︽失踪的女人 ︾ skskskkk典藏版    作者:加德纳  1   垃圾桶盖子被人踢过人行道的声音,在清晨3点,把我从睡眠中吵醒。一会儿之后,一个女人声音尖锐地叫着:“我不会跟你走的,不要梦想。”   我转侧一下身体,希望再度进入梦乡。女人的声音停留在我耳中,拉扯着我的耳膜,我听不到和她吵架男人的声音。   空气中充满了潮气。床是只四角有4根高柱子的古董,放置在很高天花板的卧房里。大的法国式窗子,开向阳台。阳台围着熟铁有花的铁栅。阳台伸出于人行道之上。隔条窄街,正对着的是贾老爷酒吧。   临睡的时候,我曾试着关窗,湿度过高的空气令人窒息。落地大窗一开,新奥尔良,法人区的声音就涌入。   吵闹的声音突然停止,我又慢慢入睡。   一阵新的动乱开始,有人开始玩弄汽车喇叭。过不多久,另一个汽车喇叭插进来合唱。   我爬起床,把脚套进拖鞋,走出开着的落地窗,看对街的贾老爷酒吧。   一个闹酒客开车过来要接其他的朋友。他长长的鸣了一下喇叭,又连接来几下短声,目的告诉他朋友——及全世界的人——他来了。因为他挡住了路,所以在他后面的车子要过去,其他车也排了队,形成一片喧哗。第一部车感到了后面的压力,为了引起他要接的朋友们注意,把一只手放到按键上,让喇叭不停地叫着。   这是条单行道,两侧都准停车,中间只留下一车宽的窄道供车辆通行。现在等候通过的车已排队到十字路口,嘈杂声变成持久的,吓人的混乱。   三个人散漫地从贾老爷酒吧出来:一个穿了晚宴服的高男人,全身无力,一点也不焦急的味道。两个长礼服拖到地上的女郎,同时在向对方说话,又同时回顾亮着灯的酒吧里面。   男人向驾车的人挥着手,各车的喇叭乱响着。   男人悠闲地走过人行道,走上马路,装模作样地握着打开的后车门。数秒钟后,一个女郎到了他身旁,另一个又回向了酒吧。一个穿着整齐的胖男人,手里拿了个酒杯,从吧里出来和她讲话。   说话的一男一女对外面的情况,完全没有警觉,他们认真地谈着。男人拿出一支笔,又摸索着拿出一本记事本,四周看看什么可以放下酒杯,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只好试着用左手既握住酒杯,又握住打开一半的记事本,用另一只手写着。   终于要写的写完了。年轻女郎一手捞起长裙,不慌不忙地走过人行道,走到马路上,进入汽车。   车门重重被关上。开车的认为最好不要再挡路了,他在最低档情况下,把油门踩到底。在路口上他换上了二档,被阻塞的一字长蛇阵,又开始移动。   我看看手表,3点45分。   我站在窗边半个小时,因为无事可做,也无法入睡。柯白莎7点20的火车会到,我答应她到车站接她。   在这30分钟内,我观察从贾老爷酒吧出来,准备分手的人们。慢慢我已能分类,哪一种人会制造紊乱,发出吵闹。   有4个人出来,彼此用最大声在门前争论下一站的去处。其中两个人要回家,另两个认为时光尚早。   有的人今天在酒吧中初识。快要分手,才想起在酒吧里彼此没有互通姓名、地址、电话号码。   有的吵闹是因为真高兴,轻松大笑。有的是为了多说几句再见,有的有最后一分钟想起的笑话。有的要等对方走出听得到的范围,才想起最后的叮嘱。有的是为女孩子不肯上钩,有的是为太太不愿回家。   明显的,酒吧里面会更热闹。经常会有人走出酒吧,勾肩搭背大声说几句话,又回去。   新奥尔良法人区有一习俗,垃圾桶每家都放在人行道靠近马路边上。每个人都认为能一脚把盖子踢掉,听盖子在人行道上弄出很大的声音,是一种高度的技巧。   半小时之后,我走回坐在一只椅子上,用眼睛环视着半暗的公寓。方绿黛,三年之前,曾经在这同一个公寓里住过,算起来应该是1939年。她没有用她真姓名,而后她就完全消失不见了。柯赖二氏私家侦探社,被聘请来这里,要找到她。   坐在温暖的黑暗里,我试着想象,方绿黛当时怎么过日子。她一定听到我现在听到的声音。她一定会在附近小饭馆吃饭,在酒吧喝酒,也许将一小部分时间,花在对街贾老爷酒吧里。   半热带气候加强了夜晚的暖和,我在椅子上睡觉了。5点30分我醒回来把自己拖到床上。我一生从来没有如此困过,所有在对街庆祝的人都已经回家。连窄街都在享受片刻的安宁,我立即进入睡乡,也立即被闹钟吵醒。   6点60分!7点20分,我要去接柯白莎。   2   和柯白莎在一起的,一定是那个纽约律师。他是个长手臂,50多岁,四肢宽大的高个子。做得不好的全口假牙,使他脸变长了一点。   柯白莎,保持她自定的体重标准——165磅。太多的海钓使她皮肤变为麦色。棕色的皮肤反映她头发更是灰白。她一路排开众人,直向我走过来,使比她高很多,纽约来的律师,必须加大步伐才能跟上。   我走上前去握手。   白莎用她发亮的灰色小眼看了我一下,说道:“老天,唐诺,你像醉了一个礼拜了。”   “闹钟的关系。”   她轻蔑地说:“你总不见得比我早起吧。这位是海莫莱,我们的当事人,海莫莱律师。”   我说:“海先生,您好。”   他向下看着我,握手的时候脸上有嘲笑的表情。白莎对这种表情很熟悉,她不只一次在别人脸上见过。   “不要让唐诺的外表骗了你。他连皮带毛140磅,但是他有特大号的脑子和胆量。”   他微笑了,连微笑都和我想像象中一样。他小心地把上下牙齿咬在一起,而后把两侧嘴角拉后——许是礼貌式微笑,但仔细一想,他实在是怕他的假牙会掉下来。   白莎说:“我们去哪里聊一聊。”   “旅馆,我已定好房间,观光季节到了,市内很挤。”   “我没问题,”白莎说,“有什么进展没有,唐诺?”   我说:“你从佛罗里达给我的航空信,说海先生要当面详告,以便进行的呀。”   “他是要,”白莎说,“在信里我大致已告诉你一点,你来这里已3天了吧。”   “一天二夜。”我说。   海莫莱笑着。   白莎可没有笑,她说:“是你的看法。”   一辆计程车把大家带到市中心区一家现代化旅社——一般大都市中见到的现代化旅社,不是6条街外,法人区那种浪漫气氛很重的旅社。   “方小姐在这里住过吗?”海先生问。   我说:“没有,她曾住在梦地利大旅社。”   “多久?”   “大概一个星期。”   “之后呢?”   “她离开了,再也没有回去过,也就是失踪了。”   “没有带她的行李?”海先生问。   “没有带。”   “只有一个星期,”他说,“我实在不相信。”   白莎说:“我急着去洗个澡。你还没吃早餐吧?”   我说:“还没有。”   “你看起来像个大病夫。”   “抱歉。”   “你没有生病吧?”   “没有。”   海先生说:“我也要回房清洗一下。而且我还想刮刮胡子,早上火车上只将就地刮了一下。我们……多久后见面?”   “半个小时之后。”白莎说。   海先生点下头,自顾回房。   白莎转向我:“你保留了一点?”   “是的。”   “为什么?”她问。   “在我告诉他所有事之前,我希望他多告诉我们一些。”   “为什么?”   “不知道……算它疑心病吧。”   “你保留了些什么?”   我说:“方绿黛曾经住在梦地利旅社,曾经用货到收款方式请人送来一个包裹。包裹里是一件她试穿过,而且付了20元,尚欠10元的洋装。洋装在她离开后才送到,曾留在旅社一个星期,最后只好退回了原店,在旅社登记簿上有详细记载。”   白莎不耐地说:“这对我们有什么帮助呢?”   我说:“包裹退回去三、四天后,方小姐打电话给商店,希望他们再把包裹送交圣彼德街的葛依娜小姐,方小姐说她会把钱留给葛小姐,货到付款。”   “葛依娜是什么人?”白莎问。   “方绿黛。”   “真的?”   “是的。”   “你怎么知道?”   “租公寓给她的房东太太,看过她的照片。”   “方绿黛为什么要这样做呢?”白莎问。   我说:“我也不明白,另外还有件事。”   我打开皮夹,拿出一份我剪自早报的分类广告,交给白莎。   “这是什么?”她问。   “一份每天刊登,连登两年的人事分类广告,报纸方面打听不出什么。”   “念给我听,”白莎说,“我眼镜在皮包里。”   我念给她听:“方:请即联络,久念不衰,请回。律师!”   “连登两年!”白莎叫着说。   “是的。”   “你认为这个‘方’,是方绿黛?”   “有这可能。”   “这些我们要不要告诉海先生?”   “还不到时间,先让他告诉我们他知道的。”   “连分类广告的事,也不告诉他?”她问。   “暂时不告诉他。你收他支票了吗?”   白莎不服地说:“你想我干什么吃的?当然,我已经收了他支票。”   我说:“好!我们先来看他知道些什么。之后再告诉他,我们发现些什么。”   “那个公寓怎么样?能否让我们进去看一下?”   “可以呀。”   “当真。”   “是的。”   “不致引起怀疑?”   “不会,昨晚我就住在里面。”   “住在以前她住过的同一公寓?”   “是的。”   “你怎么办到的?”   “我把它租了一个星期。”   白莎的脸变了色:“老天,你以为我们公司多的是金山银库,我才一转身子,你又浪费到这种程度,你可以告诉房东太太你想租这个公寓,进去看看……”   “我知道,”我打断她说下去,“但是我要把那地方仔细搜查一下,看看她会不会留下一些线索,让我们找到她。”   “找到什么吗?”   “没有。”   白莎喷着鼻息说:“嘿,看,你还不如乖乖在这里睡个晚上,要好多了。走,走,让白莎洗个澡。我们哪里去吃早餐?”   “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你吃过胡桃鸡蛋饼吗?”   “吃什么?”   “鸡蛋饼,里面加上弄碎的大胡桃。”   “老天!没有吃过。我吃鸡蛋饼,就是鸡蛋饼。我吃胡桃,就是胡桃。告诉你,你给我把这房间退掉,我要住到那公寓去,双重开支没什么理由。说到钞票,你……”   我溜进走廊,用房门把她的话切断。   3   海先生把碟子向前推了一点,使自己前面空出多一点位置。“我10点30分飞机去纽约。”他说:“假如你们不介意的话,柯太太,你继续吃你的鸡蛋饼,我就一面和你们谈话。”   柯太太,塞了一嘴她第二份的胡桃鸡蛋饼,含糊地说:“没关系,你说你的。”   海先生拿起他的手提箱,平放在大腿上,把弹簧锁打开,这样,他要拿东西,一下即可到手。   “1939年,方绿黛是23岁,现在大概是26岁。我这里另外还有一些她的照片……赖,我相信柯太太已经航空寄了几张给你了,是吗?”   “是的,在我这里。”   “好,这里是另外一批,不同的姿势。”   他把手伸进手提箱,拿出一只信封,交给我:“里面也有详细的说明。5尺4寸高,110磅重。深发,浅褐色眼珠。牙齿整齐,身材十分好,皮肤光滑,肤色是浅橄榄色。”   柯白莎用眼光指示黑女侍者过来,对她说:“给我再来一份胡桃鸡蛋饼。”   我问白莎:“去年丢掉的衣服,今年又想穿了吗?”   她立即进入作战状态:“闭嘴,我……”她突然想到另有付钱的客户在场,把要发的脾气又收回口袋。用一个不是微笑,也不是痴笑的假笑,向海先生解释:“我平时每天只注重一餐,通常是晚餐。假如早餐用多了,晚餐就马虎一点,效果是一样的。”   海先生看看她。“你的体重正好是健康标准。”他说:“你有肌肉,精力也充沛,维持这些也需要不少热量。”   白莎说:“你继续讲你的,抱歉我们打断了你的话。”她向我猛瞪了一眼,加了一句:“那些去年的衣服,我没有丢掉,都在樟木柜子里。”   海先生说:“刚才在说方小姐,方小姐失踪的时候23岁。她是纽约一个模特儿经纪公司的模特儿,拍了一些广告,都是小东西,她从来没做到过好产品的模特儿。她的腿很美,所以做了不少袜子……游泳衣,内衣的广告。一个照过那么许多相片的年轻女郎,失踪找不到,真令人不可相信。”   白莎说:“大家看内衣广告,多半不看脸的。”   海先生继续说:“虽然我们找不出理由,但这绝对是个自己安排的失踪。没有一个朋友知道她去向,没有仇人,没有经济困难。根本没有一点理由,她就突然不见了。”   “恋爱问题?”我问。   “显然不是。这女孩有她特殊的气质,她绝对自立,她喜欢自己的生活方式。她的私生活很隐秘,也不与任何人共享。别人的批评是,因为她太独立,所以对别人没有信心,她自给自足。她和男友外出,也是各付各的,她称之为没有心理负担。”   “这是过分的独立主义。”白莎宣称。   “为什么现在要找她呢?”我问:“换句话说,三年都没有动静,突然把侦探从老远请来新奥尔良,你又在纽约,要飞来飞去,这一切……”   他点点头,笑了一下,两排过份整齐的牙齿发着亮光。“很机敏的年轻人。”他对白莎说:“真是很聪明!你看,他一下就问到全案的点子上了。”   女侍者把鸡蛋饼碟子放在白莎前面,白莎放了两方块牛油在上面。女侍讨好地说:“铜壶里有溶好了的牛油,夫人。”   白莎用铜壶把溶解了的牛油,倒在饼上,又加了糖浆,说道:“给我来一大壶咖啡,多带些乳酪来。”她转向海先生:“我告诉过你,他是个有脑筋的小混蛋。”   他点头道:“我选你们这个侦探社还真没选错,相信你们会把这件事办妥。”   我说:“海先生,我不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但是……”   他大笑出声。这次,我几乎看到他上下两排牙齿分开了:“没错,没错,你要追问那原来的问题。赖先生,我告诉你。我们找她的原因,是有一笔财产必须结案。抱歉我只能透露这一点点。事实上,你是知道的,我也是在替一个客户工作,我是依他主意办事,希望你也是这种态度。”   白莎用一口热咖啡冲下一嘴巴的鸡蛋饼:“你的意思是叫他不要追根究底,去研究到底为了什么。”   海先生说:“我的客户认为,该给你的资料我们都给你,但他是我们二个人共同的客户,共同的雇主,所以一切不必要的摩擦都要避免。”   柯白莎凑脸向我。“你听清楚了,唐诺。”她说:“不要一天到晚玩你的推理。出钱的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去给我找到那个姓方的女人,少问什么人要找她,懂了吗?吃饭生意里是没有什么罗曼蒂克的。”   海先生看看我,看我有什么反应,又转回去对白莎说:“你讲得非常彻底,正是我要说的,只是不好意思说。”   白莎说:“我懂,你比较婉转,这一点我们双方已有默契,不会有问题。其实你也不必不好开口,我最讨厌扭扭捏捏。”   他笑着说:“你真干脆,柯太太。”   大家暂时没开口。   “关于方绿黛,你还能告诉我什么?”我问。   海先生说:“该说的,在火车上我已经都告诉柯太太了。”   “有没有近视?”   “她没有近视。”   “但是,你是为一笔财产在找她?”   海先生用他的大手放在我手臂上,以父亲一样的姿态说:“赖,这一点,我不是已经讲得很清楚了。”   “没错,已很清楚。”白莎说:“你要不要每日报告。”   “那样最好。”   “你会在哪里?”   “我纽约办公室。”   “假如找到了,怎么办?”   海先生说:“老实说,我并不认为你们会找到她。事隔那么久,线索又不多。这是个苦差使,假如你真找到她——我会十分十分高兴。当然要立即通知我,我相信我的客户,一定会拿出一笔好看的红利做奖金。”   说完这些话,海先生作态地四周看看,小心地说:“我必须告诉你:少讲话,问话要小心,不要引起别人疑心,自认只是朋友的朋友。你正好来新奥尔良玩,你的朋友建议你可以找一找方绿黛。要小心自然,不要太心急,不要留尾巴。”   白莎说:“交给我们好了。”   海先生望一下表,招呼侍者说:“买单。”   4   柯白莎,在公寓里环顾着,又边边角角,东看西看。   “很漂亮的古董家具。”她说。   我没有搭腔。过了一会儿她加了一句:“假如对胃口的话……”她走出落地窗,从阳台向外望了一下,回进来再看一下家具,又说:“我不喜欢。”“为什么不喜欢?”我问。   她说:“用点脑子,老天,有一段时间我275磅,每次和有钱人应酬,参加正式晚宴,有人给我一张路易十五时代的椅子,那4条细瘦腿,撑不住我半个屁股,椅子背比一粒咳嗽含片大不了多少。”   “你坐了吗?”我问。   “坐个鬼!我总希望他们事先能想到,但是没有一个女主人是有头脑的。他们把所有人带进餐厅,我站在那儿看他们指定给我坐的地方。站在我后面的佣人看看我,再看看椅子。那个时候女主人才发现,吃饭还得先能坐下来。有一个女主人事后告诉我,当时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假如请女佣人给我一个人换把椅子,又怕我不好意思。”   “我告诉女主人,要是我坐下去,那漂亮玩意儿吃不住我的体重,推金山,倒玉柱地压垮了她的珍品,除了不好意思,还要出洋相呢,我讨厌那类东西。”   我们又在公寓中徘徊了一下,白莎选中了一张画室型的坐卧榻,用力试了一下,终于坐下来,打开皮包,拿出一支烟说:“我看我们在这里,一点收获也没有。”   我没有发表意见。   她用力擦根火柴,点着了烟,挑战式地说:“你看呢?”   我说:“她曾经住在这里。”   “住过又怎么样?”   “她住这里的时候,用的名字是葛依娜。”   “又如何?”   我说:“我们知道了她住的地方,我们知道了她用的别名。她住这里的时候,是新奥尔良的雨季,这里没有厨房,她要出去吃饭。下雨的时候,她不会跑很远,两个街口之内只有两三家馆子,我们跑一圈就会多知道一些。”   白莎看看她的手表。我站起来,走到门口,走出来。   走下会作声的楼梯,来到内院,而后是长长的走道。我右拐又经过一个内院。来到皇家大街,我走到街口,看到一个招牌,“波旁酒屋”,我走进去。   这是一个标准法人区的餐厅——不是敲观光客竹杠,卖野人头的餐厅。而且价廉,食物好,是专供常客的地方。   一进门我就知道走对了地方。任何一个住在法人区这一带的人,不开伙一定会是这里的常客。   我走过可通向酒吧的门,来到有餐座的餐室,里面有两台弹球机和一个自动点唱机。   “来点什么?”柜台后的男人说。   “一杯黑咖啡,再换点铜板玩弹球。”我放了张纸币在柜台上。   他给我倒咖啡,又给我一把硬币。   有三个人围了一架弹球机,玩得很起劲。从他们说话,听得出他们是常客,自动点唱机开始出声。一个女声说:“请各位注意,下一个歌是本餐厅主人提供,谢谢。”于是音乐响起《史簧尼河上》黑人歌曲。   我从口袋中把海先生给我的方小姐的照片都拿出来。正当我喝第一口咖啡的时候,我作了一个令人作呕的惊叹。   “什么事?”柜台后的男人说:“咖啡有什么毛病吗?”   “咖啡好的。”我说:“是这些照片有毛病。”   他不解地看着我,但是很同情。   我说:“照相馆给错了我一袋,不知道我的到哪里去了。”   柜台四周只有我们两个人。那男人从柜台后凑过头来,我不在意地把照片一晃,使他能看得到。   我说:“只好算我倒楣,他们弄错了,一定把我的照片给了别人,再也找不回来了。”   “也许只是两个次序弄错,你拿了那女孩的,那女孩拿了你的。”   “那也没有用,我反正找不到那女孩。”   他说,“嗨,我见过这女孩!我想有一段时间,她还老来这里吃饭。等一下,我找个人问问。”   他走向一个黑人侍者,拿一张照片给他。他问:“这个女孩是谁?”   侍者拿起照片,把它对着光线,几乎立即说:“呀,不知她姓什么。二、三年前她老在这里吃饭,现在不来了。”   “离城了?”我问。   “没有,我想没有,一个月之前我还在街上见过她。她只是不来这里了,如此而已。”   我说:“还有个希望,照相馆可能知道她,这一卷都是她的,可能是她自己送去的。”   “告诉你我在哪里见到她,”黑侍者说,“我一个月之前,在贾老爷酒吧,有人和她在一起。”   “男人?”我问。   “是。”   “你不认识那男人?”   “不认识。是个高个子,大手掌,有个手提箱。”   “多大年纪?”   “也许50,也许55,我记不太清楚。以前没见过,只记得那女孩,只记得她不再来这里。她每次来我都侍候她。”   “能再想想那个男人,有什么特征吗?”   侍者想了一想.说道:“有。”   “什么?”   “看起来嘴里老有点东西。”他说。   我不愿再问什么,我付了咖啡钱,走过去看那些人玩弹球,混了一阵,离开餐厅。   我来到贾老爷酒吧。这个时候客人不太多,我爬上一只高脚凳,要了一杯琴酒加七喜。   酒保给了我的酒,走开照应别的客人,又回过来。   “这是什么照片?”我问他,一面把一张照片给他看。   “?”   我说:“照片在边上这张高凳上,背面向上。我还以为是张废纸,差点弄皱,之后发现是张照片。”   他仔细看着这张照片里的人,蹙起了眉头。   我说:“一定是她掉在这里的……一定是她,几分钟前,坐在这高凳上掉的。”   他一面在想,一面用力地摇他的头。说道:“不对,几分钟之前,她不在这里,但是我认识她。奇怪她的照片怎么会在这里,她会来这里……相当久之前,我保证她今天没来过。”   “认识她?”我问。   他说:“见到她会认识,但是不知她姓什么。”   我把照片放进口袋。他迟疑地看着我,好像在研究我这样做合不合法,终究还是走开了。   我把酒喝掉,走出酒吧,站在街角,重新衡量一下。   我把我自己算作一个年轻女郎,要做头发,要修指甲,洗衣服,送干洗。   对面街道的中段,有一家美容院。我握住门把,一脸踌躇着,要不要进去的样子。一位洋溢着友善,好心的女士自里面开门出来。   “什么事?”她问。   我说:“我要请教有关一位女孩子的事,她是你们的一位顾客。”说完,就把方绿黛最清楚的一张半身照给她看。   她立刻就认出照片上是什么人。她说:“她已经有两年没有来了。她有一段时间确是我们常客,好像来自波士顿或底特律……反正是北方大城。我想初来时她是想找事做,但是她后来也没太在意。”   “也许她后来找到事做了。”   “没有,她没做事。她来这里总不是假日,而且都在白天工作时间。我经常见她11点钟出来早餐,有时过了中午才出来。”   “是不是还在本市呢?”   “恐怕已不在本市,否则她会来这里。我和她是朋友……她喜欢和我聊天……嗨!你是她什么人,为什么打听她?”   我说:“我……唉!她是个好女孩子,她对我十分重要……我实在不应该……”   “喔,”她笑了,“我希望能帮你忙,但是帮不上,里面还有其他客人。万一再见她,要不要转什么话?”   我摇摇头说:“只要她还在这里,我自己会找到她的。”又向她笑笑加上一句:“那样可能好一点。”   “也好。”她说。   我走走停停来到一家洗衣店。这是一家半住家半营业的店铺,最前面的房间放了一个柜台。我把照片直接拿出来问:“请问认识她吗?”   管理这店铺的女人看了下照片说:“认识,她以前经常有很多东西洗。那是葛小姐,是吗?”   “没错,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   “不,不知道……我的意思是不知道她住哪里。”   “她还在本市吧?”   “是,我在街上见到过她,那是……我看,我想是6个礼拜以前。我不太去市中心,这个店把我困住了,没有人替我管理一下,我一步也离不开。”   “哪条街碰到她。”   “运河街,那是……让我看看,那是下午5点半。也许她不认得我了。我对认人最有一套,只来过一次的顾客都认得出来,那次她正在街上走,”她微笑着,“很多人在街上见我,想不起哪里见过,因为他们见我总是在柜台后面。我不同,我每个都认识。不过,他们不先叫我,我绝不先去搭讪。”   我告别她,回到公寓。柯白莎斜靠在椅子上,抽着纸烟,椅旁小桌上,有一杯苏格兰威士忌加苏打。   “办得怎么样了?”她问。   “不太有成绩。”   “像大海捞针,是吗?”白莎说,“唐诺,还是我有成绩。老天,我找到了世界上最好的餐厅。”   “哪里?”   “就在这里街上。”   “你一天吃一顿,不是已经吃过了吗?我不知道你饿了。我回来也是想问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要了,现在不吃。我发现让自己太饿也不好,不时也要吃点东西杀杀饿。”   我点点头,等着。   梦幻状的满足,自白莎脸上泛起,“青椒牛肉饭。”她说,差一点要舐嘴唇。“这玩意儿不会发胖。”   “真的?”   “不能算一顿,但是比一顿还好。”   “够了吗?”我问,“要不要跟我出去,再随便吃一点。”   “赖唐诺!不要在我前面老提吃的事情。今天一天的配量已经够了,今晚上我只喝茶……也许加两片吐司面包。”   我说:“那我一个人出去吃东西,继续工作。”   “要我做什么吗?”   “目前尚没事给你做。”   白莎说:“我实在看不出,我来这里干什么。”   “我也看不出。”   她说:“那个律师一定要我来。她说万一找到她,我去跟她说话,会比你方便得多。他有钱要花,我们不拿也是白不拿。”   “没错。”   白莎说:“要是我们拿得到奖金,就更妙。”   “倒真是的。”   “有希望吗?”她问。   “言之尚早,既然如此,我要走了。”   我又回到皇家大街,沿了人行道向运河走去,这条路的人行道数年前才铺设完成。用大而平的石头,埋到土里,再用水泥固定。据说是为了艺术,有些石头已沉下一些,有些表面斜了,对信步而行的人不太方便。   快到运河街的时候,一个灵感突然冲进我脑子。我走进一个电话亭,开始打电话给城里的每一个职业补习班。   没多久,有一个补习班给了我一切资料,他们不认识葛依娜。但是有一位方小姐,曾在他们那里接受一期训练,是个出类拔萃的学生,所以也首先被他们介绍工作。现在在一家银行工作,她是经理的秘书,我也拿到了地址。   就那么简单。   银行经理很客气。我告诉他,我想见见他秘书,为的是结束一件财产案件。她说他秘书公差出去,几分钟可以回来。   方绿黛,就和她照片完全一样,大概就是26岁,但看起来不过22岁左右。很容易笑,明亮而聪明的眼睛,柔和悦耳的声音。“是先生要找我?”她问:“经理说你为了笔财产找我。”   “没错,”我说,“我是个私家侦探。我在找个男人,那个人和一个姓海的世家有关系。”   从她的眼神,我知道这条路不对。   我又说:“那个男人,有位亲戚,我不知道他姓名。但是我知道你认识他,我还不知道他与姓海的什么关系。”   “这个男人姓什么,你不知道?”   我说:“不知道。”   她说:“我的活动范围不广,不可能认识太多人。”   我说:“这个人很高,前额也高,眉毛有点乱,手薄,手指很长,手臂也长,应该是55岁。”   她蹙起了眉毛,努力地想着。   我注意看她,说道:“我不知道是他习惯,还是他假牙不合适。他笑的时候,……”   我看到她脸上表情的变化。   “喔,”她说着笑起来。   “你知道我说谁了?”   “你怎么会来找我的?”   我说:“我听说他在新奥尔良,有人说他会为公事来看你。”   “但是你不知道他姓名?”   “不知道。”   “他叫王雅其,他从芝加哥来,他做保险生意。”   “你有他芝加哥地址吗?”   “不在身边,在家里有他留下的地址。”   “噢!”我给她看我失望的表情。   “我可以今晚看一下,明天告诉你。”   “那样也好,方小姐,你认识他很久了吗?”   她说:“没有,三、四个礼拜之前,他到新奥尔良来,只来两天。我一个朋友给我一封信,叫我带他观光一下。所以我带他看看这里的特色……你知道,餐厅啦,酒吧啦,反正观光客看的东西。”   “法人区?”   “当然。”   我说:“你们住这里的人看惯了没意思,但初次来的人,还是很有兴趣的。”   她不作正面答复地嗯了一声。   我说:“我真的急于和这位王先生联络,我相信他和我找的人有关系,我说……有没有可能……我今天晚上拿到地址。”   “那一定要我下班,回到家之后。”   “有电话吗?”   “没有,整幢公寓只有一个电话亭。打进去不太可能,我可以打电话出来。”   我认真地看了一下表。目的把她带回现实,她是个工作女郎,现在的会晤占的是银行的时间,这一下十分有用,我见到她不安地动了一下,希望会谈能即刻结束。   我说:“真对不起,一再耽误你,不知你的公寓离这里近吗?”   “不近,相当远,在圣查尔斯大道一直下去。”   我突然说:“你下班,我叫部计程车在这里等。你可以上车回家,把地址给我。和你乘公共车回家差不多,不会浪费你的时间。同时……”   “好,”她说,“我正5点下班。”   “5点钟银行早已关门了?”   “是的。”   “那我在哪里接你呢?”   “就在银行门口见。”   我说:“方小姐,谢谢你,我真的十分感激。”   我拿起帽子,走出银行,来到旅社,放一个“请勿打扰”牌子在门外,告诉总机4点半叫醒我,爬上床,求一个两小时的睡眠。   5   方绿黛一分也不差地准时出现。她整洁,冷淡地走过来。浅褐色眼珠认为这是件好玩的事,如果要做件捣蛋的事,她也会参加的样子。   我带她到等在路旁的计程车前,计程车司机下车给我们开门。   坐定后,方绿黛向我看了一眼说:“你是个私家侦探。”   “嗯哼。”   她说:“我对侦探一直有一种概念。”   “怎么样的概念?”   “大个子,有力气,老威胁人,或是怪里怪气化装的人。”   “以偏概全是相当危险的。”   “你的生活一定很刺激。”   “假如你停下来想一想,是很刺激。”   “有的时候,你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   “停下来想一想呀。”   “多半不是你所指的那一种。”   “为什么?”   “一个人不会停下来分析自己在过什么样的生活,除非他不满意现在的生活方式。所以我感激上苍给我现实的一切,从不把自己拿来与别的生活方式比较。”   她想了一下说:“我想你是对的。”   “哪一部分是对的?”   “除非不满意现实的生活,否则不必去想它。不知你做侦探有多久了?”   “想起来好像已很久了。”我说。   “一出社会就干这一行?”   “不是,起先想做律师。”   “怎么中断了呢?念不完?”   “不是,我都已拿到营业执照了。”   “又如何?”   “有人不准我营业。”   “为什么?”   “我在目前我国法律中找到一个漏洞。一个人可以谋杀另外一个人,而法律对他一点办法没有。”   “之后怎么样?”她问,显得非常有兴趣。   我说:“他们吊销我执照。”   “我知道,你的意思是你谋杀了一个人,而后怎么样?”   “我没有真的去谋杀一个人。”   “是不是有人杀了人,而脱罪了?”   “这说来话长。”   “有空我倒很希望能听听。”   我说:“他们吊销我执照的时候,认为我无知,我的理论靠不住,而且是一个危险不合时宜的理论。”   “之后如何?”   “之后,”我说,“我挺身而出,证明给他们看。”   “是什么人杀了人?”她问。   “他们以为是我。”   “你是让我乘飞机吧?”   “只是让你乘计程车。”   坚定的褐眼看着我:“唐诺,弄不好,我真会相信你。”   “最好相信,骗你我有什么好处?”   “那么这些人为什么说……说你想到的是不对的呢?”   “法律界与律师公会联合起来,开始研究,把这个法律漏洞补起来。”   “补起来了吗?”   “一部分,他们只能修改州法,而这个漏洞是在宪法里的,至少他们概念已经变了。”(注:以上是事实,《初出茅庐破大案》一案写成后,美国司法界曾起极大之波动,修改部分法律,请看《初出茅庐破大案》。)   方绿黛说:“杀一个人,可以钻法律漏洞不判罪,那不非常危险吗?”   “看你从哪一方向看,定罪本来应该纯由法律立场来看,不能凭某些人之好恶。我发现的法律漏洞,法官们已一再研究,最后总会有个决定性改变。律师也会依此保护他们当事人权益……你告诉我一点王雅其的资料好吗?”   “嘿,改变话题好快。这本来是你叫我坐计程车的目的吗?”   “不是的。”   “你要知道他什么?”   “有关他的每一件事。”   “也知道不多,到了公寓我会告诉你。”   车行几条街,我们两个都没有开口。   “你看起来很年轻。”她说。   “实际上不见得。”   “25?”   “多一点。”   “多得不太多。”   我没有回答。   “你替别人工作。”   “我替别人工作了一段时间,现在我占事业的一半利润,我们找点别的事谈谈。新奥尔良?政治?或许你的恋爱史?”   她仔细地看着我,脸上没有笑容:“我的恋爱史?”   我说:“我只是给你几个话题做参考。你为什么对你的恋爱史特别敏感?是不是逃避什么?”   她想了很久,我可以看到她嘴角重又泛起笑容:“我想你是很聪明的。”   我从口袋取出一包香烟:“来一支?”   她看了一下香烟的牌子:“好。”   我把一支烟从烟盒中抖出一半。她拿过,在拇指甲上敲了几下,等我给她点火。我用同一根火柴,点着我们二人的香烟。计程车慢下来,她向车窗外望去:“前面一点,就这里靠右。”   “要我等吗?”付钱给计程车后,司机问。   我看着方小姐,问道:“要不要他等?”   她踌躇半刻后说:“不要等了。”随即又急急加上一句:“你反正可以另外再找一辆的。”   计程司机解释道:“我可以等10分钟,不收等候的钱。这里离市区远,回去反正也是空车。”   “不必了。”方绿黛肯定地说。   我又给了他一点小费,跟她走过人行道。走上一层短石阶,看她打开信箱,拿出两封信,匆匆看一下发信人,把信抛进皮包,顺手拿出钥匙开门。   她的公寓在2楼,我们爬楼梯上去。公寓有两间,都很小。她指定一个椅子请我坐下,说道:“你坐这里,我去找找,看看王先生的信,要稍稍花点时间。”   她走进卧房,把门关上。   我随便拿起一本画报,把它打开,这样我可以把头埋在里面,但眼睛可以不受限制的观察周围环境。   她住这个公寓不会太久,整个所在还没有表现出她的个性。桌子上杂志很多,但只有一种是订户,以她名字邮寄来的。