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声明：本书由梨花文学社区采集整理，文本仅供试读； 　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联系本站及时删除； 　精校小说尽在梨花文学社区：http://lihua.zzxx.in/ ┗━━━━━━━━━━━━━━━━━━━━━━━━┛ 《星际花匠生活》 / 作者：三千界 内容简介： 　　大时代下的小女人，怀揣与大自然沟通的异能，搂着一堆好吃的好玩的，养养花种种田救救人。 　　——还有空？ 　　那就踩一踩间谍帅哥！ 　　——其他的帅哥？ 　　不能碰呀，否则俺家那只会蹲墙角、画圈圈滴！ 　　无多男一女、无多女一男；无坏人好人、无黑白分明 　　有爱恨深沉、有勇往直前；有出生入死、有兄弟哥们 　　无大暧昧…有小暧昧诸多；无大狗血…有小狗血遍地！ 　　番外 　　小三小四小五 　　姜灵会四门语言。 　　姜灵用得最长的，是第四门瓦尔哈利亚斯文；但姜灵瞧着最亲切的，还是第一门，也即母语中文。 　　虽然，到了现在，姜灵说中文时舌头微微发硬，已经不如说瓦语流畅…… 　　没办法，自从外婆、父母相继过世之后，姜灵在哈奇德隆，就不说中文了用不到了。 　　而金地联邦那儿的亲戚朋友，老一辈的，也大多去了；还健在的，也鲜少走动了：之前彼此会来往串门，本来就是姜灵父母他们那一辈人在惦念。 　　小辈之中，没几个会说中文：陈轩没问题；冬林听说还行，阅读也马马虎虎，书写就不成了……好在用汉字签名他还是会的。 　　至于比他们俩小的那些个，总体上，中文水平与年龄一同，依次递减。 　　再往下一辈，就更不用提了。 　　所以姜灵要说中文，基本上只有与表姐表兄联络的时候那里头，大半是靖海方言。 　　…… 　　这是个美好的秋天。 　　可惜傍晚下雨，暮霭沉沉的天色，映着淅淅沥沥的雨帘，就有点萧索。 　　姜灵下班回家，泡了杯热茶，坐在窗前的单人沙发里，喝了两口，觉得外面的景色实在冷清……就点开了星网浏览。 　　她瞧过几条新闻，看得有些索然，切到中文网域去了，打开百度百科，想了想，输入了“郑丹丹”。 　　这是姜灵最近新养成的小小爱好：他们这些人，在网上都有介绍，乃至各种八卦。作为当事人去看，常常会发现很好玩。 　　可不是么！褒贬都有，众说纷纭，猜测诸多。而以她的年纪，对其中的贬摘，早已不会动气，只觉是笑料。 　　姜灵已经把她自己的看完了，周信光的也早瞧腻了。刚好郑丹丹体术晋升十四级，她今天刚送出去一份贺礼，所以姜灵就翻郑丹丹的八卦来消遣。 　　※※※ 　　郑丹丹（1984－），女，江苏常熟人。 　　1984年8月12日出生。 　　2002年9月－2006年7月，北大生物系本科生。 　　2006年9月－2011年7月，中科院生命科学研究院硕博连读。 　　2011年12月特招入伍，授衔少校（当时隶属于中华人民共和国解放军）。 　　…… 　　“你在看什么？” 　　姜灵略让开点身，给冬明看。 　　冬明探头一瞧，摇摇头：“这有什么好看的。你还没瞧够么！”说着已经翻过沙发背，挤进了单人沙发里。 　　姜灵眯眯笑了：“是不如周信光的精彩。”郑丹丹一直在军中，又低调，私人八卦就没有；而周信光当年在哈奇德隆多年，迄今与姜灵也来往密切，又与姜灵是半个老乡，这在外人眼里，暧昧就多了，还编得狗血无比……那会姜灵瞧得兴高采烈。冬明跟着一看，结果就没好气！ 　　而此刻，一听这个，冬明还是有点儿没好气，摇摇头，又摇摇头。 　　姜灵安慰冬明：“好啦，其实我一直觉得，潘雅跟你的那个影像，水平最好。” 　　冬明无言了一瞬，揽过姜灵。 　　两人分享了一个浅吻。 　　“我们再要个孩子吧。” 　　“啊？” 　　“小四也要出门了，有个小的热闹一点。” 　　“让我想想。” 　　“总比看这种无聊的东西好。” 　　“……” 　　※※※ 　　姜灵承认，冬明说的没错。生命悠长，寂寞也倍增。即使他们有彼此。 　　于是一年后，小五出生。 　　姜灵果然没空儿看八卦了。 　　两人继续为名字发愁…… 　　上次，上上次也是这样：因为孩子出生时大名还没起好，只好先按排行，“小三、小四”地叫着。 　　瑞雪 　　鹅毛纷纷扬扬，皑皑白雪压绿树。 　　哈奇德隆这一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 　　…… 　　雪天的林中，一道一两米粗细的山溪，蜿蜒而下，破开薄薄的冰渣，潺潺而行。 　　溪边四十多米开外，略微开阔的林间空地中央，建有一幢小木屋。 　　小木屋纯粹手工，树皮大瓦原木墙，粗糙而简单。体术高手一看就知道，是个游戏之做。 　　屋外，短短的烟囱吐出袅袅青烟。 　　屋内，壁炉里的火苗红彤彤，不停跳跃。 　　姜灵惬意坐在壁炉前，用一根木柴扒拉出一个烤蕃薯。 　　烤番薯拳头大，已经熟了。 　　姜灵拿起烤蕃薯，当即又丢下了，“呼呼”吹手指、用力甩甩。 　　而那烤蕃薯则自己蹦了起来，在柴片上扑打，摔干净了木灰与焦皮，又自动剥皮，亮出了金红的番薯肉。 　　姜灵握着手指凑过去咬了一口唔！火热甜美，好吃！ 　　于是再咬一口！ 　　而后就在姜灵要咬第三口的时候，她忽然顿住了。她倏然起身，走向了门口：脚步轻快，笑意由衷。 　　…… 　　一个雪人儿从林间跋涉而来，走向小木屋。积雪及膝，这人却是走得轻松。 　　快到小木屋时，雪人微微一笑，也不见他怎么动作，他头上、肩上、身上的雪花就一振，纷纷扬扬落地。 　　是冬明。 　　就在此时，小木屋的门“吱嘎”一开，姜灵笑吟吟踱下台阶，望着雪人。 　　冬明大乐。他怎么能不乐！ 　　见到姜灵，自然高兴；何况还有姜灵肩旁那一只那一只被啃了一小半的番薯！ 　　…… 　　在这个秋季野外小训中，冬明成了体术大师是的是的，的确是秋季。谁也没料到这场雪下得这么早。 　　冬明也没有料到。他一开始只是为了整理一下自己最近的体悟，才会想要在野外住个一两周。反正对他们而言，这木屋与别宫之间的距离，抬抬腿的事儿，所以他与姜灵都不觉得有什么不方便。 　　而正因为没有料到，这场雪点破了冬明最后那点迷惑。 　　姜灵对冬明有这么一天，一点儿也不意外。她只是想起了一句俗语，一句小学语文课本里的俗语“瑞雪兆丰年”。 　　嗯，果然很灵验。 　　不过，也只有姜灵不意外了。 　　…… 　　梅斯很是吃惊了一把，跟吉兰颇为感叹了一通，才想起要给家族里报一下消息。 　　巴尔德又要好些，但也颇为意外，旋即大喜第一，替姜灵、替冬明高兴，随喜随喜。第二，他也渐渐老啦，哈奇德隆需要新起之秀。 　　而眼下看来，苏密苏默擅权谋，却到底是家族出身，目前这样并无不妥，但一旦他们掌控哈奇德隆，其家族必然会加大压力，这就会导致一系列问题哈奇德隆必须保持中立性，否则它将在给某个立场带去一次性获利后、不复存在。这对整个瓦尔哈利亚斯而言，是个大损失。 　　巴尔德这把年纪了，物质精神都富裕、社会地位崇高，又是在这样一个巅峰之上，所以他别无所求，只求瓦尔哈利亚斯富强繁盛，绵延万年。 　　故而在巴尔德看来，苏密苏默这俩，可以成为中流砥柱，却不可以主持哈奇德隆的大局。 　　与两兄弟不同，姜灵则是不爱搅事、不爱计较，同时又心中通明，没有家族倾向，只有一个偏僻的小故乡，并且跟苏密苏默关系好、个人实力更高一筹。 　　这样子，姜灵正好可以当个甩手掌柜，偶尔跑出来救个火。 　　巴尔德清楚，作为创始人，他之后的空白，不是这两者中的任何一者能够一下子填补的；可如果是这两者加在一起，他就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了长短互补，性格融洽，彼此需要。 　　而冬明的晋升，毫无疑问对此有利。 　　…… 　　这些事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止巴尔德与梅斯，也不止兄弟俩与小夫妻俩……现在好像也不能叫“小”夫妻了？ 　　于是巴尔德提议，哈奇德隆为冬明举办了一个隆重的庆贺宴会冬明自然是主角，姜灵也炙手可热。 　　这一场宴会下来，两人回到家，冬明直接趴到沙发里不动了；趴了片刻，转脸瞅瞅姜灵。 　　姜灵好笑冬明怎么会累！体力上不会，心态上也不会！前者不必说，后者而言，冬明是个战士。 　　一直是。 　　一贯专注，一贯努力。因为他清楚，所以他珍惜。 　　这就是为什么冬明会有今天。 　　这就是为什么姜灵知道冬明会有今天。 　　…… 　　当然当然，既然勤奋坚韧勇敢无畏的冬明撒娇了，姜灵怎么舍得拒绝！ 　　她一溜烟凑了过去…… 　　…… 　　…… 第一卷：一个时代的开启【上】 第01章 一个行业的倒塌 　　江南的九月上旬，中午的太阳还十分威风，直直地晒下来，晒得人燥热起来。 　　姜灵下了公交车，抬头望了望前面不远处的小区大门，脚步不由变慢了。爸妈这会儿，还在上班。但姜灵已经开始头疼，头疼怎么向爸妈交代…… 　　她所在的翻译公司倒闭了。 　　没办法。谁让在加入银河联盟半年之后，地球从二级文明瑞森帝国，引进了翻译器技术？把一个小发夹那么大的翻译器，设定好输出语言为中文，而后戴在耳边…… 　　那么你听到的英语、法语、日语等等，就全部会被翻译成中文！ 　　即时翻译！ 　　比同声翻译更快、更准的即时翻译！ 　　而在过去的一周里，这种价廉物美的小东西，在全球范围内，正式大规模上市。 　　其实大多数的行业，并没有受到这样的冲击。因为技术更新、效率提高，被裁员的人自然有。但整个行业受到毁灭性冲击的，却没有。 　　可惜翻译界例外。 　　这是因为，星际之间，各个文明的竞争，十分激烈。银河系内，可以说每时每刻，都有战争或者局部冲突，在爆发或者结束。所以，地球作为最底层的一级文明，处境实在不能说是高枕无忧。偏偏地球上民族众多、彼此间矛盾重重，不能握成一个拳头。 　　这可怎么行？ 　　再不抱团，等着挨揍？ 　　当然不行。 　　大家都是聪明人，更何况那些位高权重者。以前就一个地球，故而彼此间争来夺去，争夺地盘、争夺能源、争夺人才等等，从没中断过。可现在不同了。外面有了更强有力的对手，而且不止一个。要是不迎头赶上，全地球一起倒霉…… 　　因此，自然而然地，加强凝聚力、让地球变成一个真正的地球村，就成了当务之急。而要加强凝聚力，首先就要解决交流问题交流，是理解、合作、融合等等的基础。 　　一切的基础。 　　基础的基础。 　　所以，在翻译器的引进问题上，全球各国各地区的态度，前所未有地一致；各个厂家、各个商家的动作，前所未有地迅速。 　　所以，姜灵失业了。 　　所以，今天上午十点，姜灵从叹气连连的上司手里，领了最后一次薪水，收拾好自己的茶杯与小盆景等等，抱着纸箱子，离开了从毕业起到现在，工作了两年的翻译公司。 　　比起有老婆孩子要养，有车子房子要供的上司，姜灵觉得，自己已经很幸运了！ 　　※※※ 　　姜灵走下公交车站，走过非机动车道时，看到人行道上，有个老农戴着草帽、挑着两个竹篾编的圆篓，慢悠悠走来，一边走一边还往路边的店铺里张望。 　　却是个卖水果的。他那两个竹篓子，盖子都是反过来放的，上头摆着些当样品的水果。一头是桔子，绿薄皮的那一种。另一头是李子，个个都紫红紫红的。 　　可惜中午天气热，店里的人，大多懒得出来买。 　　姜灵瞧那水果水灵灵的，模样挺新鲜，老农又上了年纪，背都伛偻了，心里一动，把箱子往上耸了耸，腾出一只手，以这个高难度的姿势，冲那老农招招手。 　　那老农见有了生意，顿时笑开。这一笑开，就露出了嘴里剩下的最后几颗牙，还把满脸的皱纹堆得更皱了。 　　姜灵朝老农走过去。老农也走近了几步，然后四下看看，就近挑了片树荫地儿，放下担子、端下竹篓盖，让姜灵选；自己摘下草帽，抓在手里扇风。 　　姜灵放下箱子，也不问价，要了个塑料袋，瞅着没蛀没烂，就一个一个往里头装李子。 　　她这一买，旁边的美容店里，跑出来两个小姑娘。穿着工作服，还打着一把伞下面一层涂成银色的那种，据说防紫外线“这些都怎么卖呀？” 　　老农很高兴又有顾客：“全部三块。” 　　小姑娘掂了一个李子瞅了瞅：“怎么这么贵呀，两块行不行？你瞧，都这么小！” 　　老农不乐意了，脸一下子皱到了一起：“不行不行，这个季节，刚刚上市的！” 　　姜灵心里好笑，也没忍着，唇角翘了起来。三块一点都不贵，去菜场转一圈就知道了，为什么还要砍价？她一边一个接着一个，往自己袋子里拣李子。因为价格一样，姜灵想再添几个桔子。只是这种本地桔，眼下刚上市，很可能是酸的。 　　结果这边姜灵一犹豫，那边老农已经半剥开一个桔子，递给姜灵：“桔子也买些吧？尝尝看。都是自家山上的树，甜着呢！” 　　姜灵掰了小半个，剥干净皮，尝了几瓣真的是甜的。姜灵也不占老人家便宜，余下大半个皮也不剥了，直接放进自己的袋里，然后开始挑桔子，专拣那种果脐凹进去的。 　　那两个小姑娘看得眼馋，也要了个袋子挑了起来。 　　姜灵估计已经选了四五斤，觉得差不多了，把袋子递给老农过秤：“就这些吧。” 　　而两个小姑娘一边挑，一边还在讲价。 　　老农把两个小姑娘含糊过去，给姜灵看秤秤尾巴高高翘起。 　　这是份量给得足足的意思。姜灵知道，又听得好玩，笑笑付过钱，把水果放进纸箱子里，重新抱起箱子，转身朝小区去。 　　姜灵想得很明白，也很简单。要省钱，少吃些零食，少叫出租车，少买件衣服，或者买鱼买肉时砍砍价，诸如此类的办法，都可以。 　　唯独像眼前这位这样，上了年纪的老农，出来卖一点自家种的、山里摘的东西，几毛的差价一两块的钱，那是万万不能计较的。 　　※※※ 　　这天晚上，一家人吃过饭，收拾了桌子，破例没有立即洗碗。 　　姜富安与胡海燕交换了一个眼色，还是胡海燕开口：“灵灵啊，你今天……把东西拿回来了？”声音特别柔和小心。 　　翻译器的消息出来已经有几个月了，姜灵早预计到了今天，因此并不感觉大受打击，只是难免沮丧：“嗯。补贴了本市半年的平均收入，一万七千九百多块。” 　　姜富安点点头：“那十一国庆，我们一家人，去哪儿玩个两三天？散散心。” 　　姜灵笑了：“好。就是上次谈的那家模具公司，也不行了。新技术一出来，现在他们减产，不裁员就很好了，不会再招人。” 　　姜富安摆摆手：“工作这个事，先不急，你调整一段时间也好。”顿了顿，试探道：“灵灵啊，你想没想过，报名金海星移民的事？” 　　姜灵一怔：“金海星？” 　　胡海燕跟着道：“是啊，地球以后就是老城区了。灵灵，年轻人嘛，出去闯一闯也是好的。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刚刚放下锄头，进师范呢。一样大的年纪，你比妈妈多了三年工作经验啊。” 　　姜灵失笑：“妈，你们那时候不一样，你是知青，这哪能拿来比。” 　　姜富安也笑了：“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们。可我看培合联邦的飞船，飞得很快嘛。地球到金海星，只要五个星期。它也是一级文明啊。地球既然成了一级文明，这个技术肯定要买的……就是项目大，没有一年两年谈不下来。” 　　姜灵赞同：“这个倒是，飞船与翻译器不能比。不过，毕竟培合与地球处境类似，又不接壤，肯定是政治同盟。我国不是老爱支援非洲小国吗？支援了才好在联合国会议上拉到它们的票，一个道理。可我……” 　　胡海燕拍拍姜灵的手：“灵灵，爸爸妈妈都有退休金，你不用放不下心。” 　　姜灵苦恼：“可我恋家啊！我又没什么野心！工作有价值就好了，大开发也好，大开荒也好，这种具有伟大的历史意义的事，让别人去吧！爸、妈，你们还不知道你们生的女儿吗？我就是一小小小小小女人呀！” 　　姜富安胡海燕都笑了。一个道：“我们只是和你说说，怕你有后顾之忧。”一个道：“不管你怎么决定，我们都支持你。” 　　姜灵眼里酸酸的，于是好一顿撒娇。 第02章 姜灵的转行选择 　　这一晚，一家人照样出去散步。回来后，姜灵又陪爸爸妈妈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回自己房间开电脑，查询资料，为自己转业做调查。 　　姜灵并不打算移民金海星。 　　一方面，是因为金海星开发初期，设备物资都紧缺，实行军管与配给制。再加上思想政治教育……姜灵十分清楚，自己不喜欢那种洗脑式集体生活。 　　更重要的一方面，则是因为考虑爸妈人上了年纪后，儿女的探望对他们来说很重要。不管他们住在养老院、与儿女住在一起，还是能够生活自理。 　　姜灵明白，要是去了金海星，以后，就很难与父母见面。毕竟以目前地球的飞船水平，一个来回，花在路上的时间，就要四五年。 　　即使几年后，技术引进、飞船速度变快，但来回一趟那路上所需的时间、加上两头登录时的隔离检疫，也至少要三个月。对普通人来说，就算把每年的年假一天不漏地攒下来，这得几年才能攒够一回啊？！ 　　行星开发，听着就让人热血沸腾，所以在目前的氛围里，年轻人都怕别人说自己不了解这个、不支持这个、不向往这个。但是，姜灵不。她支持、她了解，不过同时她也坦然承认，她不向往、一点也不向往！她就是一个没理想没志向的普通人！小百姓！ 　　※※※ 　　“灵灵，李子洗好了，厨房里放着！” 　　“哎！”姜灵搁下鼠标，跑出来端了水果盘回房间，甜甜地咬了个李子，美美地吐出皮与核，继续浏览刚刚打开的网页。 　　公司里人心惶惶也不是一天两天，姜灵对自己将来找什么工作，也大概有了个盘算。她打算去接受一下职业培训，而后做个与农业有关的初级技术人员，接着继续吸收知识，寻求职业发展。 　　研究新产品，姜灵自认竞争不过几十年浸淫于此的教授；但给人当助手，从事一些重复枯燥、需要细致耐心的工作，安排一下实验室环境，姜灵不会比任何人差！而一个好的助手，那同样是人人想要的香馍馍；再伺机跟定一个好的老板，那比一般的研究员，不知要好多少！ 　　事实上，姜灵认为，工作的关键不在于你干什么，而在于你干得怎么样。譬如秘书。小公司老板的秘书，与国务院总理的秘书，可差得远了。 　　至于选择农业，那是姜灵从三个大热门里用排除法选出来的： 　　军工。 　　农业。 　　建筑。 　　金海星将是下一个大热点，全球经济大热点，地球联盟接下来几十年里的大热点。而金海星开始拓荒的阶段，支柱产业，无非这三样。 　　很显然，金海星的开发，是需要地球支援后勤的比如精密车床，比如各种启动物资。而从开荒到自给自足，这之间，绝不会只是一年两年的事。因此，这三项作为金海星的支柱产业，在地球上，也会升温。 　　而与此同时，别的行业，在新技术的冲击下，前途未卜；唯独它们，在未来几十年内，肯定需要更多专业人士。所以，姜灵就从它们之间，来了个三选一！ 　　军工这一行嘛，姜灵不感冒生活没自由呀！建筑这一行呢，原材料方面，金海星那边很快可以自给自足。地球这边，估计也就是一开始的时候，要运过去一批车床之类的工具，与一些成品机械。 　　那么…… 　　农业！ 　　只有农业。 　　农业上有了什么新的优良品种，新的栽培方法，两边都是相通的。而且，以后地球人要出口东西，大头就是农产品。更何况，金海星也没有什么特产矿物…… 　　否则旁边那些二级、三级文明，就算有那个什么银河联盟条例，又怎么会安安稳稳把金海星交给初出茅庐的地球人？好比联合国不批准，为了石油，美国照打伊拉克！ 　　至于地球上的矿产，一者，已经开发得差不多了，二者，文明差距、运费关系，别人鲜少会要。直白而言，山沟沟里土法炼出来的铁疙瘩，千辛万苦运到炼钢厂去卖，会有人收么？！ 　　倒是运些红薯出来卖，看在便宜的份上，养猪场可能会买去做饲料！ 　　很清楚。 　　很简单。 　　也很残酷…… 　　…… 　　姜灵按照顺序浏览着学校，整理它们的农业类短期培训班，把它们做成一个表格；同时吐出核与皮搁到盘子里，又取了一个李子咬进嘴里。 　　这个李子特别好吃，清甜清甜的，而且没核，皮则薄得好像不存在。可惜姜灵没意识到，只是惬意地眯起眼，舔了舔嘴唇，就“咕嘟”一下咽了下去，又伸手去抓了一个。 　　就这样，姜灵一口气忙到深夜；然后突然间，姜灵肚子里一阵叽叽咕咕异响。 　　啊？好像要拉肚子了？！ 　　※※※ 　　尽管拉肚子、拉得奇臭无比，还前前后后拉了四次，这一晚上，姜灵仍旧完成了她的表格。 　　对这样的效率，姜灵颇有成就感。所以拉肚子的不愉快，被姜灵抛去了脑后她的肠胃没什么毛病。偶尔拉肚子，不是有些着凉了，就是吃了不对的东西。 　　所以姜灵只是觉得自己倒霉，也不慌张越拉越少，间隔则越来越长，这就说明没问题。没办法，姜灵读书时吃食堂、工作后又吃工作餐，可不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了，经验丰富！反正只要拉干净了，就好了。至于去医院检查，大花冤枉钱不说，没病也会折腾得有病。 　　…… 　　因为不用上班，姜灵一睡睡到自然醒。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拉肚子，姜灵这一晚却睡得极好。第二天姜灵起来，端着果盘子、拎着空了的水壶出来，正赶上爸爸妈妈在玄关换鞋，准备去上班。 　　姜灵摆摆手做送别状：“爸爸妈妈再见！噢对了，爸，今天我去买菜吧。” 　　姜富安乐得轻松：“好啊。灵灵，李子给你洗好了，昨晚八个，今天也八个。” 　　胡海燕想起了什么，道：“买菜记得带把葱啊，冰箱里没了。别像你爸似的，我说了多少回了，总是忘掉！” 　　姜富安哼哼：“又不是什么大东西……” 　　的确不是什么大东西。但做菜少了葱蒜姜，许多菜就不行了。比如清蒸鱼，比如炒鸡蛋。姜灵连忙接口：“那我再买一盒豆腐，晚上做豆腐鱼羹？生姜要不要？” 　　胡海燕想了想：“你想吃什么就买什么。生姜厨房看看吧，要是差不多没了，那就买一点。拜拜！” 　　姜灵乐了：“拜拜！” 　　姜富安最后叮嘱：“拜拜，早饭午饭不要忘记吃啊！” 　　姜灵无奈又好笑在父母眼里，她姜灵压根就没长大过。 　　可虽然无奈，却也温馨。姜灵打着哈欠穿过客厅，拎起热水瓶，把水壶倒了个半满，不盖盖子，就这么搁着等凉开水，然后去了厨房，核往垃圾桶里一倒，打开水龙头，用小水细细冲了冲，就算洗好了。 　　“咦，明明只有七个核嘛？爸爸记错了？” 　　但姜灵来不及细想了她又捂住了肚子。 　　“唉哟，又要拉了！” 　　看来得多饿几顿！结结实实地多饿几顿！ 　　※※※ 　　于是，这一天，姜灵的早餐与午餐，都是一勺燕麦冲热水，打发掉。 　　同时，这一天，姜灵精神抖擞地把一本《植物学（上）形态与解剖》看了一个底朝天。这是农业基础知识。不管搞粮食、花卉，还是林业等等，都用得到的基础知识。所以，姜灵已经开始储备了。 　　姜灵开头没注意，到后来自己也很惊讶唔，我的记性好像变好了？不然的话，怎么会一下子背下这么多东西？ 　　可惜没人回答这问题。而姜灵也想不出所以然来，干脆不琢磨反正是好事。她看看时间，已经四点了，就起身抓了钱包出门，去菜场买菜。 第03章 果眼菜睛 　　这个时间，菜场的晚市已经开始。人来人去，逐渐开始热闹起来了。 　　姜灵买了豆腐，挑了一条新鲜的带鱼不是外港的，靖海市近海的，也就是东海的；又称了四两海麻虾。这两样都不是养殖货，是靖海市人吃惯了的，姜灵也不例外。 　　解决了荤菜，姜灵小心走过海鲜摊前黑湿的水泥地，去买蔬菜。 　　姜灵是年轻人，没上了年纪的人那么在乎价钱，买菜时虽然也会讲讲价，但并不认真计较，属于能便宜点最好，不能也不会在乎的那一种。事实上，姜灵更在乎感觉比如蔬菜，要瞧着水灵灵的才好。如果东西不好，再便宜，姜灵也不肯买的。 　　而这一回，姜灵挨个摊子看过去，以往水灵灵的蔬菜，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好像……都蒙着一层脏腻腻的灰。可是…… 　　怎么会有灰？！ 　　姜灵使劲闭闭眼睛，使劲盯过去，哪里有什么灰啊！ 　　刚巧面前的摊主见姜灵才买了虾和鱼，没一样素菜，招揽生意道：“来一些吧，茄子花菜青菜青椒，都是大棚菜，不打药的！” 　　姜灵还在犹豫，闻声抬眼瞧了瞧招呼她的摊主，结果眼角又扫到青菜茄子：还是灰腻腻的！于是姜灵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今天对这些蔬菜，姜灵怎么都是没“感觉”了！ 　　最后，姜灵还是在菜场后门、在那儿的临时小摊上，从几个本地农民那儿，找到了几个瞧着“不脏”的小摊，挑了些青菜、茄子与小葱。 　　※※※ 　　买完这些，时间还早，姜灵依旧走着回家。一路上，姜灵时不时瞅一眼人行道旁的樟树。因为姜灵发觉，这些树木的枝叶上……似乎、好像、仿佛…… 　　也笼着一层灰！ 　　而路过一家卖临安小核桃的山货特色店时，姜灵无意中扫过一眼，却觉得那里的情况有些奇怪：灰色一点一点的。 　　这令姜灵脚下一顿，而后她转身迈进了店里。 　　一包包的核桃摆在架子上。每一包里头，大部分小核桃，给姜灵的“感觉”还挺不错；但其间多多少少，都夹杂着“灰点”。小包的十来个，大包的几十个。大致上十四五颗里面，有一颗是坏的。 　　靖海市离产区近，姜灵又喜欢小核桃，每年都会吃一些。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只有过年的时候才有；现在则好多了，平时想起来了，也能买上一些。有恒康的，也有去临安旅游买来的散装。所以，姜灵对小核桃，经验丰富。 　　而以姜灵的丰富经验看来，这家店里的坏核桃比例，其实不算高当然也不低。 　　那店主是个瞧上去三十六七的男人。本来在柜台后的躺椅里闭目养神，手边一杯绿茶放在货架中部的格子里，看姜灵瞧得仔细，却又不问价，坐起身，主动招揽生意道： 　　“来一点吧？今年新上市的货，前天刚刚进到的！这可是时兴货，二十八块一斤超市里要三十四五！恒康要五十块呢。” 　　姜灵没说话。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店里卖的小核桃，大半的确是今年的好货，不过里面掺了坏的，还不少。只是不知道，是店主进货时就有，还是店主自己掺的。 　　店主又道：“大包小包，都一个价。散的也一样，你要自己挑也成。” 　　姜灵听了，微微一笑：“散的？” 　　店主起身，也懒得出来，隔着柜台指了指靠墙放的几个硬纸箱。 　　姜灵打开箱子盖，里面是布绳系紧了口子的大塑料袋防潮。姜灵解开袋子，看了看那箱子里的核桃，忽然起了个小小的坏心，于是信手掂起一颗坏的：“老板能让我尝一颗不，好就称个几斤。” 　　店主点点头，左右找找，扒拉过柜台一旁的核桃钳，推给姜灵。 　　姜灵钳开来，一看，两半核桃壳里露出的核桃肉，是深褐色的，还有点发青。姜灵当即摇头：“这可不是今年的。去年的还是前年的？还霉坏了。” 　　店主忙道：“怎么会，这是炒焦了。偶尔有个坏的，也没什么稀奇。”说得十分从容。 　　姜灵估计他对这种情形是见怪不怪了。毕竟十几个里面一个坏的，开门做生意，几十个要求“尝一个”的客人里，总会碰巧遇到。何况，这家店也不是头年开了。所以姜灵也不说什么，又掂起一颗坏的。 　　这一次钳开来，店主就有些急了：“怎么会这样？实在是太凑巧了。”一边已经从柜台后绕出来。 　　可惜他慢了。就走几步路这会儿，姜灵已经掂起了第三颗坏的。 　　这一颗再一钳开，店主彻底急了。抓了一大把往柜台上一放：“我就不信了，怎么会这个样子？”一个一个“喀嚓喀嚓”钳开来……都是好的！ 　　姜灵拍拍干净手：“便宜点吧，这十几个是不错，但前头三个都是坏的。算下来，五个好的，一个坏的，六个里面有一个，这可不少了。老板你不是说二十八块么？二十八除以六，四舍五入等于五，那就二十三块，给我称个五斤吧。这里头坏的可不能叫我付钱！” 　　“哪有那么多……”店主自觉倒霉，懊恼地嘀咕，又撇清道，“这货进来就是这样的，二十三块可不行！” 　　此地无银三百两！ 　　姜灵耸耸肩，她也没怎么想买。之所以砍价，说着玩儿、吓唬人的成份居多。毕竟人家也是小生意，何况现在卖东西的都这样。更重要的是，这家店里，至少绝大部分，的确是今年的好货。 　　所以姜灵无意纠缠这事，转身就打算回去了。 　　不料店主却叫住了姜灵：“哎哎，二十三就二十三。唉，这价钱，我可亏了。” 　　姜灵有些诧异地回过头来难道她砍价砍得还不够狠？不过话既然都说出去了，店主又认了这个价。姜灵也就买，反正二十三实在是个好价格。 　　至于亏么，恐怕没到那地步。因为这店主是临安那边的当地人，他拿货都从老乡手里直批的，没有中间环节。姜灵毕竟是靖海市的人，听口音就知道一些。 　　店主称了五斤，姜灵信手捏出几个坏的。开头一个坏的，姜灵搁在了柜台上，店主随手扔了回去；所以接下来几个，姜灵就逐一钳开来给他看。 　　店主哑口无言，鼻尖上汗都出来了。他把一旁的立式电风扇开到风力最大的一档，称完又狠狠抓出两把，给姜灵当添头：“好了好了……好了吧？” 　　姜灵笑笑：“行，我回家再慢慢挑。”抽出一张一百的、一张五十的给店主。 　　店主一边回柜台后找钱，一边抱怨道：“我说，你挑东西的本事，可真够厉害的！” 　　姜灵也不慌，随便找了个理由：“每年都吃这个；吃得多了，有经验。” 　　店主没脾气了：“那你吃完了再来买啊？我这小核桃可真的不错。就算有一两个坏的，也比那超市里三十好几一斤的合算！” 　　这是实话，仔细算一算就知道。不过每一斤，也仅仅合算了一两块钱。只不过，因为价格是二十八，听上去三十不到，大多数人会觉得便宜了许多。 　　姜灵心里好笑，随口答应：“好啊。” 　　就在这时候，又有两个人进来。都是四五十岁的女人，拎着菜篮子。进门看了看东西，不急着问店主，反而问姜灵：“你这小核桃买的，多少钱一斤啊？” 　　这是想白捡姜灵讲好的价。所以店主一边把姜灵钳开的那些迅速抹进柜台里，任它们掉在地上，一边没好气道：“二十八！” 　　姜灵只是微笑，并不说什么。 　　店主松了口气，找了四十块给姜灵：“零头就算了。” 　　姜灵哑然失笑她居然拿到了封口费：五块钱！ 　　这价位，估计全世界最低了！ 　　※※※ 　　姜灵回到家，在厨房搁下菜，淘了米，就出来拣小核桃。 　　做菜么…… 　　还是妈妈的手艺好。 　　姜灵拣完小核桃，坏的一小捧，特地拿去了楼下，扔进小区的垃圾桶里；至于好的，自然装进罐子里。接着姜灵喝了杯水，冲了个澡。 　　今天只是早上拉了一次肚子，姜灵估摸应该已经好了，就嘴馋了，去厨房找吃的。结果一进厨房，姜灵就看到水灵灵的李子红得发紫，放在冰箱顶上，浅绿的果盘一衬，十分显眼。 　　姜灵端着果盘子出来，往自己房间去，一边捏起一个李子，一边一抬眼，却是刚刚正好看到自己放在茶几上的小核桃姜灵脑海中顿时闪过一个念头，飞针走梭一般，一下子把一些东西串了起来！ 　　水果盘子里的七个核…… 　　爸爸那一句“昨晚八个，今天也八个”…… 　　拉得奇臭无比的肚子…… 　　突然变好了的记忆力…… 　　蔬菜与行道木上的“灰雾”…… 　　奇准无比的挑拣小核桃的眼力…… 　　感情人家孙悟空是火眼金睛，她姜灵是果眼菜睛！ 　　姜灵被窘到了，木然咬了一口手里的李子。狠狠地、深深地咬下去有核的！姜灵也没心情吃了。呆呆想了一会儿，机械地把余下的挨个咬了一遍，结果都是有核的。 　　就在姜灵伫在客厅这会儿，门口响起了钥匙响，还有姜富安的声音：“灵灵，我们回来了！” 　　姜灵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心里一安，搁下李子，冲过去开门。然后不管爸爸妈妈还在换鞋，凑在两人身边汇报情况：“今天我买了五斤小核桃，才二十三块一斤！” 　　胡海燕担心了：“这么便宜？该不会都是坏的吧，还是去年的？”对小百姓来说，小核桃这种零食，是最贵的那一档了。买了不好的，自然会肉疼。 　　姜灵一挥手：“哪能呢，我尝过了。好坏我还吃不出来？是砍了价。怎么样，我砍价的本事好吧？” 　　胡海燕戏谑道：“哟，你什么时候肯讲价了？” 　　姜灵讪笑：“妈！偶尔一次，偶尔一次。” 　　胡海燕还有些不放心，姜富安已经先去了茶几那儿，钳了几个看看：“都很好啊，好香啊。”连连招呼老婆过去尝。 　　胡海燕一看，也放心了，道：“给外婆拿去两斤，余下的我们吃。” 　　姜灵狗腿道：“要是吃着不错，我再去买！包管个个都这么好！” 第04章 金脉 　　这一天晚饭后，一家人一起散步时，姜灵一直在东张西望。四顾看去，房屋、车道、绿化带，到处是“灰雾”。连据说治理得成了“模范典型”的河道，都不能例外。特别是河底淤泥层，“灰雾”尤其浓密。 　　唯一的例外，在公园的深处。那儿的绿化带，大约位子处于中央的关系，受到周围的绿化带保护，没有被“灰雾”侵染，有一点“白雾”。 　　虽然比不上“灰雾”浓郁，但至少是“白雾”。所以姜灵拉着爸爸妈妈，在这一带多停留了一会儿，伸胳膊踢腿，左弯腰右弯腰。 　　姜富安与胡海燕正怕女儿消沉呢。姜灵有兴致，他们哪里会不依？ 　　※※※ 　　回到家里后，姜灵照旧看植物学。 　　过了一两个小时，夜渐渐深了，电脑桌面右下角的时间显示，跳成了二十二点三十六分。姜灵瞧瞧时间，知道爸妈已经睡着了，这才关了电脑起身，捧起音箱上那盆小小的合果芋，使劲瞅。 　　这东西连盆带叶，也就两个巴掌大。毁尸灭迹，十分容易。挫骨扬灰，也一点不难！所以…… 　　要找实验对象，还有比它更合适的吗？！ 　　合果芋身上，也有一些“白雾”。非常纤细稀薄，淡得几乎看不到。 　　姜灵在地板上坐下来，把合果芋放在自己面前，阖上眼，静下心来，细细去感觉，感觉面前的这一小团白雾。 　　起先只是一团，不过渐渐地，每一丝，每一缕，每一线；每一片叶子，每一个芽，每一条根，在姜灵的脑海里，越来越清晰。就好像有一支笔，在合果芋模糊的影子上，把它的身影，细细勾勒了出来。 　　最开始只是朦朦胧胧的一株。渐渐地可以分辨出那些又绿又大的叶子，与又长又粗的根须。接着，是嫩叶、老叶，是叶芽，是小根，以及根上的分须；最后，连藏在麦饭石中间的那一段根须，也明明白白地显现了出来。 　　与眼睛看到的不同，这是一株由白雾构成的合果芋。 　　就在整株合果芋，完完全全成形的那一瞬，姜灵仿佛听到脑海里响起了“啪”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冲破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白雾合果芋霎时变得更清晰了，毫发毕现；而与此同时，一股微小的、不属于自己的情绪，传达了过来。 　　那是一种恬然、坚定的喜悦。 　　随即，姜灵的太阳穴“突突”乱跳，脑侧一阵胀痛！ 　　※※※ 　　姜灵捂着额角，睁开眼睛，只觉精疲力竭。结果下一瞬，姜灵身上的疲劳，就被吓得不翼而飞了！ 　　因为姜灵面前的合果芋，刚抽出了一片新的叶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蹿起来、舒展开来。随着生长，新叶子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慢。等到叶子完全展开，恰好静止不动。 　　姜灵正好看到后面一半，不由惊讶地盯着这片新叶子，使劲瞪大了眼睛。片刻后，姜灵捏了捏自己的脸……疼！ 　　那就不是在做梦！ 　　所以姜灵顿时笑了开来。就凭这一招，去培养一些顶尖的名贵花木，一年卖个四五盆，她姜灵还用为生计问题犯愁吗？！于是姜灵“嘿嘿”偷乐了一会儿。然后姜灵突然抬头，看向卧室窗户！ 　　还好，窗帘拉上了……这样子，从外面瞧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倒是外面的绿化地，好像也有一层“白雾”。只是比起公园中央，还要更加稀薄。 　　姜灵乐滋滋地倒了一杯水，关了灯，走到窗前。 　　这个小区属于中档价位，与高档的豪华的不能比，但楼间距还比较宽裕，而且物业管得也比较严：外人不让进出；绿化清洁也好、夜里巡逻也好，则比较用心。 　　所以，草坪踩的人不多，长得不错。不像公园里的，人流量大，被糟蹋得光秃秃的。小区里的草坪，也就小孩子会在上面跑来跑去。大人跟着照顾孩子踩几脚，再加上早上锻炼的几个老年人，又能有多少？ 　　姜灵静静站在窗前，缓缓阖上眼。 　　的确。阖上眼后，注意力集中，“白雾”反而更明显了。草地上淡淡一层，不多，上方外缘还沾着更为稀薄的“灰雾”。但“白雾”的确存在，特别是那几棵松树，以及地下车库通道旁的一大丛竹。 　　姜灵的呼吸不知不觉慢了下来，变得又长、又深、又轻、又缓。她仔细感觉，发现草地上与竹丛里的“白雾”，主要集中在下方，在根部。其中竹丛中，根部的“白雾”里，零零散散，有十来个点，特别浓郁。 　　竹笋？ 　　但松树又与草不同。它的“白雾”，在主干上更浓郁一些。 　　此时小区入口，有车子的声音传来。也不知是哪户人家有人晚归，那辆车拐进车库通道，开进了地下。轮胎与水泥地磨擦的声音，经过车库路口减速板一起一落的声音，开过橡胶消声带的声音，然后又是轮胎与水泥地磨擦的声音。 　　这些声音今晚格外清晰。姜灵蓦然睁开眼，从玄妙的状态里清醒过来。 　　※※※ 　　姜灵一清醒过来，就发现自己神清气爽。刚才那种精疲力竭的感觉，已经消失了。因为前几天连着有风，吹开了城市上空笼罩的污浊烟雾。所以，今晚的靖海市，没有像平时那样，被暗红的光污染所笼罩。 　　相反，今晚夜空深邃，月光畅通无阻，洒进窗子，洒在地板上。对面一幢楼，还有六户人家的窗口，依旧亮着。窗下草坪间的路灯，洒下淡淡的白光。 　　就在这三种柔和的照明下，姜灵看到，草坪间的“白雾”，向自己流淌过来。如梦似幻，如纱似绢，仿佛仙境一般。 　　这令姜灵愣住了。影视片里的那些特效……今天居然在她身上，活生生地上演了！不过显然，这种特效，也只有她姜灵一个人才能看得到，无法贡献给观众。 　　好一会儿，姜灵才回过神来，细细留心其中一抹“白雾”。结果这一留心，姜灵发现，流淌过来的“白雾”，不止窗下这一片比较大的草地，还有被小区水泥路隔开的另外几片小的。 　　它们都在姜灵身旁汇聚，绕着她转几圈，再流淌回去。原来稀薄的“白雾”，在流淌的过程中，会绞碎、吸收一点外缘的“灰雾”，从而壮大一点点，也变得更加生机勃勃了一点点。 　　虽然只有一点点，却抵不过积少成多啊！ 　　另外，“白雾”经过姜灵身边的片刻里，不仅速度加快，还会分出微微一缕，随着姜灵自己的呼吸，进入到姜灵身体内。 　　……过路费？ 　　乱收费？！ 　　这个念头冒出来，姜灵不由一恼；这一恼，她周围的“白雾”就躁乱了起来。小小的混乱之下，“白雾”涌动得更急了。乱上加急，好几股“白雾”顿时撞在了一起。 　　结果就是，它们挤成了八爪鱼似的一团，流淌得慢了下来，前面出现了稀薄的空窗，后面的则一股又一股地追尾。 　　姜灵恍然明白过来。原来“白雾”虽然交“过路费”，但它们本身，也是有很大好处的：流淌得快了，交流得也快了，对“灰雾”的绞灭、吸收，也更快了。 　　姜灵释然，顿时失笑。怕就怕她成了吸血鬼，在窗前站上半天，去睡觉的时候，留下一大片萎蔫枯死的绿化地，那可就大罪过了！明天一早，小区里的住户，肯定要骂人！ 　　眼下看来，这事是互利互惠的，自然再好不过。 　　※※※ 　　姜灵在窗前静立，生怕打扰了这奇妙的循环，直到困意慢慢席卷上来。姜灵也不贪多，转身去睡觉，一边打了个哈欠、一边使劲伸了个懒腰，由衷一笑。 　　在睡觉前，姜灵再次对着合果芋坐下，试着去与它沟通。 　　是的，沟通。 　　这一次，比上一次要轻松多了。很快，姜灵感受到一股不属于她的情绪。没有文字，没有语言，只是一股情绪。然而这股情绪，却清晰简单，坚定明快，富有感染力。 　　『有阳光，高兴。 　　根部有水，满足。 　　还有麦饭石，好开心。 　　可是……可是…… 　　伸不开去呀，憋得慌！』 　　“唔？”姜灵睁开眼，捧起水罐仔细瞅了瞅，恍然明白过来，是玻璃罐太小了。合果芋的须根，早就长到了罐子底，左绕右绕，盘了好几圈。 　　姜灵莞尔，想想家里有个以前养金鱼的玻璃圆罐，麦饭石当初买回来的一大袋还没用完，立即捧着合果芋起身，蹑手蹑脚溜进厨房；她倒出合果芋和麦饭石，冲干净已经老死腐败的旧根，然后换上大玻璃罐，扶着合果芋，小心把麦饭石加满，最后添水。 　　忙完这一切，姜灵重新把合果芋捧回卧室，放在窗前，自己又坐了下来。 　　这一回，姜灵发觉，合果芋处于一种高度兴奋状态用兴高采烈，根本不足以形容它。亢奋、斗志昂扬，再加上傻乐，或许差不多了。 　　姜灵无言。好笑了一回，想了想，继续沟通。而这一回，姜灵想试试看，能不能让合果芋出现一点小小的变异比如让某一片叶子的叶脉部分，长成淡淡的金色。 　　姜灵努力传达着这个意向，但合果芋似乎没空回答，因为它正忙着乐颠颠。 　　『啦啦啦啦！ 　　哦啦啦啦啦啦！ 　　哦叻哦！哦叻哦！』 　　姜灵无奈，暂时停止了努力。很显然，合果芋正为它的新罐子狂欢，眼下根本没空儿得理她。可停止沟通后的下一秒，姜灵突然感觉到身体里面，有一种类似液体、却又不是液体的东西，被抽了出去。 　　姜灵只觉浑身一空，顿时头晕眼花，本能地朝合果芋看去，结果又被吓了一跳！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合果芋一下子抽出三四十个新芽，争先恐后地长成了新叶子；与此同时，整盆合果芋的叶脉，都以清晰可见的速度，变成了淡金色！原本合果芋比新罐子要小得多；这一切结束后，两者刚好相配。 　　随即，姜灵收到了一份得意洋洋的邀功，还有一股期待而雀跃的请求： 　　『还要，还要…… 　　还要阳光！』 　　姜灵望了望窗外高高的弯弯月，坚决地把合果芋推进了床底下。然后姜灵一步一挪地爬回床上，梦周公去也。 第05章 长梦 　　这一晚，姜灵做了个梦。一个长长的梦。梦里的姜灵，独自一人行走，行走在一个环境很好的、没有工业化痕迹的地方。走过森林、草原、海滩，走过各种地貌的地方。 　　在森林里，梦里的姜灵每晚在树上休息，每天出发前，用手按着树木或者地上的小草苔藓，然后决定方向。 　　一路上，梦里的姜灵采集了许多植物。有些收果子，有些摘叶子，有些截取根茎。不管是哪一种，梦里的姜灵都摘取得很小心，把对植株的伤害，减到了最低。摘完后，还在它们附近，挖个坑，拉撒，掩埋。 　　……这算是施肥……吧？ 　　在草原里，梦里的姜灵继续采集各种植物。有一次不巧碰上了一群狼，足有五十多头。但不知为什么，那群狼最终没有攻击姜灵。 　　在海边，梦里的姜灵遇到了被暴风雨摔上岸的一种动物。 　　那动物的身体长得像没壳儿的海龟，脖子很长，与身子差不多长，有点像蛇颈龙。它的个子很大，不算头颈四肢，光躯干，就与一辆面包车差不多。它折断了脖子，已经开始腐烂，附近的海水散发着臭味。 　　梦里的姜灵看到这个不幸的家伙，十分伤心，坐在旁边的礁石上，嘀嘀咕咕地祈祷。 　　姜灵隐隐约约知道自己在做梦，只是醒不过来而已。对这一幕，姜灵觉得很奇怪，因为梦里的姜灵也打猎吃肉；但梦里的姜灵的确很伤心，连金豆豆都掉出来了。 　　当时有五个人，与梦里的姜灵结伴同行。梦里的姜灵伤心祈祷的时候，他们忙着剥皮、取骨，好像那些东西都很值钱。但没有一个不满，也没有人提出要扣掉姜灵的那一份。 　　梦里，每到一处，姜灵都会去仔细学习辨别当地的植物品种。 　　当然，梦里的旅途中，落脚的村庄与小镇上，姜灵也遇到了不少人。有些人看上去被“白雾”笼罩，有些人则是带着“灰雾”。但“白雾”与“灰雾”不是绝对的。大多数人，身上混杂着两者。 　　此外，偶尔还有青的，绿的，红的，黄的，也有黑的。总体而言，颜色很多，深浅不一。 　　不过梦里的姜灵，把它们分为两大类纯粹的；混浊的。以绿的为例，有些人身上的“雾”，浅的嫩绿，深的墨绿，十分纯粹。但有些人身上的“绿雾”，色泽并不干净，脏兮兮的，好像小饭馆后头阴沟里的水苔。 　　梦里的姜灵，总是选择与那些身上有“白雾”的人结伴。有一次遇到危险，情况紧急，梦里的姜灵还提议，与两个“黑得像夜空”的人合作。 　　因为信仰的关系，梦里的姜灵当时的数个同伴，都不乐意；只是迫于情形，为了自保，他们不得不同意。但自始至终，十分警惕防范那两个人。 　　不过最终，他们一切顺利，一同度过了危险。分手的时候，双方都和气多了。 　　最后，梦里的姜灵，重新回到了出发的地方。 　　出发的时候没有回头，所以这时候，姜灵才发现，那是一个森林边缘的小村庄。木屋错落，拥着一棵奇大无比的树。那树也不算高，森林里，比它高的树木有很多。但它的枝冠特别茂密，远远看去，活脱脱像一个扁扁的、绿油油的大蘑菇。 　　村庄里的人瞧上去很高兴，涌出来在村口夹道欢迎。不过大多数人，热情里带着敬畏，弯腰向姜灵施以一种奇异的礼节。只有四个人上前拥抱、与姜灵互贴面颊，亲吻姜灵的额头。他们的语言明明不是姜灵所懂得的任何一种。但奇怪的是，梦里的姜灵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那四个人带着姜灵走到村子中央的空地上，举行了一个简洁庄重的仪式。 　　仪式很简单。四人中最年长的一位老妇人，递给姜灵一颗种子。种子有婴儿的拳头那么大，十分坚硬。而梦里的姜灵接过种子，用短柄铲子挖了个坑，把种子埋进去，取过旁边准备好的水罐，浇水；然后退开半步，单膝跪地，一手按着心口，一手按着地面，阖上眼，在心中低语。 　　梦里的姜灵，清晰地感觉到那颗种子的壳儿裂开，长出根、芽，钻出地面。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嗖嗖”地往上长，一直长到姜灵面前，才缓下来，却还不停止。 　　当时姜灵按在地面上的手，都按到了树根上。梦里的姜灵慌忙再退开一步，讶然起身，抬头看向高处的树冠。 　　这棵新生的树并没有什么“拔苗助长”的后遗症，挺拔茁壮，已经长得有十米多高。与另外四棵一起，枝叶交错，气根交缠。 　　原来姜灵在村外看到的大树，不是一棵，而是四棵；而且现在，又增加了一棵。 　　旁边那四人中间，最年长的一位，十分高兴，大声宣布村子里又多了一位“林语者”。围观的村民更加兴奋。起先的仪式中，他们安静地围观；姜灵的树疯蹿时，他们低低惊呼；而此时，他们的欢呼声，几乎掀翻了村子里那些原木屋顶。 　　当天晚上，村子里举行了一个热热闹闹的篝火晚会。而人们庆祝到了最热闹的时候，梦里的姜灵溜到了角落里。 　　有一个年轻的男人，独自一人，安静地在那儿等待。他的身架已经完全长开，但皮肤光滑，眼角、嘴角没有一丝细纹，脸上还有点婴儿肥，估计才十八九岁；他的手上敷着草药汁，从手指到小臂，都隐约可见细细的血痕。 　　血痕是被一种翠色的阔叶草划出来的。这种草叶带着特殊的清香，用来裹着一种甜食蒸煮，味道奇美。这一晚村里有庆祝，这道甜食准备了许多。 　　梦里的姜灵很不满，嘴上没说，眼睛却剐向另一个男人。还是年轻的男人好不容易安抚住她。梦里的姜灵勉强作罢，握着那人的手，轻轻吻了吻，那些血痕就消失了。 　　然后两人手牵着手，脚步轻盈，消失在漆黑的树荫里。 　　※※※ 　　姜灵隐隐约约知道自己在做梦。在做梦，或者说，在浏览一份随着“李子”而来的记忆。所以姜灵很好奇、很八卦，好奇而八卦地想看看接下来的美事。 　　可惜，一阵音乐打断了姜灵的梦境。是手机铃声。 　　姜灵不甘不愿地睁开眼，一拉毯子蒙住脸，没管手机。 　　结果那边一个劲儿地响了十多声，才挂了。过了一会儿，又响起来了。如此响响停停，都四次了，依旧不弃不馁。 　　姜灵没办法，只好坐起身来。“谁呀，才九点就打电话……不知道人家还在睡吗？” 　　只是听这架势，肯定是老熟人，还是了解姜灵近况的那一种，否则哪里会这么固执。所以姜灵无奈了，只好跳下床，赤脚跑过地板，去接电话因为辐射问题，在爸妈的坚持下，姜灵的手机被固定搁置在柜子上，离床老远。 　　姜灵看了眼号码。果然，是章骋，高中同学。高中三年里，一直是前后桌，又说得来，他们两男两女一共四个，一向挺要好。大学期间虽然天各一方，但也保持了联络，毕业后又都回了靖海市，来往就又多了起来。 　　于是姜灵夸张地叹了口气，接起来。 　　“喂？姜灵吗？可不容易，你总算接电话了。下周六，也就是九月十五号，同学聚会，定在金光大酒店。好些人要移民去金海了，再不见没准就见不着了，你去不去？这次你可不能又懒得去啊！” 　　“去，怎么不去！” 第06章 被遗漏的储蓄罐 　　挂了电话，姜灵洗脸刷牙。 　　可洗到一半，姜灵的动作慢了下来。因为姜灵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她除了能用眼睛看到盥洗台前墙壁上的大镜子，似乎还能“摸”到它但是两手明明正在绞毛巾啊！ 　　姜灵缓缓放下毛巾，心中若有所悟。 　　近几个月来，公开征召前往金海星的移民，是最大最热的新闻。姜灵自然也听过一些报道，知道报名的移民，按照不同的专业技能、工作经验，以及体术与精神力的等级，会得到不同的打分与待遇。 　　从安家费、到仓位的安排，都要视级别而定。比如像数次主持过道路修建的工程师，就要比刚毕业的同专业研究生评分高、待遇好。而体术及精神力方面，三级是一个明显的分水岭。 　　一般健康的人，体术与精神力都是一级。三级体术，只要不遇到猛兽等等，就能良好适应森林、荒漠等各种环境，在那些环境里正常工作。而三级精神力，则能够令人在短距离内，探察出周围的物体。 　　网上广为流传着几个简易测试的方法，姜灵也看到过、试过。而当时的结果证明，她就是一个普通人。 　　可是，这次呢？ 　　姜灵当即转身进了厨房，舀出一小勺大米，用毛巾把自己的眼睛蒙上，然后把大米往黑色的大理石炊台上一倒！ 　　这里一粒，这里一粒，这里两粒…… 　　姜灵拨数了十几粒米，慢吞吞扯下毛巾，发现她“探察”到的，与眼睛看到的，完全一致！ 　　…… 　　毫无疑问，这一切与昨晚晚上，那脑海中“啪”的一响有关。有三级精神力是好事；然而，姜灵从没听说过，哪个三级精神力者，能让合果芋迅速成长、甚至长出淡金色的叶脉来！ 　　或者从没有过；或者有这类情况，却都被高度保密！ 　　因此，姜灵狠下决心，“李子”的事，绝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她对当“小白鼠”没有任何兴趣！ 　　…… 　　所以姜灵把合果芋从床底下捧出来，先费了一番功夫，帮它将叶脉的色泽全部变了回去；这才放在卧室的窗台上，让它晒太阳。 　　接着，姜灵踩上拖鞋，打开了电脑，准备查查附近有什么风景区，要可以当日内来回的；随即姜灵去了厨房，打算转一块红薯当早饭。 　　可是一抓起红薯，姜灵就发现上面蒙着一层“灰雾”。这令姜灵怔住了。 　　足足半分钟，姜灵才叹了口气放下红薯，在厨房里四下打量，还拉开冰箱查看。 　　结果，姜灵发现，除了她昨天刚买回来的东西，原本的那些，大多都蒙着一层“灰雾”。连土豆、玉米等，也不例外。只有燕麦片，倒是挺好的。 　　姜灵拿热水泡了一碗燕麦片，一边转身去洗漱，一边在心里记下，下午买菜时要去超市看看，找出没污染的食品和牌子，把家里这些，全部换掉！ 　　风景区找起来容易，姜灵很快选中了本地的日月湖。 　　然后，姜灵又切到Google在线的卫星地图，打算找一个位置在绿化区中央的风景点。 　　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从卫星地图上，姜灵惊喜地发现，日月湖只不过是山脚下的一个积水坑靖海市东南方向，有一道道浓绿的山脊，从西南的武夷山脉延伸出来，直向东北，没入大海，然后还冒出了一串岛屿。 　　就这样，地壳上的同一道隆起，一端成了陆上的大山，一端成了海上的小岛。不管人们如何称呼，它们是一脉相承的。其中，经过靖海市东南的那一段，叫做芙蓉山。 　　…… 　　最后，姜灵选中了柳公庙。 　　柳公庙位于日月湖东南岸，周围好几公里方圆内，全都是青山绿水。间或几个景点、几家酒店，并没有住宅区与商业区，没什么妨碍。 　　柳公庙那儿，其实还不是风景区的中央。但更好的地方，太偏僻了。 　　没办法，现在行骗偷窃抢包的，一年比一年多。加上最近失业率增高，治安更不好。姜灵一个女孩子，独自一人出门玩，不敢去没有人的角落里。 　　至于打开窗子，就能看到湖光山色的几家星级宾馆，好是好，但姜灵一下子之间，还不舍得拿出上千块钱，就为了去住一个白天。 　　※※※ 　　靖海市与中国其它城市一样，城市规划，是以五年十年为期的鲜少有哪个一把手，会在乎自己卸任后的事。 　　所以靖海市常常堵车。 　　幸而姜灵出门的时间好，十点不到，叫了一辆出租车，一路通畅地出了市区。 　　出了市区，路两边的农田就多了起来。初秋季节，白露前后，晚季水稻也好，藕塘里的荷花也好，路边的水杉夹竹桃也好，都是郁郁葱葱，还不见萧条。 　　绿的，粉的，翠的，红的，瞧着赏心悦目。 　　最重要的是，离市区越远，“白雾”就越充盈。 　　出租司机才三十左右，听普通话口音，应该是北方来的，不知是遇到了年轻女孩子心情好，还是本就比较善谈，一路闲聊，说了好些关于车子的事：这个牌子好，那个大降价，等等等等。 　　再加上窗外的风景好，姜灵的这趟短短的行程，十分轻松愉快。 　　到了地方，付过钱下车，姜灵四下环顾，而后不由眼前一亮湖光潋滟，山色青蒙。云高天远，秋风飒爽。正是好天气，好时节，好地方，好景色。 　　买了二十五块的门票，迈过高高的门槛，踏入柳公庙内，姜灵的脚步慢慢轻快了起来。她大步往前走，超过了几拨游人。 　　姜灵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这么着急。隐隐约约，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前面呼唤着她。 　　※※※ 　　与名寺大刹比起来，柳公庙并不算大。尽管说起来，它也有近千年的历史了。但是可惜，文革期间，与其它很多寺庙一样，柳公庙没能幸免于难。目前这些巍峨的大殿，金光闪闪的佛像，都是后来在原址上，重新建造的。 　　姜灵不是头一次来了。不过对柳公庙的历史，姜灵没什么兴趣没办法，姜灵记得很清楚，第一回来这儿玩的时候，一时好奇，把大殿前那个宣传牌里的介绍看完了，结果发现里头竟然有错别字！ 　　现在么，错别字大概改掉了吧…… 　　但姜灵对柳公庙，却也再没有细细琢磨的兴致了。后来又来了几次，都是当公园逛的。这一回前来，是为了“白雾”，当然更不例外。 　　说真的，因为柳公庙座离日月湖旁，那几个原生态村庄，距离比较近，附近没让开发房地产。就是修了一下路，保存了绝大部分的山林子。单论绿化，还真比一般的公园好上许多。 　　姜灵还没走到山门，老远地，就发现两团浓郁的“白雾”，在前殿两侧。 　　姜灵连忙过去一看，发现那是两棵香樟树。树冠高过殿顶飞脊，枝繁叶茂，生机盎然，树身上还挂着铜黄铭牌，写明了是国家三级保护古树，树龄两百多年。 　　就说这儿绿化好嘛。 　　姜灵嘿然一乐，穿过山门、前殿、主殿，拾阶上山，直奔西阁的鼓楼柳公庙依山面湖而建，山势虽然平缓矮小，鼓楼钟楼毕竟建在山顶附近，走到它们附近，视野倒也不错。 　　从庙门到西阁鼓楼，路上曲曲折折，算起来大约有一公里多。因为其中一大半是台阶，赶得急了，也挺累。像姜灵这种长期坐在办公桌前的人，以往悠着爬到鼓楼下，都要歇一歇。但这一回，姜灵一口气赶到，只是觉得有些热，略出了点汗，连气都没怎么喘。 　　姜灵心中有数，暗暗惊喜。 　　鼓楼上去另外要门票，姜灵以前看过，也没兴致再去。因为上面虽然装修得漂亮，红漆的木柱，蓝白绿金红的花纹，富丽堂皇，但是地方很小。时不时有游客上去，转一圈下来，没个清净。 　　当下，姜灵四下环顾，想找个清净又不偏僻的地方，坐下来好好修炼一会儿。 　　是的，修炼。 　　这一看，姜灵发现，旁边不远处，还有一大片特别浓郁的“白雾”。一条不起眼的曲折小路，可以通向那个方向。 　　这一段小路是石板路。比起之前的山路，还要狭窄陡峭得多，也老旧得多，旁边甚至长了些青苔，瞧上去滑溜溜的。 　　姜灵小心看着脚下，不敢分心。好在路不长，蜿蜒了二十来米，就到了。 　　姜灵走到头，一抬眼，“白雾”就在眼前，弥漫成一片。 　　又是古树！ 　　一共六棵，均是香樟说起来，香樟长得快，寿命长，在全国各地的古树中，占了很大比例其中一棵，上了四百年。余下的，都是两三百年的。它们身上的“白雾”与周围山上湿地松、黑松等等融溶相汇，又特别浓郁。 　　姜灵一棵棵摸了摸树干，心里泛起了嘀咕：“难道传说中的树精花妖，是真的不成？”摸到最后一棵时，姜灵不由意外，暗暗奇了一声。 　　这棵树趁着接触的机会，向姜灵连连叫苦。抱怨它的“脚”下，踩着一个『危险的东西』。 　　姜灵不解，询问老樟树；结果倒好，老樟树也不懂得那东西叫什么。不过，老樟树记得当时的情况。 　　于是姜灵放下手，站在它的树荫下，静下心来。 　　※※※ 　　姜灵觉得自己仿佛成了这颗老樟树。与其它树苗一起，被短衣打扮的人，载在船上、抗在肩上，老大远地运来，围绕着原有的大樟树，种在这儿，布成一片林子。 　　山下大殿旁的那两棵樟树苗，也是那时候一起运来的。然后它们就站在天地之间，日晒雨淋，迎风而长。 　　一开始，视野比较矮，只有两人左右高；不过四面八方，都能看到。当时，柳公庙很小，在山顶上。山腰山下，都属于一户富裕人家的山居。 　　依山而建的白墙黑瓦，雕花窗的游廊；樟树苗落足的地方，再往上一段路，就是一道蜿蜒的矮墙，把整个山居围了起来。 　　山居内，有两个歇脚的亭子。不是粗糙的四角亭，而是精致的八角亭。木匠们造起亭子时，全靠榫卯结构，没用一根钉子。 　　亭子建成后，每年里太阳最好的时候，一对年轻的夫妇常会来住上一段时日。他们携手说话，男的穿着长袍马褂，脚上的布鞋有一条脊。女的穿着短袄加裙子，缠了小脚。 　　两人后面，远远跟着仆人。后来，又添了个小男孩。 　　然后落叶萌芽，萌芽茂盛，茂盛落叶。流年逝去，视野随之渐渐变高了。年轻男人成了老头儿，小男孩长成了中年男人。 　　如此数代交替，原来的小男孩，垂垂老矣。他的曾孙子也从一个总角小童，长成了风流倜傥的年轻人，又蓄起了胡须、板起脸，变成了当家老爷。 　　山居随之愈发精美。前前后后，添加了不少屋舍。 　　接着的有一天晚上，新的当家老爷，带着儿子一同前来，深深埋下了四个陶罐。 　　两人养尊处优惯了，干起这个活儿来，笨手笨脚得要命。当爹的不小心打翻了一个陶罐，陶罐里的东西洒了一半，滚得满地。当儿子的想笑不敢笑，连忙一个个捡回来。 　　全都是白色的金属小饼。 　　这以后，又过了不知十几年。突然一天晚上，已经不再年轻的儿子，与同样人至中年的女主人，一起急急赶来。 　　他们没带别人，深夜摸进后园，自己亲手挖。银元埋得足有一米多深，两人只来得及挖了两罐，天就亮了；两人没再继续，逃也似地走了，临走遣散了山居的仆人。 　　仆人们纷纷作鸟兽散；也有个老仆人不肯走，留下看门。 　　之后没几天，又有一个青年仆人寻来，夜里摸进后园，循着痕迹挖了半夜，还真找出到了一罐银元。他还在继续，前面的老仆提着风灯过来查看。 　　青年仆人心虚，溜走了。 　　不过隔了几天，那青年仆人又来了。这一回，他更加小心，没有惊动老仆人。 　　可惜，没挖几下，前面一串火把奔到山门前。人声沸腾，马声嘶鸣，一群穿着军装、腰上别着枪的人，横冲直撞地闯了进来。 第07章 互惠 　　青年仆人一见情况不对，翻出围墙钻进了树林子里。 　　但是，乱世里当兵的，什么眼力？ 　　循着后园的痕迹，把青年仆人抓了回来，好一顿拳打脚踢，这才慢慢逼问；与此同时，士兵们在青年仆人挖掘的地方，一通东挖西找，最后一无所获，押着青年仆人走了。 　　老仆人受惊，大病一场，被他儿子接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几年内，腰里别着枪的人，陆续来了好几拨，都是一个德性。 　　接下来，园子渐渐荒废，除了冬天偶尔有流浪汉、乞儿之类暂时栖身，没什么人来了。 　　然后一个冬天，在此栖身的乞儿不慎走了水，烧了房子。 　　幸而那会儿刚下了一场大雪，这才没引起山林大火。 　　再接下来，一群工作人员来到这儿。他们穿得十分朴素，丈量土地，登记造册。他们砍伐成材的大树，又种上清一色的松树。有马尾松，也有油松。 　　后来又有一群年轻的学生娃，无论男女，个个剪着短发、戴着红袖章。 　　他们登到山顶，把小小的柳公庙砸得一塌糊涂；没过多久，他们又来了，催着几个林场工人，兴高采烈地上山来，干劲十足地选了几棵树，伐倒拖走。 　　其中，就有几棵当初一起被种下的树。 　　老樟树当时还不能算是最好的那一批树，没被选中。但是，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却令这一幕特别清晰。 　　最后，开发风景区，山路铺水泥，推土机爬过，轧去了最后一点痕迹。 　　柳公庙作为景点之一，当然要扩建、要大建否则怎么收门票？ 　　刚好原先的山居，是地主的私人土地，打倒地主后，被收归国有。于是就这样，新的柳公庙，金碧辉煌，占据了大半个山坡。 　　※※※ 　　姜灵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睁开眼睛，不由长叹一声。 　　随即，姜灵又偷偷乐开了。 　　其实剩下那罐银元，并没有不翼而飞。只不过，因为年头关系，整个罐子，已经被老樟树“踏在了脚底下”。 　　就如同小草往上抽芽长叶，结果拱翻石块一样；老樟树的根往下长，把罐子压进了更深的地下。 　　挖寻的人，怎么会想到这一点？ 　　看另外三个罐子的痕迹，总以为若是还有，也肯定在差不多深浅的地方。所以他们左挖右挖，挖了个底朝天，挖断了好几条树根，却一无所获。 　　于是就此死心，没有再来。 　　老樟树又怕又疼，从此把剩下这个罐子，定为『危险的坏东西』。 　　与老樟树的交流，并不费力。想到一大笔钱就要轻松到手，姜灵精神格外抖擞，左看右看，仔细打量四下的地形。 　　老樟树很乐意把罐子拱出来给姜灵。不过这份“拱”东西的力气，还要姜灵来出。为了省力，姜灵一心想要选一个好一点的方向。 　　毕竟，合果芋和老樟树，这大小也差太多了！ 　　就在这时，小路另一头，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小男孩一边叫着：“爸爸妈妈，快点呀，我们去看大树！”一边“啪嗒啪嗒”往上跑。 　　※※※ 　　姜灵连忙扭头看去。 　　是一家人。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一对夫妇；看穿着，家境富有。 　　夫妻中，女人比较年轻，浓眉大眼，笔挺的鼻子，长相明朗，算得上漂亮，保养得也好，估计在三十到三十出头；男人年纪大些，约莫四十多了。 　　小男孩活泼好动，冲到大树下，气喘吁吁，小脸红扑扑汗津津，还不肯消停，三蹦两跳，在几个水泥花坛这儿，爬上赶下，把脖子上挂的一个小玩意儿，折腾得跳了出来。 　　那是一枚翠绿的平安扣；原来露在外面的，只有后颈上一圈儿细红绳。 　　令姜灵意外的是，那枚平安扣上，也有一团“白雾”非常小，只蕴含在平安扣里面。也不像漫山的“白雾”一般流动。 　　确切地说，像是“白乳酪”。不过虽然凝固，但浓度并不高。 　　灵气这东西，玉石上也有？ 　　姜灵不由多看了一眼。 　　不料她多看了这一眼，小男孩的妈妈就警惕了起来，叫住小男孩，把平安扣塞回圆领汗衫里：“煜煜，戴好，这个不能让别人看到，万一碰上坏人，会把它抢走的。记住咯？” 　　男人步子迈得缓，刚刚走到花坛前，把这一幕从头看到尾，一听这话，顿时脸上挂不住了：“你说的什么话！哪有那么多事，让他自个儿玩。” 　　女人不乐意了，没接口。 　　姜灵没在意，但有些哭笑不得；为了解开尴尬，赞了一句：“是块好玉。” 　　那女人又得意又鄙夷，理好了小男孩的领口，直起身来，一理挎包肩带：“这是翡翠。” 　　男人隐晦地瞪了一眼老婆，打圆场道：“翡翠也是玉是硬玉。”转而向姜灵歉然点点头，搭话道：“小妹妹你懂玉石？” 　　他们两个一开口，姜灵就听出来了，女的是川徽口音，男的是北方人。姜灵被他这一声“小妹妹”雷得里嫩外焦。但这个男人说得随和，也没有若有若无地凑近，所以姜灵对他观感不错，一边安抚自己的鸡皮疙瘩，一边回答道：“不懂，只是看着色泽好。” 　　女人早已经转过了身去，还叫上了小男孩：“煜煜，走，我们去那边拍几张照。”留给姜灵一个侧脸。姜灵说话时，看到她不屑地撇了撇嘴。 　　姜灵不动声色，移回了目光。男人瞧瞧那边，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发觉姜灵在注意他，歉然笑笑，对姜灵道：“你看我几岁？” 　　姜灵不知他为什么问这个。彼此陌生，既然对方和气，姜灵当然也要客气一些。所以姜灵目估这人四十出头，说的却是：“我看你比你老婆大一点，三十五左右吧？” 　　男人听了有些得意，解释道：“四十九了。叫你一声小妹妹，不算占便宜吧？没办法，现在要是开口叫一声‘小姐’，别人不理你算好的了，搞不好一个耳光甩过来。” 　　眼下，小姐这个专属于古代闺秀的词，有了一层人人知道的新涵义妓女。而这人说得爽朗，有一种生意人味道的痛快作派。听他说话，姜灵感觉舒适，于是点点头恭维道：“这可看不出来，你身体很好。”姜灵交际不多，场面话不会说也不想学。但五十来岁的人了，最关心的，无非自己的身体，这一点，姜灵倒是知道的。 　　男人笑了笑：“还行，还行。”掏了一张名片给姜灵：“比那个还好的玉，也不是没有。小孩子家家的，戴个玩玩而已；好的没敢给他，毕竟每天要上学、要出去玩，怕惹人眼红。你要有兴趣，就来店里看看。” 　　他说得自豪，又实在。自豪是对自己的事业，实在是对儿子的关切。因此，姜灵对这个男人印象比较好，道了声“谢谢”接过来，但还是忍不住道：“比那个再好的玉，我恐怕买不起。”一边看了眼名片：张甫，东瑞珠宝有限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下面是手机、办公室电话，与店铺门面的地址。“张先生，恐怕要辜负你一片好意了。” 　　那边女人陆续朝他们打量了几眼，在小男孩耳边低声说了句；小男孩转过头来，大叫：“爸爸，我饿了！”男人冲儿子应了一声，对姜灵道：“你才二十多吧？我看你身上有贵气，以后肯定不一般，到时候别忘了照顾我几注生意啊！”忙忙哄儿子去了。 　　姜灵的耳朵比以前灵敏。刚才那女人附耳跟小男孩说的话，姜灵其实听得很清楚“你肚子饿不饿？叫爸爸去吃午饭了，咱们去必胜客。” 　　对此，姜灵并不在意；毕竟说起来，人家也是正当防卫，最多警戒级别过高了。但后面“贵气”两个字，却又令姜灵哭笑不得，朝这一家子礼貌性地摆摆手，目送他们离去。 　　小男孩跑在前、两夫妻跟在后，一家三口下山而去。 　　姜灵收回目光，琢磨了一下名片名片仿古花纹底子，瞧着像以前那些文人墨客自制的精致花笺。端庄大方，风格华美。 　　贵气？ 　　囧归囧，姜灵对这个词，的确留上了心。因为林语者的关系，姜灵对鬼神、风水等说法，比以前，多了几分保留意见。 　　原先姜灵只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入乡随俗”，混个心安；而现在，姜灵希望可以有机会，求证探讨一番。 　　所以，姜灵仔细收起了名片。 　　然后，接着忙正事。 　　※※※ 　　这几棵古树名木，树根处都添土砌了方形水泥花坛护着。 　　花坛与花坛连成一片，这一整片，都用石砌、用水泥建稳了。以防大雨造成的泥石流，或者山上山下钻土打桩，令树根处的泥土塌方。 　　不过，大树在泥土下的根，不会比它长在地面上的树干树冠小。 　　事实上，非盆栽的树木，树高与根深，总是后者占优。 　　也就是说，姜灵只要找一个比较陡峭的方向，往山下的方向走十几米，落脚的地方，就会很接近老樟树的树根。 　　姜灵今天出来玩，为求方便，背的背包，而不是挎包。 　　当下，姜灵打开背包，检查了一下大小，又与老樟树交流了一下，确定陶罐不大，用背包足以轻松装下，这才开始行动。 　　按照老樟树传达过来的陶罐位置，姜灵四下看看，选中了靠近山体的一边，走下水泥台，趟过杂草，往山下踩去。 　　最后，姜灵在几株杯口粗的松树间停了下来。 　　很快，姜灵再次体验到了那种“抽空”的感觉。 　　老樟树迅速传达过来欢欣与遗憾交杂的情绪，接着还有鼓励。 　　而姜灵脚前的地上，土块裂开了细纹。 　　姜灵休息调息，与周围的山林交流，接着继续努力。 　　“白雾”流淌得更急了，姜灵再一次“抽空”。 　　这一回，土块明显拱起，地上微微隆起了一个小包，直径一米多。 　　此时，陶罐离地面已经很近了，大约半米左右。但姜灵没带锄头，何况这儿毕竟是风景区，一个游客如果在此挖掘，很容易招来瞩目。 　　所以姜灵左右看看，决定向身旁的小松树们求助。 　　最后一次，仿佛有活物在地下缓缓拱动一般，几分钟的时间，一个东西被顶了上来，直破地面。土块崩落，露出了大半个陶罐。 　　姜灵连忙示意它们停下。 　　忙完的树根应声停止，欢快地缩了回去，更舒畅、更深入地扎进地下。 　　老樟树高高兴兴。因为它不仅摆脱了危险，还受到了好一番滋补。 　　小松树们高高兴兴。它们前所未有地忙乎了一通，然后赚了一大笔。十分合算，所以再来几次，它们也乐意。 　　姜灵也高高兴兴，轻松拨开落叶枯枝与浮土，捧起陶罐。 　　陶罐沉甸甸的。但是，这里毕竟是风景区、柳公庙，随时有人登上山来。所以姜灵按捺下好奇，并没有急着看；大致擦掉陶罐上沾的泥土，然后就塞进了背包里。 第08章 摘掉眼镜 　　如果是以前，捡到了这么大一笔钱，姜灵早就坐不住了，肯定一溜烟回家去。不过现在，也不知是不是林语者的传承关系，姜灵从容多了。装好东西，镇定自若地查看四周，原路攀回水泥台上，拍打干净运动衣裤。 　　而后，也没有急着走。相反，姜灵取出带来的一卷旧报纸，夹上一本杂志，铺在花坛上，坐下来，干起了正事修炼。 　　今天来这儿的目的，姜灵可没忘呢！ 　　※※※ 　　这里整座山，均笼罩着薄薄的“白雾”。树木多的地方，“白雾”就浓郁些。就目之所及而言，最浓郁的，还要数身前身后的这几棵。 　　姜灵仔细观察，发现“白雾”不仅四下流淌，也从枝叶里流入大树，又流出来。整片的树木，一起呼吸，又彼此交流。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它们是一体的。 　　可惜的是，小山的上方，笼罩着“灰雾”。那“灰雾”比“白雾”淡了许多；然而另一方面，面积与厚度，却是大得多。一座小山，毕竟没法和整个天空比。随着流淌，不断有“白雾”升腾上去，但一旦接触到“灰雾”，就会消失。基本上，两边维持了一个僵局。 　　姜灵坐下不一会儿，附近的一些“白雾”，就朝姜灵渗了过来。很快，姜灵发现，过来的“白雾”不是匀速的。姜灵吸气的时候，它们过来得快；姜灵一呼气，它们就慢了。 　　姜灵的呼吸，渐渐悠长。袅袅的“白雾”，则渐渐把姜灵也包裹了进去。起先只是弥漫过来薄薄一层，后来越来越多，流向姜灵身边汇聚、又淌去树丛中。来的去的，在姜灵这儿，汇成浓浓一团。比身后的老樟树还浓的一团。 　　一开始，姜灵还有点儿惦记着背包里的陶罐。但很快，姜灵忘了背包，忘了陶罐，甚至忘了自己。半梦半醒中，姜灵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座小山。一座湖边的小山。一座在湖边，不知伫立了多少年的小山…… 　　……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把姜灵惊醒了过来：“哎，你瞧，有个人在那儿坐着睡着了！会着凉的，露露，你去叫她一声？” 　　姜灵蓦然睁开眼睛，看到小路上，五个年轻的打工妹、打工仔，正朝她这边瞧；其中一个小伙子，还直直伸着手臂，一根手指头指着姜灵。 　　一见姜灵睁开眼，指着姜灵的小伙子顿时讪讪，另外四个人也有些尴尬。性别关系，还是两个女孩放得开些，先笑了起来。 　　其中一个女孩道：“水泥上凉凉的，要歇脚，去路口吧。那个椅子是木头，不会着凉。”另一个女孩羞怯得多，抿着唇。 　　姜灵其实知道。她本打算小坐一会儿，没料到一坐下来，会是这么久。不过感念他们好意，姜灵仍然起身冲他们笑了笑，认真道谢：“谢谢。我记住了。” 　　结果几个小伙子更不好意思了。还是说话的女孩，挺大方地与姜灵道别，五个人继续登山往上而去。 　　※※※ 　　姜灵目送他们离去，心情随之愉快，看看时间不早，便收拾东西，打算回家。不料收拾完、一直起身，姜灵就觉得头晕目眩。 　　她第一反应是饿了一顿，导致低血糖，于是重新坐下来缓一缓。然而这一休息，姜灵发觉自己状态挺好，精神饱满、身上仿佛有着使不完的力气。唯一的问题，是看东西的时候，脑袋发昏。 　　姜灵心中一动，心跳就快了，血涌得耳边“嘭嘭”作响。姜灵深呼吸，平息了一下心情，缓缓抬起手，小心翼翼把眼镜摘了下来。 　　眼镜一摘，头就不晕了。 　　姜灵闭目让眼睛放松片刻，睁眼朝四下看去……挺清晰的！比不上之前戴着眼镜的时候，但比原来的裸视力好多了！这令姜灵兴奋至极。从中学时就近视，越来越深，如今有希望康复，怎么不兴奋？！姜灵都恨不得就在这儿过夜了！ 　　但考虑到爸妈，这想法明显不太合适。于是姜灵晃晃头打消主意，收起眼镜，跳起来，将六棵大树挨个儿拍了一下，还抱着那棵四百多年的，亲了一嘴。 　　说实话，老树皮粗糙，这一嘴的味道，可实在不怎么样。 　　…… 　　这里是省级风景区，景点多、宾馆多，出租车自然不少。姜灵出了柳公庙，很快叫到一辆。先去附近一家宾馆，划卡订了风景最好的房间，然后回城。 　　结果从宾馆出来，经过湖滨西路时，姜灵无意中一望湖景，却看到一片灰色。 　　“师傅，停一下车！”姜灵连忙拍拍驾驶座后的防盗栏杆，“我去湖边看一眼，加十块钱，你就当另拉了一趟市区里的短途生意吧？” 　　“行！我刚好抽根烟。”司机稳稳地刹了车，掏出打火机来，又摸下夹在耳朵上的香烟，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十块钱，十分钟！多了你给补，少了我不退哦！” 　　姜灵笑笑应了，知道是提醒她别耽搁太久，倒也不是多了一分钟，就要真地计较；开门穿过绿化带，跑到湖边，扶着护栏，凝神屏息，往前看。 　　湖水里有淡淡的“白雾”，非常稀薄；而与此同时，湖底是一片浓浓的脏灰。姜灵愕然，对着直抵对面湖堤的“灰雾”，微微一个趔趄，几乎站不住。 　　天哪，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关于各个风景区，湖底泥重金属污染的报告，之前查农业类资料的时候，姜灵也看到了一些。因为湖底泥有累积效果，污染往往会比湖体更严重。治理什么，都很难、很麻烦。其中有一种相对比较好的办法，是用植物。因为有些植物擅长吸收特定的重金属，种植它们、然后收割它们，集中处理，就能拔除土壤中的污染。 　　当时那些内容，姜灵没细看；没想的是，竟然这么快就亲眼看到了活生生的例子。姜灵颓然回转，没精打采地钻进了车子，若有所思。 　　司机头发斑白，年纪不小了，八卦劲儿却不小。他之前探头望望，见湖上有年轻男女坐船游玩，而姜灵正是死死盯着那个方向，自以为明白发生了什么，弹掉烟灰叹了声儿气。 　　姜灵回来时，司机装着不知道。此时见姜灵颓丧，从后视镜里看看姜灵；想想自己女儿也差不多这么大，到底不忍，道：“哎，你没事吧？” 　　“没事。”姜灵强自打起精神，笑了笑。 　　“年轻人嘛，要往前看！”司机一边说一边发动车子，娴熟地松离合器、加档。刚好前头绿灯，司机开得痛快；而抽烟时开的车窗，则拼命灌进风来。司机一边关窗一边大声道：“就这样，呼啦啦地往前！瞧，一路绿灯！” 　　这司机是怎么了？ 　　不管怎么样，姜灵的确被逗乐了：“你说得对，是该往前看。”可不是么，能透过白雾看到底下的灰雾，本身就说明，林语者的能力，又有增强了！ 第09章 贪心的合果芋 　　回到家里，姜灵摘下背包，有点犯愁。 　　姜灵很想、很想与爸妈分享一下白白捡到钱的喜悦。不过姜家开明，代沟这个东西，并不明显。姜灵对父母，从没隐瞒过什么事掉了五块钱之类的，或许还有忽略不提；公交车上被扒了钱包，那是肯定报告的！ 　　所以姜灵想了半天，发现面对爸妈，自己怎么也没法把事情说圆了没经验呀！因此，要么就把林语者的事，和盘托出；要么就连银元的事，也暂时不说。 　　林语者的事情，当然不能说。爸妈知道越多，一家人越危险；不知道，是对自己的保护，也是对他们的保护。所以最后，姜灵决定，尽快把银元出手，然后找个机会，告诉父母自己发了一笔小财。 　　…… 　　打定注意，姜灵背包塞进床底下，出门去菜场和超市好一番采购。除了买菜，姜灵还买了满满一购物篮“感觉好”的燕麦片、盒装牛奶、绿豆黄豆等。其中，自然少不了红薯、土豆和玉米。 　　姜灵回到家，把东西都放好。原先看着“灰扑扑的”红薯、土豆和玉米，被姜灵装进垃圾袋，拎着下了楼，扔进了小区的垃圾桶里。做完这些，姜灵冲了个澡，开机上网，查找银元的资料与行情。 　　感谢网络，感谢Google！ 　　大致了解了一番行情后，姜灵开始清点银元。 　　陶罐不大，也就七八寸的直径，扁扁的。姜灵揭开泥封，拿掉防潮的石灰布包，揭开裹着的细白棉布，一枚一枚往外掏。均是清一色光绪年间的银元，江南省造的，不是甲辰年，就是乙巳年，品相都很好。大概一直是富裕人家的库银，崭新崭新的，没拿出去在市面上流通过。 　　姜灵点出不多不少的一百枚银元，取出细布。然后姜灵惊讶地发现，罐子底下，还压着另外一小包红绸包着的块状硬物。 　　拎出来一掂，沉甸甸的；打开来一看，全是金锭。数目以旧制斤两来说，也是整的，一共十六个：半斤八两，半斤八两，说的就是以前的一斤，分为十六两。 　　姜灵一时间哪里去找戥子？只好用手拿起一个掂掂，估摸了一下：大致与那种小小的土鸡蛋，差不多轻重。茶花形状，六个圆角，滑润可爱。当时的做工所限，并不能说十分光滑，但古朴敦厚，瞧着喜气洋洋。 　　金锭正面的字样，并不个个相同。有的是“招财进宝”，有的是“福”，也有的是“禄”，不过没有“寿”。共计三种。背面的戳记，则都一样：廖衡记。 　　原来这才是重头戏！ 　　姜灵惊喜之下，不由奇怪：既然有金锭，为什么还要藏银元？ 　　不过下一瞬，姜灵就想通了，顿时钦佩那主人家考虑得周到。因为富家藏金，不用说，是为了子孙考虑。而若是后世子孙落魄，以至于需要用到家里压箱底的存货，那自然要有不同面额的才好……不然周转不变，肯定要被人趁机大占便宜！ 　　这令姜灵格外冷静，思索片刻，取了十个不同年份的银元，外加一个金锭，准备明天去城隍庙那一带，探探出手行情；其余的东西，连背包塞进床底下。 　　※※※ 　　这一晚，一家三口的其中两个，对厨房里发生的调包事件，一无所知。毕竟，一个正常人、普通人、平凡人，怎么会记得自家厨房里的那些红薯，一个个儿长的什么样；又怎么会记得那些土豆，到底有几颗？ 　　何况姜灵买的时候，特地挑了相近的大小与份量。 　　这件事情，姜灵不是忘记了，是根本没打算跟爸妈提。因为空口提起，可没什么用。而在找到方法、确信能够自保，免除被切片研究的危险之前，姜灵不准备把自己身上的秘密，告诉任何人包括父母。 　　要是他们知道了，没有好处，担惊受怕之外，反而可能会因此卷入危险。 　　…… 　　这一晚，姜灵忽然很佩服自己。床底下塞着几十万的东西，还能能平心静气地吃饭、散步、聊天，好像根本没有这件事一样。 　　从这件事上，姜灵发觉，与合果芋、与老樟树的沟通，令她受到了一些影响作为人的想法与见解，并没有消失或者迟钝；不过喜好与心境上，变得更加简单、坚定了。 　　这就好像与这样那样的朋友深入相处，总会受到一些这样那样的影响。 　　姜灵本来就喜欢过一种简单、充盈的生活，并不喜欢纸醉金迷、繁复奢侈。所以她考虑了片刻，默认了这种变化。说实话，如果朋友都能像植物这样，姜灵会很乐意的。 　　临睡前，姜灵坐在床边，静下心来，望着窗子外映近来的亮光。果然，窗下绿地的“白雾”，悠悠飘进来，绕了她几圈，又轻快流淌出去。而合果芋身在其中，新叶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片片地长出来。 　　姜灵一怔，随即头疼了爸爸妈妈熟悉她房间里的摆设，几日之间，茂盛了这么多的合果芋，怎么瞒得过去？！所以姜灵连忙要求合果芋先停一停。可结果倒好，明明没有风，合果芋却抖了抖叶子。随即，姜灵收到一股无比委屈的情绪…… 　　委屈得仿佛小萝莉碰见了怪薯黍，小白兔遇到大灰狼！ 　　姜灵气得差点一脚踢过去。一人一草对峙片刻，姜灵倒头大睡，实在没劲儿理它。而合果芋则乐颠颠地继续。 　　没一会儿，半梦半醒之间，姜灵收到了一阵抱怨。 　　『憋……憋……憋啊！ 　　又憋了！ 　　好憋唉……』 　　姜灵翻了个身。 　　活该！叫你贪心！ 　　※※※ 　　虽然活该，第二天一大早，姜灵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出门，去菜场外面的商业街上，找了家卖花木金鱼的店，买了一个篮球那么大的玻璃水罐，还有两袋麦饭石。 　　这一天周六，姜富安与胡海燕起得比平时晚一些。他们起身洗漱时，姜灵在卫生间里，换盆、洗石、加水，还没有忙完。结果好了，姜妈妈一下子就看到了，一边挤牙膏，一边道：“哎呀，灵灵，你又买了一盆新的啊？原来那盆死掉了么？我没见你扔啊。” 　　合果芋无风抖动；姜灵微笑，不说话。 　　姜富安也探头瞧了瞧：“这盆东西真不错，多少钱买的？” 　　姜灵缩缩脖子，竖起一只手，五指伸开：那一小盆，当初她五块钱买来的。 　　姜富安端详片刻，点点头：“五十啊，值！这回别忘记给它晒太阳啊！对了，你今天是不是戴了隐形？我看你的那眼镜清洗液要过期了啊，别忘了换。” 　　合果芋不抖了；姜灵点点头，依旧微笑、不说话。好在姜富安与胡海燕这两人没有刨根究底的习惯，也没什么高度的敏感的警惕性，叮嘱过一句，就去做早饭了。 第10章 价比四家 　　给合果芋换完盆，把它摆在窗台上晒太阳，又吃了妈妈亲手做的面饼、喝了自家磨的豆浆，姜灵这才带着银元与金锭出门。 　　公交车上小偷厉害，姜灵没敢去挤，叫了辆出租车。 　　到了地方，姜灵下车，就近找了一家卖古玩的，抬头看看店名“胡氏如意馆”信步走了进去。 　　店里，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平头在抹柜台。另有一个五十多岁、半秃顶、中等身量的人，坐在柜台后，闭目养神。他穿的一身黑底大红条纹的唐装；翘在凳子上的脚，套的一双黑布鞋。 　　姜灵没打扰年纪大的。走到小平头面前，掏出一个银元，在柜台上轻轻磕了磕，放在玻璃面上，轻声问：“这个银元，你们什么价格收？” 　　小平头见客人进来，已经搁下了手里的活。此时掂起银元看了看：“一百块。” 　　这是多少年前的收购价了？何况，姜灵很清楚，银元值钱的，一种是珍品，一种是品相极美、未流通的。后者的买主，主要是讨个吉兆。像眼前给小平头看的这个，在靖海这儿，私下买卖，不去拍卖，轻轻松松就已经能卖个一千五百。 　　而且，姜灵查询到的参考价，都是2011年的行情，也就是去年的。这两年古玩玉石一直在升温，所以姜灵连价都懒得开，摊手勾勾，示意小平头把银元还过来。 　　小平头不太痛快地把银元放回柜台上：“你这个，不会是自己打的吧？” 　　如果说姜灵刚才对小平头的定义，是“奸商”，那么现在这个定义，已经更新为“白痴”了。既然如此，姜灵食指一点，按住银元，当即睨了这个白痴一眼。 　　小平头也明白过来自己说错话了，脸上讪讪。那边不轻不重“碰”的一声，是放下茶壶的响动、伴随着微不可闻的一记哼气声，打鼻子里出来的。 　　姜灵听得清楚，完全想象得出那老板是什么神情，于是没有回头。 　　而小平头飞快地看了那边一眼，顿时陪笑道：“你别生气，我只是开个玩笑。要是东西多，价格好商量、好商量。” 　　“好商量”这三个字，水份可太大了。姜灵兴致缺缺，收起了银元。 　　小平头忙道：“要是有一对，那三百块，我们收。” 　　如今姜灵的耳朵好。小平头瞟那一眼时，姜灵听到那边软布摩挲了一声。这声音出自唐装，应该是老板打了手势。也就是说，老板对这货色动了心。加上还有几十个存货，这笔买卖，有余地可以谈。 　　所以姜灵又问了一句：“一对三百，还是一个三百、一对六百？” 　　小平头笑眯眯道：“当然是一对了。要是还有更多，那也能再加点儿。” 　　姜灵没心思谈了。他们价格压得太狠，收进来、卖出去，一倒手之间，就要翻两番，四倍。这样子，讲起价来，肯定不容易。 　　实在不行，送去鉴定一下，然后找拍卖行。就是手续麻烦一点，时间要久些，还有费用。不过卖上一千一个，肯定没问题。 　　所以姜灵摇了摇头，收起了银元，转身离开。 　　小平头喊姜灵：“哎，价格好说！我说，你是不是还有啊？” 　　姜灵没回答，脚下也没停。 　　※※※ 　　接下来，姜灵又走了两家店。 　　一家店价格压得更低，而且那老板慢悠悠喝着茶，光瞧模样，就是砍价老将、很有耐性，不好对付，所以姜灵问了一下，转身便出来了。 　　另外一家店，姜灵刚进去，立即暗暗吓了一跳除了老板，角落里还坐着一个男人，在擦铜器。他身上带着“黑雾”，黑雾外还有着一层暗红的“雾气”。 　　这是姜灵头一回，在人的身上看到“雾”。明明只不过一个三十左右的普通男人，穿的甚至只是地摊货。但既然身上有“雾”，那在姜灵眼里，自然就很不一般。 　　姜灵又好奇又害怕，不敢正眼偷瞧，装作闲看，草草望了几眼货架，借着玻璃门、器皿等当镜子，打量瞧了那人几眼，胡乱问了问老板价格，当即就走了出来。 　　第四家店，在步行街中央地带的路口。店门上方的招牌，并不像它的邻居那样，金光闪闪，而是一块老式的横匾，制作精美，上面是草书。 　　姜灵认得出店门叫做“东瑞斋”。但那签名比店名，要更加龙飞凤舞，姜灵就认不出来了。显然，这题匾的故意如此：一边收人钱财替人办事，把店名题字写得容易辨认；另一边，却又不忘卖弄一番。 　　是个妙人。 　　所以姜灵不由失笑，一边抬腿踏上台阶。 　　结果一进店门，姜灵就看到了张甫。 　　张甫靠在柜台上，正和两个年轻的女店员说笑，大约讲的是带了点颜色的笑话，两个女店员一个笑得花枝乱颤，眼泪都差点儿出来了；另一个有些不大好意思，耳根发红。 　　张甫也没得寸进尺，显然只是说笑，打发时间；他自己也在笑，一边笑，一边随意回头瞟了进门的客人。这一瞟，笑容顿时绽了开来，人则站直了：“哟，巧了，小妹妹来买东西？慢慢看，喜欢我给你打七折。” 　　姜灵这才想起来，那张名片上，写的正是东瑞珠宝有限公司。眼下么，张甫的态度好得过头了，姜灵自然奇怪。不过与此同时，张甫神色姿态只能说是亲近，却并没有一分一毫亲亵的意思。 　　所以姜灵奇怪归奇怪，并没有担心。何况带出来的货色，只是一小部分。当下，姜灵微微一摇头，掏出银元放在柜台上：“我想出手些东西。” 　　两个女店员里，一个是外地妹子，还没脱净淳朴气息，刚才聊天时也有些拘谨；此时见来了老板认识的客人，冲姜灵甜甜一笑，忙让了开去、退到一边。 　　另一个三十不到，画着精致的浓妆。粉色的店员短裙套装，耳朵上一对金耳钉，脖子上还扎着根紫红色调的丝巾，闻声转头，上下打量姜灵，目光好像扫描仪一般，随即眼波柔柔地飘向张甫：“老板，这是你朋友呀？” 　　姜灵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那“朋友”两字，听起来，音调好像有些特别。 　　张甫没答那店员的话，只是一边点点头，一边收敛笑容、掂起银元，仔细瞧了瞧正反面，很快就得出了结论，对姜灵道：“品相不错。不留着自己慢慢儿玩？一千两百块一个，我收，怎么样？” 第11章 试探 　　这个价格，姜灵已经挺满意了。问题在于，要出手的不止一个。卖得多了，会不会要降价？所以姜灵又掏出了一个来，还是放在柜台上。 　　张甫顿时了然，瞅瞅姜灵，笑了开来：“不止一个啊，小妹妹做事很仔细嘛。上面二楼地方大，我们上去坐坐，喝杯茶，慢慢谈？” 　　什么意思？难道收多了价格反而会高？网上查资料时姜灵没看到这一条，毕竟不是业内人士，对此不了解。不过反正只是谈谈，姜灵点点头应了声。 　　旁边的外地小妹一直默不作声听着，此时弯腰翻了翻，麻利地找出一个纸质红绒的包装盒，推到两人面前的柜台上。张甫搁下银元，又把桌上那枚也放了进去，捧起来，招呼姜灵去二楼，边给姜灵解说： 　　“人手上有汗，拿在手里多少会沾上一点。沾得多了，金银玉石这些玩意儿，就没原来那么亮，就要洗。洗多了，对品相不好。所以不看的时候，最好用个东西装一装。” 　　姜灵点头受教：“张老板不说，我还真不懂。” 　　※※※ 　　二楼与一楼相比，东西要少得多。都是放在丝绒盒里，打开了让人观赏。与盆景、绣花屏风等一起，摆满了一个博古架子。加上打着灯光，匆匆扫一眼，就让人觉得富贵漂亮，既有传统的典雅味道，又有现代的明快华丽。 　　不过，这样的展柜不多，只占了一面墙。而临街那一面，落地的单向玻璃窗后，放着一对皮沙发。至于店面中央，则有一张木圆桌，配着材质相同的四把木椅子。 　　姜灵不懂红木檀木之类；不过瞧着沉甸甸的，应该是好木头。 　　里面那一头，隔开了一间办公室。办公室的门厚重，厚窗帘拉得密实，估计里头就是保险箱所在。办公室隔壁，则是洗手间。洗手间棕红的木门外，大理石洗手台宽敞明亮，大镜子一尘不染。 　　办公室外面靠墙的地方，有一把躺椅。一个一身休闲装的男人，脸上盖着张报纸在打盹。听到两人上来，揉着脸起身，冲两人点点头，叫了张甫一声“老板”，折起报纸放在桌子上，下去了。 　　姜灵敏锐地注意到，这个男人三十多了，但身材结实匀称，脚步踩在地上，好像钉子一般，十分稳扎。与一般人、与张甫，都不一样。很难说清楚这之间的不同，是怎么分辩出来的。姜灵只是确定无疑，这个男人和一般人不同，却无法给自己解说。 　　那男人走下楼梯，拐弯的时候看了姜灵一眼。 　　姜灵一怔，这才醒悟过来：盯着人家看得太久了。 　　“喝什么？茶还是咖啡？”张甫顺着姜灵的目光一看，笑了，“小妹妹眼很尖啊。没办法，这里附近杂七杂八的人多，不管怎么样，店里总还得叫个人镇着。” 　　不管怎么样？是说不管黑白两道打点得怎么样？ 　　姜灵发觉，自己的确敏锐多了。不仅是对人身上的细节，还对别人的言下之意、没说出口的那半句。当下点点头：“谢谢，水就好。” 　　张甫指指饮水机：“别客气，一次性杯子在那儿，自己倒吧？”把盒子搁在沙发间的茶几上，自己回办公室取了杯子，泡了杯茶，重又出来，邀请姜灵在沙发里坐下：“小妹妹怎么称呼？” 　　姜灵给自己倒了杯水：“姜灵。姜太公，灵敏的灵。”一边把十个银元，全部掏出来，放在盒子里。 　　“好名字、好名字。”张甫连赞了两声，呷了口茶，挨个瞧了一遍，按照年份分成两排，随意掂起一个看看：“品相都这样好？这样子的话，出手的事，要看你急不急用钱了。” 　　张甫说到这儿，故意顿了顿；姜灵暗暗好笑，接口道：“怎么说？”张甫放下茶杯：“要是着急，我再加一百，全收；要是不急，十一国庆，有个拍卖会，就在上泸。拿去卖，一对一对地出，估计价格会挺好看。” 　　姜灵点点头：“拍卖会我也想过，只是手续费加鉴定费，好像也差不多了。” 　　张甫摇头：“差多了。那些费用能有多少？现在这些个东西，热门！你这些品相好，又刚好是两对甲辰年的，三对乙巳年的，不怕拍不掉。卖下来，差个五千块，一点看不出来的。你是不是嫌麻烦啊？咱们签个合同，我帮你捎带过去卖。” 　　姜灵十分意外：“那好。我可就麻烦张老板了。” 　　张甫摆摆手：“老实说，这对我是小生意。就当交个朋友了。” 　　姜灵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要是张甫说这话的时候，态度带了暧昧，她完全可以一句“张老板说笑了”，干干脆脆挡回去。可偏偏张甫一点别的意思也没有。相反，是很简单的关切照顾，带着一种…… 　　长辈对晚辈的爱护。 　　这种态度，与张甫刚才在楼下与两个女店员说笑时，完全不一样。后者是男女间的嘻哈打趣，带了点调笑，闲聊取乐间的一点风流。 　　但常理而言，一个开得起中档珠宝店的商人，与一个普通人，很难有什么共同话题，不可能会投缘。所以姜灵心里的不解愈发浓烈了，从柳公庙那一面到现在，已经由一分上升到了十分。 　　因此种种，姜灵一时间，反而不知如何应对了。幸亏还有个金锭，可以岔开话题。姜灵立即掏出来，也放在盒子里：“张……张先生，你再帮我看看这个？”没办法，人家如此真诚关照，这声泛泛的“老板”，姜灵就有点叫不出口。 　　张甫朗朗一笑，呷了口茶，拿起来摆弄。这一瞧，张甫“哟”了一声，放下金锭，起身去拿了几样家伙来。放大镜、细布、戥子，然后好一番轻擦、细称、慢看。 　　※※※ 　　姜灵承认，金锭这东西，看着可爱可乐。但像张甫这般细看，姜灵还是觉得有些无聊了。她外行嘛…… 　　还好，张甫并不是反复琢磨，检看过一遍，乐滋滋地拍板：“这个金锭，我要了！八万。嗯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怎么样？” 　　姜灵有些惊讶。类似的金锭，去年的拍卖价，的确值八万多，也有上九万的。但拍卖有风险，价格高低有个幅度起落。再说张甫一头给现钱收货，另一头拿去拍卖，少说也要赚个两成，才算是好买卖。 　　不过，张甫是吃这一行饭的，精明着呢。既然肯出这个价格，姜灵也用不着替他担心，自己满意就好。所以姜灵惊讶了一下，点了头：“好。这个价格挺好。” 　　“小妹妹很爽气啊！”张甫挺高兴，自己另找了个大小合适的精致丝绒盒，把金锭装好，一边给姜灵解释道：“你别奇怪，按金价算，当然不值这么多。但我给你说啊，这一行里，不是这么算的。你瞧，这东西有个一百年了，成色足，品相又崭新，所以，它就是难得的好东西。” 　　姜灵不由点头：“没错，是这么回事。” 　　张甫继续道：“这个要是拿去拍卖，说实话，碰上有人较劲的，炒上十万都很轻松。为什么？你想想看，会买这些东西的，都是有钱的老板，当然舍得花钱了上好的金首饰，有钱人人能买；但这个东西，有钱却未必碰得到，不一样的。” 　　姜灵明白，接口道：“别人没有，就你一个有，那自然特别有面子。” 　　张甫笑了：“那是。其实就是那么回事了。反正呢，我是不会拿出去拍的，给我儿子做压岁钱，多好！要赚钱，门路多了。” 　　姜灵笑了笑。门路是多，但没有一条容易的。 　　张甫问了姜灵的银行卡号，打电话转帐；号码拨到一半，忽然又按掉了：“姜小妹妹，你这小金锭，还有吗？还有就再卖我一个。成双成对！” 　　“姜小妹妹”都出来了！ 　　姜灵忍俊不禁：“有，花色一样。张老板什么时间方便？要不今天下午，我给你拿过来？”姜灵之所以会拿了一个“招宝进财”出来，是因为这一种花色的最多，另两种则少一些。其中，姜灵最喜欢“福”字花样的，只有四个。余下两种，在姜灵眼里不相上下。所以姜灵并没什么不舍得的。 　　不过，对生意人而言，“招财进宝”，显然不会比“福”字差。 　　张甫喜道：“小妹妹真是痛快人！今天我也没什么事，那小妹妹就多跑一趟了！钱我一次性先付了，省得麻烦！”说完立即打电话转帐，生怕姜灵后悔一般。 　　姜灵有点意外，但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能做玉石生意的，资产都是以千万为单位。所以对张甫来说，八万八，相当于姜灵的八十八块吧？为了喜欢的东西，出八十八块定金，这种事，姜灵也是肯的。 　　几乎是张甫挂下电话，姜灵的手机就响了。银行通知，有两笔入账，每一笔都是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块，后面还有个八角八分。 　　这令姜灵哭笑不得。 　　而张甫已经取了份格式合同，填写了几个数字，银元的代理条件就齐备了。 　　姜灵本想把银元全出手，但张甫认为五十对太多，对价格会不利。不如拍掉十八对，剩下的慢慢卖作为中低价位的藏品，十八对这个数目，还不会影响价格。 　　姜灵听从了建议。两人签名，各执一份。姜灵与张甫道别，回家去取金锭。约好各自吃过午饭、睡过午觉，等到下午三点的时候，送到店里。 第12章 一堆零食与两个男人 　　回去的路上，姜灵半路下了租车，进了一个人流涌动的商厦，在里面飞快兜了一圈，从另一个门出来，又重新叫了一辆车。 　　尽管姜灵并不觉得有人盯着她，但是，还是这样换了两次车。好吧……她头一次经手这么大笔的生意，多少神经过敏了一点。 　　到家后没多久，姜灵又背着背包出来，在银行租了个保险柜，把余下的东西，都放了进去。 　　忙完这些，姜灵才回家吃饭。同时绞尽脑汁，为自己“发笔小财”，做了几句铺垫。可惜姜灵说得太含蓄了，姜富安与胡海燕没听出来。 　　※※※ 　　下午到东瑞斋时，一下车，姜灵就若有所觉，抬头看了二楼玻璃窗一眼。 　　张甫的确站在二楼窗口前。早上的时候，他并没有叫人跟踪姜灵。此时看到姜灵按时赴约，张甫脸上一下子有了笑意。不是那种应酬式的笑，而是真切又欣喜的笑。 　　随即，张甫看向远处，长长出了一口气，仿佛叹气一般。不过紧接着，他转身从办公室里拎出一大包东西，开始一样一样往茶几上摆。 　　所以，姜灵走到二楼时，刚掏出东西、往茶几上看了一眼，就彻底被囧到了好好一张华贵的茶几，上面摆满了零食与饮料，足有三四十样！ 　　吃的有坚果、巧克力、小饼干，没有膨化食品；喝的有矿泉水、纯果汁、牛奶酸奶，除了一听可乐、一听百事、一听雪碧，没有糖类饮料。这些东西的包装盒包装罐，每个都不一样，花哨可爱。上面不是日韩文字，就是欧美字母，只有寥寥两三样印着中文。 　　最后，中间还有一大盘各色水果。金的橙子、红的蛇果、青的蓝莓，还有荔枝、芒果、猕猴桃等等，都是小个子的品种，一个个好不艳丽漂亮。 　　所以姜灵真的是看呆了：“张先生……今天下午有客人？” 　　“姜小妹妹，你不就是吗？”张甫乐呵呵接过东西，照例一番验看，然后回办公室放好，出来招呼姜灵，“坐，坐。这天气还热那，小妹妹特地跑了一趟，真是不好意思，歇歇再走。” 　　尽管姜灵十分清楚，自己容貌只是端庄，身材也一般般而已，但此时此刻，姜灵实在很想相信，这些零食饮料水果里，被下了迷药偏偏直觉告诉姜灵，张甫一点恶意也没有！ 　　因此，姜灵傻了足足两秒钟，还是坐下了：“张先生真客气。”由于不知说什么好，姜灵只得拣了一瓶葡萄汁，拧开盖子喝了一口，堵住自己的嘴。 　　张甫拿出几本册子来。茶几上没地方了，只好放在沙发扶手上。他翻了翻，挑出其中一本，给姜灵看：“这是我家漂亮一点的小玩意儿，你看看，提提意见。”自己左看看，右看看，胡乱拿了一个零食，拆了包装，尝了一个。 　　为了推销首饰？不至于吧……要知道这些进口的小东西，可不便宜。譬如那瓶瑞士产的阿尔卑斯山矿泉水，小小的一瓶330cc，十几块。 　　其余的…… 　　老实说，姜灵还真认不出来！ 　　不管怎么样，这一桌零食水果，足要好几百块了。作为广告成本，那可太贵了！ 　　所以，姜灵真正是一点也摸不着头脑。当下翻开册子，一边抿了一口果汁，一边瞟了一眼那个被拆开的零食包装，目光迅速确认上面的英文，忍不住就去偷觑张甫的脸色马上就要五十岁的中国男人，吃了一个劲酸味的强力跳跳豆巧克力，会是什么脸色？ 　　结果张甫脸上一派正常，嚼了两下，咽下去了。 　　姜灵实在忍不住了，连忙竖起册子挡住脸，无声偷笑，笑得肩膀直打颤。 　　对面的张甫连连喝了好几口茶：“怎么样？你再看看这本。” 　　“啊，很不错啊。”姜灵忙放下册子，强忍住笑，接过第二本；而后挑了个零食拆开尝了一个，把盒子递向张甫：“这个味道还行，要不要试试看？” 　　苦咖啡味的饼干棒。 　　张甫没有犹豫，点点头，以一种平静的、大义凛然的坚决态度，取了一个送进嘴里；尝完失笑，又拿了一条，靠近背后的沙发里慢慢吃，摇摇头又点点头，笑了：“这个不错。” 　　姜灵再也忍不住，低头埋下脸、笑出了声来。 　　※※※ 　　因为这么一出，张甫对着一桌子的零食，自在多了；姜灵也暂时搁下了疑惑，没再琢磨张甫为什么对自己特别关照。 　　其实，有一桌子的时髦零食为证，最初的惊讶过去后，姜灵回过味来一想，立即就猜到了几种可能的情况反正呢，左右逃不出把她当小辈看。只不过，姜灵对张甫的个人情况并不了解，所以缺乏进一步推断的依据。 　　不管怎么样，接下来的聊天，十分愉快。姜灵不得不承认，像张甫这样长袖善舞的商人，放下买卖问题，简简单单地把她当年轻一辈的朋友相处时，那交谈之间，真的是非常舒服。而且，还长见识。 　　其实年龄差了二十五岁、资产差了上千倍的两个人，一般没什么共同话题。好在姜灵反应敏锐，对头一次听说的事物，总是能直切关键，对新鲜东西，又总是有好奇心。所以，作为一个听客，姜灵还是挺合格的。 　　因此，这两人聊着聊着，变成了张甫给姜灵介绍介绍玉石这一行近两年的情形，还捎带说起了一点古玩的行情。 　　“古玩这两年的热度，是被玉石珠宝带动起来的。同样是古董，字画之类，涨幅就小。珠玉之类，幅度就大。没办法，玉石这个出口。连玛国的飞船，回去的时候，都会顺路带一点。”玛国是指玛西图卡，四级文明，也是这片星域里，诸多一至三级文明的监管国。 　　姜灵好奇：“他们收料子，还是成品？” 　　张甫呷了一口茶：“明料。首饰也要。”又解释道：“明料就是抛解出来、没雕琢过的玉。喏，这个是他们上次的收购品。事后编的册子。下面那个是估价，谁知道到底换了什么东西。” 　　姜灵接过册子来：“大多换了技术吧？”一翻开册子，头一页就是一快二十厘米见方的金丝翡翠。姜灵也不懂市价，单纯赞道：“好漂亮的颜色。这东西做了首饰，一般人戴起来，还压不住啊。” 　　张甫起身去了办公室：“那是当然了。”回头看一眼，哈哈一乐：“担心别人干什么？你肯定压得住。”不一会儿，捧着个盒子出来：“这个就是明料。我这块刚收的，值个一百三四十万放在2010年那会儿，也就个零头。” 　　姜灵讶然：“涨了这么多？”不由仔细去看那明料。 　　张甫点点头，拨开几样零食，把盒子推到姜灵面前：“没办法，差距大啊。”感叹完觉得说了句丧气话，又道：“不过他们肯收就好。玉石翡翠，这个我们有嘛。前些年和田玉实行了保护开采，这回正好拿出去卖。” 　　姜灵放下册子，凑近去，对着盒子瞅了半天，确定一件事：这块鹅蛋大的玉石上，有“白雾”，也就是灵气。而充其量，并不比她那盆合果芋身上的多当然，是现在的合果芋。 　　唯一的区别，在于一个流动，一个凝固。 　　张甫见姜灵眨巴着眼凑那么近，却懒得拿手去捧，不由就乐了。这时他手机响，张甫接起来一听，对姜灵道：“有人要解石，我去看看，没准能收个明料。你去不去？” 　　姜灵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有些犹豫，左右为难道：“热闹我想瞧，可家里吃饭五点半，我也不想错过。” 　　张甫好笑又感叹，收起玉石，回去上锁，丢下一句：“就在这儿，没几步路。你以为是什么地方？五十米的老弄堂，出了弄堂口，就是马路，出租车有的是。” 　　那干嘛不去？！不过姜灵半个下午，喝了一瓶果汁，所以她先冲进了洗手间：“我去我去，等我一分钟！” 　　张甫乐坏了，冲着姜灵喊了一声：“你慢慢来。”锁好东西出来，踱到楼梯口喊了一声：“永刚，在不在？” 　　盖报纸睡觉的男人应了一声，很快上来了：“老板，要出去？” 　　张甫点点头，指指茶几：“老吴那儿。你拿点吃的，垫垫肚子。” 　　赵永刚应了一声，瞅瞅那些零食，挠挠头，胡乱抓了一样，撕开袋子一角，就往嘴里倒。 　　姜灵出来洗了手，刚好看到这一幕，顿时连吹手机都不用了，冲到茶几前、扯出一把盒装餐巾纸、飞一般擦擦手，随即迅速抓起矿泉水、拧开，塞进赵永刚手里，一脸同情。 　　张甫莫名其妙看着姜灵，下一刻，他转而盯住了赵永刚，哈哈大笑。 　　…… 　　那包装袋上淡绿一片，不见一点红辣椒，印着一行跳跃的日文： 　　劲爆芥末味！ 　　…… 　　赵永刚灌完了一瓶子水，好不容易缓过一点来，抓了几张餐巾纸擦擦眼泪：“老板，走了，过去了。去晚了小心好东西被别人收了！”一边又拿了一瓶橙汁，开来喝了一大口。 　　张甫连连点头：“走了走了。”脚下却没动，还在笑，压根不在乎赵永刚的臭嘴。 　　至于姜灵，她早溜下了楼梯。 第13章 两个金饼与一块石头 　　老吴所在的巷子，确切而言，叫曙光新街，也并不像老式巷子那般狭窄。至少一辆小轿车，哪怕新手上路，也能开进去。 　　如果路两边的人家，肯把门口堆的杂物、摆的晚饭桌椅、砌的砖头花坛等等，搬走拆掉，那么两辆小轿车，轻轻松松可以相向对开，中间还有地方种一条绿化带。 　　张甫给姜灵讲：“八十年代初，这里是靖海市最热闹的地方了。那会儿市政府还没搬去东边。”语气感慨，带着点缅怀。 　　姜灵点点头，左右打量，发现两边的人家，并没有平房，朝外的这一面，也不见院门院墙之类；相反，清一色都是二层的楼房，而一楼全部为店面房的格局。只不过，曾经的店面房，现在大多数成了民居。有些人家叫的泥水匠毛手毛脚，墙上还可以看出封掉临街的大橱窗时，新砖新水泥、与旧砖旧水泥之间的界线。 　　或许再过个三十年，这儿也会成一道民居风景？ 　　※※※ 　　老吴的房子在巷子中间一带。进门那一间，也不知是客厅还是杂物间。躺椅、藤椅、木头小圆凳，东西是足够十几个人坐的了，地方却不够大。上面还乱七八糟摆着刚收的衣服。老头衫、大裤衩，还有小学校服。 　　虽然屋子杂乱，但主人应该是过得很惬意。因为躺椅边支开的小圆桌上，一大碗咸菜汁烤田螺，已经吃得只剩两个。田螺壳丢在桌旁的竹柄畚斗里，畚斗是那种半寸宽的化纤打包带，手工编成的。大碗对面，另有一架笨重的老式放音机，收录放三功能、读磁带的那种，咿咿呀呀地唱着。那机子音量拧得很低，听不出什么词儿，大约是黄梅戏，又或者越剧？ 　　姜灵莞尔摇头。她不听这些，不懂的，不过熟悉，熟悉那韵味。 　　张甫一边左弯右绕穿过去，一边笑了：“东西在前头店面房里，这是他家后门。前门要绕路，麻烦老吴，人呢？我来了。” 　　“汪！”回答张甫的是一声狗叫。那是一头成年的黑背，叫了一声，依旧蹲坐在原地，也不摇尾巴、也不起身扑蹿，半伸着舌头，盯着来人看。 　　姜灵吓了一跳。毕竟是大型犬，姜灵平时很少见到，不由有些害怕。好在那黑背是铁链拴着的，另一头系在院角水管上。姜灵在屋门口探头看了个确凿，下了台阶，贴着院子围墙另一边，远远绕着走。 　　赵永刚一直跟在姜灵后面，此时破天荒开口说了句话：“没事，它性子很好。” 　　姜灵转过头跟赵永刚笑笑：“我不懂，没养过狗。”忍不住多瞧了那条黑背几眼；只是到底胆小，不敢过去以身相试。 　　赵永刚略略点点头，自己踱过去，拍拍黑背，给它顺顺毛。黑背惬意又亲昵，瞧样子，一人一狗彼此很熟悉。 　　张甫回头一瞧没见姜灵，再一扭头，发现姜灵溜得那么远，不由乐了：“这家伙大牌，今天看见小妹妹你，才叫唤这一声。我这样的老头子，它理都懒得理。” 　　前面传来一个戏谑的声音：“理谁呢，来了就来了，还要热烈欢迎啊？” 　　※※※ 　　院子前头，与二层小楼相对的位置，有一间大平房，那就是店面房了。朝院子里开着一道两扇对半开的门。盖得结实，构造简单，瞧着很像上了年头的仓库。 　　姜灵跟着张甫进去，一眼就看到屋子里角，两个穿着老式运动服的客人，正仔仔细细摩挲着一块灰黄的石头。他们拧着眉头、目光专注、旁若无人，在一屋子里人特别显眼。 　　除了两个看石头的，还有八个人。都聚在这边门口，并不去打扰那俩人，甚至说话声音也刻意压得低低的。以至于偌大一个店面里，气氛竟然有点儿肃穆。 　　其中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身旁站着一个一米九十多的壮汉，看了看张甫，冲着老吴叹了口气：“吴老板……”颇有些埋怨的意思。 　　张甫也冲同一个人点点头：“老吴。” 　　那老吴头发几乎全白了，但精神很好，光看脸好像才四十岁。他向张甫点点头，就算打过招呼了；抽了口烟，弹出一支来，递给中年男人叼上，又给他点了个火，而后嘿嘿笑，自己美美地腾云驾雾，也不多说什么。 　　中年男人无可奈何地抽了口，两根手指头捏下烟来，又朝张甫牙疼似地挤了挤脸：“哎，张老板，你也来看啊！” 　　姜灵总觉得他那声“哎”更像是“唉”。 　　张甫比那周老板高半个头，笑笑道：“是啊。周老板今天气色很好啊。”掏出烟来散。除了姜灵与那两个客人，每人一支，自己却没抽。他这年纪，烟酒自然要节制。 　　余下五人里面，又有两个和张甫说话。其中一个二十左右，圆脸，比较恭谨，是吴老的伙计。另一个张甫称作卫老板的，长得帅气，才三十出头，与周老板差不多，一脸“我没戏了”。 　　不过这卫老板倒也很有趣，看了一下烟嘴，轻轻“哟”了一声，冲张甫勾勾手指。张甫摇摇头，口袋里一掏，扔给他一包崭新没拆封的。卫老板一把抓住，笑眯眯就揣兜里了：“总算没白来。” 　　另外几个只是道声谢，或者点点头接过烟。有的抽，有的夹耳朵后，瞧着不太熟的样子。 　　姜灵默不作声瞧着，心里已经有数了；见到卫老板跟张甫讨烟，微微莞尔。 　　显然，那周老板既不是抛解的客人，也不是这个地方的老板。那么，他要么是看热闹的，要么与张甫一样自己不赌，收明料的。看刚才这脸色，应该是后者，是竞争对手。 　　至于老吴，既然与张甫熟识，那自己的店里有客人要抛解毛料，打个电话给张甫说一声，也在常理之中。毕竟若是出了好东西，来几个老板竞竞价，收购价格就好看。这样子，老吴这儿开门做生意的，说出去名头也更响亮，生意就会更好。 　　所以，周老板就算亲眼见着了老吴打电话，也没道理不让的，否则就是阻人财路了。而老吴给他递烟点火，也算是给足了面子了。 　　※※※ 　　姜灵打量他们，他们也在打量姜灵没办法，一屋子男人。连院子里那条黑背，都是公的。 　　还是周老板开口问：“张老板，你这个朋友是……给我们介绍介绍？” 　　张甫摆摆手：“小孩子，就是来瞅个热闹。” 　　周老板“哦”了一声，没再提介绍的话。 　　姜灵注意到，张甫“小孩子”三个字一出口，周老板等人的目光，立刻收敛就很多。姜灵也不明白这里面有什么区别，反正由此可见，老板们嘴里的“朋友”，与她姜灵所定义的“朋友”，不是一个概念就对了。 　　两个客人此时依旧看石头，间或小声商量短短几句。瞧模样，一时半会不会有动作。而姜灵想想时间不早了，折回院子里，踱到另一头，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因为是周六，下午的时候，胡海燕自己煎了点面粉拖小黄鱼，蘸着米醋，吃了一回点心。所以这会儿，夫妻俩均还不饿。因此最后，姜灵与他们说好，等到六点。到了六点，不管姜灵到没到家，都开饭。再晚的话，姜灵怕耽误他们散步。 　　※※※ 　　姜灵挂了电话，半伸个懒腰一转身，正好看到黑背咧着嘴，前爪一撑，把它的脑袋从赵永刚的胸膛和胳膊间拔出来。赵永刚并不较真，拍拍黑背的头，捋顺黑狗脊背上的毛。 　　一人一狗，一个蹲在地上，一个坐在红砖砌的花坛边上，玩得很开心。背后花坛里的两株月季接着地气，长得茁壮。盛放的、半开的，加上花苞，足有二十几朵。一株大红，一株橙黄，颜色艳丽，非常醒目。 　　姜灵收起的手机不知不觉又拿了出来，选好景、按下快门。结果这一按，姜灵有点收不住，连拍几张。 　　日光充足，补光灯并没有工作。但拍下第一张后，那边黑背就朝姜灵轻轻“汪”了一声，听着很像是打招呼，又像是抗议。赵永刚随之察觉响动，见是姜灵，拍拍黑背，笑笑站起身来。 　　姜灵忽然不怕那大狗了，冲赵永刚一笑颔首打个招呼，干脆再拍几张，过足了瘾，这才走过去道：“错过可惜了。给我个号码吧，我好把照片发给你。要是觉得还行，让我留个备份？” 　　黑背嗅了嗅姜灵，半吐着舌头瞅着两人。 　　姜灵说得坦然又客气，赵永刚本来些微的尴尬也消失了，点头报出一串数字，接着想到什么，不好意思道：“我的只能打电话，收不了彩信。” 　　数码产品一年比一年便宜。这会儿，一千五百块以上的手机，若是没有一千两百万的像素，商家都不敢拿出来卖。如果只能打电话，那就是一两百块的山寨版。但看张甫对赵永刚的态度，又不像每个月只给一两千的。 　　所以姜灵心里有些奇怪。不过大多是家累重，她也不好说什么。当下照样存下号码，校对过一遍没有出错，道：“那我给你拷U盘里。U盘那玩意我有很多，全是赠品，回头你也不用还我了。” 　　U盘这种小东西，成本低，又常用。所以数码商家举行宣传活动时，时不时就到处派送。翻译公司的几个小姑娘天天逛街减肥，于是连带不减肥的姜灵，也逛来了一堆。 　　赵永刚听姜灵说得跟便笺纸似的，不由就乐了：“好。” 　　这时两个客人终于抱着石头出来了。三个老板都跟过来了，看客也一个不漏。然而，还是没人大声说笑，气氛严肃得奇异。 　　圆脸小伙子赶在前面，老吴搭了把手，两人揭开对面院角的油布，露出一台机器。 　　姜灵没见过，但听说过，小声问赵永刚：“切石机？” 　　赵永刚点点头，盯着那边：“要开始了。”见姜灵没事儿一般，琢磨了一下，故意提醒道：“那块毛料十八万。” 　　姜灵一听，忽然觉得有点儿荒诞她那两个金元宝的价格，还不及这一块石头的贵？这种差距，终于令姜灵隐隐意识到，因为那个“李子”，她的生活已经开始发生改变。 第14章 三块仔料 　　赌石是一刀穷、一刀富，暴起暴落的买卖。其中，这赌的石头，是翡翠原料中的仔料，也即翡翠的砾石。 　　翡翠原料有两种山料；仔料。山料，是从山上直接开采出来的，没有外皮，不属赌石。仔料，则是含有翡翠的岩石，在地壳运动、风化作用下破碎，被水流带向低处，受到碰撞、经过长年的冲刷后，形成的卵石。往往有原生皮或风化皮，故而看不到里面是什么样子。 　　所以自古以来，才有赌石的买卖。 　　偏偏以目前现有的技术，仍然不能便捷、有效地鉴别翡翠仔料里面的好坏。于是这赌石的市场，也就延续了下来。 　　至于俗话说的毛料，是统指未经加工的翡翠原石。 　　赌石的人，切出玉石或者翡翠，赚钱了，那就是赌涨。切出一堆碎石头，血本无归，那就是赌跌。 　　姜灵知道这些，所以此刻看着那两位客人，不由替他们的十八万块钱担心。不巧一转眼，姜灵发现那个年长客人的手上，戴着一枚翡翠戒指碧绿碧绿，瞧着晶莹剔透！ 　　根据下午刚刚在张甫那儿看的图册，姜灵迅速估了一下价。结果得出的结论是，光这一枚戒指，至少就值个五六十万。所以立刻、马上，姜灵抛开了担忧的心思，纯粹看起了热闹来。 　　※※※ 　　老吴与圆脸伙计，给两个客人打下手。是切是擦，从哪里切、怎么切，都由客人自己作主。否则，若是里面有翡翠，这一刀下去，切好切坏一公分之间的事，谁担得起？人心难测。因着差不多的原因，看客与买明料的老板，照规矩，都不能上去帮忙。 　　四个人围着石头忙活了一通，年纪较大的那个客人，亲手在切石机上固定好毛料。老吴麻利地帮着接上电源。圆脸伙计从厨房里盛了桶清水过来，连瓢搁在切石机旁边。 　　年纪较大的客人直起身来，又端详了一番，这才一点头，亲手按下开关、操纵机器。终于，随着“沙沙沙”的细声，第一刀切了下去。 　　两位客人是从小头切起的。这一刀下来，只切下了不到一寸厚的一角，大约半个鸡蛋大小。切出来的两边石面，颗粒细腻，但却是白花花的。 　　圆脸伙计张嘴，似乎要叹气，但最后关头被老吴挥挥手赶开了。老吴不仅赶了伙计，自己也退开了几步。 　　两个客人看上去，并没有注意到这一节。他们脸色很不好看。接下来，年轻客人舀水，在年长客人的示意下，洒了一些在切面上。然后年长客人，又一次固定石头、操纵机器。很快，第二刀也切到了底。 　　揭掉石片，依旧是白花花的。 　　年轻客人脸上，已经黑得锅底一般。年长那个还算沉得住气，摸出烟来，又放了回去；亲手取来清水，洒上断面，洗去灰沫，慎重查看那上头的纹理。 　　一院子十一个人一条狗，谁都没开口。张甫忍不住点上了一支烟。 　　姜灵轻轻吐出一口气。之前她瞧那块石头，仅仅只不过石头而已；现在再看去，却发现里头有“白雾”。只是还隔着一层东西，尚未露出来，也看不清楚有多少。不过，既然有白雾，那这块毛料就是好的。只不过里头的翡翠藏得深了一些而已。 　　看来石头不比湖水，湖水透明，石头可就厚实了。 　　因为知道了结果，姜灵从容多了。这一放松，才察觉自己刚才心情紧张。 　　此刻，姜灵回过神来，心中不由对自己摇头：既然有了促进植物生长变异的能力，她其实已经有了一条生财的好路子。哪怕变异的不好拿出去，种些名贵花木卖卖，小发一笔，那是很容易的事。 　　所以，今天这样的场面，为什么还要紧张？ 　　姜灵瞅瞅前面的看客，又瞅瞅身旁的张甫与赵永刚，偷偷翻了个白眼她姜灵哪里紧张了，她姜灵只不过被这些人感染了而已！ 　　张甫察觉响动，扭头看看姜灵，见她神情淡定，暗暗称奇。 　　而这时，第三刀开切。 　　※※※ 　　第三刀开切时，年轻客人一张面孔涨得通红，两手攥紧；切到四分之一，年轻客人偏开脸，继而起身背转开去，不敢再看。但年长客人却没停手，只是道：“不敢认了？没这胆跟我来做什么！” 　　因为他声音不大，机器又在响，加上旁人最近的也在两米开外，谁都没听清楚。 　　除了姜灵！呃，还有黑背…… 　　年轻客人受了教训，深吸一口气，又回过头去看。 　　这一刀切完、刚刚揭开，一个看客立即惊呼：“出了出了！”霎时间，院子里气氛一下子松泛了，喜气洋洋起来，看的、等的，纷纷说起话来，上前一饱眼福。其中一个看客，还打算出去喊朋友来瞧。 　　老吴自然没拦。不过年长客人不乐意了：“差不多了，还没解完呢这院子里挤得了几个人？”那个看热闹的这才打消主意。 　　张甫给姜灵解释：“解石要安静，旁边太多人围着看不好。我们能在这儿瞅着，也是这老郑师傅脾气好，再说这块石头也不大。你不去瞧瞧？” 　　十八万还不大。姜灵有点无语；应了一声，上前也去看了一回大约是冰种吧？阳绿。绿中带黄，底水甚好。 　　旁边周老板与卫老板正在争议，一个说是黄杨绿，一个说是浅阳绿。其实这会儿才切出一个面，怎么能判断整块料子的色泽？他们也是刚才憋坏了。 　　年轻客人已经缓过气来，见过来看的是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子，有些得意又有些轻佻：“小姐，你也懂这个？” 　　姜灵不喜他的嘴脸，更不喜他得失之间没个形状，当下既不说懂也不说不懂，笃定一句：“既然出了，肯定是大涨。”轻轻巧巧拨开了问题。 　　这话其实什么都没回答，但却算是个好兆头。一般做生意的人，对鬼神就算不信，也要尊上一尊的。何况赌石的？断然不会反驳别人的好话，即使心里觉得说话人外行。 　　所以郑师傅闻言，抬头望了姜灵一眼，冲姜灵一点头。 　　姜灵回以颔首，泰然自若退回原处的确是大涨。因为这会儿，姜灵已经能看出那团“白雾”的大小了。约莫与周老板保镖的拳头差不多，形状偏扁。 　　看来，同样是石头，有没有“白雾”灵气，情况还不一样。 　　※※※ 　　出了绿，后面的抛解，也不能松懈。否则一不小心伤到了料子，那真是没处哭去。所以郑师傅捏着手电筒、琢磨得更仔细，动作更慢了。 　　姜灵看了一下时间，已经五点一刻。坐车回家要十几分钟，按照郑师傅的速度，今天恐怕是来不及目睹这块翡翠原料整个儿变成明料的那一幕了。另外，回家还有一件事等着姜灵：怎么跟爸妈交代卡里多出来的钱？ 　　想到这件事，姜灵忽然心生一念，问张甫：“张先生，吴老板这里的石头，有没有小的？” 　　张甫笑了：“怎么，你也想试试？有的。有几百块的。”他看看老吴离得远，压低声音道：“那是拣剩下的，卖给逛步行街的客人。”然后叫过圆脸伙计：“小杨，来来！” 　　姜灵微微一笑，向张甫点点头，跟着小杨走进店面房。 　　因为郑师傅这笔买卖不小，老吴无心继续招呼小生意，朝街那边拉下了卷帘门。门外出去，就是步行街。步行街同样属于城隍庙，但这条街上，摆的多是地摊之类。与张甫的店铺所在的那一带，价位不一样；从张甫店里绕过来，要走好几分钟。 　　小杨拉开墙边桌子的抽屉，找了一支手电筒给姜灵，手一挥：“里面墙下这片，大的八百，小的六百。张老板带你来的，都六百好了。外面那些，我做不了主。”说完望望院子里：“那你慢慢挑着，我先去看啦？” 　　姜灵一下子明白了，这小伙子一颗滚烫的心，都扑在了郑师傅那块冰冷的石头上：“好的，你尽管去看吧。” 　　小杨一乐，“哧”一下溜回了院子里。而姜灵走向那些六百、八百的石头，暗自祈祷能找出一块“白雾”靠近表面的来不用多，一块就行了！ 　　石头很多。幸好姜灵不是郑师傅，看石头用不着仔细琢磨。趁着没人，姜灵手电筒也不用照了，一片儿一片儿扫视过去。 　　不过石头放得杂乱，有些垒在一起也没人管，上面的挡住了下面的。姜灵不得不拿开它们。结果这一拿，拿到第二三十块时，姜灵却发现手里抓起的这块，里面有一小团白雾。“白雾”两个鹌鹑蛋那么大，略有弯角。 　　姜灵瞅着手里灰不溜秋的长条石无言难道亲手接触，还有助于发挥异能，可以看得更清楚？于是姜灵又掂起手边几块试了试，却毕竟概率小，再没发现哪块有。 　　既然已经找出了一块，姜灵也不管了，起身打算出去。偏偏她转身出来时，一眼就瞧见了第二块。 　　第二块外貌更差劲，黑不溜秋的，形状……很像一坨狗屎。上面还有一道明显的裂缝。躺在新露出来的几块石头间，怀抱着一团长形的“白雾”，“白雾”大小与麻将牌差不多。 　　姜灵没打算找第二块；但既然看到了，到底舍不得放过。所以，姜灵又随手抓了第三块用来遮人耳目！ 第15章 筹备花圃 　　买下三块仔料后没一会儿…… 　　姜灵落荒而逃。 　　※※※ 　　第三块仔料，是用来放烟雾弹的。所以姜灵付过钱，首先拿它开刀。 　　而且是当中一刀，直接切下去！ 　　结果竟然出了！ 　　虽然只是普通的糯种，颜色也只是嫩绿，比不得艳绿、浓绿、阳绿，但足够取料做上几个挂件、戒面。以现在的翡翠行情，卖个三四万没问题。 　　周老板当场就出了两万块，张甫与卫老板都没跟他争。老吴钻进屋里，乐呵呵捧出个验钞机。两万块钱，验钞机反复点上三遍，也没花一分钟。 　　当时姜灵一边收下了钱、抽出五张给帮她切石的小杨，一边头整个儿大了。 　　剩下两块，那是必出的呀！ 　　姜灵哭笑不得。本来，姜灵打算开两块，留着第一块仔料，原样拿回家去。这下好了，开一块就够了，拿回去的，则变成了两块。 　　好在所有人，包括张甫，都觉得姜灵是撞了好运。姜灵说不解了，要回家吃饭去了，张甫先失笑了，另外几个意外的意外、哭笑不得的哭笑不得，但并没有哪个较真，也没揪着不放。 　　※※※ 　　姜灵前脚出门，赵永刚后脚也跟了出来：“哎，等等。” 　　姜灵早听到了他的脚步声，没料到他会开口喊人：“怎么了？” 　　赵永刚赶上来，抖抖手里两张一百的钞票：“老板要请客。巷子口有糖炒栗子，还有粽子。” 　　这才几步路？张甫可真够周到。 　　姜灵笑眯眯道了声“好”。 　　两人一同往前，跟几个回家的居民擦肩而过，又走了一段路，赵永刚找了个前后左右无人的空儿，道：“老板让我告诉你，他那儿也有机器。” 　　姜灵震惊：“办公室里？”张甫一下午进出了几回，姜灵没跟进去，但免不了瞧见一眼半眼，所以姜灵知道里面铺着地毯地毯上摆机器？ 　　糟蹋东西！ 　　赵永刚起先没反应过来，想了一想，好笑道：“不是。不在店里，在厂子里。” 　　姜灵觉得好受了一点：“谢啦，回头我去请张先生帮忙。” 　　两人又走了几步，姜灵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养过狗？那条黑背好像不怎么凶？可我听说，咬人的狗不叫，叫的狗不咬人。这话不对么？” 　　没办法，姜灵现在对动物也感觉亲近。 　　赵永刚一下子就笑开了：“怎么说呢，它不一样。以前是军犬，乖着呢。”神色里不禁泄出几分骄傲来。 　　姜灵“哦”了一声：“没去当警犬、搜救犬，当了军犬……那是不是扑咬很厉害？”想到黑背那大个头，好奇里不禁多了一点兴奋、一点害怕。 　　赵永刚表情僵了一下，笑容就消失了：“不会咬你的。”语气硬了许多。 　　姜灵无语，不清楚这句八卦，怎么就惹到赵永刚了。 　　她以前在网上看到，说是军犬警犬，都是从小就接受训练。其中训练后期，那些擅长扑咬的，会被教导怎么完成巡逻警戒等任务；擅长搜索的，则会被教着去干刑侦安检、探矿救生之类的活儿。今天问这一句，只不过向懂行的人，验证一下嘛。 　　姜灵直觉，是触动了赵永刚的忌讳。所以姜灵没再开口。 　　接下来两人一路无话。到了巷子口，赵永刚陪着姜灵等了一小会儿，看着姜灵叫到出租车、上车开走，这才转身买栗子粽子去了。 　　※※※ 　　这一晚的晚饭，姜灵根本没吃出味道来，光顾着向爸妈交代了。 　　张甫担心姜灵急着用钱，那些银元，以一对两千五的价格，给姜灵付了押金。 　　姜灵自己留下了六对，交付给张甫的一共四十四对，总计十一万。加上金饼、刚开出来的明料，姜灵卡里一共多了三十万七千七百七十七块，零七毛六分。 　　三十万对普通人家来说，可不是小钱。 　　更何况，一切都在一天之间！ 　　姜灵宣布，她心情不好逛街时，一时兴起买了一块六百块的石头，结果就切出翡翠来了，卖了一笔钱这话一个字也没撒谎，姜灵只是“忘记”说出具体卖了多少钱。 　　其间迫不得已，姜灵连张甫的名片也拿出来展览了，才让爸妈相信这件事。 　　姜富安与胡海燕很高兴；但与此同时，又都劝诫姜灵“仅此一次、下不为例”。看在姜灵那个刚倒闭的翻译公司份上，两人总算没批评姜灵参与赌博。 　　没错，在两老看来，赌石就是赌博。 　　姜灵也不争辩；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话题一转，说了打算种花的事。 　　两老的立场是坚定支持，而态度则是十分谨慎。 　　好在姜灵所需不多，一两亩地就够了。租金加上大棚，投资个两三万顶天了。所以姜灵当即上缴二十万，拿去做定存；自己留下十万，慢慢花。 　　※※※ 　　“爸、妈，我小时候就喜欢花花草草，你们还记得吧？以前是怕学了园艺农业的专业，找不到工作；以后大家都要出口农业，中国也不可能例外。” 　　姜富安立即主动请缨：“灵灵，爸爸明天去老家，问问你大伯他们家花田还租没租？” 　　老家前杨村离芙蓉山的主脉太远，姜灵种花的同时，还要修炼呢。 　　所以姜灵不得不摇头：“爸，我刚开头，要的地方不大，租来用比自己投入合算。我想，要种就种别人种不出来的。一百块钱的种子，两三万一盆的成花。这样子，得租好一点地方，最好是芙蓉山一带的。那儿有现成的花圃，就在日月湖旁边。” 　　胡海燕微微抽了口气：“等等……买进来一百块、卖出去两万有这种花吗？” 　　姜灵看《植物学》课件的同时，已经做过一些功课了：“有。孪生莲。” 　　胡海燕十分不解：“那别人怎么不种？” 　　姜富安则惊讶道：“就是那种瑞森的进口花？会变来变去的？听说都养不活，娇气得很！” 　　姜灵查看过网上资料。专家意见，问题在于水与微量元素调配不好。可这一点难不倒姜灵。当下从容道：“还好，不算最娇气的。而且它周期短，卖起来也容易。我先种个一二十盆试试。” 　　姜富安还是有些担忧：“二十盆……那花好像很小？阳台上不够大么？” 　　够！怎么不够？！ 　　只要不怕惹人起疑心。 　　毕竟，新入行的花农，种出了好东西，大家只会艳羡、会挤过来想要学一手。可要是哪个老百姓的阳台上，种出了上好的外星花，那乐子可就大了。 　　所以姜灵连忙打消爸妈的“好主意”：“爸、妈，那个花的确门槛低，但好歹也是花啊！” 　　两人醒悟过来，这才作罢。 　　※※※ 　　次日星期天，姜灵跟着胡海燕，去了一趟外婆家；回家后，又去菜场买了一堆好菜。 　　第三天星期一，姜灵才借口“考察花圃”，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日月湖。 　　虽然与爸妈说的时候，提的是“租用花圃”，但姜灵心里明白，这种花的买卖，全靠她身怀绝技，十分惹人眼红。人心难测，花圃必须得是自己的。 　　这样一来，十万块钱，就怎么也不够了。 　　而姜灵目前可以来钱的办法，有两样。一样是赌石，一样是挖罐子。 　　挖上百年前，别人埋进地下之后、就没再扒出来的储蓄罐。 　　赌石这一行，水深，出名快。 　　出名快，是因为传涨不传跌、传富不传穷。那些赌垮了的，迅速被人遗忘；而那些赌涨了的，则被人争相传说，越传越玄乎。 　　至于水深么…… 　　别的不说，缅甸的毛料进到中国，一部分走的正规途径，另一部分，那可就不好说了。更何况，珠宝玉石类的首饰与藏品，一向是富家的爱好；这些爱好者的能量，可不小。 　　至少，不是一个普通人能抵挡的。 　　但生手入行，想藏也藏不住啊！人怕出名猪怕壮，一旦擅于赌石的名声传了出去，她姜灵又没背景，要么被人控制、受人欺压，要么全心投入这一行，白手起家，做一个有本事的女老板。 　　如果真是独门密技，对于后一种选择，姜灵也乐见其成。 　　但是，事实并非如此。 　　合果芋、老樟树，已经向姜灵打开了一扇窗。窗外，是个多姿多彩、生机勃勃的世界。 　　那是个比死命赚钱，有趣得多的世界。 　　姜灵怎么舍得？ 　　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赚个几百万就够了。 　　若是换作以前，姜灵恐怕还会更贪心些。 　　但现在，经过了上周六那么一天，姜灵真正觉得，几百万就够了。 　　所以姜灵想来想去，张甫既然把她当小辈看，那她姜灵，就请这位“长辈”挡一挡，帮一些小忙吧！ 　　不是借钱，是出货。 　　山货。 　　山里挖出来的旧货。 　　※※※ 　　姜灵订的房间，在日月湖湖畔的禧茂酒店。 　　出租车开上酒店门口坡道时，姜灵已经拿定了主意，刚好结束闭目养神，付钱下车。 　　酒店大门是自动感应旋转门，但门口没有迎宾。 　　姜灵眉头微皱，小心入门，在大厅登入；心里对这家酒店的评价，却已经降为了不合格旋转门沉重，小孩老人容易出危险。因此重伤死亡的案例，也数次见过报。所以安全起见，门旁的迎宾是不可少的。 　　但姜灵也无力去说什么。因为她人微言轻，对方态度好，会笑一笑敷衍一下；态度不好，直接当作没听到，或者冷嘲热讽，也不是没有可能。 　　事实上，类似的情况并不少见。现在的酒店，说是四星级，其实这里头真正的涵义，往往是“按国际四星级标准设计建造”。有这硬件，未必通过正式验收；即使完成了验收的，大多也是“吃好喝好完好拿好”地通过的。 　　如果是在市区里，这家酒店会在同行里落于下风，不得不被迫改进服务。偏偏这里有不可重复的景致、这里是日月湖湖滨最好的地段之一。 　　于是，只要把这块地批下来了、把宾馆开起来了，还愁没人住么？ 　　关键是批地的那条关系！ 　　姜灵心里明白，暗道：我就是个冲着好风景来的住客。不由微微苦笑一声，随即甩甩头抛开思绪。 　　出了电梯，左右一看房号，姜灵知道是往左边拐。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姜灵迈步时，她忽然背后一凛！ 第16章 森林里可不止植物 　　姜灵迅速转身、反手抓出防狼喷雾器！ 　　但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一个监控摄像头，在安静地工作。摄像头朝这边盯着，把整条走廊，都收入了镜头内，当然也包括姜灵。而那道凛然的凉意并不强烈，细细的一线，正是来自这个保安设备。 　　姜灵讶然，忙把喷雾器塞回背包侧面的网兜袋里运动背包的这个地方，本来是放饮料的。这几天姜灵自己知道自己的事，出门时特别小心。瞧今天这一回，反应好像还挺快？ 　　反应再快，姜灵也不由讪讪；左右看看，还好，这会儿才八点不到，走廊上没什么人进出。于是姜灵忙忙找到自己房间，门卡一划，进去反手关上门，暗骂自己偏颇疏漏。 　　林语者林语者，森林里可不止植物！ 　　还有动物！ 　　所以……即使直觉越来越敏锐，甚至变得与野兽一般敏锐，那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 　　姜灵开导了自己一番，静下心来，感觉房内的状况。 　　片刻后，姜灵睁开了眼。她已经初步判定，房内没有摄像头没有针孔摄像头，也就是那种公厕偷拍必备、同时也让无数政要爆出性丑闻的神奇小工具。 　　最近一位因此倒霉的人士，是个包二奶的贪污犯昨晚姜灵上网时刚看的新闻。 　　所以，此刻想到那种小玩意，姜灵并没多少反感，而是一阵幸灾乐祸；她唇角一勾，边走到卧室床边，按下门上那盏“请勿打扰”的小灯开关，随即背包往沙发上一扔，拉开窗帘，眺望窗外的景色。 　　酒店座落于湖滨，处在一个伸向湖中的半岛上。两边是青山，面前是绿水。这会儿，天蓝云白，山清水秀，阳光灿烂，尽是好风景。 　　窗前的近处，清秀的波光，在阳光下粼粼闪亮；继续往前看去，则有一串湖中小岛，分隔了日湖与月湖；而在那极目的远处，缓缓的青山收拢双臂，拥住了整个日月湖。 　　说是日月湖，其实两湖相通，水位相同。既是一个湖，也是两个湖。只不过，日湖大略呈圆形，而月湖呈月牙形，故而得名。 　　※※※ 　　姜灵尽情看了个够，一时间，把翻译业倒塌、突生异能、银元金饼的事，都丢开了。她长长呼出一口气，退后几步，四肢大摊往身后的床上一倒，合上眼、放松下来。 　　不得不说，这短短几天里发生的事，对一个年轻女孩子而言、对任何一个人而言，固然是幸运……但也是负担。 　　如今，这份负担不再沉沉压在姜灵心头。因为她找到了倾诉的对象。 　　…… 　　山上的草木，湖里的萍藻，它们一同吐纳着茫茫的“白雾”，笼罩了整个儿日月湖风景区。虽然湖底、天空有“灰雾”，这片“白雾”，却依旧是生机勃勃。 　　无论山上、水中，无论高大的令人仰望的乔木，还是细小得肉眼看不见的藻类，都向着阳光舒展叶子，都向着水源伸展根须。 　　仿佛坐在直升机上向下俯瞰，脚下掠过隆起的山坡，和缓的平原，细波荡漾的湖面。 　　这时候，你看到了它们。 　　仿佛离开车马喧嚣的城镇，走到宁静平坦的田野里，登上花红柳绿的山头，在虫鸣鸟语间，闭目听风，听风掠过你的耳边，扬起你的发丝，亲吻你的脸庞。 　　这时候，你摸到了它们。 　　但还不止。 　　姜灵是在向它们倾述，听它们细语，与它们交谈与沟通，与它们互帮与互惠。一个向无数个倾诉，一个向无数个求助。无数个安慰一个，无数个鼓励一个。 　　一棵土生土长的水松告诉姜灵，当它还是幼苗时，是如何推翻头上的一块大石，追上、超过嚣张的杂草，拥抱阳光雨露，蓝天白云。 　　一株运来的荷花告诉姜灵，当它还是一段莲藕时，是如何从淤泥里寻找和汲取营养，然后抽芽发叶，开出粉白的花，结出嫩绿的莲蓬头。 　　于是，在这样蓬勃而向上、坚定而执着、恬然而富有耐性的伙伴们面前，姜灵那些惊诧、那些烦恼、那些担忧与不安，很快平息、消弭。 　　分享了这些记忆，姜灵的心神，逐渐平静了下来，并且变得更为清明而稳固她没有忘记什么，但已经不再忧虑与恐惧。 　　姜灵睁开眼睛、深吸一口气，弹起身走到窗边，拉过一把沙发椅，面对大窗、端正摆好，缓缓坐下：腿平腰直，背贴椅背，手按扶手，膝与肩宽。 　　要让这片“白雾”轻快地流淌起来，可不像家里窗下那片绿化地一般轻松喽！坐姿端正，久了才不累！ 　　※※※ 　　姜灵一口气在窗前端坐了三个半小时。暂且告一段落时，姜灵神清气爽。不过下一秒，姜灵脸儿一皱、肩膀使劲一垮、跳起来蹿进了盥洗室…… 　　…… 　　这回姜灵有经验了，自然不肯白白饿着自己完事之后，细细洗个手，开上通风机、关上盥洗室的门，房卡一拿，施施然下去吃午饭。 　　酒店的午餐，可以正儿八经地点餐，也有随意的自助式。而姜灵考虑到自助餐能够先看到食物、再自己选取，即可以亲自辨别食物的好坏，就选了它。 　　因为时间还早，这会儿人并不是最多；自助的菜品，也没完全上齐。但东西已经很丰盛了。有中餐热菜，烤肉，海鲜，各式主食，水果甜品，以及酒类。 　　食物的香气纠缠在一起，弥漫在空气里，令人胃口顿开、食指大动。而由于酒店所在的地段好，不时有游客进来用餐。他们虽然不在这儿过夜，但总要吃饭。 　　姜灵明显听到自己的肚子里“咕噜咕噜”叫，不由暗暗头疼，左右看看还好，没人听到；忙取了个盘子，快步走进选餐区，迅速挑选。 　　一对年轻的恋人在姜灵身后走了进来。听他们的嗓音估计，应该还在念中学。 　　女孩的声音十分清脆：“这里的东西还不错。” 　　“也就这样了。”男孩的普通话里，带着上泸那一带的口音，“其实模样味道什么，倒在其次，没什么花样；主要是都用健康手电筒照过了，这就比较好。” 　　姜灵眉梢一扬，继续往前走。 　　健康手电筒，是指“食品健康检测仪”，乃二级文明瑞森帝国的产品。它的模样有点像保安用的手电筒，胖胖的塑料壳，一手就能轻松抓起来。用的时候，也像手电筒一样简单：一摁开关，对着要检测的东西就行。筒身上有显示屏，几秒的时间，就会给出数据和评价。即使不识字的人，也能用，因为它有语音功能。 　　生产它的瑞森帝国，与地球文明的保留星域接壤。 　　然而，姜灵一眼看去就知道了。这里有一大半的东西，给她的感觉并不好。比例上，与菜场或者超市里的差不多这与烹饪得精美与否无关，主要是原料的问题，其次在于加工时有没有污染。 　　特别是荤菜，大多都不对劲。比如烤肉，就有好几种花式。但姜灵瞧着不错的，只有一种，它的不锈钢盆子前标写着“巴西烤肉”。其余的，在姜灵眼里，都与陈年发油的小核桃一个样。 　　所以，要么这么男孩只是道听途说，要么酒店购买了设备、却怠于日常检测，要么，这瑞森卖到地球上来的产品，并不足以真正甄别出食品的好坏。 　　但愿是前两种。 　　姜灵这会儿饥肠辘辘、胃口大开，瞧着米饭面食就觉得不抵饿，鱼也不行，要肉才够劲。于是取了一些巴西烤肉，然后挑那瞧着没问题的，选了些蘑菇与菠菜，一杯纯果汁。最后，姜灵拿了个柠檬据说柠檬汁挤在烤肉上别有风味，姜灵打算试试。 　　此时，姜灵身后那一对的话题，已经转到了“天网”的“体术社区”上。 　　“昨天晚上，我在社区里挂了个悬赏，卡得要命，白白输了两千多块。” 　　“你的头盔该换了吧？三级体术，黑豹第一代，已经跟不上了。” 　　“我说呢，天网怎么会卡！” 　　年轻的情侣说笑得开心，止住了脚步。而姜灵端着盘子，脚步轻捷地出了选餐区她要加油了，可以做的事情好多啊！譬如快点买个头盔，去天网上看看，开开眼界！ 　　※※※ 　　有了目标，就有了干劲，胃口好像也随之更好了。姜灵高高兴兴端着盘子，直朝一个靠窗的座位去。 　　姜灵拉开椅子坐下的时候，刚好一对三十左右的青年男女走到近前，只是慢了几步，被姜灵占了个先。姜灵见状，冲两人略略颔首一笑，一点歉然几分得意。 　　那女的目光扫过姜灵的盘子里的一大块肉，不由就一乐，绽开了笑意来；男的微微一笑，向姜灵回以一点头。随即，女的拖着男的转了个方向。 　　这两人，男的棱角分明，身材挺拔，气度从容；女的瓜子脸大眼睛，笑起来十分甜蜜。加上两人衣裙等物都很好，并排一站，光是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姜灵目送了两人一秒钟，餐刀切开金红的巴西烤肉，挤上几滴柠檬汁，拿筷子夹着吃她的确羡慕那位美女的身材，特别是那水蛇腰；不过，姜灵并不准备为此牺牲美食。 　　有得必有失嘛！美食与水蛇腰，只能选一样啦。 　　哪料第一口肉还没到嘴，姜灵先听到了那个女的撒娇：“志昂，这里没有好位子了，我们去西餐厅，尝尝法国鹅肝吧？”其中法国的法，被念成了第四声…… 　　大概自助餐厅的冷气太足，姜灵背上一抖，好几排鸡皮疙瘩立正敬礼，还把烤肉一口咬空了大半！ 　　男的并没有出声回答，甚至连点头都没有，但他的确答应了因为他懒洋洋地迈着步，任由女伴挽着胳膊往前带、决定了两人前行的方向。 　　姜灵哀怨地瞟了他们一眼真扫兴！好吧，这两人恐怕不是夫妻，而是公子哥儿和他的女玩伴。不过风景区的星级宾馆，正是他们的地盘、他们的主场，而不是姜灵的。 　　所以姜灵耸了耸肩，迅速抖掉身上的不适感，专心开动。 　　唔，还是烤肉好。匀称的排骨部位，又嫩又多汁。 第17章 “山货” 　　周一到周三，姜灵每天早上打车去酒店，中午饭后去花圃打听参观，下午在附近转悠，然后傍晚背回家一包沉甸甸的东西背包比挎包方便多了。 　　回家后，东西塞进床底下，姜灵与爸妈一起吃饭、散步。散步回来，姜灵上网浏览花木行情，看课件，还有就是折腾合果芋。至于那“天网”什么的，姜灵一查就查到了。 　　那是星际网络，硬件软件的技术，都与地球人自己的互联网大不一样，功效自然也差距很大。因此，为了区分，把它叫做“星网”；在中华地区，则又译作“天网”大约是受了“老天”、“天地君亲师”的影响吧？ 　　天网可以做到高度拟真，信息量大，涉及视听触嗅等，终端为脑波接入仪，也就是那对年轻恋人口中的“头盔”。比头盔高档一些的，则有舱体式。 　　这些接入仪，好一点的，目前完全靠进口；差一点的，则是进口关键元件，在地球上的外资工厂组装。 　　姜灵先前只听说过、却没上去过，是因为一台最基本的脑波接入仪设备，需要七八万。而登录天网后，每小时的信息费，则需五百多块这还是年费价。这样子，按每天上网一小时算，加上设备折旧，一年下来，就是二十万。 　　所以天网也好，体术社区也好，彻头彻尾，属于奢侈品，或者军用品。而普通人家，压根不会去想它、提它，关注它。 　　※※※ 　　周三傍晚五点不到，姜灵接到了张甫的电话。 　　在老吴那儿，与同行应酬散烟时，张甫很有气派。但这会儿与姜灵打电话，他就又变得唠叨了起来：“姜小妹妹啊，你这几天都闷在家里吗？明天有个摄影展，去不去看啊？我这里好大一堆票。” 　　姜灵失笑：“好啊，这个听说挺不错。”如果是别的热闹，姜灵未必爱凑。但摄影展这个东西，姜灵还是比较想看一看的。“对了张先生，我又有一些东西想要出手。这一行我其实不懂，还想请你帮忙把把关。你看行吗？” 　　“哦，你拿过来就是，还要问什么问。”张甫一听，心情更好。他对姜灵照顾，但不是说就愿意给姜灵当冤大头。否则头一天，也不会先付钱、后拿金饼，来试探姜灵了。 　　周六下午聊了那会儿，以张甫的应酬功夫，早就问明白了姜灵之前是做翻译了，如今正准备转行。所以，他有心帮姜灵一把、引姜灵入行玉石珠宝，女孩子都爱与之打交道。做个设计师也好，做个鉴定师也好，均很不错嘛。 　　可以说，张甫既担心姜灵太拘谨，导致他有心提携也没处帮忙；同时反过来，又怕姜灵没分寸。如今这样，那是最顺手的了。所以张甫很高兴：“就明天吧，明天早上我在店里九点开门，别来早了啊！” 　　“好，那我九点半到。多亏张先生了！” 　　※※※ 　　靖海市位于长江三角洲，靠海，有一块冲积平原，又有深水良港。因此，历朝历代，靖海市一直是鱼米之乡；等到几个世纪前航海业兴起，不管被迫还是主动，靖海这一带，出了许多商人，渐渐地，就更加繁荣了。 　　日月湖作为名胜，自然见证了这些过去。 　　而子孙万代，是中国人最根深蒂固的期盼。虽然并不是每户富裕人家、都会为了而有备无患而埋下储蓄罐，但却有不少人家，会在正房的墙角，砌上一块空心砖，挖起一根地板，塞进去几个银元宝、一根金簪子之类。 　　他们盼的，是后代子孙落魄时，能够靠这些渡过难关、东山再起。这就像老鼠会打洞、藏粮。蜜蜂会采粉、储蜜。红薯会长块茎，柳树会落叶。趋吉避凶、以防万一的考量，不管动物植物，不管高级不高级，大家都差不多。 　　因此，姜灵扫荡“山货”的计划，特别顺利。坐船游岛，上山访寺，时不时就有所发现。结果就是，周四早上，姜灵走出小区叫车时，手里拎着一个旅行包。 　　包是旅行社发的那种，单薄，印着旅社名称与电话号码。好在还算够结实，所以姜灵把东西用旧报纸包一包，放心大胆地往里塞。 　　这几天找到的东西，全在里面了。倒是那些茶花形状的金饼，姜灵没好意思拿出来托张甫卖掉：因为张甫已经从她这里买了一对。 　　若是一般人买走的，姜灵当然不会在意。但张甫对她照顾有加，那她姜灵也该特别敬着张甫一些。同样的金饼，便不卖给别家了就让张甫去享受他那“别人没有我独有”的优越感吧！ 　　其实姜灵很想问问张甫还想买不。可惜那样等于明摆着告诉张甫，她姜灵急着筹钱。所以姜灵没好意思开口。反正这三天挖了许多“山货”，也不缺那几个！ 　　※※※ 　　出租车到东瑞斋门口时，九点二十三分。 　　姜灵付钱下车，拎出包来、走进店里，一抬头，却发现张甫已经在了，翘着二郎腿坐在楼梯下，正笑呵呵站起来。姜灵不由就乐了：“张先生真早。” 　　“不早了，”张甫直朝旅行包伸手，“来来，我来。” 　　姜灵很清楚，拎东西这种事，碰上张甫这样一个五十来岁、多少带着些老式作风的男人，她绝对争不过。于是姜灵也没客气，不大好意思地搁下包，递过带子去。 　　结果张甫一提起，吃了一惊：“这么沉，你自己拎过来？” 　　“很重吗？我觉得……”姜灵本来想说挺轻的，话在舌尖一转，换了一换，“还好啦。” 　　张甫年轻时干过重活，有了钱又注重保养健身，所以单手提着、“噔噔噔”上了二楼，气不喘脸不红，并没丢丑。他自己心里有数，若是三楼可不行了，暗叫好险，嘴上就得意了一点：“重倒算不上，可这也有二三十斤吧！” 　　姜灵正在上楼梯，一听讶然：“二三十斤？我不知道，没称过。” 　　赵永刚听到响动，过来接手，把旅行袋拎到茶几旁：“老板，我下去看看。” 　　张甫搓搓手上被勒出来的红痕，又盯了那旅行袋一眼，心里暗奇姜灵带来的什么东西？这么有份量！就有点漫不经心，随口应了赵永刚一声；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赵永刚：“你说说，这个有没有二十斤？” 　　赵永刚嘴角不大明显地弯了弯：“有的。”瞧了姜灵一眼，然后就下楼去了。 　　姜灵正抬起自己的手，张开握拢、握拢张开地瞅。二十斤什么概念，她还是知道的，超市里卖的大米，一袋就是这个份量。可是拎过来的时候，真地没觉得重。结果慢了一小会儿才想起来，口袋里一掏U盘，撑着扶手往下喊赵永刚：“哎，等等，你的照片。” 　　店面房每一平方米都金贵，楼梯免不了打个对弯。赵永刚倒退两步回到楼梯下，抬头摊摊手。姜灵一笑，松手让U盘自由落体。赵永刚一把抄住，点头道了声：“多谢。”姜灵摆摆手：“客气什么。”转头熟门熟路拿了个一次性杯子，去倒水。 　　而旁边张甫跟着扒上扶手往下瞧、顺便瞪了赵永刚一眼，偏偏慢了一线没瞪到。于是张甫愤然一拍扶手，转回沙发边，冲姜灵指指桌上零食这回总算没摆满茶几，用一个漂亮的圆藤筐装着自己坐下来，端起几上的杯子呷了口茶；想说什么，看看姜灵神色如常，没有兴奋也没有紧张，就又咽下了。 　　※※※ 　　两人已经熟络，不像上次那般客气，坐下来说几句话，不急不慢看东西。 　　看东西一开始，张甫脸色轻松；东西浏览过一遍，他神色就凝重起来：“姜灵，你家里……认识锡派的人？” 　　姜灵不懂“锡派”是什么。但张甫老是“小妹妹、小妹妹”地叫他，这回连名带姓，那情况自然不一样。所以姜灵神色也郑重了起来：“怎么了，这些东西不对？” 　　“没，东西很好。”张甫掏出手机，冲姜灵晃晃，“我自己这里进出的，翡翠最多，说实话，银元也就近代的懂一些。这些个上了年头的玩意儿，叫两个行家来看看？” 　　姜灵一想到上次来出银元看到过的那三家店，头就大了：“也是这里的……老板？” 　　张甫一看姜灵表情，立即知道怎么回事，拖长了声道：“是，没错！我说，女孩子不是最会讲价的吗？你怕他们做什么？” 　　姜灵无奈点头：“叫吧叫吧……不过这哪能比啊！上回那个银元，胡氏如意馆一开始出的一百块……”又发狠道：“谈不拢，我不卖他们可以吧？大不了全拿去委托拍卖！” 　　张甫乐坏了，打了两个电话，叫了两个人。一个老葛，一个老胡。末了还特地跟姜灵道：“就是那个开着如意馆的老胡。他眼睛可毒了。” 　　姜灵泄气，把彩印册往面前一挡。 　　张甫哈哈大笑，去楼梯口喊人：“小……啊，那个永刚，拿一摞盒子上来，要好的！”店员不比赵永刚。财不露白，这些东西，就不要过她们眼了。而后张甫回转头想想，到底很不放心，跟姜灵道：“姜小妹妹，你是不是急着用钱啊？这些五六十万逃不掉，够不够啊？差不多就算了。赚钱的事急不来。有些东西，不太好拿，还是别去了。” 　　五六十万逃不掉？ 　　“够了。”姜灵听得迷糊，幸亏看过一些流行的通俗小说，大约猜到张甫以为她在盗墓，于是道：“张先生，你放心，我这些东西，都是无主的。”被埋在地下的老坟，姜灵也发现过。说实话，大约古代人讲究阴宅风水的缘故，日月湖那边，特别是几个风景好的山道上，还真不少呢！ 　　但姜灵没碰。毕竟有别的办法可想，却去做那种事，不太好吧？至于报告文物管理局，那也免了。小富小贵之家的随葬，也不是什么断代物品，能有多大价值？还是不要扰人清净的好。 　　张甫理解起来，却又是另一种意思。他暗赞姜灵规矩守得严，又想起锡派擅查风水，据说会寻龙点穴这在古代可是皇家秘术！于是张甫兴致上来了，问姜灵：“那你帮我看看，我这里的摆设怎么样？” 　　姜灵实话实说：“我不懂的。” 　　但张甫哪里肯信，坚持不懈他这样的人，见过世面又事业有成，最是相信自己的判断！ 　　结果最后，姜灵无法，说又没法说清楚，再推脱下去，要变成矫情了，只好含糊答应：“张先生，我真不懂……我看就是了。”起身在二楼转悠了一下，想了一想，还是先下楼。 　　张甫心满意足，跟在后面走下来，一边还道：“小妹妹，慢慢看啊！” 第18章 强大的直觉 　　张甫也算儒商，说话时嗓门并不直吼吼，但中气十足。故而两个营业员、一个镇店之宝赵永刚，都听见了后一半。三人不清楚怎么回事，六只眼睛直瞅姜灵。 　　姜灵脚下稳稳地迈下最后一格楼梯，表情淡定地往店门口踱步其实她只觉得眼前额发都变成了黑线一条条往下垂，心里那个宽海带泪啊！ 　　刚才张甫给老葛、老胡打电话时，姜灵一点也不想他们来。此刻倒好，姜灵恨不得他们早点来……偏偏众目睽睽之下，既然已经赶鸭子上架，那就只好端出从容的样子来。所以姜灵走出店门、走下台阶，直立在正门口，左右看看，再往回迈。 　　本来，姜灵只不过装模作样一下；不料这在门外往里一看，还真“看见”了一些东西。 　　店外街道上，灰蒙蒙的一层雾，直连天空。一两层楼的低处，越靠近水泥地面，颜色越深。上了东瑞斋门口的四格台阶，灰雾就少了些、缓了些，但还是往店里弥漫过去。 　　姜灵迈步踏上台阶，站在店门口，低头看灰雾：浓一些的，没过小腿肚；淡一些的，高过腰部。姜灵又伸出手去、在半空里停了感觉一下今天只是微风！ 　　这要碰到有风，情况只会更糟。 　　所以姜灵琢磨了片刻：“张先生，这门口，最好弄道门槛，旁边再加一对树；要不垫高些也成。”又补充道：“这样子，对生意恐怕没什么大用处；不过对店里的人，总是好的。” 　　张甫诧异，连连点头，又苦笑道：“门口原先装了门槛，人家进来不方便，又给拆了。旁边本来有一对发财树，没摆两个月，枯掉了。” 　　姜灵不由叹气，点头道：“树放这里，的确十分难养。”左右两团“白雾”，怎么抵得住“灰雾”一片？！一边明白过来张甫其实早请人看过，当下没再继续说一楼的事，只是做事要有始有终，便道：“我看看二楼。” 　　张甫明白姜灵知道了，竟然有些困窘，搓了两下手，对那年长的店员道：“小汪啊，你回头，再去买一对树来。这回别挑发财树了，耐养的就好。”他这店一开始就是请人专门看过的。今天硬让姜灵再看一看，一半好奇，一半开玩笑毕竟，锡派的事，姜灵不说，他就不好打听。可既然交情不算坏，你看个风水让人开开眼界，总还成吧？ 　　又不是要你使出看家本事，稍微露一手就行了！ 　　“好叻，老板！”小汪亮着嗓子应了，对姜灵笑道：“小妹妹这是在看风水？”语调戏谑。外地小妹好奇地睁大了眼睛。赵永刚别开了脸，嘴一咧，一口白牙。 　　姜灵摇摇头，并不在意她的确不懂啊！“哪里，被张先生赶鸭子上架。” 　　张甫这回不说话了，瞪了小汪与赵永刚一眼。他生意做到这个程度，对风水二字，就算不曾笃信，也不会省那几个钱。图个顺心吉利呗！姜灵一看就能说出要点，那就是有本事的。虽然年纪轻了些，也不卖关子也不卖玄虚，但同样是“大师”啊！大师工作的时候，他旁边乱开玩笑，那可不好。 　　姜灵登上两格台阶，仔细瞧去，发现楼梯上的淡淡灰雾，越往上、越稀薄，不过还是有一些漫到了桌椅边。于是道：“扶手边也摆点花木吧，一盆就够了。这里比门口好养一些。” 　　这下张甫又一次讶然：“本来也是有的！不过瞧着长得不好，搬去厂子里晒太阳了。” 　　姜灵无言了，一扫四下，瞧见二层临街的窗子不太普通。她现在视力好，一眼就瞧出那是双层窗。靖海市地处江南，冬天最冷也就零下个位数，实在没有必要装这个。除非是为了挡住“灰雾”。 　　而事实上，外面街上的灰雾的确被挡在了窗外。 　　所以姜灵不由衷心称赞：“这窗子装得很好。”张先生呀，你请的风水大师，值了！ 　　张甫更惊讶了，还想细问，幸好这时他打电话请的行家，一前一后到了门口。 　　两人迎下来，姜灵一看门口，顿时发现，胡氏如意馆的胡老板这一站一走，给人的感觉，顿时就与上次不一样了。他虽然半秃顶、身量中等，却精神矍铄。今天依旧是一身唐装、黑布鞋；唐装换了藏青的，上面一团一团的书法龙，是略浅的青色。不明显，却很精致。 　　另一位老葛，与这老胡正好相反。他头发全白了，却依旧浓密；身上穿着，则很不讲究：旧汗衫、老背心、大裤衩，脚上是一双人字拖；脸儿微胖，笑眯眯的，瞧着像个弥勒佛。 　　姜灵认出这老葛，正是当时第三家店的店主。 　　不过，那个身上有红黑“雾气”的男人没跟来，姜灵也就不觉得紧张。心里暗道：终于解脱了！往后让了让，由张甫略作介绍，而后把两人迎上楼去。 　　※※※ 　　古玩买卖，照规矩不能追问来处也就是出土的地方。毕竟人家靠那个吃饭。卖家要是愿意说两句，那是买家的好运气；要是不愿意，那就不能刨根究底。 　　因为这条规矩，姜灵打过了招呼就没开口，老胡老葛也没追着她问。 　　不过这两个人老成精，扫一眼货色，不用交换眼色，就结成了暂时的战略同盟同行是冤家这话没错，他们平时的确也较劲、也闹红过脸。但现在，姜灵才是生客。那不压姜灵的价、不把姜灵的好东西弄到自己手里，难道竞相加价？反正东西不少，虽然吃不了独食，两人分一分，也不错了。 　　老葛先开口问价：“这个玩意儿，我出六千块，怎么样？张老板在这儿，我给的可是实在价：也要留两成，让我赚一点吧！” 　　这两位看东西极慢，姜灵不想浪费时间，正捧着张甫的彩印册，一件一件对照博古架上的精品，观察翡翠上的“白雾”情况，观察“白雾”与翡翠的色、水、种，是否有什么关联；闻言转头望去，见老葛手里掂着一个小玩意。 　　那是一只带钩，一只银质、鎏金，镶玉珠的带钩，式样为“苍龙望子”，玉珠就镶在大龙的嘴里，手指轻轻一碰，还能滴溜溜转滚。更难得的是，整件东西保存十分完好，虽然不似上回的金饼一般金光灿灿，但表面的鎏金，没有任何损伤。 　　因为姜灵拿到手时，它是被装在一个黄铜小方盒子里的。盒子精致，咬合紧密，内衬丝绒。 　　此刻，老葛一手拿着带钩，面前就摆着那盒子。 　　姜灵瞧着老葛，瞧着他满脸的肉疼无奈与诚恳，感受到的却是一份得意与轻视，甚至隐隐有一种预感，要是她答应了这个价格，老葛下一句，就是要那个盒子做添头！ 　　困惑了片刻，姜灵忽然间恍然大悟直觉，是直觉！如果直觉能察觉摄像头，那么直觉发现对方的言不由衷，也是很正常的。这令姜灵顿时明白过来，要真以这个价钱卖给这位葛老板，那还的的确确是二八开了。只不过…… 　　是姜灵二、老葛八！ 　　所以姜灵摇摇头，垂眼看了一看铜盒子，收回目光，没吭声。按说老葛是买家，讲价那是常事；但他装得一派爽朗、其实压得非常狠，这就让人不喜了……因此姜灵不说话之外，还微微偏开脸蹙了一下眉头。 　　张甫在旁边看着，将姜灵的神色收入眼底，暗道：小妹妹脸虽然嫩，但心中十分有数嘛！顿时放心，朝老葛摇摇头，嘿嘿一笑，并不说话，两不相帮，悠然看戏。 　　老葛有些讪讪，把东西原样放回盒子里，正琢磨着怎么开口继续，老胡指指一个杯子，出价了：“这个杯子，两万。” 　　姜灵直觉这价格远未到顶，她现在对这两人的出价已经不抱指望了，只是让他们瞧一瞧，就打算拿去鉴定、拍卖。闻言随手一伸，微微一晃。 　　老胡震惊：“你要五万？” 　　他面色惊讶，姜灵却觉得他心情狂喜，于是摇头。 　　张甫帮猜了一句：“五十万？” 　　老胡叫道：“老张，张老板，这就是你不对了，五万我还不……” 　　姜灵直觉老胡心里依旧十分欢喜，于是收回手，丢下三个字：“五百万。”打断了老胡的叫冤。 　　老胡一怔，心跳骤然加快，皱眉怒道：“你……” 　　正常人当然听不到，但姜灵此刻注意力集中，竟然隐隐听到了这位胡老板胸膛里的“嘭嘭”跳响不是愤怒，却是激动。姜灵不相信老胡，而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顿时胜券在握，回头继续对照图册，观赏博古架上的精品，淡淡加了三个字：“不二价。” 　　张甫终于撑不住，脸上露出了讶色。老葛牙疼似地抽了丝儿气。整个二楼静得能听到呼吸声。而老胡脸上红了起来，这回是真正震惊了：“你、你……”好一会儿，才慢慢恢复常色，坐回去，咬牙迸出四个字：“行，我要了！” 　　姜灵心里很惊讶、太惊讶，惊讶得没了感觉，结果面上反而不动声色。她心想人家既然买了东西，那也该给些面子……于是道：“胡老板痛快！”搁下册子，选了个大小形状合适的盒子，亲手捧起来、递过去，却不再碰那个酒樽似的东西，让老胡自己装盒。 　　老胡脸上好看了不少，装好东西，打量姜灵半晌，摸摸自己半秃了的头顶，连连感喟：“小小年纪……不得了啊！不得了啊！” 　　姜灵矜持地微笑，文绉绉道：“胡老板缪赞了。”其实心里笑得要死，只恨不能捶墙。 第19章 诡异 　　老胡这一败，老葛也觉得姜灵是行家，出价就实在了起来，八万吃下了那个银鎏金镶玉“苍龙望子”带钩。然后，两人又瓜分了剩下的东西。 　　姜灵能准确估计他们的底线，讲价就胸有成竹了。不过姜灵大的抓住了，小的却不较真。因为姜灵想得很清楚，这些东西，拿去拍卖，或许还有更好的价格，但一者拍卖行要抽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五作佣金，结算下来未必赚得更多；二者姜灵不是以此为生，有这回没有下回，所以，既然西瓜已经搂住了，便不值再下细功夫，去捡芝麻。 　　因此，余下的价格空间，不妨让两位真正的行家去赚；也顺便混个脸熟、打开两条人脉就像张甫，他对姜灵的帮助，可不止出手几个银元。 　　最后，货款两讫，一旅行包“山货”换了六百二十八万。 　　张甫下楼，让赵永刚送送老葛。没办法，老葛买的东西比较重，一个人捧回去有些麻烦。而姜灵在楼上，收拾掉旧报纸，旅行包折好，两边拉链一扣，照旧收起。 　　上次几万、几万地来，姜灵还十分高兴惊喜，这回一下子进来一大笔，还是一大笔小翻译姜灵一辈子也赚不了的钱，姜灵觉得不真实，所以反倒没感觉了。 　　张甫回到二楼，对姜灵感叹：“还说你不会讲价？能杀老胡一刀的，我还没见过！” 　　姜灵摇摇头：“那是他看中了那个东西。” 　　张甫回想了一下：“我可没瞧出来。”又想起什么，指指角落里的旅行包，压低了声音问姜灵：“好歹五百万的东西，你就这么拎过来？！” 　　姜灵无辜道：“说实话，我根本不知道它值多少。” 　　张甫一听，又担心了，替姜灵不甘道：“老胡眼毒，说不定转手赚个好几倍！” 　　姜灵却不在意：“五百万够了。总比他出的那个价好。” 　　张甫意外，打量打量姜灵，欣然点头：“心很宽啊。”又有点儿不相信，认为姜灵藏得严实，半真半假地气恼道：“不过话说回来，真不知道么不知道的话，你开口还这么准？” 　　姜灵看看张甫，明白过来，笑了：“蒙的。上次我拿了个银元进如意馆问了问，他那伙计，开口是一百块，又加到三百块。所以今天他出的价，我想翻个几十倍应该差不多。没想到他真买了。” 　　张甫刚抿了口茶，听完怔了半晌，旋即拍着沙发扶手直笑、结果呛着了。 　　姜灵连忙拿过纸巾盒递给张甫，惭愧道：“你与胡老板认识，我是不是……喊得太贵了？” 　　张甫抓了几张纸抹抹干净，闻言忙忙摇手、畅怀大笑：“姜小妹妹哟，在商言商、在商言商！知道不？不贵！一点也不贵！贵一点不好么？！难得这么好的机会！” 　　姜灵点点头，笑眯眯瞅了张甫一眼这么幸灾乐祸？你肯定是被老胡宰过！ 　　※※※ 　　这时也到了中午，张甫歇了一会儿，压低声音给姜灵说了几件老胡老葛的臰事，取笑过一回，就叫姜灵出去吃饭，吃完刚好去看摄影展。 　　姜灵新有进帐，心情好，自觉自动道：“我请客，张先生你挑地方吧！” 　　张甫已经起身，一听这话，开心倒是开心，同时也好笑至极：“哪能啊，你的钱留着给自己办嫁妆去，我带你去尝尝寿司刺身，小姑娘都喜欢那个！” 　　姜灵后知后觉醒悟过来，请客这事跟拎包一样，有张甫在，就怎么也轮不到她。于是不再争了，乖乖跟着下楼：“好！日本料理是吧？我还真没怎么尝过。” 　　“那就更该多尝尝！”张甫掏出车钥匙，乐呵呵走完楼梯，忽然脚下一顿，转过身叫了声“永刚”，把钥匙抛了过去：“走走，一起去吧？建设路长盛酒店那家二郎！” 　　没办法，他张甫一个年将半百的老头、还算有钱，以前也有过不少女玩伴，这靖海市说大大说小小，他熟人又多，与姜灵一个年轻女孩子一同出去，让人看见了，对姜灵不好。叫上赵永刚，就没事了。 　　赵永刚相当乐意，应了声一把接住钥匙。旁边小汪站得挡了他出柜台的路，他也不去与小汪挤了，一撑柜台翻身跳出来，在两个营业员艳羡的目光里，跑出店门去停车场开车店里每天中午是盒饭，也不是没有荤的，但味道也就那样了；而且成天呆在这儿，闷啊！ 　　姜灵被赵永刚吓了一跳：“他不是镇着店子么？” 　　张甫一点也不担心。他办公室的保险柜只是暂存，像上周六买到了郑师傅的货，当天就会拿去加工厂里、银行里、或者家里赵永刚“镇店”倒在其次，主要是干这个的；而二楼博古架里面的货物是小头，而且架子本身虽然瞧着没什么，真有抢匪来了，还得花上好一番手脚。 　　不过这些，当着两个营业员的面，不好教给姜灵听。所以张甫一指对面的马路：“没事，看到没有，那儿就是警察亭！”城隍庙人流量大，小偷也多，与火车站、广场一样，是警局重点注意的地带。 　　于是姜灵释然。 　　※※※ 　　料理店在长盛酒店的四楼，店门虽然被局限在室内，却风格明显、一看就知。门面结合了日式传统与现代审美，漆得锃亮的木门木顶，精致的插花，白底黑字的店幡。 　　姜灵一开始还以为听串词了，到了地方才确信，这家日本料理店就叫二郎，大郎二郎的二郎，因为行政主厨是地道的日本人，家里排行第二；当年师从名厨后，巧了，弟子间还是排第二。 　　这事要是搁在一个中国厨子身上，铁定不会拿出来做招牌“万年老二”啊！但那位日本大厨不这么觉得。他认为，“二郎”这个称呼，既蕴含了父母的爱护与期望，也裹藏着老师悉心的教导。以此作为店名，很有意义。可以时刻提醒鞭策自己，在厨艺上精益求精……当然也在赚钱方面继续发展！ 　　“这是原话，很有奋斗精神啊！”张甫自己的生意是白手起家，所以他对这儿的大厨就有认同感。他把店名由来给姜灵说了一遍，自然，删去了“万年老二”那一段，可惜删不掉他自己的笑意：“到了，就是这里。” 　　赵永刚是听过完整版的，走在两人身后，微微好笑。可惜姜灵如今直觉敏锐，而相关常识她也看到过，怎么会不明白；察觉赵永刚在偷乐，便回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张甫，似笑非笑道：“文化不同，没办法的。” 　　张甫一听，就没再继续忍了，笑了出来，而后摇摇头。现在的小姑娘……哎，让人怎么说好呢！这放在他那个年代，二十几岁的小姑娘，怎么会懂这个痞子冷幽默？！ 　　赵永刚则是疑惑，不自觉地摸摸脸笑出声儿来了？没吧！ 　　※※※ 　　张甫铁了心要让姜灵开开眼界，让姜灵全面地、正式地、充分地认识一下日本料理，所以选了包厢。 　　三人洗手进房间。姜灵入乡随俗，脱了鞋踩上廊间，回过来蹲身摆鞋；摆完起身的时候，姜灵眼角瞄到一对熟人正向里面的包厢走去，抬头一看，是周一在禧茂酒店见过一次的男女，公子哥儿与女玩伴。 　　这个男人给姜灵的第一印象不算坏。但也不知是因为他游戏人间的态度，还是因为姜灵的直觉一天比一天敏锐，今天再看到他，姜灵第一反应就想到了一种动物…… 　　蝙蝠。 　　就是那种黑夜里滑过天空的猎手。城市里已经很少见到它们的身影，但在日月湖风景区，在那儿的清晨与傍晚，还是挺多的。 　　事不关己，姜灵立即高高挂起，只是转过个念头，就起身进了包厢。 　　她身后，赵永刚无意间顺着姜灵的视线看去；那个男人拥着女伴本来已经走过去了，若有所觉一般转头看来。两人打了个照面，目光相遇，神色无异，瞳孔均是微微一缩…… 　　…… 　　包厢风景很好，一整面的落地窗，窗外越过江岸边的绿化草地，可以直望远处的入海口。就在窗下，养育了靖海市的芦江从楼房与汽车、从钢筋水泥的丛林里奔出，直投东海的怀抱。 　　在这样的地方吃东西，一部分固然是为了食物新鲜精致，另一部分，更是为了服务与风景。 　　包厢内的装潢是棕色调，淡金、咖啡、卡其、深棕等等，彼此协调，合作演绎出优雅的木纹与海浪线。桌椅已经被中式化，桌下有凹。不习惯盘腿的人，可以把腿伸直。 　　这不是中餐，分食制，大家各点各的。其中张甫又要了一瓶清酒，价格昂贵、名字又特别，所以姜灵想忘记都难源三十一代，木桶里酿造的纯米大吟酿原酒。 　　点完东西没一会儿，服务员开始上菜；先上的是前菜、刺身、饭与汤。 　　三人坐下时，已经十二点过半；等到东西开始上来，则将近一点。这个时间比姜灵习惯的饭点要晚了将近一小时，偏偏进来姜灵胃口奇好…… 　　所以姜灵实在饿坏了，以至于忽略了一个女孩子通常会感兴趣的东西她压根没有心思去琢磨那名贵的方形黑漆盘，也并没有对日本舶来的精致筷子着迷，只是立即开始了仔细咀嚼、迅速吞咽的工作。 　　姜灵尝了口味噌汤，然后第一个紫菜寿司下肚。这一下肚，姜灵只觉肚子里什么东西微微蠕动了一下，顿时那些刚刚被摄入的米饭、水份与盐分，仅仅在胃里停留了短短一瞬，就进入了小肠、并且眨眼间被吸收了大半！ 　　这诡异的感觉令姜灵微微一怔，想到今天早上那一旅行包东西、想到自己变大了的力气，顿时轻轻打了个颤！ 第20章 安全起见 　　张甫与赵永刚互相斟酒，还好并不敬酒劝酒划拳。瓶子到了张甫手里，他看看姜灵，调转瓶口、问姜灵：“来一点？会喝吗？” 　　姜灵连忙甩开肚子里的诡异感觉肯定是错觉！集中注意力、瞅了瞅那瓶源三十一代；一看之下，已经从它的价格与容量，判断出喝上小小一杯至少是一百五十块…… 　　这令姜灵顿感无言：“只能喝一点点，半杯吧。” 　　张甫果真给倒了半杯大半杯，然后他与赵永刚两个继续对斟。 　　姜灵端起那小小的杯子看了看，酒液的透明感惊人，如果不是呈金黄色，恐怕就和水一样清澈了；又闻了闻，芳香无比，以米香为主，但又很复杂。姜灵不熟悉日本文化，一时间说不准。 　　张甫见姜灵在那儿琢磨杯中物，神情专注、观察细致，就乐坏了：“小妹妹深得此道啊。”夸完觉得不够，还要找反衬，打击赵永刚道：“看见没有！学着点，别老是牛饮。” 　　赵永刚笑了笑，没说话，端起酒盏吱了一口。 　　姜灵被张甫一说，不大好意思，没了继续打量的心思，就试着抿了一点酒。 　　可酒液滑过舌尖，姜灵还没咽呢，就觉得一股颇具刺激性的味道滑下了喉咙。姜灵想起刚才的诡异感，顿时吓了一跳会不会下一秒就醉倒？那可就太尴尬了！所以姜灵一下子如临大敌。 　　那股味道直冲胃里，然后迅速散入四肢百骸，只有余韵飘去了小肠。姜灵只觉得身体微微一热，脸上热乎乎了一下，结果倒好，十几秒不到，这感觉又迅速消退了！ 　　赵永刚端瓶给张甫斟酒，顺便挡住了脸，没让姜灵看到自己的笑意。 　　张甫也见到姜灵脸颊微红，顿时明白了姜灵的杯子深浅说白了，有“意境”，没酒量！他也是能喝的，心里同样觉得有趣，所以什么也没说，端杯接了瓶口。 　　姜灵喝过这一口酒，反而不再担心那种诡异感觉力气大了，就是身体变得更强壮了；身体更强壮了，这空腹时摄入营养的速度，变快了一些，好像也没什么，对吧？ 　　没有东西是不需付出代价的。她姜灵既然凑巧得到了别人没有的本事，那么忍受、然后习惯一些诡异的感觉，也是十分理所当然的。 　　当下姜灵心中一静，慢条斯理地把食物送入肚子里。 　　接下来是烤物。姜灵头一次尝到了传说中的和牛肉。可惜姜灵还处于三分饱、七分饿的阶段，对这传说中的顶尖美味，她心底里的评价十分简单味道不错；蛋白质含量足够。 　　还好，张甫喝酒喝出了滋味来，没继续逗姜灵。否则，后果可就不好说了。 　　烤物之后是天妇罗，十二品的，也就是十二种。除了斑节虾、白身鱼、墨鱼、星鳗、鲍鱼，还有时令蔬菜，南瓜、香菇、莲藕之类。别看名目多，但每件一点点，其实总量不多。 　　所以姜灵以一贯的速度、细细解决唔，五分饱了…… 　　天妇罗之后，其实才是主食。可惜姜灵来的时候饿坏了，她又不喝酒，刺身冷盘又是凉的，张甫怕姜灵伤胃，就让服务员先给姜灵上了饭与汤，以及一小份寿司不是说见识日本料理么，哪能漏了这一款！ 　　包厢的服务员什么没见过，不觉得为难；可他这会儿端上东西、带下姜灵的空盘子时，心里还是有点哀怨：多好的食客啊，又有钱又有胃口，为啥就不懂日本料理呢？ 　　这个中滋味，实在复杂。好比一个现代派画家画了一幅抽象画，结果他慷慨的资助者对这幅画十分欣赏，并且提出了唯一的一个意见“这幅画应该倒过来挂。” 　　※※※ 　　等到张甫与赵永刚茶泡饭吃得差不多时，姜灵已经斯斯文文解决了她的份额除了最开始的三品什锦刺身拼盘。 　　这个拼盘里面有北极贝、赤贝、三文鱼三种刺身，每样两坨，每坨厚厚三片，不像姜灵以往去过的日式餐馆里切得那么薄。刚巧三种海鲜均是红的，色泽又有不同，光是看着，就十分醒目漂亮。 　　可惜，姜灵瞧着前者过得去、后者很好，但赤贝却灰乎乎的目前姜灵买菜时，遇到过三种情况：好、不好不坏、不好。好的有些微的“白雾”，不好不坏的什么也没有，不好的则是沾染了“灰雾”。 　　姜灵尽量买第一种；菜色搭配不过来的时候，第二种也会买一些；但第三种，是坚决不碰的。安全起见嘛！没看报纸上不都说了么，这些年癌症等恶性肿瘤发病率怎么上升的？！都是吃了被污染的食物，长年累月累积出来的！ 　　所以这赤贝，姜灵坚决不碰。好在东西不多，就小小两坨，姜灵也不至于泛起什么浪费粮食的负罪感。 　　但赵永刚职业缘故，以前曾经挨过饿，饿到胃里火烧火燎一般，再饿到整个麻木没有任何知觉。所以他对姜灵不肯碰的那三分之一盘刺身，怎么看怎么扎眼。 　　张甫知道赵永刚看不得食物被浪费。他们以往出来办事吃顿便饭套餐，要是张甫看着份量太多，会拨给赵永刚他这把年纪又是做生意的，胃口跟壮小伙没法比。 　　那种情况下，小事一桩、不值一提。毕竟，一个东北男人，一个关中汉子，没那么多讲究。 　　但是今天情况不同。 　　今天赵永刚盯的是姜灵的他们两人又不熟！ 　　偏偏两个都挺年轻。 　　还都没结婚。 　　还刚好一男一女…… 　　张甫自恃是长辈、是过来人、是旁观者，有经验、看得多、又清醒啊！忍不住就八卦了一下、心理阴暗了一下，憋了一会儿没憋住，到底偷偷乐了。 　　姜灵早发现了。张甫一笑，她才瞅瞅张甫、又顺着张甫的目光看看赵永刚，暗道这人固执。 　　气氛微妙地尴尬起来。 　　赵永刚移开了目光，呷了口酒，忽然开口：“这些你不要了？” 　　张甫张开了嘴、无声呻吟一声不、不是吧？！连忙借着喝酒挟菜转开脸，又想暴笑又想送赵永刚一个后脑勺！ 　　※※※ 　　姜灵无奈地瞅着赵永刚，几乎要开口说“这东西不好”了。可惜，这里好歹也是高级餐厅，料理都是通过了健康仪的。一桌子东西只有这点赤贝刺身有问题，这就是最好的证明。于是关键的、致命的问题就出来了姜灵无法解释她怎么能辨别出食物的好坏，甚至比瑞森帝国的高科技产品还灵敏！ 　　所以最终，姜灵只好点了点头。然后，她看着赵永刚默默地咀嚼、咽下去，轻轻垂下眼，想起昨晚看到的帖子，心里就有点悲哀。 　　那个帖子是天涯上的，说美国、欧盟、澳大利亚等国家，早已陆续宣布上市食品一律要通过基础标准就是姜灵觉得不好不坏的那一档。而最近，连印度都通告了这一标准。 　　当然，姜灵还顺便替自己悲哀了一下，哀悼自己在赵永刚心目中的形象肯定是哗啦啦倒塌！ 　　张甫笑够了，目光扫过姜灵面前空荡荡的黑漆方盘，忽然想到一件事，如果不碰赤贝刺身是因为东西不好，那……“姜灵，你是不是没吃饱？！” 　　姜灵一听张甫连名带姓地叫他、又见他问得郑重，知道含糊不过去，干脆坦承：“五分饱。”没办法，近几天，姜灵胃口特别好。以往每顿一碗白米饭就够了，现在翻倍不止，还特别爱吃肉瘦肉！ 　　张甫“哟”了一声：“你胃口和永刚有得比啊！”又惊又喜地笑了。惊大于喜，旋即又喜大过了惊：没听说么，能吃能睡，身体好！当即叫来服务员：“那就来个……两个超级刺身拼盘，唔，再加个……” 　　姜灵被张甫笑得脸上发热，连忙道：“一个拼盘就够了。” 　　张甫乐了，指着赵永刚道：“我们也还没饱啊，小妹妹。”而赵永刚也知道自己刚才这事做得出格了，没敢反驳。 　　姜灵反应过来：张甫是怕自己一个人吃独食尴尬；便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 　　毕竟是贵宾包厢，上菜的优先级高，几分钟的时间，刺身就上来了。 　　一溜儿八个，摆在长方形原木板上，衬以芦苇穗。先是红玫瑰花瓣一般的北极贝开头，接着八爪鱼、带子、甜虾、海胆、三文鱼、剑鱼腩。最后，金红的金枪鱼压尾。 　　每样三片，厚厚的、小小的。 　　刺身冷了点，但毕竟是肉鱼肉。对现在肚子里还空了一半的姜灵来说，也很有吸引力。所以，两个男人慢慢喝掉剩下的一点酒，吃掉一个拼盘；而姜灵慢条斯理地解决了她那一个。末了，张甫半开玩笑地又问了一句：“真饱了？” 　　姜灵认真回答：“真饱了。” 　　张甫有点玩上瘾了，还嫌不够：“几分饱？” 　　“八分。”说完姜灵连忙补充，“这样刚好，我习惯了。”边说心里边泪流满面：其实其七分未满啊七分未满！留着不吃，不是怕吓着你们、是怕吓我自己啊！ 　　她后面这句话一出，张甫就作罢了，还称赞道：“好习惯、好习惯。养生啊！” 　　服务员撤了餐具，端上餐后茶。姜灵不假思索地要了矿泉水如果泡茶泡了顶尖碧螺春极品普洱、端上来“灰雾”一杯，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 　　还好，姜灵担心的情况没有发生。三人的餐后饮料都好好的。 　　他们喝茶闲聊了几句，看时间也该去看摄影展。张甫便取出一张卡给赵永刚，赵永刚出去结帐。张甫这才问姜灵：“早上那些东西，你自己一个人弄来的么？” 　　姜灵不知道张甫为什么问她，但直觉张甫没有恶意，相反对此颇为焦虑，于是点点头道：“是的。”反正张甫真想知道，也有办法打听出来最关键的是，要姜灵临时编个卖主，说是从某某地方买来的，她也编不出来啊！ 　　张甫呷了口茶，沉吟片刻：“那你还要去吗？要是还去，找个人拎拎东西吧？” 　　姜灵差点张嘴就来上一句“我拎得动”，随即她才意识到，张甫的重点不在“你自己弄来”，而在“你一个人弄来”，这是劝她“盗墓”时找个接应的！ 　　或者说保镖。 　　姜灵思索了一下，她这回的东西卖得意外好，到手六百多万，足以买下一幢别墅。孪生莲实在小巧，种来去卖，走精品路线的话，其实二三十平方米就够了，挤一挤甚至十平方米也行，完全可以在别墅花园里解决。 　　这么一来，只要别墅选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修炼、赚钱，就可以两不误。但与此同时，地处偏僻，的确需要一个人手看护看守花，保护她。而如此身负重任，人品自然第一，本事也不能差。 　　所以姜灵正色回答张甫：“恐怕会很难找。” 　　张甫笑了，既神秘又得意：“这个嘛，我有办法。就是时间有点不上不下，还要等几周。” 　　姜灵十分感激张甫替她操这份心，点点头正要说话，“砰”一记巨响从走廊上传来，隐隐还伴随着一声惨叫。 　　两人都吓了一跳。张甫毕竟见过世面，很快强笑了下，安慰姜灵：“还说包厢隔音很好，我看悬！” 　　张甫话刚说完，“刷”地一下，门被粗暴地拉开、又在撞上门框之前截然而止。 第21章 邀请 　　张甫话刚说完，“刷”地一下，门被粗暴地拉开、又在撞上门框之前截然而止。赵永刚两手举在脑袋两侧、一步一步往后，退进门内来。 　　一个男人手里拿着东西、指在赵永刚腰腹见。因为被赵永刚挡住，姜灵与张甫都看不到那是什么。另一个直接冲了进来。说是冲，其实并没有奔跑，只是在走。但步伐迅捷、凶猛，说“走”，怎么看怎么不合适。 　　这两个男人明显长得不一样，不过因为穿着一样的深灰色西装，而且身材相仿，举手投足的节奏、力度也极为相似。以至于让人有一种错觉，觉得他们是一对双胞胎。 　　从三人的间隙里，可以看到走廊上，先后有两拨包厢客人被“请”走，其中就有姜灵见过的公子哥儿与他的女玩伴。同时外面大厅里传来一阵杂乱的响动，有人腿与椅凳碰撞的声音、有纷乱的脚步声、有压抑的啜泣，唯独没有喧哗。 　　姜灵看到了、听到了，但对此没作出任何反应、甚至都没分心去想一想。她的全副精神都集中在了进来的两个陌生人身上见到这两人的一瞬间，姜灵就想起了老吴家院子里那条黑背。 　　还是蓄势扑咬的黑背！ 　　因此姜灵本能地按着膝盖，缓缓站起身来：她直觉必须这么做！但这时候，姜灵自己还并不明白，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有什么好处。 　　张甫想要拉住姜灵、叫姜灵别动，可惜离得远，结果慢了一点，没拉到。 　　赵永刚与这些人，宽泛地说，可以算是同行。所以他眼角见到姜灵起身、知道很有可能会被认为是挑衅，不由急了，连忙再次重申：“我们就是来这里吃饭的！” 　　张甫与姜灵一样，不是赵永刚那一行的人。然而，他处世的经验比姜灵丰富多了，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人家明显来势不对，他就一直坐在原处没动；此时没拉住姜灵，同样脸上失色：这些人明显不好惹，撞上去只会吃亏！ 　　进来的男人一开始打量的是张甫，目光尖锐，仿佛要把张甫的毛孔从头到脚挨个戳一遍；姜灵起身，他根本没在意。这时候他打量完张甫，才去看姜灵；但一看之下，逼人的神色竟然一下子柔和了下来：“你是……六级？”吐字生涩。 　　姜灵不明白，谨慎反问：“什么六级？” 　　男人并没有回答，他微微点头，声音愈发温和了，温和得可谓轻声细语，好像姜灵非常易碎，他嗓门稍微大点便会吓跑：“你与他们两个人，一起在这儿吃饭？” 　　赵永刚呆呆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对手；张甫哑然，脑子一时间也转不过弯来。 　　姜灵更是懵了：“是的，没错！” 　　那男人竟然笑了笑，接着一低头、欠身可惜他笑起来硬邦邦的，瞧着就令人牙根发酸；而低头欠身的动作，更是叫人怀疑他身上的骨头为什么没发出“咔嚓咔嚓”响。 　　“抱歉，我们打扰了。” 　　这人说完，干脆利落往后退了两步，而后转身出门。 　　押着赵永刚的男人对同伴的处置毫无异议，只是分心略略打量了姜灵一眼就一眼！等同伴走出赵永刚身前四五步，也放开人、留意着赵永刚、倒退几步，跟着转身离开。 　　赵永刚放下手，摸摸自己胸腹。因为他背对屋内，姜灵看不到他在揉哪里，只是凭动作，判断出大概在检查左边的肋骨。张甫舒了一口气，问赵永刚：“你和他们交手了？没伤着吧？” 　　赵永刚吐出口闷气：“没。不是他们。运气不好，误会了，跟别人碰了一下。” 　　张甫半天没说话，好一会儿才感叹：“都以为他们已经去上沪了……靖海市真是小啊！”又转而瞅瞅姜灵，刚认识似地重新打量了一番，又困惑又担心。 　　姜灵戳在原地，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很累，好像跑了个马拉松、又接着玩了一打十二个蹦极，全身上下都僵了；胃里更是难受，泛起一阵阵恶心，想要呕吐。姜灵强忍下不适，几乎是扶着桌子、才好不容易坐了下来，端起自己那杯矿泉水抿了一点压一压：“他们是谁？” 　　赵永刚已经走回桌边，重新坐下，摇摇头：“我不清楚。”抓过茶喝了一气。不知为何，姜灵觉得他这句回答，竟然有些黯然的味道。 　　张甫起身过去，拍拍赵永刚的肩，对姜灵神秘兮兮地笑了：“放心，你马上就会知道了。”又问赵永刚：“外面……现在还不能走吧？” 　　赵永刚苦笑了一下。 　　姜灵又不笨。张甫一说，她就想到了来人会道歉，肯定是看出什么了八成是异能！姜灵心里一紧，还没来得及思考对策，胃里就是一阵剧烈翻涌，逼得她不得不冲进了盥洗室。 　　幸好贵宾包厢有附带的独立洗手间！ 　　张甫望着姜灵的背影一闪不见、门慌慌忙忙关上，摸摸下巴无语：又来这一招！ 　　赵永刚半抹了把脸，把剩下的茶也喝干净了：“老板，我们吓着她了？”他这个“我们”用在这里，自然不包括张甫，而是指赵永刚与他的同行们。 　　听话听音。张甫一直把赵永刚带在身边，这几年间，有些事是亲眼看着的，自然明白，所以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心里叹口气，摸出烟来，弹给赵永刚一支，打火机一“啪嗒”，给两人都点上了。 　　※※※ 　　盥洗室干净明亮，宽大的盥洗台上，还有崭新的牙刷牙膏准备在那儿。 　　姜灵吐了个底朝天，喘过一口气，拆了一支牙刷来漱口。 　　清爽的味道在口中弥漫开来，姜灵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点点冷静下来，不知为什么，就想起了以前看过的野生动物世界，想起了鬣狗。 　　这种中型猛兽在非洲大草原上群居，在捕捉猎物前会撒尿拉屎，减轻体重以加快奔跑的速度；要是刚刚吃饱又遇上了危险的敌人…… 　　那它们就会把胃里的食物吐掉，尽快逃命！ 　　或许是体质改善，姜灵的这段回忆前所未有地清晰。她甚至清清楚楚地记起了镜头里那些鬣狗身上的斑点、记起了它们打哈欠时露出来的黄白尖牙。 　　所以，等到姜灵漱完口，她已经完全明白了。 　　危险。 　　刚才那两个男人给她的感觉，不是别的，正是…… 　　危险！ 　　所以胃里的食物才会呆不住，这是应急反应在作怪！不过，人的世界比动物的世界要复杂多了。因此，她姜灵虽然和鬣狗一样吐了，却不能学鬣狗那样，撒开脚丫子、转身就跑。 　　姜灵暗叹一声，随即回忆起了那种与漫山遍野的植物分享分担的感觉。这令姜灵觉得自己不是孤身一人，进而平静了下来。她从容拆了条湿装毛巾，擦了把脸，又拆了梳子理理自己的短发，左右看看并无不妥，这才拉开门出去。 　　包厢里多了一个人。确切地说，包厢门口多了一个人。 　　※※※ 　　那是个青年女性，看样子在三十到三十五之间，头发短得与赵永刚有一拼。她相貌寻常，但气质亲切，一看就让人放松舒服；穿着一身卡其色休闲服，白色的运动鞋，把自己的亲和力发挥到了极致。可惜她笔挺的站姿，与手上的露指拳套，已经足以提醒每个一人这家伙不好惹！ 　　这人一见姜灵出来，立即就欠了欠身，矜持而恭敬，幅度标准得堪比英王管家：“姜小姐，我的主人恳请您移步一叙。” 　　姜灵微微一笑：“谢谢，我很荣幸。但是不好意思，请问您的主人是？” 　　来者有些诧异，但还是回答道：“路林女士，琪雅帝国二品公。” 　　姜灵迅速反应过来，不由就有些惊讶。这几天她搜索了一些天网上的新闻来看，对地球附近星域的情况，总算有一点了解。琪雅帝国本身是个二级文明，发展程度臻近巅峰，即将晋升三级文明；它与地球的保留星域接壤，但边境线极短，地带也不重要，所以没什么来往。另外，它的爵位，除了皇室，只有授予终生，没有世袭。从低到高、从一到四，一共四等。 　　来者注视着姜灵，侧身引手相让。 　　这是无声的催促。姜灵点点头，走向廊间，对坐在原处的张甫与赵永刚略一耸肩、微微一笑，算是安抚了他们一下，而后穿鞋、跟着来人离开包厢。 　　※※※ 　　姜灵很惊讶地发现，拳套女青年引着她往里面走那儿只有包厢。这说明，在一场鸡飞狗跳之后，引起这一切混乱的那个人，还没离开！ 　　大厅里已经空了，只剩十几个客人被灰西装们看守在大厅里，其中就有那个被称为“志昂”的公子哥儿的女伴，但他本人却不在。 　　包厢前的走廊，此刻已经变成了一个临时指挥台。男男女女，低声报告、小声下令。来来去去之间，多少有些忙乱，但却不混乱。 　　他们的穿着并不统一，除了之前姜灵见过的灰西装，还有各种便装。而中央指挥这一切的两人，穿着一种十分简洁干练的制服，颜色是夜空蓝，材质特殊，看上去极为舒适，姜灵几乎想要摸一摸。 　　衣服当然是没摸到，姜灵还因为盯得太久、被发觉了。那两人先后抬起头来扫了姜灵一眼，第一个年轻一些，一脸严肃，公事公办地扫过一眼，就继续做自己的事了。年纪大的那个却挑挑眉毛，夸张地、无声地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冲姜灵笑了笑。 　　姜灵满心不解。这时，他们走到了“樱”间包厢外，引路的拳套女青年停了下来。 　　包厢门口站着第三个夜空蓝。这人轮廓立体，眉目深邃，皮肤晒成了咖啡色，英俊得与一打欧亚混血儿叠在一起有得拼。可惜他表情好像大理石像，拉开门作了个“请”的手势，“动”人得要命冷死！ 第22章 村包子 　　深棕的木框门被迅速平稳地拉开。包厢结构的关系，从门口无法直视餐桌所在，只能看到廊间一侧的流水布景，与前方从天花板拉到地板的屏帘。 　　门内也有一个夜空蓝，是女的，瞧上去年纪挺大，至少有四十了；她向此间的主人通报了一声。里面随即传出回答，却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嗓音。 　　姜灵没有翻译器，听不懂。但这一切，还是令姜灵微微意外夜空蓝明显是保镖，而保镖对体力要求颇高。以地球上各国政要的保镖而言，一者，尽可能会选用男性；二者，二十岁到三十五岁是适龄年限。性别姑且不论，可走廊上冲她笑的那一位、门内的这一位，都违背了第二款原则。 　　开门的夜空蓝向姜灵示意地上。 　　姜灵低头一看，注意到门口没有客人脱下的鞋子，却有一块地板似的东西是她之前吃饭的包厢所没有的。大小与常见的塑料迎宾地毯相仿，但看材质光泽，却好似笔记本电脑的外壳。 　　遵循示意，姜灵直接踩上去，才发现这两者都不对它有一定弹性，同瑜伽垫差不多！ 　　开门的夜空蓝见状，递给姜灵一个小夹，指指自己的领口。小夹上固定着一颗翻译器，纯黑，比市面上任何一款产品都要小巧：只有一颗黄豆那么大，还是扁的。 　　姜灵学着他的样子把东西别在领口，门内的夜空蓝引手一请，姜灵忽然间意识到刚才这片刻，她应该是完成了安检、清洁，或者消毒……当然，更可能三者兼而有之！ 　　接着姜灵踏入房内。 　　※※※ 　　随着脚步往前，姜灵的视野一转，屏风让路。偌大的房间内，没有开任何灯。整个落地窗前的窗帘拉至两边，照明全部是自然光。 　　桌边有三个人。侧面坐着一个男人，白衬衫、深灰的休闲裤。正面一男一女挨得很近，男的在专心致志地摆弄一件电子产品。那块板分为八个小横格，彼此连接，又都可以折起。此刻，它基本被四四对折。于是看上去，与笔记本电脑就比较像。 　　路林是三人中唯一的女性，不会认错。她瞧着大约三十左右，身上一条旗袍，下摆到膝上。旗袍是重红底子、上面一朵朵粉色蓝色的荷花大绣团。她脚上没穿丝袜，蹬着一双重红的短靴，露出一小截袜子来左边粉色，右边蓝色。 　　如此一身打扮，颜色相配，式样可就差远了……而且这样一件艳丽的旗袍，竟硬是被路林穿出了英姿飒爽的味道。很显然，她只是一时兴起、穿来好玩。就像去傣族观光泼水节的游客也会跟着泼水、跳舞一样。 　　这种强烈的违和感，令姜灵感到莞尔。可姜灵又不敢笑，只能忍着。 　　路林一直瞧着姜灵，此时，她的表情渐渐变得促狭起来。 　　姜灵让自己的目光集中在对方的下巴上：“阁下，您叫我？” 　　“嗯。”路林收起了促狭，正色道，“亚纳说，您的精神力六级了。您今年几岁？” 　　“今年二十四岁。”姜灵只能确定这一点，“但是，我不知道精神力六级……”明明前几天还三级来着……但这一点，姜灵怎么没见过世面，也明白不能说。“抱歉，阁下。” 　　路林惊讶了：“您没做过标测？我是说标准测试。” 　　姜灵再次发现自己答不上来：“还是很抱歉，阁下……但是，那是什么？” 　　摆弄“笔记本”的男人附耳跟路林说了一句什么，路林微微耸了耸肩，随即问姜灵：“那么，您知道体术与精神力的分级系统是什么吗？” 　　姜灵其实听清了声音，但她不懂琪雅语；翻译器懂，但这个翻译器显然是社交型的，距离远、音量低，它就没有工作。好在说的什么，猜猜也能猜到。当下，姜灵谨慎地回答：“听说过。” 　　“听说过？”路林重复了一遍，看了那边的白衬衫一眼，表情古怪起来，“您没上过天网？” 　　姜灵很想说“有”，那样至少路林不会更加惊讶：引起路林的注意，对她姜灵而言，未必会是好事！可惜，这个谎言太简陋了，下一秒就会被戳穿。所以姜灵只好做诚实的乖孩子、只好承认自己是土包子……啊不对，地球村的村包子！于是姜灵遗憾道：“没有。” 　　这回连摆弄电子产品的男人，都有些意外，抬头看向了姜灵他很英俊，不知为何削瘦得厉害，脸颊像刀刻一般，偏偏目光专注、锋利而明亮。 　　这样的目光，令姜灵再次感到危险。紧张加尴尬，姜灵脸上开始发热。 　　还好路林拍了她身旁的男人一下：“才几天就忘了？要不要补一补啊！” 　　那男人被拍的时候无动于衷，听到后半句，却立刻垂下眼、嘴一弯笑了，这一变就换成了一脸温文尔雅：“用不着吧？” 　　路林受不了地摇摇头，没回答。不过看男人释然撤掉微笑、恢复原状的样子，应该是不用“补”了。路林对姜灵道：“别在意胡多，他一向这样习惯了。您从没做过标准测试，对吧？这也没什么。”又一指桌上：“您看那几瓶清酒怎么样？” 　　姜灵不明白标准测试与清酒有什么关系。顺着所指一瞧：几瓶清酒一溜儿摆着，都不一样，少的浅尝了一点，多的则喝了一小半。除了源三十一代、一期一会、加越黑之滴山田锦，还有伊佐舞烧酌、水之王大吟酿等。 　　换句话说，这家日本料理餐厅的藏酒，恐怕每样一瓶，都在这儿了。这令姜灵有点儿无言，指了指头一瓶源三十一代，道：“我只认识这个，不懂清酒。不过，至少应该还过得去吧？” 　　路林无所谓地点点头：“还行，我也不懂。”手指一勾，一共十一瓶清酒，一下子全飞了起来。 　　姜灵瞪大了眼睛异能？！外星人？！超人？！哦，得了，这不正是吗？！至少前两样完全符合；至于第三样，互联网上传言，她姜灵也不是一点没看过！据说瑞森帝国的顶尖高手，一记直拳、足有几十吨重……几、十、吨！！！ 　　酒瓶子一会排成一条直线，一会儿排成一个圆。而后又左拉、右伸展，保持着一个弧形，上下旋转。路林并没盯着它们；她留心着姜灵的表情。见姜灵回过了神来，路林温和地问道：“好看吗？” 　　姜灵怔怔地仰望着清酒，点点头，然后忍不住低头阖上眼、捏捏晴明穴：“我是不是眼花了？” 　　路林与胡多都笑了，白衬衫没有笑。路林等姜灵重新睁开眼、看向清酒时，突然把它们朝天花板一抛，随即冲姜灵眨眨眼，露出了恶作剧得逞的笑容：“小心，接住了！” 　　一瞬间，本来飞得好好的酒全部开始自由落体。四瓶直落向姜灵头顶、七瓶在白衬衫那边。 　　姜灵目瞪口呆，顾不得礼节之类，连忙闪身让开喂喂喂，你们不要掉下来啊！ 　　那四瓶酒竟然真地停了下来！凝滞在半空！ 　　姜灵立即去看路林。结果路林不等姜灵说出什么，就先摆了一下手：“不是我。也不是胡多、苏可。” 　　这令姜灵彻底震惊了，呆呆地立在原地……不是您们，难道是我？！ 　　此时白衬衫那边传来几声响，姜灵木然间本能地看过去，发现白衬衫身手敏捷，一瓶一瓶地接住了所有的酒、边接边向桌上放。七瓶酒全部安然无恙，只是后面几瓶比较分散，他接得惊险，碰出了响动。 　　……酒？ 　　姜灵反应过来，连忙看自己这边，结果发现它们正往下落；姜灵一闭眼、肩膀一僵，但却没听到酒瓶砸在地上的声响；姜灵壮起胆子看去…… 　　它们在离地半米高的地方停住了。 　　姜灵确信，这回肯定不是自己。 　　路林轻轻鼓了几下掌。在掌声中，四瓶清酒滑过优雅的弧线，稳稳落回桌上。胡多抱起“笔记本”略换了一个坐姿，冲姜灵一颔首，唇角翘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 　　与刚才温文完美的假笑截然不同；相反，这个微笑虽然依旧偏冷、幅度也很小，却与走廊上的夜空蓝给姜灵的那个大大的笑容，有着相同的涵义： 　　欢迎。 　　※※※ 　　“在短距离内，移动一些小体积、小质量的无生命物，正是精神力六级的标志。”路林简单给姜灵解释了一句，就转而低声询问胡多，“你那个是新的，先给她？” 　　胡多很干脆地点了一下头。 　　于是路林对姜灵道：“具体的情况一下子也说不完。您的天赋挺好，浪费了可惜。我送您一个便携包，您慢慢用吧。需要的东西，那上面都能找到。” 　　姜灵还没完全从大脑当机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不过她不靠直觉也明白，目前的情况，就像大学生作社会调查时，在赤穷的山沟沟里，发现了一个会背“床前明月光”的孩子；刚巧，大学生随身刚好有一本《唐诗三百首》，便掏出来送给了那孩子。 　　所以，用不着拒绝。 　　因此姜灵干干脆脆道：“谢谢阁下。请问……便携包是什么？” 　　胡多手指在“笔记本”下半块上一滑，随即把“笔记本”掉头，推到了姜灵面前：“这个。” 　　姜灵扫了一下第一行的四幅说明图。就是接入仪，功能比较多，而且方便随身携带。但看到后面几幅图片时，姜灵发现，那个小小的手提箱，完全展开后，竟然可以变成一个舱体式接入仪！ 　　这体积明显对不上啊！这个、这条，还有这块，从哪儿冒出来的？！ 　　所以姜灵深感震撼，几乎虚弱地点点头，把“笔记本”推回给胡多：“瞧着很棒。我回去……”她话说到一半，忽然觉得侧边有一股冰凉的冷意，姜灵惊觉，一下子扭头看去，是白衬衫！ 第23章 公民十等 　　白衬衫的目光其实不在姜灵身上，他看的是姜灵面前的屏幕。另外，白衬衫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而且也很英俊。与门口那个夜空蓝立体深邃的轮廓、对面的胡多刀削般的冰冷锋利不一样，这是一种温和的英俊，东方古典味。 　　姜灵从小到大见得最多的风格，也是最熟悉最偏好的风格从人体结构上来说，这是帅哥们的颅骨长得不一样；从审美学与心理学上来说，这是姜灵的个人倾向、文化情节。 　　很可惜，此刻此时此地，姜灵无心八卦、无暇欣赏男色。事实上，她甚至都没发现自己正对着今天第三个熊猫级帅哥！ 　　那股凉意迅速消减。但姜灵警惕之下，还是尽量不引人注意地调整了站姿。她并没有受过专门的针对性训练，因此也就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正面戒备白衬衫、侧面与背面却留给了路林与胡多。不管如何，姜灵的直觉告诉她，“这样安全”。 　　但房间内的另外三位，却都发觉了。 　　说来复杂微妙，其实从姜灵直觉不妙，到挪了挪身，只不过目光交错间的事。白衬衫一发觉，迅速移开了目光，姜灵顿觉凉意大减，可依然还在。就好像一条毒蛇，刚才它惊讶之下，竖起半身吐着信子，而这会儿它重新潜伏了起来，静静地等待着机会。 　　路林没看白衬衫，招呼姜灵：“坐，随便坐。” 　　她这句话说得柔和，明面上安抚的是姜灵，却也责备了白衬衫。话音尚未完全落地，包厢内的气氛为之一变。姜灵感到一阵安心尽管她自己对为什么可以安心彻头彻尾地莫名其妙；而那个白衬衫则绷紧了。 　　如果说之前，这人好像藏在黑屋子里的匕首，那么此刻，他已经出鞘，已经准备好出击或者反击了。姜灵直觉如此。因此姜灵点头道谢、坐下之时，趁机略往外退了点让这双方去面对面吧，她真地一点也不想夹在中间啊！ 　　胡多不负姜灵所望，他开口了，声音平静得冰冷：“姚先生，听说你们这儿不分公民等级？” 　　姚先生点头，略一斟酌，张嘴正要说什么，胡多竖起一手，止住了他的话头。而后胡多转过“笔记本”，给路林看：“这个有点意思。” 　　路林一看就乐了：“比我们分得还细啊！” 　　胡多竟然有点儿得意：“他们把这叫做打油诗。” 　　姜灵支起右腿，抱着膝盖瞅着这两人，克制着自己的好奇。她已经放弃弄明白自己的直觉了，既然好用，跟着走就是哪儿有那么多鬣狗那么多动物世界可以供她瞬间顿悟啊！ 　　路林咀嚼了一下这个词：“打油诗？”笑意更浓了。 　　胡多手指一滑一敲，那“笔记本”最上端的左角就探出了一条小东西。随着胡多的操纵，它转向廊间延伸过来的那道墙面，而后投射出一片光幕。 　　姜灵觉得这光幕很奇怪，因为它与老式电影院、幻灯片投影机都不一样，从旁边看去，它的光道不是白色的，有点发青发黯，甚至可谓微弱。 　　墙面上有装饰。但出乎姜灵意料，投影效果却出奇地好，加上字体又大，阅读起来十分轻松，甚至都不需要拉上窗帘、挡掉晴天的下午那明亮的自然光。 　　姜灵瞪了“笔记本”一眼你丫丫果然是个冒充的！冒充笔记本！而后姜灵转头去看墙上的投影。但是这一看，姜灵只扫了一眼开头，就不由沮丧，转开眼不要看了。 　　丢脸啊！ 　　※※※ 　　那的确是一首打油诗： 　　“一等公民是公仆，高高在上享清福。 　　“二等公民作官倒，投机倒把有人保。 　　“三等公民搞承包，吃喝嫖赌全报销。 　　“四等公民来租赁，坐在家里拿利润。 　　“五等公民大盖帽，吃了原告吃被告。 　　“六等公民手术刀，腰里揣满红纸包。 　　“七等公民当演员，扭扭屁股就赚钱。 　　“八等公民搞宣传，隔三岔五解个馋。 　　“九等公民为教员，山珍海味认不全。 　　“十等公民主人翁，老老实实学雷锋。” 　　姜灵好歹也常上网，见过它好几个版本、好几十次，有个大约的印象；记忆里，大约是出自贾平凹的一本小说。那是中国当代作家嘛，写的东西又比较真实，自然有名了。 　　胡多问姚先生：“以您的职务，在一等公民里，地位也颇为重要。那么您怎么看雷锋？从这儿的互联网上来看，对他的宣传力度一直很大，并且主要针对少年儿童。难道您们希望您们的下一代都变成十等公民？” 　　这真是一串尴尬的问题。更可怕的是，这才只是一个开头。还要糟糕的是，大约因为身份关系，姚先生不能拒绝回答不知为什么，他甚至不太敢使用外交辞令！ 　　幸好姜灵只是旁观。 　　不过旁观者清，姜灵眼观鼻、鼻观心、充耳不闻了一小会儿，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胡多突然为难这位姚先生，该不是为了姚先生吓到她了吧？因为她姜灵是路林感兴趣的客人，客人不该受到惊吓，尤其是当着路林的面。 　　姜灵想到这里，忍不住瞟了路林一眼。 　　路林本来一本正经在听两个男人一问一答，被姜灵一瞟，忽然就笑了；看了看姜灵，轻轻推了一下胡多：“外面好像还在闹腾？你去看看，我和小妹妹说说话。” 　　姜灵注意到她用的“你”。 　　胡多随之看了姜灵一眼，一边合上那个笔记本似的东西，一边对路林无奈道：“好。不过应该已经结束了。”而后他把手边的垫子往路林背后一塞，起身朝姜灵略一颔首，就转身出去了。他一出去，年轻英俊的姚先生也跟着出去了。 　　姜灵尽量优雅地向胡多回以颔首，其实心里已经囧成了包子脸：被张甫叫小妹妹也就算了，毕竟人家年纪、阅历在那儿摆着。但路林看上去才三十左右啊！她们就算身份差距巨大，不能“你我”相称，但至少是平辈吧？！ 　　为什么也来这一句啊！ 　　幸好路林只说了那么一回。她目送姚先生走过屏风、拐进廊间，不知想起了什么，笑容淡了些。然后她问姜灵：“您害怕那个姚先生？” 　　姜灵没什么好隐瞒的，何况瞒也瞒不过，于是姜灵点了点头。 　　路林眉毛一挑：“为什么？您的精神力已经六级，而且潜力颇佳。他与您年龄相仿，却只不过体术三级。他比起您，差得远多了。” 　　姜灵直视路林的眼睛，随即发现这是明知故问。所以姜灵苦笑，直白道：“怀璧其罪。按刚才那首打油诗，我已经当了二十几年十等公民。” 　　路林的反应破天荒慢了一点。这是翻译器在转述成语典故的关系。而后路林露出了略微的无奈：“以您的情况，在我们那儿，完全不会有这些困扰。”她叫了一声苏可，门内的夜空蓝应声而来。路林冲她做了个手势，对姜灵道：“好了，别担心，小事一桩。” 　　苏克向路林欠欠身，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应该是在联络与通知某个人，但姜灵没在她耳朵上、或者领子上看到对讲机与耳麦好吧，那是地球保镖的装备，这位是外星人。尽管模样实在相差不大，也就是身材好了点，皮肤好了点。 　　很快，走廊上那个年长的夜空蓝进来了。他手里也拎着一个“笔记本”，瞧着与胡多的一样。 　　路林一派轻松：“亚勒，我还有小卡吗？给她一个。” 　　亚勒点头：“有，还有一大半。”他行至姜灵面前一米外，蹲下来打开“笔记本”，简短的操作之后，把东西推给姜灵：“姜小姐，请把手指在上面按一下。” 　　要取血？ 　　“笔记本”一角又吐出了一个探头。姜灵伸出食指按上去。但没有刺痛感，只有刮擦感，好像圆润的指甲不轻不重地滑过。然后探头就缩了回去。 　　亚勒从胸口内袋里取出一条东西，比最常见的那种条装绿箭口香糖细长一些，上面间距均匀，大约四毫米左右就有一道痕。姜灵现在眼尖，亚勒又没避她，所以姜灵一下子就看清楚了，上面一共有二十六道痕，也就是分为二十七截。 　　亚勒在“笔记本”侧面找了找，把小条推进了不知哪个卡槽。亚勒手指一滑，小条一下子往“笔记本”内矮进去一截。随即，“笔记本”另一头吐出一个小片。一个一厘米见方的小片。显然，是那根小条的横截面。 　　亚勒并没有什么郑重其事的样子，他单手就把小片递给了姜灵，笑道：“好了。” 　　所以姜灵也单手接过，并且回以微笑：“谢谢。”刚看了一场高科技小表演，姜灵的好奇被喂得饱饱的，十分满足；不过她心里仍旧有点发悬就这么一个小片片…… 　　就不会把她抓去解剖了？ 　　也不会把她强制征用了？ 　　……靠得住的吗？ 　　路林对姜灵“孺子不可教”地摇摇头，向亚勒一指姜灵，一脸“我头疼，你去搞定那胆小鬼”。 　　亚勒笑了，冲路林欠欠身，对姜灵解释道：“姜小姐，荣誉公民虽然只是一个表示友好的头衔，但您完全可以放心。”他没在说下去，而是想了想，很快调出一份资料，推到姜灵面前，笑容带着矜持的骄傲：“或许，您看看这个。” 第24章 差距 　　亚勒给姜灵看的是翻译器发展简史。 　　显示屏瞧着很舒服，上面的内容，也图文并茂，简洁明快，一目了然。所以姜灵浏览得极快。 　　最基本的翻译器，也即地球上目前大规模普及的翻译器，只有唯一的功能，就是把使用者听到的话语，进行即时转换，以供理解。类似同声翻译。高级的，除了同声翻译，还能把使用者想说的回答翻译好，再提示给使用者，甚至辅助发音。 　　冲进包厢的两个灰西装，明明是琪雅帝国人，却能对姜灵他们说中文，就是因为这一功能。虽然吐字生涩，但毕竟发音标准、交流时没有障碍。 　　而多了这一功能，翻译器促进沟通的效率一下子提升了好几倍。 　　举例而言，一个旅游者带着一个基础款的翻译器，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能听，但不能说；如果带着一个高级翻译器，他就既能听又能说了毕竟，他遇到的大多数人，生活在自己的地方，没出远门，不太可能随身携带翻译器。 　　但这一功能说起来简单，然而仔细一想，就会发现一点也不简单。不提别的，至少它需要翻译器具备接入仪的功能。仅仅这一点，就与基础款的技术含量相差极大基础款的，只要声音输入、软件工作、声音输出，就行了！ 　　简而言之…… 　　能造基础款的翻译器，与有指望造出“头盔”，彻头彻尾是两回事！能造“头盔”了，并且能把“头盔”的体积压缩到一定程度，才能造出方便携带的高级翻译器、进而造出姜灵现在别在领口的这个黑色“黄豆”夹子！ 　　这一切，间接向姜灵传达了一个可怕又可爱的信息你们一级文明与我们二级文明的差距巨大，更何况我们琪雅帝国已经发展到了巅峰，积累丰厚，实力臻近三级；只差一点契机，就可以正式晋级。 　　所以，你放心。 　　※※※ 　　姜灵的确放心了；同时也陷入了沮丧前所未有的沮丧！ 　　……谁不想自家好啊？ 　　亚勒瞧了姜灵一眼，没说话，收起东西退下了。路林倚在垫子上，本来饶有兴致地看着窗外那边，不知在瞧什么，此时回过头来道：“文明的发展，不是一个人的事。”她仔细瞅了一眼姜灵，放慢语速加了一句：“三、四、五、六级文明的人，我都曾经见过。” 　　姜灵一怔，随即感激地点点头：她觉得好受了许多。 　　路林“噗”一声笑了，指着姜灵连连摇头：“二十岁！二十岁呀！” 　　姜灵无辜道：“二十四岁。”同时松开膝盖、跪坐端正，并且尽量挺直脊背女人的年龄，哪能这样四舍五入的？要精确！还有，你不也才三十左右吗？！能大多少呀！ 　　结果姜灵这一说、这一坐正，路林笑得更厉害了，前俯后仰、左摇右摆。而桌子上的酒瓶、杯盏，一个个随着笑声震动起来，“砰砰砰砰”，轻轻响成一片。 　　姜灵无语了。不过路林很快停了下来，调整了一下，冲门口那边道：“别等了，进来。” 　　进来的是亚勒。路林尚有笑意，略一抬手示意亚勒有事就说。亚勒却因为打扰了路林，而明显有点儿懊恼：“检查过了，不是‘佐料’，是食物问题。” 　　不是下毒？是食物中毒？ 　　姜灵一听这个开头，便起身避开了。此事她无权置喙，又不忍听结果。刚好“樱”间是这里最好的包厢，落地窗的视野，比刚才姜灵与张甫他们所在的“菊”间更好。姜灵便踱到窗边，去看风景。 　　一看之下，姜灵吓了一跳！ 　　大楼下已经戒严了！ 　　※※※ 　　警戒线拉了一大圈，雪白与明黄衔接又循环，不断重复交替，上面印着鲜红的字。三种颜色都十足崭新，被灰的马路、浓绿的草地一衬，特别扎眼。 　　警察倒是看见几个，警车却没有一辆停在窗前，都在两边。车子之间隐约还有几个蒙着脸的特警头盔、防毒面具、迷彩服、防弹衣、手套……然后他们手肘、大腿与膝盖上的东西，姜灵就不认识了。还有他们的枪，姜灵也不认识；只知道是长的，那就不叫手枪。 　　靖海市地处江南，入秋了会回热。九月份里碰到大晴天，下午两三点全副武装出来晒着，也够受的……姜灵抬头看了看太阳，忽又心中一动，望向江对岸的高楼。 　　空中直线距离近，彼此还不出四百米。姜灵知道特警也好军队也好，狙击手不会菜到让她看见，甚至连镜片反光都会藏好。 　　但姜灵直觉那儿有人。 　　当然，狙击手不会是冲着路林来的，他们现在也是保镖。好比国家元首出动。又或许，对眼下的地球来说，路林的安全比中国主席美国总统还重要吧？所以刚才一出事，外面这些立即就动了……要是查出食物里是下毒，那肯定会有报复。现在么，问题应该不算大了。 　　这是常情。美国总统在南美某国出点事儿，那儿的行政长官也会焦头烂额，紧跟着没准就经济制裁。但姜灵还是陷入了彻底的无言。偏偏入海口有一个答案等着她那儿停泊了一艘飞艇。 　　姜灵身为靖海本地人，这几天根本没见到天上多出什么。但那艘飞艇就是停在那里！夜空蓝的涂漆，与亚勒他们的制服颜色一模一样，在江水混黄的入海口特别显眼。上面银白的喷字……好吧，黑色的“黄豆”翻译器不翻译这个。 　　飞艇根本没沾水，悬空停在水上。艇底下海水翻滚，可却一滴也溅不到飞艇本身。一道舱门门口已经放下了一道梯子，稳稳搭在岸上；但舱门却紧闭着。 　　姜灵看了一遍，不知怎么地，心里一抽，就有点儿妒嫉。哎，为什么那艘东西……是别人的呢？ 　　偏偏路林他们对姜灵温和又照顾，最坏也不过就是像张甫那样，仗着阅历丰富逗了逗人。总之呢，挑不出错儿来。所以姜灵根本讨厌不起他们来。结果就夹在中间、自己跟自己生闷气。 　　玻璃窗上有一点影子。姜灵又慢慢扫视了一遍封锁线，看着窗上清晰却淡薄的人影，默默无言。而一个叉子尾巴的小姜灵趁机从身后钻出来，使劲戳啊戳瞧见没、瞧见没！你丫丫的其实就是个制服控！ 　　戳了两下，姜灵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从窗前溜开了。 　　亚勒的汇报很简短。他说完之后，路林一直在看姜灵。此时见姜灵溜溜让开了，路林又笑了，对姜灵道：“一个餐厅连食物原料都把不好关，实在不合格，您说呢？” 　　姜灵很诧异，不过机会到了门前，姜灵还是尽量争取了一下：“阁下，食品健康检测仪价格最低的那一款，要二百六十万人民币左右。这对这家高级餐厅来说，也是一笔昂贵的支出。我猜，作为长盛酒店餐饮部的一部分，为了节约成本，一般的做法，是向餐饮部租用检测仪也就是说，检测食品的人手，未必隶属于餐厅本身。” 　　说完姜灵自己先纠结了：这不是把长盛酒店绕进去了吗？ 　　路林看了亚勒一眼，亚勒颔首：“是的，没错。大部分原料空运自日本，这部分在上机前会通过检查。另一部分原料采购自本地或附近，这部分与酒店有合约，检测是酒店方面统一安排。酒店的检测仪，本身质量没有问题，但微生物种类需要主动输入。赤贝刺身里的变异副溶血性弧菌，他们没有进行备案。” 　　原来酒店本来就在责难逃…… 　　姜灵摆脱了负罪感，转而大为佩服亚勒他们的效率，同时又开始担心：张甫叫的刺身里没有赤贝，但赵永刚吃了双份！连忙求助：“与我一起来的赵先生也吃了这个。” 　　食物中毒其实送医院就行，但最关键的问题其实在于，现在没路林的允许，这里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啊！ 　　亚勒笑了：“您放心。这里所有食用了赤贝的人，都已经安排好了；另外也转告了相关人员。” 　　姜灵更佩服了，大松了口气。 　　路林微微一笑，继续问姜灵：“那么，您觉得餐厅可不可以轻轻放过？” 　　姜灵直觉发现，目前的状况有一点儿奇怪，简直是落井下石！对她姜灵落井下石：路林对此事的态度散漫，并不在乎怎么处置；相比之下，路林好像更期待她姜灵的反应。 　　在同行者食物中毒后，对餐厅的反应。 　　这令姜灵感到被当猴耍。或者，又像被家长哄着催着去背唐诗给客人听的小孩子……可是，说真的，如果冒充猴子翻几个跟斗一下、回温一下儿时的表演，就能够换回几个铜钱、父母的满足感，甚至是换回几个人的性命，姜灵还是愿意的。 　　很愿意！ 　　不过，路林的问题，压根没法直接回答。“可以”或者“不可以”，都是糟糕的答案。另一方面，姜灵自忖口才一般。而事实上，此时此刻这件事，雄辩也派不上一点用处。 　　以目前的情况，负责检测食品的人员，肯定会被追究责任。但对于倒霉的餐厅，这处置却是可轻可重。所以姜灵略一思索，想到路林之前说过一句“以您的情况，在我们那儿，完全不会有这些困扰”，心里就有了几分把握，当即坦率求情：“这不取决于我，尽管我挺希望那位日本大厨能有个好运气。” 　　路林果然想看翻跟头、听背唐诗，她很痛快地给了姜灵机会：“您对他的印象很好？” 　　姜灵微微一笑：“我没见过他，阁下，更谈不上认识。今天是我头一次来尝试这里的日本料理。在乘电梯上来的时候，带我来这儿的张先生，给我讲了一下店名的由来。” 　　然后姜灵把“二郎”的名字由来，用短短几句话，就事论事地照搬了一遍，最后才补充了一句自己的评价：“实话说，我对他的温情、勤勉、执着与成功，既欣赏又羡慕。” 　　路林轻轻颔首：“那个厨子在吗？” 　　亚勒欠了欠身：“在。” 　　路林略有不耐烦地挥了一下手：“让他给我做几样拿手的试试看。我还饿呢！” 　　这就是给机会了。姜灵能帮的都帮了，心中坦然无挂，无声出了一口气。放松之下，不知怎地，姜灵蓦地对眼前这位琪雅帝国的二品公女士，生出了一种伯牙遇子期的知音之感…… 　　…… 　　……好吧，其实人家只是身体好，胃口当然就好。 　　※※※ 　　短短几分钟之后，大厨先生出现在“樱”间包厢内。 　　包厢都是有料理台的；客人喜欢的话，大可以亲眼看着厨师烹饪。之前张甫没叫，只怕是为了与姜灵说保镖的事。这一回，大厨主动提出要提供现场服务，路林饶有兴致地点了头。 　　姜灵当然客随主便。 　　大厨亲自动手。他先请路林选了一款清酒，而后是胡多、姜灵。选完酒，他吩咐了助手几句，对材料略作了一些调整，这才开始大展手艺、开始制作一场性命攸关的会席料理。 　　先付、前菜与吸物都没有问题。路林明显挺满意。姜灵也有一份。正好现在姜灵感觉安全，辘辘空肠随之重新感到饥饿，于是欣然品尝。 　　尽管有时候，特别是前菜部分，姜灵不太清楚她送进嘴里的是什么，但这无关紧要不是么？气氛不错，环境惬意，食物质量优良，冷毒蛇姚先生也没再出现，东西精致，味道又好…… 　　所以姜灵慢条斯理地吃得一干二净。 　　但当这个敦实的中年日本男人开始准备刺身时，姜灵抓狂了天那，她看到了什么？这不是赤贝是什么？！ 　　刚刚出过问题的赤贝！ 　　二郎呀二郎，您的厨艺当然很好很好……但您老也犯不着这样吧？急于雪耻？证明自我？挑战极限？！ 　　姜灵眼角瞄过旁边尖亮的刀具，又瞥了眼面前的大厨、亲爱的二郎先生，面无表情……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句话真是大错特错从走进“樱”间包厢、到现在再次面对赤贝刺身，其实才一小时不到，但她姜灵已经老了整整几十岁了！ 第25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将近傍晚，太阳的威力开始小了下去。 　　下午将近四点的时候，赵永刚稳稳踩下刹车，拉起手刹，熄火。车停在了摄影展门口东边的停车场上。 　　这个私人摄影展的场馆，离长盛酒店不远。十几分钟的路程，并不足以让人彻底从惊诧中恢复过来。所以一时间，三人都没下车。 　　管停车场的人过来贴票，见车里有人，干脆敲了敲副驾驶的窗。张甫不知在想什么，被惊醒了过来，不快地掏出钱夹，找出一张十块的，甩了过去。 　　两个男人各点了支烟。姜灵受的冲击最直接，现在还十分恍惚，压根忘记了要抗议二手烟。 　　张甫磕了磕灰，长长吐了口气，忽然叹道：“风华绝代。没办法，我见过的女人也算多了，搞实业的，做金融的，当官的。像她这么年轻漂亮，又这么霸气、这么贵气的，一个也没有！” 　　姜灵深深坐在后座里，听到“年轻”两字，不得不开口：“她至少六十岁了。” 　　张甫一噎，赵永刚的烟灰掉在了驾驶盘上。张甫一下子转过头来：“不可能吧，再怎么保养，六十岁的人也不可能像她那样啊！”赵永刚也很惊诧，掸掉烟灰，从后视镜里看姜灵。 　　路林用完料理就离开了，张甫只是惊鸿一瞥。可也正是因为惊鸿一瞥，所以印象极为深刻。 　　姜灵知道自己打断了张甫的遐想，苦笑了下：“大厨的料理上完后，聊了几句。她说到过一句‘四十年前刚上舰艇时’。二三级文明服兵役，大多数下限在二十岁以上。” 　　赵永刚道：“我们的，是十八岁。” 　　张甫十分惋惜，不太愿意承认：“那她怎么看着才三十左右？” 　　赵永刚嘿嘿一笑：“抗衰老药剂与体术精神力的关系。另外，他们的食品标准很高。” 　　姜灵又加上一句前几天刚搜到的内容：“其实，琪雅的人均寿命，有二百四十多岁这还是他们之前打过全面战争的关系。地球人是六七十岁。所以，如果按比例来算，她只怕二十还不到。” 　　张甫沉默了，忽然掐灭了烟头：“食品好办，那药剂怎么说？” 　　姜灵早就研究过这个问题了，在地球刚刚成为银河联盟一员的时候她的梦想是给爸妈弄两支。当然，所谓梦想，就是只能在梦里实现的想法。“跟我们的免费疫苗一样。但问题是，对我们禁运。另外，需要定期使用。”于是地球上只有顶尖大佬才能享用。 　　张甫皱紧了眉头：“定期使用？” 　　姜灵点点头：“人在不停地新陈代谢，细胞也就在不停地分裂、生长，分裂、生长。分裂拷贝的次数多了，总要出错。那个叫细胞恢复剂，就是提高细胞活力，同时降低拷贝分裂时的出错率的。如果是受到高畸变环境影响，比如说重污染区、核辐射，那就要做基因修复了，基因修复属于医疗手段。” 　　张甫缓缓点头：“细胞恢复剂……” 　　姜灵注意到赵永刚听到后面几句时，黑硬着脸狠狠吸了几口。 　　大半支烟，四五口就烧完了。赵永刚又接了一支新的，掐灭烟头砸出车窗。而张甫沉吟了片刻，摸摸下巴：“哎，我说，他们做什么不卖给我们啊？有钱赚不好么。” 　　姜灵无奈道：“说是因为进化。寿命越短，进化越快。细菌病毒之类，条件合适，几分钟就能繁殖一代，所以变异特别快。流行感冒流行一回，都能出几个变种。人的寿命要是长了，整个文明进化就慢。” 　　张甫沉声爆了句粗口，赵永刚腮帮子一紧咬掉了烟蒂。张甫旋即意识到姜灵在场，自觉失了形象，咳嗽一声掩饰，讪讪道：“你说，你说。” 　　姜灵笑了笑，表示不在意。她其实已经说完了，但张甫尴尬，再找点话，也不是没有：“像玛西图卡，四级文明，进入银河联盟已经几万年了。他们的国民，适应着他们自己的科技，也繁衍了几万年了。单纯就人体基因来说，恐怕是有些差距……” 　　“我查过银河联盟的条例，官方的表述是，如果允许向次一阶国家输出这一类药品，会令那些国家的国民寿命不合理延长，从而失去他们与其文明所匹配的进化速度，进而失去独立性，变成边缘地区甚至奴隶产地。” 　　张甫不可置信：“照这个说法，这还是保护低级文明咯？这里头就没猫腻？” 　　赵永刚缓缓摇了一下头，显然也是不信。 　　姜灵自己对此同样感到不可置信，但她当时琢磨了好一会儿，逻辑上找不出问题，直觉也不认为是假的；茫然不知所措之余，当下转开话题：“走吧，我们去看看吧。” 　　赵永刚揉揉额头。张甫代他把话说了：“真不明白，你还有心思看展览！” 　　姜灵苦笑：“我这样子回家，爸妈肯定以为我出事了。看几幅风景照，好歹缓一缓。” 　　两个男人都是一怔。随即张甫一下子开了门、跳下车：“走走，去看展览！” 　　※※※ 　　这个摄影展属于靖海市本地的一个女摄影师，杜芸。拍的照片都是当地风景。其实景点名胜，也就那几个。但看得出花了心思摆弄镜头，一张一张漂漂亮亮。 　　张甫有票，无非出自应酬往来。本来他叫姜灵来看这个，纯粹是为了散散心，顺便认识几个说得来的人年轻女孩子，也该交几个朋友嘛！ 　　结果倒好，吃顿午饭，用掉了一下午…… 　　因为之前遇到了路林，三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张甫手机振动，他看了一下号码，冲两人打个手势，就站到拐角空处说话去了。摄影馆里禁烟，赵永刚绷着脸走了没一会儿，摸了好几下口袋，终于忍不住，跟姜灵说了一声，回头出去抽烟了。 　　姜灵不露痕迹地伸了一下懒腰，盯着眼前一幅映山红、野杜鹃发呆。 　　与路林的见面给姜灵一种不真实感。位高权重者，不管外露不外露，不都是咄咄逼人的么？表面一团和气，你好我好大家好，背地里拼手段，这才是大人物的样子吧？ 　　至少就姜灵以前的经验来看，是这样的。而路林他们太温和了，温和得令姜灵甚至怀疑自己的记忆，无法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具体情况，姜灵没根张甫与赵永刚说。 　　这两人当然更不会问。 　　不明白就放一放，姜灵换了个重心脚，继续对着映山红发呆。她想到了早上那六百二十八万。加上原先的三十万，一共六百五十八万……给家里买幢别墅吧？ 　　日月湖畔尽是高档别墅，这笔钱买最好的，恐怕不够。不过考虑到家里只有三个人，再考虑到靠近芙蓉山脚下对修炼比较有利，也就是不要求湖畔房、只要求湖畔区…… 　　一个清脆的女声忽然打断了姜灵的思绪：“怎么样？” 　　“唔？”姜灵回神，扭头一看，赫然是杜芸。展馆进门，就有她的自拍照瓜子脸、杏眼的江南美女，二三十之间，穿着闲适，微笑亲切而调皮。 　　杜芸朝两人面前的映山红扬了扬下巴：“你觉得它怎么样？” 　　“很漂亮。”姜灵扫墓、踏春时见过很多，“生机勃勃，很有气势。” 　　杜芸笑了：“是啊。其实光论品种，盆栽的杜鹃还要好得多，可是它们没有这样的生气。” 　　姜灵对此颇有同感：“没错。盆栽的杜鹃再好，也只是装饰。但这些映山红，可不止装饰。”那是山花烂漫，那是春意盎然。那还是姜灵的朋友们。 　　两个女人相视一笑，杜芸主动道：“给我个号码吧，我的展览可不止这一场。” 　　姜灵欣然掏出手机：“以后还有？那真是太好了。” 　　她们刚刚交换完号码，旁边走过来一个男的，微笑着冲两人点点头：“芸芸，总算找到你了。” 　　来人一身黑色休闲西装，水磨黑色牛仔裤，白衬衫。衬衫领口挺然敞开，没打领带。瞧着就年少多金，气质优雅，而且还性感。但杜芸的笑意却微微僵了僵，旋即更灿烂地笑了开来，拖长声音道：“嗨，卫少爷。” 　　姜灵胃里微微一紧好吧，危险！这人肯定不好惹。加上看杜芸的反应，对他也是没好感，姜灵直接撤退，抢在卫少爷前开口：“杜芸，那你和朋友聊，我去那边看看。” 　　杜芸点点头：“好，玩得愉快。” 　　姜灵转身走出没几步，忽然脚下一顿：她背后蹿上两道微微的凉意。一道来自卫少爷的方向，一道却来自更远处一小群人。 　　姜灵并没有回头。她随意往旁边的照片扫了一眼，继续往前走。 　　※※※ 　　姜灵转回拐弯处时，张甫的电话还没讲完。所以姜灵又走开了一些，在附近随意浏览几幅作品；只等张甫打完电话，就跟他打听一下日月湖的别墅情况。 　　可那头张甫说话咬字忽然重了起来。虽然还竭力克制着、又对着墙角，不至于引起旁边几个人的注意，但姜灵如今耳力奇好，所以…… 　　“我不是给你钱了吗？你妈生病你不管？！那要谁管？！我今天给你把话搁在这儿，我跟她没关系！离婚二十年了！还有，我现在有老婆！你也不小了，争点气行不行？！你看看你，开店开成赔本店、开车开上人行道！学学你姐姐！行了，让她听电话！” 　　离婚？小孩？ 　　以张甫的年龄算，小孩一般该二三十，而不是只有六七岁。但是，二婚所生的自然例外。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张甫待她姜灵照顾有加？因为之前的小孩与她年龄相仿？ 　　典型的移情作用。 　　姜灵恍然大悟之下，心下感慨；连忙再溜得远一点，直到听不到为止。 第26章 “飞天”与“真空” 　　姜灵回到家里的时候，胡海燕已经在厨房忙碌。姜灵把便携包往床底下一塞，去厨房叩了个门，巴巴地闻了会儿饭香，正好赶上蛋花鱼羹刚刚出锅。 　　小葱翠绿，梅鱼肉白，蛋花嫩黄。洒了几点麻油，香气扑鼻。 　　姜灵深吸一口气，忽然轻松了许多。不过可惜，姜灵很快被胡海燕赶了出来。“去去，歇一歇吃饭，站在门口干什么？油烟都跑客厅里了！” 　　于是姜灵原地打了个转儿，又去找姜富安。 　　窗下桌前，姜富安正磕着瓜子，翻着《靖海日报》；见姜灵门口探头探脑、走了过来，有点意外；略一想，探手拎起桌下的瓜子桶、笑呵呵推到姜灵面前。 　　姜灵无言，默默抓出一小把，心里宽海带泪敢情在她老爸眼里，她就是一个吃货！ 　　可是说来奇怪，被这么一驱逐、一藐视，姜灵反而觉得舒服，一下子就踏实了…… 　　所以说呀，这有的时候，人就是犯贱！ 　　※※※ 　　磕完几颗瓜子，姜灵拍拍干净手，回自己房间里捧出合果芋，洗洗罐子麦饭石、换了一下水。 　　合果芋晒了一天大太阳，本就高高兴兴、满足得不得了，这下更是傻乐。于是姜灵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接着一家人一起吃饭。饭后照旧出门散步。散步回来的路上，姜灵打起了腹稿。却发现不管怎么说，六百多万的钱，肯定会吓着爸妈。这令姜灵不由朝天翻了个白眼！ 　　可是，说实话，姜灵自己对这笔钱，也还没有真实感呢！所以，要不…… 　　等买好了别墅再说？ 　　没等姜灵想出个办法，已经到家了。走进楼道前，姜灵看到了一辆面包车，胃里一紧。但爸妈都进去了，姜灵没有细想，也跟着进去了。 　　然而等到电梯停下、门一滑开，一家人愣住了。 　　两个陌生男人等在他们家门口。一个四五十的撑着墙，手指就在触摸灯开关旁；另一个年轻的国字脸在抽烟，地上已经丢了四个烟蒂。另外，他脚边放着便携包。姜灵原本塞在床底下的便携包！ 　　所以姜灵顿时明白过来。 　　而国字脸看到姜灵，立即从外套内袋掏出了一本黑皮证件晃了晃：“姜灵是吧，跟我们走一趟。” 　　姜灵第一个念头的确想到了那个“小卡”。但这里是中国，靖海市，那个是琪雅帝国的证件，外星人的东西。用它来保护自己？在自己的国土上？光是想想，姜灵就觉得很古怪古怪又苦涩。 　　所以姜灵犹豫了一下，没有去掏。 　　然而胡海燕把姜灵往自己身后一扯，情绪已经很不平稳：“你们来干什么？！找我女儿做什么？！” 　　姜灵顾不得问他们有没有搜索令、怎么开的门，连忙安抚胡海燕：“妈，我只是中午吃饭的时候，遇到了个外宾。那人送了我一个脑波接入仪。他们应该是为了这个来的，拿去做研究好自己生产呀你看，东西他们都拿着了，我就是去配合一下调查什么的。你们放心，我又没干坏事，有什么好怕的？” 　　可惜这安慰一点效果都没有，胡海燕紧抓着姜灵的手不肯放，眼睛通红，恶狠狠剐向两个便衣，盯着他们腰侧，又惧又恨，嘶声道：“你外公也没做坏事啊，当年好好一个读书人，也是被两个别枪的带走，干校里进去一趟，人就没了啊！就那么没了啊！那会儿我十岁，我记得清清楚楚、清清楚楚啊！” 　　姜灵悚然，一股阴冷的寒意沿着脊梁蹿了上来。 　　※※※ 　　姜灵对外公胡明建的印象，只有一张黑白相片。 　　那张相片上的外公，短发梳成三七分，还很年轻。相片被装在一个老相框里，外婆每日擦拭。小时候，姜灵与表兄妹们，也曾好奇问起。对此大人总是语焉不详；若是被问急了，就会拉下脸来。 　　所以姜灵只知道她外公胡明建是文革里过世的，别的一概不清楚。 　　眼下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姜灵不再顾忌什么，取出钱夹翻开，把夹在相片位的小卡给两个便衣：“我有这个，琪雅的荣誉公民卡。你们还要我过去吗？真有事，缓一缓说行吗？” 　　国字脸已经黑了脸，顿时爆了一句粗口：“你以为老子吃了饭闲着没事干？什么这个那个！你不是住这里么？”他恼火地一挥手，火气很大，口气更冲。如果不是姜灵让得快，他差点一巴掌打在姜灵手上。“那就对了！快跟我们走一趟！” 　　姜灵暗道：这年头果然什么都靠不住包括外星人！所以也就没什么失望。只是胳膊上胡海燕的手抓得更紧了，姜灵强压下愤懑，微微一笑道：“那好，我跟你们去。但你们也看见了，我妈妈比较担心。可不可以给我几分钟？我和她好好说一说。” 　　国字脸还要吼什么，年长的那个年纪大了，脾气也平些，瞧姜灵这时候还能微笑、还记得担心自己妈妈，心里就有一点好感，连忙一搭同事的肩，把他往后按了按：“我们也是工作。早点过去，早点办完。我家里老婆孩子都等着呢我们去楼下等你。” 　　他这话起了效果，胡海燕知道没办法，强自平静了一些。 　　姜灵忙跟着老爸安抚老妈，而后两老又叮嘱姜灵要小心、别顶嘴、不要乱签字。 　　几分钟后，姜灵乘电梯下楼。她一边庆幸爸妈不知道“打酱油”、“俯卧撑”、“躲猫猫”，一边心里空悬悬地没底年长的便衣说的是“早点过去、早点办完”，可没说她姜灵就能“早点回来”！ 　　※※※ 　　当便衣的面包车驰向靖海市近郊、芦江北岸的一桩旧大楼时，姜富安结束了通话，后知后觉地松开了紧攥的手，放下已经皱巴巴的名片，张甫的名片。胡海燕坐在一边，反复整理着女儿的挎包。 　　…… 　　日月湖，曦园十六幢的餐厅里。 　　“又找你帮忙？”张甫漂亮的妻子抱怨了一句，索然无味地打了个哈欠，起身离开餐桌，吩咐刚开始收拾桌子的佣人，抓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方姨，记得给他弄个夜宵。” 　　张甫收起手机，胡乱点点头，想着事情，眉头慢慢皱紧。他先一个电话叫了赵永刚，而后他竭力思索了一会儿，开始一个接一个打电话。 　　…… 　　与此同时，上泸四海酒店总统套房的一间客房内，年轻英俊的姚先生正在跟苏可套近乎。 　　异性相吸定律一般总是很有效。苏可正在处理报告；而不管文明是一级二级还是三级，报告总是枯燥的。所以苏可乐得有个小帅哥免费陪聊。 　　可惜胡多朝他们走了过来。 　　苏可眼角瞟到，目光没离开屏幕，直接叫道：“不会吧，还有什么东西？” 　　胡多平静地回答：“一个小补充。” 　　苏可松了口气：“啊哈，你真是太好了！” 　　胡多配合地点点头：“那当然。我一向很好。” 　　气氛轻松，姚先生趁机插话：“两位对这里还算满意吗？您们人比较多……有什么不方便安排的，尽管说。我们一定会尽力。” 　　“谢谢您，不过没什么不方便的。”胡多一边用“笔记本”给苏可传了一份东西，一边对姚先生道，“对了，我又看了点雷锋的名言。他有一句话说得真不错。您瞧。”他边说边略一操作，放映探头又伸了出来，在苏可背后的墙面上映出一行汉字。 　　对待同志要像春天般温暖，对待敌人要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 　　姚先生的瞳孔缩紧了。显然，这就是回答。很快，他告辞离开。 　　苏可扫了一眼姚先生的背影，拿起旁边一副透明无色的眼镜、回头透过眼镜看了一眼墙壁。 　　眼镜上浮现出一行琪雅文字。苏可了然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她回过头放下眼镜，手上继续忙碌，同时扔给胡多一个白眼：“你就不能晚一会儿来吗？你把我的报告时间变长了十倍。” 　　胡多收起“笔记本”，往苏可的桌上斜斜一倚，幸灾乐祸地勾起了右边唇角：“那位雷锋还说了一句，‘对待工作要像夏天一样火热’。你不觉得它比那两句更好吗？” 　　苏可微微颔首：“有趣的人。”好奇道：“那秋天是什么？” 　　胡多不可思议地摇摇头：“对待个人主义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 　　苏可夸张地耸起了肩，疑惑地看看胡多：“所以他们派‘秋风’来扫我们？” 　　“大约吧。”胡多不负责任道，“不是说计划代号‘飞天’吗？不管怎么样，他们是秋风，我们就是大地；他们是飞天，我们就是真空看他们怎么飞！” 　　苏可傲然点头：“对极了，我们这儿没有天！” 　　胡多随之颔首，又索然无味地叹了口气：“还‘飞天’呢，他们的反射弧可真长，都两年了！早该‘飞星’了！真是的……我都闲得开始发霉了。” 　　苏可不怀好意地瞟了胡多一眼：“还是之前的‘普罗米修斯’有趣一点？” 　　胡多眼神一凛：“‘有趣’多了！”按了把桌子，撑起身离开。 　　结实的红木桌子上，多出了一个凹下半寸的掌印。苏可探头瞅了掌印一眼，吐吐舌头摇摇头：“还不也一样……”继续忙碌，一边无聊地吹起了口哨。 　　随着口哨，屏幕上的报告滚现得更快了。 第27章 误会 　　大楼虽旧，却有宽敞的院子，还有持枪的士兵，在门口笔挺地站岗。 　　姜灵觉得自己在梦游尽管她从来没有梦游过。 　　那两人并没有给她戴手铐、上体罚、关小黑屋，也没要她签字。他们只是带她进了一个不大的屋子，就出去了。然后又进来一男一女两个人，还是便衣。男的把一盏刺眼的灯转向姜灵的方向，然后这两人不停地开始问话。 　　男的很凶，女的很温和。 　　姜灵把他们本来就知道的都说了，比如她的出生年月、毕业院校、所学专业。关于路林的事，姜灵不知为什么不想说，就没说。只回答一句：“当时有个姚先生也在。”说得烦了，就换一句：“我不清楚，你们可以去问姚先生。” 　　男便衣拍案起身。姜灵仰望他，顺便数了数他嘴边的法令纹那灯光对姜灵并不是那么有用，至少她依旧看得清楚两人的长相。女便衣让男便衣坐下来，而后又明示姜灵，应该配合，否则后果不可预料。 　　姜灵忽然想起了一首打油诗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这当然未必对。姜灵暗道：但配不配合，对我而言都一样。实验室里的小白鼠再乖巧，还是实验室里的小白鼠，不会升级为荷兰鼠、变成宠物。精神力六级肯定有它的用处，反正他们要强制征收了，那就不可能安排我去种花。既然如此，干什么又有什么区别？好工作坏工作，都不是我想要的，都只是混口饭吃。 　　于是姜灵只是觉得无聊再默契的搭档，看多了也腻。 　　※※※ 　　一个半小时后房间里没有钟表。但姜灵知道时间。因为进来时路过的大厅里有台老式挂钟，好像是三五牌的。它每十五分钟报时一次。对姜灵而言，它敲得够响了。 　　作为疲劳审讯，这才刚开了个头。但事情却发生了变化。 　　桌后的一男一女交换了一个目光，男的抽出两张资料，清清嗓子，沉声开念：“姜富安，男，五……” 　　姜灵本来平静地看着他们俩人，只听了个开头，目光就蓦然一凝，直视男便衣的眼睛：“你在威胁我、用我的父母威胁我？请允许我提醒你，他们是中国公民！纳税人！不管你是警察特警国安还是当兵的，他们都是你要保护的人！我精神力六级是我的事，我是成年人！中国什么时候又开始连坐了？！” 　　姜灵听到自己的声音沉稳而锋利。姜灵感到胸口一阵轻松今天这一天下来，一连串事情下来，她这是第一回可以说几句理直气壮、态度明确的话！ 　　这令姜灵免于憋死。 　　对两位便衣来说，碰到姜灵这种精神坚韧、威慑无效的，能找到突破点就是一个很好的阶段性成果。接下来安抚也好、乘胜追击也好，选择很多。但男便衣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女便衣想开口，可她也仅仅只能张开嘴而已。 　　姜灵盯着男便衣。时隔几天，姜灵又想起了那个梦。梦里的姜灵杀生包括杀人。借助藤蔓的绞缠、借助迁徙的野牛群，也亲手把箭矢射向敌人的眉心、把匕首从肋骨间准确地捅进目标的心脏。 　　作为一个和平年代里长大的女孩子，作为一个连鸡鸭之类都没杀过、最多只杀过鱼的女孩子，姜灵之前根本不敢回味那些片段，全部有意无意地忽略了。 　　但现在，它们清晰地、逐一地，在姜灵脑海中滑过…… 　　林语者的世界，从来不仅仅是抽芽、长叶开花与结果；不仅仅是诞生与成长。林语者的世界，还有竞争、捕猎、衰亡。你死我活的竞争，弱肉强食的捕猎，不可避免的衰亡。 　　林语者的世界，一向都是适者生存！ 　　所以…… 　　姜灵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她的脑海中已经变得一片平静，漆黑而冰凉的平静：既然你们威胁我、用我的父母威胁我，那么…… 　　就在这时，房门被打开了。 　　※※※ 　　走廊上的灯光照了进来，姜灵没有去看。不过眼角的余光告诉姜灵，来人是姚先生。 　　姚先生走到两个便衣身边，低声说了短短几句。 　　姜灵把目光移到了姚先生身上，平静而迅速，漆黑而沉默。 　　两个便衣收拾了文件，起身出去了。他们迈出房门时，只觉极为疲惫，背后这时才冒出冷汗，很快一片冰凉濡湿。两人对看一眼，都有些惊魂未定。 　　姚先生按低了青白刺目的灯：“姜小姐。这是场误会。我姓姚，单名一个远字。遥远、远处的远。你叫我名字就可以了。姜小姐，请跟我来吧？” 　　姜灵听到了姚远的话，但她的心神尚未从一片漆黑冰冷中拉回来。 　　毒蛇…… 　　…… 　　那是一条金红斑斓的毒蛇，它沿着营地旁的树枝慢慢游向前，悄无声息，一点点接近。然后它缓缓停了下来，收起身子。片刻的凝滞后，它一下子弹了出来，直扑大腿。梦中的姜灵的大腿。 　　梦中的姜灵一根棍子一挥、敲落了它，旋即一只靴子踏在了它的颈上，一只手捏着它的头把它拎了起来。 　　片刻后，毒蛇变成了一张蛇皮、一幅蛇牙、一个蛇胆、一份毒液，外加篝火上的一根肉条。那肉条缠在烤枝上，就像它生前缠在树枝上一样。 　　而火堆边，一个同伴牙疼似地瞅着那玩意，另外两个嗅着香气，跃跃欲试。 　　…… 　　姚远说完顿了顿。姜灵还是没回答，他只好再重复一遍：“姜小姐？” 　　姜灵眨了一下眼睛，垂下了眼睑，站起身来。 　　姚远在前引路：“姜小姐，这边走。” 　　※※※ 　　姚远带着姜灵走进了一个会议室。不大，但很漂亮的小会议室。门口、以及走廊上有持枪士兵站岗的会议室。 　　姜灵一进会议室，就看到了张甫与赵永刚：“你们也被……”不过她话没说完，就被姚远笑着摇手打断了：“不是不是。他们是来接你的。” 　　姜灵“哦”了一声，直接道：“那我现在可以回家了吗？” 　　“当然、当然。”一个中年人接口道。这个自我介绍姓廖、被姚远称为廖局的中年人，说着“当然”，然而事实上，却并没有让姜灵离开。他开始解释误会、表示慰问。另外，他也委婉地指出，在结束与路林的会面后，姜灵没有立即主动地备案，相反姜灵拎着便携包、同整幢大楼里的其他人员一起离开了，是他们的工作会造成失误的关键所在。 　　这才像是大人物嘛！姜灵讽刺地暗忖路林他们相比之下，实在是太不像了！ 　　廖局做惯了报告，说话一段接着一段，气势自信威严，根本不给人插嘴的机会。 　　而姜灵无言地对着他。 　　中年人。发福了，不过身材总的来说还很壮实。相貌很普通，扔人堆里找不出来。眼袋肿得厉害。牙齿发黄，烟酒过度。因为应酬？当然，也有可能因为压力过大。 　　姜灵盯着廖局开开合合的嘴唇，脑海里滑过一串不相干的东西。姜灵发现自己听到了、却听不懂面前这人在说些什么明明是中文、普通话！ 　　一股发自骨髓的疲惫涌了上来，姜灵忽然丧失了最后的耐性。她吐出五个字，打断了对方： 　　“我是中国人。” 　　…… 　　整个会议室蓦然陷入了静默。 　　姜灵有些恍惚。她听到窗外的夜风呼啸，掠过天空，吹得香樟树树叶沙沙哦，树龄都上了三十年了。她发现那个苍蝇似的嗡嗡声忽然消失了，然后房间里就只剩六个呼吸声：面前一个、右前一个、右前更远处一个，左旁两个、最后一个在…… 　　最后一个呢？ 　　啊，最后一个这会儿正在说话，是个年轻的女中音，还挺圆润好听，嗓音不高不低、吐字清朗明晰，却又仿佛急风里的细绒一般，飘忽空悬，找不到落脚处。 　　“我是中国人，廖先生。您是在责怪我吗？责怪我没有在自己的国家里到处展示一个外国头衔，以至于被关在这儿数个小时，还连累您亲自跑这一趟？” 　　那个女中音呛笑了一声： 　　“可惜，我没您想的那么硬气。我妈被吓坏了呢，我爸也担心得要命。所以身份卡，在我家门口时，曾经给他们看过了。结果没有用。就是这样。” 　　※※※ 　　还好，还知道发脾气，还没被整出毛病来，还是原来那个姜灵……张甫暗松了口气，转开了脸打量会议室的陈设，巧妙地避开了姚远投来的目光老子可帮不上忙！ 　　姜灵说到这里，发现自己已经站了起来：“既然没什么事了，我也该回家了。”转身朝门口去。 　　姚远急道：“等等，姜小姐。”廖局当官多年，很久没被人当面堵回去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姜灵疑惑道：“我还不能走吗？” 　　姚远忙摆手：“不，当然可以。”他真诚微笑，解释道：“我是想跟你道歉，姜小姐。今晚的事，全是我的错。胡多离开餐厅前就把你的事通报了给我，是我忙昏头，结果就给耽误……” 　　路林身边，电子监控严格，特定信号管制。姚远他们的手机、对讲机，根本不能用，要靠人工跑腿。但姚远当时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刚好他难得有机会上舰艇，姜灵这事又不能随便抓个小警察转告，才会耽误了。 　　此刻么，姚远想得很清楚。女孩子嘛，受了委屈，肯定有怨气。反正他这么说，最多也就是被姜灵发泄几句，又不会真地受处分。要是姜灵斤斤计较地与他过不去，他惹不起还避不开么？ 　　不过姚远白担心了。姜灵没等姚远说完，就很大方地一挥手：“不用了，用不着这么说。” 第28章 有得必有失 　　这会儿，姜灵明显发现自己大脑反应有点迟钝；但姜灵觉得，自己的逻辑还是很清楚的：道歉值什么？我要来能干啥？我又不能拿着那玩意儿去告你们，什么用都没有嘛！ 　　所以，你压根用不着这么说。 　　另外几人哪里知道姜灵的推理过程什么样，暗自松了口气。张甫心里则有点儿奇怪：姜灵不是这种豪爽的性子啊？这会儿怎么了？但他生意人，和气生财，也乐得看见双方和解。 　　廖局则忙里偷闲，端过自己那个一半茶叶一半水的大杯子，猛灌了几口浓茶路林这种级别的外宾，相关保卫工作可不轻松，他已经连轴转了多少天来着？！ 　　然后他把茶叶吐回杯子里，慢慢喝，一边暗忖：安慰小姑娘，还是风华正茂、英俊潇洒的青年良才出马好用；做思想工作，实在不对口啊。这一点以后要注意。这年头眼球经济，不能不服老啊！不过，要是咱年轻个二十岁…… 　　哼哼！ 　　与廖局一同的青年，拎过一旁的热水瓶给廖局添了点水。 　　而那边廖局慢慢喝茶，还有手下添水，这边姚远却开始觉得口干舌燥因为他在对姜灵的大度表示了欣赏与感激后，说到了关键问题上。他紧张！他没法不紧张！ 　　“姜小姐，说实话，在与琪雅方面接触时，我们的工作遇到了一点困难。”姚远克制着自己吞咽唾沫的冲动，“如果方便的话，你能不能配合一下、帮我们一点小忙？都是为了……” 　　姜灵不解，而且以她现在迟钝的反应，也终于开始不耐烦了，打断道：“配合？配合你们要资金、要物资、还是要技术？你不是亲自去了吗？你都要不到的东西，我哪能要得到？” 　　姚远心里焦灼，微笑已经不知不觉撑不住了：“大家都是自己人，我……” 　　“对，没错，自己人，都是中国人。”姜灵一下子截断了姚远，目光古怪起来，忽然笑了，笑容轻佻恍惚，呓语般喃喃，“唔……至少现在是这样。” 　　廖局暗叹年青人沉不住气，低低清了一下嗓子。姚远听到响动，硬生生就着之前那句换了一个话头，重新挤出笑容来：“我们对今晚的事很抱歉。大家都是自己人么。姜小姐有什么补偿要求，只要是合理的，尽管提。” 　　姜灵瞅了瞅姚远：“真的吗？” 　　姚远严肃道：“是的。”不怕你要什么，只怕你不要无欲则刚啊！ 　　姜灵认真恳求：“你们，还有你们的同事，不要再出现在我和我爸妈面前，行吗？”这会儿姜灵的思维简单得像个草履虫。她想：其实我不是那么介意你们打扰我，因为我没感觉；但老妈是真被你们吓到了，所以，请务必不要去打扰她。 　　这句话真诚而饱含期待，特别是最后两个字。姚远正对着姜灵的眼睛，心里忽然就涌上强烈的负罪感，胸口一痛，一口气接不上来，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廖局使劲揉了揉眉心。小姑娘……果然还是吓到！有些人吓到了会哭，有些人会脸红脸白，有些人会发颤，这些种种都好办。最麻烦的就是这种不哭不抖、脸色不变、看上去没事的！忍下去了、没现出来，也就是憋在里面了，成内伤了，成心病了！外伤好治、内伤难办，心病更是没法医啊！ 　　姜灵脸上渐渐浮起失望，慢慢垮下了肩膀：“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了，‘做不到’。” 　　这下连廖局都觉得有点儿歉疚了。他暗道：我真是老了，忙了几天累了点，就情绪不稳。于是端起浓茶又喝了好大一口。而姚远则整个儿噎住了。他干这一行七八年了，还从来没遇到过眼下这种情况敌人兼同行碰上了，自然不会这么斯文。偶尔涉及普通女孩子，只有吓哭的；就算问话时没吓哭，确定没事了、或者情况特殊家人朋友来接时，肯定也后怕得哭了。 　　没一个例外的！ 　　然而姜灵被问了一个多小时，刚才又说尽好话，为了安抚，连带张甫与赵永刚都让他们进来了，可这女孩却眼角都没红一红，情绪稳定，虽然有点异常，但没突破口啊！所以姚远到这时，一下子之间，也找不到办法了。 　　他其实与廖局一样，也已经连轴转好几天，也已经很累。心力焦竭、满是失望。他们稍微正常一点的情况下，也不会找个普通女孩子配合工作！但这是最后一丝希望了……他忽然很羡慕那个日本大厨二郎，羡慕他的好运。 　　姜灵见姚远没后文，于是摆摆手转过身，走向门口、拧开门把，迈了出去。会议室铺着地毯，门内外差了个几厘米的小的厚度。姜灵出门的时候因为这点落差，竟然就一脚没踩稳，身子一歪晃了一下。 　　门边值哨的小战士反应迅速，抬手去扶；但能在这里站岗的优秀战士，同时也是吃得起苦头的农村娃，又是二十来岁年纪不大、在纯粹的男性环境里呆久了的，不敢直抓一个年轻女孩的胳膊，只是半空一挡、预备接人。 　　结果姜灵朝另一边歪去，竭力躲开了小战士的手、自己趔趄了一下站稳了，又恍然明白过来，转头直瞅着人，微笑梦游一般：“谢谢。” 　　小战士脸膛慢慢涨得通红。姜灵没等回答，自顾自走了出去。 　　对男人们来说，年轻女孩子出这种小丑，本该很可以乐一乐。然而此时，一屋子五个男人，没有人笑。按理说，他们一个个阅历丰富、理智强大。但不知为何，却全被一个小姑娘的情绪感染了轻微的委屈与愤懑，铺天盖地的无奈和茫然。 　　张甫忽然反应过来，起身迅速向几人点头道别，招手示意赵永刚，追了出去。不过，后者被姚远拦住了。 　　廖局示意赵永刚落坐，自己却习惯性站了起来：“你就是赵永刚对吧？”他身后的人递上一份文件，廖局把它向赵永刚出示，开门见山道：“从现在开始，你的预备役结束了你被紧急征召。” 　　房间里静了一瞬。赵永刚缓缓站了起来。 　　他抬手齐额、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 　　张甫在楼前赶上姜灵时，赵永刚还没出来。姜灵状态不正常，没有留心。张甫心里大致有数，所以并不担心。 　　张甫叫住姜灵：“我送你回去。” 　　姜灵被夜风一吹，恢复了一些，看见张甫，笑了笑，目光往张甫身后一扫，又笑了：“这回吓到你们了。路林他们说我什么精神力六级，我自己也糊涂，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所以没跟你们说。” 　　张甫摆摆手：“这有什么，人没事就好。” 　　姜灵点点头，心里着实感激，同时也暗叹了一句天下父母心。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张甫的车子。张甫心里琢磨了一下，拉开车门前，还是委婉提醒道：“听说那个东西天网上就有，你回去有空，就多看看吧，有备无患。” 　　姜灵答应了，习惯性上了后座。张甫点了火：“你家住哪儿？” 　　姜灵说了地方，呆坐着没动。 　　张甫开出大院，想了想，推上后视镜、抓过方向盘前的一盒餐巾纸，往姜灵怀里一扔。 　　姜灵接住纸巾盒，苦笑。要是能哭就好了。泪眼婆娑、梨花带雨……好吧，鼻红眼肿。不管怎么样，只要她哭了，然后廖局也好，姚远也好，她姜灵也好，大家都有台阶下。 　　可她哭不出来，一点也哭不出来。 　　是谁说的，有流泪的能力，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幸福？ 　　随即姜灵想起了手机，连忙掏出来给爸妈打电话。 　　※※※ 　　车开到楼下的时候，姜灵一眼就看到了爸妈的房间亮着灯。淡橘黄的暖色。 　　姜灵一下子就微笑了，真正的微笑。她向张甫道谢下车，很快跑了上去。 　　张甫坐在车里看着姜灵消失在楼道里，手指敲着键盘。不一会儿，旁边的窗户灯也亮了。橘黄之外，还有五光十色的闪动点缀。接着，闪动点缀消失了。 　　是客厅。一开始情急之下，胡乱抹过去，于是一排开关挨个倾倒，所有的灯都打开了。然后又关掉了不必要的，只留下平时常用的照明。 　　张甫完全明白，所以他无声笑开。而后倒车调头，回家。 　　半途路过一家花店还在营业，张甫心里一动，停车跑了进去，左右看看，指着紫粉红的香水百合他觉得这花个儿大、又漂亮财大气粗道：“这个，给我来一束！九十九朵好了！” 　　花店规模不大，店里的小妹一下子就窘了：“我们没这么多香水百合……” 　　张甫混不在意：“那就八十八朵。”见小妹依旧眉头不展，又减了一些：“那六十六朵？” 　　店小妹的声音更轻了：“也没有那么多……” 　　张甫暗骂了句娘：“老子我难得一回……那就一束！大点！” 　　店小妹这下子活过来了，叫回在隔壁水果店聊天的老板，两人迅速开始忙碌。 　　几分钟后，张甫抱着一束雨伞那么大的香水百合走出店来，结果一眼就看到有个摩托交警，在他车子旁忙着开罚单。张甫心情正好，也不在意，走过去时一边掏钱包、一边道：“就停了这一下，给老婆买了点东西！” 　　那交警年纪很轻，脸还有些嫩，一见张甫这年纪的给老婆买这个，就揉掉了罚单，对花束乍舌了一下，看热闹。 　　张甫道了声谢，开了门把花往副驾驶座上放。结果太大，一下子塞不进去。张甫塞了两下恼了，也不去开后座门，抓了一大把、从做造型的花泥里拔出来，往摩托车挡风玻璃后一塞：“小兄弟，送女朋友啊！” 　　…… 　　小交警从香水百合之间目送车子远去，摇摇头嘟哝：“我还没女朋友呢……阿嚏、阿嚏！”香水百合太香了！香得呛人鼻子！ 　　…… 　　小交警打喷嚏的时候，姜灵已经安抚好了爸妈。一家人终于休息。 　　姜富安与胡海燕年纪大了，担心时不觉得，这会儿一放心，就觉得又累又困，很快睡着了。 　　姜灵却不累。她躺在自己床上，看天花板。今天一天度日如年。一系列的事，那么多面孔，他们说的话……对这些，姜灵只觉得不像真的，简直荒谬。 　　然而正是这种荒谬感，让姜灵清晰地认识到，在得到林语者的传承后，自己付出的代价是什么：不止是楼上楼下响动变大、也不止是一口米饭下肚立即消化干净的诡异感。 　　这些都只是细枝末节。 　　最重要的是，过去所熟悉的那种普通人的平静生活，已经永远离她远去了…… 　　…… 　　窗外的白雾熟门熟路地弥漫了进来，合果芋又开始兴奋。 　　姜灵不得不警告它，长叶子过快的话，很有可能会被今天来拿便携包的那些人搬去切片！ 　　于是合果芋终于安生了。 　　姜灵平静地呼吸，缓缓阖上了眼。 　　有得必有失，这句话从来都是对的。 第29章 请客吃饭 　　“叽叽叽！喳喳喳！” 　　城市里没什么鸟类，但适应力强的雀子，却依旧不少。它们栖息在公园里、在小区里，在任何一个绿化好、有一定面积、同时又少有人打扰的地方。 　　姜灵先被麻雀吵醒了一回。麻雀叫意味着清晨四五点，姜灵又觉得头疼，就翻了个身，继续睡。 　　回笼觉姜灵睡得很好。香甜沉稳，连梦都不做一个，不管是噩梦还是美梦。等到她再次醒来，已经八点多了。头还疼，但已经不那么严重。姜灵只以睡过头了，也没在意。跳下床，先赤脚跑去窗前瞧了瞧合果芋。 　　不过，合果芋原先就已经碧翠浓绿一大蓬了，姜灵又没记录它的叶子数目，一时间也弄不清楚它有没有偷长。反正呢，合果芋这会儿晒着太阳，十二分地开心。 　　姜灵挠头，于是又警告了它一回，并决定回头给它当面表演一下切片切苹果片。 　　然后姜灵就去洗漱；可穿过客厅时，却发现桌子上摆着早餐，生煎包子、馄饨。毋庸置疑，肯定是菜场路口拐角第一家店买的；对不是周末的早晨来说，麻烦得过份。 　　旁边还有张便条。 　　姜灵拿起便条来看，同时叹了口气显然，老爸老妈还惊魂未定。 　　一念至此，姜灵的目光又清冷了几分。 　　※※※ 　　生煎包子很香，底子煎得金黄，肉馅肥瘦合宜，汤汁鲜甜，包子上还点缀着几颗翠绿的小葱。 　　馄饨么……这玩意出锅姜灵见过许多次，高汤里捞熟，先舀热汤、后数馄饨。汤冲进碗里时，碗底已经有一把料子候着，虾米、紫菜、蛋丝、小葱与榨菜，呼啦啦打几转旋儿，片刻间就舒展开来了。 　　美味的早餐落肚没一会儿，手机就响了。 　　姜灵拿起来一看，来电显示是赵永刚。姜灵揉揉太阳穴，微微踟蹰，有些拿捏不定。但随即，姜灵的目光扫过桌上、落到了刚刚空出来的保温杯与保温盒上…… 　　“喂？”姜灵娴熟地微笑，垂眼看看自己的手，接起电话，“赵永刚吗？我是姜灵。” 　　…… 　　十几分钟后，赵永刚开着车到了楼下。姜灵正在窗口前给合果芋削苹果，见了车子，就咬着苹果下楼。 　　赵永刚从后座拎出便携包：“你昨天忘了这个。” 　　姜灵笑笑接过来，道了声：“多谢。”一边瞧了瞧赵永刚开来的车：半旧不新的黑色奥迪，洗得很干净，车牌是白底的，红色的WJ打头，接着一个臂章图案骑在10两个小数字上，后面就是黑色的五位数字。 　　好吧，挂牌车。但具体挂在哪儿，姜灵就不懂了她不了解车子，更不了解车牌。要不是奥迪作为政府常用车年代悠久、数量泛滥，姜灵只怕连四个圈也不懂。 　　赵永刚见姜灵注意力在车子上，解释了一句：“老板的旧车。” 　　姜灵点点头，看看赵永刚，循着注意力来的方向，目光扫过他左耳后夹的烟：监视器？更像监听器。 　　按理说，人家特地把东西送过来，姜灵该请赵永刚上去坐。但姜灵现在只是有点儿头疼，又不迟钝，所以姜灵心里不愿意：不愿意赵永刚走进自己家里。于是姜灵折衷道：“这会儿从曙光区开过来，要堵好半天吧？你吃早饭了没？小区外面就有羊肉泡馍店，去尝一尝？也好让我谢谢你。” 　　一连串的句子砸出来，赵永刚就有点招架不过来。但他在以前过的是一种目标明确的生活：完成任务。如果不能，尽可能地完成任务。所以赵永刚迅速抓住重点，含糊点了点头。 　　于是姜灵就把便携包放回了车里。 　　赵永刚一边给姜灵开了车锁，一边试着劝了一句：“要不……你先把东西拿上去放放？我不急。” 　　“跑上跑下多麻烦。”姜灵掼上了后座的门，远远望了一眼绿化地那边巡逻的保安与打扫的清洁工。两个清洁工还是前几天的，但保安面生。所以姜灵又微笑了：“别担心，这里的保安还算不错。虽然他们总是做不长，老爱换人。” 　　这话别有深意。赵永刚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多心了。但要论口舌之利，赵永刚一向不行他们那些人都不行。所以赵永刚一下子之间接不上来。而姜灵已经甩手开路，招呼他走了。赵永刚只好跟上。 　　※※※ 　　店是主打西安小吃的店。九点前后，刚忙完上班族那一拨的早点，店里开始悠闲起来。这儿毕竟不是本派正宗，馍是机器搅碎的，不劳驾客人动手自己掰。 　　赵永刚在靖海市也快两年了，见惯了这种羊肉泡馍，并不在意；他看了看汤色，没管别的。 　　姜灵也看了看别桌客人的碗里：羊肉香菜都是不好不坏。于是姜灵顺着墙上的菜牌选，招呼老板：“老板，泡馍来一碗大的，一碗小的。糖蒜、泡菜、羊蹄筋……” 　　“吃得完么你？老板，羊蹄筋不要了。”赵永刚见姜灵还往下点，连忙打断他算是吃过早饭的，但只是草草塞了几口，所以这会儿真饿了。不过，说起来…… 　　姜灵也吃了早点了吧？ 　　赵永刚万分确定。但他不可能直接问姜灵，只好暗自发愣。 　　姜灵见他不是客气，略一耸肩坐了下来。没办法，姜富安二十多年来一直对女儿的胃口了如指掌，所以他今天早上就估计不足了，只买了两只生煎一碗馄饨。味道是好，但远远喂不饱现在的姜灵啊！ 　　而老板应了声，一边忙乎，一边怪异地看了这两人一眼他开店这些年了，成对的年轻男女见得多了，但从来只有男的点、女的拦，没见过女的点、男的拦！ 　　…… 　　等到东西上齐，赵永刚发现姜灵其间看了他耳朵上夹着的那支烟十一次，就明白自己已经暴露了。 　　赵永刚反倒松了口气：“别看了。” 　　姜灵打商量道：“吃饭呢，你可不可以别让它对着我？” 　　赵永刚听到里面传来了憋不住的一声闷笑，无奈道：“这个不是摄像的。” 　　姜灵“哦”了一声：“我猜也是，可看着就不舒服。” 　　赵永刚其实也烦这个，趁机摘下耳朵后夹的烟，故意敲了敲让你们笑！而后放进衬衫口袋里：“那，看不到了吧？”最重要的是，他也听不到了。反正真有什么情况，手机会叫。 　　姜灵觉得还行，便笑了笑，同时决定谨言。就像昨晚一开始那会儿一样。 　　两人吃完饭，姜灵买单。赵永刚本来已经抢先掏出了钱，但姜灵哪里肯吃他们的行动经费？当下也没开口说什么，静静扫了赵永刚与店老板一眼。 　　赵永刚其实没想那么多：他这辈子还没让女孩子买过单！AA都没有。只是被姜灵这么一看，他忽然就心里一虚。而店老板瞧瞧两人，推回赵永刚的钱，收了姜灵的。 　　※※※ 　　赵永刚摸摸自己后脑勺，只觉浑身古怪，慢腾腾走出店门：“你今天做什么？” 　　“去花市，还有……”姜灵忽然反应过来，“你也要一起去？” 　　赵永刚正色点了一下头。 　　“那行。”姜灵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不过我们得说好了，汽油费算你的，吃饭什么算我的。” 　　赵永刚发痒似地动了动肩，不过还是答应下来。 　　姜灵踮踮脚：“那我这儿等你？” 　　赵永刚忍不住了：“姜灵，你不把那个接入仪拿上去吗，啊？” 　　“哦，好。”姜灵好脾气地应了一声，奇怪道，“你干吗这么担心？就一个接入仪，又不是核弹头。” 　　赵永刚直摇头。他决定给姜灵进行一点基础教育，反正这也是任务的一部分，次要任务。所以赵永刚当下就朝姜灵竖起了三根手指：“那是三级文明的东西。” 　　姜灵恍然：“怪不得。”怪不得路林送这个时，还没存货，要先挪用胡多的。 　　赵永刚等了一秒钟，见“怪不得”后面没出现什么有价值的内容，确切而言是没出现任何内容，便继续道：“你知道它值多少么？瑞森大使都要流口水！可他们不敢跟你要那个路林，二品公是打硬仗打出来的。她摧毁、缴获的战舰，大大小小一共两千八百一十七艘！” 　　姜灵眨巴了一下眼：“看不出来啊……” 　　赵永刚又顿了顿，见同样没有后文，深吸一口气往下说：“琪雅的主力战舰，寒狼级，满载舰员一万四千一百八十六，舰载小艇并机甲人员，两万整！” 　　姜灵乖乖地举一反三：“听说十一月份要走的运输舰，不算载客，满员是一万多人？” 　　赵永刚点头：“是，但这是舰员与护航人员算一块了。我们没有机甲，飞行器不够，差不多是三个人使用两架。而且人员要求不一样。我们是个人都可以用。说得难听点，你去抓几个小混混来，只要不是白痴，咱们也能把他们练到上舰！但琪雅那边体术或精神力必须有一项上四级，否则操作跟不上。这是最基础的硬性条件可你想想，那是主力舰！上面肯定都是最好的兵！” 　　姜灵听得认真，等到赵永刚换气，这才问：“我记得琪雅那块地方，因为历史原因，星域开发度比一般的三级文明还高，一共两百四十八颗行政星；矿产星、能源星、泊舰星之类的全算在一块儿，总数是四千多颗？” 　　赵永刚忽然泄了气：“是啊，四千多颗。” 　　姜灵耸耸肩：“我们只有一个地球。”指了指便携包：“好了，这个到底值多少？” 第30章 花市女人心 　　赵永刚揉揉额角，回归原题。他们也是刚查到，这个便携包拿去瑞森帝国，够换一艘完完整整的小型战舰了！当然，不可能是现役主力的型号。 　　而拿去培合联邦的话…… 　　与地球一样，没用处，技术上压根反推不了因为断层太大。 　　这就像冷兵器时代，谁造得了电脑啊？ 　　咳，说主题说主题…… 　　什么叫“完完整整”的小型战舰？这可不仅仅是价格那么简单！ 　　舰艇这种东西，往外输出技术，正常情况下都是不可能的，只有成品，还可以谈谈。而卖成品也卖得很……“细致”。上面的设施，是一样一样分开算的。裸舰之外，通讯系统归通讯系统，武器装备归武器装备，侦查系统归侦查系统，隐形系统归隐形系统，还有舰载主脑的软件，特殊制服与特定工具，等等等等。 　　除了这些，另有地面的泊舰设施、操作人员系统训练方法、维修设施…… 　　哪个来得容易啊？！ 　　简而言之，一次谈判、一百块买的裸舰，只是能飞起来；再谈一百次、砸一万块下去，都未必能发挥一半的战斗力！ 　　便携式接入仪，开始涉及液体金属与物质压缩技术，是文明从二级晋升三级时，很关键的一步。交换战舰么，大家都是成品，都拿回家去反推逆推倒推，就是各看自家本事了。 　　※※※ 　　赵永刚来之前，硬是背下了几个核潜艇与海军战舰购买、出售的例子。但姜灵一点就通，赵永刚白做功课。 　　姜灵本来已经拎出便携包了，听到这里略一想，直接又拉开了车门，把便携包扔进了后座：“这个东西，我就不拿上去了，不定时炸弹似的。放你们那儿吧。其实问题不在瑞森，对不对？” 　　赵永刚眼神一锐。 　　姜灵并不避讳，直视赵永刚道：“瑞森想要这一‘种’便携包，但并不是想要这一‘个’。他们渠道很多。黑市到处都有。琪雅能买到，他们也能买到，最多价格贵上一点，犯不着为此得罪路林。他们更不会眼馋我，他们自己的精神力六级多了去了。问题出在地球上吧？出在地球联盟内部，甚至是……好了，东西放你们那儿吧，你们安排人手什么也方便。尽管用，当作保管费了。坏了也没什么，算我的。” 　　赵永刚苦笑，讪讪了一下，硬着头皮解释：“不是没有试过。但它是私人型号，我们用不了。” 　　“我说呢。”姜灵恍然，“怪不得他们昨晚不提醒我，今天又让你送过来。” 　　姜灵说的是“他们”，把赵永刚撇了出来。但赵永刚还是脸热了，耳红脖子粗地脸热。姜灵讶然之外，也有点尴尬，岔开话题：“对了，我今天本来打算去买车，然后去花市。你方便吗？” 　　“当然方便。”赵永刚解脱了，钻进驾驶座，“走吧。不过，你真要买车吗？” 　　两人在后视镜里对视一眼。姜灵掏出钱夹取出驾驶证亮了亮：“你看，我有本。” 　　鸡对鸭讲！赵永刚无奈，敲了敲前窗玻璃：“这个，95自动步枪扫不穿。” 　　姜灵明白了，眉头一蹙：“这么危险？到底是什么情况？” 　　赵永刚很想说是啊是啊很危险，外星人想抓你呢，所以你最好藏进防空洞，然后大家都方便……但他知道这只能想想，实话实说：“别担心，没什么。有安全级别的都这样。” 　　姜灵垮了垮肩：“那就去花市吧。那边有家小餐馆，烫蚶子很不错，刚好解决午饭！海鲜你不过敏吧？当然，牛羊肉什么的也有。” 　　赵永刚点了一下头，不知该什么表情兄弟，这事怎么琢磨怎么不对味啊……你吃上“软饭”了？ 　　※※※ 　　花市里姹紫嫣红，千娇百媚。但角落里也有残枝败叶，成堆腐烂。 　　姜灵直奔进口花专营店看种子，第一样就是要了四十颗孪生莲，让营业员拿散装的给她挑选。 　　孪生莲这种花，会因为培植条件不同，在花期绽放出完全不同的花朵，十分神奇有趣。并且它花开起来很好看，又同瑞森的文化与历史关系紧密就像中国人的荷花，日本人的樱花，苏格兰人的蓟花，有底蕴。或者说有品位。 　　这就导致买的人挺多。不过，一般人也就种出本种，也就是孪生一对雪白的小花；种不出变种，所以大家都买一颗两颗。 　　因此赵永刚乍舌：“买这么多？” 　　“多吗？”姜灵不确定，这花实在太小了，“它们的主根很深，能有一米这样。但旁根不发达。而且花株小，长成后大约二十厘米高宽。所以一平方米可以种二十株。四十颗，也就两平方米。” 　　赵永刚暗道：四千块！有钱不是这么花的。可是姜灵已经低头去看种子了，赵永刚也就没说什么。 　　那种子半颗米粒大小，像小石子一般。灰褐色，瞧着干巴巴的，捏起来硬朗，而且粗糙。然而就是这么不起眼的种子，可以开出极为美丽的花。光本种就已经很令人乍舌了那彻头彻尾就是小号的莲花！每抽一支花茎，顶端上对开两朵。 　　那是一种精致的对称美。 　　姜灵轻轻掂起一颗种子，细细地看，静静去感觉。 　　很小。很坚韧。还有…… 　　它在睡觉。 　　姜灵眉眼一弯，把这一颗放到营业员准备的盒子里。 　　※※※ 　　赵永刚无聊地在柜台前踱了一圈，回到原处，正看到姜灵又选中了一颗种子。认真做事的人，总是有一种特别的魅力。更何况姜灵此刻专注之外，眉眼舒展、神情愉悦。 　　原来之前那些微笑、微笑与微笑，都是礼貌性的。 　　戒心很重啊…… 　　赵永刚知道原因，所以并不反感。军队大院里的孩子，对军队对体制，一般都会比较习惯和信赖。干校知青的孩子，又是另外一种情况。人之常情。要是反过来，那才不正常。 　　赵永刚只是觉得，他的任务有困难。无法解决的困难无法绕开、无法克服、无法替代。他想到了自己的外公。老人家种了一辈子的田，去年刚过了八十大寿，身体还很硬朗。 　　于是赵永刚看着姜灵，不自觉地捻捻手指，微有点出神。他这半辈子，除了老妈与七姑八嫂，只碰过两个女人的手。一个是前任女友，后来分了；一个就是姜灵，还是被迫的都是芥末害的，以至于手里被塞了一瓶子矿泉水。 　　前任女友高挑苗条，喜欢打扮，往往穿得有点儿少，所以除了夏天，在其它三个季节里，她的手总是发凉。 　　姜灵身量身材都不起眼，手么，连指尖都是暖的。温暖光滑，而且柔软。 　　还能抓得出很好的镜头。 　　赵永刚百无聊赖，突发奇想。他把花店里面、对面的人，又挨个扫了一遍，顺便瞧清楚了车子的位子，摸出手机，借着身体挡住，对准姜灵这叫一报还一报！ 　　然而，刚好在这时，姜灵选好了最后一颗种子，将盒子推给了营业员：“你看一看数目。四种稀缺元素我都要两倍的量。”又转过头对赵永刚笑了笑，道：“我好了，你要买东西吗？” 　　赵永刚暗叹，把手指从快门键上移开：“没什么要买。” 　　姜灵眼尖：“哎，换了手机？” 　　赵永刚点头：“号码也换了。你记一下？” 　　姜灵立即换了个思维角度去打量新手机：“哦，好。”通话监听的？ 　　赵永刚看着姜灵改通讯录、核对号码，索然把手机揣回兜里。 　　还是用惯了的那个好。 　　※※※ 　　买完花种还有花盆与麦饭石。这两样姜灵都没直接买。花盆选透明直筒塑料的，轻便又易于观察根部情况；但麦饭石可不轻，以一米的根深算，两个立方米，那也有好几吨。 　　所以姜灵只是看了看货，然后选了一家谈好价格，要了店主的名片。 　　至于影响孪生莲开花的稀缺元素，一共有四种，买种子时就给了。做成圆形小药片，装在田字格的盒子里。要添加时，用水泡一会儿便融化所以小小一颗种子，才能卖到八九十一百块。 　　中午的小饭馆，姜灵熟悉，因为是她中学同学家的。姜灵先去厨房跟老板打了个招呼，顺便看了看原料，选那好的或者不好不坏的，点了四个菜。烫蚶子、炒海瓜子、白斩鸡、青菜炒肉丝。 　　赵永刚第一眼看见蚶子的时候，还以为是没长大的赤贝。姜灵笑而不语。赵永刚尝了一个，就发现味道不一样。显然，这是另外一种东西。个儿要小一些，但也更鲜美。 　　说是小饭馆，也分一楼二楼。 　　两人在二楼窗下坐。赵永刚依旧留心进出的食客，无意间扫过街对面的出租车，知道里面的人有得看、没得吃，心里不由暗觉痛快他以前的战友与现在的同事……行事作风还是很不一样。“很鲜。就是太小。” 　　姜灵笑了笑，没去看那车子：“赤贝这儿叫毛蚶，更大一些；这个叫蚶子，就这么大，不会再长了。” 　　赵永刚拿起一个蚶子琢磨了半晌，没觉得与赤贝有什么不同，于是放弃辨认，继续吃。 　　至于海瓜子，就比小拇指指甲大一圈，偏鲜得让人掉舌头，只是肉更要小得多。 　　姜灵要了米酒，烫热了，慢慢抿，一个一个挟。 　　这个赵永刚倒是不会认错，靖海酒店里都是常备菜。他要开车，何况这是在工作，就没另外叫酒，跟着姜灵喝米酒。米酒甜，赵永刚嫌不过瘾。海瓜子肉小，赵永刚同样嫌不过瘾：“这也太小了！” 　　姜灵莞尔，指了指白斩鸡：“大的在那儿。” 　　…… 　　就这样，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姜灵结帐的时候，赵永刚又不自在了一回，不知怎么蹦出一句：“下回买个盒饭就行了。” 　　“哪能呀。”姜灵摆摆手，“你开车辛苦，我可不能白占便宜，包几顿饭还不该吗？盒饭，那是人吃的么？对胃不好，营养也不行，容易三高、发痘痘，而且还有地沟油！我见过他们捞这个，摩托车开过，下水道盖子一起，勺子一舀……真是够恶心。” 　　赵永刚起先还没觉出来，听到地沟油那儿，终于觉得姜灵话特别多，想了想，忽然低头看了看胸口袋子里的“香烟”到这会儿，他才意识到，姜灵是故意的！ 　　故意说给那几个吃盒饭的人听的！ 　　……女人心！ 　　这任务，果然是困难啊！ 第31章 终结者被终结 　　中午吃饭那会儿，张甫来过一个电话，告诉姜灵有合适的二手别墅靠近芙蓉山、面积较小。 　　毕竟是别墅，说是面积较小，那也是在日月湖周围的一圈别墅里比。四个卧室，三个厅房，三个卫生间，加一个厨房。楼上楼下两层，一共三百二十几平方米。 　　原主人住了六年不到，卖掉也不是为别的，而是换成新楼盘的别墅。五百平方米、一千几百万的。毕竟在中国，只要行政经费制度不发生根本性变，房价就不会降下去，最多调整一下。小的换大的，既稳健投资，又及时享受，何乐而不为？ 　　姜灵对这个面积还算满意，如果再小一点就更好了。毕竟一家子三个人，面积大了，住着空荡荡的，没人气。她把地址告诉赵永刚，忽然冒出来一句：“对了，我的银行卡之类，都能正常使用么？没被冻结？” 　　赵永刚开着车，哭笑不得：“当然没。”他听着姜灵声音还挺开心，就申明了几句，顺便打了张幸灾乐祸兼同情牌：“是保护你安全。而且，过段时间就好了。现在路林还没走，所以不一样。那个姚远，还有廖局他们，已经绷了一周多了！每天睡不到五个小时。” 　　姜灵拖过一边的便携包摆弄了两下，眯起眼道：“他们是挺辛苦。不过你别告诉我，他们没休假、没工资、没福利、没分配房。再说了，农民、外资流水线工人，或者个体、投行，哪个不辛苦？没有哪一行是坐着白吃饭的。倒是机关公务员，强度小多了。不过廖局他们也是公务员，同行啊，与我才离得远呢。对了，那我的手机、上网，还有邮件呢？” 　　赵永刚讪笑了一下，没直接回答。 　　姜灵点了下头表示明白，没说什么她分得清清楚楚，昨晚她被带去问话时，赵永刚还是个退伍兵。 　　赵永刚从后视镜里看了姜灵一眼，正瞧见这小姑娘望着车外街景出神，目光聚焦在不知名的远处。 　　而后姜灵察觉了，冲赵永刚微微笑了笑，低头试着打开便携包。 　　赵永刚暗叹。他发觉自己并不喜欢看到这样的微笑。 　　※※※ 　　姜灵一开始以为，得用小卡才能打开便携包。但很快姜灵发现用不着小卡，只要是她本人就行了。便携包首先对半打开，姜灵瞧见了里面的内容物。瞧光泽是金属，但姜灵不确定。因为整个箱子很轻，比等体积的水还轻。 　　就算是金属好了。那么显然，面前这些金属不是一体的。它们之间有光滑的线条，那是契合缝。但它们严丝合缝，那些线条好像木头的年轮纹理一样你看得到，但是没法沿着这个把它们分开来。 　　姜灵试着抚过细缝，结果感觉不出任何凹凸，整个儿如水光滑。这令姜灵发愁。姜灵仔细地寻找，试图找到一个开关之类的东西。然后姜灵的脸色古怪起来。 　　赵永刚一直留心注意着后座。他其实很想劝姜灵找个“安全的地方”再打开它，然而赵永刚也清楚，以姜灵目前的情绪，有极大的可能把便携包往他们那儿一扔就不碰了，自己另外去买个头盔。 　　这毕竟是人民内部矛盾……还算不上矛盾，甚至连分歧都不是。这只是一个被吓坏的小姑娘。从小就有心理阴影，昨天又惊了一回魂。所以赵永刚没有提。这会儿姜灵终于想起了试一试便携包，赵永刚从后视镜里看得见猎心喜他摸枪多年，半个巴掌大、二三十万一个的电子产品也用过，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金属！ 　　正好此时已经出了城，四下是旷野，有什么车来一清二楚，也算好地形。赵永刚干脆靠边停车，不熄火、拉起手闸，看看后面的出租车也到了，放心转身，趴在座椅背上问姜灵：“怎么样？” 　　※※※ 　　姜灵发现自己面前出现了一个小吧台，调色盘似的大半个圆，上面简简单单对半开的两条基本菜单，语言选择与使用方式选择。语言胡多他们已经设置过了，直接就是中文。 　　车厢内部此时还看得到，但已经沦为次一层的背景。姜灵看看赵永刚，发现赵永刚的目光根本没往小吧台上去，顿时明白这东西只有她自己看得到果然是个人私用。 　　于是姜灵回答：“菜单出来了。” 　　赵永刚瞪大了眼便携包还是刚才的样子。 　　姜灵抚过吧台：“我看起来是在这里，圆圆一片。” 　　赵永刚心痒，忍了忍，还是忍不住：“你转过来点？没准我就能看到了……”说到末了，自己也觉得不可能。 　　姜灵失笑，不过还是调了位置，又指给赵永刚吧台所在。 　　赵永刚失望摇头，就此死心。 　　姜灵有些不忍。尽管她很清楚，对她自己而言，这样会少许多麻烦。当下，姜灵岔开话题：“它让我选择使用方式。拟式不完全接入、屏式不完全接入、盔式全接入、舱式全接入。现在默认是拟式。” 　　赵永刚立即道：“都试试看！”一想不对：“千万别选最后一个！” 　　姜灵坏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最想试试舱体的？不是说这车防弹么。”点了屏式。 　　赵永刚挺欣喜姜灵能冒出点幽默感哪怕是冷幽默。“防弹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啊！”见姜灵虚碰了一下面前空气中的某处，立即闭紧嘴盯紧了便携包。 　　屏式后面还有选择，是尺寸。姜灵选了小号里的大号，长宽分别是三十几厘米、二十几厘米。 　　然后便携包就自己动了。那些线条活了过来。原本坚硬的金属舒展、拉开、挺起。 　　左边的四分之三竖起成了屏幕，视觉舒适，瞧着与胡多他们使用的“笔记本”一样。余下的显然变成了一个输入台，但与姜灵用惯了的电脑键盘不一样。 　　还好，姜灵发现用手指直接点也可以，这意味着她无须学习完全陌生的输入方式就能使用，虽然学会输入法肯定将比“独指神功”高效、高效得有云泥之别。 　　“常温液金……”赵永刚喃喃。便携包的变化，他还是能看到的。“可以直接拿去拍科幻片了。” 　　“你忘了吗？好莱坞早不干这事儿了。”姜灵反而要平静许多，她轻声提醒赵永刚，“从天网上随便下一部电影，都是顶尖科幻大片终结者，已经被终结。” 第32章 别墅 　　姜灵原本以为，屏式状态下，赵永刚应该能看到东西。但出乎意料的是，她猜错了。 　　不得不承认，这令姜灵暗松了一口气。 　　屏幕的可视角不小，姜灵从侧面瞧去，也能清楚地阅读，仿佛看书一样；然而换作赵永刚，哪怕让他拿在手里、正面直视，却也只能看到一块光滑无比的屏板。 　　这情况…… 　　太过先进，先进得几乎诡异就像山顶洞人捡到了一面纤毫毕现的玻璃镜，被镜中的自己吓跑；牛顿先生掉进IMAX影院，看了一场3D的《阿凡达》，或许就不信上帝、改信神树了。 　　姜灵与赵永刚相对瞅瞅，均是好一会儿无言。 　　还是赵永刚够坚强，首先开口打破沉默：“那我开车了？你切换头盔吧。” 　　姜灵低低应了一声。 　　※※※ 　　姜灵没试过市面上卖的头盔。不过毫无疑问，便携包的头盔很舒适。它可以从“包”里单独拿出来，但不能距离“包”过远。过远的话，功能会受到局限，变成不完全接入。 　　姜灵默默看着手里浅灰色的东西它与其说是头盔，不如说更像无线戴式耳麦，或者女孩子的发卡。不过它有一手长那么宽、比起发卡也厚重了一些。凭姜灵这些天买菜练出来的手感判断，大约一斤左右。 　　头盔戴稳，姜灵在眼前的拟式菜单里选了全景模式。透明无色的眼镜板从头盔里伸展下来，挡在了姜灵眼前。车内作为背景慢慢淡去、直至完全消失；虚拟房间缓缓凸显宽敞明亮，足有几百平方米。 　　房间四面落地窗，外面是蓝天白云。姜灵就出现在窗边不远的椅子上，转头往外一看，远处是沙滩，一大群白色的海鸟正盘旋飞起；近一些是森林，郁郁葱葱，一棵大树树梢上不知什么动物掠过，枝叶一阵哗啦啦作响；再近一些…… 　　好、好高！ 　　姜灵头晕目眩、吓了一跳，忙掀起头盔没错，还是在车里。 　　赵永刚抬头看了眼后视镜里的姜灵：“没事吧？” 　　姜灵目光直直地，吁出一口气：“我还以为是真的……效果太好。” 　　赵永刚“哈”了一声，故意道：“你就眼馋我吧！” 　　姜灵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重新放下头盔。 　　切入的过程又重复了一遍。 　　这一次姜灵没敢直直看窗下的风景，望了一小会儿海天之际，调出菜单，寻找自己需要的东西。 　　技术越发达，产品越方便，这句话一点没错。菜单结构明细，导向清楚，还附有说明。所以姜灵很快找到了“观赏植物”的资料，在温室里。 　　点选下去，房间淡出、一个大温室凸显。温室一眼望不到头。姜灵的面前正对着一扇门，门是透明的，透过它可以看到花圃里三三两两的人；门上有“查阅资料”、“社区互动”两种模式。 　　毕竟是在去日月湖的路上，姜灵选择了“记录途径、以后再来”，便再次回到起先的房间里。此时姜灵面前多出了一道门，凭空立在屋子中央。这是默认快捷方式，当然可以收起来。 　　姜灵绕着它瞧了一圈，发现它从背面也可以打开、走进。姜灵笑了一回，没动它，接着寻找“精神力”的资料。 　　这一回，菜单上一闪一灭亮起了提示： 　　用户尚未进行标准测试，是否现在进行？用时预计：两分钟。 　　两分钟？ 　　姜灵心动了。她再次掀起头盔，看了看车窗外：“还没到吧？” 　　“还要一小会儿，得绕过月湖。”赵永刚努努下巴，“那边就是曦园，张老板就住那儿。” 　　多了一个张字，完全不一样了。姜灵暗自感慨：“那我再玩一会儿。”放下了头盔。 　　点选测试之后，又有森林、海底、流星等背景可选。 　　姜灵选了流星，结果她就被引领到天台上，在观察椅上躺下来、看了一场流星雨。 　　夜空深邃，好在没有夜风。流星起先只是一两颗，渐渐地越来越多、越来越快，看到后来，姜灵头轻脚重，觉得自己都变成一颗流星了！ 　　终于，“叮咚”一声悦耳的提示音响起，漫天流星消失，只剩下漫天的远星，一个极富磁性的年轻男音宣布：“恭喜！您的精神力已经达到七级！请注意系统诊断建议。” 　　与此同时，远方开始日出，伴随着宏伟的背景音乐。 　　七级？系统诊断建议？ 　　系统给出的诊断与建议很详细，大意是姜灵刚刚强行突破，应该减轻训练负担、进行放松游戏，或者自然休息。 　　姜灵看完这场日出，慢慢掀起头盔、收入便携包。她一下子想起了早上的头疼，以及昨晚的头脑恍惚、反应迟钝这哪是强行突破啊，分明是吓坏了。 　　赵永刚见姜灵神色沉沉，问道：“怎么了？” 　　姜灵摇头微笑。赵永刚也就没再说什么。 　　你真胆小。姜灵暗暗唾弃自己。可下一刻，她又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害怕的谁能不怕？ 　　※※※ 　　二手别墅在上马坡的半山腰下。别墅区地皮位置、高度所限，北偏东正对着慈云岭拥向日月湖的侧峰，视野里青山是不少，但只能从房顶遥遥望见小小一角月湖。不像几块半岛上的房子，三面湖景一面山、近在眼前、任君把玩；或者湖光山色对半开，背后有靠、前方有望。 　　在中国，独立带花园的别墅，都是奢侈消费。这个级别的房产，高水平的设计与施工、齐全的配套、优质的物业，那均是本就应有的。它们之间分出档次高低的，是景致的好坏。这景致可以是自然景观，也可以是人文环境。 　　所以这别墅，在东钱湖周围的别墅群里，算是低档。价格也因此相对平易，大致是两万一平方米。 　　不过姜灵对它的位置，却很满意。因为姜灵一看就发现，天空的“灰雾”被山峰一顶，就压不到山坳处。而东南方向，青山重叠，白雾仿佛云海一般笼罩其上，随着山势起伏缓缓流淌，令姜灵移不开目光，恨不得一头扎进去。 　　“天塌下来有高个儿的顶着……”姜灵忽然发现这句话无比真实。她在花园里转悠了一圈，看了看草坪，决定以后这里都将变成花圃；又瞧瞧别墅后上马坡的山头，最后遥望前后两山：“真不错。” 　　张甫也跟着转悠了一圈：“是不错。我说，老魏啊，六百十八万，卖了吧！” 　　买卖房子是大事。魏老板放出消息、挂上中介，预备忙上一阵子、接待几拨看房的。不料运气好，头一个看房的就能定下，他也高兴。一听这话，抖着手直指张甫，假怒道：“咱们什么交情啊，败给一个小姑娘！吃里扒外！” 　　张甫悠悠道：“我是为你好。你看看你，要一万九千五一平米，那三百二十，算下来就是六百二十四万，二四‘你死’啊，多难听！谁会要，是不是，姜小妹妹？十八，‘要发’，这才像话！” 　　姜灵想起了金饼的一串八，好笑得不行张甫开价讲价真正是……风格鲜明！“是啊。二四太难听了。零头抹掉吧？我嘛，早点付钱。明天周末，魏老板有没有空？” 　　魏老板点点头：“行！不过……”张甫已经奇怪道：“为什么要等明天？今天就去过户，然后把他赶出去！” 　　魏老板哼了一声，懒懒抬腿，老大远地空踹了张甫一脚。张甫当然是开玩笑。魏老板在市区还有房，别墅预备让人看房，小女儿要准备考试，嫌烦，老婆干脆早早收拾好空出来了，不用赶的。 　　姜灵诚实道：“我爸妈明天休息，正好去办手续。” 　　张甫恨铁不成钢：“姜小妹妹，你什么时候变笨了啊？那是你爸妈，又不是老公，结了还可……咳！总之房子记在谁名下，有什么关系？别看现在还没遗产税，以后可不知道！你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姜灵一想也对：“那我们现在去？要带什么证？我回家去拿户口本？” 　　魏老板也乐了：“你是现金，不贷款，身份证就行了。周六他们休息，现在才两点一刻，过去来得及。” 　　张甫兴致很好：“那还等什么，走啊！” 　　姜灵当然很开心，只是还有点做梦似的不真实感。她应了声，回头看了看房子，朝花园门口去赵永刚在车上。 　　魏老板笑笑跟上。 　　他是生意人，做事喜欢预先盘算、提前安排。本来提早了小半年，预备用上几个月卖掉房子，然后新楼盘那边，正可以从容缴款。如今早早成交，真的是很满意大笔的现金，又不会在手里白白搁着！ 　　六百多万，像这小姑娘一样，傻头傻脑地去银行里存上三个月，都能多出两三万。他自己厂子也那么大了，资金总要周转，那就是贷款利率，七万出头，这还不算办贷款的隐性成本；或者借给张甫这样信得过的，换个手，也是不错的进帐。 　　赚钱为什么？不就是为了花么花得高兴！这样子，张甫的小朋友，痛痛快快不乱压价的，又是给爸妈买房的…… 　　说真的，他魏某人白手起家，世态炎凉、捧高踩低的事……像那多年夫妻，有钱了闹起龌龊的；还有那病床前、遗灵前争遗产的……听的见的，多了去了。自己也养了两个让人操心的，所以最挡不住有情有义、孝子孝女。给这姜小姐抹掉零头凑个吉数，真的是一点也不介意！ 　　有钱难买我开心！ 第33章 垄断 　　现金买房，没贷款手续，过户也就半个小时。交了契税、印花税与手续费，姜灵发现，差一点就要动用定期存款了！ 　　在房管所时，张甫前后接到两个电话。第一个他聊了一会儿就挂了；后一个也不知是什么应酬，张甫接完面有喜色，神神秘秘招呼魏老板同去。魏老板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但还是欣然前往。 　　所以办完手续，姜灵就与他们道别了。 　　赵永刚手指磕着方向盘，目送一辆白色的奔驰S65AMG、一辆黑色的宝马760Li先后远去。而后他抬眼瞧了一眼后视镜姜灵送走张甫，刚上车。“回家？” 　　姜灵跑了一天，买房子兴奋过了，此刻人一散，就有些倦意：“买菜。” 　　赵永刚张了张嘴，姜灵立即发现了：“是不是不方便？那回家。” 　　“不，没有。”赵永刚迅速否认。 　　姜灵靠进后座里，略眯起眼，视线移向了窗外：“明天还有个同学会，在金光大酒店。然后我就得忙种花的事了。早上过去，晚上回来，买菜回家。周末可能会与爸妈住那边。” 　　赵永刚头痛地发现姜灵在跟他公事公办：“那明天……” 　　“去别墅时我打的。”姜灵阖上了眼，“午饭时街对面那辆就不错。” 　　赵永刚拿手指磕了磕衬衣口袋里的“香烟”，沉默地开了一段路，道：“你打算一直不说？总不能瞒一辈子。”看向后视镜里的姜灵。 　　姜灵蓦然睁眼对上了他的目光：“你认为现在是好时机？那是我妈。” 　　赵永刚在姜灵的瞳孔里看到一片漆黑，几乎要溢出来的深邃漆黑。 　　敌人、不是敌人、兄弟。你们眼里就是这三种人吧？姜灵暗道。她忽然发现，虽然赵永刚的相貌也就堪堪能夸一句“有男人味”，但眼神明亮而稳定。 　　与这样的人合作，肯定很不错，因为你可以放心把后背交给他们。可惜…… 　　两人在后视镜里僵持了片刻，赵永刚毕竟在开车，先移开了目光。 　　姜灵重又阖上了眼睛可惜我身上四分之一的血在指控我背叛。可惜我不愿做小白鼠。所以你我只能……不是敌人。 　　※※※ 　　与爸妈沟通的过程，比姜灵预料中要轻松得多。唯一的问题是，姜灵没敢提便携包的情况。 　　姜富安与胡海燕很容易就接受了姜灵精神力六级……不，现在已经七级的事。也很高兴姜灵捡到宝贝、卖了几百万、买了别墅。到了后来，不知不觉地，反倒是他们在劝慰姜灵。安抚、鼓励。 　　姜灵走进自己房间里，关上门松了口气，却也茫然她发现，自己目前面对的东西、接触的东西，太多太陌生，已经超出了爸妈的认知。 　　出于安全考虑，关于“山货”的事，姜灵没告诉两老真相。这是保护她自己，也同样是保护她爸妈。姜灵只说在风景区散心时，凑巧发现了一些被人埋起来的旧物。 　　按说廖局他们要找碴的话，完全可以通知相关部门，没收那些东西。因为按照条例，出土的文物都属于国家。银元也是文物，虽然只有经济价值，没什么历史价值。 　　但姜灵直觉他们不会。 　　首先，没精力他们目前正忙。 　　其次，不符合双方利益。 　　姜灵并不确定自己家里是否被监听。她没觉得异常，但姜灵对精神力还不熟悉，所以保留了几分谨慎。 　　合果芋依旧很快乐。姜灵从窗台上捧下它来，忽然心生羡慕：“你说，人活着，怎么会有那么麻烦呢？” 　　合果芋没有回答。它正在强烈怀念最后一抹阳光的味道。 　　姜灵轻轻捏了捏一片叶子：“真妒嫉你！” 　　合果芋还是没管姜灵只有在白雾袅绕的时候，它才会向姜灵嚷嚷。目前么，它还是满头满脑挂念着一件事： 　　『生长、生长、生长！ 　　更大、更多、更绿！ 　　长长长长长！』 　　姜灵其实也没指望它来当心理导师，拨着叶子数过去：“明天多云时有小雨，把你放外面淋淋雨？” 　　『好！ 　　好好好！』 　　姜灵又想到了另一件事：“可是空气污染，雨水可能不怎么干净。还是不淋好一点？” 　　『不怕！ 　　长大了，不怕！ 　　不怕！不怕！不怕！』 　　姜灵的手指忽然顿住了长大了，就不怕？实力增强，有些事，就用不着那么害怕了？这令姜灵若有所思，她收手起身，站在窗前，抬头仰望夜空。 　　近几天没什么风，城市上空的光污染严重，一片暗昏昏的棕红，一眼望去，只能找到几颗星星。 　　“您的天赋挺好，浪费了可惜。” 　　路林的话在耳边重新响起。姜灵细细回想当时，发觉路林那会儿，既诚恳、又平淡。诚恳是因为说的真话，平淡是因为见得多了。 　　姜灵深吸一口气，扪心自问：那么，我能做什么？然后姜灵发现，她想不出来。因为她不了解，不了解花木市场，星际花木市场，也不了解精神力。 　　所以姜灵决定换个思考方式。 　　如果，如果是一个山沟沟里的孩子…… 　　一个山沟沟里的孩子，得到了助学金……那么，这个孩子就可以努力读书，然后上学，上小学、中学、大学，而后可以继续深造，可以……有很多很多可能。 　　只要这个孩子一直努力。 　　只要这个孩子一直相信，自己可以。 　　…… 　　姜灵打开电脑，她本来想捐钱给常常听说的几个机构，但发现捐款使用过程不够透明，倒是捐款排行榜很多。 　　姜灵觉得不满意，所以最后，姜灵另寻途径，最后找了一个助学平台，认助了一双在四川叙永县的孤儿姐妹初中生，每人每月一百五十；抄下她们的姓名与学校地址，以备明天去办邮政汇款。 　　那对姐妹可没银行卡！ 　　※※※ 　　第二天，姜富安找地方钓鱼，胡海燕去姜灵外婆家，姜灵则去同学会。 　　不过同学会中午才开始，早上么，姜灵又与合果芋好一番“谈心”。而交流中，姜灵发觉合果芋的生长欲望极为强烈、坚韧、执着、纯粹特别当它沐浴在阳光里时。 　　这令姜灵不得不承认，在这一点上，她比不上合果芋。 　　要向合果芋学习。 　　要向所有的植物学习！ 　　…… 　　赵永刚手指点着方向盘，看着姜灵从邮政办事点转身，走下四格台阶，拉开后门钻进车里。他斟酌了半天，终于在姜灵坐稳的时候开口了：“你们今天人很多？” 　　“嗯，五十六个人，四十个总有得来。”姜灵说完，旋即意识到什么，诡笑道，“是‘同学’聚会，一向不带家属。” 　　赵永刚敲了一下方向盘：“这次可不好说。” 　　姜灵无言了一会儿，问赵永刚：“你要一起去？还是我最好早点出来？”这么下去，日子还怎么过！ 　　赵永刚盯着车前的绿化树：“没，你别多想。你自己……嗯，把持得稳一点。” 　　“把持？！”姜灵眉毛一挑，“帅哥、美人计？” 　　赵永刚尴尬。 　　姜灵“哈”了一声：“行，那个包是值得下点功夫，虽然自己不能用，毕竟能换小型舰嘛。而且恋爱中的女人头脑发昏，送出什么东西也不奇怪可你们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动？” 　　赵永刚对此也觉得憋闷，这一憋良久，终于憋出三个字：“……不好动。” 　　姜灵哑了一下：“来头大？‘自己人’？你们还分派系啊？” 　　赵永刚皱眉：“这些你用不着管。” 　　姜灵忽然没了火气，声音也就柔和下来：“好吧，我不该问。那你怎么就说了呢说了谁猜不到呀？” 　　赵永刚狠狠爆了句粗口、喷气冷哼：“看不惯！” 　　姜灵一下子笑了出了来：“那你看见人到了，给我打个电话？我好撤退。” 　　赵永刚意外：“行！不过，不是说玩到晚上吗？” 　　姜灵随意道：“那些不去也没什么关系，聊得来的也就那几个人。刚好省下时间去花市拉东西，下午就能把盆理出来。” 　　※※※ 　　姜灵班里人多，组织聚会的同学，每回都要订一个大包厢，这次自然也不例外。靠墙的米灰色沙发，大理石茶几，明黄的灯壁，红褐色调的花纹地毯，郁郁葱葱的盆栽植物。当然，还有洗手间与茶水房。 　　靠近门口的沙发一头，扔着一个文件夹。姜灵一进去，就被好几个老同学嚷嚷“签到签到”。姜灵笑着应了声，拣起文件夹来，按当年的学号，找到自己的名字签了。 　　然后姜灵一边与一干人等打过招呼，一边找到管帐的吴虹交了两百钱，这才穿过两张桌子，走到章骋旁边坐下：“怎么，居然定在这个地方，可算是下血本了。”往年他们也聚过会，但都是找个过得去的餐馆吃顿饭，然后钱柜之类的地方唱唱歌什么，没来星级酒店。 　　章骋正在擦眼镜，作势抹了抹眼角：“那不是有人要‘永别’了么？” 　　姜灵微微一笑：“那可不一定，培合也才这么几年，飞船就很快。说不定二十年后，他们回来，‘乡音无改鬓毛衰’。” 　　“听着真沧桑。”章骋戴上眼镜，“这回有好几个奔赴新天地的。学计算机的、学医的，都热门。我也上天网看过了，金海星很漂亮啊！一个视频，花了我八百多块。” 　　“你就算了吧！都有家属了。”姜灵立即打击章骋，旋即意识到不对，“八百多块？” 　　章骋有些出神，回味道：“是啊，一个半小时的视频。地方好，拍得也好。就是太贵了！” 　　姜灵怔怔地对着章骋她用便携包上天网，还进行了标准测试，没花一分钱！ 　　或许是一级文明要付钱、二级文明不用；或许是地球联盟自己在收。 　　那么…… 　　“培合的天网收不收费？” 　　“不知道。反正我们去看他们的网站，也要钱。” 　　“哦……” 　　姜灵忽然想起了路林，想起了自己说没上过天网时，路林望向姚远的那一幕那位琪雅二品公当时的神情十分古怪，古怪之外，还有不可思议与轻蔑厌恶。 　　电光火石之间，姜灵恍然明白过来。 第34章 谁入了瓮？ 　　姜灵到的时候挺早。不过两人说了这会话，包厢里渐渐满了起来。姜灵的同桌钱斌斌、章骋的同桌叶宁兰，也陆续到了。他们四个照旧坐一块儿，互通近况，然后聊起了最近时兴的话题。 　　聊到开始上热菜，姜灵的手机响了。姜灵一看，正是赵永刚的号码，暗骂了一句“扫兴”，接起来：“喂，人到了？” 　　“已经进电梯了。到包厢，大概四十秒。” 　　姜灵暗道：专业！一边兴起了恶作剧的念头：“那好，我就来。” 　　叶宁兰有点儿不舍，但没拦，毕竟他们四个都在靖海，平时小聚一直很容易：“去吧去吧，男的吧？见色忘友！” 　　章骋则摇头晃脑，拍腿道：“不容易啊，终于可以把你嫁出去了！”钱斌斌在一旁配合，做万分辛劳、不堪回首沧桑状。 　　姜灵作势要打，章骋脖子一缩，钱斌斌正色捧起酒杯：“那，先干为敬，恭喜了！”一口气闷了。 　　姜灵瞟了一眼那个精致漂亮、刚才盛着小半杯啤酒的小杯子，又好气又好笑道：“保镖！”拎过了椅背上的挎包，站起身来。 　　叶宁兰一听直乐，扬手胡乱拍了姜灵一下：“你就扯吧你！反正要是定下来了，乖乖请我们搓一顿！咱们老交情了，也不用你太破费，日本料理，要全套会餐……嗯，我看，就二郎吧，长盛酒店那家！” 　　姜灵早料到了，不过还是有点儿无奈这年头，说真话没人信啊！章骋故意抗议：“叶同志，你要爱国！” 　　叶宁兰大眼睛一瞪：“章愤青，你家小姑奶奶我减肥！” 　　中学六年同桌，活泼女对闷骚男，那积威至今犹在，章骋投降。姜灵看到包厢门把转动，知道目标到了，最后问了一句：“那个二郎料理很有名吗？” 　　“靖海头一号。”叶宁兰的爸爸是酒店大厨，餐饮业的消息灵通，“本来也就第一梯队，四家店不分上下，但现在可出名了。据说，是因为前几天接待了一个大人……物……哇喔！谁家的帅哥迷路了？！” 　　她话刚落，听到耳边飘来一声“拜拜”，一抬头，发现姜灵正朝门口走去。 　　※※※ 　　此时包厢里四十几号人，都已经坐定。选在这时候出场，的确效果较好。 　　郑杰本来就是姜灵他们班的班草之一。谁说帅哥一定要找丑男陪衬的？交相辉映的效果也很好。 　　不过，这只是第一眼的感觉。仔细一看，两人还是高下立分。 　　郑杰这样的，在大街上走一趟，运气好运气坏，多少总能看到几个。毕竟郑杰充其量，只能算是懂点儿小资情调他家境小康、初入社会，还是个给人打工的。 　　与郑杰一起来的人，却是眉目明朗，帅得一塌糊涂。工装裤、格子衬衣，看料子都是名牌；戴着一副护目镜：进口产品，减小电脑对眼睛刺激的，顺便能当太阳镜用。 　　能独挡一面的人，气质本就不一样；与同龄不同层次的人走在一起，那就更加凸显出来了。而这人正是如此。自信独立而从容，彻头彻尾的雅痞。对姜灵而言，更重要的是…… 　　还带着一股凉意。 　　姜灵刚好迎面碰上他们，来人推上护目镜，略碰了郑杰一下，示意他介绍。 　　郑杰意外，不过他本来就要打招呼：“嘿，姜灵……哟，我还以你花了妆那！” 　　姜灵一边暗道：我哪儿有时间啊！也就出来前用了点面霜，隔离脏空气。一边让自己露出最无害最温和的笑容：“没呢。你不行啊，迟到了哦，郑大帅哥。这位你朋友？” 　　郑杰是老同学，就比较随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发现姜灵真不一样了。从他记忆里那个模糊的印象中脱胎而出，如今这女孩眉目明亮，皮肤细腻光滑，举手投足从容笃定，气色极好。这一细看，不得不承认自己眼光不够厉害：“碰上苏宇聊了几句。宇宙的宇，IT精英。” 　　苏宇向姜灵一点头，并不掩饰欣赏的目光，但也不冒进：“姜灵。你也别叫我苏先生，会叫老的。” 　　“好，那就苏宇。果然是人以类聚、帅哥扎堆。”姜灵看了苏宇一眼，微笑着恭维了一句，心里却暗骂：于是刚好让我送上超新款的电脑？吴虹那儿几个与郑杰玩得好，一见他来了，比较兴奋，都在招手。姜灵朝吴虹那儿一引手，勾起唇角冲郑杰一扬眉：“犯规哦！不过刚好有剩位，那就收容你们吧：交罚款！” 　　苏宇竟然露出了一些腼腆，接口道：“那当然。” 　　郑杰正在暗暗感叹“女大十八变”，就有些不舍：“不是我故意啊，刚巧碰上的。他刚在上面做完一个项目，你看人都累得不会动了，吃点好的养养。倒是你，这么早就走了？” 　　姜灵没回答，半转开头翻了个白眼，问郑杰道：“盥洗室在哪边？包厢那个有人了。” 　　郑杰点头释然女人上盥洗室，一向带包。他也是头一回来这家星级酒店，不熟悉：“问问服务员？”不过苏宇已经朝左边一引手：“在那边。走廊到头就是。” 　　姜灵微笑道谢，还特地多看了他一眼，而后转身朝他指的方向走去。 　　…… 　　三个死党目睹了这一幕。 　　钱斌斌重新给自己杯子里倒上啤酒：“不会吧，有情况啊！我都恭喜过了！” 　　叶宁兰鄙视了钱斌斌一眼：“瞎操心！她可和你不一样两个星期换一个！一口气换了一打！” 　　钱斌斌恼道：“那是相亲、相亲！不是女朋友！再说了，是八个，不是一打！” 　　章骋位子夹在中间，几乎要捂额头：“冤家！” 　　叶宁兰与钱斌斌不约而同、一齐转头沉声吼他：“你说谁那你？！” 　　章骋一抖，忽然急中生智：“小叶子，你快看，那个帅哥好像是跟着郑杰来的！” 　　叶宁兰一挥手：“我知道啊。”下一秒，她倏然扭头，眼睛亮了。 　　钱斌斌看了那边一眼，无奈摇头，自顾自吃菜喝酒叶宁兰的八卦精神已经开始大放光彩，这会儿就算天塌下来，这女人也不会理！ 　　※※※ 　　章骋围魏救赵、自我解放成功时，姜灵也已经走出了酒店。 　　赵永刚看着姜灵上车，眉眼间都是笑意，奇怪道：“你干了什么？” 　　姜灵坏笑：“我们第一桌在最里面，满了。” 　　赵永刚还是不明白：“然后？” 　　姜灵美美道：“门口第三桌没有满。” 　　赵永刚干脆转过身来：“然、后？” 　　姜灵耸耸肩：“我问了郑杰洗手间的方向。他们看着我过去的。我想他一时半会不会知道我是提前走了哎，你可千万别告诉我，现在‘他们’也盯着我？” 　　赵永刚摇了摇头：“再然后？” 　　姜灵正对着赵永刚，就有些不大好意思：“告诉你也没什么，我们那班女生花痴这年头，流行男色，大家都很有爱嘛。” 　　赵永刚“哦”了一声，抓住了“花痴”、“男色”两个关键词，想想以那一位的任务方针，肯定要给姜灵的同学尽可能留个好印象，于是也觉得解气，回头开车，学着姜灵赞叹道：“是很友爱。” 　　有爱？ 　　姜灵从后视镜里意外地琢磨了赵永刚一眼，继而觉得这一位接受新事物速度很快，可以深入沟通，于是笑得像只偷了鸡的小狐狸，往前座椅背上一趴，给赵永刚道：“而且我们全是腐女……早忘了谁开始的，一个两个，然后五个十个，到后来全部都是了。郑杰嘛，以前是校田径队的，和你们是不能比啦，不过好歹也算肌肉男、阳光帅哥！你看今天来的那个小白脸，刚刚正好嘛！” 　　赵永刚的笑意慢慢发僵三年一代沟，他和姜灵隔着两条多……所以他听不懂！但他怎么就觉得，背上冷飕飕的？！ 　　姜灵推开椅背，舒舒服服坐进后座上扭了几下，已经乐得皱成了一团：“所以说，我怎么可以留在那儿，让他有目标？我不在，他就会装乖吧？或者装酷？嘿嘿，她们最喜欢调戏会害羞的帅哥了。就算装酷好了，人多势众，上！唉……其实我也很想看热闹啊。不过牺牲我一个，成全小叶子她们二十多个……我们要有同志爱啊！” 　　赵永刚把着方向盘，肃然点点头，一脸认同其实他心里一头雾水。然而，赵永刚有个优点，或者说职业病，那就是不多话：知道的很多事，他都不开口；不知道的，更不会开口。 　　姜灵越想越心痒，掏出手机翻出了叶宁兰的电话，刚要拨过去，想了想，又换了钱斌斌的。 　　“喂？是我。小钱钱啊，其实你在想什么，我很明白啊。看在咱们老同桌的份上，你想不想知道小叶子最喜欢吃些什么啊？快，快给我实况装播我全部告诉你！” 　　…… 　　“哇，大花痴也到了？她不是跟家里人去巴黎败东西了吗？这下好了！还坐在他旁边？哦耶！我知道，就那桌有空啊！” 　　…… 　　“什么，班长爆了？怎么可能！林大美女多看了他几眼？活该！你们要敬酒？对，就该一致对外！你也要去敬酒？上白酒啊！别这样嘛，你那么好的酒量……小叶子喜欢榛子！坚果里头她就爱这个，什么开心果、长生果、榧子、美国夏威夷果，都瞧不上！对对，这才对呀，要六十八度啊！你记得给自己掺水啊！” 　　…… 　　赵永刚从后视镜里看了姜灵一眼。姜灵正眼睛发亮、握拳激动，虽然察觉了，却没空理他。赵永刚无奈摇头，随即也笑了麻烦事变成了乐子，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结果吗？ 第35章 孪生莲的食物问题 　　陷害帅哥带来的兴奋劲，一直持续到花店送货的车子开走，还没有从姜灵身上完全消失。 　　白色的东风小霸王四成新，一拐弯，转出小区路口，再开一段，就看不见了。别墅这里，随之全然恢复了宁静。 　　山清水秀间，没有市区里的噪音，只有远处的鸟鸣与林涛。静谧又安宁，身处其间，于是人也不再烦躁。 　　赵永刚站在大门口，悠然抽烟，一边留意该留意的，一边看着姜灵细细清洗那些透明塑料花盆。 　　这些花盆也是新技术。或者确切而言，受新技术影响而普及。以前这么轻便、完全透明，又能抗住一米深的泥水份量的材料，可没这么便宜、这么广泛应用。而现在，这种花盆，普通大小的，只要十来块一个。一米深的自然贵上一些，但也就二三十块一个：批发价二十六七，零售价三十出头。 　　姜灵买了四十五个。五个备用。 　　卸东西的时候，姜灵都是自己与随车来的民工交涉，没要赵永刚帮忙。赵永刚明白是怎么回事，乐得清闲之外，有点儿意兴索然。 　　这时姜灵手机响。赵永刚扭头看去，正瞧到她接起电话、走开了几步。赵永刚摇摇头，掐灭烟头丢掉小姑娘哎，你走到哪儿都一样啊！ 　　但赵永刚这回猜错了。姜灵只是看到钱斌斌的号码，大致知道说什么，本能觉得不该让赵永刚听。 　　赵永刚也很快明白过来。因为他听到姜灵在那边道：“她老爸是大厨，你别看……但家常菜炒得特别好啊……去过她家……别琢磨这一头了，西点还……” 　　赵永刚百无聊赖，于是竖起耳朵，一边又点了一支烟。 　　姜灵悄没声息了一会儿，应该是在听。然后继续道：“其实关键不在……过去了？人品印象在那……别！你别跟我说，我们好兄弟哈，我管你私事干嘛？反正她不知道！她就算知道了，一下子也扭不过来！你在她眼里，头上戴着顶花心大萝卜帽已经好几年了！哪能那么容易抹平？！” 　　赵永刚好笑，外面车子又在，他闲着无聊，干脆过去洗花盆。 　　姜灵听到响动，转头瞧见了，到底没有直接赶人。这时刚好钱斌斌说完，姜灵就又转过身，走开了一点：“老同桌啊，我跟你说大实话说吧，男人花心的德性呢，从猴子那会儿就这样了，这一点女猴子都知道的繁衍的本能啊！你看精子和卵子的成本，很明显么！” 　　赵永刚大为受惊，捏着水管的手一抖，一下子飙到了裤腿上。但不可否认，这令他更好奇了，好奇下面是什么他一直搞不懂女孩子的心思！前任女友更证明了这一点。眼前，这是个上好的机会啊！ 　　于是赵永刚偷偷胡乱抹掉水，挪了点位子，换到姜灵的正下风口，继续洗花盆。 　　姜灵还在给钱斌斌上课：“但这并不是说，女人就能容忍花心！这也是山顶洞人时代开始的！男猿人力气大，女猿人打不过。而花心的男猿人，只管快活，不管养小猿人。快活完了，踢出怀孕的，换一个没怀孕的；没食物了，搞不好还要吃掉女猿人！” 　　赵永刚的动作慢了下来。 　　姜灵严肃道：“只有那些不花心的男猿人，快活完了，还会让女猿人住在山洞里，一起弄来食物一起吃，才能养活小猿人关键就在这儿，女猿人也有本能！她们也要尽可能把自己的基因遗传下去，所以她们不但喜欢强壮的，更喜欢不花心的！明白了吗？最好是两者都有。” 　　赵永刚忽然觉得很有道理。因为他亲眼见过……那是任务的时候。赵永刚重重抽进口烟他很清楚，一个女人当了妈，能有多彪悍！ 　　姜灵叹口气继续：“所以啊，你搞什么浪漫、什么烛光晚餐、什么解释误会，那都是狗屁、是隔靴搔痒。你要追到她，全看你会把多少精力、财力、物力，投入在她身上：的确俗，俗有俗的道理！” 　　赵永刚略一点头：俗一点挺好。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姜灵干脆直接支招：“你找她好好谈一次，给出诚意，执行行动。你也不用买奢侈品，什么香奈儿……她又不迷那些。每天跟她去报到就行了。等她觉得你没空追第二个女猿人了、养不起第二个了，她就有安全感了，那就会听你解释，会对你印象改观。她要是很有、非常有安全感，哪怕你跟她说，你是‘阅尽花丛、浪子回头’了，她也会接一句‘金不换’！” 　　赵永刚洗完了一个花盆，默默换了另一个好吧，如果按照这种标准来说，那以前那个女朋友“不关心、不在乎、不在意”的指控，完全成立。他被甩得…… 　　还不算太冤。 　　姜灵这会儿刚刚开始总结陈词：“小钱钱啊，花心是本能。管不住本能的，就是低级动物管得住的，才是男人！明白了吧？总之呢，你现在在她眼里，就是一个兄弟加低等动物的混合体！她以前喜欢你怎么啦？就是因为以前喜欢，后来才更觉得受骗上当、罪不可赎啊！唉，路漫漫其修远兮，你加油吧！” 　　低等动物？ 　　赵永刚咬掉了烟蒂。 　　※※※ 　　俗话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这一点儿也没错。 　　姜灵对花盆里面很在意，外面的却不大管。因为以后种着花，浇水搬挪之类，总要脏的。赵永刚就按这个标准干活。他捏扁水管口玩高压水枪，身手又利索，很快搞定四十个。一看时间，才两点出头。 　　姜灵则打扫房间，大致整理出餐厅与厨房来，然后是客厅里的沙发与椅子，以及家里带来的一些厨具，以便有地方休息、准备午餐与点心她以后就在这儿修炼了。 　　赵永刚洗完花盆，开始把麦饭石装进去。但他才装了两个，姜灵出来看见了，止住了他：“别，得先用健康仪照一照。” 　　赵永刚呆了：“什么？”继而暴笑：“不至于吧？！食品健康仪，照麦饭石？！” 　　姜灵没笑，直视赵永刚的眼睛。 　　这令赵永刚感觉不对，合上了嘴巴，干笑两声：“你……你是说真的？” 　　姜灵点头：“我没开玩笑。我们吃的食品，有好有坏；种花用的麦饭石，相当于花吃的东西，当然也有好有坏。不是有土壤标准么？这些麦饭石虽然是同一批，但开采时的情况，谁也说不准。” 　　赵永刚意识到姜灵是认真的，他好笑之外也开始佩服种花种到这个份上……的确像姜灵买种子时就表示的那样，不是玩儿。就是不知道结果如何了。“那行。你打算怎么办？” 　　姜灵已经掏出了手机：“租。这玩意儿跟吊车一样，可以租。而且它东西小，租起来还简单，一个电话就到。” 　　赵永刚点头，发现他又没事干了。 　　姜灵拨过去电话，其实心里正泪流满面我自己就能挑拣啊！“灰雾”、“白雾”我一目了然啊，可是，我不可以让你们知道啊！ 　　这笔冤枉钱，姜灵毫不犹豫地算在了赵永刚他们头上！ 　　※※※ 　　打完电话，到出租健康仪的公司派人带着东西过来，还有半个小时到五十分钟这样。于是姜灵决定给自己做点心。她中午光聊天、耍人了，没吃饱。 　　赵永刚肚子里也空了，发现姜灵进了厨房，搓着手跟进来，然后他伤心的发现，这小姑娘正在最后冲洗土豆。土豆个儿均匀不大，旁边放着微波炉塑料袋：“你就做这个？” 　　“想吃大餐？”姜灵放下土豆、关了水笼头，“那我们去酒店。” 　　赵永刚顿觉背后又有毛毛虫在爬了，浑身不舒服，立马表态：“不不不，这就很好，很好！你吃啥我吃啥！”表完决心转身逃掉了。 　　姜灵只是吓唬赵永刚，顿时绷不住笑了。 　　…… 　　五分钟后。 　　赵永刚不怕烫，“呼哈呼哈”几口干掉一个土豆，吐出皮，连连点头，抓过第二个：“很香啊。” 　　姜灵没他那个能耐，用筷子戳了一个，竖在面前慢慢咬：“是啊。而且健康安全营养好。” 　　赵永刚记得他那前任女友分手前正发烧，他打电话过去，她说要吃烤红薯。那时外面下大雨，烤红薯的小摊早收了，怎么找得到？所以他说没有。为此两人在电话里不欢而散，又开始冷战，后来就断了。 　　原来不是要他满大街地去找，原来他只需要去趟超市，而后微波炉转一下、揣在怀里去看她。 　　赵永刚这第二个一口咬下去，咀嚼得就慢了：“怎么做的？”红薯土豆，都差不多吧？ 　　姜灵奇怪地看了一眼赵永刚她发现赵永刚忽然心情低落了。姜灵不由放轻了声音：“洗干净，擦干，戳一刀，高火，五分钟。时间长短，其实看大小。” 　　赵永刚对前后步骤都没异议，中间那句却不爱听：“为什么要戳一刀？” 　　“不然会爆。”姜灵正在对付她自己的，“就像爆米花。” 　　赵永刚缓缓点头。 　　姜灵忙了一下午，饿得狠了，就吃得急。赵永刚看着她鼓起腮帮子吹气，急吼吼地咬，忽然又笑了。 　　窗外青山绿水，阳光正好。麦饭石成堆，花盆排成排。 第36章 吃饱喝足晒爽加餐 　　周末说是大扫除，其实并没多少事。因为别墅里衣物书籍等东西已经搬走，但家具与花园一样，附送了。毕竟新房子要配新家具嘛。房间大小不同，老的家具拿来摆着可不协调！ 　　魏老板做事善始善终，搬出前让佣人进行了大扫除，沙发家具都用白布罩好，地板重新上了一遍蜡，然后铺上旧地毯、旧毛毯以供看房的客人踩踏所以他生意成功，固然有时机运气的因素，但绝不是纯粹偶然。这样的交易对象，谁都爱当回头客，朋友问起也是第一个想到的。 　　别墅的家具本身质量很好，也大方，虽然式样老了一点，但“流行”这两个字对姜灵无效，对姜富安与胡海燕自然更无效事实上，他们根本不清楚今年流行什么颜色、什么搭配。 　　于是一家人只是扫了下地，轻松擦了一遍门窗，而后搬来了四套新的被褥等等，用作周末渡假本来被褥只准备两套，但姜灵考虑到赵永刚或许中午会想休息，就干脆把客房也准备好了，对爸妈说的，是可以邀请叶宁兰他们来玩。 　　其实姜灵不会那么干。因为对她的老同学而言，这渡假之行可能会带来危险与麻烦。 　　※※※ 　　九月十七号，周一，中雨。 　　姜灵挎上包、下车撑开伞，回身拎起盒子朝客厅走去。 　　等她上完台阶、取钥匙开门，赵永刚已经来来回回跑了三趟了，把车里以及后备箱里的东西都搬到了门口被配了个防震箱的便携包，以及姜灵从网上订购的小温室器材。器材包括隔离板、照明、保湿、供暖制冷系统等。托新技术的福，这些都便宜多了。特别是那个隔离板，材料与姜灵买的花盆同类。 　　姜灵哭笑不得：“你怎么不打伞？急什么。” 　　赵永刚不屑：“多大点雨啊，麻……烦……”他最后一个字自动消音，因为门已经打开了。 　　埃及米黄的大理石地面；深棕色的沙发，同色与浅色的垫子；正中央一大盏吊灯…… 　　窗明几净。 　　去掉了蒙在家具上的白布，再打扫一遍，同一个客厅的感觉，就整个儿不一样了。所以赵永刚当即低头去看自己的皮鞋他是不拘小节，但这会儿怎么也迈不进去了！ 　　姜灵无言摇头，打开鞋柜，自己取了一双拖鞋：“上面一排是我家的，下面全是客人的，新的，你自己选吧。”换完小心捧起箱子，往茶几去，“要鞋套也有，在最下面左边。” 　　赵永刚把东西挨个挪到门口，这才换鞋，换完问姜灵：“这些搁哪儿？” 　　姜灵小心在茶几上放下盒子，过来端起一个箱子：“餐厅吧。”赵永刚正想提醒姜灵那箱子的份量，姜灵已经迈步走了。“过年前这儿也就我爸妈周末来住住，厨房吃饭够用了，等过年了，这些花早卖掉了。” 　　赵永刚先把装着便携包的那个放到茶几上，这才抱起最后一个箱子跟上，忍不住道：“你就这么有把握？” 　　姜灵到了，放下东西看看赵永刚：“你很能打吧？” 　　赵永刚简短“嗯”了一声，短得不能再短因为确切地说，他很会杀人。毕竟军队是击毙敌人，武警是抓住犯罪嫌疑人。像他这样，在和平年代也上过战场的人，会的手段，比一般特警武警还要狠。所以对着姜灵，对着任何一个小姑娘，赵永刚实在难以启口、不爱多说。 　　姜灵弯腰打开箱子：“而我懂种花这叫术业有专攻。没听说过？” 　　赵永刚忍不住反击：“你不是翻译吗？” 　　姜灵回答得平静：“技术落后，失业了，于是转行了。”只有那些最顶尖的同声翻译，还能替喜欢摆场面的富豪装点一下门面。 　　赵永刚觉得自己该贯彻一下任务方针：“你想找工作？这不难。” 　　姜灵打开箱子，里面的东西她在家收快递时检查过了：“兴趣是最好的老师，所以种花会是我最擅长的活儿。还有，其实你一点儿也不适合说这种话。” 　　赵永刚悻悻闭嘴，帮着忙乎起来。他在祈祷种姜灵种得好、发小财，与种不好、跟他们干之间犹豫了一下，选择了前者这样一个女孩子，真的不适合那些。 　　赵永刚没觉得自己大男子主义。他只是觉得，姜灵的手温暖柔软，这么干净，种花弄草挺好，不该沾上脏事麻烦事，不该因为握住了冰冷的枪……而变凉。 　　※※※ 　　半个小时后，赵永刚发现他的祈祷好像很有效当然，确切地说，是他心地实在，所以才没猜错。 　　两人组装完温室，在客厅沙发里喝杯水，而后姜灵打开了她一路捧过来的宝贝盒子。其实就是个饭盒，还是超市里随处可见的便宜货。因为家里的迪士尼保温饭盒姜富安买早点要用、姜灵往别墅带午饭要用。 　　此刻底层垫着一层餐巾纸，吸饱了水，胀鼓鼓的。上面四行十排种子，半洇在水里，都已经微微撑破了种皮。 　　姜灵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它们，眉眼就弯了起来真好，外星植物不说外星语。她十分确定，它们都已经睡醒了。连最瘦弱、最贪睡的四颗也不例外。而现在，它们在渴求光照与营养……最好还有“白雾”！ 　　与一群小孩子的叽叽喳喳不同，四十颗种子要求的是相同的，所以它们的意向汇成一股，十分明显，生机蓬勃。姜灵接收到了这股执着，她微眯起眼仔细体味了片刻。 　　赵永刚回去加强过孪生莲的资料，所以此时，他仔细瞧了瞧，确定孪生莲种子已经吐出一两毫米长的嫩红色芽头，不由惊讶：“这么快发芽了？”上周五才买的。一般要三四天吧。 　　姜灵当然不会透露她是贡献了“白雾”做营养剂，抬头冲赵永刚申明：“这是根。” 　　赵永刚无力，又辩白道：“我就是那个意思！这还不一样？” 　　姜灵端着盒子去餐厅：“不一样。就像你的脚与你的手。” 　　赵永刚哭笑不得，起身跟在后面：“那你现在要干吗？” 　　姜灵打开温室的门，钻了进去：“让小朋友们坐下来而不是倒立。” 　　赵永刚帮不上忙，无聊地在餐厅里四下看看，又走到窗前，瞧了瞧外面的雨。 　　越下越大了。所以…… 　　哎，也就只能斗嘴解闷了！ 　　…… 　　姜灵很快一个花盆一颗种子种好了。然后是每种稀缺元素一小片，熔化成四百毫升后，用量筒每一株十毫升地分分。最后姜灵设置了温度湿度与照明，以及日夜周期这是模仿原生环境的。 　　温室灯亮了起来，一阵无比喜悦的情绪冲向姜灵。不过很快，喜悦就转成了贪婪。 　　『更多、更多…… 　　更多！』 　　那你们每一串花，都开得多一点？ 　　『吃饱、喝足、晒爽……加餐！ 　　要开多少开多少！』 　　三朵？四朵？五朵？ 　　『简单！』 　　六朵？七朵？八朵？ 　　『加餐……』 　　加餐是什么？原来装在花盆里的水与麦饭石，还是后来加的溶液？ 　　『……白雾！』 　　九朵？ 　　『白雾！白雾！白雾！』 　　姜灵钻出温室，思索了数秒，然后她果断地删除了日夜周期里的夜晚，最后检查了一遍设备接线等，收工。 　　※※※ 　　两人回到客厅。 　　姜灵打开箱子：“这东西真多余，它本身就防震的。” 　　赵永刚笑了：“得了，你说了也没用，这几天晚上天天有人琢磨它。” 　　姜灵不解：“不是说用不了么，什么情况？” 　　赵永刚伸了个懒腰：“说这话的人试过了，没试过的更多不到黄河心不死啊！” 　　姜灵失笑：“我上星网。你呢？” 　　“休息。”赵永刚这几天有训练任务，虽然拿补贴，但累啊。而后他奇怪了一句：“星网不就是天网？” 　　姜灵直接回视赵永刚的眼睛：“翻译得太差劲。” 　　赵永刚感到不解、又不对头：“不过就是个叫法……” 　　姜灵移开了目光：“译成‘天网’，扭曲了原意。” 　　赵永刚慢了一拍，总算找到句最能活跃气氛的话：“果然是专业的！” 　　姜灵习惯性地微眯起了眼：“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把它改过来。” 　　女人啊！这都是什么细枝末节的小问题！ 　　赵永刚微不可查地摇了下头，随即大声起哄表示支持：“对！改，一定要改！” 　　姜灵坏笑着瞟了眼赵永刚，转回目光继续忙她的。 　　赵永刚不明所以，慢吞吞抬手摸了摸自个脖子后颈，总得背上有点凉。 　　※※※ 　　这一天姜灵去瑞森的网站，看了些极品孪生花的培养记录，对着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的给养记录乍舌。那些给养记录都不一样，有的讲究阳光，有的讲究微量元素，有的讲究软环境音乐、心情愉快的培植者。 　　还有的…… 　　什么都讲究。 　　唯一的共同点在于，名家的培植方法，别人没一个能够成功重复的或许因为花卉专家公布培养方法时留了一手，或许因为模仿者不如专业人士敬业。 　　等到看累了，刚好准备午饭。 　　胡海燕早上做了一锅烤牛肉，姜灵盛入保温盒里带过来了。然后她炒了个豆腐丝芹菜，再煮一个紫菜汤，很快端上桌分餐式。 　　赵永刚不挑食，虽然暗里嘀咕一句：女人就是麻烦。但反正味道很好。他吃饱喝足，看看外面的雨天，同情了一把某些人，对姜灵道：“明天你少带点，我给你露一手，葱爆羊筋！” 　　姜灵兴致盎然：“正宗的？好！” 　　赵永刚舒了口气终于摆脱“吃软饭”了，他可是从上周五开始就被人打趣嘲笑那！ 第37章 “泰山”与“被压缩的录像” 　　这一下午，姜灵最重要的收获，是在星网上查清楚了一件事只要她用便携包登录星网，地球联盟就跟踪不到。 　　事实上，地球联盟是无法查阅星网情况的。尽管条文上而言，每个银河联盟的成员，都是星网的一员，拥有相同的权限；但是技术上，软件与硬件的差距，均太大了。 　　地球所使用的这片星网，其服务器由覆盖全球的六颗卫星组成地球人自己发射的卫星，要三十几颗才足以覆盖全球这六颗卫星由监管者四级文明玛西图卡捐赠与铺设，由二级文明瑞森提供定期维护的收费服务。 　　地球专家每次都会挤破脑袋争取机会旁观。瑞森的技术人员对此并不介意，至少看上去并不介意，但他们要求限制人数，理由是多了妨碍工作。 　　这是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结果也很奇妙各人思维有差异，于是往往是中国的专家明白了这一点，美国的专家明白了那一点，然后他们都希望知道对方的、保密自己的…… 　　赵永刚他们之所以可以监控公民的上网情况，是掐住了有线连接这一块。因为目前地球上普遍贩售的接入仪，不管头盔还是舱体，都是需要有线连接的。 　　对那些有能力自己联接卫星服务器的各国军方、大型机构、跨国公司，以及黑客而言，根本不存在星网网费。 　　当然，他们也可能在星网上花钱，但那是购买服务。就是那些由外星专家在星网上提供的咨询、技术解决、情报等人工服务。 　　…… 　　怪不得，原来你们看不到我上网的记录！否则早就来收费了！ 　　姜灵看完，腹诽完，放心切入了琪雅的基素社区，公民基础身体素质培训与测试区。里面分精神力与体术两大块。 　　力气变大、身体变好，是挺好啦，但与此同时，作为一个女孩子，姜灵对肌肉还是很在乎的。不要太多啊！所以姜灵要去看一看。 　　※※※ 　　姜灵选的单人教室模式，然后她关闭了旁人观看的权限。进入教室之后，姜灵又一次收到了提示，“用户从未进行标准测试”，以及“在盔式下进行测试会有微小刺痛感”。 　　使用舱式比较麻烦，姜灵直接开始。于是接下来的几分钟内，姜灵感到全身被小蚊子叮了一遍。 　　在此期间内，姜灵无事可做，就去看“微小刺痛感”的解释说明。这才知道盔式便携包也能进行全身扫描，但必须通过“刺激反馈分析”三个步骤来完成数据收集，不像舱式那么直接、那么便捷轻松。 　　终于，“叮咚”一声悦耳提示音响起，那个极富磁性的年轻男音再次冒了出来：“恭喜！您的体术已经达到二级！请注意系统建议。” 　　比上次的精神力少了“诊断”二字，姜灵对此松了口气。但等姜灵一打开建议，她就无言了系统给出的建议很简单，大意是姜灵潜力优秀，比如肌肉爆发力、肌肉耐缺氧性、神经反射速度、骨骼强度等等，单纯从数据上来说，已经达到了三级标准。 　　问题在于，姜灵基本上没有进行过任何系统的体术训练，因此协调不佳，没有充分的自我认识，发挥不了这些优势，才会只有二级后期的实力。 　　所以，实在应该尽快进行系统有效的训练、以挖掘自己的潜力！否则就是浪费，实在可惜！ 　　虽然用词遣句都很客气，但那股殷殷敦促的意思，怎么也挥之不去。 　　姜灵从头到尾、从尾到头看了三遍，对着其中的数据部分，默然良久，又想起了那个梦境。 　　