这一种也没有以前几期的,可以打赌她住这里不到6个礼拜。   大概5分钟后,她很满意地自卧室出来。“找了很久。”她说:“但是住址没有房问号码,只有大楼名称。”   我拿出钢笔和记事本。   她打开那信纸,自我坐的地方,只能臆测信是女人手笔。她说:“王雅其……住在,喔,真是的!”   “怎么啦。”   她说:“信上没有他住址,我以为有。我还是要去找我的小册子。我以为我朋友信中有,现在我想起来了,他在临离开时,给我他的住址,我记在我的小册子里,请再等一下。”   她带了那封信,回到卧室,一、二分钟后又出来,两手翻着一本小册子,把信抛在桌子上。   “在这里,王雅其,芝加哥,密西根大道,湖景大厦。”   “有房间号码吗?”   “没有,是我弄错了。我知道我只有大厦名称,没有房间号码。”   “你说过他在那里有生意。”   “是,那是办公室地址,我没有他住家地址。”   “你说他是做什么生意的?”   “保险生意。”   “对,看看你的朋友会不会告诉我一点王先生的事。”我望着那封在桌上的信。   她大笑,我知道她看破了我的意图。她说:“我相信从信里,你会得到些消息。但是,假如你真的在找王先生的话,王先生一定能告诉你,王先生的一切。”   我说:“那是一定的。”随即又补充:“这是我们经常发生的困难,尤其对那么常见的姓,好像姓王,又好像姓林。我们一和他本人接触,当他听到有笔财产等着,往往就再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我们真要找的人了,所以我们都希望先从各种不同方向打听一下。”   她用眼向我笑着,突然变成出声大笑:“讲得不错,但是你一定当我是大傻子。”   “为什么?”   她说:“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有人用这种方法,来找一个神秘的遗产继承人。通常为了替一件遗产案结案,律师会说,我们必须找到一位叫王雅其的人,他是王某某的儿子,王某某在某某年死了,只知道他儿子曾经在芝加哥开一个杂货店。于是你们侦探就出来跑腿了,有一个侦探会问:‘对不起,小姐,你认不认识一位在芝加哥开杂货店的王先生。’我说:‘我不认识,但是我有个姓王的朋友,在芝加哥做保险生意,你要找的人什么样子的?’侦探说:‘老天!我不知道他长成什么样,只知道一个名字。’这才是一般进行的方法。”   “怎么样呢?”我问她。   “这才是我要问你的。”   “你的意思,我调查的方法与众不同。”   “是的,大不相同。”   她等在那里,料想我会用不少口舌来解释。正在此时一阵敲门声响起,她把注意力转向门上,双眉完全意外地蹙在一起。   敲门声又再响起。   她站起来,走到门边,一下把门打开。   一个男人声音,急急,期望地说:“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你偏要试试。现在好,亲爱的,我……”   我起先没有向门口看,当他话音突然中断的时候,我知道他一面说,一面推着她走进房里来。突然停止不说话是因为见到我大模大样坐在她房中的原因。   我不在意地把头转向他。   我立即认出他是谁了,他是那天深夜3点半,在贾老爷酒吧前面,引起那么多汽车喇叭骚扰的主要人物。   方绿黛转身,看我一眼,对后来的访客轻声说道:“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他半推半就地被她推到门外走道,她把门拉过来,几乎完全关上。   我也许只有数秒钟时间,我知道动作一定要快。   我小心自椅上掀起,使不发出声音。伸手一下攫住方小姐留在桌上的信。   信封上回信地址:阿肯色州,小石城,宝石大厦935室,发信人葛依娜小姐。   我急急把信看了一下,内容:      亲爱的绿黛,你接信数天后,会有一位芝加哥的王雅其来找你。我把你的地址给了他,为了工作的原因,希望你能对他特别好,使他留在新奥尔良的时间十分愉快。给他看看法人区,带他去好的餐厅,我保证你也会有好处,因为……   我听到房门打开,一个男人声音说:“好,就听你一次,等下不能再黄牛了。”   我把信推回桌上。方小姐回进来时,我正拿了根火柴在点纸烟。   她微笑着说:“我们刚才在讨论什么?”   “没有特别题目在讨论。”我说:“随便谈谈而已。”   她说:“你是个侦探,告诉我,这个人不先按我公寓门铃,让我替他开门,他怎么可能进街上大门的。”   “这很容易。”   “怎么说?”   “他可能乱按一个其他公寓,有人给他按开门铃。他也可能偷开楼下的门,这种公寓外面的门,本来不用什么好锁。他为什么要偷偷进来,不先按下面的铃,突然找你?”   她神经质地尖锐地短声大笑说:“不要问我男人为什么做这种事。反正我也不懂。我想我已把王雅其……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   我接受她的暗示,站起来,同时说:“真是多谢了。”   “你……你是在这里的?”   “是的。”   “噢。”   我不再问任何问题,但突然说:“我占了你太多时间了,希望没有耽误……”   “不要客气,你没有耽误我什么。谢谢。”   她站在楼梯口,看我下楼,我从正门出去。向街的前后仔细看,尤其看那些停着的车子。看不到那位突然闯进方小姐公寓的高个子。   我有足够的时间可以一看再看,因为我等了10分钟才拦到一辆进城的空计程车,计程车司机说我运气不错,计程车很少到这个地区的。   6   爬上会响的楼梯,我用钥匙打开公寓的门。   柯白莎靠在沙发上,两手张开,两腿直着前伸,两脚靠在一个脚凳上,她轻轻地在打鼾。   我把室中央的大灯打开,她的脸上满足得像个婴儿。   我说:“什么时候吃饭?”   她突然醒转,眨着两只小眼,看看周围环境。自己是谁,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到这里来,突然都想到了,她两眼炯亮地问我:“你死到哪里去了,丢我一个人在这里。”   “我在工作。”   “工作些什么,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我现在就是要让你知道。”   “嘿。”她不屑地用鼻音回答。   “你做了些什么?”我有礼地问道。   白莎说:“我都给气死了。”   “为什么?”   “我去了家餐厅。”   “餐厅?又去了餐厅?”   “我原本只是看看,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回来,我又久闻新奥尔良有那么许多出名的地方好去。”   “生什么气?”   “吃的东西是不错。”白莎说:“但是这种服务……嘿……”   “什么不对劲,不够多?”   “太多了,那是一个侍者认为你什么都不懂的地方。把你放在不多叫点东西,怕出洋相的地方。侍者说:‘夫人,你应该要来点这个。’我只好来点这个。”白莎学着侍者的话,用带着法语的重音说:“于是他又说:‘夫人当然要用白葡萄酒配鱼,红葡萄酒配肉。也许夫人对名酒年份不太清楚,请容我代你选一下。’就这种样子,没有个完。”   “你怎么对付他?”我微笑问。   “我对他说‘去你的’。”   “他有没有‘去你的’?”   “没有。他阴魂不散,盘旋在桌旁不走开。告诉我要吃什么,怎么吃。我向他要点蕃茄酱,可以加在牛排上。他竟告诉我,他是不准把蕃茄酱拿来给客人的,因为这会使大主厨伤心的。大主厨做出来的调味汁是世界闻名的。牛排上加蕃茄汁,不懂味觉享受的人才会这样。”   “之后呢?”   “之后呀!”白莎说,“我把椅子向后一退,告诉他厨师要是这样关心牛排的话,退给他自己去吃好了,当然也叫他自己去付钱。”   “你就这样走了?”   “没走到门口就被他们堵住了,场面弄得一团糟,最后我只好妥协,已经吃下肚去的由我付账。至于那块鬼牛排当然不关我事,我坚持由他们主厨自己去吃。”   “之后呢?”   “这就是全部事实了。我就回来,除了回来途中在街口小餐厅停留了一下,真正享受了一餐。”   “那个‘波旁酒屋’?”   “是的‘波旁酒屋’。想起那些观光的餐厅,把顾客放在欠缺见识的地位,真是越想越气。”   “他们要你知道,你是在世界上出名的餐厅用餐,他们只会迎合知名人士。”我指出。   “知名个鬼,那地方塞满了观光客。观光客才是他们真正要迎合的对象。嘿!指挥我吃这吃那,又不准我吃这吃那,想叫我付账,门都没有。有名餐厅?嘿!你要是问我……”   我在那画室型坐卧榻上坐下。拿出支纸烟:“你能和在纽约的海先生,用电话联络吗?”   “能。”   “在晚上也能?”   “是的,我有他住宅电话号码,也有办公室的,有什么事吗?”   “让我们回旅社,打电话给他。”   “我问你,为什么要找他?”   “告诉他我们找到方绿黛了。”   白沙一下把脚自脚凳上拿开:“这种玩笑可开不得。”   “不是玩笑。”   “她在哪里?”   “圣查尔斯大道,一幢叫海湾公寓里。”   “用什么名字?”   “她自己的本名。”   白莎轻声地说:“好小子,奶奶的,你怎么能办到的?”   “老办法,跑腿工作。”   “没有问题就是那个女孩吗?”   “她和照片长得一模一样。”   白莎把自己从沙发用力撑起。“唐诺,”她说,“你真是好,你真有脑子,到底你怎么会找到她的?”   “一个一个线索过滤。”   她用真正的崇拜声音说:“没有你,我可不知道要怎么办。你真好。你……你……混蛋!”   “怎么回事?”   她眼睛闪烁着:“这个该死的公寓,你租了一个礼拜?”   “是呀!”   “我们搬出去的话,能不能退回点钱?”   “我想不能。”   “你这小混蛋,我就知道你专做这种事。老实说,唐诺,一旦牵涉到花钱,你就像疯子一样。明天一早也许我们要回去了,而这个公寓竟付了一个礼拜租金。”   “只15块钱。”   “只15块钱。”白莎装模作样,学着我说,突然把声音转高:“你说起来好像15元钱不是……”   我用低声说:“不要讲话,有人上楼来。”   她说:“那是楼上一批人,有男有女……”   脚步声突然停止,我们门上响起了敲门声。   我赶快说:“你去开门,从现在起,这是你的公寓了。”   白莎大步经过房间,她的鞋跟敲得地毯嘭嘭作响,她把手放在门把上,大声问道:“什么人?”   一个男人声音,很有礼貌,很柔和地说:“我们跟你不认识,想请教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最好请你开一下门,这样我们可以不要大声叫喊。”   我看到白莎考虑了一下,门外是两个人,长期训练已使白莎做事很小心。她看了我一下,似乎是研究万一打起架来,我能给她多少助力,她还是把门打开了。   一个男人微笑着向白莎鞠躬,他显然是那种说话有礼貌的人。和他在一起的人在他后面一步,说话声音可不那么婉转。   前面那男人把帽子拿在手里,后面那人帽子还在头上,后面的男人双目仔细看白莎,突然他看到我,眼中现出惊奇、担心和警觉。   发言人开口:“非常对不起,我急着想知道一些消息,相信你可以帮助我。”   “多半不可能。”白莎说。   他身上穿的是高级店铺手工定制的衣服,手中拿的窄边帽,珠灰色,是最好毡制品。身上每件东西指出他身分的高级。他穿戴得有如春天去参加宴会,轻松、娴雅、温和。   在他后面站着的人,穿了一套应该送烫的衣服。是套成衣,而且不太合身。52岁左右,胸部宽大,强壮,但很警觉。   在前面的人有礼地在说服白莎:“能不能请你让我们进去,我们请问你的问题,不希望让这幢楼里其他住户听到。”   白莎恶狗挡路姿态摆在那里说:“是你在说话,我不在乎有多少人听我说话。”   他笑出声来,有礼的笑声,好像社交场所听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他的眼睛注视着白莎灰白的头发,对她的敌对态度,只有兴趣,没有生气。   “讲呀!”白莎说:“不讲就走路。”   他自口袋中拿出他的名片夹,很炫耀,夸张地抽出一张名片,好像要交给白莎,但是停在半途,他说道:“我从洛杉矶来,我姓葛,葛马科。”   我看一下白莎的脸,看她听到这个姓有什么联想。显然她一点也没有。   葛马科说:“我想要一些,有关我内人的消息。”   “她怎么样?”   “她以前住过这地方。”   “什么时候?”   “据我推测,应该快到3年了。”   白莎一下了解了说:“喔,你说她……”   “正是,就住在这一间公寓里。”葛先生说。   我走向前,说道:“也许我可以帮你们一点忙,是我把这公寓转让给这位女士,她才刚迁进来,你们也住这里吗?”   “不是,我住洛杉矶,我事业在洛杉矶。我内人到这里来,以前她用这个地址。所以以前她就住这个公寓。”   他从口袋中拿出一些折叠的纸,打开来,看了一下,点点头说:“没有错。”   后面的大个子好像觉得,应该讲什么了。   “是没错。”他说。   葛马科很快转身向他:“高登,是这个地方吗?”   “是没错。那天她开门的时候,我就站在这个地……”   葛马科很快打断他的话:“我刚才找房东没有找到,我希望,也许你们在这里住得比较久,可能认识以前住这里的房客,能给我一点消息。”   白莎说:“我在这里大概5个小时……”   我笑着说:“我是这里住得比较久的,你们两位要不要进来坐坐,有什么可以聊一聊。”   “谢谢你。”葛先生说:“那最好了。”   柯白莎犹豫了一下,站到门的一旁。两位男人进门,经过房间,走到窗口,自阳台向街上望。   高登说:“那边就是贾老爷酒吧。”   葛先生笑着说:“我知道,我不过是看看进来的方向,这里街道的错综,叫我失去方向感。”   高登说:“住久了就习惯了。”随即便跑去白莎适才坐的沙发上坐下,把脚跷上了脚凳,又说道:“女士不会在乎有人抽烟吧。”   他根本没等白莎回答,拿出一根老式火柴,在鞋底一擦,白莎冷冷地说:“没关系。”   葛先生说:“你先请……小姐,嗯……还是太太?”   我在白莎能回答出名字之前,赶先说:“是太太,你们各位大家请坐。”   高登从他吐出来的烟雾中望着我,好像我是他正要吃的蛋糕上的一只苍蝇。   葛马科说:“我老实告诉你们,都是实话。三年前,我太太离开我。我们婚后生活,不太美满。她一个人来到新奥尔良,这还是花了不少困难才知道的。”   “是,没错。”高登说:“我费九牛二虎才查出来。”   葛先生仍用平稳的语调:“我急急找她的原因,是因为了解了我们婚姻不可能带给双方幸福。当时我决心和她离婚,爱情消失了,婚姻还……”   白莎不舒服地坐在坐卧两用榻上,插嘴说:“算了,你用不着跟我聊闲话。她离开你走了,你决定在门上换一把锁,使她回不来。我不怪你,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微笑着:“对不起,我是啰唆了一点,马上说到正题了。这位是……什么太太……”   我说:“好,我们来说正题,因为我们正要出去吃晚饭。你那时决定打官司离婚,我想高登替你找到了她,把开庭传票送达给她。”   “是,没错。”高登说,一面又敬服,又疑惑地看着我,奇怪我怎么会知道的。   “而现在,”葛先生的声音中稍带愤慨地说,“事隔两年多了,我太太准备诉讼,说当初法院传票根本没有送达给她。”   “这样呀?”我说。   “当真,就是这样。这当然完全是谎言,幸好高先生对当时的情况,记忆十分清楚。”   “是,没错,”高登说,“那是1940年,3月14日,下午3时左右。她来开门,我问她是不是姓葛,是不是住这里。事先我已查明公寓是租给葛依娜的,她也说她是的。我又问她是不是葛依娜,她也说是的。我把传票正本、传票副本及一份申诉状拿出来,就在这门口,正式送达给她。”   高登加强语气,特地站起来,走到门口。   葛马科说:“我太太现在声称那个时候她根本不在新奥尔良,好在高先生能指从一张她的照片。”   白莎想要发言,我立即用膝部轻触她的膝部,清了清喉咙,把眉头皱起看着地毯,好像回想什么地说:“葛先生,我懂得你的意思,你希望能确实证明,以前住在这里的确是你的太太。”   “是的。”   “传票也确实给她了。”高登加一句。   我说:“这次我到新奥尔良来,也不过才几天。但我来这里次数很多,对新奥尔良也十分熟。两年之前,我就在这里。我想正好两年之前,我就住在对面那边一个公寓里,我也许可以认出葛太太的照片。”   他脸上开朗起来:“这正是我们最需要的,有人能证明当时她的确是在新奥尔良就好了。”   他把他瘦长,光滑皮肤的手,伸向上衣口袋,拿出一个信封,从信封里,拿出3张照片。   我努力地极快地研究这些照片,我要使我自己留下深刻印象,下次见到本人,可以认得出来。   “怎么样?”葛先生满怀希望地说。   我说:“我正在联想,我见过她,但没有认识过她。我确定以前见过她,这一点没错。我记不得她是否住过这公寓,以后也许会想起来。”   我轻触白莎,让她也好好看一下这些照片,还没达到目的,葛先生凑过来要拿回照片。白莎一把把照片攫过去,一面说:“我也看一下。”   我和白莎又再看这些照片,我有一个习惯,我喜欢从别人照片中猜测他的个性。这个女孩和方绿黛同一类肤发,只有一点点相像,绿黛的鼻子直而挺,眼睛是敏思的多虑的。这个女孩心地善良,脑子也善良,简单,不保留。相信闹起情绪来,她会哭,会笑,但对后果不太考虑。而绿黛如果要大笑的话,会想到笑完后怎么办。绿黛不会勇往直前,不计后果,换言之,永远留一手可紧急煞车。照片中这女孩是个莽撞的赌徒,她会把一切希望寄托在翻一张牌,赢了高兴,输了失神。她做的时候,不会考虑输赢。方绿黛相反的绝不会去赌她输不起的事情。   至于外型、体态、曲线、肤色、发色,她们相同点很多,相信她们可以互换衣服穿着。   白莎把照片送回给葛先生。   “看起来很年轻。”我说。   葛先生点点头:“她要比我年轻10岁,我想这也是理由之一。我想我不要太打扰你们,我来这里是看看有没有人记得她曾经住在这里,我总会找到一个记得的人。”   “我抱歉帮不上太多忙,”我告诉他,“也许,以后我会想起来,我什么地方可以跟你们联络?”   他把名片给我,葛马科,证券交易,好莱坞,我把名片放进口袋,向他保证,万一我想起来,照片中女子和这公寓以前住的人有什么关联的话,我会跟他联络。   高登说:“你可以从电话簿找到我名字,有什么事在葛先生回去前找他的话,找我就可以了。你要是有什么法院传票要送达,也可以找我。”   我说这样很好,又向葛马科说:“你应该可以迫使你太太承认她曾住在这里的,否则她要详细证明这段时间她不在这里,也是件非常困难的事……要证明传票是不是送达给她,可更困难。”   葛先生说:“做起来也不那么容易,我太太已经铁定了心,而且隐匿起来。无论如何……谢谢你啦。”   他向高登点头示意,二人站起,高登再环顾了一下这公寓,走向门口。葛先生停下来说:“不知怎样感谢你们的帮忙。”   当他们出门,门关好后,白莎说:“我还蛮喜欢他的。”   我说:“是的,他的声音很讨人喜欢。他……”   “不要傻了。”白莎说:“我不是指葛先生,是指高登。”   “噢。”   “姓葛的是嘴上抹糖的伪君子。”白莎说:“世界上没有一个那么有礼的是真心的。不是真心就一定是伪君子。我喜欢的是高登。干干脆脆,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我试着学高登的口气。“是,没错。”我说。   白莎生气地说:“唐诺,你是最叫人恼火的虾米。人都会给你气炸的。走,我们去打电话找海先生。这时候他应该回到纽约了。至少我们可以留个信,叫他打回来。”   7   我们坐在旅社房内,等候长途电话接过来。总机说海先生办公室无人接听,正在接他家中。   白莎告诉总机说:“我们不知道他何时可到家,只知是今晚一定回家,请继续试。”   我告诉白莎:“我们等的时候,我要找点东西吃,我吃晚餐的时候过了。”   白莎不希望我离开。她说:“电话来的时候,我希望你能在这里。你叫点东西送上来好了。”   我提醒她电话接通,可能已到午夜了,同时电请仆役把餐单送了上来。白莎看了一下,决定我吃我的牛排晚餐,她只要鲜虾冷盘。   “你知道,我不能坐在那里看你吃。”她说。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   仆役很热心地问:“夫人只要一个鲜虾冷盘呀?”   “什么是洛克费勒大蚝?”白莎问道。   “烤的新鲜大蚝,夫人。”他脸上非常高兴地回答:“新鲜的大蚝要带壳放在粗盐粒里烤。有一点大蒜味,但有一种秘传配方的酱汁,哗欧……”他翘起三个手指,又把拇指及食指指尖对起,比了一比。   “听起来蛮不错的。”白莎说:“我试试看,给我半打……不,给我一打好了。再来点法国面包,要再在烤箱里多放点牛油烤焦一点,一大壶咖啡,很多乳酪,很多糖。”   “是的,夫人。”   白莎指指我说:“黑咖啡。”   仆役说:“是的,夫人。请问两位要甜点吗?”   白莎说:“我吃完了再看情形。”   仆役走后,白莎看着我,等我说点什么。我偏什么也不说。她只好自己提出来:“老实说,一个人一天最多长出一定量的肉来。反正已经吃过头了,再吃一点可能肠胃不会吸收了。”   我说:“你自己的生命,爱怎么过是自己的事。”   “我想这是对的。”   大家静了一阵,她低声地说:“唐诺,有些事,我想对你说一说。”   “什么?”   她说:“你是一个有脑筋的小混蛋。但是你不懂得处理金钱,所以白莎只好管账。”   “又怎么啦?”   白莎很小心,好像怕要引起争吵地说:“自从你离开洛杉矶,我们公司有了种新业务。”   “什么业务?”   白莎露出诡计怕人拆穿的样子:“我们开了个柯氏建设公司,我是董事,你是总经理。”   “我们做什么建设?”   “目前,”白莎说:“我们在造一个军用宿舍。这个建筑不大,我们处理得了。你尚不须插手,何况这是小包。”   “我不懂,为什么?”我说。   白莎说:“我觉得我们应该多方向发展。照目前局势发展,谁也不知道明天怎么样。”   “但是为什么开建设公司?”   “喔,正好有一个机会,我想也许有发展。”   “这解释还不是太有力。”我等着。   白莎深吸一口气。“老天!”她说:“我有很多行政能力。自从和你合伙以后,我海钓太多了。坐在平底船里常常在想,自从对日宣战后,多少年轻人死亡,可能我们老一辈的人,也应该再多做点事情——现在好,我们可以做点建筑工作。就是这样,没其他意思。这一部分用不到你担心。我会不断告诉你进展,如果要你帮忙时,会请你的。其实绝大多数事,白莎都可以应付。”   在我能说什么之前,电话铃响了。   白莎急急抓起电话,好像电话声救了她的命似的。她很高兴这次打扰。   她把听筒凑到耳朵上说:“喂……喂……我在找你呀。你在哪里……不,不,是我在给你打电话……喔,是你自己打来的……真有意思……好,你先说你的,要找我做什么……好,既然你坚持,我就先说。你站稳了,我们有点好消息要给你……对的,你想不到吧。我们找到她了……在海湾公寓……圣查尔斯大道……不是,不是,海洋的海,海湾的湾。对……这是职业机密,不能告诉你。反正花了很多力气。你走了我们像狗一样工作,找到一个很普通的不起眼的线索,但猛挖才有一点结果。到底我们过滤了多少线索,要是告诉你,你会吓一跳的……没有,我还没有和她谈话,唐诺有……是的,我的合伙人,赖唐诺。”   白莎停下来,我能听到电话对方经电线传来嘎嘎声。白莎坐在那里听着。她说:“好,是……我想我可以。”   她看看我,很快用手掌捂住发话部分,对我说:“他要我明天早上去见她。”   “有什么不可以?”   她把手掌移开说道:“是的,海先生,我了解……”又把手掌捂回对我道:“他要我和她结交,得到信任,之后再挖她的底。”   “你要注意。”我说:“她非常聪明,世故。千万不要向他保证一定有结果。”   白莎向电话说:“好,海先生,就这样说定。我尽我可能去做……是的,我会带赖唐诺一起去,我会很早很早去。在她刚起床时到。银行9点上班,她应该8点半左右离家。我们可以用计程车等她出来,或其他方法。你要我们给她说些什么?”   又一阵经过电话的指示。声音虽因经过机械有点变,但声音响到几乎连我也可以听清楚。之后由白莎接着说:“好极了,海先生,我会让你知道。你要我用电话向你……我懂了。好的,谢谢你,我也觉得我们相当有实力……是的,我也告诉过你,别看他长得小,但是脑神经粗得很。好,晚安,海先生……喔!等一下,要是等一下有接线生说我给你长途电话,请你告诉他们消号,就说你已打过电话来。否则他们最希望我们打来打去,两面收费。我也会请旅社消号,但别让他们骗你……我又有电话给你……好,再见。”   白莎把电话挂断,不断拍打机座,一面叫道:“喂,喂,喂,总机,总机。我是柯太太,在赖先生房间里……是的,赖先生的房间里……不是,我退房了,我的行李放在赖先生房里……我刚才挂了个电话给纽约的海先生。海先生已经和我通过话了。我那个电话请消号。是的,消号……不是,我才和他通过话了……那是他打过来的……噢,老天,消号,不要再转来转去,消号!”   白莎挂上电话,转向我说:“老天,长途电话消一个号,好像从这些小姐口中挖一块肉一样困难。他的飞机什么地方停了一下,我没听清楚地名。我们吃的东西怎么还没有送来?我又……”   仆役很谨慎地在门上敲着。   “进来。”我说。   白莎用餐时不喜欢讲话,我让她享受,也不开口。   当她把碟子向前一推,我说:“你什么时间要去看方绿黛?”   白莎说:“我明天起来会来旅社,我7点正到。你一切准备好在大厅等。我希望你准时。我不要计程车滴嗒滴嗒的空等吃钞票。你看到我车子过来,就出来,7点正,懂了吗?”   “绝对准时。”我告诉她。   白莎满足地向后一靠,点支烟,烟雾直冲天花板。   仆役拿来一张餐单,白莎看都懒得看:“来一客双份巧克力圣代。”   8   7时正,白莎坐的计程车才弯进旅社门口,我从大厅跳出来,坐进车里。白莎对我能那么准时,感到蛮惊奇。但是她钻石样的小眼睛充满了怒气。   “昨夜没睡好?”我问。   “睡个头!”   我告诉计程车,我们要去圣查尔斯大道的地址。随即又问:“怎么啦?是不是太吵了?”   她说:“我年轻的时候,女孩子都是文静,娴雅的。哪能当街勾引男人?”   “难道昨夜有人当街勾引男人了?”   “有人!”白莎喊道:“岂止有人,一大堆的女人,大庭广众之间勾勾搭搭的,像春天晚上一大群猫一样。只是她们不在屋顶上,而是大街上。”   “那你昨晚上没有好好睡?”   白莎说:“是没好睡,但我保证你一件事。”   “什么?”   “就从那阳台上,我把这些婆娘好好的训了一顿。”   “反应怎么样?”   白莎说:“有一个生气了。有一个自觉不好意思回家睡了。其他的站在那里向我大笑……还反过来调侃我。”   “你怎么办?”   “我好好的咒骂了她们一顿。”白莎理所当然地说。   “她们就让你骂?”   “没有。”   “怪不得你没能好好睡。”   白莎说:“倒不是声音大吵得不能睡。我实在是气得不能睡。”   “今天要不要搬出那个公寓?”   “搬出来?”白莎喊道:“别傻了。房租已经付了呀!”   “我知道,但是住在一个不能睡觉的老公寓里有什么意思呢?”   白莎两片嘴唇变了个一字型:“有一天我把你狗牙一颗一颗都打下来。总有一天,你浪费的习性会使我们拆伙。”   “我们财务状况不好了吗?”   “我们不必再讨论这些问题了。”白莎匆忙地说:“你一直很运气,有一天运气可能不这样好。你会向我求情,希望拿点钱出来维持我们两人的事业。到那种程度,你就知道我柯白莎太太不是乱混的。”   我说:“好玩,好玩。知道破产的时候,伙伴会拿钱来贴补,使人放心多了。”   她故意把头转向车窗,装做观看圣查尔斯林荫大道的街景,不理我。过了一下,她说:“有火柴吗?”   我擦根火柴,替她把烟点上。我们一路没说话,直到海湾公寓。   “最好叫车子等着。”我告诉白莎:“这一带车子很少,也许我们不会太久。”   “我们可能会待得相当久,”白莎,“至少比你想像要久得多。我们不能让等候表滴滴嗒嗒吃我们钞票。”   白莎打开皮包,付了计程车费,说道:“等在这里看我们按铃,要是我们进去了,你就走。要是没有人让我们进去,我们就让你送我们回去。”   司机特别对那一毛小费看了两眼,一面说:“是的,夫人。”一面安坐等候。   白莎找到和名牌“方绿黛”并列的门铃,用力地按着,好像一定要压扁它才消方才我给她的气。   “可能她还没有起来。”白莎说:“尤其假如她昨晚回来晚的话。说不定她就是昨天在我窗下喝醉大闹中一个人。这个鬼地方,晚上3点钟才上市呢。”   她又伸出一个手指,点穴似的压上按钮。   这次门上响起了嗞——。我把门一推,门就开了。白莎转身挥手,叫计程车回去。   我们开始爬楼梯,白莎带着165磅体重,慢慢在前。我跟在她后面,由她决定快慢。   白莎说:“见了她之后,你别开口,让我来说话。”   我问:“有准备要讲些什么了吗?”   “是的,我知道他希望我能做些什么。唐诺,我看新奥尔良造的楼梯是世界上最陡的。简直是虐待人!”   我说:“左边第二个门。”   白莎喘完最后两级楼梯,大步走向走道,举起手来准备要敲门,但停住了,手举在那里足有一秒半钟没动,因为门开着半寸。   她说:“大概她的意思是欢迎我们自己进去。”说着就用手向门上推去。   “等一下。”我说,一面用手抓住她的手肘。   门因为白莎的一推,自己慢慢打开。我看到一双男人的脚维持在一个怪异的位置。门慢慢打开使尸体露了出来。尸体伸手伸足一半在椅上,一半卧地上。头在地上,一只脚在把手下面,另一只脚在把手上弯着。一堆邪恶不祥的红色血液,自他左胸部一个洞流出,流过未扣的西服背心、外套,流在地上。一只烧焦了的软垫,看得出曾用做当开枪的灭音设备,在尸体旁地上。   白莎低声说:“他奶奶的!”快步向前。   我仍抓住着她的手肘。此时用尽全力把她拉回来。   “什么意思?”白莎问。   我什么也不回答,只是拼命把她拉后。   一时她曾很生气,但当她看到我脸上表情后,她的眼睛变大了。   我用很大声音说:“我看不像有人在家。”一面不放松她手肘,一直拖向楼梯方向。   一旦她懂得我怕的原因,她跑得比谁都快。我们在有地毯的走道上,快速地移动着。到了楼梯头上,她想停下来,我还是领先把她拉下起始的几级阶梯。   就这样紊乱仓促地来到街上,我拉着白莎靠墙旁,沿圣查尔斯大道走。一眼看着公寓的出口。   白莎说什么也不肯再走,拉住我说:“到底怎么回事?你怕什么?那男人已被谋杀,我们一定要报警。”   “报不报警是你的事。”我说:“但是你要走进这房间,你就不会活着出来。”   她站定在地上,怒视我说:“你说什么呀?”   “你还不懂哇?”我问:“有人按铃让我们进大门。又把门开一寸让我们进去。”   “什么人?”她问。   我说:“两个可能。警察在里面等候什么人来,这可能机会不多。再不然,就是杀人凶手在等第二个牺牲者。”   她炯亮的小眼睇视着我,越想越怕,她说:“奶奶的,怕是给你说对了,你小混蛋。”   “我知道不会错。”我说。   “但是我们两个绝对不会是那凶手等待中的人。”   “一进入房间就不同了。”   “为什么?”   “一进去你就看到他是谁了。不管他是不是在等你,他绝不能放你离开了。一旦见到他脸,我们就死定了。”   白莎想到刚才危险过程,有点死里逃生之感,她说:“所以你大叫里面没有人?”   “当然。看,对面有家餐厅。我们可以用电话报警,此外还可以观察这公寓门口,看有没有人走出来。”   “那个人是谁?”白莎问:“你认识他吗……那死人?”   “我见过他。”   “什么地方?”   “昨夜他曾来看方绿黛小姐。我想他的出现是偶然的,不受欢迎的。在这之前我还看到过他一次。”   “哪里看到他?”   “那一晚我睡不着,我走上阳台,他从对街酒吧出来。有两个女人和他在一起。另一个男人在汽车里等他们。”   昨晚白莎亲自经历的情况,使她谅解为什么前晚我会睡不着。她问:“是不是吵得一团糟?”   “前晚是一个汽车兵团,用喇叭在吵。而这个死人是发起人。”   她简单有力地说:“早死早好。”   “不要这样说,这种事开玩笑危险得很。”   “谁说我在开玩笑?我每个字都出自本心。我们报警?”   我说:“是的,但用我的方法。”   “什么叫你的方法?”   我说:“来,我做给你看。”   我们走进餐厅。我大声问老板,能不能代我打电话招辆计程车来,还是我必须自己打电话招车。   他指向角上的公用电话,又告诉我计程车行电话号码。我走过去打这个号码。计程车行保证我2分钟内车会到。从电话所在,我还是看得到方绿黛公寓大门。   我等着,等到听到餐厅外计程车喇叭声,拨了个电话到警察总局。我模糊地说:“有笔吗?”   “有。”   我说:“圣查尔斯大道,海湾公寓。”   “怎么样?”   “204号房。”   “怎么样?你什么人?你要什么?”   “我要报警,那公寓里有一件谋杀案。如果你快快派人来,可能捉到凶手,他还在里面等待杀害另外一个人要杀。”   “你什么人?是什么人在报警?”   “姓希。”   “姓郗?郗什么?”   “希特勒。”我说:“请不要再问问题。我要吃奶嘴了。”我挂上电话,走出去。   白莎已先我一步走出去,留住计程车。我跟在她后面,好像没有急事一样。   “去哪儿?”司机问。   白莎准备要说出旅社的名字了,但是我抢在她前面。“火车站,慢慢开,不急。”   我们靠在车座上,白莎要讲话,我在她每次想开口时,用手肘轻触她胁骨。