在梦中的姜灵，高兴的时候，会与驼鹿赛跑、与野牛摔跤！而且射箭的力量与准头、打蛇的反应速度，也不得了。林语者、林语者……或者该理解成人猿泰山？ 　　想到泰山的肌肉，姜灵打了个抖。 　　不过，不管怎么样…… 　　原来，那几场奇臭无比的拉肚子，没白拉啊！ 　　而后姜灵推起头盔，找赵永刚。她有不懂的，一向咨询专业人士：可以信赖的专业人士。 　　…… 　　赵永刚就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他没去客房，因为姜灵不可能跟着他去客房呆着。听见响动一睁眼：“怎么了？” 　　姜灵发现赵永刚闭着眼，本来不打算叫的；此刻见他睁开眼，就有点不大好意思：“体术三级要怎么练？” 　　赵永刚神色古怪了起来，一指自己：“我这样的，就是三级。个别是四级。” 　　姜灵顿时大受打击，沮丧点头：“谢谢。”扣上头盔。虚拟姜灵立即叉腰指着系统怒了：“你要我去学杀人？！” 　　姜灵并不知道，她使用接入仪时间还不长，尚未习惯，情绪一激动，虚拟姜灵做什么动作，姜灵现实里的身体，也会跟着一模一样的笔划了出来这就跟键盘电脑上初玩游戏的人，打到BOSS的时候，按键动作会不自觉地加重力度一样。 　　所以这指控，赵永刚听得明白，立刻想起了姜灵第一次见到他时、盯着他看的审慎目光原来这个女孩子，从一开始，就清清楚楚、心中有数。 　　然而却还是敢拿着矿泉水往他手里塞，敢兴之所至抓拍“人与狗”。 　　赵永刚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是苦涩还是欣慰。 　　他发呆了片刻，重新阖上了眼睛。 　　※※※ 　　赵永刚发呆的时候，虚拟姜灵也正看着系统的回答发呆。 　　首先是一段申明，申明学习体术，不等同于学习徒手击毙敌人当然，前者是后者的基础。 　　接着很长一篇东西，历数了宇宙中的种种危险。最后的结论是，除非一辈子呆在一个星球上、不进行星际旅游，否则体术三级是很有必要的。琪雅的成年公民，除了那些严重伤病的，都能达到这个标准。 　　简单的例子是，针对体术一二级旅客的星际旅游保险，与针对三四级旅客的，价格要贵一半甚至几倍。而在琪雅，星际旅游，就像在地球上的短途旅游一样普及。 　　姜灵默然，而后抱住头呻吟了一声：“不是吧，难道人猿泰山满地跑？！” 　　结果系统对这句话也进行了检索分析。很快，它指出，以影片中人猿泰山的力量与速度来分析，他的体术已经五级，完成了一个方向性训练：针对丛林地形。像泰山这样，属于轻度非均衡型，是年轻女性经常选择的发展方式，只不过她们的方向性训练，一般会选择舞蹈、徒手格斗、机械操作等。 　　这令姜灵彻底泪流满面啊泪流满面！ 　　不过，姜灵种的花是孪生莲，外星来的；她已经精神力七级了，天下那么多名川大山，那么多“白雾”，这精神力的进步空间也必然不小。所以，说她这辈子不会进行星际旅游，姜灵自己也不信。 　　加上体术与徒手毙敌是两回事，加上已经决定要向合果芋学习，学它那样奋力“长大”，姜灵便改变了主意：“那么，给我看看训练计划？” 　　系统反应很快，姜灵话音刚落，它就给出了回答，好像生怕姜灵反悔一般。那是一份针对性训练，给姜灵量身打造的时间三十五天，强度中等，每天耗时四小时。 　　“体术三级这么容易？那四级呢？五级呢？” 　　系统反应还是同样地快，刷一下，一瞬间，姜灵面前又出现了五张计划，四级开始，一直到八级。 　　“为什么是到八级？” 　　系统又给了一篇报告。它先指出，体术三级为一个坎。然后它委婉地表示，如果一切顺利，姜灵晋升到八级也要十到三十年。根据姜灵表现出来的潜力，它只能安排这么多了。至于以后的路要怎么走，一者姜灵在前期会有不同的表现特点，这对八级以后的发展会造成影响；二者…… 　　八级以后的资料在训练营里找不到。 　　姜灵明白了过来：那些资料保密。估计属于军事内容。据此，姜灵推断，在琪雅的军队里，四到八级体术，甚至一到十几级体术，也另有更快更好的训练方式。 　　※※※ 　　姜灵抹掉了四到八级的计划书：“好吧，不管那些，先来搞定三级的。咦，这些都是什么器械？” 　　系统立即摆了一屋子虚拟器械。 　　姜灵看得乍舌，这与她见过的健身器械，显然不一样：“一定要用吗？我这儿什么都没有。” 　　系统又刷掉虚拟器械，“哗”地摊开了一份计划书二级晋升三级，无器械辅助。时间八十天，强度中等，每天耗时四小时。 　　姜灵试探道：“如果每天两小时，也要三十五天呢？” 　　“时间”一栏先跳成了“三十五天”，“强度”一栏跳了两下，跳过“偏高”定格在“颇高”；接着“每天耗时”一栏跳成了“两小时”，“强度”一栏又跳了一下，变成了“极高”。 　　姜灵惴惴：“强度到底是什么东西？‘极高’我能承受得了吗？” 　　系统回答，强度意味着“精神压力”与“身体负担”。然后它毫不留情地指出，作为一个七级精神力者，在“精神压力”方面，姜灵足以承担“中度危险”的强度！系统还附带提醒，如果姜灵再不进行体术训练，精神力的发展空间就将受到桎梏。 　　因为，一个人虽然可以尽情发展他的长处，但总体必须保持最基本的均衡！否则人体将不堪负荷，出现健康问题。 　　系统接着指出，另一方面，很可惜，由于没有特配营养食品、没有药浴与按摩等外力辅助，姜灵的身体空有优秀的潜力，却无法承担较大压力，只能接受“极高”这一档的强度。末了，出于安全性的考虑，系统又建议把强度设定为“颇高”。 　　姜灵照办了：“时间短一点吧，每天耗时可以长一点。” 　　系统建议的最长时间为每天“八小时”，这包括准备运动与放松运动。理由同样是姜灵缺乏外力辅助条件。 　　所以最后，姜灵得到的计划书是：二级晋升三级，无器械辅助。时间二十天，强度颇高，每天耗时八小时。 　　※※※ 　　姜灵吁出一口气：“那么，我到底要在这八个小时内做什么？这些什么什么标准动作，我都不知道。” 　　系统立即给出了一串教程菜单。 　　姜灵头大了：“这么多！学完它们就要好几天了。” 　　系统提醒姜灵：你的精神力已经七级了。三级可以上中速区，六级可以上高速区。高速区进行学习，效率更高。 　　姜灵奇怪：“什么意思？为什么效率会更好。” 　　不得不说，幸好姜灵选了教室模式。系统总是有无限耐性；换成琪雅公民，早就被问得炸毛了。而勤勤恳恳的系统，还在细细回答姜灵的问题在中速区，四十分钟的容量，相当于基本区的六十分钟；而在高速区，四十分钟相当于基本区的一百五十分钟。 　　姜灵完全不明白：“时间被延长？” 　　莫非网游迷的终极梦想，已经实现了？ 第38章 “一片小芽” 　　体术培训系统可不关心网游玩家。它只关心姜灵是否明白。于是它又给了一篇说明，是关于“容量”的。 　　容量是指一定时间内能人脑能接受的信息量。容量越高，一分钟里在星网上能完成的事就越多。 　　最基础的星网服务器，就足以向数以亿计的人，提供每分钟每人一份的服务；当然也可以向一个人，提供每分钟数以亿计的服务但是，没人有能接受得了后一种信息量。 　　姜灵终于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中级区放完一段六十分钟的录像，同一段录像，低级区才放了四十分钟。所以不是时间被延长，是中级区放的录像压缩了。时间变长，只是观众的错觉。不过挺好，学东西的效果，相当于一天变成了一天半啊！” 　　系统奏响欢快的音乐，拉起漂亮的星空夜幕，爆了一串五颜六色的焰火以鼓励姜灵理解这一重要概念……然后又提醒姜灵去高速区。 　　“免费吗？我没钱。” 　　回答是免费的，于是姜灵就高高兴兴地联过去了。 　　她一点也不知道，她刚才在系统那儿得到的服务，一般情况下，是提供给琪雅的小公民的：六到十岁的小公民。因为系统对姜灵的判断为：生理年龄，二十四；常识水平，儿童期。 　　…… 　　几秒钟后，在高速区的教室里，姜灵目瞪口呆地望着虚拟教练这演练的都是什么标准动作？是人干的吗？！ 　　姜灵呆滞了半晌，破天荒爆出了一声粗口：“靠！” 　　这一句赵永刚又听到了，他愕然睁眼，旋即闷声发笑。 　　※※※ 　　姜灵的体质数据已经达到三级指标了。所以系统给姜灵的标准动作，全是针对反应速度、准确度等协调性的：单根神经反应快，并不意味着整个人反应就快。就像一个职员才华横溢，但其所在的公司未必效益良好。 　　虚拟姜灵学会四分之一套动作，花了十二个课时每个课时四十分钟，加上每节课后的小休息、每四节课后的大休息，也就花了现实中的三个小时。 　　…… 　　这一天回家时，赵永刚精神抖擞，而姜灵在后座里闭目养神。赵永刚可没见姜灵这么干过，除了他说到令姜灵戒备的事情时。所以赵永刚问：“你很累？” 　　姜灵没睁眼：“星网上得太久了。” 　　赵永刚摇头：“下回中间休息休息。” 　　姜灵暗中无语望天我休息过了呀！否则都爬不起来。嘴上道：“是啊，是该休息。” 　　…… 　　回到家，姜灵翻出以前买的瑜伽书，摊开来做个样子；又把合果芋放在落地镜面前，蹲在它面前，向它好一番诉苦这事对爸妈不能说，因为姜灵不想让赵永刚他们知道啊！ 　　结果合果芋对虚拟姜灵今天下午的表现，表达了极度的藐视与不屑！ 　　它其实也没干什么，就是告诉姜灵： 　　『一片…… 　　一片小芽。 　　不难。容易。 　　等于俺长一片小芽！』 　　于是姜灵愤然开始了她的锻炼。 　　可姜灵热完身、刚开始正题时，胡海燕就察觉了响动，在客厅里问道：“灵灵，你干吗呢？” 　　姜灵深吸一口气，拼尽全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点：“妈，我做瑜伽。” 　　胡海燕一听就信了，甚至都没过来看，释然道：“噢，别一下子太狠了，每天做一会儿才好。” 　　姜灵应了一声，暗道：系统说了，要想突破到三级，靠的就是突破极限，就是把自己狠狠地折腾。每天一点点…… 　　那相当于上油保养！不顶用的！ 　　还好，二十天就好……二十天就能看到明显的效果了！ 　　※※※ 　　姜富安与胡海燕睡下时，姜灵正坐在瑜伽垫上，笔直并腿，调整呼吸，慢慢往前压。这是所有动作里面，最基础的部分：压韧带。系统的目标很简单、很明确让身体像婴儿一样柔软。 　　所以姜灵现在很希望自己是四岁，而不是二十四岁。对此，合果芋立即向姜灵表示了鄙视： 　　『一片、一片！ 　　两片……不行！ 　　一株、一次，只长一片！ 　　一片、一片、又是一片！ 　　专心！』 　　姜灵惭愧，又明白了一些什么，当即收敛心神，屏息压下去一点，保持一会儿，平缓呼吸，屏息继续压下去一点，保持一会儿，平缓呼吸…… 　　就这样，一点一点地，把胸膛、鼻子、手臂，都贴向自己双腿；与此同时，双腿保持并拢、紧贴着地板，膝关节毫不弯曲。 　　压韧带，据体术系统指出，是人人能做到的事。但却不是人人做到了的绝大部分人，在缺乏有效敦促的情况下，都会半途放弃。有效敦促嘛，主要指现实中的教练。 　　姜灵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感谢上周的一场虚惊她姜灵一向不是喜欢吃苦的人，如果没有害怕恐惧担忧，也就没有让自己变得厉害的动力，那么，她现在应该不会在做这些吃力的事。 　　像姜灵这样强压韧带，其实不仅困难，而且危险。一旦紧张害怕，就会前功尽弃。如果在要紧关头失控了，还会造成拉伤，甚至撕裂。好在姜灵已经在星网高速区的教室里，来过一回了。 　　一回生二回熟，姜灵在强烈的胀痛下，在窗外弥漫进来的“白雾”里，成功地把自己对折手指够到脚尖、握住、抱搂。这还不够，姜灵还保持这一姿势不动，任凭自己浑身肌肉因为过度紧张，微颤个不停。 　　在难耐的胀痛，与从未有过的舒展感里，姜灵抬头，直视前方的镜子里。 　　镜子里的女孩子，额头、耳边的头发，一缕缕被汗水湿透，黏在了脸上，眼神却平静、坚定而明亮。 　　两个姜灵对视，两个姜灵都微微笑了。 　　※※※ 　　第二天，天气转晴。 　　两人一到别墅，姜灵就去餐厅，结果赵永刚跟着发现，孪生莲几乎是一晚上，就变了一个样全都已经两对叶子了！这令赵永刚乍舌：“怎么长得这么快？” 　　没办法，“白雾”后遗症嘛。但姜灵可不会这么说。赵永刚是没带那支香烟了，可谁知道他的休闲衫纽扣正不正常。“可能与我们挑出了坏的麦饭石有关。” 　　赵永刚疑惑：“就那么一小捧东西？”坏的麦饭石比例很小，两立方米，一共也就找出三百二十七颗大约一茶杯。被检测仪判定为“优质”的更少，一共六颗。 　　六颗好的，姜灵十分珍视。像那翡翠玉石，据说可以宁神养身的，很有可能其实就是指它们中身带“白雾”的那少数几块啊！所以姜灵把这六颗麦饭石，全拿去偷偷换进了姜富安的麦饭石茶杯里：感谢麦饭石的广泛流行！ 　　也因此，姜灵没能设置对照组，无法确定麦饭石的好坏影响如何：“我不知道。但一颗老鼠屎，能坏掉一锅粥。” 　　赵永刚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这很有可能。 　　姜灵朝客厅走去：“走吧，今天还不用换水，它们很好。”就是嚷嚷着要白雾。一群贪吃鬼！ 　　赵永刚跟着转身，却正好看到姜灵从自己旁边经过，身姿挺拔，目光平视，宁静而笃定……嗯？ 　　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 　　对忙忙碌碌的人来说，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这一周姜灵忙得像个陀螺，夜里做“瑜伽”，于是她总是在车上补眠；而赵永刚的情况，也闲不到哪里去：他毕竟退役数年了，一旦征召，当然需要尽快安排进行一些训练。 　　所以对这两人而言，周五眨眼就到了。 　　尽管周一下雨，但赵永刚对这一周的印象，还是山清水秀，阳光明媚。毕竟比起以前他经历过的任务来说，这一次真的很轻松、很惬意。其间他露了两个拿手菜，姜灵还都很给脸吃得不少。 　　嘿，这小姑娘不挑食！ 　　…… 　　不过这样的时光，到周五这天下午，就画上了句号。 　　姜灵已经学完了那套可怕的动作，在花园里晒太阳、修剪浇灌原本就有的一些花木，同时与附近的“白雾”沟通。赵永刚搬出了把躺椅，脸上盖了张报纸，在客厅门前的屋檐下午歇。 　　而后赵永刚接到了通知。 　　赵永刚拿下报纸坐起身。但还没几分钟，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开口，两辆黑色的奥迪弯过路口，开进小区。赵永刚察觉到姜灵望了那边一眼，霎时间变了：她的眼神冷了下来。 　　姜灵注意到黑色奥迪车速较快，不像赵永刚开车送她来去时，永远的40码用赵永刚的话说，这个速度安全，防弹车都这样。毫无疑问，今天这两辆防弹车例外了。 　　两辆车子依次停在了别墅门口。姜灵回客厅门口的屋檐下放好了浇水桶、披上外套、走下台阶，站定看着那车子片刻，唇角勾了勾，直接迎了过去。 　　姚远从副驾驶座下来，见姜灵如此，就露出了笑容。 　　但与姚远相反，赵永刚状若无事地看看左右，慢吞吞跟在姜灵后面，面色如常，心里却大叫“不妙”。 　　姜灵半拉开铁艺门走出去，开门见山就问：“找我什么事？” 　　姚远刚刚帮姜灵推开门，闻言一怔，继而嬉笑道：“不请我们进去坐坐？” 　　姜灵也笑了，笑得阳光灿烂，说的话却冰天雪地：“怎么，你又带了上回那个东西？” 　　赵永刚在后听得清楚，头疼地别开了脸。 　　姚远可不笨，笑容顿时有些挂不住了：“什么？”后座门打开，廖局没等姚远开门，自己下了来。 　　姜灵笑得愈发灿烂了：“搜查令。”她看了一眼廖局，略贴近姚远，在他耳边二十几厘米处轻声道：“你家局长现写的也行啊，对吧？”眼神冰冷，语调温和柔媚得几近调戏。 第39章 他们还活着 　　姜灵笑容灿烂、眼神冰冷，盯着姚远，吐字清晰地说完，一边缓缓收起姿势、重心后回站直，一边暗自悲切：这家伙的确很俊俏儒雅；另外，这次的情况真是太美妙了…… 　　美妙得要命！瞧瞧，我不再迟钝了，却开始发疯？！ 　　诊断建议上说，精神力强行突破的后遗症十分轻微。这十分幸运，意味着姜灵不需进行医疗救治。但也一定要好好休息放松，修养期内注意避免压力与刺激。 　　压力与刺激……难道就是指眼下这种情况？ 　　姚远发觉，在姜灵的逼视下，他一句到了嘴边的“你真会开玩笑”，怎么也吐不出来。对这一点他倒是有所了解，精神力上差距大了，都是这样，所以他并不惊慌，只是进退不得。 　　廖局一拍姚远的肩，顺势把他从姜灵面前拉后了两步，而后替他把话说了：“姜小姐开玩笑了。”但说完也不再提做客不做客的话，就站着对姜灵道：“我们这次来，是想请姜小姐配合我们一下，帮我们一点小忙。” 　　然后廖局开始介绍情况。大意就是由于文化上的陌生，接待外星人一向是很有困难的事。有些外交官明明水平很高，莫名其妙就被列入不欢迎名单了。这次对路林的接待工作，也是这样。 　　所以呢，就希望借助一些民间人士，比如姜灵这样瞎猫碰上死老鼠……啊不，凑巧、凑巧，凑巧和路林有缘的。当然姜灵只是友情客串，并不负担任何职责，只是相当于一个导游，所以完全不用担心。 　　姜灵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点个头，不过并不改口往里面请人，顺便还收起了笑容：好吧好吧……又来了！ 　　廖局比姜灵与赵永刚更忙，所以他很快发觉和姜灵耗耐心是个错误的选择，于是他略一想，直切结症：“姜灵，看来你对我们的工作，还是有一点儿成见啊！” 　　做官的说话就是不一样，他们说“一点儿”，就是“很有”的意思。 　　姜灵一边自己补充完整，一边摇头失笑，坦率道：“或许吧，我胆子小。不过没有你们，中国早完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鞋尖，抬起眼来直视廖局，“只是，廖局，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问你，‘那我现在可以回家了吗’。你回答说‘当然’，结果我又在你们那儿呆了……我也不清楚呆了多久。一个小时？而刚才，你又说‘只要几天时间’、‘不会有什么问题需要担心’……说实话，我很担心。” 　　廖局哑然，笑不出来了原来人家小姑娘根本不相信他说的话！其实当时，他并非故意，只是心焦。人有亲疏远近，这是常情。而姜灵是他的“疏”，所以他忽略了姜灵最挂心的事。何况他当官这些年了，而且姜灵又不是他什么老交情，他对姜灵当然要打官腔、摆威风，要似软实硬了。年轻人，煞煞傲气，磨磨性子，才好指挥得动嘛！结果就…… 　　姜灵不太明显地退后了半步，双脚差不多齐肩跨立、同时把手从运动外套的口袋里抽了出来，只虚虚卡着大拇指吊着：“所以，是什么事，还是直说吧？反正不管危不危险，我都不可能拒绝你们。” 　　廖局苦笑了一下，张了张嘴又顿住了，回身从后座里、从一个沉黑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牛皮文件袋，绕开线扣，想了想，招手叫过赵永刚，把东西递了过去：“你来解释吧。”又转眼看姜灵，沉叹了口气：“那我们先回去了。” 　　谁来解释，事情又不会变。姜灵无动于衷：“一路顺风。”“再见”还是算了，说着就不吉利。 　　姚远给廖局关上车门，自己回副驾驶座里。他落座带上车门时，正好看到姜灵这边……运动外套运动裤、脚上是双再常见不过的耐克，夏款运动鞋。衣鞋都很舒适但不算漂亮。他从小帅到大，各色女孩子接触得就比同龄人多些，知道什么样的女孩子爱穿什么样的衣服，所以姚远心中一动，关门的手一顿，忽然又重新下车了：“你……” 　　姜灵微一颔首，平静地直视姚远我听着。 　　这回姜灵没压迫他。但姚远不知道该说什么，挤了半天才挤出几个字：“你尽力……好吗？”他极力控制，但下一句话出口时，嗓音还是颤了：“他们还活着。”多日来的疲惫、焦虑、失望，以及重新出现的微弱希望，在这一刻瞬间全涌了上来…… 　　姚远眼角红了。 　　※※※ 　　这话够简洁明要，至少足以令姜灵明白，他们是想救人。所以姜灵眉目一柔，目光就温和下来。但这并不意味着在弄清楚情况前，姜灵会许下承诺，哪怕对象是姜灵最偏好的传统型帅哥。于是姜灵平静道：“我还没看资料。” 　　姚远还想说什么又大感自己丢脸，低头眨眨眼逼热意，强笑了下：“这风吹得……那回头见。”回身钻进了车子里。 　　姜灵站在原地，默然目送两辆车子远去，耸耸肩转身其实姚先生啊，你没什么丢脸的。 　　真的。 　　一点也不。 　　赵永刚看姜灵进去了，也跟着进去；边走边已经忍不住，撑开资料袋口，半抽出文件来。 　　…… 　　两人回到客厅里，姜灵开门见山：“谁还活着？” 　　赵永刚脸颊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把资料拿出来放在了茶几上，坐了下来：“行动人员。他们在琪雅手里。上次就是想请你配合这件事。路林对你较有好感，你去交涉会比较有利。但……第二天姚远带回消息，苏可明确表示他们已经被带上舰艇。按照以往的情况，这其实是说，他们被‘处理’了。不过现在有新消息他们还活着。” 　　赵永刚语调平板、语速很快。姜灵倒是听得清楚，却也目瞪口呆：“你们……派人去偷……”她见赵永刚脸色黯然情绪沉重，立即换了一个词，“获取，获取。获取他们的情报和技术？不是吧，技术上的差距太大了，怎么可能得手？！谁出的主意？这也太不负责任了！” 　　赵永刚尴尬地转开了目光：“不，是派人接近。” 　　姜灵隐隐猜到了些，又不完全明白：“什么意思？” 　　赵永刚垂下头揉揉前额：“路林喜欢……英俊的男人。” 　　※※※ 　　客厅里寂静了片刻，只听得到外面的沙沙响。那是风吹过连绵不绝的树梢。 　　然后姜灵摆摆手：“好了，老祖宗不是早就有三十六计了吗？败战计之第一计美人计嘛！这很正常。” 　　赵永刚对此可不像姜灵那么能接受。关中男人就该顶天立地、关中女人就该如水柔！让女人流眼泪让小孩吃苦的男人不是好男人，让男人操心家里的女人也不是好女人。所以赵永刚也不知是安慰姜灵、还是安慰自己：“是没什么，全在这么干。” 　　姜灵眉毛一挑：“全？” 　　赵永刚点点头：“你看，她是在地球休假。” 　　姜灵探头好奇：“所以？” 　　赵永刚抬手由下往上比划：“从南非到英国冰岛北极。”转向右边：“横穿欧亚大陆。”接着斜向下：“接下来是东南亚和澳洲。”又回向上方：“最后是南极、南美、北美。” 　　姜灵背不出世界地图，但也知道路林已经经过了不少国家：“我倒是觉得，小一些的国家，未必会这么干；不过英法德什么的，肯定会。那其他的人也被抓住了吗？” 　　因为姜灵态度平静，赵永刚已经不怎么尴尬了，就事论事道：“不清楚。知道的情况里，有好有坏。” 　　姜灵抱臂往后一倚：“有好有坏，所以要试一试么……”沉默了片刻，接着问：“我是不是得立即跟你们走？” 　　赵永刚摇头：“不用。路林去俄罗斯打猎了，可能还会在内蒙猎场也玩一玩。目前外交照会给我们的行程，是十月二日到上泸。你十月一日过去就行。不过她的酒店房间没退，没准会有变。” 　　“不是说横穿欧亚大陆吗？”姜灵至少还知道俄罗斯有一部分领土在欧洲，“她还没去过俄罗斯？” 　　“去过了。” 　　姜灵微讶：“又去了？” 　　赵永刚短短一点头：“是的。” 　　姜灵眉毛一挑：“别国呢？” 　　赵永刚一摇头：“没有。没有再去的。” 　　姜灵站定，正对赵永刚：“为什么俄罗斯例外？” 　　“不知道。”赵永刚顿了顿，抬眼看看姜灵，又重复了一遍，“我不知道。”语气无异。 　　但这已经足够姜灵明白了要想知道得去问姚远或者廖局。“行。这周末我还能呆在家里吗？” 　　“当然。但……” 　　“但什么？” 　　赵永刚瞟了姜灵一眼，垂下眼把资料推了过去：“但要是能看看……外交礼节，还有……这些东西，就更好了。” 　　姜灵拿起那叠文件，翻开来一瞅，先松了口气：“我还以为全是行动计划，吓死人了……原来是他们的个人……哎？这上面除了名字、行程中什么时候出面做了什么，其余都……都什么也没说啊？” 　　赵永刚苦笑：“个人资料查不到。他们是军人。这不是全部。是有过接触的人。” 　　那就没什么用处了。不过或许是多进化了几千年的关系，这些男男女女容貌都在中等及以上，气度又好。姜灵当看明星照，迅速浏览，很快翻到了后面：“这个长得很传统，很像……唔？！” 　　赵永刚两手握紧了：“那是我们的人。” 　　姜灵抬头看了赵永刚一眼，动作得慢了下来；然后翻到第二个时，姜灵顿住了：“这个我见过。吃饭那天进包厢时，还有之前也碰到过一次。叫什么‘志昂’？不对……这肯定不是原名。” 第40章 神秘的钱 　　“刘志昂是现用名。本名许光华，今年二十八岁，国防生毕业。新疆人，不过是汉族。他母亲的工作跟你母亲的一样，小学教师；父亲是医生。还有个妹妹，正在上大二。这是照片。当时他妹妹考上大学，全家人一起……” 　　…… 　　出示一家人的合照时，姚远发现姜灵出神了，瞧着在听，但注意力不在他这边。 　　姚远没停下，看看坐在一边的赵永刚。赵永刚略一摇头。姚远本就没打算直说，不过他还是加大了点音量；又念了几句见没效果，便拿着文件走近一些；却还是无效，终究停了下来。 　　赵永刚转开了眼，掏出烟弹了一根，顺带摸出打火机，低头摆弄。 　　姚远略俯身道：“姜灵？” 　　姜灵抬眼看一眼姚远，看一眼赵永刚。她连着一周睡眠不足，这会儿习惯性发困，却不能像上周在别墅时那样打盹；同时想起了周末给爸妈打预防针时的情形，所以出神当时姜灵提了提想找个好学校系统地学习园艺，理由为与老师同学的交流，课件、资料无法替代。 　　对此，姜富安与胡海燕都很支持。 　　可怜天下父母心。所以此刻，姜灵一想到她查阅了一大堆条例后做出的真正计划、想到爸妈到时候的惊与喜特别是惊，不由自主就走神了…… 　　结果却遭到打搅！ 　　姚远斟酌着词句想要开口，但姜灵赶在了他前面。 　　“许光华，汉族，二十八岁，国防生，父亲医生，母亲小学教师，有个妹妹，大二。”姜灵背了一遍，无辜地看看姚远，回忆了一下，坦率地评论了一句，“他妹妹很上镜头。”把窗子推得开些，“外面这些树挺大了。” 　　既然都听进去了，姚远也不想为回应不足这点小问题跟姜灵计较，当下努力跟上这种没逻辑的跳跃思维：“应该有三十年了，房子建好就种下了。” 　　姜灵趴到窗口、趴进弥漫上来的“白雾”里，望着成行的樟树，眉眼便舒展了开来。她回头身对姚远点了下头：“其实你很忙吧？我自己看也一样。” 　　赵永刚一下子收起了烟和打火机对对对！ 　　但姚远笑了笑：“不忙。对了，你不用背，听听就好。”接着往下讲，没让姜灵自己看。什么叫配合？至少先要相处融洽！没看廖局露了一下面，找借口躲开了吗？其实廖局心里更不好受，否则好不容易排到假回家，怎么没过完又过来了？现在八成正关在办公室里抽闷烟！ 　　姜灵不知道那么多。她只是无言望天望到一大片的白云朵朵。 　　有帅哥念东西听，是不错啦，可姚远不忙、她姜灵还很忙啊！ 　　过去的周末两天里，白天姜灵做体术锻炼、去外婆家、黏着爸妈胡乱撒娇，还要照顾四十株孪生莲，一株株确保它们务必变成珍稀罕见的变种；晚上则完成剩下的部分锻炼，而后就抱着合果芋，在互联网上查资料。 　　之前一周下来，姜灵对高速区也有些习惯了。附带作用之一么……一旦上互联网，九成半的时间都被用来搜索、切换网页，剩下半成才是用作阅读。 　　如果换成浏览打印资料的话…… 　　一目十行是夸张，但一目一行，绝对没问题！所以满满一页文件二三十行，姜灵只需要小半分钟。如果照片配简历，稀稀拉拉没几个字的，那几秒就够了。比起姚远念起来，不知要快多少！ 　　※※※ 　　姜灵是早上九点多到的。赵永刚其实八点出头就到姜灵家的小区外了，但他们这回不是去日月湖，而是经过市区，结果运气很不好，扎扎实实尝了一回高峰堵车。 　　这样等姚远打完感情牌，已经中午了。 　　姚远本来想请姜灵去餐厅，叫几个炒菜交情是吃出来的！但赵永刚憋久了，急着摆脱女人买单的阴影，在姚远收拾东西时，就一板一眼地跟姜灵宣布：“先说好了，今天我来啊！” 　　姜灵知道赵永刚是怎么回事；不过在这里，她姜灵与赵永刚最熟，不让赵永刚请、难道让姚远请？！所以姜灵当即笑了，下巴一扬，一脸挑衅，故意道：“我看你还是老样子，跟我去外面吧？说好了的。你们食堂‘行’吗？我记得学校里那食堂……”连连摇头。 　　戳人伤疤、含沙射影双重打击啊！赵永刚听得浑身不对劲：“瞧你说的什么话！挺好！”其实他觉得太浪费，但这会儿自然不会提。 　　靖海大一点的机关，食堂都富得流油，全是自助形式。不锈钢餐盘、整整齐齐的自选区，打一次卡没人管你吃多少。山猛海珍谈不上，大鱼大肉尽有，还有大虾港口城市么。姜灵跟高中同学去过，所以姜灵知道，但姜灵瞧着赵永刚上火便觉得好玩：“开小灶谁不会！” 　　赵永刚知道姜灵在激将，不过小姑娘勤俭节约是好习惯，他也不觉得吃什么有多重要，当即表态：“我让你见识见识广大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就大厅！” 　　姜灵叹了口气：“我这回可是客人……”不是被押过来的！“你真不请我吃点好的？” 　　于是赵永刚发现，他还是上当了。女人啊女人……太复杂了！赵永刚一向应付不来这种生物。好在姜灵无害，他干脆当一回滚刀肉：“要怎么样你说吧，我都接着！” 　　姜灵顿觉索然无味，没好气地飞给赵永刚半个白眼：“没什么，你吃啥我吃啥。”听了姚远半天“软”功夫，她也就这么一点消遣了…… 　　这句话是还回来的。赵永刚这些天下来，多少知道姜灵记性比较好，所以没觉得什么，摸了摸自己的头兀自不明白这又怎么啦？！ 　　姚远却摇摇头暗暗笑了：“永刚，你们等我一下。”把清点完的东西送过去收起来。 　　※※※ 　　姜灵细嚼慢咽，吃饭慢。她才搞定一小半，赵永刚又快吃完了。而姚远的速度，或许凑巧，或许不是凑巧，反正与姜灵差不多。 　　所以姜灵喝了一口汤，干脆道：“今天下午上礼仪课对吧？反正是在这里，你们用不着跟我呆在一块儿吧？我去上课，然后赵永刚正好休息，姚远你去忙你的。” 　　姚远现在看这两人，都是通过有色眼镜，当即开玩笑道：“哟，为什么他休息，我去忙？” 　　姜灵没劲头回应这人又不是章骋、钱斌斌！目光朝赵永刚手上示意：“不是在训练吗？跟我闲耗着干什么。去睡午觉还差不多。开车哎，安全第一。至于你，你真地什么事都没有？” 　　姚远瞟一眼赵永刚，对姜灵笑道：“有啊，陪你上课，还要去买衣服。”他其实是在假期里。路林回来之前，他们这拨人都安排了几天调整。但他呆不住。任谁换作处在他这情况下，都呆不住。 　　出乎姚远意料，赵永刚正低头抬手在琢磨自己的袖口，没反应；姜灵倒是噎了一下。按说帅哥一笑、千金难买，可惜姜灵对人的情绪敏锐这令姜灵可以在胡氏如意馆的老板那儿讲个好价，但也令姜灵没法欣赏这种并不真心快乐的笑容。 　　这种笑容，加上姚远吐露的可怕内容，令姜灵胃里冒凉气，很不舒服。所以姜灵一下子倒胃口了、再也吃不下东西了，她最后抿了点汤顺顺喉咙，放下筷子：“我好了。”端上盘子起身。 　　赵永刚扯低袖口他穿的长袖，而且袖子放下来了。但这次手腕上有一道口子比较靠前，吃饭一动就带出来了、被发现了。孰料就这么一转眼，这两人又不对了。赵永刚无法，连忙给姚远解围，一筷子伸过去，对姜灵道：“哎，等等，糖醋排骨归我了。” 　　姜灵已经站了起来，见状无奈，放开盘子坐回去：“撑死你！” 　　赵永刚咧咧嘴，满不在乎地啃排骨。他是吃饱了，但寸大的排骨，再来一盘也吃得下多好的肉哇！ 　　姚远收了笑容，正色道：“我是说真的。该学的我学过，所以课是杜老师给你上，但我给你当陪练。因为不少地方要互动，有个‘道具’，杜老师也方便一些。买衣服，则是到时候要用。” 　　赵永刚吐出骨头：“这叫‘置装’。”又挟起第二块。 　　姜灵认真看了两人一遍：“那好。不过呢，我不在你们的编制里，衣服又是直接去商场买，所以这置装的事，我请教一下杜老师，然后自己去就……” 　　“姜灵。”赵永刚突然打断。 　　姜灵眉毛一挑直视赵永刚小事无所谓，但有些事不行。她可不想自己的四分之三对自己的四分之一有负罪感，那可就真要疯了！ 　　赵永刚没回避姜灵的目光。汽油费与午餐费的事，他一开始也以为是姜灵不待见他们，所以要分得清清楚楚；后来在别墅里与姜灵一起干活，处得多了，觉得不对，又仔细一琢磨……这才明白姜灵到底在忌讳什么。“那不是公款。” 　　姜灵很不解她直觉赵永刚说的真话。然而，不是公款，还能是什么钱？ 　　但赵永刚这句话一出，他自己与姚远两人，俱都沉寂了许多。所以姜灵犹豫了一下，没追问。 第41章 帅哥之“死” 　　九月二十四日，周一，下午。 　　办公室里，一只半旧不新、再普通不过的圆挂钟“滴答、滴答”地爬着格子。它的时针已经走过了“一”，分针正走向“四”。 　　姚远坐在硬邦邦的椅子里、腿架在办公桌上打盹。他睁开眼抬起目光看了一下挂钟，放下腿，长长伸个懒腰，预备起身去叫姜灵。 　　办公室的小间里，没通电源的复印机、成捆还没拆的打印纸、空的塑料文件夹、死了花的花盆等等杂物，与两把破了扶手的沙发挤在一起。 　　姜灵蜷在沙发里，盖着自己的运动外套与一条毯子。毯子很旧，不过很干净。熟悉的钢琴音乐响起，随之是熟悉的嗓音与歌词。姜灵深吸了口气，蓦然睁开眼，掀开东西起身。 　　外面姚远又坐了回去，而后他暗暗失笑了一下因为姜灵的手机铃声。 　　铃声不大，但现在手机都多功能，不仅能收听播放，普通的外放也没问题。所以姚远听得十分清楚那是一首英文流行乐，男声沙哑，深情款款： 　　Here口I口am，口this口is口me。 　　There’s口no口where口else口on口Earth口I’d口rather口be。 　　Here口I口am，口it’s口just口me口and口you。 　　And口tonight口we口make口our口dreams口come口true…… 　　（我在这儿，这就是我 　　我心甘情愿在此，胜于这世上任何它地 　　我在这儿，这里，我和你 　　今晚我们实现我们的梦想……） 　　…… 　　姜灵出来时没掐手机：“我去洗手间。”所以姚远望着姜灵走出办公室，摸摸下巴。看来这首歌很讨这小姑娘喜欢？去买张高清碟送她？要知道…… 　　交情不仅可以吃出来，还可以送出来！ 　　姚远不觉得为了尽最大努力营救兄弟们、而去讨好一个小姑娘，有什么丢脸、有什么不对。所以姚远说干就干，找了张纸把开头几句歌词记了下来。 　　不过词写到一半，电话响了。姚远一看号码，连忙接起来：“喂，我是姚远。杜老师？您到了？” 　　※※※ 　　杜老师是教礼仪的，对守时自然很看重。可是堵不堵车，谁知道啊？所以她只有早点出门、有备无患。结果就早到了十几分钟。 　　略为提早还可以算是尊重，但超过十分钟，那就成了另一种失礼，仅次于迟到。 　　所以杜老师等掉几分钟，准时给姚远打电话。 　　…… 　　机关办公楼的午后走廊上，总是很安静。老习惯，大家都在午休。 　　姚远倚在卫生间外面的水泥墙上，等姜灵出来。他无奈地听到里面的光控水龙头启动了三次水流声断续了三次。然后姜灵的脚步声朝门口这边过来。 　　结果，姚远讶然发现，姜灵这短短几分钟，彻底变了个样子：不再像早上那样总有些淡淡的倦意，而是变得精神抖擞，亲切优雅……说得俗一点，一下子冒出了一大堆气质！ 　　没什么特别啊！ 　　只不过亮出了一件柔绿的大圆领中袖细线衫，也还是黑色运动裤、运动鞋换了一套而已，不改变任何实质问题，依旧和漂亮衣服无关。 　　好吧，这线衫质量上好，颜色明朗大方，瞧着舒服。姜灵的身材也刚好。不胖不瘦，肌理匀称。颈子、锁骨、手臂，胸是胸腰是腰……哎呀，看不到……腿是腿。 　　眉明眼亮，脸庞端庄，身材完美、皮肤完美。 　　姚远用辛苦训练出来的速度，隐蔽地把姜灵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毫无内疚他是男人。 　　不对，还是不对。还…… 　　还有姿势。 　　姚远终于意识到，姜灵“绷”起来了！端起了标准的社交架子，还十分娴熟。 　　…… 　　姜灵其实没干什么。除了上洗手间，她只是脱掉了运动外套、整理线衫，接着梳一遍短发、洗一把脸，最后重新用了护肤霜与护唇膏。 　　因为姜灵现在五官敏锐，所以她知道姚远在外面，也就并不吃惊。相反，看到姚远的讶然时，姜灵倒是吃惊了她知道自己拉肚子拉得身材好了一些，但从那之后姜灵一直忙得团团转，加上天天会在镜子里看到自己，对此也就没有充分认识。 　　这就像几岁的小孩子。父母天天见，不会觉得自己的孩子长得太快。但远方祖父母一年见一趟，就会每次都大吃一惊。 　　另外，姜灵这些天练的标准动作，对身体也很有好处：主要是协调反应，顺带包括体型方面。但姜灵每一次完成那些练习，都彻底精疲力竭了：能撑着去洗个澡再睡觉，还要归功于合果芋的鄙视呢！ 　　所以姜灵对着姚远茫然，微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问姚远：“怎么了？” 　　姚远不知不觉站直了：“哦……杜老师到了。” 　　姜灵一点头：“哪儿？” 　　姚远很自然地就侧手一“请”：“往前，216室。小会客室。” 　　姜灵转向迈步。 　　姚远跟在姜灵后面：“你上过礼仪课了？” 　　姜灵略略摊手，没耸肩在琪雅的正式社交中，这一动作被认为太过随意轻佻。一般是警戒解除、坏消息被取消后，才可以出现的。“星网上学了一些。”半个下午。相当于现实中八节课，每节四十分钟。 　　姚远终于完成了最后一部分“扫描”：臀是臀。“刚好可以用上。” 　　姜灵一摇头：“不是刚好，就是上周五。你们离开后，赵永刚说最好准备一下礼仪。” 　　真听话！姚远忽然有点妒嫉赵永刚：“你这样很漂亮。” 　　姜灵止步转身、微笑真诚：“谢谢。你也很英俊。”转回去继续往前走。 　　姚远摸摸鼻子好吧，赞美得够诚恳。但这姑娘显然把他姚远的私人夸奖、当成课程演习了！于是作为回应，这赞美也变成了演习，意义随之大打折扣…… 　　※※※ 　　单位属性关系，这里比那些豪华的政府办公楼不知低调多少。不过房子虽然上了年头，带着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基础建设那种横平竖直、宽敞硬朗的风格，装修却翻新过几次，整体地、或者局部地，只是基本格局没法变化。 　　于是在这幢水泥地、水泥墙的大楼里，就也拥有几个既新潮又舒适的漂亮房间比如杜老师现在所在的216，小会客室。这里有淡棕色地砖、暖黄色沙发、配套的玻璃茶几、饮水机，还有一个圆顶灯。 　　整个房间的装饰，轻快又明朗。 　　小会客室的门开着。姜灵还没走到门口，就看到里面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正在喝茶。听到人来，远远向她一颔首，缓缓站起了身来。 　　这个女人一身黑色，姜灵认得好像是意大利的一个牌子。衬衣比较活泼，长袖开领，但开得不低，两角下摆做得长，用以在腰部打一个装饰结；直筒长裤，裤料垂感很好；最后脚上也是一双黑色的皮鞋。没有镶玻璃钻，只是以高超的手艺打造出了优雅的线条。 　　姜灵脚下一顿，把包与手上的运动外套往后一递：“帮个忙。谢谢。” 　　姚远接过东西，姜灵继续往前，而后姜灵在门口停住了，端立、并起脚跟，左手往后一背、右手大臂竖直小臂水平，五指按住左肋下端，欠身五度，脊背挺直，垂眼、不低头：“下午好，杜老师。” 　　…… 　　向你的老师与长辈按腹，欠身五度这表示尊重。但请记得挺直你的背；因为他们能教你知识与经验，却并没有资格叫你丧失尊严。 　　向你效力的人扪心，欠身三十度这表示忠诚。同样记得挺直你的背。 　　向尊贵的阁下们按肩，欠身四十五甚至六十度他们的地位来自他们所担负的责任。所以他们有资格站在你的肩膀上，站在你的努力累积起来的工作上，领导你们…… 　　另外，如果你肩膀承受得了那么多，你也可以站到那个位子上。所以，问问它、问问你自己吧。 　　如果有幸觐见琪雅帝国的皇帝，把你的右手按在你的脖子左侧，鞠躬九十度你的血流、你的呼吸、你的一切乃至最宝贵的生命，来自帝国、属于帝国。帝国忠于你们，帝国会竭尽所能保护你们，无论你们在宇宙的哪个角落；而你们也当回报以同样的忠诚。 　　请注意：外籍荣誉公民不具有这个资格。荣誉头衔仅表示友好，无关彼此忠诚。帝国欢迎你们，但帝国不对你们在帝国境外的生活负责。请你们以问候阁下的礼仪觐见皇帝。 　　最后，帝国的公民们，唯一可以让你们的膝盖落地的，是烈士：为保护帝国而牺牲的士兵与将军，为开拓星域而遇难的探测者，勤勤恳恳一辈子的服务员、教师、农民，等等等等。任何一个为帝国奉献终身的公民，哪怕他曾经入狱。 　　一切礼仪，仅出于自愿。帝国法律，对此没有强制。 　　…… 　　姜灵一边按照星网上的教程与杜老师互动，一边概要回忆了一遍当时看到的文化介绍。当然，站点上的描述，不等于一个文明、一个社会的实质。但至少揣着这样的了解去行礼，礼节会更容易被演绎到位。 　　原本下午安排了三个小时的课。但在一番对答后，杜老师欣然宣布，她今天的内容教完了。 　　然后她笑了。而这令姜灵与姚远发现，尽管杜老师偏瘦、严厉、法令纹深刻，不过一旦笑起来，立即就会露出年轻时的影子当年她想必十分漂亮。 　　“正式场合，记得声音还可以更响亮一些。当然，如果是我们现在的距离，这样就足够了。” 　　“好的，我记住了。” 　　杜老师满意地缓缓一颔首：“按照本来的安排，明天的内容是进餐，后天为交谊舞。不过我看，交谊舞可以提前一天，你觉得呢？” 　　姜灵尴尬道：“进餐也在星网上学过，但我想最好实际来上几遍。至于交谊舞……我试过一次，情况非常不妙。” 　　当时姜灵课间休息，选的游戏模式虚拟舞伴头上顶血条，如果踩到了脚，会按轻重不同扣血值。至于踏错节奏，系统会冒出一个个扮鬼脸的气球泡，慢腾腾浮到天花板。 　　这些气球泡不会一直在你眼前刺激你，但结束后，如果你有兴致，完全可以观赏一下“丰功伟绩”。 　　结果满天花板个个都不一样的鬼脸下，那虚拟帅哥被姜灵踩死了。 　　死了也就算了，姜灵又不是没打过游戏、没杀过怪。偏偏临死前，那帅哥还摆好姿势、很哀怨地抛给姜灵一个电眼，这才捧着心口、缓缓倒下去…… 　　连倒下去的姿势都优雅得堪称典范！凄美程度完全可以和芭蕾舞《天鹅之死》的最后那一幕相媲美，而且十分夸张！ 　　这还没完。 　　帅哥死后，遗容安详、面带微笑，与他临死时的表现整个不一样；接着几秒后，帅哥尸体刷新成了一个很可爱很Q的玩具娃娃，扮着鬼脸。而如果不把娃娃扔进垃圾桶里，再次登录这个游戏时，默认会在舞厅的装饰柜里看到它那就是姜灵的游戏记录。 　　所以当时，姜灵被雷得里嫩外焦，等缓过劲来又笑个不停，实在没力气再尝试第二次。 第42章 兄弟与同学 　　杜老师笑眯眯地玩味了一下姜灵的窘迫，特地看了姚远一眼：“没关系，交谊舞不是重点，我们慢慢来。而且姚远会是个很好的舞伴。” 　　姚远原本端坐在一旁，听到这里向杜老师欠身随时为您效力。而姜灵重新整理好自己的微笑：“我会努力的，杜老师。”其实心里很无奈：你猜错了！还有…… 　　你肯定没上星网玩过那个社交舞教学游戏！ 　　杜老师站起身来，姜灵、姚远当即跟着站起来。杜老师与姜灵一个走一个送，刚好把最后一部分会客礼仪也来一遍。 　　姚远跟在后面看着，有点怔怔地。不得不说姜灵做得很好。他们学这些是任务。当初回去，他也拼命练了。但杜老师可没笑，最后说他“动作标准，但放不开”；给的建议为“不用那么在乎幅度精不精确，但要从容自信”。 　　※※※ 　　送走杜老师，姚远打了个电话通知同事，叫姜灵去停车场。但姜灵一点也不乐意逛街买衣服这种事，目前即使暂时没男朋友陪同……至少也该跟朋友一起去！ 　　姚远算什么嘛…… 　　想想看，一个民警陪着你去买东西，再帅再萌……也很怪啊！不放松、不开心啊！ 　　所以姜灵告别杜老师后，不肯往停车场挪步：“你真要陪我去？” 　　姚远头疼地发现，姜灵穿上外套、又变回了上午那个微带倦意的样子了：“不是说好了吗？” 　　姜灵立即摇头：“没，我可没说过‘好’。” 　　姚远略一思索：“让永刚陪你去，怎么样？” 　　姜灵诧异：“那有什么不一样？比起叫他我还宁愿你去我看他累得很。你们的训练真重。” 　　姚远张了张嘴，一句“小姑奶奶我在拿自己的假期陪你啊”到底没有冒出来：“那我们走？” 　　姜灵一耸肩：“说实话吧，至少你该让我知道花的是谁的钱。小孩都知道，不明不白的东西不能吃；不明不白的钱，我也不要用！” 　　原来还是为了这个。姚远踟蹰。 　　姜灵瞅瞅姚远：“其实，我刚才不是问了杜老师吗？她说的情况很详细了：我不会参加正式会议，所以不需要正装；但可能会有晚会，所以需要舞会服。我正好打算添这个呢所以我自己买单就行。” 　　这时跟车已经开出停车场、出大院门岗了。姚远看了那边一眼，吸口气，转头对姜灵道：“钱是我出。” 　　“嗳？”姜灵吓了一跳，警惕了起来，“为什么？” 　　姚远神色黯然：“那天我要是没上舰、跑出来先把你的事办好，当天下午你就能跟进你会跟进吧？那他们说不定已经回来了……” 　　怪不得赵永刚说完，两人那个神色！这种内疚感明知不必，但却很难摆脱。姜灵立即觉得姚远怪可怜的，不过她并不后悔对此问个清楚：她可不会为姚远忍受那么大的疑虑。 　　所以姜灵点点头：“我会。但只是说不定。而且这不能怪你。你又不能未卜先知。” 　　姚远扯出个笑容，转瞬即逝：“我明白，可……那日本厨子真他妈运气！” 　　不得不说，爆粗口这种事更适合赵永刚、而非姚远。姜灵对此默然。 　　姚远收拾了一下情绪：“走吧？” 　　姜灵重新考虑了片刻买衣服的事花姚远的钱、给姚远减轻一下莫名其妙的自责感？或许她姜灵正好顺便把上次记的那笔账，跟他们算一算…… 　　这样也就不是占姚远的便宜。 　　于是姜灵点头。 　　※※※ 　　但一分钟后姜灵就后悔了。因为姚远发动车子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清单看了看：“先去东方百货，离得最近。” 　　而姜灵扫了一眼就炸毛了那上面抄了一排八个店名与地址，有百货商厦，也有定制专店…… 　　甚至一大半五个是在上沪的！ 　　所以姜灵顿时一把按下清单：“我不可能需要这么多衣服！也没时间逛这么多地方！请你务必过滤一下。” 　　姚远有点儿意外：女孩子不是都爱逛街吗？随即答应：“行。不过，我也是问人问来的，不熟悉。那就靖海这三家吧？我们好好挑一挑，要选最好的。” 　　姜灵顿时哭笑不得，这三家全是综合大型商厦，随便哪一家的女装逛下来，都要几个小时！ 　　……与警察叔叔逛十来个小时的街？ 　　毫无疑问，那太可怕了！ 　　所以姜灵忍不住说了实话：“姚远，事实上我认为，这些都是没有必要的。”姜灵破罐子破摔了：“礼仪标不标准、衣服好不好，都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姚远一怔。 　　“今天是九月二十四号。你想让我到了十月二号，就变成一个外交官？”姜灵直视姚远，“而且那未必有好处。你们不是说了，好多外交官出问题了吗？” 　　姚远没吭声。 　　姜灵竖起食指，斩钉截铁：“一家商厦。就一家！一家足够了！” 　　姚远熄了火，一撑方向盘，茫然盯着对面的空车位：“你说的对，这些都不重要，没什么关系，一家就够……可我……”他比了一个手势，颓然无力：“我还能做什么？！我……你明白吗，明明知道他们还活着，就在天上那艘船里！但看不见、够不到！什么也做不了！” 　　※※※ 　　姚远说到后来已经是嘶吼了，偏偏他还记得对姜灵要克制，结果嗓门是控制住了，但声音也就极压抑。 　　姜灵明白过来：很显然，对姚远、廖局这些人来说，行动人员活着是好消息：活着就有希望！但另一方面，在设法营救、到得出结果的这段时间里，对他们而言，比确定行动人员死了还折磨人。 　　姚远没再说什么，捂住眼往后一仰，静静陷进椅背里。 　　姜灵很自觉地转头看前方。 　　车位是拼砖地面，露出小块小块形状规则的泥土，一株车前草占了车位中间的一个格子，显然愧对它的“车前”之名，没怎么被车轮碾过，长得那是又肥又壮。可它还嫌不够！逮住机会跟姜灵庆幸今天没东西遮它晒太阳，同时嚷嚷着要“白雾”…… 　　姜灵嘴角微抽，实在抵不住，于是照办了；想想不能厚此薄彼得太厉害，抬手到方向盘下按了下按钮，关上了姚远那边的车窗。 　　姚远只呆了几秒钟，就把手放了下来，看上去已经没什么异样了尽管姜灵眼角瞄到他垂手去身侧耽误了一下，才扶上方向盘。“走吧？其实你别想太多，这是我们的工作，不是你的责任。” 　　姜灵不由“哈”了一声：“资料念了合照也看了，要是没成，你觉得我真能好受？那些衣服早塞垃圾桶了！”旋即姜灵发现姚远听到“没成”时，心跳不对不是加快，而是节奏有异…… 　　早搏？ 　　心悸？ 　　过度紧张？ 　　姜灵承认自己心软了，于是转口安慰道：“不过要是成了，那你们现在再怎么难受，到时候也值了。好了，我想想……嗯，四千三百块。就按这个买。少了算你的，多了我自己来。” 　　姚远一点头，开出车，随口拣起个话头：“为什么四千三？” 　　食品健康检测仪的抬班价、押护费，加出车费。比麦饭石本身还贵！ 　　姜灵当然没说。不过姚远还是发现他选的是一个不太妙的话题。因为姜灵半眯起了眼，唇角一勾，笑得那个灿烂啊：“买东西怎么能没预算呢？” 　　姚远明智地保持了沉默，只是点点头。 　　※※※ 　　靖海商厦不少，不过离得最近的、又属于第一批次的，当然有且只有那么一家东方百货。它在姚远的单子里。而且姜灵的老同桌钱斌斌，就是在这儿做楼层经理。 　　姜灵也不想给姚远他们添麻烦，就随姚远去地下车库放车。姚远倒入车位时，姜灵悠然按通了手机：“喂，小钱钱？”姚远没听过这个，脚一松多倒了一点，车子后尾差点出线撞柱。 　　“哎哟，害我掉了一身鸡皮疙瘩，都可以拿去榨油了……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天灵灵地灵灵、姜灵灵姜同学啊，我没大名吗？” 　　“你当初不是说你那文武双全的大名某人专用、别人都不能叫么？怎么，嫌这个不好听？那好说，咱们什么交情啊！”姜灵回头看看柱子，乍舌，怀念了一下赵永刚的稳定，开门下车，“你姑奶奶我来买衣服小钱子，过来乖乖儿伺候着！” 　　姚远不寒而栗，拔出车钥匙，下车锁车。 　　“……哎，来喽！太、后、千、岁！千千岁！” 　　姜灵一抖，笑骂：“去你的，都把我叫老了，看我不……咦，你那边怎么了？” 　　“谁知道哪路神仙闹事，哎呀，每天都要碰上几个，老节目了！我得过去看看。对了，六楼有个旗袍定制新来的，叫什么绣春来，绣花、春天、到来，还不错，你记得去瞧瞧啊！” 　　姚远四下看看，瞧着没什么异常，后面的黑色吉普也停稳了，就朝电梯走去。姜灵没去看那车子，跟在姚远后面：“好，我知道了，一定去。你忙你的，小心点。这年头一出门，保不准就撞上白龙鱼服……” 　　“微服私访？那我可就去买彩票了！行，我知道。拜拜。” 　　“拜拜。”姜灵挂掉手机，失笑咕哝了一声，“我还真错过买彩票了……” 第43章 蓝颜祸害 　　“拜拜。”姜灵结束与钱斌斌的通话，收起手机，失笑咕哝了一声：“我还真错过买彩票了……” 　　“什么？”姚远没听清楚，他在看电梯里的商厦示意图，习惯性计划好了路线，“先看女鞋，在二楼；再看女装，在三楼；然后五楼有几个牌子也该看看……” 　　他说话的时候，又有两男两女跟进电梯，而后电梯门合上了。后面近来的四人里，一对是二十出头的恋人。他们穿着情侣薄风衣，衣服档次不错，普通人姜灵没觉得他们带来凉意；另两个，是三十左右的一男一女。 　　三十左右的两人，姜灵认识，因为跟了她这许多天了。虽然没介绍，但远远地，几个换班的，姜灵都见过了……没办法。姜灵对此心满意足：如今我视力好呀！ 　　…… 　　姚远安排好路线，问姜灵：“怎么样？” 　　果然是警察叔叔！姜灵叹口气：“鞋子配衣服，不是衣服配鞋子；而五楼那些牌子，属于中高档，一套衣服，常常附带有自己的鞋款……”说完，姜灵瞧了眼姚远你明白了吗？ 　　姚远有足够的耐性陪女人逛街。但他除了拎包，没有其它经验：“噢，那先五楼，然后三楼、二楼。不过五楼看完，先别急着决定？我们三楼、二楼也看看。” 　　姜灵点了下头：“随你。”已经答应的事，姜灵会尽可能做好。但与此同时，姜灵觉得电梯里的气氛有点诡异两个女的都盯着她。 　　姚远也察觉了：两个女的盯着姜灵，年轻男孩瞪着他。 　　姚远避开了女同事的目光，审慎地留意那对恋人。姜灵则一点点地、迅速地从姚远身边移开：女同胞们，我和这家伙没关系！你们上吧！ 　　姚远不像姜灵那样对人的恶意敏感，所以他只是初步排除了那对年轻恋人的危险性；一看姜灵朝陌生人靠过去了，还是立即给姜灵使了个眼色。 　　姜灵挪得更快了。 　　姚远不得不制止姜灵他一把搂上姜灵的肩、把姜灵拉回身边。 　　九月末的靖海，早晚凉爽，但下午两三点，气温一般都会爬上三十度，所以街上的人穿春夏秋三季衣服的都有，俗称“乱穿衣”。短袖短裤可以见到，薄风衣薄羊毛衫也能发现。 　　姜灵的外套薄，细线衫更薄；而姚远干脆就是一件长袖休闲线衫，小翻领的，暗紫、黑、白，三色六道大横条。他是常年有训练的，身材没话说，又俊俏，这衣服一上身，就显得精神又年轻。 　　于是姜灵立即发现，有什么一跳、一跳地，隔着衣物传过来。隔着衣物，从姚远的胸膛里传过来…… 　　那是心脏的搏动。 　　很可惜，这一切貌似风花雪月，其实无关旖旎，尽是警惕戒备惹的祸！ 　　偏偏姚远是姜灵最偏好的那种类型，所以姜灵格外气闷。 　　用肩膀的触感去听一个帅哥的心跳，本该是十分美妙的。但姜灵觉得，眼下这事就像、就像……就像天气晴好、私家花园里鸟语花香、白阳伞下白圆桌上摆着顶顶心爱的点心与茶…… 　　但茶里被邻居家的小狗撒了一泡尿、点心上则拉了一坨便便！ 　　姜灵忍了忍，没忍住，当下翻了个白眼，慢慢抬起脚跟…… 　　迅速往后一踩！ 　　…… 　　姚远他们保护目标出行时，便装衣着都必须方便格斗，因此姚远穿的军用皮鞋，厚实耐踩、保护性能非常好，利于发力；而姜灵是运动鞋，轻便结实柔软，没尖跟所以姚远只是微抽口气，不用进医院。 　　还好，姚远至少还明白姜灵在抗议，于是他把姜灵塞进了电梯右后角，自己换到姜灵与陌生人之间。 　　电梯里一片寂静。只有楼层数字灯在往上跳。跳过地面一楼，又跳过二楼。姚远的男同事无声闷笑，姚远的女同事早已经转开了脸。姜灵无言望天望到一片电梯天花板。 　　至于那对恋人…… 　　三楼一到，女孩一把拉起男孩出去了。男孩被拖走前又无奈又埋怨又鄙视地丢给姚远一瞥。随即这对年轻恋人消失在电梯门口，不过电梯门合上前，他们的说话声还是可以听得到。 　　“你看看人家！你说你要去玩，没时间？！你再给我说一遍！你说呀！” 　　“校学生会就要竞选了啊！而且我这不是陪你来逛了吗？我看那男的根本还没上手……呜哇！” 　　“上手了就不用管了是吧，那好！很、好！” 　　“嘶……喂，我不是那个意思！” 　　电梯门终于合上了。 　　※※※ 　　姜灵一口气试了十六套衣服，也问了十六句“你觉得怎么样”。 　　凭心而论，这些衣服都不错。虽然价格也就几千块、加上鞋子没超过六千的，完全与顶尖高档的晚装无关，但已经比姜灵衣柜里任何一件衣服，都要贵出许多了。 　　可惜…… 　　如果说，来这儿的路上，姚远那张脸还能时不时让姜灵冒出一点梦幻感……那么，在电梯里那一脚踩下去之后，姜灵对这次购物，纯粹只当作工作了！ 　　所以，姜灵换衣服换得认真又迅速；等仔细整理、检查无误后，姜灵就以杜老师刚刚夸奖过的标准仪态，走出试衣间，让姚远看，请姚远定夺。 　　姚远其实对大半衣服都很满意。他来之前，本着尽全力完成任务的作风，准备精益求精；但真正开始后，他觉得哪一件，姜灵穿着都很好。当然，其中几件他自己个人偏好，又特别喜欢一些。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事实上，以姜灵目前的身体条件，衣服只要合身，都能穿出效果来。何况，姜灵“端”起了“社交架子”。于是再好的料子、再好的衣服，都只能成为姜灵的陪衬，而没有哪一件能在“战斗状态”的姜灵身上，喧宾夺主。 　　姚远没说“好，买这件”，只是在留心姜灵的意向。因为女人对衣服的心思，姚远压根没把握。所以，姚远明智地选择观察姜灵的表情、一旦姜灵表现出喜好，他就准备大唱赞歌。 　　但是可惜，姚大帅哥看来看去，发现姜灵对这些衣服均是淡淡的。 　　也就是瞧不上眼，对吧？ 　　…… 　　姜灵从试衣间出来，站定、而后转一圈：“这件你觉得怎么样？” 　　“还不错……”姚远琢磨了一下姜灵的微笑，“要不，再看看？” 　　“好吧。”姜灵认命，保持微笑、施施然转身，背对姚远一翻白眼回试衣间。 　　姚远摸摸鼻子，抓紧时间略歇片刻，以备接下来打起精神继续。 　　所以说，心有灵犀、一点就通，只可能存在于传说中…… 　　…… 　　两人奋战了一个半小时，以极高的、令人叹为观止的效率，否定了五楼与三楼，都有些累了；于是到五楼休闲区，叫了杯饮料歇息。 　　姚远正琢磨着，怎么才能跟姜灵提提靖海的另外两家商厦，姜灵的手机响了。而姜灵一看号码，立刻笑了：“喂，小钱钱，你终于好啦？” 　　“是啊，搞定了别提了！你买了什么？” 　　姜灵无奈地看了姚远一眼，转开身侧坐，声音小了下去：“没呢。试了十几件，都不行。真是太可怕了，我从来不知道模特这么辛苦……你过来帮帮我呀？我在五楼喝饮料。” 　　“你怎么变慢了？不是一向快刀斩乱麻么。我刚好在五楼。你哪边休闲区？哦，我看到了。” 　　姜灵四下一望，也看到了钱斌斌，连忙冲他招招手，免得姚远他们反应过度：“你不是管四楼吗？上这里干吗？又琢磨调戏哪个小姑娘呢？” 　　钱斌斌距离还远、商场里满是货架又不好跑，他干脆慢慢走，反正手机里可以说话：“哪能啊，我可是有家属了。还不是今天那位大爷。我刚从上面办公室下来。” 　　姜灵很想反驳“你在小叶子那儿还八字没一撇呢”，但钱斌斌后面的话一出，姜灵就放弃了，转而表示同情与安慰：“挨训了？那我请你喝一杯。” 　　钱斌斌牙疼似地咧咧嘴：“没呢。唉，不过我们是服务从业人员嘛，有些事，没办法的，连老大也没办法。反正啊，把人送走了就好，没事了。” 　　姜灵哑然，随即道：“恭喜你搞定一个随机刷新的野外BOSS，那你请我喝一杯？” 　　钱斌斌早看见了姚远：“还用我请吗？我说，你旁边那位是谁呢？” 　　姜灵无奈：“我‘老板’。” 　　钱斌斌脚步慢了下来：“你是不是命犯桃花了？去庙里上上香吧。” 　　姜灵本来准备挂机了，见状奇怪了：“怎么了？” 　　钱斌斌抚额大叹：“今天那个大爷，你以为……哦！我都还没跟你说。就是上次同学会那个！那个跟郑杰一起来、还跟你在门口说话的小白脸！” 　　发现目标一去不回、知道情况暴露、任务失败，于是没好脸色？ 　　姜灵忽然想起来了：“……他不会还记着你那杯酒吧？” 　　钱斌斌无奈：“我看就是！那天我们把他灌得烂醉……可你说男人吧，怎么可以这么小鸡肚肠？酒桌上不行，酒桌上找回来呗！他那天还跟人打听你呢！这种人再帅也没用，你千万别搭理他！倒是现在这个……唔，我看还行，至少会陪你试衣服。” 　　这回轮到姜灵炸毛了，瞥一眼姚远，姚远连忙示意姜灵随意，姜灵就起身朝钱斌斌迎上去，一边对着手机里极小声恨道：“你知道什么呢！我是在买‘工作服’！要不是他看什么什么不中意，我哪儿用得了换那么多！” 　　钱斌斌恍然：“我说呢，你一向火眼金睛、快刀乱麻，今天怎么墨迹起来了！” 　　…… 　　两个老同桌目光交汇、面对面各自挂了手机…… 　　钱斌斌一理西装，站得笔挺。 　　姜灵是女士，按社交礼仪，先主动伸手。 　　钱斌斌轻轻握住。 　　姜灵用力。 　　钱斌斌用力。 　　两人牢牢握手、使劲摇了摇老同桌啊……咱们都是被帅哥祸害的呀！ 第44章 姜灵的速度 　　两个六年的老同桌、被帅哥们祸害的难兄难妹，深深对视一眼、紧紧握手片刻之后，没有任何只言片语，就已经立即达成了高度一致！ 　　不要小看他们的默契这默契是中学时代六年十二个学期、二百四十多周一千两百多天、一万多节课里，你掩护我睡大觉、我掩护你看小说，你给我看多选第一题、我给你看简答最后一题，你做数学我填英语、然后交换对抄…… 　　如此种种、等等等等，一点一滴、好不容易…… 　　才培养出来的！ 　　姜灵的眼神在述说：帮我搞定那个麻烦！ 　　钱斌斌的目光在回答：放心，我有办法！ 　　拜托了！ 　　没问题！ 　　…… 　　“这位是钱斌斌，赵钱孙李，天下第二姓，文武斌，我的老同学，在这儿当个经理。”姜灵给双方做介绍，“这位是姚先生，姚远姚先生，我现在的‘老板’。” 　　老板即BOSS；但BOSS的意思除了老板，也可以指“需要解决的目标”、“麻烦”！姚远当然属于后者；而钱斌斌对姜灵的暗示一听就懂。 　　至于姚远，他一边颔首，一边意识到，在姜灵那儿，他与钱斌斌的亲疏远近，明显差了一大截：“你好。” 　　钱斌斌亮出了他经过专业培训的职业仪态，伸手道：“久仰大名，姚先生。” 　　姚远正要坐回去：他以为姜灵的老同学么，介绍完了，大家都会坐下来。哪里想到钱斌斌这么郑重，于是不得不立即站正：“哪里。钱先生年纪轻轻就当经理，才是了不得啊！”心里却没好气：我的姓名，你听说过那才怪！久仰个头！ 　　“混口饭吃，混口饭吃。”钱斌斌谦虚了一下，直切主题：“姚先生这是专程陪姜灵来买衣服吗？哎，我这老同学最喜欢旗袍，这里六楼新来了个定制，不知道你们去看过了没有？” 　　姚远心里大为讶然：他们看过的店里，也有几家旗袍专卖，姜灵也试过几件，但没有任何特别喜欢的表示。不由就转头看姜灵：“你喜欢旗袍？” 　　为什么不说？ 　　姜灵暗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过多年的配合令姜灵明白这会儿该怎么回答：顺着钱斌斌的安排走就行。由于家庭背景不一样，在与人打交道方面，钱斌斌比姜灵在行。而姜灵从不觉得自己是全能的超人。她的观念是：要解决什么问题，就找擅长什么、又值得信任的人来搞定。 　　所以姜灵眉眼一弯，应得自然：“旗袍很好啊，很有味道……”好衣服都很好、都很有味道！考虑到这次买衣服的目的，姜灵接着又征求了一下姚远的意见：“问题是，你觉得行吗？” 　　姚远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他陪着姜灵挑了半天，一件也选不出来！原来姜灵在等他的意见。不可否认，一个小姑娘买衣服时这么看重你的态度…… 　　很能满足男人的自尊心啊！ 　　所以姚远顿时就笑了：“哦，当然，旗袍很合适。走吧。” 　　※※※ 　　东方百货所在的整套物业，最高为六十二层。绣春来把店开在这儿，当然是因为它的客户群定位：高级写字楼里的女白领们。所以绣春来，其实以出售成衣为主，高级定制则有少数。因为成衣出售，比定制更加符合白领们“所见即所得”的速食消费理念。绣春来在宣传中强调定制，是一种吸引眼球、顺便提高自身地位的广告策略。 　　姜灵身材无可挑剔。她一卸运动外套，钱斌斌太熟，反倒不觉得怎么；店小妹的眼睛，可就立即亮了：身材这么好的客人，又有男朋友陪着买单，不叫她多买几件回去，对不起她A级导购的功力啊…… 　　握拳！ 　　…… 　　既然姚远说了，旗袍很合适，姜灵当即决定，在绣春来把那四千三百块花出去！这么一来，姜灵挑衣服的速度，立即快了起来。于是姚远彻底沦为多余的第三个……啊不对，第四个！ 　　瞧瞧，导购小妹也有事干呢。 　　“预算是四千，这个包括鞋子。可以超一点，但不能过五千。” 　　导购小妹娴熟地给姜灵示意。其实这个价位，足以包括店内五分之四的旗袍。 　　“晚装，现在天气也冷了，冷色又素色的不要，看着就凉飕飕的。” 　　导购小妹表示认同，把青色系的一些排除掉了。 　　“我会是最年轻的几个人之一，甚至很可能就是最小的，所以成熟款或性感款的不要，穿不出别人那么好的效果，白白给人当陪衬，太没品了。” 　　钱斌斌点头，这策略很对。 　　姜灵大刀阔斧排除了一大堆：“现在来看看……哇，还剩下这么多？” 　　导购小姐立即接上：“您皮肤细腻、气色又好，或许可以试试这一件。”她推荐的是一件梅红的旗袍，白梅喜鹊图，一般领，短袖，斜襟，高衩，一字扣。 　　然后导购小妹又迅速解释了一下，领子袖子开衩纽扣三围这些，都可以因人而宜地改换；改换幅度大了可以定制，因为面料店里就有，穿上主要看看效果就行。 　　姜灵自己已经选出了四件她偏好的，这一件正是其中之一，于是姜灵就点头去换了出来。 　　说真的，梅红这个颜色，一般情况下，不化妆根本压不住。因为穿的人脸上血色略少几分，晚上的灯光一打，就会显得苍白。但姜灵可以她白里透红啊！ 　　出来一看，导购小妹与钱斌斌都赞不绝口，姜灵自己也觉得很满意。姚远眼睛一亮，从木沙发里起身，特地走近了瞧瞧：“我也觉得挺好。” 　　不过姜灵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哎呀，不好，女主人有一件正红的旗袍。我不确定她会不会穿。这个梅红浓艳，颜色太近，有点撞到了。” 　　姚远之前也是没想到还要注意这个，一听便闭嘴了。 　　钱斌斌不觉得：“不一样啊，算不上撞色。” 　　姜灵微微摇头：“灯光下太近了。还是谦虚一点好。我可没有喧宾夺主的意思。”她毕竟是去求情的，姿态一定要低调！虽然未必有用，但姜灵既然决定去了，那就一定会尽全力。 　　钱斌斌了然，女主人如果地位很高、出席人不多、姜灵又不熟的话，谨慎点也是有必要的。“这么重要？那你继续，我觉得这些你穿上去都会很好。” 　　“真是篓里看花，越看越花……”姜灵无奈，“好啦，我看看，这件、这件、还有那件，挨个试一下，选出一件来，应该就行了。” 　　导购小妹立即行动，钱斌斌则笑了：“所以说陪你买东西真是轻松。” 　　姜灵下巴一扬：“那是！” 　　姚远转开脸自嘲地笑了下，很有眼色地退回去坐着。 　　※※※ 　　姜灵点的三件旗袍，第一件是浅珍珠红的。上面为略深的粉红色与更浅的香槟黄色唐草图案。柔和而娇美。比起梅红，这件旗袍虽然也属同一个大色系，但远没有那么浓艳。 　　第二件是淡粉的。粉红的底子，水墨式白心粉尖的荷花。旗袍本身倒也没什么好说的，但这款布料的设计师很厉害运用颜色的深浅变化、布料与丝料的不同质地在光下的不同效果，把穿衣服的人整个儿衬起来了。甜美圆润得要命。 　　第三件是米白色的，领口一朵淡红月季。简洁大方，新式面料的关系，这颜色虽然素，灯光下却不显冷，反而泛暖，穿着也柔软。 　　姜灵挨个换一遍，钱斌斌殷勤伺候。 　　…… 　　“你今天怎么了，我眼下是小叶子的待遇吧？” 　　“你不是要我搞定那个麻烦么？” 　　“当然，辛苦。那这是什么招数？” 　　“男人么，见着了年轻女孩子，总不可能乐意看着别的男人当面献殷勤，恨不得越早完结越好。” 　　“雄性动物的地盘心理？” 　　“咳！你把我也骂进去了。” 　　“不，我没有骂人的意思。这只是很中肯的表述。你没看动物世界吗？赵宗祥配音解说的。” 　　“那么老的节目……不过我记得。你觉得这衣服还行不？” 　　“挺好啊。” 　　“那你是想把他怎么样？一劳永逸地踢掉，还是刺激一下他、让他对你加把劲？” 　　姜灵不好给钱斌斌详细解释，但这不妨碍她说出心中最希望的情况：“最好他再也别来烦人！” 　　钱斌斌略带同情地瞟了姚远一眼：哥们啊，你是怎么得罪我这老同学的？姜灵灵不是说话一套一套的人，可脾气不错啊！还真没见过她这么讨厌一个人、尤其那人还是帅哥！我都好奇了！ 　　但毫无疑问，钱斌斌选择站在老同学这边尤其因为对方还是个帅哥！“那就定下这衣服，然后夸这衣服好。我保证他不会再来烦你了。” 　　姜灵好奇。就像男人老是弄不懂女人的心思一样，她姜灵身为女人，也不怎么了解男人。“为什么？” 　　“丢脸呗！陪你半天抵不上我出马五分钟，他多没面子！” 　　“不会激起好胜心、征服欲，适得其反？” 　　钱斌斌理所当然道：“有可能。这年头什么都有风险。” 　　姜灵失笑了姚远的力气得花在路林他们那儿，是不会出现后一种情况的。“那怎么办？” 　　钱斌斌一拍姜灵的肩：“你选吧。”退开几步，示意姜灵展示一下，自己悠然欣赏：“你补了什么？气色这么好，我也去买点。” 第45章 最好的发泄 　　“……”姜灵无言，一边转来侧去给钱斌斌秀一秀，一边诡笑道，“又要给小叶子进贡啦？” 　　钱斌斌点点头，笑意随即涌了出来：“我现在和她在一个健身房。总算能好好说话了。” 　　姜灵立定，鼓掌三下：“恭喜。我最近吃了不少水果。桔子、草莓、苹果、香蕉，还有李子。” 　　钱斌斌正想到美处、看得赏心悦目，顿时一噎：“嘿，不是吧！还要保密？” 　　姜灵走过去，替钱斌斌理理西装领口，附向他耳边轻声道：“然后运气好，发了一笔小财。” 　　钱斌斌恍然大悟，搓搓两个手指头，一指姜灵，摇头大叹：“财迷！财迷！哎，这可没法子学了。” 　　姜灵做遗憾状，又笑了：“其实，健身有很多选择。” 　　钱斌斌支起耳朵：“什么？” 　　姜灵用力戳戳钱斌斌的胸膛，恨铁不成钢：“笨！怎么就变笨了？！踏春……啊不对，踏秋。踏秋、逛公园、农家乐，这些也都是健身呀！” 　　钱斌斌眼睛一亮：“好主意！” 　　※※※ 　　很快，姜灵已经试到最后一件了，此刻她心中也有数了：“我看荷花的最好。你说呢？”穿给六十多的路林老奶奶看，那不正该甜美一点么？ 　　“我说？”钱斌斌一指自己鼻尖，“我说你全买走吧！” 　　结果导购小妹一听，不由就笑了。姜灵摇头：“那可不行，预算没那么多，还要配鞋呢。” 　　钱斌斌凑近姜灵耳边：“你不是刚发了一笔小财吗？不花干什么？！何况还有我那我帮你去拿个优惠，至少八五折。” 　　姜灵心动了，四件旗袍她穿着都非常好：“对哦！不过那梅红的就算买了，这回也没法穿……” 　　钱斌斌坏笑：“这有什么！旗袍又不会过时，那件最衬你，刚好穿给你那个‘保镖’看。” 　　姜灵暗道：还真只能穿给保镖看……这么一想，姜灵不由嘴一撅、腮帮子一鼓：“我才不干！那件我留着，等以后有喜欢的人再穿给他看。” 　　钱斌斌明显不信，不过他摇摇头没再说什么，招过导购小妹来，找绣春来的负责人去了。 　　※※※ 　　四件旗袍里，淡红月季那一件，是需要手工绣花的，得高级定制，一般需要十天到十五天。加急后也可以在一周里面拿，但少不了多出点钱。不过配上米白色的圆头高跟鞋，的确十分大方优雅花掉姚远四千零九十八块。 　　姜灵习惯了舒适的运动鞋，不喜欢高跟鞋。只是正式场合的旗袍，穿的首先就是端庄雅致，不能配靴子。所以姜灵没办法，选了尺寸还过得去、坡跟款的高跟鞋。 　　钱斌斌连连摇头：“你这是中跟。” 　　姜灵耍赖：“对我来说已经是高高跟了。” 　　钱斌斌看了看，不说了他忽然发现姜灵腿线完美，坡跟虽然稍逊了一点，也没什么影响。 　　另外三件旗袍普通定制即可，一周能拿，时间刚好，其间包括两次试衣。姜灵让裁缝量过尺寸，选领子、选扣子，选开襟开衩下摆，而后约好试穿时间，自己付定金，最后配鞋子。 　　…… 　　姚远其实带着工资卡来的他父母有退休金，他自己单身，平时也没多少机会消费，而这次，如果倾家荡产可以买回人命……哪怕只是一个，也值了！ 　　可惜不能。 　　而且姜灵会答应过来、会不耐其烦地试了那么多衣服，很大一部分是同情他：没见这会儿这小姑娘根本不需要参谋，三下五除二，成排的旗袍，扫视一遍就可以挑出四件来吗？ 　　还件件合身。 　　另一部分……关于那个四千三…… 　　姚远并不清楚为什么是这个数，但他没力气好奇他累了。尽管他也算是弄明白了，姜灵压根不爱占人便宜。会花他这笔钱，姜灵肯定有自我说服的理由。 　　然而姚远很累。因此他只是安静地陪在一边，看着。 　　看着姜灵素面朝天却白里透红，看着姜灵挤眉弄眼又唇角弯弯，看着姜灵笑得厉害了，露出一对酒窝与洁白的牙齿，顺便也看着钱斌斌说笑作怪。 　　如果他们的工作，他们的生死，他们的尊严乃至其它的什么要是还有的话可以换来这样甜美的笑容，那就是值得的。 　　……不是么？ 　　他是个男人。或许不久之后也会“被带上舰艇”。 　　这是个女孩。幸运地得到了一个足以庇佑她的身份，不管这个变迁剧烈的年代，在前方等待整个地球的是什么，她都能好好的。 　　所以姚远看着。 　　只是看着。 　　几乎贪婪地看着…… 　　…… 　　※※※ 　　买完东西，姜灵跟着姚远下停车场。但没料到的是，一出电梯，姜灵就看到了前面有个熟人是苏宇。 　　姜灵不解了，钱斌斌送走这位也有好一会儿了：“咦？他不是早走了吗？” 　　姚远看了一眼就明白了：“他那边的电梯是去上面的。商厦上面，写字楼与顶层餐厅。” 　　姜灵眯起了眼，夸了一句：“真专业。” 　　姚远不太确定姜灵是不是又想起了之前的事恼火了，便笑了笑没说话。 　　姜灵认真：“姚远，你心情不大好，对吧？” 　　姚远很奇怪姜灵为什么直说：“怎么？” 　　姜灵眉毛一扬：“你如果和他打架，会不会有麻烦？” 　　麻烦倒是有，但不会更多了本来就不是一伙儿的。而如果揍一顿能与姜灵达成彻底的谅解，这还真是值得考虑的行动。所以姚远没拒绝，只是问：“你想让我揍他一顿？为什么？” 　　姜灵坏笑起来，撇得干干净净：“哪跟哪呀，我怎么会和帅哥有仇？”有仇的是钱斌斌！“只是看你心情不好，给你找个方式发泄发泄。对了，这儿的监控摄像头在哪边？” 　　她说最后一句的时候，用了压迫，姚远本能地指了指左侧，姜灵其实也不用他指明，早就一清二楚了，只是找一个幌子；当即扫了摄像头一眼、看清角度，便换上微笑，一挽姚远的胳膊，拖着姚远走了过去：“嗨，苏宇！” 　　姚远：“……” 　　苏宇本来已经拉开车门，一见姜灵，甩上车门转过身来：“嘿，真巧。” 　　“是啊！”姜灵朗声回答苏宇，小声威胁姚远，“准备好了没？” 　　姚远已经骑虎难下。因为此刻再说不干，姜灵肯定要计他一大笔帐！当下无奈点头。不过点完头，姚远想到有架打，手就痒了起来他这段时间，压力太大，的确需要发泄！ 　　…… 　　三人面对面聊了一小会儿。姜灵给两人做介绍，一边调整好背对摄像头的角度，等了个侧面没有目击者的时间，深吸一口气……跳后一步，尖叫：“哇，你干什么？！” 　　姚远强忍着才没笑出来。苏宇一头雾水。姚远抓住机会，先发制人。苏宇姓苏，又不是吃素，立即还以颜色。 　　姜灵溜到大后方：“哎呀，你们别打了，别打了！我叫人了！” 　　苏宇起先还真因此有收手的意思，但姚远清楚怎么回事，知道姜灵只是空喊，连忙抓紧机会多揍几下。苏宇随之很快意识到不对，两人拳来脚往就热闹了起来他们其实很难说谁比谁厉害一点，特别是不能下杀手的时候。 　　姜灵连忙退得更远一点：“我真叫人啦！” 　　这回没人信她。 　　但姜灵还真就摸出了手机打给钱斌斌。 　　“喂？快去保安值班室看录像，精彩着呢，错过我不管！” 　　姜灵早就发现，跟在后面的、姚远的女同事不见了，估计已经去收录像了。 　　…… 　　姚远、苏宇都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停车场保安到的时候，他们已经收手了。保安问起，两人都只说是误会。保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算了，只是还远远地盯着。 　　苏宇看看保安离得够远，狠狠瞪姜灵：“你这疯女人！” 　　姜灵绷着脸瞪回去，冲他比比拳头：“你不是骗子吗？！要不是他们及时提醒，我都还蒙在鼓里！亏我还觉得你很帅呢！太浪费人感情了！” 　　苏宇呆了呆，狠狠盯了姚远一眼，又去瞪姜灵，却瞪不下去了。其实他心虚倒没几分……但姜灵说他很帅啊！一个小美女，在愤怒中、在吵架时，顶着红扑扑的脸、唇红齿白地说他很帅啊！ 　　这必然是心里话、大实话！ 　　苏宇是男人，所以苏宇忽然就恼不起姜灵来了，当下摸了摸嘴角的破口子，重重地指指姚远，上车开走了。 　　姚远苦笑连连：“你故意的。” 　　“的确是你们提醒我的啊。”姜灵一脸无辜，接着掏出包里小瓶装的农夫山泉、拧开来，讨好地递给姚远，“还有，骗子就该见一次揍一次可我揍不动！”深吸气、大叹气：“唉！” 　　姚远彻底无语了，木然看着姜灵，木然接过水来，木然喝了几口。 　　※※※ 　　姚远揍了人，自己也挨了几下，慢慢走到他们车子那儿，靠在柱子上缓劲他不像苏宇是一个人；带着姜灵，他开车时就必须眼观八方、耳听六路，很费劲的。 　　姜灵从包里翻出餐巾纸，取了一张，沾点水，仔细给姚远擦。 　　姚远一开始十分惊讶，几乎惊悚。但他的确打得累了，而且姜灵动作轻巧又温柔，沾着矿泉水的餐巾纸也凉凉的、很舒服……最重要的是，作为一个男人，打完架有个相貌不错、身材完美、皮肤完美的女孩子给你清理伤口…… 　　根本舍不得推辞啊！ 　　所以姚远低声说了句“谢谢”，就安安静静让姜灵摆弄。 　　姜灵一半心软，一半别有目的。至于感激，一丁点也没有：她负责前半部分、姚远负责后半部分，她给钱斌斌出一口气、姚远痛快发泄有利健康，双方是合作关系，互利互惠，为什么要感激？！ 　　所以姜灵擦完，瞧瞧姚远很放松，眼儿一眯，凑近去柔声问： 　　“痛快吗？” 　　“痛快。” 　　“真的吗？” 　　“嗯。” 　　姜灵问得极为真诚羡慕，姚远不由自主就点了头；旋即他意识到不对，转眼看姜灵。 　　姜灵攥着餐巾纸、正活动关节，眼睛发亮、盯着姚远跃跃欲试。动作很不明显，没什么幅度，但十分有效：体术社区里教的热身动作，姜灵正活学活用呢！ 　　姚远微不可察地苦笑了下，装着没看见，垂下眼睑半转开脸。 　　其实没什么，没什么大不了。像他这样的，被一个寻常女孩子揍几下，实在没什么大不了……只要不是最毒的那一招。 　　交情不仅可以吃出来、送出来，还可以打出来哦，确切地说是挨打挨出来。 　　他知道姜灵还是不喜欢他们。可他指望这小姑娘尽心尽力配合他们工作、帮他们救人！ 　　所以，真的真的没什么…… 第46章 我可以相信你们吗 　　扁一顿…… 　　痛扁一顿…… 　　把一个之前欺压过你，如今有能力还手、却不会还手的帅哥，用力地、狠狠地、酣畅淋漓地蹂躏一顿！ 　　再踩上两脚！ 　　碾上一碾！ 　　那将是多么美好啊…… 　　既调节内分泌平衡，又有益身心健康！ 　　…… 　　但是，姜灵最终还是忍了下来，丢下一声冷哼、转身朝车子去留力痛快不了，有成本没收益；全力而出，那姚远就得送医院了。然而姜灵可不希望自己暴露什么。 　　姚远本来已经半放松身体、准备好了；姜灵最后一刻收手，他绷了半晌逃过一劫，心头忽然一松，不由就觉得亲近了许多，暗道女孩子毕竟心软；又想想今天一天的事，觉得姜灵够认真也够正直，还有点小机灵、不迂腐，就是炸起毛来扎手了一点…… 　　不由便冒出好感来。 　　“姜灵，嗨！” 　　姜灵没停、没理。 　　姚远摸摸鼻子，赶上去拉开车门：“还在生气？那天晚上我们真不是故意。你现在也知道了……” 　　姜灵已经按下后座门把上的开关了；看了姚远一眼，发现姚远态度诚恳。于是姜灵松手去了副驾驶座；边坐进去，边耸耸肩：“没什么。其实我也没想起先打个电话。” 　　姚远扶着车门没关，瞅了姜灵半晌，轻声道：“可你还在气。” 　　姜灵抬眼看了一下姚远，诧异地发觉，姚远此刻特别真诚林语者那神秘而敏锐的直觉，如此告诉姜灵。姜灵莫名其妙。但机会难得，姜灵觉得自己不能浪费…… 　　赵永刚一向直来直去，最多不好说的话、咽下去不说。但是，或许因为一个军人出身、一个在低调部门呆久了的缘故，姚远给姜灵的感觉，就不是那样。 　　姚远像一条毒蛇。作为敌人时，够阴狠、够危险；作为保护者时，够隐蔽、够迅敏。 　　可现在，这条蛇把肚皮亮给你了…… 　　多难得！ 　　于是姜灵直面姚远，道：“你想听大实话？” 　　姚远利落一点头。 　　姜灵平静地留意着姚远的反应：“我不明白……你说是你的错，是你没把我的事先通知他们；但他们来找我时，目标很明确，什么也没问，直接就拿便携包那么，你撒了谎？” 　　※※※ 　　姚远一怔，想起这里头的龌龊，忽然就打心底里涌上倦意：“有些事……之前是没给你说。我们的设备监测不了路林他们；但地面观察，还是有的。” 　　“而你在路林所在的包厢窗口前出现过。所以路林走后，情况一汇总，有人就特别注意到你，结果发现了东西。他们想要的是便携包……说实话，以这个东西的价格，他们不打算补偿购买。另外，他们不知道你精神力六级。” 　　姜灵眉毛一挑：“知道精神力的事，就不会动？” 　　姚远转开脸吐了点气、又转回来：“应该不会。”而后直视姜灵，正色道：“已经处理好了。” 　　姜灵眨巴了一下眼，“哦”了一声，伸手去拉门把。她的直觉告诉她，姚远说的真话；既然没继续往下，那就是不好说了。这也没办法，人家工作性质如此。 　　姜灵不想掺合，所以她不计较。 　　但姚远计较看这反应，显然当他是敷衍！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而且廖局也给过他指示了，有合适的时机，可以适当透露一点、消除误会，所以姚远隐晦道：“这么说吧……你去找找新闻，靖海的人事变动。” 　　姜灵恍然颔首，看看姚远还有话要说，便放开了车门把手。 　　姚远摸摸鼻子，接着道：“还有，这事是我的问题；那天执行公务的几个人，只是工作……路林在这儿，他们跟着连轴转，没日没夜地，脾气只怕不大好，而且那身份卡他们是真不认识……你别找他们算帐？”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他们的头儿！”姜灵失笑，旋即好脾气地点点头，“冤有头债有主。”她不清楚情况的话，碰到机会送上门了、还真会下绊子；但既然只是履行义务，那当然就抹掉了工作嘛！ 　　姚远暗道：那是你现在不懂，不懂自己的级别啊重要性啊这些事。姚远自己当然清楚，所以他想到这一点，就有点拐骗小姑娘的内疚感……趁人家不明白，给人家下了话套！ 　　姚远长得帅，从小到大被女人宠坏了，对女人不会特别优待，但他对自己人优待啊！所以当下，姚远格外殷勤了起来：“哎，你还有什么问题不？别压着了，都一次说开吧？只要可以解释，我都给你解释。” 　　姜灵瞅瞅姚远，一耸肩：“其实吧，我对他们姓什么叫什么，没兴趣。我只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干？他们不是和你们一伙儿的吗？为什么同样是对我、做的事却不一样？难道是间谍？” 　　姚远听到最后那两个字，喷笑了一记：“你是美国大片看多了吧？！我倒宁愿他们是间谍！”他这一句话脱口而出，说完却自觉轻佻了，关上车门绕进驾驶座，顺带斟酌好了语句：“这么说吧，虽然端的都是一样的饭碗，也有不同意见。” 　　“哦。”姜灵缓缓点头，坐着发呆。 　　这是网络年代，派系、站队、斗争……即使身为小百姓，这些词她也都听说过。再说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所以姚远他们，未必完全是铁板一块，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对吧？ 　　说得简单一点，之前的翻译公司里还有办公室政治呢！ 　　与姜灵同龄的几个小姑娘，都爱当风光高薪的同声翻译。可公司接的此类业务里，好坏有别，既能看风景、又报酬不错、甚至还可以兼钓金龟婿的好机会，数量自然稀少……所以竞争相当激烈。 　　姜灵就是烦这些，又不喜欢出差，所以没考同声翻译。 　　不过姜灵能相对置身事外、靠认真工作与专业过硬立身，也是她一开始就方向明确就钻自动化系统的专业书籍翻译这一块！钻得靖海大学凡是搞自动化的，都有她的手机号码…… 　　因为中国广大的工科教授与研究生们，最痛脚的就是英语。看资料还没什么，大家都磨出来了。但翻书写论文，一般都能要去半条命！偏偏现在大学里深造、职称，均要求在权威期刊上发一定数量的论文那可绝大部分是英文期刊。 　　所以，为了令关系自己前途的重要论文看起来顺眼一点，花点小钱让姜灵校一下语法、改改遣词造句，很有必要嘛…… 　　还有，他们指定本科生用的影印版教科书，也是找姜灵翻的。 　　其实那书本来教授亲自操刀；但他身上课题重，实在太忙，翻了一个开头，扔给了研究生。研究生们拿老板的钱给老板干活，苦着脸乖乖地你一卷我一卷，拆开分工…… 　　可翻起来既痛苦又干涩啊！ 　　于是一个忙着结婚的先找了姜灵；接着难兄难弟们资源共享，就陆陆续续都成了姜灵的业务。 　　结果最后一汇总，教授一看，九分满意、一分不满：自己翻的一卷被比下去了！ 　　嗯，很欣慰：亲手带出来的学生嘛！又有点滋味复杂、萧萧瑟瑟……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啊！ 　　然而热泪盈眶感慨完，一看小兔崽子们，都在挤眉弄眼地偷笑……不对劲！ 　　于是穿帮。 　　而另一方面，姜灵在公司里，虽然没什么风光，但也非常吃香。因为公司但凡接到了这一类的业务，要翻译过来去做正式出版，上司的上司的上司，就是北平总公司那个BOSS，第一个就想到她呀！ 　　对此姜灵心满意足没见与她同期进来的小姑娘么？两年里，走了一个辞了一个、余下三个里恋爱三个失恋两个嫁人一个。嫁人的那个是在法国举行的婚礼，一开始联系也不多，不出半年，渐渐频繁联系她们出去喝茶，话题不是时装就是首饰，多少带着炫耀，也只有炫耀了。 　　鱼跃龙门是好，但九千九百九十九条都撞死在了龙门上！而跃过去的那一条，外表虽然变成了龙，心却未必跟得上这才是最重要的蜕变！ 　　…… 　　所以姜灵沉默了半晌，大大换了一口气，迸出一句：“政治真复杂。” 　　姚远一直坐在旁边，静静陪着；一听这话，好笑道：“不喜欢？你不用管那些。” 　　姜灵狐疑：“……真的吗？”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 　　姚远正色点头，看看姜灵的神色，小心指明了一句：“有些事，已经过去了……过去很久了。” 　　姜灵对此不置可否举例而言，翻开世界历史可见，没有哪一次的战争，是因为同一件事、同一个人；但战争还是不断在发生，它带来的伤害也没有改变。 　　只是，姜灵很清楚自己不擅长斗争与反斗争；她也不觉得自己学一学便能做得很好、好过姚远廖局等人。而按照姜灵的处理方法，这事就得托付给一个能够信赖、又足够专业的人。 　　目前在姜灵身边的、擅长这个的，也就是姚远廖局他们了。 　　但信任呢？ 　　所以姜灵思索了片刻，静下心、高度集中注意力，直视姚远、一字一字地问：“我可以相信你们吗？” 　　这是试探。嘿，没错，正是跟张甫学来的！ 　　不管姚远怎么回答…… 　　林语者的直觉，会告诉她姜灵真正的答案！ 第47章 和解 　　姚远闻言一怔：天地良心！后遗症这么严重？不会就因为廖局和他上次急了点吧？可他们只是要姜灵帮忙而已……原来今天早上给姜灵说过的一些东西，级别啊什么的，这小姑娘压根就没当回事！ 　　所以姚远一口气上不得、下不得；好不容易理顺了，关上车窗打开空调，又给姜灵解释了一遍。 　　姜灵乖乖听着。但其实她并不相信这些东西不是不信它们的真伪，是不相信它们的实际效用。因为姜灵不熟悉这个系统，因为姜灵不知道以往与她一样待遇的人，是好是坏、是什么结局…… 　　所以姜灵谨慎地保留了意见。 　　…… 　　姚远也发觉了：姜灵这会儿的神情与早上一模一样。他按按眉心，深觉赵永刚狡猾…… 　　因为这些条条例例，本该一开始就给姜灵解释明白。但赵永刚硬是拖着、一直没说。理由嘛，也很光明正大：照顾目标情绪。多么冠冕堂皇！言下之意清清楚楚还不是你之前惹的祸？！ 　　结果好了，那消息一传回来、姜灵一答应配合、他一跟进，这事就落到了他手里！却原来…… 　　这么棘手！油盐不进！ 　　姚远深吸了一口气：“姜灵。” 　　姜灵无辜地眨巴了一下眼：“我记下了。你说我……”她听了半天，确定姚远说的字字句句都是真话，却弄不清楚这些话的深层涵义。 　　“不，你不用背！”姚远连忙止住姜灵，他已经决定了，他要换一种说明方式。换一种不那么正规、听起来不太吉利，但足够明白、足够震撼的说明方式。“我知道你都记住了！但你不了解。” 　　姜灵闭嘴，等着下文解释。是的，没错，她的确不了解！一点也不。 　　“你与我，”姚远指指姜灵、点点自己胸口，“遇到麻烦。”又一指姜灵：“我会确保你安全。” 　　姜灵默然。这个她是知道的。 　　“换作廖局，”姚远面色肃然，“他也会确保你安全。” 　　姜灵不知道廖局的级别，因为她一向下意识回避那些、从来弄清过！但“局”嘛，肯定不小了吧？所以姜灵吃惊了：“为什么？” 　　“为什么？”姚远反问你居然问我为什么！“科学院的院士有七百来个，工程院的院士有七百多个，这些都是宝贝，这你总知道吧？” 　　姜灵点头：“嗯，我知道。” 　　姚远一字一顿地强调：“那我不是跟你解释过了吗，姜灵？像你这样的，我们中国，整个中国，一共才二十二个！十四亿人，一亿里面还不到两个！” 　　姚远自比、拿廖局比，姜灵还不觉得什么；可拿那些勤勤恳恳、艰苦卓绝的老院士一比，姜灵立即内疚了：“可我什么都没干啊……”她有一种做了贼的感觉！无功不受禄！太惭愧了呀…… 　　姚远恨不得掰开姜灵的脑瓜子瞧个清楚，这女孩子到底怎么想的？！他有力没处使，结果迸出一句：“圆明园的十二生肖铜首相，也什么都没干！” 　　※※※ 　　姜灵眉头一蹙：“我不觉得铜首相算得了什么。” 　　姚远惊讶：“那是国宝！” 　　姜灵暗恼自己嘴快了，只好解释清楚：“那是意大利人郎世宁设计的，乾隆皇帝私人宅邸里的喷泉配件，洋人设计、国库买单，无关传统艺术，也只有两百多年的历史。” 　　姚远没话反驳了：“好像……也是。” 　　姜灵差点白过去一眼：“本来就是。它们近比不了这些年同样被拍卖的乾隆宝刀、御用瓷器，没有资格成为中国流失文物的缩影、近代屈辱历史的代表；远比不上敦煌经卷、永乐大典，根本不能算是中华传统文化的精髓、华夏文明的瑰宝。” 　　姚远低头摸摸鼻子：“可怎么说，也是、是……”然而这一回，姚远发现，“国宝”两个字凝固在舌尖、怎么也吐不出来了！ 　　姜灵没好气：“还有，这价格炒得那么高，某些媒体要负很大责任！” 　　姚远立即辩白：“那个我们可管不着！你以为我们什么都能管啊？忙都忙不过来。” 　　姜灵看了他一眼：“最后……” 　　姚远小心问：“什么？” 　　“跑题了。” 　　“……” 　　好吧，可这到底是谁的责任呢？ 　　※※※ 　　姚远揉着额角歇了好一会儿，然后他转过身，直视姜灵：“不会再有之前那种事了。”他竖着食指戳戳自己心口，“除非有谁踩着我们这些人的尸体过去。所以，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姜灵倒仰开去、骇笑了一声，心里囧囧有神被一个你最萌的帅哥当面以生命许下守护的誓言是多么华丽的一件事啊！可为什么这种千年难遇的好事轮到她，她就只觉得严肃沉重呢？！ 　　甚至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姚远无奈地发现姜灵皱成了一团、明显惊吓过度。他等姜灵缓过一点，柔声解释：“你这样的，都是宝贝。” 　　于是姜灵又突然发现，“宝贝”这个词不仅能雷死人，而且还能够震撼！够有份量！十二万分地有份量…… 　　“那我这样的，你们到底要用来干什么呢？” 　　“没什么特定的内容。你尽量发展就好了。” 　　姜灵眉毛一扬：“没任务？没实验？” 　　姚远狠拍了下驾驶盘：“八级精神力，可以开始单人驾驶舰艇，配些后勤就行了这就是‘独立舰长’！你没听说过？算上轮班的、预备的，一艘舰艇，也就几个驾驶员，却与全舰满员一样！但那种舰艇，需要特殊的操作系统，我们没有，造不了、买不到！得三级文明才能造；按照技术输出条例，也就是要二级文明才能买！” 　　说到后面，姚远眼角微抽，几乎目露绿光。 　　※※※ 　　姜灵了解过一点精神力的情况，小心瞧瞧姚远，见他恢复正常了，这才开口：“听说过。” 　　姚远点点头，盯着前方不知名的某处，最后狠狠妒嫉了一把，把注意力拉回来：“至于实验，你怎么想得出来？！那么多文明都做不到的事，我们会有办法？你把经验记下来，那就是我们自己的第一手资料了。这是买不到的。给以后与你一样的人参考用。” 　　姜灵不由笑了：“那训练呢？”训练不像任务、实验那么让姜灵害怕。 　　姚远看看姜灵，发现姜灵小酒窝都出来了，无奈失笑：“精神力与体术不一样。你上天网时间还不长，可能没看过资料。精神力没有普遍适用、大规模培训的系统。其实在四级文明玛西图卡，精神力方面也只有测试标准，以及一些辅助性的游戏。琪雅有吗？” 　　琪雅的精神力游戏，姜灵也试过一遍，远比不上在别墅里调息“白雾”、与一群孪生莲聊天有效：“有。你们不知道吗？不好玩，跟射击游戏差不多。而且也没什么效果。” 　　姚远点点头，没想要到问一问姜灵测试结果：“我们上他们的网，要额外交跨境信息费，得用他们的货币，贵得要死你是不是免费？” 　　姜灵自知这个瞒不住：“是啊。公共设施都免费。但我看过条例了，权限比正式公民少。” 　　姚远目光一下子灼热了；只是碍着姜灵现在与他们关系也就一般，他暂时按捺了、没说什么，安慰道：“你不用在意训练游戏，自己本来怎么样、就继续怎么样。精神力的测试是标准的，但辅助手段的效果，因人而异，差别极大。据说要到六级文明，才开始有系统训练的方式。” 　　姜灵发现情况对她很有利：“也就说，其实像我这样的，都得自己摸黑往前走喽？” 　　“……没错。” 　　“可我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灵到现在都没时间、没机会弄清楚，当初吃的究竟是什么。如果那种“李子”还有、而自己又有足够的能力自保，姜灵很高兴贡献出来，管它充公还是切片。但现在这两个条件，姜灵一个也不符合！ 　　“这我们也帮不上你。”姚远发动车子，转头看姜灵，真诚又期待，“全靠你自己了。” 　　姜灵很想来上一句“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把这话接得漂亮一点，也算是对得起姚远前面那番誓言了。但事实上，姜灵扯扯嘴角，勉强笑了一声…… 　　太好了…… 　　真是太好了…… 　　这些人跟着她，原来不是想把她切片！ 　　姜灵如释重负，整个儿放松下来，往椅背里一蜷。 　　姚远瞧了姜灵一眼，也同样如释重负，于是安静开车。 　　终于和解了！ 　　※※※ 　　这天傍晚，姜灵照旧买菜。结果姜灵发现，换了一个人，她就悲剧了。 　　赵永刚进菜场，并不怎么起眼，最多摊主觉得他比较凶比较冷，会给姜灵多便宜一点；但姚远就不行了，买菜的多是大妈，大妈们都爱多看他几眼，看完还顺带瞄瞄姜灵。 　　偏偏姚远没自觉他被看了几十年了，习惯了。 　　所以姜灵很无奈：“明天是赵永刚吧？” 　　姚远发现误会一揭开，姜灵态度就不一样了，所以他说话也随便很多：“喂，不欢迎吗？他跟着你一口气转了十多天了，你也让他休息一下吧？” 　　姜灵不大好意思：“是我没想到。”她立即有错就改、举一反三：“那你不休息吗？” 　　姚远声音低了：“我已经回去过了。光呆着也不行，还不如找点事做。” 　　摆脱不了的负罪感、要命的焦虑和压力，可怜的家伙…… 　　姜灵深感同情，又要极力克制着别表露出来：“你有帽子吗？鸭舌的那种。” 　　“有啊。干吗？” 　　“明天戴上吧？” 　　“……” 第48章 瓦松 　　当天晚上，姜灵忽然发觉…… 　　那见鬼的标准动作变得轻松多了！ 　　虽然还是在同一个房间里、对着同一面镜子、被同一盆合果芋鄙视。不过，动作的的确确轻松了很多！或许是因为，在一周的练习后，身体已经开始适应。又或许是因为，在今天姚远交了底后，姜灵开始能够信赖他们！而不再提心吊胆、审慎戒备。 　　姜灵从上上周的周四晚上开始，心头就有沉甸甸的负担。她成功地保持了平静与镇定，但姜灵也清楚，自己既焦虑、又敏感。没办法，那压力毕竟是姜灵从所未经受过的。 　　而此刻，窗外的“白雾”与过去的日子里一样，如水般弥漫进来；不同的是，它们流淌得更快更欢了。好像叶上的雨滴，又仿佛山间的溪水……生来就明白自己该往哪儿去！ 　　合果芋嗷嗷直叫。 　　『不长芽、不长叶、不长根…… 　　长粗、长浓、长壮！』 　　植物也会动脑筋？ 　　姜灵讶然，在动作间歇里蹲下身，小心递给合果芋少少一抹“白雾”。 　　那就长来看看。小心切片哦！ 　　…… 　　夜风从窗外吹进来，拂动白纱薄薄的遮阳窗帘，带来些微的凉爽，也带来小区住户的聊天。 　　“都要中秋节了，这草地，还很绿啊！” 　　“是呀，照顾得好。物业费没白交。” 　　姜灵听得清楚，由衷莞尔。她对镜中的自己灿然一笑，双臂反手过肩，右腿往后一抬，“啪”一下打到手里、握住脚把自己摆成了“q”形！面朝左边的“q”形！ 　　这个动作，之前姜灵可没法这么干。得先金鸡独立、用一手反拉自己同侧的腿，然后再加一只手。不然把握不好平衡、双手也抓不准脚。但是现在，姜灵成功了！她可以了！ 　　一股恬然喜悦的成就感涌了上来，姜灵缓缓呼吸、尽情舒展、无限惬意。她直视镜中的自己，平静、淡定而坚决；四目相交，一个眨眼，另一个也眨眼。一片空明之间，姜灵蓦然明悟！ 　　当一个崭新的，广袤无垠的，有危险、也有机会的新世界，在你面前打开时…… 　　最可怕的，不是你会有敌人、会有危险、会伤会死。 　　最可怕的，是你找不到同伴、孑然一身、孤立无援。 　　姜灵心中顿时一片明澈。 　　赵永刚、姚远、廖局，还有那个对姚远很有点儿意思、使劲瞪她姜灵的女孩子…… 　　他们都是同伴，对吧？ 　　尽管仅仅是刚刚开始。 　　尽管尚不算生死相托。 　　尽管还不曾宛如一体。 　　※※※ 　　第二天天气晴好，略有几朵白云。 　　姚远到得很早，八点都没有，就拨通了姜灵的手机。 　　姜灵本来习惯性去后座，但姚远已经一俯身，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姜灵也就算了。结果一上车，在这么近的距离上一打照面，姜灵就发现不对，姚远的面色不对气色不好。 　　姜灵奇怪：“你是不是生病了？” 　　“没，睡得晚了一点。”姚远不欲多说，“今天上午干什么？” 　　礼仪课在下午，午餐与杜老师一起，由姚远他们食堂的厨师安排。姜灵想也不想：“去别墅看看种的花。” 　　姚远没有异议。 　　…… 　　姚远不是赵永刚，不清楚这些花种了多久了，没对它们的大小提出疑问。 　　其实孪生莲生长周期很短。种下后，如果是拟原生环境，五周就开花；而三到四周时，会抽出第一支花茎这时候就可以上市了。因为以后若还有花茎，都会和第一支一样，所以价钱已经确定。 　　如果照顾得好，一株孪生莲可以抽出许多花茎。但前一支开花、结籽前，第二支不会出现。 　　姚远也知道一点，端着一盆跟在姜灵后面：“这花真心急，几周就过完一辈子了。” 　　姜灵抱着一盆走在前面，到院子里给花换水：“那可不一定，据说有人种的，活了好几年。而且也不奇怪。比如像沙漠中的仙人掌，平时吝啬得很，一丁点水份也不肯浪费；但一旦下雨，它们就会立即开花，开的还是大朵大朵娇嫩的花。朝开夕谢，完成繁殖。” 　　姚远帮姜灵按着麦饭石，两人把长筒花盆慢慢儿放平，倒水、加水：“这么说，它原来的地方环境很糟喽？” 　　“是啊。资料上说，它们原生的星球上，沙漠面积大，而且不定期有大面积的恶劣天气，对植物是毁灭性的。”姜灵端过第二盆，“它们要是动作慢了，就结不出花籽了。” 　　姚远碰了一下孪生莲长圆的叶子：“厉害。” 　　“其实也没什么。地球上也有类似的，像瓦松，木贼，还有短命菊。这里就有瓦松，我给你捡两个看看。”两人搞定第二盆，姜灵起身在花园里沿着围墙兜了一圈，轻轻松松寻着了一白一红两支向天草。 　　姚远蹲在原地没起来，看着姜灵忙，安安静静。 　　姜灵走回来的时候，姚远才起身。姜灵把东西递给姚远：“喏，这些也很厉害。靖海这儿叫屋上无根草。也有叫向天草，瓦玉的，学名瓦松，以前叫昨叶荷草。名字都很好听吧？” 　　“好听。”姚远接过来，失笑因为向天草长得矮矮的，像个托天李天王的小宝塔。宝塔被拉长成一条，上面由下自上开满了小花，偏偏根系又散又短又浅，几乎没有。 　　所以，姜灵真的是“捡”来的，并没伤着它们。 　　“它们怎么厉害了？” 　　“下面这些鳞片上有蜡质，水分蒸发得慢。”姜灵指给姚远看，“一旦天不下雨，缺水了，鳞片里的水就会供给上面的球体生长，开花结籽，直到供完。你看，下面都已经枯掉一些了。” 　　姚远点点头，瞧瞧手里一左一右两支瓦松花儿还不一样：一支淡红；一支洁白。 　　姜灵把名字介绍全了：“这个茎叶粉绿的是流苏瓦松，这个有红点、开了白花的，是晚红瓦松。” 　　姚远小心握着两支瓦松，慢慢儿端详他打量了一下枯萎的、还没枯萎的鳞片，目光上移，经过那些已然盛放过、开始结籽的，最后顿落在了新绽的小花上。 　　姜灵发觉姚远有点不对：“怎么了？” 　　姚远闻声看向姜灵，忽然便笑了：“很漂亮。”随即拿着瓦松朝餐厅去了：“归我了。” 　　姜灵觉得更不对劲了！ 第49章 女人香 　　姜灵很快发现，姚远进入了一种轻度亢奋的状态他的话突然变多了很多！ 　　几乎成了个问题宝宝！ 　　※※※ 　　姚远看见什么问什么，从客厅里的新沙发套哪儿买的，一直问到小温室组件的价钱。 　　姜灵觉得姚远只是想找话说，但他既不能介绍自己的工作，也缺乏两人均熟悉的娱乐内容可谈，亦不可以诱导他的保护目标聊太私人的话题，所以才会选了这一堆琐碎的问题。 　　看在这帅哥近段日子不好过的份上，姜灵好脾气地逐一回答。 　　…… 　　姜灵给孪生莲滴加稀缺元素溶液。她滴得缓慢，滴完一株还要记录一遍。好在四种稀缺元素的水溶小药片，分别做成了白橙蓝红的不同颜色，添加起来很方便。 　　而通过沟通，姜灵发现，孪生莲对橙红那两种不敏感，很有些来者不拒、多多益善的意思；但对白色与蓝色的，它们既害怕又喜欢，既贪婪又恐惧。 　　为什么害怕又喜欢？ 　　『多了，长得快！ 　　再多，太快！ 　　再再多，慢……』 　　长得太快会怎么样？ 　　『一串花！很多花！ 　　一串籽！很多籽…… 　　死掉掉！』 　　长得太慢呢？ 　　『开花！快快！ 　　……就两朵。 　　开了，再开！ 　　开了，再开！ 　　吃饱，喝足，晒爽，一直一直开……』 　　姜灵琢磨了一下，发现这两种元素多了，对一株孪生莲的生命长短，虽然会有很大的影响，但对孪生莲这种花的世代繁衍来说，还是很有利的。因为不管是一次性结很多籽，还是迅速结出少量籽来，再很快接上下一批，都是把自己的基因遗传下去的有效手段。 　　好吧，你们要稍多点还是再多点？太多可不行哦！咱们说好了一串花茎上，要多开点儿。 　　『多！ 　　再多！』 　　姜灵响应号召。 　　把你们叫醒后，今天已经是第十二天了，什么时候可以告诉我，打算一次开几朵？ 　　『叶子！ 　　叶子…… 　　叶子！』 　　姜灵抿抿唇：好吧，现在还没法知道，没法知道自己的计划到底有没有效。想到那几张没有家庭地址、父母具体姓名、却该死地带着家庭合影的资料，姜灵胸口就有点沉。 　　顺便又记了姚远他们一笔！ 　　真是刚销旧账，又添新帐…… 　　『已经八对啦！ 　　再来这么多！』 　　哦，这些小家伙也分早熟不早熟？ 　　『长大！ 　　长大！很快！不怕！』 　　姜灵一怔，失笑了，这是在安慰她咯？ 　　…… 　　姚远在一旁闲看：“这花不大。干嘛要用这么深的盆，多浪费！” 　　姜灵比比姚远：“你有一米八吧？” 　　被抹掉了四厘米！姚远点了下头：“有啊。”顿了顿，没忍住：“一米八四。” 　　姜灵一指比她自己还稍矮点的小温室：“我让你整天蹲在这么高的小笼子里，你觉得怎么样？” 　　姚远叫屈：“这是花！” 　　“是啊。它们是花。”姜灵一派理所当然，“和你一样活的。” 　　姚远哑然，摇摇头没话说了。 　　※※※ 　　因为总共也就四十盆花，忙完才九点半左右。 　　姚远指指便携包：“你上天网？” 　　姜灵直扑向沙发：“不了，我困。”她昨晚晚饭前，抓紧时间练了一个小时。而后一家人一起吃饭、散步，等再回到家，已经差不多晚上八点。准备好糖盐水，开始标准动作，一口气到凌晨三点，终于完事。蹑手蹑脚去冲了个一分钟不到的战斗澡，睡觉。 　　偏偏今天早上姚远又来得这么早！ 　　姜灵眯了个回笼觉才起来，让姚远等了二十几分钟。其实她还想睡，但总不好晾着人家太久吧？尤其是她姜灵压根没有“我要化妆”这样的好理由。 　　所以现在，姜灵是真地困她才睡了五个小时！ 　　…… 　　姚远摸摸鼻子，在“L”形沙发的另一头坐了下来。 　　然后姚远看了姜灵一会儿，看了这个抱着靠枕、盖着毯子，躺下才几分钟、就睡得香香甜甜的小姑娘一会儿，闻着山林里来的好空气，陷在远离车马声的静谧里，也觉得困了他这些天一直睡得不好。 　　时间倒是充裕，但浅梦不断、疲惫不堪。 　　心理小组姚远早就去拜访过了。专家建议，概括起来倒是简单得很，四个字：释放压力。 　　接下来，催眠、药物，能用的放松手段都用上了。然后，治疗者与被治疗者都意识到，这边释放得再快，也比不上路林那边倾泻下来的压力之大。 　　因为对他们这些专业人士来说，所见所闻，每一丝每一毫，都是冲击。 　　就像一个罐子。 　　作为最坚定的战士，这是一个容积很大的罐子，甚至可以说是水缸。但如果一边拧大水龙头往罐子里面放水、一边用汤勺往外舀水的话，这个罐子还是早晚会被装满。 　　会承受不住、会满溢出来。 　　…… 　　姚远有些意外，随即他决定享受这自然而然的困意强迫自己睡觉的味道可不怎么样！ 　　他联系了一下外面的车子，倦然阖上眼。 　　回家一趟，并不能让他放松。他的父母与他眼前这个女孩的父母，完全不一是一种类型。一家人一起饭后散步这种事，他从小到大，听说过、看到过…… 　　但是，从没经历过。 　　※※※ 　　姚远是被一首歌吵醒的： 　　Here口I口am，口it’s口just口me口and口you。 　　And口tonight口we口make口our口dreams口come口true。 　　It’s口a口new口world，口it’s口a口new口start！ 　　It’s口alive口with口the口beating口of口young口hearts！ 　　It’s口a口new口day，it’s口a口new口plan！ 　　I’ve口been口waiting口for口you…… 　　（我在这儿，这里，我和你。 　　今晚我们实现我们的梦想。 　　这是一个新的世界！这是一个新的开始！ 　　这一切因年轻的心跳而鲜活、而存在！ 　　这是一个新的日子！这是一个新的计划！ 　　我一直在等你……） 　　…… 　　男歌手，英文，唱完前段、进入激情的高潮部分了，是《Here口I口am》，姜灵的手机……咿？ 　　姚远迷糊间滑过几个念头，随即他睁开了眼睛没错，就是姜灵手机的闹钟在响！而这小姑娘正蹲在他旁边，捏着手机上的小挂件，把手机吊在他耳边，晃悠，晃悠悠！ 　　…… 　　姜灵不明白姚远为什么睡得这么沉。赵永刚一向只养神，略有动静就知道。不过看在姚远气色不好的份上，姜灵什么也没说：“起来了，十点四十了，差不多该过去了。” 　　姚远抹了把脸、坐起来：“洗手间在哪边？” 　　姜灵站起身指了方向：“那里就是。洗脸台旁边那个柜子里，下面那叠毛巾，全是新的，洗泡过了，你自己拿；挂在外面的那条，赵永刚用过了。” 　　姚远一点头弹起身过去，擦过姜灵身边时，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温润、清爽又甜美就是这个味道！ 　　让他放松、让他犯困！ 　　因此姚远蓦然一顿：“你用了什么？” 　　姜灵不解：“什么？” 　　姚远只是刚睡醒，反应慢了半拍，又不是变笨了，所以他旋即就自己明白过来，摇摇头：“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他知道，他学过。俗话说的“体香”、“女人香”、“男人味”，专业叫做信息素，或者外激素这种荷尔蒙的味道，一般自己都闻不到，只有别人才能深切感受，特别是异性。它能使性吸引力的比率几乎翻倍增加。 　　相关研究，几十年前就得到普遍的科学验证。关键物质，早就可以实验室人工合成。因此，这种生物学机理，也是他们掌握的技巧之一。 　　可是…… 　　洗手间里、盥洗台前，姚远又掬了一大捧凉水泼在脸上，打开柜子。柜子下格里一叠十几条毛巾，花纹全不一样；因为洗过一次，入水很快。 　　姚远绞来擦干脸，往晾杆上唯一的一条毛巾旁一挂，最后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 　　姜灵或许知道，却不会那么干，对吧？ 　　※※※ 　　杜老师对午餐很满意，姜灵一举一动都没有问题，显然也经过了专门的、认真的学习。更重要的是，姜灵了解为什么为什么传统的正式宴席上，琪雅人先吃甜点或水果，接着上清淡的饮料或冷饮，再享用鱼肉类及与其相佐的饮料，最后才是蔬菜。 　　这意味着，如果到时候有什么小变化，姜灵能应付得来。 　　…… 　　至于姜灵…… 　　姜灵觉得这顿饭简直比练体术还累！ 　　幸亏杜老师到了她这个年纪，虽然严厉，却不再风风火火地性急。所以，饭后还是有一个小多小时的休息时间，上课仍然是从下午一点半开始。 　　…… 　　那个舒适的小会客室归杜老师。姜灵照旧蜷在杂物间的旧沙发里。而姚远在外间坐了一会儿，毫无倦意他早上睡饱了！ 　　所以姚远安静坐了一会儿，起身到隔壁找了个同事姜灵也见过，瞧着很普通的一个中年人，在跟车轮班的那些人里面俯身小声打了个招呼：“老王，我回下宿舍。” 　　老王盖着自己的夹克，刚开始在椅子里眯眼养神，闻言一点头，就拎起外套去了姚远的办公室。 　　…… 　　宿舍主要提供给单身的。结了婚的考虑到工作需要，大多也会保留。 　　姚远没有花盆这种闲情逸致的东西。他找了个塑料盒子，底上戳几个细洞，跑下楼找了点大大小小的砂石扔进去，种上瓦松，水一浇，滤干，就摆到窗口下，不打算再操心了。 　　瓦松耐旱不耐涝，屋顶上那种没什么泥的地方也能长，好养的很。用姜灵的话来说，“养死了它也算有本事”。只是开花的瓦松，容易营养耗尽。 　　姚远忙完，坐在椅子里把腿往桌上一搁，看着瓦松的小花出神。 　　这时敲门声响，姚远回了声“没关”，赵永刚就推开了，倚在门口懒得进来，一亮他的打火机，“咔嗒咔嗒”打了两下：军用的，有年头了，角上都磨得特别亮但打不出火来。“借个瓶，没油了。” 　　姚远拉开抽屉，找出一个ZIPPO的红色冲油瓶抛给赵永刚。 　　赵永刚忙盯紧飞过来的小瓶、接住，接完骂了一句：“你小子……”这也算是危险动作唉！ 　　姚远嘿笑了一声。赵永刚对上打火机底下小孔，娴熟地充了两下，一样抛回给姚远，却发现了桌上的瓦松，顿时讶然，戏谑道：“哟，养花？嗯，开得不错。”说完摇了下头满脸“就是不知什么时候玩完”，带上门转身。 　　姚远把玩了一下接在手里的冲油瓶：“永刚。” 　　赵永刚“倒退慢放”一样打开门：“什么事？”正眼瞧见了姚远的神色，微一怔，走进来在床边坐下了，弹出支烟给自己点上说吧，听着那！ 　　姚远却有点不知怎么开口，他起身把烟灰缸拿过来、放在赵永刚手边，借着这点时间斟酌了一下：“你和姜灵……熟不熟？” 　　赵永刚无言。这要是工作，就该汇报情况了。可这是私下谈话，那就是在问“是不是‘朋友妻’”了。 　　所以赵永刚摇摇头回答了问题，又追进一句：“你看上人家了？” 　　姚远没吭声。他其实也没决定要怎么样。但或许习惯使然吧，计划前，先会打听情况否则你这边热火朝天刚开始，那边发现你兄弟已经搞定一大半了，那多尴尬？！ 　　赵永刚琢磨了一下姚远的表情：“我看那小姑娘不错。” 　　于是姚远觉得，他这想法，也还真不错！ 　　赵永刚一咧嘴，这才浇姚远冷水：“可你们不合适。”他跟着张甫时间不长，左右逢源没学到，人情世故倒是看了不少人呐，总有一些东西是丢不开的。 　　姚远蓦然看向赵永刚的眼睛。 　　这眼神太有战斗力了，以前送来大队里的菜鸟一开始都是这个眼神。赵永刚嘿嘿笑了，笑完正色道：“听老哥一句，你要真非她不可，先把你这身皮脱了。” 　　这不可能！好吧……咱们是战士，咱们这没有“不可能”，但这代价太大了！所以姚远懵了：“就因为……” 　　赵永刚深吸了一口，吐出一串烟圈，看着眼前变幻莫定的青烟，慢吞吞反问：“那个还不够吗？” 　　※※※ 　　姚远默然。对姜灵来说，她老妈比他这个帅哥，不知重要了多少倍，不是么？ 　　而赵永刚突然发现打击姚远很有乐趣因为这小子长得太帅了！天怒人怨啊！ 　　于是赵永刚继续：“照我看，她好你这一口。” 　　这话很能满足男人的自尊心。赵永刚是男人，他知道，所以他用上了；姚远也是男人，他也知道，可他还是觉得有几分飘然。但他没看出来姜灵对他哪儿“好一口”了，便问：“怎么说？” 　　“那个苏宇，长得挺不赖吧？打个照面，她就把人给整了。”赵永刚后来上网查过姜灵那天迸出来的关键词了沟通需要，也是工作。所以他此刻，脸色就有点古怪：“你的待遇好多了。” 　　姚远摸摸鼻子。被踩一脚是他逾越在先，尽管是为了公事，但这一点依旧毫无疑问。那一场架打得下来，换得了和解。所以他不算被整真不算。于是姚远笑了笑：“你觉得能成？”不脱皮也能成？ 　　赵永刚缓缓摇了下头作为否定：“女人啊，要的是安全感。” 　　姚远看着赵永刚：“安全感？” 　　“嗯。”赵永刚喷出一个鼻音，没解释，保持一脸肃穆郑重，用俗话说就是深沉。其实他心里翻白眼我哪儿知道啊！不过我也没坑你，这至少是听目标本人说的。 第50章 假私济公or假公济私？ 　　阳光灿烂，温度升高。不知哪儿还有寥寥两个知了，拖长了声叫着，一应一和。 　　赵永刚悠然从姚远的宿舍里出来，打算回去把手枪拆了，好好擦一擦他够义气了，点了最关键的，免得小兄弟撞墙。顺带逗一下人，就当报酬了，不管过分吧？ 　　…… 　　姚远又把腿搁上了桌子，忽然也想抽烟，就拉开抽屉翻了翻。结果没散的，倒是有四条玉溪。 　　境界玉溪，硬盒！ 　　他父亲的柜子里，烟酒茶从来泛滥成灾，回家时便叫他拿上一些，好给人散。他看这盒子精致典雅，就随手抓了来。结果赵永刚一见，吓了一跳：“给谁送大礼呢？” 　　当时姚远含糊过去，转身自己上网一查，这才知道这烟什么价格这还哪敢散啊？不利团结！ 　　要怪只能怪他总是训练、任务，训练、任务……这不，都落伍五千八百里了。 　　于是四条烟全压箱底了。 　　姚远看着烟呆了小半晌，拆出一包点了一支，瞅着脚边的瓦松，继续发呆。 　　※※※ 　　姚远这一发呆，烧掉了半包烟。 　　所以，下午姜灵与姚远一搭手，就闻到了一股很明显的烟草味。 　　这令姜灵意外，因为昨天、今天早上都没有：“你抽烟？” 　　姚远点头：“会抽。”他们这几个人的要求，精益求精：酒量要有，烟与雪茄要懂优劣，同时又不能有瘾头。 　　姜灵扯出一个小小的、扁扁的笑容，没再提姜富安不抽烟，姜灵从小将此视为男人的优点，也不喜欢烟。因此这会儿，被烟草味一冲，她倒把与姚远一起跳舞的那点害羞，全给忘光了。 　　杜老师注意到了姜灵的表情，若有所思。但她没说，只是示意姜灵面朝她那边、头颈往上舒展、略往背后仰，双肩打开、沉低。“肩胛那儿，往一起靠、往下沉。” 　　杜老师给姜灵示范，一边示意姜灵仔细瞧，一边从墙边那面今天新搬来的整装镜里，检看自己的姿势：“绷起来，半紧。像一张弓，拉到一半，随时可以开满、也随时可以放松。腰要直。” 　　姜灵给姚远一个“稍后”的眼神，找了个方便照镜子的位子，模仿杜老师。 　　杜老师循循诱导：“舞蹈是用来庆祝的。比休息的时候兴奋，比战斗的时候放松。你找一下那个感觉。” 　　能看到自己的姿势，姜灵调整起来就很快。她听了杜老师的话，就回想了一下刚过去的午睡，又回想了一下昨天看姚远和苏宇打架的痛快，很快找到了感觉。 　　杜老师一点头：“行，就这样。恢复立正，然后多来几遍。要能够一下子绷出来。”说着示范了几下。 　　姜灵微叹了口气：“他们跳这个肯定很累。”恢复站立、打开姿势；恢复站立、打开姿势……星网的跳舞游戏也有预备教程，姜灵当时掠过了，没有看；现在想来，真是幸亏没看否则之后的游戏，可就没那么有趣了！ 　　…… 　　姜灵的节奏问题，到了杜老师那儿，就变成了小事一桩。 　　她把这事一说，杜老师放音乐、击掌打拍子开了个头，然后停下来，看姜灵跳：“踩得很准呀？” 　　接着杜老师让姜灵自己开头，试了几次，不由就笑了：“你的节奏很稳，但你总是抓错重音。不过他们的音乐，重音的确不太明显，开头没注意就溜过去了。到时候你看别人就行了。姚远我也是这么教的。” 　　姜灵一想自己不会去领舞，于是放心。 　　琪雅的传统社交舞蹈，比较对称。与华尔兹之类相比，男步女步的差异没那么大，而且两者姿势相仿。 　　杜老师讲得很清楚，舞蹈是社交文化的缩影，琪雅的社交舞如此，是因为几千年来，其社会中，两性地位对等。譬如在关键部门、在高层的比例，女性与男性持平。 　　这并不奇怪。一者，由于平均寿命长达两百四十多岁，又有家务机器人这类东西，怀孕生育两三个孩子所造成的负担，对工作的影响就很小就算模范妈妈好了，三四十岁开始生，五六十岁小孩基本自立，你至少还能奋斗一百年！ 　　再说还有体外子宫这种技术。成熟而普及的技术。 　　二者，是因为体术。一个最简单的说明，是三级国家的主力军队中地球上最具有阳刚之气的职业军人这一行里男女兵比例，大约在六比四左右。 　　这是因为，随着体术素质的提高，性别对体能的影响，就会越来越小。 　　何况，精神力与性别无关。 　　琪雅虽然还是二级、尚未晋升，但军事技术往往是一个文明发展最快的技术，而且次级文明总是会购买上一级文明的装备，来作为自己的威慑力量。再加上疆域特别辽阔，琪雅的军事总体实力，已经可以与一般的三级文明相抗衡了。 　　当然，这种比较中，琪雅的优势在数量，不在质量。 　　…… 　　杜老师最后总结：“其实在地球上有些国家，这方面的情况也是类似。这同样与他们的社会情况、文化传统有关。所以他们普遍采取‘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策略，大家都开心。” 　　姜灵掌不住笑了。 　　杜老师干脆关了音乐，示意两人停下来：“休息一会吧，都快一个小时了。” 　　姜灵跑去茶几那儿喝水，杜老师轻声道：“姚远。” 　　“嗯？” 　　“放轻松。你的姿势很标准。” 　　姚远一点头应了一声。 　　好吧，好吧，又来了……我知道，重点是“放轻松”。 　　姜灵慢慢咽下一口水，接着一点点抿。 　　好吧，好吧，是我耳朵太好，而不是杜老师不够给姚远面子。 　　※※※ 　　跳舞耗体力，也很累，特别还是学跳舞。 　　第二次休息的间歇里，杜老师问姜灵：“你懂烟酒茶吗？” 　　姜灵摇头：“不懂。” 　　杜老师微微颔首，又道：“茶外宾也不懂；要是有人表演茶道，你专心看就行。那你能喝酒、抽烟吗？” 　　姜灵还是摇头：“酒量很浅，没碰过烟。” 　　杜老师缓缓点头：“酒量这个，一下子也没办法。而且女孩子，不会喝有不会喝的好处。但是烟，最好会抽。我不是鼓励你抽烟，我的意思是你需要知道，怎么去抽一支烟。” 　　姜灵眨巴了一下眼：“怎么……去抽一支烟？” 　　杜老师正色点头：“怎么吸进去、怎么吐出来，怎么夹着烟翻纸质的文件、摆弄小东西。对不抽烟的人来说，二手烟往往会很讨厌。但是在社交中，有时候，你需要能够在那样的环境下放松，自然地放松。” 　　姜灵有些明白过来：“会抽，但不用上瘾？” 　　杜老师笑了：“对。比如，房间里六个人，一个人推荐，连他在内的五个人开始尝试一种雪茄，那么，你是接受邀请、也试一试，还是光看着？” 　　姜灵明白了：“接受会比较好。” 　　杜老师颔首：“又比如，你需要与一个正在抽烟的人交谈一个问题。这个时候，你本身对烟味不反感，就是个优势你不反感，所以你的呼吸自然，你的注意力集中，你的心态平和，你的神情该怎么样、就是怎么样。这些都有利于谈话。” 　　姜灵正色点头。这个的确有可能；而她既然决定去做了，就要尽力准备周全。 　　杜老师转向了姚远，而姚远不等她开口，就站起身一点头：“烟这儿有。” 　　姜灵暗自惊叹了一下这可真齐全！ 　　杜老师则没在意随便找人要一包就是。再说了，没有也可以去买呀！ 　　她们都不知道，姚远既没找人，也没出去买…… 　　他跑回宿舍去了。 　　很显然，这一老一少两个女人都不懂烟……所以姚远放心大胆地替他那些玉溪找到了一个出路。 　　你丫丫的不是不肯占人便宜么？ 　　姚远抓出一条，冲桌子上的瓦松狠狠虚砍了下，转身一阵风似地刮出房间。 　　我看你抽、我看你抽！ 　　※※※ 　　下午的时光，总是要多一份惬意慵懒。窗外的樟树，叶子接满了阳光，碧玉片儿一般摇曳在风里。 　　姜灵看到烟就赞了一句：“很漂亮啊！” 　　杜老师也颔首同意，拿起一包烟来仔细看了一看才拆烟盒是棕色的，就是那种老式家具的漆色。点缀的回纹是玫瑰金色，古朴、灵动，暗藏了仁、善、礼、智、信五个字，风格沉稳而优雅，简约而华贵。 　　烟也同样漂亮。烟嘴这端的花纹与烟盒一致，烟身自然是白色，不过也有纹理。 　　杜老师毕竟年长，对这烟的档次之高有些不解；她看了姚远一眼，忍下微微的笑意，什么也没说。 　　姜灵称赞过了，拿起姚远友情出借的ZIPPO打火机，“咔嗒、咔嗒”开始玩，顺便又赞了一句：“打火机也不错。” 　　姚远摸摸鼻子没吭声，他可不信姜灵认得这一款！ 　　1941BC复刻黑裂漆，二战胜利六十周年纪念版。美国货，日版的。但是同一个东西，在不同人手里，就有不同的意义。所以姚远并不忌讳这个打火机的产销地。 　　二战那会儿，黄铜作为造炮弹的主要原料，自然紧缺。因此ZIPPO在此期间以钢代替铜生产打火机。而且供给美军与盟军的打火机，军事隐蔽需要，得防止反光，所以通体黑裂漆。 　　姜灵的确不知道她正认认真真、专心致志地熟悉着盖子开合的力度。姜灵现在身体协调性特别好，从奔跑、扑跳，到手指间摆弄个小巧物件，都比以前灵活许多，所以很快顺手了。 　　于是姜灵平握机身、上抛并按开盖子、接住的同时一抹…… 　　火苗倏然跃起！ 　　杜老师瞧了整个过程，见状递过去一支烟。 　　姜灵捏着烟凑到火上，吸一口、点起来，毫不手软。因为她丝毫不晓得，这一点，就是十块钱。 　　然后姜灵夹着烟有点懵该怎么吐呢？ 　　从鼻子、还是从嘴巴？ 　　于是她连忙替杜老师也点上一支。 　　姚远瞧着姜灵憋气，一下子就乐了。 　　…… 　　那边姜灵跟着杜老师，挟烟、捏烟、弹烟灰、吐烟圈，学着熟悉尼古丁的味道，学着习惯用各种不同的得体姿势、与淡青的气体融洽相处。 　　这边姚远窝在沙发里，安静地看，心中汩汩冒出了恶作剧的快感。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唇角翘了起来无关礼节，无关工作，只是由衷。 第51章 为了团圆 　　一周时间很快过去，转眼到了九月二十九日，周六。 　　合果芋结结实实粗壮了一圈，浓绿得几欲滴下墨来。 　　孪生莲都展开了十四对叶子，快的已经开始抽出第十五对叶芽了。 　　…… 　　小会客室里，老师还是原来的老师，学生也还是原来的学生。 　　只不过，今天大家都穿了礼服。 　　杜老师一条七分袖、及膝长的黑裙，愈发衬得她身材削瘦。裙子的布料上有小小的白色三角形叶子图案，所以，尽管她的年龄较大，穿这个也并没有显得太过沉闷。 　　姚远一身晨礼服。上衣、背心与裤子都是同一款炭灰的料子，软领白衬衫，白手帕，银色小黑纹的领带，银色腕表，银色的两排六颗背心扣，以及银色的表链。他俊俏儒雅，又是军警系统的人，脊背一挺与旗杆没什么两样，正合适这种简洁传统的搭配。 　　姜灵换上了她那件浅珍珠红唐草纹的旗袍。旗袍颜色柔和娇嫩，加上短袖、斜襟、一字扣，下摆略长过膝下、小开衩，简单保守。姜灵端立端坐之间，尽显大方甜美。 　　杜老师对姜灵今天取来的衣服清一色四件旗袍有些惊讶：“唷，你这么喜欢旗袍？” 　　“倒也没那么厉害。”姜灵正在走过来、又走过去，习惯她的丝袜与高跟……好吧，中跟鞋。她停下来，比了一比锁骨的高度：“可要是穿那种露得比较多的西式礼服，我不习惯，会很不自在。这一点，一下子改不过来。” 　　杜老师颔首：“那可是个不小的问题衣服最重要的是适合自己。而且你这儿，两件膝盖上下的，两件长摆的，小礼服、晚礼服，都在了。” 　　姜灵指了指梅红的那一件：“这件不会带过去。” 　　杜老师不解：“我看你穿这件肯定很好。” 　　姜灵瞧着衣服、瞧着上面的梅花喜鹊，笑了，笑得露出了一对小酒窝：“我也这么觉得。” 　　杜老师瞧她如此神色，唇角一翘，就没多问：“三件也足够了。”招呼姚远与姜灵开始。她自己放上音乐，就站在录音机旁边看。 　　然后有一小会儿，她的思绪飘回到了三十年前。 　　…… 　　把杜老师拉回小会客室内的，是舞曲高潮开始的那一串重鼓。 　　两个年轻人都是身手灵活的。姜灵学的时间虽然实在太短，不过有姚远带着，跳起来也能流畅自如。 　　结束的时候，姜灵很高兴，又有点小小的遗憾她已经两天没踩到姚远了呀！ 　　姚远有点余兴未尽因为他从没跳得这么痛快过。训练、任务，但不曾用这种舞蹈，私下娱乐。 　　杜老师夸奖了两人几句，破天荒没对姚远说“要放轻松”。 　　而后她取出了一张碟子，放一段高清舞蹈视频给两人看之所以一开始不放，那是怕打击人。 　　录像中的琪雅男女容貌身材都好，穿着也隆重华贵。但这一些只是次要，重要的是他们的舞步转折、前进、后退、平移的动作都极快，偏偏落脚极稳。霎动霎静，节奏感极为明确。特别是音乐高潮的对手部分，气势几乎像两军对垒，配合又默契得行云流水。 　　姜灵大为赞叹她根本来不及学那些花样！姚远倒还好，他已经看过一次了，只不过，也还是目不转睛。 　　杜老师的嗓音有些飘渺：“这两位都是专业舞者、都是体术五级，比起我们，动作安排上的空间大得多了。而且，他们是夫妻，志同道合，配合了几十年了。” 　　※※※ 　　十一是国庆、九月三十日又是中秋，所以这个周六调休上班，接下来的九月三十到十月七日，一口气放八天假。 　　“彩排”完毕，一切顺利，这天下午就结束得比较早。 　　姜灵送走杜老师，看着她开车离开，心里不解杜老师有点儿忧伤。 　　姚远站在姜灵身边，默然了一会儿，轻声道：“她丈夫去世十多年了。” 　　姜灵蓦然转头直视姚远的眼睛你的老前辈？殉职了？ 　　“是癌症。”姚远连忙道，顿了顿，“是一位外交官。” 　　好吧，老前辈，但不是殉职。 　　“走吧，送你回去。” 　　“噢，今天不买菜，我爸妈他们单位聚餐。” 　　…… 　　姜灵换回运动服。姚远没换，只是解掉了领带。 　　跳舞也是运动，运动后一放松，不是肚子饿，就是想睡觉。加上睡眠不足，姜灵就有点倦。她在路上缩低身垂头睡着了，醒转过来时，已经在家里楼下了。 　　姚远没叫姜灵；此时见她醒了，转头看她。 　　姜灵还有一点儿迷糊，揉揉眼坐正身，刚好对上姚远那张脸、那种沉默安静的神情不得不说，黑白色调的正装，把这一瞬间的姚远，衬得格外英俊。所以不知怎么地，姜灵就脱口而出：“你明天也不回家吗？” 　　飞机也就一两个小时。但姚远摇了一下头：“不了。赶不及。” 　　这帅哥要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宿舍里过中秋？！ 　　姜灵蓦然心软了。明天一家三口的聚会，当然不适合邀请姚远。但今天提前给姚远过个节，好像也可以嘛反正她姜灵自己也是要吃晚饭的，小区门口就有家精致的饭楼！ 　　她的神情太柔和。所以有一瞬间，姚远以为姜灵会开口说点什么。 　　但下一瞬，姜灵的眼神蓦然清明，她笑笑道了声“后天见”，就开门下车，提出后座的东西、挥挥手，上楼去了。 　　姚远目送姜灵走进电子密码门、消失在电梯内。 　　赵永刚说得没错，除非他脱掉这身皮。 　　但这个代价太昂贵了。 　　不仅昂贵，而且可怕。 　　所以…… 　　他们只能无缘。 　　※※※ 　　九月三十号这一天，姜灵在别墅里像只蝴蝶似地飞来飞去，简直要把姜富安与胡海燕闹得头疼。 　　姜灵也抓紧时间与爸妈提了，说十月一日去上沪购物与玩耍，已经订了房间了傍晚过去，明天一早起来，精神抖擞地去逛街。 　　因为姜灵当初读书是在外地，而上沪与靖海又近、交通方便，别说普通话，两地人的方言也能彼此听懂个七八成，所以两老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天晚上，一家三口多弄了两个菜就添了两个，再多也吃不完然后照旧散步、睡觉。 　　两老坐被窝、看电视的时候，姜灵在房间里忙她的体术练习。 　　这天白天在家，已经完成了四个小时。所以这一晚，姜灵十二点不到，就搞定了。 　　楼上两个卧室附带的浴室，淋浴间与浴缸都装全了。姜灵先放上热水，而后冲了一下，接着胡乱在浴缸里滴了几滴薰衣草精油，就跳进去泡。 　　薰衣草精油虽然平凡常见，却很不错。姜灵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惬意得不得了。 　　而后，等到姜灵心满意足从浴缸里爬出来、擦干身，系上全棉的厚睡袍，走出浴室的时候，她感到了一个呼唤。 　　……孪生莲？ 　　…… 　　姜灵打开餐厅的灯。 　　那株之前安慰过她的孪生莲，已经抽出了第十六对叶子。 　　『十二朵。 　　一串，十二朵。』 　　花茎还只是一个芽儿，被裹在尚十分嫩小的第十六对叶子之间，目前根本看不到。 　　但姜灵毫不怀疑。她笑了，俯身亲吻这株孪生莲。 　　她的唇碰到浓翠的叶子时，餐厅的窗外，一轮明镜般的月亮，挂在夜幕中天上…… 　　圆得明晃晃。 　　※※※ 　　次日十月一号，姜灵一早起身练习体术，九点多出门叫了一辆“出租车”，与胡海燕去了一趟外婆家。 　　姜富安则在别墅附近找了条河钓鱼他打算明后天回老家山前村那河是山里的溪涧下来的，另一头淌入日月湖。所以鱼多不多不知道，反正风景空气都很好。 　　母女俩回到家已经下午三点多，胡海燕想姜灵早点吃了晚饭再出发，就下厨去了。 　　姜灵又去瞧了瞧孪生莲。 　　孪生莲都已经抽出了第十六对叶芽。姜灵一问，它们就乖乖报数顺便又要了点儿“白雾”…… 　　其实这时候，把它们切片、或者照个透视片子之类，已经可以一个一个地数清楚花芽了。但是，用射线探测过之后，开出来的花，品相就坏了。 　　因此大家都不会那么做。 　　四十颗种子，情况毕竟各不相同，所以虽然受到了一样的照顾，开花的情况，还是不一样。 　　有十七株六朵的、十一株七朵的、三株八朵的、四株九朵的，以及两株十二朵的、三株两朵的它们对白、蓝两种小药片十分敏感，姜灵一不小心，还是过量了几次。然后姜灵就宁肯稍缺，不肯过量了。 　　不过这孪生莲真的很奇怪。敏感元素适量，它不会开十朵、十一朵，而是一下子从九朵跳到了十二朵…… 　　六朵的卖价在两万一盆，七朵、八朵的完全可以送去拍卖了。 　　九朵的已经是极品，可以换一大笔外汇瑞森货币。至于十二朵的，纵观瑞森有准确记录的几千年历史，也只出现过十次不到。而且其中两次，还存有不小的疑虑。 　　所以瑞森的花卉专家们，有的说是六次、有的说是七次、有的说是八次，对此争论不休…… 　　…… 　　姜灵看看时间，把三株两朵的搬去装饰客厅，而后拨通了赵永刚的手机。 　　“喂，赵永刚吗？我是姜灵。” 　　“是我。怎么了？” 　　“我有点礼物要带过去……这个该怎么办？” 　　“东西很大？” 　　“就是那些花。” 　　“……送路林？！” 　　“我种出了几盆不错的这是回礼呀！而且，你觉得我还有什么别的可以送吗？” 　　“……几个苞的？” 　　“有六个的，我打算送一对。” 　　“好，我跟他们给你安排一个车。等会儿我打过来。” 　　“哎等等！” 　　“怎么了？” 　　“你让司机说是来收花的，四十盆全拉走吧。另外，我得卖掉几盆我还靠它们赚钱呢！” 　　“行，不会有问题。这次那边有一串拍卖会，连带周边消费也很大。” 　　“那好，就这样。” 　　姜灵挂掉了手机，嘴巴一撇眉毛一扬。 　　到底哪个才是“周边消费”？！ 　　哼哼…… 　　到时候就知道了！ 　　想到这里，姜灵忽然庆幸花芽还小。 　　不然花还没到路林手里，就让旁人给看见了，那会惹出多少事啊！ 第一卷：一个时代的开启【下】 第01章 出发 　　姜灵先给打算出手的三十七盆孪生莲，均喂了点“白雾”；而后又端出两株六个苞的，额外多补了点营养。接着，姜灵眼睁睁看着这两株孪生莲的花茎，以肉眼可辨的速度，缓缓抽到一寸长。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但还是……太神奇了！ 　　“灵灵，吃饭了，你不是七点半的车吗？” 　　“哎！来了！” 　　…… 　　吃完饭大约半小时，赵永刚打电话过来，一辆小厢卡跟着开到了别墅门口。司机年纪轻轻，同来的老板四十多岁。重要的是这两个都长得憨厚，让人第一眼看了，就觉得可靠。 　　更绝的是，老板一进门、看了花，立即就掏现款三万六；还很实诚地跟姜灵表态：“批发价批发价……总要让我也赚一成吧？摊位费什么的，都算进去了。” 　　姜灵吓了一跳，趁着胡海燕还没发现这钱，连忙打电话问赵永刚：“怎么还给钱？” 　　赵永刚怪叫：“给钱还不好吗？！” 　　然后赵永刚的手机被旁边的人抽了过去，姚远接口解释道：“收购补贴。这个不能让你吃亏倒贴。说实话，六个苞的市面上有，可我们买了也送不出去！” 　　姜灵有点无言。她暗暗觉得，收购补贴不可能这么高，恐怕还有点津贴之类的意思但她显然不会要这种福利，这一点他们也应该清楚了；当下，姜灵想想她的确是把这两盆花用在他们那边了，自己这关没什么过不去，市价而已，便点头应了。 　　随即，姜灵拿了钱去跟胡海燕交代了一下。而胡海燕惊讶地来餐厅看了一次稀奇，对这个价格很满意。 　　刚好姜富安也过足了钓鱼瘾、回到家了，跟着琢磨了一会儿、兴奋地把姜灵好生夸了一通…… 　　…… 　　两老勤俭了一辈子，按照他们的观念，上万块钱的花，不该摆在自己家里。所以胡海燕高兴过一回，就问：“灵灵，那客厅里那几盆呢？你不拿去卖吗？” 　　姜灵摇头：“它们长得比这两株慢，我看三四朵都困难，估计是两朵了。明后天花茎抽出来就知道了。” 　　姜富安一指温室里的三十五盆：“那这些就长得快了？” 　　姜灵笃定：“爸，你不信吗？不信你数数叶子，再拿尺子量了比一比，要精确到毫米哦！” 　　姜富安也只是随口一问，见姜灵娇嗔了起来，哪里还会真地折腾。 　　孪生莲开花多一朵，价格加一截；越往上，每一朵加的越多。不过，会买一百块的种子套装、自己去种的人，大多不是带点赌博的心理、就是用来显摆所谓的品位，很少有真正痴迷这种花的。所以三朵的，才一两百块一盆。四朵的，也就三百多。 　　三百多块一盆的花，摆在了家里，两老还接受得了何况女儿不是说了吗，恐怕三百都没有呢！ 　　※※※ 　　姜灵提着一个耐克旅行包，挥别爸妈，搭上厢卡。厢卡出了别墅区路口，又开了一段，就停了奥迪等在路边。 　　姜灵换车，发现里面的司机既不是赵永刚，也不是姚远这两人一个副驾驶座、一个后座；一个夹克、一个西装；外套掩盖下的腰上，八成都有家伙。 　　司机是个四十左右的男人，与他俩显然同行。因为一举一动一个眼神，以姜灵如今这般敏锐的直觉看来，明显有一样的味道。姚远简单介绍了下，说是姓王，没讲名字，让姜灵叫他“老王”。可老王却不叫姜灵“小姜”。 　　姜灵已经学会视而不见、泰然处之了，与老王在后视镜里点个头、打过招呼，戏谑了一句：“哇哦，全出动了。” 　　赵永刚“嘿嘿”两声：“还没呢。” 　　…… 　　上沪在靖海北边。车子过市区，回小区停了停，姜灵去拿她的“装备”。 　　赵永刚与姚远在后视镜里对了一眼，赵永刚下车跟上去帮忙；在姜灵家门口等她出来、而后接了箱子乘电梯下楼，趁机问了一句：“你还是没说？” 　　姜灵看了赵永刚一眼，没立即吭声；等东西放进后备箱，两人在车子里坐定，姜灵不急不慢地从后视镜里瞧一眼赵永刚，又扭头看一眼姚远：“我说，你们俩的工作性质，你们父母都一清二楚？” 　　怎么可能？！ 　　姚远讪讪低头摸了下鼻子，赵永刚略点了下头表示了解，两人都不说话了。 　　姜灵下通牒：“这事今天最后说这一次：我已经成年了。别替我惹麻烦。” 　　要不然…… 　　大家都会不痛快！ 　　老王没见他这两个同事吃过憋，当下抿了抿嘴、忍下笑，一声不吭地开车。 　　而姜灵说完，则若有所悟。她现在也属于有特殊能力了……那这本事，她要拿来干什么？ 　　有人或许穷怕了，想要大笔金钱；有人或许被欺压多了，想要权势通天；也有人或许雄心壮志，便想要展翅高飞；还有人或许荷尔蒙过剩，于是想要美人成群…… 　　都有可能。 　　但她姜灵之前只是一个普通人，平平凡凡的普通人、小烦恼小幸福的普通人、不少爱也没被宠坏…… 　　所以姜灵的欲望没那么多、那么大。姜灵甚至并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还想不出来！ 　　又或者说，不敢想。因为受到了惊吓、看到了深深的浑水，更因为姜灵深知有得必有失，而她并不愿意失去现在拥有的这些。然而不管怎么样，至少、首先，她要保护家人！ 　　※※※ 　　华灯初上，从车子两旁，流水般掠往后方。 　　一二十分钟后，姜灵明白过来赵永刚说的没错，果然还没全出动。车过芦江新桥，老王联络了短短几句，说了好几次“收到”，没进那个大楼的院子去，只是开得缓了些，在门口略停了一停，便有一小串车子陆续出来。 　　两辆与姜灵所在的这车长得一模一样。一辆白色的警车：但车屁股上也是四个圈。两辆黑色的运钞车似的家伙：可头上的确顶着警灯。还有一辆，就是运花的小厢卡。 　　老王略一转方向盘，跟入了两辆三胞胎奥迪之后。 　　姜灵头一次身处这样的情况里，却不知为何，没觉得害怕紧张或兴奋，只是好奇或许精神力高了、首要一样表现就是神经大条？姜灵一边腹诽自嘲，一边从单向的车窗里往外瞧。 　　她看得清清楚楚，开道的是白色警车。警笛没开，但开了警灯。另外两辆黑色的警车，驾驶座门上喷的是特警徽章，车体两旁还长了三角刺。 　　姜灵对特警与民警没有清晰的概念。大概特警更厉害一些吧？ 　　姚远瞧瞧姜灵，等她好奇完了，轻声道：“廖局在前面。” 　　姜灵点点头“哦”了一声，很配合地来了一句：“廖局真辛苦。”其实她心里想的是“廖局真可怜”短途出差都这样，这过的什么日子呀？！ 　　但姜灵隐隐觉得这个猜测恐怕并不完全正确，所以下意识地没继续想。 　　车队安静地前进，没有鸣笛，没有喇叭，只有轮胎与水泥路磨擦的沙沙声；就这样沉默地离开，告别靖海的万家灯火里，融入了深沉的夜色里。 第02章 礼笺 　　等到过高速收费站时，姜灵终于知道白色车牌有什么不同了走的是军车专用通道，不用交费，直接开过去。 　　通道边上，是军车检查站的岗台。岗台上的纠察兵直得像杆枪，一身军绿的秋季服，鲜红的肩章，白得晃眼的手套、武装带与钢盔，目不斜视地一挥绿旗放行，动作标准得机械。 　　姜灵第一眼觉得威武，紧接着又低落了一把民用的还是要缴费。可琪雅的星网、交通网，全都免费！ 　　大家都是纳税人唉……难道这就是文明的差距么？那么，什么时候……不，不可能！一个一级文明发展到二级文明，少说也要几百年。 　　琪雅的基素社区门口，也有广告。其中公益类里的一条，姜灵见了就心虚“依法纳税，尽享权益”。配合门口那个告示牌，“本区向帝国公民免费开放”，姜灵真是不敢直视啊！ 　　因为她姜灵可没给琪雅上过税！一分钱也没有！ 　　所以姜灵从来没抱怨过自己的权限受限，根本没这个念头。已经白白占了人家便宜了，不是吗？ 　　…… 　　姜灵忧郁了一瞬，随即抓紧时间，趁车子经过减速带，扭头往后看、又过了两记眼瘾不得不说，只要能把一身军服穿得端整、穿得精神，是个男人就帅了一倍！更何况纠察兵，都是身高有要求、容貌也端正的。 　　姚远跟着回头看了一眼，奇怪道：“怎么了？” 　　还好姜灵最近帅哥看得多了，此刻尚未沦落到流口水的地步，只是眯起眼遗憾了句：“没带相机。” 　　姚远默然了半晌，道：“你想看阅兵不？” 　　阅兵是随便谁都能看的吗？！ 　　用游戏术语来说，那要贡献值！巨额贡献值！所以姜灵回瞥姚远一眼：“那个电视上就有。” 　　姚远一下子闷得说不出话来，赵永刚抬手磕磕前方驾驶台。连老王开着车都忍不住摇了一下头。姚远闭上嘴、慢慢呼出长长一口气，一字一顿对姜灵强调：“那、不、一、样！” 　　谁不知道啊？！ 　　姜灵眉毛一挑：“我知道啊。可天安门才那么大一点地方……星网拟真也很清楚嘛，今天早上我就看了。” 　　好吧，这小姑娘不是不懂阅兵的意义，是对他们还很谨慎，不肯提要求。姚远没再说什么了，问姜灵：“星网上看起来怎么样？我们看的高清直播。” 　　姜灵斟词酌句道：“广场上人很多。坦克飞机的型号我不懂。还有……镜头方向和直播不一样。”是俯瞰，以至于瞧着像是、像是……模型玩具！所以姜灵说完也不等回答，要过便携包：“我上去逛一会儿。” 　　…… 　　姜灵是怕姚远继续问。 　　因为在琪雅的星网上，还可以找到对国庆阅兵的实力分析。分析不是官方、军方的宣言，只是由于他们英勇善战的路林阁下在地球上休假，所以民间的军事迷随之投以关注，才有了一些即时评论。 　　那评论不能说十分专业、高度精确，但也可以说明一些问题了。至于这里面能找到的信息，地球上的情报专家肯定都会尽力。她姜灵一个外行，何必多嘴？ 　　不管怎么样，早上的阅兵式，姜灵只看了短短几分钟。 　　她不喜欢那个气氛…… 　　够威武，但太悲壮！ 　　※※※ 　　姜灵又去测试了一次精神力为了确定依旧是七级……这次流星雨后，没有漫山遍野的篝火。所以姜灵只花了四五分钟，就退了出来。 　　车子开在高架桥上，又恢复了四十码的安全速度。视线往低，可以眺望到灯火。所以姜灵问了一句：“快到了吗？” 　　回答的是老王：“还有一会儿。二十分钟到半个小时这样。” 　　这时，一辆火红的跑车赶上了车队，在旁车道上并行，刚好在姜灵这边、与姜灵他们这辆并驾齐驱。 　　跑车车窗徐徐降下，车手是个年轻的女郎，短发飒爽，戴着一对杯口大的银色圆盘耳环，架着遮住了大半张脸的夸张墨镜。她从头到尾悠然看了一遍车队，冲后座唿哨一声、抛出一个飞吻，“嗖”一下加大油门、超去了前面。 　　车队没理它，依旧原速行驶。 　　然而没一会儿，又是一串跑车超了过去。陆陆续续，前后足有二十多辆。全部不是敞篷。除了三四辆银色或黑色，其余大多是鲜艳的颜色。有橘色、靛紫、水蓝、鲜黄，还有绚丽的喷彩。 　　因为过去得快，姜灵光看车子了，没时间留意车牌车标。反正一辆辆都如鱼一般灵活，很快倏然远去。 　　此时，姜灵发现，把精神力的事说出来，似乎要花点力气……因为瞒了赵永刚他们一段时间？所以姜灵又找了个无关话题：“开头那辆红的是什么车？” 　　姚远本来没什么动静；但姜灵一问，他就照实说了：“挂的武警车牌……鬼知道哪个二世祖！” 　　姜灵倒是没这么反感。年轻的二世祖，只不过是被宠坏的小孩。至于搜刮民脂民膏那种事，过去是他们的父母干的；以后或者会轮到他们接着干……但至少现在，他们还是无辜的。 　　人能选择很多东西，唯独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而对这句名言，姜灵深有感慨。所以姜灵眨巴了一下眼：“不是，我是说，那是什么牌子的车？标志不认识，一对小翅膀挺漂亮。” 　　姚远别开脸摸摸鼻子，赵永刚屈起手指磕磕车门：“宾利，跑车。进口跑车，少说也要七八百万。”终于忍不住：“看车不能看……不能光看标志长什么样吧？！” 　　姜灵点点头应了一声。 　　姚远缓过了气来：“不过宾利的确是好车。” 　　姜灵又应了一声，终于挤出了她的最终目的：“那个，我的精神力七级了。” 　　“好……什么？！” 　　姜灵眨巴眨巴眼，端起膝上的“头盔”一晃，重复了一遍：“它说我的精神力七级了。”其实姜灵很想留着不说。但路林一照面就看出她精神力六级；再见面，八成又能发现她七级了…… 　　那她姜灵与姚远他们，岂不彼此尴尬吗？ 　　姚远正色问姜灵：“你最近干了什么？来，仔细想想看。一样也不要漏！” 　　他边说边摸了摸口袋。但这年头，谁会随身带纸笔啊？赵永刚在驾驶台存物柜里找了找，运气好有一支黑色水笔；姚远翻遍钱包，寻出一张超市小票。小票立即被翻过来、钱包被当成了写字垫。 　　姜灵无言了片刻，数给他们听：“睡觉、起床，吃喝拉撒、洗澡泡澡，擦地板晒被子，种花，上课，上星网，买服装，买菜，打电话、接电话，去别墅过周末，去看外婆，去散步，还有练体术。” 　　“……练什么？” 　　“练体术。训练营教的。” 　　赵永刚破天荒一脸艳羡：“那个可是量身打造啊！” 　　“……不管怎么样，这是好消息！”姚远扫了眼记下来的内容，不觉得有什么价值；但他还是明显有些兴奋，说话都变啰嗦了，有用的没用的一起往外冒，“你从它那儿下载一个证书，电子证书、密匙锁定的，弄一个复本做下备案就行。他们的训练营证书到处通用。你在菜单里找找看，肯定有！” 　　姜灵乖乖应了一声：“哦。”她把便携包调成屏式，果然很轻松就找到了证书下载的选项。“它说，可以直接发送到星网上的指定地点比如邮箱。” 　　于是姚远打了个电话，问来一个邮箱地址。姜灵当即发出文件。没过一分钟，姚远又接了个电话，听了一下，也没说什么，喜滋滋地挂上。然后他发现，车内的气氛有点儿诡异。姚远琢磨来琢磨去，看向姜灵。 　　姜灵无辜地回看他。 　　姚远奇怪道：“你不高兴吗？” 　　姜灵微笑了下：“还好吧。”这事她自己已经知道很多天了，还有…… 　　前面的赵永刚忽然短促地笑了一声，开口道：“检测设备都没这个包好，你备案就行了，不用再去折腾的。” 　　于是姜灵就笑了，笑得眉眼弯弯、一对小酒窝都冒出来了。 　　姚远无奈瞅了姜灵一眼，悻悻摸了摸鼻子原来为了这个！老王又忍不住摇了一次头。而后这两人也乐了。 　　※※※ 　　车队并没有去四海酒店，而是去了附近的一个招待所。已经是夜里八九点了，姜灵没留心，不知道是什么单位的。楼房瞧着有些旧，里面的装修倒很好不是说华丽时髦，是说很……很殷实庄重。 　　比如地毯，明显洗过不少次，原来的重红都褪得有点儿黯淡了，但踩上去，却依旧厚实柔软。 　　车子进去时，招待所外面已经戒严。而姜灵讶然发现，奥迪三胞胎变成了四五六七……十几胞胎。 　　…… 　　“你想住哪边？” 　　还能挑房间？姜灵痛快道：“离我的花近一点，最好再挨着花园。”不能懈怠，继续努力交换“白雾”！ 　　姚远不由就笑了：“行，你就跟你的花睡一起吧。” 　　…… 　　廖局就住在隔壁。他这次见了姜灵，没有长篇大论，很简短、很有力地祝贺了几句，又直白告诉姜灵他还有一大堆事，端着他那一半茶叶一半水的浓茶，忙去了。 　　这令姜灵大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她来不及安顿，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两盆六个苞的端到一边，而后要了一些礼笺，打废了几张草稿、亲笔写了贺词。 　　“姚远，这个你帮我送……咿？”姚远呢？礼笺还是他拿来的。 　　赵永刚垂下眼，轻轻拨了一拨手边的孪生莲：“他先过去了。” 　　“……搞什么，过去了也不说一声！”姜灵明白，这一去未必还能“再见”。所以姜灵用了点力气才骂出来，骂完深吸一口气，对赵永刚道：“喏，帮我把这对花送到路林那边吧。” 　　赵永刚点点头，接过笺卡：“写的什么？” 　　姜灵不解：“这也要检查？” 　　赵永刚尴尬，一摇头：“不是。” 　　于是姜灵大方地挥挥手：“没什么，你看好了。” 　　…… 　　阁下： 　　近来种了些美丽又有趣的花。首开两盆，恰好均是六苞。虽然我自信余下之中，还会有更好的，但以此地的风俗来说，对行伍之人而言，“六六”大顺，乃是至上的吉兆。 　　因此，奉上这对小家伙。 　　谨祝您 　　身体安康，武运昌盛 　　…… 　　“就这么写？” 　　“有什么不对吗？” 　　“……不，没有。” 　　“不要乱改哦！改了我可不管了！” 　　“……你把我们当什么了？！” 　　姜灵嘻嘻一笑，不吭声了。但她心里可没闲着…… 　　笔迹专家，我就不信你们没有！ 第03章 夜深雨冷 　　送出孪生花，姜灵还有四个半小时的体术练习。她在套间卧室的地毯上忙，不知是不是因为二十天快到了，姜灵这回练得格外顺畅。事实上，姜灵提前了将近一个小时，就完成了。 　　之前也有缩短，但没这么明显。所以姜灵很高兴，开旅行袋取衣服，冲了个澡，而后洗了内衣与贴身的体恤外套嘛，当然留给客房服务啦！ 　　等姜灵吹干头发、关灯睡觉，门上却响起了“笃、笃”声。 　　“是我，赵永刚。” 　　他声音不急，所以姜灵还有空无奈一把，这才边打哈欠、边重新打开灯，揉揉脸振作精神去开门：“出什么事了？” 　　“没出事，是那边回信过来了。刚才你在练体术，就没叫你。”赵永刚说到回信两个字，别脸看了眼门框，蓦地笑了，笑容不大，但特别明亮温柔，与他平时那模样截然不同，令姜灵心下大叹。“他们说，换了个有趣点的地方住，还有好房间，问你要不要去。” 　　姜灵明白了，故意道：“这么晚了……” 　　赵永刚急得一瞪眼：“当然要去了！” 　　姜灵迅速转身：“那我去收拾东西。” 　　赵永刚后面一大篇论词，一下子噎在了喉咙里。 　　※※※ 　　姜灵换上运动装，收拾好东西、推着箱子拎着包出来，却在卧室门口呆住了她没花几分钟，但却囧囧有神地发现，客厅里多了四个中老年男人！ 　　沙发其实够十来个人坐，但他们只有两个人坐着。一个廖局，一个前额微秃、头发花白的男人。 　　第三个身量中等，但是瘦。他站在窗边看风景，瞧着一派沉稳深思状，手指间一支好好的烟却已经被捏得掉出了一小堆烟丝，全落在了窗台上。第四个站在装饰画前抽烟。他抽得又狠又急，面前浓浓的青烟缭绕，只怕看不清那张骏马图。 　　姜灵就认识一个廖局。她直觉四人都没有恶意。但姜灵一看这阵仗，还是迅速往赵永刚那边靠近，小声问：“这是干什么？” 　　赵永刚看廖局，廖局合上茶杯盖子，扯开一个笑：“没什么，就是给你交个底。” 　　…… 　　五分钟后，姜灵带着一堆授权条件钻进了后座。 　　这回司机与副驾驶座还是原样，后座里却只剩她一个。因此姜灵略觉得有些不自在东西用久了她还舍不得扔呢，好歹姚帅哥也被她踩了好几天、上百脚！ 　　所以姜灵有点没好气：“他们说这些有的没的有用么？！” 　　赵永刚从后视镜里看看姜灵：“别人没有用，你或许可以。” 　　姜灵眉毛一扬：“他们指望我拿这些谈判成功？” 　　赵永刚有一会儿没吭声，然后他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姜灵吐出三个字：“直接说。” 　　这句话一出，车厢里安静了。老王与赵永刚略略对看了一眼，都没说什么。 　　姜灵实在是困了，车速又是四十码，她干脆解开保险带躺下来，从旅行包里取了一件半长的软外套盖了，阖上眼睡觉。老王见状，早推上了后视镜。但没一会儿，姜灵险险就要入睡的时候，被赵永刚吵醒了。 　　“唔咳！”赵永刚一脸为难，“其实这些条件，或许，‘也’可以试试？” 　　姜灵缓缓睁开眼，冷笑一声，慢吞吞起身、掰上椅背、扯过赵永刚的夹克领子，对准上面的黑色领夹：“跟一个至少六十岁的铁血统帅玩花样？！何况她还有一堆高参，没准已经活了上百岁了！我胆子小着呢！” 　　赵永刚苦笑，瞅瞅姜灵，试着把领子抽了回去；可顿了顿，他又把领子递向姜灵：“那你有把握吗？” 　　姜灵倦然倚进了后座里，耸耸肩，淡淡道：“反正谈判的话，一丁点儿把握也没有。” 　　又过了一小会儿。 　　“有什么可以配合吗？” 　　“仔细那些花。” 　　“都在后面跟着那。” 　　※※※ 　　结果姜灵这一觉还是没能睡多久。她是被一种稳定低沉的轰鸣声吵醒的。声音隔在车子外，不大，但平时很少听见。 　　姜灵坐起身时，车子也正停下来。姜灵往窗外一看，顿时愕然：“还要坐飞机？！” 　　老王停车拉上手闸，下车迎向走上前来的两名人。赵永刚下车拉开后座门，拎出了旅行袋：“去北平。也就一个小时多点儿。外套你多披一件，车外面冷。” 　　姜灵认命了；她那全棉软外套宽大，的确可以披在运动衣外面。姜灵把自己一裹，跳下车：“廖局不去？还有，我只带了上沪穿的衣服，这下可好了。北平秋天凉，早晚都能穿厚风衣了。” 　　“廖局他们工作在这边，那边的事有那边的人负责。”赵永刚开后备箱取行李，“你放心，冻不着你。” 　　也对，军警什么都是有驻地的。有重要外宾一路逛过去，附近几个市会协作一下；有重大灾情，全国会支援。但如今这情况，廖局若是就跑去了北平，那靖海怎么办？！ 　　姜灵只是以前不熟悉，一想便明白过来了；又听了后面那句，不由干笑道：“啊哈，我正好打算给自己添衣服，到时候去一下商场就行了……哇，空气不错哈，星星真不少！” 　　赵永刚“嘿”了一声，没管姜灵的打岔：“到时候再说吧。” 　　姜灵又觉得奇怪了；但随即她被另外一件事吸引了注意力…… 　　整个机场黑乎乎一片。唯独一条平直坦长的跑道，在深夜青黑的夜幕下，在八月十六皎洁丰润的圆月下，亮着两行红色的跑道灯，静谧又威严。 　　所以姜灵糊涂了：“唔，怎么黑咕隆咚的，没有飞机起降？”上沪虽然还算不上真正的国际化大都市，但它的机场也很忙了！ 　　赵永刚把旅行袋往行李箱上一叠，单手拖着拉杆，几乎忍不住要去弹一下姜灵的额头……不过他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这是大昌机场。”那边老王示意，赵永刚大步过去：“走了！” 　　军用机场？！姜灵恍然，一看老王那边，可不是，那两人哪是工作人员。人家只是穿了空军作训服，也即迷彩，比起高速路口那个纠察兵，花了一点蓝了一点皱了一点……于是不起眼了许多。 　　“怪不得不点灯！”姜灵咕哝了一句，一溜小跑跟上赵永刚：“我那些花呢？” 　　“都在。”赵永刚脚下一慢。他又不是笨蛋，事到如今，大致也猜出姜灵打的什么主意了。“真还有更好的？” 　　姜灵这才放心：“你不信吗？更好的肯定有。我只担心不够好。”早晚要知道的事，遮遮掩掩顶个屁用！ 　　赵永刚重重点了一下头，咧咧嘴，勉力开了个玩笑：“你不是惦记着拿它们卖钱吗？” 　　姜灵一摊手：“卖钱五苞的就够了，不够可以多种点。再说了，我又花不了那么多。” 　　赵永刚又沉沉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他摸出烟，忽然想起什么来，重新塞了回去：“草！机场……”机场禁烟。 　　结果前面左边那个领路的，使劲清了一下嗓子。 　　※※※ 　　灯火璀璨的上沪，一开始还看得到，后来便隐去了云层下、消失在了高空的黑夜里。往下，不见一物；往上，星斗漫天。 　　很难说寥寥几人的夜航，是一种什么感觉这与民航的红眼班机不一样。这一次飞机更小、人数干脆降到了个位。 　　当姜灵独自一人在家、在公司时，她知道直线百米或者千米内，有几百几千几万人，所以不会有与世隔绝之感；但现在，她面前只有赵永刚与老王，再就是前面驾驶舱里的正副飞行员。 　　在几千米方圆内，就这么五个人类…… 　　…… 　　四只雄的，一只雌的。 　　姜灵坐在弦窗边，静静地望着夜空；想到这里，轻轻扯了扯嘴角。 　　老王开车，更累一些，飞机上空着大半座位，他早盖着毯子躺平了。但赵永刚一直没闭眼养神，见状低声劝：“你睡一会儿吧？外面没什么好看的。” 　　姜灵一摇头，也是小声道：“我困劲过去了。”整个人疲惫又亢奋。 　　赵永刚却已经起身拿过两条毯子：“躺下就睡着了。还有一个小时二十多分钟。” 　　他难得坚劝一回，姜灵想想休息一下也好，就照做了。 　　…… 　　差不多一个半小时后，姜灵被赵永刚叫醒。 　　姜灵强迫自己睁眼，随即猛然掀开毯子、弹坐起身。结果她刚站到地上，外套袖子就被一扯、两手被包着一握，“捏着”，而后抬左手、“嗖”一下，抬右手、“嗖”一下，一件大衣就上身了；接着衣领被翻起、厚厚的围巾一绕…… 　　姜灵只觉脸上一片毛茸茸的微痒，呆呆地咔吧咔吧了两下眼，才算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外面下雨，六度。”还是赵永刚的声音，他在姜灵后面，“到车里就好。” 　　姜灵不觉得危险，所以就有点迷糊，摸索着去扣扣子：“坐车？”可大衣不合身、大了一圈，她一下子没找到。 　　赵永刚绕到正面看了看姜灵，笑了见过绿叶丛中、探出一颗白里透红的水蜜桃么？眼前就有活的！他一提姜灵的领子，帮她扣了前面三粒扣子，一边轻声道：“他们去了桦红山庄。在山里。小型舰哪儿都能停，又快，我们还得坐车。” 　　说着把一个帽子扣到姜灵头上，还按了按。 　　他扣扣子的动作分寸极好，倒是后面帽子上那一按，着实摸了回便宜。所以姜灵没觉尴尬，只是翻了个白眼，继续努力说话，让自己醒过来，以便走路：“怎么不早告诉我？” 　　赵永刚更失笑了：“我要说来着，你一转身收拾东西去了。” 　　姜灵无言了，跟着赵永刚往舱门走；临末了想起一件事：“嘿，花！” 　　赵永刚还没回答，后面的老王已经忍不住了：“你就放心吧！” 　　…… 　　一出舱门，湿冷的空气往鼻子里一钻，姜灵就清醒了过来。雨被结实的黑色大伞挡住了，赵永刚执伞对着左前方那是风来的方向。 　　姜灵埋头往前走，留心脚下的梯子。结果借着些微的光，她看到了大衣的下摆。是军绿色的！姜灵顿时一怔，摸了摸肩上、帽前。果然，没有肩章与帽徽。还有…… 　　她想起来了，赵永刚与老王也带了行李箱。 　　“你的？” 　　“嗯。”赵永刚应了一声，又补充，“新的。让你先喝头汤了。” 　　“我就不信你没试过。”姜灵反击，又糊涂了，“怎么是新的？你们也发这个？”不是该发警服吗？ 　　……嗯，这是军服，对吧？ 　　赵永刚咧咧嘴：“我现在是‘借调’。” 　　姜灵讶然：“……还能这样？！”特种兵哎！预备役结束、征召回去，还是特种兵吧？不是小猫小狗！ 　　赵永刚换了个说法：“或者你把它理解成任务。我在执行任务。” 　　姜灵讪笑了一下：“哈，这个任务可真够长的，还很无聊。” 　　“不坏。”赵永刚看了姜灵一眼，“挺好。”他说的是心里话。比起消灭什么，保护什么，不是更好？ 　　赵永刚态度平和郑重，带着些愉悦与满足，并无亲昵之意。因此姜灵虽然并不完全明白，却觉得很安心；快步往前之间，侧头朝右后回望了眼。 　　夜雨降低了可见度，姜灵只看到银白的飞机停在原处，机组、地勤的人员正在忙碌；而两排红色的跑道灯，亮得整整齐齐，从他们黑色的军靴下，一直延伸到雨幕的深处。 第04章 凌晨的麻烦 　　姜灵是一路睡到目的地的。用赵永刚的话来说，“好好休息，呆会儿有个好精神”就是姜灵的任务、紧急任务、首要任务价值以人命为单位的任务！ 　　所以姜灵睡得那是昏天暗地……啊不对，香甜酣美，一点儿也没不好意思。 　　…… 　　车子起先开得平稳；然而不知什么时候，渐渐地开始有些颠簸起来。颠簸不重；每过一小会儿，来上一下。这意味着路是通的，但是路况一般，或者水泥板块衔接处、或者上下桥处，有明显的起落，比不上高速与城市主干道。 　　车子的悬挂系统很好，所以姜灵只是被晃悠得梦到了坐船，但没颠下来；又因为察觉到有一个人半扶半抱起她、让她靠稳在自己怀里，姜灵就醒了过来。 　　迷蒙的倦意之间，姜灵知道是谁，所以并没挣扎，只是十分困惑赵永刚若不提身手，是那种看着很普通、很不起眼，作风还有点老式的男人。 　　所以，这是怎么了？ 　　但肩膀被按了回去。力道很轻，可是坚决。 　　“歇着，还没到。”赵永刚此时说话比羽毛还轻柔，生怕吵醒什么，甚至带着不熟练的诱哄加请求，“听话。” 　　……怎么不干脆再加个“乖”？！ 　　不过姜灵虽然没睁眼，脑海里却滑过了赵永刚对着门框笑的那一幕。这令她有些明白过来。每个人都有他最看重的东西。毫无疑问，赵永刚也有。因此，姜灵贯彻了她熟悉的、一贯的行事标准：我答应了、所以我尽全力！ 　　于是姜灵继续睡。 　　※※※ 　　车子快到地方时，赵永刚把姜灵叫醒，以免她半睡半醒下车。那样会受凉感冒。 　　姜灵掏出手机一看，已经是凌晨五点零八分了。她这才注意到，自己所在的车厢，显然加长了。车厢内一个三人座的拐角沙发，挨着吧台，构成“U”字形。“U”字上方，还有并排两座沙发；沙发背后靠着隔离板，看不到驾驶座。 　　这回姜灵已经睡饱，至少比过去两周里大多数日子都饱，所以精神挺好。她坐起来随手拨拨自己短发，暗赞了一句：方便！而后往车窗外看去。结果发现前面是一个古色古香的大院，门口有照明，却没有任何门匾、挂牌。 　　开路的警车让道一边，警灯沉默地闪烁；他们这辆车子正缓缓驶进去；后面还跟着辆黑色的小厢车。 　　雨还在下，四下俱是一片漆黑，不见一丁一点的灯光；只有这个大院的深处，亮着红的黄的灯火，在冷冷的雨幕里隐隐透过来，格外暖和、格外诱人。 　　姜灵发觉这里“白雾”充盈，比她家的别墅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令姜灵若有所思，她宁神去感受四下…… 　　果然，都是草木。连绵而起伏的草木。 　　因为是在山里。 　　…… 　　下车时，一个戴着白手套的保安过来，一手帮他们打开车门、另一手挡在车门顶上，候他们下来；两个女服务员已经等在旁边，除了她们自己撑来的伞，她们的胳膊上还搭着雨披、手里另外拎着伞，都是结实的长柄伞。 　　另一个保安则拿来了什么东西，往他们车前、车后一挂。 　　姜灵拎着旅行袋下了车，好奇之下留心一看，结果囧囧有神地发现，那东西霍然是一对红布盖儿上面均是“双喜临门”四个金黄的字。它被挂在了车牌上。 　　旁边的车也一样。什么“一帆风顺”、“财源广进”、“百年好合”，都是诸如此类的吉祥话。 　　服务员递伞给赵永刚与老王，并帮他们提行李；她们两个一直是微笑，此时也没什么改变。 　　此时驾驶座的人也下来了。都是二三十之间，一身便衣。副驾驶座是女的；驾驶座那个男的。两人均带着得体的微笑，其中那女的看到姜灵在看车牌，笑容就忍不住变大了。 　　他们与赵永刚、老王点头，男的开口简短介绍了一下：他姓秦；女的姓贺。 　　姜灵直觉赵永刚无可奈何又微有不耐。老王倒是没反应。姜灵不清楚为什么；但站哪边姜灵选起来很快赵永刚不喜欢的东西，好像头一样就是唧唧歪歪的麻烦？！ 　　所以姜灵笑了笑，直接侧身靠近赵永刚，小小声问：“房间够吗？” 　　赵永刚唇角几不可察地一翘，看着两人回答姜灵：“还不知道。走吧，去休息。” 　　老王示意了一下后面的车，对秦便衣与贺便衣道：“我看着点，他们还没把东西运上去。你们两个先过去吧。” 　　“晓曦，你也先过去吧。”秦便衣跟同事道，说完冲老王点点头，笑道，“我也在这里看着。” 　　※※※ 　　姜灵埋在雨伞后，顶风冒雨，匆匆穿过一拢夜色；待到前面的服务员说了一声“到了”，她把伞一收，顿时眼前一亮灯火通明，不是大红，就是明黄；与外面的漆黑一片、夜雨沁凉，简直是两个世界！ 　　服务员领着他们往里，经过一片叫听雨轩的地方，再沿着长长的游廊走了一会儿，到了一池碧水前。 　　这里池中有喷泉，池边种的垂柳，池周为见山楼、倒影楼、松风水阁等，不是两层楼，便是三层小角楼，没有更高的。白墙黛瓦，重檐卷棚……可惜，装着明晃晃的铝合金窗！ 　　所以这里算不上真正的楼台亭阁，也令姜灵再次囧了这不是把苏州拙政园的那些名字，都给照搬过来了吗？ 　　不伦不类啊！ 　　但不可否认，仅就住人而言，的确是很舒服的地方。 　　…… 　　这一片房子都还空着，只有寥寥几个夜班的服务员，站在楼内，侍手而立；而倒影楼一层是大厅，落地窗边有两个夜空蓝在玩牌。引他们进来的服务员，领着三人往那儿走。 　　楼内灯火通明，所以姜灵虽然离得远，却看得清清楚楚这两人单纯就是在抽牌、比大小。 　　刚好他们一副牌比完，似乎分出了输赢，左边一个人离座，原地活动两下，一跃而起，开始翻起了一长串的跟斗；右边一个悠然数数，幸灾乐祸。 　　姜灵眨巴了一下眼。 　　……不贴纸条吗？ 　　太无聊了！ 　　还有，这身手真不错，可以去唱京剧扮武生了！ 　　…… 　　等到姜灵他们一进大厅，数数的便站了起来、翻跟斗的同时停了下来。两人都是短发、舰服，翻几个跟斗，还不至于仪容有乱。他们习惯性地一理领口，便迎向了姜灵。 　　先开口的是数数的那个：“凌晨好，姜小姐。” 　　姜灵失笑：“凌晨好，两位。” 　　“您肯定需要休息，我们也不打扰了。这里都是江南风格的房子与家具，您应该会比较习惯。”翻跟斗的看看外面、姜灵他们来的方向，奇怪道，“不过……不是有二三十个人吗？” 　　赵永刚不解：“没啊。一共五个。两个在后面。” 　　没翻跟斗的也一脸糊涂，他把赵永刚、姜灵、贺晓曦迅速看了一遍，好像想数出第四个人似的；而后他对姜灵道：“噢，没什么，五个三十个都一样。您喜欢哪一幢？就住哪儿吧。” 　　姜灵无言：“谢谢，但是……一幢？我们五个？” 　　翻跟斗的无所谓道：“反正是这么安排的。空着就空着。您选了，我们就回去报备。您是我们阁下的客人，这里的安全我们会负责，您的随员不妨休息。” 　　报备？！不愧是军事管制…… 　　“那……好的。”姜灵迅速接受了。又不是要她与人挤，有多的空出来怕什么？所以姜灵一边四下看了看池边的建筑、觉得没什么差别，一边安抚自己：“没什么不好。很好。” 　　赵永刚轻声道：“要不见山楼？坐北朝南的舒服。” 　　姜灵欣然点头：“好啊。悠然见南山，这名字不错。” 　　两个夜空蓝望了一眼“见山楼”是哪一幢，便告辞了；贺晓曦微微一笑，看着窗外的“见山楼”道：“这儿见到的，可不是南山，是八达岭。”是北平本地口音，带着含而不发的傲然与优越感。 　　姜灵看了她一眼，转而对赵永刚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还真被你老兄料中了！ 　　麻烦！ 第05章 香馍馍 　　因为有麻烦…… 　　所以姜灵特地选了见山楼二楼的一个双卧小套间住：“贺小姐，你与秦先生自己选房间吧，反正空着很多。” 　　贺晓曦微怔，开口道：“要不，我还是陪着您住吧？都是女人，方便一点。” 　　姜灵骇笑，故意道：“你称呼我‘您’？用不着吧。还有，你要和我一起睡、一起洗澡？不是吧！那俩人不是说了吗，安全他们负责。再说了，我要照顾花，泥水淋漓地……所以还是叫他干苦力吧！”说着一指赵永刚。 　　赵永刚耸耸肩，一脸无奈地点头，一边已经示意服务员把行李箱提进了房间。 　　“您”其实是北平的方言，带儿化的尾音。但如今普通话普及，北平的年轻一代都“你”来“你”去。他们要是这么称人为“您”，要么真地特别敬重，要么……带着不耐微讽，或者客套疏远。 　　因此贺晓曦无法解释，一下子也找不出理由来，就点了隔壁的房间：“那我住这儿吧。” 　　…… 　　套间里都是晚清家具，端庄气派。只是这里的房间布局，却是搬用了西式酒店的套间。两个卧室自带盥洗室，客厅很大，足以召开一个小型会议，还有个简单的茶水间，提供饮料与简单加热。 　　所以这些老家具的摆放，只怕与它们鼎盛的年代，很有些不同…… 　　姜灵绕着客厅里墙边的一张罗汉床转悠，一边看稀奇，一边问赵永刚：“这俩人到底怎么回事？” 　　赵永刚端坐在椅子里，摆了个“老太爷”的架势：“也没什么，就是有些人想把你这样的‘香馍馍’，都集中到北平来。你不用担心，这就跟各大军区，都想要好兵源一样。” 　　“我家在靖海。”姜灵斩钉截铁道，“这天子的脚下、朝争的中心，我可不喜欢。那故宫远看雄伟庄重，可底下的泥里不知流了多少黑血。进去参观一下就知道了，那些屋子，全阴森森的。” 　　赵永刚抓过个垫子给自己，一侧身九十度，翘腿到扶手上。他身量并不特别高大，在一米七几这样，这么一安顿，刚好很舒适。而后赵永刚磕磕椅背，满意地点了一支烟：“有你这句话就行了。你以为那边想放？” 　　“那是。”姜灵笑了，“其实吧，我觉得你们理由很充足啊精神力这事可谁也说不准，小姑娘恋家，赶鸭子上架心情一坏，没准反而要退步了。” 　　赵永刚失笑，拍拍扶手：“是啊，差不多就这么说的。这椅子不错哎！” 　　姜灵坐了下来：“你那八成是红木的。灵芝纹扶手椅呀，灵芝就是如意，所以往上一坐，立即称心如意！” 　　赵永刚奇了：“这你都背了下来？” 　　姜灵摆摆手：“不是背的。这种椅子，我小时候在老家，还常能看到呢。就是这个样子的，只是料子木工未必这么高档。那上面没有一颗钉子。哎，现在可没那手艺了！” 　　“那你那个是什么东西？” 　　“罗汉床。七屏镶云石细藤面罗汉床。其实木料我认不出来，但紫檀太贵，红木比较配合这个地方的价位。” 　　赵永刚好笑：“怎么，很喜欢？” 　　姜灵摇摇头：“那倒没有。不过风格明确，很有看头。但家里可不能摆这个。” 　　“那你还想摆什么？” 　　“简单点，舒服点的。” 　　赵永刚颔首：“也是。” 　　…… 　　赵永刚熬了个通宵，多少有些倦。所以聊了一会儿，两人便不说话了，各自休息。 　　姜灵抱着枕头倚在屏上，心里兀自奇怪：今晚两个夜空蓝对她提及路林时，称呼为“阁下”；但之前二郎餐厅里，那个请她过去的女人，用的却是“主人”。 　　这里头，有区别不？ 　　此时老王与秦便衣同志与小车一起到了。那车子小三轮似的，不过是电动。几十盆花端上来，还得费一些功夫。姜灵也去帮忙，就把这事先搁到一边了。 　　反正回头去星网上查，肯定能找到。 　　…… 　　衣柜似的简易温室抬进来，而后三十五盆花都挪到了客厅里。秦便衣与贺晓曦回房间去了，老王还没走。 　　姜灵把她的花儿们仔细检查了一遍：十五对叶子都完全展开了，第十六对也全开或者半开了。圆长的叶丛中央，花茎已经看得见了。圆圆的小小的一个尖，很饱满，因为尚未见过阳光而黄嫩，被细小的鳞叶紧紧包裹着、保护着。 　　很好，没有任何损伤。 　　姜灵彻底放心了。 　　不过，运花的小厢卡本身有温室功能，这个姜灵知道；但飞机上那会儿，他们是怎么搞定的？不愧是当兵的！神通广大、本领高强！因此姜灵欣然感叹：“真厉害。” 　　而赵永刚数数日子，也感叹道：“是啊，长得真快。九月十四买的花籽，今天才十月二号。” 　　姜灵自豪：“那是。”都是她喂养出来的小家伙呀！ 　　赵永刚叮嘱了一句：“数据记录可要收藏好了，以后你吃香喝辣，全靠它了！” 　　姜灵眨巴了下眼：“说起这个……前两周我正忙，只有施肥记录与温室记录，生长情况就发芽那两天有。” 　　赵永刚幸灾乐祸：“哎呀，这可完了。” 　　姜灵哼唧了一声，转身、立定，缓缓抬手，按在赵永刚胸前…… 　　※※※ 　　赵永刚本能地握住了姜灵的手，却又不好用力扯她；不过左右是个玩笑，他干脆惊悚一把：“哎哎，你要干吗？” 　　老王抿唇憋住笑、目不转睛地看着。 　　姜灵把赵永刚往后一推、又一推，一路推过去、推进他的卧室、推倒在床上、往下一按：“歇吧，到了。” 　　这是报复在车上时，把她姜灵当小兵新兵哄！赵永刚哭笑不得，腰背一直就要弹起来：“我知道我知道，可……”我的箱子还在客厅，总要先洗漱一下吧？！ 　　姜灵一把抓住他的肩，用力往下一摁，声音却温柔得可以拧出水来：“听话。” 　　赵永刚无语了，但他没法起来姜灵就正对着他，鼻尖对着鼻尖，只剩一尺不到了！ 　　所以赵永刚只好躺平了；看了看姜灵，又一本正经地闭上眼睛：你瞧，我睡了，所以你快出去快出去吧！ 　　姜灵心满意足地松手，左右看看，扯过被子，抖开来铺头盖脑地把赵永刚盖了个密实，再往床尾一扯，露出脸来，然后姜灵转身出去了。 　　赵永刚听得门被带上，长长呼了口气，掀开被子坐起身来。然而就在这时…… 　　房门忽然一开、姜灵探进头来！后面还传来老王的闷笑声。 　　赵永刚干咧咧嘴，直挺挺地躺了回去。 　　姜灵坏笑，眉毛一扬，从身后拉出赵永刚的行李箱，一边殷勤推进房间，一边张望赵永刚的眼睛。 　　赵永刚本来眼睑下留着一道缝，这下只好真地闭上。 　　姜灵服务完毕，又把房门带上了。 　　这回赵永刚蹑手蹑脚下床、摸到门后…… 　　“咔嗒”一下锁上门！ 　　而后赵永刚终于真正松了口气。这一松下来，他就觉得困了，于是打了个大哈欠，揉揉额头，打开箱子拿东西。 第06章 物以稀为贵 　　赵永刚休息，姜灵却没有睡意。她打算把东西整出来主要是旗袍，需要熨烫一遍，然后挂衣柜里。 　　结果等姜灵一拉开旅行包，先看到了昨晚没干的衣服。姜灵无法，拎出塑料袋去重洗。不过姜灵一进盥洗室的门，顿时一怔，随即长出一口气！ 　　原来这儿的客房，竟配了迷你洗衣机，小天鹅的。机盖上还插着张精致的卡片。姜灵掂来一看，一串打勾的小项目，盖了一个叫“孙秀莉”的靛蓝名章是消毒记录。 　　于是姜灵乐了，轻松搞定，丢下勤恳工作的洗衣机，出去开旅行箱。 　　…… 　　天已经渐渐亮了，只是雨还在下。 　　姜灵在客厅里摆开熨衣桌，打理她的“装备”。三件旗袍细细熨完，姜灵正干得兴起，意犹未尽，于是顺手把赵永刚的大衣、帽子与围巾也处理了。 　　其实旗袍、大衣，虽然大小厚薄差很多，但烫起来差不多。都是先烫衣料拼缝处，而后领子，接着袖口、襟口、开衩、下摆，最后整体烫平，刷理绒面。 　　很快，姜灵把大衣之类挂回了四脚衣架上，往下刷了一遍；接着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把她的旗袍一件、一件地运进房间，打开衣柜、挂好；之后挨个欣赏了一番，又倒退一步、一起检阅了一遍。 　　然后姜灵晒了洗衣机里的衣服，喝了一点水休息。接下来，她把配旗袍的三双皮鞋打理了一遍。 　　做完这些，姜灵长出了一口气全部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倾力完成了！所以不管事成事败，她姜灵都坦荡无愧。 　　※※※ 　　因为抱着这种心态，姜灵下楼时心情平静。 　　由于下雨，池边的露天座不能用，姜灵想要走动走动，所以没叫客房服务，去倒影楼的一层，“水月厅”，吃早点。赵永刚选的见山楼较小，没大厅、没餐厅，而且上下均是客房。 　　池边四面的楼台之间，都有游廊相通。姜灵连伞也不用拿，两手闲在衣兜里，悠然到了“水月厅”。但姜灵刚挑了个窗边的好位子，却看到了熟人…… 　　张甫居然也在。 　　与老魏、还有十几二十来个中老年男人……哦不，事业有成的商人，围圈散坐在沙发那边。他们好像刚吃完早点、顺带商量了什么事，正陆续散去，大多面有微倦。 　　姜灵见了，顿时一笑，但她不是张扬的性子，不会老大远高声跟熟人“嗨”来“嗨”去；所以她脚下缓了缓，瞧着那边人快散光了，刚好走到跟前打招呼。 　　张甫正有一口没一口地对付一碗葱花骨头粥，一见姜灵，也乐了：“哟，小妹妹也在！” 　　“是啊，刚到没多久。张先生。”姜灵很高兴他乡遇故知嘛！人生四大喜之一呀。所以姜灵的酒窝又冒出来了，拣了个位子坐下：“魏老板。” 　　魏老板点点头，笑问了一句：“为什么喊他先生，叫我老板？待遇不一样啊！” 　　姜灵笑笑没说话：的确不一样！可她又不擅长言辞机锋，幽默感也少得可怜，对着这些生意场里打滚惯了的，胡乱找个借口应付，说了等于没说那还算好的！所以姜灵干脆沉默是金，祭出万能微笑来。 　　还是张甫同样玩笑着，帮姜灵挡了回去：“我卖的是翡翠雅物，有品位，高档货，知道不？你个卖床单的，怎么一样？不一样、不一样！” 　　魏老板点点张甫，摇摇头失笑，也不追问姜灵叫别的珠宝老板什么。 　　姜灵忙岔开话题：“张先生不是打算去上沪的拍卖会吗？” 　　张甫知道姜灵不清楚，解释道：“拍卖会也就玩个热闹。大客户统统跑过来了，我们当然跟过来。做生意嘛，就是这样。”说着伸手去拍魏老板的肚子：“你别看他就卖床单枕套，卖得肚子上都是油！” 　　魏老板这把年纪了，胳膊腿都有力，人也只是微微发福小肚子轻轻一缩就看不见！所以他当下让了让，笑骂道：“有几个能像你啊，一条破街、跑上几十年！” 　　“那儿早不行了，我现在都是健身房！”张甫摇摇头，继续道，“金海星要开发，像帐篷、睡袋、野外服，那都是军工，有新技术，没办法；但床单枕套嘛……这次去的也是军工！” 　　姜灵被耍了一句，顿时无言。张甫瞅了她一眼，很有成就感地继续，正正神色，道出了关键：“不过这以后还有，生意多了。所以啊，他能不来看看、来探探风头吗？” 　　姜灵连忙点头：“当然要来，提前探路。” 　　魏老板也用力点了下头：没错！不过点完他就略抹了把脸，往后一倚。 　　张甫劝道：“你累了就去睡一会儿。” 　　魏老板摇头：“回去了也睡不着。他妈的王胖子，打呼噜就打呗，打得跟拉风箱一样！” 　　姜灵讶然他们两个人住一间？！ 　　张甫也微讶，续尔幸灾乐祸，掏出门卡扔给魏老板：“你运气可真不好，怎么和王打雷拼一块儿？！不过否极泰来、否极泰来。去我那儿吧，我跟着专机来的，一路睡过来，不困。” 　　姜灵失笑，原来这王胖子在他们圈子里还是以呼噜出名的！ 　　魏老板一笑一点头道过谢，但没去，把门卡又扔回给张甫：“你们卖石头的，待遇就是不一样！我干脆晚一些再歇。王胖子睡够了一起来，肯定要去找小……”话说一半忽然咬住了，硬生生转了个弯，“呵呵，找小吃！”又画蛇添足地对着姜灵强调了一句：“这里很多小吃！” 　　姜灵默然她知道她知道，那是“小姐”！ 　　张甫看看姜灵，摇头失笑，把房卡收了起来：“你光见贼吃肉、没见贼挨打！那是上沪周。周家的专机，是那么好坐的？！唉，不提这些。对了，姜灵，你也住这儿？那你小心些……” 　　张甫叫“姜灵”，那一定是重要内容。这个姜灵已经习惯了，当即认真点头：“是，我住2203。” 　　可她说的时候，张甫却正四下扫看，看了一圈，这才压低声音继续：“这儿住着来头很大的家伙，不知什么人，连姓周的姓冯的，都不敢惹他们。” 　　魏老板面色古怪地清了下嗓子。但姜灵正仔细听、张甫正忙着说，两人凑一块儿，都没空去理他。 　　“那帮人跟我、跟老魏不一样，家大业大，做事看着地道，背后鬼知道……你啊，要是没什么想法，那就小心点，还是别和他们碰面。他们手眼通天，看谁不顺眼一把摁死，你都没处说去。” 　　魏老板又使劲清理了一下嗓子，两人还是没空理他。 　　姜灵郑重答应：“我记住了。可我不认识他们。” 　　张甫小声面授机宜：“周家人爱讲上沪话，普通话也带了口音，你是靖海的，听得出来吧？”他见姜灵点头，放心继续，“冯家的人五大三粗，个子都横着长，你瞧着哪个像施瓦辛格的，避开就行了。” 　　姜灵失笑：“我看着壮实的就让开。” 　　张甫赞同颔首，声音又低了几分：“但那大人物，我也还没见过。反正他们占了一整幢楼，你别过去就行。瞧着有人出来，也避一避记住啊，是见山楼！” 　　※※※ 　　姜灵点头点到一半，缓缓僵住了，脸儿慢慢皱了起来。 　　“咳、咳、咳！”魏老板大声清了三下嗓子。张甫推开凉掉的粥，奇怪道：“你感冒啦？” 　　姜灵已经囧成了包子脸，木在张甫身边。 　　魏老板慢吞吞对张甫道：“你家小妹妹说，她住2203。”挨个指了一遍自己的脚下，窗外的北边、东边、南边三幢楼，“一、二、三、四，2203。”二号楼正是见山楼。203才是楼层房号。 　　张甫倏然扭头看姜灵，见姜灵窘迫，不由笑了：“哦……没事。这儿没人会说出去的。对吧，老魏？” 　　老魏点头，看了看张甫，对姜灵道：“我们也不会问。没得叫你为难！” 　　魏老板这是给张甫面子，姜灵明白。如果是别人，姜灵还会犹豫。但既然是张甫，姜灵没什么好犹豫的不说难道等下午、等明天后天，让张甫自己看？那可就见外了！ 　　所以姜灵当下凑到张甫耳边、用手掩住嘴，小小小小声道：“其实就五个人。我，赵永刚，还有另外三个。” 　　张甫瞪大了眼睛。 　　姜灵继续，有点儿哭笑不得：“是个乌龙。琪雅不知为什么，以为跟着我来的有很多人，就安排了一幢楼。” 　　张甫憋笑，又肃然小小声道：“外交无小事。这可是周恩来、周总理说的。你得保密。我没听到。” 　　姜灵受教点头：“我记住了。”又道：“其实，我是想说，你过去住吧？多叫上几个。反正空着也是空着……” 　　姜灵好歹有点常识，看这地方的地段、作风的低调，便知道这里不是一般的酒店，是那种比较隐蔽的、有山情野趣、也可以召妓狎玩的地方。 　　没听魏老板说，这里有很多“小吃”吗？！这种地方，怎么会有设着两张单人床的普通间？那是正常酒店才有的。这里说白了，就是一个山里的青楼！ 　　高档青楼！ 　　所以车牌才要盖红布…… 　　那是为了替客人隐蔽身份！ 　　…… 　　张甫沉吟，轻声道：“枪打出头鸟啊……” 　　姜灵点头同意，但不说话。至于魏老板要不要知道、要不要一起去住，姜灵才不开口……让张甫去决定、去卖人情！就一如魏老板给她抹掉房价零头、与她亲和，是卖张甫人情。 　　张甫绞着眉头琢磨。 　　没错，枪打出头鸟……但这也是卖人情的好机会！这些老板平时哪个会与人挤一起？！这回也不知道要呆几天，能休息得好，就容易谈得好。 　　而机会这种东西，可不好说；反正只有你等它、没有它等你的。因此睡得好一点、精神抖擞一点，没准就抓住了、没准生意就这么更上一层楼了…… 　　所以很重要、非常重要！ 　　魏老板并不插口，不过他睡意全无，二郎腿一翘，也不知在想什么。而姜灵招招手，跟一边儿的服务员要过菜单来翻看，静待张甫自己决定。 　　怎么做生意，姜灵不懂；但私营老板，有些事要大胆，有些事要谨慎，她还是明白的。而既然那个周家的专机能这么快就过来的，那他们肯定很厉害！ 　　要知道，在中国，买专机不难，难的是飞行管制！私人飞机起飞前的手续又多又严，正常途径要审上几十天。别看明星们成天飞来飞去，但他们的行程提前许久就会安排好了，有足够的时间办手续，没什么突发性。 　　然而这一次，情况很突然。她姜灵是被军方专机运过来的，可张甫，看样子也就晚了一两个小时这样…… 　　周家、冯家，不得了啊！ 　　张甫想了一小会儿，问姜灵：“还有没有套间？” 　　姜灵点头：“有。大的都空着。”他们占了一个两卧的套间、三个单人间因为贺晓曦要的是单人间，所以小秦也要了单人间，剩下老王一个，自然也不会开大套间。 　　张甫问魏老板：“你那儿有几个？” 　　魏老板显然已经想好了，立即回答：“连我三个。要有多，再留一个。” 　　张甫一点头：“那行，我也四个。”对姜灵道：“最好是套间，有的对吧？” 　　姜灵点点头，起身：“走吧，你们自己挑。房卡在一个领班那儿。”同时也有点疑惑不多来一点卖人情？ 　　张甫让姜灵慢点儿，还警惕地看了看四下；见与他同来的人都不见人影，这才招呼魏老板一起过去，还偷偷乐得不行；发现姜灵瞧他瞧得好笑，也不尴尬，大大方方又神秘兮兮地道：“物以稀为贵！” 　　这句话人人都知道！可事到临头，能做到的、能不贪心的，有几个？ 　　所以姜灵油然佩服！同时，姜灵霎那间突然觉得，两株十二苞的孪生莲，似乎有点儿多了……因此姜灵当即决定，回去就给其中一株使点儿劲。 　　合果芋不是可以变出淡金叶脉来么？十二个花苞，也能变成九个、八个。反正它们只要开花结籽，就乐坏了！一次结很多，还是多次结少点，孪生莲可不在乎。 　　姜灵下定这个决心，又把另一个问题也问出来了：“为什么要套间？单人间不是更方便？” 　　张甫轻松道：“这个没什么关系。不过套间有客厅，说说话、喝杯小酒，都方便。” 　　原来是联络感情！ 第07章 再遇 　　张甫与魏老板换了房间，两个都变得精神十足，对看一眼，嘿嘿一笑。魏老板点了支烟来抽；张甫摸出烟把玩了一小会儿，也点了一支。 　　两人吞云吐雾间，魏老板忽然道：“老张，你那姜小妹妹下来好像是吃早饭的？我看她翻菜单了。” 　　张甫恍然，一拍大腿笑了：“对啊！这么说她被我们搅得忘了？嘿！” 　　魏老板也是好笑：“走吧，我请客，咱们去听雨轩，也讲一讲‘情调’。” 　　张甫毫不客气：“好好，我正好还没吃饱！” 　　一顿饭值什么？吃来吃去多了。然而民营生意做到他们这样，总资产几亿十几亿的地步，也遇上隐性瓶颈了，有不少问题，不再是吃饭能解决的。所以…… 　　难得的是好机会。 　　…… 　　见山楼的领班经理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姓吴，眉清目秀，中等个子，脸略圆，又有点儿肉，笑起来特别喜庆。 　　姜灵没觉得这男人对她有恶意，所以也懒得管他是不是有什么特殊身份，和和气气交代清楚；也是从他这儿，姜灵才知道，从凌晨五点多、到现在七点出头，就这么两个小时左右里，池周围四幢楼，都满了。 　　姜灵十分惊讶：“全都住满了？！谁这么厉害？”真是……闻风而动！嗅觉敏锐！ 　　吴领班笑了，笑得见牙不见眼：“是啊，Miss姜。倒影楼全是南边来的大老板，松风水阁的都是刚从北平城里跑过来的，留听阁那儿是外国人，也是从上沪来的。” 　　……还泾渭分明！拉帮结派！ 　　姜灵无言半晌，道过谢，上楼去了。 　　而吴领班连道不用谢，而后他心情愉快地决定，再沿着露天走廊，把池边兜上一圈他当然要对姜灵客气！怎么可以不客气？他收了一堆红包了，都是托姜灵的福！ 　　塞红包的人，俱是为了打听见山楼的客人是谁，怎么就占了一整幢…… 　　排场这么大？！ 　　吴领班是长年娱乐场里打滚的，很懂分寸眼色。住的谁、什么身份不能说，只推说“不知道”，否则那是给自己惹麻烦；但是什么时候到的，却可以拿出来说一说，反正登记簿上也有、服务员那儿也会漏出去他会保管门卡是因为琪雅军人不爱干这个，难道还真能管得住这些人不打听？ 　　说了，那些人红包也给得值、给得痛快了，然后都是心满意足、若有所思地回去了。 　　※※※ 　　姜灵在客厅里贯彻“物以稀为贵”这条金律。 　　两株十二苞的孪生莲都很好说话。只是它们现在其实都已经抽出花芽了，藏在鳞叶下、没法直接看到而已。所以奉命改开九朵的那一株，第一支花茎要枯掉三个花苞…… 　　结果它趁机大撒其娇，几乎是敲诈了姜灵一笔！ 　　姜灵无奈，瞧着它贪婪地吞没每一丝每一缕“白雾”，然后不听劝告、疯乐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把花茎“嗖嗖”地长到了半寸那么长…… 　　这可太明显了！尤其赵永刚他们都是亲眼看着、亲手摆放妥帖的。所以姜灵将花挪了十来盆出来，补了点红色小药片。专家一致认为，这种元素有利于开花。 　　接下来姜灵煞有介事做了记录，再把花端回去。当然，这一出一进，就“难免”换乱了地方…… 　　而后姜灵听到了敲门声。她一开门，发现张甫与魏老板在门外。 　　张甫心情很好，两手插在裤兜里，悠然调侃：“姜小妹妹，魏老板钱包在叫，要请客了。走，我们去吃穷他！” 　　姜灵失笑：“好，我拿一下翻译器。”翻译器也属于姜灵这一次配备的“装备”，还挺高级；只不过是赵永刚他们出借的，不是姜灵自己买的。 　　※※※ 　　三人到听雨轩时，也就七点半这样。听雨轩是山庄内的地热温泉所在。室内室外，大大小小，全是暖雾蕴隆。不过这儿也有一些供客人休息会友的建筑。特别是一排木结构的平房，做了茶厅。 　　这个茶厅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那种喝茶的地方。它提供茶，也有咖啡、果汁等饮料，以及点心面食小炒等等。只不过格局关系，摆不开筵席。 　　厅里头宽敞明亮，一头是几间包厢、一头是大通间；外面有遮檐走廊，一边可以看露天温池，俊男美女；一边可以看山景，满眼翠绿。坐着喝茶、吃早点，最好不过。 　　此时通间里没什么人，倒是有几个夜空蓝在用早餐。他们吃东西很有趣，食物入口前，常常要琢磨半天，瞧一瞧、闻一闻，甚至大家嘻哈议论几句，才一脸审慎试探地送入口。 　　三人看的想笑又不好笑。然而，凡是人，尝试以前从没见过的土特产，只怕都逃不过这个样子，故而也没什么奇怪的。当下，三人在另一头远远地落座。 　　点了东西、无非闲聊。魏老板左看右看好一番，不由感叹：“真清净啊！” 　　窗外的雨幕，依旧厚厚。姜灵跟着望了望，随口道：“这里平时很热闹吗？” 　　魏老板笑了笑，看了张甫一眼，才道：“平时泡温泉的人多。不过要是早上太阳刚出来那会儿，也清净。” 　　姜灵知道张甫要在自己面前保持“长辈风度”，而魏老板不肯拆张甫的台，所以有些东西，他们绝不会涉及的；她也没那么好奇，反正彼此心知肚明。因此姜灵当下转开了话题：“我看菜单上北平的小吃都全了，只是这味道，行不行？” 　　张甫点点头：“挺不错。但你若想要尝正宗的，还得跑跑腿。”这两年做翡翠、玉石生意的，上沪、北平都跑得多。他说的这话，可是亲身验证过的！ 　　姜灵并不执着于正宗与否，好吃就行。没一会儿他们点的东西上来了，她尝了口豆汁，咬了口焦圈…… 　　果然都很好！ 　　于是姜灵心满意足地努力开动。 　　焦圈棕黄，又香又酥又脆。豆汁灰青而浓稠，就着拌了点儿辣椒油的咸菜丝，味道酸里微辣，香劲十足。 　　姜灵吃到一半，看看份量不够，又点了个糖卷果。 　　糖卷果看着黑不溜秋的、其貌不扬，其实是药膳，还滋补。糖汁里面裹的主要是山药、大枣，还有梅肉、桃仁之类，和着面蒸了又炸过，软绵香甜，也很好吃。 　　结果最后，姜灵面前三个空盘空碗，就咸菜丝还剩几根，惹得张甫连声羡慕她“胃口好”。没办法，胃口好才身体好；而人到了他这个年纪，当然是身体最重要！ 　　姜灵被张甫说得不大好意思。还好张甫与魏老板兴奋劲也过了，要回去睡觉。于是姜灵送了他们几步，走出来在走廊下踱来踱去消消食，琢磨了一下，伸个懒腰，对着雨中的温泉池，往家里打电话。 　　“喂，妈，是我！” 　　…… 　　“早饭怎么会忘？我吃了那！焦圈豆汁，还有糖卷果，全是北平小吃我这会儿不在上沪，在北平了。” 　　…… 　　“因为这边热闹嘛，看稀奇。飞机也就‘嗖’一下到了，还碰到了老熟人，就是卖我们家别墅的那个老板！” 　　…… 　　“好，我等着，你换老爸……喂，老爸？” 　　…… 　　姜灵给老爸老妈汇报的时候，夜空蓝们吃完离开了，又有一行年轻人从游廊上向木屋。 　　姜灵没数，反正足有二三十个。其中四分之一多，均具有军人气质，锋芒毕露，扫过姜灵的目光都很锐利。因此姜灵很自觉地往旁边滑步、滑步，再滑步，让开了一段距离去。 　　由于他们均穿了便装，没有制服，所以姜灵一下子也认不出是哪个国家的人。反正亚洲面孔占了大多数，也有几个欧裔血统、以及看得出是混血儿的。 　　而中间一个被众星拱月的，霍然就是火红跑车里的墨镜女郎郎。这下雨天的，她居然还是戴着墨镜！不过换了衣服与耳环耳环依旧大得夸张，又很简洁，唯独形状从银色圆扁环换成了淡金色水滴。 　　姜灵给爸妈打电话，当然是靖海方言。大概因为翻译器里没有这种区域语言，她走进门时，多看了姜灵一眼，注视了两三秒，微微一笑。 　　姜灵算不上喜欢二世祖，于是也礼貌性地冲她笑了笑，一边注意到她的耳上没耳洞那耳环是夹式的。 　　姜灵自己也没耳洞，因为小时候怕疼，长大了又有夹式耳环，她不过偶尔戴戴，当然够了。于是这会儿，姜灵就同病相怜了一把，并敬佩了一下能把这么大、这么晃悠的耳环扣稳，至少这工艺是挺好的。 　　而后姜灵继续跟老爸汇报情况。基本上，就是把跟老妈说过的话再说一遍……没办法，因为那边也是手机，不是座机电话。这年头，基本人人一个手机，家里那座机电话就成了摆设。而以姜富安与胡海燕的勤俭，自然要注销号码否则每年还得缴几百块座机费！ 　　搞定爸妈，姜灵又拨了外婆家的电话。 　　然而这回，却只有轻微而均匀的沙沙声。姜灵不解，看看信号格，满的呀！她端着手机转了转方向，又打了一下，不知怎么又好了。 　　于是姜灵开始汇报第三遍。 　　那边外婆毕竟年纪大了，耳朵没那么好，而且有些东西，她不清楚，喜欢多问一问比如上沪到北平的飞机，多少时间、机上有没有饭吃、饭好不好吃？ 　　姜灵逐一回答；一不小心说得略快了一点，还得倒回来解释一遍。因此这个电话，比前两个加起来，还更累！姜灵足足花了二十来分钟，终于搞定。她按掉手机，重重一握机子，非常有成就感！但也口渴难耐，还嗓子疼。 　　所以姜灵长呼一口气，转身杀进茶厅：“来杯矿泉水，谢啦！” 　　说完姜灵顿觉不对…… 　　之前那帮二世祖们，明明坐得老远，远得隔着半个茶厅…… 　　却都盯着她看！ 第08章 只不过看不到 　　姜灵顿时囧囧有神！旁边的服务员也被看得不敢动。姜灵连忙在心里飞快地检查自己叫东西的声音不高呀，音量很正常；穿着没问题啊，衣服很正常；脸上也没沾什么呀，不然张甫早提醒了…… 　　所以姜灵迅速扫一遍这些人、这二十七个人，除了背对这边的几个，他们大半是直盯着她看，侧坐的几个里，眼神还很……很专业、很隐蔽。 　　就是明明在打量你，却让你发觉不了！他们的目光看着一个方向、看着前方桌子之类，注意力却集中在另一个方向、集中在眼角等侧面的那一块视野里。如果不是姜灵直觉敏锐、连监控摄像头后的注视也会察觉，她还真瞧不出来，这些人也在盯着她！ 　　他们都没恶意，但也不和善。含着讨究与打量，很有刨根究底的意思。 　　姜灵彻底懵了，蹑手蹑脚起身、打算往门口溜。 　　然而就在这时，墨镜女郎郎冲姜灵笑了笑；而她同一桌的一个麦色小帅哥，冷然清了声嗓子。结果姜灵一下子发现，那些或直接的、或隐蔽的视线，都从她身上挪开了…… 　　效果真好！ 　　那些二世祖们显然很怕这帅哥他们忽然之间，各个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有几个面前的早点才用到一半，却也一动不敢动地干坐在那儿！ 　　真有威慑力！ 　　姜灵大大松了口气！ 　　因为迫不及待想要躲开这些古怪的二世祖们，姜灵朝墨镜女郎点点头笑笑算是道谢，顺便不急不慢地看一眼她身边的小帅哥小帅哥也戴着墨镜，只是不大，没那么夸张；眼睛看不到，但至少露出来的大半张脸挺帅！ 　　同时，姜灵继续往门口走去…… 　　墨镜女郎郎笑容更大了，冲姜灵连连招手、一指自己对面的空位：她那桌挨着窗下，四个位子两两相对。她身边是麦色小帅哥，小帅哥对面坐了一个棕黑头发的白人男子，背对姜灵这边。 　　姜灵没办法了。好吧，至少人家帮她解了围，实在不该没礼貌。所以姜灵走了过去…… 　　她准备当面道谢，然后开溜。 　　※※※ 　　姜灵把小小的翻译器夹到耳朵上、拉开椅子落座的时候，恢复行动能力的服务员，也把矿泉水端到了她面前。 　　墨镜女郎郎吸了一口她自己的鲜榨柚子汁：“我们昨晚刚见过。”用的是中文。声音有点儿暗哑、发涩。 　　姜灵不解。她去上沪时坐的车子，车窗是单向的。她看见墨镜女郎郎不奇怪，可墨镜女郎怎么会看得到她？但不解归不解，既然都被认出来了，姜灵还是点头承认：“是啊，我看到你开跑车了。火红的跑车。” 　　墨镜女郎略奇，问道：“你不喜欢车？” 　　姜灵承了人家的情，不好说什么，便道：“还好吧。我不是车迷，也不懂车。”其实是因为，昨晚那会儿……是很酷，也很危险！要知道那是城市日常车道，不是安排好的赛车道！而前几年余杭的飞车撞人事件，姜灵也知道。所以她对飞车的二世祖，虽没姚远那么反感，但也喜欢不起来。 　　墨镜女郎想了想：“车子是慢了一点。”又笑了：“不过你别急，你离开星舰也不远啦！” 　　星际飞舰？姜灵奇了：“哎？” 　　墨镜女郎笑得欢快极了：“你的精神力七级了。最近又有突破吧？日子很短、刚刚几天，还没收敛平和。所以昨晚我看到你时，就像在黑屋子里看到一个大灯泡。” 　　大、大……大灯泡？！ 　　姜灵匪夷所思：“你是说，你能够隔着车窗，‘看’到我？！”怪不得当时这位墨镜女郎不前不后、偏偏与她那辆奥迪平行，还直冲着后座笑！姜灵原来以为只是巧合，现在才知道不是。 　　墨镜女郎正色点头：“你以后也能做到。”又唇角一翘：“不过现在么……”她没有说下去，而是推起了墨镜。 　　姜灵顿时呆住了…… 　　…… 　　是路林！ 　　※※※ 　　路林乐得不行。她旁边的小帅哥没笑；姜灵旁边的棕黑头发也笑了，但比较克制。其余的人陪笑的陪笑，吃早餐的吃早餐，大家一下子都动了起来，气氛很快回温。 　　而姜灵囧囧无言。 　　她总算知道了，为什么车窗都挡不住。路林的精神力是十四级、是琪雅的顶尖高手之一，一个七级精神力者在她面前，除非使用专门隔绝精神力的高端手段，否则当然无所遁形！ 　　还有，凌晨负责接待的两个夜空蓝，之所以会认为她姜灵应该有一群随员、有必要独占一幢楼……显然是因为路林亲口吩咐了！路林亲眼看见的！路林把上沪的路上、那前前后后七辆车、都当成她姜灵的了！ 　　姜灵也明白过来，为什么她与这位墨镜女郎聊天，旁人一句话都不插嘴地位差太多了。 　　可是…… 　　为什么张甫喜欢耍她，路林也喜欢耍她啊？！ 　　不过姜灵不得不承认，她自己也喜欢逗小孩从婴儿、到蹒跚学步、到满地乱跑的四五岁。 　　所以姜灵并不觉得丢脸或者生气，她只是连忙拣了个话题：“阁下，唔……您的嗓子？” 　　“哦，没事，辣椒吃多了。”路林不再说中文，换回了琪雅语。所以她的嗓音虽还有点暗哑，但那种生涩却消失了。她看看姜灵，略收小了点笑容，回味了一下，兴味盎然道：“用来下伏特加，还挺够劲！” 　　姜灵：“……” 　　她端坐不动，其实早已暗暗抓狂阁下您为什么要那么搭配、为什么要用辣椒来下伏特加啊？！真是太有创意、太彪悍了！害得我都认不出您的声音来！否则即使您有高级翻译器，也骗不过我、也就不会有这场乌龙了……啊啊啊！ 　　路林琢磨了一下姜灵的表情，偏偏还要再加把劲：“您觉得呢？” 　　姜灵可没那么干过，她也不想试！所以姜灵忙转移话题：“听上去就很刺激……哎，这太阳还没出来？下雨天真是太不美妙了，阁下。” 　　路林放过了姜灵：“其实太阳早出来了。” 　　姜灵一怔。 　　路林略一摊手，轻松道：“只不过看不到。” 　　姜灵若有所思，望向东方的乌云：“是啊，这里看不到。” 　　路林也望了一眼天空，又吸了一口柚子汁，从容起身：“这儿太低了。来，我带您去一个看得到的地方。” 　　姜灵点头起身，还来不及应答，就听到一句俄语，来自她旁边的男人：“阁下，我们也想去瞧瞧。” 　　翻译器忠诚地履行了它的工作，而姜灵倏然扭头望去，瞧见了一张高鼻梁挺括的脸庞，以及一双青灰色的眸子。这俄罗斯人见状，还回了姜灵一个几分憨厚、几分调皮的笑容。 　　路林痛痛快快丢下一句：“那就一起来。”已经与麦色小帅哥走出了几步远。 　　…… 　　好吧，这个麦色的是保镖。体术高手。 　　还有，这年头到处帅哥，没什么可稀罕的…… 　　…… 第09章 赌约 　　几分钟后，姜灵才明白过来，路林起身的时候，其实并不知道要去哪儿。直到路林走到她的小型舰下时，目的地才被确定。 　　…… 　　伸缩梯已经被放下。亚勒一身与舰艇同色的夜空蓝制服。他端立在梯旁，向路林投以注目礼，而后在路林近前时一磕脚跟，右手握拳、捶击左肩这是姜灵第一次看到琪雅的军礼。 　　接着亚勒引手请路林登舰，同时道：“符合条件的目的地中，最近的海拔887米，距离十一公里。” 　　路林没穿军服，因此她没回军礼，只是站定、一点头：“好。”便登梯上去了。 　　亚勒却并没有立即跟上去，他递给后面的姜灵一副眼镜、向姜灵示意舰艇：“您还没来过，看看吧。” 　　姜灵点头道谢。而后眼镜一戴上，姜灵不觉屏住了呼吸。 　　雷列号。 　　那行外星文字的意思是一个人的名字，男性。这艘小型舰以他命名，叫作雷列号。 　　它比蓝黑的星夜更蓝更黑。姜灵这次距离近了，发现舰名并非喷漆，而是凸出的银色金属。它的体积并不怎么样，至少比姜灵在电视上看到过的、地球的移民舰小得多了：高约六七米，也即与二层楼差不多；最宽处约十五米；首尾长约三十多米。 　　它的头部呈一个钝角，舰体扁平，整体略呈三角形，两翼高度比中央小一些，没有明显的棱角，都是圆弧。 　　它除了舰名，没有任何装饰，也看不到舷窗与炮口。然而就是这种简洁，这种深沉，这种未知！ 　　……令它显得威武肃然。 　　所以这一瞬间，姜灵幽怨地告诫自己你看你看，那个周四的晚上，姚远会抓住机会登舰、会把你的事丢在一边，是很正常的……非常正常！非常非常正常！ 　　你都难以抗拒它的魅力！难以抗拒这样一艘钢铁利器的魅力！何况姚帅哥是一个军警系统的人？ 　　一个摸着枪过日子的青年人…… 　　…… 　　因为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星舰，姜灵多少受到了一些震撼，所以她登上小型舰后，良久没有说话。 　　舰内的空间，被不知名的新材料武装到了牙齿。四壁光滑、平整，简直像个白坯房。 　　这里的天花板与地板一个材质与颜色，银白却不耀眼，没有一把椅子或者凳子。好在供二十九个人站立说话，绰绰有余。舰内除了登舰的地方，后方也有一道闭合的金属门，更大，不过谁也不知道那后面是什么。 　　亚勒走在姜灵身后，最后一个登舰，而后他去了前方、去了路林身边。棕黑头发的俄罗斯男人，正在与路林说话；路林见亚勒到来，点了点头，把手掌按上身前的平台。 　　四下蓦然静了一瞬，姜灵发现她身边的人正看着路林那儿，于是也跟着看去。 　　平台下光滑的壁面，无声打开了一道小门、伸出了一条径尺粗的东西；而后那东西自己打开、折起、变形，转眼变成了一把带着半封闭式头盔的扶手椅。它被固定在墙壁内，同时又与两支从地面伸出来的柱杆，衔接、咬合到了一起。 　　原来家具都藏在墙壁里！ 　　亚勒坐下来，戴上了头盔，摸上扶手。那儿似乎也有控制功能。 　　片刻后，平台上的墙面徐徐向两边收起，露出了大幅的屏幕，与亚勒他们的“笔记本”瞧着差不多的屏幕。图像看起来舒适，眼睛不觉得疲劳，又难辨真假。 　　连电视也藏在墙壁里！ 　　※※※ 　　屏幕上显示的，应该是舰艇前进方向上的景象。 　　头顶的雨云；前方远处的山脉、近处的雨幕；下方的林海。因为已是秋季，雨中的树海不仅有浓绿，还有金黄深红，一望无际，斑斓驳杂，全都湿漉漉的。 　　除了启动加速时，微小的片刻惯性，雷列号一直四平八稳地前进，或者说滑行。对此，姜灵并没有察觉出任何晃动。如果不是屏幕上疾速后掠的图像，她绝不会相信自己正、正……正相对地面做着高速运动！ 　　大约三四分钟后，雷列号开始以惯性前滑，慢慢减速林海后掠的速度变慢了。但刹车轻微，姜灵没觉察出来。与此同时，屏幕的镜头拉向前方、聚焦向一座山峰。 　　路林往后一看，目光找到姜灵；姜灵不等召唤，乖乖上前：“阁下？” 　　路林一指屏幕上的山：“到了那上面，就可以晒太阳。” 　　姜灵：“……”她很想来一句得体的回答，但事实上姜灵觉得这事囧囧有神特地开着一架小型星际战舰、跑出来晒太阳，这实在是太……太囧了！所以姜灵的脸儿又开始皱起来了。 　　路林并没有生气，事实上她瞅着姜灵，几乎忍俊不禁。而棕黑头发的俄罗斯男人，看准机会，笑着插话：“直接飞上去有什么意思，要爬上去才好玩。” 　　这是下雨天！所以姜灵更囧了；几乎惊悚地看看这位俄罗斯帅哥、扯出了一个很干、很干的笑容。 　　路林看看姜灵，看看棕黑色头发，而后真地失笑了；她问棕黑色头发：“下雨天也没关系？” 　　棕黑色头发满不在乎，坚定道：“只要山顶上有足够好的风景。” 　　姜灵的直觉告诉她，棕黑色头发这句话里，别有深意。而路林唇角一翘：“这山海拔不足千米，能有什么好风景？” 　　棕黑色头发笑容微敛，直视路林：“那就来点……小小的激励？” 　　原来是在要奖品……原来他们飚车还有甜头、有悬赏！姜灵顿时默然。 　　路林笑了，随意道：“好啊，还是老规矩。”她看向姜灵，解释道：“这里你们一共二十六个年轻人，按体术分组，每组第一名，自己选一个小玩意儿。” 　　姜灵点点头，终于外交辞令了一把：“感谢您的慷慨。我……”然而麦色小帅哥突然开口：“她体术二级。”刚巧把姜灵后面那半句“我今天想弃权，因为雨实在不小”打断了…… 　　姜灵记得清清楚楚，她是来救人的！淋雨生病、影响计划，可怎么是好？！所以姜灵又一次试图开口。但小帅哥保镖话音落下的瞬间，姜灵察觉到背后突然多出三道凉意。 　　姜灵一惊，倏然转头看去，发现两个帅哥、一个美女正盯着她貌似平静、实则恶狠狠地盯着她！ 　　不止如此，另外二个帅哥盯着棕黑色头发；左边有一对俊美的男女对视了一眼，又各自转开头去；而右边剩下的十八个里，七个自成一拨，已经在互相用眼神挑衅了；最后另外十一个之间，气氛也不对。 　　与此同时，棕黑色头发却并不满足，他略顿了顿，继续道：“阁下，今天的雨不小，温度也是个位数……” 　　路林兴味盎然地瞅着他：“然后？” 　　又开始逗小孩了！不过……这两人！真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挨一个愿打！幸好、幸好……这回被逗的那个，终于不是她了！ 　　姜灵一想到这个，就热泪盈眶啊！ 　　棕黑色头发慢慢收起了笑容，目光热忱、注视路林：“听说这艘雷列号服役二十多年，如今已经退役了。但若是在新的主人手中……阁下，她必然会再建功勋！” 　　路林一下子笑了开来，她转头望向面前屏幕上的山峰，朗声宣布：“好！所有人都有两个小时！两个小时内走到我面前的有几个人，我就准备几支签。中签者就是这艘舰艇的新主人！” 　　亚勒动作很快，屏幕上立即显示出简略的山体分析。 　　山体坡度：约26到44度。 　　出发点，山脚下：海拔435米。 　　终点，山顶：海拔887米。 　　四百五十米的高度，即使体术一级，只要意志坚韧，两个小时内，也能上去！所以二十五个年轻客人之间的气氛，都彻底不对了！ 　　除了姜灵。姜灵几乎瑟瑟发抖，弃权的话张了几次嘴，都碍着压力太大、氛围太沉重，说不出来；她瞅来瞅去，只有路林与麦色小帅哥那儿，没人敢逼视。 　　路林阁下嘛，当然要恭敬；不过麦色小帅哥是保镖、而她是客人…… 　　姜灵“索索”移过去了一点，躲到小帅哥身后。 　　果然，一挨近麦色小帅哥，压力顿消。 　　于是姜灵暗暗抹了一把额头的虚汗，狠狠瞪了一眼棕黑色头发的俄罗斯男人！ 　　棕黑色头发不敢往姜灵这边看；连哼都不敢哼一声。倒是路林，瞧瞧姜灵，瞧瞧棕黑色头发，又笑了一回。 　　…… 　　几分钟后，山脚下。 　　麦色小帅哥随手捡了根树枝，在泥水泛滥的地上、划了条深深的长沟；而后他跨立在旁、无动于衷地淋着雨，等着上山的雷列号传来讯息，便要充当裁判发令。 　　二十五个人已经在线后站成了一排。一个个平静得像石头、锋利得像刀子。 　　而姜灵胡乱站在几步开外，淋着雨，连打了两个喷嚏；她瞅着小帅哥干活、瞅着那条深沟，彻底无语…… 　　我知道你体术好、好得不得了、好得不怕下雨、好得一根细树枝就能划出这么好几寸深的一条沟来……简直是东方不败转世、孤独求败再生！可是…… 　　啊啊啊，我没想参与赌博啊！我只是想救人！我为什么也要被扔在这儿、在这冷雨中凌乱啊？！ 　　…… 　　此时此刻，姜灵从未有过地想念赵永刚…… 　　想念他的军大衣…… 　　他的围巾…… 　　他的帽子…… 　　还有他的长柄黑伞…… 第10章 残酷游戏 　　一声可怕的枝条折裂响，二十五个人应声出发。这发令声来自一根直径十多厘米的新鲜枝桠。它在麦色小帅哥的手里断成两截。 　　姜灵目送二十五个年轻人远去。出发线这儿，只剩下她与麦色小帅哥了…… 　　麦色小帅哥静静地等待了片刻，问：“您不出发？” 　　姜灵无奈：“雷列号上，有地球没买到的新技术吧？” 　　麦色小帅哥一动没动，连嘴唇的动作都几乎看不出来：“是的。” 　　姜灵叹了口气：“这帮人都是有来头的吧？至少他们买得起好跑车，好得足以与路林阁下的跑车较劲。” 　　麦色小帅哥还是那两个字：“是的。” 　　姜灵耸耸肩：“您看，雷列号价值太大、太宝贵了；而那么有价值的东西，我可不敢和他们争。谁知道爬山的半路上，会有什么手段。我不像他们那么有背景，我还想多活几年。” 　　麦色小帅哥迸出了四个字：“他们不敢。” 　　姜灵奇怪：“为什么不敢？您把他们想得太好了。又没人盯着他们，别让人发现就行了。” 　　麦色小帅哥又是四个字：“我们盯着。” 　　姜灵诧异：“……特地盯着？！为了比赛的公平？几十个人跟着？” 　　麦色小帅哥终于多说了几个字：“不是特地。为主人的安全。从天上。” 　　“所以顺便监督一下？”姜灵明白了，抬头去看，但只看到乌沉的雨云，看不到战舰，“这样子。可我还是不想去。下雨呢，太冷了，会生病。戒严的警车什么的，什么时候会到这里？我直接上车好了。” 　　“已经通知了。没有戒严。有警车与救护车。估计还要四十五分钟到七十分钟。”麦色小帅哥说到专业话题，句子变长，“您的考虑不对。一、您的体术二级巅峰，若不出意外，登山需要二十到三十分钟。二、站着不动，感冒概率更大。” 　　“……”姜灵无语了，而后她作出了选择，“好，多谢！我去！去爬山！” 　　※※※ 　　雨中爬山，对姜灵而言，绝不是什么享受。好在也没什么无法克服的困难。何况，姜灵早已从头到脚都已经湿透了，爬山并不会令这种情况更糟糕。 　　所以姜灵检查了一下鞋带，就沿着前面的人留下的痕迹，往山上登去姜灵自知对野外没什么经验；但那二十五个人里面，显然不少人有。 　　山地的泥石上很滑。不过若踩在长草的根部、踩在草窝子上，就会平坦一点、摩擦力大一点。姜灵的运动鞋抓力不错，她又不急，每一脚都从容踩稳，因此姜灵一路缓缓往上，顺顺利利。 　　姜灵发觉，她如今落脚、蹬力，都轻松很多，仿佛可以这样不知疲倦地、永远地往上爬；而抓住小树借力，也比以前容易了许多因为她身体柔软，有些角度的树，放在以前那是离得太远、抓不到的，现在却可以够到了。 　　另外，雨对漫山遍野的草木来说，是一件痛并快乐着的事。下雨了，就晒不到太阳了；不过有充足的雨水，那就能长得更好…… 　　哎！它们也不知道要什么好啊！ 　　姜灵行走在其间，踩的草、拉的树，都是这样子的心情。所以姜灵好笑至极，又哭笑不得。 　　而后姜灵看到了一个帅哥…… 　　…… 　　其实还是个大男孩，也不算帅，清清秀秀而已；看上去稚气未脱，只怕是个高中生。因为他身高拔蹿之下，脸上似乎、好像，还带着最后一点婴儿肥。 　　这个大男孩背靠着一棵树坐着，顶着自己的衣服，愁眉苦脸；一见姜灵，眼睛一亮：“加油啊！” 　　他说的是普通话，而且姜灵直觉他此刻善意又真诚。因此姜灵停下脚步：“你怎么啦？” 　　“我的脚扭了啦。”大男孩无奈，又冲着姜灵一串连珠炮，“你大陆的？台湾的？哎呀不管这些啦，你快上去吧！别在我这儿耽搁时间了，要抽签那！” 　　姜灵抬头望向山顶，却只看到前方一片片湿漉漉的草木！她手机什么留在雷列号上了，所以姜灵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但最近练体术的关系，姜灵对时间敏感了许多。所以她知道，登山开始到现在，应该是在十到十五分钟。 　　因此，姜灵不觉得焦急：“还有一个半小时这样，这里是半山腰，你要上去吗？我可以搀你。” 　　姜灵自觉尚有不少余力啊！ 　　大男孩瞪大了眼睛，随即他点点头，又摆摆手。 　　这什么回答？姜灵感到混乱，不解地看着他。 　　大男孩叹了口气：“我想上去啊，可是会连累你。我知道你们体术好的，爬这种小山，带上一个人小意思啦！不过你还不知道吧？那几个体术五级的联合起来啦！你能照顾好自己，就运气很好了……否则我也不会扭了脚……” 　　姜灵想说“我是精神力的”，但听到后面那些，她就把这话咽下去了，眉毛一扬不解道：“听说有琪雅的人盯着、他们不敢乱来，不是这样吗？” 　　大男孩又叹了口气：“对了，你是今天第一次参加这些，所以不清楚吧？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几个厉害的，玩得很大，结果被踢出去了。接着剩下的安份了一阵子，又开始小动作了。到前两天他们算是试探出了琪雅人的底线，就变成目前这样子了啦！” 　　说了半天没重点！ 　　不过姜灵已经隐隐明白了：“现在什么样子？” 　　大男孩摸摸自己的脚踝：“现在嘛，出格的事呢，他们会管；但小动作呢，他们也不管的啦！像我这样，被碰撞了一下、崴了脚的，就是小动作；要是我摔断了脊椎，就是出格了。” 　　姜灵背上一寒：“有人摔断过脊椎？” 　　大男孩也瑟缩了一下，指指山上的方向：“有啊，腰椎。琪雅人把他治好了，然后跟下手的那个人，要了十倍的医疗费。差不多两亿英镑的玉石啊！现在那个好了的活蹦乱跳，就在前面；至于那个下手的，滚蛋回家去了。” 　　姜灵默然无言。 　　大男孩又催促：“你快上去吧，抽支好签啊！” 　　姜灵望向苍茫的前方，点点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说完，姜灵继续爬山。 　　不过她没走出几步，那大男孩忽然一声喊：“哎，那个谁，等等啊，差点忘记啦！我叫周信光周到的周，言必信的信，光明的光，你叫什么啊？” 　　姜灵回头一笑：“姜灵。姜太公钓鱼的姜，百年朱果千年灵芝的灵。” 　　她接着往前、往上，背后远远传来周信光的大喊：“你一定要小心啊！” 　　姜灵挥挥手，没再回头。 第11章 纵横博弈 　　长长的野草茂密得挤不过去。弯弯绕绕带着小刺的藤蔓，当路横拦。还有旁边那些树杈细枝，斜斜伸过来勾挂衣物。坡度渐渐陡峭了起来，水汽也愈发浓重，雨滴倒是小了、没了。 　　姜灵手脚并用往上攀登，越来越吃力；不过与此同时，她的动作也越来越流畅、越来越协调那些又夸张又艰苦的标准练习，真不是白费的！ 　　没办法…… 　　当一个人能金鸡独立把自己摆成“q”形时、能作出诸如此类的动作时，其注意力集中程度、身体平衡能力、动作协调性，当然也就好到了一个完全值得赞叹的地步！而登山虽然动作不一样，但也属于运动啊！一项越野运动。 　　所以姜灵虽然走得艰难吃力，心情却不坏她好不容易练出来的东西，终于体现了价值！ 　　水汽浓了又淡去，透过最后一些薄雾，已经能看到那一轮明晃晃的白盘子了。是太阳。它平素的刺目耀眼被水雾挡去，光亮变得柔和，柔和得足以让人直视。 　　这种景象姜灵熟悉又陌生。姜灵小时候还常能看见。但后来，城市里的雾气渐渐混合了越来越多的粉尘，灰蒙蒙的，与此刻柔白的水雾截然不同，即使挡在太阳前，也带着那种脏灰的色泽，瞧着压抑。 　　那与姜灵记忆里的雾中日出，完全不同。所以此刻，姜灵站定喘气，抬头多欣赏了一会儿。反正时间足够。 　　而四周的草木也感觉到了阳光，雨水已经饱足，所以它们呼唤着更多的阳光。那是一种纯粹的喜悦，简单而执着，蓬勃而向上，孜孜不倦，无休无止。 　　姜灵身处其间，几乎觉得自己也成了其中一株草、一棵树；她被这种愉快的心情感染，索性成全它们一把，于是微微一笑，张开双臂，让这里的“白雾”流淌得更快！ 　　如今，姜灵促进“白雾”的速度，已经比过去快了许多。所以很快，整个儿这面小山坡上，所有的草木，都冒出了更为强烈、更为浓郁的快乐！ 　　它们乐疯了！ 　　姜灵由衷莞尔。合果芋就是这个德性，而别的植物，其实也都一样。 　　然而就在这时，四周挡路的野草、拦路的刺藤、扯衣服的小树杂树，都焦急地朝姜灵传来同一个信息： 　　『有人！有人！』 　　『厉害！厉害！』 　　『小心！小心！』 　　『危险！危险！』 　　『他们刚打完一架！』 　　『躲！躲！躲！』 　　姜灵懵然，但她清楚，森林与林语者是彼此忠诚的朋友！所以姜灵连忙控制呼吸、蹲下身，一动不动，大气也不敢出！ 　　『这边！这边！』 　　『我们这儿！我们这儿！』 　　雾气袅绕间，能听到前方有人走动。他们似乎折了树枝当长棍，用来随手撩开长草之类。但人影还看不到。 　　草木们指出了躲藏的地方，姜灵小心转移过去。 　　※※※ 　　来的是两个男人。他们沿着上山的路，倒着往下搜。 　　姜灵十分担心，他们会发现她留下的痕迹。但这两人在她上坡十几米处，停住了，闲聊了起来。 　　他们对自己的谈话，并没有掩饰的意思；山林间静谧得落针可闻，姜灵的耳朵如今又奇好；再加上山坡这一面背风，没有呼啸的风干扰……姜灵把他们的声音听了个一清二楚。 　　是普通话。 　　所以翻译器虽然判定距离过远、声音太小，不属于社交内容，又不工作了，但姜灵理解起来，却没有障碍。 　　前面几句似乎是闲聊，姜灵不明白他们指的什么。而后她听到一个比较低沉的嗓音，首先提起了她：“还有个小姑娘。今天刚来的那个。我不认识。” 　　这令姜灵注意力陡然一振、立即听得更仔细了！ 　　第二个嗓音更温和一点：“我也不认识。她普通话太标准，我听不出口音。” 　　“我也听不出来。但看皮肤，应该是南边来的。” 　　“……水灵灵的哟？” 　　“没有保养的痕迹。” 　　“……什么？” 　　“脖子、手部，与脸部状况一致、均很自然。以她的年龄，在北方的气候下，不保养不可能如此。” 　　“……花丛老手。” 　　“算不上。你多换几个女人也会知道。” 　　“那种贴上来的女人？我看见就烦。” 　　“不要白不要。解闷。你别忘记付钱就是了。” 　　“那还不如直接叫‘小姐’，至少不用查来查去。” 　　“偶尔换换口味。” 　　“玩不痛快。” 　　“那倒也是。” 　　“那个姑娘不是我们的人？对岸的？” 　　“有可能。走吧，上去。” 　　“不找了？” 　　“不找了。抽签么。而且，她要是真抽中了，与他们谈总比跟别家谈容易。” 　　“这样就更该找到她。” 　　“嗯？” 　　“你觉得别人会放过她？” 　　“他们疯了？！噢……” 　　一片哗啦响，是树枝狠抽草木的声音。 　　“是啊。那几个拿到了也保不住。所以亚历山大开的条件，他们肯定会同意。这会儿，应该已经谈好了。” 　　…… 　　姜灵悚然看来这次的“奖品”，价值太大，这些人互相拉拢、联手，分成两大阵营、大家都准备下血本了！甚至顾不得琪雅人、顾不得游戏规则了！因为，只要确保东西落入自己这一边，犯规出局也值得了！ 　　害怕之下，姜灵把自己缩得更小了；而与此同时，在蒙蒙细雨般的浓雾里，姜灵的思维，却特别清晰！ 　　……大概因为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刻？！ 　　赵永刚与姚远这两个家伙，看见舰艇就流口水……近几周里，受到他们的影响，加上翻看了一些必要性的资料，姜灵如今对与地球接壤的文明，也算有个笼统概念。 　　所以姜灵很快想通了其中关键！ 　　两亿英镑的玉石，固然昂贵，但雷列号更宝贵它是无法用钱来衡量的！ 　　原因很简单，琪雅的军事技术，已经初步步入三级文明的行列……这意味着，路林手里淘汰下来的舰艇，譬如这艘雷列号，堪比瑞森的主力舰！绝不会卖给地球的主力舰！ 　　平心而论，瑞森等二级文明这么做，是从它们自己的安全与战略角度出发，十分有必要。但琪雅不在乎，路林也不在乎除了差距更大、不必担心被赶超，这里还有星域地理的缘故。 　　当然，雷列号既然退役，它的主力武器、军用的侦察系统与隐蔽系统，应该已经被拆卸掉、被替换掉了。但它的动力系统、防护外甲等等，俱都还在。拿到手，就能拆了去倒推逆推、去研究琢磨、去分析材料…… 　　而这其中任何一样，就足以令中国、俄罗斯或者美国疯狂！足以令任何一个大国疯狂！倒是像梵蒂冈那样，人口小面积小的小国家，不用操心这些事…… 　　比起这些，两亿英镑的玉石算什么？ 　　凡是能用钱解决的问题，统统不是问题！ 　　※※※ 　　因为想通了这些，姜灵忽然觉得，她似乎该出去来一个“相见欢”？落在这两人手里，应该会比落在“他们”手里好吧？ 　　但两人还在说话。而他们的聊天内容，让姜灵乖乖留在了原处。 　　…… 　　那个低沉点的嗓音满是调侃：“所以你同意分头走？” 　　温和点的也不急，胸有成足道：“这回是抽签。他们是有两个好手，可抽起来也只有两支签而已……” 　　低沉嗓音调侃味更浓了：“所以你自己不去、让那帮小子陪着俞静上去？”说完低低怪笑了一串。 　　温和的那个依旧不急：“得了吧，好歹是自己人，多一支签。” 　　“顺便卖个人情？！你够贼！这才接手几天？果然不一样。哎，我还以为你看上她了！” 　　“所以我体术一年比一年不如你呵……” 　　“你不比我差。只是你在这些事上面，花的时间多了一点。我跟你不一样，上面有两个挡着，我还掺合什么？专心练就行，以后还能出去多看看……美女们啊！等着我！” 　　“就知道跟我显摆！说正经的……反正他们那边，亚历山大可不会亲自动手。把他伸过来的新爪子，一个一个都剪了，我倒要看看，看看他这次……” 　　低沉嗓音恨恨接口：“看看他这次运气还能有多好！” 　　温和的那个笑了笑：“是啊。天下的好事，没道理全让他占了去。” 　　低沉嗓音忽然冒出了几分猥琐味道：“你说，会不会是……嗯？” 　　温和的制止道：“别胡说，上面看着，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唇语分析……但说不准……瞧着比较顺眼？” 　　低沉嗓音一派笃定：“好，不提这个。两支签，九支签……没准十支。哈！不过，那帮小子可要得意了！” 　　“操什么心，他们又吃不下。” 　　“是！我瞎操心谁敢乱咬，让他连骨头吐出来！” 　　“那不就行了。走吧，我们挪挪。我看那小姑娘，要是上来了，八成顺着路走。” 　　“行，十支总比九支好。咱们找个好地方。” 　　…… 　　姜灵松了口气，静静等待他们远去，然后她就可以下山了。 　　是的、没错！下山！ 　　新技术，当然很宝贵了……但她姜灵就算上去了，也只是多一点可能性，不是吗？ 　　算算看……十二分之十，减去十一分之九，是六十六分之一。也即大约百分之一点五多一点。 　　为了增加百分之一点五的可能性，姜灵实在不愿意去拼命！她还是回山脚下去吧……去等救护车和警车。然后她应该回去好好洗个热水澡、喝碗姜汤，不要感冒、不要发烧，以良好的状态，去为她的使命努力！ 　　去救人！ 　　救人可比抢东西好多了！重要多了！ 　　有魅力多了、可爱多了！ 　　或者说得直白一点，那六个行动人员在姜灵眼里，比百分之一点五的可能性重要多了！因为人是活的、是最宝贵的！更因为他们是最好的战士、真正的人民保护者！他们值得！ 　　只有他们，才值得！ 　　※※※ 　　可惜，姜灵的打算落空了…… 　　…… 第12章 日出天蓝 　　那两个男人一前一后，朝一片平坦的地方而去，大概是为了防备偷袭因为大家都没武器，最多也就一根树枝一块石头，所以全要看手上功夫。 　　但斜刺里走出没多远，他们就与上面下来的三个人碰上了。这会儿他们与姜灵之间的距离，也就二十米这样。若不是姜灵的运动服都是黑色，在这山里、雾里不明显，姜灵早就被发觉了！ 　　这里已经入了云层，没有雨滴，只有浓密的白雾，浓的可以肉眼分辨出飘荡在空气里的细小的水滴。它们无声游荡，遮蔽了视线。不过那边交手的情况，姜灵知道得一清二楚她不仅能听，还能从周围的较高的树木那儿，得到“现场直播”。 　　一如当初，在日月湖的柳公庙里，那棵大樟树能够与姜灵沟通、能够告诉姜灵，它脚下到底埋了什么样的东西、最初是由谁而埋、又为何至今仍在。 　　…… 　　起先那五个人只是对看。然后两人这边主动出击，双方就交手了。他们的动作幅度都不大，主要靠手，很少用腿。用的都是拳击、掌切，或者肘撞，没有扫堂腿、鞭腿之类。 　　他们都直冲着对方的太阳穴、咽喉、心脏、肾腰等致命要害招呼，但留了一点儿力；而对鼻梁、下巴、眉际、胯下与双眼这种不致命的要害，大下狠手！ 　　姜灵静静藏在原处，寒毛倒竖！ 　　这不是武术…… 　　这是杀人的本事！ 　　她知道她知道，赵永刚也会这些…… 　　特种兵都会！ 　　但毕竟，赵永刚还没当着姜灵的面，使出这些本事过！ 　　…… 　　双方交手很快结束。因为其中一个实力明显凸出。他自己搞定两个，又帮同伴搞定第三个，而后他捂着下巴揉了一会儿揉，看着同伴放了一通话，把三个倒霉鬼的腿都弄断了一条…… 　　两人这才一起走了。 　　至于不把人干掉…… 　　没办法，毕竟他们与姜灵一样，都是路林的客人，小客人要是打架，还能罚款了事，那客人死了，可就是扫路林的面子……八成会招致报复！ 　　姜灵扶着树干狠狠打了个颤，也松了口气，不由就有了庆幸的心情。因为…… 　　是说话的那两个人得手了。 　　他们很凶！ 　　他们真狠！ 　　这三下就是六亿英镑啊！ 　　不过，他们是自己人…… 　　自己人唉…… 　　※※※ 　　尽管人走了，姜灵还是大气不敢出。她也没冒出去、跑上去要求保护就她那功夫……这不是连累别人、害死自己吗？ 　　那两人肯定会软硬兼施把她当棋子，而且真要遇上了“新爪子”，肯定会弃卒保车、保住他们自己他们才不是赵永刚！他们的目的不是她姜灵的安全、而是雷列号！ 　　姜灵怕死、怕疼、怕受伤。姜灵无心去参与一个她什么也做不了的残酷游戏。因此姜灵按照计划，转身下山；而且她没走大家上山的路那个温和嗓音会想起她，别人肯定也会想起她！ 　　所以姜灵另外找了一个可以走的方向，蹑手蹑脚往山下摸去。只是上山容易下山难；何况这会儿，遍地都湿漉漉地滑。姜灵又不敢弄出什么动静、甚至都不敢站直身，所以她只好半蹲着，一步一步挪。 　　其实这样也不慢，而且很稳因为重心低。就是姿势笨拙，不太好看。不过姜灵也顾不了那些了。 　　然而没出几步路，姜灵再一次收到了草木们的警告，她自己也听到了下面有人搜过来！ 　　他们既不是上坡也不是下坡，而是横着在找痕迹！而且这回的说话声，姜灵听不懂…… 　　不是自己人！ 　　所以姜灵几乎要哭了…… 　　她不想被人弄断一条腿啊！不想不想不想啊！ 　　※※※ 　　还好，漫山遍野的草木很帮忙。姜灵听从指引，迅速缩进了旁边一丛长草里；与一只山蛤蟆，大眼瞪小眼。 　　片刻后，那几人沿着上山的路，找上去了。姜灵听得清楚，她无法确定他们是不是在找自己……但显然，他们很快会路过她姜灵刚才走过的地方。所以为了保住自己的腿，必须跑路了！ 　　要跑上山！ 　　因为到了山顶，她就安全了；可山下的麦色小帅哥，看着她出发后，早就自己上山了！她就算到了那儿，也不安全。别人很可能还是会追踪觅迹找到她、给她来一个“行动不能”！ 　　…… 　　姜灵轻轻地、深深地吸入一口气，静心与周围的草木融为一体、去感受、去体会，去摸清楚情况。 　　一草一木，对自己生长的山坡，再熟悉不过。很快，几乎就是一瞬间，通过与它们的沟通，姜灵对这座山的地形、对那些人的位置，有了个大致的概念。 　　上山的山势更陡一点，下山的则平坦一些。不过上山的路只剩四分之一了。而下山，还有四分之三。 　　到处都是草木深深。唯有一开始被人走过的地方，踩出了一条勉强可以称作为路的小径但可惜，这条小径姜灵不能走。因为有人，因为那些人的互相搜索以此为中心。 　　除了西南方向的这条小径，山的西北侧，也有人。 　　那就只有东南了…… 　　…… 　　东南侧向阳，草木茂密，也难走一点。好在这难度对姜灵来说，额外轻松一些。因为拦路的家伙们，会给她“亲自指点”。不仅告诉她哪个家伙长了刺儿、让开别碰，也顺带告诉她哪儿的石头松动、不能落脚。 　　于是姜灵总能找到最省力、最稳当、最便捷的路径。这令姜灵真正明白了，为什么梦里的姜灵在那悠长旅途中、在每次出发前，都要按着地面的青草、按着身旁的大树，或者按着石上的苔藓，祷告良久、静静良久。 　　姜灵学着那样子去做；随即姜灵发现，她有一种融化的感觉…… 　　仿佛融化在这片山里的感觉！ 　　一、二……二个人，就是一开始说话的那两人，左边斜着过来了；他们在绕开前方一小堵峭壁，正往上去！ 　　后退来不及！ 　　……但可以等他们过去。他们不会经过你的来路，不会发现痕迹。 　　姜灵心中空明，静静蹲下身。 　　“爪子齐了？” 　　“齐了。就是那个小姑娘，不见影子。” 　　“……她不会一直在山脚下、没上来吧？” 　　“完全有可能。她也不是傻的，吓坏了……咳、咳咳！咳咳咳！” 　　“你还行吧？” 　　“没事。” 　　“走慢点，别让肋骨戳进肺里。” 　　“还没断那！你别咒我！” 　　“其实我想吧，这次出局了，也算值了，我辛苦了这么多天，去跟我家老太爷要点好喝的，他不会不舍得。他又不喜欢酒。我记得好像有瓶85年的美杜莎，罗马康帝酒庄的……啧啧，真可惜！有个人轻伤不下火线、但不能陪我一起喝啊！” 　　“……滚！” 　　…… 　　两人说着话走近、又渐渐走远。最接近的时候，他们离姜灵只有五六米。姜灵蜷在长草中、心如止水，从草隙之间，亲眼看着两人、四条腿，从面前经过。 　　然后姜灵眨巴了下眼现在危险情况解除，她好像可以跑过去跟他们一起走？ 　　啊，不不…… 　　不对！ 　　不行！ 　　他们问起姜灵之前的行踪来，姜灵可不好解释。所以，与这两人，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 　　上山还有短短的一段路。姜灵等了一会儿，待这两人先上了山，这才往上攀登。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姜灵惊吓之下，早已经丢开了那二个小时的限制了超过了又怎么样？差点害她断掉一条腿，都是坏蛋坏蛋坏蛋、大坏蛋！管你们这帮大坏蛋去死！ 　　……反正这两人不是筹算周密、能打够狠，把事情都安排好了嘛？所以她姜灵管这些干什么？！ 　　当然，最讨厌的还是那个亚历山大不是说路林特别偏爱么？应该就是指那个棕黑色头发的俄国人！ 　　要是没有他提议，就什么事都没有！ 　　没有淋雨！ 　　没有爬山！ 　　没有惊恐！ 　　所以最后一段山路，姜灵爬得干劲十足她可不想错过亚历山大的脸色！绝对不能错过！ 　　九比二，或者十比二！ 　　嘿嘿！ 　　哼哼…… 　　哼！ 　　…… 　　而后姜灵长长叹了口气。唉，这就叫惊惧交加、事后迁怒。 　　※※※ 　　当姜灵七拐八拐，绕过难以攀爬的小峭壁、绕开尖藤刺树、终于爬上山顶时，她首先注意到的，不是路林，不是那两个说话的男人，也不是其它任何人。她首先注意到的，是蓝天、碧空。是明晃晃的太阳。是几缕飘在高空的白色浮云。 　　姜灵尽情看了一小会儿，长长呼出了一口气，擦了把脸上的雨水汗水……然后打了个大喷嚏！ 　　接着姜灵才注意到路林与其他人。 　　…… 　　山顶似乎被雷列号碾过一遍了，碾出了一大块空地。空地那一头，路林面朝东边，坐在一顶黄白蓝三色太阳伞下、坐在一把支开的扶手沙滩椅里，肃然望着前方的天空、望着不知名的远处，似乎在思考什么重要事件…… 　　弄得她身边的气氛极度沉重。 　　连姜灵都感觉到了，还隔着二十来米呢。 　　路林的墨镜依旧架在头顶，左手旁支开的白色小圆桌上，有一瓶红酒，已经开了。盘子里，倒酒用的高脚水晶杯覆了一圈，酒却只倒了两杯。一杯在路林手边，一杯在亚勒面前；麦色小帅哥面前的杯子大多了，里面饮料是橙黄的，大约橙汁吧。 　　从姜灵这边，只能看到路林的侧后半个脸儿；倒是亚勒，差不多正面对着姜灵，此时微微颔首一笑；而麦色小帅哥戴着墨镜，坐在路林身后、桌子西边，转头看向姜灵，面无表情。 　　姜灵回了亚勒一笑、一点头；而后她很想瞪一眼麦色小帅哥，可是…… 　　算了。 　　真要说起来，这事不能怪他。 　　另外还有十三个人在山顶上，就在姜灵前面不远。他们那儿也有张饮料桌，摆的东西可就多了。矿泉水、果汁、啤酒，还有好些标签是姜灵不认识的。 　　而饮料桌旁边，对半围着两排撑开的椅子。中间留出了空儿来，让人走路。椅子很多，姜灵没数，估计是二十六把。但古怪的是，尽管椅子绰绰有余，却有五个站着。 　　都面朝路林那边站着、前前后后地站着。没有坐下，也没有喝饮料，更没有换衣服，就那么钉子似地站着，泥水淋漓地站着……哦，不对，他们身上的雨水，已经干了大半了。 　　其中头一个就是棕黑色头发的俄罗斯人，亚历山大。 　　…… 　　姜灵不解地看了看干站着的那几个人……都到了呀，不休息做什么？ 　　难道连抽签也要抢吗？！ 　　所以姜灵无言，摇摇头，走到桌子前，拿了瓶矿泉水，一边拧开来喝，一边找个空位。 　　然而桌边坐的八个人，都面色古怪地看着姜灵。 　　姜灵被他们看的不自在起来。而且，其中一个脸色特别苍白的男人，姜灵认得是那个说话嗓音温和的。而嗓音低沉的，应该就是他旁边这个了。 　　两人都是帅哥。只不过一个刀刻般英俊犀利，一个有点儿虎头虎脑。他们都用力盯着姜灵，满脸焦急之色，瞧着很想说什么，偏偏一个比一个沉默。 　　因此姜灵更不自在了；拿着水，连忙离他们远点；找了最靠外的椅子，坐下来喝。 　　背对姜灵的六个没有回头。面对姜灵这边的两个，盯得更用力了。 　　两个比八个少得多了，所以姜灵一边慢慢喝着自己的水，一边满不在乎地回看他们唔，都是男的，都长的不赖。只不过比不上姚远那个级别…… 　　看什么看！要看大家一起看！ 　　…… 　　“叮、叮！”路林那边传来清脆的敲击声。 　　姜灵闻声看去，亚勒掂着一个杯子，向姜灵指指红酒、磕磕酒瓶，而后作了个邀请的手势。 　　姜灵摆摆手，扬了扬矿泉水她更喜欢矿泉水！红酒哪儿有这个解渴？！ 　　亚勒不知为何觉得很有趣，一下子“噗哧”笑了，笑得前俯后仰，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姜灵慢慢收回手，又喝了一点水，无言地看着亚勒…… 　　亚勒这次是怎么了？上次在梅间包厢里、刚才在雷列号的梯子下，他对路林都很恭顺很敬重啊！这会儿这么笑，笑得这么夸张，也不怕打扰了路林？！ 　　可是……麦色小帅哥也慢慢勾起了唇角！ 　　姜灵狐疑地瞅瞅他们，又看看这边十三个人。站着的还是站着，坐着的还是坐着……没有人动……甚至都没有人说话！ 　　这令姜灵感到诡异。来的时候，在雷列号上，这些人彼此间也小声交谈；还有说普通话的，试着向姜灵搭讪过几句。只不过，姜灵那会儿正兀自震撼，加上又对二世祖们戒备，因此回应冷淡。而后来姜灵站在路林身边，与他们就没机会再聊了，故而不曾互相认识。 　　所以此刻，姜灵终于意识到不对了他们都被打了麻醉？！ 　　不可能！ 　　亚勒好不容易收敛了一点，把空杯子覆回去，朝姜灵招招手。 　　姜灵左右看看，小心站起来，远远绕开那站着的五个人，向亚勒走过去。 第13章 亲和性 　　走过去的时候，姜灵忽然发现山上气压很低雨天水汽大的关系？她一边走向亚勒，一边把盖子拧回瓶口。但就在绕过那站着的五个人后，两道冰凉冰凉的寒意袭上了姜灵的脊背，比之前姜灵感觉到过的寒意，都要更冷、更利！ 　　所以姜灵吓得腿一软，略略趔趄了一下。她回头看了一眼，是亚历山大与另一个亚洲面孔的男人黝黑，精瘦，一米七十出头！五官倒是很端整……可也真是因此，狰狞着眉目瞪起人来，特别狠厉凶恶！ 　　姜灵连忙加快脚步，一溜儿走到麦色小帅哥的椅子后再一回头！ 　　果然，那人不敢往她这儿看。 　　姜灵大松了一口气，仔细瞅着那人、记住了他的长相，吹了吹自己的额发，在心里把他列了个红色警告，扭头轻声问亚勒：“他们怎么了，都这么古怪？被……麻醉了？” 　　“怎么可能。”亚勒上上下下打量姜灵，“倒是您，您不觉得难受吗？” 　　姜灵不解，小声道：“没啊，爬山不算累，就是很不好玩、一点也不好玩……倒是这里的空气，比半山腰云雾里还闷，我有点喘不过气来，真不舒服。” 　　亚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伸手朝路林一引：“到这边来吧。” 　　姜灵朝路林努努嘴：“阁下在考虑问题吧？我就不打扰她了。” 　　结果路林轻笑了一声，她略侧头看向亚勒：“我那会儿说得不够明白吗？”也不待亚勒回答，她头也不回，举手过肩、冲姜灵勾了勾手指：“到我面前来走到我‘面前’的人，才有资格成为雷列号的主人。” 　　姜灵怔了一下。她想起来了，想起路林的原话了！原来，关键不是“两个小时”，也不是“抽签”，而是“走到我面前”！ 　　亚勒也笑了，看了一眼他自己的“笔记本”：“您还有七分钟。哦，又过去了两秒！” 　　姜灵迅速望向那边的男男女女十一个人都热切地注视着她！还有两个狰狞地盯着她！ 　　这令姜灵暗暗泪流满面…… 　　她不想当出头鸟、不想过去也不行啊！ 　　回头会被人生撕了的！ 　　※※※ 　　六秒钟后…… 　　姜灵一脸无辜，克制着绞着手指的冲动，端立在路林面前一米远处抽签不是很好吗？九比二，稳赢的啊！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个样子？太雷人了！ 　　路林也是像亚勒那样，上上下下打量姜灵，而后她道：“看来呆会儿，我们可以跳过一个步骤了。” 　　姜灵没看那边十三个人谁会喜欢看那种大狗盯着肉骨头的眼神啊？！她只是点点头表示赞同。 　　不过路林还有问题：“精神力真是奇妙……您只有七级，可您居然能站在这儿……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姜灵摊摊手：“很闷，似乎压着块大石头、喘不过气来，但呼吸其实没问题。” 　　路林颔首，又问：“现在呢？” 　　姜灵明显觉得更闷了：“比刚才更难受了，一块大石头，变成了四五块……”她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听到那边传来“噗通”声响！姜灵倏然扭头看去，发现前面站着的五个人里，稍后的两个都站不住了。一个换了个姿势，坐在地上，直喘气；另一个干脆趴在了地上。 　　路林略比了个手势，亚勒起身，端过桌边的第四把椅子，放到姜灵身后。而路林冲姜灵坏笑了一下，正色道：“那么，我们继续？如果觉得像是窒息了，您不要硬撑。” 　　姜灵回头看了看椅子，一下子摒弃杂念，认真道：“我不会硬撑；我也会尽力。” 　　这是多好的机会！买也买不到的！路林是好奇，所以出手试一试；对姜灵，就是难得的机遇！琪雅的顶尖高手啊！平时别说她陪你过几招了，见一见都难！ 　　※※※ 　　当姜灵觉得胸口压了二十块大石头时，十三个那边一个站着的也没有了。 　　…… 　　当姜灵觉得胸口压了一百块大石头时，十三个那边有人昏迷，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温和嗓音的男人。 　　路林没理。而姜灵也不好意思求情上门做客的，既然有胆搅合主人家的宴席，那就要有被大扫帚扫出去的准备！幸亏还好，还死不了…… 　　倒是亚勒瞅瞅那边，悠然去雷列号上拿了什么东西下来，过去替那个男人处理了一下。 　　至于姜灵，她开始试着，与四周的草木沟通…… 　　帮帮我呀！ 　　…… 　　当姜灵觉得胸口压了半座小山时，麦色小帅哥起身退开了十几步。十三个人那边反倒没什么事了……因为两个小时已经到了，路林不再向他们施压，集中精神试探姜灵的底线。 　　姜灵开口了：“等……等等！” 　　路林说话比姜灵轻松多了，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快窒息了？” 　　“不是。太快了。慢一点？让我适应一下。” 　　“好。” 　　…… 　　当姜灵觉得胸口压了整座小山时，路林的眼睛亮了。姜灵被她看得发毛。 　　路林瞧了出来，轻轻道：“您不是首例。但您的情况特别明显。开始的时候，我用了八级精神力。能顶住、能走到我面前的，我就当他是个独立舰长那才算配得上雷列号。” 　　姜灵深有同感，不由点了点头。如果是她，要送出自己用过的战舰，也不肯随便找个阿狗阿猫！ 　　说得玄乎浪漫一点…… 　　有缘者得之。 　　说得直接现实一点…… 　　宝刀赠将军、美女配英雄！还有帅哥跟富姐。 　　路林笑了，缓缓站起身来：“而现在，已经是十三级的精神力了。还有最后一次。您准备好了吗？” 　　姜灵微眯起眼睛，用力点了点头。 　　※※※ 　　重山峻岭！ 　　当路林的十四级精神力全力施压时，姜灵只有这个念头。她还能喘气，还没有窒息。但她伤心地怀疑，自己已经变得扁扁的了扁得像一张纸那么薄！ 　　幸而路林不一会儿便收手，姜灵一下子轻快得几乎要飞起来！ 　　但事实上，她往后一瘫，跌坐在了椅子里！ 　　…… 　　路林略一俯身，问姜灵：“您觉得怎么样？” 　　姜灵此刻正半仰着，入目尽是蔚蓝而晴朗的天空。于是她如实禀告：“天好蓝啊，阁下！” 　　路林哈哈大笑。 　　※※※ 　　回去的时候，依旧是亚勒驾驶、麦色小帅哥立在路林身边。不过客人只剩下姜灵一个。因为温和嗓音、低沉嗓音不知说什么，十一个人均坚持不再上舰。最重要的是，他们顺便把亚历山大与黝黑帅哥也卷走了。 　　姜灵对此很无言。她大略知道他们是为了军事保密。但光是看上几分钟，真地能学走什么技术吗？犯得着大家一起留在原地、傻等直升机吗？还是要重新下山、坐救护车呢？ 　　不过姜灵什么都没说尽管她是雷列号此刻的主人。因为姜灵深深明白，只是“此刻的主人”而已。 　　路林只是淡然看着那十三个告别，没有任何特别反应。亚勒则把他们的手机等物拿下来、交还他们。而这令姜灵想起一件事：姚远曾经说过，他们在路林身边无法使用手机、对讲机之类。只能人工跑腿。 　　而她姜灵呢？她早上刚打出去两个电话！ 　　所以姜灵就有点儿发呆。 　　结果亚勒回来、正看到姜灵瞅着自己的手机出神，他笑了笑从自己的“笔记本”里调出一个列表：“我们一开始并没有这么做；但可惜，后来发生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不管如何，您是客人，当然可以用。不过您首次拨打的号码，会需要片刻时间解锁。或者，您把通话的号码预先输入一遍？” 　　“啊，谢谢。”姜灵连忙道谢。然后她报了三个高中死党、姚远、以及赵永刚的手机号。 　　※※※ 　　回去的一路上，依旧是短短几分钟，依旧是大屏幕里湿漉漉的林海，但气氛却不同……很轻松。比来的时候轻松多了。比起爬山那会儿东躲西藏，更是不用说！ 　　这令姜灵心生感慨；而一想到回去后，她不得不面对的后续事务，姜灵就更感慨了雷列号啊，说句真心话，我也不想让他们拆掉你啊……但不让他们拆你，他们就会活拆了我！ 　　但路林说的东西吸引了姜灵的注意力，令姜灵暂时忘记了那些。 　　“您的精神力亲和性很好。事实上是非常好。不过这有长处，也有短处。” 　　“阁下，恳请您教我。” 　　“我没什么可以教您，因为我们的情况截然不同。我的经验，您没法参考。我只知道，亲和力好的，不太害怕别人的威压就是刚才在山顶的情况。但与此同时，向别人施展威压时，别人的感受也不太明显。” 　　“有得必有失，阁下。” 　　“没错。像您，您几乎可以说一点儿也不害怕。那么反过来，要逼人退开，恐怕也很难实现……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了。您的路要您自己走。” 　　“我会的。” 　　“而我很期待。” 　　“嗯？” 　　“我有个老同学，与您类似，亲和性很好。他军校荣誉生毕业，而后成了一位音乐家……命运真奇妙。” 　　“是啊，人生的际遇，就像这山间的云雾般捉摸不定。” 　　姜灵对此已经深有体会！ 　　“而您，您种花，似乎还种得不错？” 　　“是的。很不错我自己这么觉得。” 　　“您是不是已经有了更好的？” 　　“瞒不过您，阁下。我想是一株九苞的。不过今天早上检查时，它的花茎才半寸大，所以还不能最后确定。” 　　“这个容易，埃易克他们那儿多的是专家。看来午餐前有个好消遣了。” 　　“您是说瑞森大使？他的使馆在澳洲。” 　　“但他目前，住在您与我的隔壁。” 第14章 “美德” 　　当路林覆着姜灵的手按在平台上，将雷列号的最高权限转移给姜灵时，姜灵以为路林会来一句“爱护它如爱护你的眼珠”之类……而一想到这艘曾经辉煌的战舰最后是什么归宿，姜灵心里已经开始伤感了。 　　但事实并非如此。战功赫赫的二品公阁下，在送出自己曾经用过的战舰之际，一个字也没对幸运儿说路林只是向姜灵微微笑了笑，温和期待，又意味深长。 　　…… 　　姜灵怀着复杂的心情，忙忙回去换洗不管别人怎么认为、怎么衡量，她自己最希望的，并不是获得战舰，而是可以挽回那些人的生命……哪怕只有其中几个！ 　　因为，他们是为了像她这样的小百姓，才会去做那么危险的事！如果没有这种坚信，如果只是想要权势、地位与金钱之类，那他们完全有很多其它选择！ 　　每一个都更有效、更安全！ 　　…… 　　雷列号下，姜灵一路匆匆小跑，穿过一条又一条长廊，直奔见山楼。 　　雷列号上，亚勒陪着路林，两人依旧站在平台前。至于麦色小帅哥，则已经走出了舱门：他的职责是保证安全，在路林离舰前，当然有必要先查看一下外面的情况。 　　大屏幕还没收起来，显示的是停舰处前方的图像。路林看着大屏幕，轻轻敲了几下平台，也不知在想什么。而后她头也没回，自言自语一般感概道：“或许今天之后，再也看不到他了。” 　　“不会的。”亚勒的回答来得很迅速。但他吐字却不快，所以听起来万分笃定、理所当然。“等到下次休假的时候，肯定能在尼阳港找到它。” 　　路林蓦然笑了：“哦？为什么？” 　　亚勒微微无奈，但他还是回答了，几乎有点儿纵容的意思：“因为莫利亚是琪雅的花卉之星。” 　　路林笑容更大了：“我的小客人不会想要跑那么远。这次她不是自己来的。” 　　亚勒无奈更甚：“但别人会逼得她跑那么远。一如这次一样。” 　　…… 　　当亚勒跟在路林身后、踏下最后一阶弦梯时，舱门合拢，而后梯子收缩了回去。 　　路林忽然一摊手：“哎呀，我忘记把项链给她了。” 　　亚勒默默深吸一口气：“……”您真的不是故意的吗？！“午餐前我们就会再次见到她。” 　　路林一点头：“这真是个好消息。” 　　“……我也这么觉得。” 　　他们两人一路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而麦色小帅哥跟在两人后面，步伐平稳、节奏恒定，却越离越远、越离越远，从一开始的两步距离，一直拉开到了十步，这才保持稳定、没再改变。 　　※※※ 　　姜灵回到2203时，赵永刚已经起来了。他与老王两人，正在客厅里吃饭，只是两人都没说话，气氛有点绷着，并不是那么放松。一见姜灵匆匆进门，两人互看了一眼，老王微一摇头，没说什么，开始大口扒饭。 　　赵永刚叫道：“哎，要不要一起来点？” 　　姜灵冲进自己房间，一边找换洗衣服，一边匆忙道：“不了，我得去路林那边早上去倒影楼一层吃东西，碰到熟人了，就是张先生和魏老板，赵永刚你知道的。他们住的地方挤，我就请他们过来住，他们便请我去听雨轩吃好的。我在那边多耽搁了一会儿，结果就撞上路林了！” 　　姜灵拿着换洗衣服，冲进浴室开了浴霸与热水，又探头出来朝客厅里交代最后一句：“所以没来得及找空儿跟你们汇报，不是故意的！回头我请客。但是之后有些事，我不知道能不能跟你们说，反正算是好事吧……咦你们这就吃完了？” 　　饭菜都还剩一大半啊！ 　　赵永刚抹抹嘴朝自己房间去：“我也去。你总要带人吧？” 　　“是啊，我得把花拿过去。”姜灵明白了，“路林说瑞森大使也在这边，她会找他们的专家来看！” 　　老王一大口饭嚼了半天了，从姜灵第一句话开始，一直嚼到这时候，菜都没就一口。赵永刚说第一句话时，他刚把嘴里的饭吞下去；此时，他筷子敲敲碗，面无表情道：“那我还是留下来等消息？” 　　姜灵与赵永刚对看一眼，都看向老王、都觉得对不起老王因为等消息很折磨人！ 　　结果姜灵把老王打量了一下，忽然想起了老王的行李箱，顿时心里一亮，恍然：“你是不是也……‘全套装备’？要不，一起去？反正带两个人不算多。” 　　※※※ 　　几分钟后，姜灵吹着头发，出来看望这一回的主角那株从十二苞变成了九苞的孪生莲。 　　赵永刚与老王动作更快，都是一身黑西装白衬衫，领带打得整整齐齐。他们长相均是平常，所以穿这一身与英俊无关；但腰板笔挺、面色肃然、目光炯炯，瞧着十分威武。 　　姜灵眉毛一扬，朝他们一翘大拇指。 　　赵永刚见姜灵一身休闲打扮，奇怪道：“你不换衣服？” 　　姜灵瞅了瞅花，与它问过好，关掉吹风机，回去梳头：“路林早上是便服，我这一身与她差不多；午餐也不是正式会晤，只是一顿便饭她说看花是餐前消遣。所以我想，她应该不会特地换衣服。” 　　赵永刚点头。姜灵的衣服视情况而定，但他与老王只要跟过去，左右得表示郑重，那就只能穿这一身。 　　于是赵永刚小心翼翼地端起那盆孪生莲。 　　“笃、笃、笃。”就在这时，门上传来敲门响。 　　老王过去开门，结果门口赫然站着贺晓曦与秦便衣……啊不对，现在是秦西装。也是与老王他们一样的黑西装白衬衫。至于贺晓曦，一身同样黑白两色的西装套裙，又漂亮又干练。 　　秦西装没说话，开口的是贺晓曦：“姜小姐匆忙回来，是不是有事要外出？我们准备好了。” 　　“没错，去路林那边。但是……”姜灵微微骇然：“用不着这么多人吧？” 　　贺晓曦坚持道：“您的安全是我们的责任。” 　　这里的安全由琪雅方面负责，随员带多了，是对他们的某种不信任这道理贺晓曦不该不懂，所以她是明知故犯、别有目的。平时她如此，姜灵还可以睁一眼闭一眼，但这次紧要关头，姜灵不允许任何不利交涉的细节存在。 　　因此姜灵不再温和，正色拒绝：“没有必要。我的安全没有问题。他们两个也只是帮我拿花过去。” 　　她说话间已经穿过走廊下楼。楼梯口早有两个夜空蓝站在那儿，见姜灵下来，微笑着引手一请：“姜小姐，我们的阁下在放眼亭，您这边请。” 　　姜灵道谢随行，听到身后跟上来四个人的脚步声，不由眉头微微一蹙。然而当着琪雅人的面，姜灵不好斥退他们两人。所以姜灵没再说什么，将此事压下搁到一边，暗暗含怒不发要是一切顺利，这只不过一件小事；要是不顺利…… 　　姜灵承认，迁怒这种“美德”，她也是有的！一向就有！ 第15章 “十二连星” 　　在苏州那个真正的拙政园里，放眼亭处在一个四面环水的湖中岛上。而在北平郊外、在这个藏于苍茫群山中的桦红山庄里，放眼亭是指一间建在山坡上的大平房。 　　平房宽敞，四面落地窗。西、南两面可以看到桦红山庄的建筑，在坡下错落有致；东边一览无余，较为开阔；北边近处低缓、远处青山巍峨，一重高于一重。 　　此时雨已经小得淅淅沥沥，乌云变薄，天色亮了许多，温度也回升到了十二三四度左右。所以，在放眼亭里午餐，虽然算不上风景晴好，倒也令人心旷神怡。 　　…… 　　在离门口几十步远处的长廊里，姜灵经过了第一个站岗的夜空蓝，不知为何，她身后顿时只剩下一个脚步声，是捧着花的赵永刚；老王及秦西装、贺晓曦，都止步不前。 　　姜灵疑惑，但也暗暗松了口气。姜灵继续往前，接着又经过两名夜空蓝，最后走进了平房。 　　瑞森大使的照片，在网上广为流传。所以姜灵一眼就认了出来，桌前正与路林聊得愉快的中年男人，就是埃易克。而埃易克的另一边，坐着一个花白头发、微有点儿胖乎乎的老头儿，刚刚喝完一杯子水、正放下空杯，脸上的不耐十分明显。 　　这个老头儿一见到姜灵进来，目光就直盯赵永刚手里的孪生莲。他不等姜灵站定问好，就急急忙忙跟姜灵说话、朝赵永刚招手：“你种的花是吧？来来来，拿过来我看看。” 　　埃易克尴尬苦笑：“见笑了。”但没有愠怒的意思。 　　姜灵并不在意；路林也无所谓。赵永刚端着花上前，小心放在胖老头儿面前。老头儿身后有人递上一副古怪的眼镜，瞧着像是装了双层镜片，两边镜脚上还有四个小旋钮。 　　胖老头儿戴上眼镜、凑近花看，同时细细捻动着眼镜脚上的旋钮。姜灵向路林与埃易克问好。 　　结果姜灵这边还没说完短短两句问候，那边胖老头儿已经叫了起来：“九个、九个！哎呀，可惜、可惜！这儿怎么不长了？！明明有芽凸啊……” 　　胖老头儿说着长长叹了口气，这口气特别悠长，足足叹了十几秒；而后胖老头儿把眼镜往额头上一推，转头看向姜灵，目光灼热：“那个那个……那个小女孩，你只种了这一株？还有没有？” 　　又来了！还从“小妹妹”降级降到了“小女孩”！ 　　姜灵囧囧有神：“还有，但花茎没长这么大。” 　　胖老头儿一把摘下眼镜朝赵永刚使劲挥挥：“快，快全部拿来给我看看！”说完一怔，这才想起什么，转而对姜灵道：“看得到花茎就行了！咳……今天我就给你免费鉴别了！” 　　本来不是免费？那这就是某种优待或者道歉了。随即姜灵眼角余光瞄到赵永刚还坚持立在原地、等她的示意，只是不知为何脸色有点儿苍白…… 　　姜灵立即想起了路林展示过的威压。所以姜灵连忙示意赵永刚回去拿花，而后直视胖老头儿。结果姜灵发现，胖老头儿一片坦直、没有一点儿不好意思，只是对姜灵耸耸肩我不是故意的。 　　这令姜灵不由想起合果芋，当即就笑了：“谢谢您。”此时她身后一个夜空蓝，已经搬过来椅子，并特地提醒了一下，姜灵便坐了下来。 　　胖老头儿眉头一皱，连连摆手：“说‘你’，用不着‘您’来‘您’去！”他几乎是白了路林一眼：“谁像他们，包袱那么重、破烂那么多！” 　　而路林压根不当回事，悠然道：“我为您仰慕我们琪雅悠久的历史与丰厚的遗产而感到不胜荣幸。” 　　接下来这两人开始斗嘴。说真的，水平都不怎么样，态度也不认真。亚勒坐在路林身后，胡多这次也在，他们、门口的夜空蓝，以及胖老头儿身后的两个随从，都是神色不动、一派见怪不怪。 　　而埃易克坐在路林与埃蒙中间，看上去可不太好受。他把椅子往后挪了挪、又挪了挪，偷偷摸出一块手帕抹了抹额头的汗。随后埃易克仔细瞧瞧姜灵，冲姜灵点点头。 　　姜灵回以微微一欠身；令姜灵不解的是，她的直觉告诉她，埃易克明显羡慕她。 　　胖老头的空杯子里，早被随从重新倒上了水。但很快他又一把抓起杯子来、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 　　埃易克麻木地看着，看着侍从再一次倒水。而姜灵默然望着这一幕，彻底无语了原来她刚进来的时候，胖老头儿与路林刚好中场休息！ 　　※※※ 　　几分钟后剩下的三十四盆花均被搬了过来。在门口接受简单检查，而后依次端进屋内。 　　透过落地窗，姜灵看到贺晓曦十分热情，主动要帮忙把花拿进来。但站哨的夜空蓝看了她一眼、甚至都没有说话，她便硬住没再动作，僵立了一小会儿、退回去了原来贺晓曦、老王还有秦西装，是这样子被留在外面的。 　　姜灵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门内的夜空蓝，又看了看亚勒与胡多。 　　显然，路林与她的随从们处事和善，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好惹，也不意味着他们会任人接近。这位阁下只是在渡假、在放松，所以没有时时刻刻剑拔弩张，所以对她自己看得顺眼的人，温和有加、额外纵容比如姜灵，比如亚历山大。 　　胖老头儿见到有几十盆花，非常高兴，舔舔厚嘴唇、搓搓手，一把戴上了厚眼镜：“好极了！这些都是一起的吧？我跟你说啊，那个……那个你叫什么？” 　　姜灵暗暗无奈，尽量微笑得从容：“姜灵。” 　　“哦，姜灵。”胖老头儿走过去，双手稳稳扶住第一盆的盆沿，“我告诉你啊，这个孪生莲它非常特别，莫名其妙就开多了，莫名其妙又开少了。同一株花同一根茎上结出的种子、精确到分子个数的稀有元素添加，它们都会给你开出不一样的花来！但是同一批的，往往会比较相近。你那盆是九苞，运气好的话，这里没准还能出一个！” 　　胖老头儿说完就凑近花茎，开始仔细琢磨。 　　姜灵不好打扰胖老头儿，点点头没开口。埃易克跟着戴上了厚眼镜，站在胖老头儿旁边，随意看了看，权当陪客。连路林也没与胖老头儿再斗嘴，而是起身走向花。 　　亚勒立即递上一副厚眼镜，路林拿来瞅了瞅，也戴上了，接着随便找了一盆，背着手、弯腰去看孪生莲。此时姜灵身后的夜空蓝，同样取过了一幅厚眼镜，询问地递给姜灵。姜灵微一点头，接过来试着戴上。 　　这一戴上，姜灵感觉像是戴了一副平光眼镜。 　　难道不是放大镜？ 　　姜灵奇怪地抬手到眼前一瞧，结果发现，房间背景等缓缓暗了下去，凸出了近在咫尺的手指，上面还冒出数据与细细的红线。是手指的分析。分析指腹的弧度、与皮肤表面的皱褶。 　　原来还是放大镜……只是很高级！ 　　※※※ 　　“哟，八个的。” 　　…… 　　“啊哈！九个！又一盆！” 　　…… 　　“噢……”当看完第十九盆花时，胖老头儿面色一点点涨得通红，他缓缓直起身来、转向姜灵，郑重道，“我叫埃蒙！埃蒙！你一定要记住啊，不要搞错了！今天是埃蒙鉴定了这盆孪生莲！啊不……十二连星！” 　　他话音一落，在场的琪雅人倒没什么，四个瑞森人全不对了。 　　两个随从缓缓对看一眼，一个兴奋地握拳一挥，不小心碰到了玻璃水壶，结果那水壶悄无声息碎成了细末，而里面的水不是流出来、而是好像一块石头一样掉下来，“哗”一下砸在地上溅开。另一个探身前看、紧紧抓住了埃蒙的椅子背。放眼亭这里可以日光浴，那椅子是沙滩椅，结果不锈钢管当即就瘪掉了。 　　而埃易克手一哆嗦，急着去看那盆“十二连星”，孰料左脚拌到了右脚、直扑跌过去。结果被埃蒙一把拎住、狠瞪了一眼、丢到一边。 　　埃蒙显然用了巧劲，因为埃易克并没跌倒或者伤到，他只是连连后推了几步，便稳稳靠到了墙上。而埃易克一点尴尬都没有，事实上他瞧上去吓得半死，连连抚着自己胸口，跟埃蒙庆幸：“还好还好！小伯，幸亏是你在这儿……” 　　埃蒙打鼻子里“哼”了一声，足足哼了小半分钟长。然后他转头跟姜灵堆笑，指指自己鼻子，用生涩的中文道：“姜灵，我叫埃蒙，埃、蒙，你记住了吗？” 　　姜灵早已站了起来，只不过眼睁睁看着埃易克这般的前车之鉴，姜灵一时间，还真不敢走过去；此时闻言，姜灵连忙点头：“是的，埃蒙……先生？” 　　埃蒙连连摇头：“埃蒙！” 　　姜灵连连点头：“埃蒙。” 　　埃蒙满意地颔首，可忽然想到什么，又大声道：“埃蒙！”而后郑重叮嘱姜灵：“你要这样告诉他们，是谁鉴定了这盆花！”然后他“嘿嘿”两声，转而含情脉脉地看着那株十二：“种出九苞的值个狗屁……我找到一个‘十二连星’！” 　　姜灵冷汗！ 　　埃蒙给姜灵嘱咐姓名事宜的时候，路林从容走到了“十二连星”前，弯腰去看：“它有十二个苞吗？我怎么看不出来。”边说边伸出右手食指，还特地晃了晃、吹了吹，而后去摸花茎。 　　这把埃蒙吓得魂飞魄散，他一把握住路林的手腕：“不许碰！”转而想起什么，谄笑了一下，连忙放开路林，改为两手团团护住花：“不能碰，不能碰啊！它还嫩得很啊！” 　　路林悠然坏笑了一下：“这花又不是你的。”转头问姜灵：“送给我吧？” 第16章 三方得利 　　姜灵一下子笑了开来：“好啊。”因为感激路林的维护，她连酒窝都不由冒出来了这盆“十二连星”在她姜灵手里、在地球联盟手里，难道还能卖出什么好价钱？最多象征性地得到一点对价，反正必定会为了“双方共同的友谊”送给瑞森大使！ 　　与其如此，不如她姜灵把花送给路林，讨个人情救人；而路林可以把花卖给瑞森人，换一笔不小的款子、爱干什么干什么；至于瑞森人，他们自然会让这一株“十二连星”发挥出最大作用。毕竟是文化缩影、是几百年才一见的！虽然只是一株花、虽然开过一次就没啦…… 　　以姜灵的年龄与经历，她对路林、埃蒙、埃易克这三人而言，清澈浅白得像一碗矿泉水。所以他们三人均立即发现、意外地发现，姜灵说的完全是真心话。 　　因此，埃易克一下子急了，痛苦地瞅了瞅路林、又不敢瞪，只好焦灼地盯住了埃蒙；埃蒙则马上看向路林，一边肃然思考着什么；而路林欣悦又意外，直起身不再逗埃蒙，好奇地问姜灵：“您知道的，我只是开了一句玩笑。” 　　不单纯只是一句玩笑！只不过若是姜灵有所迟疑不舍，路林就会真地把它当作一个玩笑，说过即算……所以说，好机会，永远是稍纵即逝的金贵玩意儿。 　　“但我是认真的，阁下。”姜灵一并脚跟、背手扪肩、脊背笔直地欠身，行了个标准的琪雅礼，把她从杜老师那儿学来的优雅与从容，发挥到了百分之二百。与此同时，姜灵听到身后的赵永刚呼吸变得低而急促。 　　姜灵心中暗叹；她行完礼，立正直视路林：“我照顾这些花的日子里，一直祈愿它们能开出珍品来。在那时候，我就决定了，要把其中最好的送给您。” 　　…… 　　姜灵说的依旧是真话、大实话，所以埃易克与埃蒙对看一眼，均感到无奈；而路林不解：“为什么？别告诉我是便携包的回礼。您与我都很清楚，无论是它们可以获得的售价，还是它们作为馈赠的意义，都相差太多了。” 　　姜灵坦率道：“为了恳请您聆听我一个请求。” 　　“那是什么请求？”路林作了一个请的手势，“您尽管说说看。说实话，虽然我不在乎什么‘十二连星’，但它也有它的用处它足以给我的部下们，换一些……”说到这里，路林省略了后面的词、转头看了埃蒙一眼，目光锋利、唇角微翘。 　　埃蒙顿时不由哆嗦了一下，转而苦着脸朝埃易克摊摊手。但他行动自如，并无什么不适。 　　这才是铁血统帅上阵时的面目！啊不对……这回只能算是热身小运动。 　　而姜灵心中更加感激因为路林说这几句固然出于好感，但其实也就是明白告诉了她姜灵提条件的底线，还是很宽裕的底线。所以姜灵放下了心来，微笑舒展：“我想请您允许一份协议，一份赎买协议。而九苞的孪生莲，就是我准备的赎买金。” 　　“战俘？”路林一怔，转头看亚勒与胡多。 　　亚勒也一怔：“我们没有战俘。” 　　胡多唇角翘起了极小的弧度：“我们目前没有。姜小姐，您是想‘指定’战俘吗？” 　　路林与亚勒交换了一个眼色，不说话了，静看姜灵。 　　“指定”战俘，就是指定打击目标，也即请求保护、请求维和、请求反恐等。不同的军事目标、不同的行动目的，拿下来需要不同的成本。有些只是举手之劳，有些会可就会损失不小。 　　而“十二连星”在瑞森是无价之宝，得到它的势力或家族，比如瑞森大使背后的艾昆家族，可以围绕它运作一场宣传、以此为自己赢得一份声誉这就像中国出现了一盆活着的万年梅花或者万年牡丹；也与可口可乐公司每年砸下的大笔广告费，是同一个道理。 　　只不过作为一个庞大的利益共同体，他们不会去刊登广告、征召明星代言人；他们采取的方式，是举办有影响力的活动，比如一个花卉展。至于举办的理由…… 　　国庆已经过去了？纪念日还没到？也没什么重要成员过生日？那就慈善展览呗！宴会档次要顶尖里的顶尖，门票要定得高高的，然后全捐出去！ 　　举办的理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次活动足够完美，而里出现的“十二连星”，足够稀有、足以让他们被地位相差无几的人艳羡、足以拓展一些平时没什么机会拓展的人脉……运作得好，皇帝陛下或许也会赏光…… 　　至于更广泛的宣传，当然也有。不过花儿就不用拿出去，看虚拟的也一样嘛那个还能随意把玩呢！ 　　所以这种活动举办得多了，带来的好处是巨大的、隐晦的、无法估量的。而举办者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当然，因为文化关系，在琪雅“十二连星”就没有这样的作用。但它可以从瑞森换得一大笔款项或物资。而那会是一个令路林也心动的价格。所以这就要看姜灵的目标到底是谁了。 　　※※※ 　　没有战俘？难道已经“处理”了吗？姜灵心中七上八下：“其中一个叫刘志昂。这是化名。” 　　路林询问地看看亚勒，亚勒点了一下头，飞快地操纵“笔记本”，片刻后，他的面色古怪起来。 　　在姜灵谈到赎买协议时，埃蒙早已与埃易克一同，带着两个随从，走去了房间的另一头。只不过他们走过去之前，把几把椅子挪了挪，以保证他们从屋对角也看得到“十二连星”。 　　姜灵不安地看着亚勒。 　　“他们还活着。”亚勒起身走过来，把“笔记本”给路林看，同时肃然对姜灵道：“但是，姜小姐，如果这里面有您重要的人，您须有一定的心理准备。” 　　“他们怎么了？”姜灵突然发现，亚勒一脸公事公办的时候，比廖局可怕多了……亚勒毕竟也是个高手！而且亚勒的年纪，八成比廖局要大。 　　而赵永刚在姜灵身后轻声开口：“活着就好。”他边说边扶上姜灵的肩、轻轻按了按，又很快放回去了。但这片刻里传递过来的强硬与镇定，已经足以令姜灵放松下来一些。所以姜灵静静注视亚勒，等待下文。 　　路林点点头，操纵了一下笔记本，递还给亚勒，朝姜灵遗憾地略略摊手，自己回座位喝东西去了。 　　亚勒接过东西看了一下，直视姜灵，解释得平静而严肃：“首先，姜小姐，我需要向您指出，他们不是战俘，所以他们不享受战俘条例。其次，我需要告诉您，他们之所以依旧在世，唯一的原因，是因为他们还有用您看，我们总是要补充新兵，包括内务兵。” 　　间谍与战斗人员，被俘后待遇不同，这个姜灵还是知道的。所以姜灵听得懂前面那一段。但姜灵不大懂“新兵、内务兵”的意思。亚勒见姜灵困惑，就停了下来，看了一眼赵永刚。赵永刚低声给姜灵解释：“有一部分内务系统的军人需要学刑讯与反刑讯。” 　　原来就是间谍与反间谍！原来他们成了反间谍的活体教学用具、在吃苦头！ 　　但是还活着对吗？活着就有希望，所以活着就好…… 　　姜灵两手垂在身前握紧了，不过她保持了镇定，示意亚勒继续。 　　亚勒一点头：“所以，他们的健康状况均不佳。事实上，有一部分十分不佳。那么，您还要赎买他们吗？” 　　姜灵用力迸出两个字：“是的！” 　　亚勒并不意外，继续道：“这回情况特殊，赎买金一个琪雅币就可以了。他们会得到基础治疗。五天后，他们将可以被转交。在此之前，如果您愿意，您也可以探望他们。” 　　而后他合上东西收起，正色对姜灵道：“姜小姐，我个人郑重建议您，如果以后您遇到类似情况，请务必早点通知对方。因为在宇战中，殉舰是正常情况，战俘是幸运的特例。所以一旦成为战俘，赎买是一般惯例；只是时间上，还须取决于双方何时休战。” 　　姜灵恍惚。 　　亚勒微微一笑：“您觉得这话听起来离您们十分遥远？” 　　“您们”？！地球人？！ 　　姜灵一惊，隐隐明白了点什么：“我记住了！谢谢您的忠告。” 　　※※※ 　　午餐简单而紧张。埃蒙与埃易克的注意力完全不在用餐上，不断向路林试探；而在此之前，他们先是用一个优厚的价格，跟姜灵买下了所有九苞的孪生莲。 　　在这上头，作为一个大家族，他们一者根本无须小气，二者也丢不起那个面子。 　　试想，若是说起艾昆家，人人的第一反应都是：艾昆家？那个把价格压到鞋底，硬是欺负了一个一级文明的小女孩，弄到了几株极品的家族啊……什么，你要跟他们谈生意？！噢，但愿下次聚会我还能见到你…… 　　那他们岂不沦为笑柄？！ 　　买奢侈品、买艺术品，买的是什么？除了其中某些具有保值功能，更重要的一方面，是因为这买的就是面子、就是地位！买这类东西本身，就是用砸钱来展现家族实力、来扩大家族影响力、来增加家族隐性资本的一个过程！ 　　所以要么不出手，出手了就必须是一个体面的价格除非对这件东西的价值，大家都存有疑虑，而唯独你识得是宝。这个时候，倒是不妨捡个便宜，事后还会被人夸慧眼识金。 　　但“十二连星”，与九苞的极品孪生莲，又有不同。作为无价之宝，理论上而言，“十二连星”当然是不能用金钱衡量的！实际上呢，它还是可以被开出一个价格的…… 　　只不过，这价格谈起来可就累了因为这株“十二连星”，现在属于路林、而非姜灵！ 　　虽然琪雅与瑞森都是二级文明，但白痴才会把两者相提并论、当作一回事。而路林又是个实权统帅，这女人的手腕又一向硬朗……噢，不！情况太不乐观了！ 　　要是“十二连星”依旧属于姜灵，那有多好啊！为了“友谊长存”而赠送给瑞森大使埃易克，这是多么自然的一件事！无论对姜灵而言、还是对地球联盟而言！ 　　…… 第17章 何为兄弟 　　雨霁云开，天空已经敞亮了，露出了一望无际的蔚蓝。四下的山坡上，红的黄的落叶铺了一地，而常青类树木的叶子，则被洗得一尘不染、碧翠欲滴。 　　阳光照在这一切上面，令它们亮晶晶地闪烁。还有几处，冒出了一角半道的小小彩虹。 　　…… 　　午餐开始的时候，放眼亭外，雨后午晴，风景正好。而餐桌上菜品简单，中西混杂，各人都是自点，加上用餐的人只有四个，气氛轻松，随意得很。所以姜灵恶补的礼仪压根没用上。 　　席间，埃蒙与埃易克左试右探。而路林从容享受食物，偶尔貌似好心地向他们推荐一个什么。 　　姜灵没有这待遇，不过她也压根不想要。因为路林的“搭配”太特别了在埃蒙喝红酒的时候向他推荐鲫鱼汤，在埃易克吃烤肉的时候向他推荐东坡肉…… 　　姜灵深深佩服埃蒙与埃易克的勇气与本事。如果是她，只怕不是胀坏、就是噎到了。 　　埃易克不愧是大使，外交功夫这会儿全拿出来了，他无限耐心、无比得体、无比优雅，若不是之前的状况，姜灵怎么也无法从他的微笑里看出他在想什么。 　　而相比埃易克，埃蒙不是很耐烦这个。那边埃易克绞尽脑汁在与路林说话，这边埃蒙帮了几句腔，终于不耐烦了，转而跟姜灵感叹：“姜灵，你真是狡猾啊！” 　　姜灵微笑：“哪里，我说的是真心话。” 　　埃蒙摇摇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搂着宝贝不肯放！为这个还吃过不少苦头。” 　　姜灵正色问道：“你们会好好照顾它的，不是吗？” 　　埃蒙朝花的方向举杯一敬：“那当然！” 　　姜灵认真道：“那么，我下面这个解释，非常简要直接，只是或许会对你们有些冒犯对我而言，能换回同胞的性命，哪怕只是一个，也远远比拥有一株‘十二连星’更重要。重要得多了。” 　　埃蒙一怔，随即点点头：“这倒是。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这么做。” 　　姜灵也微微颔首，她明白了埃蒙的言下之意首先，埃蒙对此理解而赞同，并无不快；其次，埃蒙不是姜灵：他是瑞森帝国公民，不是地球联盟中国公民。 　　※※※ 　　餐后，埃易克的幕僚很快出现。双方就在放眼亭开谈。苏可领着几个夜空蓝，先吩咐其中一个“今天有个好消息，我们不应该忘记瑞森的老朋友们”，而后兴致颇佳地与埃易克等人面对面坐成两排。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威胁要通知艾昆家的竞争对手。那些对手就算争价争不过艾昆家，帮着琪雅方面抬抬价，他们也是很乐意的！非常乐意！ 　　所以埃易克又肉疼又头疼，硬扯着埃蒙作陪压阵。埃蒙不耐烦谈判，但埃易克恳请他“观赏观赏风景，留下来喝点儿东西”，埃蒙也没拒绝。而路林另外有事，饭后不一会儿，便带着亚勒等几个人离开了。胡多倒是没走，跟埃蒙面对面一坐，也给自己倒了杯酒。 　　这两个人只是坐在那儿，但明显各自在给己方压阵；苏可与埃易克则互相微笑、寒暄问好、瞧上去十分友好；至于两溜儿谈判专家，他们稍作接触试探，便开始唇枪舌战。 　　姜灵心中轻松，所以瞧得几乎绷不住笑出来；她最大的目的达成，当然也要告辞。路林走后片刻，姜灵正离开，不料埃蒙忽然起身追向姜灵几步：“别忘了啊！” 　　姜灵囧囧有神地止住脚步、转回头来，双手握拳、深吸一口气：“埃、蒙！” 　　埃蒙看上去可不怎么满意，还好他没逼姜灵再来一遍，而是一拍赵永刚的肩：“那你记住咯！”就回去了。 　　…… 　　余下的二十九盆孪生莲，姜灵照原样带回去。 　　放眼亭的落地窗玻璃反光厉害，与城市常见的办公楼一样，外面看不到里面。但姜灵与赵永刚一出来，在外面的三个一瞧他们俩的神色，用膝盖想也知道事情成了！ 　　所以一行人都很高兴。老王吃了大半顿饭过来的，在外面站了几个小时权当日常训练了。毫不觉得累，此时开着电动小车拖着花回去，一马当先跑去了前面，脑袋一晃一晃地不知在哼什么小曲，小车也被他开足了最大马力…… 　　还好这车子的极限速度在那儿摆着，也就是从蜗牛进步到了乌龟！ 　　秦西装与贺晓曦也很高兴。但夜空蓝换班，他们可没换班；而且他们又没吃午饭。所以兴奋劲过后，这会儿就觉得累了起来。不过有大好的消息撑着，精神总体而言还是很不错的。此时便急着回去休息。 　　姜灵状态最好，她正好饭后散步嘛！因此姜灵一边缓步踱着，一边给姚远打了个电话。而那边姚远刚接起来时，惊讶得几乎是见鬼一般；等到一听清楚消息，他匆匆说了几句就挂了…… 　　跑去通知人了！ 　　…… 　　姜灵无言地听了两声忙音，按掉了手机。 　　赵永刚与老王一样，又兴奋又精神抖擞：“怎么啦？怎么说了这么几句就挂了？” 　　姜灵摊摊手：“他跑腿去了。我本来想问他一下廖局的联系方式，再打个电话过去说一声就好了……可他还没等我问就先挂掉机了！就跑步前进、跑过去了！” 　　这能怪谁呢？ 　　赵永刚夸张地一耸肩：“小年轻嘛，跑跑也好！” 　　姜灵好笑地瞅了赵永刚一眼：“你多大呀！你跟他能差几年？！”老气秋横！ 　　赵永刚开心得吊儿郎当，吹了声口哨：“这你就不懂了，男人啊，不到三十，也就是个毛头小子，冲劲儿是有，可压根不懂自己要什么。上了三十，那就飞快成了糟老头儿了！就三十冒头这几年，懂点儿事、又有精力！所以想做什么，一定要抓紧时间去做！再往后，可就得贡献给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姜灵一下子八卦了起来：“那你想做什么？你不是正三十出头吗？还有，照你这么说，我现在就是个小姑娘，到了三十就是老太婆？中间那些呢？哪儿去了！” 　　赵永刚看看前面不远的贺晓曦与秦西装，没回答前一个问题，张口便打击姜灵：“你呀？就你这样，种种花拔拔草，再长十年二十年也就一个小姑娘！” 　　姜灵用力瞪了赵永刚一眼，但她没反驳。这倒不是因为女孩子喜欢被人夸年轻，而是因为姜灵听得懂赵永刚的言下之意赵永刚自己恐怕也没意识到的言下之意。 　　姜灵很清楚，她们这些被保护的人，不管男女老少，或许无奈或许辛苦，但都没经历过最残酷的事战争。战争年代显而易见的大规模战斗与战役，和平年代隐秘晦涩的小规模试探与冲突。所以，说她姜灵长到三十岁四十岁、在赵永刚他们看来依旧是个小孩，毫不为过。 　　※※※ 　　老王与两个北平的年轻便衣，都走得快；长廊拐角转弯，他们没多久就不见了影子。剩下赵永刚与姜灵两人，午后无事，一身轻松，闲闲逛过去。 　　姜灵心情好，路上看到青松红桦、屋檐亭角之类，一概停下来掏出手机来、左一张右一张按快门。 　　赵永刚一点不急，陪在一边闲看着等；如此几次，他忽然想起自己手机换了新的，干脆也摸出来拍了几张。 　　无论什么东西，两个说得来的人一起玩，总比一个人玩有趣。所以拍着拍着，他们甚至跑到岔路上去了。最后姜灵迷路了。还好赵永刚是专业人士，来这儿的路上，他就收到了桦红山庄的地图、并且背下来了。所以两人才没沦落到要去找服务员来问。 　　…… 　　这样回到见山楼那一带时，已经快下午两点。姜灵玩也玩得尽兴了，还略有些累，见到长廊尽头、楼间的池子边，坐着些闻风而来的人，正彼此攀谈，姜灵的笑容就慢慢沉寂下来，止步跟赵永刚道：“我有一件事，很想不通。” 　　赵永刚见姜灵神色郑重，也正容收了笑：“你说。” 　　姜灵跨出长廊，走到旁边的石子路上，慢吞吞道：“路林他们，对你和姚远的同行那么狠，但我……我不讨厌他们。我一开始以为，是因为自己怕他们。可刚才我也没觉得害怕这是不是不对啊？” 　　“就这个？”赵永刚如释重负，一下子失笑，“我还以为什么那……哪来那么多对的错的！难不成你以为你这样就是汉奸了？！一定要冲上去挥拳头才行？你小时候老电影看多了吧？！” 　　姜灵瞪赵永刚。赵永刚连忙收起笑。姜灵扁扁嘴：“我这不是觉得，他们也是为了我们，才会被路林他们抓住的；而我和路林他们一起吃饭，聊天，还相处得很舒服……所以这事，不是很奇怪吗？” 　　赵永刚深看了姜灵一眼。姜灵被看得莫名其妙。赵永刚缓下声儿来解释：“不是这样。你有什么对不起他们？你救了他们！我跟你说，你和他们，是自己人；你和路林，不是敌人；他们在路林那儿，是敌人之前是，以后不会了。所以你和路林吃饭聊天，很正常。路林不会对他们手下留情，也很正常。你不要混在一起。” 　　姜灵发现自己可以一字不漏地记住赵永刚的这些话，但并不真正懂得话里的涵义。“等等……自己人的敌人，不也该是我的敌人吗？” 　　赵永刚缓缓一摇头，声音沉沉：“敌人这两个字，可不是随便说的。何况自己人……可未必是兄弟。” 　　姜灵想起之前姚远解释过的“不同意见”，就有些明白了；她琢磨了一下，问赵永刚：“你是说，兄弟的敌人，才等同于你的敌人？那什么是兄弟？” 　　赵永刚小半晌没吭声，然后他轻轻开口：“过命的。”说完这短短三个字，便再没有下文。 　　姜灵虽然没有亲身体验，但她看赵永刚的样子，也没再问。 　　※※※ 　　两人回2203休息。但两人一到见山楼下，就有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直迎上来。 　　“姜灵是吧？”来者一身铁灰的休闲西装，挺拔从容；两手插在裤兜里，笑得温和却也笃定。他说话时与贺晓曦一样，是北平口音。“我们等你好半天儿了。” 第18章 不速之客 　　姜灵看了赵永刚一眼，赵永刚一摇头我不认识。 　　于是姜灵心中迅速把今天一大堆事全过了一遍：“十二连星”已经送出去了，九苞的孪生莲也全卖了；而当时在场的人，除非了她姜灵与赵永刚，只有琪雅与瑞森的人。后两者这会儿正讨价还价呢，谁会想到要去通知地球方面？ 　　那就只有雷列号了。 　　所以姜灵无奈一笑：“找我什么事儿？” 　　“我叫俞骥。”来者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递出一张名片。他是双手，所以姜灵也只得双手去接。不得不说，俞骥做这些时，仪态微笑均无可挑剔。但姜灵从他身上直觉不到善意虽然也还没什么凉意。所以俞骥表现得再完美，也并不能令姜灵有什么好感。 　　“姜灵，我也是精神力的，六级。很高兴认识你。” 　　俞骥这么一说，姜灵便想起来了：在雷列号上，盯着她、把她视作竞争对手的两男一女里，就有这位俞先生！后来在山顶上也看到了，在那站着的五个人里面，又被路林压制得跌坐在地直喘气。所以姜灵不由打量了一眼俞骥，点头道：“我也很高兴认识你。”不过并没有伸手邀握社交规则，主人、长辈、上司、女士主动。 　　俞骥并不在意，笑笑道：“我和我妹都是精神力。她叫俞静，五级。所以一回来，我们就想来请教请教你。结果没见到人。静静早上爬山累惨了，就回去睡了。” 　　姜灵恍然！去上沪的车上，姚远曾经说过，会有和她一样的“宝贝”也在路林这儿做客，大家不妨一起聊聊。所以姜灵释然，干干脆脆解释：“我刚才在路林那边。请教实在谈不上，大家一起交流，各取所需，这样挺好的。只是我今天还没有练体术，需要好几个小时。要不我们约明天吧？后天也行。你们挑时间。” 　　“好，那行。”俞骥往池子东边一指，“那就明天吧，明天我和我妹都没什么事。我们俩就住松风水阁，3116，喏，这里瞧过去，直接就看得见。” 　　姜灵顺着俞骥指的方向一望，果然可以瞧见走廊下的房门：“行。你们大约几点起？我可能会睡到八九点这样。”没办法，自从不再是翻译，姜灵的生活安排就自由了，虽然比以前更忙，但至少常能睡觉睡到自然醒！ 　　俞骥失笑：“静静早上也起不来，干脆一起吃午饭得了。对了，你刚才说……练体术？” 　　姜灵正挥别俞骥，往楼上去：“对啊，练体术。” 　　俞骥奇道：“不是精神力？” 　　姜灵止步、回头：“你知道精神力怎么练吗？” 　　俞骥立即摇头：“当然不知道开玩笑！要六级文明才有培训方式。” 　　姜灵无辜道：“所以嘛，我练体术。” 　　“……”俞骥无言，目送姜灵上楼，忽然失笑。 　　…… 　　俞骥回到自己房间，叫起在客厅看电视的俞静：“静静，我们开始练体术吧。” 　　“哥，你发烧了？我们是精神力的。每天打坐冥想就够累了，还要研究佛经……” 　　“姜灵她练体术。精神力七级的那个姜灵。” 　　“……她不是刚刚晋升么？” 　　“对。所以我们每天早晚，加两个小时体术吧？冥想之类，先保持不变，看看有没有不一样的效果。” 　　“行！” 　　※※※ 　　姜灵明白俞骥的接近同样带有明确的目的性，但这是彼此互通有无的好事，所以姜灵觉得不错。至少比赵永刚让着她、比姚远迁就她之类，均要好得多说得直白点，她姜灵和俞骥兄妹要是说不来，完全可以一拍两散、甚至吵架！不用抵死忍着。 　　这才是人与人的正常关系嘛！终于认识了两个正常人！ 　　因此姜灵上楼时，心情愉快；走到楼梯一半拐角处，转身对赵永刚肃然颔首：“辛苦你了。” 　　赵永刚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茫然看着姜灵脚步轻盈地上去了：“哈？” 　　但姜灵的好心情又一次短命了。姜灵一出楼梯口，就看到那边2203的门口，等着几个人，又有人陆续从2204、2205、2206出来这几个房间，依次是贺晓曦、秦便衣以及老王的单间。 　　人其实不多，十几个吧。但站在走廊里，就显多了。男女老少都有。古今中外齐全。啊不对……古今不齐全。其中一个亚历山大，姜灵算是认识。那个黝黑的狰狞帅哥也在。还有两个年轻的中国人。他们在山顶上那十一个人里，曾经用大狗瞅肉骨头的灼热目光盯过她，所以姜灵能够判断他们的国籍。 　　姜灵留意到，这些人里面，不见那个嗓音低沉的，也不见那个嗓音温和的他们已经被琪雅方面“请”出去、回家了？真是够干脆、够利落、够有效率！ 　　…… 　　2203的客厅不小，但要坐下这么多人，还是少了几个位子。赵永刚与秦便衣从隔壁端过椅子来，老王泡茶，贺晓曦每人一杯送上去。有些人喝不惯，也有白开水的。 　　姜灵不断引手示意来者落座，但看着这一幕，她心里只觉多余、疲倦无趣他们要雷列号，她姜灵难道还能拒绝？搞什么阵仗……浪费！ 　　赵永刚忙里抽空、隐蔽地拍拍姜灵肩膀。姜灵把这当作上发条，强迫自己学习赵永刚他们的战斗精神、绽开微笑来。而后姜灵看到亚历山大与另一个白金色头发的青年白人，并排落坐在了罗汉床上…… 　　不得不说，这两人与他们的座位一点儿也不搭调。所以姜灵顿时好笑；只是出于外交礼节，还克制着。 　　不过亚历山大注意到了，他低头看看自己，没发现哪儿有什么不对，就抛开了，直接开门见山道：“姜小姐，我们已经见过了。我叫亚历山大，亚历山大·谢尔盖奥维奇·佩图霍夫。我们年纪差不多，你叫我亚历山大就行。” 　　很痛快、也很真诚。姜灵诧异地发现，她从亚历山大身上感受到了这些亚历山大同样带着目的，但他并不因此失去直白坦诚。或许这就是为什么路林不偏爱别人、却偏爱亚历山大？若论体术五级，今早就有三个；而以山上听到的情况而言，之前肯定更多。 　　姜灵承认她喜欢这样的，所以姜灵回以同样的真诚与痛快：“好的，亚历山大。不过既然年纪差不多，你为什么不叫我姜灵？” 　　“姜灵。”亚历山大一下子笑开，笑容爽朗，“我们这次来，是……” 　　“咳！咳！”贺晓曦清了清嗓子。姜灵往贺晓曦那儿一看，才发现赵永刚、老王与秦便衣已经离开了客厅，门也阖上了。而亚历山大旁边的白金色头发，戏谑道：“喔，美丽的小姐，你感冒了吗？” 　　贺晓曦因为当众失礼，脸上微微发红，然而她本就是特地打断，此时依旧坚持介绍道：“这位是我们罗局长。”罗局长随之冲姜灵略略一点头：“刘罗锅的罗，呵呵。” 　　亚历山大？罗局长？一个没架子一个有架子。不对，这不是关键！关键是…… 　　姜灵脑海中电光火石一闪，忽然恍然：“你们都是为了雷列号来的吧？”只是立场不一样……罗局长他们，肯定是希望中国独享；而亚历山大他们，肯定会坚持地球联盟共享。 　　“雷列号”三个字一出，罗局顾不得介绍自己旁边的几个人，连忙一挥手。贺晓曦退了出去，同样把门带上了。 　　而姜灵则忽然放开了。因为姜灵意识到，自己并不想从他们那儿得到什么，也没有要扣着雷列号不给的打算。这意味着她姜灵无须陪小心，当他们是一般的客人就行。所以…… 　　姜灵坦然示意卧室：“各位，抱歉。我刚从路林那儿回来……可否允许我先失陪一下，去一下盥洗室？” 　　这要求谁能拒绝？ 　　但能够当即应声、还应得很自然的，却只有一个，是亚历山大：“当然。” 　　※※※ 　　姜灵承认她在盥洗室里耽搁得久了一点：六分钟多。上洗手间、洗脸、刷牙，又梳了一下头。姜灵也承认，她是故意的：她做这些事的时候，用的是平时在家的悠闲速度，没拿出午前去路林那儿吃饭时的换装速度。 　　可姜灵还是没料到，就这么一会儿时间，那两帮人吵起来了！ 　　房门的隔音效果很好，因此即使以姜灵现在的耳朵去听，客厅里的争辩也不响亮，甚至还没脱离彬彬有礼的范畴。但各种语言交织在一起，混杂不堪，落入姜灵耳中，令姜灵深深失望。 　　因为此时此刻，姜灵想起来的，是亚勒的那句话“您觉得这话听起来离您们十分遥远？” 　　“您觉得这话听起来离您们十分遥远？” 　　“您觉得这话听起来离您们十分遥远？” 　　“您觉得这话听起来离您们十分遥远？” 　　耳边回音轰鸣一片，姜灵忽然出离了疲惫她开始感到绝望……你瞧瞧，你瞧瞧，他们还有时间争吵！ 　　…… 　　姜灵霍然拉开卧室的门。 　　客厅里蓦然一静。 　　没等任何人说话，姜灵先开了口：“几周前，我失去了工作因为我曾经是个翻译。”姜灵听到自己的嗓音淡淡的，“新闻媒体上都说，沟通与团结，是地球发展的必要基础；部分的牺牲，是值得的。所以我的同事们，以及我，在离开公司时，均很平静。” 　　“然而现在，诸位……”姜灵的声音缓缓提高，“我看到了什么？我听到了什么？你们个个位高权重，你们决定着庞大的资源，你们把握着地球联盟前进的方向！而你们却坐在这儿争论？！谁能告诉我，那一切到底是为什么？我们付出的代价，我们作出的牺牲，到底换来了什么？！换来了你们可以毫无障碍地争辩不休？！” 　　一片寂静。 　　姜灵知道自己无力改变这帮人。他们现在不开口，也不可能是震撼了、反省了不想得罪她、不想得罪一个与路林关系良好的年轻小高手而已。 　　所以姜灵也没看他们，只是重重呼出肺里的空气，直接穿过他们，朝大厅门口走去：“我的精神力不足独立舰长的八级标准，无法独立驾驶、无法转交权限。路林阁下将雷列号赠予我之时，考虑到这一点，将其设定为绿色模式。所以雷列号的舱门没有锁定，专家人员尽可以上去。” 　　最后一个字落下，姜灵也踏出了房门。她头也不回，步步远去，到了楼梯口一拐，消失在二楼走廊里。 第19章 早有打算 　　下午三点前后，正是气温最高的时候。不过桦红山庄四通八达的长廊，倒是更显出了荫蔽来。 　　姜灵沿着长廊漫无目的地往前，赵永刚跟在后面，两手插在裤兜里，一句话也想不出来没办法，他本就不擅长说什么，而且他也烦那些。 　　然后赵永刚察觉左边的长廊上有人，转眼一看，隔着庭院，是亚勒与一个戴着墨镜的便装。他们步伐较快，从后面赶了上来，此时正在看姜灵。但姜灵没有发现他们，他们也就没有出声打扰；见赵永刚望过去，亚勒比了个询问的手势。 　　赵永刚苦笑，弹弹手指，几步赶上姜灵：“嘿，那边！” 　　姜灵一转头，亚勒扬声道：“我们去操场，姜小姐有兴趣一起去玩吗？”姜灵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赵永刚眼睛先登时亮了，小声鼓动姜灵：“去吧去吧，啊？” 　　姜灵自己在练体术，本就不会拒绝，立即乐道：“好，我还不知道那儿什么样子呢！” 　　亚勒示意姜灵前方操场在那个方向。他与墨镜转弯，穿过横向连接两边的一段走廊，姜灵便在这边交叉处等，趁空瞅了赵永刚一眼：“喂，收敛点，仪态，仪态！你……你真是黄鼠狼掉进鸡窝里了！” 　　…… 　　几分钟后…… 　　赵永刚唉声叹气跟姜灵嘀咕：“我真是癞蛤蟆掉进天鹅窝里了！” 　　姜灵正在看墨镜就是麦色小帅哥与一个夜空蓝对练。他们放开来在玩，花哨的动作也出来了，简直就是在嬉闹。不过两人出手速度快、力量又大，破空声没有，拳脚相交时，的确是“蓬蓬”作响。姜灵觉得自己的眼睛根本跟不上，只好当武打片看，闻言忙里抽空，冲赵永刚耸耸肩。 　　翻译器解释典故会略有延迟，所以旁边的亚勒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笑笑道：“那边的器械，赵先生或许有兴趣去看看？亚历山大他们总是会下午过来用……不过今天少来了几个。” 　　赵永刚点头应好，姜灵给赵永刚解释：“亚历山大就是刚才在客厅里，那个棕色头发的，他坐在罗汉床上。” 　　赵永刚更心动了，他望了望器械那边，忍不住对亚勒道：“这些东西……我明天还来，您看成吗？” 　　亚勒回答得很痛快：“这儿早上没空，因为有训练；其余时间是开放的。” 　　于是赵永刚咧嘴一笑，两手捻捻，跟两人重重点头告别，迫不及待跑过去了。 　　操场是露天的，谁让桦红山庄没有室内体育馆？这些器械设备不怕雨淋，而北平又难得有雨，所以也没什么不便。何况还有清洁机器可以防雨清洁机本来没打算防雨，它是为了防汗设计的。就是在一个使用者用完一种器械后，清洁机会自己开过去，完成清洁，擦除汗水，以待下一个使用者。 　　姜灵目送赵永刚乐呵呵的背影，也觉得高兴，转而却又不解。 　　亚勒看看姜灵：“姜小姐似乎有疑问？” 　　姜灵是真地十分疑惑：“这里……不用保密？” 　　亚勒笑了：“这里不是训练场，只能说是个活动场。那些器械星网公共区域就有，您或许见过虚拟的？像他”亚勒朝麦色小帅哥一努下巴：“和他们这样对练，除非水准不比他们低，否则光看看也就是看个热闹，需要全方位的高速立体录影，才能做复原，进而做技术分析。那个设备可不是针孔摄像头。” 　　姜灵恍然大悟。 　　亚勒失笑：“您看，其实我们很吝啬。” 　　姜灵失笑点头她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只是姜灵因此想起了客厅里那些争辩的人，不由又感到一阵疲惫卷了上来，笑容就变得勉强了：“其实我们也一样吝啬。而我不知道该站哪边……我担心，这会令所有人都丢掉性命。” 　　亚勒颔首了然，并没追问，只是安慰道：“这种情况，其实并非您的责任。而您处在您们这个大规模变化的时期中，会觉得有压力，也是很正常的。” 　　姜灵点点头，长长吐出一口气。山风吹过，姜灵迎风望去，结果眨巴了下眼，不由失笑了： 　　她与亚勒面前是简陋的木横杆，长而笔直，每隔数米一个支撑墩。横杆齐胸高、二十厘米宽。而此时此刻，姜灵突然发现，这横杆具有多种功能，比如压腿的架子、练平衡的独木桥、看风景的座位，还有…… 　　杂技道具！ 　　瞧瞧，有一小串夜空蓝在上面排队倒立、用两手往前走……还有两个夜空蓝在比赛翻跟斗，在横杆上面翻跟斗！而下面一帮起哄的、数数的，好像还有打赌的。 　　姜灵跟着给近一点的那个夜空蓝数了几下，无语了：“好像都爱翻跟斗？” 　　“日常练习。”亚勒寻常道，“战舰受到攻击时，不如平时稳定，重力系统也可能失效。要想迅速就位，就必须习惯斜着、倒着、飘着，一如习惯站着一般。这不是什么秘密。想上星舰的年轻人，没进军校前，就会开始练这些。” 　　姜灵没经历过，但至少她能听明白，不由缓缓点头，心中也宁静了下来大家都有自己的目标，都在努力，不管是琪雅人，还是赵永刚、姚远，亦或亚历山大、及他那两个中国对手…… 　　所以，何必为了那些争执心烦？ 　　做自己的事就好了！ 　　※※※ 　　烦恼静静沉淀下去，姜灵便想起了她来之前就打算过的事。这令姜灵暗暗唾弃自己你都有心理准备了、你都早早策划好如何脱身了、你都跟爸妈打过铺垫了，为什么事到临头还要这么难过？！ 　　你早明白、你也早有打算，为什么不去做？！ 　　只不过你不喜欢的那些事，得到了验证而已！但当初那个周四晚上、那个苏宇的出现，不是已经给你提醒了吗？何况雷列号仅仅是个催化剂。没有它，光因为那些花，你也无法继续在这儿过宁静的日子…… 　　于是姜灵抛开令她烦心的事，坦然问亚勒：“我想学最好的花卉培植技术，所以……我可以去琪雅吗？” 　　亚勒点头：“以您的情况，您可以申请特别条例。如果就一株‘十二连星’，可能还会被打回，因为他们会觉得这是个小概率事件，不可重复，无关您的培植水平。但您这批花整体情况很好，所以您应该能够直接拿到旁听生资格。考虑到孪生莲公认的特性，如果您再来一批其它的，那就更加万无一失了。” 　　姜灵失笑：“我本来就不止想种这个……结果前几周硬是没时间。旁听生？” 　　“旁听生资格在学费等方面是一样的，毕业的条件也与一般学生一样。它是专门给没有接受过琪雅的系统基础教育、但在某个专业上确有特长的人准备的。详细情况星网上都有，您直接申请就行。为防偷渡，身份确认是最麻烦的，不过您有小卡。”亚勒简单介绍完，看看姜灵，奇道，“您还在担心什么？” 　　姜灵抿了抿唇：“我不知道这里……会不会放我去。” 　　“这有什么不放的。”亚勒略一摊手，忽然顿住了，“不过也没准……您别担心，回去我给您发一张邀请函。其实您和与您差不多资质的这批人，怎么还呆在地球上？趁年纪小，出去看看、多学点东西，才是最该做的事。” 　　姜灵无奈摇摇头：“我也不明白。大概费用太昂贵？” 　　“对次一级国家一定资质以上的学生，都有减免条例。”亚勒摆摆手，“谁不想要人才？或者他们学成回去的话，也是影响力。您知道的，一般而言，一个文明与其相邻的次一级文明，总有些产品出口与原料提供的关系。” 　　姜灵往横杆上一趴：“大概是为了留住人才吧。怕他们禁不住诱惑。” 　　亚勒毫不留情道：“人才是需要不断的学习支撑的，这样子留下来的，都是浪费。大浪淘沙，淘出来的才是金子，搂着沙子不去淘，金子不会无端端冒出来。不过我倒是觉得，这事与您这儿星网不开放，是同一个问题。” 　　“……”姜灵想起2203客厅里的那帮人，一下子无言。而后姜灵承认：“我也这么觉得。”接着她继续原来的话题：“那我今天赚的那笔瑞森币够吗？” 　　亚勒一点头：“绰绰有余。” 　　姜灵点点头，全部心事解决，她拉着木杆，倒仰看天：“天好蓝啊……真蓝！” 　　亚勒没打扰姜灵。直到姜灵头晕目眩地趴回横杆上，他才轻声开口道：“琪雅最好的花卉培植，要数首都星与莫利亚星。前者是皇家学院领头，讲究复古艺术，侧重名贵花木，也是上流社会的后花园，皇家的御用园丁；后者是花卉种植地，市场准绳，什么赚钱种什么，出产的香精在琪雅任何一个行政星上都能买到。您打算去哪儿？” 　　“莫利亚。”姜灵一下子就选好了，笑道，“还复古呢，我全身上下的艺术细胞加起来，也就一百个！” 　　亚勒听了失笑。而与此同时，麦色小帅哥几步摆脱对手，蹿过来冲着亚勒迸出三个字：“你作弊！” 　　姜灵不解，亚勒悠然道：“哪儿有啊。我说的哪句话不对了？”麦色小帅哥没说话了。那边的夜空蓝失了对手，性急地喊他，麦色小帅哥回头看看，想起什么，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盒子，往姜灵怀里一丢，就转身又跑过去了。 　　姜灵兜住盒子，打开一看，是条项链，带挂坠的，挂坠是混圆的水滴形，长着一对柔软的小翅膀。 　　所以姜灵不由奇怪：“怎么给我这个？” 　　亚勒笑眯眯道：“他送您的。” 　　姜灵没好气，想了想，坏笑着逼了一句：“谢谢您的礼物，您不用不好意思。” 　　亚勒：“……” 第20章 振翅与挑战 　　亚勒：“……”而后他投降了，“是路林给您的。防身用。” 　　路林？ 　　不是“我们的阁下”，也不是“主人”，而是路林！ 　　姜灵正低头拎起项链来，闻言诧异，但她没提，只是问：“怎么用？” 　　亚勒趴到木横杆上看麦色小帅哥那边交手，没回头：“现在您用不了。等精神力八级，捏它一下就知道了。” 　　姜灵试着捏了捏水滴，没反应；姜灵又捏了捏两个小翅膀，这下子水滴对半弹开，亮出一幕蓝天白云。 　　亚勒转头看了看，又转了回去，随意道：“那风景可以换，全息照就行，用便携包可以拍。上面那个小槽，可以把小卡放进去。打开来、再捏一下翅膀，就能拿出来。不过用的时候，放在里面也一样。” 　　小槽只是一道微凹，在两片水滴的连接处，姜灵依言从钱包里取出荣誉公民的身份卡，轻轻一推，倏然就滑进去、消失不见了果然刚好。 　　姜灵又瞅了半晌，再也没有发现什么名堂，倒是看到在项链下的盒底，有短短一行铭烫出来的文字：“咦，它还有名字吗？还是牌子？帮我瞧瞧吧，我看不懂。”把盒子递向亚勒。 　　亚勒扫了一眼：“振翅。是名字。振翅是琪雅古老传说中的一种小精灵，它们属于天空，掌管云雨雷电。不过它们长什么样子，众说纷纭。您这一个，明显是雨滴加翅膀的造型，也是其中一种说法。” 　　“振翅。”姜灵把项链给自己挂上了，放进外套里，“是个好名字。” 　　亚勒一点头，莞尔：“那当然。” 　　※※※ 　　姜灵没有好奇多嘴。但亚勒直称路林的名字。而赵永刚之前介绍情况时又说过，路林喜欢“英俊的男人”。偏偏亚勒实在不算英俊，当然眉目干净，面貌端正。另外还有那个胡多，路林对他是用琪雅语里很亲昵的“你”，而不是用“您”。 　　……啊啊啊！ 　　麦色小帅哥跟夜空蓝虽然打得热闹，可姜灵体术水准太低，眼力跟不上，看过一会儿新鲜，不由就乏味了……所以姜灵尽管完全能做到不发一问，但忍不住脑子里要八卦啊！ 　　因此，姜灵站在亚勒身边，渐渐觉得不自在起来。 　　亚勒忽然失笑，另起了一个话题：“姜小姐，您是在用星网基素营吧？无器械计划？” 　　姜灵顺着话题转移注意力：“对。” 　　亚勒只问了一个栏目数据：“什么强度？” 　　姜灵记得清清楚楚：“颇高。” 　　亚勒笑了：“这样，那有个方法您不妨试试。” 　　姜灵狐疑亚勒想令她忘记之前的事。不过姜灵信赖直觉，而直觉告诉她亚勒是善意的尽管很可能的确是为了打岔所以姜灵欣然道：“好啊。什么方法？” 　　亚勒卖了个关子没回答，冲那边喊：“冬明！” 　　…… 　　亚勒一喊，那边的麦色小帅哥瞬间转身回头，如临大敌。随即他耸耸肩膀，冲亚勒一撇嘴。不巧他刚摔倒对手的夜空蓝，这一分心，被夜空蓝掀翻在地，把外套滚脏了。 　　夜空蓝跟着赶上去揍，冬明一卷身滚开蹿起来，几下完成反扑，把夜空蓝按在地上、往他背上一坐、动来动去碾了两下，还搞了个不知什么小动作，这才起身、拍拍干净手，朝亚勒这边来。 　　冬明的小动作显然滋味够劲，因为那夜空蓝勉强翻了半个身，蜷躺在地上，张着嘴呼吸，握拳一下一下地捶着地面，节奏固定姜灵知道他是在强迫自己放松、等最疼的那段时间过去。基素训练营里教的。 　　十来秒后，夜空蓝才勉强爬起来，忿忿地冲冬明的背影说了几句什么。 　　姜灵听得到声音，可惜翻译器不工作，她听而不懂。好在意思不难猜因为冬明头也不回地一挥手，而夜空蓝一摇一摆地走开去、去集结另外几个同僚了。 　　…… 　　冬明看一眼亚勒，看一眼姜灵。 　　亚勒简单道：“姜小姐基素营的无器械计划，强度为颇高。” 　　冬明一听就明白了，一点头，退开几步，找了个空地，原地一转悠画了个圈，把自己圈在了里面，而后引手对姜灵做了个“请”的手势。但姜灵一点也不明白，瞅瞅亚勒：“您让我去和他打架？” 　　这还用打嘛？肯定输！ 　　亚勒微微一笑，解释道：“不完全是。您只要尽全力攻击就好了，以揍到他为目标。他不会踏出那个圈子，也不会反击。无器械计划对毅力、控制力很有促进，不过缺乏对抗性、紧迫性。您今天不妨放开来试试，或许会更加有所收获。” 　　姜灵明白了，心中感激，轻轻道：“谢谢。” 　　亚勒并不在意：“举手之劳。” 　　姜灵弯身检查完鞋带，又忽然一怔，囧囧有神：“可我没学过搏击之类的东西……我不知道怎么打架！” 　　亚勒略有意外，随即无所谓道：“想怎么揍就怎么揍。您放心，您伤不到他。” 　　※※※ 　　姜灵很清楚自己打不伤冬明能担当路林的贴身保卫工作，那么冬明的体术，少说也有八级；仅仅就身体的抗打击程度而言，与她这个体术二级的，便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说得直白点，就算冬明乖乖任她揍，等她手都疼了，人家只怕还好好的…… 　　这倒也没令姜灵觉得有什么。就像精神力一级什么也干不了，精神力三级可以探察身边情况，精神力六级可以“耍酒瓶”，八级可以接受独立舰长的训练。 　　但亚勒那句“以揍到他为目标”，还是让姜灵哀怨了；哀怨过一把，转而发奋我一定要揍到他！ 　　姜灵下定决心的事，总是会尽全力去做！ 　　因此姜灵走上前去的时候，注意力全集中在冬明身上；她没有急着动手，而是静下心来、抛开杂念，缓步踏前姜灵首先要试探出一个距离，冬明会进行移动、躲闪的距离。 　　这是因为，姜灵深知自己的速度远不如冬明快，那么她姜灵唯一的优势，不是自己的长处，而是冬明的短处……冬明被限制在这个小圈里，空间有限！ 　　姜灵很清楚，自己想要揍到冬明，不可能靠一次进攻：速度差距太大、追不上；只能靠连续的一串攻击：把冬明逼到角落里，那么才能抄到他。 　　…… 　　两米、一米半、一米、半米…… 　　冬明没退。 　　姜灵想了想，保持距离不变，绕着冬明侧行两步。 　　冬明转向，依旧正面对着姜灵。 　　姜灵对自己点点头好吧，不是木头桩子，侧面背面就别想了。冬明侧移、转身，只会比她姜灵更快。 　　四十厘米、三十厘米、二十厘米…… 　　冬明还是没退。 　　姜灵继续缓缓接近，一手刀慢慢切过去。 　　十五厘米、十厘米、五厘米…… 　　五厘米时，冬明倏然一让，滑开半尺。 　　姜灵下意识地追击出手，她手刀切到尽头，刚好是半尺的距离。 　　这个距离一探出来，姜灵又尝试了几次。每次都是一样，冬明不会提前避让，而且他避让的速度其实也不快，至少姜灵看得清清楚楚，不像之前冬明与夜空蓝对练时，姜灵的眼力跟不上。 　　发现了这一点，姜灵顿时明白，眼下她面前站的是个好教练还是好得没地方找的那种。因为赵永刚他们虽然也会愿意教，但却没有这个能力、做不到这个程度。 　　因此姜灵愈发坚定了信念、一定要赢得这个挑战…… 　　揍到他、揍到他！揍他揍他揍他！ 　　绝不能放过他！ 　　…… 　　一群夜空蓝摩拳擦掌来找冬明，见冬明在陪一个女孩子玩，并不在意，其中一个张嘴扯开喉咙就要喊，险险被同伴捂住嘴。被捂住嘴的恼怒。另一个夜空蓝朝亚勒一指。被捂嘴的顺着一看，立即一丝火气也没了。他的同伴这才放开他。 　　他们有十七个，但看见亚勒在旁观，没有一个敢上前。 　　十七个人中，有三个是女兵。她们互相看了看，齐齐挑衅地望向亚勒。十四个男兵见状，有的唉声叹气、如丧考妣；有的习以为常、一脸的“没指望”；还有的兴味盎然、悠然看戏。 　　这三个女兵里，一个平头，一个齐耳短发，一个留着马尾。平头的掳了一把自己的平头，短发的把两耳鬓发细细勾到了耳后，马尾的重新扎了一下辫子……而后一二三、“刷”“刷”“刷”，都把制服敞到了胸腹！ 　　制服里面有紧身白短衫，也不知什么材料，直接就有内衣的支撑作用。不得不说，锻炼充足的人就是身材好，三个女兵的胸前丘壑都很傲人。因为之前活动过，白短衫多少已经被汗水湿透了一些，格外野性。 　　三人以马尾为首、另外两位为左右翼，走向亚勒。半路上，她们不经意一般把上衣脱了下来。马尾把衣服两袖一勒、系在腰间，平头潇洒甩上肩头，短发斯斯文文挽在手里。 　　亚勒在看姜灵试探冬明，看的微有兴味：“有点儿意思。”瞥了那边一眼，挨个看了一遍她们的胸部，又看了一遍她们的腰臀，悠然吹了声儿口哨：“啊，天气不错，真该找个人过两手……” 　　三个女兵立定、转身、前进，若无其事地走回去了，一边又把制服穿上了。 　　可男兵们也没笑。因为刚才被捂住嘴的那个夜空蓝，盯着马尾的胸脯、直盯到诱人风景消失在制服里，刚咧开嘴想笑，一下子就被马尾捣中了小腹；而后平头与短发依次经过，一人一拳，送了他一对熊猫眼。 　　色诱又一次无效、亚勒的对手她们自知担当不起，因此所有女兵的挑战、不曾被征服过的目标、依旧只是个横亘在前的目标……不过这送上门来的发泄，干嘛不要？！ 　　亚勒也没正眼看那边，眼角瞄到，嗤笑了一声乐了：“傻小子……女人是那么好惹的？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笑着笑着，目光慢慢滑向了远山。 第21章 种豆得瓜 　　亚勒站在那儿看风景，十七个大兵大气也不敢出，又不舍得走，结果站在一边看冬明陪姜灵练。 　　冬明早察觉了，但他没管，也没有特地去看；而姜灵正全神贯注，四周远远近近又均有人在活动，对于旁观的那十几个人，姜灵没有特别留心，便不曾发觉。 　　姜灵发现冬明滑得像一条泥鳅、轻灵得仿佛一阵风。圈子不大，直径两米左右而已。但冬明在这小小一块地方侧来让去，姜灵就是无法揍到他，甚至连碰都碰不到。偏偏冬明躲闪的动作，姜灵又看得明明白白，而且姜灵的直觉告诉她…… 　　快一点！再快一点点、只要一点点，就行了！ 　　对自己选中的事，姜灵一向全力以赴，这已经是她根深蒂固的习惯，甚至可以说本能。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加上近在眉睫的、仿佛只隔了一张单层餐巾纸的希望，更诱使姜灵紧咬不舍、榨出了自己的每一滴力量。 　　因此不知不觉间，姜灵浑然忘我，在这个嘈杂的操场上，在这块室外的空地上，在这群山之间，进入了与草木沟通时的那种宁静、空明的状态。 　　这种状态下，姜灵的注意力既放松、又集中，整个人既紧绷、又宁静，对周围一定范围内的声音与光影无所不觉、又不被任何东西所扰。于是姜灵的动作，随之越来越简练、越来越有效。 　　不过动作的进步，并不是姜灵自己领悟出来的，而是来自姜灵今天早上在登山时，刚刚“看到”过的一场搏斗通过漫山遍野的草木、从头到尾偷窥的那一场地球上最顶尖的搏斗……二对三，三个全躺下了、还被弄断一条腿。 　　因为时隔不久、因为残酷凶狠，姜灵对那短短片刻的交手，印象特别深刻。以前在电视上网络上看了武术表演、拳击比赛而留下的一点单薄记忆，全部被那短短片刻覆盖掉了。而偏偏姜灵又没学过搏击格斗之类，在这方面像一张白纸…… 　　所以此刻，姜灵不知不觉把那种打法，那种杀人的打法，用了出来。 　　※※※ 　　当然，姜灵是头一次这么做，甚至还是头一次与人打架。而比起亚历山大的两位博弈对手，姜灵的体术水平也要差了一大截。所以姜灵无论在出手速度上、还是时机把握上，都无法与当时那两个人相比……不，无法与那五个人相比。 　　可是姜灵面前的对手，是那五个人都不曾有过的。如果说那五个人与他们的对手互相切磋，大家可以一起探索、一起尝试，一起向他们未曾达到的领域、未曾登上过的高度前进的话，那么冬明对姜灵而言，本身就已经是一个无比明确的路标！ 　　因为他已经达到了那个更高的水平！ 　　…… 　　姜灵出拳直击、冬明后挪；姜灵追前切掌、冬明侧让；姜灵收掌肘撞、冬明再让……两人开始十几分钟后，姜灵一口气连出六下、最后倏然一掌切过去，第一次擦到了冬明的小臂！ 　　不是擦过制服外套，而是掌缘指尾斜斜划着了小臂。但随即，冬明便从姜灵面前到了姜灵背后，这一掌没有切实、碰撞没有力度，算不上“揍”。 　　姜灵停下来站着休息，她很累。因为这种近身进攻，与站在冬明身边以躲开别人的盯视，并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姜灵不知道冬明是不是故意的，但姜灵一开始出手，就在冬明身上感到了压力…… 　　与路林的精神威压不同，这是一种冰冷坚硬、死寂沉黯的压力。这压力令人窒息、紧张、恐惧，体力流逝随之变快。何况竭尽全力进攻，本身就要比标准动作累好几倍标准动作一套八个小时，是安排穿插了放松、间歇与热身的！ 　　所以姜灵明白过来了，为什么亚历山大也好，另外那几个年轻有为的高手也好，都不敢直视冬明；为什么在听雨轩的茶厅里，冬明清了声嗓子，那帮人就全部都乖乖夹起了尾巴！ 　　休息的片刻里，姜灵闭闭眼，清空了之前那一下给她带来的雀跃感她需要百分之二百的平静、镇定，心情波动只会带来负面影响，只会让无法发挥全力。 　　接着姜灵继续开始；并且在开始的时候，再次重新试探了一下冬明，确定他的退让距离与挪动速度。 　　而后姜灵发现，冬明并没有改变躲让的节奏与速度。他还是与原来一样，保持了恒定其实这就像一个看护者，每天缓缓踱步，陪着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孩。有一天小孩终于走得稳了，看护者可不会因此吓一大跳，也不会就这么加快步伐、让小孩追不上，更不会一溜烟逃掉！ 　　…… 　　不过姜灵没空琢磨冬明为什么保持恒定。她刚刚擦到了第二次，这回是肘撞，在冬明调转位子、两人错身而过的瞬间与第一次一样，都是在两人交错的时候，都是在冬明迫与地上的小圈所限、不得不从姜灵身边擦过、以求转调位置的时候！ 　　姜灵验证了自己一开始的战略。但同时，姜灵的体力也岌岌可危。所以姜灵第二次休息，最后校验了一下边界线的位子。之前姜灵在进攻时，眼角余光一直留意这条关键的划线。 　　亚勒早已经不看远山了，见状失笑咕哝：“小崽子……总是长得很快，一天一个样。” 　　姜灵听得一清二楚、又一次听而不懂；而同时，姜灵亦是什么也没听到。她又一次开始了。 　　这次姜灵知道冬明依旧会保持恒定，所以没再试探，直接追击而上她的体力即将见底、这是最后的机会！ 　　…… 　　一次交错…… 　　…… 　　两次交错…… 　　…… 　　就是这次！一擦、两擦、三擦！ 　　还是擦！再擦！又一擦！ 　　中！ 　　……唔？ 　　喔，不…… 　　※※※ 　　“恭喜。”冬明吐出短短两个字，而后他端详姜灵片刻，缓缓地、缓缓地、小心翼翼放开姜灵的拳头；又端详片刻，不大放心地问了姜灵三个字：“能走吗？” 　　姜灵喘着气没说话。其实她很想不顾仪态礼节，抓紧机会揍冬明一拳只要一拳！一拳就好！ 　　可事实上…… 　　姜灵完全没体力了！站在这儿，轻轻一推就倒；要想走路，还得再休息一会儿。而且目标达到，人就松懈了，所以姜灵现在打不出刚才那么快的拳、砍不出刚才那么快的手刀、挥不出刚才那么快的肘击了！ 　　但是为什么最后那一拳被挡住了、被挡住了啊！为什么啊啊啊！结果就没有揍到……好吧，亚勒只说冬明不会踏出圈子、不会反击，没说他不会挡！ 　　因此姜灵充满怨念地盯着冬明，连那一声“恭喜”也没留意到。 　　冬明不明白了，于是他转头看亚勒。亚勒也不明白，但亚勒不明白也有办法他随便勾了勾手，立即有个夜空蓝飞快跑去操场边上的凉棚下，拿了瓶矿泉水，又飞快跑回来递到亚勒手里。亚勒把水扔给冬明，冲他挥挥手，转身看拿水的夜空蓝：“什么事？” 　　这夜空蓝一个立正行礼：“请您赐教，长官！” 　　亚勒回了个军礼，打量了他一秒，了然点头：“九级巅峰？”巅峰阶段，量的累积已经完成，光常规练习只能保持，对进步没什么效果，差的是一点领悟、一个点拨。所以若能与更厉害的体术高手切磋，会有直接的促进作用，再自己回去琢磨、吸收，就容易长进与突破。 　　那夜空蓝胸膛更挺了：“是的！长官！” 　　亚勒左右一看，指了个方向：“走，那边地放大。” 　　他们两人一过去，十七个看热闹的全跟过去了，一路上也有夜空蓝发现，呼朋唤友一窝蜂拥过去。 　　…… 　　冬明拧开矿泉水，把瓶子递给姜灵。 　　姜灵此刻没在进攻，尽管她盯着冬明，但那种可怕的压力确实已经消失了；加上又是山里，四周“白雾”弥漫，所以姜灵体力恢复很快。当下姜灵道了声“谢谢”、接过水来，喝了几口，朝冬明一摊手。 　　冬明见状茫然：“什么？” 　　姜灵瞅瞅冬明的右手：“盖子。” 　　冬明松了口气姜灵眨也不眨地盯了他小半分钟，终于不再继续盯着他了连忙把盖子递出去。 　　姜灵拧上盖子，看了冬明一眼，叹了口气，慢吞吞挪向横杆，去休息。 　　冬明对这声叹气完全莫名其妙，看着姜灵的背影，彻底茫然。 　　这时一小群人从器械那边跑出来，朝亚勒那边跑去。有夜空蓝也有休闲服，跑着跑着夜空蓝与其中几个休闲服就去了前面，余下几个明显比较慢，就拉下了。 　　赵永刚在后面那几个人里，他老大远就直朝姜灵招手，特地拐了一点，跑到姜灵近前，急急忙忙道：“他们有切磋，快去看啊！”转身就朝亚勒那边去了。 　　姜灵没动，冲赵永刚的背影道：“我们又看不清楚。”毕竟不忍扫了赵永刚的兴，声音比平常小一些。 　　冬明开口道：“他不行。您可以。” 　　姜灵不解：“我可以？” 　　冬明的句子又一次变长：“您精神力七级，探察九级巅峰的切磋没有问题。亚勒会缓手陪他。” 　　姜灵有些明白过来：“您是说，我不用肉眼去看、用精神力去看？” 　　冬明点头：“对。” 　　姜灵一下子来了精神：“那还等什么？！”走出两步没听到身后有动静，奇怪道：“您不去看吗？” 　　冬明慢了短短瞬间，然后他点头：“去。” 第22章 指教 　　旁看切磋的人们围得很开，让出的空地直径足足五六十米，而且均只站在靠近操场的这小半边。 　　场中两人正一边活动开来、一边沟通了几句。赵永刚站在一边等待，眼睛贼亮；他身边还有五个年轻人，五个都是男的，均是姜灵早上在山顶上见过。 　　这五人在“陪俞静一起上去”的“那帮小子”里面。姜灵听到的那原计划中的“九支签”，除去俞骥、俞静兄妹，再除去2203客厅里不请自来的那群人中、两个山顶上见过的年轻中国人，剩下的五个，均在这儿了。 　　姜灵心中暗叹亚勒说“亚历山大他们总是会下午过来用”，果然不是空口白话；同时姜灵心下对这些人的勤勉刻苦，不禁也生出了一些由衷的佩服。 　　不过佩服归佩服，姜灵在半山腰可实在是吓坏了，如今对这帮人愈加敬而远之。所以此刻，姜灵对赵永刚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并没有往赵永刚身边走，而是在隔开十几步的地方拣了个空档，就站住了。 　　赵永刚之所以短短一会儿便与这五人混了个脸熟，无关投缘与否，也不是因为说得来，事实上原因很简单：都是地球人；并且今天下午在这儿的，也就他们与姜灵一共七个地球人。 　　而此时赵永刚一见姜灵如此反应，不用想就明白了明白姜灵无意接近这五人。 　　赵永刚自己也同样没有背景，所以当下，赵永刚没与那五人告别、也没提介绍的话，趁着人人都盯紧场中，赵永刚慢慢退后一点、不急不慢随意走开，踱到了姜灵身边：“你也来看？” 　　姜灵点点头，因为知道赵永刚呆会儿看不清楚、自己却能探察着“看”清楚，不免冒出了背着自己人吃独食的负罪感，脸上便微微有一点儿不自在。 　　赵永刚对姜灵的尴尬不解；他见场中的两人热身已经结束、但还在说话，便一指侧前的小坡，随口找了话题：“要不我们去那边？站得高望得远！”这一指自己也觉得不错，小坡上的确视野更好嘛！ 　　姜灵巴不得离那五人远点：“好啊！” 　　但冬明否定这主意：“别。” 　　赵永刚随口提一提而已，也不在意；姜灵倒是问了句：“为什么？” 　　冬明回答得平平常常：“他们可能会打过去。” 　　姜灵没这方面的知识，冬明说了答案，姜灵就信了，当即点头：“哦，是这样。”但赵永刚可不是姜灵，赵永刚对此匪夷所思：“这么大一块地方，还不够吗？一个拳击台，也就六米见方。” 　　冬明吐出两个字：“不够。”此时场中两人开始交手，赵永刚瞧了个开头，紧紧闭上了嘴…… 　　瞧这架势，的确不够！ 　　※※※ 　　场中两人也没飞起来，也是拳脚功夫，但他们的速度快、移动大、力量也大。一退之间，一步就是四五米。侧让一下，一个滑步，军靴甚至会在地上留下一道一手宽的浅沟。 　　怪不得要离开操场、来山间的荒地上打！ 　　一开始的时候，那个夜空蓝就先出了手、全力抢攻。因为他不如亚勒，站着寻找对方的破绽很不现实，干等着只会丢掉气势。一鼓作气往前冲，才是他唯一的选择。 　　亚勒避让得很快，间或偶尔挡一两下，渐渐往后退去。 　　赵永刚紧紧盯着两人，连眨眼都舍不得。他的确眼力跟不上，但这不妨碍他努力试着跟上。只要肯努力，这次不行、说不定还有下次；下次不行、说不定还有下下次。可要是不努力，不管运气多好、遇到多少次机会，都只会落得一个“跟不上”。 　　姜灵见赵永刚不曾沮丧、且还全神贯注，顿时放下心来、又深感钦佩特种兵出身的心态毅力就是好；另外，她姜灵真正是无事瞎操心！于是姜灵便闭上了眼睛，自己集中精神力去探察。 　　姜灵发现这次与当初在家中厨房里，蒙着眼睛数大米，不太一样。现在对姜灵而言，几米以内的东西，比如脚下的砂石、身旁的人，已经比那会儿的大米更清晰了；但对于更远的地方，却有一种“够得着、摸得到”，然而终究差了一些距离，“抓不住、摸不清楚”的感觉。 　　就好像你手里拿着一个大核桃，你摸得出上面存在着纹理与凹凸，但你的手指不够敏锐，你无法就此把它们弄个清清楚楚，也无法把它们依样画下来。 　　姜灵竭力去探察、竭力想要摸清楚她的“核桃”；因为用力，姜灵眉头慢慢蹙起。而后姜灵睁开眼、想看看还能不能再往前走一点。但冬明开口道：“别闭眼。” 　　“什么？”姜灵不解，转头瞅瞅冬明，“闭上眼更容易探察得清楚。” 　　“不，不会更容易。”冬明断然否认，而后解释道，“只是习惯问题。精神力是您的，视力也是您的，它们并不排斥。它们之间，就像您的视力、嗅觉与听力之间一样。您只是没习惯。” 　　“所以我需要做的，是去习惯它？”姜灵恍然大悟，跟冬明道谢，“好，多谢指教！” 　　…… 　　其实姜灵学着去探察四周并不难。因为她与草木们沟通过那么多次，习惯了同时向四面八方分出自己的注意力。唯一的不同在于，这次不是向植物询问，这次是伸出自己的精神力去。 　　正因为这样，姜灵这次就觉得捉襟见肘了。如果均匀分布，不管是现在这样睁着眼、还是刚才那样闭着眼，她的精神力只能看到周围五米左右，离场中交手的两人还远得很。所以姜灵的眉头又蹙起来了。 　　结果冬明突然开口：“不要这样用。” 　　姜灵一听，想了想就明白了：“集中朝一个方向？”一边说，一边已经试着去做。 　　冬明没再说什么。而姜灵已经初初尝到了甜头。 　　如果说刚才精神力被姜灵压成了一个四面圆圆的大饼，那么现在就被姜灵搓成了一条长长的油条，距离一下子从五米扩展到了二十多米。但还不够，于是姜灵把油条拉长、拉长、再拉长，拉成一根麻花、拉成一根米线、拉成一根头发丝…… 　　最后终于够到了正在交手的两人！ 　　然而姜灵还来不及高兴，那边亚勒忽然忙里抽空，朝冬明、姜灵这边笑了笑。亚勒的目光是直视姜灵的，所以姜灵顿时诧异万分：“难道亚勒他感觉得到我？！” 　　冬明一点也不诧异：“没错。” 　　看来还是问植物的好！至少不会被人发觉。 　　姜灵默然了半晌，问：“您呢？您能吗？” 　　冬明还是平常的语气：“能。” 　　姜灵无言了：“大家都能吗？” 　　冬明吐出一个字：“不。”因为姜灵还瞅着他，冬明回瞅了两秒半，继续解释：“每三级为一档，精神力与您同档的、体术比您的精神力高一档的，一般可以。但并不一定。还受天生体质、后天职业影响。体质因人而异。职业有生命危险、或者相关的，对此比较敏锐。前者比如军人，后者比如质检师。” 　　姜灵听得连连点头，而后道谢，自己把这些内容消化了一下。下一秒，姜灵忽然意识到，这是不是说，冬明的体术比她姜灵的七级精神力要高一档？ 　　那他的体术至少九级了哦？ 　　零级体术与零级精神力，其实也是有的，刚出生的小婴儿就是。零一二、三四五、六七八，这样每三级是一个分档。只要达到了零、三、六，往一二、四五、六七就不难，有时间、肯下功夫就行，厚积薄发，量变引起质变，都能过去。其中有些人，甚至感觉不到其中某个或某几个壁垒，莫名其妙不知不觉就晋升了。 　　所以级与级之间的壁垒虽然有，却并不难打破。 　　但二三、五六、八九之间，即档与档之间的壁垒，却又不同了。那个壁垒厚得多，要靠个人领悟，甚至机缘。 　　其中二三级之间的最简单，地球的网络上就有说明：身体素质好，再越过一定极限即可。越往上则越难。五六级之间的，星网上便只能找到一点影子了，关键叫做“聚劲”。 　　关于“聚劲”，训练的具体方法在星网上也有，但都是民间的，昂贵不说，效率明显比二、三级文明在军队里所采用的方法要低。姜灵还没琢磨过这事。反正五级体术者的拳重，用公斤来衡量；而一旦六级，拳重便用吨来衡量了！ 　　这就是所说的三级为一档。 　　像亚勒今天指点的夜空蓝，就是一个到了九级巅峰的。要是八级升九级，亚勒只怕就有心无力、帮不了什么忙了。当然，若是能找到一个十七十八、甚至远古传说中的二十一级体术高手…… 　　哈！那八九级之间的壁垒，也是小问题！ 　　…… 　　又有两个夜空蓝过来瞧热闹。他们勾肩搭背地走过来，旁边明明有空档，他们却不去，偏偏要挤到冬明身边。两人一边过来一边在聊天。姜灵与他们之间只隔着一个冬明，翻译器终于判定属于社交范围，忠实地履行工作。 　　第一个摇头晃脑：“库英这家伙……” 　　第二个长长感叹：“一声不吭，又有长进啊！” 　　而后两人齐齐转头看向冬明，第一个招呼道：“嘿，冬明！”第二个乐滋滋问：“呆会儿你上吧？” 　　冬明的回答简单明确：“不。” 　　第一个不乐意了：“啊，干嘛不呢？”第二个也不乐意了：“来了就活动活动啊！”第一个又道：“要不你干嘛在这儿看？”第二个点头：“就是啊，我们可不是冲库英来的！” 　　冬明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他晚上有事。” 　　他是指亚勒。两人一听，没再往下问。 　　此时库英的攻击到了强弩之末，亚勒突然开始反击，暴风骤雨一般，劈头盖脑、毫无空隙，偏偏又不下死手。库英勉强抵挡得住，但退得狼狈、退得比亚勒刚才要快三四倍。 　　两人本来已经靠近了场子左边，这时斜着往远离操场的方向去。即使眼力跟不上、看不清楚的人，此时单瞧他们两人移动速度的变化，也知道亚勒在加压因为库英越退越快、越退越狼狈了。 　　冬明说的没错，“他们打过去”了。只是不是朝小坡的方向，而是朝一片略低的平地。姜灵探察到的最后的景象，是亚勒一踢一拳一勾，勾过库英来，一个抱摔，把库英整个人都砸进了地里！ 　　姜灵呆了！ 　　那边亚勒站了起来，轻松拍拍干净手与衣裤，回转身从容走过来。 　　库英半天也没冒头。因为那边地势略低，从姜灵这边用眼睛看不到，而姜灵探察到的情况，库英只是翻个身，就躺在坑底的地上、摊开四肢、望着天空不动了。 　　但令姜灵不解的是，夜空蓝们没有一个走过去看看库英。除了一小撮四个夜空蓝留在原地没动，蹲的蹲、坐的坐，还有一个干脆躺在了地上，也不知在等什么。至于其余的夜空蓝，都陆续散了，各干各的去了。 　　所以姜灵问冬明：“那个库英没事吗？” 　　冬明平淡道：“没事。” 　　姜灵不解，担心道：“那他怎么不出来？”是不是受打击过大了？ 　　冬明一点也不担心：“他需要时间。” 　　姜灵完全糊涂了：“时间？” 　　这次冬明还没回答，两个刚来的夜空蓝倒接口了。这回第二个先开的口：“他需要点时间自己呆着，好好想一想刚才的交手。”第一个摊摊手：“或许会有收获，或许没有。”第二个也摊摊手：“这事只能他自己来。”第一个点头：“所以我们不打扰他。” 　　姜灵明白过来：“那四个人是在等他？” 　　“对。”“一个组的。” 　　姜灵又瞅了瞅那四个人，觉得很不错，点头之间就笑了。 　　“祝贺您。”“恭喜。” 　　姜灵还没清楚几秒，又重新陷入了糊涂：“什么？” 　　此时亚勒也走到了他们面前，对姜灵道：“我还没跟您说恭喜。” 　　姜灵：“……” 　　谁能来告诉她、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第23章 短期“祸害” 　　“我的体术三级了？！” 　　姜灵惊悚。 　　还是一旁的赵永刚听得清楚，此时先反应过来，轻轻碰了姜灵一下的肩。 　　姜灵这才回神，对亚勒道谢：“谢谢您。”又不明白了，攥拳举起来看看：“可我好像没什么不一样啊……” 　　亚勒失笑：“那是您自己的功劳。您本来就二级巅峰了，我们只是按照一贯的经验，认为您最好来一点对抗，但绝没想到您一下子就领悟过来了。至于变化……您可以去做标准测试。” 　　又是标准测试！ 　　赵永刚对姜灵道：“器械那儿就有。”他回头看了看：“不过现在有人在用。” 　　姜灵无所谓：“我不急，明天后天也一样。” 　　这时勾肩搭背的两个夜空蓝问亚勒，第一个嘿嘿笑：“时间还早。”第二个响应伏笔：“你和冬明真不来一场？” 　　亚勒摇头：“不了，他现在这样，打起来就没完。这会儿时间不够了。” 　　两个夜空蓝遗憾地表示认同。第二个叹气：“那我们先回去了，白跑一趟。”第一个恨了一句：“都怪库英那小子，冒出来横插一杠！”第二个已经转身，回头跟冬明丢下一句：“快点收起来！”第一个跟着转身：“我们还等着你过手那！” 　　姜灵听得不明不白，迷惑地目送他们离开。这时赵永刚略清了清嗓子，对姜灵与亚勒、冬明点头告别，不大自然道：“我还是去器械那边看看。”就先走了。 　　姜灵以为赵永刚不好意思先自失陪，没觉得有什么。亚勒却无奈地笑了，一搭冬明的肩，踢开几颗小石子。 　　冬明一摊手。 　　姜灵不解，忽然想起自己还没跟冬明道谢，便向他道：“今天多亏您。” 　　亚勒一下子抬头，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您真想谢谢他？那要不，您请他吃饭吧？” 　　※※※ 　　有恩报恩！所以姜灵欣然答应：“好啊！没问题！”旋即又奇了：“琪雅的风俗也是这样吗？” 　　请客吃饭、应酬应酬应酬！ 　　亚勒笑眯眯道：“我的意思是，他这几天的一日三餐，就全指望您了。” 　　这什么话！路林难道养不起她自己的手下？！姜灵笑容顿时变形，但还是很干脆：“好啊！”接着实在撑不住了，揉揉脸，跟亚勒无奈道：“到底怎么啦，您就直说吧？” 　　亚勒恶趣味地玩味了一下姜灵的表情，这才正色道：“他接下来排到休假了，刚好又需要出去逛逛，而我没时间。他刚刚晋升十一级体术，锐气外放得厉害。您看，大家都不喜欢往他身边站。而他一旦与人过手，总是引起群架。” 　　群架？！ 　　姜灵一下子想起了那十七个夜空蓝，她与冬明过手结束后发现的、站在旁边的那群夜空蓝。被冬明的对手叫来助拳的。姜灵顿时哭笑不得：“就像今天那样？” 　　冬明扯扯嘴角。 　　亚勒苦笑道：“是的。体术都是这样。像您是晋升三级，别人看来，也就是觉得您精神抖擞。但他不行。他无意，可对手会觉得他在挑衅。所以这段时间里，与他体术差不多的，不宜与他过手，因为容易打出真火来，会出事；不如他的，觉得他极为嚣张，打着打着，总是一拥而上；差距大的，都怕他。唯独您例外，因为您罕见的亲和性。” 　　姜灵对冬明戏谑道：“您瞧，幸亏有我。”又转回来问亚勒：“那是不是找风景好一点、人少一点的地方？大街上餐馆里之类的人多，不能去了吧？” 　　冬明呆了呆，亚勒失笑，无奈看他一眼，对姜灵道：“没关系。风景无所谓，他只是需要看看不同的环境，不同于星舰上的环境就行；而您这儿体术一级的人居多，他们对此不敏感。” 　　姜灵点头记下，又奇怪道：“刚才那两个说的‘收起来’就是指这个吧？但其余的人都不知道吗？” 　　亚勒摊摊手：“知道，怎么会不知道。但知道是一回事，一旦过起手来，又是另一回事。” 　　姜灵明白了：“那也是没办法。” 　　亚勒看看天空，估摸了一下时间：“我差不多得过去了。他是我同乡，我们那儿与您这儿完全不一样，谁知道他会闹出什么笑话来……以我当年的经验，情况实在不乐观。所以您多辛苦一点。” 　　姜灵痛快答应：“没问题。您们那儿，有什么忌讳吗？比如忌口不吃什么？” 　　亚勒摇头：“这个没有。但他一直在训练，后来就上了星舰，很多事没概念。” 　　姜灵挑起眉毛：“您是说？” 　　亚勒看了冬明一眼：“他之前的生活全部围绕体术而安排，与您知道的任何一种生活都完全不一样。比如买东西可以讨价还价，他最近刚刚听说。” 　　寂静…… 　　姜灵眨巴了一下眼：“所以才能年纪轻轻，就体术十一级。” 　　※※※ 　　这句话一出，冬明略略低下了头，什么也没说、什么表情也没有；而亚勒一下子笑了，但不知为何笑容里藏着一种姜灵看不懂的苦涩：“是啊，十一级！才三十一岁那……” 　　姜灵懵了。三十一岁在琪雅是多么年轻的岁数、拥有多么充裕的时间与多么广阔的未来！想想看，那相当于地球人的十岁，日子还长着呢！所以冬明何止是天才？！然而亚勒与冬明对此，却均没有任何欢愉的意思…… 　　就算担忧会被人控制什么的，至少对本身的体术成就，也该有一点兴奋吧？ 　　然而这一瞬间，姜灵敏锐的直觉，只从这两人身上感到了一种死寂，令她难过得喘不过气来。所以姜灵选择了立即打破眼前这一刻。她对冬明道：“要不，您现在就来？我今晚打算办烧烤，庆祝一下体术三级。见山楼还有不少空房间，玩得晚了您可以直接歇那儿。” 　　亚勒推了冬明一把：“去吧。”对姜灵一笑点头：“多谢您了。”先迈步走了。 　　冬明目送了亚勒片刻，看看姜灵。 　　姜灵引手一请：“走吧？” 　　冬明点点头。 　　…… 　　“烧烤？” 　　“其实就是把肉在火上烤烤熟啦，就着啤酒啊，果汁之类的饮料吃。对了，我没什么经验，手艺很糟糕，赵永刚与老王我不清楚。所以最后没准还是要叫客房服务，来填饱肚子。” 第24章 无意惹抓狂 　　姜灵回到2203时，很高兴地发现那拨不速之客已经走了。贺晓曦趁赵永刚还没回来，转达了她那罗局长的惜才之意，请姜灵有空去他们那儿参观。姜灵如今出外求学的决心已经明确，也没空与她计较之前那些，顺手扯过冬明，拿“招待外宾”当借口挡掉了。 　　冬明的锐气实在很有效。贺晓曦不比赵永刚，不过一个照面片刻，立即败退。 　　桦红山庄乃是一流的享乐之地，好烧烤肯定有。姜灵刚好兑现之前说的话，打电话给赵永刚，接着敲老王的门，请他们俩吃一顿；而后又去请了张甫与魏老板。 　　邀了客人，姜灵下楼。 　　见山楼一层左右两边上楼梯处，均有一个小前台，地方不大，窗边一圈沙发，人也不多，柜台后侍立着一个服务员，但胜在十分方便。姜灵便在这儿点东西。 　　结果服务员给姜灵拿来一本菜单，专门是烧烤的选择。除了固定内容，还有季节性的时鲜。其中不提种种鱼肉蔬菜、也不提各色酱料，光烧烤本身就分直火、间火两种。 　　直火是直接在火上烤，有不同的炭料柴火，比如松木柴、荔枝柴。间火是火与食物之间隔了传热的容器，分包烧、串烧、网烧、铁锅烧、铁板烧、壳烧、壶烧、岩烧，等等等等。 　　姜灵一开始还兴味盎然，看着看着，头也大了，立即发挥热情好客的精神，让给冬明选。而冬明接过去，一页一页翻、一行一行看，半晌没出声。 　　这令姜灵怀疑冬明把这个当小说了。 　　最后还是吴领班巡过来发现，上前解说了几句。原来菜单造得这么声势浩大，东西固然的确都有，但主要还是因为来这儿玩的老板，有时候喜欢心血来潮，显摆显摆…… 　　最绝的一次，有个老板摆着荔枝柴不要、指明要荔枝壳儿来烧！ 　　不过这种情况其实不多。因为平时来这儿的客人，晚上那些才是主要内容，吃得又精细，不大会特地去点那全国各地都有的烧烤。绝大多数客人又比较低调，也都是会享乐的人，少有做出这种无聊事的。只不过偶尔斗气、斗富了，也免不了碰上几次。 　　…… 　　吴领班简短说完，热情推荐道：“Miss姜，这儿烧烤里头，正宗的首推阿拉善烤全羊。这烤全羊用的不是绵羊，而是山羊小羊羔；也不是明火，而是焖炉烤鸭的制法。” 　　“康乾的时候，阿拉善罗王当了驸马，在北平城内建了王府。王府的蒙古大厨，学来北京烤鸭的办法，就有了这种烤羊。一直到民国末年，在北平城内都是响当当的头一号。” 　　“我们这儿的烤羊，专门有大厨，姓古，家里祖上是阿拉善王府的烤全羊师之一。运气好，把这手艺传了下来。古师傅用的香料，与外面不一样，那是他自己的配方，看家的本事。” 　　姜灵便问冬明：“那就烤全羊？” 　　冬明一边继续看菜单，一边道：“好。” 　　张甫起先见菜单在冬明手里，便一声没吭，此时见定了下来，兴致高昂道：“烤全羊要两三个小时吧，现在才五点这样，我们先自己烤点什么垫垫？动动手才有意思。” 　　姜灵对此也很有兴趣，于是商定用松木柴，而后各点了几样自己喜欢的。冬明则要了他们点的花色每样一串。至于时鲜与酱料，交给厨师去推荐和搭配。 　　姜灵体术有进步，张甫颇为高兴。他中午请了三个老板搬房间，已经交际过一番了，晚上正想缓一缓、早点歇息，也好把之前连夜赶路的疲惫缓过来，因此便推了另外几个老板喝酒的邀请，来吃姜灵的烧烤。 　　私营老板的人脉，都要靠自己，所以他们均应酬惯了，就算性格不四海，也是知情识趣的。而与路林的保镖一起吃烧烤，虽然差得太远，无关生意，但毕竟也是外星人、外文明的高手，以后老熟人喝酒吹起牛来，多少是个话头…… 　　因为这个，加上与张甫交情好，魏老板也高高兴兴跟着来起哄凑热闹。 　　※※※ 　　烧烤的地方，近一点的就有两个现成的好选择。一是2203的阳台，那儿面朝北边的山景，而且宽敞得很。二是四幢楼中间、池子旁边的露天座，雨已经停了，晚上灯光水影，也是一种景致。 　　但是像俞静、俞骥这样的小高手，有住在松风水阁的。另外那个吴领班说尽是外国人的留听阁，没准也有几个。为了避免冬明“祸害”他们，也为了避免他们顶着压力前来骚扰，地方选了阳台。 　　烤架有大有小。供客人自己动手、烤个兴致的，当然精致迷你，就三四十厘米见方，下面一个火盆，上面不锈钢条架；配有可调节高度的支架，站着烤、坐椅子上烤、坐地上烤都可以。 　　服务员把东西搬到阳台布置好，几人便让她们离开了。因为张甫、魏老板、老王这个年纪的人，小时候不是在农村里烧过灶台，就是在城镇里烧过煤球炉子，拨弄拨弄炭火，还是会的。 　　赵永刚么，他们任务中虽然不能生火，以免烟雾暴露，但野外训练时，却烧得多了运气好的时候，没准在集合点烤野兔烤蛇烤肥鼠等余下的战友，烤上一二三四天！运气不好的时候嘛……那就被战友等。 　　所以赵永刚也不会被这个难倒。 　　至于姜灵，她没生过炭火，可她会照葫芦画瓢呀！旁边的人干什么，她就干什么。就这样，姜灵一边听着张甫与魏老板忆苦思甜地海吹，一边居然也把她面前的炭火照顾得很好。 　　然后姜灵一看冬明，不由怔了：“这……怎么弄出来的？为什么要弄成这个样子？” 　　冬明的炭火全是均匀的小块，两厘米见方的立方体，整整齐齐铺排在锅底，火焰均匀，烤起来自然容易。姜灵自觉还学得不错，但比这来，就差远了。不……根本不是一回事！ 　　一个在烧烤，一个在搞……搞什么啊？！ 　　姜灵一问，冬明便道：“您们说火要均匀。”显然，这是回答第二个问题。一边说，冬明一边捡起旁边的炭夹，从炭筐里夹过来一块炭，放在地上，夹子戳了几下，就割成了那种均匀小块。而后冬明把它们逐一放到火盆里，照旧排列整齐。毫无疑问，这是回答第一个问题。 　　按说木炭这种东西，又脆又硬、又有天然纹理，不锈钢炭夹前头又是扁圆的一块，一夹子戳下去，肯定用力不均、四崩五裂。但在冬明手里，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那就好像快刀子对上了嫩豆腐…… 　　不对！嫩豆腐还得小心翼翼，因为它容易沾、容易碎，但看冬明轻松写意、随手拈来的样子，完全是快刀子对上了橡皮泥，切什么什么样儿！ 　　所以姜灵暗自泪流满面什么叫内功大成、草木竹石皆可为剑！什么叫落叶飞花、杀人点穴一念之间……她姜灵今天总算是领教了、见识了！亲眼目睹了！ 　　于是姜灵麻木地照样夹了一块、麻木地依样画葫芦。 　　但冬明道：“您不行。” 　　姜灵手一紧、一夹子把那块炭戳了个粉碎！没办法，她如今手上的劲儿也不小了……姜灵慢吞吞皱起了脸、瞪冬明我知道我不行！就是试试、试试而已！这也不成吗？！ 　　两秒半…… 　　而后冬明询问道：“我来？” 　　滚！谁稀罕！ 　　…… 　　一小会儿之后。 　　冬明轻松帮姜灵把燃烧的木炭都切成了均匀的小块，铺成了平平一片。 　　姜灵木然瞅着、木然道谢，而后逐串翻一遍自己的鸡软骨、鸡胗，机械地刷上微辣的酱料，接下来，姜灵对着火盆里均匀无比的炭火，彻底无言。 　　刚才那句话，冬明只是无意，但她姜灵的确抓狂了。而从这一刻开始，姜灵对亚勒交代她的那些话，那句“所以您多辛苦一点”，总算有了一定的具体认识。 　　一个人能几十年如一日，专心致志，只为一件事，这种专注，姜灵还是极为敬仰的。姜灵明白。姜灵自己，以前作为一个专业翻译，作为一个啃下了自动化专业理论、专精这一方面的翻译，也是类似。只是还没到冬明的那种程度。 　　所以姜灵并不生气，她只是无言。 　　而那般高度的专注、极致的努力，自然应当有丰厚回报，因此姜灵对冬明的体术，衷心钦佩她姜灵相比之下，彻头彻尾、就是一个作弊的！ 　　但那么枯燥的生活，不是谁都能忍受的，所以姜灵佩服之外，还好生感叹。又想想亚勒话里的意思，难道说今天这个温和时够亲切、肃然时够威严的亚勒，以前也跟冬明一个样子？！ 　　姜灵顿觉不可思议，又不免深感自己任重而道远！ 　　还好只是这几天！ 　　…… 　　他们俩解决炭火问题这一小会儿，赵永刚与老王遁去了老王的房间。倒是张甫与魏老板虽然均注意锻炼，身体好，但毕竟还是体术一级，所以浑然不觉得冬明锐气逼人。 　　姜灵对此觉得懊恼，因为是她没想周全。不过呆会儿还有烤全羊，可以送半只过去，赵永刚与老王又抄走了啤酒与他们烤好的几串东西，这会儿也有垫肚子的，没什么关系，所以姜灵懊恼了一下，便丢开了。 　　至于秦便衣与贺晓曦，姜灵根本没请他们。 　　张甫与魏老板都深知分寸，尽管压根不信赵永刚与老王的借口，但丝毫不问他们去做什么，全当没这回事，继续乐自己的前方有远山，手边有烧烤，桌上有啤酒，这不挺好嘛！ 　　姜灵手机振动，一看是叶宁兰来的，便回短信。这边张甫跟冬明奇怪道：“天黑了你……您还戴着墨镜啊？” 　　冬明摇头：“不是墨镜。”他转眼看了看姜灵，回头对张甫轻声道：“与您们手机类似，是随身用品。” 　　“哦，这样。”张甫明白了。他本来还想着能不能要过来开开眼界，但手机是私人物品，彼此不熟，这要求可就冒昧了。因此张甫便打消了主意，转而说起了别的。 第25章 羊羊羊 　　张甫与魏老板做生意的，也算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他们起先还有些敬着外宾，后来见冬明虽然不擅说话交际，但年纪轻脾气好，有问就答，只可惜字少了一些，便放了开来。两人一吹一擂，给姜灵与冬明侃大山。 　　反正侃的不是他们自己的事……全是道听途说，别人家的八卦！ 　　姜灵听得感叹，冬明则更新鲜，完全像是听故事一般。 　　两个有八卦说、两个有八卦听，所以对他们四个而言，时间过得挺快。不知不觉，就到了七点这样。这时服务员来敲门，开始2203布置客厅餐桌，因为烤全羊好了。 　　姜灵他们烧烤，主要是为了玩玩火、动动手，做的就是细活慢功夫，吹吹山风，喝点啤酒，也就垫垫肚子吃了几串。再加说话也是耗力气的，即使张甫与魏老板，此时也兴致颇好，很期待烤全羊。 　　不得不说烤全羊的确魅力不凡，至少赵永刚与老王又顶着冬明的压力，从隔壁跑回了！ 　　…… 　　布筷布碗完毕，而后服务员微笑着先端上小菜来。 　　因为有冬明在，小菜自然是分食制。每人一个荷叶瓷托盘，托盘主体白色，描着淡绿的边儿，盘缘微微起伏，虽不是满眼翠绿，但写意之间，神韵尽出，像极了荷叶。 　　托盘里则是荷花花瓣似的白色小瓷碟六个，碟子有点像平底的大调羹，朝外一头圆润略尖，淡淡一抹粉红，可以掂来拿起；朝里面的一头平而略凹，挨着中间一个圆碟。 　　圆碟也是白瓷，边沿描了与托盘一色的淡绿，太极图一般分隔成两半，与市面上常见的调料碟一样的结构，并无特别造型。然而但凡中国人，见了它只怕没有不想到莲蓬头的。 　　这瓷器均是整套订制，凹凸形状都刚好，放在那儿，宛如一体。里面的小菜均不多、小小一撮，种类则有八样。其中有从诈马宴的蒙古素八珍里来的，沙葱、黄花菜、山野菜，也有家常的爽口凉菜，夫妻肺片、手剥笋、小葱豆腐、金针菇，以及黑白木耳。 　　用红绿辣椒、香菜、蒜沫、整瓣的生菜叶之类铺垫点缀，模样极好。又因为吃烤全羊，以素的为主。 　　其实真论起来，这烤全羊的佐餐小菜，也就这么一回事。选料好、腌制好、切拌得好，但不能说有什么独门秘笈。外面找家用心些的餐饮店，也能吃得到。 　　只是上了这么精致的瓷器，如此精心一摆，再由微笑的服务员托上来，一下子就整个儿不一样了。再加上客厅里整套的清式仿古红木家具，包括此刻的餐桌与凳子…… 　　所谓不同的档次，便是因为在同样的东西上、下了不同的功夫。 　　…… 　　张甫与魏老板是应酬时见惯了的，点点头觉得不错之外，并没有惊奇或者惊喜；赵永刚跟着张甫也见过不少，老王阅历在那儿摆着，这两人同样没什么诧异。 　　但姜灵是头一次看到这般阵仗，不由眼前一亮。反正她在这儿年龄最小、见识最少，何必侨情？当下取了一个花瓣碟来把玩把玩。嗯，沁凉圆润、细腻光滑，好瓷器啊！ 　　这边客人坐定、佐菜上齐，服务员才去那边通知厨师卸羊从火上卸得早了，味道就会受损。 　　没两分钟，烤全羊上来了。它被放在长形的木托盘里，跪趴在地、扭头看向一边。羊角尚在、四蹄俱全、面目清晰，嘴里还叼着一把嫩芹菜！只是全身无毛，金红焦黄，眼睛也阖上了。 　　姜灵见了一怔，旋即摸出手机就给它来了一张！ 　　※※※ 　　观赏过后，戴着白色高帽、口罩与一次性塑料薄膜手套的助厨，便把烤全羊分割，呈给客人。烤全羊皮酥、肉鲜，味道极好；又有荷叶饼、小葱、面酱可以包食。 　　因为是山羊小羊羔，烤出来后的净重也就几斤；而在座六个人里面，有三个体术三级，一个十一级高手，所以这只小羊羔被消灭得十分顺利。 　　虽然体术好的人还是人，没变成猪也没变成熊，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越好的体能与愈好的身体条件、需要越好越多的营养摄入来支持。除了吃的东西变多，其实消化吸收的速度与效率也在提高。 　　张甫与魏老板先放下了筷子，老王也觉得差不离了。赵永刚与姜灵还差了三四分，就叫了个小碗的柳叶面。柳叶面是用烤羊的调味汤煮的，上面盖了四样素菜，青的荷兰豆、红的西红柿、黄的野山笋、棕的茶树菇，卖相味道都好。 　　而此时冬明已经悄无声息消灭了一碗面，与他们一同、又要了一小碗。这令张甫看得无比艳羡，与魏老板两人低声长吁短叹，不住感慨自己年岁已高！ 　　赵永刚与他们俩抬杠，连说“老当益壮”之类。老王在一旁摇头笑。姜灵脸嫩、没赵永刚皮厚，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冬明不为所动，默不吭声听着，悄无声息把面送进肚子里，最后略喝了两口汤。 　　所以撤桌时东西消灭得一干二净，只剩一点葱末、小菜之类。连服务员与助厨都不禁乐了。见多了吃掉一点、剩下一大半的客人，偶尔见到这么一拨胃口好的，还是很让人高兴的谁乐意自己忙乎半天，别人只是随口尝尝、不咸不淡不赏脸啊？！ 　　…… 　　酒足饭饱，张甫与魏老板喝过一杯茶，又聊了会儿，回去休息。老王与赵永刚跟着遁走。赵永刚走在后面，拉开门、临迈出去前，又忽然回头道：“明天打算去哪儿？我来开车吧。” 　　姜灵已经跟吴领班要了房卡，正准备送冬明去他的房间、顺便把明天早上的时间说好，闻言一怔：“我有驾照。有冬明在，其实安全你们不用担心。而且，你不是觉得难受吗？” 　　“没错，是难受。”赵永刚点点头，“刚才在隔壁那会儿，就轻松多了。但我觉得，这个应该跟训练一样，如果受得了，多吃点苦头，没准就会有好处。” 　　冬明坐在扶手椅里，放下茶杯，插嘴了一个字：“是。” 　　姜灵奇了：“还能这样？那亚勒为什么要您出去逛逛？在操场上做教官多好……” 　　冬明一摇头：“没用。他们与我差不多，又不能交手。”见姜灵还瞅着他，想了想，道：“我现在这样，如果赵先生能习惯，那对上五级体术的人，足以一搏。” 　　姜灵眉头一皱：“三级对五级？” 　　还是赵永刚解释：“不是光看这个。体术级别，只是身体条件，力量反应什么的。但实际交手，还有很多其它因素。比如一个五级的小偷，碰上了一个三级的警察。警察喊了人，这时候小偷只想着跑，当然慌张，而警察知道自己同伴就要到了，那胆气就不一样。他们俩一照面之间，一般又没法看出对方的实力，所以最后鹿死谁手，可说不准。” 　　姜灵明白过来：“狭路相逢勇者胜。所以只是单纯以身体条件而言，五级对三级，没什么悬念？” 　　赵永刚点头：“对。但如果是三级对六级……那可就是质的差别，想赢那可就是彩票的概率。” 　　姜灵看看冬明：“您觉得怎么样？”冬明一点头、没说话。姜灵便对赵永刚乐了：“那好啊，这是你要找自虐哦，可不是我害了你。我不用开车，高兴还来不及呢！” 　　赵永刚失笑，一挥手带上门。 　　但姜灵突然一个箭步冲上去掰住了门：“哎等等！那你现在干嘛过去？这不正好锻炼吗？” 　　赵永刚无奈：“我刚吃了饭，总要休息休息，否则消化不良……这不是训练，可比训练还累！” 　　姜灵悻悻放手：“那刚才有的吃、你就不怕了？” 　　赵永刚连连点头：“是啊，烤全羊啊！好东西啊！” 　　姜灵失笑；她深知赵永刚一见女人会账就会浑身不自在，一想到明天赵永刚一起去，顿时坏心眼起，作豪迈状一拍赵永刚的肩：“行，明天也一样，吃喝包在我身上，我连你一起请了！”不待赵永刚说话、把他往前一推、迅速关上门，趴在门上嘿嘿直乐。 　　※※※ 　　姜灵笑得没力气时，冬明轻声不解道：“您好像……很高兴？” 　　姜灵回神：“哦，他不习惯我请他。很不习惯。” 　　冬明略有了一丝笑意：“您捉弄他。他为什么不习惯？” 　　姜灵摊摊手：“因为我是女人，他是男人。” 　　冬明思索了片刻，摇摇头：“风俗吗？真奇怪。” 　　姜灵好笑。因为知道琪雅由于发达，早八百年没这些事了，所以姜灵懒得给冬明解释男尊女卑、女士优先之类的社会心理，只是好奇道：“您们那儿，如果大家聚餐，谁买单？” 　　冬明顿了一顿，道：“在琪雅，聚餐各自买单。请客，上下级，长官买；熟人朋友，有求于人的买。” 　　姜灵不解：“那节日的时候，邀请朋友做客，还有婚宴之类呢？” 　　冬明这回答得快了：“也是聚餐。” 　　姜灵眉毛一扬：“也是聚餐？” 　　冬明点头：“更热闹、隆重一些。婚宴会带小礼物给新人。” 　　姜灵一想也是，便丢开了：“您们不在家里请客吗？” 　　冬明摇头：“很少。社交宴席有餐厅。家是……完全属于您自己的。最重要的人才会被邀请。” 　　姜灵的好奇心被喂饱了，不过她又想起了一件事：“那我来充当主人，会不会令您觉得不自在？” 　　冬明直身略一颔首：“不会。挺好的，谢谢您。入乡随俗，我们之前整理过您们这儿的资料。” 　　可还有一种说法，叫“宾至如归”！什么是“如归”？那就是让客人像回到他自己家里一样！所以姜灵一下子笑了。而一想到赵永刚每顿饭吃完，都要背上发痒似地动来动去，姜灵的三角尖尾巴立即“嗖”一下长出来了！ 　　刚好卖花赚了一笔，而瑞森币对人民币的汇率高达六十九比一…… 　　姜灵没有后顾之忧啊！ 　　所以姜灵神秘兮兮地嘱咐冬明：“那您千万别告诉赵永刚您们那儿的聚餐习惯。”又转开话题：“我们把北平城里的好饭庄都挑出来，排个日程表？有些要预约的。” 　　…… 　　事实证明，路林的保镖在情报方面，比姜灵厉害多了！ 　　搜索北平的好饭庄，并考虑路线优化、口味搭配等因素，将之安排成一个日程表的过程，也是一桩对特定信息进行收集、分析、整理的工作，小小的工作。 　　所以冬明接受建议后，便掳起袖子摘下一个腕式接入仪，连上星网，而后反向登入互联网。 　　这种接入仪不能与便携包比，至少它不能胜任精神力或者体术标准测试的测试端。但地球上目前所贩卖的头盔式接入仪所拥有的每一样功能，它都有。 　　因此，姜灵这个提议者反而变得无所事事。于是姜灵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掏出手机把今天的相片传上去。而后姜灵对着其中一幅出神了是晚餐的烤全羊。 　　姜灵无声叹了口气，阖上眼。 　　见山楼外，自然是山。山林遍野，“白雾”弥漫。姜灵一边像往常一样与“白雾”交流互换，一边把精神力拉长，探向它们。结果姜灵发觉，这伸出去的精神力，仿佛给“白雾”指明了道路一般，令“白雾”弥漫过来得更快了！ 　　“白雾”聚拢得比平时迅速，所以没一会儿，姜灵又有了那种融化感。仿佛她是这座山、这座山是她。这种感觉很奇特。与草木沟通时，姜灵只是能与他们朋友般交流。但现在，姜灵觉得自己变成了她那群朋友们！ 　　在这种奇妙的状态下，姜灵毫不担心地到处乱“瞧”。她看到俞骥、俞静兄妹在练拳，张甫已经睡下了。魏老板和两个人在客厅里聊天。老王正吞云吐雾，赵永刚抓着一直笔，在白纸上手绘了一个表格，皱着眉头不知在填什么。 　　而冬明身上…… 　　流光！ 　　时不时闪过一抹淡淡的流光。流光颜色近乎于白，但有一丝极些微的金色。难道这就是亚勒所说的锐气？还是冬明本身不是白雾，而是少见的橙雾或者黄雾？ 　　姜灵想起了以前在老葛的店里，见过的那个带“黑雾”的男人。而在雷列号上、在亚历山大等二十五人之中，姜灵也见过几个带雾的，只是当时她震撼于雷列号、又戒备那些人，再加上短短几分钟、事情一大堆，所以没时间细瞧。 　　但在琪雅人那儿，姜灵没见过一个带雾的人。起先姜灵只是以为偶然使然，然而此刻，姜灵蓦然意识到了另一种可能因为她姜灵的实力不如他们！ 　　由于不如，所以才会看不到、瞧不透。要等到有朝一日赶上了，就能看到了。 　　因此姜灵迟疑了一下，直接问道：“冬明，今天看操场上的情况，您们在这儿的人，体术都八级或者以上？” 　　“是啊。”冬明瞧瞧姜灵，“您很惊讶？跟着登陆的人，都是负责安全的。舰员不会下来。而您看，您们这儿主力军人的体术，一般在一级巅峰到二级巅峰之间；您们各国元首的保镖，一般是三级到四级，也有少量五级。我们主力军人的体术，一般是五级；所以主人的保镖，至少八级。赵先生他们知道。我以为您也知道。” 　　姜灵点点头，又摇摇头：“我现在清楚了。” 　　冬明顿了顿，道：“您不高兴？这不是您的责任。” 　　姜灵一怔，旋即解释：“不是为这个。是登山的事。” 　　“怎么？” 　　“如果没有您们，我也就是今晚这只小烤羊。” 　　“您躲开了。” 　　“那是因为他们顾虑您们，没有手段尽出。否则后果难料。” 　　冬明没再说话了。姜灵也没再说话。 　　片刻的沉默之后，冬明结束工作，道：“好了。”而后他一边把日程表传给姜灵的便携包，一边道：“您别在意了，除了亚历山大，他们只是一群蠢羊。” 　　“蠢？” 　　“对。而且蠢极了。” 　　“……” 　　…… 　　“那要怎么样，才是聪明羊？” 　　“我不知道。” 　　“那您又是怎么得出结论，认为他们是蠢的？” 　　“能活下去的，就是聪明的。” 　　“而他们不能？您确定吗？” 　　“如果他们一直这样。” 　　※※※ 　　于是这天晚上，姜灵梦到了一大群羊。前望不到头，后望不到尾，左右望不到边，全是金黄的烤全羊、四肢朝天的蠢羊，或者活蹦乱跳的聪明羊。咩咩叫着，奔腾而来。 　　羊羊羊…… 第26章 天价是怎么诞生的 　　晨光微熹时，山间各种各样的鸟类，就开始离巢了。一时间叽叽喳喳、咕咕啾啾，热闹非凡。 　　…… 　　姜灵前一天体术突破三级，不必再练八个小时的标准动作，只是在基素营系统的建议下，做了一下保持性练习。虽然动作不熟，也只花了两个小时不到而已，十点不到就结束，洗澡睡觉了。 　　所以此时，姜灵已经睡饱，不再像之前那几周一般困倦。既然被吵醒了，姜灵狠狠伸了个懒腰，干脆一脚踢开被子，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赤脚踩在床上、用力瞪窗外：“真是一百只闹钟啊！” 　　山林郁郁葱葱，时不时可以看到树枝哗啦摇动，鸟儿振翅掠出。“白雾”弥漫悠转，惬意自在。 　　因此不消片刻，姜灵就气不下去了，而且不由就傻傻笑了开来说起来，昨天她这会儿才刚到呢，今天已经顺利完成使命、无事一身轻了！真好！ 　　于是姜灵哼着不成曲的小曲，走下床一趿拖鞋，把被子一翻晾着透气，将窗子推开到最大、给房间通气，而后盥洗室里几分钟，出来换上衣服，换鞋出门。 　　客厅里没人。赵永刚的房间门大开着，被子跟豆腐块一般，桌上椅上没有任何杂物，简直同没人住过一般！ 　　这令姜灵大感惭愧，呆了一瞬，一把关上自己房间的门！ 　　而后下楼寻觅早餐。 　　…… 　　十月三日的早晨，此时六点还不到一些。天已经亮堂了，不过地上的影子均拖得老长，抬头也找不到太阳得登上高处、往东眺望，才能看得到。 　　见山楼一楼小前台的服务员给姜灵指了倒影楼一层、留听阁露天小厅、听雨轩那边等几个可以吃早餐的地方，又告诉姜灵，这会儿只怕还太早了一些。当然，热水与方便面总是有的…… 　　姜灵没要方便面，要了杯温热的白开水喝，慢悠悠踱出来。 　　四幢楼中间、喷泉池子旁，空无一人。倒是见山楼与松风水阁的夹角那边，似乎有人晨练的声音。 　　姜灵如今也是个练家子了，尽管她就光自己跟自己练了，仅仅在昨天下午刚刚与人动过一次手，对方还是只管挨打不管还手的……不管怎样，总算是业内人士。所以姜灵便过去看，心里还有些忐忑听说高手练武时，都是不让人旁观的？ 　　结果走过两楼间的夹角、到了楼后，姜灵一下子就笑了！ 　　原来在这儿！ 　　※※※ 　　楼后的平地，没盖水泥，也没铺砖板，只铺了一条大的石砖路，以及鹅卵石、砂石小岔路等，供人踩踏，其余留的都是平平整整的山泥地来这山庄里的人，可不是为了找些野趣？要水泥地大理石，城里多得是！ 　　山泥地当然不是光秃秃的。绿化挺好，但没有名贵品种，都是山里的本地树木。除去了有刺的、长起来太疯的等等，一道墙围进山庄里，再定期除掉杂草，就成了。其中一些野果，像那酸枣、山楂、扁担木，更是特地保留了下来，还额外多移栽了几棵。 　　反正都是山上找的，雇人去挖就是，不用钱买。 　　而此时中秋刚过，因此楼后这一带，到处可见棕红的酸枣，大红的海棠果，橙红的孩儿拳即扁担木的果子。 　　姜灵拐过来时，正看到俞骥、俞静两兄妹坐在远处树下的石凳上休息，看赵永刚练他的军体拳擒拿手……姜灵不懂，所以不清楚到底是军体拳、还是擒拿手。 　　而冬明立在一边，吐掉一个酸枣核，从酸枣树下走开，转而到了扁担木前，摘了个果子。他见姜灵过来，跟姜灵指指旁边枝梢上挂的一张纸：“赵先生的训练表。”又问：“这个叫什么？”而后把果子送进嘴里。 　　姜灵顿时暗暗惭愧，她虽然能与植物沟通了，却一直没时间把它们认全。还好植物们不在乎这个不在乎人类给它们起的名字！又还好姜灵凑巧认得面前的这一种：“学名扁担木，俗称孩儿拳。” 　　冬明点头，又摘了个果子。而姜灵走到那张纸前一看。 　　原来昨晚赵永刚在忙这个！ 　　表格里排得满当当的：早晨先有个十公里越野跑，而后打拳，是体能训练；上午跟冬明出去，这应该属于压力训练了；下午回来用器械，同时与晚上一样，属于技术学习的时间…… 　　姜灵一时间不明白：“技术学习？” 　　冬明已经把一条枝上的孩儿拳吃光了，只剩下几个不怎么熟的，正转向第二条枝：“找人切磋。” 　　所谓技术学习，就是找人切磋？ 　　姜灵想了一想，忽然明白了：就算冬明不会轻易指点人，这松风水阁与留听阁，不是还有一帮来头不小的年轻人吗？这些人自小所受的训练，肯定与军队里的不一样。赵永刚与他们切磋切磋，自然有好处。这种机会，平时可没有！ 　　此时赵永刚练完了，抓过树下的水杯、树枝上搭的毛巾，胡乱擦着汗过来，冲冬明点点头作为道谢，跟姜灵指指冬明：“他往这儿一站，完全不一样！” 　　姜灵这才知道冬明为什么在这儿被赵永刚请来的！又想起昨天自己对冬明出手时，那种逼人的压力，不由深有同感地点点头，又对赵永刚更佩服了一些。因为她姜灵可不会这么积极地自讨苦吃。 　　而冬明又往嘴里送了一个孩儿拳：“去吃早餐？” 　　姜灵失笑，莫非冬明已经饿坏了？也跟着摘了一个孩儿拳往嘴里一丢：“好啊。”嗯，甜甜的，很好吃！ 　　赵永刚点头应了声，看看姜灵，跟姜灵示意那边的俞家兄妹。姜灵随之望过去，发现俞骥早已经站起身来，正走过来；见姜灵看过去，笑着点点头，走得也快了一些。他后面跟着俞静。 　　姜灵不解：“这是怎么了？” 　　赵永刚冲冬明一点头：“高手。”下巴努努俞家兄妹：“都想学两手。” 　　姜灵不知所措：“他们也同你一样、要跟着去？”一想就头大了，立刻坚决申明：“我可不包他们的吃喝！” 　　赵永刚还没来得及回答，冬明已经开口了：“不是。他们，还有另外几个，昨晚已经来问过了，想要我陪练。” 　　姜灵一怔，旋即明白过来：“昨天您教我时，有人看到了？而后他们找您谈了？”不由就瞪赵永刚这事也要往上报告？！“今天出去你不会也带着那‘领夹’吧？一出信号管制范围、就立即又盯上了？！” 　　赵永刚摆摆手：“不是我！是那会儿在操场上的那几个小子。”又无奈抓头：“那玩意……你以为我想啊！” 　　反倒是冬明替他们解决内讧，他对赵永刚道：“我带了联络机，小范围内，您的东西还是用不了。要拨手机，走开几步。”又对姜灵道：“至于他们……我开了价给他们。” 　　姜灵有些茫然，点点头：“那您不打算玩了？那……昨天排出来的饭庄，一部分可以叫外卖。” 　　冬明唇线微微一弯，回答迅速，但听起来牛头不对马嘴：“我不是职业教练，只能陪练；体术十一级……陪练价格一般为琪雅币四千七百元每一小时。”他对姜灵认真申明：“您瞧，这是中档市场价。另外，我们一直不收地球币种。最后，我是军人，不是商人，没货舱。” 　　姜灵呆了呆，冬明又摘了一个孩儿拳送进嘴里，摆明了他已经解释完了。所以姜灵瞅瞅正抄小径、从海棠树之间穿过的俞家兄妹，只好小小声问赵永刚：“我们今天到底出去吗？” 　　赵永刚也还没闹明白：“他说不要钱，要等价物……” 　　姜灵一下子想到了张甫的生意：“比如玉石、珠宝？” 　　赵永刚点点头：“对，玉石珠宝。而琪雅币对瑞森币，是一兑二十八这样……” 　　姜灵估摸了一下：“六十九，四千七百，二十八……一小时九百万人民币这样？” 　　赵永刚吓了一跳：“这价格要怎么样的东西才能有哇？！你怎么算的？！” 　　姜灵咕哝：“估的，反正不足一千万、超过八百万了……八百九百一千，有什么两样？反正差不多这个价位呗……‘是军人、不是商人、没货舱’，这什么意思？” 　　赵永刚对此倒是很清楚：“军舰上私人携带物都有限制，重量大小都不能超。” 　　姜灵明白了：“那是说不要大的、要特别小的吗？” 　　赵永刚连连摇头：“这可不好找了。瑞森的琪雅的，买这些都是当矿产，用仪器照着来分等次的，不认它们的历史价值，也不认雕刻工艺。就算和氏璧，他们也只当一块好玉！” 　　玉石珠宝的价格里，历史价值或者名师手艺等等，顶起了一大块，这个姜灵知道。于是姜灵终于得出结论冬明开了个天价的条件！还是有钱有势也很难搞定的那种。 　　而且搞定了也不怕，因为搞定得了一份、搞不定第二份，一份一个小时而已嘛，刚好赚一小笔外快了！ 　　所以姜灵顿时幸灾乐祸，跟冬明确认：“那就是今天还是照计划出去玩咯？” 　　冬明一点头，揪下最后一个孩儿果吃掉，第二根枝条上也只剩几个没熟透的了。而俞家兄妹，此时也走到了近前。 　　姜灵赶紧收起八卦的架势、端出得体的微笑来：“早上好。” 　　“早上好。”俞骥笑笑介绍道，“这就是我妹妹，昨天其实也见过了。既然碰上了，早餐一起吧？” 　　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但若是他们能像赵永刚一样，姜灵还是佩服的，当下看冬明，而冬明点头：“好。” 第27章 不让路的行星 　　时间还早，喷泉池子边，客人稀稀拉拉几个。姜灵、冬明、俞骥、俞静，四人落座。赵永刚则先回去冲澡了。 　　因为昨晚吃的烤全羊，今天姜灵就要了清淡的早餐，馒头与豆浆，加肉松、咸菜两碟小菜；又点了一碗酸辣米线，特别嘱咐要大碗这是赵永刚要的。 　　冬明跟服务员指指姜灵：“跟她的一样。” 　　以昨天晚餐的情况，冬明的胃口显然比姜灵好。所以姜灵见状，便向冬明建议道：“与我一样，您只怕不够，要不再加个油条？那个配豆浆才算是正宗。” 　　冬明一点头，服务员立即便道：“油条您要切碎了冲豆浆里，还是另外端上来？”冬明看姜灵，姜灵这回没什么好建议的，摊摊手：“各有各的味道。冲豆浆的，还有点儿别的佐料。” 　　结果冬明道：“油条一半切碎，豆浆冲一半。”服务员微笑不由就变大了，不过回答还是很热情得体：“好的。” 　　没办法，她们这些人都是国宾馆、五星酒店等地方调过来的，来之前还有个短暂紧凑的特训。所以她们的服务水平，都是一流的，也十分理解外宾头一次看到陌生食物的好奇心情。 　　其实路林当初也是一时兴起，猎奇嘛，就像去了云南最好吃米线，去了广东要试一试早茶。而琪雅方面也觉得很好，因为在他们而言，把这个桦红山庄整个儿包租下来，地形有利，安全工作非常方便，而且并不扰民当然也就不会被扰。 　　然而外交部的接待人员可就头大了，真想把出这主意的家伙揪出来暴揍一顿！这是什么地方啊？！他们部门在北平的，能不知道么？这是山里头一座隐蔽的……说好听点，是野趣雅兴，说直白点，高档青楼啊！ 　　可是能怎么办呢，赶紧吧，那些女孩子全撤出来，抽调租借最好的服务员，全换进去！什么？琪雅方面请她们全留下了、意欲保留原汁原味？！唉哟……能撤出几个撤几个吧！这都什么事啊？！丢脸啊…… 　　※※※ 　　俞骥俞静两兄妹点完东西，又说了几句话，就已经很费力了。特别是俞静，光看脸色，便知道她很不舒服。 　　这跟昨天在山顶上类似。当时路林只是以八级精神力的威压压制他们，他们就已经一动不能动了。此刻冬明虽然没有特地施压，但他体术十一级，锐气还没收好。要知道大略而言，十一级的威势如果完全外放，那就相当于姜灵觉得胸口压了一百块大石头那会儿。 　　那会儿那个温和嗓音的男人，都昏迷了！ 　　所以姜灵瞅瞅这两兄妹，没吭声。而后姜灵看看冬明，结果顿时怔了：冬明身上的流光变多了！眼下是两抹、而非昨晚的一抹！难道这不是那没有收好的“锐气”吗？怎么越收越多了？ 　　莫非……冬明故意的？ 　　喂，干嘛欺负他们呢？他们惹你了吗？ 　　因此姜灵狐疑地瞅瞅冬明：“您住这儿觉得怎么样？” 　　冬明看看姜灵，回答：“房间不错。” 　　姜灵明白了，挨个瞧瞧对面的俞家兄妹，缓缓点头以冬明说话的风格，真要赞好，“好”或者“不错”就足够了。加上“房间”两个字，那意思是说，“只有房间不错；另外的什么什么，可不怎么样”。 　　还能是什么？被太多人敲门了呗。他们没法去路林那边直接请人家的贴身保镖、出来给他们当教练，但这里一个独自休假散心的，可就逮着了！怎么肯放过？！ 　　过去几周里姜灵饱尝睡眠不足的痛苦，所以此刻，姜灵格外同情冬明：“您睡得还好吧？” 　　冬明平常道：“不错。”他顿了顿，解释：“昨晚九点二十二分，我开了一次门，然后在门上贴了便笺。” 　　哇哦！强大！ 　　姜灵顿时暗叹不如。因为要是换成她姜灵，恐怕被敲门敲到第二次、第三次，才能想到要往门口贴通告。 　　此时服务员端上东西来，俞骥还能像平常一样吃东西，但俞静喝牛奶的时候，明显皱着眉。 　　这就像正在长跑的运动员，是不会有胃口的。需要结束之后，休息放松下来，才会感到饥饿。至于赵永刚像那样的，那彻头彻尾是通过了残酷训练、习惯了一边跑步、一边吃喝拉撒的怪胎！ 　　而冬明很熟练地掂起筷子、夹起一个馒头，但他瞧了瞧没吃，先问姜灵：“里面有馅吗？” 　　“没有。”姜灵答完不由笑了，看冬明用筷子的样子，瞧不出他是外国人；但他问题一出，立刻暴露身份。杜老师的训练发挥作用，姜灵难得外交辞令了一把，真心赞道：“您的筷子用得真熟。” 　　结果冬明不以为然：“应该的。” 　　这令姜灵顿时想起了昨晚烧烤的炭火；此时她正挟咸菜，这一下就夹了一大撮，几乎把她自己那碟挟空了一半……平时在家里还能抖一抖，这会儿在外面、当着俞家兄妹与外星来宾，只好落筷无悔。所以姜灵无奈，全送进嘴里，而后赶紧来几口豆浆。 　　冬明看了看姜灵面前的咸菜碟子，忽然转向俞静，淡淡道：“您试得够了吧？”话音刚落，俞静面前的牛奶杯、煎土司碟迸出一记清脆的爆响，裂成了细细小小的一片片。 　　姜灵手里还握着豆浆杯子、呆住了。因为这一瞬间，姜灵察觉到冬明身上闪过数十道淡金色或者淡黄色的流光是的，冬明身上不是“白雾”，也不是“黑雾”，而是一种淡橙色的雾。或许像棕黄，或许像金橙。因为太快，姜灵没来得及看清楚。 　　牛奶汩汩流下桌沿，俞静瘫在椅背里，脸上血色褪去血色、纸一般苍白，俞骥大惊：“静静？”慌忙跟冬明道歉：“阁下，请您原谅，她年纪小不懂事，总是闹出……”一边打了个眼色向姜灵求助。 　　冬明竖手止住了俞骥的话头，转手朝外一引，摆出了“请”的手势。 　　…… 　　闹了这么一出，冬明又明确表态，俞家兄妹自然无法再坐下去，俞骥搀着他妹妹离开了。姜灵招手请服务员收拾了桌子，暗暗松了口气，忍不住就摇头。 　　此时只剩两个人，姜灵觉得微微尴尬：“您没事吧？”一问出口，姜灵彻底尴尬了。瞧瞧这都什么话！ 　　还好冬明没诧异，只是尝了一口泡着油条的豆浆：“没事。有事的是她。” 　　姜灵意外，难道她的直觉失灵了？冬明恶狠狠地干了坏事？“您……把她怎么了？” 　　冬明顿住了，转向姜灵，默然片刻后，他咽下东西、把调羹放回豆浆碗里、抽了一张餐巾纸按按嘴角：“一颗陨石撞向行星，结果粉身碎骨。您要责怪那颗行星没给陨石让路吗？” 　　“当然不！”姜灵一下子就摇头。旋即反应过来，冬明是在说俞静自作自受。 　　冬明得到了回答，一摊手，又继续吃他的早餐了。 　　俞静毕竟算是自己人，姜灵到底有点不忍，不由用力瞅瞅冬明，这一瞅却发现冬明身上的流光，又变回了一道。这令姜灵讶然，顿时想到一件事：“她什么时候开始的？” 　　冬明这回没放下调羹，也没抽餐巾纸擦嘴：“坐下来的时候。” 　　忍了这么久？！ 　　已经很够意思了！将心比心，姜灵觉得自己恐怕做不到这么客气。所以姜灵一点也不生冬明的气了。为了俞静，姜灵连忙讨好地把冬明的两个小菜碟子朝他推了推：“嗯……那您能告诉我那块陨石到底怎么样了吗？它‘粉身碎骨’、再也拼不起来了？” 　　冬明咬了一口馒头，声音有些含糊：“没。只是四分五裂。” 　　姜灵：“……” 　　…… 　　赵永刚搞定了他的战斗澡，换了衣服重又下来。他浑然不知已经闹过一出了，边走边深吸口气，大步走到冬明侧手、坐进留给他的位子里，瞧了瞧姜灵、不大自在地动了动，而后甩甩头抛开了：“咦，他们不是说一起吗？”一掀面碗盖子：“哇，好香！” 　　姜灵无言地瞅着赵永刚，转而也挟起馒头咬了一大口。 第28章 “一直就没打算去” 　　冬明吃东西小口小口，咀嚼的幅度也小，腮帮子几乎看不出动作，但速度极快、而且悄无声息。 　　经过这两顿饭，姜灵得出结论冬明吃相就像小猫咪，食量则是北极熊！另外，这不是琪雅的餐桌礼节，因为昨天中午用餐时，路林可不是这样，埃蒙与埃易克也没有。 　　或许是家乡风俗？那就要看亚勒会如何了。 　　结果一顿早餐还没吃完，姚远就过来了。姜灵第一眼老大远地看到他时，还挺高兴，眉眼霎时舒展，笑了开来；然而下一刻，姜灵发现姚远面色焦灼，顿时就头大了。 　　“又出什么事了？”姜灵点点赵永刚面前的桌子，“你们还在派帅哥？！” 　　赵永刚一看姚远，也不明白：“我不知道。这不是我该知道的……”恨恨捞起最后几根米粉。 　　冬明已经吃完了，回头看了一眼，转回来问姜灵：“他是您的朋友？” 　　赵永刚不由就看姜灵，姜灵也看赵永刚。两人都觉得无奈了，赵永刚自觉与姚远是一类，便有点儿讪讪；姜灵则微微尴尬，但还是说了实话：“算不上吧。我和他一开始会认识，是因为他的工作。嗯，我是他的……目标。” 　　目标两字一出，姜灵一下子彻底清醒过来、冷却了下来。商场电梯里肩膀听到的心跳，别墅花园中那句另有所指的赞美，囧囧有神的告白，共舞间的流畅自如，都不是因她而来的，也都不属于她私人。 　　那都是姚远的工作、姚远的任务。一如他之前那些已完成的任务，一如他之后还会去的其它任务。姚远也有感情，所以在任务中，他会有他的反应，真实的反应。但姚远他们是真正的战士、最坚定的战士，不管失败还是成功，一个战士，绝不会在一个任务里停留…… 　　除非他死在其中！ 　　而现在，把她姜灵，与姚远、与另外一些人联系在一起的那个任务，已经完成了：人已经救出、目的已经达到，整个任务已经画上圆满的句号。在眼下、目前，姚远跟进的，是路林的招待工作。最后，她姜灵会迷恋、会心动，也只是因为姚远那张脸，不对吗？ 　　真浅薄！ 　　……虽然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一向就喜欢。 　　从文学上来说，那是上帝亲自点下的命运，落在世间便成了一见钟情。从社会学上来说，过去的生活造就了你，造就了你偏好这一种男人而不是任何其它一种。从生物学上来说，那是生理问题、视觉效应，你看到的符合了你的潜在幻想，于是你大脑的某个部位开始兴奋。 　　总之呢，这并不是能够轻易摆脱的倾向！即使理智克服了它，感情还是会惦记着。 　　所以姜灵心里弥漫起淡淡的悲伤，她自嘲地勾起了唇角，与冬明道：“他很帅，您觉得呢？” 　　冬明没回头去看姚远，他看的是姜灵，而后他干干脆脆一点头：“是的。” 　　姜灵微眯起眼，微笑愈发灿烂：“所以我不想再当他的目标。” 　　冬明顿了片刻，轻声赞同：“越甜美的诱饵，越可怕致命。” 　　赵永刚迅速瞄一眼姜灵，暗暗叹了口气，低头喝汤，几乎把脸整个儿埋进了碗里。 　　※※※ 　　姚远显然与冬明照过面了，无须介绍，直接与三人寒暄问好。冬明对姚远的态度平平常常，赵永刚则努力试图让气氛活跃起来，因为姜灵这次摆明了不打算合作。 　　冬明跟姜灵道：“我先回去等您？您不用急。” 　　他的意思是要避开姜灵他们的内部谈话。结果姜灵还没回答，姚远就先摆手了：“不用不用……其实，与您也有关。”他说着直视冬明、坐直身、正准备开口，冬明转头正对他，结果姚远一下子噎住了，只好转向姜灵、仓促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探视他们？我们这边安排一下，带点东西过去。” 　　姜灵推开空了的豆浆杯，抽了一张餐巾纸：“我没打算去。” 　　姚远意外：“为什么？”瞧瞧冬明，有些明白过来，斟酌道：“其实……” 　　但姜灵深深坐进椅子里，开口打断了姚远的话：“你错了，姚远，不是为了招待客人，与此无关我一直就没打算去。”姚远一怔，姜灵不待他问，已经解释了下去：“因为我不想认识他们。” 　　姚远诧然，赵永刚倒是明白，所以并不惊讶。姚远为难道：“可是……” 　　果然！重点不在于她姜灵去不去，而在于“可是”后面的那个理由！所以姜灵心中暗嘲，唇角一翘。姚远见状，连忙咽下了后面的话，向冬明说起了第二件事：“阁下，我来……是为了对您致以诚挚的歉意。” 　　…… 　　姚远的外交辞令目的明确。一者是道歉，责备俞静的“年少好奇、一时冲动”；二者是感谢冬明的手下留情，确定他没有继续报复的意思，同时也拿话套住了冬明，大意是“大人不计小人过”；再者，试探打听俞静的情况……怎么才能养好、复原。 　　姜灵听得不耐，姚远真是深得廖局的真传。然而，一个中老年男人打官腔，还可以说是相得益彰，因为别人不会期待他痛快直爽、干脆利落；可如今却是一个帅哥这么做…… 　　多么多么败坏风景！ 　　所以姜灵实在受不了了，几乎要抬手去捂眼睛，终于轻声跟赵永刚道：“你们慢慢谈，我去一下洗手间。” 　　赵永刚尴尬点头，结果冬明却伸手让姜灵稍等，而后他开口了：“首先，我是体术者，不是精神力者；而不管何者，对精神力者的伤势均无能为力您应该知道的，那是六级文明才能做到的事。其次，我刚晋级，短期内控制力不足，这次出手只重不轻，谈不上手下留情。再次，您确定俞小姐仅仅是‘年少好奇、一时冲动’？她不是您们推选出来的？” 　　姜灵闻言顿时怔了，呆呆地坐回位子上，继而无力望天、对那俞静大感同情。 　　但冬明还没说完：“不是吗？六级、七级的，颇有希望晋升八级，未来的独立舰长，十分宝贵；五级的面临分档大坎，前途渺茫，若能探清精神力攻击对四档十一级体术者的作用，物有所值。” 　　姜灵心里没感觉，她已经麻木了。姚远则默然；良久之后，他无力往椅背里一倒，颓然道：“抱歉，我……说实话，我只是一个行动人员。很多事为什么发生，之前我不知道、之后我也依旧不知道。” 　　这话有几分是真情流露、有几分是演技？不过，这话虽然摆脱不了外交辞令、同情牌的嫌疑，但也是实话。所以桌旁四人，一时间无人说话。姜灵到底忍不住，无声长叹了口气。 　　而后冬明突然开口：“最后，她只是惊吓过度。” 　　姜灵：“……” 　　赵永刚：“……” 　　姚远：“……” 　　※※※ 　　因为姚远特地过来说的这两件事，姜灵暗暗抓狂。而姜灵晋升七级精神力也就半个月这样，又是极度忧惧之下莫名其妙强行突破的，情绪糟糕到谷底，她就控制不住、外放出来了。 　　冬明的锐气加姜灵的暴走，双重压力！ 　　姚远顶不住，又实在没法再开口说什么，摸摸鼻子，脚底抹油溜了。赵永刚也不好受，但他撑着。而姜灵见赵永刚脸色不对，自知失控，连忙告罪失陪，回自己房间。 　　…… 　　姜灵在客厅里转来转去，入眼都是红木家具昨晚张甫与魏老板确认了这一点可姜灵觉得，自己更需要一个沙袋、一对拳套！一场酣畅淋漓的发泄！ 　　这时有人敲门。 　　火上浇油！姜灵忿忿：“赵、永、刚！”冲过去“呼啦”一下拉开门，却噎住了、一口气硬生生憋回肚子里…… 第29章 安慰 　　火上浇油！姜灵忿忿：“赵、永、刚！”冲过去“呼啦”一下拉开门，却噎住了、一口气硬生生憋回肚子里…… 　　赵永刚不见人影，门外只有冬明这次距离近，姜灵发现冬明的休闲服已经不是昨天的高档货了，而是阿迪达斯，有质量又够大众，往北平城的人群里一扔，绝对立即消失，不会引起惊诧。 　　于是姜灵一下子想起来了，她今天应该陪这位先生出去玩。所以姜灵深吸一口气，带上房门：“赵永刚呢？那我开车吧。” 　　冬明却抬手按住了门，示意姜灵回客厅，自己也走了进去：“您目前不宜开车。” 　　“……”姜灵彻底无言，强打起精神，指指自己的卧室，“再给我五分钟。还有，对不起。” 　　“没事。”冬明顿了顿，“我来是想告诉您，您赎买的人不会再出任务。” 　　※※※ 　　姜灵意外：“什么？”下一瞬间一股惊喜涌上心头，姜灵高兴之外，又有些不可置信：“真的吗？为什么不会了呢？” 　　冬明重申了一遍：“真的，他们不会再出任务。”却没立即回答后一个问题，而是倒了杯水给自己：“您要吗？” 　　无疑冬明说的是事实，尽管他还没解释理由，可姜灵直觉他说的真话，所以姜灵一下子不再烦躁了，而且笑了出来：“好的，谢谢您……嗯，您看，谁也不乐意自己救出来的小狗小猫被人炖了，何况他们是人。我当然不例外。” 　　冬明唇角微翘，把一杯水放在茶几上，自己端着另一杯、坐了下来，向姜灵示意旁边的座椅：“我也不例外。所以我来告诉您。您不用谢，这不费什么。” 　　利人不损己，所以顺手而为。很简单的逻辑，也很真诚，与亚历山大有一拼。 　　姜灵十分感激，又顿时觉得浑身轻快。她捧起水喝了一口，坦率道：“我一想到他们即使算这次没事了，以后还要出任务，那些任务又危险，就觉得不好受……我相信他们是最好的战士，但我不相信那些下达命令的人！那些高层！” 　　冬明点点头，喝水。 　　姜灵深吸一口气：“谁知道那些命令怎么来的……有些是没说的，可另外一些呢？到底保护了谁、为了谁的利益？！那帮家伙早就没什么公信力了！下岗工人、国资流失、二奶三奶、卷款出境、不良资产上市……谁不是从小听到大！偏偏执行任务的人，他们的信仰是为了保护人民、保护我们……所以我特别难受……” 　　冬明又点点头，继续喝水。 　　姜灵咬牙切齿：“他们是最好的！最好的战士！最好的刀子！我知道他们心甘情愿！可是……好刀子不用在拼刺刀上，却沤烂在泥水里垫脚……太糟蹋人了，混透了！简直、简直……鲜花插在了牛粪上！”说到后来，词不达意，咬着唇发呆，眼圈气得发红。 　　冬明还是点点头，这回他看看姜灵，放下杯子，够过餐巾纸盒子，推到姜灵手边。 　　又来了！姜灵一把推开！ 　　冬明没什么。姜灵回过神来，倒是觉得不好意思，可说“对不起”太小题大做了，她就又把餐巾纸盒扒拉了过去…… 　　结果冬明看着那纸盒，唇角一翘。 　　而姜灵瞅瞅他，一点一点地开始发囧。 　　冬明收了笑，开口解释道：“他们已经上了共享黑名单基因被通报相关机构，包括数据库，包括瑞森等接壤文明，也包括地球上其它国家的安全部门。他们的瞳纹、指纹等，也附上去了。不过这些可以手术改变。” 　　姜灵明白了：“也就是说，他们的身份曝光了？那他们怎么办呢？” 　　“对，曝光了。”冬明一颔首，“您已经付了对价，之前的事不会再向他们追究……”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看看姜灵，“您是指他们以后的生活？通常而言，他们会从事非外勤工作。比如情报分析、档案管理。” 　　姜灵再没什么问题了：“不错。枯燥了点安逸了点……反正活着就好。” 　　冬明依旧点点头。 　　姜灵突然苦笑了一下，端详一番冬明，自己也疑惑了：“刚才那些话，我对谁都不能说……爸妈和朋友不知道我现在的情况，赵永刚他们更是不可以……所以我憋了很久了。可是好奇怪，我竟然跟您说这些？” 　　冬明倒是平常：“我和您一样，是人。我们与您，没有冲突。” 　　…… 　　姜灵发现冬明的逻辑与赵永刚似乎有些雷同，便试着问：“可他们与您们有冲突，而他们是我的同胞。这没关系吗？” 　　冬明无所谓道：“两回事。以您为例，您与一个南非人交恶，与另外一个南非人交好，这很正常。” 　　姜灵一直对路林的偏爱很迷惑，干脆跟着问了出来，反正他们不介意的样子：“可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不说别人，俞骥精神力也六级，之前与我一样，而且他家庭背景在那儿，学识见识，都要比我好。所以，您们为什么不与他交好呢？” 　　冬明端起杯子：“您和他们不一样。” 　　姜灵眉毛一扬：“精神力七级？不是吧……” 　　冬明摇头：“不是。”他转了转杯子，思索了片刻，道：“您瞧，以这次为例。您想救人，于是您带着对价来赎买，充裕的对价。他们也想，他们试探、请求，但没提出赎买。” 　　姜灵咕哝：“他们没想到？” 　　冬明看看姜灵，喝了一口水。 　　姜灵自己也觉得不可能，摆摆手甩开这个荒诞的念头：“那他们没钱？外汇要留着买技术呗。” 　　冬明这回开口了：“用不了那么多。” 　　姜灵不明白：“什么？您是说赎买的费用，相对买技术而言，并不多？” 　　冬明点头：“对。零头而已。更重要的是，没那么多技术可买。” 　　姜灵恼了，一拍扶手：“那他们为什么不赎买？！太过分了！”结果扶手不疼姜灵疼，登时甩着手倒吸凉气。 　　※※※ 　　冬明静了片刻：“不知道。但我推测，是成本问题。赎买的费用，足够培养更多的人员。” 　　姜灵瞪大了眼睛：“就为这个？！” 　　冬明看看姜灵：“差一倍、两倍，不多；差十倍、五十倍、五百倍呢？” 　　姜灵无言了片刻：“我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节目了，那个主持人问女嘉宾，开价五万买你一夜肯不肯，所有人都坚决不肯。可接下去慢慢加价，五十万一百万两百万，一个一个都犹豫了……”说到这儿姜灵终于抓狂了：“可那是人命啊！能救为什么不救？！” 　　冬明摊摊手：“您看，您与他们不一样。” 　　姜灵一下子软进了椅子里：“我不知道说什么……我以前没赚过这么多钱，对这样一笔款子，我其实没概念；花又是我自己种的，所以我愿意拿它们来救人，我觉得值得。而他们……他们可能习惯了有很多钱，又是父辈传下来的，所以舍不得一下子花出去一大笔吧？” 　　冬明嘴唇微微一动却没出声，而后他喝了口水，道：“有可能。” 　　姜灵直直瞅着对面墙壁上的宫式吊灯，长长吐出一口气：“我们这儿有句话，‘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们大概是这样想的吧，可是您又说他们‘蠢’……您觉得他们蠢在哪儿？” 　　冬明一摇头，但没对前面的话说什么，而是回答问题：“他们行动方向不一致。他们同一个民族、同一个国家，对吗？” 　　姜灵坐正了：“对。” 　　冬明数给姜灵听：“别的我不知道，但打猎、游泳、斗酒、斗牌、赛车、爬山，这六次，他们一直在彼此争斗。竞争是常事，但他们有共同的、更强大的对手。亚历山大，以及……其它。这种情况，他们应该抱团，但他们没有。” 　　姜灵张了张嘴，想起她在同一个大院里得到的截然不同的两种待遇，想起姚远与苏宇这两人都帅、都厉害、都是自己人，可他们两个的立场对立、甚至于足以令他们对打一架…… 　　姜灵顿时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 　　冬明放下杯子：“他们这样下去，结局只有一个。” 　　“……烤全羊？” 　　“烤全羊。” 　　※※※ 　　姜灵无语地瞅着冬明站起身来。奇了怪了，这位先生明明是来安慰人的，可为什么说到后来…… 　　反而像是在恐吓我了呢？ 　　冬明手往裤兜里一插，略一弯腰看姜灵：“您不愿意认识您赎买的人，因为他们下一次任务就可能死亡。我们也不想费时与他们交往，无论他们学识见识如何，因为他们早晚‘烤全羊’。所以亚勒请您招待我，而不是请俞先生。” 　　原来那些人在路林他们眼里，已经被打上了“将死之人”的标签！姜灵捂住额头哀叫：“我很乐意陪您去吃喝玩乐……可我没法叫他们抱团！就算我成了独立舰长，在他们面前，也不值什么！” 　　“这不是您的责任。” 　　“……哦。” 　　“走吧。” 　　“什么？” 　　“您现在可以开车了。” 　　“……” 第30章 明珠暗投？相得益彰？ 　　2012年10月3日这一天，早上九点半左右，八达岭高速进城方向的车道，出现了一幕难得的景象有一辆白色的布加迪敞篷，在最外侧的低速车道上、以最低限速60公里每小时，徐徐前进！ 　　一辆出租车超过去了，司机大叔怀疑自己看走了眼，随即恨铁不成钢地唾了一口。 　　一辆崭新的丰田超过去了，年轻的车主缓下车速、放下车窗、直瞪后视镜，继而用力摇头！ 　　一辆半旧的大众超过去了，中年阿姨诧然扭头看看，丢下一串爽朗的笑声，加速而去！ 　　※※※ 　　北平的八达岭高速，是连通风景名胜区与市区的重要道路，因此早上出城方向的车子特别多，而进城的不多。一辆慢吞吞的高级跑车，那立马就成了移动景点！ 　　冬明在副驾驶座上，很惬意地吹风。超过去的车子里有人看他，他也看看别人；没人看他，他照样看看别人。 　　姜灵瞧瞧冬明，发现冬明一整个儿瞧新鲜的模样；而后姜灵摸了下鼻子上架的墨镜，确定它还在……今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太阳底下人睁不开眼睛，所以姜灵幸运地戴上了这个！ 　　很好！别的就不用管了。 　　至于超车的…… 　　看什么看！这能怪她姜灵吗？要怪只能怪冬明他们，什么车不好买，半打全是跑车！这辆白色的，没炫彩没喷漆，比起银色、红色、黑色的来，模样已经是最低调的了！ 　　姜灵虽然不算是本本族，但以前嫌养车太贵，只在帮上司跑腿时开过，还是在靖海市区里溜溜。后来赚了点钱自己打算买了，又被赵永刚打消了主意。 　　要知道靖海市区里车子多，限速不管40还是60，能跑出30就不错了！何况那些街她姜灵从小就熟，都不用看电子地图。但这回可是她姜灵第一次上高速啊！而且是一个陌生城市的陌生高速！ 　　安全第一！事情要因人而异，60对她姜灵而言，已经很快了！ 　　所以姜灵不为所动，坚持被超车。 　　可惜被超车显然不是最后、最坏、最糟糕的结果…… 　　…… 　　八达岭高速有山区路段，为了安全，这些路段限速较低。车子通过它们时，所花时间就比较长。 　　姜灵过山区路段倒是正合适，她不急嘛。结果一过了那段路，两人发现对面的出城车道堵车了没办法，出城方向前方是山区路段为一个原因，另外国庆时节，旅游景点多多少少总要井喷一下。尽管这些年趁着国庆长途旅游的少了，但短途的也够看了…… 　　北平城里差不多两千万的人那！ 　　此时路上满是车与人，不少人下车等待，正闲得无聊，看见对面通畅的大道上，来了一辆慢悠悠的车、慢悠悠的好车、慢悠悠的高档跑车！登时怒了你说你开就开呗，开着这么好的车，还故意开得这么慢…… 　　你这不显摆吗？！忽悠人吗？！故意惹咱们眼红吗？！于是堵车的烦闷有了个发泄口、没事可干的无聊有了一个乐子，性子躁的连声咒骂，性子慢一点的，呼朋唤友，乐呵呵来看。 　　姜灵哀怨了，一捶方向盘：“都怪赵永刚！居然说什么时间太晚下午要去操场，他就不来了！” 　　冬明看对面方向堵成堆堆串串的车子，看人们聊天的聊天、牢骚的牢骚，看男人特别是一些年轻的男人、对这边摇头嘘声，看另一些人举手机拿相机拍照的，一概不为所动：“您自己同意他以训练为重。您后悔了？” 　　姜灵忽然不在乎那些目光了、也不在乎自己当动物园里的猴子了：“没有！我当然要同意！现在问，照样会同意！看什么看，他们真无聊！”她怎么会不同意呢？她佩服赵永刚、佩服像赵永刚那样执着努力的人，所以，既然情况允许，当然要成全、要支持！ 　　冬明转头看姜灵，唇角翘起了一个小小的对称的弧度：“因为这辆车贵。六辆中第二贵。” 　　姜灵意外：“啊？！”保持正襟危坐，迅速扫一眼绿化带四个大学生踩上了绿化带的花坛边儿，其中一正举数码相机，另一个已经在拍了，旁边还有他们的同伴正跟着跳上来看热闹。姜灵无声哀叹，踩大了一点油门：“怪不得……我不懂车。” 　　冬明摊摊手：“我也不懂。黑色那辆道奇最贵，也是定制的。一两千万欧元吧，确数不清楚。” 　　姜灵头大了：“我以为是红色的宾利……” 　　“不是。”冬明摇摇头，“这辆和道奇，定制均需要十几个月，来不及；它们是别人送的。在开普敦时定了宾利与保时捷。之前刚送到，所以主人试了一下车。那会儿我们也发现您了。” 　　姜灵囧了：“好吧好吧！我就是一个大灯泡……” 　　冬明笑意更甚：“恭喜。” 　　他说得诚恳，于是姜灵就不囧了：“谢谢。啊对了，那这六辆车都带走吗？” 　　冬明摇头：“会卖掉。” 　　姜灵眉毛一扬：“不还给送车的人？这车跟了您们，算不算明珠暗投？” 　　冬明笃定：“不会，相得益彰。慈善拍卖，价格不会坏，大家都乐意。” 　　“……”姜灵无语。还成语呢，你就显摆你们的翻译器吧！不过是啊，有人正愁找不到机会搭上关系呢！而且会送这种车的人，当然也会喜欢有独一无二的机会得体地显摆一下自己把自己送出去的跑车自己买回来，砸一大笔拍卖款当慈善，多好！ 　　反正每年也要捐的嘛…… 　　冬明一指时速表：“换道吧，快80码了。” 　　“……”姜灵又一次无语，依言照办，“唔，这速度好像也不是很快？” 　　冬明点头：“是不快。您们太阳系的脱离速度，不到17公里每秒，战舰轻轻松松就出去了。” 　　姜灵想起了以前看的火箭升空的直播：“那战舰的速度是多少？” 　　冬明卖了个关子：“等您成了独立舰长，就知道了。” 　　姜灵点头，忽然反应过来：“嘿，我没打算从军！您告诉我普通速度就行了，我不是问极速！” 　　冬明唇角一翘：“您去雷列号看一下操纵台就知道了。” 　　姜灵默然了。 　　冬明看看姜灵，自己接下去：“雷列号也是定制的。” 　　姜灵奇了：“定制的战舰？” 　　冬明一摇头：“不，战舰改装，定制的小型私人舰。” 　　姜灵不明白，瞅瞅冬明。 　　但冬明偏偏换了一个话题：“您戴‘振翅’正好相得益彰。” 第31章 什么都吃 　　北平的景点不少，可姜灵选不出来。之前他们只排定了饭庄，并不是因为嘴馋，而是因为对冬明而言，没景点可玩！ 　　首先，故宫、天坛、颐和园、雍和宫、潭柘寺等人文景点，冬明大多已经作为随员去过了，而且由于文化隔阂太大，他并不怎么感兴趣，只是瞧热闹嘛，走马观花一趟，自然也就够了。 　　这就像姜灵去看埃及金字塔、看美国自由女神像，一次就够，两次嫌多，还不如换个地方！ 　　其次，香山、十三陵、长城，这种既有人文景观又有自然景观的地方，人文不必提了，那山那水对冬明来说…… 　　不够带劲！ 　　至于动物园，那就更不用提了。因为…… 　　…… 　　姜灵翻着刚刚买的北平旅游地图，艳羡道：“野生的都见过了？觉得怎么样？” 　　冬明点头：“您也可以去，您刚赚了一笔。东非的塞伦盖第大草原还不错，但那儿其实不算大。您们这儿的唐古拉山也不错。冰川挺漂亮，不过消融明显在变快。” 　　姜灵丢开地图不看了：“长江发源地？姜根迪如冰川？您们沿着长江一路下来的？”又心疼了：“冰川退缩得有多厉害？我看新闻上说，每年百分之七八九这样，再多一点就两位数了。” 　　冬明略一想：“对，是有一个雪峰，叫姜根迪如。有水源才有聚居点，所以我们顺水往下走。退缩没做测算，看情况不妙。同在您们的青海，还有个星宿海。本来应该有两三千湖泊、很漂亮，可惜现在已经不行了，沟沟岔岔。再过些年，又一个罗布泊。” 　　姜灵拍拍地图：“那还看什么香山？！”又瞅瞅冬明：“您好像比我还环保主义……我都麻木了。” 　　冬明往后一倚，整个儿契进座椅里：“没了就不会再有了。” 　　他此刻的姿势瞧上去很舒适、很安静。但姜灵却惊讶地发觉，冬明哀戚得死寂，与昨天听到那句“所以才能年纪轻轻，就体术十一级”时，亚勒同冬明的反应一样。所以姜灵小心翼翼出声打破这一刻：“……冬明？” 　　冬明蓦然转头看姜灵，慢了瞬间，道：“要不，您带我去看看这儿……普通人的生活？” 　　姜灵看不到他的眼神，但姜灵发现那种哀戚被打破了，于是姜灵暗中大松了口气：“好啊！” 　　※※※ 　　这里是北平，不是靖海，姜灵的亲朋好友都不在这儿，冬明要看普通人的生活，姜灵一时间还真找不出“深入一线”的接待点，那么。 　　冬明对她真诚友善，说得江湖一点，“够意思”！所以姜灵自然报以“够意思”，因此孜孜不倦地翻遍通讯录，竟然真让姜灵翻出一个大学校友的号码！ 　　这个校友叫袁丹丹，是个典型的四川妹子，又泼辣、又爱吃辣！当时袁丹丹毕业后找的工作在北平，这一点姜灵是清楚的。只是北平与靖海毕竟离得远，两人后来就没怎么联系，也不知现在还不在这个城市。 　　姜灵默默祈祷，把观音如来上帝路西法阿拉真神宙斯波塞冬……凡是她能想出来的，不管中外之别、正邪之名，都拜了一个遍，而后用力拨过电话去…… 　　手机呻吟一声，那边响起了音乐。 　　冬明看着姜灵拨电话，此时突然道：“您轻一点。” 　　姜灵不明所以，睁大了眼睛瞅冬明。 　　冬明说到专业问题，总是有无限耐性：“您体术三级，发力时局部肌肉群聚性良好，足以掰断它。所以用的时候，需要轻一点。或者您打算换一个新的？” 　　姜灵连忙摇头：“当然不，我没打算换。”疑惑地拿下手机来，两手端着瞅能掰断这个家伙？！ 　　就在这时，电话通了。姜灵忙忙把手机贴回耳朵边。 　　“喂，我是袁丹丹，姜灵吗？可真难得！” 　　“还有更难得的！我在北平呢，和一个朋友一块儿，正……” 　　“怎么赶这时节跑过来了，你以前不干这种事的呀？！小姑奶奶哟，现在旅馆都没地方了！还好我休息，这儿还有张沙发，你跟我睡，你那朋友委屈点，咱们挤一挤？” 　　“哎哎，不用，我们有地方住，景点也排除了，就是不知道上哪找四合院、找本地小吃，所以恭请你这高仿的地头蛇出山！不要挂着牌子收门票的四合院，也不要外面四合院里面现代旅馆的那种，要真有人住的，看民俗、民俗！” 　　“嘿，小吃就那么回事，凑热闹呗！四合院你可找对人啦，我这儿就是。唉哟，有什么好看的……就你稀罕！” 　　“不是我稀罕，是跟我一起来的家伙稀罕。你说吧，怎么过去？对了，还开着个车子……有地方停吗？” 　　“有，怎么没有！就是要看你车技如何了，反正我怎么也开不进来！” 　　“……哈？” 　　“到了你就知道了。哎，你去北师大正门口等我，我们那儿见。你头一次来，电话里说不清楚，保准摸不着北。” 　　“好，师大正门我知道……喂、喂？” 　　姜灵无言挂了电话，袁丹丹还是老样子，风风火火。 　　冬明不解：“有问题？” 　　姜灵头也没回，一指后面跑车没后座满不在乎道：“没问题。有什么问题？无非坐不了第三个人呗……开车过去等人，再叫一辆出租车跟着，不就搞定？！” 　　…… 　　事实证明，出租车用不着。 　　姜灵路不熟，照着电子地图慢吞吞爬到了地方。而袁丹丹早已经在了，红的紧身体恤，水磨的牛仔外套牛仔裤，再加一对半长的靴子，倚坐在一辆橘黄色的奇瑞QQ前盖上，正四下张望呢；一见姜灵他们的车，大为讶然、拖长声吹上了一声口哨！ 　　姜灵一看袁丹丹的表情就知道怎么了，示意冬明稍等，下车把这姑娘拖到QQ另一边，往车门上一按、拍拍她脸儿：“收起来收起来，不要这幅表情，你当我什么人那！” 　　袁丹丹将信将疑。她与姜灵不是同事又离得远，平时没竞争没利害关系，纯粹是说得来才交好，有些事反而好开口大不了叹一句“物是人非”，一拍两散！ 　　所以既然姜灵说了，袁丹丹也没憋着：“那是跑车吧？牌子我不认得，不是宝马奔驰，可瞧这模样，怎么也要上百万了……车是他的吧？你都跟人家跑来北平国庆游了，还没什么？” 　　姜灵捏捏袁丹丹的脸儿，失笑：“我来了北平才碰上他的。他帮了我一个忙，想看看‘民俗’，我当然要谢他。再说了，那车太贵……”虽然买得起，但宝马草鞍，不相配！要换车，也得把房子什么都换了！“可二三十万的车我现在也还开得起，所以呀，你看，不至于吧？” 　　袁丹丹释然：“我还以为你成了唐晶晶……哼！不过就你？在北平当导游？不是吧？” 　　姜灵大致知道这里头的恩怨，笑笑拉起袁丹丹往跑车那边去：“怎么啦，我好歹比他熟一点。” 　　袁丹丹恍然：“外国人？瞧不出来。”她本就比姜灵外向，边过去边冲冬明摇摇手：“嗨！”“嗨”了一声又突然想起来了，转头问姜灵：“英文行吗？我就会点儿这个。” 　　这边姜灵摇头：“不行，不过他会说中文。”那边冬明见她们过来，下车一站，习惯性就是端正笔直：“您好。” 　　袁丹丹暗暗抹汗，忙站正了，拿出上班见客户的架势来：“你好你好。”一本正经地伸手邀握；姜灵也暗暗抹汗，同样端出一本正经的架子来，在旁边给两人上介绍。 　　这时候就显出冬明他们那种翻译器的好处来了，袁丹丹连夸冬明“中文说得好”。而冬明竟然认了下来，还很地道地谦虚“哪里哪里”。尽管吐字不熟练，但语音语调之类完全没问题。 　　结果袁丹丹更诧异了，问冬明学了几年了、哪儿学的。冬明不得以，开始含糊。而姜灵乐得不行。另外姜灵还注意到，冬明没再用“您”，而是改成了“你”他又“入乡随俗”了！ 　　※※※ 　　两辆车一前一后拐了几个弯，就到了那种只分来往两个车道的小街上，而后拐进胡同。 　　胡同其实不算窄，路是平平整整的水泥路，问题在于两边路况多这边门口停了个摩托车、那边门口停了三四个自行车，诸如此类。加上行人小孩，车子开进去，就要用蚂蚁爬的速度了。 　　好在袁丹丹与姜灵都不急，冬明更是看热闹。他们花了足有十几分钟，终于开完短短不足百米的路。袁丹丹又倒过车子，贴墙停好。姜灵跟着照做，下车就赞：“你这可真是好习惯。” 　　袁丹丹抛了抛钥匙：“那是，早上时间赶啊。” 　　两人看冬明。冬明一怔，旋即道：“我们也这样。” 　　姜灵顿时暗自抹汗跟着夸一句不久好了嘛，没要你自白！军队里肯定时刻准备着，否则还怎么打仗？袁丹丹不知道冬明说的“我们”指什么，但听意思是赞同，就得意了，笑笑招招手，把人往前头院子里请。 　　…… 　　袁丹丹租四合院，主要是为了上班近，租价比单身公寓之类的便宜，旁边早点小店又多，生活方便。 　　有得必有失，老房子水暖方面就不太理想：卫生间小，没浴缸。环境也算不上安静：一个不大的院子里，挤着八户人家。这家娃娃哭完，那家妈妈抄着扫帚追着皮小子骂。 　　姜灵也是头一次到四合院里，好奇地左看右看：“不吵吗？” 　　袁丹丹一摆手示意“红灯”，娴熟地立定，让两个四五岁的男孩子追打着跑过去，又招招手示意“绿灯”，继续往前：“吵，可比住鸽子笼好。这里有人气。单身公寓不仅贵，而且一个人租着，说句话都没回音，我可受不了。跟人合租吧，好的人难找，烦心事多，尽是事儿妈。” 　　“事儿妈”是北平方言，指那鸡毛蒜皮爱生事不痛快的家伙，袁丹丹说得地道，姜灵跟在她后面，不由就笑了，拍拍她感叹：“完了完了，瞧瞧，你已经成了这儿的人了！” 　　袁丹丹摇头：“没，过了今年我就回去了，北平城里，房子死贵，咱小百姓买不起。赚一样的钱，何必为难自己？” 　　姜灵深有同感，连连点头，又问：“那要跳槽不？” 　　袁丹丹笑了：“对，跳槽。我被猎了。” 　　她说这话时分明很自豪，姜灵由衷恭喜：“猎头找上门了？那太好了，熬出头了呀！” 　　袁丹丹反倒生出些感慨来：“是啊，熬出头了……” 　　姜灵瞅瞅她：“那你的QQ车怎么办？开过去？” 　　袁丹丹用力一点头：“那当然！你别小看QQ，拉个七八十码小意思。有人开着跑车上高速，还没这么快呢！”一边说着，一边开锁进门搬折叠椅、折叠桌：“摆院子里去，你们慢慢看。” 　　姜灵跟着进去拎了两把椅子。袁丹丹伸手敲了一下桌上的笔记本键盘，敲掉屏保图、敲出一个网页，网页上面挂着一个视频。袁丹丹朝视频一努嘴：“喏，今天早上才新鲜出炉的，就是那家伙！真是笨透了！糟蹋好车！八达岭高速刚好堵车，那帮人活活被气疯一半！” 　　冬明在屋外四下看新鲜，姜灵深感不妙，回头望了一眼冬明。冬明察觉，跟着看进屋来。姜灵又瞅了一下袁丹丹，慢吞吞够过鼠标、慢吞吞把网页拉上去些…… 　　袁丹丹也跟着回头看了一下冬明、瞅了一下姜灵，突然一个Alt加F4，一下子关掉了网页！ 　　…… 　　“哈？！不会吧？！真是你？哈哈哈！” 　　“喂，你有完没完啊！我这不是第一次上高速吗？！” 　　冬明并没发问，看着袁丹丹与姜灵两个搬出桌椅来摆开，又望了望屋里的笔记本电脑。 　　袁丹丹转眼见了，一下子蹿过去掩上门：“那个，屋里地方小，又乱……咳！你中午想吃什么？我去买熟食，路口那家就不错，北平这儿肉啊香肠啊都做得好。” 　　冬明也没追着那视频不放，平常道：“什么都吃。” 　　姜灵不由打了个颤。 第32章 囧事 　　姜灵不由打了个颤因为赵永刚的关系，姜灵在网上找了点特种兵的帖子来看，其中有一个帖子说，那些人出任务了，碰到情况不好，蚯蚓、蠕虫，都在口粮之列，而且为了隐蔽不能生火，于是生吃……那帖子还附了一组照片！ 　　而冬明与赵永刚，其实是同行。所以姜灵又敬又怕，忍不住就打颤。 　　幸而袁丹丹没觉得怎么了：“那行，你能吃一点辣吧？”冬明点头。于是袁丹丹欣然颔首，又期待道：“那辣得厉害一点呢？”冬明还是点头。袁丹丹高兴了，接着问：“能吃多辣？” 　　姜灵越听越不对，连忙叫袁丹丹打住：“喂喂，你别忘了还有我啊！” 　　袁丹丹看看姜灵，心满意足：“鬼叫什么，辣的你不是比我还能吃么？我知道啦。”顺手拉着姜灵到一边，低声道：“哎哎，车钥匙在你那儿吧？我刚才看着你收的，借来过把瘾啦，我奋斗一辈子，还不知道能不能买得起这么好的车呢！对了……那车的牌子叫什么？” 　　“好像叫布加迪。”姜灵只花了半秒钟换算，随即她发现那笔瑞森币足以买好几辆这种车。这意味着，即使以这丫头的臭烂车技给白色布加迪毁了容，她姜灵也赔得起！还不影响学费。所以姜灵痛快把钥匙掏了过去：“去吧去吧，就几步路啊，还开跑车，堵车堵死你！” 　　袁丹丹是上班族，最恨堵车，一听这话，一边抄住钥匙，一边当即朝姜灵手臂直伸、一竖中指。 　　姜灵早往冬明身后一蹿。袁丹丹雷达似地跟踪转动十五度，结果对上了冬明……“唔？！”她再爽朗泼辣，好歹还是个年轻女人，竖得笔挺的手指立即弯下去握成了无辜的拳头，胳膊也迅速缩了回去；又仔细一瞅冬明：虽然戴着墨镜，但光看露出来的下巴与，怎么说也够得上小帅哥…… 　　袁丹丹登时闹了个大红脸，哼声丢下一句“给我等着”，跑了！ 　　※※※ 　　姜灵一边挥手送走袁丹丹，一边哈哈直乐，笑得东歪西倒，扶住院子里的小银杏树直不起身来。 　　冬明不明白这手势什么意思，但他是体术高手，对判断对方的身体语言很有经验，比如挑衅、友好、畏缩。所以冬明大致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也没生气也没笑，只是看着姜灵在那儿乐。 　　姜灵乐到一半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冬明的目光，不由噎了声，干笑两下、讪讪站直，朝椅子一引手：“呃嗯……您坐。” 　　冬明微一点头：“您继续。” 　　姜灵囧了：“哈？” 　　冬明嘴唇微微一动，慢了一瞬，最终还是开口道：“您在山庄里没这么高兴。” 　　姜灵一怔，旋即摊摊手：“那也没办法。您别介意，那不是因为您们。” 　　冬明点头，坐了下来，望望院子里晒的衣服床单、看看对面屋檐下疯玩的两个小孩：“她是您朋友？” 　　这问题不算私人，姜灵回答得很痛快：“对。大学校友，同一届的。” 　　冬明转头看姜灵：“您有多少同届校友？” 　　姜灵捡起一枚淡黄的银杏叶把玩：“不清楚，两三千吧，可能三千多。我记得好像是三千多，毕业典礼上说的。”旋即意识到不对，蓦然看冬明：“您这是……什么意思？” 　　冬明示意门口、刚刚袁丹丹出去的方向。“您和他们，都像这样？” 　　姜灵吓了一大跳：“怎么可能？！几千个啊！认都认不全呢！就算认识的，也有熟的有不熟的，有处得来有处不来。”说到这里想起亚勒叮嘱过的话来，便解释道：“在学校那会儿，学生大多住的是宿舍，旧的八个人一间，新的四个人一间。丹丹与我碰巧对门，离得近，又说得来，所以要好一些。” 　　冬明点点头。而后两人都没话说了。 　　这令姜灵突然发现，袁丹丹一出门，热闹就好像被带走了。这倒也不是袁丹丹多么善于交际、多么擅于调节；这只是因为她不知道不知道那么多，性格又爽朗，所以自然而热忱，把冬明当寻常客人看待，气氛当然就惬意。 　　但姜灵不行。她知道得太多了一点，自己也情况特殊，受到许多限制，很多时候，束手束脚，放不开来。 　　好在冬明不需要解说。所以姜灵这个蹩脚导游也不算失职。 　　冬明四下慢慢看，“墨镜”挡住了眼睛，但从速度上，瞧得出来他看得很仔细。 　　姜灵一见袁丹丹，就把墨镜推到了头上；此时看看冬明，知道他要瞧的就在这儿，便静静陪坐一边。 　　※※※ 　　这里是窗子还是木框玻璃的，外面罩着防盗窗。而好几户人家的防盗窗上，爬着喇叭花之类。 　　因为院子里有花坛，又晒满了东西，还有人家在自己房间下搭个小斜棚放点杂物什么，院子中央并不方方正正，更算不上宽敞。但一切杂而有序，显然都习惯了。像那两个疯玩的男孩，从院子里穿过时，活溜得好像鱼在水里游。 　　院子里晒的东西，左右两边可谓旗鼓相当：一边是一大排尿布，一边是床单被罩。其余的是日常衣物，大裤衩小背心。小姑娘的内衣仔仔细细藏在衬衣里晾，老大妈的就没那么讲究了。 　　袁丹丹的屋子离院门不远，所以姜灵和冬明看院子里时，视线大半都被晒晾的衣服挡住因为昨天还下雨，又恰逢国庆休假，晒的东西，实在是特别多。 　　冬明没起身走过去，姜灵当然也不会添乱。因此，他们只能瞧得到另外几乎人家的一些零零碎碎。 　　墙下的花盆里种着白菊花，旁边是黄漆的四脚木凳子，有两人在黑白对弈，不过也可能就是军棋。 　　充当垃圾桶的油漆桶在水泥台旁，自扎的拖把在水泥台下，半旧的篮球在水泥台上。水泥台上还放了些什么，却看不到；台子边的房子，屋门大开，只合着纱门，隐约能听到里面的风扇在转、电视也开着。 　　没被挡住的，只有进门处不远的一小片墙。墙头上装着空调，空调支架上挂了四五一串白胖胖的大蒜头。大蒜头底下是一辆自行车。自行车老式带横档，二十八寸的。瞧那模样，只怕除了铃不响、浑身上下都响。车头对着门口，车屁股对着旁边房子的侧墙。 　　房子侧墙下砖砌了小小一个花坛，花坛里种着丝瓜。丝瓜长得不错，浓绿的叶淡黄的花，其间有嫩生生的小瓜垂下来。 　　“嘀咯、嘀咯”，高跟鞋响，一个还是夏天打扮的年轻女人，戴着墨镜、撑着太阳伞、扭着包臀的低腰牛仔短裤，登上台阶、走进院门、走过空调与自行车，走向丝瓜架。 　　正好那户晒尿布的人家门一开，一个老大妈嘴里哼唱着，抱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小孩，拍着走出来、去看丝瓜，哄孩子睡觉。年轻女人立即踮起了脚、蹑手蹑脚走过去。而老大妈扭头要“嘘”她，结果到了嘴边的声音却没吐出来，最后硬生生变成了一笑。 　　…… 　　姜灵眼见这一幕，为这一份温情由衷莞尔，然后她忽然就明白姚远为什么能一大清早就跑来烦人了姚大帅哥选择了这一行，选择了保护眼前这些，她姜灵何德何能，小小一点不满，自然抵挡不住。 　　好吧。姜灵淡淡一笑，弹开手里的银杏叶，让它回到它该去的地方没错，我的确不喜欢他们的招数、不喜欢他们软的硬的软硬兼施。但举手之劳，能为他们做点什么，也不是坏事。 　　在这件事上，姜灵早就拿定了主意，否则她也不会同意尽力而为，更不会有赎买成功。只不过姜灵毕竟与姚远不同，立场不同、最看重的东西也不同，被吓得厉害了、被烦得多了，总免不了有怨气。如今看着这个四合院，心情转好，也算是保养上油，以备继续前进。 　　于是姜灵转而去瞧冬明，却发现冬明靠在椅背上，不发一言。因为有镜片挡着，姜灵看不到他的眼睛，但凭直觉，知道冬明此刻宁和平静，比之前说起星宿海时，要好多了。 　　冬明察觉，转头看看姜灵：“怎么？” 　　姜灵摇摇头移开目光：“没事。”心情放松之下，思绪乱飘、浮想联翩冬明为什么也心情好呢？难道说冬明也是姚远那一行的？还是埋在路林身边的“钉子”？不是说路林喜欢帅哥么？没见冬明脸都不给别人看！所以现在借这里睹物思乡？否则他干嘛不去看琪雅人？！ 　　……哎，好像很对啊？！ 　　所以姜灵脸上一僵！ 　　冬明转过椅子来，正对姜灵：“怎么了？” 　　姜灵暗暗心惊，深怕自己被眼前这位杀人灭口，不敢再想，连忙否认：“没没、没什么！” 　　这样子，谁信啊？！ 　　冬明就不信，奇怪道：“您到底怎么了？” 　　姜灵又怕又慌，急中生智之下憋出一句：“您您您”您别问了您高抬贵手您饶了我的小命吧……“您真帅！” 　　冬明呆呆地看着姜灵。 　　姜灵呆呆地看着冬明。 　　一片金色的银杏叶子离开枝头，打着转儿飘下来，被轻风一卷，悠然落在了两人中间的桌上。 　　那老大妈往这边多看了几眼，低头瞧瞧臂弯里的孩子，还是转回屋里去了。 　　※※※ 　　“您不是说姚先生很帅吗？” 　　“……您和他风格不同。” 　　大实话！也是大大的冷笑话！亚勒啊，当年到底是谁那么伟大，竟然能把你从冬明第二、改造成如今的亚勒第一？！路林不可能，瞧上去一个二十出头，一个三四十之间，按琪雅人的寿命算，搞不好就是一百年！那么，又会是谁呢…… 　　姜灵忽然发现，她活了二十四年…… 　　终于开始崇拜一个人了！崇拜一个压根不知道是谁的人！ 第33章 为了谁 　　幸而不久袁丹丹回来，带着驴肉与灌肠；而后电饭煲煮饭，又炒了个青菜，打了个蛋花汤，就齐全了。 　　三个菜一个汤，真正的家常饭。在平时，若袁丹丹自己解决午饭，还不会这么丰盛。冬明为这顿招待谢过袁丹丹，结果差点又弄成了会见客户。还好姜灵与袁丹丹熟，总算没什么好尴尬的。 　　下午三人两辆车，去了潘家园旧货市场看热闹。袁丹丹想开跑车过瘾。对此冬明没意见，而姜灵乐得成全，痛痛快快交出了方向盘，去后面开那辆橘黄的QQ了。 　　结果冬明也下了跑车，跟着上了QQ。 　　这是安全起见，毕竟赵永刚没跟出来，冬明要照管好他的导游。所以姜灵不觉得有什么。而袁丹丹刚为自己吓跑帅哥惊恐地哀叹了一声，转瞬一想，眼睛顿时亮了！ 　　于是一整个下午，在旧货市场里…… 　　冬明一个摊一个摊看过去，拿起放下、拿起放下，什么松石啦，鼻烟壶啦，漆木雕啦，泥人张啦，苗绣啦，麦杆画啦，铁画啦，皮影啦，牛角梳啦……都挨个看了一遍，耐性十足；不过一样没买，也没见对哪个爱不释手。 　　姜灵武装齐全：拎着一瓶子矿泉水时不时润润喉！她跟着冬明，知道的尽责尽职地给他介绍，不知道的就闭嘴让冬明自己问去。可惜冬明一般不会问，只会在摊主介绍时听。姜灵自己顺便买了一大叠喜欢的剪纸，预备带回靖海送人又轻便又漂亮，又好带又拿得出手，多棒的礼物呀！ 　　而袁丹丹呢？ 　　这姑娘揪着空子就对姜灵别有深意地怪笑、诡笑！ 　　…… 　　姜灵被笑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终于忍不住，趁着冬明在看东西，迅速倒退几步，低声打断袁丹丹：“哎，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袁丹丹笑而不语；想了想，略收敛了点笑意，接着丹凤眼一挑，斜斜飞了姜灵一个媚眼，偎近姜灵，眨巴眨巴眼做纯情状，小小小小声道：“我不坐跑车，我要跟你挤QQ嘛！” 　　姜灵顿时大寒，二十四年来前所未有地确信自己是个异性恋！连忙推开袁丹丹：“去你的！不要乱放电！” 　　袁丹丹收了怪样，看看那边冬明在瞧青铜摆像，把姜灵往旁边拉了一点，装着看玉镯，正色轻声劝道：“你现在不是赚得不错吗，二三十万的车子也打算买了不是？那啥，比他是差了点，但都算事业有成了，本质上没区别，有共同语言。” 　　姜灵奇了：“你怎么突然……” 　　袁丹丹小幅度摆摆手：“工作这几年了，有些事才明白了。其实当初你劝我的话没错，唐晶晶……那事你能怪她什么？她穷怕了，又有妹妹要上学。我家里情况比她好，就没她懂事。说起来，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我要恨，该恨吕伟平。喜新厌旧的是他，不是唐晶晶。” 　　姜灵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吕伟平原本与袁丹丹是一对，十分般配，只是两人都好强，免不了吵吵闹闹。后来小两届出了个唐晶晶，社团里接触，吕伟平与袁丹丹分手，追了人家。结果好上才一个学期，唐晶晶甩了吕伟平，跟一个开车来上学的好上了，据说是高干子弟。 　　这些事姜灵都知道，当初陪着袁丹丹喝酒买醉的也是她姜灵，如今袁丹丹真想通了，姜灵反而没话说了。 　　袁丹丹看看姜灵：“过去的事不提它。你这个，跟唐晶晶那个不一样。她是冲着钱去的，你又不为这个。至于国籍……哎，你不会那么封建吧？老外又怎么了，他中文说得挺好。我看人家真喜欢你，你错过了可惜……别像我，在手边时犹犹豫豫，不在了又怀念。” 　　这话是说杨青。杨青当了袁丹丹三个学期跟班，大二转学澳洲家庭团聚，临走前问袁丹丹去不去。那时姐弟恋还算不上开始，袁丹丹刚刚有点感觉，因为不想当家庭主妇，便留了下来。所以今天袁丹丹跟张甫一样，典型的移情！这令姜灵彻底无奈了：“我跟他之间的距离，要用光年来算！” 　　路林一行一直很低调，新闻上只说有个文化考察团，考察了什么也没怎么提，更没有专题直播，连靖海市食物中毒那次，雷列号紧急停泊在入海口，最后都只补了一条小新闻，一概没图没镜头…… 　　所以袁丹丹没往外星人想：“管它差几光年，喜欢不就行了吗？现在地球可真成了一个小村庄了！再不抓紧，好男人都要跑去金海星了！难不成你放着现成的不要、打算上外星去找？说是说遗传学上没问题，但那也差太多了吧！谁知道他们逛不逛街呢？！” 　　这个就是外星来的！还有，这个正在逛街！ 　　姜灵真想就这么还回去，但她看到袁丹丹背后，冬明转过来、冲她微摇了一下头。所以姜灵没办法了，于是思索了一秒钟，选择了最有效的、唯一一种能立即堵住袁丹丹八卦精神的回答姜灵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我会考虑。” 　　袁丹丹心满意足了，放开姜灵去看摊上的货。姜灵偷偷吐出一口气，仰天长叹。冬明看看姜灵，看看袁丹丹，看看姜灵，放下手上的那尊青铜奔马，踱几步走到下一个摊子前继续看。 　　…… 　　姜灵叹完，忽然觉得不对，忙忙凑到冬明身边问：“您听得到我们聊什么？” 　　这边，冬明点点头解释：“翻译器型号不同。您用过的是社交款，我们的是军用警备型。听到的交谈，均会翻译，且有其它功能。我已经调到下限了。但您们刚才离得太近。”那边，袁丹丹笑笑冲姜灵一握拳，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姜灵：“……” 　　※※※ 　　尽管这个下午，潘家园街上的每一块地砖，在姜灵眼里，都是一个脸长长的、囧囧有神的“囧”字，但不可否认，总地来说，姜灵依旧逛得挺开心。冬明看不出来，不过姜灵直觉他还算高兴。至于袁丹丹，自从姜灵“听从”了劝导，她是玩得最痛快的。 　　按照安排的行程表，这天晚上本打算去吃便宜坊的焖炉烤鸭。但袁丹丹以为是冬明请客酬劳导游嘛！所以姜灵一说烤鸭，袁丹丹就直嚷嚷东方酒店的长安一号，宣称她吃过了全聚德也吃过了便宜坊，这回要换个地方！ 　　姜灵没意见，冬明也无所谓。但考虑到正值过节，长安一号只怕不一定有位子，于是姜灵连忙打电话过去问。还好他们因为要开车停车，商量得早，这时尚有空座，赶紧连烤鸭一起订下。 　　袁丹丹瞅着冬明钻进QQ的副驾驶座，一个劲偷笑，兴高采烈地跳进跑车。姜灵已经麻木了，把银行卡给冬明，密码也告诉他：“呆会儿您帮我去划一下账。” 　　冬明点头接过：“您不告诉她？” 　　姜灵摊摊手：“除非您打算告诉她。”告诉她您是外星人。 　　冬明立即一摇头：“不。” 　　车子出了停车场，袁丹丹前面带路。因为是在城区里，跑车不比QQ快，姜灵轻松跟上，同时有些不解：“这也要保密？” 　　冬明否认：“不是。”顿了顿，道：“只是……很麻烦。” 　　姜灵有些明白了：“就像天安门广场上站的特警？老被人挨过去合影。” 　　冬明点头：“是。” 　　姜灵好笑，半开玩笑道：“这说明大家都拥戴军警啊，否则穿制服的多了，为什么偏就冲他们尖叫？您何必不自在。他们为的是我们，所以我们敬他们重他们。至于对您们，小小移情一下嘛！琪雅与地球星域位置生得好，两不相干，没利益冲突，您又厉害，让小姑娘崇拜一把，这不挺好。” 　　冬明竟然有些茫然：“是，挺好。但……我不习惯。那不是属于我的。” 　　姜灵正打车转弯，听得更茫然：“啊？” 　　冬明看姜灵：“您要告诉我您一直没察觉、他们没跟您说？” 　　姜灵觉得冬明此刻很严肃，不由缩缩肩，认真回答：“对，我注意到您与亚勒等称呼路林‘主人’，还有些人却称呼‘阁下’。他们给的资料里提没提我忘了，那堆东西太多，指出的重点看了，别的挑挑拣拣翻了翻。我自己昨晚刚查过星网，说是您们这样的，‘首先效忠主人，其次才是军旗’，别的没找到。是家族势力？” 　　冬明摇头：“我们是主人的财产。” 　　姜灵听得匪夷所思：“您是说……”奴隶？！“您不是琪雅公民？” 　　冬明神色平常：“是公民。因为主人是，所以我们是。” 　　要是路林不是，他们也不是？姜灵头大了：“那……” 　　冬明轻声道：“您看，我们不是为了琪雅人。琪雅军人的荣誉与我们无关。所有军人的荣誉与我们无关。所以我不习惯。” 　　姜灵本能地问：“那是为了什么？” 　　冬明语气平淡：“为了伊古拉人。您可以去交易所查。他们让您看的资料里应该也有。” 　　姜灵无言了片刻，正色道：“其实军人的荣誉，就像我刚才说的，是因为他们保护了他们的人民。您们既然保护了您们的人民，那么您们便拥有您们的荣誉。尽管这种荣誉不被叫做这个或者那个，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冬明有好一会儿没吭声，然后他问：“你这样认为？” 　　姜灵把自己刚刚说的话仔细想了一遍，斩钉截铁道：“对，我这样认为。您……你觉得呢？” 　　此时已经到了东方酒店的地下停车场，前面袁丹丹把跑车倒进车位，快活地下车朝这边招招手催促。姜灵回了个手势。冬明顺着姜灵的目光看去：“亚勒也这么说。可是……” 　　姜灵不解地发觉冬明身上又有那种死寂的哀戚浮上来。但这回很淡，并不强烈，所以姜灵没有出声打断，静静看着他等。 　　然而冬明没有再说下去，他硬生生转了个话题：“走吧，去吃鸭子。” 　　姜灵瞅着冬明下车，失笑；她轻轻哼起一首歌，把车倒进位子，熄火下车。 　　※※※ 　　“泥巴裹满裤腿 　　汗水湿透衣背 　　我不知道你是谁 　　我却知道你为了谁 　　为了谁为了秋的收获 　　为了春回大雁归 　　……” 　　2012年10月3号这天傍晚，东长安街1号东方酒店地下停车场里，姜灵毫无拘束地唱起了十四年前那场特大洪水中、那首响彻大江南北的《为了谁》。 　　姜灵的民族唱法不熟，最开始还有些生涩，但她嗓子圆润，吐字清晰有力，气息悠长充沛，感情饱满，所以唱过开头几句，便渐渐拔起了一种直冲云霄的洞穿力。 　　袁丹丹一听开头便呆了，旋即用力一拍冬明的肩：“恭喜！” 　　冬明听得专注，他察觉姜灵不知不觉间外放了精神力，但这又有什么关系？被袁丹丹这一拍，冬明完全茫然：“什么？” 　　袁丹丹又是更用力地一拍，拍完还抓着使劲摇了摇：“革命即将胜利，同志仍需努力！” 　　冬明极不习惯，好不容易才强迫自己放松、没把这姑娘震出去弄个内伤：“什么？” 　　袁丹丹没解释：“你自己去问她！”又喟叹：“不容易啊，多少年没唱了……这姑娘比我还死心眼！铁树开花，终于解封了！”说到后来，嗓音有些发颤；丹凤眼一眨巴、自己一摸，发现眼角竟然湿了！ 　　冬明一动不敢动，略一转头观察了一下袁丹丹，轻巧地偷偷滑开几步，袁丹丹没发觉，还站在那儿擦眼角。 　　“…… 　　满腔热血唱出青春无悔 　　望穿天涯不知战友何时回 　　你是谁为了谁 　　我的战友你何时回 　　你是谁为了谁 　　我的兄弟姐妹不流泪 　　谁最美 　　谁最美 　　我的乡亲 　　我的战友 　　我的兄弟姐妹 　　…… 　　泥巴裹满裤腿汗水湿透一背 　　我不知道你是谁 　　我却知道你为了谁 　　为了谁为了秋的收获 　　为了春回大雁回 　　满腔热血唱出青春无悔 　　望穿天涯不知战友何时回 　　你是谁为了谁 　　我的战友你何时回 　　你是谁为了谁 　　我的兄弟姐妹不流泪 　　谁最美谁最美 　　我的乡亲 　　我的战友 　　我的兄弟姐妹 　　你是谁为了谁 　　我的战友你何时回 　　你是谁为了谁 　　我的兄弟姐妹不流泪 　　谁最美 　　谁最美 　　我的乡亲 　　我的战友 　　我的兄弟姐妹 　　姐妹 　　……” 第34章 敬酒、烤鸭、甜点 　　餐厅里环境不错，虽然还没到六点，不过一者本身档次缘故，二者节日关系，已经差不多没空桌了。领路的服务员直说姜灵他们运气好，是有人临时退座，刚好被姜灵赶上了，否则可不会有位子。 　　袁丹丹哇哇赞叹，但姜灵与冬明却是对看一眼，姜灵心里暗叹，转而跟袁丹丹微笑。冬明一派平常，没什么反应。 　　晚上进了餐厅，冬明还戴着墨镜，就比较怪异。袁丹丹看了冬明好几次，到底忍不住说了。冬明听了也没说什么，在镜架脚尾按了按捻了捻，“墨镜”立即镜幅缩小，变成了茶色眼镜。只是茶色比较深，还是跟墨镜没什么本质区别。 　　外星货！袁丹丹叹了声稀奇，又遗憾道：“你也近视？” 　　冬明做了个无奈的表示。姜灵笑了笑另挑起话题。她知道冬明戴的不是“墨镜”，那个东西可以变换外观颜色、镜幅大小、镜架固定方式，透明度应该也能变。昨天在操场上冬明与夜空蓝过手时，镜架就伸展至脑后咬合箍住了。至于详细功能……那属于军事参数吧？ 　　…… 　　这里的厨房是开放式的，明厨。随便哪张桌子，三四米之内都能够到厨房。三人透过玻璃幕墙观赏了一会儿红彤彤的烤炉，瞧了一会儿忙碌的厨师们，听了一会儿锅铲热闹，烤鸭就推上来了。 　　不过正好就在此时，有个中年人端着一杯白酒过来。这人身量不高，也就一米七出点零头，很壮实；腰直筒筒地粗，但有衣服遮着……还真找不出他的啤酒肚！ 　　他直接走到姜灵身边，也不问姓名也不自我介绍，开口便道：“刚才那支歌唱得好。来，我敬你一杯！” 　　姜灵是一时冲动，当时有停车的人看她知道、她毫不在乎，现在却恢复常态了。又因为这人一片诚挚、不带杂念，姜灵顿时被闹了一个大红脸：“我、我……我不会喝酒！”慌忙起身，把杯子倒满端起来。 　　结果那中年人目光一定，怔住了；姜灵顺着他目光看去，发现自己捧了好大一杯橙汁喝完就用不着吃烤鸭了！ 　　中年人失笑，大度道：“你随意就好。” 　　此时冬明已经把葡萄酒倒满高脚杯，那真是与杯口镜子一般水平；他稳稳举杯起身，瑰丽的红酒波纹不起：“我代她？” 　　中年人已经把酒闷了、正亮杯子，打量冬明一眼，什么也没说，点点头。 　　冬明也学着把酒闷了。他是模仿，所以深深一支高脚杯，一口气也没换。 　　姜灵哪里好意思，同样捧着果汁一口闷了。这杯子说是大吧，其实就是形状不同，比葡萄酒杯容量大些。姜灵如今肺活量比以前好多了，也是没换气就干到底。 　　接着姜灵只觉胃里涨了一涨，随即那种诡异的蠕动感又来了。根据中学生物课上教的东西来判断，那是……糖份水份吸收了一点、其余果汁迅速排入小肠？！ 　　结果中年人讶然乐了，又重重一点头，朝姜灵与冬明各敬了一下空杯，也朝袁丹丹略一点头，就回去了。 　　葡萄酒也好，橙汁也罢，都不是这么喝的。但两人痛快利落，他们喝什么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怎么喝。对这一点，再讲究的人也无可挑剔。旁边几桌的目光不提，袁丹丹就看得两眼冒星星，一掐姜灵，低声尖叫：“看紧了、看紧了！你不要我可就下手了！” 　　姜灵：“……” 　　※※※ 　　敬酒的人走了，姜灵要了杯矿泉水，慢慢喝了几小口，把橙汁甜美的味道去掉，准备享用好吃的。不过再叫什么饮料呢？果汁都是酸酸甜甜的，今晚灌了这杯橙汁可真是够了！ 　　所以姜灵就瞅着菜单里的饮料发愁，翻来翻去看了一小会儿，点不出来。 　　袁丹丹自己点的鸡尾酒，中式的鸡尾酒花雕话梅加青柠汁，便推荐姜灵也来这个。 　　姜灵有点儿心动，但她习惯性开口道：“我不会喝。” 　　冬明却插嘴道：“你应该能喝一点。” 　　姜灵奇了这都能看出来？！ 　　冬明在桌下朝姜灵伸开三枚手指：“再上一档，酒精的影响会更小。” 　　姜灵无言。好吧，吃顿烤鸭而已，居然又给跑到人家的专业领域里去了！ 　　袁丹丹不明白，但反正冬明是站在她这边的，于是继续怂恿姜灵：“那就来一点呀，反正鸡尾酒而已！” 　　姜灵顿了片刻，看看袁丹丹、看看冬明，点了另一款鸡尾酒调入了雪碧的茅台。 　　这鸡尾酒来得挺快，姜灵端来闻了闻，轻轻抿了一点，觉得还不错。酒香闻着依旧浓，入口多了点甜味。 　　袁丹丹反而担忧了：“茅台会不会太厉害了？喝醉了还得我伺候你！”顺便瞄一眼冬明绝不能便宜这小子！ 　　姜灵莞尔，举杯朝两人略略一敬：“不会。我在家里有时候会喝一点。” 　　冬明点头，唇角微微一翘。袁丹丹却不明白：“哎，你也开始喝酒了啊！” 　　姜灵笑而不语，也没解释，三人便专心看厨师片鸭。 　　姜灵在外不喝酒，与其说是没酒量，不如说是不应酬。这是家庭氛围的关系。老式的读书人在社交应酬上本来就比较生涩，一般都不大灵活。姜灵外公当年出事，与原本交好的几个人也有关。 　　的确，他们当时也是被吓坏的、被一整个时代胁裹的；但有些事，做了便无可挽回。 　　胡海燕幼年丧父，从小尝遍世态炎凉，对环境对人都抱有审慎的警惕，从不热衷社交。所以姜灵遵从妈妈的意思，在外面做客，一向矜持自制、滴酒不沾；直至大学、工作，也依旧如此…… 　　小时候是因为乖巧听话，长大后则是因为姜灵明白，明白这是一个母亲的私心，一种保护与拒绝。保护自己的女儿远离这灯红酒绿的社会上、那些暗昧不明的应酬，拒绝让她与交情浅薄的所谓朋友同桌进食、把酒共欢。 　　而今天姜灵端起酒杯，不仅因为在座的两个，都是朋友，更因为姜灵知道，她已经走得太远，远非她的父母所能想象。正如路林所言，她自己的路，她自己走。而在这条路上，什么都不是最糟糕的…… 　　除了孤身一人。 　　※※※ 　　鸭子片好上来，配料已经等着了。两个女孩子先尝试了一下以前大宅门的深闺里、太太小姐们的吃法葱蒜都不碰，只将又酥又脆的鸭皮，蘸了细白糖，然后送进嘴里。 　　酥脆的鸭皮仿佛像白糖一样在舌上融化…… 　　这真是精致到了奢侈的地步！ 　　鸭子烤得很好，鸭胸脯的皮入口即化，没有渣子。对此，姜灵觉得不错，但反应不大，因为东海的海产很多都鲜得仿佛能把舌头整个一起融化，她从小味觉被养刁了。 　　而袁丹丹不同。她吃辣是行家，跟着她那是真正的保管你吃香、喝辣！但这种细腻精致的味道，对袁丹丹而言却新鲜，所以她顿时眼睛一亮。 　　冬明也试了一下，看了看盘子里那寥寥几片鸭胸脯的皮，转而去看厨师尚在片的烤鸭子。 　　姜灵尝得不快，但抵不住袁丹丹回味良久。所以姜灵把第五片送进嘴里，袁丹丹才尝了两片。袁丹丹瞅瞅盘子、瞅瞅姜灵，故意小声吓唬道：“喂，你不怕胖吗？” 　　姜灵正抿了一点酒，闻言对袁丹丹坏笑：“我觉得自己最近好像瘦了不少。” 　　袁丹丹：“……” 　　姜灵说的是实话。更迅敏的反应、更大的力量，都是以燃烧更多热量做基础的。何况过去的半个月里，她压力不小，整天忙得像个陀螺。不过虽然这么说，姜灵还是放慢了速度。余下的她又尝了一片，其余的全归袁丹丹。 　　…… 　　后面片上来的，以鸭肉为主，每片都带着皮。冬明昨晚刚吃过烤全羊，也不用人示范，依样画葫芦裹烤鸭。一张荷叶饼，上面抹一点甜面酱，放几根葱丝，还可以配淡绿的黄瓜条，紫红的萝卜条。 　　尝过这两种味道淡一点的，另有味道更浓更呛一点的，即裹蒜泥。蒜泥也能直接蘸着吃，与酱油一样。这些其实端看各人各自的喜好，无关其它。只不过品尝东西，从味道淡吃到味道浓的，味觉敏锐，不损美味。 　　最后一样特色配菜，则是空心烧饼。烧饼上面有芝麻，一侧切开，里面是空的，供人填放鸭肉、甜面酱与葱丝等。据说以前清末的有钱人，喜欢挖出里面的面心，用来擦嘴上的油。后来周恩来周总理提了意见，厨师们改变了制作工艺，做出来的空心烧饼，就没那个面心了。 　　片鸭的厨师把典故一说，袁丹丹瞅瞅姜灵、瞅瞅冬明，当即旁敲侧击地感叹：“哎，我从小就崇拜总理，长大了更崇拜没办法，这年头，好男人真是越来越少了！” 　　姜灵失笑，故意道：“谁知道呢，说不定那些人拿着面心擦完嘴、喂了哈巴狗。现在不是还买宠物罐头吗？” 　　袁丹丹竟然听进去了：“也对啊！没说掏出来就扔掉了，哈？” 　　那片鸭的师傅白高帽白口罩都戴着，但估摸估摸，年纪也上四十了，顿时被两个小姑娘的结论搅得哭笑不得。 　　冬明一边听一边裹，每一个都裹得不一样，在自己盘子里摆了一溜，而后挨个尝过来。 　　袁丹丹开始还忍笑，等到半只鸭子全消失在冬明那儿，袁丹丹不笑了、忽然顿悟了，趁着冬明专心吃东西，碰碰姜灵，轻声道：“我知道为什么他比你有钱了。” 　　姜灵刚刚裹了一个荷叶饼：“什么？”咬一口。 　　袁丹丹感叹：“他胃口这么好，不多赚点钱怎么养得活他自己？！” 　　姜灵：“……” 　　※※※ 　　冬明专心吃鸭子。姜灵知道他职业关系，有什么吃什么不会挑食，不过考虑到袁丹丹，之前姜灵还是另外点有三个菜，芝麻酱菠菜、老醋茄子、藏红花栗子白菜，用来换换口味。 　　但他们三个人，一只烤鸭连带配菜，并不少了；又加了三个，实在丰盛。会彻底解决，全因为冬明孜孜不倦。结果姜灵看得担心：“够了吗？鹅肝烤大虾什么的也不错。” 　　冬明一摇头：“够了。” 　　烤鸭的收尾菜，是竹筒鸭架子汤。汤水并不乳白丰腻，瞧着清爽澄澈，很有高汤的卖相。然而一入口，味道却寡淡单薄，被袁丹丹认为“几乎就是清水娃娃菜嘛”。 　　袁丹丹对此挺失望，但也算不上愤懑难过，只是无力哀叹：“现在的饭馆啊……管它东西南北中！谁还肯下功夫花几个小时一天两天，慢慢煲上一锅好汤？” 　　姜灵调侃袁丹丹：“是啊，当年那几个都是笨蛋，他们哪里知道，只要一锅汤，立马就能把你拿下。” 　　袁丹丹眼儿一瞪，正要反击，甜品上来了，她被搅得气势一泄，又见了好东西，也就算了。 　　这最后的甜品，替之前的汤品挽回了分数首先是两对冰淇淋球，五粮液与芝麻，绿茶与玉米。其次小碗盛的西米露。再次金黄的焦糖布丁，上面长了一撮爆米花。而后一笼雪白的春卷旁，配着薰衣草酱。 　　又有一对巧克力塔与一个香草慕斯：两个咖啡色深得发黑，顶上雪白；一个长得雪白雪白，顶上点了黑红一莓子。还有巧克力核桃球滚在糖霜里，棕的黑的，颜色不同，口味也不同。 　　最后一碗拼水果，梨子菠萝草莓，橙子金桔哈密瓜，每块都不一样。 　　姜灵本就留着两三分饱，刚好吃甜品，选了五粮液与芝麻冰激凌。 　　袁丹丹深吸一口气，肚子里就又有空儿了，捧走焦糖布丁，却又不吃，先试了个春卷。 　　冬明看看她们俩，很明智地没动，等两人开动了，端过绿茶与玉米试了试。 　　袁丹丹对甜品赞不绝口，姜灵也很喜欢。冬明吃完冰激凌，尝了一个巧克力塔。另一个塔与香草慕斯，被袁丹丹宣布打包带走。姜灵自己够了，但她知道冬明只怕还能吃。不过冬明什么也没说，掂了一个棕色的巧克力核桃球。 　　袁丹丹这顿饭吃得心满意足十分愉快，对冬明大赞甜品吃了人家的一顿好东西，当然要赞美人家、用力赞美！赞美到末了，袁丹丹还问：“你觉得怎么样？” 　　冬明一直听着，却没料到自己还要发表意见，一怔，旋即道：“热量很足。” 　　姜灵暗暗抹汗：“那是，那是。” 　　袁丹丹无言片刻，趁冬明招服务员划卡，鬼鬼祟祟凑到姜灵耳边：“这个……感情这种事呢，自己中意就好。” 　　姜灵奇了怪了：“你又怎么了？” 　　袁丹丹惋惜：“这家伙没什么情调呀……简直少根筋。”又有一点疑惑：“还是冷幽默？” 　　姜灵无言。何止是少一根筋！ 　　袁丹丹却已经转念想开了，拍拍姜灵安慰道：“不过他肯陪你吃就好了，人无完人嘛！” 　　姜灵：“……” 　　喂喂喂，是我在请客好不好？！ 第35章 你们的老兵已经去世 　　由于地下停车场那一唱，袁丹丹提议晚上去钱柜。她自己能飚高音，是个小麦霸，以前顾着姜灵的忌讳，没与姜灵一起去过，这次当然要连本带利找回来！ 　　姜灵自觉是导游，全看冬明的意思；而冬明一听袁丹丹说她们经常这么小聚，立即就点头。 　　结果袁丹丹又另外叫了五个人来，全是同学老乡。一帮人并无谁谁谁的铁杆歌迷，会的都是前几年的流行歌曲，经过淘汰后的经典。他们彼此交好性子又放得开，你一首我一首唱了许多，袁丹丹更是抱着麦克风，独唱对唱，一口气连飙半打。 　　唯独冬明中文说不顺溜，母语又是“小语种”，在钱柜的包厢里没有对应歌曲。不过，虽然他“做东买单”，依旧不能放过，六个人起哄要他以酒代歌，姜灵也不拦冬明同学呀，这不是你自己要体验的嘛？ 　　结果冬明一个字的抗议也没，一口气灌掉一大瓶啤酒。难得的是涓滴不漏，不像硬撑着显摆豪气的那些人，一大半流去地上、衣领里。所以袁丹丹再次大冒星星眼，掐着姜灵小小声尖叫；另外五个四川辣妹辣弟惊为天人，又欣赏冬明如此痛快，再没提一句罚酒的事儿。 　　而姜灵呢？她一上去就是军歌，简直疯魔。 　　军歌两字，说来好像生僻，其实大多数人都会，常常不经意间哼小调哼出来。像《军港之夜》，姜灵他们中学的音乐书里就有。何况大移民在即，如今军警正热门，报名踊跃，以至于全球各国招兵的门槛都提升了不少，军歌跟着发红发热，包厢里就有好多。 　　精神力者一旦情绪波动，对旁人会有影响。当然这影响能用小仪器屏蔽。但地球上一般人均还没有这个，姜灵自己也没戴着。所以姜灵唱歌感人，感情饱满是一个原因，精神力七级是另一个原因。简而言之，后者对前者起振幅作用，就跟放音机的磁带与喇叭似的。 　　这个原因，加上袁丹丹有意起哄，于是闹着闹着，一整个包厢里，一首接一首、一个接一个，全是军歌。而唱卡拉OK是个很氛围的事儿，结果这一晚，他们就这样一条道走到底了！ 　　姜灵是女中音，劣势是唱法未经专业打造，优势是气息充沛吐字圆润感情饱满，所以她翻唱男高音刚好，都不用升调降调，就这样把《小白杨》、《说句心里话》、《骆驼草》，统统来上了一遍，还有很老很老的《英雄赞歌》。 　　而八个人里，除了冬明还有两个男的。他们今晚是家属陪着袁丹丹的手帕交过来的。不巧的是，两人都五音不全；不过兴致不减，于是扬长避短，在中场很有气势地上去吼了一首《一二三四歌》。 　　另外三个小姑娘嗓子甜，把《十五的月亮》之类唱得那个柔情百转，百转柔情。更有袁丹丹，将一首《长江之歌》的高音飙到十二分，唱完揉揉自己脖子、抓着矿泉水猛灌。 　　…… 　　“也许我告别将不再回来，你是否理解、你是否明白 　　也许我倒下将不再起来，你是否还要永久的期待 　　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共和国的旗帜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 　　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共和国的旗帜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 　　也许我的眼睛再不能睁开，你是否理解我沉默的情怀 　　也许我长眠再不能醒来，你是否相信我化作了山脉 　　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共和国的土壤里，有我们付出的爱 　　……” 　　疯到快十二点，姜灵上了一首《血染的风采》。唱到“长眠再不能醒来”，眼里水雾晶莹，但一滴也没下来。 　　冬明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一角。沙发柔软，然而他几十年的习惯，腰脊挺拔，到底与一般小百姓不一样。所以不仅袁丹丹，另外五个，也都自以为看出来了。正好时间不早了，于是一声提议，大家哄然散场。 　　袁丹丹噼里啪啦几句话，干脆利落定下送人回家的车马安排，不待姜灵反应过来，已经把她与冬明排除到一边了。 　　※※※ 　　半夜的城市里，路灯虽然通明，却毕竟少了人声嘈杂，在暗红的夜空下，安静寂寥。 　　冬明喝了酒与喝了矿泉水一样，所以这时开车的换了他。照原计划，应该出城回桦红山庄。但姜灵忽然按住方向盘：“我想明天早上去天安门看升国旗。在六点多一点。行吗？” 　　冬明点头：“好。不错。其实……逛什么你拿主意，我都一样。” 　　姜灵想起亚勒说过，冬明需要的是与战舰上不同的环境可不是么！北平城里哪个角落会像他们的战舰一样？！姜灵失笑点头，也不客套：“那明天还去趟花市吧。我要干活。” 　　于是他们回东方酒店，要了个套间。姜灵不是会员，又没预订，是前台价，住一天就要四五千。但姜灵不想再让冬明开车跑冬明可是九千万一小时的天价陪练，她姜灵得了人家指教没付钱，拿出个零头，买个方便舒适还不该吗？ 　　接着赵永刚同志半夜三更接到电话，姜灵通报了自己新的临时地址，“咔嗒”挂掉！ 　　…… 　　天上一轮圆月，由满而亏。地上灯火万家，熄了绝大半；只剩那彻夜不灭的路灯广告牌，闪闪烁烁。 　　客厅里，姜灵立在窗前，望着外面的夜景出神。 　　冬明把两个卧室、一个客厅、一个厨房都检查过一遍，出来说了三个字：“没问题。” 　　姜灵被闹了个哭笑不得，旋即意识到这对她而言，的确已经成了必要，缓缓点头，却是说不出话来。 　　冬明习以为常，看了下时间，略顿了顿，平铺直叙给姜灵道：“这里至天安门广场正前方，约为两千四百米。预计六点抵达目的地，五点十分起床，还能睡四个小时五十分钟。” 　　好吧，看个升旗，又跑去人家专业领域里了！ 　　姜灵回房间冲了个澡，手机设好闹钟，爬上床休息。 　　…… 　　国庆期间，看升国旗若想要好位子，得凌晨两点过去。因为安全起见，天安门广场上前一晚会清场，到次日两点由入口往里面放人。为了防止人情绪激动或者恶性事件，打火机、二锅头茅台之类，都是不能带的。 　　但姜灵不求好位子，她只要看升旗。所以姜灵没去挤，而是狠狠睡了一觉。 　　而等姜灵跟着闹钟爬起来，洗漱完出来，发现客厅里多了一个餐车。冬明已经在了，没穿外套却依旧戴着“墨镜”，正把盘子挨个端到茶几上；见姜灵出来，朝她一示意。 　　姜灵眨巴了下眼：“早餐？！” 　　冬明点头，理所当然：“凌晨最冷。现在外面八度。吃热的。” 　　姜灵嘴角抽了两下，忽然间恍然大悟为什么冬明他们这一行的人总是很强大？总是精力充沛严阵以待？那是因为他们时刻不忘留意环境、时刻不忘给自己补充弹药！早餐也在其列…… 　　于是姜灵又学到了一个真理。她乖乖消灭早餐，共计热牛奶一杯、黄油煎吐丝两片、蔬菜沙拉一盘、煮鸡蛋一个。 　　…… 　　朝阳初升，国旗冉冉升起。因为没有凌晨二点过来占位子，隔着人山人海的距离，最威武最精彩的部分，即升旗班仪仗队，姜灵看不到。不过这一点，对姜灵并不重要。 　　红旗到顶，迎风招展；而姜灵的目光缓缓下降，落在了看旗的人群上。 　　2012年10月4日，早晨六点二十左右，在天安门广场上，有两个年轻人在涌动的人群中立得笔挺，轻声交谈。 　　升旗已经结束，广场从一片肃静中苏醒，周围恢复了人声嘈杂。大家拍照的拍照，呼朋唤友的呼朋唤友，赶着去吃早饭的吃早饭，一个个都忙得很。所以，没有人听到他们说什么。 　　“你看，我希望爸爸妈妈都平平安安，所以我也希望他们都平平安安。” 　　“嗯。” 　　“可我发现自己能做的很少。这很正常。我还发觉有些人可以做很多。这本来很好，但他们内争！” 　　“别操心。这就像饭团。一个日本饭团。” 　　“……寿司？” 　　“对。本来是散的，捏一捏，就成了一团。” 　　“……这一捏可不轻。” 　　“你对此无能为力。” 　　“……是啊，我无能为力。” 　　“所以不如另做准备。” 　　“另做准备？” 　　“捏过的饭团味道不错。” 　　“……你是说，等他们被‘捏’过了，就好了？” 　　“如果他们还有剩。”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你们七十亿人，两千多个民族。其中绝大部分，已经快七十年没有经历过战争。你们的老兵已经去世。老兵懂得什么是战争；老兵不爱打仗，也不惧怕打仗。而他们不懂。” 　　“这就是原因？” 　　“对。这一点谁也教不了他们。” 　　…… 　　姜灵决心早已下定；但她对前途一无所知，因此心中茫然。 　　至于冬明，说得直白一点，他已经是“过来人”，所以他明白姜灵此刻的心情，所以他能平平静静陪姜灵发疯这就像大学生看到小学生，工作了五年的看到大学生，也好比退休了的看到工作了五年的。 　　仅此而已。 　　至于袁丹丹他们，他们一厢情愿把这两人送作堆，只不过好心臆测。 　　…… 　　“我去琪雅又能怎么样？” 　　“不知道。” 　　“哦。” 　　“但你呆在这儿，什么也做不了。” 第36章 不是笨蛋，所以忍耐 　　花市里总是热热闹闹。这热闹是说人声鼎沸，更是说花草茂盛大片大丛的碧翠浓绿，大朵大捧的五彩缤纷。生机盎然，盎然得扑面而来、咄咄逼人，几乎令人屏息。 　　一家花店老板扛出一大堆花来，扔在门口旁边墙角下的固定地点，等着让清洁工人来扫走。被扔掉的花里有大枝的满天星，有些岔枝上的小白花枯黄了，有些岔枝却还挺好。 　　一个梳着一条小马尾的小学生路过，见了不舍，蹲下去捡好的折了来，不一会儿，握着小小一束满天星走了。 　　姜灵驻足，看着那小女孩高高兴兴、一蹦一跳，不由莞尔，酒窝都出来了。 　　冬明看看姜灵：“怎么？” 　　小女孩正好经过他们这边，不过她没留意到两人。姜灵给小女孩让路：“我小时候也干过。那花还挺好的，对吧？” 　　冬明跟着给小女孩让路，点头：“是挺好。买什么？” 　　姜灵一怔，不由微微叹了口气：“尼库斯草和银桔。” 　　…… 　　其实最开始，姜灵心里最想做的，是想为金海星改良稻米。种花去卖，只是试一试自己的本事，探一探路。 　　但堪堪在温室资金到手那天中午，姜灵跟着张甫去吃饭，碰上了路林…… 　　这真是一个莫大的幸运！ 　　说幸运，不是因为路林给了姜灵一个便携包，也不是因为路林与姜灵相谈融洽，而是因为其后发生的一切，让姜灵明白了很多她以前隐隐约约知道、却没有直观认识、也没有足够重视的事！ 　　这让姜灵有了准备！让姜灵不曾毫无防备地一头栽进漩涡！ 　　就在那天中午、那顿饭后，姜灵决定暂时按兵不动，决定先摸清楚情况，再慢慢来。后来在摄影展里，碰到的人，更是让姜灵顿下决心温室暂时不要了！花也不能种太多！ 　　别墅倒是可以先买…… 　　之前那一次，姜灵种了孪生莲而非稻米，是戒备姚远他们；而眼下，姜灵虽然与姚远他们达成了一致与谅解，但却又幸运、又难过地发现了更深的浑水…… 　　因此，姜灵依旧不敢动手。 　　姜灵不是笨蛋。所以姜灵忍耐。 　　姜灵不愿意自己被变成禁脔，哪方势力或者哪个门阀的禁脔。姜灵愿意做的，是救人，是种种花、种种田。姜灵还愿意把好东西给所有地球人一起分享！再加路林他们也很好！至于她自己，只要小富就够了……或许年薪百十万人民币这样？ 　　但是，姜灵绝不愿意成为一小群人的财产！因为姜灵深深明白，那意味着她所能够做的、她所想要做的，全将大打折扣，甚至本末倒置！更甚至……适得其反！ 　　这样子，姜灵唯一的选择，只有精品路线的花卉。而事实上，姜灵也正是这么做的。 　　顶尖高档的花卉，虽然看着风光，但其实市场极小、利润总额也很小。在战略上的意义，更是与水稻之类不能比。而她姜灵现在固然买得起别墅，读得起好学校，但比起俞骥他们，还很穷、还没发达。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句话几乎每一个人都知道。不过，知道的人中，又有几个认真想过，这“穷”与“达”之间，哪里是能那么轻易转换的？ 　　由穷而达，难；由达而穷，更难。前者难在得有本事、又要机会，俗话说天时、地利、人和，缺了哪个都不行。后者难在全身而退：自古以来，帝王将相，只见战死横死气死过劳死，鲜见安然辞世！连真正的病逝都不多。 　　姜灵还没到想退路的时候，姜灵目前要做的是往前走。而姜灵十二分地清楚，她已经有了本事，虽然来得莫名其妙；姜灵也同样明白，她现在需要的，只是一个好机会，一个能保证她不会变成蛋糕、不会被人肆意切开、胡乱吃掉的好机会！ 　　※※※ 　　尼库斯草是一种长寿的草，能活几百年。当然仅这一项并不足以让它变成名贵花木，不过它还有一个特性，就是其叶子的幽淡清香，能助人安眠。纯天然、无副作用，是公认的最好的助眠手段之一。 　　睡眠是保证健康的重要基础之一；而健康无论在几级文明，都是一个人莫大的财富。再加上尼库斯草草长叶子的速度极为缓慢，缓慢得吝啬，它的干叶子就变得极为昂贵。 　　好在这种草不难伺候，唯一要注意的就是浇水，别的马马虎虎就行，很容易养活。于是一般来说，需要它的人，会把它当宠物养。但要养“宠物”，首先也得要有呀！ 　　偏偏尼库斯草开花极少、结籽更少它保证自己世代繁衍的手段，就是漫长的寿命、顽强的生命力。 　　这与对稀有元素极度敏感的孪生莲相比，是另一个极端。但无可否认，两个极端都很有效。 　　由于买去种着就能减缓失眠，尼库斯草的种子更贵，针尖大的一颗，六七百块。品相好一点、看着饱满的，甚至要上千。所以姜灵只要了两颗种子：“为什么克隆被禁止？组织培养多方便，还愁这草不够？” 　　冬明轻声道：“因为丧失活力。克隆没有进化，自然繁衍有。相对来说，就是退化，就会被淘汰。” 　　姜灵只是随口一说，具体原因地球联盟刚加入银河联盟时，她就听说了。此刻听冬明这么认真回答，不由有些啼笑皆非，又奇道：“把一棵草克隆一下都不行吗？” 　　冬明摇头：“不行。管制很严。” 　　姜灵示意营业员拿出银桔的种子来，故意继续道：“那需要肾脏移植的、需要换神经的换脊椎的，又可以用自己的干细胞克隆器官？这个好像比一棵草重要多了吧。” 　　冬明顿了顿，看看姜灵，唇角慢慢翘了起来，最终还是道：“医疗系统特许，而且都有登记。文明与次一级文明分级监管，同级文明彼此监管。器官再重要，都只是局部。完整个体不行，局部可以。” 　　姜灵知道自己被看穿，就有些不好意思但这又能怪谁呢？两人虽然处境类似、肩负的使命类似，能彼此理解，但可以聊的话题实在太少了。默不吭声老半天，好无聊啊！ 第37章 管它做什么 　　银桔是中文名，原名发音有点长，如果意译，那就更长，意思是“星星一般的甜果子”；命名的灵感来自于金桔这种水果。对这一命名，很多人认为不合适银的比金的贵得远去了！ 　　银桔原产于二级文明吉路克联邦。几百上千年来，经过吉路克联邦数代种植业人士、商界人士的齐心努力，这种集观赏与滋补与一身的小灌木，在四级文明玛西图卡也打开了不错的市场。在玛西图卡监管的星域内，这项越级出口的农产品销路之好，虽然不是一枝独秀，但至少鹤立鸡群。 　　这是一项莫大的成功，意义远超想象它不仅每年换取对吉路克联邦而言十分可观的外汇，还令玛西图卡在替二级文明进行各种仲裁时，总是喜欢向吉路克联邦倾斜……最近一个受害者，不是别家，正是瑞森帝国！ 　　没办法，瑞森的强项在军工制造。但毫无疑问，玛西图卡不需要瑞森的军工品！ 　　银桔的叶子是深深的绿，绿得发蓝、发黑。果实成熟后约莲子大小，半透明，呈晶莹剔透的银色，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的果核。此时，整盆银桔瞧上去就像是一小片星空。而如果在夜空下的花园里，有大片的银桔成熟，那天上地下，繁星遥遥呼应，无疑是绝世的美景。 　　银桔的果子口味上佳，甜美而甘润，有一定毒性。但小量进食，或者适当处理后适量摄入，那就是难得的滋补。而另一方面，宇宙时代，星星就是最大的财富如同山顶洞人时代的肉干储备，农耕民族的田地、游牧民族的牛羊！ 　　由于这样的天然因素与社会因素的双重作用，银桔身价颇高。这就好比在中国，人参有一天长成了牡丹花的模样又吉祥富贵，又大滋大补！所以瑞森、琪雅等文明的有钱人，喜欢在家里养它。而养银桔容易，养好银桔，却不容易。但这反而更提高了它的观赏价值。 　　…… 　　买完种子，姜灵本打算找家花店，把2203的客厅里那二十九盆孪生莲出手总不能再运回靖海去吧！她自己又没时间、又不熟悉本地拍卖行，拍卖还得找个人帮忙。 　　但姜灵与孪生莲们可以沟通，情同朋友，所以这买卖的对象，姜灵就挑剔起来。 　　这家的花草蔫蔫的，问也不用问了，不行。 　　…… 　　这家……什么？老板把热茶浇在了你的盆子里、烫伤了你的根？！不行不行！ 　　…… 　　再这家……哎？你们才来这里两星期？刚开的店？那也不行，好坏没法知道呀。 　　…… 　　幸而冬明职业特性，耐性极好，这逛花市又在他出行目的的范畴内……所以冬明在姜灵否定了七八家花店后，依旧原样子跟着往前逛。不过姜灵却停下了脚步她手机响了。 　　“喂，赵永刚吗，怎么了？” 　　“你在哪儿？尽快回来吧，要开新闻发布会。” 　　“什么？” 　　“新闻发布会，孪生莲的事。你种出来的，所以瑞森那边请你出面一下。” 　　“好，我知道。你那边好像有点儿吵？” 　　“唉哟，别提了……”声音一静，听起来赵永刚掩上了门，“你那些记录，温室记录和笔头记录……” 　　姜灵猜到了；听赵永刚难以启齿，便替他缓一缓：“那些记录，按交易惯例，是要给瑞森的，珍品交易都这样。否则他们买回去，后续培植容易出问题。” 　　赵永刚离开手机骂了句娘，这才道：“不是瑞森，那个我也知道，他们签协议付款时也说过了……都已经被拷贝了几十份了！就这一会儿！我、我们……我操！看都看不住！” 　　“……算了，没事，这事不怪你。你也管不了，干脆别理了。”姜灵唇角讽刺一弯。因为有心理准备，因为决心坚定，更因为有冬明关于战争与老兵的解释，姜灵倒也没什么怒气，竟然还能悠然道：“那我回去再说。” 　　“……好，唉，这真是……” 　　姜灵干脆安慰赵永刚几句；又因为知道手机被监听，说得几乎调侃：“其实这回有一个‘十二连星’，还有五株极品，我怎么也没料到……”本来应该是两株‘十二连星’、四株极品！“哎，你是不知道，我查了多少资料，还天天跟那几盆花拜佛上香呢！” 　　“……哈？你什么时候烧的香！”赵永刚听出姜灵真不在意，也跟着轻松了些，干脆跟着玩笑打岔，调适心情，“和姚远两个人一起叩的头？反正我没看到。” 　　这话说的！跟拜堂似的！ 　　姜灵好气又好笑：“你说的什么话！没听说过‘心香一瓣祭恩师’吗？我烧的就是‘心香’！只求它们开出六朵七朵八朵的来，好让我跟路林换人！人家又不稀罕我们的钱我们的东西。这花是我亲手种的，最表心诚的了。剩下就看碰没碰上人家心情好了！” 　　“……你就指望碰运气？” 　　“那还能怎么办？拜托啊，人家年纪都能当我奶奶了，那些高参里八成有我曾祖高祖辈的，见识又广，玩花花肠子、旁敲侧击……那不是班门弄斧、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吗？反正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谁料到事情就成了呢。老天爷额外开眼，我心满意足了！六条人命呢！胜造四十二级浮屠！做人不能贪心，老天帮你一次就难得了，你还指望第二次？！太过份了吧！所以啊……我反正赚了一笔了，给他们就给他们吧，左右我也没办法。” 　　“是啊，六条命。”赵永刚沉叹一口气。转而他语调一轻松，同时也猥琐起来：“哎，我说姜灵啊，那是六个大帅哥！照片你不是看了吗，都能跟姚远比那！怎么样，嘿……咳！冬明在吧，你问问他，让他帮个忙，陪你过来吧？也好挡一挡。我这边有人找。” 　　“行，我问问他。回头见。” 　　“回头见。” 　　姜灵按掉手机，还没发问，冬明就直接道：“我陪你过去。” 　　姜灵囧了：“你……不对，您们琪雅方面，也监听我电话？” 　　冬明平常道：“应该有。但不是。你离得近，打电话我听得到。” 　　姜灵看看手机，看看冬明，讶然：“不是吧？这玩意声音对着一个小范围放的，这你都听得到？” 　　冬明还是平平常常道：“体术九级。训练一下就行。” 　　姜灵点头记住了，忽然又想到一事，调侃道：“这不是军事机密吗？” 　　冬明依旧老样子的口吻：“不是。但训练方法是。” 　　姜灵无言这算冷幽默吗？ 　　冬明看看姜灵：“昨天姚先生来找时，你可不是现在这样。” 　　姜灵痛快一点头：“对，我想明白了。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责任，也不是我有办法的事，管它做什么？！” 　　冬明唇角微微一翘：“反正你忙你的。” 　　姜灵眉毛一扬；掏出口袋里装种子的小纸袋，也跟着一扬：“是啊，瞧瞧，小姑奶奶我忙着呢！” 第38章 暗有斗法 　　时值午前，阳光灿烂。桦红山庄的大院门口，只是普普通通的砖砌水泥，依旧没有任何牌匾。 　　姜灵第二次坐车进入这里，天气、时间都截然不同，心情却是一样。姜灵上一次是尽到了所有努力，剩下的交给老天，故而心中平静；这次虽然等在前面的是一堆麻烦，但姜灵有更加重要的事要去做，于是豪爽地无视了这堆小麻烦。 　　是的，小麻烦。 　　因为大也好、小也好，都是相对而言的。 　　…… 　　两个夜空蓝等在见山楼的小前台，还有一个瑞森武官领着一个手下。见姜灵回来，通报了地方，夜空蓝便辞去，瑞森武官转交了一份发言备忘录，留下来等候，就在小前台沙发里坐了闲看。 　　发布会在放眼亭，这是瑞森方面的要求，因为“十二连星”当时就是在那儿被发现的。琪雅与瑞森的协议，作为私下交易，不会公布。所以路林不出席发布会；另外名义上，“十二连星”是姜灵赠予埃蒙他们。 　　也不知是冬明的关系，还是没人想与姜灵起不必要的不快，反正他们在小前台耽搁了一会儿，再回到2203客厅里时，不该在的人都已经不见了，只有电视台的女化妆师与一个男负责人等着，另外俞骥也在。 　　老王与秦便衣同志见了姜灵，大松一口气，一前一后跟赵永刚摆摆手，自己回自己房间去了。 　　姜灵注意到贺晓曦不在。而桌子上、旁边柜子上招待过客人的茶杯，还没来得及收干净。姜灵数了数，剩下的、连带这三人面前的，足有二十一杯，顿时乍舌。 　　赵永刚在一旁苦笑，连连摇头，一脸不堪回首，又给冬明泡了一杯、顺带给姜灵上了一杯热腾腾的白开水。 　　姜灵轻轻一拍赵永刚肩，夸张做慰问状：“好同志！辛苦你啦！” 　　赵永刚也是烦透了，物极必反，他烦到顶透反而乐了，难得吊儿郎当起来，大言不惭道：“那是，饮水机的热水都不够，硬是去楼下跟前台要。老王他们那儿的杯子，也全在这儿了！” 　　姜灵一怔：“这叫声东击西是吧？”趁着主人招待客人，直接把东西拷贝走、拍照拍走。路林他们管禁的是通讯，又不是电子产品全不能用了。当然，若是带着一个针孔摄像头去见路林……嘿嘿、嘿！ 　　赵永刚叹气：“连你都看出来了？唉！” 　　姜灵当即又拍了他一下：“我是不聪明，可我有那么笨吗？” 　　负责人中年年纪，等他们聊了这几句，插嘴道：“我姓郑，郑青松。这是小严，严洁。让她给您把头发什么稍微打理一下？” 　　他们客气，姜灵也客气。姜灵当即点头：“好，麻烦您们两位。” 　　严洁让姜灵洗头洗脸、换衣服，而后再上妆、做头发。 　　姜灵的旗袍早都熨好了，整整齐齐挂在衣柜里。这本来是为了救人，她姜灵的战斗装备啊！结果路林那儿没用上，这次反而用上了。所以姜灵洗脸时不由暗暗感叹了一番。 　　接着姜灵擦着脸出来，打开衣柜，拎出最为大方端庄的淡红月季旗袍换上，又配了黑的长筒丝袜。这搭配，姜灵回来路上就想好了，她平时愈是怎么样，这回愈要反过来…… 　　领口的淡红月季、黑色丝袜，成熟妩媚，十分女人味。再化一个精致妆容，这样下了镜头，就不容易被人认出来……因为她姜灵以后还要逛街买菜呢！ 　　严洁看了另外两件旗袍，也同意姜灵这么选。他们其实带了几套套装以防万一，但毕竟不如姜灵自己的衣服合身。 　　…… 　　姜灵旗袍一上身，就娴熟地切入了“杜老师状态”。人靠衣装，也靠姿态撑起来。即使秦始皇，卸了龙袍、生病卧榻时，也只是个老头子而已。所以姜灵这一走出来，客厅里的人俱一怔。 　　赵永刚先失笑了：“哇，鸟枪换炮！”以他与姜灵的熟悉，也没什么顾忌，绕着姜灵左右看看，连声赞叹。 　　姜灵索性给赵永刚转上一圈，而后冲赵永刚下巴一扬：“嘿，该你了！” 　　赵永刚清清嗓子，看架势似乎是要摆健美造型，但姜灵含笑直瞅着，部队里作风抓得紧，赵永刚毕竟在那儿呆久了，这上头脸皮终究不够厚，到头来还是招架不住，连连摇头、溜回了椅子里。 　　姜灵顿时失笑。俞骥当即接上道：“你穿这个正合适。身材这么好，气色更好，皮肤又白，一下子就衬起来了。”连冬明也唇角微翘、一点头。但他只有两个字：“挺好。” 　　姜灵谢过两人，然后姜灵发觉，自己还是更喜欢冬明的赞美。因为姜灵直觉，俞骥虽然也态度诚恳，与冬明一比，去是不如，而且差得颇远相比之下，长短又有什么要紧？！ 　　他们短短几句话，笑过一笑，这边严洁已经摆开了东西，示意姜灵过去。 　　姜灵一落座，看着严洁一打开盒子，东西都是用过的！姜灵吓了一跳，一下子跳出椅子：“我出钱，买套新的再化妆！” 　　赵永刚一听，什么也没说，立即夹起一支笔、低头翻开那份备忘录，一幅“我很忙很忙”的样子。 　　严洁看郑青松，郑青松看了看表，催促道：“要不算了吧？赶着要过去！” 　　姜灵连连摇头，摆摆手：“那是多少人用过的？多脏！这可是直接擦皮肤上的，难道您平时跟人共享一条毛巾？！” 　　俞骥看看赵永刚、又看看赵永刚，见他一直没抬头，无奈自己开口道：“姜灵，时间可能不够。” 　　姜灵回看了他一眼：“‘可能不够’是吧？问问就知道够不够了。要是赶不及，我上点自己的唇彩什么，过去就行，左右不过是个嘉宾。更何况，我就不信埃蒙会化妆！” 　　俞骥一听忍笑，郑青松却严肃道：“姜小姐，请您呆会儿留心一点儿，别直呼埃蒙先生姓名。他是瑞森大使馆首席武官。要是不带头衔，那就跟一个‘先生’。” 　　什么首席武官！看那胖老头在路林面前都为老不尊的样子、再看他跟埃易克的关系，一个伯伯一个侄子……人家肯定不是靠这个吃饭、八成就是来玩的！顺带照拂一下侄子。 　　但姜灵没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好脾气地点点头，下一刻又坦率地为难道：“可是他让我叫他埃蒙，不让带‘先生’。而且他要我说话用‘你’。我到底该怎么办呢？”说完想起一件事，声色一缓，转向俞骥：“对了，你妹妹没事吧？” 　　姜灵问得诚恳，俞骥闻言微微动容，看看冬明，向他重重一颔首，又转而望向姜灵，轻声道：“挺好。多谢。” 　　有旁人在，很多话不必说透，知道就好。所以姜灵放心了，又抛开一件事。 　　而郑青松在旁皱眉深思片刻，没回答姜灵提出的称呼问题，而是招过化妆师：“小严，那我们去买一套新的。” 　　姜灵目送两人出去，待到人走远了，调侃地吹了声口哨，悠然道：“呀，待遇真好啊！其实呢，何必亲自跑腿，还带手下……请赵先生走一趟就行了嘛，对吧？” 　　赵永刚肩膀发痒似地动了动，无奈道：“对对对……我说，你不要用‘赵先生’，听着浑身不对劲。” 　　俞骥耸耸肩。 　　姜灵忽然想起一件事，问俞骥：“其实我和你，都可以直接打电话问啊？” 　　俞骥无所谓道：“反正他们要去楼下问武官、要商量称呼问题。化妆品只是顺带。” 　　姜灵点头，又不解道：“直播？剪播？” 　　俞骥摇头：“不知道，看瑞森那边安排。”顿了顿，看看房间里只有赵永刚与姜灵，冬明是琪雅外宾，显然无碍，便道：“其实本来吧，瑞森自己的新闻台还嫌位子不够那。他们的飞船快，离我们最近的荷林星又不远，昨天到现在，挤过来好些家新闻台。” 　　荷林星说是近，但至少比金海星远前者在地球的保留星域外、后者在保留星域内！而保留星域是以地球所属的基础恒星系统，即太阳系为中心，半径一定的一个范围。所以姜灵不由感叹：“好快的飞船！” 　　冬明换了一个坐姿，但没开口。姜灵正瞅着俞骥等下文，脑后勺对着冬明，因此没察觉；赵永刚看冬明一眼，低头不说话。俞骥看见了，不过他继续给姜灵道：“所以他们的意思，地方不够，本来不让本地电台进来，直接给转播，也没要转播费。但有人特别强调你需要化妆和服装，那边才放行。” 　　那“有人”两字，真是别有深意…… 　　而姜灵看着俞骥，心里既无遗憾也无感叹。 　　有什么好遗憾的呢，她姜灵直觉敏锐得比野兽更野兽，所以能察觉俞骥说这些别有用心、不是什么友情爆料，这该庆幸才是！又有什么好感叹的呢？在过去的半个月里，她姜灵已经感叹得够多了！ 　　至于俞骥俞先生……当然当然，彼此无亲无故，你算计算计很正常！毕竟俞静的事，说来也不是谁帮了你们，而是你们时间选得好。至于你现在说这些话，因为你与电台那边不对盘是吧？又或者说，是你们俞家，与主掌新闻业的那不知谁谁家，不对盘，对不对？ 第39章 “您看，我是个地球人” 　　说来繁复，想清楚却只要一瞬间。片刻后，姜灵顺着俞骥的话头开口，她声音不大、语调不高，但语气冰冷：“那他们还拿用过的来？好好好，我知道他们经费‘困难’！可我自己出钱都不肯换？！把我当什么？！敲门砖？！所以过路拆桥？！谁想出来的主意！” 　　俞骥闭嘴，转眼看门口，耸耸眉毛不说话。姜灵不确定他这暗示什么意思。赵永刚看俞骥一眼，又看姜灵，见姜灵尚有几分困惑，直白解释道：“就是刚才那个郑青松。” 　　俞骥端起面前的茶，缓缓喝了一口。姜灵静静看着俞骥，低低应了一声：“哦……”声音压得低低、尾音拖得长长。 　　难为俞骥养气功夫好，三十几岁年纪轻轻，就已经喜怒不形于色。但可惜，姜灵直觉从他身上感到了一股得意。跟当初老葛给银鎏金镶玉“苍龙望子”带钩开价时，极为相仿的得意与轻视！ 　　而赵永刚还没结束，他慢吞吞加了一句：“不过他也就是个干事儿的。”说完瞧着姜灵，到底有些担忧。 　　姜灵一下子笑了开来，转而对赵永刚深深一点头：“那我自然不会为难他。” 　　冤有头、债有主！ 　　赵永刚放心了。俞骥一口茶含在嘴里，好半天才终于咽了下去。冬明只看没开口，这时也端起茶喝了一口。 　　茶是上好的龙井，不是袋装的。冬明这一口不巧喝进了好几片茶叶。他先咽下了茶水，而后细细看看杯子里的、慢慢嚼嚼嘴里的，尝了一小会儿味道，把茶叶也吃进了肚子里。 　　※※※ 　　结果郑青松带回来消息，一者称呼按埃蒙的意思，二者时间足够。因为瑞森那边，其实不急。他们不是往回直播，是做成节目新闻的形式。所以要拍的场面不少，比如一堆专家围着“十二连星”做鉴定、发评论。姜灵与埃蒙都只是其中一部分，反正还有后期制作，安排上就比较灵活。 　　严洁化妆又快又好。她本事过硬是一个原因，姜灵皮肤好是一个原因。没有痘痘没有瑕疵，不需要特地盖掉什么，乳液、粉底一样样上去，顺溜得不得了。又是全新的一套东西拿来用，又是这么好的模特，所以化到后来，严洁根本忘了郑青松、赵永刚他们，连连赞叹。 　　瞧那模样，过瘾得很！ 　　所以严洁超水平发挥，给姜灵上了一个精致的淡妆。短发没做没染，就是略修了修，吹好、定型，一切追求一个清水芙蓉的效果芙蓉本就天然艳色，水洗之后明丽动人，何必再上重彩？那是画蛇添足！ 　　…… 　　他们到放眼亭时，里面正在忙碌。武官已经通知了埃蒙。不过埃蒙显然在忙别的，因为武官回来时带着极为些微的尴尬，只对姜灵说他的长官、首席武官埃蒙先生，“恰好走不开，十分钟后到”。 　　姜灵点点头没在意。旋即姜灵看到亚勒也在这边，另外有不少夜空蓝在外围，瞧模样是值勤之类，不由微微惊讶。转而姜灵想了想，想起有一件事正好请教，与赵永刚说了一声，便走了过去。 　　赵永刚没跟，但那是亚勒，冬明怎么会丢着不理？同姜灵一起过去。 　　亚勒虽然在忙，但其实没什么事要亲手干的，正拎着自己那个“笔记本”闲闲看瑞森的电台人员忙碌。见姜灵与冬明过来，当即欣然迎了过来：“姜小姐今天真漂亮。不过平时那样也很好。” 　　“多谢您的夸奖。”姜灵失笑，她自己也很赞同后半句事实上姜灵更喜欢平时那样。所以姜灵当即暗暗判定：这是今天最好的恭维了！而后姜灵道：“我有一件事，想要请教您。如果不妥，还恳请您当作没听过。” 　　亚勒点头：“尽管说。”他话音未落，旁边几个夜空蓝便走得远了一点。 　　姜灵见状，顿时讶然莫非这就是体术九级的偷听范围？！ 　　亚勒微微一笑，指指冬明，朝冬明一赶手！ 　　姜灵连忙摇头：“没关系，不用。是这样的，这次名义上‘十二连星’是赠送的，我看了发言备忘录，还可以提一点要求……我想让他们减免星网服务器的维修费……好让大家上星网都便宜点，最好是与互联网差不多……您帮我看看，这会过份吗？” 　　亚勒霎时间肃然，静了片刻，竟然朝姜灵郑重道：“姜小姐大智大勇。请接受我的敬意。” 　　姜灵顿时脸红了，连连摆手：“什、什么啊！我就是……就是为了省点钱！为了大家都省点钱！” 　　亚勒深深看着姜灵，飒然一笑：“好，就是为了省点钱，为了‘大家’都省点钱！” 　　姜灵有点儿不好意思。但她早知道瞒不过亚勒，也没什么尴尬这件事，如果能借瑞森方面的“东风”办成，那就会打破高昂的信息费门槛，会打破星网垄断，会让七十亿地球人中的六十九亿普通人，也可以上得起星网。 　　这会令整个地球加快步入宇宙时代的步伐。当然同时，也会让六十九亿人迅速崛起、冲击门阀世家。所以，这对地球、对地球上每一个国家来说，都是好事。但对如今大权在握、私心鬼祟的那些人而言，却不是！ 　　不过这些话却不用挑明，因为桦红山庄内，只有琪雅人事不关己，纯粹旁观，会欣赏她姜灵这份抉择果断，但瑞森方面的态度，就不好说了。更有俞骥他们，鬼知道会什么反应！所以姜灵只是认真对亚勒道：“您看，我是个地球人。” 　　亚勒点点头，还是忍不住感慨叹息一声，又笃定道：“您尽管提。有件事您们大约不清楚：‘十二连星’如今在瑞森意义更甚以前。这是因为瑞森的首都星所在的恒星系统，比较庞大，其中有两个行政星、两个准行政星及十四个次行政星。他们前几年刚通过的决议，新近开始启动一个浩大的工程，要将它们打造成首都星系统。” 　　姜灵心驰神往：“行星大改造啊……” 　　亚勒点头：“对。您知道的，瑞森星本身就在瑞森的星域中央，这件事，军政民生无论哪个方面，都意义重大。也是他们近来发展得好，才有力气做这个工程。所以您这株‘十二连星’，虽然不是‘十八连星’，但寓意相同，实在是赶上了前所未有的好时候。” 　　姜灵明白了，缓缓点头，忽然调侃亚勒：“您们的谈判也赶上了前所未有的好时候吧？” 　　亚勒失笑：“那是当然。” 　　姜灵诚挚道：“今天实在太感激您了！” 　　亚勒平平常常：“这又没什么为难。”紧接着对姜灵道：“您若是谢我，以后如有机会，记得还我这次就是。” 　　姜灵怔然：亚勒会需要她帮忙？！ 　　亚勒没解释，只是微微一笑：“您放心，我也不会要您为难。” 　　姜灵本能道：“当然，我很乐意。”她十分困惑，但亚勒得了回答，已经满意，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一引手示意那边埃蒙到了。 第40章 解封星网 　　瑞森的电台设备瞧着也很笨重，也长了镜头，那镜头还特别大，几乎跟半扇玻璃门差不多。但这些设备，身上都没拖着电线，放眼亭内，也没有特地补打灯光。而且亭内人员也不多，基本上一个新闻台就一个设备操纵员，以及数量相当的记者。 　　而记者都被瑞森的武官安排得妥妥贴贴，而且他们提问的重点在埃易克那儿。对埃蒙特别热衷，几乎像是蜜蜂见了花儿；对姜灵则是职业性的礼貌热忱。所以姜灵没觉得紧张，与之前在这儿的午餐一样，比她预计的要轻松多了。 　　一切按照备忘录来。在谈过种花过程、在姜灵回答了一串专家提出的问题之后，埃易克按顺序问到了姜灵最关心的问题：“姜小姐，我们感谢您的慷慨与友善。‘十二连星’是无价之宝，它无法用金钱或者物质来衡量。然而我们瑞森人有一句话，‘刀迎来刀，盐换来盐’。您们这儿也有一句话，‘投桃报李’。所以，您值得我们慷慨与友善您若有什么心愿，我们力所能及的，在所不辞。” 　　姜灵有亚勒给的底子，放心大胆，坦率道：“我的确有个心愿，那就是星网。因为上星网的费用，对我们而言，实在太贵了。我有个朋友上去看了一个金海星的视频，一小时多一点，花掉了半个礼拜的收入。我希望，大家以后聚会时，可以一起看看金海星，爱看多久、就看多久。” 　　埃易克温和的目光霎那间变得炯炯。这令姜灵想起来了赵永刚他们的资料里提到过的情况：这位瑞森驻地球大使，也曾经是一个军人。但不幸重伤留下了隐患，不得不离开军队。他本就出身大家族，无须繁复漫长的礼仪培训，便是个合格的外交官。所以才会到地球上来当大使，也算是个闲差美差。 　　但比他更明显的是，旁边埃蒙的神色一凝。他的反应与亚勒刚听到时，如出一辙。此时此刻，这个胖老头身上的无拘无束、随意散漫，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高山大海般的深沉肃穆，几乎令姜灵窒息。 　　但这压迫感来得快去得更快。姜灵还没体会个清楚，它就已经消失了。而埃蒙爽朗笑开，一锤定音：“行！这件事包在我身上。”言毕他一抬手，他身后左边的随从当即就欠欠身退下了。 　　埃易克正开口想说什么，闻言几不可查地一顿，再开口，说出来的话就与埃蒙一模一样地痛快、一模一样地斩钉截铁：“姜小姐，今天晚上，您就会如愿以偿。请您拭目以待！” 　　※※※ 　　天已经晴了两天，山坡上的泥地晒得干了，又不硬，踩着刚好。加上午间刚过，气温回到二十几度，站在室外，秋高气爽；一望四下，满目青山实在是痛快！ 　　琪雅方面这回是得到了实惠的。他们登陆负责路林安全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这事。所以亚勒他们值勤、安排瑞森的新闻台、维持对山庄的控制之外，还挂了个大屏幕。 　　屏幕挂在放眼亭所在的山坡下、警戒圈外侧近处，靠近操场那一端，现场直播放眼亭内的情况，让自己人看。说大一点，这是新闻直播，说小一点，那就是休闲活动。 　　不值班的夜空蓝与休闲服路过，有的感兴趣，有的不感兴趣，有的感兴趣却又有事离开。于是走了几个来了几个，聚聚散散，人流不停。不过冬明没动，他一直站在屏幕前看。笔直端立，照旧戴着“墨镜”。 　　经过的人里，时不时有认识的与冬明打个招呼，有祝贺的，也有催他“快点收起来”的，除了这两种，还有就是故意勾他眼馋的，什么“我们去切磋，你来不来呀”之类。基本上没什么新花样。 　　前两者冬明均回以点头，再加一个“谢谢”或者“好”。后一类，冬明一律一摇头作为回答，字就没了。 　　赵永刚也站在屏幕前，也是从头看到尾。他左摸摸、右摸摸，从口袋里掏了支烟叼在嘴里，却没抽。 　　而埃易克那句“拭目以待”出口后，大约三四分钟这样，姚远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 　　以他经过训练的体能，兴奋之下呼吸失调，再加上一路冲刺、翻栏杆蹿花坛，也跑得气喘吁吁。但姚远根本没管，几乎直撞在赵永刚身上才停下来：“永刚，她没跟你说？这才多大一会儿啊？！转眼没看住，又搞出事情来了！” 　　赵永刚呵呵一笑，一下一下咬着没点上的烟，把烟咬得一翘一翘，又一翘：“不好吗？咱们不是一直想这么干来着。早该放开了。那帮龟孙子……这回看他们还能怎么办！” 　　姚远也乐呢，搭着赵永刚的肩连连点头，小鸡啄米一样，风度气度全不见、统统都不要了：“好，当然好！再好没有了！就是怎么也不先打个招呼……靠，我们人仰马翻！幸亏我溜得快，他们快疯了！全乱了！一团乱！” 　　赵永刚假惺惺叹了口气：“实话跟你说吧，她打过招呼了。” 　　姚远诧异，放开赵永刚，探头去看赵永刚那脸色：“哈？” 　　赵永刚沉痛忏悔：“是我没听出来。”忏悔完就咧嘴乐。 　　姚远更诧异了：“不是吧？”旋即拍拍赵永刚的肩，重新搭上去，一边看屏幕，一边无所谓道：“哎，不过也没办法。这小姑娘脾气刁钻！哄顺了什么都好说，可一回头一不小心，又给炸毛了！”他望着真人大小的“姜灵”高高兴兴、不亢不卑地与埃易克他们交谈，又补了一句：“唔，不过其实，人还是挺好的……” 　　赵永刚很诚恳地点头、又点头，但他其实没在听。他想的是九月份那个下雨的周一，十七号，在姜灵的别墅客厅里什么“天网”、“星网”，什么“扭曲了原意”、“一定要把它改过来”……关键是费用吧？！ 　　姜灵哎，小姑奶奶哟！你等待这一刻，已经很久了吧？女人的心思那，海底泥里的那枚针啊，瞅准了机会就“嗖”一下冒出来、直扎要害！实在是……实在是可敬又可怕！ 第41章 不醉无归 　　从放眼亭回到见山楼，姜灵第一件事就是卸妆换衣服，干脆还冲了个澡。 　　在房间里忙这些的时候，姜灵听到客厅里有人来访。但赵永刚与姚远都在，姜灵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天地作证，她姜灵就是想“省点钱”！ 　　再说了，姚远他们要是连这点事都摆不平……哼，那还谈什么“除非有谁踩着我们这些人的尸体过去”？！大家不如早点一拍两散，做那大难临头的林中鸟、各自飞去吧！ 　　结果姜灵换了休闲服一出来，怔住了。这来的客人，实在实在太出乎她姜灵的意料了。还有，这几个客人…… 　　他们之间不会打起来吧？不会谁把谁弄断一条腿吧？不会被夜空蓝痛扁吧？啊？！ 　　※※※ 　　姚远不在，赵永刚在，倚在墙边玩着烟，瞧着心情挺好的样子，这令姜灵心里安稳了点儿。 　　姜灵左手边，亚历山大站在桌边，也不往椅子里坐，颠来倒去玩着一瓶透明的伏特加，笑得那个开心。他的眸子是青灰色，那本是一种冷肃的色泽，此刻竟然明朗灿烂，好像屋外的阳光一般。他见姜灵出来，开门见山，一个字的废话也没有：“姜灵，我来讨杯酒喝！你这儿没有，所以我自己带！”说着便抓住瓶颈，拧开盖子，把面前的杯子全给倒满。 　　山顶那个狰狞男人也在，当然他现在一点也不狰狞。这人本来坐在椅子里，见姜灵出来，便站了起来，一开口是日语：“铃木宽治，也厚颜来喝一杯。”他一指旁边的精美的盒子：“今天这样的大事，要烈酒才行。我这一对，留给姜小姐慢慢品。” 　　与亚历山大同来过一次的白金色头发也在，他抄手就端了第一杯酒，朝亚历山大一致意：“鲍里斯。我是他弟弟。”而后把杯子送到鼻子底下，深深嗅闻，一脸陶醉。 　　亚历山大对面，坐着四个中国人。其中就有那个嗓音低沉、有点儿虎头虎脑的男人。他被亚历山大抢了先，顿时老大不高兴，站起来、抓起桌上一瓶水晶质玻璃酒坛的十年五粮液，重新往桌上一顿：“冯勇。我这酒，姜小姐喝不喝？” 　　姜灵还兀自茫然呢，又知道这人体术厉害、当时亲眼通过草木“看”着他出手的，印象极为深刻，此时他问得凶、听着像是土匪，姜灵吓了一跳，本能往赵永刚那边一躲。 　　于是亚历山大轻笑了一声。赵永刚忍笑。姜灵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顿时囧了。还好周信光也在其中，姜灵赶紧抓住他救场：“嗨，周信光。你也要喝酒吗？”小孩子喝酒不好吧，你满了十八岁没？果汁行不行……咱们俩一起喝果汁！ 　　可惜周信光不会读心术，会了也不可能答应。他点点头笑了：“当然啦，我一定要喝的！”往旁边一引：“这是我大哥，周信明。”又往另一边一引：“徐伯厚。” 　　周信明就是那个嗓音柔和、却刀削般英俊犀利，眼睛眨都不眨就弄断三个人三条腿的家伙。不过此刻他看上去斯文得很，就是气色有点苍白：“我们见过了。” 　　而徐伯厚上次也来过，只是没来得及介绍，他们就与亚历山大等人吵了起来，姜灵几乎气得爆掉、直接走了，所以没有互相认识。 　　此刻姜灵尽量不去想登山半路看到的那一幕，镇定地跟他们依次点头打招呼：“周信明。徐伯厚。冯勇。”又转向亚历山大：“亚历山大，铃木宽治，鲍里斯。看来今天这酒，我是喝定了。不过为什么喝酒，我还不知道呢总要有个名目吧？” 　　冯勇不满道：“姜小姐真地不明白吗？” 　　姜灵眉毛一挑，毫不客气地直视他：“难道我应该明白什么吗？”滚！你以为人人像你一样？！背后有一个门阀、有一支家族势力！这种事，打死也不会承认！死可不是最糟的！ 　　还是亚历山大无所谓，首先解释，道：“玛西图卡把星网接到地球时，我们这里在座的这些人，都希望星网能够尽可能开放。”他叹了口气：“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认为。我们拿下了接入仪，把它用成本价铺售开来，结果星网这一块，就没保住。” 　　周信明接口：“要是想最大限度地开放星网，五六块一个小时是比较合适的，成本堪堪可以扯平；要是想赚钱，把价位定在二十来块一个小时，会是利润最大化。五百块一个小时，收益其实很小，这价格，是个高门槛。限制更多人进入星网的高门槛。我们一直都在设法砍掉它。” 　　徐伯厚点点头：“这次机会送到门前，我们当然不会错过。其实家父很想与姜小姐见一见，何其有幸。但这会儿，他们都在忙。也就我们几个小的，还溜得出来。” 　　姜灵转而看亚历山大，又看看周信明、徐伯厚，缓缓点头，心里是这半个多月来，前所未有地踏实很好，非常好……这条路，我不是独自一人……冬明，他们与他们的父兄，就是地球的老兵，对不对？！ 　　冯勇开了五粮液，也摆了一溜儿杯子往里倒：“那，话也说清楚了，这杯酒，姜小姐喝不喝？”他一边问，一边倒酒，一边看的却并不是姜灵，而是亚历山大他们。 　　姜灵无言土匪！流氓！姜灵连忙打岔：“周先生，周信明先生，你也要喝酒吗？你的身体还没好吧？” 　　周信明还没说话。冯勇连连摇头：“这你就不懂了啊，这酒，是男人，死也要喝！” 　　结果周信明微微一笑：“对，今天在这里的，不醉无归！” 　　姜灵没好气地看了冯勇一眼你才不懂吧！不懂女人吧？就咱这酒量……让我在你们面前喝醉丢丑？！想得美！还有更要命的，你们两帮人斗气……这第一杯酒，让我怎么喝啊！ 　　但姜灵没法子，她无奈之下也懒得想了，因为担心，便问周信明：“你们俩在这儿，没关系吗？” 　　周信明欣然一笑，指指客厅挂钟：“下午四点前。时间够了。” 　　此时冯勇已经倒完酒，与亚历山大面对面。冯勇虎着脸，亚历山大笑呵呵。余下六个男人看戏，姜灵头大。就在这时姚远推门进来，很有成就感地打开一个盒子，推到姜灵面前：“那，你用这个！” 　　盒子里一个极为精致的小酒杯，杯脚细高，拉长的螺旋，水浪一般旋转而上，杯子又浅又小，也就半口的容量！ 第42章 “可惜了那只好杯子” 　　这酒杯精致漂亮眼下倒在其次，重要的是它够小！其实亚历山大他们的杯子也不大。因为烈酒的杯子都不大，斟酒时也不会满上，要让酒与空气接触，好散出酒香来。只是这些人今天高兴，又成心买醉，又老对手相逢、免不了较个高下，倒的酒，就比平时满多了。 　　所以姜灵扫过亚历山大与冯勇面前的酒杯，眼睛一亮，又微微一眯，豪气顿生你们好酒量是吧？！你们很男人是吧？！你们今天要烈酒、要不醉无归、自己去跳河还要跟我手拉手是吧？！ 　　好！ 　　我成全你们！ 　　…… 　　“砰、砰”两下，姜灵抓过开了的五粮液与伏特加，顿在自己面前，先倒了一杯五粮液，干杯的祝词理由都不找，从右到左就这么挨个致意，连赵永刚与姚远也没放过：“这第一杯，我先干为敬！”一口闷了，一亮杯子。 　　亚历山大一笑颔首，先干了杯。冯勇哪里会落后，一样干掉；因为姜灵倒的五粮液，还颇为得意。两人在那儿互亮杯子，一个还是虎着脸，一个还是笑呵呵。 　　另外几人本来想说几句祝词之类的，这下也不好拖着，于是全部咽回去了，鲍里斯一点头，徐伯道说了一个“好”字，铃木宽治道了短短一句“痛快”，周信明温文一笑，周信光瞅着酒杯眼睛发亮，也全跟着干掉。赵永刚与姚远对看一眼，什么也没说，同样干杯。 　　他们干杯的时候，姜灵已经给自己斟上了伏特加。这回姜灵像鲍里斯那样闻了闻，享受了瞬间烈香，而后从左到右逐一致敬，说的话更短，只冲亚历山大道了两个字：“好酒！”又是一口闷了其实也只有一口！ 　　亚历山大与冯勇倒酒时，杯子都是成排的。此时倒上了酒的还有许多杯现成的，姜灵都已经亮底了，他们再想说什么，也得干杯后才好开口尤其不能比桌对面的人慢！所以这帮人又是一人一杯。 　　等他们放下杯子，姜灵已经把自己那杯子倒得满满的，正在往他们的杯子里倒酒，也倒得满满的不过赵永刚与姚远例外。姜灵还安慰他们俩：“你们呆会儿得把七个人送回去，现在就少喝一点吧？”旋即举起自己杯子：“这头三杯就让我敬到底吧。反正说好了的，今天不醉无归！” 　　※※※ 　　酒这个东西，怎么喝很重要。慢一点急一点，就着菜不就菜，空腹半空腹，会让一个人的酒量差上好几倍。 　　姜灵逼上梁山的三杯酒敬完，周信光先变了模样。他眼睛水汪汪的，脸却没红，反而更白了他是喝酒不上脸的那种。而大概彼此是兄弟，遗传体质相仿，周信明的脸也更白了。 　　此时徐伯厚提议，他们把客厅茶几上的糖果点心碟端来，又另外叫了几个下酒的碟，坚果肉干之类，坐下来慢慢喝。 　　姜灵当然同意，她还不想醉倒，她其实最想把冯勇与周信明放倒，因为当时实在是被这两人吓坏了，又是自己人，能怎么办？也只能腹诽腹诽、用力腹诽、狠狠腹诽、拼命腹诽！ 　　憋着可不利身心健康。 　　而如今有机会灌醉他们，这就是最好的报复了！不过眼下周信明是伤员，因此姜灵的目标便只是冯勇。 　　当然亚历山大也是姜灵腹诽的目标。不过他后来的坦率真挚给姜灵的印象很好，所以姜灵没想要报复他。 　　可冯勇呢？刚才还土匪呢！ 　　灌冯勇不难，亚历山大很乐意，铃木宽治也很乐意，姜灵还没想好怎么动手，他们三个已经斗上了。都是年轻人嘛，又都是体术五级的，又斗了这么久，交情有了，劲儿也别着、一口气也死死憋着。场面上当然和和美美，私下见面，就没有哪一次安生过！ 　　切磋是常事，斗酒也不是第一回。 　　所以姜灵很开心，开心地看着他们你来我往。 　　他们彼此敬酒，都很有风度地没朝周信明去伤员嘛。也有敬姜灵的，但不多。因为他们毕竟不好逼着姜灵酩酊大醉。更重要的是，姜灵总是齐杯口斟满，他们也只好齐杯口斟满。而开口要姜灵换个杯子吧，别人来说，当然再好不过！自己来说，那…… 　　难以启齿啊！ 　　所以姜灵十分悠然，瞅着冯勇先与铃木宽治拼了个面红耳赤、两败俱伤，而后被亚历山大收拾。不过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自古如此，于是亚历山大自己也渐渐有了醉意。 　　而那边鲍里斯的目标是徐伯厚。对此周信明帮不了忙，周信光倒是帮了点儿忙。但鲍里斯明显伏特加里面泡大的，周信光很快从两眼水汪汪变成了两眼泪包包，安安静静坐在椅子里，貌似是阳光大男孩难得在伤心忧郁，其实就是喝醉了！ 　　赵永刚稳稳坐在姜灵桌对面，喝小酒，吃东西，等呆会儿送人。姚远忍不住，帮徐伯厚敬了鲍里斯一杯。结果鲍里斯直接回敬，把徐伯厚拖下水，三个人一起干杯。 　　姜灵看了个够，取了个新杯子，与他们一样大的，满上酒，起身相敬：“我差不多了，最后敬各位一杯！” 　　按说姜灵一开始逼上梁山、以小换大，连灌了他们三杯，不该再来；但姜灵此时换了杯子，大小一样，所以没人能说一个“不”字，也没人好意思少倒一点。于是这帮人互相看看行，反正是不醉无归！痛痛快快都喝了。 　　连姚远也被鲍里斯拖着喝了满满一杯。只剩赵永刚还肩负使命，总算例外。 　　姜灵也不拿乔也不作弊，一杯酒涓滴不剩，喝完便摆摆手：“我要去房间里倒！”转身就回卧室。 　　毋庸置疑，这是合理要求！至于姜灵会不会去盥洗室吐酒，他们实在是管不着了。亚历山大也已经差不多了，仰在椅子里冲姜灵一敬空杯，哈哈笑道：“睡个好觉！” 　　“好，你们也一样。”胃里的酒精扩散，速度快得诡异。姜灵知道自己醉了六七分，此时平衡感已经不太可靠，但走路还行，只要速度不快。而后拧门把比平时难了许多……等到进门、关门，姜灵做了一个深呼吸、趔趄两步、直扑在床上。 　　对，是可以吐酒。但何必呢？ 　　姜灵翻了个身，看着天花板悄没声息地傻笑。 　　今天高兴，今天意外收获，不止星网解封，更重要的是这帮人…… 　　所以，醉一次不好吗？ 　　※※※ 　　“白雾”袅袅，又仿佛流水一般清澈明亮。姜灵知道自己醉了，头轻脚重，动作走形，平衡感迟钝，但偏偏心情振奋、精神抖擞，睡不着……所以干脆修炼。 　　因此，姜灵亲耳听到亚历山大他们起身时，撞椅子的撞椅子、碰桌子的碰桌子、带翻果碟的带翻果碟……偏偏彼此还要互损！又听到赵永刚叫来老王，一起送人；也听到赵永刚一边嘲笑姚远，一边把姚远架进自己房间、扔在床上。 　　最后，姜灵听到赵永刚与老王两个收拾了一下客厅，对亚历山大与冯勇开掉的酒故作大惊小怪，又啧啧赞叹一番，接着他们拣了阳台，端着杯子去喝小酒酒开了不止两瓶，后来的瓶里还有。牛肉干什么更是没吃完。 　　姜灵忽然觉得，赵永刚好狡猾！老王也很腹黑！他们还很会优待自己，太会享受啦！ 　　然后姜灵连打了几个小嗝儿，疑惑地坐起身来好像酒醒了？ 　　原来这还能加速解酒？！ 　　…… 　　姜灵爬下床，试着走了走：的确，已经酒醒了。于是姜灵开门，去看赵永刚与老王。 　　老王正捏开一个开心果，一见就笑了：“哎，装醉哈！” 　　赵永刚却是不解，因为他亲眼看着姜灵醉的。装醉真醉，他还是分辨得出来的。 　　姜灵看看他们中间摆的小桌子、看看上面的好酒与下酒果子，就忍不住莞尔：“醉了，没醉透我总得走回房间去。躺了一会儿就好了。我可没你们这么狡猾！” 　　碰到喝酒、体术之类的事，赵永刚就天然厚皮了：“哪里，这叫勤俭节约。浪费是坏习惯。对吧，老王？” 　　老王连连点头。姜灵失笑：“我下去转一圈，散散步。” 　　这只是与他们说一声，结果赵永刚却放下杯子起身：“我也去。” 　　喝酒喝得好好的……所以姜灵一怔：“怎么了？” 　　赵永刚有点不知怎么说，斟酌间就慢了一拍。老王“吱”一口酒：“有些人阴阳怪气，咱们不理他们就好了。” 　　姜灵明白了，不想坏了他们酒兴，便对赵永刚道：“那我去看看冬明在不在，你接着喝。他不在我再来找你。” 　　…… 　　姜灵出去就没回来找。赵永刚与老王接着喝酒。 　　老王忽然摇摇头感叹：“女大不中留啊，一块儿玩了没两天那。” 　　赵永刚点点头：“是啊。不过我倒是觉得，她玩了这两天，不一样了。那些人……这要放在之前，肯定就不痛快了。这回你看，她把他们当个屁！照样出去了。” 　　老王壳儿一丢：“什么‘当个’屁，根本就是屁！” 　　赵永刚失笑：“没错，本来就是。” 　　此时房门响，姚远开门出来，在客厅里找东西。赵永刚不禁奇了：“你也醒了？” 　　姚远脑袋昏沉，那个“也”字，他听到了、却没听懂：“找水喝。”喝完又回房间里去躺了。 　　阳台上两人继续喝酒。 　　老王照旧“吱”了一记，嚼着一条牛肉干，忽然一摇头：“可惜了那只好杯子。” 　　赵永刚扯扯嘴角：“原就没影的事，什么可惜不可惜的。”把杯子里余下的酒干掉了。 　　老王略看了赵永刚一眼，给赵永刚和自己倒酒，一边点点头：“也对。” 第43章 我是爬的你是飞的 　　门窗大开，飒爽山风吹过古色古香的红木家具。冬明坐在桌边的窗台上，倚着窗框，一脚踩着窗台、一脚踏着桌子，端着个玻璃杯喝东西，再加上他还是戴着“墨镜”，硬生生破坏开了这一室庄重典雅。 　　他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结果姜灵发现冬明喝的也是酒，金红的威士忌，尊尼获加蓝方，桌子上放着瓶子那上面是英文，不是伏特加的俄文，所以姜灵认得。 　　这令姜灵哭笑不得：“今天是怎么啦，都喝酒！” 　　冬明唇角一翘，一口干掉剩下的、放下杯子一撑窗台与桌子，直接掠过桌面跳到了地上：“你没醉？” 　　姜灵摊手：“他们来发疯，我总不能真跟他们倒成一堆吧。醉了个几分，回房间里去睡了会儿，就好了。” 　　冬明慢慢一点头：“风俗？因为你是女人？” 　　姜灵讶然失笑：“琪雅人会倒成一堆？”旋即点头：“对，风俗。” 　　冬明点点头：“会。”又勾起了笑意：“他们本来没想灌醉你。亚历山大先来的，他高兴，想找你喝一杯。周信光来，是想请你过去，结果看到亚历山大，就回去叫人；再来的时候，是四个人。他叫人时，亚历山大打了个电话，鲍里斯与铃木宽治也来了。” 　　果然！姜灵本来就有些奇怪，亚历山大就在留听阁，性格又痛快，那还好说，冯勇与周信明怎么会特地跑来喝酒，原来是这么回事！所以姜灵顿时道：“他们活该！”又冲窗口一指：“你都听得到？” 　　冬明一点头：“是。窗子开着。” 　　姜灵赞叹：“体术真好用。” 　　冬明平常道：“山里安静。他们说话声音不低。” 　　姜灵点点头，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坦率道：“陪我出去走走吧？我想去散步，总觉得还有点儿醉醺醺。赵永刚说我不好一个人下去。他们在喝小酒，吱溜、吱溜。” 　　冬明微有丝笑意：“赵先生担心得有道理。”他顺手抄了酒瓶，“走吧。这里有条路，散步很好。” 　　姜灵默然了片刻，瞅瞅冬明：“散步也要喝酒吗？” 　　冬明却不是为了喝酒：“那换矿泉水？” 　　姜灵顿时无言，连忙摆摆手：“算了，你就这个好了。”自己拿了瓶客厅柜里的矿泉水。 　　冬明对着窗口，举起威士忌观赏它的色泽：“天然酿造，挺香。我以前喝醉过。后来体术上了九级，就喝不醉了。” 　　姜灵拿了水回过身来，发觉冬明竟然有些惆怅：“那其实……也挺可惜的。” 　　冬明反倒安慰姜灵：“没关系。上了九级，也有火冻之类。很多。”朝门口走去。 　　姜灵跟着出去，带上房门，觉得不太妙：“那个火冻……是什么？” 　　冬明抛了抛威士忌：“相当于烟酒。放在你们这儿，是毒品。” 　　姜灵哑然，片刻后道：“不会上瘾吗？” 　　冬明却没觉得有什么：“会，像赵先生他们的烟瘾一样。” 　　姜灵明白了：就是说有危害，但并不必然致命。抽烟的人，身上有烟味。以姜灵如今的嗅觉，并排走时，完全闻得出来。但姜灵不知道什么是火冻味，她琢磨了冬明半天，发现自己无法判断，只好问：“嘿，你呢，有火冻瘾吗？” 　　冬明摇头：“没有。我们我和亚勒他们，都没有。”他看看姜灵：“而且火冻戒除不难。任何一个人，如果连着几十上百天，只能靠那个过日子，那他就不会对这个上瘾。” 　　姜灵闻所未闻：“那个是吃的？” 　　冬明又抛了下威士忌：“品种很多，可以吃、喝、抽。热量很低。” 　　※※※ 　　两人聊着高阶体术者的烟酒问题，下了楼，绕过池，走过留听阁下的洞门，冬明带路，穿过几条走廊，走到了围墙下。 　　桦红山庄的墙是水泥砖墙，墙头上倒也没插什么玻璃渣子。冬明走到墙下，把威士忌往裤兜里一揣，轻松一跳，两手挂上墙头；而后靴尖蹬蹭了一下墙，趴上墙头；最后扬腿一跨，就骑上去了。 　　而后冬明转身坐在了墙头上，对姜灵道：“你上得来，就像我这样。或许……助跑几步？” 　　姜灵无言，但心里却很兴奋，当即眼睛一转，迅速瞅瞅左右、瞅瞅后方没人！于是姜灵搓搓手，助跑两步，一跳挂上墙，蹬蹭了几脚，开始不得法，后来就找到路子了，也趴上了墙头，续而抬腿一扣、一翻身，也骑上了墙头。 　　冬明却沉吟了片刻，而后他抱歉道：“对不起，是我弄错了。”说着跳回山庄内，走开几米路，转身重新开始助跑、蹬墙、扒墙头、扬腿翻身而上、滚身、落地，一气呵成，眨眼就站在了墙外。 　　姜灵坐在墙头上，彻底囧了：“那你刚才是怎么了？” 　　冬明抬头对姜灵摊摊手：“我忘记了。” 　　姜灵忽然明白过来：“因为体术十一级？”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就好像成年人忘记了他刚走路时是怎么样的。但姜灵旋即意识到一件事，眼睛亮了：“你是特地在给我做示范？那你……唔，你自己怎么过墙？直接跳过去？飞过去？” 　　冬明看看姜灵，摸出威士忌抛给姜灵。姜灵接住酒。冬明却又顿了顿，提醒道：“用精神力探察。” 　　他不说姜灵还真没想到。所以姜灵连忙点头：“哦！”一边把精神力“拉”成头发丝探出去，一边兴奋地问：“左边还是右边？” 　　冬明指了指姜灵面前：“准备好了？” 　　“等等！”姜灵怕“看”不清楚，多多分了几根出去；分到四根，实在难以维持，就没再继续：“好了！” 　　话音落下，冬明就不见了。姜灵木然转头，看到冬明站在墙内！所以姜灵只剩在心里惊叹的力气她的眼睛根本跟不上！精神力探察到的情况，冬明是贴着墙头掠过去的，就一手在墙头搭了一下，身体其余部分，根本没碰到围墙！ 　　但还没姜灵说什么，冬明先开口了：“有些墙，不能碰。”他走开了几步，转身又来了一次！这次是助跑、起跳、半空团身、落地继续往前减速跑、刹步。完了冬明解释：“落地可以翻滚。但不管怎么样，直接跳过来，动静会比较明显。” 　　姜灵默默地看着冬明。 　　冬明也沉默了片刻：“怎么了？” 　　姜灵叹气，朝庄外转身，落地：“太打击人了！我是爬的你是飞的……还是去散步吧？” 　　冬明看着姜灵，一点头：“好。”顿了顿，又道：“你看，我不可能成为独立舰长。” 　　这是安慰。姜灵点点头：“我也就是惊讶了点。”又想起了亚勒：“哎，亚勒不是体术很好吗？他还精神力？他一个人开雷列号。” 　　这话一出，姜灵立刻觉得冬明不对了！ 第44章 “答应我一件事” 　　金秋十月，北国的山间尽是夺目的红与黄。深深浅浅，明明暗暗，令人目眩。一条两米宽的盘山泥路上，明显有除草车压过的痕迹。但各种杂草还是郁郁葱葱，没过了鞋面。 　　山路两边，是笔直的红桦。看得出是十几几十年前，有人特地栽种。到了如今，树干都有大碗碗口那么粗。红桦已经落了叶，枝条上正蜕皮，卷卷片片蜷蜷，褪去棕红的老皮，露出浅褐的新树皮。 　　在阳光下，它们仿佛在燃烧一般。 　　…… 　　冬明说的没错，这儿的确极适合散步。 　　两人默然行来，姜灵什么也没再说，因为走在山间，草木茂盛，到处一片欢欣鼓舞，大无畏的傻乐，所以姜灵成功地让自己忘掉了那个问题，一边走，一边偷偷引领这里的“白雾”，加快流淌。 　　不过就在这时，冬明开口了：“亚勒是难得的良才美质。他二十九岁出营地，体术十二级，精神力八级。年纪轻轻，潜力无可估量。身价一千四百七十万鲁米币，刷出新高，是我们的骄傲。但他在体术十四级后期时，受了重伤，留下隐患，再没有希望晋升十五级。” 　　与埃易克一样，也是受伤！不过姜灵更惊讶的是另外一点身价！那是卖身的价格！而冬明说得太自然了，还那么沉静、自豪！对姜灵而言，实在很难想象一个自由人，会骄傲于把自己卖成奴隶…… 　　冬明看看姜灵，掳起袖子取下接入仪，递给姜灵：“你自己看。” 　　姜灵接过来，还在茫然：“这不是你的……装备？” 　　冬明唇角略翘了翘：“不是军用。你们的军人休假时会带枪？” 　　姜灵恍然，摇摇头：“不会。”她戴上那个，很快就调出了拟式接入，搜索了一下，拉出资料来，把字体调大，边走边看。 　　※※※ 　　伊古拉人跨入银河联盟的过程，比地球悲壮与不幸得多。因为伊古拉这颗行星所在的基础恒星体系，有一个极度糟糕的星域位置。它处在一个叫鲁米的五级文明的内部，还是在两大星域的边界上，也即在两大集团势力的夹缝里。 　　这乍听起来有点奇怪，但其实很常见。因为星域是立体的，不是一个平面。宇宙广袤又深邃，地形也有好坏。比如黑洞，陨石带。所以探索与开发的过程中，往往会有许多角落没有发现好比一个红烧狮子头里裹了一粒芝麻。芝麻太小，大多数人美美地吃掉这团红烧肉时，常常发现不了芝麻。只有细细咀嚼的那些人，才会察觉。 　　如果说“美美地吃掉”，是星域开发的初期，那么“细细咀嚼”，就相当于星域开发的中期。一个五级文明，当然迈入了星域开发的中期。所以，伊古拉被发现了。 　　伊古拉人当时已经进入了热兵器时代，但依旧十分重视个人的武勇。这是他们深刻的文化烙印。因为他们的重力比地球大了百分之十六多、自然环境比地球复杂，这两点造成了野外的猛兽更加凶悍，也令伊古拉人更勇猛。 　　当然，重力与自然环境的影响，对人对动物都存在。而无论在哪儿，只有足够强壮的人与动物才能生存下来。所以总体而言，经过千万年的淘汰，在体术方面，伊古拉人比地球人更有潜力。 　　这就是地域特色。 　　…… 　　“比较像金海星。” 　　“对。” 　　“然后你们就向皇室效忠，并开始输出……体术人才？” 　　冬明的脸颊微一抽搐：“没这么轻松。一个五级文明，它的公民体术潜力，不比我们差。它的星域广袤，也有行星与我们情况类似。这之间的经过，要去专业的历史站点上找。” 　　姜灵应了一声，忙再搜索。 　　但冬明已经说了下去：“当时我们人口四亿八千万。那两家决定清理行星，对半瓜分，因为星域位置有战略意义。我们不可能赢得那场战争。所幸的是，我们的哈米纳斯聚集在一起，找出了一条生路。” 　　这是一件好事。但因为冬明说得肃杀，姜灵毛骨悚然：“……生路？” 　　冬明一颔首：“对。他们集中了我们最好的人手，二十一个，在凌晨袭击了驻军营地。趁他们睡觉，杀了三千五百六十七人。二十一个全部牺牲。但同时，他们用战利品里的接入仪，联系了鲁米皇室。以这次偷袭为证，证明我们的体术潜力，足以成为皇室的财产。” 　　姜灵还是不习惯：“成为皇室的……财产？”冬明你也是……财产？ 　　冬明却很平常：“对，战略地位，加一笔年金。皇室乐于把伊古拉变成一颗钉子，钉在两个星域势力之间。何况伊古拉每年输出的奴隶，可以换回一笔可观的资金。他们投入不大，收获不小。不错的买卖，不对吗？” 　　这奴隶还不是想当就能当的！还要天时地利人和！ 　　姜灵觉得自己嗓子发干：“……换句话说，你们养着皇室的驻军？” 　　冬明微一摇头：“部分是。” 　　姜灵发现自己的声音小得好比蚊子：“银河联盟不管吗？” 　　冬明摇头：“我们的保留星域与鲁米的疆域重叠了四成多。我们没有独立发展的潜力。即使有……他们也不会为了一个一级文明，向一个五级文明动手。警告而已。最多罚款。” 　　姜灵久久无言。电光火石间，她想起了那个长梦。 　　梦里的姜灵回到村庄里时，拥抱她、与她互贴面颊、亲吻她额头的四个人，称呼的正是“哈米纳斯”！ 　　“林语者”是姜灵自己翻译的汉语，意译。因为“哈米纳斯”这四个发音，在梦中那种语言里的意思，是“能与森林沟通的、与森林互为忠诚朋友的人”。 　　※※※ 　　所以姜灵更说不话来了难道她吃的那枚“李子”，是从冬明那儿飞过来的？但不可能！距离太远了！鲁米在玛西图卡的另一端！那不是一个果子会飞跃的距离！ 　　姜灵勉强平复了一下心绪：“哈米纳斯是你们的什么人？高手里的高手吗？” 　　冬明微一摇头：“不是，敬称，只称呼当时那批人。做决定的和行动的。他们在停战后被皇室处死，并牵连了几千人。他们的罪名是谋杀。作为一个安抚，安抚屠杀我们的双方势力。” 　　冬明说得平静，但姜灵还是听得心里冰凉冰凉：“我想起南京大屠杀了……不，我们后来把鬼子赶出去了！我们独立了！嗯……还是美洲的印第安人更像一点……” 　　冬明一点头：“他们是我们的首领、长者。哈米纳斯……古老的故事里，可以像雄鹰一样飞翔的人，看得远、看得清，睿智、果决。他们让我们能活下来，所以我们一代代习惯这么称呼他们。就是这样。” 　　姜灵最后确认：“在此之外，他们没有特别能力？” 　　冬明摇头：“没。但只有这个古老的称呼配得上他们。” 　　姜灵认真赞同：“是。那不是用语言能表达的。” 　　……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小山顶。山顶修了个简陋的水泥台，登上台放眼望去，青山苍茫，红叶绚烂。 　　两人眺望了片刻，冬明忽然出声：“姜灵。” 　　他很少叫姜灵名字。事实上，这是第一次叫。所以姜灵一讶：“怎么？” 　　冬明并没有急着答话，他一低头摘掉了“墨镜”收起，转身正对姜灵，神色郑重：“现在你知道了。” 　　姜灵呆呆地看着冬明：“啊？”很奇怪，冬明戴着“墨镜”这么久，皮肤竟然没有一点儿色差。好吧，科技原因。不过为什么一个人的眸子可以这么亮？还有，为什么冬明右眼眼角边有一片翅膀似的纹刺，亚勒没有啊！ 　　姜灵的思维兜了一大圈，才回到正题上……知道什么？噢，当然是知道……残酷！星际时代的残酷！文明之间的残酷！所以姜灵僵硬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可是，你为什么特地说呢？ 　　冬明的声音很轻，语气很硬、又很平静：“所以，快点去琪雅。” 　　姜灵一惊，第一个念头就把她吓得脸色苍白、浑身发冷：“有人要打地球？！” 　　冬明一摇头，吐出的答案却不怎么样：“不知道。总之，你尽早。” 　　姜灵难得刨根究底了一次：“那为什么？因为我在这儿什么也做不了？” 　　冬明有片刻凝固得像塑像，然后他微微颔首。 　　※※※ 　　姜灵望着冬明，而后不由苦笑了：“首先，在路林离开中国前，我好像不可能脱身；而且在路林离开地球前，他们应该不会让我去上学，以备万一有外交需要。其次，虽然有小卡在，入境没问题，但去琪雅的话，我们自己没星舰让我坐。此外最快的路线，是从吉路克联邦转航。他们的大使馆，每三个月有一个对我们开放的定期航班。最后，路林的舰队回去时，不可能带我一程吧？” 　　冬明摇头：“不可能。” 　　姜灵一摊手：“那好了呗。估计要到明年春天才能出发了。搞不好就是夏天。” 　　冬明顿了一会儿，吐出了一个短短的答案：“雷列号。” 　　姜灵挫败，一拍自己额头，低声哀叫：“你认为我已经重要到那个程度了？！多少人在盯着它、指望它！” 　　冬明沉默了。然后他开口：“那么，答应我一件事。” 第45章 四天后 　　一只鹰在碧蓝的晨空里盘旋。 　　这是十月八日的早晨，俄罗斯的西伯利亚。窗内供暖，温暖如春；窗外的大地初现肃杀，开阔的山坡苍郁一片，而远处连绵的森林，在这个时节里，绿得深沉黝黑。 　　姜灵站在窗前喝了一点水，顺带看了一会儿那只鹰。随即，姜灵继续完成她早晨的体术训练。接着，姜灵冲澡。之后，姜灵出来，从抽屉里取了一件米色的毛衣穿上。 　　…… 　　毛衣足有半打。在来这儿之前，考虑到当地的天气情况，姜灵不得不添置了一批衣物。这些衣服都没有标签。最舒适的衣服全不会有标签，不管是在后领还是在腰侧。它们也就在盒子里放一个挂饰似的小东西表明牌子。 　　毫无疑问，这第二次“置装”也是姜灵自己掏腰包。好在姜灵现在也算是个小富婆了在地球上的小富婆。因为她余下的二十九盆孪生莲，全部被埃易克买去“装点使馆”了。 　　当然，这是名义上的说法，其实是几个瑞森花卉专家的要求。 　　当时，即十月四日下午，发布会事务一结束，埃蒙就同“十二连星”一起赶回瑞森去了，毕竟这盆宝贝开花在即，艾昆家围绕它展开了一系列活动安排，行程很紧。 　　然而，花卉专家们留了下来。他们对姜灵的残缺记录很惋惜，几乎愤慨；他们要对姜灵这批花做后期跟踪记录这也是很有价值的资料。他们还要对靖海市日月湖区，进行自来水取样、空气取样，与一系列检测。 　　姜灵对此只能暗暗抹汗。 　　还好这些专家都是钻研技术的，做事认真细致，有时候较真得让人受不了，但为人没架子，只要不涉及专业争辩，脾气都很温和。其中一个年纪都一大把了，还很容易害羞脸红。 　　而另一方面，姜富安与胡海燕对姜灵种出“十二连星”的好运气，十分惊喜基本上，两老把这事儿理解为中了彩票……于是连带对接待专家去别墅里取样数据一事，也欣然乐意。 　　所以姜灵与家里通过电话后，又从赵永刚那儿确认了不会有“多余的人”出现，也就放心了。继续拨给章骋、钱斌斌、叶宁兰，聊天斗嘴，临挂机前，叮嘱他们看新闻。 　　…… 　　接下来几天，“十二连星”在地球上也闹得沸沸扬扬。 　　首先是十月四日当晚，姜灵提出的要求，在专题新闻播放时得到了无数支持，也被无数人咒骂。这年头很多人看新闻不是开电视，而是开电脑。所以互联网上瞬间就刷满了帖子，不同的论坛上，不同的人操着不同的语言，在讨论同一件事。 　　支持的理由自不用说，“门槛”一事这么明显，意识到的又不止一个两个。咒骂的人认为姜灵“幼稚”、“天真”、“白痴”、“傻逼”。当然还有许多非中文的词汇。 　　此外，有人惋惜“应该换外汇”，随即这个主意被更多人鄙视，因为瑞森摆明了不会为此向一个地球女人付巨款。也有人提议“还不如要艘星舰开开”。这个倒是有不少人赞同，但同时又有军事迷大骂外行，并提出了维护问题。 　　还有人认为应该“换点技术”，紧接着这个主意也被狂踩，进而演变成掐架。因为一派认为，这是不可能的，瑞森大使明明在说客套话。另外一派认为，选择不敏感的技术、谈得好，或许会有可能。不过两派一致认为，姜灵太嫩了，压根没有谈判的能力。 　　姜灵那几句话，说得认真，所以语速较缓，但也就短短几十秒。加上埃蒙他们沉默的片刻，也远远不足一分钟。不过这点时间，已经足够互联网上完成一拨灌水了。 　　而紧接着，埃蒙的表态震惊了整个地球，所有的论坛都哑了片刻。随即又被一拨更疯狂的灌水淹没。更多的人被叫来观看新闻，更多的人蜂拥上网。六十九亿人骚动起来，无数信息、无数数据请求涌向了可怜的服务器。 　　随即培合联邦大使与地球联盟主席一起宣布了一个双向协议双方公民拜访对方的星网公共区域，将享受等同于该国公民的待遇，也即无须支付信息越境费。之后，又有地球上一干重要人士出面表态、发言。 　　是夜，星网网费在各国各地区，纷纷降到了原先的百分之一到三。这一切令十月四日这一晚，成了一个不眠之夜。无数人上街游行庆祝，部分地区庆祝队伍情绪过激。警察和消防队员焦头烂额。 　　那一晚，当姜富安与胡海燕坐在被窝里、看过新闻，乐呵呵转台、照旧去追看连续剧时，北平、上沪等城市的高校区，灯火通明，学生们买饮料的买饮料，去操场占位子的占位子。所有平时用来熬夜的应急灯，都被为了狂欢而充上电。不管校方是否取消拉闸，这一晚大学生们没有一个打算睡觉的。年轻人相信，头顶的星空属于他们。 　　而与此同时，姜灵被赵永刚揪到客厅里看电视新闻。彼时姜灵正满心不解，在星网上疾速浏览伊古拉人的资料，琢磨冬明所说的那一件事，琢磨得头疼；被赵永刚一叫，索性丢开不想了。 　　那晚在2203的客厅里，姚远已经睡醒了，心情很好，但酒后头疼，所以用了点风油精。结果熏得老王直打喷嚏。因此，就在喷嚏声里，姜灵看完了自己的新闻。然后姜灵很得意地问赵永刚：“说实话，我和电视上那个人像不像？” 　　姜灵问话时穿的休闲服，还找了桦红山庄里的服务员，把头发又剪短了一些。所以赵永刚不得不承认：“不是很像。” 　　于是姜灵就乐了：“你看，我上街依旧不用戴墨镜，对吧？” 　　…… 　　次日，几乎是一夜之间，大街小巷上，雨后春笋一般，冒出了一个个星吧专营星网的网吧。这种服务原本就有，但因为价位高，集中在一些俱乐部里。如今不同了，价位最低的才十来块一小时，已经与互联网网吧的包厢差不多了。 　　在这样的氛围下，如果拍卖，二十九盆花的价值，自然不会坏“十二连星”虽然只开一次，但二苞至九苞的孪生莲，在恶劣的原生环境中，都有凑巧活了好十几几十年的，在人工环境下，只要照顾得好，可以很长寿。 　　事实上，现有的、有确切证明的最高记录，是六百一十二年。那花有四株，种在一起，是同一批。它们只开双苞，但它们无疑是瑞森之宝。如今在瑞森星上，在对外开放的一部分皇室宫殿里。进去看不用买门票，但要排队领号，而后抽签。因为参观人数过多，会“影响它们的健康”。 　　出于孪生莲这种长寿的潜力，很多人乐意买一盆去当传家宝。这是富有巨大意义的传家宝地球文明重大历史时刻的活证；全球限量，二十九盆。作为身份的象征与财富的标榜，这个数字够小了。而且只会越来越少。 　　但姜灵打包给了埃易克。这是应该的，毕竟姜灵承了他们一个大人情。而且这样做，也有一个好处令姜灵十分高兴：她可以确保她的花儿们能得到妥帖的、良好的照顾……虽然很可能会过于精细，但总比被热水浇在了根上好。 　　所以姜灵开开心心收下了埃易克那张一千万的支票这只是个象征性的价格。因为这一次，他们没用瑞森货币支付，用的人民币。 　　※※※ 　　这幢别墅住着周信光与姜灵，以及负责他们安全的五个人。此时，一楼客厅里的餐桌上，已经准备好了早餐，一共七套餐具。周信光、赵永刚、老王他们是在室外晨练，一般都要比姜灵慢一点。 　　姜灵边走下楼梯，边穿上外套。她到餐桌边看了看，也没坐下来，倒了杯格瓦斯慢慢喝掉，而后包了个三明治，又拣了半个拳头大的一小罐鱼子酱揣进衣袋里，预备当零食。 　　为了零食，姜灵想找一个方便携带的小勺。桌上的银勺可不行，这些餐具都是成套的，姜灵可不想吃完了还要保管东西。 　　旁边站着的女仆见状，微笑道了一声“您稍等”，很快取来了一个透明的塑料勺子那是买冰激凌时会附带的。作为招待年轻人的别墅，各色冰激淋与各色啤酒等等，一起塞满了冰箱。 　　姜灵欣然道谢，咬着三明治走出别墅、走下门口的台阶。而后姜灵发现，那只在天空盘旋的猎鹰正回来，爪下抓着一只野兔。于是姜灵便止住了脚步，抬手搭在眼上，极目望向天空，望向那只猎鹰。 　　此时此刻，姜灵心中升起一股奇妙的感觉。 　　在靖海，金色的银色的桂花，应该正在浓绿的叶子间簇簇开放，香飘十里。在北平，枫叶正红，香山也好、近郊也好，游人如织。而在这儿，温度堪堪维持在零上，初雪已经降过，薄薄一层，又被晴朗的天气晒化。无论如何，寒冷已经叩门。 　　…… 　　姜灵会在这儿，是因为亚历山大又一次邀请路林打猎，与上回相比，唯一的不同是换了个地方，有不一样的景致。 　　而路林也欣然接受了。因为她下榻的桦红山庄虽然在山里，但这片山林可不允许狩猎。琪雅方面一直低调，无意横生枝节。更何况，这趟路程对路林而言，从决定出发到抵达目的地，只是一两个小时而已，刚好慢慢地喝一杯东西。 　　在亚历山大这儿，打猎很常见。因为这里的情况与中国不同。这个国家拥有地球上五分之一的森林资源。然而，由于资金、劳动力、运输能力和加工设备的匮乏，大面积已经成熟的森林与过熟林没有得到及时的采伐，造成了森林资源的大量浪费。一年下来，因火灾而毁坏的森林面积，往往会超过一百万公顷。 　　所以，在这里，一个林场伐木管理员邀请他的朋友去猎个熊，那是完全合法又十分合理的事。事实上，很多旅行社努力吸引境外旅客前来狩猎。 第46章 猎鹰与训鹰人 　　这一天，已经是他们一行人抵达这儿的第四天。 　　他们是十月五号中午到的，在路林的另一艘小型舰上，尝了一顿太空便餐当午饭那是一种膏体。口味颜色有很多，硬度湿度也有不一样的。但不管怎么样，还是膏体。 　　当天晚餐时，还出了一件小插曲。 　　那个傍晚，姜灵正在路林下榻的主体别墅里，细细观赏一些装饰她没见过真正的鹿头等东西，那些是别墅主人的狩猎战利品；也没见过俄罗斯风格的装饰，那些装饰精致而花哨。 　　所以姜灵就像一个行程悠闲、时间富裕的观光客一样，对此颇感兴趣。而在此之前，姜灵用一个下午完成了当日的体术训练。故而姜灵心无牵挂，充分享受她的观光时间。 　　至于周信光他们，一者不是第一次见到了，二者他们要尽快调适过来，以备应付明后天必然会有的赌猎。 　　而姜灵对此早早弃权。 　　因为游戏的奖品一般是个人用的小物品，特别是刀、匕首之类。那些东西材料好，姜灵猜测它们全被贡献给金属研究所了……不管如何，作为一个连鸡都没杀过的人，姜灵难以说服自己去猎杀活蹦乱跳的兔子、野鸡、狍子、鹿等等，更别提一头熊。何况…… 　　最重要的是…… 　　左右她也赢不了！ 　　…… 　　结果那个傍晚，路林叫姜灵一起用餐。姜灵有上一次的经验，知道路林平时并不会精致奢华，开开心心跑了去。然后姜灵发现亚历山大也在，另外还有鲍里斯。 　　四人刚刚坐定，亚历山大作为主人，去了一趟厨房，回来后亲自端给姜灵一个瓷盘，双手奉上。盘子上铺着精致的白色绣花餐巾，上面一个长圆的面包，面包上方还放着一个小盐缸。 　　姜灵顿时慎重，连忙起身也双手接过、并表示欢欣。毕竟，这年头大家好歹都常上网，所以姜灵大略看到过民俗介绍，知道以斯拉夫人的习俗，面包与盐是欢迎贵客时才会端上来的。 　　但他们来这儿是路林临时决定，赵永刚他们来不及像上次那样，给姜灵恶补外交礼节，因此，姜灵不知道…… 　　她是不是该把这个面包全吃完？！ 　　又或者…… 　　吃得越多越好？ 　　毫无疑问，路林上回来时，已经接受过这种致意。而这并不是什么公开的正式场合，所以路林也好、亚历山大也好，都不打算再来一遍。偏偏当时在场的，不是琪雅人就是俄罗斯人，双方明显均不认为他们需要给姜灵什么暗示…… 　　还好，面包是刚出炉的，热乎乎香喷喷虽然实在太大了一点！而姜灵也正是饿了，干脆努力开动、孜孜不倦地向整个面包发起进攻！唔……可以蘸盐，不怕！反正她的胃口比以前好！ 　　结果路林莞尔。亚历山大笑得像朵花儿一样，忙示意开始上菜。鲍里斯开始还保持着平常表情，片刻之后也乐了。 　　礼节只是礼节，习俗只是习俗。重要的不是它们被演绎得多完美，重要的是主客双方在此中所持的态度。亚历山大够坦直热情，姜灵够认真诚恳。因此场合大小与否、步骤细节精准与否，又有什么要紧？这顿晚餐，气氛极好。 　　当然，在整个晚餐中，姜灵对所有富有本地特色的菜肴，都只能浅尝辄止。 　　然而这又有什么关系？他们要住好几天。 　　※※※ 　　六号与七号两天，这批人在附近骑马、闲逛，熟悉了一下地形。 　　这儿说是亚历山大做东，但其实亚历山大没来过，鲍里斯倒是来过一次，一周而已。事实上，亚历山大他们平时很忙，故而经常去的是莫斯科旁边的一个猎场。因为打猎的乐趣在于同伴，而不在于全新的地形。而上次的贝加尔湖，这次的西伯利亚，都离莫斯科都太远了。 　　这样子，加上有两天的时间熟悉地形，又有臂上电脑可以随身、随时地查看地图，对赌猎而言，已经足够公平。所以，今天他们要出动了。而后或许可以在这儿好好玩一玩。 　　…… 　　姜灵不急不慢地走，不急不慢地咬着三明治，细细咀嚼、咽下去。前面亚历山大与姜灵一样，正搭着凉棚望向天空里的鹰。他穿着一身旧外套，右手横伸开来，上面戴着一只厚手套，包裹了整个小臂。 　　猎鹰飞向亚历山大，把兔子扔在地上，落在了他的右手上。亚历山大喂了它一点什么东西，因为角度关系，姜灵没看到。 　　姜灵把最后一口三明治吃掉。身后的别墅那边传来人声。 　　狩猎将从早上开始，在傍晚太阳落山前结束。一共十二个人会参加。比上次在山顶，姜灵看到的十三人，多了伤愈归来的鲍里斯，少了已出局的周信明与冯勇。 　　此时这些人开始出来，最后一次检查试射枪枝猎刀等这些东西有人自己带来，也有人从主人提供的里头选择。而姜灵则已经近得可以细细打量亚历山大的这只鹰了。 　　它有一身深灰深褐的羽毛，钩一般锋利的嘴与尖利的爪，精神抖擞，雄壮威武。大约刚刚捕猎归来的关系，它时不时扑动几下翅膀，半展开翅膀来。 　　姜灵没有走得太近，因为她不知道哪个距离是合适的。或许是见到了生人，猎鹰又一次展开翅膀、张开深灰发黑的翎羽，“嘎嘎”尖叫了几声。亚历山大早已经看到了姜灵，此刻便安抚了猎鹰，而后慢慢走近几步，问姜灵：“你不怕维克多？” 　　“维克多。怎么说呢。”姜灵继续打量站在亚历山大手上的这个家伙。而后姜灵发现，它心情不错，与她姜灵一样，充实满足，一点点意犹未尽。所以姜灵微微笑了：“有一点吧，因为以前没见过。动物园里的不能与它比。但我想，我与它都是第一次见到对方。” 　　“所以不能示弱？”亚历山大一点头笑了，“对，在荒野上在林子里，碰到什么，都应该这样。它们悍勇而强有力。它们撕裂弱小的。它们只会对同样勇敢强大的致以尊重、保持谨慎，向更强大更勇敢的低头。这是一个猎人的亲身体会。” 　　姜灵点点头：“弱肉强食。”看一眼亚历山大：“而你驯服了它。”又继续试着去了解猎鹰的心情好像比合果芋复杂了不少？而在无声沟通的过程中，姜灵一直静静瞅着那只猎鹰。因为时间有点儿久了，姜灵眨巴了一下眼。 　　猎鹰也扑扇了一下眼睑。 　　姜灵眨巴眨巴眼。 　　猎鹰扑扇扑扇眼睑。 　　姜灵：“……” 　　猎鹰转开头啄顺了一番自己的羽毛。 　　亚历山大莞尔：“我送维克多回去。” 　　此时路林也溜达了过来。这位琪雅的二品公同样每日训练自己的体术，她的体术八级已经很久了，是堵在巅峰后期、无法突破九级的又一个典型，差的只是点好运气。 　　因为不参加赌猎，这会儿路林没有急着去换洗，带着没拍干净的泥屑，伸了个懒腰，看了看鹰，含笑点头赞了一句：“它很不错。”又对亚历山大故意道：“带上它，您会如虎添翼。” 　　亚历山大一下子笑了，旋即收起笑容，直视路林：“不带它，我也不会输给任何人。”言毕对两人点个头，转身回去。 　　路林微微颔首，目送亚历山大了片刻，转回来道：“一只好鹰，出自一个好猎人。” 　　姜灵点点头，心里极为赞同。姜灵的阅历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少，看人识人的眼力，自然更是远远不如路林。但姜灵直觉敏锐得诡异，目前看来，这与亲和性一样，也是她的精神力特点。因此姜灵知道，亚历山大的自信，不是狂妄不是自大，是一点一点累积出来的。 　　徐伯厚也是颔首赞同。他旁边的王立远笑道：“这可是传统啊。听说你们历史上的每一位皇帝和太子都喜欢用猎鹰打猎；开启训鹰先河的人，正是叶卡捷琳娜二世。而在我们那儿，则有海东青。” 　　这算是奉承路林吗？顺便显示一下自己。历史名人也属于典故，与成语一样，翻译器会解说概要，所以很可能是。但姜灵无法完全确定，站在那儿静静听着，知道这帮人很可能又要开始了。 　　鲍里斯却摇头：“传统不传统只是表面的东西。实质在于，驯鹰是一桩艰难的活儿。春夏秋冬，无论酷热严寒，一个驯鹰人都必须行动。他得设法克服重重困难，才能真正征服一只鹰。相鹰需要好眼力。好鹰难以捕得。熬鹰也是熬自己。还有放鹰这才是最难的部分。放不好，被鹰啄瞎了眼的也大有人在。” 　　路林微微颔首，一脸兴味盎然，她不开口插话，一帮人没人开口。所以在场的人，只听到风吹过半枯的长草，猎枪的木托擦过结实的外套。有人点数子弹，有人不满意鞋带的松紧，重新系一遍。再有就是唯一在说话的鲍里斯。 　　“因此，从事这样一桩业余活动，会令人体魄更强壮、意志更坚定、头脑更灵活。”说到这儿，鲍里斯朝徐伯厚他们唇角一翘：“所以在我们的年轻人中，盛行自己驯一只鹰。” 　　彪悍的反击！ 　　路林依次看着这两人说完，接着看向姜灵。 第47章 试刀 　　姜灵头大了一下。她本不打算说话她姜灵和稀泥的段位哪儿有这么高？！但此时也只好开口。 　　幸亏亚历山大的确挺不错，姜灵并不为难，由衷称赞道：“亚历山大是这里养出来的。与这片森林一样，与他那只鹰一样。”而后姜灵微微一笑：“我头一次看到猎鹰。这里与我的家乡，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地方。” 　　路林点点头：“好土不长蔫苗，好苗不出恶地。”她轻轻一句话，把亚历山大与姜灵都夸了一遍，也就把双方按平了。此时马厩那边已经准备好了，路林转身看看，踱了过去。为表公平，座骑也是各人自选，而不是由仆人牵出来，所以一干猎手陆续都过去了。 　　…… 　　姜灵没动，站在原地看他们行动。徐伯厚、俞骥、俞静，还有铃木宽治走过去前，都朝姜灵点了点头、或者致了个意告别。于是姜灵也回他们一笑，外加一人一句“好运”。 　　鲍里斯刚才说话了，此时才缓缓试过猎刀、重新插进腰鞘里，一边问姜灵：“亚历山大像鹰，那我像什么？” 　　他对人没亚历山大那么热情。但因为之前同醉过一次酒，又加上姜灵努力干掉了那一整份的面包与盐，鲍里斯对姜灵就比别人亲近了不少。开个玩笑什么，也不是第一次了。 　　对此，这两天下来，姜灵已经习惯了其实鲍里斯和亚历山大一样，非常耿直，相处不难；就是表情常常太冷酷了点，所以吓人。此时他一问，姜灵想也不想，同样半玩笑半认真道：“你是石头，冻土上坚固不移的石头。最喜欢天上不下雨、下伏特加的石头。” 　　鲍里斯轻声道：“石头的命运，是风化为泥土，成为这片土地的一部分。”说着理完东西直起身，正好直面前方的荒野、与更远处的森林。他白金色的寸发短得竖直、在原野上吹来的风里轻摇，而他的唇角慢慢含起了微笑，欣然道：“很好。” 　　姜灵意外一怔，旋即收了笑，正色点头：“是的，很好。” 　　鲍里斯对姜灵一点头，也走向了马厩。 　　“好运。”姜灵照例来了一句，目送他过去，微微感慨。 　　登山那次没见到鲍里斯，是因为他在路林上次受亚历山大之邀来打猎时，在“游戏”里受了伤。难为他一痊愈，就敢继续赌猎。姜灵自认不如，所以颇为敬佩。 　　这种敬意与姜灵对冯勇、对周信明的一样，尊重里带了畏惧与戒备，因此敬而远之。只是姜灵没亲眼看到鲍里斯是怎么受伤的，这样一来，虽然根本性的立场与态度一样，但平时相处起来，鲍里斯这边，还是要比冯勇那边轻松许多。 　　周信光也逐一检查自己的猎枪、猎刀、靴子等，他光明正大学着鲍里斯在做，但也有模有样，就是动作慢了点事实上比所有人都慢。此时终于完毕，周信光又问姜灵：“姜灵，你真不去吗？你不忍心下手，那就跟我们去看看好了。打猎啊，很难得的！” 　　姜灵受不了了，周信光还没满十八岁，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还差几个月”。倚小卖小，这已经问了第三还是第四遍了？！姜灵不知道徐伯厚为什么不拦他在冯勇与周信明出局后，徐伯厚就在余下九个中国的年轻人里，隐隐有领头作主的意思。 　　没办法，路林目前毕竟是游玩到了中国境内……虽然她第二次受亚历山大之邀，来俄罗斯打猎。总体而言，小客人里，还是以中国的年轻人居多旅游嘛！当然要和当地人接触了，否则乡土口音、民俗风情，怎么体验得到？ 　　噢，等等……不对，算上姜灵，现在是十个！但姜灵看不透徐伯厚，这个男人温和内敛、彬彬有礼，感情深沉鲜少外露，换而言之也就是城府深。所以姜灵保持了距离与谨慎。 　　不太幸运的是，姜灵之外的九个中国年轻人里，除了周信光与姜灵聊得来，徐伯厚对姜灵亲近，有三个人的态度却是不善带着排斥与优越感，并没有恶意到令姜灵觉得背上发凉，但也没有善意。这其中包括了刚才说话的王立远。 　　余下的四个则对双方都和善，显然采取了一种中立观望的立场。俞骥与俞静在此之中。 　　这种复杂的情况，令姜灵心下不得不留了三四分戒备，以防他们什么时候又冒出个谋算……不知道的是最可怕的！和你不能信任的人一起玩枪太危险了！那玩意儿可是致命的，所以同行的伙伴之间，至少要有一个可以信赖的人性命相托地信赖。 　　这是姜灵的原则。因此姜灵坚定地拒绝周信光：“如果前面是棵结黄金果子的食人花，你们不去、我也要去看个究竟。打猎么……等以后我有兴趣了再说。你也好运啦，快去吧！” 　　周信光叹气，还没走：“那你晚上可就没得吃了！” 　　姜灵冲他扬扬眉毛：“嘿，怎么会我就坐等着啃你的烤兔子啦！” 　　周信光连连点头，慷慨道：“当然，我不让你饿肚子的。”走出两步，忽然又回头不满道：“喂，你应该说烤熊掌！” 　　姜灵从善如流：“好，烤熊掌。一块就够了。”那玩意听说很肥腻。 　　周信光很大方地一挥手：“一块怎么够？说好了，一对归你！”好像他已经把熊猎到、拖回来了似的。 　　姜灵哈哈乐了：“为了那对熊掌，我就祝你最最好运吧！” 　　打猎与赌石一样，好彩头人人喜欢。所以周信光没反驳没回头，只是挥挥手自己跟自己咕哝了一句什么，声音很含糊。姜灵听清楚了音节，却听不懂意思难道说那不是中文？ 　　※※※ 　　姜灵看着亚历山大他们出发，去马厩里瞧她这两天骑的那匹马。那是匹棕色母马，叫甜饼，经过良好的训练，六岁壮年，成熟而温驯。对姜灵这种以前没有经验的新手而言，最为合适。 　　甜饼喜欢姜灵，这一点毫无疑问。亚历山大对此赞叹了两句，没当回事。俞静很惊讶，而周信光则羡慕。因为他们俩的马虽然一样温驯听话，但却不那么喜欢他们。另外几个人更生疏一些，姜灵没与他们就马匹交流过。 　　而事实上呢，原因很简单。作为一匹好脾气的马，甜饼固然不会因为骑手弄错了它的意思而大撅蹄子，但能弄清楚它到底想干什么的骑手，无疑还是会比别人更受欢迎。何况姜灵也同样脾气好，甜饼想缓步休息、想低头啃一口青草的时候，姜灵从来不会驱它小跑。 　　…… 　　马厩里，姜灵隔着栏杆摸摸甜饼。甜饼伸头出来，蹭着姜灵撒娇。 　　路林倚在马厩门口，望着亚历山大他们骑马远去，缅怀而宠溺：“我小时候也喜欢打猎。”顿时，姜灵无语了小时候……看打猎吧？！ 　　甜饼耳朵微微一转。它听觉敏锐，也捕捉到了路林的声音；虽然不懂人语，但它知道姜灵混乱了，于是多蹭了姜灵两下。也不知是安慰，还是趁机占便宜。 　　附近十步之内只有路林与姜灵两人，路林显然在跟她姜灵说话。所以姜灵拍拍甜饼与它再见，努力从无语间挣扎起来，扛起外交辞令，恭维道：“您的战果肯定比那屋子里的更辉煌。”路林下榻的别墅里，客厅中、书房中满是主人的战绩。墙上是各种鹿的头、野猪的头，壁炉前铺着熊皮，沙发上垫着虎皮，等等等等。 　　路林转头看了一下姜灵，失笑：“还行，那时候我还不在乎自己的精神力才三级；相反，我正为自己的四级体术得意洋洋，所以爱显摆。常常呼朋唤友，奔骑纵猎。” 　　姜灵彻底无语了！而后又一次挣扎起来：“因此您现在不出马了？为了给亚历山大他们的猎场留点猎物。” 　　路林莞尔：“不，不是。”此时亚历山大他们跑下了荒野的高处，向低处、向森林，分成几拨，各自而去。路林转身朝别墅去：“走吧，您吃过早餐了？我那儿有人送来一些小玩意，您可以看看。”说到这里，路林特地回头补充了一句：“看了就知道了。” 　　姜灵本就不会也不能拒绝路林的邀请。但无疑，路林也非常了解这一点，所以她用最后这句话成功挑起了姜灵的好奇心。于是姜灵回头飞给甜饼一个吻，兴致勃勃跟着路林而去。 　　※※※ 　　路林的客厅里在晒刀。确切地说是刀剑。但路林明显更偏好刀，因为剑全被摆在了后面。放在前面的，贵重一点有拿破仑的镶金佩刀，乾隆的天字号腰刀，都是全球私藏品里的珍品。也有日本刀。其余的姜灵不认得，有弯的有长的，大概唐刀、波斯弯刀之类。 　　值班的夜空蓝递过毛巾与水，路林擦了把脸，喝水。 　　姜灵朝剑努了努下巴：“您喜欢刀？” 　　路林一笑：“剑双面开刃，刃身相对脆弱。所以，作为一种冷兵器时代的武器，它与其说征服了战场，不如说征服了人们的眼睛因为它具有对称美。简洁普适的对称美。故而适合在仪式上出现，作为身份的象征。” 　　一说到专业问题，路林的话也变长了。姜灵对此只有听的份，乖乖点头。 　　路林喝了一口水，悠然道：“事实上，刀也没征服战场。那儿的主角是长武器与弓弩。刀主要是作为骑兵的近战配备，因为它适合挥砍，这能够发挥马上的高度优势。” 　　精炼！而且很清晰。姜灵其实无话可说，但她总得找点话说：“我们这儿有句话，枪是百兵之王。” 　　路林一摇头：“百兵没有王者。用您们这儿的话说‘寸有所长、尺有所短’。真要说的话人是百兵之王。” 　　没错。从秦王朝的青铜剑，到美国的航母，都是人在保证这些武器的锋利，也是人在使用他们。所以姜灵点头。 　　路林放下杯子，随手抓过一柄长刀，观赏手柄与鞘上的花纹、掂来把玩了几下：“一把好刀，一旦出鞘，不是打磨锋芒，就是伐敌致胜。无关嬉戏。更不是为了观赏。” 　　姜灵意识到这是在说之前那句“看了就知道了”：“所以您不打猎？” 　　路林一点头：“对。我就是琪雅的刀。而如果运气足够好，这样一把刀，可以效力两百年。您还不满三十，您恐怕不太清楚这并不是一段短暂的时光。一把好刀打磨得多了，刀身都会变窄。若是频频出鞘，那么它很快就会走到尽头……记住我说的话！” 　　姜灵讶然，旋即若有所思，意识到这些话，真正是金玉良言。因为以姜灵七级的精神力，数年之后，她必然会像目前地球上的一小撮大佬们一样，获得细胞恢复剂。如果想要做更多事，那么就得活得更久、并始终保持努力。毫无疑问，那的确将是一段漫长的人生。 　　因此姜灵郑重点头：“好的，阁下。我记住了。” 　　路林直视姜灵：“那么您呢？您是谁的刀？” 　　姜灵微怔，随即缓缓点头，这问题的答案，在她发现自己能让合果芋长出淡金叶脉时，就已经隐隐在心底里了；在开禁唱歌的那个傍晚，则变得明朗无疑了。只是运气不好，其间碰到的事，让姜灵心惊胆战，又忧虑、又压抑，又惊又恼、又恨铁不成钢。 　　好在现在回头看去，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特别是与冬明他们一比。所以姜灵微微笑了，而后她一摇头：“您的预料恐怕不对，阁下。我会是一只铲子。种东西的铲子。” 　　路林失笑，继而笑容变大：“挖泥种东西的铲子？那又有什么关系！刀也好铲子也好，谁离得开谁？！” 　　姜灵深以为然：“是的，谁也离不开谁。” 　　路林说完，就已经拔刀。姜灵话音落地，路林刚好翻腕一挥而下。轻轻一响里，空刀架应声裂成两半、倒向两旁。然而刀架下，木桌明亮的漆面上，却一丝痕迹也没。 　　刀过木架的短短一瞬间，路林身上亮出一股锐气。转瞬即逝，再寻不着。那是一种锋不可当的坚决，百琢千磨而来，凝重尖利、一往无前，与路林浑然一体。 　　这与登山时，路林等在山顶上吓唬姜灵他们的压迫截然不同。后者与前者相比，只能算是一个小小的玩笑。也与路林出手试姜灵时，并不一样。那时路林在鞘里，压向姜灵，姜灵只是觉得沉重；此时路林出鞘了，若是劈向姜灵，姜灵的下场肯定与刀架一样…… 　　…… 　　姜灵见过的人里面，没有这种气度。所以姜灵惊讶不已，直直站在原地，把外交辞令之类都忘了，忍不住全神贯注回味那短短一瞬路林说她是琪雅的刀，当之无愧！ 　　而与此同时，姜灵并不惧怕，因为路林不是冲着她来的。 　　路林缓缓收刀归鞘，看了姜灵一眼，重重一点头，把刀扔给站在一边的夜空蓝，大笑着走了：“我去洗澡，您慢慢看。这儿要是有您喜欢的，您就带走吧！” 　　姜灵戳在原地，一头雾水，莫名其妙，满脑袋的问号。直觉告诉姜灵，路林没有恶意。相反路林砍了这一刀后，欢欣愉快、由衷高兴。但与此同时，直觉还告诉姜灵，路林这话，别有深意！ 　　好吧，续主人的财产之后，主人本身也开始玩哑谜了！ 第48章 “你笑什么” 　　赏玩名刀名剑，是一种奢侈的休闲。它延伸了武力，延伸了权势，含有一种强硬的优越感，所以受到欢迎。但毫无疑问，对路林这样正值……青年期？好吧，正值青年期的实权大将而言，这一业余活动的魅力并不大首先，没那么多空暇。其次，还为时过早。 　　而对姜灵来说，路林的慷慨带来了一点小小的苦恼…… 　　所以姜灵对着天花板长叹一声，瞅了片刻其上精美繁复的花纹，转而随意看看那些刀。带一把走？姜灵挨个瞅过去。在她瞧来，都差不多。而且，还有个最大的问题……这些刀都开锋了！ 　　亚勒从楼上书房开门下来，见了姜灵，略一颔首，道：“怎么了？挑不出来？” 　　体术高手的耳朵！简直和猎犬一样！姜灵摊摊手，无奈道：“没，刀都是好刀，我只是不想吓到我爸妈。”又好奇道：“这些怎么办？与跑车一样，临走前慈善拍卖？” 　　亚勒失笑：“对。喜欢的会带走。也有回赠。视情况安排。”他往楼梯扶手末端一趴，闲闲问：“不想吓到家人？” 　　姜灵无辜：“它们都开锋了。所以我家书房里，没有它们的地方。” 　　亚勒奇道：“没有它们的地方？” 　　姜灵点头：“对。因为我家与周信光他们家里不同。事实上，一般人家里不会有这类东西不会有武器。我家也是。”随即也奇道：“琪雅有？还是伊古拉有？” 　　亚勒笑了：“都有。都很常见。当然品种不同。” 　　姜灵眨巴了一下眼：“民风彪悍！唔，我是说民风尚武。” 　　亚勒乐了：“多谢称赞！那么您要婉谢这份小小的好意？” 　　姜灵对此正觉得微微苦恼。在中国，主客双方为了一件礼物推来让去很久是热情、是客气，但在琪雅，拒绝馈赠是一种无礼，视情况可大可小。姜灵不知道如果用行动表示“这些我一个都不喜欢”，那她算不算在鄙视路林？又或者带走一把、而后立即转赠？可那也不是什么有礼貌的行为。 　　所以姜灵想了想，干脆问亚勒：“或许，我可以请您帮我转达谢意；又或许，我可以挑最不起眼的带走一把？” 　　亚勒略一思索：“这样，我给您找一把‘一点儿也不起眼的’，您看看。” 　　※※※ 　　就这样，两分钟后，姜灵悠然回自己住的地方去。 　　姜灵没有拎着拿破仑的镶金佩刀，也没有挎着乾隆的天字号腰带。姜灵只是手腕上多了一个扁扁的小镯。 　　那是一把崭新的液金小刀，岁数不及客厅里任何一把刀的百分之一，价格即使经过换算，应该也不及它们中任何一把的百分之一。用亚勒的话说，去野外时削个水果很好。因为它带在身上方便得很，连鞘都不需要，一点也不影响灵活。 　　这是琪雅最新投入民用的东西。不过无论多新，作为小刀它很便宜。它的技术与便携包的变形与分离这一块，属于同一分支，但比便携包落后。然而，它属于琪雅自主开发。而另一方面，与地球的技术相差太远，倒推分析也做不了，不存在送去研究所的必要。 　　所以姜灵放心了阁下，您看，虽然我对您的藏品不感兴趣，但我觉得您平时用的那种水果刀不错。 　　只有老天才知道！这小小的自然而言的马屁，不是出自她姜灵，而是出自亚勒！亚勒真是太厉害了！ 　　唔……站在客厅里的夜空蓝也知道。但他们应该不会说吧？ 　　…… 　　姜灵心情轻松地跑上台阶，赵永刚与老王正在打牌。另外三个看上去比他们俩要有压力一些，一个在吞云吐雾，一个在喝茶，还有一个站在窗子前看风景，或者说望着森林那边出神。 　　出于一种应有的谨慎，也出于一种与便衣军警保持距离的习惯，姜灵没和这三人接触，见了一点头，但不打招呼。所以只是混了个脸熟。此时姜灵一进去，老王就嚷嚷：“来来，玩牌？” 　　姜灵直接往楼上去：“不啦，说好了去那个湖里游泳！你们俩去不去？” 　　赵永刚站起来一摸肚子：“唉，我又想上厕所了！”朝客厅的盥洗室溜达了过去。老王叹口气揉揉自己右膝盖，长吁短叹：“我这腿啊，年纪轻的时候，不注意，落了毛病，这温度稍微一降，就疼！” 　　姜灵：“……” 　　抽烟的：“……” 　　喝茶的：“……” 　　看风景的：“……” 　　※※※ 　　姜灵脱下猎装，换上泳衣，然后重新套上毛衣，接着没再穿猎装，而是加了大衣。 　　猎装是在北平买的，泳衣则是在附近的小镇上新添的。昨天他们赌猎的人看地形时，姜灵刚刚可以骑着甜饼轻松小跑了。于是姜灵、赵永刚、老王，跟着安东与日常采买的人，去了一趟镇上，观光了一下小教堂，顺便逛了几乎所有的商店总共也就那么几家。 　　安东是照顾甜饼它们的马夫。他总是把胡子刮得很干净，但这并不能让他从彪形大汉变成奶油小生交谈时姜灵依旧需要仰望安东。赵永刚也是。所以赵永刚一般会站在三步远的距离上，这样他需要抬头的角度就会不那么明显。 　　作为姜灵的马术教练，安东陪同姜灵他们，是为了避免姜灵出意外、或者不知道如何照顾甜饼。他顺便也充当了一下导游。 　　姜灵发现，比起靖海，这里的牛奶便宜，蔬菜很贵，其中部分比肉更贵。事实上前些年还要贵。 　　在去的路上，姜灵从安东那儿知道甜饼喜欢胡萝卜与苹果。于是姜灵买了这两样东西来贿赂甜饼，另外还有苹果与一束茴香贿赂安东姜灵一开始打算买鲜花，因为鲜花作为礼物，永不出错。但安东觉得茴香更好。这玩意儿可以插在花瓶里享受绿意，然后每天揪几根去厨房作调味品。他以前就是这么干的。姜灵立即从善如流。 　　当然赵永刚与老王也不能漏掉。姜灵买了当地的烟与酒给他们。选这些时姜灵请安东给了一下建议。事实证明，这个马术高超的养马人在烟酒问题上，也是一个高参。 　　…… 　　除了衣物，姜灵还带了大毛巾与保暖水壶。鱼子酱早上没时间吃，也塞进背包里带上。现在吃可不是个好主意，这会儿室外零度，水温倒是带着地热。不管如何，这其实已经是冬泳了。作为一种剧烈运动，胃里有东西，会让人很难受。 　　然后姜灵跑下楼。赵永刚还没出现，虽然姜灵看到厨房门后飘出一股青色的烟雾有人在抽烟。而另外四个人都在客厅里。老王正在沙发上，用笔记本浏览网页，一见姜灵下来，立刻又煞有介事地揉了揉腿，唇角的笑意怎么看怎么促狭。 　　这令姜灵穿过客厅时囧囧有神。 　　…… 　　一小会儿之后，姜灵开着一辆雪地车，在新的操场上找到了冬明。雪地车除了长了四个轮子、四个橡胶履带的轮子，别的方面都更像摩托车，而非轿车或者跑车。它没有车厢，能对付有一定凹凸的荒野地面，或者积雪的天气，所以别墅这边备了它。 　　冬明正在看两个夜空蓝对搏；察觉姜灵过来，转头看了看姜灵，冲他们摆摆手，就转身走向了姜灵：“走吧。” 　　姜灵惊讶地发现冬明没带任何东西：“你就这样过去吗？” 　　冬明点头，打开后面的货架，跳上去，指指方向。 　　姜灵打了一下方向，一边奇怪了：“你不带毛巾吗？” 　　冬明摇头：“不用。” 　　姜灵更奇怪了：“你不带热水吗？或者酒。” 　　冬明摇头：“不用。” 　　姜灵不明白了：“你不下水吗？” 　　冬明点头，又摇头，随即他发现自己被搅糊涂了，开口解释道：“我下。你第一次去，比较容易出意外。比如抽筋。” 　　姜灵无言了片刻：“……因为你体术十一级吗？” 　　冬明这回没点头也没摇头：“不完全是。习惯了。” 　　习惯了？姜灵觉得这个回答有点灰暗，于是她转开了话题：“冬泳为什么对三、四、五级体术的人很好？” 　　冬明这次回答得快多了：“因为它能激发一个人的体术潜力。人都有应激性。而冬泳是一种比较温和的刺激手段。并且条件易得、安全有效，所以普遍采用。” 　　姜灵明白了，所以姜灵立即狗腿道：“那我明天叫上赵永刚好不好？” 　　冬明平常道：“赵先生早上去过了。” 　　姜灵怔了一下，旋即恼了：“可他没告诉我！” 　　冬明看了看姜灵：“你为这个生气？” 　　姜灵摆摆手：“那到没有啦，我刚才还叫他和老王来着……好吧，我态度随意、只是习惯性打个招呼，但他干吗用拉肚子来搪塞我？虽然一看就知道是假的。他直接说去过了不好吗？” 　　冬明唇角微微勾了起来：“早晨凯西与凯辛也去过那边。还有亚历山大的随从。他们两个闹起来比较疯，可能波及到旁人了。我看到凯西拿喷剂，但没有人需要治疗，大约擦伤。赵先生不告诉你，应该是不希望你担心。” 　　姜灵奇怪地看看冬明，困惑了：“既然人没事就好了。这没什么关系，可也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你笑什么？” 　　冬明一怔，顿了顿，道：“没什么。” 第49章 “我要像一棵树一样！” 　　湖泊在森林里，与之前出发去打猎的人不是一个方向，没有被打扰。因此雪地车经过荒原的时候，时不时可以远远看到有一只兔子蹿过。它们借着长草与灌木的掩护，机警敏锐，身影并不明显。若不是姜灵如今眼神好，根本瞧不清楚。 　　姜灵是头一次来到这样广阔的原生土地上。这里的荒野经历了漫长的四季轮回，这里的森林里有无数大树茁壮成长，又枯萎老去。这儿的植被茂密得令人窒息，从树冠到脚下，到起伏的山坡上，到处都被茎杆与叶子挤满。 　　所以姜灵满心雀跃，尽情放开去与这里的“白雾”交汇，甚至有一种回到家的感觉。 　　他们看到第一只兔子时，冬明没有动；看到第二只时，冬明也没有动。因此，当第三只兔子蹿出来时，姜灵以为冬明也不会动但车上却蓦然一轻！ 　　姜灵连忙刹车、扭头看去，只瞧见冬明一个扑滚、正站起身来，手里拎着那只棕褐色的兔子。兔子已经被折断了脖子。不过，除了脖子的角度不正常，它皮毛完美，一滴血也没有沾上。 　　冬明回来把兔子往货架上一扔，又跳上了车：“走吧。下次你不用停车。” 　　姜灵一边松刹车、踩油门，一边奇怪道：“前两只你不是放过了吗？” 　　冬明平常道：“第一只是小雌兔。第二只是也是雌的。” 　　姜灵点点头：“那这只呢？” 　　冬明说得理所当然：“它是公的，老了。” 　　姜灵瞟了眼那只兔子，心里还是同情它：“所以吃它的肉？” 　　冬明看了姜灵一眼：“对。三不打。不打青壮年、不打怀孕的、不打雌性与幼崽。” 　　这个姜灵倒是听人说过，前两天骑马看地形时，有人顺便试了试猎枪，当时姜灵也在，就听这儿的人说过规矩。“亚历山大他们也这么说。你们伊古拉人也这样吗？” 　　冬明点头：“差不多。你靠着森林过日子，就不能破坏它。你靠着大海过日子，就不能弄脏它。” 　　可持续发展？！ 　　姜灵点头，又默然了片刻，道：“那是应该的。但事实上，往往做不到。” 　　冬明也无言了一下：“你们这儿……七十亿人，是多了点。” 　　…… 　　他们继续往前，路上又惊走了几只野兔野鸡之类的小动物。到了森林边上，雪地车进不去，两人下车步行。姜灵把背包往肩上一挎，冬明拎起那只兔子。姜灵随口道：“刚才那些小家伙运气真好，都不符合你下手的标准。” 　　冬明却一摇头：“不，不是。一只兔子，够了。” 　　姜灵不解：“够了？” 　　冬明前面带路：“别墅里有吃的，不需要带回去猎物。中午，你和我，一只兔子，够了。” 　　姜灵略有些怔愣：“你们打猎很节制。” 　　冬明摇头，又点头，然后他停下了脚步：“怎么说呢……为了食物与衣服，杀掉动物，取它们的肉与皮毛，不是坏事，但也不是好事那是必须。为了杀戮的乐趣，那就不好。你看，再凶的猛兽，吃饱了最多把吃剩的藏起来，并不会继续屠戮。” 　　姜灵跟着停了下来：“别把杀戮当乐趣？控制自己的欲望？” 　　冬明点头：“对。我们那儿有句话，‘他连他孩子的晚餐都不放过’，就是说这个的。这可不是什么赞誉。” 　　姜灵摊摊手：“那你觉得亚历山大他们这样狩猎……不太好？” 　　冬明既没点头也没摇头，他看了看手里的兔子：“很难说。炫耀武勇，介于两者之间。有些人觉得不好，有些人觉得必须，因为它可以锻炼一个人，特别是围猎猛兽。那是战争的演习。” 　　姜灵望着冬明，此刻他的神情又冷又硬，又安静得沉寂。所以姜灵忽然觉得不太高兴，于是一把扑了过去、两手推着冬明的背往前使劲：“走吧走吧，我要去游泳！” 　　冬明微微弯了弯唇角，顺着力道往前走：“你为什么突然变得跟赵先生一样，整天体术、体术、体术？” 　　姜灵一摊手，左右一转：“你猜错了！我要像一棵树一样！整天往上、往上、往上长！天天向上！精神力练不了，只有体术了。其实我想种花，但在外面做客，这个不方便。另外，我已经开始学琪雅语了。” 　　四下都是大树。为了争夺阳光，它们的树干笔直向上，绝无分杈。冬明回头看了看姜灵，随手摘下了“墨镜”收起来，而后他转回头、往前走：“走吧。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姜灵点头：“好，我不会用精神力探察你们。”反正还可以通过草木、苔藓，甚至藻类。“可是为什么不让我用？是不礼貌吗？但亚勒他们切磋时，你教我用的精神力呀？” 　　冬明又一次没有回答。姜灵又一次耸耸肩。 　　林子越来越茂密，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其间。 　　※※※ 　　湖泊大约几十个标准游泳池那么大，但形状不规则，深浅也不一。今天没什么风，湖水只是微溢。在这一片静谧中，湖岸的一角就特别显眼。那儿一片狼籍。瞧上去好像被两打野猪拱过、又来了半打野牛犁了一遍。 　　这就是那对勾肩搭背、说话一唱一和的夜空蓝的杰作！他们也是伊古拉人。姜灵不由连连称奇：“这是凯西凯辛他们两个干的？他们的破坏力真是太可怕了……怪不得那些打猎的人，都不朝这边走！动物全吓跑了，近几天内，没有哪只还会来这里喝水。” 　　冬明看了那边一眼，摇头无奈道：“还好。他们总是这样。你该庆幸他们还没上机甲。” 　　姜灵吹吹自己的额发，扔下背包、脱掉大衣，开始热身。而冬明站在一边没动，看一会儿姜灵，又看一会儿湖，再看一会儿森林。所以姜灵就奇怪了：“你不热身？” 　　冬明一摇头：“不用。” 　　好吧！人家体术十一级！这是“温和”的运动！ 　　姜灵很娴熟地活动各个关节，把自己扭来扭去，然后绕着湖跑了一圈。接着她回到背包旁，取出潜水镜带上。 　　冬明还是站在原处：“直接跳，别试水，那会越试越冷。别紧张，放松，但不要失去对自己肢体的控制。别潜太深，注意吞咽，耳朵疼就上来。还有，我看得到，所以不用怕。” 　　姜灵逐一点头，然后她朝冬明挥挥手。 　　冬明不解：“怎么？” 　　姜灵无奈了，摊摊手，一溜烟跑到冬明背后：“我脱衣服，不许看！” 　　冬明默然了片刻，而后他更不解了：“……你要下水。我还是会看到。” 第50章 “那我可以继续脱？” 　　换作前几天，姜灵只怕已经抓狂。不过现在，姜灵差不多适应了，把衣服往那边大衣上一扔，没好气道：“那不一样！游泳归游泳，但眼睁睁看着人脱衣服，不太合适吧？” 　　冬明还是不解，好在他没有回头：“风俗？” 　　姜灵噎住了，然后她拎着鞋袜子放到背包旁边，冲冬明摆摆手，蹿到选好的跳水点处那是一个原木台子，几段树干一固定，面临深水，显然是特地搭起来的。“你就这样子理解吧，会比较省事。你们怎么游泳？” 　　冬明看看姜灵：“我们平时下水时，不会穿着累赘、戴着东西。如果捕鱼，就带一个渔叉，或者网兜之类。” 　　如果这话不是冬明说的，姜灵肯定把它判定为调戏！但这话是冬明说的，所以姜灵无言了一瞬，旋即丢开不管了，整理了一下泳镜：“裸泳？哦，这没什么，我们这儿也经常有人这么干。在地中海，在夏威夷，在别的各个地方但不包括我的家乡。” 　　说话间，姜灵已经几步跑上木台。而后她不再交谈，冬明也没有说话。因为这里的室外气温只在两三度，脱了衣服就要立即下水，不能耽搁。 　　姜灵深吸一口气，集中注意力看了一眼面前的湖水，盯住了二米多远的入水点，而后右脚抠住跳台边缘、左脚在后，弯下腰去双手抓住木台前沿，把重心尽量往前移。随即姜灵摆手蹬腿，舒展身体前扑，滑入了水中。 　　手指间与脚底下木台的纹理触感还没淡去，针扎一般的刺冷就席卷了全身，从头皮到脚趾。 　　姜灵抿唇眯起了眼，克制下打颤的冲动，控制好自己每一寸身体的微小动作，继续保持原先的姿势，低头压在两臂间，继续前滑；直到去力见缓的时候，姜灵才顺势摆动了一下身体，而后她开始打腿、划水。 　　不得不说，姜灵的自由泳也就那么回事。没有泳道做参考，她前进的路线一开始还朝左边弯了一下，而后才因盯住了前方岸上的一丛灌木，而变得笔直起来。 　　或许就因为这个，冬明走了两步，踱到岸边，望着那条破开湖水而去的身影，微微而笑。 　　※※※ 　　当姜灵一个来回重新回到木台前时，她发现冬明正把外套甩到一边。姜灵莞尔：“光看不练，你闲不住了？”旋即姜灵忽然想起一件事，连忙叫道：“喂喂，不许裸泳！” 　　冬明应了一声：“好，知道了。”说话间已经把长裤与鞋袜也脱下来了，还顺手叠了起来。 　　姜灵刚刚赞叹了一下这专业速度，却发现冬明已经朝水里走下来。他身上还裹着一袭黑色。那应该是一整套的……衣服，或者类似物。材质不明，从颈口、手腕开始，一直包到脚腕。这令姜灵又愣住了：“你身材很好啦。不过你这也穿得……太多了一点吧？” 　　冬明看看姜灵，蹲了下来：“作战服。里面没穿别的了。”他问姜灵：“你改主意了？那我可以继续脱？” 　　姜灵无言地瞅着冬明，瞅着他椰褐色的眸子。直觉告诉姜灵，冬明问话的态度很认真，还带有期待，或者说饱含期待……饱、含、期、待！这令姜灵彻底无语了。 　　冬明问完等了三秒钟，见姜灵还没反应，就下水了。也没跳，一步步走进水里，而后把头埋下去，团身打了个转儿，摊开来浮在水面上；也不见什么大幅度动作，略略打腿，便保持了仰泳。 　　姜灵长吐一口气，虽然明知不是，但还是不得不警告一句，否则事情会越来越囧！那可是有前车之鉴的……“等等，冬明。你刚才那样，是调戏我。” 　　冬明转身站直了，踩着水立在姜灵前方：“哦。下次不会了。我们的风俗没这么害羞。琪雅人也没这么害羞。”他看了一下姜灵，正色继续：“其实你的身体很健康：骨骼发育良好，肌肉均衡有力，脂肪含量合适，还有皮肤也不错。你为什么不为它骄傲？” 　　姜灵干笑几声，哀叫着一捂额头，转身找到木台架子在水里的那部分：“风俗！”蹬了一下原木，倏然滑了出去。 　　…… 　　又一个来回之后，姜灵觉得开始累了。 　　冬明潜到水底下玩去了。姜灵回到台子旁不久，他从水里冒出头来：“我看到你从头上经过了。速度比上一趟慢。再来一趟，或者潜水玩玩，就差不多了。你不能把全部体力用来训练，因为你需要保留体力做别的事。” 　　姜灵点点头，抹了把水：“湖底好玩吗？” 　　冬明点头，又摇头：“湖底不错。穿着这身东西游泳真不舒服。” 　　姜灵一点也不同情他：“谁叫你穿着作战服？游泳裤又不是没得卖。你没有？” 　　冬明拍了下水：“有。开普敦时买的。晚上轮班，得穿这个。我不知道你不让脱。” 　　姜灵坏笑了起来：“入乡随俗。” 　　冬明只是看着姜灵在那儿乐，点了一下头，没说话，却也没生气。 　　姜灵到底不好太欺负人，另找了个话题：“这个作战服，可以挡子弹吗？” 　　冬明点头：“物理撞击？可以。”他把手腕上的袖口往下翻，结果最后把整个手包了起来，像一个五指手套，指关节活动灵活，但背部有加厚，估计一拳打出去，比起不穿这个的时候，会很不一样。“还有强辐射、高低温之类。” 　　为免涉及军事参数之类，姜灵也没具体问，只是讶然：“它可以把你整个儿包起来？蜘蛛人？” 　　冬明顿了顿，翻译器工作完毕，他点头：“有些像，但没那么花哨。” 　　姜灵奇怪了：“呼吸呢？” 　　冬明把领口的部分往上翻，翻过下巴、翻过鼻子、翻过额头、翻过头顶，直到只露出一双眼睛与鼻梁末端，而后他对姜灵道：“透气的。一定程度上透气。”又比划了一下眼睛：“这儿还有一副配套的联络器。”声音有点儿闷，但还是听得出嗓音。 　　姜灵瞅了一会儿稀奇，赞叹：“酷！不过你还是把它卷回去吧？瞧着怪怪的。反正现在不值班。” 　　冬明点头。姜灵深吸一口气，扎下水去，打算看看湖底的样子。 　　※※※ 　　湖底是斜的。一边浅而平坦，一边深而陡峭。潜水下去，起先还透过水看得清蓝天白云，一片亮晃晃的，但渐渐地，就有点儿昏黄暗绿起来。不过因为是冬季，水还挺清澈。不像春季，被藻类染得碧绿。 　　冬明打手势让姜灵注意吞咽动作。但其实这不用他说。因为对待与健康有关的，姜灵最是谨慎小心。姜灵闭着嘴一下一下空自吞咽，慢腾腾往下潜。频率之高，基本上五厘米十厘米一次，所以姜灵耳朵疼都没疼。 　　下到三米左右，冬明换了手势，两人划水，在这个高度保持了一会儿，便往上返回。出水比潜下去快些，但也没有贸然突进。冬明抹了把脸上的水，问姜灵：“怎么样？” 　　姜灵吸入长长一口新鲜空气，抬头看看蓝天白云，还有朗朗的太阳，不由笑了：“还好，不错。还能再憋一会儿。”她看看自己的手臂，红彤彤的，好像煮熟了的虾一样，便问冬明：“我背上也这样吗？” 　　冬明点头：“没事，那是你的血液循环快了。” 　　姜灵好奇道：“你刚才潜到了湖底，一直憋着气？” 　　冬明一点头：“体术九级在水里，不做剧烈运动，皮肤的呼吸就够了。” 　　姜灵讶然张了张嘴，末了说了一句废话：“八九这一关，肯定比五六难多了！” 　　冬明微微一笑：“自然。下去？这回五米。别贪多。” 　　姜灵点点头，慢慢做了几个深呼深吸，给全身细胞供足了氧，这才深吸一口气，潜下水去。 　　这一次与上一次一样，徐徐而下。虽然耳膜这个小器官，现在地球上就可以补，但若在运动中受了不该受的损伤，便意味着你没掌握这项运动那可不是姜灵想要的。 　　一回生二回熟，姜灵比上次，还是娴熟了不少；依旧谨慎细致，但已不再因为全然陌生而陪着小心。到了四米，他们已经踩到了这一片湖底，接着便慢慢往深处走。 　　冬明留心着深度，估计已经五米左右，一个手势示意姜灵停下来。 　　姜灵示意收到，停下来打量四下。 　　脚底踩着湖底淤泥，泥里有砂与石头，还有茎杆之类的东西，大约是湖边的植被落枝落叶，又烂透腐朽，就沉到了水底。水里的能见度还挺不错，但他们已经是第二次下来，旁边的鱼虽然因为低温而迟钝，也早被惊走了。 　　不过姜灵还有精神力。冬明只是要求她不对伊古拉人用这个。因为当时冬明不仅郑重而沉寂，还满怀期待与善意，所以姜灵不知不觉就答应了。但冬明没说她什么时候都不要用啊！所以姜灵当即将精神力探了出去。 　　更深的那一端，几十米外，果然有鱼，个儿还不小，呆呆地停在水草中。 　　姜灵莞尔失笑，但旋即她就笑不出来了那鱼直朝她游了过来！ 第51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鲨鱼？！鳄鱼？！食人鱼？！ 　　但这些念头只是在姜灵脑海中闪了一下，随即便熄灭了。因为那条鱼一边游向姜灵，一边传过来了回应。这回应揭示了答案它痛苦不适，它乞怜求助。 　　…… 　　这是一条品种普通的西伯利亚鲟鱼，但年龄不小、个子也不小足足比姜灵的身高还长。它有着铁灰的背鳞，白色的肚皮。此刻，它徘徊在一二十米外，不再近前，不停地告诉姜灵它『痛苦不适，很久很久，水里冷了又暖、暖了又冷，冷了又暖、暖了又冷……』。它还告诉姜灵，它『害怕、担忧』。 　　痛苦的原因还不知道。但毫无疑问，忧虑的对象是冬明。 　　果然是“祸害”！连大一点的鱼都知道害怕！ 　　冬明讶然看着游过来的老鲟鱼。姜灵朝冬明比了个“上去”的手势。两人慢慢上升到水面，冬明奇道：“它游过来做什么？虽然不缺食物，但我想他们不会介意晚上弄一套鲟鱼大餐。” 　　姜灵失笑：“我想看看湖底有什么，刚用精神力探察过去，它就跑过来了。你先上岸吧，它好像怕你。我瞧瞧它想干什么。” 　　冬明点头：“奇妙的亲和性。你小心，它一甩尾的劲道可不小。”然后便朝岸边游去。 　　姜灵应了一声“好”，重新换气，低头入水去看，发现那老鲟鱼已经摆摆尾凑到了近前两三米处。 　　『嘴里，尖东西……去掉它！』 　　姜灵哑然了，这老鲟鱼是要她动手术？ 　　鲟鱼有牙齿吗？会不会开刀开到一半，先给她来一口？ 　　一人一鱼在水下默默相对片刻，姜灵点头，握住手腕上的小镯，集中精神力去摁了一下“开关”，扁镯便变成了小刀。而鲟鱼微微不安地动了动，旋即安静下来，张开了嘴巴。 　　鲟鱼有牙齿，但很细小，不是咬伤人的利器。相比之下，倒是它们的尾巴与身体要危险得多。尾巴一甩，力重千斤；身体一撞，皮坚肉厚。尤其在水里，这两招足以让人吃大亏。 　　或许正因如此，老鲟鱼才会让姜灵把刀子伸进它嘴里。要是姜灵有恶意，临死反扑足以拉个两败俱伤？ 　　不管怎么样，姜灵觉得老鲟鱼态度诚恳、治病心切，所以还比较放心，伸手进去摸索了一小会儿，很快在左边找到了一个凸起的包包。一节拇指那么大，很凸，鼓囊囊的。表面光滑，形状不规则。 　　『去掉它……去掉它！』 　　为保正确，姜灵又摸了摸鱼嘴内对称的位置。的确，左边这个是多出来的。于是姜灵摸摸老鲟鱼的头，提醒它那会很疼。 　　『不会更疼……那时候才疼！』 　　※※※ 　　冬明站在岸上没动，看姜灵与老鲟鱼在水里卿卿我我。而后那条鱼绷紧了身体，这从它的鱼鳍鱼尾的细微动作上可以看出来。冬明盯着鱼走到岸边。但随即，老鲟鱼又放松下来，轻轻甩甩尾，蹭了一小会儿姜灵，转身游走，一个扎子去了湖底。 　　于是冬明转身拿起了外套。作战服透氧不透水，也不沾水，一上岸就干了。 　　…… 　　姜灵游到岸边时，发现冬明已经重新穿戴整齐，挽着她的大毛巾、抓着她的背包站在面前。姜灵一奇：“怎么了？” 　　冬明指了指几十米外的湖岸，又一指那儿岸上的木屋：“去那边上岸。而后进屋立即进屋。” 　　那屋子是桑拿屋、猎屋。离岸边有一小段距离，半藏在林子里，可以眺望整个湖。 　　姜灵乖乖照办。出水比下水更冷，因为身上是湿的。冬明给大毛巾的速度极快，姜灵穿鞋、冲进屋子的速度也不慢，但姜灵还是打了一个喷嚏。 　　而后姜灵惊讶地发现，屋子里已经生了火。砖砌的火塘里火焰熊熊，旁边的木凳子被烤得热乎乎，整个屋子热烘烘的只要往炉子里的石头上浇一瓢水，这就是桑拿了！ 　　姜灵忙凑过去烤火：“什么时候点的？” 　　冬明却平常：“你第一趟游过去的时候。”他去看了看火，悠然起身，指了指面湖的窗子解释：“这里可以看到整个湖。你抽筋了我再过去，也来得及。” 　　这是实话、大实话！但怎么听怎么无情……如果放在别人身上的话。不管如何，姜灵还是无言了瞬间，而后她默默回想了一下对哦，她第一次回到跳水的木台边时，扔在地上的兔子就已经不见了！ 　　冬明把姜灵的背包与大衣扔在火炉旁边的凳子上：“怎么了？” 　　姜灵失笑：“不，没什么。你很酷。”她抽出被冬明塞在背包里的毛衣、取出下面的保温壶，给自己倒了一大盖子热水，用壶里的杯子给冬明倒了一杯、推过去：“一般不是先蒸桑拿再游冬泳吗？” 　　冬明摇头：“刺激效果差很多。” 　　姜灵对自己摊摊手好吧好吧，这是训练！体术训练！ 　　※※※ 　　兔子已经被冬明扒皮、大卸八块，串在松枝上，在火边烤得差不多了。心、肝等内脏也被串烤了起来。其余的内脏没有处理，被盛在屋内的一个黑色塑料罐里。 　　姜灵把自己烤烤干，而后穿上衣服。这次冬明不用姜灵抗议，自己转过身去了。 　　而后两人琢磨姜灵生平初次担任外科医生的成果那是一只铁质鱼钩的钩尖，锈烂得很厉害。它被一种介于胶质和骨质之间的东西包裹，有点像琥珀里的虫子。 　　冬明把玩了一会儿，还是有些惊讶：“它要你割肉挖钩子？” 　　姜灵点头：“对。”又戏谑道：“它好像觉得你很危险，而我很善良。”转而看了看窗外的湖，不由感叹：“这个湖不算大，竟然有这么大的鱼。还有，这钩子是铁的，它居然也挣得断……” 　　冬明却不觉得奇怪：“河道。河道是通的。现在水位低，过不去。另外，这不是半个折断的钩子，这是个钩尖有些鱼钩上不止一个钩尖。或者同一块铁打出来，或者另外造了，再打上去。后面一种比较方便。那条鲟鱼没有一百岁，也有七八十岁了。它的健康状况不是很好。可能就是因为这个钩子。” 　　姜灵恍然：“现在的钩子都比这个好了。不过七八十年前，这儿有个渔夫用铁匠作坊里出来的老钩子，也不奇怪。”说着，姜灵已经摸出鱼子酱打开，尝了一勺；勺子自己拿着不给，罐子倒是推向冬明。 　　冬明拿起罐子看了看，瞧了一眼姜灵攥在手里不给的透明小勺：“你刚帮了一条鲟鱼。而后你吃鲟鱼鱼子。” 　　他故意的。姜灵也不在意。鱼子入口幼嫩光滑，舌头轻轻一用力就“啵、啵”破裂。微微的咸腥间，是无比的鲜美。姜灵享受完美味，才道：“我还在用塑料勺子吃呢。金银勺子才好。我这是暴殄天物哦！” 　　冬明随手捡了根柴枝，剥了树皮、撕下一小片长木条来，当做勺子，挖了几颗鱼子酱：“不，金属勺子会让它们带上一股金属味。塑料勺子刚好。木头、牛角也不错。” 　　姜灵讶然：“瞧不出来，你是个美食家！” 　　冬明摇头：“在巴黎吃过。味道不对。换了勺子就好了。” 　　姜灵失笑：“我这是歪打正着。”而后姜灵选了一条烤枝，竖起烤兔子腿闻了闻，指指别墅方向、又指指冬明、再指指自己：“有时候我们征服，有时候我们猎杀，还有的时候，我们怜悯。这很正常。无论是谁，既然要活下去，必然得靠从别处夺来一些什么。” 　　冬明又挖了一点鱼子酱：“一直是这样。你好像没那么心软了。” 　　姜灵咬下一条兔肉，拿在手里看了看，一挥：“我本来就没心软。你看，我吃肉！一向都吃。” 　　冬明顿了片刻，旋即唇角一翘、一点头，自己也取了一根烤枝。 　　姜灵把兔肉送进嘴里吃掉，而后道：“其实，上次听了你说的事，我就觉得，地球幸运多了。但幸运是偶然，不太可能一直庇佑我们。早上路林又说，两百年是一段漫长的时间，长得我现在都不懂那意味着什么……所以我想，我最好早些对此有一点心理准备。” 　　她说得慢。所以说完的时候，冬明已经把一条兔子前腿吃得只剩骨渣了。此时他一边去挖鱼子酱，一边道：“你能明白就好。”鱼子入口片刻后，冬明又看了看姜灵：“但是，你还没打过猎吧？你连一只野鸡都没杀过。” 　　姜灵一怔，随即点头：“对。我以前没摸过枪，昨天前天才学了一点。明天出来时，我会带猎枪。” 　　冬明缓缓颔首。而后他问：“那明天我们的午饭怎么办？” 　　姜灵朝冬明挥挥勺子：“不许乌鸦嘴！” 　　冬明看了看姜灵，转开眼去，拨了拨火：“开枪的声音，会吓走附近所有的野兔。它们听觉敏锐，又很机敏。我可以追得上它们，但至少先要找到一个目标。” 　　野兔每小时七八十公里，折合一下，就是每秒二十米左右百米跑只要五秒？！奥运会记录早被甩到天边去了……姜灵甩甩头抛开这个，深深换口气，慢慢道：“你真的不是在嘲笑我吗？” 　　冬明瞅着姜灵片刻，而后他道：“好了，别生气。我会带浓缩膏。” 　　姜灵瞪了一下冬明：“你这是火上浇油！” 　　按照之前的惯例，冬明会道歉，并保证下不在犯。但这一次，他却微微笑了起来：“或许吧。不过，首先，我说的是实话，固定靶与打猎是两回事；其次，你这样看起来很精神，我觉得不错。” 　　觉得不错，所以故意！ 　　很诚恳、很真挚！姜灵囧了，而后忽然想起一件事：“那刚才下水的时候，你也是故意？” 　　冬明居然困惑了：“我不知道。那会儿还没意识到……因为以前没试过。”而后他唇角又翘了起来，直视姜灵道：“不管怎么样，虽然作战服适合行政星内所有一般地形，但平时游泳，还是脱光了最舒服。” 　　冬明是真的困惑，姜灵的直觉这么告诉她。然而说到后来，冬明又愉快雀跃了起来毫无疑问，他又在故意了！ 　　所以姜灵只剩无语问苍天！ 　　※※※ 　　来而不往非礼也！ 　　因此，片刻后…… 　　…… 　　姜灵把目光从窗外的蓝天上收回来，对冬明坏笑道：“或许明天，我该叫上俞静，再叫上埃莎她们？哦，你大概不知道，俄罗斯这儿与我那儿不一样，埃莎她们应该不会介意你裸泳。”而且她们年龄更大，不少人还是好几个孩子的妈妈，当然更加放得开。 　　冬明：“……” 第52章 野鸡王子 　　木屋四面开窗，窗子都是多层的，保暖又透明。一边是湖景，三边是林景。两人吃完了午餐，又静静享受了一会儿风景和余火，才动身回去冬明可以呆到晚上，但姜灵需要去等狩猎结果了。 　　姜灵留意到，冬明快出林子时，又戴上了“墨镜”。 　　雪地车到了别墅前，开向操场。这一次冬明没像逮兔子那会儿一样直接跳。他在离操场挺远的地方便示意姜灵停下，而后他下车、对姜灵道：“你想请俞小姐就请吧。但是埃莎她们是在工作，你还是不要打扰她们了。” 　　姜灵慢了一拍才明白冬明这些话是在说什么，顿时暗中狂笑。她不想让冬明窘迫，于是强忍着，抿着唇缓缓点点头，紧闭着嘴不敢说话开口肯定就是笑声！ 　　冬明理了一下外套领子，把它竖起来，挡住了半张脸，跟姜灵道别：“回见。” 　　姜灵忍得辛苦，还是不敢开口，只好瞅着冬明，对他摆摆手。 　　冬明转身朝操场那边走去，瞧着与平时没什么两样。但很不幸，这儿除了通车到别墅的路，其它地方都是荒野。冬明抄的近路，野地有起伏，他走出二三十米后，也不知踩到了什么土疙瘩，居然微微歪了一下。 　　姜灵顿时不行了，一撑车把低头闷声发笑。因为这么近冬明听得到，姜灵还是想忍，偏偏抗不住，憋得自己脸都涨红了。而后姜灵眼角瞄到人影一晃，转头一看，发现冬明已经不见这令姜灵乐坏了，终于东倒西歪！ 　　…… 　　冬明走得潇洒，两手空空。剩下姜灵背起包，拿起小货箱里一大堆东西，一溜儿小跑，跑进厨房。 　　东西包括野兔的皮、盛着部分内脏的塑料桶，以及骨头与空罐子。当然，还有那个透明的冰激淋塑料小勺。这些东西不能留在湖边的木屋里，也不能扔在林子或湖泊里。骨头、罐子与小勺可以扔掉，但皮与内脏，姜灵不知道怎么办，所以打算交由这儿的人处理。他们以前应该遇到过类似情况。 　　因此，姜灵直奔厨房。 　　埃莎是女仆总领班，在他们抵达时，帮他们一行人将住处安排妥当，眼下当然不在姜灵他们这幢别墅的厨房里。倒是早上给姜灵拿透明小勺的女仆在。姜灵见了她，松了口气：“点心公主，我们在林子里烤了只兔子，还剩下这些东西，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女仆笑了：“您放心，交给我吧。” 　　按礼貌，姜灵他们称呼女仆时，要用姓氏，最好加个小姐或女士之类。这不像鲍里斯给姜灵自我介绍那会儿鲍里斯是因为亚历山大与姜灵亲近，所以才与姜灵直呼名字。 　　但偏偏这位女仆的姓，发音比较饶舌。对老王与跟着周信光来的两个人而言，尤其困难。又因为她本职是茶点班女仆，负责早餐与茶点，结果周信光一个玩笑，她爽朗一笑一点头，这幢别墅里七个人，跟着都称她为“点心公主”。 　　姜灵把该扔的扔进垃圾桶，那边点心公主拿起兔皮看了看：“秋冬的皮比较好。您想完整地保留它做个纪念吗？或者如果您愿意，我们可以把它制成一顶帽子。您觉得怎么样？” 　　姜灵当即同意：“做帽子吧，这不是我打的。哦，您们真是太好了！太厉害了！” 　　把一个十一级体术的家伙吓成那个样子！ 　　点心公主不太明白姜灵为什么突然如此大发感慨，但不管怎么样，这显然是夸奖，于是她也笑了，掂起围裙裙摆、微微一蹲，同样戏剧化地来了一个屈膝礼。 　　※※※ 　　姜灵出来时没见赵永刚。不用问，肯定又是去操场用器械了。老王毕竟年纪大了，没那个冲劲，刚刚午睡了一觉，下楼喝茶，惬意地坐在沙发里。 　　姜灵回房间，冲澡，吹干头发，套上长裤，而后仔细选了一件毛衣。毛衣是白色的，粗粗的棒针，竖条菱形花纹，不像猎装里穿的那件一般紧身。虽然有高领，但高领是圆形，宽松而舒适。 　　要知道晚餐肯定是在室内，没准又有争锋相对。姜灵当然要让自己看上去轻松一点、不引人注意一点这样省事。所以，没有勒紧的领子，也没有“V”领的成熟性感，更没有裸肩。 　　…… 　　三点多的时候，姜灵到了路林的别墅里。路林刚开始享用下午茶。姜灵冬泳时间花得多，午饭吃得晚，此时并不饿，所以陪路林喝了一点东西，便起身赏玩那些刀剑，同时在心里纠结。 　　透过客厅的落地窗，可以看到太阳慢慢西斜、渐渐落向远山。 　　姜灵将一把风格华美的弯刀，归入鞘内、放回架上，而后她转身望向远处的森林，不知第几次祈祷周信光能够赢得这场赌猎因为姜灵是个正常人，而正常人总是希望自己交好的人好运，不会为俯视轻视自己、或是做壁上观的人祈祷。 　　所以单纯从感情上来说，姜灵希望亚历山大、鲍里斯，或者周信光是胜利者。这其中，姜灵自然比较看好前两者。而从理智上来说，姜灵认为，自己应该希望中国人赢。 　　于是…… 　　感情与理智一交集，就只剩下周信光小朋友这唯一的选择。 　　…… 　　姜灵一直觉得犬夜叉很酷，于是她先随意瞧了瞧几把日本刀，而后才端起了乾隆皇帝的天字号腰刀，慢慢琢磨。 　　这把刀的刀鞘，是贴金桃皮。刀柄、刀镡、鞘口、鞘尾，以及刀鞘中部的提梁部分，均是铁制鎏金，镂空浮雕花卉装饰，并镶嵌了东珠、绿松石、珊瑚等。刀根吞口处乃一条五爪金龙的龙口，刀背更横卧一条金龙。金龙栩栩如生，工艺豪华精美，气势宏伟超凡。 　　浮雕有可以活动的部分。所以佩刀行走时，金属构建互相碰撞，会发出清洌的声响，威武冷肃。 　　姜灵将这把刀观赏了一遍，并没抽刀出鞘，又望向窗外远处的森林。 　　路林闲闲道：“您在担心吗？他们没什么危险。” 　　姜灵无言地瞅向路林老奶奶，你又开始逗小孩了！ 　　路林忽然莞尔，而后她放过了姜灵，换了个话题道：“别光看不试。”因为她说了这句话，旁边的夜空蓝便取了一个小木桌来。小木桌低矮而粗糙，像是刚钉的，这令人觉得它坏了也不是那么可惜，还可以当柴嘛！ 　　而后夜空蓝又往上放了一叠寸厚的木板，足有十块，叠得整整齐齐，用细线箍住了两端。 　　…… 　　收藏刀剑，拍卖价倒在其次，重要的是品质、是锋利、是背后的文化与历史，是那一抹凝练得优雅的暴力。这收藏的过程，除了融汇了杀气、情趣、威势与财富等等，但最重要的，是手中稳握的力量感。 　　姜灵第一次尝试这种事，多少有点紧张，缓缓拔出刀来。 　　而路林悠然呷了一口茶：“一把刀，您一旦拿起它，就必须控制它。控制它，它即是力量。否则，它就是危险。所以，您必须比它更强大。”她并没看姜灵，边说边自顾自观赏着点心塔，拣了个小饼干：“换而言之，您的心灵，必须比您拥有的力量，更为强大。” 　　姜灵静静听着。此时此刻，姜灵又一次忘记了外交辞令之类的东西。她由衷道：“您做到了。” 　　但路林不这么认为。她享受了一下饼干的香气，道：“现在言之过早。在两百年后，这会成为事实。” 　　姜灵怔愣，旋即缓缓点头就像路林所说，如果运气好的话，前面的路还很长，所以要注意对刀的保养。这不仅包括训练、学习与休息，与也包括每时每刻、长年不辍的自省。 　　此时刀已经出鞘。姜灵对这种冷兵器的掌握，不像路林那么娴熟，那么如臂使指。所以，姜灵没有一挥而下。她把鞘搁到一边，先握刀悬停在木板上方、比好了位置，而后笔直抬高，这才发力斩下。 　　木板应声而裂，一、二、三、四、五，刀在第五块木头里卡住了。 　　路林掂起了一角手指大的三明治：“您没出全力。您怕弄坏它。其实断了也没什么。好吧，我知道它是古董……您在练体术？以三四级体术而言，您的手挺稳。” 　　姜灵点头承认：“是的，我有一点担心。我在向体术四级努力。至于手稳，没做测试。应该是无器械计划的关系。” 　　路林随意道：“那个对控制力与毅力很好，但缺乏对抗性与紧迫性。” 　　这评价跟亚勒的一模一样！ 　　或许只是常识……但考虑到亚勒那声漏出来的直呼，也很可能不是。所以姜灵又一次点头的同时，心里冒起了八卦，忍不住就四下略略一看，却没发现亚勒的身影。 　　路林不解地看了看姜灵，然后她的表情促狭起来。 　　姜灵无辜地眨巴了一下眼，把刀归入鞘中、放回刀架上。 　　刚好门口的夜空蓝报告：“他们回来了。”路林就丢开了没问。 　　※※※ 　　姜灵跟路林走出客厅，在别墅前眺望归来者。 　　最先回来的是徐伯厚他们。姜灵非常高兴地发现他们都在一块儿。但是…… 　　咦？少了周信光？！ 　　他们脸色有的好、有的还好、有的不好。姜灵看不出来，一时间也顾不得瞧他们打了什么，连忙过去找人问。 　　本来，姜灵想问俞静，她们两个女的，又都是精神力，自然比较亲近点。至于试探冬明那次，那个一笔归一笔，何况也不能怪俞静。姜灵其实还很佩服俞静这要换她，早爆了！所以姜灵从不在俞静前提起冬明，以免勾起俞静的不快；她跟冬明说什么喊俞静一起来，纯粹只是个玩笑。 　　但俞静不知为何脸色黑得像锅底，连带俞骥也板着脸。姜灵只好转个方向，找徐伯厚。 　　徐伯厚听了，微微一笑：“他就在后面一点，没事。” 　　于是姜灵放心了，点头谢过，也没再问别的什么。 　　周信光果然就在后面。他是牵着马、走回来的他身后的那匹马……几乎被野鸡那绚烂的长长尾羽淹没！ 　　路林见状莞尔，旋即失笑，转而成了哈哈大笑：“瞧哈，我们的‘野鸡王子’回来了！” 　　…… 　　姜灵眨巴着眼，两手捂住了嘴天啊，不是吧……这、这应该和她早上说的那句“祝你最最好运”没关系吧……难道林语者还兼职当巫婆？还搞预言？肯定不是！绝对不是！ 　　周信光被笑得十分懊恼，偏偏又不能向路林抗议。此时跟他来的三人也在外面等，见他完好就放心了，上前去接手。周信光与他们说了短短几句，把缰绳扔过去，走到姜灵面前，沮丧道：“只好请你吃鸡翅了，没熊掌。” 　　姜灵连忙安慰他：“鸡翅也很好啊，野鸡肉补身的。”又有些担忧：“你一路走回来？扭了脚才这几天，干什么不骑马？马能驮两个人，加上那些野鸡，也不算重。” 　　周信光清了下嗓子：“扭伤敷了药，基本上已经好了啦。不过跟不上他们，所以我和他们分开了，没跟着往林子里去。我不是走回来的……刚刚在前面下的马。” 　　姜灵明白了这家伙是不愿意被人看到他被淹没在野鸡羽毛里！姜灵又能说什么，忍笑点点头。 　　周信光看看姜灵，一摆手，破罐子破摔道：“哎，你想笑就笑吧！” 　　这时徐伯厚走过来，也是哭笑不得：“你怎么找到的，这么多野鸡？” 　　周信光抓狂：“你问我、我问谁去？！你们进去以后，我也不好一个人往深处走，就在拴马的地方溜达。后来想找个有青草的地方，让飓风吃点新鲜的……所以就朝山沟下面去。结果没走多远就惊起一群，有五六只。可惜我只打中一只。然后一路过去，不一会就一群，没几步又一群，都是这个！兔子也看见了几个，但那个不好打，我只打中了一只。” 　　原来是为了讨好他那匹马、结果误打误撞！ 　　到了这个季节，气温下降，山沟低处，两边有挡风的，会比较暖和。所以那儿小猎物自然就多。 　　于是姜灵放心了。 　　而徐伯厚哑然失笑，拍拍周信光：“你运气可真好！” 　　周信光惋惜道：“我们要是没分开就好了。凭你们的枪法，肯定比我打得多。” 　　徐伯厚听了这话，也无言了片刻，而后倒是实事求是地说了一句：“要是没分开，也不会走那边。” 第53章 冯刚 　　林子里地形所限，有些地方，得下马牵着走，甚至马匹过不去。周信光只是扭伤没好全，跟不上大队速度，所以把猎犬交给徐伯厚、自己没一起进林子深处。 　　明白了情况，姜灵就放心了，于是她先去数了数周信光的猎物。兔子一只，公的，看着好像还挺年轻。野鸡足足十一只！其中公的占了多数，也有母的。 　　不过野鸡这种小猎物繁殖很快，而且它们抱窝在春夏，不是现在这个季节。所以母的打几只也没问题。不像熊。要知道狩猎许可，或者说“熊票”，基本上…… 　　都是发给公熊的。 　　这是因为公熊体格更大，同样一张熊票，有经验的猎熊人，往往更喜欢选择公熊，以彰显胆魄、体力与技巧。 　　另外，小棕熊由母熊独自带大，公熊并不会出力；而母熊的哺乳期长达三至五年，结果公熊到了季节，为了交配，往往会愤怒地拍死小熊。因此，有一种说法，那就是打死一头公熊，相当于拯救了一只小熊…… 　　拯救小熊或许只是个蹩脚的玩笑，但地球上共有二十万头棕熊，其中十二万头在俄罗斯。这一数量并不包括北极熊、亚洲黑熊即狗熊等等。所以，在这儿，可以猎熊。所以，在这里，只要控制好允许狩猎的季节、地区与数量，十二万棕熊与猎熊活动，会一直并存下去。 　　…… 　　在马厩前的空地上，猎狗被饲养者带回狗舍去，猎物被卸下。飓风背上重新空了，马鞍也被卸下，而后被牵进它的马舍里。周信光跟了进去，向安东要了几根胡萝卜与一小把盐，亲手喂飓风吃。 　　姜灵把地上的野鸡数过了一遍，又倒过来数了一遍，走进马厩，摸摸甜饼打招呼，从周信光那儿顺了根胡萝卜给甜饼，跟周信光赞叹：“你居然一口气碰上了十一窝！” 　　周信光笑了：“前两次碰到就打了一只而已。再后来几次，我就能打两只了，动作快一点就行了。” 　　姜灵点点头：“你的枪法进步好快！” 　　周信光耸耸肩：“我学了好几个月了，移动靶打了不知多少了。可惜近视，再怎么练，与冯刚他们也不能比。” 　　冯刚是冯勇的弟弟，年龄姜灵不清楚，但在这群人里比较面嫩，与周信光差不了几岁。姜灵微讶：“你戴着隐形？” 　　周信光一点头。 　　姜灵想起自己之前也近视，心里不由美美地偷乐；转而看看周信光，又冒出了一点吃独食的不好意思。但若要分享，代价对姜灵而言太可怕。人都以自保的本能而立足，否则也不会有正当防为。所以姜灵只是不好意思而已，并不愧疚；她暗暗记下，以备以后若有机会就做点什么。而后姜灵岔开了话题，夸了几句飓风，拍拍甜饼，去看徐伯厚那边的猎物。 　　徐伯厚正与王立远他们几个说话。王立远他们那种态度在那儿摆着，姜灵兴致顿减，也就不曾走近去问，隔着一小段距离便站住了，自己一样样看。 　　除了一只野鸡，四只兔子，姜灵还认出了一只猞猁，一头公野鹿，两只狐狸。另外几样，体型比鹿与猞猁都要小，姜灵并不能确认是什么。所以姜灵眨巴了下眼，盯着鹿角出神了……他们这次既然抱团了，主枪手只有冯刚一个，那这些猎物，应该九成是他一个人打下来的，赢个比赛，够了吧？ 　　除非…… 　　姜灵记得亚历山大、鲍里斯、铃木宽治他们三个出去时，带的清一色狙击猎枪与散弹枪的覆盖面大、射程短不同，狙击步枪子弹出了膛也不会炸，没打中那就别想擦到边，但射程远、穿透力强，是专打熊虎等大型猛兽的。 　　此时俞骥走过来，闲话道：“你等了一天，心急了吧？” 　　姜灵笑了笑点点头，也不隐瞒自己干了什么：“下午开始急的。早上我冬泳去了。一下冷水，那可什么念头都没了，只记得往前游。”又指了指其中一样猎物：“那是什么？小鹿？” 　　俞骥正失笑，看了一眼，道：“狍子。就是矮鹿。”他也不等姜灵再问，一样样数过来：“野鸡兔子就不说了。那是西伯利亚猞猁。那是野鹿，公的。那是……” 　　他的声音截然而止，旋即慢慢皱起眉头、望向姜灵身后。 　　姜灵随之转头看去，发现夕阳下，亚历山大、鲍里斯，与铃木宽治正回来。他们的影子在马后拉得老长，几乎笼罩了他们的收获那是一头棕熊，姜灵不擅目估重量，只知道个儿不小，瞧着比四个亚历山大堆在一起还大。它被搁在木筏上，由马匹拖回来。 　　木筏用新鲜树枝与军用打包带扎成。那些树枝令姜灵想起了鲍里斯的话。当时姜灵好奇他用猎刀杀过什么，但鲍里斯却笑了：“打猎当然用枪，猎刀干点儿杂活。要是到了用猎刀的地步，那可就麻烦了。” 　　木筏上还有几只小猎物，不过此时没人会去看它们。周信光略扶着木墙、慢慢走出马厩，他今天打了一路野鸡，活动量不小，脚上又不对了；而后他一看那边，也怔住了，哑然了片刻，无奈了：“天那……他们又是一头熊！” 　　姜灵轻声问：“上次在贝加尔湖也是？”不待周信光回答，又低声道：“他们人少，猎狗每人只带一条，还怎么分开？不能驱赶、围猎，那就只有猎熊，才有赢的可能。” 　　…… 　　从数量上来说，周信光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从重量上说，谁是第一还要掂一掂。但若是从份量上说，无疑是亚历山大他们。三个人、三支枪、三匹马、三条狗，即使体术五级，以这样的人数，要搞定一头棕熊，也绝不是什么轻松的事。这需要勇气，需要狩猎的经验，需要镇定与应变，还需要一手好枪法。 　　狩猎许可早就准备好了，每人一头也没问题。但猎到的熊，只有这么一头。 　　他们三人到了近前时，最后一段路没有骑马，而是提前下马、牵着马走过来这是出于对路林的尊重。 　　而路林缓缓鼓了几下掌，欣然道：“亚历山大，您的猎物，比上次那头还大。” 　　亚历山大一点头：“是比上次的还大。”又摇摇头：“不过阁下，它不是我的，它是铃木的战利品。” 　　路林微讶道：“哦？您没打中它？”又问鲍里斯：“您也没？” 　　姜灵无言了。毫无疑问，路林又开始逗小孩！ 　　亚历山大回避了这个问题：“铃木开了第一枪。按照俄罗斯习俗，猎熊最大的荣光，属于他。因为那是最危险的部分熊会追着开第一枪的人，一直到倒下。” 　　路林笑了，转向铃木宽治：“那么，今晚让我们为您干杯！” 　　铃木宽治欠身道：“无比荣幸，阁下。” 　　这就是铃木宽治赢了的意思。姜灵意外，不由困惑。 　　周信光见状，附耳过去，轻声对姜灵道：“上次在他们也一块儿。但那回赢的人是亚历山大。” 　　姜灵一听便明白了。盟友之间，利益是不会独占的，肯定要均沾。不过这个“均”是以实力而均，不是说单纯的平均分。她用更轻的声音问周信光：“你们没找到大家伙？不是说已经看准了地方吗？” 　　徐伯厚恭喜了铃木宽治。另外几人有恭喜的，也有不恭喜的。此时路林先回别墅了，大家也都三三两两散去，先要回各自住的地方清洗换装，而后再去晚餐。周信光瞟了徐伯厚他们一眼，声音居然比姜灵的又再低了几分：“找到了，但没围住。” 　　姜灵一扫那边几人的神色，心里就有数了是俞静。怪不得他们兄妹俩刚回来时，脸色那么不好！ 　　…… 　　跟着周信光来的人，见他好好的，之前便帮着把一堆猎物送去厨房里了。结果丢下周信光一个轻伤伤员。姜灵祝贺过铃木宽治，一回头正好看到周信光走了几步，在那儿叉着腰呲牙，便想扶周信光。但周信光拒绝。姜灵也就没再说什么。 　　安东从马厩里出来，刚好看到，顿时哈哈大笑。姜灵倒没什么，男人的自尊嘛，很好理解。周信光却被笑得有点脸红。幸好安东不但笑了一通，还替他们解决了这个问题他牵过铃木宽治那匹还没卸鞍的马，让周信光骑回别墅。 　　于是姜灵就与周信光一同回了趟他们住的别墅，在门口从周信光手里接过缰绳，转而回马厩。姜灵看看那马喘气粗，也是累了，就没骑，缓缓牵着送过去安东正忙那，十二匹马出去了一天，这会儿都要清洁、喂水、喂食，他哪儿有空跟着周信光跑？！ 　　这样一耽搁，姜灵去路林的客厅里时，已经是十几分钟之后了，好几个人已经在了。徐伯厚与王立远他们在看刀。拿破仑的镶金佩刀、乾隆的天字号腰刀，毫无疑问受到了比较多的关注。唐刀与中国剑也很热销。还有什么大马士革刀，马来克力士，尼泊尔弯刀……一把把都令这些人眼睛发亮。 　　姜灵见了这一幕，暗暗决定，绝不能让他们知道，她姜灵放弃了这些名刀名剑，要了一把水果刀。 　　当然，姜灵没改变看法，她依旧觉得，亚勒应变的主意，是很好很合适的。问题在于，他们这几个人与姜灵不同他们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就从不用担心一把好刀在家里会没地方放。所以他们之中，只怕没人会想到姜灵的难处。 　　这样子，一旦让他们知道，又要添麻烦。 　　俞静也取了把刀在看，但并没有与他们一起，只是独自在旁。俞骥不知为什么还没来，因此俞静只是一个人。连之前向俞静献殷勤的陶阳，这会儿都没过来安慰俞静，而是正与另一个叫曾自强的，热烈讨论一把刃光隐隐发蓝的剑。 　　姜灵目光左右一扫，毫不迟疑地朝俞静走了过去，道：“这把刀不错。” 　　俞静看看姜灵，勾起了一个微笑。她点点头，放下手上的，又取了另外一把：“其实，我觉得这把更漂亮。” 　　姜灵仔细打量两把刀：“我看看。” 　　但不巧的是，此时冯刚也到了。客厅的门口离姜灵与俞静这边较近，冯刚进来，正好听到两人的对话，冷哼了一声：“剖腹的刀！”就朝徐伯厚那边走过去。 　　俞静一下子抓紧了刀鞘。姜灵怒了。 第54章 熊掌与体术四级 　　冯刚也是对姜灵态度排斥的人。那三人除了王立远与他，还有一个正是陶阳。他们自有他们的圈子，这很正常。姜灵无意讨好他们，所以几天来，一直回避他们、谦让他们。 　　但是避让并不意味着别人欺负到头上了，姜灵也不会反击。因此这一次，姜灵当即便转头直视冯刚：“您慢点儿走，先睁大眼睛看个清楚剖腹的是肋差，这些是太刀与打刀。” 　　冯刚一噎，恼了，顿步瞪了姜灵与俞静一眼，低声道：“反正是小日本的刀，一堆垃圾，有什么好看的？！” 　　俞静盯着刀鞘上的花纹没说话。姜灵冷笑一声，声音也压得低沉：“汉朝、唐朝的时候，与您差不多岁数的日本人，对我们的单刃直刀，可不像您这么‘了解深刻’所以才有他们后来这些武士刀！” 　　冯刚脸都涨红了：“哟，就您懂了？！连打个猎都不敢去，去了的尽帮倒忙……这都什么事……娘儿们！” 　　姜灵反而平静下来了：“的确，我们不懂刀，我们不会打猎，甚至只打过固定靶。不像您，从小子弹管够。更不像您，输了随手就能找到个出气筒。爷儿们！” 　　…… 　　姜灵说这话不是没来由的。俞静骑马比姜灵娴熟多了，但她同样不会打猎。上次在贝尔加湖湖畔，俞静就没去。那会儿冯勇、周信明还在，另外还有几个，一共二十来个人，其中体术五级的就有三个。他们当时自己先给分成了两拨还是三拨？姜灵不清楚，也不好特地打听。反正那次根本没在乎少俞静一个。 　　但这回不一样，人手少，体术五级的也全出局了。是徐伯厚他们觉得多一支枪、一条狗也好，才建议姜灵与俞静一同去。 　　对此，姜灵坚决婉拒她骑马、摸枪的时间加起来不到一个下午，旅游性的狩猎还好，有人负责赶猎物，猎手只是站着开枪轰活靶子。但这种高强度的打猎，根本胜任不了！更重要的是，姜灵并没有那么信任他们，信任到性命相托的地步。万一出危险，他们第一反应是会顾着猎物还是顾着她……嘿，有前车之鉴摆在那儿，姜灵还真不敢说！ 　　他们与姜灵不熟，就没多提。但他们跟俞静熟，因此劝了好几次。俞静也是自觉帮不上忙，因此迟疑。但后来连俞骥也劝俞静一起去，因为俞静至少骑马没问题。这样子，俞静才会点头的。 　　所以这事，令姜灵想起莫泊桑笔下的羊脂球，令姜灵出离愤怒。 　　※※※ 　　徐伯厚见势不对，就已经忙忙走过来，此时终于隔开两边：“都少说两句吧。走了，该去餐厅了。”另一个叫龚志坚的也一同过来，徐伯厚拦人时，他便搭上冯刚的肩，用力按了按，把冯刚带走了。 　　冯刚临走还丢下一声冷哼。姜灵淡淡看了一眼徐伯厚，一个字也没说早一点哪儿去了？！排挤一个自己人，很好玩、很容易、很有成就感是不是？！ 　　姜灵不会在琪雅人面前斥退贺晓曦，虽然她知道贺晓曦另有目的。所以姜灵对徐伯厚他们深感恼火……尽管之前随员里那几个老猎手没日没夜地出动、辛苦寻得踪迹的棕熊，最后因为俞静没能围住、猎到，但他们也不该这样做！ 　　…… 　　刚开席时，冯刚依旧有些气恼，绷着脸。但俞静明显铁了心，不理他们，连看都不看一眼。而姜灵对这些事，已经不再放在心上。何况说起来，冯刚这年龄，也只是个大男孩，一点小摩擦而已，连分歧都算不上。因此姜灵坐下来时，就已经丢来了。 　　总得来说，这一顿晚餐还挺平静。因为凉菜与开胃汤之后，厨房端上来的野味里，开头一道就是烤野鸡。那野鸡切成块又拼回整只，长长的尾羽被处理干净了，与胡萝卜、椰菜、莴苣等，铺装在盘子里当装饰。 　　结果路林一看，顿时又想起“野鸡王子”来了，欣然提议为周信光干杯；而后接下来的用餐时间内，她目光一经过周信光那边，或多或少，就会有笑意。 　　这令周信光又懊恼又窘迫。不过路林逗他们这些“小孩”时，最乐意瞧的，无疑就是小孩的窘态。这一次也不知是怎么了，周信光越窘，路林越不肯放过他。 　　新鲜熊掌不是干货，不需要发上三天三夜。这回徐伯厚带了一位大厨过来，所以野鸡之后又一道中式烹饪的扒熊掌上来。扒熊掌上来时，周信光窘到了极点，反而放开了，大咧咧承认了“野鸡王子”的头衔。于是路林朝他举杯一致意，终于放过了他。 　　与此同时，上来的还有一盘酸肠。亚历山大与鲍里斯根本没碰熊掌，直接取的酸肠。 　　姜灵自然试了一小块熊掌。结果姜灵觉得味道像肥肉，又像猪蹄，肥腻，胶质很多。鲜是鲜，但姜灵尝得出来，那是高汤、干贝等辅加料的味道，不是熊掌本身的味道。至于其它几味辅料，姜灵就不熟悉了。 　　既然如此，做什么不直接喝高汤、吃干贝？这就是熊掌？味道不过如此嘛，还传得好像什么一样……就这肉质，单个儿煮，别加高汤等物，姜灵打赌，还不如猪蹄呢！ 　　至于滋补？猪蹄和高汤也很滋补的啊。 　　于是姜灵困惑了，她不解地看了看耳闻良久、今日终于一见、味道却也就是如此的熊掌，转而去尝酸肠了。 　　周信光坐在姜灵身边，也尝了一小块熊掌：“还是像肥肉，就是鲜了点。” 　　姜灵好奇：“还是？怎么说？” 　　周信光轻声解释：“上次做得不好吃，好像炖肥肉一样。亚历山大说他们这儿不爱吃这个，大概厨子不会做。所以这回，特地带了厨子过来，结果味道也就这样了……还是我妈妈做的红烧猪手好吃。”他看看姜灵的盘子里，示意身后的女仆给他也来上一点酸肠。 　　姜灵莞尔：“猪手是很好吃啦，红烧我喜欢，炖鸡毛菜我也喜欢，炖蘑菇黄花菜也很好。”而后她咬了一口热腾腾的酸肠这个也不清淡，不过是本身的味道，用了些香料植物提吊起来，别有风格，对又练体术又冬泳的姜灵来说，很有魅力。 　　至于熊掌光环褪去的遗憾，姜灵当即就抛开了。 　　※※※ 　　由于周信光没有赢，这一晚姜灵的心情不算好。但亚历山大他们实力在那儿摆着，姜灵并不惊讶意外，所以也就没有大感失落。不过，陪着周信光一起慢慢走回他们几个住的别墅后，姜灵就高兴了起来。 　　因为赵永刚站在客厅里，被老王一个劲打趣。旁边三人也在，一个瞧着很高兴，另两个没笑得那么厉害，但至少很容易就看得出来，他们心情一点儿也不坏。 　　姜灵忙去打量赵永刚。按之前几天的经验，一个下午训练下来，赵永刚也会显累。但此时，他却精神振奋、一整个儿乐歪歪的样子。姜灵想起亚勒的话与冬明的锐气，顿时就猜到了，不由也笑了起来。 　　老王见他们回来，扬起一张纸，纸上是手抄的数据：“四级，四级哈！都来看看，嘿！” 　　赵永刚扑过去夺回纸、折几折收起来，半真半假道：“这跟小姑娘的三围一样，可不能到处嚷嚷。对吧，姜灵？” 　　姜灵正笑得直摇头，一听赵永刚这话，连忙改成点头。 　　周信光讶然：“这才几天？你用器械才一周吧，就升了！” 　　赵永刚好笑：“怎么可能，训练方法在网上出来那会儿，我就开始练了！”对姜灵道：“那会儿我还不认识你那！” 　　加入银河联盟不久，互联网上就出现了公开的体术训练方法，一到五级。但这方法，自然与姜灵所用的基素营，远远不能比。因为后者是量身打造，前者只是一个概括的纲要，具体项目要自己填充。 　　比如，纲要上说“加强耐力”，那么这个耐力怎么练、怎么加强？是长跑、是游泳、是负重越野，还是其它？什么程度、什么负担，算是加强？哪个安全、哪个危险、哪个效率高？综合评价，对于具体某个人或者某批人，哪种最合适？ 　　这一些，全是空白。就要靠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所以看着提纲，就能给自己排训练计划的，也只有赵永刚他们这样的专业人士，才能做到。 　　…… 　　姜灵知道，所以姜灵由衷钦佩，点点头又点点头，乐得两个酒窝冒呀冒，太高兴，一时间竟然找不出话来夸。 　　周信光赞叹：“下了好大的功夫！” 　　赵永刚今晚被夸得多了，有点儿不好意思：“哪儿啊，我这叫笨鸟先飞！” 　　老王已经打开冰箱拿出了一堆啤酒，又招呼厨房那边摆上晚餐：“来来来，正等你们两个回来那。晚饭就算了，每人干一杯！不许说吃饱了！谁也不许说！” 　　姜灵失笑，她还留着两份饱，当即应了，拿了一听啤酒开了，帮老王把杯子倒满。 　　周信光高兴坏了，对布置餐桌的女仆道：“点心公主，和我们一起来干一杯吧？” 　　结果女仆笑了，端着带盖的大盘子，盈盈微蹲，给他来了个屈膝礼：“好的，我们亲爱的野鸡王子。” 　　老王问了这名头的来由，一伙人都是失笑。赵永刚笑得尤其厉害。 　　周信光破罐子破摔：“笑吧笑吧笑吧……你们就笑吧！” 第55章 俞静 　　这一晚姜灵照例往家里打了电话，而后上星网高速区，学了现实中半个小时、相对时间两个小时的琪雅语。这时饭后也有一个半小时了，姜灵便结束语言课程，把余下四个小时的体术训练做完。 　　目前，姜灵的体术训练计划，是无器械与器械结合的，因为姜灵无法确定下午操场开放时，她能否有空。还好系统对这种情况，也有应对。至于训练强度，依旧是“颇高”，但时间减少到每天六个小时。一般是早上两个、晚上四个。再多的话，姜灵难以安排。 　　所以这一晚睡下时，时针已经迈过了十二点。但姜灵对此很满足了。因为之前几周，总是要到凌晨呢！ 　　…… 　　次日依旧是个好天气。一大早，亚历山大依旧出来，放他那只猎鹰，那只叫维克多的家伙。姜灵依旧在窗前喝水，看了一会儿天空里的猎手，而后练完体术。 　　练完体术姜灵心情好，蹦蹦跳跳下楼去。正好周信光坐在客厅沙发里，左脚上又重新包上了一团药，翘在那儿晾着，见姜灵如此，顿时哀怨。沙发前茶几上摆着他的早餐，周信光抓来半个黑面包、一把砸给姜灵！ 　　姜灵连忙接住面包，咬了一口：“唔，好香！谢啦。”慢慢走出门口，把周信光的哼哼丢在身后。 　　亚历山大还是旧外套厚手套。路林还没出来。有几个人在晨练。俞静坐在马厩那边的大栏杆上，俞骥倚着栏杆站在旁边。他一见姜灵，就扬起手臂使劲招招。 　　为了哄妹妹开心，居然一下子变得这么热情？！ 　　姜灵跟自己“哈”了一声，又好笑又感怀，无话可说，便走了过去。俞骥虽然算计过姜灵，但至少这会儿，她姜灵也好、俞骥也好，都希望俞静摆脱不快。所以…… 　　当然合作啦！ 　　结果等姜灵走到近前，俞骥指指姜灵的面包：“你也没吃早餐？”不等两人回答，就转身跑了：“我去拿，你们等着！” 　　俞静转头看着俞骥，目送他往他们兄妹俩住的别墅跑去。 　　姜灵也跟着看了一眼，把黑面包递到俞静面前：“先来一点？” 　　俞静点点头，从姜灵没咬过的地方，掰了一大块。她吃了几口，然后慢慢道：“那是头母熊，带着小的。他们说我不该心软。我哥没说，但我知道，他也觉得我不该。”她又咬了一点黑面包：“可其实，我是害怕。他们不信，说我找借口。” 　　姜灵直觉俞静说的是实话，便道：“我胆子比你更小。要是去了，只怕更加害怕。” 　　俞静点点头：“我一开始就不该去。”过了片刻，轻声道：“但是……你不知道，我以前看过我哥他们打猎。野鹿什么的。不忍心打，有点倒胃口，但也没害怕。可这次不一样，我特别怕。就像……在山庄里那天，和你，还有那个人……一起吃早餐那会儿。” 　　姜灵一怔：“冬明？” 　　俞静轻轻一点头，嘴唇微颤了一下：“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那熊其实没他那么凶。”脸色却是微微发白了。 　　姜灵不愿为难俞静，一直没问她为什么出手、是家里的要求还是上面的要求，所以此刻，姜灵一时间找不到话来说安慰，安慰什么呢？鼓励，鼓励她不要怕？姜灵与冬明过手时，自己也觉得冬明身上的煞气十分骇人，令人压力沉重。那时冬明的态度还很温和呢！ 　　还好此时俞骥已经提了个篮子，从别墅里出来了。他拎着东西怕颠，却又想赶得快点，于是一溜儿小步跑过来，把平时那种风度翩翩一下子给丢了个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结果这边两人都瞧见了。姜灵顿时莞尔。俞静也不由微笑了起来；她跳下栏杆，面包往嘴里一咬、两手使劲揉揉脸，揉得脸上红起来。姜灵发觉了。俞静朝姜灵眨眨眼。姜灵微一点头我答应，我保密。 　　所以，等俞骥到了她们俩面前时，俞静的脸色看上去已经瞧不出异样。 　　俞骥带了热牛奶、热咖啡过来，还有香肠与三明治，以及酸奶油、蓝莓果浆、鱼子酱。香肠各不同，每样一点。三明治也都不一样。全是一片面包对折，个子小小，有的夹着西红柿，有的夹着生菜，有的夹着黄瓜。有的鸡蛋、有的腌鱼、有的腊肉。 　　姜灵顿时无语。俞骥是把厨房里每一种东西都搜了一点吧？怕他妹妹没胃口？！人家不是咬着黑面包咬得好好的嘛？！而且这么多，都足够十个人的了！ 　　俞静又吃惊又好笑：“哥，你拿这么多干什么？” 　　俞骥低头看看篮子里，自己也觉得不对了，却嘴硬道：“哪里多了，有三个人那。”又指指晨练的那边：“再说了，还有小刘他们那。”转而寻求支持：“对吧，姜灵？” 　　姜灵唇角一翘，点点头。 　　她与俞静两个，光吃黑面包嘴里发干，见了喝的都很喜欢，取了杯子倒了。俞静要的牛奶，姜灵牛奶里掺了点咖啡。之后不大一会儿，跟着这两兄妹的四个人练完，没回别墅洗漱，也走了过来。 　　四人其中有一个叫老程的，五号晚上开始、到七号傍晚回来，两天两夜，与徐伯厚他们拨出来的另外三个经验老道的，一起在林子里找猎物踪迹，辛苦了两昼夜。但这几人都是偏心俞静的，也包括老程。所以七个人说说笑笑，气氛很好。 　　这样子，篮子里最终还是空了。而这一顿早餐下来，俞静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至少瞧上去是差不多了。 　　※※※ 　　路林这一日开始，有事要忙。是准备悼念仪式。这个与通古斯大爆炸有关。 　　通古斯大爆炸，1908年6月30日上午7点17分发生在西伯利亚通古斯河附近、贝加尔湖西北方800公里处。北纬60.55度，东经101.57度。爆炸威力估计约相当于一千到一千五百万吨的TNT炸药。 　　当天早上，在贝加尔湖西北方的当地人，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像太阳那么明亮的火球划过天空。几分钟后，一道强光照亮了整个天空。稍后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席卷四面八方，将附近六七百公里内的窗户玻璃震碎，并观察到了蘑菇云的现象。超过两千平方公里内的六千万棵树被爆炸的高温焚毁。有的倒下，有的依旧直立，只是已经死去。 　　爆炸发生后，由于其发生地俄国经过了一系列的革命、变动与战争，所以搜集整理、并流传后世的第一手资料很少。证据不足，爆炸原因大家一直只能猜测。这些猜测则各种各样，陨石、飞碟、小黑洞、反物质等等，均在其列。 　　直至如今，大爆炸才有一个确切答案的确是外星人，但不是飞碟。 　　路林他们的考察团不是幌子。事实上，考察团与路林渡假，各自有各自的重要性。只不过，两件事刚好放在一切办了而已。而考察团起初就推测通古斯大爆炸是一艘星舰造成的。因为无论是民用的还是军用的，星舰的动力系统若是爆炸，足以引起这么的破坏。 　　地球上一百年前，恰逢琪雅深陷战火。战争的残酷并不因文明的发展而减弱。当时的那场战争以行星为阵地，以基础恒星体系为要塞天险……事实上，纵观银河系历史，遇到性格刚烈的民族，鏖战而败后引爆恒星的，也不是没有先例！ 　　所以，当时处于战场一线的几个行政星，四下逃散的难民很多。就像古人为了避开战乱而迁入偏远的森林，他们往星辰间人迹罕至的角落去，希望可以找到一个“桃花源”。 　　结果“桃花源”是找到了，却不知为何发生爆炸。考察团自然要跟进这件事。若是难民，会竖个纪念碑、带回遗物等等。为表哀悼，路林如果愿意，也可以出面一下。 　　然而十月九号这天早上，调查结果被送到路林手上，确凿指出那竟然是一艘战舰！因为他们找到了遗物，包括航行记录。那是星舰爆炸前紧急弹射出去的。据此已经可以确定，那艘战舰属于琪雅。 　　那是一场打输了的战斗。该艘战舰以及其余残部成功脱离战场。但该舰的导航系统遭到损坏，失去联络与定位，在星海里迷失，颠沛流离，流浪到了这儿。 　　这样子，对手中握兵的路林而言，悼念仪式的意义一下子就不一样了。从难民上升到了烈士，从同胞变为了同僚袍泽、前辈先人。因此，这个悼念仪式，路林自然要参加。为表庄重，还需要全套仪仗。 　　军队仪仗，不是一般的展览，是一种武力展览。于是具体安排，就要与俄罗斯方面仔细商量。好在不是为了威慑地球人，是为了悼念琪雅人，琪雅方面也无意在地球电台上播放他们的仪式、以扩大影响，所以事情商谈起来容易。 　　※※※ 　　姜灵他们目送路林一行人登舰离开。这一去，需要两到四天。亚历山大作为这儿的主人，继续招呼大家玩。徐伯厚点头笑应了，冯刚闷声不吭回别墅去了。 　　对此姜灵耸耸肩什么也没说，回到别墅里打算换衣服去冬泳；一进客厅，却发现冬明坐在沙发上，带着“墨镜”，翻看一本俄语杂志。而赵永刚坐在他对面，那表情好像要去打仗一样；见姜灵进来，赵永刚长吐一口气，摆摆手出去了。 　　姜灵十分意外，又挺高兴，不由就乐了：“你没跟着走？” 第56章 人与狗 　　冬明唇角一弯，没回答，也没点头摇头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姜灵看看门口，走到沙发前往扶手上一坐，故意道：“哎，你把他怎么了？他怎么一脸苦大仇深呀？” 　　冬明一摇头：“不是我。首先，同一个人，四级比三级更为敏感，也就更加难熬。其次，他自己刚晋升，也还没有收好。两头一碰，逼在一块儿，压力就更大了。” 　　姜灵点点头，得意洋洋显摆道：“嘿，幸亏我亲和性特别好！”又奇了：“你前两天不是都排了值班吗？” 　　冬明看着姜灵得意，闻言一边把杂志合起来、放回茶几上，一边道：“不能出去玩，就工作。” 　　姜灵瞧瞧那杂志摆得端端正正、与茶几边沿垂直平行！应该是凑巧吧……肯定是！同时姜灵更奇了：“还可以这样？想休假就休、休到一半去干活，然后继续休？” 　　冬明却平常：“我不是一个人。与我一样工作内容的，不止一个。没有我，并不会出问题。目前警戒级别只是二级，所以我的首要任务是‘收起来’，其次才是值班。可以休假，为什么不休？不能休假，又离得近，就去工作。年假没用完，那慢慢休；休不完，继续攒着。” 　　姜灵无言了一下喂喂，你还是“财产”呢！怎么一点都瞧不出有什么奴隶的自觉？！而且听着比我这自己给自己老板的还自由……又好奇道：“你们的警戒级别从低到高，从一到多哦？和我们这里的相反。那年假攒着不会过期作废吗？一年有多少假？” 　　冬明一摇头：“从零到多。但零极少用。休假不会，不过要看警戒级别。情况紧张，级别高了就不好排。所以一旦攒下来了，往往就休不完。年假……休假不是按年算。行星不一样，自转、公转周期不一样。大约五分之一的时间可以休假。工作、休假，按四比一给。” 　　姜灵哇哇叫，只差没冒星星眼：“这么多？比我们这儿当老师的还多！” 　　冬明唇角又微微翘了起来：“负担不一样。职业负担越大，给假比例越高。像探索者，有三比一、二比一，甚至一比二的。而星战队，星际作战部队，平时在星舰上，休息时间可以活动的区域很有限，调整效果不好，这一点也要考虑。” 　　姜灵忽然想到一件事，又转而同情冬明他们了：“难道……你们平时没休息日？” 　　翻译器工作，冬明慢了半拍，道：“有休息时间。但不像你们这样，一周七天一个循环、周六周日双休。值勤、训练、休息，这三件事构成循环，按时间表作息。” 　　姜灵想象了一下：“听起来好辛苦，还挺枯燥。” 　　冬明顿了片刻，然后他道：“不，很轻松。”他的唇角更弯了：“比你这些天更轻松。比我在营地里时也更轻松。” 　　姜灵：“……” 　　这家伙又开始故意了！ 　　…… 　　这一天去冬泳时，姜灵履行了她所说的话、她昨天刚下定的决心她背上了猎枪。狙击猎枪。 　　枪是赵永刚校检的，消音器、瞄准镜都上全了。赵永刚给姜灵仔细介绍了一下枪的性能，半句打猎要领也没讲，只是郑重嘱咐了一句话“不可以把枪口对着人”，又扔给姜灵一大包沉甸甸的子弹多多实践比什么课程都好！而后他挥挥手赶姜灵去冬泳，自己跑去了操场。 　　姜灵还是第一次在射击场之外的地方拿枪，难免有点儿紧张。她跟在冬明后面走出别墅，开保险、上子弹，一边小心把枪口朝着地面挎在手里，一边瞅瞅赵永刚的背影，奇怪道：“器械不是搬走了吗？” 　　冬明却不奇怪：“他刚四级。” 　　“所以？” 　　“他想切磋。” 　　“……”直说想打架就好了嘛！ 　　※※※ 　　这次他们没开雪地车。因为路林及其随员一离开，一部分马匹就不必时刻准备在马厩里，可以尽情提供给留下的客人们。譬如去林子里冬泳顺带打一个小野味，那就大可以骑马。何况骑马出去噪音小，不容易吓走小猎物。 　　姜灵自然牵出了甜饼，冬明随安东牵了一匹叫红菜的。 　　红菜与甜饼一样，也是吃的，是煮红菜汤的主料。红菜汤中文翻成罗宋汤。那是因为在十月革命时，俄罗斯人带着伏特加与俄国菜，辗转流落到了上沪。他们家常吃的红菜汤，便被称为罗宋汤，是音译。 　　当然罗宋汤的口味，已经被改良，酸中带甜，肥而不腻。姜灵尝过；而正宗的俄罗斯红菜汤，姜灵这几天来也尝过了。辣中带酸，酸味比甜味更重。不适合江南的上沪，但热腾腾的一碗，很适合十月份就降温到零度的西伯利亚。 　　据说夏天凉喝也合适，但姜灵这回可试不了了。 　　…… 　　马匹好办，但还有猎犬的问题。 　　半人高的砖砌墙、上方用铁杆拦起来的狗栏里，圈养着一大群猎犬。看到有人背着枪走过来，它们都兴奋起来了，凑到栏杆前，嗅动鼻子，汪汪乱吠！ 　　姜灵从没带猎犬出去过，比骑马还生疏，完全不会驾驭，所以她见状顿时讶然，奇了：“它们知道我们要去打猎？”又转而问冬明：“你会放狗吗？” 　　冬明不感兴趣，本来站得有些远，闻言才走上前看了看：“你背着枪，它们见得多了，认识也不奇怪。我看看。” 　　结果他说着话刚走到铁栏前，那群猎犬都伏低身、耸起颈毛、呜呜低吼起来。姜灵一怔，冬明又慢慢向前走了两步。猎犬缓缓后退，退开两米左右，自觉自动散成扇形，对冬明搞了个包抄，为首的几头都是最强壮的！ 　　养狗人去一旁的屋子里拿了狗栏钥匙，刚刚出来，见状惊讶得长大了嘴巴。 　　姜灵连忙对养狗人道：“我们不带狗了。”示意冬明走开，边走边对冬明摊摊手无奈道：“不用试了，我打赌你放狗肯定没问题。你看，你比熊还可怕。” 　　冬明看看姜灵：“你为什么要带上狗？” 　　姜灵摊摊手：“我没试过。不过听亚历山大他们说，是用来找到猎物的踪迹，而后叼回打中的。因为有林子、有灌木，野兔什么藏在哪儿，人看不到的。还有打中打伤的猎物钻去了哪儿、死在了哪儿，人也找不到。但是它们嗅得到。” 　　冬明一点头，朝马厩走过去。“走吧，我看得到，也找得到。” 　　甜饼与红菜被暂拴在外面栏杆上等待出发，好像也挺兴奋。发觉骑手过来，耳廓一转，哧溜溜一声。 　　姜灵无言止住了脚步，然后姜灵赶上去，笑眯眯道：“好的，反正它们眼神没你好，跑起来也没你快。” 　　“……” 　　“哎，怎么啦，我说的没错呀？错了吗？” 　　“是的，没错。” 　　“……还真猜对了？！” 　　“但我的嗅觉、听觉没它们好。” 　　“……” 第57章 刺青 　　天蓝得眩目，云白得柔软，阳光很好。眺望前方可以看到，这个季节的林子与荒野上，黑褐已经渐渐占据了主导，绿色退而居次。由于晴朗的天气总是带来回温，这一天的室外，大约有六七度，在十月份的西伯利亚，只怕是最暖和的了。 　　姜灵黑色安全帽、黑色外套、黑手套、白色马裤、黑色马靴。这一身，除了马靴，均来自于姜灵的第二次置装。考虑到算是外交，选择了永不出错的黑色与白色。虽然姜灵更喜欢那家店里米色、卡其色、浅草绿、还有浅靛色的外套与马裤。 　　至于马靴，当时姜灵没选到特别舒适的，便买了一双质量好，穿着感觉还可以的，第一次去射击场时就换上了，以求多踩几下、把鞋踩得更柔软。否则出行时活动量大，就会伤脚。 　　而参加狩猎的那些人，骑马外出、看完地形，也进了射击场。临阵自然要磨枪。结果姜灵就那么亮相了休闲服加马靴；牛仔裤放下来，遮掉了靴筒。 　　姜灵并不在意，徐伯厚他们发觉了，但没问，尽管他们觉得奇怪。其中譬如徐伯厚与俞骥，连多看一眼都不会。因为他们自小所受的传统熏陶、后来接受的教育，都告诉他们，那样是不礼貌的。 　　冯刚倒是要直率许多。但他对姜灵的态度在那儿摆着，当然只作没看见。 　　然而亚历山大与鲍里斯不同。他们两个觉得奇怪，鲍里斯看看又看看，亚历山大直接就问了出来：“嘿，姜灵，你这么喜欢你的新靴子？那你为什么把它藏在牛仔裤下面？” 　　姜灵不认为这有什么需要隐瞒的：“你猜对了，我简直爱死它了，睡觉都舍不得脱呢顺便把它踩一踩。” 　　结果亚历山大一听，当即就摇头：“打猎别的都没什么要紧，但你必须有一双舒适的靴子。你看，马不是必要的，猎犬、猎鹰和枪，有一样就行了，都没有下下陷阱也够了，可若是靴子不好，你就寸步难行。所以，必须有！哦……这季节，还得要一件好外套。” 　　而鲍里斯扬了扬他的脚，那上面是一双旧靴子：“要舒服，要结实。你第一次打猎？” 　　是啊，第一次打猎。姜灵无辜点头。 　　就这样，姜灵接受了亚历山大与鲍里斯的好意，由他们一贯的制靴师，上门服务，定做了两双靴子。为此量了一大堆尺寸，包括脚长、脚宽、脚弓高、踝关节、小腿肚、小腿上围的周长，以及小腿长度。 　　两双靴子，一双是马靴。为求轻便柔软，用了羊皮。薄鞋底，俄式的低脚踝缝合线。另一双是猎靴。要求结实牢固，因而用的牛皮。这双靴的靴底也更厚一些，如果需要外出打猎数天，在林中长途穿行、扎营过夜，穿它会比较好，因为它对腿脚的保护更厚实。当然份量也要更重一些。 　　…… 　　与姜灵相比，冬明更像个观光客。他直接就是休闲装，褐色的夹克外套，卡其色的结实裤子，黑褐的野地靴。不过好歹换了冬季的，也没再穿作战服，因为领口可以看到毛衣与格子衬衫。 　　出发时还算早，刚过早餐不久而已；此时到了湖泊边，也不能冬泳，那毕竟是剧烈运动。因此姜灵不急。而冬明更不急。他们缓缰走马，间或让马小跑一段，基本上，由着甜饼和红菜的心情来。 　　越过一道缓坡，别墅那边就看不见了。冬明把“墨镜”推了起来。 　　姜灵察觉，扭头看他。 　　冬明刚晋升体术十一级，格外瘦了一些。因为练体术都是有感觉的，就像姜灵向三级努力的最后几天，发现自己标准动作耗时大大减少。冬明他们经验丰富得多，一旦自觉接近临界时，当然会尽量集中精力冲关，那便难免极度辛苦。所以冬明目前脸上肉少，比亚勒与凯西凯辛少。倒是与胡多有点儿类似。 　　偏偏冬明是倒三角形脸。这么一瘦，他下巴的线条，便格外锋利紧绷，颧骨随之明显，鼻梁也更显削挺，看上去太硬，脸型气质，都叫人想到锋利的刀子。加上冬明大部分时间又没有表情，戴着“墨镜”时，瞧着当然冷酷。 　　不过他一摘下“墨镜”，一下子就温和许多。因为他眼睛狭长，眼线平和，眸子黑白……褐白分明。褐是椰褐。那是一种深沉的暖色，属于大地的颜色，让人觉得容易接近、亲切踏实。 　　何况冬明的眉毛也不张扬。在男人的眉毛里而言，它们不浓不淡，算不上粗也算不上细。不像冯刚，那眉毛简直就是一对小斧头！冯刚与姜灵吵得几乎要爆粗口时，它们看上去几乎要劈出来。但冬明的不。它们向下微弯，眉梢舒展，却并不飞扬。 　　这样一幅眉眼，明朗，甚至柔和，但不英武。所以同样是没表情，去掉“墨镜”，冬明就从冷酷变成了宁静。 　　但是…… 　　那个纹刺破坏了一切。 　　姜灵在右，冬明在左，所以姜灵刚好可以看到冬明的那个纹刺。纹刺是深暗的靛蓝色，很小，眼睛那么大，总体看去像个张开的翅膀，翅尖飞扬向上，一如维克多舒展筋骨时一样。然而事实上，它的图案并不那么美好。 　　那是弯刀与荆棘。两者在构图上并列。荆棘占的图幅大，弯刀更凝重，所以达成平衡。 　　在前方的是弯刀，一把诡异又优雅的弯刀。只看得到半把，因为它斜插在大地里，仅露出一截刀刃及刀柄；刀柄靠近眼角。而紧挨着弯刀入土之处，一株荆棘拱土而出，向弯刀后方生长。 　　那荆棘只有刺没有叶子，荆刺张牙舞爪，荆条匍匐弯曲，蓬勃张扬，分枝三杈：一杈盘地，绕着弯刀刀刃向上，一杈缠上了弯刀刀柄。唯一的例外在翅尖，那儿，最后一杈荆条贲张向上、向眉梢收卷，蜷曲的内侧护着一朵荆棘花。 　　那花圆润柔美，尽情怒放，但却四瓣少了一瓣。少的那一瓣正徐徐下落，落向下方荆棘丛里的弯刀，即将落上刀柄。 　　从美学上而言，姜灵觉得这花瓣很好，堪称画龙点睛。因为它令整幅构图有了动感，也把上方高扬开花的荆条、与下方的弯刀，再次联接了起来，使它们融为一体。 　　然而从涵义上来说，姜灵百分百肯定，自己不会喜欢这个。 　　这样一幅图案，乍看并不像熊头虎口那样威猛，但却比猛兽更冷峻，也更妖异。它刺在那儿，一下子破坏了冬明五官的柔和感。或许因为冬明自己也这么觉得，又或许因为那个纹刺有特殊的含义，冬明在人前一直不摘“墨镜”。 　　不过姜灵猜测，在亚勒面前，以及凯西凯辛面前，冬明应该也不会戴这个。 　　…… 　　但猜测只是猜测。目前的事实是，姜灵的目光不知不觉停驻得长了一点，冬明觉得不自在了。他低头理了一下马鬃，迅速扫视前方几丛灌木，跟着是左边的，借而半别开了脸。 　　姜灵发觉了，当即移开目光，也跟着四下瞅瞅，寻找兔子的踪迹。 　　头一次打猎，姜灵既有一点紧张，又有一点雀跃，还有一点担忧。她找了一遍没什么发现，于是摘下背上的猎枪，又一次打开、合上保险，确定这个重要部件运作良好；而后把上好的子弹退出来看了看，又上回去。 　　冬明回过头来，看着姜灵做这些，唇角慢慢弯了起来。 　　姜灵倒是坦然。就算换成亚历山大，人家当年第一次打猎时，肯定也一样，从容不了。所以姜灵轻声道：“你还说一开枪周围的小动物就都跑光了，这不是有消音器么。” 　　冬明与俞骥不一样，他一点儿也不嘴硬，直接承认；为免吓走野兔，也是放轻了声音：“我不知道。以前没用过这个，所以不熟。”看看姜灵，又道：“虽然有消音器，也不要想着下一个猎物。那样一个也打不到。” 　　姜灵一向听从意见、听从值得信赖的专业人士的意见，闻言点头：“这倒是。” 　　而后冬明指向了姜灵右前方：“那边。” 　　姜灵当即架枪、同时随之望去，一只野兔正惊起蹿走它们的耳朵敏锐，在这个距离上，足以发觉马匹走路的声响！ 第58章 头猎 　　野兔蹿过小灌木丛，枪却没响。 　　因为姜灵瞄准了、但没扣扳机：“那是只母兔子？肚子好大。” 　　冬明摇头：“那是只大肥兔，公的。秋天结草籽，它吃得多了。” 　　姜灵无言，缓缓一点头，但她依旧没开枪，还垂下了枪口…… 　　没办法！野兔早已经不见了。 　　冬明看看姜灵：“跑了就跑了吧。如果是母兔，我会说。” 　　姜灵应了一声，又奇了：“你看得出兔子雌雄？它们长得一个样子。” 　　冬明平常道：“体型不太一样。我不确定，见的不多。好在打错了也没关系。” 　　这倒是，因为它们现在不是交配期，而且它们太能生了：一只母野兔一年生四五窝。第一窝少一点，常常是三只。后面开始增加，第二、三窝四到六只，余下七只左右。所以一年下来，就是二三十只！ 　　…… 　　他们继续往林子里去，不过绕了点远路，以求搜索更大面积的野地。 　　冬明第二次指出野兔时，姜灵应声架枪、扣下了扳机。因为有消音器，枪声并不比纸张撕裂的声音更大。而姜灵缓缓垂下枪时，微微有点懵然她开枪了，为了杀掉一只兔子。 　　冬明直接扫了一眼，没有勒缰绳，让红菜继续往前：“没中。” 　　姜灵“哦”了一声，既失望又庆幸。 　　冬明看看姜灵，顿了顿，闲话道：“赵先生说了，你那把半自动狙击猎枪，200米内，精度稳定在0.25MOA以下。打一只野兔，该眼珠就不会中眼眶，没什么偏倚。他还说了，这枪受风力影响不大。今天又没什么风，你注意提前量就可以了。” 　　姜灵老老实实道：“听不懂。其实他报的那些数据，我都不懂。除了提前量三个字。”什么手动、自动、半自动，什么步枪、滑膛枪，什么精度单位……姜灵这两天下来，都只是初步有了一个模糊的概念。 　　没办法，又要练体术学外语，又有路林那边的事，姜灵抽不出空来搜集资料、恶补枪械知识。至于赵永刚与老王，他们不认为这个对姜灵是必要的。所以姜灵没要求，他们也就没找资料给她。 　　冬明并不在乎：“武器会用就行。”又微微弯起了唇角：“听他的意思，你这把枪打猎，很欺负兔子。因为他们以前用的狙击枪，精度还没你手上的好。” 　　一个国家的军人里，特战队当然用最好的装备！所以姜灵大为讶然，重新仔细打量了一下手里的枪：“不是吧？用了新材料吗？我只是选了前两天学射击用过的枪，因为熟悉。他说的那会儿我被绕晕了，没注意，一大堆术语……亚历山大把他们家的新产品拿出来了？佩图霍夫……不愧是军火大佬！” 　　冬明摇摇头：“材料不知道。或许是新产品；不过如果是，也只是猎枪新产品。猎枪，打猎而已。就算是熊，脂肪厚了一点，可也不会穿防护装甲，所以猎枪设计，只要考虑一种子弹就好。但作战用的狙击枪，肯定会用到不同子弹。或许燃烧弹、或许穿甲弹。要适应它们，精度射程之类，就会牺牲一些。” 　　姜灵明白了，瞅瞅手里的枪：“这样子……那还差不多。专门用来打猎的，瞧瞧，枪托还是核桃木的！” 　　而冬明唇角更弯了：“光枪好没用，还得枪法好。” 　　又故意了！这家伙变坏了……跟亚勒学的？ 　　姜灵默然了一下，旋即一脸无辜道：“枪法是打出来的。” 　　冬明一点头，举鞭一指正前方：“那就打吧。”说完甩了个重重的响鞭。 　　姜灵连忙架枪瞄去。马鞭抽裂空气的爆破声里，一只野兔从栖身的浅坑里蹿出。 　　※※※ 　　瞄准，跟随移动，下土坎、上土坎、进小灌木丛、出小灌木丛…… 　　姜灵扣动了扳机。 　　…… 　　这是他们碰到的第四只兔子。冬明终于改了词。他一点头，道：“中了。后臀。”说完就跳下马、过去了。 　　打中了屁股…… 　　姜灵心里刚刚闪过这个念头、还来不及发囧，见状连忙叫住了冬明：“等等，我自己来！” 　　冬明缓下了速度，点了一下头，又走了几步，踩住了什么东西。 　　姜灵说话间已经一夹马肚催甜饼过去，在冬明那儿勒缰翻身下马，扯掉手套，解下了左手腕上的小刀。 　　野兔在地上挣扎着，但它耷拉了一条腿，又被冬明踩住了颈背，只是徒劳扑腾，弄得褐色的毛上血迹斑斑。 　　姜灵把猎枪递给冬明，迅速蹲下身，抓住野兔的脖子。细软的兔毛戳得姜灵手心微痒，而皮毛下温热的小小躯体、与激烈脉搏，更是令姜灵抿紧了唇。 　　冬明接过猎枪，松开脚，也蹲了下来，点点野兔的前肢之间：“不要割喉。这里。而后朝这个方向，心脏。更干脆。” 　　他没再踩着，所以姜灵不得不加把劲，才能牢牢按住野兔。结果，姜灵发现自己的手很稳，但手指却有些发颤，她慌忙问冬明：“我折得断它的脖子吗？” 　　冬明看看姜灵：“你可以。但我们那儿有个习俗第一次独立狩猎，必须把刀子捅进猎物心脏。你明白吧？” 　　姜灵一点头，照冬明说的做。刀尖扎入毛丛、无声戳破兔皮、迅速滑入兔子体内、刺向深处。一股温热的液体当即涌了出来，染红了皮毛，流到下方的土地上，也沾湿了刀子与姜灵握刀的手。 　　野兔停止了挣扎，抽搐了几下，不动了。姜灵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她一直没敢与这只兔子交流，但刺穿它心脏的这一刻，那种巨大的恐惧，那种竭力的无望，那种死寂的哀伤，蓦然升腾爆发，还是冲击到了她。 　　冬明一直没正眼去瞧兔子，只是看着姜灵，见状连忙轻声道：“放松。呼气，呼气……呼气！现在吸气，慢慢吸气……深呼吸，好，再深呼吸。你看，姜灵，我们头猎，或者猎到猛兽时，还喝它们的心头血、生吃它们的心脏。” 　　姜灵怔然瞅瞅冬明，低头看看自己握刀的右手，拔出刀子、横举、抬手送向嘴边…… 　　冬明一把抓住姜灵的手：“不，不是。我的意思是，这没什么。这只是必须。” 　　姜灵眨巴了下眼，又眨巴眨巴了几下，而后她扯了扯嘴角：“哦，是没什么……我长这么大，吃掉的肉不知有多少只兔子了。” 第59章 风动叶动 　　姜灵虽然那么说，但毕竟还是不一样。也不全然是害怕与难过，还有紧张与兴奋交织在一起。能够决定另一个生命的生死，这带来一种骨子里冒出来的力量感与优越感，甜蜜里裹着暴虐，稍有放纵，就会被它卷走、被它带向毁灭。 　　所以看着野兔、站起身来的时候，姜灵霎那间明白了路林昨天所说的话。那是一个领兵大将的自言自语，那也是对她姜灵的忠告。珍贵而难得的忠告。 　　“一把刀，您一旦拿起它，就必须控制它。控制它，它即是力量。否则，它就是危险。所以，您必须比它更强大。换而言之，您的心灵，必须比您拥有的力量，更为强大。” 　　一把刀是如此，一支枪是如此……林语者的力量，亦是如此！ 　　姜灵深深呼吸，望向碧蓝的天空，望向墨绿的林子，又望向冬明谁来告诉她，林语者那么奇特又强大的力量，她姜灵需要怎么样……才能掌控得住？！才能不被反噬？！ 　　冬明有些担忧：“还好吧？” 　　姜灵闭闭眼：“没事。”而后她睁开眼，弯腰扯了把野草，将刀子擦干净，扣回自己的手腕上。 　　毋庸置疑，没人可以回答这个问题。所以路林的另一句话，又一次在姜灵耳边回响。 　　“您的路要您自己走。” 　　姜灵忽然感到庆幸。非常庆幸。因为那天中午，因为张甫请客的那顿午餐，因为她遇到了路林。 　　不是为了便携包。 　　也不是为了早早看到暗处的漩涡。 　　而是因为，路林有意地、无意地，给了她许多无比宝贵的教导。 　　※※※ 　　冬明认为姜灵今天不适合再打猎，姜灵对此无法辩解，好在他们本来就是一只兔子即够。于是，姜灵把野兔装进猎袋，拴上了马鞍，而后退出了猎枪里没用完的子弹、扣上了保险。 　　接下来，他们不再寻找猎物，纵马小跑，跳过数道小沟小坎，穿过一片林间，到了湖边。 　　湖依旧是昨天的湖，冬明也依旧与昨天一样，但姜灵却不同了……她坚持自己收拾了兔子、串上烤枝，而后才去游泳不再休息，一口气三趟。 　　冬明又去湖底玩水。姜灵第三趟出发不久，他上了岸，从夹克内袋里掏出一条内裤，看看姜灵还在朝那边游、应该不会尖叫呛水，也就没找灌木丛之类的遮蔽，直接脱掉泳裤，拿自己的全棉厚衬衣擦干身体，然后重新穿上了裤子。 　　这时姜灵已经开始往回游，冬明套上毛衣，赤脚走到湖边，看着姜灵游到近前，蹲下身提醒道：“差不多了。” 　　姜灵没答这句话，只是奇怪地瞅瞅冬明的打扮毛衣可是透风的！所以姜灵问：“你不冷吗？” 　　冬明一摇头：“不冷。” 　　姜灵奇了：“那你还穿毛衣衬衣外套？不比我穿得少啊。” 　　冬明平常道：“可以穿就穿。你游了三个来回了，上来吧？” 　　姜灵微微一笑：“为什么不继续游呢？我今天空闲多。” 　　冬明顿了顿，然后他道：“那再一趟？我饿了，不早了，吃午饭了，东西也该熟了。” 　　饿着人可不好。姜灵点头：“好。”而后一蹬木台，压水倏然滑出、续而打腿划臂，箭一般破浪远去。 　　冬明站起身，看着姜灵的身影，看着姜灵那袭蜜橙色的泳衣与冻得通红的肌肤，良久没动。 　　…… 　　姜灵今天带的热可可。谁让冬明说他“什么都吃”呢？所以姜灵尽可以随着自己心意带东西。 　　两人坐下来喝了一杯，冬明捡了根柴，从炉子角的热灰里扒出一个土豆，已经煨熟了：“今天我拿了这个。” 　　姜灵一怔，随即哇哇叫：“不是吧，你这么确定我打不到！”她冲冬明指指炉边的烤枝：“幸亏事实摆在眼前！” 　　冬明唇角弯了弯，没说话，又扒出一个土豆：“就两个。你要吗？” 　　那土豆不大，个子与鸡蛋差不多，装在冬明的夹克口袋里一点看不出来。姜灵点头：“好啊。”瞄了眼烤兔子肉，又连连点头，一清嗓子宣布：“我决定了，两个全归我了谁让你居然那么想、还真地这么干？太过份了！这可不是好兆头！怪不得我头两枪会脱靶！” 　　冬明唇角更弯了：“行，都归你。” 　　…… 　　结果午饭姜灵吃了两个烤土豆，另外仅仅尝了一小块烤兔子肉；其余的烤肉，被冬明消灭了个干干净净。 　　※※※ 　　他们吃饱喝足，在炉边休息。 　　姜灵认真问冬明：“哎，你生俞静的气吗？” 　　冬明想也没想，平常道：“不。那事与她私人无关。”他唇角一翘：“对了，你不是说今天叫她来？” 　　姜灵无奈：“好啦，我承认我承认，只是一个玩笑！怎么可能真找人来围观你。而且其实，我没跟俞静提。我有那么坏吗？她那回被你吓着了，所以不好跟她说起你。不过，你说她‘四分五裂’……那就一直好不了了吗？” 　　冬明摇摇头：“不会。惊吓而已。你们这儿不是也有心理医生？或者你要替她请教练吗？又或者陪练？” 　　姜灵捂住额头：“还教练呢！陪练都请不动……”转而一想，眼睛一亮：“方法！要是我只问方法呢？方法保密吗？有赵永刚他们在，有了方法，就能造出训练计划来！” 　　冬明平常道：“不保密，简单得很多吓吓就好了。” 　　姜灵呆住了：“哈？！”旋即叫道：“会把人吓坏的！万一吓疯了怎么办？！” 　　冬明微一摇头：“她精神力五级，这种可能很小。” 　　姜灵：“……” 　　冬明看了看姜灵，继续道：“其实赵先生他们，以前可能也用过这类方法。” 　　姜灵彻底无语了，脸儿一点点皱了起来。因为她脑海中闪过无数惨绝人寰的场面，从十大酷刑，到中世纪教廷裁判所……这年头，网络上的确信息丰富，但也有负作用！ 　　不过很快，姜灵吹吹额发、一甩头，抛开了那些乱糟糟的联想，凑向冬明、坐到他身边狗腿道：“嘿，要是可以的话，给点儿建议吧？针对俞静，针对现有条件。” 　　冬明看着姜灵在那儿皱脸、吹额发、甩头，闻言唇角一翘、痛快答应：“行！回去我排给你。” 　　姜灵一下子高兴了起来，笑得酒窝都冒出来了：“太好了！” 　　冬明顿住了，而后他略略一摇头：“没什么……那回我出手的确重了，你就当道歉。” 　　姜灵好脾气地点点头，心里却不以为然道歉？那天早上对姚远说“首先、其次、再次、最后”时，不是很公事公办吗？所以这是借口！彻彻底底的借口！ 　　也所以，这份人情是她姜灵欠的；更所以，有机会得她姜灵来还…… 　　※※※ 　　俞静的事有了办法，姜灵心里踏实，与冬明有一句没一句闲聊，一边享受午后的放松时光，一边引导周围的“白雾”，加快流淌。但姜灵今天头一次打猎，心情起伏比平时大，平静下来后多少有些疲惫；加上游泳又耗费了大量体力，此刻屋子里又暖、她又吃饱了…… 　　结果姜灵不知不觉蜷在火炉边，迷糊了过去。 　　说睡着吧，火炉里的柴火时不时“噼啪”一声爆响，姜灵听得一清二楚。说没睡着吧，明明觉得背包上的带扣硌得耳侧微微不适，姜灵却抬不起手来去拨开，也无力挪一挪。 　　这是半梦半醒的浅觉。来一声大一点的响动，就会惊醒。好在林间静谧，而冬明体术在那儿摆着，举手投足本就悄无声息，所以姜灵得以一直歇了下去。 　　而后冬明折起了夹克，换掉了姜灵的背包。 　　柔软平整的皮面，代替了硌人的带扣、代替了运动背包粗糙的帆布料。这令姜灵呷呷嘴，再接再励，继续惬意好眠。 　　此时那耳侧些微的不适已经消失，没什么再拴着姜灵的注意力，结果姜灵忽然发现，她与“白雾”的互动还在继续！比清醒时慢，慢了一大半，慢了大约三分之二……但总比没有好！每天一觉睡下来，相当于辛苦两个半小时呢！ 　　姜灵顿时欢呼雀跃，欣然融入这片森林，沿着草木向四下看去。 　　湖底里，老鲟鱼翻着水草，寻找小虫小虾。远一点，一只野兔不知为何受惊，一路蹿过长草灌木，最后钻进了荆棘丛下的小空隙，找到一个熟悉的浅坑，趴进去伏着休憩，长耳朵犹自转动不已。林深处，的鹿群每叼一口草茎，都要警惕四望。更深处，有一头母熊带着小熊，正在扒一丛小灌木，它们要在大雪冬眠前，尽可能多吃一些。 　　而后姜灵“看”到了木屋，看到了木屋里的两个人：一个坐在炉边休息；一个睡着了。这感觉简直是灵魂出体，姜灵觉得新奇，从四个窗口往里面看。 　　冬明忽然唤了一声：“姜灵。”嗓音很轻很轻。 　　草木本该传达不了声响，只有景象。不过这一次，屋子里的姜灵听到了，所以林子里的姜灵也听到了。 　　于是，林子里的姜灵好脾气地应了一声，林涛随之沙沙作响，卷过了整个湖畔。木屋里的姜灵觉得不回答也没关系，又贪图黑甜乡的滋味，一时间懒得应声。 　　冬明察觉了林涛忽起，不过他略抬头一望窗外，没有多看，接着又注视了一会儿姜灵，便慢慢俯下身去。 　　林子里的姜灵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林涛顿时骤急！木屋里的姜灵依旧浅睡，呼吸悠长舒缓。 　　冬明没再抬头，他一径俯下去，唇落在姜灵的脸颊上。他也没停留多久，一秒都不到，便离开了。 　　一切只不过霎那间。微微一触、略略一顿、随即分开。轻得好像夜深人静，一枚松叶离开枝头，掉在了积雪的地上。柔得好像小青虫化蝶出蛹，头一次展开细软绢薄的翅膀，尝试飞翔。 　　林涛霎那间静止…… 　　姜灵蓦然睁开了眼睛！ 第60章 “他收起来了” 　　冬明反应极快、动作也极快，瞬间便退回去了。所以姜灵只觉出有一阵小小的风掠过，而她看到的冬明，已经面对对面墙壁、正襟危坐了！ 　　不愧是体术十一级！偷亲完事了，“嚓”一下就抹干净了嘴…… 　　姜灵微一眯眼，心里又恼火又好笑，还高兴还得意。人之常情嘛，被喜欢总是能满足一下虚荣，何况这还是个你钦佩欣赏的人。钦佩他，或者说他们，可以背负起那样的沉重，欣赏他们坚持不辍的努力。 　　但姜灵并没瞪冬明，因为她还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决定，所以按下不动，以免伤人害己。因此，姜灵只是仔细瞅了瞅冬明。然后姜灵不得不承认，冬明的脸色再正常不过。无论脸颊耳朵，都没有什么红晕异状。 　　炉子里的柴火依旧轻轻“噼啪”。冬明顿了片刻之后，转头直视姜灵：“醒了？” 　　姜灵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只好点点头；然后她发现，确切地说，冬明不完全是直视她的眼睛。冬明的确看着她，但只是一部分注意力在她眼睛、脸上，其余的分布在躯干及四肢。 　　这种情况，姜灵发现过不少次。冬明他们、赵永刚他们，切磋动手前那片刻，面对对手走入场中、站定时，就是这样。会注意对手的神色，但也不会放过对手的动作。所以…… 　　这是把她当对手了？预防她暴走？ 　　姜灵眨巴了下眼，找了个无害的话题：“几点了？” 　　冬明抬起手腕、掳起袖子，而后他没低头去看，只是垂下视线、扫了一眼腕式接入仪，又看姜灵：“两点五十八分。” 　　还在戒备状态！ 　　姜灵又眨巴了下眼，先移开了目光；她把夹克还给冬明：“多谢。”收拾起背包：“那不早了，差不多回去吧？” 　　冬明一点头：“好。” 　　…… 　　甜饼与红菜在屋后背风处啃草。甜饼对红菜很感兴趣，又嗅又碰，又蹭脖子；但红菜爱理不理，自顾自寻草来啃。 　　姜灵见了莞尔，略有些不好意思，但冬明坦然，所以姜灵也随之坦然，奇怪道：“红菜的架子真大。” 　　冬明却不奇怪：“甜饼是母马没错，但红菜是骟马。” 　　姜灵“哦”了一声。她想起来了，安东说过，甜饼一般二十一天发一次情，持续一周左右，那时候脾气会比平时略大一点；但毕竟久经训练，也不用过于担心，注意一下就好。因为日子快到了，安东之前特地叮嘱了姜灵。 　　至于骟马，那是手术摘掉了睾丸的雄马，不会发情。对此安东没特地说，可姜灵学骑马时就知道了，因为俞静那匹就是，马厩里也有不少。 　　冬明牵过红菜，红菜驯从地顺着缰绳走，这令甜饼明显有些失望。 　　姜灵拍拍甜饼，抚着它脖子安慰它，顺便告诉甜饼，“找没骟过的去蹭”。但甜饼传回来一阵疑惑，因为它不懂骟的意思。姜灵无法，只好换了一种说法，“没反应的就别蹭了，换一匹试试”。这回甜饼懂了，喷了声气，温驯地舔舔了姜灵的手，安静下来。 　　冬明已经上马，看着姜灵安抚甜饼。 　　姜灵确定甜饼心情平静下来，才把背包与桶安置好，而后踩蹬攀鞍骑上去；她娴熟坐正，兜缰一转，无意间发现冬明耳根轻红。姜灵一怔，目光就顿住了。 　　冬明察觉：“怎么了？” 　　他的反应不是很快嘛？为什么脸红会延迟？！ 　　姜灵不由失笑：“没什么。”顿了顿，试探道：“你耳朵有点红。” 　　冬明不太自在，但并不明显；他转开头望向湖：“天冷，风吹的。” 　　姜灵很想笑，虽然她忍着；可就在此时，姜灵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冬明他们既然是奴隶、是财产……不会也与红菜一样吧？好像很有可能……古代不是有宫刑么？隋朝废了宫刑，但一直都有太监！ 　　于是姜灵笑不出来了，默然催马前行：“走吧。” 　　※※※ 　　他们出了林子，回程的路上，两匹马渐渐小跑起来。 　　姜灵很想跑得快一点，但她又有些担心，这毕竟是野外，虽然穿了安全帽与背心，但以她的马术，跑起来还是比较危险。 　　冬明瞧出来了，平常道：“你想跑就跑，我在。” 　　姜灵看看冬明，看看他的眼睛，顿了一瞬，点点头。 　　…… 　　所以，他们回到马厩时，两匹马喘着粗气，浑身热腾腾直冒白汽。 　　冬明把马牵进马栏，照旧两手空空走了。姜灵目送了他片刻，心里不解又微叹。因为冬明骑马时很放松，而人与马靠肢体语言互动，所以连带红菜也放松下来、愉悦起来；然而，偏偏这样一个好骑手，走出马厩的时候却又毫不留恋。 　　姜灵不同。她舍不得甜饼；今天既然有空，就亲手照顾甜饼。 　　这时还不能让马吃草料、喝水，要给它们盖条毯子，以免天冷感冒发烧；如果有闲心，还可以帮着擦擦汗。所以姜灵就给甜饼披上了马外套，而后自己脱了外套、换了件安东的工作服，去帮甜饼擦汗，顺便把甜饼发情的事告诉了安东。 　　结果安东当即拍拍红菜先搁下了活儿，走到马栏、走到马厩走廊进门处，抓起一个挂在墙上的厚本子，拔下夹在上面的笔，记了一点什么。 　　姜灵跟着去看了看，发现那上面登记了所有母马的发情周期。翻看前后可以发现，不止发情周期，也不止母马。姜灵不懂俄语，但看得懂数字、日期与温度，估计有怀孕状况、疫苗记录、生病痊愈，还有些猜不出来了。 　　姜灵顿时深感佩服。安东瞧着人高马大、十分粗壮，照料起马来，可真够细致周到的！“这些记录有什么用？” 　　安东回身继续去给红菜擦汗：“体质，性格。比如有的跑得快、跑得稳，但容易生病，不耐劳累，还胆子小，爱受惊。所以要是进林子好几天，那就不要带这样的。哎，反正你不该指望它们十项全能。这些一下子看不出来，但几年下来，总是不一样。马多了容易忘，所以记一笔。” 　　姜灵点点头：“健康备案，工作记录。马其实也和人一样。” 　　安东咧嘴笑了：“是和人一样。” 　　…… 　　干完活安东在挨着马厩的值班室里，请姜灵喝了一杯下午茶。 　　说是下午茶也不确切，那是伏特加与烤鸡肉。安东还特别申明是野鸡肉，周信光打来的。野味吃新鲜的好；周信光又不是头一次打猎，没打算带回去。所以由于“野鸡王子”的关系，昨天今天整片别墅区都上了一顿烤鸡大餐。 　　这样子，姜灵回别墅时，脸上红扑扑的。结果她老大远地，就发现冬明站在窗前，望着荒野的方向。 　　冬明也察觉了，转而冲姜灵一点头。 　　姜灵进了客厅，放下东西，把安全帽与外套挂好，防护背心也脱下来挂在一起。这些东西女仆会打理。“在看什么？” 　　冬明回转身，走了沙发前坐下：“林子。” 　　姜灵四下望望，不见赵永刚他们：“林子？黑绿黑绿的，这季节，看多了有点萧索。倒是那个湖，很漂亮。” 　　冬明一点头，唇角就弯了起来：“是啊，很美。游泳很好。如果下水时可以什么都不穿，那就更好了。” 　　又来了！又开始故意了！恢复得真快！ 　　姜灵瞅着冬明，哑然无语，旋即失笑。然后姜灵忽然意识到一点，顿时乐坏了：若是冬明真像红菜一样，那他是不可能喜欢裸泳的！ 　　所以说，她姜灵又是自己吓自己！ 　　…… 　　于是姜灵端起黑塑料桶，一溜儿小跑钻进厨房：“点心公主，我又来啦！” 　　点心公主正在与另一个女仆玩牌，见状笑了：“还做帽子吗？或者一双手套。” 　　姜灵把该扔的扔进垃圾桶、该放的放下：“不，不做帽子，这次是我打的，头一个猎物！虽然只是一只野兔。请帮我把整张皮留着，我拿回去做个纪念！” 　　两个女仆都乐了，点心公主抬手指眉、比了个敬礼：“遵命！”又道：“我外祖父一辈子与人一起打了二十几头熊，以前还有老虎，后来不能打了。而他第一只猎物是只田鼠。他说挺肥！” 　　姜灵点点头：“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不打兔子，不要想猎熊！”边说边朝她们飞吻一个，又一溜烟去了客厅。 　　※※※ 　　尽管姜灵自己已经吃过下午茶了，但她还是又准备了一顿，而后邀请了俞静。俞骥本来也想一起来，但姜灵扔下一句“我们去聊女人的话题，你真地要一起来吗”，俞骥就举双手投降、退回去了。 　　接着姜灵又去找了赵永刚，毕竟她与俞静都不懂行，冬明又不了解本地情况，所以还需要本地专业人士的意见，以作沟通。因此，这顿下午茶有四个人。 　　冬明把一张单子传给姜灵，悠然喝了一杯奶茶，吃了几样点心就回去了。他也有日常训练，虽然目前这个阶段，训练比重不大。 　　赵永刚问俞静：“要不，我们再找个人来商量？”这是考虑到俞静与他赵永刚、与姜灵均不算交情深厚。而这样的训练计划，有危险性，所以最好有一个俞静深为信赖的人全程参预。 　　俞静明白，她点点头，就打电话叫了老程。 　　结果他们还是四个人，继续这顿下午茶。 　　姜灵自觉能做的都做了，没她的事了，慢悠悠喝茶，连计划都没看一眼。事情么，丢给两位专业人士去办；决定么，当然丢给俞静自己去做了！ 　　…… 　　但赵永刚看计划看到一半，忽然道：“奇怪……” 　　姜灵随口道：“怎么？” 　　赵永刚十分不解：“他收起来了。” 第61章 用子弹描个人形 　　但赵永刚看计划单看到一半，忽然道：“奇怪……” 　　姜灵随口道：“怎么？” 　　赵永刚十分不解：“他收起来了。”说完看老程。 　　老程点头：“没错。觉不出什么了。好快，这才半天。早上还刀子一样？” 　　赵永刚略看了一眼姜灵：“对，早上还刀子一样。前些天也慢慢收了一点，可远远没有这么快。” 　　而姜灵大吃一惊，根本没留意他们后面说的什么难道说冬明他们体术晋升、锐气外放，只要找个女孩子或者男孩子亲一下，就可以霎那收敛、万事大吉、一切OK！ 　　不可能！否则亚勒做什么还特地嘱咐她？！ 　　所以，影响这么大……看来冬明是动真格的了……而且还不打算做什么。因为距离太遥远，因为没有希望。 　　这令姜灵不知说什么好，她明白冬明是怎么想的，因为她自己经历过。姜灵默然望向窗外秋末冬初的原野与森林、望向那片初现萧瑟的景色，慢慢被心底里涌上来的惆怅淹没。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起了风。风吹过荒野、吹过林子，压低草叶、摇动树梢，卷着草茎细枝、打到客厅的厚玻璃窗上，噼噼啪啪作响。 　　赵永刚夸张地叹了一句，声音特别大：“好大的风！天色也黑了，沙尘暴？” 　　姜灵被微微吓了一跳，看看赵永刚，莞尔。老程摇头：“不是，夜里要降温，明天下雪。”然后他对两个女孩子笑呵呵道：“早上起来没准就能堆雪人了。” 　　俞静点头乐了：“对啊，还打雪仗。”她看看窗外，对老程一耸肩：“这风还真不小。我哥可要乐坏了，他正等下了雪去打猎呢。” 　　姜灵也跟着笑了；她忽然眉毛一挑，故意问赵永刚：“收起来了不好吗？” 　　赵永刚当即否认：“没，挺好啊。回头恭喜他。只是我没得练了。” 　　姜灵点点头，没说话了。 　　…… 　　计划看完时，外面天色已经提前晦暗了下来。铅灰色的积雪云被风推来，渐渐笼罩了别墅、荒野和森林。 　　对训练的事最先开口的，既不是赵永刚也不是老程，而是俞静。她平静道：“我想，就按这个来。” 　　老程略一舔嘴唇，飞快丢给赵永刚一个眼色，转而对俞静为难道：“有些东西，这里只怕不好搞到……” 　　赵永刚连连点头：“对，毕竟是在做客，不太方便。而且，饭要一口一口吃。” 　　俞静又看姜灵，把笔记本电脑转过去、推向姜灵：“你觉得呢？” 　　姜灵正出神：“啊？”她惊回神，怔了一怔，没去看屏幕，而是直视俞静：“不用看了，因为我不懂行。我练体术，都是照系统给的计划来的。” 　　俞静抿唇点点头，按下了笔记本：“那就先温和一点的。” 　　赵永刚笑道：“好，咱们一步一步来。”老程却没笑。 　　姜灵看的清楚，心里不解，但她很快明白了。 　　…… 　　赵永刚一开始拿出了最基础的：跑独木桥，攀岩，蹦极等等。这些都是可以练胆子的。但俞静摇头：“这些我都训练过了。”老程在一旁闷不吭声，摸出烟来，又没抽。 　　姜灵奇了：“你不是精神力吗？” 　　俞静轻声解释：“从小陆续学了一点防身。反恐反绑架。” 　　姜灵明白了，一点头看赵永刚。毫无疑问，俞静生在俞家，衣食优渥、名校名车是没错，但也有他们的难处苦处。 　　赵永刚却是没辙了：“那你说，先来什么？” 　　结果俞静道：“我听说你们以前，遇到对枪声有心理恐惧的，有个很快见效的办法。我看那个不错。” 　　赵永刚怔住了。姜灵心里觉得不妙。老程半天没吭声，然后他道：“你要是用那个法子，我不行，咱们得另外找枪手。” 　　俞静瞅瞅老程，轻轻点头。姜灵看看赵永刚又看看老程，谁来告诉她…… 　　那到底是什么？！ 　　※※※ 　　现在在这儿的自己人里面，枪法最好的是冯刚，其次陶阳。所以老程与俞静去找他们商量。姜灵与赵永刚先去射击场，他们也得归还猎枪与没用完的子弹。 　　姜灵示意赵永刚走慢点，低声问：“他们说的是什么办法？我怎么听着心里毛毛的。” 　　赵永刚无奈解释：“有些新兵蛋子，听到枪声就紧张。那就把人绑在靶子上，绕着人扫一圈，用子弹描个人形出来。一圈不行两圈，两圈不行三圈。再孬的种，尿几次裤子也就好了。”末了还幸灾乐祸一句：“老程以前肯定是当故事说的，这回可好了。” 　　用子弹描人形！ 　　赵永刚说得轻松，但事情实质没变，所以姜灵还是惊讶极了：“部队里这么狠？”姜灵不得不承认，她生平第二次崇拜人了，还是好大一群人！ 　　赵永刚连连摇头否认：“现在当然不会这么干，都什么年头了。”顿了顿，又道：“不过其实还有。我那会儿就有。” 　　姜灵迅速收拾好心情：“特战队里？还是新兵营里？” 　　赵永刚失笑：“当然不可能新兵营。这年头好多都是独苗，吓着了人闹起了事来，怎么交代？” 　　姜灵点点头，偷偷看看赵永刚、又看看。她默然了一小段路，忽然问：“为什么老程说‘他不行’？” 　　赵永刚耸耸肩：“关心则乱。他毕竟看着俞静长这么大。干这个活儿吧，上靶子的那个，只是出点眼泪鼻涕，最多最多也就吓昏过去。瞧着凄惨，其实又有什么？完事了一个个好得很。枪手才难。又累又难。” 　　姜灵听了仔细一琢磨……可不是！她无言了，忽然想起一件事：“你可以吗？我看冯刚、陶阳他们，还和俞静不高兴呢。没准不答应。” 　　赵永刚摇头：“我不行。我是打架的。枪法也就那样，何况还这几年没碰了。” 　　姜灵眉毛一扬：“打架的？突击手？” 　　赵永刚讶然：“你知道这个？” 　　姜灵摇摇头：“不算知道。之前查了点特种兵的资料。没找到多少，还彼此不一样。” 　　赵永刚乐了，想了想，大略说了几句：“该会的都会，但侧重不一样。突击手就是摸进去的。枪法好的那是狙击手。” 　　姜灵摸摸肩上的猎枪带：“那怎么才能枪法好？” 　　赵永刚笑看姜灵一眼：“枪法要好吧，首先靠子弹堆着。这个不能断，断了手感就钝了，就要恢复。再一个，大多数人会认枪，就认自己那把枪，换了不是不能打，但总有些细微的差别，没那么熟悉，水准多少会跌一点。” 　　姜灵点点头：“原来跟练功一样。” 　　赵永刚理所当然道：“那是。干什么都得下功夫。所以你不能指望一个狙击手打遍天下无敌手，也不能指望一个突击手同时还是神枪手。” 　　姜灵又点点头：“安东也这么说。” 　　赵永刚错愕：“……哈？管马的那个安东？他骑术是很好，但这个上头……不是吧？” 　　姜灵坏笑：“他说人和马一样；而马呢，没有十项全能的。” 　　赵永刚无言了片刻：“……你该说马和人一样。” 　　此时他们已经到了小射击场，姜灵一理肩上的枪带：“对哦，安东是说马和人。我不小心把顺序搞错了。”说完就直朝枪械仓库去了，去敲保管员的窗门。 　　赵永刚无言目送姜灵你故意的吧！ 　　※※※ 　　作为一个射击场，这个建筑并不大，而且地上部分也就一层，外墙浑身涂满丛林迷彩。地下姜灵去过的还有一层，其它姜灵不知道了。隔壁还有一个健身房挨着这里。不过如果冬明他们过起手来，那个健身房就未免太脆弱了。所以之前，琪雅方面还是把器械放在了露天下。 　　射击场里，靶区与射击区是隔开的，人员不会进入靶区，靠自动系统报环、环靶，除非闭馆时检查系统。姜灵进去的时候，发现冬明在玩枪：他面前摆着一溜不同的空枪，各自跟着两个弹夹，整整齐齐。 　　冬明看看姜灵，唇角一弯，继而与赵永刚彼此一点头。 　　于是姜灵更高兴了嘿，打住！她把这两人想成一对去！只是一个人难免总是会希望与自己亲近的人，他们彼此之间也亲近。至少相处得来。 　　姜灵去冬明旁边看了看他那个位子的显示屏，上面是环数；随即姜灵立即愤然挪开了目光！太打击人了，她认认真真学了这几天了，跟人家压根不能比！ 　　冬明打的是30米移动靶，混合速。就是靶子移动时，速度在随机在快慢两个值之间选择。他除了第一支枪的成绩以外，以后每一把枪，只有前两颗子弹会在七到九环波动一下，后面就清一色全是十环。显然，冬明微调适应枪性的速度极快，而且状态极为稳定！ 　　体术十一级，果然不是白给的！ 　　姜灵坏心眼起，想要破坏冬明的完美记录，于是故意跟他闲聊：“你不是去训练呀？” 　　屏幕上跳出成绩，依旧是一串十环。而后冬明也没怎么停，手一动已经换了弹夹：“早上已经完成了。”接着继续。 　　姜灵奇了：“那你下午茶喝了一半就跑了？” 　　冬明又试完了一支，放下换了接下来一支，先瞧了瞧枪身掂掂份量与手感，而后上弹夹，再掂了掂：“俞小姐的确怕我。”说着又继续。 　　姜灵“哦”了一声。这两句话下来，她已经发现冬明开口说话，都是趁着开枪的间隙，避免了打扰射击时的流畅感。所以要想破坏记录，只有砸重磅消息、搅合冬明分神，比如“嘿，我喜欢你”之类…… 　　但姜灵毕竟只是想开个玩笑，不是想伤人害己，所以她只是略一想，说的却是别的：“俞静决定让他们用子弹给自己描人形。” 　　冬明又打完了两个弹夹，换最后一支枪，平常道：“是个好办法，只是辛苦枪手。” 　　与赵永刚一样的评价！再瞄一眼屏幕，还是十环！ 　　姜灵顿时彻底死心，明白自己的坏心眼没指望实现了，于是老老实实去领了子弹与枪，来打10米慢速移动靶。 第62章 “翻身农奴把歌唱” 　　姜灵登记完领了手枪与子弹过来时，赵永刚已经开始，而冬明则早已结束了。他面前，空枪与空弹夹摆在推车上，依旧整整齐齐。后方一旁看着的工作人员，上前拉走推车，缓缓扫一眼冬明的屏幕、兴奋地吹了声响亮的口哨，这才快步走开。 　　冬明又恢复了两手空空…… 　　这回轮到他看姜灵。 　　