最后她终于放弃了,无助地坐在那里生气。   在车站我们付钱给计程车,我拉白莎进入车站,自另一个出入口出去,另找了辆计程车,向司机说:“梦地利旅社,慢慢开。”   又一次我一路警告白莎不要开口,我感到自己控制着炸药的起爆装置,随时都可以爆炸。   当我们到了梦地利旅社,我带白莎到大厅的一角,找了一个舒服的椅子坐下,我自己坐到她边上,友善地说:“现在你可以讲了,爱讲什么都可以。只是我们不要谈过去一个小时内发生的一切。”   白莎生气地说:“你是老几,指挥我什么可以说,什么不可以说。”   我说:“我们到目前为止,每一个行动,警方一定会追踪的。从现在开始,我们要怎么行动,是特别重要。”   白莎不屑地说:“他们要能追到这里,我们不论如何做,他们都可追到的。”   我等候到柜台职员眼光看到我们方向的时候,我站起来,走向他,友善地微笑道:“请问北上的飞机乘客,是否在这里等巴士来接。”   “是的,下班车30分钟左右到。”   “我们可以在这里等吗?”我用谦和,不确定的态度问。   “没有关系。”他确定微笑地回答。   我又坐在白莎旁边,等那职员不再注意我们之后,我慢步到书报摊边上,过了数秒钟,我做个手势叫白莎也过来,我们走到百货店的入口旁,我玩了一下弹球机。我们穿过百货店,来到街上。   “现在去哪里?”白莎问。   “先去旅社,尽快整理好,迁出。”   “迁哪里去?”   “可能要去那公寓。”   “我们两个人?”   “是,那张画室用二用榻,也可以算是床。”   白莎说:“到底怎么回事?你神秘得好像人是你杀的一样。”   “不要以为警方不会这样想。”   “凭什么?”   我说:“方绿黛在银行工作。他们会去问银行,经理会说昨天下午一个男人来拜访过她。自己说是私家侦探要解决一件财产案子。方小姐接见了。那男人又在下班的时候在门外等她,两人坐计程车一起离开。死者来看她时,那年轻侦探在她房中,他们互相嫉妒着。”   “好,出了那么许多事,方绿黛哪里去了?”柯白莎问。   “方绿黛,”我回答,“第一,可能本来就是开枪的凶手。第二,可能挺尸在公寓里,我们没有看到的地方。第三,可能凶手在等的就是她。”   白莎说:“我认为最好的方法,是乘辆计程车,到总局。告诉他们全部实况。”   我停步,把她转过来,指着一辆计程车说:“这里正好有辆计程车,你讲。”   她犹豫着。   “请呀。”   “我看不太好,你说呢?”   “是不太好。”   “为什么?”   “很多理由。”   “说几个看。”   “说不通。”   “什么说不通?”   “整个案子说不通。”   “为什么?”   我说:“海先生来洛杉矶,把我们雇到新奥尔良来找方绿黛。他为什么不就近请一个新奥尔良的侦探,来干这件事?”   “因为有人给我们介绍,他对我们有信心。”   “有信心到不请本地人,有信心到付我们大价钱,付我们旅费,给我们出差费。”   “那时你正好在佛罗里达,我告诉他,你可以先我们二、三天到,他很高兴。”   “好!就算他对咱们有信心,要我们来找方绿黛,但是,海先生自己,自始至终知道方小姐在哪里的,又怎么讲。”   白莎瞪大了眼睛看我,一脸不信的样子,好像亲自见我拿了块石头,抛向街上大公司玻璃橱窗似的。   “我讲的是实话呀!”我说。   “唐诺,你真是疯了,为什么一个人要那么老远到洛杉矶来,付我们50元一天,再加20元一天零化,到新奥尔良来找一个他说失踪,但事实上没有失踪的女人呢?”   “这就是……”我说:“为什么,我不肯坐计程车到警察局去的理由之一。你要去,你自己去,不要用我们公款去付计程车费。”   我开始向我们的旅社步行。   白莎追上我的步伐:“你也不必那么死样呀。”   “倒不是我死样,我只是不愿意搅进去而已。”   “如果警察捉到你,说你见到凶杀案不报警,你怎么办?”   “我报警了。”   白莎想了一下。   “警察不会喜欢这种报警法,反正他们不会喜欢你。”   “也没有人要他们喜欢呀!”   “他们的手伸到你背上时,”白莎说,“就够你受的了。”   “除非我们到时能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用什么来转移他们注意力?”   “譬如在房间里的凶手,或是另外一件谋杀案,反正能吸引他们注意力的事情。”   白莎自动地跟上了我的脚步,仔细地在想。   一段时间后,白莎说:“唐诺,你说的海先生的事,我不相信。”   “海先生哪件事?”   “海先生知道方小姐在哪里,这件事。”   “他在我们之前,早已找到她了。”   “你怎么会这样想?”   我说:“波旁酒屋的侍者,看见海先生和方绿黛,从贾老爷酒吧出来。”   “你确定没错?”   “应该没有错,侍者形容得活龙活现,他说这位先生,看起来嘴里老有点东西。”   “那是什么时候?”   “1个月之前。”   “她知道海先生是什么人?”   “不知道,海先生知道她是什么人,而她以为海先生是芝加哥来的王雅其先生。”   白莎叹口气说:“你把我糊涂了,你就喜欢这种智力测验,我可没兴趣。”   “这一个我也没太大兴趣,这一个不是我们喜不喜欢的问题,这一个是冲着我们来的问题。”   白莎说:“我要打个电话给海先生,给他来一个摊牌。我要……”   “这样不好,”我打断她的话,“你不要忘记,海先生一再声明不要我们调查,我们为什么被雇?是什么人真正在雇用我们?他们请我们只有一个目的,去找方绿黛。”   白莎在回旅社的路上,一直在想这件事,在进入大厅时她说:“至少有一件事,我已决定了。”   “什么事?”   “我们找到了方绿黛,这是他们要我们做的,我们向他们要奖金,我自己要回洛杉矶了,建设公司的事很重要。”   “我无所谓。”我说。   白莎走进大厅,直向柜台走去,她说:“下班去加州火车几点开?”   职员笑着说:“夫人要是问那边仆役头,他们有火车时刻表……对不起,你是柯太太吧?”   “是的。”   “你曾是这里顾客,昨天迁出的吧?”   “是的。”   职员说:“今早有封电报给你,我们正要退回电信局,我看看,也许还在这里,是的,还好,还在这里。”   白莎拿到电报,打开信封,拿在手中,使我也可以看到内容,电报是前一晚,发自里支蒙,内容是:电话后决定尽早飞回来见面,海莫莱。   9   我们一面离开柜台,白莎一面在研究电报内容。我说:“他也快到了,早上有班机纽约直飞,他没说那一班吧?里支蒙一定是他北上时中途停下的地方。”   “他只说尽早飞回来见面,那是因为最近飞机太挤的原因。”   我说:“他来后,由我跟他来谈话。”   白莎突然作决定:“你完全正确,统统由你来对付,白莎要买张机票飞回洛杉矶,假如海先生问起,只说白莎替政府及战争在服务,必须亲自前往,今天早上我们两个过去的事,要不要和他谈起呢?”   “不要。”   “我知道这一点就够了。”她说。   “我到机场去送你行吗?”   “不要你去,你身上有毒,你想整海先生,因为海先生没有把实况全告诉你,你开的头,由你自己去结尾,白莎要去再来点胡桃鸡蛋饼,吃饱了好上路。”   “公寓钥匙已经给你了,我可能还有用。”   “我把东西拿走后钥匙放在门里钥匙孔上,再见。”   她一阵风走向大门,我看她跳上一辆计程车,她连头也没有回。   计程车走后,我走进餐厅,好好地吃了一顿早餐,回到房间,半坐在一只椅子里,两脚跷到另外一只椅子上,拿一份报纸看看,等候海先生来临。   10点一过,海先生来到。   我和他握手道:“你来回好快呀。”   他把嘴唇的两角向后拉开,露出他特有的笑容说:“真是没有错,我没料到你们两位工作神速,柯太太呢?我问过下面,他们说她迁出了。”   “是的,她有紧急事件被召回了……军事工作。”   “喔!你们还替联邦调查局工作呀。”   “我没有这样说。”   “你暗示这样说。”   我说:“我对合伙事业没有完全清楚,但我想我们没有替联邦调查局工作。”   “真有的话,你大概也不会承认。”   “可能不会。”   “我知道这些就够了,不过她不在,我还是很失望的。”   “她说这里已经没有她可以做的事了,既然方绿黛已找到了,剩下来的只有照约收费问题了。”   “当然,说起来没有错,你们工作好快,他们告诉我柯太太是昨晚7点钟迁出的,她不是昨晚就走了吧?”   “没有,今天早上才走的。”   “但是她昨晚迁出了。”   我说:“是的,她在法人区弄了个公寓,她认为那边是我们的调查中心,她留在那边,我守住这边。”   “喔,这样,公寓在哪里?”   “我无法正确告诉你,那里的路不好找,你从一条路进去,七拐八弯,又从另外一条路出来,不知你对法人区熟不熟悉。”   “不熟悉。”   “那种公寓千篇一律,都一样的。”   “那么柯太太还是参与工作的,只是她没告诉我而已。”   “你没有问过她吧?”   “没有。”   我说:“对客户,她很少主动提供工作方法的。”   他匆匆看我一眼,我尽量保持面部没有表情。   “她和方小姐谈过了吗?”   我让我脸上充满惊奇的表情:“你不是打电报来,叫我们一切都不要动,等你来后再作进一步决定吗?”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你说方小姐住在圣查尔斯大道的海湾公寓。”   “是的。”   “我想我们最好去一次,你用过早餐了吗?”   “用过了。”   “我们去看她去。”   “你跟她说话,要我在场吗?”   “要。”   我们叫了辆计程车,告诉他海湾公寓的地址,走了一半,司机转回头说:“那公寓是今天早上发生谋杀案的地方,是吗?”   “什么公寓?”   “海湾公寓。”   “完全没听说,什么人死了。”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一个姓曲的男人。”   “姓曲。”我说:“有这种姓,我从来没有过姓这种姓的朋友,他干什么的?”   “他是个律师。”   “你知道是谋杀吗?”   “我听说有人用0.38口径,正对心脏给了他一家伙。”   “姓曲的住在那公寓里?”   “不是,他被人发现在一个妞儿的房间里。”   “怎样?”   “我不知道,听说妞儿还在一家银行工作。”   “那个妞怎么了?”   “她失踪了。”   “你不会正好记得她名字吧?”   “不记得……嗨……等一下,我听到过……一个小子告诉过我,我想想看,姓潘……不对,简单的字,姓……姓方,对,方绿黛。”   “警察一定以为她开的枪吧?”   “警察怎么想,我不知道,我是在今早排队等客人的时候,听大家闲聊的,有个同行,昨天半夜叫出去接摄影师,给死人拍照,据说现场一团糟。到了,就是这个大楼,看,好多车在那里。”   海先生想说什么,我赶在他前头。“老兄,你看怎么样?”我用大声说:“我们先去看另外一批人,回头等这里没事了,再来看海湾公寓的人。我不喜欢在人来人往的地方谈生意,吵吵闹闹的不能定心……”   “你说得对。”海先生说。   我对司机说:“那么请你把我们拉到拿破仑和圣查尔斯交叉口停,我们在那儿下。”我靠向坐垫,用较大声音对海先生说:“我们在海湾公寓的客户,今天反正也不会有心思来谈生意。他现在一定忙着和其他住客乱盖,我想我们下午再来不迟。”   “好,一切听你的。”   之后,我们两人都未说话,计程车一直开到拿破仑街,司机问:“要不要我等。”   “不要,我们可能要留这里一个半小时以上。”   他拿了我给他的小费,把车开走。   “怎么办?”他问。   “找辆计程车,回城去。”   他显出了激动,“我们应该找出有关这案子的一切,你有没有办法联络警察,问问他们对这个案子……”   “百分之百没有希望。”我给他一盆冷水。   “警察和侦探社不是一家人吗?”   “玩不到一块去。”   “但是这一下子,我的计划全完了,你确信这是我叫你找的方绿黛,照片里的方绿黛吗?”   “是的。”   “真希望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警察可能也在问这个问题。”   “唐诺,你想你还能找得到她吗?”   “有可能。”   他脸上开朗了:“我是说在警察找到她之前。”   “也许。”   “用什么方法?”   “目前言之过早。”   我们在路口等着,他很激动,不时看着表。   一辆车经过,我们上车,我知道在上车的一刹那,海先生已下了决定,他不断想对我讲话,我不给他任何机会,我一直把头看着窗外面。   再次经过海湾公寓的时候,我们都伸长了脖子在看,门口还有很多车,一小撮人站在门口,指指点点谈着。   这给了海先生他要的机会,他深吸一口气道:“赖,我要回纽约去了,这里一切由你负责。”   我说:“我看你最好找个房间,睡上一觉,你不能整天这里纽约地飞来飞去。”   “我反正也睡不着。”   我说:“柯白莎才迁出的公寓,目前空着,你可以立即迁入休息,那不比旅社,但绝对不会有人吵你,你可以把门关上,睡大头觉。”   我看得出这个主意打动了他的心。   “另外还有一点,”我说,“你一定对那间公寓有兴趣,方绿黛在那里住过几个月,那时候她用的名字是葛依娜。”   这的确给他一针强心针,他那带了红丝,缺乏睡眠的眼睛,一下张大起来,现出兴趣地道:“你是怎样找到她的?”   “我在那边找到些线索,是的。”   他非常关心似的说:“赖先生,真奇怪你能找出这些事情来,你一定是只全神贯注的猫头鹰。”   我向他笑了笑。   “也许你对方小姐知道得还要多一点,只是没有告诉我。”   “你的目的要找到她,是吗?”   “是的。”   “好了,我们找到了,我们只知道效果,我们不用报告、线索等等没用的东西,来打扰我们客户。”   他重新调整了一下他坐在车中的位置:“你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年轻人,老实说,我不知道,你怎么可能在这样短时间,找到这样多的消息。”   我说:“这里下车好了,从这里我们步行,大概5分钟。”   海先生对古董家具,老式建筑,高天花板的房间,大感兴趣,他走出阳台,看看对面,看街上,走回来,用手掌加压力,试试床垫说:“非常好,非常好,这里我可以休息,你说这里方绿黛住过,真有意思。”   我告诉他,他最好休息一下。我离开他走到街上,找了一个偏僻的电话亭,希望不受人打扰。   我花了半个小时,和小石城的一家私家侦探社联络,才知道小石城宝石大厦935室——这个地址是葛依娜写信给方绿黛时所用的——只是一个代收邮件的地址,这是一个大的办公室,业主放了很多小办公桌,出租给小型单人公司的,业主供应速记员,公用秘书及收信发信地址。   要是用这个地址给葛依娜写信,业主会代转给她,但是葛小姐真正的地址,他们是绝不泄漏的。   我在电话中告诉小石城的侦探,我们侦探社会寄他一张支票,走出电话亭。   我在街上找到一家代客打字的商行,找到了里面的小姐,问道:“能不能给我速记一封商业信件,打印1000份?”   “当然,没有问题,可以代劳。”   小姐向我微笑,拿起一支铅笔又道:“我现在是你的秘书,假如你准备好了,我们立即就可以开始。”   我坐下说:“我准备好了,我们开始吧。”   我开始口授信稿,由她速记下来:      亲爱的夫人:   你的一位闺友告诉我们,你有一双美腿。你希望她们看起来更美,我们也希望她们看起来更美。   我们知道你的困难是不可能像战前一样,买得到极薄的真丝丝袜,至少全美国现在是完全缺货。   我们能服务你的,只给有限人享受的,供应你极薄的真丝丝袜。当日军偷袭珍珠港的时候,有一艘日本商船停在墨西哥一个港口,我们有幸获得全船原拟运美的货品——丝袜。丝袜所有税金皆已于墨西哥付清,客户不必另行付税,丝袜会从墨西哥市直接邮寄,你可打开邮包,穿上丝袜,免费试穿30天。30天后,这种丝袜若能让你百分之百满意,可照一年前你买丝袜相同价钱汇款,任何抽丝,制造缺陷或品质不合,皆可退货,分文不取。   请详填姓名,地址,尺码,型号及喜爱颜色于附表,货品有限,定货请早,一切商业、法律责任,皆由卖方负责。   小姐抬起头说:“就这样?”   “就这样。”我说:“下款是丝品进口公司,另外当然要附颜色,型号对照表,和一张空白附表,这些我会办妥。”   “要多少份?”她问。   “1000份,打好字我看一下,先发1000份。”   她看着我,仔细地看:“好是好,能告诉我,你在搞什么鬼吗?”   我只坐在那里,瞪着眼看她,没说话。   她说“珍珠港事变发生很久以前,丝织品早就有禁止进口的命令了,这些丝袜,怎么可能从日本来的?”   我微笑说:“收信的人,要是像你一样精明,我就没有戏可唱了,我是个私家侦探,这封信是个烟幕,我要把一个人从一个通讯地址熏出来。”   她又从上到下地看着我,一面想着信的内容,我看得出她从怀疑变成佩服,她说:“你一讲我就明白了,你是个私家侦探?”   “是的,千万别告诉我不像,我有点听厌了。”   “私家侦探,”她说,“也是个很好的职业,你应该引以为荣才对,这封信,到底你要几份?”   “两份,不要做得太好,把它弄旧,弄脏一点,好像印了几千份似的,这两个人收到的是最后几份,你可以连信封都给我打好,第一份寄葛依娜小姐,阿肯色州,小石城,宝石大厦,935室,另一份寄柯白莎太太,洛杉矶,巨雪大厦,柯赖二氏私家侦探社。”   她大笑,把打字桌拉向她前面说:“这个办法会见效的,半小时后再回来,一切就可办妥了。”   她把一张信纸卷入打字机,开始打信。   我告诉她我一定回来,走出来,买了1份第1版下午报,坐在一个餐厅卡座里看谋杀案的消息。   报纸还没有详情发表,但大部份重点都已经有了:曲保罗是一位有名气的年轻律师,被发现死在方绿黛公寓里,而方绿黛本人则失踪,方是城内一家银行的秘书,今晨没有去上班,自她公寓中留下的物品看来,即使她是自愿离开,离开得也很匆忙,她没有携带衣服,面霜,牙刷,甚或皮包。她的皮包,没有打开地放在卧室梳妆台上,皮包内有钱,也有钥匙,警方认为她离开时身上没有钱,也无法回自己的公寓,警方认为24小时内,可能有人会发现她死尸,或是她自己会向警方自首。警方有两种推理,第一种可能是凶手枪杀了律师后,用枪胁迫方绿黛跟他出走;另一可能是方绿黛回家,发现尸体在里面,就像警方后来发现那样,方绿黛怕了,就逃走了;当然尚有第三种可能性,就是方绿黛自己是开枪的人。   明显的,警方目前最重视第一种推理。   警方正致全力于调查一位年轻,衣着入时的男人,该人身穿灰格子上装,曾于一日前下午于银行门口等候方绿黛下班,两人乘计程车离去,目击证人云该人身高约5尺5寸半,体重130磅,深色卷发,灰格子两排扣上装,棕白相间皮鞋,可能是棕色白点。   曲律师执业已5年,现年33岁,同事皆对他的才能及出庭时之机灵,十分称誉,曲律师双亲已逝,有兄长一人,37岁,是某饮料公司的重要职员,据云曲律师人缘好,无仇人,本次事件发生后,熟人皆感意外。   谋杀凶器为0.38自动手枪,只发了一枪。事实上,也只需一枪。验尸官说,死亡几乎是立即的,自尸体的位置、死者双手到枪的距离看来,无疑是故意谋杀,绝不可能是自杀。手枪遗留在现场地上。假如不是上述情况,警方可能尚有第四种推理,就是双方本有共同自杀殉情约定,方绿黛未执行她的约定而逃之夭夭。   警方目前确定死亡时间为清晨2点30分。由于开枪时,凶手曾用枕头作为消音器,所以没有人报告有枪声,听到枪声的实际仅一人——温玛丽。   温玛丽是灯笼酒吧的女侍应生,此时正好返家,她的公寓和方小姐公寓,二门相对,只隔一个走道。昨晚,实际是今天清晨,当她返家,正要将钥匙放进临街大门的时候,她听到她认为是枪声,两位送她回家的朋友,此时坐在车上看她“平安返家”。温小姐立即回向车旁,问两位朋友是否听到枪声,两位朋友都没有听到。警方对这件事曾详加调查。警方认为,由于枪声已被枕头消音到最低限度,所以汽车的引擎声,使坐在车里的两位朋友,听不到枪声,而站得比较近,不在汽车里的温玛丽可以听到。   两位朋友使温小姐认为听到的声音是别处关门声,然而返家后的温小姐仍自信这是枪声,所以特别看了一下时间,此时时间为2点35分,她估计距枪声不会超过5分钟。   报上没有提起警方如何会发现凶案的。   有关我神秘的报案方式可能警方根本没让记者知道。   我看完报纸,又抽了支烟,回到打字行。   小姐给我看打好的信,我看了一遍。   “你认为这会有效?”我问她。   她说:“我差点成为你第1个顾客了,当然有效。”   我说:“我这个丝品进口公司需要一个地址。”   “3元钱1个月,使你可以用这个办公室作为通信地址。不论多少信来,收费相同。”她说。   “我告诉你的事希望能保密。”   “我懂你要说什么。假如有人来问三问四,这个公司,什么人负责,什么人联络,一律希望我闭嘴。”   “是的。”   “政府单位来问怎么办?”   “实话实说。”   “说什么?”   “你不知道我姓什么,也不知我从何而来。”   她想了一想:“这样可以说得过去。很好,你尊姓。”   “你要开发票,抬头可用‘现钞’。你收第一个月的3元,另加打字等费用。”   10   我回到旅社,回到自己房间,拆开一包未开过的纸烟,开始思索。   柯白莎在新奥尔良回洛杉矶的路上。卜爱茜一个人在办公室。这个时候探听我要的消息最为合宜。   我拿起电话要一个叫号长途电话。5分钟后电话接通。我听到卜爱茜清脆而非常公式化的声音:“哈啰。”   “哈啰,爱茜。是唐诺。”   她高兴地换了个口气说:“噢!你好唐诺。接线员说新奥尔良电话,我以为是白莎。有什么新消息?”   “我正想问你喽。”   “怎么说?”   “白莎告诉我说她在经营和战争有关的生意。”   “你不知道?”   “她告诉我之前,我不知道。”   “她这件事已开始了6个星期了。我以为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她笑着,不安地说:“我想一切都是为了钱。”   “爱茜,听我说。我们两个跟白莎很久了。我反对付长途电话费,来听你兜圈子说不着边际的话。是什么事情?”   “唐诺,真的,请你问她去。”   “爱茜,我真的会生气,发脾气的。”我说。   “你想想看,”她突然说,“你不是最会想吗?白莎为什么要去做战争生意?你假如是白莎,你为什么要去做。你自己想出来了,不要出声,不要问我,不要告诉我。我需要这份工作,我不能失业了。我和你不同,你是半个老板。”   “是不是做了这种工作,她可以申请我不服兵役?”   电话那端没有回音。   “是不是?”我重重地问。   “这两天洛杉矶天气好极了。”爱茜说:“也许我不该告诉你,因为这是军事机密。”   “是机密吗?”   “当然是。气象消息完全封锁,可以帮助战争胜利。但是有一点大家都没有注意到,洛杉矶市商会经常用大量印刷品报告森林的气候。9687亩的森林,这些树平均直径18寸。每棵树相互距离是10多尺,这是从树中心量起的。这些树,平均高度……”   “3分钟到了。”接线员插播说。   “算你厉害。”我告诉爱茜:“再见。”   “再见,唐诺。”   我们大家快快把电话挂断。   我把脚跷到另一张椅子上,继续思索。   电话铃响。   我拿起话机说:“哈啰。”听到一个男人小心地说:“你是赖先生吗?”   “是的。”   “你是侦探,在洛杉矶有办公室,是柯赖二氏私家侦探的一员?”   “没有错。”   “我要见你。”   “你在哪里?”   “楼下。”   “你什么人?”   他说:“我们见过面。”   “你的声音很熟,但我不记得哪里见过了。”   “你见到我就知道了。”   我笑了,诚心地说:“你上来吧。”   我放下话机,拿起我的帽子,风衣,手提箱,确定房间钥匙在口袋里,走出房门,把房门锁上,一溜烟跑上走道。走到电梯出口的地方我慢了下来,走过电梯出口,转了一个弯,停下等候。   我听到一座电梯开门声。等了几秒钟,我从拐角处小心地偷偷看向走道。   只有一个人,匆匆地向走道走过去。背影很熟,尤其是肩部的动作,反使我感到出乎意外。我本以为电话是警察打上来的,他们要知道我在房中,而后封锁整个旅社。现在我看到的只是一个人,这个人的确是见过的,倒真意外,但我仍不知他是谁,直到他左转,侧过脸来。   是葛马科。   葛先生第二次敲我房间门的时候,我站到了他身旁。“喔,葛先生,午安。”   他困惑,有点失措地说:“我以为你在房间里面。”   “我?为什么?我才回来。”   他看看我的帽子、风衣、手提箱,说道:“我发誓认识你的声音,我才打电话给你的房间。”   “号码弄错了?”   “不会,我小心地对总机说清楚我要什么人。”   我退后一步,放低声音说:“有人接听电话了?”   他点点头,我可以看到他突然提高了警觉。   我说:“问题可能不简单。”我扶住他手肘,离开门口:“我们去找旅社的安全人员。”   “你想里面有小偷?”   我说:“也许警方在搜查我房间。我没向你报名吧?”   这次我看到他眼角的肌肉抽了一下:“没有,我们离开这里。”   “我听你的。”我说:“我们走吧。”   我们开始走。他说:“我是说你的声音有点奇怪嘛。”   我问:“你怎么找到我的。”   他说:“这也有一段很长的故事。”   “我倒听听看。”   他说:“我找到那公寓的房东太太,告诉她你们迁出后,我要租那个公寓。我告诉她我并不急于赶你们走,但是我租的话,愿意出两倍的租金。我知道你只要租一个星期,而……”   “说下去,没关系。”   “我告诉房东太太,我太太依娜曾住过这间公寓。她说3年之前,依娜在那里住过几个月。她说她可以看一下,哪一天起可以确定租给我。我告诉她可能我需要她来做证人。我把依娜的照片给她看,请她指认。她竟说曾住在这公寓里不是照片中的女人。这一下她怀疑我到底在搞什么鬼。我们谈着谈着,我知道前几天你去找她的时候,曾给她看过几张照片。这些照片才是真正以前租他公寓的人。”   他吸口气,又继续说:“这当然很出我意外,我想你也会了解。我又马上上楼,希望找到你。你不在那里,我更焦急。我拼命敲门。一个男人在里面要我滚开。我告诉他我必须见他,事关生死大事,最后他还是极不愿意地开了门。我以为你或那个胖女人还会在里面。那个没见过的男人,我根本不会想到怎么会在里面。”   “你说了些什么?说了多少?”   “我告诉他我的太太曾于3年前,在那个公寓住过一段时间。我这次专程来证明,当时曾经有一张开庭传票,正式传递到她的手。我也告诉他我曾和你交谈。我一定要再见你一次面。”   “他怎么说?”   “他说要找你可以到这个旅社来找。他说你从来没有向他提起过这件事。他又说假如要调查什么事情,你是一个非常好的私家侦探。我想他会到东到西给你拉生意,他对你的评价极高……不过,我仔细一想,这件事有点怪怪的。各种迹象看来,你……你……”   “我在对你玩花样?”我问。   “是有点像。”   “那又怎么样呢?”   “所以我来看你。”   “就这样?”   “还不够吗?”   电梯停到这一楼。电梯门打开。我说:“我们到大厅谈谈。”   “大厅里会不会人太多?太公开了?”   “会的。”   “那为什么要在大厅谈呢?”   “就为了那里比较人多,公开。”   “你房里那个人又怎么办?”   我说:“我们先去找旅社的安全人员。”   葛先生对于联络旅社安全人员这件事,不太热衷,但他还是等着,看我把安全人员找来。我告诉旅社的安全人员,我的一位朋友打电话到我的房间,一位陌生人接听了电话。我认为有人可能在我房中偷窃。我把钥匙交给他,希望他上楼看一下。   转向葛先生,我说:“好了,我们可以谈一谈了。”   葛先生开始惧怕。他说:“赖,假如是警察在你房中?”   “是警察的话没有什么关系。大都市的警察对私家侦探很敏感。他们不时会检查私家侦探的行动。我们都已习惯了的。喜不喜欢不能自己决定,只是生活的一部分而已。”   “但是,假如真是警察,他们会下来找你。问你问题。万一见到我和你在一起,他们……”   我故意笑出声来,打断他说:“你对这一行知道太少了。”   “怎么说。”   “假如是警察,他们会请安全人员离开,并且回报房内没有发现有人。一切正常。”   “警察又做什么?”   “他们暂时离开,他们也不愿纳税人控告‘私人搜索’。”   葛先生犹豫地说:“希望你不会料错。”   “绝对不会。我以前碰到过好多次。这是家常便饭。”   他用脑子过滤了一下要说的话,开口道:“这件事,我不希望警察混进来多事。这完全是私人事件,我希望用自己方法解决。”   “理所当然。”我称赞地说。   “但是,只要警察一问问题,有些我不希望公开的事就不易保密。”   “像哪些事呢?”   “譬如那件离婚案。”   我说:“不要担心,那件离婚案办得很正式。整个案子法院都有记录,只是最后一步等待证实而已。”   “这我也知道。”他局促不安地说。   “再说说看,公开出去有什么可怕的?”   “我的太太。”   “她怎么样。你不是说不知她在哪里吗?”   “不是那个太太。”   “噢!你又结婚了,是吗?”我问。   “是的。”   “那你的处境是有点复杂了。”   “何止复杂而已。”   我说:“有意思,说出来研究研究。”   “依娜离开我来到新奥尔良。我因她接到开庭传票未出席而获得缺席审判,静候最终之宣判。这种事要长时间等待,但是爱情是不能等的。我遇到了现在的太太,我们到墨西哥去结了婚。我们本应等候最后判决的。现在弄得一团糟了。”   “你现在的太太知道这件事吗?”   “不知道,她要知道了一定火冒三丈。高登假如把传票送错了一个女人……你也知道本案的详情,会有什么结果呢?”   “没有任何对你有利的。”   “我愿意出大价钱聘雇你来找对我有利的证据。”   “对不起。”   他站起来说:“记住,你在调查你自己案子的时候,假如发现对我有用的证据,我会很慷慨报答你的。”   我说:“假如柯赖二氏侦探社能为你做事的话,你不必慷慨的,反正账单也不会便宜你。”   他笑着说:“就如此说定。”   我们握手,他离开旅社。   11   橙笼酒吧及夜总会是群集在法人区无数典型酒吧夜总会之一。有小舞台可做“秀”,八、九个女侍。场地看得出本来是3个门面打通的。门前有十几张照片做目前“秀”的广告。   现在时间尚早,客人离“客满”尚远,街头女郎三三两两地分散在各处。一些军人,一些海员,四、五对较年长的观光客以“不能不看一下”的心态,混在一起。   我为自己找了一个桌子,坐定,要了一杯甜酒加可乐。饮料送来后,注视深稠的杯中液体,我做出突然寂寞的表情。   没几秒钟,一个女郎走过来:“哈啰,凯子。”   我做出一个笑容:“哈啰,大眼睛。”   “这才像话,你看起来要一个人陪你高兴高兴。”   “你说对了。”   她停在我对面,把手托着脸,把肘靠在椅背上,等候我邀请。她根本没想到我会为她站起来,所以我为邀请她而站起来时,反倒有点意外的表情。   “来杯酒吧。”我说。   她说:“好呀。”一面眼光四周望着,希望别的女郎能看到,有男士在邀她入座。调酒的男侍总是无所不在,随时可出现的。   “威士忌加水。”她叫她的酒。   “你要什么?”男侍问我。   “我已经有了。”   男侍说:“有女郎陪酒时,1元钱可以叫2杯酒。没有女郎时1元钱1杯酒。”   我拿出1元钱及2毛5分硬币:“把我的酒也给这位女郎,2毛5分给你,暂时少来打扰。”   他笑笑,取了钱,给女郎带来一个中杯的有色液体。   她也懒得做作,拿起酒杯一口吞下,把酒杯推到桌子前面。空杯子在一位小姐的面前,小姐满有被忽视的感觉。我伸手把杯子拿过来,嗅着里面的残液。   她有点生气地说:“你们都认为自己是聪明人,其实闻都不必闻。当然是茶。”   “茶。”我说。   “当然是茶,你付得起钱,就不该埋怨。”   “我没有埋怨呀!”   “大部分人会埋怨。”   “我不会。”   我从口袋拿出一张5元钞票,让她看见,叠小了藏在手中,把手推到桌子当中,问道:“温玛丽现在在吗?”   “在,那个就是温玛丽,站在钢琴边上那位。她是大班,小姐都归她管,也由她分配坐台。”   “是她分配你到这一桌的?”   “是的。”   “假如我们吵起来,会有什么结果。”   “我们吵不起来,一只碗不会响。你给我买酒,我不会和你吵架。你不给我买酒,我就不会在这里。”   “假如我们两个处不来?”   “那你当然不会给我买酒。”   “当然。”   她笑着说:“当然我就不会呆在这里。”   “温玛丽会不会把你送回来。”   “不会,如果你还在这里,她会另外送一个小姐过来。假如你还不喜欢,在客人太多之前,她会让你一个人坐在这里不理你。客人太多,需要这张桌子时,他们会想法子叫你走路。你就是要知道这些,是吗?”   她的手自桌子上接近我的手。   “大致如此。”我说:“你叫什么名?”   她的手停了一下:“露莎。你还要什么?”   “有什么办法,可以把温玛丽弄过来坐台子?”   她把眼睛窄成一条沟,四周看看环境:“我可以给你安排。”   “怎样安排法?”   “告诉她你喜欢她的典型。你也可以不断向她看,不要太理我。在这个地方不太忙的时候,有时她也会坐台找点外快。”   “还是你安排好一点。”   “好,我来试一下。”   她的手伸过来,5元现钞换了手。   “还有什么吩咐?”   “温玛丽做人怎么样?”我问:“对客人还有良心吗?”   “她是好人,不过最近四、五个星期来创伤不轻,我们这一行就是不能动真感情。”   “她喜欢什么?用什么方法对付她最好?”   “对付温玛丽?”   “是呀!”   女郎笑道:“容易,为她买酒,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塞块把钱给她就好了。”   “你说的动真感情,那个人可没有给她买酒吧?”   “没有,买酒给她的人在她看来是凯子。你对我很好,我告诉你一点忠告好吗?”   “好呀!请说。”   “我给你一点忠告。你看来是好人,最好少和温玛丽鬼混。”   “我想从她那里要点东西。”   “最好免了。”   “我想要一件特别消息。”   “噢!”   暂时寂静了一下,我看到男侍就在左近,指示他过来,又给他1元2毛5分说:“再给小姐来一杯。”   她等男侍走开后说:“你不必再叫酒的。”   “为什么?”   “因为你替我叫了酒,我再去说项,温玛丽不一定肯相信,自己过来。只有你不为我叫酒,那个计划才能管用。事实上你一直为我叫酒,尽管你眼睛在看那一位。”   “真的认钱不认人?”我笑着问。   她说:“这里当然认钱不认人,你以为次次‘一见钟情’?”   我们都笑了。   她说:“有的时候,我们会碰到好的客人,他们当我们是淑女一样对待……温玛丽转过来了,在看我们。你好好看看她,我来装做不高兴的样子。”   我瞪视着温玛丽,她高瘦身材,发色很美,深而黑的大眼睛,化妆很浓,所以嘴唇抹成大红色。   我看到她开始转身,又突然转回来。我了解与我同桌的女郎已向她传了某种暗号。   她注视了我一阵子,我也直视她深黑令人销魂的眼睛,她转了一下身体,使我可全览她紧贴如湿丝在身,红色晚礼服下的长瘦曲线。   露莎说:“她今天情绪低落,她是那件谋杀案的证人。”   “你是指律师被杀那件案子?”   “是呀!”   “真的呀,她能知道什么呢?”   “她听到枪声——她正在开公寓大门的时候。”   “就为了听到杀人的枪声,她就情绪低落?”我问。   “温玛丽不是那种人。不高兴是因为警察吵醒她,问她问题。不够睡眠就减少她的美丽。”   “她喝不喝酒?”我问。   女郎突然警觉地看着我:“你是侦探,是吗?”   我做了个惊奇的表情,把眉毛抬得高高的:“侦探?你说我?”   “是的,你是个侦探。你找她为的是那件谋杀案,是不是?”   我说:“我的一生被人误解过好多回。但是看到我的样子,再说我是个侦探,倒是第一次。”   “那没关系,反正你是个侦探。你对我很好,我也给了你消息。温玛丽做事非常冷静,而且很准确。假如她说枪声是在2点半,那就是2点30分。这一点你不必怀疑。”   “你还是会把她弄过来,我可以直接和她谈谈?”   “嗯哼,这可以使我好过一点。”   “为什么会使你好过一点。”   “你是个侦探,而不是真觉得她比我漂亮。”   “告诉我她的恋爱史,那个男人怎会使她动真感情的?”   “信不信由你,开始时是因为对方的‘漠不关心’。他引起温玛丽兴趣后,假装不在乎她是否关心他。这使她很困扰。大部分的男人要死要活希望女人关心他,肯嫁给他。他正好相反。”   “你跟她谈过枪声这回事?”我问。   “是的。”   “相信她不会骗人?”   “是的,她听到枪声。一回家就看当时的时间。”   “她是清醒的,没有喝醉?”   “清醒的,没有喝醉。”   我笑着跟她说:“露莎,我要知道的,你都告诉我了。我不必再找温玛丽了。”   她说:“我已经给她暗号,你对她有兴趣。她可能很想过来。有没有见到她转身给你欣赏她的曲线?再过一下她会从肩后看你,给你半个笑脸。她从月历上练就的姿态。”   我说:“那就可惜要浪费了,对她说因为我算出她有口臭或香港脚,改变意见了。再见。”   “我以后见得到你吗?”   “这是你的标准再见词吗?”   她看看我坦白地说:“当然,你在想什么?想我嫁给你?你是侦探,又不是小孩。”   “谢谢,”我说,“为了这件事,你可能还会见到我,目前我真的要走了。”   “哪里去?”   “跑腿,许多的跑腿工作,我不喜欢,但是总要有人做。”   她说:“可能这就是生活,虽不喜欢,总要去做。”   “你也有这种感觉?”   “是的。”   “为什么?”   她做着没奈何的姿态说:“因为我自找的,我要活下去,我有个小孩。”   我说:“我突然想起你供给我的情报对公司来说,已经值到10元钱了,这里是另外的5元。”   “真的是公款开支吗?”   “公款开支……而且我的老板良心非常好。”   她把手握住我的手说:“你真好运……有个好老板!”5元钞票转到她手掌中。她一直送我到门口,又说:“我喜欢你,倒真希望你能再来了。”   我点点头。   她说:“我虽然对每个客人这样说,但这次是真心的。”   我拍拍她的肩头走出门去,她站在门口,看我走向街口。我叫到一辆计程车,来到机场。   这又是一件为了完整记录的跑腿工作。但是要做一个好的侦探,跑腿是绝对必须的工作。   搭机名单显示海莫莱乘10时半飞机去纽约市,他又立即乘飞机回来,那天上午8点半到达,我甚至查问过他的确在机上,一切记录都指示他这次行踪。   我乘计程车回旅馆,急着回去补充睡眠。   12   我去海先生暂住的公寓,已是中午稍过的时候了。他没在公寓里,我到波旁酒屋早餐午餐混合解决,餐后又回公寓看海先生是否回来。   他仍没有回来。   我来到圣查尔斯大道,方绿黛居住的海湾公寓附近。走过公寓的时候,刻意地观察附近状况。回到自己的旅社用打字机打了一份报告作为办公室档案,又小心地把所有花费列了一张表。   4点钟,我又回到那公寓,海先生已回来。   他的心情非常高兴快乐。   “进来,进来,赖先生,请随便坐。我想我帮了你一点小忙,我给你介绍了一个客户。”   “真的呀!”   “是的。一个男人来这里问起你,我给你很好的推荐,事实上是好极了的推荐。”   “谢了。”   我们坐下,彼此对望了一会儿。他说:“有件事很有意思,我搜索了这个公寓。”   “搜索什么?”   “看看有没有对我们有用的线索。”   “她住这里是3年之前的事了。”   “我知道,我搜索的时候也只抱万一的希望。这种事是说不定的,也许可找到些信件什么的。”   “也许。”   “我已经找到一批杂乱的东西了。那张桌子抽屉后面有些纸张和一些信,写字桌抽屉后面也有一大堆东西遗留在里面。我尚未完全取出,你敲门时我把抽屉放了回去,我不知道来的是你。”   他走向写字桌,把上层抽屉拉了下来。   “你有没有手电筒在身边?”他问。   “没有。”   他说:“我用火柴向里面照亮过,不过太危险。都是纸,很可能烧起来。”   他擦了根火柴,用手兜着,慢慢伸向抽屉洞内,一面对我说:“你来看看。”   写字桌抽屉背后向下部分有一叠纸,火柴一下熄了。   “我们把下一格抽屉也拉下来,不知能不能把它拿出来?”我问。   “不行,我试过,下层抽屉背后有隔板,你看到吗?”   他拉出一个下层抽屉,看得见下层抽屉背后都有隔板密封着,所以隔板后面留出了6寸左右一个空间。   海先生说:“你看,最上层抽屉特别深,后面没有隔板,下层的抽屉,都短半尺左右,后面都有隔板。最上层抽屉要是背后有东西漏出去,就落进隔板后面空间去了。”   现在我真的结引起好奇来了。我说:“这些东西虽然百分之一的机会也不见得会与我们要的女孩有关。但是既然已经发现了,把它弄出来看一下总是好的。”   “用什么方法?”   “我们把抽屉都拿下来,把写字桌倒过来。”   海先生没有回答,开始把抽屉都拿下来,又把桌面上的东西从古董写字桌特有的洞洞格格中移开。二、三瓶墨水,各种蘸水钢笔,吸墨水纸,几盒火柴及其他零零星星以前居住者所留下的东西。   “可以了吧。”他宣布。   我点点头。   我们两人各执写字桌的一侧,把它自靠墙移出。   海先生说:“我应该向你承认,我自己也喜欢侦探工作,我喜欢研究人性,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探讨人的潜在个性更有趣味的事了。记得一次,在接受一笔不动产时,我找到一个旧箱子,里面全是很久以前人们联络的旧信件。我曾花很多时间来阅读它。让我们侧它过来,对,慢慢的。那些信属于一位78岁时死亡的老妇人。她自小孩时期开始,就把一生收到的信,都留了下来。是我看到最有意思的收集了,不要以为它内容都是婆婆妈妈无聊的。有的还很紧张刺激,有意思得很呢。现在我们把它翻过来。嗨!里面还有一件重东西呢。”   桌子里面是有一件重东西。桌子侧过来时,先沿了隔板滑向桌面。桌子倒过来时,那重东西撞到桌面内侧,卡住在那里,一时倒不出来。   “把桌子抬起一点来,把它摇出来。”我说。   桌子非常重,花了1分钟才摆成了合适的角度,重东西一下落下了地面。不少纸张跟着落下来,掉在地毯上,我们两个抓着这样一张大桌子,谁也看不到掉下来的是什么东西。   “再摇一摇。”我说。   我们又摇了一下桌子,海先生用他的巨掌在桌背上拍了几下:“这下差不多了。”   我们把写字桌翻正,同时急着看地上落下的一堆。有旧的信件,变黄了的剪报和那重东西。   海先生和我,站着凝视这件重东西。   是一支0.38口径左轮手枪。   我把它取起,6颗枪弹中2个已发射,只剩弹壳。枪身有几个地方有锈斑,大致言来仍是支好枪。   海先生说:“有人把枪放在上层抽屉一堆纸上,当抽屉拉开时,枪从抽屉上落到后面……”   “不见得,我们先看看抽屉后面会不会落下去一把枪。”   我把上层抽屉装回去,观察抽屉与桌面的空间。   “不可能。”我告诉他:“这把枪完全不是不小心掉下去的。抽屉上面空间太小,这把枪是有人故意拿下上层抽屉,让它落下这桌后去的。不是暂置,而是隐藏。”   海先生用膝半跪着,用了两根火柴证实我所言非虚。他说:“没错,赖,你真的是个侦探,我们来看这些信。”   我们拿起几封老旧的信,没什么特别的。有些老的账单、收据;一封信是女人希望男朋友回头的;另外一封信是一个男人向“老朋友”借钱的。   海先生笑得咯咯地说:“我就喜欢这种玩意儿,人生的不同焦点。站在完全无关的立场,你可以看出这种‘亲爱的老朋友’值多少钱一斤。我不相信写信的人会收到支援。话说回来,万一‘老朋友’借了钱给他,也别希望他会归还。”   “我也有同感。”我说:“不知剪报是有关什么的。”   他把剪报向旁边一推:“这些没有味道,信才有意思。这里有一封女人手笔的信,可能是要男朋友回头同一个女人写的,我倒很想知道结局如何。”   我捡起那堆变黄了的剪报,随意地看着。突然我说:“嗨,有点意思了。”   “什么呀?”   “我们中奖了。”   “什么意思?”   我说:“这剪报和0.38左轮有关。”   海先生把阅读中的信放下,激动地说:“我看看。”   “这些剪报与一件姓郜的被谋杀案有关。郜豪得,29岁,未婚,洛克斯地产公司的簿计员。看看,什么地方发生的事?这里有报头,洛杉矶时报,1937年,6月11日。”   海先生说:“这倒有意思,也许杀人犯杀了人后逃到这里来……”他拿起其中一张剪报,开始阅读。这剪报折叠了好多次,他把折叠的地方打开,在看上面的照片,我则在看它的内容。   我听到他倒抽一口气叫道:“赖!看这里。”   我说:“我这里讲得也很清楚。”   “但这里有她的照片。”   我看到的是粗劣放大登在报上,方绿黛的照片。照片下的标示:“方绿黛,21岁,速记员,案发时与被害人郜豪得同车夜游。”   海先生兴奋地说:“赖,你看这意味着什么?”   我说:“看不出来。”   他说:“我意会得出来。”   “不要结论得太早,我看不出什么来。”   “但是这已经很明显了呀!”   “让我们先把剪报读完,再各人把意见综合一下。”   我们阅读所有的剪报,读完一些彼此马上交换来读。海先生阅读快一些,先读完全部。   “你看怎么样?”他问。   我说:“倒也不一定。”   “鬼话。”海先生说:“这已经太清楚了。她和簿记员一起出游……可能是女孩要男孩回心转意的另一案例,但是他拒绝了。她找个理由自车中走出,走到驾驶位这一边来,从窗口向郜豪得开了两枪,把枪偷藏起来,造出一个蒙面人自草丛中窜出来抽恋爱税的故事。蒙面人要郜豪得举手,他照举。蒙面人要搜他口袋,他也认了。但是蒙面人要方绿黛跟他一起到前面草丛去,这使郜豪得忍无可忍。他发动引擎,吃上排档,想撞上那个蒙面人,但蒙面人避开,他开了两枪都打在部的头部。”   “没有人对方小姐的故事发生疑问。新闻把郜豪得塑成一个护花绅士,一个为爱的牺牲者。另一个原因警方深信这个故事是因为几个月之内,同一地区,有过20多次抽恋爱税受害人的报案。其中好多次,当受害的女孩特别漂亮时,匪徒也命令女孩跟他一起到前面草丛去。也有两宗人命案……”   海先生突然停止,指向那把左轮枪说:“一切都在这里,是一个谋杀案。她已经逃脱过一次,老天,她又想逃脱第二次,这次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我说:“不一定。不要因为看到了一把0.38左轮,就咬定它一定是杀死郜豪得的凶器。”   “你为什么一次一次要为她辩护?”海先生起疑地问。   “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说,“也许我不希望你自己过分强出头。”   “怎么会?”   我说:“出面指证一个人是杀人犯,有时十分危险。除非直接证据齐全,只凭环境证据是不够的。”   海先生点点头,“原来如此,”他说,“当然没有证据指示这些剪报和手枪有什么关联。”   我指出:“剪报可能放在抽屉内不小心自后面掉下去的。手枪不是,手枪是故意藏进去的。”   海先生说:“我再想想看。”   我说:“当你在想的时候,我希望你告诉我,到底你为什么要找方绿黛小姐,我也要知道什么人委托你找她。”   “不可以,这和现在发生的事无关。”   “为什么?”   “因为我不能告诉你原因。而且,我有义务为我客户保密。”   “你的客户可能现在希望我能更进入情况,给他更多的结果。”   “不会。”   “是个男人,是不是……你的客户?”   “不要套我,赖,再也不要试着套我话。我告诉过你,你的任务是找到方绿黛,没有其他任务。”   “好呀!我不是找到她了吗?”   “可是她又跑了呀。”   “找到她总也是事实。”   他说:“要你再找到她。”   “我想你对柯白莎知道得不多。”   他说:“你是指柯太太?”   “是,柯太太。”   “对,我知道她不多。”   我说:“她对商业协定非常咬文嚼字。”   “那是应该的,否则怎能算协定,我也常咬文嚼字。”   我说:“你请我们公司找方绿黛,你说好在某一个时段之内找到的话,另付一笔奖金。”   “是呀!”他说:“这有什么不好?”   我说:“我们已经找到她。”   “但是你没有保持找到她的成果。”   我说:“所以我问你,你有没有了解柯白莎的经验。柯太太曾告诉你,找到她是商业协定。至于什么保持找到她的成果,去他的。”   “你的意思,那找到她的事实,就应该付奖金?”   “完全正确。”   我的目的就是要他生气,但是他没有。他坐在地毯上,两眼盯着手枪和变黄了的剪报。一阵微笑由他口角开始,又渐渐咯咯笑出声来:“我活该,赖。柯太太是有理的。想想看,我是一个律师,竟然订出这种协定。是活该!”   他看着我。   我什么也不说。   他说:“我们的君子协定死得很,我现在还记得每一个字。”他笑出声来。   我说:“吃次亏,学次乖,吃亏本来就是占便宜。”   “好,”他承认地说,“就算我大请客,我要重新邀请你们公司再一次地服务,而且照样也准备有一笔奖金。目前,我们最好和警察联络,报告这支枪的发现。”   “你有什么可报告的呢?”   他说:“不要担忧,赖。我会只告诉他们事实。我告诉他们我喜欢这张古董桌子,我仔细观察它的结构,偶然发现了那把枪。我的目的是希望房东会出价让给我,我把它翻过来看看底部,发现里面有一件重的东西。我把它摇出来,旧的剪报也跟了出来。当然我要尽量不使他们误会,说我在探查和我无关的私事。”   我说:“你真的准备要和警方联络?”   “是,当然。”   “那么警察会期望,你知道多少,他也知道多少。”   “有何不可?”   我说:“我至今不知你为什么突然要找方绿黛,也不知什么人要找她,相信你是有理由的。”   他说:“当然,生意人不会付一大笔钱找她,只为了要请她订阅一份杂志。”   “你还不了解我的意思。”   “请你把意思说清楚一下。”   “就从一个生意人想找方绿黛开始说吧,他的目的自然是要她为他做件事情,或是告诉他一些事情,或从她找出某种事情。这里有一把0.38左轮和剪报,你一旦提供给警方,你就永远不要想再找到方绿黛,即使警方找到她,你也绝不会有机会和她说话,她会变成全国报纸的头条新闻。目前警方认为方绿黛可能是第二个受害者,或是因惧怕而失踪。也许有点嫌疑她是杀死曲保尔的主凶,但绝不是那么“热’。你把今日的证物向上一送,警方就要重新调查那件结了案的凶杀案。加州警方也会拼命找她,于是加州和路易斯安那州都争着捕她归案,全国每张报纸都有她照片,邮局门口也有她照片,方绿黛自己会看到。你想我们还可能在全国警力之前找到她吗?再不然你试试到牢中去请她为你的客户做件事看看。”   他注视了我数秒钟,每隔一秒钟,眼皮眨呀眨的。   突然,他把枪推到我面前:“好,枪由你保管。”   “我不管,我只是受雇来找方绿黛的私家侦探,我连真正雇主的姓名都不知道。你是大亨,你决定政策。”   “这样说来,”他说,“作为一个正派的律师,我只有通知警方一条路。”   我从地上站起,拍着我的裤子,“也好,”我说,“我只是帮你把局势分析而已。”   我走向门口,只走了一半,他把我叫回去。   “也许我应该再全面考虑一下,赖。”   我没搭腔。   他继续说:“控诉别人杀人,也真是件严重的事。我应该三思而行。”   我还是不开口。   “事实上,”他继续说,“刚才我突然把这支枪和加州的凶杀案连在一起也很草率,一点没有事实依据。我想我们应该扩大侦查一下,目前倒真也没什么可告诉警方的。我们只是找到了一些剪报,和不知何人藏在桌子背后的一支枪而已,剪报不一定重要。手枪嘛,不知多少人都有。”   “做得不错。”   “什么做得不错?”   “说服自己,应该怎样做。”   “我才不是为此,赖,我只是衡量轻重而已。”   “你衡量清楚后,告诉我一下。”我又走向门口。   这一次,没走三步他就叫我回去了。   “赖。”   我转身:“又怎么了?”   海先生不再兜圈子,直率地说:“算了,这件事不要告诉警方了。”   “那把枪,你要怎么办。”   “把它放回桌子后面,我们发现它前的老地方。”   “之后呢?”   “之后,如有必要,我们随时可以再发现它。”   我说:“我听你的。”   他点点头,向我做个眼色:“越和你接触,赖,我越欣赏你,现在我要你为我做件事。”   “说说看。”   “我知道警方有一名证人,可以确定曲保尔被谋杀的时间,就是听到枪声那一位,我想是个年轻女郎吧。”   “是的。”   “我不知你能不能安排使我能见到她,不是问询式或公事化的,而是很自然无意的安排。”   我说:“已经安排好了。今晚9时,灯笼夜总会,准时候教,我已经探过路了。”   “噢,真是有效率!你看来对我任何下一步棋都已计算过了。赖,你真行。”   我说:“今晚9时,灯笼夜总会门口见。”我走出门外。   我看一下表,加州比这里早2个小时,我发了一个电报给我们的侦探社。电文如下:      郜豪得,1937年6月6日被谋杀,可能与进行中案件有关。请收集资料,特别注意郜之生活习惯及恋爱史。   13   海先生说:“这地方真特别。”   “所有新奥尔良法人区的夜总会,都是这个调调儿。”   一个侍者过来:“是不是要张桌子?”   我点点头。   我们跟他到一个指定的桌子,坐下。   海先生问道:“温玛丽在这里工作吗?”   “是的,那边那个穿乳银色缎子的就是。”   “曲线真好呀!”海先生感叹着说。   “嗯哼。”   “我不知道我们能不能……你说,我们怎么能和她谈谈。”   “她会过来的。”   “你怎会确定呢?”   “我有预感。”   温玛丽在这一行已太久了,只要有人在她背后紧盯着看她,她会立即自动转过来。   她向我们远远的笑了一下,走了过来。   “哈啰。”她对我说。   我站起来说:“哈啰,玛丽,这是我的朋友海先生。”   “噢,海先生,你好。”她把手伸向他。   海先生那么高的身材,也站了起来,向下看着温玛丽,但脸上的表情到有点像小孩在看地摊上的糖果。   “要不要在这里坐一下?”我问道。   “谢谢。”她说。   我们帮助她坐定,男侍已经在等候叫酒了。   “威士忌加水。”她说。   “琴酒加可乐。”我说。   海先生把两片嘴唇合在一起,停了一会儿说:“我来想想看,你这里有没有真正好的法国白兰地?”   我代替男侍回答:“没有。”我说:“既然你到了新奥尔良,你应该来一点新奥尔良的饮料。琴酒加七喜;琴酒加可乐;甜酒和可乐或者波旁和七喜。”   “琴酒加可乐?”他的问话好像我建议他来一杯“巴拉松加辣椒”似的。他又说:“他们把这两种东西混在一起?”   “给他来一杯。”我对男侍说。   男侍离开后,温玛丽对我说:“上一次,你为什么逃开我?”   “什么人说的?”   “一只小鸟说的,再说我自己也有眼睛。”   “你眼睛真美。”   她笑了:“你叫什么名字?”   “唐诺。”   “下次不可以引起了小姐注意,又溜走了。”   海先生问:“你和温小姐说过话?”   “没有,我很希望,但是不知怎么缘分没有到这一地步。”   她说:“没有胆,怎么会得到小姐的心。不要怕,唐诺。”   男侍拿来饮料,海先生付了钱。他拿起酒杯,一脸大不以为然地小心试着,只啜了一点点。   我看到他脸上惊奇的表情,于是又饮了较大的一口,他说:“老天,赖,这酒还真不错。”   “我告诉你,蛮好的。”   “奇怪,我很喜欢,饮起来很欣快。比常用的苏格兰威士忌加苏打要好得多,他有一切优点而且不甜得发腻。”   温玛丽饮着她的“冰红茶”说:“我的威士忌加水也不错,每天喝太多酒的话即使可乐和七喜也会发胖。”   海先生同情心大发,看着她说:“你每天喝很多酒吗?”   “有的时候,没办法避免。”   我问她:“来支烟?”   “请。”   我给她一支纸烟。海先生自己有雪茄,我们点上烟。   “你们从哪里来?”她问。   我说:“我朋友来自纽约。”   “一定是很大的城市,我从未到过纽约,我想我会怕去纽约。”   “为什么?”海先生问。   “噢,自己也不知道。我怕大城市,我会迷路。”   海先生尽可能使自己成为发言中心,他说:“我想在纽约混比较容易,芝加哥及圣路易才比较困难。”   “对我说来,都太大了。”   “万一你到纽约去,一定要让我知道,我带你观光。”   “还是观‘光’?”她问完了,自己也笑了。   “有意思。”   “会不会迷路?”   “不会。”海先生慢吞吞地看了我一下,嘴角开始向两侧拉开:“只要你跟住我,迷路也不会太远。”   “真的?”她用恰到好处的升高语调问着,主要还是灵活的眼睛,使简单的两个字有独特的效力。   海先生笑得很高兴,好像才打了一针高单位维他命。他说:“我喜欢这种饮料,赖,我很喜欢。我真高兴你建议我喝这个,我也喜欢新奥尔良式的夜总会,很轻松,很亲切,标准法人区的味道。有一种特有的,随意的气氛,别地方是没有的。”   我向温玛丽笑道:“你猜,我们三个人目前谁最愉快?”   “我看绝不是你。”   “何以见得?”   “你没有说你不愉快呀?”   “我是属于坚强、静默一派的。”   露莎走过我们前面。温玛丽像看狗一样全神注视着她。露莎没有给我任何表示,玛丽不再看她。突然露莎向我送来一个数分之一秒的亲近的笑容,立即又把脸变成毫无表情,死板板的。   我把香烟尾在烟灰缸中弄熄,把手伸进外套口袋,把纸包中的香烟都抖落在口袋内,只剩一支在纸包中。   海先生又在说:“这是我一生喝过最好的一种饮料。”   温玛丽喝干她的“冰茶”说:“你一口气喝上三、四杯,才真会感到它好喝。你不会醉,但情绪越来越高。”   “真的?”   她点点头。   “我还是喜欢慢慢喝。”   我说:“识相一点,玛丽是要我们再买酒。”   她向我说:“你怎么知道。”   “我会算,我通灵。”   “我相信你。”她把手从桌面上伸过来,握住我的手。   真真通灵的是那男侍,没有人招他,但他来到桌前。   “给我们再加。”我说。   我把香烟纸包从口袋中取出,伸向玛丽。“再来一支怎么样?”   “谢谢。”   她拿了那一支,我用左手食指在纸包中掏了又掏。   “我是不是拿了你最后一支?”她问。   我把香烟纸包摇了一下,笑笑,把纸包捏皱,说道:“没关系,我再去弄一包。”   “叫小弟送来好了。”   “不要,没关系。那边不是有贩卖机吗?”   我替她点了烟,把火柴熄掉,站起来走向香烟自动贩卖机,快到的时候,又假装没有足够硬币,拿了张纸币走向酒吧去换硬币。弄到了香烟,我走向弹球机,玩了一盘弹球。一面玩弹球,一面抽空伸手到口袋中,把落在口袋中的香烟捏成一团,顺手抛在弹球机边上的痰盂里。   第二盘完了时,我得到免费再玩的奖励。   我回望我们的桌子,温玛丽在注视我,海先生上身前倾,不断在把废话灌向玛丽的耳朵,3杯新饮料已在桌上。   我向他们摇摇手,大声地说:“机器不要我回来。”转头又再玩弹球。   露莎走过来站在香烟贩卖机前,伸手到皮包中摸硬币,对着贩卖机她说:“头不要抬起来。”   我低头继续玩弹球。   “不要接近我,我会被开除的。她对你很有兴趣,你溜走,她很不高兴。但是……不要过分了。”   “为什么?”   “你会后悔。”   “谢谢你。”   她拿到香烟,自然地走开。我把头转向另一边,找到一面玻璃,自反射中望着我们的桌子。温玛丽眼都不眨的在看露莎,有如一条蛇昂头在注视移动中的麻雀。   我继续打弹球,免费的玩过了之后,开始喂硬币。   海先生愈来愈进入情况,情绪很激昂,双手乱动着加强语气,两眼猛看温玛丽的脸,偶然移开看别的地方,目的是横扫她裸露的肩部。   我走近我们的桌子。   海莫莱正在说:“……真是令人入迷。”   温玛丽对他仍是原样,她说:“我很同意你的看法,最近我时常感到成熟的男人,比和我相同年龄的男人,要有意思得多。渐渐的,我对年轻的男人不感兴趣了。每次见到年轻的男人,只要他们开口多了,我就厌倦。莫莱,这是什么原因,是不是我有什么不正常?”   海莫莱微笑着凑近她,他早已把我忘得干干净净,他不转身,也没有注意我已回来。   “说呀!”玛丽继续:“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改变,你一定要告诉我。”   我清清我的喉咙,他们两个都没有抬头。   他说:“亲爱的,那是因为你头脑很先进,你对平凡、琐屑的青春发育期会话,已经失去兴趣。不要看你年轻、美丽,但是你的成熟已……”   我退后两步,大声咳嗽,走向桌子。   温玛丽说:“我们以为你失踪了。”   “我去买香烟呀。”   “给我一支。”她说。   我开香烟纸包的时候,海莫莱还是继续看着她。   “弹球打得好玩吗?”玛丽问。   “还不错,赢了一、二次。”   “换现钞了?”   “送还给它了。”   “我也老做这种事,有人说这样很笨,赢了应该换现走路。”她说。   “也差不了什么。”   “你不换现,最后还不是送还机器。”   “换了现,还不是再要花钱玩。”   她看着我,想一想,做个无奈的姿态。   海莫莱清清喉咙:“正如我刚才所说,成熟的人对事情看法,会有深……”   她抢着说:“喔,小弟又来了,你们看看他的眼。我想他看到我的杯子是空的。只要他看到我的杯子是空的,他就不走,瞪着我,像要催眠我一样。唐诺,你的酒,你还没有碰呢。”   我说:“是呀!我应该把它带到弹球机那里去喝的。来!庆祝今晚愉快。”   “但是我没有酒来庆祝呀。”   “这很容易补救。”我说。   海先生说:“我觉得你头发十分漂亮。”   “谢谢……乔,我再要杯威士忌加水。”   男侍,转向海莫莱。   “再给他来杯琴酒加可乐,”我说,“加重点味道,否则宴会要散了。”   侍者看看海先生,又看看我。“是,”他说,“先生你呢?”   “我暂停,这一杯还没解决。”   他说:“你可以再来一杯不增加消费的酒,当你有小姐在座的时候,你……”   “这里规矩我都知道,”我告诉他,“快替他们两位去取酒吧,没看见他们快渴死了。”   温玛丽在笑我们的对白。   海莫莱伸长头颈在环视四周。   温玛丽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不在意地说:“左边走道到底就是。”   海先生有点窘:“对不起,你说什么?”   “那地方在左边。”   “什么地方?”   “你要找的地方。”   海莫莱清清喉咙,把椅子移后,一本正经地说:“对不起,离开一下。”   她看看他左转时,我说:“他有点受不住了。”   “年龄不饶人,不过他是个好人,对不对,唐诺?”   她很专心地看着我。   “嗯哼。”   “你好像有点心不在焉,不很热衷。”   “你希望我怎么样?站个立正姿势,还是拿个旗来晃一晃。”   “不要这样,我只是说他是个好人。”   “你也不要这样,我也说他是个好人。”   她的眼睛转向桌面,然后突然地看着我笑着。直接的笑容显得非常亲切:“不要误会,唐诺,我只是说他做人不坏,但是……你知道的,做人不坏而已。年轻人总是合意年轻人的。而且……”她停了下来。   “说呀,”我说,“年龄有什么关系?”   “世界上的事情是一样的,年老的女人喜欢小白脸,老头子都喜欢年轻轻浮的女孩子。老头子要是肯多给老太婆一点安慰,世界上就太平多了。”她继续看着我说:“至于我当然喜欢年轻人。”   她把手从桌上伸过来抓着我的手:“你跟那小姐说了什么?”   “哪位小姐?”   “你玩弹球机的时候,过来买香烟的露莎小姐。上次你来的时候,给她买过酒的,忘了?”   我说:“开始我还真不认识了,我想她有点不高兴。她和我在一起时,我老看你。她也注意到了,当时就很不高兴。”   “噢。”   “你和莫莱处得好吗?”我问。   “噢,不错,蛮好,怎么啦。”   “我是在体味刚才你说的老年人和他们的喜好。”   她笑着说:“喔,有的地方他不一样。有点古怪……比较老式的,好像是我的父亲,他干什么的?”   “他是个纽约的律师。”   “喔,律师,有名吗?”   我说:“至少他有钱可乱花,而且他不太懂外面的诀窍。他专业于遗产处理,场面上说来他还是个小孩。”   她说:“奇怪,我总觉得他内心有什么不对。有什么不幸的事情在他身上,或是婚姻有什么问题。也许是的,家庭纠纷。”   “我看不见得有这一类事情,我的了解,他是个有钱的鳏夫。”   “喔。”   我说:“他回来了,看他走路的样子,他差不多了。”   她笑着说:“再来一杯琴酒加可乐,他连脚也抬不起来了。唐诺,你见过刚才我提起的小姐?”   “你说露莎?”   “是。”   “怎么样?”   “找个机会和她说说话,她对你到是很真心的,有点痴。也许你不知道,在这种地方,一个小姐认为合意的客人,走进来找别的小姐,比正经小姐失恋还要难过,心理是很复杂的。找她说话,对她好一点,试试看,好吗?”   “真的吗?我以为她根本已不认识我了。”   “不认识你!我告诉你她在想念你……喔,莫莱,你回来了。正好回来喝酒,乔又给你满了一杯,你还好吧。”   海先生说:“像个百万富翁。”   温玛丽说:“你看,那是露莎,在弹球机旁。露莎是个弹球迷,我相信总有一天她会为弹球破产,没有客人的时候她总是伴着那架弹球机。”   温玛丽别有用意地鼓励着我。   “对不起,离开一下。”我向两人说。   我站起来,慢慢地步向弹球机。在我的眼角,我看到温玛丽给了露莎一个暗示。   露莎问我:“你玩了什么花样?”   “怎么啦?”   “她给我暗示,叫我钓住你。”   “我让她认为身边的是个有钱的鳏夫。”   “到底是不是?”   “也许是。”   “你的朋友?”   “可以这样说,为什么?”   “不为什么,只是好奇。”   她玩完这一局,我替她喂了一个硬币进机器:“还是你玩。”我说。   她又开始玩球。乔一本正经地走过来,站在前面。   “两杯酒。”我对他说。   “你要什么。”他问露莎。   “老玩意儿。乔!这家伙是万事通,对他不必装腔。给我红茶,他会给你小费。”   “你呢?先生。”乔笑着问我。   “琴酒加七喜。”   露莎与我就在弹球机边上喝完了饮料。   “你要回座位去?”她问。   “也许。”   “玛丽要我跟定你。”   “有何不可,跟我来见见莫莱。”   “你没有不高兴吗?”   “为什么?”   “为了玛丽呀。你不是……你没有真喜欢她,是吗?”   我对她笑了笑:“一起过去,坐下来,轻松一下。”   她说:“对付玛丽,你真有一套。”   “为什么?”   “几分钟之前,她以为我要接近你,对我怒目而视。现在,她给我暗示向你进军。”   “情况改变了。”   “唐诺,你很有心机,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反正对你不会有任何损害的。”   她看着我说:“我敢保证你不会叫女孩子吃亏。”   我没回答她这句话,我们走向桌子。   玛丽随便地说:“喔,哈啰,露莎。这是莫莱,我的朋友,海莫莱先生。”说完向海莫莱眨了一下眼睛。   露莎说:“您好,海先生?”   海先生站起来,鞠躬。我为露莎推好座椅,大家都坐下。   温玛丽对海先生说:“我不愿意谈这件事,我们换个话题谈谈。”   “你不愿意谈什么话题?”我问。   海先生说:“玛丽听到杀死那律师的枪声,报上不是登了吗?”   我说:“噢。”   “她早上3点钟回到家的时候,听到的。”   “2点30分。”玛丽纠正着。   海先生蹙起眉头:“你不是告诉我2点半到3点之间吗?”   “没有,我看过表。2点30分,前后最多差一、二秒。”   “手表?”海莫莱问。   “是的。”   他从桌上伸手过去,扶住了玛丽的手腕,看到那只镶了钻石的手表。   “真是一只漂亮的手表。”   “你也说好看呀?”   “送你的一定十分欣赏你,你能脱下来给我看看吗?”   她把它解下,莫莱把它在手中翻来翻去,“真是好看,”他说,“非常,非常好看。”   我对露莎说:“这里除了喝酒还有什么好玩的?可以跳舞吗?”   “这里很少人跳舞,但有一场表演。”   “什么时候表演。”   “应该就是这个时候。”   温玛丽笑着道:“露莎,乔在看你空着的杯子呢。”   海莫莱说:“等一下,让他也看看我的。”他把杯中剩下的一口干了杯,右手举起来,两个手指扭出一响啪的声音来,说:“乔,喔乔!”   侍者很快过来,莫莱说:“统统加满。”手中还在玩着玛丽的手表。   乔拿酒来的时候,全场灯光暗了下来。玛丽说:“节目上场了,你们会喜欢的。”   一个女郎在埃及背景下出来,穿的是很短的短裤和胸罩,短裤胸罩上印着金色的象形文字。一阵椅子移动声在场中响起,立即又静了下来。女郎坐在地下,把头左右摇动,手和肘在音乐中像蛇一样扭着。赢得了不少掌声,一个满脸欢乐的男士出来,讲了不少黄色笑话。一位脱衣舞女郎脱她本来没有多少的衣裳,消失在一圈蓝色灯光下。引起一阵骚动,而后是第一幕的女郎穿了草裙跟了蓝色灯光光圈出来,颈中带了花圈,头上别了一朵人造的大鞭蓉花。讲黄色笑话的男人玩着四弦琴,女郎跳夏威夷的草裙舞。   灯光再亮时,海莫莱把他一直在把玩的温玛丽的手表交回了她。   “这就是这里的节目?”我问露莎。   玛丽说:“不止,现在是休息。二、三分钟后继续,这样大家都可以把杯子加满。”   乔替我们把杯子加满。   海莫莱朝我笑着,笑容几乎可以登上杂志封面,标题是“成功男人的笑容”。“真不错,”他大着舌头说:“最好的女人,最好的饮料,我回纽约配这种酒给每个朋友喝,叫他们都到新奥尔良来。赖,不要喝……醉。差……不多就行了。我……们要多享……受一下。”   “不错。”我说。   温玛丽把手表戴回去,一、二秒钟后她看看我,看看露莎。她用纸巾擦了一下手腕说:“大家都愉快吗?”   第二部分的节目又开始了。玩四弦琴的穿了晚礼服和草裙舞者跳了一连串不同的交际舞。脱衣舞女郎又表现了一次扇子舞,灯光再亮时,乔就在我们的身旁。   “你们这里有几个‘乔’呀?”我问温玛丽。   “只有一个,为什么?”   “他好像有个双胞胎哥哥。”   “你看出来有两个乔?”海莫莱担心地问。   我说:“不是,我只看到一个。一定另外有一个在吧台给我们配酒,要不然一个人怎么照顾得来。”   乔在我们身边向下望着,态度很尊敬,很敬业。   海莫莱开始笑,笑出声,几乎掉下椅子来。   玛丽用手在桌上转个圈:“老规矩,加满。”   突然,我把椅子后推。我说:“我要回家了。”   露莎说:“喔,唐诺,别扫兴,你才来没多久呀!”   我抓住她手,把她手放在我手中,让她感到手中几张折叠着的钞票:“对不起,我有一点不舒服,最后两杯酒喝得太快了。”   海莫莱喧嚣的笑着。“你应该喝琴酒加可乐。”他说:“那玩意儿久喝不……醉。好喝,不……会醉。你们年轻人没有喝酒的经……验。只会猛喝。玛……丽,是不是?”   他下唇垂下,半醉眼神向玛丽睨视。松松的脸上眼睛下面突出两个囊袋特别明显。   玛丽用手拍拍他的肩表示回答,用一张纸巾沾起一点茶杯中的冰水在她手腕上擦着。   我说:“各位对不起了,晚安。”   莫莱窥视了我一下,不再笑了。想说什么,又改变主意。把头转向玛丽,突又转向我,他说:“玛丽,这小子灵活得很,要多注意他。”   玛丽说:“不是小子,蛮懂事,像个小鸟。”   “不对,不对。”莫莱没有理解玛丽话中有话,他说:“不是小鸟,是猫头鹰,他……聪明,我老说他是猫头鹰。”   那句话他自以为很幽默,我走出大门,他还在大声笑,笑得气也喘不过来,笑得眼泪自两颊流下来。   我回到旅社,白莎已回抵洛杉矶,她的标准复电如下:“何故乱捣蜂窝,人手不足处理‘无利旧案’,本州重罪3年免究,你算老几?”   我又下楼去电信局,心平气和打个回电:“谋杀案永不免究,莫莱说我是猫头鹰。”   电报由“收件人付款”方式发出。   14   我7点钟起床,淋浴,刮胡子,吃早餐,从行李中拿出我自备的0.38左轮,这是一支蓝钢,0.38口径,把枪放在口袋,来到皇家大街,走进公寓,我不知道海莫莱醉醒了没有。   爬楼梯时我没有故意掩饰响声,相反的尽量扩大应有的杂音,敲门的声音也不能称高雅。   海莫莱没有应门。   我用拳打门,脚尖踢门,仍不见回音。   我身上有公寓的另一把钥匙,我用它开了门。   海莫来不在公寓里。   床上被单没有弄乱,但是不像有人睡过1小时的样子。   我又回到客厅,走上阳台,确定他不在阳台上。   看清楚没有危险,我把写字桌所有抽屉取下,勉力把桌子翻转,把放回隔层中的东西都倒出来:信件,剪报,还有那支枪。   我把那支枪放进口袋,又把我带来自己的枪和它交换放回隔层,再把一切回原。   是一个大好的晴天,阳台下的街道多的是徘徊享受阳光的人,我把整个地方仔细看一遍,轻轻开门,又轻轻在身后关上,下楼。   在后园遇上了黑女仆,她微笑着问:“那先生起来了吗?”   我告诉她,那“先生”不知是出去了还是睡死了,我怎么叫门也没有人应。   她谢了我,迳自上楼。   我回到旅社,有一个留话要我打电话洛克9746。   我走进电话亭,拨那个号码,心中想着可能是医院?可能是牢狱?都不是,一个很好听的女声来接电话。   “有人在找赖先生?”我问。   她笑了:“喔,是的,这里是丝品进口公司在找董事长。”   “真的呀。”   “你有一封信和一封电报。”   “有生意啦。”我说。   “就是啰,你看,我们送出两份商业信,其中一封是航空,我们收到两件回信,其中一件是电报。”   “商业信都应该这样写呀。”   “那是因为优良的秘书工作。”她说。   “你说得对,我马上来。”   我乘计程车到她办公室,她在等我,“一切都好吗?”她问。   “不算太理想。”   “有什么困难?”   “我昨天晚上带一个朋友观光。”   “但是今天你还像花一样新鲜哪。”   “花是花,有人一瓣瓣把我剥下来算命。”   “不要悲观,算来算去都会是好命。”   我没有回答,先把电报拿过来看看。“丝品进口公司:请寄10号半5打快递,色号四。”发电者是柯白莎,地址是我们侦探社地址。   那封信是装在一个方型有色信封中的,信纸和信封是一套,有淡淡香味,地址是路易斯安那州,雪港城,邮戳也是雪港城,内容很简单:“请寄丝袜6双,8号半,贵公司色卡第5号颜色。”签名是葛依娜,也有详细地址。   我把信放进口袋,向小姐问道:“什么时候有火车去雪港城?”   “一定要火车吗?”她问:“公路车可以吗?”   “可以。”   她拿出一张公路车时间表,交给我。   “我看我损失机会了。”她说。   “怎么说?”   “我应该邮购一些丝袜,给一个住家地址。”   “你为什么不试一下呢?”我问。   她右手拿着铅笔,在速记本上乱划着,端娴地说:“我想我会的。”   我把巴士时间表还给他。“小姐,我今天要离城。”我一本正经地说:“有人找我,说我开会去了。”   “是的,先生,再有信来怎么办?”   “不会有信来了。”   “打不打赌?”   “什么条件?”   “一双丝袜。”   “你输了呢?”   “随便你要怎么样,我赌灵感。”   我说:“赌了,我要看信,而且一定要有住家地址,没有地址我怎么送丝袜去呢?”   她笑道:“当然,你自己去雪港城要小心呀!”   15   下午8时左右,我按响葛依娜来信给我地址的公寓门铃,对讲机传出女人声音:“什么人?”   我把嘴凑近对话机:“丝品进口公司代表。”   “你们不是在新奥尔良吗?”   “我们分公司分布很广,我是业务代表。”   “你能不能明天来。”   “不行,我有一定行程。”   “今晚不行,没空。”   “对不起,”我用铁定的语气说。   “等一下,你什么时候能再来?”   “那要等下一次我出差到这里来。”   “那要多久?”   “三、四个月之后。”   “噢!”一阵沮丧的叹声:“等一等,等我穿点衣服,我可以套上点东西,你上来好了。”   开门声响,我爬上楼梯,走向走道,一面看号牌。   葛依娜,穿一件套头蓝色睡袍,站在房门口等我,她说:“我以为你们是邮购邮寄的。”   “我们是邮寄的。”   “好,请进来,我们先弄清楚,为什么你要亲自来?”   “因为我们要合乎联邦进口协定。”   “联邦进口协定?”   我笑着说:“亲爱的小姐,协定规定我们,假如不是销售给个人直接用户的话,我们公司要付1万元罚金,可能尚须坐牢,我们不能销给零售商,也不可销给准备再出售的用户。”   “原来如此。”她说,语调已非常女性化。   她肤色蛮深,虽然没有方绿黛深,她会花钱,她的头发,她的眉毛,她的长长睫毛,她手指甲上的甲油,都在显示要花时间和金钱才能保持这样美丽,女人在这方面化那么多心血,一定是靠此可以多捞一点回来,我又仔细地看了她一下。   “你要什么?”她很有耐心等我从头到脚看了她后发问。   我说:“你还没有证明给我看呀!”   “我还没有证明给你看?”   她的外表就是一个兜得转的年轻美女,坐在自己的公寓里,穿了睡袍,露出足够多的裸腿,这双腿本身就值得给与最好的丝袜,我看她的腿,她一点也没有窘态,在她看来我不是个人,只是6双平价丝袜。   “我要看看样品。”她突然说。   “样品倒不必,保证书保护你一切权益,收到货后尚不须付款,30天试穿,任何不满意,退货不要钱。”   “我真认为你们办不到这样硬的生意。”   “这是为什么我们选顾客十分严格,现在我们谈生意,我今天还要见6个别的顾客呢,你的姓名是葛依娜,你要6双丝袜完全只为你自己使用?”   “是的,当然。”   “我看你不会去做生意,但仍要问一句,你不会把收到的货拿出去卖吧?”   “不会,我是为自己用。”   “也许……你会送给朋友?”   “这有什么关系呢?”   我说:“我们希望得到这些你可能送礼物的朋友,姓名和地址,联邦规定就是那么严格。”   她好奇地仔细看我:“我觉得你有点奇怪。”   我笑着说:“你应该试着在战时做生意——即使小生意也很难做,不要说从国外进口货品了。”   “你们怎么可以把货品留在墨西哥?”   我笑道:“这是秘密。”   “我还是希望能知道一点。”   我说:“一艘日本船装了很多丝袜,日本偷袭了珍珠港,那艘船有如所有日本船,平时是商船,但战时有它军事任务,船长选了加州的最南面,墨西哥境内,挖了一条大沟把货品全埋了,我的合伙人正好是这块荒地的地主,他又在墨西哥城有点势力,所以……其他你可以猜出来了。”   她说:“货是黑货啰。”   “墨西哥最高法院把货判给我们。你要的话我们可以给你一份影印本。”   “既然你有了那么多一批合法货,为什么不带过境来,整批卖给大的百货公司……”   我耐心地回答:“我们试过,不行,政府限制我们只能直接售给消费者个人。”   “你的信上没有规定呀!”   “是没有,联邦政府规定我们除此之外,任何方法带回本国都是犯法。”   我从口袋中拿出铅笔和笔记本,我说:“请你告诉我,任何一位亲密朋友,你可能把丝袜送她的,姓名和地址。”   “我绝对是买来自己用的,不过我告诉你一个名字,可能我会送她一、二双。”   “这样很好,你……”   通卧室的门突然打开,方绿黛轻快地步入起居室,她显然是才穿整齐。   “哈啰,”她说:“你是卖丝袜吧?我正在告诉我朋友……”   突然她站住一动也不动,双眼睁得大大的,嘴巴张开合不起来。   葛依娜很快地回视着,见到了方绿黛脸上的表情,警觉地跃起,叫道:“绿黛,怎么回事?”   “没什么。”方绿黛深吸了一口气:“他是个侦探,如此而已。”   葛依娜转回来看我,充满了愤慨,也许是惧怕,样子像一只家畜迫到了屋角里。   “你竟敢用这种方法到我公寓来,我要叫人捉你起来。”   “我也正好要请人捉你起来,罪名是窝藏嫌犯。”   两个女人互换眼色,绿黛说:“我想他是真的非常聪明,依娜,他真要这样做,我们拿他没办法。”   她坐下。   葛依娜犹豫了一下,她,也坐了下来。   方绿黛说:“这个诡计也真聪明,依娜和我还一再研究怎么有人会有我们秘密专用地址的,最后我们认为邮局有人出卖人名地址赚点小外快。”   我说:“这些可以不必讨论,都已经过去了。”   “你这个诡计非常好。”方绿黛重复着,有含意地看看葛依娜。   我说:“有半打以上的方法,可以达到相同目的,我能找到你,警察也能找到你,他们没有先找到你才是奇迹。”   方绿黛说:“我不相信警察会找到我,你把自己能力低估了。”   我说:“我们争也没有用,我们应该讨论别的事,曲保尔是什么人?”   她们交换眼神。   我看看手表说:“我们没有太多时间来浪费。”   葛依娜说:“我不知道。”   我看着方绿黛,她避开我的眼光。   我转回对葛依娜说:“也许我提醒你一点点,你嫁给葛马科,他申请离婚,你不让他如愿,除非要更多的赡养费,可惜的是你行为不检,被捉了小辫子。”   “你乱讲!”   我说:“那我换一种说法,我们说葛马科有证人,宣誓证明你行为不检。”   “他们都在乱讲!”   我说:“这点不谈,我不管离婚案孰是孰非,我不管葛马科请人作伪证,或是环境证据对你不利,或是葛马科找到的不过十分之一实情。事实是他要离婚,你不要离婚,但是你又无法胜诉。”   她说:“是你在说话,我什么也不承认,你就当它是如此,从这里讲下去好了,我听着。”   我说:“你想出的特技表演真是绝妙之作。”   她说:“你自认很聪明,你说下去好了。”   我说:“你跑到新奥尔良,你让你丈夫知道你在新奥尔良,你使你丈夫相信你离开加州是避免你所做的事宣扬出来,葛马科认为一切不会有问题,他认为他聪明,你是笨蛋,他还以为可以一分赡养费都不给你。”   “你就玩了你巧妙的一手,你先让他知道你租了个公寓,是你给他的地址,你又找了一个和你外型很像的人,高度,大小,年龄,发色,眼和肤色,任何人见到你及方绿黛都会说十分相像,所以用文字形容的话,一定会彼此误认。”   葛依娜说:“你假如预备说什么,就直说了吧。”   “我只是先把背景说清楚。”   “那么你也干脆把本事说了吧,你自己说时间紧迫,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呀。”   我说:“我说的是我们没有太多时间来浪费,你别以为我在浪费时间。”   方绿黛笑了。   “你说下去。”葛依娜挑战地说。   “你找到了方绿黛,她自己有问题,但是没有牵挂,你有点钱,你把租的公寓免费给她住,或许还答应给她点生活费,惟一条件她要用你的名字,代你收信件转给你,告诉所有人她是葛依娜,你也许实告她,你在等离婚的法院开庭传票,也许你让她蒙在鼓里。   “可惜你丈夫落进你的计算,他去看律师,律师教他可以只用一张申请状,说明打官司离婚的原因,要是你不服准备打官司到底,再把你的臭事拖进去不迟,他们问你丈夫你在哪里,得到的是新奥尔良的地址,律师使用他们的陈腔老调,呈了张彼此无害的申请状,但让你知道只要你不同意,不合作,后果将是雪崩样的严重。”   只说了这一些,已使依娜的眼中闪烁泪花了:“你认为这样公道吗?”   “不,这是很令人作呕的方法,也是律师的老套了。”   “但其效果剥夺了一切我可以力争的个人权益。”   “你仍旧应该为自己正当地据理力争……假如你有什么理可以据的话。”   “我被设计陷害了。”   “我知道,”我说,“但是我不是来批评离婚案对错的,已经说过的不过是你的背景,律师们把法庭开庭传票交给一个新奥尔良专门送达传票的,那个送达人跑上楼梯,敲门,看到的是方绿黛,说:‘你是葛依娜。’就把传票交给了她,他回来做了张常规报告,他已在哪一天,在什么地方,合法地把传票交给葛依娜了。”   依娜说:“给你说来倒像是一个阴谋了,事实上,直到最近,我根本不知道当初有什么离婚这件事。”   我转向方绿黛问:“是不是因为你不知如何可通知她?”   她点点头。   “真是非常,非常聪明。”我说:“这是反败为胜最简单方法,葛马科以为他得到成功有效的离婚,在最后判决前,他到墨西哥去结了婚,你等了一段时间,表示不是故意的,然后你给方绿黛写封信,请她带你一个朋友观光,这是多年来绿黛第一次有你的消息和地址,她给你回信,提到你离开后有传票送达给你,由于她曾答允你不论任何状况她要承认自己是葛依娜,所以送传票的问她是不是葛依娜,她就说是,你立即写信请方绿黛把传票寄给你,她就把传票寄给你,这一切就证明你什么时候才正式知道了你被离婚,在这个时段前,你仍以为自己是葛太太,只是分居了,当然仍是不折不扣的葛马科太太。   “于是你给丈夫一封信,问他怎么可以这样无情,告诉他这件离婚案是不合法的,因为开庭传票根本没有送达到你手上,换言之,你已经把他钓上了,你可以予取予求了,他不敢让他现任太太知道一点点风声,而这一切,都是你预计好的。”   我停止说话,等她表示意见。   等了一会,她说:“你说的好像我是个聪明人,布置好圈套让马科落进来。事实上,我除了想逃离环境外,的确什么也没有想过,我的丈夫才真布置了圈套,用各种方法使我丢尽了脸,我不知道他本意是要我在亲友中抬不起头来,还是他自己最后也受到勒索,反正他付了私家侦探一大笔钱,这些私家侦探为了一定要有效果就制造证据,不断送给马科,马科以为真捉到我证据了,又给他们钱。”   她暂停一下咬着下唇,努力于自己控制一下。   “之后呢?”我问。   “之后他告诉我他有什么把柄,他给我看侦探社的报告,他给我看一袋谎言,我几乎疯了。”   “承认?我告诉他这是我一生听到过最大的谎言,我的精神完全崩溃了,医生治疗我两个星期,也是我的医生建议我出去旅行,把一切都忘掉,医生叫我去没去过的地方,完全和现实脱离的地方。”   “同情心很强的医生。”我说。   “很了解的医生。”   “给你的一定是书面建议啰?”我问。   “你怎么知道?”   “想像中事。”   “事实上,是书面建议,我去旧金山,在旧金山给了他一封信,我说我不想回老家,问他有什么建议,他写信给我建议完全改变环境。”   “当然,你也只是偶然的保留了这封信,你继续说。”   “我来到新奥尔良,开始的3个礼拜一切很好,我住在旅馆里,想找一个公寓,突然发生了一件事。”   “什么事?”我问。   “我在街上遇到了一个人。”   “你认识的?”   “是。”   “来自洛杉矶?”   “是,所以我决定使自己失踪。”   我说:“那没有用,你在新奥尔良可以遇到洛杉矶来的熟人,你在阿肯色的小石城,你在雪港城,你在任何地方也都会遇到的。”   “不,你不了解,那位朋友希望知道我住在哪里,我只好告诉她,她会告诉她朋友,过不多久,所有人都会知道我在新奥尔良,会来看我,我不要见知道我过去的人,我又希望在新奥尔良有个住址,回来时好用,这时我遇到了绿黛,她自己也有困难,她要抛弃自己过去的一切,我问她互换身分如何,就如此定案了,我要她租一个公寓,哪一天我回来仍可使用,我也同意由我付房租。”   “从此后你用什么名字呢?”我问。   “方绿黛。”   “用了多久?”   “只用了二、三天。”   “之后呢?”   她说:“我突然发现这样做对我不利,假如我丈夫的律师发现我用方绿黛的名字,他们会说我假名脱逃,这也许意味着认罪,所以我又用回自己的名字,所以有两个葛依娜,一个是方绿黛住在新奥尔良使用的,另一个是真正的葛依娜。”   我说:“非常,非常有意思,不把法官弄得昏头转向才怪。”   “我又不求同情,我只求公正。”   我说:“好,一切戏都暂停,我们言归正传,这些都不是你自己想得出来的吧。”   “什么意思?”   “这种高级技巧,绝不是你自己可以想出来的。”   “我还是不懂。”   我说:“我认识很多律师,也许只有四、五个能想得出这种诡计,但是要有一步步执行的话,须要有一个特别聪明,特别天才的律师指导才行。”   “但是我告诉过你,这是没有预谋的,也没有人想出这个计谋来。”   我说:“这就牵出我们另外一个朋友来了……曲保尔。”   “他怎么样?”   “他是律师呀,你认识他吗?”   这问题使她犹豫了数秒钟,她在急谋回答方法时,我微笑着,不过我接下去说:“你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会用这种方式问你,是吗?你很难回答,是吗?”   她坚决地说:“我不认识他。”   我见到方绿黛的脸上现出惊奇。   我说:“这种错误就使你前功尽弃了。”   “什么意思?”   我说:“曲保尔的秘书也许会记得你去过他的办公室,他的账册至少开始时曾收到过你的支票,贾老爷酒吧的人会记得你曾和他在一起喝酒。律师会在陪审团前问得你无地自容。你丈夫又有钱请私家侦探找其他证据。在法庭上他们会一件件拿出来……”   她阻止我说下去:“好,你凶,我是认识他。”   “认识多深?”   “我……请教过他。”   “他告诉你点什么?”   “告诉我,我实在一点也不必担心。”她想起了新的防御方式,胜利地说下去:“他告诉我什么都不要动,只等法院开庭传票送到我手。他说到那个时候,他自然会为我出面办理一切。”   我说:“这说法不错,曲律师已死了,他再也不能否认这一点了。”   她怒视着我,也不反对,也不承认。   我转向绿黛问:“你认识他吗?”   “认识。”   “怎么认识的?”   依娜快速地说:“他希望你说是我介绍给你的。你是在一个酒吧中认识他的,是吗?绿姐!”   方绿黛什么也不说。   我笑着说:“这是你故事中另外一个弱点,依娜。我想你已经告诉方绿黛太多了。”   “我什么也没有告诉她。”   我对方绿黛说:“这个问题你不必回答,以后无论如何你都不必说谎,假如你怕对依娜不利,你就拒绝回答,谁也不能把你怎么样。现在我问你,你为什么要躲避曲律师?”   “何以见得?”方绿黛问。   我说:“你住在公寓里,你生活在法人区几乎一年,你在波旁酒屋吃饭,你还经常光顾贾老爷酒吧。根据依娜说法,你们约定好,你要在公寓中住到依娜回新奥尔良。而突然一夜,你离开法人区。你住进市区,你学速记,你再也没有回到常去的地方。你是存心躲避曲保尔律师。要不是依娜给你信,叫你带王雅其观光法人区,你不会回到老地方,也就是回到贾老爷酒吧去。你以为事隔多久一定安全了,但是不然。有人告诉曲律师见到你。曲保尔做了一些侦探工作。我不知道他怎么找到你。也许和我用的相同路线。无论如何,他找到你。他找你找了两年了,是吗?现在告诉我,你为什么离开法人区?”   依娜说:“绿姐,你不一定要回答这个问题。”   “你们两位谁也不必回答任何问题,但是警察来问的时候,你们最好有答案。”   “警察怎会问我?”依娜说。   “你不知道?”   “不知道。”   “星期二清晨2点半,你在哪里?”我问。   “你是在问什么人哪?”依娜说:“你虽是看着我,但这句话是问绿姐的,是吗?”   “不是问她,是在问你,星期二清晨2点半,你在哪里?”我说。   “这跟我有什么相干?”   我说:“警察尚未把所有线索凑起来,但是早晚会全部弄清楚的。你有个精巧的计划可以打败你丈夫。曲律师和这计划有关联。方绿黛小姐也有份。绿黛知道虽不多,曲保尔可是原始发明人。   “计划的确精良。进行也不错。最着慌的当然是你丈夫,他的钱袋从今后开了一个大漏洞。但是你的丈夫是个好斗家,他亲自到新奥尔良来调查。他找到了当初送传票的人,可能也请了私家侦探。当然他会嗅到曲律师的一切。曲律师是最好的证人了。为了钱或是传他到证人席,也许他会说实话……这一切是个阴谋。于是你到手的钱又飞掉了。即使他不肯说实话,他要分你的钱,一定也可观得不得了。有一个办法可以使他绝对静默,那就是把0.38口径子弹送进他心脏。像你这样灵活的女人当然也想得到这一点。”   她说:“你疯啦?”   我说:“这是警察早晚会推理出来的看法。”   她不知所措地看着方绿黛。   “好,我们换个话题,”我说,“你再告诉我,你怎会认识王雅其的。你怎会为他给绿黛写介绍信的。”   她脸上现出真的惊奇:“王先生?老天!这老家伙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我也正想知道呀。”   “现在我知道你真疯了。他跟这事没关系。”   “你怎么会遇到他的?”   门铃很大声地响起。   “看看是什么人?”我对依娜说。   她走向对讲机,拿起电话问:“什么人?”   看到她脸上,从她纯然惧怕的表情,已经知道答案了。   “这里有你的东西吗?”我问方绿黛:“皮包、衣服、任何属于你的东西?”   她摇着头:“我空手离开公寓。我打受话人付款电话给依娜,依娜电汇钱支援我来这里。我没机会买东西,我……”   “看看,凡是你的东西都拿着。”我说:“不要留下线索,你快跟我一起走。”   “一起走?”她问。   我对依娜说:“按钮让他们进来。把烟灰缸里的烟头从窗口倒出去,再穿点衣服。”   我看到依娜在按钮。   “到底是谁?”绿黛问。   依娜嘴唇颤抖着不能回答。   “当然是警察。”我说。抓住方绿黛的手腕走向门去。   16   离葛依娜公寓房门20尺处,走道有一处转弯。我没有放开方绿黛的手腕,带了她走下走道,转过这个弯。   “为什么?”她问:“告诉我为什么?”   “嘘!”我叫她不要开口:“在这里等。”   楼梯上有脚步声。   “假如来的是一个人,”我低声地说,“我们在这里等。假如是两个人,我们就溜。”   来的是两个人,他们走上走道,脚步重重落在地上,我们听到他们敲葛依娜公寓门的声音。   我偷偷往走道看,见到两个宽宽的背影。葛依娜的白脸只在门口一闪,两个男人推开她就往里闯。我等到门被关上,带了方绿黛走回走道。   她跟了我走过走道。   在楼梯口,她问:“为什么来的是一个人,我们就等?”   “警察出动都是两人一组,上来一个人的话,另一个一定在车上等着。两人既然一起上来了,应该溜得出去的。至少希望溜得出去。”   我们下了楼梯。我把大门打开让她先出门。门口停着一辆警车,车上没有人。   “走吧!”我说。   我们走上街道。   “不要太快。”我说。   “我觉得有人在追我,我都想跑了。”   “不要跑,看着我,脸带笑容,慢下来。我们来看看商店都在卖些什么。”   我们看看停停,我把她带到了街角。   “这里你有其他亲戚朋友吗?”我问。   “没有。”   我说:“好,我们找个地方吃饭,你还没有用晚餐吧?”   “没有,你来的时候我们原想出门吃饭,依娜才洗完澡。”   我们在街上随便走。她不时想问我问题,我都要她稍等。我们找到一个有车箱座,样子很好的餐厅。我们走进去选了一个离门较远的车箱座坐下。侍者送菜单来时我要了二杯鸡尾酒。   侍者离去。   我说:“说话声音要轻,告诉我,你对依娜的小诡计知道多少?”   “一点也不知道,”她说,“发生的一切就像你挖掘出来的,只是我并不知道她在等别人送达传票。”   “曲保尔为什么盯住你不放?”   她说:“他喜欢我。但对我说来没有胃口。”   “你当然不会因为一个不喜欢的男人追求你,就迁离公寓,改变整个生活习惯。”   “当然……不完全为这原因。”   “那是为了什么?”   “我不想提这些。”   “你不能不提。”   她说:“老实说,主要是这种生活我过厌了。我没有工作。别人付我钱,目的只是要我用一个名字住在公寓里。每天11点或12点起床。出去吃饭,散步,买杂志,回去也没事做,磨到7点又出来吃饭。洗了澡要花很多时间打扮自己,为的是消磨时间。晚上除了酒吧也没地方去,但新奥尔良和别的城市不同。单身女郎在酒吧男人多会来搭讪。别的城市男人先要研究她身份。新奥尔良就是新奥尔良。”   侍者送来鸡尾酒,我们碰杯,品酒。   侍者站在桌边,无声地等着点菜。   “来一大盘生蚝,用你们最好的酱汁,要很多苋菜根和柠檬。”我说:“再来二人份的椒盐虾可以配酒。然后我们要洋葱汤。牛排要3寸厚,4分熟,炸洋葱圈、洋芋条。大蒜面包要很多牛油,大蒜味不大,烤焦一点。选瓶香槟先在冰筒里冰起来。最后来冰淇淋、热咖啡。不要忘了账单。”   侍者眼也不眨地听着点菜。“不会错,先生,我会处理得很好。”   我问绿黛:“你如何?不合意可以自己改。”   “我完全同意。”   我对侍者点点头,侍者退出,放下一层薄薄竹帘。   我突然问绿黛:“星期二早上2点半,你在哪里?”   她说:“我告诉你那晚发生的事,你不会相信的。”   “事情那样糟?”   “是的。”   “你倒说说看。”   她说:“我尽量避开曲律师,他甚至以为我已离开新奥尔良。然后他找到了我。找到我时,你正好在我公寓。你听到他说什么。这是两年来第一次见他。我不愿意在你面前出丑,最后一次见他时,他对我入迷过度,非常妒忌。妒忌心太大也是我不喜欢他原因之一。每次我要对别人稍好一点,他就不愿意。他是很聪明能干的人,但情绪完全不稳定。谁要嫁了他谁倒楣。他连送牛奶的都不准进屋。”   “这是那一天我在你房里的时候,你把他拉出走道去谈判的原因,是吗?”   “是的,我知道他有把手枪。怕他会做出什么危险的事。他见你在我公寓,差点就拿枪出来。我把他推出走道。他失去理智地妒忌你。我告诉他我第一次见你,是有事商量。他不相信,硬说你是特权男友才能进屋。他说要用枪杀了我,再自杀。完全是以前老毛病再搬出来。我只好告诉他,我之所以不告而别,不和他出游,主要是为他这个臭脾气。假如他把枪放回口袋,不再毛躁,我可以伴他吃饭,也可一起喝点酒。”   “他问起我的一切?”   “那当然。”   “你告诉他些什么?”   “我告诉他实情。”她说:“我说你是个侦探,你在找一个姓王的,为的是一笔财产。”   “他有没有问你姓王的是谁?”   “当然,只要我提起一个男人姓名,他会调查他十八代祖宗。我告诉他王先生是依娜的朋友。”   “走道上那一点时间,他怎么能问那么多?”   “并非都在走道上问,我告诉他我不愿在走道上和他多辩,假如要我和他吃饭,我要先把你打发走,所以他同意等候。”   “这是我感到有兴趣的问题。”我说:“他在哪里等?”   “他说他在外面附近等,等你走了就回来。”   “我走了他就回来了?”   “是的。”   “你一走他就回来了。”   “1分钟不到。”   她见到我脸上表情,她说:“怎么了?为什么皱眉头?”   “我是在回想,”我说,“那一公寓房子走道一通到底,没有转弯,走道二侧都是公寓房间。对吗?”   “对。”   “走道上是藏不住一个大男人的?”   “藏不住。”   “我走出去时没有见到他。”   “他可能走得相当远,在街角暗处偷窥你出去。他的为人就是如此,神秘兮兮好探人隐私。我住法人区时,你会以为我是敌人间谍而他是联邦调查局人员。他跟踪我,用望远镜看我窗户。我和别人出去,他会守在门口看我什么时候回来。我更不敢带男朋友回家。”   侍者把食物用盘子送过来。我们开始用餐。   过了一会,她说:“要听下面的故事吗?”   “晚饭之后。”我说:“目前只顾吃饭,我饿了。”   我们安静地用餐,我看得到她情绪轻松下来。酒与食物建立了我们的友谊。   “告诉你件事,唐诺。”   “什么事?”   “我认为我可以信任你。我会把实情都告诉你的。”   “原该如此。”   她把碟子向前一推,自我手上拿了支烟,把上身凑前让我给她点着,一面把两只手捧住了我拿火柴的手。她的手温暖、细软、皮肤很柔软。她说:“保尔和我后来出去吃饭,又去酒吧喝酒,他还是要杀你。”   “他喝醉了,又变成十分妒忌。问了很多你的问题。不相信你是侦探。最后我忍无可忍,实告他两年来他一点改变也没有,我上次对他好所以不告而别。这一次我要教训他,我永不再理他。他要再打扰我,我会报警。”   “他怎样反应?”   “他做了件令我又怕又好笑的事。”   “什么事?”   “他抢去了我的皮包。”   “为什么?为了使你没有钱?”   “当时我也这样想,后来才明白真正原因。”   “你指他是为了要你的钥匙?”   “是的。”   “他抢去你的皮包时,你们在哪里?”   “法人区的贾老爷酒吧,他的老地盘。”   “他怎么做法?”   她说:“我正在数说他的为人已使我讨厌。我将永不再理睬他。”   “酒吧很挤,我很放心,他要掏枪出来一定有很多人会阻止他。即使无人止他,我实在也认了,因为我已对他寒透了心。在他爱我之前,他一切都非常好的。”   “是依娜介绍你们认识的?”   “是的。”   “他对依娜什么态度呢?”   “我想他……也许逢场作戏。我想他是在贾老爷酒吧钓上依娜的。他们一起玩了一阵子,整个诡计,也是那段时间他想出来的。一定是这样的,我现在慢慢回想可以渐渐联起来。”   “依娜从没有告诉你这个计划?”   “没有。她从来没有信赖我。没告诉我为什么我要用她名字住在那公寓里。她只是像起先对付你那样,说了些似是而非的原因。她也不告诉我她去了哪里。曲保尔律师是惟一知她行踪的,但也假作不知。我生活费也是由曲保尔交给我的,房租、衣服、吃饭、首饰等等。”   “你收到了传票有没有给保尔呢?”   “没有,我曾试过交给他,但他碰也不愿碰它。他说他没有权利。他说他只是依娜授权他给我生活费。他强调不知她在何处,亦无法联络。他说她给了他一笔钱每月给我,这笔钱也已快用完了。”   “好,你给他摊牌,他抢去了你皮包,之后又如何?”   “一句话不说,走了出去。”   “付了账吗?”   “在贾老爷酒店没有账单,他们来酒的时候已先收了钱。”   “他走出去,留你一个人在里面?”   “嗯。”   “你怎么办?”   “我又坐了一会,两个欢乐无拘的水兵向我眉目传情,我想又有何不可?他们反正不久就起航了,也应该有点快乐时光。所以我让他们坐过来,大家很愉快。那两个年轻人是好孩子,对新奥尔良完全陌生,那天是第一次来到——从密尔瓦基来。我带他们走了一圈,看了些特殊地方,告诉他们法人区的故事,一直喝到他们快要开航才离开。”   “之后呢?”   “我走回公寓,用两只脚一步步走回去。”   “你没找辆车?”   “没有,我没有皮包,没有一毛钱。”   “你没有钥匙,你准备怎么进公寓法?”   “我有钥匙。”   “我以为你说他拿了你的钥匙。”   “那没有错,但是在我信箱底里我另有一把备用钥匙。我始终放在那老地方以防万一。公寓房门用的是弹簧锁,有时匆匆出来会不小心关上,每家都备一个钥匙放在别人不知道的地方。”   “你离开水兵是几点?”   “我想是2点钟,相差也不远。”   “你走回去的。”   “是的。”   “几点走到的?”   “2点20分,绝对准确。”   我说:“为什么那么有把握。你听到一声枪声吗?”   “没有。”   “你听到什么?”   “我没听到,我看到。”   “看到什么?”   “我的朋友王雅其。”   我仔细想了一下说:“等一下,那一晚你不可能看到他,他在纽约呀。”   她笑道:“我清清楚楚‘见’到他。”   “他对你说了什么?你们谈些什么?”   “我没和他说话,我见到他,他没见到我。”   “在哪里见到他?”   “就在我公寓楼前面。”   “什么时间?”   “就像我告诉你的,2点20分。”   “请说下去。”   她说:“我都快走到公寓了,他突然乘计程车来到。他让计程车在公寓前放他下来,跑上人行道上三级阶梯,按我公寓的门铃。”   “你能确定是你公寓的门铃吗?”   “大致可以确定。我见到他手指的位置。当然看不清哪一个按钮。但一定是我的铃。”   “当他发现你不在家,他怎么办?”   “我不知道。”   “为什么?是不是他转身发现你在他身后?”   “没有。”   “他做什么?”   “他进去了。”   “你说他进了公寓房子?”   “是的。”   “他怎能进去?”   “有人在我的公寓内按钮为他开了门。”   “你怎么办?”   “直到那时以前我一直以为,曲保尔拿我的皮包,使我无钱,无法早回家。他可以在我公寓中搜查,看看有没有日记、信件,使他知道我有没有昵友。”   我点点头,把眼睛仍看着她:“你听到开门蜂鸣声后,又怎么想呢?”   “我才真正知道他为什么抢走我的皮包,他要我钥匙,进我公寓,目的是等我回去。”   “为了体贴一点的道歉?”   “不见得,”她说,“也许只是一部份。另一原因是,他一整晚都在怪我和别的男人有亲昵关系。你知道,我突然离开他使他早有这种想法。他也真努力找过我,甚至在报上登分类广告,登了两年。”   “我知道,我看到了。”   “自然,他以为我是和人私奔的。我知道总有一天会在街上正好碰上他,但希望时间一久,他会爱上别人,把我忘了。但他是另一类型,他只追求他得不到的。你知道有这种人。”   我点点头。   “那就是他,”她苦涩地说,“在我公寓里,手里拿着枪,可能八分醉,坐在我床上,等我回去,查看我有没有男朋友亲见到可以带回公寓。事实上,他认为我告诉你先离开,晚一点你可以再来,你懂吗?”   “你说王雅其半夜2点20分按你门铃,而……走进了这种特别情况?”   “是的,他一定是直接走进了这尴尬危险的局面。”   “当然王雅其想这种时候你一定在家,开门的一定是你自己啰?”   “他一定想我在家,但是半夜2点20分去按门铃,他应该想到屋主会问问是什么人来了。”   “你有没有听到枪声?”   “没有。”   “有人开枪,你会不会听到?”   “用枕头捂着可能听不到。”   “你又怎么做?”   “我穿过街道,我试从窗口看我公寓,什么也见不到,我窗帘很厚。”   “之后呢?”   “我又向市区走回去。”   “什么时候?”   “应该是2点30分。当我走到街角时,温玛丽他们回来。她车中有另两位朋友……一男一女。”   “你认识她?”   “喔,我知道她是什么人,在大厅见面会聊两句。她公寓几乎和我的正对面。”   “请说下去。你怎么办。”   “我在法人区找了一个不太明显的旅社,用假名字租了一个房间,因为我怕曲保尔会用电话一家家旅社找。”   “之后又如何?”   “9点差一点我又走回公寓。我希望拿回皮包、钞票、化妆品,乘计程车回旅社。只见门口一大堆人车,有人告诉我里面出了谋杀案。有人说一个律师在一个女人公寓被杀而那女人不见了,都说警察正在找她。”   “你怎么办?”   “像个大傻子,我应该在一切尚可解释前去见警察,但是我怕了。我逃回旅社给依娜打一个电报,叫她立即电汇钱来给我这个登记的假名。”   “你打了电报?”   “是的。”   “你刚才说你是打的收话人付钱,长途电话。”   “也打过。”   “接通了?”   “没有,她没有回答。”   “她回答你电报了?”   “那天下午。我让旅社兑了现,乘火车去雪港城。”   侍者过来收拾好用过的盘子,带来冰淇淋和咖啡。   “你信得过依娜吗?”我问。   “我一直以为信得过,现在可说不定了。”她不适地说。   我说:“曲保尔被人干掉后,对依娜的官司太有利了。”   “是的,我现在看得到这一点。”   “这也可能是谋杀动机。”   “你说依娜可能杀死他?”她问。   “警察也许会这样想。”   “但是她在雪港城呀。”   “你打电话的时候她不在呀?”   “嗯……也许,也许不在。”   “是第二天的下午,相当晚,她才汇钱给你,是吗?”   “是的。”   我们用完了冰淇淋,坐着吸烟,慢慢地喝咖啡,两人都不说话,都在深思。   “现在我怎么办?”她问。   “身边有钱吗?”   “依娜汇我的尚剩一点。告诉我,唐诺,我怎么办,该不该去警察局把事实说出来。”   “还不到时间,更不是现在。”   “为什么?”   “已经太晚了。你没有赶上第一班车就失了时机。”   “我总可以解释……”   “不行,目前不行。”   “为什么?”   我说:“你没有杀他吧?”   她看着我坦然地摇摇头。   我说:“即使你没有,总是有别人杀了他。那个别人最希望警察把这件事套在你头上。”   “我现在去能不能使他们不把这件事套我头上呢?”   “我不如此想。”   “到底为什么?”   “你再维持一段时间不被他们找到,真的凶手沉不住气,会开始安排假证据,说假的证词及其他错误行动。当然我们也有机会会发现他是谁。我们把线放长一点,看能不能捆住真正的凶手。”   “不要捆住我自己……我希望。”   我看着她的眼,举起咖啡杯,我说:“让我们希望。”   我付了账,问餐厅有没有公用电话亭。我把自己关进电话亭,拨电话接通新奥尔良机场。   “是赖侦探从雪港城打电话。”我说。我怕他们会问到底我是警局的侦探还是私家侦探,所以我快快地接下去说:“星期三中午你们有一位乘客自纽约来。这位乘客才去纽约又立即飞回来。他的姓名是海莫莱。”   电话另一侧一个声音说:“请等一下,我查查记录。”   我差不多等了一分钟,等候的时候可以听到翻纸的声音。那人说:“是有的,一位海莫莱先生,纽约及回程。”   “你不会知道他长得什么样子,我是说不可能形容一下他外形吧?”   “不会,我不记得他,等一下。”   我听到他说:“什么人记得礼拜三卖过一张票给一位海先生去纽约?雪港城警局在查询……抱歉,这里没有人记得他。”   “这种每站要停的螺旋桨飞机,在上机前你们要测乘客体重的吧?”   “等一下,这个记录就在这里,这位乘客体重……我们看看……喔,146磅。”   我谢了他,挂断电话。   海莫莱至少200磅。   我走出电话亭。   “是什么?”方绿黛问:“坏消息?”   “去不去加州?”我问。   “都可以。”   “我想我们可以包一辆车去华斯堡,从华斯堡应该有飞机,明天一早可到洛杉矶。”   “为什么去加州?”   “因为对你来说,本州已太白热化了。”   “我们二个一起走,不是太明显吗?”   “是的,做得越明显越好。”   “这话怎么说?”   我说:“人们会好奇一对他们不认识的男女。所以最好的办法是让他们认识我们。我们和每个人交谈,从包车司机到飞机中每一个乘客。我们是夫妇,我们离开洛杉矶向东度蜜月。收到电报说你妈发了心脏病,我们赶回去看她。是一个中断了的蜜月。人们会同情我们,记住我们这个身分。假如警方追踪人员描述你的外型,说是杀人凶犯,当然不会有人和一个可怜小新娘合在一起。”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度蜜月?”   “等我用电话找到包车。”我说着又回进电话亭。   17   星期天清晨破晓时,我们正掠过亚利桑那州上空。脚下的沙漠渐渐远去,模糊,变成灰色,像个海洋。而且形态和颜色不断改变。较高的山脊上隆起的石头先得到太阳的光辉。下面深的峡谷和干的河流仍在阴影之内。星星已退缩到远处,大小如针尖。双引擎的响声,在地下错综岩石里引起很大的回音一路向西。东方出现玫瑰红光,山脊巨石像美酒里的冰块。我们在沙漠中全速西飞,像是不想让太阳追上。但突然太阳自地平升起,晨曦照亮了一切。向东的岩石已起了反光。加强了峡谷内黑暗的神秘性。太阳爬升快速,不久我们就见到沙漠上我们自己飞机的影子。影子掠过科罗拉多河,我们进入加州上空。双引擎隆隆的声音一变,我们停在沙漠中一个小城市加油,机上旅客都准许离机,免费的早餐在机场餐厅供应,有热咖啡、火腿蛋和面包卷。   我们又一次起飞,高顶积雪的大山就在眼前。飞机飞进两个大山前,沙漠就再也看不到,地下是柑橘与柠檬的天下。红瓦灰泥墙的田庄分布在绿野中。田庄变成小城市,小城市集成大城市,洛杉矶就在眼前。   我转向方绿黛:“快到了。”   她笑着对我说:“这是我最好的蜜月旅行。”   飞机突破云层,一面跑道清楚在前,不断接近,终于机轮着地,洛杉矶到了。   我说:“到了,我们先找旅社,我好和合伙人联络。”   “你说过的柯太太?”   “是的。”   “你想她会喜欢我吗?”   “不会。”   “为什么?”   “她最不喜欢漂亮的年轻女郎……尤其是她以为我喜欢的。”   “是不是怕她会失去你?”   “只是因为这个。”我说:“她可能什么原因也没有。”   “我们登记……是不是用自己的姓名?”   “不用。”   “可是唐诺,你……”   “你用赖绿黛的名字登记。”我说:“我用我自己名字,现在开始我们改为兄妹。我们的妈妈有病,我们急着回家。”   “我是赖绿黛?”   “是的。”   “唐诺,你把你自己也牵进去了。”   “为什么?”   “用你的姓来掩护我。你知道,警察正在找我呀!”   “我怎么会知道警察正在找你?你又没有告诉我。”   她笑道:“说可以这样说,实际行不通的。假如你不知道警察在找我,又何必带我躲躲藏藏,用假造的姓名,假造的关系呢?”   “答案非常简单。”我说:“你是我接办案件中的重要证人。我想有你作证可以帮我侦破一件谋杀案。我当然把你当作禁脔。除了书面向柯白莎报告外,我正在把你带到她那里去,要你口头亲自说出整个故事。”   她静默了几秒钟,她说:“我相信柯白莎一见我就会见恨于我。”   “千万不要期望她会欢迎你。”   我们走进一个旅社,柜台职员知道了我们将死的母亲故事之后,我告诉他我急于用电话。他指给我看电话亭。   我拨白莎不登记的电话,没人接听。   我来到自己房中再找白莎。这次一个黑女佣来接话。   “柯太太?”我问。   “她现在不在。”   “她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能确定。”   “她去哪里?”   “钓鱼。”   “她回来,请她回电……不,告诉她赖唐诺有来电。我每隔一小时打一次电话,打到她接听为止。”   “是的,先生。我想她今天很早去钓鱼,她说早潮是7点半。我想她也快回来了。”   “我每小时打一次电话。告诉她我说的。每小时一次。”   我爬进舒适的大浴盆。泡在里面10到15分钟。起来用冷水淋浴。用毛巾好好把身体都快擦红了。刮了胡子,穿了衣服。斜靠在椅上闭上眼睛。   方绿黛打开二房间的交通门,进入我的房间,把我吵醒。但我太困了,等她把交通门关上才张开眼来。   “有事?”   “该是打电话的时间了。”   我呻吟一下,拿起电话,报了电话号,开始等待。   这次白莎在家——电话中传过来放下东西的声音,她是才进屋,听到电话抢着来接的。我也听到黑女佣叫她的声音,跑向她的声音,而后是白莎经过电话刺耳的喊声:“唐诺吗?老天!你为什么屁股上长疮,总不肯留在一个地方。要跑来跑去。你以为我们社里钞票多,自己会长出来?你要找我商量事情可以打电话,我告诉过你一千次,一万次……”   “说完了?”   “还没有!”她完全“交战状态”地说:“我甚至还没有开始说呢……”   “好,等你说完了我再打电话给你。好男不与女斗。”   我轻轻地把话筒放回原处,把白莎的吼声切断。   方绿黛的眼睛像鸡蛋一样大。我看得出她的惧怕。   “唐诺,你为我得罪人?”   “也许。”   “请不要这样。”   “人总是要争的。不争这个争那个。”   “你指什么?”   “指白莎。不争口气,她就爬到你头上来。倒也不是存心的。她天生这脾气。非先下手不可。我要睡觉了,不要吵我,你也睡一会。”   “你不再找她了?”   “等一会儿再找。”   她忧虑地笑着说:“你真有意思。”   “什么地方?”我问,干脆倒到床上去休息。   “说说而已。”她说,只好回自己的房去。   我也花了10多分钟才入睡。一睡睡了2小时,我醒来立即挂电话找白莎。   “哈啰,白莎,我是唐诺。”   “你这个自以为了不起,应该杀一千刀的小混蛋,你不听劝总会吃大亏的,你竟敢挂我电话,我要教训你,你……我要……”   “我过2钟头再给你电话。”我说,挂断电话。   过了一小时左右,绿黛过来说:“我没有听到你起来。”   “是因为你睡着了。一定太累了。”   “是太累了。”   她坐在我椅子把手上,手靠着我肩。眼看我手中报纸。   “你又打电话了?”   “是的。”   “她说什么?”   “老调。”   “你怎么办?”   “老样子。”   “我以为你急于和她交换意见。”   “我是的。”   她笑了:“你包汽车,搭飞机,老远赶过半个美洲,为的是要和她洽商,而你现在坐在这里什么也不做。”   “也在做事呀!”   “做什么事?”   “等候白莎冷静下来。”   “她会吗?我看这样她更生气。”   “我知道,她现在很生气,火冒三丈。但她也在好奇。好奇心慢慢会上升,慢慢饱和。盛怒会渐渐灭退。我对付白莎有独到的经验。看看报纸?今天有漫画。”   她的笑声不高,带点神经质。“现在不看,”她说,“这是什么?”   她凑前注视我手中报纸上一段消息。我感到她头发轻刷我面颊。我拿住报纸让她看完这一段,把报纸放置地下,她坐到我腿上,我吻了她。   她温暖的嘴唇停在我唇上一段时间,突然她浅褐色的眼珠凝视着我双眼,把头移后说:“我就知道你早晚会来这一手。”   “哪一手?”   “想勾引我。”   我把她轻推,让她坐在地上,我椅子旁边。   我说:“这不是勾引你,是吻你。”   “喔。”   她坐在那里一会,向上看着,笑着说:“你真有意思。”   “什么地方?”   “我说不上来,很多地方。你喜欢我吗?唐诺?”   “喜欢。”   “你想……我会不会杀人?”   “不知道。”   “你想我也许有?”   “是的。”   “所以你临崖勒马。”   “我勒马了吗?我也没有临崖呀。”   “唐诺,你帮我太多忙了。”她现在坐在我脚背上,手肘放我膝上:“我想你是个好人。”   “不见得。”   “至少你对我已经十分好。你不像别人,你当我是正经人对待我。你使我对人性的看法恢复信心。我第一次使我自己失踪,是因为混进了一件丑陋的、残忍的、怕死人的事件里去。我不能告诉你。我不要你知道。但的确这件事使我对人的本性信心全失。我的结论:人……尤其是男人,他们……”房门门把很快一转,有人用肩轻顶房门。   方绿黛惧怕地看我,轻声说:“警察?”   我指了指连接着的房间。   她两步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间。突然回来,伸手摸到我的脸,摸到下巴,把我头抬起。在我明白她要做什么前,她用嘴唇吻了我的。   敲门声激怒地响起。   方绿黛低声说:“万一是的话……谢谢你,再见。”   她像小鸟出笼飞回自己房中。门被小心地关起。   敲门声又从房门响起,而后柯白莎的怒声叫喊着:“唐诺,开门。”   我走过房间,把门打开,一面说:“你来得好快!”让她进来。   “请坐,白莎。你可用那只椅子。想来你已见到报纸。你能从第二次电话追踪到这个旅社,的确很不容易。花了一点小费吧?”   白莎说:“有你这个合伙人真倒了八辈子的霉。突然失踪,谁也不知你在哪里。海先生自新奥尔良来电话。他很不高兴,他认为你在欺骗他。说再也没有奖金,不给出差费,可能要告我们毁约。”   她深吸一口气,准备说什么,改变意见,把嘴唇紧闭,拉成一条缝。   我点起一支纸烟。   白莎说:“和你这个没有根的做伙伴就是这点不好。你饿到肚皮碰到脊背骨的时候,我收留你。给你吃饭,给你工作。不到两年你翅膀硬了,你要做我的合伙人。你现在有全权处理业务。我看再过几天,我就要变成你的雇员了。”   我说:“你最好先坐下。看来你一时还不想离开。”   她偏不坐。我走过去,又一次伸展到床上半躺着,移过一只烟灰缸放身边。显然,白莎完全不知方绿黛就在邻室。   “没错,我一时还不会走。”白莎说:“从此之后我要跟定你,直到这件案子弄清楚。必要的话我可以用手铐把你和我铐在一起。现在,你给我打电话到新奥尔良告诉海先生你在哪里。告诉他你来洛杉矶找我会商。告诉他你没有通知他是因为事情太紧急,太重要。告诉他你才到达。你想办法减少你自己和我们社里的损失。”   我继续吸烟,一点也没有打电话的企图。   “你听到我说了没有?”   “听到了。”   “那还不快动。”   “慢慢来。”我说。   白莎走向电话,拿起话筒对总机说:“赖先生要接新奥尔良的海莫莱先生。你可以接梦地利旅社找到他。是叫人电话。人不在消号……什么……是的,我是……是,我知道。这是赖先生的房间。是他要讲话……是,当然他在这里。”   她把话筒抓得很紧,我可以看到她指节变成白色。她说:“很好。”把话筒向我方向摇一摇。   “他们要你说电话是你要的。”   我没有接电话的样子。   她再向我摇着电话:“你来说好!”   我自管抽烟。   “你好像不愿意。”   “不愿意。”   她把话筒砰然掷回电话上,我都认为这下子话筒、电话都会摔成粉碎。   “你这个无知无识的小流氓。你……”她的声音升高到喊叫的样子哽住在喉咙里。   “看你还是坐下的好,白莎。”   她站着向我望了一会,突然说:“好,乖一点,不要这样。白莎太激动了,但到底总是因为关心你的缘故。你突然不见,白莎还怕有人给了你一颗子弹呢。”   “对不起。”   “对不起!你连电报、电话都不给我一个。你看,白莎不喜欢这样。你实在太使我生气了。”   “坐下来,你就不会那么激动了。”   她走向椅子,坐下。   “抽一根香烟,”我说,“可以使你轻松一点。”   “你为什么离开新奥尔良?”她休息了一、二分钟说。   “我认为我们应该会谈一下。”   “谈些什么?”   “等你静下来,我会告诉你。”   “现在说,唐诺。”   “不行,不是现在。”   “为什么?”   “你太激动了。”   “我没有激动。”   “等你真正享受你的香烟时,我们来谈。”   她靠在椅背上,开始试着放松自己,但眼光仍强硬,而且怒气未消。   我等着,直到她把烟头抛掉为止。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再来支烟。”   她坐在那里,眉毛蹙得紧紧的:“这一切想来都起自你对金钱的用法……不当一回事,你从来没有管理事业的责任感。即使我们合伙后,开始接的几个案子办得不错,这也并不意谓着……”   “是不是我们又要再来一遍?”   她开始从椅中站起,而后突然半途停止,坐了回去。   她一句话也不说,我也不说,我们两个默然相对15分钟之久。终于白莎又拿支香烟,深深地吸着第一口。   “好,”她说,“我们来谈。”   “那件旧的谋杀案,你找到了什么?”   “唐诺,你为什么急着要知道那件旧的谋杀案。”   我说:“我想这与发生在新奥尔良的事有关。”   “我还没有得到那件案子的一切,我已经有好几个人在做这件事了,明天中午就可以知道了。”   “有所有剪报了吗?”   “已经请卜爱茜去图书馆从旧报里把有关的都影印下来。唐诺,你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找到那个女人。”   “哪一个?”   “方绿黛。”   “我找到过她一次。”   “那就再找到她第二次。”白莎赌气地说。   “我对海莫莱有点不放心。”   “他怎么啦?”   “他可能两边都有阴谋。”   “你仔细听我说,赖唐诺,我们不是靠批评我们雇主动机吃饭的,我们开的是侦探社,我们目的赚钞票。假如顾客上门要找一个人,我们就找到这个人,有钱的是大爷。”   “我懂了。”我说。   “这就是事业。”   “也许。”   “我知道,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方法,你喜欢捕风捉影。你开一个侦探社,可以自封为圆桌骑士。你爱上每一个有困难的女孩子,她们也爱上你,于是……”   “但是我仍对海莫莱不放心。”   “我也不放心,我耽心他不付我们奖金。”   “你不是和他有合同吗?”   “合同是有,只是在技术上有时咬文嚼字,只是技术性的……你知道,你对他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们先从一个角度来看,海莫莱从纽约来。他从洛杉矶把我们请到新奥尔良去找一个女人,一个很容易找到的女人。”   “但是海先生不知道容易找呀。”   “鬼才信他不知道,海莫莱知道她住在哪里,他任何时间都可以自己找到她。事实上海莫莱来找我们的前一晚,还和要找的女人在一起。”   “也许没什么重要。”她说。   “好,我们不谈这个,换一点别的。”   “别自作聪明,这些正是海先生一开始受不了你的。”   “他为什么要特地指出?”   “我不知道,也许他不要我们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无聊的事上,也许他不希望把自己的金钱,浪费在这种笨想法上。”   我说:“我们找到方绿黛,你准备第二天一早去拜访她。海莫莱那时应在纽约,但他不在纽约,他在新奥尔良。”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到机场去查问了,那个用海莫莱名字,飞到纽约又立即飞回新奥尔良的,体重146磅。”   “也许体重登错了。”   我对她笑笑。   “喔!不必那样自鸣得意,你有什么要说的,说呀。”   我说:“你曾经打电话到纽约找海先生,你没找到他,但海先生倒找到你。他说他从纽约或什么中间站打给你,你当然无法得知,也不会有人知道。其实有可能他就在离你一条街的地方,他的方法只是请个女人说:‘纽约在找柯白莎太太,你是吗?请不要挂,来了。’白莎,是不是?”   白莎有了不吉的感应了,静静地说:“你再说下去。”   “第二天上午,他出现在新奥尔良,我告诉他我找到了方绿黛,他要我一起去她的公寓,但是他知道她不在。”   “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要我和他一起去。”   “这有什么关连?”   “你还不了解?方绿黛只知他的名字是王雅其,方绿黛一见海莫莱,第一句话:一定是:‘嗨,王先生,你怎么来了。’如此,把戏岂不立即露馅。海莫莱当然清楚,要是他认为方绿黛在家,怎么说也不会要我一起去看她。”   白莎真的发生兴趣了,“还有什么不正常吗?”   “很多,很多。”   “说说看。”   “惟一真正能确定枪击时间的证人,是个女的叫温玛丽。她是个夜总会女侍,她正要回公寓的时候听到枪声,几分钟后,她看她的手表。后来她把枪响时间定为2点30分。”   “嗯。”   我说:“有人见到海莫莱2点20分进入这个公寓。”   “你说他应该在纽约的时候,实际上他去了方的公寓。”   “是的。”   “什么人见到他?”   “我暂时不能告诉你。”   她脸垮垮地问我:“什么意思不能告诉我?”   “就是不能告诉你,是个机密……暂时的。”   她怒视着我,恨不得一口把我吞掉。“一定是女人。”她说:“一定是个把你骗得团团转的贱女人,靠在你肩上,凑在你耳根说她看到海莫莱进那个公寓,但是你要保密,不能告诉别人。而你……你背弃了你的合伙人……为了一个新近钓上手,不值一分钱的马子。哼!”   “另外还有一个人证实我说的没有错。”   “谁?”   “海莫莱本人。”   “唐诺,你是不是说你已经和他本人谈过这件事?你竟然敢……唐诺,事先我们和他有过约定,在任何情况之下,我们不能管他到底做了什么,我们不管闲事,他要我们……”   “不要紧张,”我打断道,“他不是用言语来告诉我的,他是用行动告诉我的。”   “你什么意思?”   我说:“他非常渴望要和温玛丽见面,我安排带他去夜总会,我们每人干了四、五杯酒后,他想知道我知道多少,我想知道为什么他急于见温玛丽。”   “酒钱是他付的吧?”   “当然。金钱处理也许我不在行,但不会那么笨。”   “你看到什么?”   “他和温玛丽谈起她听到枪声的时间,究竟她能确定2点30分还是2点30到3点之间。”   “嗯?”   “她告诉他,确是2点30分……她的手表,于是海莫莱突然赞赏她的手表,要求让他看看这只表。”   “为什么?”   “在那个时候,他在喝可口可乐加琴酒。”   “这又有什么关系?”她不耐地说。   “他把杯子拿到桌子下面,把两个膝盖夹住杯子。手在桌子上面把玩着温玛丽的手表。表演开始,灯光暗淡。他的右手拿了表,带到桌下数分钟。之后他用手帕慌乱地拧了两次鼻子。于是他把杯子放回桌子,一面把手表放在手帕里。再把手表还给玛丽,温玛丽戴回了手表后,先是用餐巾纸在表上擦了一次。而后又用纸巾沾了水,擦抹手表背面和表下皮肤的部位。   “不要用那些事情来扰乱我的心,”白莎说,“这些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他拧多少次鼻子,和我有什么关系?只要酒钱是他付的,他把鼻子拧掉,我也不关心,他……”   “你没捉到重点,”我说,“玛丽为什么用纸巾沾了水擦手表,和手表下的皮肤……是一个重点。”   “为什么?”   “因为手表是黏黏的。”   “为什么?”   我说:“你把手表泡进一杯可口可乐加琴酒,让它泡一到二分钟,拿出来匆匆地用手帕擦一下,这只表当然会黏黏的……可口可乐中糖分可不低呀。”   白莎说:“为什么有人要把手表泡进一杯可口可乐加琴酒?”   “这样一来,带这只表的人,在出庭作证她听到枪声正确时间的时候,一被盘问,她只好承认数天后她发现表坏了,她曾拿到什么表行去修理。”   白莎坐在那里,两个眼皮向我扇呀扇的,好像我问了她一次强光似的。   “他奶奶的。”   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坐在那里,让她静思。   过了一阵,她说:“表的事你能确定吗?唐诺?他把它泡进可口可乐里。”   “不能确定,我只是给你线索,是推理的。”   “有什么鬼理由,他要到方绿黛的公寓去?”   “两个理由。”   “方绿黛本身是一个?”   “是的。另一个理由是为死掉的律师曲保尔。”   “曲律师有什么关联?”   “方绿黛在逃避现实,她跑到新奥尔良。葛依娜那时正在新奥尔良,葛依娜是葛马科的太太。马科计划令她十分难看地和她离婚,依娜不能面对现实,她跑到新奥尔良,正好见到方绿黛,就请绿黛做她的替身。当离婚案开庭传票送达到公寓时,就送到了方绿黛的手上。   “葛马科以为离婚案成了定局,没有等到最后判决,他和一个有钱但很计较的女人结了婚。也许因为当时不得不结婚了,葛依娜在恰当的时机出现,坚持她没有收到开庭传票,根本不知离婚这件事。这是一个成功的诡计,葛依娜完全把她丈夫套牢了。除非葛马科能证明这是欺骗,这是勾结,这是律师想出来的阴谋。”   “他能证明吗?”   “他可能会试。”   “怎么试法?”   “请私家侦探。”   “哪个私家侦探?”   “我们。”   白莎的小眼眨得更厉害。“好小子。”她说。   “懂了吗?”我问。   “当然我懂了,马科是有钱人,假如他来聘我们为他做事,白莎当然会好好的给他定个价钱。除此之外只为了他欺骗我们,我们也该好好敲敲他。他请个纽约律师来聘雇我们,因此我们老以为幕后老板是纽约人。”   “继续讲,你推理得不错。”   “之后这鬼律师又自称姓王,找到了方绿黛,想从方绿黛嘴中找点证据,但没结果。他没有办法才来找我们。他早就知道他要我们查什么,但不说出来。他差我们去新奥尔良找方绿黛,这只是个幌子。他真正希望的是让我们来查方绿黛的过去,把她过去丑事部挖出来,他再来和她谈,威胁她说出葛依娜的诡计。他骗我们方绿黛会有遗产什么的,还不是想大家听到飞来钱财都会张口。”我停了一下,又说,“这些虽是推理,大概和事实相差不远。”   “为了他没对我们实说,”白莎说,“害我们猛兜圈子,我要给他们一个可观的价格。喔,一个真正的好价钱,至少比不出差工作高二、三倍。老天,我不知道……”   “你现在知道了。”   白莎看看我,又眨眨眼说:“是的,现在知道了。”   我说:“还发生了一些事。”   “什么?快讲!”   “我把海莫莱放在我租的公寓里,没多久他就在那只旧写字桌背后,找到了一些和郜豪得凶杀案有关的旧剪报。剪报说到郜豪得和方绿黛游车河的时候,那个抽恋爱税的突然出现,不但取了郜豪得的皮夹,而且想占方绿黛便宜。依据女郎的供词,郜豪得是为保护她而被杀的。”   “快,都讲给我听。”   我说:“桌底有支0.38口径左轮,郜豪得当初也是被0.38口径子弹打死的。”   “那么方绿黛是杀死郜豪得的凶手,而抽恋爱税,抢劫杀人都是假的?”   “不一定。”   “假如这支枪和凶杀子弹配合得起来,方绿黛就逃不了要定罪。”白莎确定地说。   我摇头。   “怎么不会。”   我说:“海莫莱改称王雅其去和方绿黛接触,自称在芝加哥做保险生意。他要使方绿黛说话,结果有两个可能:一是方绿黛不愿讲;二是方绿黛讲的不是海莫莱愿听的话。”   “海莫莱希望听什么话。”   “他希望方绿黛证明她和葛依娜间是有勾结;依娜知道丈夫要离婚;知道法院会送传票给她;故意请方绿黛住在公寓里;目的就是要等传票送错人。”   “之后呢?”   “葛马科未等最后判决又结了婚,假如葛依娜来到法庭,声称她从未收到开庭传票,根本不知她丈夫想离婚,又证明开庭传票确实送错了人,会有什么结果——她仍是合法的葛太太,葛马科犯了重婚罪,她也许尚可告葛马科和现在的葛太太。当然每件事情有两面的看法,假如葛依娜真不知离婚这件事,我们就变成了标准的助纣为虐,被人利用了。”   “这话怎么说?”   “也有可能这件事是更妙的阴谋诡计,我们的出现,只是被人利用来增加真实性及可信度的。”   “还是不懂。”   “假使葛马科想离婚,又假如他知道太太葛依娜会和他官司打到底。葛马科不愿意不断对簿公庭,这会损及他自己形象。有人给他出了鬼主意,他们找到方绿黛合作。方绿黛被他们差遣到新奥尔良,是方绿黛找到了葛依娜得到她信任。那时葛依娜正十分低潮,方绿黛小心地把概念灌输她,正是这个时候失踪似乎是个好主意。依娜同意了,依娜失踪后,绿黛通知马科,马科通知律师进行离婚诉讼,把开庭传票请新奥尔良的专人送达,当然送到了方绿黛的手中。而葛依娜的确是被害人,的确不知离婚诉讼,亦不知开庭传票。葛马科把她扫地出门,她一点机会也没有。”   “之后呢?”   我说:“一切偷偷进行,直到葛依娜发现了。正当她要有所反应的时候,海莫莱出现在我们面前要我们找方绿黛。我们很快找到,是出他们意外的。事实上本来她会在合适的时候出现的,也许在大街上她会巧妙地出现,也许我去贾老爷酒吧,她正好进来。”   “这些都是背景的可能性,不必太浪费时间,快说下去。”白莎急急地说。   我说:“对方安排的是让我们找到方绿黛,她非常友善合作。甚至还可以让我占点便宜,而后由她告诉我‘一切’。这‘一切’当然指葛依娜主动奇怪地要她使用葛依娜的名字。引导我们想到全案是个葛依娜发动的诡计,目的使她丈夫陷入陷阱,葛依娜想提什么诉讼都无用了。”   “好小子,”白莎说:“我们怎样办?”   “什么也不做,我们看看‘被人利用’有多少收入,也看看这件事是否尚有发展。”   “我们一定要找到方绿黛。”   “办好了。”   “什么办好了?”   “找到她呀。”   “她在哪里?!”   我笑向白莎说:“这种小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她绝对不会再被别人找到了。”   “为什么?”   “我已把她藏起来了,这次我藏得很好。”   “为什么要把她藏起来,为什么不告诉海先生我们又找到了她,也许我们可以把整个事情弄清楚。”   “之后呢?”   “之后我们……我们……我们拿奖金结案。”   “那方绿黛怎么办?”   “方绿黛管我屁事,我只关心我们自己。”   “那你为我们自己想想。”   “怎么为自己想法。”   我说:“有人给你一副做好记号的牌,我们不知这是副有记号的牌,但我们的指令是把这副牌放上赌桌。我们把它放上去,收取了约定的钱,一切到此为止。但是,假如我们把这副有记号的牌,放在口袋中,忘了拿到赌桌上去。可是赌桌上赌注越来越大了,又该如何?”   她突然狂喜,贪婪地逼视着我:“嘿,我还以为你不会理财!”一度我还真以为她会吻我。   我站起来走向门口。   “你干什么?”   我说:“我要你坐在办公室,不知道我在哪里,我自己也马上会失踪。”   白莎皱眉说:“那就变成我要向海莫莱说谎了。”   “你现在只好去说谎了。”我说:“要是你不那么能干找到我,你不必说谎……你不知道我在哪里。”   “对这件事我们怎么办?”   我说:“当他今晚打电话给你,你告诉他,你不知道我现在在哪里。”   “你还是要我说谎?”   我笑着对她道:“不是。”   白莎说:“怎么不是说谎?”   “我不喜欢你说谎,要你讲实话。”   “怎么可能。”   我把门打开,向她噘噘嘴。“可能,”我说,“那个时候,你也不可能知道我到哪里去了。”   18   大半个下午我用来补充睡眠。6点钟,我敲通到方绿黛房间的门。   “唐诺?”她说:“什么事?”   我把门开一条小缝:“饿不饿?”   “进来。”她把一张床单拉起包住半躺的身体,从搭在椅子背上衣服看,除了被单她身上没有任何东西。   她微笑着说:“这是我的睡衣,唐诺,我一定要去买点衣服,我只有一只皮包,也是衣箱,也是行李箱、化妆箱。楼下的药房里我买到了梳子、面霜、牙刷和牙膏,但是没有睡衣。”   我说:“我也需要一些干净衣服,但是这是星期天,店都不开门。”   “你不是住在洛杉矶吗?你一定有个住处,什么都有。”   “我是有个住处。”   “为什么不去拿呢?”   我笑着摇摇头。   “你怕……怕警察……”   “是。”   “唐诺,我真抱歉。是我使你卷入漩涡的。”   “没有,不是你错,这不是个漩涡,我也不在里面,再说我对目前所穿的尚还满意。”   她笑了:“我们到哪里去?”   “喔,我知道半打以上的地方,我们可以吃顿好饭,也许跳一点舞。”   “唐诺,我喜欢。”   “好,把衣服穿起来。”   “我的内衣都洗了,挂在浴室里,我看应该干了。”   “要准备多久?”   “10多分钟。”   “再见。”   我跑回自己房间,把门关起,坐下,点了一支烟。10多分钟后,她过来。30分钟后,我们坐在一个不太奢侈的夜总会里,面前放着鸡尾酒,比这里最好的晚餐也要妥。   我不喜欢让女伴喝醉,因为女人醉了你不知她会做什么,说什么。   我为绿黛叫第二杯鸡尾酒,她同意了。她没有同意我为她叫第三杯鸡尾酒,但是说那样好菜应该有酒助兴。   我就要了法国白兰地葡萄酒。   这里是很多人常来吃饭谈话的地方,侍者来往穿梭,显出很忙的样子,但是一顿晚餐总要1个多小时才能完成。   我们的晚餐拖到第二瓶白兰地尚未解决,我看到绿黛已有点醉意了,我自己也已有点意思了。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合伙人说点什么。”   “白莎?”   “是呀。”   “你美丽的小耳朵,不可以听这种语调。”   “你会很吃惊,我那美丽的小耳朵听到过多少这种语调,白莎有什么不高兴?”   “只是一般的怨言。”   她凑向桌面,用手握住我的手:“你是在保护我,是吗?唐诺。”   “也许。”   “我知道你在保护我,你的合伙人要你找到我,把我交出来,而你不同意,你甚至和她吵架,是吗?”   “你在门上偷听了?”   她的眼睛表示了尊敬:“当然不是。”   “否则你怎会知道?”   她慢慢地点头,好像一位女士庄严肃穆地自己暗暗在说话。她自知醉了,但是以为别人不知道,一定要装得像个样子,不能使人看出来了。   我说:“白莎现在没问题了,你不必再担心她。起先她固执一点,但这也并不表示专对你的……白莎就是这样,其实白莎像只骆驼,脾气还蛮平顺的。”   “唐诺,当时敲门,要是不是白莎,而是警察,你怎么办?”   “什么也不办。”   “假如他们把我捉去,我怎么办?”   “什么也不办。”   “什么意思?”   “就这样。不要说话,不做任何声明。在见到律师前,对任何事都不要给他们任何消息。”   “什么律师?”   “我会给你找一个好律师。”   “你对我太……好了。”   她说话已经有点大舌头。对我看的时候已经要很用力,否则眼光无法集中。   “告……诉你件事。”她突然说。   “什么?”   “我好……喜欢你。”   “别说了,你脑筋不清楚了。”   “我是……有点醉,但我仍喜欢你。在旅社里我吻你的时候,你不知道吗?”   “没有,我什么也没有想。”   她眼睁大大的:“那你该想一想。”   我把盘子推向一侧,使自己桌布上空出一块地盘,把双肘靠在桌面上说:“你为什么离开洛杉矶。”   “不要逼我回忆这一段。”   “我想要知道。”   这个问题使她清楚了不少。向下看着盘子,想了一阵说:“我要一支烟。”   我给她支烟又给她点上了。   “假如你一定要听,我会告诉你。但我真的不愿讲,你要我做随便什么别的都可以。”   “我要听,绿黛。”   “是好多年前的事,1937年。”   “发生了什么?”   “我和一个男友驾车出游,我们随便开车消磨时间,我们转进一个公园,停在里面。”   “搂搂抱抱?”   “是的。”   “之后呢?”   “那一段时间,一个抽恋爱税的造成了很大的困扰。一个家伙专门躲藏等候一对对的爱人在要好的时候现身,我想你了解这种情形。”   “打劫?”   “他找男的要钱,之后……他会向男人借用女朋友。”   “说下去。”   “我们遇上了。”   “发生什么事?”   “那个男人要对我下手,我的男友不能忍受,那土匪开枪杀死了他,而后逃掉了。”   “你有没有被怀疑?”   “怀疑什么?”她问,双眼变大了。   “怀疑你和这件事有关。”   “老天,没有。每个人都十分同情我,但是这件事紧紧的跟住了我,我工作的单位每个人都清楚这件事,他们不断讨论这件事。每当再有男人约会我,总有多事的人告诉他,已经有一个男人因我而死了,我是扫把星。”   “你怎么办?”   “我又不能打他们,只好笑笑,甚而谢谢他们。我不久辞了职,换个单位工作。不到3个月,大家又都知道了我的底细。如此一次又一次,我永远是扫把星。我并没有爱上那死去的人,我只是不讨厌他而已。和他有过断续的约会,但同时也有其他男友,我没有意思要嫁给他。假如我知道会这样结果,我会阻止他,我不要他为我而死。他很勇敢,也很高尚,可以说……也很仗义的。”   “我想在这种情况下,每一个男子汉都会如此做的。”   她说:“统计证明你错了。”   我知道她这句话有理,所以没有再说。   “你看,”她继续,“朋友都在背后窃窃私语,恐怖和惨剧的记忆老在脑子中徘徊……我决定旅行。我来到纽约,找到了模特儿工作,为内衣做广告。有一阵一切都好,不久有人认出了我照片,朋友们又开始耳语了。   “自由的生活只过了一年。我才知道做一个普通人,自由自在多快乐,要怎样就怎样,过自己喜欢的方式。”   “所以你决定再失踪?”我问。   “是的,我知道换个姓名、换个地方是可行的。在纽约的错误是自己选错了要照相的行业。我决定另外找个地方,一切从头开始,而且绝不给人照相。”   “新奥尔良?”   “是的。”   “之后呢?”   “之后一切你都知道了。”   “你怎会遇到葛依娜的?”   “现在看来也说不上来,开始是在餐厅或是咖啡店……也许波旁酒屋。再想想……没有错,是在波旁酒屋。那地方比较狂放一点,大部分常在那里吃饭的人认识其他常客。有不少作家,编剧,演员在那里吃饭。那真是一个值得骄傲的小地方,有气氛,有真实感,有信誉,是个可靠的小地方。”   “我能理解到。”   “不知如何我渐渐和她熟了,我发现她也在逃避什么。她好像做得没有我成功,所以我表示使用她的身分一阵子,而让她用我的身分。”   我说:“绿黛,有一点,我希望仔细问清楚你。是你提出这个建议的吗?”   她想了一阵说:“是她开的路,我想是她的意见。”   “能确定?”   “绝对确定,是的。唐诺,再给我一杯酒。你看我现在完全醒了,都是你叫我说这些事的。今晚上我不想太清楚,我要享受一份陶醉。”   我说:“还有一些小事,我希望你能告诉我。譬如,你说说看,你知道曲律师死了,做了些什么?”   她说:“请你站在我的立场看一下。我已遇到过一次谋杀案,我一直在避免丑名外扬。当这件事发生后,我……我立即反应,我要逃开这件事。”   “不太好,绿黛。”   “什么不太好?”   “你说的逃走理由。”   “但是这是真的理由。”   我直视她双眼说:“你更知道,1937和你一起出游男友被杀的案子,根本没有一个人怀疑和你有关。但是一个女人一生牵进两件凶杀案,就太多了些。人们会开始追问那件旧凶杀案,问的问题和5年前就不会相同了。”   “老实话,唐诺,我从未想过这些。给你一说,别人会怎么去想,是值得担心的。”   “我们回到那个抽恋爱税的坏蛋。后来被捉到了吗?”   “捉到了。”   “认罪了吗?”   “对这一件案没有认罪,他一直否认做过这一件案子,他对其他的都承认了。”   “把他怎样处分了?”   “处死了。”   “你有机会见到他吗?”   “有,他们带我去,看我能否指认?”   “你能吗?”   “不能。”   “你看他的时候是单独一个人,还是数人一行请你认?”   “是一行人站在强光下,他们见不到我,但我可以看得十分清楚。”   “你无法从这些人中指出一个来?”   “不能。”   “他们又怎么办?”   “他们把他放在一个暗一点的房里,穿上他做案时用的大衣和帽子,问我能不能指认。”   “你能吗?”   “不能。”   “杀你朋友的戴了口罩?”   “是的。”   “你能记到他什么吗?任何小地方?”   “能。”   “什么?”   “他从暗处出来的时候,走路有点破。开了枪,逃走的时候,他不破。”   “这一点你告诉警察了?”   “告诉了。”   “他们有什么反应吗?”   “我认为没有。我们能不能不讨论这些,喝杯酒?”   我把侍者叫过来,指着酒瓶要再来一瓶。   “我对葡萄酒已不太有兴趣,来点别的吧。”   “两杯苏格兰威士忌加苏打。”我说:“绿黛,好不好?”   “可以,唐诺,再帮我个忙。”   “什么?”   “限制我,酒到此为止。”   “为什么?”   “我要好好享受今天夜晚,而不是真的醉到人事不知,第二天起来头痛得混身是病。”   侍者拿来我们要的酒。我把自己杯中的喝了一半,站起来,向她抱歉暂离一下,走向洗手间的方向,迂回到电话亭,用纸币换了一大把硬币,打电话新奥尔良找在旅社的海莫莱先生,接线员叫我等候。   我等了3分钟电话才接通,我不断的放硬币进电话。   我听到海莫莱焦急的声音:“哈啰,哈啰,什么人来电话?哈啰。”   “哈啰,海先生,是唐诺。”   “赖,你在哪里?”   “洛杉矶。”   “老天!你为什么没有报告?我为你担心死了,不知你出了什么事。”   “我没问题,我忙得连电话都没时间给你,我已经找到了方绿黛。”   “你找到了?”   “是的。”   “在哪里?”   “洛杉矶。”   “你真能,这是我喜欢的工作方式。没有理由,没有推辞,只有结果。你真值得……”   “你还保有那公寓的钥匙吗?”   “当然,有。”   “好,”我说,“方绿黛在那里住过,房东会认识她的照片,案子牵涉到一件有阴谋的离婚诉讼。方绿黛是住在公寓里当葛依娜的替身,葛依娜住在雪港城一个叫滨河别墅的公寓里,是她支援方绿黛离开新奥尔良的。   “你快和葛马科联络。他会在新奥尔良的一家旅社中,告诉他葛依娜安排好了一个聪明的阴谋,把他引进陷阱,使他派的人把传单送给了一个不是被告的人。把葛马科带到公寓去,同时不要忘了让他找到剪报和手枪。把警察也找来,让加州警方重开已结案的郜豪得命案,你办好这些后乘飞机来洛杉矶,我把方绿黛交给你。”   一连串赞美之词像肥皂泡冒出水面一样,然后他说:“赖,你真好,方绿黛在洛杉矶吗?”   “是的。”   “你知道在哪里吗?”   “是的。”   “什么地址?”   “我正在跟踪她。”   “能告诉我她真正所在吗?”   “目前她是在一个夜总会中,她快要离开了。”   “有人和她在一起吗?”他渴望地问。   “目前没有。”   “你不会让她溜掉吧?”   “我始终看着她。”   “太好了,很好,很好。唐诺,你是个少有的人,我说你是只猫头鹰,我真正……”   接线员说:“3分钟到了。”   “再见。”我说,把话筒挂回去。   19   星期一早上,人们纷纷回到办公室工作,电梯显得特别挤。男士们有的前额有日晒,那是因为去了海滩或玩高尔夫没戴帽子。女士们有的化妆比平时浓,那是为了遮掩缺乏睡眠引起的眼角皱纹。大家有点愁苦的脸上,证明经过周末的欢乐回来上班是相当乏味的。   卜爱茜比我先到办公室。办公室的门上印着:“柯赖二氏私家侦探社。”   我还未进门,就听到机关枪似的打字声。   我进门时,她抬头看我:“哈啰,欢迎回家,旅途愉快吗?”   她自打字机前旋转向我,匆匆地看了一下挂在墙上的时钟,好像要决定,有多少分钟的合伙老板时间,她能用在一个合伙人身上。   “马马虎虎。”我说。   “佛罗里达的案子办得很成功,是吗?”   “还不错。”   “新奥尔良的事情怎么样?”   “吊在火上。白莎呢?”   “还没有来。”   “她有没有调查一下洛克斯地产公司的事?”   “嗯哼,有个卷宗……相当多资料。”   她自椅中站起,走向档案柜,看看索引,打开一个钢屉,灵巧地找到要的厚纸口袋,麻利地交到我手上。   “所有找得到的资料都在里面。”   “谢谢,我会仔细看一下的。建筑事业搞得怎么样了?”   她匆匆向外门看一下,降低了声音说:“那事业有很多的信件来往。档案齐全,不过一部分在白莎办公室里……锁着。她没有送出来归档,我也不知在哪里。”   “那些是什么信件?”   “把你归在一种不同的类别里。”   “成功了吗?”   爱茜再度往外门看说:“我不能说,她知道了我就惨了。”   “我自己的事,自己有权知道吗?”   “这件事不行,她一再交待的。”   “说呀!她做成功了吗?”   “是的。”   “什么时候?”   “上星期。”   “定案了?”   “是的。”   我说:“谢谢你。”   她好奇地看我,两条弯眉蹙在一起:“你就让她替你这样办?”   “当然。”   “噢!”   “你想我能做什么?”   “不做什么。”她说,没有抬头看。   我把洛克斯地产公司档案带回自己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后,仔细观看。   档案没有告诉我什么特别的。   洛克斯有多种投资,很多事业。有的是他全权控制的,有的只是投资的。洛克斯死于1937年,遗有一子一女。儿子名洛乐一,15岁。女儿名洛依娜,19岁。洛氏的事业十分复杂,产业一旦分割可能引起整个事业颓废萎缩,所以整个遗产组成了一个洛克斯地产股份有限公司,二个遗孤各占他们名下该占的股份。   郜豪得一直是洛克斯的私人簿记员,受雇于他近7年。洛克斯地产公司雇用郜豪得为秘书及财务,郜变得意外死亡后一位姓席的接任他的位置。一位姓斐的律师在管理整个事业后成了洛克斯地产公司的总经理。他用的方法大致与洛克斯本人在世时差不多,因为这完全是一个私人家属的事业,所以经营结果的盈亏不容易查知。白莎经过不少和公司有来往的客户知道洛克斯地产信誉良好,对应付款项从不拖欠,不过谣言显示最近有好几笔错误的投资。   当然,有可能洛依娜就是葛依娜。我拿起电话接通洛克斯地产公司,自称是洛家的朋友离开本地好多年了,才回来,问问看洛依娜结婚了没有。他们说洛依娜尚未结婚,我可以在电话簿找到她名字,对方想知道我姓什么,我把电话挂了。   10点钟,白莎仍还未来上班。   我告诉卜爱茜我有事出去,我来到洛克斯地产公司的办公室。   从办公室门上印着的字,几乎可以知道这个公司整个经历。斐律师斐汉门在这里有一连串的办公室,洛克斯是他主要客户之一。洛克斯死后,斐律师必须渐渐多分点时间管理洛氏的财产,渐渐深入。把整个遗产不分而组成股份有限公司的主意可能也是他的主意,当然他就变了总经理了。在大门口牌子上写着:“斐汉门,律师,办公室,916”。而在916门上印着:“洛克斯地产公司,办事处”。下面左角“斐汉门,律师”。再进去到斐律师私人办公室则字体已退色,他始终没有改漆。这一直是斐律师老办公室,由于管理地产公司较为有利,他已渐渐放弃律师的执业工作,专心于此,但办公室没有迁动。甚至不需要一个好的侦探,任何人都能猜得到,斐律师这一改行对他自己很肥。   我推开916门进入办公室。   斐律师有收集办公室机械用具的狂,大办公室里到处是打字机,加数字机,听写机,录音机,复印机,开支票机。一个较年长的女士在用加减机,一位女郎在用打字机,耳上挂著录音机的耳机。   有个内线的总机,有一个小窗口是询问处,但是没有人在座。我进去的时候,总机上亮起一个小灯,响起一阵蜂鸣声。一位女士停下手中的事,走到总机前,插入一条线说:“洛克斯地产……没有,他不在……我不知道他什么……不,我不知道他今天是不是一定……要不要转告什么信息?……好,我会转告他……谢谢。”   她已经50出头了,一位明显工作了一辈子的女性。她的眼睛有疲乏感,但是十分和善。有一种使人信赖,她也自己知道很称职的味道。   我试着运气:“我打赌开门第一天你就在这个公司。”   “是的。”   “你是开门前由洛克斯先生亲自聘请的?”   “是的,你要什么,先生?”   我说:“我来找有关一位海先生的资料。”   “你要知道他什么?”   “他的信用。”   “你先生尊姓大名。”   “赖,赖唐诺。”   “你是什么公司的?赖先生。”   “是个合伙公司。”我说:“柯赖二氏。我是其中之一,我们目前和海先生有一笔交易。”   “你等一下,我看能找到些什么。”   她走到办公室后侧,打开一个资料柜,用手指一个个探索,抽出一张资料卡,看了一下,带了卡回来。   “什么名字?”   “海先生的名字?”   “是呀。”   “海莫莱。他在这里时,可能是个律师。”   她又看了一下卡片,说道:“我们没有海莫莱,没有资料曾经和他有过来往。”   我说:“也许你会记得他。他也许代表别人来过,也许你没有他名字。他是6尺高,57岁,宽肩,上肢较长,笑的时候先咬紧牙,把嘴角向两侧拉。”   她想了一下,摇摇头,说道:“对不起,帮不上忙,我们的作业性质繁多,洛先生在世的时候私人和商业投资都做。”   “是的,这个我知道,你不记得有海先生?”   “不记得。”   “他甚至可能不姓海。”   “我还是不记得。”   我转向出口,突然转回头说:“你们和葛马科有交易吗?”   她摇摇头。   “对不起,”我装作才想起似的:“葛依娜呢?”   “小鸟依人的依?”   “完全正确。”   “是的,我们以前和她有很大生意来往。”   “现在还继续吗?”   “没有,已经结账了。洛先生和葛小姐曾有不少来往。”   “小姐还是太太?”   她仔细想了一下说:“我不知道,我只记得记录上是葛依娜。”   “她每次来,你怎么称呼她?”我问:“葛小姐?还是葛太太?”   “我一辈子也没有见过她。”   “她的账户已经结束了?”   “她的账户和洛先生的是一个共同账户。你等一下,嗨!兰丝。”她叫那位正在操作复印机的小姐:“葛依娜所有的生意都结束了吗?”   那小姐回头点点头,又做她的工作。   那位女士站在柜台里,给我一个无力的笑容,表示谈话结束。   我走出去,站在走道上,想着。   葛依娜,和洛克斯有很多交易……却从来没有来过办公室……郜豪得,一个簿记员……和方绿黛一起驾车夜游……郜豪得,洛克斯的一切账册都在他手上,被谋杀。   我打电话到办公室,白莎还没有上班。我告诉爱茜,我在办事,中午会回去,如果白莎来上班,要她等我。   我来到警察总局。   凶杀组的郎彼得警官对我一向有一点好感,因为以前他和白莎为了办案发生二、三次冲突,他恨死了白莎,当我开始为白莎工作时,他想我不过是白莎利用来跑腿的小脚色,顶多两三个月滚蛋的货,事实上后来我变成白莎的合伙人,很多次我都驾驭了白莎,这件事郎警官好像自己也得到了满足,所以对我有好感。   “哈啰,福尔摩斯,”我进门时他说,“有什么事?”   “是有点事。”   “狗鼻子事业做得还好吗?”   “可以而已。”   “你和白莎处得如何?”   “相当好。”   “没有看到你屁股上有白莎脚印呀。”   “还没有。”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你也许可以多拖几天,但她会整你的,她会在你耳朵上做记号,制伏你,把你送进屠宰场,连皮都做成皮鞋,再找另外一个傻瓜给她跑腿。”   “我也有我的办法。”我说:“我始终不吃胖。”   他笑着说:“你要想什么?”   “1937年,悬案,郜豪得凶杀案。”我说。   他的眉毛像刷子,当他蹙眉时它们盖在眼上,有如山上盖着乌云,现在是乌云密布。   “开玩笑?”   “不是开玩笑。”   “对这案你知道什么?”   “什么也不知道。”   “你什么时候在新奥尔良?”   我踌躇了。   “你要骗我,我把你们侦探社踩平了,你一辈子不要再找我帮忙。”   “我才从那边回来。”   “我就这样想。”   “为什么?有什么不对?”   他把右手前臂放平在桌上,稍稍抬起腕关节,用指尖敲打着桌面,他说:“新奥尔良警察在查问这件事。”   “这件事在新奥尔良有了新线索。”   “什么?”   我向他直视,张大眼睛坦白地说:“郜豪得被杀的时候,一名叫方绿黛的小姐和他一起在车里,方小姐在新奥尔良混进了另一件谋杀案,警察还未能确定,到底她是无辜的或是凶手,最可能是她怕了,所以逃跑。”   “5年之内,遇到两件谋杀案,对年轻女郎说来过分一点吧!”   “看起来的确过分。”   “你和本案又有什么关联?”   “只是侦查中而已。”   “为什么人?”   “一位律师。”我说:“只是解决件财产而已。”   “嘿!”   “是真的,至少他是这样告诉我们的。”   “律师叫什么名?”   我笑笑。   “要你们做什么?”   “要我们找一个失踪的人。”   “噢?”   郎警官自口袋找出一支雪茄,把嘴噘起好似要吹口哨,但没出声,只是把雪茄尾部切去后往嘴里一塞,他一面自口袋中拿出火柴一面说:“说给你听没关系,1936年下半年我们被一个专抽恋爱税的忙昏了头,他会把男的每件东西拿走,要是女的漂亮,他也要拿,因为连干了好多次,所以我们被迫得没有办法,动员大批人马,即派人守候各个情人常去的地方,也派男女警员伪装情侣想引他出来,但是没有结果。”   “天气转冷,情人们开始不用汽车出游时,匪徒也不再出现,我们以为把他吓退了,但是1937年春,天气才转暖,我们的抽税匪徒又回来了。   “有的男人在了解匪徒对女友的企图后,反对挣扎,郜豪得就是其中之一,事实上共有3位,2人被杀死,1人受枪伤后来复原。整个事件闹得很严重,我们捉不住这个人已无法交待。”   “我们布置很多陷阱,他不走进去,有人有了个好想法,一个干这种事的人,不可能突然销声匿迹而突然又出来干,对他说来是一个固定的习惯,如此,天冷的时候他为什么停下了呢,当然乘车出游的人少了,但是天气再冷,还是有情侣停下车到偏僻处偷偷亲热一下。”   “所以我们想,也许在冬天的季节里,他到了别的地方去了。我们问了圣地亚哥,他们那里没有事,我们又问佛罗里达,得知在迈阿富于1936及1937年的冬天有个匪徒做相同的案件,而且他们握有指纹及其他线索可助我们进行调查。”   “有了这个机会,我们假设这个匪徒开的车是加州牌照,我们又假设他是走单的狼,尤其他不会有女伴,这是一件冗长而乏味的工作,但动员了大批人马查加州的汽车在佛州使用的,又查洛杉矶次年第一件案子出现前二周内,通过佛州到加州位在犹马的检疫站,所有使用加州车的车号。”   “我们找到一个线索,有一位叫吕士曼的男人,在加州1937年第1件案发生前4天,通过犹马检疫站,进入加州,我们找到吕士曼,他是一个样子很好看,黑黑的,阴沉一类的人,他没有工作已很久了,房东不知他干什么,他是忧郁的,易发脾气的,但是从不欠房租,也很有钱,白天要化不少,他使用一辆雪佛兰两座车,车子就停在所租屋子后面,每周他在晚上看三、四次电影,但有二、三次就是开车出去了,房东会听到他回来很晚,这一切都是1937年的下半年。”   “当然,这种案件由于女性受辱,可能真正报案的只有案件的1/4或1/5,另外还有男人不允许姓名出现在报上的情况,女人姓名不允许的情况。”   我问:“吕士曼是不是那匪徒?”   “他是我们要的人没有错,”郎警官继续说,“我们偷偷跟踪他,在第3天他开车到情人常去的一处,停了车,走大概300码,在一棵树的暗影中等,这已很明显了,我们有一个女警官自愿作饵,我们把吕士曼当场逮住——真正的现行犯,当然他强辩了一阵,但是到了这个办公室他完全软化了。”   “他就坐在那只椅子上,连肚肠都吐了出来,他知道他逃不了啦,所以什么都不在乎,虽然后来请了律师,但是因为他吐得太多太实在了,也没有什么用,他说他用夜光望远镜,他选很暗的地方,但是对象则是多少有一点点亮光的,他可以耐心地等,仔细地观察,选择对象十分小心,他说有三、四次他看到对象,经仔细观察决定是警察伪装的,夜光望远镜的确使他把警察害苦了。”   “他说他不记得所有他做的案子,但多少还记得很多,对曾经开枪的当然全部未忘,但他始终否认郜豪得的凶杀和他有关,有的人不相信他,但是我相信,我看不出他要说谎的理由,他已经承认那么多了,他已经把头伸进了吊环了,他不必否认这一件案子。”   “他们吊死他了?”   “毒气。”   郎警官说:“宣判后他变得很粗暴,自第一夜捕捉当时外,他再也不说一句话,律师教他闭嘴,他们说他精神失常,他也假装失常直到行刑,他们希望得到暂缓处决,但没成功,至于我个人始终觉得郜豪得凶杀案还未破,是个悬案。”   “对这个案子你有什么想法呢?”我问他。   “什么也没有,我根本没有什么可开始研究,但我有点不成熟的推理。”   “说说看。”   “那个姓方的小姐可能对他很痴,要嫁给他,他不肯,她什么老方法都使过了,失效,他又爱上别人,要结婚了,她邀他最后一次出游,温最后一次旧梦,她找个理由下车,转到他的一侧,开了一枪,把枪藏了,跑到路上大声喊叫,就如此简单。”   我说:“可能是这样的。”   “很多凶手没有被注意到只因为案情太简单。”郎警官说:“现在很多所谓智慧犯罪,他们集了很多人,研究了各种可能性,要做一个完美的犯案,但是人多了,步骤太多了,终于因为一个小节未能如理想,案子破了,但像这种简单的案子,大家认为没有什么好挖根的,于是成了悬案。”   我说:“郜豪得那件案子,有没有指印或什么可调查的?”   “除了方绿黛口述的凶手形态外,完全没有。”   “她说了些什么?”   他打开办公桌抽屉,笑着说:“自从新奥尔良来电后,我又把它拿到手,她形容那家伙中等身材,穿深色衣服,深色大衣,平顶帽,戴口罩,没带手套,出现的时候很清楚有跛行,但是逃走的时候,一点也不跛,什么形容!”   “假如你也在现场,能形容更清楚吗?”   他笑笑:“也许不能,但是吕士曼假如没有做的话,一定是她做了。”   “为什么你咬定是她?”   “只能这样想,这是惟一吕士曼不承认的抽恋爱税导致凶杀事件,自吕土曼被捕后,像刀切豆腐,再也没有类似案件,假如有人模仿吕士曼,应该不止一次。”   我把椅子退后说:“你再不把雪茄点着,要嚼烂了。”   他的眉毛又蹙到一起:“你他妈问了很多,什么也没有告诉我呀!”   “也许我没什么可告诉你的。”   “也许你有,听着唐诺,我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假如你为这个女人搞我们花样,我把你活剥了。”   “哪个女人?”   “方绿黛!”   “她怎么啦?”   “新奥尔良警局在通缉她,而现在情况看来,我们也要通缉她。”   “有没有下一句?”   “假如你知道她在哪里,假如你在掩护她,你会吃不了兜着走,你一辈子忘不了。”   我说:“好,知道了,谢谢你。”我走出他的办公室。   在大楼的电话亭里我打电话回办公室,柯白莎才正好进办公室,我告诉她我还要2小时才回去,她想知道我在进行什么,我告诉她我不能在电话中讨论这件事。   我回到旅社,方绿黛睡懒觉尚未起床,我坐在她床边说:“我们应该谈谈。”   “好呀。”   “那个郜豪得,到底怎么样?”   “我和他处得不错。”   “会不会想嫁给他,他不要你?”   “绝对没有。”   “你有困难?”   “没有。”   “你知道他替什么人工作?”   “是,洛克斯,在洛克斯死后,为洛克斯地产公司工作。”   “他有没有告诉你,他工作的性质?”   “没有。”   我看着她眼:“他有没有提过葛依娜?”   “没有。”   我说:“你可能在说谎。”   “为什么,唐诺?”   “假如你和葛依娜是存心合作的,假如你和葛依娜是合谋对付葛马科的,那你要面对的是两件谋杀案的追查,不是一件。”   “唐诺,我告诉你的是事实。”   “你真的不知道,传票会以葛依娜的名字传达给你?”   “绝对不知道,我不知道依娜在哪里,我告诉你,我只是正好在那里,照我们约好的方式,以她名义住在那里。”   “我知道,”我告诉她,“你已经说过不少次了。”   我站起离开床边。   “你要去哪里?”   “工作。”   她说:“我要去吃早餐,再要下去买些衣服,我没有睡衣感到太裸体了。”   我说:“你最好不要上街,早餐也最好送到房里来吃,所有要的东西最多只能到对面百货公司买,不可以打电话,最重要的是绝对不要用任何方法和葛依娜联络。”   “我为什么要和她联络?”   “我不知道,我只是告诉你不要。”   “我不会,唐诺,我答允你,我不做任何你不要我做的事。”   我说:“我们再来谈那凶杀案。”   她脸上的表情,充分露出她对这话的感想。   我说:“对不起,但是我一定要再提这件事,那个戴口罩,穿件大衣走向车子的人是跛行的?”   “是的。”   “他离开的时候,没有跛?”   “是的。”   “那人是中型身材?”   “是的,比较……我自己曾经事发后回想过很多次,那个时候我太激动了,你知道,如果没有大衣,他是很瘦的。”   我说:“好,想想这个可能性,可能是女的吗?”   “是个女的!怎么可能?那个人还想要我……他……”   “不要管这个,”我打断她说,“要你是个烟幕,只问你一句话,可能不可能是女的。”   她蹙眉仔细想了一想:“当然,大衣把体型遮盖了,他穿的是裤子,男人的鞋子,但……”   “可不可能是女的?”   “是!”她说:“当然可能,但他叫我跟他走,他……”   我说:“可以了,不谈这个,你确信郜豪得从未对你提起葛依娜?”   “没有,我不知道他认识葛依娜,他认识吗?”   “我不知道,所以问你呀。”   “他从未说过这件事。”   我说:“好,乖乖的,吃晚饭见,再见。”   20   在海军新兵招募处办公室的人,并没有问太多的问题,他只是重点问两句,拿张问卷要我自己填,我填好了,他随便看一下说:“你什么时候能参加体检?”   “最快什么时候?”我问。   “要的话,现在就可以。”   “我现在参加。”   我被引到后面,除去衣服,他们检查我,我通过了。   “你要多久才能准备好一切杂务?”   “24小时,好吗?”我问。   “可以,请在星期二下午1点钟来这里,准时出发。”   我告诉他我会准时到达,开车回侦探社,白莎已等得不耐烦,在冒烟。   “你滚到哪个角落里去了?”她问。   “早上我在这里等你两个小时,你没来,我只好自己出去。”   她的小眼扇着:“你一直在做什么?把我们这只船在底里打个洞?”   “但愿没有。”   他交给我一封电报。   电文说:“恭喜你的猫头鹰,8点30到,请接机。”签名是海莫莱。   “我知道。”我说:“是我给他的电话。”   “你电话中告诉他什么?”   “我找到了方绿黛。”   “我以为你说不要告诉他。”   “这一件事告诉他无妨。”   白莎说:“下午报纸头条新闻看过了吗?‘新奥尔良凶杀案,寻觅本市旧案线索。’报纸说警方在找方绿黛,报纸又说吕士曼杀死郜豪得的案子,亦有方绿黛混在里面。”   “嗯哼。”   “你都没有惊奇呀?”   “没有。”   “想从你口中探听消息,”白莎生气地说,“是没有希望的,我也不试了,我只告诉你,她太烫手了,假如你藏着她,你手都会烫烂。”   “你的军事建筑生意还好吗?”   立刻白莎警觉了,她攻击性态度消失了,她温和有礼地说:“白莎正要和你好好谈谈。”   “谈什么?”   “假如有任何人要问你任何问题,记住回答你是大政方针的决策人,你对细节不太清楚,告诉他们白莎近日身体欠佳——是她的心脏,所以她渐渐越来越依靠你,白莎签的合约,做得好可以赚点钱,最重要的是你只好几乎全部接管了。”   “为了你的心脏?”我问。   “是的。”   “我不知道你有心脏不好呀!”   “我也不知道,直到所有烦心和忙碌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想不严重,但很担心。”   “怎么不舒服?”   “吃多了就心跳。”   “看了医生了?”   “我也有时呼吸困难。”   “看了医生了?”   “我躺下的时候,心跳得好像整个床在跳。”   “问题是,看过医生没有?”   “老天!当然没有,我为什么要去看一个抽了你的血,给一个连我也知道结果的诊断,血脂高了,胆固醇高了,再不然开了一大堆药,把你的胃当成垃圾焚化炉,自己肥得要死还口口声声叫病人减肥的医生。”   “我只是想到,请教一下医生也许对你有帮忙。”   “我告诉过你,不见得。”   “有的时候,看医生为的是要诊断证明。”   “我要的话,我会去弄一张的,不要你操心。”   “对这个建筑工作,你要我做什么?”   “白莎还会再和你讨论的,亲爱的,我们一定要先把这件案子结束,记住一点就够,任何人问你问题,只说我受不了工作的压力,我精神崩溃,所以你只好照顾整个建筑工作。”   “但是,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白莎生气地说:“你混蛋,不要反对,这样说是因为……”她自动停住,过了一阵,用一般会话语气说:“因为你不会把白莎抛在一边不管她,尤其是白莎一心爱国,但拿得太多,放不下来了。”   “爱国主义?”我问道。   “每人有份呀。”白莎油腔滑调地自嘲。   我说:“海先生来,你要去接吗?”   “你认为我应该去吗?”   “是的。”   “好,你怎么说都行。”   我伸展一下手和腿,打了个呵欠,说道:“我还有点零星事情要做,我们7点45分在这里见面,大家准时。”   “我会在这里。”白莎应允着:“我还要等下午的邮件,我在等一个包裹,包裹来的话我要给你看样东西,你就知道白莎多会买东西,什么地方都买不到的东西,白莎可以便宜买到……真丝的丝袜,让你惊奇一下。”   我来到公共图书馆,把余下来的下午泡在里面看旧报档案,我研读全部有关那件抽恋爱税匪徒的报导,特别注重在郜豪得的案子。   我在5点30离开,走回旅社,但在第5街一个擦鞋摊停下,一面擦鞋,一面读一份下午的报纸。   我翻到分类广告,人事类:   “黛,我已来洛杉矶,须立即见你,不管别人怎么破坏,我最关心你。电海门6-9544找我。依娜。”   鞋已快擦妥,擦鞋的黑人见我跳下高椅吓了一跳,我给了他钱说:“谢谢,可以了。”   计程车带我回旅社,我拿了钥匙急急走进房间。   房间已整理过。方绿黛不在。她显然已购物回来,因为有件极薄的桃色睡衣放置在床上。有两双肉色袜子。床脚上有些纸包未打开,一只小旅行袋在椅子上。旅行袋是空的,标签仍在上面。一份报纸抛在地上。   我走回自己房间,拿起电话对接线员说:“我妹妹打电话给一个朋友,现在已出去见她。她给过我电话号码,但我遗失了。请你看一下登记的,我妹妹最后从她房中打出的号码。”   “请等一下。”   我等了10秒钟,她告诉我那是海门6-9544。   我说:“对了,就是这个号码,请给我接通,好吗?”   我拿电话等着,铃声一响立即有人接应,一位女郎说:“松景大饭店。”   “请问有没有一位新奥尔良来的葛依那。”我问。   “请等一下。”   等不多久,我就有了我要的消息。葛小姐20分钟前离去,没有留下前往地址。   我挂上电话,乘电梯来到大厅,走进一个店买了一只箱子,上楼,把我所有东西向箱中一掷。我把绿黛床脚的纸包,也不打开一律抛入箱内。我也收拾了睡衣和袜子。她的面箱、牙刷和牙膏等就放在她买的小旅行袋里。   我弄湿了一块毛巾,消除所有指印。门把、镜子、桌面、抽屉——每件她可能碰过的东西。做完这些,我打电话请旅社派人上来取行李。我下楼办迁出。我告诉职员我母亲突然病故,我妹妹和我立即要去和另一姐姐同住。那姐姐精神过度激动有点不正常了。我们不愿让她独居。   我乘计程车到车站,把行李放在暂寄处,拿了张收条,把收条放进一个信封,写上办公室地址,封上信封,把信封投进邮筒。我看看表,时间只剩赶去办公室接白莎,好去机场。   21   飞机准时到达,我和白莎在机门等候。   海莫莱是第二个走出来的。他一面走,一面和一位很潇洒的男人谈话。那男人蓄着整齐灰白的短髭。看来是个银行家,但太像了一点。   海莫莱神采飞扬,好像旅途十分愉快。看到我们,他主动走向我们,人没有到,手已经远远伸了出来,嘴角挂着他独特的笑容。   他跟白莎寒暄是短暂的,但大部分的注意力是对我。   “赖,我实在高兴见到你!我真希望你能来机场接我,你真好。赖,我要你见见……哦,对不起,我把礼貌都忘了。柯太太,容我介绍新奥尔良警方的卞警官。而这位是赖唐诺,卞警官。”   我们彼此握手。   海莫莱显然很欣赏自己能控制大局。他说:“卞警官是一位弹道专家。他是新奥尔良最出色的犯罪鉴别人员。他把枪带来了,赖。我告诉他,发现这把枪的时候,你和我在一起,我们辩论过该不该立即交给警方,或是等你在洛杉矶调查郜豪得凶杀案之后再说。”   海先生有意地向我看一眼,好像给我一个概念,他的开场白是一个必须遵循的方向,要我不要反对。   我向卞警官点点头说:“我和这里总局的郎警官已经联络过。”   “你没有告诉他枪的事吧?”海莫莱问。   我装出很吃惊的样子:“枪,为什么?没有呀!我了解你要我来这里只是调查凶杀案。要是凶案是0.38口径子弹,要是凶枪从未找到,我就通知你,由你来报警。”   “你是对的,”海莫莱说,“这正是我了解的方式,但是,”他继续着说,“当我第一次从写字桌里发现这把枪的时候,你和我在一起,对吗?这也是卞警官最要弄清楚的一点。他要的是确证。”   我转向卞警官说:“海先生正在检查书桌。有一些纸张看得出是从抽屉,落进桌子后隔板去的。我们想办法把它们弄出来的时候,发现了一支枪。”   “你再见到那一支枪,当然一定可以认识啰。”警方问我。   我说:“那是支0.38口径、蓝钢,我不知道厂牌,我……”   卞警官说:“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能认识那支枪。”   我无知地看着他:“什么呀,我能告诉你它的一般外观。他像支什么样的枪。”   “但是,你不能指定我带来的枪,就是你们找到的枪?”   “当然就是那把枪。”海莫莱说。   我犹豫了一下,又过了一下我说:“当然我们两个没有一个想到记下出厂号码。我们只是看到那支枪,我们把它放回原来的地方。只要海先生认为是那支枪,我没意见。”   “当然是同一把枪,”海先生说,“我保证你是的。”   卞警官说:“你保证没有用,我们要使陪审团相信。”   “噢,那也没问题。”海莫莱有信心地说。   我对卞警官说:“假如枪你带来了,也许我能指认。我在上面刻一个签名,也许有用。”   卞说:“这想法好极了。当你站上证人席的时候,你不必多言签名是什么时候刻上去的,懂吗?”   “我不太懂。”   “地方检察官会简单地问你:‘赖先生,我现在给你看这支刻有签名的枪。我问你是什么人刻的签名。’于是你说:‘是我刻的。’他又问:‘为什么?’你说:‘这样下次见到时可以辨别是同一支枪。’检察官就可能问:‘这是不是在新奥尔良公寓里,你和海莫莱先生一起找到的枪?’”   我说:“我明白了。”   “那太好了。”海莫莱说:“我们两个都应该把签字刻上去。”   卞警官把我们带到等候室的一角。他说:“我们现在就办,因为我立即要去这里的警局,发射几个试验弹头,拿来和杀死郜豪得的弹头比对。”   我们看着他坐下来,把手提箱放腿上,自手提箱中拿出一只木盒子。他把木盒子盖子拉开。躺在盒子里,用线固定着的是那支侦探社一个月之前交我使用的0.38蓝钢左轮。   海莫莱伸手拍拍它,“就是这一支。”他加强语气地说:“这就是我和赖先生找到的。我肯十赌一,这支枪也杀死了那姓郜的。”   “把你签名刻上去。”卞警官说着递了一把尖刀给他。   海莫莱把签名用尖刀刻在枪把橡皮边上的金属上。   卞警官把枪交给我。   我把枪仔细地看着:“我想这是同一支枪。当然我没有记下号码。但看起来……”   海莫莱说:“有什么好说的,赖。当然是那支枪。你也知道是那支枪。”   “我想……是……至少看起来……”   卞警官说:“就在这里,把你签名刻上。”他把刀递我。   白莎看看枪,看看我。她的脸像石膏。莫莱笑嘻嘻。   卞警官说:“好,现在你自己指认了这支枪。不可以再改变主意了。再说反复对你自己非常不利。注意也不要在严格询问下,被奸滑的律师搞迷糊了。”   机场广播系统通告:“新奥尔良警局的卞警官请注意,有您电报,请与票房联络,谢谢。”   卞警官说:“对不起。”把手提箱关上。自己走去窗口。   海莫莱说:“你记性真好,没忘记那支枪。赖,我们第一次见到时,应该记下号码的。”   白莎说:“唐诺,我奇怪你怎么连这点也想不到?”   海莫莱说:“他是只聪明的猫头鹰没有错。柯太太。但是即使是猫头鹰,也有时眨一下眼。这是他漏掉的小……”   白莎打断他的话,恨恨地看着我:“我们的猫头鹰从不眨眼,他全神贯注。”   卞警官向我们走来,手里拿着份电报,嘴闹得紧紧的,他问:“赖,星期六晚上,你有没有在华斯堡上一架飞机?”   “怎么啦?”我问。   “有没有?”   “有。”   “好,赖唐诺,我要你立即和我一起去总局……现在。”   我说:“对不起,我还有别的事要做。都是要紧的。”   “我管你要紧不要紧,你要跟我走。”   “你有这个权吗?”   卞警官把手放进裤子口袋。我以为他要拿出枪来,但是不是……他拿了个硬币出来。   “看到了吗?”他说:“这就是我的权。”   “5分?”我问:“只值5分钱?”   “不是,我用这5分打个电话给本市警局,我就有他们做后盾,要什么权都有。”   我看海莫莱,发现他也正在看我。我看白莎,她闪烁的小眼集中全部注意力在凝视我。我看卞警官,灰色眼珠固定、冷静、有决心。   “你现在是不是跟我走?”卞警官问。   我说:“你尽管用你的钱打电话。”我向出口走去。   柯白莎和海莫莱麻木地站着,不知所措,好像我突然拿掉面具,他们见到的是陌生人。   卞警官把这种事看为必然结果,可能一开始就知道结果会如此的。他不慌不忙镇静地步向电话亭。   公司车就在外面,我跳进去争取时间。为了安全必须绕道。我向上经波班克到范纽爱,下范吐拉大道经西波维大到威尔夏大道,从这条路直进洛杉矶。我知道卞警官会电请警局把另外那条路封闭,他们以为可以瓮中捉鳖的。   22   我没有时间把公司车处理掉,我只是把它停在松景大饭店停车场就不管了。   我走进旅社,找到仆役头,从口袋中拿出几张钞票。   “有事我可以效劳吗?”他问。   “我要值2元钱的消息。”   “说。”   “今天下午,一位在这里的客人,名叫葛依娜的,迁出本旅社。”   “很多女人每天迁进迁出。”   “你会记得起这个女人,因为她是褐色肤发,有曲线。”“我想起来她迁入的情况,记不起她迁出。”   “她行李不多,还有另外一个女人和她一起,也是褐色肤发,浅褐色眼珠。她穿一件黑衣裳,一条红腰带,红帽子,还有……”   “我想起来了,她们乘小米的计程车走了。”   “我什么地方可以找到小米?”   “他现在可能在外面,他是这里的特约车。”   我把2元交给他,他说:“来,我给你介绍小米。”   小米听到我所说的之后,眯上眼,回想带她们两人去的地方,“是的,我记得这两个女人。”他说:“我刚才在回想我带她们去哪里了。是一个在35街的小公寓。我记不得门牌,但是可以送你去……”   我在他准备接受另一乘客之前,把车门打开。   “不必太关心超速。”我说。   他问:“你是……警察?”   我拿出我的皮包:“我是现钞。”   “可以,没问题。”   车子一冲向前开动。我们才开始,街角的灯号就改变,但是小米一个左转,虽闯了红灯,但是在横街来车前他早已斜到要去的方向了。一路路灯对我们很有利,除了又闯另一处红灯外,只因交通信号停过一次车。   他把车停在一幢小公寓前。公寓外观不起眼是两层楼,下面只50尺宽,长长的占了不少地。是普通的砖造室,门前用红砖及白灰墙作装饰。   “就是这儿。”小米说。   我给他一张5元的钞票。   “要我等吗?”   “不要,不必了。”   我在门口看看名牌。所有公寓房间都是满的。大部分的名牌已旧了,有的还是刻的字。   名牌中没有一块有一点点像是葛依娜的。也没有一块是新挂上去的。   我按经理的铃,过了一会儿她出来开门。   我给了她一个最巴结的笑容。“两位刚搬进来的小姐,说是要办汽车保险。我是从南加州汽车俱乐部来的。他们要我来帮她们办驾驶执照和保险。”   “你是说新奥尔良来的小姐们?”   “是的。”   “你为什么不自己叫门,她们在271室。”   我说:“对不起,我因为没有问姓名,又记错了号码,我记得27,按了铃没有人回答。”   我又给了她一个最好的笑脸,趁她在研究我的回答时,一溜烟跑向楼梯。   走道中相当暗,自271门下的缝中可见到一条亮光。我把手握住门把,轻轻无声地旋转,当门把转到底时,我用另一只手轻轻推门。   门是从里面闩上的。   我把门把抓在手里,开始敲门。没有人应门。   我再度敲门。   门后有行动的声音。曳足而行的脚步声。而后是葛依娜低而镇静的声音:“请问是谁。”   “电力公司检查电路使用状况。”   “你不能现在进来。”   我说:“这是市政府的安排,在你能使用电力之前,我们一定先要检查电路状况。”   “我们现在不是用得好好的吗?”   “只要一、二分钟的检查。你不让我检查,我只好暂时停电。”   她说:“你一小时之后再来。”听得出她走开了。   我又敲了三次门,都没有回音。   我一面走一面看,走道一半处有一个保险丝箱。我仔细看看,又试了几次。从箱内旋下一个保险丝放入口袋。我又回到271。这次门下的缝中没有光线了。   我又把手握住门把,转到底,握住等着。   足足有一分钟,门里面什么声音也没有。而后声音渐近门口。   葛依娜在说:“想不到,这坏蛋!我还以为只是说说的,我打赌一定他给我们停电了。”   我听门的那一侧有门闩打开的声音。   我一点时间也不浪费,我用肩部撞向房门,房门打开的时候,我听到女人叫喊的声音。   房里是黑暗的。开着的窗外照进附近什么商店的广告霓虹灯光,闪得房间里每件东西都隐隐看得到,而且都成诡异的玫瑰红色。   葛依娜被撞得一时失去平衡但没有跌倒。我跨进房间的时候,她已站直。她穿了一条迷你短裤,上身只有奶罩。公寓房间较远的一角另有一个模糊的人影。我知道那是方绿黛。   我对方绿黛说:“叫你不要和葛依娜联络。”   “我……唐诺,你不了解,我一定要找她。”   葛依娜说:“老天,又是那个侦探吗?”   “还是同一个人。”我说。   “你把我们灯光怎么啦?”   “保险丝拿掉了。”   “去把它装回去呀。”   “回来的时候,门又关起来了?办不到。”   “你要什么?”   我说:“你知道我要什么,我……”   “你盯住我们不放,到底要什么?”我突然停止说话时,葛依娜几乎耳语似的自己轻声说着。   “不要紧张,”我说,“我是怕他会追踪到你们。”   走道上有脚步声向这边来,很慢,步履很坚定,有点像爱国志士被捕走上断头台去毫无悔意的脚步声。   葛依娜说:“我没有什么……”   “闭嘴!”   我凝视门口,想过去把门关上。才一移动就被一只垫脚凳绊了一下,颠踬着还想向前。   脚步声更近。   我听到脚步声有一点不相同,是个跛脚男人!   他比我先到门口,一个男人穿件大衣,后领翻起,戴顶帽子,帽沿拉下。他并不高也不厚。大衣把他外形遮盖住了。   方绿黛失声大叫。   在我能靠近他做任何事之前,那人已开始射击。第一枪射向方绿黛,立即把枪指向葛依娜。那时我已非常接近他,他了解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去攻击葛依娜。他把枪口移动指向我,我听到开火声,觉得火焰爆炸在脸部,但他没有击中我。我直冲向他握枪的手。   我抓住了他的枪。   我学过的柔道立即反应出手。我原地旋转使背部对着他,另一只手也加入抓住他的手腕,把他上臂扭转,自右肩拉前。我突然把身子低下,用尽全力把他自我肩头摔过,一直摔到房间的中央。   走道外一阵骚动。有妇女在尖叫。房间里方绿黛在低声哭泣,葛依娜在诅咒。   他的枪在他被翻过肩头时落在我手中。   身后,一个男人的声音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呀!”我快步窜过躺在地下失去知觉的人。把头和手伸出开着的窗户。自一闪一闪红色霓虹灯光中看向黑暗。   身后门外的骚动越来越大,因为曾有枪声,他们不敢贸然进人。数条街外有警笛声在快速接近。   一个比较有胆量的男人已进入房间。   “出了什么事,”他开口,“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我自肩部回头说:“有人要杀这两个女人。电灯都熄了。我想凶手把走道上的保险丝弄坏了。帮忙弄点亮光好吗?”   我把头和一只手再伸出一点向上望。   窗户上前有条突出的横条,大约3寸宽。是挡住滴下的雨水的,正在窗户的上面。我爬在窗槛上,把手伸过头上,小心地把那把枪放在突出的雨漏砖条之上。我滑下回到房间内,不到一秒钟,灯光恢复明亮。   先前进房的男人声音叫道:“灯亮了吗?”   我喊道:“可以了,修好了。”   躺在地上的男人还伸手伸脚拙笨地仰卧未醒。他的帽子落在软软身躯数尺之外。大衣下摆遮住他一半的脸。   是葛马科。   23   我坐在郎警官的房间里,一盏很亮的灯,灯光直照着我的脸。一个速记员在把我说的每一个字记下来。桌子四周有好几个侦探,用极注意的神情,脸无表情地看着我,好像我是在和他们赌“梭哈”。   葛依娜和方绿黛也在房间的另一端,坐在椅子上。柯白莎坐在她们正对面,只是远靠另一面墙。海莫莱坐在白莎旁边。   郎警官说:“有一点已经证明,赖,你在雪港城找到了方绿黛,把她带回到洛杉矶来。”   “有什么不对吗?”我问。   “新奥尔良警察局正在找她。”   “他们没有告诉我。”   “你至少知道报纸都希望能了解她发生什么了。”   “我不知道报纸有优先权。它要是有的话,人们都向报纸去报案,要警察什么用。我只知道方绿黛生命有危险,我要设法使她远离危险。”   “你怎么想到她生命有危险?”   “因为她和葛依娜混在一起,在她们两个之中,假如什么事都沟通过的话,她们都有危险,他们知道太多了。”   “你是指郜豪得凶案?”   “还有其他的。当然凶案也有关。”   “先说说那件凶杀案。”   “葛马科一直为洛克斯做着石油生意。这笔钱合用着一个共同账户。这个账户名字是葛依娜。虽然依娜自己不知道,洛克斯也从未见过葛依娜。这账户名下有很多钱本来是洛克斯的,是葛和洛二人赚的。但洛克斯死了。因为这笔钱机密度很高,也没有文字描述,葛马科只要坐着不开口,就可多得50万左右的财产。只是他正要和太太离婚,而这笔钱的名义是他太太的。所以他不能用一般离婚的方式,说是两个人的财产,用什么方法来分配。”   郎警官把手指开始在桌面上敲击,说道:“这些多多少少都可以算你是对的。”   我说:“其余的就更简单了。郜豪得管簿记嗅出了这件事的内幕。葛马科已进行太多不可能后退了。他等候郜豪得和方绿黛驾车出游的时候,伪装自己是那个闹了很久的抽恋爱税匪徒,把郜豪得迫到一个一定要抗拒的情况,而后枪杀了他。   “葛依娜有点怀疑,她想方绿黛可能有对她有益的情报。追踪绿黛到纽约,没见到她,又追到新奥尔良。在那里和她认识,也认识了曲保尔律师。曲律师提供了依娜一个天才的法律诡计,可以把她丈夫打入十八层地狱。依娜接受了。方绿黛始终是不知道的。葛马科当然掉入了陷阱。葛马科是个为自己奋斗到底的人。他知道要爬出这个陷阱惟一的方法是先找到方绿黛,软化她,让她肯出庭作证,整个情况是他太太导演的阴谋。假如绿黛肯作证,那开庭传票没有传递到正主手上,就变成无所谓之事,依娜惟一的理由也不再有用。当初的离婚判决仍为有效。这也是葛马科惟一的机会。”   “这一点葛马科已向我们承认。”郎警官说:“但他不肯承认其他的。”   我说:“葛马科请来了海莫莱。他以为纽约律师比洛杉矶律师更会偷偷摸摸,但是他要海律师请一个洛杉矶侦探。这时候海律师已经找到了葛依娜,经过依娜他也找到了方绿黛。他试着要绿黛说些对他们有利的话,但没有成功。他也没有能让葛依娜露一点口风,依娜嘴闹得紧紧的。所以他就打出我们这张牌。”   “剪报和手枪怎么回事?”   “剪报可能真的是绿黛留在那里的。有人找到了,就故意放把枪在里面。”   “为什么?”   “喔!看起来像样一点。”   郎警官说:“枪不能配合呀。杀死郜豪得的子弹不是从这支枪射出来的。”   我点点头。   海先生说:“我希望你不是暗示我故意放置什么东西。”   我看着他说:“你差得远,出事那夜你假装飞去纽约。”   “你什么意思?”他急急忙忙地说。   “我不知道你想找曲律师做什么?你也许想用武力摆平他,你也许想用金钱贿赂他,也许你必须假装联邦官员。无论如何,你需要一个不在场时间证明。曲律师在方绿黛房间中太久了,你不知道什么使他逗留,是你跟随他来的,所以你知道绿黛并不在家。大概2点20分……清晨,你知道不能再浪费这个时机了,你上楼去看他在做什么。”   “我没有做你说的这种事。”他大声声明着。   我转向郎警官:“当然他要否认,2点30分曲律师就被杀死啦。”   “你有证明吗?赖?”郎警官问。   我点点头,指向方绿黛。   方绿黛说:“这个人去我的公寓。”   我对海莫莱笑笑。   他说:“说谎,这是看错人。我不可能在两地出现,我在纽约,我又没有双胞胎。”   郎警官不断用手指在桌面上玩着敲出声音。   “在那里出了什么事?”他问我。   “哪里?”   “方绿黛公寓。海莫莱上去,见到曲保尔。之后呢?”   我说:“我怎么知道。海莫莱是惟一知道的人。你问他好了。”   海莫莱急急说:“我说过,我从来没有去过。”   郎警官问葛依娜:“你后来怎么可能和方绿黛联络上的?”   “我在报上登了个广告,要她联络我。”   “洛杉矶的报纸?”   “是的。”   “为什么?”   “我认为她生命有危险,我要保护她。”   “她在哪里?在洛杉矶?她住在哪里?”   “我不知道。”   郎警官看着方绿黛问:“你住哪里?”   “在旅馆里。”她说:“但是我叫不出什么名字。”   “你知道是什么街吗?”   “不知道,是……你知道我到这里已经十分累了。”   “你是一个人来到洛杉矶的吗?”   “不,有一个人和我一起。”   “什么人?”   “我不知道,路上搭上的。”   郎警官看看我,笑笑。   我什么也没有说。   “你为什么离开新奥尔良?”郎警官问我。   “因为我有工作要做。”   “什么工作?”   “我要找方绿黛。”   “为什么?”   “因为我也认为她的生命有危险。”   “什么理由?”   “因为葛马科已经使新奥尔良专送传票的高登,相信传票确是送给葛依娜了。在此情况下,方绿黛若被除掉,对质的时候就只有高登对葛依娜了。法院多半会相信高登的话是真的。”   郎警官说:“推理是不错的。问题是我们对什么人都没有丝毫证据。葛马科说你是开枪打他的人,他只是去看他的太太。他也绝对没有碰保险丝盒子。他看到门是开着的。他进去时你开枪打他,在黑暗中袭击他,把他用柔道过肩摔倒。”   “他开的枪。”我说。   “那么,”郎警官激动地说:“枪到哪里去了?”   “窗是开着的,大打出手的时候很可能摔出窗外去了。”   郎警官说:“有一位住客说窗是你开的。”   “我曾经听到警车笛声后伸出窗外去观望,这也许是误会的原因。你知道混乱状况下人是会激动误认的。”   郎警官转向海莫莱:“你想你不会承认,曲律师被杀那晚,你见过他?”   “你问谁?我?”海莫莱问。   “你想我会问谁?”郎警官问。   海莫莱一本正经地说:“我那时在纽约,你看航空公司的记录就可证明了。”   我笑问郎警官:“你看航空公司的记录,可以发现去纽约的人体重是146磅,海先生至少200磅重。葛马科才是上飞机的脚色。”   “胡说,胡说。”海莫莱说:“航空公司的记录不对。”   我点支香烟。   郎警官说:“好了好了。我想够了。你们统统可以走了。但是没有得到我的允许,谁也不准离开本城。换句话说,你们都因为是本案证人,所以限制居住,被本局监管。”   我们大家挤出走道。海莫莱对方绿黛说:“骗你的事非常抱歉。我先去认识葛依娜,因为得不到我要的,向她要了封介绍信可以认识你。我想你会谅解的。”   “当然。”方绿黛说:“人生嘛,本来就是这样的。”   我伸伸手摇摆上身,打了个阿欠:“喔,我实在受够了,我要先回家睡了。”   白莎用她闪烁热情的眼看着我说:“我要和你说几句话,唐诺。”   她用手臂勾住我的手臂,把我拉向一边。用妈妈样的语调说:“唐诺,你一定要马上去睡,你会吃不消的。”   我说:“当然,所以我急着要和大家分手。”   她把声音降低用嘴角说:“假如你想回去取那把枪,再故意放到一个地方,就太危险了。告诉我枪在哪里我来办。”   “哪支枪?”我问。   “别他妈装蒜!”白莎说:“你想我看到自己社里的枪,会不认识吗?另外那支在哪里?”   我说:“在我公寓,五屉柜上层抽屉。”   “好,要把它放哪里?”   “葛依娜公寓窗下任何地方。不要留下线索。”   白莎说:“放心,我相信他们会跟踪你。葛马科用来对付你的枪处理得干净吗?”   “暂时……我希望。再过一段时间我才会担心。”   方绿黛直向我走过来:“我打扰你们两位一下可以吗?”   白莎说:“没问题,我说完了。”   绿黛用眼睛爱抚着我,把两只手伸向我说:“亲爱的。”   24   卞警官在星期二的12点45分大步跨进我们的办公室。卜爱茜告诉我他在外间等我,我迎出去和他谈话。   “我希望你不再对我有任何不愉快,赖先生。”   “假如你没有,我也不会。”   “你应该告诉我,你是在保护方绿黛,因为你怕她生命有危险。”   “那样你会带她去警局监护,把她送回新奥尔良。”   “不错,”终于他承认,“有点道理。”   “不要说还有葛依娜的问题。”我继续对他说。   他说:“赖先生,你真是真人不露相。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在新奥尔良发生的事,你可知道真相?”   “你是指曲律师?”   “是的。”   我看着我的表,一面说:“我在下面街上12分钟之后有一个约会。走到那边大概要10分钟。我一定要准时。我们能不能一面走一面谈,你陪我走一程。”   “可以。你给我任何秘密消息我都会感激不尽。我出差来此的任务是失败了。路易斯安那州也许要引渡方绿黛,依目前仅有的证据,我想不会。假如我回去有办法解决这件谋杀案,就非常光彩了。”   我说:“好,我们走吗。”   我拿起帽子,走向卜爱茜的前面和她握手。   她满脸惊奇。“要离开?”她问。   “是的。也许离开一阵子。你多保重。”   她显得十分奇怪地说:“你好像真有其事?”   “喔,我会回来的。”   我们离开。她的眼光一直送我到门关上为止。   正当我们走出电梯,我们遇到了白莎。柯白莎给卞警官一个美妙的微笑。“听到新闻报道了吗?唐诺?”她问。   “什么?”   “郎警官在公寓窗外找到了葛马科用过,被甩出去的手枪。弹道专家试发了两颗子弹,证明这支枪就是当年杀死郜豪得的凶枪。葛马科声称是警方栽赃。但警方认为是证据确凿。”   “那很好。”   “你们两个哪里去?”白莎问。   “只是上街走走,卞警官说想走走,你跟我们来吧。”   她看看电梯,不能决定要不要跟我们去,然后说:“我……本来要回办公室。我邮购了一批真丝丝袜,我要看货到了没有。不过跟你们走走也好。是的,也好。”   我们3人并肩在人行道走。白莎在内侧,卞警官走在当中,我走在外侧。   卞警官问我:“你真相信海莫莱清晨2点20分曾去过那公寓?”   “那是绝对正确的。你们对他找到些什么?”   他笑道:“他根本不是什么律师。”   “我也不以为他是律师。是个私家侦探?”   “是的,是纽约侦探社的头。葛马科聘他希望自方绿黛处得到自白,或是有一点消息。老实对你说,我想是他把所有证据故意放在方绿黛的公寓里,用这件事威胁她,如果她不合作就要重新再开始调查郜豪得凶杀案,而把这件凶案硬推在她身上。要使他保持静默只有一个方法,就是方绿黛自认与葛依娜串通,两人合作这个诡计。”   “很合理。”我说。   “他们失算的地方,”他继续说,“是不了解,随便找一支枪故意放在那里是不行的,因为最后一定会和杀死人的枪弹一起鉴定的。”   我说:“当然,假如方绿黛屈服了,愿意照他们喜欢的方式讲话,这些东西他们会交给她了。”   “没错,是的,我从未想到这一点。”   我说:“也许他们真正要的是给她施压力。”   卞警官说:“有一点道理,但是这件案子有许多地方不太合理……小地方。有些观点我希望你能澄清。”   “像哪些地方?”   “给我一点暗示,使我能着手曲保尔谋杀案。那海莫莱有没有动手?”   我看看表,1点差5分。“我告诉一件事,”我说:“柯白莎和我最先发现尸体。”   “真的呀!”他惊奇地叫出来。   我说:“是的,他们对我们没办法。我们报了警,是我打的电话。”   卞警官说:“告诉,告诉我其他的。”   “我们按方绿黛的公寓铃。有人为我们按开门铃。我们上楼到看得见公寓里面的地方。我们就看到曲律师的尸体。我拉了白莎就退出来,因为我以为凶手还在里面。”   卞警官点点头。   “其实他不在里面。”我说。   “你怎么知道他不在里面?”   “因为我们一直在注意这幢房子,他没有离开。除了一个老太太外,什么人也没有离开这房子。直到警察光临。”   卞警官说:“那就奇怪了。警方接到了匿名电话之后,派了两个侦探过去。他们按方绿黛的电铃,有人为他们按铃开门。他们上楼,房里也没有人。”   我说:“那一晚我初次去方绿黛的公寓。曲律师敲她公寓的房门,没有按外面的铃请求开门。绿黛敷衍了他一下,告诉我最好快离开。曲律师一走我就离开,我一出大门曾仔细看街上,我没有找到曲律师。”   卞警官说:“赖,到底什么原因?”不耐之色显于脸表。我说:“曲保尔律师,在那一幢房子里,一定另有朋友。这个朋友曲还经常前往找他。推理看来很可能是个女朋友。当这女朋友发现保尔对方绿黛仍未死心,一定忌妒得要命。温玛丽在这幢房子、绿黛的正对面,租有一套公寓房间。   “谋杀案之后,不少人来过这幢房子,他们都按大门口方绿黛的铃,大门都很快打开。假如方绿黛回到她自己公寓,她可能当晚就被杀了。但是不对的人进去,就见不到凶手。我们大家忽视的是大门门锁,只要是房子内住户,谁都可以开。其他的请你自己去想吧。”   卞警官用力地蹙起眉头。   我说:“温玛丽说她听到枪声,时间是2点30分。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听到。假如你保证不起诉海莫莱,你好好和他谈一谈,你会发现2点30分他正在和曲律师谈判。假如,他离开之后,温玛丽走进方绿黛的房间,也是去和曲律师谈判的。”   “但是温玛丽在2点30分听到闷闷的枪声。”   “她说她听到了。我要是想在3点钟到一个人的公寓去杀这个人,我可以制造一个不在场证明,告诉朋友我正在开门的时候听到枪声。事后说那是2点30分。”   卞警官两眼大大的瞪着我,好像我变了一只兔子出来一样。   白莎说:“好小子,他奶奶的。”   卞警官吹了一声口哨。突然作出一个决定。“好,赖先生。”他说:“你跟我一起回新奥尔良去。”   “你在打如意算盘。”我告诉他,一面走上台阶,进入‘海军新兵招募处’的大门。他们两个人都还不知我去的是哪里。   我对柜台后面的男人说:“赖唐诺报到服役。”   “好,水手,进这扇门。后面有巴士等着,动作要快。”   白莎和卞警官抢着要跟进来,撞在一起,卞警官忘了他南方人的客气态度。   一个穿制服的拿一把带刺刀的长枪横在他们前面,他们两人好像录影带被暂停一样呆在那里。卞警官用一个手指指着我叫:“我要这个人。”   柜台后的那个人说:“山姆叔叔也要他。”   我转身,给白莎一个飞吻:“我会从东京给你一张明信片。”   25   火车去旧金山,周围都是年轻报国准备为国打日本人的年轻人,我看到报纸上的大幅新闻。   海莫莱在知道他不被误会杀人后,什么都说了。他一直在跟踪曲保尔。每件方法都失败后,他希望曲律师能反过来帮他们证明,传票误传给方绿黛是葛依娜做好的圈套。他在方绿黛公寓见曲时,曲已经酒醉。海莫莱决心送曲律师1万元钱贿赂他对葛依娜倒戈。但是他怕曲律师事后捉住他贿赂,所以安排了一个航空公司记录——他当天在纽约的不在场时间证人。   警方已把温玛丽逮捕。警方握有十足的证据。她曾于认识曲律师后死心要下嫁于他。是一件不幸的爱情。   葛马科已承认当年杀死郜豪得,但他始终坚持那支枪是警方栽的赃。他说他真的已把杀郜豪得的枪故意安放在新奥尔良方绿黛曾经住过的公寓里。他如此做的目的,是使他雇的海莫莱侦探能对方绿黛加压力。   火车在圣荷西暂停20分钟,我拟了个电报给白莎。      可向葛依娜要求1万元,以作为帮她找到她不知之财产的酬金。丝袜并非日本制,将改寄干瘪樱花代替。   电报员计算字数说:“依规定要有发电地址,这样收件人可以回电。”   “赖唐诺,美国海军转。”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