因为冬明一直望着姜灵走过来，姜灵渐渐有些不安起来；而后她恼羞成怒直瞪回去，却不巧又扫到了屏幕上的环数统计表，于是脸一皱。 　　冬明顺着姜灵的视线一看，唇角一弯，把计数器关掉了。 　　姜灵眉毛一挑，拉着小车过去，直接占了冬明刚用过的射击位。 　　冬明顿了一下，唇角更弯了，往旁边让开一点。 　　姜灵吹吹额发，瞅瞅冬明，将计数器重新打开，按键翻看了一下前次记录，创建新的射击活动。随即姜灵两脚齐肩、自然跨立，掂掂枪，上弹夹，再掂掂，闭眼凝神、回想了一下刚才冬明射击时的流畅感，摁下“开始”按钮，抬臂、举枪，微调、瞄准，扣扳机。 　　…… 　　射击场里一般都用消音器，当然总有人喜欢不用。因为这个，射击区说话没问题。 　　不过，与坏心眼的姜灵不一样，冬明一直没开口打扰，直到姜灵结束射击。 　　为了尽量保持流畅，姜灵没有在换弹夹时看成绩。所以她虽然自知发挥良好，但一看屏幕，还是怔住了哇哦，这么多十环！唔，当然远远不能和前一位比啦…… 　　冬明轻声道：“你不是为了竞技，是为了枪法，再打这个，提高已经慢了。换个难度吧。10米混合速，或者30米快速慢速。用这个热身。” 　　姜灵也笑了，酒窝一对：“练体术对这个也很好。” 　　冬明点头：“控制力。” 　　姜灵深呼吸一个，既疲惫又欣慰。她转而看看赵永刚，赵永刚还在练他的训练量一向比姜灵大。 　　这时老程过来了，抓着一个大包：“姜灵，帮个忙吧？你也是女的，方便一些。” 　　姜灵点头，接过包，示意工作人员推走她的小车。她就是为了这个来射击场的。俞静不知道会被吓成什么样，吓哭吓得失禁……这事不好让外人来掺合，总要有人一旁照顾。好在这里不是野外射击场，盥洗室修得挺好。 　　老程后面，冯刚登记完毕，领了枪和子弹，他要先热个身。 　　俞静在地下。那儿有分开的房间。姜灵先去陪她一会儿，走向门口时路过冯刚身边。冯刚抬了下眼，撇撇嘴，又继续检查枪械。姜灵本没打算说话，但见他这样，反而莞尔了，擦过他身边时站定片刻，认真道：“谢谢。” 　　冯刚一惊转头，姜灵已经走了过去。 　　…… 　　姜灵到地下一层时，俞静并不是一个人，陶阳站在她旁边。但这两人没说话，也没好脸色。俞静面无表情。陶阳本来侧背对门口伫在那儿；转头一见姜灵来了，就略松了口气，笑笑一点头：“姜灵。” 　　姜灵也礼貌性地回了个微笑：“陶阳。” 　　陶阳耸了两下肩：“哎，我还以为要自我介绍那。”他看看俞静：“俞静告诉你的？” 　　姜灵已经走到俞静另一边，一摇头：“外交必要。你们的名字他们让我背下了。”左右看看没椅子、但有长矮凳，拉俞静过去坐下。 　　陶阳笑了笑，识趣地不说话了，跟了几步，倚在墙上。 　　…… 　　冯刚很快拎着枪下来，一同下来的还有老程与赵永刚。他们一进房间，就带上了门。老程朝监视仪挥挥手。片刻后，那个摄像头扭过了脖子。 　　赵永刚给俞静上绑。老程大概不想干这个，只在旁边递扣带。扣带都是军用品，姜灵认不出是背包带、腰带还是枪带，反正结实宽平，受力均匀，用来固定，既牢靠又不难受。 　　他们很快完事，赵永刚退到一边去看冯刚最后试靶熟悉场地，老程拍了拍俞静的肩，而后也退了下来。 　　姜灵抱着东西坐在一边，默不作声看着。 　　冯刚这次试靶拿掉了消音器，与刚才在上面射击场时不一样，因为开枪声是威吓的重要部分。他试完掏掏耳朵，换弹夹，枪口指地，走到俞静面前七八米处。 　　俞静咬了咬唇，睁大眼睛看着冯刚。 　　姜灵察觉到俞静放出了精神力，与路林相比那是一块小石头；而后姜灵微觉不对，因为她直觉冯刚紧张了。姜灵本能看向赵永刚。 　　赵永刚正皱起了眉，他没注意姜灵，他慢慢走向冯刚：“等一等，冯刚，我再看看枪。”冯刚一怔，没给，反而抬起枪口。 　　姜灵心顿时悬了起来、不由自主站起来，但还没等她站直，赵永刚已经倏然蹿上、眨眼放倒冯刚、跪住冯刚的背把他抵在地上，缴了械又抓着肩狠狠往地上一撞：“你小子！手都抖了还想上？！这是人命！” 　　※※※ 　　姜灵长出一口气。 　　赵永刚可还没出气。他脸黑得想锅底，卸下弹夹连枪扔到一边，扯起冯刚下来、往墙上一推、提脚就是一踹，还想揍又忍住了，点了支烟、狠抽一大口，一下子就烧掉半根：“他妈的……不行就别拿枪！当了几年太平兵，烧了几箱子弹，还真以为自己是个神仙？！” 　　冯刚差点在墙上磕到头。他险险撑住，脸涨得通红，但没冲赵永刚吼什么，只是攥拳咬牙立了片刻、低头大步出去了。陶阳看看冯刚、看看俞静，想追又犹豫，最后还是留着没动。不过老程把陶阳也半劝半推送出去了，而后关上门。 　　…… 　　结果好了，给俞静当枪手的，是赵永刚。 　　枪声震耳欲聋，姜灵站在一边看，看得紧紧屏住呼吸。赵永刚动作很快，半分钟这样就完事了。这是姜灵瞧了墙上的电子钟才发现的，她自己觉得过了好久。 　　俞静脸色苍白，但一声没吭，没哭没尿裤子也没昏过去。姜灵很高兴自己白帮忙了一回，衣服用不着。 　　赵永刚一垂枪口，老程就赶上去给俞静解绑带，边解边忍不住道：“要不……回去找老李问问？你这么搞太狠了。” 　　俞静走下来，自己站着，只是略扶了把老程就站稳了。她看一眼子弹洞，缓缓摇头，声音有点颤：“他们能让我放松、让我淡忘，可没法让我不害怕！”又转头盯住了赵永刚：“别人可以，我当然也可以。” 　　赵永刚被盯得干笑了一声。 　　俞静意识到了，转开眼不大好意思道：“只怕还要麻烦你很多。呆会儿我们继续？还有明后天。” 　　赵永刚扯了扯嘴角，挎着枪吊儿郎当道：“喂，上一次就行了啊，一天几次，我压力很大！你又不给补贴！” 　　老程狠瞪了赵永刚一眼。赵永刚莫名其妙，没理他。姜灵也听出来了，她知道赵永刚不会故意占这种口头便宜，不由好笑。 　　俞静尴尬：“那……那你开价？或者，我那儿有营养膏与药汤，体术训练专用的。” 　　赵永刚一下子正经了：“原装货？” 　　俞静点点头：“嗯，我给你弄一套？二阶四级，对吧？” 　　赵永刚慢吞吞一摇头。俞静怔了。赵永刚竖起两根手指晃晃：“得两套！” 　　老程恼了，骂赵永刚：“你小子，别黑心眼！” 　　赵永刚奇怪地看看老程：“你记性不行了？他们卖给我们的都是民用品！一套怎么够。” 　　老程一噎，俞静笑了：“好。” 　　姜灵在旁边一直乐，此时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 　　老程陪着俞静在原处休息一会儿。姜灵与赵永刚回地上一层。姜灵哼哼：“你还说你不行？太谦虚了可就是虚伪哎！” 　　赵永刚不以为然，失笑道：“想当年，那描出来的胳膊是胳膊腿是腿，擦着边过去的，脸上都能觉到旁边空气发烫！我这个离得可有十公分了，哪能比。” 　　姜灵摸了摸自己的脸：“子弹磨擦空气的热度……那该有多近啊！”接着一想不对，睁大眼睛看赵永刚：“‘脸上都能觉到旁边空气发烫’？你亲身试过？！” 　　赵永刚搓搓手指，别脸瞅了一下楼梯扶手，把声音压得低低地，跟姜灵道：“那个，我就是打架还行。这不和平年代嘛，义务兵两年，你以为能发给你几个子弹？结果进去一看……啊哟我的妈哎！” 　　姜灵被逗得直乐：“你也值了，这不，你现在十年媳妇熬成婆了！” 　　赵永刚哪能让人把他和女人比，顿时大为不满：“这什么话！你该说翻身农奴把歌唱、当家作主好开心！” 　　姜灵更乐了。这时他们出楼梯口走进地上一层的射击室，冬明看着姜灵走过来，唇角慢慢弯了起来。赵永刚耸耸肩，碰巧发觉冬明面对的方向，顺着瞧瞧姜灵。姜灵还在乐，笑得直不起腰来，没发现。赵永刚看看冬明，又搓了搓手指。 　　赵永刚与姜灵接着打靶，冬明依旧旁看。打到一半时射击场外走过来三个人。那是亚历山大与鲍里斯，以及一个留着短短一层落腮胡子的中年大汉。 　　※※※ 　　他们找冬明作陪练。冬明出的条件其实带了谢绝之意，这谁都看得出来。不过显然，亚历山大与鲍里斯还是决定厚着脸皮上、光明正大地上！ 　　亚历山大本就爽朗耿直，又有意结交姜灵他们这样的人，所以一问冬明不介意，亚历山大当即就把姜灵与赵永刚一起请过去看货。 第63章 好陪练与透视眼 　　书房里六个人坐下，亚历山大捧出盒子，放在茶几上，推到冬明面前；同时递出的，还有一份鉴定证书。 　　冬明打开拿起盒盖上的证书翻开扫了一眼，便合上放到了旁边。姜灵无可奈何地瞅着那证书。冬明只是随手一放，但证书和早上的杂志一样，被摆得端端正正！ 　　好吧，不是偶然，这是人家的习惯……应该是好习惯吧？ 　　赵永刚看看冬明，慢慢伸手、去拿证书。冬明直接一引手示意“请”，赵永刚立即拿来打开，瞧了一小会儿，又递给姜灵，轻声道：“佳士得拍卖行的，开开眼界。”姜灵好奇地翻了翻，发现通用估价为一千四百多万地球联盟币！联盟币兑人民币七比一左右，也就差不多一亿了。 　　而那边冬明已经打开盒子、取出了东西。 　　那是一条红宝石铂金项链。冷冽的白金衬着热烈的纯红，仿佛冰上的鲜血，令人惊艳。上面的红宝石一共九颗。其中旁边八颗，是中高品质的天然石，带着宝石里比较常见的星光效应；而中间最大的那一颗，则是高品质的天然石，带有罕见的猫眼效应。 　　天然石是新说法，能通过检测的，或者说有“白雾”的，不管是玉还是钻石宝石，都叫这个，方便分等级、方便估价。在姜灵看来，这些红宝石的“白雾”，如同牛奶一样，比张甫的儿子脖子上挂的玉要浓多了。 　　冬明拎起项链。在白天明亮的光线下，这条项链仿佛星辰之间，有一只明亮的竖眼轻轻张开，璀璨而神秘。随着自然的晃动微转，时不时流光一闪。 　　这一幕，在星际之间，具有通用的艺术价值。所以即使在琪雅，这条项链也是不错的饰品。事实上，瑞森等文明收购的天然石，都是用在装饰工艺上。只不过文化不同，审美观念不同，地球上很多特色造型，他们不喜欢。当然若是玛西图卡出品，他们就会追捧。 　　赵永刚颇有惊叹之意，他不掩饰，不过也不出声，抓紧时间看。亚历山大他们也看项链，又去看冬明的反应。姜灵瞅了瞅项链，觉得赏心悦目；但姜灵没有多看，因为她讶然发现，冬明心情平静，手上既不轻也不重这家伙拿起项链时，与他刚才在射击场拿起弹夹时，没什么两样！ 　　冬明一点头，直接把项链递给赵永刚。赵永刚吓了一跳，接得手忙脚乱：“干什么？！”冬明平常道：“开开眼界。”赵永刚哭笑不得：“谢谢。”拿过盒子把项链放到天鹅绒上，转向姜灵，有气无力小声道：“来，咱们慢慢看。” 　　而亚历山大他们对此没发表任何意见，因为冬明已经开门见山：“合计十小时四十七分钟二十八秒。现在安排一下时间与场地？” 　　姜灵才看了一眼项链，一听忍不住别开头闭闭眼太精确了吧？！赵永刚同样无言。亚历山大也是不知说什么好，道：“我们什么时候都可以。” 　　冬明一点头：“就只有他一个？” 　　亚历山大：“不，我们三个。” 　　冬明却不同意：“您们三位之中，只有他处于巅峰，七级巅峰。即使您们三位，但这不是日常切磋。一个人在短期内，来一次就够了，具体时间看他能坚持多久，而后他应该自我整理。我休假何时结束不确定。所以，您需要再找些人。” 　　项链的确华美，但姜灵却没再看了，因为更吸引她目光的是冬明。虽然精确得过份了一点，但无疑是个好陪练、好商人，诚实得过份的商人，不对吗？所以姜灵托着腮看他们商量，微微笑起来。 　　而亚历山大眼睛亮了，他别的都没管：“这样就可以让伊万突破到八级？！” 　　冬明一摇头：“不，我只能陪练。有什么进步，要看他自己。” 　　亚历山大连连点头，青灰色的眸子又阳光灿烂起来：“当然、当然！我的意思就是机会，有机会！”他与鲍里斯对看一眼：“也就是说，陪练对突破在即的特别有效？”也不待冬明回答：“您放心，今晚他们就过来。” 　　冬明点头，又继续道：“下面是场地的问题。野外当然可以，但最好有标准重力场。” 　　这次连亚历山大也不由叹气了：“刚刚开始修……” 　　冬明给出了替代方案：“那么负重水下。不如重力场，比野外好。您们决定。” 　　亚历山大笑了：“这里就有个湖！” 　　冬明顿了一顿，而后道：“它小了点。” 　　亚历山大当即道：“大的有！贝加尔湖怎么样？上次您好像没来，顺便去看看风景？”他又转向姜灵：“姜灵，也一起去吧？最深的淡水湖，全球五分之一的淡水储量，‘西伯利亚的蓝眼睛’，古老的湖泊，三千万年！怎么样？不去太遗憾了！” 　　冬明点头：“行。它够大了。”姜灵瞅瞅赵永刚，赵永刚微微点头：“去，做什么不去？”这就是他和老王没问题了，所以姜灵欣然答应：“好啊，太好了！我当然要去！” 　　※※※ 　　亚历山大自然也邀请了徐伯厚他们，虽然时间可能只有一天、虽然这些人世界名胜都是早早就游览过的，未必会感兴趣。但出于亚历山大意料的是，一帮人全去了。 　　这是个连锁反应。 　　起先，是俞静坚持训练，因此赵永刚跑一趟、她也跑一趟。俞骥从老程那儿问出了他们在干什么，当然不放心、又拗不过宝贝妹妹，只好痛心疾首跟着去，打猎也丢开不管了。此外，陶阳也是跟着俞静去。 　　对此，姜灵只能腹诽两个字：“犯贱！”因为前几天吧，陶阳对俞静也就那样，殷勤归殷勤、体贴归体贴，却不够真诚，有点逗小姑娘解闷的意思，这可瞒不过姜灵。倒是俞静还真有点喜欢他。结果好了，现在俞静凉了心了，铁定了主意不理陶阳，陶阳反而巴巴地凑了上去。 　　陶阳一去，曾自强也去。没办法，他们是开裆裤的交情。周信光自然是去的，用他的话说，“骑马走路不行，划船可不用脚”。其实是因为徐伯厚他们阅历广阔，自觉不自觉，老把他当小屁孩。但姜灵没啊，所以姜灵只当他弟弟。两害相较取其轻，所以周信光跟姜灵比较热乎。这样就只剩下王立远、徐伯厚和冯刚。 　　结果临到出发，却发现徐伯厚与王立远都在，连冯刚也在。 　　姜灵当即就笑了，扎堆总比分两拨好。 　　…… 　　他们坐直升机去火车站，起飞后顺便稍微兜了一转，看看猎场。而后也没打扰乘客，就是加挂了一节车厢。接着在火车上吃了顿晚餐，到站换加长车，继续甜点与饭后茶饮。等到晚餐结束，已经抵达目的地。 　　姜灵在直升机上时，看到了她冬泳了两天的小湖。果然如冬明所说，河道一进一出，与远方的水系相通；此时河道乃是大水沟、长满了长草。而那个桑拿屋的屋顶不知什么木料，一根根棕红棕红，瞅着像一块蛋糕。 　　看到时，姜灵不由就乐了，一路上心情很好。而后在汽车上享用甜点时，凑巧有黑森林蛋糕，长方形的，巧克力碎屑一卷一卷，木栅栏似地贴在整个蛋糕四周。上面也是碎屑，但形状不同，纷纷乱乱，好像树皮铺盖的地面。切开来后，米黄的蛋糕与雪白的奶油间，可以看到樱桃，鲜红的与紫红的。 　　很像小屋子！ 　　所以姜灵快快活活选了它。 　　而冬明刚刚逐样看完：他照例是先观光，再享用；见状问姜灵：“好吃吗？” 　　那樱桃有两种味道，紫红的甜，鲜红的酸。姜灵正好吃到一颗酸的，奶油与蛋糕入口便融化开来，樱桃酒与巧克力的香气萦绕其间，但就是在如此美妙的醇香甜美里，却有着酸与苦。樱桃的甜酸，与巧克力的醇苦。姜灵忽然说不出话来，只好用力点点头。 　　于是冬明也切了一块。而姜灵看看冬明，望望车外入夜时分的冬季荒野，只觉那种香甜里微微发酸带苦的味道，一直在舌尖缠绵不去，不知为何，让她觉得伤心；她喝了几口热奶茶，却依旧冲不掉。 　　※※※ 　　路林最新的行程，通知他们会需要四天。这令亚历山大十分高兴。 　　第二天一早，冬明完成自己的训练，把好几个人挨个陪练了一遍。其实过程很简单，与亚勒当时指点库英一样，就是让他们放手进攻，再把他们揍一顿。关键在于控制。前一半冬明均留有余力，让他们看得到胜利的曙光、却又摸不到；后一半要不断加强压迫、逼近极限，而不是一下子把人打倒。 　　其中亚历山大与鲍里斯在陆地上，伊万在水下。亚历山大很大方地邀请徐伯厚他们去看，姜灵也就随之一饱眼福。不过另外几个，好像有军职在身，徐伯厚他们避嫌没跟去，姜灵当然也没去，连有几个人都没问，只知道冬明一共用去一个小时五十二分钟。 　　旁观亚历山大与鲍里斯的时候，最高兴的是赵永刚，因为他与这两人差距最小，小到可以借鉴。而姜灵遵守诺言没用精神力去探察冬明，但把亚历山大与鲍里斯“看”了个清清楚楚。 　　结果姜灵眨巴眨巴眼，脸红了，因为她发现，用四根精神力“细丝”去看，渐渐熟练后，能看得非常清楚……非常非常清楚…… 　　好像他们没穿衣服一样！ 　　莫非冬明就是为了这个，所以不让她瞅自己、瞅伊古拉人？！ 第64章 心动 　　冬明结束时，姜灵刚陪俞静完成训练，把自己包得暖暖的，在湖边散步。赵永刚忙完俞静那一头，还有自己的训练。周信光与老王他们几个，在湖边钓鱼，没划船出去。这样子，风景又好，周信光又不用走路，老王他们又可以随时放下鱼竿应付突发事件。姜灵看得到他们，不过离得有一段距离。 　　见了冬明，姜灵微微一笑，随口问：“结束了？” 　　冬明一摇头，瞧了一眼老王那边，把“墨镜”推了上去：“还有。下午四点继续。” 　　姜灵点点头：“很累吧？”没办法，教得这么认真！ 　　冬明又摇头：“不累。全是三阶的，六级七级八级。” 　　姜灵奇了：“那为什么不一次性搞定？剩下时间去玩，多痛快！” 　　冬明看看姜灵：“时间一样。我不觉得有区别。”顿了片刻，问道：“去游泳？” 　　姜灵不大好意思：“我今天不去。”瞅瞅冬明不解，不得以，又继续道：“明天也不去、后天也不去，你明白了吗？大后天还是不去，近一周我都不会去！” 　　话说到这份上，至少钱斌斌、章骋，以及姜灵以前的体育老师，这些男人，都能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但可惜，冬明却是不解：“你不舒服？” 　　姜灵大叹了口气她就知道不行！当即，姜灵一本正经文绉绉道：“生理周期。” 　　翻译器克勤克俭、帮忙解释，冬明顿了片刻，道：“这没有关系。” 　　姜灵讶然倒抽一口凉气，瞅瞅冬明、瞅瞅前方一望无际的湖面，恼了：“会肚子疼！” 　　冬明顿了片刻，而后他道：“可能，但不用管它。训练需要连贯。” 　　姜灵恼羞成怒：“不行！绝对不行！”冬明吃惊，略让了让，两人大眼瞪小眼！ 　　※※※ 　　一望无际的湖面水光粼粼，周信光大鱼咬钩，快活地嚷嚷起来，可惜他脚伤没好，被勒令不许站立、行走，坐在那儿出不了劲、放不了线，只能把鱼竿交给老王他们，眼睁睁瞅着他们放线、溜鱼，把那大鱼耗得累坏了，这才拉近来、用网兜把鱼给抄捞上来。 　　姜灵与冬明瞪到后来都红了脸，慌慌忙忙别开脸。两个都尴尬，看了一会儿溜鱼，直到那条两尺来长的鳇鱼上岸，才好了点。 　　冬明不大自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对不起。” 　　姜灵本以为他不会再提，闻言顿时深觉无力，仰天长叹：“不，不是谁的错，因为习惯不一样……我没断体术训练，只是中止了冬泳。那个是刺激手段，也必须连贯吗？” 　　冬明微一摇头。 　　姜灵大大松了一口气。然后她忽然发现不对：“你刚才什么意思？‘可能，但不用管它’？可能肚子疼，但也没有关系？就算疼，也要继续训练？” 　　冬明看看姜灵，不开口。 　　姜灵微眯起眼，盯着冬明：“你们就是那么干的？” 　　冬明一时之间没吭声，然后他避开了姜灵的目光，转而望向湖：“我去游泳。终于可以什么都不穿了。” 　　姜灵“丢”一下泄了气势：“去吧去吧……不害臊！湖边一大群钓鱼的呢！” 　　冬明顿了顿，道：“我另找地方。” 　　姜灵乐了：“真不容易，你也会害羞？” 　　冬明一摇头：“会吓跑鱼。” 　　…… 　　尽管有尴尬，但贝加尔湖畔的风光在那儿摆着，一行人总体而言还是很开心。姜灵开心，周信光开心。不过最开心的还是伊万，因为他突破了。结果亚历山大与鲍里斯也乐坏了。 　　伊万头天讨教完，在原地站了一天。冬明事先提醒过，没人去打扰他。结果到了深夜里，伊万弄出一阵鬼哭狼嚎，把所有人都硬生生吵醒，而后自己回去吃东西睡了个大觉，第二天早上再次向冬明讨教。 　　当时冬明直接就说“恭喜”，而后他们又切磋了一次。反正所有的人都来了一遍，而十小时四十七分钟还没用完。因为亚历山大他们在冬明手下，坚持时间最长的伊万，也才花了不到半小时。 　　这一场打完，亚历山大宣布晚上开派对祝贺伊万！ 　　不过他定的时间太晚了，事实上下午的时候就热闹起来了，因为又有一拨人到了。 　　领头的正是冯勇。 　　※※※ 　　姜灵小声问赵永刚：“他们找到好东西了？还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早上突破，他们专机，现在也正好到了。” 　　赵永刚耸耸肩：“他们家底在那儿，好东西什么时候没有……之前又不知道一个人花不了半小时，也不知道这切磋是针对小壁垒的，觉得出价离谱，没有诚意，不合算呗！” 　　姜灵无奈：“冬明没把话说清楚。” 　　赵永刚“嘿嘿”一声：“我看他就是懒得管。爱买不买。这是卖方市场。” 　　这两人背景相同，都是普通人家，所以对有些事有些人，抱着类似的观感，又坐得远，于是在那儿嘀嘀咕咕。但幸灾乐祸归幸灾乐祸，还是很开心。毕竟亚历山大的人突破，怎么也不如自己人突破啊！就算只是有进步，也很好嘛。 　　冯勇带来的是一块羊脂白玉，那是块和田玉籽玉，属于高品质天然石。它是河滩里出来的，由长年累月的水流天然抛光，尽管没有加工，却圆润可喜，一手可握。盒子一打开，它躺在黑天鹅绒垫上，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但冬明没有接，他拒绝了。 　　这下子，姜灵与赵永刚顿时换了立场，站到了冯勇他们一边！ 　　姜灵低声哀叫：“不是吧，这家伙也偏心？跟他家老大一样！”赵永刚也是无言。而那边冯勇也是吃惊，当即就问缘由，而冬明平平常常解释：“前一笔还没结束。我只有一个人，目前每天四小时已经不少，再多会影响陪练质量。用您们的话来说，分身乏术。” 　　姜灵与赵永刚默然。在场的徐伯厚等人也尽皆无言。亚历山大看冯勇片刻，胡乱找了个借口出去了，一出门没几步就大笑。 　　好在只是四个小时，那明天就有空了，对吧？ 　　于是冯刚也留下来做客。 　　…… 　　这一晚的派对十分热闹，热闹得令姜灵干笑。没办法，一帮练体术的人凑到一块儿，又是彼此长年较劲的，当然安份不了。酒喝得像流水一样，还有四次切磋较量。 　　其中一次，是伊万与跟着冯勇来的一个老头。那老头一头头发已经花白，但若是不看头发、光看身形动作，人人都会觉得他正值四十壮年。 　　这两人并没有分出胜负，点到即止。姜灵有看没懂，偷偷问冬明：“怎么样？他们谁厉害？” 　　冬明轻声道：“生死搏斗早结束了，结果不好说。他们只是彼此试了试。伊万力量好，但刚八级，还没稳定。白头发相反。” 　　姜灵“哦”了一声。 　　而冬明接着道：“上战场用武器，自卫用防具。你练体术是为自己身体好，不是为了保护别人，不要分心去在乎这些。” 　　姜灵点头受教。 　　此时冯勇过来，跟冬明寒暄两句，问道：“丁伯使的是谭腿。怎么样？” 　　冬明有片刻没吭声，然后他道：“精致的技巧。” 　　冯勇十分得意，看看姜灵与冬明，谦虚了几句走开。姜灵也觉得微微高兴，但她没高兴几秒。因为冯刚一走，冬明就跟姜灵道：“你潜力不错，不要在这种技巧上花太多时间。因为每上一档，它就会完全失去效用，要另建体系。所以，如果分心太多，会耽误自己。等到大壁垒卡住了，琢磨琢磨以作参考，倒是可以。” 　　冬明是专业人士，而且值得信赖。所以姜灵又一次听从意见：“好，我不分心。”不过她也觉得奇怪：“你为什么不跟冯勇说？” 　　冬明一摇头：“他应该知道。他们都知道。他只是想炫耀。” 　　姜灵更奇了：“所以你满足他的虚荣心？我可不信你会奉承他！” 　　你有那么好心吗？！ 　　冬明顿了顿才轻声承认：“不说他就会继续。” 　　果然！果然没那么好心！原来只是为了让冯勇尽快走开…… 　　姜灵本想接着玩笑一句，但她扭头之间，却看到烛灯与炉火的映照下，冬明的侧脸光影分明，坚硬又安静。姜灵听到自己的心脏早搏了一下，忽然说不出话来。 　　※※※ 　　当晚，姜灵忙完体术与语言，又去查了琪雅的种植学院，花卉园林类的课程。 　　不过，姜灵既不是看首都星的学校，也不是看莫利亚星的学校。她查了路林所属的驻地。那是琪雅的“米泰”军区，辐射一大片星域，包括十四颗行政星与二百一十六颗开采中的矿产星与能源星，另外还有不少储备的、以及已开采完的，是琪雅的重要矿区。 　　整个军区背后是琪雅腹地，前方隔着大型陨石带“角河”，主要与吉路克联邦互望接壤；另外侧面探出一角，那儿有一串已经开采殆尽的矿产星。经过它们之后，就进入了地球联盟的保留星域。 　　姜灵眉眼一弯，咕哝：“离地球很近嘛……”又深呼吸，做好面对昂贵价格的心理准备，去查伊古拉奴隶的交易情况。 　　但这一查，姜灵却发现了一个她绝没料到的问题。 第65章 问了大不了后悔几天 　　“伊古拉奴，一个具有六百多年历史的品牌。在无比辽阔的星际之间，它还远远算不上什么经典，但对四级文明而言，它已经足够优秀，并且有口皆碑。安防领域的产品一向需要经过漫长时间的残酷淘汰，而作为新入者，它之所以能够异军突起，在短短不足千年内树立声誉，是因为每一批伊古拉奴一致无二的忠诚与决烈。” 　　“当一个伊古拉奴纹上一对传统刺青、走出他们的营地时，他首先至少达到了体术十二级，并且不超过四十岁。其次，他会精通一项实用技能，并可能对其它一些也有所掌握，这些技能包括但不仅限于：小型星舰独立驾驶、体术专用按摩、通用礼仪、通用餐点。再次，他会足以称得上英俊或者漂亮。” 　　“不过以上这些均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忠诚。在古老的星辰间，没有什么亘古不变。但伊古拉奴的忠诚比绝大多数盟约更可靠，因为它以十几亿伊古拉人的性命做背书作为出售方，鲁米皇室承诺，如果一个伊古拉奴的忠诚出现瑕疵，申诉者有权去伊古拉星‘自由狩猎’，或者也可以由他们代劳。” 　　“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个伊古拉人因此丧命。” 　　“然而这些并不足以令伊古拉奴如此迅速地名声鹊起，毕竟很多同类竞争者拥有一样或类似的优点。令他们迅速扩大声誉的，是他们的固执与决绝。” 　　“奴隶的一切皆属于其拥有者。换而言之，一个拥有者可以对他的财产做任何事，这一点毫无疑问。但一个伊古拉奴在两种情况下，保留事后自裁权被命令执行不利于伊古拉人的事务（而非伊古拉奴）；被无故羞辱。” 　　“不少拥有者会想尽办法试图避免自己的珍贵财产自动损失。这种角力并不公平。不过每一个运气不好的伊古拉奴都赢了，以他们自己的生命为代价。” 　　“对特定的伊古拉奴而言，这很残酷。但对全体的伊古拉人及所有的伊古拉奴而言，这很明智。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昂贵实用的则次之。一件会碎的好财产往往能比它不会碎的同类，得到更多优待。” 　　…… 　　姜灵看得懵了，又觉得哪里不对。她把这篇东西颠来倒去瞅了四五遍，最后终于找到了关键：“体术十二级”；“一对刺青”。 　　这两样，冬明都不符合！既然成对，另一个刺青也该在眼角！ 　　于是姜灵再次搜索，搜索体术不到十二级的伊古拉奴；片刻后，搜索结果跳了出来，头条赫然是一个广告： 　　“伊古拉奴半成品大甩卖”！ 　　姜灵呆呆地看着这个广告，眼皮乱跳，忙点进去瞧，但里面只有奴隶介绍；姜灵只好重新搜索，最后还付了一笔钱买了消息，才终于弄清楚了缘由。 　　鲁米局势紧张，内乱已经初露苗头，很可能扩大成内战。而上一次内乱是四百多年前，当时，一开始，伊古拉星所在的星域没被涉及；皇室则直接把伊古拉奴营地里的所有人员搜刮一空，当作敢死队用！为了身后的伊古拉人，从最年少的受训人员、到经验丰富的教员，这些人并无一个迟疑。但是，在此之后，内乱逐渐引起了连锁反应，伊古拉人因之前的敢死队而招致大规模恐怖报复，然而皇室对此却没有任何表示与行动。 　　所以，这一次，伊古拉人为免惨剧重演，提前把他们营地里的人全部送了出去！很多四五级文明的星际强盗与雇佣兵愿意免费当一次搬运工他们的报酬很丰厚，至少不菲薄。因为卖掉这些人的货款……还是挺不错的！ 　　至于伊古拉星的皇室驻军，他们正忙着应对内乱，没那么多精力去盯住整颗行星。而且普通的腹地驻军，一个新兵营而已，又不是边疆驻军，也不是特别编制……说真的，但凡有两把刷子的，都不怕！ 　　※※※ 　　姜灵这一晚差点没睡着。没办法，付费资料太详细，不仅有说明，还有第一手的实拍影像。的确十分物有所值啦……但是也令姜灵毛骨悚然！而那些资料为了彰显自己的货真价实，可没一个打了马赛克！ 　　等到姜灵想起去看看菜单、发现有这个自选功能，已经太晚了…… 　　…… 　　所以第二天，十月十二号早上，姜灵练完体术后，有些萎蔫。她坐在早餐桌前，有一勺没一勺地喝红菜汤，对着碟子里的煎吐司发呆，不想动。 　　老王他们还没结束，周信光只有一个人，所以他很高兴姜灵没像前几天那样抓个面包就出去、而是坐下来与他一起吃；不过没一会儿，他也看出不对了：“你怎么啦？” 　　姜灵半晌不知说什么，最后道：“我想家了。”这也算是实话。姜灵这会儿没睡足又累了，所以份外想家里的那张床。 　　结果周信光被勾起了乡愁：“我也想家了。我妈一个人在家里，我想早点回去陪她。” 　　姜灵觉得奇怪，周信明难道不是在国内？但冬明却已经提早过来了，姜灵就没问。 　　冬明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小杯牛奶，喝了一口，轻声道：“警戒级别提升，我得回去。三十小时内报到。” 　　姜灵一怔：“呆会儿就出发？” 　　冬明点头：“刚好了结亚历山大的这一笔，中午的飞机。” 　　于是姜灵几口吃完了早餐：“我去看你们切磋。” 　　两人起身离去，周信光送给冬明四个字：“一路顺风！”转过头来叉子拨拨一片吐司，又不满又幸灾乐祸：“什么想家了……撒谎！重色轻友！明明是想男人了！”最后一句一出口，他自觉太粗俗，左右看看没人、松一口气，又使劲戳了两下吐司。 　　※※※ 　　人算不如天算，路林那边又有变化。还是考察团，不过这回是在南美洲的分队。这次的发现显然比上次更重要。因为一方面，亚历山大也好、冯勇也好，一时间都没有得到任何具体消息；而另一方面，冬明从他的腕式接入仪上收到了归队通知。 　　路林他们没等冬明，已经赶过去了。亚历山大替冬明准备了机票与护照，并且向转机机场做了必要通知，主要是怕冬明迷路，虽然这不太可能。 　　伊万感激冬明，与另外几个学员一起，坚持送冬明去机场；亚历山大与鲍里斯也很为这次交易高兴，他们两个又没什么架子，本就打算一同送过去。于是姜灵也冠冕堂皇跟着去了。 　　…… 　　伊万他们一人送了冬明一瓶伏特加，都不一样。冬明在车上时话不多，把伏特加看了一遍，挑了一瓶淡金的开来喝，不知不觉喝完了，把亚历山大他们看的目瞪口呆。毕竟体术九级酒精无效的事，他们听说过，但没亲眼见过。 　　结果一到机场，冬明先去了卫生间。 　　姜灵望着窗外的起飞坪出神。亚历山大与鲍里斯对看一眼，都没去打扰姜灵。不过，有一个悠然路过的金发青年四下张望，发现姜灵后，悄悄举起了手中的相机。 　　姜灵察觉，抬手略一挡，向他微微一笑摇摇头。跟着亚历山大来的人见了，就没继续走过去。 　　青年耸耸肩放下了镜头，看看亚历山大他们，又耸耸肩：“真可惜，我都想好名字了，叫‘西伯利亚的弯月亮’。你是中国人吧？中国人聚会是圆月亮，分别是弯月亮，对吧？” 　　他大概来机场的缘故，戴着翻译器。姜灵在他身上没发现恶意，倒是很真诚很惋惜，又听他说得俏皮，不由莞尔：“对，我是中国人。看上去那么明显？” 　　青年点点头，而后他拨拨自己的头发，朝登机口摆了个感觉很自信的姿势卖帅：“我说，那是谁啊？这么美丽的小姐都舍得丢下，太狠心了！” 　　姜灵被这奉承逗乐了，但随即很快，笑容却小了下来：“他不得不走。” 　　青年一翻白眼，连连摇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哦，这世上没什么真正的‘不得不’！他问过你吗？你留过他吗？你想不想他留下来？他想不想为你留下来？” 　　绕口令！姜灵低头看看机场大厅光洁的地面，转而直视青年：“那是他的工作。” 　　青年却不理这句话：“看！你没问过他。” 　　姜灵一怔，不得不承认：“是，我没问过。” 　　青年又连连摇头：“这怎么行？那就问问他。嘿，我知道，中国女人都害羞，怕没面子。可是问了大不了后悔几天最多一个月，够了吧？不问小心后悔一辈子！”然后他目光往姜灵背后一挪，眼睛顿时亮了：“啊哈，我的甜心来接我了，拜拜！” 　　姜灵挥挥手：“拜拜！”跟着扭头看去，目送青年快步走向一个棕色头发的女郎，看他们两人兴高采烈地拥抱亲吻。 　　…… 　　问了大不了后悔几天，不问小心后悔一辈子！ 　　姜灵认为这话很对、太对了，就像张甫那句“物以稀为贵”一样对！所以，姜灵再次决定……她要立即付诸行动！ 第66章 再见 　　冬明在登机前与他们一行人告别。琪雅的礼节里，亲吻面颊只在情侣与亲人间，即家庭成员之间。所以伊万试着拥抱冬明，但没按俄罗斯风俗亲他脸颊。冬明接受了。于是亚历山大、鲍里斯，还有另外几个，都给了他一个份量足足的大熊抱反正这人体术十一级，用力抱吧！ 　　最后一个是姜灵。冬明看看姜灵，顿了一顿，试探着微微张开手。 　　这家伙占人便宜还讲究战术……偷吻先唤一声，没反应再亲；拥抱先抱一排，于是多一个也看不出来！ 　　姜灵暗暗腹诽，腹诽得自己忍不住笑了出来，当即欣然回应。 　　冬明几不可察地弯起了唇角，那是一种很简单很纯粹的满足与快乐，离得这么近，姜灵想感觉不到也不行。 　　他比赵永刚高而比姚远矮，所以姜灵踮踮脚就把下巴搁在了他肩上。嗯，闻起来不错，抱着手感也不错。姜灵心满意足之下，略收紧了手臂……结果冬明僵住了。 　　身体语言是最诚实的！所以姜灵乐坏了，在冬明耳边小小小小声道：“我忽然觉得，米泰的学校很不错：离地球近，又是矿产星域、有一堆农业鼓励政策。最重要的是……” 　　※※※ 　　姜灵说得不快，而且愈来愈慢，因为她听得到两个人的心跳：一个健康有力，一个更强壮也更低沉缓慢；而现在，两个都快了起来，低沉的那个尤其明显。这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所以姜灵几乎是坏笑着，恋恋不舍地吐出最后那个最重要的理由：“离我喜欢的人也近。” 　　冬明的呼吸顿住了。 　　姜灵讶然发现，冬明尽管心跳、呼吸均不对了，脸色却依旧正常！这真奇怪。但姜灵现在没空琢磨，她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要问冬明：“你说，我去那儿怎么样？” 　　亚历山大与鲍里斯在姜灵身后看得津津有味，只恨自己体术不够好、听不到。伊万他们与姜灵不熟、又是冬明出手教导过的，要收敛一些。冬明不大自在被旁观，立即扫过去一眼，一小群人霎时不寒而栗，连伊万都打了个抖，一下去全都转过了身去。 　　这一眼只不过一瞬间，冬明也没盯着他们监督，低头拿脸摩挲了下姜灵的鬓发：“好。” 　　他还没开始呼吸。姜灵无声失笑，把冬明教给她的轻声回敬给冬明：“呼气，呼气……呼气！现在吸气，吸气。深、呼、吸。” 　　冬明慢了一拍，照做了。而后他低声道：“西罗提诺。” 　　登机广播又一次开始催促，翻译器没工作，姜灵决定回去查星网，冒着两个酒窝贴贴他的脸：“再见。”撑开彼此。 　　冬明行止之间一向利落，但这一回，他难得不干脆了一次，慢吞吞放开姜灵、慢吞吞道：“再见。” 　　…… 　　离开机场时，姜灵时不时就冒出笑来。鲍里斯倒还好，亚历山大憋了一会儿，忍不住打击姜灵：“路林渡完假，他就要跟着离开了。” 　　姜灵看看亚历山大，笑而不语。 　　亚历山大又不笨，想了一想就恍然：“你打算去他们那儿？那我们不知什么才能再见。我和鲍里斯也要出去开开眼界，还在联系，没定。反正是吉路克联邦的军校。” 　　姜灵觉得不错，高兴道：“米泰离吉路克不远，就是陨石带，航班少。”又有些不解：“为什么不去瑞森？” 　　他们三个与伊万一辆车，亚历山大能告诉姜灵的都大可以说，不用顾忌谁。所以亚历山大直接道：“瑞森目前在地球上的影响力最大，这可不太妙。你看它那几个附庸文明，全都一直营养不良。” 　　姜灵点点头。她在这方面没经验，但毕竟不笨，听还是听得懂：“所以你们打算用吉路克联邦的影响力，来制衡瑞森的？” 　　亚历山大咧嘴一乐：“这两个文明疆域不相邻，旁边夹着好些其它的，强的弱的都有。它们实力相仿、特点又互补，所以关系一向还行。要扩张，它们不会找对方。要联手，我们这儿是通道。二级文明还没定点跃迁技术。” 　　姜灵考虑了一下最坏的情况：“那他们会不会商量好，把地球和金海星一人一个瓜分掉？” 　　亚历山大光棍道：“有可能，那也没办法。不过即使那样，也比成为瑞森的附庸文明好。因为关系再好的两个文明，他们边疆交界处的行政星，虽然不会最繁荣，但必然很受重视。” 　　姜灵缓缓颔首。 　　亚历山大摆摆手：“不提这些。你再住几天吧？我们潜艇都准备好了，后天去贝加尔湖底看看。装着机械手那！可以自己找一点小纪念品。”鲍里斯接口：“留心别摸了一块化石上来，那个不能带走。” 　　姜灵失笑：“好啊！”她顿了顿，又有点担忧：“除非他们通知我必须走。” 　　亚历山大笑了：“不会，肯定不会。” 　　姜灵奇了：“为什么？” 　　亚历山大开口要解释，鲍里斯却抢了个先：“你到时候就知道了。”亚历山大笑了，点头跟着道：“对，到时候就知道了。” 　　※※※ 　　十月十三号这一天，坐潜艇下贝加尔湖的，不止亚历山大的一干中国客人，还有八个俄罗斯人。清一色两个保镖随行。虽然这些人都穿着便装，但保镖的军人气质还是瞒不住，很明显，直接从部队里拎出来的。 　　亚历山大把这八个人介绍给姜灵他们，特别是介绍给姜灵、周信光、俞静和俞骥四人，因为他们都是精神力的。 　　就是因为这八个同行，就是因为要与他们互通有无，姜灵他们不会提前离开。 　　…… 　　潜艇缓缓下降，一开始深度浅，还白晃晃的，而后渐渐混绿起来，又渐渐变暗。潜艇观景窗放出去的灯光吸引了不少鱼类过来，绕着潜艇，嘴巴一张一张。 　　姜灵一开始很高兴认识一帮同行。但随即，她想起了姚远的话，“像你们这样的，我们中国，整个中国，一共才二十二个”。姜灵顿时奇怪了，去找亚历山大：“这些人都是你们佩图霍夫家的？” 　　亚历山大不是第一次下来观光：这回他只是做东陪客人；讲解之类，又另外有人。所以亚历山大一边看风景、一边看头一次来的人惊叹，悠闲得很；闻言失笑：“怎么会，就是贝加尔湖这儿，我们招待一下。今天不是周末么！这些人和你一样，都是国宝，他们也要休息，所以大家轮流做东，请他们渡假，让他们多看看风景名胜。联邦之外，有些地方敏感，不好去，俄罗斯这里的，总不能漏掉。” 　　姜灵半晌无语：“俄罗斯联邦行为，还是佩图霍夫家私人行为？” 　　亚历山大轻松道：“私人行为，就是请客啊，然后大家认识认识。他们的安全联邦负责，他们为联邦工作。” 　　姜灵听到了她的敏感词：“工作？精神力能干什么？质检探测开星舰这里都不行。” 　　难道种花？！ 　　亚历山大的回答却简单：“哦，你那边没提？整理资料而已，枯燥，很安全。三级六级可以上中速区高速区，效率不错。当然，这个其实不强求，他们不干，多叫几个人来干也一样，反正信息费按流量算。不过他们总得有点事做。要是愿意干，刚好按这个发薪水。大多数不喜欢，一窝蜂去学体术了，把这当兼职。反正他们光补贴，也够用了。” 　　姜灵想起了俞骥俞静跟着她练体术的事，顿时哭笑不得：“一窝蜂……为什么学体术？” 　　亚历山大耸耸肩：“还能为什么？嫌保镖烦呗！” 　　姜灵莞尔：“我也这么觉得。”又道：“你们一亿四千万的人口，就有八个，比例比我们高多了……”姜灵不清楚“二十二个”要不要对亚历山大保密，就没直接说：“你知道我们有几个吧？” 　　亚历山大点头：“知道，还有二十二个。大家彼此都清楚。” 　　这话奇怪！姜灵眉毛一扬：“‘还有’二十二个？” 　　亚历山大看了姜灵片刻，旋即压低了声音，附近姜灵道：“你运气不错，现在应该也不用太担心了，但还是小心点。你们之前……” 　　然而冯勇的一声咳嗽，打断了亚历山大的话；他朝两人走来，插入两人之间，伸手一引：“走吧，姜灵，去捞个小玩意玩玩。” 　　姜灵皱眉。亚历山大扯了下嘴角、夸张地耸耸肩。冯勇盯着亚历山大，引让的手纹丝不动。 　　姜灵发现亚历山大又无辜又无奈，还有一点点些微的委屈愤懑，顿时失笑。毫无疑问，已经没法继续谈话了，所以姜灵朝亚历山大点点头道别，转身走开时定定看了冯勇一眼她在这个人身上感觉到了戒备，但并无恶意；戒备并非冲她而来，而是冲亚历山大而去。 　　※※※ 　　由于是观光潜艇，不是军用潜艇，艇内活动区域还是挺大的。观景窗口也不少，一米左右大小，映着外面幽绿的水世界。水略显混浊，不像矿泉水那么澄澈，但并非因为污染，而是因为湖底挨着大地，即使在西伯利亚肃杀的秋冬，也比较暖和，于是各种细小的浮游生物生长繁殖，把湖水变浑了。 　　所以，这是一种生机勃勃的混浊。从生态角度来说，这水干净极了！ 　　姜灵走过去时，一个叫彼得的半大男孩，刚刚拿到他的纪念品，正兴奋地跟同伴们嚷嚷：“可燃冰！太酷了！我早就想点一块烧烧看了！” 第67章 湖底拾宝，空中遇险 　　姜灵失笑，不由也好奇地看了看那块东西。它瞧着就像一块冰，无色透明的晶体，有点混浊，还有点脏兮兮的，因为沾着点湖底泥。它刚刚经过机械手、换压仓而进来，上面还是湿的。不过已经被装进小型温压箱里。没办法，它在常温常压下，并不稳定。 　　“这就是可燃冰，甲烷与水所形成的笼形水合物。它是一种清洁的能源，燃烧几乎不会产生有害的污染物质。一立方米可燃冰，大约含有两百立方米的甲烷气体。” 　　“外文明所说的能源星中，有一类就是开采这类东西。我们太阳系里外围的几颗行星，同样有大量的蕴藏。地球上除了贝加尔湖，很多其它地方也存在，比如北极圈，当然，也有中国的青海湖与南海等地。” 　　潜艇工作人员娴熟地介绍了几句。这东西不是什么稀有物品、观光客不是第一次挖走了，潜艇上准备的小型温压箱也不止这一个。 　　其实几百几千立方厘米的一块可燃冰，换成气态，连一立方米都不到。按市面上管道天然气零售价格来算，就是按百姓家庭厨房用气的价格来算，不过一两块人民币而已……实在是最便宜的纪念品！至少比装它的温压箱便宜得远了去了。 　　彼得会兴奋，只是因为一般人没机会亲手挖一块、然后拿回去点来烧。 　　姜灵也在一旁听，而后那边周信光选他看得顺眼的小石头，抓了一块：“看看，说不定化石呢！”赵永刚在一旁翻翻白眼，俞静跟着不同意：“怎么可能，一看就知道，最普通的石头了！” 　　周信光不在乎道：“拿回去放鱼缸里也挺好啦，蛮漂亮的，说起来是贝加尔湖湖底捞来的！”又招呼姜灵：“姜灵，你还没抓？快来，他们都抓过了。” 　　姜灵笑应了一声，就过去。潜艇此时停在八百多米的湖底，因为这里有可燃冰，而一千米以下，因为地热的关系，水温高，可燃冰就没法形成了。 　　当然潜艇还是要继续下潜，至少要在一千四五百米处逛一圈。不过那是午饭后的事。 　　…… 　　“你选哪个？” 　　姜灵本想随手捡一个小东西，但机械手操作台的观景窗前不远，刚好有一大丛长长的水草。姜灵习惯性地探出精神力，去与它们交流了一下。水草们顿时心情雀跃，而姜灵这一探，却发现草丛侧后方有一个“白雾”极为浓郁的东西，与高档天然石一样姜灵不知道它是什么，但至少，它并不是活的。因为它对姜灵没反应。 　　所以姜灵开口道：“这儿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小东西，可以往前一点看看吗？” 　　她不是第一个提出这种要求的人。工作人员欣然答应，潜艇前滑一段，重新停住了。 　　而后姜灵看到了那个东西。那是一块材质不明的小东西，婴儿的巴掌大小，被一条死去已久的大鱼吞在肚里，从潜艇里看去，毫不明显、也不起眼。 　　大鱼已经只剩鱼骨头了。奇怪的是，鱼骨头也带着“白雾”，与中档天然石差不多，其上长满了细小的藻类与水草。 　　周信光眼睛一亮：“化石吧？” 　　他指的是鱼骨头。姜灵没点破：“不会吧？看形状就是鱼骨头，和你钓上来的那条鲟鱼一样。”周信光钓到的鲟鱼，已经被吃肉剥皮了对，剥皮。因为鲟鱼皮可与鳄鱼皮媲美，是皮革制作的高档原料。 　　他们说话间，机械手操作人员已经熟练地把鱼骨头抓了过来。鱼骨一抓就散了不少，只抓到了一个头骨与一截身体。操作人员把鱼骨抓回来，又继续工作。 　　姜灵看着那木块没掉出去，放下心来。而周信光赞叹：“你这一个，真是大家伙！”那鲟鱼生前是个大个子，与亚历山大他们猎到的熊差不多，少说五百公斤，没准超过一千公斤。 　　※※※ 　　姜灵本想低调地把鱼骨头带回去，但她的打算没实现。因为东西经过换压舱等步骤进入舰艇内部时，同时也通过了碳素检测与天然石检测这艘潜艇佩图霍夫家私有，并不是每天有客人。没客人时，潜艇会被用来在湖底寻找天然石。 　　而结果显示，这鱼骨头的确是鲟鱼的，为中品质天然石，有几百年的历史。鲟鱼从远古时代就在了，是一种被称为“活化石”的鱼类。所以一条中世纪大鲟鱼的骨头，还远远算不上化石，也没什么历史意义。 　　…… 　　操作人员兴奋极了，盯着屏幕上的海底，还在细细搜索余下的骨头，一块也不肯放过。而整条鱼的骨头，已经被送了进来，供大家观赏。讲解员拿出了个小型天然石检测仪，进行精确检测。 　　“它真贪吃，肚子里好多东西，嘴巴里还咬了一个！” 　　“来，我们把东西拿出来。” 　　“先看大的，先看大的！” 　　“鱼骨是中等品质。” 　　“……这么大一堆，中档天然石！真是不错的纪念品！” 　　“今天最值钱的纪念品！” 　　“这个是大麻哈鱼的骨头，看图像，骨型对比分析，瞧着一模一样！还有这个，像是白鲑！对，就是白鲑！” 　　“这个是什么壳？贝壳？不太像……” 　　“那这个是什么？” 　　“那是龙虾壳，碎了，当时可能是消化到一半。这个不知道，扫描显示是木质的。我这里面没输入树种资料，藻类的倒是有。贝加尔湖资料包里，就只有湖边附近森林里几种树。” 　　“瞧着像树皮。哇哦，高品质！” 　　“几百年前可真是好时候，连一棵树都这么富有！” 　　亚历山大乐呵呵祝贺：“运气真好，姜灵！” 　　姜灵笑了：“嗯，是啊。”又犯愁道：“这下我该拿它怎么办呢？可不能放家里的客厅里了。” 　　冯勇见亚历山大与姜灵说话，就状似无意地往姜灵身边踱了几步；此时闻言便道：“卖掉！可以换不少外汇。” 　　姜灵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知道。”毫无疑问，冯刚很高兴。而这令姜灵觉得极为不舒服！不是姜灵小心眼，而是因为上次九苞孪生莲消息一出，她的种植记录眨眼就被拷贝了那么多份！与此同时，她获得的货款，又缴付了巨额的个人税。偏偏之前她失业时，只有特殊补偿、没有失业救济金。 　　三件事分开看，没什么；联在一起，顿时令姜灵怀疑那些钱，都用在了谁身上……用在了强夺她种植记录的人身上？至少绝大部分是吧……而且，强夺她东西的，冯家周家，还有龚家陶家王家俞家，统统都有份吧？！ 　　而这一次这么大一堆天然石，鬼知道他们又要出什么花招！ 　　所以姜灵对亚历山大道：“其实我只是想个不错的装饰品。而现在，它已经太贵重了，它属于贝加尔湖；另外，这整条鱼的骨头一起卖会比较好。因此，我带走这两样个小东西就行了。”她指了指木质小块，与碎龙虾壳：“刚好带回去当礼物。至于鱼骨，它在谁的地方发现，就属于谁吧。” 　　亚历山大很吃惊：“为什么？你该高兴才对，这是很大一笔钱！” 　　姜灵耸耸肩：“钱我能用多少呢？现有的已经很够了。”至于冬明，关键不在钱，而在路林。路林愿意，一个琪雅币就够。路林不愿意，整个琪雅都不够。姜灵转而扫视了一遍在场的冯勇等人：“我不想又被人光明正大地‘偷’走东西。那种感觉可真糟糕，有过一次就够了。” 　　她说得轻，亚历山大与冯勇等几个站得近的听到了，那边彼得他们却没听到，还在兴高采烈地讨论。 　　冯勇绷着脸，僵硬地别开了头。亚历山大也有片刻没说话，而后他直视姜灵道：“我承认佩图霍夫家也在其中。但是，姜灵，你必须明白：一个人拥有多强大的力量，才能保护多贵重的东西。这对你，对佩图霍夫，对其它无论谁，都一样。形状这么特别的天然石很难得，就让我们替你保管它吧？等你有一天来拿走它。” 　　姜灵略有些意外，因为她刚才思绪都集中在冯勇那边，忘了亚历山大这边；听完这话，姜灵回视亚历山大，而后她发现亚历山大很真诚，坦率而真诚，即使他在说一个残酷的规则。因此姜灵肃然点了点头：“你们不会等太久。” 　　※※※ 　　姜灵他们玩得很愉快，唯一出了问题的是老王。他到贝加尔湖后，每天下午太阳最好的时候，会与一帮人去冬泳。结果游着游着，游到十四号这天，年轻时的耳伤复发，左耳几乎聋了，不得不去了医院补耳膜。好在只是个小手术，手术完住院观察五天就行了。比阑尾炎还小得多，流不了几滴血。 　　如果想要将整个贝加尔湖地区的风景尽收眼中，一个星期根本不够至少要住上一年，看一遍四季轮回。可惜十月十六号这天，姜灵他们一行人就登上了冯家的私人专机。 　　冯勇要走，亚历山大没什么兴趣挽留。但对姜灵、周信光、陶阳、徐伯厚他们，亚历山大倒是很热情。不过赵永刚告诉姜灵她最好早点回去，因为另有安排。 　　…… 　　姜灵头大：“又是什么事？” 　　赵永刚也不是很清楚：“反正不是坏事。” 　　姜灵微一眯眼：“我是想回家，不是想去哪儿当差。” 　　赵永刚点点头：“是回靖海。” 　　然后呢？ 　　但姜灵已经懒得问了。她目前要做的有体术、琪雅语、学校申请，以及报关植物品种准备，忙得没什么精力再管其它。所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其中报关植物，是带去米泰星的。那是一颗年轻的行星，原来的生态圈脆弱又恶劣，不适合人类活动，因此人为改造很大，现在还在继续寻求大量的物种引进。 　　当然，并不是什么物种都能引进的，要做鉴定。鉴定被评价为合适的生物，会进入观察期，情况好的话就推广。能进观察期的，可以免去鉴定费；获得推广的，还有大笔奖励奖励引进者为米泰星的生物圈多样化做的贡献。 　　鉴定一种生物的费用不小。因为要模拟它对整个米泰星生态圈的影响，这包括气候、地理、物种、食物链等等，运算的设备用一次可不便宜。更因为要防止有人恶意申请胡乱运来一大堆东西，直接丢给鉴定所碰运气！ 　　反正多收的钱可以用来奖赏引进了可推广物种的有识之士嘛！ 　　所以，为了节省费用，姜灵已经开始用人工分析选取植物品种。 　　…… 　　而亚历山大知道他们都要一起回去后，遗憾地送了他们一些“特产纪念品”。男人都是伏特加，俞静是一顶熊皮帽，而姜灵的礼物是一把枪。一把轻型“狄安娜”手枪，正是姜灵在射击场练习的型号。 　　所以姜灵一打开了盒子，就十分惊讶：“……枪？！” 　　亚历山大点点头：“防身用。这也算我这儿的特产啦！” 　　姜灵明白了，又抓狂：“我觉得它很好，亚历山大。但是，在中国不能拥有私人枪枝。也就是说……我把这件礼物、放在自己家里，那就是犯罪！” 　　亚历山大笑了笑，看赵永刚；赵永刚轻声道：“你可以申请一个持枪证，会通过的。” 　　姜灵恍然，轻声道：“你是说他们都有这个？”也不等赵永刚回答，姜灵跟亚历山大道谢：“谢谢你的礼物，它真不错。” 　　…… 　　专机舒适得很。姜灵嚼着木糖醇口香糖，目送大地渐渐远离，看着云层在飞机下流淌。而后姜灵吐掉了口香糖，闭目睡觉。这样，下了飞机，她就能有精力去忙自己该忙的事。 　　然而姜灵没能一睡到底…… 　　※※※ 　　姜灵是被赵永刚摇醒的，她还没睁开眼，就讶然发现机舱里有许多人在说话，都很小声、都很急促，都是随行人员在叮嘱被保护的人员。 　　赵永刚直接把一个降落伞包顿在姜灵面前：“穿上！” 　　姜灵二话不说照办，集中精神听赵永刚讲完跳伞注意事项，这才问：“出了什么事？” 　　赵永刚声音很沉：“要迫降！”边说边塞给姜灵一个指南针、把枪套帮姜灵上好。 　　他话语未落，飞机后滑过两声尖利的呼啸，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震荡！ 第68章 迫降 　　姜灵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懊恼这专机竟然备了降落伞，彻头彻尾军用配备！一般的客机可没降落伞！但一般的客机也不会遭到攻击！ 　　左翼发动机遭损、停止了工作，其油箱在大量漏油，机内人员通过窗户就能看到。舱门已经打开，机外风刮得猛烈。首先开始跳伞的是跟冯勇来的几名保镖他们是为了试探后方的追击者会不会向伞降人员开枪！ 　　如果不开，一者只要能到达地面，那么至少姜灵他们四个精神力者、或者徐伯厚等有背景的人，是安全的；二者，接下去就轮到被保护人员跳伞！因为飞机正迅速失去高度，而一般跳伞在800到1000米之间，高至3000米也还好，可若是到了500米以下，滞空时间太短……那属于特种兵训练！ 　　姜灵刚一站稳，立即要过赵永刚的手机；当第一个跳伞人员出舱时，姜灵已经拨通了胡海燕的电话，转身对着安静的机尾：“喂，妈？我好倒霉，逛街逛得手机被偷了！我现在在用别人的手机给你打电话！这儿不是国内，办手机很麻烦，明后天才能拿，据说没准一礼拜！” 　　众人默然了一瞬。年龄最小最紧张的周信光都不颤了，嘴巴张成了圆圆的“O”、缓缓扭头看向姜灵。不过紧急联系的人员没有听到，继续对着卫星电话大吼。 　　姜灵兜着手护着手机，挡住那边的声音：“什么？哦，我们在野外，天气很好，就是风大。有个人乱来，摔了马，胳膊脱臼了，别人给他推上了，可他那马术教练气坏了，正吼他呢！” 　　赵永刚无言了片刻，手搁上姜灵的肩、稳定放松，轻轻一按，附耳小声道：“还有二十秒。”此时，俞静他们已经开始出舱。而时间比赵永刚估计的长了不少，因为这些人紧张之下，没法像久经训练的伞兵那样干脆！幸亏舱门处有两个人，帮他们定型跳伞姿势，手脚利落，两秒摆一个。 　　姜灵感激地看了眼赵永刚、一点头。她声音平静，但她手在微颤。赵永刚接触间传过来的镇定帮了她很大的忙！“妈，你放心，我不会乱来，我胆子小着呢，慢慢学呗。他们催我吃饭了，你那边午饭还早吧？这就叫时差！明后天手机办好了我再打电话。国际长途贵，老用别人的不大好意思！拜拜！” 　　等胡海燕也说了“拜拜”，姜灵摁掉手机走向舱门。俞骥、俞静挨个出舱，王立远看了姜灵一眼，也跳了出去，接下来是周信光。 　　赵永刚想不出还有什么要说的，用平常的音量叮嘱了一句：“回头见。” 　　姜灵把手机还给赵永刚：“你回去别忘了换个号码。”赵永刚失笑：“行，我一定换！” 　　我一定回去！ 　　姜灵微一点头、没回头。周信光出舱，姜灵紧接着在舱门口双手抱腹、浑身收紧、俯身四十五度曲膝略蹲，咬牙盯着舱门外的林子、草野与河流。 　　风大，吹得人几乎站不稳，旁边有人扶着她的肩、最后拍拍她的手示意收得更紧一点这姿势可以让姜灵在开伞前保持头上脚下、朝前俯身。 　　姜灵照做，而后轻轻前跳、离舱。 　　…… 　　风吹得眼睛都睁不开，身体好像游乐场的过山车从最高处疯狂掠向最低处，脱缰野马一般越来越快！姜灵按赵永刚所说，保持姿势、默默数秒，“一……二……三！”三秒后，降落伞自动打开。 　　伞是最好的救生伞，新产品。姜灵只觉自己被轻轻一提，速度就开始减慢，根本没有赵永刚提醒的“一下子吊起来”！而后姜灵开始试着调整降落伞，让自己背面正对风来的方向。她两手够上左右操纵带，先拉了拉左前方的，左转，结果转过头了，于是又轻轻拉了下右边的，这回顺利校好了方向。 　　姜灵略松了口气，飞快看看前后，寻找赵永刚他们的身影。因为飞机一直在往下滑翔，比姜灵跳得早的、比姜灵跳得晚的，此时在空中的高度均相差不大。但这并不能安慰姜灵，因为姜灵同时也发现了攻击者！ 　　那是两架机甲！飞行机甲！ 　　机甲有好几种。最基本的是星内陆战单位，功能与坦克、装甲车隶属一类，只是灵活得多、厉害得多。其次星际护航机甲。星际飞行，飞行途中经过的都是真空地带，不需要克服重力起飞，或者只需克服小重力，在这时，机甲在真空里本就可以漂浮，那么要作出飞行动作，动力系统就比较简单。 　　再次，才是星内飞行机甲！它需要克服的重力大得多。而要让一个数米高的金属巨人飞起来，并且灵活地作出各种战术动作……这跟陆战机甲差的不是一点两点！差了五千八百万里！ 　　事实上，星际护航机甲可以胜任陆战机甲的任务，而星内飞行机甲可以胜任前两者的任务！ 　　所以姜灵震惊了、彻底震惊了！ 　　※※※ 　　两架机甲一架人形、一架兽形！人形的还在追着飞机开火，悠闲得戏弄；兽形的拐向打开的降落伞。它挨个从一串降落伞旁边飞快经过。晴好的阳光下，寒光数闪，机甲直接给其中六个人的大腿来了一刀！ 　　那是冯勇、冯刚、俞骥、俞静、曾自强、周信光！倏然一刀，鲜血直流但不喷涌，也就是没断腿骨、没割动脉！ 　　空中的风由下往上方、往后方猛吹，在耳边呼啸，所以姜灵听不到尖叫；她傻看着这一幕，连害怕都忘了！ 　　兽形机甲掠过姜灵面前，没动手；继续向前，都没动手；在经过最后一顶降落伞后，向前方的飞机喷了一记火光；火光一出，机甲已经拐了个疾弯，直扑地面降去！ 　　后面的人跳伞出舱快，下饺子一样一个接一个，飞行员紧接着弹仓跳伞，飞机几乎追着他们爆炸，火团里飞开数块残骸。人形机甲动作瞬间快了，它向飞机后半小截、右翼等较大部块补了几记火光，在又一串爆炸声里，也开始降落。 　　姜灵一直盯着机甲，此时视线跟随往下看去，这才发现自己还在空中！ 　　…… 　　“着陆最要紧！顺风着陆，你觉得脊梁骨被风直吹就对了！并腿，膝关节踝关节脚掌内侧，三个都并紧！一定要并紧！落地时团小了、缩紧了，越小越好！人要缩着、要平，脚掌平平、整个儿先触地！要像个小石子一样！一直绷紧，直到停下来！” 　　“最可能是挂树上，那就慢慢下来，不行就等我们！落地前滚不用怕，这么密的林子里滚不了几米，头盔背心都在，团紧就好！千万别想着一下子站稳，你不是登录作战！牙关咬紧，就算被撞了也别松劲！手断了腿断了接一下就好，脖子断了就全完了！你越伸得开，就越可能撞到！还有，你得面无表情，小心咬断舌头！” 　　新兵怕离机，老兵怕着陆，所以赵永刚怕的就是着陆！比起自己着陆，他更怕新兵着陆，而最最最最怕的是姜灵这种没根本经过地面训练的新手去着陆！因为着陆瞬间，侧风、开腿、姿势过大等等……都会造成严重损伤。 　　更要命的是，姜灵运气不太好，或者说他们一行人运气都不太好。前方是大片林子，复杂地形，靠空中调整，根本避不过去！ 　　这还不止，地面还有风、风速还不小！赵永刚他们紧急查阅的天气预报，说是风速七到八级，也就是每秒四米到七点五米！这是着陆最大的危险。降落伞下降本来就有一定速度，加上横风，速度更大，还斜了！ 　　不过风也吹开了云，所以降落的视野很好、对安全有利。 　　姜灵此时压根没空担心别人！她没被来上一刀，这令她略放松了一些，而后姜灵开始努力呼唤附近的飞鸟请教教我！请帮帮我！ 　　…… 　　为了扩大求救范围、加快求救速度，姜灵迅速将精神力分成细丝、朝不同方向探去！四根很累，第五根勉勉强强拉出来了，却令姜灵太阳穴一阵跳疼。就在此时，一阵微微的清凉从胸口沁上额角，那是外套内袋里那块贝加尔湖湖底捞来的木头！模样普通，却对人体很好，所以姜灵把它贴身带着。 　　这股清凉姜灵察觉了，但姜灵此刻无暇分神，因为她找到了一大堆家伙来帮她事实上，好像太多了……鸟击会成为世界航空运输业的三大灾害之一、被国际航联列为“A”类安全灾难，果然不是没缘由的！ 　　一如在日月湖畔与无数草木分担压力，分享它们如何顶翻石头、拱出淤泥的经过，此时此刻，姜灵与数百上千只鸟分享它们的飞行经验！毫无疑问，这没法让姜灵“嗖嗖”地长出翅膀和羽毛来。但是，这让姜灵大略通晓了如何应对空中的气流！如何在大风天里着陆！ 　　…… 　　依靠鸟儿们的指路，姜灵操纵降落伞侧移了一小段距离这里的林子下方比较平坦，没什么石头，长着小灌木！ 　　而后姜灵双手上伸，抓住降落伞后两匹操纵带，按赵永刚说的做：膝关节、踝关节、脚掌内侧并紧。 　　树冠扑面而来的一瞬间，姜灵收腹提腿，紧紧蜷成一团！ 　　请挪开你们的枝条，不要和我撞！那样我们都疼！ 第69章 驯鹿与蝴蝶 　　树丛一掠而过，没有一根细枝打到姜灵。随即，姜灵觉得身子被猛地一提、明显一滞，是降落伞挂到了。周围的树木一片抱怨，『好大一只鸟』、『太沉了』、『砸掉我五根细枝』之类，而后姜灵落到了地上、掉进了一大丛叶子细小的灌木里，脚先着地、朝前一扑滚了一圈半。 　　灌木发出一片哀叫！姜灵头抵膝盖保持“小石子”的姿势四脚朝天了一小会儿，等待了片刻，发现自己没有继续动，大松一口气，连忙给灌木道歉。 　　野生灌木与在人工环境下生长了许多代的合果芋、孪生莲不一样，它也跟姜灵要白雾，但它不是为了发疯似地生长，它是为了过冬！为了即将到来的降雪与低温！它可不打算弄出一丛明明在秋冬却像在春天的灌木来！那只能招了鹿群来啃！啃光嫩叶！ 　　所以姜灵很放心，迅速给它弄了一些“白雾”做补偿，一边慢慢松展开来，一边抬头睁开眼。 　　结果姜灵看到一片白蒙蒙原始森林内、树冠层以下，风很小，降落伞半空一滞，差不多直直掉下，把她和灌木都盖了个结实！ 　　…… 　　姜灵狼狈钻出灌木丛，询问周围的草木，而后按照它们的指点，迅速把自己隐蔽起来。这是按赵永刚吩咐的步骤在做：在原地等他们来找；同时注意隐蔽自己，因为没准找过来的是敌人。 　　无论如何，姜灵没有野外求生的经验，虽然带了一把枪，但要想安全，原地等待救援可比她自己到处钻好多了因为这儿是原始森林，蒙古国中央省额尔德尼县自然保护区Khan Khentii原始森林！在贝加尔湖至北京的航线上，刚出俄罗斯联邦不远！ 　　一完成隐蔽，姜灵立即放出精神力，搅动“白雾”、与周围的草木交流；同时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信号半格都没有。赵永刚让姜灵把手机静音了带着，跳伞头盔里的耳麦步话机，联络范围有限，手机可是全球的。什么时候反屏蔽成功，就能用它联络。 　　所以姜灵抿抿唇，开启了手机里的计时器、又把它放回去。 　　而草木们传来的情况，十分不妙：冯刚、冯勇、俞骥被兽形机甲扔进腹舱带走了应该还活着，尸体的话丢在原地就行！机甲正继续往前，朝俞静那儿蹿去。 　　它与徐伯厚、陶阳、龚志坚已经打过照面，没停下来也没动他们；但它经过不久，即有全副武装、一身迷彩服、脸上油彩涂得密密实实的人随后出现，先后把徐伯厚与陶阳扣下，正朝龚志坚那儿去很显然，机甲与迷彩服是一伙儿的！至少是这次袭击的合作者。 　　姜灵之后跳伞的人员正在就近集合、两个或者三个一起，向姜灵他们这边搜索而来。但他们跳得晚、高度低，又是林地、又是四五级风，好些个都受了伤。离姜灵最近的六个人，两个伤员，余下四个正朝姜灵他们这个方向出发。但是…… 　　姜灵没兴趣参与他们的双方交火！因为她只能是个累赘，除了害人性命没别的用处！ 　　姜灵也不想成为人质！因为比起另外九个被保护人员，她什么背景都没有！这年头恐怖事件也常上新闻，姜灵多少看过一些……杀鸡儆猴在哪儿都一样，她要是被抓住了，双方谈判扯皮时，她第一个祭旗、别无二选！ 　　而这儿，是森林，是在她忠诚的盟友怀里…… 　　所以姜灵不再等待，她按着大树、迅速询问附近的情况，而后她选定方向、开始奔跑！ 　　※※※ 　　巍巍的青山耸立在前方，一条溪涧从山上蜿蜒而下，长年累月，冲出了一道二到五米宽、一到三米深的河床。溪涧时窄时宽，时缓时急。这个季节不是雨季，近几天也没大的降水，所以溪里水流不大，好多地方，都露出了平坦的岸边。 　　挺拔的大松树下，一群灰褐色的驯鹿在溪涧的缓滩边喝水。它们总是低头舔几下，就立即抬头四望，转动耳朵聆听四周的声音。年轻的鹿还会埋头贪喝几口，但壮年驯鹿都不会。 　　几百米的上游处，兽形机甲跃过溪涧、缓冲几步停在岸边。因为这个距离很远，即使那是西伯利亚虎也追不上它们，所以驯鹿以它们一贯的经验，没有逃跑，只是警惕地留神看着，看着那陌生的、巨大的野兽。它们是鹿，它们并不知道，如果那机甲愿意，它足以在这个距离上杀死它们……全部！ 　　一头小鹿好奇地往兽形机甲踱了一步。兽形机甲冲另一个方向去了。小鹿失望地扑扇了一下耳朵，转而迈着轻快的步子，绕过石头，走到一头母鹿身边，用力拱了拱挨着母鹿藏在石头后、草丛里的家伙喂，让开！让开让开！我要喝奶了！ 　　…… 　　森林告诉姜灵，兽形机甲与人形机甲已经汇合，朝一个山洞去了。之前它们就呆在山洞里，一共有四架机甲；这次他们汇合后，一同起飞离开，很快超出了姜灵通过草木能探察得知的范围。 　　另外，迷彩服们没拐向姜灵这边来，而是沿着降落伞的分布方向，一路前推。他们用枪指着徐伯厚等人的太阳穴，顺利俘虏了因着陆受伤而无法迅速转移的人员，其中包括赵永刚。另外那些运气好安全着陆的、或者手臂受伤的，溜掉了两个。但大多数人溜不掉，毕竟这需要十分丰富的丛林经验，还需要好运气。 　　迷彩服对俘虏的态度可不怎么样，但他们提供了急救物品与药品。绷带三角巾管够，抗生素消炎药也有，吃的喝的一丁点都不给。显然，他们要活的。而后他们也开始转移，但却是朝与机甲不同的方向。 　　这一切令姜灵大松了一口气。不管几架机甲，至少他们不在乎少她一个。不管迷彩服想干什么，至少人还活着。这就很好了……太好了！姜灵略略放下心来。而后姜灵低头啃了几根青青的草叶…… 　　下一刻，姜灵忙不迭吐掉！ 　　她差点忘了，她是个人，不是一头驯鹿！ 　　地球上常用的是红外成像技术，高阶文明有脑波搜索，别的姜灵就不知道了。 　　红外成像是依靠物体温度不同。姜灵呆在鹿群里，稍微隔着一些距离，就分辩不出来。而正常人看到安闲的野鹿，怎么也不会想到里面混着一个人，不会特地接近去分辨。所以就只剩脑波搜索。为此，姜灵刚才一直让自己保持心境空明，而后把自己当成一头驯鹿，去聆听周围的动静，去观察四周的景象，去随时准备奔跑。 　　人类的脑波与动物不动，那是因为思维内容、活跃程度不同。比如人类会抽象思考，大脑用得多；而驯鹿时不时上演生死时速，管运动的小脑用得多。如果简单到一定程度，像是都昏过去了，那自然分辨不出来。或者都在想一样的事，那也会高度相似。 　　因此，姜灵才要催眠自己。鹿群很容易就接纳了她，她与驯鹿沟通也不难。 　　…… 　　日头开始西偏，姜灵跟着鹿群钻进林子里。 　　手机还是没信号。现在鸣枪求救还太危险，因为迷彩服们还没走远。所以在搜救人员到来前，姜灵打算跟鹿群待在一块儿。 　　鹿群当然没法保护她，但鹿是很警惕的动物，至少会在危险出现时，会及时提醒她！ 　　这样子，她就可以有时间休息。 　　※※※ 　　北半球的秋冬、蒙古国中央省的入夜时分，南半球的春夏、洪都拉斯科藩省的清晨。 　　郁郁葱葱的热带丛林深处，庞大壮观的遗址静静沉默了几千年。 　　高大的纪念碑被藤条缠绕，被树木的根拱列了一角，它们沉默。雄伟的金字塔上长起了荆棘与长草，变成了一座座荒丘，它们沉默。探险家来到这里，发出惊叹，它们依旧沉默。又有一拨又一拨观光客们前来，目光好奇，浮想联翩，它们还是沉默。 　　而现在，一小群星际来客抵达这里，认出了它们。于是，它们终于不再沉默。 　　考察分队负责人，在给路林的通告里，激动得语无伦次。所以路林花了好几分钟看完那份拟真录像，却得出了一个用十秒钟就能从容表述完毕的结论这个遗迹所代表的文明，与古琪雅文明有继承关系，价值重大，请求保护与考察支援。 　　所以路林跨越了半个地球、改变了她的渡假路线……但她依旧在渡假！她只是把亲卫借给考察团，执行一点小小的保护任务。 　　…… 　　这里没高级旅店，不过路林照旧睡了个好觉，起身完成了她的训练，而后冲了个澡，享用早餐。 　　林间的天然草地里，有害的蚊蝇被屠戮一空，白色的桌子已经摆好。依旧是那把黄白蓝三色太阳伞，依旧是那把帆布扶手沙滩椅。一只斑斓的蝴蝶悠悠飞过，绕了半圈，停在蜜汁烤梨的盘子上，贪婪地吮吸里面金色的蜜汁。 　　路林悠然坐下来，也没赶那只蝴蝶，掂起了叉子，磕磕盘子，看向站在一边的苏可，奇怪道：“昨晚又有贺词？还没齐啊。” 　　苏可递上她的“笔记本”：“齐了，都回复了。是关注对象有异常。” 　　路林看完“笔记本”，手腕一翻、叉子当即射出、直插地上，将那只蝴蝶钉穿了肚皮与翅膀。“敢碰我的小客人……是哪一个？” 　　“黄娴雅。” 　　“……唔？” 　　“原籍中国。” 第70章 同时遇险 　　夜里的原始森林，幽静而神秘，任何响动都能传出老远。驯鹿安静地睡觉，耳朵依旧时不时转动一下。它们已经换上了秋冬的长毛，灰褐色，在夜里很不起眼，只要不弄出响动，很难被发现。 　　傍晚的时候，森林告诉姜灵，迷彩服已经带着俘虏转移。他们是坐着一串直升机走的。而迷彩服们转移后，那两个幸运脱身的保镖，已经追着机甲经过时留下的痕迹、往山洞方向赶过去了好大一段路，跑得离姜灵老远；他们距离山洞，大约还有半天的路。 　　那两人一个是跟着冯勇的，一个是老程，他自然担心俞静。所以姜灵考虑了片刻，没有立即点火生烟、发出求助信号。 　　不到黄河心不死，显然，空中注意到兽形机甲行动的，不止她姜灵一个。何况这会儿叫他们半路折返，天黑前也来不及汇合。所以，就让老程他们俩去山洞过夜吧！至少在山洞那边，他们俩能先碰到一起，也好彼此有个照应。 　　这样子，明天早上再点火生烟不迟。 　　于是姜灵按照赵永刚说的，“万一没人来找你，自己找个树上去过夜，要直一点高一点”，选了一棵离鹿群近、合抱粗的笔直大树，爬了上去。感谢体术训练，她虽然爬得笨拙，但好歹没跌下来。 　　树上比地上安全得多，因为这个时节没有蛇，蛇都去冬眠了。猞猁之类体型小，不敢袭击人，姜灵又有枪与刀。西伯利亚虎或者说东北虎，能上低一点、或者斜长的树，但那是靠蹿的，它们不会爬树，上不了笔直高大的树干。 　　唯一要担心的是黑熊，棕熊反倒好一点，因为它们体型庞大，爬树比姜灵更笨拙，而且攀不了太高树枝承担不住它们的体重，会断掉。 　　大松树很乐意给姜灵当床……当然，姜灵也很乐意给它来一些“白雾”。 　　…… 　　这一次姜灵开始与“白雾”交流时，胸口内袋里，那个小木块又输送过来一股清凉。姜灵发现它能令自己更好地使用精神力；而同时，白雾也会温养那小木块，不过所耗不多。视姜灵交流“白雾”的范围大小而定，大约在十分之一到十五分之一这样。范围越大，比例越小，但总量会多。 　　唔，很好，双赢！ 　　入夜时分，姜灵坐在树杈上、用伞带从腰部把自己与树干绑在一起她没收拾伞包，但钻出灌木丛时，割了几条伞带、盘系在了腰上。这也是赵永刚说的，“夜里在树上，千万把自己绑住了，伞带就是绳子，降落伞当被子”。 　　赵永刚的告诫还有最后一部分，是关于食物与水的：“流水可以喝，死水不要喝”；“打了兔子什么吃快点，吃完埋掉，换个地方呆着。衣服沾血了一定要弄干净，弄不干净就割掉！那个气味最危险”。 　　姜灵摸摸口袋里的腊肠，没动它。那是一套飞机餐里热量最大、体积较小的一部分，小半个巴掌那么大，密封真空包装。身上还有点吃的，总是更安心一些……事实上，姜灵怀疑赵永刚在指南针、打火机之后，又塞给她这个，就是为了给她当定海神针的。 　　姜灵又瞅瞅树下的鹿群，也没动它们。大松树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愉快，承诺会在别的动物爬上时提醒她。于是姜灵蜷身阖上眼，睡觉。 　　…… 　　这一晚姜灵歇得很浅，她不敢睡实了。夜里林间有各种叫声，有草木时不时簌簌微响，更有不歇的林涛沙沙与毫不疲倦的风。这些声音对姜灵而言挺陌生，若不是姜灵能够与森林沟通，一晚上下来，早该吓坏了。 　　然后第一抹阳光落上了向阳的山坡，姜灵在整个森林的欢欣鼓舞中，睁开了眼睛这么大一帮家伙在傻乐，她想再睡也难。 　　…… 　　晨光微熹，林间的鸟儿婉转啼叫。 　　老程那边两个人，已经碰头。他们夜里潜伏在外，等到天亮才进山洞。结果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一个小而坚固的金属匣子。两人又砸又开枪，没弄坏，所以手机还是没信号。国际、国内的求救号码都打不通，一片细细的沙沙响。 　　而后两人带着那个东西走出山洞，发现了姜灵的烟柱。 　　森林传来了景象，姜灵松了一口气，把手机揣回兜里，耸耸肩，拨拨她点起的火堆。 　　她没选河边，河边小动物要喝水，猛兽也多。所以姜灵是在林间找了个开阔地，点起了火。火堆不大，烟柱用烧新鲜细树枝烧出来的。还好今天风比昨天小了些，烟柱斜得厉害，但毕竟升了上去。 　　而后姜灵向这里的原住民讨教，在附近找了一些漏在枝头的野果子来吃。猴子鸟儿能吃的，人也能吃，至少没毒。余下的，就看你敢不敢入口了比如活的小鱼、活的蠕虫、活的白蚁！ 　　姜灵还没像赵永刚他们那么厉害，所以她只吃了一些干瘪的野果子，不曾把注意打到脚下泥里的蚯蚓身上。果子的味道不算太坏，最差的也就是酸涩了一点，只可惜太少了，一点也不顶饿。 　　因此，姜灵考虑了片刻，拨开落叶层，拿下扁镯小刀在地上挖了个坑，撕开密封包装，把腊肠吃了，将包装壳儿扔进去，又用落叶擦擦嘴，也扔进去，重新填土埋上傍晚之前，可以与老程他们俩汇合。而汇合之后，她就不用担心食物了。 　　正当姜灵刚刚埋完东西的时候，周围的草木一片惊呼大叫，拼命提醒姜灵。姜灵一骨碌起身，拔出腿侧手枪、上膛开保险、枪口指地俯身半蹲！ 　　她出枪才两三秒，驯鹿群便疾速从侧前方不远处奔过。姜灵当即略一转身看去，正好瞧见一只气喘吁吁的西伯利亚虎放弃了追击，缓缓踱步，转头望向她！ 　　※※※ 　　北半球的秋冬、蒙古国中央省的早上，南半球的春夏、洪都拉斯科藩省的夜晚。 　　九月十月，这片被热带丛林覆盖的土地正值雨季。这不，又下大雨了，下午两三点到现在，还没停。户外活动因此受碍，不过天气倒是随之凉爽，从三十来度掉到了十七八度。 　　所以路林没再呆在丛林里，而转移到了她的小型舰里；还在早上的短袖短裤之外，加披了一件花哨的墨西哥大衬衫。晚饭已经结束，这会儿照例是饭后消遣时光，路林端着一点香槟，陷在大屏幕前的操作椅里，赤脚翘在操纵台上。也不见她有什么接触，大屏幕上像换电视台一样、换着星网视频。 　　冬明站在路林身后几步远，跟着看大屏幕。 　　可以看的内容很多。全球新闻都有实况直播，各地名胜的鸟瞰实景更是随时提供的。反正这个可以收外星人的钱，而他们基本上没人要浮光掠影的剪辑货。因为这个可以观赏、但更多地还是被设定为星网接入时的私人背景。跟地球上的电脑桌面类似，爱什么图什么图。 　　至于军事基地……至少民用公共区域找不到。何况俯瞰地球每一寸土地的梦想，其实美国、中国、欧洲的三大卫星系统，在地球加入银河联盟之前，就已经实现到了Google的卫星地图，出来好些年了。只是民用免费，精度就不免低了一点。 　　…… 　　路林百无聊赖地换着视频，呷了一点香槟酒：“收起来了。” 　　她不是问句，但冬明还是作了回答：“是的。” 　　路林微微颔首：“很快啊，比我预料的快多了。”说着喝完了最后一点香槟。 　　这略有夸奖，更是感叹，唯独没有疑问。所以冬明没解释，上前取过香槟，替路林斟酒，履行他应尽的职责。 　　路林把杯子略往外送了点，同时还在换台；不过这回，她先拉出了一个菜单，而后切入了私人定制的频道。 　　冬明没去看，拔掉瓶塞、倾斜瓶身，让淡金色的香槟徐徐流出瓶口、流入杯中。 　　然而路林发出了一声惊叹：“咦？！” 　　令主人与上司惊讶的东西，是奴隶与下属必须注意的东西。所以冬明抬头扫了一眼，旋即他的瞳孔骤缩。 　　…… 　　那是一片针叶林间的开阔地，大致呈圆形。由于一株大树老死倒下，它的树冠曾经所笼罩的地方，空了出来。镜头就是从这里往下，捕捉到了两个对峙中的生物。 　　一只西伯利亚虎。有些上了年纪的雄虎。三百多公斤。利爪与尖牙。 　　一个叫姜灵的女性。年轻的亚洲人种。五六十公斤。手枪与匕首。 　　※※※ 　　路林略微往上抬了抬杯子。 　　冬明一惊，蓦然低头、发现杯子里的香槟已经几乎要漫出来了，连忙抬高瓶口、低头道歉：“对不起。” 　　路林端着那杯太满的香槟瞅了片刻；她并没指责，她只是把杯子递给了冬明。同时，屏幕上的图景突然消失了。“好了，我该休息了，明天来看结果。” 　　冬明略一欠身。这是告别虽然他接下来还值班，但他不会跟去卧室里。然而这一次，冬明行礼行到一半僵住了：“您……看结果？您派的人已经到了。” 　　路林正走向后，止住脚步、半转过身摊摊手：“值得我的友谊的，是猎人，可不是猎物。”她玩味地瞧着冬明，又缓缓接下去道：“那只是一只老虎。她又不是空手。我体术三级的时候，已经干掉好几只林蜥了。” 　　冬明没抬起视线。有一句话，可以令路林改变主意……但那句话前几天没说，如今已经过期了。如果说出来，会需要昂贵的代价、他支付不起的代价。所以最终，冬明没吐出一个字，连嘴唇都没动一下。 　　路林已经完全转过身来，她抱臂盯着冬明：“您还有什么事吗？” 　　舰艇内足足沉寂了五六秒，而后冬明终于迸出回答。“没有。” 　　但路林并没动。相反，她盯着冬明，眸子慢慢由钴蓝色转浅：蓝色褪去、灰色转亮，最后亮成一抹冰冷的银光。“您们都这样……” 　　冬明根本不敢接话、一点都不敢动。 　　“过来，把衣服脱了。” 　　冬明愕然。 第71章 一个抢先、一个拖后 　　姜灵并没有与西伯利亚虎对峙多久，事实上总共五秒不到。因为姜灵发现，这头老虎怀有恶意：它捕鹿失败、饥肠辘辘，目前正把她姜灵视作猎物。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姜灵也认为很重要：此时，老虎正在恢复全力奔跑后损失的体力；但她姜灵弓身保持高度戒备，却是在流失体力！对她姜灵而言，每拖一秒、就更多一丝不利！ 　　所以姜灵果断决定，她要抢先开枪这样还有另一个好处：消音器还在枪套里，枪一响，老程他们就会知道。 　　他们离得还远，听到枪响容易，下坡上坡、赶到这里，少说还要半天；不过枪声至少能提醒他们尽量快些。关键在于，她很有可能受伤。有他们尽早处理照顾，就更有把握活下来。 　　而只要活下来就好了。什么伤都能治！地球上不行，刚好可以请求路林。这个要求绝对不会被拒绝，因为那笔瑞森币绰绰有余了。唔，他们还很快，或许，继续瞒过老爸老妈也不难…… 　　…… 　　小“狄安娜”手枪是狄安娜系列中的轻型佩枪。其中的小“狄安娜”这一型，针对亚洲女性的体型而设计。姜灵握这枪十分合手，射击自如。但有得必有失，与此同时，这枪体积小重量小，弹夹也小，一个只有五发子弹。 　　这很可能是唯一的弹夹、仅有的五发子弹。因此姜灵像盯靶子一样盯着她的敌人、盯着老虎的两眼之间，最后考虑了一瞬、想好了应对，这才不急不慢地抬起枪口。 　　随着姜灵举枪，西伯利亚虎蹲身后敛，缓缓调整，喉咙里滚动起不安与威胁的低响。在姜灵抬枪即将到位的那一瞬，它猛然蹿扑！ 　　姜灵扣动扳机！ 　　虎吼！ 　　枪响！ 　　※※※ 　　枪响。 　　一连响了五记。 　　开放式帐篷下，苏可垂下枪，呻吟了一声：“喔，不！偏了！为什么连射那么难？！”帐篷外、她面前二十几米处，一块冬瓜大的烂树根正挂在树枝上，在丛林的夜色与些微的灯光里，狰狞得像个怪兽的头颅。 　　吊住烂树根的是一根绳子，一根搓得很笨拙的草绳。所以风吹雨淋里，树枝颤动，烂树根跟着颤动，还时不时左右旋转。然而，就是这样的活动靶子上，有一串子弹被送进了同一个点，打出了一个深深的、手指粗细的小洞。 　　不过最新的一颗打偏了，在旁边又添了一个新的小洞。 　　亚勒无聊地躺在一边的沙滩椅里，手指间一支本地产的雪茄转来转去，玩尽花样、就是不掉下来。南美洲气候适合烟草生长，故而盛产雪茄。而路林收到礼物，极少会有很喜欢的，所以也就极少独霸，总是靠他们一起消耗。“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让我给你数数？” 　　苏可摇摇头，退出枪里弹夹与上膛的子弹，把枪与子弹都扔在了桌子上的枪盒里：“当然不是。难道我就那么无聊？” 　　亚勒笑了：“有时候的确是。可有时候你又很会找乐子。所以扯平。” 　　苏可点点头：“听起来挺不错。”而后她摊摊手：“说正经的。有一件事，我不知道怎么说。” 　　亚勒把雪茄往桌子上一丢，如释重负地坐起身：“说吧说吧。” 　　苏可瞅着亚勒，一脸为难。 　　亚勒无奈一摆手：“哦，得了，我知道我知道。你又想去哪儿玩了？嘿，别不好意思，这也不是头一回了。不就是调班么。反正你回来了还是得补上。” 　　苏可失笑，然后她认真道：“阁下还没休息。” 　　亚勒一怔，立即抬手、一看腕式接入仪当地时间，已经晚上十点四十二分了。这令亚勒神色肃然：“然后？” 　　苏可先让到了一边、背贴着帐篷支柱站好，这才继续：“冬明还没报岗。” 　　躺椅里一下子空了。苏可往上翻翻眼睛，无辜地瞅瞅自己被刮得乱飘的额发。然后她收拾起枪盒、往胳膊下一夹；临要走时，眼角又瞄到了那支雪茄，于是好奇地抓过来点了，像抽香烟一样抽了几口、一下子烧掉大半支、弄出一大片青色的烟雾。继而，她闻了闻烟雾、而后屏息感觉它们在肺里的效果。结果几秒后感受完，她直接一扬手就把雪茄丢出了帐篷、丢进了雨里，还咕哝了一句：“没什么味道唉……”转身离开了。 　　圆溜溜的清洁机器发现丢弃物，冒雨滚过来、将雪茄夹进肚皮里；而后它自动就近选择了帐篷一角，既没有雨水又不妨碍人活动，滚过去停好，等待下一个目标出现。 　　而苏可沿着挡雨的开放式帐篷往灯火处去，半路上使劲伸了个懒腰。 　　…… 　　亚勒直冲小型舰。他的权限足够通行，舱门不会拦他。而且还从他的速度上，判断情况为“紧急”，所以“刷”一下迅速拉开！接着又在他身后，以平常的速度不急不慢地阖上。 　　路林已经重新调出了一把操纵椅坐下。冬明的“墨镜”，就是那个与作战服配套的联络仪摘了，制服、靴袜也全脱了，叠得整整齐齐放在脚边。他正弯身，慢吞吞地把作战服放上去。亚勒一进去，冬明好像被按了“暂停”，立即保持那个姿势不动了。而路林冷冷一笑，盯着冬明面无表情的脸讥诮道：“您的动作可真快。” 　　这话即讽刺冬明脱得慢，也讽刺亚勒居然能够知道。冬明拖时间拖到救兵到达，此刻暗暗松了口气，不再硬得像个石雕像，但依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他好像没听到一般，看着地上、纹丝不移，不敢开口，连呼吸都不敢大上一分。 　　而亚勒张了张嘴、合上了，又张了张嘴，又合上了；再张了张嘴，终于怒吼：“路林！”几步过去、拦到路林前，隔在了她与冬明之间。 　　路林好似才发现亚勒，瞄瞄他，不满了一句：“我好像没听到敲门声？” 　　亚勒对着路林、望着她银色的眼睛，一下说不出话来。他身上的愤怒瞬间消失了不是克制，不是压抑，而是消失。随即亚勒欠身贴近路林耳边，就像平时汇报不适大声念出来的事情那样，轻声道：“今晚我可以留下来吗？” 　　路林看了看亚勒，又侧歪了歪身子看了看被亚勒挡住的冬明，似乎在权衡选择；而后她悠然点头，对亚勒一笑，道：“行，你可以一起来。” 第72章 心头血 　　姜灵连开五枪，全数瞄准西伯利亚虎两眼中心。这么大一头老虎，肩膀上或者腹部被一颗小小的子弹命中，虽然可以致命，但并不会立即令它失去战斗力，相反还会令它更加疯狂！西伯利亚虎毕竟是大型食肉猛兽，一旦垂死反扑，到底它先死、还是她姜灵先死，可就不好说了！ 　　所以，必须击中头部！ 　　然而在姜灵能够弄清楚结果之前，老虎已经到了！ 　　姜灵并没有先行躲闪。她一直弓身站在原地，直到老虎前扑：后肢蹬地、前肢离开地面！ 　　脚下无根！ 　　姜灵倏然前扑滚翻：右手着地小臂横触缓冲，下颌紧贴锁骨间、头颈绷紧、额头抵死膝盖……唔？ 　　她在滚翻？！她右手撑地了没错，但左手在干什么？！她右手里是手枪没错，但左手里是什么？！怎么会死扣在身侧？怎么会握着小刀？！怎么会刀尖对着臀外？！好像还划到了东西？！ 　　小刀划到的东西阻力不算大，此刻姜灵也不敢分心去思考问题。冲力未尽，姜灵团身、双脚重新着地；她一撑地面、借冲力站起，同时已经牢牢抓回平衡、弓身转向、换弹夹、抬枪瞄准！ 　　但姜灵没有开枪。 　　因为那头西伯利亚虎又往前冲了几步、想转身却已经无法控制肢体、一下子瘫趴在地。它的后半身那儿，鲜血沁了出来，染红了皮毛与地上的落叶。而它只是无力地微微痉挛了几下，就全无动静了。 　　林间的风吹过，斑斓细密的虎毛微动，老虎却再也没动毋庸置疑，它头部中弹、腹腔被剖。两处都是致命伤，都是足以一下子夺去老虎行动能力的致命伤。头部的更快一些，但腹部的也不慢：肠子都掉出来了，又是大量失血，趔趄挣扎、悲吼喘气还行，落地转身、再次扑蹿攻击，是绝不可能了。 　　而姜灵望着这一幕，呆住了。 　　…… 　　老虎会扑过来，属于姜灵预料的情况之一。一抬枪瞄准，老虎无非两种反应：攻击、逃跑。至于逃跑后是不是在暗中潜伏跟踪，那是后继问题。 　　老虎爱前蹿，一蹿七八米远，正好扑倒猎物咬咽喉。那是猫科动物最擅长的。而无论她姜灵还是这头老虎，在空中没有借力处时，改变动作方向就难。所以真正的生死搏杀，腿部不会有大动作。会绊脚、但不会扫堂腿，更不会高高跳起、飞腿连踹。后两者那是武术表演、电影艺术！ 　　这个道理，姜灵在目睹冯勇与周信明那一次半山腰出手后，就牢牢记住了；后来又向赵永刚请教，并获证实。几百公斤的老虎，腾空后同样笨拙。它再擅于捕咬咽喉，在起跳后，也只能靠腰力；它在空中时，可以左右扭转角度，但无法做到转过身。转身要等前爪落地后。 　　因此，姜灵一开始就没打算后退。她体重轻、速度慢、在林间不如她的敌人灵活，被老虎一扑，本来就要被撞倒，一后退更没活路，那是最危险的方向。 　　姜灵也没打算左右避让。她没老虎那么敏捷；而且她避让之时，老虎足以完成转身。她脑后又没眼睛，会把背后空门送出去。她要再转身、刚好被赶上；她要往前跑，又跑不过老虎。老虎轻松追几步，她就完蛋了这头猛兽体长三米左右，肩高一米多，抬爪一按她姜灵后背、跟进咬断她的颈椎，十分轻松！ 　　最近的大树太远了。小灌木？石头？那是给她姜灵造成妨碍，而不是阻挡老虎。在林间，她与老虎相当于小孩与大人。大人一脚跨过的凳子，小孩子足以绊个狗啃泥！ 　　所以姜灵选的是前扑……和老虎一样的前扑！ 　　…… 　　当然，老虎前扑，目标是一米五左右高处，为的是双爪摁肩、咬她姜灵的咽喉。但她姜灵前扑，目标却不是老虎的咽喉，而是越低越好，从老虎身下蹿过去！ 　　她的目标是老虎的后腿之间的空隙、是老虎的身后！如果情况最坏、之前没有击中虎头，老虎就会前肢落地、转身，而同时她也在转身！虽然只是一个滚动躺成仰面朝天、起身时间不够，但已经可以上弹夹、有机会再开枪。 　　到那时距离更近，只怕五发子弹打不完。而且接下来最好的情况，是老虎扑砸过来，顺便垂死抽搐、拨拉拨拉爪子，给她造成一些伤口……但那没什么！她还可以蹬它、还可以旁滚！只要保护好咽喉与胸腹，撑过几秒时间，就赢了！ 　　姜灵没有经验、不是超人。姜灵有的只是分析、有的只是按最坏的情况所做的打算。连这打算，她也没法像围棋高手那样，算到之后四步五步、七步八步，她只能算两步。毫无疑问，如果第一夹的五发子弹没击穿老虎头颅、如果它这一扑之后还有后招，那前扑就是她姜灵唯一有希望的生路！ 　　…… 　　可事实呢？怎么变会成这样子？！ 　　她怎么会来了个前滚翻……这的确更有利！因为老虎蹿速快得很，四肢本就有半米左右高，再一蹿扑腾空，就更高。而前滚翻高度也很低，特别是脊背着地那会儿、收腿之前，足够通过。何况，虽然前滚翻总体高度比扑地略高，但却有一个更重要的优势从老虎身下滚过去之后，一下子就能站起来！ 　　这当然更重要！ 　　但这不是她学会了的。姜灵会的只是最简单的前滚翻：原地蹲下、团身前滚、翻身起来。什么腾空鱼跃、落地前滚翻，她从来没学过……更何况前蹿扑地、单臂缓冲，她听都没听说过！ 　　这很难啊！而且这么快的速度，单臂缓冲很危险！抓不好平衡，脖子就扭了、甚至折断了！ 　　更何况她还给老虎来了个剖腹！ 　　因此姜灵满心困惑。她缓缓垂下了枪口、站直了身，仔细回忆之前那一瞬。 　　随即姜灵想起来了：她开枪后迎着老虎前蹿的同时，左手腕在髋侧一蹭、五指一握，打开了扁镯、将小刀抓在了手里。刀柄出虎口、刀刃在小指掌缘外。她前蹿时还正常摆臂，但扑地前滚那一瞬，她整个左臂一下子沿着身侧扣死，左手牢牢握着小刀，拳心贴在臀侧、尖直朝臀后！直到双脚落地、撑地起身，她的左臂才重新动作。 　　也就是说……她在翻滚中抓住平衡，她保证重心端端正正滚过后脑后颈、落到肩部与脊背上，全靠的右臂！一点儿也没用左臂！左臂只管握刀、扣死！ 　　姜灵眨巴眨巴眼，望着她刚才滚翻而过的地面思索了片刻。而后姜灵囧了。因为姜灵发觉，她潇洒地给老虎剖腹的时候，姿势可实在不怎么潇洒…… 　　那会儿她正屁屁……咳！正臀部！ 　　臀部朝天！ 　　是的，没错，那会儿臀部正成为她整个身体的最高点！老虎的肚皮正从她臀部上空交错擦过！ 　　…… 　　分析选择、确定应对方案，开枪、换弹夹，这些都是姜灵自己学会的。在过去的生活里，在亚历山大他们的射击场里，亲自学会的。但前滚剖腹的技巧，不是她姜灵自己学到的。 　　那来自梦中的姜灵。那个漫长的梦。 　　作为一份属于某个林语者的记忆，它清晰，但并不带有感情。因此姜灵一觉醒来，并没受到困扰，纯粹只当看了一部高清电影；又因为姜灵之前连鸡都没宰过一只，所以她从没去回味梦里的猎杀、近身搏斗。只是偶尔被刺激到了，才会想起来。 　　然而今天，姜灵终于意识到，那是记忆，不是电影记忆与电影是不同的！ 　　电影看过了也就看过了：电影里的主角拥有什么能力，不会变成观众的。然而记忆则是一个人经历过的事，是一个人自己的经验：平时不知丢在哪儿，但一到关键时刻，就会发挥作用。 　　毋庸置疑，那份记忆，已经属于她。确确凿凿属于她。 　　对此，姜灵感慨万千。她低头看看手里的刀。的确，这只是一把水果刀。追求方便轻巧，而非杀伤力。但是，它已经足够锋利…… 　　对老虎柔软的腹部来说。 　　※※※ 　　路林看了看亚勒，又侧歪了歪身子看了看被亚勒挡住的冬明，似乎在权衡选择；而后她悠然点头，对亚勒一笑，道：“行，你可以一起来。” 　　死寂的静默。 　　亚勒瞳孔慢慢缩紧，直盯着路林。路林并没逃避亚勒的视线，她瞧上去还是十分悠然，就这么含笑看着亚勒，瞧着似乎还很期待。只是，她的眸子依旧是银色。 　　他们两个谁也没有向对方施压，但冬明已经屏住了呼吸。 　　其实只是十几秒，但却又像几年几百年那么长。而后终于有人开口了。是亚勒。他轻声道：“物资已经开始到位，指挥官的人选还没定下？” 　　路林收敛了笑意：“现在假期，那是公事。” 　　亚勒按上操作椅，不消片刻调出了一个短短的名单。那上面有琪雅人也有伊古拉人，不过没有他自己。“早点定下来，早点完事。”说完他略朝身后一撇头，丢给冬明两个字：“出去。” 　　路林邪邪挑起了唇角：“你在命令他？” 　　亚勒平静看向路林：“不，那不是我能做的事。但人选在公布之前，他无权知道。” 　　路林没去看文件，只是冷冷盯着亚勒，眸子还是冰凉的银色。她一字一顿地问：“你确定你清楚你自己上报的这份名单？！” 　　因为她没喝止冬明，冬明这才敢动作，但依旧不敢看两人。他们的制服不会发出悉索声，所以冬明悄无声息着装完毕，而后贴着阴影倒退、迅速溜向舱门，比一只在水面上滑行的水蜘蛛更轻巧。 　　他干这些的时候，亚勒直视路林：“我清楚。”顿了片刻，又压低嗓音强调了一遍：“很清楚！” 　　舱门检测到有通行权限的人接近，自动滑开。门才开了一道缝，冬明一闪就不见了。舱门截然停止、又重新滑回去合上。 　　…… 　　雨已经小了，冬明蹿下舷梯，站着淋了一会儿雨，略抹了把脸，走向安控室。 　　安全控制室是在简易搭建、可重复拆卸的屋子里。苏可倚在门口，远远看到冬明过来，对另两个值班的夜空蓝一挥手，大方宣布：“夜宵时间？我请客！帮我带这儿的那个……唔，蜜汁烤肉回来。” 　　那两个夜空蓝讶然对视一眼，旋即欢呼一声谢过苏可蹿了出去。他们看到了冬明，一个冲他点点头、一个冲他摆摆手，脚下没停。 　　冬明走到门口，苏可满怀同情道：“可怜的小家伙。”这令冬明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联络仪重新遮住了他的眉眼，但那种压迫感还是冒了出来。 　　苏可没后退，但微有尴尬，她连连清了几下嗓子、随即往脚前几米远处一指、忙忙为自己辩白：“嘿，别误会，我是说它！阁下的私人舰艇我们又没监控！” 　　那是只一林蛙。屋子搭起时支柱钻入地面、翻起了一些新土块，它就趴在土块下，欢快地鼓动着肚皮，“咕呱！咕呱！”地叫着很明显，它很高兴、它一点也不可怜！ 　　冬明看了那只林蛙一眼，登上门口的台阶，擦过苏可身边，进去完成手续。 　　他操作的时候，苏可对他道：“陪我聊一会儿？值夜班真无聊。” 　　冬明一摇头，转身出来，又擦过苏可身边，走下台阶。 　　苏可苦恼地用食指搔了搔脸，而后冲冬明的背影叫道：“喂，明天早上记得过来，帮我个小忙？” 　　冬明止步、点了一下头，而后继续往前走，渐渐消失在夜雨里。 　　苏可轻轻一耸肩：“答应了？那就行了。”她看看天空，咕哝：“还在下，还没晴。唉！我怎么会欠下那么多次，还也还不完……”说着对自己摇摇头，蹲下来伸手从台阶下拔了一株草，连草带泥一甩，砸在林蛙面前：“去！就你开心！” 　　林蛙受惊，白白的胖肚皮一缩、绿花花的大后腿一蹬，“叭嗒、叭嗒”地跳走了。 　　※※※ 　　为了保密，重要信息一般用密匙记录，由专人送达，通常不会通过星网。当然消息公布后，会在星网上出来。 　　而为了表示庄重，又或者，为了制造历史纪念品……即使琪雅这样即将晋升三级的文明，正式任命，也会有一份手书文卷。 　　文卷材质，视文化而定，在琪雅广阔的星域内并不统一一致：有纸的皮的布的，甚至也有木刻石刻的。 　　统一一致的，是格式那上面一向只空着被任命者的姓名、任命者的签名两处。 　　…… 　　小型舰内，路林亲手卷起虫皮文书。 　　文书用沙虫的皮制作。沙虫是米泰星上的一种中等体型的猛兽，或者说猛虫。它们擅于在沙漠里神出鬼没、隐匿伏击，并且一向群出群没、精通合作。所以，如果一个星舰战队在星海里，能像沙虫在沙海里那样，那就是胜利的保证、那就是莫大的荣耀！ 　　因此，他们米泰军区长久以来，一直用这种本行星特产的虫皮来制作任命文书。 　　文书还带着清晰的纹路，光滑而柔软。路林仔仔细细地在卷起它干这个活儿当然要仔细！这是她直属部下的任命：对被任命者，很重要；对她而言，也很重要！ 　　性命攸关地重要！ 　　亚勒已经把密匙装进了保险盒里。这个是回复军区用的。太空战发生时，一次齐射，有一小部分舰艇晚个几秒，足以造成生死胜败之别。所以真正领兵打仗的旗舰长官，不会允许自己的舰队里有第二个声音，那是自杀。因此，军区制衡靠各个舰队之间，而不是插手舰队内务；故而这类任命，一向发空白文书。 　　亚勒按着保险盒，站在一边，静静看着路林卷文书：看着路林绑上皮环链、扣好，那环链原来是沙虫的一串软足；也看着路林亲了一下文卷、小心把它放进专用的文件盒里，最后锁定权限。 　　而后路林慢慢吐出了一口气，慢慢往后、慢慢靠到椅子里。此时，她眼睛的颜色已经恢复了钴蓝色。 　　亚勒轻声询问：“喝一杯？” 　　路林点点头。 　　…… 　　拿饮料的是亚勒。他充分运用了自己的职权，选了红酒。 　　红酒对十四级体术的亚勒而言，就是闻着醇香、尝起来有味道、并且有少许热量的水。但对八级体术的路林而言，还是有点效果的。酒精的效果酒精总是让人麻痹与放松。 　　亚勒直接徒手拔开瓶塞、倒酒，一杯递给路林，一杯给自己，而后他朝路林随意一举杯。 　　他倒得有点多，远超品尝红酒最合适的三分之一杯，事实上大约三分之二杯。但路林没在意；懒懒回了个致意，而后一点一点呷酒。很快，她放松了下来。不过谁也不知道那到底是因为什么。可能因为酒精，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刚刚完成一件重要的事，又或者单纯因为……夜深了，她困了。 　　亚勒喝法不一样。他来了一口，杯子里就只剩一小半了。他含着酒咽了一半、又咽下另外一半，而后他开口了，轻声道：“何必这样……那还是个孩子。” 　　路林已经把酒喝了大半，此时杯中浅多了，所以她晃晃酒杯，让酒液高高挂起在透明的杯壁上，一边观赏，一边闻了闻，闻言混不在意道：“不是已经结了么。你在抱不平？” 　　亚勒一摇头。他一仰头把剩下一小半也干掉了，而后他随手将杯子往旁边一搁，往前一点、在路林膝旁蹲跪下来、左手按到了路林的膝上：“你知道的，我会陪你走下去，一直到不能为止。” 　　他矮身时与路林挨得很近，两人身体就已经接触了。不过那时、之后他手按上路林腿时，路林都没抗议、没紧张，只是略看了他一眼，继续玩酒。但亚勒开口说完这话，路林却蓦然顿住了。 　　两人均没有动。一片静默里，酒杯失去了动力，红酒旋转得慢了、从杯壁上落回了杯底。 　　片刻后，路林把杯子举到亚勒头上、倾倒了它、让红酒慢慢流出杯口，同时一字一字道：“在我这儿，你没有任何信誉可言。” 　　亚勒没躲，他依旧看着路林的眼睛。 　　路林也没躲，她直视亚勒，直到她放下空杯、起身走出舰艇。 　　※※※ 　　舰外，雨已经停了，湿漉漉的丛林静谧，水珠滑落树梢的滴答声，清晰可闻，别有一番韵味。 　　舰内，鲜红的酒液沿着亚勒的面颊往下，亚勒良久没动，一股钝痛攥紧了心脏，而另一股尖锐的跳疼袭上了脊背。他几不可察地一颤、慢慢阖上眼睛。一开始总是最难熬，等一会儿就会习惯，那时候就好一点了。 　　十几秒后，亚勒擦了一下脸上的红酒。刚才，这些液体浇下来时，路林的眼睛没有改变颜色但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可怕！要知道，愤怒下做出的决定，往往可以随着愤怒的平息而被改变；然而平静中吐出的话语，却总是会被贯穿始终。 　　尤其是，说这话的还是一个浴血万千的军人。 　　亚勒撑着自己的膝盖，缓缓站起来。他疼得伸不直背，但他还是站起来了。而后他从下巴上抹了一点鲜红的液体尝了尝，竟然笑了起来，悄无声息地笑了起来。 　　…… 　　姜灵抹了一点鲜红的液体尝了尝，微微一笑，悄无声息这是老虎哎，算得上猛兽吧？它的心头血当然要尝一尝，伊古拉风俗……还有，真是令人惊叹啊！这么大的西伯利亚虎，她现在居然也能拉着前爪、把它半翻过身来！ 　　当然，在此之前姜灵用手机拍照留念。唔……这个算是地球风俗吧？ 　　给老虎剖腹的那一刀过去得太快，血洒在地上，但没洒上姜灵。不过此刻，姜灵的手指染红了。她在枯叶上擦干净手与小刀，又拨开落叶层，抓起一把泥土搓搓，又换了一把干松针搓搓。 　　细碎的泥屑带着湿润的土腥气，而松针则带着干燥的清香。干湿交替几次，很快就洗掉了血腥味。姜灵搓洗完，把手指与刀挨个送到鼻尖嗅了嗅，感到满意。于是姜灵将刀扣回手腕上，起身过去拨散火堆，扑灭火苗，接着用泥土盖上去、踩实，以保证木炭熄灭，免得引起森林大火。 　　做完这些花了两分钟不到。接着姜灵检查了指南针、打火机、手机，确定它们没有在刚才的剧烈运动中掉落丢失，这才按地问路、选了个逆风的方向，迅速离开。 第73章 血要用血来洗 　　姜灵又一次点火生烟。这回她学乖了，爬到了一棵大松树上干这个，用防护头盔当火盆。树上安全嘛。就算来一头黑熊棕熊，上树也要好半天。有枪在手…… 　　还怕打不死它？！ 　　就是上树费事了一点。姜灵脱了外套包了一大包干树叶，用伞带扎了一捆落枝柴禾，把它们打包背在身上，吭哧吭哧爬上树。她里面是羊毛衫，胸口有防护背心挡着还好，手臂那儿挂了不知多少次树皮！幸亏她爬树水平有进步。 　　而好好一件衣服，彻底毛了、名副其实了！千把块人民币呢……对此有一点，姜灵毫无疑问：那就是绝不能让老妈知道！ 　　不过这还不是最麻烦的，最麻烦的是大松树：它对姜灵的火盆怕得要死，枝梢上半枯的松针簌簌往下掉，闹得比嚎啕大哭还凄惨。姜灵好不容易才安抚了它，为此付出了许多“白雾”。 　　烟柱升起来的时候，森林告诉姜灵，老程他们俩改变了方向。姜灵此刻虽然肚子很饿，但总体而言心情平静状态好，所以她甚至从森林那儿，看到了老程和另外一个人的神色：他们没怎么交谈，但他们明显松了口气，甚至略略笑了一下。 　　…… 　　日上中天的时候，姜灵又背靠树干把自己绑好了。她跨坐在树杈上，一脚踏着旁边一支树杈、一脚踏着低处另一枝树杈，毫无仪态，但四平八稳。 　　一只翎羽灰蓝发亮、比麻雀大不了多少的鸟儿飞来，停在姜灵膝盖上，一低头、一松口，把一条两个米粒长、黄黄的小蠕虫放在姜灵大腿上，又高高兴兴飞走了、给自己捕食去了。 　　它身体更强壮了一些、过冬也就更容易了一些！明年春天，说不定还能叫得大声一点、多吸引几只雌鸟…… 　　多传播一些自己的基因！ 　　姜灵目送它离去、默默替它补充完整；而后姜灵低头瞅瞅那条虫子，从系在树杈上的外套衣兜里抽了一枝细柴，挑起被鸟嘴对半掐伤了的小蠕虫，迅速添进面前的头盔火盆里。接着姜灵探身从衣兜底里抓出一把落叶，使劲擦了擦牛仔裤膝盖；擦完一扔，又抓了一把，再擦了擦……真恶心！太恶心了！虫子的组织液！ 　　这只不会看人眼色的鸟儿，昨天就与姜灵沟通过了。它在那成百上千只鸟之内，而这棵杉树上，刚好有它的树洞。 　　姜灵不知道它的学名叫什么，它自己就更不知道了。姜灵给了它一点“白雾”，顺便试着跟它要吃的，结果那鸟不知从那儿叼来了这条虫子…… 　　虫子小，一下子就烧没了。火苗跳动间，一股蛋白质的焦香逸了出来，直钻姜灵的鼻子，令她的肚子一阵“咕噜噜、咕噜噜”大叫。 　　于是姜灵嘟嘟嘴，揉揉肚子，把目光投向了左边的一棵松树。 　　那儿住着一只松鼠。秋末了，它吃得挺肥。 　　※※※ 　　北半球的秋冬、蒙古国中央省的午间，南半球的春夏、洪都拉斯科藩省的深夜。 　　舱内一片漆黑。亚勒已经用制服外套把脸上的红酒大致抹干净了。他陷在操纵椅里，一动不动；只有盖在身上的外套微微起伏，说明这是一个活人，不是一具尸体。 　　舱门忽然疾速一开，路林也没进来，直接抛出一个比普通果冻大一圈的褐色圆形小石盒、正砸在亚勒怀里、落在外套上。 　　亚勒蓦然睁开眼，慢慢转头望向路林，同时他摸到那个小盒子拿起来看了一眼；结果他更惊讶了：“你从哪儿弄来的？” 　　路林倚在了舱门口，把一条挂坠重新戴上、坠子放进衬衣里：“你在问我？” 　　亚勒立即否认：“不，没有。我只是……”他没说下去。 　　路林对着亚勒这边，但她没看亚勒，而是看着丛林里的夜色：“要我捏着脖子灌你不？” 　　亚勒略略笑了一下；片刻后他道：“就像北京烤鸭的填鸭那样么。”说话的时候，他已经开始扭旋盒盖。起先有点儿费力，因为亚勒这会儿不怎么使得上劲；而后“噗”一声响，真空密封破裂了，就轻松了许多。 　　盒子里面的东西很像果冻，半透明而晶莹。星月的光辉照进舱门，在地上清晰地勾勒出路林的影子，不过到了亚勒这边就只剩微光了，所以看不出那“果冻”什么颜色。 　　事实上亚勒根本没看。那“噗”一声之后，他动作就变得十分迅速，一打开盖子更是立即把“果冻”往嘴里一倒，直接吞了下去。而后他才缓下来，望着路林、把玩把玩盒子。而此时整个盒子里，已经彻底空荡荡的了、什么也没剩下。亚勒的手指无意识地滑过盒内，触感温润而干燥。 　　路林一耸肩、离开舱门，转身迈步下梯。 　　亚勒开口：“等等……” 　　出入人员距离太近，舱门还没开始动。路林脚下一停、扭头看亚勒：“还难受？”结果这话一落，亚勒有片刻瞧上去没什么反应，而后他忽然笑了出来，又赶紧忍下声音、低头藏起表情。 　　路林顿了一顿，什么也没说，转回头去、继续走下舷梯。舱门开始合上。亚勒忙忙起身追过去、扑到舱口按住门：“等等！”门被人一按就刹停了。路林止住脚步，不过这次她没回头。 　　“这几天，我看了一点这里的东西。他们百年前打过一次战争……” 　　“所以？” 　　“大概死了一千万人……” 　　“伤亡不小。你想去星内部队？沙雕怎么样？” 　　“……路林！他们开战五个月的时候，他们的圣诞节到了。结果节日期间，西部战线全部停火。双方指挥都没下这命令。是从一个叫‘萨克森团’的团开始的。那个团是德国人，其中不少战前在英国多年；他们对面是英军。两边一开始吹口哨，然后喊话，再然后探头、跑到阵地中间聊天，祝圣诞夜快乐，拉手指头发誓第二天绝不相互开枪。结果他们那一公里的战壕一停火，两旁也停了，两旁的两旁也停了，一直停到一千多公里……甚至还有一起踢球的，在一个叫伊珀尔的小镇上。” 　　“有趣的故事，但不奇怪只有疯子才喜欢打仗。说完了？” 　　“你难得休次假……就当过节，先放下那些吧？” 　　“那不可能。血要用血来洗。” 　　“暂时！只是暂时！” 　　路林静默了片刻，而后她仍旧走了下去。 　　“嘀”一声拖长的细微蜂鸣里，舱门开始徐徐滑拢，这是强制关闭。亚勒松手，靠在了舱壁上。他望着路林的背影，一直到视线被隔断；而后他别开了脸，略舔了一下唇。其实他的嘴唇根本没碰到“果冻”，更不用提沾上。不管如何，那种味道还在口腔里。很特别的味道，尝多少次也习惯不了：一开始是令整个口腔麻木僵硬的苦、随之会在舌尖绽开一抹奇异而些微的甜美，却又带着深深的酸涩。 　　…… 　　老程仰头在前方的树枝间找到姜灵时，姜灵自然也发现了老程，正把最后一个板栗壳儿扔下树。这玩意她烧过了一个，没干透，烧起来不如干细枝，生烟不如湿树枝，所以之后四个就都扔了。 　　另一个人挎着枪在一旁，抬头看了看姜灵，又转开目光去了。老程冲姜灵招招手：“你找了个好地方啊！” 　　姜灵用一大把湿树枝塞灭火盆，解开伞带、把头盔从树杈间取下来，而后姜灵用伞带把头盔缠了个结实，以免落地时火星外溅，这才整个儿往树下一扔：“我要下来吗？” 　　老程一叉腰：“你乐意呆上面，那就呆着。我瞧那儿挺好，简直五星级酒店！” 　　姜灵解了外套兜儿，慷慨地往树下一倒；而后拍干净落叶细枝，重新穿上外套：“是挺好。可我坐着不能动，快要麻掉了！” 　　老程也已经抬头找了好一会儿，又说了这两句，脖子酸了，正在揉揉，闻言知道姜灵情况还不错，主要是心理状态好，顿时失笑。另一个跟着一翻眼，短促地笑了一声。老程手一拢喇叭、回喊道：“那就下来呗，我们俩都有枪，子弹也够了。你枪还在吗？没了再来一把。” 　　姜灵开始活动胳膊和腿脚：其实还没麻；但准备下树，小心一点好。“还在。子弹来一点，小‘狄安娜’的，这型号有吗？我还有一个备用弹夹，五发的。你们背了这么多东西跳伞？” 　　老程继续回喊：“有，管够，只要你别嫌沉。”后面的问题，他也没住口不答，但却放下了手、说得轻了一些；可惜姜灵耳朵好，听得清清楚楚。“大半不是跳伞带的，是别人给的。有人扭伤了之类。他们不好走路，自己留一点防身，余下让我们找人用。” 　　姜灵想起来了，伤员都是留一把枪、十来发子弹也即一两个弹夹防身，其余交给他们。于是姜灵“哦”了一声，不吭声了。她已经解开系在腰上的伞带、整理好抓在手里，而后她调转过身，开始下树。 　　原始森林树冠层茂密，树木为了争夺阳光，大多笔直向上，并且在下方一大半树干上没有分杈，因为那儿晒不到太阳。所以姜灵起先牢牢盘抱着树干、利索往下；等经过了所有树杈，她两手在树干那一边把伞带一分一撸，而后左手抱树右边绕上小臂、右手抱树左边绕上小臂，这才继续往下；一松一拉、一蹭一蹬，手脚交替，速度更快了。 　　此时抱树就不怎么需要臂力了，用体重把伞带往自己这边拉就行。树皮一般都足够粗糙，因此别管什么绳子，只要够结实、够耐磨，就能这么用。布头外套一样也行。 　　老程在树底下几步瞅着姜灵、以防万一。其实太高了摔下来他也不能接，姜灵这姿势，下来大半背部着地，触地面积大，有落叶层在，未必有事；他一接，反而面积小，冲量又大，自己腿骨肯定先断掉，彼此骨头一撞一戳，没准就一砸死两个！不过两三楼左右倒是可以扑一下，横次里滚出去比直摔地上好多了。 　　因为怕姜灵分心，她下树时，老程一直没打扰她，只看着乐了；等姜灵接近地面，老程开口道：“你行啊，知道带绳子！嘿，到了……到了到了！” 　　有老程他们俩，姜灵不需要留意地面安全，一直专心下树；此时闻声回头看看，才发现自己已经和老程一个高度了。她站到地上，重新整理起伞带，低头边忙边轻声道：“本来不知道。赵永刚说的。他还让我上树过夜了，还有开枪打猎后换地方。”因为赵永刚他们都落在迷彩服手里，到底高兴不起来。 　　老程是透过瞄准镜也即望远镜，亲眼看着迷彩服搜人的。他刚就近集合了一个，兽形机甲就经过。虽然没攻击他们，但他们知道自己被发现。那一个腿断了，没法跟上老程，所以两人立即分开：伤员就地隐蔽；老程尽量远遁，越远越好。结果他趴在林子里、隔着溪涧，套准了对岸迷彩服的眉心；然而敌人太多，他套了半天，只能空咬牙，没开枪也没出去。 　　开枪是暴露自己，搞不好对方上来就先枪毙一个俘虏当报复、再找他麻烦；出去不用说，那是给敌人添战利品。幸亏兽形机甲和迷彩服明显不是一伙儿、沟通不太良好：那些迷彩服不清楚人数，抓到伤员就继续往前了，没四下找也没拷问。 　　赵永刚在老程之后跳伞。他们年纪大的先下，毕竟没有特训好些年了；年轻的后下，体力反应都好一点；现役的最后，日常训练该有的都有，包括跳伞，处理危险的把握大一点。所以老程没在俘虏里看到赵永刚，但也并不清楚情况，此时只能含糊安慰姜灵：“小赵比我厉害多了，我都没事，你担心什么？” 　　姜灵又不能直说，瞅瞅老程：“担心他运气好坏。” 　　老程一点头没说话了，弯腰捡起头盔，边收拾边迈步：“走吧，换个地方，我给你弄好吃的。”说着朝另一个人指了指：“他叫柳磊。柳树的柳，光明磊落的磊。听着像流泪吧？流眼泪！也不知他爹妈怎么想的。” 　　姜灵跟着老程走，闻言“噗哧”一声乐了。 　　柳磊挎着枪，目光一直在四下不急不慢地转悠；一听这话，脚一挑朝老程那边扬过去一捧落叶，同时冲姜灵一咧嘴、亮了亮一口白牙，略一撇头示意姜灵先跟上。 　　他刚才是在警戒：老程跟姜灵熟，所以他警戒，老程处理姜灵那边。他与老程推测，袭击者不仅离开了山洞、而且已经撤离。那些人是偷袭，当然怕被包饺子。而最大的证据正是姜灵又是升烟又是开枪，结果竟然还能换个地方、再次升烟…… 　　但不管如何，警戒依旧是必要的。没有敌人，还有狼虎熊。狼群最麻烦；老虎擅长伏击，熊太壮实，这两个差不多。 　　※※※ 　　三人前中后，经过一片空旷地。姜灵抬头看了看天，不过也没多看她察觉到那种微弱的、被注意的感觉又落下来了。 　　这是姜灵杀掉西伯利亚虎后才发现的。当时她刚靠自己射杀了一头猛兽，并且消化吸收了一点继承而来的记忆，应该是有所进步吧？而走进林子之后，这感觉便时有时无：经过树冠稀疏处有，树冠密处无；坐在大松树上时，也没有。 　　姜灵至少知道卫星，所以姜灵爬上大松树时就明白了、才敢跟松鼠换栗子；但姜灵心里还有点儿疑惑那会是谁呢？办得到的人实在不少啊。 　　…… 　　老程略回头开口，打断了姜灵的思绪：“你早先干吗开枪？碰到东西了？”他声音比平常轻一点，以免惊到林子里的东西。 　　姜灵耸耸肩，用同样的音量道：“一只大老虎。” 　　她说得平静，简直像开玩笑，至少老程就这么认为。所以他当即松口气、埋汰姜灵：“连话都不会编。哪儿哗啦一动、吓着你了吧？那就说野猫，野狸子也行！偏偏要‘一只大老虎’……” 　　他最后一句是憋着嗓子来的，怪腔怪调。姜灵柳磊都莞尔。姜灵之所以说实话，是因为救援一到、大半会暴露事实；不过她乐得老程自己误解，而且她很清楚一点：这会儿再辩解也没人信。所以姜灵也没说什么，只是不解道：“野梨子？” 　　柳磊解释：“就是猞猁。瞧着还算像小老虎。” 　　‘还算’像！姜灵摇摇头无奈，咕哝了一声：“反正是猫科动物，‘还算’差不多。” 　　所以咱不跟你们计较！ 　　老程笑了。柳磊笑了。姜灵哼哼两声，也笑了。 　　…… 　　姜灵被定性为“无故开枪”之后不久，他们下坡到了水边，沿着溪弯走，寻到一个缓处。 　　那是一个不大的水塘，总共也就百十平方米，最深处有个五六米，姜灵精神力探到的。急流里鱼呆不住，这种地方才藏鱼。 　　这回换老程警戒。柳磊半路挑了棵手腕粗的小白桦，拦腰砍来，去掉树顶削掉分杈，就是一根细木杆：粗细大体均匀，长度三米出头，还挺直的……可怜的小树，在大树底下深草丛里出来的，也就长成这体型！不落在柳磊手里，早晚也得阴死。 　　此刻柳磊最后削了削节疤处，然后他踩着木杆上端搞刺钩：先一刀对半切开大约两三寸，然后继续切，一边两刀、一共六根，接着中间塞进去一个小石子，卡死撑开木条；又拆了自己毛衣下摆的线，外面绕圈绑紧，固定了石头；最后把木条削成尖刺，尖刺中上段还带倒钩！ 　　老程嘿嘿一笑：“等吃鱼吧。他叉鱼是拿手活。” 　　姜灵点点头：“好。”其实她知道柳磊会这个。而且柳磊早上本来有根更好的，主要是木刺好：那是灌木靠近根部的老茎，比小桦树的木质要硬；是他与老程昨晚潜伏时一人值半夜，值夜时没事干，细细慢慢削的。清晨他们俩搜索了山洞后，柳磊就绑了鱼叉弄了顿生鱼片。结果早上她一开枪，害得柳磊把鱼叉废了……一开始看到烟柱时，柳磊还拿鱼叉当探路棍，长是长了点，不过他与老程都有条不紊，走得快但不急，因为山林间赶得急了很危险；但一听枪响，那就顾不得了，当即把鱼叉给扔了！ 　　所以姜灵觉得自己又欠债了……那是多好的一根鱼叉呀！ 　　老程见姜灵托着下巴坐在落叶上，瞧着有点儿萎蔫，就道：“你不翻翻石头？小石头下有螃蟹，大的没准蛇窝，自己看着办吧。”又朝柳磊那边努努下巴：“别去他那边，会吓跑鱼。” 　　姜灵找螃蟹还不简单？林蛙癞蛤蟆也有。但姜灵大不忍心：“算了，螃蟹没多少肉，蛇窝太危险。”她忽然想到一件可以做的事：“我捡柴吧？” 　　老程略一摇头：“火还是别生了。要熟的也好办，削了鱼片，打火机烤着吃。”迷彩服还在不在这林子里，他不知道，反正他们走的方向，一直是远离降落伞着陆地带，也离开了姜灵生烟的地方，还比较安全。另外，救援也该到了，所以他们现在还节约什么物资啊！ 　　姜灵又没法说，只好摊摊手，蹑手蹑脚朝柳磊那边去：“不管熟的生的，我先看个够。” 　　…… 　　柳磊叉鱼很厉害，但其实也没什么高招，就是眼准、手快，对鱼接近水面的时机掌握得好、对鱼上浮的时间和自己出手的时间扣得准。 　　这时节气温低，鱼不大爱动；不过因为是晴天下午，一天里温度最高的时候，会上来的都挑在此时上来溜了溜。山里的水比较清，鱼比较傻：没见过钩子和网，对人影没畏惧感。柳磊候了半个小时左右，出手统共花了几十秒，四次叉到三条，收工。 　　姜灵跟他摊出一手勾勾，柳磊失笑，鱼叉交给姜灵，指指草窝里的鱼，朝老程道：“你来。”自己过去换了老程。 　　姜灵抓住鱼叉，正掂份量，闻言奇怪了：“你不是有刀吗？” 　　老程看了柳磊一眼，还真抓了鱼去水边杀，顺便回答了姜灵的问题：“他厨艺不行。”柳磊一点头应了一声。 　　睁眼说瞎话！削鱼片关厨艺什么事？那是刀法！刚才还削木钩子削得那么利索呢。而既然有一手叉鱼的绝活，怎么可能收拾不了鱼？所以明显有问题。 　　不过姜灵的直觉告诉她，这两人都是言不由衷，也不知道瞒着她什么事，好在他们没恶意，姜灵也没必要弄清楚，于是点点头，转而继续盯着水面等鱼。 　　然而片刻后，姜灵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她等鱼该用精神力呀！又或者问水草，水草很乐意少几条啃自己叶子的家伙。于是姜灵立即改了策略，结果这下子，她一双眼睛没事干了，时不时就瞟过去瞅一下柳磊腰后那把刀。 　　柳磊被看得不自在，略转身换了个角度，挡到了身后。 　　姜灵自觉冒失，不大好意思；刚好一条鱼游上来、开始接近水面，姜灵掂掂木杆，略往前送了几下，找了找木杆在手里滑出的手感，集中注意力，等待她的小猎物…… 　　※※※ 　　“中了中了中了！” 　　姜灵嘿嘿直乐。她其实没对第一次出手抱有指望，只是全神贯注、尽力去做而已。不过，姜灵忘了一件事，梦里的姜灵也会叉鱼。那么大一只西伯利亚虎都没逃掉，这条两手长的黑鱼更逃不掉。哎呀呀……真是作弊！ 　　老程比姜灵还乐一点。柳磊也很乐，他小声嘀咕了句“狗屎运”，正常音量道：“厉害！” 　　然而很不幸，姜灵两句都听到了，笑眯眯看看柳磊，一手抓鱼头一手抓鱼背，“喀”一下拗断鱼脖子。柳磊瞧得清楚、听得清楚，背上顿时一寒。 　　姜灵其实只是为了给她的猎物免除不必要的痛苦。她杀完鱼，捧着送到老程那儿，狗腿道：“那个……我刀法烂。”老程一笑点头，接过去了。四条鱼都不小，姜灵看看他们三个实在是够了，就又没事干了；她一转眼发现老程搁在地上的小金属盒：“这是什么？”拿起来一看，金属盒就一本书那么大，一寸不到厚，份量不大。所以老程之前直接就把它揣在怀里。 　　柳磊回头看了一眼，略一想，没阻止：反正打不开！老程也没回答，只是加快了片鱼的速度，而后把已经片好的往姜灵面前一放吃吧吃吧烤吧烤吧别精力过剩了你！ 　　但姜灵却没拿鱼，讶然道：“这盒子有开关，里面有两封信，还有个扁扁的东西。”她精神力一“摸”上去就透过了盒子，还找到了开关，和扁镯类似，但带锁，不过没上锁。 　　老程手一顿，柳磊蓦然转头、喝止姜灵：“别动！” 　　然而姜灵没这防范意识，她已经打开了盒子；她被柳磊吓了一跳，半晌才问：“为什么？” 　　柳磊老程两人其实也没担心会爆炸：机甲若想要干掉他们，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所以他们推测这是屏蔽装置、所以他们在山洞里才会试图破坏它。柳磊会喊，纯粹第一反应。 　　因为这样，姜灵这一次鲁莽，他们两人并没有觉得自己死里逃生了一次，也就没气。柳磊摸摸下巴没吭声，丢给老程一眼你看着办；自己四下瞅瞅，没有答话。 　　老程继续片起了鱼来，一边给姜灵道：“没事。应该是屏蔽信号的。不过以后碰到了，别乱开，没准炸弹。”他顿了顿，又多说了几句：“像这回，你要是看到自己人吊在树上、趴在地上，也要小心。你对付不了，别跑过去，八成是陷阱埋伏。” 　　姜灵瞅瞅老程与柳磊，小小小小声保证：“我记住了。下次不开了。”然后她好奇地看看盒子里，顿时奇了，不由拿起了上面一封信来：“给解放军？” 　　柳磊老程均看了一眼那信，信没封口。柳磊反应慢了一瞬：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处理这情况，好像看看也可以、阻止也可以？老程多年照管俞静的安全，早没有公职在身，很自然就开口：“里面写的啥？”冲柳磊一乐：“咱不偷看，咱这儿一个半的收信人。” 　　姜灵发觉柳磊迷茫了，一路上清醒镇定无比的柳磊迷茫了！多难得！所以姜灵也冲柳磊笑了一下、坏坏地笑了一下；同时迅速挑开信封、抽出信纸，以免柳磊又喝止。 　　而后姜灵呆了呆，念道：“有恩报恩。十四年前大洪水，全家四口承情，今天就此还清。再碰面是敌是友，各安各命。”下面是署名：“大泪包。” 　　老程与柳磊对看一眼，而姜灵飞快打开了第二封信。这一封，信封上是空白、信纸上的话更短：“有仇报仇。血要用血来洗，泪要用泪来偿。早茶已经奉上，午餐敬请稍候。”下面同样是署名：“黄娴雅。” 　　水边静了下来，三人一时间都不说话了。 　　※※※ 　　原始森林里，三个人解决午饭，回到林子里，捡了个地方呆着。一者风小，二者隐蔽。 　　姜灵最后还是吃了熟的鱼片。老程与柳磊都认为，她的胃以前没怎么接触过生鱼，很可能不适应，容易拉肚子。这是在野外，谨慎为好。 　　那两封信，老程交给柳磊收起来。屏蔽器是个薄板状的仪器，像直板手机但比手机大了几倍，砸不坏、不怕水，上了消音器开枪也没能打坏，所以老程让姜灵琢磨看看能不能再用精神力找到一个开关。他自己玩那个盒子，玩了半天慢吞吞开口：“怪不得那机甲……就是不知道后面怎么样了。” 　　姜灵想安慰老程，便道：“我觉得吧，午餐总是比早茶正式隆重，她这意思，肯定是换了更大的目标找麻烦。”老程不是担心俞静嘛？应该没那么担心俞静爸爸俞静爷爷之类的吧？要她姜灵二选一，她也选俞静平安！无关其它，只是人有亲疏远近。 　　柳磊这会儿躺在落叶上歇息，还盖了一堆干草啊干叶啊，老程在留神就够了。“很可能。我就说，早该有人到了。” 　　老程微微点头，又摇摇头：“救援倒没准。现在蒙古这儿敏感。” 　　姜灵这回没找到开关，事实上她发现了一个操作板，但她不敢碰：老程说的，不明物体别乱来。“敏感？” 　　老程点头，摸出一根皱巴巴的香烟；他也不点来抽，拆了一半，把烟草丝送进嘴里：“是啊。你没看见？俄罗斯境内不是有两架Su-47护航吗，到蒙古国境线就回去了。换以前通报一下，他们总爱送到中蒙边境。现在，难办。我们自己的也过不来。” 　　姜灵眉毛一挑：“看到了，就是那两架翅膀左摇摇右摇摇、‘呼啦’一下拉升上去，倒翻转向回去的？” 　　柳磊微微莞尔：“对。” 　　姜灵摸了个松塔砸到对面树上：“臭屁！孔雀！卖帅！”特地漏了一个，看看老程：“还有什么？” 　　松塔哗啦一下散了许多鳞片。老程失笑了一下：“显摆。”继续用门牙舌尖一点点嚼着烟。柳磊莞尔扩大，解释道：“摇机翼不是，那是‘再见、好运’的意思。拉升是。不过换了我们也这样。谁不这样？又不是正式访问。” 　　姜灵顿了顿，一本正经夸柳磊：“好同志，很有自信啊！” 　　“噗！”老程一小口烟草贡献给了林间的大地。柳磊顿时幸灾乐祸：“那是最后一根了吧，哈？” 　　老程略为懊恼了一下，摸出最后半支烟深深一嗅，没拆，头一次抱怨了一句救援：“怎么这么慢？” 　　姜灵瞅瞅老程，觉得差不多了，学着柳磊那样弄了个地方准备休息：“吸烟有害健康。天黑前就到了。” 　　两人都以为姜灵是心态好，没人知道她说的是实情：救援已经开始进入森林。也正因为这两人不会知道，姜灵才会开口。 第74章 陷阱 　　清晨蔚蓝的天空下，苍翠欲滴的雨后丛林，迎来了金色的晨曦。安控室门口台阶旁的支柱下，一株小小的柠檬草歪歪地迎着朝阳，为这一切欢欣鼓舞。 　　昨夜里，它被人连根拔起、又扔在了新翻出来的泥块旁，所以还站不直。尽管如此，由于水份充足，此刻它细长丛生的绿叶子，依旧滋润得发亮。而且，在这片充满生机的热带土地上，它只需几天，就能重新把根扎入大地、把丛生的叶子向天空向四周伸展，去尽可能争取更多的阳光。 　　…… 　　冬明走向安控室；他已经换下了制服，穿着防水的长裤、雨靴，以及长袖衬衣。哦，没什么奇怪的，眼下这儿到处湿漉漉。但是……或许衬衣袖子可以挽起来？冬明到了门口，也没上台阶，朝里面一看，叩叩门：“苏可。” 　　苏可闻声转头，笑笑走出来，一脚踩下台阶，惬意地倚在门框上：“嗨，早上好。” 　　冬明看着苏可：“早上好。” 　　两人都等对方说话，结果沉默了一下。这令苏可不解：“什么事？” 　　而冬明也怔了一下：“您不是有事吗？” 　　苏可奇怪了：“哈？” 　　冬明比苏可更奇怪：“昨晚，您……” 　　苏可一下子反应过来了：“哦，当然！”她转身进去，打了个哈欠、用右手大拇指抹了抹两个眼角：“我只是困了，一时没想起来。”两个值班的夜空蓝本来就坐得笔挺，闻言更是正襟危坐、闭紧了嘴巴，只是眼睛努力往旁边瞟啊瞟、彼此交换着古怪的眼色。 　　而苏可也比他们好不到哪儿去：她一边抹眼角，一边头部不动、目光在桌子上迅速扫视。然后苏可眼睛一亮、瞅准了一份角落里的文件；她盯着文件略一想，顿时快活地吐吐舌头、坏坏地乐了，当即伸手够过文件；不过她转过身走向门口、把文件交给冬明时，又恢复了正经，只是还含着微笑而已：“这个，帮我送过去。那两个丢三落四的家伙！” 　　这份文件比十六开的纸大一圈。它的绒面硬壳精美华丽，是夜空蓝色，上面有银色的烫字。事实上，这是一份地球风格的正式文书，长得就像外交备忘录，只是颜色换成了星际间最通用的搭配。 　　冬明接过文件，翻开看了一眼：“明天来得及吗？我今晚也轮班。” 　　苏可微笑着连连摇头：“那可不行，那怎么行？太晚了。事实上我怀疑现在赶去，也很难来得及。一定要尽快。今晚的调班我来解决。明天后天您休息，但这儿到那边，那个飞……飞机？要一天不是么，来回就是两天，那可就尽在路上了，太累了。而且万一天气不好，甚至会赶不及。所以我看，您干脆休假、休假！您不是还有一堆休假吗？再不休就休不完了！” 　　冬明等苏可说完这一堆，道：“现在休假？这儿走不开。” 　　苏可笑眯眯一摆手：“哦，考察团的人手这两天就到了，最多明天晚上。您刚好可以放心。” 　　冬明有片刻没说话，而后他轻轻道：“谢谢。” 　　苏可略动了一下，难得有些不大好意思，也是轻轻道：“谁让我贪玩呢？您要谢就谢亚勒吧。”说着她突然抬头看天：“啊哈，今天天气真好！” 　　冬明跟着望了望天，手指略略摩挲了一下硬壳上的绒面，唇角微微一弯：“是的。” 　　※※※ 　　太阳刚刚开始西斜的时候，姜灵他们终于登上了军绿色的直升机。 　　登机时姜灵婉谢了救生员与绞盘。身上没有受伤，姜灵很清楚爬绳梯对她而言并不难，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梦里的姜灵还干过更惊怖的事，现在姜灵还不太敢想。但无论如何，从此刻开始，一旦有机会，姜灵要把这些继承而来的经验都熟悉起来。 　　因为姜灵害怕受伤、更害怕丧命。她要保护自己，即使再次遇到昨天那样的险况、甚至更危险的情况，也要好好活下来。 　　而姜灵决定的事，姜灵一向会尽最大努力。 　　…… 　　他们在蒙古的机场转了军用飞机，而后直抵北平。下飞机后也没去哪儿，就在机场旁边的招待所住下了。 　　之前姜灵在红桦山庄的春秋衣物连行李箱寄存在那儿。此时，贺晓曦与秦便衣……这次姜灵知道了他的名字，秦杰。此时贺晓曦与秦杰已经把箱子带过来了。 　　所以姜灵唯一做的事，就是请秦杰买了新手机与新号码：这事叫贺晓曦去，最后也会落到秦杰身上；何况姜灵对贺晓曦并无好感。之前的事姜灵不计较，但不意味没发生。 　　不过拿到东西后，姜灵没有立即往家里打电话。她先吃了一顿饭、冲了一个澡，这才把通讯录拷贝过去，准备了一杯水，坐在单人沙发里，又查阅了贝加尔湖那边昨天、今天的天气情况女儿出门在外，姜富安与胡海燕天天追看那边的气象。 　　做完这些，姜灵再思索了一遍，找不到还有什么要准备的，这才从容按下了胡海燕的号码。 　　进食与清洁令姜灵放松，姜灵拨通电话的时候，知道自己此刻听起来安闲得很，还有点慵懒。 　　而知女莫过母，胡海燕对姜灵之前那个电话似乎觉得不对，因为她对丢手机的事、对姜灵今天昨天的行程比平时更关心。平时姜灵说什么，胡海燕听什么对父母来说，重要的不是孩子玩了什么，重要的是孩子玩得开不开心然而这一个电话，胡海燕问了好几句。 　　姜灵只说骑马钓鱼，因为简单，没出什么纰漏。接下来，毫无疑问，还有老爸与外婆。所以，当姜灵打完电话走出套间时，已经饭后好一会儿了。 　　贺晓曦与秦杰坐在沙发里看电视，两人各占沙发一头，见姜灵出来，都看她。姜灵微微一点头打招呼，道：“请问，老程和柳磊在哪个房间？” 　　贺晓曦笑笑道：“要不明天再说？今天太晚了。” 　　这会儿才晚上八点不到一些，实在不算晚。因此姜灵看了贺晓曦短短片刻，将目光转向秦杰：“我现在不能去看他们？是他们不能见客、我不能见客，还是都不能见客？” 　　她问得温和平静，但内容却是严肃。秦杰没拦，解释道：“不是不能，他们在忙，因为只有他们两人知道一些当时的情况，或许用得上。明天，最晚后天应该会有空。” 　　姜灵点点头：“这样子。那当然是正事重要。那么，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呢？今天十七号，已经出来半个月了。” 　　秦杰没回答：“先住几天看看情况吧？安全第一。” 　　姜灵觉得这情况有些奇怪，她看定秦杰：“你的意思是，我可以第一时间知道赵永刚、周信光和俞静他们的情况？” 　　秦杰笑笑：“我们当然会尽早告诉你。” 　　“尽早”还不是随人说？与“第一时间”可差远了。所以姜灵眉毛一挑，略一点头：“我晚一点知道不要紧，他们平安就好。他们会尽力吧？” 　　秦杰慢了一点才反应过来姜灵后一句在说谁，道：“那是自然。”贺晓曦插嘴道：“说点开心的吧，你这次运气可真好。怎么样，在原始森林里过夜的感觉？” 　　不能回家、还要说这种话题……一般有人遇险受惊了，不是该劝慰放松吗？怎么会第一时间回忆当时的危险情况？！所以，姜灵仔细看了秦杰与贺晓曦。结果直觉告诉姜灵，秦杰与贺晓曦的态度又比上次分别时戒备谨慎，这一切，令姜灵大略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好吧，她既没当过兵也没接受反恐反绑架训练，全身上下毫发无伤、被保护人员里唯一安全返回，会被觉得有嫌疑也没什么奇怪的。不过姜灵这次对此已经没什么感觉了。至于难过……姜灵在第一次去操场和亚勒聊了那一次之后，就已经不会难过了。左右这种怀疑也不算毫无根据，常理而已。 　　另外，姜灵也不担心。因为十二号与冬明在机场告别，回去她就把学校给申请了，而后查了那句“西罗提诺”，傻了半晚上又笑了半晚上也即傻笑了一晚上！ 　　米泰军区所辖星域缺农业、本身生物圈又不好，它上面的学校，这类专业上每年招生匮乏，只要是自费去学这个，他们都会要。而且，奖学金之类也很多。琪雅的学校录取又灵活，名额也灵活，长年开放申请，新学期名额达到设备满载上限、或者截止期到了，就停申，再开下一期申请。所以这几天，姜灵的录取就该到了；同样也因为这些，亚勒的邀请函也快发了。 　　…… 　　姜灵如他们所愿，在旁边沙发里坐下来，微微一笑：“老王才运气好，他因祸得福。” 　　一般的小伤口对上飞机无碍，但耳膜修补手术不行。因为飞机升空、降落时，都有气压变化。这变化对健康耳膜都有压力，所以才要嚼口香糖；对刚补好的耳膜，更是会造成损伤。 　　其实老王本来打算回国内补，不过亚历山大那边觉得他也是客人，客人受伤主人当然要好好照顾，直接派车就让老王去医院，老王再拒绝可太过矫情，这才会滞留当地。 　　姜灵讲完老王的好运气，贺晓曦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只是没怎么露出来，又把原始森林的话问了一遍，道：“你在林子里呆了一天一夜，觉得如何？我还没试过呢。” 　　姜灵定定看她片刻，肃然道：“不是说，要讲点开心的事吗？你难道真当我刚在林子里旅游回来？你就算没去过原始森林，干你们这一行，拉去野外训练总有吧？实在不该不知道！”能赢过老虎、活下来，姜灵固然认为值得庆贺，但杀死一只老虎本身，姜灵并不觉得有什么让人高兴的那只是必须。 　　正如冬明所说，只是必须。 　　贺晓曦尴尬，姜灵也不待她辩解，沉声道：“其实你说错了，不是我运气好，全亏跳伞前赵永刚叮嘱了我好几件事。我按他说的，在大树上呆了一夜，夜里没碰上什么东西，早上开枪杀了只‘猫科动物’，就立即转移，爬到树上去，用头盔生火，后来老程他们总算过来了。” 　　因为姜灵杀了西伯利亚虎后转移、与老程他们汇合后又转移，救援人员没发现那只大老虎。至少目前没发现。故而秦杰并不在意那句“猫科动物”，缓和气氛道：“其实要我说，跳伞落地那会儿最险。动物世界里说，老虎之类的猛兽，领地很大，巡视一遍就要不少天，这儿撒尿、那儿蹭蹭树干，等到一圈结束，旧的记号气味淡了，它又要开始巡视，停不下来。所以除非倒大霉，怎么会刚好碰上？” 　　正是倒大霉了！受了鹿群的庇佑，又因鹿群倒了大霉！姜灵认为这非常公平，所以姜灵轻笑一声：“你说得没错。跳伞那会儿的确吓人。还好我的降落伞被树缓了一下，落地又踩在灌木丛里，滚了两下，幸而不是荆棘，否则我就成刺猬了。” 　　秦杰笑了笑，又接着道：“那你落地之后就上树了？” 　　这就是关键问题吧？落地后干了什么。 　　姜灵摇摇头：“没，我一起来就跑开了。”也不待这两人再问，直接道：“赵永刚其实让我原地等，等他们来找。但我不敢。因为我在半空里看到了机甲。星内飞行机甲。要是不跑，肯定会被机甲找到。跑了能怎么样，实在也不好说。但我还不想死。”然后姜灵起身：“还有问题吗？或者要口供签字？” 　　秦杰忙道：“不，不用，你误会了……” 　　姜灵转身朝卧室去：“既然这样，我还有体术要忙。那就晚安。”她拧开门把，略侧头道：“我知道，你们只是问问。下次直接问好了。何必言语里下陷阱、来暗的？我又不可能不说。”言毕进房关门。 　　※※※ 　　丛林里的草地还是湿的，所以路林今天的早餐桌下，多了一块垫毯。别的都没变，还是白色的桌子，还是黄白蓝三色太阳伞，还是那把帆布扶手沙滩椅。 　　路林还在忙她的训练，与她的属下一样在操场上用器械。器械有勤勉不知疲倦的清洁机器擦拭，上面一滴液体也没有。 　　舱门滑开，亚勒下来，看着已经看不出什么倦色与不适了。他左右略一看，瞧了太阳伞那边一小会儿，又扫视了一会儿操场那边，没见冬明，就去寝室找。 　　他们的住处总是尽量保证每人一个私人空间，而后共享客厅。此刻在丛林里住简易房，客厅那就免了，直接就是外面的草地和遗迹！多有特色的活动地带……所以亚勒扑了个空，却没人可问。亚勒一惊，直接朝安控室走去。 　　苏可察觉响动，回头一见是亚勒，顿时讶然，迎出安控室：“嗨！早上好。换班还早，还有十四分钟……哦，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该威尔来啊？你和他调了？这可是大新闻！从不调班的威尔调班了！” 　　亚勒摇摇头，直接问：“冬明呢？” 　　苏可笑了：“他去给我帮忙了，送一份文件。” 　　亚勒看着苏可一小会儿，而后他慢慢松了口气：“然后？” 　　苏可耸耸肩：“那个地方有点远，在这个行星的背面。没办法，那俩小子……好吧，我承认，确认他们手续齐备是我的责任。谁知道会漏掉。” 　　亚勒笑了：“你出的小篓子总是刚刚好。” 　　苏可搔搔脸，得意道：“真难得你会夸我。有多好？” 　　亚勒彻底乐了：“像一个扣住了脖子的套子那么好。” 　　苏可一奇：“‘扣住了脖子的套子’？”旋即反应过来：“你是说命中要害的陷阱？哦，这真是富有民族特色……我宁愿你换种说法。” 　　亚勒略一想，慷慨道：“按米泰的话说，比困住了沙虫的土坑还要美妙。” 　　土坑是困不住沙虫的！‘困住了沙虫的土坑’一般指不可能的事、指妄想，又或者指极为重大的好事、极为出乎人们意料地发生。所以亚勒这是故意！ 　　苏可对此鼓鼓脸表示不满。此时正好威尔过来了，苏可立即朝亚勒摆摆手转身回安控室，临走特地看了太阳伞那边一眼、一脸暧昧道：“你去吃点东西吧，而我先去休息了。” 　　※※※ 　　当苏可交了班，心情愉快地迈下台阶、回去睡觉时，她早已经忘了她昨晚小小的一时泄愤。 　　而那株歪在地上的柠檬草向着苏可的背影，迎风微摇，特别卖力。 　　『你拔你扔你将我砸……你好可怕！ 　　我疼我落地我重生根……我还照抽芽！』 　　…… 　　十月十八号的早晨，姜灵起得不早。或者说挺晚。 　　经过蒙古国原始森林里的一天一夜，姜灵现在再完成体术练习，时间上有所缩短，缩短了十二分钟多。 　　这是很明显的变化，但总量并不算长。所以，姜灵前一晚忙完后，还是已经凌晨了。加上她毕竟经历了一场危险，脱险之后、放松之下，这一觉当然会多睡一会儿……事实上，比之前几天多睡了五个小时。 　　因此，姜灵开门走出卧室时，已经快十一点了。姜灵打算喝点水，消磨一小会儿时光，而后直接去吃午饭。 　　但姜灵的盘算落空了…… 　　因为套间的客厅里坐着三个不速之客！ 第75章 公事私办的乐趣 　　冬明、凯西、凯辛，都是一身休闲服，冬明也没戴他那“墨镜”，三个人面对面坐在茶几两边，全都端正笔挺、没往后面的沙发背上倚。凯西凯辛在同一边，一左一右、夹住对面的冬明；他们面前，还摆着一个夜空蓝的绒面硬壳文件夹。所以光瞧这阵仗，怎么看怎么像审问犯人。 　　不过，凯西凯辛他们发亮的眼睛、还有脸上的笑意，破坏了这一切…… 　　一见姜灵出来，凯西立马开口：“嗨！”凯辛接上一句：“早上好。”冬明朝姜灵略一点头，看看凯西凯辛，慢慢往后倚到了沙发背上。 　　姜灵很开心：“嗨，三位。早上好。”不过她也很不解：“你们怎么会过来？”凯西凯辛与冬明一样，不仅一样是伊古拉人，还一样是“半成品”，所以他们和冬明之间彼此亲近。前两周冬明每天休息时固定会过来找姜灵，而姜灵只要情况允许就会去操场用器械，偏偏这两个是操场小霸王，只要不涉公事，十分好说话，又随意又大咧咧，而且才二十六岁，与姜灵年龄相近，于是他们与姜灵也混熟了，私下里不说“您”。 　　凯西摊摊手：“我们体术十级了，刚刚十级。”他说话的时候，凯辛拉起袖子用了一下腕式接入仪，抬头道：“你这儿十六号的事。”凯西点头：“所以我们来找你。”凯辛也点头：“也好散散心。”凯西很期待地看姜灵：“吃的喝的全靠你了。”凯辛同样两眼冒星星：“还有住的玩的。” 　　姜灵囧了：“哈？”不会是亚勒吧？不会是把她当培训站了吧？可是冬明那样是因为他自己的感情……她什么也没干呀！不过姜灵现在抗打击能力非比寻常，立即收拾起心情：“当然，没问题！没有任何问题！还有，恭喜两位！” 　　凯辛耸耸肩：“谢谢。”凯西也耸耸肩：“其实没什么。”凯辛对此颔首赞同：“应该的。”凯西下结论：“不过升了也不错。” 　　姜灵觉得奇怪，因为这两人并不高兴，与上次她称赞冬明时，冬明与亚勒的反应一样。但也没那么难过，没难过到那个程度。所以姜灵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凯西已经笑眯眯开口：“刚才我们好像吓着你了。”凯辛安抚姜灵：“你别担心，那只是之前跟秦先生他们的说法。”凯西无可奈何道：“事实是我们来时没带文件。”凯辛摊摊手：“结果导致程序不合法。”凯西叹了口气：“回去拿又来不及……”凯辛一捻右手，空气发出清脆的“噼啪”一串连响：“只好临时改成了私人拜访！”凯西摇摇头不堪回首：“但那可真是不方便！”凯辛看看冬明：“不过现在有人把文件送过来了。”凯西看向姜灵：“对此，我们很高兴。”凯辛也看向姜灵：“你也很高兴吧？” 　　管它什么文件！哦不……感谢！感谢这份文件！ 　　姜灵不由笑了，送这两人一对小酒窝：“当然！” 　　凯西凯辛对看一眼，凯西乐呵呵拿过茶几上的绒面硬壳文件：“那我们去办交接。”凯辛已经先起身一步；拧开客厅门把时，他略回头了一下：“对了，这次公事私办有新的发现。”然后轻快地出去了。凯西跟在后面：“原来这样做也有它的乐趣。”说完也刚好悠然出门。 　　门外传来凯辛的声音：“回头见。”同时凯西正随意抬手、致了个礼，而后他带上了门。 　　※※※ 　　这两人总是让人心情轻松，更何况还有冬明。所以姜灵很开心，开心得轻飘飘。她飘啊飘啊一溜烟飘到冬明旁边，而后“噗通”一下往沙发里一掉：“他们说了半天也没回答问题。你们不是在南美吗？怎么忽然跑到这儿来了，地球背面呢！” 　　冬明看着姜灵坐到身边，唇角一弯：“你的飞机出了事，他们被派来确保你的安全。但他们没带文件。” 　　姜灵很不解：“路林？为什么……”不过旋即，姜灵想起了从天上落下来的那种微弱注意力。安控镜头？！好吧，没什么奇怪的。瞧瞧，这家招待所的走廊里装了这个，所以相对地，琪雅人在路林所在的行星也用上了这个，那可太正常了！然后路林闲来无事，用这镜头找她喜欢的小客人？很可能……这个问题一闪而过，姜灵先把它搁到了一边，因为她有一个重要得多的问题，要问冬明：“那你能呆多久呢？” 　　冬明轻声道：“刚好两天休息。”顿了顿：“然后我接着休假。考察团人手就要到了，我们不用管他们了。” 　　姜灵讶然：“那可太好了！你什么时候到这儿的？飞机要一天吧。”呃，好像按照时间顺序，应该先问这个？不过还是上面那个问题才更重要！ 　　冬明轻松道：“早上。没用一天。迈阿密直航北京，飞机上十一个小时左右。从洪都拉斯到迈阿密，是小型运输舰，一个小时以内，没看。休息的人有些会想去附近玩，有一个舰专门负责这个。去的人自选着陆地点，合调一下时间，然后撒出去、收回来。” 　　姜灵很高兴，不过也惊讶：“‘撒出去、收回来’？真利索！听着像登录作战！”又奇了：“‘附近’？洪都拉斯那个国家，好像在墨西哥南边吧？它与美国的迈阿密，算是‘附近’？” 　　冬明点头，平常道：“不到两千公里。到这边叫车来与他们两个集合花了一点时间：堵了。”末了咕哝一句：“你睡得真香。” 　　他声音很轻。可惜姜灵耳朵太好，听了个清清楚楚。所以姜灵不解：“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冬明这句话听起来有一点儿抱怨？！破天荒啊！ 　　冬明看了看姜灵，挪开目光、正对对面墙壁、还慢了半拍，才开口道：“我在这儿和他们呆了四十二分钟。” 　　他一朝前面，姜灵正好看到他的耳根：那儿有点发红，还正在变得越来越红！姜灵一下子明白了，不由莞尔：“他们呆了快一个小时、拿到了文件却没去办手续？他们调侃你了？” 　　瞧瞧，延迟效应都过去了哎！ 　　冬明没吭声，只是慢吞吞一点头。 　　姜灵乐了：“这就是他们说的‘乐趣’，对吧？” 　　冬明无奈看一眼姜灵，又挪开了目光，这回他连头也不点了。 　　姜灵大乐：“我忽然觉得他们的新发现很不错！” 　　冬明一下子直视姜灵：“为什么？” 　　喂，你到底站在哪边？你居然站他们那边？！ 　　※※※ 　　姜灵乐不可支，没回答这问题，她乐歪歪地凑了过去。 　　冬明瞅着姜灵、屏住了呼吸。 　　姜灵不满：“喂，眼睛闭上！” 　　有一瞬间冬明似乎要开口说什么，不过随即，他照办了。 　　…… 　　…… 第76章 凯西凯辛1 　　姜灵快快活活地凑近去、凑近去、凑近去…… 　　二十厘米、十五厘米、十厘米…… 　　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半厘米咯！ 　　冬明眼睑一直在微颤，越颤越厉害，就在此时，他蓦然睁开了眼。 　　姜灵反射性缩手，做贼心虚地瞅瞅冬明。不过这一瞅，姜灵却发现冬明没有阻止的意思。真大方！于是姜灵壮起胆子、重新伸出食指，轻轻碰了一下冬明的耳根；碰完还不够、还挠了挠，挠完依旧不够、还美滋滋宣布她的发现：“不但红了，还热了！”坐回原来的地方、乐成一团。 　　冬明耳朵更红了。他有好一会儿只是唇角弯弯地看着姜灵乐，没吭声。然后他轻轻开口：“眼睛闭上，我也知道。” 　　姜灵听得一怔：“什么？” 　　冬明解释：“眼睛闭上，你在干什么，我也知道。离得这么近，呼吸、心跳都听得到，头部与胸口位置随之确定。手脚一动，空气流动，也能察觉。” 　　姜灵明白过来了，体术高手哎！姜灵略有点哭笑不得，随即又莞尔失笑：“你是说闭不闭都一样喽？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冬明慢慢点了点头。 　　姜灵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于是倚进沙发背里想。她虽然喜出望外的兴奋劲儿平息了下来，不过依旧很开心，所以眉眼就弯弯地含了笑。 　　冬明也一样，侧头看姜灵。他起先只是看着，然后他试着探手过去，缓缓地、蜷着手指探过去。他其实想快一点，但他一时间想不出来，他该把手落在哪儿。 　　姜灵察觉了，酒窝一冒，摊手一接。 　　他们并排坐着，一个左手一个右手，于是刚刚正好掌心一贴、五指相对。 　　※※※ 　　姜灵忘掉的那件事，最后还是冬明说出来的吃午饭。冬明他们生活规律，到点就会饿。于是两人出房间去餐厅。 　　餐厅里凯西凯辛已经在了，坐在一张圆桌旁，一个对门，一个对窗。他们一人一大碗炸酱面；中间摆着第三碗，小的，已经被这两人对半瓜分了个干净。 　　姜灵见了觉得香，问冬明：“吃这个好不好？”冬明一点头。两人过去和他们坐一块儿，叫了东西。其间有好几个人经过他们这儿，姜灵不由奇怪了，问凯西凯辛：“为什么挑这张桌子？旁边老有人走来走去。” 　　凯西凯辛都朝冬明一指，自己继续吃面。他们同时出手同时收手，姜灵不由哑然失笑，冬明轻声道：“这里对窗，看得到住宿楼的情况；靠近门，控制方便。” 　　姜灵一望窗外，果然发现可以看到住宿楼，其中包括她的套间的窗口。姜灵恍然，但也无奈了，随口道：“这儿是军用机场的招待所。” 　　冬明略顿了一顿，道：“他们的工作。” 　　工作要认真，这一点姜灵一向很认同，于是姜灵道：“真辛苦。他们才两个人，又是一块儿的，都不能换班。”凯西凯辛默契特别好，联手很厉害，还在九级的时候就不怕十一级的，所以他们连排班都算作一个人。姜灵看过他们在操场上与人切磋，对手一个，两人一起上；对手十个二十个，两人还是一起上……或者一起逃。咳！ 　　冬明略一看四下，小声轻松道：“你的安全其实不用担心。他们没什么实际作用，在你这儿呆着，主要是表个态。” 　　凯西凯辛对看一眼，跟冬明笑了笑。 　　姜灵发觉他们俩有点儿讨好的意思，也不知在心虚什么，难道这两个也知道当“电灯泡”是罪过？姜灵不由乐了：“刚好换换环境？” 　　冬明点头。这时他们的面也上来了，两碗都是大的。圆深的青花大碗，底下抻得细细的面条热腾腾的，上面铺着黑红油亮的酱，酱上撒着碧绿的小葱沫。另有一碟青翠的黄瓜，水灵灵地，对剖成一段段在盘子里码着。 　　黄瓜是姜灵叫的，凯西凯辛没点配菜，见了黄瓜，“嗖”一声两人抓去两段。姜灵莞尔。她与冬明把面拌开，姜灵拨给冬明四分之一，开动。 　　…… 　　桦红山庄的食物，那是精细。而这儿，至少做炸酱面的师傅，做出了家常的味道。酱是花生油炒了葱末姜末蒜末与猪肉丁，又浇了黄豆酱继续翻炒才来的。那香味十分馋人，特别是肚子饿的人。 　　凯西凯辛连黄瓜都吃得一样多：一人两段。一段下面，一段饭后水果。吃完坐在那儿没走，让服务员收掉空碗，依旧一个留意门口一个留意窗外，也看姜灵与冬明，然后挤眉弄眼。一个问：“很香哦？”一个接：“那当然！”诸如此类。因为姜灵与冬明还在吃面，他们只是略略来了几句，没多调侃。 　　冬明不吭声。姜灵被说得不大好意思了，就反击：“你们就羡慕吧！看你们以后怎么办，上哪儿去找像你们这样的一双女人啊！” 　　凯辛奇了：“为什么要找‘一双女人’？”凯西摇头：“用不着。” 　　姜灵顿时眼睛贼亮贼亮起来，她正想深入八卦，却发现秦杰走进餐厅，朝他们这边来。姜灵耸耸肩，低头吃面：不吃保不准就没时间了。 　　※※※ 　　秦杰与他们四个打招呼时，明显不好受，脸上血色全没了。没办法，毕竟顶着凯西凯辛两个的锐气。招待所餐厅是圆桌，秦杰在姜灵对面坐下来，尽量离得远远得，但依旧被包了个夹心饼。 　　招待所餐厅里用餐的，虽然军务以及相关人员比一般宾馆里能多看见几个，但一般而言，当兵的也就是体术一级二级，属于一档，与二档三级有质的区别，对锐气的敏感度，差别很大。 　　所以凯西凯辛就祸害了秦杰一个。显然，贺晓曦之前已经被祸害过了，这回知难而退，没有来。 　　不管如何，秦杰毕竟撑住了；他等到姜灵与冬明均吃完了，才请他们回套间客厅说事情。这令姜灵对他生出一分欣赏与佩服，听的时候就把昨晚的不快搁得远了一点、也多了一点耐心。 　　…… 　　秦杰先给姜灵看了份文件，一边解释了两句，大意就是昨晚实在只是个误会。 　　姜灵点点头没说什么，翻文件。就算是误会，以她与他们双方一向的相处情况来看，秦杰特地前来解释，也足够奇怪的了……姜灵又不是没和他们打过交道，自然态度谨慎。 　　秦杰给的文件，是路林那边的回信。原件是电子版的，姜灵手头是打印件，翻译好了。签名也不是路林，事实上没签名，因为只有任命文书等重要文件，才会签名。回信照程序打了一个密匙印戳，外交办公室的。 　　这边会去信，是因为黄娴雅现在居住在琪雅。他们给路林发了求援信或者说谴责信当然，不会直接喊救命，也不会直接骂娘，用的是得体的外交辞令。 　　结果路林那边回了一封信。信回得很快，还很长，也是一篇外交辞令，就是短了很多。首先指出黄娴雅是一名合法的雇佣兵，在玛西图卡注册、在他们琪雅有长期居住权，但并不是他们琪雅的公民虽然黄娴雅目前拥有好几个文明的身份。雇佣兵其实都这样，左右很多文明都承认多重身份，他们预先准备几手，以备运气不好的时候，“这儿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信中接下来，概而言之说了两件事： 　　一、雇佣兵在驻地文明之外的行为，不受驻地法律的约束。 　　也就是说，雇佣兵只要没在琪雅境内违反琪雅的法律，琪雅就没义务管他们。当然，作为一个拥有长期居住权的外籍公民，黄娴雅要是忘记纳税了……那么立即就会有罚款单。 　　二、琪雅与地球联盟没有交换安防备忘录。 　　这种备忘录有各种内容，其中一种，就是为了对雇佣兵实现协同管理。这并不是说交换了备忘录的A和B，会把雇佣兵放一个行星上管；这只是说A的雇佣兵在B境内违反了B的法律，A有义务协同B在自己境内追缉该雇佣兵。反之，B也是一样。 　　一般而言，雇佣兵的妙用之一，就是去别人家里放火捣乱偷东西抓人。他们战斗素质不如军队，但却也比军队灵活。军队不适合出面的事，正好让他们去。所以只有关系好的两个文明之间，才会签署雇佣兵协同管理的备忘录。但这个签了实质上也没什么大用处。很简单：A真要给B捣乱，去没签备忘录的C处雇佣就行。另外，A如果不乐意，只要磨蹭一点，雇佣兵也早跑了。 　　而琪雅跟地球联盟的关系，倒是不算坏，但也不算好……是压根没什么关系！ 　　※※※ 　　姜灵看完，一声不吭。因为在姜灵的概念里，黄娴雅是自己人苏宇他们、以及那些不让星网开放的大混蛋，都还是自己人，黄娴雅怎么就会成了外人？！ 　　而欠债还钱、欠命偿命，天经地义！法律不就是管这个的吗？难道小百姓犯了规矩要抓起来，有权有势的就不用了？上告无门，又运气好没被害死，那靠自己血债血偿，再应该不过！中国都还没取消死刑呢！ 第77章 凯西凯辛2 　　当然，黄娴雅害赵永刚周信光俞静他们受伤，是黄娴雅坏啦！大坏蛋……但这只是姜灵感情上如此，她理智上没法说服自己黄娴雅是敌人。所以姜灵紧绷着脸不说话了她也是小百姓！她老爸老妈她全家都是小百姓！她只是运气好，运气比黄娴雅好！仅此而已！ 　　由于这种相仿的背景，姜灵对黄娴雅是又敬又畏。这与对周信明、冯勇又不同，对后两者，确切地说，姜灵是又畏又敬畏惧大于敬佩，没有亲近之心。 　　而对黄娴雅……亲近也亲近不起来，谁让夹着赵永刚他们呢？！但姜灵敬佩黄娴雅，敬佩得把她当成了榜样。合果芋姜灵都能学，何况一个人？毕竟，姜灵很清楚，自己换在黄娴雅的处境里，也是一样的选择！只怕还未必做得到！ 　　“还有二十二个”…… 　　亚历山大那句话在耳边萦绕，姜灵心里寒凉。鬼知道黄娴雅到底遇到了什么事……结果转身一报复，这帮人搞不定了，居然想请外人来对付她！ 　　冬明看看姜灵，探过去一手握住姜灵的。一回生二回熟，他这次娴熟多了，瞧着就像干了百八十回……没办法，体术好，控制力就好，调适就快！玩枪是这样，干别的也是这样…… 　　凯西凯辛对了个暧昧的眼色。因为有秦杰在，算是外交场合，他们没调侃。而秦杰装作没看见，轻声对姜灵道：“要不，你也过去看看？上面同意了，你可以第一时间知道他们的情况。” 　　姜灵微一眯眼。她昨晚那句“第一时间”可不是这个意思。而且，去哪儿？去事件处理中心、应急指挥处？那种地方，怎么会让一个闲人进去……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所以姜灵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客厅电话旁，有便笺纸与笔。姜灵撕下一张纸来，写了一串号码，递给秦杰：“这是我现在的手机，还是你帮我买的。这几天自然二十四小时开着，有消息了通知我吧。谢谢。” 　　秦杰大为意外，接东西就慢了。姜灵干脆把纸往他面前一放：“我本就没打算去现场。胆子小，害怕。反正我的手机你们是监控的，通个消息没问题吧？” 　　秦杰拿起纸点点头，正要说什么，姜灵已经抢先开口了：“那么，现在我的安全没问题了，可以回家了吗？” 　　※※※ 　　秦杰带着文件与号码离开，说是回头送明天早上的机票过来。姜灵婉谢了，她这回又不替人办事，当然是自己出钱。由于要让凯西凯辛吃好玩好，姜灵就订了四个头等舱。国内航班多，北平到靖海一天有十班左右，中国国航航空、中国东方航空、中国南方航空，还有海南航空公司，都有班次，从早上八点这样到晚上十点左右，跟公交车差不多。 　　姜灵急着回家，选了下午的。一点十分的赶不及，二点二十的或许赶得及，可若是堵车呢……要不六点的？那可就没法在家吃晚饭了。 　　于是姜灵踟蹰了。 　　冬明看了看，道：“来得及。有他们在。” 　　姜灵不明白了，凯西凯辛在不在和堵车不堵车有什么关系？但冬明这么说，姜灵就信了，先订下票来再问为什么。头等舱几乎全空着，事实上整架飞机几乎全空着，所以订票很顺利。 　　姜灵退出手机，刚要问冬明，凯西凯辛却已经先高兴起来。一个雀跃又期待：“以前没坐过。”一个期待又雀跃：“这回正好试一试！”冬明倒没兴奋：“我已经试过了。” 　　姜灵哭笑不得，恶狠狠打击他们：“没准堵车！那就赶不上了。” 　　结果这两人依旧很高兴。一个好奇：“堵车也没见过。”一个点头：“所以堵了也不错！”冬明看看他们俩：“这个我也已经见过了。” 　　在八达岭高速上！ 　　于是姜灵囧了！这三个…… 　　不过，对他们而言，说起飞机和堵车，就像她姜灵说起马车和赶集一样，是吧？！ 　　而凯西凯辛还没说完。一个摊摊手：“可惜堵车碰不上了。”一个也摊摊手：“不过可以飞慢点，或许看得到。” 　　姜灵一怔：“飞过去？飞去哪儿？” 　　…… 　　几分钟后。 　　姜灵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凯西凯辛说，他们之前没带文件、以私人名义来找姜灵时，十分麻烦。也明白了为什么冬明说，有他们两个在就来得及。 　　同时姜灵还明白了，秦杰他们昨晚为何态度审慎戒备，今天又跑来，突然表示同意让她姜灵跟进…… 　　其实目的不在她，而在这两个活宝。 　　因为他们带着机甲。 　　※※※ 　　“你们昨晚就到了？” 　　“是啊。”“但一开始不让见你。”“好麻烦。”“还好我们知道你在哪儿。”“所以不见就不见。”“确保安全而已，不见也一样。”“可后来他们又同意了。”“而你已经回自己房间了。”“我们听到你练体术了。”“还有洗澡。”“就没叫你。”“也去休息了。”“在你隔壁。” 　　姜灵囧：“练体术就算了，洗澡你们也要听？！” 　　凯西凯辛很无辜：“水管里的声音很明显。”“是你房间的卫生间在用水。”“持续用热水。”“所以你在洗澡。” 　　姜灵松了口气：“这还差不多……” 　　…… 　　当路林在她自己的旗舰上、在她自己的舰队里时，安防问题比较简单。亚勒、苏可他们作为亲兵、保镖或者说内务安全人员，工作难点在路林登陆行星内部的时候。 　　凯西凯辛他们的机甲，与他们的工作相适应，并不是琪雅舰队里已经大规模普及的星舰护航机甲。他们用的是星内飞行机甲。 　　两架机甲停在招待所外面，而不是院子里。在凯西与凯辛认为可以接受的距离内，其实也就是应急距离内。位置选在最矮最旧的一幢双层楼后，以免被太多人看到。 　　为免惊世骇俗、为免招待所的住客过来围观，两架机甲外面围了一圈临时的帷帐。由于要起飞，没遮顶。好在二层楼不高，半旧不新的军绿色油帆布一支起来，也就挡住了。 　　尽管如此，姜灵依旧发现他们朝“蒙古包”走过去时，有个人发现了，又拉了几个人来，老大远地指指点点，等着看稀罕。没人赶他们。毕竟是招待所，接待来访者用的，不是军事区，没管那么严。 　　军帐入口处有个大兵持枪站岗，旗杆一样、面无表情，等到看到凯西凯辛过来，眼睛“噌”一下亮了。 　　凯西凯辛有些奇怪，但没开口，掀开门帘走进去后，才问姜灵：“为什么要站岗？”“这个不用保密。”“让人看看又不会坏掉。” 　　姜灵正惊叹，随口道：“看的人多了、围在一起，你们要用的时候，还上得了机甲吗？” 　　凯西凯辛无所谓：“没情况，慢点就慢点。”“有情况，围着人也没影响。” 　　然而姜灵已经被震撼了，点点头没说话。 　　这是一对金属兽，此刻正静静站在地上，四肢自然半屈地站立，既没扬头也没低头。它们身长八米左右，肩宽四米左右，肩高三米多。如果行动起来，这些数据会有变化。 　　姜灵上去摸了一下。它们触感冰冷，但它们并没有金属常见的光泽。眼下模拟的是地面颜色，细碎的砂土纹理，棕黄的色调，夹杂着绿色的荒草。 　　凯西凯辛简单给姜灵介绍了几句。其实机甲数据军事迷都能如数家珍，其中绝大部分属实，对这些凯西凯辛也不用保密。但姜灵没这方面的基础知识，说多了她也不懂那些数据代表什么。 　　所以凯西凯辛找了个对比。姜灵唯一亲眼见过的对比袭击飞机的兽形机甲。 　　这两架机甲与袭击飞机的那一架外形相近，事实上是同一个系列“斑鬣狗”的不同型号。凯西凯辛的机甲更粗壮一些。这是防护护甲上得多。因为凯西凯辛他们的工作首先是保护路林，追击之类都放在后面考虑，有必要时用机甲当盾牌，那是再正常不过。 　　说到后来，凯西凯辛跑题了，从机甲说到了机甲的操纵员，眉飞色舞又一脸向往：“摩咖出刀真是棒极了！”“是啊，六刀都分毫不差！”“多一寸骨头断掉。”“少一寸就没碰到。”“他还在星内飞行中啊！”“活动气流不小！”“曲线连续追击！”“我还做不到。”“我也还不行。”“他摸机甲几十年了吧？”“我们才一年不到。”“他体术八级。”“我们十级。”“所以我们赶得上！”“我们会比他更好！” 　　姜灵蓦然回神他们在说什么？说那架机甲的操纵员那六刀割得好？！ 　　冬明清了一下嗓子。凯西凯辛闻声一顿，两人对看一眼，一起朝姜灵讪笑了一下。 　　姜灵并没生气，只是有点儿没好气。毕竟，她姜灵自己还敬佩黄娴雅呢！怎么能怪这两人。何况，敬尊重对手，就是尊重自己。藐视对手，那会自废武功。他们只是没必要选在眼下这时候、当着她姜灵说这些而已…… 　　然后姜灵甩甩头抛开那些，正色问凯西凯辛：“黄娴雅他们已经走了，但赵永刚他们那边……你们能帮忙吗？” 第78章 黄娴雅01 　　“我们被派来确保您的安全，不能脱离目标。” 　　“不过您想知道赵先生的情况？这个没问题。” 　　…… 　　凯西凯辛思索了片刻才开口，回答得一本正经，还用了公事公办的“您”，说完两人对看一眼，微微一笑。一个提醒姜灵道：“我们不介意有人旁观。”一个明知故问道：“你介意吗？” 　　姜灵懵懂，没听懂他们的回答什么意思。确切说姜灵听懂了第一句：这两人在工作，不会离她姜灵太远，总之要保持在能确保安全的距离内。但姜灵没听懂第二句。 　　无论如何，既然可以让人“旁观”……照这意思说，好像会有点帮助？ 　　所以姜灵当即给秦杰打了电话，把情况一说。那边秦杰也是摸不到头脑，问了几个人都不知道。但没几分钟，秦杰就跑过来了。 　　姜灵本想给爸妈一个惊喜，还没往家里打电话，于是正好，也不用找借口了。 　　秦杰开了辆军用吉普过来，一直开到帐篷前、刹车，跳下驾驶座拔了钥匙炮弹似得冲进帐篷。 　　姜灵把招待所前台打印出来的电子机票递过去：“退票损失算你们的。帮我办一下吧？这下子暂时走不开了。” 　　就这点要求？秦杰自己就能作主，当即答应下来。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要解决，是机甲停放的事。凯西凯辛不肯离机甲太远，这就像站岗的士兵，没道理会把枪放在仓库里。好在这回上面反应很快，秦杰联络了几句，直接说“停机坪，直升机停机坪”，他还要往下解释，但凯西凯辛却已经点头表示知道了，秦杰顿时愣住了。姜灵也不由奇了。 　　凯西凯辛却平常，对姜灵道：“我们好歹是保镖。”“附近的情况当然要了解。”而后他们一个朝秦杰说了句“回见”，一个朝秦杰摆摆手，两人开舱登机去了。 　　冬明指指面前这架机甲后腿前方的下腹，跟姜灵道：“那儿，上去。”他说话的时候，机甲舱门一开、后腿一曲，还朝姜灵抬了个前爪招了招。它腿这一矮，那入口就两米不到。姜灵两手一搭、右脚蹬了机甲左后腿膝盖一下，身体一荡左腿一扬膝盖扣上入口、顺势一使劲就翻上去了。 　　里面空间很小。冬明把箱子递给姜灵，自己也跳了进去。他比姜灵潇洒多了，一搭一蹬就蹿进去了，才不用爬，还一扭身让开了姜灵，没撞着她。 　　姜灵探身看冬明结果差点看出个两两相撞来，不大好意思。但这一看也不是没有收获：姜灵发现秦杰眼巴巴望着他们。姜灵心软了，小小声跟冬明商量道：“他好像也想坐机甲。” 　　冬明跟着看了看，不解道：“又不舒服又看不到外面，要不是他们俩不能丢下你，我们还不如坐车了……”但还是单手一搭舱门竖沿、后仰身倒挂出舱，朝那边一架机甲打了个手势，一示意秦杰。秦杰见状，略看了一眼帐门那边，下一秒就丢开车子不管了、“蹭蹭蹭”奔了过去。 　　而姜灵正惊叹冬明的柔韧性：“你都可以去演杂技了！” 　　冬明却平常：“你也能。劈叉、下腰之类，体术三级无器械计划，不就用到了吗？” 　　姜灵点头：“是啊。”不知为什么忽然觉得有点儿脸热。还好舱门已经阖上，里面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到。 　　但姜灵忘了，冬明听得到她的心跳。而距离这么近，姜灵自己也听得到。结果，姜灵发现两个心跳都“噗通噗通”快了，于是她脸上更热了。 　　…… 　　机甲蹿跑起来很颠簸，考虑的是战斗力不是舒适性，体术不好的人，身体根本承受不了。飞起来倒是平稳，前提是不做任何战术动作……怎么可能？！ 　　凯西凯辛这回只是换个地方，一开始直接腾空飞过去，只是拐弯避开了人多的地方，倒也没什么。但落地后，不知为何又小跑了一小段距离，那一段就颠得不行。 　　冬明给姜灵指出了腹舱上的把手。那是舱壁上的凹槽，手可以握住。姜灵一抓住就乐了：“这设计和车门上的一样？”冬明也乐了：“你还想要怎么样的？简单有效，就是最好的。像地面行驶的车子，轮子一直都是圆的，哪个行星都一样。” 　　但秦杰就没这么好运了。他不知道把手位置，被颠得厉害，只好“顶天立地”，靠手脚把自己撑稳，所以落地时，秦杰一个劲揉手腕。 　　凯西凯辛跳下机甲，左右看看，一个指了指一个房子，一个奇怪道：“怎么在那儿？” 　　那是澡堂！虽然没写“澡堂”，但看那左右分入口漆着硕大的“男”“女”两字，就可以知道了。姜灵一怔，扫了一眼四下，发现机甲停在一个偏僻的地方，与澡堂间隔着训练场，与别的建筑也隔着很大一段距离。已经挨近树林了，草又长又多，机甲迷彩此刻又换了，稍远点根本留意不到。 　　姜灵眨巴了一下眼，心里升起不妙的感觉。 　　果然，秦杰脸色尴尬。而引着他们着陆的人一路冲过来，好不容易才赶到，气喘吁吁：“真快！那，那咱们，咱们过去吧？”他指了个方向，是远处的一幢建筑，与这儿隔着老大一片操场与…… 　　漂亮的直升机停机坪。 　　怪不得落地还跑了一段，让机甲光明正大停在那儿影响不好，毕竟军区内嘛……所以要找一个角落！那一开始做什么说停机坪？！ 　　秦杰低头指指地上：“这儿也还是停机坪……”声音微弱。 　　姜灵仔细看去。长草间隐约还可以看到一块块被草拱裂的粗水泥，有些粗水泥上还带着些红漆。但数字已经认不出来了。 　　…… 　　姜灵无言了，谁让凯西凯辛把周围摸得那么清楚？秦杰一说直升机停机坪，他们就自动选了最漂亮的。 　　而凯西凯辛不肯动了：“那么远！”“不行！”两人冲跟秦杰不满：“你又不是不知道。”“之前在宾馆都不够近。”他们对看一眼，跟姜灵道：“就在这儿看吧？”“反正天气很好。” 　　大咧咧好说话，不等于没脾气！ 　　说完两个摘下腕式接入仪，一个又跳上机甲，不知做了什么；一个横放姜灵的行李箱，把接入仪并排摆了上去，打开，显然要把它们那方寸大小的简易屏当显示器用……一般而言，腕式接入仪使用时会采取拟式接入模式，那个小屏幕只是看看时间、经纬度，看看心跳、体温、血压，然后算算东西之类。 　　他们都已经开始行动了。姜灵哭笑不得，点点头：“行，这太阳晒得很舒服。” 　　冬明出房门下去吃午饭时就戴着“墨镜”了，后来有秦杰在，当然没摘，此刻一言不发站在姜灵旁边，看上去严酷得很。秦杰不敢去搬他当救兵，跑过来的那个更不敢。两人互相看看，都很无奈。 　　然后秦杰走开几步，扒拉扒拉寸头，费力地斟酌着语句，去报告情况了。那个跑过来的体术没到三级，轻松蹲在行李箱前看稀罕；而后他瞧着那小小的简易屏，眼睛慢慢瞪大了。 　　※※※ 　　姜灵也去看了。一个屏幕上显示的是一片房子。而另一个小屏幕上，显示的是这片房子黑底白线的立体简图，里面有不少红点与银点。好几个红点在移动，银点有一个也移动了一点距离，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其余的均没动。 　　跑过来的那个只瞧了几秒，就过去拉来了秦杰。秦杰同样瞧得瞪大了眼睛，而后他又走开去联络了，就是这回嗓门胖了许多，短短几句话说完，“咔哒”一下挂掉了！ 　　接着这两人蹲在行李箱前，低声讨论起来。而凯西凯辛火气差不多过去了，看看他们，趁他们没看见，跟姜灵略略讪笑了一下，溜达开去了一点。 　　姜灵失笑摇摇头，问冬明：“这些就是绑匪吗？这图很有用吧。真厉害。”因为屏幕小，没放真图，看不到人，只是作为标志的点，姜灵倒还没觉得太紧张。 　　冬明点头：“是的，突击用。厉害……怎么说那，我们其实挺欺负他们。有探测手段，就有对应屏蔽手段，然后又有反屏蔽。这个自然也有屏蔽方法，但他们买不到。” 　　姜灵耸耸肩：“整个地球都买不到。‘斑鬣狗’……这机甲这么厉害？这些混蛋在中国境外啊，少说也出了一千公里。” 　　冬明摇头，轻声道：“不是机甲侦测的，是天上。他们袭击飞机的时候，就发现了。空中爆炸，很明显。” 　　姜灵微讶，拉着冬明走开点，在秦杰他们两个听不到的地方，小小声嘀咕：“那干嘛不说一声……就说一下他们转移的路线好了……” 　　冬明声音比姜灵还小：“没有协议……黄小姐那边不可能。不过这一头……其实本来配合一下也没什么，至少可以提供侦查和支援。但这边发了那个文件过去……” 　　秦杰只给姜灵看了琪雅的答复文件，没给姜灵看发过去的照会文件。所以姜灵不解：“那个文件怎么了？” 　　冬明声音居然还能更小了一点，直接把腕式接入仪摘给了姜灵：“你自己看吧。文件是公开的，权限一般，外事室值班的人投票决定……全票否决了。” 第79章 黄娴雅02 　　天蓝蓝，云白白，一帮迷彩往前赶，领头的几个穿着常服，帽子早热得抓下来了。 　　姜灵坐在机甲前爪上、坐在冬明身边，抱着膝盖、托着腮、瞅着跑过来的人，想起了姚远说的“好多外交官出问题了”。 　　那会儿，姜灵以为，那些外交官是由于搜集情报的行为，出了问题，姜灵其实还挺佩服他们……虽然还没到为国捐躯的程度，但的确是做了贡献。 　　然而现在，姜灵忽然意识到，可能不是这样。 　　冬明给姜灵看的那封外交照会，写得气宇轩昂，振振有词，态度坚决。发出去的时候，念给记者听的时候，还有贴在新闻上的时候，是很好看啦…… 　　姜灵记得，还在冷战的时候，苏美就交换过彼此的间谍俘虏。两个敌对的超级大国都可以这么干，干这种实惠而不是那么有面子的事，那么为了赵永刚他们……好吧，为了徐伯厚他们，为了那么多人，外交手段上委婉一点隐蔽一点，不可以吗？ 　　这是外交！不是军令！ 　　所以姜灵心疼了，姜灵哀怨了，姜灵不高兴了。所以姜灵看着跑过来的一小片军绿色，越看越难过：作出牺牲的总是这些人，但站在他们背后、站在他们肩上的那些人呢？把他们当什么了？！所以姜灵在他们即将奔到面前时，闭上眼、往冬明身后一倒、休息了。 　　…… 　　但冬明却叫姜灵起来：“太冷了，别睡，要睡去舱里。” 　　姜灵一骨碌儿爬起来，瞪冬明！ 　　冬明静了片刻，提议道：“不想睡？那我们去走走？” 　　姜灵一下子泄气了，看看那边：那边秦杰正跟凯西凯辛套近乎，瞧着还算顺利。姜灵据此估计，她的晚饭还是能去屋子里、坐在桌子边吃，于是也就不管他们了，跟冬明点点头。 　　冬明也跟着看了看那边，唇角一弯。 　　两人起身绕过机甲，到机甲后面去。姜灵合上眼、对着长草、围墙，还有围墙外的林子静立了片刻，与这些草啊树啊交流了片刻，然后觉得好了一点。于是姜灵问冬明：“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 　　黄娴雅一得手不久就已经离开了地球。而赵永刚他们落入迷彩服手里，到这会儿两天左右了，离绑匪通告快到四十八小时，离撕票底线还有最后一天。 　　绑匪非常狠，不允许单个议价，就开了个总价，而且是数种外汇与境外账户。对地球联盟而言的外汇与境外账户，不是对中国而言的。显然，在新材料、新技术、大移民之后，恐怖活动也步入了星际时代…… 　　有利必有弊！有得必有失！ 　　而通告后的第一个二十四小时到时，绑匪们根本没拿赵永刚等随行人员杀鸡儆猴，上来就是正主儿：徐伯厚、王立远、陶阳。自动步枪一抬，一人给了一梭子，打烂一条腿，血淋淋地拖下去。 　　腿废不废都治得好，只是吃苦头的问题。但这样子一来，他们就占了一大块谈判的心理优势。 　　…… 　　姜灵对此毛骨悚然，背上寒毛直竖，十分庆幸自己没落进他们手里……也没被西伯利亚虎咬死！姜灵想起那股沁凉，隔着衣服摸摸贴着心口放的小木片，决定回去好好琢磨琢磨这个；又替赵永刚他们担心：“黄娴雅为什么要拉着他们一起干啊？！” 　　这其实只是抱怨，但冬明竟然回答了：“他们帮过黄小姐一把，以前那个匪首还在的时候。他有个妹妹，小时候病死了。”说着调出一张新闻照片。照片上的男人穿着迷彩服，有一把漂亮的大胡子，黑亮蜷曲。 　　而后冬明又调出了两个女人的照片，这两人都是大眼睛、瓜子脸，照片则均是身份照。不同的是那个小女孩才十几岁，照片是平面彩照的；而黄娴雅的大约三十左右，面容姣好，目光锐利、嘴唇紧抿，照片是立体全息的。 　　冬明抬腕给姜灵看完了照片，放下手继续道：“所以这次，黄小姐送他们一个大机会。” 　　姜灵很不高兴，咕哝：“哪有这样的……牵连无辜！而且这不是报恩，是害他们，我们的反恐部队很厉害！” 　　冬明顿了一顿，道：“你们的军人不错，像赵先生那样的很不错。这些人不认为那是害他们，所以黄小姐成全他们。这些人以前实施过自杀袭击，没听说过？” 　　姜灵没管冬明前面那句话：“听说过……这些你都能知道？” 　　冬明平常道：“通话记录。他们要价的时候，嘲笑对方，故意说出来的。双方通过星网，虚拟见面，他们公开发布了谈判。这些都上新闻了。不过，这儿的有线星网应该封锁了。最开始，这儿的官方并不承认黄娴雅这个人存在，申明是敌对分裂势力的虚构。但黄娴雅紧接着就是后续袭击，并且她也在星网上发布了视频。你想看她的视频吗？” 　　姜灵迟疑了片刻，摇摇头：“不要了……或者以后再说吧……又不是什么好事。我昨天傍晚才到这儿，洗漱吃饭，之后跟家里打电话，与秦杰他们交谈了几句，就回自己房间练体术了，所以没看新闻。事情……闹得很大？” 　　冬明微微点头：“你现在还害怕吗？那部分，要看就看新闻摘要吧，那个好一点。” 　　姜灵磨蹭了一下，抓住冬明的手。冬明略张开手臂，他们便分享了一个拥抱。无关激情，只是安慰。而后姜灵咬咬唇：“看看吧。这事总要知道一下。” 　　这一看，姜灵终于明白了黄娴雅说的“午餐”是什么，也明白了为什么她与老程、柳磊直到二十四小时后，才等到救援。 　　※※※ 　　午餐果然比早茶隆重得多……事实上，太隆重了！ 　　黄娴雅一口气炸了二十一辆防弹车！ 　　防弹车能防子弹，但防不住导弹。在四分钟不到的时间内，二十一辆车全部遇袭。三辆偏离，但其中一辆波及得厉害，目标人物还是当场死亡。另外一辆的目标人物被爆炸震成重伤，只有一个人逃过一劫。 　　坐车的人不少都是接到飞机遇袭的消息，于是急吼吼赶去可以第一时间看到情况的地方，亲自施压、督战、表示郑重，又或者表示慰问。 　　那些人有政要，也有垄断行业负责人，大多数正当壮年，他们的仕途的壮年，不是体力的壮年，也就是五六十岁。每一个都手握命脉。所以这一次报复，对他们的家族与利益集团造成重大打击。 　　显然，黄娴雅把他们的关系整理得一清二楚，而她也没有进入中国境内进行袭击，她只是攻破星网，调用了地球联盟星网服务器所有六颗卫星的自卫防御系统…… 　　…… 　　那六颗卫星，是玛西图卡的淘汰品。相当于城市里的旧电脑，捐赠去了山区。但卫星其实挺好，质量没有问题，服役年限也没到，是技术被淘汰了，淘汰得不能再淘汰了，至少三级文明不会有什么兴趣。二级文明么，他们有别的途径弄到，不会为此去得罪监管国。 　　而六颗卫星的自卫系统，本来是针对陨石的：飞向卫星的小陨石，以及飞向地球的大小中等的陨石。至于落进大气层的小陨石，没必要处理，它们会与空气摩擦，在落到地面前就烧光了。但个子中等的，可能会砸到居民，最好打散。至于更大的，那要出动驻扎的星舰了。 　　说实话，这本来是一项很不错的功能。卫星到位至今，也用到了几次。星网上有当时的实时视频，全地球的人都觉得挺好看的。 　　但问题是，卫星的控制软件跟卫星一样是淘汰货。 　　玛西图卡当然不可能把他们自己用的自动操控系统与防火墙装在卫星上送过来那是军事物资！瑞森人还破解不了，不过琪雅人很可能会想要偷偷换走几颗！或者说六颗全部…… 　　所以操控系统装的是二级文明的中等水平，所以瑞森才能维护。 　　也所以，黄娴雅攻破服务器卫星，掌握了六套自卫防御系统，然后对地面目标同时实现了精确打击！ 　　那些导弹每颗卫星只有四枚，是针对中型陨石的，穿透爆炸型。就是能钻入陨石腹内一定距离、再爆炸，这是为了确保把陨石打成小碎块。它们比地球上现有的导弹先进得多。事实上各大军区都反应过来了，进行了拦截，却一枚也没拦下来速度太快了！ 　　…… 　　姜灵低声道：“她真厉害，真狠，那车里可还有司机，还有保镖……为什么留了三个导弹没用？” 　　冬明看看姜灵：“黄小姐本科是这儿的大学数学系毕业，学习星网技术，她有一定相关基础。为什么留了三个没解释，但视频里她说，这是‘血债血偿’，为了‘祭奠父母与弟弟的在天之灵’。她弟弟也是精神力优异。” 　　姜灵点点头：“她分得很清楚。” 　　冬明一点头：“是。这样的复仇者，这样的敌人，才最可怕。疯狂报复的人，很容易就完蛋。”而后冬明顿了顿：“她与你不是敌人。你……没必要去惹她，对吧？” 　　姜灵当然明白冬明为什么这么说，心里酸软，微叹了口气，略略笑了笑，道：“我只求她别来欺负我，还有我在乎的人。周信光和俞静……到也罢了，赵永刚这次千万别出事。”而后姜灵转开了话题：“她什么时候离开地球的？她精神力可以上高速区吧？” 　　冬明轻轻道：“离开地球不知道。在琪雅入境是十个多月前。她可以上高速区。” 　　姜灵长叹：“那一天上午四个小时，她可以在高速区学好多，相当于十五个小时。十个月，其实就相当于三年……三年足以精通一门技术。何况她肯定很拼命。” 　　冬明声音更轻了：“是。那是自然。” 　　他是经历过。姜灵想到这点，就觉得舍不得，便换了个冬明会给她普及常识的话题：“她怎么找到目标呢？都坐在车子里……难道她有你们那样的战舰？” 　　冬明却平常：“一样的战舰不可能。但同类侦测系统有可能。雇佣兵肯定会有自己的星舰，有些直接是淘汰的战舰，甚至现役型。她既然能在玛西图卡注册，不会少这个。” 　　姜灵良久无语。然后她嘟囔了一句：“我想家了。” 　　冬明看看姜灵，没说话。 　　姜灵听了那么多，整个人有点恍惚茫然，结果就问了出来：“你不想吗？” 　　冬明低头看了看靴前的地面，而后依旧平视前方的林子：“我已经回不去了。” 　　姜灵一怔、胸一闷，而后姜灵才反应过来自己问错问题了。但道歉又有什么用？于是姜灵转向冬明，认真道：“那你跟我回家吧？”此时周围没人，姜灵干脆抬手摘掉了冬明的“墨镜”：“好不好？” 第80章 两根黄瓜换的情报01 　　“你之前订的机票是四张。” 　　有一小会儿，冬明没说话，然后他看着姜灵的眼睛，答所非问地来了一句。 　　姜灵慢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不由绽开笑来，冒出了两个小酒窝；乐了一会儿，还要故意追问：“喂，到底好不好？” 　　冬明不嘴硬，所以他开口回答：“好。” 　　于是姜灵更乐了。 　　…… 　　姜灵玩着冬明的“墨镜”：“这个到底是做什么的？” 　　冬明看着姜灵玩：“地图，也可以防强光。” 　　姜灵意外：“哎，还真是太阳镜？” 　　冬明拿过墨镜，给姜灵戴上，把姜灵推转了个方向、让姜灵朝着操场那边的建筑，调出地图来：“旅游用品。” 　　姜灵眼前出现了房子的立体简图。原景透明度略降了一点，然后线条勾勒出示意图。冬明随便点了个附近的星级酒店，简图上当即提示去那儿该怎么走。 　　全球各国军区的地面建筑，早八百年就被地球人自己造的卫星拍光了。Google的免费卫星地图，精度就足以数窗户……地下哪个不修工事？！所以太阳镜里出现这儿的路线图，姜灵并不惊怒，欣然赞道：“挺好，观光客肯定很喜欢。多大的地图？” 　　冬明调给姜灵看：“整个行星的卫星地图，立体解析，也可以看平面的交通图。包括野外。卫星定位。它自己也有途径路线的记录，防止信号不良时发生走丢。” 　　姜灵无言，摘下墨镜看了看：“这么小，却连GPS都在了……真是什么都有啊！” 　　不过冬明不这么觉得：“不，它很简单。就是一个旅游软件，一个定位功能，一个防强光。软件资料包行星的旅游部门一般都会免费提供。除了地图，还有动植物品种、食品与风俗等。有些动植物有危险性，有些东西不能一起吃，有些事会被视作挑衅。” 　　姜灵听得津津有味，她忽然觉得制造业好像也很神奇哎！与合果芋生长的速度一样神奇！随口接道：“回民的猪肉，螃蟹和柿子，西伯利亚虎。”这一出口，姜灵才意识到，那只大老虎还是给她的幼小心灵，留下了深刻的……阴影好像算不上？印象，对，就是印象。 　　结果最后一个说完，冬明手一顿，往下落到了姜灵肩上：“没错。”说着已经搂住姜灵的肩，把下颌搁到了她肩窝那儿。 　　这个来自背后的拥抱貌似亲昵，但其实并不特别紧密，事实上冬明动作很轻，轻得小心翼翼。而姜灵发觉，肩后所抵的胸膛里，那个心脏跳得有点快，快得有点急。姜灵喜欢又不解；想起天上落下来的注意力，大约猜到了一些。但姜灵没问，只是偏头摩挲了一下冬明的额头眉眼：“你好沉。” 　　冬明顿了片刻，而后他故意往下用了点力。 　　于是姜灵轻轻拍了下冬明，小小声叫道：“哎呀，你胖了！” 　　※※※ 　　“她把那只老虎干掉了！”“还干得很漂亮！” 　　冬明放开姜灵，凯西凯辛一左一右、缩缩脖子跟冬明讪笑。 　　姜灵奇怪，把太阳镜还给冬明，问那两个：“你们怎么了？欠他钱了？” 　　凯西凯辛瞅瞅姜灵、彼此对看一眼，隐隐有些愁眉苦脸。操场上他们作怪的时候，会愁眉苦脸得很夸张，同时心情雀跃……但这会儿又不同，神情并不明显，情绪却真地低落了、沮丧了。 　　姜灵察觉得到，而且听了这两句，姜灵略一想，便大致有些猜到了。毫无疑问凯西凯辛并不会想要害她，但他们必须得服从命令。于是姜灵转开了话题，冲在不远不近处踟蹰的秦杰努努下巴：“他好像找我们有什么事？” 　　…… 　　刚才来的一小拨人一个也没闲着，通话的通话、实拍的实拍，直接将二次图像实况转播给指挥室了。指挥室跟前方行动部队保持着联络，这些情报立刻可以共享。 　　不过秦杰一开始吼过去，是通给联络员。这种事这种指挥中心，个人手机早关了、上缴了。但那边同时与十几几十个地方保持着通讯，拿主意的谁有空理他？ 　　何况说起琪雅、机甲这两词，他们一个个都咬牙！说起黄娴雅这三个字……那是谁也没法子吭声了。什么？那俩琪雅人一会儿爱搭不理、一会儿又要来看热闹？去！去林子那边呆着去！ 　　好在跟冯勇去亚历山大那儿的体术好手，大半是现役军人，探路试试情况的，顺便会会俄罗斯老对手……他们各自代表自己军队里一流的体术水平！ 　　而这回，他们的头儿当然也在，肉疼自己的兵，疼得心尖尖滴血：那帮绑匪狠啊，为免俘虏逃脱、反抗，直接就没给吃喝！没受伤的也算了，受伤的可不好熬，这都两天了啊！伤得厉害点的都开始病危了！他妈的……有人来？管它真帮忙的假帮忙的，不就操场那头吗？跑去看看就知道了！ 　　…… 　　所以说，很多时候，也不是有什么恶意，就是都有脾气。然后撞一块儿，事情便不对了……要不怎么会有一句话，叫做“理解万岁”啊？！ 　　秦杰给姜灵他们四个介绍了两个人其余的都在忙！这两人，一位姓贺，单名一个明字，三十冒头，两杠两星，中校。另一位四五十之间吧，也可能身体硬朗，已经五十冒头了，姓孙，出于尊重，秦杰没直呼全名，就给介绍了姓。他肩章上就一颗星，没杠杠，有穗穗……少将！ 　　然后秦杰给姜灵解释了几句，顺便刚好拖着凯西凯辛一起听。他之前跟凯西凯辛套了点近乎，做了铺垫；至于凯西凯辛，他们也是当兵的，脾气来得快去得更快，本就没想把秦杰怎么整治，有了台阶，两个人就下了。 　　而秦杰呢，他看一切顺利，介绍完功成身退，站在一旁等着看姜灵惊讶。至于冬明他们……算了吧！ 　　但秦杰失望了。没办法，虽然因为赵永刚姚远的关系，姜灵将军衔警衔与对应的肩章背过一遍。然而死记硬背下来了，并不意味着姜灵懂得了它们的意义，也即并不清楚什么年龄什么职位什么军衔算是拔擢神速…… 　　这不是迟钝，这只是不了解。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一向如此。 　　所以姜灵面对一个如此年轻的中校，以及一个一星少将，只觉敬佩，丝毫没有那种“难得一见”的激动。这两位是军人，姜灵觉得不好搞社交那套，干脆痛痛快快、一人一颔首致意：“孙少将，陆中校。” 　　“你好你好，你们都好！”孙队年纪大，又是部队里呆惯了的，哪管什么女士先伸手的绅士风度……事实上他也不知道！所以他“刷”一下直接朝姜灵伸出手握手！紧紧握手！“这回多谢了！” 　　姜灵当即回应，继而也使出了与对方相同的力度没办法，孙少将太用力了！两边用力握、两边都不疼；要是任由别人使劲，她会手疼……幸亏已经体术三级！ 　　孙少将是真感激，握着姜灵的手还上下摇了摇、又摇了摇，根本没意识到。还是旁边贺明含蓄地提醒了一下，他才发现；又察觉姜灵手劲跟他一样大，顿时一怔！当即跟姜灵“呵呵”一笑，慢慢松劲、放开。 　　姜灵也跟着慢慢松劲、放开，哭笑不得又不好露出来，根本不知道说什么这位好歹是个将军哎！总要敬着点吧？ 　　还是年纪大的人见多了，脸皮厚……孙少将直接抹掉小尴尬，嘴一咧夸了句：“姜灵是吧，好名字啊！”没办法，刚认识，能夸什么？其实手劲也不小，但拿这个夸女孩子好像……不合适吧？ 　　而姜灵毫不谦虚：“我也这么觉得。不过不是我的功劳，是我爸我妈起得好。” 　　孙少将意外，旋即就笑了。因为姜灵这么一说，气氛顿活，比干巴巴的“哪里哪里”好得多了。所以孙少将跟姜灵点点头，很自然地招呼他们四个：“走走走，别站这儿了。去坐坐，喝杯茶，咖啡也有。” 　　……人家都亲自拉下老脸了！姜灵本以为会是秦杰或者贺中校说这个，闻言立即瞅住凯西凯辛喂喂喂，拜托，差不多了吧？ 　　而凯西凯辛回答得特别实诚：“茶一直喝不惯。”“咖啡也不好喝。”“那个绿色的水果不错。”“就是中午那个。” 　　孙少将不明白了，没开口，给贺明一递眼色靠，外交，最麻烦！我可老了，你们年轻人上！而贺明不用他催，已经开口猜：“苹果？羊奶葡萄？猕猴桃？番石榴？”在这儿旅游消费，对路林他们而言十分便宜，所以贺明尽往高级的、离得远的想！新疆的热带的，全上了。 　　还是秦杰见过，大约有点想到了，又不大敢信。而姜灵已经囧了，声音微弱：“是黄瓜。中午跟炸酱面一起吃的……” 　　※※※ 　　军区食堂没有稀罕水果……但黄瓜管够！ 　　凯西凯辛很大方地让秦杰把两个接入仪先捧走了关掉开启多麻烦！他们自己则上了机甲，跟着姜灵与冬明，还有孙少将、贺明贺中校走过去。 　　姜灵惊讶地发现，这么大的金属家伙，走起路来，并不会大地震颤。姜灵能听得到后面的声响，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惊讶了一下也就罢了。但孙少将忍不住回了好几次头，眼睛发绿一脸感慨：“这都什么缓冲啊！”随即低声骂了好几回娘。 第81章 当兵的都是一个德性 　　凯西凯辛大咧咧惯了，之前的事一揭过，他们就丢开了。贺中校两眼冒绿光，他想拍照，试着问了凯西凯辛一句，这两个一下子就同意了。于是贺中校开始“喀嚓喀嚓”忙。 　　不过到了地方、停完机甲，凯西凯辛在门口赶上姜灵，却跟姜灵奇怪道：“星网上有全息影像。”“我们这个不是新型号。”“阅兵上早就出现过。” 　　不是新型号、更不是实验型！也即像AK47、沙漠之鹰一样，照片、数据，哪儿都能查到。所以，贺中校为什么要拍照？没有用啊！拍的也没星网资料那么清晰、精确、全方位！ 　　幸好孙少将他们忙，陪着走过来是尊重是礼貌是感激，此时让文员给他们办手续、暂存一下手机什么，他们俩早已经进去通报重大收获了。姜灵看看这两人，看看冬明，哑了半天迸出两个字：“纪念。”又补充道：“亲眼看到，所以拍来留念。他也是军人。有生之年可以造出来，他大概也就瞑目了。” 　　结果凯西凯辛对看一眼，跟姜灵道：“造出来不可能。”“弄一架开还没准。”“其实我们也想开‘云蜂’。”“那个液金高压缩。”“太贵了。”“又买不到。” 　　好吧，琪雅上面还有许多级文明，大家都是当兵的，都眼馋更好的……都是一个德性！姜灵缓缓点点头，问冬明：“那你呢？想要哪个？” 　　冬明轻轻吐出两个字：“‘黑蜥’。” 　　姜灵意外：“哎？不一样？” 　　冬明解释：“他们主攻星内飞行；我是地面与舰内。” 　　姜灵有些明白了：“像丛林作战与城市作战？” 　　冬明点头：“对，他们要对付空中气流，我要对付地形障碍。我们上机甲才一年不到，先学星际护航，那个是基础。然后是星内战斗，先适应有重力的真空环境，再进大气层、进地形。操作难度不一样。一步一步来。” 　　…… 　　姜灵胆子小是真话，看现场直播受不了。但姜灵还是跟着凯西凯辛去了一下指挥室，看着他们与贺中校、与另外几个技术人员说了几句，几下就把机甲上过来的信号，从腕式接入仪上，切到了本地设备上，然后在一整面墙的大屏幕上打出来。 　　那两人一边戴上接入仪，一边一本正经问姜灵。当着人的面，用的“您”。姜灵看着那房子放大，小小的红点银点变成巴掌大的人形，动作都大致看得出来了，只能木木点头。凯西凯辛于是满意了，功成身退了，去啃黄瓜了……在这儿，姜灵是安全的，又有冬明在，所以短距离脱离一下视线，也没什么。 　　姜灵看看那边一小堆将军，深觉此时此刻，双方没有什么好交流的。姜灵自觉自己留着是碍事，小声叮嘱秦杰有消息立刻告诉她，也拉着冬明出去了，追上凯西凯辛。 　　他们后面，贺中校跟着出来：“柳磊和老程也在这儿，要不要去他们那儿？” 　　那当然再好不过！ 　　※※※ 　　老程与柳磊呆在一个会客室里，脸色都不怎么样。他们在原始森林里时，还没脱离危险，又带着姜灵，当然要用力搞活气氛，保持乐观。不然也不用怎么着，姜灵崩溃一下，他们就麻烦了哭也是耗体力的！姜灵哭完发泄完，他们背着人走？！那是原始丛林！ 　　而现在呢，已经安全了，所以这两人便没精神继续乐观了，把情况一倒，倒完不肯走，留在这儿等消息。 　　柳磊还好，没什么烟瘾，就削了几个小木雕。老程可不行了，手边一个烟灰缸，烟蒂都塞得掉出来了！而他这一抽，不仅过足烟瘾，还把屋子里熏得青烟袅绕，把姜灵呛得打了个喷嚏…… 　　贺中校领着他们过来的，其实离指挥室不远，就一小会客室。结果他一拧门进去却是这幅情形、背后又一记喷嚏，连忙过去把窗子打开。老程见了贺中校，还没掐烟；转而见了姜灵，才把烟掐了。 　　而姜灵呢？ 　　杜老师的训练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姜灵摆摆手：“我无所谓。”凯西凯辛黄瓜已经到手，嘴巴没空。冬明连他们带自己道：“没关系，您随意。”小剂量尼古丁对他们没影响。至于大剂量……矿泉水多了还能淹死人那！ 　　老程点点头，没点烟。贺中校回去忙了，他们坐下来略聊了几句，老程到底心焦，又把烟摸出来了，顺带看看姜灵。而姜灵正在问柳磊：“这儿有器械吗？或者室内操房就行。我今天的体术还没练。” 　　…… 　　器械有，与琪雅人在操场上用的那套很相仿，就是材质不一样。这些都是星网上查到的民用品，然后自己仿制出来的。找到点事做，时间就过得快。但当姜灵准备去吃晚饭的时候，那边却没消息。 　　姜灵很奇怪，不解地看看冬明：“拿那个谈判，还谈不下来吗？” 　　冬明一直坐在器械上看着姜灵用。这些东西强度不够，他不能用，太容易弄坏。此时闻言，冬明轻声道：“我不懂你们这儿的惯例。”指指柳磊。于是姜灵过去问：“怎么还没把人赎出来？” 　　柳磊浑身都湿透了，早脱了上身的衣服；见姜灵过来，不大好意思，胡乱把外套一披，闷声闷气：“那多没脸！” 　　姜灵气得笑了：“没脸？脸面要紧还是人命要紧？！” 　　柳磊看了姜灵一眼，沉叹了口气，解释：“那可不仅仅是你我的脸面！这次我们全盘被动，那边已经够不到了，就这个还能找回场子来。别人都看着那……你当那帮人好心好意？他们最爱落井下石！不然台独藏独、还有俄罗斯的车臣，怎么来的？！还不是有人在他们背后送枪给弹药？！再说了，这次情况很不利……所以我们一定得干得漂亮！” 　　姜灵默然，她的确没考虑到这些。台独藏独不用说了，恐怖主义也不用解释了。而这一次，黄娴雅报复得克制又狠辣，国内的小百姓也好，国外的中产阶级也好，七十亿人里六十九亿，都倾向她同情她的遭遇、倾服于她的手段，而且最重要的是，黄娴雅没有疯狂扩大范围，大家都不会觉得自己的安全受危险……孤胆英雄！复仇女皇！基督山女伯爵！所以舆论上基本上一面倒。 　　于是姜灵道：“那先赎买，等放了人，立即端掉他们，不行吗？” 　　柳磊也默然了，而后他道：“那么大一笔钱，一旦付过去了，境外账户，追不回来。” 　　姜灵不解：“那有人命值钱吗？一共三十九个啊……反正很多技术，我们有钱也没地方买，先把人救了啊？”机组人员四个，随行人员每人二到三个，冯勇带的人又多了好几个。所以除去老程、柳磊脱了身，加上徐伯厚、陶阳、王立远，一共三十九个。 　　柳磊沉默了好一会儿，沉沉一摇头：“付钱买俘虏，那就是服软……” 　　姜灵恼了，冷道：“服软怎么了，俘虏怎么了，又不是他们自己想当的！为什么不买？！” 　　柳磊也恼了，嘶声吼：“老子我没钱！有钱我还想赎那！” 　　他这一恼，姜灵却反而不恼了，因为她突然想到一个主意，当下丢开柳磊不管了，转身直奔冬明跑过去：“哎哎，我要是出赎金，那怎么说？那个荣誉公民的身份，要是那帮混蛋不肯好好放人，能武力保证吗？” 　　冬明否定了：“不能，这是在境外。荣誉公民只是表示友好，就是欢迎你去琪雅旅游、工作、定居之类。但不是公民。而且，你想赎、柳先生想赎，但问题在于，孙少将他们会允许吗？” 　　姜灵大为失望，沉吟片刻，忽然想到一个可怕而又囧囧有神的可能：“不过凯西凯辛他们过来了……难道说，要是那会儿我也被绑走了，路林没准会对他们动手？”那她还跑个屁？！人生最恨的，就是不能未卜先知啊…… 　　冬明摇头：“不会。” 　　姜灵奇了：“唔？为什么？”凯西凯辛他们两架机甲，就足以端掉那帮混蛋了！为什么可以派来保护她、但却不会派去救她？ 　　冬明撩起姜灵挂在脖子上的毛巾一端，替姜灵抹干鬓角的汗：“猎手的友谊只给猎手，不会给猎物。” 　　他这句话说得实在沉重，姜灵怔住了，慢慢抬手抓住冬明的手，好一会儿没吭声。而凯西凯辛本来在一边，随意摆弄器械玩，琢磨“土法”造出来的，与他们常用的，到底有什么不一样；此时听到这句话，动作刹止、齐齐一缩头，灰溜溜地挪了开去。 　　姜灵没去管他们，想了一会儿，努力反驳道：“可是每一个猎手，同时也是猎物。每一个猎物，同时也是猎手。”比如狙击手遇到了狙击手！都是猎人，也都是敌人觊觎的猎物！ 　　冬明点点头，略略张开手臂，看看姜灵。 　　姜灵其实很不好意思她刚刚出了一身汗！不过冬明不好受、想要个拥抱，姜灵当然不会拒绝。 　　这个拥抱依旧无关热情，只是安慰。只不过被安慰的人却换了一个。 第82章 晨空 　　消息到的时候，是十九号的早晨六点不到。姜灵也没看时间，一被叫醒，立即套上衣服冲出去了！洗脸？刷牙？回来再说！ 　　冬明一搂姜灵的腰，踩上走廊护栏小跑了几步，追向机甲从四楼直接往下跳！下面那台机甲后腿一抬、稳稳地来了个狗撒尿的姿势，开腿足有一百二十度！冬明直接落在机甲脚踝那儿，沿着后小腿往下冲了几步。与此同时，机甲把翘起的后腿往腹下一蜷…… 　　而后姜灵发现，她已经在腹舱里了！ 　　这才是体术的军事用途！ 　　舱门倏然合拢，隔断了外面几个女兵的惊叹与尖叫。 　　是的……他们住在女兵宿舍…… 　　…… 　　这事还要从头说起。 　　…… 　　前一天晚上，晚饭休息后，姜灵练体术时搞得特别狠为什么一定要有人当烈士？！ 　　道理柳磊已经说了。的确，有一种面子要靠鲜血找回来。但理智上能懂得，感情上无法平复。所以姜灵又担心又憋着股邪火，用起器械来就莽撞了。 　　偏偏这套东西不像姜灵之前用过的那套那般舒适，俗话说入奢容易入俭难，姜灵便使得不太顺手。若不是冬明看着，姜灵差点把自己拉伤了。 　　结果最后一部分，冬明站在旁边，盯得死紧。姜灵倒没什么，因为姜灵知道冬明不是在凶她。但旁人不知道啊！一个大晚上还戴墨镜的家伙、旗杆似地戳在那儿、黑着脸对着一个女的……？ 　　进来的都忍不住侧目！要知道部队里，女兵女护女医生，数量一向是大熊猫！待遇当然也就大熊猫了。 　　冬明不管那些。姜灵则是全神贯注，没空分心。等到动作组完成，训练结束，冬明拎着姜灵去休息，姜灵才发现一拨当兵的在朝他们俩行注目礼……连忙脑袋一耷拉、把脸藏起来！ 　　但接下来还没完。洗澡睡觉倒好安排，澡堂那玩意虽然在那儿戳着，但那个是好些年前修的，没看它地处偏僻么？现在只开一半开男的那一半。因为现在的新宿舍，两人一间或者四人一间，自带卫生间，条件挺不错。男兵们怎么样不好说……反正女兵们已经全给住上新的了。 　　然而凯西凯辛不好办啊……他们俩跟着姜灵一溜儿到了女兵宿舍！ 　　于是领路的小女兵囧了。而凯西凯辛一派平常，瞅瞅房间、瞅瞅地形，觉得还不错。因为女兵宿舍离他们停机的地方，直线距离不出六十米，中间除了草地啊空旷地啊花坛啊，就是一幢三层楼。三层楼对他们，就像砖墙对赵永刚，翻过去还不简单？那属于最平常不过的战术动作！ 　　还有冬明，悠然吊在后面，看热闹。 　　姜灵摊摊手彻底无言她哪边都搞不定！ 　　还是贺中校给冬明他们三个拿来换洗的新内衣，最后特事特办，开了两间空着的双人宿舍，让他们四个住一晚上。 　　女兵们看在年轻中校的面子上，答应了。但答应了并不表示放过了，冬明一声不吭，又和姜灵是一块儿，她们也不好捉弄别人的男朋友，反正不是还有凯西凯辛这两个吗？怎么可以放过！ 　　宿舍里两张上铺，上铺下是写字台、衣柜等家具，都是固定的。姜灵刚把箱子拉进房间，隔壁就传来一群女兵的叽叽喳喳。她们虽然在一个军区驻地里，但属于不知情的人，最多察觉气氛紧张，并不会去问不该问的不能问。所以指挥室归指挥室，大多数人的日子还是照过。对此姜灵又感慨、又抹汗，拉了冬明，偷偷溜过去看。 　　凯西凯辛面不改色，见了冬明，把他们的那两套衣物也扔给了冬明：“给你吧。”“扔掉可惜。”然后凯辛先去洗澡了。 　　女兵们奇了，一溜儿坐在写字台桌沿、倚在衣柜上：“你们洗澡不换衣服啊？” 　　凯西坐在另一边的桌子上：“作战服，清理一下就好了。” 　　“作战服，外面这件么？这不是休闲服嘛！”“肯定不是！哎，作战服什么样？” 　　凯西很好脾气地回答：“要看吗？” 　　女兵们一怔，有点儿意外，随即一排小鸡啄米。 　　于是凯西拉开了他的夹克拉链，脱下了外套，随手一叠放在一边。 　　“这是毛衣！”“里面的是衬衣！” 　　凯西不急不慢撩起毛衣，从头上扯脱了：“在衬衣里面。”照样叠了叠放在一边，而后不急不慢地开始解衬衣纽扣。 　　气势这个东西，是相对的。凯西越从容，女兵们就越拘束。此时，她们已经开始局促了。忍笑、眼神游离、小声嘀咕打趣。不过人多胆壮，她们硬撑着看。 　　作战服是贴身防护装备，在要害部位有护甲加厚，但外形上基本看不出来。因为它整个儿追求的是灵活，是自如，是仿佛第二层皮肤一样的灵活与自如。所以凯西这一解衬衣，跟半裸了没什么两样。偏偏他身材太好，让人自惭形秽。 　　所以女兵们都开始脸红了，小声疯笑起来，害羞的不敢看，胆大的多溜两眼，没一个敢直视的。 　　但凯西还没完，他脱下衬衣，依旧是利索一叠放在一边。然后他道：“下面还有。”手搭上了皮带扣，有力的手指一挑、顶开，“嗖”一下把皮带解开了。 　　同时浴室门一响，凯辛抓着作战服出来，腰下松松垮垮围着一条毛巾，赤脚出来：“我洗完了。” 　　女兵们呆住了，前看看、后看看，旋即全涌了出去，尖叫着、尖声笑着，一哄而散。 　　凯西凯辛一对眼色，两人贼笑：“她们不看了？”“靴子里还有啊。”“真是太害羞了！”“叫的嗓门小！”“反应慢！”“还跑得慢！” 　　这都什么事？！ 　　姜灵见过冬明穿作战服，又知道这两人秉性，所以没怎么惊讶，只是哭笑不得。此时姜灵听到评语，终于捂住额头哀叫一声，软趴趴挂到了冬明身上，跟凯西凯辛不满：“谁像你们啊，尽爱裸泳！”说着愤然捶了一下！捶到的却是冬明。 　　冬明唇角一弯：“他们斗不过苏可，闷坏了。”拖着姜灵去隔壁：“不早了，休息吧。” 　　※※※ 　　十月中旬，六点不到的清晨，太阳还没升起来，但天空已经亮了，一头苍青，一头被朝霞染得绚烂通红。 　　凯西凯辛去一边停了机甲，又走回来。 　　姜灵穿的是十月初的衣服，在这个清晨有点冷，缩着身、跟贺中校他们一起，眺望西北边的天空。冬明脱了里面的毛衣给姜灵，自己照旧穿上外套。姜灵加了这一件，把外套撑得鼓囊囊的不过姜灵不管：身体要紧！所以，要温度不要风度！ 　　凯西凯辛正好见了，自然又是挤眉弄眼。但冬明忽然跟他们轻声道：“我只是不好受，没怪你们。”结果两个活宝一下子凝固了，紧接着齐齐大松一口气动作并不明显，可那一口吐得好长。 　　姜灵暗叹了一下他们的肺活量，把冬明拉到一边：“怎么了？什么事？” 　　冬明起先没开口，看看姜灵，轻声慢吞吞道：“我看到你遇上西伯利亚虎了。” 　　姜灵奇了：“哎，怎么会？”那会儿不是还在洪都拉斯么！ 　　冬明声音细微而沉寂：“我值夜班，在小型舰里……” 　　他嘴唇最后略动了一下，抿了起来、没再说下去，显然不欲多言。姜灵也就没问，不过暗暗一怔，心里却奇怪。然而就在这一会儿，等机的人们一个两个喧哗起来，姜灵连忙按下疑惑，转头看去。 　　…… 　　飞机已经停稳，护航的战斗机一直盘旋，直到此刻才下跑道。姜灵没敢上去，眼巴巴看着舱门打开，里面先抬下伤员来、送上救护车。 　　能这么处理的伤员，当然不是情况严重的，严重的哪还能转场？！最近有什么医院，赶快，先抢救吧！稳定了再派专机直送转院！所以这些伤员都是醒着的，看到战友上去，大多还能说几句话。有的肋骨断了，呼吸动作一大就疼，那就只好破天荒地细声细气一回！ 　　而以赵永刚的本事，被抓了，那自然是因为跳伞着陆时候受了伤。何况姜灵亲自从森林那儿知道了的。第一个不是，第二个也不是……唉，在这批人里也挺好啊……毫发无伤是不可能的，也只能在这批人里面了……姜灵忽然想起她忘记问问贺中校了！知道三十九个解救出来三十四个，却不知道赵永刚怎么样！ 　　贺明跟柳磊正追着好几个担架乱跑，跟这个说一句，跟那个说两句，却也没跟着上救护车，因为他们还要等后面的。 　　姜灵不好意思去打扰他们，于是缩着身直打颤，继续眼巴巴瞅着舱门：“好冷啊……” 　　冬明看看姜灵，探过去捏了捏姜灵的手暖的。但冬明没说。 　　舱门又一个人走下来，敞怀穿着一袭军用大衣，姜灵眼神一凝，连忙跑了过去！ 　　…… 　　赵永刚脸上没血色，嘴唇干裂得厉害，但食水已经补充过一点，精神还不错。他看着姜灵跑过来，一开始还笑得很吊儿郎当，慢慢敛了笑、张开了嘴、瞪大了眼，满面悚然！ 　　※※※ 　　冬明追上姜灵，一把拎住！ 　　赵永刚顿时长长呼出一口气，松垮下肩膀来。 　　姜灵不解，试图扭脱冬明：“你干嘛？”吃醋了？不可能！冬明自己又不是小男孩，这些事他怎么会不懂？！而且他们民风不是很开放吗？！大难不死拥抱一个，有什么好计较！ 　　冬明指指赵永刚：“赵先生的腿。你打算扑上去？” 　　姜灵顿住了，不扭了。冬明放开姜灵。姜灵站好，跟赵永刚讪笑：她其实知道，但高兴之下忘记了。 　　赵永刚好笑，顶开大衣亮了个相他拄着一对拐杖。“养一养就好了，这回运气还不错。”然后特地看了看姜灵的毛衣领子，双层的毛衣领子：“唷，两天不见，胖了啊！” 　　姜灵：“……” 　　真是报应！ 　　然后姜灵掏出了新手机，缩在袖子里四下瞅瞅，小小声道：“来来来，拍照纪念！可以拍嘛？” 　　唔？或许回去该看看旧手机里的纪念…… 第83章 爆炸背后的谜团 　　赵永刚在军区医院里越住越烦。姜灵给家里打的电话越来越长。冬明和凯西凯辛这三个，倒是一直觉得挺不错。冬明渡假，只要在地上就好，何况还有姜灵……凯西凯辛嘛，他们找到好玩的了！ 　　…… 　　十九号赵永刚住进医院，姜灵想想吧，赵永刚若不是跟着她、若不是出差去俄罗斯，也不会遭这罪……再问问冬明，冬明不介意晚点去靖海，于是姜灵拍板先陪几天病号再说！所以也就没急着订票回家。 　　与赵永刚住一块儿的伤员之前是跟着冯刚的，姓齐，四十还差一两岁，与冯刚一样北平人。很不幸地被赵永刚倚小卖小叫成老齐，很幸福地有老婆送东西吃。这天中午就送到了，冬瓜猪骨汤，赵永刚也分到一大碗。 　　姜灵倒不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这是女儿女朋友老婆老妈的任务，她姜灵可以去买好的、买现成的，但不能亲手那么干，否则冬明可能还没什么……他不知道这“风俗”，赵永刚先要大不自在。 　　但凯西凯辛眼睛先亮了，他们俩好胳膊好腿的，人家当然没给考虑进去。好在他们又不笨，也不会当面嚷嚷，等老齐的老婆一走，小声跟姜灵道：“我们也煲汤吧。”“闻起来很好吃。” 　　赵永刚当即应声起哄：“是啊是啊，很好吃啊！”管它谁做的……外星人又怎么了？毒不死人！关键是，他也有一份啊！好吃那就吃、不好吃那就看笑话！搁着腿不能动，正无聊那！老齐在一旁好笑。 　　姜灵当即找了一大张纸，开清单，先埋汰赵永刚：“这么高兴干嘛。”又问凯西凯辛：“你们以前没做过吃的？” 　　凯西凯辛摇头：“没。”“看人干过。” 　　这令姜灵意识到，凯西凯辛的兴奋劲儿，闻着好吃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或者更重要的是，因为找到了新玩具……不是要让他们俩吃好玩好嘛？什么叫玩好？他们开心就是玩好了！玩的什么有什么要紧，他们自己喜欢就好。开机甲在天上翻滚摸爬的，玩起来难道还稀罕过山车、蹦极？！更何况，同时也正好给赵永刚好好补补！ 　　有钱怎么花？不该赌不该嫖，就该花在这种地方！ 　　于是小富婆姜灵豪气大生，取了一大叠人民币，小小的圆珠笔笔使劲一挥，开了紫砂煲、电磁炉，酱醋盐当然不能少，味精用不着！人参、当归、鹿茸、枸杞……药材搭配还得去问一问中医，多倒是不用多，过犹不及关键在于，全要高品质的！就是那种食品检测有“白雾”的。 　　然后配料干货，香菇、黑木耳、黄花菜、黄豆，今天先煲……猪吃过了，土鸡好了！那就再加个鲜蘑菇！ 　　最后，好汤还要好碗来盛、好碗还要好勺好筷子来配！ 　　…… 　　冬明拿了清单，一个人去买东西，留下姜灵与凯西凯辛三个，和赵永刚、和老齐打牌玩。他们三个其实也并不方便活动至少，总不能开着机甲去菜场、去超市吧？！幸好招待所与医院住院部直线距离不远，不足二百米，就是楼多了几幢，还有围墙。凯西凯辛把机甲停在中点，觉得这个距离勉强还行。 　　东西买回来，这一罐子鸡，凯西凯辛不肯假以人手，从网上找了食谱，按图索骥，在招待所的房间里，亲自掌勺。好在电磁炉嘛，只要找一个插座就行了。 　　买土鸡的地方一贯帮着杀了鸡、还初步清洗了，电磁炉不是明火，这两人又是份量很重的外宾……机甲能不重吗？！服务员也就没说什么。 　　姜灵其实不懂药膳，看着凯西凯辛兴致勃勃忙。毕竟，姜灵以前自己家里吃的土鸡，怎么会放那么多药材？只要土鸡好，直接扔一把香菇黄花菜，慢慢炖着，就够馋掉舌头了！鸡汤重要的是火候好与材料好，名贵药材却是可有可无的。只是这次，给病人加强营养么……添上！用纱袋添上！煲完了提着线拎出纱带来，喝汤！ 　　这一罐土鸡一直煲到晚上大约七点这样。一开始是房间里香飘满堂，等到凯西凯辛按照网上下来的那个详细攻略，宣布时间到、开罐子盛了一小碗汤、加了点酱油尝了尝，觉得可以了，他们就关了炉子，带上碗，连罐子拎去医院赵永刚也有份啊，顺便跟那两人显摆显摆！ 　　结果他们的显摆提早开始了……四个从走廊上经过、下电梯，出大堂，一路遇到的人都奇了、都深呼吸，好几个还止步站住了鸡汤吧？是中国人都闻得出来！这可真香！多少年没闻到这么香的鸡汤了？！ 　　※※※ 　　姜灵拧开病房门，引手请凯西凯辛进去：“同志们，两位大厨到了！”凯西凯辛先进去了。其实他们走路本来就笔挺端正，这会儿也没什么改变，但旁人瞧上去，就觉得特别挺胸凸肚……而冬明站在门外另一边，看着姜灵，唇角弯弯的。 　　姜灵瞅瞅冬明，不大好意思，又很开心，冲冬明冒出两个酒窝，手一缩，脚步轻快地跳了进去。 　　赵永刚的表情也是那个样：“哇靠……真香！”然后他懊恼了一句：“这都过了晚饭的时候了！我们都吃过了！”结果那边老齐恨铁不成钢：“你吃不下？我都还能来一碗那！” 　　凯西凯辛把罐子放在两张病床中间，掀开罐子盖儿、慢悠悠盛了两碗，一碗捞个大鸡腿。然后他们就不管了，罐子也不盖上，各自端着一碗，面对面坐在两张病床床尾，深吸一口香气，开喝、开吃！ 　　摆明了眼馋人！ 　　强悍如赵永刚，顿时也无言了。他和老齐都不好下床，简直虐待病号……这要是战友，早就一拐杖抡过去了！但偏偏这两个是外宾！而且体术十级、就算抡了也砸不到！ 　　姜灵暗暗抹汗，忙把两个鸡翅给赵永刚与老奇盛了端过去，盛的时候高高兴兴发现汤里面带“白雾”，虽然稀薄，但显然对身体会有好处；同时姜灵又催凯西凯辛坐远一点，坐椅子别坐床、坐到对面墙壁下去，一边还要跟赵永刚道：“你现在病号，压力训练就算了吧？” 　　赵永刚点头：“现在喝鸡汤，当然不搞那个。”意思是白天无事，借这两人的锐气练一练很好。而冬明看看罐子里，跟姜灵道：“不够晚饭。本来就不够。我去买吃的？” 　　结果姜灵还没回答，赵永刚和老齐就先阻止了。老齐还说得客气：“要不，别去买了吧，随便将就点？”赵永刚直接摸过一个苹果抛给姜灵：“这儿东西多着那！水果饼干都有，你自己拿。” 　　…… 　　这天晚上睡觉时，姜灵拿出旧手机，翻到了拍来做纪念的西伯利亚虎。或者确切而言，西伯利亚虎的尸体。 　　手机照片有时间记录，显示为上午07：18：46。洪都拉斯的时间比北京时间慢了十四个小时，也即那会儿，洪都拉斯的时间为前一天的17：18：46。那个国家小，时区时差可以忽略不计。所以她姜灵在蒙古国原始森林里、遇到西伯利亚虎的时候，冬明所在的地方，只是傍晚而已，还没到晚上。 　　但冬明说的是“值夜班”……据姜灵在俄罗斯的经验，冬明他们的夜班是当地时间晚上十点开始。这样一来，就对不上了。 　　姜灵十分疑惑。只是冬明不愿意提这事，他既然好好的，姜灵也就不问了。 　　所以姜灵翻了个身，看看房间墙壁冬明就在墙那边哦！ 　　姜灵偷笑了一下，摸出小木片来。 　　小木片真的很小。当初姜灵那会儿选了它，还有龙虾壳，是因为它们体积小、品质好。虽然是高品质天然石，但由于小，总价值不高。她姜灵现在精神力七级，又是受姚远廖局他们那派人保护的，还拿得住这个小东西，不会被人眼热。 　　那鱼骨可不同了，那可整个儿都是中等品质的天然石……中等品质细分，包括三个档次：中低、中平，中高。这些品质的天然石往往生在一起，甚至大一点的天然石，沿着与生俱来的纹理，也会有品质差别。它们三者彼此间价格差幅也较小，不像中档与低档、中档与高档之间，价格完全是跳了一大截。所以这些天然石，被归为一类。 　　说起来，中等品质与高品质的天然石，若是同样大小的一块，价格至少差个七八倍……但抵不住鱼骨体积大啊！不知能切出多少个小木片来！ 　　那一条鲟鱼，从骨架看是俄国鲟，身体修长、细梭一般。在海底时，被水草小藻覆盖、尾巴埋在淤泥里，还不觉得，但搬进潜艇内、将鱼骨陆续拼凑起来后，就觉出体型惊人了首尾长七米左右！完全拼起来后，对骨架测算估计，它生前的体重在七百公斤到一千二百公斤之间。 　　在人类捕获的鲟鱼中，它或许并不是最大的一条，但至少属于最大的一批。 　　所以它的鱼骨，作为中等品质的天然石，总价值就已经很惊人。加上它本身是一条完整的鲟鱼鱼骨，这个价值，更加不一样了大家都爱收藏品嘛！ 　　瑞森也好，琪雅也好，因为文化关系，不会认同地球特色的首饰，但对通用的美，还是接纳的。整幅大鱼骨头在湖底自然形成的高品质天然石，就是其中一种。 　　因此，姜灵保不住那幅鱼骨。 　　而如今，龙虾壳早随着行李扔下了飞机……当时飞机几乎一头往下栽，为了尽可能保持高度、争取跳伞时间，自然要减重，所以备用油箱抛了、行李舱直接一开，东西全扔下去了！千米高空，还不成碎末子？ 　　故而，姜灵手头上只剩这一块小木片了。 　　※※※ 　　这个东西能有助于精神力的使用，能吸收“白雾”，那就很可能与林语者有关系，姜灵当然要好好琢磨。所以姜灵翻来覆去地看、仔仔细细地摸，又用精神力去探察。 　　其实刚拿到的时候，姜灵就琢磨过一遍了，用眼睛、用手指、用精神力，还用鼻子嗅呢……谁让它是块木头，却像天然石一样？！会被检测仪判定为高品质的木头听说也有，有些地方还有很多，但地球上发现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清楚。所以，是个人都会好奇嘛。 　　不过，那会儿姜灵并没有什么发现。不止姜灵，还有另外一些好奇的人，均没有什么发现其中就包括彼得。 　　但跳伞的那短短片刻，它突然送出那一股沁凉，后来又“吃”姜灵的“白雾”……所以现在，它没准会有所不同吧？ 　　…… 　　这一回，看的时候、摸的时候、嗅的时候，姜灵依旧不觉得有什么异常。但精神力一触，姜灵就怔住了精神力探察到的纹理，与眼睛看到的纹理，变得不一样了！ 　　眼睛看到的纹理，在表面，是木头都会有的天然纹理。然而精神力探察到的纹理，却在内部，明显是人为添上去的，姜灵不认得。 　　难道它被镂空了？但木片表面没有开口呀！还有啊，之前怎么看不到呢？怎么会被挡住了呢？是因为没权限吗？ 　　姜灵又细细去探察。而后姜灵发现，那图竟然是……立体的？！仿佛盆景一般？在婴儿巴掌大、厚薄还不均匀的木片里，做了个模型？！ 　　……没什么。微雕嘛！人家还有核桃舟呢！还在针眼里雕了奥巴马的全家福呢！ 　　何况，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二档三级开始，精神力可以探察也就是“触摸”物体，三档六级开始，可以移动小体积无生命的物体也就是“拿起”东西。这两样，姜灵都亲身实践过了。而到了四档九级，据姜灵所知，可以攻击实体并造成伤痕、也就是“抽打”物体。那么水平好一点的，能够用精神力来雕刻，也不奇怪！ 　　关键是，它一开始没让姜灵发现、它藏了起来，它“上锁”了！这一点才值得探究…… 　　所以姜灵扁扁嘴，按捺下惊讶，去细探那幅图……或者说微雕。内雕。木头里的微型内雕。 　　那是一只……猛禽？像鹰，又像雕，不是姜灵见过的品种。它站在一个树桩上，振翅欲飞，翅膀张开，一双锐利的眼睛直盯前方。姜灵转到它的正面瞅瞅它，然后姜灵几乎有一种错觉，仿佛这只鹰正扑上来！仿佛她姜灵成了猎物！ 　　姜灵偏开一点，瞅瞅那只猛禽的身体与翅膀，心里暗暗奇怪毕竟是微雕，羽毛什么都雕不出来，谈不上栩栩如生，那么，为什么会给人这种感觉？难道是精神力的关系？ 　　而在那树桩周围，刻着一圈花纹，呈扁扁的圆环状。张开翅膀的鹰从上方俯瞰，是“一”字形。那一圈花纹则正好把这个“一”字，围在了里面。 　　花纹均匀地分为六段。或许文字、或许图案，姜灵乍看之下，并不认得。而姜灵也没仔细琢磨，因为她的注意力，被角落里的几行字迹吸引住了。 　　那是短短一篇笨拙而潦草的字迹，粗大又歪曲，深浅不一。显然，它是被匆匆刻上去的，也不太可能是雕刻者的手笔。更重要的是，这行字迹以一串数字开头…… 　　19080630…… 　　通古斯大爆炸的日期！ 第84章 因为柔情，所以铁血 　　“19080630，这是当地时间。我们自己的历时已经中断过了。这儿的日夜与四季长度也不一样……扯远了。我发现一艘战舰进入了这个行星的大气层。它还在上空绕行，大概在侦测扫描。它显然迷航了。它看上去没太多损伤，但尽管如此，它已经足以征服这个行星……” 　　“这里离角河战线太近，不能让它降落、获取物资而后维修，那样他们将无所遁形……他们还小，他们只隐隐记得那几次战斗，却不知道这场战争，他们在半年里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当地的语言，到了现在，瞧上去完全就是本地人。” 　　“另外，艾娜，就是我们的小女儿，我给她起的名，她已经从襁褓里长成小淑女了……这是这儿的说法，我更觉得她像头小母狼，披着羊皮的小母狼……但是，做母亲的那个还没赐予她名字与庇佑！万幸艾娜一直很健康，否则我恨你！” 　　“最近她老把隔壁庄园里那个金发小男孩拐到家里来，昨天她啃了他的脸蛋和嘴巴、把他扑倒了，顺便糟蹋了一大丛百合，然后那位小绅士眼泪鼻涕一大把地哭着回去找他的父亲了……她可真像你……” 　　“还有许多有趣的事，可惜我没时间了。战舰即将飞过西伯利亚上空，那是挺不错的无人区。海上不利隐蔽，而我总不好在圣彼得堡干这个……” 　　“对了，如你所愿，我没教他们那些。因为你是对的，这样他们就可以活下去，可以真正成为当地人、而后好好地活下去……现在依旧可以！只要干掉这艘战舰！” 　　“所以我必须出战！以哈米纳斯之名！为了这些年轻人！也为了艾娜。他们会照顾好她。她并不知道我是她的父亲我只是想等你来告诉她，这是你的权利与责任。不过现在看来，不知道也很好……” 　　“米蒂艾娜，你总是爱去湖里游泳……我知道这儿最大的湖在哪儿，刚好就在这次的埋伏地。我会把它扔进去。如果你来到这颗偏僻的行星上，你没准就会找到这个……好吧我知道叫你别哭别伤心那太无情并且根本不可能……那就请少哭一点！另外……你会来的对吧？你那么狡猾又狠心，你当然不会有事，虽然你的动作可真够慢的……” 　　“请继续狡猾。请继续狠心。也请继续好好的。保重。还有，西罗提诺。” 　　…… 　　那篇文字以一种不属于地球的文字写就。梦中的姜灵认识，能读、会写，所以现在，姜灵也认识，也能读、会写，虽然写起来只怕歪歪扭扭。 　　毋庸置疑，这是一封战前遗书……写下它的人一手造成了赫赫有名的通古斯大爆炸！目的是为了让他的被保护者们，能够以普通人的身份生活下去。 　　但这并不是令姜灵最惊讶的，令姜灵最惊讶的，是其中两个词的读音“哈米纳斯”、“西罗提诺”。它们与伊古拉语里的“哈米纳斯”和“西罗提诺”，有着不一样的文字，但却有相同的读音！ 　　冬明说过，在他们那儿，“哈米纳斯”是指睿智果决的领导者。不过在这块小木片里，“哈米纳斯”的意思，是一种信仰又或者一个神，掌管狩猎与战争。这两者相差并不太远，在语言中很容易衍生过去。 　　而冬明说“西罗提诺”的时候，即等于中文的“我爱你”。他只是用了自己的母语，毕竟他并非琪雅本地人，他的琪雅语是在路林那儿开始接触的。情之所至，却用刚刚粗通的外语来表白……对任何人而言，那都很怪异！不过在这块小木片里，“西罗提诺的”固然也有“我爱你”的意思，但更接近的，还是“I admire you”。不仅爱慕，而且仰望。因为它被用在恋人之间，也被用在祈祷的时候。 　　两个很重要的日常词，长达四个音节、却又如此高度地相似，那偶然的可能性就很小。然而与此同时，写下遗书的语言，与伊古拉语，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语言…… 　　所以，这块小木片所属的文明，应该与伊古拉人有过交集。 　　就像中文所说的“沙发”，也是音译，从英文的“sofa”而来。否则，明明是柔软的长椅子，中国人怎么会把它又叫“沙”、又叫“发”？那是因为华语文化与英语文化发生了接触与交汇，那是因为最初的沙发作为一种舶来品，是从英语文化走进了华语文化。 　　因此，这一切说明，林语者所属的那个文明，不仅在地球上留下了林语者的传承，还在伊古拉星上也留下了痕迹。重要的痕迹，重要得以至于“哈米纳斯”成为了最为崇高的敬称…… 　　姜灵握紧小木片。而后她起身下床，倒了一杯水，把小木片放了进去。 　　※※※ 　　小木片在水杯里徐徐下沉。姜灵静静看着它沉到杯底，又倒掉水，把它捞在了手里。有些木头的确能在水里下沉，因为它们的密度比水大，比如铁木、比如沉香。所以，这同样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就在姜灵擦干小木片的时候，她听到隔壁卧室的门一转。姜灵转头看了看，披了外套走过去，拧开门。 　　冬明在外面，抬手正要敲门。见姜灵开门，冬明慢慢放下了手：“你睡不着？” 　　姜灵胡乱把玩着小木片：“有一点。” 　　冬明轻声问：“因为那五个人？” 　　姜灵不知怎么说，含糊道：“不完全是。”姜灵一直没去打听，没救出来的五个人是谁。那些人姜灵虽然大多叫不出姓名，但至少呆一块儿好几天了，脸熟了。所以姜灵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不愿意去问。赵永刚也无意向姜灵提醒这些。因此，他们固然让姜灵不好受，但只是沉沉地坠在心底，并不怎么明显……特别是白天有事忙的时候，特别特别是下午凯西凯辛忙着炖鸡汤的时候！ 　　冬明握住姜灵的手，合在两手之间：“一共三十九个人质。死了五个人质，绑匪六十四个，全部击毙或俘虏。这个结果已经很不错了，因为绑匪的军事素质不低。” 　　“那儿不属于中国，你们的特种部队与当地军警取得了配合，但比不上在自己的地方。绑匪在当地呆得更久，久得多。他们在外面事先布置了眼线，为他们通风报信。他们的据点中，布满了爆炸物的引线，难以迅速清除；地面有受过训练的狼狗巡逻，即使天黑也摸不进去；另外，还有狙击手。” 　　“他们只在星网上会面一次，通告了明确要求，然后就一直没接受后续谈判。当局占优势的心理战，也就无处施用。他们不给人质水和食品，让人质虚弱，以方便控制。其中像赵先生这样的，还被注射过麻醉剂。他们自己则服用清醒剂和镇静剂。” 　　“所以，能有这个结果，真的已经很不错了。” 　　姜灵：“……” 　　这、是、安、慰？！ 　　…… 　　好吧，这的确是安慰……冬明的安慰！ 　　姜灵反扣住冬明的手，无言了好一会儿：“冲进去的特种部队呢？” 　　冬明轻声道：“他们有人受伤，还不少，但没人死亡。你大概不清楚，他们强攻的最大问题，是对方的狙击手。如果实在不行，就要故意暴露自己、引诱狙击手开枪，让战友歼敌。这种‘一枪换一枪’很有效，但也极度危险，因为狙击枪足以打穿防弹衣和头盔。是死是活，要看哪里中弹。” 　　姜灵慢吞吞点点头：“他们没这么‘一枪换一枪’吧？都有地图了……” 　　冬明一点头：“对，没换，没必要。” 　　姜灵扑了过去，一把搂住冬明：“不提这个了。你陪我睡吧？” 　　冬明吃了一惊，不过体术好，依旧接得挺稳，顿了一顿，道：“好。” 　　姜灵在冬明的颈窝里蹭了蹭：“对了，我现在心情不好……” 　　冬明抬手摸摸姜灵的头发，声音里带上了笑意：“然后？” 　　姜灵也笑了，坏笑：“所以我们什么也不做，就是光睡觉！” 　　“……好。” 　　这令姜灵乐坏了，对着冬明左瞅瞅、右瞅瞅。这人真是……怎么说呢！要说他软弱吧，他做事有毅力也有原则：每天的训练从来不会断；休息进食都尽量规律、以确保随时处于最好的状态；接生意时也不贪心，一笔一笔来；给人当陪练不管对方是谁，一个一个均一样认真。可要说他强硬吧，他简直百依百顺，到底是心胸宽广、大度不计较呢，还是没脾气？ 　　但姜灵忘记了，笑得最开心的那个，未必能笑到最后……笑到最后的那个，才是赢家！ 　　※※※ 　　年轻恋人睡一张床，既然不干什么，那就只好两条被子。其实姜灵倒不是怕冬明做什么，事实上她更担心自己会忍不住……那多不好意思！ 　　所以姜灵把被子挪到一边，叠成被窝，然后打算去冬明的房间拿他的被子。结果这边姜灵收拾完一转身，那边冬明已经无声而迅速地脱了个光溜溜，坐在了床沿上：右脚还踩在地上，左腿已经搁了上来，支搂着膝盖、搁着下巴看姜灵。 　　他的确考虑了姜灵的心理承受能力、采取了一个足够含蓄的姿势，但这也足以令姜灵傻瞪眼了！下一瞬姜灵猛然翻过被子往冬明身上盖过去：“干什么？你要裸睡？！” 　　冬明没躲闪，任由姜灵扑罩了个结实，他只是掀下了头上的被子，把胳膊抽了出来，然后依旧抱着膝盖比刚才多隔了一层被子。 　　姜灵用力瞪：“别告诉我你在宿舍里也这样？！” 　　冬明的唇角弯了起来：“我一向裸睡。我们有自己的房间。裸睡舒服。而且警报一响，可以直接穿作战服，还能省时间。” 　　姜灵彻底无语了，隔着被子用力拍冬明：“有自己的房间？条件还挺不错嘛！显摆！臭屁！我去给你拿被子过来。”跳下床去了冬明的房间。 　　可是，等到姜灵抱着被子回来一看，她脸就腾地红了…… 第85章 因为调戏，所以安眠 　　可是，等到姜灵抱着被子回来一看，她脸就腾地红了…… 　　冬明已经躺平了、被子也翻过来盖好了。不得不说，冬明睡得中规中矩，一点也不嚣张，只不过露出一个脑袋看着姜灵过来……但、是！ 　　“喂，那个我睡过了！” 　　“嗯。那个我也睡过了。” 　　“……”靠！意思是还很公平？！ 　　“要换吗？”冬明坐起身来。 　　换？！换了也是睡过的！还有，被子里的某人光溜溜的！这一换，那可又要露出来了！ 　　啊啊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坏了？！ 　　所以姜灵抓狂了、无力了，姜灵脸埋在被子里摇摇头：“不用了。”慢吞吞走过去、一骨碌儿滚在了床上。 　　冬明帮姜灵理好被子的横竖方向、凑近去些，看姜灵没躲，就亲了一下姜灵的脸颊：“晚安。” 　　姜灵回亲了冬明一下：“晚安。” 　　…… 　　是的，在那一篇硬邦邦的安慰和这一场赤裸裸的调戏后，晚安。终于可以晚安，终于可以不再那么沉重，终于可以平静下来，终于可以恬然安眠。 　　因为怎么安慰，并不重要，硬邦邦也罢，赤裸裸也好……重要的是，被谁安慰。 　　※※※ 　　二十号这天，凯西凯辛炖了一只黄豆猪手，加了些香菇。这回他们没等到下午，一大清早做完训练吃了早饭，立马就催冬明去买东西，自己兴致勃勃在那儿找攻略，挑挑拣拣，寻了一个他们认为最正宗的来用。 　　姜灵则赶紧给赵永刚打电话，让他通知老齐、再转告老齐的老婆，中午可千万别带汤过来！这一头这两个，姜灵深有自知之明，根本拦不住！所幸那一头，应该还能说得明白。 　　猪手比土鸡油腻，姜灵建议凯西凯辛煮熟后，先撇掉浮油，再加药材慢慢炖。毕竟虽然他们四个在练体术，活动量大，没什么，但两个病人又不能活动，吃得太油不好。而凯西凯辛好脾气地答应了，一答应就撇了油，一撇完就蘸起油来尝了一点…… 　　“……好吃吗？” 　　“淡的。”“不腥，也没味道。”“还没放盐。” 　　没办法，炖东西盐要最后放。 　　…… 　　一回生二回熟，这一回凯西凯辛的汤，从钳掉猪手的毛到完事，四个小时不到就煲好了。他们照样开罐尝了一小碗，提出装着药材的纱布袋滤滤干，然后撒了把碧绿的大蒜，重新盖上罐子。 　　而姜灵这回学乖了，收拾碗筷拎过去之外，从招待所餐厅买了米饭与三个炒菜带去住院部。住院部其实提供午餐，不过招待所可以点菜嘛！六个人吃，四个菜，不算多，不过看在猪手的份量上，足足够了。 　　结果这一天的午餐，特别丰盛。因为老齐的老婆早上过来了一趟，搁下两个拿手凉菜：黄瓜青椒拌酱、酸辣白菜墩，上班去了。凯西凯辛又一次自顾自割了一大块猪手，差不多只留了个蹄角给人啃。赵永刚一脸“我不稀罕”。老齐失笑。姜灵无言望天。不过精华在汤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们快吃完的时候，门外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到房门口乱哄哄地停下，然后贺中校敲了敲门、拧开门。门一开孙少将打头，后面呼啦啦涌进来十几个人。此时冬明他们三个已经吃完了。没办法，凯西凯辛吃东西和冬明一样，迅速、动作幅度小、悄无声息……而姜灵忙着给两个病号盛汤添饭，又细嚼慢咽，才吃了一碗，正好，干脆停了。 　　孙少将脸上的疲惫还没褪尽，毕竟他们有后续事务要忙，他也上了年纪。但精神很好，心情不错。见了赵永刚，孙少将先就笑了：“嘿，你小子……哟，还挺滋润哈？这么多菜。”一帮人在后面冲赵永刚用力点头，但没一个开口的。 　　赵永刚则是很惊讶：“孙头。还有你们……怎么都来了？”碗筷全放一边床头柜上了。 　　孙少将摆摆手：“别别，你吃的你的，我就是来看看你。这也快四年没见了。” 　　赵永刚点点头，但没动：“都还好吧？” 　　孙少将笑一笑：“都不错，还行。”略一顿，俯身拍拍赵永刚的肩，轻声问：“小杨那？” 　　赵永刚的声音也低了点：“杨队在靖海。本来他和我就隔壁。现在他还在那儿。” 　　这两句他们都说得轻，瞧着像慰问伤员，但姜灵耳朵好，还是听明白了。冬明他们三个自然也一样。姜灵还发现，孙少将问了这一句，心情就沉了下去。而后孙少将又短短聊了几句，便走了他毕竟忙，更重要的是，有他在，小子们就放不开。 　　事实上，孙少将这么做不是没道理的。接下来，老上级与旧部下，老战友与老战友，本来应该严肃热情、热泪盈眶的一场见面，硬是被猪手汤给搅了…… 　　姜灵他们就只带过来六副碗筷碟，碟其实是扁扁的小碗，盛调料方便，黄豆猪手汤没酱醋怎么喝？ 　　结果孙少将在时，贺中校他们还冠冕堂皇；孙少将一离开，赵永刚的调料碟与调羹立即被一帮人征用了！他们胡乱跟房间里另外五个人笑笑打招呼，额外多看了凯西凯辛几眼。不过凯西凯辛外面穿着休闲装，又老大远地坐在屋角、在姜灵身边，他们也没多管。 　　贺中校一直站在孙少将身后，此刻仗着地理位置头一个抢到碟子，扛着明晃晃的两杠两星，土匪似地扑上罐子，三调羹盛了一碟子、尝了两口就没了，然后他还要盛，却被人抢了。一伙人围在一块，七手八脚把罐子里的汤抄了个底朝天！ 　　凯西凯辛倒没什么，冬明也平常，赵永刚摇摇头懒得说，老齐乐呵呵笑。唯独姜灵没见过这阵仗，看得那是目瞪口呆！ 　　幸好姜灵如今反应也不慢，呆了一呆连忙摸出手机，“喀嚓喀嚓”给他们来了两张；拍完看看，非常自得嗯，可以拿来勒索人了！ 　　但姜灵这一自得，有人彻底误会了。其中一个娃娃脸的，大眼睛一亮，扑闪扑闪，冒着摄氏度一百二的热诚，扛着一杠三星，毫无军姿地蹿到姜灵面前，狗腿道：“嫂子！您手艺可真绝了！”马屁拍完立即问：“晚上还有吗？” 　　姜灵：“……” 　　冬明：“……” 　　凯西凯辛：“……” 　　一帮人里一大半跟着起哄打趣“当然有啦！怎么能没有呢？”“嫂子哟，可怜咱们一回吧！”“就是哎，食堂里那全是猪食！”剩下一小半不大吭声，但跟着乐。只有贺中校，是见过姜灵与冬明亲近的，在长草的那个停机坪那儿，所以他慌忙试图按下大伙儿但谁理他？ 　　赵永刚无力，一拄额头：“唉，完了完了，这小子完了，你们这帮傻不拉唧的，全完了……”老齐也闭紧了嘴、光看不说话了。 　　※※※ 　　姜灵盯着这个上尉半晌，“嚓”一下朝凯西凯辛一引手：“问他们俩去。”而冬明什么也没说，就起身去倒水喝、“路过”时随手拨拉了一下那小子。结果那小子一头栽向凯西凯辛。而凯西正站起来，不知怎么一让一抄，就将那小子兜了个转，搭着他的肩，跟他朝门口去：“汤不错啊？”凯辛在后面跟着：“还想喝？” 　　“这好办。”“我们教你。” 　　鸦雀无声。起哄的全成了雕像，不敢置信的雕像。但他们不是盯着凯西凯辛，而是盯着那个娃娃脸上尉。姜灵目送他们三个朝门口走去，发现那上尉身体僵硬、死命在用力，但挣不开，甚至连幅度大一点的动作也做不出来。 　　一伙人回神这还了得？！忙拥上去救人。凯西凯辛本就没打算放过他们，一左一右中间夹个上尉，刚好抄住病床与墙壁之间，把人全堵出门口去了。那帮人大怒，当即有一个挑头的下战书，“楼下练练？！”凯西凯辛没开口，但应该是点了头，因为姜灵听到他们放开了人，而一伙人全朝电梯楼梯那头去了。 　　贺中校跟凯西凯辛打过交道，知道这两人脾气不坏，所以没慌没怒，只是骇笑，又到底不能彻底放心，连忙转向姜灵道：“姜灵？唐劲他就是这孩子脾气。” 　　姜灵仔细瞅瞅冬明：“没事，最多回头喝一罐汤就好了。他们炖的还不错……” 　　贺中校闻言就放心了，点点头跑出门，与那帮人有难同当去了！而凯辛忽然在门口倒仰着探出脸来，跟姜灵招招手：“嗨，别拉下！” 　　姜灵一怔，旋即想起来了，自己还被他们两个圈在视线范围内。 　　…… 　　贺中校已经跑下了楼梯，而凯辛平常步速往楼梯口走。姜灵不大愿意看凯西凯辛把唐劲他们揍趴下，就走得慢了。凯辛也不管，反正还有冬明。冬明则拍拍姜灵的肩，附耳轻声道：“你不是担心救人的特种兵吗？一半在这儿了。” 　　姜灵奇了，也小小声道：“你见过他们？他们的身份不是该保密吗？” 　　冬明小小声道：“你忘了那‘地图’。对主人的安全能造成一定危险性的，只有这些人。所以登陆之前，各国的都扫清楚了。他们看来不介意你知道，而老齐本就是他们的人。否则，怎么会是他们来看赵永刚？赵永刚想见他们，得自己过去才行。” 　　姜灵赞叹：“你们的情报真是……太厉害了。” 　　冬明微一摇头：“只是常规手段，大家都一样。所以在这儿渡假，又安全又便宜。” 　　姜灵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路林来地球，就是为了省钱？” 第86章 “白雾”添加剂，独门秘方！ 　　冬明理所当然地点点头：“这是其一。安全，便宜，有特色，又离得近，四大优点，不好吗？就是天然环境不太好，但渡一次假也没影响。” 　　姜灵扮了个鬼脸：“听说米泰星环境恶劣。” 　　冬明解释道：“生态圈环境恶劣良好，是指适不适合人类。荒漠没水，是恶劣；海洋全是水，也恶劣。但只是不舒适或者不方便。只要不怕吃苦、呆得住，居民依旧会很强壮。天然环境是指综合检测指数。食品、水土、空气等等。如果不好，会影响全体居民的健康。米泰星天然环境不错。你们这儿以前应该也不错，天然石矿藏不小就是证明。但现在不行，譬如木材，几乎不见高品质的出现。” 　　姜灵上星网忙着学体术、学琪雅语，又因为前段时间没空，这些常识性的东西，反而还没看过；而现在么，便携包从几千米高空砸下来……还好好的那就不是科技了，是妖怪了！所以姜灵这两天学琪雅语，用的都是冬明的接入仪。“你是说，我们在吃老本？” 　　冬明看看姜灵，没回答：“移民之后，人口分流，可能会好一点。” 　　可能？冬明说话加了这个，那就是“希望不大”的意思了……所以姜灵默然了。 　　此时他们已经走下了楼梯由于赵永刚的病房就在二楼，所以没去等电梯姜灵磨蹭了几步，很高兴地发现大家都没太丢脸。虽然有的捂着这儿，有的捂着那儿，一大半挨着扶着墙站着，还有好几个弯着腰、蹲在地上的，倒抽气、攥着拳数秒，疼得一下子直不起身来，但好歹都爬起来了。 　　至于唐劲灰头土脑的哭丧脸，姜灵自动忽略了。哎，心软也不能说啊！ 　　凯西凯辛伫在那儿，察觉姜灵与冬明到了，一起转身走到姜灵面前，并排站定。姜灵顿时预感不妙……果然，这两人清了清嗓子，静默了片刻深呼吸，异口同声来了一句：“嫂子！”嘹亮得胜过姜灵这两天听到的起床号；叫完齐齐扭头瞪唐劲他们，石雕一样绷着脸，脸上明晃晃写了一副对联“我们才能叫”，“你们不可以”！ 　　贺中校挨着墙才撑着站住了；见凯西凯辛他们这样，不由呛了一声、失笑。另外几个气势汹汹朝凯西凯辛瞪回去，但名不正言不顺、打架又输了，这瞪得就底气不足，先自矮了三分气势，不到五秒又泄露了五分，只剩两分了，接着哼唧几声，忽然爆出笑来。冬明挨个看看凯西凯辛、又挨个看看，再扫了一眼那边，没吭声。而姜灵慢吞吞捂住脸、脑袋埋进了胸口：“……” 　　呜呜，她脸上烫得可以烙大饼了！ 　　…… 　　原来啊原来！同一个称呼，不同的人叫出来，威力其实可以相差很大！ 　　很大很大！ 　　※※※ 　　所谓不打不相识，回去的时候，两边开始聊天。 　　要是凯西凯辛鼻孔朝天、或者唐劲他们掉了面子梗着脖子拧脾气，那也说不拢。但凯西凯辛大咧咧，而唐劲他们输了，明面上两个字：服气！暗地里还有一个字：追！冬明认为赵永刚能顶着压力上，不错。类似地，凯西凯辛也认为他们输了不弃不馁，不错。 　　再加上贺中校多见机的一个人，冬明他们临时住一夜，指挥室那边那种情况，他都能记得送过换洗衣物来，调节气氛不是个小意思？ 　　结果竟然聊得挺好。 　　毕竟，星网上体术高手竞技比赛的录像，大家早就看过了，该知道的全知道，只是没亲身碰上。而唐劲他们单论体术，其实并不一流顶尖。因为一流顶尖的都被调去集中攻关了，比如柳磊。以便追寻自身突破、记录整理总结经验，以后全军的体术水平，就靠攻关的人领头、带路。 　　这些人体术上，四级为主，也有几个三级五级。他们厉害，主要是专业训练，配合默契，武器用得如臂使指，经验又丰富那可是用血换来的！ 　　…… 　　其中唐劲特别沮丧一些，耷头耷脑闷不吭声了好一会儿，忽然插嘴：“哎，为啥老是一人说一句啊，可以培养默契？” 　　凯西一摇头没吭声，凯辛不摇头吐出两个字：“省力。” 　　姜灵：“……” 　　唐劲：“……”贺中校：“……”余下十六个：“……” 　　冬明倒是平常，他早问过了这问题，也知道这答案。只不过他问的时候，是凯西吐字，凯辛摇头。 　　※※※ 　　唐劲他们之前在受伤的战友那边，衣服也没时间换，最多摘了头盔、扒掉防弹衣，就这么手术室外面坐了两条椅子、躺了一片地，胡乱打了个盹，顺便烟臭汗酸污染了一大片走廊……直到瞧着里面推出人来，情况稳定了、至少性命保住了，才来看赵永刚老战友是老战友没错……可你丫的轻伤员，活蹦乱跳的，靠后站！ 　　贺中校是技术兵，搞通讯的，以前也跟唐劲他们一块儿。多少头头眼馋他，给他抛媚眼，比起唐劲他们那个山沟沟里的驻地，那条件，好得不得了！但贺中校……哦，那时候还是上尉、是少校，贺明贺上尉贺少校窝在山沟沟里，不肯走。他和赵永刚一样，也烦勾心斗角那些事，用他的话说，“那才叫当兵，呆办公室里孵鸡蛋啊！” 　　不过现在没办法了，贺明这些技术尖兵，全被下了死命令，集中到一块儿，攻坚、攻尖！啃硬骨头！体术有更好的，要啃！通讯技术也有啊，也要啃！所以，一块儿上！ 　　因为情分在那儿，这次人送回来，贺明也心焦，跟唐劲他们一块儿等。他地头熟，还得敦促这帮大爷吃喝，连带跟捂着鼻子路过的小护士卖笑脸…… 　　之前凯西凯辛停机甲的第三个地点，是贺中校帮着安排的，因此贺中校知道姜灵他们在赵永刚这儿。等到唐劲他们盯着兄弟没事了，一窝蜂过来看老战友，贺中校忙忙把他们全赶去澡堂刷刷干净，自己狂拨手机，请人帮忙买了两打内衣、借了一大堆常服送来，指着他们鼻子套上喂喂，讲讲卫生，那边有三个外宾，好歹也算外交、外交！仪表、仪表、军人的仪表啊！ 　　其实说起来，特种部队，是最没仪表的……靠，他们越能打越好，踢正步给谁看啊？！敌方狙击手？！ 　　所以唐劲他们来之前，刚刚打理了个干净。孙少将，那是医院里碰上的。也所以，他们是真没剩什么时间了，不能久呆，实在是吃了晚饭就得走。 　　姜灵不大清楚这些。但姜灵看这些人精神归精神，疲色却都掩不住，闻着有股肥皂和水汽的味道，至少也明白他们还没好好休息。因此姜灵收拾了东西、推推冬明，叫上凯西凯辛，他们四个先回招待所去了。留他们老战友好好叙叙。一个下午，也就那么几个小时。 　　…… 　　回去的时候，姜灵又心软了。其实吧，无论谁，想想这帮人刚玩命回来，既然有条件，请他们吃顿好的，都会觉得应该。所以午饭后回招待所时，姜灵试着提了一句，让凯西凯辛多炖点好东西。 　　这两人还真不介意，痛快点头。于是姜灵给冬明开了清单论滋补还得鸡汤，所以这回上乌鸡甲鱼汤！乌鸡要土鸡、甲鱼要野生！还有，买东西要快！一定要快啊，我知道你体术好！ 　　而后姜灵掰掰手指数了数人头，觉得人参应该加倍、加倍、再加倍，枸杞也可以多，别的药材放多了味道大，不好吃，而且这些也够了。 　　但凯西凯辛更狠。他们翻了翻攻略，看了看人参，纱布袋也不要了，反正就人参枸杞两味药材，枸杞本就可以吃，是直接扔进去的；人参这么办，也行。 　　于是乌鸡甲鱼去招待所的厨房烫捞了一下，入罐子，加大片的生姜，撒枸杞，倒人参，连参须都一根不漏，又加发开了的黄花菜，香菇，蘑菇，茶菇。反正药性不冲，味道也不冲，那帮人都是能吃的，不会嫌味太浓，所以都往里丢，就这么把一个紫砂煲丢得满满的没啥，别看堆得高，压实了还不到一小半！再添水，一直添到罐口下二指处。 　　幸好炖东西是文火，就是煮开了、但不沸腾，有小泡泡汩汩冒上来，没大泡泡翻滚爆裂。他们装得那么满，那么悠悠炖着，竟然一滴也没溅出来…… 　　也幸好凯西凯辛体术好，晚饭提着这么满的一罐汤去住院部，依旧是一滴也没溅出来…… 　　…… 　　其实这些还不止，甚至不是大头。因为下午汤煲在电磁炉上的时候，姜灵忽发奇想这食材、药材都是好的，都有“白雾”，煲出来的汤也有“白雾”，所以再往里面添一点“白雾”，也没什么吧？也不用担心被人发现。 　　于是姜灵就这么干了。但姜灵努力了半天，添了十份，跑了九份九，只有一点点留在汤里了。这效率，可比合果芋的低多了！不，不是低多了……是根本不能比！ 　　为什么？ 　　难道因为一个是活的，一个是死的？ 第87章 趋利避害、生存本能 　　姜灵一边想、一边继续添，添了半天，添得累坏了！虽然十份里面只有十分之一份能抵用，但姜灵调集得多、添得多啊，那紫砂煲里的“白雾”足足浓了三四倍！若不是招待所这边靠马路，附近只有几块小绿化，还能更多！ 　　添到后来，姜灵想想这是头一回这么干，虽然肯定是好事，但也要谨慎一些……关键是，要想再添、也没力气了啊！于是姜灵转身回客厅，抱了个靠枕挨到冬明身边打盹去了，决定回头慢慢琢磨这件事。 　　凯西凯辛冲冬明挤眉弄眼。因为姜灵午憩了，他们这回没开口调侃。 　　而冬明杂志拿在手里，一页翻过去、看看姜灵，还是这一页又翻回来、再看看姜灵……结果冬明看着看着，发现姜灵越睡越沉，于是轻手轻脚抱起姜灵，把她搬进房间、塞入被子里，扯掉外套鞋子，又剥掉毛衣，再往被子深处一卷！ 　　姜灵知道是谁，心里安实，没睁眼。但姜灵有点儿被搅醒了，于是囫囵一蜷，整个蜷进了被子里。 　　冬明把姜灵的脑袋扒出来，摁好被子，就在床边坐下了，依旧挨着，悄无声息翻杂志没道理把姜灵安顿完了、自己的好处却不要了啊！那可太傻了。趋利避害，人的本能啊…… 　　至于客厅里那两串东倒西歪的低笑声，谁管它！ 　　※※※ 　　这晚上的一罐子汤，特别香，香得勾魂夺魄，招得一路上遇到的人，个个神魂颠倒！电线杆倒是没撞，因为这年头电线都从地下走，没杆子。但有人上台阶时，回头念念不忘瞅罐子。刚好也该晚饭了，那人也肚子饿了，这被勾得份外馋啊！结果“Pia唧”绊了一跤。还好摔得轻，人没事，就是添了块乌青。 　　而后他们快到住院部时，竟然还有个三十左右的女人上前来，问配料！ 　　凯西凯辛很无辜：“不记得了。”“按着单子来的。”姜灵忙把食材药材报给她。但那女人一听奇了：“我也煮过呀，没这么香。”姜灵声音顿时低了，小小声迸出一句：“都是优质品。”于是问话的女人点点头，笑了笑，不吭声了。 　　…… 　　优质品就是带“白雾”的，其次“合格品”，那是不带白雾也不带灰雾的。至于带“灰雾”的，那个不叫“不合格品”，叫“普供品”，就是普通供应品种。 　　现在灰雾有个标准，超标的，理论上是不让上市了。下一步目标就是把标准提高到合格品，赶上别人。然而任务很艰巨。即使目前这个标准，能执行的，也只有大城市里的大超市与大菜场，还没推广普及，隔壁小一点的超市与菜场，就跟不上。质监部门想执行，却又管不了毕竟，价格太高了，总要先让人填饱肚子吧？ 　　比如同一个鸡蛋，普供品与合格品，价格差了一半到一两倍。但普供品与优质品，那价格就差了三四五、六七八倍。而且，这个价格差别，是食品越高档，差得越多。 　　鸡蛋跟鸡蛋，怎么差一般也超不出十倍。但人参与人参，那是十几几十倍地翻。因为鸡蛋出优质品容易：优质鸡、优质饲料，肯定出。就算从母鸡孵出来到下蛋，也不过半年六个月。 　　然而人参却不行。好的人参，要长好多年。即使现在开始，也得儿子孙子才能吃得上。而种植的人参固然长得快，却不出优质品。现在个个都在检测，主要是贴上“合格品”的标签，顺带看看能不能出个“优质品”，但还没听说哪个出了超级狗屎运的。而扩大种植间距等手段，都看不到效果。 　　所以人参的优质品，目前只有纯粹野生的野山参。而这种参，整个中国，一年产6公斤这还是鲜重！晒干后仅约两公斤，十二分地稀罕。 　　目前，整个种参行业的梦想，大概就是把种植参的品质往野山参靠近。而这问题也不用研究，星网上直接有答案，还是公开免费的答案：天然环境所限。 　　因此，要在地球上种出优质的参，必须找天然环境相对好一点的地方，比如在大片原始森林腹地里。并且不催肥不催长，让野山参扎扎实实，自己一点点长大，长上几十上百年……那么一种，就算种子是人埋的，其实还不成了野生的？！ 　　由于这种情况，自从地球加入银河联盟后，野山参的身价，蹿得和玉石翡翠有得拼！2009年那会儿，一株鲜重312克、干重78克的“野山参王”，卖出了三百二十六万元人民币，创下历史最高价要是放到现在，一千万能拿下，就超级狗屎运了！ 　　而姜灵让冬明买的这株，带鉴定书，按国家标准《野山参分等质量》来，是六级三等品中国人的习惯：最好的叫一级，最低的叫九级。可见这株参很一般，在野山参里很一般。鲜参重量29克，生晒后的干重7克多一点，属于六级野山参里的中档货，属于所有野山参里的中下品。所以，它才能出现在药店里。要是好一点，早就被拍卖会卷走了。 　　至于三等，那是指卖相不好，就是参纹、参须之类有损伤。姜灵花钱买实惠，自己吃不送人，买下就让药店切了，当然不会要求它长得好看。 　　但是，尽管姜灵不要好看，这么轻飘飘一株参，还是花掉了姜灵四十多万。具体姜灵不清楚，她把卡给冬明，冬明在药店里刷的。至于那叠人民币，冬明拿去超市买干货去了。优质的黄花菜之类，也不便宜啊…… 　　因为这样，当初开单子时，小富婆姜灵才要用力挥笔、才能写下去！ 　　因为这样，赵永刚和老齐尝出汤里有药材、问姜灵时，姜灵只报了名称，但没说品级。那两个又不是小意的，他们与姜灵也难兄难弟了一次，所以没啥不好意思。 　　也是因为这样，姜灵才会在那儿掰手指数人头、一片一片点参片；而凯西凯辛那么一倒，才会立即从活宝升为狠人！ 　　同样因为这样，现在被人一问，姜灵不好意思了，浑身不自在了这几罐子汤，她煲得好奢侈啊，都可以买一辆挺不错的车了……但她没浪费！就凭赵永刚叮嘱她的那几句话，也值这几十万！而且前两回，她把纱布袋里熬过的野山参，都咯吱咯吱嚼到肚子里了…… 　　※※※ 　　晚饭拎到病房里，紫砂煲还没打开，就已经替凯西凯辛赢得了无数“啧啧”称奇。贺中校他们起哄最拿手了，配合惯了呀！不过，等到紫砂煲一揭开，反倒没声响了。 　　因为那种香味，实在太勾人。人都有生存本能，所以快渴死的闻到了水，眼红！快饿死的闻到了饭，红眼！ 　　而他们这帮快累死的，现在闻到了滋补品…… 　　故而十八个人三十六只眼睛，面无表情顶着锐气、齐刷刷死盯着凯西凯辛！姜灵在一旁老远，都看得寒碜，凯西凯辛却没事儿一样，照旧舀了头汤、捞走两只鸡腿……这两个又是大厨又打不过，唐劲他们只好含糊嘀咕几句；一等凯西凯辛端着碗走开，立即一拥而上！ 　　病号优先，余下就抢吧！ 　　姜灵自觉自己也有功劳，看他们这么热情这么捧场，所以在一边瞎开心。等她开心的劲头稍歇，往那儿一看，囧！不是吧？！没她的份了…… 　　紫砂煲里已经空了，汤底都被人倒了。而唐劲那家伙，连汤带料，美滋滋吞完一碗还想要，眼巴巴去瞅罐子里，实在是啥都没了……毕竟一罐子汤，十八个能吃能喝的，两个断了腿没断胃口的病号，姜灵他们四个，共计二十四个，连汤带料，其实每人也就能分到那么一碗，七分满的一碗。偏偏凯西凯辛两个大厨小霸王，再照顾一下病号，余下的就只剩六分满了。 　　冬明碰碰姜灵：“吃饭，没得看了。”姜灵回神，转头一看，立马抱住冬明蹭了一下“吧唧”亲了一口呜呜，总算她还有一碗汤！ 　　然后姜灵四平八稳坐下来、小心翼翼端起来，慢悠悠喝一口、回味一下，再慢悠悠喝一口、回味一下，眼角留神着那边一干家伙，等他们的目光全都飘悠悠瞄过来了，姜灵这才故意提醒唐劲：“哎，别看了，底朝天了。” 　　谁让你们抢那么狠？！要不是冬明，我啥都落不上了！现在就我这儿还有汤、赵永刚老齐也只剩鸡翅了！当然要报复啦……用力踩啊用力踩！踩踩更健康！ 　　唐劲瞅瞅姜灵，又瞅瞅姜灵的汤，蔫巴巴去盛饭。盛完回来，在老齐那张床的床尾挨着个角儿坐了。菜盒子都放在两张病床之间，方便给两个病号添。唐劲没精打采往碗里扒了点肉沫茄子，一边夹一边还看姜灵……或者确切地说，盯着姜灵的汤，大眼睛扑闪扑闪，又羡慕又渴望又热切，热切得虔诚，摄氏度一百二……不，这回都有二百一了！ 　　姜灵几乎要顶不住，手略一动差一点就把碗递过去了！还好姜灵记得这是冬明搞来的，怎么可以给别人？还是别的男人？！唐劲就是长了个娃娃脸大眼睛，其实笑起来眼角有细纹了！绝对三十冒头了、再不济也快到了，绝对绝对不是小孩了！没得照顾！ 　　所以姜灵为免自己做出对不起冬明的事来，连忙全喝进肚子里了唔，味道好好！ 　　结果唐劲大眼睛黯了下去……又突然“噌”一下亮了！ 第88章 唐劲 　　结果唐劲大眼睛黯了下去……又突然“噌”一下亮了！他筷子送嘴里一衔、蹿步过去床头柜、一把拎起热水瓶，回身蹿到紫砂煲面前、往里面浇了点开水，然后单手抓起罐来晃悠晃悠，左倾右斜、仔仔细细洗了一遍，全倒在了自己饭碗里！ 　　泡、饭！ 　　贺中校连叹“丢脸，真丢脸，脸都丢光了”。可其他人却不管这个。有几个还好，还稳一点，另外几个居然拍脑门的拍脑门、摇头的摇头、叹气的叹气，懊恼自己没想到！ 　　唐劲得胜大将军一般端着碗，挺胸凸肚、美滋滋回到床角。路上两个都朝他探头过去，一个小声问了句：“挺不错哦？”一个瞅了瞅唐劲碗里的汤色，又去瞅瞅紫砂煲，瞧那样子，明显在考虑第二遍涮锅水！ 　　唐劲坐下来、扒拉了一口，心满意足，美得冒泡：“唔唔，唔唔唔！” 　　赵永刚当着没看见，就是破天荒把他那只鸡翅膀咬得慢条斯理，惹得坐在他床边的几个，几乎憋不住扑上去抢……伤员！伤员！这个是伤员！而姜灵囧囧有神，顺带还发现唐劲唐上尉的泡饭，居然也还有点儿“白雾”！比前两次炖的汤差不了多少…… 　　独门秘方、果然有效！ 　　…… 　　就因为这罐子汤，这帮人离开的时候，不仅跟赵永刚难舍难分，还跟凯西凯辛难舍难分。唐劲之前不知开小差跑哪儿去了，他们一群人刚刚下楼，他赶着跑回来，伫在房门口瞅着姜灵、吭哧了小半晌，蹿进来附耳跟赵永刚嘀嘀咕咕了几句。 　　姜灵听清楚了声音，可居然硬是没听懂……明明是普通话哎！而赵永刚听了，竟然尴尬，抬眼看看姜灵，僵硬地跟姜灵招招手。 　　姜灵忙过去：“怎么了？” 　　赵永刚清了下嗓子，又啧吧了一下，才说出来：“我有两个战友，也在这儿……”唐劲在旁边眼巴巴看着。 　　姜灵一听笑了，当即一边在床头柜找了纸笔，一边道：“行，他们俩不会介意，我会把东西送过去。几个人？还有房号。” 　　赵永刚不大好意思：“就两个。”唐劲跟着补了一句：“现在能喝汤的，就两个！”生怕伤重不能喝的过几天能喝了，却没份！赵永刚一直留心没在姜灵面前提起具体伤亡情况，此时被唐劲毁了辛苦，不由瞪过去一眼。唐劲瞅瞅姜灵，醒悟过来，垂下脑袋搔搔头。姜灵听得明白，心疼人，笑容就小了，跟唐劲道：“我知道了。你放心，我在这儿呆几天，就给他们送几天，能不能喝我会问医生，能喝的包管一个不拉。” 　　唐劲在床外靠门那边，小鸡啄米一样点头，报了房号床号姓名，末了隔着赵永刚要过姜灵写的看了一遍，确定无误，想了想，指着第二个叫韩青扬的叮嘱姜灵：“他看着凶巴巴的，其实不凶，就是狙东西盯惯了，眼神寒碜了一点，又不大爱笑，你别害怕。” 　　矫枉过正！赵永刚无奈，又瞪了唐劲一眼。姜灵认真点点头，暗里却道：路林那锐气、冬明那压力我都不怕，还怕一个狙击瞄准？反正自己人，亲和性万岁！ 　　名单搞定，唐劲一撩常服上衣下摆、从怀里扒拉出个报纸包，抛给姜灵：“好东西贵……多少给他们补一点。这钱可不能叫你出。” 　　姜灵接住纸包，赵永刚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唐劲已经跑出去了。 　　那纸包带着体温，里面的东西沉甸甸却又软塌塌，长长方方、齐齐整整。姜灵手感一掂就知道了，打开一看，果然！ 　　整整齐齐一摞，全是粉红的票子！ 　　※※※ 　　姜灵一下子就追了出去，冬明跟着在门口探头，搭住姜灵，小小小小声问：“我去把他拎回来？” 　　他在调侃！姜灵无奈瞅了冬明一眼。那边倚着墙站着一个眯缝眼的，玩着一支烟没抽医院走廊上，到处有禁烟标识。唐劲一溜儿奔过去，眯缝眼转头看了看姜灵手里的东西，拍了唐劲一个后脑勺。唐劲也不恼，往他身后一缩，从眯缝眼肩上探头探脑冒出半张脸，大眼睛眨巴眨眼，冲姜灵狗腿卖笑。 　　眯缝眼弹弹烟：“他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叫你辛苦了，再叫你吃亏，那多不好。” 　　姜灵卷起报纸，拍拍冬明搁在她肩上的手，也没再追：“你们一路顺风。” 　　眯缝眼一点头：“咱就不说谢啦。”转身朝楼梯口去了。唐劲登时精神了，跟着“拜拜”，一路回头，恋恋不舍跟姜灵挥手。 　　姜灵失笑，瞧着他们在楼梯口一拐不见，故意跟冬明道：“他舍不得我哎！” 　　冬明太阳镜还在，闻言唇角扯平，一脸酷酷道：“他舍不得你？他是舍不得汤！” 　　姜灵乐了。 　　…… 　　他们俩回去收拾东西。这回晚餐一大帮人，除了姜灵那套好瓷器，还用了可降解餐盒餐碗足足两打。幸好他们真能吃，什么都没给剩下，盒盒碗碗干干净净……若不是最后饱嗝成串、一堆懒洋洋的，姜灵几乎怀疑自己估计不足、饿着他们了！那可是按着凯西凯辛冬明他们估的量！ 　　这会儿倒简单了，统共半碗底汤油水，卫生间一倒冲个水，其余的叠起来回收桶里一扔就行。 　　姜灵忙完，看着凯西凯辛出去扔东西，忽然微叹了口气，问赵永刚：“病号不配给好东西吗？营养品啊。” 　　赵永刚摇摇头：“合格的还供得起，好东西太贵了。即使孙头那样的级别，鸡鸭还行，人参就难。他也不会想要吃那是得住了医院才有的待遇。嘴馋不要紧，老胳膊老腿要紧！” 　　姜灵失笑。 　　※※※ 　　晚上，招待所里。 　　姜灵在自己房间里瞅着那摞人民币发呆。一共六叠，每叠上面拦腰一圈银行的封带，都还没撕开六万块钱那！也就能买株八九等的野山参。炖一个鸡，再炖一个鸡，就没效果了！ 　　姜灵知道，这回凑巧赶上了，可以偷偷给他们补，能补多少补多少，但下一次呢？他们出了任务，她姜灵连知都不知道！ 　　冬明没把被子搬回去，洗了澡就转过来了：“看什么，都半天了。不认识钱了？” 　　姜灵咕咕哝哝：“他们一个月也就万把块钱，出任务可不止一年一次。唐劲半年的血汗钱都在这儿了……他还怎么过？” 　　冬明弯下身来搂住了姜灵，轻声道：“这钱不是他自己一个，他们自己知道自己凶，怕吓着你，推唐劲出来办这事。谁叫他脸长得好？而且，他们这回是遇上了硬骨头，一般伤亡没这么严重。” 　　姜灵捉住冬明的手，玩他的手指，一边奇了：“哎？硬骨头我也知道，可是前一个，你怎么知道？” 　　冬明轻松道：“百叶窗那儿望得见。他们溜达到医院门口，在椭圆花坛那儿等。唐劲一跑来，他们什么也没问，哄上去一人拍了他一下，推了他一把，看着唐劲跑住院部这边来。明显预谋。他们队长还跟过来了，就是走廊上那个，叫高志远。你看，督战的都上了！” 　　姜灵乐了，没三秒钟又恼了：“都怪黄娴雅！你说她报恩嘛，给笔物资就好了，何必送人俘虏？！” 　　冬明收拢手指：“绑匪要的是名气大。其实黄小姐这次为你们办了件大好事。你注意到了吗？那二十一个遇袭的，和之前星网开放表态的。” 　　姜灵不解：“表态的我看过，遇袭的我没看。” 　　冬明一点头，吐出短短一句：“他们不是一拨人。” 　　姜灵不笨。她只是没这个意识，所以之前没有从公开的新闻里，发现情报。此刻，姜灵静静思索了一会儿，道：“你是说，有人想要星网开放，让所有人尽快接触星际时代，他们认为这样对地球有利，自己家族也能跟着坐顺风船。” 　　“而另一批人，想要封闭星网，他们认为文明差距大，一时间赶不上，干脆吸收控制地球上最好的人才，强大自己家族的力量，甩掉其余大多数人，自己往上爬。是这么样吗？” 　　冬明脸庞摩挲摩挲姜灵的：“对，前一种主要是普通家境出身的人，后一种主要是有背景的。但也不绝对。还有两边都沾的，比如徐先生、王先生、陶先生他们，确切而言是他们的父辈，就是两边都沾。你看看报纸、查查公开信息，就能知道。所以，黄小姐应该也知道。她并不想放过他们，也就没什么奇怪了。” 　　这家伙！一边干着这么温情的事，一边居然能继续往下说这么冰冷冷的话！姜灵按住冬明的右脸、自己右脸加右手，忿忿挤了他一下！ 　　冬明没躲，让姜灵挤了个结实，他自己依旧惬意，还很愉快，只是不解了一声：“唔？” 　　姜灵松了点劲，摩挲摩挲冬明，忽然觉得这样也不错……至少挨着冬明，她就不会因为谈论这种话题、而变得心情沉重。所以姜灵只是小小叹了口气：“平民派与世家派么？” 　　冬明却否定道：“不，他们还不是世家。” 第89章 两个女人与一个秘密01 　　“星辰之间，被叫做世家的家族，最年轻的，也有二三百年的历史、有五代以上的人为同一个利益努力，并且保持了健康的活力。那才是世家。你们这儿没有。旧的不是毁于战乱，就是失去了活力。新的时间太短，而且面临考验。” 　　“世家你见过一个，就是瑞森大使埃易克的家族，双星艾昆。它已经一千四百多年了，大本营是一对双星，叫艾昆。他们以之命名家族。那是一颗富饶的行政星，另一颗只是泊舰星。这个家族还掌握了另外一个行政星，并且占有两个行政星的‘一小半’。‘一小半’是说与其它家族共享，占据主导地位、但无法独自决定。” 　　“它如果也是这样对待自己行政星上的年轻人，也逼出几个‘黄小姐’，早就没落。不用等到报复来临，它的对手很乐意取而代之。” 　　“之前开放星网的事，埃易克的身份，当即决断太过鲁莽，埃蒙却无所谓。他会答应你，当然是为了造势，但也是他自己看你年轻优秀，又觉得顺眼，于是帮你一个忙，笼络一下你。在他是小事，在你会记得一辈子，为什么不干？以后再遇上，你当然会对他、对艾昆家有倾向。只要你还活着，只要你们遇上了，他与他的家族就会得到回报。所以他们乐于如此。” 　　“而既然帮忙，那就要帮得漂亮，因此全部搞定，只用了几个小时。否则他想婉拒，还不简单？都不用自己开口，埃易克就会代劳。你知道的，专题怎么报道，完全握在他们手里。” 　　“这件事，用你们这儿的话说，好像叫‘广结善缘’，还是‘莫笑少年穷’……我看两个都是。王先生他们应该也知道这两句话，但他们做不到。一方面是他们阅历远远不如埃蒙，但另一方面，更是因为他们没被教好。他们的傲气用错地方了，用在体术上不好吗？或者别的什么，随便什么。” 　　“亚历山大与他们背景差不多，但却好得多。至少他能够以诚待人。当然，亚历山大接触的人，都有优秀之处。他能这样，与他那儿幅员辽阔有关，与他的民族有关，也与他从小打猎有关。他懂得尊重猛兽的地盘、不会无故去冒犯与挑衅。” 　　“所以你瞧，埃蒙那样的，才是世家子弟、才是手握大权的人。对敌人固然狠绝，平时其实很好相处。他们从小见识那么多，又活了几十上百年，不管性格阴狠还是豪爽，对有潜力的年轻人，都是心胸宽广。如果看得顺眼，那就特别纵容。这很自然。” 　　“因此，你去琪雅，完全不必担心。” 　　姜灵点点头良久无话，咕哝道：“豪爽自然是埃蒙，可阴狠……你说谁呢？”难道路林？！然后姜灵也不等冬明回答，摸摸他的脸，亲了一口，崇拜道：“你居然能从公开新闻里、整理出他们的派系来！我这儿长大，都不知道呢！” 　　冬明平常道：“情报学，最基础的情报学，营地里每个都会学。” 　　姜灵大叹：“你们可学得真多……” 　　冬明摇头：“不，就体术和一项技能。礼仪、情报之类，都只有最初步的，那是必须品。” 　　姜灵慢吞吞一点头：“看来我真是有得忙……要学的又多了一样！” 　　冬明亲了下姜灵的头发：“用不着，我帮你。再往后，你可以请专家。” 　　不懂的事，请教可以信赖的专家！这和姜灵一向的策略一模一样，因为姜灵深知她不可能变成万事通！所以此刻，姜灵一听而过，也没仔细想，乐道：“那太好了，我也这么觉得！普及一下入门常识，能听懂专业建议就行了。”而后姜灵忽然意识到了：“又不是今天才上了情报学，所以……你怎么突然给我说这些？” 　　冬明又亲了一下，然后他放开姜灵，把接入仪递给姜灵：“你的录取到了，还有邀请函不是亚勒签的。” 　　※※※ 　　姜灵看了一下那小小屏幕上的文字提示，以她现在的琪雅语，至少认识“阁下”这个称呼。所以姜灵惊讶了：“路林亲自签的？”怔了片刻，问冬明：“我刚学着写了感谢信，给亚勒的和给路林的，格式一样吗？” 　　冬明唇角一弯：“一样。题头换一个就行。不过现在快十点了，洪都拉斯科藩省早上八点不到。主人早餐结束，很可能正无聊。你可以试试联络，当面道谢总比好写信好。” 　　姜灵大赞：“好主意！”又皱起脸来了：“你们一定要说‘主人’吗？没有别的词汇可以代替吗？婉转一点、好听一点的。” 　　冬明安静了片刻，道：“给你发邀请函的这位阁下，很可能正无聊。” 　　这也不是委婉，是冬明把自己换成了旁白表述。但至少，姜灵觉得，这比“主人”两字好得多了。所以姜灵“吧唧”亲了冬明一口：“那你以后就多说几个字吧？” 　　冬明点了一下头。 　　…… 　　路林果然如冬明所说，正无聊，至少没在干正事。姜灵一联络，那边值班的人问了一声，路林转眼就上来了。 　　姜灵毕竟头一次在星网上与人会面，通告了那边，一边等消息，一边兴致勃勃地琢磨会客室的菜单。布景摆设、虚拟食品与虚拟饮料，好大一片免费的选项！当然，上好的都是收费的。 　　所以路林一登录，掉进了一个冰火两重天：一边是岩浆通红的熔池，一边是沙滩碧海椰子树！路林一脚还在焦黑火热的岩石里，一脚踩在了柔金色的细沙上。路林在星网上的个人影像，是秋冬出猎的打扮，正穿着高帮猎靴。系统当即虚拟出来一阵青烟，“滋滋”冒起，还带着蛋白质的焦臭！ 　　姜灵没料到路林来得这么快，一怔，连忙把岩浆抹掉。结果她操作不熟练，也不怎么回事，这一抹、抹出了一个黑洞！“黑洞”是星际景观分类下的一个选项。而系统忠实虚拟，于是椰子树、沙滩，全被黑洞吸过去了，紧接着是海水，连带天空天空不就是大气层嘛？黑洞照样吸收！ 　　最后还有光线，也不例外，也属于黑洞能吸收的。结果就剩下两个使用者，还留在原地。于是姜灵顿时发现，自己踩在了一片虚空里，眼前黑不溜秋，什么也看不见！ 　　然后对面传来路林的轻笑声，随即她道：“我这儿天气不错，您过来瞧瞧？” 　　姜灵一动也不敢动她不知道那菜单还在不在手边，生怕再碰到一下……连忙道：“那太好了。”又无助了，很不好意思道：“我该往哪边走？” 　　路林哈哈大笑：“控制单可没被吸走！”她说着也不知调了什么，周围缓缓亮了起来。黑洞依旧在，星海也璀璨。 　　※※※ 　　地上是南美的热带丛林，地下却是星辰之海。明亮的恒星，斑驳的行星，各种各样的卫星，流窜的陨石与拖着尾巴的彗星，白的、微微暗红的星云，以及最浓重、最深邃的黑。 　　两个女人在太阳伞下、白圆桌旁落座。路林习惯得很。但姜灵受视觉影响，有些晕眩，喝完一大杯虚拟味道很真实的橙汁，才算初步适应。然后姜灵为邀请函的事，诚挚道谢。 　　然而路林却道：“其实您不用谢。无论是谁，像您这么年轻，又能看着我试刀，那么就值得我亲自签发邀请函。您大概不清楚，这证明您的精神力，有达到我次一档的潜力。也即您有生之年，只要不出意外，早晚会成为四档十一级精神力者。这在琪雅，是一流的。” 　　“正是因此，在您乘坐的飞机出问题后，凯西凯辛才会被派到您身边。我这么做，固然为了您因为您困在这儿，只能毁掉自己但与此同时，或者说更多地，是为了琪雅。您记得吗？我试刀的时候，没有第三方在场。没有埃蒙，也没有亚历山大。事实上，我本来打算晚一点联络您……唔，您那边现在是晚上？还没到睡觉时间？” 　　姜灵听得怔了、一时间无话可说，然后姜灵乐了：“是的，晚上。看来您睡得比我早。另外，您真坦率。” 　　路林一摊手：“哦，我在渡假。至于坦率……这些事，您现在不知道，但您早晚会知道。眼下瞒着您，那以后呢？我有那么蠢吗？！” 　　姜灵囧，连忙否认：“不，当然不！” 　　路林莞尔，瞅了片刻姜灵，接着道：“既然您来了，还有一件事，我们也解决一下吧。搁着是个麻烦。” 　　姜灵点头，又奇了：“什么事？” 　　路林没直说，而是调出了菜单，半空里打开了私人盒子，取出了一个搁在里面的小屏幕，拉大、一抛，设置在姜灵面前。她一边做这些，一边道：“看我试刀是一件危险的事，如果还没达到四档九级的体术或者精神力，那就必须有相当的潜力。而我并没有兴趣拿您的健康开玩笑。所以，您不好奇？” 　　姜灵了然，缓缓点了点头：“当然好奇。您是说首先发现这一点的，不是您？” 　　路林点头：“对。您自己看吧。”她自己看看菜单，选了一个东西，顿时，她手边的矿泉水不见，而一瓶鲜红的红酒与一盘水晶高脚杯，则立即出现在了桌子上。 第90章 两个女人与一个秘密02 　　那是一条从火焰中盘旋而上的山路。路两边的红桦树落光了叶子，枯干的枝条伸向天空，薄薄的红树皮翻卷剥离，迎风飘扬，在阳光下金红如火。 　　镜头从天空俯瞰而下，跟随两个年轻人缓缓经过这条路。姜灵很快发现，镜头的中心，定格在冬明身上。 　　两个年轻人登上眺望台、交谈。而后冬明摘掉了墨镜，又是短短几句交谈之后，镜头定格。定格在冬明提出那个要求之后“别再用精神力探察我们，我们伊古拉奴”。 　　俯瞰影像并没有声音，只有字幕，确切地说，是只有冬明的字幕。姜灵听到的声音，来自路林。路林的声音平静，说的内容却令姜灵惊心动魄：“他的忠诚有瑕疵。” 　　姜灵想到伊古拉奴的那个背书，那个以屠杀平民为威胁、来保证忠诚的背书，顿时大骇，慌忙看向路林！ 　　路林呷了一口酒：“您不用担心那个背书。他是伊古拉人、也是奴隶，但他不是伊古拉奴他没有背书。也正是因为如此，我在信任他之前，必须经过更多观察，以他的行为来进行评鉴、作出决定。” 　　姜灵略松了点气，一大半却依旧悬着冬明呢？冬明会怎么样呢？ 　　路林转眼直视姜灵：“这是性命攸关的事，必须谨慎。您以后会懂。”说完这句，路林轻松了下来，继续玩她的酒，一边娓娓道来：“您大概不知道，伊古拉星并不富裕，他们也是一级文明。因此伊古拉奴的训练，除了最基本的器械、按摩等，更大量使用了他们当地的自然条件。丛林，猛兽，诸如此类。” 　　“那种训练方式，危险性高，并不被普遍采用。但也是因此，他们从生死夹缝间活下来之后，对精神力的探察，比体术水平相当的人，要来得更为敏感。” 　　“我不确定冬明在您身上发现了什么，才会这样要求您。但毋庸置疑，那不会是体术潜力。而在那之后，您果然毫发无伤地旁观了我试刀。” 　　“这并不是一件无可挽回的事。但今天的小隐瞒，以后会变成什么？他们处在这个位置上，他们是我最重要的属下，他们就必须获得我的绝对信任！不管伊古拉奴，亦或土生土长的琪雅人。” 　　“所以，我决定：处理掉他。” 　　…… 　　姜灵抿唇望着路林、望着路林钴蓝的眸子，说不出话来。谨慎、警惕、细致、周密……残酷、铁血、果断、决绝……手腕强硬、毫不留情！ 　　这才是路林！那个领兵的路林！ 　　路林晃悠着酒杯：“余下要决定的，就是处理的方式。本来这不关您的事。不过，在此期间，好像发生了一点……变化？”路林调侃地看看姜灵：“一般而言，一个体术四档十一级的人收起锐气，最少也要三四十天。他突破之前开了休假，在星舰上封闭训练，突破之后才登陆地面。” 　　这就是没有干掉冬明的意思了。姜灵放下心来，眼巴巴问：“那您愿意让我赎买他吗？” 　　路林一摊手：“不，不用赎买。他体术十一级，也就是个行政星范围的小高手。而您，您的未来会与一片星域相关，没准还会令整个琪雅惊叹。所以，我没兴趣由于他而伤害您。不过在此之前，我得问问您：现在您也知道了，他的忠诚已经出现过瑕疵。那么，您还想要他吗？” 　　不对哎，三十一岁，体术十一级，多年轻！即使在琪雅、在所有一二三级文明，都是精神力者更为稀缺、稀缺得多，但这样一个人，潜力也很大啊，为什么说“也就是”？ 　　然而此刻重要的不是这一点，姜灵也不敢分心去问，她望入路林钴蓝的眼睛，认真申明：“您担心的这一点，与我无碍。他是一个人，阁下。”姜灵忽然觉得有点不大好意思。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跟路林说这个？不过这种问题分析推测找不到答案，姜灵遵循直觉，直接说了下去：“我喜欢的是一个人。唔……没错，我想要他的忠诚，但那是感情上的，不是伊古拉奴对他们主人的那种。” 　　然后姜灵害羞了，睫毛略略扑扇两下、移开目光、低头摆弄自己的手指。幸而路林是一个很厉害的老奶奶，虽然看着年轻，但辈分阅历在那儿摆着，当面害羞也不是什么太尴尬的事儿，对吧？ 　　路林呷了一口酒，也不知在想什么：“不一样的忠诚？人？他当然是一个人。” 　　姜灵立即卖力点头：“对啊对啊，所以伊古拉人也好，奴隶也好，伊古拉奴也好，那些种种，都只是他的特点，他的一部分，但不会是他整个儿，不会是他本身。他由那些而来，但那些不是他。所以有瑕疵没关系，只是他的特点改变了一点，他依旧是他。当然，他的特点改变了一点、他也改变了一点，但他依旧是他……”姜灵把自己绕糊涂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说不清楚！” 　　路林失笑，捏着杯柄、晃着均匀的圈儿，荡起了杯中的红酒，让酒液高高挂到了杯壁上：“您慢慢来。”说着举杯往面前一送、手一顿，享受那虚拟的香气，观赏酒液越旋越慢、越旋越低，缓缓落回杯底的姿态。 　　姜灵思索了一会儿，道：“就像一大片孪生莲，种在一起，一起浇水，一起晒太阳，一起添加稀缺元素，但每一株都会不一样。即使开花的苞数相同，也不一样。茎杆，叶子，根，总是不一样的。我要一株叫冬明的。我知道其它那些之中，有开苞更多的，或者更强壮的，但这一株就挺好长叶子当然挺好，开花也挺好，花谢了依旧挺好。因为我自己喜欢。所以对我来说，他是最好的。” 　　路林问的问题简单而残酷，而她的语气温和又平常、带着疑惑：“那若您有一天不喜欢了呢？” 　　姜灵不喜欢这个问题；但由于的路林问话的态度，她也不觉得反感：“有可能。我没想过那要怎么办，应该会分开吧……总之呢，虽然我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但是现在，我不想错过，我想要抓住他。” 　　路林有片刻没说话，然后她缓缓一颔首：“您有单细胞的最大优点。” 　　没大脑？只靠最基本的应激反应生存？ 　　所以对这份夸奖，姜灵好半晌没有任何表情。但最终，姜灵忍不住了、她的脸又一次皱了起来……由于家庭影响，她以前明明敏感又思虑重，对社会对陌生人都抱有戒备与审慎，虽然希望一切往好的方向发展、却又总是习惯于做最坏的打算。 　　现在好像也没变啊？噢，除了与冬明的事例外。事实上会这么快接近接受一个人，姜灵自己也对自己很惊讶，但她遵循直觉。那么，难道说……这就是接受林语者传承的后果？！信赖依赖直觉的后果？！与植物们交流多了的后果？！ 　　……变成一株人形合果芋？！ 　　姜灵囧坏了。 　　路林玩味地看着姜灵，唇角越翘越高、越翘越高，高到后来，终于爆成了笑声。 　　※※※ 　　不管是路林、还是姜灵，都花了一小会儿时间，才让自己恢复之前的样子。 　　姜灵想了想，想起冬明那句“如果看得顺眼，那就特别纵容”，慢慢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唤了一声：“阁下。” 　　路林目光离开她的玩具、她那杯酒，看姜灵：“嗯？” 　　姜灵指了指虚拟屏，诚挚恳请道：“就请让它成为秘密吧？”为了冬明求人，没什么！她姜灵的脸，还远远没有孙少将那么老、那么值钱呢！ 　　路林答应得痛快又简单：“好。您欠我一次。” 　　与亚勒一模一样！与亚勒就“十二连星”给出提议后说的话一模一样、一个意思！这令姜灵八卦因子蠢蠢欲动，她心里痒痒地笑了。所以姜灵冒出了两个酒窝、给出了一样的承诺：“有机会我一定还情。” 　　但姜灵猜错了：路林的反应与亚勒不一样。路林答得随意而开心：“一直欠着也挺好。我喜欢当债主，尤其利人不损己的那种。您何必总惦记着破坏我的乐趣？” 　　姜灵试着想象了一下：“那感觉肯定不错。”随即姜灵想起了她救的六条命，眉眼就弯了，虽然她连人都没见过……不过那也是利人不损己吧？或者略有小损而已。于是，姜灵冒着两个酒窝，又由衷强调：“肯定非常不错！” 　　路林深有同感，朝蔚蓝的天空一敬杯：“那当然！” 　　…… 　　敬了杯，路林抿了一点，然后她随意道：“我个人很不明白，您为什么会喜欢他。欣赏他们，倾佩他们，这不难理解。然而喜欢……您的口味真特别。他几乎不说话。” 　　姜灵本来正听得不好意思，幸亏路林也就是说说，没要她回答的意思。但最后这一句落下，姜灵顿时奇了：“他的话不算多，但也并不少。” 　　路林也奇了，转头看看姜灵：“是吗？您确定？轮到他值班的时候，我总觉得那儿戳着一个石雕，会动的石雕。如果说这是因为我与他的身份差别所致，那么连苏可都认为他‘冷冰冰、硬邦邦’。我还没见过哪个年轻人可以无视苏可的捉弄。木头人到了苏可手里，都会被找出乐子来。” 　　姜灵摇摇头，大为不解：“没啊。刚认识的时候是瞧着酷了点，可其实不啊。虽然风俗很不一样……他还挺幽默。虽然经常是冷幽默。”更多的时候则是故意、是调戏！ 　　路林比姜灵更为不解，默然瞅瞅前方的丛林，又瞅瞅天空，突然疑惑道：“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人吗？” 　　姜灵也有点儿不确定了，仔细想了想、瞅了瞅路林，问道：“冬明？” 　　路林看着姜灵，点了下头：“对，是冬明。” 　　姜灵：“……” 　　路林：“……” 　　※※※ 　　两人对看了片刻，都是无言，转开头、各自喝了点自己的饮料。 　　而后路林忽然问：“那么亚勒呢？”她晃晃杯子，轻声道：“同样的人事物，在不同的人那儿有不同的见解。而您和我的视角，似乎很不一样。我好奇。您接触得比较多的，除了冬明，也就亚勒吧？” 　　……此地无银三百两！聊天哎，随口问一句就行了，解释这么多干什么？！接触多的，还有凯西凯辛呢！ 　　姜灵腹诽、姜灵八卦，可姜灵觉得，自己最好别露出来。所以姜灵认真思索了一下，回答路林的问题：“亚勒平时很随和，不过严肃的时候也很严肃。他做事很痛快，而且很会变通。”开放星网的事，没有亚勒的建议与分析她姜灵只怕不敢提。还有那个扁镯水果刀，竟然剖腹了一只西伯利亚虎……这两个是影响最大的，也有其它的地方。 　　路林讶然：“他总是在犹豫。等到好不容易犹豫完了，做了一个决定，又会十分固执。固执顶透。” 　　姜灵彻底无语了，然后挣扎起来道：“至少……至少他的主意总是很不错。说实话，之前那短短几天里，他就帮了我许多。” 　　路林一摊手，把玩着葡萄酒：“或许吧。但关键时刻他总是干蠢事，结果给他自己找下一个大麻烦。” 　　这话路林说得竟然有些咬牙切齿……破、天、荒！总之姜灵还从来没有见过，所以姜灵顿时默然了，眨巴了下眼、大气都不敢出，连她心里的八卦因子都见势不对、乖乖缩起、蜷回了心底下。 　　路林说完，有片刻没吭声；然后路林食指点点自己的下巴思索了一小会儿，忽而粲然一乐，道：“好吧，我想您说的也没错。他有时候，还是会冒出一点好主意的。” 　　什么好主意？！连路林都开口夸了！姜灵好奇得要死，又不敢问，只能瞅着路林，一本正经地颔首表示赞同。 　　而路林说完，看看姜灵、玩味了一瞬，笑道：“您那儿夜深了吧？您该休息了。而我这边，这一天才刚刚开始。回见。”她说完也不等姜灵回答，直接就登出了。 　　姜灵对着桌子对面空荡荡的椅子，木然喃喃了一句：“回见，阁下……”心里那个猫爪啊！几乎就要去挠墙！ 第91章 “好看不？” 　　姜灵退出星网时，发现冬明还坐在床边。姜灵自己早已经钻进了被窝里因为上星网，坐在符合人体结构学的椅子里、或者干脆躺平了，会比较舒适。否则登出来时，会发现自己腰酸背疼腿抽筋，还手发麻。 　　所以姜灵就奇了，瞅瞅自己旁边的被子：“你还没睡？” 　　冬明唇角弯了起来，俯身亲了亲姜灵的脸儿：“我在等你。昨晚你错过了，今晚可不能再错过。” 　　错过了？！她昨晚错过了什么？！ 　　姜灵探手上来一左一右扣住被子、扯扯高，抿紧唇咬住了织物，眨巴了下眼，瞅着冬明站起身来、瞅着冬明椰褐色的眸子快活得发亮，心里冒出了大把大把不妙的鱼干……不，预感！ 　　果然！冬明开始脱衣服！特特地地站在姜灵这边的地上，开始脱衣服！ 　　于是姜灵彻底纠结了。唔，共计薄毛衣一件衬衣一件长裤一条还有……很有看头哎！姜灵十分确定自己不会让冬明看，但是姜灵同样确定自己不介意看冬明！而且冬明这次出来休假，里面没穿作战服哦！就像军人回家，没带冲锋枪。所以所以所以…… 　　在姜灵得出结论前，冬明已经把毛衣撩起来了，从头上扯脱。 　　姜灵眉眼一弯噢耶！然后呢？ 　　冬明叠完毛衣旁边一搁，看看姜灵。姜灵目光一转一下子溜到了一边。冬明眉眼也弯了起来，开始解衬衣扣子。 　　多好的身材！就是太快了。为什么不能慢一点呢？好东西要慢慢品、好表演要慢慢看嘛……姜灵往被子里缩了缩，嘴巴捂了起来，以免歪笑流口水被人看到！ 　　冬明照样把衬衣叠完放在毛衣上，又看看姜灵。姜灵迅速望向天花板。冬明眼睛更弯了，弯得看不见眸子；他解开皮带、纽扣、拉链，而后弯身褪下长裤。 　　休闲裤的黄铜拉链发出细微的金属声响。姜灵又往被子里缩了缩，鼻子也藏了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发亮继续、继续！请继续！ 　　冬明将长裤叠完压上衬衣，再看看姜灵。姜灵一怔。 　　……咦，好像只剩最后一小样了？！ 　　冬明这回没再转开目光，就这么望着姜灵，两个大拇指插入了裤腰。姜灵一下子扯高被子、蒙住了头太慢了！快一点就已经看到了！ 　　冬明顿了一下，而后继续脱、脱完也一样叠起来，放在长裤上，这才捧着那叠衣服绕过床，在他自己那边的床头柜上搁了东西，掀开被子，躺进去，盖好。 　　他拿东西、走路时没特别收敛，所以还是有一点微小的响动。姜灵耳朵好，在被窝里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咬牙切齿、脸红脸热。不过与此同时，之前路林所说的那些事带来的沉重与担忧，也已经彻底被冲走了…… 　　嘿，女人的话题总是离不开男人。而路林再铁血，和她姜灵一样，总归还是女人。两人凑到一起了，议论一下男人，这压根不什么！即使算合伙算计了一下某个人、背着他有了一个小秘密，这也依旧没什么！ 　　…… 　　“姜灵。” 　　“……干嘛？” 　　“好看不？” 　　“……好看。”靠，看完不就好了嘛，还要给评语？！写观后感？！幸亏不限字数…… 　　“姜灵。” 　　“……干嘛？” 　　“我和凯西凯辛哪个更好看？” 　　“……你。”原来这艳福是这么来的！男人果然是地盘动物！ 　　“姜灵。” 　　“……又干嘛？” 　　“别闷在被子里。” 　　调戏了半天，突然冒出一句正经的，姜灵一时间没能转过弯来、被猛地闪了一下，所以姜灵爆了，被子往下一扯、连人带被子扑过去，一下子斜趴到了冬明胸膛上，瞪他！“不闷就不闷！” 　　冬明意外，不过冬明挺高兴，惬意地看着姜灵。两人对瞅了小半晌，姜灵瞪着瞪着，眉眼也弯了下来。他们交换了几个吻。起先都落在脸颊眉眼上，然后他们试着叩开彼此的唇。 　　没人说话，一切均自然而然。这个吻很浅，也不长。姜灵觉得不错，还想继续。不过冬明眼睑微颤了几下，抽出手托着姜灵的肩、把姜灵撑了起来，推推姜灵、让姜灵躺回去：“会着凉。” 　　真扫兴！怎么会？裹着被子呢！十月下旬的北平、晴天的夜里，还有个十度左右呢！姜灵又不无知，大致猜到了，所以姜灵仅仅腹诽，但没抗议。只是躺回去的时候，姜灵忍不住顺带瞅了瞅冬明小腹：被子盖着，看不出来；又瞅瞅冬明：瞧着没什么异样，呼吸也听不出什么不同。 　　姜灵想了想，歪头再瞅瞅哎哟，耳根红了！ 　　于是姜灵乐坏了，凑过去仔细看！顺便再摸一摸能反调戏的只有调戏，怎么可以有来无往？！ 　　但姜灵这回没能摸到。因为冬明一下子往后一让：“别！” 　　姜灵大奇，又挨过去一点：“为什么？这次不行吗？”不像哎！民风不是很开放吗？！刚才不是脱得很起劲吗？！上回不是很大方吗？！所以……怎么会突然转性？！ 　　冬明又斜斜往后让了好多，小半个人都悬空在床外了，声音闷闷的：“你们的风俗。” 　　姜灵怕他掉下去，就往回让了些，不解道：“什么风俗？” 　　冬明扯平了嘴角咕哝：“要结了婚才可以做。” 　　他很不理解、很不赞同，还很不满！但他却依然照办了！这令姜灵乐不可支，一下子倒了回去：“对，没错！完全正确！”至于那个风俗的现代衍化变通版……晚一点再说吧！姜灵拿定了坏主意，又故意道：“不是吧，才亲一下就不行了吗？” 　　冬明躺回原处，竟然把被子两边往上弯弯、弯得耳根都不见了，这才小叹了口气：“控制不住。” 　　姜灵更乐了，噢耶！原来两个里面，她不是最色的那个！也不是最害羞的那个！ 　　…… 　　“晚安。” 　　“晚安。” 　　※※※ 　　“早安。” 　　“早安。” 　　北平的仲秋深夜，科藩省热带雨季的大早上。 　　雨林里总是生机蓬勃得乱七八糟，一不留神，气根、叶芽，就会挤满刚清理出来的空间。路林找到亚勒时，他刚在操场上和人对手了一回。虽然没满地打滚，但从白色紧身短衫、到夜空蓝的制服长裤、到同色的训作靴，也沾满了褐黄的泥浆、断草根与碎叶子，正要回去换洗。 　　所以道过早安，亚勒低头看看自己，不由微微尴尬。但路林突然过来，说明情况紧急，他自然不能耽搁，直接转身往小型舰走，边走边问：“出了什么事？” 　　路林看着亚勒转身就走，没答话。她瞅着亚勒的背影片刻，目光从到亚勒的后脑勺，落到肩，到背，然后是腰、是臀、是大腿，最后是靴子女人看男人，再正常不过！因此路林毫无内疚感；以她的年纪，也不会像姜灵那么害羞；当即点点下巴一乐，背着手不急不慢地跟在后面，悠然踱向小型舰。 　　有的事舰外不能说，这也是正常。故而亚勒没回头，快步登上舷梯。然后他终于觉得不对了：路林走得太慢……亚勒脚下一顿，慢慢转过身：“路林？” 　　路林依旧是那个步速，登上舷梯。亚勒没动，望着路林上来，下颌一点点绷紧。路林到了亚勒面前，开门见山：“你之前说的那个主意，我觉得不错。” 　　亚勒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路林微微不满：“你自己忘了？渡假期间，暂时停火。” 　　…… 　　亚勒讶然，彻底惊呆了，木然道：“哦……那么，你考虑了两天半？” 　　路林一摊手：“你想说什么？嫌太晚了？” 　　亚勒回神，忙忙一摇头：“不，当然不。我只是……”他略平静下来一些，顿了顿、低头抹了抹下巴，接着便忍不住笑了路林的信誉在那儿摆着，她这话出口了，眼下就已经停火了。所以亚勒整个人都放松下来，随意往身后舱壁上一倚：“我以为你已经拒绝了。你做一个决定，从不会用去这么久。” 　　路林轻松道：“你没猜错。可我又改变了主意。” 　　亚勒一怔！他这回更加惊讶了，确切而言，他是惊悚！“改、改变了主意？！” 　　路林点头：“对啊，我改主意了。”她抬起左手抚了一下亚勒的脸，撑在了亚勒耳边，屈肘逼近去问：“不可以吗？” 　　一阵细微的痉挛卷过亚勒的身体，亚勒转头亲了亲路林的手腕：“不，当然可以，我很高兴。”他的唇落在路林的脉搏上，他的尾音几乎呻吟，他的眼睑微颤低垂、随即阖上，他的手臂圈上了路林的腰、十指交扣，开始一点点用力、一寸寸收紧。 　　有短短片刻，路林只是端详亚勒，并没做什么，然后她的手指离开舱壁、穿入了亚勒的头发之间。这仿佛一个信号，他们两人的动作突然都激烈起来，拥抱、亲吻，紧贴、纠缠，转眼便滚翻在地，只在舱壁上留下几抹泥痕。 　　舱门左右滑出两道竖直的蓝光，交汇、闪耀、消失它被锁定了。 　　※※※ 　　舰外是大晴天，舰内却是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两具身体纠缠的声音。滚烫诱人，令人血脉贲张。 　　然后一个女人开口了，气喘吁吁：“控制不住？” 　　另一个人没有回答，只是粗喘间有一记响动滚过喉咙。很难说那是什么，呜咽、低吼，又或者都是。 　　女人轻笑了一下，接着是一片摩挲的微响。 　　那另一个人叫了出来，嗓音暗哑：“你疯了！唔……” 　　纠缠的声响更激烈了，偶尔滑过一声短促而气喘的轻笑，不过没人再说话。 第92章 回家 　　二十一号这天周日，天气晴好。不过赵永刚却乌云压顶、电闪雷鸣。 　　赵永刚是跳伞着陆时运气不好，右小腿两根骨头都折了。他之前在绑匪那儿，只有一点抗生素消炎药、夹板绷带，没正好骨；回来后动了手术，接着要消肿消炎，等情况稳定下来，接着慢慢养。 　　军区医院最不可能不拿手的是什么？还不是外科骨科！所以手术挺成功，炎肿情况也好，而赵永刚出了手术室，给家里吱了一声，就给两个哥哥说了，三兄弟合伙瞒着他们老娘。 　　这种事也不是头一次了，前些年赵永刚还没退役时就来过几回。所以赵永刚一回生二回熟，习惯成自然，自觉这回只不过“轻伤”，更是轻松坦然，打完电话就把这事忘脑后了。 　　结果这天周六，他大哥二哥一人一辆车开到了医院里。 　　说句实在的，那车可不怎么样，不仅旧，而且好几天没洗了，更远远比不上张甫张老板的奔驰S65AMG、魏老板的宝马760Li。但是，赵永刚这么一个见惯了好车豪车的家伙，一见那两辆车，立即就脖子一缩，蔫了。 　　…… 　　赵永刚当时正转着轮椅在楼下溜达。他就右小腿断了，有双拐有轮椅，活动还算方便，他又呆不住。而赵永刚被他两个哥哥押回病房里时，姜灵刚刚按图索骥、给人送汤完毕，也朝同一间病房去。 　　说起来，姜灵这头还多亏一个护士长帮忙。不然姜灵以前又没照顾过伤员病号，不熟练，怎么也没这么快。护士长一上马，那真是人服帖、碗服帖、汤也服帖。 　　而冬明在旁，跟着看了一回，就看着姜灵忙乎、看着姜灵跟护士长狗腿，自己唇角弯弯，既不搭手、也不吃醋。至于凯西凯辛那两个，拎着他们的午饭，在走廊上等了一会儿他们进去、锐气一压，没准害人家伤口崩线内出血…… 　　结果姜灵他们快到病房门口时，正听到里面有人训话。隔着门，声音不大，但姜灵耳朵好，冬明他们的翻译器不是社交型，工作距离远，所以四个人都听得到。 　　姜灵顿时八卦因子蠢蠢欲动，喃喃道：“我们闯进去不好吧？”也不等冬明回答，抬手一竖刹车！ 　　冬明唇角一翘，凯西凯辛对看一眼、挤眉弄眼一番，四个人就立定了，一排儿背靠走廊墙壁，等里面完事。 　　当然，顺便还可以听一听…… 　　※※※ 　　里面赵永刚两个哥哥与老齐互相打了招呼，寒暄了几句，老齐就挪上轮椅，自己转悠出来了。他说是“下去逛逛”，其实带上了门、就没朝楼梯口走，而是朝另一边去去窜门了。结果看到姜灵他们四个排排站，老齐不由乐了，也停下听了听，听不到，只好摇摇头，轮椅嗖嗖两下，开进了隔壁。 　　此时，赵二哥已经开门见山一句话，扔出了个重磅炸弹：“张老板那儿，你不是干得好好的么，怎么又进去了？” 　　说得跟进监狱似的！姜灵脸儿一皱。而里面赵永刚陪笑道：“这不是那个……情况特殊嘛，就征召了。” 　　赵二哥一声吼：“你当年可是按义务兵退的伍！征召个屁！” 　　姜灵怔住了特种兵退役，虽然保密条例，退伍证上不会写“特种兵”三个字，但那也是志愿兵，赵永刚怎么会按义务兵退伍？ 　　而赵永刚也没说，小心翼翼把预备役的事解释了一通；解释完了，又补充了一句：“下个月不是要移民？现在都这样。” 　　赵二哥怒了，怒得声音低了下去，沉沉发狠：“我没听错吧？当年那会儿我还不清楚你干的什么事，也不大懂这里头的门门道道，你说啥我就信了啥。后来我算是整明白了！你那事，就是上面当官的换了人，想把你们拿捏在手心里，所以要把你们那个队长拉下来！” 　　“你小子倒好，上去顶缸，结果缸没顶住，还被人开了……我说呢！你小子从小打架不吃亏的主儿，怎么当兵当了十来年，反倒变傻了！” 　　“不过说句公道话，做人要讲义气，你们换命的交情，你这缸顶得应该，所以这事，我知道不知道，都没怪过你。何况你出来找事做也好，免得再动不动躺上半年六个月。” 　　“但这回呢？这回又怎么了？就算你这兵当得厉害，可那么多现役的、预备役的，就差你一个？你小子别瞒我！我看你就是自己跑了去的！” 　　赵永刚叫冤枉：“真不是！就是凑巧赶上了！” 　　赵二哥怒着呢，赵永刚又不能详细解释，赵二哥自然不信，结果两兄弟吵上了。 　　那赵大哥一直没吭声；直到赵二哥怒完吼完、连珠炮轰完，两人也吵得差不多了，他平平常常开口：“二弟你少说两句，反正事情都已经这样了，现在他胳膊拧不过大腿。小弟，咱们亲兄弟，别的都好说，可有一条：你总不能让咱们老娘，白发人送黑发人。我这话搁在这儿，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 　　姜灵一听赵大哥落槌定音，连忙跟凯西凯辛打手势、拱拱手，一指房门。 　　凯西凯辛乐了，上去敲门。姜灵自己不敢打头阵，推出了这两个活宝，然后一扣冬明的手，拉着人跟上昨天的教训还在呢，不拉手，万一再闹一回“嫂子”……啊不，弟媳，那可就麻烦了！ 　　他们敲门进去时，赵永刚正闷声不吭点点头，边点边偷觑两个老大的脸色。 　　姜灵跟他们兄弟三个打了招呼，当然留人吃饭。赵永刚立即活了，跟他两个哥哥显摆道：“这汤不错，比去外面吃盒饭强多了！” 　　还好凯西凯辛一向都是满满一碗头汤盛走就够，也不管姜灵借花献佛、拿他们的活计做人情。至于米饭面条之类，若是不够，住院部就有。其实早餐午饭什么的，全都有供应，只是大灶的伙食，总比不上小灶好。 　　而姜灵之前在外面，听得那个一清二楚啊！再瞅瞅赵永刚这两个哥哥，立马就觉得矮了一头。 　　好在这两人也没迁怒姜灵，不该问的都不问。他们就着凯西凯辛的黑鱼豆腐汤，消灭两大碗拌面，居然有些意犹未尽。好吃的东西，效果总是非凡。这两人再和赵永刚说话的时候，赵大哥瞧着没什么变化，赵二哥的面色，倒是已经缓多了。 　　※※※ 　　接着二十二号，又有一个可以开始进流食。那一个从胸口到头上包得像个木乃伊，第一天睁个眼都费劲；两碗汤下去，第二天就有精神了小护士一转身，木乃伊的一双眼珠子，就追着人家滴溜溜乱瞄，还特别爱往臀部转悠…… 　　姜灵在旁边瞧得清楚，一下子就乐坏了！ 　　而后姜灵一边乐，一边倒退着走出病房…… 　　同样是二十二号，老王从俄罗斯回来，问了姜灵他们的回程日期，又打了几个电话，也在招待所住了下来。 　　接下来一直到十月二十五号，凯西凯辛依旧一天炖一罐清汤。 　　高汤鲜浓，身体不错的见了闻了，固然胃口大开，但重伤员虚弱，消化功能跟着见弱，往往闻着就难受，大多吃不进去。一天灌两碗，那是遭罪。清汤清淡一点，他们才好下肚。 　　凯西凯辛与冬明，还有姜灵，他们四个每天都有体术训练，姜灵时间长，冬明他们时间没姜灵那么长，但消耗大。一罐一罐汤补下去，竟然也看不出什么来。就是冬明没瘦得刚突破时那么厉害了。至于凯西凯辛，他们俩本来就没怎么瘦，此时依旧老样子。 　　不过赵永刚与老齐就明显多了，气色转好；那边几个气色还看不出来，但精神不错，而且他们全部被医生夸“底子好、恢复得好”。这令姜灵十分有成就感。 　　为了那些清汤，姜灵又买了两株野山参，一株大一株小；并另外一些药材食材，全部是好的，是优质品。姜灵还仔仔细细记了帐，帐上什么都没漏，一清二楚。 　　唐劲他们那六万块钱，只够一株八等的小野山参，零头也就买一部分食材。所以这样一来，姜灵明着出了十几万块钱。理由也简单，他们四个人也在吃，吃得比伤员多，难不成还分开炖？！ 　　赵永刚不大好意思，但他还没傻到要给姜灵钱。唐劲他们的钱，姜灵会收；可他要是敢提，姜灵就该揍了！他这会儿腿脚不行，躲也躲不及那！ 　　老齐也不大好意思。不过凯西凯辛好榜样，吃姜灵的、喝姜灵的，一派坦然，十分心安理得。他横竖一碗汤，太客气那就是矫情了。当然，老齐老婆的家常菜，送得更丰盛了。 　　这些汤固然好，凯西凯辛炖汤的本事也越来越好，但重头戏，还在每天的“姜氏食品添加剂”上。头两天，姜灵总是精疲力竭，蹭到冬明身边就睡觉。第三天开始，姜灵渐渐熟练了、习惯了，不再那么累得慌。等到二十五号那天，姜灵已经不会累得要睡觉，就挨着冬明歇一会儿便好。 　　他们二十六号早上的飞机，赶去靖海过周末。赵永刚的腿情况已经稳定，只剩恢复，姜灵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实在想家想得厉害。而且赵永刚自己也赶姜灵回家。 　　不过到了姜灵他们真要走了，赵永刚却又不舍了几句……最后一句话露出了大尾巴：“那谁给我弄汤喝呀？” 　　临出发前，姜灵把余下的人参与药材交给老齐，附带记录的帐目：清清楚楚，一天一天填在一张表格里，花色翻新，药量均匀。他们伤还没好，不能进大补，只能是汤里加一点点药材，炖了熬了，慢悠悠补血。所以野山参还剩参须，枸杞之类的药材也还有。 　　姜灵临出发前有点儿担心，因为老齐的老婆怎么炖，也炖不出之前的味道来。不过也只有赵永刚和老齐，大概会啧吧出味道不同、怀念一下前几天的汤，至于另外那三个……他们还疼着呢，咽下去时不是昏头昏脑、就是在瞅小护士，尝得出来才怪！ 　　※※※ 　　二十六号是周五，姜富安与胡海燕还在上班。 　　姜灵他们早班的飞机，凯西凯辛的机甲一路随航，就在飞机上方飞行。但一般人看不出来，因为机甲那儿，瞧着就是一片蓝天。 　　“斑鬣狗”星内飞行机甲，所用技术，有一部分，已经属于三级文明的范畴。这种机甲，执行简单任务不一定要有操作员，遥控也行，距离还不小。但这个功能基本只是方便日常用，战时都会锁定，优先权往后靠，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用。因为敌我双方，肯定会对此进行干扰。 　　他们下了飞机，才早上十点不到。姜灵家在小区，姜灵想不出有什么地方可以让四条腿的金属兽停泊，也没客房；倒是别墅挨着山，机甲爱藏几个藏几个，还有两间客房。再不够，四室三厅，三厅里面的书房，也可以睡人。 　　所以姜灵就叫了车去日月湖。老王则去报到。 　　…… 　　别墅依旧是老样子，客厅门一开，埃及米黄的大理石地面，深棕色的沙发，同色与米色的垫子。窗明几净，色调温暖。 　　姜灵换了鞋、给冬明他们拿了一排新拖鞋，让他们自己选；她自己放下东西，慢慢走进去，扑过去就趴在了沙发上。 　　凯西凯辛抢了两双拖鞋、飞快换上，而后饶有兴致地低头琢磨了一下那是四只棕色米色的熊宝宝闻声对看一眼，拣了楼梯登上去转悠了。 　　冬明没熊宝宝了，瞅了粉红的、嫩黄的兔宝宝片刻，还是换了双方格子的，跟着走到沙发，挨着姜灵坐下来，搂起姜灵来：“累了？” 　　姜灵略转个身，蜷进冬明怀里，没睁眼，声音倦怠而茫然：“明明才一个月不到……却好像过了很多年。” 　　冬明没有说话，只是抚着姜灵的头发。 　　姜灵也没说话了。 　　…… 　　他们中午叫了简单的外卖。凯西凯辛吃完，顺带乐滋滋摸遍厨房，把从北平拎回来的电磁炉、紫砂煲与一套瓷器摆好。然后这两人也不走了，对整套整套的厨具餐具大为满意，一个接一个琢磨。 　　所以姜灵就跟冬明奇怪：“他们很喜欢做菜？” 　　冬明一摇头：“不知道。不过他们当初想学餐点，但餐点需求不大，他们就去学了通用礼仪。现在大概还惦记着。” 　　靖海的十月下旬，秋高气爽，早晚凉了一点，要薄外套；白天里，一件长袖衬衫就能打发。两人搬了沙发到窗下，毯子一条，晒着太阳午睡一觉，惬意舒适，几乎不想起来。 　　※※※ 　　直到太阳西下，别墅门口，出租车刹停，两老下车，开门进花园。 第93章 家庭会审 　　姜灵听得声响，反手摸摸冬明：“哎呀，怎么跟我爸我妈交代呢，还赚了一个回来！” 　　冬明“嗖”一下摸出包防水的邦迪创口贴，取了一条给姜灵，指指眼角的刺青：“行吗？” 　　姜灵暗叹自己没想周全，帮冬明贴好遮掉了刺青，而后亲了一下冬明，又奇了：“我看凯西凯辛没有这个。亚勒也没有。” 　　“进营地一个，出营地一个。亚勒是正式出营地，有一对，一对就会隐掉，平时看不到。我们这些人，一人只有一个。凯西凯辛两个人，进营地时就是一块儿，所以他们先纹一对，一人分一个，同样看不到。” 　　“咦，什么奇怪的颜料，会这样？” 　　“叫‘大树之吻’。传统秘方，怎么调我们也不知道。” 　　※※※ 　　胡海燕开门，姜富安拎着一大堆菜进门。 　　姜灵一见就叫了起来：“呀？爸、妈，你们猜到了？”胡海燕十分好笑，姜富安也笑，还要摇头：“没呢，没呢，就是周末嘛，多买点菜，明天省得去。”又看看冬明：“嗯，我看明天还是得去。蔬菜总要新鲜的才好。” 　　姜灵连忙狗腿跟上：“明天我去吧，有三个客人呢，那两个在厨房。” 　　…… 　　之前的瑞森花卉专家，给两老的印象不错。所以这一回，两老也乐意冬明他们三个留下来做客都是外星人嘛，瑞森、琪雅？差不多吧？ 　　更何况还有一个，好像是……有情况哦？ 　　姜灵之前打电话，就说了这周末有惊喜。姜富安与胡海燕看着姜灵长大的，姜灵肚子里几个小弯弯，他们一清二楚。姜灵在那边多乐了几句，他们就知道了……只是装着没猜出来。 　　姜富安买的菜丰盛，但其中一样西兰花，一个梅鱼，带了点灰雾。于是姜灵头大了。当着两老的面，想扔掉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姜富安招呼冬明和凯西凯辛去喝茶时，姜灵蹭进了厨房里，找机会给它们添白雾。 　　还好，不比给鸡汤里添“白雾”更难。 　　结果姜灵添到后来干顺手了，葱姜青菜，螃蟹海麻虾，全都给来了一遍，把“合格品”全改造成了“优质品”。日月湖这儿靠山，姜灵添“白雾”，比招待所容易多了。 　　其间姜灵发现，像那梅鱼，虽然新鲜，但这新鲜是刚刚死掉的新鲜，“白雾”就不好添，与鸡汤差不多。像葱，连根拔起的，抖掉了泥，但根还没斩，“白雾”就好添得多，不过比不上合果芋。像生姜与螃蟹，根本就是活的，“白雾”一送过去，立即吸收了个干净，然后生姜开始抽芽，螃蟹满盆子乱爬。 　　胡海燕洗了海麻虾，回头来料理螃蟹，一见讶然：“哎唷，这螃蟹真新鲜呀！”却没看到自己背后，小葱正抽出一片新的嫩叶子、生姜正顶出一个嫩黄的芽。 　　姜灵干笑一声，盯着那葱那姜都不长了，也不理它们的嗷嗷呼叫，丢下一句：“妈，我去看电视了！”哧溜一下跑了。 　　去，一边去！该吃还得吃！ 　　※※※ 　　结果这天吃晚饭时，姜富安就被胡海燕嘀咕了一句：“你买的什么姜，芽都老长了！”姜富安抗辩：“不会吧，我挑得挺好啊。”不过有客人在，两老也没就这个问题多讨论。 　　照顾冬明他们的习惯，这顿饭是分餐制。也不麻烦，就是多几双公筷，每人添一个菜碟、一个汤碗。姜灵家里吃饭本就一个碗一个碟，碟子用来放鱼骨头虾壳，那样收拾桌子省劲，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偷懒……如今翻了倍，一家三口对此也没什么感觉。 　　倒是凯西凯辛那两个，首先觉得饭碗太小，其次觉得汤碗也太小……普通人家里，那饭碗能有多大？至于汤碗，其实也是饭碗，还额外又小了一圈。 　　于是姜灵去厨房拿了海碗给凯西凯辛换，顺便多捎带了一个，问冬明：“你要不要？”正好北平买的那套瓷器带回来了，否则别墅这边，还真没这么多海碗。 　　冬明点头，也跟着换了。胡海燕一看不对，估了估电饭煲的大小，忙去用高压锅蒸了几个红薯。 　　所以这顿饭下来，虽然米饭不够，但总算没饿着客人。 　　而饭一吃完，胡海燕就叮嘱姜富安，明天要把家里那个大的电饭煲，就是一年用一次、过年时招待亲戚用的那个玩意儿，给拿到别墅来。 　　…… 　　饭后有客人在，两老没去散步。姜灵干脆把去琪雅上学的事说了。因为之前姜灵就提过这个打算，两老也没什么惊讶，还很高兴。与此同时，姜灵还把自己精神力七级的事也说了，末了道：“爸、妈，那边精神力好的人可比这儿多多了，我去了那边，就是一个平常人。光是为了这一点，我也该去。” 　　冬明与凯西凯辛，早溜开了。冬明还在客厅外面的花园里转悠，凯西凯辛不知哪儿去了。而女儿日子过得舒服，那是姜富安与胡海燕最大的心愿。所以两老更赞同了。胡海燕挪了挪，摸着姜灵头发，轻声道：“那两个是照看你的吧？这个给你发邀请函的人，一样是琪雅人。之前送你那个‘高级电脑’的，也是她吧？她可都替你想到了。” 　　姜灵讶然，一下子找不出话来支吾。而胡海燕拍拍姜灵的手，已经说了下去：“他们走路坐态，一看就看得出来。‘站如松，坐如钟，行如风，卧如弓’。这些规矩，我小时候听着……”说着便刹住了，顿了顿，又道：“要没什么事，为什么特地让人跟着你过来？黄娴雅这个人的事，我也听说了……人家帮你，帮了我们，我们可要记得。” 　　姜灵点点头：“我当然记得。只是，妈，我怕是帮不上她什么忙。” 　　胡海燕笑了：“帮不帮得上，那是另一回事。再说了，人活一辈子，以后什么事，谁知道。我初中毕业去修地球……”看着姜灵脸儿皱起来了，忙改口：“好好，说了好多遍了，不说了不说了。总之呢，我那会儿，谁想得到恢复高考？我们那时候，当教师怎么比得上做工人？可你看后来，那么多下岗的……所以你现在年纪还轻，又碰到这么个时候，以后想不到的事情，只怕多了去了。新闻上有一句话，肯定说得没错，这是个大时代。” 　　姜灵唯有点头，同时姜灵也意识到，她爸她妈是小百姓没错，但也五十多了啊！阅历在那儿摆着！ 　　…… 　　然后两老开始盘问冬明的事：一家三口，二审一！ 　　一开始，两老听说冬明是琪雅人，还不乐意。“嫁女嫁高、娶媳娶低”，这俗话是这么说，但真心疼女儿的，谁乐意让女儿去攀高枝？攀高枝，也即受委屈！那个琪雅不是快三级文明了吗？差太多了！在两老的心目中，门当户对才好。其次？其次是招个上门女婿…… 　　结果姜灵瞒不住，只好交代了冬明他们的情况，把伊古拉的历史从头到尾了简略说了一遍。 　　这下姜富安与胡海燕不吭声了。默然了一会儿，姜富安把冬明叫进来，胡海燕把姜灵支开。姜灵立即觉得冬明有危险了！可姜灵就算精神力七级、体术三级，还能干得掉西伯利亚虎，但在两者都一级的爸妈面前，也就一只小白兔…… 　　所以小白兔姜灵只好乖乖蹦上楼梯，然后蹲在楼梯口偷、听！ 　　※※※ 　　然而，大出姜灵所料的是，两老并没有问冬明伊古拉的事，也没问奴隶的事，只是闲聊了几句，就自然而然地问起了冬明工作。仔仔细细、毫无遗漏地问了冬明的工作。 　　从训练，到出差；从星舰上的休闲设施，到轮一圈班能休息几天、可不可以回家、来不来得及回家；从一年多少休假，到医疗住房什么福利、退休了多少退休金…… 　　就差抚恤金没问了！ 　　冬明不大自在。因为有些事，比如收入，在琪雅属于个人隐私，夫妻间都未必会彼此清楚。但他都老老实实交代了。 　　而姜灵呢？姜灵起先觉得大为尴尬。不过到了后来，姜灵却又不尴尬了，蹑手蹑脚找了个垫子，在楼梯口坐了下来，静静听，心里酸热又甜软。 　　因为姜灵突然意识到，她自己知道自己的未来有多么广阔的空间，所以没顾忌这些事，没胆怯没犹豫，只考虑了喜欢不喜欢，便伸手去抓了。说得赤裸裸一点，她姜灵是有恃无恐仗着林语者的能力，才会不怕！ 　　但她老爸老妈不同，两老不知道那些。他们关心的，是女儿的生活，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两老很清楚，喜欢不等于幸福，而要生活幸福，那些具体的、琐碎的、现实的事，就是基础的基础：衣食好一点衣食差一点，并没有多重要；但毫无疑问，衣食匮乏，又聚少离多的两个人，很难过得开开心心。 　　…… 　　客厅里的盘问结束，转入家常话题，其实就是问冬明喜欢吃什么，明天想吃什么。 　　毫无疑问，这是准女婿的待遇。所以姜灵也觉得轻松了起来。而后姜灵一转眼，看到凯西凯辛在客厅侧窗外、在花园里，探头探脑。其中凯西手里，抱着一卷东西。那东西花纹斑斓，黑黄相间。 　　这令姜灵不由奇了。不过随即，姜灵想起一件事，连忙冲这两人用力摆手、连连摇头！ 第94章 他自己乐意 　　山风夜来，带着凉意与静谧。 　　不过书房里却一丝风也没有，因为这儿的门窗都被关得密密实实。姜灵恨不得把门缝也堵上，叉着腰几乎要拍桌子，对着凯西凯辛、用力瞪眼睛，又怕吵醒爸爸妈妈，压低声音吼：“你们俩想干嘛？嗯？！” 　　冬明坐在旁边不吭声，左看看、右看看，而后去看办公桌上铺的虎皮。不得不说，虎皮处理得很好，黑黄两色的皮毛斑斓浓密，虎头形状依旧，血盆大嘴里虎牙尖利。 　　而凯西凯辛无辜至极：“我们第一次来你家。”“所以要带点礼物。”“又没什么东西可以送。”“而且没去逛街。”“一下子也买不到。”“只有这个最合适了。”“它证明你的勇气与力量！”“它会令你的父母感到骄傲！” 　　伊古拉思维！典型的伊古拉思维！ 　　前几句解释，姜灵还听得进去；最后那句“勇气与力量”一出来，姜灵就囧了。当然当然，这话没错。可是……唉，归根结底，身为中国女孩，姜灵潜意识里，还是认为女孩应该纤细、温柔，认为男人才该与勇气和力量有关，所以姜灵不适应自己被这么夸。 　　姜灵明白，姜灵还明白这观念不适合她以后要面对的生活，于是姜灵深刻反省了一下，然后给这两人慢慢解释：“西伯利亚虎在我们这儿，是保护动物，皮啊骨啊，全是违禁品。而且，如果你们告诉我爸妈，我杀了一只老虎，他们或许会惊叹，但更会被吓坏。” 　　凯西凯辛对看了一眼：“他们不知道你这么厉害吗？”“为什么不告诉他们？”“瞒着他们不好吧？”“父母都乐意看到自己的孩子变得强壮。”“骨头我们没带回来。”“那个有用吗？”“我们不缺食物。”“所以内脏、肉和骨头，留给那儿的动物了。”“但皮不能吃。”“动物也不会用它御寒。”“刚好拿来做个纪念。”“这是你第一次猎到的猛兽吧？” 　　姜灵微微一笑，点点头，摸了摸虎皮：“骨头入中药，听说很名贵，具体我也不大清楚。谢谢你们，它很漂亮，栩栩如生。不过，现在我们该把它怎么办呢？” 　　凯西凯辛倒是有主意，他们觉得理所当然的好主意。这两个一边开始在腕式接入仪上查“虎骨”，一边道：“带到琪雅去？”“琪雅有许多种合法狩猎。”“放在你的房间里。”“你的客人会惊叹。”然后他们又道：“作用没什么特别啊。”“这种效果的药物很多。”“心理作用占了很大比例。”“猛兽崇拜。” 　　姜灵对这两人的建议略略骇笑了一下，然后姜灵发现，她并没有别的处理方式。所以姜灵点头道：“我想，这是个好主意。另外，我该给蒙古国去一封信，对此表示遗憾，并作出补偿。” 　　冬明一点头：“这事请赵先生他们办就好了。” 　　他一开口，凯西凯辛忽然一顿。然后两人起身离开了书房：“不早了。”“休息吧。”“晚安。”“两位。”其中“晚安，两位”特别调侃。 　　…… 　　书房里依旧密不透风，不过只剩下了两个人。 　　冬明起身走到桌边，手指抚过浓密的细毛，踟蹰着开口：“姜灵，我……” 　　他在内疚。沉重的内疚，内疚而无力，却不后悔。直觉这么告诉姜灵，所以姜灵不解了：“怎么了？” 　　冬明有一会儿没说话，只是低着头反复摩挲着手下那一小片皮毛。而后冬明道：“给你发邀请函的阁下……是帮了你，对不对？” 　　姜灵一点头：“对。” 　　冬明轻声道：“那你，你和那位阁下，不要吵架……尽量别吵架，好不好？” 　　姜灵明白过来：“我当然不会想要让你为难。”说了这句，姜灵也觉得内疚了，她瞒着冬明好多事。林语者那个不提，因为连爸妈都瞒着，会瞒着冬明也不奇怪了。对此姜灵不觉得有什么。事实上，为了大家的安全，瞒着才是对的。但路林之前告诉她的那些……说出来会给冬明多大打击？ 　　姜灵不知道，姜灵直觉那会很不妙，所以姜灵没有说，只是安慰冬明：“你别担心，地球与琪雅差得远，地理位置又生得好，没有利害冲突。地球与伊古拉离得更远，更不会打仗。我不会想要让你为难。而那边，有亚勒在……我看，路林也不会为难你。” 　　冬明声音发沉：“是，你说的没错，那位阁下会放过我，可……” 　　他没说下去。姜灵不解：“可她怎么？” 　　冬明抿起唇，没说话。 　　姜灵绕到冬明身边。冬明看看姜灵。姜灵直视冬明：“如果不能说，你就不要说。但如果可以说，说出来或许会好受一点。” 　　冬明望着姜灵片刻，而后他转开了眼：“可不会放过亚勒。” 　　他的手没再继续抚摸虎皮，而是垂到了身侧。姜灵试着碰了碰冬明的手，却发现冬明的手指硬得像石雕。所以姜灵不知该说什么。然后姜灵想起了桦红山庄的操场上，亚勒那声“路林”。这令姜灵眼睛一亮：“亚勒他……他私底下，是说路林，还是主人，亦或阁下？” 　　冬明怔了一下，想了好一会儿，才道：“第一个。”又补充解释：“他很少提起。” 　　而姜灵一下子就笑了：“好吧好吧，那你还担心什么？或许路林的口味重了一点，或许亚勒的爱好罕见了一点，或许他们吵架了，但那些又有什么关系？既然亚勒私下说路林，那他们就很亲昵了。重要的不是他们谁把谁怎么样，重要的是他们俩乐不乐意。” 　　冬明略抬眼看了桌子对面的椅子一小会儿，然后他点了点头：“对，他乐意。”冬明转而望着姜灵，唇角弯了起来：“他自己乐意。” 　　※※※ 　　次日星期六，姜灵去买菜的打算，因为凯西凯辛这两个尾巴而夭折。好在“白雾”可以灌，姜灵也不在乎了。 　　考虑到凯西凯辛前一晚的那些话，姜灵觉得，是该与爸妈沟通一下。当然，得一点一点来。 　　为此，姜灵去办了几张会员卡。 　　日月湖这儿别墅成片，富商云集，有山又有水，所以高尔夫球场、马场、射击馆、游艇俱乐部、保龄球馆等等，一应俱全。 　　姜灵对高尔夫没兴趣，去后三处看了看，都不错，于是各办了一张。游艇本来不在姜灵的计划里，但姜富安喜欢钓鱼，姜灵临时决定添上！ 　　会员卡不止会员可以用，有给家庭成员的优惠，也可以邀请客人。当然费用方面另计。姜灵刚好用这个招待凯西凯辛。至于冬明，那个是自己人，“招待”两字就免了……与此同时，更重要的是，姜灵打算陪老爸老妈去射击场玩玩。 　　…… 　　这一天早上，他们六个人先去骑马。 　　马场不小，有场地也有野地路线，还有纯血的好马。不过提供给初学者的，还是温驯并且久经训练的母马或者骟马。 　　姜灵凭直觉找了个私教。私教不仅要照顾好人，还要照顾好马，他是骑马愉快的关键，对初学者更是起决定作用。而事实证明，姜灵的直觉的确可怕：她选的这位私教，瞧着模样平常，普通话还不标准，但非常注重骑马的安全，而且善于与马交流。 　　之后的午饭，他们找了个风景不错的地方，随便吃了点，下午去了射击馆。 　　两老一开始对射击，有点紧张。不过有早上的骑马做铺垫，倒也还好。这回姜灵没把爸妈托付给专业教练，而是托付给冬明这家伙会骑马、但不懂马场的那一套，不过射击可是他的专业领域。 　　姜灵自己则在旁边，轻声跟凯西凯辛好奇了一句：“跑了这半天了，你们的机甲停在哪儿了？” 　　凯西凯辛对射击没什么兴致，他们玩过了：“湖里。”“水下。” 　　那边姜富安一大半脱靶了。他兴致本就不大高，满心想着呆会儿去看看游艇；何况小百姓么，对枪这样的强权武器，总是有一种天然畏惧。所以姜富安叫姜灵：“灵灵，你来打吧？”自己去休息了。 　　姜灵应了一声过去，注意到隔壁位置上的胡海燕绷着脸，难得地严肃。所以姜灵换下了姜富安之后，并没急着上弹夹与射击，而是看着胡海燕打。 　　而后胡海燕扣下了最后一下扳机。她这个年纪，难免有点老花眼，不过老花眼影响的是眼睛贴着瞄准的步枪狙击，不怎么影响直臂举枪的手枪射击。所以胡海燕的屏幕上自动跳出了成绩，低的五、六环，高的九、十环。 　　姜灵轻声问：“妈，怎么样？” 　　胡海燕有片刻没说话，而后她略略一笑：“挺不错。也是一种锻炼。” 　　姜灵点点头，掂掂枪，上弹夹，再掂掂枪，单臂一抬、举枪、扣扳机全部十环！ 　　姜富安之前没打完的，是个十米固定靶。尽管如此，姜灵这样一气呵成，再外行的人也看得出来，她是有点儿水准的。所以胡海燕惊讶了：“哟？！” 　　姜灵乐了，冒出了两个酒窝：“在俄罗斯做客时学了几天。妈，你女儿厉害吧？” 　　胡海燕没说什么，她转过了头、笑着唤：“富安，快来看！” 第95章 美妙的高危行为 　　一趟射击馆之行，让姜灵深觉凯西凯辛说得对：父母总是乐意看到自己的孩子变得更强壮。当然，廖局那边的事，还是得继续保持缄默！ 　　…… 　　这天晚上，冬明与前一晚一样，挟着被子跳出一楼客房的窗、攀墙翻进了姜灵的卧室。没办法……虽然他们纯洁无比地分享一张床，可若是说出去，有谁会信？！ 　　姜灵洗完澡穿了一套规规矩矩的长袖睡衣出来。冬明从抽屉里取出吹风机，插上电、递给姜灵：“头发。”姜灵又练体术、又陪着爸妈玩了一圈，这会儿就不免犯倦了，于是姜灵懒洋洋地顶着两个酒窝、狗腿凑到冬明面前你帮我吹！ 　　但冬明却放下吹风机、往后一滑。 　　姜灵登时酒窝消失、瞪大了眼睛。 　　冬明这下干脆转开了头：“自己吹。” 　　姜灵一怔，酒窝又冒了出来，贼眉鼠眼、探头探脑地瞅瞅冬明……的小腹！ 　　冬明倏然站起身，绕开姜灵、绕到床另一边，直接掀了被子、“嗖”一下钻进去、不动了！ 　　今晚的脱衣舞表演呢？ 　　姜灵又好笑又不满：“喂，那是我的被子！” 　　话音落下，冬明顿了瞬间，随即连头都缩进了被窝里。 　　姜灵摸摸自己的脸……热哎！又看看那团薄被，明显是个弓成虾米的人形哎……姜灵不好再逗，拿起吹风机，在床边坐下来；可就在姜灵的手指落上开关前，她察觉背后被子团里的那个人蜷紧了。 　　…… 　　姜灵顿时疑惑了，她什么都没做啊。姜灵回想了片刻，试探着只手按上床……用力一撑！ 　　被子团里钻出一声咕哝：“别闹了……” 　　原来是这个！好吧，一个人坐下来的时候，床是会有一点震荡……姜灵偷笑，头发也不吹了，搁开吹风机爬上床、爬过去，剥被子。可冬明更快，迅速在里面压死了被沿。姜灵剥剥、剥不开，扯扯、扯不动，只好推推冬明：“出来。” 　　冬明没出来，倒是从牙缝里迸出两个音节：“姜、灵！” 　　而姜灵这一推，发现手感很好：隔着薄被与一层衬衣，手指依旧能认出那脊背的弧线。所以姜灵乐坏了，姜灵害羞了，姜灵还色心大动了！于是姜灵往上抚到肩，又重新往下摸…… 　　冬明这回连话都不说了，他屏住了呼吸，整个人绷得像块石头，纹丝不动。 　　那该多热多闷多憋人啊！姜灵心疼了，舍不得再玩，戳戳冬明，小小声道：“其实，风俗那个东西嘛……总是一直在慢慢地改变。” 　　“……唔？” 　　“现在也不是非结了婚不可。” 　　※※※ 　　有好半晌被子团里什么动静也没有。这令姜灵甚至开始怀疑，里面到底是冬明、又或者真的只是一块人形大石头？ 　　不过紧接着，冬明一滑、背贴着床单钻出了被团，椰褐的眸子发亮，狭长的眼睛撑成了杏仁。 　　姜灵红着脸、顶着两个酒窝，瞅着冬明出来。冬明瞧着很兴奋，所以有一瞬间，姜灵以为冬明会扑上来。但冬明并没有：他倏然抬手，旋即一顿，动作一下子慢了。他缓缓搂上姜灵的肩，小心而轻柔，接着一点点用力，一寸寸把姜灵带下去、带向自己。 　　姜灵不解了一下，当即丢开了，扑下去、亲冬明：眉眼、脸颊，还有唇。结果两人相比，倒是姜灵还更莽撞一点、更用力一些…… 　　冬明短促地喘笑了一声，就被姜灵堵住了。他们接吻、他们游走，他们紧贴摩挲。而后冬明的动作倏然快了起来：只是片刻的纠缠，姜灵还没回过神来，已经被剥了个光溜溜！ 　　姜灵陡然一惊，旋即恼了，恼羞成怒、怒火中烧！于是姜灵三下五除二扒掉了冬明的裤子，连长的带短的…… 　　去去去，就仗着你体术好！ 　　裤子剥完还有衬衣，姜灵接着努力。衬衣扣子多，姜灵解了一颗两颗，总要忍不住嫌时间长，去亲几下摸几把再继续。而冬明也不帮忙也不抗议，他只是配合，任由姜灵断断续续地忙乎；他自己抚着姜灵的肩胛、脊背与腰侧，目光灼热地打量姜灵，从头到脚、从脚到头，手却只是逡巡在旁，没往姜灵的胸部臀腿去。 　　姜灵没注意到。她终于大功告成，这下子大家都一样了！所以姜灵炫武扬威地抓起冬明的衬衣，远远丢开，而后欢快地亲了一下冬明。 　　冬明一顿。姜灵又亲了一下。她忙的时候还半跨坐在冬明身上，此刻这样一来，两人身体贴得更多了。冬明微震。姜灵察觉了，但没觉得有什么，她也很激动嘛！她正忙于捧住冬明的脸，再亲一下。结果冬明突然偏头躲开了、还把姜灵放到了床上，往旁边一缩：“不，不行……” 　　他明明喘得厉害，反应也厉害！因为冬明动作轻柔小心，姜灵也没觉得被抛弃了，所以并不难过，只是一时间转不过弯来：“什么？”旋即姜灵想起来了，够过去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摸出一片小包装：“这个？” 　　套套哦……偷偷买的。唉，亏她还是女人、是受益者，居然忘掉了这个重要的东东！ 　　冬明看了一眼，不解：“那是什么？” 　　琪雅的保险套估计不是长成这副样子，这没什么奇怪。姜灵拆了，轻声道：“保险套。” 　　然而冬明却道：“不用，我结扎了。” 　　他竟然真跟红菜一样？！ 　　姜灵震惊，呆住了，嘴巴张成了“O”形！ 　　冬明也大为讶然，因为姜灵的反应而讶然；他瞅着姜灵，思索了片刻，小声试着解释：“都这样，大多都这样……” 　　姜灵冷静了一点：“都这样？那你们都不要孩子了？” 　　冬明忙忙道：“那个不影响。只是小手术，结扎，复通，都是小手术，几秒钟就好了……自助机就行……哦，女人还麻烦一点，可男人的就在体表、皮下……” 　　姜灵一想也对，琪雅人活得长、医疗发达，小手术好用。平均年龄二百多，除头掐尾，百多年床单滚下来，保险套的费用一累计，那可太高了，还不环保！所以姜灵顿时大松一口气，但这一惊吓、这一思考，姜灵人已经冷却了一大半…… 　　所以姜灵哀怨了，“嗖”一下丢开手里的东西，凑过去戳戳冬明的胸膛、用力瞪冬明，咬牙切齿：“那到底什么不行？！” 　　冬明一边握住姜灵的手，一边胡乱从身后的床头柜那儿摸到一个小东西给姜灵看：“控制不住……”话音未落，那个珍珠冰片眼药水的小瓶已经被捏扁了！不止瓶身，连瓶盖子也扁了。 　　姜灵一撑冬明的肩，瞅得傻眼了。体术水平好，果然也是有弊端的！有得必有失，这句话总是成立！于是姜灵连忙抽了几张纸巾，给冬明擦干净手上的眼药水：“那怎么办？” 　　难道把你五花大绑捆起来？！难道路林的口味是真的、是这么养出来的？！难道亚勒的爱好也是真的、是这么来的？！ 　　好像很有可能唉…… 　　但是，即使五花大绑能解决问题，姜灵也十分忧虑……她家里可没什么东西、能够绑得住一个体术十一级的高手！ 　　…… 　　还好冬明给出了回答，给出了一个相比之下正常得多的回答。他亲了下姜灵，小心抚了抚姜灵的头发：“你来？” 　　姜灵一下子没转过弯来：“嗯？” 　　冬明搂住姜灵略一挪一个翻身、亲了一下又一个翻身，转眼间两人便滚落到了地板上。冬明把姜灵护在怀里，他自己背部先着地。两个人的重量，居然只是闷闷一声低响，在宁静的夜里也不明显。 　　姜灵心疼了，摸摸地板，又摸摸冬明的脸：“床上不好吗？地板太硬了。” 　　冬明手滑上姜灵的肩：“没事。那个不结实……”他握着姜灵的肩头，又摩挲着彼此的脸颊亲了几下，而后便舒开了五指，抚贴游走，却没再握拢：“以后会好，可现在……你来？” 　　※※※ 　　姜灵起先担心自己会面临一场独角戏那可唱不下去！五花大绑还能拿来考虑一下，奸尸姜灵坚决没兴趣！ 　　幸而冬明并不是要当木头人，他有反应，他只是不敢用劲。比如手，抚摸还行，但不敢去握、去搂抱、去用力。因为他稍微激动一点、略加了把劲，没准就把姜灵给握个骨裂骨折、掐个内伤重伤…… 　　…… 　　床头柜上，闹钟走向了十一点。地板上，姜灵埋在冬明颈窝间吃吃乱笑。 　　冬明搂着姜灵，扯下床上的被子给姜灵包严实，有一下没一下抚着姜灵的头发。 　　姜灵抗议：“干嘛？热！” 　　冬明没使劲就按下了姜灵的反抗：“会着凉。” 　　夜里这个温度，又在地板上，的确还是会感冒。所以姜灵虽然还热，却没再动了：“哎，你自己呢？” 　　冬明亲了亲姜灵：“我不会。” 　　姜灵眨巴了下眼，无言了。随即姜灵不管了，卷着被子蠕动了几下，整个儿爬到了冬明身上，张开被子包住两个人：“我不重吧？对你来说。” 　　冬明眉眼唇角倏然一弯：“不重。很轻。” 　　这不是恭维，这只是大实话。所以姜灵哑然失笑。 　　然后有好久，他们只是那么呆着。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冬明突然轻声道：“抱歉。”他声音微弱了下去：“还是不行，下次还是不行……还是控制不住。” 　　姜灵一怔，随即姜灵又乐了：“要说你也该说‘辛苦了’……没什么，我会好好练体术我一直就在练呢。” 　　冬明连人被子往上耸了一点，亲了姜灵一口：“嗯。” 　　…… 　　等到他们淋浴的时候，姜灵发现一桩事实：冬明比她更累。 　　姜灵还好，不适归不适，可歇了那一会儿，体力上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虽然他们之间还是第一回，生涩居多，初尝滋味而已，不能说有多么多么快活，但因为两情相悦，所以姜灵心满意足，不觉得有什么。 　　但冬明不行。他愉快归愉快、惬意归惬意，却是倚着瓷壁，任由热水淋下来，几乎动也不动。 　　这令姜灵担心了：“很累吗？” 　　冬明关掉了水：“睡一觉就好了。”他抹把脸上的水，睁开眼取下了浴巾，看看姜灵：“别担心。我只是，怎么说那……刚和自己打了一架。” 　　姜灵点点头，有点儿明白过来。强自控制自己，总是最容易令人精疲力竭。因为对手不是别人，而是自己本身。你有多强，这个对手就有多强。 　　冬明略擦干了脸，便俯近姜灵亲了亲，亲完略退几寸，却没远离，只是望着姜灵的眼睛：“我很感激。” 　　他的确感激，感激得几乎虔诚。所以姜灵又不明白了：“嗯？” 　　冬明手指抚上姜灵的脸，轻声解释：“很多人会害怕……他们崇拜崇敬体术比他们好的人，但不愿与之亲近亲密。因为他们觉得危险。”冬明又亲了姜灵一下：“我之前一直担心会吓着你……谢谢。” 　　姜灵根本没想过这个，没想过跟冬明滚床单还会有生命危险。直觉告诉姜灵，冬明可以信赖，于是姜灵从没考虑过危险不危险的事。所以此刻听了这话，姜灵茫然。 　　冬明望着姜灵茫然，唇角慢慢弯起，越弯越高、越弯越高，而后他绽开了笑来。牙齿又齐又白……这个姜灵已经知道了。重点在于，冬明竟然还有一对小酒窝！ 　　姜灵惊喜，眼睛眨也不眨地瞅了好会儿，眉毛一扬，拖着冬明到镜子前，两人比了比，得意了：“没我的大哎。” 　　结果冬明这么一个大跳脱衣舞的家伙，竟然害羞了！头一低、笑容更大了。 　　※※※ 　　这一晚睡下的时候，姜灵就着窗帘缝隙之间透进来的月光，望着冬明，又想起了路林的话。 　　“一把刀，您一旦拿起它，就必须控制它。控制它，它即是力量。否则，它就是危险。所以，您必须比它更强大。换而言之，您的心灵，必须比您拥有的力量，更为强大。” 　　这一次，姜灵明明白白地意识到，路林手中的军队是刀，她姜灵获得的林语者的传承是刀，冬明的体术也是刀。 　　路林控制得很好，冬明也控制得很好。约束路林的，是责任，对琪雅的责任；约束冬明的，是感情，对她姜灵的感情。无论责任还是感情，它们都来自心灵，来自握刀者的心灵。 　　她姜灵不是没有心的人。她姜灵也有感情与责任。所以，她姜灵也会控制得很好。 　　…… 　　“看什么？” 　　“看你。” 　　“……晚安。” 　　“晚安。” 第96章 登记与吃饭 　　晨光微熹，山林在鸟鸣间醒来。不过，因为遮光窗帘的关系，室内近乎黑暗。只有一道淡金色的阳光，穿过窗帘之间的缝隙，落进室内，开辟出淡金色的一小扇空间。 　　在这一小片明晃晃的空间里，阳光照亮了空气里一粒粒的小灰尘，照亮了地板上一轮轮的木纹理，照亮了一片揉皱的浅色薄毯，也照亮了一段纠缠在一起的肌理，腰、胳膊与背，以及其上沁出的密密细汗。 　　二楼卧室里的两个人，又滚到了地板上…… 　　…… 　　姜富安与胡海燕要上班，周日下午玩痛快了，就回小区去了。所以一大早的，姜灵也不担心起晚了被二老发觉。 　　冬明比昨晚好一些，但到了情动之间，他依旧不敢拥握姜灵。他们在薄毯上翻来滚去。冬明在上面时，他就撑着支着姜灵身旁的毯子或地板；在下面时，他既不收拢手指抓握、也不收拢手臂拥抱。无论上下左右，无论在哪个位置，他都只给抚摸、只是小心游走，没有捏没有揉、没有其它任何方式的用力。 　　而当最后的那一刻来临时，冬明连这都不敢了，他蜷起了双臂、十指绞握、抱住了自己的头。 　　他们在热腾腾的颤栗之后，缓缓安静了下来，依旧交缠着躺在原处，面对面脸贴脸。冬明的鼻尖抵着姜灵的额头，姜灵的鼻尖蹭着冬明的下巴。而后姜灵不由莞尔，喘息间短短轻笑了一声，冬明则松开了手，连人带毯子搂过来，把姜灵拥在了自己与毯子之间。 　　…… 　　姜灵没有料到的是，她还是被捉现了，被凯西凯辛捉现了。 　　姜灵与冬明下楼时，凯西凯辛正坐在客厅沙发里，歪七斜八地等。发现两人下来，凯西凯辛四只眼睛“噌”一下亮了：“我们打了豆浆没喝完。”“煎饼的面也没用完。” 　　这两个的豆浆和煎饼是昨天早上刚刚瞅着胡海燕学来的。豆浆就是黄豆浸泡过夜，豆浆机一搅，倒进锅里煮沸。煎饼也简单，鸡蛋和面，平底锅刷一下油，摊一下就好了，喜欢还可以撒芝麻、撒小葱、撒榨菜、撒咸菜、撒蒜沫、撒椒盐粉，可以抹番茄酱、甜辣酱，甚至也可以抹乳腐。 　　故而姜灵闻言，一笑点点头，拐进厨房。凯西凯辛跟了进去，一左一右夹住冬明：“怪不得半夜要翻窗跳楼跳上楼。”“怎么样，控制不住吧？” 　　冬明没吭声，凯西凯辛就对冬明挤眉弄眼，左边挤过去一下，右边挤过去一下，不肯放过他。姜灵这边点火、热锅、刷油，气不过他们二对一捉弄冬明，起先的害羞也抛开了，故意问过去一句：“那你们呢？你们两个都控制不住哎，这可怎么办！” 　　不是说不用找女人吗？！ 　　结果凯西凯辛得意洋洋、嘿哈直乐，一个炫耀道：“我们没问题！”一个显摆道：“我们可以尽情玩！”边说边还蹿到料理台那边，一人一把，拿起菜刀与水果刀。两个都拗弯了，同时抛甩给另一个；又各自接住，拗拗直，照旧放回原处，齐齐看姜灵。 　　姜灵无言了。她心底里的八卦因子刚开始蠢蠢欲动，就被天上砸下来的大饼喂饱了。旋即姜灵又生出了无比的羡慕，暗中狠下决心，一定要练好体术！ 　　凯西凯辛调侃了一通、冲着两人嘿嘿笑了一阵，也不没完没了，很好心地溜达出去了。这附近地形简单空旷、人员稀少，他们监控住了就行，大可以活动得远一些。反正除了冬明，没人比他们更靠近姜灵。 　　厨房的门开着。姜灵目送他们的背影出了客厅，对冬明叮嘱道：“你回头让他们别跟别人说。我们这儿大多数人不习惯。婚姻法里，要求夫妻是一男一女。”说着把浅浅一勺面倒上平底锅，又欣然道：“不过他们真巧，刚刚正好一对。” 　　冬明正取出碗与调羹来，对前面那些点点头，听到后面的，唇角一翘：“你是说性取向？他们从小相依为命。很难说感情与取向，哪个影响了哪个。” 　　姜灵了然，摊开面来：“他们运气不错。” 　　冬明舀了勺豆浆尝了一口，已经凉了，便开了火重新热上：“我以前也羡慕他们。” 　　言下之意，现在犯不着了。姜灵转头跟冬明冒了出两个酒窝，翻过煎饼来：“你要放什么？” 　　“都来一点试试？” 　　“……” 　　※※※ 　　冬明是琪雅的身份，而迄今为止，地球上还没有涉外婚姻。姜灵自知中国的情况，如果她与冬明要在靖海登记，审批手续只怕要层层上报、花去几个月。 　　当然姜灵也可以请廖局那边走特批，却是个大人情，也是个大麻烦，还未必获准，至少姜灵没把握。所以姜灵无意出格，与冬明商量了一下，两人便决定去琪雅再登记。 　　不过，虽然登记可以暂搁，婚礼却不能免。只是若按中国风俗大摆酒宴，一者时间来不及，二者动静太大：因为那株“十二连星”，姜灵现在也算是名人，到时候不知道会出什么妖蛾子。 　　所幸姜灵一向实惠，要温度不要风度，从来也不爱那些排场。当下，姜灵问了凯西凯辛，两活宝说没问题，于是姜灵去敲定了必不可少的几顿会餐。 　　…… 　　首先外婆家。这不必说，周末就行。一串电话打过去，大小舅舅姨妈周六都没问题，姜灵的男朋友，当然要相一相，大大小小全要来。姜灵掰掰手指头，三三得九，加个老太尊，再加这边六个人，刚好一张包厢大圆桌！凯西凯辛什么名目？当然是冬明的娘家……不，老家亲戚！ 　　于是姜灵订了周六。照顾外婆年纪大，老年人早睡早起，晚上不好太兴奋，就选了中午，订在离外婆最近的星级酒店里。然后姜灵又是一串电话打过去，时间地点都齐了，统统报上。 　　接着，是姜富安这边。 　　这边照旧例，是要去山前村吃流水宴。农村的红白喜事，五服之内、左邻右舍都要请。办酒席倒并不麻烦，村子里有能干会来事的，一旦遇到这种场合，指挥的总管、打杂的帮工，管红包记账的，一应都有，只要请个好的掌勺就行。而这人选，也是十村八乡、大家心里都有数的。另外，像姜富安这样年轻时就离开了村子、平时没法给人帮办喜事的，额外要多点帮工谢礼，就是送给帮工的烟、油、糖之类加些份量。以前是连谢礼都不用的，现在才慢慢有了这个。 　　只是按老规矩，这流水宴要提前数周甚至一两个月大发请柬，然后受邀的来不来给个准信。名单则要问姜富安，平时送人情有来往的，好大一串。姜灵压根不清楚，所以姜灵自己一时间决定不下来，按下暂时搁着，留等晚上问。 　　最后，是姜灵自己这边。 　　原先的翻译公司已经散了，请也请不起来。高中同学却是不少，但全请也没必要，人家送了红包，回头还得还人家，平时又没什么来往，就是一个排场。 　　所以姜灵轻轻松松，去敲定钱斌斌、章骋、叶宁兰的会餐时间。中午午休时间打电话过去，QQ里开个临时会谈，把那三人都拉进来。 　　时间好办，三言两语定下来，那三个都急着看人，纷纷表示周二晚餐就可以。叶宁兰嘴刁爱美食，果然记得上回聚餐时说的二郎料理。本来那只不过一句玩笑话，不过姜灵现在这状况，肯定有俩钱。老同学老交情，叶宁兰竹杠顿时敲得梆梆响！错过这一村、可没这一店了平时谁舍得去吃那么贵的料理？！ 　　而钱斌斌一切向未来的老婆大人看齐，立刻赞好。章骋的头像顿时不冒字儿了，立即吐出一串点头鼓掌的表情，十二万分明智。姜灵失笑，当即就应了。 　　…… 　　冬明一直坐在旁边看，眉眼弯弯，开心得不得了。 　　姜灵回头见了，奇了，故意道：“你不怕？他们肯定要灌你酒。这三家伙那儿倒没什么，各凭本事；可外婆那边，你喝不醉也没用，一定要脸红、要不胜酒力、要老实投降哪有一个新外甥女婿，把两个舅舅、两个大舅哥加一个姨爹灌趴下的。” 　　冬明却笑了，拉过姜灵往后一带，双双倒进了沙发里；他举着姜灵的肩、把姜灵撑在自己身上，看了一会儿，用力亲了一口。 　　姜灵大奇，扒住冬明的肩，也亲亲他：“怎么了？” 　　冬明软下手臂，额头抵住姜灵的额头，轻声道：“你带我来，带我去见这些人……对你来说，比在这儿登记更重要吧。” 　　姜灵没想过这问题，不由一怔。 　　冬明搂住了姜灵，手指滑上姜灵的后脑勺、把姜灵按在自己左肩窝里：“在哪登记，都只是个手续，改换容易。可你的父母，你的哥哥姐姐，他们不会换。” 　　姜灵“嗯”了一声，也抱住了冬明。此刻，姜灵呼吸间能闻到冬明的气息与体温，眼前看到的，则是棕色的沙发布、方格衬衣领子、与一小片颈子上的皮肤。就在这样的境况下，姜灵头一次意识到，冬明好像很没安全感？ 　　不对哎……她姜灵才是那个要孑然一身、远赴他乡的人吧！冬明好歹有亚勒他们，琪雅可没地球人！ 　　……除了黄娴雅……没准还有她的俘虏们…… 第97章 你的房间 　　七个人，又是晚餐，自然提前订包厢。姜灵本来还担心没位子，毕竟叶宁兰也说了，二郎料理如今名头正大，包厢天天没得空。结果电话一打去，前台登记一问姓，这边一说“姜”，那边就问是不是九月十三号中午来过的姜小姐。 　　姜灵意外，不过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当即应了是。前台一确认，顿时大为振奋，连忙解释了一番。 　　原来之前那位二郎大厨，齐藤二郎，在给路林展现手艺时，看看在座的客人，几句对料理的介绍、几句随意聊天，也就明白了，自己的餐厅为什么会被轻轻放过。但当着路林的面对姜灵大为感激，并不妥当；而路林离开时，姜灵紧接着也离开了。 　　他们毕竟是高级餐厅，在靖海也不是没人脉；可若是冒昧打听恩人的私人情况，却十分无礼。所以只好自己留心，前台更是多了一项任务一旦有姓姜的客人来订餐，都要问上一问！ 　　因此姜灵按掉手机，不由感叹：人家生意做得好，果然不是没缘由的。然后姜灵一边不好意思，一边得意得冒泡。得意完了，姜灵又暗暗点头：路林那当“债主”的爱好，果然很有道理！ 　　…… 　　由于这个原因，周二的晚餐，订在了最好的包厢“樱”字间。 　　两边七个人刚碰面时，叶宁兰打头，那三个还把冬明好生八卦了一通。凯西凯辛乐得看热闹，不伸援手。倒是姜灵，还能帮冬明挡两句，却也不敢多挡。因为姜灵很清楚，这三个火力还没全开，要是“重色轻友”的帽子一扣，那她和冬明今晚可就得交代在这儿了…… 　　不过等到一落座，齐藤二郎带着助手、原料与厨具一进来，与姜灵互相正式见礼、还送上了一张会员卡，叶宁兰的八卦方向顿时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炮轰姜灵！顺便伸长脖子把那张卡好生观赏了一下。 　　那卡与高级餐厅常见的会员卡不一样。后者预付存金、消费优惠，折扣从9.5到6，高高低低都有，各不相同。而那卡不要求预付，就是一个精美纪念兼六折凭证，特制的。 　　姜灵还不清楚，然而叶宁兰一清二楚：二郎料理入乡随俗，只有金卡、铂金卡两种会员卡，与长盛酒店有优惠合作。而姜灵这张，图案一面樱花一面富士山，用上了日本人最爱的风景与意向，编号又是01…… 　　还好齐藤二郎致谢时，把当日的情形说得明白。姜灵忙着回礼，叶宁兰在一旁则恍然大悟，姜灵也就不用解释了。而后齐藤二郎一请他们选清酒，随即料理开始。顿时，叶宁兰安静了下来，专心美食没办法，小叶子崇拜什么人？做菜好吃的人！首当其冲她老爸，又比如这位齐藤二郎大厨先生。这与姜灵把不沾烟酒视作男人的大优点一样，家庭传统嘛…… 　　而叶宁兰一安静，钱斌斌立即一声不吭，最会起哄热闹的一个人，在那儿装斯文、装儒雅。章骋哪里敢以一犯二、去惹这两个，他耳朵还耳鸣呢！于是冬明侥幸逃过一劫，姜灵跟着松口气。 　　※※※ 　　周六那顿午饭吃得更热闹，人比姜灵一开始预计的还多，她表姐夫也从店里脱身过来了当年横着回去的，这回可以欺负新人，怎么能错过！ 　　还好桌子大，加个位置容易。就这么着，一大家子十一点落座，一直到下午二点多才散，而冬明则被塞了四个大红包。 　　按理新女婿新媳妇，是上门吃年夜饭、初一初二拜年的时候，由长辈给压岁钱给红包。但姜灵要出远门，至少今年过年，不太可能回家，因此姜灵的外婆先忍不住要掏红包年纪大的人嘛，退休金虽然不算多，但老人家用钱的手法再宽裕，也不能与年轻人比，开销小、花不完，什么乐趣？给小的发红包！含饴弄孙！ 　　于是舅舅姨妈都提前得了信儿，商量好了，一起提早给了。所以冬明吃了一顿饭，装回来四个大红包。 　　乡里风俗，长辈给红包，小辈要推让。不过新人例外，羞答答乖乖收下才好，那说明人老实！长辈的心疼自家孩子，又是年纪大了见得多了的，不求大富大贵，看着自家小孩找了个老实的，以后过日子便没什么折腾，心里就踏实喜欢。 　　刚巧红包的事，冬明不知道，姜灵也没料到，所以冬明让收就收。再加上他又是让喝酒就喝酒的……凯西凯辛事先得了叮嘱，可以帮着喝，但不能挡回去、也不能帮着敬。而姜灵知道冬明喝不醉，于是也不学表姐当年、没帮冬明往白酒里混雪碧…… 　　但姜灵的外婆不知道呀！结果老人家看冬明老实，瞧不下去了，先开口了，让儿子孙子消停点。至于大女婿、大外孙女婿，老人家并不直言。然而六欺一，消停了四个，那还能灌得多厉害？！ 　　于是冬明面前白酒换红酒，还没喝一口，眨眼又换了啤酒。若不是两个表哥还不大乐意，差点就给换米酒了。 　　而表姐那边传过来一个东西，途经胡海燕，最后从桌子底下递到姜灵手里……是一盒汇源橙汁！ 　　姜灵之前没跟老妈说冬明喝不醉，那事儿太稀奇古怪了，有点骇人听闻……到了此时，姜灵也不好说，便拿下冬明的杯子来，替他喝掉一大半，借着桌子挡了、用橙汁往啤酒里添满，再往冬明面前一放。 　　两个表哥明知故问，取笑冬明，“你的啤酒真奇怪，怎么不冒泡？”“哎唷，总算冒了个泡！太不容易了……”而姜灵偷偷捏了捏冬明衣袋里的红包。 　　吃完饭，众人又去姨妈家坐了坐，姜灵顺便把给外婆的礼物拿出来。至于给表哥表姐的，那个早已经让他们自己拎过去了。 　　姜灵这回赚了钱，本来就想着孝敬老人家。原先从贝加尔湖带回来的天然石，那是挺好的礼物。不过飞机一出事，就没了。但人没事就好，那些东西也不必去可惜。 　　回家后，姜灵买了四台头盔：也不是最贵最好的，就是平常用来够了的。家里爸妈一台，表哥表姐每家一台说起来，以后要联系方便，还真得有这个。电话可打不通啊！所以礼物虽然贵了点，但还说得过去，不至于出格。 　　而老外婆与姨妈住一块儿，额外再买个头盔也用不着，姜灵就买了一对两株大人参。并不是野山参，那个价格太骇人了，老外婆没进补先要给吓得血压高……因此姜灵就是买了卖相挺好的一对大人参，同仁堂的礼盒装。 　　周一下午买了回来，到周六早上，姜灵没事就抱在怀里灌“白雾”，硬生生把种植的人参灌成了几百年的野山参……不，野山参长这么大，得上千年了！顺便还把合果芋馋得嗷嗷叫。 　　有这么一对大人参镇在老外婆的柜子里，姜灵觉得放心。这玩意不止老人家用得上，舅舅姨妈表哥表姐，谁有个疲劳体虚需要进补，切半支去，也便尽够了。 　　…… 　　其间，姜灵买这些东西时，还按计划选中一个不大不小的街面房，旺铺，买下来挂中介收月租，给两老当零花钱；另外又在自己那个户头上，给爸妈办了两张副卡，玛西图卡的驻地（驻地球）银行也承认的卡，人民币存了，外币服务也开了，存了一小笔瑞森币让它扣服务费。 　　没办法，若是一年还好说，两年三年不回来，总要让爸妈去看她。卡提前办好，到时候打钱过来就容易。 　　※※※ 　　然后周日，还有姜富安这边。山前村的流水席就算了，姜灵这样从小不是在村子里长大的，喜酒不摆在村子里也没什么。主要是姜灵的爷爷奶奶已经没了，老人家若是在，这酒肯定还是要摆一摆的。 　　不过村里不摆酒，姜灵又要出远门，姜富安的亲兄弟、亲姐妹，还是要吃一顿饭。 　　而这边亲戚多，姜富安结婚在他们家又比较晚；同时计划生育里，农村户口允许生两个，隔开年份就行。所以与姜灵同辈的堂哥堂姐就多。姜富安家六兄妹，生俩的独生的，连姜灵一共十个；而且比姜灵大的七个，都已经结婚了生小孩了。 　　如此一来，虽然有些个小的凑巧有事来不了，但长辈都在，孩子们恰逢周末，也在，于是两大桌堪堪挤下。 　　这一次是晚饭，没去酒店，在姜灵小叔姜富庆开的小饭楼里吃。小叔亲自下厨掌勺，两大桌的菜，酒水海鲜一大堆，死活才肯收姜灵五百块的钱因为是姜富安他们家请女婿，这钱收还是得收；边收边还申明，过年走亲戚，姜富安那顿依旧不能免。 　　至于冬明，他又被塞了一堆红包…… 　　…… 　　因为这饭吃得匆忙，长辈们都不肯算婚宴，只说是提前拜年。他们其实也不是想再吃一顿，就是觉得不够盛大庄重，算不得婚礼；末了还跟姜灵说好，若是那边办了喜事，这边喜糖还不能忘记发。 　　姜灵都逐一应下。冬明端坐在那儿，也跟着一点头。可他一回头，却不高兴了，跟姜灵嘀咕：“还没结婚吗？” 　　姜灵想起冬明说的，在琪雅，婚宴也是聚餐，各自买单的聚餐，就是客人们会带小礼物给新人，不由乐了：“是啊，这只是提前过年。” 　　“……风俗？” 　　“对，风俗。” 　　冬明不吭声了。凯西凯辛一个摇头、一个晃脑，一左一右一搭冬明的肩，齐齐拖长了声儿叹气：“唉！”又问：“那要怎么才结婚？”“再吃一遍？” 　　姜灵好笑得不行，连忙跟冬明道：“只有家里人，才会一起过年。” 　　冬明想了一想，唇角一弯。而凯西凯辛则迷糊了：“没结婚？”“先成了一家人？”“前后颠倒了。”“程序不合法。” 　　不过冬明不管，姜灵也不管。这两人迷糊了一会儿，对看一眼，同样丢开不管了。 　　※※※ 　　两边长辈的红包，其实是姜富安与胡海燕的人情开销。按平常情形，冬明要还给姜灵，姜灵要还给爸妈…… 　　但冬明不懂这些。 　　…… 　　周日的晚上，晚餐散伙时，已经十点左右了。姜富安与胡海燕不知道有机甲，这么晚了出城去别墅不方便，就请凯西凯辛住宾馆。那宾馆不大，却离得很近。前台开在小区店面房，客房在小区里占了半幢楼，另外装了个电梯。主要是长期出租，给台商主管与高级白领。 　　姜灵还在想理由，凯西凯辛却已经点头了。姜灵一奇，背着两老问冬明，才知道那机甲，一直在低空待飞。 　　“那不是很浪费吗？” 　　“不浪费。正常运作，动力系统的寿命，比机甲本身更长。” 　　“……那你们打仗岂不很省钱。买来一直可以用到坏掉！” 　　“不，动力系统是动力系统，武器系统是武器系统。武器系统，需要填装能量块。它们的转化率不一样。就是单位时间，能提供的功率大小不一样。前一个给后一个供能，平时充一点还好，打仗了不够用。” 　　“……可控小型核聚变？” 　　“不是。我也不懂。我只会用。星网上有。” 　　…… 　　姜灵还真去看了一下，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懂。而冬明则把红包全摆在一起数了数：两边加上姜富安与胡海燕的那一个，一共九个；再倒过来数一数，还是九个。数完了也不存银行转币种，直接找了个盒子装了。末了有来有往倒是知道，问姜灵回礼的事。 　　而姜灵见冬明这样子，心里又好笑又甜蜜，也就含笑略过不提，红包便没管冬明要了，回礼就回礼吧。横竖过年的时候，小辈的确该给长辈送东西。新女婿新媳妇，收到的红包大、送出去的礼物也要重。等第二年开始，变得“旧”了，那就随意许多。 　　眼下的情况，胡海燕那边，姜灵已经送了，说起来自然算他们两个人的孝敬；姜富安这边，姜灵自小住得远、没有一起玩，大家联络少，突然之间这么重的礼，却是送不出手，长辈收了也不安，还要还礼。姜灵便只是买了六株人参，也不是大的，也不是野山参，就是用“白雾”反反复复灌饱了，让两老收着。 　　此时冬明这一问，那自然只有五份礼物要备。唔……还不算太多。姜灵要温度不要风度，写的礼单上，脑白金之类一个都没。好烟好酒，干桂圆干红枣，给小孩的书，精装版的。哦，还有成箱拎的牛奶，这年头大家都流行补钙！ 　　一张清单写出来，预算也就出来了。然而红包里整整齐齐的粉红票子，冬明瞅了片刻，竟然没拿，上了接入仪，从银行转琪雅币过来，兑人民币。 　　姜灵瞅得无言，大致却是明白，于是过去抱住冬明亲了一下。 　　但这一亲却亲出了问题来。冬明微震，而后一下子翻身罩住了姜灵。 　　姜灵奇怪：“怎么了，早上不刚刚……”好吧好吧，他们这几天的确够胡闹！ 　　冬明眸子发亮、望着姜灵：“这里是你的房间。” 　　姜灵有些明白过来了：“别墅那个也是……” 　　“……” 　　“但这儿住得更久一些，好些年了……” 　　“……唔。” 　　于是两人又滚去地板上了。冬明特别兴奋。偏偏楼房不比别墅，而且夜已经深了，小区里静得落针可闻，窗子却还没关。另外，隔壁又睡着两老…… 　　…… 　　结果到了后来，姜灵紧紧箍着冬明，一口咬在了他肩颈那儿；而冬明直粗喘却不出声，略转个身，照旧面对面搂住了姜灵。 第二卷：一个“天才”的诞生【上】 第01章 闻起来很好 　　小区这套房子，只有一个卫生间。时间太晚，两人怕吵醒二老，也不敢去淋浴。姜灵裹着毯子去客厅茶几上，偷偷抓了摆在那的一盒餐巾纸来，他们胡乱擦擦，就爬上床睡了。 　　头一晚运动过度，第二天难免起得晚。姜灵是真没醒，冬明却不同，时间一到就醒了，看看姜灵还在睡，静静瞧了一会儿，唇角一弯，挨过去一点、偷亲一个，然后也不起床，人躺在那儿不动，眼睛四下到处乱瞅。 　　结果姜灵睁开眼的时候，正瞧见冬明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于是姜灵也跟着看。结果这一看，先看到两人的衣服。冬明昨晚不知什么时候理好了，整整齐齐一叠，她姜灵的却被搭在椅子背上，一摞，也是冬明理的，按姜灵平时的习惯理的……差距呀！ 　　姜灵顺带又想起冬明随手摆下、端端正正的杂志，再瞅瞅自己房间：这儿两本书一个笔记本、笔记本上还别着一支水笔，那儿一个粉红的小猪手机座、猪耳朵上面犹自咬着一对发夹……姜灵顿时往被子里缩了缩。 　　冬明察觉姜灵动静，转过来跟姜灵道：“原来你的房间是这个样子的。别墅那边东西少多了。” 　　姜灵又往被子里缩了缩，还脸热了：“我以后会摆整齐啦……全都收起来！” 　　冬明却怔了：“为什么？”他顿了顿，大略猜到了一些，亲了亲姜灵：“用不着。再整齐，也比不了星舰上、营地里。” 　　姜灵脸一皱：“这还用你说！” 　　冬明彻底明白了，拿自己的脸摩挲着姜灵的，好笑道：“我只是没见过。” 　　姜灵微讶：“那你家里呢？你们的营地不允许回家吗？” 　　冬明轻声道：“允许。看训练情况吧，一年至少一次。家人探望没限制……但进了营地，就不一样了。回家的时候……像客人。” 　　姜灵又不解又心疼，摸摸冬明的脸，卖力“吧唧”了他一口：“怎么会，我搅出那么大的事，回家还不是照样被我爸妈唠叨。” 　　冬明阖上了眼、埋进了姜灵颈窝里，声音轻得飘忽：“不一样。我们这些人，地位高、受尊崇、占用了最好的东西、家人也安置得好，但不管如何，我们早晚要被送走，再也看不到。所以……我母亲头一年很伤心，还愧疚，她觉得家里是卖了我才翻新了那个庄子……后来又添了几个孩子，慢慢就……就好了。” 　　好了，也是生疏了。把注定要失去的孩子，当作客人。人并不是多么坚强的东西，所以人总是这样，总是要靠遗忘痛苦，才能过得开心一些。 　　姜灵抱紧冬明。冬明回拥，自己埋贴得更紧了。姜灵起先以为颈窝那儿会有湿意，但并没有。可这却令姜灵更揪心了哭不出来才难过！能哭的哭几顿，也就没什么事了。 　　然后姜灵感到了一股强烈的焦灼：客厅里茶几上的合果芋想要晒太阳。这会儿姜灵当然没空去理它。结果合果芋消停了片刻，传过来几个被串在一起的场景： 　　『阳光，水，我的，在盆里，在窗外 　　阳光，水，你的，你们的，在桌上…… 　　你们要！我也要！』 　　靠，还学会举证了！还理直气壮哈？！ 　　不过最后那个场景里，姜灵认出了客厅的餐桌、餐桌上的迪斯尼保温盒与保温壶，于是姜灵亲亲冬明，抚着他脊背，开口道：“我爸好像买了馄饨和生煎回来。” 　　冬明蹭了一下：“那是什么？”姜灵拍拍冬明的腰，手指头一戳他肚子：“早点。肯定不够你吃。”冬明唇角一弯：“够了。” 　　然而他说是这么说，却没动。姜灵摸摸冬明的脸、推推他：“起来，我还没洗澡呢，昨晚出了汗，你不臭么！起来！” 　　冬明却不舍得放：“闻着挺好……”姜灵猝不及防，登时脸上就热腾腾地红了，红成了大苹果。而冬明闭着眼埋着头没看到，还没够、还要再来一句：“好极了。” 　　姜灵明知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忍不住爆了，小声尖叫：“哪有你这么拍马屁的？！”冬明摇了下头，顺带又蹭了几回：“我没拍。”姜灵脸更红了，用力推冬明：“你有！”可是冬明不动、姜灵又怎么推得动？偏偏冬明还强调：“我没。”连带把姜灵搂个密密实实。姜灵放弃努力，蠕动了两下，羞得尖叫也尖不起来了，只好一字一字咬出来：“你、就、有。”冬明对目前的姿势很满意，他继续摩挲，懒洋洋地申明：“我真没。” 　　……，…… 　　※※※ 　　客厅里阳光灿烂，好大一盆合果芋碧绿碧绿。 　　这两人终于起床时，生煎还温热，馄饨已经胀了，薄薄的馄饨皮一搅就散，要十分小心才能舀起来吃进嘴里。不过味道依旧很好，特别是对肚子饿的人来说。 　　姜灵把合果芋搬去窗台上晒太阳，眨眼搞定刷牙洗脸，坐下来就开动！而冬明吃完东西，便开始在腕式接入仪上不知忙什么。姜灵也没管他，自己吃完，立即跑去淋浴。 　　等到姜灵洗完出来、取出吹风机刚刚插了电，冬明就把腕式接入仪递给了姜灵：“你看看。”自己拿过吹风机帮姜灵吹头发。 　　姜灵不解：什么事这么要紧？刚吃完饭就开始忙，现在又连吹个头发都等不了……因为冬明在帮她吹头发，姜灵舍不得切成拟式接入，接过去直接一按，看小屏幕上的文字简说。 　　结果这一看，姜灵暗暗庆幸只是文字简说要是声影并茂，她就要囧了！ 　　第一部分是一系列概念的科学解析，包括体味、人体信息素、激素，还有各种相关概念，比如“嗅觉及生殖腺发育异常综合征”。这种综合症是指，一个失去嗅觉的人，很可能很快就对帅哥美女丧失掉大部分兴趣……最后一个结论：气味对性欲的影响是直接、原始而深刻的，在选择伴侣时，它发挥的作用，甚至可以超过相貌所产生的影响。 　　冬明还把“原始”这个词儿加重标记了不要小瞧“原始”这两个字，那意味着它经过了漫长的自然淘汰，现在就写在你的基因里！ 　　第二部分则是一系列名人举例。从拿破仑大帝给他的皇后约瑟芬的情书，到琪雅皇室的爱情宣言…… 　　看得姜灵八卦因子蠢蠢欲动！ 　　…… 　　这些东西，姚远完全了解，但那是他的武器，所以姚远不会说。至于姜灵，姜灵大略知道。因为那是常识，上学时生物课涉及过的常识，一般人平时不会去想的常识，姜灵也同样不会去想。 　　但冬明完全不同……他理所当然、他实事求是！这其实也不是他特立独行，伊古拉人这样，琪雅人也这样。相当于地球上，情人之间称赞对方英俊美丽性感之类。 　　可惜姜灵的琪雅语才刚入门，正学语法，词汇量才一点点，还不懂这么生活化的私语。 　　…… 　　冬明挨着姜灵坐着、看着姜灵翻完了最后一行资料：“所以，我没拍马屁。你闻着真的很好。” 　　姜灵脸又一次红得像个大苹果：“好啦好啦，你没你没，我冤枉你啦……” 　　可惜，冬明要的不止是平冤昭雪，他扒过去、瞅着姜灵：“那我呢？” 　　姜灵对着冬明椰褐色的眸子一怔，心里有不妙的预感：“什么？” 　　果然！冬明问得很认真，还很期待：“我闻起来怎么样？” 　　“……” 　　“不好吗？” 　　“……很好。” 　　“真的吗？” 　　姜灵觉得自己实在坚强……实在太坚强了！“真的。当然是真的。” 　　冬明微微狐疑，还有一点儿沮丧，慢吞吞放开姜灵坐直了：“哦……” 　　姜灵深深换了一口气：“你闻起来真的好极了……我只是说不出口，这就跟裸泳一样，不习惯而已……否则我为什么跟你上床？！” 　　冬明想了一瞬，眉眼唇角一弯，点了点头；而姜灵捂着脸一下子倒进了沙发里。冬明看看姜灵，俯身过去亲了一下。他不亲还好，这一亲，姜灵随手摸到个靠枕就砸了过去！ 　　※※※ 　　虽然风俗上大相径庭，不过总地来说，冬明的休假中、姜灵准备出发的日子里，这两人过得挺开心。 　　不止开心，还忙碌。 　　按照姜灵原本的计划，带过去的是一堆植物，因为植物运输方便，每样一包种子就行，也占不了多少体积与重量。 　　其中第一类，是为了奖金去的。譬如松树、骆驼草、瓦松之类，以及沙漠植物，包括仙人掌、美洲巨人柱、蒙古沙冬青、佛肚树、胡杨、红柳，等等等等。 　　米泰星的物种引进工作，毕竟已经开展了许多年了，沙漠里已经有同类型的种群，并且比这些新引进的更强势。所以这些植物里，大多数只能进入观察期，少数几种有希望获得一下推广，但恐怕都只是小推广推广是分级的，分好几个等级。因为同样是适合引进的物种，对生态圈的价值不同。 　　简单而言，就像地球上的狗尾巴草和水稻：一夜之间少了狗尾巴草，大家照样过；少了水稻，整个地球就要乱上一乱了。 　　结果冬明一看清单，却告诉姜灵不用带这些。 第02章 好吃的行李 　　原来，作为米泰星军区的高级将领，路林休假完毕回去时，会尽可能地带上地球上的热带植物、沙漠植物，以及藻类。这些均属于米泰星目前重点引进的物种类别。 　　姜灵耸耸肩：“好吧，瓦松带上，松树之类全不用了。路林也想赚奖金？” 　　冬明一摇头：“这不拿奖金，也不用鉴定费。奖金鉴定费都是给私人的，鼓励民间行为。他们这是政府行为，所有公派访问者都有这个义务。与民间不同，他们不做物种分析，只是按引进所的要求，针对性搜集一些当地物种。而貌似和你抢奖金的那位阁下，目前在渡假，私人假期，并不必须履行这个小义务，但按惯例还是会做。小小的附带内容。物种鉴定引进所会付给运费和劳务费，没什么不好。” 　　姜灵点头，又担心了：“是挺好。可是如果外派的人故意多运一些没用的东西，那岂不有猫腻？” 　　冬明闻言怔了：“你为什么这么想？” 　　姜灵垮下肩用力一耸、无奈叹气：“我们这儿就有……还很多。” 　　冬明把姜灵圈进怀里，亲亲姜灵的额头：“这种事哪儿都有。不过你放心。首先，这个运费和劳务费没利润，他们做这些是公益行为。其次，那边公务机构的帐务是公开的，因为他们用的是纳税人的钱。比如执政官会见某人的午餐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谁都能查得到。如果是外购服务，连哪家餐厅提供的都会有。有些受欢迎的人来访时，当地餐馆里还会推出一模一样的特别套餐，号称‘一同进餐’。” 　　姜灵呆了呆，失笑：“追星族？粉丝？” 　　“是啊。”冬明应了一声，又亲了姜灵一口，“而且不止。貌似和你抢奖金的那位阁下，也是其中一个。” 　　※※※ 　　有冬明安慰，姜灵很快又好了起来，两人继续确认清单。 　　第二类东西，是姜灵自小熟识的。因为品种弱势又有经济价值，进观察期没问题，推广就别想了。姜灵带它们过去，是为了……嗯，那个留待后用。用谁不是用呢？用自己熟悉的感觉好。 　　这一类东西包括金桔、野葱、马兰头、荠菜、茶树，还有数种艾草，以及四季桂、金桂、野杜鹃。 　　冬明有些担心：“你是不是怕想家？不然带这些做什么。” 　　姜灵一点头：“有一点吧。不过这些都能吃啊。” 　　冬明愕然，点了点艾草和桂花的图片：“……吃？这个草？还有这些花？” 　　姜灵不大自在她瞒着冬明有小秘密哎……“对啊，既能看，又能吃……”还能用！“除了这个野杜鹃。不过你不觉得野杜鹃很漂亮吗？种起来也容易，不难伺候。” 　　冬明好笑：“我不知道你这么嘴馋。” 　　姜灵警惕地瞄了冬明一眼：“所、以？”你敢说你嫌弃我？ 　　冬明笑了出来：“那就多带点吧，想带的全带上。比如那个磨豆浆的豆子。那边比起你这儿，地广人稀，而且机械化程度高。你记得操场上那个清洁机吗？花园里、农场里，也有类似的机器，用来精细种植，很好用，也常见，一点都不贵。何况，你又是去学花卉的，种花是种，顺带种点吃的，也是种。” 　　姜灵心满意足了，蹭蹭冬明，还要拖他下水：“你也嘴馋哦！” 　　冬明点了点头，压根没有不好意思：“米泰星农业进口比例大，而进口的大众货是膏体，占了绝大多数。那个东西贮存、货运都比成品、半成品方便经济。星际运输的成本在那儿摆着。” 　　姜灵想起路林请他们尝试的太空便餐，吓了一跳：“平时都吃那玩意？！就是路林在小型舰上请客的那顿午餐？” 　　冬明摇头：“不是。平时吃膏体和原作物一起烹饪的食物。那个是战时食品，或者训练演习的时候。因为它没残余。”顿了顿，解释道：“就是只需适量补充水分，不需排泄。” 　　姜灵：“……” 　　…… 　　于是他们又添加了第三类东西。什么西瓜葡萄、草莓蓝莓，青菜、芹菜、生姜、大蒜、黄豆、茄子之类，就是平时常吃的那些。这些只是为了解馋。它们的经济价值毋庸置疑，然而品种大多也弱势，很难广为栽种，都属于鉴定费可免、奖金没指望的那种。或许碰巧了可以赚一两个小奖金吧…… 　　本来还有小麦水稻高粱等主要粮食品种，这些也是预备。但姜灵考虑到短期内用不到，要是放上几年，种子会失去活性，而且储存费用也太高，就又把它们删除了。结果经冬明这一说，姜灵又把它们添上去了。 　　当然当然，还有那盆合果芋！ 　　※※※ 　　由于之前的飞机遇袭，加上路林确定姜灵有四档十一级精神力的潜力，路林不仅给姜灵发了个亲自签署的邀请函，还附带一份特别请柬，请姜灵搭乘她的旗舰、顺路一同前往琪雅。 　　这也不单纯是对姜灵的优待，更有路林自己的私心。要知道，等待吉路克大使馆的公开航班、继而从吉路克联邦绕路，是一个长达数月的危险而漫长的过程除了人身安全上的危险，更重要的是个人情况上的危险。没准等着等着、绕着绕着，姜灵就半路停驻、不走了！ 　　不管被动主动，那都不是路林想看到的结果。没办法，人生的际遇，总是充满了奇妙的变数……尤其是对有潜力的年轻人来说！而无论什么国家、什么文明，年轻人均是最重要的。平时有事没事还要去努力招引呢，这个都逮住了，可不能一不小心给弄丢了…… 　　…… 　　路林回程的日期，定在十一月十号。不知为何，堪堪赶在金海星移民舰队出发前。 　　由于之前路林呆在科藩省，与横穿南北美洲大陆的赤道相聚不远，她的旗舰与护航舰也便停留在靠近当地的地球同步轨道上，即科藩省上方、距地面三万六千多公里高的太空中。 　　因此，这一回启程时，考虑地球自转角度的关系，加上路林不赶时间，她的舰队出发的时间，恰好是地球上中国靖海的深夜。 　　廖局那边倒是顺利。廖局还跟姜灵提了一提：最近有计划送姜灵他们这些人出去留学，主要是瑞森，吉路克联邦的学校也有。公费，有随员。说到后来，廖局顺便还鼓舞了姜灵几句，因为“异国他乡一个人，全要靠自己啊”。 　　姜灵不是听不出来廖局的意思，鼓励之外，也试探、诱惑她跟别人一块儿去呗。但这种代价大、名额小的公费留学，学什么可不是自己能够完全作主的了！ 　　要知道精神力者除了达到八级、可以接受独立舰长的培训，从三级开始，在质检、探测等行业上，就有优势。质检还好说，探测可不是什么安全行业，特别是星际探测。偏偏这类人才，目前是地球上最缺的连自己的保留星域，还没探测清楚呢！而姜灵学的农业、学的花卉种植，谁不可以学？值得一个精神力七级的人去学？绝对会被软硬兼施改志愿！ 　　除此之外，随员除了保护安全，也有监视的意思。姜灵再寂寞，更怕的还是秘密暴露。所以姜灵只当没听出来，笑笑谢过廖局鼓舞，只是淡淡回了他一句“我会努力”。 　　…… 　　就这样，十号这一天早上，姜灵告别了姜富安与胡海燕，钻进了机甲腹舱。 　　没办法，机甲腹舱虽然不够舒适，却比飞机快，还不用赶航班赶时间。一出东海、飞越太平洋，抵达科藩省，只要四个小时不到。这还是搭载着姜灵，考虑到她体术三级、远低于一般机载作战人员，出于安全顾虑，没有全速开赴。 　　黑漆漆的腹舱里，只有急救箱打开后的微光。姜灵学着冬明的样子、抓着扶手蹲跪。这个姿势放在外面不雅，但机甲腹舱里却刚好：不仅适合这狭小空间，而且舱门一开，立即可以手持武器落地。 　　姿势正确，间或调换两腿，姜灵也不觉得难受，只是好奇：“机甲不是最小的作战单位吗？也要人配合？” 　　冬明开着急救箱当照明：“偶尔有这类需要。没需要也可以装能量块。”他看看腕式接入仪，从急救箱里拿了一个呼吸面罩给姜灵，那玩意是伤员的待遇：“高空了，戴上。”他自己却用不着。 　　高空空气稀薄，姜灵知道，但姜灵并没因此不适。不过姜灵也没拒绝，顺着冬明戴上，而后姜灵狐疑地瞅着自己眼皮底下、罩在鼻子和嘴巴上的透明小东西就这么大一个玩意儿，口罩一样，轻轻巧巧，连根通气的管子都没有，能装多少氧气？但姜灵更奇怪另外一点：“舱内不密封吗？” 　　冬明平常道：“密封，但也能换气，作战间歇攥取氧气。驾驶员有供氧系统，腹舱这儿是另一套。星内飞行，默认开的换气。” 　　姜灵摇摇头，用手机给自己、给冬明拍了几张：“机甲果然不适合载人。” 　　冬明唇角一弯笑了：“适合载人？那得雷列号。” 　　他在那儿甜蜜，姜灵却无言了。没办法，当初乌龙的是她姜灵，看戏的才是麦色小帅哥！ 　　※※※ 　　姜灵这边出发的时候，早上八九点，科藩省那边傍晚六七点，正是薄暮。所以姜灵他们抵达的时候，当地的夜已经深去。路林也没特地等，按照平时作息，回旗舰睡觉了。 　　营地简易房拆撤完毕，器械也搬上去了，连清洁机都到处滚了一遍，没事可做，停在最后一辆小型运输舰的舷梯下，跟运输舰一起等客人。 　　姜灵在星网上与路林见面时，来过这里，好大一片、忙而不乱。而如今，这儿又恢复了雨林里的生机与宁静，一点遗留物也没有，看不出来曾经有人住了那么久。除了操场旁的空地那儿像是被一群大象践踏过…… 　　冬明先下机甲，而后姜灵。姜灵下了机甲，活动手腕脚踝，一边去另一架机甲下拿她的行李箱，一边四望这夜色下的雨林，深觉奇妙。 　　而后姜灵听到了一声尖叫！ 　　『你也坏！』 　　姜灵慌忙低头看去，发现她踩在一株柠檬草上。这株草之前好像被人拔起过，但它现在重新把根长到了泥土里。不过姜灵这当头一脚踩下去，又把它细长的叶子踩折了一大半。 　　她这一耽搁，冬明那边已经取下了行李，转身一见，奇怪道：“怎么了？” 　　姜灵蹲下去拎起那株柠檬草：“我想带上它。跟我的合果芋作伴。” 　　冬明不解，但他当即一点头：“你喜欢就带上。” 　　…… 　　因为小运输舰特地留下来等，姜灵不大好意思。凯西凯辛的机甲从底下进运输舰，姜灵跟冬明一人拖着一个箱子上去，偏偏又在舱门看到一个值班的夜空蓝坐在那儿吃饭，番茄炖牛肉，还有一杯马黛茶…… 　　姜灵就更不好意思了，几乎躲到冬明后面。 　　冬明大略知道，回头跟姜灵道：“没什么，这是工作。” 　　那夜空蓝点头：“工作就是工作。”然后他叉子欣然戳起最后一块牛肉：“而且，在地上的，夜宵是这一盘。在天上的，只有这么大一块，然后挤膏体。” 　　姜灵：“……” 　　…… 　　不管是人员、还是行李，上旗舰前，当然要接受检查。姜灵走过舱门就完事，连脖子上挂的振翅都不用摘下来。但姜灵的行李略为麻烦一点。因为星舰人员私人空间有限，夜空蓝都不会带姜灵这么大的箱子上来，所以他们那个通用的物品的检测通道，齐手高，小小的，只跟水槽差不多。东西一放、一推，过去就行了。 　　结果值班的夜空蓝拿下仪器来，姜灵与冬明把两个箱子拉到一边，一行一行扫描。 　　刚巧亚勒也上来了，走过检测门、两手空空，与姜灵形成巨大反差；他见姜灵与冬明在，止步打了个招呼，顺便探头看了一看仪器屏：“哇噢，全是好吃的！”随口丢下了这一句，就走进去了。 　　而姜灵缓缓转头、目送亚勒的背影远去，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 　　冬明起先还没什么，渐渐觉得不对了、慢慢扯平了嘴角，到后来忍不住竖手在姜灵眼前左右一晃：“还没看够？” 　　姜灵慢吞吞扭回头来、缩成一团，跟冬明坏笑，小小小小声道：“他瞧上去很高兴……肯定有情况！” 　　可惜姜灵忘记了，体术好的人耳朵也好。所以在扫描的夜空蓝其实听得清楚。他一手喝茶、一手扫描，一边还略瞥了一眼亚勒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而冬明则陷入了无言：“……” 　　好吧，跟八卦精神吃醋一点也不明智！还很自讨苦吃！ 第03章 三个新旅伴 　　他们上的这艘运输舰，就是冬明所说的那艘专门送人去逛街的小运输舰。因为普通，没有独立舰名，反正这个型号的，都被叫成“小雕”。 　　说是小型，其实也不小。下方是辎重舱，装机甲等军械。上面驾驶舱与运兵舱连在一起，处于小运输舰最安全的结构位置。 　　运兵舱里面的座位面对面两排，均能方便地看到对面座位背后上方的战术屏。当然，战术屏上现在放的是风景。隔几米一个大计时，距起飞时间还有四十八分钟多。 　　四十八分钟多是姜灵走进运兵舱时，看到的翻译文字。星际间通用的基本时间单位，与地球上制定的并不一样。好在冬明把他的太阳镜给姜灵戴上了。 　　太阳镜这个玩意既当地图又定位，顺带能翻译文字，跟食品、动植物提示一样，是旅游软件里的附带功能。资料包既然已经载入了，地球文字翻成琪雅文可以，倒过来也行。 　　…… 　　姜灵没想到自己又戴上了眼镜，一边走进舱内、一边扶扶镜框，一边试着各种功能、一边还十二分地无语。 　　冬明看看姜灵，又看看姜灵，但姜灵的脸庞却被墨镜挡住了一半，瞧不出神情；冬明再略一扫运兵舱四下，微一抿唇。他以为姜灵在彻底陌生的环境里感到不适，与姜灵随便捡了两个位置坐下，便试着问：“吃夜宵吗？或者说午餐。” 　　姜灵一听，忽然觉得肚子饿了，当即把眼镜往头顶上一推：“好啊。还有牛肉吧？” 　　冬明这才发现姜灵眼睛滴溜溜转、到处乱看，显然精神得很，不由唇角一弯，打开扶手面板，按了一个绿色的圆钮。姜灵跟着照做。冬明按完合上面板，轻轻取过姜灵头顶的眼镜，给调成了茶色半透明，又给姜灵戴回去。 　　姜灵不解地望了一眼冬明。冬明没解释。姜灵也没在意，因为她正忙着左右看看，猜测他们的夜宵会从哪儿过来。 　　结果不一会儿，答案揭晓，既不是左、也不是右，而是在底下有一个小小的方形机器、从座位底下开了过来！ 　　运兵舱的座位非常宽敞（这倒不是琪雅军人体格特别大，而是因为有的时候，登陆的目的地一般人无法生存，出舱前就要穿上针对性的防护服、作战服。那并不是冬明他们贴身穿的那一种。贴身那套黑色作战服是星内的，就是“行政星内一般地形作战服”）。姜灵略一低头弯身，很轻松就看清了送饭的小家伙。 　　小家伙没长头也没长腿，没有机器“人”的模样，自己就是一个大盒子，沿着座位底下的轨道开到姜灵这儿，“Biu”一下，一对机械钳一伸，把一个长方形的食物盒端到姜灵脚跟后。 　　此时运输舰不是战斗状态，舱内没有静音限制，而姜灵没有第一时间拿东西，结果那小家伙等了短短片刻，给出了一串形象又欢快的催促音效：“咕噜噜噜噜（渐低、渐快）……哗啦啦啦啦（渐高、渐慢）！” 　　这分明是：“饭到了，快拿去吃吧！”所以姜灵无语了，弯腰慢吞吞端起食物盒来效率是很高啦，设计也很合理，音效也挺幽默，但这个上菜的位置……实在有待商榷啊！ 　　送饭的小家伙又往旁边开了一段，给冬明也端出一个。冬明没有立即拿，等它放了音效，才取下盒子。而姜灵一直看着那小家伙、又听了一遍，忍不住笑了出来。 　　冬明唇角一弯：“你喜欢就买一个好了。清洁、种植、烹饪，一般人家里都会有。也有综合型号的。但一个机器毕竟只能待在一个地方，有时候凑巧了，会忙不过来，所以还是分类的受欢迎。” 　　姜灵扬扬眉毛：“机器保姆？冰冷冷的。” 　　冬明一摇头：“不，不是保姆。小孩子需要语音刺激与肢体接触，需要关爱，不能委托给机器，这一点法律也明确规定了。机器只能做一些重复性工作。” 　　这时候凯西凯辛从辎重舱上来，在冬明与姜灵对面坐下来，按钮叫了夜宵，刚好听到后面那些，于是又开始挤眉弄眼：“小孩子哦？”“好可爱啊！”“赶快来一个吧！”“一个怎么够？！” 　　姜灵脸一热，心里倒是有些意动，只是理智上还清楚近几年不是时候。不过姜灵还没开口，冬明已经堵了回去：“哪有二三十岁就生孩子的？” 　　两个活宝一个摊摊手、一个点点头。姜灵一怔，旋即想起琪雅人那二百四十多的平均年龄，不由莞尔，连带不大好意思地看看冬明；然而这一看，姜灵却又是微微一怔为什么冬明不高兴？ 　　确切地说，为什么他要伤心？ 　　※※※ 　　可是冬明看上去只是平静，又当着凯西凯辛，姜灵一时间就问不出来。而冬明已经察觉：“怎么了？”姜灵忙捧起盒子问他：“端着吃？” 　　冬明在扶手上固定餐盒，有长槽可以卡住。姜灵学着照做，而后打开。不一会儿那俩活宝的夜宵也来了。他们四个的夜宵与运输舰门口那个夜空蓝的一样，番茄炖牛肉。确切而言，是秘鲁炖牛肉。因为除了牛肉，还不止番茄。 　　那是牛肩胛肉，用盐、胡椒和蒜沫腌渍、煎香后，再加上用紫洋葱丝、红蕃茄、金色芒果等东西熬煮成的酱汁，又慢慢儿炖煮的。牛肉软嫩，蔬果的香味浓郁，酸甜微辣，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姜灵觉得味道很好，结果她竟然把东西全吃完了！要知道那盒子里的量，可是按冬明他们的胃口给的……所以姜灵就有点撑；但随着肠胃里一阵诡异的忙碌感蠕动而过，很快又不撑了。 　　幸好姜灵如今对这个诡异感已经习惯了，所以她瞧上去，只是端端正正坐在那儿发了片刻呆。而冬明看看姜灵的盒子，又看看姜灵，唇角一弯，替姜灵又一次按下了那个绿色的圆钮。 　　“大盒子”小家伙很跑来收了餐盒，同时送上小小一方盒的茶。也与门口值班的夜空蓝一样，是马黛茶，只是不像阿根廷当地人一般用吸管来喝，已经过滤了，给的就是纯茶。 　　餐盒与茶盒也不知什么材质，轻便而不透热。茶水冲得比较淡，因为马黛茶的味道较浓，比绿茶浓，与苦丁茶类似。但对人体挺好，抗氧化能力比中国绿茶、法国红酒，都要强。 　　这些不是姜灵去查询来的，她只是拨下眼镜看了一下时间，结果眼镜判断姜灵在喝饮料，上就冒出了一串名单来，其中就有马黛茶。姜灵好奇，虚点一下、选来一看，一篇短短的介绍，后面还有一个“详情”选项。 　　姜灵没点“详情”，喝完茶、看完简短介绍，不由就对冬明道：“你拿这个旅行可真方便。” 　　不料冬明却道：“我没怎么用。介绍看多了，风景就没时间看了。” 　　姜灵莞尔，照旧摁了那个绿色按钮，把方杯子交给“大盒子”小家伙。 　　此时离运输舰起飞还有六分钟不到，考察团的三个人也上来了，两男一女，一边走、一边犹自热烈讨论、尚在对遗迹恋恋不舍。不过他们有一些前期的重要发现，先要带回琪雅，顺便可能还要再次申请支援，因此不得不走，便请求路林捎带一程。 　　这也是路林目前在渡假，才会答应。否则不管他们、还是姜灵，怎么可以进军事区、上旗舰？！ 　　他们要带回去的实物、影音资料等，早就已经打理好送上去了，三人舍不得，所以多呆了一会儿，呆到最后一班运输舰即将起飞为止。此时，他们看到姜灵明显一张生面孔，立即都报以笑容带来好运的家伙呀！多谢！ 　　姜灵直觉他们善意又欣悦，跟着开心了一下，一样回以笑容；不过与此同时，姜灵也莫名其妙、满脑袋问号。 　　姜灵的问号很快就有了答案。因为这三个人直接在他们旁边坐了下来。一个男的在姜灵这边，一女一男依次坐在凯西凯辛的旁边，都是礼貌性地隔了一个位置。 　　这么近的距离，姜灵当然注意了他们一下，冬明与凯西凯辛也是一样。而在姜灵这边落座的男人，刚刚顶着一个短短的平头坐稳，就已经跟姜灵自我介绍：“我叫提仑。您也是客人吧？一路上就我们四个，其余全是”他两手竖掌，比切了个有力短促的小动作，“强壮的家伙！” 　　姜灵莞尔，迅速瞅了瞅冬明。冬明微有点无奈。这令姜灵更乐了，她回头跟提仑道：“姜灵，我叫姜灵。很高兴认识您。” 　　对面的女人向凯西凯辛连带冬明笑了一笑，话却是跟姜灵说的：“妮琦。这是安亚，我弟弟。” 　　姜灵当即与他们俩彼此问好，同时发现这姐弟俩有类似的气质与打扮： 　　妮琦盘了个发髻，一丝不苟，干净利落，沙棕色的头发全部扭绕在后脑勺。这个发型不仅雅致，而且工作方便。另外，她有很漂亮的颅骨，非常适合盘发，因为这样可以把她本身的美恰当地露出来。 　　安亚的也是差不多的发色，但瞧着不确定，因为他几乎光头，只留了半厘米不到的发茬，还剃出了五道弧线：眉心正上方一道，余下四道左右对称，简直像个西瓜皮。然而他的颅骨同样完美，五官俊美立体，举止又优雅，所以这样一个发型，在他身上，却是有一种高贵而不羁的味道。 第04章 这就是地球 　　提仑他们作为客人，对结交路林的直属手下有一定顾忌，更是没什么兴趣。但与姜灵就不同，大家都不是军人，短期旅伴嘛！要知道旅伴总是令旅途变得有趣，尤其是经历截然不同的彼此熟悉不同的风景风俗，脑袋里装着不同的民间故事，大可以换一换。 　　姜灵大略明白，她迅速回想了一下琪雅的礼节，当即把冬明介绍给他们。这是家庭成员或者准家庭成员的待遇，凯西凯辛作为姜灵的朋友，就用不着。两活宝与这三个人，不论哪边想要认识对方，他们自己会主动。等他们跟姜灵示意，姜灵再开口不迟。 　　而姜灵这一介绍，提仑他们三个开始还以为是地球风俗，听完冬明、等着听凯西凯辛的。然而姜灵只介绍了一个就结束了。所以他们三个一顿，这才意识到姜灵是按琪雅的礼节在办事，提仑不由就惊愕，直看冬明，又打量了一下姜灵，跟姜灵道：“您……还不满三十岁吧？” 　　这话固然没什么坏心，甚至带着关切，但也冒失，说得好像冬明拐骗未成年人。故而姜灵忍笑，飞快转头看冬明的反应。冬明更无奈了，略略一抿唇。于是姜灵就更乐了。 　　然而妮琦与安亚也是震惊，一时间没立即反应过来、不曾接话，这令提仑有点儿尴尬。因为在琪雅，虽然二十四岁也已经成年了，但这么早就结婚，好比姜灵听到有谁十六岁、十八岁便结婚了一样，难免会震惊。 　　所幸姜灵大致了解他们为什么惊讶，并不解释成年不成年的问题，看完冬明，微微一笑，当即一句话揭过这一页：“考虑到我是个地球人，按琪雅的平均寿命折算一下，其实我已经八十来岁了。” 　　妮琦一听便笑了：“那可真不算早了。”安亚一点头赞同，同时又道：“可也还不算晚。”提仑略略摇头，显然不认同姜灵这种算法，不过他也没说什么，也是笑了。然后他们三个与冬明互相招呼，顺带又跟凯西凯辛笑了笑。 　　凯西凯辛同样回以微笑，没有与他们攀谈，倒是冲姜灵偷偷挤眉弄眼。 　　姜灵还没明白他们俩的意思，运兵舱里提示音响起，告请乘客入座，因为安全扣即将运作、小运输舰就要起飞。 　　而门口那边，一小串夜空蓝踩着广播通告走了进来。除了值班的那个夜空蓝走在最后，前面还有好几个，有两个竟然还一身泥巴。不过算上他们，运兵舱里统共才十八个人。至于亚勒，却不在运兵舱。 　　姜灵对这一小伙儿人有点意外：“他们差点就拉下了。”然而冬明却平常：“不会，来得及。他们就在附近玩。” 　　强悍的时间观念！ 　　那些人坐下没到一分钟，战术屏上，记时倒跳结束、消失，而后显示的景色开始移动，夜色里的雨林渐渐被抛在脚下。 　　由于战术屏显景，并不是直接的光学摄影，是侦查系统扫描，而后控制系统处理上色过的图像，所以尽管时值夜里，却依旧能看到大地上的景色。 　　姜灵并没感到震动，加速也不大。一开始的加速，与公交车离站时、或者电梯启动时差不多，至少以姜灵的飞行经验，分不出其间的差别；之后又逐渐增大了一些，但姜灵并没觉得自己“被压扁”，充其量也就是觉得自己“重了许多”。 　　所以姜灵不难受，也就有闲心看景色。 　　起初的景色，姜灵倒也觉得还好，因为与飞机起飞时类似；但升入高空之后、再继续往上时，姜灵不由自主就坐直了，还往前挪了挪这其实并不能令姜灵看得更清楚，只是人下意识的动作而已。 　　因为在飞机上时，云层会挡住地面的景色；但小运输舰的战术屏，系统成像，却不怎么受气象干扰。所以姜灵不仅看到了夜色下绵延的雨林、山丘与城镇，还看到了西边的太平洋，与东边的墨西哥海湾。那是极为壮阔宏伟的美丽景象，几乎令人有一种“我是上帝”的错觉。 　　…… 　　此时飞行情况良好，加速又平稳，安全扣有一定活动范围，不会把乘客锁死在椅子上，姜灵一坐直，它当即跟着姜灵滑动了一些，所以姜灵根本没发现自己正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 　　另外六个却没姜灵这么专注，因为他们见多了。只是人人都有第一次星际航行的时候，所以他们均是了然，都没有出声打扰姜灵。 　　凯西凯辛也在看，但却是倚在椅背里，看得轻松。提仑同样倚在椅子背里，却没在看，垂阖了眼，呼吸缓慢、幽深，与路林在享受红酒时差不多。然后提仑蓦然睁开眼望向姜灵，呼吸也恢复了正常。 　　冬明转过头看了提仑一眼。提仑一顿，随即向冬明指指自己眼角，指了指扶手面板什么伤口，不叫急救箱来点儿喷剂，却用创口贴？ 　　冬明没回答，目光蜻蜓点水一般掠过姜灵头顶上的太阳镜，又转回了头。姜灵没察觉后面的动静。提仑抬抬眉毛，又缓缓看了姜灵一眼，转回来朝自己对面的妮琦与安亚一摊手。 　　那姐弟两个的回应可不怎么愉快。安亚送了提仑小幅度的一耸肩，妮琦已经抬起目光看向战术屏上的风景，视若无睹。 　　※※※ 　　美洲大陆渐渐从露出一角、变为了全景展现，又连带太平洋、大西洋一起，慢慢变小。 　　这不是战术动作，小运输舰没开足马力加速，开得很舒适。事实上，起飞没一会儿，那边几个夜空蓝就叫了他们的夜宵，照旧吃喝，吃饱喝足睡大觉。其中两个泥巴夜空蓝还离开座位，不知去哪里处理了一下，出来就干干净净了。 　　他们的制服与靴子其实没换，但已经被机器清洗、烘干；他们沾了泥水的座位，也被从座位下方开过来的清洁机“嗖嗖”几下打扫了个干净。 　　再宏伟的景色，盯着看也麻木了。所以姜灵好奇劲头过了，靠在椅子里，饶有兴致地瞧那个清洁机工作。而后姜灵发现战术屏下方，有一小行滚动的加速与行驶速度提示。目前的加速度是1个G多一点，差不多相当于标准重力场馆的第一个房间。 　　基素营的训练计划里，提到过这种场馆，所以姜灵知道，标准重力场对琪雅人，就像地球上的体育馆游泳池篮球场之类，对她姜灵一样。夜空蓝们没当回事，实在很正常。 　　…… 　　加速半个小时左右后，小运输舰达到最大速度20公里每秒这样，保持这一速度往前开。此时没有加速度，因为距离问题，地球引力也即重力，又比地面小了点……姜灵起先也没发现什么，但她看看那行滚动提示，琢磨了一下数据，忽然觉得自己轻了好几斤！ 　　这样开了不久，就又开始减速了。开始减速的同时，提示音告请乘客归位，而后小运输舰做了半个自转动作，头顶对地球、下方对准旗舰。 　　减速时也是有个加速度，就是方向朝下、大小为2个G多一些。这里头去掉地球引力提供的1个G，还有一个G是小运输舰自己给的。于是舱内的乘客在体验了一个大跟斗后，感觉更舒适了，与在地面上差不多。而提示音很快宣布调整结束，接下来乘客又可以自由活动。 　　与此同时，战术屏上的地球景象，也发生了变化南北极“骨碌碌”旋转、颠倒了一个个儿。另外，每三个座位一换的另一幅间隔画面上，停泊在地球同步轨道上的星舰也越来越近、越来越大了。 　　那旗舰与护航舰，远看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在太阳照过地球而落下的巨大影子里，它们只是小小的几个点。但随着距离接近，姜灵发现它们赫然是一群威武肃杀的庞然大物，夜空蓝的外壳，深沉冰冷，没有闪光。 　　战舰分析数据是不会给的，内部使用体积也不大好找。不过外观的体长体积之类，拍个照就能精确测算，星网上一片泛滥，姜灵也早就看过。 　　两边的护航舰，典型的“寒狼”级主力战舰，两头较小，体长四百八十二米，最大宽高两百三十多米，体积一千六百四十二万立方米。中间的旗舰“蓝斯”号，是“岩松”级战舰，体长五百一十六米，最大宽高两百四十二米，体积一千八百五十六万立方米。 　　说起来，作为外壳密封的武器、在星际间航行的武器，不管旗舰还是护航，相对姜灵的个子，固然显得不小，然而相对别的武器而言，其实并不很大。 　　毕竟，四百米田径场一个直道，就有100米；地球上“尼米兹”级核动力航空母舰，早八百年也有330米的体长了；而瑞森的战舰，就比这些要大。 　　但是，体型大小，那是彻头彻尾的外行看热闹！因为载员、载炮、防护等关键能力相仿的星舰，就是要越小越紧凑越好中炮面积小、战术动作灵活！ 　　当然，要想小，设计、建造上的难度，却是更大了…… 　　※※※ 　　姜灵看着那旗舰出神。冬明看看姜灵，探过去握住了姜灵的手。姜灵略一紧冬明的手、望了他一眼，而后继续看着那旗舰缓缓接近。 　　提仑看看他们俩，开口道：“它们都很美，不是吗？” 　　姜灵对着星舰的画面一点头：“是的。”转而又去看隔壁的地球画面，呢喃一般叹了一句：“这就是地球。” 　　一个是强大而凝练的美，暴力被掌控的美，与花朵的美对立，与刀剑的美一个风格。一个是壮阔宏伟的美，蔚蓝苍绿，云海变幻，浩瀚广大，是一朵两朵的花儿、一片两片的树海无法代表的。 　　尽管现在，由于起飞位置的关系，姜灵所看到的地球，大半被笼罩在夜晚里，但对姜灵而言，这颗充斥了整个画面的行星，依旧足以令她铭记终生。 第05章 可以不销就不销 　　当旗舰近在眼前时，姜灵又看了一眼屏幕下方滚动的显示。显示表明，小运输舰对地球地面的相对速度，已经很小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姜灵忘记了之前那个最高速。 　　姜灵记得，地球上快一点的火箭，一般也就是11公里每秒。这小运输舰可要快多了，更何况它还没开足马力，开得悠闲又舒适…… 　　这里面的技术问题，实在不止一点两点。就拿冲出大气层时，与空气的摩擦生热来说。对此，火箭、航天飞机一般用隔热瓦。像以前神州系列火箭升空时，姜灵还看到过一路掉“渣子”的景象，当时被吓了一跳，上网一查才知道，那是箭体后半部发动机震动，令部分隔热瓦脱离，属于正常现象。而那一次美国失事的航天飞机，就是因为返回时，隔热瓦大面积脱落，结果摩擦导致的高温令机体受损所致。 　　然而小运输舰也好，雷列号也好，姜灵均看得清楚，没有这类“瓦片”。它们浑然一体，并不因为升空一次，就换一身“甲壳鳞片”。 　　这一切，加上眼前的景象，令姜灵忽然觉得，赵永刚与姚远提起战舰就两眼冒绿光，实在是很有道理的。姜灵不是军警系统人员，也不是军事迷，所以姜灵以前只是理智上理解赵永刚与姚远，并没有什么亲身体验；但今天这一趟下来，姜灵终于感同身受了一把。 　　…… 　　离开地面一个小时不到，小运输舰减速完毕，又做了半个转身，在地球同步轨道上进入旗舰内部的停泊位置。 　　旗舰舱门一道道闭合，之前被抽掉的空气又注入了进来。小运输舰提示音照样对此公告了一遍，舰内的乘客等待了一小会儿，拿东西的拿了东西，这才出舱。 　　凯西凯辛开出了机甲，这个也要归位。冬明与姜灵一人拖一个行李箱。其余人等都比他们轻松，大半两手空空。亚勒果然出了驾驶舱，跟冬明道：“客人都安排在四级舱，行李不用送下去了。” 　　姜灵不懂“四级舱”与“行李送下去”有什么因果关系，只知道跟着他们两个人走。冬明跟亚勒点了下头。舱门开、舱门合，舱门开、舱门合……亚勒半路就跟他们告别，转向了另一个方向。冬明又带了一小段路，姜灵继续跟着走。而后姜灵发现，冬明耳根红了。 　　姜灵不明白，但姜灵还是坏笑了起来。不巧有两个夜空蓝对面而来、彼此经过，姜灵就没问。等到夜空蓝不见了，姜灵刚要张口，冬明却道：“到了。” 　　※※※ 　　四级舱不大，也不高。大小不到姜灵家里卧室的一半，六个平方米出头，高度大约两米半。睡觉时把壁橱板放下来、锁定，房间还会再宽一点，当然高度就更矮一点。 　　不过这是在星舰上，十几个立方米的使用体积，已经非常奢侈了。姜灵知道，所以姜灵惊叹了一下，而不是哀叹。 　　舱内另一边是行李橱，姜灵本来想拿一套换洗衣物，不过冬明说不用。于是姜灵又问合果芋，那家伙已经嚷嚷了半天了。“它可以放在房间里吗？” 　　冬明一点头，固定了行李箱，关了行李橱，打开上面的一个壁橱，里面却是物品格，全是一格格简易拆卸的横竖挡板，卡槽、卡扣、卡带固定的。冬明看看合果芋的大小，三下五除二，装出一个格子，而后把装合果芋的箱子放了进去。 　　姜灵见他干这事非常熟练，不由来了一句：“别告诉我这个也是战术动作？” 　　结果冬明一点头：“猜对了。” 　　整株的植物上星舰，栽培的器皿都要用密封的罐子，叶子束拢，再装一个密封箱，罐子在密封箱内固定。这样万一航行中有什么情况，头脚颠倒，土壤与培植液也不至于溅洒出来。甚至密封箱蹦达几下，植物也不会有什么损伤。 　　冬明打开了密封箱的通气口，没动箱盖也没动里面的罐子，用卡扣卡带固定了密封箱：“夹扣别打开。否则万一颠簸抛出，会伤到人。”然后冬明看了看合果芋，不解道：“你觉得它们放在一起很漂亮？” 　　现在合果芋旁边还挤着一株柠檬草！叶子折了一大半的柠檬草…… 　　这两个一个是心形的叶子，一个是细长的叶子，的确不怎么搭调。姜灵一摊手：“我只是没有第二个箱子了。”看看舱门关了，又扒上冬明的肩去摸他耳朵：“亚勒说了一句‘四级舱’，你害羞什么？” 　　冬明没躲，只是不大自在：“四级舱是提供给高级军官与配偶的，有两套紧急设施，所以……我可以留在这儿。” 　　姜灵暗赞了亚勒一声：“那很好啊。”又大奇：“配偶？” 　　冬明微一点头：“星舰出航时间长，高级军官可以带配偶。” 　　姜灵了然，地球上的美国海军，因为长年出海，离婚率很高呢！是美军中最高的。他们的航母别看威风，但每次出海归来，都会有许多人离婚。即使出海时，舰上也常常会收到某人妻子提出的离婚文件……对此谁也帮不上忙。 　　而琪雅人对婚姻可没有“从一而终”的想法，所以星舰估计也有这个问题。士兵没法保证，然而保证舰长享有这个特权，还是可以的。因此姜灵缓缓点点头，虽然知道答案，依旧问了一下冬明：“你可以吗？” 　　冬明看了看姜灵，轻声道：“不行。” 　　姜灵赶紧快挠两下冬明耳根、连带亲了冬明一口，再继续明知故问：“谁可以？” 　　冬明眉眼弯了一点，声音恢复平常：“邀请你上舰的阁下，苏可、亚勒他们，舰长序列。” 　　“这么多人？” 　　“只有旗舰才会有前几位。舰长序列是二到六人。除了舰长，视战舰大小有一到二个副舰长做助手，其余是培训。星舰型号不同，功能差很多。一个舰长如果换舰，比如‘寒狼’换‘岩松’，一般会在地面学习之后，先跟航一到数次，那能够解决一系列地面上难以处理的问题。所以很多时候，直接是一个舰长带着他的一到二个助手，全体跟航。” 　　姜灵由衷点头：“好办法。所以这儿四级舱特别多？” 　　冬明从自己肩上捉下姜灵的手：“是的。去观景舱吗？” 　　姜灵时差还在，靖海这会儿正是傍晚，所以姜灵精神很好，当即欣然点头：“好啊。”又奇了：“你不用去销假吗？” 　　冬明唇角一弯：“不去。可以不销就不销。” 　　姜灵更奇：“哎？” 　　然而冬明没回答，亲了姜灵一下，转身去开舱门了。姜灵讶然发现冬明本来已经褪色的耳根，又重新红起来了。这令姜灵简直要发嚎，当即坏笑着跟上。 　　他们在门口遇到了妮茜与提仑。舱门隔音完美，门一开姜灵才听到他们的说话声。那两人似乎讨论得热烈，又或者起了一点小争执。令姜灵不解的是，他们为什么不去房间里说话呢？ 　　……看来情况多半是后者。 　　所以姜灵只是跟他们略一点头，没开口。不过妮琦点过头，却灿烂一笑，打起了招呼：“嗨，您两位去玩？”提仑抬了抬眉毛。 　　姜灵微微愕然，因为她直觉发觉妮琦在挑衅！显然不太可能挑衅她姜灵，才刚认识，又没纠葛，同理冬明也不大可能，那就只剩下……提仑？结果姜灵糊涂了，点点头：“是啊，去玩。时差还没倒过来。” 　　冬明已经走出了几步，闻声又停了下来，听了这话对姜灵唇角一弯：“这儿轮班，不必特地倒时差，供餐之类都没问题。” 　　姜灵欣然“哦”了一声，跟提仑他们挥挥手当作告别，屁颠屁颠跟在冬明后面，催他去观景舱了。 　　…… 　　两人过去的路上，姜灵继续盘问，终于弄清楚了为什么：冬明虽然登舰、却不销假，是因为路上的时间，他陪姜灵参观一些非敏感区，只怕还不够用要知道从地球回米泰，一路过去，星舰只要三天。 　　三天时间，还是常规航行的速度。没办法，路林这样的职位与身份，为了她的安全，她在哪颗行星、她的旗舰也得在哪儿……可这好歹也是战舰，哪能动不动就进入攻击速度呀！ 　　※※※ 　　观景舱在旗舰上方、主防护护甲外，不止一个，均是外部悬挂舱这毕竟是战舰，谁会造个透明的窗口？ 　　透明的材料不是不牢，但以同等预算、同等厚度、同等重量来说，选择其它不透明的防护护甲，性能肯定有更好的。所以星舰内，平时看的外部景观，都靠侦查系统。那玩意一套一套，直接成像有，间接成像也有，看起来清晰度不比观景舱差。星际打仗，怎么会需要肉眼直视对方！ 　　故而这个观景舱，采取非永久性的结构，属于娱乐设施之一，改善舰载人员日常生活的。毕竟虽然看到的效果差不多，但对舰载人员的心理影响不一样。休息时间让他们出来玩一下，能令他们有更好的状态去工作。 　　而一旦情况紧急，人员撤离，这舱可以拖进去，机械臂会自动拆卸打包，储存所占空间很小，也因而有好几个备用的。或者来不及拖，那么被打中了也没什么，下面才是护甲。又或者十万火急，那干脆“嗖”一下丢掉，不仅快，没准打完了还能回收！ 　　…… 　　一路上，冬明把这些都告诉姜灵。他其实就是在普及常识，姜灵却听得直乐，结果冬明老是回头看姜灵，到后来干脆让姜灵走前面。 　　姜灵奇怪：“为什么不走我旁边？” 第06章 飞来个什么东西 　　冬明在后面心满意足，慢悠悠解释：“尽量留出至少一半的通道。有时候，会有人需要尽快通过。四人宽或者更宽的地方，才可以两人并排走，但也要靠边。” 　　好细致的军事条例，但同时又有充分的理由。姜灵点点头，瞅瞅他们经过的这条通道三人宽吧？结果姜灵点完、瞅完，后面冬明就道：“到了。你手边那扇门。” 　　门后还是通道，这是通过防护护甲层。而后才是观景舱。 　　舱门上显示目前里面只有四个人，满额是十个，不允许再多。这倒不是因为观景舱小，这玩意其实挺大；这是因为观景舱两端固定、各有一个出入口，发生紧急情况，一边撤离五个人比较合适，再多时间太长，危险。类似的，有些观景舱有三个甚至四个通道，人员容纳相应就大。 　　人满额了，那得等；没满额，姜灵与冬明直接就进去了。 　　结果姜灵一进去，发现脚下、背后是旗舰，前方、头顶是地球。这令姜灵觉得不对，她想了想，顿时就奇了：“引力为什么不是朝前面去的？” 　　冬明只有一句话：“星舰上有重力系统。”再多他也不知道了。 　　姜灵去看过重力系统理论，这个二级文明就有，所以姜灵上星网找，基本原理还是看得到的。但基本原理离应用有十万八千里远！而姜灵的物理基础差太远了，连那基本原理也看不懂…… 　　所以此时，姜灵也没继续问，同时并未在意没人能够成为万事通！这些不是她姜灵要努力的领域。而眼下吸引了姜灵注意力的是，星舰相对地球在移动。南北美洲大陆，已经快过去了，如今星舰正对的，乃是大西洋，一半在也夜里、一半在白天下的大西洋。所以姜灵讶然：“启航了？” 　　“在加速。还没出发。”冬明看了看腕式接入仪，“快要失重了，你要呆在这儿，还是回去？” 　　姜灵不解：“失重？”他们这边说话，那边另外四个夜空蓝，已经陆续从另一个通道回去了。显然，没人觉得失重方便。 　　冬明一点头：“日常训练的一部分。每四班失重一次。三班一个作息，刚好可以轮开，大家都有。战斗区、训练区与一到三级宿舍会失重，餐厅酒吧之类的休息区域会保持重力，那儿模拟训练才会失重。不过悬挂舱这里，是炮口与机甲出入口，所以也会跟着失重。” 　　姜灵连忙回身去看他们过来的通道：“炮口？！” 　　冬明也跟着去看了看：“这个是机甲通道。平时用来挂观景舱。” 　　姜灵顿时无言：“……” 　　旁边没人，冬明背着安控眼，亲了亲姜灵的鬓发，顺带小声耳语：“不然你觉得是什么？就为了看风景，特地在防护护甲上打了这么多洞？” 　　姜灵脸一皱！ 　　※※※ 　　因为有冬明在，失重时即使碰上紧急情况，安全转移不会有问题，所以姜灵也就没回去。 　　观景舱舱壁上同样有固定把手，同样并不凸出、而是内凹，以防颠簸撞击时硬物伤人。冬明将把手逐一指给姜灵看。姜灵试着去抓了一下，却又放开了，偏偏要空手站在原地等，以求一个“完整体验”。 　　冬明好笑，不过也不说什么，干脆连倒计时都给姜灵免掉了。 　　失重是突然发生的，照例先要在负一个重力到正两个重力之间，随机波动上好一会儿，才会稳定为零重力。负重力就是向上的重力，直把人拉上去“嘭”一下撞天花板的那种。如果不是冬明一开始便抱住了姜灵，姜灵就中招了。 　　姜灵向三级体术努力时，那套动作里就有倒立乃至倒立行走。所以姜灵反应很快，伸手就撑天花板；然后姜灵才发现，冬明更要快得多，不然她腰上多出来的这圈胳膊是谁的？！ 　　十一级体术名不虚传。于是姜灵放松下来，探手抓住了一个旁边的把手：“太危险了，折断了脖子怎么办？还有那些睡觉的人……” 　　冬明放开姜灵，握着姜灵的胳膊、帮姜灵抓稳第二个把手：“折断脖子送去医疗舱，并记录一次，扣分。睡觉有固定带。” 　　此时波动还在继续，要抓紧把手、踩住地面才固定自己。冬明一脚一手就轻轻松松纹丝不动，还能腾出一半来显摆……不，帮忙。 　　而姜灵呢？别说腾出手了，她要用力撑着才行。两个正重力还好，负重力时，略一松，腿就会弯上去！ 　　不过，由于这仅仅为日常训练，照明虽然非常配合地忽明忽暗，失重警报也拉响了，警报灯也亮了，但舰体没有震动，观景舱外看到的景象也没有颠倒，所以姜灵并不头晕目眩，只是左胸口的心脏，随着重力的改变而忽上、忽下，好像被人当成了皮球乱抛！ 　　冬明唇角弯弯地瞅了姜灵一小会儿。姜灵差不多习惯了，转头问冬明：“好像松开脚会轻松一点？抓住了就行。”冬明摇头，一指安控眼的方向：“脚不抵死的确会轻松一点，但那样如果来一个颠簸，很容易被甩出去。所以不行。” 　　姜灵其实早发现了安控眼，此时也跟着看了看：“也扣分？” 　　冬明一点头：“对。与折断脖子扣一样的分。一个错误一个分。”然后他提议：“要试试移动吗？” 　　姜灵当即欣然赞同：“好啊！” 　　…… 　　结果几秒钟后，姜灵闷闷地看着冬明，看着冬明从她左边走到右边，又从她右边走到左边。 　　冬明可以移动得很快，不仅因为熟练，而且他保持一手一脚用来固定自己就够了。情况如果紧急，他可以直接自由选择方式。然而，对姜灵来说、对大多数舰载人员来说，也即体术二档三、四、五级的人员来说，这太危险了，是不被允许的。 　　这些人得按标准战术动作来。而标准战术动作中，重力混乱的情况下，移动的关键，在于四肢的配合。手、脚、手、脚，挨个换位置，一二三四、一二三四，随时保持四肢中有三个抓着把手、踩死舱壁。 　　这与人们平时在地上走路时所习惯的节奏，并不一样。走路的时候，左手右脚、右手左脚，是交替着同时往前的，那个节奏为一二、一二。 　　冬明走了几趟，看看姜灵，忽然贴着舱壁半转身，换成了脚踩天花板的倒走……不对，现在很难说哪边是上、哪边是下！ 　　这令姜灵更无言了，又好笑。 　　脚踩的地方，并不仅限于平时地面，因为地面与舱壁一个材质，而星舰内穿的靴子是特制的，针对这种材质，抓地力量很大。即使遇到液体，依旧能保留大部分抓地能力。 　　这种能力与室内篮球鞋相仿，NBA的球员穿着它们在光滑的室内篮球场地板上竞相跑动。但两者之间的技术，却差远了。 　　所以，“失重”作为日常训练，对舰员体能上的唯一要求，就是臂力足以支撑自己的体重，并且保持一段时间。然后就是技巧的问题：他们得学会在这种情况下，采用正确的姿势、进行正确的移动。 　　而这种训练的主要用处，就是在战舰受到重创、以任意角度登录一个行星时，依旧能尽量保持正常运作毕竟，重力系统作为基础系统，一般炮击还不会被损坏。它被放在层层保护之下。 　　冬明走来走去，左上到右下，右下到左下，左上到右上，右上到左下。姜灵自己都没在移动了，光是看着冬明，就看得头晕目眩。 　　然后不知哪一趟开始，冬明每次经过姜灵面前，都要停一停，略转身、或者抬手挡住安控眼那边，与姜灵摩挲脸庞、交换亲吻。 　　姜灵亲完还时不时轻轻“吧唧”冬明一口。冬明每被“吧唧”一下，眉眼就更弯一点。结果等他们这样好几回后，姜灵突然后知后觉地问：“这个不扣分吗？” 　　冬明停了下来，停在姜灵面前：“没规定。严禁上下级之间发展私人交情，所以这个就不用规定了。” 　　姜灵讶然：“哎？我看到过女兵挑逗亚勒呢！操场上、好几次！” 　　冬明唇角一弯：“亚勒、苏可、我们，和登陆的另外大部分人，不是一个系统。不是上下级，就不是违抗禁令。如果有感情倾向，又长期一起合作，会调开；如果只是勾引一下上个床……一般不会管。” 　　果然很开放！姜灵恍然：“你是说直属上下级不行？” 　　冬明点头：“对。那规定是为了保证指挥权的权威和公正。命令不能横向走。夫妻军人多了去了。” 　　姜灵压低了声音：“那路林和亚勒呢？” 　　这回冬明顿了一小会儿才回答：“……亚勒是那一位的……财产。性命都是她的。” 　　姜灵连忙摸摸冬明的脸，半转身借冬明挡住安控眼，卖力吧唧了冬明一口。而就在此时，重力蓦然消失，警报随之截然而止，照明也恢复了稳定，只剩警报灯还亮着。 　　姜灵忽然从颠来倒去的折腾里解脱出来、整个人还一下子轻飘飘了起来，简直成仙了，不由微怔。 　　冬明从姜灵面前让开：“要看吗？呆会儿可以看到太平洋东海岸。” 　　※※※ 　　笼罩半个地球的夜色，所前进的方向，正好与星舰相反。一个往左，一个往右。于是现在，星舰已经正对非洲与欧洲，而夜幕则正缓缓滑过太平洋、滑向欧亚大陆的东岸。只不过以姜灵本来的姿势，望出去南极在上、北极在下。姜灵不大习惯，刚好失重，于是趁机“站”到了天花板上。 　　冬明把腕式接入仪伸到姜灵面前：“拍个照？发给你爸妈。” 　　姜灵大奇，连忙照办：“这都行？真好！”又提醒他：“那是‘我们’爸妈。” 　　“行，这里是休闲娱乐区，私人接入仪可以用，不知多少记者拍了照。当然，发出去的信会检查。”冬明解释完，又轻声道：“我们爸妈……”然后他嘀咕：“你自己也忘掉过。” 　　姜灵不好意思了一下，旋即又理直气壮：“思维惯性啊，你干嘛不提醒我？” 　　于是冬明略略一点头、没得吭声了，眉眼唇角却是一弯。他其实已经改了口，只是喊一次耳朵红一次。姜富安与胡海燕不知道冬明的“延迟效应”，只觉得冬明开口喊他们的时候有点腼腆生涩，这也正常，两老就没在意。可惜姜灵一清二楚，每每总是要取笑冬明。 　　…… 　　姜灵拍照、录音，在观景舱透明的窗壁上呵气、留言、签名，还拖着冬明也来了一遍。冬明选了一句问安语，照着系统提示，歪歪扭扭画汉字，结果把姜灵乐得不行。 　　“笔画顺序哎，先左边的，再右边的。” 　　“……” 　　“那个是‘提’，左下到右上的，不是‘撇’，‘撇’才会右上到左下。” 　　“……” 　　“挨紧点、挨紧点，分开就变成两个字了。” 　　“……” 　　……，…… 　　窗壁是防雾的，因此他们得呵一片写一个拍一个，这令短短一行字花了好一会儿。结果冬明倒还好，姜灵笑都笑得累了，在冬明左右漂来漂去了一会儿，抓住一个把手歇息。 　　冬明发出信去，看看姜灵、向姜灵略略张开一手。姜灵欣然接受邀请。于是冬明再一次抱住了姜灵的腰。姜灵不用自己抓把手，两手解放，就去把玩振翅。 　　振翅是失重时从领口掉出来的。好在它的挂链设计得短，才没从姜灵头“上”掉“下”去。倒是太阳镜，不愧是旅行用品，固定稳扎，好好的没有掉；至于钥匙钱包，早被姜灵收在行李箱里了，它们得回家才会再次有用。 　　然后姜灵阖上了眼睛。 　　“累了？” 　　“好像在飞一样。” 　　“还能飞好几个小时。” 　　“快到靖海了叫我。” 　　“好。” 　　于是姜灵就彻底放松了下来。失去了习以为常的体重，人轻得好像灵魂出了窍。又是在冬明的怀里，体温感觉得到，身体亲密熟悉，心中也便安实。而面前，隔着观景舱，隔着三万六千公里，那是一颗叫地球的行星…… 　　在这颗行星上，“白雾”与“灰雾”彼此纠缠绞杀，无数同合果芋一样的家伙，全力汇聚而成了前者。黎明的界限所到的地方，一片雀跃欢腾；而薄暮的界线所到的地方，则一片惋惜大叫。 　　然而雀跃之中也有惋惜，惋惜之中也有雀跃，数量还不少。那应该是蝙蝠、老鼠、猫头鹰之类的家伙，昼伏夜行，所以与植物们刚好相反。 　　姜灵进入了一种空冥的状态，通透又清灵，而后姜灵听到自己的嗓音轻柔而空灵：“飞起来的感觉真好。” 　　冬明亲了亲姜灵的头发：“是啊。那就飞得高一点，尽情飞，不要管别的。” 　　姜灵正隐隐约约觉得被什么绊住了，闻言应了一声：“好，不管别的。”振翅也玩够了，姜灵就放开挂坠，搭住了冬明的手臂。 　　冬明低头看看姜灵搭在自己小臂上的手，瞳孔慢慢缩紧，当下轻轻松开把手、换了左手搂姜灵，也换了右手抓住把手。 　　他一换，姜灵手就搭不住了，这令姜灵不满：“别动。”又重新搭了上去。 　　冬明便没再动了，他背对着安控眼，一点点地、无声地笑了开来，而后他也阖上了眼睛。 　　…… 　　之后，有两个夜空蓝移动过来、看风景放松。他们瞧了瞧冬明与姜灵，没上前打扰，去了观景舱另一端。他们的交谈小声而轻松，所以姜灵听到了，不过没被打扰。但又过了一会儿，他们却发出了讶然惊呼。 　　姜灵被吵醒了，睁开眼跟着看了看。此时星舰正对的，已经是阿尔卑斯－喜马拉雅山系。而一个小小的黑点，正从喜马拉雅山的东边，飞出大气层。 　　姜灵顿时奇了：“那儿飞来个什么东西？” 　　冬明跟着在看。一小会儿之后，他蓦地唇角一翘：“这得问你。” 第07章 首航 　　那个黑点很小很小。 　　如果不是因为喜马拉雅山脉这儿的欧亚大陆，正整片处于太阳的照耀下，如果不是因为那个黑点自己冲上了流动的乳白云层，姜灵还发现不了。 　　那个黑点很快很快。 　　事实上，黑点正“飞出大气层”，只是姜灵的视觉错觉。离地二十公里，空气质量只有地面时的百分之五；离地八十公里，空气已成离子状态，那即是电离层；而离地二百公里，空气已经外逸，进入太空…… 　　但不管二十、八十还是二百公里，比起星舰轨道三万六千公里的高度，均不足百分之一！姜灵与冬明，以及他们所在的星舰，与地面的距离，大约相当于地球直径的三倍。所以他们才能眺望到整个地球，而非地球的一小块。 　　在这个距离下，姜灵固然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宏伟景色，但也失去了目测目估的能力。过往在地面上的经验，在太空中并不完全适用，姜灵需要重新积累。 　　所以此时，黑点其实已经跑过了一大半的路程。或者说，已经跑完了百分之九十八、九十九的路程。否则，尽管太空中没有空气，能见度特别好，姜灵也无法就这么看到它…… 　　因为单凭人的肉眼，极目远眺的条件再有利，也眺望不见一个太小的黑点点呀！小得好比摆在面前桌子上的一只大肠杆菌，谁瞅得见？！ 　　…… 　　地球上乳白的、缓缓流动的云层，已经成了黑点的背景。黑点本身的色泽，以及黑点的运动状态，令它被云层衬得分外明显。 　　黑点越近，它的移动速度就显得越快。但近到一定程度之后，姜灵才发现，相对星舰而言，它其实是在减速、刹车。 　　刹车？！它要干嘛？！ 　　因此姜灵望着那个小黑点变成一颗黑芝麻、又朝一粒黑米发展，心里汩汩冒出极为不妙的预感。姜灵握紧了冬明的手臂、用力拍了冬明一下：“不要卖关子了，那到底是什么？！” 　　冬明探手拎起了姜灵的振翅：“是这个。” 　　姜灵懵了：“这不是防身的吗？亚勒说的。他说精神力七级用不了，等八级了，捏它一下就知道。” 　　冬明哑然了片刻，背朝安控眼，脸往姜灵颈窝里一埋，声音极小：“亚勒没告诉你？完了，他跟苏可学坏了！这是雷列号的遥控器。” 　　姜灵察觉冬明胸膛微微震动：他在笑，虽然没有笑出声儿来。不管如何，这可不多见，在冬明身上不多见，所以姜灵忽然就觉得，观景窗外的小黑点……哦，现在已经是小黑豆了！那小黑豆，好像也不是那么坏嘛……还挺可爱！ 　　…… 　　毫无疑问，地面上不知哪儿的某个基地，恐怕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不过有黄娴雅的前车之鉴在那儿，他们应该会遵照之前的要求，不会去打扰二老…… 　　当然，廖局那边，尽快联系一下比较合适。联系廖局，或者赵永刚与姚远也行。其余人等，统统都不用管……这样处理，固然会令廖局忙上一通，但这也是表明立场，相信忙的人，忙归忙，也乐在其中…… 　　姜灵想清楚如何处理这事，只不过瞬间片刻。然后姜灵感到她自己的心脏，好像分成了两半。一半冰冷有序，条理分明，是为了就这件事应对廖局他们，几个，几十个，甚至几百几千个。而另一半柔软温热，却是留给二老、留给眼下搂着她的这个男人，留给她的堂哥表姐老外婆。 　　这令姜灵摸了摸胸口内袋的小木片。沁凉的铜拉链下、薄软的衣料后，是百年前一位父亲的出战遗书……铁血柔情，先有柔情，而后才会真正懂得铁血。刚者易折，但时常温养，甚至粉身碎骨、亦能回炉重来的钢，却不会折。 　　然后姜灵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嘿，值班的不会把它打掉吧？！” 　　“Pia”一下，那小黑点万里迢迢就白跑了！多可怜…… 　　冬明笑得差不多了，轻声道：“不会。你带着遥控器上来的，登舰那会儿就有备案。本来还要确定详情，不过你那艘……就不用忙这些了。” 　　※※※ 　　雷列号已经近得可以看清舰名了。星舰并没有拉响警报，日常失重训练也依旧继续，只是吐出了一串机甲。机甲绕着雷列号转悠了一通，很快又回来了。 　　姜灵不解：“它们在干嘛？我以为会把它拉进来。” 　　冬明一摇头：“安检。拉进来比较麻烦，你开不进来？” 　　姜灵很无辜，摊摊手，小心掂着挂链拎起振翅、拎到面前左看右看，也不敢再捏它：“怎么开？” 　　冬明更无辜：“我不会。雷列号改装过，它有独立舰长系统，振翅就是那个系统的一部分。” 　　姜灵瞅着冬明：“现在我们怎么办呢？” 　　冬明倒是坦然：“找亚勒吧。” 　　“他睡觉了吧？” 　　“应该没，他的作息表，现在不是训练，就是休闲。” 　　“别！万一他和路林在一块儿……商量重要事项呢？”人生大事，又或者“生”人大事呀！ 　　“那……我们过去看看？别人也有能开的，逮到谁，就是谁。小事而已。” 　　“好。” 　　姜灵望了一眼欧亚大陆东海岸，武夷山脉苍翠一片，清晰可见……她会回来的，这不是永别。而后姜灵抓着把手，虚踩着地面，跟着冬明一步一步漂了出去。 　　…… 　　不过他们两个，在去泊械舱指挥室的路上，就遇到了亚勒。 　　亚勒已经知道了，也是朝同一个方向去。他一见姜灵，当即道了“恭喜”，而后跟冬明乐道：“嗨，把钱还给我，你也没赢！” 　　冬明点头：“回去拿给你。” 　　姜灵警惕：“你们赌了什么东西？不会是我吧？” 　　冬明不大好意思，亚勒却是坦然：“赌你的雷列号第一次出航，会去什么地方。我押了莫里亚星与首都圈，他押了金海星与太阳系除地球外的行星。” 　　结果两个都没中！ 　　既然不是把她当物品，姜灵也就不在意了，只是摇摇头咕哝了一句：“赌博可不是好习惯……”姜富安与胡海燕一向反对！而后姜灵又觉得说得重了，于是道：“好吧，其实小赌怡情。你们赌了多大？” 　　亚勒兴致挺好：“我们很‘怡情’，就一块钱的硬币。” 　　姜灵：“……”果然有情况！否则心情怎么会这么好？你还奴隶呢！ 　　冬明看看姜灵：“‘岩松’级战舰试验结束、正式升空的纪念币。拿出去大概能卖个几十块吧。” 　　亚勒连连摇头：“你那是什么时候的行情？早涨价了，现在卖个一两百没问题。” 　　冬明点头：“哦。” 　　姜灵：“……”果然，冬明就是几十年前的亚勒！不管干什么，只有被现在的亚勒拍头摸脑袋的份。 　　※※※ 　　有亚勒在，事情就简单多了。他们也没出去登陆雷列号，就呆在泊械舱指挥室里，调出了一个雷列号的模拟操作系统，同时屏幕上指挥室的系统给分析计算了一下轨道情况这些在雷列号上也有，但现在他们看不到。 　　因为还在失重，三人先固定了自己，而后亚勒说一句，姜灵动一下。 　　泊械舱的指挥官没轮班，值班的副手百无聊赖，很高兴有人来打扰一下。他把自己固定在舱壁上，在亚勒与姜灵忙碌的过程中，足足换了七八个姿势。 　　好一番跌跌撞撞后，姜灵终于把雷列号停泊完毕。雷列号在进舱后、停泊完毕前，东碰西撞了好几下，姜灵都担心它磕坏了，但亚勒与副手却一派轻松。冬明安慰姜灵：“波动不到半个重力。”姜灵想了一想，才明白冬明说的是乘客的舒适标准。 　　雷列号一进来，副手就欣然关闭了舱门；等雷列号停完，立即就是一系列例行检查步骤；最后一切顺利，这才重新往泊械舱注入之前抽光的空气、打开舱门。 　　他忙着这些，同时还有空夸张地感叹：“难得为一艘舰开门开了这么久。”打击完姜灵，又立即来了一句：“不过既然您的旅游舰是首航，那就不算坏了。” 　　亚勒一笑，冬明一摊手。 　　通过遥控器，可以指挥雷列号进行一些基本航行。这种感觉很奇妙，有点像姜灵在蒙古国的原始森林里，叫过对面大树上的小松鼠来，跟她“白雾”换板栗…… 　　只不过松鼠怎么找板栗，姜灵不用管，坐等就行；雷列号怎么进舱，姜灵却需要一步一步搞定。 　　所以姜灵当时有点走神，道了声“谢谢”之后，慢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家伙放着“雷列号”不叫，用了‘旅游舰’。于是姜灵好奇了一句、顺带捧他一下：“战舰首航不会像这样？” 　　果然那副手笑容自信又骄傲：“除非在新兵营。”说完又对屏幕上的雷列号同情道：“噢，亲爱的小家伙……你以前从不曾如此笨拙！” 　　亚勒更好笑了，冬明略清了下嗓子。 　　姜灵：“……” 　　她开星艇哪能和路林比呀！ 　　…… 　　一开始，姜灵非常担心，雷列号突然起飞，会不会带了几个研究人员在舱里……雷列号飞行过程中，可不像之前上来的小型运输舰那么温柔。加速度有三四个重力那是至少的，其实更大。具体姜灵不清楚，总之，那里面若有人员，可就全体危险了！碰到年纪大一点的，怎么受得了。 第08章 短距离遥控 　　好在亚勒一教姜灵遥控操作，姜灵就发现舰内情况显示为“空载，清洁”。这就是说没活人，也没死尸，连个纸片儿都没有。于是姜灵放下了心来，悠然挥别再一次变得无所事事、百无聊赖的副手，跟着亚勒与冬明，去泊舰舱看雷列号…… 　　她的雷列号 　　※※※ 　　雷列号依旧是老样子，没有任何装饰，也看不到舷窗与炮口，整个儿比蓝黑的星空更蓝更黑，唯独银色金属凸出，标识着舰名，瞧上去简洁深沉，威武肃穆。 　　姜灵抓着机械臂，“站”在雷列号下，抬头从头瞅到尾，又从尾瞅到头，非常开心：“它没破掉哎！” 　　“嗯。”冬明点点头，唇角一弯，倒还没什么，亚勒却是乐坏了：“破掉？！您认为一艘战舰该怎么反推？拖回去立即大卸八块？这又不是烤肉！先要对它进行测算。不仅体积大小，更主要的是内部结构。以雷列号的情况而言，光这一步，就要花掉几个月了。而且拆卸也得一点一点来：拆一点、装回去，再拆一点、再装回去。因为一旦全部拆开了，很可能就装不起来了。如果暴力拆卸，那更是直接没指望了！” 　　他是真的很开心。或许有部分因为雷列号，但显然绝大部分不是。所以姜灵也不担心破坏了亚勒的好心情，扁扁嘴、一点头，看向亚勒：“我知道……我只是没料到它会这么完好。我以为他们至少会先拆几块金属去研究。” 　　冬明也跟着看向亚勒，眉眼唇角慢慢都弯了起来，又转而冲姜灵隐蔽地一点头你说的没错，有情况。 　　亚勒察觉，醒悟过来、收起了笑容，但笑意依旧收不住，他也没在意，下巴一抬示意：“上去看看吧，估计维修舱里已经空了。那儿有一些备用护甲。您也不用可惜，雷列号虽然是退役战舰，但卖出来之前改装过，敏感设备早都拆了，操作系统倒是换了更好的，可是跨距太大，本来也就护甲材料还能研发一下。” 　　姜灵点点头：“这世上没有一步登天的事。”说着便冲冬明指指雷列号示范呀，失重状态怎么上去？我不会！ 　　“当然。”这回轮到亚勒看冬明。亚勒可不是翘翘唇角就完事了，他笑得十分戏谑。冬明拿亚勒没办法，当即先上去了。姜灵学着照做。亚勒在原处望着他们俩的背影进舰，忽然收了笑容，无声叹了口气，而后也跟着上去了。 　　…… 　　维修舱里没全空，护甲没了，一部分备用零件不见了，但舰炮等关键部位的备用零件还在，维修机器也在它的“窝”里。因为维修舱分好几部分，各部分权限不一样。 　　这种舱体结构与泊械舱类似，说是一个舱，其实里面分开了。一号门二号门，还有拖曳进来后的停泊位，都是有编号的。坏掉一部分，不影响其余部分。 　　舰上自带的零件，当然均是以备磨损的小零件。虽然如此，零件作用不同、部位不同、价格不同，储存待遇也不同。一艘星舰可比卡车复杂多了，哪能螺丝扳手油抹布，都塞在一个工具箱子里呀！ 　　亚勒教姜灵调出维修机器，让它进行清点工作，并初步检查；另外修改模式，“平时白色或者黄色就够了，但这儿一大帮精力过剩的家伙，设低了他们会把门锁解开，然后跑上来狂欢”，所以从绿色改为橙色。 　　然后他们调出了三把乘员的椅子，坐下来等结果。 　　姜灵一头雾水还没散尽，问亚勒：“它停泊的时候，有您教我；可是它之前飞了那么长的路，并没人开它！” 　　亚勒略伸了个懒腰：“这有什么，只是最简单的常规飞行，没有任何战术动作。难道您认为，轨道计算、加速度计算等，全需要驾驶员手工完成？驾驶员就是负责判断情况、选择方案。” 　　姜灵恍然。冬明加了一句：“类似坐飞机、机甲随航那次。”姜灵点头：“这样子。”至少比磁悬浮列车的驾驶员好一点，那些驾驶员完全就是装饰！为了给乘客一点儿心理安慰……不过紧接着，姜灵又担心了，拎起振翅问亚勒：“这玩意儿辐射大不大？” 　　亚勒一怔：“辐射？”想了想，旋即道：“您是说电磁波？它不是。它是精神力短距离联络器，令您在离舰后可以遥控自己的星舰。” 　　汽车钥匙还遥控的呢！隔着一段距离就能开开后备箱什么的，所以姜灵也不觉得奇怪。 　　但是，姜灵对一个关键词发生了怀疑。严重怀疑、非常严重的怀疑！“您说……短距离？短、距、离？” 　　“对，短距离。也就行星内有用。” 　　“……可我们现在在太空！” 　　“噢，有些行星比地球大了那么一些。” 　　“……比如金海星？” 　　“对极了！” 　　“……”毫无疑问亚勒心情很好，所以他的这句赞扬不但由衷、而且卖力，以至于令姜灵想起了琪雅星网基素营里的鼓励系统，就是那个动不动就烧篝火、喷焰火、爆彩带、搞日出、放大合奏的系统，所以姜灵彻底无言了。 　　亚勒悠然瞅着姜灵。姜灵腹诽从路林那儿学来的坏习惯！还是冬明，看看姜灵，道：“比如这儿的木星，直径是地球的十多倍。” 　　亚勒一本正经一点头：“虽然旅行舰最常见的用途是登陆行政星，不过其实，一般的行星均属于它的工作范围。您看，它是‘星际’小型旅行舰。” 　　姜灵扯开一个大得夸张的笑容，跟亚勒点头：“是啊，星际小型旅行舰。”首先是星舰，其次是小型舰，再次是旅行舰……尽管平时总是叫小型舰、旅行舰，但毋庸置疑，其实第一个词儿，才表明了它的关键本质啊！ 　　※※※ 　　他们等待检查结果的时候，亚勒与冬明给姜灵讲了几句雷列号的来历。之前雷列号不在姜灵手里，他们也没提；现在雷列号回来了，当然就不用顾忌了。 　　雷列号是“夜鹰”级战舰，属于第一系列。从起名就可以看出来，是一类侦查、小规模战斗的用舰。它属于目前琪雅已经开始淘汰的型号。 　　当然，若是卖去瑞森，瑞森肯定高兴坏了。不过可惜，琪雅人宁愿拆了敏感设备，拉去新兵营、拉去军校、拉去军事博物馆，又或者便宜点提供给民间改装厂，甚至拆散了回收金属！也不愿意高价卖瑞森…… 　　一如瑞森对地球一样，琪雅对瑞森，在技术方面，也是同样的态度。 　　其实战舰即使是小型舰轻型舰，护甲也太厚太重，所以一般的民用用途，人们还不大喜欢……确切而言，是很不喜欢这就像地球上，哪儿有用坦克、装甲车运萝卜送白菜、载客赚钱的？！太费油了，还运不了多少，亏本！所以哎，要卡车、大巴才好。 　　这些星舰固然有良好的动力系统、不用烧油，但定期维护、检测、停泊、人工，以及时间上的成本，依旧在那儿摆着。偏偏它的设计结构经典，也即很难有大的改变，变不出运输舰的大容量来。 　　不过，那些航线有危险性，或者本身就是做危险买卖的人，比如雇佣兵，倒是会青睐这种退役战舰及其改装型。另外也有买去显摆、收藏的军事迷、年轻人、富家子弟之类。 　　所以呢，总地来说，销路不是没有，但整个市场比较小。 　　因此，路林捡她开过的、指挥过的，瞧着喜欢的淘汰品，买下几个拖了去，改装改装，上了个独立舰长的操作系统，拿来当旅游舰，实在很正常。 　　而军区其实也鼓励内部消化。因为至少防护护甲好，这对重要将领们的日常安全，也是个有利因素，因为星内常规武器打不穿。至于大型武器……靠，他们的巡逻舰队是白吃饭的？！喏，反正您拿去旅游嘛……用不着捎带几个人，对吧？您看您看，动力系统还能跑几十年呢。哦，那边那个使用率更低一些，余下的跑个一百年也没问题！ 　　这里面，金贵一点的，就是那个改装上去的独立舰长操作系统。 　　不过琪雅这方面的技术，自主研发的已经上了战舰了，因此那些三四级国家，对琪雅在此上的民用品进口，就比较松泛。 　　而琪雅呢？琪雅一边把那些民用品买来给研究部门参考，一边宣传扶植自己的民用产品，一边还不忘给进口货上重税。结果因为安全性、关税与自豪感的问题，大家一般都用自己的。 　　路林这个，就是进口货的官方改造版。表面上看着差不多，借鉴了不少设计创意，但基础代码其实全换了。 　　…… 　　姜灵听得“吱吱”直乐。结果等姜灵乐完一看，不由一奇：“亚勒呢？” 　　冬明朝舱门那边略一示意，冲姜灵眉眼一弯，看着姜灵。 　　体术十四级果然神奇！ 　　亚勒显然留他们两个独处，姜灵也就没再问了，也望着冬明。 第09章 被打了屁屁 　　雷列号虽然比旗舰蓝斯号小多了，然而雷列号的主舱空间，却比蓝斯号最好的宿舍四级舱大多了。 　　在紧凑的通道与小小的四级舱之间来去一番后，呆在雷列号的主舱里，人不由就跟着舒展开来。两人起先还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到了后来，不知怎么就起身挨到了一块儿，倚在舱壁上，拥抱亲吻，慢慢地热了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维修机器结束了外面的护甲检查，滚上梯子、驶进来提交报告。 　　如果仅仅它一个，响动很轻微，两人虽然听到了，却也不会被打扰。可惜舱门一开一合之间，传进外面好些人的嘻哈与交谈。 　　那些人嗓门其实不高，但是泊械舱这里安静，只有一些机器运作的低微声响，平板而机械，一旦有人开口说话，就会被衬得特别明显。 　　姜灵害羞，顿时一惊。 　　冬明并不在意，惋惜放开姜灵，恋恋不舍在姜灵耳际擦过轻轻一吻，顿了片刻、平复一些，开口解释：“是这一班的驾驶员。他们快要开始日常飞行。”说话间还有些微喘。 　　姜灵点头，丢开那些没管，又亲了冬明一下；想想冬明总是在赞美她，她自己却很少开口说什么，忽然鼓起勇气捧着冬明的脸、直视冬明椰褐的眸子、给他郑重其事来了一句：“你很帅！” 　　说实话，平心而论，比起姚远、苏宇之类，冬明还有不小的差距。帅哥是帅哥啦，可是怎么也得加个“小”字，以作区别。 　　然而，姜灵清清楚楚，真正令她心动的关键，是冬明身上的那种安静、那种坚硬。色归色，原则归原则，后者才是最重要的。否则姚远与苏宇同样大帅哥，给她姜灵留下的观感，又怎么会截然相反？！ 　　冬明喜欢这个，眉眼唇角都弯了起来，揉揉姜灵脑后的短发，好笑道：“你是在夸我，还是要跟我打架？”也不等姜灵回答，又安抚姜灵：“不过上次你说这个的时候，还在北平，比这回更要硬邦邦，硬邦邦得多。所以……进步不小。” 　　姜灵想起那片慢悠悠落在石桌子上的银杏叶，脸儿一皱，又发热：“那次不算……” 　　冬明不解，却也没在意，温声答应：“好吧，不算。”他指腹滑过自己被亲的那片儿脸颊，看着姜灵害羞，到底也有点儿害羞了起来，于是轻轻转开话题：“你要跟他们学吗？也有一部分小型舰，雷列号可以跟着出去转转。” 　　“可以吗？那当然好！”姜灵点头，略一想，却又立即摇头，“我今天的体术练习还没做完，还有三个多小时。首先完成这个，然后，我要排个时间表。” 　　“我倒是忘了。”冬明把姜灵转了个向，自己带路，“走吧，现在你空腹，刚好。” 　　姜灵在后面瞅瞅冬明的耳根，估算了一下时间，催他道：“那我们得快点，先回一趟房间。” 　　“好啊！”冬明欣然应下，非常愉快。姜灵起先没明白，等到下了雷列号、又过了两扇舱门，忽然顿悟，脸就一下子烧了起来。 　　…… 　　两人一进舱便黏到了一起，火热的扭股糖一般纠缠滑动。 　　而后姜灵眼角余光瞥见了合果芋。合果芋也算是装饰，有了它，物品橱的门就开着。 　　“关上，那个橱。” 　　“管它……” 　　他们住在小区里的那几晚，姜灵天天都要把合果芋从卧室窗台前、搬到客厅茶几上去，所以同样地，这一次姜灵也十分坚持：“关上、关上！” 　　冬明无法，深吸几口气，放开姜灵。姜灵过去阖上物品橱，可她还没摸到卡扣，橱门就已经“咔哒咔哒”被关紧了…… 　　没办法，冬明可比姜灵快多了！后发先至、关完了还能转身搂住姜灵、刚好接个满怀。 　　睡觉的橱门板没有放下来，被褥毯子也在橱里，两人没有地方可滚。所以到了后来，冬明抬搂着姜灵把她抵在了舱壁上，而姜灵抱住冬明脖子盘缠上他的腰。 　　幸而他们身体都好，足够强壮，这倒也没什么难度。 　　之后不知哪个吻与哪个吻之间，冬明一撑舱壁、触手凉冷，他手指一蜷、撑开眼看看姜灵，带着姜灵转了个身、贴着壁滑坐到了地上。 　　姜灵不明白，不过也没空去问。而那边物品橱里，合果芋伙同柠檬草，两个一直嗷嗷乱叫。姜灵丝毫不心软不给你们看！ 　　『谁稀罕了……』『就是！』 　　『光！我要光！』『我也要光！』『光呀呀呀！』 　　可惜姜灵已经无法再分心理它们，而冬明已经放开姜灵、按死了地面。 　　※※※ 　　之后他们先清理了一下，去浴室。 　　浴室有淋浴也有盆浴，记时、记水量，用完了要买。当然，价格不算贵，敦促舰员别浪费水、别一直占着位子而已。 　　浴室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离宿舍比较远。 　　不过，不把浴室放在宿舍里面或者附近，并不是技术上做不到，也不是不方便，而是为了安全。 　　水是舰员离不开的东西，但同时也是许多设备的大敌。星舰上的用水，自然都是循环的，然而毕竟供给数万人，浴室储水量还是挺大。 　　所以，如果把供水设施做到每片宿舍，平时没什么，一旦战时受损，很可能会到处泄露，从而引发一连串的事故。 　　相比之下，集中管理好得多。紧急情况下严重受损，直接可以整个舱抛出去！ 　　反正最基本的饮用水，不在浴室这儿。那些饮用水，包装小，与浓缩“膏体”储存在一起，彻头彻尾的紧急用品。 　　而与之对应的，也有紧急情况下的循环系统。那比浴室这儿、比餐厅酒吧的处理系统，都小多了，还便携。 　　说白了，洗澡水和最基本的饮用水，优先级别不一样。洗澡水和宿舍，也即人员安全，优先级别也是不一样。 　　小型星舰或者民用星舰，可以不用考虑这些。但大型战舰，在设计结构时，当然会把宿舍与饮用水，放在比洗澡水和澡堂更安全的地方。 　　而且没了洗澡水，照样能洗澡，选择还不止一种。除了最最原始的海绵擦，先进点的去污吸，就是俗称“小蜗牛”的那个玩意儿，还有…… 　　…… 　　四级舱有专门的浴室，供水价格一样，就是地方大一点，设施精美一点。另外所有级别的浴室，都有两种房间。因为有人喜欢单人间，有人喜欢大通间。 　　两人不敢一起洗，怕自制力不够用。所以姜灵进的四级浴室。冬明一个人，没权限再开一间，便去了二级的。 　　他们各自淋完出来，照旧穿上原来的衣服已经清洗烘干了。 　　冬明带姜灵去活动区，边走边问：“下次要试试沙浴么？细柔沙，挺好的。” 　　姜灵砰然心动，但忽然想到一点：“别人用过的沙子？” 　　冬明唇角一弯：“那也是别人用过的水。” 　　姜灵一下子被恶心到了，明知有循环措施，依旧用力白了冬明一眼。 　　冬明看看姜灵，唇线勾出的弧度更大了：“然后分子板过滤。你放心，除了水分子，别的什么都没有。没有细菌，可也没有几个矿物离子。” 　　“沙子呢？” 　　“清洁程序更复杂一点。好像过筛子，高温烧一烧，然后怎么样来着？” 　　“……你就故意恶心我吧！” 　　“唔，其实不恶心。” 　　“……的确不。” 　　※※※ 　　他们在活动区找了个空闲的小休息室，坐在里面联络了廖局。 　　结果廖局竟然等在星网上，姜灵便干脆与他见了一面。见面开口第一句，姜灵就问人员情况。 　　这次廖局也没打官腔，给了个完美的好消息。 　　原来雷列号启航前，有一系列自检程序。战舰的武器对外是一套，对内又有一套，保护控制系统等重要部位，避免被入内人员恶意破坏。当然对内的，威力就小了，而且以麻醉枪、麻醉气体之类居多。然而，也有致命的。 　　所以，当时倒计时一开始，在舰上的专家不管愿不愿意，都撤离了。 　　姜灵深感欣慰，一边听，一边在自己这边调出文件屏，看了看雷列号上拷贝过来的东西。 　　那是安控记录、航行记录与自检报告。安控记录上指出，在倒计时阶段、人员撤出的同时，也有数个人冲进来，试图手动操作、取消起飞。当然，姜灵有最高权限，所以下达的起飞指令，没被替代。在倒计时的最后几秒，那几人又冲出去了。 　　手动操作不是不行。因为绿色模式下的雷列号，如果人工操作、又没有独立舰长的话，也能飞行，只是最少要一正一副两个熟练配合的驾驶员。 　　姜灵看着快进播放的影像，微微动了动眉毛。姜灵觉得自己不应该笑，但她的确很想笑。不管如何，当着廖局的面，姜灵绷着表情、克制住了。 　　结果这令廖局误会了。廖局有些微的尴尬，习惯性去端茶，却没端到他熟悉的大玻璃杯，而是端到了一杯景德镇青花瓷，里面是泡得很好的龙井。虚拟的，口味做得很细腻，但对喝惯了浓茶的廖局来说，太淡了，很不习惯。 　　于是放下茶杯时，廖局的尴尬不减反增：“雷列号还好吧？” 　　姜灵一个“好”字几乎脱口而出，但就在出口之前一瞬，姜灵看到了航行记录。上面指出，在起飞阶段，雷列号受到了四次攻击…… 第10章 你真是贪心 　　四次攻击命中一次。护甲没损伤，但推力令航道发生些微的偏离。当然，这个被后续纠正了。 　　因为一开始，姜灵不是紧急调遣，雷列号便是按最常用的方案，常速升空，也即1个G多一些的加速度。 　　这样子，加速度加上原本的重力，乘客的负担，总共为2个G多一些。而这是一般人都能承受的负荷。琪雅成年公民体术都三级，感觉更轻松舒适一些；地球公民只要身体健康，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其实2到3个G，与平时的游乐园过山车差不多。 　　与之相比，紧急情况下，会达到10个G甚至更多。10个G在地球上，是最好的战斗机飞行员，以及宇航员才能承受的负荷，并要借助抗压服。雷列号上也有同类装置，它那些椅子直接会闭合为舱式。 　　结果当时，地面人员一看雷列号飞得慢悠悠，就发了地对空导弹！反正人都撤光了，能打下来那自然最好。 　　而雷列号呢？一被打屁屁，不用姜灵这边命令，它自己进入了紧急程序。绿色模式，地面又有人员，所以反击是要姜灵授权的，但规避不用，自动飞行的权限已经足够。刚好没人乘坐，它当即开足了马力，“Biu”一下拔高了！ 　　…… 　　姜灵扫过一眼航行记录，看看廖局，不吭声了。 　　理智上，姜灵认为，自己应该大方一点反正雷列号没坏嘛！反正打雷列号的是自己人嘛！自、己、人！ 　　但事实上，姜灵很清楚，她生气了……可怜的小黑点，万里迢迢跑过来，这边没挨揍，那边却挨过了好几下！ 　　幸好屁屁结实，没红没肿。 　　不管如何，姜灵本来准备解释的话也不说了，什么“不小心捏到了稀里糊涂开启了”、“不知道那是遥控器”、“不是故意把雷列号开走”…… 　　何必告诉他们自己是好心肠、软柿子？ 　　不，之前还算是。但从此之后，不会再是。 　　不付钱，别想拿货！ 　　…… 　　廖局也尴尬：“是一个少校自作主张……” 　　反正领导是不会错的！反正错的永远是底下的人……当然，当兵的总是比较直一点、冲一点，所以下面的小头头眼瞧着宝贝跑了，一摔帽子、越权下的命令，也有可能。 　　然而姜灵已经懒得去琢磨事情究竟。她看廖局没有下文，既不说处理，也不说具体姓名，更不说赔偿，心下了然，暗暗冷笑一声，直接截过话头：“人员没伤亡就好，别的也不用提它了。廖局你们都忙，我也得练体术，回头有事再联络吧？” 　　“……好。”廖局无话可说，小幅度点点头，“那，咱们回头见。” 　　姜灵没点头，只是灿然一笑，便退出了会客室。 　　※※※ 　　冬明的练习，早上做完了。日月湖别墅那边的一个山坳里，被他和凯西凯辛折腾得鸡飞狗跳。好在他们机甲一开，拉出去的距离远，早出了风景区，又是扫过四下，确定了没人的。 　　姜灵跟去只能看，没法和他们对练，结果看着看着，顺手采了几把野山茶，连带一些个茶果种子，现在就在行李箱里。 　　蓝斯号的活动区，器械比操场上多。因为体术二档三四五级、体术三档六七八级、体术四档九十十一，五档十二十三十四，专用器械不一样。当然也有通用的，可那个效果自然要差一点，大家都不爱。 　　…… 　　冬明先带姜灵转了一圈，然后才去体术二档的器械那儿：“这里其实没全套，只有最常用的几样。” 　　姜灵注意到器械一小套一小套都一样，微微点头：“人多，空间珍贵，没办法。”蓝斯号上两万人，因为训练归训练，所以活动区负担不大。不过，就算按照每人每天玩上个七八分钟来算，这儿每时每刻也有一百人左右。而且总会有一点高峰期。 　　冬明一点头。姜灵看图示说明。那个说明看的时候从左到右缓缓一偏头，上面的小人儿会做出示范动作，清晰又明确。关键地方会停顿、定格，同时出现文字说明。 　　其实这个就是几十上百张连贯的图像，立体全息技术，给印在一个铭牌上了。否则整个器械都要被贴满，看起来效果也不好。 　　说明与动作都不复杂、都很简洁，特别是这么看，很容易就理解、学会。姜灵看过一遍就全记住了，挪开目光默默回想一遍，再看了一遍校对，确定无误，上器械。 　　冬明在一边瞧着，眉眼唇角就弯起来了。凑巧有两个个认识的人进来，冬明看到了，跟他们彼此点点头致意，而后对姜灵道：“亚勒他们最可怜了，他们用的太大太沉了，装不上来。小的也有，可那不是琪雅自产的，四五级文明进口，全套东西跟蓝斯号差不多贵了，只在基地有。好在这个对他们并不重要，而且他们可以用重力间。” 　　姜灵坏笑了一下：“精神力的更可怜，要六级文明。”又奇了：“哎，你得意什么？” 　　冬明一怔，随即唇角更弯，却不答话；他看看姜灵瞅着他，指指器械开始吧。 　　显摆？得意？姜灵眉毛一扬，略看看四下：打量的目光倒是有，来自与冬明打过招呼的那几个。但是休闲区可以不穿制服，星舰上女兵比例又高，各种肤色发色都有，所以姜灵在这儿也不显眼，没人盯着他们瞧啊！ 　　姜灵想不出来，突然软软一眼飞给冬明你到底在高兴什么？ 　　冬明微讶，笑意更甚，可就是不说话。姜灵无奈，却也甜蜜；她好笑了一下，也就抛开了，静下心来忙她的。 　　※※※ 　　器械虽然只有最常用的，但却是军用品，与操场上的不一样。二档的一套共计八样，姜灵亲身用过了一遍，自然就记住了。 　　结果，这令姜灵有一种偷了人家机密的感觉。 　　好吧，不必如此。要知道，黑市上有卖的……就是那些不管出口条例的黑市。 　　可惜出口条例，不仅限制卖方，更限制买方。 　　所以，很多东西买不到、买不起，还有很多东西，则是买得到却不敢买，或者买来了却没法用。 　　因为一旦暴露，惩罚很厉害。 　　器械属于前一种。星舰、接入仪、细胞恢复剂，则属于后一种。 　　后一种其实还要看是一两个人用，还是大规模普及。技术出售当然严禁，批量销售也不行，不过小买几个嘛…… 　　接入仪、细胞恢复剂，那是毫无问题，只要出得起货款。而星舰，则要看种类。战舰大家都死盯着，小型旅游舰则没人管那个最多也就用来逃跑保命，难道还能影响一场战争？！ 　　总地来说，对开发一个文明本身潜能的东西，管得比较松。器械就是如此，它只是个外部手段，用来帮人练体术的。买得再多再好，没有功夫花下去、没有体术潜力，也不会发挥什么效用。 　　但对能够迅速、直接提升文明实力的，就管得严。星舰、接入仪、细胞恢复剂属于这一类。 　　…… 　　姜灵摆平自己负罪感的片刻里，她已经跟着冬明回到了浴室。这回冬明直接在外面等。三四分钟后，姜灵洗完出来，两人去餐厅。 　　活动区、浴室、餐厅，都离得不远。毫无疑问，这些区域的优先级别，均差不多。跟宿舍不能比。 　　餐厅比活动区更大，与浴室、宿舍一样，分级。而姜灵在餐厅的权限，是跟她暂住的四级舱统一的。 　　冬明指了方向。一起用餐需要的自制力小多了，所以这次他们不用分开了。 　　不过，姜灵却没朝那个舱门去。她看了看标记，停下了脚步，玩玩手指，眨巴了一下眼，眼睛忽然弯成了月牙牙，跟冬明道：“我想去二级厅……你平时吃饭的地方。” 　　冬明微微怔愣，心跳蓦然紧了起来；他静静望着姜灵的眼：黑色的瞳孔里映着两个小人影。那是他自己。他掉进去就出不来了…… 　　餐厅时时充斥着低低的交谈。舱门开合间，音乐流淌出来，带着那种人声诸多却轻微而混合成的嗡嗡作响。所以姜灵没听到冬明的异常。事实上，姜灵又一次努力学习冬明那种坦率赞美的精神、跟冬明表白： 　　“我就是想看看，浴室没办法……不过这儿可以，还有你住的地方。错过这一村，那就没有这一店了。毕竟是蓝斯号，军舰，我又不是军区的记者，以后很难有机会上来了。至于四级舱的餐厅，明天再去好了。” 　　冬明轻声咕哝：“你真是贪心，什么都不肯放过……” 　　他嗓音恍惚飘渺，所以姜灵觉得不对，然而冬明已经弯起了唇角，朝二级厅过去：“来。” 　　姜灵在后面呆了一呆。冬明此时并不兴高采烈，这不奇怪。毕竟这个要求只是温和亲昵，而不是狂欢狂喜的那一种。但是姜灵本以为，冬明会更高兴一点…… 　　之前的那些疑虑纷涌而出，姜灵不得不把一个问题拎上日程： 　　他到底瞒着些什么事？ 　　※※※ 　　……靠！这都还没出蜜月呢！ 第11章 最后的保留地 　　星舰上是轮班制，太空里没有日与夜的分别，于是大家各自按照自己的时间表过日子。你的早晨，别人却下午，还有人正半夜。 　　如果遇到敌袭，那就看运气了。有些人正在岗位上，那是最幸运的。有些人要丢下美食冲出餐厅，有些人中断淋浴飞快把自己抹干，还有些人则从床上跳起来，甚至更有在厕所的。 　　不过这些都还好，最可怜的是…… 　　…… 　　“是舰长。”冬明一抖包袱，亮出谜底。 　　姜灵猜了半天，连偷情都猜过了，却没猜到，一听这答案不由大奇：“为什么？” 　　冬明却平常：“因为一拉警报，紧急情况通报完毕，在岗位上的在岗位上，没轮班的都回宿舍，睡觉的继续躺下睡觉。他们依旧吃喝拉撒，轮班、休息，就是随时可能接到命令，另外不能到休闲区来，总得来说，还是照过。但舰长没人可以轮班。副舰长只不过让舰长能有时间吃点东西、打个盹而已。” 　　姜灵一想，情况正是如此，不由感叹：“权利越大，责任越重。” 　　“那是当然。”冬明理所当然，“你们那儿有一句很奇怪的问候语，‘混得怎么样’。然而在星舰上，在星际之间，没人可以‘混’下去。所以……” 　　冬明一向不跟姜灵评论地球上的问题，涉及了也只是就事论事。因此他这回主动一提，姜灵没有难堪，倒是很好奇后文：“所以什么？” 　　“别生气了，也别难过了。”冬明说完顿了顿，看看姜灵，才继续，“我不知道你联络那边时他们说了什么。但事实是，雷列号属于你，而非属于他们。” 　　“他们要得到什么，得靠他们自己。你或许能抓住一些机会、给他们创造一个契机，但你不该单方面把他们当成你的责任。责任是互相的，单方面的没一个维持得下去。” 　　“即使我们，即使伊古拉奴，在被拍卖的时候，也换取了一笔丰厚的货款。那是对一个伊古拉奴未来所能创造的价值的一次性买断。是预付，是投资。而你至少还是个自由人。” 　　你才不是伊古拉奴！不是不是就不是！ 　　但姜灵至少还知道，这话不能跟冬明说。而且廖局那边的事，姜灵其实已经下定决心，当下也不用再重复讨论一次。倒是说起雷列号，姜灵想起那山顶上的乌龙，还不大好意思，有点害羞，还有点占便宜的不好意思：“雷列号不是我自己赚来的……” 　　冬明奇了：“为什么不是？雷列号原来的那位主人，本来其实没想把它送出去。是你出人意料，赢了那个游戏。那一位一向言出必行，风度良好，便兑现奖品。那一位给的是机会。你能赢靠的是自己。你有这样的亲和力，那是你的资本，所以，为什么不是你自己赚来的？” 　　姜灵没回答问题，倒是笑了：“难得你会夸她。” 　　“只是就事论事……”冬明的声音低了下去，而后他嘀咕了一句，“好吧，我承认，我总是偏心亚勒。” 　　亚勒干了什么坏事？！ 　　但姜灵瞅瞅冬明神色，决定不问，只是道：“这很正常。”而之前那个问题，姜灵认为自己有道理、冬明也有道理。她思忖了片刻，一时却没结论，于是她道：“让我想想。雷列号……嗯，我自己赚的？” 　　冬明一点头，没再说这个。刚好他们也要选餐，两人开始点食物。 　　※※※ 　　由于星舰上的轮班滚动而不间断，所在餐厅里一天提供四次食物，每次三个小时，舰员随来随吃。所以任何一次用餐时间来到这儿，总是同时能找到吃早餐的、吃午餐的、以及吃晚餐的。 　　另外，如果值班或者训练出了小问题、排除故障耽误了时间，结果导致你在另外十二个小时里过来，也不是会饿肚子。但是，半成品总是比不上成品。 　　四级厅就是舰长专用的餐厅。三级厅是各系统指挥官的餐厅。二级是军官的。一级则是舰员的。 　　其实三四级餐厅，经常被用来进行与工作有关的、却又非正式的谈话宿舍那是彻头彻尾的私人空间。 　　而不管哪一级餐厅，伙食都一样，就是环境不一样。桌子啊，餐具啊，精美程度不一样。这与浴室类似：水费时费一样，浴室与浴缸大小不一样。 　　餐厅里宽敞明亮，音乐轻柔舒缓，舱壁上的视频里播放着星网节目，环境轻松而愉快。这令姜灵觉得开心。冬明这家伙……奴隶的日子也不是那么难过嘛！ 　　这里很多食品，姜灵都不认得。这也不奇怪，地球上的她都认不全。好在姜灵分类还是可以做到：肉类，鱼类，蔬菜，水果，调料，饮料，以及…… 　　“那边是甜点？”好大一片哦！ 　　“有甜的，也有辣的，还有又酸又苦的。爱好不一样。” 　　“……好吧，饮食习惯。美味只是一种习惯。”像蛇肉，有的人觉得香，有的人一听就吓跑！ 　　“大多还是甜的。” 　　许多人端的饮料都冒着白汽，但却截然不同：有些是冷的，有些是热的。星舰内休闲区，温度湿度都恒定，所以太冷太热的都冒白汽。其实这里连含尘量都恒定没有灰尘是不行的，水蒸气无法凝结，只能沾在舱壁上、人脸上，弄得到处湿漉漉。 　　两人选了食物，随便找了一对空座坐下来。 　　姜灵要的热饮，冬明冷饮，结果这两人的杯子一起冒白汽。姜灵调侃：“看，瞧着一模一样！多亏温度像春天哦。” 　　“其实有一些星舰上，会有四季，作为一种改变，让环境少一点单调。也就是稍微调整几度。不过蓝斯没有。” 　　“为什么？” 　　“兵源的关系。这种事情，都是全体投票决定。可是家乡行星不同，季节就不同。你要春天，他要夏天，那个要冬天，结果表决完了一看，没一个方案够数的。” 　　姜灵失笑：“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没就没吧。不过，既然没有表决出一个结果，舰长下令不行吗？” 　　冬明一摊手：“他老家好像四季如春。我不确定，听说的。” 　　姜灵乐了，看看自己盘子里的嫩白的鱼肉，鲜红的酱汁，碧绿的、紫红的、浅绿的蔬菜，一碟两样的沙拉酱，还有一个红彤彤的蛇果。全是有“白雾”的，全不是膏体。所以姜灵奇怪了：“那个值班的，不是说‘挤膏体’吗？这可都不是。” 　　冬明沾了点姜灵的沙拉酱，他要的沙拉酱也是一碟两样，但口味不一样：“你这里辅料都是膏体。鱼肉之类，刚在地球上补充的，趁新鲜吃掉，冷藏久了就坏了。” 　　“膏体主要是食品质量好。它长期储存，依旧能保持食品质量。其它的食品一冷藏，就差很多。整个儿整个儿的水果还好，肉之类冷藏十几天，就会从二三级食品败坏成一级食品。” 　　“营养考虑，我们要吃二级的。琪雅的食品法也规定了，军队的伙食更是要保重质量。但全膏体太单调，就一个水果太少了，顾虑情绪，会搭配一些败坏成了一级的，烹饪在一起。可是，吃得久了，还是会看见膏体就头大……总之，就是这样了。” 　　冬明他们所说的一级食品就是地球上的合格品，二级食品是优质品，三级食品“白雾”浓度更高，这个在地球上没有出产至少姜灵不知道。 　　姜灵听得好笑又心疼，叉起一大块鱼肉，沾了酱汁：“怪不得人人都怨念。为什么膏体不会败坏，储存技术的关系？” 　　“会败坏，但速度慢，能放好几年。不是储存，是纯度的关系。”冬明指指姜灵的蛇果，“它说起来是二级食品，但那是整体评价，局部不一样。而膏体不同，加工过，很均匀。” 　　这个姜灵倒是知道，一开始能看见“白雾”时，姜灵就发现它们在植物身上分布不均匀。比如马路边的樟树，小区草地上的草皮。它们代谢旺盛的叶子部分接触“灰雾”比较多，“白雾”就少。姜灵咬着一片生菜叶子，点点头，心里想起了她给家里留的人参…… 　　那也会败坏吗？会吗？不会吗？她可是把人参里里外外用“白雾”洗透了的，纯度很高哎，应该不会吧？ 　　唉，别想了！左右又不能叫爸妈拿去检测！ 　　※※※ 　　虽然姜灵有疑惑，不过他们的晚餐还是愉快惬意。然后姜灵要去冬明的宿舍舱。冬明这回什么也没说，一点头带路。 　　姜灵跟在后面，脚步均匀，眼儿微微一眯。 　　二级舱比四级舱小多了。四级舱放下舱壁、锁出一张双人大床之后，在物品橱、靠近舱门那端，还有个促膝谈心的地方。 　　但二级舱就一张单人床大小，锁出了床，整个房间左右两边就没空了，只在靠近舱门的地方，可以坐下来。不过两者的高度，倒是一样。 　　姜灵见了就调侃：“看来有幽闭空间恐惧症的人，上不了星舰。”她盯着冬明的物品橱两秒钟，猜了几十种东西，克制着没问；又探头左右一望走道，看看那一扇扇闭合的舱门，奇了：“都没人吗？” 第12章 强强相撞 　　冬明跟着姜灵的目光看了看物品橱，唇角一弯：“地方小，大多数人没事不喜欢呆着。所以不是在岗上，就是在休闲区。还有就是正睡觉。” 　　姜灵踮起脚够了够天花板，够不着。“至少比上下铺好……不过上下铺的宿舍会比它大。” 　　“那是在地面上，人均使用空间不能比。单人宿舍主要为了提供个人空间。航行时间长了，压力大，有时候人需要一个可以彻底放松的地方。那就只有这儿。” 　　“这倒是，我上来之后总是看到人。观景舱，浴室，活动区休息室器械室，餐厅，甚至通道也有。” 　　“是的。星舰与地面不一样。地面想要独处，休息时间找个地方就行。不管如何，至少总能找到个角落，呆上一会儿。可星舰上，任何一个地方都有人，还全部处于安控眼之下。人有社交需求，但也有独处需求。如果没地方放松，时时刻刻有人在面前转悠，时间一长，医疗舱的人自己也要扛不住。几万人情绪暴躁，一大堆考勤冒红灯，事故率跟着飙升，再好的舰长也没办法了。所以宿舍一定要提供独处条件。没人管你在宿舍里干什么，你怎么闹也不会打扰别人。就算收到了离婚文件，关在里面大叫一通，照样不会有人听见。” 　　“离婚”文件？不管民风开不开放，一个热恋中的人吐出这个词儿，总是怪怪的。 　　所以姜灵听了一怔。他们两人并排靠在舱壁上，姜灵倏然转头、便去看冬明。而冬明这话一出口，自己也觉得不对，目光匆匆一避，连忙道：“我只是听说过有人这么干。” 　　姜灵缓缓点头。她对冬明的感情没有怀疑，因此姜灵没有不安与生气，只是很不解到底怎么了？她哪里惹到冬明了？冬明显然在紧张。倒也不是戒备，是不适与紧张……好像被踩了尾巴尖的狗狗！ 　　冬明看看姜灵。姜灵瞅着冬明。冬明又转开了眼，目光掠过物品橱，当即抬手去开：“对了，有个东西给你。” 　　他转移话题。不过姜灵也没想逼他，顺势开个玩笑，慢悠悠道：“你私人物品里夹带了什么玩意儿上来？” 　　……等等，私人？！ 　　电光火石之间，姜灵突然明白了过来，明白冬明为什么说她“贪心”……姜灵缓缓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脚下所踩的地方在舱门之内！ 　　※※※ 　　“……你在米泰有住的地方吗？” 　　“舰队基地宿舍。” 　　“休假的时候住那边？” 　　“是的。” 　　“可你到琪雅才不满一年，而到地球之前，你的休假差不多不曾动过。所以那个宿舍，你其实没住过几天，对吧？” 　　“十来天吧。” 　　所以这儿是你最后的保留地？ 　　但这一句姜灵没问。何必明知故问。她姜灵都已经入侵了这块地盘了。 　　当然，冬明也分享了她的卧室。可是，关于个人空间的问题，琪雅人和中国人，还是不太一样。伊古拉人在此上的观念，则更接近琪雅人……大概因为他们行星大、人口少？ 　　而最关键的一点则是，冬明以为这个舱室还会继续属于他。 　　几年，十几年，甚至更久。 　　…… 　　姜灵倚在舱壁上，望着冬明说不出话来。而冬明看不到身后的景况，他已经打开物品橱取出了一个盒子，又把卡扣之类重新归位固定。 　　盒子姜灵认识，里面装的是那条红宝石项链。亚历山大的报酬，一亿人民币的首饰。盒子一开，冷冽的白金与热烈的纯红，顿时在黑天鹅绒上交相辉映。 　　因为这儿的室内照明比天然光更为均匀，姜灵发现，这条项链甚至比第一次在亚历山大的别墅书房里出现时，更加光华璀璨了。 　　不过，也有可能只是心情的关系。毕竟那次她姜灵只是个看客；而这一回，项链归她了。并且，更加重要得多的是，冬明已经归她了！ 　　“它很漂亮。” 　　“你喜欢就好。” 　　姜灵观赏了片刻，拎起项链递给冬明。冬明接了，扶着姜灵的肩一转，对着里面的舱壁，拉起了遮幔。这道舱壁上有个涂层，它本身金属面又水平，直接就是全身镜。 　　姜灵低头掂起中间那颗猫眼红宝石瞅瞅，转头去看冬明。正好冬明戴完，目光一抬，却看到镜子里的姜灵扭头转身。 　　从光洁的额头开始，眉眼鼻唇，头颈胸脯，腰臀大腿，小腿踝足。流畅的曲线。并不纤细华贵，而是圆润淡雅。冬明贪看了一瞬，收回目光就慢了。 　　姜灵捧住了冬明的脸。冬明低头。姜灵亲了他一下：“还是你的眼睛更美。” 　　冬明意外，不过很喜欢：“呵？”这个声音一出，唇角的弧度就变成了笑。 　　“这个艳丽。漂亮固然漂亮，看久了累。你那是大地和树干的颜色。我知道，这是星际时代。不过我更喜欢呆在地上，种一些树，抱抱它……”姜灵边说边这么干了，把冬明当树，“再摸摸它。”继续把冬明当树。 　　冬明忙按住姜灵，不让姜灵作怪。可他到底笑得更开心了，眼儿弯得不见：“所以你学种植？” 　　姜灵目的达到，心满意足，背后三角尖的黑尾巴晃在半空乱戳，脸上顶着两个狡黠的酒窝冒充一对纯洁白羽翅：“嗯。不好吗？” 　　“挺好。” 　　※※※ 　　这一晚……好吧，他们这一晚，别人的早上与下午。 　　他们这一晚，在那个临时权限的四级舱里，相拥而眠。 　　幸而固定带不是把人绑成大字型。它就固定个腰，没情况的时候还挺松。而那个舱壁放下来也与物品橱内壁不一样。它朝上的那一面固定着床垫连带枕头。床垫与枕头均有弹性。坐上去不会凹陷，而碰撞时却能缓冲。 　　同样重量的人，掉下来越快，它凹得越多；凹了之后，又会迅速恢复原状。 　　姜灵使劲按、使劲按，床垫也才凹下去浅浅一个手指印。她一撤手，还没看清楚那印子，印子就已经没了。 　　冬明一搂姜灵，往自己这边带了带。姜灵顺着冬明的意思朝他翻了个身。两人一个的背贴着另一个的胸膛，挨在一块儿。姜灵又按了一个。冬明心满意足，下巴蹭蹭姜灵的鬓角，在姜灵的旁边的也按了一个：“所以有些家伙，连失重训练开头那会儿，也照样睡觉。” 　　姜灵得意地瞅着冬明那个小凹过了两秒才基本恢复，好像她弄出来的一般。“人的适应力真是无穷啊。” 　　两人继续闲聊了几句，然后就睡觉了。 　　…… 　　两人恬然入眠的时候，路林正在舰长餐厅里吃她的早饭。 　　蓝斯号的舰长也在，还受到了邀请分享路林的好东西。而舰长的副手也即两位副舰长，一个在值班，一个在睡觉。 　　舰长刚从舰长指挥室回来，值班的副舰长则刚在这儿享用了一顿工作餐。在舰长指挥室用餐可不好，对身体、对舰长指挥室都不好。而另一方面，舰长指挥室必须时刻有舰长序列的人坐镇。 　　所以，他们三人的工作时间，都是一小时加七小时，而不是八小时处于休息时段的那一位，会去接替工作时段的那一位，让后者可以到餐厅吃顿午餐。 　　另外，如果没有紧急情况，他们会在舰长的午餐时间例行碰个头。当然，那顿饭是一位副舰长的晚餐，另外一位副舰长的早餐。 　　由于三人碰头，舰长的午餐不得不定在舰长指挥室。 　　毫无疑问，在用餐上而言，舰长指挥室不如餐厅。而午餐是工作餐，最简便最随意的一顿，所以舰长的损失最小，另外两位稍大一点。 　　这是应当的，舰长理应受到尊重并享有特权。何况惯例的另一部分对此进行了补偿舰长有了好东西，时不时会拿出来与他的两个助手分享，通常就是在这顿碰头餐时。 　　而且，他们已经通过合作协调，把舰长序列在用餐上的总体损失，降到了一个最低水平。 　　这就是胜利。一个小小的胜利。不过依旧是胜利。 　　※※※ 　　不得不说路林招待得很慷慨，还随意。 　　路林没有摆东西，而是直接提供了一份菜单，电子菜单，打成资料包扔在餐厅的屏幕一角。其内包括所有从地球上带来的美食。 　　这个菜单不会妨碍看节目，除了点菜的那一小会儿。而路林没开星网频道。 　　不过从另一方面而言，路林是舰长的直属长官，所以路林这么做，就像舰长拿出好东西招待两位副舰长一样，也是惯例。 　　舰长受邀一落座，就毫不犹豫地选了一罐鱼子酱。一罐一磅的鱼子酱。马洛索鱼子酱，也即低盐鱼子酱。品质最好，用盐最少。 　　片刻后服务员他们也是舰员，属于餐饮部门。只有四级餐厅才有人工服务，一到三级干这活儿的都是机器把鱼子酱开罐、盛放在碎冰里送上来。 　　一同送上来的，还有一个贝壳勺，以及一个拼盘。拼盘里有一些佐鱼子酱的东西，包括俄式薄煎饼，一小杯柠檬汁，还有几张不同的蔬菜叶子。 　　舰长非常高兴，跟服务员略一点头，盛赞路林：“您真是太好了！那么，我的早餐就是这个。”他说得简单，不过很高兴。任谁饥肠辘辘又看到了心爱的食物被摆上来，都会很高兴。 　　路林也是刚刚开始早餐，旁边一瓶葡萄酒已经开了放在那儿先让它与空气接触，等用完餐，刚好是最佳的倒酒时机。路林见舰长兴致好，顿时一笑，略略抬了抬手指，微微无奈道：“如果我没记错，您昨天的午餐也是这个。当然，您喜欢就好。” 　　“可昨天的晚餐不是，我留心换了口味。它的营养没问题。而且，您说对了，我喜欢，很喜欢。”舰长先小尝了一颗，“唯一的问题是，这回我该选什么酒……或许依旧伏特加？” 　　路林略一摊手：“我建议您来一点淡饮。除了平常那些，地球上的香槟也行。两种风格强烈的味道总是会打架，然后就损失不小。鱼子酱的鲜滑，伏特加的烈……好像都是后者赢。” 　　舰长看看路林，又去看鱼子酱，慢慢舀了几颗，细细品尝，缓缓点头：“没错，昨天它们就打架了，伏特加赢了。强强相碰，只有一个能赢。” 　　他深有感触，结果路林略略一奇：“怎么了？” 　　“啊，您说的很有道理。浓的配淡的。”舰长又点了个饮料，“对了，我看了记录，小雷列回来了。普西告诉您了吗？” 　　“说过了。” 　　“噢……” 　　“一个好消息我不介意听两次。” 　　“您真是太好了。” 　　“一样的恭维我也不介意听两次。” 　　“……” 第13章 高效率循环 　　次日早上……好吧，姜灵的早上，冬明的早上。别人的下午与晚上。 　　他们俩的早上，姜灵瞅着冬明把一个联络表拷贝到四级舱里的接入仪里。无线传送。联络表里人不多，就只包括亚勒，凯西和凯辛。就是姜灵认识的人。 　　还有几个冬明认识，但姜灵只是知道姓名、礼节性打过招呼的，冬明也给了。不过这是以防万一用的。就是在紧急情况下，并且姜灵无法联络到冬明他们四人时，给姜灵求救用。 　　这种情况可能性很小。但军事习惯，微末的可能也要考虑到，所以冬明拷贝了过去。而姜灵摊摊手笑纳，笑纳这份备用措施。优先级最低的备用措施。 　　优先级高一点的备用措施？ 　　当然是亚勒凯西凯辛了嘛！ 　　…… 　　四级舱的接入仪，在物品橱下方，抽出来就是，瞧着平平一块板，或者说，一个扁盒子。打开后上方一个屏幕，下面输入板。 　　屏幕瞧着就是一个四边装了框的玻璃板。但比同样大小的玻璃轻，轻很多，还牢固很多。它可以拿下来用，输入板也可以。这令舰员可以躺在床上使用它们。 　　“到底有多牢固？” 　　“不小心坐上去了，没问题。” 　　“……那掉地上呢？” 　　“自由落体，别用力摔。” 　　“噢，我恐怕摔不坏它，不过你可以。所以你要小心翼翼，而我不用担心。这就是体术厉害的坏处吗？” 　　“……有利就有弊。都这样。” 　　另外，屏幕自己也可以虚拟出小输入板。当然点着屏幕输入，怎么也没输入板那么方便。 　　最后，拿下来的屏幕，只能在宿舍这儿用。自己舱室，隔壁房间，宿舍通道内。如果拿出去，一者条例不允许，二者信号就不行。 　　这倒不是技术做不到…… 　　便宜的大众货呗，够用、实用就好。 　　冬明拷贝了联络表，顺便拿下屏幕与输入板，让姜灵玩。 　　床还没收起来。姜灵把屏幕放在冬明面前，爬到冬明背后胡乱敲了几下输入板，然后扒上冬明的肩瞅了瞅果然，奇迹没有发生，她敲出了一串乱码！ 　　姜灵抹掉乱码：“唔……我想，我可以在语言课的间隙里，学学输入，就当跳舞放松了，手指跳舞。” 　　冬明转头亲亲姜灵，转身把姜灵揭下来、搂到了怀里：“别急，写信之类，可以用翻译软件。你原来的输入方式，也可以虚拟出来。你又不是要去做文书工作。” 　　姜灵一点头：“这倒是也是。对了，便携包拆出头盔后，说是近距离。可我试过，在亚历山大他们那儿的时候，东西放在别墅房间里，人走到别墅外，在那片荒地上散步，依旧好好的。那个东西到底多远？” 　　“便携包是说野外，标准不一样。” 　　“……那到底有多远？” 　　“不清楚。至少几公里吧。” 　　“……哎？” 　　“考察工作，星舰一登陆，人员落地，一般都乘交通工具。比如他们专用的机甲，小运输舰。一支小队开出去工作，小运输舰装着东西一停泊，人员与机甲，四散开去，在附近干活，几公里属于近距离。机甲还好，人员就要减少负重，很少有人愿意拎着整个包。戴着头盔，联络没问题，有不适症状或者意外，又能直接给诊断，所以才说它方便。” 　　“……怎么听着像安全头盔？” 　　“野外考察，安全第一。” 　　※※※ 　　与便携包不同，舱内的接入仪只能屏幕显示，或者拟式接入。两种都是不完全接入。它的功能其实很少，但至少可以上星网，发邮件，通话。当然，对外通讯受到必要的检查。 　　冬明给的通讯表里，姓名旁列着舰上联系方式，舱号，以及……作息时刻。 　　作息时刻可以有很多表示，有些人喜欢数字，有些人喜欢文字，还有更多的人，喜欢标志图，一目了然。 　　姜灵就喜欢标志图，选了一个圆溜溜的卡通头像，特别喜感的那种。 　　这头像是活动的，有工种设定、喜爱的休闲活动设定。姜灵一开始没选，于是那些头像就忙疯了。 　　凯西凯辛现在是工作时间，在岗上，他们俩的头像一会儿拿个大扳手乱扭，一个会直拳“砰砰”乱打，一会儿换了铲子，一会儿又上了机械操作台…… 　　亚勒目前还在休息，倒好一点。不过也有变化。他的头像睡在那儿，倒是恬然好眠的样子，但右侧上面一个小窗，窗外的星空却闲不住，乱换：一个月亮滑过，一串大大小小的月亮横七竖八跑过，一片星星亮了个相，后面滚过来一颗巨大的行星，其上山脉海洋清晰可见，华丽地碾过整个天空……那个是双星系统。 　　而冬明自己在休假，他的头像一下子花园喝茶，一下子餐厅吃点心，一下子看新闻，一下子听音乐，一下子又聚会、健身、打球、游泳、滑翔机、逛街看展览去野外篝火大餐……一个动作换一个内容，忙得不得了。 　　所以姜灵笑得东歪西倒，指着冬明那个问他：“他们在工作忙一点还算应该，你这还叫休息？”冬明也是莞尔：“我倒没试过。” 　　姜灵笑够了，选了工种，军人。然后下面又有细分，姜灵一选星舰，立即四个头像都安静下来了。凯西凯辛的工作换得慢了，亚勒窗外的星空几乎固定了，冬明那个更是悠闲了，比凯西凯辛还悠闲。 　　姜灵给凯西凯辛选了机甲与安防，而后拉出他们的休闲设定，结果打开一看，里面内容蒸发了绝大部分，只剩下很少的几样：观景舱，植物舱，酒吧，餐厅，健身，泡澡，上星网。“全没了？” 　　冬明跟着看了看：“星舰上就这些，默认的。可以自己添。” 　　姜灵琢磨了片刻，发现添不出来。这令姜灵觉得心疼，所以姜灵嘀嘀咕咕：“好啦，别难过，至少比我们那儿上学的时候好一点，大家两点一线，三点一线，周末才能逛个街，万一作业多，逛街也没时间。” 　　冬明微奇：“我没啊。比营地里好多了。”他话出口的同时，意识到了姜灵差不多是在自言自语，当即岔开话题：“去活动室吧。” 　　姜灵点头，看了看时间，左右一瞧舱室：“哎，洗脸刷牙呢？” 　　餐厅有洗漱设备，卫生间到处有。他们昨天晚餐后用了餐厅的，后来只是喝过一点水，睡前就没在宿舍这边刷牙洗脸，所以姜灵这会儿又找不到北了。 　　冬明也没收床，就从物品橱下、行李橱与应急橱之间，打开了一道橱门，拉出一个圆角的长方形设备，锁定：“这儿，这个。” 　　那个东西就抽水马桶那么大。没有水箱的抽水马桶。它是很规整的长方体，上面有一个椭圆的盖子。不过盖子是往前开的，翻下来之后，与舱内其它所有东西一样，可以锁住。盖子后方还有一小半地方，分格放着东西。 　　姜灵摸了摸，它手感与其说像金属，不如说像木头。同时姜灵感到不解，冬明昨天展览了另外三个橱，但没说这个独独漏了这个。不过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吸引了姜灵的注意力，她拿起那个毛巾…… 　　是毛巾吧？虽然只是软软一团，像个蜗牛，圆把手就是蜗牛壳。 　　“没有水吗？” 　　冬明把那个东西贴在姜灵手背上，指指毛巾格子旁边的一支小喷雾瓶：“‘小蜗牛’不用水。擦完觉得干就喷点水。这个东西，其实房间里到处都能擦……”又指指另外一个格子：“刷牙的有。这些水用完了要去领。宿舍区不给管道供水，管道供水要休闲区才有。安全起见。” 　　“刷牙水吐进马桶里……不管怎么样，至少还不用把马桶当洗脸盆。”姜灵点点马桶盖，“那这个管道呢？也是水唉。” 　　冬明蹲跪在旁边，看看姜灵，嗓音就轻了：“用完推进去，里面机器会过来换内胆。水份在宿舍这儿就回收了。残余的干燥物输送去处理……” 　　姜灵一顿，旋即领悟过来，一下子跳了起来：“哎！？你不要告诉我，领来的刷牙水、喷雾水……就是回收的水？不是吧？！” 　　靠，刚出马桶，就洗漱、就入口？！太可怕了！ 　　冬明瞅瞅姜灵，看看马桶：“不脏。比起地面上的饮用水……还干净不少。当然，地面上的有矿物质。这儿的没。” 　　“……” 　　“地面上，大家排泄的水份，也会在大气圈内循环，然后再变成自来水，洗脸刷牙，还做饭喝茶……” 　　“……” 　　“除了水分子，没别的。细菌一个也没有。矿物离子也没有。纯度不错，小数点后六位内都是零。” 　　“……” 　　“应急设备更直接。你排出来的，转个圈给你喝。” 　　“……” 　　“机甲里的设备也是。它们处理得都没这么干净。” 　　“……好吧，我知道了，效率很高！”姜灵自暴自弃地抓着小蜗牛往额头上一贴，“噗通”往枕头上一倒，“高效率循环！” 　　“……还好啦……” 　　“至少这个循环不是最短的……至少以前沙漠里的商队，没了水，直接喝尿的都有！” 　　冬明松了一口气，坐了下来：“你能想得开就好。” 　　“人的适应力是无穷的！”姜灵朝天花板一挥拳头，“这话刚说过，就应验了……”姜灵重新爬起来，审视审视冬明，“所以，你能不说就不说？昨天介绍了那三个，今天才说这个。” 　　“唔，其实纯粹只是心理上……”冬明无辜又无奈，瞄瞄姜灵，指腹对着指腹擦了擦，“不过我想，你不会喜欢。” 　　“没错，我很不喜欢！”姜灵哭笑不得，深深吸了两口气，转开话题，“卧室兼职卫生间，那闻起来可不怎么样……换气的呢？” 　　“那个。”冬明一指物品橱下、抽出接入板的那个地方，那儿有个圆按钮，“按个几秒钟就行。其实一直在换气，按它会换得快。” 　　“这倒是，否则早憋死了。分子板？” 　　“好像是分子吸。” 　　然后…… 　　※※※ 　　冬明被姜灵赶出了舱室。 　　“一个一个来。不许看。” 　　“……” 第14章 一个芒果长得好 　　他们的体术训练没有受到影响。但姜灵的早餐胃口，还是被星舰上高效率的循环系统，尤其是水循环系统，给彻底打击到了，从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低谷。 　　要知道，这些饮料啊，食物啊，它们的冲兑用水、烹饪用水，也同样是循环出来的…… 　　…… 　　姜灵试图尽快忘掉那些。但有些东西吧，你越是想忘掉，它越是往你的脑海里钻。所以姜灵吃饭的时候，脸儿时不时就皱一皱。 　　冬明换了几个话题，发现姜灵会回答，但脸同时也依旧在皱，知道没有效果，干脆默不吭声，让姜灵好尽快吃完。 　　姜灵只要了平时一半的东西，没要饮料也没要甜点，并且以远超平时的速度解决，以至于姜灵吃完时，冬明却还没有。 　　然后姜灵舒了一口气，缓了下来，慢条斯理地给她的香蕉剥皮，狠狠一口咬下去。 　　冬明看看姜灵，看看自己盘子里，看了好一会儿他自己那个金红的芒果，拿起来、放到了姜灵的盘子里。 　　水果不能像蔬菜、肉类那样制成半成品储存。那样败坏速度也会变快。它必须整个儿整个儿保持完整。而星舰上什么最珍贵？使用体积，其中就包括储藏食物的使用空间。 　　所以在非膏体的食品中，水果、熟菜、肉类、主食等等，水果效率最低占用空间大，提供的热量最少。但偏偏它作为二级食品的保质时间，却是最长。 　　这三点一综合，令水果成了食物供应中最金贵的。至于果汁，那个是高浓缩的成品，供应前按比例兑水；奶类也是。 　　也因如此，餐厅供应食物，别的并不限量，但水果每人每餐有限制。一般是一个，大了还要切半。 　　…… 　　换过以前，不过一个芒果，爱给不给，爱吃不吃。何况姜灵对芒果很一般。不讨厌，可也没喜欢。 　　但这个不一样，这个是冬明给的。而且在星舰上，一个芒果相当于十个，二十个，一百个。 　　任谁被送了一百个这么好的芒果，至少会惊喜一下。所以姜灵眉眼一弯。 　　但姜灵没有立即吃掉它，因为差不多有六七分饱了，而芒果又不小。姜灵捧着芒果闻闻，决定把它带走当点心。 　　上午茶嘛！ 　　…… 　　他们快离开的时候，凯西凯辛过来用餐，午餐。比起舰长序列，他们的工作餐就轻松多了，同类岗位上人多，轮流出来，很好协调。 　　四人呆了一会儿，略聊了几句，姜灵与冬明端着空盘子去交给收盘台，先离开了餐厅。 　　凯辛看看他们的背影，美美地乐：“你注意到了吗，香蕉皮也在她的盘子里。” 　　凯西也乐了：“当然，我看到了。哎呀，那个芒果长得真好。” 　　“是啊，金红色的！” 　　“还刚好像心脏！”的确，心脏不是下面尖尖，上面圆圆两瓣。它其实更像个拳头。也像圆胖的芒果。 　　凯西凯辛一唱一和，而后乐得不行。此时又有他们认识的三个人陆续点完餐，过来坐，见状好奇了。头一个坐下来、安顿好的人当即问：“在笑什么？说来一起乐乐。” 　　“有人求爱了。” 　　“被求的不知道。” 　　“不过高高兴兴收下了。” 　　“歪打正着。” 　　“刚刚好。” 　　那三人笑了。一开始问话的那人突然反应过来：“等等，凯辛，您说……求爱？不是求欢？禁令禁令！” 　　另两个顿时也不笑了，第二个正喝饮料，缓缓放下了杯子。第三个看看凯西凯辛一派轻松，便问：“其中一个是阁下安全系统的人吧？” 　　凯西凯辛点头：“猜中了。”“恭喜。” 　　那三人松一口气，又有了笑意。第二个重新端起杯子，一边乐一边抱怨：“您两位……下回说清楚，别总是耍人……”第一个耸耸肩：“那就好。”第三个继续八卦：“哪个位置的人？” 　　凯西凯辛跟第一个和第三个道：“机甲。”“您们组的。” 　　那两人连是谁也不问，当即击掌庆祝：“哦耶！”“又可以换人了！” 　　第二个有点失望：“不是我们组的？”摇摇头：“就算调走了，换来一张新面孔，几个月看下来，也腻了。还有配合，还要重新磨合。” 　　另两个当即埋汰他：“您妒嫉了。”“总比没得换好。” 　　凯西凯辛趁他们庆祝、说话，吃喝了口东西，此时一脸无辜地接口：“为什么要调走换人？”“另一个是客人。” 　　第一个：“……” 　　第三个：“……” 　　第二个：“……哈？”转而冲第一个、第三个幸灾乐祸，笑道：“瞧瞧，我就说他们俩爱耍人！” 　　凯西凯辛对看一眼，坏笑！续而第一个、第三个也笑了。 　　…… 　　毕竟，星舰上日子单调，耍人这个事呢，只要不过份，实在可谓利己利人。 　　像凯西凯辛，默契好，耍人耍得随心所欲，被耍的次数，则非常少。 　　可若没有他们这样的默契，只好先做计划、订暗号，再耍人，以及随时随地被人耍。 　　然而，不管耍人还是被人耍，总比什么也没有好。 　　※※※ 　　姜灵餐后散步想去植物舱。冬明一声不吭带了她去，一路上特别安静。 　　这令姜灵觉得冬明有点不对。不过植物舱离餐厅近，他们很快就到了。姜灵旋即被打断了疑惑。 　　因为姜灵讶然发现，星舰内的温室居然还很不错。这里不仅有植物，其间还有一些昆虫与节肢动物。不过后者被隔离在完全透明的舱壁后。只有一些生长迅速而又无刺的草和灌木，才被栽在舱壁前…… 　　供人抚摸！ 　　但是，掐它们一下就是损坏公物！更不用提揪掉一片叶子了。罚款很重，相对它们的地面价格来算，很重。因为把星舰上供养它们的空间成本都算进去了。情节严重还算违反军纪！安控眼盯着呢。 　　“不过要是航行久了，还是会有人摘叶子。明知故犯，宁愿罚款。” 　　“……实在闷坏了吧。” 　　“嗯。这回地球航行就好多了。都能轮流去地面透个气。” 　　“所以你们专门安排小运输舰，‘撒出去，收回来’？” 　　“是啊。” 　　“不过，为什么连植物都有？” 　　“视觉单调。” 　　“星网上不是看得到？” 　　“不一样。视觉上差不多，心理上不一样。” 　　那些用来被抚摸的草和灌木种在固定、封闭的长槽里，茎杆枝叶从槽中伸出来，槽内是半固体，倒过来也掉不出来。槽前有低低的护栏，一尺多宽，供人坐歇。 　　他们两人就坐在护栏上，随意聊天。姜灵手里还捧着那个芒果，转悠着玩。没办法，这芒果个儿不小，强塞进衣服口袋里，芒果会卡坏，人也不舒服。 　　这里的植物“白雾”比较浓郁，比地球上同等大小的植物浓郁，也没有“灰雾”。姜灵顺便往芒果里灌啊灌。然后姜灵一转头，发现冬明耳根红了。 　　冬明察觉了，略别开目光。 　　姜灵大奇：“怎么了？” 　　冬明没吭声，屈起腿，左手抱住了膝盖。 　　姜灵更奇了，还无辜：“我，我说了什么？” 　　他们聊的话题很平常啊！一点都不色！ 　　冬明略一低头，右手一扣身边的护栏，慢慢把额头抵到了膝盖上。姜灵坐在冬明右边。冬明转脸瞄了下姜灵，又转了回去，阖上了眼睛：“你不把它吃掉吗？” 　　他的声音微弱暗哑，大不像平时。姜灵完全懵了，看看手里的芒果，又仔细看看冬明……这家伙情动了！ 　　怪不得要搂膝盖。掩饰嘛…… 　　姜灵连忙不露痕迹地打量了一下四周。还好，植物舱虽然时时刻刻都免不了有人，但因为那边餐厅正开放，这里就不是高峰期，人比较少。 　　“吃掉它？” 　　“嗯……” 　　“好，好，我吃……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会……你对芒果过敏？我是说，你有芒果情结？” 　　“……回去再说，行吗？” 　　“当然。呃，这个好像太大了，一人一半可以吗？还是整个儿吃掉？” 　　“都可以，随你……别！” 　　姜灵正摘下水果刀，闻言手一顿。 　　冬明不是看到的，他是听声响察觉的；他甚至没睁眼、没抬头，右手一过去，不高不低刚好按上姜灵握刀的手，又慢慢儿放开：“别用刀切它。” 　　“噢，好。”姜灵连忙把水果刀扣回左腕上去。然后姜灵又发现了一个新问题，平时不是问题、现在很可能有问题的问题：“皮呢？可以剥吗？” 　　“剥吧……” 　　冬明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几乎是呻吟。姜灵一边小心开始剥，一边瞅瞅他，不由脸热了起来，同时也彻底无言了这剥的是芒果皮、是芒果的衣服！不是冬明你穿的衣服！ 　　…… 　　植物舱毕竟是公共场合，关键在于，是星舰上的公共场合。男女可以亲近亲切，但不宜亲昵亲密。所以姜灵一边腹诽，一边脸热，一边把芒果皮剥成一朵花，而后咬了一口，做贼似地递给冬明。 　　冬明没接，就着姜灵的手咬了一口。姜灵脸更热了。 　　噢！该死的文化差异…… 　　※※※ 　　姜灵大约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只是具体细节不清楚。反正冬明的芒果，相当于她姜灵的鸳鸯交颈，并蒂莲……诸如此类。 　　那么，以后吃芒果，是不是都不能用刀切？那别的水果呢？所有的水果都不能切？ 　　那可好了，没准咱们要永别了…… 　　亲爱的水果拼盘！ 第15章 超级大麻烦 　　不知是因为芒果被灌了“白雾”的关系，又或者因为他们俩在公共场合偷偷摸摸、你一口我一口分享一个水果…… 　　毕竟，像那个俗话说的，“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嘛！这话描述的是一种很普遍的现象。除了精确地指出了雄性动物传播基因的本能，还说明了人性爱找刺激。 　　而后一点，对男女其实都是通用的。 　　所以姜灵一边怀念那个芒果甜美的味道，一边规规矩矩坐着不动、也不说话，以免再刺激冬明，好让他快点平息下来，一边暗地里在两种因素之间，左右不决： 　　到底是因为“白雾”呢，还是因为“不如偷”呢？ 　　又或者都有？ 　　姜灵琢磨了半天一场空，根本没找到答案。 　　相比之下，冬明就有效率多了。冬明再开口时，嗓音已经不暗哑了，就是还有点轻：“走吧。” 　　姜灵当即站起身来：“回宿舍？” 　　冬明却朝另一个方向的舱门一指：“不……去一趟浴室。” 　　“啊，好。”姜灵应了，应完才突然大奇，冬明不会是要去浴室……呃，找那个人人都有的五姑娘吧？所以姜灵轻声道：“回舱也没关系。我可以把学语言的时间调到下午。” 　　“没。我只是想冲个澡。” 　　“……”难道这家伙已经画了地图了？！就在刚才那会儿？ 　　然而这话，姜灵只敢腹诽，只敢晃悠着尖三角的黑尾巴乱戳乱猜，可一点儿也不敢说出口。那会让冬明羞愤。一个搞不好，没准就恼羞成怒大吵一架。因此姜灵闭紧嘴，只是闷不吭声跟在后面。 　　不料冬明走着走着，停下了脚步，抹了下额头转过来跟姜灵道：“你先回舱吧，浴室那边没什么地方可以坐，我过会儿就来。” 　　“哦，也好。”姜灵发现冬明额头两鬓的发根微湿，怪不得要去浴室。浴室那边只有通道，的确没地方等人。 　　只是姜灵与冬明这些天下来，还是头一次要分开：别墅里晚饭后、翻窗跳上楼之前，一楼二楼卧室之间的那点距离，可不算。直线路程才隔着个楼板，何况是自己的家。 　　所以姜灵答应归答应，同时突然有点怅然若失……不，只是不习惯；她站着目送冬明离开，直到冬明一拐弯看不见。 　　姜灵这才往宿舍去，同时微微好笑；笑自己，也笑冬明。冬明居然出汗了。 　　出汗…… 　　姜灵的笑意蓦然一僵！ 　　※※※ 　　姜灵只见过冬明在两种情况下出汗：与凯西凯辛放手切磋一场之后；滚床单滚到后来。 　　北平的十月初与靖海的十月末，晴朗的白天中午，温度并不低。晒多了，冬明大概也有一点汗吧，但至少没有汗珠，姜灵看不到。 　　而姜灵虽然恶劣猜测冬明画了地图，但事实上，姜灵很清楚，以冬明的自制力，以他们这些体术高手的自制力，这种情况不可能发生。 　　所以姜灵暗暗大呼不妙……这回连预感都不用了，直接就是既定事实！ 　　姜灵加快了脚步，回四级舱。 　　她要上星网、查资料！ 　　查查到底是什么，会让一个体术十一级的人，在舒适的温度下、在散步后…… 　　满，头，大，汗！ 　　…… 　　没了冬明带路，通道好像变得陌生了。姜灵拐了几个弯，就在她怀疑自己已经迷路，打算找个人问、或者找个紧急疏散图，看看自己在哪儿的时候，前方出现了四级舱的标识。 　　姜灵松一口气，抿抿唇，快步拐进去，却正好碰上了提仑与安亚在通道里谈话。 　　他们见到彼此，便互相打了个招呼。 　　提仑刚好挡在姜灵的舱门前，所以姜灵直朝他们走过去。提仑倒是笑了笑，但安亚几不可察地绷紧了背颈，微笑着一颔首问姜灵：“有什么事是我可以为您做的吗？” 　　提仑闻言，看了安亚一眼，没说什么，又是笑了笑。 　　安亚的语气温和有礼，举止从容优雅，但他的身体语言可不是这样。而且，姜灵的直觉告诉她，安亚有一点儿戒备、还有一点焦急。 　　不过，姜灵一向不管闲事。而几天的短途旅伴，如果彼此之间有问题，那也就是闲事。因此姜灵没在意这事。只是安亚至少礼貌而客气，姜灵也不愿失礼，当即微微一笑，半开玩笑道：“谢谢您，我只是找提仑有一桩小事。” 　　结果这话一出，提仑还没说什么，安亚的微笑却是扩大了。姜灵的直觉告诉她：安亚不再戒备了，他开始有敌意！ 　　姜灵暗暗惊讶，连忙朝提仑背后一引手：“劳您挪一步，我想回房间。” 　　“这我还真帮不了您。”安亚失笑，敌意顿消。姜灵迅速把他们俩打量一遍嗯，很登对。而提仑不知为何有些恍惚走神，慢了一瞬才让开：“哦，当然，您请。” 　　※※※ 　　几分钟后。 　　姜灵坐在床沿，看着接入仪的显示屏发呆。 　　能令体术十一级的人出汗的原因，与体术三级的、二级的没什么两样，只有三类可能：运动、压力、痛苦。 　　运动，毫无疑问可以排除。压力，突然之间从哪儿冒出来的？ 　　那就只有痛苦…… 　　为什么不舒服呢？吃坏东西了？可餐厅的食物全是二级的！而且冬明的早餐，是牛肉，莴苣沙拉，冰镇牛奶，外加半个芒果……不冲突呀！ 　　就在这时，柔和的门铃声响起。姜灵忙跳起来去开门不查了不查了，直接问冬明他自己去！ 　　…… 　　舱门一开，外面却是安亚。 　　姜灵意外：“是您？您找我什么事？” 　　安亚颔首致意：“您好像遇到了点儿小麻烦？” 　　他此刻很放松，也善意。但既然刚才冒出过敌意，没准呆会儿又会冒出来。何况冬明身体不适的事，姜灵要求救也是找亚勒，再不行凯西凯辛，甚至路林。所以姜灵只是笑笑一摇头：“哦，没什么。” 　　安亚垂眼看看地面，抬眼直视姜灵：“您不用客气。我只是……有点儿抱歉。刚才我误会您了。” 　　他很真诚，连抱歉和误会都说了出来，姜灵倒不好再一口咬定“没什么”了。卧室狭小，又是私人空间，姜灵便关了舱门，与安亚在外面的通道上说话：“您不用抱歉。不过，您说‘误会’？” 　　安亚竟然微一耸肩：“小误会。已经过去了。我们就不提它了吧？” 　　他都这么说了，姜灵还能怎么办，当即点头：“好。”又道：“谢谢您，不过，我真的没有什么小麻烦。”而是有大麻烦！冬明的健康问题……大麻烦、超级大麻烦！“我刚才以为自己迷路了，看到四级舱当然大松口气。您看，我头一次上星舰。” 　　安亚失笑：“迷路也不奇怪，军舰比旅游舰复杂多了。”又道：“我们会在米泰星域呆一段日子，然后或许再去地球。所以，您两位什么时候举行婚礼？或许您愿意受我们的祝福与小礼物？” 　　“……参，加，婚，礼？” 　　※※※ 　　琪雅人婚礼宴客没姜灵家乡那么讲规矩、论排场。一方面，非亲朋好友不会邀请，全是私人关系，没有什么单位领导之说；可另一方面，朋友的朋友想来，又或者聚餐餐厅里偶然相遇的客人，如果愿意，也可以凑个热闹，并不用去买礼物。 　　这是因为聚餐大家都自己买单，带的也是小礼物。一束鲜花一瓶饮料一盒点心之类，基本上婚宴上就消耗掉了。没有沉甸甸的人情红包，没有圆桌席面排位置，添加客人当然随心所欲。 　　故而，在他们的婚宴上，常常出现这样的场面：这边新人与亲朋好友在聊天，那边稍远一点的空间，一堆以前不认识的男男女女在彼此搭讪。 　　没错，后者就是那些不带礼物的临时客人。 　　…… 　　因此，姜灵很不解。安亚为什么突然提出要参加她与冬明的婚礼？ 　　精神力潜力？ 　　噢，得了，路林作为琪雅的顶尖高手，也要试刀才能试出来，这三人难道反而能够一眼看出来？！ 　　这样下来，姜灵能想到的，只有路林：他们想接近路林。所以姜灵没拒绝也没答应，只是回答安亚，“我自己当然愿意，不过那是两个人的婚礼。所以……” 　　“啊，是我疏忽了。”安亚微笑致歉，“我回头再来问您两位。” 　　姜灵目送安亚片刻，开舱进门，关了舱门才一狠狠撇嘴你风度完美你举止优雅你形容高贵，还有……你他妈就是故意的！ 　　※※※ 　　关了舱门没多久，铃声又响。 　　终于回来了！ 　　姜灵连忙过去开门。其实姜灵知道，她回到舱内还不到十分钟，但感觉上，却好像已经过了很久。 　　结果这一回…… 　　…… 　　外面是凯西凯辛！ 　　两活宝一见舱门开了，大吃一惊、齐齐后仰！接着又满面失望、摇头叹气、疑惑不解：“啊哦……”“他没和你在一块啊……” 　　姜灵一听就明白了，好气又好笑，扶着舱壁、狠狠一叉腰：“所以，你们俩就是故意来打扰我们的？” 　　趁着他们滚床单，故意来敲门！扰、人、好、事！ 　　凯西凯辛缩头缩脑地讪笑：“我们出来快一个小时了。”“午休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回去了。”“回见。” 　　姜灵冲他们的背影扬扬眉毛，绷着脸骂：“哼，阴谋未遂！”顿了片刻，到底笑了出来：“回见！” 第16章 第三个、第四个 　　被两个活宝一打岔，姜灵心情好了不少嘿嘿，叫你们来、让你们来！让你们白来！ 　　幸好冬明刚巧不在。 　　由于冬明去了浴室、而无意中打了个小小的胜仗，于是冬明隐瞒不报的行为，似乎也不那么可恶了。所以姜灵第三次进舱、关门的同时，慷慨地决定，给冬明罪减一等……不，还是半等吧。 　　然后姜灵继续上星网、查资料。 　　体术十一级的人，会生什么病呢？ 　　要知道，在琪雅，在二级文明，癌症轻轻松松可以治。这个地球联盟刚加入时，就传开了。据姜灵那时候听说的，癌症前期好像就一支细胞恢复剂的事，晚期大不了上一个基因修复，再来半打细胞恢复剂，作为营养补充、后续调理。 　　同样地，艾滋病也没问题，好像一二个疗程二三十天吧，跟地球上感冒发烧差不多。 　　所以，如果是这些，冬明也没必要瞒着她姜灵，不对吗？ 　　当然，那并不意味着琪雅人的健康就万年保险了。星际间不同的行星上，有很多不同的细菌病毒，其中不乏比艾滋病更可怕的。还有宇宙环境中的种种恶劣情况，对人体造成的损伤，也是他们的常见病种。 　　这和地球人没什么两样：搞定了天花，又冒出了艾滋病；发明了汽车、铺起了公路，于是医院里一年到头要抢救车祸受害者。 　　※※※ 　　一两分钟之后，姜灵在星网上买了一份收费资料： 《体术常见损伤、治疗方案及典型病例》。 　　这份资料，比之前那份伊古拉人的资料便宜了不知多少。因为之前的那份，高精尖专，可谓情报信息业里的奢侈品、小众消费。而这个资料包是个公开出版物，广泛普及，大众消费。 　　它其实就是一本书，书价差不多一顿饭。只不过，它不是纸张制作的书，乃是星网虚拟版的。 　　姜灵刚打开设置菜单，虚拟门铃响起。虚拟门铃跟舱室门铃听起来一模一样，乃是默认设置的连接，所以…… 　　又有人敲门。 　　姜灵顿了一顿，迅速退出了星网。 　　这回是冬明了吧？ 　　在开门之前，姜灵飞快拨开一点遮幔，对镜子照了照，绷住脸、撑起一般正经的表情。 　　结果门一开，姜灵立即就笑了。 　　…… 　　“嗨，是您。” 　　这回换成了亚勒。 　　亚勒捧着一个温室圆罐就是封闭透明的罐子，里面养几种容易伺候的动植物，构成一个简单的食物链循环，通过罐子附带的小设施，调整光照与温度，从而令它长久保持健康良好的生机，以供人观赏还拿着刷牙的水壶，显然刚从取水处回来：“冬明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刚巧碰上了，所以给您捎个信儿，您别担心。” 　　姜灵好奇地看了眼圆罐，一听顿时不安道：“他怎么了？”去医疗舱了？ 　　“他在他的同僚那儿。”亚勒这一句出口，姜灵还觉得他很诚实；但亚勒下一句一出来，姜灵就意识到他在撒谎。“您看，休假的人不巧被工作的人逮到了，那么，总是免不了敲诈一下。” 　　“哈？那很正常。”姜灵一笑点头。亚勒见姜灵笑得不大自然，又多安慰了一句：“没什么，只是一杯饮料的事，或者去玩一手。他们知道轻重，您尽可以放心。” 　　“哦，我没怀疑他们的自制力。我只是觉得……”姜灵目光一滑，盯住了那个罐子里的小草，轻声道，“它们被关在这个小的一个地方，怪可怜的。它们是什么？” 　　亚勒一怔，端起手里的圆罐看了看，笑了：“是蓝蒲与树皮虫。是怪可怜的。不过，如果按房间大小、与体型大小的比例来算，它们住的地方，比我的可要宽敞得多了。所以，您考虑考虑优先同情我？” 　　姜灵一本正经摇头：“不。您每天都有放风时间。您还有休假。” 　　两人都笑了。 　　他们轻松聊过几句，亚勒就告别回去了。 　　…… 　　姜灵倚在舱门上、望着亚勒走过通道、开舱进门、舱门闭合，姜灵这才抿抿唇，转身回舱。 　　外星植物，外星虫，均不说外星语。因为植物们乃是通过影像、情绪，来与姜灵交流的。虫子们和动物们一样，多了一些声音，它们能辨识的声音。有些是人平常可以听到的，有些是人听不到的超声波、次声波之类。 　　归根结底，无论是植物，还是虫子，并无某种文字与语言。 　　所以，同孪生莲一样，蓝蒲这种小草，与姜灵第一次见面，就可以沟通无碍。 　　也所以，姜灵从蓝蒲那儿知道，亚勒的房间里，床放了下来，上面躺着一个人。 　　那个人的肌肤是麦色；瞧他手边的接入仪，他应该正在用星网。与此同时，那个人脸色苍白，额头上细汗津津。还有，那个人右边眼角，贴着一个创口贴…… 　　邦迪防水。 　　姜灵今天早上，亲手帮冬明贴上去的。 　　…… 　　好吧，冬明，看来你不仅没有安全感，而且拥有很多小秘密。 　　说起体术晋级，你要不高兴…… 　　说起生小孩，你要忧伤…… 　　然后现在，还有健康问题……最最最最重要的健康问题！ 　　姜灵一向最看重健康，自己的，爸妈的，所有她关心的人的。因此，这一次，姜灵终于忍无可忍！她背靠舱门，咬紧牙关、使劲磨了磨，又磨了磨，就这样呆在那儿好一会儿，一动不动、面无表情…… 　　然后姜灵拿定了主意。于是首先，姜灵又一次登录星网，打开《体术常见损伤、治疗方案及典型病例》。 　　※※※ 　　冬明合上了《体术常见损伤、治疗方案及典型病例》，退出星网。 　　亚勒将圆罐固定在物品橱里，拉出马桶……呃，好吧，卫生设备……拉出卫生设备，把水壶放进它的格子里去，锁好。而后亚勒看了看冬明。 　　冬明正坐起身来，他切断了拟式接入。 　　亚勒在床边坐下来：“怎么样？” 　　冬明一点头：“好多了。”他坐起身来，拉起镜子的遮幔，望了眼镜中的自己，“可是依旧瞧得出来。”出汗倒是过去了，但他的脸色依旧显得苍白。 　　亚勒好笑：“这才十几分钟，你就急了？以后可怎么办，出航一次，最少也几十天。” 　　冬明往后退了些，盘腿一倚舱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慢慢握拢五指，虚虚抓住了一把空气：“所以现在，我一点时间也不想浪费。” 　　亚勒点点头了然，就转了话头：“我跟她说了。你可以放心了？” 　　冬明应了一声，又道：“谢谢。” 　　亚勒略略没好气：“行了，这种‘谢谢’，我宁愿一句也听不到我说，你到底干了什么？该注意的事项漏了哪个？你又不是不知道！” 　　冬明一耸肩：“没有漏。我查阅了一下，应该是个意外。” 　　…… 　　姜灵买的《体术常见损伤、治疗方案及典型病例》，作为虚拟资料包，就只有一张卡片那么大。它也能变得更小，或者更大反正只是虚拟嘛！而观看时，则需要自己设置。 　　姜灵进星网房间之后，没选屏幕，点了“书本”，又点了“古典风格，琪雅，米泰星域，米泰星，大字体”。 　　结果，小小的虚拟资料包瞬间消失，一本足足茶几那么大、枕头那么厚的书，凭空就冒了出来，重重砸在了姜灵的膝盖上！ 　　然后又“啪”一下滑去了地上…… 　　那书古朴而华美，纯手工制作。沙虫壳硝制的封面，留着天然的纹理，浅浅的褐色，光泽温润；上面是一行刻划后，又用草药熏制的大字： 《体术常见损伤、治疗方案及典型病例》 　　虚拟的姜灵像打开沉重的行李箱一样，折腾了半天，才翻开这本书的封面。然后姜灵发现，古典风格的大字体，每一行足有两寸高。 　　于是虚拟姜灵调整字体，虚拟书随之变小变薄，变得和地球上的文件夹差不多大，就是还是像辞海那么厚。 　　虚拟姜灵又调了一下份量，终于可以把它抱在膝盖上翻开来，翻到目录页。 　　前面全是治疗便捷的常见损伤，主要就是运动伤。姜灵一目十行地扫过，没有停留如果是这些病症，治疗又不难，琪雅军人的医疗又是全额免费，经济上也不可能有负担，那么冬明何必瞒着她？！ 　　后面是难以治疗、不太多见的病症。姜灵先大略扫了一遍，而后细看。这一看，姜灵的目光定在了其中一类上：失调症。 　　可就在这时，虚拟门铃又响了起来。 　　※※※ 　　姜灵三下五除二退出星网，摩拳擦掌去开门哼哼，冬明，你完了！ 　　可舱门一开，门外却空无一人…… 　　只有一朵花。 　　那是一朵刚刚开放的花，一朵新鲜的花，一朵橙色的花，一朵胡萝卜花……确切而言，那是一朵用新鲜的橙色的胡萝卜雕刻而成的、含苞初绽的花。 　　它还长着绿色的叶子，有着优美的茎杆。黄瓜叶子，碧绿的皮和浅绿的瓜肉。糖条茎杆，餐厅里提供的甜点之一，带着细细的纹理，外观口感都很好。 　　这么一朵花，被盛在一个小臂长的温湿盒里。 　　姜灵怔然顺着花儿往下看，看过叶子、看过茎杆，看到盒子末端。 　　然后姜灵发现，盒子末端藏在门边，被一只手握在。修长有力的手。带着些微的粗糙，也有日晒留下的痕迹，不过干净、没有伤痕，指甲修得齐齐整整。 　　而后那只手轻轻地摇了摇。 第17章 萝卜花点心、莱扎蜂乳 　　这可不是冬明的手。 　　姜灵心中失望，腮帮子微微一鼓，轻轻一吹自己的额发，顺着手、手臂往上看…… 　　…… 　　是提仑。 　　两人目光相遇，提仑朗朗一笑：“您好，姜灵。” 　　“嗨，您好，提仑。”姜灵莫名其妙。她走出舱门，与对待安亚一样，同样在通道里与提仑谈话。“您找我吗？” 　　提仑又晃了晃胡萝卜花：“您不收下它吗？” 　　“呃嗯？”姜灵微觉不妙。但琪雅的社交习惯，只要彼此不交恶，价值不大的小礼物都要收下，并赞美一下。所以姜灵还是硬着头皮、接过了胡萝卜花来：“谢谢。它瞧上去很别致，而且栩栩如生。” 　　这夸奖姜灵倒不违心，大实话而已。那个……这是上门拜访的小礼物吧？对吧对吧？舱室也算家啊！虽然只是暂居三天…… 　　提仑乐了：“很高兴您喜欢我做的点心。它尝起来也不坏，我保证。” 　　“您自己做的？”姜灵意外，不妙的预感更加强烈。提仑亲手做的？作为短途旅伴，这可太亲昵了！ 　　“没错。”提仑自豪地点点头，又有点儿无奈，“其实作为表白爱慕的礼物，按我家乡的习俗，送鲜花才好，可惜蓝斯号上没有。” 　　表、白、爱、慕？！ 　　姜灵蓦然一顿，立即直视提仑的眼睛，那是一双浅蓝的眼睛：“您或许不清楚？我不是单身。” 　　“我清楚。而您依旧自由，从法律上来说。”提仑顿了顿，加了一句，“我只是在争取我喜欢的女人。” 　　他这么光明正大、坦率直接，姜灵倒指责不了什么来了，也反感不起来；于是姜灵眉毛一扬，当即抽出个大铁锤般的事实，打击提仑：“抵达米泰之后，很快会有一个婚礼。” 　　“所以我更要抓紧时间。”提仑并没回避，他只是略让了一下目光，以示没有敌意。而后他注视姜灵的眼睛，缓缓道：“因为您闻起来很好。非常好。事实上，是好极了。” 　　“哈？”姜灵骇笑。 　　他是认真的！不仅认真，还诚恳！ 　　※※※ 　　姜灵骇笑的时候，同样在四级舱，亚勒与冬明刚刚得出了结论。 　　“情况已经很清楚了。地球的食品均为一级二级，没有治疗作用。你与姜灵留在北平陪伴赵永刚先生的数天中，吃了一些野山参等二级食品。但野山参只是一般药品，滋补体术一二档的人还行，对你同样没有什么治疗作用。之后你们在靖海，吃的主要是一级食品，那些就更不可能产生什么影响了。” 　　“这样下来，你会觉得难受，并不是治疗反应，而是刺激反应。从时间上看，是你那半个芒果的问题。情况逐条排除后，只剩下一种可能：它应该是个次三级的。小剂量小浓度，治疗效果微末，直接可以忽略不计，倒是会造成刺激。” 　　“不过，作为刺激反应，你的症状比较严重。这一点，可能是因为你情绪激动……”亚勒说到这儿慢了下来，促狭地冲冬明一眨眼，这才继续，“瞒着姜灵，害怕暴露，所以额外有压力。” 　　冬明唇角一翘，微笑却是苦的：“那个芒果居然万里挑一，运气真好。” 　　亚勒朝着冬明摊摊手，把接入板往旁边一放，同样盘起了腿：“是啊，好得你不敢回去，赖在我这儿，半死不活。” 　　“我给你添麻烦了。”冬明抱歉完，目光一动，滑向了物品橱下方。 　　“这没什么。”亚勒顺着冬明的视线一看，发现那儿既不是橱门也不是按钮。亚勒不解，又去看冬明，这才明白过来：冬明的目光并未聚焦在这件舱室内，他看在前方十几米的地方。那个方向是他与姜灵暂住的房间。亚勒不由轻叹：“这件事，你就这么一直瞒着她？” 　　冬明收回目光，低头看看自己的手。他又一次握拢手指，虚虚握住了一把空气；然而接着，他却是缓缓攥紧了拳头。 　　亚勒瞧着冬明握紧拳头，放慢了语速问：“那么，你已经决定了？” 　　冬明声音轻微而飘忽：“才四十几天吧，六级到七级，七级又到八级？精神力不确定性再大，这么小的间隔，至少也能说明一点问题了。资质问题。” 　　没直接回答，那就是还在犹豫。亚勒滋味复杂：“是的。恐怕还不止。我第一次见她，她还六级。而且瞧得出来，还没收好。不过她亲和性太好，实在不明显。” 　　冬明讶然，随即竟然微微一笑：“她真是个天才……比我以为的还快。所以，我和她，没有几年了。” 　　亚勒摇摇头，不赞同道：“可你这样骗她，不怕她到时候恨你？” 　　冬明转开了目光，摸了下手边的枕头：“我没骗她。我只是没有说。” 　　“隐瞒与欺骗，有时候并无区别。” 　　“……到时候，难道她还会在乎吗？” 　　亚勒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冬明也没开口。于是不大的舱室，便缓缓陷入了沉寂。 　　…… 　　亚勒的舱室里，两个男人一同沉默的时候，外面的通道上，姜灵正瞪提仑。 　　“您很惊讶？”提仑莞尔。 　　居然还莞尔！“闻着好极了”这种话，姜灵只认为冬明可以说！所以姜灵开始炸毛了：“您的胆子可真不小！您就不担心冬明？您也说了，他可是个‘强壮的家伙’，不对吗？” 　　“强壮的家伙”，是提仑的原话。小运输舰上第一次见面时，提仑自己说的。而现在，姜灵刚好又原封不动、给提仑砸了回去了！然而，效果却大出姜灵意料…… 　　“所以我要趁他不在的时候来。”提仑说得坦率，可又狡黠。紧接着他乐了，欣然赞美道：“您的记性真好。不过，人对自己不喜欢的事物，总是忘得很快。因此，或许我可以认为，您对我的印象同样不错？” 　　※※※ 　　“……”姜灵一把扶住舱壁门，几乎呕血，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记忆力变好之后，姜灵一直是享受好处；到得今天这次，姜灵才发现，这个同样也是有弊端的！ 　　提仑有点担心：“好啦，您务必放轻松一些。我这回来，只是给您送一朵花。因为昨天我初步了解了一下您那儿的风俗，据此我估计，您大概需要一点时间，先消化一下这个好消息：您多了一位追求者。” 　　姜灵脸儿一皱！ 　　提仑要是死皮赖脸、胡搅蛮缠吧，她姜灵大可以把手里这朵花连花带盒子砸过去！但偏偏提仑坦坦荡荡，还风度不错，一点也不猥琐！ 　　所以姜灵就砸不过去了，所以姜灵败退了、姜灵无奈了、姜灵几乎仰天长啸！ 　　不过，考虑到冬明那边的麻烦，姜灵实在不觉得，眼下这个时期，自己还能应付得来提仑。一个是冬明，一个是短期旅伴……因此姜灵迅速作出选择，决定牺牲后者！ 　　于是姜灵给提仑来了两句狠的：“不，您错了，这个消息对我而言，一点都不好！还有，我对您的印象，同样也一点都不好！” 　　“喔！”提仑失望哀叹一声，沮丧了；可没一秒钟，他旋即又精神起来了，“我会努力让您改观的。”说得不仅自信，而且平静。 　　自信倒也罢了，感觉良好的人都会自信；但这其中很多人，未必克服过足够的困难，未必清楚他们要面对什么，也就未必能自信到底。然而平静却不同，这意味着提仑不是第一次遇到困难，也即意味着提仑很清楚他面对的是什么。 　　所以姜灵目瞪口呆，傻傻地瞅着提仑，暗暗抓狂，彻底没办法了…… 　　预料中的反应，完全不该是这个样子！啊啊啊！原来民风开放显然也是有弊端的！换个中国男人，刚才那两句狠话砸下去，早就老死不相来往了！ 　　姜灵盯着提仑，深吸一口气，索性恶人做到底：“不止我，还有冬明。他也会不高兴的。然后，他或许会想到一点‘好办法’。”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然而，这话的效果，离姜灵所预想的，竟然差得更远！ 　　提仑摊摊手，直接就乐了：“您放心，您尽管告诉他，他不会来找我麻烦。”他轻快地张望了一下通道左右，冲姜灵抬抬眉毛：“我只要别让他撞上就好了。”接着，提仑跟姜灵道别：“那么，我们回见。” 　　姜灵已经有气无力，虚弱道：“拜，拜……” 　　回见太不吉利了！ 　　…… 　　还是亚勒先打破沉默：“不太可能。但是，也不好说。她或许会恨你。” 　　冬明好一会儿没说话，然后他嘴唇几不可察地一动：“恨我也不错。” 　　“你简直疯了。” 　　“行了，你我都一样！” 　　“是一样。”亚勒涩然承认，“凯西凯辛那样的好运气，不是每个人都有的。不过，你我也不算坏了。” 　　“没错，不坏。”冬明眉眼微弯，合起双手一握，“挺好。” 　　“等等，不对！”亚勒忽然又改口，“你我不一样。我比你更蠢一点。” 　　冬明微呛了一下：“这话说出去，整个米泰星域都要乱了。” 　　“不，我不是开玩笑。”亚勒撑床往前、换成了蹲跪，伸头向冬明正色道：“听着，如果她不放手，你就别放。” 　　冬明一怔：“你的意思是，是什么？” 　　“要不是当年我干了蠢事，也不会二次损伤。如果没有二次损伤，如果只是那一次重伤，虽然没有希望更进一步，可也不至于动不动就发作。那样的话，她以后固然会走得更远，但至少这些年，我与她之间，不会是如此局面。” 　　“二次损伤？你不是好好的吗？” 　　“莱扎蜂乳。她给的。” 　　“你这些年，一直靠那个吊着？！就算是路……呃，就算是你的那位阁下好了，弄到一两个还行，弄到这么多，怎么可能？那些途径没有一个不是高风险！” 第18章 小样的……看我治不了你！ 　　“我问过她，不止一次。”亚勒垂下了目光，随之他偏开了脸，“但从当年那事以后，很多东西……她就再也不肯告诉我了。” 　　他话音落下，舱室内的两个人，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 　　第五次！ 　　姜灵第五次关上舱门，瞅瞅手里的胡萝卜花，哭笑不得。 　　没错，得意是有一点啦！任谁被人喜欢，总会虚荣心飘飘然；就算没那么夸张，至少也有一份自得欣慰。何况提仑虽然太过直接坦率，坦率得在姜灵看来十足鲁莽，却有着一份宝贵的真诚姜灵的直觉告诉姜灵：提仑就事论事，没有带着别的目的；不像安亚。 　　但碰上这个时候、碰上冬明那边出了问题…… 　　姜灵还真没什么闲心去享受自尊被满足的良好感觉！ 　　所以，姜灵当即把胡萝卜花固定在物品橱里。这花了姜灵好一会儿唉，冬明干这事就快多了…… 　　然后姜灵拍拍物品橱，一叉腰、戳戳那盒子这可是罪证！提仑的罪证！回头让冬明看看这朵花、然后使劲鼓动冬明去把提仑揍一顿，那总该能清净了吧？！ 　　接下来，姜灵重新登上星网，拟式接入，翻开她的《体术常见损伤、治疗方案及典型病例》。 　　…… 　　亚勒的舱室里，第二次沉默又被打破了。这回是冬明。 　　冬明若有所思：“如果我没记错，晋升名单这块，一向是你负责汇总审核。像刚签发的舰队就是。” 　　亚勒一点头：“是的。” 　　冬明不敢置信：“难道说现在，现在……现在她同意你呆在她身边，她一会儿对你好一会儿对你坏，并且她同时又向你开放离开的机会……就这么让你自己选？” 　　亚勒竟然微微一笑：“是的。你不说‘主人’了？或者‘那位阁下’。” 　　“别逗我了！这太可怕了！”冬明紧紧贴住了背后的舱壁，“她不让你走也就算了，她容许你走……你居然熬得住？！” 　　最痛苦的不是被关在笼子里、挨鞭子…… 　　最痛苦的，是笼子门时刻开着，笼子里提供糖果，同时还有鞭子；而一旦出去，笼子门就会永远关上。 　　亚勒的笑容变小、也变得疲惫了：“我总是觉得，这次是最后一次了，下次我就走。可是……” 　　“为什么不走？！”冬明几乎要打颤，他克制住了，“随便调去哪儿。她不想让你死，自然会把莱扎蜂乳给你。她要是不想再管你……说实话，那也不算太坏：你拥有过你也开心过，你值了！” 　　亚勒笑容彻底消失，他低头阖上了眼，疲惫而平静：“这是我欠她的。” 　　冬明一下子就没了气势，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那，那……那都已经这些年了，还不够还债？” 　　亚勒一摇头：“不够。” 　　冬明不解，又奇怪：“你到底欠了多少？” 　　“半场战争。” 　　“战争？不是战斗？琪雅的第六次边境战争？” 　　“没错。” 　　“那可不是你引起的！” 　　“但我本该陪着她。” 　　“因为伊古拉？她不肯原谅你？” 　　“不是。那时我已经被转手了。所以我可以。然而……然而我却没有。” 　　“……” 　　他们第三次陷入了寂静。 　　※※※ 　　姜灵阖上了《体术常见损伤、治疗方案及典型病例》，看了看自己摘下来，或者确切地说，粘贴复制下来的简略笔记。 　　失调症：体术者，尤其是中高阶体术者，由于过度损伤而引起的人体内部失衡。致病机理未明，与天然性有关。不定时主动发作，外部刺激后被动发作。 　　诱因：严重创伤后愈合不良；星际航行不当，过度累损；其它特例。 　　调理方法（每个疗程二十天）与紧急救治： 　　一二档，一至五级。常规调理。可酌情使用细胞恢复剂。 　　三档，六至八级。调理：二级或以上食品，四个疗程起或可见效；十个疗程无效，考虑上推食品等级，也可继续进行长期调理。紧急救治：三级或以上活性物；多次使用，效果渐弱。 　　四档，九至十一级。三级或以上食品调理，六个疗程起或可见效；十五个疗程无效，考虑上推食品等级，也可继续进行长期调理。紧急救治：四级或以上活性物，多次使用，效果渐弱。 　　五档，十二至十四级。四级或以上食品调理，十个疗程起或可见效；二十个疗程无效，考虑上推食品等级，也可继续进行长期调理。紧急救治：五级或以上活性物，多次使用，效果渐弱。 　　六档十五级及以上，或可类推。资料不足，个例见附。 　　注： 　　调理可使用活性物，效果更佳，疗程更短。临床实验，一至三档已通过，病例见附。其余未经验证。若有个例，欢迎来电授权。 　　…… 　　姜灵对着最后的广告一扬眉毛，大汗，连忙把它删掉果然！粘贴复制总是要检查一下才保险…… 　　然后姜灵对着笔记，缓缓点了点头。 　　活性物那个东西太稀罕。像野山参，在琪雅人看来，就是一种很普通的二级活性物。而它在地球中国，年产才那么一点！鲜重六公斤！ 　　体术这个东西，它固然开发了人体的潜能，但同样不是没有代价的。或者说成本。 　　最基本的，那就是物质营养要跟上、食品等级要跟上，这些都是平时的。另外，一旦受伤，它的治疗也就很困难。 　　不仅如此，伤后调理还要更为困难！ 　　姜灵很理解地球上也一样嘛！心脏搭桥手术从来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高血压、关节炎、糖尿病！控制容易，常规药品一堆，成熟方案一片。要想彻底调理好，那可就难咯！ 　　点了几下头，姜灵突然眉眼一弯，狠狠亲了一下笔记！她看看自己的虚拟房间，在房间中央调出个儿童游戏房的大垫子，又把笔记变成个大大的熊宝宝毛绒玩具，牢牢一抱扑上垫子，滚来滚去！ 　　自从得到的林语者的传承之后，姜灵固然得到了不少，可也付出了不少。 　　不管如何，这一次…… 　　姜灵是最高兴的！ 　　※※※ 　　冬明又一次打破了沉默。这回比上回更快一些。 　　“我说，你欠的可真够多的。” 　　“是啊。” 　　“什么时候才能扯平？还得清吗？” 　　“或许吧。”亚勒说得随意，内容却不怎么轻松，“如果我活上一千年。” 　　“……听着就不容易。”冬明也说得随意，说完顿了顿，微微泄了一声气。 　　“没错。”亚勒掰掰手，“另外……” 　　“什么？”冬明奇怪地看着亚勒。 　　亚勒装模作样掰掰指头算了算：“这个是零头。”他竖起了左手小指，小指还左右一摇。 　　“……”冬明面无表情。 　　亚勒莞尔。 　　“你就跟他们俩学吧！”冬明没好气，却也只是一点点。毕竟，如果亚勒耍他一下能开心点，他还是乐意的。损己利人这种事，总是要看具体情况。陌生人就算了。自己人、重要的同伴，小小地损一下、多多地利一把……其实，还是赚了的。大家都赚了。 　　“他们俩挺好，学学也不错。” 　　“是不错。”冬明略略一点头，“那你还欠了什么？” 　　“半个婚礼。” 　　冬明一听意外，不由想了想。亚勒说完，却是微微出神。冬明见亚勒这样，就没开口打扰。结果他们第四次陷入了沉默。 　　…… 　　姜灵滚够了、安静了下来，躺在那儿看了一会儿天花板，阖上眼小睡了一会儿：高速区相对时间比例高、信息量大，必须更加注意休息。 　　而后姜灵重新睁开了眼，从容坐起身，望向窗外的蓝天，神色平静…… 　　握紧拳头狠狠一锤熊宝宝！ 　　冬明，你丫个小样的…… 　　看我治不了你！ 　　姜灵把又大又软的儿童游戏垫删除，胖乎乎的熊宝宝恢复成摘要，站在空旷的坚硬的地面上，拉出虚拟记事本，一翻开，将摘要缩小、贴在“冬明生的什么病？”那一行旁。 　　而后姜灵放开了记事本，任由它自己悬浮在半空。姜灵拉出菜单，开始下一步的查询。 　　记事本没人理，过了一会儿，自己缓缓旋转起来。当它转过来时，赫然可以看到，那行加粗加重的问题之下，是二行十二个字： 　　婚，姻，咨，询。 　　男人有秘密，怎么问？ 　　…… 　　亚勒略出了一小会儿神，就回神了。 　　他目光的焦点一回来，冬明立即建议：“或许你可以先把整数搞定、零头慢慢还？重新跟她求婚。求和也行。” 　　“你以为我没试过？” 　　“……她不听？” 　　“会听。” 　　“那情况就不错。所以，一次不够就两次，两次不够就三次。十次。一百次。嘿，你是堂堂正正从营地大门走出来的！” 　　“她每次听完，都干同一件事。” 　　“……什么？” 　　“羞辱我。” 　　“为了那半个婚礼？” 　　“对。” 　　“血要用血来洗，辱要用辱来平？” 　　“没错。” 　　冬明默然了片刻，平静道：“你欠的，你还。至少，情况依旧不算坏。” 　　亚勒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猜猜看，她会做什么。” 　　※※※ 　　“骂你？动手？不算太糟。” 　　“不是。” 　　“刑讯？” 　　“不是。” 　　“让你脱衣服，然后……” 第19章 最好的时机、最可怕的事 　　“让你脱衣服，然后……”冬明起先说得平板冰冷，旋即他故意戏谑了起来、摆出了一幅轻松口吻，“哦，得了！这种事，你自愿的也干多了，一闭眼就过去了！” 　　亚勒失笑，随之想到什么，看看冬明，半调侃半试探道：“你说‘一闭眼就过去了’，嗯？那你……已经过去了？” 　　他指的是之前路林羞辱冬明那次。这令冬明神色微僵。而后冬明轻轻道：“第二条不是必须执行，我们可以自己决定，不对吗？” 　　第二条自裁权，“被无故羞辱”的自裁权。 　　“对，不是。”亚勒一点头，“只是，大多数人会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机会。” 　　不错的机会，也即解脱的机会。责任太重太长，幸福的可能太小太微末。 　　毕竟，体术见长的奴隶，一般都会从事安防工作，这本就是一类危险性非常高的职业；更何况，一个拥有者不可能只采用奴隶，他必然会使用更多的其他人，以避免奴大欺主。 　　如此下来，通常的结果就是：最危险最艰难的活儿，属于他们伊古拉奴；与此同时，不管赚取了多少财富、地位与信任，那都随时可能被收回去没办法，如果拥有者需要平衡下属之间的权力分布、需要牺牲者，第一个被考虑的就是他们。 　　因为那个背书，因为牺牲他们是最安全的，因为说到底，他们不过一件货物。 　　这类先例，营地里并没直接给。但会分析情报的，又知道往年出营地的人去了哪儿，那么从星网上，就能轻松找来看。 　　只要这个伊古拉奴关心自己的命运、只要他不是太笨。 　　冬明不笨。所以对此，冬明很清楚。 　　亚勒也不笨。而亚勒，比冬明更清楚…… 　　…… 　　“的确不错。我本来也那么想。”冬明沉沉道，旋即他眉眼唇角微微一弯，“不过在机场的时候，她说，她会去米泰……” 　　亚勒当即取笑冬明：“啊哈，所以你舍不得？” 　　“嗯。”冬明坦然应了，“而你，既然你自己决定留下来、你自己不想离开，那么就别抱怨。或许……”冬明又一次戏谑了起来，这回是自然而然、报复亚勒，“你可以试试享受它？” 　　“……”亚勒默然了片刻，而后他竟然点了点头，“好主意。不过可惜，用不上三次了，你还是没猜对。” 　　※※※ 　　婚姻咨询可以戴系统面具进去，这可以帮助咨询者放松。面具大都半幅的，也有全幅的，甚至还有一整个人从头到脚全装进去的套装。 　　按说星舰上的医疗舱也提供这类服务，并且可以从个人舱室的星网上登录过去，因为接入端口可以辨识。但姜灵没去。那儿的服务范围太小，万一撞上冬明认识的人呢？ 　　姜灵选了星网商业咨询；她付押金，随手摘了一个半幅面具，调成与她的上衣一样的米色，而后姜灵拉出一个多人咨询的房间，名额没满的，看了一遍门上贴着的与会条例，就是大家都要遵守的规则。很简单，无非基本的社交礼节。 　　看过之后，姜灵方才敲门；等到门开，便走了进去。 　　多人咨询的好处是集思广益，你的问题对别人来说，往往只是小菜一碟；坏处是主持小型讨论的咨询师，一般是男女各一位，要兼顾数人甚至十数人，不可能一对一地把注意力集中在你身上。 　　姜灵要解决问题，姜灵不是要倾诉减压，所以姜灵选择了多人咨询两个专家加一拨人，找到一些可行方案，无疑会比一个专家更有效率。 　　结果姜灵一进去，就发现自己打断了一个黑面具女人的哭诉。 　　刚好黑面具女人情绪发泄之后，也有些疲惫了，挂着姓名标识的男咨询师温和地递给她一条虚拟毛巾。而这边女咨询师跟姜灵打招呼，邀请姜灵落座，又向另外几人道：“我们先听听这位女士的问题？” 　　这是惯例，所以房间内原先就在的五个咨询者，二女三男，都点了头，包括黑面具女人她已经把自己打理好了。系统可以直接删除泪水，让脸部感觉焕然一新，毛巾只是另外一种选择，并社交道具。 　　姜灵开门见山：“我的丈夫有事瞒着我……”哪知这一开头，就有一个金色面具的男人跟他身边一个深蓝面具的男人小声嘀咕：“好像又是一个不肯放过私房钱的妻子。” 　　他声音很小，是发泄是抱怨，而非为了打断、阻止姜灵，所以这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这就像一个小型鸡尾酒会，不打扰人的低语自然可以时刻冒出来。因此姜灵便没有停顿，直接往下说：“他的身体健康有问题。平时看不出来。目前，我已经弄清楚了那是什么。可关键是他以为我还不知道；而我希望他可以自己说出来。我担心我问了，他会拒绝。因为，虽然他的脾气挺好，但他认定的事，他会十分坚持。” 　　结果这下子，轮到深蓝面具跟金面具小小声抱怨：“我老婆从来不问我累不累，休息日一到，她总是问我‘去不去冲浪’、‘去不去野营’。我不去她就自己去了！”金色面具轻声一笑：“您的体术比她低？”深蓝面具把声音压得更低了：“没有，可我在矿区干活，那可是重体力活儿，大机械操作。她在商店工作，每天坐在那儿收钱找钱。” 　　而与此同时，女咨询师跟姜灵道：“您还没与他谈过？”姜灵点头。那边的黑面具女人主动插话，给出了最直接的建议：“那就与他谈谈，挑个好时候。挑个‘最好’的时候。” 　　…… 　　冬明猜了三次没猜中，想了想，想不出来了，干脆问亚勒：“那是什么？” 　　“运气最好的时候，浇了我半杯酒。”亚勒脸上的表情慢慢消失了，没有微笑、也没有了疲惫，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握紧了它，动作僵硬，“运气不好……她会逼我失控。私下里。没有第三个人，没有安控，没有防护……通常而言，运气总是不好。” 　　冬明怔住了，蓦地浑身一激灵：“至少她还好好的。不是吗？” 　　亚勒盯着自己的手：“我伤到过她。差一点……只差一点点就杀了她。” 　　“那她还逼你？！” 　　“嗯。” 　　“……真、真……可怕。”冬明终于狠狠打了个颤。 　　他们又一次陷入了沉默第五次。 　　乍听起来，谩骂、殴打、刑讯、性暴力，这些才是最可怕的。但事实上，不是这样。这四者固然糟糕，然而对他们而言，却算不上可怕。他们毕竟营地里出来的。 　　对他们而言，唯一可怕的是失控。 　　因为体术相差太大的两人，私下在一块儿时，没有防范措施的话，一旦失控，生死只是一眨眼。 　　冬明自己体术十一级、干掉体术三级的姜灵，亚勒体术十四级、干掉体术八级的路林，都只是举手之劳的小事。 　　那就像一个小孩子、捏死一只软软的小青虫那么容易。手指头轻轻一下，“噗”一声，未来的蝴蝶就会涌出一小摊浆液与内脏、变成一具小小的破败的尸体。 　　然而，姜灵不是青虫，路林也不是蝴蝶。 　　那是他们心爱的人。 　　那是他们这几十年或几百年的一辈子里，唯一可以真正拥有的。 　　因为从拍卖那一刻起，他们的能力、财富、事业、前途，乃至生命，都不再属于他们自己。只有私人的感情，是被保留的。通过那第二个自裁权，“被无故羞辱”的自裁权，得以保留。 　　这其实并不是什么仁慈怜悯，更不是什么浪漫。这其实只是一种制衡、一条拴在猛兽心脏上的锁链。 　　这只是因为，一无所有、没有资格期待任何东西的人，容易疯狂、容易崩溃。 　　而疯狂的人，崩溃的人，不可能成为最好的奴隶，更不可能在长年远离伊古拉之后，依旧记得他们的故乡、依旧记得他们的责任。 　　柔情铁血，铁血柔情。只有让他们保有柔情，才能令他们时刻记得、叫他们心甘情愿，让他们为了整个伊古拉…… 　　而铁血。 　　※※※ 　　咨询室内。 　　姜灵注意到，黑面具的衣着性感；连她的黑色面具，也带着妩媚上挑的眼角。这样的女人，肯定有对付男人的方法：不管好坏，至少值得听来借鉴。所以姜灵认真请教她：“您的意思是？” 　　黑面具暧昧地“噢”了一声，笑了起来，看了看旁边的紫面具。她们大约是一起来的、彼此认识，对看一眼就会心微笑。紫面具给姜灵解释：“在床上。”黑面具补充：“在他心满意足之后。”然而对这一点，紫面具有不同意见，微妙却又巨大的不同：“在他即将心满意足的时候。” 　　她们俩差不多同时说完、同时听到了对方的，她们都有些讶然，不由又对看了一眼，随后均是失笑。 　　姜灵则微微骇笑，旋即也是失笑：“我觉得您两位说的时机都很好。”又看了看两位咨询师，以及其余三个男人：“那么，您们认为呢？” 第20章 无孔不入的免费资料 　　男咨询师点点头，又道：“健康是个郑重严肃的问题，所以在此之前，您或许可以先试试与他正式地谈一谈？比如沙发上。告诉他您因为关心而担忧，告诉他您不仅愿意分享、而且愿意分担。” 　　这是最常见的标准建议。女咨询师随之向姜灵含笑点头，作为附议。黑面具与紫面具也点了头。三个男性咨询者保持了缄默，不过并非没有反应。 　　金面具看了看那边的紫面具，不知联想到了什么，往座位里一靠，又泄气又不快。可深蓝面具却刚好相反。他大概在姜灵身上看到了他的妻子没有的优点，所以他愉快地直视姜灵，冲姜灵小幅度地、短促有力地点了好几下头这是肯定，并含有鼓励。 　　还有一个褐色条纹面具的男人，则微微笑了笑，略换了一个更随意的坐姿；他之前看上去比较紧张。 　　姜灵向深蓝面具回以颔首、对他的鼓励致谢，同时姜灵当即做出决定，并且调整坐姿、准备起身告辞：“那么，先在床下谈一谈，不行就去床上。” 　　女咨询师由衷道：“您的行动力真让人惊叹。”赞扬连带鼓励。说完她自己却是微微有些感叹。而那边的紫色面具凭空拉出个人抽屉，拿出一个朱红色、圆溜溜不知什么水果，拷贝了一份，递给姜灵：“这个或许能帮到您一点。” 　　“谢谢您。”姜灵接过这个可以一直保持新鲜的水果，诚挚道谢；而后姜灵发现，那是个资料包。 　　黑面具对紫面具好笑道：“又送出去一份？真不愧是人口办公室的，太敬业了。”又对姜灵笑道：“它很好用，我就是受益者。” 　　…… 　　亚勒的舱室里，沉默变成了无奈的沉寂。 　　冬明叹息一般开口：“所以你不敢求婚？也不敢求和。” 　　“是的，我不敢。”亚勒低声承认了，又补充道，“但是，有一种时候可以。” 　　冬明意外：“什么时候？”他又打起了精神来。 　　亚勒看了冬明一眼，慢吞吞吐出一个答案，“发作的时候。” 　　“那时候……”冬明并没有惊讶，他只是思考了片刻，“那时候你还能有力气？” 　　“正是因为没力气，才安全。凡事都有利有弊，不是么。”饶是亚勒，说到这个，也不由耸了耸肩，“前几次不行，后来习惯了一点，就好了。至少还能说话。” 　　冬明点点头，没吭声了。疼痛与不适，他们都知道该怎么忍耐。但无论如何，那并非什么愉快，那是很艰难的一桩事。 　　亚勒直视冬明：“所以，你还打算瞒着姜灵吗？” 　　冬明略缩了缩：“她脾气没那么坏……唔，没那么烈吧？” 　　亚勒毫不留情道：“她以前也不。”结果冬明又微微一缩。而亚勒接着缅怀：“她以前痛快、直率、慷慨。唯独对敌人，才会阴狠。” 　　这令冬明狐疑：“你确定你是在说你的那位阁下？我以为那位阁下只对她喜欢的客人才会‘痛快、直率、慷慨’。” 　　“以前不是，现在是。而姜灵……你会毁了她那个好脾气的。” 　　“噢……”冬明低头摊开手，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那至少，她不会，不会那么狠吧……”不会狠到路林这种程度吧？只出不进的可怕笼子、鞭子加糖果，还不够，还竟然拿自己的性命折磨亚勒！ 　　但冬明并不敢确定，因为他想起了那张虎皮，那一只头部中弹、连带被剖腹的西伯利亚公虎…… 　　呜！ 　　然而亚勒还没说完：“我目前也不是最坏的情况。” 　　冬明盯住了亚勒。 　　亚勒直视冬明：“最坏的情况是，你会把姜灵整个儿毁掉。她们俩不一样。姜灵并没打过仗。她一个敌人都没干掉过。她还嫩得很。没错，她脾气不烈；可与此同时，另一方面，她心软。” 　　冬明这回连吭声都没了，直接硬邦邦横倒了下去，慢吞吞抱紧了脑袋。 　　※※※ 　　很快，姜灵便与咨询室里的人告别、退出了房间，顺手把这个房间的链接贴在记事本上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哎……不管如何，已经找到了方案，解决方案；而黑面具与紫面具也不是没有收获，她们不仅获得了感谢，还有帮助人、指点人的满足感。 　　接着姜灵把那个资料包扫描了一下病毒，确认无恙，便打开了它。 　　结果一打开，姜灵发现，那赫然是一本技术手册，男女私生活技术手册。 　　姜灵咨询时说到“床上床下”，丝毫没有脸热脸红；但这会儿，姜灵点了异性恋选项，而后看着那里面冒出来的影像，看着作为片头动画、或者说封面的影像，看着那一对热吻纠缠的男女，却是慢慢地脸红了。 　　那对男女火一般热情，男的英俊无俦、女的美丽无双，而镜头呢，又太富有美感了…… 　　没办法，琪雅鼓励生育，因此这类资料由政府勤勤恳恳、十二万分用心地编制出来，而后在星网上到处发放。 　　卖力发放、免费发放！ 　　并且这免费资料包附带同样免费的更新功能，连带相关资料包的下载菜单，比如怀孕手册，婴幼儿护理手册，而那些也是免费的。 　　所以…… 　　你只要某天一不小心拿回去了一份，就可以从此用上整整一辈子！ 　　…… 　　冬明倒在那儿一动不动，像一块石头一样。因为他已经屏住了呼吸。 　　而亚勒打量了冬明片刻，幸灾乐祸一笑：“你自己决定吧。我可都告诉你了。所有的经验。宝贵的经验。嗯哼？按营地的惯例，我已经完成了对你的‘传承’，不对么。是这么说不，我没记错吧？时间有点久了。” 　　冬明声音虚弱：“你，没，记，错。” 　　亚勒满意地点点头，转身下床穿靴子。 　　“你去哪儿？”冬明听到响动，也没抬头、也没看，胡乱问了句。 　　“我开了休假。在她的假期结束前，我们暂时停火。你不愿意浪费时间，我同样不愿意。当然，如果你需照顾的话，我会留下来。” 　　“不，用不着！当然不用。我只是随口一问。祝你和……唔，祝你的假期愉快。” 　　“谢啦，你也是。” 　　…… 　　然而就在亚勒走出舱门的时候，冬明突然出声：“亚勒，等等……” 　　亚勒一惊，当即按合舱门、一转身跪上床，凑近冬明：“不舒服？” 　　“不，没有。”冬明放开手坐起身来，盘腿正对亚勒，“我决定告诉她，不然那风险太可怕了！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她恐怕……会觉得受到了欺骗。然后生气。” 　　“免不了。”亚勒点头，“所以？” 　　“所以，我要讨好她。”冬明指腹对指腹擦了擦十指，“你有‘传承’吗？” 　　亚勒一笑：“有个资料包。”够过旁边的接入仪板，调出个朱红色的水果给冬明看：“这个。挺好用。我建议你拷贝一份。” 　　“谢谢。我好像见过它？” 　　“到处都是，免费发放。” 　　亚勒说完就出去了。冬明打开了那个资料包。 　　然后，作为片头动画，或者说封面，冬明看到了一对亲吻纠缠的男女…… 　　※※※ 　　男的英俊无俦、女的美丽无双。他们热情得如同在燃烧，而且镜头富有美感。 第21章 葡萄味珍珠奶茶 　　虚拟舱室门铃响起的时候，姜灵正在星网高速区的琪雅语单人教室里。音乐一出前奏，姜灵一下子就冲出了教室、冲进了个人登入室，退出星网、一个鲤鱼打挺起身，站在床上叉腰、瞪门！ 　　哼哼，冬明，你完蛋了！ 　　……什么？罪减半等？ 　　去！那是两次开门之前的事了！ 　　既然是特别优惠、跳楼大减价，那自然过期不候！ 　　※※※ 　　舱门一开，这回终于、的确、着实是冬明了。 　　姜灵双臂一抱：“你的同僚放你回来了？” 　　冬明看看姜灵，垂下眼“嗯”了一声，又看看姜灵。 　　他身上还嗅得到些微的水汽，因为刚从浴室出来，头发已经吹干，可皮肤毕竟比平时滋润一点。换作以前，姜灵大约嗅不出来，然而现在，姜灵可以，于是…… 　　姜灵很没骨气地心软了，放下手侧身让开门口、看着冬明进来：“他们折腾了你很久？” 　　疼了很久？ 　　“还好。”冬明轻声含糊道，紧接着转移话题，“你的语言课上完了吧，我们去酒吧看看怎么样……这是什么？”他发现了物品橱里那朵胡萝卜黄瓜糖条花。 　　姜灵当即来了精神！要知道，首先，姜灵期待冬明吃醋！其次，姜灵期待冬明出手解决那个麻烦。所以姜灵马上把提仑恶形恶状地描述了一遍。添油加醋倒不至于，但鼓动冬明去揍人是肯定的了！ 　　…… 　　可是出乎姜灵的意料，冬明并不恼火愤怒，他只是笔挺地立在物品橱前，盯着那个花：“我好像有点饿了……”而后冬明转头望向姜灵，慢慢儿弯起眉眼唇角、放柔声音试探道：“你介意我吃掉它吗？” 　　姜灵嗅到一丝酸味，当即乐了：“好啊，你吃吧。”主要目的达到，姜灵就满足了。次要目的，姜灵也没再管，大大方方就抛去了脑后。 　　冬明三下五除二取下盒子、关掉盒底的温湿控制器，打开了盒盖，取出盒子内侧附带的简易叉子，“嚓嚓”几下，将整支花切拆成了十几个碎片。 　　姜灵不由有点儿惋惜：“你干嘛？” 　　冬明扯平了嘴角，但还是顿住了：“它本来就是吃的。” 　　酸味更大了！姜灵眉眼一弯，连忙过去香喷喷地亲了冬明一口：“那就切吧。” 　　于是冬明干净利索又是十几下，把胡萝卜花彻底碎尸了…… 　　…… 　　做花茎的糖是加拿大枫糖，整条糖棒外面硬、里面黏稠而软，很有嚼头。而胡萝卜个儿不小，雕得含苞欲放、花朵呈杯状，里面塞着番茄果肉条当花芯，也浇了枫糖浆。糖浆由于低温而凝固，却并不坚硬，依旧软韧。 　　所以这一支花，其实乃是一道蔬菜沙拉，拌料也很健康。 　　冬明吃得迅速而悄无声息。姜灵一半好奇一半故意，凑过去：“让我也尝一点。”冬明无法，慢吞吞递给姜灵叉子。 　　姜灵戳了一条番茄，慢条斯理尝了尝，又尝了一片胡萝卜、一条黄瓜，最后是一截枫糖，这才把叉子还给冬明。而冬明一接回叉子，飞快将剩下的全部解决了。 　　姜灵更乐了，故意道：“味道不错！哎，没了？” 　　冬明叉子往盒子里一扔，盖上盖子起身：“还行。我去把盒子还给他。” 　　姜灵又来了精神：“顺便揍他一顿吧？”次要目的哎！ 　　冬明一摇头：“他没失礼……我还不能指责他。” 　　姜灵眉毛一扬：“‘还，不，能’？” 　　冬明瞅姜灵：“结了婚才可以。现在你还是自由的。”说完抿抿唇。 　　这目光令姜灵想起了在靖海时、请客收红包后，冬明那一句“还没结婚吗”，不由莞尔：“风俗？社交惯例？” 　　“嗯。” 　　不是去揍人？那……这种盒子在琪雅很便宜，就跟地球上普通的单层不锈钢饭盒差不多，六七块十几块一个，所以既然收下了礼物，可不该再去还盒子！因此姜灵连忙拉住冬明：“盒子就不用去还了吧？” 　　冬明没使劲，但他坚持：“我有这个，在基地宿舍。”顿了顿，又道：“免得他再去买。” 　　姜灵毕竟还在恼火冬明，见冬明这样，恶劣因子突然就冒出来了：“可我没有啊，刚好拿它带个点心、装个夜宵。” 　　带去植物舱，人工加工，然后给你补身体哦！ 　　可惜冬明不知道，他闷闷地不吭声了。 　　姜灵心里狂笑，几乎憋不住，表面还要笑眯眯地装无辜：“你不吃吗？” 　　“……吃！” 　　※※※ 　　两人决定完那个盒子的命运，冬明把它拿去领水的小舱室，清洗了一下，吹风干燥。 　　那个小舱室里装着宿舍这边的水循环设备，所以那儿不仅提供饮水、使用水，而且洗脸漱口之类都可以。 　　而姜灵呢？姜灵目前对这种设备高度过敏，所以她躲在舱室内掩耳盗铃、小心保护自己剩下的一半胃口。 　　冬明很快回来。一条宿舍通道才一个供水处，浴室又随时开放，大家便懒得特地跑去那儿用水。 　　反正嘛，“小蜗牛”也很好用，清理又方便：用了几天，一揭开把手前方，倒出一小块果冻似的水合物，扔马桶里，就行了。那就是擦走的污垢。灰尘啊，皮屑啊，毛发啊，都在里面。 　　唯独留长发的士兵，稍微麻烦一点，长头发要自己清理一下为了减少视觉单调，更因为星舰作战，到了肉搏的时候、也就是被俘虏的时候，所以蓄发留须都是被允许的。只是训练时，紧急集合的时间本就仓促，留着长发的胡须的，又必须与别人一样，做到在同样的时间内，完成军容整理…… 　　这就不容易。也麻烦。所以大多数人，还是短发、剃须。留长发的，一般也只是个马尾。方便、干净、利落。 　　至于“小蜗牛”的触手，直接是强效抑菌的，放显微镜下看，空荡荡一片，小狗小猫三两只。所以出航一次清洗一回，绰绰有余了。 　　…… 　　随后冬明带姜灵去了酒吧。 　　酒吧这会儿装饰得阳光明媚，上方的是蔚蓝的天空，白色的云朵，舱壁上则是挺拔、翠绿的热带树，宽阔的大叶子直垂到桌上，椅子旁一丛丛灌木。 　　这些都是全息照片，跟体术器械上的说明一样，随着人走过去，会有树木迎风晃动的感觉。而且酒吧这里的景色有好几层，时不时就换一下。 　　姜灵左右看看：“很漂亮啊。” 　　“是吗？我也这么觉得。”冬明朝在喝酒的一帮人略一示意，“不过他们看多了，就不觉得了。另外，他们老抱怨这儿的东西品种少。但他们渡假回来，又会想。” 　　“习惯了呗。” 　　“嗯。习惯了。更重要的是，这里虽然是每日定额供应，可价格便宜。” 　　“打几折？” 　　“与外面相比，大约七折吧。有时有特供品：特别便宜，或者特别稀少。后者价格又要贵一点。” 　　“……哎？这放在零售业里，就没利润了，还倒贴。非盈利的？和超市一样？” 　　“是啊。” 　　星舰上的超市当然不大，但有好几个，平均分布在休闲区；另外，虽然地方不大，但东西密度高，货物品种不少。 　　这是因为大部分货物都被储藏在里面了，不占外面的空间：每一种东西，货架上只摆着短短一排；拿走一个，货架条就会滚一格，也即往前推出一个、补上。所以超市的货架上永远是满的，看着就让人乐呵这么充裕的货物，随你挑拣呀！ 　　姜灵没买东西，不过去逛过一次，顺便拍照；还刚好碰到有个舰员大概心情不好，拿了一堆东西抱在怀里，又一样、一样扔回给门口的回收机器；扔到后来，“哗啦啦一下”全扔进去了，然后拍拍衣服下摆，两手空空走了。 　　对此，旁边的几人见了，只是一摇头、或者一笑，也就带过了。星舰上空间封闭，谁都有不高兴的时候，这点小发泄，都是被默许的。 　　至于东西，机器会自动分类，输送回储藏区。 　　…… 　　两人找了一张空桌子，坐下来点了东西，机器很快送了上来。 　　姜灵要的草莓汁，冬明点的时候心不在焉，胡乱指了一个，结果机器来了一趟，他面前就多了一杯紫红色的珍珠奶茶，也不知是不是葡萄珍珠奶茶是地球上刚刚抄来，改良改适后输入机器的配方。 　　这个东西原料简单，膏体食品就行。地球上的珍珠奶茶用了奶精冲调。奶精即植脂末，属于一级食品，星舰上没有，但浓缩奶类却有很多，于是就可以替代。 　　至于吸管，这里本来就有；尺寸不合适，也可以用机器压拉，消毒回收，而后继续压拉，再次使用。因为材料的关系，能够循环使用许多次。 　　所以这个配方，很受星舰上餐饮部的推崇因为他们的使命，就是以种类有限的膏体原料，作出各种食物，花色越多越好！ 　　而姜灵看看珍珠奶茶，瞄瞄它里面的“白雾”，也是莞尔好嘛，地球上，珍珠奶茶热量高、氢化植物油这种反式脂肪酸也高，是对心血管不好的食品；可到了这儿，原料统统升级，于是奶茶也变成了二级食品！ 　　冬明看看姜灵，唇际微一张，却又合上了，没吐出话来。 　　他在紧张，姜灵笑意微敛，不解道：“怎么了？” 　　“……”冬明喝了口珍珠奶茶，“你不要点别的吗？” 　　他更紧张了！姜灵不用直觉也能看出来，因为就这一口，冬明面前500cc的杯子里就浅下去了三分之一还多！ 　　姜灵看了眼那杯子，又看冬明，心下大为奇怪：“我不饿。”可姜灵又想让冬明放松点，于是指指冬明面前的杯子：“让我尝一点。” 　　冬明一点头，把杯子推给姜灵。 　　姜灵试了一口……果然是葡萄味！于是姜灵瞅瞅冬明，坏笑了一下，慢慢把自己那杯草莓汁捧过去，又瞅瞅冬明。 　　冬明唇角一弯，接了草莓汁，喝了一口这回总算没下去那么多。“我有件事，想跟你……” 　　就在这时，有人穿过桌子，大步冲他们过来。“嗨，冬明！”库英笑得嘴都合不拢，越走越快，到近前时几乎小跑；他向姜灵一点头，一把撑在了冬明的椅背角上，跟冬明道，“我还想着联络您那！太好了！您的火冻……还有剩吧？帮我个忙吧？反正快到港了！” 第22章 给你捏01 　　库英就是那个拿一瓶矿泉水献殷勤、跟亚勒讨教的家伙。姜灵见过那场切磋，后来也算是认识了，因为冬明与库英相熟；此时姜灵便跟库英点点头，旋即一怔，又仔细瞅了瞅，笑了开来，诚挚道：“恭喜您！” 　　库英突破了！ 　　在向亚勒讨教之后的四十天左右，从体术九级突破到了十级。 　　“噢，谢谢您！”库英嘴巴根本合不拢，跟姜灵用力点点头，又对冬明道，“我们去小舱里庆祝，您……”他看了看姜灵，对冬明暧昧地挤挤眼，“反正我已经请了您了，您来不来，那是您的事，嘿！不过您的火冻可一定要到！” 　　冬明一点头，一边起身，一边跟姜灵指了下吧台那边，姜灵微笑一点头。 　　库英跟姜灵咧嘴一笑，挥手“拜拜”，乐滋滋跟过去，碰碰冬明的胳膊肘，期待道：“还有多少？” 　　冬明平常道：“基本没动过。” 　　库英躬身握拳，低声乐：“果然……”立即又欢呼：“哇哦！”朝那边一大群人用力一扬手。 　　那边一大群人足有二三十个，男女都有，有好些个在吧台提东西。看到库英扬手，好几个就笑了，还有两个对击一掌！ 　　※※※ 　　星舰上的酒吧二十四小时开放，没有歇业的时候，并且同样也是个分舱分等级的地方。 　　但酒吧的分级，与餐厅、浴室与宿舍的分级不同，后者是针对军衔、等阶的，可酒吧的分级是针对体术的冬明他们可以惬意地享受火冻；然而，姜灵如果坐在旁边，吸入二手火冻过多，会被毒得肌肉痉挛、口吐白沫…… 　　服务员倒是不用愁，机器滚过去就好了，没他们的事。 　　酒吧的分舱和活动区类似。那儿除了体术器械的舱室，还有很多小舱室。那是游戏房间，有些大家都能玩，有些要体术好才能玩，另一些则要精神力好。 　　而酒吧这里，除了为火冻分舱，也为酒类分级。这个是通过菜单控制的，反正手一按就知道是谁，那个是掌纹验证，属于很普通、一点也不机密的身份验证，但用在休闲区已经够了，足以让人抵赖不了。 　　酒类对体术二档三四五级的舰员，是严禁的。对三档六七八级的人，则有小额提供，每日限额，不能带出酒吧；其中六级七级八级之间，额度又不一样，不过那个额度实在很小，酒量最低的人，也喝不醉。而对冬明他们，是无限量的。 　　这是因为酒精对三档体术的人，影响已经很微末，每天喝一点，没有影响。而对四档体术的人，已经是白开水了。 　　对这个分级，没人能抱怨什么。要特权？想喝酒？简单！去练体术吧。 　　可惜，对体术上了四档的人而言，无限量提供的酒类，怎么吃怎么抽，都不能让人有刺激感。所以他们想要的自然不会是什么酒，而是火冻……宁愿来一点粗劣的火冻，也不想要一大瓶好酒！ 　　靠，那就是白开水，供水机无限提供的那一种！ 　　…… 　　火冻对于体术四档、五档的舰员，相当于酒精对于三档的舰员：每日各有限额，不能带出酒吧。 　　这个每日额度也很小，反正有瘾头的均不满意就是了。而如果之前有没用完的份额，虽然不会过期作废，但也不能一次性大量提出，以免过量之类。 　　但开庆祝派对例外。 　　不过这种派对，也不是想开就能开的。首先，要有“正当理由”。比如体术突破。比如星网上收到消息，儿女出生，又或者离婚……前者是地道的庆贺，后者是安慰排解发泄。又比如出了事故，但运气好大家都没事，那么事情处理完之后，也可以开一个，大难不死呗！所以可见，理由这一块，还是比较宽松的。 　　其次，与会者必须提交自己的日程表，确定他们次日刚好轮休。 　　最后，整个星舰上，同时开派对的名额有一个上限。这是为了保证战斗力。几万人少个一两百，遇到紧急情况，正常运作；少个几千，那可就不好办了。所以如果已经满额了，那么接下来的申请者……对不起，您们换个时间再来吧！ 　　而“正当理由”这一条，机器就判断不了，也没权限，要找服务员。 　　…… 　　值班的服务员一见库英他们一大帮人兴高采烈，立即便知道了，笑着起身，瞧他们过去，一边就已经开始操作；等他们到了面前，又大声祝贺，宣布好消息。 　　顿时吧台那儿掌声、口哨、怪叫一片。羡慕的妒嫉的都有，也有刚进来的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了，几个军衔差不多或者体术差不多的，也不管认不认识，上去就往库英的肩膀上拍一下、捶一拳。也有人直接提东西，就这么参加派对的反正他们也出了吃的喝的了呀！聚餐而已嘛，都是蓝斯号上的，管那么多！热闹就好。 　　那边二三十人，倒有一半，就是这么聚起来的。库英自己小组的人刚好一起休息，但并行小组、搭档惯了的那些人，轮休问题，反倒没法全部过来。 　　库英来者不拒，统统欢迎；跟着他略拨开人群，一步蹿跳上吧台，踩到饮料机头上、占据了最高点，大声宣布：“别的也不说了，我请这儿的所有人喝一杯！” 　　被请的自然要给面子，顿时欢呼怪叫口哨连绵一片，几乎掀翻屋顶。姜灵大喊大叫的事做不来，笑着冲那边一举杯、致敬！ 　　服务员乐了，接着又是几下操作，当即把在场所有人这一杯饮料的费用，都还了回去。而酒吧清洁机器好几个，吧台大，其上专门有一个，立即就滚了过去，就等库英跳下来，它马上要擦靴印！ 　　其实星舰内干净，地面无尘，踩一脚没靴印。但清洁机器人还是要擦，这是程序设定的，考虑了大家的心理作用。 　　而服务员自己也跟着点了一杯。那杯东西看着好像清水一样，但肯定很贵……因为服务员冲库英坏笑！而库英毫不在乎地点点头，嘴巴依旧合不拢，低头看看清洁机器，叉腰坏笑，偏偏不下来。 　　冬明按手过验证，签名；服务员提出东西，库英这才下来，欢喜签名，连连谢过冬明，又把钱划给冬明。 　　给钱多少很好算，也没人会推辞。因为份额与太空补贴，也即出航补贴是通兑的，都是福利。没用完的份额，会换算成钱，打进账户里。不是与酒价烟价相当，是与差价相当。这是为了公平起见，也避免了舰员抱着“便宜不占白不占，不占便宜是吃亏”的心理，天天来酒吧人挤人。 　　※※※ 　　库英他们一伙人进了分级舱，舱门还没完全阖上呢，里面就狼吼一片！ 　　而后舱门隔断了狼吼，这边酒吧里喧闹的余声，随之缓缓平息下来。 　　姜灵看着冬明走回来。 　　自始至终，冬明只是微笑。虽然处于吧台那个热闹的中心，却只是微笑。旁边越是热闹，冬明就显得越安静。 　　因为那种欢欣不属于他。不是性格问题，也不是能力问题。那不是冬明倚仗个人努力，就有希望得到的。所以，冬明只是微笑：身在其中，心却不在。 　　…… 　　姜灵心疼，于是目光也好、语调也好，不由就份外柔和了。姜灵看着冬明坐下来，轻声道：“你要跟我说什么事？” 　　冬明一贯地笔挺，所以坐姿上看不出什么大的差异来：“是有件事……”他顿了顿，往后退去、贴去了椅背里；可他想了想，又往前一挪，然后把两手都放上了桌子：“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体术的问题。” 　　还“其实也没什么”！姜灵微一点头：“嗯。什么问题？” 　　冬明颈与背已经绷紧了，肩膀还没僵硬、还能自然下垂。他一时间没往下说，只是看看姜灵，试着探手过去。 　　姜灵本来两手都捧着杯子、捏着吸管，见状看看冬明，递了一手给他。 　　冬明扣住姜灵的手，略用了点力：“从伊古拉离开的时候，我们搭的星舰有好有坏。你看，他们是雇佣兵……” 　　姜灵一点头：“参差不齐。你们遇到危险了？”她手一翻握住冬明的，收紧了五指：“人没事就好。再不行，那么直白而言，你没事就好。你别怪我自私。” 　　冬明微一摇头：“不，不会。”他继续往下说：“那些人都有各自的拿手活，不然也没法在伊古拉进出，那儿毕竟有皇室驻军。但他们干这一行，做事首先求个灵活，星舰就都不大，好多比雷列号更小，所以我们去的不是一个地方。路上……有好的，有坏的，也有半途出事的。我和凯西凯辛他们，运气不大好，但也不是最坏……” 　　拖延时间。讲述细节如果还能视为诚实，那么至少这语速，可真是够慢的！姜灵心下好气又好笑，可也没打断冬明；看他说挤不出别的来了，这才问：“然后？” 　　冬明声音轻了下去：“我们这边过来的，被盯上了，不得不抄了小路。小路路况不好，又开不快，时间就花得长了点……” 第23章 给你捏02 　　星际间的路况不好，可远不仅仅是颠簸一下的意思，那少说也是陨石带，更多地还是指强辐射、场紊乱，等等等等。 　　这些对人体的影响，都很大。固然有防护装置，但一者未必有足够好的效果，二者未必配备完全。特别是对额外的乘客来说。因此姜灵听到这儿，已经明白了，也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 　　要知道，星际间自然也有星际间的大路小路。 　　人工清理了陨石带、减轻了辐射源的地段，被称为“大路”，其中特别顺畅的地段，则被称为“顺风”。没有清理、但可以通行的区域，则被称为“小路”。“小路”有些地段也“顺风”，但更多地，还是“逆风”。 　　当然光靠这些，航行其实很慢，更不可能超越光速。超越光速，在一二级文明，靠的是通道。三级文明开始，除了通道，又有定点跃迁能力。能定点跃迁的地方，非常珍贵。有不少通道，就是辅助这些点而修筑的。 　　如果以地球上的情况来类比，通道相当于高速公路，或者火车飞机。至于定点跃迁，那个在地球上没有可类比的交通工具……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它相当于魔幻小说中的定向传送阵。 　　像路林回琪雅，其实一大半的时间花在小路上。待到借太阳的引力，“甩”出太阳系不久，则进入了通道。 　　通道地球联盟已经能修筑，这技术是加入银河联盟时，直接给的。但自己修，技术不成熟、材料提炼也不成熟，组装还常出问题，成本太高，基本上修不起。连地球－金海星一线，都还没修呢！倒是别人的通道，可以借着跑几段。 　　因为周边文明，纷纷朝地球修了一点通道。钱倒是没跟地球要，因为要了也要不出来；但它们把通道经过的地方，都租借了、或者廉价买下了。与唐帝国当初在亚洲干的事、与欧洲殖民者当初在全球干的事，十分类似。 　　这些通道，有的修到了地球，譬如瑞森与吉路克。所以瑞森的新闻记者，才能一夜之间赶到。有的修虽修了，却没有修到地球，譬如琪雅。 　　原因很简单。这说起来是援助，其实并不是慈善，而是出于它们自己的战略考虑万一打仗，有通道的地方，反应速度就快。而到时候，向地球联盟借境过路，那是肯定的。甚至连战争，都可以在地球的保留星域内开打……反正只要避开地球、金海星两个行政星，就没什么关系了。最多也就是投诉嘛！罚个小款，可比打烂了自己的星域好！ 　　地球联盟么，形势比人强，没办法；而平时通道又开放给大家使用，使用费也一样，所以民众也没什么好抱怨的。无非就是羡慕一下某些人，因为他们有特权比如路林。 　　对路林，瑞森等文明，也不是卑躬屈膝、不收她的钱……但收归收，数目却是象征性的一个琪雅币！就，一，个！ 　　它们其实也没指望这样子就讨好路林。而是一个免费了，于是大家都免费。道理很简单，至少不能让路林记住，有那么一个谁谁，是独独收她钱的！ 　　然后它们自己之间，也有相互象征性收费的、也有实质性收费的。而向地球，那全部是实质性收费…… 　　…… 　　※※※ 　　这些情况，姜灵首次星际旅行之前，自然看过、了解过。所以冬明说到这里，姜灵已经不想听下去了，因为太难受：“星航累损？” 　　星航累损，即星际航行不当，造成的累积损伤。该类伤病死亡率其实不高，大多都可以治疗，痊愈后也没什么不良影响。 　　但麻烦的是，过度累损，也即其中的重症病例，很难彻底治愈。确切而言，在琪雅，甚至在玛西图卡，还没什么通行的好办法。故而这一类情况，比较容易落下失调症…… 　　星航累损并不一定阻绝体术发展的潜力，要看治疗是否及时妥当。失调症才是问题，它相当于判了一个人在体术这方面的死刑。 　　失调症也分轻重。星航累损造成的这一种，也就一般，中等。日常工作生活都没问题，在星际舰队里服役，也没问题。因为军队运作很正规，大型战舰的防护设施又好，隔绝了太空中的不利因素。舰员平时只有出舰训练时，才会受到太空环境影响。毕竟机甲虽然有防护，却不能与战舰比。而战舰只有演习与战争，才有可能会开到“逆风”地段，呆上一段时间那儿的太空环境，才会造成损伤！ 　　而损伤还不等于累损，短期内离开就没事，时间长了才会累积，从而需要治疗。 　　因此，由于有医疗监督，至少演习中是不会让舰员受到星航累损的，战争时期也会尽量保证这一点。 　　但是，如果过度疲劳了，或者遇到别的外部刺激了，那么也会发作。 　　…… 　　冬明一点头，顿了顿，抬眼看看姜灵，又应了一声：“嗯。” 　　姜灵不知说什么好，安慰不出来，只好往下问：“后来呢？” 　　冬明垂眼看着姜灵的手，声音更轻：“邀你上蓝斯号的那位阁下，给我们做了催吊。这种治疗手段，可以做一部分弥补。它会在短期内，把人体潜力发掘出来。但以后，依旧不会有机会、继续往上。” 　　冬明说完，又突然补充了一句废话：“是军方的，民间一般没有。”然后他唇一动，还想说点什么，却终究是没有了，只好闭上。 　　姜灵无意识地吸了一口珍珠奶茶，却忽然发现奶茶太甜腻了；姜灵胡乱吞下茶与珍珠，也没心思咀嚼珍珠，放开吸管：“你的体术十一级时，庆祝过吗？” 　　…… 　　人在被欺骗后获知真相，会伤心会失落会恼火会愤怒。所以冬明准备接对的是指责与愤怒。被姜灵这么一问，冬明顿时转不过来：“没，没有……” 　　姜灵心里难受。倒也不疼，因为不绝望：毕竟姜灵很清楚，这事有办法。但姜灵心口那儿还是绞在一起，发闷发沉。于是姜灵伸过一手去，抚上冬明的脸。肌肤光滑结实的触感令姜灵略缓过来一点，她轻声道：“所以那时候，你晋级了，却不高兴么。” 　　冬明一直撑着眼、望着姜灵，此时他们一相触，冬明眼睛微微半合，人就松懈了一点：“你……不生气？” 　　……生气？ 　　当然气！怎么不气？！ 　　姜灵突然被提醒，眼儿一眯、一下子就捏了下去！ 　　※※※ 　　冬明傻住了，呆呆地看着姜灵。姜灵捏着冬明的脸，往旁边一扯、往鼻子一推、往上一挤、往下一挤，碾了几个圈、又倒过来碾了几个圈、再用力一扯！ 　　然后姜灵放开冬明，一吹食指、一吹拇指：“我当然生气……很生气！”说完闷闷地喝了两大口珍珠奶茶、吸了一大把珍珠，使劲嚼、用力嚼。 　　旁边几桌有几个人看见了，起先还噤声，此时好几个低声笑了，更多的含笑别开了目光。出于礼貌，他们没有过多注视，继续聊他们的去了，最多目光时不时瞟一下。 　　而姜灵虽然用了力，却没下狠劲。因此冬明脸上只是留了白指印，一松开，立即重新恢复了血色；只是冬明左边的脸被这么一折腾，未免比右边红了一点。 　　蓝斯号上几万人，大多数不认识，邻近几桌的这些个，就不认识冬明与姜灵。所以冬明也不用管他们。甚至，冬明根本就没看他们；他低头摸摸自己的脸，放松了下来：“你……不气了？” 　　姜灵正在拨奶茶里的珍珠，闻言一戳吸管，瞪冬明：“想得美！” 　　冬明微微一惊、撑大了眼睛，却也没多少担忧：“那你……要怎么样才不气？” 　　姜灵看看冬明，推开奶茶，冲冬明一摊左手，右手掰回左手大拇指，数给冬明看：“首先，这件事，你不是不能说它不是军事保密，也不是伊古拉人的什么大秘密、惊天绝密，我听了就会有杀身之祸的秘密！这单纯只是你自己不愿意说、不肯说，对吧？” 　　冬明不敢动，看看姜灵的眼睛、又看看姜灵的手，回答短得不能再短、万分及时：“对。” 　　姜灵一拨食指、食指一勾：“其次，这件事，它很重要。它不是什么小事，它不是你和亚勒他们喝醉了酒……好吧，你们喝不醉……它不是你们切磋打坏了东西、赔了点钱之类的小事，对吧？” 　　冬明还是不敢动：“对。” 　　姜灵中指一曲：“最后，最重要的是，这件事，不仅和你有关，和我也有关，和我们两个有关，很有关、非常有关！对吧？” 　　冬明仍然不敢动：“对。” 　　姜灵往冬明面前一竖这三根手指，左晃、右晃，下定结论：“所以你瞒着我就是错的。”冬明依旧没动，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姜灵恼得要命，已经骂了下去：“所以你傻瓜、你混蛋、你坏蛋……”更狠的词不是没有，但姜灵舍不得，顿了顿，只好再用一遍：“所以你就是个大傻瓜、大混蛋、大坏蛋……” 　　冬明忽然按上了姜灵的唇。 第24章 给你捏03 　　冬明出手太快，姜灵根本躲不开。但冬明力道很轻，姜灵一偏头就让开了。冬明没追着按，慢吞吞落手蜷回。姜灵深吸了一口气，又实在恨得牙痒痒，不由抿紧了唇。 　　冬明又试探着覆上姜灵的手。姜灵微一眯眼、立即抽手。但冬明更快，他没放。姜灵抽手时还不曾出全力，可她第一下没挣开，霎时间也下不了狠手，到底犹豫了一瞬。而冬明已经低下头，握着姜灵的手，往自己脸上一贴，抬眼看看姜灵。 　　姜灵一怔，还是瞪冬明，但已经没那么气了；她本来往后抽手、自然拢着拳头，此刻肌肤一触，姜灵就不由慢慢松开了五指来……一秒，两秒…… 　　姜灵缓缓地、坚定不移地、又一次捏了下去！ 　　※※※ 　　一小会儿之后。 　　姜灵放开冬明。冬明有些怔愣出神，略一抬手，指腹滑过自己的脸：“还气么？”姜灵捻捻手指：“当然。一次怎么够？两次也不够。这么大的事情……” 　　冬明顿了顿，唇角忽然就翘了起来、眉眼也弯了下来。冬明连忙忍住了，努力保持表情严肃，至少不能笑：“你想捏几次，就几次。” 　　姜灵半翻了个白眼，吸了一点奶茶。 　　嗯，其实味道还是挺好的哈…… 　　…… 　　两人喝了一会儿东西。他们均没再说话，不过他们在桌子下的膝盖小腿挨在一起。 　　姜灵忽然想到一件事：“这种事情，为什么要到外面来说？舱室里不好吗？” 　　冬明有一小会儿没吭声。而后冬明道：“这儿比舱室里舒服，你看着，大概心情会好一点。”说着已经垂下眼，自己在心里偷偷地数了数后面两个有利因素： 　　何况，你心软、脸嫩。同样是甩一个巴掌、或者泼一杯饮料，在这儿当着别人的面，我只要抱住你，你再揍几下，就差不多了，至少不会提出分手；没准等你怒气过了，愧疚还会多出一点点来。可要是换作两人私下里，那可就不好说了。 　　另外，你也可能会丢下我不理，吼一句“别出现在我面前”，自己气跑了。在这儿，你跑了，我去舱室找，九成九成能找到人；开不开门是下一步的事，至少按门铃你听得到。可你要是从舱室跑了……休闲区这些地方，我该去哪儿找你？那可就慢了。慢了可就不及时了。而不及时，通常都会令情况变得更糟糕。 　　营地里虽然主要抓体术，但基本的军事素质、安防布置、情报分析，作为相关辅助，都有教。这些东西，可不是白学的。冬明在洗澡的时候，已经抓紧时间，制定出作战计划，并且颠来倒去推演过好几回了…… 　　计划：把这件事告诉姜灵。 　　目标：一、确保姜灵不会因此提出分手；二、弥补这件事对姜灵造成的伤害，从而修复两人的关系。 　　行动方案：保密。（这是军事机密！） 　　至于脸面…… 　　那是虾米？ 　　哦，不，不是虾米。那也是装备之一。而装备么，这种东西，有功用、可舍弃。遇到对应情况，那就用！需要减少负重，那就扔！这不就用上了嘛！ 　　…… 　　姜灵可不知道自己被算透了，她捏着手指：“以后还是在家里说吧。” 　　冬明不大甘心，不大甘心放弃他的有利地形！可姜灵开口了，冬明也没法，只好慢吞吞点了一下头。 　　居然还心不甘情不愿！还真以为哄得人心情好一点、就轻松过去了？！姜灵狠狠瞪了冬明一眼：“这件事没到我的底线，所以我不会为此把你怎么样……可要是到了底线，在哪儿说都一样！” 　　原来有利地形也没那么有利……那放弃就放弃吧。冬明甘心了一些，又点点头，这回利索多了。 　　姜灵没好气：“而且你挑在这儿跟我说，我憋得难受！给我个枕头揍你一顿，就没这么难受了……这可是很伤身的！” 　　“嗯。”不就是被枕头揍一顿么，上拳头也没关系。冬明从善如流：“那我们现在……回去吗？”同时他暗暗勾掉第一个目标、把第二步目标提了上来。 　　姜灵怔了怔，旋即失笑，一半玩笑一半故意：“好啊！” 　　于是他们两人起身，杯子机器会收。 　　不过走了几步，姜灵忽然一顿：“等等……” 　　冬明暗暗一惊：“怎么了？” 　　“不对！” 　　“？？？” 　　“没有‘以后’、没有下一次！不许有下一次！” 　　“不会了。” 　　冬明答应得简单，但是椰褐色的眸子直视姜灵，毫无回避，郑重、诚恳而且平静。于是姜灵回望了冬明片刻，点点头，慢慢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吁出来。 　　※※※ 　　说是回去，半路姜灵推推冬明拐向了餐厅。折腾了这么一早上，已经到了他们的中午时间了。 　　餐厅进去会先走过洗手舱。就是单单供人饭前洗手的，通道两边窄窄的长形区域，里面各色设备整整齐齐一排，水洗、干洗、灭菌，爱哪个哪个。盥洗台与卫生间是另外的。 　　姜灵见了，又想起来了，想起了这星舰上高效率的水循环设备。所以姜灵也没用水洗，几乎闭着眼睛消了个毒。幸亏那个消毒设备就是个半开放的小箱子，伸手进去按个几秒，它会自动往手上吹风、在箱角上亮灯、并且出音效，告诉你工作完成，的确也不用人操作。 　　而后他们两人进了餐厅。 　　姜灵还是只点了少许食物，水果倒是挑了一个好的，一个非常饱满的石榴。 　　冬明看了眼姜灵的盘子，问姜灵：“再选一个什么？” 　　姜灵望望冬明，不由就微笑：“桃子吧。那个。” 　　于是冬明就把姜灵指的桃子点了出来。 　　…… 　　他们在位子上坐下来没多久，碰上了冬明的同僚。 　　一个头发又粗又硬的刺猬头，叫克察。一个身高足有二米多的壮汉，腾奇。还有两个瞧着平常一些，尼昂与斯维。 　　冬明把两边介绍了一下，姜灵与他们互相打过招呼，而那四人一起将姜灵盘子里的两个水果故意审视了一番，这才算坐稳了。 　　腾奇坐在冬明旁边，一拍冬明的肩：“好小子，这回可让我们逮到了……”他说着又拍了几下，冬明没事儿一般，腾奇自己反倒感慨：“嗯，还是拍您好，他们老叫唤。” 　　克察哼了一声：“您那简直是偷袭、谋杀！”又立即炮口转向，对冬明怪腔怪调乐道：“我说怎么又休假了。上次回来那几天，可没听您说呀？是不是，兄弟们！”尼昂点头：“一个字也没有说。”斯维切了一大块肉：“您看着办吧。”说完就把肉塞嘴里了。 　　冬明还没回答，先想到了早上的借口，忙看看姜灵。 　　姜灵也想到了冬明还让亚勒特地来跑了一趟呢！姜灵扬扬眉毛，回了冬明了然一笑：“请上一杯？或者去玩一场？” 　　冬明不大自在，姜灵没等他开口，小小声对冬明道：“好啦，这只是零头，整数都没了，零头当然抹掉了。” 　　而姜灵跟那边四个一大方，那四个反倒不好意思了，刺猬头克察当即就向冬明道：“先记着吧，我们可不急。”尼昂笑了：“等您休假回来，再慢慢聊。”腾奇跟着点头赞同；他那么大一个壮汉，居然硬是挤出了忸怩的模样，猥琐道：“对，没错，慢慢地、慢慢地聊……” 　　然后那四个男人低笑、坏笑了起来。摇来晃去，撞肩膀、拍手臂。姜灵被他们当面八卦，不由有点脸热。冬明将他们挨个扫了一眼：“回头我请客。对了，我休假，您们体术还在练吗？您们的个人计划怎么样了？放心，到时候我一定‘好好’帮您们‘校对校对’。” 　　腾奇倒是比较兴奋，另外三个齐齐一缩脖子，忽然就坐姿端正了。姜灵一下子就乐了，又不好当面笑得太厉害，只好别开脸低头偷乐。 　　斯维清清嗓子岔开话题：“对了，前几天发了个选拔通知，您们知道吗？” 　　克察立即就道：“什么通知？快说说。” 　　姜灵已经差不多收住了乐呵，咬了一角金枪鱼披萨，好笑地朝克察看过去一眼看你这模样，明明知道的吧！冬明也没追击，听凭他们扯了开去。 　　斯维道：“选教官的。指挥学院要教官。” 　　“嗯，选教官啊！”克察拖长了声音，继续问，“那么是什么专业方向呢？” 　　维斯摊摊手，想想不够，又用力耸了耸肩：“丛，林，方，向！” 　　姜灵讶然，咀嚼得慢了下来路林，阁下！您的动作可真快！ 　　※※※ 　　尼昂举杯的手顿在了半空：“哈？是这个方向，我倒没仔细看。这个方向怎么选到舰队上来了？！” 　　克察倒不奇怪：“这有什么，阁下只是通传一下。除了我们蓝斯号，还有那么多战舰那！谁知道现在开护航机甲的，以前有没有开陆战机甲的。” 　　姜灵偷眼看看冬明。冬明微一摇头，俯近姜灵耳边，正要开口，那边腾奇突然反应了过来：“冬明，您不会去吧？说好了给我当教练的！” 　　他这一说，另外几个也反应过来了。维斯看看姜灵，对冬明道：“您去了也不错！”尼昂也点头：“对！”朝腾奇一挥叉子：“当教练有什么难的，您又不是不休假了！” 　　冬明对他们不可能解释那么多，一时间没开口。而克察总结道：“去当教官呢，对家庭有利，不过晋升途径相对单一，机会也没舰队里这么多。本来您这么年轻，在舰队里再干个十年二十年再考虑这条路也一点不迟。不过现在……” 　　他瞄瞄姜灵，暧昧微笑，略压低了声音，吐字却依然清晰：“把这么美丽的年轻女士，丢在米泰那个全是军人的大沙球上，我也要心神不定。所以，您自己决定吧……呵哈哈哈！” 第25章 申调与约定 　　冬明提交了申请，虽然他认为自己会在第一关被路林直接刷下来。 　　没办法。一者，冬明抵不过姜灵殷切期待的目光；二者，冬明无法向克察他们四个解释缘由。那么，与其纠缠这件事，不如直接去试一试。至于结果如何，那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申请倒是很简单，下载文件，签名确认，从个人接入仪上发送一下就行。档案都在，不需要自己编写简历。半分钟不到，冬明就搞定。然后他们六个人继续吃饭。 　　而不知是习惯使然，还是不好意思打扰同僚难得的两人世界，克察他们风卷残云，很快吃完就走了。 　　冬明等他们离开，对姜灵轻声道：“这个只怕不会被通过。军校教官要求中立，我的……身份，犯了忌讳。校方均不会允许私人财产占据教官的职位。” 　　姜灵挠挠脸儿，垂下了脑袋：“我跟……跟路林问过赎买你的事。上次见面谢她签发邀请函的时候。” 　　冬明一惊。姜灵头垂得更低了：“她没拒绝。”冬明撑大了眼睛、握紧了手指。他双手手腕倚在桌沿上，此时一握拳，不知不觉就把叉子摁了下去、弯成了一长一短的“U”形。 　　姜灵偷眼看看冬明，又瞅瞅那只可怜的叉子：“你不生我的气？” 　　冬明完全不明白：“为，为什么要生气？”他彻底没了胃口：“走，我们回去说？” 　　姜灵就一小块金枪鱼披萨，早已经吃完了，当即抓起了那两个水果：“哦，好。” 　　…… 　　他们两人说话的时候，克察、腾奇、尼昂与斯维也没闲着。 　　斯维不解：“您刚才为什么笑那么疯？有什么好玩的、我们错过了吗？” 　　克察兴奋劲还没过：“难得见他为难一次！他来了一年，我就见过这么一次！年纪轻轻就板着张脸……超低温！嘿，他才三十一、三十一哎！遇到什么事，居然眉毛都不动一下！不记得了吗？上次撞了的时候，我们担心得要死要活，可他自己呢？没事儿一般！手不抖、脸不白、人不哆嗦，下来交待情况，声音也跟平时一样！” 　　尼昂一乐：“他那张脸，刚好去当教官。”斯维也同意：“对，没错。那回我记得。我吓得心都跳出来了，可他好像那条命不是他自己的一样……” 　　腾奇有些惋惜：“这回叫您们如意了。我觉得他挺好。再来一个，谁知道怎么样。” 　　克察一挥手：“哦，得了，您既然觉得他好，那就替他想想。他是挺好，可就他那样子……脸儿长得倒是不错，但抵不过不会笑啊！能有一个女人喜欢他，那可真是……” 　　斯维摇头：“刺球花盏来碰杯！” 　　尼昂叹气：“千年雨后只一回！” 　　腾奇点点头：“这倒也是，错过就可惜了。对了，他欠我们的那顿呢？” 　　克察吹了一声口哨：“先欠着，攒利息，然后……” 　　另外三个明显不是头一次干这种事，异口同声：“吃他一顿大的！” 　　一片狂笑、坏笑！ 　　※※※ 　　姜灵与冬明回到四级舱时，正好碰到提仑。 　　冬明在场，提仑没法多说什么，但这却不妨碍他大大方方地跟姜灵打个热情的招呼，而后再随意招呼一下冬明。 　　姜灵回了招呼，回头看冬明。见冬明嘴角平板，姜灵不由莞尔，而后她就进舱去了。 　　冬明跟着走进去，但他忽然又倒退一步，向提仑道：“啊，对了，您的蔬菜沙拉，我吃掉了，味道还不错。谢谢您。”说完唇角一挑，进舱关门。 　　提仑微笑着目送冬明进去、舱门阖上，然后笑容一下子挂不住了，肩一垮叹气：“噢，恒星在上，她怎么可以这样！”懊恼了没两秒钟，突然一怔、一拍自己额头：“糟糕！她肯定不知道那些……” 　　那些风俗！ 　　…… 　　姜灵在舱内听得清楚，不由暗暗好笑，瞅着冬明进来，等舱门完全阖上了，这才慢悠悠道：“其实我也尝了一点。” 　　冬明一噎，唇角又扯平了：“你才尝试了一点点，是，零，头。” 　　姜灵一本正经点头，突然忍不住笑了出来。 　　冬明望着姜灵，恍然：“所以，你就是故意的……” 　　姜灵顿时在心里小鸡啄米，恨不得拿那个“Only You”的经典曲调高唱“我故意我故意我就故意”……不过姜灵怕太过刺激到冬明，到底只是忍笑略略一点头，当即转开了话题：“为什么要到舱里来说？你不是说不生气吗？”一边说一边就挨过去了，仰脸瞅瞅冬明。 　　就算生气，这么近、这个姿势，也能消点气。 　　冬明意外，唇角一弯，顺势就环住了姜灵，低头亲亲姜灵。与此同时，冬明也不解：“我只是……吃不下东西了。我为什么要生气？变成你的不好么？比在她手里好多了。你为这个操心，我很感激。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生气？你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以为？” 　　姜灵自己也觉得奇怪了：“让我想想。”说着亲了冬明一口，搂着他静静思忖。冬明耐心好得很，他摸摸姜灵的头发，又亲了她几口，悄无声息就笑了。而后姜灵才找到答案：“这事换作我那儿的男人，肯定要生气。就算不吵架，也会疏远。” 　　冬明点了下头，又认认真真道：“我不是。” 　　姜灵也点点头：“我知道。但我不了解伊古拉，最关键的是我还不够了解你。” 　　冬明亲了亲姜灵左边脸颊：“我也是。我们一点一点来？” 　　姜灵同样亲了亲冬明、同样的左边脸颊：“那么，如果有什么事，是我做得到、又会让你难过的，告诉我。我不喜欢亡羊补牢。未雨绸缪比较好。” 　　冬明想也没想，当即就道：“两件事。别爱上别的男人。也别伤害伊古拉人。” 　　姜灵不觉得自己有后一种能力，但她答应了，因为爱一个人却又伤害他所挂怀的人，那是一件蠢事：“好。我也是。也就这两件事。” 　　冬明却还没说完，他阖上眼：“还有……” 　　“嗯？” 　　“如果伊古拉人伤害你，又或者与你二选其一……我希望活下来的那个人是你。” 　　冬明说得平静，可正是因为平静，所以才残酷。 　　姜灵怔然一点头：“你放心，我怕死。很怕死。”想一想，又接着道：“还很怕你死。所以如果，如果你遇到这种情况……不要谦让。我自私。我不要你为了谁去死。”说完后，姜灵到底不由打了个颤：“不过，这不太可能……” 　　冬明搂紧姜灵，抚着姜灵的背让她放松，用力亲亲姜灵：“是的，一般的伊古拉人不太可能。但伊古拉奴……这片星域里就有不少。他们各为其主，彼此之间，都免不了……所以……” 　　姜灵一下子想起了那两条但书，自裁权的但书，第一条赫然是…… 　　“被命令执行不利于伊古拉人的事务（而非伊古拉奴）”！ 　　当时姜灵看过了，没多想；不是读不懂，是不敢想。但现在，姜灵清清楚楚意识到了这一点。 　　冬明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的尾音消失在他的唇与姜灵的肌肤间，他已经沿着姜灵鬓角吻了下去。他想要安慰。 　　而姜灵也想要安慰。因为星辰之间，实在太残酷。所以姜灵紧紧攀上了冬明的臂膀与肩头，所以姜灵阖上了眼睛。 　　※※※ 　　他们两个纠缠在一快儿的时候，十几米之外，路林的舱室里。 　　…… 　　客厅里的屏式接入仪亮着微光，它处于节能状态。客厅不大，大约四米宽、六米多长。这是路林的旗舰上才会有的。对她来说，星舰才是家。 　　而一门之隔的卧室，却足有客厅的两倍大。足足占了三分之一个卧室的床上，两个人静静挨在一起，脸朝脸。只不过路林睡着了，而亚勒醒着，侧躺在那儿，静静望着路林，偶尔还轻轻碰她一下、摸她一下。 　　客厅里的接入仪突然“嘀”声蜂鸣，卧室里接入了提示音，也同时蜂鸣起来。这声音很轻，但在静谧的房间里挺明显。 　　亚勒皱眉，收回手，却没动。他没权限管那个。 　　大约三四秒后，路林蓦然睁开了眼睛、猛地坐起身来，同时已经一手打开了固定带、一手抓住了床边舱壁上的把手；她望着对面的舱壁，钴蓝色的眸子里，蓝色几乎褪尽，人已经完全清醒了。 　　然后，路林疑惑了，她左右看看，微一甩头，眼睛又缓缓恢复了原色。她松开把手，瞧了眼亚勒：“吵醒你了？”安抚地拍了下亚勒，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起身下床。 　　亚勒并没阖上眼睛装睡。这么大的声音，他体术十四级都不醒，那也太假了；此时亚勒正拿过一边的睡衣，便拉住了路林，给她披上。 　　路林微有些不耐烦，但并没挣脱，探手接过了；之后她一边胡乱挽上腰带，一边起身去客厅。而亚勒静静望着路林出去、望着舱门关上，良久没动，一直没动。 　　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睡着了，酣甜贪婪，打雷都听不见。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都是他欠的。 第26章 鱼饵、电灯泡 　　路林按上操作台，接入仪通过验证，屏幕上显出内容来。是一个触发条件被满足了，所以才会拉警报，也就是蜂鸣。路林点开警报标志，文件自动弹开，标题为：《琪雅第五星际指挥官学院教官职位申请人员名单》。 　　这个名单还没锁定，也即还在接受申请提交。有人申请后，人事管理部门会从军用网上获得信息、初步审核申请，就是调出档案查看；只要打分过了合格线，那就签名盖章，直接划过来。路林还没看名单，先就已经点点下巴笑了，摇头笑骂：“真是迟钝的小家伙，笨死了，这都多少天了……”一边去看评分一栏。 　　评分以契合度来打分。即职位要求与申请者资历之间，有多少条目符合、所符条目的重要性，以及符合程度。所以，不是军衔越高就一定越好。而名单自动按评分排了序。因此路林无须操心，目光直接往最上面一格一扫，顿时赞了一句：“漂亮！”旋即却是扁扁嘴：“从小就呆在那儿嘛……哦哈，反正只要一个！我这儿，第二好的已经申请了，最好的当然不给。所以，也不用等别人了。这不妨碍公平，对吧？嗯……没错，对极了！” 　　她自己跟自己商量、自己肯定了自己、自己跟自己点了点头。而后，路林拉出了得分第一的申请者，连带档案直接就是一个资料包。 　　路林签名，又找出一个密匙文件、贴在后面，还加了一句标注；可她忽然停了下来，坏笑了起来：“老头子爱钓鱼……我差点忘了。”于是路林把标注给删了，又将密匙文件也拿了下来，随手扔在显眼的地方，并设了一个登录触发，与一个星网会议室粘在了一块儿。 　　之后，路林关闭资料包，为其选了一条嫩粉红色、肉乎乎胖鼓鼓的虫子作外观，恶趣味地“嘿”了几声，瞅了一会儿，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嘿乐变诡笑、眼神一凝，“嗖”一下将资料包拖进了一个翘胡子老头抱着的筐子里！筐子也即星网邮箱。 　　然后路林又慢慢儿缓下了神色，嘀嘀咕咕：“鱼饵啊，鱼饵……报告长官，鱼饵已经就位！”也没关接入仪，直接自顾自打着哈欠回卧室去了。 　　…… 　　舱门刚开，亚勒弹起了身、腿一盘坐在了那儿。 　　结果路林一进来，她那个打了一大半的哈欠便无疾而终了，她慢吞吞转头看亚勒：“怎么了？” 　　亚勒朝路林伸手相邀：“来点助眠的？”路林一边跪上床膝行了几下扑向原来的位置，一边奇怪：“助眠？你睡不着？”从来没有过的事。别人还会因为压力过大而失眠，伊古拉奴不会，否则他们也成不了伊古拉奴。同样地，路林也不会至少今天的路林已经不会了…… 　　不过亚勒并没回答，他已经试着探上路林的后腰、吻路林的肩，掀起眼一瞄路林的神色，缓缓继续、略略加速。路林觉得惬意，因此她在睡觉与做爱这两个选择之间、犹豫摇摆了一瞬，懒洋洋开始回应。 　　于是这两个也纠缠到了一块儿。 　　※※※ 　　临时权限的四级舱里，滚烫的空气渐渐落回了温热。被子底下，两人脸朝脸依偎在一起说话。 　　冬明问得很轻很慢：“你说，她‘没有拒绝’？” 　　“嗯。”姜灵已经习惯了在亲昵的时候说起严肃话题。她知道冬明对此基本没感觉。而对她而言，这的确……的确停破坏氛围。但问题是，放在别的时候，那她姜灵脆弱的小神经恐怕就会被绷断了！ 　　冬明问得更慢了：“那么，她是沉默，还是……说了什么？买下我们，也不知花了她多少钱……还有催吊。那个也不便宜。而且，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姜灵思维急转。她不想让冬明知道路林对他的处理。不是为了替路林维持什么温情形象：冬明肯定比她更了解路林。是为了不让冬明难受。路林答应了保密，那么，要遮掩这一点，只要她这边瞒过冬明就可以了。而她手头刚好有一个好机会可以用上……姜灵有选择地抛出了一个事实、一句原话：“路林没开价。她说，‘我没兴趣由于他而伤害您’。” 　　冬明一怔，他思索了片刻，而后道：“你那时候，精神力已经八级了？” 　　姜灵很无辜，实在很无辜：“我不知道，我没测。这可好了，基素营上也找不到。”她说的乃大实话：她没那个定期检测的概念。何况要检测也该一年一次，至少三个月一次，而那时候离她上次测试，才几天呀！倒是基素营，一旦测试过了，就会有记录；便携包没了，站点上依旧可以查得到、可以调出证明来用。因为使用基素营系统乃实名制。毕竟，不能给通缉犯提供这类服务呀！当然，训练营内与人交流，能用虚拟形象。 　　冬明唇角一弯：“这事可不能告诉别人，你升了，可你自己都不知道……他们会被你气坏的！”他拥紧了姜灵：“只能是为了这个了。七级的外放还没收好，又到了八级……”冬明忍不住笑了：“这真是，真是……我分不出来。亚勒也没瞧出来，不然他会告诉你。这种日期，都记录一下。用来庆祝，也用来做跟踪记录。资料提交，不记名共享，精神力者用来互相交流的。你们也只能交流这些了。” 　　姜灵又内疚、又高兴，顶着两个酒窝，乖乖点头，偎在冬明怀里、戳戳冬明：“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一个电灯炮！”其实会面时，不是她还没突破、就是路林也没看出来。不然以路林那性格，八成就鼓动她去开雷列号了！但姜灵当然不打算告诉冬明这个只是小秘密，小事嘛……完全可以不说。而林语者，那个乃是会招来杀身之祸的惊天大秘密，不能说！ 　　冬明好笑，忙亲亲姜灵的额头安抚她，又忍不住调侃：“当电灯泡不好吗？让我沾点光。她会放人，那是看在你的份上。” 　　姜灵也没谦虚、也没推脱，她只是拍了冬明一下，转移重点：“嘿，你忘了亚勒！那个才是整数，我乃一个零头。”不等冬明思索比较，直接往下说：“好吧，我就给你当灯泡好了。” 　　冬明笑了，又微敛了笑容：“亚勒……”那一位自身难保。但冬明并不说什么，只是手指略动，慢慢儿、反反复复摩挲姜灵，而后他忽然咕哝：“我忘了……” 　　他动作轻柔，姜灵被顺得舒舒服服，几乎睡着；此时闻言，随口问：“什么？” 　　忘了把刚学的技术用上了。因为情不自禁，于是作战计划被搁浅了。可冬明没说，只是又亲了亲姜灵。装备还有负重，技术可没有负重，留着下次慢慢儿用好了。 　　而姜灵也没再问。没办法，她的好奇心目前跟她一样，软绵绵地没力气；又保住了一个小秘密、搞定了一个大问题，放松之下，直犯困。 　　…… 　　这两人互相寻求安慰、而后相拥午睡的结果，就是他们的一整个下午“嗖”一下过去了！并且一觉醒来，两个都肚子饿……谁让他们午餐时，一个根本没点多少东西、一个没吃完就丢下了？ 　　舱室里只有水果。在冬明看来不顶饿、在姜灵看来不顶用的水果没来得及灌“白雾”呀！所以在消灭两个水果之后，他们晚餐还是被提早了一些。 　　这一次，姜灵已经对星舰上的高效水循环设备有所适应，但还是比平时点的少。冬明如常。餐后过了一个多小时，姜灵捧着一个水果盒，去完成了她今天剩下的体术训练。 　　其间两个人发现了冬明，找了过来。他们一个叫莫古，一个叫蒂文，护航机甲驾驶员，所以与冬明他们这些开星内飞行机甲的面熟，但不像克察等四人与冬明同一小组，也就那么亲近。冬明只认得莫古，不过他们俩却均认得冬明蓝斯号上数得清的高手。 　　两人客客气气恭维了姜灵几句，也没多打扰，莫古坦率道出目的：请冬明去陪蒂文练一场，因为蒂文七级巅峰了。 　　这花不了多少时间。以亚历山大那儿的经验看，十几分钟的事。按惯例，这也是亚勒、冬明等人的隐性责任。同僚呗！战友越厉害，你也越安全。不过冬明却有点舍不得，一点头却没立即走。 　　“你不去玩吗？”姜灵忙跟冬明道，又小小声凑近冬明，坏笑，“去吧去吧，以后你和他们就没什么机会过手了。” 　　冬明想想也是。他蘑菇了片刻，在那两人憋笑憋不住之前，若无其事地过去了。 　　他们去了旁边的舱室。那儿有防护措施，专门供人切磋的。姜灵继续在器械上忙她的体术训练。 　　果然，没过多久，等到姜灵开始最后一个器械时，他们三个回来了。莫古与蒂文跟冬明彼此告别，莫古揉着左肩，活动了几下，上器械。蒂文去了休息区。冬明走回姜灵身边。而姜灵目送了莫古与蒂文片刻，转头问冬明：“莫古没到巅峰吧？你也指教了他？” 　　冬明轻松道：“顺便。” 　　姜灵眉毛一挑：“他们两个……莫古很快打发、时间大都花在蒂文身上，对不对？” 　　冬明不吭声了，只是一点头。 　　姜灵含笑斜了冬明一眼，乐了。打击报复呀！完全是欺负人嘛。 　　亏得某位老人家还觉得你老实、还发下话来护着你呢…… 第27章 一个人、开五艘、小情况 　　在蓝斯号上的第二个上午，两人一切顺遂。不像第一个上午那样，一个反反复复开门关门，一个失调症发作、折腾不休。 　　由于有器械，姜灵体术训练所需的时间比无器械少。早餐前，冬明搞定了他的训练，而姜灵完成了一部分。 　　早餐后，他们俩去了植物舱。姜灵把翻译器设定为“触碰工作”模式，而后与冬明聊天。这一模式很方便，遇到没听懂的，手指往耳后点一下，翻译器会把之前几句话翻译过来。它的语言库与翻译程序足以做到恰当断句，不像磁带，一会儿倒得多了、一会儿倒得少了。 　　姜灵聊天、八卦，同时给手里的一盒提子灌满了“白雾”。等到休息够了，肠胃也排空了，姜灵索性去把体术训练做完。至于冬明嘛…… 　　“那，给你吃。”姜灵将端了半天的温湿盒塞给冬明，又慷慨又殷勤，“给我留五六个就好了。” 　　冬明眉眼一弯，接了盒子、关了温控，打开来就往嘴里丢了一个：皮本来就不用吐，籽儿也不吐了，嚼着吃掉。味道虽然酸涩，其实营养不赖，还衬得果肉愈发甜美了。另外，冬明忽然觉得这个盒子也不错。所以呢，他不介意让提仑看看这盒提子只是给看看！不给吃。 　　不过，提仑人呢？ 　　真是，不该他来的时候，他偏偏来！找他的时候，却又看不到…… 　　…… 　　而姜灵走在通道里，听到背后齐齐四声尖叫！一颗提子的四颗籽儿被冬明干掉了……然后又是两声！姜灵立定、转身：“对了，你把籽儿留下吧。我没带提子的种子。” 　　冬明点头：“又多了三种。”一盒提子，有红提、有黑提，还有青提。没办法，餐厅里提供的提子水果盘，很讲究色调搭配。因为啊，左右活儿不是人干的，人只负责设定。机器会一个一个剪下来，而后数数、放一块儿。 　　姜灵摆摆手：“不用分开他们，反正都是提子。”她其实没打算种这个。 　　冬明乐得轻松：“哦，好。” 　　※※※ 　　姜灵完成训练之后，冲了个澡。因为冬明在外面等，姜灵只花了几分钟。她一出来就跟冬明道：“我快吧？”一半玩笑，一半亲昵。至于速度，冬明肯定比她快。 　　冬明唇角含笑、扎扎实实一点头：“嗯，快。”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话，往超市去。就在这时，离他们七八步远，有个在看接入仪解闷的夜空蓝，忽然高呼：“编队动了！阁下亲驾！” 　　洗完刚出来的、等位子的，本来均是小音量交谈，以免打扰旁人。一听这话，立即乱哄哄起来，“真的真的？！”“我们走！”“还等什么，快去看！”喧闹从这头直蔓延向那一头，有离得远的抓着人问，有拍门按铃通知里面正在洗的，很多人抬手就看接入仪，更多的人当即就跑了！不消片刻，人呼啦啦少了九成九。 　　而那个最开始喊话的夜空蓝，则蹿进了一个刚空出来的浴舱。 　　姜灵正不明白，见状眉毛一扬：“他耍人？” 　　“没有。别人去看了，他正好洗一个。”冬明抬手从接入仪上，打开了蓝斯号的内部日常频道。内部日常频道还分了好几个，有蓝斯号官方的，也有他们自己拉起来的，类似于QQ群。冬明找了找，才找到消息，把接入仪伸到姜灵面前：“邀你上舰的那位阁下，开始亲自驾驶了，去看吗？” 　　姜灵点点头，然而头还没点完，姜灵蓦然一顿、半转过头看去、瞪大了眼睛！ 　　那个夜空蓝已经冲出来了！短发没吹干、但全身上下洁然一新，正撒腿就往宿舍跑！ 　　…… 　　“你洗澡也能像他这么快？” 　　“可以。” 　　那就是还能更快了…… 　　…… 　　两人回到了宿舍，看“亲驾”。 　　姜灵瞅瞅屏幕上的画面。那画面是计算图，不是直接拍摄的，所以将整个舰队收入了视野内。从画面上可见，四艘一直跟在蓝斯号两翼上下的“寒狼”级护航舰，展开了编队。它们以蓝斯号为中心，变换各种队形，默契得好像一手五指。 　　冬明挨个点了点护航舰，最后一点蓝斯号：“这些，都是她在开。” 　　姜灵大奇，凑进去使劲瞅了瞅没错！“五艘哎？！怎么可能！”转头瞪冬明。 　　冬明静静望着姜灵，唇角一弯；他在姜灵转头、瞪过来的那一瞬间，轻快地把目光挪到了屏幕上：“精神力，短距离遥控。那些船上没几个人，之前主要是自动随航，日常例行检护则由蓝斯号在负责。其中一部分时间，会有独立舰长小队上去练练。那些人还在实习，还没正式开‘寒狼’的资格。他们住在蓝斯号。” 　　姜灵愣住了，缓缓回过去瞅屏幕，半天才迸出一个词儿：“幽，灵，船……” 　　冬明摇头：“没有幽灵。全是机械。工程技术的结晶。” 　　姜灵木然点头：“好，机械船。那么，这有什么用？”屏幕上的舰队把基本队形都来了一遍，开始玩花样，而姜灵嘀嘀咕咕：“一个人开五艘，有用吗？她又乘不了那么多……” 　　“当然。”冬明神色一正，“你说，蓝斯号，与蓝斯号上的全体舰员，哪个更昂贵、更难得？” 　　姜灵一下子明白过来，恍然大悟：“全体舰员更贵！”这一点，无论哪儿、无论几级文明，都是一样！因为舰员不仅有培训成本，还有时间成本。培训成本还能算成钱，时间成本……平时说来几年十几年，瞧着就是一个数字，但战争一开打，那是根本没法子算的！ 　　冬明勾起了唇角：“没错。而星辰之间，不管舰好舰坏、炮快炮慢，只要同级文明、只要技术上没有根本性差别，那么最可怕的战术，就是撞舰。一模一样的星舰，三艘换一艘，还是她赚了。所以，大家都怕她。” 　　姜灵忽然想起一件事：“不是说精神力能屏蔽吗？” 　　冬明给姜灵解释：“这个与各类信号，还是不一样。简单地说，精神力可以遮蔽、隔断，却不容易屏蔽。就是把一个东西包起来、能令它不受精神力影响；在两个东西之间竖立屏障、能切断它们之间精神力的直接联络。但如果要像信号干扰那样，用一套设施，在一片星域内，获得信号控制权，那就必须有精神力压制性优势的人坐镇，才有可能做到。” 　　他看看姜灵，继续道：“在战场上，如果对方能把她的舰队用遮蔽材料隔开……那早就能完胜一百次了。” 　　姜灵一想也是，无言了一瞬，问：“她那两千八百一十七的战绩，就是这么来的？” 　　冬明一摇头：“小部分是。大部分是所辖舰队的战绩。那么多艘，她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 　　姜灵默然望着屏幕；片刻后，姜灵道：“因此，她才更可怕。” 　　冬明却在看姜灵，闻言欣然应了一声：“是的。” 　　能以一敌十的勇士，虽然骇人，但上去二十个，也就拿下了。然而能以一敌十的首领，才最可怕因为后者还领着一大群人！ 　　并且很可能，会是越来越多的人…… 　　…… 　　※※※ 　　两人坐在床边边看边聊了一会儿，舱门门铃忽然响了。姜灵还没起身，冬明就贴近姜灵耳边，轻声慢道：“提仑来了？”唇角一挑。 　　姜灵嗅到了一缕酸味，心满意足，故意道：“很可能哦！我要看这个，你去开门吧？”一句话就把她姜灵的客人卖了，卖给了冬明，任由冬明去招待。 　　冬明也心满意足了，当即香了姜灵一口，起身开门去了。 　　不过他们猜错了，门外的乃是亚勒。 　　两人见了，都是意外。而亚勒含笑站在那儿，也不说话，先来来回回把两人打量了一小会儿，打量得冬明不大自在起来、打量得姜灵不由自主摸了摸脸上刚刚被亲的地方。而后亚勒赶在冬明开口前道：“前面有点儿小情况。走吧，去指挥台。”又安慰了姜灵一句：“那儿是蓝斯号最安全的地方。” 　　姜灵心里是把亚勒当长辈与老师的，还有些朋友的意思，所以小小被调侃一把，姜灵虽然微微脸热，但却并不羞恼，当即起身答应了一声。 　　…… 　　与他们一起去指挥台的，自然还有另外三位客人。 　　妮琦在宿舍，与他们三人一起走；安亚与提仑在休闲区，在半路汇合。姜灵注意到他们身边各过了一个夜空蓝陪同。 　　不知为何，妮琦一路没给姜灵好脸色，见面问候时微微淡漠，暗有敌意。姜灵心下暗奇，但姜灵也没追究，直接同样还以冷淡冷漠。 　　两人之前短短两次见面，姜灵并无失礼，因此妮琦这是迁怒。而不管她为何如此，姜灵都不打算纵容她是她爸妈捧在手上的女儿、冬明心爱的女人，怎么可以让一个外人白白欺负？ 　　安亚与妮琦低声说了句什么，两人步子微快，走去了前面。而后面的提仑瞅瞅他们，抬抬眉毛，无声小叹了一记，对姜灵道：“对不起，我给您添麻烦了。” 　　他还是很诚恳。但这诚恳却更令姜灵一头雾水。而冬明突然唇角一弯，转头去看舱壁了。姜灵瞧瞧冬明，于是就更莫名其妙了。 　　提仑见姜灵不明白，开口不知想要解释什么，但他们已经到了，他也就没有机会说出来。 第28章 拉手看戏 　　指挥台宽敞、庄重而肃穆。它其实是一个舱。称之为台，是因为它可以全方位显示战术图星际战争是三维的。那种时候，中间的控制区就像个悬空伸展在无边太空里的台子。 　　其实不是，脚下不是踩实了嘛？ 　　不过当姜灵他们进去时，里面显示的不是战术图，就是很普通的太空地图，正是目前他们所处的位置。米泰军区辖内，利达星域。 　　虽然普通，但比看宿舍里的接入仪好了不知多少倍，舰队计算图也在上面，瞧着就威武。姜灵睁大眼瞧新鲜，同时在心里嘀咕：精度肯定没调到最高！ 　　好几个夜空蓝在忙，也有靠边儿站着的。忙的人联络以及操作设备，但不杂乱，还挺轻松悠闲。而路林便服，舒舒服服坐在椅子里，同样正在忙，不过尚可以分心跟姜灵他们一点头算是打招呼。事实上她面前还有一瓶白葡萄酒：已经开了，放在盘子里，一圈的水晶高脚杯，只是还没倒。 　　安亚与妮琦走在前面，他们行礼优雅得好比社交舞，由于路林在忙，便没开口招呼；姜灵自知那不是一下子可以学到的，也没有必要模仿，因此并不照学，只是在后面欣赏了一下。 　　路林回了一点头，这姐弟俩随夜空蓝的引让去坐。姜灵略上前半步，也行了个礼；因为路林随意，姜灵便没绷着，认真轻快、迅速完事。 　　路林同样回了一点头，而后她微微笑了，同时冲姜灵几不可察地噘嘴斜眼您总算想起来了？鄙视。姜灵不明白，顿时糊涂了，连忙回以微笑，同时略一偏头抬起眉毛怎么啦？路林却没暗示、更没解释，直接哼气好笑了一下，略引手让姜灵旁边去，又指了一下葡萄酒、示意了一下客人们的方向。 　　后面提仑也行礼，路林身边的夜空蓝看看亚勒，没动；亚勒已经上前托起盘子走向安亚与妮琦。安亚与妮琦见状，老远地就站了起来。姜灵发现，这姐弟俩不仅惶恐敬畏，还惋惜懊恼。特别是妮琦。倒是亚勒，一派平常，心情依旧不错。 　　姜灵因为妮琦的冷漠与敌意，正走向另一边，见状顿时一奇。惶恐敬畏暂且不去说它：体术差距足以造成这一点，虽然眼下的情况不像。可惋惜、懊恼？为什么？这两人看着都年轻，说话做事的痕迹里看，比路林年轻得多，甚至可以说与她姜灵差不多。虽然举止优雅，但压不住那种稚嫩。而因为年轻，他们能对亚勒懊恼什么？ 　　冬明跟着堂而皇之走了进来门口安检的人员也没拦他，就是背着客人们，冲冬明隐晦地挤眉弄眼了一下此时便帮姜灵调出椅子；但他自己不是客人，只像另外几个夜空蓝一样站着。 　　姜灵立即被转移了注意力，一边坐下来，一边瞄了眼冬明的神色，一边在心里憋劲。冬明站位动作都与另外几个夜空蓝一样，并不引人注意；他只是碰了碰姜灵的背后肩胛，轻贴几秒，这才挪开。 　　姜灵被安抚了。而后提仑走向了姜灵这边，却被冬明逼得一窒，在数个位置外就调出椅子坐下了。而亚勒也走向了姜灵，翻过第三个水晶高脚杯。 　　出于对亚勒的尊重与感激，姜灵同样站起来，跟亚勒致谢，而后轻声问：“阁下刚才那是什么意思？我漏掉了什么吗？” 　　亚勒也看到了那个眼色，正奇怪，刚好姜灵又与妮琦、安亚、提仑离得均不近，他便轻声道：“我很想说‘我知道，但我不告诉您’，可惜事实上，我也不知道。”他边调侃边倒完了酒，而后瞧瞧手里的瓶子，问：“这酒很好喝？” 　　姜灵无奈了：“我不是品酒师……唔，澳洲的希恩特科？雷司令？以前见过介绍，说是那儿的葡萄酒，果香浓郁，有一种风格强烈的高雅。”一堆葡萄酒的商业资料，翻译公司里，同事的活儿。今天居然用上了。 　　亚勒翻过第四个杯子，走向提仑：“果香的确浓郁。” 　　姜灵特地留意了一下提仑。果然，提仑虽然也跟着前三位客人一样站了起来，但他对亚勒只有敬畏钦佩，并无惶恐懊恼惋惜。结果姜灵这一注意，冬明又碰了一下姜灵，这回重了一点点；姜灵连忙转开目光，面上只是眉眼一弯，心里却一通乐呵。 　　而亚勒走回去，给路林倒了一杯，亲手放到路林手里。姜灵微微睁大了眼睛，心底里使劲八卦：亚勒呀，您抢了旁边那人的差事，不会就是为了这一递吧？ 　　路林照旧晃悠杯子，享受酒香。而姜灵已经暗暗笑得要死当然不是因为冬明！也不是因为亚勒！而是因为…… 　　因为路林：好吧阁下，瞧瞧，屏幕上的战舰还在变换队形，而您却依旧喝酒！您到底能一次开几艘？ 　　当然当然，这属于军事机密。所以我只是心里问问。 　　…… 　　路林喝酒，亚勒自己随意拣了个位子坐了下来。而那边忙碌的人里面，出来一个夜空蓝。姜灵见过的，在二郎料理的走廊里，那个与亚勒一块儿、瞧着年轻些的人。 　　这人叫威尔，姜灵后来在赵永刚给的资料理看到过，又听过冬明说起过他的名字，但没与他互相认识。 　　威尔做事时严肃得像机器，但私下里其实温文随和，至少比之前的冬明好相处。他与苏可、亚勒负责的内容类似，领总监控之类，但权限应该低些，副手或者值班人员，因为他宿舍不在四级舱。威尔与冬明、凯西凯辛的工作内容，就不一样。前者指挥人员，后者行动人员。 　　至于二郎料理那一次，是因为食物检出了问题，自然拉警报了。姜灵不知道当时谁值班，但警报既然拉了，威尔、苏可、亚勒、胡多均赶到了，也不奇怪。 　　此时威尔走向四位客人，打过招呼，直接解释道：“矿星联合罢工，第一次谈判破裂，罢工人员情绪激动，当地警察压力不小，部分地区出现冲突。为免事态扩大，我们受执政官之邀，将在这儿稍作停留，至少等到第一批防暴增援过来，再视情况决定。可能会耽误四到八十个小时，目前还难以确定。” 　　※※※ 　　姜灵一下子放心了。她还担心打仗呢，果然杞人忧天。威慑嘛，在轨道上摆着就好了。哪能真跟自己人开打。怪不得路林突然要亲驾，还一直把队形变来变去，就是吓唬人的……太坏了！ 　　而威尔顿了顿，等四人消化了一下这个消息，继续道：“您几位如果赶时间，我们的小型舰可以先送您们几位去米泰。您们觉得如何？” 　　姜灵当即微笑：“谢谢，我不急，八十小时也没关系，就不用特地麻烦了。”姜灵当然不急：就算迟到了，学校也会要的。没办法，米泰的行星条件与周边情况在那儿摆着，农科的学生不好招！何况离最早开课的学校，也还有一个多月。而星舰上又不缺什么，体术、语言均可以学，“白雾”也有，就是军营氛围太浓了点…… 　　可是，最关键的是，这儿有冬明呀！ 　　结果提仑考虑了片刻，也不知决定了什么，跟着道：“我也不急。”说完他向姜灵笑，笑到一半却微微一僵。姜灵看不到身后的情况，也没突兀回头，不过姜灵猜也猜得到冬明干了什么。所以姜灵略往后倚了点，同时心里又好笑又美滋滋，却不得不忍着笑……真辛苦！ 　　威尔微笑，向他们俩颔首，又看向妮琦与安亚，意带询问。 　　妮琦坐在那儿，朝路林那边略一欠身，仪态端庄优雅；而后妮琦对威尔道：“谢谢。小型舰我们俩个刚好自己能开。剩下的路不远，如果您们不介意，我们可以按原定目的地，把它停在米泰。” 　　威尔点头：“当然，那再好不过。不过，有一件事还要请您们原谅阁下在这儿的消息，还请不要透露出去。”他朝舰队影像旁边的一排小影像一示意：“因为这支舰队编队与一般舰队不同，人员远远没有满额，难以增援地面，只能停留在轨道上。所以，如果消息走漏，恐怕会对混乱局面不利。” 　　安亚与妮琦都正色点了头，表示了解与配合。安亚当即就道：“好的，您放心，我们也不希望混乱扩大、以至于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姜灵觉得当地执政官这招狐假虎威十分狡猾；不过，姜灵瞧了瞧舰队的影像旁那儿两排十二个临时分格的小显示上，正在播报的数台本地新闻。而姜灵只看了半秒，就不由担心了起来：那些频道声音被关了，又小，所以之前姜灵没注意；然而文字与影像依旧都在，此时一看，即使以姜灵刚入门的琪雅语，也知道不妙。 　　于是姜灵也很快答应了：“当然，我会保持沉默。嗯……混乱，混乱很严重吗？”在地球时，姜灵还觉得，路林渡个假，十多万人跟着伺候，实在太夸张……可这位阁下偏偏还跑出境外、去地球！而刚才冬明一说那四艘是空的，姜灵一边惊讶，一边其实对路林又冒出了不少好感。然而没几分钟，到了这时候，姜灵却反倒希望，路林真地带了十几万人了…… 　　姜灵后面那句问话其实很轻，与其说问题，不如说念叨。不过威尔还是宽慰了姜灵一下：“目前还好。只是，他们把矿用设备开上街了，经济损失自然不小。人员方面，有受伤，所幸没出现死亡。” 　　要死也不容易呀，得直接脑死亡！否则都能救回来。 　　于是姜灵放松了一些，高兴了起来，点头谢过威尔；随即姜灵想起了婚姻咨询室里，深蓝面具那句“大机械操作”，无奈一笑。 　　不过，提仑这一次却有不同意见，他并没再附议姜灵，而是从椅背里起身，往前挪了挪、坐正了身体，郑重对威尔道：“也就是说，最新的谈判筹码，事实上是空的？这儿的纳税人，其实正在被恐吓？” 　　威尔礼貌性微笑，正要开口应答提仑，可他背后那边忙碌的夜空蓝里，却有两个人哀叹一声，有一个提高了嗓门，跟路林道：“阁下，最新消息，他们已经知道是您了！” 　　威尔蓦然转头一看他们，又慢吞吞转回头，直盯提仑。他还没说话，路林倒是笑了：“哦，可怜的威尔，白忙了……好啦，剩下的留给别人操心吧。”她朝威尔一举杯：“来，尝一点？”又一指尚有大半的酒瓶：“喜欢就全拿去喝吧。” 　　路林发话、又亲自给了台阶，威尔自然克制下了忿忿，还真去喝酒了。虽然酒对他而言，也就是水。 　　……至少是香喷喷的水。 　　不过与此同时，这边提仑也不高兴了，他还没有对象可以辩解，只能闷闷瞅瞅姜灵，小声冲威尔那边嘀咕：“看我干吗，不是我……我还真想发，但刚刚知道，哪儿有机会……”因为个人接入仪在战斗区用不了。 　　姜灵耳朵好听得清楚了，又发现提仑说的是真话，想想被冤枉很不好受，便跟提仑道：“我相信您。”提仑一下子来了精神！冲姜灵点点头乐了。而冬明又碰了一下姜灵的背，动作依旧隐蔽，但力道更大了。 　　姜灵还没想出怎么安抚冬明，这边安亚与妮琦正在一个夜空蓝的引领下、正走向舱门，其中安亚听到姜灵的话，当即顿步、直视姜灵，轻声道：“您什么意思？！” 　　…… 　　妮琦却眉头微蹙：“算了，安亚。我们走吧。”而路林已经恢复了常规编队，结束了队形变换……也即恐吓；她神情轻松，毕竟她见过的死亡多了，并不在乎这件事，应邀帮忙了就好了。此刻，路林正摘下专用的接入仪，又重新端起了白葡萄酒，同时幸灾乐祸地看了看姜灵这边。 　　姜灵坦然回敬安亚：“我认为他说的是实话。”好吧好吧，弟弟会站在姐姐那边，这很好理解！ 　　安亚微抽一口气，轻按妮琦的手臂示意她稍等，转过身对着姜灵站正了，放慢语速道：“您很清楚，这等同于指控我们。” 　　姜灵无辜一摊手：“为什么会等同于指控？我并不认为我有权干涉您们的决定与行为。” 　　安亚绷紧了颈背：“您认为不是他、您认为是我们，难道不对吗？但我们没有！” 　　姜灵看了安亚片刻，略一瞅妮琦，依旧转回目光直视安亚，而后姜灵道：“我相信您说这话时出自肺腑，正如我相信提仑说的是实话。您瞧，我有权选择信或不信。” 　　“出自肺腑”并不意味着认同安亚那句“我们没有”。可安亚没听出来，他一下子噎住了，而后他略吐出一口气，微微耸耸肩，困惑地看着姜灵，略抬手连连扬了两下手指、摊手耸起了肩不可置信、无法理喻！那么难道是您自己？！可您刚刚才开口答应！ 　　但这一句，安亚觉得明显不合常理，便没吐出来；妮琦则已经第二次催促：“行了，这有什么好说的。” 　　而姜灵并不觉得提醒安亚怀疑妮琦是个好主意人家亲姐弟，她姜灵去揭露真相？还是离间？又没利害关系！无关小事而已，所以姜灵便没开口。只是她忽然觉得这事儿挺冷幽默：安亚在维护妮琦，妮琦拿安亚做掩护…… 　　姜灵由此想到自己也瞒着冬明，不由感慨，心中暗生警惕，仔细自省；结果姜灵愧疚倒没找到，因为林语者的秘密足以惹来大祸、不能说，但姜灵却隐隐发觉，“白雾”灌水果这事，办得并不妥当…… 　　思维是最快的东西，即使在这个星际时代。姜灵心下急转，暗中思绪早飞去了八千里云月外；而表面上，却是抿唇勾起了唇角。 　　安亚讶然瞧着姜灵勾起唇角；他这次放弃了，摇了摇头，跟着妮琦迈步。 　　※※※ 　　他们毕竟还是客人，再加上琪雅社交礼仪使然，争执时嗓门一直克制得非常低，客人这边离路林那儿又有半个舱室大小，路林好像没听清楚，竟然露出了个不大高兴的表情，略一掏耳朵。 　　亚勒失笑，当即起身走向了路林；妮琦与安亚则走向舱门口。就在此时，舱门突然疾速一开，胡多脚步轻快地冲了进来，抓着他的那个“笔记本”，快活地嚷嚷：“路林，我逮到了一只‘蚂蚁’！”顺便带起一阵风。飓风。 　　一旁的夜空蓝短发被吹动、人却稳稳不动；可妮琦首当其冲、又连惊带吓，不幸微一趔趄。安亚忙扶住妮琦，而亚勒也止住了脚步，慢吞吞看胡多。 　　胡多发觉了，向亚勒眉毛一挑，挑衅；转而察觉妮琦那边的情况，回头一看，歉然一点头，殷勤过去跟她致歉，又是赞美恭维妮琦，又是深切自责，还热情请她坐下来、喝酒压惊。 　　他礼仪完美，安亚起先不快，见胡多这样，气平了一些，高高兴兴看着胡多跟自己姐姐献殷勤，还得意，连带特地看了提仑一眼。提仑回了安亚一个无奈的手势。 　　而妮琦则很客气，连连表示没事，打算要走。可不管妮琦怎么客气，胡多热情不减，甚至连“请允许我送您两位回米泰吧”都冒出来了。妮琦则坚辞这一点，于是作为让步，她坐下来喝一点东西压惊。 　　亚勒对胡多无奈，也没回座位，站在路林那儿看。那个夜空蓝极慢极慢地挪了开去。而路林瞅着胡多直乐。姜灵却是狐疑不解胡多故意的！ 　　而这个与路林亲昵的年轻男人，当着路林的面，故意向另一个女人大献殷勤，路林却毫无芥蒂……提仑没透露消息，安亚也没，她姜灵也没…… 　　姜灵发现自己正在接近某些真相。刚好除了提仑，没人注意这边，姜灵转头瞅瞅冬明，转回去看那边，同时反手上肩，勾勾手指。 　　短短片刻后，冬明的手就到了。姜灵乐了。提仑无奈了，可又没资格说，只好发闷；不过姜灵肯相信他，何况这次追求一开始就摆明了不利，他倒也没太沮丧。 　　随后路林发现了姜灵的小动作；她朝姜灵莞尔，抬杯一晃悠。而姜灵不好意思了一下，旋即忍不住笑了，冲路林举杯一敬。 　　※※※ 　　哇，拉手看戏的生活，真是幸福呀！ 第29章 事况复杂 　　胡多与妮琦，热情对客气的结果，就是妮琦留了下来，手里还多了一杯饮料。不是白葡萄酒，是一种淡绿而微微酸甜的饮料，叫刺球汁米泰星上有很多种刺球。 　　这边安抚妮琦，花了胡多足足十几分钟。而妮琦最后答应喝完饮料再走的时候，像是答应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几乎瘫软。安亚到此也觉出不对来了，得意消失、笑容敛去，看看妮琦，慢慢儿垂下眼思索。 　　而胡多已经走向路林，得意道：“路林，我抓住了一只‘蚂蚁’。” 　　路林略一摊手：“你刚才已经说过了。不过呢，还是那句话，一个好消息我不介意听两次。” 　　他们说话时，安亚渐渐绷紧了颈背，他端坐思索了片刻，缓缓转头直看妮琦！而妮琦被安亚这么一看，顿时触电一般绷起身，瞧上去几乎要跳起来。而这时，胡多已经一鼓作气扔出了一个重磅炸弹：“有人居然‘打洞’直接联系外部星网，被我抓、到、了！” 　　安亚面色僵住了。可路林听到这样的消息，却是一派轻松，还非常无奈；她面对门口冲进来的胡多，自然也看得到门口旁边的妮琦与安亚，但路林却没理这姐弟俩，而是转了转椅子，向胡多笑了，笑得纵容，当即朝在干活儿的夜空蓝那边略一摆手，对胡多道：“你总是带来惊喜。”又很配合地问：“那么，那是谁？”人却依旧倚在椅背里。 　　结果路林的坐姿令胡多大为不满，他往前半俯身、一伸头牢牢瞅住了路林：“嘿，你真的想知道吗？真的真的想知道吗？” 　　他们俩说话时，路林身边、安亚那儿的两个夜空蓝，早已经听从示意，若无其事快步走到处理事件的人员那儿去了；而威尔则升起了隔板，自己却是不着痕迹地往安亚与妮琦那儿站了点。此时新隔出来的舱室里，只剩下四个客人、冬明、亚勒、威尔、胡多，以及主人路林。 　　而路林则冲胡多无辜眨了下眼，迅速坐正、搁开酒杯，一本正经问：“请你告诉我，那到底是谁？” 　　※※※ 　　胡多站直身，歪头端详路林片刻，依旧不大满意，勉勉强强道：“好吧，我就告诉你吧。事情是这样的：你知道的，我觉得破解与反破解很有意思，所以今天下午，啊对了，现在对我来说是晚上确切地说，是四个小时之前。四个小时前，我开始调试莫卡伦斯数模群……” 　　他废话了好几句，接下来又是一大堆专业术语。姜灵根本听不懂，望望天花板，直接窝回了椅子里，百无聊赖，只好喝酒：几乎一滴一滴地喝。提仑倒是听得津津有味，看看姜灵，挺想帮姜灵解释的样子；可他瞄了眼姜灵身后，到底没敢凑过来。 　　而那边路林也不知道懂不懂，但至少路林显然觉得无聊，不过路林保持了良好的耐性，在恰当的时候点头、应声。 　　姜灵望了路林与胡多一小会儿，忽然笑了，瞅瞅星际地图、向地球的方向一敬杯好了，姚远姚大帅哥，你不是第一个被胡多折磨的家伙。不过一首打油诗而已嘛……路林纵容他、纵容得自己都亲自奉陪，你就别指望翻身了。 　　胡多在滔滔不绝了一分多钟之后，大致感到满意了，话头突然一顿，又重新开口道：“所以，总之呢，掘洞者是个临时权限的用户。” 　　临时权限。 　　…… 　　姜灵微笑依旧在，只是收敛了一点，不然也太嚣张。提仑意外，先看姜灵，旋即就放心了，去看安亚与妮琦。之前胡多跟妮琦献殷勤时，提仑一瞅，安亚便朝提仑显摆，提仑后来就没往那边看。此时一瞧，他目光在妮琦身上一顿，顿时了然。不过提仑也没多看，挪开目光去看分格新闻了。 　　那边路林郑重一点头：“临时权限。” 　　胡多瞅着路林片刻，突然大叹了口气，把他的接入仪放在路林的酒杯前，索然无味道：“好吧，你一点也不着急，那么这件事你其实心中有数咯？又是这样……又是这样！我知道我知道……那么，剩下的事归你了。” 　　他说完转身要走，路林叫住了他，温和道：“今天这次不是公事，如果你想听，当然可以听。”胡多顿步，“嗖”一下贴到了路林身后的舱壁上。路林的额发被刮得扬向了一边，她莞尔，转头一看，跟胡多补充道：“不过，也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胡多换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噢，我不介意。”说完看看旁边的亚勒，盯着亚勒挪过去了一点，挪完依旧盯着，仔细打量。 　　还算熟识的人，社交距离也该有个半米，可胡多这一挪，两人就肩并肩、距离一拳了。所以亚勒无奈，让开了一些。胡多眉毛高高一抬，随即换成了无声坏笑，又挪过去一些；亚勒只好再让。胡多乐了，还想再挪，看看自己正好站在了路林的后面，视野颇佳，犹豫了一下，就没有动，朝亚勒一挑眉毛，挑衅。亚勒无奈至极，可倒也不至于恼火，也就扯扯嘴角，算了。 　　他们两个在那儿挪啊挪，路林又端起了酒，而威尔已经又一次开始干活了。 　　威尔望了眼四个客人，拿起接入仪一看，踱了过来：“临时权限只有四位客人。那么，诸位，这件事恐怕还需要您们给予一些配合与……”但他的话才开头，就被打断了。 　　“是我干的。” 　　※※※ 　　“是我干的。”开口的是安亚。妮琦一下子扭头看安亚，言行举止端庄优雅的一个女人，此番动作之突兀猛然，几乎要扭断脖子，可却没开口。安亚没看妮琦，他顿了片刻，直接往下说：“是我联络了迪哈阁下。阁下您私自将军舰停驻在利达地区，威慑罢工者，一者违反了军队行动条例，二者乃是与当地执政官的私下交易。您应该受到指控。” 　　迪哈？既然出现了又一个阁下，那这恐怕已经是政治斗争了。顺带攻击一下路林，或者就是冲着路林来的。姜灵又不高兴了，扁扁嘴。 　　威尔看着安亚，沉默了一瞬，而后威尔开口了：“我能理解您的心情。不过，您确定您联络了迪哈？我们查到的是另外一个人。她就坐在您身边。” 　　…… 　　宿舍、休闲区的星网，是商用的。战舰的控制系统，那又完全分开。而战舰在外，与军区联系，则是靠信号系统。军用星网只是其中一部分，负责日常功用的一部分，与载控系统也是彼此独立；它提供一些保密级别不高的服务，比如体术与精神力的测试，军人专用的基素营测试。 　　换句话说，商用星网、军用星网瘫痪了，战舰照样开。 　　因为这个原因，从蓝斯号上到商用星网，所要跨越的防火墙，其实不怎么样……因为没必要。那跟军用星网、战舰控制系统的防火墙，根本不能比。它就是用来日常监测的不管什么样的军队，都不可能对舰员的私人邮件，检查得像绝密情报一样仔细！ 　　所以，很多人都有能力翻过它、钻过它。可与此同时，因为星网开放，没有屏蔽，能翻的也不会去翻墙大门敞开着却去翻墙？脑袋坏了吧！何况还违反条例，小心被关禁闭。 　　而妮琦在考察队里，属于模型复原技术小组，大量用到物理脑。因此，且不管她本身的水平如何，至少在周密准备之后，借助一些程序工具，足以翻过战舰与商用星网之间的防火墙。 　　※※※ 　　威尔依旧保持着最基本的礼貌，向妮琦确认了上述情况，并做了记录。 　　安亚端坐在那儿，像一个冰冷的石雕。提仑专心看新闻，出于一种避讳与体贴，没去看那姐弟俩。而相比妮琦，姜灵更担心亚勒、担心亚勒对胡多的看法。 　　所以姜灵也看新闻，间或便朝亚勒瞧看去。不过亚勒站在一旁，时不时被胡多挑衅一下，神色无奈，但还算平和。事实上亚勒心绪复杂，可并不难过，也没妒嫉。 　　姜灵便放心了胡多与亚勒不是情敌就好，别的理它做什么，反正她姜灵管不着。 　　但冬明的手却扣紧了。姜灵忙也紧了紧，转头小小声问：“那个胡多什么人？我一直以为是高级军官。”冬明也小小声告诉姜灵：“不是。老战友的儿子，一起去渡假的。他二十二岁，体术十级，精神力五级。” 　　路林的老战友的儿子？一起渡假很正常。姜灵惊喜：“才二十二岁？！”比我还小哦！终于有一个比我小的了！ 　　冬明给姜灵解释：“练体术的户外时间一般会多一些，二十出头瞧着比同龄人略老，过了三四十开始，身体好，瞧着年轻。” 　　姜灵点点头，突然顿住、抿唇不吭声了。 　　冬明奇怪：“怎么了？” 　　姜灵发狠：“我也要练到体术十一级！” 　　冬明听清了，可没明白，试着劝道：“你的优势在精神力……” 　　姜灵一下子打断他：“不行！我可不要看着比你老。” 　　“……六级就够了。看着一样。” 　　他声音里含着笑意，于是姜灵也乐了。 　　…… 　　那边妮琦无可辩解，苍白着脸承认了。接下来则是路林他们如何处理的问题。 　　安亚不愿走。提仑见情况已经明晰，当即起身告辞，回避接下来的事务。姜灵当然也与他一样。但就在这时，隔板上的舱门门铃被按响。亚勒过去打开，一个夜空蓝迈步进来，立正汇报。 　　“阁下，事态扩大。”汇报的夜空蓝身上，不见了之前的那种悠闲轻松，他严肃多了，但也没到紧张的程度，“另外，谈判代表要求您出面与会，就舰队停泊在此一事，给他们一个正式答复。” 　　正式答复？ 　　连姜灵都知道，那是委婉说法。直白而言，也就是解释。 第30章 故人儿女 　　“告诉他们我目前在休假中。休，假！”路林仍然一派轻松，“并且，我的临时小任务已经完成了。” 　　这一个刚回答完，又一个夜空蓝进来道：“阁下，外事处收到许多抗议信，怎么处理？” 　　第一个敬礼转身，去干活儿了。路林对第二个奇道：“没进行告示？” 　　“已经进行告示，第一时间发布。但来信者恐怕没看到。本地新闻上至今没有提到。” 　　“看不到？我们的站点坏了？” 　　“看得到，站点运作良好。受到攻击，不过没造成影响。” 　　路林一挥手：“那其余的就不是我们的事了。” 　　于是第二个也敬礼转身，去干活儿了。 　　妮琦的脸色并没有变得更白，但她的眼神灰败了。路林抿了点酒，转向妮琦与安亚，悠然道：“舰队停驻在此，不是我私人决定，是按军区指示行动。不过，您几位是我的客人，我怎么能让这点小事打扰您们……对不对？” 　　不打扰干什么把四个人都请过来？！ 　　姜灵腹诽、姜灵发现姜果然是老的辣，所以姜灵放心了，当即颔首一笑。但毕竟这件事本身并不愉快，因此姜灵要说高兴吧，却也不大高兴得起来。 　　而提仑非常无可奈何：“当然。非常感激您的招待，阁下。”他觉得自己说得沮丧，又补充了一句：“我只是没想到会遇到这么多……嗯，这件事。” 　　这时又有人按铃，亚勒一开门，第一个夜空蓝再次进来：“阁下，由于之前的冲突升级，迈尔矿区动力系统分转点被破坏，六个地下生活区被隔绝，有人受困，具体人数尚不清楚。目前正在组织营救，当地政府警力不足，向您请求支援。” 　　※※※ 　　威尔请妮琦回舱，叫了两个内务兵陪着她。两个都是女兵，这也即监视，还是贴身监视，否则不必特地找女性。 　　安亚望着妮琦离开，整个人绷得紧紧；不知为何，他自己却是留了下来。 　　护航机甲根本帮不上行星内的忙；星内飞行机甲是负责路林的安全，不可能为此离开。所以路林把小型舰派了出去。而小型舰并不是立即出发路林照样要了个军区命令，也同样公告了。 　　姜灵认为“多一艘是一艘”，忙忙想去泊械舱，结果被冬明拉住、还被路林笑了：“您去做什么？” 　　胡多极些微地勾起了唇角。亚勒看看姜灵，目光滑过路林，转开了当没看见。而路林开了口，冬明便不好插话。结果姜灵没人救，只好瞅着路林等她笑完；瞅到后来，姜灵脸儿不由慢慢皱了起来，到最后忍无可忍：“阁、下？！” 　　路林又乐了一下，瞬间收敛了笑容，正儿八经道：“噢，您把雷列号借我们用用？您大约不清楚，战舰都是‘人歇舰不歇’，驾驶员还有不少闲着。” 　　人歇舰不歇，也即人员轮班、战舰始终使用、其间穿插定期维护。这种配置下，人员满额，并不等同于每组驾驶员都有一艘独独属于自己的小型舰。 　　嫌某人不会开就明说嘛……不过姜灵对这个倒没什么不高兴她不会是事实呀！于是姜灵立即道：“那我去改权限！” 　　结果姜灵又被冬明拉住了、路林又乐了。姜灵这回学乖、不等了，马上看路林：“阁下？”路林忍笑，一脸无辜道：“这儿就可以改。” 　　姜灵一边拎出颈子上的振翅、一边疑惑了这里不是指挥台吗？怎么会没屏蔽精神力、以免探察？旋即姜灵看到了路林放在面前的专用接入仪。好吧，刚才路林还用同一类手段一人开五艘来着…… 　　看来那“罩子”是可开可关的。 　　…… 　　提仑紧张矿星上的情况，在路林下令时，厚脸呆在一边没动，倒也没人赶他；等到情况也听完了，路林他们显然还要处理妮琦的事，提仑这才重新告辞、并郑重感激了路林，向舱门走去。 　　威尔趁提仑经过，轻声道：“您现在满意了？”提仑一怔，旋即明白过来；他克制下恼火，瞪威尔：“行了！我现在依旧不觉得您们这么做是对的！没错，消息不漏，应该已经控制住了；可没这件事，冲突怎么会升级？！”说完径直走了出去。 　　威尔目送提仑的背影片刻，回过头来微一摇头米泰就我们蓝斯号？冲突真是因为舰队升级？不过，好吧，各人有各人的立场，某个人正直了一点、不大懂阴暗的事，他好像也犯不着为这个生气。 　　胡多忽然一溜烟儿过去、拍了下威尔的肩：“您羡慕他？”威尔奇怪：“什么？”胡多微微勾起了一边唇角，依旧往舱壁上一倚，没说话了。他们两个好似更熟一些，威尔与胡多相距两个拳头，仍然舒适自在，没有挪动。 　　姜灵瞄了眼在一边等候妮琦命运的安亚，同样向路林告辞。可路林却没应；她玩味了片刻，微笑道：“您的酒还没喝完。” 　　姜灵一怔，瞧瞧自己杯子里，的确还有，不过妮琦他们的也没喝完。所以显然，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路林在叫她姜灵留下来？ 　　于是姜灵点头：“您说得对，这么好的酒，更何况还是来自我那儿的，实在不该浪费。”又转身回去坐了下来。 　　※※※ 　　指挥台默然了片刻，安亚艰难起身，他低头、欠身足足六十度，就以这个姿势，向路林艰涩开口：“阁下，我请求您……宽恕她。宽恕妮琦。” 　　路林态度平静，一抬手示意安亚直身，目光落在被把玩的白葡萄酒上，没看安亚：“给我个理由。” 　　安亚直起了身，却说不出话来；但他也没闲着：他将目光投向了亚勒。 　　路林等了一秒没回应，看看安亚、又顺着安亚去看亚勒：“噢，我差点忘了。那么……” 　　然而亚勒打断了路林的话：“这并不是我有权过问的事。” 　　他在恨。亚勒居然在恨！姜灵不由扬起了眉毛；同时姜灵感到冬明的手慢慢按上了肩膀。而安亚失声惊叫：“阁下？！”姜灵顿时讶然发现，安亚这句“阁下”喊的亚勒！ 　　而安亚也意识到了，但他没改口纠错，他只是说了下去：“请您看在诺西山邸的份上！” 　　亚勒一怔，眉目敛起，神色柔和了一些；可他还没说什么，路林先转回来一声失笑，向安亚曼声问：“诺西山邸？那地方您听谁说的？您父亲？您母亲？还是您姐姐？让我猜猜……他们告诉您那是友谊的象征、还是忠诚的见证、亦或盟约血誓之地？” 　　安亚懵了，他闭紧了嘴，只是坚持望着亚勒。亚勒平静地回看他，但已经重新回复了淡漠、没有任何表示。 　　“皇室是琪雅的象征。”路林笑意褪去，肃然冷道，“但这并不意味着，皇室的成员……乃至皇帝！不用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象征？ 　　姜灵忙梳理了一下日本天皇与英国女皇的作用。而安亚恳切道：“那么……那么至少宽恕她的性命？” 　　路林一摆手：“这您不该来问我。我的确万幸免脱麻烦，但其他被牵涉的人……”路林得出了一个冷漠的结论：“血要用血来还。我建议您，赶快开始为那些矿业人员祈祷吧。” 　　安亚深吸一口气，默然了半晌，又道：“朵红膏。我们的父亲留给我们的，我的那份还在。我只求您保住她的性命。” 　　姜灵心里暗暗撇嘴：有好东西换人，干什么不早点拿出来、却要先求亚勒？这会儿拿出来，已经贬值了。 　　不过路林好像动心了，她这次没立即回答，而是横手一抬杯子。亚勒当即取酒，给路林续杯。 　　汩汩的酒液由上往下、流入杯中，姜灵看到路林同样由上往下、端详了一下亚勒的神色。而等到倒完酒，路林也得出了结论，她对安亚道：“不必了。那个没有用。” 　　亚勒一怔。冬明手指微微一紧。姜灵不明所以，此时又不能问，只得拍拍冬明的手安抚他。 　　…… 　　安亚离开时非常失望。路林向姜灵一举杯，姜灵忙回以一举杯。然后路林干了杯，所以姜灵自然也干了杯。 　　而后姜灵看了看空杯子，眨巴了三下眼，终于意识到了路林敬杯的用意酒喝完了。于是姜灵起身告辞。 　　而这一次，路林干干脆脆一点头。 　　姜灵走向门口时，胡多与亚勒依旧面对面地站在路林的两边，只是一个站着，一个倚着。但姜灵越是瞧他们、越是觉得困惑。亚勒没胡多那么帅，面庞瞧着也不像，但他们却令姜灵觉得相似。 　　胡多靠近指挥台舱门，见状奇了，等姜灵近前，问：“您看什么？” 　　姜灵神差鬼使道：“哦，您和亚勒有点儿像……” 　　“阿嚏！”路林突然打了个喷嚏。胡多闻言直直瞅着姜灵，而后他恢复了原样，随意道：“噢，或许吧。”说着就跟路林道：“对了，我想去睡觉了，你呢？你也该休息了。” 　　路林第二个喷嚏欲出不出、正难受呢！她胡乱点点头，又摆摆手让胡多随意，于是胡多抢在姜灵之前走了。 第31章 抢抢更健康01 　　舱门在姜灵与冬明身后合上了。 　　胡多只不过早出来两三秒，此时居然已经不见了人影。指挥台这边通道宽阔，可以二人并行。两人自然不会浪费这一点。 　　姜灵走着走着，转头望向冬明。冬明的侧脸依旧，除了不再瘦得锋利。姜灵突然微微笑了。即使有些事不那么招人喜欢，但至少冬明在。所以姜灵一路走，一路把冬明看了个三四回，而后五六回、又而后八九回。 　　冬明察觉了，起先没问；被看多了，耳根渐渐晕红了一抹：“怎么了？” 　　姜灵好笑，又叹了口气：“路林刚才为什么叫我留在那儿？一点不好玩。” 　　冬明扣住姜灵的手：“大概想让你懂一点。” 　　姜灵也是这么想，当下无可奈何点点头：“好吧……其实，我感激‘上课’的老师。我只是不喜欢‘上课’的内容。对了，朵红膏是什么？” 　　“五级活性物。对新鲜伤口创合特别好，别的一般。” 　　“妮琦与安亚是皇室？” 　　“我也才知道。皇室成员很多，一般人认不全。” 　　“琪雅的皇室只是个象征？礼节上很特别、很郑重啊！鞠躬九十度。” 　　“现在是。据说几千年前，第一次星系战争刚刚结束时，琪雅的皇帝权力很大，后来星域重新开发，它控制力不足，便慢慢衰败。不过依旧是个大世家。直到十四年前，因为通敌成为众矢之的，被联手削权，从此就只是一个象征。当时，他们想以此攥取一部分的琪雅。” 　　“分裂主意？” 　　“分裂不分裂……怎么说呢。他们看重他们皇家的利益，胜于整个琪雅的利益。这很正常。而后他们失败了。就是这样。只是利益争端。” 　　“是啊，只是利益。” 　　…… 　　两人又走了一段，都不曾出声：姜灵若有所思；冬明没有打扰姜灵。 　　而后姜灵忽发感慨：“小孩子真有趣。” 　　冬明这次没那么忧伤了，他平静多了，顿了片刻，问姜灵：“你喜欢？” 　　“或许吧。不过……”姜灵摊摊手，“噢，不过他们也很麻烦。” 　　看看，妮琦、安亚、胡多，哪个不麻烦？ 　　还全是老相识的孩子。 　　幸亏路林厉害，统统搞掂！ 　　※※※ 　　这一次午餐时，姜灵已经吃得与平时一样了。不过冬明依旧让姜灵点了两个水果。一个大红苹果，一盘荔枝。 　　由于雷列号被开去支援矿区了，姜灵便没法学开小型舰。虽然蓝斯号上，其实也有几套模拟操作系统备着，可惜那是军用的。与体术、精神力的测试设备一体，全是军用的。 　　而这方面的东西，军用品自然比民用品先进，技术也自然保密，所以姜灵很有眼色地避嫌没去她已经偷了人家二阶体术的一套简易器械……搁在脑海里了！ 　　因此这个下午，两人过得宁静，呆在舱室里，一个翻新闻、看指挥官学院的情况，一个完成了当日的语言课，飞速浏览一些琪雅的农科教材。就是看简介，具体太深奥，得慢慢去学。 　　他们没搂没抱，只是挨在一块儿。两人都舍不得丢下另外一个，便不曾接入星网去。姜灵还好，舱室里的接入仪屏幕不算小。冬明摘下了腕式接入仪，就在那方寸大小的屏幕上翻看，亏得他居然毫不觉得麻烦。 　　不过冬明看的是新闻标题与摘要，逐条翻扫，而后偶尔才看一个全文，妨碍倒也不大。 　　…… 　　他们两人午后忙碌，路林则到了晚上，爬上了她的大床。亚勒进卧室更晚了一点，进去便问：“为什么不答应安亚？他的要求不难。” 　　路林正搂着被子打哈欠，闻言一下子翻身坐正；她坐起来自然面朝床尾，于是便微斜了亚勒一眼：“你自己说你不管。” 　　亚勒点头，跪上床沿，膝行到路林身边，盘坐下来：“嗯，他们早就和我没关系了。可朵红膏……从他手里来，比较安全。我不介意。” 　　路林转头看亚勒，随即下巴一翘，竖手按在亚勒的胸口、轻而坚决地一推：“可我介意。”而后路林冷声道：“他死得太快了……太快了！”太快了，所以怨恨还没发泄。 　　亚勒覆上了路林的手。路林倏然抽回手。亚勒放下手，也没握、也没抓：“那些事，已经过去了。这回他们自己掺合进来，那就由他们去。” 　　路林声音不冷了，但却更硬了：“渡假时，我学到一句话：‘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些你不该不懂，当初为什么偏要保下他们？” 　　亚勒没立即回答，他端详着路林的眼睛它们是钴蓝的原色，没变。于是亚勒开口了：“我只是……路林，别让恨损毁了你自己。报复是理所当然，迁怒会让你对自己失去控制。不要那样。” 　　路林看了亚勒一眼：“控制？你以为我……”她没说下去，转回头面朝床位，盯着舱壁，嘴角微抽，换了个话题：“这回倒好了，你满意了？” 　　亚勒望着路林的侧脸，有些不解，不过他回答得简单：“如果你担心，那你就去做。” 　　路林大奇：“咦？他们可是你亲自抚养了好几年！” 　　亚勒低头失笑：“不，没有。他们只是与我住在一块儿。你……那时候不行；现在，你还恨得那么多吗？”他说这话时，既温情又淡漠，平静而没有迟疑。 　　路林若有所思，没再说话。而亚勒静静陪了一会儿，扯过被子盖上了两个人：“睡吧，不早了。”路林略一点头接受了。 　　她态度温和，于是亚勒得寸进尺，试着去亲路林，与她摩挲脸庞。无关情动，只是亲昵。路林回应得温和。只是这时比路林平时睡觉的时间已经晚了，所以到了后来，路林就困了，眼睑沉甸甸起来。亚勒这才收手。 　　※※※ 　　可惜这两人躺下之后，还没享受几分钟的宁静，蜂鸣就响了。 　　路林一下子跳起来，扑到床尾抓过睡衣，胡乱一套、冲了出去。 　　亚勒望着路林出去，慢慢坐起身来，抱住了腿下巴搁在膝盖上，忽然笑了开来他的确权限不足、不知道是什么事，但他至少知道……路林很兴奋、很开心，而且正在心里疯狂奸笑！ 　　这就够了。 　　…… 　　路林穿着睡衣上星网，好在她在星网上的形象，倒是没穿睡衣，还是与姜灵见面时，那一身秋季猎装。 　　蜂鸣提示来自会议室。路林在进会议室的门之前，轻快掂起了栓在门上、浮在半空的方石头浮在半空，也即这文件被随便扔在屏幕上；栓在门上，也即这文件被设置了触发。方石头只是它的外观。 　　没错，这文件不是别的，正是那个贴上资料包、又删除的密匙。 　　…… 　　会议室里一张光可鉴人的大圆桌，但布置并不特殊，很简单，没有人时看不出这个房间是做什么用的。不过此时，这里桌边坐着一圈正装的军人，全部一身军礼服，纽扣扣到领口，帽子端端正正摆在面前桌子上，与桌子边距分毫不差。 　　唯有上首一位老人，面前没帽子，制服领口敞开，陷在椅背里，翘着二郎腿坐在那儿，左右两边好几个位子空着。这老人光头，不过留着一把漂亮的短络腮胡。他瞧着其实还挺年青，但可惜，他的胡子眉毛全白了。这出卖了他的年龄。 　　而他左手边有一位老太太，也是到了头发雪白的年纪，但却不稀疏，剪着短发依旧很好看。她穿着便服，居然还戴着一副厚眼镜。这令她瞧上去像一整个老学究，可惜她镜片后左瞅右瞧、幸灾乐祸的眼睛，怎么也没学究气质。 　　路林一身猎装推门一进去，没人动，但好几个人瞪大了眼睛。而伪学究老太太则立即摘下了眼镜，仔细打量了一番，欣然道：“啊，您穿这身很漂亮，比那黑不溜秋的制服好多了。” 　　她一句话得罪了一屋子人，可偏偏在座那么多高级将领，没人有反应，唯独络腮胡老头子瞪了她一眼。 　　而路林莞尔，道：“谢谢。”笑纳之后，开门见山：“正式会议？通知里没提。”拉出菜单准备改装。 　　路林动作不快，甚至可以说慢得过份；而白胡子老头摆摆手道：“不是。”他朝伪学究老太太一引手：“这位找你有点儿事。” 　　路林迅速抹掉了菜单，悠然拉开一把空椅子坐下来，向对面的伪学究老太太恭敬道：“您说。”同时把密匙文件放在桌上，轻轻一推，推向伪学究老太太：“对了，我拉下了这个。唔，请您见谅。” 　　“啊哈，就是这个。没什么，你别在意。假期办事，谁都容易疏漏。”伪学究老太太拿起那个密匙一看，毫不停顿，直接拉出菜单来操作。“我没别的事，就是为了这个小东西。这回真是多亏您。”她一边客气，一边却是飞快操作，一边还状似自言自语地嘀咕：“我可没想到，居然会惊动了这么多人……不过刚好，不需要另请见证人了！”她解开了石头，拉出一张文卷，摊平，递给络腮胡老头子签名：“你先请。” 第32章 抢抢更健康02 　　络腮胡老头子不大情愿，但还是签了名，慢吞吞签了名。而后他把文件推向桌子中央。 　　在座的军官倒是要积极得多，当即纷纷调出笔来、痛快签名。络腮胡老头子向伪学究老太太投过去无奈一眼，转头问路林：“你玩得怎么样？” 　　路林愉快点头：“挺好。我还去钓鱼了。湖钓。可是没像您说的那么好玩。”络腮胡老头子摸摸胡子：“哦，那需要好鱼饵。”路林请教道：“我用的虫子。”络腮胡老头子又摸了摸胡子：“那得选活的。” 　　毕竟是虚拟文件，可以同时签名。他们说了这两句，在座的人已经全部签名完毕。这人数早超过了文件需要的见证人数。伪学究老太太戴上眼镜，拿回文件看了看，赞叹：“瞧着真不错。谢谢各位。”又心满意足感激路林：“你太慷慨了！那么，我就告辞了。” 　　路林欣然一乐：“我很高兴您这么说。”伪学究老太太点点头，便消失了。 　　…… 　　因为没什么其余的事，路林还在假期，也随后离开了。 　　络腮胡老头子瞧瞧与会者：“还有什么事吗？” 　　一圈人都没吭声，肃静的缄默。于是络腮胡老头子道：“那么，我们喝一杯吧？”自己先调了杯饮料出来。 　　气氛轻松了不少，有好几个人还把礼服领口解开了，大家都调了杯东西出来。他们开始随意交换起周边形势。 　　不过，从络腮胡老头子右手往下数，第一位军官，也即一个方下巴的中年男人，一直面无表情。他干掉了整整一杯饮料后，终于痛心疾首起来、低声跟旁边的人咕哝：“她竟然，竟然说她慷慨……慷、慨！噢……” 　　右数第二位上，是个娃娃脸男人。他有气无力：“她每年都把最好的人捞走三分之一还多……我们米泰一共五支舰队，她捞走三分之一还多！” 　　右数第三位上是个女性，圆圆的脸儿，她点点头认同事实，不过没说什么。而第四位也是男的，有点儿鹰钩鼻，咬牙道：“好歹人数一样，大不了自己训……可物资那？！” 　　第三位圆脸开口了：“她不是说了吗，打个平手，就对半分。” 　　方下巴、娃娃脸、鹰钩鼻都愤慨了：“平手！”“那不可能！”“吃不好哪来的力气？！” 　　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先有丰沛的物资，还是先有强大的战斗力？ 　　这是个问题。古老的问题。 　　三人又沮丧又无奈，而后不知哪个嘀咕了一句：“这女人……”结果他当即被与会者中四分之一的女性瞪！而落腮胡老头子左手那边，一个鹅蛋脸的女军官不满了，开口道：“如果我没记错，当两个以上录用意向到达时，决定去哪儿的，是那些年轻人自己，不是吗？至于物资，那每次都是按照优先级评定来的。所以您们只能捡她剩下的份，实在是您们自己的问题。” 　　她立即被三个男性舰队指挥官怒视，鹅蛋脸一脸无辜：“哦，瞪我做什么？您们忘了吗，我是星内部队，我可抢不了您们任何东西！” 　　圆脸也被那句“女人”说得不大高兴，她看看左右两个同僚，貌似劝解，其实却是戳人痛处：“最难打的仗，几乎全靠她啃下来。这很公平。” 　　方下巴、娃娃脸、鹰钩鼻不知什么表情。娃娃脸低声问圆脸：“您站在哪一边？”圆脸回道：“我站在事实那一边。” 　　其余的男性军官一个也没参合。如果他们掺合，这就会演变成男女争吵。而过往的事实证明，即使人数上有三比一的优势，他们也未必能赢…… 　　或者说，迄今为止，还没赢过。 　　而络腮胡老头子乐呵呵看了一场小吵闹，小小声咕哝：“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而后他悠然对四位舰队指挥官道：“一窝沙虫，必须有一群强壮的成虫，还有一条更强壮的虫王，才能在沙海里纵横。”说到后来，他的目光扫向了在座的所有人。而后络腮胡老头子朝天花板一敬杯：“我老啦，这片海，已经属于你们啦……” 　　但随即，络腮胡老头子却是点点桌子，收敛了笑容：“不要咬来咬去。”他的目光逐次扫过在座的一圈人，每个都是精确的一秒，并没在哪个人身上多停留。 　　会议室里静得落针可闻。这一圈看下来，花了半分钟不到。半分钟不到，在平时没人会觉得长。但这一次，这些高级将领，一个个坐立不安。 　　络腮胡老头子也没多说什么，再开口时，已经换了轻松的话题：“至于吃的，你们见过哪群沙虫不抢肉的吗？”他拉出菜单、退出星网，消失前丢下一句：“抢抢更健康。” 　　※※※ 　　天花板、地面、四墙均是星海宇宙的办公室里，络腮胡老头子退出了星网，在办公桌上调出菜单，激活了一下其中一项。 　　片刻后，两个夜空蓝走了进来。一个中年，一个瞧着略微年轻些，但也差得不多。他们递上了密匙文件。 　　络腮胡老头子在一台不联网的接入仪上看完文字报告，又看了其中一部分影音报告，手指敲了敲桌子：“一个鱼饵，两条鱼……有什么地方缺人吗？” 　　“有。”中年人拉出了一个表格，另一个从旁边拿来一张纸与一个圆形空罐子。 　　老人看了一眼那表格，他看的是序列号，一共九项：“还真不少……”然后老人开始慢条斯理地裁纸、拔笔写数字，接着老人揉纸团、扔进罐子，捂着罐子抖了抖，抖完探手进去，捏出一个纸团来，打开一看，又去看那表格，扯扯嘴角：“这家伙运气一般。” 　　随后老人把纸条递给中年人。中年人当即调出了任命文件，输入结果这任命可不需要沙虫皮制作的精美文书。老人则又捏了第二个出来。结果这个一看，老人一下子甩掉了纸条：“这个可不怎么样！” 　　中年人接住了纸条，并没什么特别反应，同样当即操作。老人瞅瞅中年人，嘀咕：“我要去洗手……”见他们没走的意思，问：“还有什么事？” 　　稍年轻些的那个递上另一份文件：“食品的问题。” 　　老人还没看、先就骂开了：“这帮崽子……他们又涨价了？！”转而又瞪了眼中年人手里的第二张纸条：“倒霉透了！” 　　…… 　　“太好了！”姜灵乐了，“太棒了！”她亲了一下接入仪板。 　　冬明本来在腕式接入仪的小屏上看新闻，一见姜灵这样，俯身过去：“怎么了？” 　　姜灵一顿，笑眯眯：“这个，种子‘上锁’。二代锁、三代锁，竟然都有！培植出一个新品种，上了锁再卖种子，就不怕别人盗版了！很厉害啊！不是说基因技术不能随便用吗？” 　　冬明之前没打扰姜灵，这会儿趁机搂住了人，再慢慢解释：“凡是经济作物，都种植得多，数量巨大，光是种子田，就够进化的了，所以上锁也没什么。而且，上锁本身，没怎么改变它的基因，没转嫁基因、没剪贴片段，只是限制了它的发挥，程度比较轻。另外，基因技术，各个地方宽限不一样。” 　　姜灵了然：“就像我家那儿，一般人不能有枪；而有些国家，只要是公民，就可以合法持枪。情况不同而已。”然后又亲了一下接入仪板，给冬明看：“还有这个，米泰也出三级食品！”看看冬明，也亲了他一口：“你的失调症，吃这个就好啦！” 　　冬明手臂一收，又把姜灵抱得紧了一点，才道：“那是特供品。” 　　姜灵立即看冬明：“哎？” 　　冬明不忍；他有一瞬间，几乎开口让姜灵自己去看资料，可一想说起来更快一点，又改了主意：“很少。米泰很少，整个琪雅都很少。米泰天然环境好、生态圈恶劣，所以三级食物出产量不低，低的是农业总产量。而整个米泰的三级食品产量，只怕比地球上的二级活性物还少。拿这个当饭吃，还得吃上那么久……办不到。” 　　姜灵奇了，调出《体术常见损伤、治疗方案及典型病例》：“你看，这儿说了，难道这些病例都是假的？” 　　结果冬明道：“这书不少地方，是抄高阶文明的。确切而言，就是整编了一下，选了我们用得着的，拿来了。” 　　出于隐私，书里的病例自然一概都隐去了姓名住址之类。所以姜灵没看出来，此时一听，傻了一下：“……版权费不贵？” 　　冬明亲了亲姜灵：“没付版权费。他们的免费公用资料。这书卖的钱，主要就是跨境信息费。另外一点编写费。” 　　姜灵一下子矮了下去，沮丧成了一堆：“唉……怪不得这么大的工具书，比一般的杂志还便宜。” 　　最糟糕的是，刚刚找到的掩饰途径，居然不能用！ 　　冬明有片刻没吭声，只是抚着姜灵的背，而后冬明轻声唤：“姜灵。” 　　他的声音暗哑，姜灵一听就知道了。此时姜灵正一心忙正事、大事、特大重事，哪儿有心思，屈指敲了冬明额头一下：“我要查东西！” 　　冬明却亲了下去：“不用查了……” 　　姜灵拍拍冬明安慰：“你的情报分析，没找到办法？” 　　冬明“嗯”了一声，因为埋脸在姜灵肩窝间，声音有点发闷，听着沮丧，但他动作却很轻快，还热情。 　　姜灵又敲了冬明一下，退回上级目录菜单，那是个课题大目录，汇编了所有的重要内容、各种方向，让人凭兴趣去选着看。毕竟精力有限，全面发展是不可能的。姜灵一边道：“没准你漏了什么。”一边迅速一扫、又翻过一页，旋即姜灵的目光凝住了，几不可闻地念了出来：“迁居效应……” 　　看到这个东西的一瞬间，她的直觉高声狂呼！ 　　冬明无奈，强自停住了，却没放开姜灵：“不止我，别人也找过了。” 　　姜灵一边点开了“迁居效应”，一边问冬明：“除了三级食品以及三级活性物？”迁居效益：将一个品种从原环境引进到新环境时，如果新环境比原环境在某一方面更优，则该品种将会更容易在对应方面，表现出新的优势。这是生物受环境影响的一种具体体现。 　　冬明摩挲了一下姜灵：“嗯……” 　　姜灵又瞟了一眼简介下的个例标题。首当其中第一条，就是：“从天然环境不佳的地区引进的品种，引进后，绝大部分会在一到五代内表现出与当地相符的天然性品级。这也是物种引进计划得以有效施行的基础。”姜灵顿时唇角一翘，搁开了接入板：“总会有办法的。没有也没关系。”说着扑上冬明。 　　冬明纵容往后倒去。他对前一句不置可否；不过他在听到后面一句时，闭上了半阖的眼睛。身上怀里的体重与体温，还有那不怀好意的手指与调皮捣蛋的吻，令他泛起微笑来。 　　姜灵却还睁着眼睛。她贼兮兮瞅瞅冬明，殷勤抚摸、卖力亲吻。 　　唉，明知道瞒着才是对的，还是会有点不好意思呀……所以，要补偿。 第33章 阁下哟，请收下吧！ 　　接下来姜灵总算如愿以偿，过了几天平静日子。 　　当地新闻很快开始转向，因为星域新闻上，有评论者尖锐指出，“联合罢工，被谁操纵”。再加上援助行动的开展，矿业人员的对立情绪缓和下来。 　　他们的工会反应迅速，没让这件事影响罢工，很快揪出了内应。那人竟然在这次的五个工人代表里，还是少壮派。工人们迅速推出了新代表做补充，并公开表示了对此事的愤怒。 　　结果很多人都乐了。星网上不少人留言评论，认为矿业作为一个艰苦产业，这也不是第一次罢工了，所以富有斗争经验…… 　　不过姜灵知道得多，所以姜灵觉得，如此迅捷、又命中要害……如果说没有路林的推波助澜，那便是军区插了一手。 　　被人打上门来，却不反击，那根本不是军人的作风！ 　　至于那位叫迪哈的阁下，他也有他的敌人，自然不会放过这种机会。结果这事儿到后来，演变成了“旧保皇派余孽作祟”……那已经远远超出姜灵感兴趣的范围了。 　　而在营救完成之后，罢工各方谈判代表第二次回到圆桌前，并各自作出了一些让步。不过第二次谈判并没达成协议。可至少事态有了缓和、侃价正在进行之中。 　　另外，蓝斯号的外事处又被塞满了感谢信。路林照旧没理。而军区的新闻发言人在公开答复致谢时，简短干脆一句话：“没有纳税人，没有我们。所以，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 　　当时姜灵正在餐厅，看的大屏幕新闻，正觉得这发言人不错呢，结果旁边不远，却有夜空蓝嘲笑那发言人：“这家伙！他到底是我们的人，还是个税务官？！”另一个道：“管他呢，反正我们只有那么一点税。” 　　姜灵不解，问冬明：“‘只有’那么一点税？” 　　冬明给姜灵解释：“军人只征薪水，补贴都免税。补贴比薪水多。像我这样，薪水可以忽略不计。低阶的比例小些。但不一定，危险岗位补贴、艰苦岗位补贴，都很高。” 　　姜灵脸儿一扭：“哈？补贴那是该的，可免税……” 　　冬明却理所当然：“没免税，在星内赚到这个数，并不难。那么谁会愿意来舰队？长年在外头漂着，危险性又高。纯粹出于感情，铁了心要当军人的，毕竟极少。很多职位，一个服役期一换。比如餐厅服务员。他们服役，就是为了赚钱。说到底，军人也是份职业。” 　　姜灵一想也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冬明那儿也有一句俗谚，但却有点儿不同：“只有好报酬，才能招到好伙计。”他唇角一弯，瞅着姜灵道：“像独立驾驶员，他们能上高速区，无论学什么东西，比如种植业……均具有很大优势。不管干哪一行，只要肯努力，都不会差。所以，如果没有高薪、高福利，他们根本不会来这儿。只凭强制征召，不会有积极性。” 　　姜灵赞同：“又要让马儿快跑，又不让马儿吃草，那是不行的。” 　　※※※ 　　由于罢工，他们耽误了二十个小时左右。在蓝斯号上的第四个上午，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图丘港。 　　图丘是个军用泊舰星，条件优良，因为它只是大气层不合适，但重力不大，一个G不到一些。对军舰的起飞与停泊来说，这很方便。像那些重力比较大的泊舰星，比如动力系统，损耗就会快得多。 　　而一个型号的战舰，一般会配备同一种动力系统。这就是为什么，雷列号从这儿淘汰退役时，还能被当成旅游舰…… 　　开上很久、很久！ 　　冬明给姜灵一说这个，姜灵就乐坏了：“居然是这么回事？！” 　　冬明早知道。但他瞧着姜灵乐，慢慢儿也绽开了笑：“舰歇人不歇。起飞停泊，训练一个来回，自然瞧不出来；但几十年下来，会差很多。” 　　姜灵卖力点头：“嗯嗯，水滴石穿嘛，水不滴、石不穿！” 　　…… 　　上蓝斯号时，姜灵正在她的下午，还在小运输舰上出了午餐，所以这时，姜灵刚好完成早上的体术锻炼、吃完早餐。而虽然是战舰进军港，但这年头卫星发达，因此放在地面的东西，全都是可以给人看的肉眼看。 　　因此在减速后靠港对接的安全阶段，姜灵乐颠颠去了观景舱。宿舍的个人接入仪上也有，但毕竟比不上用眼睛直观。冬明也挺有兴致；何况就算没有，他也乐意当一回陪同。 　　而出乎姜灵意料的是，没什么人跟她抢位置。观景舱几乎没人，至少没满额。他们去的那个舱，就只有另外四个人。 　　“他们都不看？不是那么多人正休息么。” 　　“都等着检疫。”冬明平常道，“我进港次数还不多。绝大部分人，早都看腻了，急着登陆。” 　　姜灵点点头，不说话了。她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单纯以面积而论，军港恐怕比靖海市还大……姜灵在飞机上见过靖海市全景，此刻却无法比较了。因为两者截然不同。靖海市那是人间烟火。可眼前的军港，却冰冷肃穆。 　　它是人类智慧的一个集结成果，宏伟壮观。它是一片金属森林，坚硬整齐。它是一群洪荒巨兽的老窝，威武逼人。 　　蓝斯号与之相比，好像一只小飞虫，与一头牛。 　　※※※ 　　由于受到了震撼，姜灵拖着一个行李箱、跟着冬明登陆时，晕乎乎的。 　　幸好军港里面与一般的基地一样，不须穿宇航服。它到处舱门，外面全封闭了。而人员的登录检疫，简单又迅速。因为他们从地球来，而不是刚刚探索了未知名的行星后归来地球早就由银河联盟做了免费“体检”，被确定没有恶性病毒。连那些保存在实验室里的天花病毒，也没漏掉，同样被认为“有害，无危险”。 　　所以，姜灵虽然稀里糊涂，也没出什么篓子，一眨眼就顺利完成了检疫。 　　接下来是姜灵的行李。 　　行李中的私人物品同样很快。其中，姜灵的红宝石项链，加上她带上的那两块没开过的翡翠籽石，还没达到天然石的个人携带上限，不用交海关税。 　　但是，种子就要麻烦多了。包括合果芋与柠檬草，都不能第一时间跟着姜灵进入米泰，要申报物种引进、要过鉴定期。 　　好在种子全算在一起，体积也很小。而姜灵不想让那么多钱当押金死扣在那儿，便选了循环制。 　　循环制，就是如果带来做鉴定的品种多，费用又只够其中小部分，可以先做一部分鉴定，其余的存放。如果前面的通过了鉴定、进入观察期，费用全额退还，那就可以继续鉴定后续部分。 　　这是考虑鉴定费用昂贵，有不少人能一次性带来不少有潜力的品种，却未必能够、并且愿意一次性支付那么大的押金。为免错失好东西，所以提供这一存放服务，让押金滚动使用。 　　当然存放，也是要费用的，不过那个费用就小多了，非盈利，只是个保本价。其中像活性休眠，兑换汇率来算，比地球上的不知便宜了很多因为设备发达，成本低。虽然人工费用昂贵，但综合一下，还是要便宜太多。 　　最后，如果进入观察期，存放费用同样会全额返还。 　　…… 　　这个检验的顺序，当然由申请鉴定者自己决定。懒得排，那就随机。 　　入境处自然有物品引进的办事口。姜灵申请完，工作人员向她示意一旁两尺多高、半米长的公用屏幕。屏幕上跳出了两张长长的单子，左边是清单，右边空白。 　　他们带的种子，每一种的量均不多，但种类实在很多。姜灵之前没编号，只贴了名称，结果此时才发现，足足有三位数！下面还看不到底。清单需要下拉。 　　姜灵无奈，先点了合果芋，合果芋跳到了右边第一位。而后姜灵第二个点了柠檬草。柠檬草也跳过去了。 　　接下来姜灵却犯难了，想想青菜哪儿都能种，又常吃，先点了它；草莓种起来快，好吃，也点一下。而后姜灵又胡乱点了生姜，几种艾草，几种四季桂…… 　　慢着！不要再点了！再点后面就要等太久了……要知道，关键是，冬明需要的三级食品，应该由哪一个突变出来，会比较好、比较合理、比较不起眼呢？ 　　姜灵的动作慢了下来，她顿住了，望着长长的清单，上看看、下看看，慢吞吞皱起了脸儿。 　　冬明不知道姜灵正在思考与他命运相关的重大问题，在一旁只觉好笑，可也不催，就看着姜灵在那儿苦恼。 　　工作人员同样不急，趁空去自动饮料机点了杯饮料回来她才刚上班，离下班还远着呢！ 　　就在这时，一辆拖车开来。工作人员缓缓放下杯子，不自觉瞪大了眼、张大了嘴。 　　拖车的噪音很轻，两人虽然听到，起先也没回头去看。冬明此时见状，才转过头去；这一看，他就碰了碰姜灵。 　　姜灵随之回头，而后她看到了一串巨大的、透明的箱子。 　　箱子高宽足有七八米，十五六米长，后面被舱门隔断，还望不到头。箱子里面装着一捆捆的各种树苗、灌木、草蔓。也有少数箱子，里面是一大包一大包的种子。 　　姜灵突然乐了：“路林带回来的？！为什么带整株的？还连泥带土……不是带了种子了吗？” 　　“种子自然带了，但整株的，鉴定起来方便多了。反正护航舰四艘，货舱空着不少。” 　　“那是……三四天时间，带着泥土，只要供点氧就行。就算没光照，也不会死亡。” 　　※※※ 　　路林哎，阁下哟，我送您几个“大推广”、一堆“小推广”吧！反正您名气够大了，再添个旁类新闻也没什么；而且您不能兑现巨额奖金，也不算受贿！ 　　所以…… 　　请收下吧！ 　　请务必收下吧！ 　　对了，您不收下，也不成呀。因为天知地知我知，没人知！ 第34章 登陆 　　这些箱子本来有着一层更牢固的金属外壳，此时为了检查登记方便，运来它们的几个工作人员操作机械，将箱子依次排放，又把四面的外壳打开卸下，只剩头顶与底下的还在。 　　姜灵立即给她剩下的申报品种来了个“随机”，赶紧交给了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正抄家伙……她打开了柜子，取出了机械用的检查仪器，那个比工作台上的更大；而后她接过姜灵的单子，点头一笑，例行说了一句“感谢您的支持”，给姜灵打了一份回单，盖章签名，随后便拎着仪器过去，上了机械，操作机械臂抓起仪器，开过去忙了。 　　而姜灵也没走，站在工作台前面看：“怪不得申请处这儿，地方要这么大！原来是给这种箱子准备的……”因为地方大、这儿办的又不是什么机密事务，也没人赶姜灵。 　　箱子外壳一开，光照倾泻下来，植物们的哀叹变成了一片欢呼。姜灵趁机指挥这些植物交流“白雾”。冬明则更好笑了：“好看吗？它们都从你那儿来的。” 　　姜灵理所当然反驳冬明：“谁说我看的是植物？我看的是箱子！” 　　冬明一怔，赶紧点头：“挺不错的箱子。” 　　而姜灵突然发现了一桩美妙的事儿……唔，你们结的果子是这样的？果皮金红、核儿扁扁，一头大圆、一头小圆？ 　　这不是芒果嘛！ 　　姜灵迅速瞟了冬明一眼，坏笑！ 　　冬明自然察觉，却不明所以，一头雾水。 　　结果姜灵更乐了！她伸过头去、轻声问冬明：“对了，你还没告诉我，那个芒果……为什么你会那个样子？” 　　冬明略一抿唇；他们明明离工作人员很远，冬明却还是附至姜灵耳边，才小小小小声道：“它是红的，还长得像心脏……西罗提诺。” 　　姜灵脸一下子热腾腾了起来，并且立即改了主意。冬明滚烫滚烫的心哎！只归她姜灵就够了，绝对绝对犯不着满大街都是！ 　　当然，欺负你们也不好。所以，你们就……这样子这样子……乖哦！ 　　※※※ 　　姜灵足足看了十多分钟箱子。如今姜灵催动“白雾”的效率，比头一次让合果芋长金脉时，可要快了不知多少倍；而路林运来的这些植物，也远远多于小区里的绿地。所以姜灵在弄出一大堆“推广”之后，依旧不累。 　　而后时间不早了，他们两个拖着行李箱，去乘坐图丘至米泰的固定航班。 　　这个航班，冬明免费，姜灵要付钱。 　　至于雷列号，它在后面空载跟航。没办法，从图丘到米泰航线固定，雷列号的自动驾驶，完全可以胜任。但按规定，一旦搭载了乘客，驾驶员就必须有资质证书。 　　没错！离开地球那次，姜灵乃无证驾驶…… 　　…… 　　旅游舰与战舰整个不一样。从图丘军港到米泰星舰基地的航班，所用的旅游舰，其实也带有很强烈的军事风格，还不是最常见的旅游舰。但它的内部，已经比军舰舒适了十几倍。 　　别的不提，它有巨大的、真正的观景窗。不是蓝斯号上悬挂的观景舱那样：上下舱壁，前方的舱壁里镶嵌一道窗户。它的观景窗，是十多米高的大窗，窗子下部前凸，上部是流畅的弧线。所以站在窗前，不止前方与下方一览无余，抬头还能看见大半星空。视野远超一百八十度、足有二百三四十度！ 　　只要没遇到不宜情况，比如陨石群，这窗会一直开着。遇到了情况，才会关闭窗外层的护甲。如果有必要，还有内部护甲可以隔断观景窗与乘客区。 　　姜灵自然不肯放过观景窗。她望着徐徐远去的褐红色图丘，感觉好像自己一个人飘在太空里。这种宏伟壮阔远超语言可以描述的范畴：人在远远近近无数的恒星下，只觉渺小，心生敬畏。所以姜灵怔然出神，惊叹得说不出话来……还两腿发软。 　　冬明仔细瞅了下姜灵，确定姜灵脸色挺好、一点也没苍白，于是冬明也不拉姜灵回座位，而是唇角一弯、环上了姜灵的肩。 　　姜灵反手摸摸冬明的脸，转头看看冬明。看得到，摸得到，是暖的、有心跳，呼吸里也闻得到。所以，这个男人是她的，而那星空可不是……不是的管它做什么？！ 　　于是姜灵渐渐从那种空茫旷远的震撼感里，落回了冬明的怀里。 　　就在他们相贴而立的时候，旁边有一溜儿四个四五岁的小孩呼啦啦跑过来，高高矮矮，齐齐往前一趴，趴在观景窗下部的前凸上，把小脸儿挤得扁扁的。 　　他们瞧瞧下、瞧瞧前，看看左、看看右，再瞅瞅上方：“哇哦！”“我要掉下去啦！”“好大呀！”“好多星星！”“看，那就是图丘！”“它又变小了！”“看，米泰！”“它还没变大！”“看！”“咿？”“噢？”“Hia？” 　　这些是去军港探亲的军人家属，乘惯了这趟航班，小孩子可塑性又强，只觉得惊叹，丝毫不觉得太空有什么可令人畏惧。倒是突然发现了冬明和姜灵黏在一起，顿时很感兴趣，睁大天真的眼睛使劲瞅。 　　“我见过我爸爸妈妈这个样子……” 　　“我见过我姐姐这个样子……” 　　“我见过我哥哥这个样子……” 　　“我也见过……艾露与肯德这个样子！” 　　前三个齐齐看第四个：“就是那个常来和我们玩的肯德？”“他没我好看！”“不过他很强壮！”“嗯……强壮的男人有安全感！”“艾露要结婚了吗？我舍不得。”“结婚没关系，还是我们的老师。”“可我打算长大了娶她！”“那怎么办？”“我们告诉同学吧？”“这个有用吗？”“他们会大吃一惊的！” 　　姜灵听了一通七嘴八舌、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忽然觉得这四个小家伙不止天真，还早熟、还狡猾、还八卦小小年纪，连老师的花边新闻都敢炒！不止如此，连老师的主意也要打！忙忙拉着冬明逃回座位去了。 　　※※※ 　　航班抵达时，乃是米泰当地时间的傍晚。姜灵注意到，四个小天使兼小恶魔，各自跟着他们的爸爸或妈妈回家了……爸爸？！ 　　姜灵惊讶地发现，探亲家属里面，有一部分是男的！ 　　冬明随之看去：“怎么了？” 　　姜灵已经想起来了，蓝斯号上也不少女兵呢！有气无力道：“我们那儿只有军嫂。那这儿怎么叫呢，军哥？” 　　冬明顿时了然：“女兵有三成多。”又道：“叫什么都行。这儿没有‘军嫂’一说，就是家属。” 　　姜灵点点头：“走吧，去把雷列号的手续办了。”同时这一幕令姜灵突然活生生地意识到，有些差别，知道、与亲身相处，还是很不一样的。 　　…… 　　他们当晚在自助旅馆住了一晚，姜灵很高兴地发现，那价格相当于当地的一份快餐。没办法，米泰土地资源丰富，自助旅馆也就便宜。旅馆里地方也不小，干净整洁，但只有机器，客人少时，冷冰冰的。这儿人工服务的酒店才贵。 　　冬明的给假不包括舰上作息表里的休息时间。五分之一，一年下来足有两个多月，还没用完，调令又快下来了，他干脆没去销假，只是回舰队基地的集体宿舍，把从蓝斯号上拿下来的个人物品存放了一下，而后陪姜灵在旅馆住。 　　这一晚他们安静休息，列了个日程表，将次日要办的手续整理了一下。其中最主要的问题，是决定他们以后住哪儿。 　　…… 　　“一个选择是公房。但第五指挥官学院是军校，日常教学需求的关系，地处偏僻，离你申请的学校也远。” 　　冬明在房间的接入仪上，调出了屏幕地图，给姜灵看。第五指挥官学院，坐落在辽阔的葛泰荒漠里、一个叫弗杜的绿洲中，所以它又被当地人称为弗杜军校。 　　而离指挥官学院十多公里，有一个希白峡谷，谷口坐落着一所米泰第二农业研究院，又称希白峡谷研究院。它的周围，有数圈圆形的小绿洲。 　　那些绿洲每一个都比弗杜小，但数量很多，并且呈连接、扩张的趋势在外围的绿洲小；在内部的，不少已经开始相触相连；而最靠近研究所的，已经完全连绵成一片了。卫星地图上看去，就像两三节的长花生，也像棍子弯曲的糖葫芦串儿，还像宣纸上晕开的一个个绿色墨点！ 　　那些绿洲，全是人工滴灌出来的！ 　　要知道，在米泰，因为科技关系，荒漠中取得用水不是问题，问题是土质与气候。土质还能慢慢改，气候就需要植物品种来适应了。行政星不是不能改造，但以三级文明的科技，这个速度还是比较慢。地震好测，预报不难，人员撤离躲开就好；可荒漠的土壤，拿去哪儿给换啊！所以就需要一边撒中和剂，一边种东西，慢慢一点点来。 　　而在弗杜绿洲与希白峡谷的延长线上，往右上方、也即往东北七八十公里之后，便是小小的桑尼平原，其中几乎被大型城市瑟伦占满。 　　瑟伦这座城市，并不是灰蒙蒙一片，它大约有九成的地方，都呈现绿色花园、绿地，自然不必提，连大多数房顶，也种了东西…… 　　姜灵申请的学校埃德便在瑟伦，与许多学校在一起，就在其中。学生要上课，很难全日制工作，经济能力较低，所以这些学校集中在市郊。 　　而舰队基地同样在平原上，却是在延长线上方，离市区有一段距离，大约二十公里不到。冬明与姜灵，此刻就在舰队基地这儿。 　　…… 　　“我可以开雷列号，而你要乘航班，太麻烦。”姜灵看完了地图，“不过，另一个选择是什么呢？” 　　“另外还有两种选择。一种是自己租房，那么领住房津贴。还有一种是互动社区。依旧会有津贴，但社区本身已经是福利，我的津贴会跟着低一点。所以，算下来差不多。” 　　“唔？互动社区？” 　　冬明点头，点了点瑟伦市几乎市中心的一片住宅：“这儿。提供给六级或者以上的精神力者，及他们的家人。它的租价低廉。要求本人常住、不能转租。住这儿，定期免费检测精神力……这个既是福利也是义务。因为精神力者平时没什么，但大规模战争时，是重要人力储备。所以有这种社区。促进交流。” 　　姜灵觉得这招太绝了，世上人人爱占便宜，精神力者也是人呀！“促进交流？所以要放在好地段？” 　　冬明点点姜灵的脸颊：“对，大家工作不一样，平时各忙各的，来去方便、生活方便，才会有吸引力。他们认为，像你这样的树，虽然不知道怎么种，不过种一起，总体而言，总能长得更直更高一点。就像森林。” 　　那住宅倒是不大，就是很普通的独立住宅，二三层，带花园。整个瑟伦，或者说整个米泰，地广人稀，所以主要都是这种住房。其中有些房子更大一些，价格自然不一样。而社区中间的活动馆，也不比别的社区大。难得的是，它地段好，出入方便。姜灵不由赞叹了一声，又奇了：“可我是外籍，也享受这个福利？好大方。” 　　“不，不是大方。”冬明一摇头，“假设那儿有一百个人，你住进去，你得到了一百份交流的机会，而同时，他们每人也得到了一份，也是一百份。他们可都是琪雅公民。所以你看，一点也不大方。” 　　姜灵点头。不过姜灵心里清楚，自己的精神力不靠这个；而事实上，挑选一个“白雾”浓稠的地方，才是最重要的。因此姜灵便道：“可惜那个社区离我的学校有一段距离，离你的更不用说了。先放放，再看看租房吧。在埃德农业院附近的。要是有好的，那我以后每天送你去上班。” 　　话一出口姜灵有些担心，这可犯了男人的忌讳！ 　　可冬明却高兴，眉眼一弯一点头，调出了又一串东西：“埃德附近也有不错的地方。农学学校在市郊，附近地方大，直接可以买地建一个小型农场。” 　　姜灵暗舒一口气。她忘了，冬明是男人，但不是中国男人……风俗啊！于是姜灵对对手指：“唔……我觉得都挺好。” 　　冬明唇角翘了起来：“所以？” 　　姜灵凑过去亲了冬明一口：“安顿下来要住很久，光看地图决定，太草率了。我们多住一天旅馆，把这些地方都看看吧？” 　　“好。” 第35章 登记 　　第二天天气晴好……好吧，姜灵看过地区气象记录了，整年整年的表格说明，这儿晴天多得不得了，雨天才难得。下大雨简直过节。 　　两人一早起来，姜灵洗漱的时候，冬明出了房间，去旅馆里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个东西回来，递给姜灵。 　　姜灵一接那玩意，第一反应，那是一支小号牙膏！但显然不是。“什么东西？” 　　“洗个澡，然后抹一点。”冬明捧住姜灵的脸，拇指略略摩挲，“这儿室外空气湿度小，阳光厉害，与靖海差太多，你容易晒伤。” 　　姜灵那个美呀！蹭蹭冬明的手，高高兴兴问：“你呢？” 　　“我不会。”冬明当即就道，可他一说完、顿了一瞬，又立即改了口，“唔……我也抹一点吧。” 　　姜灵一下子就乐了冬明哎，你果然是男人、你果然不是中国男人！ 　　风，俗，哎！ 　　…… 　　市区也有自助旅馆，他们办手续、租定房子，会花一到三天时间。所以冬明去舰队基地的宿舍寄存了姜灵的两个箱子，两人双手空空去瑟伦市区。 　　去市区有低空航班，星内客运舰，俗称飞车。飞车的动力原理与星际战舰一样，但它不需要摆脱重力、不需要抵受大气层摩擦生热等等，所以功率小，载客容积大，没有厚重护甲。 　　飞车的舰顶透明，两边每排位子一格窗，透明与否可以调整，供乘客观光。整个外观给人的感觉也轻快，没有雷列号那种威武深沉。 　　这才是民用舰！ 　　姜灵顿觉舒畅。与冬明并排坐在一起，一路看风景。 　　结果姜灵风景还没看够，他们已经到了市区。 　　市区就没有这种大型飞车了，只有小飞车。飞车虽然可以到处飞，但出于安全与景观考虑，飞车均不允许经过非道路区，不会从住宅等有人员在内的建筑头上经过。唯独救护、消防之类例外，它们另有一个专用的飞行高度。 　　小飞车车站有个小小的泊车区，旁边有座椅、有阳雨棚，还有一排按钮。如果泊车区没空着停在那儿的飞车，那就按下去一个。 　　市区边缘自然车少。两人按了个钮，等了一会儿，便有一辆空车从最近的地方自己调过来了。身份卡与账户锁定，姜灵摘下振翅刷卡，但冬明道：“我来。” 　　冬明不是赵永刚。文化不同，冬明并不会因为女人买单，就坐立不安。所以姜灵一奇：“哎？” 　　果然！冬明另有缘故，他左手手腕上的接入仪靠过去一划，车门便开了：“军人，优惠。” 　　姜灵骇笑：“哈？你到底有什么不优惠的！”她嗖一下钻进车子：“再这么下去，我也想参军了！” 　　冬明竟然还真思索了片刻：“买奢侈品吧。别的我一下子想不出来。一般的东西军人福利超市都有，那儿你……唔，今天下午开始，就可以去。” 　　他们上午先去登记，所以姜灵一听就明白了。 　　“军属？” 　　“嗯。” 　　※※※ 　　小飞车飞行的道路路面上，还种着草。道路路线则横横竖竖、宽宽窄窄，交织成齐齐整整的格子。这样的格子路，从A到B，单个自然没有直连的斜线、圆弧快，但整个交通网井然有序，总体效率很不错，占地面积也不多。 　　因为路线规则简单，没有变化，这些飞车均采用自动系统，不会追尾，不会油门踩成刹车，也不会想要闯红灯。 　　一开始的路上，道路只有最低的一层，远看几乎直贴地面。车子一过，路上及膝高、甚至没过大腿的草地，便被吹得向一边齐齐拂动。 　　“路上居然还种草！”姜灵对瑟伦这儿九成多的绿化最最羡慕，“哎？这草好像很久没打理了。” 　　“不，这是原生草地。”冬明也在看，他比姜灵好不了多少，只来过两次市区：办手续，也没看景色。因此这是第三回瞧见、第一回观赏，自然还是很新鲜。“所以飞车经常撞死小鸟，爱在草地里做窝的那些小鸟。新闻上每隔一段时间，就有动物保护主义者抗议。” 　　“还有小飞虫？” 　　“小飞虫反倒不大会。它们体重轻、速度慢，车一来，空气流动，就被刮到一边去了。” 　　…… 　　渐渐地，道路繁忙起来，路面变宽、车道层数变多。到了后来，有三层车道，每层来四道、去四道并行其实飞车可以一直往上叠。但重叠车道层数过多，一旦出现事故，容易引起连环车祸，所以有个限制。 　　如果再多，不是不行，但要建一层层的隔离桥。可那是人口密集的行政星，才比较合适的设施；米泰地广人稀，桥比地贵，所以才不会去费这个钱。 　　姜灵一路看了还不够，下了车、走上绿荫遮蔽的人行道，还透过透明的隔离带，又看了好一会儿。 　　三层飞车，五颜六色，不同运营公司、不同外观，还喷刷着不同广告的车子，就这样井然有序，繁忙来去。远看好似一条流动的巨大彩带，近看则蔚为壮观、热闹非凡，本身也是一道景致。 　　然后姜灵颇有感触：“技术这个东西……真是神奇！” 　　冬明也在看：“那自然。不过瑟伦这座城市，人口不算多。” 　　“多少？” 　　“四千万吧。不清楚。” 　　“……记得北平吗？两千多万人，已经挤成那样了。” 　　“嗯。不过桑尼平原面积大。大了好几倍。” 　　“面积越大的城市，生活所需越难保障得井井有条。所以说，技术真是神奇。” 　　※※※ 　　结婚登记很简单，免费的，由工作人员而非机器接待，有纸质证书表示郑重，还有各种口味、包装精美的小袋糖果点心奉送。 　　与此不同，离婚登记要钱。虽然只是一点点，但也起个提醒作用花钱的哦！您们确定您们要离婚嘛？ 　　姜灵好笑：“为什么这样子？” 　　冬明靠近姜灵，轻声道：“减低离婚率。” 　　“……有效果吗？” 　　“有一点点吧。看过个调查，有些人一气之下去离婚，一看要钱，反射性犹豫了一下，就没那么气了。” 　　姜灵骇笑，旋即乐了。 　　前面有两对在登记。这儿是分城区办事口，地方不小，但工作人员不多，只有两个手续台，所以他们在后面等了一会儿。 　　等待的地方是个温馨明快的茶厅，音乐舒缓，沙发舒适，提供饮水。姜灵左看右看，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儿的一切布置只有一个目的等一会儿没什么，一点也不烦。总之您们进来了，就一定要办了手续再出去哦…… 　　同时在等候的还有另外四对，工作人员大概怕他们逃走，早早就送上了糖果，笑容热情。 　　姜灵尝了一颗糖，很快轮到她与冬明。工作人员捧出一对证书，递给他们。 　　因为这儿大家均很少书写，手续台还提供草稿本，先把自己的名字写几遍，免得在珍贵的证书上写得歪歪扭扭，不好看。 　　两人取出身份卡，过手续。冬明那个卡与姜灵的大小一样，但权限不同。而后他们临时温习了一下书写，各自打开一份证书。姜灵签名；与冬明交换证书。 　　交换的时候，姜灵又不好意思又高兴，自然顶着一对酒窝。冬明原本只是唇角微翘。他们两人目光相遇，冬明忽然也笑了，迅速低下头去，签名。不过姜灵在侧面，依旧看的清楚，冬明的狭长的眼睛弯成了细月牙。 　　这可不多见，还当着别人的面！姜灵微讶，顿时更乐了。接着姜灵再签名，又交给工作人员，刷登记处的花纹，全息防伪。而后姜灵看了看证书封面，不由道：“这纸很特别，纹理漂亮。” 　　“蓝蒲纸，蓝蒲寿命长，纤维柔韧。”给他们登记的工作人员年纪不小，欣然看着他们办手续。此时便给两人解释道。而后她也笑了：“所以我们用它来做证书：愿每一对新人的感情，都与它一样。” 　　姜灵点点头。那种小草的原名，发音不是蓝蒲。会叫这个名字，是翻译器的关系。不过这依旧令姜灵想起了“君当做磐石，妾当做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那首《孔雀东南飞》多么有名！上学时还整首要背呢。但真正会记得，也就这两句了。 　　他们走出去时，姜灵翻来覆去瞧了好一会儿证书，才细细装进精美的硬壳套子里。冬明问：“你喜欢这纸？” 　　姜灵几乎说出口，却在最后一刻顿住了。她不喜欢最后《孔雀东南飞》的结局。如果冬明与她，有一天也分道扬镳，她希望两人都好好的。殉情这种蠢事，她姜灵不会干，也不希望冬明去干。 　　所以姜灵含笑道：“唔，挺漂亮。特别是看多了屏幕，忽然拿到一个纸的东西，感觉尤其好。”而后姜灵与冬明商量：“先去看哪里的房子？埃德校区，还是互动社区？” 　　冬明回答得不假思索：“互动社区吧。然后埃德校区，同时报到。再去军校。这样总路程最少。” 　　显然，他昨晚看地图时就记住了！这令姜灵想起了姚远逛商场时的规划，顿时囧了一下职业病！不过这一次，姜灵没提出修改：“好。那就走吧。” 第36章 半天不见又碰面 　　两人又乘了一回飞车，姜灵四下瞧新鲜绿化这么好的城市，她修炼都不用找山坳坳！所以姜灵直乐呵。 　　冬明也瞧了一会儿，看看驾驶台接入仪上默认显示的市区地图，道：“物种引进局也在那儿，瞧瞧出来了没。”说着，冬明按掉了地图，去看新闻。没收直播，从分类页面里往下找：农业，物种引进，而后是最新通告。 　　姜灵本不信会有，只是也没阻止冬明去按。然而冬明这一按，竟然真有，首当其中一张简略表，是已经通过了鉴定、进入了观察期的。有粮食林牧、蔬菜、瓜果、花卉四大类。姜灵惊呼：“这么快？！” 　　冬明却平常：“以前没有记录的物种，比如从新发现的行星来的，鉴定步骤多，会慢。地球上长期种植，性状又有详细记录的物种，自然快。你看，这第一批都是农作物。那些野生的，种类多，资料少，又要慢一点。” 　　“生态圈测算呢？居然一眨眼就搞定了……”姜灵最羡慕的还不是技术，而是效率，政府部门的效率！“他们工作效率真好！” 　　冬明平常道：“他们自己设备少，但很多学院有这种设备，现在正放假，不少空着。空着也是闲置，乐意租用。要用了就多租一点，数据传过去算就行了。至于效率……那是当然，不然被纳税人抗议，搞不好整个物种引进局都会没经费的，那可就没薪水了！” 　　姜灵死劲攥拳：“没效率的，就该没薪水！打倒蛀虫！”又瞅瞅冬明：“为什么你什么都知道？而我统统都不知道……” 　　“这个……”冬明挪开了一下目光，又看看姜灵，声音轻了下来，“我们的营地，一直为拍卖后的工作准备。你却不同。你的生活，是突然转向。另外，我一般都会看新闻。” 　　姜灵脸儿一皱：“我可没学情报基础……”用力一拍冬明：“以后就全靠你了！” 　　“呵，好。”冬明答得有些怔愣，不错此时飞车又快到下一个街口，冬明连忙改了目的地，“顺路去领一点吧。那些你不是没带？” 　　“观察期就能拿出来种？我以为是封闭区里的观察期。” 　　“观察期不给做宣传推广，那个要广告、要优惠、要补贴，总之要许多经费。但种子有多的话，会公开卖一点。价格挺便宜，喜欢的人可以买去种。然后有个跟踪记录，就是摄影、传上去。如果你一直都提交了，他们会不停地给你寄小奖品，到后来还有亲自送上门的。这是考察这些植物在一般公民那儿的情况。他们自己也有种植观察，可种东西要地、要设备，总之要钱，观察么，种得太多没必要。更何况他们的地方也不够。所以少种一些，卖了种子换钱，买些奖品发给大家，也是个好办法。” 　　“……都是因为没钱花，给逼出来的？” 　　“……可以这么说。” 　　姜灵不吭声了，恶狠狠查新闻。而后姜灵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米泰最近十年的数据，行政成本占财政支出的比例，一直在百分之‘二到三’之间晃悠……我们那他妈的要百分之‘二十三’！还不算灰色支出！” 　　她第一次迸粗话。冬明抿唇瞅着姜灵，探手过去，覆住姜灵的手。姜灵反手握住。冬明没说什么来安慰，他只是慢吞吞拉过姜灵的手，合在了两手间。 　　姜灵突然颓丧，两肩用力一垮泄气了，额头往冬明肩头一抵：“得了，我就一小百姓，管不着。” 　　冬明抚抚姜灵的头发：“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姜灵无奈一声苦笑，根本没信，只是感激冬明安慰，并没出口反驳。冬明也没多说，指指窗外：“到了。” 　　※※※ 　　可怜的物种引进局，在市政厅前的公园广场里，卸下了几个大货箱，在货箱前临时摆了几张桌子，搭起遮阳篷，卖种子、卖树苗…… 　　没办法，它为了地价便宜、为了种植观察，自己建在市郊，与农业学院类似然而卖东西，那儿哪行呀！再便宜，谁会特地叫了飞车过去唉！车费就亏了。 　　姜灵一见就呛笑。政府部门，搞得像商家宣传新产品一样，真是……令人感慨！而后姜灵望望冬明，甩甩头抛开那些，跑到货箱前，望着那些树苗呀种子呀，一叉腰，“嘿嘿”直乐！ 　　嗨，又碰面咯！这才半天哎！兜兜转呀！ 　　而且现在，你们已经合法入境了！ 　　…… 　　这些树苗还没开花结果，种子还没落地发芽，所以它们被姜灵改良的特性，均是尚未表现出来。 　　因此姜灵那个乐呀！这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于是姜灵扯着冬明这边看看、那边看看，小蜜蜂采蜜似的，瞅个不停。 　　粮食林牧与花卉，暂时就算了，关键是吃的！给冬明吃的！当然，不能光挑三级食品，要多买点，打掩护嘛…… 　　所以呢，芒果苗当然要！山竹很好吃，自然也要！荔枝、桂圆，那是不用说。香蕉、菠萝、红毛丹也很好。西瓜自己带了，可这个品种不一样……还是要！还有甘蔗、油桃、木瓜、番石榴……哟，腰果、橄榄也是热带水果？当然要！ 　　姜灵盘算到后来，掰掰手指、算算面积，皱起了脸儿这么多东西，哪儿去种！他们房子还没定下来呢！就算定下来了，花园也未必够大。 　　一个容长脸的青年工作人员接待完了一家四口，送走他们并半打捆树苗与几包种子，坐回桌子后，喝了口水。他见姜灵不大高兴的样子，推过板式接入仪，示意姜灵看资料：“这么多水果，您一个也选不出来吗？” 　　姜灵慢吞吞转头看他：“您猜对了，我一个也选不出来……我一个也不想删掉、每一种都想买！” 　　※※※ 　　可怜的小伙子呛着了。冬明幸灾乐祸，唇角一弯。旁边一个年长的女工作人员也听见了，过来看看姜灵关注的那些水果苗，对姜灵道：“这些都是刚引进的，种在瑟伦、种在桑尼平原，挂果情况怎么样，实在还不好说，您确定您要买这么多？” 　　“也不多啦……每种几株就行了。唔，两株就够。”姜灵也觉得自己贪心了，不大好意思，“关键是，我刚来这儿，住的地方还没定下来。” 　　“啊哈，这个不是问题！” 　　…… 　　因为那些货箱是专用的，反正要运回去，不介意把姜灵的带回去。回头姜灵自己去物种引进局拿就好。一两天而已，树苗带土，又是专用箱，不会有问题。唯一的不妙，乃是它们嫩叶子都歪着长了……它们躺在那儿呀！ 　　最后他们下载了一份格式合同一签，姜灵付了一半定金，将所有果苗都挑了两株，工作人员帮她放在卖货后空出来的箱角。姜灵昨天动手脚时，选的大多是果苗，这回实在刚刚正好。 　　互动社区离公园广场不远，两人告别摆摊的工作人员，依旧两手空空，轻轻松松走过去。 　　其间姜灵第一次过地下人行道，惊喜地发现人行道的四壁与顶穹，是透明的。这里的材料好，同样的道路车重，结构轻便，所以地下人行道不用挖得太深，造得很浅，结果路上的长草根系往下长，就抵在墙壁、顶穹上。 　　它们细根脆嫩、老根遒劲，蓬勃四张，它们颜色浅，偏白偏黄，在黝黑棕褐的泥土里，显眼而明晰，有一种不亚于地上绿草的生机美。 　　除此之外，还能看到在土里钻来钻去的虫子、爬行动物留下的痕迹。甚至姜灵还发现，有一窝不知什么小动物，堂而皇之把它们的数个粮仓之一、以及一部分洞穴过道，造在了人们的头顶上，大大方方供人观看，顺带显摆它们的草籽与果实。 　　姜灵感觉好像在看动物世界：“哇哦，土中世界！” 　　冬明跟着看了看那些小家伙的储蓄，望向了姜灵：“嗯。也是风景。” 　　当然，地下人行道两旁，也有广告。其中最显眼的，就是征兵广告。它在夹道两边，一边一幅，一边是两个男兵、一边是两个女兵。 　　两边都穿作训服，前一个是星舰部队，夜空蓝色，后一个是星内部队，沙漠迷彩。两套作训服的色调一个深黯一个浅明，刚好对衬。而那些士兵目光锋利、脸庞紧绷、神情坚定、姿态硬朗挺拔，身材强壮饱满，力量感呼之欲出，野性的魅力颇为诱人。 　　广告词倒是一样：我们不接受申请，我们只接受献身。 　　姜灵赞叹：“很酷。” 　　冬明却顿了片刻，才道：“看着很酷。” 　　姜灵敏锐，当即一奇：“星舰上不好吗？我看他们人都挺好。” 　　冬明目光略一低垂，转而直视姜灵：“蓝斯号不是最新的战舰，但它是米泰最好的战舰。还有，你是客人，只呆了四天不到。”然后他挪开了视线看前方：“走吧，前面有商店，去买个接入仪？” 　　客人，总是会看到最光鲜的一面，而不会看到背面的阴暗。姜灵大略懂了，因为冬明不想多说，他们也没就这个话题继续讨论。 第37章 补贴补贴，补贴贴贴！ 　　那商店是半自助的，诺大一个店，只有两个服务员。全自助的店，机器冰冷冷，价格一样的情况下，大家不爱进去。 　　姜灵本想挑一款大众价位的接入仪，结果冬明提醒姜灵，上高速区，功能要求不一样，大众货可以用，但效果打了折。 　　“所以？” 　　“要买高性能的。不然也不用在这儿买，军人福利社就有普通的。其实好的也有，还是直接配给的，但那个提供给本人，家属不能享受。” 　　“因为高档的属于奢侈品？” 　　“对，奢侈品。” 　　于是姜灵遗憾地离开了她一开始看中的接入仪那一款是浅咖啡色的，比潜水手表小些，是个广受好评的新产品，功能与冬明的一样多、个子比冬明的小巧、显示小屏比冬明的大，价格比冬明的便宜……便宜一点点。 　　“技术更新？” 　　“技术更新。每几个月就有新的。” 　　最后姜灵选了一款性能合适的，结果花掉了整整一万四千九百九十九块琪雅币，含税。颜色……可以自由改变。功能很全面，其中就包括防暴。 　　姜灵把它变成了前一款一样的咖啡色，以求瞧着不起眼一些、低调一些；而后姜灵戴上接入仪、拎着装配件的盒子走出商店，几乎端着左手手腕不敢动这玩意……人民币二亿多了吧？！ 　　姜灵无语望天。 　　…… 　　接下来，他们去了社区。 　　互动社区环境不错。那儿的物业中心值班的工作人员很热情地招待了两人，首先就请他们记下联络方式，几乎是盯着姜灵输入；倒没要他们登记私人资料，这个涉及隐私，容易惹人反感。 　　以姜灵的家庭人口数，一般小套型会比较合适。不过那工作人员不仅带他们参观了小套型，还参观了大套型。 　　大套型补贴与小套型一样多，所以房价上去了好大一截。但是，空置率反倒是大户型低。因为精神力六级以上，一般都成年了，又能上星网高速区，学同样的东西比一般人快。琪雅的学校大多是学分制，修满毕业。所以那些人毕业早、工作早，在各自的专业领域里，依旧占据着吸收新知识上的优势，常常位列前沿，收入自然不错。 　　小的大的姜灵都觉得很不错。只是，因为这个社区地处市中心，花园面积自然受限，更不可能在附近买下小农场，姜灵委婉地表示了遗憾。 　　工作人员对此十分理解，并叮嘱姜灵若是情况有变，一定要考虑他们；而后又给他们介绍了一家餐馆，一同去吃了顿午餐各自买单。 　　因为对方态度太好，姜灵告别后，几乎有点内疚。冬明对此好笑：“这社区不止一个。彼此之间，也有竞争。所以对他来说，空着可不好，有人住才好。” 　　※※※ 　　而后他们乘飞车去了埃德农学院，按照通知书上所说的注意事项，找行政楼的外来学生办公室。 　　对大部分农学院师生来说，目前是假期。不过课程课题之类各人不同，这也不好说。不管怎么样，行政楼的外来学生办公室，是全年有人值班的。 　　琪雅那么多行政星，气候季节、风俗禁忌、还有生活状况，自然差别很大。即使统一的琪雅语，也有截然不同的口音。所以外来学生办公室的任务，非常重要。它得引导所有外来学生，令他们能够顺利安排好在本地的生活。因此事实上，假期里才是它最忙碌的时候：都是登陆准备上学的学生。一旦开学了，转学而来的学生，那可就少了。 　　姜灵报的是园艺。而目前为办公室干活儿的不仅有行政人员，还有勤工俭学的学生，其中就有园艺系的：两个都很年轻；一个叫洛维的蓝眼睛光头男生，与一个叫苏伦的褐发女生。 　　苏伦住的是校内学生宿舍、洛维在校外租房；考虑到姜灵已经成家、要租校外的房子，他们俩与姜灵互相认识后，让洛维带姜灵与冬明去跑手续，苏伦则等待下一个服务对象。 　　…… 　　他们先去了综合办公大厅，与外来学生办公室就在一个走廊里，几步路而已。里面有工作人员，但更多的还是自助服务。 　　学校学籍注册、学生的保险与医疗、还有个人银行业务、个人星网联络地址注册，都可以在这儿办理与登记。 　　军属与学生，在医疗与保险等方面，有不少福利是彼此覆盖了的。这些有的可以累计，有的不能累计。好在身份卡一过，表格出来，办起来很方便。 　　银行存款是姜灵的个人隐私，所以洛维在门口等候区坐着，没过来。冬明倒是在旁，可也站在侧面、离得不近。姜灵报到注册，领了一个学校统一发的联络地址，然后已经学着冬明，把身份卡装进了接入仪，便小心翼翼伸出左手去，一刷！ 　　就完事了…… 　　因为米泰都是无纸办公。只有特别郑重的事，才会用一下纸这种实体载物。 　　※※※ 　　而后他们去校保健所，做体检。这体检项目很多，包括心血管、也包括牙齿；不过因为设备的关系，费时不多。 　　洛维招了辆四个座的校内飞车。那个车比市内的四座车要小、要慢，但也便宜得多：一块钱兜一大圈。因为给学生打折，而参观者就得付原价了。 　　他们坐车过去。因为这儿是校区，速度最高上限二十公里每小时；在种植区那边又快一点，并视区域而不同又各不同。反正全在程序里。 　　…… 　　洛维问过姜灵与冬明，敞开了车顶。车速悠然轻快，滑过低空，比双层巴士的上层略高。阳光绚烂。天蓝云白，两旁的树木郁郁青青，暖风吹拂，略有一些热意，刮得头发朝后拉去。温度二十左右…… 　　最后，最重要的是，还有冬明在身边。 　　这一切，都令姜灵心情贼好，含笑瞅瞅冬明，若不是因为洛维在，早就已经扑过去“啾啾”几口。 　　洛维把校保健所的事介绍完，过了一小会儿，忽然想一件事，又调出车载接入仪上的清单，招呼后座的姜灵看，补充道：“还有疫苗。必须接种的疫苗，登陆过海关时都在了，这里是可自选的，不过要付一点钱。” 　　姜灵讶然：“疫苗？我没打针啊，漏掉了？” 　　冬明唇角一弯：“米泰没什么恶性病毒，你又体术三级，用不着打针，让你闻的就是。” 　　姜灵无言了一瞬：“那个东西味道很怪，又浓，呛人，我还以为消毒的。” 　　洛维失笑，对姜灵道：“我刚来时也觉得很奇怪。一个味道怪怪的东西，闻了一次，过几天又闻一次，再过几天又一次。然后换了一个继续闻，整整两个月、足足换了八种！不过次数虽然多，味道可比您的要淡。因为那会儿我体术一级都不到。”他看看姜灵：“那时候我还小，家庭团聚办了移民。我是吉路克联邦过来的。” 　　姜灵点点头，赞他道：“您的琪雅语很好，说得我听不出来。我来自地球。”朝冬明一比大拇指：“他在这儿，所以我跑来这儿。” 　　洛维笑了，又有些缅怀：“谢谢。十多年了，我都忘记家乡话怎么说了。” 　　…… 　　他们出校保健所后，去西校门。姜灵本想这回该换她招一辆校内飞车：她已经报到注册，也打折了。可洛维却道：“我来。” 　　姜灵一奇，静待下文。 　　果然！洛维也不是赵永刚，他继续道：“这个是可以回接待办公室报销的。所以让您来，那就是二次收费。” 　　姜灵：“……” 　　※※※ 　　校外的租房不少，大多数是面对学生的，以月份或者学期来计算的租约。单身或者供给家庭的都有，但如果带比较大的花园、长期出租，那就难找。 　　不过，倒是有一些农场，挂牌出售。 　　洛维带他们去了自己租房的那片住宅区看了看，顺路指出了几个商业区，并推荐了几个在学生之间口碑还不错的中介公司；但更多的信息，洛维也并不清楚。所以之后，两边就分开了。洛维回外来学生办公室，而姜灵与冬明在附近，找了一家被推荐的中介公司，看在他们那儿登记挂售的农场。 　　那些农场单位地价都差不多，但因住宅房、灌溉系统等配件情况不一，再加上有大有小，所以总价不一。用当地的鸡蛋价格来算，那地价实在很便宜；可一换汇率，用人民币来算，立即就不了。 　　姜灵买得起；但稍好一点的，也只是堪堪买得起。因为姜灵当初卖给了瑞森五株九苞的孪生莲，固然是笔不小的款子，可在中国缴税之后，再按二十八比一的汇率兑成琪雅币，便只有三十四万多而已。 　　姜灵之前买伊古拉的情报、买接入仪，共计支出一万六千不到；另外在星网上买了几本书，还有物种引进局的树苗种子，这两笔倒是便宜，总计八百不到一点。而米泰星瑟伦市埃德农学院的学费、生活费、书本费，加上医疗意外保险等杂项费用，以姜灵做的预算，基本上两万一年。 　　不过，今天早上，姜灵持学生签证与冬明一登记，自动被准许获得琪雅的永居权。姜灵勾选了这个，当即就通过了。 　　登记后，由于农学院不是基础教育，学费倒是没变，但医疗保险类费用自动减免。这是因为，军部给军人购买的，单身军人，是集体保险；结婚了的军人，是家庭保险，包括配偶与孩子。所以，姜灵已经被涵盖了，不用自己再购买。学校综合办公大厅的机器，已经提醒姜灵不必买双份。 　　然后，在永居权、荣誉公民这两者并存的基础上，姜灵可以立即申请入籍，即成为琪雅公民。而一旦入籍，有些学校，特别是公立学校的学费，会大幅度下跌。因为它们对自己公民，与外籍公民，收费不一样。 　　譬如米泰这儿的埃德农学院，作为公立学院，学费会从一万两千直降到四千五百。六千生活费不变，姜灵一千的书本费预算不变，还有一千多的保险费，已经没了。 　　而荣誉公民，说起来是路林的礼物，但其实，若不是姜灵的精神力，路林也不会送给姜灵。所以这实质上，还是因为姜灵自己，因为姜灵符合了琪雅吸引外来人才中“特别成就”这一条。 　　此中的道理，姜灵清清楚楚。但是，姜灵舍不得自己的国籍。 　　…… 　　接入仪里多了一堆挂牌出售的中小型农场资料，两人走出中介公司，姜灵又一次发现她的钱不够用：“入籍好处很多，八级精神力还有个补贴，可是我不想换……” 　　“那就不换。”冬明并没劝姜灵。他说得简单；略一思索，又道：“不换有不换的好处。” 　　“……是么？” 　　“假设你不打工，你还有三十一万四千多的存款，年利率百分之五左右，每年入息一万五千七百左右，这个就不用缴税。考虑一下军人福利社的物价，差不多够你用的了。” 　　“哎？” 　　“因为那存款是你的境外收入，不是你在琪雅赚的，它现在也不在琪雅的银行。可一旦入籍，你都是琪雅人了，利息收入自然也被征税。” 　　“买了农场可就剩不了了。” 　　“……姜灵。” 　　姜灵听冬明唤得郑重，顿时不解，转头看他：“怎么了？” 　　冬明端详了姜灵一瞬，才试探开口：“我们一起吧？” 　　姜灵一奇：“你不是才一年不到吗？新兵不会有太多钱吧……所以我没问你。”又不大好意思道：“唔，其实我偷听过你跟我爸妈交代收入啦，可是那天我坐在楼梯上面，自己走神了……还有凯西凯辛他们俩！” 　　冬明略吐了口气：“我知道你在那儿。因此刚才，我一直以为你想要自己买……”他点点头：“不满一年，到现在，服役十一个月。”又看姜灵，眉眼一弯：“那，我再给你说一遍？” 　　“好，好啊！”姜灵自然点头，可又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为什么她觉得冬明说这话时，好像在说“我脱给你看”之类？！ 　　所以姜灵使劲瞅冬明。 　　然而冬明已经掰掰手指，开始了：“我入役时体术十级，特殊人才、对口人才，所以直接就是军官序列，第二级。按你们那儿叫中尉，属于初级军官。因此在蓝斯号，是二级舱。服役不满一年，中尉的基本薪资是每月一千八百多一点。医疗补贴之类，是保险与福利，这些不提，接下来……” 　　姜灵有不妙的预感：“是补贴。” 　　冬明应得快活：“对！” 　　他故意的！ 　　姜灵心中哀鸣，而冬明已经继续了下去：“基本伙食补贴，四百多，这个大家都一样。单身基本住房部分补贴，因为住舰队基地宿舍，一百多。” 　　“而后是体术十级；此外，营地里学的还有体术专用按摩，作战机甲基本动作、初阶组合动作。另外，他们评测后，给了我一个资深丛林专家。这四项，都有技术专长补贴。” 　　“机甲因为设备相差很大，打分被打折得很厉害，好像就剩下几十块吧……不过第一项体术完全适用，每个月两万三千多。按摩与丛林，按摩与岗位不符，但医疗舱可以用到，预备；丛林也不符，但负责安防，也是预备；所以这两项，同样被大大打折，剩下五百多。” 　　姜灵听得晕乎乎。冬明看看姜灵，眉眼更弯了、说越得更快了： 　　“而后是危险岗位补贴，飞行时数补贴：这两个，前一个按天数计算，后一个按小时算。飞行岗位补贴，星际航行补贴：这两个按月给，一共两三百吧。我是星内飞行机甲，其危险岗位补贴，比陆战机甲与护航机甲高任务及训练期间，每天二百一十；休息日与休假期间，则没有。” 　　姜灵抓住了一个关键词，“危险岗位”，所以姜灵蓦然清醒过来：“说完了？” 　　“呃……差不多了。”冬明瞅瞅姜灵，声音变轻，“不止我一个，蓝斯号上的机甲与舰载小型舰，都有后面这四种补贴。数额不同。舰员没有飞行类补贴，但他们有星际航行补贴，另外可能有危险岗位补贴、艰苦岗位补贴。” 　　“哦……” 　　“本来一年收入到，要纳不少个人所得税。但军官有一些免减税政策，体术四档对应收入又有免减税，所以基本上，纳税的就只是薪资。” 　　姜灵眉头一蹙，瞪冬明：“你这简直是卖命钱！” 　　冬明没回瞪，他垂下了目光，片刻后又看看姜灵，小小声道：“唔，其实你不喜欢的那个补贴，还不是同类里更高的。作战地区一线士兵，拿的是‘危及生命’岗位补贴，每天二百九十。每年涨百分之三到四，今年应该会破三百大关了。” 　　姜灵：“……” 　　你是嫌危险还不够、还要危及生命？！ 　　这就是冬明劝人的方式…… 　　※※※ 　　两人大眼对小眼一秒半，姜灵突然一眯眼、慢吞吞拍上冬明的两肩，抓紧、前后摇晃、沉声问：“那个补贴……你，是，不，是，拿，过，了？” 　　“……现在没有了。”冬明回答得很有技巧，并且立即转移话题，“时间还早，我们去弗杜看看吧？” 第38章 择居 　　一望无际的荒漠里，砂石土壤，干枯而灰黄。其上零零落落撒布了耐旱耐碱的树木，低层则是野草荆棘之类。这儿的优势种，会进行撒播等促进手段，所以它们是受到米泰政府扶植的，植被覆盖率倒是不低，飞车经过的地方，少说也有四分之三。可那些都是生命力最强悍的家伙，土壤还是那个土壤，并非拔掉就能种一般绿化树了，更难以种庄稼。 　　这些植被，它们的叶子不是退化成了刺，就是蜡质油亮，即使蓬乱的草，绿也绿得沧桑，没有市区与校区里的郁郁葱葱。 　　而后，一片绿洲出现在了视野里。 　　绿洲怀抱八个小小的湖泊。湖泊仿佛一把洒下的珍珠，而弗杜绿洲面积将近六万九千平方公里。 　　不过，军校在绿洲内的部分，主要是一些周边设施：各种功能的军人福利社，包括超市与理发店之类，然后是校医院、教员住宅等。这些与住在绿洲内的居民，组成了一个小镇，或者说小城。 　　而第五指挥官学院本身，教学区、训作区，占地面积约四百一十平方公里，不知有意无意，却是被安置在绿洲边缘、正大门对着荒漠！ 　　……总算还没丢着绿洲不要，跑到荒漠里去。 　　…… 　　军校是开放参观的，只要来者不是外籍军人。连学生宿舍都有部分区域开放。所以下午这个时间，乘大飞车过来的乘客，绝大多数倒是观光的，下了车就直朝军校的游客接待中心去。那儿有游览车，配了导游，安排了路线。 　　姜灵与冬明今天不为参观而来，下车悠然，也没往游客中心去。姜灵在站台上就发现了一个旅游示意图。结果姜灵看完示意图，就发现了那奥妙：“学校选在这种地方，还布局成这样子……也只有军校了。” 　　“最初捐款建校的几个人，要求这样布局‘他们的面前、他们要征服的，是荒漠、是敌人；他们的背后、他们要保护的，是绿洲、是琪雅。’后来就延续下来了。” 　　“出钱的人最大哎！”姜灵调侃了一句，走下站台；但她又突然止步、倒退，看了看上面的告示牌，顿时转头看冬明：“这儿除了飞车航线，还有员工校车？” 　　冬明无辜：“唔，我可没来过……”但他的唇角却弯了起来。姜灵眉毛一挑。冬明眼睑往下一扇笑了，他瞅瞅姜灵、朝姜灵虚按了按，投降了：“好吧，没来过，但我知道这里应该会有……我只是觉得，你愿意送我来，那也挺好。” 　　姜灵无言了，旋即莞尔，拍了他一下，小声嚷嚷：“你是不是恨不得没班车呀？” 　　冬明没回答这问题：“其实几十公里的路，开雷列号小题大做。” 　　这就是理性上否定、感情上默认。所以姜灵乐坏了，推着冬明、挂在他身上，往校门口去。 　　…… 　　正门站着值班的岗哨。两人在岗哨旁的仪器前一晃接入仪、刷了身份，就进去了。 　　军校内也有小飞车，姜灵的学生优惠在校际串门时候也有用。于是姜灵终于如愿以偿，刷了一次卡。 　　以后了解这儿的机会不少，所以这一次，他们只是悠然坐车过去，沿路大致领略一番，穿过校区，去军校“背后”，看教员住宅。 　　教员住宅与一般社区差不多，独立住宅，带花园，有的还带个泊舰坪就是没种树木花卉的平坦草地。 　　这儿的花园比互动社区的大一些，但是种东西还是局促，树苗小还好，大了就挤不下。而且房子是公房，不给买卖，只给本校教员入住。一旦本人调迁，作为福利，它就会中止提供。 　　这令姜灵没安全感。她不求流传万世，但至少终生享有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别人的！ 　　冬明对此倒是无所谓。不过姜灵不喜欢，那他也就换别的；而且他一转眼，还找出了个很大的理由：“其实这儿的软环境，只怕不太适合你。” 　　姜灵懵：“呃？软环境？” 　　冬明点头：“能来这儿当教员的，不考虑特殊专长，收入已经足够一家支出。所以，很多家属只做兼职与义工。他们关心的东西，与你很不同，你们恐怕难有什么共同话题。” 　　姜灵能理解，可没体会，半知半懂点点头。 　　“既然种东西，邻居也是农场会比较好。”冬明自己却是知道的。他，以及凯西凯辛，与蓝斯号上的一般军官之间，就是这样。军衔、补贴，他们也关心，但怎么也没法那么看重。与一般军官对自己福利的那种自豪满足的优越感，差了很多，始终隔了一层看不见的东西。比如补贴，他就只约略记得个概数，只怕还漏了好几样小的……别人却是清清楚楚，并且精确到个位数！ 　　…… 　　最终，他们只是在教员住宅前，走马观花一看，便去了绿洲深处的小镇，询问当地的农场。 　　绿洲农场分两种。一种是绿洲内的，一种是边缘的。内部的种植条件好，但比较贵，并且有不少限制，譬如不能破坏农场内的某些植被。这一条主要限制砍伐乔木与原生林地。而绿洲边缘的种植条件不好，当然便宜。 　　当地私人农场有出售。不过更多的，却是待售的地琪雅政府、米泰星域政府共同监督，向私人出售的荒漠地。 　　前者有绿洲内的，有绿洲边缘的；后者价格更便宜，但全在荒漠上，其中最靠近绿洲，也是外部边缘了。 　　政府出售这个，就是鼓励农业人员来这儿改荒漠、变良田。或者牧场森林也行，凭个人喜欢。 　　在琪雅，荒漠变良田这件事，技术加时间、资金加设备，是做得到的。但全部由政府来，一者财政支出的负担太大，二者效率难以最高。所以开放，市场化，政府只指导、扶植、监管、补贴等等。哦，还有征税…… 　　两人到弗杜的市政府……姜灵发现弗杜绿洲竟然还真是一个市！辖区面积还不比瑟伦少，可惜人口就比瑟伦少得多了。 　　两人到弗杜的市政府，去询问卖地事项。 　　“地契哦？”除去博古馆的历史纪念品，姜灵从没见过这东西，不由先把虚拟的膜拜了一下。 　　“唔……”冬明见过，所以他不觉得这个有什么。 　　地契意味着永久使用权。地面上的，分盖房子与种东西两大类，地面下的，则是开采权。这三种，可以一起买，也可以只买一种。绿洲这里不出售地面下的开采权，因为那会破坏绿洲的地下水源。 　　把一片绿洲边缘外的荒漠买下来，改造成绿洲，继续保持也好，再卖掉也好，都很好。但是，并不是谁都能像希白研究所那样，有那么多资金设备、高新技术、最新适宜品种，在背后支持的。 　　但姜灵有秘诀哎！技术、品种，当然要用，可最重要的，还是“白雾”……而且，路林带来的物种里，姜灵在水果中，只来了一项“大推广”。其余的几个“大推广”，则在作物方面。 　　所以姜灵砰然心动。 　　※※※ 　　在琪雅上学，路程方面，非常轻松的。不仅因为飞车，还因为理论类课程大多直接开在星网上。当然学生也可以去学校上，不过那同样是在星网上进行的。好处在于，上完课能够与教员、同学交流一会儿，而后聚个便餐之类。社交嘛。人脉在哪儿都是财富。 　　技术到了这个地步，星网上、星网下，已经无碍交流。然而，实验实践类，由于设备与场地的关系，是没法在家里上的。而像军校这种地方，则是因为性质不一样。它实行军事管理，所以学生必须住校。 　　最后，还有一些自由选修的辅助课程，那是专门把学生往学校勾引的……比如交谊舞，那个可不是虚拟跳舞。比如摄影基础，那个总是拉出去采风。反正，唔，那个促进年轻人见面，还是社交嘛！ 　　因此，姜灵不用天天去学校；然而冬明，却要天天来军校。所以呢，两人住在绿洲这边，总体而言，会省事一些。 　　…… 　　而弗杜的市政府，对买荒漠地、用以耕作的人，非常很热情。至于证据，那很明确，还活生生的该项事务有专门的工作人员负责。 　　接待他们两个的，是一个魁梧粗犷的中年男人，叫汤古。 　　汤古举手投足之间，还带着明显硬朗，军人作风。但不知为何，他虽然招待得热情周到，却不大喜欢冬明与姜灵对冬明倒还好；可姜灵直觉，汤古有点厌恶她。 　　对此姜灵并未在意，也没露出来：会被冬明热爱、会被提仑追，自然也会被别人讨厌，比如妮琦、比如汤古，各人喜好而已……多么公平的事！ 　　另外，她姜灵戴了翻译器、还有推在头顶上的旅游用品太阳镜，这谁都看得到，而在异乡、为异客，总会有一点不便。 　　…… 　　由于军校在弗杜绿洲东边，面朝日出的方向，汤古调出地图后，姜灵立即去看绿洲东边的待售土地她自然想要个靠近学校的。 　　汤古对此称了几声好。可他没什么诚意，因为姜灵也没多问他意见。 　　然而，冬明查了下气象资料，一小会儿之后，他摇头了：“东边不好。这里的气候，每年十一月到次年三月，有时候会刮大风，都是从东北、东面而来的。要种东西，有绿洲的林地挡一挡，会好些。” 第39章 购地 　　冬明说完，看了一眼汤古，也没说什么，调出弗杜私人出售的农场地图往上一合并……因为他们打算买个现成的小农场，边缘可以扩展的那种。住荒漠里可不好。 　　而姜灵一听，立即换了个思考角度，重新去审视地图。这一看，姜灵才发现，政府出售的荒漠地，紧挨绿洲西南边缘的，被占满了一大半。更多的，要到边缘之外，才能有。而另一边，空的就多了。 　　显然，当地人其实很熟悉这每年刮风的气候情况。另外，开荒这种事，爱干的人也不少。特别是白手起家的那些人。不过，这些白手起家的人里面，也有人正挂售他们的土地。 　　姜灵不由缓缓看了汤古一眼作为售地接待人员，即使不是本地人，也会清楚这些情况。 　　然而汤古并无愧疚，他甚至能直迎姜灵的目光。这令姜灵由微恼升为微怒。如果说之前，汤古对姜灵而言，只是一只臭虫，那么现在，这家伙在姜灵心目中，已经升级为赖皮野狗了…… 　　不过姜灵没在这件事上多花精力，也没进行什么投诉，难以说清，尤其还费时，不值得。姜灵采取了更简单直接的做法。她看了看汤古他们的工作日程安排为表明每一个雇员的必要性、表明政府雇员数量不臃肿、雇的人不是白拿薪水不干活，这些都是公开的而后，姜灵对冬明道：“那么，我们先去谈私人农场？” 　　冬明一点头：“嗯。这里好几个都不错。” 　　姜灵微微一笑，便起身了，依旧是对冬明道：“至于政府售地……这位先生后天、大后天是休息日，我们到时候再来。”汤古的休息日，另有一个叫埃尼的工作人员负责这个。 　　冬明唇角一翘：“换一个人，或许会好一点。” 　　※※※ 　　两人丢下汤古，离开了市政厅。 　　汤古盯着他们背影消失，目光定在空荡荡的门口，良久没动。然后他重重关掉显示着地图的接入仪，恨恨嘀咕了一句：“卖命钱……” 　　…… 　　他们看中的几个选择里，最好的一处，是两个连在一块儿的小农场。 　　第一个在绿洲边缘上，很小很小，才一点九公顷（1公顷＝100×100平方米＝0.01平方公里），比姜灵熟悉的四百米标准田径场，还略小一点田径场的椭圆场地，约二点一公顷。 　　所以说，它与其说是农场，不如说是住宅。不过若说是住宅，它的花园又大了些，还没什么花卉，被种满了农作物……咳，这是个人喜好问题！ 　　另外，它的住房占地比例不大，整个房子只有一层，平坦而舒适，使用面积一百六十四。作为住房，它已经老化了。能使用，但材料设备落后了。因为户主夫妻年纪不小了。 　　它被出售，是因为那对老夫妻打算搬家，搬去瑟伦的养老社区；也同样因为年老退休、闲暇时间多，他们没去中介，自己在星网上挂了消息、自己接待看房的客人。 　　瑟伦地处平原，气候更为宜人，而养老社区周边各种设施齐全，医院商店，生活便利。当然绿洲这里也方便，但瑟伦的更方便。 　　而养老社区分两种，第一种是政府提供的是公寓，价格自然平宜，不过有限购年龄，姜灵就不能买。而那说是公寓，其实不是高层的“鸽子笼”，而是姜灵以前所知的联排“别墅”。配套完善，从交谊厅到棋牌室到游泳池，再到社区保健所。 　　第二种乃商业提供的，市场价，自然也就更高档一些。其实就是通常的商业社区，而后考虑了老年人的需求，在他们需要的方面，多下了些功夫，从而对老年客户群特别有针对性。 　　当然市区的花园会比这儿小。可那是瑟伦市区，什么社区花园都小，不独独养老院。而对这两位老人来说，关键在于，那儿还有其他老人，适合彼此串门，一起做义工，一起学新鲜玩意儿，一起结伴出去旅行，不容易寂寞，又有共同语言。不像这儿，除了来开荒的农民，就是军校生、教员家属，整天都忙忙碌碌…… 　　…… 　　两位老人身体很好，如果不是头发眉毛胡子都成了银丝，看不出年龄来。他们开朗健谈，非常乐于有人听他们说话，难得碰上姜灵这种温和耐心、不了解情况、又好奇的年轻人。 　　这两人端出一壶刺球汁来，在自家田中央的花棚下招待两个年轻人，把卖房的原因从头到尾说得清清楚楚，还算了一笔粗略的账给姜灵看。 　　总之呢，因为弗杜与瑟伦的房价差异，虽然政府提供的老年公寓价格平易而优惠，他们仍需要卖了这个房子，加上卖掉另一处投资性的单身小公寓，才能买一套。而后生活方面倒是不用愁，医疗等保险都齐全，退休金拿来开销就好，每年的房地产税与物业费用去不多，余下的买东西、旅游，绰绰有余。 　　冬明其实也不清楚情况，但他没姜灵那个好奇心……他只是坐在旁边听。 　　当然，聊天归聊天，这个……住宅？微型农场？微型农场的开价为十一万二千，依旧保持不动。 　　这个价格被皮特做了个详细的清单。其中主要乃地价及附属设施的钱。虽然处于绿洲边缘，可毕竟打了一口井，汲水滴灌、供能供暖等一系列设备到位，耕地又长期种植、养护精心，是熟地。至于房价那就小多了，占了二万多吧。更别提里面的家具了。 　　这价格也算平实，不高不低。星网上有所有房子的估价，附近房子什么时候怎么样的成交价，参考之下一目了然。更何况，卖主又是老人。因此，姜灵便不好意思还价，瞅瞅冬明。冬明正望着桌对面的老夫妻，察觉姜灵的目光，对姜灵微一点头。 　　男的叫皮特，给姜灵解释完，说得尽兴，可也渴了，往自己的杯子里又添了点刺球汁，慢慢儿喝。他见面前的年轻夫妇意向明确，十分高兴，热情道：“这里种东西，只要品种合适，就不难。您如果需要熟悉设备，我们可以帮您几天。当然，我们是业余的小规模。” 　　而他的妻子麦芬，给了姜灵一份清单：“我们会带走私人物品，还有一些小家具。比如结婚时买的苏克希雅餐具。还比如客厅的那对壁灯。因为我很喜欢它。具体的，清单里都列出来了。” 　　麦芬说明这个，只是为了预先解释清楚，免得之后怨尤。有这个幸运的小家具不多。余下的家具压根不算钱。 　　※※※ 　　弗杜绿洲内在卖的住宅没有几套，有熟地的小农场更少。卖家又可爱可敬，所以两人就已经意定了。虽然还要看相邻的农场，但那个不买下来，还是可以路过的，路过去荒漠的政府售地。所以他们约好二天早上去办手续。 　　两个老人很高兴，还自告奋勇带两个年轻人过去。因为第二个待售的农场，其实是一部分土地，拥有者叫乔西，那是个真正的农场主，不是业余休闲的，他的农场中等大小，面积二百九十多公顷，将近三个平方公里，呈不是很规则的长梯形；而为了方便，乔西住在整片土地的中心，离这儿有点远，一下子没准找不到。 　　姜灵叮嘱老夫妻：“别告诉他们我们已经谈好了呀。”那样就会恃价待沽！ 　　皮特与麦芬俱是笑了：“不会。”“当然不会。”虽然初步说定了，可买卖这个事，货款两讫才算真定下了。所以隔壁的若是搞砸了，那对他们可没好处！ 　　…… 　　乔西要卖的这块地，共计十八公顷不到，并没精细开发，就是大机械犁耕了一下，每年撒种一些改良土地的牧草作物，政府推广的品种，翻译过来很长，叫“太阳草－短六号”，意思是喜欢被暴晒的草，短种，推广的第六号优种。它种在这儿，有天然降雨、不须灌溉，就可以正常生长。之前，被乔西用来低密度地放牧了一些小家禽小家畜。 　　乔西的经营没出问题，他添购农具机械也有优惠贷款。不过乔西的第二个孩子考上了米泰最好的医学院，学费比一般学校昂贵得多，每年要十几万。做父母的商量后，决定给儿子提供一笔一次性无息贷款，解决一部分学费……其余的归他自己搞定！奖学金、助学贷款、打工，方法很多。他早已经成年了。 　　皮特有些替乔西遗憾：“我记得这儿买下来两年了，再两年，就可以开耕了。” 　　乔西一摊手：“噢，没什么，我还留了一半。”又对姜灵道：“您打算养什么？别说我没提醒您，这儿每年养的小东西，三分之一会被坏家伙叼走。”坏家伙是指荒漠上的肉食动物。主要是中小型。 　　姜灵笑了：“种树。嗯，还有草。” 　　这十八公顷地，没设备、没耕熟、绿洲外，乔西就是投入了翻耕的机器成本、种子、幼小家禽，而后剩下三分之二的家禽，卖出去，还有赚。所以这块地的单价就要便宜许多。 第40章 领养 　　之前乔西从政府那儿买过来的地价，查得到单价。当作存银行，每年添个百分之五，然后再加一小笔……毕竟这儿靠近绿洲不是？地段比内自然不足，比更外面的，还要好一点点。 　　乔西开价一共八万一千，比皮特与麦芬的低。去掉设备与房子，单以地价算，均价约为五六分之一……没办法，富饶的土地，与贫瘠的土地，那是很不一样的！这个比例还不算高。 　　当然乔西这个价，比政府现在卖的、同样挨着绿洲的地，还是贵了一些。可毕竟已经养了两年了！ 　　姜灵对八万一千的尾数“一千”非常疑惑，眨巴眨巴了两下眼怎么瞧怎么像是等人抹掉的？！皮特与麦芬对视一眼，忍笑。冬明没眨眼，直接问：“八万？” 　　乔西当即伸手：“成交！” 　　冬明一点头，与乔西击掌。乔西哈哈大笑，冬明弯了弯唇角，而姜灵用力皱了一下脸果然！就是让人抹掉用的！接着姜灵乐了。皮特与麦芬早就笑坏了。 　　乔西笑过了，看看冬明，看看姜灵：“那，现在去办手续？还来得及。或者明天中午，早上凉快，我要干活。”姜灵当即点头：“现在吧。” 　　皮特高高兴兴道：“我们一起去！”结果乔西一怔：“嗳……什么时候改行当中间人了？”麦芬笑道：“我们要搬去瑟伦了，老邻居。” 　　乔西恍然大悟：“啊哈，那儿的房子可不便宜！唉，早知如此，我就咬住九万！不，十万……不不，二十万好了。” 　　皮特煞有介事地摇头：“太离谱了！” 　　姜灵乐坏了。而乔西本就是说着玩的。他们当下去市政厅办手续。 　　…… 　　手续在综合办公厅办理，半自助的服务，有一个密匙卡。然后如果要纸质文书，得付十块钱因为那个是传统，已经不是手续必须的一部分了…… 　　对此，姜灵只能抹汗；她出于地契情节，掏了十块钱。还好那地契极为精美，非常物有所值，姜灵感到满意。 　　由于买卖双方都是私人，交易很方便，属于不动产，跟买房子一样。谈好价格，去过户、登记、缴税就行。当然，钱不够的得申贷款，不过那又属于另一部分内容了。 　　这里的不动产永久持有，但必须每年缴纳一次不动产税。那税是用来维持政府开销的，教育、消防、警察、体育设施等等等等。直接用在本市、本镇，由本市、本镇的公民自己投票决定税率。 　　弗杜这儿的琪雅第五指挥官学院乃是公立的，它与同类学校争夺米泰政府与琪雅政府的拨款，而弗杜人口少、本身离教育资源丰富的瑟伦又不远，所以这儿的不动产税税率就比较低。 　　瑟伦又不同。不过那儿也看城区，毕竟瑟伦这个城市，差不多占据了整个桑尼平原，面积足有十几万平方公里，各地自然不一样。 　　其中，高的达到2.1％。皮特与麦芬投资的小单身公寓则是1.8％，而他们打算买的老年公寓，更低一些，为1.3％。弗杜绿洲这儿，还要低，乃0.7％。 　　他们约定给皮特与麦芬两天的时间搬家。悠着点来，急什么。同时姜灵则需要熟悉一下设备，以及领回树苗来种。所以姜灵与冬明买完东西，依旧两手空空，去住自助旅馆。 　　当天晚上，姜灵把地契端详了半天她跟冬明一人出了一半的钱哦！然后姜灵拉出了一个表格，第一页“支出”，填了今天的支出；又开了第二页“预算”，蘑菇了半天，填了一行东西…… 　　不动产税，一千三百四十四块，每年。 　　※※※ 　　“你在做什么？” 　　“理财……我见过我爸妈记账。以前我的钱都有给他们帮我管。或许我该去找一本专业书看看……” 　　“喜欢吗？喜欢就学，懒得管就不用管。军队里的法律与会计服务，也免费。包括合理减税、避税，他们会帮我们算。” 　　“……也是福利？” 　　“嗯。” 　　“所以你记补贴都只精确到百位？” 　　“……唔。” 　　“啊哈，太好了！” 　　…… 　　第二天，两人按约好的时间，去皮特与麦芬……呃，不对！ 　　去他们自己的房子那儿。 　　两个老人起得早，吃过早餐还准备了四个人的饮料。而后冬明帮麦芬打包东西，皮特则教姜灵用设备。 　　冬明打包那是军事速度，说是生死时速也不为过……于是麦芬每次拿出东西来，总是发现冬明无所事事等在那儿，而之前的已经收拾好了。结果两个老人本来打算收拾两天的东西，才花了小半个上午，惹得麦芬把冬明夸了好半天。 　　而姜灵则听过一遍就记住，无论初步操作，还是详细设定，试用时毫不出错。她的琪雅语可以看懂简单条例，但不足以看懂详细说明书，要放下头顶上的旅游太阳镜，所以这就是硬生生记住的，令皮特啧啧称奇，干脆把哪儿买磨损性替换零件之类的周边小事，都给姜灵交代了一遍。 　　之后他们交接机器……的资料。顺便也交换了联络方式。 　　正如冬明所说的通常情况，这对老夫妻有三个机器，一个种地的，一个厨房的，还有一个清洁兼管家。管家就是简单维修、简单急救。 　　机器皮特与麦芬当然带走，用久了用惯了，舍不得，而且仍旧要用的呀！不过机器里的记录，倒是大大方方给姜灵拷贝了一份。 　　管种地的那个，有数十年来这儿的小区域天气记录，有栽培过的植物的记录，有虫害记录，还有附近蚂蚁窝、野蜂窝的精确位置……姜灵骇笑！ 　　管厨房的那个，有好几道私房菜，独家饮料配方：有些是麦芬的，有些是皮特的。 　　而管清洁的，则有房屋结构、屋外晒杆位置等等。 　　有了这些资料，姜灵买了新机器，拷贝过去就行，不用再设置了。 　　※※※ 　　因为只带走一些小家具，皮特与麦芬也没叫服务，就是招了一辆四座的小飞车，其余的都自己来。 　　而两个年轻人，则去坐大飞车。价格不一样的。但都很便宜就是了。 　　之后他们挥挥手道别。两个老的约了售房处，昨天已经在星网上预购了，房子他们以前看过，星网上也有精确模型，精确到每户每套，今天过去，就是确认一下、办一个手续。 　　而两个年轻的，则去物种引进所，拿付了定金的树苗。 　　…… 　　姜灵与工作人员完成了合同，顺便领到了她第一轮申请的植物。那都是常见的栽培品种，资料很齐备，全部进了观察期。 　　首先出来的就是合果芋……这家伙一出来就是哇哇乱叫： 　　『他们剪我！剪我！ 　　四片，四片叶子！』 　　姜灵暗暗抹汗你不是有几百片……唔，上千片了吧？ 　　柠檬草也一路嚷嚷，直朝捧着它的工作人员嚷嚷： 　　『坏蛋坏蛋坏蛋！ 　　大坏蛋！大坏蛋！』 　　然后两个一起跟姜灵要“白雾”。 　　余下的几样，青菜、艾草、桂花是商业种子，草莓则是盆栽草莓的种子，姜灵怀疑结的草莓果子会很小很酸……生姜装在盒子，乃是块茎。 　　…… 　　物种引进所这儿，“白雾”浓郁。事实上瑟伦与弗杜都浓郁，荒漠上略淡一点，可没也差多少，因为没污染。而桑尼平原虽然住了许多人，但绿化面积几乎没少。 　　姜灵几乎招架不住，但坚决不给这还当着工作人员的面呢！“嗖嗖”抽出几片叶子，那不止合果芋柠檬草要被解剖，她姜灵也该被解剖了！ 　　接着，姜灵跟工作人员借了个小拖车，去搬她的树苗。 　　两人走到种苗储藏区，不但看到了他们的树苗，还看到另外一些地方来的待检苗。不过后者均被严格隔离，瞧过去一清二楚，只是因为方便观察。其实中间有周密防护，包括一道真空。 　　昨天那个呛着了的小伙子在储藏区做例行记录，顺便接待了他们。 　　物种引进局摆摊卖树苗的情况不错，他们也不是第一回这么做了，传统活动，有经验，挑的是人流量最好的地方。当然，还余下一些种子，这些在站点上挂个宣传就行。想要尝试的农民，自然会来。那些种子适宜的人群小，再去公园卖没效率，就不用了。 　　小伙子帮他们装了东西，挠挠头，问姜灵：“每种两株不算多，还有些树苗……您要不，也看看吧？” 　　姜灵奇怪：“嗯？” 　　冬明道：“去瞧瞧吧。”猜还不如看来得快！ 　　※※※ 　　于是他们跟着小伙子去了后面的一个角落里。姜灵一见吓了一跳。好多树苗堆在一起，足足两拖拉机。它们都没精打采的，不是草绳散落、少块包根的泥，就是折了一条枝。 　　容长脸的小伙子有些尴尬，道：“这其实真不算多。有些是运来就受损了的，还有些是拿出去卖、最后被挑剩下的。我们的观察种植田地有限，每个物种，视乔木、灌木，各有面积上限，都已经满了，没地方再多种，否则也不会卖它们。您要是不介意，我们给您优惠。” 　　的确不算多。以那些货箱的体积算，这个受损率已经很低了。而即使不优惠，姜灵也可怜那些树苗，只怕全要买下来。不过既然有优惠，姜灵连忙支楞起耳朵：“优惠？” 　　容长脸小伙子一摊手：“就是一折。昨天三折没卖掉，所以今天一折。”他仔细看了看那些树苗：“唔，这又过了一天了……半折吧。” 　　这还叫打折？！这叫白送！所以姜灵讶然：“哎？” 　　冬明附耳跟姜灵道：“很少有一下子运那么一大串货箱来的。而这么多东西，叫清洁车来处理一趟，不属于日常服务，额外的，要钱。” 　　都是路林那四艘空空如也的护航舰惹的货！ 　　小伙子不大好意思地点点头，却很坦然：“您看，我们的经费有限，申报也严格，能省一点、就省一点。免费不行，怎么说也是货物……” 　　而姜灵囧了：她姜灵居然成了一个倒贴钱的垃圾工！不过姜灵瞅瞅那些树苗，还是舍不得，一咬牙、豪气大生：“可怜的小家伙们……行，我全领养了！谢谢您。” 第41章 安家 　　由于多出了这么多树苗，又因目前已经有差不多二十公顷地，向政府购地的事先搁一边了。树苗优先。 　　这些树苗一下子种太阳草短六号那儿去，那是找死……不，是谋杀！还是集体谋杀！ 　　没办法，以那儿的水土条件，姜灵可不敢动手脚，太明显了。所以，先种在熟地里，再大一点，而后一部分移植，大部分就留在房子周围了。 　　皮特与麦芬由于要卖房，最近的一段日子，没照往年的安排种东西，只是收获了该收获的东西，空出了一大半的地；小部分成长中的作物，问过姜灵不打算拔掉，就慷慨地送给她了那个卖也就卖几个小钱，而姜灵又没还房价，他们便没算钱了。最重要的是，劳动成果不会被人道毁灭。 　　所以这一回，种树苗的地方倒是足够。 　　不过这么多树苗，种地机器一下子忙不过来，冬明帮忙、姜灵也帮忙。姜灵先调整了一下命令，让机器前面只管挖坑，他们后面分辨树苗种类、安排位置，填土、浇水。 　　皮特与麦芬给的清单里，有一项简易风荫棚。这个他们只带走了两小卷，因为以后他们用不了那么多。姜灵在储藏室里找到了这些东西。它们被放得整整齐齐。姜灵与冬明两个直接搬上来，而后搭起来。 　　目前这儿是七月底，不会有大风。而且设备齐全的熟地，这会儿就显示出优势来了，这些棚子的支柱脚，与滴灌设备的铺设部分，可以轻松固定在一起。 　　它们成套。 　　…… 　　两人忙了整整一个下午，终于赶在太阳落山前收工。 　　姜灵累得直趴倒在露天的桌子上，冬明浑然没什么事儿，去端了两杯水出来。姜灵一侧头，脸贴着桌子，盯着冬明出来。 　　冬明瞅瞅姜灵，将一杯水放在姜灵鼻子前，又瞅瞅姜灵：“干吗？” 　　姜灵撑起身，往后倒进椅子里：“我两天没练体术了……我要六级。军校的设备我能用吗？” 　　冬明点头：“可以用，教员家属，比学生贵一点，比外面的人便宜得多。另外，你只是半天没练。昨天早上练了。今天这样，足够了。” 　　于是姜灵高兴了，又趴到桌子上，捧过杯子喝了一口。这一喝，姜灵一下子鼓起了腮帮子，憋了半天才咽下去：“你放了什么？” 　　这么甜！却又咸！ 　　冬明给姜灵抹了抹鬓角的汗：“补充盐份和糖份。然后去洗个澡，睡一觉，就不累了。” 　　姜灵捉住冬明的手贴着自己的脸，一边温馨，一边却是囧了：“那就不用考虑味道吗？” 　　“……你喜欢什么味道的？” 　　“……反正不是这样的。” 　　“……哦。” 　　“……其实这样也不坏。淡一点，稍微淡一点就好了！” 　　“嗯。” 　　…… 　　姜灵洗澡的时候，冬明去买了晚餐。至于该添该换的家具、用品，那个慢慢来。而且……他对这些都无所谓，可要是他买了姜灵看不顺眼的呢？ 　　姜灵要等冬明一起吃晚饭。于是冬明轻轻松松去冲了个澡……统共花了两分钟。 　　他们坐下来时，冬明给姜灵道：“刚才接到个通知，让我回去办调动手续……他们也不知道在催什么。另外，我们和凯西凯辛，唔，找亚勒聚个餐吧？” 　　姜灵累惨了，又洗了热水澡，整个人懒洋洋有气无力，所以她思维虽然没慢、张嘴说话却有点慢：“婚，宴？” 　　冬明微微一顿：“把克察也叫上，然后……” 　　姜灵忙摇头：“不，我不是嫌人少。亚勒他们相当于你的家人吧？同事关系好就请，朋友嘛。关系一般的，就不必。你看，我高中那么多同学，就叫了三个。三个！” 　　冬明正端详姜灵的神色，听完唇角一弯，一点头：“还有，那俩家伙的时间容易，但亚勒那边，恐怕困难。” 　　姜灵一摊手：“那就问问他啊。”她贼兮兮坏笑起来：“反正我们已经结婚了，你逃不掉了！所以我不急。” 　　冬明有片刻只是望着姜灵，而后他笑了开来：“是，我逃不掉了。”说完低头吃饭。 　　姜灵觉得有些奇怪：冬明说这话时，并不是纯然的快乐，还有些惆怅，以及一些更深沉的情感。 　　惆怅估计因为失调症、因为她姜灵的天赋好，因为担忧两人漫长的未来，这不难理解。可最后那些，又是什么？ 　　她只是个女人，不对吗？ 　　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多么简单的事！犯得着深沉么…… 　　…… 　　呜…… 　　同痛痛快快简简单单的合果芋呆久了，姜灵突然发现，自己讨厌“深沉”这两个字！ 　　※※※ 　　次日早上，他们去了舰队基地。 　　凯西凯辛在休假。蓝斯号所有出航回来的人，全部……呃不，基本上，基本上都在休假。所以凯西凯辛近段时间、任何一天、午餐或晚餐，均没问题。而亚勒那边，冬明同样问过了。亚勒给的回音说是当天午餐。 　　到基地，冬明没先去办手续。姜灵如今是军属，一刷身份，可以进基地的生活区。于是两人便一同进去，冬明带姜灵去凯西凯辛的住处看看凯西凯辛体术的专业打分也很高。三档体术如果别的条件不好，还会单纯是特战队员，可四档已经属于特殊专长人才，自动成为政府武官，也即军官。 　　因为别的不提，光为同僚提供切磋、指导，就是一笔丰厚的财富。否则冬明那一个月两万多……哦，现在又升了，十一级大约三万？总之，这高额的体术专项补贴、补贴的是什么？这点钱，放在公开的体术市场上，可买不到多少服务。冬明给亚历山大他们开过价，一个小时，陪练就是四千多，更何况教练？ 　　军部可没做赔本买卖，双赢就是了。归根结底，军部要让他们来带动整个军队的体术素质。 　　所以，凯西凯辛与冬明一样：四档九、十级、十一级，不考虑其它任何条件，一入伍均是二级军官。 　　另外，这俩活宝登记得姜灵比早多了。因为在琪雅的绝大多数行政星，性取向很自由，不是问题，也照样可以生孩子。通过捐赠的精子卵子，以及体外子宫技术。 　　所以凯西凯辛这两个…… 　　住小套型，而非集体宿舍。 　　…… 　　冬明把姜灵带到凯西凯辛家门前。姜灵打量了一下，米白的外墙，土红的屋顶。很漂亮简洁的房子，花园也不小。这里早出了瑟伦市区，属于荒漠草原地带，商业条件没市区好，可地价也便宜。 　　小套型是两卧两厅两卫。那俩家伙跟冬明一样，一直在战舰上，所以他们根本没时间种花。房子周围、房子头顶的草地，还是舰队基地给养护的这俩人一开始连机器都没时间买，就上舰去了……至少不能让那些草把房子窗户挡住了呀！ 　　不过看完房子，姜灵想到一个问题：“你干吗不住这个？”肯定不是为了那点放弃部分住房福利而来的补贴！ 　　果然！冬明一边贴手按门铃，一边道：“省事。” 　　姜灵踮脚亲亲冬明：“以后可就麻烦了。”因为你不再是一个人。 　　冬明眉眼一弯“嗯”了一声。姜灵则迅速落回原处，一本正经对着门，防止被某两人抓现。 　　…… 　　门一开，凯西刚笑眯眯地探了个头，猛地一怔，又“砰”一下关上了！ 　　姜灵被狠狠吓了一大跳！冬明抚抚姜灵的背：“他们在抽火冻。怕毒到你，换气，一小会儿就好了。” 　　果然，冬明话刚说完，门又开了，这回是凯辛：“嗨！” 　　姜灵哭笑不得，又很喜欢被他们关照：“嗨！” 　　…… 　　凯辛请两人进去，让姜灵在门口一个比手大一圈的小屏幕上依次按一下左右手：“掌纹。下次来碰一下，就知道是你了。” 　　凯西松开窗口边的按钮，懒洋洋转回身来，夸张叹息：“吓死我了。冬明你也不说一句。” 　　冬明摊摊手：“这么早，我没想到。” 　　结果这辆活宝全往盥洗室去了。盥洗室不小，盥洗台是双盆的，这个与姜灵家里一样，所以他们也没争抢，一人一个，一边放水一边回答问题：“我们通宵了。”“《远古战争》，第七关！”“好难打……还好亚勒说那个仗不用赢。”“琪雅的地盘不炸光就好了。”“可我想知道赢了会怎么样。”“我也想知道。”“可惜我们不是亚勒。”“总是差一截。” 　　姜灵一奇：“游戏？” 　　那两人刷牙洗脸：“唔哈，《银河通史3》。”“基础教育用的。”“全部通关，有两个还是三个学分？”“三个吧。一共六部，两部一分。” 　　姜灵抽搐了：“学，学分？！” 　　“很好玩的。”“卖得很好。”“比历史教材贵了两三倍，还不免费。”“可是大家还是喜欢它。”这两人说到后来，又挤眉弄眼起来了：“可以一个人玩。”“也有多人模式。比如……两个人！” 　　说完关了盥洗室的门。 　　姜灵上学时还杀过网游单机呢，游戏水平不好说，游戏热情还是比一般女生多了一大截。更何况《银河通史》，姜灵了解一下也是好的，或者说应当的。因此姜灵当即看看冬明：“你玩过吗？” 　　冬明一摇头，又道：“这里就有卖。” 第42章 签名 　　天蓝蓝，云白白，阳光火辣辣。基地里浓绿一片，全是霸道又彪悍的植物，没有姜灵熟悉的山清水秀。至于基地外面……灰绿砂黄，那是荒漠草原地带。草原与荒漠的交界处。 　　凯西凯辛一夜不睡没事儿一般。姜灵本以为他们会补个觉，不料他们宣布登陆后已经休息了一天了，现在开始要好好玩。 　　于是四个人一起出门。这会儿还早，他们便先去超市，而后再去行政区。 　　姜灵刷身份就能进超市，买东西直接与冬明一样，不用特地找冬明付钱。一进去，姜灵就在超市里选了《银河通史3：远古战争》，与《银河通史4：上古废墟》。 　　因为前两部，《洪荒崛起》、《太古繁荣》凯西凯辛翻了出来，借给他们玩。这俩活宝已经通关了，而这个游戏做得好、做得经典，同时价格也不小即使在军人福利社的超市，一部也要一百多块！所以，能省就省吧。 　　…… 　　选完游戏，姜灵拉着冬明去看床单与窗帘：“你喜欢哪一个？” 　　冬明挨个瞅了一遍，又瞅回来：“这个我不懂。你挑吧。” 　　姜灵微微一怔，随即慢慢儿将它们瞧了一遍，点出几个来：“这三个，我都觉得挺好。这两个，也不错。你喜欢哪个？” 　　冬明没选，直接就道：“把那三个都买了吧？要替换。” 　　姜灵一想也是，他们年纪轻轻，动不动就滚床单……可不是要换！ 　　而后他们又去选窗帘。 　　窗帘倒是简单，姜灵挑了一个白色薄纱、机绣了流畅藤蔓的，一个浅茶青的底子、花纹大朵颜色轻快的。总之呢，家里和宿舍，绝对是两回事！绝对不能像两个活宝那样。 　　其实这也不能怪凯西凯辛。这儿的床单窗帘，都并非必需品，而是……讲究生活的装饰用品。同合果芋这类室内植物的作用差不多。 　　因为一般而言，大家直接睡垫子。那个不过敏，杀菌，清洁机器也方便。而室内长年温控湿控，最多买个薄毯薄被就行。 　　至于窗子则可以调整，透不透明、透不透风、透不透蚊子，从全开放到全封闭，只是个按按钮的问题。 　　所以凯西凯辛家里，没什么布料织品，没床单没窗帘，就和蓝斯号上的宿舍舱差不多模样！而皮特与麦芬家里，则要多一些，不过与姜灵以前住惯了的比，那也差远了。而且老夫妻俩都带走了那是他们心爱的东西。 　　接下来还有三个常用机器。 　　军校那儿东西也有，食品差不多，日用品就明显不如这边全、不如这边选择范围大。没办法，别说军校，整个弗杜绿洲的人数，比舰队基地要少得多了……这可是米泰星的主基地，首当其中第一号！ 　　姜灵入关时交了合果芋与各种种子，腾空了一只行李箱还多。行李箱目前还搁在冬明的宿舍里，这一次左右要拿回去，而且是请人帮忙把雷列号开回去……停在这儿要交费用，家里那么大一片空地呢！所以，顺便一塞就行。 　　最后的最后，姜灵打算去选盘盘盏盏，结果却没找到瓷的。 　　“找什么？” 　　“瓷器。餐具。” 　　“餐具有，瓷器没。木的、石的、瓷的、骨牙，总之，天然的东西，那些都是奢侈品。如果有天然品级，价格更高。” 　　是的，不好意思，那些个不仅是奢侈品，还是艺术品。所以，请去市区自购！ 　　于是姜灵耸耸肩，买了一套好材料的。质感沉好、洁白光滑。但姜灵还是想念瓷器呀…… 　　…… 　　这边姜灵买东西，那边凯西凯辛躲到一边嘀咕了半天，一个跑过来通知姜灵不要买防晒品，一个选了一整套无味的防晒膏。二十几块，高级名牌，效果很好，浓度很稠。挤出两截，和水揉开，抹一下就行。要是晒得厉害，那就多挤一截。 　　姜灵知道这是新婚礼物，小礼物，不由莞尔；乖乖遵照要求，把自己选的一管放了回去；可想起自己以前用的那些，换成鸡蛋的价格一算，又有些疑惑：“这些东西……都很便宜？我是说，以人均收入来看。最好的牌子，才这个价……”米泰星域，人均收入四万多一点一年。在军队其实赚不了大钱。冬明身为军官，剥掉体术补贴，正常任务训作，不去前线不驻境外，差不多也就是五万。 　　冬明点头：“琪雅的经济很健康，内需指数一直坚挺，日用品当然价廉物美。它再名牌，也是日用品。” 　　姜灵脑袋一耷拉：“我那儿内需……几乎没有。”旋即一甩头抛开了：“行了，我管不着！” 　　冬明微笑不语，那边凯西凯辛额外花了一块钱，在菜单上选了半天，让机器把防晒膏包了起来包得可爱极了！几乎像个芭比娃娃。 　　※※※ 　　他们去放了东西，而后去行政区。冬明进去办手续，姜灵与凯西凯辛在走廊上等。 　　门是透明的，所以姜灵看得到里面的状况。负责手续的军官也没调成不透明的意思。事实上，那儿四个穿常服的军官，三个中阶一个高阶，在吵吵嚷嚷围观一份不知什么东西，啧啧惊叹。 　　冬明一进去，军衔那个最高的便主持了调动手续就是回军礼、过权限、交递文书、宣布解散。 　　姜灵不解，问冬明：“怎么了？” 　　冬明出来时，也很意外：“他们拉出来一份在看。好多的签名，两个就够了。而且……”他没说下去，把装文书的硬壳夹递给了姜灵。 　　原来那些个中高阶军官在围观！在看稀罕！ 　　姜灵接过来翻开一看，那是一份拉出来的文书。它有两页。或者确切而言，它是两份文书，放在一起了：第一份就是调令，格式文件，冬明的名字是填上去、拉出来的，下面路林一个亲笔签名。第二页的签名却要多多了，而且不是原迹。也就是说，这第二页文书，不是这次手续必要的。 　　“勒曼，格尔，希娜，雷蒙……”姜灵念了几个，“哇哦，足有二三十个。而且怎么？” 　　凯西凯辛一个按肩欠身随意调侃地朝姜灵手里的纸行了个礼，一个乐呵呵道：“都是阁下。” 　　姜灵：“……” 　　…… 　　“都是阁下。”亚勒看过第二页文书，由衷乐了，阖上文书夹，推回给冬明：“祝贺你。” 　　冬明一点头，静静看着那份东西，转而望向姜灵，忽然就笑了。悄无声息，可是由衷而发，两个小酒窝全暴露了。 　　姜灵一直顶着两个酒窝，她很高兴；可是姜灵瞅瞅凯西凯辛与亚勒，又觉得自己好像不该太高兴，至少不该太显露出来这三个还是奴隶呢！ 　　两活宝也在乐，发现姜灵那小模样，他们顿时就笑坏了：“我们俩做这行正合适。”“我们喜欢机甲。”“而且别什么都不用操心。” 　　亚勒耸耸肩：“至于我，您更不用担心。这个东西，我也有一份。” 　　他说得随意淡漠，甚至不大高兴。所以姜灵暗暗讶然这是特殊财产放弃书，或者叫奴隶释放公证！既然亚勒有，那不管他留不留在路林身边，他至少该为此高兴一点呀？ 　　不过亚勒没说谎，而冬明与凯西凯辛他们毫不惊讶，所以剩下的就是亚勒自己的私人事务了。因此，姜灵没问，直接举杯：“来！干杯！” 　　“干杯怎么够！”“亲一下还差不多！” 　　※※※ 　　军官俱乐部里，装潢华贵庄严，服务员全是人工。至少上菜的是。这里的墙壁上挂着历史文物，东西全与舰队基地有关。照片，参访记录，重要任命文书等等。其中任命文书，是本人过世后，家属捐赠的。 　　姜灵对这些并不懂，纯粹外行看热闹地随意瞧了瞧附近几个。结果一不小心，发现其中一个，已经五百多年了。 　　他们的午餐简单，却又很愉快。只有五个人的婚宴，可却比姜灵以往参加过的任何一场，都令姜灵觉得美满。 　　也许因为，这一次属于她姜灵自己；也许是因为，人虽少，却都满怀真诚、都对他们俩很重要，而非一个形式，一通客套，一次显摆，一趟过场。 　　与之前的市区景色、婚姻登记、新买的房子与地，以及珍藏品地契一样，姜灵用接入仪录了像，发给爸妈看。 　　姜灵并不担心两老会觉得寒酸：他们那代人、那个年纪，最讲实惠了。而姜灵自己也不觉得寒酸，因为冬明给她的关注与热爱，比姜灵以前交往过的男人、遇到过的追求者、见过的男女朋友、新婚夫妇，都要多得多。这比任何场面上的东西，都要来得重要与珍贵。 　　…… 　　饭后他们在那儿继续聊天。亚勒的原话是“我想傍晚回去”，而不是“我得傍晚回去”所以他的时间也宽裕。而姜灵则因为注意到了这一字之差，心里一个劲暗痒！ 　　大约快下午二点的时候，另一边略有一阵杂乱。之前给他们端东西的服务员，过来向亚勒附耳低声一句，请亚勒过去帮个小忙。 　　亚勒一点头起身去了一趟。冬明他们三个习以为常。姜灵好奇，便伸长脖子眺望。 　　起先姜灵的视线被郁郁葱葱的室内花木挡住了。而后不过片刻，亚勒拎着一个醉鬼出来，走去了吧台前的空地。 　　那人体术五级，在蓝斯号上不能喝酒，登陆就难免狂饮几通。亚勒低喝一声“立正”，也没训话，就跨站在他面前。结果不过八九秒，那人酒便醒了大半，额头上黄汗直冒，沿着脸颊往下淌，然而他却连眼睛也不眨。 　　姜灵不由小声惊叹：“好厉害啊。”还神奇。 　　冬明一点头“嗯”应了一声，但凯西凯辛却一个引手示意冬明、一个伸手挡住了姜灵的眼睛：“这有什么。”“冬明也可以。” 　　姜灵：“……” 第43章 安亚 　　姜灵慢吞吞转回头去，对这两个活宝瞅。 　　凯辛缩回手，学冬明难得才会的那样，笑开来、一低头，又转身做害羞状，留给姜灵大半个背面：“看我们干嘛……”凯西不挡姜灵了，双手朝冬明一引：“看他。” 　　姜灵彻底无言了，这两人让她想起钱斌斌，那也是个活宝。冬明则被调侃得不大自在。凯西凯辛对姜灵的反应很不满意怎么可以不害羞？！好在对冬明的还算满意。 　　而后，他们四个都乐了。 　　※※※ 　　那边亚勒也没再做什么，很快便回来了。服务员这才敢上去，跟那喝醉的军官提了一下赔偿的事。那人乖乖付钱，瞧瞧亚勒这边没注意，在吧台买了一瓶酒，溜出门去了。 　　一小会儿之后，有个人从盥洗室那边出来，过来道谢。姜灵侧对来者，眼角瞄到一身常服军服，起先没在意；可一听声音，姜灵顿时奇了！ 　　那人竟然是安亚。他瞧上去没有之前那么精神，不过仪表依旧一丝不苟。 　　“谢谢您帮我解围。” 　　亚勒没在意：“举手之劳。”他其实是帮服务员的忙。 　　姜灵仔细看了一眼，确定安亚一身常服军装，心里更不解了。但安亚之前站在妮琦那边一起讨厌姜灵，姜灵此时便也没兴趣开口问他。要八卦，找冬明重要的不是八卦谁；重要的，是和谁一起八卦！ 　　而安亚笑了笑，看见旁边空椅上摆的礼物，一怔，问姜灵：“您，您结婚了？” 　　姜灵礼貌性一笑：“当然，我登陆都三天了。庆祝聚餐都结束了。” 　　所以，您已经错过婚礼了。 　　安亚不知说什么好，而后他突然对姜灵道：“您稍等。”也没等姜灵回答，匆匆出去了。 　　姜灵还没见过安亚这么匆忙，登时不解，茫然对冬明翻手一摊。冬明微微一笑。姜灵摇头丢开不管了：“也不早了，那我们去弗杜吧？” 　　时间还早，但去弗杜不早了。因为亚勒要帮姜灵把雷列号开到弗杜去，自己再乘车回来。就算直接小飞车，一百多公里的路，约莫也得半个小时。再快不是没有，可道路优先级不一样、高速安全防护不一样，费用也就不一样，所以没什么重要情况，不会叫那个车。何况亚勒还打算看看，仔细看看、好好看看，看看冬明的小窝…… 　　…… 　　凯西凯辛一听，连连点头、立即起身，往盘子下搁了几个硬币的小费：“对对对！”“走走走！” 　　原来零钱是这个用的。姜灵身上没有实物币，一边起身，一边学着凯西凯辛、跟冬明要了四张一块的纸币、压在盘子下做小费……晕，她统共才吃了九块半！而后姜灵瞅瞅这俩活宝你们又怎么了？兴奋个啥？！ 　　亚勒莞尔，对姜灵道：“您不等安亚？” 　　姜灵奇了：“我等他做什么？他叫我等，我就等？！他又不是……”她说到一半冬明刚好站起来、冒出在姜灵面前，姜灵忽然害羞了、就嘴硬了，改了口小声嚷嚷：“就算是你，我还未必等那！” 　　冬明唇角一弯：“他去买礼物了。” 　　姜灵一怔：“他不是讨厌我吗？！” 　　亚勒一听乐了：“怎么说呢，也对也不对。嘿，您是不是不知道，妮琦对提仑，很有点意思。考察队全知道。您没看出来？” 　　姜灵回想了一下，恍然大悟怪不得安亚说什么要参加婚礼，他其实就是为了问问会不会很快登记，好回去告诉提仑死心吧？！还有提仑那句“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那是指因为他，妮琦给姜灵冷脸。 　　姜灵顿时无奈摇头：“我那会儿正操心呢……”略斜了一眼冬明没错，就是操心你！亚勒与凯西凯辛跟着转向、齐齐瞅冬明。冬明不大自在起来，偏开头，却也笑了。姜灵坏笑叫你害我害羞！旋即姜灵捧起被包得像洋娃娃似的防晒膏，开路了：“走吧，我又没答应要等。他的礼物？谁稀罕！” 　　冬明没意见，事实上他很高兴，拿起盒子：里面是亚勒送的一对花瓶。凯西凯辛也很高兴：“走喽！”亚勒一笑，自然丢开不管了。 　　※※※ 　　他们朝雷列号去，一路上姜灵就跟冬明八卦安亚：“那家伙怎么突然入伍了？难道这儿想当兵就当兵？我们那儿可不行！得走关系、塞红包……考察队的工作不也挺好？” 　　那家伙可不是什么褒义词，至少一点也不亲近。所以冬明唇角弯弯：“当兵不难，难的是军官。他是一级军官。征兵工作是全年开展的，琪雅第六次边境战争刚打完没几年，厌战情绪才下去了一些，征兵并不容易。他为什么参军，我不知道。” 　　不过亚勒知道：“那是因为他想要外派，派去奥马休斯。妮琦在那儿。” 　　姜灵对安亚的印象变好了一些，点头道：“原来为了姐姐。” 　　亚勒一摊手：“他是妮琦带大的。从小相依为命，感情当然不一样。奥马休斯那儿，是附庸文明。皇室以前在那儿有许多物产。家族大，十四年前的事，有不少人没牵连进去。他们便送给妮琦一个小庄子，别人也就不追究妮琦的事了。其实，就是变相流放了。” 　　姜灵眨巴了下眼：“哦……”她想起了妮琦一丝不苟的沙棕色盘发。那样一个女人，不愿遗忘过往的荣光，每天都是一样的优雅与端庄，只怕不会喜欢吧？ 　　但是，人都要对自己做的事负责。 　　“妮琦这结果算不错了。安亚教育程度很好，礼仪方面又完备，都能去外交学院教礼仪课了。这样的人愿意参军，那么进来就是一级军官。驻外武官都喜欢这种副手。那儿没人想去，所以他过一下新兵训练，就可以过去了。唔，下一批军训，八月开始。” 　　“……不需要培养忠诚？” 　　亚勒反问：“培养一下就会忠诚了？保质期又有多久？这个不是靠感情来保障的。交给他的上司去操心好了。而且奥马休斯那个地方，很麻烦，妮琦与安亚的身体都一般，三级体术，长期居住不大受得了。他如果好好干，拿个勋章，升上一两级，刚好几年过去，事情也淡了，还能为妮琦担保个医疗特赦之类；不然，妮琦就得一辈子呆在那儿了。” 　　姜灵顿时怕怕：“那儿很糟糕？在打仗？” 　　冬明一摇头：“不是。那儿的恒星这些年正活跃，黑子爆发频繁剧烈。于是行星上，气候混乱。平均温度一年比一年高，又突然低下去，然后继续高。今天这儿旱了，明天那儿地震了，后天又洪涝了。十分热闹。” 　　姜灵懵了：“气候变暖，不是二氧化碳的关系吗？所以要减排。” 　　“减排？” 　　“减少工业排放。” 　　冬明给姜灵细细解释：“是二氧化碳。但人类减排基本没作用。因为一般的行星，微生物的二氧化碳排放量，大约几千到几万亿吨。这看行星大小。当然，它们排得厉害，植物的固化也厉害。住上一百亿人，能增排几十亿吨而已。零头的零头。就算一级文明化石能源的经济模式，也就一二百亿吨，还只是个零头。” 　　“那模式的致命问题，在非延续性。另外，它对环境的破坏往往很厉害，森林没了，海水弄脏，海洋里的藻类被毒死了，地区性的小气候就会变坏，天然性品质也会剧烈下降。不利居住。” 　　“但不管怎么样，恒星活动，才是行星气候变化的主要诱因。它能令整个行星被冰川覆盖，也能令所有的冰川融化，海拔升高，陆地变小。” 　　“不过，你别担心，这些在米泰，都可以解决。最多搬个家。” 　　姜灵突然发现，自己长久以来一直受骗了、被误导了。她闷了片刻，咬牙：“我得科普！” 　　…… 　　他们五个离开军官俱乐部、走向星舰的时候，安亚拿着一束花匆匆回到军官俱乐部。 　　之前为他们端送东西的年轻女服务员正在收拾茶壶杯子，顺便高高兴兴拿到了压在杯子下的小费总共二十一块哦，好大方！这五人里四个特能吃，又是婚宴又是心情好，尽挑好的东西叫了，没想着省钱。可怎么吃，一共也就用了八十几快。所以这小费给的，比例很高、很丰厚啊！ 　　安亚绕过转弯，看到一张空桌，不由愣了。 　　女服务员收起了茶具准备端走，心情正好，见了安亚，好心热情道：“他们刚刚出去，也就一分钟吧。” 　　安亚却是摇摇头，缓缓颓然：“不用了。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妮琦搅合在那些事里，于是也便被那漩涡吞没。他别有目的、心不诚情不恳，于是也便被人厌恶与疏远。安亚无声一叹：“给您吧。”把花塞给服务员，转身独自走了。 　　鲜花在米泰可贵了！这儿粮食还靠进口呢。所以那服务员被吓了一跳，抱着花呆了半晌，然后她一手花一手盘子，小碎步奔去吧台一放，打了个招呼，跑进更衣室，小心抽出一支花放进自己的衣物柜里，又跑出军官俱乐部，去军人福利社花店。军官俱乐部与福利社属同一个后勤部门管理，她在店里自然有熟人，很顺利就把花束退了九折，换了六十一块钱。这钱她得忙十个小时左右呢！ 　　所以服务员脚步轻快地往回走，胳膊甩得老高：“噢耶，外快！” 　　怎么花呢？买两件好衣服，还是一双鞋一件衣服，还是回头请全家出去搓一顿大餐？她可没那么能吃，下顿馆子一个人也就七八块。 　　…… 　　没办法，祝贺结婚的小礼物，一般不会超过三十块。只是安亚连带要表示歉意，自然要买得好一点、贵一点；又匆忙，结果就买得贵了许多。 第44章 燕尔 　　亚勒呆了两个多小时，用脚把屋子里里外外丈量一遍，而后，亚勒去看了太阳草短六号那边的地，又喝了一大杯饮料，便要回去了。 　　姜灵送亚勒往绿洲里走，在弗杜的街上叫小飞车并预刷了车费；亚勒也坦然，一点头告别，上车走了客人帮忙开过了雷列号来，回去的车钱自然该主人出。入乡随俗嘛，与聚餐各自买单一样。姜灵背过这方面的惯例。 　　凯西凯辛留下来做客，住客房。他们坚决不要床单，“太麻烦了”，“多此一举”，但对窗帘比较感兴趣，挑了浅茶青大块花纹的，乐滋滋挂上了。 　　那窗帘密封包装、真空无菌，标明了大机械蒸洗消毒过。姜灵发觉这简直是地球上医院里的药用纱布标准，便没再过水浆洗，直接把其它的房间也挂了窗帘，另一套白的收起来备用。 　　然后他们要准备晚餐。两个活宝屋外四处逛，悠然等；两个主人去买东西。 　　姜灵还不熟悉这儿，走进福利社的超市食品区，看到一大面墙的膏体、一大面墙的成品、一大面墙的半成品，与中间一小架子的新鲜货儿……顿时囧囧有神！ 　　还好膏体与半成品都不贵，新鲜的才贵。半成品的八块钱，一大盒牛里脊肉，都够冬明狠狠吃两顿了。至于半成品的蔬菜，自然更便宜。另外，这些都是二级食品。 　　…… 　　当天晚上，第一道菜乃是蚝油鸡翅，煎一煎而后芡汁焖的……唉，其实没蚝油，也没生抽老抽就是了！姜灵用相似的调味品，兑成芡汁，蘸一点尝出来的。为此漱口四回，因为尝了不止一次，才算兑成。 　　不管怎么样，一大盘鸡翅棕红，一溜儿躺在翠绿的荷兰豆上。因为没分翅根翅中翅尖，煎的时候翅尖焦黄，翅中刚好，而翅根正嫩。 　　“哇噢！” 　　两个活宝很给面子，上来就一道惊呼。不过姜灵依旧紧张。因为她厨艺排名第三在爸妈家里！一二三，排第三，其实也就是倒数第一了……可偏偏呢，这儿食材、调味品，味道都有点儿不大一样。 　　他们一人一个，出手极快。姜灵还没完全放心，左看看右看看。而凯西凯辛大口干掉一半翅根，对看一眼，丢开筷子，直接手抓、拆骨头！ 　　“喂……”冬明意思意思抗议了一声，瞧瞧姜灵，自己也把筷子搁下了。 　　姜灵乐坏了，菜还没上齐呢！当下去厨房端了第二个。 　　第二个简单，粒粒沙拉。金黄的嫩玉米，碧绿的蚕豆，橙红的胡萝卜丁，捞熟，拌料。目的？荤素搭配，喂饱那三个吃货！ 　　因为沙拉的丁儿全归冬明切，均匀得好像用尺子量过，看着卖相特别好。 　　而同时上来的，还有第三个，咸肉蘑菇。那是小孩拳头大的蘑菇，拔掉柄，塞咸肉粒，再重新堵上柄，外面包一片薄薄的咸肉，牙签一插，固定。而后进烤箱。 　　同样地，咸肉丁与咸肉片，都是冬明切的片的，所以丁儿大小均匀，片儿薄得透明，好得不得了。 　　这个东西咸香，也就容易渴，所以还有一道汤。那是鱼肉拆成丝，大火煮开文火熬了一会儿，而后打个蛋，奢侈地放了一把碧绿的小葱。 　　最后还有一道方方正正淡绿色、顶着橙色圆头的甜点。 　　甜点乃是凯西凯辛做的。这两个别的基本不会，就会几个拿手甜点。冬明说的没错，他们对当初没能学成餐点很有怨念…… 　　两个活宝做甜点时，锅里正焖着煎好了的鸡翅。所以他们一边深深嗅，一边急着吃晚饭，故而手上特别麻利，三下五除二，动作飞快，快得令姜灵眼花缭乱、没把步骤搞清楚。 　　不过，反正厨房机器已经记下来了，没学会也能吃到！ 　　※※※ 　　二级食品本就鲜美，土鸡也不过二级食品，加上贮藏技术又不一样，食材品质实在是很好。结果一顿饭下来，四个人什么也没给剩下。 　　三个人把一个人夸了一通。姜灵欣然笑纳夸奖。只是其实呢，姜灵倒没觉得自己厨艺进步了，当然，也觉得味道很好就是了。 　　这是登陆米泰后，第一顿家里的饭！ 　　姜灵调了味，腌上了明天早上的牛肉，冰上。然后他们洗个澡，打游戏。 　　两个玩第一部，两个玩第三部。 　　…… 《洪荒崛起》通了打穿三关，便歇息了。因为凯西凯辛打通过，所以第一第二部有末尾的概括总结与反思。姜灵看了看，《洪荒崛起》，说的是发展：人类用科学技术征服行星，陨石带，乃至为了御敌而引爆恒星。 　　而后《太古繁荣》，这种发展到了极致，整个银河系被探索，人们将目光投向了其它的星系；同时，普遍的技术崇拜到处蔓延：不仅心脏病人更换人工心脏，健康的人们甚至也把自己的手臂换成人工制造的机械臂，因为后者更有力、更多功能。 　　但即使如此，问题也越来越大了。主要有两个： 　　一者，是大量的机器人应用，令人与人之间缺乏交流，从而创新滞涩。 　　交流不仅是一种社交活动，更关键的，是不同人、不同想法之间的相碰。就像两块石头碰撞那样，如果燧石碰到了燧石，于是便会有火花。那是创新的火花，智慧的火花。 　　可机器再好，只能是工具。它可以凭借巨大的内存与严密详细的逻辑，完成复杂的预设工作，但它不具有创新能力，也就无法应变从未有过的情况、无法发明创造新的东西。所以，人与机器的互动，可以学习，可以复制，但不会有火花。 　　那相当于石头砸棉花。 　　二者，则是人们赶不上自己造出来的机器了。 　　这不是说机器变得比人聪明。这是指，人们渐渐无法好好发挥机器这种工具的作用人们可以造出来的机器，变得越来越好；但这些机器高新功能的发挥率，却越来越低。 　　譬如，冬明与凯西凯辛想要的机甲，“黑蜥”与“云蜂”，换成一个普通的琪雅人，体术三级，就算给了他机甲，他也只能驾御一些最基础功能。若是开到最大功率、最高速度，机甲还没事，人就撑不住，没一会儿便会死翘翘了。 　　这很自然。因为技术进化快，几个月一更新。而人的进化速度，可没那么快，即使当时的人们用了基因技术，即使他们自己对自己的基因进行了主动修改，可还是跟不上了。 　　另外，基因修改，还改出了很大的问题。 　　※※※ 　　毫无疑问，这两部游戏所说的情况，与现在大不一样，想必关键就在那第三步《远古战争》。 　　林语者的文明显然不是科技文明。而当时的科技文明掌握了整个银河系，虽然还有些边边角角，但那些只是零头。所以，有能力与科技文明一战的，自然不可能是一颗行星。 　　那么，《远古战争》大约就是两个星系之间的战争了银河系，与谁呢？ 　　与此同时，“白雾”流淌，外面所有树苗都受到了滋润。姜灵略略给它们补了一点，但没多给，还勒令加威胁，“不许疯长叶，否则明天断供”！ 　　或许可以去星网去查阅一下历史资料？ 　　…… 　　姜灵躺在床上，把玩着小木片，瞅着里面那只鹰，以及周围一圈六个花纹，思绪飘散。 　　六个花纹有两个比较亮，姜灵之前没细看，这回不由一奇，正犹豫该上星网、还是该研究花纹，冬明挨身探了过来：“还不睡？” 　　身体一挨，姜灵当即发现，冬明的皮肤温度偏高。于是姜灵轻轻扣住冬明的手：“那就睡吧。”说着已经滑上了冬明的胳膊、肩膀，捧住他的脸过去亲了一下。 　　真要睡，两人都摸的什么地方？！他们目光一遇，均是微微莞尔，不一刻便摩挲到了一块儿。 　　而肌肤一贴，体温这种东西，传递蔓延起来，实在太快……所以只是几秒的时间，姜灵已经把她的两个疑惑“嗖嗖”两下，抛去了脑后。 　　随之姜灵突然一顿、撑开冬明，用力指指客房的方向。 　　冬明一摇头：“不会，隔音很好，门窗都已经关了。” 　　于是姜灵放心了。 　　他们纠缠得热了起来。冬明的赞美暗哑热忱。而姜灵十分诚恳、万分扭捏地夸了冬明两句。而后姜灵发现，今晚好像有点儿不一样……冬明一直在吻她，还越来越低了…… 　　甜美的颤栗从下往上蔓延过脊背，姜灵心底冒出一缕不妙的预感。这令姜灵在喘息之间，挣扎开口问： 　　“……你，你在干嘛？” 　　“刚学的，试试看……” 　　“……哪里学的？！” 　　冬明高高兴兴拱上来，亲了亲姜灵：“星网，夫妻手册。” 　　好吧，民风再开放，嫉妒的依旧嫉妒，被嫉妒的也依旧乐。 　　不过一对夫妻，谁会乐意对方去沾别人？这是人之常情。所以姜灵心安理得当醋桶，毫不为此惭愧：“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我们一个换一个，不许打折扣！” 　　冬明又亲了亲姜灵，美得不得了：“好。” 　　热爱裸泳？那是生活习惯，那是贴近自然，那不是脱衣癖！ 　　“那个册子……你也领了一个？” 　　“那个不错。” 　　姜灵的不妙预感被验证了。冬明已经读完攻略，可她姜灵才开了个头：“唔……开头很有特色……”而且太火辣。结果姜灵勉强撑过片头，就不得不顶着一个红通通的苹果脸儿，缩溜溜败退了。 　　接下来，他们再没空说话。 　　而后勤准备不足，往往导致前线战争失败…… 　　所以，今晚，姜灵又败退了。 第45章 猎场 　　次日，他们与乔西约了个时间，过去串门，拜访邻居。 　　结果乔西刚好半个上午就能收工，他这些日子起早摸黑、干完了一桩大活计，接下来就能闲暇几天了，因此直接便约了他们当天中午。 　　四个人过去时，带了两大盘菜与一瓶酒。 　　酒是拜访的小礼物。菜嘛，一盘烤肉排，一盘叉烧酥，份量足够喂饱自己。然后在乔西家摆上桌子，与主人家端出来的东西放一起，大家共享。 　　乔西的妻子玛拉会做很有地方特色的菜，特别是刺球汁，她有一串配方。而乔西酿的土酒很香。瞧着卖相不好，喝着挺好，还不容易醉。 　　他们那顿午餐，除了聊天，就是讨论了水的问题。 　　…… 　　绿洲允许居民打井取水，但以用量分阶：小用量免费，那是民生所需；大用量计费，那就是商业原料了。 　　其实本来打井取水，不会有限量。至少跑到荒漠深处，打一口井、灌溉土地，你爱用多少用多少。但这儿抽取的，乃是绿洲的地下水，所以才限制。否则，汲水过多，灌溉了绿洲周围的大片土地，蒸腾量增大，渗入土壤回流到绿洲的少，绿洲的储水量就会减少，严重的话，甚至干涸。 　　比如，姜灵家里家用、那块小地用的水，还不用缴费。二十公顷，如果不是挖塘养鱼的大蒸腾量，也很难超额。若姜灵挖个游泳池，依旧还赶不上收费因为泳池换下的水，会被灌溉机器处理，然后浇花种草去了。 　　当然，姜灵压根没这想法。因为绿洲里有八个湖泊，虽然不大，但至少比泳池大，而其天然水质好，爱游多就游多久，她干嘛在自己家里挖个傻不拉唧的小池子？ 　　不过像乔西的农场里，用的水，有一部分就要水费。可也很便宜。当然比免费贵。因为多用的那些水，来自管道输送，而非井汲的地下水。 　　其实，米泰星整体不缺水，缺水的是它的大部分陆地。所以，这个星球上的水厂，建在海边，大规模、低成本、高效率的分离设备，海水变淡水，而后淡水管道输送给居民。至于过滤出来的海盐，那可以进一步分离，有食用盐，也有工业原料。 　　※※※ 　　乔西很喜欢叉烧酥，姜灵便把菜单拷贝了给他们。姜灵喜欢玛拉的刺球汁，玛拉也把菜单拷贝给了他们。至于凯西凯辛，他们把双方的好菜单，都顺了一份…… 　　然后很光棍地拿出五个甜点菜单：“全在这儿了。”“一个不少。” 　　交流菜单是一件很好玩也很轻松的事，不过机器作出来的东西……总是太均匀，死板板的。所以若不是特别忙，大家还是会自己下厨，让机器打下手。餐桌上总该富有变化。机械的美味，容易令人厌倦。这就跟膏体食物一样。那个东西，其实平心而论，色泽挺好，味道也不错。可惜吃多了，所以被无数人记恨。 　　餐后聊天时，乔西欣然发现，姜灵学的是园艺；而这对邻居搬过来，是因为冬明刚到军校当教员。 　　军校的教员什么待遇，绿洲的人都约略知道。所以尽管收入是隐私，但乔西已经大致了解了这对年轻新邻居的经济情况。因为聊得不错，乔西直接便建议姜灵： 　　“您既然学的是园艺，那就可以考虑再买地，粗整一下，撒种些太阳草，囤养。这个种子不贵，还不用滴灌，撒下去时运气好挑个雨天，运气不好浇几次水，然后就不用管了，一年翻耕一下，把它们沤在土里。视土质情况，二到五年后，地就中性了，还比原来肥一些。” 　　“而到时候，您也该毕业了，自己用也好，卖掉也不错。我看好这买卖的前景。因为米泰的农业还不能自足，作为生活必需，政府与居民，自然特别支持。您看，在过去这些年里，农产品自供的比率一直在上升，还有那些与农业相关的补贴，特别容易通过。” 　　“大势所趋。”姜灵深有同感：这些东西她来之前就看过；当初在俄罗斯的飞机场告诉冬明的理由，也都是实打实的。 　　乔西重重一点头：“是啊。说实话，如果不是学费要现金，我才不卖那块地。今年要是收成不错，我还要买一点。当然，这个是有风险的，不动产税就是其一。我只是建议。” 　　“其实我们本来也打算跟政府买一点地，不过整树苗，就耽搁了。” 　　“哦，那我们的看法一样噢？” 　　姜灵点点头，半开玩笑道：“我有地契情结。”冬明轻松道：“我没干过投资。不过买点地方，自己活动，也挺好。” 　　乔西乐了，当即招呼他们去书房，拉出政府售地的地图，然后把距离绿洲较近、生活方便的几块地，都指给他们看，还热情推荐了与他、与姜灵都挨着的一个浅浅的小盆地。 　　乔西很看好这块地，但那儿太大了，条件比他现在这儿又差点，而资金所限，他没法下手。他目前新买的农机，还贷着款那。 　　…… 　　“谢谢您。可推荐给了我们，您自己怎么办？” 　　“本来就吃不下！至少有个好邻居。这么长的接壤，万一买下它的人不好相处，我也不痛快。您要谢我，请我去打猎就好了，那儿‘大个子’多。我这儿原先也有，种满了东西，当然不能让它们糟蹋。围栏一起，它们就全跑过去了。” 　　大个子是说个子大些的食草动物。 　　凯西凯辛原来只是听着热闹，结果乔西一说打猎，他们也兴致勃勃凑了上来。 　　姜灵微笑鄙视这俩活宝流的不愧是伊古拉的血！旋即姜灵去看冬明，冬明倒还好，但也有些意动。姜灵摊摊手，指指地图，让冬明自己选。 　　凯西凯辛都是高收入没处花的那种。他们没想着要种东西办农场，他们就是打算买一块地当私人猎场，每年缴点税，养着。所以很快，这俩活宝直接决定把存款全提出来买地。 　　至于日子怎么过……嘿，七月底八月初了，他们又要发薪了！房子又不同缴租、用餐又有舰队基地，他们愁什么？！ 　　姜灵对此骇笑。可人家不是投资，人家是在消费！大额消费！所以姜灵无话可说；同时，姜灵也意识到，这两人之前说他们适合干这一行，的确是实话军人本来就要忠诚，他们只是对路林更死心塌地得多，没有其它的立场选择。除此之外，因为他们本身就是一对，倒也没什么身份问题需要担忧了。 　　而那个地方大，地图自动一算，发现凯西凯辛只能买下百分之六十三多的面积。于是这两个活宝齐齐看冬明：“你买吗？”“还是我们去贷款？”冬明瞅瞅姜灵。姜灵朝冬明略一摊手：“想买就买呀。” 　　冬明一笑，低头看看地图，又望姜灵。 　　姜灵微怔，旋即恍然明白过来，这是叫她一起买！姜灵无语望天，可又十分甜蜜，当即豪迈拍板：“那我和你一人一半！” 　　…… 　　决定买地的四个人很高兴，乔西也很高兴。因为乔西自己种那太阳草短六号，情况很好，当即热情向他们推荐，还连带便宜些的另外几个种，也是乔西自己种过的。当然，效果有差别。 　　凯西凯辛对此其实兴趣不大，但乔西介绍了一块好地给他们，他们自然不会泼乔西冷水，也就欣然接受了后面的小建议。 　　※※※ 　　他们下午去了市政厅。刚好这一天不是汤古，另一个叫埃尼的老头子上班，一听他们要买两百多公顷的地，非常高兴，领了个飞车，带他们去看地。连带周围几片，也介绍给他们看。 　　比起私人之间的地契买卖，私人向政府买地，却要复杂得多。为了避免猫腻，避免政府低价把地卖给关系户，避免政府在无正当理由的情况下、高价卡着地不肯卖等等，这一买卖，要由权威的、无利害关系的第三方监管，也就是走法院的审议程序。 　　其目的，主要是确认，这地可不可以由私人掌有，以及出售的价格是否合适。前者比如独特景观，像弗杜绿洲里的湖泊，那就是不允许卖给私人的。后者自然不必解说。 　　而这份买地合同，一方的签字人，当然是买地者，另一方，乃是米泰星执政官的秘书……所幸执政官有好些个秘书，各负责各的，完全忙得过来。 　　不过，荒漠这边为了促销、为了扩大绿洲的地盘，通过了预审，也即简化了大部分手续。地价都订出来了，公开挂在那儿供人挑选。看中哪块，提交格式合同就行。一到两天，就会签下来。而后贷款缴款、登记过户，也即完成了。 　　他们这天就办理了两份手续。姜灵与冬明自然买下挨着他们的那一片，凯西凯辛挨着乔西，也挨着姜灵与冬明。 　　而后姜灵发现，她与冬明前后三块地，连在一起之后…… 　　凯西凯辛也发现了：“像个毛毛虫。”“在扭动。” 　　姜灵：“……” 　　…… 　　随后，他们去舰队基地买了个私人飞车。高档车这儿没有，基础型都有。他们选了个载人载货两用型。非常结实的家伙，一看就知道乃军用风格……前面两个固定座，后面四个活动座，兼载货空间。一万九。 　　一般人家不爱买飞车，特别是住瑟伦市区的，出门就有，很方便。而且每天用，一年一年下来，比自己买还便宜。自己买，有保险、有磨损，不合算。另外，飞车公司时不时就会换喷漆，换新车。自己用车，可换不了那么多新花样。 　　至于紧急情况，叫救护叫消防叫警察会更好。那些飞车里面有急救设备，并由优秀的专业人士驾驶，有独享的特定飞行高度，赶到你家里、再赶到医院，比你自己有飞车跑个单趟还要快得多。从呼叫到赶至现场的时间上限，各个市区内略有不同，最长六十秒。 　　不过，有了农场，地放大，方便起见，还是买一个。 　　姜灵这回不同冬明提醒，自觉自动与他一人一半。 　　…… 　　这儿的飞车，不用去学驾驶：进大路了，程序会自己调出通行规则。如果车主一天两天甚至几个月用不着，还可以“准许”它参与市区的飞车出租服务……反正收钱是自动的。赚的钱补贴下保险倒是不错。 　　姜灵对此很诧异：“出租车不用准入证？” 　　“为什么要？车出租了，你赚钱了，你缴税了，维护道路的费用，就从这里面出来了。所以，这样就好了。” 　　“……唉！” 　　冬明没说什么，转开话题：“弗杜这儿飞车不多，我们出租吧？大家也方便。让它只接绿洲内的短途生意就好了。” 　　姜灵点头。 　　而在姜灵家私人的地里，飞车随便开，不过速度会被限制得比较低。因为这里没道路，安全性不一样。 　　…… 　　凯西凯辛又住了四天。而后指挥官学院即将开学，冬明先要去报到，进行一些准备工作，他们俩就撤退了。姜灵的学校要晚一些，比冬明晚十一天。 　　其中第二天，天气预报早早就说了，会下雨。傍晚五点到夜间八点，中雨。因为技术发达，天气预报就很准。所以，他们决定去撒草种。 　　只是这会儿的季节不上不下，太阳草短六号效果好，价格也就中等，撒了太浪费，于是他们向乔西请教了一下，买了另一种很便宜的草，叫“伏地爬二号”。 　　一般而言，撒草种之前，会粗整一下地面，就是把大石头之类搬掉。凯西凯辛可不管这个，直接拎着一大包种子，把他们的猎场看了一遍，瞧见低凹处、石头缝下，阴凉有水分的，立马就是一撮种子，然后踢过去一拨土盖上。 　　姜灵也随之不管了。才第一年，整不整没什么。 　　他们兜了大半个上午，末了还剩一小半。凯西凯辛很不负责任地把种子袋丢给冬明：“你住得近。”“有空撒点，没空喂鸟。” 　　是的，这种子野鸟爱吃。不然他们踢土盖的啥？ 　　而后姜灵与冬明在车上等，有一句没一句聊，享受他们的闲暇时光，而两活宝则去打猎了。花了一个多小时，徒手弄来一头“鹿”，老年，雄性。直接扔上车，载回乔西家：乔西家厨房大，还专门有个烧烤的大火坑，因为乔西喜欢原始风味。 　　而姜灵那厨房里，可没有这些。 第46章 暴晒 　　清晨乃绿洲最美的时刻。明亮的晨曦暖得仿佛轻吻，碧绿的树梢被照得金红透明，在晨风里摇曳，光泽闪烁。 　　…… 　　弗杜军校今天开学典礼，姜灵的学校开学却还要八天。冬明老时间起来训练，只不过拎上了礼服箱。姜灵一身短袖长裤，背着个双肩包，一同出门：她也要去军校里练体术。用器械的卡已经办下来了，还是刷身份，即可进去。 　　两人穿过自家房前的果树，姜灵特别留心看了看二十七株五个品种的番石榴，还有那二十一株六个品种的芒果。 　　树苗好好坏坏，都活了下来。它们本来就只是受损，所以活下来容易，要重新长好被破坏的树形，那才难。而番石榴，自然也在其中。 　　番石榴是一种适应性很强的热带果树，耐旱又耐湿，对土壤水分要求不严。土壤PH值4.5至8.0均能种植。它原产地球上的美洲热带，几百年来被地球上各国各地区广泛引进。在很多地方，已经逸为了野生果树。 　　土壤方面，这儿是多年耕作的熟土，自然可以；而水份方面，则有滴灌。另外，这儿的温度与光照，是两个大优势。因为与许多热带植物一样，番石榴要一定温度，才长得好，并且它还好光，光合作用强盛；也因此生长快、产量大，一年四季都挂果。 　　特别是最后一点，令姜灵感到极为满意。考虑到这种水果素来生命力顽强，姜灵便挑中了它们进行“大推广”……嘿！ 　　如今，所有的番石榴都被栽在房子西南边，每年的风季可以借房子挡去一些，并与六个品种二十一株芒果栽在一块儿，占据了最容易看护、从客厅、从卧室，都能望见的地方。 　　因此…… 　　请继续顽强吧，小家伙们！ 　　姜灵在心底狂呼，转而瞅着冬明坏坏地乐了。 　　冬明察觉了，看看姜灵。姜灵没开口，冬明便又转回头去；他们走了几步，冬明又看看姜灵。姜灵还是坏笑、不开口，冬明狐疑低头、打量自己，确定不曾沾到什么，当即奇了：“你乐什么？” 　　姜灵笑眯眯道：“这些树长得不错哦？” 　　冬明四下一看，全是又矮又小的树苗苗……倒是很精神。所以冬明一点头：“嗯，都活了。” 　　※※※ 　　冬明属军职教官，另一种是文职教官，譬如讲授星际关系等。冬明刚被调来，以前没教学经验，又不曾修过教育学相关科目，丛林方面再资深，目前作为教官，也是新人，教职学衔拿的最低一阶；并且，他不是独立任教，而是从事助手工作，辅助一个叫詹斯的老教官授课。 　　所谓新陈代谢，新老交替，在此期间，冬明也会学到东西。 　　不过，学衔虽然最低，冬明的补贴却反而变高了。倒不止因为他现在体术十一级、高于之前的十级，更因为冬明在这儿，体术、丛林，全部用上了。 　　有专长，未必有补贴；有补贴，还未必全额给；用上了的专长，发补贴时才不会被打折。 　　这是敦促军队中各种人才，各展所长。否则，若有一个精神力八级的怕死，颠颠儿跑去报了后勤专业，天天坐在那儿数货箱，却拿着与干辛苦活、干危险活的独立舰长一样的高额补贴…… 　　哪有这种道理？！ 　　当然，作为吸引人才的鼓励，即使后勤，精神力八级，可以比一般后勤多拿几百块每个月。那就是他的高额补贴打折后所剩下的：不是对半，也不是四分之一，而是百分之几。 　　…… 　　姜灵结束早上一个半小时的器械，在附带的浴室里冲澡花了五分钟，而后从背包里掏出早餐，一个面饼卷，一边咬，一边去找冬明。 　　果然，冬明又被缠住了。 　　作为实行军事管理的指挥官学院，开学之前，宿舍已经被来报到的学生住满。今天早上九点的开学典礼，勤奋的家伙足以早起、并来此完成自己给自己定的练习。而冬明体术十一级，他用的器械在一个区域。大家都不用开口询问，一目了然。 　　从那儿出来的人，总会被一双双灼热的目光盯住。 　　这是学校，不是舰队基地。会来用四档五档体术器械的人，一只手数得过来。别人径直去吃饭，被目光洗礼一下，也就罢了。冬明略等一等姜灵，于是后果便不太妙了。 　　果然……姜灵走过去时，正看到又一张新面孔，在跟冬明套近乎。 　　这人还是个新生：“我叫施奈，我有这个荣幸认识您吗？” 　　“冬明。” 　　“您是体术教官吗？” 　　“不是。” 　　“那您教什么？” 　　“机甲实践，丛林地形。” 　　那帮人里有二十冒头的年轻人，也有更年长一些的。后者是军队里考过来的。他们前几天已经有经验了，知道冬明在这儿，也就等几分钟的时间，此时只围观不上前；而后见到姜灵，“哄”然笑了，呼啦而散。 　　姜灵莞尔，从背包里取出盒子，递给冬明。盒子里面还有两个饼卷，里面是多汁的烤肉与清脆的蔬菜半成品也有半成品的好处，而他们现在还不忙，于是冬明烙饼，烙得浑圆均匀。姜灵烤肉，每天换口味，今天“胡椒”明天酸辣。至于蔬菜，那个直接可以吃。 　　奈德“噢”了一声，识趣地跟冬明与姜灵告别，恋恋不舍走掉了。 　　※※※ 　　开学典礼在烈日炎炎下举行。姜灵不是教员、也非学员，与另外几个教官家属一同，在侧面的绿化地里坐看。 　　学校里的氛围，总是比社会上更年轻些、更简单些。加之是军校，师生不是过去的军人、就是现职的军人、或者未来的军人。一旦全员礼服，齐齐整整，凛然浩荡。 　　很有看头。 　　连平时不大讲究的文职教员，今日也坐得端端正正。没人想要因为姿态懈怠而出风头。 　　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狂拍了一通照片，崇拜道：“爸爸真棒！” 　　男孩的父亲笑而不语，旁边一个年轻的妻子乐道：“简直帅呆了。”她坐在父子俩与姜灵中间，看看那边父子俩，又看看姜灵。 　　“是的，帅呆了。”别人都寻求支持了，姜灵自然要应和一句；而后姜灵微微笑了，拍了一记身边的绿化树：“就好像它一样。” 　　笔直挺拔、坚决向上。 　　“我叫迪娜，您呢？” 　　“姜灵。” 　　而后军乐队启奏，大大小小的家属也跟着站了起来。 　　…… 　　开学典礼完毕后，并未喊解散。包括校长在内的所有教员，坐在三排桌席后，全体学员站在硬地上，没有树荫、没有草皮，大家一起晒太阳。 　　当天气温还好，可惜无风至微风，而且树荫下与硬地上不同。硬地上的气温，这会儿早已经超过了三十度，并且正在上升。 　　迪娜不解：“这是做什么？”姜灵瞅了瞅新兵那边：“下马威？” 　　当父亲的笑笑起身：“老规矩了，一起晒。” 　　姜灵理智上并不担心冬明，感情上却忍不住心疼。父子俩已经回去了；迪娜坚持等待，并邀姜灵一起；姜灵一点头，挪了个位子，倚树而作，打开了接入仪…… 　　看她的园艺专业书。 第47章 开学 　　暴晒了四个多小时，直到下午一点半。这儿树大，好几人合抱粗，栽了也不知多少年了，所以树荫下依旧凉爽，但是风都热了起来。 　　那边晒着的，老学员倒还好，新学员就不大妙，好几个倒下被抬走了。他们体质虽好，但抵不住全身礼服包裹。更重要的是，有时候，晕不晕，不看体质，而是看饱腹空腹血糖高低、看身体状态，还有…… 　　看意志。 　　十二不到的时候，姜灵与迪娜找了个自助机，买了点东西吃。典型的膏体食品。而后迪娜等得有些烦，打开接入仪翻看东西解闷。 　　姜灵小眯了一会儿休息，而后继续看她的专业书。不过这回换了轻松的课题简述。就是不涉及专业知识，只是描述各个课题的作用与进展。内容浅显，知识面广泛，给姜灵他们这样的新生，做扩展阅读的。 　　将近两点的时候，那对父子又回来了。男孩拎着一个水壶、背着一个小包。水壶不能算大，但飞车只到路边，男孩提着下了飞车，没叫小拖车（用一次一毛钱），又走了好一段，还是吃力，脸上都汗津津地了。与之相反，父亲则两手空空。 　　男孩走到姜灵她们旁边，大大呼出一口气，小心放下水壶，而后他抬头左右瞅瞅，挑了个非常好的树荫，把水壶挪过去、搁下小包，解开掏出一叠野餐布铺开，而后把三个叠在一起的简易杯子摆出来，接着是一大盒夹心面包，最后还有两条大毛巾，装在温湿盒里的。想必浸湿绞干了，沁凉舒爽，用来抹汗最舒适了。 　　干完这些事，男孩叉腰审视了一番，猛一转头看他的爸爸，下巴翘得高高的。 　　那父亲夸了他几句，给了他一张崭新的一块钱纸币，而后从背包里找了找，翻出一个被漏掉的小毛巾，递给男孩子。 　　男孩子小心收起纸币，开开心心在父亲身边坐下来，打开毛巾，胡乱抹汗。 　　姜灵将这一幕从头看到尾，若有所思。迪娜也瞧见了，一边乐一边不堪回首：“噢，我那会儿要打扫整个大厨房，才能赚到一块钱！” 　　那边的父亲笑了：“您那时候一块钱可以买什么？” 　　迪娜点头：“那是，与现在不能比。” 　　姜灵翻了翻背包。里面的水瓶里，还剩大半。这个东西照例被冬明灌满了糖盐水。冬明已经把浓度调得比第一回淡了。可姜灵依旧喝不惯。另外，专业的体术饮料他们也买得起，但姜灵并没买。那个，还是能省就省吧！那饮料一瓶几块钱，换算成人民币，好几万呢！都能买一辆小排量的QQ车了…… 　　所以，总之，结果…… 　　姜灵每次都就着器械区那边的饮用水，饮料几口，水一口。这里的用水免费，那水出了管子直接可以喝的。至于没喝完的，下午还有体术呢。这壶是军用品，保温灭菌，能放几个月，她愁什么。 　　此时，姜灵再度看看那边的野餐布，暗暗不好意思了一下，戳戳包里的水瓶：“总比没有好。”继续看她的课题简述。 　　…… 　　终于宣布解散时，已经下午两点多了。 　　校长也在，亲自喊的口令：教员们全体起立，列队下座席，到树荫下。而后校长简短训话两句，统共不过十秒，宣布解散。 　　而后才是学员们。高年级在先、低年级在后，在各自的级长、班长，以及助理的监督下，列队回去。 　　一切都井然有序，也等阶明确。 　　军校生的内务、晨练、列队、军仪等管理，有资深军士负责，他们即教学助理。这些人与冬明辅助詹斯不同，他们无法胜任教课，但管杂务十分拿手，对新兵的心理也很了解，类推到学员身上，不少地方可以适用。 　　教学助理往往是老兵，主要配给学生宿舍、军乐队等团体、以及军职教员。文职教员教学内容关系，不需要他们辅助。晨练方面倒未必，但军仪方面，那十个里面九个是内务兵，也即宪兵队里下来的老兵。 　　做教员的，或许会去看自己的学生晨练，但不必值班。因为教员的精力，要集中花费在教学与研究上这些学员都已经成年，要的不是保姆；这儿是琪雅最好的军校之一，它的教员，不可能只是颠来倒去教授一些旧的东西。 　　…… 　　教员解散后，各奔东西，但也有三个去了新学员那边，也不说什么，旁看。他们是体术课的教员，这批新学员一进来，先要在他们手里炼一炼。所以，提前了解一下，也是有必要的。 　　在等人的家属不止他们四个，不过也不是全部。三个教员朝这边走来，小男孩嫌来人走得不够快，欢呼一声蹿到他的教员父亲那儿，抓着手使劲往回拉：“我饿坏了！” 　　迪娜本来只是笑着看人走过来，见状忽然也兴起了，欢呼一声扑过去，结果那家伙腿一软，慌得迪娜连忙拉住他。 　　在场的人都被吓了一跳。姜灵刚把水壶递给冬明，见状小声问冬明：“他没事吧？”千万不要一开学就以身殉职呀！ 　　冬明几口就把糖盐水干掉了：“没事。鲁拉教通信。”也即是说，鲁拉乃是个文职教员，年纪轻轻，业务水平佼佼，但体术可不怎么样…… 　　姜灵点点头：“回去，还是去詹斯那儿？” 　　冬明瞅瞅姜灵，唇角弯弯，可又心疼：“回去。你呆在这儿做什么，不热吗？” 　　姜灵莞尔：“有树荫。正好看看书。” 　　冬明没再说什么了：“走吧，该交代的前几天都说了，今天剩下的事不归我们管，明天才正式上课。” 　　他们走了一小段路，四下无人，冬明忽然又补充道：“后天才有第一节课。明天，搞掂自己的常规作训就行了。” 　　冬明的常规，除了早上一个半小时的体术，就是两到四个小时的机甲。姜灵一怔，旋即乐了。军校教体术、实战方面的，动不动就要拉出去练个几天，很累也很麻烦。但另一方面，授课间隙，倒是挺轻松？ 　　他们负责令学员四肢发达，于是不用像那些文职教员，下了课就搞研究后者不是一头扎进实验室，就是翻查资料，与同僚争辩不休。 　　※※※ 　　姜灵除了忙体术，忙看书，还忙着把艾草桂花等东西种下去。因为气候关系，这些种子的萌芽与育苗，就要多花些心思了。 　　与此同时，姜灵还忙着拍摄果苗的情况，提交到物品引进局的网站上。这不止为了点小奖品，更重要的，是为了以后做铺垫她姜灵很用心嘛，所以同样的东西，她种的要比别人好一点，也没虾米好奇怪的！ 　　…… 　　就这样，一晃八天过去。埃德农学院也开学了。 　　与军校相比，姜灵他们的开学典礼，要温情多了。在一个上了年头的礼堂里。礼堂虽然旧，但整洁而明亮，里面温控湿控，座椅前有长条桌，非常舒适。而除了溜来溜去的机器提供各种饮料，每个座位面前，还摆着一个水果…… 　　水果哎！不是果汁！ 　　完整的、新鲜的水果，在米泰价格昂贵。所以一个水果，只要它比你的拳头大一点，看上去还能咬得了几口，那完全可以当一份小礼物了！ 　　所以新生们又意外又高兴。每片座位的水果不一样，红的“智利苹果”，金黄的“吕宋芒”，绿色的“猕猴桃”。而这儿的开学典礼，也不管班级与否。于是大家就循着自己喜欢的水果入座，划身份报到。 　　老生们倒是很习惯这一点。他们有些人舍不得在这儿马马虎虎就吃掉，塞进背包带回去。姜灵就听到后面的两个女生，讨论拿这水果做什么菜为了让全家共享！ 　　最后那俩女生决定，切开来，放沙拉上…… 　　姜灵瞅着自己那个“智利苹果”半晌，不得不承认，沙拉是最好的选择：煮过味道就变掉了，要新鲜原味的才好。 　　校长的讲话简短，校乐队奏乐也与军校不一样。军校的校歌深沉豪迈，而农校的校歌则生机勃勃。校长统共花了五六分钟致辞，又欢迎了新生、鼓舞了一番全体师生，最后宣布：“新生参观开始！” 　　姜灵还以为是参观校园，哪知却不是。 　　礼堂门口就有飞车点，姜灵他们新生出了礼堂，那儿已经有即将毕业的学生招飞车、划卡，见了新生，就请上车，坐满开路，带他们去参观学校种植田。 　　…… 　　那些田被分成了一公顷一公顷的小块由于机械发达，一公顷的农田，只能说是小块。而后每块田头，竖着个牌子，上面有系别、班级与名字。 　　因为这些田，乃是毕业生的实践。种东西，打分。种不好就不及格。至于毕业论文，即是这些种植田的记录，以及总结。要是偷懒，只交记录也行。 　　飞车在种植田边稍候、集结。而后那些毕业生带他们逛了一大圈，介绍完毕，还让他们新生每人自己挑了一个纪念品水果也好，观赏植物也好，看上什么拿什么。 　　新生们再次为这小小的惊喜意外。 　　而高年级学生也很乐呵，数着新生挑选的东西，互相攀比，比哪个系、哪个班、哪个人被挑走的东西多。 　　被市场认可的种植者，才是成功的种植者。毫无疑问，这些新生，就是一个消费群体呀！而每人一个消费机会，公平有限，他们会选择谁呢？ 第48章 艾青 　　别人姜灵不知道，她自己选了个大个儿的“西瓜”“智利苹果”乃姜灵自己的口味，而这个礼物嘛，自然要考虑冬明那家伙的好胃口了！ 　　与姜灵类似，许多新生都选了“西瓜”，还有个儿差不多的“哈密瓜”，以及稍小一些的“香瓜”。 　　老生们数完、统计完，发现第一被果木专业的七八个人合伙拿走了，集体默然了一会儿，幡然醒悟，登时暗暗大骂他们狡猾，但输了就要有输了的风度，于是大家每人上去拍他们几个的肩，以示祝贺狠狠地拍！ 　　田头农械仓库前的空地上，一时间热闹非凡。 　　……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姜灵一眨眼，发现开学已经一个多月、日子“嗖”一下溜到了十月十六号。 　　十月十六号乃是米泰纪念日，一说是行星被发现的纪念日，一说是第一艘星舰着陆的纪念日，还有说是这儿的星系发现日，也有说是远古战争中保卫战胜利的纪念日…… 　　因为那场战争绵延成千上万年，又发生在几万几千年前，各种资料大规模毁损，现在已经搞不清楚了。 　　不过呢，对这些，历史学家在乎，姜灵可不在乎。姜灵在乎的是，纪念日全体放假两天假！所有节日都一天，唯独这一个是两天假！ 　　所以冬明休息，她姜灵也休息。额外的休息日哦！ 　　其实姜灵目前绝大部分是理论课，不管上课日，还是休息日，绝大多数都不用去学校；而下了课，姜灵除了忙着照顾番石榴它们，还开飞车去农场里兜圈：挑气象预报有雨的日子，陆续把之前没撒完的“伏地爬二号”，都撒完了！ 　　至于午餐，冬明一般在学校吃，姜灵自己就简单，烤个“土豆”再烤块“牛肉”，就对付了。营养丰富，携带也方便，一般早上就会顺便准备好。 　　不管怎么说，人都爱占小便宜。因此，额外的休息日，自然更甜美了…… 　　※※※ 　　十月十六号早上，多云，天气好得不得了暴晒太热了，多云才好。弗杜有游行表演，从市政厅广场出发，沿着所有的飞车街道绕一遍。 　　姜灵他们住在绿洲边上，没挨着飞车街道，得自己去看。所以一早练完体术，回家吃了早餐，姜灵给种植机器下了一个“细致摘取”的命令，设定好目标与数目，便同冬明一起出去瞧热闹了。 　　以人数来算，游行队伍里军校生占了大半。但与平时不同，他们这回并不齐整。大多数人并不齐整。 　　唯一的小学打头，军校男女学员在后，穿得比天气还火辣辣。市政厅的工作人员装扮了，化妆舞会似地，每人端着一大筐无核的“樱桃”，见了人就发一小串，自己也抓紧时不时往嘴里送一个。 　　然后还有轻型农用机械，特地挑了几辆旧的，扎上干草，戴上大帽子，“哐镗哐镗”跟在后面，上面攀坐着人，也戴着草藤扎成的大帽子。 　　那帽子特别夸张，有小圆桌那么大，手工编织，插满了野花。新鲜的野花。新鲜得以至于…… 　　“哇！” 　　“虫子！他的帽子里掉下一个虫子！” 　　姜灵：“……” 　　最后是指挥官学院的军乐队押阵。只有他们，才排得整整齐齐。帽子、礼服、军靴，一丝不苟，一个纽扣也没解开。 　　…… 　　姜灵瞅了好一会儿，忽然转头问冬明：“你也有这个吧，开学穿的那套就是？” 　　姜灵看的太久、太专注了，冬明正对着军乐队不乐意，闻言一怔：“他们是学员礼服，我们军装，不一样。” 　　可是姜灵才不管，眼睛亮了：“穿给我看看？” 　　冬明懵然，约略猜到了点儿，又不完全了解，但换衣服无疑一点也不难。所以冬明当即就答应了：“好。” 　　于是大部分人都跟着游行队伍跑，这一对小夫妻却溜回家了…… 　　一路上，姜灵面上顶着两个纯洁的小酒窝，在心底用力忏悔、疯狂坏笑开学那天回了家，就不该推冬明去洗澡、就不该弄东西给冬明吃，就该直接把冬明扑倒扒光的！冬明肯定乐意！他体术十一级，才不在乎午餐并入晚餐！ 　　那个有句名言谁说的来着…… 　　衣服这种东西，穿上去就是为了扒下来！ 　　※※※ 　　练体术的人，有些会特别追求力量，尤其是男性，他们天生的激素与内分泌，有利于大块肌肉的积累。不过这么做，有利有弊，利处当然是力量，弊端则是其它方面被牺牲后，会成为体术进一步发展的桎梏没办法，一个箍桶能装多少水，由它最短的那块板决定。一棵树能长多高，靠的可不是一条根。 　　所以，伊古拉奴的选择截然不同。这是因为他们的体术，是从残酷的丛林里淘汰出来的。于是他们绝大多数维持了均衡发展；只有极个别在某一方面拥有特别突出的潜力，那么才会增强一下特长。 　　这是因为均衡的能力，对各种环境，综合适应性强；对各种危险，均有机会去处理妥当。也即有机会，可以一次次地战而胜之！ 　　与此不同，偏重某个方面的体术者，在某些环境里、某些情况下，会占优势，但在另外一些环境里、另外一些情况下，便难免处于劣势。 　　而以伊古拉奴那严苛、高效的训练来说，只要失败一次，就难以挽回。 　　这倒未必是性命。年少时人还未发育完全，训练都不能过量，一次严重的受伤所造成的后果，更是往往会留下后继影响，那个就足以结束一个优秀体术者的大好前途。 　　也因如此，冬明光看模样，就是个室外运动员。别说什么人形怪兽，与健美先生都分毫不像…… 　　…… 　　游行队伍开始回程时，姜灵正在卧室里，在冬明身上，把那句“穿衣服是为了扒掉”的名言，实践得很好、很好……不，不对！或许是不大好？ 　　因为姜灵不是扒的，没有那种干脆利落的痛快速度；姜灵一个扣子也要解上半天，成心故意、慢慢折腾。 　　所以才上衣而已，冬明已经忍耐不住了。偏偏冬明三番五次试着去触碰拥抱姜灵，都被姜灵“Pia”一下拍掉。可姜灵又没在生气。因此冬明奇了：“怎么了？” 　　姜灵坏笑起来：“我终于把那份免费的小东西看完了。所以……这回轮到我了！”政府到处发放的《夫妻手册》。看得好辛苦，红苹果脸不知冒了几次了！烧都烧坏了！但是，败绩在先，这次一定要拿回来！ 　　冬明眼睑扇了扇：“那你想干什么？” 　　姜灵一边把冬明按下去，一边还下巴一扬、故意挑衅：“不告诉你。” 　　冬明笑了：“哦。”顺着姜灵那点力道，慢吞吞躺了下去。 　　姜灵得寸进尺，戳戳冬明赤裸的胸膛：“你只要乖乖听话就好了。”说着四处游走一回，探手往下，从冬明的肚脐往下，继续她慢吞吞的扒衣大业。 　　冬明起先还好，渐渐不由吸气，而后他缓缓吐出去，对着天花板阖上了眼：“好，都随你。” 　　多么温驯纯良的家伙！ 　　一点看不出到了激情时，那种必须竭力克制的狂野，也看不出刚认识时，那种与世隔绝的冰冷…… 　　姜灵美得冒泡，俯身去亲冬明，一边乐，一边还催眠：“乖乖的哦……” 　　“唔……” 　　…… 　　迟到总比没有好，这句话一点没错不管是勤勤恳恳的后勤准备，还是扒衣服这种美妙的活动。 　　※※※ 　　这天姜灵把冬明折腾得够呛。倒也不是姜灵突然体术十二级了，是控制力的问题。在这一点上，冬明的对手不是姜灵，是他自己，怎么打也赢不了，只能压制。所以到后来，冬明不得不开口讨饶。 　　两人小睡了一会儿，姜灵突然“良心发现”，跟冬明狗腿道：“我去做饭，你再睡一会儿。”冲进浴室飞速一个淋浴，奔去厨房了。 　　冬明还累，望着姜灵消失在房间门口，唇角一弯，爬起来，懒洋洋去浴室。 　　…… 　　艾草宜于食用的部分，乃是叶子。健康的，正值青壮年的叶子。不是说根茎芽就有毒了，那些部分味道不好，太苦，太老。 　　种植机器摘了一百片的艾草叶子，每株最多一片。图个新鲜，放着就会品质败坏，反正要了可以再摘。 　　而这些叶子，每片都是青年期的，翠绿健康，又还嫩。 　　姜灵将它们过热水一焯，而后也不用手揉了，用厨房机器加工。厨房机器略加点水打碎，离心旋转、分层沉淀，倒出来装进不同碗里，这就把细碎的叶子与浆水分开来了。 　　结果这一倒开，姜灵顿时苦恼了，瞅着上层的清汁无言这玩意儿的“白雾”也浓郁，足足够得上三级！可是这汁苦唉，以前都不吃的，这回怎么办？！ 　　此时冬明已经换洗完了，慢吞吞走过来，进了厨房，倚挂在墙上，看看姜灵面前的两个碗：“种的草可以吃了？你在愁什么？”说着，冬明已经过来，把清汁端起尝了一点：“唔，有点像我们那儿夏天喝的东西。” 　　姜灵眼睛一亮。 第49章 惨案 　　姜灵眼睛一亮：“伊古拉也有‘苦丁茶’那么苦的东西？” 　　冬明唇角一弯：“很多饮料都苦。” 　　姜灵立即乐坏了：“那是那是，茶叶咖啡酒，统统都苦。”又跟冬明道：“很苦的，要不要加点糖？” 　　冬明一摇头：“还不算。这样就挺好。” 　　姜灵当即支持：“噢，你喜欢就好！”取出“糯米”粉，与另一碗一起，交给厨房机器搅拌均匀、并分切面团。加水量机器自己会控制。 　　冬明悠然喝着艾草汁，一点点抿。而姜灵则踌躇满志地打开柜子、拿出了平底锅，大火烧了片刻热锅，转为文火。 　　机器吐出一串薄薄的圆面饼，比巴掌略小一圈。姜灵薄薄刷了一层油，防止粘锅，接着就以最小的文火，慢慢烙贴。这样子，连铲子都不用，直接可以拿手去翻，小心别碰到锅就行。 　　当然，用许多油来煎，也会香。可是，那香味不一样，很不一样。一个是油香，一个是艾香。 　　“挺香的。” 　　“那是！喏，这个给你尝。就一个。其余的呆会装盘，还没配菜呢，太淡了！” 　　冬明接过小面饼，一手茶一手饼，去看储藏柜了：“我瞧瞧。” 　　姜灵转而看了眼储藏柜，特别斜了眼储藏柜旁边的食品检测仪，偷乐。 　　食品检测在这儿，就如同地球上的洗洁精一样普遍，家家户户必备。不过它买一次就好了，一般不会需要替换，充能就行，自己家里就能搞定。至于价格价位，则比一瓶洗洁精贵，类似于地球上普通的显微镜。 　　姜灵买了个大众货，外观倒是不错，吸在墙壁上，像个装饰品，还可以用来挂围裙……但姜灵没照。一般人不会特地照这个；有时候拿出存放久了的食物，才会去照一下，检查检查。所以它的位置，才会被安排在储藏柜旁。 　　此刻，这个食品检测仪，就在冬明身边不远的地方。而冬明已经把第一个艾青饼吃掉了，压根没有想要去打开食品检测仪、照上一照。 　　所以姜灵乐坏了！ 　　此乃三级食品耶，哦哈哈！ 　　只要这个秘密晚点被发现就行了……东西保不住，那也不是第一次了！她姜灵已经习惯了！冬明好起来就好啦，别的姜灵统统不管啦！ 　　总之呢，吃下去的又没法吐出来，路林的大批“大推广”在前，她姜灵带了另外一些，也出了一个，有什么好奇怪的？！ 　　冬明？那小子，运气好呗…… 　　一切的一切，多么理顺成章！ 　　※※※ 　　冬明可不知道姜灵阴谋酝酿了几个月，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冬明只知道，姜灵很喜欢那个草。艾草。种了一大片，还变着花样吃。 　　艾叶肉圆子，艾叶煎蛋，艾叶贴面饼，艾叶蒸面团，艾叶骨头汤…… 　　各种口味，各种形式。 　　一开始，冬明很难说他有多么热爱艾叶做的菜。但是，冬明从来不讨厌任何一种能吃的东西；而对艾叶，他至少有些喜欢。并且，食物的口味，很大程度上是一种习惯。最后呢，不管怎么说，这是一种新鲜蔬菜新，鲜，的！ 　　米泰难得的新鲜蔬菜！ 　　这大概，就是皮特与麦芬在房子周围种满蔬菜水果的真正原因吧！ 　　…… 　　那些本地蔬果，姜灵起先并不熟悉。不过，好在种植机器里有全套记录，所以照顾好它们，并不成问题。 　　至于艾草…… 　　姜灵把它们种满了余下的熟地，所有果树的下面。 　　因为一二年生草本植物的根系深浅，与果树并不一样前者在浅层，后者深入地下。这就跟它们在地面上的枝干叶子类似：差不多对称；而比起枝叶的高度，根往往更深一些。 　　所以，姜灵可以放心大胆地这么做。 　　而艾草的种子非常细小，因此姜灵带来的那一包，看着一个拳头不到，份量不多，实际上数量却极多，足足够把熟地种满，还有一大半撒去了太阳草短六号那儿。 　　※※※ 　　十月十六号这天晚上，凯西凯辛发来邀请，问他们第二天有没有空，有空就过去玩。 　　年轻的小夫妻欣然接受了。 　　可到了第二天，十七号的早上，正当姜灵捏出一大盒子艾草肉馅饺，挨个装进温湿盒里，打算带去当小礼物，给他们尝个鲜的时候…… 　　冬明匆匆从客厅进来：“东西装完了？我们别过去了，他们改主意了，来打猎。已经过瑟伦了。” 　　“哎？”姜灵奇怪了。参考姚远与冬明可知，凯西凯辛计划好了的事，总会很整齐、很有条理。他们若想打猎，昨天怎么会那么说？ 　　但冬明只是望着姜灵，姜灵也就摊摊手：“他们现在过来了？吃早饭了没？”早上都有体术训练，这么早出了门很可能没吃饭。 　　冬明从接入仪上发过去一条消息，几秒后回答就到了，冬明看看饺子：“没有。十到十五分钟后抵达。” 　　姜灵慨然一挥手：“那饺子就放着吧。” 　　…… 　　凯西凯辛带着一大堆食物过来……他们还休假，还要一段时间才去开始训练，而后上舰。休假，整训，上舰，这是个循环。所以他们这回过来，打算住上几天。 　　这两个客人很好招待，属于你有空理他他乐意、你没空理他他自理的那种。客房又在那儿摆着，盥洗室与主卧是两套，所以姜灵对那堆食物骇笑了一下，没觉得有什么不便，倒是觉得很不好意思上门做客、还自带干粮？！ 　　不过冬明不觉得有什么，很自然就把那些东西放进了储藏柜里。而那边凯西凯辛已经把一种饺子吃出了三个花样：汤煮，烘烤，油煎。像生煎那样煎。 　　油煎最快。凯西凯辛煎出来了，却舍不得下口：“手工艺品……”“吃掉就没了。” 　　姜灵一捂额头，乐坏了：“你们要学吗？很快的，吃掉可以再包。” 　　于是俩活宝高兴了，因为他们只要学会了，包起来就会非常快！比姜灵还快！当下开动。 　　没办法，饺子这种东西，厨房机器可以包，但包不出美丽的褶子，也没法包出圆鼓鼓的饺子肚。机器包馅儿，只能包少一点，否则就胀破了，另外，机器只能夹出整整齐齐的褶子非常有规律的整齐，看着就让人倒胃口的那种整齐。 　　※※※ 　　十月十七号天气很好，好得过头了暴晒！ 　　不过他们四个过得挺愉快：邀上乔西，开飞车去了一趟猎场。只是他们没打“鹿”，仅仅打了一串小家伙：两只“野兔”，四只“野鸡”。 　　姜灵对此有些奇怪，可三位好猎手加一位业余爱好者却不觉得奇怪，因为大家伙里头，“没合适的”，“小的留着”，“母的不动”，“青壮年雄性又不多”。 　　晚餐有野味，于是照旧去乔西家叨扰了玛拉，用火坑。 　　玛拉早早准备了两盘沙拉一盘面包与一大壶刺球汁，他们一到，玛拉便与姜灵一起坐下来，等吃的野味由打猎者自己处理。处理自己的收获，也是一种乐趣。 　　而以姜灵背过的琪雅的礼俗来看，这其实也是种平衡由于猎场属于凯西凯辛他们，于是开办野味小宴的地方，以及一些饮料和辅菜，就由乔西提供。 　　这样不管打多少次猎，乔西与玛拉均没欠下什么，也就永远不用操心想着要回什么礼，方便。 　　因为双方提供的东西对等。 　　因为本质上，这依旧是一顿各自买单的聚餐。 　　…… 　　他们回去的时候，发现有人拿着一个硬壳文件夹，等在门口路边的草皮上、树荫下，躺在外套上，摊开四肢晒太阳。是迪娜。 　　见他们回来，迪娜便站了起来，拍拍臀腿上的草屑泥尘，拎起外套抖抖。 　　姜灵大奇。他们打过招呼，姜灵开门见山问：“您找我？还是冬明？” 　　迪娜对姜灵微笑：“我找您有事。”而后她看了看冬明他们三个，微笑随着下颌的绷紧而消失。 　　姜灵更奇怪了迪娜在紧张、害怕？！ 　　…… 　　冬明与凯西凯辛去厨房了。厨房也很大，还宽敞明亮，他们把客厅让给两个有正事要谈的女人，顺带弄杯东西喝。 　　迪娜找姜灵是为了签名。联合签名。 　　事情要从头说起。 　　最近一次从史基林换防回来的部队，出现了恶性事件。他们从战争一线回来，心理上压力很大，受到一定扭曲，本就在进行心理干预，军队里所有的心理医生都忙得不得了。 　　然而不幸的是，前天有一个军士杀死了自己的妻子，而后引起了连锁效应。这是因为，舰队基地住宅集中你在这儿，而惨案就发生在那儿，昨天早上，你甚至刚刚从那儿经过…… 　　这种心理压力，与从新闻上看到惨案报道，完全是两回事。迄今为止，不足七十个小时，已经发生了另外三起案件。 　　舰队基地第一时间紧急干预，瑟伦市区调去了不少医生。但后三起，两起发生在居住在外的军人家庭，在舰队基地之外。 　　二十四小时内，悲剧的数目已经累计到了四个。这四个人都是一线作战的基层士兵。 　　然后，弗杜这边也出了事。是一个退役半年的军人。 第50章 安眠 　　“汤古？” 　　“对，汤古。他经常与他的妻子争吵。他的邻居不胜其烦。” 　　姜灵扬起了眉毛，她明白过来了，明白汤古为什么厌恶她姜灵。 　　与婚姻咨询室内类似：当时，那个深蓝面具就对她姜灵特别鼓励，那是因为移情作用，深蓝面具在她姜灵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妻子没有的优点。而汤古之前厌恶她姜灵，也只是移情作用……汤古真正厌恶的，是自己的妻子。 　　果然，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安亚如此，汤古也如此…… 　　姜灵暗暗感叹，问迪娜：“他是退役军人？” 　　“对，他以前也是军人，体术七级，王牌机甲员，那意味着他至少击毁机甲五架。中阶军官退役，战斗英雄，也就是说，杀过很多人……”迪娜皱起了眉，打开文件夹推给姜灵，“而这一次，他对他的妻子动手了。” 　　冬明在厨房门口探头，端着一个盘子，不过没走过来，只是抬了抬：“嘿，要来点儿喝的吗？” 　　厨房门开着。鲁拉体术一般，所以迪娜可能并不清楚，不过姜灵一清二楚他们三个听得到客厅里的聊天。而这些事，对所有的军属乃是一个悲剧，但同时，对他们三个而言，也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有压力，也困扰。 　　特别对冬明而言。 　　所以姜灵顿时心里软热，连忙起身蹿过去接了东西，顺带一左一右，卖力亲了冬明二下，作为感谢，也是安抚。 　　然后姜灵把冬明推回厨房里，白了冬明一眼，关上了门不许偷听！ 　　…… 　　客厅里迪娜道谢，接过一杯饮料。 　　与此同时，厨房里，凯西凯辛看看冬明，一个故意问：“门已经关了，要关窗吗？”一个理所当然道：“当然不用，这么热的天，会闷坏的。”一个不大好意思地低头，小声得意道：“我们还是听得到哎……”另一个理直气壮一挥手：“这又不是我们偷偷打开的，这是她忘了关！” 　　冬明什么也没说，走到窗边，坐上了水槽台。 　　凯西凯辛对视一眼，俱是微微无奈了。 　　※※※ 　　那饮料是两杯刺球汁，看色泽，大约被凯西凯辛掺了点艾叶浆，于是尝起来不仅又酸又甜，还微微发苦。 　　饮料令气氛放松了一些。确切地说，令迪娜不那么紧张了。 　　而姜灵为了今天这件事，倒是很有些佩服这个年轻女人：迪娜紧张害怕，但她还是坚持做自己该做的事。唔，至少比她姜灵胆大多了？ 　　不过迪娜不喜欢那刺球汁的味道。她给姜灵说了那么多事，也渴了，端起来就喝了一大口，结果脸色一僵。 　　姜灵自己也尝了点，暗暗哭笑不得，无奈地瞅瞅迪娜。 　　迪娜一下子吞了下去，而后看看姜灵，道：“您家的配方……唔，很特别。” 　　姜灵岔开话题：“怎么会想要联名？” 　　“卡茜发起的，她与受害者认识很多年了。她很震惊。” 　　“噢，真糟糕……她还好吧？虽然我还不认识她。” 　　“还好，这儿的医生与她谈过几次，情况不错。” 　　“您不担心鲁拉生气？” 　　“我试着问过他，他不愿签名。我当然不会去勉强他，同样地，他也不会来阻止我。我们只是在努力保护我们自己。” 　　姜灵良久没吭声，只是望着摆在她面前的文书，表示郑重的实体文书。 　　这里的法院可以求情，也可以抗议。不过法官有崇高的荣誉感，他们的立场很难被影响，即使求情的人乃是执政官除非你的理由强而有力，以至于足以说服一个法官。 　　而后，姜灵缓缓阖上了它：“我不认为这联名施压是应该的。” 　　迪娜瞪大了眼睛：“为什么？” 　　姜灵回视迪娜，平静、明确：“因为嫌犯也是人。因为刨去体术八级，刨去曾经的王牌机甲驾驶员，刨去这些光环一看，他就是个人。与您与我一样的人。所以他既不该因为那两个光环被赦免，也不该因此被加重罪责。我拒绝签名。” 　　※※※ 　　迪娜没有因此震怒，但她并不认同就是了。姜灵不是第一个拒绝的，肯定也不是最后一个。她们彼此均保留各自的意见。 　　而后迪娜很快就告辞了，留下大半杯饮料。算不上不欢而散，不过当然，也不是高高兴兴道别。 　　然而这样子，已经足够令姜灵松上一口气。能求同存异就好。姜灵最恶心那种表面上大家每人都能投票，其实早就独裁了、内定了的“民主”。独裁就独裁嘛，做了婊子立牌坊…… 　　…… 　　姜灵喝完自己那杯，端着迪娜的进了厨房。 　　冬明坐在水槽台上，唇角弯弯，瞧着心情很好，直望着姜灵。 　　姜灵奇怪了，瞅瞅冬明。冬明一径看着姜灵。姜灵又用力瞅瞅冬明。冬明还是没领会。姜灵此时已经走到了水槽前，无奈了：“让开啦，我要倒东西。” 　　冬明忙跳下来。姜灵把迪娜没喝完的倒进水槽里可惜了呀！三级食品哎……“真浪费。”姜灵遗憾，转而瞪了凯西凯辛一眼：“你们怎么什么东西都往里面加？害得迪娜都喝不下去了。” 　　凯西凯辛双双无辜：“味道很好啊。”“我们很喜欢。”“冬明也喜欢。”“对吧，冬明？” 　　冬明摊摊手无奈：“也就这样了。我喜欢分开来喝。掺在一起香味混了。”又安慰姜灵：“没浪费，这水去浇果树了。” 　　姜灵慢慢点点头，滴灌系统的功劳。三级品质的液体，浇灌花木，效果也会不同吧？ 　　旋即姜灵转身，正对凯西凯辛，双臂一抱：“说吧，说吧说吧，你们两个为什么突然跑过来？” 　　※※※ 　　凯西凯辛对看一眼，一个指冬明，一个道：“你问他。”丢下这一句就一起溜了。 　　姜灵大为不解，转眼看冬明：“怎么了？” 　　“他们来散散心……”冬明认真道，但他的声音低了下去。然后冬明承认：“唔，我顺便请他们过来住几天。” 　　姜灵缩起了肩：“情况到底有多严重？都要请保镖了？！” 　　“其实没什么，舰队基地里的确气氛紧张，他们过来真的可以轻松点。不过，瑟伦有反战游行，主要是军属发起组织的，规模本来就挺大，加上这件事，有些人情绪很激动。好些个行为过激，被拘留了……”冬明不大自在，摊摊手微一耸肩，“你自己看吧。嗯，你不怎么看新闻。有时候，唔，也是个好习惯……” 　　“那还带干粮？上次不是没吗，我们又不会饿着他们。” 　　“噢，不是干粮。半成品保质期不长，他们买了放在家里不吃，会败坏掉。你看，他们没拿膏体过来。” 　　“这还差不多。” 　　…… 　　这天的晚餐挺愉快。但是，毕竟不如上次那么轻松。四个人均下意识地避开了惨案与游行的话题。 　　而这次饭后，他们也么打游戏。《银河通史》在此刻，并不是一个好选择。因为历史总是离不开战争。 　　他们在客厅玩棋。娱乐棋，类似于大富翁，只不过是星际版，三维立体的。 　　姜灵纯粹新手；而冬明与凯西凯辛刚来一年，没休息过几天，这棋子也下生涩。结果刚好四个人半斤八两，有输有赢。 　　然后他们洗洗睡了。 　　…… 　　这一晚冬明想要被姜灵安慰，姜灵则想要安慰冬明。于是自然而言，一切格外温存。 　　之后他们小声说了会儿话，说了会儿没什么实质内容的话，冬明便睡着了。 　　他醒着的时候瞧着安静，睡着了，安静里却泄出疲惫来。惨案给他们的压力，其实是最大的，大过其他行业的人。 　　那是他们的同僚。 　　姜灵懒洋洋，精神却很好。而后姜灵瞅瞅冬明，看看天花板，又瞅瞅冬明，目光一凝，惊讶了睡着了？睡，着，了？ 　　姜灵仔细回忆、细细删排。随之，姜灵发现，她这的确是第一次看到冬明睡着的样子：不是睡觉，是睡着。 　　以往，冬明总是入睡比她晚，醒得比她早。 　　那自然是因为以往的严酷训练，因为一种被锻造成了本能的警觉，因为在对环境的敏锐上，身体已经跑去了意识前面。 　　而现在，冬明的本能已经把她姜灵判定为安全了。 　　所以…… 　　这个男人在她身上，终于开始找到足够的安全感了？ 　　※※※ 　　夜深人静…… 　　姜灵捏住了冬明的鼻子。 　　“……” 　　“……” 　　“……干嘛唔？” 　　姜灵亲了冬明一口，小小声宣布：“我困了。” 　　又不是睡不着、硬叫人起来陪，所以这实在是毫无道理的事。可惜冬明压根没分辨出来。事实上他根本没睁眼，迷迷糊糊搂住姜灵，埋在姜灵的脸边、肩窝上，蹭着摩挲了一回：“唔。” 　　他很快又睡着了。而姜灵更精神了。因为姜灵感觉得到，冬明的呼吸拂在肩颈那儿，温热而轻痒。那儿的皮肤总是比较细嫩，于是这种触感也就更加明显…… 　　…… 　　林语者并不等于慈悲为怀。大树下的小树长不好。连一株合果芋，也总是不断地从自己的老叶那儿抽取养分、供给新叶…… 　　这个世界一向残酷。而她姜灵要守住的，从来不多。 　　话说，番石榴再过大半个月，也该开始结果了吧？最早的那种，种下八十天开始开花结果嘛。而除了冬明，凯西凯辛最好也能吃一些…… 第51章 探亲 　　番石榴开花了。 　　十月二十号的时候，五个品种二十七株番石榴里，一株水晶无籽番石榴，开出了第一朵花。 　　白色的，五瓣的花。花蕊也是白色，蕊尖的花粉则是米色。 　　姜灵一通狂拍，照样传上物种引进局。 　　不得不说，她姜灵的种植技术，还是比较菜。在这个天然环境优质的星球上，物种引进局种的番石榴，早了好几天就已经开花了，远远不满八十天当然，这绝不是因为她姜灵威逼利诱，勒令自己的番石榴们，只许深扎根、牢长枝，不许太早开花！绝，对，不，是！ 　　……好吧，其实就是。 　　除了物种引进局，姜灵的番石榴是第一个开花的。因为站点上有物种引进局公开的栽种记录，一目了然，那是谁都可以看的；还有大家提交的记录，那个匿名与否各人自选。 　　这些资料，给访问站点的人做参考，同时也是宣传，目的在于告诉每一个公民，每一个有权参与预算听证的公民：嘿，我们的工作很必要，我们干得很勤恳，所以…… 　　别扣我们的预算！ 　　最好再加一点…… 　　…… 　　凯西凯辛不知哪儿玩去了。冬明在一旁看姜灵拍：“你很喜欢？” 　　“哪儿有！”姜灵理直气壮地否认，底气十足，“我每一样都拍了。” 　　冬明有些迷惑，坚持道：“可你很高兴。” 　　姜灵用力点点头：“那是，今天天气好！” 　　冬明抬头看了看，更迷惑了：天气晴朗，万里无云。也就是暴晒，没多云，也没下雨。 　　姜灵拍完了，数数花苞很好，大家都很听话，连花苞都没多抽，疏芽也省了！于是姜灵过去亲亲冬明：“今天你下午休息。” 　　这个理由太妙了，它令冬明唇角一弯：“肥已经运过来了，要给它们多来点吗？” 　　姜灵点头，又摇头：“可也不能太多了，会烧坏的。” 　　肥是从乔西那儿拉过来的。由于姜灵没有养家禽家畜，乔西与他们商定，姜灵的太阳草短六号那儿，将近十八公顷的地，依旧让乔西低密度放养。作为交换，他们并没付钱收钱，而是说好了，那些小家伙在饲舍里拉的便便，五分之二归姜灵。 　　这是按太阳草短六号的牧草面积来算的，乔西还有一块地当初同时买的，留着没卖呢。姜灵这块，大致是五分之二吧，不过谁也不会去过秤……臭哄哄的！机器目估的体积，也够准了。 　　便便用来给果树施肥；另外家畜家禽出栏的时候，五分之二的百分之五，即总数的百分之二，也归姜灵。 　　这很公平。因为其间，姜灵只是给这五分之二的小家伙出了饲料，其余一概没管。而乔西对这五分之二的小家伙，要从头管到脚：买幼畜幼禽，疫苗，饲舍管理，维护放养的机器。 　　还有，粪便不能直接施肥，要堆肥，沤一沤。而这件事，也是乔西管的，姜灵只搬走现成的。 　　百分之二，乃是出栏数目，而非幼畜数目。因为他们也算合伙人了，被“坏家伙”叼去的那三分之一，属于风险，自然要共同承担。 　　其实姜灵没想到要出栏的小家伙，姜灵只是想别让地闲着，顺便换点有机肥。因为要果树壮芽、结大果子，那化肥自然不错。但那样种出来的东西，二级食品率会低。而且如果要改善土壤，还是中和剂加有机肥比较好，化肥容易板结。除了小家伙们的便便，还有种植机器收割的杂草，趁着新鲜剁碎了，也是其一。 　　不过乔西开口时，他自己就给了这个价。因为乔西知道，附近的农场，也有类似的情况。乔西才不想被人骂“吝啬鬼”，也不想姜灵以后知道了，对他们的评价“嗖”一下下降这可是紧挨的邻居哎！ 　　远亲不如近邻，兔子不吃窝边草。 　　※※※ 　　有种植机器就是方便。他们只管分配肥量，而后设定，便完事了。 　　接着他们在露天的凉棚下喝饮料，冬明问姜灵：“你的驾照怎么样了？” 　　他问的是独立舰长星际小型自用旅游舰的初级驾照。这个驾照的权限有限，它意味着姜灵不能开没有独立舰长系统的星舰；不能开中型、大型星舰；也不能开载客的战舰或小型星舰。 　　战舰自然不用说，载客的，要姜灵安全驾驶一定里程、起飞降落一定次数后，才能申请。当然，自己的朋友亲属可以搭乘，有人想要付钱乘坐，也可以，但不能进行商业运作。航管局不会给通过的。而一般情况下，但凡有理智的公民，也不会想要搭乘驾驶员没有载客资质的星舰。 　　还有最后一条，也是通常用到最多的一条那个初级权限，意味着姜灵如果把星舰开出了“大路”，开到了“小路”上，发生什么不良后果，保险公司不负责赔偿。 　　当然，针对小路的保险不是没有，但那就是高价巨额的了。 　　…… 　　“模拟考试早过了，实践考试也过了，权限已经有了，就等它寄证书过来了。”姜灵扭动了一下，趴在了桌子上，“我自己感觉很好，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特优了！其实优也不错了。” 　　特优的初阶驾照，如果别的情况相同，升阶的时间会短一些。下面还有一个优，也是类似。而后就是合格了，没特别标记的便是。 　　特优不特优，飞行权限是一样的，那个看驾照种类；这个区分，只是在航管局那儿，驾驶记录系统里的评价不一样。于是作为一个水准的参考，给予了不同的对待。不是终身管用的，还要看往后的情况安全驾驶嘛，那是一辈子的事。 　　一般的驾照早八百年没了实体证书，想要就得付钱；但独立舰长的实体证书，依旧有，免费的，也就是说，属于手续必须的一环。 　　公民们对此没有异议。因为作为琪雅公民、作为独立舰长，均负有战时随时应召入伍的义务，比一般公民的排序靠前。所以平时给他们的福利，大家都认为是应该的。 　　目前而言，琪雅没有境内战争，只是有“境外驻军”，比如在史基林。所以，并不是所有的独立舰长都在军队里的，他们跑星际运输的很多，别的行业内也很多。 　　而最开始的时候，在琪雅，独立舰长这种人才并不多。所以考这类驾照，比一般驾照麻烦得多。那时候，有些行政星甚至没有考点。而一旦通过，则会有个仪式，像颁奖一样，在市政厅、镇政厅广场举行。隆重倒不至于，但庄严得很。那些照片挂在航管局，姜灵去考驾照时看到过。 　　现在情况好多了，独立舰长也多多了。不过作为一个年代悠久的传统、作为航管局所谓的惊喜、作为被姜灵唾弃的“狗血”，特优与否，依旧被记录在实体证书上，经行政星航管局局长亲笔签名，在考试结束后一到三天，才会被寄送上门…… 　　…… 　　冬明瞧着姜灵：“你不打算回去看看吗？” 　　姜灵懵：“哎？” 　　冬明提醒姜灵：“你可以自己开回去。” 　　姜灵眨巴了一下眼，又眨巴了一下眼，缓缓张开了嘴：“对哦……”其实姜灵实践与考试时，飞出、着陆米泰星好几次了。但姜灵还没真切意识到，她自己、自己本身、本身一个人！就具有了星际航行的能力。 　　在姜灵的概念里，地球与米泰，依旧很遥远哎……可不是么，从吉路克那边绕路，要跑好几个月！ 　　冬明莞尔：“你自己还没觉出来？我看过了，地球上公元2013年2月9号，你家里要过除夕。这儿则是十月二十四号。你回去，还来得及。至于上课，星网都通的，最多有个几秒的延迟。那也没关系，不能课堂提问，可以发邮件。” 　　姜灵点点头，慢慢儿笑了开来；而后姜灵顶着两个酒窝问冬明：“那你呢？你调得出来吗？” 　　“不好说。”冬明诚实道，“我目前助教，课程安排上，自然走得开；但这事，得问问詹斯。不管怎么样，凯西凯辛的休假期还没完。有他们陪你去，没什么好担心的。” 　　姜灵咕哝：“说得好像地球很不安全似的……” 　　冬明看看杯子，看看姜灵：“一般是没什么危险。但你不好说。” 　　姜灵微叹了声气，没否认。 　　而冬明岔开了话题：“蓝斯号人歇舰不歇，休假以上一次的整训与部署时间来算。部署任务不同，给假比例又有点不同。所以这回，他们有一百零四天的休假。因为轮换需要，全体休九十六天。” 　　“其实除了最开始那一个月乃真正的休假，后期也有训练。但凯西凯辛情况与大多数同阶军官不同，他们的军官职衔，来自体术，不是来自军校毕业，所以不负责领导士兵，那是亚勒苏可他们的事。这样子，他们俩除去星网上可以拟训的那部分，体术自理，再就是机甲。没什么其它事，跑出来容易。” 　　姜灵戳桌子，斜瞅冬明：“又是两个拿过‘危及生命’岗位补贴的？！” 　　冬明垂下眼避让了一小会儿，又看看姜灵：“唔，我们去找他们问问？” 　　姜灵泄气了、又心疼，登时从河东狮吼，变身温驯的小绵羊：“好。” 第52章 梦想 　　凯西凯辛对友情外聘挺乐意。当然，报酬还是要收的，也不打折，可他们不要钱。因为他们不缺钱。 　　“我们要蔬果。”“乔西养的禽畜。”“新鲜的，活的。”“按市价算，就是统计局的数据。” 　　姜灵无言了，旋即乐了：“好啊，没问题！” 　　多么光明正大的理由呀！冬明吃剩的番石榴，全归你们俩个咯！ 　　…… 　　然后凯西凯辛联络了长官，今天值班的是威尔，俩活宝很轻松拿到了外出假。理由，至少明面上的理由，乃是因为除了上次来冬明家里做客那几天，他们入伍后一直呆在舰队基地里，日常训练的记录也天天有。 　　而为了应付紧急情况，离开基地的人数比例是被控制的。所以既然他们不曾享受外出休假的福利，如今没特殊情况，人数额度又还有，这假期还真不好不给。 　　他们这次去，自然不能开机甲，那是战斗设备、是武器！作战服倒是可以申请，因为要出境，安全方面有顾虑。 　　所以这两活宝掰掰手指，给姜灵算了一通帐：“你没安防用品。”“我们需要小型武器，随身携带的。”“这两个都要花钱。”“归你出，你雇主。”“预算二千。”“可能会超额，但不会到三千。”“另外要申请一个许可证。”“你和我们记录都很好，这个直接会通过。” 　　武器姜灵倒不奇怪，也没什么反感。她还在靖海的银行保险柜里扔了一支枪呢！亚历山大送的小“狄安娜”。不过安防用品…… 　　姜灵一奇：“防弹背心？” 　　“不是背心。”“能防弹没错。” 　　冬明看看姜灵，看看凯西凯辛：“等我去问了詹斯，看看要不要一起买。” 　　…… 　　冬明没课，詹斯下午自然也没课。姜灵与冬明上门询问时，詹斯正在吞云吐雾，抽烟他机甲厉害，服役中后期绰号“幽蓝男爵”，共计击毁敌机三百二十四架，王牌机甲员里的王牌机甲员，王牌机甲员的头儿，可他体术只不过八级，抽火冻不要命了？！ 　　冬明道明来意，詹斯眉头一挑，掐灭了烟，坐正了：“您要知道，身为琪雅第五指挥官学院的教员，您所拥有的荣誉，至高无上；您所享有的待遇，优渥丰厚；而与此同时，您所负有的责任，也非同小可。您的工作，直接关系到……” 　　姜灵心里又不妙的预感这怎么听、怎么像是廖局做报告的开头！ 　　果然！詹斯花了四分钟，足足四分钟，以弗杜军校的作风来说，极度奢侈的四分钟！给冬明狠狠灌输了一通军校荣誉感，而后詹斯才慢条斯理地问：“那么，您请假是为了什么呢？” 　　冬明坐在詹斯正对面，还没什么，姜灵在旁边，倒是已经听得不好意思了，先自矮了下去。此刻闻言，姜灵忙替冬明解释，弱弱道：“是我想让他陪我回去探亲。我们那儿，一年一度最重要的节日就在这儿的十月二十四号到二十七号。” 　　“陪老婆？”詹斯一下子刹住了，旋即他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喔！那当然，这很重要！之后我们有个拉练，您也知道，所以，您要去就早去早回！” 　　姜灵：“……” 　　冬明：“……” 　　詹斯扯突然扯开大大的笑容：“还有什么事吗？” 　　※※※ 　　年轻的小夫妻直到被詹斯狼狈轰出门外，还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 　　姜灵小小声问：“他很爱他妻子吗？又或者妻管严……” 　　冬明一摇头：“他单身。” 　　于是两人无语望天，更茫然了。 　　但不管怎么样，詹斯肯准假那是好事。两人也没空多八卦，赶紧去弗杜军校办手续。他们若想要赶在除夕抵达，最好尽早出发，当天傍晚就不错。 　　晚上航行，并无妨碍，因为在琪雅境内，自动航行可以用到的地方多，跟航的机会也很多，姜灵还尽可以睡觉；而一旦出了境，姜灵就要辛苦了。 　　至于跟航的费用，除非特殊路段，在一般大路上，均都很便宜。因为一支商队，大家都轮流引航。捎带了个新手，有什么不同？不过新手引航机会不多，任务轻，趁机学习，于是交点钱，请大家喝一杯谁不是新手过来的？以后新手成了老手，现在的老手还是不是要跟他的航、享受他的劳动？ 　　所以星舰驾驶员行会有自律，默认惯例，收一点小费意思意思而已。否则，今天你付钱，他收入，他交税，明天他付钱，你收入，你交税……不合算哦！ 　　依法纳税，合法避税！ 　　…… 　　当下四个人乘飞车，去了一趟舰队基地的超市，里面不止有食物，还有安防用品的区域。 　　凯西凯辛没买防护，他们与冬明，作战服与战术匕首，可以申带出去。所以他们一人一支“炮仗”。那东西比炮仗还小一点，却能直接命中视野内目标只要使用者瞄准了。 　　它是光攻击。以姜灵的理解，那类似于激光，不过其实不是激光。但它也不是没有缺点。它有保质期，只能用一到五次，看使用时选择的功率大小。 　　另外，如果没用过，想要退货，店里回收，还给退税：就相当于这笔买卖最终不成立；当然，价格打折。打折部分，相当于违约金，或者说保质期的时间成本。 　　如果用过了，也回收：不给退税，价格更打折就是了。 　　至于姜灵的防弹用品，那瞧着像个贴身的内衣。很舒适，好像平角裤的连体泳装；款型方面，有连体的，也有上下衣有分开的。它可以翻出高领，保护咽喉。至于四肢，一起保护了的也有，但那个有必要吗？万一运气不好，去医院就好了。 　　不过，姜灵就买了连四肢一起保护了的地球医院可没这么厉害，还有，靖海这会儿正冬季呢，内衣该穿长的！ 　　此外，还要保护头部。这个得另外买一顶帽子。那东西瞧着类似一个鸭舌帽，就是后脑部分长了一点，瞧着老土，或者说……酷！老土与酷，有时候也是有交集的。 　　鸭舌帽的“鸭舌”及边沿部分，乃是叠上去的，看个人喜好，叠了二到四层。所以它可以翻下来，罩住整个面部与下颌，还防一般的毒气。 　　这个帽子，可以令使用者在受到枪击后，只是脑震荡。而脑震荡不管一级还是六级，去下医院，全都是小问题。 　　所有的防护用品，店里均负责给免费喷图一次，花样可以由顾客自己提供。 　　其实这些防具，原理之类，与冬明他们的作战服类似。但技术不能比。最新的最好的，总是在军队小规模试用，通过验证就普遍装备，直到太普及了、落伍了、淘汰了，才会广泛流落民间。 　　…… 　　“好了！”姜灵结帐，看账单，“含税，总计两千零十五块……唔，你们的预算真准！” 　　凯西凯辛却摇头：“如果你不买长袖。”“应该是一千九百九十二。” 　　姜灵：“……” 　　冬明唇角一弯：“走吧，还要去卫生局，买东西。” 　　姜灵讶然：“哎？买什么？” 　　冬明唇角更弯了：“细胞恢复剂。” 　　“细胞恢复剂？！那个不是很贵吗？！我现在买得起？！”姜灵心中大动，眼睛撑得溜圆！老爸老妈哟……这可是梦想哎！梦想！那就是没指望能够实现的想法。当下姜灵又兴奋又惴惴，迅速打开了接入仪，查询价格。 　　“你不是琪雅公民，没有申购额，原价很贵，长居六年后，不管入不入籍，会给你提供免费注射，但仅限本人。不过我有，然后，唔，还是有点贵……”冬明摊摊手，“为了避免大规模出口。” 　　“哦，我们也有。”“我们不介意给你用。”“因为我们用不着。”“伊古拉太远了。”“我们也没爸妈。”“申购额一年一刷新。”“现在九月底了，过期不用作废。”“你要是能给我们添点蔬果禽畜……”“那就再好不过了，嘿！” 　　姜灵失笑，同时她已经查到了。各型号细胞恢复液的价格略有细微的不同，总之非琪雅公民购买，大约在二十几万琪雅币这样…… 　　靠，那可是三十亿左右的人民币！还是一次付清的现金！不是资产！不是股票不是房价估值不是品牌估值……是，现，金！ 　　中国大陆的顶尖一小撮富豪，大约能有个两百亿地球联盟币的资产，也即一千四百亿人民币这样。三十亿，那就是百分之二左右。但对他们而言，要每年抽出资产价值百分之二的现金，也极度艰难！会导致现金流压力巨大。一般而言，必须得转让一点资产。而多抽几年，就会从跌下来…… 　　姜灵对着那二十几万嘟囔了一声，忙忙去看申购额：“每人每年限购一支。外购价的……一折？” 　　也即两万多琪雅币，三个亿左右的人民币。之前买地买房买车，还有小家具之类，用去二十二万多。姜灵三十一万四千的存款，还余下九万一千六百多。买上三支，就所剩无几了。 　　“我买！当然要买！”姜灵又狂喜，又咬牙，“怎么能不买？！” 　　凯西凯辛很好心：“你还要吗？”“还有亚勒。”“他也用不着。”“再多也有。”“几十支都有。”“不过出让申购额，他们会收费。”“价格要谈。” 　　姜灵一怔，旋即在心底里盘算了一下，爸爸妈妈，外婆，然后这第四支……不上不下！单单给姨妈或者舅舅里的其中一个，并不合适。表姐表哥还年轻，尚用不着。但是，有一个人…… 　　姜灵正色点头：“四支就好了。” 第53章 旅伴01 　　亚勒答应得很痛快，他回给凯西凯辛的原文是，“哦，我知道了，那个恋家的小女人……十分钟，我过来超市”，结果被凯西凯辛卖给姜灵看了…… 　　凯西凯辛当然不是白忙乎，他们想看姜灵害羞。但是对此，姜灵一点都不脸红，理直气壮回瞅凯西凯辛家庭当然最重要了！中国、地球的那摊事，她可管不着！她也不要与那帮人掺合。因为她已经失望够了。就算以后精神力继续长进，有了一点影响力，那也是“家国天下”，家在顶顶前面！ 　　这三人在那儿眼瞪眼，最后还是冬明哭笑不得，把他们拎开的。 　　在等待亚勒的时间里，姜灵算过四支细胞恢复剂的价格，又买了几个接入仪。照旧是最基本的款型，福利社这里没高档货奢侈品。简单耐用，二百五十四一个。姜灵买了四个。这个当礼物很好。因为他们出境人数为四人，算上自己在用的，每人两个没什么，再多则要申报，或者缴贸易税。 　　亚勒是抽空跑出来的。而后他们去瑟伦市的卫生局申购了东西。手续倒是简单：划身份，签名而已。凯西凯辛签名的时候，亚勒则要回去了。 　　姜灵送亚勒到卫生局门口，照旧预划车费，看着亚勒上车。 　　…… 　　在回弗杜开雷列号的路上，姜灵捧着防震防水防高温，还防真空的盒子，怔怔出神了。 　　这细胞恢复液美极了，乳白透明而晶莹。传说中的琼浆玉液，大概就长它这模样了。它有“白雾”。另外，姜灵囧囧有神地发现，把凯西凯辛在北平时炖的“添料”鸡汤浓缩一下，好像就会是这个样子了…… 　　“它怎么来的？” 　　“最优质的二级食品提取的。”“加工难度很高。” 　　“活性提取。星网站点上有。我看不懂。” 　　“……我回头去瞧瞧。” 　　不就是灌“白雾”么！ 　　…… 　　在雷列号开出米泰、跟航了一个叫“赫申”的商队后，姜灵获得了十四小时的休息时间。 　　于是姜灵便给爸妈发了信函，连带还有叶宁兰他们三个。接着是地球联盟星际航管局，这个乃例行公文。而后姜灵想了想，考虑到地球联盟星际航管局里，肯定也有中国人……便给赵永刚也发了一份。廖局就算了，她姜灵只是探亲，没什么好亲近的。 　　之前登陆米泰后，姜灵除了跟家里与朋友联系，也向赵永刚报过一次平安。赵永刚回了一个祝好，后来陆续联络过两次不是略数，就是二次。 　　赵永刚也不知在干什么，没时间；又或许由于通讯被监控的关系……每次都很简短。但赵永刚叙述近况简明扼要，关切又真诚，所以姜灵只是有些担心，倒什么不高兴的。 　　…… 　　与独立舰长姜灵不同，这趟旅程里，凯西凯辛与冬明轻松得很。前两个早早去后舱歇了，打游戏；后一个没登进星网，就在副驾驶座上，调出了星航图的立体显影，用那设备看拉练场地的地形分析。 　　姜灵瞅瞅他们，挤了份刺球汁味的膏体作为晚餐，却一不小心飘出去了一小坨！没办法，小型战舰没重力系统。因为小型战舰大多数时候泊在母舰里，装那个作用不大、却占不少使用空间，累赘。而虽然小型旅游舰大多数会有，但路林改装雷列号时，没有添。 　　所以，如今出了行政星，他们就失重了…… 　　冬明发现了那坨膏体，十分好笑，轻轻捏住、拿回来，望着姜灵，慢吞吞送进自己嘴里。 　　调戏！ 　　姜灵脸热，忙回头看看后舱门。那俩活宝打游戏也很敬业，此刻显然鏖战正酣，一点动静也没有。于是姜灵舒出一口气，含笑白了冬明一眼，贴入椅背里。而直到这时，姜灵才有机会为自己的账户哀悼一下：只剩四位数了。 　　所以……要赚钱！ 　　“你在想什么？” 　　“我要赚钱。没钱了。” 　　冬明没吭声了。而姜灵调出了果树记录，逐一对比默算，估记她出产多少水果，才算是“合理”的……结果，过了一小会儿，姜灵才发现冬明一直望着她，显然有话要说。 　　“怎么了？” 　　“你现在虽然用了器械，但每天体术，也要三个小时出头。另外平均每天四个多小时的园艺课程，还有课后阅读，还要照顾那些果树，即使有机器，也已经很忙了……”冬明说得很慢。他一边试探，一边仔细端详姜灵：“所以，或许赚钱的事，可以先缓一缓？等你明年开始实践课，自然会有收入。目前，我的薪水，开销应该够了。” 　　姜灵望着冬明，望着他椰褐的眸子，忽然忍不住好笑。换作一个中国男人，说“我养你”这三个字，那是多自豪多骄傲的一件事！骄傲得趾高气扬。但冬明呢，或者说琪雅人呢？他们小心翼翼。 　　因为前者认为，女人依附男人，那是传统，乃至天经地义。而后者认为，无论男女，最可贵的，乃是自食其力。这是义务，也是权利。 　　…… 　　冬明看着姜灵笑，没说话。姜灵又乐又感叹，而后姜灵道：“上次在军官俱乐部，我还欠了你四块钱，没还。” 　　“……嗯。”冬明捉摸不透这回答什么意思，他采取了最安全的策略：回答简短。 　　“以前借别人的零钱，都当即就还了。所以你看，其实我下意识里，没有还钱给你的概念。”姜灵检讨了一下、不大好意思了一下，旋即认真向冬明道，“一辈子两百多年，这么这么长，我们俩欠来欠去的机会，多得是。你要是不介意，我慢慢还好了。” 　　冬明好一会没说话，而后他解开了固定带，俯身探向姜灵：“那就多欠一点。” 　　姜灵微懵。但冬明最后一个音节，已经消失在彼此的唇与唇之间。这个吻温和缱绻，热情，更眷恋。姜灵只顾回应，所以便没空细细思索了。 　　人生仿若单向的旅程，路上会碰到许多同行者。而在此之中，能遇到几个旅伴，更被人这样热爱与眷恋，那还有什么遗憾？ 　　※※※ 　　跟航“赫申”商队结束之后，姜灵自己开了二十七八个小时。当然，其间有些时段是自动航行。而后，姜灵又遇到了一支小队伍。他们四艘小型舰，要出境，往瑞森去，收了姜灵二十块钱的小费，欣然让姜灵一直跟到太阳系外。 　　这价格实在很便宜，因为一般一艘小型舰，要两个驾驶员开。境内还好，全是大路，到处自动航行适用区，一班就开得过来。但一旦出境，均得安排轮班，那通常就是三倍人数。紧一些的也有两班，宽一些的也有四班。 　　所以二十块钱，平均每人一块上下，真的是一杯饮料，连吃个快餐都嫌不够……快餐怎么也要两块钱。 　　姜灵看着领航舰传来的航行计算与路线操作，一边学点老手的活计，一边总觉得自己占了人家便宜……于是姜灵在座椅上，一会儿扭过来、一会儿扭过去。 　　冬明好笑：“把它们的舰号记下来，以后遇到他们跟你，收他们一块钱好了。” 　　“好主意。”姜灵欣然赞同。这个舰号早就通报过了，姜灵把它们提出来，另外列个清单就好。清单一拉出来，除了航管局登记的编号，还有各自的舰名。编号没看头，舰名常常很有趣，所以姜灵看的舰名：“石松号，血梅号，旋特号，阳光71号……啊哦！风格差好多。” 　　冬明看的编号，那里面可以找到不少信息：“前三个雇佣兵，后面那个商业旅游舰，提供给私人，与他们组队跟航的。阳光……这名字在米泰可没什么人喜欢。不过别的行政星，注册这个的很多。也不知道排到几号了。” 　　“……大家都爱偷懒哦？”不管雇佣兵还是商业舰。“不过，没准护送？” 　　“用不着，琪雅到瑞森的道路，没通报有危险，又有定期航班。真有危险又有不得不去的理由，申请边防护送，还免费。” 　　凯西凯辛已经调出了三艘雇佣兵的星舰资料。星舰的武器、护甲、动力系统、改装之类，在航管局都有登记。说到底，常驻雇佣兵嘛……那是用来给别人捣蛋的！在琪雅境内，就要乖乖的：享受公民的权利，尽到公民的义务。 　　而向所有在琪雅登记的星舰免费公开这些的资料，无疑便是一个有力措施底牌都给你揭开了，那还怕你捣蛋？ 　　两个活宝开始评头论足。很快，冬明也加入了进去。 　　姜灵左看看，右看看，自动过滤掉听不懂的专业术语，而后明白了个大概。 　　总之呢，这三艘星舰，也是退役战舰改装的。但那战舰比雷列号还老旧，又同样被拆光了敏感设施，才流落市面，改装时也不像路林，直接与军区后勤签订的合同，所以性能就比不上雷列号。 　　他们把那三艘雇佣舰的设备批得一文不值。但他们也承认，改装者水平不错，了解各个“被淘汰的”系统的长处与短处，将它们搭配得很好。所以，这是三艘“老旧”但“不破烂”的战舰，性能平衡协调。只要不是长时间高强度作战，它非常有效。 　　而雇佣兵，一向不搞坚持战。 　　而后他们开始推演雷列号与这三艘雇佣舰的对敌情况…… 第54章 旅伴02 　　三个初阶军官、二级军官，琪雅的“中尉”，体术高手，很快以十分内行但一点也不顶尖的水平，对雷列号与石松号、血梅号、旋特号的一比三对敌，得出了“即使再新的新手，打不过，大不了挨上四五下，逃跑也很容易”的结论。 　　这个结论并不能令他们满意。凯西凯辛非常遗憾地表示，如果他们俩的机甲在这儿，可以把双方“四艘”全干掉。冬明当即点头认同。 　　而后冬明觉出不对了，慢吞吞转头看姜灵。 　　凯西凯辛跟着一顿、转头、看姜灵！ 　　姜灵囧囧有神，无言望望舰舱舱顶，干脆利落扔出了两个词儿：“云蜂、黑蜥。” 　　“Biu”一下，三个男人都泄气了。 　　※※※ 　　此趟航行的第六十二个小时，姜灵开始准备脱离跟航队伍。路线已经计算好了，前面离开吉路克联邦修的通道，他们各自缴费，而后就拜拜了。 　　之后，四艘小型舰会继续换三次不同文明的通道，而后进入瑞森。姜灵则会拐个弯，进入小路，很快抵达太阳系、直奔地球。小路上，还会花十四个小时不到一点毫无疑问，姜灵跑一趟地球到米泰，比路林开战舰跑要慢一些。 　　阳光71号：“噢呵，回见，小鸟。” 　　雷列号：“回见，老鸟。还有，谢谢。” 　　凯西凯辛装模作样：“为什么不说小鹰？”“没办法，他们开的只是旅游舰。”通讯频道默认锁定舰长位置的语言声波，旁人的谈话，如果不特地接通，不会传递，所以这两个活宝肆无忌惮。 　　旋特号：“接下来是顺风小路，小心、好运！” 　　雷列号：“谢谢，我会的。您们也一切顺利！” 　　石松号：“呵，好。” 　　就在这时，姜灵接到了视频通讯的请求，来自一会儿健谈、一会儿默不吭声的血梅号没什么好奇怪的。因为它轮班的驾驶员，性格相差很大呗…… 　　之前的语音频道，属于五艘小型舰共用；而这个发过来的通讯请求，不知为何，乃血梅号与雷列号之间的独立频道。就像QQ群聊还是私聊，这也是可以自选调整的。 　　姜灵一奇，而凯西凯辛则登时精神了：“这家伙想干什么？”“拐骗独立舰长？” 　　冬明摇头：“不可能。他们都是老手，看编号就知道雷列号的来历。能拿下小型退役战舰，还能改装上独立舰长系统的，一般不会去当雇佣兵。那个钱多，但也危险。除非特别爱刺激。” 　　凯西凯辛对看一眼：“他们也想来一套独立舰长系统？”“先套个交情。” 　　冬明点头：“这个有可能。但雇佣兵应该有黑市的门路。” 　　而姜灵已经望着屏幕怔住了。冬明一看屏幕，回忆了片刻，也愣住了。 　　姜灵这边是被请求通讯的一方，所以对方的图像已经发了过来，小方格显示…… 　　那是黄娴雅。 　　…… 　　与冬明当时给姜灵看的黄娴雅的身份照片不同，此时的黄娴雅，已经略略留长了头发：还是短发，但却显得柔和了。同时，黄娴雅的眉目唇线之间，也没了那种逼人的紧绷与锐利；只是依旧目光明亮，锋锐不减。 　　姜灵接通了视频通讯。 　　见到姜灵，黄娴雅便勾出了一抹笑意，自然而然，并无勉强：“您好。您放心，我不是来说抱歉、然后要求您原谅的。不过，我很高兴您没事。” 　　“您好。”姜灵发觉黄娴雅说的是真话……林语者的野兽直觉！只是，姜灵敬畏黄娴雅没错；且因为背景立场相似，敬佩在前、畏惧在后。但这并不意味着，姜灵作为一个“运气好”的受害者，会乐意于始作俑者打交道。因此这一回，姜灵微微顿了顿，发现无话可说，只好直接问：“那么，您有什么事吗？” 　　“今年清明时，我没时间，所以这趟买卖回来，我会去扫墓。大概在二三十天后。您如果那会儿还会在地球，我会换个时间。否则……您知道的，我登陆不会通报航管局。那么到时候，恐怕对您与我，都是麻烦。” 　　姜灵微微一笑：“不会。我呆不了二十天。” 　　黄娴雅略犹豫了一下，进一步问道：“唔，会有十五天吗？错开几天比较好。我们常跑这条线，您不用担心我没机会。” 　　姜灵微微一笑：“没十五天，都不到十天。” 　　黄娴雅欣然一乐：“啊哈，看来除夕归您，元宵归我。那么，一路顺风。” 　　她说得真心诚意。所以姜灵也诚恳道：“一路顺风。” 　　两个女人互相点头一笑，不约而同，切断了通讯。 　　…… 　　这个通讯，对方默认只能看到己方舰长的肩膀以上，声音也是，但已方所有人均可以看到对方舰长的图像。两边均是一样。 　　不过，破天荒地，凯西凯辛只是对看了几下，却一声没吭。 　　此时还在通道内，自动航行，缴费完毕，还有最后一段。所以姜灵望着屏幕，微微出神了。冬明也默然了好一会儿，而后他探身扣住姜灵的手：“好了。她不会对你有恶意。她也不敢有。” 　　姜灵回神：“噢，我没害怕。我在想，如果有机会，我和她打打交道也不错……或许还说得来，那就可以问问周信光和俞静他们俩的情况……当然，顺带还有另外几个。” 　　冬明了然点头。姜灵甩甩头抛开了这些：“快到了，帮我看着点。” 　　凯西凯辛一下子活过来了：“我们的目标是”“安全驾驶！” 　　冬明他们三个没星舰驾驶证，但他们开的星内飞行机甲，自己就能够登陆、起飞离开一个行政星，从而实现星际护航与星内护航的连贯进行。只是这种登陆起飞，对机甲损耗大，所以不宜经常这么做罢了。 　　不管如何，因为这个缘故，星内飞行机甲的航行系统，与星舰特别是小型星舰，有不少重叠之处。也因如此，冬明他们虽然无证，但实在有必要了，开开也没问题……乘客会不大好受而已。 　　故而，姜灵新手上路，就跑出琪雅边境，这三个乘客，却一点儿也不担心。 　　※※※ 　　最后一段航行一切顺利。没办法，姜灵一贯的作风，对“健康”啊“安全”啊，最为介意，精益求精并不够，审慎小心加臻至完美才满意。 　　他们进入太阳系后，地球联盟的航管局发来了欢迎辞，也是例行的格式文件。琪雅驻地球的大使馆，则给冬明他们三个，通报了一份注意事项。有好些条，条条简明扼要。总体而言，就是告诉他们：有危险，找使馆。 　　而后大使馆问了问姜灵回程日期，请姜灵回去时，帮他们捎带一点特产……就是个小小的运输委托。捎到琪雅境内，寄出就好。 　　姜灵自然答应。随后不久，雷列号进入了地球同步轨道，开始最后一次星际减速，准备登陆。姜灵此时无事，不由奇怪道：“本来不是没大使馆吗？” 　　冬明唇角一弯：“你果然不怎么看新闻。”就笑话一句，也不待姜灵反击，迅速往下道：“瑞森与吉路克关系不错，但它们在地球上的争夺，比之前紧张。因为遗迹的关系，玛雅人被证实乃琪雅的文化后裔，或兼血统后裔。所以通过了决议，认为有必要设一个。万一情况紧张，允许他们申请过去。” 　　姜灵挑起眉毛：“这么好心？” 　　“不是难民，不会一下子拿到永居权。只是提供某些特定工作的签证。总有些活儿没人想干。高危矿区之类。有医疗提供，死亡倒不怎么会，至少比这次刚换防回来的史基林部队，要低得远去了。另外，当兵也是其中的一种工作。这些工作，满年限，就给永居权，而后公民权。” 　　“……多少年？” 　　“别的不清楚，士兵永久两年，公民五年。而像史基林地区那样的地方，部署一次，当即取消年限限制，跳入快速通道，直申永久。公民五年则压缩为两年。” 　　姜灵有片刻没吱声，而后她点点头，道：“很残酷。但也很公平。没有无缘无故的给予。能对琪雅有利的，才受到欢迎。不管独立舰长的人才储备，还是高危作业的特殊贡献。”随之姜灵看看冬明：“所以，你才会拿过‘危及生命’岗位补贴？” 　　“不，我们与你一样。精神力三档，体术四档，拿到荣誉公民不难，也可以直接申请永居，杰出人才类……那只是正常部署，命令而已。” 　　…… 　　由琪雅大使馆引出的严肃问题，在着陆开始时被丢开了。 　　虽然并无必要，他们还是在高空接受了战斗机的一段护航，而后开启基本隐形但没规避地球雷达站的扫描，以示尊重与善意接着他们便降至低空，选择着陆点。 　　姜灵原本打算，去山里找个地方，停下雷列号。不过凯西凯辛觉得那样太麻烦，瞅瞅地形图，指了个靠近别墅的“好地方”“没有树”。 　　于是，在使用民用侦查系统进行生命扫描、确认着陆点无人、连猫狗都没有一只后，他们稳稳地停在了别墅背后的小山坡背面。 第55章 忽悠 　　毫无疑问，与山坳里被三个体术高手加两架机甲折腾过的地方一样，这片杂树稀稀拉拉的荒草野坡，也曾经被凯西凯辛拿来切磋过。尽管只是徒手切磋，但三个月过去了，秋冬季长出的杂草，并没能彻底掩饰当时的痕迹…… 　　…… 　　姜灵下了雷列号，饶有兴致地瞅瞅四下，转头笑话凯西凯辛：“你们干的好事哈！” 　　那两活宝难得没有回嘴，只是对看一眼，给了姜灵一对心满意足的笑容。 　　姜灵非常意外，竟然感到十分不习惯！而凯西凯辛已经从容开步，走到前面去了。 　　冬明站在姜灵身边，偏近去亲了姜灵一下，顺带低声耳语：“这儿的十月份那会儿……室外还不算冷。不仅适合体术运动，也适合别的运动。” 　　姜灵怔了足足五秒钟，这才明确领会过来！冬明的意思，凯西凯辛那两个，在这儿，在这儿…… 　　姜灵迅速回头瞪向雷列号！ 　　噢，天那！她刚把人家的床给砸了！ 　　※※※ 　　他们着陆时，正值上午。天色敞亮，阳光遍洒，乃冬日里最美好的晴天。江南的冬天本就不是酷寒，太阳一开，北风又没卖力吹，气温便呈个位数。 　　四人穿过小小的杂树林、走向别墅区。他们脚下冬天的土野上，长草悉索；而他们头顶蔚蓝的高空里，隐约有战斗机拉升飞远的呼啸。 　　姜灵一边走，一边抬头，掀起点帽舌，手搭凉棚，眺望那战斗机。 　　冬明见状，斟酌了一下，对姜灵道：“琪雅的航管局里，雷列号当初就已转移到你名下了。另外，现在琪雅在地球上，新添了大使馆。” 　　所以地球联盟不会打这笔财产的主意。至少不会硬来。利诱么……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姜灵莞尔，压好帽子，对冬明摊摊手：“我只是想看看，有没有鹞子翻身。”那还是在亚历山大家作客回来的事了，俄罗斯两架Su－47把冯家的专机送到边境，卖了个酷，才肯回去。“至于雷列号，我设了橙色模式。” 　　…… 　　两人到别墅叩门，姜富安与胡海燕一个丢下抹布，一个丢下浇水壶，喜孜孜出来开门。 　　姜灵中气十足：“爸，妈！”冬明还是不大习惯：“爸，妈……”喊完又不大自在起来。凯西凯辛对看一眼，冲两老乖巧卖笑、点头，一边偷乐。 　　胡海燕见了姜灵，劈头盖脸第一句：“哎哟，灵灵哎，你瘦了呀！”姜富安在旁边乐，忙忙去拿姜灵手里的东西：“我来我来。” 　　“啊？”姜灵自己不觉得，摸摸自己的脸，奇了，“真的吗？”因那细胞恢复液不重，更包装得牢固可靠，姜灵也不担心，随手就把东西交给了姜富安。 　　而凯西凯辛两个跟在冬明后面，瞧着温文和气、一副好客人的样子，其实正小小小小声恐吓冬明：“瘦了当然是你没照顾好。”“现在要算总帐了。” 　　冬明：“……” 　　不过两活宝料错了，胡海燕话还没说完；她上上下下把姜灵打量一遍：“嗯，还结实了。身体好最要紧了！” 　　姜灵：“……”老妈哎，其实我离开地球前，就已经很结实了！瞧不出来而已。就是不知道，那时候衣服少，你都没瞧出来；现在衣服多了，你却怎么反倒瞧出来了？！ 　　但胡海燕已经把姜灵一扯，让出空档来，直瞧冬明：“唉哟，你也瘦了！” 　　冬明：“……”姜灵：“……”他是胖了！虽然只是脸上多了半两肉……但绝对绝对是胖了！突破到体术十一级极不容易，后续几个月半年里，只要没饿着，都只会胖、不会瘦！ 　　姜富安老怀大慰：“你工作那么忙……哎呀，还有你们俩个，你们都特特地地请假过来，没关系吗？灵灵真是……还有啊，来就来了，还买什么东西！”张开袋子看看：“咦？” 　　那是我买的！ 　　姜灵险险咽下了这句话，推推姜富安：“爸，站外面吹风做什么？进去说。” 　　※※※ 　　进了屋，胡海燕与姜富安忙着倒茶、装点心碟。而凯西凯辛看新鲜似地四下瞅瞅，一个踱到窗前，往外望了一会儿，忽而一笑，“刷”一下把窗帘拉上了，顺手抹下一个小东西。另一个取下推在头顶上的黑墨镜玩玩那是与他们的作战服配套的东西又重新戴了回去，也是突然一笑。 　　而后两人交换了个眼色，冲冬明一点头。姜灵看得清楚，十分无奈，不过也习惯了。 　　而胡海燕与姜富安压根没注意到这一头，一转眼就摆出了六个干果碟子招待他们。开心果，奶油香瓜子，酱油瓜子，手剥小胡桃，杏仁，葡萄干。然后还有一叠小量袋装的，什么香榧子，夏威夷果，榛子，南瓜瓜子……好热闹，齐齐一排。 　　冬明他们三个之前住的时候，也被两老塞吃的，但毕竟没遇到过这架势。风俗虽然可以查，但细节问题写的不多。所以他们不清楚身为中国人家里的过年客人，要客气、要阻止主人往外摆东西，哪怕你是亲兄弟…… 　　更何况你是女婿！ 　　因此，他们就懵了。一开始他们三个有得忙，接着他们一起看着：前半段还好，估计还吃得完，大不了省了午饭；看到后来，怎么也觉出不对了！顿时瞧姜灵。 　　姜灵就是成心的，见状乐坏了，拉住胡海燕：“妈，他们吃不了那么多，就三个人！” 　　胡海燕瞅瞅茶几，住了手。姜富安正拿果冻，看看茶几上，还是拎了出来，可想想这是孩子喜爱的玩意儿，这三大男人估计不会好这一口，只抓了两把，便又将袋子放了回去，一边还道：“这碟子不大呀……” 　　不过到底也意识到了，于是总算坐下来。 　　…… 　　姜灵取出东西，简明扼要一句话：“爸，妈，这个是细胞恢复液，打一支吧，对身体好。” 　　但细胞恢复液这个词儿，现在地球人都知道，如雷贯耳，小百姓的梦想。所以一听是它，姜富安忙把盒子推推到中央生怕它掉下来。两老面面相觑，胡海燕咕哝：“这要多少钱啊……”姜富安也深觉不安。 　　她说的是人民币。冬明不知说什么好。姜灵心里有数，当即摇头：“爸妈，这东西是我们两人一起买的。而这价格，你们不能这么算。像我那边种的果树，现在都活了。而米泰新鲜水果少，全是半成品。所以大点的芒果啊，番石榴啊，一个就可以卖十几块。西瓜二十块不止，人家拿去当小礼物的。当然，这是零售价。批发价又低些。” 　　“这个一支价格两万多，其实算下来，两千个水果，也就是那么回事了。今年第一年，大约还结不了那么多，可以后就不难。只是买这东西，得申购额。申购额只有公民有，过期间作废，而每个公民自己有免费注射。所以我看那申购额，一是让公民能买给境外非公民的父母儿女，二就是让人换外快的。有人用不着，本来就有把自己的申购额出售的，几百到几千。” 　　“所以这样子，你们看，就是两千多个水果。其实也还好。” 　　两千多个水果虽然多了一点，但无疑并不昂贵。胡海燕与姜富安放松了许多。 　　姜灵再接再厉：“咱们家里，一向不是水果不断吗？这个东西用不着一年一支。看效果好坏，二三年一支，或者五六七八年一支也够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算四百个水果好啦，五年，那就是两千个。你们就算二三年打一次，那也只不过相当于水果多吃了两倍这不扯平了？” 　　冬明没吭声，就是目光有点发直。凯西凯辛听得一愣一愣的这哪扯平了呀？！不提别的，水果还有品级呢！ 　　然而，胡海燕与姜富安听进去了…… 　　两老其实也不是觉得姜灵这歪理，就真成立了！两老只是获得了足够的缓冲：这毕竟是女儿女婿的孝敬。既然女儿自己能赚得出来，女婿这回掏了一半的钱，以后却未必用得着再掏，他们自然也就不会担心小两口为此闹出不愉快，便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了。只是最初，难免惊讶而已。 　　所以胡海燕当即点了头，道：“没错，就当多吃了点水果！”姜富安坐在冬明身边，拍拍冬明膝头，笑呵呵没说话。 　　姜灵当即打开盒子：“那，现在就打了吧？这个搁着麻烦。”万一招蜂引蝶……“然后我打个车，去一趟外婆家。还有一支，我想给张先生送过去。他年纪也不小了，又照顾我那么多，这个正好。以前，我回不了他什么礼，现在有他用得着的东西，当然要送他。” 　　胡海燕毫无不舍，立即赞同：“对，就该这样没错。”姜富安也点点头：“去年九月份的时候，你卖那些小玩意儿，幸亏遇到的是张老板。要是别人……那事情可不好说咯！”胡海燕又接着道：“那时候，你外公比你还小好几岁，上面没了阿爸，他高中毕业，出去跑码头……” 　　姜灵脸儿一皱：“……妈！以前不是‘那时候，你外公像你这么大’吗？这都几遍了……不，都多少年了！” 　　“哦好，我不说了，我不说了。”胡海燕又遗憾又自豪，“哎唷，灵灵记性最好了！” 　　姜灵：“……” 　　你巴不得你女儿忘记了你好再说一遍是吧？！ 　　※※※ 　　细胞恢复液可以喝，也可以注射。后一种方法，效果略好一点点。前一种，则比较方便，适合长期服用时采取这个在琪雅，属于常规药。譬如体术者一二档的失调症，通常就会开一些。 　　胡海燕与姜富安么，这回自然是注射。姜灵本来还打算叫个护士出外诊，一说才知道，冬明他们自己就会战场的急救技能。当然，非医护人员、一般的军人，这急救技能，自然要掌握得粗糙一点。但体术好的人，又好一些：因为他们凡是动手的事，学起来均特别快。 　　比如拿筷子，比如枪械射击。 　　…… 　　于是几分钟后，冬明与姜灵打的去了姜灵外婆家。凯西凯辛则留在别墅里。 　　他们没必要跟着去，也是以防万一。 　　一路上，冬明坐得端端正正，只是一直扣着姜灵的手；而姜灵则在后视镜里与司机时不时大眼瞪一下小眼看什么看，没错、猜对了，我记得你！ 　　给老外婆注射东西倒是顺利。不过为免吓着老人家，姜灵没详细解释解说什么“细胞恢复液”，只对她的老外婆道：“这个对高血压特别好，能降低血浓度，还没副作用。就是生效不快，要好几周。不过它调理的效果也好，慢慢地慢慢地出来，一两年都觉得出不一样。” 　　这是实话。只不过作为一支细胞恢复液，效果被描述成这样子…… 　　实在非常非常非常委屈！ 　　而后姜灵把细胞恢复液等于“两千个水果”的事，跟姨妈解释了一下，让老人家的大女儿，慢慢去哄。 　　哄完老的还没完。刚好表姐表姐夫也在，姜灵趁着姨妈去煮早茶点心招待他们，偷偷把买的腕式接入仪塞了一个给表姐方敏。 　　年轻人消息灵通，星网也上得多。方敏还没发现什么，但姜灵的表姐夫陈轩，在旁边一见那东西，就瞪大了眼：“啊，这个东西很贵的！好几百万一个！还是上千万？”还好记得不要大声喊。 　　方敏对此关注不多，顿时吃惊，当即就把东西塞回给姜灵：“这么贵，灵灵，你赚钱再好看，也不容易，这可不行！” 　　姜灵扮个鬼脸，把表姐夫赶到一边，拉着方敏到了另一边：“姐，这东西不能这么算。那是边境税贵，汇率换过来厉害。可是我那边，这东西相当于这儿的笔记本电脑。所以你就当我送你电脑。再说了，咱们谁跟谁。我小时候霸了你吃的、抢了你最好看的头绳，连带在你家玩过夜还尿了你好几次床……哦？害得姨妈老说你是大的，要让着我这小的，我还和你吵架，我当你跟屁虫去串门逛街，我们谁和谁啊我们不跟那男人一般见识！” 第56章 张甫 　　因为要趁着姨妈出来前搞定，姜灵声音虽轻、语速极快。方敏被轰炸得晕了，想起小时候的事，又好笑又怀念，于是也便被说得心动了：“真不贵？” 　　这明显犹豫了！什么立场？！太容易动摇了！陈轩被撇在一旁，顿时哭笑不得。可人家自家表姐妹，又没真说他什么坏话，他怎么也插不上嘴……夫妻亲，表姐妹自然也亲，做丈夫的硬生生阻止老婆接受她表妹的礼物，那是蠢事！ 　　所以陈轩当即摇摇头，在桌边椅子里坐下来，又摇摇头，扯过那盘招待姜灵与冬明的哈密瓜，牙签狠狠戳了一串，一边吃一边溜达到厨房去了…… 　　“妈，桂花汤圆吧，好香。要不要再去买几个小菜？” 　　他不看了！他掩耳盗铃了！有这闲功夫，他还不如讨好讨好丈母娘！ 　　“不用了，自己家里人，有什么关系。这几个够了，再多吃不完，灵灵先要说了‘姨妈啊，你搞这么多菜干什么……’” 　　“那我去买点糖炒栗子？这里前面楼下新开了个小店，东西挺好的。” 　　“噢，那个啊……敏敏灵灵都喜欢，好啊。你记得把帽子戴上啊，外面冷。” 　　“……哦。” 　　这才几步路！ 　　…… 　　而与此同时，隔壁房间，冬明正在陪姜灵的老外婆，听老人家淘古，顺带慢慢把话题往姜灵身上拐带……连带唇角慢慢弯了起来。 　　※※※ 　　姜灵则在趁热打铁：“姐，我还能骗你吗？星网上都查得到。”那么贵的信息过境费，谁会去查！你就不会……当然，这话句句属实就是了。“而且，那儿工业产品便宜。这个二百五十四块钱，我去一次普通餐馆，七八九块。算八块好了。那餐馆相当于这儿的必胜客。必胜客饱吃一顿，一百块总要吧？现在那物价，只怕还不够了！所以你看，这就是个两三千块的笔记本！姐，你送我这么个东西，肯不肯？” 　　那自然是肯的。于是方敏接受了，就是还不好意思：“那一个没用几天，又换了个新的……那个还用得好好的呢。” 　　姜灵眨巴了一下眼，无辜道：“哦，那个你不要了吗？姨妈姨父不大上星网，这个我知道。可你和姐夫不是刚好两个人嘛……你用新的，他用旧的！你不要，那，那……那怎么办？你拿去捐掉？支援贫困山区？” 　　支援贫困山区，固然是好事，但也要看家庭收入，量力而为。供养几个孩子上学还合适，头盔就算折旧卖掉，现在市面上也依旧值好几万钱，方敏目前自然觉得舍不得，也觉得不合适。 　　所以方敏当下摇头，还劝姜灵：“灵灵，你就算钱赚多了，也不能这么花，东西好好的……”那头盔是姜灵送的，卖掉换钱，方敏当然也做不出来，好在不是没别的选择……“还能用，那就该继续用。贫困山区，他们拿这个有什么用？他们要的是学校，学费，书，还有老师！放寒假前，就刚捐了一次衣服。” 　　姜灵乖乖点头：“对哦。”一边轻轻巧巧帮方敏戴上了：“姐，你看，我没买贵的，就是买了个大众货，挑了返修率最低的。不过它样子还不错吧？” 　　方敏点头：“挺漂亮。比瑞森卖过来的小。瞧着就是个电子手表。” 　　姜灵也点头：“是啊，很像啊。” 　　两姐妹嘀嘀咕咕。表姐夫正好在客厅翻了沙发、衣架，最后在椅子上找到了自己的帽子，瞅见了这两女人，又摇摇头、再摇摇头，出门去了。 　　而老外婆呢？她难得有个什么都没听过的好听众，从姜灵生出来几斤几两开始，讲到了姜灵上小学一年级时的事…… 　　冬明唇角更弯了，眼睛早成了月牙牙。 　　…… 　　姨父倒班，要傍晚才回来。两对小夫妻与姨妈、老外婆吃了一小碗桂花汤圆做点心。而后没过两个小时，他们又吃了一顿家常饭。 　　菜一上桌，姜灵一见，脸儿就一皱：“姨妈啊，你搞这么多菜干什么！” 　　陈轩：“……”方敏则乐了：“那会儿我和你姐夫去你家，你爸不也一样？！” 　　没办法，菜的确是家常菜，不过因为冬明新外甥女婿，自然还是比姜灵自己来时多了几个。下次来，就不会有这个特优待遇了。 　　※※※ 　　姜灵与冬明吃过饭，略坐了一会儿，便回家了。老外婆也好，姨妈也好，都没留他们。自己家里人，客套什么。何况这两人，这回探亲只能四天，自然要在姜灵家多呆呆，而后初二还有个聚餐。而这次来，顺便也算是拜年了。年礼除了细胞恢复液，也就小区门口买的两串鲜桂圆，拎着看起来很少。不过，毫无疑问，足够了。 　　他们照旧打的回去，在车上，姜灵便给张甫打电话。结果张甫正在家。中国的生意人，年夜饭通常并不会应酬。姜灵便让司机拐弯，直接过去拜访。 　　…… 　　张甫与他老婆站在家门口，望着来路。小夫妻一下车，张甫当即把人迎进去，一边介绍了他老婆丁玉香，又指着在客厅沙发上打哈欠的男孩道：“这小子，叫张煜！” 　　张煜早忘了他见过姜灵，笑容大大，乖巧喊了“哥哥姐姐”。 　　小夫妻俩与他打过招呼，而张甫在旁愕然，又乐了：“这小滑头……他看你们年轻啊！姜灵哎，你自己选吧，当阿姨还是当姐姐。” 　　姜灵也乐了：“那当然是姐姐。多显嫩呀！各叫各的好了，用不着排辈分吧？” 　　张甫点头：“好，各叫各的！”张煜见他被客人喜爱，有恃无恐，蹭到张甫身边：“爸爸，我困了，我想睡午觉！” 　　张甫意外，没好气，低声轻斥他：“有客人！” 　　姜灵莞尔：“张先生，你不是见外吧？小孩子长身体，吃的睡的最要紧了，做什么硬叫他呆着，我们聊我们的，有什么关系。”冬明倒是明白，但他没吭声，不过唇角微微一翘某人又迷糊了。不过，何必说破？ 　　张甫本是想让姜灵与张煜混个熟小孩子多可爱！姜灵呢，若无意外，有一天也会老成二百多岁……他给儿子攒条好人脉，往后他自己老了，儿子有人照拂，不是挺好？大限到了，可以放心一闭眼。而现在、以后，姜灵能回来的机会可不多，何况上门拜访！ 　　不过姜灵这么说，张甫自然也不好坚持，当下就放张煜上楼去睡觉了。 　　而旁边丁玉香已经沏茶端了过来，又给他们摆果碟。她倒是记得姜灵，因为张甫刚才在门口，跟她提过；所以此时，丁玉香便暗暗为当初的事懊悔，连带惴惴不安。不过丁玉香并不会来什么突兀的道歉忏悔，只是对姜灵与冬明格外周到。 　　※※※ 　　姜灵记忆力好，对丁玉香也有印象。不过有些事，心里记得就好了她姜灵结交的是张甫。何况，一个势利的女人，未必不是一个好妻子、好母亲。人都是多面的。 　　他们略述了几句近况，姜灵拿出来了腕式接入仪。与张甫，姜灵不需要解释，也不需要忽悠，一句话委婉道了个清楚：“也没买什么好东西，这个小玩意儿，张先生戴着配配衣服。” 　　张甫接过盒子一瞧，仔细琢磨了一下上面的文字。他读不懂什么意思，但他作为翡翠商人，目前做的是天然石这一块的买卖，因此特地记忆过各个接壤文明的文字形状：有的很好区别，有的不好区别。而这一个，张甫便认出了语种，顿时明白了，乐了。 　　这东西对姜灵而言的经济负担，张甫比方敏、陈轩清楚多了，所以他当即朗朗笑了：“好！怎么不好？好东西，那我可就收下了！” 　　姜灵也乐了，点点头。而旁边丁玉香见状，愈发挂心。 　　…… 　　这个东西，说起来也简单：张甫可以拿来装点门面就跟他那店里的装潢、跟他的奔驰豪车一样。 　　原因很简单，物以稀为贵。琪雅没对地球做出口，所以地球上的富豪，即使肯花钱，也很难买到琪雅的货色要么从瑞森、吉路克等文明的商人手里，买加了价的。要么，就得与琪雅大使馆交情良好。 　　特别后一种，那可不容易。 　　所以张甫戴了这个，出去可以唬人。也是个谈判优势。这种优势，说不值，一分不值；说值，全身家当。 　　而姜富安与胡海燕，却是用不着这个。他们不是做生意的，无须装点门面，而他们一者上星网少，二者看那小屏幕，先要找老花眼镜来戴，麻烦！三者，他们不是张甫，生活简单，不喜欢翻花样，头盔几个月，偶尔用几次，好不容易才学会了，又改新的，反而不舒服。 　　※※※ 　　礼物简单恰当，聊天自然更加愉快。他们聊了一会儿，姜灵放慢了语速，对张甫道：“其实这次来，还有一件事，想与张先生谈谈。” 　　张甫乐了，姜灵有生意与他做，或者有事需要他帮忙，那是最好了！有来有往，关系才好。所以张甫当即道：“那我们去书房谈？” 　　姜灵又不会给人做静脉注射，冬明自然也要去，所以姜灵便歉然看看丁玉香。丁玉香当即就笑了：“生意的事我不懂，你们谈你们的，管我做什么？我去给你们做个下午茶。你们喜欢英式的，还是广式的？” 　　姜灵笑道：“丁夫人好手艺，我哪个都好。”冬明道：“第二个吧。第一个吃了很多次。” 　　…… 　　细胞恢复液不比腕式接入仪，贵重过头了。所以在书房里沏茶坐稳后，姜灵先回顾了一番张甫对她的照拂。总之，他们之间，是有几笔生意关系，可更是长辈晚辈的关系，所以她姜灵十分感激…… 　　以做铺垫！ 　　结果张甫连连摆手：“没什么没什么，我说，姜小妹妹，你怎么忽然说起这个来了？” 　　“姜小妹妹”也出来了…… 　　姜灵为自己可怜的社交辞令水准哀悼了一下，取出东西给张甫看，说话简短得不能再短：“细胞恢复液。” 　　张甫怔了片刻，笑了：“好东西！姜灵啊，我周岁满五十了，所以在这事上头、再跟你客气，那就太假了。不过，这个我还是不收你了。” 　　“哎？” 第57章 不肖的孝子 　　张甫笑容更大了，以他这般生意人的应酬功夫，竟然也合不拢嘴，又欣喜又自豪，给姜灵解释道：“我半个月前，刚刚从吉路克那边弄到一支。这个琪雅来的，自然更好得多，不过眼下用在我身上，却是浪费了。” 　　姜灵乐了。张甫想要对身体好的外星货，那是一早就有的事了；如今能买到，说明他生意更上一层楼。因此姜灵当即就道：“那我可要说恭喜了。” 　　张甫传统，爱藏富，习惯性谦虚起来：“哪里哪里……其实呢，是这么回事。瑞森和吉路克在地球上正热闹，都说自己好。瑞森工业产品好，什么食品检测仪之类，现在便宜多了；而吉路克呢，它工业搞不过瑞森，但它这类技术好，它就卖这个。它不能多卖，所以价格没跌，可它把门路放开了。全是笼络人心啊。” 　　姜灵恍然大悟：“哦。”想起冬明说的，瞅过去一下。冬明唇角一弯。 　　张甫说完摇摇头，不提了，把盒子双手推回到姜灵面前：“姜小妹妹哟，你的心意那，我全收下了；这个东西那，你先拿回去。回头下一支，我一定托你买。这可是好东西，好东西啊！” 　　姜灵一点头答应：“那可说好了，一定的。”至于这一支，实在不行，在地球上卖掉好了，怎么也不会浪费。 　　张甫对此事十分欣慰，又乐了好一会儿，才算收住笑容，正色道：“姜灵，说起来，我真有一件事，想要请你帮忙。我想去琪雅做个商业考察，看看有没有机会。这得有个担保人。因为眼下，在这儿，像我这样的小打小闹，生意不好做了啊……你知道的，这儿虽然有个《反垄断法》，但是，这个法本来就不周全，还难办，要查大企业，要查政府，没个独立的执法机构，完全就是个摆设。法官根本就是公务员！端谁的饭碗、归谁管！所以如今天然石这一块，政策一天一变，变得人心寒呵……那些背后下政策的人，自己全都沾手！” 　　姜灵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大致明白，因为也不是头一次听说了，当即问张甫：“商业考察的担保，要什么条件？” 　　冬明趁张甫解释缘故时，已经查了接入仪，此时便告诉姜灵：“资产，这个你够了；公民，这个你……我来吧。张先生，您觉得行吗？” 　　…… 　　张甫十分高兴、非常感激。若不是正值除夕，那是一定要按他们坐下来吃了饭再走的。因为除夕，便不好开口留他们，于是亲自开车绕过半个日月湖，送他们回去；自己进去略坐了坐，也没多呆，又回家去了：这都傍晚了，不要打扰人家年夜饭！再说了，自家也有年夜饭等着那。 　　张甫一回去，凯西凯辛继续打游戏。姜灵则趁着爸妈在厨房忙，戳冬明：“你在高兴什么？” 　　冬明唇角一弯：“你信任张先生，所以我也认为，他可以信任。至少担保个商业考察，没有问题。” 　　多么光明正大的理由！但是，这根本不是回答问题你为什么偷乐呢？ 　　可惜姜灵刚冒出个小狐疑，便被冬明吻住了。姜灵回应得甜蜜，不过她同时也在使劲捏冬明的手：你丫的又用这个转移话题！ 　　然后姜灵连手也被冬明扣住了。 　　※※※ 　　家里的年夜饭，丰盛，可并不会奢侈。除了分餐麻烦点，别的都很好，特别是气氛好。那是在酒店吃饭找不到的感觉。 　　而后姜灵有好几个电话要打。这回回来时间紧，又是正月里，叶宁兰他们那边未必有时间聚，但拜年还是要的。反倒亲戚，因为大年初几会碰面，亲得随意，却是不必这么麻烦她姜灵不必这么麻烦。胡海燕与姜富安，年纪大，习俗……在他们身上保存得好，要挨个打一遍。 　　然后么，赵永刚自然也要打一个。姚远么，发短信就行了。老王也发个短信。 　　姜灵排好计划，开始干活。冬明堂而皇之坐在一边旁听旁看。两老去卧室里打了。客厅电视里放着春晚，不过被静音了…… 　　前三个老朋友好说。大家都有一串电话等着打，卖力拜年，再哈拉两句，潇洒挂掉。然后姜灵先给姚远与老王发了短信，这才拨通了最后一个号码。 　　结果这一打，才知道赵永刚的母亲生了“坏毛病”，肺癌中期。赵永刚在上沪陪护他老娘。 　　为了这个，赵永刚第二次以义务兵退役…… 　　…… 　　赵永刚这回不是被踢出来的，这回是赵永刚指着指导员的鼻子骂出来的。 　　如今开发金海星的关系，各国退役的特种兵都吃香，部队里不肯放。那指导员与赵永刚才几天的上下级？不熟，没多少人情，说了几句慰问，便转了一个“不过”，后面自然是劝导，无非希望赵永刚体贴一下目前的情况，为党为国为人民，多做考虑。 　　结果赵永刚当即就怒了，压根没往下听，蹿起来一把抓下帽子摔在桌上：“老子十八岁当兵，二十九岁让你们轰出去！为国家为人民？！你倒是去数数看，几个能和老子比！老子问心无愧！你他妈的少在这儿唧唧歪歪！我今天告诉你，那不是别人，那是老子老娘！老子这回走定了！” 　　母亲癌症，儿子要去尽孝，又不是从前线跑回来，那这种事，还能真把赵永刚送上军事法庭？！还没开庭，全体官兵先就心寒了。 　　所以赵永刚第二回脱了他那层皮。贺中校人面广，没少给赵永刚用劲。但因为那一通吼连带一大串“老子”，赵永刚还是又一次拿了个义务兵退役。 　　※※※ 　　癌症中期，眼下在地球上当然没治，但如果控制得好，再过个三五年……很可能就能治疗了！ 　　所以赵家三兄弟，给他们老娘选了最好的医院、最好的药。 　　只是农村医保报销范围，实在有限。好在赵大哥赵二哥一个开了个小厂，一个房地产中介，赚钱比赵永刚多一些。三兄弟凑一起，出医疗费，倒还负担得住。 　　可两个兄长有老婆有孩子，出那么多钱，已经令家庭气氛开始紧张，再丢下生意不管，那就糟了，也会断了医疗费来源，于是只能时不时飞去上沪看看。 　　而赵永刚单身一个，没有家累，所以陪护的事，主要落在赵永刚身上。 　　…… 　　姜灵这边还在打电话，冬明已经从茶几下拿出那最后一支细胞恢复液，冲姜灵晃了晃，唇角一弯。 　　这事只宜早、不宜迟。姜灵当即决定先斩后奏对赵永刚先斩后奏！ 　　于是挂了电话，姜灵亲亲冬明，拉着冬明去跟胡海燕与姜富安说这件事，打算大年初一过去一趟。因为初二有聚餐，初三下午，就该出发了。 　　人命关天，两老自然不会拦姜灵，只问了一件事：初一的午饭回不回来吃。而后，又提醒姜灵今晚先要订车。 　　※※※ 　　第二日姜灵与冬明起了个大早，早得天还没亮。一个半小时体术，而后厨房自己弄了点热的吃，门外出租车就到了。 　　这回开车的是个年轻人，瞧着才二十四五。靖海至上沪，有直达的高速，穿过靖海小半个市区，上高速，一个多小时，就到上沪了，再穿过一段市区，便到医院。 　　而大年初一早上，六点多的靖海，八点多的上沪，街上车子都稀稀拉拉。姜灵望见了，颇为感叹，不由有些出神；结果在医院门口下车时，姜灵取出车费，又给司机道：“这么早让你跑长途，实在辛苦，一点……”她小费习惯性掏到一半，方才想起来，这是在中国大陆！还有，这出租车，其实名不副实！ 　　姜灵顿时就卡住了…… 　　那年轻人倒是一下子乐了：“还有红包哈？” 　　冬明唇角一弯，一带姜灵的手，帮她把车钱与红包都递出去：“多谢您。我们一个小时到一个半小时后出来。” 　　…… 　　姜灵进了上沪市区快到了地方，才给赵永刚打的电话。赵永刚在租房给他老娘煮补汤，一听吓了一跳，来都来了、到都到了，自然不能叫姜灵再回去，当即就过来了，但不及姜灵快。 　　所以此刻，姜灵与冬明在医院门诊部等。 　　细胞恢复液这事，给赵永刚的母亲注射之前，自然先要告诉赵永刚。这话却不太好开口，因为东西太贵、人情太大了。姜灵不得不细细斟酌。 　　而冬明望了姜灵一会儿，轻声提醒道：“其实，赵先生可以申请工作签证。” 　　姜灵眉毛一扬：“不是说要玛雅人吗？” 　　冬明微一摇头：“‘文化后裔’这个词儿，其实就是说所有地球人了。玛雅人只是个借口，开门吸引几个劳工的借口。只不过地球联盟这片星域没地理价值，琪雅要表达超然态度，好让别人去争。这对琪雅有好处。更何况，琪雅本身的星域就富饶广袤，人口比率并不高，战略上不宜再扩大地盘。再加上厌战情绪强烈，派驻军很难。史基林那儿，那是没办法。而你别看瑞森与吉路克现在热闹，旁边那些个看着，他们联手也拿不下来。” 　　姜灵眨巴眨巴了两下眼：“真复杂。” 　　冬明唇角一弯：“你们虽然是农学院，任意选修课里，也有讲这个的。” 　　姜灵一捂额头：“我还是算了……有事问你就好了。” 　　冬明答应得轻快：“好。”又接着道：“矿区还要全套培训，但赵先生若去当兵，体术四级，有相关经验，直接会要。几个月新兵期一过，薪水便会足够买这个东西。这对赵先生而言，未必不是个机会。” 　　姜灵点点头：“这事，先打了这一支，而后我们告诉他吧。余下的，让他自己决定。” 　　冬明也点点头。 　　他们没再讨论这件事，但他们其实都已经知道结果了。 　　※※※ 　　礼物太重，即使换成水果来算，也太重。所以赵永刚很不安。但赵永刚没客套、没拒绝。随即他们把这事与值班的医生护士说了一下。 　　而另一边，赵永刚也没对他老娘说细胞恢复液，只是哄着他老娘打了一针。随后三人略坐了一会儿，赵永刚的老娘六十多了，身体不好，精力不济，两个客人自然早早就出来了，赵永刚也送出来，与他们在休息区坐下来聊天。 　　冬明摘下旅游墨镜，取下接入仪上调出条款，给赵永刚看。 　　赵永刚好一会儿没吭声。墨镜挡住了半张脸，姜灵看不到他的神情，只知道赵永刚很平静，倒也没什么挣扎。 　　然后赵永刚摘下眼镜，将两样东西还给冬明，也没开口说什么，只是重重一点头。 　　气氛有些凝重，姜灵不知说什么好，只好一本正经端坐着。赵永刚瞧瞧姜灵，忽地笑了，轻轻点点姜灵：“有这机会是好事，你干什么这幅样子？我打小不肖，逃学打架，当兵退伍，退伍当兵……我妈的白头发，一半被我气的，一半替我操心的。” 　　姜灵莞尔。 　　而赵永刚点了支烟，往椅背里一歪，狠狠吸了一口，无视路过的护士横眉怒视，吊儿郎当架起了腿：“所以这一回，我怎么说也要当一次孝子！当兵是我老本行，又不难。说不定，以后还能捞个外星将军当当！” 　　姜灵想了想：“路林好像就是将军。” 　　赵永刚的烟“噗”一下飞射出去了：“她才将军？！那么大排场！” 　　姜灵不确定了，忙忙看冬明。冬明道：“十级军官。初阶、中阶军官均是三级划分，高阶军官第四级……这儿只有少将、中将、上将，没有对应的。或许……少帅？” 　　赵永刚满意了：“元帅嘛，那还差不多。”姜灵不满意：“这儿的校官不是有少、中、上、大四级吗？军官第十级，数起来还是上将、是将军！” 　　赵永刚摇头：“不能这么算。各阶军官，不一样。”姜灵一摊手：“升一级加一级待遇，对应职务也跟着往上，实质上不是一样吗？” 　　这两人开始争辩，为路林到底是将军还是元帅争辩。 　　冬明：“……” 　　嘿，别管将军还是元帅了，这俩词儿，在琪雅语里都没的！ 　　…… 　　在家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初一的午饭，十二点多在家里吃的。结果姜灵陪着两老说说话，一眨眼，天黑了；又一眨眼，初二了。 　　初二中午，姜灵的二舅舅请客，姜灵把接入仪给她两个表哥。 　　这事儿在两个表哥那，比方敏更容易。因为四个小孩凑到一起玩，两男两女，很容易就分成两边。比如飞行棋，比如斗地主，那八成是表姐妹彼此搭档，表兄弟互相放水。 　　而很不巧，方敏比他们大三到四年，姜灵则与两个表哥同年。小孩子长得快，差几岁，知道的东西差很多。于是一个大女孩带着一个小女孩，对敌两个小男孩。自然而然，后者长期处于劣势…… 　　所以这两人被姜灵与方敏欺压惯了，此番姜灵与方敏联手一出马，当即搞定。 　　初三胡海燕这边没什么事儿；姜富安这边，也特地空了出来。于是初二下午到初三下午，小夫妻总算在家里囫囵呆了一天。也没干什么，就是陪陪两老。而当天傍晚，他们早一些吃过晚饭，便出发了。 　　…… 　　赵永刚已经与他两个哥哥交代清楚，从上沪来了靖海；在张甫家稍坐一会儿，吃了一顿晚饭。 　　到了约定时间，姜灵打过电话去，赵永刚便与张甫一起，上了雷列号。 　　他们先要去琪雅的大使馆办手续。 　　琪雅只有一个大使馆，没有领事馆。而这个大使馆，也并不在玛雅遗迹集中的中南美洲，而是在地中海……因为地中海气候宜人。 　　这是目前这第一任大使的喜好。作为一手领导办事人员与武官、从无到有，让琪雅大使馆开始正常运作的首任大使，她也有权选择大使馆的坐落位置。 　　姜灵已经预约了办事员。张甫的商业考察，担保程序十分简单。但赵永刚的工作申请，却有点麻烦。主要是他的资历无法证明那都是军事机密……大陆官方在这一方面管得特别严，连赵永刚是特种兵都不给承认。 　　坦白而言，赵永刚离开时，连海关都没过…… 　　没办法，如果不搭雷列号走，赵永刚想要成行，手续、绕路吉路克，能在半年六个月后成行，那已经是中头等彩了。他老娘等不起。 　　所以办事人员就问赵永刚：“您有其它证据吗？” 　　赵永刚一下子怎么变得出来？顿时挠头。姜灵在旁陪同，略一欠身致歉，插话问道：“不知非书面证明可不可以？” 　　“如果有足够的证明力。” 　　“三个月前，路林阁下在地球渡假期间，邀请过一些小客人。我是其中之一。赵先生当时是我的保镖。官方公派的。” 　　路林爱请小客人这种事，虽然没上新闻，但该知道的人，都知道。办事人员查了一下，连黄娴雅袭机的事，也拉了出来：赵永刚在当时的人质里。人质名单没登报公布，但琪雅大使馆里有。办事人员让赵永刚逐一确认、签名、验证身份，然后推给他一张小卡：“欢迎您。” 　　赵永刚从光滑的橡木办公桌上，拿起小卡，感慨万千，他吸气、吐气，霍然站起身来：“谢谢。” 第58章 征程 　　琪雅使馆的小委托，就是一小箱未加工的天然石，占不了货舱一个角。那是几个工作人员给家人带的。他们的薪水为琪雅币，地球上自然有人要。一方兑外汇，比走常规途经合算；一方买天然石，比在琪雅境内合算。所以有这么一份小委托。 　　而东西手续证明齐全，免得入境时要姜灵缴税。 　　…… 　　升空后，姜灵特地在地球同步轨道上，绕足整整一圈，招待张甫与赵永刚观光。与地球自转方向逆向而行，同时徐徐变轨远离，花不了几个小时。 　　雷列号前身乃战舰，且不是蓝斯号那种设施完备的大型战舰，自然没有观景舱。好在大屏幕上的显示，也十足震撼。而且有个好处，那就是可以调整远近。 　　其实这图显，比起在星网上看高清立体影像，未必更清楚。但是身处太空，它给人的感受，那就差别太大了！ 　　张甫年纪虽大，见多识广，心态年轻，看得惊叹连连，心驰神往，不由感慨道：“以后我一定要带我儿子上来看看，好好开开眼界！瑞森现在开了近地旅游项目，不算贵啊！还有那帮人也是！他们小时候，要是这样子见过地球，想法肯定就不一样！” 　　于是姜灵忽然发现她还没带爸妈上来看过…… 　　而赵永刚起先同样赞叹不已：“瞧瞧，多漂亮！”不过一圈绕完，张甫还在回味，赵永刚却瞅住了正副驾驶座前的星域地图。 　　那图不是平面，立体拟实的。打出来就像沙盘一样。一般用接入仪操作，但也可以设定特定某人的食指指尖或兼其它部位，“触碰有效”，而后伸手进去点，只不过摸不到东西。所以小孩子都喜欢这个。 　　张甫也瞧见了，十分新奇，点来玩了几下，当即认为，弄一套给儿子学地理非常好……不过张甫问过姜灵，知道了这属三级文明的技术，就暂且打消了主意。 　　而赵永刚不同，他看的是精度，又隐约能估摸出这东西的军事价值，试着点来看时，就特别严肃虔诚。 　　※※※ 　　张甫与赵永刚，本就关系不错。一个觉得这保镖信得过，一个觉得这老板够义气。后来赵永刚被征召，那是没办法，怎么也与忘恩负义不沾边。如今赵永刚为他老娘去当“雇佣兵”，被琪雅雇佣的兵，那自然更是叫张甫感慨。大年初三下午，乍一见面，张甫那是连连拍赵永刚的肩。 　　没办法，张甫看孝顺孩子特别顺眼。若不是张甫如今在琪雅，自己也一穷二白，没什么局面都没打开，早就把赵永刚叫过去帮手了。一个用这样的人，放心；一个也犯不着去从事高危行业……那多好！ 　　所以回程的一路上，乘客之间，很说得来。雷列号上，气氛也就很好。 　　不过姜灵这回运气没来时好：出了太阳系，联络了吉路克通道入口的收费站也即日常维护站，才知道这个时段，捡不到跟航队伍。除非停下来等，可那太耗时了，还加重动力系统损耗。 　　于是在吉路克的通道内，趁着还没进琪雅境内、只要不乱闯“红灯”、没人会管雷列号被无证驾驶，凯西凯辛就替姜灵开了一会儿。而冬明与姜灵，则先去睡个觉。回头姜灵接着开，冬明旁边也好看着点儿轨道计算之类。 　　新手上路嘛！ 　　雷列号体积小，又是各大系统又是驾驶舱又是弹射舱，余下空间没多少。它的宿舍，还保留着战舰的风格。房间不少，不过空间所限，不分等级，所有的个人舱就像个大箱子。比起冬明在蓝斯号上拥有过的宿舍，长宽差不多，但要矮一半。叠在一起，供人睡觉。 　　其实这“箱子”，钻进去躺下来，还是挺舒适的；情况有必要，两个人会略挤一点，可也睡得下。所以至少比火车卧铺好多了。另外，“箱子”隔音很好，关上门，你尖叫别人也听不到。 　　除此之外，雷列号没浴室，洗澡全靠小蜗牛。另外有一个卫生间。 　　结果等到姜灵在“箱子”里睡饱，抓过小蜗牛擦擦，再爬出箱子，吃了一管膏体早餐，出来到驾驶舱，赵永刚与张甫已经在了。他们见了姜灵，一个点点头，一个摇摇头。 　　姜灵糊涂了，不明白了。不过此时已经快到琪雅境内，凯西凯辛交给姜灵，去睡觉了。姜灵便也丢开没问，在座位上固定好，报关通过身份检验。而后姜灵觉得不对了怎么这么快就入境了？于是姜灵连忙一调星域地图，选了路段一算时速，嘴巴顿时张成了扁扁的“O”！ 　　这俩活宝！入境之前，他们一直把速度拉在通道上限！ 　　而入境时速度太快，会被视作对边境舰队的挑衅，他们才刚刚降下来的。 　　冬明见了，也不知说什么好：“噢，他们习惯了。” 　　姜灵好笑，刚要开口，却接到了跟航请求…… 　　…… 　　好运853741号：“您的蒂特甩尾太漂亮了！我乃新手上路，请多多关照！” 　　姜灵：“……” 　　冬明：“呃，那是战术动作……机甲与战舰，有一部分战术动作是重叠的。唔，特别小型星舰。” 　　姜灵：“……” 　　※※※ 　　第二次登录米泰，姜灵他们直接在米泰星上的商业港口迈普登陆，过检疫。 　　这令姜灵忽然想起来了：“我们去地球没过检疫。” 　　冬明一摊手：“没必要。其实地球本身很安全，从这个角度而言，这儿也没必要检疫。但琪雅防备的是第三者病毒袭击。比如瑞森，在一个地球旅客身上埋了恶性病毒。这个地球上检不出来。” 　　姜灵恍然：“而这儿检不出来的，地球更检不出来，所以没必要？” 　　冬明一点头：“对。不过玛西图卡目前处于特殊时期，你也不用担心瑞森之类敢对地球下手。” 　　“特殊时期？” 　　“文明升级申请，观察期。所以这片星域内，任何恶性事件，都会被它强力制止。同级文明之间的战争，还算正常事件；但向次一级文明派兵用兵，就会被视作恶性事件。事后惩罚，轻则技术经济管制，重则直接将其星域分割、甩卖。当然，外贸关系，那个一向是看双方实力的。” 　　“……所以地球运气好，所以地球目前平安无事？” 　　“是的。” 　　…… 　　张甫不是空手来的，带着一小箱子翡翠，没雕琢过的原料。旅游太阳镜与翻译器，在琪雅便宜得很。张甫做足了功课，在入境口的自助商店买了一套，而后学着叫了飞车，便与姜灵他们告别，去矿业协会。 　　姜灵也不担心，张甫有接入仪、有他们的联络方式、居住地址，难不成还会走丢？真走丢了，那就去警察局领呗！ 　　赵永刚则一入境就有人接，有琪雅军士接。那是征兵处的办事员，也属军人。如今琪雅征兵难，他们人人均有名额指标要完成，不足被警告，超额有奖。 　　而像赵永刚这样从天上掉下来的，名额算谁的指标？为免争议与不快，老惯例都是抽签譬如一个征兵处五个办事点、也即五个人，中签者下一次不抽；抽过五个赵永刚，再从头开始。 　　然而，下一个赵永刚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所以中签的幸运者，那是要请大家吃一顿工作餐的！ 　　而因为米泰的瑟伦市城区面积大，有好几个征兵处，故而赵永刚先在各个征兵处之间，被随机数据了一回，抽了一轮签；接着在中签的征兵处里、办事员间，又抽了一轮这第二回是纸签，实体，郑重得很！ 　　来之不易，就格外珍惜。因此那接赵永刚的军士，对赵永刚极为热情，生怕他不开心，那是捧在手心里哄着，给赵永刚带了旅游太阳镜、翻译器，还有军用水壶，与姜灵每天早上练体术时用的那个一样，以及帽子、背包，与一套适宜米泰这个季节穿的上下短装。 　　这些倒不是他的私人礼物，征兵处的小礼物而已，上面还印着广告宣传。其中前两者，提供给非本地兵源。 　　于是这一个，姜灵同样不担心若换作唐劲，姜灵还真不敢放心！但赵永刚当初是顶缸顶出来的，也算见识过高层内幕的鱼鳞一角了；又在社会上呆过几年，跟的还是张甫这样又老又有人品的人精，那还有什么必要瞎操心？！ 　　而入伍的待遇、各个岗位专业的选择，来的路上，赵永刚就在雷列号上仔细琢磨过了；并且有冬明他们三个内部人士，提供一些书面上找不到的解释，所以赵永刚一清二楚。 　　※※※ 　　姜灵把使馆人员托她带来的箱子打开，将小分包放入邮箱，并逐一保存电子票据，作为委托完成的凭证。而后雷列号的检疫也完成了，姜灵请凯西凯辛上舰雇主包路费嘛！ 　　他们去了舰队基地，姜灵高高兴兴亲手退掉了三个以防万一的武器。而后两人回到家里时，已经下午，正入傍晚。 　　米泰瑟伦地区，早上亮得早，晚上黑得晚，所以傍晚就该晚餐了。冬明去厨房。姜灵十天多不在这儿，自然要把果树挨个看一遍，特别是番石榴哦耶！ 　　第一批花谢了，留下了绿色的小嫩果；而更多的花，又跟着开了，开得热热闹闹！不止数量加倍增多，颜色也多。除了原先白色的，还新添了粉红的，有着亮丽的紫红色花蕊，非常漂亮！ 　　改了个Bug。 第59章 推广在即 　　姜灵对着小小番石榴兴高采烈了一回，忽然回头盯向厨房、透过窗户盯住了在储藏柜前找东西的冬明，眼睛一眯：冬明你居然敢玩忧郁、搞深沉……哼哼！ 　　你完了！ 　　而后姜灵也蹿进了厨房，乐得见牙不见眼，顶着一对酒窝。 　　冬明刚刚把膏体取出来，计量、加水，交给厨房机器搅拌半成品为免败坏，离开前吃掉的吃掉、吃不完的送给邻居了。而超市卖的日常膏体，大多与这次带上雷列号的不一样：前者往往进口之后便上架了，水份含量低，有些简直就是石头；后者则经过二度加工了，保证直接能吃。此时见了姜灵这样，冬明唇角一弯，又奇怪：“笑什么？” 　　姜灵当然不能全说，可也不是什么都不能说！当下姜灵迅速滑过去、吧唧咬了冬明一口：货真价实的咬，门牙啃啃他脸颊。而后姜灵一叉腰、下巴一翘，向冬明正式宣战：“番石榴开始结果了！” 　　冬明浑然不知这是口头战书。说实话，冬明的收入，在米泰也能将新鲜水果作为日常消费。但是自家种出来的不一样，特别是姜灵种的、姜灵还这么喜欢的。于是冬明也乐了：“还有多久能吃？” 　　“四五十天吧！以后就一直有了、一年四季十二个月地有！” 　　“哇，那可真不错！” 　　“对极了！” 　　多么充沛的后勤物资啊！源源不绝的糖衣炮弹呀！ 　　所以…… 　　此战必胜！此役必克！ 　　※※※ 　　十一月初，冬明马上要带学生出去拉练。这也属于课程的考核之一。拉练虽然是詹斯总领全责，但相应地，冬明就要多干点杂活。所以冬明很忙。 　　姜灵也很忙，因为她在路上、在家时，拉下了一堆课。好在都有星网记录，而既然不是现场上课，那么姜灵便可以上高速区看。 　　于是在这两个人的不知不觉中，日子“嗖”一下蹿到了十一月六号。 　　…… 　　这一日晴空万里，一丝云也没有。气象预报明确指出，明天开始，至十一月十日为止，瑟伦至弗杜地区，也即桑尼平原至葛泰荒漠，均将受到强气流影响。 　　那是今年第一号飓风的余波。 　　飓风已经在无人区与少人区被“剥”散。姜灵练完体术、吃完早餐休息时，在星网上看了新闻报道。 　　气象图像显示中，那飓风起先就像一个红色的、长长的棉花糖，一路高歌猛进。可怜它一路过来，一路被剥。这里剥一片、那里剥一片，剥到后来，越来越小，危险级别也随之降低，从红色成了橙色、又转为黄色，而后绿色。 　　为了安全，实施这一过程的地区附近，少数工作、居住的人员，全部撤离了数日。六号上午开始，他们也将回去了，恢复日常生活。 　　由于每年基本都有这种情况，他们的居住场所主要在地下。对于他们而言，躺在屋顶上晒太阳，等于躺在地上晒太阳。所以损失之类并不大，没什么好担心的。 　　不过尽管如此，但第一号飓风作为大型气流，被剥了个精光之后，还是会留下一点余波，造成几天的大风，这一点却是免不了的。 　　※※※ 　　冬明拉练在外，要十一月七号才能回来。姜灵自己一个人看完那个气象简报，陷在沙发里深深感叹。科技的威力，由此可见一斑。 　　而后姜灵背包往肩上一甩，起身到屋外，检查果树的固定情况。 　　这些都是姜灵之前亲手固定的。但事到临头，姜灵还是要检查一遍才放心。几百株果树，冬明不在，幸亏有种植机器帮忙，否则怎么也忙不过来。 　　逐一确认、没有不妥，姜灵这才坐上自家的飞车，出发去埃德。 　　…… 　　“嗨，姜灵，你越来越水灵了，是不是每天泡在绿洲湖里啊？” 　　“谢谢，洛维，真让你猜对了，我连睡觉都在湖里。新帽子哦？大了一圈。” 　　“没办法，要去干活，这天气太晒了。” 　　“姜灵，嘿！你不戴帽子？不怕晒？” 　　“啊哈，苏伦，珂琳，看到你们真是太好了。我带了，在包里。珂琳，半个月不见，你把头发剪了？” 　　“嗯，图个方便。米泰这儿太热了。” 　　小学生也好，大学生也好，彼此之间关系单纯、相处简单，于是一旦开学认识，就统统成了“你”。老师才被称为“您”。 　　而洛维与苏伦假期一起打工，打出感情来了，如今苗头初现。姜灵则仗着自己已婚，光明正大旁边看戏。 　　另外，因为阅历的关系，姜灵与同班新生共同话题很少。倒是与珂琳等几个工作后又来读书的，以及在学校最后一年的毕业生，比较说得来。 　　今天农学院的园艺系、农艺系、林业系，有一个同物种引进局的例行合作活动。前者帮后者充当廉价劳力，同时也计社工活动；后者为前者介绍一下米泰物种引进的前沿，顺便提供一顿工作餐。互惠的，大家都有好处。 　　去的三个系，均是种东西的。其它的水产系、畜牧兽医系、昆虫系等等，虽然也是农学，但学科对象却是动物。由于这回活动的主要内容，乃是参观物种引进局的种植田，同时帮他们安设防风措施……所以其它系去的虽然也有，但却不多。 　　※※※ 　　为图凉快，他们将从早上七点多开始忙起，到了十一点多，人就休息，而机器继续。 　　中午有一个漫长的午休，在田头的农械仓库里，吃一顿工作餐，而后负责操作机械、给机器下指令。其间高年级生，就可以在新生面前露一手了。这段时间每个人都会有不少空暇，爱睡觉的睡觉，爱聊天的聊天，爱参观的参观。直到下午三点过后，还会再忙两个小时左右。 　　早上九点多的时候，姜灵他们几个在路边树荫下坐下来，中途休息，补充水分，以防脱水。 　　两个工作人员匆匆从田间的路上走过。这路路基下是灌溉系统，上面可以走人开飞车。 　　“银合欢、蓝茎草、糖蜜草，这一个树种与两个牧草，迄今为止几次收割下来，三级标准一直保持在百分之二、之四、之五左右！而且它们本就耐旱！” 　　“典型的迁居效应！推广、推广！大推广！大推广！” 　　“是该大推广。不过这是我们的种植田，外面种，平均水平会低一些。” 　　“那也够了！对了……我们多久没捞着大推广了？” 　　“别提了！引进改造前几百年容易，后面生态圈越来越丰富，优势的良性品种会越来越难找。可他们不知道啊，就揪着我们说推广少！结果好了，每次听证会，我们都要从头解释一遍！” 　　“嘿，至少这回不用愁了，一下子三个！” 　　“是啊，真难得，我在这儿干了二十多年了，还从没见过那！” 　　“地球的？那儿天然环境差。” 　　“没错，是差。但更差的行政星也不是没有，可没这样一下子出了三个。我认为，路林阁下这次这么大方……批量运来，样本多，可能也有关系。” 　　“这要是我引进的该多好！巨额奖金啊！” 　　“路林可不拿奖金。我倒是想把她的运输环境考察一下，把她的运输模式仔仔细细记下来！” 　　“您想得太美了，那可是军舰！” 　　“这可不一定，那是主力舰，又不是藏着不让人看的。关键在于，我只是需要知道货舱的辐射防护水平等等。又不是问它护甲结构！这个应该可以，我去打个报告试试……” 　　…… 　　后面的谈话因为距离渐远，姜灵听不到了。两个工作人员走到田头，招了飞车，朝物种引进局而去。 　　姜灵坐在路边树下，仰头喝完水，“咕嘟咕嘟”灌了一通；而后她盖上水壶，惬意地抹抹嘴角，不由便绽开了笑容。 　　珂琳也在旁边歇息，同样听到了，此时便建议姜灵：“你不是有个小农场吗？或许你可以买一点回去试种？” 　　姜灵卖力一点头：“是啊，我想得与你一样。” 　　光明正大买回去！ 　　唔，顺便给乔西推荐一下试种。 　　※※※ 　　物种引进局眼下还没有种子可以大规模出售，这需要育种。不过一旦大推广开始，种子很可能会跟不上。于是姜灵下了预购订单，而后给乔西发了消息，里面带了个小资料包与链接，让乔西自己去看。 　　农学院的学生吃过一顿物种引进局招待他们的下午茶点心，又忙忙碌碌到傍晚，而后彼此告别，各自回家去了。 　　姜灵今晚一个人，路上买了个面包，回家在屋前屋后摘了几片新鲜蔬菜一夹，而后煎了两个蛋，倒杯水，就对付过去了。 　　因为第二天没课休息、冬明又刚好将回来，姜灵便挑灯夜战，把手头的一份小作业搞掂、星网提交，又去军校做完今日剩下的体术练习，回到家十点不到，检查门窗，以防夜里风起，而后冲个澡睡觉。 　　却有些睡不着。习惯了两个人，忽然一个人，十分突兀。姜灵掰掰手指，突然发现冬明与她，自从地球上的十月十八号开始，就没分开过！ 　　姜灵鼓鼓腮帮子，打开接入仪，翻出最枯燥的专业书，一本课外阅读、介绍设备的说明书整合，看了起来。 　　而后，半个小时后，姜灵成功睡着了。 　　…… 　　夜渐渐深了，风也渐渐大了。绿洲的树林哗哗作响，叶涛林浪一波高过一波。 　　不过姜灵无梦甜酣，一觉睡到大天亮。 　　早晨风势正大，还带来了雨云。大家都是又喜又忧。降雨自然好，但风吹着雨点砸下来，花苞嫩果，容易被打掉，有些作物还会倒伏，麻烦。 　　姜灵下床时候还迷蒙，在前窗后窗望望花园。而后姜灵收到了短信，发信者是詹斯。 　　詹斯找她姜灵能有什么事，那就只有…… 　　冬明？！ 　　姜灵蓦然清醒！ 第60章 大风大雨 　　绿化多也有坏处：大风卷裹着落叶断草，满天横飞，直朝行人抽来。 　　詹斯没详细说，只说冬明在校保健所，让姜灵过去。所以姜灵坐飞车、穿过绿洲，下飞车、划身份、奔进西校门，换乘校内飞车；可就在姜灵扑上车时，接入仪又响！ 　　詹斯又有什么坏消息？！ 　　这令姜灵狠狠吓了一跳，一屁股下去没坐实、自己把自己砸进了座位下！ 　　“亲爱的乘客，为了您的安全，请您就座，并系好安全带。”校内飞车检测到乘客还没准备好，不肯发动，文字语音并茂，反复提醒，轻快道：“亲爱的乘客，为了您的安全，请您就座，并……” 　　不待第二遍提示，姜灵已经撑起身来回到座位上，扣了两次才把安全带扣上；而后飞车平稳启动，姜灵忙忙打开接入仪…… 　　旋即姜灵长长舒了口气！ 　　只是个邀请函。来自路林，说银河联盟精神力者自治会，在玛西图卡的分会，每年有几个活动。其中一个传统活动，举行了好些年，比较有意思，这一期大约在琪雅时间十二月底，问姜灵要不要同去。 　　邀请函精美华贵，无可匹敌，不过依旧属于格式文件。路林只是在后面添了一行手书：“我大略猜得到您会担心什么。不用怕，那儿老不修与老不修玩，年轻人与年轻人玩，小孩子与小孩子玩。” 　　毫无疑问，她姜灵显然属于小孩子那一档……姜灵几乎可以想象得出，以路林捉弄人的爱好，写下这行字时，多么开心！因为时间宽裕，姜灵此时又无心回复，便把它先搁下了。 　　…… 　　校保健所与弗杜军校别的建筑截然不同，这儿粉顶白墙，绿树成荫，并无一丝一毫肃杀庄重的意思，非常漂亮宜人。 　　但姜灵无心欣赏。事实上，姜灵根本没看；她下了飞车，便冲保健所正门。体术比以前好，此时便显出好处来了：大风斜刺里横吹，姜灵照旧跑得飞快，轻盈而迅捷，仿佛鹿一般奔进住院部。 　　一进去，姜灵便看到了詹斯。 　　詹斯一身训作服半身泥，帽子折了插在上衣口袋里，上衣挂在臂弯里，两手搁在裤兜里，倚在屋外的墙上，嘴里还咬着一支小雪茄那么粗的烟。见到姜灵，詹斯两指一捏、摘下烟来，闲闲抬手看了看接入仪：“您的速度不错。” 　　姜灵微喘：“冬明呢？”又因见詹斯这样笃定，放心了许多。 　　詹斯转身带路：“这边。” 　　※※※ 　　这里的住房都是一层，前后到处绿化。詹斯带姜灵走过几十米，指指第六个房门。 　　结果姜灵刚刚走上前去、还没按铃，门就已经被打开了。冬明开了一点窗，所以他听到了脚步声，分辨得出来。此时冬明见真是姜灵，不由微讶：“你怎么过来了……”转眼直看詹斯：“詹斯，您……” 　　詹斯一派理所当然：“您为什么不要您的妻子来看您？我还要去学生风纪处看看他们的后续处理，找个人来陪您，我比较放心，也免得呆会儿再过来。”他说着对小夫妻扯开一个戏谑调侃的假笑，同时就已经转身，旋即大步离开了。 　　留下姜灵与冬明，均有些不大好意思。冬明试图分辩：“我只是……” 　　姜灵有些没好气：“只是不想让我担心。” 　　冬明略一点头，不吭声了。 　　姜灵也不是生气，她只是发现，自己被詹斯小小地耍了一通……这个以后再算。所以姜灵没一秒钟就丢开了，打量打量冬明一身泥脏，又疑惑了：“你怎么了，失调症发作？刚回来？”不对啊，艾草虽好，但抵不过剂量不足。一天一杯艾草茶，再加一样艾草主食或者配菜，吃到现在两个疗程，与一天三顿全部三级食品吃上一个疗程，还是不能比，也就还没到出现治疗反应的时候……所以，这是怎么了？ 　　“嗯。”冬明应了一声，低头看看自己，忽然意识到了，忙忙道，“我去洗个澡。” 　　他滚得一身脏。所以姜灵起先点了头，跟着走到屋里：“好，那你想吃什么不？我去给你弄。”冬明一摇头：“早餐吃过了。”姜灵“哦”了一声。而后姜灵发现，冬明走得比平时慢。 　　姜灵一怔，小步蹿上去，绕到冬明面前拦住他：“你很累？还在不舒服对吧？躺着会好一点吧？那还洗什么洗。”说着摸摸冬明的脸、在他唇上亲了一口，推着冬明转身。 　　冬明惬意合眼，接了那个吻：“不臭吗？一身烂泥。” 　　“半天一天有什么关系。”姜灵押送冬明回到床边，“如果时时刻刻这样子，那就糟了。” 　　“怎么会。” 　　“是啊。” 　　…… 　　屋外风在呼啸，屋内宁静温和。开的那点儿窗背风，所以无碍。 　　冬明精神不错，就是难受，使不上劲。姜灵陪冬明静静躺了半个小时不到，冬明最难熬的时段过去，他就闲不住了。 　　冬明转个侧身，望了姜灵一会儿，亲亲姜灵，而后食指在自己训作服裤腿上一划、又在姜灵脸上一划：“小花猫。” 　　姜灵傻了，摸摸脸上，摸到一条泥痕！姜灵眨巴了一下眼：“你要去洗澡吗？” 　　这回变成冬明不干了，他瞅瞅姜灵，小声道：“我还难受，晚点再说。” 　　病号最大。姜灵心疼，可又好笑，不由莞尔，连忙再抱抱冬明，顺带亲亲他，看看冬明精神还好，姜灵这才问：“怎么会突然发作？查过吗？没事吧？” 　　“这个没法检测，一条条排除。”冬明下颌扣在姜灵肩上，半合上了眼睛，“学生拉练出去，总是比平时兴奋一些。这回倒好，其中有个小子从没见过那样的林子，特别不安生，上蹿下跳，拉练还不够，还没事找事，惹了一头马面熊……” 　　“就是那头熊？” 　　“没。那只是一头熊，他们机甲在，没什么事。那小子体术五级，要赤手空拳单挑。他训练一直完成得很好，算是个小纵容，小奖赏，我们就在旁边看着。结果他把马面熊打跑了，自己也突破了，体术六级了。” 　　“……” 　　“这是好事。可六级锐气厉害，四级五级不能比。等到撤营回来前，他不知怎么，惹上了一大群人。军事课程，拉出去就是整个整个的预备军官连。这课属于星内登陆作战部队的训练内容，结果好了，三个连四百多个人，三百来个群架！值哨学生顶不住。” 　　“哈？”姜灵骇笑。 　　冬明撑开眼看看姜灵，唇角一弯：“其实也不能全怪他，他导火索而已。群体情绪。拉练完成，准备回来，压力没了，兴奋过头了。另外，老惯例了，一个排训练，让他们班与班竞争；一个连训练，让他们排与排竞争；整个星内营，让他们连与连之间竞争。团队，荣誉，敌不过也要一起上。军校传统。所以，要么不打架，一打架就是两个班、两个排、两个连……很少两个人。我们只好把他们全部拎开。” 　　姜灵巴住冬明：“拎得累坏了？不是还有詹斯和助理吗？” 　　冬明对此略有些疑惑：“学员里好几个体术三档的，打群架，他们进去危险。我没什么。可按说，就因为这个，不该发作……不过拉练折腾人，之前有些累。” 　　姜灵脸儿一皱、人一缩，扎进冬明怀里：“都是我不好。”光艾草、太少了！ 　　冬明忙把姜灵挖出来：“怎么会，探亲又不累。”而后冬明绷了片刻，笑了：“大花猫。” 　　姜灵一傻，摸摸脸，摸到两手泥痕！ 　　※※※ 　　之后姜灵把路林的邀请给冬明看了。学校新年时期，也即十二月底至一月底，都会放假，具体日期，前后略有不同而已，因此他们均有时间。 　　所以姜灵颇为高兴：“那我们刚好一起去。” 　　冬明却不这么觉得，他拉过姜灵的手，又把函件看了一遍，瞅瞅姜灵，道：“我很乐意。不过，这个邀请函……是发给‘你’的。” 　　姜灵一怔：“哎，不准带家人？” 　　冬明好笑：“如果可以携伴，会说。” 　　姜灵登时萎蔫了：“我还以为没说就是可以带。”不过路林特地邀请，又是精神力者的聚会，她姜灵去还是要去的，只是……“也不知道那什么活动，要几天才能回来。” 　　冬明不由便笑了。 　　姜灵知道；可她正沮丧，当即白了冬明一眼。 　　冬明更乐了。 　　…… 　　打群架的学生集体判了劳动服务、休息日禁闭之类。就是课照上，可一到别人下课休息，他们清理场地、打扫卫生；而一到休息日，那就关禁闭。所判的小时数目不等。不过时数照营地安控眼来的，还挺公正。 　　詹斯则发给冬明一个星网邮件，里面一堆书，最新的《教育心理学》、《群体心理学》，案例集，诸如此类；他自己也一套，埋头啃，啃完还没完，教员组还要讨论。时间表已经排了，连书一起发过来。 　　七号当天下午，风开始小下去了。气流速度一慢、沉甸甸的雨云失去了支撑，大雨噼里啪啦就下来了。 　　此时冬明失调症发作过去了。两人洗澡、吃饭，退了保健所的病房，正坐飞车回家…… 　　结果姜灵半路上，看到一群绿洲居民，在大雨下的湖里狂欢！ 　　狂欢也就罢了，关键在于，他们穿得太少了……好些个少得，少得…… 　　少得干脆没有！ 　　冬明立马望向姜灵；姜灵当即眼观鼻、鼻观心，当作没看到！ 　　※※※ 　　“我们不去吗？” 　　“……” 第61章 不受欢迎的好消息 　　冬明一路上故意问了好几回。起先姜灵害羞，到后来姜灵心一横：“行，我们去！”结果冬明反倒顿了顿：“啊，其实……我还有点累，想歇歇。” 　　姜灵早知道，可还是炸毛了：“你成心逗我玩对吧？！” 　　此时他们已经到了家门口，冬明也不吭声，探上姜灵的肩，见姜灵没绷紧、没挣脱，便搂过来、亲了下去。姜灵羞得发恼而已，不是生气，所以她在回应间不大认真地咬了几下冬明的嘴唇，也就算了。 　　冬明一进家门，很快脱了个精光，拖着两把躺椅摆到园子里，天然淋浴。 　　姜灵在客厅里望着冬明挑地方、安放椅子，彻底无语这就是“歇歇”？而冬明见姜灵没出来，回过来到窗前叩叩：“这里没别人。”姜灵眉毛一挑，瞄了瞄房子周围的果树。唔……的确挡得够密实。 　　冬明见姜灵意动，不由微笑，又道：“难得下大雨。”姜灵望望天花板，一翻白眼转身走了。冬明失望，空叩了几下，耸耸肩，没精打采走回去，把自己扔进椅子里。 　　※※※ 　　冬明蓦然睁开眼睛，正看到一条浴巾落向自己腰下；他一转头，发现姜灵裹着浴巾躺进了椅子里。 　　真是多此一举！冬明好笑得不行，不过他没掀毛巾、没再挑衅。这已经到姜灵极限了，再逗就要真地炸毛了。尽管如此，冬明一开口便克制不住笑意：“你出来啦。” 　　“嗯，试试。”刮风下雨的关系，这儿的室外气温难得地降到了二十几度。加上雨滴，姜灵躺了一会儿，不由缩了缩：“有点凉。” 　　冬明转头望向姜灵：“所以他们要疯玩，要大喊大叫，动起来就不凉了。” 　　“哦！”姜灵恍然。可姜灵想不出自己也那么干会是什么样子，结果她四下看看，找出了个替代：“或许我可以把果树料理一遍？” 　　冬明已经坐了起来，探身过去：“用不着吧，它们好好的，不用管它们。”说着开始吻姜灵，在浅尝与深入的间隙里嘀咕：“管管我好了……” 　　这些吻与门口飞车上的不同，它们太热了。所以姜灵虽然喜欢，却不得不半途撤开，一按冬明的胸膛提醒冬明：“嘿！你是病人。” 　　可冬明不这么认为：“过去了就没什么了。” 　　姜灵对健康问题特别小心，故而此刻还是犹豫：“多休息一下会比较好？” 　　“拉出去四天，你就不想我吗……” 　　“……想。怎么会不想。” 　　…… 　　风越来越小，雨倒是没有停歇的意思。整个弗杜绿洲在大雨中洗去了灰尘，变得崭新。 　　绿洲西南部边缘，一幢四周种满果树的老房子旁，西边背风处，两把躺椅空荡荡。躺椅前，成行的果树之间，两个喘息纠缠不休。 　　而后喘息渐平，平息成了宁静。宁静里又忽然冒出了一记轻笑。 　　“控制得住了？” 　　“还没。比开始好了点。” 　　※※※ 　　从这一天晚上开始，姜灵用食品检测仪鉴定艾草的品质。没办法，她姜灵固然能判断一个三级食品的具体好坏，但只是约略分等。不像食品检测仪那样量化，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 　　姜灵并不愿意这么做，因为对她的秘密不利、因为会在食品检测仪里留下记录。记录可以删掉，但专业人士还是能够复原出来。这类似电脑文件：即使从回收站里删除，也能恢复。 　　但如今，为了避免冬明再出现发作，姜灵权衡再三，还是偷偷开始定量鉴定品质、精确称量，接着相乘，最后计和。 　　因为从《体术常见损伤、治疗方案及典型病例》的案例里来看，如果每日摄入的三级食品总量保持相对稳定，变动不超过正负百分之十，调养也就平和、少了刺激性。这样子，冬明只要没累到瘫趴，像这回稍微累一点，并不会发作。 　　…… 　　十一月十日傍晚，风雨过去了，天空重新放晴。绿洲里湖水涨了好大一截，草木滋润得碧翠闪亮，瞧着就让人心情愉悦。 　　不过也有麻烦。这里家家户户都种了些东西，于是之前盛开的花，大半变成了残红；之前刚展开的芽，好些沤成了败叶。 　　姜灵家里的情况要好一些。蔬菜与别的果树还有损失，而番石榴一株株精神抖擞。 　　因为它们在姜灵喂“白雾”时，有特别待遇。所以，虽然它们粗细瞧着没什么异常，种植机器照料它们时，给它们把枯老的、耗费营养却光合作用不足的叶子掰下来时，也不费劲，还干脆利落…… 　　可其实呀，这些番石榴，壮实得像头小牛犊！哪怕在台风里吹上几个月，也就长得歪斜一点。何况这回只不过一场大风？ 　　十一月中旬，最先开花的水晶无籽番石榴、最先那批果子，已经渐渐可以与姜灵的拳头相比了。 　　姜灵对此满是期待，天天早上都要去看一遍、数一遍。 　　冬明跟着一块看，顺便笑话姜灵。 　　※※※ 　　小夫妻忙忙碌碌，转眼又是好些天。 　　十一月十六日早上，姜灵穿过绿洲时，给凯西凯辛寄了一大盒子新鲜蔬菜，本地品种的；顺带告诉他们月底番石榴即将成熟，可以亲手摘了吃，问他们有没有空儿过来这也不是第一次寄了，左右这儿的专递服务很便宜，因为是机器。 　　姜灵熟门熟路搞定，而后去练体术。 　　冬明这天早上没同姜灵一块儿，他一大清早便去了军校：他们上午半天要完成一个分项目考核，得早一点准备。因为军校的军事科目，很少会考纸面问题，绝大部分是实践操作，需要现场对每一个学生记录、打分或裁判等等。所以考试过程中，军职教员便特别忙碌，比文职教员忙碌得多。不过考完后，军职教员就没什么事了；倒是文职教员，要挨个审阅学员的主观问答题。 　　故而这一天，姜灵练完体术，自己一个人啃早餐。 　　由于上午没课，姜灵便在器械区逛了逛。说起来，姜灵忽然发现，在这儿用了几个月，却一直没时间闲下来，细细地、好好地看看四周的环境。 　　…… 　　这一逛，姜灵沿着长长的落地窗，看了一会儿外面操场上的预备军官们的晨操队列，而后逛到了测试区。 　　自从体术突破到三级，姜灵还从没仔细检测过一次。想起当初冬明陪练时画地为牢、在里面挨打不还手的模样，姜灵不由微笑：“又酷又呆。”当即进去，测一次看看。 　　尽管这儿有全面测试提供，姜灵还是选了标准测试：她主要发展精神力，体术又才三级，标准检测就够用；若作全面检测，那花的时间可太长了。 　　器械的标准测试，比便携包的慢一点，但也只不过十几分钟：划身份以确定不是逃犯，透视扫描、反应测试、定点打击测试、自由打击测试，就完结了。而后显示屏上一阵闪烁，机器吐出了一张实体打印的卡纸。 　　这么郑重？姜灵一奇，结果发现卡纸上抬头第一行就一个词儿，也兼标题恭喜！ 　　“哎，体术四级了？” 　　姜灵抽过这份小纪念品，惊讶了一下，旋即乐了。 　　不过，之前便携包里的身体素质检测，就告诉过姜灵，她的骨骼、肌肉、神经反应速度等等，颇具潜力，属于不练体术很浪费的那一种。所以姜灵此刻并无狂喜或者喜出望外；姜灵只是不曾料到，所以惊喜而已。 　　※※※ 　　当天中午，冬明回到家，看到一桌子四个菜，还有一大盘蒸饺子。 　　他们两个人而已，连主食带沙拉，平时吃饭，三个就很够了，两个也充裕。花样翻新，那是一餐与一餐、今天与明天之间在换。 　　所以冬明讶然，花了一分钟轻松洗了个澡出来，擦着头发奔到餐桌前，左右看看，好笑道：“这么多干什么？” 　　“反正你下午没事，我们庆祝一下。”姜灵喜孜孜将倒了两杯刺球汁，“我突破了！” 　　冬明手里的毛巾一滑！他按住了，毛巾没掉到地上…… 　　但气氛已经陡然急转。 　　姜灵正把一杯刺球汁推到冬明的椅子前，见状笑容消失，缓缓缩回了手。 　　“恭喜。”冬明忙道。他弯起唇角，片刻后冬明又放弃了。他们如此亲密与熟悉，这掩饰显然没用。 　　果然，姜灵慢慢儿矮进了椅背里，无精打采，可却一句话点出关键：“我只是体术四级了。” 　　冬明从紧绷中放松了一大半。因为如果姜灵精神力九级，那相当于宣判他能抓得住姜灵的时间，只剩一小半了。但冬明也没法高兴，他望着姜灵，慢慢儿试探着走过去。 　　姜灵也静静望着冬明。自两人相识以来，姜灵头一次感到疲惫。疲惫得令姜灵忽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很想很想把林语者的秘密告诉冬明。 　　这样冬明就不会不安。这样他们就不会如此…… 　　但姜灵克制住了。 　　因为那是个大得无可匹敌的糖果。运作得当，足以谋取很多很多。所以在拥有足以自保的实力前，一旦泄露，对她姜灵以及她的爸妈亲友而言，便是危险。 　　而对冬明而言，也好不到哪里去：伊古拉、她姜灵，都很重要；为了其中一个舍弃另外一个，无论孰舍孰取，均太过残忍。 　　感情不是用来考验的。 第62章 表白与等待 　　姜灵不觉得自己在这一点上，特别优待冬明。因为那是人之常情。因为那就像让她姜灵选，选爸妈还是选冬明…… 　　那是残酷到了没有温度的问题，二选一的凌迟。无论作出哪个选择，余下的时光里，均会被痛苦纠缠、被后悔浸透…… 　　…… 　　冬明走到了姜灵面前，试着探手触碰姜灵。姜灵又疲倦又心疼，抬手邀请冬明。只是姜灵此时提不起劲来，所以回应得懒散；正好冬明提供怀抱，姜灵软趴趴偎了进去。冬明安下心来；而直到他坐下来、把姜灵整个儿拥入怀里，冬明才开口：“我为你高兴。可我，我只是……” 　　姜灵懒懒摩挲摩挲冬明：“我明白。”只是因为自己的翅膀已经断了。冬明没因此暴躁、没因此疏远、没因此嫉恨伤害她姜灵，已经很好很好了。或者说，已经爱得很深了…… 　　冬明略一颔首，顺便低头将脸埋去了姜灵发际肩上。 　　而片刻之后，姜灵彻底心软了，环上冬明的腰、十指在冬明背后相扣、抱紧了冬明。这倒并非姜灵立场不坚定，这是因为姜灵很清楚，作为年轻的夫妻，她姜灵带给冬明的这些压力，早就足以在许多中国男人那里、在任何国家任何文明的许多男人那里，换来冷暴力乃至暴力。 　　这种事，姜灵不仅听说过、也有相识的人遇到过。 　　可冬明没有。一点也没有。 　　所以这已然值得感激。非常感激。 　　随之他们好一阵没说话。冬明无话可说。姜灵了解，姜灵不能说。既然如此，与其空口安慰，不如交颈相拥。 　　…… 　　蒸饺凉透的时候，姜灵拔出脸来：“冬明。” 　　冬明撑开眼：“什么？” 　　姜灵捧住冬明的脸，额对额、鼻尖对鼻尖：“我一直好奇，可忘了问了。你看上我什么了？别告诉我因为我算小美女。美女嘛，别处或许不多，路林在地球上时，与你们打交道的人里面，那可是一捞一大把。” 　　※※※ 　　“你很努力，目标明确。就算在路林的地方做客，也不忘掉自己要干什么。我住见山楼那儿，你练习又没关窗，数秒听得到。而且你不止自己努力，赵先生如此，你也支持他。别人努力，不管亲不亲近，哪怕让你讨厌的人，你一样都会佩服。别看我，你都写在脸上了……不过讨厌归讨厌，佩服归佩服，不会搅浑吗？” 　　“这有什么好混的？”姜灵奇怪，“小讨厌就抛开算了。要是大讨厌，立场不一样，那又改不过来，更不可能我改过去。” 　　冬明唇角一弯：“所以我喜欢。”他眼睑一扇，略有些不大好意思，重新把姜灵搂进怀里。姜灵由着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而后一个继续说，一个继续听。 　　“接着‘十二连星’一出来，你一点都没贪心，你知道怎么保护自己，能舍得了、放得下。多少人做不到。而后，我们去北平市区玩的时候，你问我的那些事，你懂，而且你能面对。最后，那个发布会，你跑去找亚勒问建议，我看到了。你对埃蒙他们提出来……埃蒙其实吓了你一下，也是试试你。他知道你亲和性好，多用了点力。可你那会儿在想什么？我瞧你压根没反应。” 　　姜灵缩了缩，老老实实道：“我知道他凶了一下。可他不还没给回答嘛，我正紧张呢，哪管他吓不吓我……” 　　冬明莞尔：“里面录制的时候，外面挂了直播屏，我们看得到……那会儿，我发现你很美。”他低头亲亲姜灵的额头：“这与漂亮不漂亮，彻头彻尾两回事。” 　　姜灵合眼接了吻，而后又缩了缩：“其实我就是胆小怕死。” 　　冬明更乐了：“胆小怕死不好吗？容易活得长。莽大胆的，早都翘了。星辰之间，活下来的，就是赢家、就是好的。” 　　姜灵缓缓一点头：“也对。”那就继续胆小怕死吧！ 　　冬明搂着姜灵往上一提溜：“那我呢？我可都说了。” 　　姜灵缩回去一点，枕在了冬明肩膀上：“你很厉害，不止是体术，更重要更关键的是，你们那个营地啊什么的，你居然能抗得住。”那么坚硬而安静。“可你又怪辛苦的，过得太酷了，老是绷着个脸，到处冻死人，除了来找我玩的时候。” 　　“呵？”冬明微微骇笑。他懂姜灵在说什么，所以他乐了：“就因为这些？” 　　姜灵不好意思。可姜灵知道她的坦白可以让冬明高兴，就像冬明一坦白、她姜灵就乐了，所以姜灵一下一下戳冬明，一边继续嘀嘀咕咕往下说：“你自己都说了，我以前的生活，和你们不是一回事。那会儿我遇上你了，我发现你与我自己很不一样，你那么厉害又那么辛苦，你脾气挺好，你做事认真，你长得还够算一个小帅哥。而你和我之间，关系简单，不涉及利益之类，没负担没阻碍……” 　　起先还温馨，可说到后来，姜灵越来越不好意思，脸越来越热，于是就唬起来了：“这年头好男人不多哎！何况是好男人小帅哥。所以就看上了。所以决定要抓住。怎么啦？不行吗？！” 　　敬佩再坚定由衷，那毕竟抬头仰望。 　　怜惜再温和柔软，那毕竟居高临下。 　　所以它们任何单独一种，都难以发酵为男女情爱。但当它们揉合在一起的时候，有些微妙的、神奇的变化，就很自然了。 　　…… 　　“行！当然行。”冬明连忙应了，顺顺姜灵的背安抚她，“只是，就为了这些，真是……” 　　“那还要怎么样？！”姜灵顶起了热腾腾的红苹果脸，“至少比你好一点，你看的还不是真人！你对着一个屏幕春心大动！” 　　冬明好笑得不行，赶紧承认：“那是，比我好多了。” 　　姜灵的羞恼劲也就一瞬间，过去了、便软回去了：“嗯……” 　　“哎，以$1！”\r\n　　“以后什么？” 　　“以后像我这样的，肯定还会遇到很多。不过你一个就够了，对吧？” 　　“那当然，一个就够了。” 　　…… 　　“冬明。” 　　“嗯？” 　　“所以，我爱你。但不是因为你乃……打架好手。” 　　“唔。” 　　“那个充其量，也就只是个零头。” 　　“……我练得那么辛苦，到你这儿，才一个零头……” 　　“不甘心？那又怎么样，我偏不是看上你那个。” 　　“唉好吧，其实挺好。” 　　“对啊。所以呢，你别那么在意失调症。不在乎那不可能，我也做不到。可是，你少在乎一点？” 　　“嗯。” 　　…… 　　“冬明……” 　　“怎么了？” 　　“我饿了。” 　　“……我也是。” 　　※※※ 　　十一月十六日，难得丰盛一回的午餐，被回锅加热。 　　不过，自从这个小乌龙小意外、引出了一大通互相表白之后，小夫妻两个之间，又比原先随意轻松了一些。 　　主要是冬明。而姜灵对此心满意足。被冬明珍惜自然很好很好。但被冬明太过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 　　那会被宠坏的。 　　而且捧着的那个人，也会累坏的。 　　然后两个就坏了。 　　…… 　　次日，十一月十七号，凯西凯辛回信说，他们基本训练结束，开始技能知识的更新训练，所以没时间过来摘番石榴，不过有空，所以能吃送过去的。 　　这信不急，又叫人开心，姜灵便留着睡前回。好像糖果一样，藏一藏再吃。回的时候，姜灵莞尔又心痒，对着信使劲想象了一下两个活宝回信时的样子……吃瘪？抓耳挠腮？而后姜灵发了个消息答应，附送拍摄的番石榴影像一份，这才睡觉。 　　或许看活宝吃瘪的诱惑太大了，当天晚上，姜灵在浅眠之间，到凯西凯辛的家里，上门做客去了米白的外墙，土红的屋顶。屋子四周，齐刷刷只有耐旱的绿化草，没有一朵花…… 　　姜灵蓦然睁开了眼！ 　　※※※ 　　这种恍如灵魂出窍的体验，自从当初在亚历山大猎场的湖边小屋里，发生过一次后，姜灵又陆续遇到过几次。 　　之后姜灵发现，心中宁和就能做到，或者睡梦之间不自觉地，偶然也会“跑”出去，并不稀罕。所以姜灵试过几回，没了新鲜感，就不大试了，只顾每天忙忙碌碌：练体术、学东西、种果树，以及修炼。 　　但这一次，特别清晰。 　　体术者到了突破的临界，自己会有感觉；精神力者，又何尝不是如此？只不过情况迥异而已，有些明显有些不明显，只能记录下来、以供翻阅借鉴，实在无法归纳出经验。 　　不过至少姜灵这一次，心里清清楚楚，她到八级后期巅峰了。而从弗杜到舰队基地，虽然有荒漠，也有草原，但瑟伦有瑟伦的绿化，荒漠有耐旱植物的撒播，她姜灵的“漫游”，不成问题。 　　只是之前，均没跑得那么远弗杜到瑟伦市区，七八十公里。舰队基地到瑟伦市区，二十公里不到。两个市区并不是同一个城区，这里又有一段路。加在一起，差不多一百公里了。 　　…… 　　夜正渐渐深去，绿洲里一片宁静。 　　冬明恬然睡在旁边。 　　姜灵望了冬明一会儿，贴过去亲了他一下。 　　冬明当即被吵着了；不过他知道是姜灵，所以眼睑都没掀，就只是懒懒“唔”了一声，或许抗议或许诱惑又或许兼而有之……而后姜灵没后文，于是冬明也就没醒来、一眨眼又睡着了。 　　姜灵微微一笑，也合上眼睡觉了。 　　她得再等等。 　　已经等了那么多、以后又要等那么多，还差这几天几十天？ 第63章 一个面团人人夸 　　十一月二十八号，物种引进局的站点上，挂出了特大新闻他们的第一批八十七个水晶无籽番石榴，检测出六个三级水果。据此初步可以确定，这种水果值得大力推广！ 　　特大推广！ 　　物种引进局的工作人员，比姜灵专业、比姜灵富有经验，还比姜灵专心，东西自然照料得好。所以他们的观察田里，番石榴开花本就比姜灵的“早”，第一批在十月十四；到如今四十多天，最先熟的已经可以摘了。 　　六个说起来，貌似并不多。以这一批样本而言，除一除，百分之七还不到。但是一个行政星的种植地，会有几十到几千亿公顷！所以任何一种经济作物，不管粮食水果，能达到如此高的三级食品产出，那么一旦成功推广，只要占上个百分之一的种植面积，就够乐呵了。 　　而三级食品，那是做什么的？ 　　首先，科研用料：譬如更高级的细胞恢复液，研制提取时就需要这个。其次，营养食品：术后促进愈合，星航累损的调养，战争时期的前线特供品，等等等等。此外还有不少，都是高端用途，所以价格非常好看。 　　并且，在琪雅，对三级食品，哪个行政星都是想着去哪里进口一些，正常情况下，没谁想着要出口自己统统嫌不够用！ 　　当然，从战略角度而言，米泰最紧缺的不是水果，而是粮食。毕竟不吃水果只是餐桌上少一样乐趣，不吃粮食可不行。而米泰的粮食，还大量依赖进口。 　　可番石榴也有一个粮食没有的优点…… 　　它家家户户门前屋后均可以种啊！ 　　…… 　　所以这个新闻一出，物种引进局的站点，当即就开始迎来巨大的挑战。 　　姜灵在物种引进局站点上设置了新消息提示，关于自己种植的果树，与申请的种子。这条新闻一出来，刚好是早上八点多。 　　而姜灵与冬明一个在军校当教员，一个在农学院上学。整个教育系统，为了师生的活动方便，休息日安排得一致。这一天正是休息日。所以两人刚好练完体术、吃完早餐，正打算玩游戏。 　　这消息提示不紧急，姜灵设定关闭了音效；但她看到了，心中猛然一跳，当即点了进去。而后姜灵当了几秒钟雕像，一下子笑了：“冬明，快，看这个！” 　　“什么？”冬明刚拿出游戏盒来，正在翻看附送的精美历史简册，探头瞧了瞧，目光一凝，望一眼姜灵，当即拟式接入！ 　　冬明登入的时候，物种引进局的星网站点，速度已经变慢了，一滞一滞的，文字还能看，影像放不出来这可是星网！访问人数以亿为单位猛增时，才会如此。破天荒！ 　　而等到冬明把那条短短的新闻从头到尾、又从尾到头看了个来回，他的虚拟形象，走路已经好像蜗牛爬，退不出来了……只好选择强制下线。回头再上线，大概会发现自己裸在登入室里，没准还变成了女性造型。 　　但冬明这会儿压根不在乎那个。他懵然一眨眼，物种引进局的站点陡然黑沉、瞬间消失，而他眼前所见，已经换成了自己家里的客厅：姜灵兴奋得不行，顶着一对酒窝，赤脚蹲在沙发上，蹲在自己旁边。 　　冬明怔怔转向姜灵：“就是……就是开白色花的那些？还有粉红紫红的花。” 　　“对啊！” 　　“……喔！” 　　“水晶无籽这个品种，我们有八株！走，去看看！” 　　※※※ 　　不看，没熟；看了，也没熟。姜灵瞅着那已经比拳头更大的浅绿色果实，心痒难耐。倒是冬明，瞧着反而更平静一些。 　　而后冬明蓦然一抬手，开始联络凯西凯辛、还有亚勒！ 　　…… 　　第二日下午，姜灵上课回来，冬明还在学校。他们又有一个分项目考核。 　　姜灵一回到家，本想练体术，但姜灵怎么也静不下心来，于是又去看番石榴了！ 　　黑珍珠番石榴也挂果了。这个品种，果子小，相对地，数目就可以多，果树负担得了。它们现在还是绿色的小不点，成熟后乃深深的紫红色…… 　　而如果不是怕当小白鼠，不管水晶无籽番石榴，还是黑珍珠番石榴，她姜灵均可以一眨眼“种”出一箩筐来……乃至活性物！ 　　那不就是“人参”灌白雾吗？！ 　　明明举手之劳，但却必须克制诱惑…… 　　所以姜灵心痒难耐。她死死盯了番石榴良久，盘腿坐直，打开接入仪，从胯下之辱的韩信、八岁登基被权臣左右的康熙，到日本战国最有明的“忍者”的德川家康，到林肯从鞋匠的儿子奋斗成美国总统……一直看到琪雅古代史里的历史人物。 　　忍字头上一把刀！ 　　熬得住就是平安，熬不住就是苦果。 　　姜灵垂下了左手，双手扶膝、合眼静坐、呼吸渐渐悠长。而后姜灵蓦然睁开眼，开始徒手练习体术，把三级、四级，以及现在的五级操，挨个来了一遍……这有利于控制力，不是吗？ 　　完成之后，姜灵摊开四肢躺在地上休息；几分钟后，姜灵休息完毕，一个鲤鱼打挺起身，丢下一片“嗷嗷哇哇”的大呼小叫，去冲了个澡，进厨房做晚餐。 　　你们统统给我憋着！否则砍了剥树皮！ 　　番石榴无法，只好继续深扎根、牢长枝，不敢多长叶、也不敢大结果。 　　姜灵也无法，只好放一张澎湃的交响乐；听听不够劲，又换成重金属摇滚。而后姜灵还是有气每处撒，干脆舍却厨房机器不用，亲手揉面，以面团泄愤。 　　幸好这儿房子独立、间距大，只要正常音量，不会被楼上楼下抗议。 　　…… 　　冬明回到家里时，姜灵的音乐已经换过宏伟的交响乐、换过热情的流行乐，换成了悠扬旷远的苏格兰风笛。 　　冬明一进客厅，便看到姜灵陷在沙发扶手里，两腿架在沙发背上，搂着个抱枕假寐。 　　傍晚的阳光斜斜从窗口打进来，描出姜灵宁静恬美的眉眼。冬明轻轻带上门，由衷微笑，收起脚步声，悄无声息去了厨房。而后冬明瞧见了锅子里的大面团，登时诧异：这都够他们两个人吃上四五天的了！ 　　冬明洗手，而后捏捏那面团。结果冬明发现，那面团揉得好极了，揉得熟透了这可与机器搅拌的不一样，他们的厨房机器只是家用的小型款，功能简单；不是餐饮店里的大型全功能货。所以，他们的机器，会机压各种粗细大小的面条，但不会人工揉面。 　　客厅里略有响动。冬明一回头，看到姜灵搂着抱枕，懒洋洋走进厨房，破天荒拖着步子，拖鞋“沓啦沓啦”响。 　　冬明托起面团，抛抛给姜灵看，不由就弯起了唇角。 　　姜灵进了厨房，往门口墙上一倚，说话的声音轻得飘渺：“晚饭怎么办，我累透了。你也忙一下午了。叫快餐吧？” 　　冬明把面团丢回锅子里，连锅子端到姜灵面前一晃悠：“我不累，我来。你揉这个揉了多久？这很耗力气。你该不会……” 　　姜灵把微微的笑意扯开、扯成一个大大的笑容：“猜，对，了。” 　　冬明忍笑：“加了几次水，添了几次面？结果越揉越大了？” 　　姜灵连笑容都不扯了，无辜又无奈：“恭喜，又猜对了。七八次吧，我没记。”只不过，添水加面的原因，不是姜灵没把水与面的比例调好。而是因为，姜灵发现，对体术四级的人来说，一个小面团，实在远不足以泄愤…… 　　冬明起先还不舍得打击姜灵，到最后他实在忍不住，略别开脸笑了；结果这一笑就收不起来了，切面、拉面，唇线一直没扯平过。 　　姜灵望着冬明下面，眉眼微弯，也是莞尔。只是姜灵实在没力气了，所以她连笑容都小小的、懒洋洋的。 　　※※※ 　　冬明切了十分之一左右，给两人下了拉面，丢进去一些腌渍好的半成品“牛肉”，而后挤了酸甜果酱，再丢一把屋外现摘的蔬菜捞熟。冬明拉面的手法生涩，从接入仪上现查现学现用的嘛……但胜在协调性好，也没什么问题。 　　何况，拉面最重要的，乃是面揉得好。冬明就忍不住夸了好几次。 　　“这面条实在太棒了。” 　　“多谢夸奖……” 　　你就故意吧你！ 　　其余的面团，冬明也没办法，只好腾出个大温湿盒，藏了进去。这盒子超市买某些保鲜要求高的食品时，会包含；回头腾空了，又可去超市退的。就跟姜灵小时候熟悉的玻璃汽水瓶一样。不退也没关系，自己留着用。 　　…… 　　当晚，乔西发过消息来，问姜灵愿不愿意向他们出售番石榴果树苗。姜灵当然愿意、非常愿意越多人种越好！那样她姜灵混在其中，就越不起眼。 　　不拿巨额奖金、送“推广”给路林，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大隐隐于市。 　　乔西很高兴。当下代另外几家，与姜灵约好时间，来姜灵家聚餐，顺便商谈买果苗的事。 　　因为禁止试管培育那个没有世代进化，并且遗传不完全因为市场太大，番石榴的树苗在短期内将供不应求。他们在消息发出后十几个小时去预购，却已经迟了。好在乔西与姜灵就各自的种植内容交换过信息，这回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连乔西在内，有八户农场主想要这个树苗。他们也不是每家均想大规模种植，有几家打算观望看看，有几家根本没这个念头。一者因为他们的农场，此刻并没有闲着；二者，更因为番石榴一旦推广开来，三级的果子固然卖得好，但二级的果子及其加工品，肯定泛滥，利润很难保证。 　　不过他们至少想要种个几十株。原因很简单：每家每户，谁没个偶尔的身体不适、劳累过度？那时候，屋前屋后就能现摘补品，多幸福！ 　　何况番石榴营养好，榨汁做日常饮料非常合适，渣子则可以喂家畜，一点也不浪费。 　　※※※ 　　十二月二日的时候，他们聚餐。八个农场，来了九个人。 　　姜灵看看冬明，俯身过去问：“告诉他们？失调症。我要先保证这个。”冬明一点头：“说吧，这有什么。”姜灵当即坦率道：“冬明有失调症，刚好要用它进行调理。同时，我们还有两个朋友，也是这个情况。所以我希望能够保证这三个人的需求。” 　　结果乔西与另外几个商量了几句，其中一个叫莱姆的，小雀斑娃娃脸，年纪轻脑子转得快，没几秒就冒出了一个主意，当即提议道：“这个或许不难？如果大家不介意，作为附加条款好了。我们先把三级的提供给您，直到您自家的产出足以供应为止。这花不了多少时间。番石榴种下去四个月冒头，就能开始收获，一年四季又不断。而我只是想要果树，外面短期内买不到。” 　　乔西先就同意了。另外几人也没意见。他们家里目前可没病人。而且他们的土地自有，成本便宜。所以这相当于目前的小金额投入、加土地加人工，换半年后完全属于自己的成熟果树。早种早收呀。 　　姜灵欣然点头：“谢谢您们。我这八株在七月底种的，现在十一月底。它们已经结果了，当然也就有枝条可以进行扦插……然后，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谁擅长扦插育苗？我刚入门。这是个细巧活儿。因此我建议，我们委托最拿手的来干这个活儿，怎么样？” 　　这当然好。在座十一个人，除去冬明不算，最擅长扦插育苗的，乃是艾莉。这乃大家公认的。 　　而后他们敲定了一下细节：给姜灵的价款，给艾莉的费用。 　　前者友情价，比黑市吵翻天的价格便宜得远去了，比物种引进局难得挺胸凸肚一次的预售价，则贵上二成。本来直接翻倍也算很便宜了，但姜灵提了优先保证的要求，也就在价格上做了让步，贵一点意思意思好了。后者直接懒得算钱了：不出价款、负担育种，正常分苗。 　　其实一株果苗，米泰又是补贴农业的，再贵能贵到哪里去……而关键在于，物种引进局的，现在再去预购，只怕要等上一年才能拿到！ 　　因为不止米泰这个行政星、米泰星域要买，整个琪雅都有需求消息已经传遍了。普通公民大概还没留意到这条新闻，但农业特别是果木从业人员，怎么也不会漏掉！ 　　所以即使是米泰执政官、商贸部部长，也不得不表态答应，先期就向米泰星外提供一些树苗。 　　当然，这个属于境内星际贸易，价格、条件，均可以谈，可以慢慢谈嘛…… 　　…… 　　与执政官不同，姜灵这儿简单迅速得多。他们花了几分钟，就谈妥了细节，签了一份多方的格式合同，而后开始享用愉快的聚餐：你家的烤肉，他家的馅饼，这个的蔬菜沙拉，那个的果酱。 　　冬明则趁机把姜灵的大面团端了出来，留了自家的晚餐一顿，其余都“出卖”了。拉面、刀削面，都来了一些。结果人人夸好，好几个还亲手试着下面。 　　他们拉的面没冬明细、削的面没冬明厚薄适宜，不过没人在乎，左右自己吃，图个开心。 　　而姜灵一直在笑，她心里已经乐疯了。 　　揉面团好呀！真好！太好了！可比拳击什么的好多了！ 　　……谁能相信，一个打破的沙袋，会被大家开开心心吃掉？ 第64章 出乎意料的影响 　　十二月二号的聚餐结束后，姜灵追看新闻后续。 　　而后姜灵坏笑了起来。因为最近一个专题报道说，地球上的番石榴果苗被抢购一空。不止水晶无籽番石榴，别的品种也热销。 　　但迁居效应，并不一定可以复制。星际运输过程，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太空中环境多变，星舰防护虽然周密，可那是保证乘员健康，不是说就完全彻底隔绝了这还做不到。故而，不同的星际旅途，对果苗的性状表现也有着不同影响。因此地球上买果苗、归地球上买，琪雅这边，各方也不敢放松一丝一毫。 　　要知道，一个三级食品率百分之六七的水果品种，对正在翘首以盼、等待晋升五级文明的玛西图卡固然算不了什么它有更好的，还看不上；但对瑞森、吉路克等二级文明而言，那是无价之宝。对琪雅而言，也非常珍贵。 　　姜灵就是要玛西图卡看不上！捅出的新闻太大了，她姜灵哪怕躲在一边看，小心肝也吃不消！ 　　目前，在“看得上”番石榴的文明、星域之间，市场战略战开始了谁的果树品种培育者，先选育出优种良种；谁的果农，先大规模生产；谁的销售渠道，先占据二级番石榴的星际市场，谁就是胜利者！ 　　伟大的胜利者！ 　　对，没错，就是二级！ 　　三级可没说要卖…… 　　而只要把二级番石榴的市场抓到了手中，那些竞争对手，就难以鼓动自己的农业人员种植番石榴，也即难以扩大自产，从而便难以提高三级番石榴的产量。 　　没办法，一个显而易见的铁律是，没有人、没有公司，会愿意赔本种植某个东西。于是在二级番石榴市场上处于劣势者，他们若想推广种植，便只能抬高三级番石榴的价格。而价格一高，番石榴的三级果实高产率就失去了意义它作为三级食品，依旧不能便宜、依旧与其它三级食品差不了多少，也就仍然不能扩大供应。 　　同时胜利者，由于占据了二级番石榴的市场，其果木种植者那百分之九十三多的二级番石榴，就有稳定的销售出路，没有后顾之忧，便可以放心栽种。 　　这样子，二级的番石榴卖出去了，带动三级番石榴总产量大增。于是它境内的三级食品，价格就能够下一个台阶，更多的人就能享受得到。于是它境外的出口市场…… 　　来呀，来求我呀！心情好，没准就卖给你一点。 　　…… 　　姜灵起先压根没料到这么多。一点都没、分毫没有。 　　眼下这一切，完全出乎姜灵的意料！ 　　姜灵嘛，她就是想请路林挡一挡而已……而后把冬明调养好，连带凯西凯辛。 　　可等到这几天下来，姜灵看了新闻，越看越发现热闹得远超她自己的预料。于是姜灵奇怪了，不解了，去问冬明了。 　　冬明乐得不行，按姜灵的要求，把琪雅与瑞森当假想敌，勤勤恳恳给姜灵解释了一遍，姜灵方才明白过来的。 　　没办法，市场逐利。譬如瑞森市面上的二级番石榴果汁及周边食品，百分之九十乃琪雅进口，价廉物美，又便宜又好喝，那瑞森的果农，怎么还会种番石榴？ 　　出三级食品毕竟有个概率，目前来看，才百分之七不到。也就是说种一百株、才七株，这样算下来，三级番石榴价格卖上二级番石榴的十倍，还依旧赔钱！要卖十五倍，才堪堪相当于种植普通水果。 　　这种情况下，瑞森政府若想让自己境内的农业人员，多种点番石榴，就只能卖力补贴可是一步领先步步领先，好品种在琪雅手里、好产品在琪雅手里、相关加工食品的好配方也在琪雅手里，这补贴，那就很难贴进去啊！ 　　…… 　　所以姜灵本来只是低调求平安的措施，一晃等了四个月，结果等来了一场农业战略战！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故而姜灵一边看新闻，一边乐，一边缩啊缩，努力把自己缩成不引人注意的一团她还小心翼翼压低了产率。这要是再高一点，只怕全都疯了！ 　　※※※ 　　之前冬明刚解释完时，姜灵还怀着一点侥幸：“没这么严重吧？” 　　结果冬明立即正色肃然：“怎么没？三级食品属于战略发展物资！它的重要性不比新材料低。” 　　是的，这关乎一个文明人均享有的三级食品数量，关乎一个文明医疗业的康复食品提供能力，关乎一个文明研发中的、未来要量产的、提供给全部公民的、更好更多的细胞恢复液。 　　而事实上，更高品质的细胞恢复液，需要三级食品作为部分乃至全部原料。 　　所以，这也就关乎整个文明的发展战略…… 　　哼哼，不比战舰轻松！ 　　…… 　　因此消息一出来，一株番石榴果苗，就飞速在黑市上炒出了天价。公开市场上的价格，也高得令人咂舌。并且是卖得越多、价格越高卖一株，就按一株的价算；卖四株，却会算五株六株的价，以此类推。 　　卖多价高，是因为选育优种良种，需要有差异的同类个体。试管培植，可以提供同一个品种，却提供不了个体差异。而如果直接改动基因片段，一者未必妥当，也需要好几个周期试种，二者推广种植时、上市时，很容易被检测出来。到时候，严厉的制裁与惩罚，就跟着来了。 　　姜灵去瞧了瞧今天的最新价格，瞅着那个数字咂舌，也没看清楚到底几位数，就丢开不管了冬明更要紧。早一点治好，年纪越轻，对体术前途越有利。 　　而姜灵翻来翻去看新闻的时候，冬明正在例行检查安防。他们家里的安防…… 　　…… 　　二十八号当天下午，冬明就往家里拎了一个保安机器，而后又安装了监控。以防外人、外来机器擅闯。 　　那会儿姜灵还觉得冬明有点小题大做。只是冬明珍视这些果树也是自然，所以姜灵便没说什么。 　　但之后堪堪就在当天深夜、也即二十九号凌晨，之前物种引进局在公园贩卖时、同样买了水晶无籽番石榴回去种的瑟伦市民中，就有番石榴被…… 　　被，盗，拔！ 　　没办法，琪雅境内还好说，因为早晚会买到；但境外的间谍，商业间谍，或许还有境内非米泰星域的商业间谍，可等不了。眼下的时间，珍贵得无价！一切为了番石榴！ 　　……唉，这种情况下，盗拔还真的只是小儿科！有效快捷的小儿科。 　　于是姜灵改为暗赞冬明有先见之明。 　　而等到姜灵看新闻看出不对、再去问了冬明，姜灵方才恍然大悟不是冬明兴奋过头，实在是她姜灵乃一个井底之蛙！不知道天高地厚，不懂战略。 　　冬明在家，固然没什么，这类间谍活动，还不会有体术五档的高手出马，来一个捉一个。但冬明要上班啊！只好上安控、上机器。 　　这安控的设置，冬明不仅拿出了看家本事，还向弗杜军校教这方面的同僚请教求助。所以，别看小夫妻俩的房子老、别看他们的安控设备很一般，但这安控设施的安放位置、综合控制系统，却集中了琪雅第五指挥官学院这所王牌军校的侦察科目教员们群策群力的智慧。一流里的顶尖！顶尖里的一流！简单有效，那就是最好的。 　　其实光安控，又没站岗放哨的，还挡不住。不过，小夫妻俩的家，地处特殊在弗杜绿洲。 　　而弗杜绿洲及其周边，处于弗杜军校的辐射范围内。作为琪雅第五指挥官学院，目前在就读的学员，自然还嫩；但往届的学员，军界高层，政府要员，商业…… 　　这些人，都把弗杜军校当第二家乡。时不时还要回来，捐钱给学校锦上添花，互相维护一下人脉，而后拐骗几个少年才俊。 　　所以这儿，哪里容人撒野？ 　　故而弗杜绿洲这个地方，明面上虽然看不出来，但其实治安特别好……除了军校生偶尔打个群架。 　　※※※ 　　姜灵翻看了一通新闻，坏笑得没了力气，只剩“擦擦”抹汗的份。 　　冬明检查完了，一进客厅正好瞧见，安慰姜灵：“过一段时间就好了。一两个月吧，或许再长一点。” 　　是的，对商业间谍们来说，现在的时间分分秒秒都金贵，不过之后会逐次跌价、迅速跌价。而目前天价求购果苗的，全是他们，以及他们背后的势力、家族、乃至文明。 　　那对他们是小钱，九牛一毛还不到，若能用钱买得到，非常合算。琪雅的果农可没那么疯狂。米泰的更不会。米泰政府照旧补贴。乐意种植的农场主们，正等着大规模育苗出田。 　　姜灵无言摇摇头，起身去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刺球汁：“物种引进局为什么不封锁消息？” 　　冬明莞尔：“谁说他们没封锁？他们的内部报告，应该二十七号甚至二十六号，就提交上去了。你看，军队反应多快。他们一早就等在那儿了。” 　　姜灵指指刺球汁：“你要吗？”客厅与厨房大窗相通，冬明直接看得到。而后姜灵继续话题：“我是说，他们为什么不把那些番石榴，强行控制起来、而后安排人员站岗放哨？” 第65章 忙忙碌碌的等待 　　“半杯。”冬明一点头，而后继续解释：“那个没什么用。三级果实产出率，又不是固定了某一棵果树。好像抽奖一样，今天这棵树一个，明天那棵树一个。这样子，就只能大规模种植，而后拿机器扫描、筛选。所以很快就要大推广了。而一推广，那么多的农田，怎么看得住？难道每个农田里都派驻军队？” 　　姜灵又坏笑了起来。她不是没办法让一株番石榴个个都结三级果子。可姜灵当初偏偏选了这个。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逼着琪雅不得不大规模种植番石榴，才能令她姜灵大隐隐于其中。 　　否则的话，物种引进局那儿冒出几株专门结三级果实的番石榴，她姜灵买了一些、运气好也落着一棵专门结三级果子的番石榴，聚宝盆似的…… 　　早被人抢走了！ 　　冬明不明白姜灵为什么笑得这么坏，可他也高兴，所以他也笑了：“再说，现在也该做宣传了。至于抢占市场、技术封锁，这要靠行政星外的星际封锁。边防肯定是要查的，早点开始也没什么两样。而眼下么……你看他们育苗的地方，我们可进不去。外面那几株，一者数目小，二者已经高价回购了一大半。唔，至于不肯卖的人，他们也没什么办法。” 　　姜灵莞尔，一举杯：“就像我们？” 　　冬明也笑了，举杯相敬：“就像我们。” 　　这两人就不肯配合回购。 　　…… 　　之前，消息出来的次日，十一月二十九号的时候，便有农业部工作人员上门，提出高价回购。 　　姜灵从小就看多了强制拆迁与城管之类的新闻，又被两个便衣公安吓过，当时非常紧张，紧张得有敌意，几乎要去摸左手手腕上的水果刀。 　　与此同时，那两个工作人员也被姜灵吓到了。他们正事还没说，为了小命着想，先不得不安慰了姜灵一通。 　　而后姜灵坚决不肯答应。至于冬明，他其实不像姜灵那么坚持。他在乎，但不是非拒绝不可。因为再过半年一年，他们就能买到苗，自己重新种。此时卖出去、到时候买回来，差价上万。如果姜灵喜欢赚一笔外快，那就赚吧。不过姜灵不肯，冬明心底里自然美得很，跟着干干脆脆谢绝了。 　　不仅他们，之前买了水晶无籽番石榴树苗的人家，几乎每家都被上门收购、回购的人拜访了好几回。余下几家，住得偏僻或者种得隐蔽，还没被发觉。 　　被拜访的人家中，有些人肯卖，有些人不肯。而不管回答是什么，收购者与回购者均没办法，只能看交涉能力、看出价，还有就是看运气了。 　　因为要是哪个大公司来个强买强卖的收购，星网上一捅出来，立即会有律师上门毛遂自荐，自己出钱替受害人打官司索取巨额赔偿，而后与原告高高兴兴分成这种官司，稳赢的！如同捡钱。 　　而如果是政府强买回购…… 　　呵呵，那可就更热闹了！那将导致对政府的违宪指控，首都星的议会将沸腾成一锅粥，米泰的执政官八成要引咎辞职、直接换人！至少农业部长逃不过。总之，新一轮政治斗争会随之掀起！ 　　※※※ 　　清风吹拂，天蓝云白，爽朗得一塌糊涂。 　　只可惜云少了一点，还算不上多云。 　　十二月五号的一大清早，姜灵摘下两个熟了的水晶番石榴，抱着“蹭蹭蹭”跑进厨房去照检测仪，顺路刮起一阵风。刮得冬明忙忙让到一边、直望着姜灵的背影莞尔。 　　随后冬明也跟着闪进了厨房去看。 　　之前在三号，他们已经摘了一个熟的，不过就是普通的二级货。于是两人切块、榨汁尝了尝，冬明觉得味道不错。 　　而今天这两个，其实也是二级货。可惜姜灵不满意了，故而从花园到厨房这段短短的路，其中一个被喂饱了“白雾”、升级了！ 　　好一点的水晶无籽番石榴，一般也就梨子那么大，三四百克。最高记录，一千克多些。不过那些番石榴树，被姜灵威逼利诱，憋坏了……果子不给长多是吧？那就长大一点！ 　　所以姜灵家的番石榴，一个个均足足有一斤半重，七八百克。这还是姜灵发现了、制止了，险险才控制住的…… 　　…… 　　此时，姜灵捧着第一个，照过：“这个不是。”刚好冬明进来，姜灵便推冬明去照第二个：“我今天手气又不好！” 　　冬明好笑，欣然从命。“我看看……唔？这个是了。”他捧着番石榴从食品检测仪下挪开，递给姜灵：“归你了。” 　　姜灵舍不得，把番石榴搁在储藏柜旁，往储藏柜里张望、找盒子：“藏起来吧？冷藏能放一个月。” 　　冬明唇角弯弯，摇了摇头：“吃，掉！以后只会越来越多。放着又会败坏，到后来会浪费。” 　　姜灵鼓鼓腮帮子，点点头，当下又瞅瞅番石榴：“这么大……”她一个人还真吃不完！ 　　冬明乐了，把番石榴推到姜灵鼻子底下：“这还不简单？带去学校，中午跟洛维他们分掉。” 　　…… 　　没办法，冬明还不能吃。因为今天一个，明天没有，后天又没有，大后天再一个……供给不稳定，他会被刺激得发作，对调养却没什么效果。 　　因此，要等到姜灵与乔西他们所种的番石榴，三级果实的产出，能够保持稳定供应，冬明才会开始一天一个……唔，或许一天半个？ 　　现在么，冬明就是习惯一下果汁的口味。反正营养很好。 　　所以，两人还需要等待。 　　※※※ 　　等待的日子里，姜灵更忙了。 　　因为姜灵又添了一桩事：给艾莉帮忙；以劳代酬，学扦插育苗。 　　对扦插，技术书上均有介绍技巧，影像剪辑也有。但有些细节，须得亲手实践过才知道。故而姜灵便抓紧了这次的机会，从旁学习。 　　只有汗水浇灌出来的收获，才光明正大、才说得过去。一个从来不去田里的家伙，谁会相信他种的东西可以高产？！ 　　所以，不管种花卉也好，种水果也好，自从姜灵继承了林语者的传承，她便注定了会变成一个辛勤的农民伯……不，阿姨？不不，女园艺师！ 　　幸而，瞧着自己种出来的东西，嗖嗖往上蹿、唰唰开枝散叶，有一种充实的成就感，姜灵乐意。而且不管是合果芋，还是番石榴，都简单痛快，每天奋勇生长。对这一点，姜灵非常非常喜欢。 　　而艾莉则乐于把她的经验大大方方地教给姜灵。因为，由于之前订下的那一个多方合同，艾莉对姜灵颇有好感当然，艾莉知道姜灵会把苗供给他们乃是顺便，主要却是为了冬明。但这“顺便”还不够吗？ 　　…… 　　路林也更忙了，连带她的麾下。姜灵在练体术时，路林也练体术；姜灵上课、照顾果树、去艾莉家时，路林则在蓝斯号的指挥台飞速调看星图、给下级舰队指挥官下达命令、汇总核定情况。 　　另外四支并行舰队的指挥官，还有星内部队的同僚，都给路林发了祝贺函。明面上是感谢路林为米泰的物种引进做的贡献，其实就是抱怨“嘿，都是您，您害得我们忙得像陀螺！快请客！” 　　对此，路林只有无言。她并不在乎那巨额奖金，因为她不缺钱，拿了也用不着：她只要别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譬如背叛，这一辈子到老死，也不会缺钱花，还赚的挺多。虽然不比米泰星域生意做得最好的富商，但实在太够用了。 　　所以对路林而言，这一切太过莫名其妙了！她压根没有期待过一丝一毫！而且目前的封锁任务，非常烦琐无聊没办法，路林打惯了硬仗，怎么也看不上这种机会，这种“反正就当作练兵”的机会。是是是……长官！琪雅如今和平，没大仗可打！那她宁可把舰队拉出去，打演习！ 　　只是军令如山，因此路林不喜欢也得干。以路林对自己对属下一贯的严格作风，还执行得不折不扣，干净漂亮。可惜路林越是干得漂亮，心里就越无聊。 　　偏偏亚勒也一样忙，却很高兴，由衷地高兴。 　　于是路林看亚勒不顺眼…… 　　目前路林不用亲自驾驶：蓝斯号的飞行，正由舰长在舰长指挥室负责。而指挥台是各级舰队的旗舰才有的，负责舰队指挥；舰长指挥室每艘战舰均有，负责本舰指挥因为没有哪个人，可以在指挥十几个高级军官、几万军人的同时，再指挥一个舰队！ 　　所以，路林每天在指挥台，忙过几十分钟一阵、时不时会有个空隙。 　　十二月六号的早上，当天的第二个空隙里，路林给自己倒了杯水，盯着亚勒咕哝：“我怎么会弄来这么一个麻烦……” 　　亚勒趁着递交东西，擦近路林身边，直望着路林钴蓝的眸子，温和道：“我觉得这麻烦挺好。” 　　他的眼睛欣喜而明亮。路林静默了片刻，略一扯唇角、摊摊手挪开了视线她让步了。 　　“路林，我……” 　　“凯西凯辛？借调调养？你看着办。” 　　“……我只是想说，我为你带来的好运高兴。” 　　…… 　　与此同时，勒曼也更忙了。噢，勒曼就是那个络腮胡老头子，第一个为冬明签名、还老大不乐意的老头子。事实上，勒曼比姜灵、比路林均要更忙。早在十一月二十七号，勒曼就让他的助手接通了一个星网号码，直接吼了过去！吼完“啪”一下挂掉，清清嗓子，精神抖擞地开始忙碌。 　　没办法，即使勒曼，有些东西也变不出来。之前那个让勒曼大叹“倒霉”的食品问题，涨价问题，就是三级食品的供应。 　　粮食也即二级食品这个东西，军区在此，军队必需，自然有战略保证谁敢饿着军队啊？那是疯了！然而三级食品，作为给伤员的特殊供应，作为非必需品，那就要谈价格了。归根结底，三级食品在整个琪雅、在哪里都是稀罕货。所以卖这个的一涨价，勒曼也没办法。 　　而勒曼忙起来可与姜灵、与路林截然不同他施施然大步走进了米泰农业部部长的办公室里，而后一屁股坐下去！ 　　就好了…… 　　勒曼不动如山，农业部部长不战自败。至于谈判与细节，那个归勒曼的手下出马，与农业部长及其秘书等人，逐条敲定。 　　同为政府官员，勒曼作为武官，比作为文官的农业部长要高。所以谈判桌上，勒曼的手下与农业部长坐对面，那是很得体的。勒曼亲自光顾，已经非常非常给面子了……也即大力施压！ 　　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勒曼自然是狮子大开口。不过同时，米泰军区，一者，并不是不给钱白拿；二者，也会积极配合技术封锁。所以，这说难听点，叫近水楼台先得月；而说好听点，就叫同心协力。 　　※※※ 　　路林与勒曼他们怎么个忙法，小夫妻俩并不能看到详情与现场直播。但这两人，多少瞧见了一些苗头。 　　那来自新闻报道。 　　报道上说得简单：近日大批境内外农业考察团抵达琪雅，琪雅的执政官与农业部长出面接待，举办全体宴会。为照顾友邦来客的口味，定在星际酒店会餐另外，我们的勒曼阁下作为特别嘉宾，也应邀出席！ 　　作为业余活动，两人在沙发上追新闻后续。姜灵看了，只是好奇：“他们吃什么？这几天可以点他们的套餐？” 　　冬明见了，却笑了：“肯定有。勒曼也很受追捧。不过崇拜他的人，年龄层有些大。我说，他们可真行，把勒曼都拉去了，当镇山之宝……这谈判可就好玩了。” 　　姜灵查阅过冬明那张“自由赦令”上的人名：“他是米泰军区总司令？那可比路林高了，是元帅哦？对啊，我说呢，当兵的干什么去农业会谈，原来是去吓唬人的。他管这个，也没关系吗？” 　　冬明更乐：“怎么能不管呢，三级食品勒曼也要啊，替自己手下的士兵要、替自己军区的后勤医疗要。也不知道他们谈得怎么样，勒曼居然在笑！你看这幅！” 　　于是姜灵凑过去看看，看完也乐了：“他笑得真危险……” 　　冬明一奇：“我看挺有风度啊。” 　　姜灵那是直觉，怎么解释？好在姜灵也无须解释，她望望冬明：“你也在笑。这几天，你笑得多了。” 　　冬明自己倒没察觉，闻言怔然摸摸自己的脸：“是吗？”随之他又笑了。悄无声息，可却由衷而发。 第66章 出发 　　星际大酒店，勒曼应邀一出，陪同各自访团出席的周边文明驻米泰星域的诸位总领事馆首席武官，一个个挺胸敛颌收腹，端庄肃穆、堪比出席百年阅兵大典。 　　这回的境外来访团，自然立场一致，联手向米泰施压。因此按说宴请之时，正是他们发难的好机会。但有勒曼掺一脚，这些来访团顿时一个个不亢不卑、有礼有节，笑得那个温文谦和，谁也不敢跳出来当出头鸟……外交功夫之精深，倒是由此可见一斑！ 　　而琪雅境内其它星域的来访团，毕竟自己人，这场宴会当然同仇敌忾。私下里怎么瓜分，那就另说了。反正番石榴在琪雅境内普及销售，也就这两三年的事。因此天然环境好、农业比重大的行政星，固然积极；但天然环境差、农业比重小的行政星，却也不担忧，坐等贩货上门它们也有自己的特长领域，譬如矿业能源，譬如工程冶金。谁离得开谁？谁敢不卖给它们？！ 　　勒曼出席，乃是明面上的弹压，新闻一报，人人看得到。至于下面工作人员，对来访团成员“热情”的“全程陪同”，那是新闻不会报的。而不止路林，这段时期，米泰的外交部、军队系统、警务系统、情报系统，全都忙得团团转。 　　…… 　　屋外果园里，姜灵叉腰一站，八株枝茂叶盛的水晶无籽番石榴，连带其余的番石榴并芒果荔枝等等等等，以及客厅窗前的那盆合果芋，统统嗷嗷撒娇。 　　冬明倚在窗边，直望着窗外的姜灵乐。而后冬明微微迷惑：为什么，他怎么看怎么觉得，姜灵对着番石榴、对着果树，很有詹斯训学员乃至路林阅兵的气势？！ 　　番石榴指望姜灵的“白雾”呢，所以姜灵不让，它们只好不多结果子。不过它们除了深扎根牢长枝、把叶子长得浓绿如漆，又找出了一个新的好方法瞅紧空档就开花，让挂果数目保持恒定：一个果子渐渐熟了，一个花苞便准备待放；果子一摘、花儿立开！ 　　姜灵很快便发现了，当即胡乱抄了个“苹果”，在院子里边走边削皮、削完还大卸八块、剁成果子泥！以此警告所有果树，不许乱来，否则会被带去解剖。 　　满院子的果树，对姜灵演示的“凌迟”，一株株噤若寒蝉、心有余悸，统统俯首贴耳、乖乖听话。 　　而姜灵也无奈。番石榴实在长得太茂盛太强壮了谁见过果树从脚到头、不是花苞、就是挂果的？虽然数目不多，但每枝均有。 　　姜灵只好挑个休息日，单侧浅浅刨土，把小株分出来，另外移植。然后又把大株修剪了一遍，并把修下来的枝条给艾莉送去。 　　结果这一分株，姜灵从八株大的番石榴那儿，分出整整十七株小的！ 　　※※※ 　　十二月底，会开始新年放假；而在此之前，有些学校有部分课程，已经可以结束了。所以姜灵在十二月里格外忙碌。为了路林的邀请，姜灵把任课的教授挨个找了一遍。 　　有些课交论文就可以，论文题早给晚给无妨，那就提前写。有些考试乃统一的，不能泄题，或者说题还没出呢！那就得推迟到回来后考试。有些考试虽然统一，但任课教授乐于给予方便，当即出了一张卷子，或者指定某个实践操作，姜灵便当场考。 　　其中有一个叫杜克的，卷子也懒得出、论文题也懒得指定，直接告诉姜灵，第二天来，口头考试。而姜灵豪气顿生，当即表示不用第二天，现在就可以。 　　杜克乐了，当即让姜灵稍等，自己打开接入仪屏，从新闻里找考题。 　　杜克教的乃是农业史，主要是近现代史。与姜灵原本以为的不同，这门课不要求学生背诵年代、品种与数据，它的目的是让学生知道，市场上出现的某个新技术、新品种、或者某个新的关税条款，会对农业造成什么影响。尤其是中长期影响，三年到几十年的。它的目的，乃是让学生学会从信息里判断市场情况。因为经营一个农场，并不是会操作机械就行了。 　　结果杜克浏览新闻结束，对姜灵道：“目前米泰的物种引进局，筛选出了一种叫做水晶无籽番石榴的水果。其三级果实产出率，高达百分之六点九。而我们琪雅原先三级果实产出率最高的品种，为朝霞红白蜜果，乃百分之一点六。请您说说看，这会对琪雅境内乃至境外的水果市场造成什么影响。” 　　姜灵：“……” 　　…… 　　杜克与大多数专心钻研学术的教授一样，性格没什么攻击性，温和而善解人意，见姜灵有些懵，便道：“您准备一下吧，我这儿刚好可以处理一些邮件。半个小时？或者两个小时后的午餐前。那会儿我刚好结束早上的工作，您也有更多的时间准备。这是个论文题，几个小时毕竟仓促，您不必对自己求全责备。” 　　姜灵回过神来，一点头道：“半个小时吧。” 　　而后杜克回复邮件，姜灵把新闻梳理了一下，还检索了课本与课外资料，找了几个类似的佐证。接下来，姜灵把冬明给她分析的那堆东西，转卖给了杜克。 　　因为姜灵手头专业数据多，又有以前的农业案例佐证，梳理组织起来后，这个市场战略的分析，就证据充足、资料饱满。所以杜克十分满意，给了姜灵一个特优，并把姜灵夸了好一通。 　　而姜灵受中国传统熏陶，要低调要谦虚，被夸多了，瞅着那个与初级驾驶证一样的特优，不好意思起来，还良心不安：“有一点我必须告诉您……其实，之前我已经与人讨论过这个话题了。唔，说讨论也不对，我就是个听众。” 　　杜克却不以为然，失笑摇头道：“您的诚实值得赞美。不过，我的课从来没禁止过讨论。而今天，您自己可以分析得清清楚楚，那么这些东西，就已经属于您了。知识可不是水果。水果给了别人，就是没了。知识给了别人，自己依旧有；还会带来争辩与讨论，那就会越来越多。” 　　※※※ 　　杜克是最后一位任课教员。姜灵告别杜克、走出杜克的办公室后，完成了一串大事，自然觉得轻松，心里还颇为震动：以前姜灵对老师的印象，总是严厉居多；但这一次，为了路林的邀请，姜灵找了八个教员，结果这一印象被彻底颠覆了。 　　傍晚两人在厨房忙碌时，姜灵一边烤肉排，一边跟冬明说起这个。冬明正在剁沙拉，轻松道：“因为他们都年纪大了。他们需要你们。他们才舍不得吓唬你们。” 　　姜灵：“……” 　　冬明没听到回音，转头看看姜灵，放下活儿，认真解释：“他们有大把的经验、有丰厚的知识积累，但他们的思维不像学生那么活跃新奇。不接触年轻人，他们会僵化，那就什么也做不出来了。所以他们给你们上课，固然在努力培养你们，可对他们自己也很有利。他们很清楚这一点。你去查好了，一个教授，不管科研多忙，哪怕得过银星勋章的阁下，都会带年轻人的课。没规定，但却是惯例。” 　　姜灵细细一想，深以为然：“的确如此。”又乐了：“你什么时候改行搞教育学了？” 　　“噢，詹斯说的。” 　　“军职教官也一样？” 　　“那当然。他当年打出‘幽蓝男爵’的威名时，用的可不是现在这一代机甲。但他从教到现在，依旧顶呱呱。因为他不止在教，他也在学。在学校，跟新进的教员学；去军队，跟年轻人学。” 　　…… 　　当天晚上，两人用过晚餐，休息了一个多小时，姜灵跑厨房里端出一个番石榴来：“今天又有一个新的。”虽然调养还没开始，但番石榴味道不错，他们已经开始把它当日常水果了。习惯成自然啊！ 　　冬明一见便乐了：“它个儿可真不小。” 　　姜灵眉飞色舞，一溜烟冲到冬明面前，连盘子一放：“嘿嘿！我种得好呀！” 　　冬明笑意怎么也收不住：“是啊，好极了。” 　　而后两人把番石榴大卸八块。姜灵这几天自己消灭了两个三级的，有点腻，只稍稍要了几块，便托腮盯着冬明吃。冬明起先还没什么，被姜灵盯久了，渐渐有些不大自在；可他也没抗议。结果等冬明把盘里的番石榴解决，姜灵美滋滋地发现，冬明的耳根红了。 　　姜灵顿时坏笑了起来：“好吃吗？” 　　“唔。”冬明衔着水果叉子点点头；而后他想起了一件事，扯平了唇角，取下叉子道：“对了，做过催吊，调养只怕不容易。” 　　“那有什么！”姜灵轻轻松松一挥手，“当日常饮料，喝它个两三年，再不行三五年，不就好了？” 　　“榨汁？”冬明可没想过，“太浪费了吧……” 　　“噢，是有一点点啦。”姜灵蛮不在乎，“可每天吃一样的水果，不腻？当饮料喝好一点。现在还不够，以后就有了。” 　　冬明没说话了，他只是一点头笑了。 　　而后在这个恬然宁静的夜里，他们两个倾向彼此。或许因为两人的唇舌间均留有番石榴的果香，他们这一场纠缠分外缱绻甜美。姜灵倒没什么变化，只是心情格外雀跃而已；冬明却是又舒展了一点。 　　※※※ 　　因为路程不短、入境手续等问题，精神力者自治会的活动，自出发到回来，总共会花掉一个多月，所以姜灵很想拉着冬明一起去，故而十二月底，姜灵与路林联络、确定出发时间时，试着问起过路林： 　　“您看，我是不是该带一个人来负责我的安全？” 　　“保镖？那一个怎么够，二十四小时全天无歇，会累死他的。您放心，您是我的客人，而我这儿人手足够。” 　　“……” 　　姜灵还没死心，一转身去联络了亚勒。 　　“新年精神力者自治会玛西图卡分会的活动，您会一起去吗？” 　　“不会，我另外有部署。” 　　亚勒的回答没有路林那么轻快调侃，平静坦然，却也失落寂寥。所以姜灵知趣地没有多问。 　　…… 　　在星网上告别了亚勒后，姜灵巴着冬明蹭啊蹭……呜，她舍不得！ 　　冬明也舍不得。可姜灵这副样子，冬明又觉得好笑，一边回拥姜灵，一边亲亲姜灵，一边还要忙忙安慰姜灵：“一个月出头而已，很快的。” 　　姜灵一点也不这么觉得：“要一个多月啊，很慢的！” 　　冬明其实也觉得慢，故而他不自觉收紧了手臂；而后冬明略想了想，换了个话题：“等你回来，我就可以开始调养了。” 　　于是姜灵黏得更紧了：“可我就是想和你一起等啊。” 　　这两人搂来抱去的结果，自然只有一种，却是不必细说。 　　※※※ 　　一月二号的早上，难得起了一次薄雾。 　　此时桑尼平原进入了冬季，日常气温，夜里堪堪跌下二十度，中午轻松爬上二十四五，仿佛江南春夏交接的时节，所以姜灵特别喜欢。 　　小夫妻俩早上八点出发，去太阳草短六号那儿开雷列号。一出门刚好碰上巡警哈雷与黛丽绕过他们屋子，四人互相打个招呼，笑笑道别。 　　告别之后，姜灵扮了个鬼脸：“没想到番石榴还连累了他们。不止要在我们家这儿兜圈，还要绕去艾莉那边。” 　　冬明莞尔：“他们本来就要巡逻。其实他们也高兴，因为我们没答应回购，他们也受益。艾莉、乔西他们的农场里把番石榴种开来之后，弗杜绿洲这儿，肯定早早就能供应上，而且价格还平易。喏，市中心不是有个医院么。” 　　“……我总觉得那儿是‘镇’中心。” 　　“呵，可那的确是市中心。” 　　…… 　　所有学校，均有新年休假，与最近的一个休息日调在一起，刚好有两天时间。故而冬明把姜灵送到舰队基地。 　　路林这回换了一串中小型舰，连旗舰带护航，编队一共八艘。而同去人员中除了姜灵，还有另外几个人。有些是米泰星域受邀的精神力者，有些是路林的小客人。 　　他们将去古尔星域，汇合琪雅其它星域的应邀人员，而后出境、过境，经过四天的航行，才能抵达玛西图卡。 　　抵达玛西图卡之后，就会有人接待。而在玛西图卡境内的航行，由接待方负责，他们的星舰将停泊到对方的星舰内。因为玛西图卡的星舰，能够定点跃迁，比通道还要快得多了。 　　这正是为什么，路林搁下蓝斯号不带，而开了一支中小型编队。 　　由于蓝斯号落地，它的舰员均在地面休假与训练。冬明望着姜灵他们升空出发，而后去探访凯西凯辛，以及克察、尼昂、腾奇、斯维等人，顺便正好给两个活宝送一回蔬果：探亲时充当保镖的报酬还没给完。 　　至于带给后四者的小礼物……在米泰水果足以充当此任，所以冬明带的东西再简单不过：一人一个番石榴。 　　够大个儿，不是吗？ 第67章 小母鸡与小鸭子 　　从米泰到古尔的一路是在琪雅境内，安全性好，所以姜灵没上路林的中型舰，而是跟在后面，抓紧时间多多实践：自己驾驶，没有用跟航。 　　对于姜灵这种自找麻烦的行为，路林无疑非常鼓励。当然，鼓励并不意味着要一味地夸奖……所以在境内赶路的这两天，路林又给自己找到了一样新的乐趣。 　　…… 　　第一天上午。 　　路林看着计算出来的星舰航行影像图，对威尔道：“噢，你看那只小鸭子！”摇摇摆摆！ 　　威尔探身看了看，不由微笑，随意一欠身：“至少没掉队。” 　　其实姜灵的驾驶学得非常非常好，好得被当时的驾驶教练天天夸。没办法，因为姜灵胆小怕死，最注意安全。但路林的编队自有驾驶员，也即路林的贴身安防人员，好比地球上给富豪要员开车的司机。他们是佼佼者里的佼佼者：同样的星舰，他们一开，别人就追不上这也是保证路林安全的需要。 　　所以编队赶路时，用的全是战术动作，跟凯西凯辛一个德性，蒂特甩尾只是小意思里的小意思。 　　这样子，姜灵跟着照做，自然就吃力了。若非姜灵乃独立驾驶、灵活性适应性高，编队目前又是常速航行，姜灵早就跟不上了。 　　…… 　　第一天傍晚。 　　路林又看航行图：“哈，小鸭子哈！还咬得很紧。” 　　威尔轻松应了一声：“压根就没松口过。” 　　路林点头一笑。而路林另外有事要忙，看这个只是休闲娱乐，所以路林与早上一样，看过一小会儿，乐过一回，也就切换掉了。 　　此时，姜灵已经飞行了两个四小时，也即中间有休息的八个小时，累计强度比较高，加上这会儿是去做客，不能一头扎进训练里，于是姜灵切成了随航。 　　接下来，姜灵吃掉一顿膏体晚餐，与冬明通话。星舰在通道内时，由于高速，对星网信号有影响，会产生比较明显的迟滞，星网上见面，会谈难以流畅，将变成木偶人面对面，所以两人发的消息。 　　“晚饭吃了吗？吃的什么？” 　　“吃了。你不用说了，肯定膏体。我菜叶子包烧肉，加了点艾草做馅。吃完喝艾草清汁，刚好。” 　　“……很香哦？味道很好哦？解油腻哦？”姜灵气哼哼戳接入仪。她出发前给冬明做了一大堆艾草糍粑，分装在小盒里。那个作为三级食品，败坏前可以存放的日子，比二级食品略长点。非膏体的成品与半成品食物，视品种品质，存放时间略有不同，二级食品在十几天，三级食品则在十五到二十五天之间。所以冬明中午已经吃过一份了，晚上又吃…… 　　小心发作！ 　　可那边冬明不知道，他见了消息，却笑了，回道：“全猜对了。比膏体香多了。” 　　姜灵无言望望舱顶嗷，你又故意的！ 　　…… 　　两人通完话，姜灵躺在……不，确切地说，因为失重，姜灵是“贴”在驾驶椅上，望着屏幕上的计算图，望着图中九艘中小型星舰组成的编队。 　　航行图只占了屏幕一半；另一半，各种计算结果滚滚而上，仿佛瀑布倒挂。而正如屏幕分成左右两半，航行图与数据流，恰恰代表了星舰驾驶的两大派：一支是演算派，一支是经验派。 　　星舰航行，定位、加速、轨道，自然离不开计算。但战场上或者别的紧急情况下，却要靠经验。一者因为计算只能提供可能，不能提供行动方案，经验丰富的驾驶员抢先作出预判，便能占尽先机，当然也冒着更大的风险；二者则因为，再快的计算，也是要时间的。偏偏越好的星舰，虽然算的越快，但去的地方，却也越是危险。故而等待计算结果，会耽搁宝贵的求生机会。真正到了危境，不到一秒的时间，就会划出生与死的鸿沟。 　　所以这两支派系，谁也离不开谁。自第一艘星舰冲入太空那一天起，就在吵吵闹闹，却打不起来。境内商队还好，大路通畅，不出事故，演算便够用了。但军队要打仗，从来不能只倚靠演算。故而琪雅赫赫的舰队指挥官名将，也被分成了两类。像路林，就被认为属于经验派。 　　可这只是业外人士、初入门的军事迷们，分出来的。真正了解这一行的都清楚，演算不能少，经验也至关重要。路林固然属于经验派，但她手下的人员里，可不缺大型演算的高参。而整支舰队的行动战术方案，可绝不是路林“拍脑门”想出来的。 　　所以姜灵学驾驶时看过这些后，当即就清楚地认识到，她姜灵作为地球人，恐怕只能当个经验派了……既然如此，那么就要多多积攒经验！ 　　因此这会儿，姜灵自己没开，却也没闲着，观看航行图。旁观也是经验呀。 　　而看着看着，编队又来了一个蒂特甩尾。姜灵这会儿没在驾驶，心中又宁静，看得清清楚楚，眨巴了下眼，心底里慢慢浮起一个大疑惑为什么蒂特甩尾，瞧着像是鱼甩尾？ 　　托记忆力好的福，姜灵想起了蒙古原始森林内，柳磊叉鱼时，四条里唯一逃过的那一条。那是一条好大的黑鱼！ 　　于是姜灵查了查星网，找到了一大堆东西，却一下子删选不出答案；姜灵干脆丢开，求助于舰队频道。 　　雷列号：“我怎么觉得蒂特甩尾像是鱼在水里甩尾？错觉吗？” 　　奇普号：“不是错觉，的确是鱼甩尾。轨道最相仿的乃红鳞短梭鱼，体型相近。而后以第一个做出这一动作的驾驶员命名。” 　　列妮号：“琪雅驾驶员。所以在别的地方，会有不同名称。” 　　智特号：“仿生学。” 　　米珊号：“进化的力量。它们存在得比星舰久多了。有效的就是好的。有效又简单，那是最好的！” 　　雷列号：“原来如此！多谢！” 　　解决疑惑后，姜灵继续观看；与此同时，姜灵开始回忆当初那条黑鱼的。唔……或许她该再找个机会去叉叉鱼？ 　　柳磊都败给会蒂特甩尾的黑鱼了，不是吗？ 　　…… 　　第二天早上。 　　姜灵练完早上的体术，无器械，而后用了一回小蜗牛，吃早餐，开始驾驶。 　　与此同时，路林也完成了她的体术练习，有器械。而后路林走进指挥台，打开一管膏体，一边端起杯子要喝水，一边调出了航行图。 　　但图一开，路林便把杯子慢吞吞放回去了，最后一点距离还“啪”地顿了一下：“会飞了？一夜之间？” 　　苏可正闲得无聊，上上下下打量那个英俊得胜过一打欧亚混血儿的小伙子，闻声就来了兴致，探身一张望，又调出昨天的记录看了看，顿时又惊又喜，乐道：“一切才刚刚开始，这下路上就不闷了。” 　　路林瞅了苏可一眼，调出一封信函：“你在建议我婉拒这个？” 　　苏可飞快浏览了一眼那信函，脑袋“啪嗒”一耷拉：“噢，不……” 　　…… 　　“有时候我真怀疑，你和我是不是搞错了年龄。” 　　“嘿，您到了我这年纪，就不会奇怪了。” 　　※※※ 　　米泰出发的这支队伍，在第二天中午抵达古尔星。他们并未登陆，在行政星近轨的太空里等待了一个小时不到，很快与之后抵达的另外二十六艘中小型星舰汇合，而后统一编队，重新出发。 　　路林要了个押后的位置，让姜灵继续“自找麻烦”。姜灵对此颇为感激，而更多的，却是感慨。如果说请小客人发奖品送东西，只不过出于有闲暇时的解闷，那么这种细节与体贴，却是真正证明了冬明当初所说到了路林、埃蒙这样的地步，均很看重年轻人。 　　编队一汇合，频道里就热闹了一阵。有些人不是第一次去了，互相认识。他们彼此打招呼，并且互相介绍新成员。新成员只有两个：路林带了姜灵；一位叫做麦隆的阁下，带了个叫乌德的年轻人。另外一位杰拉，今年没添新人。 　　而后，指挥台也开聊了。 　　阳光号指挥台（麦隆）：“路林，你太宠小孩子了，简直小母鸡。” 　　奇普号指挥台（路林）：“有吗？” 　　海岩号指挥台（杰拉）：“没错！还有，你更过份！” 　　阳光号指挥台（麦隆）：“他在妒嫉我们吗？” 　　奇普号指挥台（路林）：“好像是的。” 　　海岩号指挥台（杰拉）：“他一路上尽跟我显摆！” 　　奇普号指挥台（路林）：“噢！” 　　阳光号指挥台（麦隆）：“啊，我只是请你分享一下。” 　　奇普号指挥台（路林）：“好啦，前年你不是多了个奥娜？今年没来？反正我们老了靠他们一起养。”为了预防突发事件，一向的惯例，这类活动，除了像路林、麦隆、杰拉这样被点名特邀，代表琪雅脸面，代表琪雅精神力者最高水平的，代表琪雅外交利益的阁下，不得不去、每次必去，其余的人轮流，两年去一次，三年去一两次之类。 　　三位阁下吵嘴的时候，下面早就开了私聊频道，里面一片哄笑与鬼脸，大家看得津津有味。 　　其实这个频道，指挥台不用拦截破解，就收得到。意思意思避开当面嘲笑，聊表尊重而已。 　　而此时，姜灵正在琢磨阳光号的来历：它能拥有“阳光号”，也即阳光1号，作为舰名，可不简单。注册星舰的名号能够作为财产转送，所以这里面的故事，足以写一本书。 　　星网上果然有，姜灵一查就找到了；可姜灵才看了开头两句，却见到了阁下们的聊天，特别是路林的最后一句，顿时骇笑！ 　　嗷，这真是大实话！ 　　让姜灵哭笑不得，却又深为震撼的大实话。不仅为了三位阁下的聊天，更为了下面的哄笑与鬼脸。这种气氛与相处方式，非常珍贵。姜灵自此，隐隐有些明白，冬明说起世家时，那个“健康的活力”，是指什么了。 　　…… 　　乌德精神力也八级，年龄还比姜灵小，他才二十一岁。但与姜灵不同，乌德出生在星舰上，而且从呱呱落地到一岁多，一直在星舰上，小小年纪就星航累损，之后才在琪雅入境、登陆生活。 　　因为乌德的父母是奥伯里的政治难民其实就因为他母亲乃一个历史教师，“向学生灌输不当的观念”，他的父亲作为出庭律师不巧替某个政治犯辩护过了，“立场错误”于是他们一家就成了奥伯里内乱的受害者。那是个离琪雅比较远的二级文明，不接壤。不过还处于玛西图卡的监管范围内。 　　而与此同时，正是因为太空中的各种辐射与场紊乱等，乌德大难不死之后，精神力出现了异变，一直比同龄人好一大截。 　　但当时，乌德的父母逃难而来、路程远耗费大，并且奥伯里的货币外汇，又因它本身的内乱而疯狂大跳水，所以这对父母没钱治疗自己孩子的星航累损。 　　好在琪雅对未成年人有许多保护条例，还有一大堆基金会，因此乌德的星航累损被免费治好了。 　　可乌德太小，身体因此虚弱，需要进一步的适当调理。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每天吃三级食品，下午茶点心那么多就够，坚持一两个月；到了七八岁蹿个子的时候、十四五岁青春期，再分别吃一两个月，甚至半年而这些，就得乌德的父母自己支付。 　　毋庸置疑，这比冬明所需要的总量少得远了去了。可惜的是，当时那对夫妇囊中极度羞涩，自然就拿不出来。 　　而接下来二十年，他们家的经济状况逐渐改善，但乌德却已经错过了最佳的调养机会人在发育的时候，身体会打下以后的底子。 　　最后，到了现在，乌德想要把身体养好，吃三级食品已经只能作为辅助了，要靠综合调理。他其实没生病，但以琪雅的标准，乌德的体术乃是零级…… 　　所以说，乌德的体术之路，还长着呢！ 　　…… 　　也因如此，与路林对姜灵的顺其自然不同，麦隆对乌德管得非常仔细：监督他练体术，给他配教练，还给他配营养师。 　　营养师倒不是控制乌德吃什么不吃什么，只是提供菜单，丰富多样的菜单。当然，如果乌德的早餐午餐随便解决了，那么晚餐的时候，营养师就会冒出来，诚恳地告诉乌德：这个这个这个和那个，为了您的健康，这些选择，请您挑一份。 　　还有星舰。乌德大概在星舰上出生、长到一岁多的关系，特别喜欢星舰。可麦隆只让乌德每天最多开两个小时。 　　乌德十分感激，可也非常苦恼，自然就羡慕姜灵。 　　当天傍晚，他们即将出境。为了安全，姜灵泊入路林的奇普号。 　　乌德看着姜灵飞了一下午了，抓紧机会，跟姜灵私聊，大表妒嫉：“您飞得真痛快！您知道吗，我每天只有两小时、两小时啊！起飞、登陆都不够！他们不让我承受2个以上的重力，所以我只能在行星里面绕圈！” 　　姜灵刚跟着一个夜空蓝，找到自己的舱室并安顿下来，当即安慰乌德：“其实，很多连独立驾驶星舰也不行。” 　　乌德却不这么认为：“要是不能开也就算了，羡慕妒嫉一下别人而已。可我能开啊！却不给开！这太痛苦了！我一个精神力者，为了开星舰，居然先要去练体术！啊啊……路林刚说您体术四级？！” 　　姜灵：“……”路林这是在跟麦隆显摆吗？他们两个新带来的年轻人精神力一样，就比体术？！ 　　乌德那边没停顿，信息飞快地冒出来：“完了，麦隆这下又多了一个理由……您为什么把体术练得这么好？为了身体好吗？” 　　姜灵暗道：其实这因果关系倒过来了我是身体好，为了不浪费、更为了自保，才去练体术的……但姜灵可不能这么对乌德说，只好道：“一开始很辛苦，练着练着，就习惯了。” 　　乌德：“我早习惯了。但他们说，我现在每天练体术不能超过两小时。” 　　姜灵：“……” 　　乌德：“我连看书都有时间限制。每天三小时。他们说过度用脑，会损害身体！” 　　姜灵：“……慢慢来吧。”而后姜灵忽然灵光一闪：“听说番石榴了吗？我们米泰刚筛选出来的三级食品高产水果。以后那个就便宜了。” 　　乌德：“听说了。那个对我用处不大。不过总比没有好。哎？等等，哇喔……您快听，有大新闻！” 　　乌德此时是在指挥台他的休闲时间，麦隆没事，就让乌德去开开眼界消息自然比姜灵快。于是他们结束了聊天。 　　之后不一会儿，路林通告整支编队，受玛西图卡官方邀请，明日傍晚，离开琪雅边境后，他们将当即泊入以远风号为旗舰的大型舰队。 　　那是一支回航中的运输舰队。玛西图卡官方派遣，去另一个五级文明，穆纳，商务拜访后回来的。 　　而远风号上的外交特使其实就是跟着访问团团长去押阵、顺便与穆纳那边的玛西图卡驻外大使碰面、喝一杯、兼带点什么“刚弄到”的“好东西”回来的家伙……咳！ 　　总之，这位外交特使，十五级的体术大师，雅伯帝尔，给路林发来了邀请。 　　※※※ 　　因为即将泊入玛西图卡的星舰，跟着来的人里面，凡是年轻一些的，都是既激动兴奋、又紧张忧虑。 　　不过姜灵一回生二回熟，倒是已经习惯了，还暗暗幸灾乐祸哼哼，今天轮到你们琪雅人了！ 第68章 新熟人与老熟人 　　路林通告之后，乌德便离开了阳光号的指挥台。因为此时，三个阁下已经不在频道里聊天了，他们自有一些东西需要私下商议，比如交换来自各自渠道的情报。因为接到玛西图卡的官方邀请，相当于宣布他们将提前开始外交工作非正式场合、不用接洽什么具体事务，可的确是工作状态。 　　不过，像姜灵与乌德这样的年轻人，反倒轻松。所以乌德重新联络上了姜灵他今天体术、星舰、学习、看书的时间都用完了，只剩休闲娱乐。而整支编队，就姜灵还算他的同龄人！ 　　少年俊杰，旅途寂寞呀…… 　　姜灵约略猜得到，又想起周信光，所以对乌德便格外多了一些耐性多个熟人也好嘛！说不定可以做朋友。横竖这次活动，姜灵也没什么东西需要准备，完全可以照常休息，甚至连仪礼都不用紧急培训。 　　这是由于玛西图卡的礼节比琪雅简单得多。它是个新兴联邦文明。几千上万年之前，它那儿还是百来个文明或星域。由于地域紧挨，没有发展空间，难免为了利益而发起战争。而打过一阵子之后，一大半弱势的低阶文明被淘汰与吞并，余下的二十二个谁也奈何不了谁；又为了与其它四级文明竞争、并向五级文明发展，一个提议，大家均觉有利可行，于是强强联手，就这么建立了联邦…… 　　它们统一前，全是三级文明，发展程度不同而已，还在战争中大伤元气。但统一后，各方面互补，迅速蹿升为四级文明。并且一路高歌猛进，直奔五级文明。而在此过程中，玛西图卡又陆续添了十七个星域。故而目前，玛西图卡有三十九个星域，另外还有几片战略性的飞地或附庸文明。 　　这样子，由于各自的文化特色，最初统一的二十二个文明，民俗礼仪上谁也不服气谁。而与此同时，它们不可避免地开始大融合。结果那些旧规矩，就被一代代的年轻人嘲笑、被逐年抛弃。于是数代下来，礼仪被大大简化了。倒是民俗节日，保留了一大堆。 　　…… 　　姜灵之前没时间，玛西图卡的资料基本没碰过，这会儿临时抱佛脚，飞速浏览。草草看一遍这些东西，固然没法变成一个历史通，却能了解玛西图卡的民族性格，对双方接触有益。 　　乌德晚饭后还能“阅览非严肃性资料”一会儿，就是看点闲书，多了也不行，因为耗神；而此时，乌德却只能聊天。所以乌德闲得发慌，这会儿又传给姜灵一个资料包：“给您这个，玛西图卡专用的。” 　　姜灵刚看完简史概述的前几句，接到东西，打开就一奇：“谢谢。日历？为什么绑定了旅游星图？” 　　乌德正等着姜灵问呢，当即就道：“除了统一纪念日，他们的不同星域里，法定的节日差很多。今天这个星域过节，明天那个星域过节。要是开着艘星舰跑得足够快，一年下来，可以过节十个月！” 　　姜灵乐坏了。 　　※※※ 　　次日下午四时半，编队减速，姜灵看到了停泊在前、以远风号为中心的舰队。 　　这支舰队中，护航的军舰不论内部技术，至少瞧上去与路林的蓝斯号貌似兄弟，但远风号及其尾随的商业运输舰，却完全是另一种味道。 　　尤其是远风号，它比蓝斯号大得多，却丝毫没有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因为商贸访问团的星舰，自然要与战舰造成截然不同的风格：后者怎么耐打、怎么能打就怎么造，所以会结实锋利、会肃穆冰冷；前者却是要向外邦彰显一个文明的经济实力，又要考虑正式外交所需的礼节与品位，于是就免不了华贵。 　　同时由于玛西图卡，在它即将加入的五级文明行列中，乃一个新兴的联邦政体、后起之秀，年轻而充满朝气，于是这华贵之中，便还有着凝练的简约，而不是沉淀着历史的繁复。 　　姜灵觉得，若说蓝斯号乃是一把好刀，毫无赘处，活脱脱一个移动的军事要塞，那么远风号，便是淑女那雪白的手绣丝绸长手套它并非必须；但它款款递出的那一瞬，却划出了一抹优雅与亲切。 　　…… 　　奇普号开始泊入远风号。同样从米泰星域而来的，共有五人，均在指挥台，等候对接停靠与泊械舱的后续工作完成。其中唯独姜灵，乃是第一次看到玛西图卡的星舰。而且，姜灵出神良久。 　　故而路林见姜灵回神，便问姜灵：“您觉得它如何？” 　　姜灵由衷赞叹：“它很美。” 　　“呵！”路林轻轻笑了一声。另一位叫欧登的十一级精神力者，星舰工艺设计师，却是由衷感叹道：“让看到它的人心驰神往，正是它的目的。您别看它瞧着没什么装饰，却实在是精心雕琢出来的，不知删掉过多少草图模型。我们的工艺，还做不到这个地步。” 　　姜灵略一想，明白过来，当即点点头外交的第一印象，乃是视觉。于是从视觉上去博取好感，去彰显风度，也就理所当然了。 　　而同样是欧登的这句随口点评，也令姜灵清晰地意识到，文明间的差距，绝不仅仅是大炮战舰那么简单。这一点之前姜灵就有感悟，但如今才算彻底明确。 　　姜灵这边还在消化，那边路林已经开始调侃欧登：“所以您又打算一路上盯着看、追着拍？” 　　与路林一样来自军中的精神力者，奥姆，并没开口；而另外一位星网工程师，赛碧，倒是跟着一同打趣：“我猜他们一直以为，您是位摄像师。” 　　姜灵莞尔。奥姆冲欧登戏谑微笑。欧登也笑了，给这四人来了个直接承认：“对我而言，这活动的乐趣就在于此。” 　　※※※ 　　对接、注气等工作很快完成，而舱门打开、舷梯放下的时候，姜灵讶然看到，一行八名全副盛装的仪仗，把一条金色的地毯一直滚到了舷梯之上，而后又退下并立两旁。随即一支二十多人、同样全副盛装的乐队，开始奏乐。 　　嘿，这可全是人工的！ 　　威尔肃立在门口，目不斜视，这时才引手请路林登陆远风号。 　　姜灵他们自然在后稍候。赛碧发现了姜灵的惊讶，便略略倾过身，给姜灵解释道：“六级文明以下，精神力者稀少，所以均占了点便宜，通常而言，与高一档的体术者地位相当。而路林阁下年纪轻轻，却已十四级后期，玛西图卡自然看重她。” 　　所以才会有这“顺风搭车”的邀请！所以整个商务访问团，才会停下来，特特地地等候路林这一行人！ 　　而这还不止。奥姆又添了一段：“太空惯例，譬如四级文明的星舰、航行在三级文明境内，那舰内即是他们自己的领土。所以这便是正式欢迎。场地关系，仪仗已经简化了。” 　　姜灵之前没时间去琢磨，但有这两人一点，姜灵便明白了，当即向他们颔首微微欠身道谢：“怪不得。” 　　这两人完成了对年轻人的教导，各自回了点头一笑。 　　…… 　　路林出舱门时，雅伯帝尔从容迈前，直迎到舷梯下，扪心略欠了欠身，旋即双臂一展，热情而微带调侃：“好久不见，路林阁下！” 　　路林脚步轻快从容，笑着回了个致礼，同样微带戏谑：“好久不见，雅伯帝尔冕下！” 　　之后这两人都笑了，随即隔舱门开，在奇普号之后泊入远风号的阳光号与海岩号，也开舱准备登陆。 　　此时奏乐仍在继续，同样有金色的地毯被八名仪仗滚了上去。而雅伯帝尔与路林一同，迎了过去。这边则自有之前一直站在雅伯帝尔身后的人士，分出两名，上前迎接奥姆他们。 　　姜灵在舱内望得见，欣然发现路林与雅伯帝尔见面时，是真心高兴，心里就安实了。 　　这一安定，姜灵便有闲心四下看看反正这回来玛西图卡，路林也就“年轻人”，她姜灵直接乃一个“小孩子”。小孩子不好奇，绷着脸硬是扮老成，那才叫做作搞笑呢！ 　　走下舷梯后，两名接待人员当即叫出了奥姆他们的名字奥姆以前去过玛西图卡数次，所以外交人员有准备。而姜灵不同，姜灵的名字，玛西图卡方面自然知道，但这是头一次碰面，出于礼节，仍然由威尔正式介绍，才做称呼。 　　双方互致简单问候，之后姜灵跟着往阳光号走，一边还在观光。 　　结果姜灵这一打量，眼角无意间瞄见苏可正悠然出舱门、下舷梯，同时泰然自若、非常得体地把八个仪仗帅哥挨个欣赏了一遍…… 　　姜灵顿时暗囧！又想起赵永刚当初那一句“路林喜欢英俊的男人”，忽然隐约间冒出一个八卦得冒泡的猜测。 　　不过此时，三个阁下与一个冕下，已经相聚到一块儿。雅伯帝尔亲自邀引路林他们三位入内休息，正副访问团团长作陪；后面其余人等也是先去休憩，只是自然而然落后一段距离，让几位大人物去聊他们的。 　　于是姜灵忙忙跟上，便也没时间去继续研究，研究苏可的爱好与路林喜欢帅哥的名声之间，到底存在什么关系了…… 第69章 协会活动“区”？！ 　　人员登陆远风号之后，姜灵其实没什么事。行李自有随行的夜空蓝安置，所以他们一行人，很快在远风号的客厅里聚齐。 　　这客厅不小，可谓大厅。乌德与姜灵已经通过星网照过面说话交谈有迟滞，不方便，认个脸还是很方便的因此他们一见面，就认出来了。 　　此行的琪雅精神力者，不算路林、麦隆与杰拉三位阁下，不算姜灵与乌德这两个“小孩”，另有十九人。其中，军中的高手来了五个，民间的则有十四个。 　　而这十九人，均是精神力四档的，即九至十一级。并且他们均已经不再年少；只有三四个，瞧着像路林那么年轻。 　　米泰星域其实算是琪雅的边境地带、偏僻地带、人口密度低的空旷地区，好比姜灵熟知的中国内蒙或者中国新疆。因此，由于顺路不顺路的关系，路林只带了米泰星域的人。另外星域的参与者，之前则是与麦隆或杰拉就近汇合。 　　所以此时，姜灵与乌德两个，均还是头一次看到大部分人。姜灵便替乌德介绍了奥姆他们三个，乌德则替姜灵介绍了凯琳等六个。 　　还有十个，凯琳莞尔一笑，帮他们引了个头。 　　这其中，民间的十四人，比较熟悉。而军中来的五个里，有三个彼此间“久闻其名、不曾见面”。 　　因为琪雅大部分精神力者，约莫五分之四，还是在军中任职。毕竟四档的精神力，即使不像路林那样可以轻松开五艘，系统训练之后，至少也能独立驾驶一艘蓝斯号。 　　这样子，护航驾驶员不能少，但舰员可以少去一班。从人数上来算，真的是以一敌万，何其珍贵！至少也抵了五千个训练有素的舰员。 　　所以对这类人才，琪雅军中自然大出本钱装一套独立舰长系统，再把哪怕一千个舰员的薪水，花在一个人身上，军区还是省了大笔的培训成本，偷乐得不行；而譬如奥姆，从军有这样的待遇，那还缺什么？自然也极为满意！ 　　但这些人作为军人，身负战防要务，来的时候，需要考虑轮换。也因如此，他们每次的出席比例，就难免很低了。这一回更是比较少，便只来了五个。 　　民间的精神力者则不同，他们安排上要自在得多。只要不是实在走不开，绝大多数均会参加这个聚会：就当休假了，还开阔视野。 　　※※※ 　　以琪雅那么广袤的星域、那么繁多的人口，精神力四档的人数，还是如此之少，仅仅二位数而已…… 　　姜灵对自己林语者的秘密更加噤若寒蝉了。 　　不过，秘密归秘密，与这些人一起用晚餐，还是十分愉快的。不用精神力者自治会的活动开始、不用见识玛西图卡的境内风光，仅仅从这些琪雅的精神力者身上，姜灵就已经长了不少见识。 　　当然，如果不是玛西图卡官方招待，姜灵会更愉快的更轻松嘛！ 　　席间姜灵留意到，路林、麦隆、杰拉与雅伯帝尔之间，互相称“你”；而与商务访问团长，则互相称“您”。姜灵眨巴了下眼，迅速意识到，要获得这些阁下与冕下、精神力高手与体术高手的认可与友谊，其实极不容易！ 　　他们只与实力相当、相近的人做朋友。 　　这令姜灵开始真正理解，为什么冬明给予她热爱之外，还会那么小心翼翼，珍惜得仿佛在享用最后的晚餐…… 　　哼，晚餐！ 　　于是姜灵一边狠狠嚼着熏肉，一边很没骨气地心软了。 　　…… 　　餐后休息休闲，之后姜灵去完成了当天余下的体术训练。乌德眼巴巴跟了去，却到底还知道自制，没上器械，只把玛西图卡的器械参观了一遍。这里摆的是民用日常器械，允许摄影留像，乌德就拍了几张纪念，而后在一旁翻看闲书，以及星网八卦。 　　结果等姜灵练完，乌德神秘兮兮凑上前：“看这个，路林六十六岁，雅伯帝尔晋升十五级、都成了冕下了，却才八十四岁。他们可好年轻啊！” 　　玛西图卡人的平均寿命比琪雅更长，三百多年吧，也有将近四百年的。联邦的关系，地域相差比较大。所以姜灵理智上知道这岁数的确年轻，但感情上却尚未摆脱地球标准，闻言顿时一寒，连忙招过矮墩墩的服务机器，抽了条毛巾用力抹抹汗：“是，是很年轻……” 　　呜，张甫才刚刚五十！老外婆也才八十二！ 　　乌德起劲道：“所以说，我看他们很般配啊：你他们俩晚餐的时候聊得多开心；还有，他们认识了二十年左右了！” 　　姜灵：“……” 　　※※※ 　　姜灵并不这么认为。不仅因为亚勒的存在，更因为雅伯帝尔不可能为了路林而替琪雅效力，路林也不可能为了雅伯帝尔而投奔玛西图卡他们之间隔着各自的故土，隔着各自的归属，即使今日相见，言谈甚欢，却终究难以携手常伴！ 　　就像姚远。姜灵承认姚远帅得令她暗流口水，但姜灵从没对姚远动过男女之情。 　　不过，虽然理性上判了否定，但这并不妨碍姜灵跟着乌德八卦！ 　　只可惜，可怜的乌德每晚十点准时睡觉，并且从每晚九点开始，就要静下心来，不准太兴奋，以免有碍睡眠；还要喝一点牛奶或者吃一点其它什么好营养又易消化的东西，以补充营养，也免得半夜饿醒。 　　乌德一方面，很烦这些作息条款；但另一方面，为了早日一天开四小时六小时乃至八小时星舰，乌德却又极为自觉地执行着这些。所以姜灵练完体术，两人略聊一会儿，乌德就回舱去了。 　　毫无疑问乌德是个目标明确又很有自制力的家伙。姜灵因此对乌德颇为欣赏，失笑目送他离开，而后躲回自己的舱室里，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 　　不得不说，比起蓝斯号上的宿舍舱，远风号的客舱舒适极了。不仅有卧室，还有浴室，浴室里有大浴缸，还有个与卧室差不多大的客厅，姜灵估摸，总面积在六十多平方米，而且房间颇高，有三米多，呆着没有天花板“罩顶”的压抑感。 　　当然，这不是因为蓝斯号与远风号体型大小不同，这是因为一个战舰，一个官方商务舰，功能考虑完全不一样。连体型大小，也是根据功能决定、设计的。 　　…… 　　就在如此舒适的客舱里，姜灵泡了澡、跳上床去看路林与雅伯帝尔的星网八卦，看得“吱吱”直乐。 　　姜灵第一次发现，其实军事迷，虽然迷的乃是冰冷冷的星舰机甲，可对指挥这些武器的著名将领，其实也很八卦…… 　　偏偏文明越高，女性将领比例越接近二分之一，于是强强联手的桃色新闻，就满天乱飞了！ 　　看着看着，姜灵兴奋地给冬明发消息：“我突然发现，我们的运气比路林和雅伯帝尔好多了！” 　　此时是晚上，冬明自然没在上课，很快回了一条：“你该说路林和亚勒！” 　　姜灵一怔，旋即幡然醒悟，赶紧认错。 　　冬明没生气，接着回道：“你说的没错。亚勒当时乃皇室的左臂右膀，路林赎不了他。所以我才说，能变成你的，真的很好……星航累损，也有好处。若不是这个，再加路林送你人情，怎么也不会放我。也不知她现在后悔了没。” 　　路林绝不会有机会后悔！她只会高兴！ 　　姜灵一边偷偷把精神力晋级提上了日程，一边又好奇亚勒当年旧事……但更有一种感情盖过这两者，那便是心疼。姜灵心疼冬明。于是姜灵立即提醒冬明：“你不是说路林风度很好吗，她麾下高手又一向多。而且那张放弃书有那么多阁下签名！那你还担心这个做什么？” 　　冬明当即放心了：“也是。我倒忘了。” 　　姜灵忙忙接着道：“还有，你快可以开始调理了。” 　　说起这个冬明自然高兴：“是啊，就快了。今天又一个。你不在，我该把它怎么办？回程还不能确定，水果放久了也会坏啊。” 　　“凯西凯辛不行。给詹斯吃？乔西？你同僚？” 　　“太贵了，这个不止在米泰，在琪雅的哪里都值几百块，詹斯会丢回来的。” 　　“那，那卖掉？” 　　“……不用吧？” 　　冬明舍不得。姜灵想想也舍不得。于是这两个发现，还真没什么好的途径解决这个番石榴。所以接下来，他们两个开始商量这事；商量到后来，没得出结论，却开始黏乎乎起来。这一黏，一直黏到互道“晚安”、各自睡觉。 　　※※※ 　　姜灵的第二天早上，练完体术回舱洗澡，吃了份营养完美、味道甜美却也奇怪的膏体早餐。而后冬明的消息到了。他早上没课，也是练完了体术，便与姜灵聊一会儿。 　　可惜两人没说几句话，一个玛西图卡的工作人员来敲门，问姜灵想不想参观远风号。因为今天上午早上九点半到十点之间，将有一次定点跃迁，所以接待方认为，至少姜灵、乌德会比较感兴趣。 　　其实在星舰上，不止接入仪，还有舱室通讯，均能单独通知乘客。派人来是表示礼节与郑重。而既然如此郑重，还有定点跃迁，姜灵当然要去，也可以开开眼界。 　　于是小夫妻两个恋恋不舍地告别。冬明还叮嘱姜灵：“等到了玛西图卡，碰到一个叫阿多英的体术大师，罗西顿人，小心点，别跟他们呆一块儿。特别是别当着他的面提起亚勒，连路林也不要提。他们仇深了去了。” 　　姜灵认真记住、郑重答应。 　　亚勒唉，你居然有个贵为冕下的敌人！你太彪悍了！你还超级小强！ 　　…… 　　工作人员问过姜灵已经吃了早餐，便引路带姜灵去客厅稍坐。乌德也在，他也用过早餐了，因为他的体术在下午三点到五点。两人聊天略等了一会儿，而后与另外十九个随行客人一起参观。 　　奥姆等五个军人，尤其眼放绿光，好比赵永刚与姚远说起瑞森的星舰。姜灵不由莞尔，幸灾乐祸之外，倒对他们觉得亲近了许多。 　　欧登自不用说，端着一台番石榴大小的专业摄影机，一步一不舍地逛过去。故而专门有一个陪同人员，向他介绍哪里可以拍、哪里不能拍。其实因为参观的地方均不敏感，一路过来，基本都可以拍，就是注意别拍到人肖像权！大多数人不乐意上镜！ 　　而赛碧之前还好，半路也中标落马了。作为星网工程师，塞碧对远风号的控制系统着迷，幸好陪同人员准备充足，足足有二十个。于是又分出一个陪着赛碧看，给她介绍，也是防止她进入不该去的禁区。 　　到后来，除了另外六个民间精神力者，因为职业不相干而不感兴趣，就只有姜灵与乌德，共计八个彻头彻尾的门外汉，反倒真正有观光的兴致。 　　他们一路看过来，乘员宿舍、动力舱、控制中心等等，连舰长指挥室也没漏掉说起来是舰长指挥室，其实把星图资料保密部分收起、并且降低精度之后，就是给人看个热闹。档案室为什么闲人莫入？因为里面绝密的档案。哪一天档案搬走，谁还管这房间里进去什么阿狗阿猫，养猪也行。 　　舰长指挥室，同样也是如此。 　　※※※ 　　参观的最后一站，又重新回到了宽敞的大厅。此时路林、麦隆与杰拉，正与雅伯帝尔在此聊天。而大厅里的天花板、地板与四面舱壁，已经显示为实时航行的星图。倒是同样材质的桌椅，以及其上的茶点，依然如故。 　　乌德因为体术零级，被麦隆的两个随员套上了耐压服。耐压服可以分担、减轻定点跃迁时，对人体的负荷。三级体术就用不着了，因为定点跃迁时，并没有什么加速度，大多数人感受不到。可即使感受不到，对人体的影响，依旧存在。 　　乌德并没认为这事丢脸，更没闹脾气拒绝；他只是直瞅着姜灵，摊手、耸肩、鼓脸，卖可怜。姜灵好笑至极，连忙指指天花板，叫乌德去看星图。 　　星图没看一会儿，奥姆、赛碧他们均陆续回来了。姜灵本以为他们还会在各自感兴趣的地方多呆一会儿，不由一奇。而随即，姜灵发现他们都有些紧张，都是找个安静位置、各自坐下，彼此间并没有热烈讨论刚刚参观的远风号。所以姜灵更奇怪了。可因为路林他们四个聊得愉快，姜灵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便没问。 　　二十一个随行客人到齐不久，远风号所率舰队，进入跃迁准备区。星图随之缩小显示比例，两个白点出现在图两头，变换着七彩的光泽光泽当然不是实景，那只是标记。因为一对定点跃迁乃是一笔莫大的财富，所以无论哪个文明，大家都爱把它的星图标记弄得漂亮一点。 　　远风号要走的这一对跃迁点，乃是公开的，商用民用都在走，所以便大方显示给姜灵他们看。有些跃迁点，却属于玛西图卡的军事秘密，那自然不会拿出来显摆。 　　…… 　　正如通常人一样，跃迁时，姜灵并无任何不适。姜灵只是觉得自己面前好像冒出了一片……喜之郎桔子果冻？！ 　　空间仿佛桔瓣一般，充满了天然的美丽纤维，以及明亮桔红的色泽。 　　极为美丽，令姜灵窒息。 　　可惜这一切只是一瞬间，它们一晃就没了。姜灵眨巴了一下眼，遗憾地发现眼前的确什么也没有；倒是星图，已经彻底挪位了！ 　　他们很快出了跃迁抵达区，继续走通道，迅速驶向一个新的基础恒星系。 　　星图上显示出了目的地，那是其中的第五颗行星：星图标记，它乃一颗行政星，有着碧蓝的海洋，深绿的大陆与一串串浓绿的小岛。 　　旁边赛碧略一摊手，问奥姆：“我又没看到。您看到了吗？”奥姆一摇头：“还是没有。” 　　姜灵心里一奇，可是姜灵低调惯了，便没开口。 　　而欧登同样向赛碧、奥姆一摇头，又问过姜灵没有不适，道：“有些精神力者能在跃迁中探察到斑斓的奇景，那意味着他们很有可能拥有晋升五档的潜力。不过也不绝对。而且，这次没看到，下次却有可能会看到。” 　　姜灵恍然：“哦……那三位阁下肯定看到过。”欧登点头：“他们还对同一次跃迁画下了记忆图，却完全不一样。”而后他正要问姜灵看到了没，那边三位阁下与一位冕下不知低声说到了什么，四个人爆发出一阵大笑声。他们坐得不远，欧登便暂时闭嘴没问了。等到笑声略为平息，欧登看看姜灵面无喜色，估摸这年轻人也是没看到，故而没再提。 　　而那边雅伯帝尔一边笑，一边无奈，对路林他们道：“行啦，行啦，你们笑也笑过了，好了吧？那也是没办法。对了，我这儿少不得回去交代一下，傍晚回来，最迟明天早上。你们三位自便？千万别怨我这个主人失职。” 　　路林一笑：“怎么会。”麦隆年长，也算看着雅伯帝尔长大，头发都白透了，和蔼微笑，一点头。杰拉瞧着乃是成熟男人的模样，以琪雅人而言，大约一百到一百五十岁吧，轻松道：“你尽管去，慢慢来好了，我们绝不会想你的。” 　　“你真是太无情了。”雅伯帝尔好笑道。他们又打趣了几句，雅伯帝尔的随员告诉雅伯帝尔，小型舰准备好了。雅伯帝尔便暂时告辞了。 　　雅伯帝尔一走，另外二十一个琪雅客人就更随意了一些毕竟雅伯帝尔是冕下，路林他们三个与之地位相当、交情又好，自然随意，可他们还是要保持一下尊重。姜灵看到星图显示，他们正进入绕行恒星的轨道，便问奥姆：“我们要绕恒星？” 　　“不，进轨道呆着。我们已经到了，协会活动区已经到了，就在……”奥姆正要说下去，路林听见了，特地招手叫姜灵过去。麦隆也不知想起什么，忙忙招手，同样叫乌德过去。 　　奥姆忍笑闭嘴。姜灵无法，只好过去。乌德刚脱了耐压服，也无法，同样只好过去。 　　待姜灵走到面前，路林一点星图：“这里，就是协会活动区。” 　　姜灵震惊！ 　　因为路林指的地方，正是那海水碧蓝、大陆浓绿的行政星！ 　　…… 　　姜灵皱起了脸。乌德嘴巴张成了大“O”。 　　麦隆乐呵呵，笑得那个慈祥。路林瞅瞅这个，瞅瞅那个，一派心满意足。 　　※※※ 　　奥姆、赛碧他们，开始讨论参观所得；有好几个还重新起身、继续去参观了，其中就包括欧登。 　　姜灵与乌德难兄难弟，溜到隔壁休闲厅去，无奈对看，默默无语。 　　随之姜灵突然打开了接入仪：“我觉得，路林与雅伯帝尔，还是很登对的！还有麦隆阁下，他年轻时肯定非常英武，难道就没几个红颜知己？！” 　　乌德受到鼓舞，当即连连点头，也在接入仪上忙乎起来：“没错！对极了！” 第70章 不败于外败于内 　　两个“小孩”的报复性八卦，不止发泄，还收获颇丰。 　　姜灵从乌德那儿学到了好几招实用方法，连带抄来一个引擎列表，表上有六个引擎。第一个综合性最好，后几个特色各不相同。或擅长搜索专业知识，或擅长整理新闻排布，或擅长搜寻影像、音频：譬如有某人的照片却不知道他的姓名，那么就可以提交照片、以此直接搜索。音乐片段也可以。 　　姜灵将这些试了试，就此大大提高了在星网搜索资料的效率。乌德自幼在琪雅长大，在新技术新产片方面，所受的熏陶，与同龄的琪雅人没什么两样；比起刚来琪雅不久的姜灵，自然更加如鱼得水得多。 　　而乌德呢？ 　　他被姜灵一句气话大大启发，竟然真给翻出一堆麦隆的过往情史！ 　　随即乌德迅速筛去花边新闻，最后剩下六位女士，全是同居关系。 　　同居在琪雅合法而常见。而“六”这个数量，固然不少，但实在不足以说麦隆有多么风流。因为琪雅人寿命较长、生活空间广阔、可阅历的内容丰富，很多人会趁着年轻到处旅居，这个行政星住一两年，那个住两三年，也有很多的人一生中从事了不止一种工作。所以他们在定下来之前，经历过几段感情，实属常见。 　　但关键在于…… 　　“这个，这第二个，她的像片我见过，在阳光号的遥控器里！他就天天挂在脖子上！这女人还活着！还单身！他也单身！” 　　乌德碧绿的眼睛贼贼发亮、整个人斗志熊熊燃烧！ 　　姜灵骇笑！ 　　这家伙，被麦隆管头管脚管多了，憋下的劲儿不小啊！ 　　…… 　　乌德刚开始搜索那位叫岚玫的女士的资料没一会儿，凯琳走出客厅、往茶点厅去。 　　这儿均是半开放式结构，没有完全隔断的墙，只是用装饰的布幔或者家具隔了隔，视线通畅，非常舒服。也因如此，他们三人自然发现了彼此。 　　而后他们互相打过招呼，两个“小孩”继续八卦，“年轻人”凯琳继续向她的上午茶出发。可凯琳走出几步，忽然一顿，又倒退了一步，转头对两个“小孩”道：“对了，忘了说了，我们当年都被惊吓过。” 　　乌德：“……哈？” 　　姜灵：“……呵！” 　　凯琳扁扁嘴，一摊手：“一颗行政星做活动区，固然是大手笔，不过关键在于，他们就是故意的。否则，随员早把资料拿出来了。新来的全是这个待遇。” 　　…… 　　凯琳安慰完，自己享受上午茶去了。 　　乌德平静了下来，点点头对姜灵道：“原来如此，我们也不算特别凄惨。这才公平嘛。”说完继续查。 　　姜灵望着乌德，背上一寒憋着一股气八卦，气泄了八卦也就结束了；可乌德眼下以如此平静的态度还不放弃八卦……那可就是在做情报分析了！ 　　而后姜灵抖掉寒意，自己也输入了一串关键词：琪雅的亚勒，罗西顿的阿多英。 　　※※※ 　　“《琪雅之盾，不败于外败于内》？！” 　　姜灵默念标题，心中大为讶然。他们此时在玛西图卡境内，远风号向他们开放了玛西图卡的星网，不用过境费，所以姜灵一搜，跳出来首项乃是玛西图卡的一条小新闻，日期换算成琪雅的计年，为二十三年前。 　　姜灵忙忙往下看： 　　“为欢迎罗西顿访问团莅临琪雅首都星，当地时间晚上七点，琪雅皇室按传统举办了宫廷盛宴。宴上琪雅皇太子利廉不慎触怒了阿多英冕下，冕下向皇太子提出指教。 　　这本该只是一次对无礼的愤怒指责，自然有琪雅皇室的体术大师为他们的效忠对象解忧。但出人意料的是，两位大师恰好均不在宴上。 　　不过这也没什么，皇太子殿下完全可以亲自下场。为了一点小事，一位冕下在这种场合，最多对一位殿下略施薄惩。何况，以笔者愚见，皇太子体术十四级，在受皇室两位大师指教之外，得到第三位体术大师的不同指点，未免不是一次机遇。笔者若在现场，甚至都要怀疑，年轻的皇太子乃是有意为之。 　　可惜，皇太子以身体欠佳为由，拒绝亲自下场，而是令最近声名赫赫的‘琪雅之盾’，亚勒阁下代劳。 　　后者同样体术十四级，但这场指教这对他只能是个灾难。因为亚勒阁下乃皇室的伊古拉奴、皇太子的私人财产。故而阿多英冕下将之视为羞辱，迅速重伤对手，并当即离宴。 　　事情至此像一场小闹剧：主人惹祸，奴隶善后。 　　但是，除了非自由身份，亚勒阁下同时也是琪雅第六次边境战全军大元帅的高级参谋之一。而众所周知的是，琪雅的‘全军大元帅’乃一个战时的临时头衔，一般由其当任皇帝担任。同样众所周知的一个事实是，琪雅现任皇帝陛下，可以算是一位政治家，但绝非一位军事家。 　　所以，考虑到琪雅皇室与议会的最新分歧，考虑到罗西顿对琪雅第六次边境战争的幕后推动，毫无疑问，这是一次事先预谋。 　　另外，据当晚仓惶出逃至我域境内、并申请政治避难的琪雅皇室第二医官所言，皇太子的确身体欠佳，而且正在治疗星航累损。 　　然而，之前皇太子的两个伯伯赶赴前线劳军时，皇太子一直留在首都星。因此，皇太子在哪儿受到了星航累损，实在令笔者好奇莫非他曾经秘密离开？可是在边境战火熊熊的琪雅，还有哪儿，竟然会比前线，更值得皇太子殿下亲身赶赴呢？ 　　笔者笨拙，对此无解。 　　附：此文见报时，原琪雅皇室第二医官，这位反应迅敏的年轻女士，已经顺利得到了玛西图卡的永居权，并申得助学金贷款，进入医学院，继续她的职业生涯。出于人人皆知的原因考量，此处隐去她的姓名与所住行政星。让我们祝福这位可爱的女士吧。” 　　…… 　　由于文明差了两级的关系，这条新闻不仅小，还冷漠随便，措辞水平也实在不怎么样。因为琪雅的大事，在玛西图卡的民众那儿所受的关注度，实在不能算高。 　　像这件事，也就是个军政界会关心的公开情报、必要信息。而皇太子也好，亚勒也好，恐怕还不如那位原皇室第二医官引起的注意多…… 　　姜灵看完，呆了半天，长叹了口气。 　　乌德探头：“怎么啦？”而后他精神了起来：“您在查亚勒啊！我知道！” 　　在乌德的帮助下，姜灵迅速找到了所有内容所有在星网上找得到的内容。有文字，有影像配音频解说，还有星域图。 　　罗西顿乃是一个三级文明，在三级文明中实力不怎么样，不过足以与琪雅对抗。但琪雅毕竟还属二级文明，自己固然独立研发了不少属于三级文明的技术，可更多的关键技术，尚未得到解禁与输入，却能够抗衡罗西顿……这本身已经证明罗西顿的孱弱了！ 　　罗西顿与琪雅并不接壤，两者之间隔着一片发展程度欠佳或者一般的二级文明与星域，类似瑞森与吉路克那样的，其中就包括史基林地区。 　　故而在战略上，双方属于竞争对手为了自身的发展，它们都需要从这片广袤的星域里，汲取原料、销售产品、输出技术、扩大影响力。 　　所以，在琪雅刚刚过去没多久的第六次边境战争中，罗西顿虽然没有直接参战，却扮演了幕后黑手、推手的角色，大做军火生意。 　　不仅如此，在琪雅初步抵御了侵略、并开始扭转战局时，罗西顿突然派了一个外交访问团拜访琪雅首都星。 　　随后，这篇小新闻便在玛西图卡诞生了。而在琪雅，皇室与议会的关系进一步恶化。 　　…… 　　“‘琪雅之盾’？亚勒擅长打防守战吗？” 　　“嗯，听说军校拿他的防守战术当教材，只是那个现在还保密，我这儿没有。不过，我倒是觉得，这不是他擅长不擅长的问题：琪雅在刚开始，也只有防守战可以打。”乌德叫姜灵上星网，打开了一本书给姜灵看地图，“您看这个。” 　　那是琪雅的现代战争史。此时他们已经不在通道内，绕恒星飞行而已，星网流畅，故而姜灵清晰地看到，在书中附带的立体地图上，琪雅的星域，先是边沿上被咬出了一个缺口，而后战线迅速向四周蔓延。 　　但在最初的战略性撤退后，整条防线却是巍然不动，代表琪雅军队的银点与代表入侵军队的黑点之间，只有些微的进进退退，那是拉锯战。其间夹杂着四朵金红的小花，那是恒星被引爆了。僵持之后，银浪倏然席卷、收复失地、反扑而出，在巩固战果后，留下一些驻军，大部分撤回了境内。 　　迄今为止，包括史基林地区在内的许多个点，就是这么来的。它们依旧处于琪雅的控制下。它们作为一系列快速反应的前哨战、组成了一张防御网。只是有的地区，驻军与当地人关系不错，至少和平；有的地方，却很危险，局部冲突连绵不断。后一类又以史基林为最。 　　而因为在境外，条件相对艰苦，去这些控制点的人，都是各大军区一块儿抽调的。 第71章 小蜜蜂，嗡嗡嗡 　　这幅星域战图的时间刻度，乃是图中一秒、历史上一年。姜灵目不转睛、眨也不眨地看了没一会儿，图就凝固了它放完了。 　　乌德盯着地图，比姜灵还激动：“当年刚开战的时候，亚勒就曾经说过，后方有这样的经济基础，只要前线顶住，抓到一点时间，待到整个文明反应过来，那些混蛋便就只能永远留下！” 　　“您崇拜他？” 　　“当然了！他那么厉害！而且，我们全家没第二次逃难，可多亏了他！” 　　姜灵瞅瞅两眼冒着小星星的乌德，想起了亚勒说那一句“您觉得这话听起来离您们十分遥远”时的肃然，也不由心驰神往啊，冬明，千万别生气……不是神往亚勒作为男人的魅力，而是神往亚勒作为军事家的风采。 　　可惜古往今来，名将美人，难见白头！ 　　不过话说回来…… 　　亚勒不是还没死吗？！ 　　所以姜灵不解了，问乌德：“亚勒后来被军部排斥了？” 　　乌德一奇：“没有啊，怎么会！” 　　那么，难道别人不知道亚勒在给路林做安防？不可能。亚勒在地球上都公开露面的。姜灵更奇：“他不是在路林那儿吗？” 　　乌德点点头，叹息一声，颇为失落：“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回去。军部还是很看重他的。而路林当初一得到他，没几天就签了特殊财产放弃书。噢，您可能不清楚，战争爆发前他与路林订了婚，但因为打仗耽搁了。所以出了那事之后，皇室立即把亚勒从利廉手里要来、给了路林。也是一个示好吧，路林乃军部的青壮派之一。皇室想缓和关系。皇太子被废了，可以另外再立一个嘛！军部恨上皇室了，那才叫没救了。” 　　姜灵想了一下，冬明觉得变成她姜灵的是好事，那么亚勒应该也觉得变成路林的是好事。至少差不多，至少不会视之为羞辱。这两人的心态完全可以类推。所以，这事情就奇怪了，亚勒干吗去了？ 　　所以姜灵推测：“他养伤吧？” 　　乌德却摇头：“是得养挺长一段时间。但他又不是星内一线作战，调养个半年，参谋还是可以胜任的。后续的调养反正急不来，那个得慢慢来了。” 　　乌德一边说，一边又调出两条新闻：“其实那时候，亚勒会在首都星，就是为了结婚。当时战势稍缓，他们两个总算能抽出时间；而且他们一个新起的指挥官，一个重要高参，都是主战不主降的，也都是英雄，挑战局扭转的关键时刻，办场喜事，当然可以鼓舞民心。” 　　“本来出事当晚，医生诊断，婚礼推迟两周就行，战争时期一切从简，仪式不算盛大，不会太累。但后来说是伤势恶化，取消了。你看这两条新闻。这里肯定有猫腻。可内幕我怎么搜也搜不到了……怎么怎么也搜不到！唉！多好的一对……” 　　姜灵瞧瞧那两条新闻：“亚勒心灰意懒了？” 　　乌德挠头：“只有这个了，大家都这么说。但我觉得不对。因为他自由了！他不抓紧机会，为什么反而要放弃？而且以他的一贯风格，实在不像。要知道他打仗非常难缠。第六次边境战前期，琪雅处于劣势，压根没机会。但亚勒偏偏就是能一点点扳回来，一丝一丝、一毫一毫，然后他倒霉的对手就发现：优势没了；再过几天一看，哎呀，处于劣势了！一个人打仗怎么样，性格也怎么样。您觉得呢？” 　　姜灵深有同感，重重一点头：“没错，这种事瞒不了。而突袭天才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那种到了绝境，还能挣扎出一条生路来的……” 　　…… 　　两人八卦得有点儿累了，也去茶点室。茶点室里有服务人员不是机器见他们自己过来，帮他们推荐了点心，又为他们把东西端到位置上。凯琳早吃完了，不知去哪儿了。 　　姜灵其实没胃口，她心思还没从八卦里拔出来，无意识地喝了一点果汁，都没尝出味道来：“他出事之后，皇太子被废了？皇室怎么样了？” 　　乌德好一点，他毕竟早知道这些：“两大议会都愤怒了，当即通过了特别法案罢免了皇太子，反对票就个位数！星航累损怎么了，哪怕阿多英冕下不怀好意，也得下场！他一个皇太子，体术废了又没什么，废了也还是皇太子！自毁城墙，那就别想当皇太子！” 　　姜灵失笑，调侃道：“听说他们每年从一月初吵到十二月底，难得这么一致……”说完又问：“那亚勒没回去，前线的事呢？” 　　“还好，吃了一点亏，但总局面已经开始进入反攻了，进攻的王牌有好几张。又添了个路林。当时战舰生产线超负荷开动，给她的除了正常补给，还有只造了护甲与动力系统的。最硬的护甲、最大供能的动力系统！直接用撞击战术。一爆炸，动力系统比主炮威力大多了，护甲就是最好的弹片！哼哼，谁碰到她都要先吃个大亏。” 　　姜灵莞尔。 　　乌德也乐了：“能同时驾驶两艘的人，虽然不多，可别处也有。但像路林当时可以同时驾驶八艘，却很少。她每次出去，都多了两支小舰队。军部干脆把奥姆他们几个全划给了路林……嘿嘿！最典型的三角锥进攻队列，四个点，四支小队十六艘，全是空舰！而且，那会儿它们好几个文明打我们一个，处于优势进攻时还好，一被我们压制，军心先散了，谁也不想碰上路林，谁都想着保命，到后来碰上了就转身跑。” 　　埃蒙那样一个世家要员，被路林将“十二连星”横插一手，也只有苦瓜脸的份……一般的琪雅人、琪雅官员，埃蒙可不会如此。姜灵不由笑了，深深感慨：“赫赫威名啊，多少战舰，多少人命……谁能不怕？” 　　※※※ 　　“怕你的人越来越多了。”麦隆瞧上去一脸慈爱，指指接入仪屏。那上面，陆续有好几艘星舰抵达，都是二级文明。它们在轨道里选择的位置，离远风号……实在有点远。 　　“怕我有什么不好？”路林悠然道，看看身后两位，“就是辛苦你们。” 　　那两个一个平头，表情有点严肃，还在继续看屏幕，挨个扫视那些星舰，闻言只是一点头，道：“不辛苦。”另一个的头发却是留过了耳，他的头发天然鬈曲，下巴比较阔，留这个长度很不错，并不阴柔；他当即一笑，自己坐了下来：“能有你，是我们琪雅的幸运。” 　　杰拉闲得很：“你们干什么不出来，躲在舱里孵蛋吗？”又问：“芙莎没来？” 　　鬈发弹弹桌子：“还不是雅伯帝尔那小子……他晋升冕下、收起锐气，都一年多了吧？还到处找人切磋，烦不烦！”而看屏幕的平头则睨了杰拉一眼：“找我师妹有什么事？需要代传吗？” 　　杰拉一抖：“不，不用啦。呵呵……” 　　平头转头站直身正对杰拉：“真的？” 　　杰拉忙忙点头：“真的！我只是问候她一声！” 　　麦隆、路林与鬈发都笑了。杰拉微讪了一下，也跟着笑了。平头没笑，只是稳当当坐了下来：“我会转告的。” 　　杰拉的笑容抽搐扭曲了。另三个乐得更厉害了。 　　…… 　　这一日下午，姜灵与乌德一起看书、一起练体术没办法，在这儿，乌德固然只有姜灵一个同龄人，可姜灵难道就有除乌德外的第二个同龄人？！ 　　到他们练完体术，麦隆的随员给乌德拿来一盒小糖丸，补充血糖的，因为乌德有练完体术昏倒的前科。乌德苦着脸吞了两个。 　　姜灵正在一旁幸灾乐祸，不料那随员一转身就问姜灵要不要。姜灵意外。不过零嘴而已嘛，姜灵旋即谢过她随便掂了一个。 　　结果姜灵小有惊喜：“味道不错啊。” 　　乌德哀怨：“如果您天天吃……” 　　“噢！我明白了！”姜灵连忙表示同情，又奇了，“不过我看有好几个口味啊？” 　　“我已经吃了一年多了……” 　　“不给你换吗？” 　　“我没换。糖最方便。别的要坐下来吃。” 　　而后他们回去洗澡。结果回到客舱，发现有人等在通道口的小服务厅里，见了他们，便告知他们晚上有一个自助宴会。一些后续抵达的参与者，都会出席。 　　参考地球惯例，姜灵问乌德：“那个算社交场合吧，我们需不需要吃点东西垫垫？还有服装的要求呢？” 　　服装的要求倒是简单，就是普通的晚装，查星网就能找到。可食物问题，乌德也没经验，这问题不好问玛西图卡的人，于是两人找了个琪雅的随员问。结果回答是：食物很多，也很美味，还来自玛西图卡各地。如果不是太忙，譬如像雅伯帝尔冕下那样的主人，或许没必要。 　　言下之意非常清楚…… 　　你们两个“小孩子”，就尽情吃吧，干吗错过好机会！ 　　※※※ 　　不过宴会开始的时间，是姜灵的晚上八点多。因为姜灵与麦隆、与杰拉、与雅伯帝尔，各自有点儿时差，还没调：等人到齐，直接调成活动地点的时差。所以姜灵还是先垫了一点东西。 　　而后姜灵又与冬明聊天。结果两人发现，通道的干扰影响已经没了，但由于距离太远，交谈之间会有十多秒的延迟。因此最后，小夫妻决定还是发消息算了那个同样有延迟，可感觉没面对面这么漫长呀！ 　　姜灵一边聊，一边去大厅。多方参与的宴会愉不愉快还不知道，但不管怎么说，至少，或许会有更多同龄人…… 　　可姜灵还没经过小服务厅，就被路林叫住了。路林刚从更里面她的客房里出来。他们一块儿来的，自然住一块儿。当然，阁下们的舱室更好一些。 　　姜灵发现跟着路林的随员减成了一个，而且是一个以前没见过的平头。不过姜灵没问：“晚安，阁下。” 　　“晚安。”路林悠闲得很，“我去试机甲，您去不？精神力遥控的。” 　　新鲜玩意儿！ 　　要知道，独立舰长操纵系统可不小，至少在琪雅，还没小到有哪架机甲装得下！所以姜灵当即点头：“好啊！” 　　…… 　　远风号有个小小的机甲活动室。不过这“小”，是相对地面来说的。 　　姜灵跟着路林到时，发现雅伯帝尔已经回来了，还有麦隆、杰拉，以及另外几个姜灵不认识的人。他们正在看一排崭新的机甲。姜灵不认识的人当中，有两个见了路林，便与她打招呼；这两人与平头要生疏一些，但至少认识，称他为“艾罗冕下”，另外四个则略退后了一点，也没插话。 　　姜灵连忙瞅瞅平头背影，体术十五级哎！说不定还十六十七……怪不得贴身安防的换了他，路林就只带一个了。同时姜灵学着那四个，保持适当距离。 　　路林也没给姜灵做介绍：现在还不到介绍的时候，至少等到四档吧，才可以提一提，几年或者十几年后；现在她就是让姜灵来看看。 　　路林他们略聊了几句，雅伯帝尔一引手，他身后随员捧上东西，路林开始试机甲。而雅伯帝尔则走向了姜灵。姜灵讶然瞪大了眼睛。 　　路林一边忙一边横了雅伯帝尔一眼：你拐我家小孩？！雅伯帝尔忙冲路林笑了笑、同时变魔术似地亮出一张圆卡，路林便没管了。 　　※※※ 　　雅伯帝尔玩着那张圆卡悠然走到姜灵面前：“姜灵，对吧？” 　　姜灵发觉雅伯帝尔就是在逗小孩，一如张甫、路林喜欢干的那样，所以姜灵有些囧。玛西图卡不像琪雅，鞠躬还精确到五度，因此姜灵当即略一欠身，直奔主题：“您好，冕下。唔……您有什么吩咐吗？” 　　雅伯帝尔一怔，把圆卡在姜灵面前略一晃，又略一晃，见姜灵神色没变化，无奈了：“这个，给您的。老惯例，第一次来的都有一份。” 　　姜灵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至少不可能是炸弹……所以姜灵也没问，那可有点失礼；姜灵立即双手接了过来：“谢谢您。” 　　雅伯帝尔端详了姜灵片刻。同时姜灵则发现，旁边那四个人在看机甲，但也在看她在羡慕她！这令姜灵更茫然了。 　　雅伯帝尔恍然：“您知道协会活动的重头戏是什么吗？” 　　姜灵干巴巴：“还不知道。我刚知道活动区乃一颗‘行政星’。” 　　雅伯帝尔乐了：“我当年和您一样。其实就是狩猎。”雅伯帝尔一指姜灵手里的圆卡：“这是‘狩猎许可证’。各自凭本事弄点吃的。运气好那就活性物，运气不好那就优质食品。就在莱扎星……唔，我那会儿还叫翠珠星，现在已经跟着那种大蜜蜂改名了。” 　　“……大，蜜，蜂？”姜灵其实已经知道了，只是最后挣扎一下。 　　“莱扎蜂。” 　　…… 　　此时又有人来，雅伯帝尔作为接待方成员，自然要去招呼一下；因此他最后瞅了一下姜灵被震撼的表情，高高兴兴过去了。 　　姜灵又过了几秒，突然幡然醒悟，蓦然转头，哀怨盯住了路林喂喂喂，阁下，亚勒体术十四级重伤愈合不良落下失调症，您就是在替他弄急救药吧？可您该不是不好意思，所以不让亚勒来吧？所以不让带冬明吧？嗷……呜！ 　　路林察觉姜灵目光，侧脸望望姜灵，含笑招手叫姜灵过去：“您好像有什么问题？” 　　姜灵乖乖过去了；又不好直接说她不满“两地分隔”，只好慢吞吞问道：“精神力者自治协会玛西图卡分会的活动内容……需要保密吗？” 　　路林乐了：“如果您不介意别人向您高价订购五级活性物的话。” 　　姜灵脸一皱：“……” 　　介意，怎么不介意！这种事，路林身为“阁下”还挡得住、还能拒绝，但她姜灵可挡不住！ 　　※※※ 　　还好，回去后，还是可以与冬明说的，只是要够胆子、只是要冒着触怒路林的危险而已……而已！ 　　仅，此，而，已！ 　　所以姜灵站在一架机甲前，扁着嘴、好无奈。 　　幸好乌德不一会儿也来看热闹了，雅伯帝尔同样给乌德一张圆卡，顺带逗了一下。乌德非常高兴，谢过雅伯帝尔，凑到姜灵身边给姜灵看看他的圆卡：“太好了！奥姆他们不够分！不过下次我们也没这待遇了。”又压低声音道：“雅伯帝尔跟麦隆一个爱好……嘿，他长得也不赖，不知有过几个情人？” 　　报复！发泄！八卦开始！ 　　“小孩子”也是需要心理平衡的嘛…… 　　雅伯帝尔体术造诣好，在那边背影微微一滞！乌德没发现，姜灵看得清楚，故意道：“我猜肯定更多，听说他出身玛西图卡世家。世家总是比较风流倜傥一些，很可能流行这个。” 　　雅伯帝尔干脆快步走开了，乌德已经在翻接入仪：“也是噢！” 　　姜灵又对乌德道：“亚勒体术十四级，重伤愈合不良，您知道吧？” 　　“失调症，我知道。”乌德叹了口气，“真是太可惜了……” 　　姜灵轻声道：“活性物做什么用，您知道吧？”同时一晃圆卡，朝路林那边略一引手。 　　乌德眼睛蹭一下亮了！ 　　姜灵还没完，她引着乌德让到一边，瞅瞅四下近距离内无人，跟乌德道：“我忽然想起一首我们那儿的歌，非常适合，您要听吗？” 　　乌德好奇：“好啊！什么歌？” 　　姜灵答所非问：“儿歌，童谣。”而后姜灵清清嗓子： 　　“小蜜蜂，嗡嗡嗡 　　飞到西飞到东 　　一时一刻不放松 　　忙什么 　　酿蜜好过冬 　　小蜜蜂，嗡嗡嗡 　　飞到西飞到东……” 　　※※※ 　　乌德笑得站都站不直了。路林听到响动，远远转头望过来一眼。乌德勉强收了点笑。 　　姜灵收小了声儿，继续哼小曲，一脸无辜。如果冬明在这儿，自然看得出不对劲。可惜路林毕竟不是冬明，她转过了头去、继续忙着试用机甲。 　　乌德笑得更厉害了。 第72章 恶心的与更恶心的 　　郁郁葱葱的丛林密得几乎不透风，阳光充裕得过了头。海边的柔金色沙滩旁，浓绿的丛林渐稀，灌木矮树丛在海风下“唰啦啦”作响，绵延上山崖。 　　崖顶上则开满了圆杯似的洁白花朵。花从崖头直铺下来，长遍了陡峭的山崖，仿佛入海的瀑布。 　　洁白的杯子花有着淡黄的花蕊与甜美的花蜜。那花蜜本身就是二级食品。而一群漆黑的莱扎蜂，正分散在花瀑之间，忙忙碌碌。 　　这些蜜蜂有着结实的胸部，纤细的腰部，与小巧的腹部。跟它们方块似的胸部比起来，那腹部实在小而尖，好像就为了腹部末端的毒针才存在一般。 　　它们有两对翅膀，收拢时每一对都长过腹部末端。它们还有三对比翅膀更长的足，除了中间一对还正常一点，前后两对的末节，都长着倒钩似的镰刺。 　　…… 　　立体拟实的莱扎星投影里，整个星球的实况直播、高精直播，任人点看。 　　投影沙盘不止一个，大大小小。最大的中间一个，足有七八米直径：它可以调整，还能更大，但人的身高在那儿摆着，再大看起就来不方便。旁边有一大圈两三米直径的，也可以调整，供数人讨论刚好。还有更多小的，同样可以调整，从足球那么大到冬瓜那么大。 　　这就是莱扎星上、分会宿营区的活动室之一。此刻，这儿五六分之一的投影沙盘被打开了，一小群一小群的人撒在其间。但总地来说，整个活动室还是颇为空荡荡的。 　　说是活动“室”，其实它眼下乃露天的，只要天气好；天气不好，墙壁才会自动升起，屋顶随之合拢。但外面的风景照样一览无遗，一般人根本察觉不出区别，唯有搏杀经验丰富的人才能留意到细微的不同。 　　整个宿营区，被选建在莱扎星地壳结构最稳固的地方。话说回来，即使这里地震，也没什么，因为整个宿营区首先强度足够抗衡八级以下地震，其次能够低空起飞……唔，后者倒不是为了对抗地震它不是城镇，它是“宿营区”，野外宿营区，那就该易于搬迁，不对吗？ 　　…… 　　姜灵趴在一个最小的沙盘前，点来点去，而后瞅着在半崖上、白杯花丛里忙碌的莱扎蜂：“它与我老家的蜜蜂一点不像。”言毕，姜灵叹了口气，而后点选“测量”功能。沙盘上当即锁定一只莱扎蜂，一系列数据刷了出来，第一项“头腹体长”，即头部到腹部的体长，赫然为“六点三七厘米”。 　　乌德占了旁边一个，同样也是最小的，他看的一大群莱扎蜂。它们刚刚袭击了数条青虫，数条十来厘米十几厘米左右大的青虫：毒刺一出，精准捣坏青虫的神经团。而与蜜蜂脆弱的腹刺不同，莱扎蜂的刺就算脱落了，也能重新长出来。“与我家那儿的也不像。” 　　姜灵托着下巴咕哝：“它们居然是杂食昆虫，它们居然什么都吃……噢，天那！” 　　乌德更受打击：“它们采花蜜花粉、它们拖虫子回去吃肉、它们在矿藏上建巢吃矿石、它们甚至不放过腐尸……那蜂蜜的原料可真丰富……”乌德苦着脸紧紧捂住了胃部：“我想我不需要午饭了。” 　　乌德目前每天一点点三级食品，点心或者一道菜。这是营养补充，多了也没用。而作为地方特色，乌德早上刚刚喝了一杯莱扎蜂蜜冲的饮料。 　　很不幸的是，姜灵也喝了。那是宿营区招待客人们的饮料。甜甜的三级食品，有一点酸有些微的涩。总体而言，口感挺好，是不错的饮料…… 　　至少在大清早练完体术洗完澡坐下来享用早餐时，姜灵的确是这么认为的。 　　※※※ 　　就在姜灵与乌德因他们的早餐饮料颇受困扰时，路林他们正在聊他们的，谈笑风生，瞧上去一个比一个亲切温和，一个比一个帅哥美女……咳！ 　　可是能不怕路林、能与路林聊得愉快的人，难道会比路林好惹吗？ 　　而奥姆他们，则要忙一些。他们在准备五天后的比赛。 　　因为按惯例，以玛西图卡的官方数据，文明评价数据，他们分掉了一部分狩猎许可证之后，还要竞争最后余下的一小部分。数目大约与他们分掉的差不多吧。如果此次活动的新人少，那可能还会更多上几张。 　　这最后一部分名额，是完全开放的，用玛西图卡最热门的战争游戏做平台，当奖品颁发。没限定参赛者，但阁下们惯例不会出手，而姜灵、乌德这样的初出茅庐者，以及凯琳、欧登等民间人士，一般不会有作战的专项实力，加入也就玩玩而已。 　　所以，最激烈的竞争，其实落在奥姆等各文明的军人之间。 　　他们一争夺，抢奖品倒在其次了，从某种程度上，那是文明之间的军事竞争，军事人才竞争。因此那虽然是虚拟的战争，没有刺鼻的硝烟，却极为激烈残酷。 　　由于这些原因，三类与会者之中，还是民间人士最自在，尤其姜灵与乌德。 　　而两人登陆之后，揣着狩猎圆卡、翘首了整整一个上午，却硬是没迎来一个同龄人，倒是见了不少阁下与冕下，后者全是体术的…… 　　显而易见，虽然这活动由玛西图卡承办，但琪雅担忧路林与罗西顿人照面时的安全，其它文明也是类似。 　　…… 　　“我想去看书了。” 　　“我也是。” 　　两人均被蜂蜜的原料恶心到了，彻底恶心到了。于是他们先后起身，一同离开活动室。 　　他们穿过大大小小的沙盘之间时，被好些羡慕的目光洗礼了一下。不过，因为每个人第一次来时，均是同样待遇，所以羡慕有，怀念也有，妒嫉的却基本没有。 　　狩猎许可证珍贵无比，可惜春夏两季的不对外开放。莱扎星上八成半的陆地与岛屿在北半球，故而莱扎蜂活动的地区，四季分明而统一。春季莱扎蜂乳产量较小而质量最好，供给银河联盟精神力者自治会玛西图卡分会；夏季产量大而质量较次，供给体术分会谁让后者人多？ 　　所以双方很自然地达成了这样的协议。 　　而秋季的质量同样较次，另外口感也更为辛涩，这部分流出去进入市场。 　　至于许可证数量，则是按照整个星球上的蜂群情况，来定数额的，务必保持蜂群繁衍稳定。 　　因此，譬如雅伯帝尔，他这次来玩当然可以，却也没有圆卡。 　　其实雅伯帝尔作为玛西图卡的年轻冕下，要想弄点好的“滋补品”，比琪雅的路林方便得多：他有其它不少机会，也不是非此不可。 　　不过呢，作为接待方，若有幸运儿愿意出售滋补品换取别的，雅伯帝尔自然占了商谈的先机。更何况，这是与路林、艾罗他们这样人的接触的机会。所以这个活动，雅伯帝尔也从头到尾凑热闹。 　　另外一个最根本的原因在于，不参加这种活动，雅伯帝尔又能参加什么活动呢？像那普通的狩猎俱乐部，雅伯帝尔去了也玩不到一起啊！ 　　没办法…… 　　高手也寂寞！ 　　※※※ 　　在一下午的学习与体术之后，姜灵与乌德即将迎来第二次晚宴。之前远风号上的晚宴挺愉快，罗西顿的人尚未抵达，抵达的一些人邻近玛西图卡周边，与琪雅没什么关联，于是气氛就特别好。 　　这第二次晚宴，将在姜灵的晚上六点到九点，非常合适的晚餐时间。同样也是自由入场、随意出场。 　　另外，由于今天的人应该会比昨天多一倍左右，所以今天的菜…… 　　也会比昨天更多、更丰富，以上关于菜色的情况，乃麦隆的随员、乌德的营养师，嘉比，特地过来告诉两个初来乍到者的。而嘉比说完，试探着问乌德：“您中午好像胃口不太佳？是这儿的天气太热了吗？” 　　姜灵闻言暗笑不已，忙偏开脸去。宿营区这儿靠近赤道，天气与弗杜绿洲差不多，姜灵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乌德却是从秋天走进了夏天。 　　乌德挠头：“噢，不是。就是看到了点影响胃口的东西。” 　　嘉比放心了，也不问那到底是什么，也不说乌德吃点什么会比较好，与他们略略闲话了几句别的，便告辞了。 　　“挺不错。”姜灵忍不住笑了出来，“我还以为您过得像填鸭呢！” 　　乌德耸了一下肩：“是挺不错。我喜欢他们。他们工作认真。不过我希望她有一天可以停止问我这种问题那意味着我可以像您那样开星舰了。” 　　姜灵了然点头。所以乌德并不是讨厌被管，他其实是在着急。急着希望自己的身体快一点好起来。 　　而乌德瞄瞄姜灵的胳膊，突然曲臂握拳上举他也是有肌肉的！虽然实在比不上健美先生与举重冠军，但怎么也能算运动员身材。乌德摆好姿势、掳起短袖，苦着脸戳戳自己的肱二头肌：“您看这个，我的胳膊比您粗！可为什么您体术四级，我测来测去就是零？我换过好几台机器！” 　　姜灵怔了怔，随即不由哈哈大笑。 　　这令乌德很不满，挥下手大大一摊：“喂，我是认真的！” 　　他们此时在室外遛达，晚宴时间还没到，最后十分钟去换衣服也来得及。姜灵当下略一抬手虚按、连连投降。而后姜灵收了笑，四下一看，盯住一棵大树，直接加速前冲起跳、蹭踩树干团身、抓住横杈蹿翻了上去。 　　乌德吹了一声口哨。姜灵跳下来，一拍那棵树，给它弄了点“白雾”做谢礼，悠然对乌德道：“大小不要紧。”就算扳手腕，也不会怕你！只是太直接，有点伤面子而已。 　　“噢……”那横杈足有四米来高。乌德自知做不到这个程度，加速度之快、团身姿势的柔韧性、抓横杈的眼力与臂力，以及整个人的协调性。当下乌德望着姜灵，半转过身、朝住处抬抬脚：“现在还不行。我们去换衣服吧？” 　　言下之意，以后会行！ 　　所以姜灵莞尔，欣然一点头：“好。” 　　…… 　　柔和舒适的照明，不听则无、静听则清晰分明的音乐，远道而来的各色食物，像春天的花朵一般多彩的各色饮料。 　　美好的晚宴。 　　姜灵与昨晚一样，饱餐一顿美味，与乌德转悠了一会儿，同三个看着年轻些的聊了几句，便溜达了出来…… 　　呜，那三个说了几句精神力，居然开始讨论外汇市场了！太讨厌了！ 　　唉，姜灵迄今为止还没找到一个与她自己同类领域的与会者。一个也没！ 　　而乌德喜欢的领域，星舰，相反倒是有一大把与会者。但是，乌德是铁了心要做战舰舰长的，他父母拦过他，但见他坚决，就没说什么了：战舰舰长属于高级军官，职业前途不错，安全性也比较好。所以乌德平时常去麦隆那儿，像奥姆他们这样高水平的听多了，民间的看不上眼；可别的文明的军人，又不会乐意让乌德旁听他们讨论战舰。 　　因此，乌德也没得聊。 　　※※※ 　　两个可怜的“小”家伙散步到宴会大厅外没一会儿，正好看到路林与雅伯帝尔从另一个方向走过来、走进大厅。杰拉、艾罗也在一块儿，麦隆不知去哪儿了。 　　两人离得远，便只行了注目礼。 　　乌德轻声道：“他们真辛苦。” 　　姜灵心里也觉得好受了些：“是啊，他们下午还在试机甲呢。”战舰摧毁性太大，人去太危险，所以这里狩猎用机甲与机器人，从好几米高的到一手大的。自带或者接待方提供的都行。路林来自琪雅，当然用接待方提供的。而阁下们每人一张许可证圆卡，谁收获最丰，也是个彩头。 　　这彩头说小小，好玩而已；说大大，譬如之前，瑞森与吉路克之间有仲裁，那么在仲裁期间，漂漂亮亮赢得这种彩头，一般而言，均能得到一些隐性倾斜。 　　因为玛西图卡自己正等待晋升五级文明，所以以它的发展程度，它会压制周边的四级文明，汲取它们的营养，以免被赶超，同时又乐于让三级文明更多一些：它们可以牵制四级文明。所以强壮的二级文明便也受到玛西图卡青睐那是未来不久之后的三级文明，不对吗？文明越高，上升一级越慢。故而对玛西图卡而言，一个文明从二级发展到三级的过程，的确是“不久”。 　　这些东西，姜灵都是此番前来之后，才弄懂的。 　　乌德比姜灵好一点。但好不到哪里去。 　　…… 　　路林他们早走了进去，两个“小”家伙还在行注目礼。 　　姜灵有些茫然：“我们有一天也会那样吗？” 　　乌德也茫然：“可能吧。至少他们是这么希望的。” 　　姜灵更茫然了：“我有点想家了……” 　　乌黑默然了片刻，然后他道：“我，唔，好像也有点想家了……” 　　因为那种生活，这两人还太年轻，还无法想象。到了路林那个位置，一者，交际面自然会广，礼节性的应酬也会多些好在不是谁都有资格接近他们；二者，阁下们之间的良好关系，与两个文明之间的良好关系，是会彼此促进的。 　　故而，尽管路林不是外交官，但她也好，麦隆也好，此番前来，的确有一部分时间，要贡献给外交工作。 　　当然，他们一不需要收集公开情报，二不需要谈判什么。他们只要维护一下人脉就行。真有什么重大新消息、有什么互利的新合作，达成一个大略意向便是了，别的自有随员去记录、去通知本文明官方，自有正式派遣的一系列外交访问团去谈判、去敲定。 　　而姜灵还不至于有那么重要。姜灵与乌德这回来，就是到处看看、就是到处听听。开眼界而已，什么也轮不到他们操心。 　　可也正是没有明确目的，这两人才会有空吃饱了傻发呆！ 　　※※※ 　　好在一个老熟人打破了他们的无聊与茫然。 　　“嗨，姜灵。” 　　姜灵听到熟悉的嗓音，又讶又惊又喜，倏然扭头看去，真的是黄娴雅！她身边还并立着一个光头男人，挨得很近，近得亲昵。光头目光坦荡锐利，迎着姜灵的视线朗朗一笑，粗犷而豪爽。 　　“嗨，黄娴雅……”姜灵眨巴了下眼：“女士？” 　　黄娴雅微微忍俊不禁，道：“叫名字吧？”又一引手介绍道：“摩咖，原籍吉路克，琪雅退伍军人。与我一样，常驻在卢特。”卢特是琪雅的一颗行政星。在米泰星域旁边，离米泰星还算近吧，若以整个琪雅的疆域而言。 　　“好，黄娴雅。”姜灵巴不得周信光还没消息呢！“您好，摩咖。”旋即姜灵询问地看看乌德，乌德短促点头，于是姜灵便一引手道：“乌德，琪雅人。” 　　双方都有好好相处的意愿。乌德作为第三方……则是不想一个人回去呆着。黄娴雅无疑不想让路林觉得碍眼，姜灵则记挂着周信光与俞静，以及另外几个。再加上彼此同乡，又同在异乡，所以两个女人聊得不错。 　　乌德与摩咖起先听了一小会儿，而后他们让开几步，自己聊起了别的。摩咖是退役的王牌机甲驾驶员，对军队里的换装保持了一向的关注，信息没奥姆他们那么灵便，但也不算落后，又有军队里没有的丰富阅历，又是着意帮黄娴雅改善关系，自然挑几桩有趣的任务来说，乌德当然乐意听他讲。 　　…… 　　聊得愉快，时间就过得快。不知不觉，小半个小时溜走了。宴会热闹起来，这会儿到了七点多，正是高峰。姜灵问黄娴雅：“还没进去吧？要不我们一起去看看？” 　　黄娴雅温婉一笑：“我们是随员，就是来玩玩，进去不太好。上午下午在外面有机会与他们交流。” 　　姜灵点点头，便转开了话题。 　　黄娴雅比姜灵年长。当然以星际标准，还很年轻。可关键在于，黄娴雅并不像姜灵与乌德，拥有被确凿验证的精神力潜力。这种情况下，作为携邀的小客人是不合适的，那个意味着某种程度的承认，要讲质量；但可以作为随员前来，这个数量就比较宽泛了。 　　路林的随员中，任何一位受到特邀的五档精神力者的随员中，乃至像雅伯帝尔这样跑来凑热闹的体术冕下的随员中，均有不少类似情况。他们分担一点日常杂务，但不会多；他们主要还是抓紧机会同与会者交流交流，特别是那些已经精神力四档了的前辈。如果能碰上一个与自己情况相仿的人，那么很可能会得到一些参考经验。 　　这才是精神力者自治会玛西图卡分会年年举办这一活动的根本目的。玛西图卡监管的这一片星域内，精神力者越多越强，玛西图卡也越强。 　　至于奥姆他们的竞争，那个乃无可避免的副作用。没什么害处，甚至有点好处就像勒曼说的一样，“抢抢更健康”。所以分会顺水推舟，提供个比赛平台，出几个该项游戏的资深裁判，组织一下。 　　…… 　　这一晚他们一块儿呆了一个多小时，便各自回去了。 　　乌德回去时对姜灵道：“摩咖很风趣，下回他们俩再找您，您记得叫我。” 　　“好。”姜灵答应了；又微微一顿，委婉提醒道：“我看他对黄娴雅很尽心。”乌德靠近麦隆，潜力大、地位特殊、又年轻，而雇佣兵自然要逐利而行，所以有些事，姜灵不想留下隐患。 　　乌德一笑：“那是自然，他们是同伴啊。”他说完才意识到姜灵的意思，脚步一慢，转头认真看看了一下姜灵：“谢谢您……唔，谢谢你。” 　　“我很高兴我瞎操心。”姜灵莞尔，又添了一句，“你太客气了。” 　　…… 　　“其实在这方面，我之前有过个小教训。” 　　“……让它过去吧？” 　　“我想，现在它已经过去了。” 　　※※※ 　　登陆的第二天早上，姜灵与乌德不约而同拒绝了莱扎蜂蜜调制的饮料。 　　而后他们去活动室晃了一晃，看了看今天的人数不错，大约三分之一到五分之二的投影沙盘被打开了。 　　接下来，他们没继续看沙盘：这个昨天看过莱卡星地形、了解过莱扎蜂就够了；等到狩猎出发前，挑了自己的目的地，再仔细考察地形。 　　他们有更重要的事：练机甲。精神力遥控的机甲，主办方提供的狩猎工具。一如当初，亚历山大提供的猎枪、猎刀、马匹与猎犬等等。 　　…… 　　在莱扎星打打猎，不上战场，精神力遥控的效果，与电子遥控类似。 　　但这是精神力者自治协会的活动，用电子遥控……哼哼，被人笑掉大牙！这就好比亚历山大他们猎熊，带把狙击猎枪可以，带挺机关枪、再开个装甲车…… 　　早被路林鄙视去了地球外！ 　　这些机甲由玛西图卡提供，装了很不错的动作控制系统，不像最初最基本的陆战机甲。后者的每个小动作，比如抬小腿、举手臂，都要驾驶员手工下指令。这机甲让它前滚翻，它直接就会。但如果地面情况不好……动作就会变形了，就需要驾驶员作出纠正。所以操控这种机甲，与用振翅操控星舰类似，平常行动、简单动作不难。姜灵会开星舰，上手自然更容易一些。 　　而姜灵练得十分卖力、极度卖力。莱扎蜂蜜一般是三级食品，这个现在姜灵不稀罕。但蜂乳好好坏坏，从三级活性物到五级活性物均有。据说还有六级活性物…… 　　如果真有那个，早晚各一小勺，对冬明很有好处！绝对抵得上一天三餐三级食品！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惜只是据说。 　　不过，能有五级的也够了。少了至少能送亚勒当急救药，略多一点还可以送爸妈他们当补品，再多一些可以给冬明锦上添花调养必须以疗程算，一点点不行。 　　再再多？凯西凯辛一起吃！ 　　以上四个无论哪一个，姜灵都觉得很好。非常好。好极了。所以，尽管姜灵明明白白知道，无论什么狩猎，头一次去的新手恐怕很难会有什么好收获……可姜灵还是很卖力！四级的也好啊。三级的也不错。 　　乌德同样也很卖力。不过他与姜灵不同，他父母一直有注射细胞恢复液，不需要这个，当然有了更好；而乌德的朋友中，也没人失调症。乌德之所以卖力，绝大部分动力，来自于他对机甲的热爱！ 　　没错，乌德最热爱星舰……可其次就是机甲了！ 　　因为星舰机甲，关系太紧密了。一般人只要喜欢一个，爱屋及乌，便也会喜欢、至少不会讨厌另一个。 　　…… 　　由于用精神力遥控机甲，不会承受加速度的负荷，乌德被允许练这个三小时半；另外，如果他不看书，那就可以把看书的三小时挪过来：都是集中注意力、都是用脑。但每两个小时之间，要有充分的休息。 　　乌德一说，姜灵乐了：“这是你最新的作息条款？”一边拧开随身的水壶喝了一口，一边继续操纵她的机甲钻横杆、过障碍、左拐右弯若想去莱扎蜂巢里找蜂蜜，这些动作最基本了。 　　“是啊。”乌德一摊手，“我的第一个休息时间到了。持续半小时。我去拿点早茶，你要吗？” 　　姜灵可不需要两个小时就“充分”休息一次；姜灵觉得累了，略歇一歇也就行了：目前要争分夺秒啊！所以姜灵点头，没跟着去：“好啊，唔……来个咸的吧，谢啦。” 　　乌德随意摆摆手：不用谢。而后乌德悠哉悠哉朝不远处的茶点凉亭走去半个小时吃点心，太充裕了！ 　　就在这时，又有四个人来场地里。领头的一个很年轻，是男的；旁边一个中年模样的女性，后面两个，应该是随员。 　　年轻的那个一头褐红的长发，上来就是两台机甲。机甲动作流畅，还有配合，显然他练这个很久了。 　　乌德自然看到了，驻足瞅了片刻机甲，见机甲停下了，便想趁机过去打个招呼、认识一下：因为来人乃两天里等来的唯一一个同龄人，而且实力又不错。 　　姜灵也听到了：声音与相貌一样，可以用来判断年纪。所以姜灵停好自己的机甲，转过头去。 　　姜灵停机甲耽搁了一点，所以姜灵没看到前面那短暂的精彩表演，但姜灵看到了令她蓦然惊怒的一幕： 　　那两台机甲正抄向乌德的背后！ 第73章 国仇家恨 　　但愿只是个玩笑…… 　　姜灵如此祈祷；不过这一闪念之间，姜灵同时也明白了一点：就算是个玩笑，后果也不会是她乐意看到的！ 　　所以姜灵的机甲当即动了！ 　　褐红长发年轻人身旁的中年女人不大明显地蹙起了眉，不过没开口、没阻止。而两名随员本来平静而轻松。但姜灵的机甲加速之后，当即扑蹿！他们目光随之一凝。 　　在这一刻，滑过姜灵脑海的，是周信明与冯勇在半山腰的对敌，是那一头扑向她的西伯利亚雄虎敌人！这是敌人！ 　　※※※ 　　说时迟那时快，一切只不过两三秒之间。 　　而后乌德蓦然回头，正看到他身后两架机甲仓惶刹止。两名随员眨眼拦到了年轻人的右边，拦向了姜灵的机甲，死死盯着机甲。但姜灵的机甲同时截然停止，堪堪在他们面前不足一米。 　　阳光热辣辣的，但太阳却尚未爬到中天。机甲投下的短短阴影，笼上了褐红长发的肩膀。褐红长发下颌僵硬，缓缓半过转头，钢青色的眸子直盯姜灵：“您什么意思？” 　　姜灵从容走到乌德身边，抬手放上乌德的肩；做这些的同时，姜灵向褐红头发勾起了一抹无比灿烂的笑意：“和您打个小招呼，一如您做的一样。难道您不喜欢吗？” 　　围魏救赵！ 　　…… 　　此时旁边已经有人看过来，也有人走近了些瞧热闹。不过没人围观、没人插嘴管闲事。噢，得了，这种事每天都要发生好几次……就是这次冲突双方年龄有点小，仅此而已。 　　中年女人微微一笑，对姜灵道：“都是年轻人，不是吗？真是不打不相识。” 　　褐红长发看了中年女人一眼，绷着脸没吭声了；乌德咬咬牙，同样没出声。姜灵微微一笑，看看两名随员拦着的机甲，答所非问道：“这机甲还不错，至少速度不慢。嗯？” 　　中年女人一点头：“当然。不过也有更好的。您喜欢机甲？” 　　姜灵还没回答，跟着她与乌德的两名随员此时已经上前，姜灵便笑笑不语，让他们去交涉。麦隆的随员总有一个跟着乌德，路林的随员也有一个，总是跟着姜灵。他们跟得也不近，老大远地看着而已。可也不特地隐蔽，同时又并不管两个“小孩”做什么，就只是以防万一的。不得不说这种方式不太惹人反感，而且……真的有必要唉！ 　　随后艾罗不出半分钟就到了。中年女人对艾罗恭谨又不失仪态。而很快，那边也过来一个冕下，凯塔琳娜，换下了中年女人，与艾罗交涉。 　　两个冕下态度均很平静，互相打个招呼，夸几句对方的小孩子。 　　原来那个褐红长发叫阿贝卡。阿贝卡先向艾罗见过礼，而后姜灵与乌德也向凯塔琳娜见过礼。 　　之后两位冕下继续聊了几句。而麦隆的随员轻声建议乌德去凉亭休息，乌德点点头，招呼姜灵，三人便先转身去凉亭了。留下路林的随员，站在艾罗身后，继续听他们聊天。 　　他们在凉亭里坐下，随员为乌德与姜灵拿了杯饮料压惊。乌德咬牙切齿，但没暴躁。姜灵远望了阿贝卡一眼，发现他态度平静，并不是妒嫉，甚至也没什么恶意他就是很清醒地在做这件事。所以，这不是年轻人斗气那么简单。 　　故而姜灵眼儿一眯，轻声道：“这事比昨天早上那杯饮料更恶心。” 　　乌德惊魂未定，片刻后才接上来，顽强地接上来：“对，对极了！” 　　※※※ 　　琪雅这边有艾罗出面、对方那边也赶来一个冕下，这事自然轻轻揭过了。“小孩子”的恶作剧而已。虽然小孩子未必真的小孩子，但不管怎么样，这事在这个四肢损伤像感冒一样可以治疗的星际年代，算不了什么。 　　当然，体术好手的断肢再造，要高级文明。就像造机器有档次之分一样，让人体基因适当表达，长成一个器官一条手臂；不难，但让基因里的潜力、后天的努力完美地凝结在这表达中，却难了，几乎是另外一回事了。所以像琪雅的体术大师，受重伤后就要去玛西图卡治疗才行。若在琪雅治疗，好比把一个婴儿的手臂，安装在了成年人身上…… 　　可这回没那么严重。乌德不才体术零级嘛！ 　　而正是因为体术零级，乌德受到惊吓，背上出了一袭冷汗后，需要洗澡与休息他精神再坚韧，不妥善处理，身体会感冒发烧的！所以乌德跟随员回去了。 　　艾罗告别凯塔琳娜后，让姜灵继续练她的。艾罗自己也找了一台来玩：他的精神力不足以遥控，但他可以用电子遥控。玩玩嘛，又不是打猎，没人会笑一位体术冕下干这种事。 　　不得不说，玛西图卡的液金技术非常成熟，基本状态下两个立方米的“大提箱”，最小可以缩到一个普通行李箱那么大，完全打开后则比凯西凯辛的“斑鬣狗”小三四分之一。当然重量就不如姜灵以前那个便携包轻便了。因为不止用料量，接入仪与机甲的选材要求也不一样……不过，唔，反正艾罗轻轻松松拎得动。 　　姜灵起先一派气定神闲的样子，仍旧操纵她的机甲钻横杠、过障碍、左拐右弯。可等到那边的人一走开了，姜灵瞧瞧他们离得足够远了，立即“噌噌噌”凑过去问艾罗，小小小小声：“冕下，您过来救我们，路林阁下那儿没关系吗？” 　　艾罗从容推起太阳镜式的遥控器，转头望向姜灵，而后他露出了一抹微微的笑意：“我刚才正在四下看看，路林那儿现在有伊蒙在。伊蒙冕下。您还没见过他？” 　　姜灵放心了：“噢，还没。我早该想到的，一天二十四小时当保镖，累也累死。”路林说的！ 　　艾罗却摇头：“不会。”他见姜灵不懂，便多解释了几句：“等您像我这样的时候，您对周围环境的敏感，便会自然上升到一个截然不同的高度。那时候，您在睡梦里也会被家门外不受欢迎的客人惊醒。” 　　姜灵受教点头，瞅着艾罗木然道：“体术……冕下？” 　　拜托！她是精神力者好不好？！ 　　艾罗眼里浮起莞尔：“都一样。” 　　…… 　　这天姜灵与乌德的午饭同艾罗一起吃。还好，大概练体术的关系，艾罗吃东西虽然并不狼吞虎咽，但至少也没有那种宫廷式的古典优雅，就跟一个好胃口的普通人差不多，瞧着让人的食欲也跟着好了起来。 　　所以两个“小孩”不曾觉得拘谨。 　　而乌德之前洗了个热水澡、并接受了一次按摩压惊肢体接触让人觉得安全并且在按摩到一半的时候，睡着了…… 　　因此乌德午餐胃口不错。非常不错。 　　结果吃完甜点的时候，姜灵笑话乌德：“嘉比肯定很高兴。” 　　乌德瞪大碧绿的眼睛，正斟酌反击的词句，艾罗的随员送上了一张阅读板。就是薄屏式的接入仪。用来传递一些保密资料，不联星网而已。 　　姜灵与乌德当即不玩笑了，都看艾罗。艾罗开头第一句就不是好消息：“今天那个阿贝卡，跟着他的人，属于玛西图卡的奎瓦尼奥家族。” 　　乌德立即沮丧了：“我会避着他。”姜灵跟着点点头，认真道：“我也会的。” 　　没办法，艾罗不怕对方的冕下，但背后的势力不一样。玛西图卡一个大家族的实力，足以抗衡琪雅一整个文明。因此，还是避让为上。 　　艾罗欣慰，冲两人各一点头，而后继续往下念：“他原籍罗西顿。” 　　姜灵一下子矮了一截：“乌云罩顶。”乌德白了姜灵一眼：“‘将’要有麻烦了。” 　　艾罗看看这两人，微有笑意，再道：“他与阿多英出身于同一个家族，罗西顿皇族。对了，您知道阿多英吧？”后一句是问姜灵的。 　　姜灵点头：“前天刚知道。”乌德则“Pia”一下趴桌子上去了，叉子狠狠一戳盘子，恨恨道：“都不是好东西……统统混蛋！” 　　大的废了他的偶像！小的又来欺负他！ 　　姜灵也气。唯独艾罗却是平静，目光一扫两人，抬手按上乌德的肩：“深呼吸。更深一点。再做一个。好了。我们与阿多英利益冲突、立场对立，是敌人，就是这样。冷静点，别太愤怒，伤身体。” 　　毫无疑问，乌德的体术零级十分出名！ 　　乌德点点头，望望艾罗，嘟囔：“谢谢……”姜灵已经转为忍俊不禁了，眉毛一挑，倚进了椅背里：“冕下，他们的关系如何？” 　　艾罗往下翻了翻资料，旁边随员撤下了盘盏，端上温茶。艾罗把阅读板放在了桌上，让两个“小孩”自己看，一边简要道：“之前应该没接触。阿多英常住皇宫，深得罗西顿皇帝的信赖；阿贝卡从出生到十六岁，一直在哈里森星。哈里森星是罗西顿皇族的老本营，也有一位体术大师常住，阿道弗，但其与阿贝卡关系不好。据说与阿贝卡的母亲有关，具体情况不确定。又据说阿贝卡母亲四年前已经过世了；另一种传闻，则是被奎瓦尼奥家族秘密接走了。” 第74章 谁是敌人、谁是老大？ 　　姜灵瞅瞅艾罗：“后一种听起来更有可能一点，也更美妙一点。” 　　乌德也同意：“我也觉得一种可能性比较大。如果我是奎瓦尼奥家族，我非常乐意养着他母亲。” 　　那既是施恩，也是人质。这很简单，犯不着多讨论。艾罗颔首，继续道：“这次罗西顿皇室赴莱扎星参加活动的人，依旧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倒是其它家族有几个好手。但皇室却破例派了一位冕下为自己的出访者压阵。不是别人，正是阿多英。据此推测，他们在试图弥补之前对阿贝卡的忽略。” 　　乌德正色问：“您觉得阿贝卡会接受吗？” 　　艾罗看看乌德：“感情考量很难说。但实际情况是，接受对他会有好处。他在玛西图卡没有自己的根基，他需要一些助力。罗西顿皇族是他目前最好的选择。” 　　姜灵转转茶杯：“我想他已经有接受的意向了。” 　　艾罗倒是平常。乌德微讶又失望：“不是吧？”乌德恨不得阿贝卡与罗西顿皇族老死不相往来！ 　　姜灵也恨不得如此，所以姜灵夸张地一耸肩：“他也是人，他也会寂寞。而他身边没有同龄人，但他却一打照面就朝你恶意挑衅……我们能有他的信息，他也能弄到我们的吧？他在玛西图卡的奎瓦尼奥，这一点应该比我们更方便。” 　　乌德脸好苦：“他已经盯上我们了？” 　　艾罗呷了一口茶：“这正是我要说的。”说着放下茶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今天开始，我或者伊蒙，会跟您两位一块儿玩。” 　　…… 　　“……噢！” 　　“呃，欢迎您，冕下。真的！欢迎您！” 　　“我也是。但是请原谅，我们实在高兴不起来。” 　　※※※ 　　其实艾罗作为安防人员，比一般的随员轻松多了。 　　比如下午两个“小孩”看完书，在练体术的时候，艾罗就在露天器械场地旁边的树林子里，躺在横杈上睡觉。他用不着跟得很紧。陪同路林那会儿是另外一回事雅伯帝尔之类都到面前了，艾罗身份相当，却躲在一边，那算什么？ 　　姜灵与乌德练体术时，又碰上了黄娴雅。这不算偶然，因为黄娴雅还好，她下午的体术也就一个多小时；但摩咖整个下午，几乎都泡在器械上。 　　他们结束时聊了一小会儿，而后各自回去。待走到住处门口，姜灵与乌德看到了两名随员还不是别人、正是早上跟着阿贝卡的随员！ 　　他们身后跟着一个悬浮小车，车上放着两个箱子。箱子包装没拆，但看图标是机甲。 　　姜灵与乌德对看一眼，转头找艾罗。结果没在身后找到，却听到前面艾罗清了清嗓子。两人忙忙回头，发现艾罗不知何时冒了出来，站在他们左前方几步开外的树下。 　　而那两名随从已经迎了上来，优雅施礼： 　　“下午好，艾罗冕下。下午好，两位。” 　　“我们带着歉意而来。奎瓦尼奥的歉意。” 　　…… 　　因为艾罗示意收下，于是姜灵和乌德就收下了礼物。两名随从任务完成、非常高兴，热情奉承了几句乌德的胆色与姜灵的机甲操作，也没过多耽搁，一起漂漂亮亮施个礼，就告辞了。 　　姜灵与乌德都有些被绕糊涂了，又隐约明白过来了一点。他们先各自回房间，去舒舒服服洗了个澡，而后到艾罗的客厅里拆礼物、讨论这件事艾罗的客厅大！ 　　那是两台狩猎用的机甲。为采集莱扎蜂蜜蜂乳专门设计的。当然，作为每年一次的传统活动，作为一个大世家，奎瓦尼奥自己设计了一个狩猎工具，这一点也不值得奇怪就像亚历山大有一把心爱的猎枪！ 　　此外还有每人一套高档天然石雕琢的盒子，盛活性物用的。因为是礼物，雕得很漂亮。又因为跨文明送礼，选择了通用美，雕的都是莱扎星的花朵。奎瓦尼奥的传统手法与风格。线条形状有一点夸张，处理得圆润可爱。 　　白色的杯状花，淡红色的五瓣花，黄色的四瓣花，浅蓝色的六瓣花……一套九个，三乘以三放在盒子里其实就是莱扎星上，莱扎蜂一年到头，会采的那些花。 　　艾罗一边喝水，一边饶有兴致地看两人拆包装：“不错的小礼物。” 　　乌德喜欢机甲。姜灵则更喜欢那套盒子。听到艾罗夸，两人齐齐看过去，然后迅速对视一眼。乌德当即道：“冕下，我的盒子归您了。”姜灵则道：“冕下，我的机甲归您了。” 　　旁边随员忍笑，轻快地退开两步。艾罗一下子噎住了，说不出话来，而后他吞下水笑了：“得了，我有用惯了的。这机甲我只能拿去玩，浪费。而这盒子太小了。” 　　乌德瞅瞅盒子：“噢……” 　　姜灵夸张道：“啊，您真是个技艺高超的采集者！” 　　乌德恍然，连忙点头：“经验丰富！” 　　※※※ 　　然后他们坐下来讨论这件事。确切地说，是姜灵与乌德向艾罗请教这件事。 　　乌德先问：“这是……奎瓦尼奥在向我们两个表示友好？” 　　艾罗挨个示意姜灵与乌德：“年轻人，年轻人。虽然不能像阿贝卡那样一心两用，但无疑也非常有潜力。两份小礼物，消除不快，很不错的买卖。不是吗？” 　　姜灵点点头，想了想，道：“我有个更复杂的问题，冕下。” 　　艾罗一点头：“说。” 　　姜灵问得慎重：“奎瓦尼奥会高兴阿贝卡与阿多英修好吗？”最好不要！亚勒必定想报仇！所以冬明也肯定希望弄死阿多英！所以她姜灵同样也想！ 　　可惜艾罗的答案不太妙：“这个他们乐见其成，因为阿多英好歹是冕下。但同时，他们并不乐意阿贝卡借他们的名义向罗西顿皇族的敌人挑衅。很明显，他们要的是阿贝卡，不是皇族的敌人。” 　　乌德当即明白了：“阿贝卡拿我向阿多英表态，而奎瓦尼奥认为他还没重要到值得他们把琪雅当敌人？” 　　艾罗一点头。姜灵也点点头：所以那个中年女人才会蹙眉。所以奎瓦尼奥才会给他们送礼物致歉…… 　　而且还是早上跟着阿贝卡的随从来送！ 　　这就明确表示奎瓦尼奥不支持阿贝卡的挑衅。 　　唔，你们和他吵架不要紧，我们也管不着。可我们奎瓦尼奥，还是很不错的。来，我们和你们握个手…… 　　“所以，奎瓦尼奥不是敌人，阿多英是敌人，阿贝卡……其实情况还不好说？” 　　“是啊。” 　　…… 　　“奎瓦尼奥不在乎我们与阿贝卡关系敌对？” 　　艾罗习以为常：“只要不是死仇，这对奎瓦尼奥便无碍。就算死仇……奎瓦尼奥会派不同的人与双方接触。除非哪个能给出足够的利益，否则它不会掺合进来，不会偏袒哪一方。它会分别分开合作，这样对它最有利。而且它是个庞然大物，哪边都不想得罪它。不是么？” 　　乌德呆呆“噢”了一声，明白过来，旋即又感叹：“所以，它才能成为庞然大物。” 　　艾罗一点头：“是的。” 　　广结善缘？除却生死无大事？ 　　姜灵若有所悟：“就像当初阿多英只敢重伤亚勒，却不敢对亚勒下杀手？” 　　提及这个艾罗也咬牙：“对，如果那样，我们早就拿下罗西顿的外交团，包括阿多英。罗西顿什么也不能做，因为那是杀人犯，更因为玛西图卡不会乐意见到罗西顿加入琪雅第六次边境战争。可另一方面，既然阿多英没下手，我们便无法动罗西顿外交团，我们只能眼睁睁看他们离开。否则，被警告的就会变成我们。” 　　“一切在规则范围内？要考虑玛西图卡的立场？” 　　“是的。” 　　“……我明白了，它才是老大。” 　　“没错。” 　　※※※ 　　姜灵一点也不喜欢这种“敌人”、“老大”的话题。很不喜欢、非常不喜欢！ 　　所以这天晚上，姜灵与冬明通话之后，更想念冬明了……呜，冬明在她姜灵就不用搞这些了！ 　　人做自己擅长的事不是比较好吗？而这些全是她的短处、短处啊！ 　　这天依旧有个晚宴，与会者更多了，于是食物也更繁多了。姜灵与乌德还是一起去吃东西。乌德发现姜灵情绪有点低落，调侃道：“你是不是想你的丈夫了？” 　　姜灵越来越像合果芋了，毫不觉得想自己的男人有什么好惭愧的，就老实承认了：“对啊，我想他了。而且，要是他在这里，我就不用操心阿贝卡啊，奎瓦尼奥啊，这些事了。” 　　乌德听完，若有所思，好一阵子没说话，吃东西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这令姜灵奇了。等姜灵吃完盘子里余下的番茄牛腩与烤蟹肉，乌德还是没说话。姜灵便问了：“您在思考什么严肃问题？” 　　乌德叉了片烤螺，认真道：“我也不擅长这些。我在想，或许我该找个擅长这些的女孩子。” 　　“你想结婚了？” 　　“我想恋爱了。” 　　同居哦？ 　　姜灵挑挑眉：“我懂了。祝你好运。” 　　乌德看看姜灵：“像你这么早结婚的，真不多见。” 　　姜灵喝了口清水，把用过的理由原样用了一遍：“我老家那儿人均寿命短，二十四岁相当于琪雅的八十岁左右。” 　　乌德点点头，然后他们开始讨论下午刚到手的机甲……毫无疑问，作为朋友，他们的共同话题，绝对绝对不在民俗与恋爱这一方面！ 　　…… 　　这第三场晚宴，他们很无奈地发现，除了阿贝卡，还是没有同龄的新人。同龄人倒是有了十来个，可人家已经不是第一回参加活动了，目前对晚宴没什么兴趣，一门心思练狩猎机甲交际？等狩猎完了，还有聚会呢。到时候再说。 　　其实从数量上来说，没新人，这很正常。到今晚为止，与会者已经到了一半左右了。但像路林那样的阁下，仅仅二十几个而已，不到三十个。尽管玛西图卡监管的星域内，不提一级文明，二级文明有四百六十几个，三级文明是九十多个。四级文明就是相邻了，目前还不归玛西图卡监管，要等玛西图卡晋升，六七级文明才会把一些星域位置合适的四级文明拨给它管。 　　二三级文明的个位数则不好确定，是因为数量时不时就变一下。有些地方正在闹内乱、搞分裂，而另外一些地方，正在协商结盟、合并。星域太大，热闹总是此起彼伏。今天这个宣布独立，明天那个宣布成立联邦政府……而且分裂与联合，本身又可能会导致文明的升级降级。所以，个位数没一天安宁。 　　而奥姆那样的四档精神力者，数量上一般为路林他们的二十到四十倍，各个文明各自不同。来的却没那么多，通常大约来了三成左右。譬如琪雅。因为或多或少，军队会吸收这类人才，于是以防万一，从军的只好轮着来。 　　瑞森四档精神力者赴会的比例要更低一点，因为他们军事比重很大，基本上，四档精神力者全在军队里。事实上瑞森就一位阁下……呃，他们自己不称“阁下”。而吉路克，则一个阁下也没。但吉路克体术冕下与瑞森一样，是两位；五档的体术者，则比瑞森多一半。因为吉路克对自己体术潜力绝佳的年轻人、免费长期供给银桔。这个计划在执行几十年后，获得了明显的成效。 　　所以瑞森军事虽强，却不敢向吉路克挑衅。因为一旦摩擦，光刺杀就够瑞森喝一壶了。而战争如果拖到六个月以上，瑞森的经济又比吉路克脆弱。 　　也所以，这两个文明，虽然相邻，却也就只能在地球上争争风头、抢抢影响力而已。 　　※※※ 　　姜灵与乌德当然没有详细的到场名单。不过有资格被特邀与会的人，就是像路林那样的，他们两人倒是有一套名单。这是很寻常的情报，当然不排除某些文明藏匿了一部分实力。 　　不过藏匿的部分，基本是四档精神力者阁下们再藏着，那太可惜了！去参加玛西图卡举办的活动，彰显一下实力！向监管文明展现一下潜力！ 　　这才比较明智。 　　“所以，基本上会有六十个路林？” 　　“差不多。与四百左右的奥姆、凯琳。” 　　“那与会者一共也就五百个左右咯？再把没来的军人算进去，一共一千四五百。按三十岁发现潜力来算，可以参加活动两百年到三百年……唉？！每年也就四到七个新人？” 　　“基本上，奥姆他们全三百多年。一者精神力好，寿命本身就长。二者政府会进口一些好的细胞恢复液，定期免费提供给他们，这是法律明文赋予的特权。而像麦隆、路林，不出意外，四百年吧。因为玛西图卡好多人乐意送他们，有些送的还是五级文明的好货色。所以其实，政府很少需要真地进口……向阁下们回购一些他们用不着的就好了。” 　　这很自然。艺术品不好挑，于是细胞恢复液会比较好。姜灵点点头：“三四个？那没准今年就三个了……” 　　这时又有一个阁下莅临，身后跟着一小串人，一个个精神抖擞……不是中年就是青年，没“小孩”！ 　　这位阁下进门就近直奔琪雅人，恭贺了路林他们一番；而后又走向奎瓦尼奥的菲碧安娜阁下，同样是笑容满面的贺喜。虽然谈话听不到，但这从双方的神态动作看得出来，怎么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姜灵与乌德远远望到了，对看一眼，脑袋一耷拉。 　　“幸亏还有随员。” 　　“是啊，否则整个行政星，几百个人玩儿……” 　　那也太寂寞了！ 　　…… 　　姜灵打起精神：“至少说明琪雅潜力很大。” 　　乌德点点头，而后他忽然冒出了不满，因为姜灵的旁观口吻而不满：“嘿，至少说明‘我们’琪雅潜力很大。” 　　姜灵有些不好意思，但却也坦然：“我是地球人。” 　　“没入籍？” 　　“没有。” 　　“那，那你不喜欢琪雅？” 　　“我喜欢。不过，才半年。” 　　乌德了然，没说什么了，心里却已经决定，回去挑假期给姜灵发邀请旅游邀请。 　　姜灵察觉乌德在打小九九，不由莞尔，正要盘问，却看到阿贝卡从他们面前不远处走过，肩上趴着一只黑红的蝎子。 　　阿贝卡显然看到了姜灵与乌德，没打招呼、没止步。早上那个中年女人与阿贝卡一块儿走过，她换了一身性感又高贵的晚装，还朝姜灵与乌德笑了笑。但两名随员并未进宴会大厅。他们与黄娴雅一样，不适宜那么做嘿，这里的食物很名贵的，不是给随员的！ 　　两个“小孩”回了中年女人一个微笑。姜灵望着阿贝卡远去：“那只蝎子真可怜，它被阉割了……” 　　乌德小呛了一下：“它被手术摘掉的是毒腺、不是生殖腺！” 　　“噢，我知道。”姜灵转回头来，认真对乌德道，“但它没武器了。没了保护自己的最犀利的武器。所以，它被阉割了。”另一种意义上的阉割。 　　“那是挺可怜。”乌德这回同意了。而后乌德看看姜灵，转开话题：“谁也帮不了它。我们回去吧？你可以玩机甲，而我还能查点雅伯帝尔的‘消息’。” 　　是的，八卦雅伯帝尔，而非八卦阿贝卡、或者阿多英：他对敌人没这份闲心！ 　　姜灵对前一句不置可否，对后一句表示赞同：“好主意。我们走吧。” 第75章 或有贵客 　　哗啦啦…… 　　浓灰的厚云低压，天地间尽是白茫茫的雨帘。远处还隐隐滚过几道雷声，响动却不大。 　　…… 　　因为下雨，登陆后的第三天早上，姜灵一早醒来，发现整个宿营区的所有活动室齐刷刷变成了室内的、或者凉棚下的。 　　遮雨的建筑由宽敞高大的走廊相联，一直联到住处门口，故而姜灵与乌德出门依旧不用带伞。 　　早上起来后，姜灵老规矩练体术。乌德早上没体术，起得更晚些，玩了会儿机甲他不曾把机甲开到最大。而后他们一起吃早饭，接着身后跟着悬浮小车，晃悠悠晃到昨天的机甲操场、今天的室内，继续熟悉机甲遥控。 　　虽然出去不便，空气却变得凉爽，不闷不热。越是科技发达，越标榜天然自然。所以室内没开空调系统，让室外的风直吹进来。只在吹过窗子时，以那透明的格纱吸收掉了太大的水滴，整个儿闻着清爽而舒适。 　　而阿贝卡到得比姜灵与乌德还早。他见了姜灵与乌德的新机甲，看看自己那一模一样的两台，冷着脸没吭声。 　　姜灵暗暗有些佩服阿贝卡如此勤勉，不过立场不同，姜灵自然是与乌德捡了个离阿贝卡远一点的场地来练。两人一边戴上太阳镜似的精神力遥控器，一边了然对看一眼显然，阿贝卡的“老大”，不是罗西顿皇室，而是奎瓦尼奥家族！ 　　至于艾罗，他昨晚和盟友切磋了。他们这个水准，不下死手、不出底牌、相互促进的话，可以打上很久。两三个小时是常事。所以艾罗今天早上做完日常练习之后，有些倦意。于是伊蒙便去路林那边，艾罗则搞定较为轻松的活儿：照看姜灵与乌德。 　　此时，姜灵与乌德开始忙乎，艾罗则惬意地陷入了躺椅里，盖上一顶白色圆凉帽，补觉。 　　…… 　　忙碌的，时间过得很快；睡觉的，时间也过得很快。 　　姜灵觉得只不过一转身，乌德的两个小时又到了。姜灵瞧见乌德的机甲停到一边，顿时莞尔。 　　乌德一扁嘴摊摊手，又招呼姜灵道：“你也歇一会儿吧？”边说边转身去艾罗旁边休息。那儿还有两把躺椅与一张小桌子，随员摆的。 　　姜灵虽然没必要休息半小时，可也需要小歇一会儿，因此陪陪乌德不算坏主意：“好啊，上午茶？” 　　他们两人坐下，因为艾罗在歇息，也便没交谈，只是从小桌上的壶里倒了杯饮料，慢慢喝。 　　而后姜灵发现路林派的随员从昨日的凉亭下、今天的茶点桌旁走了过来。不是别人，恰好是当初在靖海长盛酒店的二郎料理里、过来邀请姜灵的青年女人。 　　她当初的休闲服早换了，换了琪雅统一的外交装；手上黑色的露指拳套却依旧。不是同一幅，至少也是同一款。 　　这青年女随员走到近前，先向艾罗行礼，而后向姜灵与乌德一点头致意，不过均未开口因为艾罗在休息。 　　姜灵认出了她，便向她笑了笑。青年女随员亦回了笑容。随之姜灵发现，艾罗略抬了抬手指。 　　这是让来者开口。青年女随员方才道：“主人刚从尼布瑞奇冕下那儿听来的消息，巴尔德作为玛西图卡文明晋升的观察团成员之一，有可能会顺道来此参加活动。” 　　“巴，巴尔德？那个巴尔德？”乌德一下子瞪大了碧绿的眼睛。 　　青年女随员十分镇定地为乌德确认：“是的，巴尔德。瓦尔哈利亚斯的巴尔德。自治会名誉会员。” 　　乌德兴奋一握拳，脸上迅速涨红！ 　　姜灵眨巴眨巴眼，一脸无辜与平静那又是谁呀？！当即抬腕查接入仪。 　　艾罗手往桌上一拍，声响不大，可他那杯子里的饮料却好像炮弹似地，全冲了出来，高起高落，划过漂亮的抛物线，“哗啦啦”浇在了乌德头上，一滴也没浪费。 　　乌德一个激灵，喀吧喀吧两下眼，无奈抹把脸：“我知道了……我不会太兴奋的。”青年女随员忍笑，左右找找，忙招过机器、快步过去拿了毛巾回来给乌德。 　　艾罗“嗯”了一声，收回手，照旧休息，帽子也没摘。 　　那毛巾则很奇怪。饮料有点甜，也就是有糖度了。可拿它一擦，乌德的头发就干了，脸上自不用说，连衣领也光洁如新。 　　姜灵实在很想笑，她也不必像随员那么拘礼，当即无声冲着乌德乐；乌德回了姜灵半双白眼。姜灵更乐了，又看那毛巾好奇，略一犹豫，先查了玛西图卡的“运动毛巾”，结果除了“迅速吸收”、“游离分子”两个词，别的都看不懂。 　　姜灵扯扯嘴角，这才查“巴尔德”，一查当即跳出来好多信息。首当其冲十七级精神力者；其次男，六百八十一岁；再次是六级文明瓦尔哈利亚斯的公民，该文明内近五百年来，最受尊崇的人，没有之一；最后，他是银河联盟精神力者自治会的名誉会员名誉会员目前一共二十三人。整个银河系，二十三人。 　　因为巴尔德把毕生的精力花在了他的学生们身上。他的学生之多，以至于有些同门成了夫妻或挚友，有些则结下血仇、或立场对立天生为敌。但不管如何，他们都极为尊重巴尔德。 　　所以，巴尔德虽然不是瓦尔哈利亚斯唯一的十七级精神力者，却有着最为崇高的声誉。各大世家也不忌惮他，因为巴尔德从不管他们的事，他的忠诚献给瓦尔哈利亚斯。 　　这种立场在一开始很难保持，总有人想要胁裹他；但随着巴尔德地位的升高与名誉的扩大，各方面就乐见其成了，因为难以下手，因为太冒险了。 　　※※※ 　　青年女随员见乌德无碍，继续道：“因此，这回前来参加活动的年轻人，都迫切想要露一手。不止许可证的争夺，还有狩猎的彩头。”她说的“年轻人”，主要侧重地位。首指姜灵、乌德这个年龄的，今年的新人，以及前些年的新人。其次奥姆他们，也即四档精神力者之中，年纪较轻的那些。路林固然年轻，但不算随员口中的“年轻人”。 　　乌德深叹：“那是老牌六级文明啊，又不会稀罕你什么！玛西图卡人也好，我们也好，要想做他的学生，除非真是天才绝顶！那可不容易！” 　　艾罗这回动都没动，连帽子也没拿下来，丢出一句：“尽力就好。” 　　显然，路林也好，麦隆也好，都没指望自家的两个“小孩”搞出什么奇迹来许可证争夺先没希望，倒是奥姆他们或许能够表现不错。而狩猎的彩头方面，姜灵兴趣不在机甲上，刚刚摸到，以前从没练过；乌德虽然很喜欢，却身体不好，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调养，拼命那就太短视了。 　　姜灵笑了，点头应下。乌德知道自己想搏一把也不行；他擦完把毛巾扔给机器，看看那边全神贯注、一刻也没歇过的阿贝卡，略叹口气，老老实实摸摸头答应了：“我说他们怎么连晚宴也不去，什么‘狩猎完了再放松’，原来憋着劲！” 　　青年女随员给乌德解释：“巴尔德惯于低调，事关文明晋级，玛西图卡官方自然全力配合他们。”哪个考生敢惹考官不高兴啊！“这个消息在玛西图卡的大世家之间不是秘密，但我们的渠道反应就难免慢了。” 　　艾罗终于抓起了帽子，看看周围忙忙碌碌的“小孩”们：“他们都在临阵磨枪？这个我倒真没留意。”艾罗往年固然会过来，可他的任务与路林类似，不是观察这些事的。今年若不是姜灵与乌德，艾罗只怕依旧连练习场也不会来。然后艾罗坐起身，给自己重新倒了杯饮料，同时问青年女随员：“那么，杰拉派人去接奥娜了没？” 　　青年女随员点头：“已经出发。” 　　姜灵想起杰拉来路上被路林和麦隆调侃的吃瘪样，乐了；又瞅瞅青年女随员。后者见了，略一欠身：“有什么我能为您效劳的吗？” 　　姜灵不大好意思了，她就是纯粹觉得有一点亲切张甫在忙生意、赵永刚在忙新兵训练，有这个在面前晃悠也不错嘛……“呃，没事；只是，我能知道您的名字吗？” 　　“当然。海茜。” 　　“那么，您也是伊古拉人吗？” 　　“不是，我原籍培合。” 　　…… 　　海茜回去老地方静候。 　　姜灵喝着东西，望向前方百十米高的透明幕墙外。 　　饮料原料不明、嫩绿澄亮、酸甜宜人、味道很好。幕墙整面剔透晶莹，没有一道横杆竖栏，满满是白茫茫的雨花。不停地盛开、不停地谢去。 　　姜灵心里很清楚，她目前在琪雅会如此逍遥自在，乃是因为她还没成长起来，乃是因为她只露出了一小部分潜力。定点跃迁时的美丽桔瓣犹如在前，待到精神力十四级那一天，她姜灵不像路林，也得像麦隆或杰拉。何况林语者所意味的，远远不止精神力…… 　　所以有些事，早定早便宜。姜灵拿定主意，美得眼儿弯弯，眸子底里狡黠的亮光一滑而过。 　　※※※ 　　“你在乐什么啊？” 　　“在我家乡那儿，六百多岁……那可是老妖精哦！” 　　“……喂，不许这么说巴尔德！” 　　“好好好，我不说。” 第76章 冤家路窄 　　傍晚时分，大雨骤歇，天空碧蓝如洗，丛林浓绿滴答。一道明晰的七彩大虹，则升起在两者之间。 　　雨后凉爽，太阳正在下山，日落前温度不会再有多少上升。所以，此刻实在乃是观光的好时机。 　　…… 　　姜灵与乌德头一次来，自然瞧什么都新鲜。接待方为免有人人生地不熟、错过佳机，派人挨个询问邀请。好些“小孩”为争取巴尔德的青睐，争分夺秒地练习机甲，生怕浪费一秒时间，大多数婉谢了邀请。 　　但姜灵与乌德两个，就不在机甲练习场，而在体术器械区。刚刚练完，正与黄娴雅、摩咖聊天。所以他们一听有观光，便十分想要去。他们练机甲的时候固然也全神贯注，可情况不同，两人没有那种激烈拼抢“一线”机会的疯狂。 　　黄娴雅与摩咖相视一笑，与两人告别。他们作为随员，或者说第五种客人，自己可以开机甲出去溜达，但接待方的服务不招待他们。当然，或许几年几十年后，他们也会成为奥姆、凯琳那样的客人。 　　艾罗则无所谓，再说他歇了一个上午又一个下午，正想活动筋骨，便悠然同去。 　　※※※ 　　器械区有附属浴室，冲个澡不过一眨眼的事，衣服被机器洗净烘干，还熨得一丝皱纹也无。 　　姜灵与乌德本就戴着旅游太阳镜，下了资料包，定位、辨识物种便都在其中；此时再扣上一条略有些宽的腰带，安防措施就完毕了。 　　这腰带便是降落伞。扣合处，还有两支广谱血清。往臂弯或者颈子上一贴，会自动注射，扩散很快。因为莱扎星上，莱扎蜂先有毒刺。丛林之中，也有其它毒物。要是不幸坠落，那便贴上血清，原地等待五分钟，救援即到。 　　若是这样都能死翘翘，那也实在是……万年大霉！ 　　除了姜灵与乌德，还有不少民间与会者，熟门熟路，各自结伴一起观光。至于奥姆他们，正发狠呢：要等狩猎许可证抢完了，才会真正开始玩。 　　姜灵与乌德从器械区过来，又洗了澡，到得晚，刚好目送凯琳、赛碧等人所坐的飞车腾空，两边还来得及互相挥挥手。 　　欧登则仍在地上，忙着拍照！ 　　姜灵望了他片刻，好笑又佩服：“您去吗？” 　　欧登欣然点头：“当然，您别拿这种目光看我。我不是工作狂。他们那辆满啦。走，回来再慢慢拍。” 　　姜灵无言，好笑转干笑。 　　这还不是工作狂？！ 　　…… 　　若无紧急情况，乌德不被允许承受两个以上的重力。所以乌德可怜巴巴地挥别了姜灵他们，转身上了另外一艘观光飞车……呃，飞盘？飞球？ 　　这飞球可以在半空互相碰撞，玩起来很刺激，谁也不乐意跟着乌德被限速呀！ 　　倒是姜灵，其实对此无所谓；但姜灵小小坏心眼，乐于看到乌德可怜巴巴的样子。 　　为了上看蓝天、下看丛林，这东西造得上下透明，前方也透明，就中间一片半圆不透明，供乘客坐。也不是材料限制，主要还是防止观光客在空中晕眩：有个参照物，易于保持稳定的方向感。所以，实在很难说是“车”。 　　麦隆的随员自然陪着乌德，那艘飞球乃小型的，可以载客十几个，却只有他们两个人，外加驾驶员。或者确切而言，导游飞球速度上限很有限，它不是交通工具，它只是游乐玩具。初步具有民事行为能力的青少年就可以开，不用考驾照。 　　姜灵望着乌德“嘿嘿”直乐。海茜也是莞尔。 　　但是，他们这辆也好不了多少，一共才五个：导游，而后姜灵、海茜、欧登，还有个吉路克来的小伙子，叫弗格斯。吉路克与琪雅关系好，弗格森因为认出海茜身上的外交制服属于琪雅，便与他们同球……同乘一个飞球。 　　乌德他们已经起飞。欧登提议，姜灵他们略一商量，决定等上三分钟，看看能不能再添几个同乘的客人。空荡荡的不好玩。 　　艾罗百无聊赖：乌德那边有随员，正式的安防随员，不是第五种客人；又有玛西图卡的工作人员，他不用跟着去。姜灵这边也有正式随员，另外几个乘客的身份又很妥当，他也不用管。 　　两分钟过去，还有最后一分钟。就在这时，艾罗缓缓站直了身，并略转了个角度。 　　姜灵忙忙顺着艾罗的视线方向看去，发现阿多英、凯塔琳娜两位冕下，并肩而来，瞧着相谈甚欢；后面跟着阿贝卡，之前见过两次的那个中年女人，以及两名随员。随员轮班，今天换了另外两人。 　　※※※ 　　艾罗冕下、阿多英冕下…… 　　均恨不得干掉对方！ 　　可惜的是，凯塔琳娜冕下，一点也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雅伯帝尔等玛西图卡接待方的冕下，全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所以，艾罗与阿多英在莱扎星碰上了，最多也就只能去“切磋切磋”。他们要在地球上碰面，那就不好说了。而这一次，有凯塔琳娜在场，两人切磋都免了，站在一块儿聊天。 　　好在这三位冕下也没上飞球，否则姜灵等人就不用玩了。而姜灵望着那三人，觉得这三位冕下都好辛苦阿多英与凯塔琳娜，本来刚刚通过阿贝卡搭上桥，正在互相示好，一起去观光一趟，气氛肯定不错啊，孰料碰上了艾罗……这事情就不好办了！ 　　因为奎瓦尼奥也认为艾罗不错啊，一如它认为阿多英不错：阿贝卡是它的了，所以比姜灵、乌德更好，比姜灵与乌德加起来都要更好。但这两位冕下，对它而言，有什么不同吗？！都各有归属嘛！都只能拉拢拉拢嘛！ 　　但是，三位冕下虽然没上来，阿贝卡与中年女人却上来了…… 　　确切而言，中年女人先上来，而后回头微笑招呼阿贝卡。 　　此时并无别的客人过来，两名随员止步在凯塔琳娜身后，阿贝卡自己一个独乘一艘，那可太，太酷了！酷得掉渣。 　　所以阿贝卡尽管下颌绷紧、毫无笑意，还是一点头，跟了上来。 第77章 丛林观光 　　姜灵他们升空后，气氛本来有些僵。那导游乃是个中年人，瞧瞧他们，顿时了然，也没说什么，只简单介绍几句，便把飞球往人多球多处开，专找别的球撞。 　　结果，待到他们这一个球，与其他人撞了二次，被对方的尖叫与欢笑感染，球舱内气氛就活络了起来。 　　姜灵不觉得很刺激，不过还是挺好玩；所以待到第三次、第四次碰撞时，姜灵一个劲直乐。 　　而弗格斯则拼命尖叫他坐在半圆左角最前端的位置，风景视野固然好，撞起来看着也最可怕：对方一大群人、扑面直碾过来！ 　　欧登与那中年女人，心态年轻，均是童心未泯，也笑得很开心。海茜乃是在工作，比较收敛一些，可笑容也收不住。 　　阿贝卡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也没大声叫喊，但他十六岁离开哈里森星，同时他母亲死亡或者被秘密接走，迄今不过二十到二十一而已，毕竟年轻，紧张了四回，望着下方郁郁葱葱的丛林，下颌不再僵硬，人也放松下来。 　　导游又撞了几次，问过他们，便往附近的一个大蜂巢开。 　　…… 　　“莱扎蜂很聪明，它们从不攻击观光球。可是机甲一来，立即就会有军蜂出来。”导游知道了姜灵与阿贝卡乃头一次来，连称“难得”，介绍得特别仔细，“所以采蜜的机甲，好多都进不了蜂巢。” 　　“它们见多了吧？” 　　一群工蜂归巢，因为满载花粉花蜜，飞得有些慢。 　　“整个行政星都是这种昆虫……可惜了。”弗格斯不由叹了口气。他们吉路克联邦，属于“正常”的二级文明，行政星乃两位数，可不像琪雅那么多！ 　　所以弗格斯自然觉得惋惜。 　　“怎么说呢。当初发现时，这个行政星已经乃是它们的老巢了，矿产都被它们啃光了，整个陆地上的生态系统也被它们霸据了顶端。要开发这里不是不可以，但得投入很大。”导游开始降低高度，“而且日常居住，它们对人而言太危险了。要把它们清理光吧，那可真是一场战争！深入地下的战争！它们有些巢，在整个丛林下面，好像巨型城市一般，纵横交错。” 　　“很麻烦。成本投入太大，收益不行。”欧登是设计师，设计师喜欢计算。 　　“对，所以干脆，就整个儿当养殖地了。蜂皇浆每年出产也就那么点，但蜂蜜很多，三级甚至四级食品的蜂蜜。”导游自豪道，一边把飞球悬停在一个蜂巢入口的上空旁侧，“我们玛西图卡任何一个医院，都能买到这儿的蜂蜜。主要提供给儿童患者，效果特别好。小孩子消化能力弱，有些三级食品，他们吸收不佳。大人选择就多了。” 　　※※※ 　　无数长着翅膀的小东西，在蜂巢口进进出出。这儿，是它们的王国。 　　进出的工蜂均避开飞球。而一小群十六只军蜂过来，绕着飞球、在飞球上方转了一圈，宣布领土主权似地，也没碰飞球、也没停，又整整齐齐飞回去了。 　　军蜂体长几乎是工蜂的三四倍，达到二十厘米左右。体重、翅展、毒刺、足上的倒镰，更是相差巨大。蜂巢通道口，之所以足以让小型机甲进去，大概就是因为要提供给军蜂出入的空间。实在很难叫人相信，这两种蜂均属于莱扎蜂…… 　　可是，还有让姜灵更惊讶的！ 　　军蜂绕球一圈时，排列成了很标准的战舰进攻序列：三角锥型。一个小锥四只军蜂，一只在前，三只在后；四只小锥，则组成又一个更大的三角锥。 　　欧登眼明手快，拍下一段影像，又放来看了一遍：“这是巧合吗？难以置信！” 　　导游摊摊手：“资料里记载，以前不会，以前就‘一窝蜂’阵型。可后来人们来这儿采蜜，机甲用过这种阵型，它们就学会了。反正我在这儿三十多年了，它们一直就会。而且不止这一招。不过真打起机甲来，它们还是‘一窝蜂’。” 　　阿贝卡头一次开口：“‘一窝蜂’看着混乱，其实是效率最高的阵型。模糊阵型，可以随时变化。三角锥之类，均是定型阵型，只能作出有限应对。可我们人类的战舰没它们灵活，摆不出来。即使是能够一心多用的精神力者，也做不到。因为那相当于把每一艘战舰，都开成了主舰。” 　　主舰姜灵倒是知道，指一心多用的精神力者同时驾驶数艘战舰时，花了最多精力在开的那一艘。譬如路林同开蓝斯号并四艘护航舰时，蓝斯号一般就会被定位为主舰。又譬如阿贝卡那两台机甲，其实也是一主一副。只是他才两台，动作对称处理能解决很多问题，主副看大不出来。 　　…… 　　导游并不觉得自己在战舰方面不够专业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倒是很高兴阿贝卡终于开了金口这是他的工作成果！ 　　而后导游把飞球开离蜂巢，循着一群工蜂的去向，去看它们工作，继续观光。 　　弗格斯随口猜测道：“它们去抓虫子了吗？” 　　姜灵脸儿一苦：“但愿是采蜜去了。” 　　阿贝卡故意道：“没准朝腐尸去了。” 　　海茜没开口，只是微笑。欧登与那中年女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会心一笑“小孩子”果然仇忘得快，容易玩到一起。 　　导游“哈哈”一乐：“腐尸倒不会，您看这附近没食腐鸟。要是有那个，它们早飞满了天空。” 　　※※※ 　　姜灵这回运气实在不太好，猜中的是弗格斯。 　　那是一丛巨大笔直的草本植物或者蕨类植物，有着挺拔的、空心的干，与一层一层的巨大叶子。那叶子是长水滴形，叶尖有些尖，除去叶尖不看，那么整个叶子就是椭圆。 　　旅游太阳镜为姜灵翻译的中文名，叫“巨人蕉”。姜灵颇觉倒胃口，这跟美人蕉实在差太多了！ 　　其中一株巨人蕉，在刚刚过去的雷雨里，拦腰折断了，露出了侧面叶腋里的嫩叶芯子。那上面、乃至折断处的空心茎杆里侧，爬满了青虫。 　　显然，这是一只聪明的大蝴蝶干的好事。可惜它再聪明，也料不到有一天雷雨下完、大风刮过，自己的孩子们就暴露了。 　　工蜂们就是冲着这些青虫来的。导游考虑到他的部分客人不喜欢虫子，悬停在了旁边几株巨人蕉上方，还特地来了个技术停靠，让那碧绿的叶子贴着飞球下方的观景窗。 　　工蜂猎虫的场面蔚为壮观。从另一方面来说，也就是很恶心、非常恶心，让人浑身鸡皮疙瘩全体起立，寒毛倒耸…… 　　欧登拍个不停。中年女人打开了飞球的饮料箱，问导游与其他几个乘客要不要。结果不止弗格斯，连阿贝卡都婉谢了她。 　　导游看得多了，点头要了一杯饮料。海茜倒是也要了一杯饮料，欧登这会儿没空。而姜灵早上、下午均有体术，这里热带气候，剧烈运动前、中、后都要补充水份，所以成天带着水壶。此时水壶就在身边，姜灵也不渴，便要了一个点心。 　　…… 　　弗格斯使劲瞅瞅那边忙碌的工蜂与慌乱的青虫，又回过头来瞅瞅姜灵：“您不喜欢看青虫，您觉得他们恶心。” 　　姜灵点头：“是啊！” 　　弗格斯歪歪头：“您的点心味道怎么样？” 　　“很好啊！”姜灵莫名其妙看了弗格斯一眼，“我吃的是点心，又不是青虫！”丝毫没察觉自己又向合果芋迈进了一大步！ 　　弗格斯静默了片刻，决然探向饮料箱：“我也来一点。” 　　最后，阿贝卡也默不作声拿了下午茶点。 第78章 已经过去 　　这一趟雨后的丛林观光颇为开心。不过着陆回去后，乌德有些担心，问姜灵：“阿贝卡没做什么吧？” 　　姜灵感激他挂怀，不由便笑了：“没，他就是一开始绷着脸。”而后姜灵若有所思：“我想，阿贝卡对我‘个人’没有敌意。他对你应该也是一样。” 　　乌德气愤早过了，仔细想了想，夸张耸肩：“我猜你说的没错，可即使如此，又能怎么办呢？” 　　…… 　　为此，姜灵特地去问艾罗：“冕下，我与阿贝卡一块儿玩，没关系吗？” 　　艾罗对此倒是颇为乐见其成：“如果能少一个敌人，有什么不好？”他看看姜灵，干脆再说得直白点，免得姜灵阅历浅没彻底明白，便调侃道：“如果您与阿贝卡可以谈得来，我们会举杯欢庆，而阿多英会黯然伤心。然后他将强颜欢笑，继续努力跟阿贝卡保持良好关系。” 　　是的，阿贝卡与姜灵、与乌德，成为朋友或许不太容易、不太可能，但如果可以不成为敌人，如果可以维持一般的利益交互关系，就十分不错了。不仅对琪雅有利，而且对罗西顿有害…… 　　一来一去，那就是外交大胜利！ 　　…… 　　艾罗那句调侃，令姜灵若有所思，直到当晚晚宴时，还有点走神。 　　晚宴在大厅内，阿多英也好、艾罗也好，自然与路林他们一块儿聊。又不是在活动区，这么多阁下冕下在场，谁会傻到公开欺负“小孩”？ 　　乌德自然发觉姜灵走神，就向姜灵幸灾乐祸：“噢，你完蛋了，你提早过上了路林与麦隆他们的日子！”说着边朝阁下们与冕下们那边举杯一致。 　　姜灵无奈白了乌德一眼。 　　他们两个正玩笑，阿贝卡与麦可瑞妮，就是那位总是陪伴在阿贝卡旁边的中年女士，一同走入晚宴大厅。姜灵见了，起身掸掸衣角：“我才不要弄得那么麻烦，我去问问他乐不乐意一块儿玩。” 　　乌德轻叫：“哪有那么简单！”可姜灵已经端着杯子过去了，乌德无奈摊摊手，也就没拦。 　　麦可瑞妮见姜灵过来，当即就笑了；打过招呼，寻了个漂亮借口便离开了。 　　因为傍晚一起玩得开心，此时阿贝卡就冷不下脸来。他与姜灵两个，礼节优雅地互相致意。而后姜灵开门见山：“您的志趣，是不是在于星舰？” 　　阿贝卡不清楚姜灵要说什么，但这一点无可否认也不必否认，所以他看着姜灵，一点头。 　　姜灵直接道：“那么，您三四十年后，会成为奎瓦尼奥的舰队长。而这，已经足以与罗西顿的皇帝平起平坐。”当然，舰队长之间还有高下之分，但那个已经不重要，最普通的就够了。而普通舰队长的地位，比罗西顿皇帝其实还是更低一些。但舰队长背后的势力，奎瓦尼奥、以及玛西图卡，就比皇帝背后的罗西顿皇族，以及罗西顿，要大得多。所以平起平坐，一点也不奇怪。 　　阿贝卡自然清楚这一点：“所以？” 　　姜灵摊摊手：“所以，您为什么要为了阿多英与我们不善呢？您需要他帮什么忙吗？我不明白。现在是他在结交您。他可管不了您。”目前是罗西顿皇族在巴结奎瓦尼奥家族，通过阿贝卡这条线。而对奎瓦尼奥家族而言，阿多英远远不如阿贝卡还是那句话，阿贝卡是它的，阿多英固然贵为冕下，但却不是它的。 　　因此，阿贝卡就算与琪雅关系良好，阿多英也照旧会与之交好。因为罗西顿不想添一个敌人。因为罗西顿皇族还希望让阿贝卡有归属感。 　　阿贝卡半晌没说话。 　　而姜灵望望晚宴大厅：“明天就要开始比赛的抽签了，人已经差不多都到了吧，今年恐怕只有我们三个新人了。”三个同年新人。 　　一般的与会者，记不清所有的阁下与冕下，只记得与自己文明有敌对或者友好关系的那些；但同年新人，却肯定记得很清楚。一者人少，个位数，记起来容易。二者，缘份呀…… 　　其实就是一起傻傻瞧新鲜落下的交情。那可比全副礼服应酬出来的交情要牢固不少。 　　阿贝卡也望了望大厅，不过他的目光远远地定在了阿多英那边。大约有五六秒那么久，而后阿贝卡缓缓勾起了唇角，弧度完美，但落进一旁的姜灵眼里，却是讥诮冰冷。 　　随即阿贝卡收了微笑，转而看向姜灵：“您说得对，过去的就已经过去了。” 　　“噢？”姜灵直觉太敏锐，结果就被那完美的微笑冻得有些懵，反应慢了小半拍，没来得及说什么；而阿贝卡，则已经走向了乌德。 　　乌德一开始只是瞧热闹而已；后来见姜灵与阿贝卡真聊上了，颇为讶然；此时见阿贝卡真地走了过来，惊讶之外，当即也起身迎向了两人。 　　阿贝卡伸手，诚挚道：“抱歉。” 　　乌德与他握手：“没什么，您的机甲很棒。” 　　他们两个握过手、举杯互敬，干脆利落把之前的不快抹掉了。而姜灵顶着两个酒窝，左看看，右看看，一个劲儿乐。招得乌德忍不住笑了。而后阿贝卡也笑了。 　　不是礼节性的微笑，是忍俊不禁的失笑。 　　※※※ 　　从这一晚开始，姜灵、乌德、阿贝卡开始一块儿玩。 　　对这一点，不仅艾罗与凯塔琳娜两位冕下颇觉欣慰，连麦可瑞妮也非常乐见其成。 　　因为于公，奎瓦尼奥家族的年轻人阿贝卡在外多了交好、少了交恶。于私，麦克瑞妮作为奎瓦尼奥家族成员、狩猎活动的老会员，此番前来，身负陪伴新人阿贝卡的责任；而既然阿贝卡有了玩伴，她的责任也就结束了，可以尽情自在地享受这个活动。 　　三个“小孩”的时间表，有些不同。阿贝卡早上也有体术，但比姜灵时间短；而后上下午两个半天，他都花在机甲上，当然中午有充裕的休息；晚上则还要上虚拟星舰系统练习。 　　那是奎瓦尼奥家的战舰，比雷列号大，但还是算小型舰。不过开起来，却比雷列号复杂多了。因为雷列号目前乃旅游舰，以跑来跑去载客为主；战舰却在飞行规避之外，还得兼顾武器系统。 　　所以他们三个相处的时间，主要在上午的机甲练习场，而后傍晚一块儿玩乐放松一会儿，加上晚宴那一顿饭。 　　可是这就够了，不是吗？ 　　…… 　　登陆后的第四天傍晚，进行比赛抽签，初赛抽签。 　　阿贝卡能一心两用，参加这比赛，自然很有优势，当然要抽，还抽得踌躇满志。 　　乌德志向是当军舰舰长，自然也抽了一支。 　　而姜灵看了比赛规则，立即就头大了太复杂了！ 　　参赛者每人预先有十分，循环赛，每人十场。系统随机安排，不过它会避开同文明的两名选手对阵。胜一场加一到三分，败一场扣一到三分，平局分数不变。具体分数视胜败损伤的情况而定，系统会计算损伤百分度，而后给出分数。分数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 　　损伤度之类的规则计算，用的都是成熟的评价标准，运营多年的老牌游戏，没什么好说的。十分扣完，零分或负分，便提前淘汰出局。没出局的，在十场打完后，排名取前六十四，进入复赛。 　　入复赛的人均会有一张狩猎许可证作为小奖励。然后还剩下几十张甚至上百张许可证，那属于前十名。不用担心他们花不完，这个没禁止买卖。而且他们同一文明还有别人一起来了。 　　这倒也罢了。姜灵不大懂损伤度计算，但避开要害还是知道的，用力打、小心躲就是。可是问题在于，游戏的物资系统，也是记分制的作战武器即战舰之类，以及能源，要自己配置购买。 　　开局每人给一万点，然后会根据余下的点数，定时、按比例刷增一次。剩的越多，这比例还越高：很简单，国家也好、文明也好，少买武器，即不曾疯狂建设军事，经济发展就健康，所以多刷给你一些。 　　这样下来，这便不仅是战术比拼，还是很复杂的脑力游戏：要在这一场的胜利，与下一场的物资后勤保障之间，取得平衡……其实本质上，就是在得分，与点数耗费之间，取得平衡。 　　姜灵以前或许还喜欢，现在却是最恨了……最最恨了！ 　　乌德抽完问姜灵：“你不抽吗？”不抽也可以，那即弃权。路林他们就全部弃权了。否则阁下们一来，别人还玩什么？！ 　　阿贝卡就问得调侃多了：“您打算直接弃权？” 　　姜灵苦着脸：“我根本不懂这些啊……”一指那战舰列表：“一艘也不认识！” 　　阿贝卡不曾料到姜灵就这么承认了，不由一怔；乌德好笑道：“你没打算参军，不认识也正常。随便抽一个吧，要是运气好，别遇到那些舰长，或者只遇到一两个，没准还能捞一张许可证。” 　　这有一定可能。各文明四档精神力者，参军的固然占了绝大多数。但军务重事，他们走不开、只能轮着来，结果来的反而比民间的少得多。于是姜灵点点头，随机了一个，拿到个号码：“117。” 　　然后他们三个去观光。就是坐飞球去丛林上，低空漫游。 　　傍晚的丛林，渐渐开始凉爽，在落日下生机勃勃，绚烂热闹。忙累了一天，闲看放松最好了。 　　当然，出于安全考量，随员还是跟着的。 第79章 百米惊魂 　　这一日跟着阿贝卡的随员，又换了两个。一个之前见过，送小礼物时他是其一。另一个却不是当时来送东西的其二，没见过；男的，瞧着年纪很轻。 　　阿贝卡与姜灵、乌德相仿，并无自己的随员。这些人均是奎瓦尼奥家族派给他的；一如路林、麦隆派给姜灵、乌德的一样。 　　不过这些不是关键。关键是，那个新来的随员右边眼角有一个小翅膀似的纹刺。深黯的靛蓝色。诡异优雅的半把弯刀、张牙舞爪的荆棘、圆润柔美的荆棘花，还有那徐徐下落的花瓣。 　　姜灵见了觉得亲切，便微笑一点头：“伊古拉人？” 　　新来的随员刚刚从导游那儿接过腰带，检查无误，递给阿贝卡；被姜灵问起，有些意外，并因此局促，但行礼无可挑剔：“是的。原籍是。” 　　阿贝卡看了那随员一眼，对姜灵道：“加瓦里昂是玛西图卡公民，奎瓦尼奥给予他们自由。他们签约服务十年，之后去留自定。不过我想，他们一般不会选择离开。我们奎瓦尼奥开的薪水可不赖。” 　　姜灵点点头乐了：“那挺好。”伊古拉奴，一般提供给三级文明一流家族，或者四级文明中小家族。准五级文明买伊古拉奴，还是半成品，那价格自然不算贵，与路林买不一样。又因为加瓦里昂在局促，姜灵又察觉他不大高兴，便没多问。 　　乌德知道冬明的身份背景，就像姜灵知道乌德的父母籍贯。自己人，必要了解。所以乌德当即笑话姜灵：“你没治了！你太爱屋及乌了！”姜灵婉然一笑，没说什么，扣完腰带一理，轻快上了飞球。 　　阿贝卡瞅瞅加瓦里昂，又无奈又不解：“您怎么啦？您害羞吗？好啦，您歇一会儿吧，有杰姆克斯跟着我就好了。” 　　…… 　　六人与导游升空而去。加瓦里昂站在原地，径自望着飞球，望着它渐行渐远，一直到视线被茂盛的丛林遮断。 　　而后加瓦里昂又立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身向凉棚下走去。他走得很慢；并且一边走，一边费力地、深深地吸进空气，又缓缓地、沉沉地叹出气来。 　　而后加瓦里昂悚然一惊，因为他面前多了一个人。 　　那是艾罗。 　　※※※ 　　艾罗鬼魅般拦在了加瓦里昂面前：“您叹什么气？！”因为姜灵、乌德与阿贝卡玩得好，艾罗自然没有同去。他去了，“小孩子”们还玩什么！乖乖排排坐吧……今天艾罗还跟着姜灵与乌德，是为了防阿多英。阿多英一露面，艾罗会立即接手坚决不让阿多英去搅合就是了！ 　　加瓦里昂收敛了惊色，没有开口回答。 　　但这已是异常，奎瓦尼奥派给阿贝卡的随从怎么会不认得艾罗冕下？！故而艾罗目光当即一凝，探手一扣加瓦里昂的肩。加瓦里昂还是没有说话。艾罗蓦然收紧五指，同时当即通知路林他们。 　　肩胛骨碎裂的“咯咔”响起。加瓦里昂脸色惨白，额头鬓角豆大的冷汗直冒，但他却根本没挣扎。事实上，加瓦里昂听着艾罗通知完毕，竟然朝艾罗挤出了一个笑容：“已经来不及了，冕下！” 　　艾罗睨了加瓦里昂一眼，冷哼：“想死？没那么容易！”抓起加瓦里昂、丢向见势不对匆匆跑过来的两名工作人员：“看住他！” 　　工作人员堪堪接住半空砸来的加瓦里昂。等他们把人平放到地上，却发现加瓦里昂已经沉沉昏死过去；再看艾罗，那儿早已经空空如也！ 　　…… 　　姜灵他们的飞球直奔昨天的巨人蕉那儿去。因为今天比昨天热，升空观光的飞球少，他们一路过来，也没碰上可以撞着玩的。 　　折断的巨人蕉，过了一夜，已经从叶腋里抽出了新芽，继续往上长。热带丛林的植物，生机之蓬勃，由此可见一斑。而那些青虫，则一条不剩了。不过，谁知道这么一大丛巨人蕉里，是不是还藏着一窝呢！ 　　导游绕巨人蕉一圈，而后转向朝蜂巢去，照旧想追踪一群工蜂的工作。 　　可就在此时，飞球又绕了回去。导游不敢置信地瞪着驾驶板，气得脸发白：“病毒！草裙舞病毒！哪个混球，把这玩意都拷贝上来了！” 　　姜灵与乌德对看一眼，不名所以；阿贝卡却是嘴角抽搐：“连草裙舞都防不住？！” 　　导游狠拍驾驶板：“怎么防不住，又是新变种！” 　　杰姆克斯摇摇头，打开了底舱：“我先下去。” 　　…… 　　草裙舞乃恶作剧病毒，针对飞球的。该病毒之所以得名，因为发作时会有个卡通图像在驾驶板上出现，猖狂大笑，并大跳草裙舞…… 　　与它的卡通形象一致，它技术高超，危险性不大。病毒发作后，飞球就被强制控制。序曲部分，会在空中绕圈；序曲之后，飞球会在空中狂跳草裙舞，绝对把你的胃容物统统都颠出来！一滴不剩！ 　　如果不想落得那么狼狈，那么你最好跳球、着陆。 　　玛西图卡人自然熟悉这个。这恶作剧玩意……受害者无数！所以杰姆克斯二话不说，最先跳了。 　　腰带身为“降落伞”，起作用的方式与姜灵熟悉的降落伞不同。它是个小型曲力装置。姜灵只看得懂“曲力”两个字，意思一点不明白。 　　反正杰姆克斯跳下去后，呈匀速下行，好像踩着看不见的阶梯；他操作腰带，加了点速，很快着陆。而紧接着杰姆克斯而跳的，则是今天跟着姜灵的随员。 　　飞球还在巨人蕉上空绕圈，序曲已经过去了一大半。下面两人花了二十几秒，安全落地，一个打手势、一个高声喊，示意情况无恙。 　　有了接应，这才轮到姜灵、乌德与阿贝卡。 　　时间已经不多，位置关系，乌德先跳。乌德感觉新奇，在半空里手舞足蹈。姜灵不由莞尔，目送乌德安好下降了一小半，自己也迈出底舱。 　　然后姜灵讶然发现，空气扑面猛来，背后三声惊呼！ 　　※※※ 　　腰带没有起效！ 　　这不正常！腰带之所以宽得不算太舒适，乃是因为它有正副两套装置。两副装置都失效…… 　　但姜灵此刻没有空暇去思考那些，她是从二百来米的空中跳出飞球的！这个高度，足以把人摔死好几次！ 第80章 首要问题 　　巨人蕉的碧绿叶子扑面而来，姜灵短发飞扬，黑色的眸子沉如夜水；她迅速团身，再度舒开时，已经调完姿势，整个人呈“大”字型，扑向蕉叶！ 　　“啪！” 　　蕉叶一弯，姜灵滑落！ 　　“啪！” 　　又是一弯，姜灵再次滑落！ 　　…… 　　阿贝卡盯着姜灵消失在巨人蕉丛中，不自觉张开嘴、攥紧拳头！导游紧紧闭上了眼，坐得笔挺、双手叉握在腹前，喃喃祈祷。 　　麦隆的随员沉声叮嘱阿贝卡：“您系好固定带！”自己则瞅准机会、待飞球经过一株巨人蕉主干时、扑跳了出去！他体术八级，可以胜任这种危险动作！ 　　但是，他的腰带并未失效！随员低头看看腰带，一边试着操作加速，一边牙齿咬得格格响！他们体术过了五六大关，这么摔下去，调整一下姿势，足以生还！ 　　所以…… 　　为什么偏偏是姜灵用上了有问题的腰带！ 　　而就在随员出舱后，舱门突然紧闭，飞球卖力左右摇晃三下，而后是上下三下，随即一个拔高蹿飞了上去！ 　　同时，一个兴奋的卡通电子声，响彻球舱： 　　“噢叻喔耶～～～！” 　　序曲结束，草裙舞开始！ 　　※※※ 　　艾罗凌空掠上低空的云间，四下一扫，当即扑向巨人蕉丛的方向，留下一道普通人压根看不到的残影。 　　…… 　　巨人蕉的根部，一至四人合抱的茎杆，粗粗细细，紧挨在一起，好比一堵巨墙；再加那纵横交错的叶子，又仿佛庞大的迷宫。 　　半空中，飞球正在疯颠。深草蓬中，三名随员正搭手攀上巨人蕉主干，钻入巨大的绿叶丛中。姜灵落下来时的方位，他们听得清楚，但之后没有惨叫、也没有呼唤，这令他们感到不妙。 　　艾罗赶到时，三名随员，其中一位背上还扒着乌德，刚刚找到姜灵坠落的地方这从巨人蕉被砸过的叶子上可以判断出来。 　　乌德见到艾罗，大大松了一口气。他也不吭声，依旧紧紧扒在随员背上。因为乌德很清楚，自己此时只是累赘、只能添乱。 　　艾罗却没松气，他落在一片老叶叶尖，目光与平常不同，锋利得如同刀刺、直扫杰姆克斯。 　　杰姆克斯骇然，不明所以，克制着打颤的冲动：“冕，冕下？！” 　　艾罗移开目光，没再盯着杰姆克斯，冷冷道：“通知凯塔琳娜！”言毕已经蹿下身去，身影被巨人蕉丛根部的老叶枯纤一遮，消失不见。 　　杰姆克斯连忙照做。巨人蕉丛里一时没人说话，只有杰姆克斯尚带颤音的嗓子简短几句。至于定位，这个不须口述，自动追踪。 　　杰姆克斯刚刚说完，底下传出艾罗一声叹息。乌德心头一缩，勒紧了手臂。好在他体术零级，而随员过了五六级大关，脖子这么给他勒也没什么。 　　随着艾罗的叹息，巨人蕉底部蓦地一震，紧接着，一阵脆嫩的“咔咔”响，传彻四面八方！ 　　…… 　　颠在半空的飞球里，阿贝卡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导游倒要好一些：他在这儿工作，不是头一次中招了…… 　　此刻，导游见到下面的巨人蕉，不由发出了惊呼！ 　　仿佛一朵遽然绽放的碧绿花儿一般，整丛巨人蕉，猛地四倒，轰然坍塌！ 　　三名随员慌忙闪躲。好在他们靠近艾罗，也即靠近巨人蕉四零八落的中心，只要躲开一两株就够了，一点也不难。 　　待眼前纷纷乱乱的鸟羽虫子枯叶落定，四人讶然发现，地上已经被艾罗清理一平。艾罗正背手站在当中，这是一个废弃的蜂巢入口。大型蜂巢，集中入口。有些被巨人蕉的根须钻了个结实，有些则没有。 　　※※※ 　　这里离宿营区还很近，艾罗通知后，自己赶到，不过几秒十几秒而已。最快的救援一分钟不到，就抵达了。路林他们赶到慢了一些，但也只花去了三至六分钟。 　　玛西图卡接待方，对这次事故，非常不乐意。 　　随员摆上沙盘，地下蜂巢的立体图已经扫描出来。上面红绿两线，是工程设备与精神力者的双重探察图。 　　一开始图很清晰，红绿线也完全统一。但从地下四五十米开始，图像就不大清晰，红绿线也开始分歧。待到一百多米后，便一团糟，看不出来了。 　　这是莱扎蜂的蜂蜡关系。据说，只是据说！据说以前莱扎蜂的蜂蜡并无屏蔽作用。被采蜜采多了，进化出来的。 　　同样地，蜂巢入口结构特别复杂。这也是莱扎蜂针对采蜜的机甲，进化出来的，好似迷宫一般，有些机甲进去了，兜兜转转，老是回到出口。 　　姜灵掉进去的只是一个入口，这个可以确认。因为该入口在凸出地面的小丘包上，所以才没被巨人蕉根须长入、堵住。 　　但是，在地下十米之内，这一入口已经分岔到了六个。继续往下，更多更乱。 　　两大扫描系统均未发现姜灵。系统分析出了能够通往深处的道路。 　　雅伯帝尔穿上防护、带了武器，并一整包广谱血清，若有若无地看了阿多英一眼，点了立体沙盘里、东南方第一条岔道，跳进了入口。 　　雅伯帝尔之后，主办方一串冕下陆续分配路径，进入蜂巢。吉路克的一位冕下也跳了下去。另外还有数位与琪雅交好的，也跟着进去了。 　　杰拉逐一向他们轻声简短道谢。麦隆站在路林身边静陪。伊蒙盯着阿多英，此时能进去的进去得差不多了，伊蒙走向立体沙盘，去点选岔道。 　　艾罗一直盯着阿多英，此时伸手拦住伊蒙：“这个我来好一点。”伊蒙一想，当即点头，退回到路林身边。 　　路林静静站在那儿，等待机甲运过来，并不作声；但是，路林的眸子，乃是冰冷绚烂的银色。 　　苏可直立在路林身后，罕见地一丝笑意也无。 　　…… 　　苏可随行路林时，奇普号上，威尔则联系了亚勒。威尔当然有冬明的号码，但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威尔不喜欢当乌鸦嘴，所以，让亚勒去操心吧。 　　片刻后，威尔结束通话，经过一道舱门，进入一个六面俱是床垫的小舱室。 　　这里是囚室。这里的舱壁撞不死人。现在这个房间归加瓦里昂。 　　加瓦里昂的肩伤已经被初步治疗过了。但他并未醒来。因为威尔的第一个问题，首要问题，不需要加瓦里昂开口回答。 　　早有夜空蓝在调配一种溶液。此时最后两个步骤完成，溶液变成了淡金色。 　　旁边另一名夜空蓝将溶液放在托盘里，捧给威尔。托盘里还有一只小毛刷，并一条叠好的毛巾。 第81章 最最恶心 　　威尔先拿过毛巾，给加瓦里昂擦干净脸：其实加瓦里昂已然被妥善清洁过，医疗处理的前奏，但加瓦里昂的肩伤还没痊愈，又没用止痛剂，所以额头鬓角有细汗。 　　而后，威尔拿小刷蘸了点溶液，目光一转，定在了加瓦里昂的左眼眼角旁。 　　温热的溶液均匀刷上眼角细嫩的肌肤。威尔耐心地反复蘸液、平刷，让那片肌肤保持湿润。 　　两分钟后。 　　加瓦里昂的左眼眼角，隐隐露出了一抹沉黯的靛青色。 　　威尔刷子慢吞吞搁下，一直平静冷肃的神色在此刻微动：他拧皱起了眉。旁边的夜空蓝默默上前，接手了这份工作。 　　…… 　　六分多钟后。 　　靛青色变得清晰，那是另一个刺青纹身。 　　所以，加瓦里昂是伊古拉奴，而不是伊古拉奴的半成品。 　　如果是被赐予自由的伊古拉奴，加瓦里昂无须掩饰身份：那是荣耀，在任何地方都会受到尊重的荣耀。 　　但加瓦里昂却混在半成品里，进入奎瓦尼奥家族…… 　　那么，他必然是有主人的！ 　　伊古拉奴并非每个都像亚勒那么富有潜力：不仅体术资质甚佳，而且能成为一代军事家。但是，每一个伊古拉奴均有一个共同点，也是他们最珍贵最值钱的特点：忠诚。 　　背书所保证的忠诚！ 　　左边的纹青完全显现出来后，两个纹青开始渐渐隐去。 　　威尔望着它们消失，转身离开舱室：“好好照顾他。问问他的主人是谁。慢慢问，不要急。”好好照顾他：小心别让人自杀。慢慢问，不要急：千万不要答案没到手，先把人给问死了。 　　他身后的夜空蓝们握拳捶肩，肃然行以军礼：“是！长官！” 　　※※※ 　　蜂巢入口，机甲已经开始下去。它们受地面遥控与地下的冕下们双重辖制。反正数量足够。 　　冕下们所到的地方，金色的线勾勒出蜂巢内部结构。那是远风号上，欢迎路林、麦隆、杰拉时用的地毯的颜色。 　　立体沙盘一点一点地变得清晰，但却不曾显露出全景。因为分岔太多了。越往下，越是多。 　　不过，即使只是小露一角所彰显的，也足以告诉人们，地下的蜂巢，规模蔚为壮观。 　　扫出立体沙盘的数名随员，一开始忙碌紧张，此时反而无所事事，留两个在旁监看，其余休息去了，等待换班。 　　他们两人对这庞大繁复的地下王国颇感诧异，小声交谈： 　　“真是个大工程，莱扎蜂为什么放弃这片巢？” 　　“不知道。或许它们只是想换新房子？” 　　…… 　　并不是所有冕下都下去搜救。有些人非常乐意见到姜灵死去。这些人自然不愿出力，而路林等人也不会放心他们掺合。 　　与此同时，相对地，另外一些冕下则要留在地面上，戒备这些立场不同的冕下。谁也不放心让自己的“年轻人”，特别是“小孩子”，毫无防护地与对方的“老不修”呆在一起。那真是一不小心，就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阿多英就属于前一种。他看过巨人蕉，便回去了；而直到阿多英走进自己房间里、身后门关上关紧，他才沉沉一叹可惜！为什么不直接摔在地上？ 　　他的随员也一路没有作声，此时道低声道：“两支血清。蜂毒一过量，只能抗一个半小时。” 　　阿多英几不可察地一点头，没说什么，步伐也没顿，依旧直往临时居处的书房走为了罗西顿，确切地说，为了罗西顿皇族，他还有很多事要忙。 　　…… 　　路林忙于操控机甲。杰拉谢完冕下们，开始与几位阁下交谈，接受他们的安慰，感谢他们的帮助这无关对姜灵有多关切，这是他的职责。 　　因为之前下去的，除了玛西图卡的冕下们，另外一些，则乃是向琪雅的善意表达。 　　这其中，有些是例行惯例，关系一向良好；不过有两位，却是新递出的橄榄枝。所以，杰拉即使在此时，也身负外交任务。 　　麦隆与路林有点不记名的师生之谊，交情更好，因此自然由麦隆安慰路林；剩下杰拉，只好挑起这活儿，责无旁贷。 　　凯塔琳娜与伊蒙，则立在蜂巢入口旁，两人相距四五步而已，傍晚的风吹过他们的面庞耳际，同样撩起他们的发丝，两人却俱是无言。 　　他们不乐意见到这件事。但是，事情既然发生，有些后续反应，就不是他们可以决定的了…… 　　…… 　　乌德很不高兴，非常不高兴，不高兴得想哭。 　　但是，乌德没哭。 　　还没找到尸体不是吗？所以……还活着对吧？ 　　嘉比陪乌德呆了一会儿，试着劝乌德回去休息。 　　乌德的确已经疲惫不堪，而且他呆在这儿也没什么用。所以乌德点点头撑起身。 　　而后乌德看到了阿贝卡。飞球早已经跳完草裙舞了。 　　乌德停下了脚步，阿贝卡抬起了目光。两人的视线相遇，钢青色的眸子与碧绿的眸子对望了两秒。但是最终，谁也没有开口说什么。 　　乌德移开视线，阿贝卡挪回了目光。他们不约而同保持了缄默，他们与对方擦肩而过。 　　…… 　　或许因为该死的“草裙舞”，或许因为震怒，阿贝卡的脸色苍白得发青。杰姆克斯立在他身后，小心保持安静，安静得仿佛不存在。 　　而后麦可瑞妮也到了，她今天下午玩得开心，一身漂亮性感的短裙都来不及换，身上还带着酒香。蜜酒的甜香，莱卡蜂蜜酒的甜香。 　　麦可瑞妮走到阿贝卡身旁，在阿贝卡身旁坐了下来。杰姆克斯见状，神色微松，轻轻退开几步。 　　阿贝卡声音冷得冰一般：“加瓦里昂呢？！”为什么要挑在他们一起玩的时候动手！奎瓦里奥想干掉几个琪雅人，还不简单吗？！买些个雇佣兵，给几艘好星舰，去玛西图卡境外埋伏就是！大世家，最不缺这种小钱！ 　　麦可瑞妮的声音与她的装扮不同，她朝路林那边看过去一眼，嗓音平静而轻：“已经在他们手里了。艾罗冕下反应很快。” 　　阿贝卡一怔，麦可瑞妮轻声道：“不是我们家族的意志。有人不乐意看到您们交好。”不乐意看到奎瓦尼奥与琪雅关系良好。 　　其余的却已经不用多说了，阿贝卡不是笨蛋，自己想得明白：不愿意看到这一幕的人有很多，但并不是每一个都有足够动机去做一点什么不乐意归不乐意，没有足够的利益，就会只是看着。为什么要行动？行动是要成本的！ 　　几秒的缄默之后，阿贝卡轻声开口了；他的声音干涩，吐字却清晰：“罗西顿？” 　　麦克瑞妮依旧平静道：“未必。”说完望望阿贝卡，望望身边这个对自己一贯勤苛的年轻人，望望这个刚开始交到朋友的年轻人，到底不由无声叹息。 　　是的，未必。即使缩小范围后，有嫌疑的也不止一个。不止一两个。 　　因为奎瓦尼奥也好，琪雅也好，都是庞然大物，都有太多敌人。尽管它们都很注意外交工作、努力避免竖敌，但总有立场对立，那便是天生敌人。 　　而现在，它们又不得不戒备对方。 　　※※※ 　　因为，为了脸面，奎瓦尼奥家族不会给琪雅什么补偿：文明差了两级，他们虽然不是顶尖世家，但作为一流世家，实力还是比琪雅要强不少奎瓦尼奥能摧毁琪雅；但无法征服、控制琪雅。 　　没办法，奎瓦尼奥的战舰比琪雅的先进太多，而琪雅的人比奎瓦尼奥家族多多了…… 　　简而言之，假设双方不顾一切开战，琪雅会被奎瓦尼奥家族轰成废墟，而后奎瓦尼奥家族将衰败于琪雅流亡者的报复衰败于琪雅流亡者背后、它自己原就有的对手与敌人，甚至还有改换立场的盟友。 　　所以奎瓦尼奥家族比琪雅强。 　　而强者向弱者低头，那就是丢脸。丢脸不要紧，可那会引起损失。因为周围有其它方虎视眈眈、伺机而动。 　　这跟奎瓦尼奥家族给姜灵与乌德送小礼物完全不一样。那个只不过表明立场、提醒阿贝卡、警告阿多英，顺带跟可爱的年轻人握个手。 　　而另一方面，琪雅同样不能主动向奎瓦尼奥表示谅解。 　　否则，路林他们、奥姆他们，先要寒心。 　　双方其实打不起来因为那不是玛西图卡乐意看到的。 　　但是，双方的关系已经僵冷。它们都多了一个潜在的敌人。 　　…… 　　不可避免地，嫌疑巨大的罗西顿，也会招致奎瓦尼奥的厌恶与报复，不过比琪雅会好不少。 　　首先，则是没有证据，嫌疑而已，所以奎瓦尼奥不会明着来、不会特地做什么。它会等顺风车，然后如果推一把不用付出代价，那就推一把。 　　其次，有阿贝卡在，罗西顿还是能与奎瓦尼奥修好。因为…… 　　活人永远比死人更有价值！ 　　因为利益就是利益，无关对错！ 　　对错黑白，那只在部分文明的免费基础教育里出现；世家后代，从小听的是另外四个字：适，者，生，存！ 　　强弱只是手段，活下去就是一切。事实上，譬如路林，就不该指望在自己的有生之年，琪雅能强过玛西图卡；譬如阿贝卡，就不该指望奎瓦尼奥能胜过六级文明，瓦尔哈利亚斯，的大世家！ 　　星际丛林之中，每个文明、每片星域、每个世家……每个人！均有自己的位置，不同的位置。 　　而相同的是，只要能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那就是胜利！ 　　所以，卑躬屈膝、姿态低下……或许会要用到。但，是！ 　　没人会在乎。 　　哼！生存至上！能活下来的，这种事哪个没干过？！ 　　※※※ 　　当一串冕下分别跳入不同的蜂巢岔道时，姜灵刚刚捂着屁股弹起来！ 　　呜呜呜…… 　　好烫！ 　　摩，擦，生，热。 　　不过，琪雅的运动服材质，却是逮到机会露了个脸：姜灵讶然发现，在坐了半天滑梯之后，她的长裤居然好好的，就是摸着有点热！ 　　呃嗯，其实，那个……现在已经不热了。 　　『没事吧？』 　　没事，挺好。 　　“啪啪啪！”姜灵一边回答蜂后的关切，一边拍拍干净裤子，一边好奇地往脚下看去：什么垫子这么舒服？没听说莱扎蜂会织床垫啊！ 　　而后姜灵紧紧拧起了眉头。 　　她的脚下，全是青虫！ 　　死青虫！死得干瘪瘪的青虫！死得干瘪瘪的、十厘米左右长的大青虫！ 　　嗷～～～！ 　　…… 　　真恶心！ 　　十足恶心！ 　　最最恶心鸟！ 　　※※※ 　　姜灵指天发誓，这是她有生以来，遇到过的，最最恶心的事！ 第82章 死而复生 　　擦到的干灰，拍了几下就干净了。但被青虫尸堆恶到的幼小心灵，可没那么容易得到抚慰！ 　　姜灵忙不迭蹿离了虫尸大垫，一边试着接通接入仪，一边气哼哼向蜂后指控！ 　　那就是你说的“安全”、“垫子”？！太过分了！ 　　『……以前的育儿室。干燥，清洁，弹性，足够厚。不好吗？』蜂后很不明白，『你那个小圆，用不了。机甲，统统用不了！机甲，小偷、强盗！』 　　接入仪破天荒没有信号。姜灵跑到通道里才停下来，扶着蜂蜡晶壁抚胸强忍下干呕，而后使劲搓搓、搓掉赤裸的手臂上，成排的鸡皮疙瘩。 　　一小群莱扎蜂吃了点“白雾”，匆匆飞走。又一小群莱扎蜂飞过来，绕姜灵一圈，也吃了点“白雾”，同样匆匆飞走。接着又是一小群莱扎蜂…… 　　头上一公里内，就有丰茂的丛林。这距离对现在的姜灵而言，实在很近。“白雾”仿佛空气一般，沿着蜂巢流淌进来。姜灵一边忙着发点心，一边还在怨念，怨念刚才那一跌的触感。 　　用不了就用不了吧，你们真厉害。可是……就没别的垫子了吗？！ 　　蜂后回给姜灵一系列影像。它还不放心让姜灵进入现在的关键地区，譬如育儿室，譬如贮藏室。但蜂巢通道复杂，精神力也探不远，更有数以万记的强壮军蜂，能够干掉机甲的军蜂，所以，让“脆弱柔嫩”的姜灵间接“看看”，又没什么。 　　更何况，蜂后也已经初步确认了姜灵的善意。 　　的确没有别的选择了。贮藏室内，全是蜂蜜，那东西黏稠，姜灵怀疑自己掉进去后会窒息，不管狗刨蛙泳，都游不上来。而现在的育儿室内，同样满是虫子：大吃大喝的幼虫，麻痹瘫痪的青虫，与忙着清洁、通风、保温的成虫，也即工蜂。 　　姜灵自然不乐意掉进这样的虫堆里，想想都寒毛直耸那可是活的！一砸浑身肉浆！ 　　蜂后更不愿意那可是它的孩子们！会被姜灵害死一大堆的！ 　　于是这两人……呃，这一人一虫，就虫尸大垫一事，达成互相谅解。 　　而在此期间，姜灵发现，莱扎蜂幼虫吃的东西，很不一样。青虫、蜂皇浆，均是幼虫的口粮。吃前者的幼虫，结蛹后变成军蜂。吃后者的，则成为工蜂，也有少数雄蜂与蜂后。 　　蜂蜜则是莱扎蜂成虫的普遍性口粮。但成虫，或者确切说军蜂，除了吃蜂蜜，还吃矿石与骨条。这两种食物不是啃的，它们被工蜂的分泌物融化，而后军蜂才能吸食。 　　这与姜灵所知的蜜蜂不同。蜜蜂幼虫就吃蜂皇浆。细腰蜂之类的寄生蜂，才会在蝴蝶的幼虫身上下卵，以它们为食。 　　而后，莱扎蜂的发育方向也更细化。它除了工蜂，还有军蜂。两者都是雌蜂，但长大后的模样，却差了那么多，光大小就四五倍，重量与强壮程度，更是不用说。 　　姜灵好奇，但姜灵好奇完了，并不会刨根究底钻牛角尖。所以姜灵花了一两分钟，在蜂后那儿了解了一番莱扎蜂的生活，就想回去了。 　　附近有出口吗？ 　　『很多很多很多。』蜂后给出了一片出口，而后对姜灵恋恋不舍。或者确切地说，对姜灵的“白雾”恋恋不舍……『你还来吗？』 　　进来这儿太麻烦，不过去各个出口看看你们很方便。 　　蜂后对此十分欢喜。 　　姜灵也十分欢喜，为了那么多出口；但随即，姜灵微微皱眉她不能从一群莱扎蜂之间，爬出蜂巢。那样她会被解剖的……或许现在有路林在，没解剖那么倒霉。但至少也会被抓起来，天天观察、日日检测。 　　还有别的吗？你们没在用的出口。 　　『这些够大了。不够大吗？』 　　够大了。但会被人怀疑我与你关系亲密。 　　『有，旧的。』蜂后被姜灵一说，也觉得那不是好主意，『大多数堵死了。石块，土壤，根。几个通的，在你头顶，或者很远。』 　　于是姜灵望望废弃的育儿室室顶，望望那盘旋曲折而下的通道，决定坐下来等待，等待救援。 　　而在等待期间，姜灵希望可以不饿肚子，蜂后希望可以让它的军蜂更强壮。 　　这两个都不是斤斤计较的商人，议价能力或许潜在拥有，但为议价所做的努力却约等于零。所以姜灵很大方，蜂后也很大方。这一笔人虫之间的买卖，则因此谈成得非常顺利。 　　一切安排妥当，姜灵找了个宽敞些的弯曲地方，坐下歇息。随即姜灵又一次试着联络外部，但却没有信号。 　　毫无疑问，这些能浇筑成晶壁的蜂蜡，可不简单。 　　不过这也没什么，相信地面上的反应速度会很快瑟伦市区救援反应，不是六十秒吗？所以姜灵毫不担心，调出冬明的照片，香了一口，开始拍摄晶壁的影像。 　　当然，还有那恶心至极的百万虫尸大垫！ 　　这可不能白白放过！ 　　姜灵一边拍，一边坏笑了起来：嘿嘿，证据！受惊的证据！回去拿这个勒索冬明，肯定一勒一个准！ 　　而这一回，要把冬明怎么怎么才好呢…… 　　姜灵乐得眼儿弯弯，酒窝直冒。 　　※※※ 　　冬明察觉到有飞车停在家门口时，正在吃他的晚餐贴艾草糯米饼，甜馅的，外加一碗鱼肉丝蔬菜汤。海鱼，“金枪鱼”，拆碎了一煮，扔蔬菜，再扔撮盐就行了，鲜而不腥。 　　艾草可以像葱那样，小量使用。譬如炒鸡蛋，很香。但如果大量使用，并且想保留香味又去掉苦位，那么处理艾草叶的工序，就比较复杂。 　　当然，有厨房机器当帮手，怎么也不算麻烦。可问题在于，以冬明过去的生活状况来说，为了吃的花上数道工序……那实在是很奢侈的事情！ 　　去舰队餐厅。 　　去买现成的。 　　再不行，那就随便将就一点。自助机器贩卖的膏体就不错。虽然吃腻了，但营养没问题。眼睛一闭，吞下去就好了。 　　其实冬明不懒。凯西凯辛也不懒。因为一个从营地出来的人，若无意外，是不会变懒的。他们习惯了，他们闲不下来。他们半天没事干就难受！ 　　所以姜灵在家时，一旦要做吃的，冬明也会跟着去厨房，还干什么都利落漂亮，还顺便跟姜灵显摆刀法。有时候姜灵去了学校、冬明则没课要带，那就会提早准备好他们的家庭餐。 　　但姜灵一出门，冬明就没兴致了。因为他自己对此无所谓。 　　姜灵大致了解冬明过去一年的生活模式，基本不清楚冬明更早之前怎么过日子的。但姜灵直觉，冬明一旦落单，恐怕不会很仔细地照顾他自己的肚皮。 　　所以姜灵出门前，不止留下一串小盒子分装的艾草糯米团，还大肆采购了一回。 　　而冬明每次瞅见储藏柜里那串小盒子，都心满意足，美得冒泡。他也不是顿顿吃这个。就是到用餐时间，如果在家，便会忍不住去看看，看看就觉得开心就觉得自己很富有呀！ 　　这不是钱，这也不是投资品、保值品。但是，这却是无比珍贵的一种富有…… 　　…… 　　因为富有的冬明在享用他富有的食物，所以，冬明虽然察觉飞车停在了门口，却没起身什么客人啊？或许走错了？ 　　而后飞车离开，乘客却下车了、还按门铃。 　　冬明没办法，几口喝光鱼蔬汤，慢慢咬着最后一个饼，起身去开门。 　　但冬明走出房子的时候，发觉不对了。天色已经全黑了，还隔着夜风里摇曳的果树枝叶，可冬明久经训练，借着路灯的光，轻易认得出来人。 　　“亚勒？” 　　“是我。” 　　冬明一下子把半个饼塞进了嘴里。他还不自觉，但他走过门口的路、走向花园矮墙时，脚步渐渐开始慢了下来。 　　矮墙是拦动物的，防止种的东西被糟蹋。荒原上的小东西常常会跑来绿洲里，事实上绿洲内部就住着许多。这墙根本拦不了人，连动物也只能拦住一部分，至少鸟儿就拦不住。而栅栏门也没锁。而以亚勒与他们的熟悉亲密，按过门铃，完全可以自己开了进来，但亚勒并没有。亚勒上次来时，可没这么客气。 　　所以冬明给亚勒开门时，并不因为亚勒的来访而高兴。冬明已经察觉出不对劲。 　　“你怎么……” 　　“有事要跟你说。” 　　坏消息？ 　　但冬明把到了舌尖的问题吞了回去。答案已经知道了，不是么。 　　他们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客厅。亚勒在沙发上坐下来。但冬明却不肯坐：“那你吃饭了吗？呃嗯，我给你去弄一点？” 　　亚勒抬眼看看冬明：“吃过了。” 　　冬明不情不愿地开始坐下来，而后他忽然又起身了：“那我去拿点喝的。” 　　亚勒不得不喝止冬明：“站住！” 　　冬明一僵，一点点转头，望向亚勒。 　　他惶然无助。亚勒无法再直视冬明的眼睛，他感到一种沁凉而刺骨的东西漫上来。不明显，不剧烈，却那么冷，那么那么冷。而冬明只会更冷。所以亚勒难以承受，到底还是挪开了视线。但即使挪开了视线，亚勒也不得不开口：“威尔刚传来的消息，玛西图卡精神力者自治分会活动区……” 　　…… 　　“阿嚏！”姜灵猛然打了个喷嚏，从闭目养神间睁开眼。 　　蜂后传来的惶急令姜灵不解。关于搜救人员的事，姜灵已经与蜂后沟通过了。这片蜂巢早已废弃，蜂后不在乎有人进来逛一逛。 　　当然，要是逛着逛着逛向了它的储藏室，它的军蜂也不是吃素的从孵化出来那一天开始，就吃的荤！ 　　吃的青虫血肉！ 　　生，鲜，活，荤！ 　　不过蜂后的忠告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姜灵跟着一小群引路的军蜂绕上通道。通道七拐八拐，时而需要弯腰，时而又变得宽敞。不管怎么样，不算难走。 　　对此，姜灵既高兴，又觉得非常奇怪：莱扎蜂没必要在自己巢里修这么大的通道，除非供给军蜂大量调遣。飞行调遣。 　　通道绕过几次，姜灵来到了之前那个育儿室的中上部。而后，隔着一层透明的蜂蜡晶壁，姜灵看到，虫尸动了！ 　　那些死得干瘪瘪的大青虫，耸动了起来！ 　　※※※ 　　“……失踪？”冬明静静坐了下来。 　　“是的。”亚勒咽了口唾沫，听到自己声音干涩。 　　“掉进莱扎蜂巢……”冬明茫然望向亚勒的眼睛，“失踪？” 　　亚勒不知道说什么，而后他道：“有人做了手脚，我得过去。你要一起吗？詹斯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他说没问题。” 　　冬明闭上眼，而后他点了点头。 　　…… 　　他们开出飞车。车内一路无话。而后冬明忽然道：“现在你不用担心了，莱扎蜂乳就是那么来的。路林只是一直不告诉你，仅此而已。” 　　亚勒点点头，又摇摇头。的确，因为这件事，路林的小秘密曝光了，但是……亚勒转头看看冬明，连叹气的欲望都没有了。 　　他能不担心吗？！ 第83章 黑暗之争 　　姜灵毛骨悚然！ 　　那些青虫明明死得不能再死了，怎么会动？！ 　　但只不过千分之一秒或者万分之一秒那么短暂，姜灵当即平静了下来就像在蒙古国原始森林里时一样，活下去的愿望压倒了一切！ 　　而要想活下去，首先必须控制自己的恐惧！ 　　姜灵迅速放开精神力，扑向通道透明的侧面，五指一撑晶壁、俯贴近去，凝神辨识那些动静！ 　　废弃的蜂巢内，只有些微的光。地底菌类蕨类植物的白蓝磷光，以及晶壁通道折射的黄红暖光。 　　姜灵并没注意到，自己未经训练的眼睛，在这微光下，却几乎如视白昼……姜灵只是盯紧了那虫尸，盯紧了那些几分钟前，还令她姜灵恶心不已的虫尸！ 　　而后姜灵眼神一敛，不是死虫在动，是干瘪瘪的青虫尸体下面，有东西在动…… 　　蜂后，那是什么？你的旧房子底下，那是什么？ 　　『强盗！挨千针的！』蜂后此时忙碌得很，而它也一改之前的温和简单好说话，变得怒气腾腾，煞气汹汹，『又来了，又来了……它们想吃我的孩子们！它们想掠夺我们的食粮！可，是！我的孩子们，也能把它们当食物！食物！』 　　蜂后疯狂传来一大串影像。过去的，黯淡一些。最近的，明晰一些。 　　姜灵恍然。而与此同时，青虫干尸蓦然涌起，又如枯叶般四下飞扬飘洒……一条径尺粗的黝黑虫子，人立而起、蹿得两米多高！ 　　那是掘泥虫。莱扎星上有名的地下生物。捕捉麻烦，肉质非常鲜美滑腻，极度富有地方特色……也就是一般人受不了！ 　　这条打头阵的虫子刚刚顶开下面的蜂蜡晶壁、从土中钻出，一蹿之后，身形稍矮，可却也比姜灵矮不了多少。 　　而后又一条！第三条！ 　　不过片刻之间，青虫干尸大垫已经纷纷乱乱，十几条、几十条掘泥虫林立！ 　　…… 　　这就是你们的敌人？ 　　『没错！开始了，开始了……开始了开始了！』 　　蜂巢内的幼虫、蜂乳与蜂蜜，乃是掘泥虫青睐的美食：富含营养，有利产卵。它们平时吃的植物根茎粉块，营养不如。而莱扎蜂成虫，同样能够吸取掘泥虫的体液为食！ 　　一小群军蜂绕着姜灵急转，姜灵最后看了一眼入侵者们，松开晶壁，缓缓后退。而后姜灵倏然转身，跟着军蜂继续奔跑：这里是蜂后的天下，她姜灵当然要听从蜂后的安排！ 　　而且，给军蜂当后勤，比冲到前线去有用多了！ 　　※※※ 　　蜂后的意志贯彻了整个蜂巢。姜灵被蜂后列为“需要保护”的那一类，紧急向内迁徙因为姜灵与它的幼虫一样：脆弱、娇嫩！不，堪，一，击！ 　　而且更关键的是，幼虫意味着明天的成虫，姜灵意味着更强壮的军蜂，都是重要的！很重要！ 　　此时整个蜂巢已经发动起来，开始沸腾！姜灵经过通道的一路上，与无数军蜂交错而过。军蜂们疾速掠过通道、避开姜灵，箭矢一般一往无前！ 　　不得不说，莱扎蜂的思维要比人类简单多了。兵临城下，它们只想着捍卫巢穴、杀死敌人，毫无恐惧，根本没有“退路”这个概念。每一只莱扎蜂均同仇敌忾。而这个巨型蜂巢里，有成千上万、数十万的莱扎蜂。姜灵独自身在其中，怎么可能不被影响？！ 　　所以姜灵也愤慨了！ 　　姜灵知道自己的情绪受到感染，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姜灵竭尽全力帮助它们。“白雾”急转，渐渐由平静恬然的小溪，变宽变急，变为沸腾的江河！ 　　与此同时，从蜂后那儿，姜灵“看”到了废弃育儿室之内的情况。 　　蜂群已经与虫群相碰。军蜂疾射出通道，直扑掘泥虫的头部！以及身体两侧线！这种大虫子没有眼睛……但它们的头部，长着娇嫩的嗅触感官、以及口器。它们的身侧，则有振动感应器！ 　　与此同时，掘泥虫甩身撞地、砸墙，撞开军蜂，直蹿通道！它们能打碎破旧的蜂蜡晶壁，但受到工蜂日日维护的那些，它们撞到精疲力竭，才能告破，所以才要从这里走。而现在，它们已经嗅到了……在前面，在前面！ 　　食物在前面！ 　　最好的食物，在前面！ 　　…… 　　一只军蜂被砸伤了翅膀，再也飞不稳、飞不快。它扑扇着半挂在身上的翅膀，趔趄扑到掘泥虫身上，狠狠蛰下去！死钉不放！ 　　一条掘泥虫被蛰得麻木、痉挛、行将就死，却突然浑身一弹，猛砸向地面！尖锐的晶壁碎片戳入它的身体中段，同时划开了两只军蜂的腹胸！它们的毒刺还蛰在掘泥虫体内，来不及飞开…… 　　姜灵坐在工蜂忙忙碌碌来去的通道交汇处，几乎窒息。 　　这是地底的战斗。 　　这是黑暗中的战斗…… 　　没有见证，但雄阔悲壮不减！ 　　作为莱扎星生物链顶端的霸主，莱扎蜂在这个行政星上的数目，已经饱和，健康地饱和这是有玛西图卡人仔细控制的结果。以图在可持续稳定提供的前提下，让蜂蜜蜂乳产量最大。 　　而以莱扎蜂的体型而言，能在丛林中筑巢、把家安在树上的，只是一些小蜂群。大型蜂群，以及成熟的巨型蜂群，只能筑巢在悬崖上、在土石中，在地底下。 　　它们托庇于大地，于是它们便要为此付出代价！ 　　而到得此时此刻，姜灵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对莱扎蜂来说，地面，乃是它们的后花园；地底下，才是它们的前线！ 　　没见只有工蜂在丛林里来来去去吗？没见观光球来来去去，只有一小群十几只军蜂出来转溜一圈，炫武扬威打个小招呼么？！ 　　因为那儿都是吃的！ 　　因为在那儿，它们无敌！ 　　※※※ 　　桑尼平原宁静的星夜，一串中小型战舰，默不吭声从舰队基地起飞，疾速升空飞出了米泰星大气层。 　　这次它们不是用温和的2个G加速半小时一小时。这次直接战术起飞，8个多G的加速度。对体术四级的普通舰员而言，这需要一些防护措施。但对亚勒而言，那是多余的。 　　所以亚勒在这段时间内，并没闲着。中间一艘小型战舰的舰长室内，亚勒一直在阅读版前沉思，旁边开着星图。玛西图卡及其监管范围的星图。 　　当战舰开始离开米泰的基础恒星系时，亚勒在表格中填上了最后一行内容。而后亚勒关闭密匙文件，锁定表格权限，起身离开。 　　舱门一开一合，门口站着的夜空蓝敬礼。亚勒还礼、出去。没人进来。 　　这次的表格上面，不是任何一级分舰队的晋升备选人。这次的表格上面，列出了所有有嫌疑的文明、星域、世家或者个人。 　　他们将…… 　　报复！ 　　撬开加瓦里昂的嘴，而后报复！ 　　这报复不会引起民众的注意。民众是生活在阳光下的生物，报复是行进在黑暗中的事务。这报复将出现在新闻上。但它将只是一桩“意外”，一桩“不幸”。 　　譬如航行事故，譬如入室抢劫，譬如飞车故障…… 　　就像这次一样！ 　　然而，该知道的人，都会知道！该明白的人，都看得明白！ 　　路林的怒火，可以被路林自己克制…… 　　琪雅的尊严，却不容践踏！ 　　因为今日你低头，你麻木不应，那么明日，便会有更大的侮辱、更大的损失，欺压上门！ 　　星际之间，比起冬眠的巨蟒，大家更怕咬人的蚂蚁！ 　　所以他们要报复！他们必须报复！ 　　…… 　　宿舍舱里，一片漆黑，什么灯也没开。照明默认是自动感应开启的，但也可以被关闭。 　　冬明盘坐在床垫上。没有倚着舱壁，笔直坐在那儿。他睁着眼睛。 　　失踪…… 　　他们营地里出来的人，是不相信这个词的。 　　他们只相信这个词下面那最坏的结果……死亡！ 　　门铃响起。冬明慢了半拍，才起身去开门。 　　亚勒站在门口。冬明什么也没说，让开身让亚勒进舱。亚勒一进门，平常般抬手开了照明。 　　舱门在亚勒身后阖上。亚勒道：“我们已经开始准备‘回礼’。”虽然没什么用，但或许能让冬明觉得好一点。 　　冬明转而看亚勒的眼睛：“如果那人像阿多英一样，也报复？” 　　亚勒闭了一下嘴，而后他承认：“那恐怕会很难。但会有足够的报复。”对琪雅而言，足够的报复。也就不是针对冕下的。 　　冬明直视亚勒的眼睛：“那不够。” 　　亚勒没争辩，他只是问冬明：“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我可以。”冬明的声音铮然而冰冷，“琪雅不行，但是我可以。有一天，我会可以。”现在还不行……但是快了。失调症调理完，就可以开始了。 　　亚勒良久没说话。当亚勒开口时，他并没有劝解，也没鼓励，他只是问冬明：“这是漫长的战争。你决定了？” 　　冬明平静一点头，而后冬明对着这舱室，对着与蓝斯号上曾经属于他的那一个、一模一样的舱室，觉得有一些恍惚。他的目光一挪，定在了内舱镜壁的遮幔上。他记得清清楚楚。他记得那个拎起项链没看两眼、只顾着转身亲他的年轻女人，清清楚楚。他轻声开口：“至少……我的敌人不是她。” 　　亚勒的对手却是路林。 第84章 出发旅行 　　莱扎星的宿营区，已经入夜了。但今晚的晚宴，破天荒显得寂寥。 　　其实客人的总数没少，反而多了些又有人赶到了。只是，那群最引人注意的阁下们与冕下们，却比昨天少了。于是绝大部分精神力四档的客人，因此变得心不在焉。 　　阁下们与冕下们在时，虽然他们不方便上前搭讪，但看看也是好的。因为其中有些人，是他们自小崇拜的；另有些人，则是他们自小仇恨的。 　　但不管是崇拜还是仇恨，那些人的实力，得到了他们普遍的尊重仇恨与尊重并不矛盾：尊重你的敌人，于是你便不会轻敌；仇恨你的敌人，于是你便以打到他为己任。不尊重你的敌人，你就别指望胜过他！ 　　所以今晚，大部分客人颇感扫兴。他们低声议论一番那个倒霉的新人、可怜的孩子，吃点东西，也就散了。 　　故而整个晚宴，比前几天人少时，反而失色。 　　…… 　　与此同时，蜂巢旁，路林用过简单的晚餐，膏体晚餐，正在闭目小憩。 　　蜂蜡晶壁屏蔽。虽然比不上种种人工材料，但是限制遥控机甲，不论哪一种方式遥控的机甲，均已经足够。 　　采蜜采蜂乳时，这些机甲是从有莱扎蜂出入的入口，直接冲进去的……那些入口，离储蜜室、育儿室，自然离得近。 　　但这儿不同。这片蜂巢被废弃了。它在地下的占地如此广袤，通道又是如此复杂，一共下去二十二位冕下，却搜不了十分之一。冕下们不得不搜一条岔道、而后倒退回来，退回到有信号的地方，与地面联络、互相交换信息、更新立体图，再搜旁一条。 　　所以，在冕下们探明没有危险，在机甲无法搜得更远之后，路林准备下去了。 　　麦隆也同样用完了晚餐。他与杰拉交换了简短几句，转回路林身边。此时麦隆见路林睁开眼睛，便把手按在了路林肩上。 　　其实，麦隆年纪在那儿摆着，路林领兵作战，均见过了太多生死。所以他们，对姜灵生还，并不抱有什么指望。 　　但那是他们带过来的新人，他们琪雅的又一个希望。所以……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 　　搜救者的动向，姜灵一清二楚：地底下也是有植物的，苔藓，菌类，蕨类。还有许多许多小动物，小虫子…… 　　当然，不是掘泥虫那种大家伙！ 　　因此姜灵知道，自己的秘密还没被发觉。所以姜灵只是遗憾，遗憾他们的速度不够快，没在掘泥虫出现之前，找到废弃的育儿室。 　　但姜灵不得不为自己担心可千万不能被人发现坐在莱扎蜂的老巢中央！否则到时候，那些几百岁的家伙问起问题来，她姜灵怎么抗得住！ 　　另外，她姜灵也不能一直呆在这儿啊！大家会以为她死了的……死，而，复，生！听着像奇迹，实则太惊悚！ 　　特别对冬明而言，实在太惊悚。倒是爸妈那边，消息不会这么快，暂时还不用操心。 　　所以，姜灵向蜂后求助。 　　可惜蜂后爱莫能助。因为在蜂后看来，除了这儿，没有安全的地方！ 　　要知道，蜂后之所以废弃原来的蜂巢地带，往旁边搬迁，正是为了避开易受攻击的第一线，留出缓冲地带！ 　　当然，蜂后不知道“缓冲地带”这四个字怎么写。但是，蜂后清清楚楚…… 　　『中间安全，养孩子！旁边、上下，空出来，打仗！』 　　所以蜂后目前在用的蜂巢，四面八方、上下左右，都是废弃的蜂巢通道，或者本就存在的地下空间。 　　这个地形，有利于防守。掘泥虫大多数会先蹿出来，再涌向蜂巢，那么军蜂便可以疾飞迎敌！ 　　只有少部分掘泥虫，才会直接进攻现在在使用的蜂巢。那些更棘手。因为军蜂的飞行优势被减弱了。而军蜂个子小，若不高速飞撞，怎么撞得动掘泥虫那样的大家伙？！ 　　好在那么聪明的掘泥虫并不多。因为它们的社会结构与莱扎蜂不一样。它们也有头儿，虫王，它们的虫王也是雌性。因为产卵所需营养比精子多，所以雌性掘泥虫均比雄性更强壮。但是它们不止虫王拥有产卵能力，虫群里的任何一条雌虫，都可以产下卵来。 　　事实上，掘泥虫只在繁殖季节，进攻莱扎蜂巢时，才会大规模聚群。平时它们各归各。大多独行。在食物丰沛的地下，也有小群聚集的。 　　所以，比起蜂后，它们的虫王…… 　　号令难行！ 　　…… 　　姜灵在替自己的小秘密与冬明的小心脏，深深担忧的时候，路林在伊蒙以及一干随员的陪同下，下到了蜂巢内。 　　而雅伯帝尔则第六次折返，与他们汇合玛西图卡实在不想看到第二次事故了！体术冕下若是进行刺杀，实在难防。故而雅伯帝尔要出来表明立场。玛西图卡的立场。 　　姜灵自然知道他们的动静，灰白磷光的一种小蘑菇提供了一手信息，而后地底安静的植物们一路相传，传到姜灵这儿。 　　所以姜灵感叹了一声，心底着实温暖。但却也因如此，姜灵不得不准备动身离开安全的蜂巢中心，被迫出发，开始地底旅行。 　　为了一路平安，姜灵跟蜂后要了点…… 　　“垃圾”！ 　　蜂后这边的“废弃育儿室战役”已经告一段落，所以蜂后有空为姜灵仔细指出最近的废弃出口，还为姜灵向它的邻居打了个招呼： 　　在这片广袤的丛林之下，住的可不止一巢莱扎蜂！ 　　※※※ 　　蜂后做这些时，姜灵也没耽搁发点心。与此同时，姜灵还忙着挖机甲。 　　那是以前来采集蜂蜜、找蜂皇浆的机甲，被成群的军蜂高速撞下岩石裂隙，卡住了，信号又不好，遥控操纵时灵时不灵，出不去了。而后又被莱扎蜂蜡……如果那还能叫蜡的话！密密封住。 　　姜灵找到一根落在一旁的机用短剑，从蜂蜡晶壁里抽出来，当铲子当撬棍掀开蜂蜡。 　　还好这些采蜜的机甲在所有机甲里，算是小型的，所用液金又轻，那胳膊粗的机甲用剑，姜灵居然也抗得动！ 第85章 踩踩踩！ 　　这将是一趟黑漆漆的爬山之旅：姜灵不清楚自己在地下几米深，估计能力不足。而从植物那儿问来的情况，与自己亲眼看到，是两回事。对距离的估摸判断不一样。而植物不会测量。反正几百米吧。 　　所以姜灵先得往上走。 　　这样一趟行程，独自一人，当然不好办。 　　好在玛西图卡接待方，对自己监管星域的阁下们冕下们，招待周全，样样东西均准备得很好。所以这些机甲对应锁定的遥控器，虽然均不在姜灵手里，却也无妨。姜灵选的这台，正是玛西图卡提供的，狩猎工具。就跟亚历山大提供的猎枪一样，给客人们的。谁都能用，所以权限没锁。 　　而且，由于玛西图卡独立舰长系统的技术，早已成熟得烂透，所以工程技术的数种遥控方式也好，精神力遥控也好，即使在机甲上，那也都是必装的！一样不漏！ 　　因此，当姜灵撬开晶壁，朝机甲前面一站，机甲感应到人形，就当即坐起、半跪蹲下、打开了驾驶舱。 　　姜灵蹿跳入舱，与蜂后道别，闭合驾驶舱，开起机甲来：中小型形态。而后姜灵向通道那一头走去。 　　不一会儿，姜灵便迈出了金黄暖红的蜂巢通道，独自一人，没入了漆黑之中。 　　…… 　　漆黑之中，冬明躺在舱室内的单人床上。 　　他该睡觉了。 　　可他睡不着。 　　他闭着眼睛。他睡姿规整，最有利入眠。但他睡不着。 　　然后接入仪一声轻响。 　　睡眠时间，除了紧急消息，别的一概不会提示。而目前的紧急消息…… 　　只有莱扎星那边！ 　　冬明蓦然睁开眼睛，手指打开了扣固在枕边的接入仪。 　　两根头发。一、二，各有影像。 　　仪器先进，搜索工作也就方便。即使那儿废弃的育儿室一片狼籍；即使那儿青虫干瘪的旧皮囊，与泥土、与蜂蜡晶壁碎片，混杂在一块儿；即使那儿，尽是掘泥虫与军蜂的尸体；两种昆虫的体液与脏器，混积成泥滩…… 　　两根头发还是被发现了。 　　姜灵的。谁也赖不掉！基因确认。与入境玛西图卡时，所划身份卡上的基因信息，一对照就出来了。完全吻合。 　　而且，姜灵没被波及，没被虫蜂大战波及。 　　因为人的血液是红色，鲜红的。莱扎蜂的与掘泥虫的，却均不是。它们淡黄，偏白。更重要的是，血细胞也不一样。 　　这一点，搜救专用机甲走过一趟，就能扫描完毕，同时也能对可疑地点取样测试完毕。 　　所以结论简单而明确： 　　姜灵掉到干瘪的青虫尸堆上了；然后在混战发生之前，离开了。没有流血，转移无碍，应该不曾受重伤。 　　冬明盯着信息，好一会儿一动不动。没呼吸，也没眨眼。而后冬明机械地眨了一下眼。随之，一股微弱的、鲜活的希望，奢侈的希望，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爬了上来，缠住了他的心脏，收缩、绞紧。 　　那缕东西仿佛小蜘蛛丝那么细，却比刀还坚硬尖锐。它勒得冬明心口割痛。 　　从亚勒上门到刚才，冬明只是觉得冷；但是现在，冬明开始觉得疼。 　　※※※ 　　姜灵走在黑漆漆的地底，尽量放轻了脚步她可不想招来什么陌生的家伙！ 　　不得不说，技术越发达，同一个东西，操作就越简单。冬明他们的军用机甲，姜灵闲暇时，去星网上看过军事迷之间流行的模拟舱。那可真不容易！那模拟舱还是简化的。没办法，真的机甲、全套机载设备，军方不会拿出来给人玩。 　　但现在呢？ 　　姜灵发现，自己可以发挥出这机甲百分之六十多的功用。还有将近百分之四十，也不完全是不能操作。大部分是地下环境所限，用不了，譬如飞行。小部分操作不熟练。最后还有几项极端功用，则是因为体术不够好，不能用…… 　　当然，那百分之六十多的功用，姜灵现在还不能完全发挥。毕竟这才多长时间啊！但常规使用，没有问题！ 　　所以在黑暗中孤身一人的漫长跋涉之后，在肚子饿得直贴背之后，姜灵顺顺当当走到了第二个蜂后的地盘边缘。 　　最近的地下废弃出口，侧穿过这个蜂巢的左边，穿过那废弃的“防御地带”，就能到达。现在有了机甲，姜灵也不管废弃出口堵没堵上了武器在手！轰开！挖开！撬开！ 　　只要出到地面，信号无碍，大叫“救命”，然后坐等救援就好了。几分钟吧。 　　因此，姜灵看到这只蜂后派来给她带路的一小串军蜂时，露出了一个甜甜的微笑。 　　…… 　　军蜂带着姜灵走过两截残破的通道，一个废弃的小厅。小厅整面墙的六角小巢空荡荡的，以前大概是工蜂育儿室。而后，又走进一个同样残破的大厅里。 　　就在此时，前面的军蜂一顿，一半绕着姜灵一圈，催促姜灵、加速往前去，一半倏然疾飞、往回而去！ 　　姜灵一怔，惯性跟着走了几步；同时姜灵意识到不对，一边看驾驶舱内的侦察屏，一边撒开了精神力…… 　　旋即姜灵一下子转过身！ 　　嗡嗡嗡，嗡嗡嗡…… 　　大厅各个通道口，一群又一群的军蜂，疾速涌来…… 　　喀喇喇，喀喇喇…… 　　大厅残破的晶壁下，一条又一条的掘泥虫，顶土而出…… 　　…… 　　这里不止一群莱扎蜂筑巢栖息！ 　　这个季节，也不止一群掘泥虫，寻食产卵！ 　　姜灵被掘泥虫无意中包围了。而姜灵想回去，姜灵挂心路林他们，姜灵更担心冬明，姜灵还饿了…… 　　饿了的人，脾气总会变得比平时差些。如果饿得厉害，那就差很多…… 　　姜灵很饿。 　　所以姜灵出离愤怒了！ 　　所以姜灵抬腿…… 　　踩！ 　　※※※ 　　军蜂同掘泥虫厮杀成一团。与上次从蜂后那儿得来的不同，这一回，姜灵亲眼看见。更加全面、更加惨烈！ 　　而就在这场战斗中，姜灵把机甲开到了中大体型，手忙脚乱，东蹦西达、连蹿带跳！ 　　没办法…… 　　杀虫子，踩踩最迅速！ 　　谁让专用来采蜂蜜蜂乳的机甲，不管哪种设计，均没有重武器，只有轻小型的呢？一个短距离速射光梭，对付蜂群的；一个短剑或者钻头之类，劈开挖开拦路的晶壁。 　　余下？ 　　余下则多多留了点装蜂蜜的腹舱！ 　　这两个武器固然犀利，但目前却不适宜。短剑太短，只有一把，很不方便。速射固然灵活，但却是针对莱扎军蜂设计的。因为担心破坏蜜储、伤害幼虫、摧毁蜂巢，威力不仅控制得小，而且是穿透伤。所以，用速射，以掘泥虫的体型，打伤没什么效果，要打中头部中央的神经中枢才能击毙！更会误伤友军！就是那些莱扎军蜂……干掉它们，倒是一枚“子弹”就绰绰有余了！ 　　因此，姜灵还真不如用力踩！ 　　“该死的草裙舞！该死的草裙舞！该死的、草裙舞！” 　　呜呜呜……简直像诅咒一样！掉进蜂巢都躲不开！搞了半天，居然还是跳上了！ 　　早知道如此，不如在飞球内乖乖呆着，大不了吐一回，可如今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姜灵又悲愤又憋屈，所以姜灵边踩边泄愤、越踩越卖力、越踩越顺手……啊不，顺脚！ 第86章 蜂后不笨、虫王不乖 　　“啪！” 　　一条掘泥虫被踩扁了头部！钉在它身上的军蜂炸飞四散，扑向周围的其它敌人！ 　　“唧！” 　　又一条掘泥虫拦腰被踏成两截！它的尾部左蜷右缩，不动了，但它的前半身却扑撞上机甲腰部，砸得机甲一个小趔趄、甩得机甲一大片滑腻的汁液！ 　　…… 　　姜灵在地底奋战正酣的时候，第一位蜂后正忙着消灭证据。 　　因为第一个蜂巢里，一小群军蜂一直盘飞在废弃育儿室的上空。由于处于地下，由于目的是搜人救人，若无必要，路林他们无意主动向莱扎蜂挑起战争那会误事！ 　　所以，路林他们搜寻发现头发、摄影、对比基因的一系列过程，军蜂全看到了。用它们的复眼，清清楚楚看到了。 　　一小半六只军蜂倏然飞进了通道。余下的继续盘飞。 　　此时搜救人员已经开始寻找姜灵的去向。雅伯帝尔不是干这个的，所以雅伯帝尔闲闲无事；另外，雅伯帝尔心情还不大好。结果雅伯帝尔看头顶的军蜂不顺眼：“它们在监视我们。” 　　伊蒙可不想雅伯帝尔挑起人蜂大战没错，他们占了绝对优势。但是，那有碍首要目的！特别是现在竟然有所发现！所以伊蒙以轻松的口吻接道：“它们一向这样。” 　　雅伯帝尔一点头；他也只是说说而已。雅伯帝尔固然年轻，但至少知道眼下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他们两人闲话这几句的时候，一群工蜂已经收到蜂后的紧急调遣，飞向了通道，飞向了姜灵呆过的通道。它们凭着敏锐的触嗅感官，循着姜灵留下的分子痕迹，扑向姜灵呆过的每一寸地方。 　　它们能把腐尸里的骨头搬回巢来，清理得干干净净供给军蜂。它们能把细碎的矿石，从同样细碎的泥沙里精挑细选出来。它们能把娇嫩得花瓣一般的幼虫，照顾得妥妥贴贴…… 　　所以，它们当然也能打扫干净姜灵留下的痕迹！ 　　头发丝！丛林靴靴印！指纹！ 　　姜灵说过，她们的关系，不能让人知道。蜂后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一旦让人知道，就会导致被解剖，但蜂后明白，解剖绝对不是好事！这一点，从姜灵说起这个时，想到的各色各样的尖刀子，就能知道了…… 　　蜂后可不笨！ 　　工蜂们忙忙碌碌，迅速推进它们的工作。而六只军蜂又飞回了废弃育儿室，归入原队，继续盘飞。 　　它们大概也有些无聊，队形一会儿一变。一会儿大小三角锥进攻队形，一会儿球面防御队形，一会儿倒金字塔撤退掩护队形，一会儿拉成横“一”，一会儿又拉成竖“一”…… 　　笨蛋蜂后的孩子，怎么能学会这几招呢？ 　　这一串用来显摆的小花招。 　　…… 　　与此同时，地面之上，铅灰的雨云悄悄翻涌过夜空，遮蔽了辰星与四个月亮莱扎星有一串六个卫星，目前宿营区这儿看得到的，为四个。 　　当最后一丝星光被吞没的时候，一阵凉风刮过树梢，豆大的雨点下来了。 　　“啪。” 　　“啪、啪。” 　　“啪啪，啪啪啪。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雨点起先只是一颗两颗，接着骤然间，仿佛天上的云倒翻了一般，大雨忽然倾盆而下。 　　热带地区，大雨总是很多。常常午前午后下阵雷雨。不过别的时候，偶尔也有。好在蜂巢入口，留守人员早已搭起了小营地。营地虽小，里面设施一应俱全。 　　冕下们确定入口下方百米内没有危险的大群军蜂后，已经有技术人员与安防人员跟了下去，建立了信息局域网节点。故而此刻，小营地简易房中央，立体沙盘上，被探明的区域，显示得一清二楚。 　　轮班人员已经换过一次了。两个值夜班的坐在大沙盘前，百无聊赖。其中一个深红头发便拷贝了一个小立体沙盘，点来玩。 　　另一个灰发的把废弃育儿室那儿，发现头发的影像信息传给宿营地后，还在关注大沙盘上显示的动静。 　　大雨在地上汇成小流的时候，灰发的忽然道：“看，他们找到了通道。会不会杀进去？那可就要把这蜂巢毁了。多好的蜂巢。我打赌出蜜量至少两肚子。”机甲腹舱满舱，称为“一肚子”。 　　“紧急条例。”深红头发搁下小沙盘，看了看大沙盘，“人命总比虫子命值钱。” 　　灰发一点头：“那是。” 　　此时大立体沙盘显示，废弃育儿室里的搜索，找到了个头，又断掉了，在通道口进去几米处断掉了。 　　搜索人员于是判断姜灵在这儿呆了一会儿，但没有深入；他做了个标记，退出来，与他的同僚们一起，查看其它方向。 　　不过，没等他们清查完所有连着废弃育儿室的通道那岔口实在太多了，很多还在半空、头顶，要小心操纵机甲飞上去又一条信息跳动起来。 　　是蜂巢底下废弃区域的人员，有重要发现：“人为痕迹。撬开了蜂蜡晶壁，开起了一架采蜜机甲。现场有一把撬晶壁用的机甲剑，带指纹，确认是目标所为。” 　　简单明确的描述，伴着现场影像，当即传到了地面小营地。大立体沙盘这里跳出信息的同时，废弃育儿室那一头自然也收到了信息。 　　路林望着影像片刻，忽然间就笑了；然后路林骂：“蠢！她为什么不呆在那儿等？” 　　没人知道。搜救的随员、工作人员可不敢跟着路林骂姜灵蠢。伊蒙瞅瞅脚下四周狼籍的战场与残缺的虫尸，胡乱猜：“吓坏了？” 　　雅伯帝尔又看看头顶的蜂群，它们现在是十字四棱锥队形，也是舰队进攻队形。“可能莱扎蜂看她开起了机甲，采蜜机甲，就朝她进攻了。” 　　因为地面降下大雨，搜救人员低声交谈了几句：计算单位时间降雨量，预判水流渗下来的走向、通道等情况。花了一两分钟做完这些，选择好妥当路线，他们才开始推进。 　　※※※ 　　“阿阿嚏！” 　　姜灵狠狠打了一个喷嚏，恶狠狠踏扁又一条掘泥虫。而后姜灵扁扁嘴：难道冬明已经知道了？正在恼她恨她？ 　　呜…… 　　战斗时是不能分心的。这一分心，姜灵就被一条、又两条重重蹿起的掘泥虫，合力从背后撞倒了。 　　掘泥虫随即扬高身体，狠狠砸下！砸向机甲背后！但它们砸了个空。 　　落地时姜灵一个侧滚，避开砸下来的掘泥虫。机甲挥臂一格、短剑反手戳！旋即姜灵倏然收剑、撑地起身！前冲、反身砸肘、开枪：一发光梭！ 　　一戳、一砸、一枪，三条，三条掘泥虫全部干掉…… 　　姜灵缓缓垂下机甲左臂的射击口，收手立在原地。掘泥虫也怕死，它们避开了姜灵，但却继续向蜂巢涌去。姜灵微懵，细细回味：又来了，那种感觉。给西伯利亚虎剖腹时的那种感觉…… 　　然而蜂后急切的求助打断了姜灵的思绪：有掘泥虫攻击它育儿室下方的通道壁。 　　这第二只蜂后的巢穴比第一只蜂后的小些，防御地带不像前者那么宽敞空旷。如果通道壁高破，那么掘泥虫们再打破育儿室的底壁，蜂后的幼虫就要遭殃！ 　　姜灵二话没说，当即往那边赶去！ 　　此时此刻，姜灵忘记了去考虑，深入蜂巢帮助莱扎蜂，如果被人发现，会有什么后果。一种相同的情怀攥住了姜灵：这是蜂后的家园。 　　家园…… 　　就像她姜灵对靖海，对弗杜绿洲，对地球，对琪雅…… 　　…… 　　但是机甲不肯配合姜灵。 　　这机甲本就破败：摔得狠了，顺带被莱扎工蜂那足以溶解矿物的分泌物，年长日久地腐蚀。今天再被姜灵超负荷运转了一通，坏掉了。 　　姜灵连下四遍指令，机甲才勉强小跑了两步。 　　幸好军蜂行动迅速。姜灵与它们一说，它们当即分出一小群，四处撒开，又帮姜灵找到了一架非常相仿的机甲。 　　虽然都是被军蜂打败的破烂货，但货比货，这架还是新多了。型号新，年份也新。第一架在蜂巢里少说也呆了几十年，刚才也算最后辉煌了一把、熊熊燃烧了余热！ 　　旧机甲开不动，姜灵一捶座椅，吐出一口气，跳出机甲，跑去换新找到的那一架。 　　这段距离不到二十米。但姜灵跑出七八米，却感到脚下深处传来微微的颤动，姜灵心头蓦然一紧，猛地扑了出去、迅速翻滚。 　　一条掘泥虫猛然蹿出、狠狠砸下，擦着姜灵背后砸了个空！ 　　四散的军蜂倏然聚拢来，成团向掘泥虫疾射过去！ 　　姜灵借机起身，凝神打量偷袭者。 　　它有一人合抱粗，黝黑得发亮。 　　虫王！ 　　虫王朝着姜灵这边略晃了晃，示威一般。而后虫王在军蜂扑到它身上之前，重又扎进了泥底下！ 　　姜灵当即转身奔回旧机甲旁边，轻轻抄起机甲短剑。旋即姜灵静静等待了半秒，双手握柄、剑尖狠狠扎入面前脚下！ 　　地下一阵微颤，旋即颤动远去、消失了。 　　姜灵“嗖”一下拔出机甲短剑，戒备着缓步走到新机甲旁边。 　　虫王没再出现。 　　姜灵横执短剑，嗅了嗅剑尖。有泥腥味，还有一种滑腻的汁液，与泥土不同的腥味…… 　　…… 　　姜灵唇角冷冷一翘，跳进驾驶舱，开起新的旧机甲。 第87章 你、完、蛋、了！ 　　冬明睡了六个小时。 　　冬明睡着了大约两个半小时。 　　所以早上起来，在器械上完成体术练习、洗漱后去小餐厅用餐的时候，冬明不是很有精神。 　　小餐厅是提供给舰员碰面、交谈、放松的。中小型战舰，餐厅没那么多设备，通常只有膏体。若是短途航程，则或许会准备些成品、半成品之类。 　　所以这一次，他们有非膏体吃。真空密封的餐盒，每个都是完美营养配比，上面标记了口味与内容物菜单，自己挑。打开前用力晃一晃，里面的食物就会被加热好。 　　冬明随便拿了个餐盒，晃几下找个位子坐下来。冬明打开餐盒没吃几口，亚勒也进了餐厅。 　　亚勒精神可比冬明好多了，拣了个微辣炖“牛肉”的，一边走，一边手一翻从背后往前一扔，接住；再一扔，再接住。而后亚勒走到了冬明面前，坐了下来，直接就问：“消息都看到了？” 　　冬明一点头。 　　亚勒笑了，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那边的星舰已经过来接了。很快。” 　　冬明点点头，慢了一拍，才讶然：“过来接？” 　　亚勒平静颔首，笑容却收了起来：“雅伯帝尔冕下的好意。” 　　冬明瞅了亚勒一秒半，没开口老情敌吗？干嘛绷起脸。 　　亚勒看了看冬明：“怎么？” 　　冬明没吭声，他迅速舀了一大勺烩面片填进嘴里，瞧瞧亚勒：我的嘴巴没空。我对此没有任何意见。 　　亚勒又笑了，而后亚勒道：“最新消息，她找了台机甲采蜜遗落的，蜂巢里信号不好开起来了。然后她绕开蜂巢，在地底溶洞与地下河之间走。看方向，是往上、往地面。” 　　冬明又惊又讶，满嘴的东西“咕嘟”一下吞进了肚子里：“我怎么不知道？” 　　亚勒平常道：“我让他们截了信号。你也该睡一会儿。” 　　冬明抿抿唇，他有些不满。但冬明没抗议。他知道亚勒是对的。 　　亚勒给出了另一个选择：“或者到了那边，你给我在地上呆着。” 　　冬明一点头：“我知道。” 　　亚勒略放下些心来：“吃完饭去我那儿看吧。都传过来了。” 　　而后他们埋头用餐。 　　…… 　　育儿室下的情况危机，非常不妙。这里地形狭窄低矮，机甲只能开个小型体型，同时腾挪周转时，也放不开。因此姜灵踩不了掘泥虫。 　　所以姜灵不得不用短剑，间或有好机会，那就速射一记！ 　　可是即使如此，形势也很不乐观。这里离育儿室太近了！对嗅触感官极为敏锐的掘泥虫而言，空气里全是蜂乳、蜂蜜与幼虫的味道，食物的气息浓郁，它们一条条都兴奋了、发狂了！ 　　因此，蜂后让姜灵不要顾忌军蜂，甚至也不要顾忌育儿室，尽情使用速射！蜂后很清楚这种武器的威力，也很清楚其特点。即使朝育儿室扫射一串，那损失也比不上一条掘泥虫蹿进去后的十分之一！ 　　姜灵起先还下不了手，可当军蜂疯狂传来同样的意念时，姜灵震撼了！姜灵凝神扫视了一遍四周的军蜂，眸子漆黑得看不见一丝光…… 　　而后姜灵缓缓抬起了机甲左臂！ 　　明亮的小巧的光梭，一枚点射、又一枚点射！ 　　不得不说，作为针对性设计出来、用以对付军蜂的轻小型武器，对上掘泥虫时，效果大打折扣这两者弱点根本不同！一枚光梭即使击中掘泥虫头部，也未必奏效。因为若是稍有偏颇，没摧毁神经中枢，那只不过添了个小小的穿透伤，掘泥虫照样生龙活虎！ 　　这种大虫子，它可没人类那样的大脑…… 　　故而对付一条掘泥虫，姜灵往往要命中它头部中央四五枚，有些甚至十几枚！ 　　所以到后来，姜灵的点射越来越快，仿佛连在了一起，流水般倾泻了出去！没有后坐力、不须换弹夹，姜灵全神贯注，将她在亚历山大那儿做客时学来的枪法，发挥到了极致！ 　　※※※ 　　小餐厅里，冬明与亚勒快吃完早餐的时候，冬明的接入仪响了。 　　冬明当即没了心思，飞快扒完剩下的烩面片，一边鼓着腮帮子咀嚼，一边已经抬手打开了接入仪。 　　这一打开，冬明怔住了！ 　　亚勒端详了一下冬明的神色，当即知道不是坏消息，只是出乎意料，或者尴尬事项。所以亚勒便放心了，轻松问：“怎么了？” 　　冬明飞快打开刚收到的资料包，按过一个又一个文件，浏览影像、分析图像或者文字消息。而后冬明草草咀嚼两下，囫囵吞下嘴里的食物，难以置信道： 　　“她干掉了二十八条掘泥虫。二十六条，机甲踩死；其中一条，机用短剑削断胸部；还剩一条，光梭击中头部中枢。然后她换了一台机甲。因为并肩作战的关系，那些莱扎蜂某种程度上认同她了，没再对她抱有敌意。这是现场复原出来的结论。” 　　亚勒也怔了喂喂，到底有没有遇险的自觉啊？！你应该在原地等待救援好不好！ 　　两人俱都无言了。大约半分钟后，冬明忽然冒出一句：“很聪明的蜜蜂。” 　　亚勒莞尔，点点头。 　　…… 　　“算这些蜜蜂聪明。”路林一勾唇角。伊蒙点头：“那是，它们连飞行队形都能学会。” 　　如果它们干了蠢事……那么此刻就已经开始报复了！ 　　而后路林看看狼籍的战场，又一次狠狠骂：“蠢！跑进去干什么？！” 　　随员咨询过长期在宿营地的工作人员，此时上前回报道：“阁下，目前而言，这巢莱扎蜂对目标没有敌意。不过，如果我们向它们的蜂巢中心推进，必然会遭到反抗，同时可能会激起它们对目标的敌意。但是，另一方面，我们无法确定，目标在蜂巢内遇到了什么情况。” 　　路林沉吟不语。伊蒙也不知道这么好。这种选择，在场的人，任你阁下冕下，都拿不定主意。 　　就在随员报告的过程中，工作人员已经开始了另两项尝试。此刻其中一个浅褐鬈发的起身补充了一句：“现在我们已经开始试着联系她！阁下。” 　　以蜂巢结构来看，这里距离蜂巢中心只有四十到八十米。但是，这里的蜂蜡晶壁更好、更新、更厚、更多…… 　　所以屏蔽效果，也更强。 　　接着又一个随员道：“阁下，之前有一群掘泥虫向前方蜂巢中心进发。它们在接近地面。推测是为了发起攻击。”这儿下面没有多少蜂蜡晶壁了，扫描一下泥土岩石层的情况，还是很轻松的。而掘泥虫经过，必然留下痕迹。 　　“帮忙帮到底？”路林点点下巴，看看伊蒙，看看雅伯帝尔，“还是去趁火打劫了？” 　　雅伯帝尔与姜灵不熟，只打过照面，没聊天没交谈，所以雅伯帝尔道：“那还真不好说。” 　　伊蒙想也不想：“前者吧。她性格简单，没那么善变。”说完不由迅速瞟了路林一眼。 　　如果换做你…… 　　那才是真不好说！ 　　浅褐鬈发又有进展：“阁下，我们取得了联系！呃……我们接通了通讯。” 　　路林不解：“接通通讯？” 　　浅褐鬈发有些窘迫：“是的，不过目标好像没空回答我们。” 　　路林、伊蒙、雅伯帝尔：“……”“……”“……” 　　所有人：“……” 　　雅伯帝尔忍笑开口问：“那她在做什么？” 　　“目标在使用速射光梭。”浅褐鬈发看看显示屏，道，“四到十枚的短连射。据此推断，应该是在对付掘泥虫。我们可以强制接手机甲，保护她过来。” 　　伊蒙当即就笑了：“果然帮忙去了！我说吧！她哪有那么奸诈！”路林一点头，扫了伊蒙一眼，没开口。伊蒙忽然觉得背上一冷。 　　雅伯帝尔待客一向是个好主人，好主人因为客人路林不急着把小客人姜灵弄回来，便道：“不必了，免得吓着她。她在机甲里，没什么危险。” 　　随员点头遵命，此时又有新情况：“啊，她开始移动了，阁下。机甲小型形态，基础动作移动。她在通道里奔跑。朝……和我们相反的方向。通讯减弱，即将断开。” 　　“……呵？”雅伯帝尔忽然发现，保持风度太难了，他扯扯嘴角，觉得无奈至极，只能勉强笑上一声，“精力充沛哈！” 　　伊蒙倒是无所谓，反正等姜灵忙完了，就会发现通讯提示，之前的通讯提示。所以伊蒙当即高高兴兴点点头，故意应了一声：“是啊，很充沛啊。” 　　雅伯帝尔无言了。路林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路林从牙缝里迸出三个字：“我，们，等。”语气虽然冷硬锋利，但是路林的眼睛，却已经褪去冰寒明亮的银芒，变回了钴蓝色。 　　…… 　　有姜灵这个欺负人……欺负虫的家伙在，掘泥虫溃散。而虫王也逃跑了。 　　这很不妙。虫王能很快集结另外一大群掘泥虫，再次进攻。在未来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内，它都会为了蜂巢内的高营养食物而疯狂。 　　因此蜂后极为担心。因此姜灵追杀虫王。 　　蜂蜡晶壁筑成的通道，光滑坚硬。姜灵疾奔，紧追地底的震颤，时而低头弯身、时而前扑滑行，以求用最快的速度，通过低矮地带。 　　与此同时姜灵撒开精神力，探察蜂蜡晶壁之下的地形。 　　前面是泥土，再前面是泥土，再再前面…… 　　很好，有岩石拱近地面！ 　　姜灵一个扑蹿滑过垂压下来的通道天花板，一撑地爬起来，继续疾跑！ 　　地下的动静上来了，上来了……即使掘泥虫虫王，也必须对岩石绕行！绕向上方而行！ 　　姜灵起跳、抱肘砸下！ 　　晶壁铮然碎裂成无数小片。军蜂“嗡嗡”涌到、刹停。 　　通道底下，没了动静。 　　姜灵直起身。一股半透明的白浆水，缓缓渗了上来。浸润了泥土，沾上了晶壁碎片。 　　显然，下面那条虫王，已经死去。 　　蜂后大大松了一口气：『结束了……这一次的，结束了。』 　　姜灵收剑，长长呼出一口气，而后迈步让开。机甲踩过光滑的晶壁，留下一串半个半个的浆印。 　　工蜂搬开碎裂的晶壁、推开泥土，与军蜂一同，一拥而下，扑向虫王的尸体。 　　它们也需要饱餐一顿。这只是一场战役的胜利，这两个种族之间的战争，依旧在继续。地底的和平，一如星际间的和平，遥遥无期，永远不会到来。 　　因为这是生存之战，夺的是那一线生机！ 　　※※※ 　　姜灵后知后觉地发现，路林他们已经追到废弃大厅了。 　　完蛋了…… 　　所以姜灵慢吞吞回到废弃大厅，沮丧至极，与合果芋大晴天被塞床底下时一样！ 　　可是姜灵不得不回来。路林掐死冬明太容易了，还有爸妈，那边更容易！ 　　呜…… 　　驾驶舱打开，姜灵跳下机甲，惴惴不安地瞅瞅路林：要被抓去做实验了，不过阁下……解剖就算了吧？ 　　而后姜灵左右一看，悚然！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这人好像也太多了吧？冕下什么时候这么不值钱了？！ 　　路林绷了半晌，忽然笑了：“好了，回去吧。”自己先转身走了。雅伯帝尔丢给姜灵一笑：“呵呵！”也转身回走。 　　其余的冕下们又不是看姜灵的面子来的，是看琪雅、看玛西图卡，也即看路林、看雅伯帝尔的面子而来。所以这两人一走，众人都走了。有几个还饶有兴致地回头打量打量姜灵，随意交谈几句遇险之后，神经这么大条的人，不多啊！特别还是个年轻女人。 　　伊蒙笑得爽快，安慰姜灵道：“没事就好。” 　　艾罗没好气，可也没生气。姜灵不是故意的。而他们到了这个位置，如果这点肚量都没有的话，早被活活气死无数次了。所以艾罗只是挥挥手，催促姜灵跟上：“下次记得等救援。虫子们的事……要掺合，至少先留个信？写字会吧，通道上留句话！” 　　姜灵忙不迭点头，小鸡啄米一般。同时姜灵乐坏了：这帮人好像没觉得她和莱扎蜂混一块儿，有什么不对哎？ 　　为什么呢？ 　　姜灵很好奇。但这个问题，姜灵再好奇，也不会问出来！ 　　…… 　　与从蒙古国原始丛林回到北平时一样，姜灵一回到住处，先洗澡吃饭，让自己放松下来，而后才联络冬明。接入仪上的弗杜小钟显示，这会儿冬明应该练完了体术、吃过了早餐，但还没开始带课，时间刚刚好。 　　“早饭吃了吗？” 　　消息来得有点慢：“吃了。海鲜烩面片。” 　　“味道不错哦？今天你有课吧，我累坏了，先去趴一会儿。回见。” 　　这条消息来得更慢：“回见。好好睡一觉。” 　　姜灵总觉得哪儿有点不对，不过姜灵直觉不危险，所以她也就不曾多想。等到与冬明通完讯，姜灵当即爬上床，一沾枕头就呼呼大睡她可实在累坏了！ 　　冬明看着接入仪的小屏上，看着代表姜灵发来消息的小头像自动隐去，手指不自禁微微发颤，同时却又狠得牙根痒痒…… 　　隐瞒不报是吧？！糊弄大法是吧？！ 　　你完蛋了！ 　　完、蛋、了！！！ 　　亚勒在一旁闷笑，闷笑到后来成了喷笑呛笑，又成了哈哈大笑，乐得东歪西倒，毫无形象。 　　“她不知道你在路上了吧？” 　　“……” 　　“噢，可怜的孩子！”要面对冬明的怒火！“我真该告诉她！” 　　“……” 第88章 此事未了 　　旷远的晴空被洗得明净，每一片叶子都滋润得碧绿。树下灌木丛深处，犹有嫩草蘑菇，挂着顶着晶莹的水珠。 　　夜间的大雨令第五个早上分外明丽。明媚灼热的阳光扑面而来，照亮了整个宿营地。不过，在齐齐整整漂亮简洁的客房区，却有一扇窗子，毫不留情地挡住了阳光。 　　窗后的卧室里，漆黑而静谧。空调在运作，管温度管湿度管灰尘数，还管换气。它悄无声息地忙碌着，只有最敏锐的耳朵，才能听到那空气轻缓流动的细微声响。 　　姜灵搂着被子，睡得酣甜极了，连梦都不做一个。 　　但是，有人对此不乐意。很不乐意…… 　　…… 　　姜灵的住处门口，乌德正在踹门……门前的空气！ 　　乌德昨晚正常作息，所以姜灵回来时他还没起身；等到他起身了，姜灵刚刚入睡。好吧，这是应该的，何况听到了姜灵平安的消息，乌德就很高兴了。 　　可待到乌德结束了一上午的机甲练习、吃完午饭，姜灵还没起来。此时姜灵睡下六个小时左右，不算长，乌德勉勉强强也就罢了。再等到一个下午也过去，体术练完，这都十个小时了，该起了吧？ 　　可姜灵还没动静。 　　于是乌德不乐意了，在自己住处隔壁、姜灵门前兜兜转转，起跳侧连踢，把这个体术练习动作耍了两趟……喂喂，起床了！起，床，了！ 　　不得不说，晚宴正装并不适合用来练体术，但泄愤耍个酷，还是很帅的！ 　　而这边乌德稳稳落地，一拎外套理顺，那边阿贝卡晃悠了过来。晚宴之前，他也有休息时间。 　　两人见了对方，碧绿的眸子与钢青色的眸子又一次直视彼此。他们就这么对看了片刻，忽然都笑了。 　　“嗨。” 　　“嗨。” 　　是的，他们是被姜灵联结在一块儿的，迄今为止是。这没什么丢脸的。他们很高兴这个联结只是有惊无险，没有就此断掉。 　　阿贝卡看看姜灵的门，无奈一耸肩：“她还在睡噢？” 　　乌德愤然戳指门：“还不起来！”招呼阿贝卡：“走吧，我们去晚宴。您的比赛对手怎么样？” 　　阿贝卡点头同意，跟着乌德一起：“运气不太好，十支签五支是军人。”这比参赛者中的军民比例高得多。不过，阿贝卡说是这么说，却愈发斗志昂扬他虽然还嫩，但作为一把剑，也磨了四年了，今次当然要出鞘试一试！当然要迎难而上！ 　　那些人所属的文明虽然战舰远远不如玛西图卡，但游戏平台尽力抹平了这一差距；那些人虽然不会使出杀手锏，不会使出战略保密的战术，但教训他足够了。而在这里被打得头破流血，是不会伤到一根头发的。所以…… 　　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机会吗？！ 　　故而阿贝卡血管里所流淌的一切，都在沸腾、在叫嚣！能抽到五个军人，他兴奋得很！ 　　“我的比例倒正常得多，二支。”乌德庆幸道，又颇为羡慕。他身体关系，学习训练的强度，那是不能与阿贝卡比的。这种情况有望在三四年后得到改善，但眼下瞧着同龄人尽情展翅试飞，自己却呆在地上，这滋味……呜呜，他妒嫉！他，妒，嫉！ 　　…… 　　与此同时，伊蒙与凯塔琳娜正在聊天。今天路林那边的事，归艾罗负责。伊蒙都跟了好几天，也该换个轻松活儿。 　　这两位冕下一边闲谈，一边顺带看着自家“小孩”。等到乌德与阿贝卡进了宴会区，他们两人却转身朝野外去了，开始一场小小的切磋。 　　既然姜灵没事，那么奎瓦尼奥自然从容向琪雅递出了橄榄枝，而琪雅也乐于大方一回，谦和接受，痛快抹掉这个小误会因为没落着什么糟糕后果，所以就只是一个小小的，小得不能再小的，“误会”。 　　它们都不想多一个潜在敌人。 　　它们都乐意多一个关系友善的庞然大物。 　　所以，它们还乐意一起伺机报复幕后黑手。 　　至于加瓦里昂…… 　　奎瓦尼奥家族有过这个人吗？！ 　　加瓦里昂本来就是不是奎瓦尼奥的人！ 　　当然，作为善意的一部分，奎瓦尼奥乐意送给琪雅一些安防用品，连带派个几个技术专家，指导琪雅人学会使用与日常维修。顺带共享一下，小小地共享一下…… 　　情报！ 　　与此事相关的，一点小情报。 　　※※※ 　　乌德和阿贝卡离开时，姜灵搂着薄被尽情蹭了两下，半撑开眼睑，又阖上了，懒洋洋笑了。 　　艾罗说得没错，体术也好，精神力也好，造诣到了一定程度，对环境便会比常人敏感许多。 　　姜灵任何一者的造诣，均还没到冕下那地步。但是姜灵继承了林语者，在直觉这一点上，敏锐得可怕。而这卧室离门口，直线距离近，乌德又逗留得久了点，姜灵自然知道。 　　而后姜灵尽情伸了一个懒腰，拨开贴印在脸上的头发丝，悠然下床，舒舒服服洗漱一番，赤脚走出卧室，走到更衣室里。 　　这里宽敞明亮，更有整面墙的镜子。 　　姜灵换掉了睡衣，换上了精神的体术服，平举手臂，拇指食指比成枪，对镜子里的姜灵身后无限远的一点，轻轻一挑：“Pia！” 　　然后姜灵吹了吹食指指尖，静立了片刻，盘腿跌坐，双手扶上膝盖，阖拢了眼睛。 　　这次的事情，绝不能就这么算了！敢要她姜灵的性命，那就拿命来换！ 　　所以…… 　　情报！她需要情报！ 　　“白雾”倏然疾转！屋外的庭花院树，宿营区的所有植物虫子，乃至周边丛林，都精神抖擞了起来！ 　　…… 　　与此同时，亚勒他们一行人泊入了雅伯帝尔派出去。这比姜灵他们当时要快，因为这一次，不是在边境上相汇，而是在琪雅境内的费思这个行政星所在的基础恒星系旁，有一个定点跃迁点，可以直抵法希姆。而法希姆接近玛西图卡边境。 　　这没什么奇怪的。玛西图卡与琪雅之间的关系一向和睦：因为琪雅对玛西图卡有用，却又压根没可能威胁到玛西图卡。 　　所以上次外交商务团回程，有官方旗舰又有战舰护航，顺路捎上路林他们，并不方便进入琪雅境内玛西图卡固然监管着这片星域，但它的战舰，若进入琪雅的星域内接人……不仅太隆重，而且形同威慑！ 　　其实威慑也没什么，玛西图卡怎么也不会怕琪雅。可是，没必要啊！因为行动目的，乃是拉拢路林，不是欺负路林。所以玛西图卡难得对它的监管国，客客气气了一回。 　　但这回不同。这回是雅伯帝尔的私人好意，不是官方派遣，不是军人战舰，没什么关注，不会上新闻。过个边境，再自然不过。正常通行手续而已。 　　当然，虽然不是战舰，可这两艘星舰的火力级别，很有待考证…… 　　…… 　　亚勒不是此支编队的领队即舰队长，也不是外交特使。后者处理这一回的涉外事务。亚勒就是乘坐一趟，去莱扎星分担威尔他们的事务。 　　尽管如此，在泊舰时，亚勒还是出面了。因为雅伯帝尔背后的费莉西娅家，曾经在当年的变故后，试探过亚勒亚勒当时已经是自由人。 　　不过亚勒婉拒了。费莉西娅并不因此生气，只是告诉亚勒，他们的大门永远为优秀的人敞开。 　　所以这一回，亚勒要表示出足够的敬意与感激，尽管他的选择没变。这不矛盾。 　　费莉西娅的舰队长见到了亚勒，颇感满意。他们这一趟，两艘大型舰，不仅为路林跑，还为了亚勒跑。亚勒虽然体术前途已经夭折，但他能成为“琪雅之盾”，那么，若能投效，至少也能成为费莉西娅的臂膀之一。 　　故而舰队长与领队、与外交特使、与亚勒彼此问候时，温和而热情，得体有礼。 　　而后，他们继续履行各自的职责去了。 　　…… 　　舰队长们自然有事要忙。亚勒却已经把能在路上忙的，全给忙完了。他飞速浏览了一会儿新闻，有些无聊，就去找冬明。 　　冬明在器械舱。见到亚勒，冬明对亚勒露出一个硬邦邦的哂笑：“我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改行搞外交了。”而后冬明揉揉脸，收起了这别扭的表情：“你在看什么？” 　　亚勒微微笑了起来：“我在想，琪雅也快有这个了。”定点跃迁。 　　冬明故意道：“噢，你太令他们伤心了。这两艘里面，有一艘为你来的吧？” 　　亚勒一点头，但他并不在意：“可我的家在这里。” 　　冬明缓缓颔首：“我也是。”然后冬明唇角一弯，往后一倒：“真不错。” 　　亚勒想起莱扎星，也笑了：“是挺不错。”而后亚勒找了个显示屏给使用某些器械的人解闷看的调出了全舰公开的星图。 　　星舰仿佛寻常航行一般，一般人都觉察不出定点跃迁时的异常。但片刻之间，其所在的星图已经换了。 　　亚勒又念叨了一遍：“就快了。” 　　冬明这回没接口，只是端详了一下亚勒：他觉得亚勒不太像是在说定点跃迁。 　　其实琪雅境内不是没有定点跃迁的对点，它只是没能力开发这一资源。但玛西图卡有这能力，所以玛西图卡自己跑来修了跃迁区，给自己的星舰走，派了几个驻军守着。 　　好在玛西图卡并没要求他们出军费。所以驻军与当地居民之间，倒也颇为和睦，比史基林不知好上多少倍。就是双方因为籍属不同，一旦有民事或刑事纠纷，则会立即变成外交事务。 　　对这一点，驻地行政星的外交部，既头疼，又无奈形势比人强，怎么让自己的公民别吃亏，同时又不能得罪玛西图卡，这难度，可真不小啊！ 　　而不止琪雅，这片星域内的任何一个一二级文明，境内若有定点跃迁的对点，那么对这类情况，均只有全盘接受。因为只有正式成为三级文明的那一天，它们才会从银河联盟手里接过成熟的该项技术。 　　到了那时候，玛西图卡除了一些战略点抓着不肯放，其余的，它都会交给该文明自理。 　　当然，玛西图卡政府军队一撤离，它的商人就立即上门了嘿，我们来修吧？我们修得又快又好。 第89章 简单买卖 　　今天的自助晚宴是最热闹的一次。人都到齐了，阁下们冕下们也没少几个。 　　那边热闹起来的时候，这边的更衣室里，姜灵睁开了眼睛。 　　此刻，若有人站在姜灵面前，会发现姜灵面无表情，眸子幽黑深邃，如同大气层外的星夜，沉寂得肃杀。 　　但很快，姜灵的眉眼、唇角动了起来，她扁扁嘴，摸了摸肚子：“好饿……” 　　于是姜灵换上了一袭山茶红的及膝裙，去参加晚宴虽然食物精美，虽然与会者特殊，但它本质上，就是个自助餐嘛！形式远远不算隆重。 　　…… 　　姜灵出门时，发现身后跟上了人，是路林派给她的随员。姜灵面熟，见过，不知道名字。因为这次的事，随员从一个增加到了两个。之前那一个，是杂务性质的；这回的两个，却是保镖。 　　而后刚进大厅，姜灵便碰上了麦可瑞妮。麦可瑞妮非常高兴见到姜灵，大部分是替阿贝卡高兴：“您的运气真不错。” 　　姜灵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让您担心了。” 　　麦可瑞妮一笑：“没事就好。”而后她们俩各自分开了。麦可瑞妮去找她的朋友，姜灵自然去找乌德与阿贝卡，同时取了点食物。 　　不过食物取完，那两人还没找到，姜灵却先发现了阿多英。 　　阿多英也看到了姜灵，故而姜灵略一欠身，遥遥行礼。何必在礼节上出错？让人挑不是，太没必要了。 　　阿多英没点头，他只是看了姜灵一秒，便移开了目光既然姜灵无事，那么这就是结果。他纵然贵为冕下，也没有办法。这里还有艾罗，还有雅伯帝尔……他可不是唯一的冕下！ 　　乌德瞧见了姜灵，也瞧见了姜灵与那边的阿多英之间的交流，忙忙走向姜灵：“你没事吧？” 　　姜灵已经行完礼，欣然看看乌德，笑道：“能有什么事。走吧。” 　　乌德引路，两人走向阿贝卡。后者坐在安静人少的窗下，刚刚扯了一丝瘦肉，在自己下巴前晃悠。 　　而后姜灵看到，那只黑红的蝎子爬了出来，从阿贝卡的后颈衣领里爬了出来。 　　阿贝卡不再晃肉丝，丢在一旁的盘子里。那蝎子“嗖嗖”地爬下阿贝卡的肩、爬过阿贝卡的手臂，爬进了盘子里，大嚼阿贝卡特地给它拿的牛肉与土豆。 　　姜灵莞尔。阿贝卡起身迎向姜灵与乌德：“真高兴又见到您。” 　　阿贝卡的高兴诚挚而由衷，所以姜灵也很高兴，含笑点点头。 　　而后他们各自落座。姜灵饿坏了，吃得很香。结果乌德与阿贝卡聊了几句，看看姜灵，看看阿贝卡那只黑红的蝎子，调侃道：“你们俩的胃口都不错。” 　　姜灵正在咀嚼，所以她当即瞅住了乌德。阿贝卡跟着看看姜灵、看看蝎子，忍笑点头赞同，而后赶紧转开话题：“哈里森星上，好多人都爱养这个。罗西顿皇家的家徽上，便有一只蝎子。” 　　“所以您也养？” 　　“是啊。”阿贝卡转头看看黑红的蝎子，“阿黛拉陪了我快八年啦。有点老了。不过目前身体还不错。” 　　姜灵也看了看蝎子，结果那蝎子丢下牛肉，转向了姜灵，它要白雾……所以它爬到盘子边，朝将姜灵晃晃钳子、扬扬针尾巴。 　　姜灵有点囧怎么都一个一个这么贪吃！顿时后仰开去了一些。 　　阿贝卡误解了，忙道：“您别怕，它没毒腺。”姜灵点点头，坐好，给蝎子一些“白雾”点心。因为阿贝卡对这只叫阿黛拉的蝎子感情好，这蝎子又老了，姜灵边吃饭，边喂它。多多地喂，务必让它再陪阿贝卡一个八年……可怜的阿贝卡，以前肯定很寂寞！ 　　阿贝卡见姜灵不怕了，继续道：“不过罗西顿皇族人养的蝎子，与阿黛拉不一样。您两位遇上了，别靠太近。他们热衷于挑选最强壮最毒的蝎子，作为宠物，也是保镖。他们给蝎子喂食高等级食品，甚至活性物。他们撩拨蝎子互斗，还让蝎子与其它毒虫、猛兽相斗，作为消遣。只有那些杀死了许多同类与非同类的蝎子，才能获得他们的青睐。” 　　乌德一惊：“您是说阿多英身上带着蝎子？” 　　阿贝卡摇摇头：“这里毕竟是玛西图卡，他不会把他的蝎子带出房间。但平时在罗西顿，他们都会带着。甚至皇家晚宴时，阿多英也总是带着。皇帝自己也带着。皇帝赐予的荣耀，这是个特权，阿多英拥有。” 　　姜灵来晚宴前就知道了这一点，通过花木们，虫子们，还有老鼠与小鸟们。所以此刻，姜灵望向了阿多英那边，灿烂地微笑起来：“真是奇妙的风俗。” 　　这固然是对风俗的赞美，可没赞美人……所以阿贝卡与乌德颇为默契地扯开了话题，聊起了比赛的事。 　　※※※ 　　这天晚宴，三个新人“小孩”之间的关系，又更良好、更亲近了一些：失而复得的，总是招来格外的珍惜。大多数都这样，人之常情。 　　他们吃了东西，休息闲聊了一会儿，喝了点清爽的饮料，便回去了。阿贝卡还有晚上的功课，乌德还可以看点闲书，而姜灵则去练体术：她今天的练习，可一点也没有做。 　　练功练功，一日不练三日空！ 　　两个随员跟着姜灵去了器械区。而待到九点半的时候，姜灵就回去了。这样随员也好早点休息。而余下的一小部分，姜灵打算用无器械练习。顺便…… 　　…… 　　客厅里里，姜灵双手撑地、垂直倒立，纹丝不动。而与此同时，姜灵同阿多英的蝎子搭上了线。 　　那是一只黝黑发蓝的蝎子。与阿贝卡的阿黛拉相比，体型还要小上一圈。但看它在笼子里来去的迅捷，肯定比阿黛拉厉害多了。 　　姜灵努力喂它“白雾”，全力让它成为一只蝎子精。而条件很简单…… 　　蛰一下阿多英！ 　　要趁着没人的时候，以免阿多英呼救；要趁着房门或者窗户开着的时候，以便自己逃跑；要蛰在阿多英的脖子上、心口附近…… 　　那蝎子对自由自在的丛林生活十分怀念向往，痛快答应了姜灵的要求。 　　这真是一笔简单的买卖！ 　　※※※ 　　因为一口气做完了体术练习累坏了，又因为做了一笔好买卖心中痛快，姜灵当晚睡得好极了。尽管睡下时，距离起床，并不到十个小时。 　　但姜灵睡着睡着，忽然醒了过来！ 　　有人进客厅！ 第90章 小别新婚 　　不过随即，姜灵就放松了下来，还笑了。因为住处门口的花花草草告诉姜灵，来的不是别人，正是…… 　　…… 　　姜灵跳起来奔出卧室，欢呼一声：“冬明！”一下子就扑了过去。嘿嘿，体术这么好，又不是迪娜家的鲁拉，不扑白不扑！ 　　冬明刚刚按纽合门，听到脚步声，连忙回过身张开手臂、接住姜灵。 　　姜灵“啾啾”往冬明脸上啄了两下。一左一右，十分对称。 　　冬明犹自想要绷住脸，可被姜灵一亲，冬明绷了不到一秒半，就败下了阵来。 　　可这已经引得姜灵奇怪：“你怎么啦？”怎么表情这么奇怪？说着捏捏冬明的脸。 　　冬明一路上恨得牙根痒痒。但真到了此刻，见着了姜灵，冬明又恨不起来了。所以冬明对自己有点恨铁不成钢，又哭笑不得。可更多的，却是欢喜，满满的欢喜。因此冬明没说话，只是摇摇头；同时冬明拥紧了姜灵，用力亲亲姜灵的头发、姜灵的额头。而后冬明扣着姜灵、牢牢按进怀里。 　　姜灵其实还有些迷糊：她刚从睡梦里醒来，又解除了危险警报。所以姜灵压根没去想冬明为什么突然出现，只是一味高兴。他们拥抱了一会儿，姜灵忽然觉得嘴角有点干：那是口水流过的痕迹……睡姿关系！所以姜灵擦擦嘴角，一溜从冬明怀里滑了出来：“我先去洗个脸。” 　　冬明怀里一空。这令冬明又开始牙根痒痒起来…… 　　※※※ 　　姜灵洗脸刷牙的时候，冬明也进了盥洗室，站在那儿看了姜灵一会儿，打开热水冲了个澡。 　　姜灵高兴，高兴得完全没了睡意；她一边洗漱一边看冬明洗澡虽然隔着半透明的。然后姜灵忽然脸儿一僵，旋即慢慢皱起来了…… 　　弗杜新年假期放过了，学期间的两周假期，还没到呢！冬明为什么会过来？这还用说吗？！ 　　所以姜灵又恋恋不舍看了几眼，乖乖出去，坐在床边，等审判。 　　盥洗室里，冬明关水，抹了把脸上的水珠，看看门口，唇角倏然一弯。这一弯就不可收拾，冬明花了点时间，好不容易让自己收起了笑。而后冬明这才走了出去。 　　姜灵一看冬明，无须直觉，就知道冬明心情很好：冬明唇角没往上弯，可眉毛却往下弯了。所以姜灵放心了，前后晃悠起了小腿。 　　而冬明什么也没说，他挨着姜灵，单膝跪上床，手一滑把姜灵拥入怀里。 　　“你看，我好好的，不是吗？”姜灵试着安慰冬明。当然，也替自己开脱。顺便嘛！ 　　“……嗯。”冬明起先没吭声，而后他应了一声。 　　“其实真没什么。那儿好多机甲。”姜灵亲了冬明一口。形势大好！ 　　“别拿这招来对付我。”冬明轻声道。声音虽轻，嗓子却沉。 　　“……啊？”姜灵懵了。这急转直下也太快了！ 　　“我不是你爸妈。”冬明认真告诉姜灵。 　　“……”姜灵恍然大悟。很清楚那有多危险，所以糊弄不了哦？瞒不过去哦？没法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哦？ 　　姜灵眨巴眨巴眼。 　　卧室里静了片刻。 　　姜灵愤然向冬明指控：“都是阿多英那个大混蛋！” 　　“……”冬明这回一声也不吭了。 　　“肯定是他！他想害死我！”姜灵再接再厉。 　　其实未必。姜灵只弄清楚加瓦里昂怎么动的手脚，并且也知道了加瓦里昂目前在奇普号上，但没弄清楚加瓦里昂的幕后指使是谁。 　　因为草木虫子，看到的毕竟有限。特别是室内。科技发达，窗子看着简单，但透气透湿透光，就是不透虫子！虫子没法进去，情报当然有限。要知道这里的床垫上，连一只螨虫都没有！ 　　不过嘛，冬明肯定讨厌阿多英！肯定乐意阿多英死翘翘！那是立场对立，天生敌人。还干下了那么大一桩坏事，毁了亚勒的体术前途…… 　　所以姜灵就下黑手了！ 　　※※※ 　　“……”但冬明依旧不吭声，他只是收紧了手臂。 　　“他坏透了！”姜灵指控兼撒娇你敢说他好？！ 　　“对不起。”冬明终于开口了。 　　“对，对不起？！”姜灵趴在冬明怀里，咔吧咔吧眼，莫名其妙。 　　“我会保护你的。”冬明说第一句时，轻而冷硬；而后冬明亲了亲姜灵额际头发，嗓音柔和下来，“我会的，我会可以。” 　　男人果然是地盘动物……所以吃醋，所以保护欲强！ 　　姜灵又眨巴眨巴眼。 　　卧室里又静了片刻。 　　然后姜灵忽然动了…… 　　…… 　　姜灵亲冬明，姜灵蹭冬明，姜灵摸冬明！ 　　冬明深深吸气，又咬牙切齿：“你，你……”你换策略可真够快的！嗯？！这个不行就那个？！那个不好再换一个？！ 　　然而一股酥麻从小腹下蹿上来，漫过腰际。温暖的、灵活的手指。滑烫的、柔软的身体。还有，快活的、讨好的亲吻。 　　活的，活的…… 　　活的！ 　　这都是活人才有的！ 　　冬明颓然松懈了下来，他带倒姜灵，却又撑开一些，把姜灵扣在手臂间：“别动。” 　　“……哎？”不会吧，这么恼怒？连亲亲都不让了？姜灵连忙收拢手指，更加卖力地扭蹭，并且凑过去衔住。 　　冬明舍不得躲。而舍不得躲开的结果，就是冬明被卷进了吻里。甜美，濡湿，温热，于是冬明沉迷。然后冬明不得不把姜灵整个儿锁住，急急忙忙道：“让我抱一会儿……先让我抱一会儿。” 　　“哦。”姜灵明白了。于是姜灵乖乖不动了。 　　※※※ 　　六个月亮排队从夜空里经过：今晚它们刚好凑齐了。星辰的光芒轻盈而柔软，无声无息地洒满了整片大地。 　　卧室的空调发现经过的空气里，氧气含量减少，经过计算，提高了百分之五多一点的换气量。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冬明进来的时候，它已经加过了一次。 　　幸好机器就是机器，空调程序再细腻，它也听不懂两人的喘息与呢喃。 　　冬明说抱一会儿，还真只是一会儿感情好的夫妻，又年轻，又好几天没见，怎么忍得住？ 　　好在这一夜，他们还有许多时间来纠缠。 　　热腾腾地纠缠…… 第91章 我们来了 　　这一夜冬明一直搂着姜灵；即使睡着了，也不曾放开。 　　姜灵之前睡饱了，凌晨早早醒来过一次；她觉得冬明的胳膊压在自己腰际，实在有够沉。但姜灵知道冬明被吓着了，所以姜灵没抗议，只是望了冬明了一会儿，对着冬明安静的眉眼微微一笑，又阖上了眼。 　　第二日姜灵醒了个大早，不过冬明醒得比姜灵还早一点。他们两个像在家里一样，去练了体术，而后一同吃早餐。 　　乌德早餐照旧还跟姜灵一块儿吃。但其实，乌德呆了没几分钟，就开始受不了了太腻人！ 　　事实上，姜灵与冬明并没做什么：没有互相喂食，也没有亲昵的肢体接触。姜灵与乌德依旧寻常聊天；冬明对乌德也很好，压根没有当初对提仑的那种戒备。可惜，乌德瞅瞅这两人那眼角眉梢的柔情笑意，就是觉得自己多余、好多余！ 　　所以早餐一吃完、一出发去机甲练习场，乌德立即悲愤告别姜灵，迅速撤离，一溜烟找阿贝卡去了！ 　　…… 　　姜灵先去比赛场馆，看了看自己的比赛情况。 　　而冬明还没在姜灵身边呆够。何况路林的安防，乃是亚勒、威尔、苏可他们的事务，冬明如今既然在军校任职，就不该掺合。所以冬明只是等待消息，没有过去。此时，冬明便陪着姜灵去看场馆。 　　路林今天派过来的两个随员，与冬明相熟不相识。两人跟得略远了几步，在小夫妻身后“嘿”然对看一眼，没出声，尽是戏谑调侃的笑意。 　　…… 　　说是比赛场馆，其实就是放公用接入仪的活动室大家用的接入仪各不相同，特别是二级文明的，太差了些。既然公平游戏，这个差距，自然也要抹平。 　　至于一级文明，几乎没人来。除去姜灵这类情况不算的话，那就是根本没有。 　　当然，玛西图卡不是老好人。但这游戏，争夺狩猎证在其次，主要是增进这一片星域内，精神力者的互相交流，以求进步。故而，都是自己的特殊高端人才，它何必偏袒？更何况，玛西图卡平时给自己公民中的精神力者提供的种种促进手段，可比琪雅好多了！ 　　所以，这比赛的公平，并不是平白而来的。 　　姜灵刷身份看过情况：“三个军人，七个民间人士。比例还行。上午九点开始，下午三点开始，一天两场……哎哟，我快要去打仗了？！” 　　冬明失笑，轻松道：“游戏而已，你担心什么？” 　　姜灵一想也是，便笑了，把对手名单拉出来：“帮我看看，我战术白痴。” 　　然而冬明顿了顿，慢吞吞一摇头：“不。你不是战术白痴。” 　　姜灵只以为冬明安慰她，冬明却是认真的。因为…… 　　昨晚的事，就是最好的证明！ 　　※※※ 　　这天上午的第一场比赛，姜灵的对手是个民间人士。资深质检人员。 　　质检其实涵义很广，不仅仅是“质量检测”，还可能是“资质检定”。这一位，就是做矿产分析这一块的。分析天然石矿产。 　　天然石的品质，机器可以检测得很细。但天然石形成的背景，机器判断不出来。然而专业人士可以。根据其纹理推断其原生材质，再加上地质年代等等，推断它的成因与背景，进而预测发现它的地方，是否有可能还蕴藏着后续矿藏。 　　比如说，有人偶然从某个沙漠里捡来一两小块高品质天然石，质检师发现它是同一种贝壳的碎块；而后结合地质资料，又确定那片沙漠在古老的以前，曾经是一片内海。那么作为一种水底普遍存在的动物，这种贝壳，也即这种贝壳形成的天然石，很可能还大量蕴藏在这片沙漠里。 　　于是这就值得进一步勘探，勘探这片沙漠。首先最好能再找到几个样本；若后续样本能进一步证明之前的推断，那就值得接着扩大勘探规模。 　　这种推测，当然并不是每一次都成立的。但只要成立一次，就可以发现矿藏。所以这是一份呆在实验室里，从一堆杂乱的东西里，挑拣出珍贵的“藏宝图”的工作。细致，繁琐，枯燥。可同时又好玩，刺激，还奇妙。 　　姜灵的第一个对手，就是做这个的。 　　…… 　　“很不错的工作啊！”姜灵查看完毕，感叹道。他们两个都不清楚这一行，所以求助于星网。 　　“工作特性，他们在精神力的运用上，以细腻与微控见长。柔韧细致，但往往并不锋利，压迫威慑也不明显。”冬明说完，顿了顿，又干巴巴添了一句，“与路林不一样。” 　　是的，质检师要用精神力去“触摸”、“理清”矿石的内部纹理，而不是上阵杀敌、挥斥方遒。这就像各类武术与特种兵，同样属于体术类，却截然不同：前者分胜负，后者分生死。 　　姜灵点点头，好奇地瞅瞅冬明：路林到底把你怎么了？不过姜灵没问这个：“那你说，我该怎么打？” 　　对手能看到名字，性别，以及入会时间。年龄之类，属于隐私，都没有。故而冬明略一沉吟，道：“质检师，入会这么多年，大多自己开旅游舰，开了不少年了。操控细腻，又遇到了你，你是民间的，那么，他很可能会倾向于选择昂贵一点的战舰威力大，防护好。但他既然在民间，没去军队，大多不能同时操控两艘。所以他会另外配合一些廉价的，作为冲锋或者掩护之用。” 　　这并没直接回答姜灵的问题，冬明只是说了对手最可能会采用的策略。所以姜灵：“我学开星舰时间还不多，没法在操控上胜过他。那我多选点垃圾货，撞他个七晕八素！” 　　这是因为，系统打分，不仅看力量保存，还看战前双方的力量对比以弱胜强，即使惨胜，也能拿到两分多；以强胜弱，即使大胜，也很难拿到两分以上。 　　冬明唇角一翘：“别忘了，舰员、能量，也要花费点数去购买。” 　　姜灵一怔，旋即萎顿了，沮丧了：“噢……那我可赢不了了！” 　　冬明这下又不忍了，忙忙道：“你不是已经有一张圆卡狩猎证了吗？何况你新来，不能赢也没什么奇怪的。” 　　这就是冬明的安慰！你别指望他说一句暖话，他只会说事实，冷冰冰、硬邦邦的事实。所以姜灵又好笑又喜欢，笑着白了冬明一眼：“那就不管了，输就输吧。走吧，现在还早，我们去看看莱扎蜂。” 　　冬明莫名其妙：“看它们干什么？” 　　姜灵心疼地瞅瞅冬明：“掘泥虫害死了好多军蜂，我去给他们送点吃的，后勤物资嘛。”顺便跟蜂后要点蜂乳。那玩意儿是工蜂吃了蜂蜜花粉，而后分泌出来，喂食给幼虫与蜂后的。姜灵也不贪心，拿去两罐蜂蜜，换一罐蜂乳，就好了！ 　　可惜冬明不知道，所以冬明只觉得姜灵……拉偏架！故而冬明很无言。 　　但人之常情，一起打过仗，这交情自然很铁了。所以冬明没抗议。冬明还跟着一起去了。 　　※※※ 　　蜂蜜宿营区就有，玛西图卡在莱扎星上常年采蜜的工作人员，常驻地也在宿营区。只是平时，他们经常要去野外，一个蜂巢一个蜂巢地忙乎。 　　所以姜灵去餐厅找服务员。 　　姜灵原本以为会需要购买。她算算冬明近来新存下的钱，买两罐子三级蜂蜜，还是足够的，所以姜灵心里有底。 　　不料那软红头发的服务员，一听到这用途，就笑了，只道：“祝您好运。”当即拉出单子，端出一大盒子蜂蜜，打开盒子一对照，而后让姜灵签了个名。三级的，压根没收姜灵的钱。 　　那盒子里面，有六个罐子。姜灵预期的罐子，直径与瓶高均为十厘米左右的罐子。所以姜灵不由奇了：“谢谢。唔……真的送给我吗？” 　　软红头发年纪比姜灵大多了，笑得慈祥：“哪里，您是客人，这是应该的。不过其实，莱扎蜂脾气可不好，就算喂了它们许多蜂蜜，稍有冲突，还是会被扎。我们以前试过用蜂蜜换蜂乳，不成的。当然，您与它们交情不一样，我们很明白您的心情。”他一边说一边已经找出一小包广谱血清贴，八贴装的，放在那盒蜂蜜上：“不过，这个您也带上？” 　　冬明唇角早弯了，此刻终于憋不住，偏开脸笑了。姜灵点点头，不大好意思地收好广谱血清：“谢谢您。谢谢您们。” 　　软红头发乐呵呵送走姜灵：“您能回来，我们都觉得很高兴。” 　　而这高兴，也不是没缘由的。由于姜灵没事，那个观光飞球管理员也即导游，也就写了一份事故报告。否则，尽管这是加瓦里昂下的手，相关人员也会受到一些牵连。 　　还有一个更广泛的原因，便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安全生产许多年了。若是有人“意外”事故死亡，对他们而言，实在是讨厌的噩梦。 　　…… 　　这次出去，还是坐飞球。导游再三保证绝对没有病毒，两个随员有点严肃，要求保持低空飞行，也即贴着树梢飞行：这个高度，即使失事，他们也能确保姜灵毫发无伤。 　　与他们相反，姜灵与冬明反倒没什么。 　　他们很快到了地方，到了第一个蜂巢目前正在使用的主入口。这是一片向阳的山坡。蜂蜡晶壁浇筑出了几十个进出通道，堆成了一块巨岩：背对上坡，小出入口一个个斜朝下。所以雨水进不去。 　　无数的工蜂在此进进出出，姜灵跟在冬明后面，抱着盒子跳下飞球，笑得冒出了两个酒窝：“嗨，我们来了！” 　　※※※ 　　与此同时，大气层外，一队五艘星舰，四艘护卫舰，一艘旗舰，出现在莱扎星的公转轨道前方，并开始准备登陆。 　　它们出现的地方，并无定点跃迁的对点。所以它们用的是自由跃迁。 　　七级文明，才有的自由跃迁。 第92章 监工姜灵 　　姜灵起先慷慨地喂了工蜂们一罐子蜂蜜。但从第二罐子开始，姜灵就没这么客气了。 　　第二罐蜂蜜只打开了小小一角。第一只工蜂刚吸饱钻出来，姜灵立即捏住它的翅膀、合上蜜罐盖子，把它放到空罐子上方。 　　这只工蜂之前已经吸过一趟蜂蜜。它冲姜灵撅撅腹尾、扬扬毒针，最终还是没蛰姜灵，不甘不愿地吐出了蜂乳。 　　姜灵又把它捏到打开的蜜罐子那儿，叫它钻进去吸饱蜂蜜，而后盖子大开，让它飞回巢去了。 　　接着是第二只工蜂…… 　　…… 　　忙碌的工蜂来来去去，导游看得目瞪口呆，两个随员又惊又喜。冬明蹲在姜灵身边，缓缓撑大了眼睛，尤其激动。姜灵听到他心跳都快了起来。 　　所以姜灵暂停监工，过去卖力亲了冬明一口：“我想试试给你换点蜂乳，它们可真给面子！” 　　冬明眼睑一扇，不由便笑了。他被姜灵当众亲，有些不大自在，低头藏起表情；却又实在高兴，所以笑容怎么也收不住，两个小酒窝都冒出来了。 　　于是这一回，两个随员也目瞪口呆了。他们干这一行的，伊古拉奴这个牌子当然知道，所以虽然不熟识，但凯西凯辛的配合，冬明那冰块脸，他们也是听说过的。这就跟女兵勾引亚勒的零成功记录一样，日常八卦嘛！故而…… 　　这个真的是冬明吗？ 　　真的是吗？！ 　　接着姜灵继续当监工。而导游忍不住，雀跃道：“我也来试试？” 　　姜灵笑了，痛快地给了他两罐子蜂蜜。而后姜灵什么也没说，只是找出了餐厅服务员附送的那一小包八贴的广谱血清，也递给了导游： 　　嘿，咱可不看好你，老兄！ 　　※※※ 　　没多久，那第一个吐蜂乳给姜灵的工蜂，又飞了回来。别人认不出，姜灵可不会弄错：她可以问嘛！ 　　这只工蜂这次学乖了，自己吸饱了，自己飞去空罐子那儿吐蜂乳。 　　而导游那边，已经被蛰了四次。他被蛰得痛啊，也不再试了，把余下的大半罐子蜂蜜还给姜灵，一个劲对姜灵感叹：“莱扎蜂就是聪明啊，它们认人！它们认得您了！” 　　姜灵点点头：“是啊，是很聪明。”同时心下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莱扎蜂的聪明，是公认的。不仅工作人员如此认为，路林他们这些参加过多次狩猎活动的人，也知道。怪不得在地下的时候，那么多人看到她姜灵从蜂巢里出来，却没想要解剖她。 　　…… 　　到第三罐蜂蜜的时候，姜灵已经不用捏工蜂翅膀了。姜灵坐在蜜罐子旁边的石头上，手里拿着一小束草捆，当莱扎蜂拍子。 　　工蜂没人捏翅膀，就变狡猾了。时不时便会有一只，尝试赖帐，尝试携款潜逃……不，携蜜潜逃。所以姜灵还得看着。 　　“Pia！” 　　不知第几只工蜂试图占便宜，被姜灵轻轻抽到了地上。它狼狈爬起来，六只脚给自己掸掸灰尘，乖乖回到蜂乳罐旁，吐完蜂乳，而后又到蜜罐子那儿，狠狠地、狠狠地吸饱了蜜，肚腹鼓鼓地飞走了。因为实在吸得太多了，它飞得比同伴们慢。 　　姜灵也不管它贪心。姜灵只是嘲笑它：这要是离巢远一点，你还飞得动？！ 　　就在姜灵忙着嘲笑的这一会儿，又一只工蜂干了坏事。姜灵没能顾得上，旁边的随员顺手折了段嫩草心，掷过去砸中了它！ 　　结果被那工蜂从地上爬起来后，直飞随员，狠狠蛰了他一下！然后气势汹汹往蜂巢飞回去。 　　姜灵连忙伸手一够，“Pia”一下，把那工蜂也抽在了地上。 　　这回工蜂爬起来后，蔫头蔫脑不凶了；它乖乖飞到了蜂乳罐子，停在边沿上，吐蜂乳。 　　另一个随员看得嘴角脸颊直抽搐、导游干笑。冬明倒是莞尔。被蛰的随员无奈长叹，给自己贴了一张广谱血清他当然能够轻松干掉这只工蜂，可是，那会导致军蜂出动、追杀他。故而，为了蜂乳，只好忍了下来。 　　※※※ 　　姜灵的六罐子蜂蜜，换了两罐子半的蜂乳。以市场价来算，几十上百倍的暴利！ 　　没办法，同等级的食品与活性物，价格差别太大了。就像土鸡与野山参。以鲜重论，再好的土鸡，百十块人民币一斤，怎么也到顶了；可野山参，那是一克数万人民币！ 　　那还是二级的呢！ 　　故而蜂蜜换完、他们打算回去时，导游与两个随员均还没看够，颇有些恋恋不舍。倒是冬明，因为姜灵肯定还会来，并不在乎到时候他一起来不就好了！ 　　蜂后也恋恋不舍，不舍姜灵的“白雾”与蜂蜜。 　　『现在花少，下次来，多带点蜜吧。』 　　姜灵仔细替蜂后盘算了一下，告诉它：其实和别人也可以换。但要是每个都换，你的家门口会堆满蜜罐子，工蜂也忙不过来。而要是你无缘无故地就认准哪个工作人员，他难免恃宠而骄，会尝试驯化你们，也是麻烦。所以，如果不想被圈养，又想补充蜂蜜，那就卖彩票。那样子会比较好。 　　『彩票？』 　　于是姜灵细细地、细细地给蜂后解释了一遍。 　　…… 　　他们回到宿营区时，才八点四十多。姜灵把盒子往冬明怀里一塞，冲冬明嘿嘿笑。然后姜灵推推冬明道：“你不去找亚勒吗？我比赛八成要输，那有什么好看的。” 　　冬明盒子往胳膊下一夹，没走：“我给他发个消息就好了。等你比完，我们去哪儿玩？还有，四、五级的蜂蜜，他们会弄一些来。那个，那些工蜂能行吗？” 　　姜灵一怔，摊摊手：“这我也不清楚。试试吧。”哎呀，忘记问蜂后了！ 　　冬明点点头，又担心又希冀：“嗯。” 　　是的，亚勒没法长期食用四级食品。但少量弄来一点，还是没问题的。而五档十四级的体术，长期调理用四级食品，紧急救治用五级活性物。可若是有四级活性物，也能代替四级食品，长期调理了！ 　　而且活性物就是活性物，它与食物不同。它不需要当饭吃，保持一定量的持续摄入，便行了！ 　　当然，在服用活性物调理期间，还需配合妥当的食物。比如冬明体术四档十一级，那他用三级活性物调理时，日常用餐，就不该吃一级食品，得吃二级的。 　　※※※ 　　亚勒那边回信很快，三个字：试一试！ 　　比赛还未开始，火药味已经非常浓郁了。民间人士还好，但军人全穿了军礼服。友好邻邦也算了，那些个打过仗的、甚至正在打仗的，眼神刀子一样，嗖嗖飞来，嗖嗖飞去。看得姜灵干笑。 　　然后姜灵与冬明望见奥姆他们进来，也一概是琪雅军人的礼服。同样是夜空蓝色，但竖领、双排扣、宽腰带、及膝高帮靴，怎么也没训作服那么舒适。而人数……唔，不是五个，变成了六个？ 　　奥姆与姜灵互相打了个招呼，姜灵祝他“旗开得胜”，另外几个跟姜灵彼此点点头。而其中一个年轻的光头女性向姜灵走了几步：“您就是姜灵？” 　　姜灵起身迎上去，福至心灵：“奥娜？” 　　于是两个女人俱都笑了，握了个手。随后奥娜跟着奥姆他们继续往里走，而姜灵目送了奥娜他们片刻，回到冬明身边。 　　奥娜虽然因为赶入伍没几年，训练紧张，剃了个光头图方便，但她颅骨饱满对称，颈项修长，身材颀长饱满，穿军礼服非常好。 　　所以姜灵不由赞叹：“他们穿这个真帅！” 　　冬明一点头：“你喜欢？” 　　姜灵摇摇头：“看着喜欢而已。养眼。自己上就不好啦！” 　　冬明又点点头，而后他慢慢地、清清楚楚地道：“现在琪雅和平，战时强制征召的特别法案不起效。但像奥姆这样，能一心两用的，军部还是拼命挖。当事人乐意从军，当然皆大欢喜；不喜欢的，高阶军官亲自上门游说。那条件太诱人，任谁也抵不住。家人先要心动，然后当事人也心动了。那可是心理战！特种心理战。一天两天还没什么，年年月月，怎么抗得住。单纯精神力四档的又好一点，但他们全在预备役里，每年要训练一到两个月。” 　　姜灵乐了：“可怜的家伙！幸亏我没入籍！”乐完姜灵才意识到不对，她缓缓转头，看向冬明：“所以你不让我……”不让我用精神力探测伊古拉奴？ 　　冬明迅速抬手，食指轻轻按住了姜灵的嘴唇，而后冬明略转了个方向，背挡住旁人的视线，飞快亲了一下姜灵的唇。就在那几厘米的距离上，冬明轻声道：“做你喜欢的事就好。” 　　他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姜灵怔然望着冬明，说不出话来。 　　原来你早知道！ 　　…… 　　“你对我太好了……”好得令人无法置信！ 　　“也不是。”冬明声音轻了下去，“一开始并不是。我只是……我有一段时间，大致是十一二岁到二十岁那会儿，恨死了营地。但我没办法脱离。所以，你做你喜欢的事情就好。” 　　“……移情作用，嗯？” 　　“是的。” 　　“那你喜欢现在的工作吗？” 　　“挺好。学员很有朝气，而且……可以住在家里。” 　　※※※ 　　就在比赛人员逐渐到位，而姜灵暗暗庆幸自己请求了路林保守那个小秘密的时候，那五艘星舰，已经在宿营区旁边降落。 　　诸位阁下们、冕下们，俱都已经得到了消息。而有那眼尖的随员，已经认出了星舰上的标识，奔进比赛场馆，通知他们自己的参赛选手。 　　眼尖的随员不止一个。所以，仿佛水滴落入煎锅，姜灵刚刚与冬明讨论完他的现任工作，整个比赛场馆里，就开始渐渐骚动了起来。 第93章 向前、向前！ 　　“巴尔德！” 　　“巴尔德，是巴尔德！” 　　“瓦尔哈利亚斯的巴尔德来了！” 　　巴尔德，这个名字像风一般卷遍了场馆，令在场的人对这一年一度的切磋盛会的第一轮比赛，竟然都没了心思。 　　军人们还好，他们此番相当于军事汇演，性质重要，大多还绷得住。可民间的又没那个压力与使命，哪里还坐得住？ 　　他们赢这比赛的希望本就微末，好些个丢下对手不管、直接就跑出去了！ 　　阿贝卡非常为难。一方面，阿贝卡毕竟年轻，又久仰巴尔德的大名；但另一方面，阿贝卡的首场对手是个军人这位一身礼服的中年人牢牢坐着没动，所以阿贝卡舍不得丢下比赛、白白放过切磋的机会！ 　　而乌德没什么好为难的：他首场对手也是一个质检员，跑得比谁都快。所以乌德轻松奔出去看热闹。 　　另外，乌德的脸又兴奋得涨红了。可这回艾罗不在，没人泼乌德饮料，麦隆的随员只好跟机器要了一条冰镇毛巾，追上去给乌德。 　　姜灵的对手年长，望着奔出去的年轻人笑了一会儿，而后他从容与姜灵商量：“我们换个时间再来？” 　　姜灵欣然点头。于是这两人也很不负责任地出去了。 　　…… 　　姜灵走出场馆没几步，听到身后传来工作人员的声音：他们当机立断，宣布上午这场比赛延时。 　　所以姜灵连忙拉着冬明往旁边一躲，随即姜灵呼出一口气。 　　冬明好笑道：“不用躲，他们怎么会撞到你？” 　　姜灵一呆，暗暗抹汗：“我只是……”以前看到过好多悲惨照片、踩踏事件，“我知道了。” 　　冬明若有所悟，便没再说什么了。他们跟着大家去往星舰停泊处去。 　　※※※ 　　那四艘护航舰与路林当初一样，是空舰。唯独旗舰，宽敞的舷门已开，梯子也放了下来。 　　前面是阁下们与冕下们，他们没有站在舷门正前方，而是站在稍旁侧；数百人自觉跟在后面，跟着看，没人逾距。之后还有随员客人，即第五类客人。另外有好多工作人员也来了，不过他们站得更远，也更随意散漫他们纯粹看热闹的。 　　姜灵扒着冬明的肩，踮脚瞧热闹，神色却平静，只是好奇：姜灵毕竟年轻、阅历少，面对上下文明之差，还缺乏敏感。理性上，姜灵知道这是位真正值得尊重的大人物。但感性上，姜灵没有崇拜、没有热情。 　　这回同样有仪仗，但不是宿营区提供的，是那旗舰上的人，自己铺下来的。 　　他们没有奏乐、没有仪仗人员，只是门一开，一卷宽达三米多的地毯就滚铺了下来。 　　那是正红色的地毯，有着太空间最深邃的黑作为镶边，可整条地毯，却又像阳光一样闪耀着金光。 　　整条地毯并不长，落地后又滚出了二十多米，便到了尽头。 　　而后两名白色正装的中年男子走了下来。他们两人容貌一点不像，但气质非常相仿。他们走到距离地毯尽头大约十米处，一左一右，踩在黑镶边上。接着其中一个，向路林他们一引手：“请。”又向后方所有人一引手：“请。” 　　…… 　　这是叫路林他们、叫大家，凭自己的能力，往前走。 　　而路林他们，特别是阁下们，脸色凝重因为这对体术者，也就是一次锻炼的好机会；但这对精神力者而言，却是极为难得的机遇！即使不能让巴尔德看中收做学生，也能逼迫自己的潜质。 　　姜灵看出来了，咕哝：“怎么都爱这一招？”路林当初在北平山顶，也是这么对付亚里山大他们的！ 　　冬明却已经说话困难。营地里的训练方式关系，冬明能吓得俞静“四分五裂”，自己对威慑压迫，自然也格外敏感。所以冬明拍拍姜灵的肩：“去吧！” 　　姜灵目光一扫，寻到了前面的乌德，跟冬明汇报：“我找乌德一块儿去？” 　　冬明心满意足，又有些好笑：“好。他不是提仑，我知道。” 　　姜灵还有一样顶顶重要的事不放心：“你失调症还没好，别勉强，小心发作！”在家里乱吃艾草糯米团，摄入不均衡，一受刺激，肯定要发作！ 　　冬明唇角一弯，点头应了。姜灵这才放心，穿过前面几人，去找乌德。 　　※※※ 　　压迫是从那两个白正装的中年男人身上过来的，并且在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内，便令人群层次分明。 　　第一批人，无疑是阁下与冕下们。路林属于最前面的四人之一。另外三人，只有一个是精神力者，其余两个却是体术的。而路林，还在继续往前：极慢极慢，一步只有半尺，好久才踏前一步，但路林的确在往前。步伐坚定，重心平稳。 　　所以雅伯帝尔自己虽然在后面举步艰难，神色却愉悦而矜持他们费莉西娅家，果然没有看错！路林乃是潜力股啊！故而…… 　　或许该考虑给米泰军区送条三级文明的战舰生产线？还是给路林个人送几艘四级文明的战舰？ 　　同样在这第一批人里，靠后一些的，乃是来自四档精神力者的，几个“小孩”、青年与中年。他们站到了路林他们身后。但年纪大的，却没有。 　　毕竟，精神力这个东西，突破、训练，虽然没群体规律，但它在单个人身上，总是有个案规律的：一个人，一百岁时倘若精神力二级，那他二百岁时，一般不可能达到六级。 　　…… 　　姜灵比较轻松，乌德也还好，两个很快穿过大群人，在第一批之中，找到了艾罗他们。 　　乌德已经脸色苍白。而姜灵心满意足：这可是除了阁下们、除了冕下们，最靠前的位子了！ 　　艾罗转头看看乌德，拍了一下乌德的肩。乌德脸色一青，而后一下子红润起来。艾罗放心了，又看看姜灵。这一看，艾罗怎么瞧怎么觉得姜灵很轻松，于是忍不住便问：“您还能往前走吗？” 　　姜灵摇摇头。艾罗微一点头，略有些失望。姜灵发现他失望，顿时不解，好心道：“那样不好吧？前面是阁下们和冕下们的位置。” 　　艾罗一摇头：“不，这不仅是亲和力与威慑的问题……”他说到这里，也开始露出一些吃力。艾罗不得不慢慢吸进一口气，但他自知此时恐怕难以给姜灵从头到尾解释清楚，只好斩钉截铁道：“您，沿此往前，能走多远、走多远！” 　　姜灵愕然。艾罗没伊蒙那么爱笑，但姜灵一直觉得艾罗不难相处。这一回，姜灵还是头一次，发现艾罗严肃起来，很可怕！ 　　好可怕！ 第94章 你要来一点吗 　　可怕的艾罗提出了一个不可怕的要求，姜灵自然听从了！若是艾罗叫她姜灵上刀山、下火海，那就要考虑考虑了…… 　　就要“好好”考虑、“仔细”考虑了！ 　　因此姜灵郑重向艾罗点点头。而后姜灵静下心来，从左到右，慢慢打量。 　　没办法，这里与后面一点的地方，并不一样。在这儿，前面的阁下们冕下们，为了对抗前方两位白衣中年人联手施放过来的压迫，均放出了自己的威慑。 　　在两位白正装中年人的大压迫下，阁下们冕下们的小压迫，并不明显。像路林那样，锋芒尽出，倒还容易分辩；但像麦隆，年纪大了、气度宽和，又不是打仗的军人，那就难以察觉。可是，无论明显与否，的确是存在的。 　　这一切，对姜灵来说，就像浅溪中的石块，那些拦住了水流、从而激起水花的石块，一样明显。 　　所以，姜灵才要找自己人艾罗当然偏护她姜灵与乌德，故而他们站在艾罗身边，小压迫就没有。虽然只差了一点点，可总比没有好。如果去了阿多英身边，姜灵打赌，阿多英肯定会狠狠向他们施压！ 　　也所以，姜灵往前走之前，先要挑好一条路。一条尽量轻松一些的路。 　　首先，尽量别经过立场对立的，比如阿多英；其次，少些个压迫明显的，比如路林。 　　…… 　　艾罗没催姜灵。艾罗只是静静看着姜灵，若有所思之外，更是不敢置信。所以艾罗拭目以待，等着接下来的事实，证明或者推翻他的猜测。 　　姜灵花了小半分钟找路，找了一条“上山”的好路，而后姜灵绕过乌德、从乌德左边、艾罗左后往前。姜灵顺带还跟乌德小小地招招手你来吗？ 　　乌德没想那么多，他只是觉得，他的左边，的确好走一点，于是点点头，也跟着踏出一步。 　　但艾罗的眼睛，却是蓦然一亮！这大压力之下、小压力的区别，艾罗身为冕下，实力到了这地步，当然看得出来！可姜灵体术四级精神力八级，却也看得出来…… 　　艾罗视线灼灼，目送姜灵与乌德慢吞吞地、左拐右弯地往前绕。若不是尚在此处、尚在压力之下，艾罗早就哈哈大笑了！ 　　※※※ 　　姜灵在阁下们、冕下们之间往前。基本上，平向绕行三四步，才往前一步。 　　乌德吃力得多，他浑身冒汗，鬓角下巴上，豆大的汗珠，时不时往下掉。但乌德跟得很紧，一步不拉。 　　换作旁人，恐怕已经放弃。幸而乌德非常有毅力他虽然没有经过强体力训练的考验，但却每天坚持体术、学习，还有那规律得死板的作息时间，从不辍断。 　　这也是对毅力的极大考验。 　　而乌德的这种生活，并不是到了麦隆身边才开始的。只是麦隆给乌德配了更好的条件、制定了更科学更合理的规则而已，像营养师嘉比，像体术私教。 　　乌德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兴致所至，狂欢庆祝，谁没有熬夜通宵？但乌德就从不。自从乌德明确了自己要开星舰（那时尚不是战舰）的志向后，就从不。因为熬一个夜，这日子就要推迟三五天。故而乌德不。四五年来，一次也不。 　　所以乌德虽然脸上的红润又慢慢褪去，但他一步又一步，迈得清醒、坚定，稳扎。 　　而后姜灵脸儿一苦：“前面好像不太好走……” 　　乌德瞅瞅前方，也无言了。 　　左旁阿多英，右前方路林！ 　　…… 　　这两个死对头，这回凑一块儿了！ 　　路林没说话，但她的目光灼热。路林惊喜又欣慰。 　　阿多英也没说话，但他的目光冰冷。阿多英忧虑而嫉恨。 　　两位正装中年人当然瞧出来了，可他们没管；他们的注意力，被姜灵与乌德吸引了。为此，他们对看一眼，交换了一个笑意，并不掩饰自己的愉悦欣然。 　　姜灵自己还好，但姜灵怕乌德身体吃不消，暂歇了一会儿。 　　而后姜灵发现，阿贝卡也过来了，很快便到了。还有另外几个“小孩”及青年，也往前而来。那些人姜灵并不认识。 　　姜灵与乌德走的什么路线，大家都是看得到的。在场的，没有笨蛋。智商正常，见了姜灵如此，就推断得出缘由。所以有些人，便学着、试着，去摸索其中的关窍。 　　他们不像姜灵那么容易，不像姜灵能够一览无遗，但他们也找到了一点窍门。 　　所以他们中的佼佼者，也上来了极限之下，少去百分之几的压力，就足以决定，你是能够一点点往前，还是只能伫立原地！ 　　※※※ 　　后面的人开始上来，而姜灵瞅瞅乌德缓过来了一点，决定继续往前。 　　但是显然，往前有个难关。路林锋芒毕露，而阿多英不怀好意。 　　于是姜灵、乌德、阿贝卡三人互相看看，一起瞅瞅路林，又瞅瞅阿多英。 　　姜灵注意到，阿多英的鬓角也已经汗湿了。宿营区的室外，天气固然炎热，但体术冕下，如果不想出汗，那么，即使暴晒个十天十夜，也不会出一滴汗！ 　　所以这令姜灵若有所悟。姜灵还想起了艾罗说话到后来，露出的吃力。于是姜灵心中灵光一闪，挨个指指自己、指指阿贝卡，指指乌德，然后示意路林这边，最后比了个往前的手势。 　　阿贝卡与乌德可不笨，均是了然，当即一点头。姜灵跟阿贝卡嘿笑了一下：“沾光，沾光。”第一个往前。 　　阿贝卡莞尔，但为了省力气，没说话回答；而后阿贝卡抬起分外沉重的手，抹掉了流进眼角的汗，深吸一口气，第二个往前。 　　乌德咬牙跟上。 　　…… 　　就在两个死对头的夹缝里，姜灵、阿贝卡与乌德三个，贴着路林、远离阿多英，一步、一步地挪了过去。 　　每一步都很小。姜灵的小，阿贝卡的更小。乌德倒没再小，但他慢。因为乌德体术零级，他的体力，已经接近透支了。 　　姜灵只觉得路林像刀子一样，逼得人整个儿紧绷。阿多英则如同巨石，几乎要把人碾碎。另外，姜灵还发现自己的腿变得非常沉重，被绑了铅块似的。好在只是发沉而已，不是发飘，抬脚、落地都很稳定，所以姜灵没出什么岔子。 　　路林其实尽量给他们“减压”了。路林高高兴兴，痛痛快快放过了三个“小孩”姜灵与乌德不用说；而阿贝卡，现在对琪雅，与对罗西顿，态度也差不了多少了。这份良好关系，值得维护。琪雅也有充分信心、有丰富经验、有足够实力去维护。 　　所以，为什么要为难阿贝卡？何况此刻去为难阿贝卡，对路林而言，也很不容易。 　　而阿多英又愤懑又无奈。若是平时，他向姜灵、乌德施压，自然不会影响阿贝卡，哪怕近在咫尺，哪怕这三人跌成一堆。 　　但现在不同。 　　现在，阿多英站在这里，已经竭尽所能；若是再向姜灵、乌德施压，没有余力，掌控不精，很难不影响阿贝卡这三个人靠得太近了！ 　　阿贝卡不在头、不在尾，偏偏还在中间！ 　　故而阿多英只能冷冷盯着姜灵的背影，盯着罪魁祸首姜灵的背影。 　　结果这令姜灵背上一整片的冰冷。姜灵忍不住一个寒战激灵，忙忙回头瞅瞅阿多英，又忙忙转回头去姜灵害怕极了，还恼火、还委屈：你丫的趁着艾罗冕下伊蒙冕下没站在我旁边是吧？！你太没风度了！贵为冕下，居然还这么欺负“小孩”！ 　　两位白正装的中年人看到了这一幕，一同看了阿多英一眼。他们的目光并无怒色，也并未多做停留，但这已经足以令阿多英懊恼不已这一眼，显然已经记下了他！ 　　而且，绝不是什么好印象！ 　　因为在巴尔德的随从看来，这里的人，都是玛西图卡的人，都拥有共同的利益。不管玛西图卡境内境外，均属于这一片共同的星域。所以，为首者彼此之间倒也罢了，长久积怨，利益之争嘛；但不该对自己的年轻人，抱有敌意！ 　　这跟路林当初看冯刚、周信明、徐伯厚等人之间互争，就觉得很不顺眼、非常讨厌，乃是一个道理！ 　　星际广阔，未来无限。年纪轻轻，不齐心协力，一起往前冲，搞什么内斗！ 　　所以那些人的父亲叔伯，在路林眼里看来，固然也还算年轻，但是，路林却连请他们来做客的兴趣，都压根没有、分毫没有…… 　　※※※ 　　等到站到路林旁边、站到白正装中年人面前四米多处，姜灵也满头大汗了。 　　姜灵瞅瞅那两个中年人，瞄瞄路林，不大好意思地摘下她的水壶，那个每天带来带去的军用水壶，略转过身，咕嘟咕嘟了几口，又慢慢喝了几口。 　　壶还是那个壶，因为早晚均有体术，而且这里是热带气候，姜灵便像在米泰时一样，成天带着。这玩意很方便：可以拉出肩带挂肩上，也可以别在腰后。高科技没有令军用水壶拥有什么奇怪的形状，但却令它的肩带与扣子，变得体积小、变得可以藏起来。与扁镯小刀同原理的技术。 　　只不过，这儿不是在家里，没冬明那糖盐水，所以里面装的是餐厅提供的运动饮料。玛西图卡的货色。 　　说实话，姜灵不得不承认，这运动饮料的味道，还是比冬明的糖盐水，要好一点点…… 　　只是一点点、一点点啦！ 　　姜灵喝够了。而后姜灵把水壶递给乌德：“你要来一点吗？”接着又不大高兴道：“我喝过了。” 第95章 蚂蚁、鱼、鸟、白胡子 　　乌德的脸色，已经又一次苍白，白得毫无血色；不过乌德还能微微一笑，一边接过水壶，一边轻声安慰姜灵：“没关系，无菌壶。我没洁癖。” 　　姜灵眨巴了下眼，没有吭声她才不是担心乌德有没有洁癖，她是怕冬明回去吃醋！当然冬明没那么小气……可她姜灵自己舍不得那军用水壶！ 　　那壶以前只有她姜灵和冬明两个人用过哎！ 　　或者，回去之后换个新的？ 　　乌德喝得比姜灵慢很多。乌德现在体力已经开始见底，所以他可不敢“咕嘟咕嘟”！等体术三级了，再那样还差不多！所以乌德很有节制地补充了一些水份，而后把壶还给姜灵。 　　姜灵发现里面还剩五分之二不到，三分之一多些，便高高兴兴又把壶递给阿贝卡：“病号优先完毕，你要吗？” 　　乌德瞪了姜灵一眼，阿贝卡则笑了，接过水壶：“我也没有洁癖。”又补充道：“所以你放心。” 　　乌德微微一笑。而正主儿姜灵还没注意到自己的口误与阿贝卡的回答。姜灵一边快活地点点头，一边已经拿定了主意： 　　回去一定、一定要换个新的！ 　　…… 　　好吧，好吧…… 　　其实有小洁癖的是她姜灵啦！ 　　※※※ 　　这一幕，令路林看得好笑又欣慰，欣慰姜灵的大方，欣慰姜灵乐于分享。可同时，路林也有一抹微微的着恼：喂，你为什么不问问我？ 　　不过也只是着恼一下而已。一者，路林明白，姜灵把她当长辈，抬头仰望的那种……崇敬远多于亲近，只怕想不到她也是人、也会口渴！二者，路林其实并不需要毕竟体术八级。 　　而这三个“小孩”，体术五六大关，均还没过。 　　然而后面的年轻人，可不像路林。他们羡慕得要死。他们未必比姜灵年长，但他们的潜力被发现得早，也就更习惯物质优渥的生活：不是身边随员跟惯了，就是比姜灵更加讲究风度啊衣着啊…… 　　并且，他们绝大多数人，体术训练所占日常比例，没姜灵这么高！故而，他们不会自己带个水壶到处跑。 　　所以这一次，他们没有后勤补充！尽管他们又热又累，大汗淋漓，却一点喝的也没有！而他们的随员，就算去拿水，此时也无法走上前来了！ 　　…… 　　不过这些人的羡慕，姜灵并不知道，也不关心她又不认识。那又不是乌德、阿贝卡，也不是奥姆、赛碧、奥娜，同样不是黄娴雅。 　　姜灵已经开始琢磨，琢磨怎么对付两个白正装的中年人了。 　　这两个中年人，给姜灵的感觉，是两座山。然而，却又不是普通的、正常的山普通的正常的山，是可以爬上去的！哪怕珠穆朗玛峰，爬山难度再高，爬也是可以爬的！ 　　但这两人往那儿一站，却仿佛陡峭的悬崖，壁立千丈，光滑如镜；又好似不尽的峡谷，绵延万里，横贯大陆！ 　　这可怎么过去啊？ 　　姜灵左看看，右看看，又往上看看。尽管地毯旁边，草木宜人，尽管苍天在上，碧空万里，姜灵却怎么也找不到一条“爬山”的路。 　　正是因此，路林才会锋芒尽出。可再锋利再坚硬的刀剑，可以戳入岩石，却劈不开厚厚的峭壁。 　　同样因为如此，阿多英才会全力施压，仿若巨石。但阿多英那巨石，到了这高崖之前，也不过一粒沙尘。立稳尚可，碾是碾不过去的。 　　于是姜灵犯愁了。 　　不过阿贝卡倒还不用愁这个。阿贝卡喝完了壶里的水，拧上盖子，把空水壶往旁边草丛里一扔，而后用力往前一踏他与路林，也只一步之差了！ 　　乌德被挑起了好胜心，牙关一咬，同样迈步向前！ 　　而后乌德与阿贝卡互看一眼，碧绿的眸子再一次对上钢青色的眸子，又齐齐看向挡在他们前方的中年人。 　　若是姜灵看到，肯定要腹诽：男人果然是地盘动物，成天斗斗斗！可惜姜灵此时无暇它顾，因为姜灵发觉，有风…… 　　不是丛林过来的风，是另一种“风”，从前面过来的！ 　　※※※ 　　姜灵目光一凝，缓缓旁挪四步，走到了两位中年人面前的中间，正中间。 　　对，没错，就是这里！在这里，有一道缝隙！ 　　因为这两位白正装的中年人，毕竟是两个人，而不是一个人。所以这儿，有一道极细极细的缝隙！山崖之间的一线天！ 　　非常窄。窄得人挤过不去。 　　但是…… 　　…… 　　蚂蚁过得去！ 　　而宿营区里，房间内、活动室内，固然一只小虫也没有，可在房间外，花草虫鸟，就到处皆是了。所以旗舰在泊舰场里停落后，有蚂蚁路过附近，再寻常不过。 　　并且不止一只。有很多很多只。 　　故而，姜灵轻松寻得了帮助，寻得了教练、老师、领路人……蚁！ 　　姜灵同这些蚂蚁们交流，向它们学习。姜灵暗暗默念：我是蚂蚁，我是蚂蚁，我是一只小小小蚂蚁……努力把自己当成一只蚂蚁！ 　　一如当初，在蒙古国的原始从林内，为了躲避兽形机甲的搜索，姜灵学做一头鹿！还啃了一口嫩草！ 　　※※※ 　　热带丛林怀抱里的早上，还不闷，但是温度已经颇高了。偶有一阵风来，那真是吹得人人欢喜。 　　就在这样的露天下，近千人鸦雀无声。 　　此时才堪堪九点而已。路林他们来此迎接巴尔德，也不过几分钟。 　　然而，这却是无比漫长的几分钟。不仅仅对首当其中的阁下冕下与佼佼者而言如此，对后面旁观的精神力者、随员们而言，也是如此。 　　连宿营地的工作人员，恰逢休息日的采蜜员，这些在树荫下看热闹的玛西图卡公民，也心中紧张，拭目以待这里，这里全部，可统统都是他们玛西图卡大星域的人啊！ 　　呃，虽然有一半左右，籍属不在玛西图卡，但也是玛西图卡的人嘛…… 　　所以姜灵再次朝前迈出的那一步，不仅令路林乐坏了、令艾罗、伊蒙、杰拉、麦隆还有奥姆、赛碧、欧登等人欣喜若狂，还令另外成百上千人，心跳加速！ 　　…… 　　蚂蚁姜灵自己，反倒没那么紧张，因为没空管，因为蚂蚁姜灵正忙着爬啊爬，爬啊爬！ 　　姜灵觉得，自己个子变小了……可速度也变慢了！ 　　所以姜灵一边爬，一边皱起了脸！ 　　而冬明早早退开了一边，退去了工作人员那边，也是找了个树荫。不过冬明不是站在树下，他轻松上树，坐得高高地看。 　　此时，冬明见姜灵一边慢吞吞往前走、一边使劲皱起了脸，不由暗乐能皱脸，就说明姜灵还没到极限。真要生气了，不高兴了，紧张了害怕了累坏了，姜灵那白里透红的蜜桃脸，是怎么皱不起来的！ 　　所以冬明一点也不担心，他手指滑过放在腿上的盒子，唇角越弯越高，无声笑了。 　　※※※ 　　就在冬明自己跟自己乐的时候，姜灵终于钻过狭窄的、漆黑的缝隙，迎来了蓝天白云。 　　姜灵长出一口气这真是一条好长好长的路……对蚂蚁姜灵来说！对人而言，这仅仅五米不到而已。但是，却也同样漫长。漫长得绝大多数人，无法跨过去！ 　　与此同时，一个苍老而明朗的笑声，从旗舰上传了出来：“你们，你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随着笑声，两行侍从鱼贯而出。与雅伯帝尔迎接路林的侍从，个个英俊不同，这些人长相寻常，但个个是体术高手。 　　而后一个老头子跟着出来，微微无奈地看看左右，不过没说什么。他光头，但他的眉毛与胡子像圣诞老人那么长、那么白。他的确是老人了，皱纹、眉须，均证明了这一点。但他瞧着，却让人觉得年青。不是保养，是一种发自骨子里的年青。举手投足，音容笑貌。 　　这就是巴尔德。 　　巴尔德跟姜灵招招手，示意姜灵走到自己面前：“来，过来。”他看得出，姜灵还能往前！这可是一种锻炼！既然他的学生辛辛苦苦把阵仗摆出来了，就不要浪费。 　　姜灵虽然很累，但走路的力气，的确还是有的。所以姜灵向巴尔德略为欠欠身，继续往前。 　　而两个中年人侧转身九十度，面对面，迎候巴尔德。之前开口说“请”的那一位，顺带讶然打量了一下姜灵：“才八级……当然，后期巅峰了。”另一位则是笑了：“恭喜老师。” 　　这两人开口说话之时，确切而言，第一个人第一个音节吐出嘴唇时，路林眸中银芒乍起，突然大步往前！ 　　机会，好机会！ 　　以生理年龄而言，路林在这里，还属于“年轻人”；但与此同时，路林已经是领兵的老将！所以路林极为懂得抓住稍纵即逝的时机、所以路林不会放过任何一丝有利的因素！ 　　苏密、苏默略有一丝意外，但并没有愠怒，只是一起看向路林。 　　姜灵钻过去的缝隙…… 　　路林一刀扎过去！ 　　…… 　　按说姜灵听得到路林的脚步声，但姜灵并没注意到背后这一幕。 　　因为越往前走，越接近巴尔德，越是困难。姜灵的脸儿已经不皱了。姜灵只觉得，整个大海的水，都压在了她身上！ 　　巴尔德只是看着姜灵，期待地、鼓励地看着姜灵。 　　而到了巴尔德面前一米多处，姜灵已经呼吸艰难，无论怎么用力，也只能抽进一点点空气。因为缺氧，姜灵眼前金星乱冒，黑红一片片泛上来。 　　这些黑红的形状，没有规则，忽而像这个，忽而像那个。像鱼，也像飞鸟。 　　鱼。 　　那条黑鱼。 　　那条从柳磊的渔叉下，一扭身倏然逃脱的黑鱼！ 　　鸟。 　　那些飞鸟。 　　那些顺着气流乘着风，翱翔天际的飞鸟！ 　　…… 　　风吹！ 　　胡子晃！ 　　姜灵倏然一动，像蒂特甩尾的黑鱼，像乘风而起的飞鸟，朝前迈出了最后一步！然后姜灵眼前彻底一黑。 　　倒下去前，本能使然，姜灵手一抓想稳住自己…… 　　结果一把揪住了白胡子！ 第96章 籍属问题 　　姜灵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在室内，躺在沙发里，而冬明就坐在旁边。这令姜灵放下心来：晕过去之前的那一瞬，在刚清醒过来的脑海里，特别清晰。所以姜灵知道自己闹了一个见鬼的乌龙！可既然冬明会在这儿，那么，她姜灵闹出的乌龙，就已经被原谅了。 　　冬明忍着笑：“醒了？” 　　“嗯……”姜灵一边坐起身，一边很不好意思地瞄瞄那两个白正装的中年人。后者正坐在一边，闲看：看姜灵，也看其他人。 　　而后姜灵瞅瞅四下，发现这是一个小型观景厅，靠近泊舰坪的一个休闲之处，喝东西、欣赏丛林景色的地方。不过此刻，这里变成了整个宿营地的中心。 　　路林、另外一位姜灵不认识的阁下、乌德、阿贝卡，以及一串不认识的青年、中年人，均在这儿。算上姜灵，一共十四个人。路林在前；但其余的人，包括那另外一位阁下，并没有走到路林身边、并肩站立的。 　　除此之外，就是巴尔德的学生，那两个白正装的中年人，以及巴尔德的安防随员了。 　　“别担心，这相当于极限训练。”冬明起身给姜灵倒了一杯水，同时轻声道，“醒了，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姜灵点点头，抬手想接过水，然后姜灵囧囧有神地发现，她手指上还沾着两根胡子，白胡子；另外有一根，此刻正悠悠飘落，落向地上。 　　那是被揪下来的！ 　　巴尔德正与路林说话，听到姜灵这边动静，转头看了过来。这令姜灵脸上发烧，烧得通红！姜灵迅速抖掉罪证、弹起身向巴尔德致歉：“呃，我很抱歉……” 　　巴尔德跟姜灵摆摆手，乐得合不拢嘴，随便找了把椅子自己坐下来了：“如果几根胡子，能换一个学生，那这把胡子早就给剃了下来，拿去卖了！” 　　他是真心在高兴。非常高兴。于是姜灵松了口气。而冬明轻轻一按姜灵的肩、提醒姜灵。 　　姜灵慢了半拍才醒悟过来，当即欠身行了一个琪雅的礼节，诚心诚意、严肃恭敬地唤了一声：“老师。” 　　路林克制着自己不要去瞪姜灵喂喂，见到阁下，扪肩鞠躬六十度，巴尔德少说也是个阁下吧？！事实上，琪雅皇帝若还存在，见了巴尔德，也会深深鞠躬行礼！ 　　不过巴尔德挺高兴，满意点头：因为姜灵的诚恳与郑重。故而巴尔德连声乐了：“好，好！”然后巴尔德理理胡子，哈哈大笑起来。 　　而因为巴尔德高兴，巴尔德不介意，路林便什么也没说。 　　两位白正装的中年人随之起身：“恭喜老师。”“也恭喜你，姜灵。” 　　姜灵一时不知道怎么称呼他们，“您”亦或“你”，只好含混道：“谢谢师兄。”然后姜灵被“师兄”这个词雷到了，不由有些懵。 　　巴尔德挨个示意他们：“苏密，苏默。都是我的学生，还是两兄弟。”又一示意路林：“我的第四十五个学生，刚刚还是他们的‘小师妹’。”然后巴尔德冲姜灵乐呵：“现在，这名头归你了！” 　　姜灵更懵了：“您的学生，不是成千上万、难以计数吗？遍布瓦尔哈利亚斯，乃至其境外。” 　　巴尔德笑了，欣然道：“我指点过的人，的确数不胜数，早就记不清了。但我的学生，就你们四十六个。” 　　姜灵再看路林那边，顿时恍然怪不得，怪不得那另一位阁下，不曾上前、没有站到路林并排！ 　　…… 　　随后，巴尔德并没多聊，很快让两个新收的学生回去休息了：苏密、苏默联手考验人，虽然不是全力施压，但通过他们那一关，足以让人精疲力竭。 　　姜灵的确很累，不过姜灵也很高兴。姜灵洗了澡，跟冬明撒娇：“陪我睡觉。睡一会儿。” 　　冬明亲了姜灵一下，二十秒冲了个战斗澡出来：“我睡不着。给你按摩好了。” 　　按，摩？ 　　这个词长期以来，在姜灵的脑海里，可没什么好联想！不过随即，姜灵想起来了，冬明说过，他在营地里，学的是体术专用按摩。 　　所以姜灵翻个身趴床上，嗔冬明：“你早该拿出来了，藏着干什么……你还从没给我按过。从没有！” 　　冬明摇摇头：“那可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上次拉练出去，给几个肌肉过劳的学员用过，他们一个比一个叫得凄惨。” 　　姜灵一惊，忙撑起身，瞅冬明：“那我不要可不可以？！我也过劳了吗？” 　　冬明好笑，亲亲下姜灵：“只是揉揉，不是医疗。不会难受的。” 　　姜灵呼出一口气，美滋滋香了冬明一下，又趴回去了。 　　※※※ 　　与此同时，路林也在放松。 　　不过，与小夫妻俩不同，路林在喝酒。这一回不是红酒，是莱扎星的特产名酒，莱扎蜂蜂蜜酿造的蜜酒。 　　那蜜橙色的酒液盛在敦厚的六角平底杯里，仿佛还在蜂巢里一般。 　　路林照旧晃悠酒杯，一边玩一边喝，一边还工作。 　　苏可，威尔，亚勒，以及另外一个叫佩格的青年女性，也在同一个房间里，同样坐在沙发里。他们每人面前均有一杯酒，与路林一个瓶子里倒出来的酒。但也只有苏可，真地在品尝味道。另外三个不是把它当水喝，就是没动它。 　　今天佩格跟路林，她已经把事情通报过了。而后路林先问了一下威尔：“你那有进展吗？” 　　威尔微一摇头：“没有。”因为同为原籍伊古拉的关系，加瓦里昂的事由威尔负责，并没移交给亚勒。这不仅是亚勒避嫌，更主要还是照顾亚勒的感受。让亚勒分析此事的战略情报可以，但叫亚勒亲自去审讯，那就太不人道了。 　　路林一点头：“先把那个放一放，把这件事做一下安排，他们马上要开始了，人手只怕不够。唔……老头子，还有那边，都已经知道了？” 　　亚勒点点头：“是的。派的人已经出发了。目前我们加一个班，值班随员就足够。不过姜灵那边，还没告知，不确定反应如何。” 　　路林并不担心：“那也是没办法。只要别住她家里，她应该不会介意。弗杜呢？” 　　亚勒回答得痛快：“特别款项已经下来了，环境有利，一切顺利。但是，那边提请我们注意一个问题！” 　　路林轻轻呷了一口蜜酒：“什么？” 　　亚勒答得一本正经：“姜灵是地球籍琪雅永久居民。” 　　苏可不解：“小卡，加婚姻关系，足够了。她没入籍？” 　　路林没说话，微微一笑。亚勒回答苏可：“是的。” 　　路林又呷了一口酒，而后无奈道：“这倒是个问题。” 　　…… 　　冬明的按摩，果然不疼痛、不刺痒，舒服极了。 　　但是…… 　　会热！ 　　会令姜灵，从骨头里、血管里开始热起来！ 　　姜灵起先还唾弃自己：你好色，你太色！而后姜灵听到冬明的呼吸也不对了。于是姜灵撇撇嘴，反手一把按住冬明的手：“你打的好主意！” 　　冬明很无辜，他撑身俯低，嘴唇滑过姜灵圆润的肩头，气息已经粗急了：“我没打主意。我从没给人这么按过……” 　　姜灵胡乱应了一声，拧身衔了冬明的唇，指掌一滑，游下冬明的后腰。多好的手感啊！多好啊…… 　　…… 　　冬明以前给男人女人都按过：营地里又不止男人，以后的主人也可能是女人，所以这是必要的学习与实践。 　　可那时候，尽像杀猪来着！冬明累，接受服务的人则痛苦。 　　没办法，因为医疗按摩，所要求的力度与精准，和单纯的放松按摩，那是很不一样的。差得远了。 　　太远了…… 　　※※※ 　　姜灵跟冬明缠成一团，混不知道自己的籍贯问题，正被人拿到桌面上进行严肃讨论。 　　苏可就事论事道：“我倒是觉得，不必太操心这件事。巴尔德只有四十六个学生，瓦尔哈利亚斯很快会邀请她去学习。那是个六级文明。” 　　亚勒一摊手：“从以往情况来看，巴尔德并不强制他的学生做什么、住哪儿。而姜灵目前在埃德农学院上课，未必会中断学习。可能性不大，但已经值得我们一试。” 　　苏可同意：“我们已经开始行动了。” 　　路林揉揉眉心：“好了，不过目前还有一个马上要面对的问题在本次与会期间，我们怎么确保她应对恰当？那帮人的花招你们也知道。” 　　苏可直率道：“很难。不过应该不会有大的错失。问题在于，没人会喜欢外交训练。我们现在要她喜欢我们。当然，她已经很喜欢了。不过更喜欢一点比较好。” 　　威尔与佩格对看一眼，而后威尔道：“星内部队野战演习。” 　　亚勒当即赞道：“好主意！”苏可举杯向威尔一致礼。佩格笑了。 　　路林的确也是累了，懒得思考，一托腮帮子顺着问：“所以？” 　　亚勒笑得狡黠：“米泰军区内，没有哪个行政星是大丛林环境。请姜灵问问地球联盟，金海星能不能借我们拉练。老头子……咳！勒曼应该会喜欢这个主意。” 第97章 闲的与忙的 　　作为招待重要客人的客房，姜灵他们的房间被装饰成了简洁大方的通用风格。 　　将近午时，风吹入窗，云白的薄帘缓缓鼓起。米色的防滑地面一尘不染，倒映着窗子明亮的轮廓。而轻蓝大格子花纹的垫子床上，姜灵趴在冬明身上，软瘫无力。 　　冬明比姜灵更惨。与自己打架的结果，就是冬明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所以姜灵稍微有了点力气之后，就开始在冬明身上东捏捏西捏捏，“吃吃吃”坏笑，幸灾乐祸地坏笑。 　　冬明最先还微弱抗议了一下，不过很快，冬明放弃了。因为冬明发现自己喜欢，喜欢被姜灵占点小便宜，喜欢被姜灵坏笑的气息吹得痒痒。于是冬明无声笑了，摩挲着姜灵的腰脊，不说话。 　　姜灵终于乐够了。而后一大杯水晃悠悠飞进卧室，飞向冬明。这就是六级精神力的好处之一了，移动一些小体积的无生命物质。但事实上，用精神力做这个，比亲自下床去拿要累，累得多。倒是眼下这般的时刻，用起来挺不错。 　　两人分享了那杯水，接着懒洋洋去冲澡。再出来时，卧室已经被家务机器收拾一新。 　　机器发现两人，“嗒嗒嗒”滚了过来，提醒两人“尚未用午餐”。它的音效是可以设定与开关的，免得机器悄无声息，在使用者没注意到的情况下移到了背后或者脚边，令人受到惊吓。 　　这里的客房附带小厨房，不过大家一般会去餐厅用餐，也可以叫客房服务，机器会送过来。姜灵看看冬明。冬明开心，冬明心满意足，可冬明眉眼之间也有一些倦色。所以姜灵叫了客房服务。 　　送饭的服务机器一会儿就到了，家务机器接收餐盒，布置餐桌。同时，它还给念出了一道新消息：“平台模拟比赛初赛第一场，推迟到明天早上举行。” 　　两人并不吃惊。今天那么多人见了巴尔德，那么多人被苏密、苏默联手考验，又兴奋又累，下午开始，自然不合适。 　　…… 　　“比赛推迟了，明早开始。”亚勒从送饭的服务机器那儿接过餐盒，没拿去桌上，而是拿到了茶几上。 　　苏可、威尔、佩格已经离开了。路林与姜灵被巴尔德收做学生，相当于宣布他们紧急加班。而且不止他们，麦隆、杰拉的随员们，连带麦隆、杰拉两位阁下自己，这几天也要忙坏了。 　　但忙归忙，他们心里却是一个比一个乐意。这并非受虐狂，也不是虚荣。这是因为，不提别的，有这层关系在，琪雅晋升三级的事，就没谁会为难，包括玛西图卡。 　　而且晋升三级后，按规定可以拿到的那些技术，也将份量十足比如液金技术，原理、基础配方，这些倒是一样；可是样品呢？示范性生产线呢？指导专家呢？那里面区别可大了！ 　　所以即使最不严肃的苏可，对这事，也严肃得要命！他们参与了一个重要事件，他们见证了琪雅的历史时刻！ 　　唯独亚勒，是为了加瓦里昂的事跑来的。人手不够，审讯暂停。战略利害分析已经做完了，线索却还没有挖出来，报复便不能提上日程，于是亚勒就有空了。 　　当然，苏可试图让亚勒也忙起来。可惜没成，因为苏可欠了亚勒太多，太多调班。所以苏可不好意思下狠手她以后肯定还要出去玩、肯定还有麻烦亚勒的时候！ 　　至于威尔与佩格，当年“琪雅之盾”盛名赫赫时，他们还年轻，入伍没多久。所以现在，虽然他们与亚勒共事相处，并不拘谨，但拖亚勒下水的事……还真做不出来！ 　　因此，亚勒依旧有空。 　　…… 　　家务机器收走了苏可他们三人的蜜酒杯子，亚勒打开餐盒子，而路林正喝完最后一点酒。她望了餐桌一眼，对茶几不太满意，但没说什么，随意选了一份，懒洋洋取了个面饼，卷夹了蔬菜、肉与调味酱，咬着吃。 　　亚勒把调味酱小盒推到路林面前，忽然笑了：“要不要我喂你？” 　　路林刚刚咬了一口，闻言意外，不解看向亚勒。 　　然而亚勒已经倾身过去，亲了亲路林的脸颊鬓角：“真是太好了。你能拜入巴尔德门下，太好了；没为蜂乳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更好。” 　　亚勒前面一半说得随意，后面一半却说得小心，边说边留心端详着路林的神色；他见路林没有生气，登时暗喜，又贴过去亲了亲。 　　路林咀嚼顿了一下，不过没吭声，她只是趁着亚勒又一次亲过来、看不到她的表情，朝天花板使劲翻了个白眼。 　　而后亚勒也裹了一个蔬肉卷：“还有个好消息，那窝莱扎蜂好像认得姜灵了。它们吃了她六罐子蜂蜜，吐了两罐多的蜂乳给她。她让冬明告诉我的。” 　　路林正在咬第二口，刚刚咬到一半，听到这话，牙齿“嚓”一下切了下去。结果因为用力太鲁莽，裹在面饼里的酱汁挤沾到了她嘴角脸颊上。 　　亚勒看看路林，莞尔，抬手替路林抹掉了沾到的酱：“弄点四级蜂蜜不难，东西我已经准备好了，回头让她帮我试试。”说完把手指送进嘴里，吮掉上面的酱。 　　路林没躲，也没害羞。路林只是盯着亚勒，足足三秒。而后路林端起调味酱盒，塞进亚勒手里、旋即抽走了亚勒那个还没咬过的面卷你爱吃酱是不是？你吃去吧！全归你了！ 　　亚勒无言了，只好重新裹了一个：“你不高兴吗？”他到底有些沮丧。任谁说了半天，说话对象却不回答，也会沮丧的。 　　路林看看亚勒，咽下了东西：“你一定要在吃饭的时候说事情吗？” 　　“……哦。” 　　“她碰到的那两巢莱扎蜂规模很大。尤其是第一巢。” 　　亚勒忽而很想笑：“所以？” 　　路林捏了捏面卷，面色古怪了一下：“这什么肉，真够滑嫩，不会是那个吧……”蘸了点酱：“应该没问题。那个蜂巢里，八成有五级蜂乳出产。所以四级的，她很可能换得到。” 　　“你的经验？” 　　“嗯。” 　　“这肉味道不错啊。” 　　“……是不错。” 　　※※※ 　　不过，有人，有好多人，比亚勒更快。 　　…… 　　早上跟着姜灵同去的导游，一回到宿营地，就把事情跟同事们说了。 　　采蜜工作人员以前试过这一招，反反复复试过。而尽管这一招被证明无效，但碰到气候不调，或者突发性恶劣天气影响了蜜源花期，工作人员还是会拿出一定的储蜜，提供给莱扎蜂，以防它们大规模缺粮因为大规模缺粮会令一个健康的蜂巢夭折或者衰败，从而影响局部地区全年甚至之后几年的产蜜量。 　　所以“喂蜜”这种措施，工作人员可不止采取了一次，但却从没换回过一滴蜂乳！ 　　因为习惯了莱扎蜂的吝啬，工作人员听说了姜灵的事后，并未涌过去尝试，他们早就对此灰心了……他们只是将姜灵的情况，作为特例，向负责人汇报了一下。 　　负责人惊讶得不敢置信，亲自过来，与导游当面确认、再三确认之后，立即开始考虑，考虑跟姜灵签个分成合同。 　　不过与此同时，其它与会者也得到了消息。 　　他们可与工作人员不同。他们不曾长年与莱扎蜂打交道，对莱扎蜂的人品……蜂品，还存在一些幻想。幻想莱扎蜂会慷慨、会知恩图报，而不是吃肉不吐骨头…… 　　他们幻想莱扎蜂会拥有他们自己都并不拥有的美德！ 　　故而中午时分，餐厅服务员那儿，就热闹了起来。 　　本来，作为正式客人，就是有资格获得或者竞争狩猎圆卡的客人，在离开回去时，惯例会获赠一对两罐蜂蜜这不是平白得来的。这是玛西图卡在自己监管的星域内，给优秀精神力者发放的一种福利。保健身体的福利。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它自己。 　　因为有这个惯例，服务员也没什么好为难的。于是这一回，许多人纷纷提前支取了礼物。除了琪雅人。奥姆他们也听说了，他们打算先问问姜灵：来不来来得及，以及什么时间比较方便。 　　至于姜灵会得到一盒子六罐而非两罐，那乃是包含了压惊的意思在里面。毕竟姜灵会遇险，也可以说有宿营地防备不够周密的缘故。而且，姜灵回来后，并没迁怒他们、并没有向他们追究什么。 　　更重要的是，姜灵在地下蜂巢里的所作所为，工作人员都听当天参与营救的人说了。而有些掘泥虫，没被注入过多蜂毒，尸体又比较整洁，跟下去的工作人员，趁机用机甲拖了回来，吃肉！ 　　这东西平时可不好猎杀！不是难，是很麻烦。 　　所以宿营地的食堂，认为自己欠了姜灵一笔货款那可全是姜灵的猎物！但又欠得不多，因为东西是他们拖回来的。因此付钱就不必了，多送点蜂蜜也就行了。 　　…… 　　烈日炎炎，向阳山坡上，巨大而复杂的蜂巢入口，工蜂依旧忙忙碌碌、进进出出。 　　好些人不约而同，来到了这里。他们互相看看，没有怎么交谈，倒是颇有默契地隔开一段距离，各自打开了蜜罐。 　　时不时有工蜂满载着花粉与花蜜回来，也时不时有工蜂轻装上阵，出去狩猎。 　　一大群工蜂飞了出来。它们对蜂蜜视若无睹，朝着食腐鸟盘旋的方向，“嗡嗡嗡”飞远了它们的目标乃是骨头、钙质！ 　　而后又是一小群工蜂飞了出来、它们绕巢一圈，挑肥拣瘦似地从蜂蜜罐上飞过，然后呼啦一下，涌向了其中一个！ 第98章 圣诞节？！ 　　各方派去试试换蜂蜜的，均是随员。一者，大热天的丛林里，这事辛苦；二者，抓住莱扎工蜂叫它吐蜂乳，也要靠眼明手快；三者，万一要是不小心捏伤捏死了一只…… 　　那么，从成群军蜂的毒针底下逃命，更要有一定体术造诣才行！ 　　…… 　　第一回，那一小群工蜂吸光了中选者的四罐子蜂蜜，勉勉强强吐了大半罐子蜂乳出来。没办法，有些工蜂一吸饱了蜜就往巢里飞，即使把它抓回来，它也光蛰人、怎么也不肯吐蜂乳！倒是军蜂，时不时就出来逛一次。 　　所以可怜的幸运儿没法好好监工。但七八份换一份，这比例也非常不错了，故而他依旧人人羡慕。 　　而后幸运儿打开了第五罐蜜。但工蜂却抛弃了他，又绕巢一圈，另外找了个蜜罐子，呼啦啦全扑了上去。 　　这种情况第一次上演时，随员们还看不明白。可一个小时内上演了八次，还有谁不明白？于是随员们改为琢磨莱扎工蜂的选择规律。规律琢磨不出来，那就仔细记录，拿回去让情报分析官操心。 　　“它们怎么在选？” 　　“不好说。我瞧着就是胡乱选的。” 　　“唉，因为姜灵的关系，它们可能对人有些好感。但我们毕竟没帮过它们，待遇自然就不如了。” 　　“那也没办法。” 　　旁边另外一个随员，若有所思。 　　或许，该做的不是呆在这儿等待好运上门，而是下去，去地下蜂巢，帮莱扎蜂抵御掘泥虫？ 　　※※※ 　　姜灵可不知道蜂后的行为被如此定义。姜灵更不知道，有人打算左右地下战争。姜灵只知道，这世上多的是聪明人！所以很多事的理由，不需要她姜灵辛苦编造，那些聪明人自己会想出来的。 　　再说了，她姜灵可不聪明…… 　　她姜灵只是不笨！不笨而已！ 　　故而姜灵吃过午饭，老老实实、踏踏实实午睡了一个多小时：她早上就该休息的，结果跟冬明缠成那样子。 　　冬明陪姜灵躺着歇，不过冬明只是合眼养了一会儿神；而大半时间，冬明在浏览接入仪上的新闻。还是老样子，扫一眼标题摘要，有必要就打开细看。 　　…… 　　午觉睡饱，姜灵照旧去练机甲。可一出门，却发现路林的随员等在门口而非前方他们的住处，并且一改往日作风，上前了几步，略欠欠身。 　　这是有事要说。姜灵当即止住了脚步：“怎么了？” 　　“您想不想去看看礼物？” 　　“……礼物？” 　　“是的，祝贺您成为巴尔德学生的礼物，各方均有送。还不是全部，但若等到全部到齐再看，可能……会比较占时间。” 　　※※※ 　　姜灵听得清楚，心里浮上古怪的预感，一时间怔住了。 　　冬明倒是先笑了：“难免的。去看看吧，不用担心，喜欢的自己留着，不喜欢的，路林那边也要处理。” 　　随员也笑了：“是这样没错。过去大约要十来分钟，叫个车吗？” 　　姜灵刚起身，想动动，便道：“走过去吧？才睡醒，活动一下也好。” 　　于是他们就步行过去。 　　路林的住处离这儿有一段距离，因为莱扎星出产的是玛西图卡的战略储备物资，不宜居住，所以基本没有私人地皮。人均占地面积比米泰那大沙球还高得多，统统都是平房。 　　路林的住处比姜灵他们的大。姜灵与奥姆他们等住得一样，但路林、杰拉等人，日常事务也好、安防随员也好，都比较多，住姜灵他们这儿这种客房，怎么挤得下？ 　　倒是艾罗与伊蒙他们，作为体术冕下，随员的安防负担轻，冕下们也就更为自由。想与路林住一样可以，而若是嫌麻烦，在自己的阁下们那儿挑个好房间，霸占了，也没问题。 　　结果姜灵走到一半，碰上了巴尔德他们。苏默不在，苏密正陪着巴尔德看看宿营地，一边听工作人员介绍。另外还有几个随员跟在四下。 　　巴尔德戴着一顶大红色的宽檐太阳帽。姜灵看得有些呆了，但总算没看傻，连忙行礼：“老师。师兄。”囧！风俗风俗！谁说老头子不能穿大红的？！ 　　巴尔德早发觉了姜灵，精神力的关系，点点头：“你也出来了，你这是去哪儿玩？” 　　玩？拆礼物应该算玩吧？于是姜灵坦白道：“去路林那儿看礼物玩。老师您去吗？或许会有您觉得不错的特产。”至于科技产品，能让巴尔德看上眼的科技产品，那是不可能有的！ 　　巴尔德当即就应了：“好啊，我正好把见面礼给你们。”他冲姜灵眨了下左眼：“你猜猜看，那是什么。” 　　猜对有奖吗？ 　　…… 　　可惜，就算没奖，姜灵也得猜！ 　　“吃的？” 　　“不。” 　　“防具？” 　　“不。” 　　“武器？” 　　“不。” 　　“……”姜灵无言了一下，改变了策略，“不是吃的，那么，是用的东西？” 　　“对。” 　　“民用军用，民用的东西？” 　　“不好说。” 　　“体术精神力，精神力的东西？” 　　“对。” 　　“训练方法？” 　　“不。” 　　“训练工具？” 　　“……算是吧。” 　　此时他们已经到了。随员早发现了来者。故而路林得知巴尔德前来，亲自出门，远远迎向巴尔德。姜灵终于完成了彩衣娱亲的使命，而巴尔德则有些无趣，因为无趣，于是抱怨不满：“姜灵，你这么猜，可不能叫猜东西。” 　　姜灵点点头受教，暗暗抹汗。还好路林已经迎到了，向巴尔德、苏密致以问候，邀请他们所有人进去，岔开了这事。 　　姜灵走过路林身边时，习惯性打招呼：“下午好，阁下。” 　　结果路林轻笑了一声：“您叫我什么？” 　　姜灵一怔，忽然醒悟过来，因为同被巴尔德收入门下，她现在称呼路林“阁下”，已经不合适了。因为那势必意味着，路林也得称呼她“阁下”。可是若要叫名字…… 　　姜灵张张嘴，张张嘴，声若蚊呐：“路林……” 　　“哎！”路林应得戏谑，而后哈哈直乐，快步赶上正迈入客厅的巴尔德，“老师，您怎么过来了？” 　　“来看看你小师妹收到什么好东西。”巴尔德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顺便给你们送见面礼。你猜猜看，那是什么？” 　　姜灵：“……” 　　…… 　　路林瞟了一眼姜灵。姜灵回以莫可奈何的耸肩。路林又看向巴尔德、顿了片刻，旋即笑了开来：“老师啊，要我说，那肯定是宝贝！” 　　巴尔德正饶有兴致地等待路林的反应，闻言莞尔，胡子一抖：“你比她可贪心多了！但是你说对了，没错，是宝贝。” 　　这令姜灵好奇了起来，路林更是“噢”了一声，十分期待。 　　按说巴尔德也玩够了猜猜猜，该把东西拿出来了。但巴尔德却肉疼了：“唔，还是先看看你们收到了些什么吧。如果是有一样的，我就不送你们了……” 　　姜灵再一次陷入了无言。苏密泰然自若，只是微微一笑。 　　巴尔德的随员似乎与苏密一样，习惯了；然而几个琪雅的随员却忍得辛苦，不过好歹没有露出一丝一毫来。而路林则笑了，点点头，一边起身朝门口去，一边很自然地奉承了一句：“他们拿出来的当然是好东西，但怎么可能比得上老师您的？” 　　随员打开了通往活动室的双扇门，姜灵彻彻底底无语了。 　　※※※ 　　活动室可以玩棋牌，也可以玩几种室内球，容纳二三十人在此活动非常宽裕，并且附有一个饮料区这房子，毕竟是考虑了阁下们、冕下们的社交需要的。 　　而此刻，所有的棋牌桌椅、球类工具，均被收拾到了一边。饮料区吧台上的东西也不得不让位。整个活动室，被两堆小山占满了。 　　巴尔德呵呵直乐，竟然真地一溜烟进去看了：“不错不错，瞧着就挺开心！” 　　堆成小山一样的礼物，戴着红帽子的白胡子老头…… 　　姜灵恍惚间有一种过圣诞节的错觉！ 　　所以姜灵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才算回过魂来，定定神，朝小的那堆走过去。但却被路林叫住了：“姜灵，那边是我的。” 　　姜灵刚刚恢复过来，又一次目瞪口呆怎么会呢？还没送来的也就算了，既然已经送来了礼物，肯定一送就两份的。所以她姜灵与路林，已经收到的礼物，份数一样。那么，为什么她姜灵的礼物堆会比路林的还要大呢？ 　　路林好笑，对姜灵道：“当然，您看中什么，尽管拿就是。”而后路林正色解释：“我是琪雅人，琪雅军人。而您，您不是琪雅公民。” 　　姜灵恍然大悟：“噢！”因为姜灵的未来，不可能只属于地球联盟。池子太小，鱼太大。而姜灵的立场还没确定，所以别人拉拢姜灵更卖力。 　　这种事，左右逢源或许可以捞取更多好处，但姜灵不爱那个作风，姜灵喜欢清清楚楚简简单单，所以姜灵当即郑重向路林道：“我是地球人。而我家住在琪雅，在琪雅的米泰，米泰的弗杜绿洲。” 　　路林欣然一笑，跟姜灵点点头。姜灵也是一笑，心里暗暗赞叹自家老妈英明绝顶知恩图报，还真有这一天！ 　　而那边巴尔德，已经一头扎进了姜灵的礼物堆里，东找找、西找找，而后要过清单嗖嗖翻，扫过一遍，撇撇嘴咕哝：“这儿没有土特产。” 　　苏密陪同在侧，明知故道：“老师，有文化内涵的东西，不容易送。他们送的，大多是工业产品吧？” 　　“喔……” 　　“所以，老师，见面礼，还是要拿出来的。” 　　…… 　　巴尔德虽然老小孩了一点、随意了一点，不过做事还是非常痛快的。看过姜灵与路林收到的礼物，巴尔德就把自己的这两个新收的学生，叫去书房里了。 　　除了苏密，巴尔德的随员中领头一位，其余的人，无论是佩格、还是冬明，都没跟进去。 　　巴尔德舒舒服服坐进了办公桌后的大椅子里。苏密与随员仔细检查了一遍书房，花掉了十多分钟。巴尔德在此期间，趁机打了个小盹；而后巴尔德掏出了两个盒子来，瞅了瞅，又换了一个，这才一人一个推给路林与姜灵：“你适合这个。而你，你适合这个。” 　　那是直径两寸的圆形小木盒。木盒木质极硬，沉甸甸的，密度至少比水大。盖子雕成了旋拧。 　　路林与姜灵均郑重道谢，各自取过自己的。 　　不过姜灵一边拧盒子，一边还有一件事更为不解巴尔德大裤衩、体恤衫、遮阳帽，所以这盒子，巴尔德刚才揣在身上，不该看不出来啊？ 　　对巴尔德来说，姜灵好奇、姜灵窘迫，那都是写在脸上的。年纪差了二三十个倍，自然一目了然！故而巴尔德乐了，明知故问道：“你想问什么？” 　　姜灵刚刚拧开盒子，发现里面是个圆球；姜灵不好意思了下，直率道：“老师，您刚才把这盒子，藏哪里了？您的口袋里是瞧着空的。” 　　巴尔德显然不安好心：“那个啊，那个没什么……等你精神力十五级，你就知道了。” 　　姜灵无言，几乎要望天花板。而路林一声欢呼：“写意内雕？这可真是太……太好了！” 　　巴尔德竖起一根手指：“嘘别让别人知道。否则他们又要来拜师了。我雕这个一点都不容易，哪能阿狗阿猫随便乱给啊！” 　　路林当即点头。姜灵跟着点点头，同时精神力一探，顿时，一股微微的清凉弥了上来。这清凉很些微，比不上小木片最初时提供的十分之一。并且，姜灵发现那木球里面，有着栩栩如生的…… 　　“一朵花……玫瑰？” 　　“一只鸟……红雕？” 　　※※※ 　　巴尔德送完礼物，尝过路林的随从端上来的、米泰风格的下午茶，就回去了。 　　姜灵一送走巴尔德就拉着冬明，直接去问负责清单的随员：“有黑蜥吗？有云蜂吗？” 　　结果还真有，还是改进型的！ 　　机甲啊战舰啊，成品与生产线差远了。拆一架容易，造出来难，机床精度、金属纯度等等……那都要靠工业基础、工程制造业底蕴，不是拆拆就能拆出来的。所以送成品机甲的，若是小数量几件，均送的四级文明的东西，还是四级文明里的好东西！成批次的，那才送三级文明的货色。否则在琪雅，会修不了。 　　而那少数几件好的，修理也不用担心。因为它们肯定会落进姜灵亲近的人手里，这要是坏了嘛……提供上门服务！包换也行！ 　　关键是跟姜灵沟通感情！ 　　巴尔德的学生，早晚有一天，精神力十五级！不趁现在姜灵年轻，姜灵没根基，多多交流、多多关照，建立良好关系，等到姜灵羽翼丰满，这几台机甲而已，早就看不上了！ 　　所以姜灵收到的礼物，若是换成人民币，尾巴上那一串零，足以让姜灵头晕目眩。 　　其中有些，譬如一条液金生产线，其实送礼者，很明白东西会落入琪雅的口袋里。 　　但他们就是不送路林，他们就是要送姜灵他们要姜灵领这份情；因为路林领了，基本没用！ 　　没错，姜灵在琪雅住了半年了，在米泰安家半年了。但有一个词，叫做搬家。还有一个词，叫做淡忘！ 　　他们没想叫姜灵从琪雅搬去他们那儿，这难度太大；但姜灵以后大多数要搬去巴尔德那儿，至少也要长住。到时候，姜灵与琪雅的关系，三年五年大约还特别好，可十年二十年一百年呢？若无意外，姜灵是可以活上好几百年的！ 　　他们并不是想要破坏琪雅与姜灵的关系，他们只是要在姜灵身上，攥取与琪雅所拥有的一样多的好感！甚至更多的好感！ 　　这才是明智的做法。而且，姜灵现在太年轻了，以至于他们这么做，成本、风险，均比搞破坏，要小得多。 　　总之，他们完全有能力从现在开始，为与姜灵的友谊，打下坚实基础。小小一条生产线，淘汰技术，送给琪雅，又有什么关系…… 　　反正琪雅离他们好远！而琪雅星域特别大，成为五级文明之前，没有扩张需要。 　　至于罗西顿…… 　　谁管它！ 　　…… 　　玛西图卡的液金技术完善，熟得烂透。一台黑蜥，冬明一只手就拎得动。 　　姜灵高高兴兴看冬明试机甲，一边给乌德、阿贝卡发消息，叫他们过来一起拆礼物有些东西，自己留在仓库里积灰，不如送朋友！ 　　当然，乌德来，的确能挑东西；至于阿贝卡么……只怕纯粹看热闹的：他要个机甲之类，奎萨尼奥怎么会不给？ 　　…… 　　乌德比冬明贪心多了。他有一点小小的收集癖，这个要一架，那个也要一架。所以乌德挑到后来，一边眉飞色舞，一边不好意思：“真的归我啦？” 　　姜灵也不好意思了，她其实没那么大方：“你看，我喜欢那个！”姜灵指的是仪器单子。玛西图卡的世家送东西……埃德农学院想买买不到的仪器，它一模一样，给姜灵来了两份！一份当然是给姜灵自己用，一份让姜灵送农学院的！当然，姜灵全留下，它也无所谓。 　　乌德就是不好意思而已，挑东西可没手软：“我知道啊，你对机甲没感觉！”欢呼一声扑过去。 　　姜灵看清单看得头晕，看得心惊胆战，问在一旁乐路林：“回礼怎么办？” 　　“回不了，也不用回了，列个清单就行。他们要的是，您过些年还记得他们。”路林竖起三枚手指，略一想，又伸展开一枚，顿了顿，干脆竖起一手，冲姜灵晃了一晃，“过了这些年，只要您记得他们，他们自然会觉得回报颇厚。” 　　“五，五年后？！”姜灵当然明白“过些年”会发生什么变化，所以姜灵悚然。这个时间好像很紧啊！关键是，还要上学、还要种东西，还有还有，还要亲亲冬明！不能整天整天地修炼！话说回来……如果整天整天地修炼，那这日子，还有什么滋味？！五年唉！行尸走肉唉！ 　　路林一怔，随即欣然赞道：“好志气！”又放缓、放柔了嗓音，劝姜灵道：“不过我觉得，五十年就很快了。十一十二，十四十五，这两大关卡，毕竟不同于之前。” 　　“……呼！”姜灵连连点头，小鸡啄米。 第99章 宴前准备 　　这天下午，到了时间，姜灵依旧去练体术。 　　只是姜灵被那堆礼物震撼了体积数目倒在其次，问题是价值！所以姜灵有些晕乎乎的。而这令冬明很不放心，马上也跟着去了。结果倒是便宜了亚勒，追着冬明笑了一回，从试机甲的室外那一头，一直笑到客厅里。 　　乌德兴奋过一阵子，休息了一小会儿，也与姜灵一样，去练体术了。而阿贝卡看了一回热闹，乐了一通，啧啧惊叹了一遍，吃了一小串礼物，一串四级食品、蓝色“提子”，也照样按他的日常时间表，去练机甲了。 　　路林则继续：继续玩，继续工作。毕竟，礼物虽然由随员在整理，但碰到贵重的、并非现拿现用的，比如高精机床，液金生产线，细胞恢复剂参考配方之类，还得路林发话拿主意。 　　而路林体术到瓶颈了，八级后期、渐入巅峰，等掌控更娴熟，自然会突破艾罗、伊蒙他们好些人，联手给路林做陪练、教练，还搞不定一个八九大关？ 　　当然，一般人可没这待遇！但路林不同。路林的确是精神力见长，不过体术越好，自身安全性也就越好。所以艾罗他们等人，身为琪雅不同地域、不同家族的人，平时虽然也有利益之争，然而在这一点上，却是万分一致，巴不得路林成为一个高手！ 　　总之呢，由于所处训练阶段不同，路林每天花在体术上的时间，只有早晨一段，不像姜灵那么忙。 　　…… 　　姜灵上器械。冬明捧着个晶莹剔透的小罐子，在一旁看着，时不时摸一个蓝色“提子”丢嘴里姜灵陪巴尔德吃过一点下午茶，冬明可没有。 　　蜂乳不能当饭吃，那样浪费。两罐子半的三级蜂乳，足以供一个人吃上二个月左右。故而冬明今天就开始调养了，不用等番石榴批量结果了。所以对三、四级食品，冬明也就解禁了：反正都在调养了，就算累着了，治疗反应多来几次，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治疗反应与刺激反应不同。前者没有后遗伤害，主要乃是痛苦；后者对身体有一定害处。 　　完成训练之后，姜灵回去洗漱，准备晚宴：“我要洗今天的第四个澡了！”太夸张了！早上体术训练后一个，过了苏密苏默那一关回去休息时第二个，按摩胡闹了一通后第三个…… 　　冬明倒平常：“这儿热带，又要训练，又有晚宴，没什么奇怪的。”此时他们已经进屋，门一合，冬明搭住姜灵的肩，挨近去贴了贴：“闻着挺好。” 　　姜灵起先没在意冬明挨近来，结果一听这话，脸一下子烧起来了，当即胳膊一横、撞向冬明：“胡说八道！” 　　冬明任由姜灵撞他还真不怕这一招！相反，冬明搂得更紧了，冬明还认真道：“我没说你闻着像朵花那样香喷喷。可是健康，而且生机勃勃。” 　　姜灵闹了个大红脸，又被冬明从侧后搂住了，挣不动，其实也不曾真地想要挣扎，于是姜灵不说话了，偏开头摆出一幅没听到的模样。 　　冬明怀里一满，很是喜欢，可姜灵不吭声，冬明又有点无奈：“健康的就是最性感的，难道你喜欢我长成排骨那样？还是你其实更想叫我胖得像个球？” 　　姜灵连忙摇摇头。 　　冬明乐了：“就是啊，我也一样。”他看看姜灵脸红得厉害，恋恋不舍地松手：“好啦，我只是说了实话。” 　　姜灵转头飞速亲了亲冬明的唇，“嗖”一下闪进了浴室。 　　冬明意外，抬手轻轻一触自己的唇，倏然笑了。 　　※※※ 　　今晚依旧有晚宴。不同的是，因为巴尔德莅临此地，这将是一个比前几天更正式的晚宴。除了自助餐，还会有祝词、舞曲等安排之前几天，乐队只是奏点令人胃口变好、有助消化的轻音乐而已。 　　所以，姜灵冲澡出来，发现五名随员等候在客厅里。他们带来了四套衣服，包含鞋子与首饰等配件。其中一位，还是造型师。 　　晚宴的正装，全是轻松甜美、凝练简洁的风格。适合姜灵的年龄，在这儿的相对年龄，以及气质与背景。 　　姜灵颇为喜欢。就像杜老师所说，衣服没有最好，只有最合适。姜灵自己也一向如此认为。而现在，以姜灵的身材，她穿得了任何一种风格的衣服，可问题在于，华贵繁复的精美，姜灵穿不出那神韵。那种风格……妮琦大约能演绎得很好吧？ 　　四袭晚装，姜灵瞧着全挺好。时间尚早，姜灵干脆全试了一遍。冬明陷在沙发里，悠然看着姜灵换，大饱眼福，十分开心。 　　而后姜灵难得犹豫不定了一次，问冬明：“全不错，你说我穿哪个过去？” 　　“是啊，都很好。”冬明也为难了。然后冬明拉出了一张表格，翻到后面一项看了看：“蓝的或者米色的吧。红的和白的，好几方与会者风俗忌讳。” 　　随员颇为赞同这一点。姜灵正在对着镜子美呢，闻言暗暗抹汗了一把，选了蓝的。接着轮到冬明他不在这儿也就算了，他既然因故过来了，那自然要与姜灵一起去。 　　好在冬明的选择更简单。因为琪雅的传统礼服，有详细的即成惯例。针对今晚的场合，考虑冬明的脸型、身型等个人条件，一个真正的造型师，琪雅造型师，只会提供给冬明唯一的一个选择，最合适最得体的那一个。 　　毫无疑问，能跟着阁下们过来，参加这种名义上虽非官方正式、其实却是由玛西图卡举办的活动的造型师，自然是他们那一行里的佼佼者。 　　而今晚的晚宴，对姜灵而言，将是一场战斗。所以同之前几天去吃自助餐不一样，姜灵垫了些食物。 　　…… 　　冬明冲了个战斗澡出来，开始着上正装。同时，造型师正帮姜灵打理头发，也没剪，就是吹了一遍，喷了点定型水那水，那无色无香的液体可真神奇啊！姜灵吹吹自己的额发，它们柔软它们弹性，可它们无论被怎么吹，落回去后，均是变回原来的样子，分毫不差。 　　接着轮到冬明。姜灵则吃完东西、去漱口。路过冬明身边时，姜灵狐疑地瞅了下造型师：喂，就冬明那点青皮平头，有什么可忙乎的？！ 　　当然，姜灵不是对冬明不满，姜灵只是好奇姜灵到现在为止，还没弄清楚冬明的头发乃是什么颜色。姜灵不好意思问，但又看不出来。或许棕褐，或许咖啡，或许金色？这不能怪姜灵，因为冬明的头发，实在太短了！短到他那个程度，要用肉眼来精确判断颜色，很不容易！最好的办法是收集几根自然落发，放在纯白、纯黑背景板下，在专业光照下做色谱鉴定对比…… 　　姜灵漱口出来，冬明已经好了。姜灵暗暗腹诽：果然嘛，没什么好忙的！ 　　随后造型师为姜灵扫了一点淡妆。至此，造型师完成使命，开始收拾东西。而随员上前，向两人分别递上了阅读板那儿是今晚将出席宴会的人里，比较重要的一些。 　　由于巴尔德来这儿凑乐子，玛西图卡数位原定没打算参加此次活动的阁下，也过来了。后续赶到的冕下更多。因为当一个家族或势力的精神力者中，没有或者缺乏能被称为“阁下”的人时，那么让体术冕下前来联络感情，会比让它自己的四档精神力者出面好得多。 　　在这种的聚会中，手握大权、身居要位，都是次要的。首先必须在这一领域有共同的语言、相当的造诣，而后才能融入这个圈子。而精神力者与体术者，虽然的确总在互别风头，但他们更加彼此需要、彼此理解。 　　…… 　　冬明一拿到东西就开始强记。 　　姜灵一边看完第一个，问随员：“全部要背下来吗？”姜灵其实已经背下了之前到会的阁下们与冕下们。那又不难，姜灵仔细看过一遍星网上的简历，休息时同乌德一起，把那些名人轶事搜过来，八卦一通，自然而言就记住了嘛！ 　　“不用。”随员欠欠身，“我会跟着您两位。只是前十六位，最好能够认一下面孔。其次十七至三十九。再多，没有必要，时间也不够了。” 　　是的，没有必要：作为巴尔德的学生，姜灵虽无一官半职，身份却已经比在场的大多数人阁下与冕下尊贵了除了路林，除了苏密、苏默他们。 　　姜灵一听，顿时松了口气。而后姜灵开始依次翻阅。 　　前十六位，是与琪雅关系特别密切或者特别恶劣的一些人。包括雅伯帝尔。包括阿多英。其中关系密切的人里面，有些是一向不错，有些是这回送了重礼除了生产线，还有家族甚至向琪雅表示了提供技术项目的意向。目前只能签署备忘录；但只要琪雅一晋升，他们就可以开始行动。 　　十七到三十九位，稍逊。密切的也有，但不那么密切；恶劣的同样有，但不那么恶劣。 　　随员毫不避讳地指出，关系密切的那些，如果姜灵能记住，到时候若是碰上了，主动向他们问候，那就再好不过姜灵的亲近，代表着琪雅的善意，代表着琪雅撞了大运不忘老朋友、不曾傲慢，有利维护或巩固彼此的友好关系。 　　当然，到时候人很多，记不清了也没什么。还有路林呢。路林与他们熟得很。 　　至于关系恶劣的那些，也不是说不要理睬，那可太失礼了；冷淡也用不着，那还是挺失礼了。忘了也就算了，如果记得的话，交谈的时候，最好矜持一点，再矜持一点…… 　　姜灵无言点头，逐一照办，认真仔细。 　　随员在工作，她姜灵又何尝不是呢？不用说那堆礼物，光想想冬明的黑蜥，姜灵就觉得挺值得！ 第二卷：一个“天才”的诞生【下】 第01章 微笑的战斗 　　不得不说，玛西图卡的正式晚宴，照明用光透亮而柔和，真的是如水一般。新材料好技术，最先用在什么地方？这种顶尖晚宴，自然是其一。 　　不过，再柔和的照明，当宴会规模达到一定程度时，也会汇聚成辉煌，令人头晕目眩的辉煌。 　　今晚的贵客自然是巴尔德，其次苏密、苏默。不过路林与姜灵，因为属于玛西图卡大星域，只怕会比苏密苏默更为炙手可热。 　　这从姜灵携手冬明、与乌德一同，跟着路林、麦隆、杰拉、艾罗、伊蒙，步入宴会大厅时所受到的欢迎，就可以看出一些端倪：短短五六分钟，他们已经与十四拨人互致问候。 　　其中，前十六位里的九位，已经打过招呼，剩下七位乃是关系恶劣的；第十七至第三十九位中，已经见过四位。 　　还有一位，奥可薇尔，是新被引荐的，作为费莉西娅家年轻的潜力优异的精神力者，被雅伯帝尔与费莉西娅家的族长，尤尔苏拉，引荐给路林与姜灵这就是大世家的好处了，人脉广泛，虽然奥可薇尔在早上的表现平平，但通过路林与姜灵，她也依旧有机会去争取，争取获得巴尔德的指点甚至青睐。 　　尤尔苏拉与姜灵是第一次见面，刚刚初识；但尤尔苏拉与路林熟识。只是以前，尤尔苏拉对路林的态度，乃是“欣赏青年才俊”：不管多么欣赏，地位上，毕竟居高临下。而今天，情况不同了，这两个女人突然变成了忘年交，交谈得那个融洽…… 　　其实尤尔苏拉不介意与姜灵也做个忘年交来着，可惜姜灵社交功力浅，见路林突然多了个“多年好友”，差点挂不住微笑！尤尔苏拉只好笑笑算了。 　　所以，不用说麦隆、杰拉，也不用说赛碧、欧登，连奥姆、奥娜他们这六位军人，今晚也不得不肩负一些外交使命。 　　没办法，上午好消息一出，晚上就是宴会，琪雅的外交特遣团，还没到、才刚刚启程！ 　　幸亏奥姆他们与路林不同。路林既然身为巴尔德的学生，那么就要考虑巴尔德的非官方身份，所以穿晚礼服而非军礼服。但奥姆他们，却尽可以穿军礼服。还好军礼服什么正式场合都适用。若非如此，只怕随员要忙不过来…… 　　…… 　　十分钟不到，但对姜灵来说，这简直比当年高考还累！ 　　而后礼侍宣布，巴尔德、苏密、苏默，以及梅斯，也即巴尔德的侍卫首领、安防负责人、下午为巴尔德检查路林书房的那个随员，过来了。因为梅斯本身乃一位体术冕下，自然也要通传姓名。 　　于是以琪雅诸人为中心的寒暄，终于暂时告一段落。与会者分立两旁，恭候贵客。 　　姜灵偷偷大松一口气。路林听到了，顿时莞尔，含笑瞅了瞅姜灵：她并没有提醒的意思，就是看着乐呵。 　　巴尔德进来时，姜灵发觉旁边吉路克联邦的六人，有五人暂停了一瞬呼吸。不是因为惊艳，而是为了克制。因为…… 　　巴尔德一身象牙白的传统裙装！ 　　是的，与地球上的苏格兰一般，男人穿裙装！ 　　其实瓦尔哈利亚斯的传统服饰，男士不止裙装一个选择。不过，根据外交资料显示，巴尔德平时与参加一般活动时，没什么特别偏好；然而每每出席大型宴会，巴尔德均会穿裙子…… 　　姜灵倒没什么。但对有些家乡风俗迥异的出席者而言，这就是不小的考验了。而这令姜灵觉得，巴尔德这么做，很有点恶趣味她这位老师，只怕是不喜欢应酬的。 　　苏密苏默大概也不怎么喜欢裙子，他们均是铁灰的长袍，颜色深浅与款式不同。梅斯就是普通的正装。唔，打架应该很方便。 　　…… 　　巴尔德一进大厅，靠近他的诸人，纷纷在空出的通道两边欠下身去。姜灵在前，同样欠身行礼。苏默在路林那一侧，自然而然稍做停顿，抬手邀请路林，路林把手递给苏默，迈步与苏默并行于巴尔德身后。 　　苏密简单得多，姜灵有冬明在，他朝姜灵一勾手指就好了。姜灵自觉自动，乖乖成了苏密的尾巴。 　　接着，跟从巴尔德他们继续往前走时，姜灵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好像……嗷，人家都鞠躬八九十度！ 　　最尊贵最矜持，像那尤尔苏拉，玛西图卡顶尖世家费莉西娅的族长，也有个四十五度！ 　　所以姜灵不自觉捏紧了冬明的手。冬明略一看左右，当即了然，轻轻回捏。这令姜灵觉得好了一点，心底里自己跟自己吐吐舌头，也就抛开了……巴尔德不认为有什么失礼，那她姜灵何必在意？ 　　当然，下次还是得记得欠身欠得深一点！ 　　…… 　　巴尔德与路林、姜灵聊了一会儿，其间路林引荐了几位。而后路林致歉离开。姜灵深吸一口气，也随之起身。 　　巴尔德深知路林今晚的使命，笑呵呵点点头，目送路林过去。不过，巴尔德却叫住了姜灵：“你不喜欢吧？从今往后，你都不必勉强自己。” 　　“是的，我不喜欢。但这一次，是我应该做的。”姜灵认真道，“因为这对琪雅有好处。” 　　巴尔德缓缓颔首，朝姜灵略一挥手，连带鼓励了姜灵一句：“那么，就好好去完成它。” 　　“当然！我会的，老师。”要么不做，既然做了，就要做好！姜灵很高兴巴尔德也这么认为，欠身告辞，走向路林那边这回姜灵欠身四十五度了。至于九十度……说实话，那个难度高、耗时长，太郑重，不好用！ 　　巴尔德望着姜灵过去，欣然点点头。苏密取了饮料与食物回来，递与巴尔德姜灵今晚吃不了自助餐的美味，但巴尔德可以！ 　　巴尔德尝了一口浅橙色的饮料，感叹：“你们的小师妹可一点不像你们，很老实啊。” 　　苏密笑了：“这有什么不好，难道还有谁敢欺负她？”苏默同样乐了，悠然道：“老师，憨厚的小孩，一向有福气。” 　　巴尔德乐滋滋点点头：“是啊，是啊，这话没错。” 　　这不是迷信。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若有两个资质相同的年轻人，一个圆滑钻营野心大、得陇望蜀，一个老实明理不贪心、知恩图报，那么无论世家族长，还是握兵大将，都会更为喜欢后者、更乐意照拂后者。因为…… 　　有实力又擅长谋划的家伙，他们还见得少么？他们自己就是！他们身边到处都是，所以他们腻味。 　　而作为白手起家的地球人…… 　　毋庸置疑，几百年内，姜灵都将与背景势力比她更大、更雄厚的人打交道。 　　※※※ 　　一位纯黑单肩长裙的女士，带着三个人走向姜灵与乌德。 　　“您好，安汀阁下。”姜灵颔首致意，主动开口问候因为这一位在第十七到第三十九之间。 　　“您好，安汀阁下。”乌德跟着姜灵，一模一样地颔首问候，同时看了一眼安汀的项链，接着继续直视安汀，诚恳万分地睁大了他那双漂亮的碧绿眸子，“这项链真是美极了。可它在您身上，却只是一个小小的点缀。” 　　安汀笑了：“谢谢，这是我的曾外祖母留给我的，我的确很喜欢它。”而后安汀一引手：“这是黛奎琳，雅可比，杰欣达。都是我们玛法的好孩子。当然，要是他们能像您两位一样，我会直接乐晕过去的。” 　　姜灵与乌德，向黛奎琳、雅可比、杰欣达互相致意，但只是“您好”，并没多做交谈；之后安汀与姜灵、乌德彼此又互相恭维了几句。 　　他们三个虽为这场谈话的主角，可其实也没什么具体内容需要商谈。因为利益往来，安汀会与路林、麦隆等五人洽谈决定。姜灵、乌德这儿，各位阁下、冕下们，只是来致以问候，大家混个脸熟而已。 　　所以，安汀很快告辞，临走前看看姜灵与冬明，同样极为诚恳地恭维了一句：“真是一对璧人。” 　　安汀一走，乌德马上八卦：“她也单身。” 　　姜灵点点头，取笑乌德道：“而你刚刚把你今晚已经用过了十一遍的赞美，换上关键词‘项链’，对这第十二位女士，又用了一遍。” 　　乌德一点也不害臊：“你不觉得我的主意很好吗？我打赌她也一样，她今晚至少对十个人说过，那是她曾外祖母留给她的。” 　　姜灵无奈摊摊手：“所以我不喜欢这种宴会。虽然在微笑，其实却是战斗。” 　　乌德深有同感：“没错。” 　　是的，今晚，所有配饰，项链、怀表、佩刀、佩剑、手杖，等等等等，全部不仅是珍品，还是有历史内涵的古董。包括姜灵手上的手镯不是扁镯小刀，小刀暂时休假一晚也是琪雅的宝贝，只是姜灵自己不懂而已。 　　若是一个外交家，那就应该把这些配件的背景都尽量吃透。不过乌德当然不行，他也没那时间。然而乌德狡猾得很，他遇到男士也就打个招呼算了，但对所有女士，必定来上这么一遍恭维。 　　而今晚出席的人，没有单打独斗的，因为他们都不是一个人过来参与精神力者分协会活动的。所以乌德恭维了女士，也就恭维了这位女士的同伴、恭维了其背后的文明或星域。这就够了。 第02章 夜路无声 　　宴会其实才开头，时间过去了不到半小时，巴尔德刚刚把他的六种食物与一种饮料挨个尝了一遍…… 　　但对姜灵与乌德而言，却好像已经过去了一年、十年、一百年！冬明倒不至于，这宴会对他而言枯燥了点，不过也没别的什么了。 　　又一波应酬结束。人一走，乌德不再八卦，而是有点呆他已经晕头了！因为这里许多人，乃是乌德耳熟能详、颇为崇拜的：乌德崇拜的人很多，成打成打，不止亚勒一个。乌德只是最最，最最最！最崇拜亚勒而已。 　　而今天，乌德却因为早上在巴尔德面前的出色表现，而变得有资格与这些人彼此问候、互相寒暄……尽管这是由于乌德自身的潜力，却还是令乌德受到了巨大冲击！ 　　乌德、阿贝卡他们十二个人，虽然没像姜灵、路林，通过苏密苏默那一关，但却迫近了苏密苏默，故而令巴尔德颇为赏识。在休闲厅里，在姜灵醒来之前，巴尔德就直接表示，欢迎他们有空去做客这就是乐于指教的意思。甚至还意味着，他们若能取得长足进步、若能表现出更好的潜力，便有机会，再次挑战苏密苏默、争取成为巴尔德的学生。 　　…… 　　好在姜灵没崇拜过这里的哪一位，所以姜灵还十分清醒。此刻，姜灵看看乌德那懵样，暗暗好笑。 　　阿贝卡则在奎瓦尼奥家那边、作为他们的一员，出面应酬，与姜灵、乌德，只能隔着数米远、隔着穿梭的宾客，偶尔交换一个会心的、无奈的眼神。 　　不过琪雅人之中，有同年新人乌德陪着受难，这已经足以令姜灵好受许多，顺带幸灾乐祸不已。 　　故而又一个微笑与问候的空隙里，姜灵对乌德调侃道：“你穿这个很帅。帅极了。为什么不天天穿呢？” 　　“或许吧……但是……”乌德飞快摸摸颈子竖领，瞅瞅四下没人注意，使劲伸了一下脖子，“噢！它可太勒了！” 　　姜灵乐了。冬明莞尔。而站在姜灵与乌德身后，负责提醒他们来者是谁、以及如何应对为上的两名随员，则平视前方、仿若无睹。 　　其实冬明的正装与乌德高度类似，竖领严谨得可怕。他们只是排扣、袖扣等小配饰不同。但是，冬明吃的苦比乌德多了去了，所以冬明并不觉得难受，此时便有闲心看笑话。 　　…… 　　又一个人来人去的间隙里，姜灵仔细抿了一点蜜酒，度数最低口感最甜美的蜜酒，润喉。而乌德则呷了一口果汁为了身体好，乌德遵循小饮宜身的原则，不过在晚宴上他禁酒，因为他酒量不怎么样。 　　八卦过一阵，发呆了一阵，乌德开始轻微亢奋起来：“同你呆一块儿真不错，我跟着喊就是了，哈！”乌德之前一直就是这么做的。一开始巴尔德还未来时，他们跟着路林、麦隆等人，有三维阁下、两位冕下为首，姜灵的善记并无用武之地。而现在，他们自己要独立应对，这就很明显了。 　　而姜灵来还不及回答，又有数人经过。为首的乃盖尔嘉阁下、雷姆斯冕下，均是瑞森人。 　　而瑞森与琪雅的关系，非常一般：一者贸易上，琪雅经济均衡而发达，对瑞森没需求，只有瑞森，由于军事比重大又相对落后，对琪雅有不少需求；二者星域位置上，瑞森在琪雅一角荒凉的边疆外，还不是直接接壤。不像吉路克，虽然同琪雅隔着“角河”大型陨石带，但共有边境不小，来往自然也多。 　　所以，由于路林那边太热闹，盖尔嘉与雷姆斯没能参与进去。此刻，他们便过来与两个“小孩”问候一下。因为阁下与冕下主动打招呼，姜灵与乌德毕竟羽翼未丰，怎么也须得应对得体。 　　不过，姜灵见了他们，便笑了，主动开口道：“您好，盖尔嘉阁下。您好，雷姆斯冕下。有幸看到您两位，真是太好了。” 　　乌德又一次照样画葫芦：“盖尔嘉阁下，雷姆斯冕下，您们好。” 　　盖尔嘉与雷姆斯微讶，迅速对看一眼，交换了一个讯息我与这两个以前没有人脉积累，你呢？哦，你也没有。那这是怎么回事…… 　　但他们毕竟久经社交，无论如何，怎么也不会白白错失好机会。所以当下，双方互致问候，寒暄了几句。其间，姜灵还破例，同瑞森的年轻人中，一个叫埃里西的，聊了几句，并诚恳邀请他“有空过来玩”。 　　乌德因为自己没记住那些资料，纯粹是仰赖姜灵的记忆力，于是也跟着同那位聊了几句，同样发出了热情的邀请。 　　好几分钟后，盖尔嘉与雷姆斯才带着埃里西，高高兴兴离开了；而姜灵身后的随员，则彻底糊涂了。 　　没办法，宴会接近一半，随员也已经习惯了姜灵无需提醒的好记性，此时发觉自己的记忆与姜灵的应对对不上号，不由有些不确定。待这几个人离开，随员不着痕迹地取出小阅读板，查了一下，这才确认，于是趁空跨前半部、轻声跟姜灵耳语道：“他们两位，应该不在前三十九人之中。” 　　乌德讶然瞅姜灵：“嗨，你也开始晕头了？哦耶！”这回轮到乌德幸灾乐祸！ 　　冬明在旁了然，笑而不语。姜灵没好气地瞥瞥乌德，微微一笑：“我只是知道瑞森的艾昆家，认识埃蒙，以及埃易克，并承他们帮了一个大忙。” 　　地球星网开放，怎么不大？！ 　　随员不止了解今晚出席的贵客们，还背过姜灵的背景。只是前者乃一贯的工作内容，滚瓜烂熟；后者则时间仓促、硬生生记下、没能消化吸收而已。故而此时一听这话，随员顿时明白了：“我疏忽了。”欠身致歉，顺势退回了原处。 　　※※※ 　　晚宴尚未结束，不过巴尔德已经起身，准备回去了。姜灵数数前三十九位都均已照面过了，瑞森人也打过招呼了，留着没什么值得期待的，便趁机陪伴巴尔德，她的老师，离开大厅，也就结束了今晚的工作，今晚的战斗。 　　冬明自不用说。乌德也厚着脸皮随同姜灵一起借故溜了。巴尔德哪里会介意这点小事，呵呵直乐，而后与两个因为他而刚刚变得炙手可热的年轻人摆摆手“晚安”。 　　“晚安，老师。晚安，两位师兄。” 　　…… 　　姜灵站得优雅端庄，静静目送巴尔德他们离开；而后那边巴尔德他们转过弯不见，这边姜灵突然垮掉了肩膀，一下子没了形象。 　　此时已经过了八点。乌德站了这么久，当即与姜灵告别，回去休息了，否则他明天早上的体术训练会受影响。而姜灵休息得更快，她直接挂去了冬明身上，一边把自己的体重赖给冬明，一边还问冬明：“累不累？” 　　“不累。”冬明是真不累。而后冬明唇角一弯，附耳轻声问姜灵：“我背你回去？” 　　姜灵很喜欢这主意，左右看看，同样小小小小声道：“好啊！” 　　随员出大厅后，就拉开了距离，没有继续跟在姜灵身后几步处。此时见小夫妻黏一块儿了，更是退开了一些。所以姜灵就当他们不存在。冬明转身一蹲，姜灵立即欢欢喜喜扑去了冬明背上。 　　※※※ 　　宿营地的室外，花木虫鸟处处皆是。不过神奇的是，白天遮阳的露天走廊下，明明两旁没有隔离，却不会有虫子飞进来、爬进来。倒是小鸟进出自由；又因为没在这儿受到过伤害，一点不怕人。有些胆子大的鸟类，还时不时会在栏杆上或者长椅上，留下一坨黄白鸟屎……当然，自有机器会清理。 　　而到了夜里，走廊的遮阳顶也自动收起了，璀璨的星空一览无遗，一溜儿月亮排队。姜灵仰望天空，发现能见度极好，也就是说，莱扎星的空气质量极好。 　　所以姜灵望天完毕，蹭蹭冬明的脸，不由感叹：“科技越发达，人和大自然就相处得越好啊。” 　　“嗯。”冬明应了一声，但没有下文。他才不管人与自然怎么样，他关心的是姜灵与他自己怎么样！像这会儿这样，就很好。 　　而后姜灵想下地了：“我自己走吧。我其实腿不酸，就是笑得脸发僵了。”毕竟，以姜灵的四级体术，站上一天，身体也不会疲劳。姜灵累在心理上，因为这种宴会，姜灵乃是头一次参加，凡事都不熟悉，却偏偏又铁了心要应酬完美，压力自然不小。 　　可惜冬明不乐意，没停步，也没松手：“你不重。很轻。” 　　这是超级大实话。姜灵莞尔：“知道啦。让我下来吧。” 　　冬明反而把姜灵往上耸了耸：“背着挺好。我喜欢。” 　　“……”姜灵哑然。就算不重，份量也是有的。所以，冬明这算受虐狂？还是工作狂？ 　　不过姜灵并未疑惑多久。因为冬明轻声道：“有时候，我总觉得像做梦。不过，你摸起来是热的，有体温，有份量。所以，这是真的。” 　　冬明喜欢抱她、喜欢把她放身上，姜灵自然清楚。特别在欢好之后，这很明显。但姜灵从没意识到为什么。此时一听缘故，姜灵便不说话了，“唔”了声，亲亲冬明耳颈，搂紧冬明脖子，安安静静趴着不动了。 　　大厅里虽然热闹，可大家都是轻声细语，故而并不喧闹。室外的夜晚，也因此保有着平时的宁静。 　　就在这样的夜里，两个人影叠在一起，悠然穿过星光与月色。 第03章 强壮的树 　　小夫妻两个消失在门后，随员远远地跟着，见状相视一笑，回前面他们的住处去。候在大厅外的安防随员，问跟着姜灵进去、负责外交的那一位。 　　“呆会儿去喝一杯么，爱迪？您也该累坏了吧，嗓子冒烟。” 　　“好，喝一杯。累倒不累，她是个社交天才，记性好极了，过目不忘，我几乎没开口。” 　　…… 　　屋外的随员，在星空璀璨的夜色下，渐行渐远。 　　屋内两人睡觉还早，便脱了鞋袜，卸妆洗脸，放了点柔和的音乐，赤脚跳舞宴会上，应酬太多，社交舞只是个点缀活动，姜灵有时间看、却没时间下场秀一圈。 　　冬明不会跳舞。因为一般而言，那不是伊古拉奴会用得到的技能。所幸冬明体术好，学一套简单动作，再快不过；而姜灵会的，也只不过最基础的那些。故而两人在客厅里执手踱了一圈，冬明就出师了。 　　接下来，他们两个慢悠悠在房间里晃。很难说他们跳了什么舞，他们只是在忙里偷闲，享受夜里这宁静的空暇。 　　而后姜灵瞅瞅冬明的竖领，缓了下来，停住了脚步：“不勒得难受么？” 　　说实话，冬明还没真没感觉，一点都没有乌德与冬明，经历截然不同，完全不能类推！不过姜灵心疼他，冬明暗乐，低头看看姜灵，顺势含糊“唔”了一声，就昧了下来。 　　姜灵不知道冬明偷偷……不，当面！当面干了坏事。因为姜灵正忙着跟扣子搏斗。那扣子乃是饱满的金属小饼，扣眼则不大不小、堪堪正好。一旦穿上了身，的确极为精神！但着装不容易、脱掉时更不容易。故而姜灵解得费力，没空抬头，也就不曾发现冬明唇角倏然间翘得高高，高得狡黠。 　　外套终于脱掉，里面还有一件同样严谨至极的白衬衣。全副着装的时候，衬衣与外套的竖领，齐齐整整，内外两层，看上去的确很好。但看的人，又有几个会去考虑，穿的人舒不舒服呢？ 　　姜灵飞快替冬明解开了衬衣的领子。与外套不同，这衬衣衣领乃是系扁绳的，毕竟衬在外套里，扣子有那厚度，穿着不妥帖。 　　而后姜灵继续往下脱：她跟这可怕的正装斗上了！不过冬明轻轻扣住了姜灵的手。姜灵抬眼看看冬明，手指调皮地探进衬衣里，划划冬明的胸膛，而后放开了扣子。 　　于是他们两个又重新开始慢悠悠晃。 　　客厅里开了灯，卧室里没有。两人晃着晃着，从客厅晃进了卧室。这里只有柔银的月光，从窗子那儿照进屋内，愈发显得静谧了几分。 　　姜灵那袭浅天蓝的及膝裙，托琪雅服装设计师们神奇的助手机器之福，真正乃是天衣无缝。挂过左肩的是与裙子浑然一体的布料，右肩则是银色的液金软环。最重要的是，姜灵气色好，眼睛明亮，精神飒爽。这样的女孩子，乃至这样的人，只要穿得整洁，就是赏心悦目。何况，姜灵今晚穿得漂亮？ 　　所以冬明低头看久了，情不自禁轻声道：“你真美。” 　　姜灵乐得酒窝冒了出来，一下子破坏了她那袭裙子简明大方的风格。 　　冬明指腹碰碰姜灵的脸，低头亲了一口，而后冬明忽然有一点点不满：“喂，我呢？” 　　姜灵瞅瞅冬明，眉眼一弯，扒住冬明的肩，踮脚亲亲冬明的下巴，而后是唇角，接着，姜灵搂上冬明的脖子、叩开了冬明的唇。 　　显然，衷心赞美，有时候并不一定需要言语。 　　所以冬明欣然笑纳，冬明心满意足。 　　※※※ 　　这一晚他们什么也没做…… 　　真的！因为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昨晚刚刚一场情不自禁，中午又那般纠缠，所以晚上，他们只是相拥而眠。 　　…… 　　次日早晨，姜灵醒得比冬明早。姜灵望望冬明，微微一笑，没有起身体术关系，姜灵一起身，冬明就会被吵到。虽然不是不能继续睡，但终究不如原先甜美。 　　趁着这清晨的空暇，姜灵联系了一下阿多英那只蝎子。蝎子依旧没找到机会。姜灵与它一搭上线，倒是又被它撒娇要走不少“白雾”。而阿多英毕竟乃是一位冕下，姜灵担心那蝎子……不，那蝎子精！那蝎子精行动时，它自身的安全，就难免额外纵容了许多。 　　幸而罗西顿皇族爱好所致，那蝎子精之前便已久经生死决战，不像合果芋那么简单直接，而是像蒙古国原始丛林里给姜灵当垫子的野生灌木那般，拥有朴素的生存智慧。它吃了姜灵这么多“补品”，外形却分毫也没有改变，只让内里强壮再强壮。 　　…… 　　而后冬明老时间醒来，两人起身，依然是去练体术。无论累积什么，都是靠一点一滴而来。就算昨天有天大的喜事，还是两件喜事，也不能成为今天偷懒的理由。 　　抱有同样观点的，还有阿贝卡。所以姜灵在器械那边遇到了阿贝卡。此外，姜灵还碰见了埃里西埃里西前几天也在，人多，姜灵又没看全与会者资料，不曾认出来而已。 　　而艾昆家的体术，与许多一二级文明的世家一样，是传统优势，所以他们家即使精神力者，也不会放弃体术。一者对健康、对安全均颇为有利；二者…… 　　反正精神力根本弄不到训练方法！ 　　之后他们四个结伴回来，各自回去冲澡。姜灵还瞅着冬明吞下一小盒莱扎蜂乳：蜂乳要活性冷冻储藏，不然放不了几个月半年。所以按一次用药量为一小盒，分装贮藏了。 　　姜灵不知道这东西什么味道，不过看冬明的神色，姜灵十分明智地没有亲自尝试，只是口头问：“好吃吗？” 　　冬明看一眼姜灵那小模样，唇角一弯：“苦苦的，还有些酸，有些涩。不过，吞下去就好了。你就想想药品吧。在那里面，它的味道不算坏了。” 　　…… 　　这时乌德也已经如常起身，还小练了一会儿机甲，正好与他们一同去餐厅。 　　结果这一天的早餐，姜灵他们这一处，便有五个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坐一块儿。 　　相比阁下们冕下们之间，他们的话题，还非常轻松。不必试探讨论文明间的利益往来，也不必就这个项目那个合作进行什么意向沟通。彼此混个熟识就好，所以聊聊比赛，聊聊玛西图卡提供的狩猎机甲。 　　其中，埃里西难免拘谨一些，相对而言最拘谨。但埃里西二十八岁了，又是世家背景，各色宴会出席得不少，应对还是颇为自如。 　　姜灵昨晚不确定是否方便当着瑞森别的家族的人提及，此时便请埃里西回去，代为向埃蒙、埃易克问好。而后，埃里西邀请姜灵，若有机会，一定要去他们家做客。姜灵自然答应。接着埃里西还说了个很有趣的习俗，以此介绍他们艾昆家。 　　“我们家的名字，越叫越短。像埃蒙，他以前叫埃蒙卡，再早我就不清楚了。像我，原本叫埃里西莫。能够缩短到三个音节，得成为家族核心‘成员’才行；两个音节，则是家族核心‘要员’。后者现在是十一位；自发家以来，算上特殊的战争时期，也从未超过二十位。” 　　姜灵听得津津有味：“好特别的习俗。” 　　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名字还可以进化！ 　　“是啊。”埃里西微微一笑。能给姜灵留下一个新奇的、不易忘却的印象，他说这个的目的，就达到了。“这习惯的文化渊源，我们自己也糊涂，就不提它了。倒是像我这个年纪的人，都觉得会有这种习惯，只怕就是为了大家方便。因为名字越短的人，被提到的概率，也就越高。” 　　“省力。省时间。” 　　※※※ 　　早餐后、比赛前，还有一段时间自由支配。乌德平时训练受到限制，对比赛抱的指望不大，又因是新人而有一张圆卡狩猎证，故而去了机甲练习场。 　　阿贝卡则更看重比赛，埃里西没狩猎证，他们两人便提早往比赛场馆走。 　　姜灵属于两个选择都差不多的那种，瞅瞅左右，想想自己赢不了比赛，不如干脆多练点机甲，便决定跟乌德去；不料却被冬明扯了扯，两人落后了一段距离。 　　而后冬明寻了个四下近处无人的空子，对姜灵道：“如果你想赢，现在也没什么了。” 　　姜灵一下子明白了：“因为老师？” 　　冬明微一颔首：“因为老师。” 　　姜灵考虑了片刻，轻轻摇头：“圆卡我已经有了，狩猎的实惠，也有了……”不就是蜂乳嘛，还很多呢！“至于名声，那个东西利弊均沾。我现在根基尚浅，低调些会比较好。” 　　冬明心疼：“那当然最好，只是，你也不用太压抑自己。以前……”以前在地球上，姜灵对冯刚他们的谦让避让，冬明就看在眼里。“以前没办法，现在，没那么多顾忌了。”现在姜灵有巴尔德为靠山，只要不是出格犯忌讳、违背规矩的事，均无所谓了。 　　年少张扬嘛！以世家子弟而言，从现在开始，姜灵至少可以比费莉西娅家的佼佼者活得潇洒肆意。 　　姜灵笑了：“我就没打算浪费。只是，比赛这事例外。”说着姜灵扣住冬明的手，而后四下一望，抬手指向身后不远处的一棵大树：“瞧，那棵强壮的树。它长得真好，不是吗？” 第04章 满载而归 　　冬明不清楚姜灵打算说什么，一点头应了一声。 　　姜灵手腕一垂，指向了大树树根：“那是因为它在地下的根，扎得很深。记得瑟伦城区里，过马路的地下人行道吗？那里也一样。那儿的草，根须比叶子还茂盛。所以风雨袭来，它们都不怕。” 　　冬明登时明白了，笑了开来：“嗯。”把姜灵一揽，揽入怀里。 　　姜灵环上冬明的腰，含笑望望那棵树，抬脸对冬明道：“我现在还小。不过，只怕不能算一株小草了，而是一棵小树苗。所以，我要长成一棵健康的树，强壮的树。为此，先得把根扎深。” 　　…… 　　接下来的几天，姜灵练体术、打比赛、监工莱扎蜂。 　　体术自不用说，比赛姜灵明知进不了复赛，但还是打得很认真阿贝卡以此作为锻炼，她姜灵为什么不呢？ 　　故而，姜灵虽然没出线，但并不是没有收获：蒂特甩尾作为基础动作，姜灵在比赛期间，将它耍得滚瓜烂熟。 　　一招鲜，吃遍天。蒂特甩尾乃是转向动作。而转向，最常见的目的是规避，其次调整方向。所以，姜灵进攻一般般，还没常识，老犯错误；但姜灵逃跑、防御起来，却十分滑溜。特别是主力舰，极少被命中，总是可以耗很久，怎么也能拖上一大堆垫背的。 　　结果姜灵与七个民间的对手之间，输少赢多；而与三个军队对手之间，姜灵虽然全输了，却均输得不大。两个二分不到，只有一个，二点一分多。 　　这是很少见的。一般民间人士，遇上军队的，输分均比较大，经常会杀上二点四、二点五分，高的二点八、二点九也不少。乌德的对手中，两位军人，乌德被杀了一个二点五；阿贝卡五位军人，二个二点五，一个二点七；而姜灵三位，却一个二点五也没有…… 　　这意味着，姜灵虽然败北，却有效杀伤了对方！ 　　杀伤了独立舰长控制的军队！ 　　要知道，虽然有冬明帮忙定战术，然而姜灵的配合啊，常识啊，也就勉勉强强那么回事了。反正放在军校里，那肯定是得分“不及格”的。 　　所以姜灵招来了围观与复盘琪雅人，特别是米泰军人奥姆的围观与复盘。别人感叹一句“真顽强”，大多也就罢了。 　　但奥姆不。他可不仅仅认为姜灵“顽强”。因为他清楚姜灵什么时候开始学会蒂特甩尾那是在赶赴莱扎星的路上，几天前！奥姆亲眼看着姜灵甩起来的！ 　　这么短的时间、彻底掌握，意味着姜灵在这方面，具有丰厚潜力可以挖掘。 　　于是奥姆大起惜才之意，跑去跟路林汇报。而路林的回答则是“随她自己”，奥姆便又跑来鼓动姜灵。 　　“炉火纯青，炉火纯青的蒂特甩尾。”奥姆又看了一遍姜灵输得最惨的比分，颇为感叹，“您真不考虑从军？” 　　冬明拿饮料去了。与姜灵一样，冬明受不了奥姆的执着，趁机也放松一下自己的耳朵。姜灵只剩自己一个，吭声都省了，皱起脸瞅瞅奥姆。 　　“好吧，好吧，我就是问问。”奥姆放弃了别说他了，整个琪雅均不可能勉强巴尔德的学生。因为巴尔德不高兴，不用巴尔德发话，自然有大把大把的人，六级文明瓦尔哈利亚斯的大人物，乐意为难琪雅。 　　何况巴尔德收入门下的前四十四……不，四十五个学生，哪个好惹了？也就这第四十六个，实在年纪小了点。 　　所以奥姆放弃；但放弃归放弃，心里却舍不得，故而奥姆还要谆谆叮嘱：“那么，您若有空，试试把所有基础动作练一下？军事网上就有。您既然自己开旅游舰，学这个就很有好处。至于所谓组合动作，其实就是基础动作的常用组合。您若能把每个基础动作，练得像蒂特甩尾一样，那个什么组合动作，也就不用管了。” 　　姜灵忙不迭点头，终于了结了这件事。 　　战舰、机甲的基础动作，就像地球上的军体拳，简单，保密不了：那么多退伍兵、那么多战争卫星录像……它们难的是掌握精髓。 　　而姜灵想要学习其精髓，还不简单？别说路林，勒曼也乐意。别说生产线之类了，仅仅经由姜灵、落进他们手里的一大串好几种机甲，就值得他们多多照拂姜灵。 　　更何况，姜灵最值得令人期待的，是她的未来。 　　※※※ 　　琪雅六个军人，三个进了复赛。这成绩非常不错，当然也有抽签运气的关系。往年的平均数，是二个不到一点。 　　而游戏平台上，复赛开始的时候，姜灵正在蜂巢门口阳伞下，掰手指头。冬明则在记帐。宿营地的两个工作人员，则在看顾成排的蜜罐子。他们开着小运输舰来的，装了许多蜂蜜；而且蜂乳换好了，可以直接过滤、小剂量分装、活性冷冻贮藏。 　　跟姜灵打交道的莱扎蜂工蜂，还是那见蜜开眼的德性时不时携蜜逃跑。而因为宿营地与姜灵签了个分成合同，三七开，姜灵七他们三，让姜灵帮忙换蜂乳，蜜罐子就多了。 　　蜜罐子一多，姜灵体术四级而已，自然管不过那些贪心的工蜂；可若是别人抓逃跑的吧，那些工蜂不买账！蜇人！有的回去之后，还会叫军蜂来报复！ 　　姜灵为此跟它们专门沟通了一回，结果姜灵发现，莱扎蜂爱蜂蜜，就像合果芋爱太阳……肯吃姜灵的蜂蜜、肯吐给姜灵那些蜂乳，已然很卖面子了！ 　　至于蜂后，它其实喜欢的是姜灵的“白雾”，蜂蜜有最好，没也无所谓。那些蜂乳，小小帮姜灵一个忙而已。而蜂后很忙，忙着产卵，每天一两千颗的卵它这一巢，二十几万的莱扎蜂呢！数目还在缓慢增长，另外，时不时还分个新群出去。 　　所以蜂后给工蜂、军蜂下命令，是以群为单位的，从不曾详细到具体某只工蜂。 　　因为这样，姜灵也只好算了。 　　故而此时，姜灵看了一上午专业书，即将吃午饭，又不能走开，不由百无聊赖，就一样一样数给冬明听：“你的，亚勒的，凯西凯辛的，爸爸妈妈他们也来点，埃易克既然是体术四档，也是重伤，那就让埃里西带过去……还有给埃蒙送些四级的，他自己应该弄得到，不过这是我的心意……然后路林她爱吃多少吃多少，奥姆他们也算上。老师与师兄，也不知道瞧不瞧得上，不过送是肯定要送的。送最好的吧。” 　　姜灵掰完手指，探头看看冬明做的表格：“唔，可是……好像还剩很多！” 　　冬明笑了，他还没开口说话，一旁看顾着机器装卸蜂蜜蜂乳的工作人员，就忙里抽空凑了过来：“您的太多？卖给我们好了，市场价，有多少收多少！” 　　这个东西，个人情况不好说，但以行政星、星域、文明而言，医疗保健机构科研机构，只有买不到，没有嫌多的！ 　　姜灵也一样，所以姜灵婉拒了：“我的钱够花了。”说完姜灵就笑了，看看冬明。嘿嘿，她现在归冬明养！ 　　工作人员也就是一提，没抱什么希望，点点头回去忙了。他们这回已然很开心了。虽然因为巴尔德的关系，他们都没敢派人进行商业谈判，直接就给了姜灵很高的分成比，可依旧大赚了一笔，而且这赚的远不仅是钱那么简单。 　　当然，莱扎星出产的乃是战略物资，他们属于政府雇佣，所以赚的这一笔，并不能全部分红，但有提成奖金啊！ 　　只可惜姜灵不是玛西图卡人，不然铁定把姜灵聘用过来……是的是的，莱扎星没有大城市，展览、音乐会之类不见影子，生活单调。然而姜灵也不必全年在此啊！夏季，蜂群强盛时期，过来几个月就好了。就当丛林渡假了。 　　…… 　　冬明被姜灵笑得不明所以，好在姜灵只是在乐呵，冬明也不管了，把阅读板转到姜灵面前：“的确还有很多，你慢慢考虑吧。不过，我联络过詹斯了，他说我不用急着回去，只是学校那边，他们说……” 　　姜灵眉毛一挑：“说什么？”不会是威胁吧？！ 　　冬明唇角弯了起来：“你别把他们想太坏了。他们就是想为校保健所买一批。芭妮，就是后勤处长，她说，呃……如果给学校弄到五升，她就可以跟校长拿到批条，算我出差采购特殊物资去了……詹斯的意思也是一样，只是他说十升。不过，詹斯的习惯，先定高标准，好给学员施压，然后一点点往下砍。” 　　姜灵傻了，无言了。 　　冬明好笑，看看那边工作人员在忙、没空注意这边，抬手碰碰姜灵的蜜桃脸儿：“你这几天天天盯着，瞧得麻木了吧？别忘了，这个在琪雅很难买到。买到了也只会嫌少、不会嫌多。” 　　姜灵懵过了片刻，一下子乐了：“其实，你好像不擅长做生意。” 　　冬明扯平嘴角：“噢……”他也没不高兴，他就是没那么高兴了，于是便把声音拖得长长的。 　　姜灵按住冬明的手，拿自己的脸在冬明的掌心里蹭了蹭：“而我也不擅长讨价还价，所以，我当初就觉得你挺好。” 　　冬明眉眼一弯，摩挲姜灵的脸，而后冬明起身坐到姜灵身边，亲了姜灵一口。 　　姜灵惬意，半阖起了眼：“至于芭妮和詹斯，他们恐怕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为了推翻他们正确的‘成见’，我们留十盒子给弗杜军校？”十盒六十罐，也就是六十升。 　　冬明想了想：“好像太多了。两盒已经很充裕了。” 　　姜灵乐坏了，故意把脑袋一耷拉：“你真的一点也不擅长做生意。” 　　讨价还价，方向反了！ 　　冬明又把唇角扯平了。只是这回冬明花了点劲儿，才克制住、才没翘起来！ 第05章 事关地球 　　复赛、决赛的强度，比初赛大得多：一天四场。而高强度的压力，本身就是对参与者的一种考验与竞赛。 　　所幸这些人均能上高速区，实际占时不多。于是不管怎么比赛，日常锻炼、聊天社交，俱还很从容。 　　最后前十名，主要被玛西图卡军人摘走。唯有第六、第九，由两个老牌三级文明瓜分。没办法，这个游戏平台，他们更熟悉一些。 　　不仅如此。游戏平台上，有一些型号的战舰与机甲，玛西图卡军人，是用过真家伙的，或者正在使用改进型、第二代乃至第三代。另外一些，则不是玛西图卡的军备设施，而是周边四五级文明的：四级文明的成熟型号，五级文明的老牌型号，也即淘汰型号。 　　奥姆的排名在三十一，另一个从首都圈过来的女军人，瓦莎，二十七名。雷佛，里歌军区，也即当年琪雅第六次边境战争的前线，四十四名。 　　他们三人不止进了复赛，还杀入前五十之内，非常不错。故而诸人在路林的住处客厅里，为他们开了个小派对。 　　雷佛、奥姆正值壮年，这些年精神力一直十一级，瓶颈难过，故而大把功夫花在体术上，到如今一个七级、一个八级，均是过了五六大关的。但瓦莎年轻，也就五级体术，受酒精影响依旧挺大。而这一晚的派对，他们两个自然是主角…… 　　结果派对开到一半，瓦莎喝高了，端着一杯蜜酒走向威尔，碰杯，碰完含笑望着威尔，直接吻了过去！ 　　威尔猝不及防，一时间睁大了眼睛，呆若木鸡，石像似地被瓦莎按在墙上索吻。 　　全场寂静，不管是乌德、姜灵这种“小孩”，还是路林、杰拉他们五位阁下冕下，均是目不转睛、大饱眼福。 　　苏可看得最快活，随即她呷了一口蜜酒，望望四下：“唔，我们还要呆在这儿吗？” 　　于是众人一哄而散，连路林都去麦隆那儿宿了一夜客房，把客厅留给了这两个人。 　　…… 　　姜灵回到住处，笑眯眯揪住冬明。 　　冬明好笑，明知故问：“你要干嘛？” 　　姜灵乐得眉眼弯弯，酒窝直冒：“我也试试。”说着学瓦莎那般，将冬明按在墙上索吻。 　　冬明由着姜灵玩闹。只是与威尔不同，冬明没有吃惊、没有睁着眼。冬明环着姜灵，冬明阖上了眼，冬明尽情享受他们的吻。 　　不久之后，他们两个在床上滚成了一堆。 　　…… 　　这一晚，同样喝高了的还有路林。 　　只是路林毕竟体术八级，比瓦莎好得多。如果说瓦莎借酒撒疯、借酒壮胆，那么路林就只是微熏。 　　但是，这已经很难得，因为路林酒量非常好。 　　难得的好机会，自然不该放过。而能在伊古拉奴的体术训练里，成长起来的人，都懂得如何抓住机会。冬明如此，亚勒更不例外。 　　所以小夫妻两个忘情纠缠的时候，亚勒刚刚吞完他晚上的那一小盒四级蜂乳，而后斟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路林。 　　路林接了酒杯，但没喝，只是玩着酒，直瞅着亚勒真当她醉糊涂了？糊涂得连这是什么战术都看不出来？！ 　　亚勒自己慢慢喝完了一杯。路林还是不曾碰上一口。亚勒便知道被看穿了，登时无奈。既然迂回的无效，那么便直接试试，赌个运气。所以亚勒又替自己满了一杯，一口气干掉，而后亚勒便探身过去，去吻路林。 　　路林并没拒绝。可是有三四秒那么久，路林不曾回应，只是睁着眼，打量亚勒神色。 　　亚勒却已经阖上了眼。而后，他的肌肤开始发烫。 　　或许是最近好消息多所以心情好，或许是被那近在寸许的、从空气里传递过来的体温所暖热，路林缓缓阖上了眼，渐渐回应。 　　※※※ 　　复赛之后，自然是狩猎。 　　狩猎开始的场面蔚为壮观，但却需要从卫星上俯瞰莱扎星的陆地板块，才能一览全貌。 　　当天早上，各式星舰纷纷起飞，飞往莱扎星上各个蜂巢，而后洒出机甲。他们出发前、出发后，在立体沙盘上瓜分、协调各自的目标，谁也不打扰谁。 　　像那大型的蜂巢，固然可能有五级的蜂乳，但要想从其内取得蜂乳，也就路林这样的悍将才办得到。所以，大目标小目标，各有人爱。 　　…… 　　直到狩猎正式开始的次日，姜灵才拿到她的礼单，亚勒亲自送过来的礼单贺礼终于送齐了！ 　　没办法，毕竟有些礼物，祝贺者得让自家大本营，派人送过来。 　　这一天，姜灵还在蜂巢前监工。至于狩猎直播，阅读板也好接入仪也好，都可以很方便地观看。 　　而亚勒既然过来了，自然会与冬明聊一会儿。两人还去远一些的丛林里切磋了一回。 　　姜灵不打算对亚勒使用精神力，就没跟过去，留在阳伞下浏览那礼单。 　　过了将近一个小时，亚勒与冬明才回来了。两人糟蹋了一堆花草大树，令好多鸟雀失去了它们的巢穴，顺带滚了一身泥。 　　所以姜灵无奈瞅瞅他们。 　　亚勒还以为姜灵嫌他把冬明揍狠了，当即冲冬明一乐，无声取笑了一回；而后亚勒坐了下来，开门见山对姜灵道：“您什么时候有空，找个代理人吧。确切而言，一个人不够，需要一个团队。” 　　姜灵一怔：“什么？” 　　亚勒点点礼单：“难道您打算把它们都卖钱？那可太亏了，而且款项压力也会不小。” 　　琪雅今日占姜灵的便宜，明天就要十倍百倍吐回去。至少，待到姜灵羽翼渐丰、见识更广，这旧时亏欠，便会影响姜灵与琪雅的关系。而若是好好对待，那么，则会进一步加强姜灵对他们的好感，加强与巴尔德的良好关系。所以…… 　　他们像是傻子吗？ 　　故而机甲之类，琪雅出钱买。技术之类，琪雅用技术，用地球用得到的技术换。 　　这并不是政府行为。不过米泰军区，乃至琪雅政府，在这场交易中，倒是站在姜灵背后的，起个威慑作用。 　　当然，那几批令人垂涎的机甲，那几艘令人眼红的战舰，米泰军区总后勤部，自然会比琪雅其它军区总后勤部，更为优先。 　　尽管如此，为了保证姜灵的利益，或者说，为了彰显公平，为了免除怀疑，姜灵还是需要自己的代理人。 　　与琪雅各方彼此独立的代理人。 　　※※※ 　　所以这天下午，姜灵就在联络张甫。书到用时方恨少，人脉到了要用的时候，也是如此。 　　张甫在琪雅的市场调查很顺利，但调查结果可不好：要做天然石这一行，只怕很难。 　　因为地球上的天然石货源，在中国的那一部分，已经被利益集团瓜分殆尽了。所以，张甫做不了原材料商。而在琪雅，做原材料，自己开矿，汇率关系，张甫启动资金自然不够。 　　那么剩下的，只剩加工商或者销售商了。加工商，科技关系，工具迥异，张甫原来那家小厂子里的熟练工人，帮不上忙；另外，厂子即使租赁，资金缺口也不小。销售商，要有店面与启动资金。还是那句话，汇率关系，张甫资金不够。 　　故而，张甫只好把主意打到了管理上张甫决定给人去打工！慢慢积累，再次白手起家。 　　因此，姜灵一联络，张甫与姜灵通了下近况，当即便把打工的老板，换了一个，换成了姜灵。 　　…… 　　不过，张甫自己一个人，也搞不定这么大的事情。但是，张甫的人脉比姜灵广，他能够直接拉起一支团队，尽管会是比较简陋的团队。 　　而因为姜灵乃是老板，张甫便问姜灵，要一支怎么样的团队。这与其说是问题，不如说，张甫自己也需要一些启发：他头一次做这么大的事。 　　姜灵想了半天，对张甫道：“我没学过经济，产权财务什么，我都不懂。但我这个，应该是民企吧？不要变成国企。宁可开头缓一点，自己慢慢来。” 　　张甫点点头：“这是自然。不过，你不喜欢国企？”很显然，以后与国企可能会有合作。 　　姜灵闭闭眼，声音清冷：“不是喜欢不喜欢国企，是不喜欢浪费。我记得，我上大学那会儿，占用资源上，国企达到百分之八十以上，比民企多得多。然而解决就业，国企只占百分之八。那个什么GDP，两边则是对半开。我不知道这些数据，后来怎么样了。但是这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而毫无疑问，今天这些东西，事关重大。所以，我不可能拿它们，去填那些官老爷的口袋。” 　　张甫调侃道：“姜小妹妹唷，你的记性可真好。”活了下气氛，张甫才正色道：“你放心，我自己也是白手起家，一点点做起生意来的，不可能叫人来糟蹋东西。这些东西，何止是事关重大，直接就关系地球的未来！” 　　姜灵笑了：“是啊，张先生。说实话，要是找廖局，他肯定会乐疯了，他肯定也会尽心尽力。可是，我不放心。而就因为你白手起家，靠自己做出了一片实业，所以这事得托给你，我才放心。” 　　张甫点点头：“廖局他也是身不由己。”而后，张甫微微一顿，被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话吓着了：“地球的未来，我来起头组建一个团队？这压力……这压力可真不小啊！” 第06章 一不小心 　　其实，姜灵也被张甫那句话吓着了。“地球的未来”？！ 　　这顶帽子太大了！ 　　只不过，姜灵如今碰到的事也算不少了，所以对强刺激事件，反应小、反应慢……还反应延后！ 　　所以姜灵傍晚体术照练、之后晚餐照吃，直到夜里睡下之后，才见后果：姜灵破天荒有些失眠。 　　冬明毕竟比姜灵多些情报常识，故而他在先前拆礼物那天，便料到早晚会有后文。这一晚，冬明瞅着姜灵平躺在侧、傻瞪天花板，暗暗好笑：你终于明白了？可这话明说太刺激姜灵，所以冬明东扯西扯，转开话题打岔，又亲又吻，安慰了姜灵好一会儿。 　　冬明太温柔，姜灵被甜蜜地催眠了，续而睡着了。可到了第二天凌晨，姜灵又破天荒早早醒了，早得天都还没敞亮。 　　早醒无事，姜灵又怕起身惊扰了冬明，便又原样躺着假寐，顺带与阿多英那只蝎子精联络，自然也就少不了喂它一些“白雾”。 　　结果喂着喂着…… 　　姜灵蓦然睁开了眼睛！ 　　她突破了！精神力九级了！ 　　这感觉十分奇特，仿若正在游泳池里玩耍，泳池却忽然裂成了小湖；又好像周遭的世界，突然被搁在了放大镜下，变得清晰了数十上百倍。 　　姜灵新鲜了一小会儿，嘟嘟嘴，一头扎过去、轻轻埋进冬明怀里。 　　冬明睡梦间察觉，浅醒了片刻，也没睁眼，揽住姜灵，而后又睡着了。 　　姜灵略蹭了两下冬明，当给自己发安慰。没错，姜灵很清楚，这已经是迟到的好消息了，迟到了两个月多了。但是，放在今天、放在莱扎星、放在玛西图卡大星域内的优秀精神力者聚会之时…… 　　嗷，她不想出风头的啊！ 　　…… 　　冬明起来时，并没什么异常，还亲了亲姜灵的额头：“还早，再睡一会儿。”可冬明走进盥洗室没一会儿，忽然冲了出来、一把扶住姜灵两肩，对着姜灵，左看右看、仔细端详！ 　　“唔唔……唔唔唔？” 　　姜灵不禁就乐了。谁让冬明嘴里还咬着牙刷，含着满满一大口牙膏沫子，腮帮子鼓鼓的，狭长眼撑成了椭圆？这模样真是可喜可爱，所以姜灵笑得不行，推推冬明，押着冬明去盥洗台。 　　冬明动作快，眨眼就恢复了说话功能：“你突破了？” 　　姜灵瞅瞅冬明，又瞅瞅镜子里的冬明，慢吞吞一点头。 　　冬明狂喜，抱住姜灵狠亲了两口、搂起姜灵呼啦啦转了一圈，而后冬明慢了下来，微微一顿，把姜灵一放、让她坐在盥洗台上，撑着身瞅瞅姜灵：“你好像……不那么高兴？” 　　姜灵高兴还是高兴的啦，但是姜灵对此没有惊喜，所以自然也就比不上冬明。另外，姜灵还有些担忧。当下，姜灵晃悠着腿，胡乱戳戳冬明的胸膛、肩膀：“还不是你，你上次那反应！” 　　这是说姜灵体术升四级时的事。冬明心疼，难免歉疚，可又有点儿好笑姜灵当时只顾着安慰他，没有分毫抱怨，如今隐忧已经解除，姜灵反倒开始算旧账了！ 　　不过，你心爱的人那般待你，还有什么好奢求的？算旧帐也是应该！活该！理所当然！ 　　所以冬明没反击，也没开口调侃，只是一把拥紧了姜灵，又狠狠亲了姜灵一口：“不会了。” 　　姜灵下巴搁在冬明肩上，小声咕哝：“其实……好吧，我知道。” 　　所以这就是撒娇耍泼翻旧帐。不过冬明没吭声，他只是抚过姜灵细柔软密的头发，而后冬明不自禁收拢了手臂。 　　他们紧紧相拥。良久之后，姜灵轻声问了句：“这会让你压力太大吗？” 　　原来在担心这个？！ 　　冬明一下子就笑了：“不，不会。营地里出来的人，也有怕的东西。可那里头，从来没有‘压力’这一样。” 　　※※※ 　　“恭喜，姜灵。”路林吐音宏亮，祝贺简洁明朗。 　　“谢谢。唔……”姜灵的声音忽然小了下去，还低了个八度……不不，十六度！“路林。” 　　路林哈哈直乐。杰拉摇头坏笑。伊蒙搭着杰拉转开了脸，肩膀直抖。麦隆乐得那个慈爱，朝姜灵一举杯。连艾罗都不禁好笑。 　　…… 　　是的，因为姜灵突破精神力的八九大关，这一晚，琪雅人又小聚了一次。 　　其实宿营地里其他与会者，很乐意搞个大派对来庆祝，顺带可以邀请巴尔德，巴尔德肯定会出席！ 　　不过路林、麦隆他们认为，姜灵既然不喜欢应酬，这种感情联络，若不是非常必要，还是免掉吧，否则姜灵厌倦厌恶了，才是得不偿失欢迎巴尔德的那一次晚宴，姜灵固然应对得体、尽心尽力，但他们怎么会看不出来？ 　　而正是因为姜灵为琪雅尽心尽力，他们也须替姜灵考虑：所谓合作，所谓盟友，所谓友谊，那可不是一见钟情，那是互表善意、共同维护的成果。 　　“真是太好了。”瓦莎笑吟吟朝姜灵一举杯，呷了一小口。 　　她是真心高兴，故而姜灵也同样由衷高兴，回以致意，也呷了一小口：“谢谢您。” 　　瓦莎祝贺完，与别人一样，给姜灵讲了讲她突破到十级、十一级的情况：这或许会对姜灵有用。而后，瓦莎去了奥姆他们那边。 　　姜灵心中感念，左右一瞄，却发现威尔不在。这令姜灵微觉黯然，当下不留痕迹地往冬明身边挨过去一点。 　　冬明刚刚取笑完亚勒。亚勒近来心情好，毫不在意冬明调侃他。此时一见姜灵如此，亚勒便去了苏可、佩格那边，而非路林、麦隆与杰拉那边：虽然在场的三分之一，均知道他与路林的关系，但在众人面前，亚勒并不会表现亲昵，而是按上下级相处。只是，也不刻意“此地无银三百两”就是了。 　　说到底，比起情人，亚勒与路林如今的关系，更接近床伴有些事，还横亘在那儿。好在亚勒当年威名赫赫，所以明眼人并不会认为他是靠男女关系往上爬。这方面没有压力，亚勒处理公私关系，就从容许多。 　　姜灵目送亚勒离开，一时感慨万分，更是微微叹了口气。 　　冬明不解，偏头问姜灵：“怎么了？” 　　姜灵不知说什么好，只是抓住了冬明的手。而后姜灵碰了碰冬明的杯子，轻声道：“有情人能成眷属，多不容易。” 　　冬明一看瓦莎与亚勒，大约了然，一点头，与姜灵五指相扣。 　　…… 　　小派对开始不到二十分钟，巴尔德，以及苏密、苏默、梅斯也过来了。姜灵倒还好，高兴而已。但琪雅人，特别是奥姆、赛碧、欧登他们，颇为兴奋，同时也因此拘谨。三位阁下与两位冕下，则又好得多。 　　幸而巴尔德平易近人，没有架子。当然，巴尔德再平和，别人也不敢轻忽他。这老头别看总是笑呵呵的，当年被逼急了……嘿，也是狠人！ 　　派对热闹过一会儿，巴尔德招招手把姜灵叫去了书房。这一次，梅斯没有示意冬明止步。 　　“老师？”姜灵不明所以。 　　“坐，坐。”巴尔德在沙发上挑了个位子，自己先就坐了下来。而后巴尔德递给姜灵一个小挂件。“这是单权文件，拷贝不了。里面乃几万个……还是十几万个？” 　　苏密坐在一旁，闻言略一欠身，可同时也并不掩饰莞尔：“四档二十三万有余，五档四万多，十四十五大关，一百零六个，老师。” 　　巴尔德点点头，跟姜灵继续：“就是突破情况的原始资料了。唔，当然，匿名了。反正呢，你可以参考看看。” 　　姜灵郑重其事接过小挂件：“这么多？” 　　苏默解释道：“用不着都看。情况各异，找相仿的就行。”而后苏默帮姜灵打开小挂件。那竟然像一张折起来的手帕，打开来是个阅读板。“另外，也记录一下你的情况。” 　　姜灵觉得有些紧张：“哦……我该说些什么情况？” 　　※※※ 　　无非就是年龄时间，生活状态，包括吃喝的东西，以及突破近期的特别事件等等，这一系列客观情况。而后还有两项主观描述。 　　一是突破时的感觉，二是精神力者自认为，为什么会突破。 　　前一个姜灵好回答。后一个姜灵挠头了：“为什么会突破？”当然因为“白雾”了。可这话又不能说！ 　　苏默点点头，随手点出了几个记录，让姜灵看：“譬如这一个，是在生死关头迸发的潜力。这一个，则是妻子孩子遭遇事故，受了强刺激，悲痛欲绝，昏迷了，醒来之后就突破了，虽然他本人只怕宁愿保持原状。” 　　姜灵点点头：“真遗憾。”按这个说来，她属于一不小心…… 　　为了喂饱蝎子精，一不小心，突破了！ 　　然而姜灵也不可能这么说！而撒谎，只怕也瞒不过这三位活了几百年的老不修。故而姜灵不大好意思地、老老实实地倒出了一个小事实：“我和他正相反，我心情很好……” 　　心情的确很好嘛！近来一直很好！ 　　苏密了然“噢”了一声，苏默笑了：“这样子。那真是不错。” 　　姜灵咔吧咔吧眼，呆呆地望着他们欣慰的、慈爱的笑容。 　　您两位知道什么了？！ 第07章 副作用？ 　　几分钟后，苏密苏默给姜灵一解释，姜灵也明白了。 　　按照几万二十几万的数据堆砌出来的规律来看，精神力者的突破，不像体术者，有群体规律可循。但在个体身上，有时候，还是会有一些特点的。 　　比如有些人，他就是得生死关头，才能迸发出潜力。这一类典型个例不少，其中好些个乃是从事宇宙勘探工作的，俗称的星际冒险家就是。 　　这并非一定；但在一个精神力者的潜质，基本表达出来后，这种突破，的确占了不小的比例简而言之，九级之前，情况十分杂乱。因为精神力潜力好的人，随着年岁增长，随着一些小机会、小契机，他的潜力，自然会表现出来，转化为实力。 　　但九级之后，则较有规律。好些个星际冒险家，八九大关，到十三十四那一关，六次突破，三四次，甚至五六次，在生死关头。 　　还有一个很经典的例子，乃是一位音乐家，巴尔德的老朋友之一，昆妮莎。她创作第一部交响乐时，还是个学生。结果，那个深夜里，昆妮莎写下最后一个音符，精神力也随之突破到了六级。而待到完成第三十七部作品时，昆妮莎已经赫赫有名，并且成了精神力大师…… 　　又像苏密苏默，他们的驱动力乃是报仇。用巴尔德的话说，“当年两个小疯子，没日没夜……”结果报完仇，他们也陷入瓶颈了精神力十五级巅峰许多年，偏偏就是不能寸进，不能突破到十六级。 　　不过他们两兄弟，如今也不在乎这个了，跟随在巴尔德身边，开开星舰，到处游览，搂搂美女，收收礼物，指点指点年轻人，过得非常开心惬意。 　　所以，苏默才说姜灵“那真是不错”。 　　毕竟，正常人个个爱寻开心，有些人还喜欢冒险找刺激，但谁喜欢悲痛、谁乐意去复仇啊！ 　　…… 　　巴尔德叮嘱完姜灵，又呆了一会儿，便回去了。苏密苏默跟着他们的老师离开。但梅斯却没走，他走向了伊蒙与艾罗…… 　　而后他们三位体术冕下出去切磋了。 　　总体而言，这一晚的小派对，大家过得非常愉快。姜灵自然也不例外。只除了一件事：瓦莎在巴尔德回去后不久，半途离场；而在瓦莎离场之后不久，威尔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同样向姜灵道以祝贺。 　　很显然，两人在回避彼此。所以，上一次，大家兴师动众让出了整个客厅，却没能换来一个好结果。 　　只是，瓦莎与威尔的事，乃是他们的私事，谁也没办法，姜灵也不例外。 　　※※※ 　　第一巢莱扎蜂分出了半打新群，狩猎最热闹的几天已经过去，余下乃是助兴的小节目，以及交流。 　　不过姜灵他们已经准备完毕，提早踏上了归程。 　　按以往的惯例，路林他们在莱扎星宿营地，还会呆得久些。因为这是玛西图卡大星域内，最重要的非官方外交。但今年例外，因为巴尔德要低调拜访米泰星。 　　巴尔德此行，权作郊游。 　　“郊游”这两个字可不是玩笑，实在是大实话。因为巴尔德鲜少到四级文明观光，更别提二级文明琪雅。 　　但这一回，却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这是因为，巴尔德之前的四十四位学生之中，除了苏密、苏默来自一个家庭，其余的，均来自不同的行政星：瓦尔哈利亚斯境内；或者瓦尔哈利亚斯境外、其所监管的星域内。 　　据说有少数几位，故乡甚至不在这个范围内，乃是巴尔德从别的五六级文明，“拐”来的。不过一旦入了巴尔德门下，他们自然也就在瓦尔哈利亚斯扎根了。 　　所以，米泰星这一回，名扬玛西图卡大星域路林自不用说；而姜灵在他们眼中，与其说是地球人，不如说是米泰人。 　　这就是实力的关系。琪雅比地球，多了太多积累。古老时代，不知多少万年的底蕴；新生时代，又是成千上万年的发展。至于地球…… 　　甚至还没有一个统一的政权呢！ 　　它是地球联“盟”，不是地球联“邦”！ 　　巴尔德倒是没把姜灵当米泰人，因为拆礼物时，姜灵对路林那一句郑重其事的表态；不过巴尔德还是对米泰有了点兴趣：那是他两个学生的家。 　　没办法，这是星际时代。而星际时代，一颗行政星出来的人，就是老乡。 　　而巴尔德享受瓦尔哈利亚斯最高一级的政府特殊津贴，自己有些私产，由专人打理，此外并无官方任职，行程自由，所以巴尔德轻松决定，要过去看一看。 　　毕竟，巴尔德这回也很开心。因为这么多年，他一共才四十六个亲传学生，平均十五年才能收得一个中意的。故而，一下子添了两个，怎么会不高兴？ 　　※※※ 　　回程时，姜灵与冬明，路林及其随员，再加乌德，跟着巴尔德登上了他的“晨空”号。而杰拉、麦隆、伊蒙、艾罗他们…… 　　他们可就辛苦了。因为他们要押镖，就是那些收到的礼物。 　　另外，像生产线，技术援助，专家派遣，都先要安排好接收，再后续送抵，不在这里头。这里就一些四级文明的机甲，一些不算大的设备，还有蓝“提子”之类。 　　其实，说实在的，玛西图卡大星域内，没人会打这趟“镖”的主意费莉西娅家派了舰队护送。雅伯帝尔跟航。当然，顺带捎上了奥可薇尔。 　　可问题在于，巴尔德不邀请麦隆他们，他们又有什么办法？ 　　所以说，巴尔德只是年纪大了见得太多了，心性宽和，不会在意小事，故而对自己的学生、随员，亲切随意，却并非广做善事、心慈心软的老好人。 　　…… 　　晨空号为首的五艘星舰，拥有自由跃迁的能力。升空离开莱扎星后，在莱扎星所在的基础恒星系内，选择一个合适的地点，经过计算与准备，便悄无声息地从这片星域消失了、出现在了米泰星之外。 　　所以这一回，姜灵他们，从莱扎星起飞，到望见米泰星，只花去了一个小时左右。 　　自由跃迁与定点跃迁一样，六级以上精神力者，如果拥有五档潜力，会看到美丽而奇异的效果。 　　这个效果的学名很长。而那些词，分开来，姜灵个个都认识；但一连起来，姜灵就不知道它们说的什么了…… 　　姜灵这回看到的，不是桔瓣，而是毛细血管其实形状均差不多，均由匀细的规律奇异的纤维组成。只是颜色不同，这回乃是鲜红的血色。故而，当它们布满一个人身周时，不仅震撼，而且也称得上可怖。 　　这令姜灵微微紧张，肩背轻轻绷紧。 　　所以路林就注意到了。跃迁一结束，路林当即问姜灵：“您看到了？” 　　姜灵自然不能撒谎，慢吞吞点点头。与此同时，因为欧登也在，姜灵就很不好意思。 　　欧登倒没责怪的意思，只是“咦”了一声：“上次您也看到了？” 　　姜灵更不好意思了：“那个……对不起。我就是怕它不准。” 　　欧登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而后他到底非常欣喜，不由笑了：“担心陌生的物品与规律，也是人之常情。”赛碧同样乐了：“您放心，它很准的。银河联盟精神力者自治会总会归纳的资料。” 　　姜灵乖乖点点头。 　　路林略一思索，直接道：“您上次，是不想让其它方的与会者知道吧？” 　　姜灵一脸无辜，瞅瞅路林，没吭声。此时乌德从防护舱里出来，嚷嚷着“看到了看到了”，他们便岔开了话题乌德上次定点跃迁时没看到；但对抗苏密苏默的联手，令乌德的潜力进一步被激发了出来，所以这次，他看到了。 　　而事实上，路林的确说中了姜灵的心思。因为这回只有琪雅人、巴尔德他们在场，姜灵倒并不介意出个小风头。上一次，姜灵担忧的不是欧登他们，而是其它文明的人没有共同利益，他们不会为她姜灵欣喜，他们容易妒恨，也就容易背后下刀子。 　　※※※ 　　巴尔德一行来得低调。但他们在入境处，还是受到了欢迎只是仅有米泰报业佼佼者，才能给自己的记者申到入场证而已。 　　路林陪同巴尔德他们下星舰。而后，等记者撤走，姜灵才跟着冬明溜下星舰： 　　由于姜灵决定在埃德农学院继续求学，所以对姜灵的安防工作要尽量低调。为此，姜灵的名字可以出现在星网上，但姜灵的影像不会。 　　接待巴尔德的事，自然归路林。而姜灵过了入境处，当即看到了一对惊喜。姜灵一下子就冲了过去：“凯西凯辛，你们来接我们啊！” 　　后面，冬明缓步跟着，含笑不语；前面，姜灵突然睁大了眼睛，紧急刹车！因为姜灵后知后觉地发现，凯西凯辛虽然穿了便服，但却也带了武器！ 　　另外，凯西凯辛两个身后，还有一模一样气质与打扮的四个人！ 　　这一切，令姜灵终于意识到了！ 　　“……哈？” 　　…… 　　“那个，我家只有一个客房，最多还有一个书房……” 　　“我们住你隔壁。”“在家的时候，用不着离太近。”“有冬明在。”“去学校的时候么……”“很简单，埃德农学院新转入了两个学生。”“与你同班同级同专业。” 　　这事情路林跟姜灵提过，苏可则给姜灵详细介绍过具体注意事项，什么收到邮包先安检之类…… 　　姜灵知道乃是必要，故而没有拒绝。只是，这毕竟不是姜灵喜欢的事，所以姜灵没问来人是谁。苏可则因为姜灵兴致缺缺，也就简略完事，没说人员安排她存心留着吓姜灵！ 　　故而到了此刻，姜灵反而捡了一个惊喜。 　　※※※ 　　绿洲的湖水倒映着蓝天白云，郁郁葱葱的树木随风摇曳。 　　回到家中，姜灵高高兴兴看到，番石榴也好芒果也好，都没疯长。 　　种植机器的气象记录显示，其间又刮过一次风，为时一天半。不过比上一次小，固风装置又牢靠，基本没有损失。 　　另外，姜灵的接入仪上有乔西发过来的消息，让他们去搬农家肥，还有就是商讨一下近物种引进局推广的新牧草。 　　所以小夫妻两个回到家，一点都没得空闲，喝杯东西先去忙乎了。 　　倒是凯西凯辛最悠闲，熟门熟路去花园里，挑挑拣拣各摘了一个喜欢的水果，记账，开吃姜灵欠他们的酬劳还没付完呢！另外，现在不是他们值班。 　　姜灵是靖海习俗，中国人习俗，客人来了当然招待好东西，何况是朋友？所以姜灵把花园里成熟的水果全摘了下来，一大盘放在桌子上任他们享用。 　　反而是冬明忙得脚不沾地，看着两个活宝卖弄悠闲，顿时气不过，于是去行李里翻翻，拎出一盒子六罐蜂乳来，往他们两个面前一顿：“吃吧吃吧，吃不撑你们！” 　　凯西咬了一大口番石榴，漫不经心打开盒子：“谢啦，什么东西？还活性冷冻。” 　　凯辛正在对付一个小型橄榄球那般的芒果，随手抓出一个方罐子来，瞧了瞧里面的分装小盒，以及内容物的色泽：“好像是蜂乳？” 　　蜂乳……莱扎蜂乳？！ 　　两个活宝顿时静了一瞬。 　　姜灵、路林他们去了哪儿参加活动，路林不想让亚勒知道，便也就没让她手下的伊古拉人知道，凯西凯辛自然属于其中，便也被蒙在了鼓里。但巴尔德一行人，刚刚从莱扎星过来，这是看了新闻就知道的！他们作为刚接到新命令的保镖，怎么会漏掉这新闻？！ 　　所以凯西凯辛难得严肃了起来：“喂，冬明！”“哎，姜灵……” 　　冬明正计算肥量，给果树分派“补品”，冲两个活宝一笑。姜灵顶着两个酒窝跟他们点点头：“三级的。”忙忙给管家清洁机器下指令去了。 　　…… 　　张甫与姜灵约的，乃是四天后见面。到时候，张甫能联系的人，应该都联系过一遍了，会有个最初步的结果。而姜灵也该略有空闲。 　　而姜灵这边，则须联系律师与财务。这两者却是得请琪雅人，因为接轨问题。地球律师、财务会计之中，尚没有取得境外执照的。 　　并且，姜灵固然信任张甫，但必须在自己的团队里，有所制衡这不是怀疑，这是保护。对自己对张甫，均是保护。 　　交情不是用来维护利益的。一旦那么做，很难长久。老话说，“亲兄弟明算帐”，这句民谚，不是斤斤计较，而是生活智慧。否则，帐目一大，亲兄弟都要阋墙，都要反目成仇。 　　当然，不互相计较钱财的亲兄弟，也是有的。但绝大多数的亲兄弟，还是会为了吃亏与否，心里慢慢存下芥蒂。 　　人性如此，常情如此，所以姜灵要用制度来限定。这样子，她姜灵也好，张甫也好，大家就可以轻轻松松做普通人，做努力工作的普通人，而不必做道德高尚的圣人圣人多难、多累啊！ 　　所以，姜灵只是把领总管理这一块，完全放给了张甫。 　　另外，即使在管理者之中，张甫也未必是最优异的什么世界五百强CEO，多了去了！ 　　但对姜灵而言，她首先必须能够信任这个人选。所以，张甫就是最合适的。 　　而最合适的，就是最好的。 　　…… 　　这一天晚上，姜灵对比小木片与小木球，有意无意把两样东西往冬明眼前晃。 　　冬明起先没在意，而后瞧出来了：“怎么，这两个东西……” 　　姜灵无辜眨巴眨巴眼，直瞅着冬明：“还是原来的好一点。” 　　冬明是知道小木片来历的，当即笑了；但不过片刻，冬明神色又凝重起来。冬明握拢姜灵的手，把小木片握进姜灵手心里：“藏着。等你出师了就没事了。” 　　巴尔德的学生，出师就一个条件精神力达到十五级。 　　姜灵乖乖点头。随之姜灵把玩着小木球，颇为无言：“这个怎么办呢？挺浪费。”姜灵不怀好意地瞅瞅冬明：“你精神力多少？” 　　姜灵以前从没关注过这个问题。因为姜灵看中的，不是冬明的体术或精神力，也因为冬明自己很少关注。此刻，冬明略想了一想，才回忆起来：“刚来时全面体检，是四级。现在可能中后期了吧。” 　　姜灵一讶：“哎？”旋即“嗖”一下把写意内雕小木球塞给冬明：“探察看看。” 　　冬明一边琢磨木球，一边解释：“体术太差，会成为精神力的瓶颈。而体术进步，会带动精神力。像艾罗冕下他们，至少有个精神力五级，不少是六级。这是副带作用。” 　　“反过来，精神力也对体术有影响。同样的体术资质与训练安排，精神力越好，注意力好，对身体的微控好，效果也就越好，进步越快。短期看不大出来，但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就很明显了。” 　　“可另一方面，若是精神力比体术高太多，对身体也会是个负担。乌德就是例子，他一部分是幼时调养没跟上，一部分是受精神力所累。所以他现在努力练体术。而在他体术二级之前，训练进步会比较难，因为他的身体资源，优先供应精神力去了，被他的八级精神力汲取走了；待到他体术三级之后，就轻松了。” 　　姜灵若有所思：“所以其实，体术与精神力这两者，越均衡，越好？” 　　冬明点点头：“对啊。但人精力有限，两方面天赋潜力也不同，能大致均衡就很不错了。”他捏着小木球往姜灵面前一晃：“一朵花？” 　　姜灵无可奈何：“老师说这个适合我。我去问他换一个？就说我要‘斗志昂扬’，不要‘温和婉约’。” 　　冬明当即一摇头否决：“别去折腾了，有这个就挺好。” 　　姜灵其实直觉认为，巴尔德那么随和的一个人，应该不会在乎他的学生选什么发展风格。何况，巴尔德送见面礼时，不是挑挑拣拣、换过一个嘛？那就是还有存货了！不过冬明担心，姜灵也就没再提：“那么，你的精神力，到底怎么样了呢？” 　　测一下不就知道了！ 　　※※※ 　　结果这一测，却令冬明大吃一惊，令姜灵若有所思。 第08章 衷心希望 　　冬明精神力五级了。 　　这是次日早晨，两人照常在弗杜军校的器械馆里练完体术后，用旁边的机器测的。结果冬明对此不敢置信。 　　“怎么会五级了？”冬明迅速翻出接入仪上的体检记录：入伍时的一份，舰队基地三个月一次的常规体检，还有体术突破十一级时的检测。“全都是四级啊。” 　　姜灵心中有数，所以姜灵没回答，只是反问：“有进步不好吗？” 　　“好当然好。”冬明还是满脑袋问号，“可是，我在这方面，没有什么特别的潜力。之前均是由于体术突破，才会积累起来的。这是个附带作用。但是这一次……”冬明转眼看看机器：“会不会是这机器该维修了？” 　　姜灵乐了，双手一抱，好笑地望着冬明：“乌德体术测出零级时，也这么认为。” 　　“……噢。” 　　“然后他换了好几台，结果还是一样。当然，你不妨也试试。” 　　…… 　　冬明还真去试了。器械馆里，精神力测试机有两台。冬明又划了一次身份，换了一台测过。而它给出的结果，与它旁边那一台一样。 　　接着姜灵拖着冬明去吃军校教工食堂吃早餐他们刚回来，可忙坏了，没准备早餐，图个省心。又因为冬明今天没课要带，这顿早餐他们便多花了一点时间。姜灵没点果汁，而是选了两支香槟，与冬明碰杯庆祝。 　　不过，冬明还是心存疑惑。尽管没课，冬明上午依旧去了詹斯那儿，衔接一下工作，准备接下来的课程，处理一些杂务；随后，冬明中午早早回家，顺带半路拐弯，去校保健所又测了一回。 　　而后冬明不得不承认，他的确精神力五级了。 　　可问题在于，冬明为什么会突破呢？ 　　至于姜灵、詹斯等人，没有发觉冬明的突破，反而没什么好奇怪的。 　　因为，像当初，在亚历山大他们家的西伯利亚猎场里，赵永刚体术突破到四级，也只不过看上去精神奕奕而已。冬明精神力突破到五级，并不会明显很多这不是冬明体术突破。这不是精神力五六大关。这甚至可能不如二三那一关明显。 　　何况，这半年来，冬明只是对着姜灵变得爱笑了而已，或许惠及亚勒、詹斯等人，可与此同时，冬明做事的风格并没改变：工作时上课时，面对学员，冬明依旧严肃冷酷。 　　而且，冬明与他们的体术差距在那儿摆着，又是经由营地里那种残酷的训练方式练出来的，所以冬明不用生气不用威吓，只要脸一绷、眼神寻常一扫，旁人就会觉得冷刀子嗖嗖飞射。连詹斯这样的王牌机甲员都不例外，何况没见过血的学员？ 　　詹斯毕竟不是亚勒，姜灵也不是路林。如果换作亚勒与路林，以他们的实力，或许会察觉一些端倪。但詹斯的体术，姜灵的精神力，均还是差了一截。 　　所以，冬明虽然为了确定精神力突破的时间，特地问了詹斯，可詹斯一回忆，却也找不出头绪来。 　　结果詹斯只好夸一下冬明：“您一向严格。对学员严格，更严于律己。” 　　你一向很凶！所以我没瞧出来你什么时候特别凶…… 　　对此，冬明只能硬邦邦地弯弯唇角。中午回到家，冬明又问姜灵。 　　姜灵刚刚通过星网上完早上的课，闻言想了半晌：“你心情一直不错啊，除了瑟伦有反战游行的那几天。”也即史基林换防回来的士兵，发生杀偶案时。 　　你一向很开心！所以我没瞧出来你什么时候特别开心…… 　　冬明无奈笑了，倾身过去亲了姜灵一口，搂住姜灵摩挲摩挲脸颊：“看来是弄不清楚了。” 　　…… 　　就这样，冬明只好在自己的体检记录里、“突破时间”一栏中，填了个时间段而非日期点，一个几乎长达半年的时间段。 　　※※※ 　　之后两天，冬明忙着将工作衔接起来，把精神力的事抛开了。姜灵则忙着盖房子，同样没有多想。 　　与此同时，姜灵的账户上，已经多了一笔巨款。姜灵甚至都不敢去数它有几位数。 　　其实这笔巨款，也一样是纳了税的，缴纳给琪雅。可是，因为之前在星网上享用了琪雅的资源，又因为自从登陆米泰，姜灵所见的市区环境，公民福利，均令姜灵觉得这事应该。 　　其中有两个很重要的原因，比较突出： 　　一者，米泰军人作为高危职业，待遇很好，远远好过公务员，譬如物种引进局的工作人员。这是姜灵亲身体验的；而以姜灵对军人一向的敬意，也极为赞同。 　　二者，米泰市、弗杜市政府的办公楼，比起它们的学校与医院，破旧多了，几乎寒酸。这与姜灵以往看到的情况截然相反：中国大陆，哪个地方不是政府办公楼最豪华气派、民工子弟学校最寒酸破旧？！ 　　故而米泰的这一反差，令姜灵心里舒坦，舒坦得扬眉吐气！舒坦得心甘情愿！ 　　交上去的钱，花在了军队、医疗、教育上，而姜灵虽然没入籍，但也自认为，已经享受了军队的保护、医疗的便利、教育的发达。再加上皮特与麦芬这对老夫妻，所购买的老年公寓，也是福利，也是税收用途，以及其它诸如此类的缘故…… 　　这一切，均令姜灵乐意纳税。 　　她以后也要生小孩、也要养老呢！ 　　…… 　　姜灵对自己的心态转变，十分感慨，揪着冬明嘀咕：“我以前缴税，也心不甘情不愿！可我现在乐意！所以呀，我们那儿逃税成风，实在不能怪老百姓！实在该问问，那些税收花哪儿去了？！百分之二三十的行政成本，教育投入越来越少……” 　　结果嘀咕到后来，姜灵渐渐气鼓鼓，连声冷笑：“哼哼！毛爷爷说得没错，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是雪亮雪亮的！是雪亮雪亮雪亮的！只是胆子小，不敢说而已！心里一清二楚呢！” 　　“……”冬明不知道毛爷爷是谁，冬明也不说姜灵老家好不好，冬明只是搂过姜灵来，亲姜灵、给姜灵顺背，安抚姜灵。 　　姜灵气过了一阵，趴在冬明怀里蔫了人之常情，哪个不望自己家乡好？所以姜灵觉得悲哀，还无奈无力。 　　冬明低头看看姜灵，轻轻挠挠姜灵的脸，岔开了话题：“这么多钱，你打算怎么花？二月一号我轮到休息日，我们去瑟伦市中心买点东西？” 　　“奢侈品？唔……”姜灵苦恼了，“或许买套杯子吧。别的，我好像也没有什么要用的东西。” 　　有钱吧，当然该花。可姜灵偏偏想不出她有什么能用钱的地方，只除了一样姜灵提出一个零头的零头来，在旧房子旁几十米远处，绿洲的范围内，又选址盖了一幢房子。 　　平房。平房接地气，给爸妈来渡假时住，最最好。反正地方足够。 　　在米泰盖房子，有固定程序，图纸、选材、施工，都要合乎质量规范。因为，如果你自己胡乱盖，保险公司会觉得风险大，从而不肯承保。 　　不过，虽然说起来复杂，其实依旧简单快捷。像姜灵这儿的情况，地质层勘探明确，加上姜灵不是盖高楼大厦，也不是盖大型商业中心体育中心之类，设计简单，那么完全可以在星网上，按照“盖房子攻略”，去不动产登记处办一个申请手续，而后找建筑公司选图纸房型，接下来就是叫人施工了，最后验收，再去登记处完成登记，就好了。 　　要是乐意动手彻头彻尾自助完成，也是可以的，还能省钱，因为人工贵。就是验收、登记，依旧不能少。 　　而若是高楼大厦、大型商体中心，或者那些盖在海边悬崖上、峡谷山尖的房子等等，那就需要专业的工程师与工程队，全面介入了。 　　※※※ 　　技术先进，盖简单的平房，那速度实在是飞快。选完图纸，实地勘查，而后真正动工到收工，也就一天时间确切地说，是白天九个小时多一点。 　　结果，在张甫过来商谈详细情况前一天的傍晚，建筑公司的工人，已经收工，与姜灵货款两讫，留下电子发票，开着机器回去了。 　　张甫到的时候，姜灵已经下课，正在星网上初步挑选新房的家具布置。结果一见张甫，姜灵就乐了：“张先生，你今年四十了吧？” 　　张甫摸摸自己下巴，挺得意：“是吗？前两天还四十五那。细胞恢复液就是这样的，效果还没全出来。再过两个月，我没准就三十岁了。” 　　而后他们坐下来谈正事。张甫给姜灵看了联系到的人名单，姜灵还真的只是看一看：这些她都交给张甫管了。 　　此外，张甫建议姜灵在琪雅注册一个公司，这样子，操作才能正规化。 　　这个公司不做具体研发。它的运作目的，就是让琪雅给的技术，良好地生效：此番获得的技术中，一部分会面向地球，直接进行公开招标，出让专利使用权；另一部分，则可能需要建立子公司之类，控制核心内容。另外，或许也会有别的运作方式。 　　这些方式姜灵并不懂；不过姜灵懂得的是，有些东西，必须控制在自己手里因为姜灵心底里，有一个愿望、一个目标，那就是令这些东西，能够让老百姓受益！而不是去便宜那些已经肥肠满脑的家伙…… 第09章 权威结论 　　张甫对姜灵的放权十分高兴，对律师与会计的事，也欣然称好。因为姜灵在人员管理这块，完全信任他。要知道啊，无论做什么事，若是外行领导内行、拍脑门下决定，那可就悲摧了！ 　　张甫可不喜欢悲摧！张甫也不喜欢单打独斗、事事亲历亲为。那样他张甫一个小老头子，会累死的，事情还做不好。张甫喜欢权责明确，分工合作，然后大家一起发财。多开心！多舒坦！ 　　要知道，钱是赚不完的。一个人赚一百万，五个人抱团，就能赚一千万。分一分，翻倍啊！ 　　由于这个公司运作的目的，不是做生产，是做销售，技术使用权的转让销售，所以它最初所需的注册资金、启动资金，都不大，无须姜灵操心筹划，账户里提出一小笔就够了。 　　他们商量好了约见、聘用律师与会计的时间，以及去办公司登记的时间，而后张甫正正神色：“还有一件事，必须你亲自来办。” 　　姜灵被张甫的严肃劲唬住了，也肃然问：“什么事？” 　　张甫见状，不由笑了，摆摆手对姜灵道：“不严重不严重。就是，还缺一个名字。这公司是你的，这名字也得你自己来起。这要填进申报表里去。” 　　“唔？”姜灵一怔，旋即懵了，因为姜灵发现自己脑海里一片空白，“叫什么好呢？” 　　张甫应和了一声：“是啊，叫什么好呢？”边说边惬意地呷着番石榴汁，往后倚进了沙发里姜灵放权，张甫也放权。这名字，就该姜灵起！所以张甫连脑筋都不动一下。 　　姜灵想了半天，好不容易想出了一个： 　　“平安？” 　　“……人家那是卖人寿保险的。” 　　“新锐？” 　　“已经有了。有好几个科技公司叫这个。” 　　“星际？” 　　“这个更多，大街上遍地都是。你大概不知道，就这一年，我们那儿冒出好多名字里带‘星际’的公司，雨后春笋似的！” 　　“……” 　　…… 　　什么长江啊，黄河啊，大唐啊，东方啊，这类词儿，早就已经被占了。最后姜灵实在挤不出来了，张甫也想不出什么好点子：他卖弄点文雅，起个与翡翠珠宝沾边的，譬如瑞啊福啊之类的，比较拿手；碰到科技类的，也不行了。何况还是外文明科技！ 　　于是他们决定简单点，直接叫“姜氏”。说起来理由也很充分姜灵独资的嘛！ 　　姜灵自我安慰：“反正这个公司，把技术的事摆平了，就结束使命了。到时候张先生你去开店也好，开厂也好，可要记得算我一份。经营全部归你，你多担待些，我这外行人，就坐等分红啦。” 　　张甫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不过他最近几天忙坏了，此时难得休憩放松，一听姜灵后面这话，更是乐呵，当下便也懒得深想，高高兴兴应道：“那再好不过，我正求之不得啊！”姜灵说得婉转好听，其实还不是助他筹一笔启动资金？！而姜灵有这份心，张甫能不高兴么！ 　　其实与“新锐科技”一样，“姜氏”这关键词，在中国工商局注册的公司里，就有好几个。只是前缀地名、后缀业务内容不同。 　　好在他们是在琪雅注册，琪雅人姓氏与人名一样，乃是双音节，缀在名后，平时很少用，就是碰上了同名的，才会起一个区分身份的作用。所以星网上一查，不曾重名，当即就预申请了。 　　※※※ 　　姜灵盖的房子，是备着给姜富安与胡海燕米泰的三月中旬，靖海就七月份了，放暑假了。 　　不过姜灵没料到的是，巴尔德先跑过来了、先住上了！ 　　这房子、这家具，姜灵按着她老爸老妈的口味挑的，故而姜灵担心巴尔德不喜欢，嫌小。还好巴尔德什么风格没见过？乐滋滋决定多住几天。 　　于是姜灵一回头，又盖了一幢。而冬明特地提醒姜灵，以后他们家客人可能会比较多。姜灵就把那房子，盖成了挨着的两套两室两厅。好在农场的地契归小夫妻两个共有，多盖几个没问题。 　　而巴尔德一来，苏密苏默一听说冬明精神力的事，他们当即为此专门探讨了一回这不是他们看重冬明的精神力潜力，这是他们看重他们学生、他们小师妹的丈夫的身体健康。 　　与冬明一样，巴尔德也好，苏密苏默也好，找不出突破的缘故来。 　　姜灵则坐在一边傻乐她知道她知道，肯定是睡觉的关系！ 　　……唔？别想歪了，纯洁一点！这是说他们两个晚上睡在一起！ 　　冬明与姜灵白天各自有事。可晚餐之后，至第二天早上练体术，这段时间，他们大多数日子能呆在一块儿。也时不时各有事情要忙，作业、备课等等，但终究是近在咫尺地呆在一块儿。 　　而姜灵十分清楚，自己睡梦里，“白雾”也会流淌。只是比醒着的时候，心无杂念地修炼时，要少得多、慢得多。 　　可抵不住每天十二小时啊！ 　　要知道，姜灵目前每日的修炼时间，也不过一个到四个小时：一个小时乃基础保证，其余部分，则是与体术训练或者专业学习，重叠在一起的。 　　所以，冬明既然每天“浸泡”在其中，那么多少会滋润到一些。至于合果芋，那家伙可就是偷吃偷喝了！ 　　…… 　　冬明没有确切详细的突破记录，乃是巴尔德他们无法找出缘故的重要原因。而梅斯则提出了另一个问题：“一般而言，体术者附带作用的精神力长进，总是锐气逼人。您这次并不明显，可以说是个例外。这又是为什么？” 　　而后他们开始琢磨这个问题。 　　精神力方面，巴尔德、苏密、苏默见过的个例，比别人不知多多少。体术方面，雅伯帝尔固然年轻，但世家背景关系，相关见闻不少；而梅斯，以及巴尔德另外几位随员，则更是了解深厚因为在瓦尔哈利亚斯，体术冕下挺多的，每个行政星都有好几个。就与琪雅的五档体术者差不多。 　　所以他们略一讨论，梅斯便请冬明去外面过了一遍手，很快得出结论： 　　冬明在体术训练时，接受了残酷的方式，故而他的出手狠辣凌厉，完全是丛林气质。而冬明的精神力，前四级，乃是体术的附带作用；可这一次，却是自然成长起来的。 　　并且，在这一次突破前的成长期间，冬明没有受到严峻的外部压力，相反很可能还受到姜灵的亲和性影响。因此，精神力会比之前温和、亲和一些，也没什么奇怪的。 　　毕竟，与姜灵那罕见的亲和力比起来，冬明的精神力，依旧可以说是锋芒毕露了。 　　…… 　　这件事就这样被下定了结论。姜灵当然没意见这么厉害的几个人讨论出来的结果，这么权威的概括，这么货真价实的资深专家、这么认真研究出来的成果，姜灵“敢”有什么意见？ 　　而因为姜灵有过晋升八级却不自知的糊涂记录，如今冬明又闹了一个同样的小乌龙，结果…… 　　他们两个在熟识的人那儿，落下了一个“迷糊”的名声。 　　亚勒直接就取笑冬明；只是亚勒与姜灵又隔得远了一点，且看在姜灵送他的蜂乳的份上，亚勒没好意思当面笑话姜灵。 　　然而巴尔德不管，尽管巴尔德也刚刚才收了姜灵的礼物。可学生孝敬老师，那是应该的。何况巴尔德给的见面礼，那才叫贵重呢！所以巴尔德冲着姜灵连连摇头：“你之前也就算了，可精神力突破到八级的日期，你也不清楚，对不对？你们……你们这对小迷糊！” 　　巴尔德一锤定音，从此小夫妻两个的迷糊之名，只怕就摆脱不掉了。 　　※※※ 　　回到弗杜之后，忙过五六天，小夫妻两个的日子就滋润起来了。主要是冬明没了隐忧，整个儿卸下了原本背负的绝望，舒展了开来；他虽然忙碌，状态却是从未有过的放松惬意。姜灵嘛，纯粹跟着高兴。 　　而凯西凯辛，只怕还要更滋润几分。 　　本来吧，虽然姜灵的番石榴会越种越多，早晚能把凯西凯辛也调养好，但事情依旧有些麻烦：凯西凯辛先得找个地方，申请借调或者休养，离开蓝斯号，在米泰星上、地面上，呆个一两年毕竟，总不能隔三岔五，让小不点短腿雷列号，到处追着大块头蓝斯号送水果吧？！ 　　何况，番石榴不能当饭吃，也就只能当饮料，日均摄入量小，这调养的时间，就会比较长。一两年大约会够了。 　　而现在呢？ 　　现在有蜂乳在，早晚一个小剂量，吞下去就好了。他们日常饮食本就是二级食品，那么这效果便如同全天候所有摄入物均为三级食品。 　　并且如今，凯西凯辛最爱的体术、机甲，一个不少。上班的地方，就在住处的隔壁。而他们买下的猎场，同样也近在咫尺了。下了班去看看，不一定要打什么野味，转悠一圈，就很开心；或者去姜灵那里讨债，同样也很好蜂乳太贵重了，所以反而是礼物！而姜灵之前欠他们的保镖费，则依旧用蔬果慢慢扣。 　　另外，这两个活宝眼馋姜灵的水果，于是他们下班了偶尔还打个零工：帮姜灵照顾果树。劳务费么，当然用水果偿付啦！ 　　没办法，像那芒果，物种引进局影像一推出，一时间风靡瑟伦。 　　不过有番石榴在前，芒果造成的轰动就小多了。它毕竟不是高产三级水果。它只是个子变大了，又金红金红，十分好看，大家乐意种，又有观赏性，又好吃。 　　而因为芒果不再像心脏，冬明也不过敏了，捧着一个大口咬下去时，毫不迟疑。 　　冬明咬芒果时，姜灵就坐在一旁乐嘿嘿，其实他们家园子里，那几棵芒果树，偶尔还是会结几个心形果子的。 　　姜灵出品！米泰绝无仅有、独一份儿！只待冬明发现呀…… 　　……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弗杜短暂的冬天过去了，春天一转眼就扑了回来，各色鲜花怒放得蓬勃，枝叶更是肆意抽长，害得姜灵忙忙碌碌，与凯西凯辛一起，把果树挨株修剪了一遍。长袖长裤的单衣开始穿不住，人们纷纷换上了短打扮。 　　二月一日这一天，姜灵与冬明去物种引进局领了之前预订的牧草种子，付讫尾款，而后去市区买东西。 　　买瓷器。 　　选择瓷器而非石器木器，自然乃是因为姜灵的瓷器情结。至于冬明，他觉得家里的餐具就不错。当然，瓷器同样也很不错。 　　而这儿的瓷器，风格不同之外，有一点却是相同的均是有天然品级的材料。低档的，中档的，甚至高档的。顾客尽可以拿着仪器自己照，童叟无欺。 　　所以，正如冬明所说，它们乃是奢侈品。 　　除了一般的瓷器，还有些是骨瓷。更奢侈的，甚至有贝瓷与珍珠瓷。 　　“哇哦……”姜灵悠然看了一圈，大饱眼福，数次称赞。 　　冬明也觉得很好看。而后冬明碰碰姜灵：“下手吧。” 　　姜灵一点头，退回半路，挑了一副中档骨瓷。 　　这个与天然石首饰又不一样。因为放养的牲畜，如果肉乃二级食品，骨头一般也是二级品质。制成骨粉后，掺入瓷石与粘土烧制成瓷器，虽然工艺复杂，但毕竟原料便宜易得。所以中档瓷器，没中档天然石首饰那么贵。 　　姜灵挑的这一套，呈现自然的奶白色，上面有淡天蓝的手绘花纹，质感幼细，厚度比一般瓷器薄，在天然光下，能够透出部分光线。它们的配色质地，均令人感到轻爽明快，在弗杜一年四季热乎乎的气候里用，非常宜人。 　　姜灵爽快敲定，冬明去付钱。姜灵追在冬明身后戏谑他：“这回你不要一人一半吗？” 　　冬明一笑没说话，刷完卡才对姜灵道：“生日快乐。” 　　“哎？” 　　“按地球历算。” 　　“……噢！” 　　冬明不说，姜灵还真忘了。 　　而后冬明拉着姜灵去餐厅。 　　…… 　　去餐厅的路上，姜灵对冬明道：“其实，我家一般不会特地过生日。”姜灵小时候，还滚一对鸡蛋，再大一点，则是买个蛋糕。但后来姜灵长大了，物质供应也丰富了，蛋糕这种东西，没人再稀罕了。而满街的蛋糕店里，用的都是饱和植物油，就是植脂末，吃了对身体不好，也就算了。一般添个菜，便打发了。 　　冬明莞尔：“我们好久没出来，你就当借个名头去吃大餐。” 　　“有的吃当然好。”姜灵欢快道，又瞅瞅冬明，“不过我是想说……我是不是把你的生日错过了？” 第10章 有客远来 　　姜灵不好意思极了，问完就在那儿扭捏；冬明倒是没什么，只是声音却终究低了一些：“我很久没过了。而且伊古拉与这儿，公转自转周期并不完全一样，加上来的时候，一路上没日没夜……现在还真不清楚哪天是生日。” 　　“啊？”姜灵懵了，“很久没过了？” 　　“伊古拉风俗，生日乃是母亲赐予生命的日子，要与母亲一起庆祝，主要还是为母亲举办。”冬明说得平静，微有一抹寂寥失落，可是并无怨恨，“营地里的学员……进去几年后，一般都不会过这个节日了。” 　　姜灵仰脸望着冬明，默然了。平心而论，她姜灵要是有个孩子，注定会被远远送走、去未知的地方给人当奴隶……姜灵还真没法保证自己敢去关爱他！因为越是投注关爱，那未来的分离便越可怕！所幸姜灵还有一招万能杀手锏打岔！ 　　“那以后你的生日，我们也按我老家的风俗来过，好不好？” 　　冬明偏头看看姜灵，唇角一弯：“好。”冬明其实对生日没什么期待；但姜灵心疼他，冬明当然不肯放过。这心态，说实话，非常非常常见。正是…… 　　有便宜可占，那就不占白不占！ 　　姜灵要是知道冬明这会儿，与那些去吃自助餐前特地饿一顿的人一个想法，肯定要无言望天、脸儿皱成一团！好在姜灵会的毕竟不是读心术。姜灵只是直觉敏锐，知道冬明此刻雀跃，还欣喜。所以姜灵放下心来，高高兴兴与冬明执手进了餐厅大门。 　　…… 　　餐厅只造了三楼，三楼足以俯瞰周围，因为一般建筑，均为一楼二楼。即使如此，因为有碍周围建筑的视线，也即妨害别人的“眺望权”，它不得不留出更大的间距与空地。而这些地方，便理所当然地成了花园，也支上了阳伞，也有座位。 　　姜灵望望窗外的瑟伦市区：这令姜灵不由想起了自己头一次上星网时的经历：“我以前还以为，地球之外，大家造的是直达云霄的大楼。” 　　冬明微微一笑：“陪合、瑞森、吉路克，肯定是有的。琪雅人不爱那个。不过在首都星有类似的，米泰也有。那个是山崖大楼，嵌造在海边山崖里、山脉悬崖里的。四面眺望的很少，因为对周围环境，影响太大。” 　　姜灵目前考虑问题，首先从自己与冬明的角度，其次从植物的角度。故而姜灵连连点头：“那是，眼前戳着那么个东西，阴面晒不到太阳。” 　　冬明微一颔首：“其实，即使是山崖大楼，也是褒贬不一。有人说科技与自然的完美结合，有人说那破坏了自然景观。一般旅游圣地会有一个两个吧，给人尝新鲜的。譬如海边的，据说海啸来临时候，住在里面，特别好玩，号称‘直面大海的咆哮，洗涤心灵，锻炼胆量’。” 　　姜灵骇笑：“不是吧？！”这就是建筑科技的水平不一样了！地球上发海啸，人员撤离还来不及呢！ 　　而后小夫妻两个点了东西，还请了海丁与安伊一个招牌什锦沙拉。 　　海丁与安伊是今天跟出来的保镖，坐在另外一桌。旁人看上去，他们俨然一对情侣。可惜事实上不是。而除了凯西凯辛，几对保镖搭档均是一男一女。毕竟姜灵乃女性，保镖里也要有女性，有些时候，才比较方便。 　　这沙拉，是谢海丁与安伊辛苦。买单却不必，他们自有经费。而沙拉色泽脆嫩，碧翠红白橙紫蓝，深深浅浅，盘在一起，煞是好看。 　　它由二十多种新鲜蔬果制成，均乃十二小时内采摘下来的以琪雅的交通运输之方便，这在别的行政星，还真没有什么金贵的；但在米泰，可就比较稀罕了。 　　※※※ 　　午餐后他们回家，与乔西商量牧草撒种的事。 　　乔西在春季很忙。事实上，弗杜这儿的气候决定了，乔西一年四季都忙。所以乔西乐意教会他们使用大型农机，并租借给他们用，但乔西自己要休息。 　　乔西养的“小东西”已经出栏了。当时姜灵与冬明刚好不在米泰、在莱扎星，还归期不定，便与乔西商量，就直接给换成了货款。而下一栏，要待到今年春季的翻种结束，牧草抽长，才会开始养。 　　小夫妻两个顺着乔西往年的翻种痕迹，把太阳草短六号那儿犁了一遍。他们一开始不熟练，好好的笔直路线，破天荒拐了几个弯。后来就好了。但最初的拐弯也改不过来了至少今年改不过来了。 　　翻地时牧草一片哀叫与愤怒。这可比胡海燕在厨房里干掉的生姜小葱多多了。后者乃是小谋杀的话，前者就是大屠杀！ 　　所以姜灵面无表情，嘴角直抽。待到一干完活儿，姜灵忙忙跑回家喝了杯东西定定神。 　　冬明去还了农机，回家摸摸姜灵的额头鬓角：“晒太久了？还好，在出汗，没中暑。” 　　姜灵坐在椅子里，拿自己的脸蹭蹭冬明的手，望向自家院子里的果树：“唉，我就是觉得那些牧草翻掉了好可惜！” 　　冬明也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番石榴汁：“其实那些牧草，种下能供好几年，割了一茬又会长。但要让地肥起来，就得翻。它们乃是专门为这个选出来的品种。” 　　姜灵已经平静了下来从小到大因为她而殒身的植物还少么，光每天在吃的米饭，就是无数种子！“是啊，就是这样。” 　　…… 　　而与凯西凯辛连在一起的那片地，姜灵与冬明考虑了一番，最后决定种子挑地方洒一些，翻地就不必了。因为一翻，“小家伙”们的窝就毁了，也会惊走“大个子”。 　　左右冬明与凯西凯辛，切磋过手，需要场地：不是一个符合标准的场馆，就得是一片足够面积的野地。弗杜军校近在咫尺，造个私家场馆便没有必要了，故而留着野地就很好。 　　※※※ 　　日子又滑过了两天，巴尔德开始计划去地球观光看看能不能再捡到一个学生。 　　巴尔德作出这个决定，是有科学依据的，充分的科学依据。因为基因。 　　很显然的是，以地球那么恶劣的天然环境，姜灵能有如此的精神力潜力，一种可能，乃是个例；可另一种可能，说不定乃是地球人整体上，在精神力这方面，占据了遗传优势！ 　　若是后一种，他这一去，没准还能再找到一个学生！ 　　当然，巴尔德并不抱很高的期望。因为巴尔德以往也做许多次过类似的事，却鲜少能有收获。但去看一看、观光一趟，也没什么损失不是吗？ 　　姜灵可不知道她的老师在盘算什么。姜灵只知道，她家里又来客人了。 　　…… 　　瑞森派了一个商务访问团来琪雅。艾昆家的人，独占鳌头。埃易克直接担任团长，埃蒙抗了个外交特使的名头，而埃里西也随行其中。 　　他们也没什么别的想法……真的！如果能谈成几笔高精设备或技术，那就心满意足了。因为琪雅刚得到一批油水丰厚的肥肉，或许不介意漏给他们一碗汤；而关键是，他们瑞森，也有技术可以向地球提供嘛…… 　　并且，因为文明差距比琪雅小，有些技术，还不须复古改造、更为简便、更为合适！ 　　所以他们就来了。 　　当然，姜灵家里虽然新添了两套客房，也安置不了这么多人。除了艾昆家的三个，还有别的家族，还有谈判专家，技术专家……所以他们依惯例，住瑟伦的宾馆；只是埃易克，登陆出了入境处，向新闻记者风度翩翩地挥完手卖完笑，头一件事，乃是过来向姜灵致谢。 　　与埃易克相比，埃蒙与埃里西就自在多了。他们占了新客房里的第三套。当然他们在宾馆的房间，也予以保留，以备活动所需，图个方便。 　　至于第二套，那里目前住着雅伯帝尔与奥可薇尔。后者作为雅伯帝尔的随从出面。巴尔德他们自然知道奥可薇尔的目的，但奥可薇尔完全按随从身份与他们相处，他们当然也就不介意了年轻人，若能证明自己，巴尔德也是欣然笑纳的。如果不能，那么与其他随从，有什么两样吗？ 　　…… 　　当初在地球上，姜灵还不知道“冕下”是什么意思。但这次埃蒙来作客时，姜灵已经知道了。 　　姜灵还知道，埃蒙不仅是一位体术冕下，年轻时，还是艾昆家的战神，在数次冲突中担任总指挥官。 　　如今年纪大了，埃蒙已经从第一线退了下来，精力主要放在了教导年轻人、经营家族人脉方面。 　　这就是为什么，像地球星网开放这种事，埃蒙可以凭着“看姜灵顺眼”，就拿定主意，就换个人情，就拿来投资在姜灵身上毕竟事关一个文明，事关瑞森规划中的附庸文明，换作埃易克，那是需要与家族协商并获得允许的！ 　　而因为星网的事，姜灵心里记挂，亲自在大门口等候：“欢迎您，冕下。欢迎您，埃里西。” 　　埃蒙刚下飞车，闻言眼睛一瞪：“你叫我什么？埃蒙！” 　　姜灵不由失笑。因为当初在北平的桦红山庄，埃蒙就是如此，姜灵并没觉得不合适，当下连连点头，从善如流：“欢迎你，埃蒙！你能来这儿，真是太好了。” 第11章 灭顶之灾 　　埃蒙与埃里西之后，还有一辆宾馆的豪华飞车，埃易克从里面下来，后面跟着一名秘书两名随员埃蒙坐了最常见的飞车，乃是因为他要体验米泰人的日常用车！埃里西年轻好奇，于是趁势陪他。 　　新闻上，他们一行人正下榻宾馆。当然，这个不需要全程直播。所以，不止埃蒙，埃易克也溜出来了！ 　　埃易克与姜灵打过招呼，便是郑重道谢。以艾昆家的家世，弄到一年两年长期供应的三级食品，并不是不能，只是尚轮不到他：因为他地位在核心成员内一般，更因为他体术天赋一般，不值得下大成本挽回。所以埃易克十分感激，谢得真心实意。 　　而有趣的是，交谈之间，姜灵与埃蒙互称“你”，但与埃易克、与埃里西，却反而用“您”。 　　姜灵对他们前来的目的一清二楚，而姜灵也是真心高兴知恩图报是其一，其二么，则是因为具体的谈判，不用姜灵操心，因为姜灵操心不了。相应地，埃蒙也不好欺负姜灵，否则会招来路林的恼火、琪雅的不快。所以他们彼此相处时，无须试探意向、讨论项目，也就格外轻松。 　　此外，原先的几位客人，也颇为欢迎埃蒙。 　　雅伯帝尔见了埃蒙，眼睛就是一亮！而梅斯，当即微微笑了起来。因为就立场而言，他们与艾昆家并无利益冲突，所以他们不介意埃蒙前来；而就个人而言，他们又遇到一个没切磋过的体术冕下！这自然乃是好消息。 　　体术这个事情，与老朋友细细切磋琢磨，会有长足长进；与不同的人过手，也会积累不同的经验与见识。所以说，真是怎么也不嫌多！ 　　…… 　　同样不嫌体术冕下多的，还有冬明。 　　因为调养已经开始，冬明每日的体术训练计划，做了改变。原本早上的那一个小时左右，只是保持性练习，间或雕琢雕琢格斗技巧。可如今失调症痊愈在望，冬明当即给自己上了负荷性训练。只是考虑到毕竟还在调养过程中，负担尚较轻。 　　这训练计划，乃是琪雅军用的。并由亚勒帮冬明整理，做了微调营地里的训练方式，比琪雅军用方式危险许多。现在冬明当然不能再作出那么高危的行为，否则姜灵就要炸毛了！但是军用计划中，有些压力、方式，可以加大、修改。因为对冬明而言，他实在习以为常了。而姜灵嘛，对于这微调，她见了计划表也看不出问题来…… 　　结果，待到梅斯与雅伯帝尔跟随巴尔德来此做客，他们很快便帮冬明看了看计划；另外有空，他们会陪冬明切磋。基本上隔天一次。 　　这个不收费，因为这不是用金钱能衡量的。 　　梅斯与雅伯帝尔，并非认为冬明乃是体术天才，也没有强制要求冬明如何进步。但毫无疑问，姜灵的丈夫，本身就已是安防行业出身，如果能够再获得良好的体术造诣，那对姜灵的安全，自然是有好处的，于是对他们而言，也十分有利啊！ 　　因为他们与姜灵有长远的共同利益，故而冬明的体术进步，符合他们的利益。也因此，值得投入一些本钱：一点精力，一点时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顺手而为。 　　当然，这“良好的体术造诣”，直白言之，就是…… 　　体术十五级，冕下。 　　对冬明而言，同冕下们过手，非常痛快。因为尽可以放开来，无须担心伤人。这就像当初冬明给伊万他们当陪练一样，只不过如今冬明换了一个角色。 　　出于同样的缘故，凯西、凯西，海丁、安伊他们，也十分高兴。 　　不过，他们与冬明不同，他们只能在旁边看，梅斯与雅伯帝尔才不会管他们。唯独凯西凯辛，默契远超常人，这令雅伯帝尔觉得有趣，又因雅伯帝尔有意无意在代表费莉西娅家族向姜灵示好，所以也会与他们过个手。而梅斯见识比雅伯帝尔多，对这个并不稀罕，而且梅斯没有向姜灵示好的需要，他与姜灵相处愉快，这就足够了。所以梅斯就懒得管了。 　　好在对刚刚被军方调来、派到姜灵身边的保镖们而言，能看就很好了！琪雅一共才十六位体术冕下，那是整个琪雅的顶尖高手！故而即使他们在军中的内务安防这一行，做到了顶尖，但冕下们的指点，哪里是想看就能看到的？！更别提隔天就有了！现在弗杜这儿一下子来了两个，还跟他们住隔壁，他们能不高兴吗？！ 　　而今天…… 　　两个变成三个了！ 　　哦耶！ 　　※※※ 　　三个体术冕下相聚的第二天，冬明六点左右才回到家。 　　姜灵知道冬明当天下午有两节大课要带，课程到五点结束，但冬明只怕课后还要收拾善后。主要是有些学员会想要请教一些东西，或者上课时有哪个学员倒霉、不小心落了个运动伤什么的，所以往往不是一下课就能回家的。因此，姜灵并未在意冬明回来得晚。 　　但当姜灵看到冬明的脸色时，不由被吓了一跳。 　　“出什么事了？” 　　“鲁米内战爆发。按战略分析来看，如果内战蔓延，伊古拉很可能会成为前线。” 　　“啊？！” 　　…… 　　这一晚小夫妻两个在沉默里纠缠成一团。 　　其实他们前一晚并没闲着。可姜灵这一回的目的，乃是为了安慰冬明；因为冬明似乎没有什么兴致，姜灵便慢慢停歇了下来，只是紧紧搂着冬明。 　　但冬明不乐意了，还不解，他掀了下眼睑：“怎么了？” 　　姜灵比冬明更不解：“嗯？” 　　冬明略一偏头，重新叩开了姜灵的唇。 　　姜灵不大明白……不！姜灵是很不明白、非常不明白，一头雾水！难道说，冬明情绪低沉的时候，人会变懒？ 　　但是，如果她的热情可以让冬明好受一些，姜灵当然非常愿意。所以姜灵十二分卖力地啃了一口冬明，又勤勤恳恳忙乎了起来。 　　…… 　　这一晚，亲昵过后，冬明睡不着：他只是阖眼躺在那儿。而姜灵累了，所以抱着冬明进入了梦想。结果姜灵半夜惊觉，才发现冬明没睡着。 　　姜灵实在不知说什么好，只能亲亲冬明，抱抱冬明。 　　冬明把姜灵搂进怀里。但卧室之内，却依旧是静寂。 　　而后姜灵忽然想出了一个主意：“我们要个孩子吧？”冬明失去了一些，于是让他得到一些，那应该会好一点？ 　　冬明没再像上次说起这一话题时那么忧伤，他眼睛慢慢亮了起来：“好！”可是随即冬明又立马否决了：“不……不是现在，再等等。” 　　这出尔反尔也太快了吧？难道还能有更快的吗？！ 　　所以姜灵懵了：“唔？” 　　“等到我能够保护你们。” 　　“……嗯。我等。” 　　…… 　　对冬明而言，幸福不是“要”孩子，幸福是“可以”要孩子有这个权利、有这个条件，冬明就很高兴了。毕竟伊古拉奴连性命都不是自己的，何况养育后代的个人权利。至于孩子到底要不要，那个……唔，冬明反而没什么感觉。 　　因为超出了冬明的临界值。 　　这就像一个小百姓中六合彩。中个五百万，自然欣喜若狂；但若中个两亿人民币，或许会更高兴些，可并不会比中五百万高兴四十倍，甚至很可能，反倒不怎么高兴了因为数额太过巨大，大得远远超出了预期，超出了认知：五百万，肯定要买房买车；若是两亿……那该怎么办呢？ 　　所以，那一晚小夫妻两个讨论完此事之后，冬明搂着姜灵亲了几口，总算没那么难过了；而后冬明安安稳稳睡着了，也没有欣喜若狂。 　　只是，第二天中午，冬明带完课回家，由东向西穿过绿洲时，忽而心下一动…… 　　于是冬明顺路拐去了弗杜的幼儿园。 　　刚好有两个教员家属在做义工，冬明与他们脸熟，不过叫不出名字。双方见了彼此，遥遥点个头、互相微微一笑，而后冬明站在幼儿园外，看他们继续在地上爬来爬去。 　　是的，不要怀疑，义工的内容，就是给小孩子当马骑，和他们一起搭沙子城堡…… 　　陪他们玩呗！ 　　至于数数啊，识字啊，小学了慢慢教。若是感兴趣，他们在多年的基础教育中，尽可以自由选择、进一步发展。如果有志精深下去、做科研，那进了大学，正好报这一类的专业，还可以读博士。 　　所以，何必急着在小时候抓这些？那会毁了他们的童年的。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在幼儿园，小孩子应该学的、必须学的，就是过飞车路要走地下人行道，吃饭前要洗手，玩具要与同学分享等最基本的东西。其余的时间…… 　　玩，玩，玩！玩玩玩玩玩！ 　　玩也是可以开发智力的，还锻炼身体。何况人生在世，智商只要正常就够用了，情商却是越高越好。 　　…… 　　冬明静静站着，望着那一群二十几小孩欢笑、疯笑；哭，又破涕为笑；还有尖叫的，追逐的。 　　待到幼儿园老师敲响午饭的铃铛、义工们帮老师监督孩子们洗手时，冬明转过身回家了。 　　或许…… 　　尽管有些事无能为力，但他终究不是一无所有。 第12章 小事一桩 　　其实有些事，并非无能为力。 　　…… 　　冬明情绪低沉，姜灵自然也不高兴，还担心。结果第二天上午，姜灵上完一节大课，趁着午前去巴尔德那儿旁观苏密苏默玩“梭鱼”的时候，被巴尔德瞧出来了没办法，年龄差太多了，姜灵再怎么克制，她的心情好坏，对巴尔德来言，就像明晃晃写在脸上一样！ 　　姜灵看得专注，巴尔德颇为欣然：姜灵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一如既往地累积实力，那是最好了。所以，巴尔德并没立即提，而是同样看起了“梭鱼”。 　　所谓“梭鱼”，乃是飞镖。苏密苏默以精神力操纵这个，去攻击对方，同时又要躲开对方的攻击。所以玩这游戏，其实也是训练。 　　而玩的规则，有好几种。主要分自由移动与固定位置、空手与武器。 　　苏密与苏默，用的是最狠的一种：剑甲加精神力。 　　甲是防护软甲。它看上去与冬明他们的作战服差不多，但功用、强度，则是与冬明他们的机甲差不多…… 　　剑则是黯剑。防止亮光暴露目标方位、招来危险。但这剑，可以发射光梭。瞧着像姜灵以前看的东方玄幻小说里的剑芒、剑气，其实就是光攻击。另外，那光梭也十分狠辣，它也是黯的！白天看不到！夜里若有月光，也极不明显。 　　这武器，集近身格挡与远程射击于一体。从科技手段上来说，固然无比先进，但从功用本质上说，与上了刺刀的步枪没什么两样…… 　　后者也是兼顾了近身格挡攻击、与远程射击嘛！ 　　…… 　　苏密苏默互相射击、躲避、拦截。不仅用武器，也用精神力。其实他们没什么机会用到这些，他们单独出去，也有随员。但在日常锻炼身体的同时，好好地练练，总是有好处的。 　　这两人的体术，刚刚突破到九级，前后相差几个月，均是尚未满一年。他们的锐气不太明显，也早收起来了。但对身体机能的改变，尚未挖掘完全、掌握彻底。所以苏密苏默目前对这种练习，特别感兴趣，热情高涨，每天要花上三到五个小时。 　　而巴尔德对他的学生吧，事实上，并不能像农学院授课那样，详细教导全套的理论与实践。巴尔德带学生，一者乃是见面礼，即写意内雕。这个有助于精神力者的潜力成长。也就是说，原本有潜力的，更快、更顺利地表现出来；原本没有潜力的，那也没办法了。正因为如此，巴尔德收学生，非常挑剔。 　　二者，则是多多出手考验、陪练。巴尔德亲自来也行，苏密苏默代劳也是同样。这一点，拥有与前者同样的效果。 　　三者，便是对三级精神力的探察、六级的挪物、九级的“抽打”攻击，有成熟的、花样繁多的、不容易令人厌倦的训练方法。这是经验累积的。毕竟上百万人、几十万人在先呢！ 　　至于其它，还是那就老话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 　　姜灵看了一会儿，便去练自己的了。姜灵的“梭鱼”，才刚刚开始，还在原地站立、用精神力操纵飞镖固定打靶的阶段……等到过了这一阶段，接下来是移动打靶、与移动靶：前者人动，后者靶子动。 　　再接下来，人与靶子均移动；而后，才会配合武器循序渐进嘛！ 　　巴尔德又乐呵呵瞧了一会儿苏密苏默，估摸时间差不多，便去姜灵那边了。 　　姜灵精神力刚刚九级，坚持不了像苏密苏默那么久，训练时间短，歇息频率高。所以巴尔德到的时候，姜灵刚刚结束当前一轮的打靶，坐下来休息。一见巴尔德过来，姜灵便站起身问好：“老师。” 　　巴尔德按按手，示意姜灵坐，自己也坐了下来：“你好像有心事？” 　　姜灵微微一怔，不大好意思道：“算不上心事。只是听了个坏消息，觉得难过。” 　　“老家来了坏消息？” 　　“不是，是冬明的老家。” 　　…… 　　结果姜灵把事情一说，巴尔德一下子笑了：“这有什么？这个好办，小事一桩！不是还没波及么，波及了也不难办。” 　　姜灵懵了：“唔？”旋即狂喜：“老师，您有办法？！” 　　巴尔德点点头：“你早该来找我。”又摇摇头：“不过这也不能怪你，你毕竟还小。可冬明……唔，他也太年轻。”见姜灵眼巴巴瞅着他，老小孩脾气又上来了：“你放心，过几天就会有好消息。” 　　姜灵热切地望着巴尔德，不知道自己两眼冒星星：“您打算怎么办？” 　　巴尔德心满意足掳了掳白胡子，轻轻弹了一下姜灵光洁的额头：“你还没明白？”乐滋滋卖了个关子：“那就等着吧。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姜灵：“……” 　　嗷~~~！ 　　※※※ 　　当晚姜灵先用了十秒钟、一句话，把好消息告诉冬明；而后姜灵用了十分钟、一百句话，跟冬明控述巴尔德的捉弄…… 　　太恶劣了！太太太恶劣了！ 　　没办法，姜灵魂不守舍地想了整整一个下午，以至于给合果芋换水时差点把它叶子朝下、根须朝上种回人工水晶的大罐子里，结果呢？ 　　还是没想出来！ 　　冬明不敢置信了一瞬，强自冷静了下来。而后冬明迅速查看新闻，用姜灵的帐号现在姜灵的帐号拥有与瓦尔哈利亚斯的公民相同的权限，去鲁米、玛西图卡的星网，免过境费翻出了一条最新消息。 　　苏密苏默开着两艘星舰，“晨空”号编队里的护航舰，“朝霞”号与“飞鹰”号，去了鲁米，去了伊古拉星所在的星域首府，瑞西。 　　两艘星舰，接走一批人、保护一个区域可以，但保护整个伊古拉星，捉襟见肘。而且，苏密苏默也不像是爱亲自上阵打仗的。 　　所以姜灵大奇：“是去谈判吗？这样就行？” 　　冬明已经平静了许多，捉住姜灵狠狠亲了几口，终于放松，轻轻道：“这样就行。他们有这个实力。下面就看拿什么借口谈了。” 　　…… 　　于是，这一晚开始，姜灵破天荒追看起了新闻专题。 第13章 别墅猎场 　　次日，埃德农学院，基因实验室。 　　虽然有先进的仪器，基因检测依旧是一个十分累人的实验课内容。因为它枯燥，重复性高。所以一节大课结束时，学生们格外高兴。姜灵也不例外真是够了……有没有被改造，她直接可以问被检测的植物，植物们可不会撒谎，根本不必这么大费周折！ 　　“姜灵，你午餐回家还是在这儿的餐厅吃？”珂琳收拾了仪器与背包，过来问姜灵；而后珂琳的目光被另一旁的一个男同学吸引了。“哇喔！真诱人。瞧他的胸膛和手臂。这么一个宝贝儿转来我们这儿，他原来学校的女生只怕都要哭死了……” 　　“餐厅，他有课，下午我去学校农场看看。”姜灵冲珂琳一笑。来这儿半年，姜灵已经习惯了直白的赞美与评价，并没被吓到；而后姜灵顺着珂琳的目光看去，结果顿时便笑不出来了。“呃，的确很有魅力……” 　　那是个高大健壮的棕发男人，端正而棱角分明的脸庞，浅蓝的眼睛，胸肌发达，胳膊有力，粗腰窄臀，大腿结实马凯，姜灵的保镖。与万妮一起，一男一女。他们在埃德农学院的学生档案上，分别为随着父母工作调动而迁居、因为家庭团聚移民，而新转学进来的插班生。 　　练体术的人，身材自然是不错的。而以琪雅的标准，病态美可不被看好，通认的观点，乃是健康的就是性感的，于是马凯当然性感，而且非常性感。另外，他们虽然出来负责姜灵的安防，但毕竟职业军人，走路坐姿均看得出来，自然更添一份魅力这一点倒也不必刻意掩饰，因为他们保护姜灵，他们不是要去做间谍。只不过，在给他们准备的身份资料里，一个有竞技运动员背景，一个有一条服义务兵役的记录。 　　这样子，就能说得过去，就足够了。 　　珂琳不知道巴尔德的事，也便不知道姜灵的名字曾经出现在新闻上。没办法，普通人关注新闻，不会像冬明那样逐条浏览，也就不可能非常全面。珂琳偏向的是农业与财经类。而巴尔德乃是精神力领域的泰斗。 　　按说巴尔德的到来，本该造成轰动，但是，由于巴尔德自己喜欢低调、不爱被打扰，结果米泰乃至琪雅方面，为了令巴尔德感到愉快，就把这轰动局限在了专业人士的消息圈内，而没有宣扬成为人人皆知的大众新闻。 　　姜灵很高兴她的学校生活可以保持平静，自然不会跟珂琳说那是姜灵另一部分的社会关系，姜灵若不愿意说，也属于姜灵的隐私。姜灵只是问了问珂琳、洛维、苏伦：趁着一起吃饭的时候，问过他们家里没有人需要三级活性物作为治疗或者调养。而后，姜灵就丢开了。 　　可姜灵怎么也料不到，今天这一打照面，结果…… 　　…… 　　瑟伦的风热乎乎的，不过也痛快飒爽。浓绿的林荫下，姜灵与珂琳并肩朝学校餐厅去，走在…… 　　走在马凯身后。 　　珂琳脚步轻快，哼着小曲，盯着马凯的背影，目光上下扫描，一秒钟也没挪开。姜灵同行在旁，只觉得无奈至极她敢打赌，马凯早就知道了！知道了珂琳的注意。 　　因为保镖要时刻留意四周，故而，他们对旁人长时间的注意自然十分警觉。 　　一只黑背的棕色小“松鼠”从树上蹿下来，傻傻地看看朝它走过去的马凯。不过这儿的小动物都不怕人，因为它们没被人伤害过。这只小“松鼠”也不例外，它好奇地打量了一会儿马凯，直接朝向路对面走了过去。那儿也有树。 　　马凯停下了脚步，给它让行。 　　珂琳略略加快了脚步，赶上去，与马凯一起目送小“松鼠”晃悠着大尾巴横穿马路：“它真可爱。” 　　马凯端详了珂琳一下，而后马凯望着珂琳笑了：“是啊，非常可爱。” 　　姜灵跟在他们两个后面两步之处，左看看这个、右看看那个，无言望望从树叶间漏下来的细碎蓝天。 　　珂琳是故意的，故意搭讪！马凯也是故意的，故意停步！ 　　※※※ 　　因为，由于今天是姜灵回到米泰后，头一次来学校，马凯与万妮，也便是头一次直接接触到姜灵的同学。该做的背景调查，他们与他们的同僚，之前早已经完成；不过他们两人，需要与珂琳等人面对面混个脸熟，认人“认识”姜灵，同时也认识他们与姜灵“共同”的同学。 　　就这样子，这一天的午餐，几乎变成了一个小型聚餐。不止姜灵、马凯与珂琳，他们到达餐厅后，还碰上了洛维与苏伦。这两人已经正式成为恋人几个月了，没了最初的扭捏与黏糊，大大方方与姜灵他们坐一块儿。之后万妮也过来了，因为她“刚刚”认识了苏伦。 　　马凯与珂琳言谈甚欢。姜灵因而有些不放心，趁着看接入仪上的信息，给马凯发了一条消息：尽量别让人误会？你与万妮不是“一对”么…… 　　马凯看着姜灵给他发，而后他与珂琳讨论完最新的电影，隔开点时间、免除怀疑，才回了一条消息：这是工作。我和万妮只是工作，我们在同一个单位，禁止私交。但与珂琳不，她是工作中接触到的环境。不过，以后的事，我也不知道。 　　这令姜灵想起了冬明给她解释过的为了保证命令的权威与有效，琪雅军人在统一基地、部门等服役的，不能私交。好在马凯与珂琳不。于是姜灵放心了，呷了口饮料，一笑回道：顺其自然。祝您好运。 　　…… 　　之后他们享用了一顿简单而可口的午餐，大家一边在接入仪、阅读版上翻翻电子杂志、看看新闻，一边聊天瑟伦、弗杜白天都长，人们习惯中午休息。即使大学里，没有特地安排午睡，那下午的上课，至少也要到一点半才开始。 　　四个女人两个男人一起聊啊聊啊，话题在男女球星身上打了转儿，绕去了影视圈的帅哥美女身上。 　　姜灵对球星不熟悉，也不狂热；对影视圈，则是从来没兴趣。所以姜灵大多时候听新鲜，偶尔查一查他们说到的名字，看看帅哥美女的影像，流流口水。 　　珂琳与万妮就一个当红的英俊小生讨论得特别热烈。万妮认为那男明星的锁骨很性感，珂琳则表示她更喜欢健壮一点，身体更好一些的，边说边看马凯。 　　马凯笑了，并且就这么笑着注视珂琳长达四秒。 　　难道这对狗男女一见钟情？！ 　　姜灵被彻底雷到了！一边好笑一边乐坏了，一边却也忍不住在桌子底下偷偷搓了搓小臂上的鸡皮疙瘩。而后姜灵顺手翻起了新闻。 　　昨晚追看的专题，姜灵做了链接，此时一点开来，马上就是标题与摘要以及最新消息！ 　　姜灵第一眼看去，笑容就消失了，变成了讶然：“别墅猎场？！” 　　※※※ 　　苏密苏默抵达星域首府瑞西后，次日便由当地外交官员陪同，去伊古拉星打猎：正常打猎，目标动物，不是人。 　　若说这两兄弟没让他们的随员暗示当地官员他们想去那儿，姜灵打死也不信！ 　　之后，两人在伊古拉星玩得非常愉快，还与当地猎人相谈甚欢，受到了热情招待，享受了一顿特色大餐。 　　因此，苏密苏默很快决定，要在伊古拉星上，买下一片地作为猎场，并建上一套别墅度假屋，以供以后来玩，还可以邀请他们的老师巴尔德：巴尔德对打猎兴趣一般，但巴尔德喜欢自然风光好的地方。而伊古拉星上，丛林茂密，猛兽凶悍，野性十足，自然也就独具风格。 　　由于整个伊古拉星属于皇室，苏密苏默是向皇室买地。而鲁米皇室同意了，还没收钱，让他们自由选地，而后直接赠送，并谦卑嘱托，请他们向巴尔德“代传问候，聊表敬意”。 　　新闻上的照片，拍的是他们狩猎前的。伊古拉星的最高长官，鲁米皇室的心腹，笑得热情。苏密苏默倒也没鼻孔向天，但十分矜持，神色平静，嘴角“似乎”有一丝微笑。 　　所以姜灵见了就懵了…… 　　…… 　　“哈？”姜灵指指影像，“怎么这个样子？” 　　这两人是苏密苏默吗？真的是吗？！和平时完全不一样！ 　　大家一起看看阅读板上的照片，均有同感，苏伦摇摇头：“傲慢。大人物的傲慢。” 　　万妮一笑：“实力不一样。他们是六级文明的顶尖人物，那个也就个五级文明的皇室。还是陷于内乱的皇室。” 　　而后洛维道：“其实，高文明的人，对次文明的人，大多是这个态度。琪雅这儿也不例外。”他看看姜灵：“不过你的情况，又好很多，所以你大概没遇到过。因为你属于杰出人才，在移民里，是最优先审理的一类，还没配额限制。” 　　姜灵缓缓颔首：“我明白。”是的，姜灵明白。而洛维也说过，他自己是从吉路克来的，带着小时候的记忆，跟随父母移民而来。文化上，洛维的家庭环境，与琪雅的学校环境，肯定不大一样。所以洛维对此的感受，也就比姜灵深。 　　马凯冲姜灵一笑，摊摊手道：“噢，得了，傲慢点没什么大不了。而且，既然巴尔德和他的两个得意门生在那儿置下了物产，那就没人敢把那个行政星怎么样。伊古拉人这回运气不错，不是吗？”他端起了还剩四分之一的刺球汁：“来，让我们为他们的和平，干杯！” 　　“干杯！”“干杯！”“干杯！”“干杯！”“干杯！” 　　碰杯的清脆响声之间，珂琳瞅了个空儿，跟姜灵耳语：“我觉得他看事情很透彻，还蛮乐观。真不错。” 　　姜灵：“……” 　　分明是知道内幕消息！知道冬明是伊古拉人！ 第14章 你养我吧 　　二月八号，难得下了一场雨。雨量中大，慷慨地滋润了大地。绿洲居民抓紧机会，又在湖泊里来了一回天体浴。 　　这回小夫妻两个也去了，还玩得很开心：姜灵穿着比基尼，冬明则被姜灵严厉勒令不许脱裸泳、裸奔。其实也不止他们穿了泳装。有些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小伙子，正在长身体，比较害羞，同样不曾脱光光。 　　而除了他们之外，巴尔德也没拉下。老人家很崇尚天然，脱得光溜溜地，带着一大把白胡子蹦达了一会儿，“噗通”一下跳进水里。羞得姜灵一溜儿跑远了，绕过角湾跑去了湖对面，装作不认识她这个老师。 　　梅斯不像巴尔德那么热衷，又兼照顾姜灵的承受能力，与冬明一样。 　　不过巴尔德另外两个随员不行。因为身上带着装备与武器。所以他们一身短袖短裤，站在一边凉棚下。结果引得好几个绿洲居民们侧目，还有年轻女人见了他们的好身材，认为他们生活习惯优良、身体健康，觉得动心，前去搭讪的。 　　可怜两位随员是在工作，又不好失礼：否则破坏了这欢乐气氛，这么多人，就全冲他们怒目而视了。所以他们一边留意环境，一边还要得体应对。 　　而湖泊小，姜灵离得不远，瞅得乐疯了哇咔咔！ 　　…… 　　二月十六号，苏密苏默回来了。他们见了姜灵，不待姜灵道谢，潇洒递给姜灵一张账单建度假别墅的人工费用：地是鲁米皇室送的，别墅则交由伊古拉人建造。 　　因为那度假屋要考虑到巴尔德的随员们，所以房间诸多，占地面积大，还有一个室内活动室。健身练体术之类，“晨空”号上有足够的空间与设备。连建材、人工、装修、日常维护与清洁的仆佣，总价一共四千五百多万。 　　姜灵连忙接过来，并且向他们连表感激。苏密苏默却一派轻松他们真地玩得很开心。交涉这个事，只不过顺便。外交官都是人精，尤其派来接待贵客的外交官。随员稍稍暗示，他们两兄弟都不用开口，一切就水到渠成。 　　这就是权势的威力。而这权势，则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上。 　　而后姜灵觉得有点儿肉疼四千五百万啊！好大一笔款子啊！当然，很值得！非常值得。 　　不过这钱，完全可以叫冬明、凯西凯辛、亚勒，或许还有其他伊古拉人，一起出嘛…… 　　对此姜灵分毫没有什么不好意思。所以姜灵肉疼了一下就抛开了。 　　不过，待到结束巴尔德那儿的“梭鱼”练习，回到家里，姜灵查了星网，换一下汇率算成琪雅币，当即就放心了才一百多万！姜灵现在每个月的利息就不止这个数。 　　其实一级文明对琪雅的汇率，一般没这么高，譬如地球。但伊古拉地处鲁米之内，作为皇家保留地，虽然它的经济体系，不被纳入鲁米的经济体系内，可是货币，还是受到了一些增值影响。 　　于是姜灵立马把钱划了过去。 　　姜灵只是不会花钱，而且也没时间学，所以便让那巨款躺在银行里。但什么钱该花，姜灵还是一清二楚的。 　　※※※ 　　这一晚小夫妻两个喝了酒庆祝。口感清甜的果酒。佐餐时一杯，饭后在沙发上，冬明继续喝，一杯接一杯，其间还去了一趟卫生间……回来后继续喝，直把一瓶酒消灭了个底朝天。 　　然后冬明“醉”了，往姜灵身上一倚。 　　姜灵起先还没想到：“喝多了？要不要煮点茶，醒醒酒？” 　　“唔……”冬明下巴蹭蹭姜灵肩头，偷笑，“不要，苦的。” 　　“哦。”姜灵对醉酒没经验，因为姜富安不酗酒，姜富安小饮养身。所以姜灵想了半天，才又道：“那煮个酸甜汤？” 　　冬明眉眼唇角俱都弯了起来：“好。” 　　而后姜灵打算起身去厨房，可就在刚站起来的时候，姜灵忽然反应了过来，转身一叉腰，戳戳冬明的胸膛：“喂，你体术十一，怎么会醉？！” 　　冬明其实没说他醉了，是姜灵自己还有点儿惯性思维，弄混了。不过冬明也不分辩这些，拉过姜灵来搂进怀里。 　　他们近在咫尺，他们注视彼此，而后他们开始唇舌纠缠。 　　床上当然不错，不过沙发上也挺好…… 　　…… 　　二月十七号的时候，巴尔德正式决定要去地球逛一圈。 　　姜灵本来没打算陪同，因为：一者，实在没什么必要，她姜灵是给随员添负担的家伙，不是给他们减轻工作内容的；二者，还麻烦……廖局那边麻烦。 　　不过，由于苏密苏默之前帮忙去了鲁米那儿宣武扬威，姜灵就开始考虑，她或许也该尽尽地主之谊？再加上路林与姜灵通讯了一会儿，让姜灵尽量陪同过去，姜灵便正式敲定了。 　　学校的课程还是与过年探亲时一样，星网上看记录。实验课回来补。实践课退掉，下学期再修，或者用社会实践抵就是家里那些果园的经营与照料……这个是被允许的。 　　姜灵忙完这些，在出发前，与冬明好一番依依不舍。 　　“或许我真该打个退伍报告……”冬明喃喃。这不是第一次，这是第二次；而这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而后你聘我当个私人保镖？或者你养我吧。” 　　琪雅有些家庭，夫妻双方仅有一方在工作，另一方全职照顾小孩。这不仅限于女性，也有男性。他们为了孩子考虑这个问题时，一般会决定由收入高的一方继续工作。 　　所以姜灵并不吃惊，姜灵只是仔细看看冬明，而后姜灵发现冬明是认真的，冬明也没觉得自尊受损，故而姜灵道：“我觉得挺好。那样你可以专心体术。不过，至少这学期不行吧？” 　　冬明一点头：“是啊，这学期不行。但是，如果再有下次，我会辞职。有你在，他们会准核的。我也好腾出时间再过不久，训练就该加量了。” 　　姜灵亲了冬明一口：“那么我养你。保镖的活儿干脆也放下，不是说越年轻越有利吗？你专心体术。” 　　冬明笑了：“好。” 　　…… 　　“晨空”号升空的时候，姜灵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冬明说起辞职的时候，为何并不会不快、焦虑、担忧、恼火？ 　　姜灵一时间想不出来。于是姜灵便倒推：一个全职太太或者全职丈夫，为什么会焦虑？ 　　那自然是没有独立谋生的能力！所以怕离婚。 　　尽管琪雅婚姻法对此有足够保护，离婚不会令他们失去经济来源，瞻养费将从前任丈夫或者太太的卡上，直接划过去，但却依旧会令他们的生活，失去重心。这会令人感觉十分糟糕。那时候，他们要想安排好自己的生活，也即重新开始工作时，会经受很大的压力。 　　然后姜灵便恍然大悟了。冬明当然不怕！冬明有足够自信，因为冬明有足够的实力即使离开军队，仅仅给人当体术陪练，就够冬明赚钱养活自己了。 　　而且能养活得很不错，非常不错。 　　※※※ 　　“晨空”号去地球，反而比从莱扎星到米泰，多花了一个小时左右。因为这次跃迁的目的地，离行政星较远。 　　毕竟，并不是每片星域，均适合跃迁；而修筑了通道的地方，也不能用来自由跃迁这就好比一辆车子，固然去哪儿都方便，但也不可能开上荒芜的山坡，同样不能开过矮矮的泥墙。 　　舰队在靖海着陆时，乃是清晨。巴尔德挑选这个地方，有一点照顾姜灵，但更多的，却是因为姜灵祖上五代均居住于此写在基因里的优势，往往会被血缘相近的个体所共有。这并不仅限于直属血亲世代，也可能是一个共同的生物群落。 　　简而言之，希腊人出产希腊风格的美女，英国人出产英国风格的帅哥。英国偶尔也会冒出个希腊风格的美女，但那不是移民，就是基因突变。 　　所以巴尔德因为姜灵的关系，首先就来靖海寻找。 　　…… 　　日月湖风景区拦出了一片山区，清理了杂草柴木虽然没必要供“晨空”号着陆。其实外交联络时，地面方起先的建议，乃港口区停货场。但巴尔德不喜欢兴师动众，故而他的随员表示荒郊野外无人区即可。当然，姜灵家那种未开垦的农场也很好。 　　至于护航舰，它们没有登陆。“晨空”号上，大部分安防人员转移过去了，它们将在天上监控。 　　“晨空”号着陆后，巴尔德乘坐飞车离舰。这些飞车乃是防弹款，在琪雅租赁的，瞧上去与瑞森等文明向地球出口的差得不是太多，易于鱼目混珠……不，珠混鱼目一般人见到了，也只以为是地球富豪的车，不会想到外星人身上去。 　　…… 　　于是，地球时间2013年6月7日，星期五，姜灵跟着巴尔德，坐着飞车，又一次踏上了故乡的土地。 　　这时候，农历的芒种刚刚过去，江南的靖海，最高气温三十还不到，而最低气温则上了二十度；若是下雨刮风，还能跌到十七八度。总体而言，比弗杜略凉快一些，短装打扮正合适，并且不像在弗杜那么容易出汗。此外，靖海靠海，空气湿润，不像弗杜那么干燥，无须防护油。 　　故而巴尔德也好，苏密苏默也好，均觉得惬意。 　　停舰的山区，被红白警戒线与特警包围了。还有领导等在警车那儿。巴尔德留守“晨空”号的两名随员，登陆过去交涉。巴尔德只是看了一眼，并无丝毫停下飞车的意思。 　　姜灵在“晨空”号内时，并不知道这些；此时不免有些尴尬，她也不爱与那些人打交道，何况廖局不在其中。但姜灵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过去。 　　苏默对姜灵微一摇头。苏密起先没说话，而后忽然想到了一点：“有认识的？” 　　“没有。”姜灵老老实实道，而后看了看负责警戒任务的特警们，“我只是觉得……他们挺辛苦的。” 　　“是的。不过，那几个与他们，不是一路人他们不属于一个阶级。”苏默说得平淡，“所以，对他们的观感，为什么要转嫁在那几个身上？” 　　姜灵若有所思，而后姜灵缓缓点头。 　　苏默见状，微微一笑：这个小师妹什么都好，天赋好性格好，也没什么血海深仇。就是太小太年轻了，有些事，还得慢慢教。他们也算是替老师操心了。 　　随即苏默冲警车那儿略一撇下巴：“至于觉得他们辛苦……这个好办。”说完联络了随员，让他们给外面的特警提供饮水与一顿午餐，并且要求撤除警戒“晨空”号舰员标准的饮水与午餐，营养好，而且对恢复疲劳极为有效。 　　与此同时，苏密则给姜灵来了一句更直接、更狠辣的：“注意身份。这世上捧高踩低的多。” 　　姜灵一怔，片刻后，姜灵重重一点头。 　　是的，没错！碰上那些权谋老手，好心总是会被当作软弱可欺！ 　　※※※ 　　飞车不一会儿便到了第一个目的地：姜灵家的别墅前。 　　没办法，巴尔德年纪虽大，童心尚存，好奇不减；他先要看看地球上普通公民的家居布置！而后赶在午饭前，到酒店就好了。 　　姜灵忙下车去开了大门、客厅门；而后姜灵挠头了，看看前后飞车里的随员：“好像屋子太小了……” 　　别说留宿，客厅都要拥挤了！沙发不够坐……破天荒，头一遭！ 　　巴尔德哈哈大笑，径自走了进去，苏密苏默均乐了。苏密朝湖那边指了指，好笑道：“就没想过买个风景好一点的？” 　　“我问过爸妈，他们说大了打扫起来太累，这个够住了，风景每天散步时均看得到。所以我也就算了。”姜灵拖出沙发后的一箱子矿泉水真正来自阿尔卑斯雪山的纯净水，二级水。之前姜灵提早让她老爸姜富安买的。这天气这温度，泡茶固然客气，巴尔德可不爱喝，还会笑话她姜灵！“看来是该买一个，以后只怕还要招待客人。” 　　“为了客人倒不必，有酒店。别忘了，我们不用住客房。”苏密一摇头，“不过在故乡置个大点的房子，也算是应该的。随意就好。” 　　一个随员接手了矿泉水。姜灵知道他们要检查，便在沙发里坐了下来。苏密苏默四下转悠，巴尔德则带上了一个单框镜片，取过茶几上的《靖海日报》阅读。姜灵无言了。那是官方喉舌，老百姓都不大爱看的，姜富安这报纸是买东西赠送的订阅……巴尔德怎么会有兴趣？ 　　而后姜灵发现，巴尔德草草扫了眼第一版的头条，浏览了两三秒，翻到了夹缝广告。结果，巴尔德细细琢磨起广告来。 　　姜灵凑过去一看，巴尔德正在看的，乃是几则征婚启示！ 　　…… 　　姜灵：“……” 　　巴尔德瞅瞅姜灵，一乐：“要了解民俗，看这个最直接了。” 第15章 师长之恩 　　巴尔德仔仔细细把征婚广告看完，便放下了报纸。随员递上已经开封的瓶装矿泉水，巴尔德悠然喝了几口，仰靠在沙发里，四下打量。 　　姜灵心痒难耐，好奇得很，于是便问巴尔德：“老师，您觉得这儿‘民俗’有什么特色？” 　　巴尔德正在打量客厅中央的乳白玻璃莲花吊灯，闻言目光挪向姜灵，戏谑道：“挺害羞，与你一个样。”而后巴尔德收敛了玩笑：“另外，这儿的老百姓，生活好像不太容易。” 　　“哎？”前一句那是自然的，可姜灵怎么也没料到后面这一句。 　　“在征婚广告里，普遍要求对方有一套房子。”巴尔德看着姜灵的眼睛解释道，目光平静洞彻，“按理说，有一份工作、能够自食其力的人，不该这么担忧生活问题。婚姻是为了两个人过得开心，不是为了一个价格。而不管害羞不害羞，人性都是差不多的谁都想找个合心合意、自己喜欢的人一起恋爱、同居，乃至结婚；不同的是他们所受的压力。压力决定了人们会怎么作出决定，更看重什么。” 　　“男女彼此吸引的过程中，分毫不看对方的经济能力，那是不可能的。但一般不会这么看重。可既然他们在寻找一生的伴侣时，这样看重财产，而不是更看重共同的志趣，便说明他们经济负担比较大尽管有了一份工作，但经济负担依旧比较大。很显然，这就有问题了。” 　　巴尔德说得简单直白，逻辑清晰。姜灵虽然没学过经济学、社会学，可也听得懂。故而姜灵点点头，可又陷入了困惑：“房价的确贵。可是GDP，就是国民生产总值的年增长率，一直很高。” 　　然后姜灵慢慢儿回忆：“不过，我在翻译公司工作的时候，也不敢花钱。东西贵，物价涨得快，钱不经花。所以买必要的就好了，其余的保值投资。黄金，或者房产。股票不敢买，股市太乱了。没办法，毕竟我是在公司工作，不是政府公务员，也不是事业单位。万一失业，我得靠自己。” 　　巴尔德摊摊手：“你看，你有一份工作，可你依旧担心自己的生活。而翻译是很不错的职业，在翻译器出现之前。你的失业金那？” 　　姜灵使劲回忆了一下：“好像按政策，可以领一个月三四百块……那能买什么啊？而且很难领，手续麻烦，要去政府部门跑。听说未必领得到，还会被‘踢皮球’。所以，有这个时间，我不如重新找工作。或许包掉家里的家务，然后让老爸老妈一人一个月给我三百块好了……”而后姜灵还想起了更早以前的一件事：“其实，我小时候，喜欢花花草草和画画，喜欢园艺和美术。但我不敢学这两样。因为它们的工作收入不好。” 　　巴尔德慢慢一点头，而后微微一叹：“所以，很显然，你自己就是典型个例。曾经是。别说在我家那儿，在米泰，一个小孩喜欢什么，他大多就会去学什么。” 　　姜灵点头：“是的。”就像洛维。他父母是技术移民，工程师。可他爱园艺，于是就进了农学院。这要是放在中国，一对工程师的儿子想去种树铺草坪……父母怎么可能同意？！ 　　…… 　　姜灵毕竟不是社会学专家，绕到这儿，又不明白了：“可是这儿的GDP的确很高。不过内需比较低。而且越来越低。” 　　“生产总值，是一个国家的经济情况，国家口袋里的钱；内需，则是公民的经济情况，公民口袋里的钱。人性都爱享受，有钱可花，怎么会不花？没内需，那就是没钱，或者赚了点钱，却不能花、不敢花。所以，这儿国富民贫。” 　　说到这儿，巴尔德极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这可不好。民富就是国富。国富却并不意味着民富。公民不富裕，这个文明是不可能真正富强起来的。因为这种情况下，它的公民不管怎么勤劳聪慧，他们个人奋斗的动力不够充足、不够积极正向，同时也难以达到最优化。” 　　“谁让他们生活负担重呢？他们有后顾之忧，他们不能撒开腿往前跑，不能自由自在地去实现个人价值，不能去把自己喜欢的、擅长的事做到最好，并在此过程中给社会以丰厚回报。他们首要考虑吃饭难的问题。为了这个，他们很多时候，会早早牺牲掉自己真正想要为之奋斗的目标就像你曾经那样。” 　　“这个情况下，个人工作一辈子，其所创造的价值就打折了，就小。而宏观的文明由微观的公民构成，人是根本。所以公民不富裕，这个文明，便不健康，不强壮。不健康不强壮，在星际之间，是无法独立自立的。最好的情况，也只是沦为附庸。” 　　“然而，附庸的下场，必然是被奴役、被吸血过度。就我所见，无一例外高一阶文明，从附近的次一阶文明上购买一些珍贵原材料、向它们贩卖产品，乃是常态。不过为了长期可持续的发展，它们自己会有节制，它们也不乐意看到经济衰败、战争混乱的次阶文明。因为那对它们不利，它们要的是可持续贸易。但是，对已经失去独立性、失去价值的文明，它们没那么多耐性。没有利益，它们便不会为此付出努力。” 　　“那是。”姜灵深以为然，“人与人会有情谊，而文明与文明，只讲利益。” 　　“对，这话一点没错。”巴尔德微微一笑，“另外，在一个六级文明那儿，一个一级的独立文明，比一个二级的附庸文明，更具有地位。隐性地位。平时可能看不出来，但在贸易仲裁、战争保护等时候，前者就会得到倾斜。” 　　姜灵缓缓点头，又不解她可不信六级文明纯粹好心！“为什么会倾斜呢？” 　　“因为前者能够不断地进化与发展，能直接或间接地为那个六级文明提供一些活力。而后者已经失去了这种能力。所以它们会敦促四五级的文明，为它们保护前者。这个是很重要的。像瓦尔哈利亚斯，它在这片星域中，在银河系的猎户座旋臂中，已经属于顶峰。它还想发展，一者是与其它旋臂的、以及银心的文明交流，二者就是靠自己监管的大星域内，诸多次阶文明，来提供活力了。对玛西图卡而言，这也是一样的。” 　　姜灵撑大了眼睛：“这就是银河联盟那些保护低阶文明的条款的立法原因？背后的根本原因？” 　　巴尔德直视姜灵，深深颔首：“没错，正是如此。” 　　“我明白了，老师。”姜灵只觉眼前豁然开朗当初首次遇到路林后、去看画展时，赵永刚与张甫，以及她姜灵，均不相信那些条款出自好心。如今才知道，果然是有原因的！ 　　巴尔德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抓过一个沙发抱枕，瞅瞅上面的花纹，又丢开了抱枕，去看茶几上的蟹爪兰事关姜灵家乡，其中的缘故，他身为老师，固然应让姜灵明白得透彻，但是究竟要怎么做，那毕竟是姜灵的事。 　　…… 　　“那么为什么伊古拉的事，瓦尔哈利亚斯不管呢？伊古拉文明完全独立。” 　　“因为鲁米同样是个独立性良好的文明，还五级。虽然它总爱内战。” 　　“……原来如此。” 　　一个爱内战的鲁米，依旧抵得上不知多少个伊古拉！ 　　※※※ 　　巴尔德一番话，温和浅显，又残酷深刻，令姜灵大受震动，也令姜灵意识到了危机玛西图卡即将正式晋升，玛西图卡观察审核的特殊时期即将过去。这也就是说，地球由此白白捡来的好运，白白捡来的“透明保护伞”，马上要到期了！ 　　好在…… 　　还有她姜灵在！ 　　若无意外，她姜灵还能活几百年。而这几百年，虽然未必能让地球成为二级文明，但是，至少足以把地球“联盟”整合地球“联邦”，足以用来初步培养一个一级文明的独立性、并护它走上一程！走过最初最为蹒跚的那一程！ 　　巴尔德与苏密苏默参观别墅。姜灵引让他们上了二楼，请他们随意看，自己慢慢走到二楼书房外的大晒台上，笔直地立在栏杆前，望向了上马坡，望向了青翠的慈云岭，望向了下坡的与那一角月湖，心中激荡。 　　…… 　　天蓝云白，山青水绿。阳光温烫，热热地落在肌肤上；轻风暖煦，调皮地撩起发丝。 　　飞车掠过日月湖，在湖面上留下一串串“>”形的波纹。这批租赁的飞车，考虑到地球的情况，乃是越野车，所以它们不仅仅是“车”，还是水上飞机…… 　　姜灵看着车外的日月湖，看着拥湖入怀的慈云岭，眼眶不知为何有些潮热这片水土养育了她，如今，轮到她来保护这片水土！ 　　此时此刻，两句小时候的诗滑过姜灵的脑海：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而后姜灵觉得这很雷……太雷了！因为被引用得太过泛滥而极度雷人。不过姜灵也承认，她终于不用再回避自己内心的声音因为她有足够的能力去做点什么了！ 　　…… 　　巴尔德喜欢没有遮拦的视野，苏默、梅斯以及奥拉夫，苏默的近身随员，便陪同巴尔德坐上了第一辆车，四下看风景。途中经过湖中小岛，他们还绕了两圈。而后面的飞车乃是跟航，于是一辆辆俱都绕了两圈…… 　　苏密与姜灵坐在巴尔德之后的车上，同车还有布特，苏密的随员，与安伊。苏密并没盯着姜灵看，他只是瞧了姜灵一眼，便转头望向了前方，如常欣赏起了景色；不过与此同时，苏密轻轻拍了拍姜灵的手。客厅里的那席话，他们兄弟两个自然听到了。 　　姜灵缓缓地、深深地吸入一口气，让眼里的潮热褪去；而后姜灵不大好意思地微笑起来，转头看看苏密，点点头。 　　这两个年龄差了三位数的同门，在江南初夏的阳光下，在车驰风涌的倏然之间，不曾交换只字片语，却是相视了了，飒然一笑。 第16章 又见故人 　　姜灵离开大半年，再度回来，发现靖海的气候没变，街上的景象却变了添了各种飞车。 　　地球的马路铺设标准不同，并且没有行人隔离屏、安全监控系统，故而飞车在这儿的路上跑，大约相当于在野地、在牧场里跑。技术上没问题，但安全关系，相对瑟伦至弗杜的出租飞车，程序自动把速度限制得挺慢。不过，比起私家车，还是更便捷。而且，会买飞车的人，在乎的是那高人一等的感觉。 　　靖海的私家飞车尚不多。不过，在白天的闹市区站上五分钟，总是能看到一两辆的。只是，像巴尔德这样的一串车队，依旧引人瞩目。 　　车窗外，好多行人扭头观看。车窗内，姜灵也望向他们，不由微微恍惚，心中升起仿若隔世之感……因为不久之前，她也是那其中的一员。 　　也正因此，姜灵更加坚定了决心： 　　技术，这回得到的技术，以及利益，以后得到的利益，均必须被用来造福这些普通人。 　　就如路林所说，有力量并不够，你还必须控制它，而不是被它所胁裹。而林语者的传承，绝不能为了养肥几只硕鼠而服务！ 　　…… 　　出于安全考量，一行人进入市区后，便按上了车顶蓬，并且调整车窗为单向可见。而后他们在靖海的四海酒店分店下榻。 　　四海酒店作为国际连锁酒店，美轮美奂，座落于芦江入海口。门口绿化茂盛而修剪得精心，前台大厅金碧辉煌，后院泳池水碧蓝澄澈。比起离它不远的长盛酒店，还是要高了一个档次。 　　可惜姜灵在玛西图卡的顶尖宴会上微笑战斗了一场，对这些已经免疫了。姜灵只是看看安伊他们，又看看巴尔德负责安排行程的随员，有点不大好意思安排外交照会与下榻地点的人手关系，费用都是巴尔德出的。不过瓦尔哈利亚斯的人在这儿消费……咳！实在不必去计较那点钱。 　　但瓦尔哈利亚斯的人在地球上消费……呃，其实便宜固然便宜，却并不方便。首先，不是每个地方都能买到质量足够好的饮水与食物不难。不过毕竟还买得到。其次，则是空气。这个可就麻烦了。 　　…… 　　体术过了五六大关之后，对轻度恶劣环境耐受性强，不会因此引发健康问题这“轻度”是与宇宙中的强辐射来对照的，与地球上的轻度污染，可绝不是一个标准。简而言之，按这一标准，当年的“雾都”伦敦，也就只是个轻度污染。 　　所以，由于体术足够好，巴尔德等人起初并未在意空气不好靖海虽然沿海，气候温暖润泽，居住舒适，却也是有污染的。经济发达的代价。行政辖区内、市区外的郊区地带，还有钢铁厂、化工厂呢！ 　　结果人没意见，苏默的鼻子有意见了。 　　他们飞车抵达四海酒店后，刚刚进入总统套房，苏默开始打喷嚏。一个也就算了，可苏默时不时一个，两分钟里打了五个。 　　于是有个便随员拿出面具，递给苏默。其实鼻塞也有，但不如面具舒服。面具有不同颜色与形状，二分之一幅或者四分之一幅。它们并无系带，直接会贴在脸上。一个面具轻得只有几克，故而没什么份量感，同样没有黏附感。 　　苏默今天一身白休闲装，故而选了银白的。挺漂亮，社交、舞会均可以戴。它的鼻尖部分稍微长了半厘米。吸入去的空气就已经被吸附了有害物质。 　　而后取面具的随员开始挨个询问派发。巴尔德、苏密也觉得咽喉不大舒服，便戴了。梅斯没要对他而言，毫无必要。姜灵仗着自己是本地人，微微一笑、摇摇头，结果刚摇完头，“阿嚏、阿嚏”，猝不及防、连着两下。 　　巴尔德一下子就笑了：“你在米泰久了，耐受性下降，啊？哈哈哈！” 　　苏密苏默也是乐了。苏密轻轻抚过面具，苏默对姜灵道：“这就叫入奢容易入俭难。”客厅里气氛本就轻松，被这个小插曲一打岔，更是轻快起来。 　　不过取面具的随员好像例外。他本来心情挺好，面带微笑，这下子因为忍笑，看上去反而变得严肃了。他保持着恭谨，再次将面具往姜灵手边略略一递。而姜灵当机立断，改了主意，迅速选了个青瓷绿的。同样也是按衣服的颜色来配。 　　※※※ 　　因为苏默与姜灵那共计七个喷嚏，他们去顶楼的旋转餐厅用午餐时，大半的人带着面具。 　　其实巴尔德倒是对自助餐比较有兴趣可以看到很多不同的食物，地方特色的食物。然而他们刚刚抵达，安控初步撒开，有些项目还没检查完，去自助餐厅，其他客人挺多，对随员而言负担较大，傍晚之前，不太方便。故而午餐这一次，先去了顶楼的旋转餐厅。环境典雅，视野开阔。 　　之前定酒店时，随员便已经将今天中午的旋转餐厅整个儿包下来了。这并不浪费，因为他们的午饭也在这儿吃，只是为了换班，随员之间的时间安排错开没办法，瓦尔哈利亚斯的人生活富足，又不崇尚奢侈，上下级观念只限在工作内容上；在工作餐上，并不分等级。 　　午餐内容十足江南风格、靖海特色，布盘精致得成了艺术品，并且全部乃是二级食品：白米饭，炒鸡毛菜，手掰山笋，东坡肉，咸菜黄鱼汤。 　　因为是外宾，侍者端上来鱼盘后，恭请客人们欣赏了一下整条鱼的形状，这才问是否需要代为剔去鱼刺…… 　　姜灵自然用不着，巴尔德他们体术好，手指灵巧，学用新工具很快，也不需要。 　　他们头一次使筷子，但却不是头一次看到小棍子状的餐具了……当下学了姜灵几下，便用得有模有样。而巴尔德年纪虽然大得简直活古董，一口好牙却一个不少。所以巴尔德尝得津津有味，白胡子一翘一翘。 　　餐后侍者上了绿茶，随员请预约聘用的靖海刘姓导游进来，为巴尔德等人讲解窗外的风景姜灵可没这个功力。 　　于是巴尔德他们喝茶，听介绍；而另外四分之三个餐厅里，随员们用餐的用餐，换班的换班，喝茶的喝茶，聊天的聊天。大家都轻声细语，连刘导游都连说轻松职业特性，她平时工作，虽然有喇叭，常常也得扯起嗓门。 　　…… 　　用餐加品茶，窗外的景色转过了一圈，两个小时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当入海口再次出现在巴尔德他们面前时，他们起身离开了餐厅。 　　时差需要调整的关系，加上巴尔德不赶时间，今天下午，巴尔德就去江边绿地逛逛。 　　而姜灵则回房，按计划取了礼物，去别墅等爸妈下班。 　　不过，经过大厅时，姜灵看到了杜芸。杜芸也瞧见了姜灵。 　　姜灵不相信缘分，就像姜灵没有买彩票的习惯一样当然偶尔买一个也是有的因为姜灵不认为这世上有那么多巧合。 　　何况如今的杜芸，与当初在摄影展览上见到的杜芸，并不一样了。虽然化了精致的裸妆，但掩饰不住那憔悴。又或者，应该归结于姜灵如今的视觉太锐利、直觉太敏锐。所以，姜灵瞧得出来那妆粉下的疲惫不堪与气血不足。 　　然而，不管怎么说，姜灵对杜芸，对拍出当初那映山红的杜芸，对那时候自信而生机勃勃的杜芸，心存好感。故而，姜灵装作没瞧出来。 　　不过，姜灵没摘面具。 　　※※※ 　　两个女人寒暄几句，在大厅的沙发里坐下。 　　杜芸仔细打量了一下姜灵，发现姜灵根本没化妆，之多也就涂了个润唇膏，不由微微羡慕：“你更漂亮了，还越来越年轻了。过得不错？” 　　姜灵笑了：“嗯。精神力的关系，二三十岁看不出来。上次你的展览上，说好了有新的一定到场，只怕我已经食言了你最近半年，办了什么？” 　　杜芸的笑容有些发苦：“暂时没。没时间了……” 　　姜灵眉毛轻轻一挑：“若是我没记错，你全职做摄影的呀？” 　　这问题一出，杜芸有片刻的沉默。姜灵隔着热带阔叶盆景树扫了眼大堂，将数个客人收入眼中，目光在前台那儿的一个青年帅哥身上一顿嘿，这个过一面之缘哈？！又重新望向杜芸。 　　杜芸轻声道：“我喜欢摄影。可我能做摄影，是因为我爸爸开了个厂子，家里经济状况还不错。可是……之前厂里的财务出了状况，厂子卖了。爸爸急病了，我没时间再搞那些……‘风花雪月’的东西了。” 　　姜灵有片刻的默然。而后姜灵问杜芸：“你认识张甫张先生吧？” 　　杜芸点点头，为免姜灵误会，还解释了一句：“中学时就认识了。靖海的民企圈子，其实不大。” 　　姜灵轻声道：“他现在在帮我做一个项目，忙得很。你愿意去帮帮他么？整理材料之类。薪水是用琪雅币开的。” 　　所以汇率的关系，或许足以顶用。 　　杜芸眼睛一亮，旋即又黯了下去：“我丈夫只怕不会同意。” 　　“丈夫？” 　　“卫承业。” 　　“……卫少爷？”当初那个优雅性感、却给姜灵带来背上寒意的卫少爷？姜灵又望向了吧台那边。那青年帅哥正走过来，不是别人，正是当初那个卫少爷。“难道他家买了你家的厂子？” 　　杜芸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但她还能维持平静，点点头：“是的，没错。” 　　姜灵有片刻没说话，而后姜灵重新开口，迅速道：“其实去琪雅工作，如果可以，赚个永居权，对自己、对孩子都好。经济能力不错的话，还能把父母接过去养老。琪雅与这儿不太一样，人工贵，艺术行业挺吃香的，他们虽然日常用影像，但是，平面摄影师也有需求，而且属于奢侈品需求。拍的照片好，各大商店可以寄卖，大家当画挂在家里。” 　　说着，姜灵看了一眼走过来的那个男人，没有多瞧，继续对杜芸继续道：“你也不比我大，就算结了婚，再拼几年事业也没什么。所以，你先不忙着决定，再考虑考虑吧？随时给我消息。我会陪老师在地球上逛一圈，故而你若决定得早，还能免个星票。”星际旅游票。 　　一席话说完，杜芸沉默了她毕竟是心动的。卫承业则刚好走到了跟前，开口要打招呼。然而姜灵却已经站了起来，冲他们两人促狭道：“你们聊，我还有事，可不打扰你们夫妻两个了。” 　　卫承业忙笑道：“怎么会？好久不见，欢迎还来不及那！”不过姜灵是朝杜芸促狭，对他只是礼貌性一笑，并未止步，便走了过去。安伊随之跟上，海丁则在最后，并确定卫承业没有什么不符合社交礼仪的动作与后文，这才挪开了注意力，跟上。 　　…… 　　姜灵走出了前台大厅，拿飞车的随员已经等了几分钟了，见状按钮开了车门。姜灵他们三个上车，一前一后一中三辆飞车便出发了。 　　重回靖海，姜灵的视野已经与以前不同了，姜灵想做的事，也不同了。所以…… 　　道不同，不相为谋！ 　　而且事实上，若不是为了要让卫承业觉得杜芸与她姜灵关系很好，从而让那卫承业卫少爷卫二世祖！对杜芸有所顾虑，姜灵根本不想冲着他们笑，更不会促狭玩笑。 　　※※※ 　　姜灵这一回，没去菜场买菜，也没去超市。以前那奥迪防弹车无所谓，因为外表普通，还有些老旧，看不出来。可如今是越野款的防弹飞车，这就不合适了。姜灵便只好回到别墅，去星网上找，幸而还真有可以网上订购的超市外送。 　　那是吉路克投资商开的连锁超市，埃诗卡，专卖二级农产品。因为这个市场小、购买者居住分散，一个城市一般只开一家，而且大半的零售营业额，是靠外送做出来的。 　　而后姜灵看看时间，三点快到了外交照会的关系，姚远前两天便知道了巴尔德即将过来，于是联络了姜灵说是有事，姜灵与他约好了会面的时间地点。 　　果然，三点差两分，别墅院子门口有黑色奥迪到了。随员去开门，姜灵笑着迎出了客厅：“姚外交官，你可真准时！” 　　“职业病。”姚远也玩笑了一回，而后他看看姜灵，觉得奇怪，到底问了一句：“你怎么戴了个面具？现在流行这个？” 　　好吧好吧，他落伍……他知道！从抓了四条玉溪烟那一回，就知道了！ 　　姚远一说，姜灵方才想起来，当即就摘掉了面具，笑道：“我忘了，就是个空气过滤器。”因为姜灵在酒店时，时不时碰到玻璃门、旋转门、落地窗，也就时不时看到自己的影子，倒还记得自己脸上带着面具。可是回到家里，却给忘了谁让这面具戴着没负累感呢？ 　　而日月湖这儿，山清水秀，空气质量好，何况又是见老同伴，这面具实在是不必要。 第17章 自讨苦吃 　　山上下来的风卷着草木清香，爽朗微凉，掠进大开的窗子，撩得卷束在旁的窗帘，也忍不住扬起了裙裾一角。 　　客房、厨房归随员们自便，休息也好，弄几个下午茶点心也好。安伊与海丁正值班，又不便参与姜灵他们的谈话，便在餐厅坐了，有茶，有水果，同时更留心别墅外的动静其实以他们两人十一级的体术，加上开放式的客厅、餐厅，怎么也听得到客厅的谈话。但回避是个表态，向姜灵表态。表态琪雅无心插手这些、无心控制这些。 　　…… 　　姜灵取了两瓶矿泉水，抛给姚远一瓶。而后两人在沙发里坐了下来，互叙了几句近况无非就是问过对方丈夫、父母身体是否安康。 　　接着姜灵对姚远开门见山，正色问道：“这回你特地过来，有什么事？” 　　这话说得客气，但怎么也不算热情。故而姚远暗觉棘手，顿一顿，方才笑道：“听说张老板现在给你打工？你当大老板了噢。他这回没回来？” 　　姜灵笑了：“怎么说呢，我又不会那些，幸亏有他帮忙。眼下他忙得很，脱不开身。这一回，他老婆儿子的签证，都丢给我去办了呢！”所以你们别打他妻小的主意！ 　　姜氏科技在米泰一注册，张甫就是正式雇员，而且是管理层雇员，目前最高的人事负责人。冬明为张甫担保的商务访问，随之良好结束，改工作签。 　　此时按照琪雅的法律，张甫便可以把丁玉香与张煜接过去。若是经济能力足够，张甫还可以为他与前妻生的两个孩子申请家庭团聚；如果孩子已成年，则可以办亲属担保琪雅也不是对移民好心，他们是想要张甫把进去赚的钱重新吐出来：给孩子掏教育费，把孩子抚养成琪雅的纳税公民！ 　　然后增加劳动力人口，同时也拉动内需。 　　而张甫呢？他想让他儿子张煜多长些见识，当即就决定办这个。故而姜灵此番到地球，临回米泰前，还要为了张甫的家庭团聚，去地中海的琪雅大使馆跑一趟。 　　※※※ 　　姚远好笑：“你这老板一点派头也没有，当得都像保姆了啊！” 　　姜灵却不以为然，只觉得姚远是官场里呆久了摆谱！当即也是好笑：“那也是该的！他帮我忙、替我赚钱、被我剥削，我感谢他还来不及呢，哪能跟他摆谱！要端架子，也该端给外人看。” 　　两人对看片刻，姜灵明确坚定，姚远若有所思。而后姚远道：“你不考虑回来办个公司么？也是造福父老乡亲啊。” 　　姜灵直视着姚远的眼睛，而后姜灵笑了：“造福这个事，有医疗捐赠，差不多也就这几天到了。”其实姜灵并不是单纯做慈善，很大部分是为了她姨妈舅舅，大伯小叔搞的。“至于公司，我考虑过，一开始首先就考虑了这个。” 　　“哦？”姚远收了笑，“那怎么……听说你在米泰注册了。” 　　姜灵依次平伸出左右双手：“如果回来办公司，很简单，不是在国内，就是在美国或者其它国家与地区。若是后者……”姜灵握起右手、收回，“会有很大舆论压力。”姜灵似笑非笑看了姚远一眼，又握起了左手：“而你们可管不了这个。”真管不了么？新闻喉舌！谁不知道进入WTO时，保留了新闻权、出版权，谁不知道那个什么“绿霸”？！ 　　姚远当然不愿意姜灵回来做公司、却去国外投资……那可都是点石成金的技术！当下没吭声。而姜灵已经说了下去：“若是回国内办吧，我这也就是个民企，贷款什么都不方便。” 　　姚远一下子笑了：“怎么会，支持还来不及。而且你办了这个，国庆阅兵，去天安门可就理直气壮了。” 　　姜灵坦然道：“我知道，这个是自然的，不过你说的，是靠政府政策扶持；我说的，是指常规运作。一个公司，其实最怕的就是政策。政策这个东西，没有规律的。今天这样，明天那样，不够稳妥。或许会带来一时利益，然而长期情况，我不看好。做生意，不仅要起步好，更要长远健康，那么，这种人为风险，就得尽量规避。所以，这优惠，我不要。” 　　最后一句，姜灵斩钉截铁。姚远知道这就是答案了不要优惠，要自讨苦吃。但这“苦水”里长大的公司，竞争能力强；“甜水”里长大的，不堪一击。所以姚远不由感慨，只是以他的身份、所处，并不好说什么，故而姚远仅仅是一点头：“因此，你放在那边？” 　　姜灵一笑：“米泰的市场体制健全，商业运作规范，而且放在那儿，有利于对外接轨。” 　　姚远喝了口水，又问道：“那些项目……打不打算找几个合作伙伴？” 　　姜灵可不想开后门，她要挑选最健壮、最有竞争力的公司与企业，因为那些东西，姜灵没当作自己，当作全体地球人的了！故而姜灵当作没听出来：“你是说应标的？那个自然是越多越好，我这边选择范围也就大。” 　　这就是没有直接谈合作、拉项目的可能了，也即是说，不管民企国企，得一起公平竞争。姚远便也没再继续问，只道：“嘿，第一个开门炮是什么？保密不？” 　　“不保密，可这我还真不知道。”姜灵无辜了，“事情都是他们在做，专业人士嘛……我自己又帮不上忙，照旧上学去了。”不过毕竟老熟人，姜灵努力回忆了一下，“第一批项目，主要是民用的吧……大约是这样了。反正也快出来了。左右东西是现成的，那边只是在找招标的人手而已。” 　　因为毕竟第一批，或许会出现之前没考虑到的问题，所以无关文明战略的、民用性质的，先拿出来。至于战略、民用怎么分，这还不简单！参考琪雅政府就好了琪雅政府管得紧的、政府部门直接领导的，那都是战略项目。其它的，那都是民用项目。 　　姚远缓缓点头：“那你要在这边招什么人吗？技术接轨什么的。重点大学、中科院，都想跟着学一点。” 　　姜灵摊摊手：“现在在做的就是招标，还不用这些。以后就不知道了。” 　　…… 　　之前姜灵与张甫商谈的那一回，张甫便指出，既然不想把技术交给哪家政府、公司、利益集团垄断，那么为了竞业禁止，或者直白而言，为了防止吃里扒外，前期的审查、谈判、招标等步骤，得请琪雅的专业人士来做因为这部分必须是熟手。而地球上的熟手，总是有倾向的。美国人倾向美国，中国人倾向中国。利益太大，压力也大，极难不动心。 　　可琪雅人不同。他们很难被收买。因为他们立场中立，美国中国日本印度，对他们而言没什么不同。并且，他们一般不会为了一笔钱，牺牲自己美满良好的职业成就感他们有收入、有养老金、有医疗有保险，有吃有喝有住有玩，雇主又不是不给佣金，他们犯得着吗？！ 　　倒是后期，若是组建子公司，不妨可以大量吸收地球的年轻人。最好是技校、大学刚毕业的，家庭没背景的。这样子，他们在冯家、周家之类的家族那儿，没有什么既得利益，而他们的前途是姜氏科技给的，他们的未来又与姜氏科技休戚相关，那么，他们的忠诚便有保障。 　　说白了，招个周信明之类的，不如招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一开始，见识学识能力自然是有差距的，前者比后者好很多。但他们不是年轻么？过个三年五年，谁好谁坏，嘿嘿……那就要看培训、看公司工作氛围、看个人努力了！ 　　最重要的是，周信明，总是把周家放第一位。大学生，那就会渐渐把姜氏科技放第一位！ 　　没办法，姜氏科技的背景在那儿，要进行“才华”培训，那真是价廉物美周信明怎么了？他也就那智商了，没特别高啊！他只是阅历比同龄人多！姜氏科技不少这个，姜氏科技提供得起！ 　　而“忠诚”……这个无论文明高低，却一向是难题。要水滴石穿，慢慢地、细细地来。 　　※※※ 　　姚远问完这些事，反倒轻松了。姜灵知道姚远这回来，不能算是私人拜访。而看在他们没通缉赵永刚的份上、看在老爸老妈日子依旧平静的份上，姜灵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某些话虽然不好听，但没耍花招因为没必要，他们不敢。而姜灵说这些，只是让他们对情况能够有个底。 　　这就是回报了。 　　故而接下来，他们聊了点轻松话题。而姜灵则问起了另一个老熟人：“这回怎么没见廖局？我以为你约了时间，是要和他一起来。” 　　姚远无奈，略叹了声气儿：“住院了。” 　　姜灵一惊：“哎？坏毛病？”癌症？！“我这次回来带了细胞恢复液……”给外婆他们的。 　　姚远连忙摆摆手：“不不，没那么严重。就是在他那个位置上……你也知道，难免应酬多点，酒喝多了，时不时加班，又操心受气什么的，加上他抽烟抽得凶……在疗养那，休息一下也好。” 　　姜灵直瞅着姚远，没有说话。 　　姚远心里发毛：“怎么了？” 　　姜灵盯着姚远的眼睛，慢吞吞问：“真是身体不好？” 　　姚远张张嘴要说什么，姜灵却已经接了下去：“廖局五十左右吧，当官的，这年纪，正算是年富力强吧？所以，你确定他不是派系斗争里被揪下来了？” 　　姚远：“……” 第18章 移民养老 　　姜灵的问题，姚远最终没有回答。因为姜灵问过之后，也没打破沙锅追到底，只是取出了一小盒三级蜂乳，请姚远转送廖局。 　　廖局以前当过兵，但目前体术只怕也就一级……至多两级。所以，这蜂乳虽然仅够服用二十天到三十天，不过效果却会很好。 　　别的话姜灵也没说，更没提雷列号的事，只道了一句：“帮我把这个给廖局带过去吧，身体最要紧。” 　　至于那帮人会不会把这个当表态，廖局又会不会利用这事。姜灵不是想不到，但却懒得想，懒得揣摩推测。因为姜灵不在意她送这个，只因为气归气、烦归烦，然而对廖局，毕竟心存一份敬意。 　　而姜灵小脾气归小脾气，在她最看重的健康问题上，还是很好说话的。毕竟廖局怎么也算是自己人，还是“自己人”里的自己人，所以这关心，就是应该的。 　　仅此而已。 　　…… 　　这一晚，姜灵与老爸老妈在厨房吃饭两老平时周末过来，也是在厨房吃的。因为厨房有个长方形的小拉桌：要用了从大理石料理台下拉出来，不用了推进去收起来。两老对面一坐，二菜一汤，绰绰有余了；今晚加上姜灵，那就三菜一汤，小桌横端加一把椅子，刚刚好。 　　而若是用了餐厅，便要打扫大餐桌，两老嫌麻烦有这时间，不如散步、骑马、钓鱼、去射击场！所以，他们招待客人才会动用餐厅，平时间或会把那儿当客厅：因为窗外风景不同。 　　故而，随员们这一回就在餐厅用餐。灯火璀璨，全套的好瓷器。因为姜灵怕累着爸妈，也担心随员们口味不合，所以慷慨招待他们一席五星级宾馆的外送。说是“国宴”级别，而且检测过了，全是二级食品……幸好日月湖这儿酒店又多又近！ 　　※※※ 　　之后，姜灵把带给长辈们的礼物拿出来秀了一下，清点、安排好，便叫爸妈去四海酒店。 　　这是因为安全关系，随员不会离开姜灵；可他们在别墅这边，又不方便住宿：两个客房加一个书房，他们八个人，两两拼房间还不够。 　　故而，姜灵自己在四海酒店增定了个豪华套间，一者与人方便，二者叫爸妈过去住个周末，享受一下按摩浴缸之类，也开开眼界姜富安与胡海燕勤俭惯了，纵然有钱没处花，也不会特地跑去体验。 　　此外还有一件事，那便是姜灵之前赞助的两姐妹。后来姜灵离开地球，这钱便是两老在按月邮汇不能一下子汇过去，因为没准会被亲戚邻里，甚至学校、老师挪用。这种事多了，助学平台的网站上也慎重提醒了捐款人而这学期，七月底，姐姐就初中毕业了，要出门打工。 　　那小姑娘叫陈胜男，给她的资助人来了一封信，大意是非常感激，此外，则是询问两老，是否需要保姆：她没有职业技能，出去打工，保姆是不错的选择。 　　对此，姜富安与胡海燕拿不定主意：一方面，山里孩子勤快，出来打工又不容易，小区那边倒不用，别墅这儿虽然有姜灵上次带来的家务机器，但最好找一个人看顾，两边正好各取所需；可另一方面呢，保姆偷卖家电、甚至把小孩子抱走卖掉自己也消失不见，这种事，两老报纸上看得多啦。素未谋面，资助点钱还好说，但请来家里做保姆……那可真不敢就这么放心！ 　　所以两老把这事，摆出来跟姜灵商量…… 　　…… 　　姜灵听得一怔，旋即莞尔：“爸，妈，其实，我也有一件事要与你们说。这事商量完，保姆的事，可能就用不着商量了……” 　　“哦？”姜富安瞪大了眼睛，“那是什么事情？”胡海燕却是若有所觉，没说话，只是看着姜灵。 　　姜灵将莱扎星的协会聚会，又简明扼要说了一遍，同样删去了飞球出事那一段，而后道：“所以，爸，妈，我虽然没入籍不是公民，但现在的财产，足够申请你们过去米泰了。那儿天气热一些，与海南差不多，又比海南干些。不过你们也知道，我住的地方在绿洲里。天然环境好，食物什么也好，养老不错。沟通方面，有翻译器。就是民俗开放一些，可那也就是裸泳了，夫妻没了感情，离婚的多，偷情的没有。因为会被所有邻居看不起。所以，爸，妈，你们去不去？” 　　胡海燕没回答，第一句却是反过来问姜灵：“灵灵，这个事情，你和冬明商量过么？” 　　姜灵眉毛一扬：“你们又不是住客房，他又什么好不同意的？”旋即又乐了：“我问过他了，他说那是我的钱，我爱怎么花怎么花。他还妒嫉我！妒嫉我们家里感情好。” 　　胡海燕放心了，拍拍姜灵的手：“你别老欺负人家。” 　　姜灵咕哝：“我有么……”也就调戏而已！ 　　胡海燕也不争论：“这样就好。跟你过去，我是觉得不错。反正我不怕热，只怕冷。夏天好，冬天才难受。富安？” 　　“享女儿的福，再好没有了啊！”姜富安笑呵呵道，他对姜灵那农场感兴趣，“你有那么多地……没种上东西？绿洲里还有湖哦？” 　　姜灵忍笑：“空着一大半。爸，你想种什么就种好了。要多少钱跟我说，你买地也行，然后你自负盈亏去！那湖是很多，不过钓鱼嘛”姜灵故意顿了顿，“只让钓大的。小的钓上来了，也得放回去。” 　　姜富安高高兴兴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哎呀，没想到年纪大了，又回去种田，回去干小时候的事去了……我没准还当个农场主！大农场主！那你什么时候回去那？后院里那些毛豆，我种的，这些天正可以吃。” 　　聚会与存款的事，姜灵之前交代过。那时候，两老就隐隐有心理准备了。此时一家人达成一致，兴致勃勃聊了一下过去做什么，“展望了一下未来”。姜富安早退容易。而胡海燕刚好这个学期快教完，学校办个早退，也不影响什么。这事便就这么定了。 　　而后胡海燕略一思索，对姜灵道：“灵灵，你外婆跟你姨妈住，本来挺好，可如今你敏敏姐姐快要生小孩了，你姨妈照顾不过来，我看她挺累。你那边房子宽裕，妈妈想把外婆接过去，行吗？还有啊，你爸妈我们两个，去米泰这么远，又是这么大年纪，会不会太颠簸？” 　　姜灵忙澄清：“才不颠簸呢。别说老师的星舰了，就算雷列号，也有防护服，以及病号特用舱。如果有需要，用上就是了，年龄不是问题。外婆也没问题，那边住的地方也有，家务有机器。可是，妈，外婆这把年纪了，会想要过去么？” 　　胡海燕笑了：“你问问不就知道了。” 　　这会儿才六点多，姜灵知道外婆、姨妈均还没睡，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而后，二十多分钟后…… 　　…… 　　姜灵挂了电话一个劲乐，又揉耳朵：“妈，外婆说好。她说她要趁着老骨头没散架，赶一回时髦！去天上旅行！中国国家主席、美国总统，都没干过的事，她要尝尝。哎哟……我的耳朵。”被震得嗡嗡响。 　　胡海燕一脸“果然如此”：“这有什么奇怪的。你呀，你是不知道你外婆。那时候，你外公还没进去前，就已经常常要上街批斗了，原来那工作也不让干了。全靠你外婆一个人教书赚钱，把我们四个拉扯大，容易么？” 　　姜灵揉完耳朵，一边称奇，一边心里感慨她外婆亲眼看过日本侵略，内战与立国，又经过文革，再眼看着上山下乡回城，改革开放下岗，活到这把年纪，心胸自然是不一样的。 　　其实老人家性格温和，一点也不泼辣：当年好歹也是大家闺秀。只是年纪大了，耳朵渐渐有些背，小声说话时自己先听不到，不由自主就会提高嗓门。久而久之，尤其讲电话，难免特别大声。若是碰上姜灵这个住得最远、读书最远、如今嫁得最远，结果最少见到的孙辈打电话来，当然会激动一些，那就更大声了。 　　※※※ 　　他们三辆飞车抵达四海酒店时，已经快八点了。姜灵跟两老一起玩了一会儿豪华套间里的按摩浴池，便道别了。不过姜灵出门前，趁她爸妈没注意，蹑手蹑脚往卧室床头放了一包套套：细胞恢复液的关系，两老身体比过年时好，所以这个，很有必要嘛…… 　　当然，添个弟弟或妹妹，姜灵也很乐意哈！ 　　姜灵回到自己套房，进了卧室，关紧门叉腰直乐！笑到后来，扶在门上直揉肚子。 　　而后姜灵正正神色，还对镜子整理了一下短发，这才一本正经开门出来，步入客厅：“老师他们休息了吗？明天的安排是什么？” 　　安伊原本坐在沙发里，看经典动画片猫和老鼠，听见姜灵房门门把扭响，便按了暂停，此时含笑起身道：“还没有。他们在泳池。室内恒温泳池，不是露天那个。那边传信过来说，明天您的老师，想见见您的父母。早餐或者午餐，或者早上，时间随意。” 　　姜灵耸耸肩嘟囔：“我爸妈就是普通人，没什么精神力天赋……”继而用正常音量道：“好。他们两个安排也随意，明早再问吧，反正他们两人也起得早。今晚我还有体术，就不过去玩了。” 　　安伊点头，又道：“前台有给您的留言、请柬等。您要看吗？” 　　姜灵略为不解：“不是给老师的？” 　　安伊解释道：“给巴尔德冕下的更多，可您也有。” 　　姜灵便一点头：“等我把体术练完，就看看吧，万一有熟人。” 　　…… 　　夜风习习，路灯如带。 　　姜灵练完了体术洗过澡，已经夜深了，还肚子饿了……因为此时离晚饭结束，也有五个小时出头了。故而姜灵叫了一个客房服务，要了份牛排，系着睡袍，在窗前俯瞰夜景，享用夜宵。 　　牛排是法式烹饪，四方形的白瓷盘宽大漂亮，牛排旁，各种不同的菇每样一两个，碧绿的芦笋被支了起来，还有几样姜灵瞧着眼熟、却叫不出名字来的蔬菜，摆得精细别致。放在面前，看一眼便享受了那色，而后浓香扑鼻而来，不过入口的味道，却是比较清淡，不是姜灵讨厌的“吃调料”。 　　饮料本该配红酒最好，不过姜灵更爱香槟的口感。那香槟也是法国的，姜灵看不懂法文，也懒得去拿翻译眼镜。左右银灰与淡金色调的锡纸包裹下，有曲线优雅饱满的瓶；而后瓶子里倒入杯中的液体，在灯光下折射得光泽柔丽，里面还有微小而灵动的气泡，冒出、浮起、跳动。 　　姜灵对此心满意足。 　　今晚的牛排七成熟。姜灵一边瞅着牛排横切出来的红丝，暗暗感叹自己被冬明影响，居然吃起没熟透的肉来了……一边欣然又切了一块，往嘴里一送。 　　这块肉入口的瞬间，姜灵心里浮起了一丝不满与疑惑那些家族成员，从小享有这么优渥的物质，还缺什么呢？为什么不能替老百姓、替一个民族乃至替地球的未来，真正做点什么事呢？他们自己也会在此过程中，收获莫大的成就感，不是么？ 　　还是，他们享受争权夺势的乐趣？ 　　不过旋即，姜灵又抛开了。换作以前，姜灵只怕要情绪低沉；可与合果芋它们交流多了，姜灵不会了。姜灵开始专心享用美食。 　　※※※ 　　次日早餐时，姜富安、胡海燕，与巴尔德见了一面。两边其实缺乏共同话题，而巴尔德体恤加裤衩，哪有什么风度……同时也没有威严。苏密苏默则是刚刚晨泳结束，从水里上来后冲了个澡，也穿得一样随意。所以姜富安与胡海燕，并不觉得拘谨。 　　他们轻松平和地共享了一顿早餐，各自去玩各自的了。两老没住过这么高档的酒店，聊聊天，游游泳，看看杂志，打打球，足不出户，就有得玩。 　　而姜灵昨晚看过那些留言与请柬了，署名都是以前没来往的。所以姜灵让随员处理了：礼貌性回封婉拒函，格式文件。故而，今天白天，姜灵就跟着巴尔德跑，回来则陪伴爸妈。 　　哎，两头都是彩衣娱亲…… 　　姜灵对安伊昨晚报给她的行程安排很不解：“老师，什么是‘年轻人最多的地方’？” 　　巴尔德捻捻白胡子末端：“去了就知道啦！” 第19章 艾昆家的诚意 　　早晨的阳光，金柔而明媚。种满路边的夹竹桃，新叶浓绿。而在丛丛梭形长叶间，粉的、白的、红的花，热热闹闹开了起来。 　　飞车就停在夹竹桃旁。 　　车内后座，姜灵目光直直，托腮望了会儿路边的夹竹桃花，打开水壶喝了点水，给自己压惊。 　　谁让巴尔德碰运气的第一站，竟然是靖海的开发区工业园地！ 　　这与姜灵预计的差太远了。姜灵原本以为会是学校。就是不知道小学中学还是大学了。 　　靖海有深水良港，故而服装厂、模具厂、电子厂之类的民企、外资、合资等各种公司与工厂，都爱开在这里。因为客户下订单后、它们交付产品时，运输便宜，成本也就低。 　　纳税、就业之类的数据，姜灵与本地老百姓一样，不清楚。不过为了减轻公路负担，这里的集装箱大货车，早几年就有了专用的高架桥高速，这却是大人小孩都看得到的。外贸之繁荣，由此可见一斑。 　　因为这些制造业的员工需求关系，在此工作的人员，大多都很年轻。 　　故而，巴尔德选择这儿，并不是没有道理的。考虑到在巴尔德眼里，十六岁与三十六岁都属于“年轻人”，那么从数目上来说，这里的年轻人，的确最多了。 　　靖海辖区内，最最多了。 　　而瓦尔哈利亚斯人的务实，与他们的富裕和强大，一样闻名。所以，对巴尔德来说，第一站选择在此，实在再恰当不过。 　　…… 　　巴尔德静静坐在前一辆车里，放开了他的精神力。苏默也是一样。以他们的造诣，无需照面，在这小小的几公里半径内，用精神力就直接能找出天赋出众的人如果有的话。 　　苏密没在忙。因为没必要，一个精神力冕下就够了，如今已经有了两个在工作，他何必凑热闹？等着换手还差不多。故而此刻，苏密按了一下阅读板，浏览下一页材料，顺带好笑地看了眼姜灵。 　　姜灵瞅瞅苏密，无辜地阖上水壶还是那个军用水壶。这玩意当初乃冬明推荐的，又好好的没有坏，故而姜灵发过一阵狠，最终没舍得换，只是把它从绿地草丛里捡回来后，里里外外、使劲洗刷刷了三遍…… 　　苏密笑过一笑，并未说什么，读完最后几行字，收起阅读板，观赏了一会儿正值花期的夹竹桃，而后望向了车外上班的人流：一个一个地瞅过去。 　　而姜灵则发觉，巴尔德的精神力动了一下，在右前方那边动了一下。姜灵当即转头望去：这感觉很奇特，冕下们的精神力细巧而不易察觉，仿佛一层水汽铺在天空之中。只有风起的时候，才容易“闻到”。可其实说闻到也不确切，那是除了视听嗅触之外的一种感官，所以姜灵好奇。 　　苏密好歹也体术九级，自然察觉了，回头望向姜灵，正要开口说什么。不巧恰在此时，姜灵的接入仪跳起了图标。于是苏密一引手示意姜灵接收，就暂时没提了。 　　※※※ 　　是张甫发过来的见面请求。故而姜灵向苏密笑笑，拟式接入，登录了星网。 　　这是姜灵头一次与张甫在星网上见面，之前他们当面商谈过一回，此外就是通信。所以姜灵一见张甫那身黑西装白衬衫，不由赞了一声：“张先生好气派！”姜灵不懂西装牌子，但看衣服好坏的眼力，自然是有的：这年头广告多呀，看多了就心中有数了！ 　　张甫呵呵笑：“行头，行头。行头总是要的。” 　　因为张甫最近经常需要在星网上同人见面，包括姜氏科技委托的律师事务所、会计事务所，聘请的谈判专家、星网站点设计师、评估机构，以及商业信息保安等等，故而张甫的虚拟形象，一身西装革履张甫深知自己穿琪雅的正装，一下子穿不出那标枪一般的气质来，于是干脆选了地球特色的正装：因为姜氏科技乃是一个地球人独资的，所以张甫这么做，并无不妥。就像沙特阿拉伯酋长，到哪儿访问都是一身袍子。出面去约人谈事，足够郑重就好。 　　两人乐过几句，坐下来说事情。姜灵十分期待：“是不是第一批出来了？” 　　“是，没错。”张甫由衷微笑。因为姜灵说这话的神情，与当初在他的东瑞斋二层、拿起一包零食拆开来尝试时，一个模样：财富与地位，并没令姜灵改变。而张甫是见过人情冷暖的，故而为此安心欣慰。张甫将一份密钥文件递给姜灵：“项目今天就发布了，在公司站点上。预计北京时间六月二十五日早上，评估团会抵达靖海，而后开始对投标公司做资格审核，接着正式竞标。” 　　姜灵连连点头：“嗯嗯，我就是想看看第一批什么项目，其它我可帮不上忙。” 　　而后张甫正正神色，递出了第二样东西：“还有，瑞森的艾昆家，把这个卖给我们了。他们的诚意很足。” 　　那是金海星地契。 　　金海星赤道附近，一片水土丰茂的平原的地契。 　　…… 　　艾昆家当然要表达诚意。 　　他们这一次，因为姜灵与埃蒙之间的友好，得以参与到原本仅限于琪雅与地球的技术交换中来，获得的利益，不知超出埃蒙当初投资在姜灵身上的多少倍。于是…… 　　姜灵这么好的潜力股，艾昆家怎么舍得放弃？ 　　所以，他们送来了他们在金海星购买的地契。 　　无疑，这可以令他们免于支付巨额的技术款项。除此之外，还能进一步换取姜灵的好感。 　　但是，这善意背后，却隐藏着一个不曾明说的缘故……决定性的缘由！ 　　那就是艾昆家原先的投资计划。 　　艾昆家本来打算办在金海星上的项目，都是负环境型的。像地球上的废气废水排放倒不至于，因为技术发达。但辐射、场紊乱之类，却是挺多的。概而言之，也是环境污染，只是污染得“高档”而已。 　　污染严重的产业，往往暴利也高。但这暴利来自环境损害。所以在瑞森境内，艾昆家也好，别的家族或者公司也好，要么不办，办了就得造起相应防护措施。这是瑞森帝国法律中，明文规定的。而那些措施，成本高昂，足以大幅度削弱暴利，削弱至一般性利润。 　　然而，地球联盟没有相应法规；并且只要瑞森、吉路克等愿意，地球联盟在百十年内，也不会有这类法规…… 　　所以艾昆家在金海星办这类重污染工厂，完全合法！ 　　…… 　　可如今情况又有变化：姜灵成了巴尔德的学生。 　　此时，艾昆家若在金海星上办这些工业，就会付出另一种非实体成本姜灵的好感！ 　　毋庸置疑，如果他们那么做，姜灵对艾昆家原有的好感，就会消失了。彻底消失！而这不是艾昆家愿意看到的。甚至整个瑞森，也不乐意。因为对一个二级文明来说，与巴尔德搭上关系，即使是间接关系，也比几个厂子有价值得多！何况这些厂，完全可以办到附庸文明去。 　　更何况，姜灵本身还有如此丰厚的潜力、并且是如此年轻！ 　　那么，既然不能办这些项目，那金海星的地还有什么用呢？刚刚移民，消费还没起来，投资娱乐服务业还早。或许可以种点东西？但吉路克也买了地，难道他们瑞森人，种田还种得过吉路克么？ 　　投资办厂的收益就此大减。 　　于是，艾昆家干脆将他们买下的地送给姜灵这也是投资！并且是目前最好的投资选择。 　　※※※ 　　姜灵听完这些，默然良久才开口：“多亏有你在，我自己对这些，可一点不懂。” 　　张甫摆摆手：“不不，不是我。我没做过这么大的项目，也没与真正的世家打过交道，想不到这些。是亚勒他们。亚勒，还有玛安。” 　　玛安乃姜氏科技聘用的谈判专家，谈判小组负责人。故而姜灵笑了：“那还是你的功劳，你请的人好。玛安那儿，你是不是加了奖金？亚勒那边，我又欠下一个大人情。” 　　张甫手指轻快地在太师椅扶手上弹了弹钢琴：“奖金是当然的，还有后续合作之类。亚勒让我转告你，之前你欠的那一次，已经连本带利超额返还了，让你不要记挂；还有，他说他……不，‘他们如今欠得更多’。” 　　姜灵莞尔，略有些不大好意思：“我好像又占了人家便宜……我就坐在家里了，什么都没干。”姜灵出身背景关系，一时间还是不能摆脱“劳动创造财富”的观点。 　　张甫也笑了，直接点出关键：“怎么会！人脉也是资源，资源就会带来钱，带来生意。何况啊，那是大好事，谁都想过太平日子。”张甫年轻时是经历过动荡浩劫的，说起“太平日子”四个字，不由有些感慨，而后又抛开了，继续乐道，“而且我看你们两边啊，是欠来欠去，欠不清楚喽！不过这样很不错。要想朋友遍天下，容易；要想有个兄弟，那儿可不容易。就得这么欠出来！” 　　…… 　　姜灵告别张甫之后，在星网上浏览了一下米泰的农业新闻。就在新闻看到一半时，触发铃响了。那是姜灵自己设置的，故而姜灵退回登陆室。 　　宽敞明亮的虚拟房间内，金色的铃铛扇着翅膀自动飞来，高高兴兴地被姜灵一把抓住。它落进姜灵手心，变成了一张便笺。 　　“罗西顿，阿多英？” 第20章 百合花海 　　消息非常清楚：那只蝎子精在一次小范围的皇家沙滩酒会上，蜇了阿多英潜逃了。因为当时阿多英在罗西顿皇帝陛下身旁，而皇帝陛下不幸挡了蝎子精的路，蝎子精给罗西顿最有权势的男人，也来了一记！ 　　皇帝陛下体术只不过八级，当场毙命。阿多英不愧是体术冕下，没有立即咽气，被送去抢救。但不幸的是，在医生们好一番努力之后，阿多英还是一命呜呼了。 　　按照法定程序，皇太子马上成为皇帝，如今皇室殿仪办公室已经开始准备登基仪式；与此同时，现在这一位新的皇帝陛下，正张罗着为他的父亲复仇他签署的第一道御令，乃是为了通缉一只蝎子。 　　在一颗行政星上，通缉一只首尾巴掌长的蝎子……不，蝎子精！ 　　不过，由于之前皇帝陛下曾经一度想要废除皇太子，故而，如今的陛下，心里对那只蝎子到底抱着感激还是仇恨，外人就不知道了…… 　　而这件事，在罗西顿的大人物中引起一阵恐慌：他们对豢养蝎子的传统产生了深深的忧虑。 　　另一方面，琪雅的新闻则无不冷嘲热讽。有些还是根据历史资料写的，有些干脆捕风捉影，充分发挥想象力！一时间热闹非凡。 　　又譬如米泰的动物保护主义者们，就是那些抗议飞车撞死小鸟的爱心人士，则幸灾乐祸地、愤慨地指出，这是报应！虐待动物的报应！ 　　谁让罗西顿皇族捕来自由自在的蝎子们、还逼它们下角斗场？活该！ 　　…… 　　姜灵浏览着消息，看到后来，不由在登入室里奸笑、大笑，笑了好半天，才算够了。 　　而后姜灵的目光，落在了“抢救无效”那一行上那蝎子精的毒素也进化了？还是另有隐情？ 　　在这个心肺肝脏乃至四肢均可以培养替换的年代，一个体术冕下，即使重伤，可既然能挨到抢救……应该能保住性命啊。除非…… 　　是现任皇帝陛下，担忧先帝的近臣权臣倚老卖老呢，还是琪雅或者其它与罗西顿敌对的文明，发动了潜伏的特工？ 　　这道二选一的选择题，不是姜灵这一点阅历、手头完全空白的情报，能够解答的。所以姜灵很快抛开了，斟酌片刻，给亚勒去了一封信，提了下加瓦里昂的事，便乐滋滋登出了星网。 　　※※※ 　　苏密看着姜灵坏笑，饶是他岁数乃是三位数，也不由好奇了起来姜灵用接入仪不满一年，基本已经习惯了；但碰上今天这样的好消息，还是难免将星网上的反应，带出来了一些…… 　　不过此时，随员请来了一个年轻男人，穿着工作制服的电子厂员工，陪同的还有厂子里的一个负责人。巴尔德与苏默依旧在忙，并未停止，随员亲切地与他们交谈，苏密坐在车里没下去，但却转头透过单向可见的车窗，开始审慎地打量那个年轻人，同时也便把姜灵的坏笑搁开了。 　　…… 　　年轻男人被请过来十几分钟后，姜灵退出了星网。车外的人，姜灵当即就看见了，不由乐了：“还真找到一个？” 　　苏密略一摇头，平淡道：“天赋还行。不算坏，总比没有好。” 　　姜灵点点头，端详了那年轻男人几秒，忽然发现自己与他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在柳公庙，在遇到张甫的同一天。与那个叫露露的打工妹一起游玩的三个打工小弟之一。但不是当时说话的那个。而与其交谈的随员，并非瓦尔哈利亚斯人，却是琪雅人。是奎音，姜灵的另一个女保镖。 　　故而姜灵若有所悟：“这是……” 　　苏密微微一笑：“他应该能成为一个独立舰长吧。所以你可以签下他，送他去琪雅培训，而后，以后或许用得到。” 　　瓦尔哈利亚斯不缺独立舰长。他们遍地是这类人才。故而姜灵感激点头，而后姜灵感慨：“或许，真该全民体检一遍。” 　　苏密“哦？”了一声：“这儿还没做过普查？那你的姜氏科技可以赞助一个。费用不算大，收益不算小。” 　　姜灵眼睛一亮：“对啊！” 　　…… 　　于是一分钟不到之后，在米泰的张甫，收到一条消息：老板慷慨主动地问他，要不要领双倍报酬…… 　　当然，报酬若是翻倍，肩负的项目也就会多一个！ 　　※※※ 　　之后几天，巴尔德又去看了靖海的学校等地，结果得出一个结论：这儿的人，精神力素质，以一级文明的水平而言，并没有什么突出表现。 　　期间，姜灵抽空举办了一次家庭大聚餐：把胡海燕与姜富安两边的亲戚，都请到一块儿了。为免他们拘束，请去了别墅里。不过，菜却是酒店外卖的，请厨师带了全套家么，过来现炒现上。 　　两老家风都淳朴，姜灵若送昂贵的礼物，他们会不好意思，姜灵也知道不合适，但吃一顿好的、为长辈注射一下细胞恢复液，倒还在双方都能接受的范围内。 　　由于两老即将离开，这别墅便留给姨妈舅舅他们三户人家来住，也是照看房子房间足够了。因为姨妈姨父、舅舅舅妈们或许会多住几天，也刚好老来有伴：他们四个爱麻将，两个爱跳扇子舞……表哥表姐却不会。因为他们有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工作，自己的生意。不过渡假休闲挺好。譬如方敏，她乃是老师，这回正好在即将到来的暑假里，住这儿养胎。 　　而小区那一套，姜灵一家人决定留着不动：以后回地球，也有个住处。 　　苏默过去看了一看，看了看姜灵直系血亲的精神力潜力，并未入席，又悄悄离开了。 　　而等到姜灵一去四海酒店，苏默就问：“你姐姐什么时候生？” 　　“再七个多月。”姜灵回答了才反应过来，不由骇笑，“这，这……这也要看吗？” 　　苏默一点头，考虑到姜灵承受能力，放缓了语气：“尽量吧。” 　　姜灵：“……” 　　…… 　　接下来的日子，对姜灵而言，没什么改变：在五星级、乃至七星级的阿拉伯塔酒店之间转场，跟着巴尔德去看年轻人，上星网与冬明卿卿我我、与张甫通情况、学习农学院课程，以及日日不辍地练习体术。 　　总体而言，姜灵吃得好、喝得好、睡得好、玩得好，同时又辛苦忙碌，过得充实无比。 　　六月十八日的时候，巴尔德从阿拉伯联合酋长国飞英国。因为巴尔德接受了史密斯家族的邀请，去他们的古堡做客因为他们的请柬上，附有那古堡的近照，照片里乃是一片漫山遍野的百合花海。 　　那花海在英伦三岛难得的灿烂阳光之下美极了，令人不由凝神瞩目，更惹得姜灵眼睛发亮，当场惊呼“哇~~~”！ 　　结果巴尔德好笑地瞅瞅姜灵，莞尔一乐，当即拍板！ 　　这乃是巴尔德在地球上，首次接受邀请。 第21章 百合花海 　　远处的丘陵缓缓起伏，连绵的草地、间或的几棵树木，给那温和的曲线披上了深深浅浅、高高矮矮的绿。 　　近处，整整齐齐的百合花田铺满了古堡前方整片平原，延伸向左右两边，随着地势的起伏铺展了开去，一眼望不到头。 　　姜灵完成了早上的体术，享用了简单的早餐，面包抹黄油、火腿、蔬菜沙拉、煎蛋，外加一杯牛奶，踱出房间，来看花田。 　　今天虽然不是阳光灿烂，但刚下过的一阵细雨蒙蒙，滋润了万物，也令百合花田另有一番韵味。 　　这儿的百合有粉红的，紫红的，艳黄的，可最多的，还是白的。 　　而就在两行白色的百合花之间，一个穿着随意的白胡子老头，与一位淑女风范的老太太聊得愉快…… 　　…… 　　姜灵望了他们一会儿，忍笑别开了脸。 　　不知情的人，大概会以为那是一对温馨的黄昏恋。可事实上，那是巴尔德，以及艾娜没错，就是那个被保护的女儿，自始至终不知道自己父亲就在眼前的战争孤儿。 　　如今艾娜一百一十二啦，老人家直爽乐观，尽管在二十多年前失去了丈夫，可心性性格关系，身体依旧健康硬朗。 　　而巴尔德一见艾娜，就发现她精神力潜力很好，好极了！好得虽然年纪大了，却依旧值得培养。 　　然而另一方面，艾娜正在享受自己的晚年，对住了一辈子的古堡十分眷恋，对成为精神力冕下没兴趣。 　　于是巴尔德就开始了诱惑行动…… 　　而艾娜虽然年纪大、亲眼看着两次世界大战发生又结束，阅历可谓沧桑，却依旧保持着赤子之心，对新鲜事物接受力良好，不比年轻人差，充满好奇当然，艾娜的记忆力没年轻人那么好。 　　巴尔德便抓住这一点，将自己在许多民俗不同的行政星上的所见见闻说与艾娜听。说也罢了，偏偏还拦腰横斩卖关子！ 　　艾娜当然瞧得出来巴尔德在干什么，不过她的心态极好：若想去，趁着还走得动，出去看看也不错；若不想去，那听过就算，亲自招待了巴尔德正宗的英式下午茶，也是足够的回报了。 　　所以这两位老人，一天里，至少总有半天呆在一起。他们均很享受彼此的陪伴。结果没几天，巴尔德也认为，最后艾娜到底当不当巴尔德的学生，去不去遨游星际，反倒不重要了。 　　姜灵对此只能感叹“世界真小”！ 　　可惜梦里认识了一种文字的事，与林语者的传承本身一样，姜灵不能向任何人说。故而姜灵只是含笑看了他们一会儿，遥遥略一欠身，便沿着百合花田向前，转身走了开去。 　　※※※ 　　在英国，史密斯家族的历史不算长，才两百年不到，古堡是七八十年前，从另外一个家族那儿买来的。 　　而这一次，巴尔德一行人在古堡住的时间，已经超了之前任何一家星级酒店无疑，星际酒店装饰现代而华贵，精致的餐饮品种也多。然而在这儿，却会令人有一种宁静踏实的归属感。 　　这种感受不仅源自古堡的历史，更源自于古堡里的主仆们，尤其是与艾娜。因为他们无论做什么事，都是干脆利落，却又悠然从容。 　　古堡的风景很好。其中像姜灵的卧室，推开窗便可以直眺花田，乃是古堡管家亨利先生为姜灵，为年轻的女士，特地挑选的。绅士风度，在这种细节上一览无遗。 　　当日晚上，姜灵结束体术与学习之后，把玩了一会儿小木片，心下向那位父亲祷告了一番：告诉他艾娜过的很好；而后，姜灵照旧与冬明睡前通话当然冬明那边略早些，乃是晚餐之后的休闲时光。 　　做完这些之后，姜灵才把自己扔进卧室中央的四柱大床里，陷入柔软干净的被褥间，酣甜入睡。 　　不过，大概某位故去的父亲、在天堂收到好消息，从而心情激动的关系，姜灵又做梦了…… 　　…… 　　这一夜的梦，姜灵比上一次也即第一次的梦中，更为清醒。 　　另外，这一次的梦，与第一次的梦，中间隔了一些时光，好像还不短。这令姜灵对当初错过的浪漫夜晚，颇为惋惜姜灵虽然害羞，但不介意看点香艳的，真的！ 　　梦里的姜灵正站在高台之上，那高台搭建在高低两端山崖间的巨树上，向前伸展。与她并肩而立的，不是那个年轻的男人，而是一排人：有男有女，均比梦中的姜灵年长得多。 　　他们傲然而立，颂唱漫长的祷词，祷词宏伟而悲壮。因为在山崖间回响，又变得悠扬。而后他们振臂高呼，一个一个直接往前助跑几步，纵身跃出了高台！ 　　姜灵悚然一惊。然而梦中的姜灵却不。充溢她心中的，乃是一往无前的勇气！而迎接她的，乃是一只斜掠而来的羽毛金褐的巨雕！ 　　梦中的姜灵伸展四肢、放松身体往下扑，巨雕一掠而过，人鸟默契非凡，霎时间在空中汇合！巨雕微一振翅，重新掠向了蓝天白云。与他们两个一同的，还有之前同颂祷词的男男女女。而他们之下，乃是震耳欲聋的高呼！ 　　梦中的姜灵低头望了一眼，心中满怀柔情；她阖上眼低头亲吻巨雕，而当她再次抬头望向天空时，心中便冷硬如铁！ 　　姜灵也随之看清了：那是无数的人，人山人海，男女老幼。他们的打扮与之前那个梦里的游历途中，所看到的人一样。他们站满了山坡与平原，他们仰望着他们的保护者！ 　　更令姜灵惊讶的还在后面…… 　　一行一共二十八对搭档，就这么飞出了大气层，飞入了星间，没有任何防护！ 　　姜灵很想揉揉眼睛，可惜不行。因为梦中的姜灵，已经盯死了一艘战舰…… 　　…… 　　窗帘的缝隙间，渐渐漏进了微末的青白晨光。 　　姜灵蓦然睁开眼。 　　如果此刻冬明在姜灵身边，他只怕便会惊讶地发现，姜灵的眼神锐利冰冷、坚硬肃杀，仿佛换了一个人。 　　好在冬明不在这儿，冬明在弗杜。 　　姜灵望了一会儿天花板，起身下床，趿上拖鞋，走到窗前，拉开厚实的窗帘。 　　阳光当即照了进来，洒了姜灵一身。今日早晨天气晴朗，略有几片云。百合花田在清晨柔和的金色阳光下，生机勃勃，美得令人窒息。 　　姜灵俯瞰了一会儿花田，远眺平原。片刻后，姜灵由衷微笑，同时也便收起了那继承而来的铁血。 　　而后，姜灵拿过了床头柜上的接入仪：张甫的新消息，审核竞标资格开始，与此同时，全民普检也开始了。 第22章 “只要地球人！” 　　张甫那边忙得脚不沾地，不过姜灵这边，依旧留在古堡。 　　由于之前军队、公务员等政府机构下属的人员，以及在校的学生，已经接受过有统一组织的检查，故而这次的工作，主要针对社会人士、中小型民企外资，以及农村，所以工作比较繁琐，需要的时间也比较长。 　　…… 　　虽然姜灵没回靖海，但姜灵与张甫在星网上碰了个面。 　　姜灵很不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没做普查？” 　　张甫有些无奈：“因为要交检查费。” 　　姜灵想起来了：“哦，我想起来了我当时也是舍不得那几百块钱。想想我就一个普通人，抽奖从来没中过，便没去查，只拿网络上说的简易方法，测试了一下。” 　　这是成本转嫁：政府把采购设备、组织普检的成本，转嫁给了检查者。当时各国都做了普检，但转嫁与否不同。一般而言，人均收入高的国家，都是政府出钱；而人均收入低的国家，则会转嫁。 　　两人都明白，便没再讨论。只是姜灵想起家乡那无处不气派的政府办公大楼，与瑟伦市政府那老房子，不由微叹了口气。而张甫则道：“他们说，像你这样，当时没发觉，也没什么奇怪的。因为简易方法错倒是没错，但不太好用，主要是自己给自己测，很容易误判。”无奈过后，张甫又乐了：“不过你没去查，也是刚好，歪打正着。” 　　姜灵想起了黄娴雅，不由深以为然：“是啊，没错。” 　　张甫没听姜灵说起过那些内幕，但他见多识广，这段时间忙这些事，怎么会没嗅出来？隐隐也有些知道了。故而张甫当即换了个轻松的话题方向：“不过他们没检查，如今刚好便宜了我们。天赋好的难找，标准测试普检查不出来。可我们也不求什么天赋好啊，只要精神力三级，聘去做先期拓展，就很好。被聘的也乐意。打工哪儿不是打啊，我们可是高薪！” 　　姜灵乐了：“公司驻地选在金海星？” 　　张甫点点头，心驰神往：“那么大一块地……那些搞房地产的看见了，眼都直了！” 　　而后他们开始商量具体事务，或者确切地说，乃是张甫给姜灵讲讲一些安排。在竞标收到先期货款之后，接下来要聘用的，主要是研发人员与保安。姜氏科技不做具体生产，它的运作内容有些类似于中科院或者大学各系的实验室，做研发，做商业化的研发。 　　甚至说研发也不确切。因为它的目的，就是把从琪雅那儿拿到的、需要控制在手的核心技术，与地球联盟现有工业基础接轨。 　　这些并不需要姜灵继续注资。主要是竞标开始，资金就逐步开始回笼了，而且以后还有分期付款的，与股权利益这要看技术使用权以什么方式拍卖。一般是技术入股，其次专利使用费，没有一次性长期卖断的。而研发的项目或者下属的子公司，又不可能一天里做起来，所需资金也是逐步投入的。 　　…… 　　张甫对此很高兴，用他的话说：“没想到有一天轮到世界五百强来我这儿面试啊！还有，姜小妹妹哟，你是没看见，那些人……嘿嘿！” 　　姜灵笑而不语，直点头。张甫做民营私企这几十年，税务局卫生局之类，只怕没少潜规则。张甫老板钱虽然赚得不错，可心里自然憋着一口气。如今翻身作主，轮到以前的大爷来求张甫，张甫当然乐呵了！ 　　※※※ 　　张甫那边忙啊忙，忙得乐在其中。 　　姜灵这边也忙，可也乐在其中。 　　史密斯家的几个儿孙辈，也有不错的精神力天赋。虽然还不能让巴尔德收入门下，但苏密苏默已经乐于指点他们，并且向他们发出了邀请，与邀请乌德、阿贝卡一样的目的。 　　这与苏密、苏默类似，是很典型的遗传效应，一切来自艾娜。 　　其实史密斯先生们与史密斯女士们，天赋比起乌德、阿贝卡，还是差了点。但是，他们乃是一个家族。故而瓦尔哈利亚斯人很乐意接纳这个家族。他们的一流精神力者也乐于与年轻的史密斯们婚嫁如果双方能摩擦出火花的话。 　　…… 　　其间老管家亨利先生，陆续陪着姜灵参观了古堡的各个部分，还在书房看了史密斯家的家谱。 　　当时，亨利笔直站在一边，昂首挺胸，矜持而骄傲。 　　而姜灵坐在书桌后的高背椅里，望着那些名字，目光落在“艾娜·史密斯”旁边，落在“乔治·史密斯”先生上，微微笑了起来这就是被艾娜啃脸蛋的小绅士哦？ 　　幸福的男人。 　　这几天，姜灵揣着小秘密，旁听旁看，安静地、光明正大地弄清楚了一件事：艾娜嫁给了当年哭鼻子的小绅士。 　　因为艾娜在给巴尔德介绍古堡大厅里所挂的家庭成员照片时，曾经缅怀过，“我们从小就是邻居，一块儿长大。他像托马斯这么大的时候，也很害羞，害羞极了”。而托马斯乃是艾娜的曾孙子之一，今年八岁。对生人有些腼腆，不过熟悉了，其实挺活泼。 　　当时姜灵正冒充巴尔德的小尾巴。这席话令姜灵确信无疑毫无疑问，小母狼最终扑倒了她的目标。 　　而百合花田，如今的确是史密斯家的一项产业。然而最初，它并没有这么大。在一开始的时候，它乃是艾娜与他的丈夫，为他们自己的爱情种下的。就种了古堡前后两小片，不及如今的百分之一。 　　可是艾娜一向擅长养花弄草。结果夫妻俩一不小心，就越种越多了…… 　　※※※ 　　七月二号的时候，张甫又一次联系了姜灵。 　　这回张甫的脸色有些凝重。姜灵跟着担心了起来：“怎么了？” 　　张甫把一个文件递给姜灵：“你看看。全都来了。” 　　姜灵打开文件扫了一眼，一下子就失笑了各国政府的。因为金海星那块地，那个叫哈纳平原的地方，现在属于姜灵，而姜灵乃是地球联盟中国公民……于是廖局那边就提出，应该“保护公民”，在哈纳平原驻军。而地球联盟从快速通道表决了提案，一致认为保护地球公民乃是他们应尽的责任，也就是说要派联合驻军…… 　　姜灵浏览了一遍，阖上东西对张甫道：“全都来了，反倒没什么。怕就怕来了一两家，那才麻烦。何况公司在米泰注册，是琪雅的法人，是属于琪雅的、‘法律意义上的公民’，并且这块地乃是公司运作中交易而来的，目前所有权在公司名下。这公司固然全资私营，也就是说我可以随时提取它，但我不是没拿么？” 　　“所以？” 　　“要派驻军也该琪雅派才对。他们要来也行。保安公司正招人。能录取的，就聘用。” 　　“那就好办了。不过，你还是过来一趟吧？他们给派了不少。” 　　姜氏科技的创始目的决定了，它可以属于、乃至整个儿捐赠给地球“联邦”，但不能单独属于目前的地球“联盟”的任何一个成员国。 　　…… 　　次日早晨，靖海。 　　晴。 　　姜灵跟着艾蒂，去看艾蒂的第一批学员。 　　招聘工作还没完成，反倒是各国推荐的青年军官已经抵达。其中就包括贺明贺中校，以及唐劲。前者特长为电子技术，后者从小练家传武术，优势在搏击。 　　姜灵在来的路上，翻过他们的资料，不由一乐怪不得唐劲被凯西凯辛胁裹那会儿，高志远他们那帮人见了鬼似的！原来这小子是最能打的。 　　这些军官，签的乃是委培，委托培训协议。各国政府不负责培训费，但培训合格者，保全公司有优先签约权。不合格的，半途就会送回去，然后要赔偿培训费。 　　…… 　　艾蒂乃是张甫从亚勒他们推荐的名单里，选聘出来的；外号“虫后”。这个外号在琪雅，相当于中国的“虎王”、“狼王”之类。因为她不仅退伍前已经担任教官，而且退伍后，在保全这一行，也从事教官工作很久了，“产卵”数目，也即培训出来的人员数目，非常巨大…… 　　如今艾蒂任职保全公司总教官。整队工作由助手完成，艾蒂踱步到列队面前，从左扫右挨个扫视一遍，开门见山，直接告诉这些军官：“你们或许在曾经的部队里，属于佼佼者，但我教过的任何一届学员，最差的，都比你们强得多。而我这里的合格标准，不会为了你们而改变。我不介意你们全部被淘汰。” 　　而后艾蒂便看姜灵，略一示意你要说什么吗？ 　　姜灵微一点头：“我不知道你们之中，多少人想留下来，又有多少人想回去。我只有几句话要给想留下的人我们这儿，不要美国人，不要日本人……”姜灵扫视全场，“不要台湾人，不要香港人……”又一个短暂却又漫长的停顿后，姜灵看向贺明他们：“同样不要中国大陆的人。” 　　一片肃静。有些人暗暗觉得姜灵疯了，可另外一些人，却是若有所悟。 　　“我们这儿……”姜灵平视这些年轻有为的校官，掷地有声、吐出五个字，“只要地球人！” 　　不管过去有什么恩恩怨怨，不管现在有什么利益矛盾，一旦出了地球，就必须抱团！ 　　…… 　　从史密斯家的古堡，到靖海，运输舰慢慢开，也就一个小时不到，故而巴尔德跟来看热闹，坐在旁边的飞车里看，正喝水。姜灵最后那一句话一出，巴尔德一口水含在了嘴巴里不动了。而后这个白胡子老头一伸脖子、“咕嘟”一声咽下水，乐呵呵笑了。 　　苏密远远看着姜灵，唇角缓缓翘起，而后他低声怪叫起来：“小师妹好凶啊！她不是亲和性好得罕见吗？” 　　巴尔德更乐了。苏默也同样望着车窗外主席台上的姜灵，欣赏而慈爱，此时含笑道：“这儿有句话，我刚刚听说，叫做‘兔子急了还咬人’！不过她这脾气，倒是挺好。比我以为的还要好。” 　　苏密点头：“那是，就该这样。” 　　“好”，并不是说“老好人”，并不是说容易被欺负。姜灵想要做到那些事，仅仅对老百姓、对生养她的一方水土心怀柔软，仅仅知道放权、知道挑选与信任专业人士，怎么也不够。 　　姜灵还必须足够强硬！够凶够狠心！ 　　只有这样，姜灵的初衷，才会在姜氏科技的运作中，被贯彻始终。 　　※※※ 　　车内的老师与学生聊得轻松，车外的人可不这么觉得。 　　三十七八度的暴晒并非第一次，但姜灵的逼迫却难以忍受。汗水一开始从鬓角往下淌，而后额头上的也汇流了下来。起先还能被眉毛挡住，后来直接就流进了眼睛里。 　　但他们不能抬手去擦。 　　因为姜灵自己也没有动。姜灵自己也汗流浃背，但姜灵只是平静地平视他们，目光聚焦在他们身后不尽的远处，瞧上去一点也不凶。 　　可与此同时，姜灵的精神力倾泻而下。巍峨凝重，泰然如山；又汹涌澎湃，强横无情。 　　确切地说，这并不是属于姜灵的精神力特质。那是梦中的姜灵，在一场又一场的战斗后，磨砺出来的。 　　…… 　　就这样，姜灵一动不动，跨立了六个小时四十多分钟，把军官们硬生生逼退了一大半。 　　没人退出。被淘汰的，大多乃是晕倒的，也有最后安伊喊口令时，转身一迈步就摔倒的。 　　摔倒的若起来得快，还能赶上队伍，没有姜灵的示意，安伊也不曾命令他们出列。但更多的，一摔下去，一时间就起不来了。 　　其实以这些人的身体素质、以他们所经受的训练，别说七个小时不到了，七十个小时，他们也能熬下来。但问题是，姜灵以精神力压迫他们。而他们中几乎每一个人，来之前的确带着上级的命令：他们的忠诚不属于姜氏科技。故而姜灵此招一出，他们心下多少会有一丝混乱，这便是缝隙，令他们意志虚弱的缝隙。 　　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换而言之，有缝的蛋，就有弱点，就会招来更坏的后果。 　　至于保全公司，主要靠在琪雅聘用的专业人士，组建起架构。这是没办法的，人员管理还好，体能训练、武器设备操作等，地球上的人员跟不上，需要他们来才行。 　　这些军官，要么作为联络人员，挂合作处的牌子，地球联盟成员国政府与姜氏科技保安子公司的合作处，也就是不进入公司；要么正式进去，那就与地球上招聘的前特种兵们一样，从最底层的行动人员开始。 　　后续升迁，那就看他们各自的本事了。毫无疑问，他们在技术掌握、在团队管理方面，具有优势。 　　…… 　　回到旅馆后，已经是傍晚了。姜灵补充饮水冲了个澡，张甫就叩门了。门一开，张甫连连向姜灵感叹：“看不出来啊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一招！” 　　姜灵微微一笑，引手邀请张甫入座：“他们自己说的，让我挑，所以我就挑了。” 　　张甫又感慨了一回，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再过四天宣布中标者，之后有个鸡尾酒会，你来吗？” 　　姜灵不解：“酒会上有什么事？” 　　张甫与姜灵不兜圈子，一者自己人，没必要；二者张甫真要兜起圈子、卖弄深沉，姜灵很可能听不懂……“也没什么事，你是独资人，出面一下也好，说几句话，其它就是联络联络感情。” 　　姜灵一摇头：“那就不必了吧？我又不懂这些，一出面，他们就会觉得我很嫩，很好欺负……还是你去吧？何况，我也该回去了。” 　　“回去？不等中标了？” 　　“是啊，不等了。” 第23章 “才不喂饭！” 　　清晨的风掠过绿洲。风里嗅得到泥土的味道，草木的微涩清香，湖水的气息，还有夜里最后的一抹凉爽，以及晨光最初的一束灼热。 　　冬明起身了。下床趿上拖鞋时，他看了看空着的半边床。进了盥洗室后，他瞟了眼没人用的另一个盥洗台。 　　而后冬明洗漱完毕，望望镜子里的自己，扁扁嘴弯起唇角扯出一个假笑，无奈一摊手，自己跟自己打招呼：“嗨……早安。” 　　…… 　　出门前，冬明在厨房榨了一杯番石榴汁，喝来补充水份与糖份早上的体术训练需要。现在的训练比之前的负担重，早起空腹已经不行，必须补充一些血糖。 　　之后冬明关门出发。不过，当冬明从房前的两片果树之间穿过时，他觉察到了有人正从西边，也即绿洲之外、撒播了牧草的田地那边，往这边走过来，看方向应该经过他们家。 　　冬明起先没在意，只是恰逢果树的间隙，便随意望了那边一眼。而这一眼，令冬明讶然撑大了眼睛。 　　…… 　　“嗨！”姜灵自己开了矮墙门，站在他们家园子里那条路的尽头，冲冬明眉眼弯弯地乐，“早安！” 　　冬明还有些发呆，不过他的脚步却已经不自觉加快了：“你没说这么快回来……惊喜？” 　　姜灵重重一点头：“嗯。你的生日快到了。”换算的生日。“而且，我本来就没打算在那边呆太久。” 　　冬明在姜灵面前站定，端详姜灵片刻，一把抱起了姜灵，狠亲了几口：“那边没关系吗？” 　　姜灵搂着冬明，左右看看，笑眯眯亲了冬明一口：“有什么关系？我已经把我能弄到的机会，全部向他们开放了，也没欺负他们、也没赚他们的钱。”若想攥取利润，那就该自己投产、销售，让姜氏科技变成一个庞然大物，而非现在这样，收拢的资金，全用来做科研。“余下的，就是他们的事了。难道给肉吃还不够，还要亲手塞进他们嘴里？我才不喂饭！那太傻了！而且我也没那能耐、不打算学！” 　　冬明唇角弯得越来越高，只是还忍着没笑出来：“那你现在打算干嘛？” 　　姜灵比比自己的一身运动装：“跟你一起去练体术啊。” 　　冬明霎时间就笑了开来：“真是太好了。”他唇在姜灵脸颊上轻轻一触，而后他在姜灵耳边呢喃，一半玩笑、一半实话：“我原以为，你少说也要丢下我一年半载……” 　　姜灵撇撇嘴，食指使劲戳戳冬明的胸膛，瞪冬明；可瞪了不到一秒钟，姜灵就乐了：“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去忙那种事？我就只想养养花种种田！” 　　至于梦里继承的记忆，那是应急保命用的哈！ 　　当然，偶尔也会拿来吓吓帅哥……特别是成群的帅哥、成群的制服帅哥！ 　　…… 　　阳光灿烂，翠绿的叶子在风里摇曳。有绿洲的居民早早出来活动，慢跑，遛“狗”。碰上了，认识的、脸熟的，乃至不认识的，俱都会笑笑点个头。 　　小夫妻两个穿过绿洲，与一个认识的四个脸熟的一个不认识的交换过微笑，弗杜军校的侧门，都已经看得见了，可冬明，却还有些不敢置信。 　　“那么大的事，你就这样丢开了？” 　　“哪有啊！我不是把它安排得挺好么。”你敢说不好？ 　　“是啊，挺好。那些东西到了你手里，跟‘十二连星’一样，干脆利落就被放下了……要我说，实在好极了！” 　　“你是在夸我潇洒呢，还是在骂我不负责任？” 　　“都不对，是明智……西罗提诺。” 　　没有回答，不过有一个吻。 　　※※※ 　　此番离开地球的，不止姜灵。 　　巴尔德原本只是想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捡个学生，结果捡到了一个家族，自然格外心满意足。住在古堡期间，巴尔德去美洲走马观花看了看年轻人们，又找到了一个潜力一般的，照旧丢给姜灵，就打算回去了。同时巴尔德顺带回邀了史密斯家一大家子，去他家做客。 　　另外张甫也打算撤了。姜灵本以为张甫会想要继续留任他不是很享受那优越感么？而这并无不妥，因为姜氏科技权责明确，张甫并不是大权独揽。但张甫并不。他目前已经从琪雅聘用了一位执行总裁，乔迪，正进行一些交接。而后张甫要回琪雅开天然石手工店了。大多会在米泰的瑟伦，也或许会找个气候更温润点的行政星。 　　琪雅的经理人市场很成熟，乔迪拿姜氏科技的高薪，那么他的任务就是贯彻董事会，也即姜灵的意志。若乔迪行为不规范、损害姜氏科技为自己牟利，那会毁掉他自己的职业生涯，甚至被严厉惩罚、当啷入狱；而若乔迪办事不力，那就炒掉他再找一个，故而姜灵与张甫没什么好担心的。 　　只是姜灵对张甫的选择，颇有些意外。不过张甫却说得平常：“你年纪轻，大约不太能了解。我半辈子风风雨雨了，如今就想过舒服日子，享享福。琪雅福利好啊，市场也规范，办私营不是二等国民待遇，我挺中意。哎，五十岁，在琪雅说来，年纪当然不大。可心态上，地球人和琪雅人，毕竟不一样。这次端着架子唬了那么多人，实在够本了！” 　　说到后来，张甫翻翻手里的资料，笑得特别满足、特别温文儒雅，令姜灵后颈发凉……而张甫这话，乃是大实话，故而姜灵听了便明白了，也就点头了。没办法，心理年龄的关系。 　　而后他们照原先说好的，大致计划了一下：姜灵出一笔启动资金，张甫全权经营，以劳入股，姜灵则只负责拿她那份分红。因为姜灵不介意张甫赚钱后，自己参与入股、稀释她的股份，所以张甫欣然又感激，老怀大畅。 　　…… 　　除了这两位，自然还有姜富安与胡海燕，以及姜灵老外婆。姜灵之前在星网上办手续、让爸妈挑了房型，在她自家的田地里又盖了一个房子……平房。四室二厅，预备招待表哥表姐渡假用。每个卧室都自带盥洗室，客厅还有半个盥洗室就是没浴池，只有卫生设施与淋浴的。 　　卧室很宽敞，相比之下厅便显得一般了，因为四周全是自家的地，户外活动机会多，又有凉棚，室内厅鲜少会用到。 　　故而这一日，下了雷列号，两老与老太君，就直接歇那儿了。他们不比姜灵，他们头一次星际航行，虽然并无不适，但难免激动，此时就有些累。 　　房子里家具什么还没买，姜灵帮两老办了卡，让他们自己慢慢挑。不过冬明在房子竣工后，就拿过去了一些最基本的日用品。床单被褥，餐具，以及毛巾牙刷牙膏。 　　这些东西，如果不讲究“艺术”，都价廉物美。 　　至于室内装修，什么照明、水处理、温湿尘控、地板壁橱、浴池盥洗台，以及基本的厨房家电，譬如烤箱之类，那个房子建完就有了。这是包含在建房预算里的，各个建筑公司一般均有合作伙伴，争抢客源，也是提供方便吸引客源。 　　这并不是特例，琪雅的成品房一向如此，没有白胚的。不管姜灵这样的小型定制个体客户，还是政府大型批量订购，譬如瑟伦市区的联排别墅老年公寓，交付客户时，房子全都装修完毕，质量还极好。 　　※※※ 　　小夫妻两个的日子，恢复了平静。而姜氏科技的运作，则迈过了组创阶段，开始进入日常运转。 　　民用技术不止第一批放出去的那些。但第二批将暂时先放一放，放个半年一年，看看第一批技术的效果，再公开竞标。这期间，也是看看合作伙伴的资质有些技术，前后有连贯性，这些技术，自然就会优先考虑优质的合作伙伴。 　　与此同时，乔迪可没闲着：他得把研究部门组建起来！设备之类姜灵这边有好大一张清单，虽然不能说面面俱到，但大头都在了。可是科研人员方面，却比较麻烦。项目负责人简单，瑞森人吉路克人，都可以招。但地球籍属的研究员，就比较尴尬了……主要是商业安全问题，就是得防间谍！ 　　姜灵不太在乎商业间谍，因为姜灵手里握着杀手锏公开发表。把被盗的成果公开发表，放弃知识产权收益权。这就是姜灵不求赚钱的好处了。而一开始不公开，那是因为，白白得来的东西，不会被珍惜！并且，只会便宜那些势力集团、那些庞然大物。因为他们手握资源最多、反应最快。 　　姜灵不能让他们再膨胀了。现在需要的是竞争，打破垄断，让宇宙时代适应性最好的公司不管它是欧洲的亚洲的还是南极的脱颖而出！ 　　这才是对地球最有利的一条路。 　　…… 　　不过，姜灵虽然不担心，可她没对乔迪这么说。故而乔迪是按正规操作来处理商业安全工作的，中规中矩、仔仔细细。所以最后，乔迪主要分两种方式安排项目：一种是与各大研究所、大学合作，这合作机构不仅限于地球，也包括瑞森等文明的，后者水平关系，做起来很快；另一种，则招了少量成熟的科研人员，以及更多刚出校门的博士生术业有专攻，间谍要扮好一个博士，难度也很高哈…… 　　至于情报部门把博士生发展正眼线，这个乔迪预防也好、处理也好，就容易多了。预防用利益，没被洗脑过的博士生，职业道德感不算坏的，一般不会接受背叛公司的做法。处理么……直接起诉！ 　　…… 　　乔迪在忙的时候，张甫正在享受他为期二十天的休假开店时的事，姜灵当然不急，张甫更不急，所以他就给自己放假，陪陪老婆孩子。 　　其间，张甫带着妻儿来姜灵这儿做客。 　　张煜打过招呼，眼睛直朝满园子的果树滴溜溜转，一得姜灵与张甫的允许，就撒腿去玩了；丁玉香不放心，便跟过去了。 　　张甫则在凉棚下坐下来，交给姜灵一个精美的绒面文件夹，封面上姜氏科技的名称与商标烫成了星际时代最受欢迎的柔金色。里面的东西全是纸质的，是第一批项目的总结其实就是把过程中，一些公开信息，譬如竞标公司，资质评鉴打分，最后的中标公司，放在一块儿了，再穿插了几张照片，还附一个储存卡，里面有影像记录。 　　“纪念品。放公司宣传橱的。他们说琪雅惯例，做完一个这样的项目，参与者每人都要有一份。我想你也算是参与了吧……” 　　“……” 　　而后姜灵开始浏览，很快翻到了第一批竞标的结果页。中标者有世界五百强，也有靖海市一百强……大大小小，国内海外，都有但是，没有国企。 　　一个都没。 　　张甫见姜灵有些感慨，便让看资质审核的图表，琪雅的专业评鉴机构做的：“他们的评分系统里，规模这个东西，在其次。像这次竞标，有些产品根本不需要很大的生产量。主要是企业效率。这效率不仅包含利润率，还有社会回报方面的衡量。后者主要在员工回报、股东红利这两块。当然还有纳税。你瞧这个指标。依我看，还是比较中肯的。” 　　姜灵略叹了口气：“国企果然是不行啊……” 　　张甫点点扶手：“怎么说呢。它们规模不小，但效率不怎么样，缺乏竞争动力。而且每年那么多利润，都不上缴，竟然去投房地产……按评鉴标准算，国企的国有部分，就是全民所有，就是全民股东，就要回报红利。结果这个项目上，负分的一大把。哎呀，这也是没办法的。就拿汽车来说，你看靖海街上，满街跑的都是大众，奥迪，别克，什么上海、一汽这些品牌，谁还记得？像那吉利，比亚迪，有名吧？那可都是民企啊！” 　　冬明安慰得更直接：“这没什么奇怪的，一个圈养，一个放养，当然后者健康。” 　　姜灵其实早料到，感叹过一下便抛开了：“反正这下好了，他们要想不被淘汰，也得努力了！”这正是姜灵的目的。故而姜灵翻回到前面，瞅瞅那些参与竞标却被淘汰的企业名单，坏笑了起来…… 　　张甫与冬明对看一眼这女人果然是惹不得的！上回是地球的星网，这回就轮到国企了。张甫乐了，冲冬明一派幸灾乐祸；冬明假模假样地小叹了口气，旋即忍不住唇角一弯。 　　姜灵可不知道自己被贴上了这么吓人的标签，她高高兴兴合上纪念品文件夹，随手搁去了一边：“不是说去打猎吗，走吧？” 第24章 深夜急讯 　　“噼啪”声渐少，厨房火塘里的秸秆烧得差不多了，红暗的热灰厚厚一层；晾干的灌木杂木已经被引燃，剥了皮的两只“野兔”在上面架着一个归乔西照顾，一个归三个小孩照看，他们有一学一有二学二，居然也烤得有模有样。 　　除了张煜，还有姜灵与乔西他们共同的邻居们的两个小孩，纳威与杰玛，今天也休假。他们父母种的东西与乔西不一样，近段时间没空；他们两个一同来乔西这里，帮忙打杂了几件小事，便缠着乔西带他们去打猎玩…… 　　这也是今天，姜灵他们一行人只打了两只野兔的部分原因带着七八岁的两个男孩、一个女孩，很难不发出一点响动。故而那些警觉的大家伙早被惊跑了，乔西也好，冬明也好，根本没机会看清楚到底有没有合适的目标。好在大家也不求收获丰厚，所以转了一圈，玩了一会儿，看看时间差不多，搞定两只“野兔”，就回来了。 　　纳威与杰玛同样属于教育系统：基础教育，小学生。故而他们与姜灵和冬明一样的休假。 　　而张煜还没正式上学。张甫忙碌的时候，丁玉香带着张煜布置租住处、带着他在瑟伦市里逛街游览，还按照旅游手册，参观了附近的景点，包括舰队基地当然是在基地外远观，有专门供游客的观景台以及瑟伦外围的一系列大学，还有弗杜军校。 　　因为琪雅基础教育的功课简单，张甫咨询过后，打算下学期直接让张煜入学。所以目前，张煜就是适应一下琪雅人的交往习俗与生活方式其实就是多让张煜去公园、游乐园等处，让他和本地小孩玩。 　　故而张煜近段时间，老翘首盼望教育系统的休息日…… 　　像今天，有两个玩伴，张煜便疯得特别开心。 　　…… 　　冬明与乔西聊天，姜灵与张甫聊天。女主人玛拉坐在三个小孩那边，也很开心。她自己也有好几个孩子，孩子们在家时嫌吵闹，如今一个个都养大了，陆续工作了、读书了，离开了家，玛拉却又有些寂寞。 　　张甫问了问姜灵这边农场的情况。出于中国人的别墅情结，张甫对这个比较感兴趣。而后张甫让姜灵改了联络地址他马上要搬家了。 　　“租房退了？” 　　“是啊，首付买了一套小别墅。和原来的不能比，可一家人住住够了，慢慢再换大的。目前主要图个好学区。” 　　“学区？多少物业税？” 　　“2.1％，最高的。不过值得，那是瑟伦最好的公立学校。我刚回来的时候，你猜我儿子跟我说什么？他跟我说他要上学！”张甫重重拍了一下自己大腿，感慨至极，又特别好笑，还欣慰，“这小子，上幼儿园开始就不乐意，上小学了更不乐意！我跟他说，只要你好好听老师讲课，我一礼拜给你五百块钱零花钱，一天一百块。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 　　“他说只要我不送他去上学，他一礼拜给我一千块！一天两百块！” 　　姜灵骇笑，旋即爆笑：“那也不能怪他。我们那边的小孩子，有几个爱上学的？一两个、一小半，那是个例，情况不同。但一大批一大批的，那就是学校不好了，没有魅力，对小孩子没吸引力。他现在态度大转弯，说明这里的学校很有吸引力！这就挺好啊。”又好奇：“可是……他哪来那么多钱？” 　　张甫也是乐了，摇摇头：“他的压岁钱。其实就是做生意的，大家朋友之间，那个互相应酬，有来有往嘛……说起来他一年压岁钱有个一二十万，不过我也要掏出去。那钱我给他管着。可这小子精那，自己拿个小本子记了，动不动跟我说，‘爸，你把我的钱投资了吗？不要贬值啊’，‘爸，你给我利息吗？可不能比银行低呀’……小小年纪！” 　　姜灵乐坏了：“耳濡目染啊，家庭熏陶啊！” 　　※※※ 　　就在姜灵与张甫笑张煜“小财迷”时，三个小孩那边，聊起了人生大事！ 　　他们说的乃是“以后干什么”，叽叽喳喳，好不热闹。玛拉依旧坐在一旁，含笑不语。 　　“我要种田。”纳威志向明确，“种鲜花和草药。” 　　张煜思索了一会儿，宣布道：“我也要种田。那样就可以在自己的农场里打猎。” 　　张甫话头一下子顿住了、转头看向他儿子，同时不大明显地拧了下眉，沉默了。 　　姜灵无声“嘿”乐，也跟着去看张煜。 　　那边杰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纳威认真道：“打猎的地方，过几年种了东西，就不能打了。” 　　张煜傲然道：“没关系，我让爸爸买个大农场，很大很大的农场，一半种东西一半打猎好了。” 　　姜灵头一回见张甫犯愁，暗暗稀奇了一下，接着连忙翻翻接入仪，从米泰的统计局上找到了想要的东西，递给张甫看：“这里有各行业的收入情况。有新手入行收入，也有全职业生涯平均收入、中位收入、最高收入。” 　　张甫浏览了一下，自己也打开了统计局的站点。 　　姜灵也没说别的了。张甫不乐意他儿子的志向，那当然是为了他儿子以后的生活考虑。可在米泰、在整个琪雅，农业从业人员收入并不差，特别农场主。因为这里科技含量高、自动化程度高，一个农民会照管很大面积的土地，或者养殖水域、林地等等。 　　近在眼前的，像乔西，他家这么多田地，但他一般不需要雇工，只有特殊情况才会招人帮忙。故而这里的农业不是张甫小时候，上山下乡那会儿的手工体力劳作手工的也有，譬如园林树木造型。那可属于艺术范畴了！ 　　果然，张甫看过职业收入，又在星网上找了职业评价瞧了瞧，便有了笑意，无奈摇摇头：“随他吧，我懒得管了。农场……想得美！” 　　你是觉得没必要管了吧？！ 　　姜灵抿抿唇，到底忍不住乐了。 　　而那边两个男孩争执不下，谁也不服谁，干脆去问杰玛。杰玛的志向十分明确：“我要当体术高手！”她指指冬明：“就像他那样！他体术十一级！” 　　纳威转头看冬明：“真厉害！他是军官吧？” 　　“是啊！”张煜仰着小脑袋，十分崇拜，“那我也要当军官！” 　　张甫脸颊一抽：“……” 　　纳威也十分仰慕，可他想了一会儿，坚持道：“我还是要种田！”张煜下巴一扬：“军官比种田酷多了！充满男子汉的气概！” 　　姜灵憋笑。而纳威不太会说话，扁扁嘴，没吭声了。杰玛看看纳威，转头鄙视张煜：“你这么矮这么瘦，怎么当兵？我们这儿就有军校，你去看好了，个个很强壮！你还‘男子汉的气概’呢！” 　　这回轮到张煜闷不吭声、扁嘴委屈了。而张甫眼角乱跳。可那毕竟是小孩子之间的事，张甫怎么也不好插话。 　　姜灵憋了三秒半，终于憋不住，一埋头捂住嘴闷笑！ 　　※※※ 　　巴尔德找到的两个精神力潜力还行的年轻人，中国靖海的叫丁强，另一个在美国加州州立大学，刚进大学读本科，叫席琳·韦廷，有一头灿烂的浓金长发。这两个人被巴尔德丢给姜灵了。 　　姜灵自然向他们提供机会，让他们来琪雅读书，但姜灵并没有与他们签定向合同，也即并不是姜氏科技出钱、要求他们毕业后服务公司一定年份。姜灵给他们的，是私人资助无息贷款。 　　当时巴尔德对此有些不解，姜灵向她的老师一笑：“我的确有些想跟他们签买断呀，可是……路林当初也没强求我一定要做什么。而且，他们毕业后或许会自己愿意来。这就好了。” 　　这解释诚挚简单，又非常实在。故而巴尔德含笑一点头，便丢开了这桩事。 　　而那两个年轻人，不约而同选择了星舰航校。这是最能发挥他们优势的项目。当然，学费比较贵，而且他们目前精神力潜质还没完全表达出来，还不能使用独立舰长系统。不过，学习普通驾驶也很好，这个有利于了解星舰、累积经验，以后转独立舰长，就方便了。 　　之前他们跟在苏密苏默身边好几周，丁强长进了些，不过依旧四级；席琳被苏密苏默一人逼了一回，“嘣”一下就突破到了三级！然后席琳多了个新爱好蒙着眼睛在史密斯家的古堡里“游览”……走廊，楼梯，塔尖……不仅她自己玩得很开心，旁人遇到了也乐呵。 　　但无论如何，他们的五六大关还没过，所以姜灵给了资助，约好每学年看一下成绩，邀请他们有空随时来做客，别的就没管他们了有翻译器、有航校的外来学生办公室，这两个又是成年人，一个工作过一个打工过，那她姜灵还操什么心？ 　　…… 　　姜灵与冬明的日子照旧，而姜富安与胡海燕适应了两周这儿的气候，带着老外婆，去瑟伦旅游了。 　　那里市区地方大，公园博物馆之类的景点多，他们三个本来就常锻炼，如今身体更好，年纪虽大，慢慢逛刚好，一天看一个。反正自助旅馆干净又便宜，餐饮消费也价廉物美，他们打算看上半个月几十天。 　　可是，就在他们三个出发后的第五天，深夜睡前，姜灵接到了姜富安的来讯。 　　“灵灵……” 　　姜灵一听这语气，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出什么事了，爸？！” 第25章 “姜招弟？！” 　　“出什么事了，爸？！”姜灵一下子弹起来跳下床，“你们现在在哪？” 　　“哎呀，你不要大惊小怪嘛……”那边姜富安的嗓门走低，越说越轻，“我和你妈都挺好，你外婆也挺好……我们在瑟伦。” 　　姜富安说没事，那就是真没事。姜灵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回床上，顺顺心口。冬明已经穿了短袖衬衣与五分裤，见状动作缓了下来。他刚才下床没顾得上，是赤脚，此时便回头去找了他的拖鞋。而姜灵则奇怪了：“那老爸，你干嘛这个语气啊，你干了什么坏事不成？” 　　“……”姜富安那边沉默了片刻，而后老爸对女儿生若蚊呐道，“好像……算是差不多吧……” 　　“什么差不多？你别担心，说吧。”姜灵问得温和。她已经不担心了。人没事就好，出事故什么的，有保险、有律师，有正规途径可以解决。 　　又是沉默。漫长的沉默。而后那一头过来六个字，轻得仿佛一串小纸条飘去了地上。 　　“你要当姐姐了……” 　　“……哈？！” 　　姜灵与冬明面面相觑。 　　…… 　　还是冬明反应快：“这应该是好事吧？” 　　姜灵木木道：“当然！噢……爸，你和老妈又不是养不起，这不挺好吗？我就是有点，有点意外……呃，你们怎么会……呃嗯？” 　　“这边没那个卖……” 　　“什么？”姜灵目前反应迟钝，傻傻反问了一句。 　　“……”姜富安这年纪的父亲，怎么好意思跟女儿讨论这类话题，声音更轻了：“就是保险套。我们想想吃药不好，反正你妈的更年期，过去好几年了……不是你上大学那会儿嘛？谁知道啊……” 　　“……”姜灵瞄瞄冬明，视线往下、往冬明的小腹下一滑。 　　是的，米泰没套套卖！ 　　确切地说，是很少。非常少。 　　※※※ 　　“那你们现在在那儿，我马上过来，还是明天？” 　　“不用不用！检查结果很好，医生检查说小孩很健康，是男的。” 　　“哦，我会有个弟弟？琪雅这里可以照性别？”靖海不能照B超！方敏怀的，姜灵就不知道是侄子还是侄女。 　　“嗯，他们不担心，因为没人重男轻女。不过你妈这情况，毕竟少见，医生建议我们观察几天，稳定一下，也调整一下心态。这里住着挺舒服，陪床都有，还有个客厅。你明天休息了，有了空，再来好了。外婆已经睡了，我们就是跟你说一声……” 　　“好，我明天休息，我会过来……”姜灵说着看冬明；冬明正指指自己，对姜灵一点头。于是姜灵又加了一句：“冬明说他也过来。” 　　“好好，你们不要担心。这里条件很不错，护士也很好。我们开了套贵宾房。” 　　“嗯嗯，那就好。”姜灵连连应，心里却有些小小的不以为然，“你们放心住，那个涵盖在之前买的保险里了。” 　　条件不错，那是当然的！人均素质高、医疗设施好、医疗制度更完善不提，还有保险的关系。姜灵给她爸妈与外婆买的商业保险，商业保险里的高端产品，医生护士一看就知道，这三个老人家有钱，住得起好房间。虽然医院里禁止给小费，也没卖药的回扣提成，但整个医院的贵宾住院部，还是要营业的嘛……医院经营得好，他们才好。利益一致啊！ 　　而且这三个，有钱之外，脾气又好！说句实在的，当医生的做护士的，也是人啊，也喜欢照顾这类诊客啊。没钱又脾气不好的，那可讨厌透了！有钱却脾气不好的，也恶心麻烦！还不如没钱不过脾气好的。 　　…… 　　此时冬明又脱了衬衣与裤子，回来坐到床上，把姜灵一搂。只是，冬明睡觉习惯赤裸，这会儿却留着最后一条小裤。所以姜灵胡乱拍了冬明一下，乐了。这一乐，姜灵就恢复了，调侃起她老爸来了：“那是。我说，爸，这概率可够小的！你和我妈怎么不去买张彩票看看哈！” 　　“也不是。”姜富安这会儿已经好多了，“医生说，和头一次使用细胞恢复液有关，还和蜂乳有关。那个恢复液，不会让人返老还童，不会从更年期后，回到更年期前。但它会调整身体机能，会改善一点内分泌。更年期以后，女人其实还有排卵。只是激素很少了，所以不会怀孕。身体一好，激素水平又往回涨了一些。蜂乳里面也有天然雌激素，量很小，也是差不多的效果，对身体好。两者相加，有一定可能，大约百分之一到四这样。结果……就是这样喽！我查过啦，地球上像欧美那些国家，有些人年纪大了，为了保持身体好，会特地服用雌激素药片，做为辅助。她们偶尔不注意，也会意外怀孕。不过好几万个里面才一个。你妈又不吃那个药，我们怎么知道会这样……” 　　细胞恢复液，加三级蜂乳？！于是姜灵觉得，她可以改名叫“姜招弟”了……或者“姜弟来”。姜灵呆呆转头，无辜地对着冬明，戳戳自己的鼻尖是我搞出来的唉！ 　　冬明笑了，一把握住姜灵的手指，捉到唇边亲了亲。 　　“几个月了？” 　　“二十天左右。” 　　“这么早？那怎么会发现呢？” 　　“哦，是这样的……” 　　…… 　　那是在公园里，是一个聚会，一个由慈善组织给公园周围小区的老年人办的聚会。义工从气象预报上，预先选择天气好的日子，而后在星网站点上登告，给附近小区里的老年人发小小的精美请柬，在约好的日子里、在社区活动区或者公园等地，举办派对。 　　派对不仅受邀人可以参加，路过的老年人也同样可以。有些老年人身体好，常常会留意这类组织的站点，看到有公告，到时候就去吃喝玩乐。 　　派对上提供食物与饮料，提供音乐，也提供免费的、简略的体检。 　　食水往往有一部分，来自老年人自带。这个不强求，因为老年人自理能力有好坏，经济情况也不太一样。音乐则大多来自社区的老年人乐团。 　　有时候，或许恰逢某地发生自然灾难，那就会顺便募捐或者更确切地说，这类聚会，平时时不时有；而一旦发生灾害，则是肯定有：一者慈善募捐，二者也丰富老年人生活。 　　另外，也或许会有宗教人士，来自布道，广招信徒。 　　因为琪雅的文化与疆域关系，老年人不仅极少与子女住在一起，而且互相探望的频率，往往也不高。为了保证他们的社交，他们的晚年生活质量，这种关怀活动很多：有来自宗教慈善组织的，有出自私人基金的，也可能会是“银发产业”领域的广告活动商家赞助，品牌宣传。 　　刊登广告是正常商业成本，不会带来纳税上的优惠；而这类活动虽然有宣传效果，但归属于慈善类，每年可以抵扣一定额度的税。所以很多商家，每年都让广告部门去举办。 　　此外，常常有相关专业的在校学生来参与、来做义工。 　　所以，姜灵的老爸老妈老太君，逛街逛了这几天，遇上了一个老年人派对，实在没什么奇怪的。 　　并且，米泰由于行政星特性，天然环境好、居住环境艰苦，整个人口发展正处于逐步渐进的阶段：随着人们对荒漠等恶劣环境的改造，而逐步拓展。所以，米泰目前处于人口稳步增长、良性上升的阶段，不是人口流失的下坡阶段，这类活动自然也就多不仅多，还质量好。 　　像那些矿源告竭，甚至开采殆尽的矿业星上，那些留守的老年人，可没这么好的生活环境了。 　　而正是因为活动办得好，三个刚从地球来的旅客，不是走马观花、看过就算，而是驻足流连，真地参与了进去。 　　不过，玩归玩，起先胡海燕还没想去检查身体：入境时，花几分钟全面检查了一次。但姜灵的老外婆，却是老习惯了。老人家在靖海市，不止每回去医院配高血压的药，均要量个血压，看到“医疗上街”之类的活动，只要人不多，也是一定要测一个的哪怕前天去医院配药时刚刚量过了！ 　　没办法，年纪大的人，关心的无非两件事：家人，健康。 　　从这一点上来说，姜灵心理年龄与她外婆一个样…… 　　…… 　　当时老外婆坐在那儿体检，胡海燕与姜富安自然在旁边等候。结果老外婆测完，在做义工的医科学生，朝两老热心招呼。胡海燕与姜富安不愿推脱好意，左右不过小事，就也测了一个。 　　这一测，就测出“大奖”来了！ 　　※※※ 　　次日。 　　天气难得多云，可惜没下雨。 　　瑟伦市第六医院的住院部，联排别墅式的病房里。零五号房间。 　　姜灵一进门就小心拥抱了一下胡海燕：“恭喜妈妈！”胡海燕不好意思了，轻轻拍了姜灵一下，没说话。姜灵乐个不停，转而直瞅姜富安：“爸，你身体真好啊！” 　　这可不能算是坏话，但姜灵也没安好心！姜富安想不出来怎么回敬，一时间面红耳赤。 　　冬明忍笑，把挑出来的两个三级番石榴放在床头柜上，点点头打招呼，喊过“爸、妈”，自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琪雅的医疗设备发达，诊断怀孕方法很多，又简单、无损害，所以昨天在聚会上，就八九不离十了。三人吓了一大跳！义工考虑到他们刚来不久，便拨出一个人来，陪他们来医院，做个详细检查。还有个参加活动的老护士，自告奋勇陪同，一路安慰两老。 　　倒是姜灵的外婆，很看得开，吓过一跳之后，就开始盼她第五个孙辈了……年代关系，姜灵他们表兄妹四个都是独生。所以不论从传统的多子多福来说，还是为了含饴弄孙逗着玩，老人家均乐意再添一个。只不过胡海燕与姜富安还没决定，老人家也就没开口说什么。 　　而此刻，姜灵一个劲乐，冬明抿唇含笑，不说话。姜富安面红耳赤地羞恼，同时又高兴。胡海燕不大好意思地笑，此外则还有一点茫然；不过，因为并无后顾之忧，所以胡海燕其实早已经心动了…… 　　老外婆看着这个，看看那个，一个劲呵呵笑。而后老外婆招招手，叫过冬明去她喜欢这老实孩子。因为两个孙子都没耐心听她说话。方敏还行，不过方敏是急脾气；姜灵又好一点，可惜姜灵去得最少。 　　冬明又装乖，斯斯文文凑过去；老外婆神神秘秘道：“你们也可以生了啊？” 　　“我……”冬明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幸而姜灵怎么会听不到，忙蹿过去撒娇：“外婆，现在说这个干嘛，我还读书呢！” 　　老外婆恍然：“外婆忘了，那是顾不过来。” 　　姜灵连连点头：“就是嘛。”又给老人家塞“糖果”：“我以后也要像我妈一样，至少生两个！” 　　于是老人家心满意足了。 　　※※※ 　　姜灵决定给她妈妈的肚子上保险，还要聘保镖。 　　其实没什么人为危险。这两者都是防滑倒的有体术好的保镖盯着，胡海燕就算不小心摔跤了，也只能摔一半！而保险，不仅保胡海燕的肚子，更涵盖了保镖在这种突发情况下，可能遇到的损伤。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让保镖安心工作。 　　所以姜灵又一次打电话去米泰商业银行，招来了她的专人理财团队。 　　前一次成立姜氏科技，姜灵还没勇气去面对她的巨款，全部保守保值投资。这一回，姜灵总算好了一点，花了十秒钟，为银行里的巨款狠狠苦恼了一番白白搁着好像很浪费资源哈？ 　　不过冬明指出，那些钱没死放在银行里，而是被其它个人与企业借贷走了。姜灵一想也是，便释然了。 　　银行其实希望姜灵投资得更合理一些：姜灵这么年轻，投资策略过于保守了。 　　所以在解决保险问题后。顶尖VIP客户专业理财团队，一个四人小组，又一次试探姜灵的意思。姜灵这回放开了，在他们提供的投资方案池里，即几类优势不同、每类好几个的方案里，选了一个组合。 　　一部分保值投资，风险微末；一部分则是增值投资，风险自然也大一些，不过有银行专业理财团队在，自然跑得过通胀率，只是经济不好的年份，也要有承受损失准备，那是正常的；最后还有一小部分，大约百分之十五，则用来进行激进投资挑选有潜力的小公司，给它资金换取股份，就是其中一种策略。 　　然后姜灵嘱咐理财师，让他分离出四分之一存款，筹备设立一个慈善基金她姜灵用不了这么多钱；而目前的房子老归老，可室内明快舒适，住得挺好。并且姜灵问过冬明，后者也没兴趣买豪宅：没办法，他们没这个需求，也没这个欲望。两人一个要上学、一个要带课，弄个大房子，一个月也不见得有时间把每个房间各逛上一遍，那房子搁在那儿做什么？还空荡荡的。至于招待客人，不是还有那些平房么？不够再造好了。 　　而且客房相对独立，彼此之间好似小区邻居，住着隐私性强，又容易串门，客人也舒适。 　　所以姜灵打算回地球捐款。这实在是很不错的选择。 　　这个基金会，先期规模不大，主要投入在基础教育、老年人关怀方面。其中又侧重民工子弟学校，以及伤残退伍的老军人。其它以后看看情况再说。好的话，姜灵打算把十分之九全投进去：因为她自己用不了！ 　　不过，基金会得有名字。与张甫一样，客户经理丹奇，请出资人姜灵起名。 　　叫什么名字好呢？ 　　姜灵的脑海里再次陷入了一片空白…… 　　…… 第26章 加瓦里昂 　　旷野上的风掠入绿洲，在郁郁葱葱的树木殷勤的挽留之下，缓下了急匆匆的脚步，变得轻快起来。 　　丹奇与姜灵握手，双方愉快告别。而后丹奇带着助手与下属，上了银行配备的飞车，倏然远去。 　　姜灵对那些为她自己工作、被她自己剥削的人，心怀敬意没他们她姜灵可干不了这个那个的事！太专业了！当然没她姜灵，他们也没这个机会。故而姜灵尊敬之外，坦然平和。也所以，姜灵送丹奇他们到园子矮墙外。之后姜灵望着他们的车子离开，又看了一会儿四下的风景，悠然转身回屋。 　　冬明跟姜灵一块儿送出来了，此时故意挪了半步，刚好让姜灵撞进自己怀里。 　　姜灵莞尔，没躲，直直扎进了冬明的怀里。然后姜灵觉得好玩，索性退开半步、再撞一下！ 　　冬明失笑，一把抱住姜灵。而后冬明望着姜灵，一时间不知说什么：他突然有些羡慕。羡慕姜灵的爸爸。呃，他当然不是想当姜灵的爸爸。他只是……羡慕姜富安乃是个父亲。因为他还不行。他的实力还不足以面对会随之而来的麻烦。 　　而姜灵仔细端详了冬明片刻，亲了亲冬明的唇：“别急。其实我原本也没打算现在就要小孩。我那么建议，只是因为……你那会儿很难过，生个孩子，你大概会高兴一点。” 　　冬明重重一点头，收紧了手臂：“我明白。我只是……能有一个孩子挺好。”“能有”，就挺好；“有”或者“没有”……呃，当然也很好，更好。可是，冬明对此依旧有些不知所措。 　　姜灵微觉得冬明的态度有些奇怪，不过没琢磨出来。因为他们说的毕竟是造人大事，而姜灵到底比冬明害羞些，蹭蹭把脸埋进了冬明左肩颈窝里。 　　冬明好笑，低头亲亲姜灵的额头与发际。细软的黑发擦过唇与脸颊，清爽而软痒，这令冬明惬意地半阖上了眼，而后他的视线落在了姜灵耳朵后颈的曲线上温婉圆润，那么让人幸福。 　　“来。” 　　“……唔？” 　　冬明手往上一滑，挖起姜灵来，亲了下去。 　　他们深深接吻，紧紧相拥，急急抚摸游走。 　　…… 　　临近中午，可以准备午饭了。不过…… 　　小夫妻两个进了卧室。 　　宽敞明亮的厨房里，一片空荡荡，宁静得寂寞。明快舒适的卧室里，呢喃低语纠缠着呻吟喘息，热情得烫人。 　　卧室的窗帘刚刚换洗过，也没拉到一边束起。它们在窗外吹进来的热风里，一次又一次高高鼓起。 　　※※※ 　　日子一页一页地翻过去。上学上班的时候，忙碌充实；休息日，则轻快舒适。 　　姜灵不止为胡海燕请了保镖，还有一个护士，或者说助产士。她是专业照顾孕妇的，从养胎到分娩，一直到婴儿护理，全程协助的资深人士。 　　其实米泰这儿，女人怀孕没这么麻烦。除了定期去医院做检查，别的都照常过，注意营养、注意别饮酒之类就好了。连剖腹产都极少。因为身体健康的产妇，大多会在家人的陪同下，在小重力室内水中分娩。那比剖腹产轻松，而且之后也不用术后恢复。 　　不过胡海燕年纪大了，毫无疑问属于高龄产妇，这护士就有必要了。 　　此外，弗杜市政府人口办公室的工作人员，还预约了时间，特地上门拜访人工拜访，不是机器！给胡海燕送来了大礼包：其实体积不大，就是钱与一篮子水果。 　　这礼物每个孕妇均有的，来自琪雅政府放弃孩子的，不在其内；孕妇们在选择了定时胎检的医院之后，医院会上报当地政府，政府就开始行动了。 　　而由于米泰星希望获得更多人口，行政星政府便又在琪雅政府的金额基础上，加重了份量。又因为弗杜绿洲这儿，盛产农产品……当然是相对整个米泰、而非相对整个琪雅而言！所以市政府自己又添了个水果篮。 　　前者是两大议会通过的，后两者则是辖区公民表决通过的。故而，这个礼包份量十足。 　　…… 　　姜灵从老爸老妈那儿得知此事，心里好奇，掐点赶过去看热闹。 　　然后姜灵发现，工作人员还带来了《夫妻手册》与相关的一系列书籍。《孕妇手册》、《婴幼儿护理手册》自然在其中，此外还有《儿童心理》、《营养与健康》之类。 　　这些书，有些，已经在六院领过一份了。有些没有，那就拷贝载入阅读板。 　　姜灵看得直乐呵。 　　并且礼包不止这一回。在预产期快到时，工作人员还会再上门一次，送来购物券购物券是买尿布、婴儿小衣与婴儿车用的。考虑到大家经济条件不同，选择产品档次不同；又或者有些人家不是头胎，婴儿车已经有了，所以不会直接送产品。 　　之后，在婴儿出生后，一直到其成年，每个月还有补贴，直接划入母亲或者抚养人的卡里。是营养费，务必让小公民长得健健康康。 　　这些福利，前两者俗称“尿布红包”，后者叫做“牛奶金”。 　　对姜富安与胡海燕而言，这些补贴当然可有可无有了心情好，没了也不影响生活品质。但对低收入家庭而言，它们就足以改善一家人的生活。所以有些贫民家庭，什么也不干，生三四个孩子，在孩子成年之前，日子也很不错了。 　　…… 　　两老送走工作人员后，面面相觑，一起惊讶。老外婆欣然点头，拣了个水果闻闻，觉得不错，就去厨房，丢给机器，清洗削皮切块去核，装盘，美滋滋端出来招呼大家吃。姜灵乐个不停。 　　胡海燕感到自己欠了人情：“这还送东西……”姜富安有些回不过神来：“灵灵，你小时候，我们领的独生子女费！现在倒过来了！” 　　“都是政策呗。”姜灵对独生子女不以为然，那政策与之前截然相反的“英雄妈妈”政策一样，没经过精确核算，下药又太猛了。不过姜灵管不了这个，只管安慰她老妈：“妈，有这个你就拿着。这有什么，我纳了好大一笔税，足够派送不知多少万个礼包了！” 　　※※※ 　　当晚，姜灵连笔带划把礼包的事讲给冬明听，边说边笑得不行：“嘿，我爸妈那表情……你真该看看！” 　　冬明坐在床边，有些羡慕，可更多的、充溢他心中的，是快乐。所以冬明笑了，张开手臂邀请姜灵。姜灵一下子扑了过去，坐在冬明腿上。 　　两人相拥互视，都是乐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慢慢缩小，他们交换了几个浅吻。缠绵温柔，不过还没到激情的地步他们昨晚又没闲着。 　　而后冬明直视姜灵的眼睛，不大情愿地开口：“明天休息，去舰队基地吗？看看亚勒，还有……处理一下加瓦里昂的事。” 　　姜灵一奇：“怎么？他的事还没定论？” 　　“一直在施压。到现在，他以为我们的耐心已经耗尽了。结果他说，想见你一面。这是个不错的机会，形势有利。” 　　“……路林不打算放掉他？” 　　“不能放。至少目前不能。因为我们不知道他的主人是不是阿多英没问出来。他不相信我们给他看的东西，包括新闻。在技术上，的确可以伪造。” 　　“那我见他，有什么用呢？” 　　“或许他会说出点什么，漏出来……我们必须得弄清楚，谁在想要你的命。” 　　“好，我去。” 　　“嗯。你……你到时候，不要太激动？” 　　“你别担心，我不恨他。” 　　…… 　　是的，姜灵并不恨加瓦里昂，一点也不恨。因为姜灵恨不动，没那个力气恨是很强烈的感情，与爱一样强烈。所以，人们才常常说“由爱生恨”。这可是经常发生的。 　　而在飞球“事故”中，加瓦里昂只是一个工具。姜灵如何会去恨一个工具？姜灵的感情还没那么泛滥。姜灵恨的乃是幕后主使，乃是那藏在暗处的敌人这就像一个恶性杀人犯，人们会恨他、憎恶他，可是，有哪一个人，会去恨这个杀人犯杀人用的刀或者枪？ 　　绝大多数人，甚至根本不会去关心，那杀人犯用的到底是刀还是枪。姜灵就是一个普通人，故而姜灵也不关心……加瓦里昂就是那刀、就是那枪！ 　　所以，若非因为加瓦里昂乃是伊古拉奴，与冬明，与亚勒，与凯西凯辛，是从同一个营地里出来的人，姜灵早就丢开不管了。 　　看在加瓦里昂是冬明的老乡兼校友的份上，姜灵才会在阿多英死后，给亚勒发消息不管阿多英是不是加瓦里昂的主人，趁着好消息带来的好心情，诚诚恳恳求个情，至少留下加瓦里昂的性命。 　　至于之前…… 　　姜灵很清楚自己没有那么大度。遇到“人为事故”后，姜灵怎么也需要一段时间来平复心情。反正路林的内务兵很厉害，有些情报也是必须的，加瓦里昂又肯定死不了！吃苦头嘛……那也是该的！因为他做了坏事！ 　　大坏事！ 第27章 一等大兵阁下 　　明明大热天的，姜灵却嗅到了冰冷的、金属的味道。 　　无情的味道。 　　石口监狱的房子与普通住宅的材料不一样。从原料上来说，普通住宅乃是木石结构：它由木质与石质的材料构建而成。只不过奇妙的材料加工方法，令木头坚硬、令石头变轻…… 　　但是这里，都是金属。 　　一行六人的脚步声回响在长廊上，清寂肃穆。中年少校与青年上尉领着姜灵他们抵达目的地。 　　“就是这儿。” 　　接着两位内务军官先后验证身份、开门。之前他们在办公室叮嘱姜灵面见加瓦里昂的注意事项时，还挺温和。不过开门的时候，他们已经恢复了不苟言笑。 　　姜灵瞅瞅冬明，无奈一扯嘴角冬明此刻与桦红山庄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个模样！ 　　军官开门而入。姜灵他们四个随之进去。 　　然而出乎姜灵的意料，她一进门并没看到加瓦里昂：这儿是个套间。外面乃监控室，供专家使用审讯的时候，审讯官与囚犯面对面地斗智斗勇、比拼意志，外面则还有专家提供现场支持。 　　审讯官身处当场，或许会漏掉一些被刻意掩盖的细节，或许难以顾及某个方面。专家旁观者清，又有仪器提供囚犯的心跳、血压，甚至空气探测仪估算的汗水分泌量，以及身体语言分析，往往能够及时提醒。 　　内务事务，不是那么好处理的！ 　　当然，开星舰的也不容易。大家都辛苦，大家术业有专攻而已。 　　…… 　　“您紧张？”中年少校放柔声音问姜灵。这可不好，因为很可能会增长囚犯的气焰，从而令他们损失目前所占据的有利形势。审讯也是一场战争，有敌人有己方，只是规模小而已。 　　“我以为进来就是了……”姜灵很无辜她被闪了一下！ 　　两位内务军官对视一眼，略有些莞尔。他们等待了小半分钟，姜灵抓紧时间调整了片刻，而后向他们点点头。 　　于是军官朝凯西凯辛打了个手势，开门。 　　这回凯西凯辛先进门。加瓦里昂是被特殊合金栏杆隔离的，虽然他体术十二级，但也无法从那栏杆后出来。不过姜灵瞧上去比较……呃，温和。凯西凯辛有必要帮助姜灵去威慑一下对方。 　　※※※ 　　姜灵并不知道那么多。她进门的时候，反倒是完全平静了下来。 　　与姜灵以往所知的禁闭室不同，这个囚室内并不漆黑，照明充足。同样地，比起姜灵所知的，让人伸展不开四肢的笼子禁闭室，金属栏杆后空间不算狭小。当然也不大。大约两米宽，三米多长。有一张单人床，以及最简单的卫浴设备。加瓦里昂盘腿坐在床上他也只有这里，或者地上，可以坐。 　　另外，床与卫浴并没被分隔在卧室与卫生间里，它们都处于监控之下。 　　姜灵心底里暗暗略松了口气。加瓦里昂毕竟也是伊古拉人，即使他目前乃是敌人，但如果他被关在手足均无法伸展的笼子里，冬明见了，肯定也不会好受。 　　然而，姜灵不知道的是，再舒适的照明，每天二十四小时、一天接着一天、一天又一天，没有分毫改变时，它对囚犯的心理状态，也是有负作用的它会带给人压抑感，令人觉得时间漫长。因为单调。毫无变化的单调。而且，由于囚犯无法控制照明却看得到开关，难免会因此感到无助。 　　当然，一般人更讨厌黑暗。而这个囚室选择明亮而非漆黑，乃是因为伊古拉奴体术训练方式的缘故：他们常在丛林里过夜，他们并不惧怕黑暗。 　　所以说，囚室看似简洁，其实其内任何一个布置环节，都不是没有缘由的。它们是心理专家小组，在研究过伊古拉奴的背景后，针对性做出来的方案。 　　简单举例，如果这儿的囚犯有洁癖……那么很好，他的房间里会被堆满杂物与垃圾。如果囚犯有嗜幽症，就是喜欢一个人呆在小小的封闭空间里，那么他的囚室将会是一个露天大院子，没有任何遮蔽。 　　当然一般的囚犯怎么也没有这样的“高档待遇”。只有那些需要其“开口说话”的囚犯，才会被专业人士精心招待。 　　在这样的环境压力下，长时间的囚禁之后，囚犯甚至会渐渐地、开始希望审讯官的到来因为审讯官至少可以交谈。再不济那也是个人，而对人说话总比对墙壁说话好。那意味着能带来一点新鲜感。 　　…… 　　姜灵不知道，统统不知道。姜灵只是觉得这里的灯好像挺旧了…… 　　不过姜灵并没有露出一丝一毫来。进门的时候，姜灵便看到了加瓦里昂。 　　加瓦里昂也看到了姜灵。 　　姜灵一点也不打算与加瓦里昂比耐性：那太傻了，这个是囚犯，他有大把大把的时间，他还是个体术高手，意志久经磨练，所以他有无限耐性！ 　　另外他没有任何娱乐，因此他肯定很乐意瞅着一张不常见到的面孔，作为消遣…… 　　消、遣！ 　　所以尽管先开口在谈话中不是什么优势，姜灵一进去，却是直接就问：“您找我什么事？” 　　外面监控室里，中年少校微一点头，对姜灵的表现感到满意，他盯住了屏幕。上尉则负责仪器的数据图表。 　　囚室内，加瓦里昂慢慢开口：“也没什么……”他起初的几个发音有些模糊生涩，之前一段时间，鲜少与人谈话的关系：“之前的事……” 　　他说得还是慢，姜灵眉毛一扬，一摊手接口道：“别告诉我您后悔了。”怎么可能！ 　　加瓦里昂唇角一翘，笑了他为什么不笑？有个理解他的谈话者，总是比较舒服的。“没有，我不后悔。”加瓦里昂平静道：“我只是遗憾。” 　　冬明怒极。但他没开口，只不过威压全放出来了。学员们要是在这儿，全该趴下了！但凯西凯辛不会，加瓦里昂更不会。 　　姜灵倒没有生气，她直接扔回去一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您再遗憾也没用。” 　　加瓦里昂看了冬明一眼，对姜灵道：“不是。我是说，如果当时乃是乌德拿了那条腰带，就好了……”他向姜灵一点头：“不过现在这样，也不错。” 　　姜灵设身处地，把自己放在加瓦里昂那个位置想了一想，便明白了：“我懂了。”一者，比起伤害伊古拉人的妻子，加瓦里昂更乐意看到一个不相干的人死去。二者，比起任务圆满继续为主人服务，加瓦里昂更希望在不曾违背忠诚的前提下，结束他的这种生活。 　　加瓦里昂微一颔首，而后加瓦里昂目光一转，望向了冬明。他轻声道：“抱歉。” 　　所以这家伙，今天就是想当面交代遗言！ 　　姜灵不由一笑，因为她知道加瓦里昂死不了：本来，如果实在撬不开加瓦里昂的嘴，或许会处决。不过姜灵一求情，那就变成了囚禁。并且加上亚勒的关系，并不会有虐待。 　　而对伊古拉奴来说，囚禁并不是太糟糕自从当初，自从他们进了营地那一天起，他们就没有自由了。没有的东西，谈不上失去。 　　故而呢，冬明以后或许还会想再来看看加瓦里昂：探监又没什么，敌人归敌人，同时也是冬明的老乡嘛…… 　　但是，冬明却没有回答，他一点点绷紧了颈背，胳膊也僵硬。姜灵挨着冬明，自然察觉，顿时大为心疼，连忙抚抚冬明的背，小声提醒冬明：“嘿，我在这儿。”与此同时，姜灵又有点儿不解：冬明这会儿心情不好那是自然的，理由成打成打，可这也太过了吧？他为什么要恐惧？冬明胆子没这么小啊…… 　　不过冬明“唔”了一声，偏头略一看姜灵，视线一垂，握住了姜灵的手：“我们走吧。”姜灵赶紧点头，就丢开没管了。 　　※※※ 　　囚室内，没有任何窗口或者天然采光。 　　囚室外，蓝天蓝得耀眼，阳光灿烂得叫人晕眩。 　　因为亚勒的时间关系，小夫妻两个，乃是在午后出发，开雷列号来的石口监狱这是个造在荒漠深处的监狱。这一带荒漠条件极差，目前只能撒播一些最顽强的苔藓与草类。故而监狱四面八方全是一览无遗的平原，万一有越狱的，搜寻抓捕容易。正因如此，监狱造在这儿。 　　至于舰队基地，那里只有禁闭室，没有监狱。前者是用来惩罚犯错违规的士兵的，后者对付罪犯。 　　故而探监结束之后，两人朝泊舰坪走去。 　　冬明一边走，一边望了会儿天空。而后他长长出了一口气。 　　我也不后悔。 　　尽管在当初二选一时，放弃了姜灵。尽管如今为此内疚。但是，不后悔。 　　姜灵察觉冬明心情好了一些，便半夸半问道：“伊古拉奴都这么忠诚？” 　　冬明轻轻点头：“不得不。我们就是为了这个存在的。” 　　还“我们”！ 　　很显然，冬明的身份认同依旧没有改过来……故而姜灵心底里撇撇嘴，同时又一次由衷庆幸：她厚着脸皮请求路林保守那个小秘密，果然做得太对了！ 　　不然冬明肯定就萎蔫了。 　　…… 　　小夫妻两个想着他们的小秘密，他们不同的小秘密。不过他们均没有说。 　　他们只是讨论起了晚餐。 　　“这回也去军官俱乐部吗？” 　　“你想去市区？” 　　“不，俱乐部挺好，我还没把墙上挂的展览品看完。还有那个开胃菜，扒杂蔬。” 　　“不如昨天晚上烩的那个好吃。” 　　“嘿嘿！我喜欢你烤的鱼片！” 　　毋庸置疑，这两个人擅长做的菜，彻头彻尾不一样，十分互补。他们就这样，肩并着肩，渐渐走远。时近傍晚，他们的影子在地上拖得长长的，长长的，亲密地挨在一起，同行而去。 　　※※※ 　　“四加一”或者说“一加二加二”的聚餐，颇为愉快。不过甜点之后，又聊了一会儿，眼看就要各自回去了，亚勒转转酒杯，对姜灵道：“有个不算好的消息要告诉您赵先生调去史基林了。” 　　之前赵永刚与姜灵一直有通讯，但赵永刚并未提这件事。他们新兵训练并不在舰队基地，又是封闭式训练，可以通讯但不能探望，所以姜灵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压低了声音惊呼：“什么？！” 　　亚勒也无奈：“其实各支部队早晚均要轮到。但这回也是巧了，赵先生报的是星内作战方向的陆战机甲操作专业。新兵训练结束，各专业的新兵，在有对应缺额的部队之间，随机安排。他刚好掉进了这回换防过去的星内作战部队里。” 　　“哦……”姜灵不知道说什么。如果因为钱的问题，姜灵就算没有那笔“人人来送礼”送出来的巨款，也完全可以请冬明他们帮忙，而后冲过去踹赵永刚，再吼他一顿！ 　　可是抽签，就涉及到公平问题了。而一旦涉及公平问题，就谁也不能违例。 　　在一个高度腐败的社会里，这事自然好办。但琪雅不是。尽管琪雅也有腐败，不过它还是高度廉洁的就像高度腐败的社会里，也会有廉洁一样。 　　而且，琪雅的军人可不是太平年代的军人，他们还处于对外作战之中，他们正用鲜血换取琪雅的利益虽然以星际标准而言，那张对着罗西顿的防线网，规模并不大。 　　在这种情况下，逃避前线的先例开上一个，足以毁掉整个换防工作。所以，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代价太大了。 　　这么大的代价，别说姜灵，路林也无法支付。勒曼同样付不起。 　　至于路林抢的人……她能抢的，只是从军校刚毕业的学员！ 　　军部与这些学员之间，是个双向选择的关系。学员必然要为军队服务，但是，是去做外交武官、去做内务兵、去做情报分析、去做舰队航行参谋、去做小型舰驾驶员、去带兵，还是其它？这个就是自选了。各展所长。至于舰长，那乃一步一个脚印升上去的。 　　可是新兵营的士兵不同。他们入伍不是军官，他们只能选自己的专业，但不能选部队。 　　当然，如果有一个新兵，某一方面突出到了某种程度，比如精神力潜力突然表现出来，具备了独立舰长的潜质……那么可以申请去军校学习对应专业，接着毕业后自己选择去向。这是有先例的。 　　…… 　　亚勒给姜灵解释了一下新兵从招募到正式效力的运作流程。冬明在桌子底下握住了姜灵的手。 　　姜灵默然了片刻，而后问亚勒：“他的成绩怎么样？特别是机甲、武器那些以前他没接触过的项目。” 　　“不是直属下属，我很难看到具体的资料。不过应该很好。因为他出新兵营的同时，已经升了一阶，升到一等兵。按规定，从体能、列队、内务，到专业考核，所有科目全部优秀，并且百分之八十的科目特优，才有这个。也就是说，他最多只拿了一个优。” 　　“那么……”姜灵扯扯唇角，调侃道，“那位一等大兵阁下，想来不会有事。” 　　这是推测，也是祈愿。亚勒点头：“我和您的看法一样。” 第28章 詹斯献殷勤 　　这一晚小夫妻两个回家后，姜灵拉着冬明去了超市。 　　军校生活区的超市不大。里面日用品比舰队基地的少，每类只有二至五种最实惠最皮实的牌子供人挑选，不过食品却是一样的玲琅满目。 　　姜灵先选了一个轻便结实的箱子，装东西的，而后便开始往箱子里填食品。 　　“肉干，肉松，肉酱，排骨罐头。果酱，辣酱，还有家里的蜂乳。”姜灵把食品一个一个放好，“那是个‘肉食动物’，零食应该不用吧？算了，果脯也来一点。噢，还有烟！差点忘了最重要的。” 　　“前线的伙食，营养没问题。”冬明把盒盖递给姜灵，懒洋洋往身边货架上一歪。 　　姜灵嗅到了一丝酸味，所以姜灵乐了，暗乐，克制着没笑出来。相反姜灵瞅瞅冬明，推上盖子、扣好，一本正经道：“那些东西的味道可不好，我担心赵永刚不习惯。当然，事实上，他特种兵出身，那么厉害，肯定吃得惯。不过，还是要改善改善生活嘛！”说着已经抱起盒子去收银台。 　　冬明无奈。冬明慢吞吞跟在姜灵后面。而后冬明看到了旁边擦得锃亮的墙壁。一个男人两手空空插在裤兜里，有点儿没精打采，而前面那个抱着箱子的女人，却正在笑。悄无声息、眯眼咧嘴地坏笑，狡黠地、毫无形象地坏笑！ 　　冬明脚步慢了半拍，唇角蓦然一翘，旋即忍不住也笑了。 　　好吧好吧，这挺正常！如果姜灵吃醋，他也会很开心的。 　　…… 　　给前线驻军的邮包与家信，会被后勤部门勤勤恳恳地送过去。当然，免不了安检。比如酒类，赵永刚就收不到，然而冬明可以。不过在份量上，却没有限制。而且，邮费不是按“从弗杜到史基林”算，而是按“从弗杜到舰队基地”算的。 　　因为境外驻军，军属填写的地址一律是开拨过去的部队的原驻地。这样可以保证东西被尽快送达，也能令邮品不出纰漏。所以后半段运输费，其实是免费的……也可以算是福利吧。 　　姜灵寄出邮包的第二天傍晚，小夫妻两个正在院子里给果木修剪，姜灵的接入仪上消息一响。 　　那音效不是家庭成员的，所以姜灵还以为邮包到了，不由讶然：“这么快？”打开一看，却不是。 　　是杜芸的。 　　信很短。姜灵花了四五秒便看完了。信内解释了之前为什么没联络姜灵：杜芸当时怀孕了。而现在，孩子没了，意外流产。而杜芸与那位卫承业卫少爷卫公子，虽然还没离婚，但已经分居了。 　　姜灵叹了口气，蹭到冬明身边，按住冬明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揪住冬明的衬衣领子拉下来点，衔住了冬明的唇。 　　冬明非常喜欢，欣然低头，惬意享受这个的吻；可同时，冬明又满头雾水，甜蜜得稀里糊涂。 　　“唔……怎么了？” 　　“这年头，好男人比大熊猫还稀罕！”姜灵放开冬明的时候，心情已经恢复了，一边咕哝，一边联系了她的被剥削者，“现在期末，我过去不容易，看看能不能请乔迪帮个忙了。” 　　冬明虽然到过地球中国，但是不知道大熊猫：因为当时，路林对官方安排的那些活动不感兴趣，没去。于是冬明去接入仪上查。 　　与此同时，姜灵则联络上了乔迪。 　　对于乔迪，姜灵只见过一面，故而姜灵虽然知道一些乔迪的以往业绩，不过性格方面，就并不是太了解了。而杜芸这事乃是私人请求，不在乔迪作为公司总裁的义务范围内。可另一方面，由于公司独资，姜灵乃是乔迪唯一需要对之负责的老板。两者相加，姜灵有把握乔迪会答应，但没把握乔迪不会对此心存反感。 　　所以姜灵与乔迪谈这件事时，不仅像对丹奇他们那般尊重平和，还有点小心翼翼。就像姜灵对冬明所说，她是“请求”乔迪“帮忙”。 　　好在乔迪办这事很方便，而且乔迪对杜芸，确切而言，是对女性的处境比较同情……当下痛痛快快一口答应下来。 　　因为考虑到大老板姜灵以后去地球时最有可能会下榻的地方，姜氏公司在地球的联络处，没设在纽约、巴黎，没办在任何一个国际大都市或者世界金融中心，而是设在了靖海，中国的一个二线城市。 　　谁让姜氏公司对地球原有的社交圈没有人脉需求呢？至于招聘，电话传真联络完成外交交涉，而后直接开运输舰出去。 　　所以这件事，乔迪只需要让他的助理出面一下就好。 　　另外，杜芸杜女士来琪雅的时候，需要搭载星舰，而乔迪正好也得向姜灵做季度报告，这就一切都刚刚好了。 　　此外，乔迪一听说杜芸是全职做摄影艺术的、开过摄影展，便立即查阅了星网，而后向姜灵提出了一个建议。 　　…… 　　“您或许不妨建议她自己先申请试试。申请杰出人士，艺术类。”乔迪拉出移民局的资料、杜芸的资料，给姜灵看，“杜女士乃是个艺术家，而且她办过四个影展，在省内有名，在数千万公民中有名。据我所知，她有资格申请该项移民。不过面试结果，还不好说，因为她的成就处于通过与不通过之间。好在这个申请失败，对资产担保的留学申请，并没有什么妨碍。” 　　“不管怎么样，有资格申请，就很好！”姜灵乐了。杜芸之前经受了一系列打击，眼下正处于低谷。这个时候，她若能靠自己的成就移民琪雅，哪怕仅仅是有资格申请！无疑会让她自信一些、振作一些。因为那是琪雅的移民资格琪雅的申请标准！“她会为此高兴的。” 　　乔迪笑了：“我也是这么认为。” 　　※※※ 　　有乔迪这样子热心又老到的家伙在，姜灵一点也不担心杜芸了，谢过乔迪，结束通讯，高高兴兴与冬明一起，继续喀嚓喀嚓她那些果树热带果树太会长了！ 　　接下来的日子，姜灵更忙了。没办法，期末到了：论文，考试，实验考，成串地涌到面前。 　　倒是冬明，反而要悠闲一些。因为他们这个课的考核，以实践为主。只有小部分是理论，而那也是有标准答案的，机考就行，不用陈述主观题。并且，这些考核分成许多部分，大多数之前已经结束了，其中就包括拉练打分。唯独一个综合性测试，放在期末。 　　这一个测试、所有学员，他们整个课组忙过两天，也就完成了。考后无须批改试卷，分数也有校内联网传递过去了。 　　没办法，军职教官就是这一点特别舒服。 　　不过，因为要接待学员，以备他们有问题当面请教，冬明每天早上还是会留在学校，顺便练习机甲。 　　教官毕竟是为学员服务的。平时的高压、对立，那是军校的传统，那是训练的必须培养军人在逆境中的抗压与韧性。但专业问题上，则需要事无巨细地给学员解惑。 　　简而言之，虐归虐，教归教。 　　另外，这高压教学，也不是那么好维持的。学员会暗暗地与教员斗智斗勇，偷偷搞恶作剧。教员如果没有足够的机敏与韧性，也会中招。中招则有损威信，会引来更多的恶作剧。 　　不过，若是在此过程中，教员能击败学员的阴谋，那么不仅可以把学员关禁闭、课以劳动惩罚，还能加强自己的威信。 　　故而，这是一场从不停息的战争。双方只在毕业典礼上拥抱和解。 　　这是军职教员的情况。文职的，则要看任教水平了学员可不是傻瓜！要知道在琪雅，军官、律师、商业、医生、科研，这些均乃晋升社会地位最快的途径。其中律师、商业、与医科，因为职业收入高，学费较贵。而军校学费全免，还有预备役补贴。科研则容易申请到奖学金。 　　所以，军校集中了琪雅五分之一最勤奋最聪慧、并且成功欲望最强烈的年轻人！ 　　这样的年轻人…… 　　他们怎么会好对付？！他们很难缠！ 　　…… 　　中午的太阳热辣辣地。姜灵考完了第一门课，飞快地丢下马凯给珂琳，挥别万妮，拖上凯西凯辛这两条尾巴，屁颠屁颠赶回家今天冬明说了，午饭他会做好吃的，给姜灵补补！因为冬明“接待学员”用不了一整个上午，会比平时上课回来得早。 　　可是，姜灵回到家，冬明却不在。 　　“哎？”姜灵奇怪了，有一点担心，便给冬明发消息：你人呢？又有学员训练伤了？ 　　冬明很快回了消息：不是。我就快到家了。不过，有客人……詹斯他们。 　　姜灵放心了，可更不解了：他们怎么了？ 　　※※※ 　　原来，冬明值班等学生来问问题，不是说非得干坐着。加上冬明的私人机甲又轻便，所以冬明就拎了过去，在学校场地里练就是那台黑蜥。 　　结果好了，詹斯两眼发绿，拖着冬明不让冬明回家，上机试了一趟，还意犹未尽，跟过来了。 　　并且，星内作战是个立体系统，机甲乃是单兵单位，还须运输舰等，乃至大气层外的大型战舰，一起配合。所以他们这个一级课目组下，又有好几个二级分科。 　　而这帮人里面，哪怕教运输舰的，又怎么会不爱“黑蜥”？！故而全部跟过来了。 　　所以冬明不仅晚了，还带了一串客人…… 　　…… 　　姜灵看了解释，暗暗暴笑，迎出门去，等到来人下了飞车，与詹斯他们逐一打过招呼。然后姜灵示意冬明招待他的同事们，自己去厨房准备午餐。 　　不料詹斯却喊住了姜灵：“啊，吃什么无所谓，让冬明随便去弄点好了。您坐，您坐。” 　　冬明：“……” 　　姜灵：“……” 　　这到底是谁的家里啊？！还有，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詹斯这老奸诈献殷勤，那也好不到哪里去！ 第29章 暑假开始 　　一个半小时后，愉快简单的午餐结束，姜灵笑眯眯把詹斯他们四人送到门口，挥手告别。 　　…… 　　今天不是所有人都在等学员上门，星内作战及配合方面的教官，来了一半。另外那些，总是下午过去等，彼此换班所以说，冬明这些天下午都可以回家。 　　詹斯吧，其实也没什么别的念头。他就是想看看，能不能从姜灵这里借来一小批机甲，给学员们尝个新鲜。 　　这事说小，很小。说大，也很大这可是开拓琪雅未来的军官们的眼界！ 　　至于买，那可买不起。借用的话…… 　　…… 　　詹斯笑呵呵对姜灵道：“一年有个一个月，也就够了。” 　　姜灵立即按照冬明说过的詹斯标准，“高开价、打半折”的标准一换算，得出结论为十几天……姜灵坦率回答詹斯：“我家里没有另外的了，不过公司驻地有一些正在服务，要差些，三级文明的。” 　　詹斯听了，略一想，问姜灵：“武器库备用比多高？” 　　姜灵无辜一摊手：“我不知道有多少。我就一个甩手掌柜。”不过反正不会少就是了，因为姜灵给以后渐渐成熟起来的地球籍保安也准备了一些。姜氏公司会选择、补充出色而忠诚的地球人进入核心，这是必然趋势。 　　※※※ 　　那些机甲之类，是从转卖给米泰军区总后勤部的批量型礼物里，扣下来的零头没有零头？每样都被乌德搜刮去了一个，不是尾数不是“九十九”，就是“九百九十九”，怎么会没有零头！ 　　而后这些零头就给姜氏科技最核心的保安们用了。 　　那些保安无一例外，全是琪雅的退伍特种兵。他们的忠诚，由路林那边为姜灵过滤，自然毫无问题。另外，他们比起琪雅现役的特种兵，年龄普遍偏大一些，经验丰富但体能开始下坡，执行冲突最激烈的军事任务，“强盗”任务，危险性较大；而执行更需要细致与经验的任务，“防贼”任务，则刚刚好。 　　毋庸置疑，他们在选择琪雅为长期驻地的雇佣兵里，乃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不过，由于姜氏科技提供了特别好的武器装备，又是低危任务，又是长期雇佣，付给他们的报酬，便取了雇佣兵市场的中上价格福利好，工作相对较为轻松稳定，那薪水自然会压一压。 　　…… 　　冬明在厨房准备六个人的午餐，同时也听得到客厅里的交谈。他开始还担心姜灵在詹斯老狐狸那儿吃亏了，不过到了后来，冬明乐了。 　　那两人讨论的结果，乃是姜氏科技请詹斯他们去金海星假期旅游，詹斯他们则给姜氏科技的员工，进行一个为期十五天的“抗挫折”培训。作为回报的另一部分，姜氏科技每年会向弗杜军校短期出租一些“教学设备”。 　　这与艾蒂的工作不冲突、不重叠：她负责的是姜氏科技下的保全公司保安人员的专业训练，训练对象不一样。 　　…… 　　詹斯非常满意，不过这事他得向上申请一下，打个报告。所以吃过午饭，詹斯就急着回去了。詹斯一急着回去，另外三个，博斯，约娜，露米，顿时颇为无奈，不过也跟着起身了。 　　姜灵送走了客人，目送他们朝詹斯家里步行而去，渐行渐远，万分感慨道：“真是敬业啊！” 　　“……”冬明瞅瞅姜灵你到底是在佩服他们呢，还是在得意？因为看出詹斯他们敬业这个弱点、成功占到了便宜……不，应该是谈判顺利，所以在得意？ 　　不过冬明没说，他望着姜灵琢磨了片刻，欣然一笑，把姜灵拖去盥洗室，推着姜灵站到盥洗台前：“好啦，洗把脸，午睡吧。考试累吗？” 　　“考试不累。”姜灵放水，一边偏头把脸蛋儿凑到冬明面前，“詹斯那只老狐狸才叫累人！” 　　这是要安慰？还是要奖赏？反正在索吻就是了。冬明好笑，故意“啾”了姜灵一口，十分响亮。 　　姜灵心满意足，洗脸刷牙。而后姜灵挠挠脸儿：“哎呀！”呼啦一下又凑到了冬明唇前：“洗掉了！再亲一下？” 　　“……” 　　“啾！” 　　※※※ 　　姜灵只剩下最后一份论文时，物种引进局的第五个小礼物邮寄上门了。 　　他们的礼物很有趣，乃是一套手工园艺工具，喷壶、铲子、花剪等等。其中光花剪，就分剪刀、剪枝剪、整篱剪、树篱剪等。符合条件了，在站点上可以自选款式与装饰色，而后物种引进局一样一样邮。他们以这样的方式，鼓励参加活动的公民坚持下去。或者说……故意叫你欲罢不能！ 　　不用担心参加活动多了，他们的礼物会花样重复。等到物种引进局站点上注册的ID，领小奖品领得颜色变深，也就是资深了，还有园艺装饰品会加入可选礼单里。比如喷泉灯具，雕塑之类而装饰品不是实用品，那品种可就多了去了！ 　　姜灵握着铲子挥了两下，去院子里试了试，而后回书房把她的实践课报告做完就是提交给物种引进局的资料，而后整理归纳一下，几个图表加几句话，写成简明扼要一篇报告，再提交上去就好了。 　　虽然不是大规模种植，也没有农场运作成本与市场销售方面的核算，但这么细致、这么详尽、这么多品种的种植过程记录，对第二学期的实践课而言，已经够了。 　　…… 　　姜灵输入了最后一个字，从头到尾、从尾到头认真检看，确认无误，这才提交了上去。而后姜灵感到一阵轻松，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在阳光下摇曳的绿叶，使劲伸了个懒腰。 　　“嗯~~~” 　　冬明在厨房准备午餐。因为他们吃得简单，今天中午没有下锅炒的菜，所以厨房与客厅的门，同客厅与书房的门一样，敞开着。结果姜灵那边书房里伸懒腰，这边冬明在厨房里，都听到了。 　　这令冬明当即莞尔。他丢开切到一半的沙拉不管，倒了两个半杯刚榨的番石榴汁，三级番石榴汁，过去找姜灵。“搞定了？” 　　姜灵听到脚步声时便回过了头来，灿然一笑：“搞定了。” 　　冬明把一杯番石榴汁递给姜灵，他们玩耍一般碰了个杯。 　　“去金海星之前，还能休息十来天。乌德叫我们去他那儿做客渡假，这可太仓促了。” 　　“嗯，来不及。干脆问问他要不要去，反正那儿天然环境挺好，对身体好。还有，也给丁强与席琳发个信，问问他们要不要顺路一起回去探亲。” 　　“好。” 　　姜灵的私人资助给得十分痛快，然而并一点也不丰厚，充裕而已。因为姜灵的观念里，钱不仅可以自己花，多的话，也可以用来帮助别人但是，不能用来纵容别人！ 　　故而，那两人拿到的资助，付过学费书杂费，余下的用在日常生活上，也就是一般的学生水准。米泰星内、以及短途星际旅游，非常便宜，支付得起。不过中途星际航行的费用，就得省出来了。或者课余打点工，也能赚出来。 　　但是打工并不容易，因为专业航校的课目负担很重航校学生一旦过了毕业那一关，直接就是中阶执照，具有商业性，可以载人的。当然，一开始他们一般是作为驾驶组里的新手与副手，参与运作。而不管怎么样，既然中阶执照，这就需要累积飞行时数。 　　所以姜灵这回去金海星，才要特地问问他们。 　　※※※ 　　询问的结果，席琳·韦廷乐坏了，在那头尖叫：“啊，你真是太好了！”她对地球人还是没有那个说“您”的习惯，“我好不容易攒了钱回去看托尼！这下我可以拿这笔钱买礼物了！” 　　姜灵被她的快乐感染，也乐坏了。而后姜灵说了时间，席琳记下又校对了一遍，接着一大串感激，诚恳又幽默，简直把姜灵夸得跟圣母玛丽亚似的！还在那边亲接入仪……然后席琳宣布她今天中午去吃大餐！为了攒票钱，席琳来瑟伦这几个月了，还没去过一次餐馆！ 　　所以姜灵联络丁强时，笑得人发软，挂在冬明身上接通的号码。冬明同样分享了席琳的快乐，搂着姜灵的腰、拿下巴摩挲着姜灵的头发，由衷莞尔。 　　丁强与席琳不同，他谢过了姜灵，但没打算回去。他暑期决定打工，还要学琪雅语。 　　这回答虽然不像席琳的反应那样令人快乐，可是毫无疑问，其中的奋发勤恳，也令人感到欣慰与钦佩。至少姜灵是这样的，而冬明也如此。所以，姜灵在叮嘱了丁强几句“注意劳逸结合”、“别太累”之类后，结束了通讯，心情依旧很好。 　　…… 　　当天下午的时候，乔迪与姜灵确认了一下季度报告的时间，顺便提早告知了姜灵一个好消息：杜芸自己拿到了移民。 　　因为杜芸申请时表现很好。而面试官不仅认可杜芸的谈吐，同时也对她婚姻不幸后重新振作的勇气与坚韧，颇有钦佩赞赏之意。琪雅人与巴尔德他们一样，也务实。面试官据此认为，这样一个年轻的艺术家，今日的成就尽管只是一般，但往后必然会发光不管是数量上，还是质量上的。那么，她就会对琪雅有足够的贡献。 　　所以，面试官当即把处于界线上的杜芸判到了“足够杰出”的那一边。 　　姜灵快快乐乐与冬明分享了这个好消息，而后他们一起玩游戏，《银河通史3：远古战争》，他们已经打通了前两部，这第三部刚开始。 　　其实自从巴尔德收了姜灵为徒之后，冬明就用姜灵的星网权限去看过瓦尔哈利亚斯的历史科教网站了。对比的结果，毫无疑问，这套游戏乃是从琪雅角度出发编撰的，视角受到局限，很多历史事件背后的成因没分析清楚。 　　不过尽管如此，冬明还是很乐意玩这游戏。因为游戏实在做得好，更因为姜灵玩到开心的时候，会大呼小叫冬明自己不会，他遇到过的危险多了，处变不惊惯了。可正是因为冬明自己不会，他便特别喜欢瞧着姜灵激动！ 　　姜灵可不知道冬明的目的这么“阴险”。两人在游戏里的虚拟人物应征入伍，准备开赴远古战场。姜灵听着那宏伟悲壮的背景乐，不由抱紧了冬明。 　　于是…… 　　冬明对这游戏的评价，又悄悄上了一个台阶！ 　　※※※ 　　这一晚小夫妻两个没做饭，从自家院子里摘了些新鲜蔬菜，去隔壁蹭饭，蹭姜富安做的饭。 　　胡海燕与姜富安的日子，比凯西凯辛还滋润。前者每天走动走动，去超市挑选自己爱吃的菜，听音乐，看点闲书，摆弄花草。后者大清早去钓鱼，一般总有一条两条的收获，不过有时候也空手。而后在中午到来、气温到顶峰之前，姜富安会回家做一个两个菜，讨好老婆。其余的菜由厨房机器负责。 　　下午的时间，姜富安会在家里用阅读板了解米泰的农产品行情。他本来只是打算开小小一块地，依旧是种种毛豆之类。可这里的种植机器这么方便，姜富安闲不住，瞧着小夫妻两个空着那么多地方可惜，种完原计划的东西之后，心里又痒痒起来了…… 　　傍晚的时候，他们两个老习惯，去散步。只不过散步的时候，加了一个老太君。而散步的地方，比靖海的更好了。空气好，水质好，绿化好，清洁也好。还有人，碰到都会笑笑打招呼，让人心情愉快！ 　　至于跟在身后的保镖，胡海燕起先多少不太习惯，不仅因为被人一天二十四小时陪同，更因为保镖身上的气质与军警相同，这就令胡海燕有些拘束。只是姜灵的考虑很有必要，特别是怀孕后期身体笨重时，所以胡海燕还是接受了。 　　不过姜灵知道到她老妈观念比较传统，雇的两人均是女保镖。巧的是，她们都是有孩子的，还都成年离家了这其实没什么奇怪，绝大多数保镖均已经有孩子了。 　　而因为这个，几天下来，胡海燕与她们很快熟络了。到得现在，有说有笑，相处得很好。 　　故而这一段晚餐八个人，颇为愉快。 　　餐后，姜灵与胡海燕聊天。趁着冬明在，两个保镖提出请教当然是免费的！反正冬明不提，她们也不会提。这是冬明自己送上门来的，她们过去姜灵家里找冬明，那就很有带上陪练费的必要了…… 　　余下四人望着他们出去，都乐了。他们又聊了一会儿，姜灵的接入仪响了。 　　是乔迪。 　　乔迪无缘无故从不会打扰姜灵的私人时间，姜灵知道，所以姜灵去了书房，当即接起来。 　　“出什么事了？” 　　“不算出事。不过，丁强与您有联络吗？这里，或许需要他回来一趟。” 第30章 不同选择 　　乔迪找姜灵，乃是因为一个叫张露露的员工出事了。 　　张露露是姜氏科技靖海办事处新招的诸多文秘之一。地球人。地球人薪酬便宜呗。上全了五金，再给存公积金，总之，一切按照公务员的待遇来，也还是很便宜。 　　当然，这些人的工作，没有公务员那么轻松。他们是做杂务的，不是高级助理。他们负责前台值班，会客室给客人沏茶倒水之类。总之，负责得体地、亲切地接待客人。 　　至于办公文件，他们接触不到。因为全是无纸办公。这也是姜氏科技靖海办事处能够放心招文秘的原因所在就算有间谍，在他们有权限接触到日常信息之前，还需要一步一个脚印的升迁。更不用提重要信息、核心信息了。 　　会雇佣这些人，乃是因为琪雅观点，人工服务比机器金贵、高档。既然地球人工便宜，他们就雇了。美滋滋地雇了。 　　而其实，以地球人的眼光看，雇文秘，不如摆个高级的自动机器，后者才叫上档次！ 　　姜灵知道这里面的文化错位，不过姜灵没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呢？解决几个就业，挺好啊。至于支出，买机器的支出，通过汇率一算，也不会比这个便宜多少。 　　…… 　　其实张露露的工伤，与她自己有关。她近段时间情绪不稳，在日常工作时，一脚踏空滚下了大厅的宽阶楼梯，不幸导致流产。孩子已经四个多月了。 　　而姜氏公司靖海办事处没有装什么大理石地面。全是颜色明朗、花纹简约华贵的防滑砖。布置很人性化，一切为人考虑。而且当时楼梯也没在清洁。另外清洁机器干活时，并不会令地面变滑，因为它有干燥步骤。 　　不过这样的情况，还是非常令人遗憾，特别是对鼓励生育的琪雅人而言他们认为意外失去孩子，是一件很打击人的事。 　　而乔迪在靖海、哈纳平原两头跑，出事时乔迪刚好在靖海。于是出于一个总裁最基本的对员工的关怀，出于乔迪身为琪雅男人对中国女人的普遍的私人同情，乔迪便带上礼物，去看望慰问了一下。 　　…… 　　“她与丁强原本打算去登记了？这事我并不适宜转告，不过丁强的联络方式我这儿有。您那边没有？” 　　“没有，丁强不是公司员工，通讯录里没有登记。张露露那儿，我没有问。” 　　“她没联络丁强？” 　　“应该没有。她很难过。让那可怜的孩子的父亲回来安慰她，会好一点吧。” 　　“乔迪……这是号码。不过，您也知道，丁强在瑟伦的航校就读，他以后将成为一个独立舰长。所以他们之间的事，可能没那么简单。至少，您先确认一下，他们是否联络过？” 　　“唔……您是说他们分手了？为什么？他们不是相爱吗？” 　　“很简单，丁强可能觉得张露露配不上他了。” 　　“……肤浅。短视。真可惜。其实，瑟伦办事处再几天就要开起来了，我们这儿已经开放内部申调。张露露工作考绩很好，符合条件，她已经申请了。” 　　“那个，我只是猜测。” 　　“我知道。而您恐怕说中了事实……噢，这个女人很厉害！” 　　“怎么了？” 　　“张露露的朋友，柳菁，也是靖海办事处的人。我去看望时她也在，一直是她在照顾病号。哇，她真厉害！她刚才可不多话，但她这会儿已经一口气骂了四十多秒了，没一个重词的！” 　　“……” 　　“她还在继续！听她的意思，是因为丁强提出了分手。她在录音，她发邮件了！” 　　“您偷窥？” 　　“是她没发现我。我在车子里。这怎么能怪我？您说那？” 　　“……对，的确不能怪您。” 　　“她去宿舍了。我要过去和她打个招呼。回头见。” 　　“喂？！回头见……” 　　※※※ 　　乔迪单身。这也是他乐意接受姜氏科技聘用的关系。毕竟，虽然这份工作具有挑战性与开创性，并且报酬不错，但恋爱或者同居或者结婚了的琪雅人，喜欢住在一起。他们认为分居很不人道，而且事实上，也会有损彼此的感情。所以非单身者，在找工作时，对境外职务时，会多一份顾虑。 　　一份严重的顾虑。 　　而由于乔迪单身，姜灵无奈结束通讯之后，咕哝了一下，也就算了。 　　另外，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乔迪惊叹“噢，这个女人很厉害！”时，全然是惊讶与欣赏，并无姜灵以往见得多了的调侃讽刺暗嘲。 　　所以，姜灵一点也不担心这是个好男人。一个好男人对柳菁有了初步的欣赏之意，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所以姜灵就丢开不管了。 　　…… 　　姜灵回到客厅，又与老爸老妈老外婆聊了一会儿，听护士薇安讲了一下胡海燕近期的身体情况，冬明他们三个回来了。 　　冬明瞧上去平静，不高兴也不难过。后面两个女保镖则一脸欣然满足。姜灵望着他们走进门，心底里忽然冒出一点不高兴她的男人被人用了？ 　　姜灵甩甩头抛开这诡异的错觉，而后姜灵起身迎向了冬明：“走吧，我们回去吧。” 　　一般而言他们若过来蹭饭，晚饭后会多呆一会儿，聊聊天。不过客厅里的四人以为姜灵接了通讯心情不好，也便没有说什么“多坐一会儿”之类。冬明端详了姜灵一下，一边点头应了声，一边有些不解。 　　※※※ 　　太阳已经消失在地平线下。大月亮刚刚升起，小月亮正斜爬过半空米泰星有两个卫星。 　　小夫妻两个与他们的蹭饭对象告别，而后冬明揽住了姜灵：“怎么了？” 　　姜灵耸耸肩，把丁强与张露露的事说了。还有乔迪那个随和好说话并且有点爱管闲事的总裁，也没漏掉。 　　冬明听了，直接道：“你如果因此觉得他人品不佳，不妨取消资助。” 　　姜灵略一摇头：“我资助他，资助他们两个，乃是因为他们是地球人。不是因为我把他们当作朋友了。而像他那样，年纪小小外出打工，世态炎凉都见过，辛苦到了今天，突然有一个好机会，不由拼命去抓紧，也是人之常情。最关键的是，这是他的私事，我不打算干涉。” 　　冬明沉吟片刻：“我明白了。你想怎么做，去做就好。不过这个事情，有一点不好说……我其实不介意你资助不资助，但我要提醒你的是，他今天既然会这么快就会抛弃原来的同居女友，那么以后，恐怕不会乐于报效地球。你资助的目的，恐怕就很难达到了。” 　　姜灵微微一顿，随即道：“你说的对。不过，我一开始就没指望他们两个一定回地球效力。随便他吧。强扭的瓜不甜，我做了我觉得自己该做的，别的事，管不过来。” 　　冬明一点头，放心了。他其实不在乎丁强与席琳选择什么路，冬明在乎的，乃是姜灵高兴不高兴。为了让姜灵高兴，至少让姜灵别难过，这才有必要打一支预防针。 　　而后姜灵戳戳冬明：“喂，刚才那两个体术水平怎么样？” 　　冬明一怔，看看姜灵。他一时间不能确定姜灵是否在吃醋，于是便道：“她们照顾孕妇没问题。你是问过手的情况？” 　　姜灵眼儿一眯：“嗯！”给冬明拍拍衬衣下摆衣角：“累不累？我看你白白洗澡了。”他们晚餐前，因为下午各有体术训练，均换洗过了。 　　于是冬明确认了，乐了，高高兴兴瞅了一会儿姜灵，这才道：“怎么可能，她们两个，一个六级，一个七级，差太远了。” 　　…… 　　次日，席琳联络了姜灵，约了一个时间。第三天，席琳带着一份小礼物，一对两支鲜艳的“并蒂莲”上门做客。 　　席琳是来感谢姜灵的，同时顺带请求姜灵帮个小忙，另外也是应邀前来姜灵之前邀请过他们。因为课程忙，席琳也好，丁强也好，一直没空。如今到了假期了，有了时间，自然要来谢谢资助人。 　　席琳请姜灵帮的小忙只是个举手之劳，签一个证明文件。而后席琳打算给她的男友托尼申请陪读。 　　这个文件并不意味着姜灵担保席琳的男朋友，姜灵只是出具了一个书面申明，申明她会在席琳求学期间，给席琳以资助当然，这资助可以附条件，什么毕业后签约服务之类。而姜灵要求的，则是席琳的学习成绩。 　　席琳说起托尼满脸无奈，可偏偏又很甜蜜：“他喜欢汽车，他想做汽车设计。而最近……他把汽车改成飞车了！” 　　这样一份证明，姜灵自然乐于出具。 　　接着，姜灵邀请席琳看看果树。席琳赞叹不断，当然也要尝一尝成熟的各种水果。而不知因为她胃口好，还是因为米泰水果不多，席琳每样都试了试。结果午餐的时候，她就只吃了一点东西。 　　他们是在室外用的午餐。姜灵被席琳感染，忽然发现，自家的果树，又可爱了十倍！冬明同样也是莞尔这客人太可爱了！谁都喜欢。 　　餐后闲聊的时候，姜灵问起了席琳：“你回去没关系吗？丁强说他要学语言。” 第31章 六比一！ 　　席琳对丁强不太熟悉：“啊，我和他联络不多，他在校外租了房，我住在校内学生宿舍。他要学语言？噢……对了，他之前的确曾经找过我，一个暑期班，问我要不要一起报名。我没报。星网上就能学，三级精神力能上中速区了，特别占便宜。而且平时上学时，周围的人全说琪雅语。上课固然要用翻译器，但聊天的时候可以摘掉啊。这么好的条件，学语言足够了。所以，一年才一个暑假，为什么要特地花在这上面？太可惜了。我还是喜欢回去看看父母朋友，与他们聚聚。” 　　姜灵一想也是，诚恳道：“换作我，也会与你一样。”又问：“那么，打工的情况怎么样？” 　　“休息日啊。我在餐厅给人端盘子，顺便练练听力与口语。那工作报酬不错。”席琳说到报酬，眉飞色舞，“他们给小费很慷慨，太慷慨了！好像这里人工服务特别少的关系？而且还能认识各行各业的回头客，很有趣。” 　　所以，丁强不回去，与其说是忙得没空回去，不如说是不愿意回去。姜灵明白了，姜灵心下暗叹一声，同时姜灵也笑了：“人工服务的确特别贵。这儿有侍者上菜的，都是中高档的餐厅了。” 　　席琳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好气又好笑，夸张地叹了口气：“哎，对了，前天你说顺路捎我回去，然后我便去吃了一次大餐。谁知道吃完的时候，客人突然多起来了，都是歌迷，刚刚结束欢迎活动回来，都点同一个明星套餐！结果领班焦头烂额，居然喊我去帮忙……上帝啊！我那会儿是客人哎！” 　　“然后你就从客人摇身一变，变成了侍者？”姜灵也乐了，“小心吓着人！” 　　席琳耸耸肩：“没吓着，一个都没有。一起去的四个同学，也都在打工。一个小帅哥，在礼服订制店当门童。另一个娃娃脸小美女，在鲜花礼品屋，负责送货上门。另外两个年级比我们三个高，已经有初阶驾照了，给人跑货运。不过我那次紧急加班的收获可真不错，忙了一个小时这样，赚了一百多！平时要忙一天，七八倍啊！他们可羡慕坏了，恨不得跟我一起去端盘子！” 　　姜灵与冬明不由就乐了。跟席琳说话真是太叫人开心了！这女人永远精力充沛、精神抖擞，还高高兴兴，怎么会让人不喜欢？ 　　就因为这个开朗快活的性格，她的小费才特别多的吧？！ 　　…… 　　席琳拜访之后的次日，小夫妻两个简简单单休息了一天。而后第三天的傍晚，乔迪到了。 　　与乔迪一起来的，除了他的助理与保镖，还有杜芸。 　　因为乔迪他们旅途辛苦，又到得晚了，工作的事次日再汇报。乔迪他们与姜灵打了个照面，互相问候了一下，便去弗杜的“弗杜绿洲酒店”休息了。这名字与弗杜一个样的酒店座落在军校旁边，乃是弗杜绿洲唯一的一家有人工服务的酒店。 　　杜芸则留下来，在姜灵家里共进晚餐。她此时只扫了一点淡妆。虽然比起当初影展上，姜灵与杜芸初见时，人还是瘦削憔悴了一些，但精神挺好，眼里也重新有了明亮的笑意。 　　姜灵对此极为欣慰。她忍着恶心对那个卫少爷一笑而过，不就是为了杜芸么。 　　…… 　　餐后的闲暇时光，姜灵取了一瓶香槟，他们三个人坐在沙发里聊天。 　　冬明斟了三个水晶杯，姜灵递给杜芸一杯：“你有计划了吗？” 　　“先打工，熟悉这里的环境。”杜芸接过香槟，微微一笑，“同时到处走走，拍拍照片。我查过寄售渠道了，那个手续什么很简单，我只要拿出好作品就行了。买家的喜好，决定价格。直面市场，店家提供平台，按比例抽钱。没有其它中间环节，也没有隐性成本，公开又公平，很让人满意。” 　　姜灵冲杜芸一举杯：“开影展了记得叫我们。” 　　冬明也一举杯：“再送我们两张票。” 　　姜灵杯子不由一晃，囧然转头，瞅向冬明这种事，有必要说出口吗？！ 　　冬明无辜地看看姜灵，倏然微笑。 　　而杜芸不由乐了，霎时间绽开了笑容来，举杯与这两人挨个一碰，欣然答应：“那是当然的，一定！”碰完一口气干掉了香槟。 　　于是冬明高高兴兴一点头，而姜灵也乐了。他们同样干了这一杯。 　　好吧好吧，这就是冬明的幽默感…… 　　至少冬明原来也有一点幽默感！ 　　※※※ 　　次日早上，乔迪带着东西来姜灵家里，做季度报告。 　　其实一般的季度报告，不需要乔迪特地赶来向姜灵汇报，通过星网交流就好了。不过这是乔迪正式接手后的第一个季度，另外在瑟伦的姜氏科技办事处也需组建，乔迪便过来了一趟。 　　乔迪带来了整套的专业报表。考虑到姜灵的商业水准，乔迪把其中关键的几幅提了出来，围绕这些，针对姜灵最关心的问题，组织了报告。 　　市场制度高度完备的好处，就是老板可以把公司交给职业代理人。老板本人无须成为该行业的专家或者公司运营的高手。当然，漠不关心那可不行。不过老板只要具备基本的判断能力就好了……关键是，并且善于运用各种市场监督工具。 　　后者是指，一个老板可以请第三方财务审计，来检查公司财务；请第三方评估机构，来评估公司各环节的运作效率。 　　事实上，除去类似夫妻店的小经营者不提，对稍微有点儿规模的公司而言，这两项都是常规年检这没什么奇怪的，就好像一个人每年进行体检与体能测试一样。 　　而毫无疑问，姜灵这点判断能力还是有的。另外，姜灵还非常清楚她要什么，也即姜氏科技的目标是什么。所以姜灵乃是个合格的老板。 　　同样毋庸置疑的是，乔迪至少是个合格的代理人优秀不优秀，刚开始几个月，还不能下定论。 　　因为双方都合格，乔迪的报告进行得顺利。而后他们结束工作，坐下来聊天。 　　…… 　　因为乔迪的报告中，不仅有总结，还有下半年的计划，姜灵便问乔迪：“您觉得这第二批技术，会花落谁家？” 　　“主要还是原来那些公司。不过因为技术领域不一样，技术招标会偏重相关领域，所以覆盖面会有点改变。” 　　“国企呢？听说他们有的……呃，成立了子公司？” 　　“是的，他们有些集团，在金海星注册了新的公司。”乔迪一摇头，遗憾道，“但是，恐怕还是不行。我听说的是，他们抽调了原来的人马在做这个。这种情况下，新注册的公司，资产非常良好，但运作方面还没跟上，而且其控股者的意志，令人担忧。企业的性格与体质不是短期内能形成的。另外，还有它们所处的市场环境与政策环境。我们在哈纳平原，按照行政星初期拓展的惯例运作，但其它几个移民基地并不都是。这会在评估中表现出来。” 　　姜灵点点头，而后他们就詹斯等教官提供训练的事谈了谈。乔迪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他对此很期待。 　　“您喜欢这个主意？” 　　“我进的第一家公司，是投资基金。当时每个新员工均参与了军训，为其半年。它令我受益至今。” 　　“原来如此！效率、胆魄、镇定、坚持？” 　　“是的。一般公司没法做到这个，因为军训这个东西，在培训市场上，属于稀缺资源。不过您占有优势……您考虑考虑？” 　　“呃嗯？” 　　…… 　　几分钟后，姜氏科技与米泰军区的合作，又多了一条。而姜氏科技的老员工们，则添加了一个福利为期半年的带薪军训。 　　不过姜氏科技的新员工们，乃是多了一道门槛他们的试用期被分成了两部分：半年的工作，半年的军训。 　　…… 　　他们共进午餐，而后乔迪等人告辞离开。 　　乔迪走后，冬明对姜灵道：“半年挺长的，有点耽误工作。” 　　又开始故意了！姜灵转头看冬明，顿了片刻，忍着好笑配合道：“那该怎么办？” 　　冬明说得悠闲：“送去营地里好了，一个月就够了。” 　　六比一！ 　　姜灵有片刻的莞尔，而后姜灵笑不出来了，她开始心疼了，一把抱住冬明，紧紧抱住。 　　冬明只是逗着姜灵玩，没想到会这样，不由有些懊悔，忙忙翻供：“其实营地里不坏。” 　　“噢？” 　　“真的，你看，唔……我们的伙食很好。” 　　“……” 　　练体术的哪个伙食不好了？！营养跟不上，练什么练？！ 　　※※※ 　　冬明胡乱又找出了几个优点。可他越扯东扯西，姜灵越心痛恼火，瞪着他、不吭声。 　　最后冬明没办法了，急得鼻尖额头细细的汗都冒出来了。姜灵则是气得累了，直接转身几步，趴沙发上去了。 　　冬明赶紧倒了杯水，端去哄姜灵。然后不知怎么，哄着哄着，喝着喝着，小夫妻两个在沙发上缠做了一团…… 　　…… 第31章 排队抢钱 　　下午快四点的时候，一天里的最高温过去了。 　　杜芸一身及膝的连衣裙，碎花清雅，勾勒出略显纤瘦的身形。她脚步轻快，穿过牧草地，过来找姜灵与冬明。他们约好了去瑟伦逛街。 　　…… 　　姜灵透过客厅窗口往外望望，又蹿回卧室：“哎呀，她过来了，她到院子门口了，你快点换衣服啊！” 　　冬明一边脱掉体恤、换了个短袖衬衣，一边却故意道：“你自己咬的，你不敢给人看？” 　　姜灵现在只求冬明肯遮挡一番就好，狗腿点头：“嗯嗯嗯，我胆子小！” 　　冬明无言，旋即乐了。 　　之前姜灵不高兴，姜灵咬冬明。起先还好，吻噬而已，后来激情到了深处，姜灵就有些失控，结果在冬明肩颈那儿留下了一圈牙印。所以此时，姜灵忙忙替冬明把衬衣领子竖竖好，这才转身迎了出去，迎向杜芸：“嗨！” 　　冬明好笑衬衣领子不用竖，那圈印子看不到。当下，冬明一边走出卧室，一边翻回了领子。 　　…… 　　姜灵与冬明乃是去买东西，顺便带杜芸游览游览尽管他们自己也不熟悉瑟伦。不过，杜芸初来乍到，有人陪总比没人陪好。 　　杜芸则是得到了一个面试机会，瑟伦市区里的现代艺术馆助理职位的面试机会。这不是一个报酬丰厚的职位，但胜在可以让杜芸接触到大量与她专业有关的信息。所以杜芸今天傍晚去认个路，以备后天面试，免得到时候出纰漏这是面试的必要。而且她毕竟刚到米泰，对此地还完全陌生。 　　认完路，杜芸将与小夫妻两个一起玩一趟。这里消费便宜，杜芸目前添购衣物需要考虑金额问题，偶尔在外面吃一顿晚餐，倒还不必顾虑。 　　一路逛过去，小夫妻两个兴致不错，杜芸也很轻松。之前姜灵须陪同巴尔德去地球郊游，作为主人，便向雅伯帝尔与埃蒙致歉。他们双方可不敢去问巴尔德要不要他们的陪同：答应了还好，不答应太丢面子了！而巴尔德八成不会答应。所以他们当时便向姜灵表示谅解以及艳羡，接着又住了几天，而后按照各自的安排，前后告辞了。 　　因此，目前小夫妻两个的家里，客房空着第一、第二两幢。于是姜灵便邀请杜芸，在找定工作之前，大约几到几十天里，住在客房里。 　　杜芸之前婉谢了姜灵的经济支援就是借一小笔钱让杜芸先期安顿但对客房这一点并不推辞。她早上休息了半天，整理了一下私人物品，这会儿精神正好。 　　…… 　　同样是这天下午到晚上，乔迪可没这么好命了。他下午需要为姜氏科技的瑟伦办事处，忙上半天。晚上则有一个商务活动。鸡尾酒会，联络人脉的。 　　瑟伦的办事处比靖海的忙。靖海的那个，只要时不时组织一下招聘，另外负责一下大老板姜灵的回乡探访就行了。 　　但瑟伦的这个不同。因为与亚勒他们的联系，与各个商家的联系，发货安排、专家支援，等等等等，都是这边在做。确切地说，从第二批技术开始，都要这个部门来负责联络与安排那些东西可没有塞在姜灵家的地下室里！ 　　这个办事处一开始的注册手续，以及具体的人员聘用，除了地球调遣过来第一部分，其余的几个，自然会由这边的负责人自己筹备。乔迪则得去最后面试其中二个人。 　　办事处人选主要由用人部门，也即办事处负责人决定。但其中有二个职位，因为级别关系，得乔迪亲自把关，顺便也就对另外一些人表达一下重视之意。 　　由于瑟伦办事处的重要高，所以人员多，分工明确，组建起来难度自然比较高，筹备时间也就比较长。 　　它的建立，意味着姜氏科技的主干部分，已经全部组建完成。 　　姜氏科技创立之初，仓储、货运保全、商业安全等部门，都还没跟上，都要雇佣琪雅的专业公司来外包这些业务，所以那会儿，只有签好的合同，没有到手的实物。如今一切步入正规，物资与技术，可以通过公司内部的渠道，一批批到位了。 　　话又说回来，路林那边，或者说米泰军区、整个琪雅，在这次“大礼单”里得到的好处，也没全部到位。也在运作之中。而且他们所需的时间，比姜氏科技更长…… 　　※※※ 　　乔迪在晚宴上风度翩翩时，姜灵他们正溜达。 　　他们经过一个商业区旁边时，发现几个取款离开的人，笑容满面。而且不论年纪，都笑得坏坏的，狡黠极了。 　　姜灵不由奇怪了，冬明也不解，两人驻足张望。 　　此时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学生经过姜灵他们面前。那学生的瓜子脸还有着婴儿肥，笑起来又快活又可爱，他看看姜灵，觉得姜灵还算个小美女虽然很可惜已经有男朋友了……但这不妨碍他主动搭讪几句：“这个零钱机出问题了，它给的金额乃是账户上扣款额的两倍！快去排队吧！” 　　“机器出问题，所以排队？”姜灵莫名其妙。 　　那学生恍然：“您不知道吗？机器是银行的，机器出了故障，就是银行出了故障。我们趁它出了故障取了钱，如果银行要追索，会很麻烦，追索也是要费用的，那也是钱啊。所以您的持卡银行可能会追索，但更可能不会。这两种以前都有先例，追索不追索的均有。不追索的多一点。因此，为什么不碰碰运气呢？记得别取太多，如果您拿了一万块，它哪怕不集体追索，也肯定会向您单独追索！” 　　“……哈？” 　　…… 　　“谢谢您！还有这样的好事！” 　　“您客气。愿我们好运吧！” 　　“好运！” 　　此时排队等候取款与正在取款的人，一共才五个，不过有闻讯而来的人，陆续从街两边过来。而且在排队的四个人，都在用接入仪，想必正通知他们的亲友。 　　姜灵左右看看，坏笑着，拉着冬明，高高兴兴去排队了。 　　占完位子，姜灵回头寻找她的保镖们，想看看他们是什么反应。结果姜灵发现，她的保镖们也在队伍里，在后面，在杜芸之后！ 　　毫无疑问，大家都不介意试试看，看看能不能发一笔小横财！ 　　※※※ 　　这真是新奇的体验：人们排队抢钱，井然有序地占便宜。 　　排队的人各个年龄、各种职业都有。有些是穷学生，有些人西装革履。取钱的人则动作均很快这为了让后面的人、让更多的人，也能分享这好机会…… 　　姜灵排队才三四分钟，就取了六百块钱。冬明取了与姜灵一样的数目。而后姜灵发现，队伍已经有一百多人长了！ 　　这在瑟伦，可难得了，实在不多见！ 　　杜芸也乐坏了，她取了一千。这并不是杜芸所有的钱，那么多钱取出来不方便。因为这是零钱机，它吐的货币只有两种，十块钱的纸币与一块钱的硬币……一千块琪雅币乃是杜芸在瑟伦生活一个月所需要的生活费，包括房租交通与餐饮，还挺宽裕的。若是真的不追索了，杜芸很高兴能有一笔外快。 　　至于两个保镖取了多少，姜灵就不知道了。反正相对他们的补贴补贴补贴贴来说，肯定不多！可关键是…… 　　好开心啊！ 第33章 规则成本 　　哗啦啦…… 　　…… 　　大雨倾盆，姜灵站在弗杜绿洲酒店的二楼，一号商务厅的窗口，俯瞰酒店大门。 　　又一个应聘者到了，中年男人，瞧着精干，一身正装。离面试开始还有十二分钟，他不是到得最早的，但也不是最晚的。 　　那正装的竖领，姜灵看着就觉得勒脖子，不由转头瞄瞄冬明勒归勒，冬明当初穿那个的时候，很有味道哈！ 　　冬明已经被姜灵看过二回了，非常清楚姜灵在瞅什么，唇角一弯，略贴近去些，故意问：“他帅不帅？” 　　姜灵乐了：“挺帅的。”特地顿了一顿，才接着道：“可惜比不上你。” 　　冬明刚把唇角扯平，马上又忍不住翘起来了。 　　两人瞅瞅彼此，俱是笑了。而姜灵则想起自己当年毕业，恰逢次贷危机爆发，全球失业创纪录，那会儿姜灵也曾经碰到过下雨天的面试。打伞叫出租车，多少还是有些狼狈。到如今回首望去，真叫人感慨。 　　所以姜灵不由道：“今天巧不巧下雨天。他们这样子赶过来，真不容易。” 　　丹奇接过助手的递来的资料，迅速择要浏览过一遍十六位面试者的简历，起身过来把资料递给姜灵，闻言笑了：“下雨可是个好兆头。大家连结婚都爱挑下雨天。他们坐飞车过来，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是的，部分小区、大多数公司，出门至上车、到地方下车，都是有晴雨棚廊的。因为瑟伦至弗杜这一带，一年到头日晒太厉害了。所以，有些应聘者们甚至连雨具都不用带。 　　姜灵莞尔点头：“气候差异。谢谢。”接过资料来。 　　…… 　　这十六个人里面，其中十一个之中，将产生基金会的聘用制理事会成员五名。他们从基金会领取报酬，并负责较多的实际操作。另外五个是财会人员，他们之中将出选一名财务总监。这位总监自然是领报酬的。 　　理事会中还有三分之二的非聘位置，提供给热心公益的成员。后者可以是兼职。有他们在，将比较容易保证基金会不会成为一个追求利润的组织尽管基金会被允许通过投资令它的资产增值。而这也是丹奇乐于帮姜灵操办手续的原因：资产被划到基金会名下，可理财的任务与随之而来的报酬依旧属于他们。协助姜灵、参与基金会组建过程，将有助于他们与基金会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 　　其中有一个非聘理事的位置，被留给胡海燕。胡海燕对这个感兴趣。作为姜灵的私人慈善基金、非公募基金，亲属在理事会中的任职，不超过三分之一即可。 　　姜富安同样感兴趣，不过他目前正在基金会理事、农场主、奶爸这三者之间犹豫……毫无疑问，姜富安不觉得自己可以兼职三者。两者或者还有可能。 　　此外，老外婆也感兴趣。不过老外婆认为，自己年纪这么大了，而行使投票权需要明晰的思维、较为有效率的反应……所以她决定，关心一下就好了。 　　…… 　　面试即将开始。丹奇请姜灵入座，他与冬明分别占据了左右两边的位置。丹奇的助手兼任一回秘书，开门出去，去候客室通知第一位面试者。之前在星网上已经有过一次笔试，当时就给胜出者发了面试序列号了。 　　这是个有三位面试官的面试。主考官姜灵会问上二到四个比较经典的问题，譬如：你期待这份工作给你带来什么？你的优势与劣势在哪儿？你在以往工作中最大的失败是什么？最大的成功是什么？姜灵没有丰富的阅历，但姜灵有可怕的直觉。后者足以弥补前者的不足。言不由衷者，会直接溃败。 　　丹奇则会就一些具体运作进行询问。丹奇并没有做过基金会。可是没办法，至少在项目运作方面、在与各种客户打交道方面，他比姜灵有经验。而这种经验，很大程度上是通用的。 　　至于冬明？他只是不想一个人呆在家里，故而陪着姜灵，顺路来玩玩的。 　　不过姜灵与丹奇一致认为，冬明只要不苟言笑盯着面试者看，就足以测试应聘者的心理素质。而那正是非常有效的“压力面试”…… 　　※※※ 　　面试花了将近三个小时，一切顺利，之后小夫妻两个与丹奇他们，一块儿在酒店享用了一顿商务餐。 　　面试者中，有一个应聘聘用制理事的年轻女人，叫金娜的，非常有趣。她对姜灵的问题回答得很好。具体答案不算完美，主要是态度积极坚定，并且有一定工作经验。但在丹奇的问题中，金娜表现不佳：她缺乏作为负责人的经验。 　　结果金娜自己也感到这场面试没什么希望，在末尾直接提出希望成为非聘用制理事的一员这一职位不领薪水，负责的具体事务少，能够拓展一些项目与协助自然更好……不管怎么样，专业要求上，门槛比聘用制理事低。流动性上，比聘用制理事高。 　　丹奇对此表示疑惑，金娜坦白她自出生起便衣食无忧；但她无法忍受不工作的空虚生活，并且一直对社会公益感兴趣，乐于享受在帮助别人的过程中获得自我满足的行为，所以才会在有一定经验后，应聘这份工作。 　　目前看来当头儿是不可能的了……所以金娜立即改换目标，退而求其次！ 　　…… 　　姜灵对金娜有一点羡慕，因为姜灵自己当初没能选择喜欢的事。所以餐后闲话时，他们说起金娜，姜灵不由道：“真是又幸福又可爱。” 　　丹奇说话常常离不开钱，不过并无铜臭味：“物质基础厚实，选择做什么，自然不受拘束。”他的助手杰西跟着背了一条格言：“那是当然，‘经济基础保障个人自由’。” 　　冬明看看这两人，安慰姜灵：“她就是闲得发慌，所以找点事做。” 　　丹奇乐了：“就是这样。人活着总要干点什么。”以丹奇的职位，他也衣食无忧。但他不工作，一者生活品质要下降，二者，会非常空虚。 　　而后他们聊起了别的。话题一拐二拐，拐到了一条简直就是娱乐新闻的消息上去了：之前瑟伦市区好几台取款机出故障，它们在当晚，全部被取光了钱。 　　杰西一脸坏笑加幸福：“我取了二千，您呢？” 　　丹奇扯出一个假笑，沮丧地表示遗憾：“没有，我去晚了。” 　　姜灵不由骇笑：“您们在银行工作，您们也去‘排队抢钱’？” 　　丹奇不解：“为什么不？”他一指自己与杰西：“我们的工作面向高端客户，我们又不是自动取款机维护部门的。” 　　杰西摊摊手：“当然，我排队的时候不仅给朋友打了几个电话，也给值班室打了个电话，他们已经发现故障，在做处理了。” 　　姜灵哭笑不得，而后姜灵问：“为什么呢？我有些糊涂，当然我也取了，可是为什么您们也趁火打劫？还有，听说以前也发生过这类情况，为什么银行会放弃追索？” 　　丹奇一笑：“前者很简单，那不是我们的责任。而我们作为普通的公民，有追求财富的自由。简而言之，这是掉在马路上的无主之钱，人们想要捡走它占为己有，再自然不过，非常符合人性，你可以从道德上去谴责他，但法律不是道德。” 　　“所以，拾金者若能寻找失主并予以归还，那是值得颂扬的。也因如此，一般惯例，失主会取出一定比例的金钱，作为感谢。当然，现在这种携带大笔现金上街的事，非常少见。” 　　“后者与成本有关。技术上，追索不难。但是规则上，这是不被允许的。银行必须向第三方，也即法院，提出申诉，作出足够的证明，才会被允许进行追索。这个成本太高了，不仅金钱，还有时间。所以一般而言，银行会选择自己承担损失。” 　　姜灵明白了一半：“银行无权修改账户上的金额？” 　　丹奇郑重点头：“是的。因为，银行的电子系统之所以可以运作，之所以可以被持卡的客户信赖，它有一个重大的、无一例外的前提就是，持卡人的实际花费，与账户上的金额变动，是一致的、分毫不差的这是整个电子金融系统的基础！” 　　“在这个基础上，银行，与它的客户们，才能彼此互动。所以当这个一致出问题的时候，如果允许银行自行纠错，无疑将把储户至于不利的地位。因为纠错权属于裁决职能。简而言之，相当于两个人做生意，一个给钱，一个给货。如今他们的钱与货不一致了，这个说您少给了，另一个说我没有。这个情况下，就需要第三方来仲裁审判。故而这个纠错权，不能赋予银行。因此，在自动取款机出错的情况下，银行要追索，必须通过法院程序。举证责任在它。” 　　冬明安静地听着，姜灵发现自己接近核心了：“银行不会觉得亏吗？” 　　“它出错了，它有责任承担这损失。”丹奇肃然道，“而且，就取款机出错这一个小事件来看，银行的成本的确不小，但就整个电子金融系统来看，这是规则所必须的成本。这套规则对银行、对客户，都带来了很大的便利。这点损失，微末得可以不计。另外，持卡人也有类似的麻烦。就以慈善募捐为例，经常有人多按了一个零。这种情况下，他们自己承担损失。当然，如果及时发现，大多数情况下，慈善基金会同意退款。” 　　姜灵抓住了关键词：“规则成本？” 　　丹奇点点头，一脸虔诚：“一套好的交易规则，它值的远远不止这些。” 　　※※※ 　　这场谈话，令姜灵若有所思。 　　在回去的路上，冬明把姜灵从神游天外拉回他身边：“你在想什么？” 　　姜灵回神：“啊，我总算明白为什么以前在国内，东西会那么贵了。自产的电器，却卖得比在美国还贵。” 　　“为什么？” 　　“因为规则成本。那里面包括了潜规则的成本。出口的货物不同，它们潜规则成本就接近于零。厂家总归是要把这些成本，转嫁给消费者的。” 　　“所以？” 　　“后天去金海星，我想看看哈纳平原，看看它的规则成本。” 第34章 百年大计 　　加利福尼亚的阳光，与瑟伦的，完全可以拼一拼。姜灵在地面导航员的指引下，泊稳雷列号，让席琳登陆。 　　席琳抓着塞满了礼物的背包，笑容满面挥别姜灵与冬明他们：“拜拜！太感激了！回头见！” 　　“回头见。”姜灵乐呵呵目送席琳跑出舱门，转而看屏幕。屏幕上，席琳奔下舷梯，扑向了一个瞧上去有些腼腆的高个男人。那男人有一头微微蜷曲的亚麻色头发，应该就是托尼了。他们紧紧拥吻，旁边一家三口笑着望着这一幕，那是席琳的父母与妹妹。而后席琳放开托尼，扑向了他们。 　　由于以前从未有过直接把人送到门口的星舰，机场没有专用的停泊位。考虑到近期内就雷列号这一特例，他们也不打算修建成本高，没收益！ 　　故而雷列号降落在机场旁的荒草地上，一条仓储公路旁，离机场大巴途径的路线不远。而两名海关人员带着验卡器来到了这儿他们所在的地方，就是美利坚合众国的入境口！ 　　他们一个胖得像球，一个壮得像牛。他们看着席琳与四人拥抱，对视莞尔，均不由绽开了笑容。等席琳兴奋稍平，他们才提醒了一句：“欢迎回家。你的证件？”席琳这才想起还有一个法定程序需要履行，连忙掏出证件：“啊，在这儿！很高兴看到你们。” 　　接着两名海关人员验看了席琳的身份证，便告辞了，留席琳与她的男友以及家人们相聚。 　　而此时，姜灵已经重新联络上了导航塔，申请了起飞，正等待指令这里飞机起飞降落的多，雷列号的行动要听从地面指挥，否则无疑就是蓄意谋杀！ 　　因为与雷列号相比，飞机太脆弱了。毫无疑问，一个是鸡蛋，一个是石头。 　　…… 　　雷列号飞出大气层，重新与护航舰汇合，而后这支编队向金海星进发。 　　从地球到金海星，五分之四的路可以借行其它文明铺设的通道。故而雷列号走一趟单程，加上进出两头大气层的时间，不到六个小时即可。 　　只是，当初地球移民的舰队，花的时间就长了。而出于费用考虑，各国各地区使用通道的多少不同。有些全部使用了，有些部分选择使用。故而耗时在两个星期到五十天之间这就是一级文明与二级文明的差距！ 　　所以说，文明差了一阶，各方面差远了。不提星舰防护、武器等其它方面，仅以这速度上的差异，就足以决定战争的结局。 　　另外，如今由于被巴尔德收做学生的关系，姜灵变得与当初的铁血路林一样，到处享受一个琪雅币的过路费……此外收费站工作人员还称姜灵为“阁下”。事实上他们对所有象征性收费对象均使用敬称。然而，尽管姜灵知道这一点，她还是浑身不习惯。 　　冬明对此反应平常得多，他调侃姜灵：“亲爱的‘阁下’，你趁早习惯习惯吧，以后这种事多了。” 　　姜灵嘟嘟嘴，没出声。 　　于是冬明有点儿后悔了，又转过来安慰姜灵：“事实上，以后你的交际圈里，主要将是路林、麦隆、艾罗他们那样的人，所以互相之间的称呼也好，交谈也好，并不会太拘束。” 　　姜灵看看冬明：“其实吧，我认为，你前面说的很有道理。” 　　冬明：“……” 　　“当然，后面的更有道理。” 　　“……” 　　※※※ 　　在登陆金海星的最后几分钟，减速快要结束时，姜灵在雷列号上“看到”了哈纳平原。雷列号有一点屏蔽精神力的设备，不过平时不会开与蓝斯号相比，雷列号作为小型舰，其上的此类设备，因为体积载重等限制，总是效率不太高。所以若没必要，不会用它。 　　结果，姜灵望着屏幕上那片冲击平原，缓缓绽开了笑容，笑得合不拢嘴。 　　冬明好奇：“怎么了？” 　　姜灵往椅背上一仰，指着屏幕，由衷感叹：“这真是个好地方。”白雾浓郁，流淌平缓温和。以姜灵的经验，这是最适合人体吸收的情况。最适合“浸泡”冬明了！ 　　冬明不知道白雾，但冬明知道什么土地富饶，他瞧瞧屏幕上的哈纳平原，由衷点头：“是啊，是块好地方。” 　　…… 　　登陆之后，在姜氏科技的餐厅里，姜灵与先期抵达的詹斯他们，以及接待人员共进了一顿午餐，而后就分开了。姜灵的行程安排比较自由，詹斯他们目前先要工作，然后才渡假。 　　因为詹斯打报告申请下来的合作，是这样的一个过程：弗杜军校给詹斯他们出差补贴，詹斯他们为姜氏科技做员工培训，姜氏科技向弗杜军校出借一批备用机甲以丰富教学器材。出差、培训、出借均是一年为一期。 　　所以，姜氏科技会招待詹斯他们以优质的食宿，以及为他们安排接待者与越野飞车，让他们游览哈纳平原，末了临别时，还会送点特产礼物，但不负责给报酬。 　　※※※ 　　乔迪与詹斯他们一样，比姜灵早到十几个小时，因为前两者均没去地球。此番大老板姜灵来到哈纳平原，乔迪自然要陪同参观一下，也是表功由于张甫草创姜氏科技在前，艾昆家送地契在后，所以这里，哈纳平原上的姜氏科技园区，是乔迪一手组创起来的！ 　　科技园区布局没话说。不仅美观，更重要的是合理得没话说。 　　因为琪雅不是头一次开发行政星了，此外还有瑞森等文明的经验可以借鉴。而这其中，平原由于天生的地理优势，又常常是新移民的先期选择，故而开发哈纳的可借鉴案例，特别多。建筑师从这里面直接援引类似案例，在此基础上作出改进，起步点高，成绩自然不坏。 　　所以目前，一至三期的模型，就摆在姜氏科技进门大厅里，向每一个人展览由于这片平原已然属于姜氏科技，不用担心有人根据这信息，去买下地皮，制造人为阻碍。 　　不止这些…… 　　姜灵还在乔迪的办公室里，看到了四至八期的规划。其中四五两期还比较明确，六七八三期，只有一个草案。因为不确定性太多了。 　　而到第七期完成，这里将成为金海星的一个重要城市！第八期则要看其它基地的情况了，如果情况好，也即其它基地情况不好、发展不如哈纳平原，那么这第八期才会实施。 　　如果那样，哈纳平原将成为金海星的核心城市换而言之，就是行政星首都！ 　　…… 　　姜灵观看的时候，被那宏伟的景象，详尽的计划，周密的考虑，深深震撼，喃喃：“又一个瑟伦……”转而激动了：“这才叫百年大计！这才叫发展战略！” 　　靠，以前那跟着换届、五年变一变的口号，怎么能叫国家战略！还有那几个月甚至几天变一变的政策……那些人真的没这么聪明吗？还是他们乐于混乱，因为他们能够在混乱之中以权谋私？！ 　　哼！ 　　冬明也瞧得惊叹不已，而后他朝姜灵竖起了食指：嘘！ 　　乔迪显摆完毕，郑重把密匙文件交给了姜灵：“只有这一份。不能复制。” 　　这令姜灵深觉凝重：好吧，她又得去租银行保险箱了！ 第35章 一块钱 　　次日。 　　晴到多云，微风。 　　…… 　　小夫妻两个起来之后，照旧先去练体术。 　　姜灵兴致很好：“今天我们先看哪里？” 　　冬明也很高兴。他们在渡假！“看看港口吧？听说风景不错。” 　　“好啊。” 　　“带上冲浪板。” 　　“你会玩？教我！” 　　“不会。不过看着不难。” 　　“……好吧，对你而言，肯定不难。” 　　“别忘了，你体术四级了，同样不难。” 　　“耶！” 　　…… 　　一大早，姜灵与冬明，还有凯西凯辛他们几个保镖，去保全公司的器械区完成了他们各自的每日不辍的训练。而后游览的游览，上班的上班，休息的休息。 　　其实上班的也游览，跟着姜灵与冬明游览。休息的同样游览，自由游览。 　　哈纳平原的东部，有整个金海星最大的天然海港在一级文明的星内货运方式里，海运是最便宜的方式。而当初艾昆家作出选择时，自然也考虑到了交通的因素。他们之所以最后敲定这儿，其中也有海港的因素。开工厂，交通便利自然有利。 　　然而，与艾昆家不同，对姜氏科技而言，星内运输，成本最低的乃是运输舰与飞车……这就是科技发展程度不同所造成的区别了。 　　因为哈纳平原上目前最大的经济体，姜氏科技，用不到它，故而这个海港目前还没被开发一丝一毫。不过，它的相关勘探工作，在金海星被发现时，就已经完成。而地名命名，按宇宙惯例，发现它的勘探者若是愿意，可以留下自己的，或者家人的、朋友的，乃至宠物的名字…… 　　结果，这个海港就被叫做梅卡斯尔港。 　　听起来大概还不错，不过原语种的意思，是“快乐的毛球”。毫无疑问，这名字同时属于一只宠物。 　　没办法，那位勘探者资历深厚，这意味着他在工作上游刃有余，然而同时也意味着，在命名上，他已经开始捉襟见肘了…… 　　…… 　　飞车开赴港口前，先在标准观光高度上，绕行园区二圈。 　　结果，这一绕一看，姜灵惊讶地发现，公司大门面前、偏南一些，居然已经有了一条商业街！冬明也看见了，他没法像姜灵那么惊讶，不过他很乐意欣赏姜灵的惊讶。 　　商业街整整齐齐，两边全部平房，中间道路宽敞。街上有办事处联络处，也有卖衣服卖快餐的……快餐店里还有个卖鸡蛋饼的炉子！ 　　姜灵震惊：“这个怎么来的？” 　　乔迪今天也陪同姜灵。为什么不陪同呢，可以去海滩玩！他看了看，给姜灵解释：“目前金海星上，一共有十一个基地。其中八个，不禁止或者有条件地允许人员流通，有些人就到这里来了。” 　　“然后呢？” 　　“此外，还有一些是本公司的员工家属。技术雇员，以及保全子公司第一批通过特训的地球籍属雇员，已经来这儿了。他们不少人申请了家属随行。这些房子乃野外营地用的简易房，因为土地权问题，不宜出售，但是不妨出租。租给家属，也租给流通过来的人员。” 　　“……一个城市的雏形？” 　　“以职能来说，这儿没有学校，没有公园，只能算小镇。不过以人数规模来说，的确已经可以算小城市了。” 　　“哇噢，不知不觉。” 　　乔迪狡黠一笑，而后他趁着姜灵正看那商业街，迅速收了笑，一本正经问姜灵：“感觉怎么样？” 　　姜灵知道乔迪在开玩笑，但姜灵不明白乔迪问的什么：“什么？” 　　乔迪严肃道：“这片土地属于您，女王陛下。您在巡视自己的国土。这感觉如何？” 　　※※※ 　　姜灵：“……” 　　冬明：“……” 　　乔迪等了三秒钟，姜灵还木在那儿，乔迪只得无奈一耸肩：“好吧，这大概不大好笑。” 　　姜灵眨巴了一下眼：“所以之前，您每次有一个相关行动，就得找律师找我，签授权文件？” 　　“没错。”乔迪点头，“公司乃是您独资的，这片土地属于公司，也即属于您。许多东西，必须要您授权。比如您可以决定您允许谁在这儿居住，您还可以决定这儿的赋税。以及其它很多。” 　　姜灵有些头大了：“听起来权力很大？那义务肯定也很多！” 　　乔迪摸摸鼻子：“噢，以前是。不过现在嘛，如果您真的加重赋税，矛盾剧烈，他们肯定会奋起反抗。甚至会革命！当然现在还不会，人太少了。同样的，一般而言，他们会自治。目前已经有雏形了。公司门口的公告栏就是。然而，最重要的是，土地属于您，您可以出售它，也可以不卖，只出卖一些使用权。不管如何，这足以带来巨大的收益。” 　　姜灵大舒了一口气：“这还差不多！” 　　女王可不好当！像那伊丽莎白，多辛苦！所以姜灵才不要！ 　　…… 　　接下来，乔迪向姜灵建议，挑选风景美丽的地方，“建一个庄园，并且将那儿划作私人领地”。用乔迪的话说：“这别墅庄园就算将来不要了，也很好处理，直接卖给政府即可。因为到时候，它就是大都市哈纳之内，一个美丽的国家公园，附带一幢富有历史意义的建筑。” 　　姜灵心动了，因为这儿渡假很好对冬明很好！所以姜灵两眼发亮，瞅着冬明，一脸期待。 　　“你喜欢就好。”冬明十分好笑，赶紧道。而后冬明琢磨了一下姜灵的神色：“你的意思是，我们一人一半？” 　　“嗯嗯嗯！”姜灵小鸡啄米。 　　冬明莞尔，心里不由浮起陈年的酸涩，旋即被眼前的甜蜜淹没。不得不承认，他当初总是喜欢拖着姜灵一人一半，很大部分乃是因为没有安全感。可是，没想到的是，现在姜灵习惯成自然了！“当然，我愿意。不过，你不打算把它造得大一点吗？以后客人肯定会多，而且，没准招待你的老师。” 　　这一点姜灵同意，于是姜灵又瞅瞅冬明：“一块钱。” 　　※※※ 　　“什么？” 　　“你出一块钱，然后我们一人一半，怎么样？” 　　“……好！当然好。” 第36章 冲浪 　　碧蓝的海天令人窒息，水下的珊瑚丛令海面变换着深深浅浅的青与绿。灿烂的阳光，柔金的细沙滩。再往岸上的方向，则有浓绿的植被。 　　姜灵数次冲上浪头，不过更多次，她乃是被海水拍下去！ 　　乔迪玩这个乃是老手，极为过瘾。而他的秘书助理茵卡到了海边，先吸饱气、大声“喂喂”狂呼了一通，这才抱着浪板前冲、扑进水里！ 　　姜灵比茵卡害羞些，所以起先跟着茵卡喊，喊完乱笑一气。而后姜灵发现，茵卡极度兴奋，兴奋得像是日出那一刻的植物们，不由问：“您很喜欢冲浪？” 　　“噢，我爱极了它！我爱一切水上运动！”茵卡碧蓝的眼睛闪闪发亮，“因为我老家在沙漠里！” 　　姜灵恍然。 　　是的，作为一个沙漠里的孩子，茵卡虽然在长大后领略过许多海域的广袤与宏伟，但每次见了这么多水，还是会兴奋不已！ 　　…… 　　而冬明呢？正如姜灵所预料的一样，冲浪对冬明实在没什么挑战性。所以半个多小时后，冬明的乐趣就变成了站在沙滩上，看姜灵冲上浪头，或者被拍！ 　　在又一次被拍下冲浪板后，姜灵有些累了，还有点气不过，便划回了岸边，跑向冬明，戳他的胸膛：“很好笑吗？嗯？！” 　　冬明一个字也没抗议，可他怎么也收不住笑容，而这就足以惹得姜灵瞪大眼睛！冬明见势不妙，连忙握住姜灵湿漉漉的手指，低头用自己的唇堵住了姜灵的唇。 　　…… 　　海天蔚蓝一色。阳光落在地上，凝积成了细细的沙滩。 　　小夫妻两个在沙滩上享受他们的亲吻。起先姜灵还有些紧张，因为她的两个保镖看得到。好在冬明略转了小半个身，挡住了背后的视线，姜灵便随之放松了下来。 　　与此同时，乔迪与茵卡在浪头上彼此追逐。他们两人的冲浪水平均不错，于是他们开始玩花式动作。 　　海丁与安伊其实没像姜灵担心的那么坏。当然，他们瞟了几眼……他们一身短装没脱，悠然在晒日光浴。工作关系，他们不便下海，不过晒晒太阳还是挺好的。至于冲浪，那个可以在之后的休息日里过来。 　　※※※ 　　这天中午，他们在自住旅馆冲澡，而后吃了个便餐。 　　因为园区间或会有人在休息日来玩，姜氏科技在沙滩后方，扔了一个树林迷彩的箱式自助旅馆这是自住旅馆里最基本的型号，机器打理一切。它的卧室比小夫妻两个在瑟伦住过的自住旅馆小多了，就只像雷列号上的宿舍舱体那么大，故而成本便宜。 　　由于有迷彩，它对景观的影响很小。然而，游客们却生出了另外一种抱怨他们经常找不到它。好几次接入仪上查询地图显示，自助旅馆就在面前，但他们就是发现不了…… 　　结果最后，不得不在自助旅馆前加了一个木牌。它被做成卡通手的模样，直指旅馆大门！ 　　而作为福利的一部分，公司员工及其家属与未成年子女使用这个自住旅馆，住宿押金每天十元钱。房间设施无损害的话，退房时退返。吃喝之类，则需另外在自助机上买。 　　它也接待外来客人，不过那个就要正常收费了。 　　…… 　　乔迪毕竟负责姜氏科技的具体运作，有许多事务要处理，在回去的时候，他问姜灵：“明天有两个星网会议，我可不能再像今天这样趁机偷懒了。您去选度假山庄的坐落位置，需要导游吗？” 　　“您辛苦啦！”姜灵有些不好意思，她在剥削人唉……“我想不用，慢慢逛吧，左右不赶时间。不过，我打算后天去。” 　　乔迪笑了：“那么，祝您们游览愉快。” 　　姜灵眼儿一弯：“也祝您们工作愉快。” 　　…… 　　他们回到园区，挥挥手告别。 　　乔迪回员工宿舍，姜灵他们则住在自助旅馆。这里一切才刚刚起步，没有为大老板姜灵预留的总统套房。不过有提供给来访者的自助旅馆，然后姜灵可以向姜氏科技报销住宿费她视察自己的公司，可以算作公务…… 　　而与此同时，冬明、海丁与安伊不行冬明不是公司成员；海丁与安伊不是公司配给姜灵的保镖。 　　若是公司配给的，可以报销。若是姜灵外雇的私人保镖，自然也可以计入保安子公司员工毕竟大老板的安全问题，事关公司运营，也是合理的经营成本。但海丁与安伊有军籍在身，本身又有行动经费，这就不行。 　　所以住旅馆的时候，姜灵要了电子发票的副本。海丁与安伊也要了：他们不能向姜氏科技报销，不过他们得拿这个作为凭证，申领相应的行动经费。就冬明无处报销。不过，唔，他晚上睡觉没打算与姜灵分床分房……所以事实上，冬明没出一块钱住宿费用。 　　…… 　　琪雅的税务局无处不在、无孔不入，规定细致得繁琐。一般人还好，缴税纳税申领退税，均有自助软件。收入好一点的，则可以请专业人士为自己选择最佳方案，以免漏掉了什么税收优惠。 　　而姜灵有了个自己的公司，这就麻烦多了。姜灵为此专门花了几个小时学习了一下注意事项。不过这也是保障整个琪雅社会二次分配合理公平的必要，所以姜灵对此并无怨言，学得心甘情愿。 　　园区这个自住旅馆属于最为多见的那一种类型，与瑟伦市区常见的类似，卧室属于常规房间，至少比沙滩那个正常得多。 　　他们回到旅馆的时候，冬明奇怪：“为什么不是明天去看？” 　　姜灵瞅瞅海丁与安伊，微微一笑：“明天凯西凯辛值班。后天他们就会变成客人。”没办法，两个活宝上班时一本正经，只比冬明的冰块脸好一点。偶尔玩笑一两句，但一点都不逗人。好在他们下班去小夫妻两个家里蹭吃蹭喝、打工销帐换水果的时候，就不会如此。所以姜灵还是喜欢后者。而冬明倒是没什么适应问题他自己在家、在学员面前，差别也很大！ 　　冬明一点头，安慰姜灵道：“其实，他们也就调养的这段时间，会在我们这儿。以后还是会回去。毕竟军队里专业知识更新快，机会多，而他们还十分年轻。” 　　这下子姜灵又舍不得了：“噢……” 　　冬明失笑：“好了，我们去看他们也容易。” 　　※※※ 　　这一晚，他们可以去员工餐厅用餐，可以在旅馆吃，也可以去…… 　　“我们去商业街吧！” 　　冬明对此毫无意见。海丁与安伊对异乡风情也很感兴趣。商业街毕竟只有个雏形，人流不大，公司成员比例高，安防也简单，于是他们四个就朝那刚刚形成没几天的商业街出发了。 第37章 杨队？杨头？ 　　“吉安娜美发。” 　　“英国驻哈纳大使馆。” 　　“刘记大饼。” 　　小夫妻两个拨下了旅游太阳镜，挨个念着店名一路看过来。结果念着念着，姜灵不禁乐了。大使馆隔壁两边，一边是个理发店，一边赫然乃是卖大饼的！ 　　这要在地球上，使馆哪能挨着卖大饼的？！ 　　不过哈纳这儿没办法，因为土地是姜氏科技的。所以若要建使馆，须向姜氏科技购地或者长期租赁。这不仅花费不小，而为了不影响既有规划，姜氏科技对土地出售有严格控制，并且须姜灵亲笔签字。 　　而租房就不同，由于姜氏科技主要是为了把这些简易房提供给员工家属，让他们营造生活区，故而价格便宜，上下水与能源均齐备，环境也好，安控齐全，街上还有清洁机器巡逻，并且这机器乃是公共型号的：兼有追踪罚款功能。 　　所以大使馆只好迁就了。当然与此同时，它们联名向姜氏科技要求另外再搭建一批野外营地房，作为“使馆一条街”。但目前看来，还不行，因为没有那么大的需求。 　　也所以，姜灵笑坏了，笑得前俯后仰、肚子发酸，软趴趴挂去了冬明身上。 　　冬明也是忍俊不禁，美滋滋拖着姜灵继续往前走。 　　而后姜灵的笑容忽然僵住了。因为前面的中国大使馆里，走出一个熟人。 　　是贺中校。贺明贺中校。不过他眼下穿的乃是便服。他也看到了姜灵与冬明。 　　那一回在地球上恐吓大片的帅哥，姜灵自己也累毕竟那批人可不好对付！所以姜灵当时没精神额外留意，之后才知道把贺中校也刷下去了……还好唐劲挺过来了。 　　而两边毕竟认识，当初住女兵宿舍还是托贺中校的福呢！并且那会儿，贺中校还挺照顾他们四个不速之客。姜灵脸嫩，为此不太好意思。这会儿见了人，姜灵便有些讪讪。 　　“嗨？”贺中校倒是挺惊喜，脚下一顿，直接拐了过来，“两位，下午好。” 　　姜灵打招呼时嗓门微弱：“嗨……贺中校。”冬明坦然得多：“下午好，又见面了。” 　　贺明冲冬明点头一笑，问姜灵：“来视察自己的公司？” 　　姜灵更不好意思了：“就是假期过来玩……你呢？” 　　“接入仪的第二代核心感应器。”贺明说起这个，温和不见，眼神明犀，“轩极中标，不过技术越快到手越好，于是他们除了自己的研发部，还签了一大堆人合作攻关。中科院有过来的，我们也有。” 　　姜灵点点头表示了解。 　　姜氏科技的目标不是最大限度地盈利，故而它卖技术卖授权，绝大部分均不是独家的垄断授权。譬如这个核心感应器，就给了十几家还是几十家？ 　　对这些合作者的收费，则分为两步走第一步，姜氏科技提供技术实践支持，也即培训。中标者派遣自己的技术人员，来接收专利，也即进行学习。这一阶段缴纳的是培训费。第二步，姜氏科技提供物质技术支持，即核心设备。中标者组织生产，并就该项技术所获得的利润，向姜氏科技上缴比例分成。 　　对培训的具体人员，姜氏科技有意识地控制不严。关键在于，在第二步的生产阶段，姜氏科技只向中标者提供设备支持这意味着，像贺中校这样，固然可以掌握技术，但他们想要相关设备与生产线，就得另外想办法！ 　　如今可不是石器时代、手工时代……弄清楚接入仪怎么造还算容易，弄到生产所需的精密机床，那才叫要命！ 　　所以，这种做法事实上导致了技术扩散，同时又卡住了生产条件，有效保证了中标者的市场利益，至少中期利益。 　　另外，如果买家在第二步的竞争中失败，被驱逐出市场，那么它虽然并不需要向姜氏科技缴纳巨额赔偿，但合同押金就被吞没了，先期投入也变成了损失，设备将会折价被姜氏科技或其它中标者回购。唯独第一步的培训费，不管最后成功与否，均是物有所值的。 　　不过，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同一个技术，不同产品，会有不同的市场位置。比如这个价格便宜一些质量差强人意一些，那个价格贵一些质量优异一些，另一个价格一般质量一般不过外表时尚，它们都各有拥有各自的顾客群。 　　所以，每一个中标者，均会从这个市场里分得一杯羹。而一个蛋糕大家分的结果，就是它们会彼此竞争，并为可占据优势而作出属于自己的、彼此不同的技术改进，从而将这外来的技术，真正变成地球自己的。 　　这正是姜氏科技想要看到的。 　　※※※ 　　贺中校很快与姜灵和冬明聊了起来。一如当初在凯西凯辛与唐劲他们之间，贺中校能够令气氛活络，这一次，他们也相处得愉快。 　　其实大多数技术人员，目前均还在工作。加班加点，钻研成狂。贺中校之所以在休息，乃是因为他感冒高烧。为了避免传染开去引起小组成员集体感冒的可怕灾难，贺中校不得不请假并接受了治疗。 　　到了今天，烧退了，感冒也基本已经痊愈，故而贺中校溜达出来与他的军校同学，一位年轻的使馆武官，碰面聊几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不过共进晚餐还是不便，因为贺中校这几天吃顿热的都是鼻涕一大把……餐巾纸用起来一盒一盒的，实在有损斯文！ 　　形象啊形象！ 　　所以双方一起走了一段路，聊过一会儿，贺中校便告辞了，两边就此分开。 　　冬明目送贺中校走远，轻轻揽住姜灵的肩，低声道：“你心虚什么？” 　　姜灵转头看看冬明：“没，就是有点儿不大好意思。” 　　“那回淘汰人选，大家都一样。他没撑住，问题不在你。”冬明直望入姜灵眼睛里，“工作归工作，私交归私交。把它们分开来，有些事就会变得简单。” 　　“嗯。”姜灵点头，旋即想到了凯西凯辛，“你们都这样？” 　　“对啊。这样轻松。我们尝尝拉面？” 　　“好！” 　　…… 　　这里的拉面馆，与姜灵以前见过的不一样。小归小，却极为整洁干净。桌上没有一丝油腻，筷子不是一次性的，瞧上去却崭新，光洁明亮，抽出来也没有水痕。 　　没办法，卫生标准明确通知到户，一切按照琪雅的法律来。而由于这儿只有一条街直通通望得到头，范围小事务简单，目前监管的只有机器，没有人。偏偏机器是不懂得变通的，你塞它一包烟它没反应。所以为了避免被罚款扣押金，每家饮食店均极为小心。 　　可是这份外的辛苦却也值得，因为这里的客人使用两种货币，琪雅币与地球联盟币。这在地球上都是购买力强劲的货币，所以在这儿若能做好一样小生意，足以养活家中老小。而且交易税很低，因为自治政府还未成立，只有一个雏形，眼下税收只是用来给这里的供水、供能系统进行日常维护。房子的成本与维护则有房租解决。 　　由于姜灵与冬明身上都只有琪雅币，他们一人花了一块钱，叫了一个大碗、一个中碗的牛肉拉面，还有爽口小菜两碟奉送。 　　瑟伦的快餐店，再好胃口的人，两三块钱也可以吃个饱，咖啡店一块钱无限续杯，所以这牛肉拉面也不算特别便宜，不过已称得上价廉物美。 　　两人在等面的时候，也有别的客人进来。这会儿正下班，虽然有员工餐厅，或者为了省几块钱，或者为了换换口味，有些人还是会出来用餐。 　　姜灵坐在窗边观察，发现用地球联盟币支付，这儿的面乃三至五块钱一碗，因面量大小不同而不同。可若是换了汇率算一算，却是倒过来差了许多倍。 　　姜灵瞧得饶有兴致：“这价格真有趣。” 　　冬明也觉得有趣：“过渡时期。” 　　而后姜灵的接入仪有提示，是乌德的。 　　…… 　　乌德之前体术濒临突破，所以没应邀而来，闷在家里闭关。现在乌德的体术终于一级了！终于可以比较正常地驾驶了！具体而言，也就是一天最多开六个小时，每驾驶二小时有一个不少于半小时的间歇。 　　于是乌德决定，来姜灵这儿玩。既是假期旅游，也有利于调整放松，以备下一阶段的体术训练。 　　这个消息令姜灵十分高兴，当即发回去一大通祝贺与欢迎。冬明也很乐意见到乌德。还是那句话，乌德不是提仑。 　　他们看看窗外的风景，看看店内的人。而后姜灵瞧见到了一个她曾经见过的人，正从园区那一头走过来。 　　“……杨队？” 　　“认识？”冬明随着姜灵目光所望的方向看去。 　　姜灵低声喃喃：“一面之缘。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她话还没有说完，四个人从大饼店里跑出来。两个亚裔，一个白人，一个黑人。最年轻的是跑在前面的亚裔，他看上去才二十左右。那人一下子扑到了杨队的肩膀上，勾肩搭背，兴冲冲问：“头儿，我们去吃面？那饼太小了，不顶饿！” 　　杨队懒洋洋拖着人往前走：“好，吃面。” 　　那人欢呼一声，落后半步，一下子猴上了杨队！后面三个一个捂眼，两个嘻哈乱笑。 　　杨队背着人走了几步，慢慢勾起一抹微笑，纵容得很。而后他狠狠拍了下那小子的脑门：“下去。” 　　那小子一缩脑袋，又恋恋不舍蹭了蹭，这才重新落地走路。 　　夕阳的余辉落在那一小群五个男人身上，照着他们往拉面馆这边来。姜灵看得分明，为首的那一个，曾经在靖海鼓楼旧货店里擦铜器的沉寂已经一去不返。他身上的黑雾也纯粹多了，不再有那一层暗红的包围。 　　姜灵不大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只是直觉乃是好事，不由便笑了。 第38章 抛硬币吧 　　因为下午在外面玩，这一晚姜灵大半的时间贡献给了体术训练。而后姜灵洗了澡，兴高采烈给赵永刚发了一封信，把杨队从头到脚描述了一遍在面馆里，姜灵并未特地去与杨队搭话，但是这不妨碍姜灵向赵永刚通报好消息！ 　　史基林虽然战火纷飞，可它与琪雅的通讯并未中断。赵永刚如果没有在执行任务，将会在不到一小时里看这封信。故而姜灵快活地点击发送，退出星网把接入仪扔在床头柜上，双臂一摊，整个儿呈“大”字形仰躺在床上，乐得眼儿不见。 　　冬明早在北平玩的那几天，便知道姜灵极为敬重、甚至有那么一点儿崇拜军人，崇拜那些真正在一线当兵的军人。所以此时，冬明想醋可又酸不起来，不过到底有些吃味，同时却又庆幸偷乐从北平到贝加尔湖的那短短几天里，姜灵会决定回应他，难道就没有这情结的作用在里面？ 　　自然是有的。 　　所以冬明眼下就是自己占了大便宜、还想把别人的优惠全取消……这种妒忌心微妙又隐秘，而它带来的滋味则十分奇妙，带着微酸的甜蜜，饱涨又令人燥热。不过，冬明并未蠢到真地对姜灵提出这种要求。他只是走到床边，弯身瞅瞅姜灵，而后他撑着被褥低下头去，亲了姜灵一下，又一下，再一下…… 　　细碎的吻成串落下来，姜灵惬意地享受它们，同时她抽开了冬明的睡衣腰带，抚上了冬明的胸膛，而后搂住了冬明的脖子。不过姜灵问的却是截然相反的话，她坏笑起来，故意问：“你不累吗？”冬明的体术训练时间没姜灵那么长。不过现在，因为计划的改变，冬明除了晨练的时间，另外也还需一个小时多的投入。 　　冬明唇角一弯：“还有一点力气。” 　　…… 　　事实证明，体术十一级的“一点力气”，足以供冬明享受一顿鱼水之欢，也足以令姜灵心满意足，乖乖投降。 　　自助旅馆室内有温湿尘氧调控器，它令室内的空气新鲜又宜人。两人在缠绵之后，低声呢喃了一小会儿，说了一点他们自己也没听懂的话，慵懒入睡。 　　…… 　　与此同时，乌德正哼着小曲，高高兴兴开他的星舰。下午第一班，乌德的下午，今天的第二班。 　　而亚勒则刚刚打开金海星的模型。虚拟模型缓缓自转，亚勒的目光滑过高山与峡谷，滑过沙漠与大海，落在了哈纳平原上。 　　亚勒食指一点，停止了模型的自传。他注视着那片长形的不规则平原，一抹笑意随之浮现，由衷而温柔。 　　而后亚勒打开了一个文件，开始输入。这文件已经有了一部分内容，它的题头为《金海星草案》。 　　※※※ 　　次日。 　　晨有薄雾。不过对雷列号而言，这个毫无妨碍。作为星舰，它的导航定位系统就没有倚靠驾驶员肉眼直观的。 　　凯西凯辛对姜灵的度假山庄很感兴趣。毫无疑问，他们会来做客，他们会拥有一个客房。所以他们睁大了眼睛帮姜灵挑地方。 　　他们先从地图上初步筛选选址，而后出发去看。 　　他们看第一个地方，乃是哈纳平原西南的峡谷。毫无疑问这是一条犁过大地的宏伟沟壑。它从大气层外看也很明显。岩石层层叠叠，山尖奇石嶙峋。风在峡谷里呼啸而过，气流湍急而多变。雷列号无妨，但重量较轻的飞车在这儿通行，将具有很高的危险性。 　　这儿的风景壮阔宏伟。 　　姜灵选了个平坦的山头停下了雷列号，走下舷梯亲眼去看。明媚的阳光直扑下来，即使戴着旅游镜也挡不住那灼热：“真美。” 　　凯西凯辛比姜灵下来得早。他们对着山上一块凸起的大石看了一会儿，凯辛提议：“到此一游？”凯西点头。冬明忙阻止他们：“别，那个很脆……” 　　“砰！哗啦啦……” 　　姜灵吓了一跳，回过头来正看到两个活宝惋惜挠头。 　　显然，冬明提醒得迟了，凯辛一拳，那块两人多高的沉积岩就崩成了一堆。沉积岩本来就容易分层剥离，何况这石头乃是长年累月的风化作用下、硕果仅存的最后一块。 　　…… 　　他们去看的第二个地方，则是哈纳平原西边的湖泊。 　　这是一个一望无际的湖泊。岸边大树的倒影，幽绿而宁静。站在岸这边，望不到岸那边。湖边还长满了芦苇与莲荷。 　　这儿湖泊静谧恬然，与峡谷乃截然不同的风格。姜灵静静站着，心里也随之宁静下来。她看看冬明，扣住了冬明的手。两人相视一笑……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一阵惊慌的叫声打破了宁静，一大片碧头野鸭振翅飞向天空，慌不择路奔命而去。 　　而后芦苇一阵刷拉拉响，苇丛间波浪翻涌，凯西凯辛心满意足地拎着他们的收获出来。那是一串六只野鸭，一只比一只肥美。 　　姜灵哭笑不得。冬明无言。凯西凯辛一个向他们四人一扬收获，一个慷慨宣布：“一人一只。” 　　噢，是的，对体术过了八九大关的人而言，一只毛重两三斤的野鸭，收拾好了烤熟了，还真只能抵一顿！ 　　饱饱的一顿。 　　…… 　　他们去看的第三个地方，乃是横穿哈纳平原的哈纳河中部。 　　哈纳平原乃是典型的冲击平原。哈纳河在每年的雨季里泛滥，河道大幅度变宽，把淤泥冲上岸，又留在土地上；而后它会在旱季里变得温柔，滋润整片平原。 　　而在哈纳河中部的北岸，有一大块岩石凸出。就勘探资料来看，在地质结构上，这个岩层乃是一整块的，它十分稳定，而且它的面积也不小，足以放下整个弗杜绿洲，还绰绰有余。 　　姜灵与冬明一同踏上一处缓坡，眺望前方奔涌而过的哈纳河。雨季初临，这一段的哈纳河已经宽近百米。 　　“这也是个好地方。”姜灵由衷赞叹。冬明了然：“你挑不出来了？别看我，我也选不出来。” 　　凯西摸遍衣裤左右四个口袋，掏出一枚硬币两张纸币，瞅瞅凯辛我没了。凯辛连忙也找了找，同样掏出一枚硬币。两人齐齐把硬币递给姜灵。 　　姜灵接了硬币，却是不解：“做什么？” 　　“抛吧。”“刚好。” 　　是的，两个硬币一抛，或者两个正面，或者一正一反，或者两个反面，刚好三种结果，对应三个选址…… 　　…… 第39章 爱屋及乌 　　姜灵最终没有抛那两个硬币。她选定了哈纳河北岸。 　　冬明一点头，又略有些不解：“你好像……更喜欢湖那儿？” 　　“嗯。”姜灵承认得干脆，她望着奔涌而去的河水，推起了太阳镜，一抹怅然缓缓浮上心头，“可是不合适……山庄以后会成为一个象征建筑，一个社交中心。这儿更合适一些。一往无前、永不止息……湖那儿更像个养老的地方。” 　　冬明注视着姜灵的侧面，他发觉姜灵说这些的时候，似乎有些疲惫，宁静的疲惫。好像姜灵体术四级那天，他把事情搞砸时一样的疲惫。这令冬明感到担忧。不过冬明不确定，故而他暂时便先将疑惑咽了下去。 　　…… 　　而后这个中午，他们六人在哈纳河岸的树荫下，烤了一串野鸭。饱餐一顿之后，他们在原处午睡。而后便返回园区。故而这一天，小夫妻两个赶在晚餐前完成了他们的体术训练。 　　当天晚餐前，姜灵收到了赵永刚的回信。信里面把他们的杨队夸得天上少有、地上罕见，末了告诉姜灵，是他建议杨队应聘姜氏保全的招聘的毕竟专业对口嘛！待遇又不错。 　　另外，赵永刚还宽慰姜灵，把史基林前线的事说得轻松愉快，好像幼儿园似的……最后则托付姜灵：“咱眼下啥都不缺，就是少一个嫂子，你那儿有好的，记得给队长留一个。要是有多，我就买一送一，跟着队长包给你了啊！” 　　姜灵乐得不行：“天那，赵永刚想老婆了！” 　　冬明倒是了然作战第一线的人，身处战火纷飞之间，时不时见到死亡。生死无常之间，自然而然特别容易想要有个家，想要有个牵挂，想要回去后稳定下来。 　　不过冬明没这么对姜灵说，他只是道：“不奇怪，他也老大不小了。按琪雅的年龄算，他已经一百来岁了。” 　　一百岁？！ 　　这令姜灵笑得更厉害了。 　　…… 　　当天晚上，姜灵一进卧室，霍然看到一大束野花。月光黄的，矢车菊蓝的，还有玫瑰红的，插在六棱柱形的人造水晶瓶里，美得扎扎实实，开得生机勃勃。 　　自住旅馆可不提供鲜花，所以姜灵讶然，一溜儿凑近去嗅了嗅那野花青涩的淡香，便扭头找冬明。 　　冬明蹑手蹑脚贴到姜灵背后。姜灵一回头，冬明一拥略一低头，搂住姜灵亲个正着。 　　温暖柔软的吻落在额头上，姜灵惬意阖上了眼：“你藏回来的？” 　　“嗯。河边摘的。给你的。喜欢吗？” 　　“喜欢……很喜欢。” 　　※※※ 　　接下来两天过得平静而轻快。他们除了练体术，就是商议山庄的建筑风格与外观，以备提供给结构设计师。此外，他们还会在附近转转，散步，享受悠闲的时光。 　　不同的是，冬明忽然开始变着法子逗姜灵玩。 　　第一天，冬明在那条唯一的、连名字都没有的街上，凑巧逮住了一只贪吃的“仓鼠”，捧来让姜灵看。小东西几乎没有尾巴，耳廓也很小，全身土黄色，皮毛顺滑，不过有点脏，因为它的冒险旅途经过了下水道。 　　他们两个用清水帮小东西洗了个澡，没有用肥皂之类以免它回去后因为气味异常导致不方便。接着他们喂小东西吃了点坚果，还给它做了个体检，最后一起把被判断为“十分强壮”的小家伙送回了园区边的荒地里。 　　第二天，气象预报晚上有雨，冬明下午便拉着姜灵去看蚂蚁搬家。姜灵被冬明拖向蚂蚁窝时，认为这事幼稚透了！所以姜灵一路扭动……不过冬明难得想玩什么，故而姜灵没舍得认真挣扎。而半个小时后，姜灵不得不承认，其实看蚂蚁搬家也挺有趣的…… 　　…… 　　第三天的时候，乌德到了。他的随行人员一大串，营养师嘉比，体术教练德琳，还有八个保镖。这些保镖都会开星舰，所以乌德一路上过来，又充足的人手换班。 　　他们一来，就令只有机器进行服务的自住旅馆，一下子增添了许多人气。 　　当天中午，两边十九个人共进午餐，乌德揪着姜灵研究金海星上的风景名胜，十四个保镖则彼此协调了一下工作乌德来乃是找姜灵一起玩，他们自然也就要一起工作。合作得好，大家都可以轻松一些。 　　“今天下午休息，然后明天我们出去野营吧！”乌德对哈纳平原倾慕不已，他家住在城市里，虽然绿化什么很好，可是，毕竟不是野外，两者的风格截然不同。所以乌德挨个数点着景点，数点着显示图上的哈纳平原内的自然景点，兴高采烈：“这个河边住几天，这个湖边住几天，还有这儿，这个峡谷，还有还有，还有这平原！可以看野生动物！啊啊，还有这么好的海滩！我要去潜水！我还要冲浪！” 　　姜灵莞尔，目光随着乌德的手指挪动，而后姜灵也心动了，笑着转头看看冬明。 　　冬明含笑一点头：“当然，一起去。” 　　※※※ 　　他们敲定行程其实也就是确定了先去河岸边，沿河跋涉、逆流溯源，同时观察一下野生动物。至于峡谷与湖泊，等走完了哈纳河再说。 　　他们敲定了第一段野营计划后，姜灵与乔迪说了一下毕竟，也要让乔迪知道他们在哪儿不是？ 　　结果乔迪深表羡慕。可惜他目前忙得走不开，只能看运气了。运气好，回头还能去找姜灵他们玩一两天。 　　当天晚上，这帮人，不管上班的不上班，全跑出旅馆，在园区门口的街上，享用了一顿大饼晚餐。 　　那大饼烙得很好，焦黄焦黄、喷香喷香。大饼个儿不大，挺精致的，饼面上撒的有葱末有芝麻，饼里有肉，有梅干菜加肉，还有糖或红豆。一共有六个口味。琪雅币的价格，两种是一块钱三个，四种是一块钱四个。它们里头的馅儿不一样。 　　大饼店里提供薄粥、骨头汤、豆浆与牛奶。买两块钱的大饼，就可以免费挑一碗。姜灵只需四个大饼就够了，乌德三个。不过冬明他们需要两块钱到三块钱的大饼不等。所以姜灵从冬明那儿蹭到了一碗豆浆。 　　…… 　　他们坐下开吃的时候，店外又进来一伙儿五个人。正是杨队与那四个年轻些的。毫无疑问，他们今晚也换了口味。 　　姜灵一发现他们，忍不住便多看了杨队几眼。刚好店里被姜灵他们这么多人占去了位子，剩下的空处不多了，杨队正四下环顾找地儿，结果与姜灵目光一撞。 　　姜灵立即冲杨队微微一笑，表示善意。杨队回了一点头，目光扫过冬明与乌德旁边的德琳，略一犹豫，走向姜灵因为姜灵他们坐的乃是面墙的转凳。他们五个人要坐一块儿，眼下也只有姜灵右手边了。 　　后面四个毫无异议，成串儿跟着杨队走，一派习惯成自然。姜灵眉眼一弯，把搁在手边的帽子往自己面前挪回来一些，让出空桌。 　　冬明无奈抬了抬眉毛，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一低头，大口咬掉了半个热腾腾的葱油猪肉饼，腮帮子鼓鼓地咀嚼。 　　乌德看看冬明，再探头看看冬明那边的姜灵，不由乐了，笑得那个狡黠，还幸灾乐祸。 　　※※※ 　　这一天的晚餐，姜灵并未特地与杨队交谈搭话。他们吃完就走了。杨队等五个则多坐了一会儿。在姜灵离开那会儿，他们开始商量起了工作上的事。 　　而后当天晚上，姜灵趴在冬明的胸膛上，掰着手指头，跟冬明数他们认识的适龄女性。 　　本来吧，对姜灵而言，赵永刚让她帮忙找媳妇，一半开玩笑、一半认真。所以，姜灵遇上合适的了固然会记得，但是也不至于大张旗鼓去操办。可今天又见着了杨队，姜灵心思就活络起来了。 　　被牺牲的杨队哎！重新开始新生活的杨队哎！ 　　当然要幸福！ 　　冬明揽着姜灵、枕着自己的手臂，有些无奈。若是可以，他希望姜灵的男性朋友都像乌德或者张甫……就是说不要拥有在男女方面吸引姜灵的特质！ 　　可眼下姜灵这么认真，冬明不忍拂了姜灵的意。而且，数着数着，冬明发现，姜灵这会儿放了开来，轻松舒展、快活高兴，没有了之前的那种疲惫的倦怠。 　　冬明仔细端详了会儿姜灵，姜灵察觉了，被看得不解：“哎？”冬明确认了自己的判断。他亲了姜灵一下，同时也开始仔细思考赵永刚他们的终身大事：“你喜欢给人做媒？” 　　“啊，没有啊。”姜灵抱住冬明，在冬明赤裸的肩膀上擦擦下巴，阖上了眼，“我只是，杨队和赵永刚……他们付出那么多，我希望他们过得好一点、更好一点。” 　　冬明抽出枕在脑后的手臂，搂住姜灵往上耸了耸：“我看啊，这事你问问乔迪好了。你能认识几个人？而且一个在米泰，一个在金海，怎么谈？都没时间相处。所以，让公司组织联谊，给他们提供机会认识，这不更好？不过同事之间如果恋爱，管理上可能有些细节要处理，所以先问问乔迪吧。” 　　姜灵登时撑大了眼睛，紧紧搂住冬明：“对啊！” 　　冬明没说话，只是微微一笑，随即转身侧躺，把姜灵拥入怀里如果他们过得好一点，可以让你快乐一点，那么，为什么不呢？ 第40章 保留地 　　碧蓝的天，洁白的云。远处是渐渐起伏的丘陵与山脉，从山脚下到近前，则又是一望无际的浓绿。 　　浓绿之上，黄的红的野花频频点缀其间，将草野织成了明朗艳丽的染布。还有撒开的驼牛群与野鹿，藏伏在草丛里的豹子和鬣狗。 　　野外的风景，总是令人心旷神怡。身处其间，什么烦恼、什么顾虑，都可以抛开了。至少野营这几天，姜灵就感到无比的轻松。 　　在这样的时刻里，姜灵终于抛开了巴尔德，抛开了姜氏科技，也抛开了地球与米泰。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或者说，自从得到林语者的传承后，便久未享有的轻松。 　　…… 　　他们从靠近园区的河段出发，逆流往上。两艘星舰都在头顶隐形行驶。因为跟着人往前就好，操作简单，所以也不须驾驶员。 　　而速度足够、时间足够的徒步跋涉，对姜灵与乌德而言，本身便足以替代一部分体术训练。另一方面，冬明他们，正好可以互相切磋……在这广袤的野地里肆意过手，然后跳进河里洗澡。 　　这儿的河里有鳄鱼，也有水蟒。不过，它们只对姜灵、乌德、嘉比有威胁性。毫无疑问，冬明也好，保镖们也好，他们的看顾负担并不重。 　　※※※ 　　第四天中午，姜灵他们靠近了哈纳河下游草原的边界。卫星显示，草原上的驼牛群正在集结。 　　雨季将令这片草原变成洼地，它们需要迁徙。它们将横穿哈纳河，直奔平原南端。那儿地势高，在雨季里有丰茂的水草可以啃食。由于哈纳河非常宽，河里又有鳄鱼和水蟒，牛群分散渡河，相当于给捕猎者送口粮…… 　　于是残酷的自然界淘汰了那些喜欢零散过河的驼牛，让这些有集结习惯的，生存了下来。 　　“我们停一停，看它们过河吧。”乌德心驰神往，“整个草原的牛群……那会多壮观！” 　　对这个提议，人人赞同。能够亲眼目睹这样的景象，实在是一件难得的美事！ 　　所以当他们便找出牛群会经过的河口，暂时宿营。这儿的河床比较浅，故而驼牛群每年都从这儿走。 　　凯西凯辛还跳进了他们心爱的云蜂，并且拉着姜灵开上雷列号，从旁不远处又挖又撬，弄来了两块大岩石。五六米高、七八米款的大石头，一左一右丢在河口两边“观景台！”“站这上面看，看牛群朝你冲过来，多刺激！” 　　…… 　　他们宿营一晚。第二天清晨的时候，陆续有牛群奔涌集结过来，在河边逡巡徘徊。它们也知道过河不易，纷纷休息吃草。只有今年新生的小牛犊不知道它们要面对的残酷，仅仅从牛群的氛围中隐隐嗅到了不妙。 　　随之而来的，还有许多肉食动物。不过它们并不急着捕猎，它们在等迁徙开始，等着占便宜。 　　到近午的时候，牛群已经遮蔽了整个草地。此时牛群开始躁动，最强壮的公牛们渐渐耐不住了。不知哪一头带的头，驼牛们开始下河。 　　鳄鱼动了，水蟒在河底滑行。它们同样开始行动，伺机寻找着合适的猎物…… 　　所以，这是奔向水草的生之旅，这也是奔向血盆大口的死亡之旅！ 　　姜灵望着奔涌牛群，连连惊叹，感慨万分。 　　而就在姜灵震撼不已的时候，对面岸石上，两条人影扑了下去！ 　　※※※ 　　那是凯西凯辛。 　　两个活宝今天值班，不过十几秒之前，他们和人换了班……所以此刻，他们已经骑在了牛背上，抓着牛角，尽情呼喝，随着牛群涌向了对岸！ 　　“哟嘿！”“呀哈！”“嗷”“耶！” 　　姜灵手搭凉棚，极目远眺那两个活宝，心中艳羡不已，只恨自己体术不够好！ 　　冬明一瞅就知道姜灵在想什么，当即贴去姜灵耳边低语：“你也想试试？那就去！” 　　姜灵大为诧异：“哎？我可以吗？”她能骑得了野牛，但在涌动的牛群之间，未必不会出危险！ 　　冬明眉眼唇角齐齐一弯：“有我那。” 　　体术十一级，还不能像艾罗那样，可是在野牛群间保护一个人，足以胜任！ 　　…… 　　冬明的话不止姜灵听到了。两个保镖闻言有些迟疑，对看了一眼：他们毕竟担心姜灵的安全，又不像冬明那么宠溺姜灵，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过就在他们这一迟疑之间，姜灵已经几步跨上岩石头。一头又一头野驼牛喷着粗气在脚下几米处奔过，姜灵深深吸气，抿着唇不说话，心里暗暗兴奋得不行。 　　冬明一边留意后继的牛群，一边走到了姜灵身边。而后冬明指着涌过来的驼牛：“注意它们的速度。看那头，那头额头白斑的就是它了，数到零就跳！” 　　“好！” 　　“三、二、一，跳！” 　　※※※ 　　很难描述从五六米高的小山崖上跃出、扑向奋力向前奔蹿的壮年公牛背上时，乃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风猛然掠过耳边，吹得视野仿佛也开始晃动。牛角入手光滑坚硬，并且沁凉。而胯下夹坐的牛背，却又带着温烫的体温。骑手能清晰地感到驼牛脖颈大血管里血流的涌动，以及驼牛肩胛肌肉一次一次的绷紧用力，蹬踏奔腾。 　　泥浆飞溅而来，混浊的河水扑面！ 　　好在不管怎么样，姜灵做到了！姜灵抓稳了！或许因为继承的林语者的记忆……又或许，因为体术四级的身体素质、日日不辍的练习所保持的反应迅捷，本身便已然令姜灵足够自信、足够身手灵敏。 　　驼牛的背上颠簸不停，额头白斑的公牛可不喜欢空降的重量，它奋力甩了数下脖子。 　　姜灵这一回没有安抚它，也没贿赂它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姜灵只是紧紧抓着它的角、死死扣住腿，不让自己被甩出去！ 　　姜灵依靠自身的体力与驼牛搏斗、依靠自己去征服它！ 　　…… 　　毫无疑问，迁徙中的公牛没什么时间来抗议姜灵。因为它的前后左右全是牛…… 　　所以姜灵很快稳住了。而后姜灵从眼角瞄到了冬明。冬明也跟着跳了，冬明甚至还驱赶、帮助他那头驼牛往前，挤到姜灵的身边。 　　姜灵扭头一看，冬明望了望姜灵，绽开了笑容。而后冬明腾出了一只手，帮姜灵拨开粘在脸上的发缕。姜灵迅速亲了下冬明的手指，而后她学着冬明，试着驾驭野驼牛。 　　※※※ 　　在河口那儿，因为河岸与河床的落差关系，牛群只能选择一个狭小的拗口过河。然而一旦登上了对岸，它们可以奔驰的道路，就变得广阔了、无处不在了。 　　所以牛群渐渐散开，速度也缓了下来。也因此，过河之后没一会儿，不告自来的乘客们觉得没劲了，纷纷开始下车。 　　…… 　　乌德在姜灵之后“上车”，又在姜灵之前“下车”。他一落地，便直喘气，揉着腿、迈着暂时性的八字步，几步找了棵大树、瞅准树下那片瞧着还不错的草地，一下子躺倒，就起不来了。 　　德琳莞尔，走到乌德身边蹲下：“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有些超量了。” 　　乌德乖乖应了一声，德琳单膝跪下来，开始给乌德放松腿部：“会有点难受，我会尽量快点。” 　　…… 　　“哇……啊！哇……” 　　一声又一声微弱的鬼叫萦绕在树下，罪魁祸首乌德七分酸痛，三分故意。惹得好几个人忍俊不禁，凯西凯辛更是笑得不可开交。 　　姜灵也不例外。姜灵刚刚下了驼牛回来，没呆一分钟就受不了，笑得肚子疼，还听得牙酸。故而姜灵拍拍屁股起身：“我去看看河那边，也不知道被牛群踩成什么样了。” 　　冬明也不大喜欢这个，或者说他更喜欢陪姜灵一起去看看，于是冬明也起身了。 　　※※※ 　　驼牛群经过的地方，完全不一样了。 　　被践踏得一塌糊涂的草地，绿色不见，野花凋零，一切被搅合在翻涌而上的烂泥里。 　　不幸踩在土拨鼠洞里折断了腿的驼牛，已经死在鬣狗的尖牙利齿之下。猎食者们正撕咬抢食。惨白的骨，血红的肉，暗红的内脏……秃鹫在天空徘徊，也有停在了旁边树上的，成排成群。其中一些胆大的，已经开始准备落地分上一杯羹。 　　姜灵沉默了，她绕开那场属于食肉者的盛宴，继续往河边走。冬明起先差点脱口而出一句“回去吧”。可姜灵身上又涌出了那种安静的疲惫，这令冬明没能开口。他陪着姜灵往前，落后一步，从姜灵看不到的侧后，仔细端详姜灵的神色是的是的，没错，就是这个…… 　　…… 　　河里的情景也类似。鳄鱼们大多藏在水下，不过从微微洋溢的波纹可以看出，它们并未闲着。有一条水蟒刚好歇在岸边，离姜灵不远，正忙着吞食它的收获那是一头小牛犊。 　　河水依旧混浊，这要直到明天早上才能大致恢复原状。而不少地方的河水，不仅是灰混，还有着暗红。 　　姜灵怔怔望着这一幕。冬明扫了一眼，便转而看着姜灵。而后姜灵阖上了眼。冬明终于忍不住，一把扳过姜灵来：“怎么了？” 　　“没……” 　　“你怎么了？” 　　“我没。” 　　“到底怎么了？” 　　“真没。” 　　冬明没再问，他只是搂住了姜灵，紧紧搂住：“不说就不说。我在这儿。” 　　※※※ 　　他们在河边拥立良久，而后姜灵终于开口，声音飘忽：“我有时会觉得累，几乎要忍不住。一开始到琪雅读书还好，后来你的失调症也能治了，就好多了。但是莱扎星那一回之后……可我有别的办法吗？我没有。我害怕。你不知道，我跟钱斌斌他们三个，一直在通信，然而能说的话题却越来越少了……我害怕，怕这样子下去，老朋友都会疏远。赵永刚也是。若不是他母亲刚好生那个坏毛病，他也不会来琪雅……” 　　冬明搂着姜灵，缓缓抚着姜灵的头发，一遍又一遍，而后他低头亲了亲姜灵：“试着放松点？” 　　姜灵点点头，又摇摇头，混乱了：“可我得向前跑，我不能停。那么多人，那么多事……我怎么能停？停下来就完蛋了。然而这些，这些其实不是我自己想要的……我也就想要找个好男人，好好赚钱，好好过日子。过我的小日子。那会儿在靖海遇到路林，然后事情一下子就这样了。一眨眼就这样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可我既然碰上了，又不能乱来！我必须把它们处理好！我……” 　　“就像这次的姜氏科技？”冬明拥紧了姜灵，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从姜灵身上汲取明快，姜灵从他身上汲取坚硬。从外表上来说，他们彼此接纳欣赏。从价值观点上而言，他们彼此认可赞同。而从特质上来说，他们彼此需要，所以他们才走到了一块儿。可冬明还真没想过，姜灵其实也有疲惫、害怕的时候。除了那一次，好消息被他搞砸的那一次。 　　所以冬明此刻只会抚着姜灵的背。而后冬明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其实，你不用刻意怎么样……比如那个山庄，你喜欢湖，就选湖。用不着为了什么象征意义，改变选择。潇洒些，任性些，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总是那么……那么乖。不用考虑那么多。那不是你的责任。没人可以成为救世主。一个民族也好文明也好，总是要靠自己，靠一代一代的人。你做，那是你的贡献，你不做，你也没有错。你组建姜氏科技当然很好，可你把东西全部扔给他们，自己不管，也很够意思了。” 　　姜灵闷闷“嗯”了一声：“我只是想让与我一样背景的人，过得好点……而且我也不知道怎么任性。我从小都很乖。” 　　“我知道。不过现在，乔迪做得很好。而且这件事里面，你已经做到了最好，所以你的那部分，已经结束了。”冬明只能安慰姜灵前一半，对后者，对“从小都很乖”的姜灵，冬明实在是无言，只好再顺顺姜灵的背。然后冬明想到了一点眼下就能做的：“我看，我们把山庄改在湖边吧？” 　　姜灵顿了片刻：“那个，山庄的事，也不完全是……我想留着那个湖，偶尔可以去走走。那儿那么宁静，我不想有朝一日把客人请到那儿去。有些客人……未必是让人喜欢的。总有些不速之客。我想保留一个地方。只给你和我。” 　　冬明低头用力亲了下姜灵的头发：“那我们就去造个小屋子。只属于我们的小屋子。谁也不告诉他。哪个也不让他去。” 　　“……嗯。” 第41章 一百零八招 　　自从两人说开之后，姜灵感觉踏实了不少。有些东西，它依旧在那儿，但姜灵已经不会去主动想它了它若有问题，姜灵会解决一下；它若没问题，姜灵就不管它。 　　接下来，野外跋涉宿营的日子里，除了兼顾体术练习，晚上宿营的时候，姜灵还会看看自己的专业书。 　　至于新闻，姜灵再一次放弃了追踪她还是不爱这个，反正有冬明嘛！冬明可是专业的，专业的情报官哈！ 　　两人那么亲密，姜灵的状态变化，冬明自然察觉。不过，冬明认为不够。这还不够。 　　所以，冬明依旧变着花样哄姜灵：天没亮把姜灵挖起来抱出去看日出；去采水上的荷花莲蓬，然后又在姜灵大赞“好漂亮”的时候，飞快撕开扯碎了，全部丢进粥里汤里，煮来大家分吃掉…… 　　姜灵对此哭笑不得！ 　　还有遇到萤火虫成群的地方，那就涂好“虫不叮”，趁着月色大好，去跳舞，在星月的光辉下，享受彼此的亲吻与陪伴。 　　其实并无哪一件事乃精心策划，更无哪一件事特别隆重盛大。冬明只是就地取材、用心去做而已。 　　姜灵起先仅仅以为冬明贪玩。对此，姜灵乍一开始难免有些惊讶。不过，冬明失调症的问题解决，状态放松，对于玩乐额外有精神、接连冒出新花样，也很好理解，故而姜灵并没觉得奇怪。而且陪着冬明玩也不错，还挺开心，所以姜灵一句抗议也没有，只是偶尔笑骂冬明一句“你到底几岁啊”之类。 　　不对吗？这家伙三十二了哎！ 　　冬明并不解释。他只是要逗姜灵开心，要让姜灵快乐。快乐与乐观是两回事没错，乐观的人容易快乐。然而，特定的某个时刻，乐观的人未必快乐。 　　而从认识到现在，姜灵一直很乐观，可其间姜灵遇到的大部分事物，并没能令姜灵快乐。对此，冬明很庆幸自己察觉得早……至少不算晚！ 　　冬明仔细梳理了一遍记忆，发现自己大多数时候，还是能令姜灵快乐的。这令冬明暗暗松口气，并决定好好利用这一点如果他令姜灵疲惫居多，那么再多的喜欢，也会被消磨殆尽！ 　　所以冬明依旧拉着姜灵，到处找乐子。所以姜灵继续跟着冬明高高兴兴玩，同时变着法子地取笑冬明的“返老还童”。也所以这个小误会，一直侥幸存活在两人之间。 　　直到他们追溯到哈纳河上游，被绵延的幽静山谷所捕获，决定驻营三四天时…… 　　…… 　　群山翠绿的怀抱里，大大小小晶莹剔透的溪流，随着山势起伏，最后汇成了哈纳河。这些溪流，它们就是哈纳河的源头。 　　宿营地选择在一道小山谷南侧的坡峰上。山谷底部有山有水，宁静如画，但随着雨量增大，水量也会变大、会漫上来。山谷中腰么，地形有点斜，风景没谷底好，视野则没坡峰开阔。 　　所以他们选在了坡峰。 　　※※※ 　　山间的早晨，弥漫着乳白的薄雾。空气微微有些沁凉，乌德跑下坡，去溪边洗了个冷水澡刺激肌体，而后爬回坡上，做几组力量动作，再下坡洗个澡，晨练就结束了他体术一级，训练方面最方便了，到处都可以随地取材。 　　姜灵又麻烦点。她要折返直到总路程达到五公里，并且记时。之后姜灵还需要一套徒手练习。 　　至于凯西凯辛…… 　　看到小溪下游的那片石滩了吗？那片石头被乱砸一气的石滩。两个活宝昨天就在那儿练了练。 　　至于今天，今天他们值班。所以两人十分斯文地坐在篝火上风口，看顾大家的早餐…… 　　冬明他们在石滩旁开拓出了一片练习场。练习场对环境的影响没两个活宝的那么大，但是怎么说呢，仅仅仓鼠，就有四窝因此而弃巢远走…… 　　…… 　　所以这天早上，姜灵练完体术，望了一眼冬明他们那边，又无奈又好笑。 　　乌德抓着渔叉招呼姜灵：“我们去叉鱼吧！” 　　“好。”姜灵更好笑了。乌德这几天叉鱼上瘾了。一者因为野趣，二者因为蒂特甩尾。而姜灵一叉一个准，再加上另外两个同龄人凯西凯辛出手太快，故而姜灵便成了乌德每去必邀的最佳渔伴高手啊！跟着高手学，就算一时成不了高手，至少也不会依旧停留在低手的水准上…… 　　这就是乌德的心态。这就是琪雅年轻人的心态。 　　※※※ 　　冬明他们结束练习的时候，乌德跟姜灵也拎着一串剖洗完的鱼回来了。鱼串了烧烤条、架到火上，姜灵收起渔叉，掀帘走进她与冬明的帐篷这帐篷可不小，与简易屋差不多大。就是前者一般会用在几天的野外宿营上，后者几周至几年均可以。 　　冬明正在翻阅读板：“回来了，今天几条？” 　　姜灵把渔叉放到角落里的老地方：“两条。机会不多，其余的给乌德叉了。” 　　冬明莞尔，按键翻过一页。星网的好处，乃是可以上高速区，而且影像丰富。而阅读板的好处，乃是不需要登入星网，随时可以放下，还可以一边看，一边和人聊天，或者享受真实的风景，又或者自己煮出来的野味。 　　故而野营时，大家大多用后者。 　　刚刚剧烈运动，早饭还得等一会儿。姜灵泡了点麦片喝，一边随口问：“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冬明把阅读板藏到右手一边，坐起了身来。 　　姜灵微讶，好奇地瞄了一眼那阅读板。不过姜灵没追问，姜灵只是瞅瞅冬明，无辜地、期待地瞅瞅冬明。 　　冬明没看到，因为他正盯着阅读板，在考虑问题。片刻的思索之后，冬明暗暗一咬牙，又慢吞吞地、坚定无比地把阅读板捧出来了：“就是这个啦……” 　　姜灵立即“嗖”一下探头过去，睁大眼睛使劲一瞧： 《恋爱秘籍：玩转一百零八招，包你抱得美人归！》 　　※※※ 　　“哈？” 　　毫无疑问，这是一本中文书。中文电子版书籍。所以姜灵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刚才是睁的，这回用瞪的了！ 　　“你想干嘛？”姜灵气势汹汹戳戳冬明，不过她下一刻就笑喷了，“你要追美女？你敢？！” 　　“是。不对……不是。也不对，可是……”冬明把自己搅乱了，他一把抱住姜灵，“我要追美女。”他使劲亲了一口姜灵：“这个。” 　　姜灵懵了，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姜灵撑开点彼此，直盯着冬明，结果姜灵发现冬明是认真的！于是姜灵骇笑，姜灵哭笑不得，姜灵笑得一团混乱。 　　冬明并没生气，他瞅着姜灵乐。果然很有效如果姜灵不会被这个逗乐，那他又何必要拿出来？！ 　　“听我说……” 　　“我，我……哈哈哈，我听着……” 　　冬明有些无奈，他把姜灵搂回来。 　　姜灵连忙努力收起笑，憋住，认真看冬明说吧，我听着。 　　冬明唇角一弯，亲了下姜灵的脸颊：“我没追过你，我们就结婚了……那时候去找你玩不算，那时候我没想过有后来，我也没想让你看出来……” 　　姜灵又憋不住笑了，乐得额头一抵冬明的胸膛：“得了，傻子才看不出来！” 　　“好吧……”冬明略略沮丧了一下，旋即又抛开了，“我还没学过这个。这个放在后面，在体术达到十二级之后，所以我……你看，营地里没有谈恋爱的。不可能有。” 　　于是姜灵心疼了，她笑不出来了，她抱住冬明。 　　“你说，订婚后结婚前的女人最幸福……” 　　“等等！我说的？” 　　“你自己说的。” 　　“……哎？” 　　“洛维与苏伦。他们明确关系的时候，你说的。你说那段时间里，一边在恋爱，一边又已经稳定下来，又甜蜜又有安全感。” 　　“我说过么……”姜灵糊涂了，“我不记得了。就算说了，那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她自己压根不记得了！ 　　“是随口说说没错。”冬明捧住姜灵的脸，“可那不是随口‘玩笑’。你脱口说出来的，也是你的真心话。所以……” 　　姜灵不解，她一点也不明白冬明要说什么，可她的心跳先一步快了起来：“所以什么？” 　　“所以我要补给你。” 　　※※※ 　　姜灵愣住了这还能补？！不，关键是，冬明为什么要补？ 　　冬明阖上了眼，亲亲姜灵，拿自己的脸摩挲姜灵的，慢慢往下道：“那时候我……很惊喜，完全没料到。而且，因为失调症的关系，那时候，我只是想着怎么抓住你，紧紧抓住你，好好把握，好好在一起，能拥有多久就多久。” 　　“所以你看，如果不是因为我那么……那么自私，我们就可以慢一点，慢慢恋爱，慢慢订婚，慢慢结婚。别的事情，别的那些，大概还是会一样。可是至少你我之间，你会更快乐一点。” 　　姜灵撑着冬明的肩后仰一些，怔然望着冬明，望着冬明椰褐的眸子。 　　“这是我应该给你的。”冬明回看姜灵，依旧宁静，依旧纯粹，却并不坚硬。如果说贝加尔湖旁的那个篝火晚会上，姜灵看到的冬明，坚硬得像岩石，那么此刻，冬明便温柔似水。 　　这是两种不同的特质，但它们的确在同一个男人身上出现了他用前者面对自己所背负的责任，用后者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 　　而现在，这个男人的坦白到了末尾：“不，不是应该，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我就是想让你开心一点，更开心一点。” 第42章 被迫偷听 　　姜灵发现冬明变得很不一样。 　　之前，隐患尚在的时候，冬明是小心捧着她，不愿违逆，生怕注定了早晚要结束的幸福提前夭折。 　　那会儿，冬明其实既焦虑又绝望。只是不得不说，伊古拉奴对压力的承受能力，非同凡响。冬明受训多年，也承惠于此，磨砺出来了，故而冬明足以抗得住他自己心底里的压力，也足以直面他预先看到的那个结局。 　　他不是不难过，但他能够控制得住，仅此而已。 　　所以那时候，从一开始的时候，姜灵只是隐隐感觉得到，冬明缺乏安全感，冬明迁就她迁就得过分。但在姜灵知道失调症的事之前，姜灵一直没能弄清楚为什么。 　　而现在，冬明不同了。他依旧把姜灵捧在手心里，可这是纵容是宠溺，是因为深深心爱，无关忧虑恐惧。 　　…… 　　“我喜欢你现在这样。”姜灵把两者的不同说给冬明听，“你之前动不动就难过了，偏偏还要装，还死撑！” 　　“那么明显？”冬明意外，而后他笑了，倾身扒住姜灵，“都被你瞧出来了。” 　　“没有啦……”姜灵作弊了，所以姜灵不好意思了，嘟嘟嘴不大高兴了，“我‘看’出来一部分而已。其余没‘看’出来。”但是，直觉发现了。 　　被心爱的人留心与了解，无疑乃是一种美妙的体验。所以冬明眉梢一弯，一伸头，堵住了姜灵的唇。 　　※※※ 　　毫无疑问，当冬明处在目前的状态下时，他若铁了心要哄姜灵开心，那他的确能做到，并且能做得很好。 　　换而言之，姜灵是怎么也招架不住的。 　　所以接下来的几天，姜灵过得很开心。也不是说成天像母鸡似地“咯咯咯”笑个不停，但是，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姜灵有二十二个小时含着笑意，包括睡梦里。 　　剩下那两个小时在吃饭洗漱。 　　而这一点，连年纪最小的乌德都看出来了。 　　…… 　　他们宿在山谷里的最后一天，早上照例去叉鱼时，乌德就为此取笑姜灵。 　　姜灵当然不是吃素的，立即回以嘲笑。 　　他们玩笑了一番，两人也走到了水潭边。乌德找了位子站定，拄着渔叉，看看姜灵，莞尔一乐，认真道：“从我认识你到现在，你的状态，眼下是最好的。”乌德一边搜寻潭面，一边轻声道，“最舒展，也最愉快、最轻松。” 　　“是吗？”姜灵坐在了一边的石头上，手肘支着膝，一托下巴。听完这话，姜灵故意抬头瞅瞅乌德：“何以见得？” 　　“当然。你没发现你笑得多了吗？我不是说微笑，不是社交礼仪。我是说那种……那种打心底里开心、由衷笑出来的笑。”乌德干脆不找鱼了，也蹲了下来，“在莱扎星那边的时候，你很努力，你也玩得还不错，挺开心，可你整个人其实绷着，随时准备……唔，打架，挣面子，还有应付突发事件。” 　　姜灵眉毛一挑：“哦？这你都看得出来？” 　　精神力者都对人的情绪敏感吗？还是天赋好到一定程度会？ 　　“本来没。可这次来金海星，特别是这几天，我发现你很不一样，和之前很不一样。”乌德摊摊手，“一有对比，事情就很明显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在莱扎星的时候，警惕一点是对的。其实我也很警惕了，结果头一次见到阿贝卡那回，还是差点中招了。体术，体术啊！” 　　姜灵点点头：“我自己也觉得这几天特别开心，还轻松。”而后姜灵眼角瞄到了动静，手一指小声道：“鱼！” 　　一条青鱼正接近水面。 　　乌德也发现了，“嗖”一下站起来，轻轻掂了掂渔叉，缓缓找好握位。 　　※※※ 　　离开哈纳河的上游后，他们去了峡谷。 　　对乌德来说，每天攀登一个山头，就足以作为体术训练。轻度过量。不过，如果营养与按摩能够跟上，正是很好的加压训练，适合乌德这样有毅力、但并未应对过危险性训练的练习者。 　　于是乌德决定，趁着假期空暇，每天一座，多多得攀登几座山不一定要把这些山都攀登一遍，但以此作为训练的期间，每天一座。 　　德琳对此十分赞同。因为作为体术教练，她需要考虑枯燥不变的体术训练内容，对乌德的心理影响。年轻人很容易厌烦一成不变的东西，如果能穿插一些野外跋涉、登山、体力劳动，那么对训练是很有好处的。体术一级，可供选择的内容很多，而且危险性不高、安全措施随之并不复杂，所以德琳非常乐意。 　　嘉比也很喜欢。因为私人方面，她自己也爱登山。而工作方面，身为一个营养师，在这儿给乌德弄一份就地取材、营养全面，并且受到乌德欢迎的食谱，正是嘉比展现自身实力的机会乌德这部分的工作，在平时往往太没挑战了！有时候简直让人觉得愧对薪水。 　　工作不仅为了钱，还为了成就感，为了实现自我价值！为了让日子不空虚。 　　至少对嘉比而言，是这样的。 　　…… 　　凯西凯辛他们对挨个登山不感兴趣正常的成年人，都不会对爬上二十格楼梯感兴趣。而峡谷两边的山不算高，故而对体术四档的人，没什么吸引力。 　　对他们而言，一早起来去登一下珠穆朗玛峰，比赛谁最先到顶，然后回山下吃早餐，那才值得考虑考虑。 　　所以，真正登山的，只有姜灵、乌德、嘉比。冬明陪姜灵去，于是姜灵的保镖休息了。德琳带乌德登山，同时还间或点拨一下乌德呼吸与发力的要诀，于是乌德的保镖们也休息了。 　　当然他们并没完全闲着，他们手里握着监控。 　　…… 　　姜灵的速度比乌德快许多，比起体术三级的嘉比，则是略快一筹。因此，第一天登山的时候，最先到达山顶的，乃是姜灵与冬明。 　　姜灵气喘吁吁，冬明闲庭散步一般。所以姜灵有点儿气不过，冲冬明扮了个鬼脸。而冬明望望东升的旭日，又看看姜灵汗津津的脸蛋…… 　　都是红扑扑的。 　　冬明一下子笑了。 　　他这一笑，姜灵还以为自己脸上抹到了泥痕，头往冬明面前一伸：“有什么好笑的，帮我擦掉！” 　　冬明也不解释，趁势就捧住姜灵的脸，大拇指摩挲摩挲，享受了一下那光滑的触感，然后凑过去狠狠亲了一口。 　　“没了？擦干净了？” 　　“嗯。” 　　于是姜灵心满意足了，叉腰眺望四下的景色：“哇哦！” 　　冬明更加心满意足。他看看景色，看看姜灵，而后瞟了眼那红彤彤的晨日，狡黠一乐。 　　※※※ 　　乌德登山上瘾了。 　　不得不说，爬上山顶、从高处眺望四周的景色，这奖励，比器械上冰冷冷的数字，要来得有趣得多、实惠得多，也诱人得多。 　　当然，器械也会给鼓励与祝贺。不过那个虚拟的东西，那些人工的光影音效，与登高远眺一比，还是逊色了许多主要是心理上的。你知道这个是真实的自然景色，壮阔宏伟：金海星，哈纳平原，西南峡谷，你，此时此刻，独一无二。而那个是程序设定的，很多人都有，一模一样。 　　所以，乌德登山上瘾了。 　　德琳对此乐见其成。不过她额外给乌德多做了一些膝关节放松与防护。登山的话，发力的关系，这个部位最容易过劳损伤。 　　而这一点，也并不妨碍他们一行人继续享受第三大景观湖泊。 　　他们在峡谷住了几天之后，拔营去了湖边。至于每天早上借助峡谷进行的体术训练，开旅游舰过来就行了。或者机甲。 　　乌德对前者的热衷与需求，自不用说。而后者的操纵，乌德也需要一定训练。这是基本训练，军队里战时应急的必须谁让乌德以成为战舰独立舰长为目标？姜灵就不用。 　　…… 　　“咕唧，咕唧！咕唧，咕唧！” 　　“嘀儿丢嘀儿丢！” 　　清晨的鸟鸣间，姜灵睁开了眼。 　　这一天有雾，姜灵一出帐篷就迷路了她看不到前几日通往湖边的林间小径。 　　姜灵正要向植物询问，冬明钻出了帐篷，牵起了姜灵的手：“来，这边。” 　　于是姜灵便不问了，微微一笑，跟着冬明走。 　　在走下缓坡、走向湖边的短短几十步里，冬明听了下联络器，而后简短回了句：“知道了。” 　　姜灵拉拉冬明的手：“怎么了？” 　　“有人来这儿做地壳勘测的精细校验，那个数据卫星扫描的不太准，隔着积土层，要近距离做。姜氏科技雇的建筑师，保全公司护送过来的。”冬明解释，“早上刚到。他们几个已经联络过了，人员没有问题。就驻扎在我们旁边不远。” 　　姜灵点点头，便把这个事情丢开没管了她没有去做官方报告的爱好！她最恨没效率的工作会议了！ 　　然而事实证明，姜灵丢开得太早了。 　　※※※ 　　这一天以登山为训练的，还是照例去登山。而后他们回来吃了早餐，各自活动。因为冬明与姜灵黏在一起，今天当班的保镖，又改跟随为值班了就是抓住监控这一块，别离两人太远。但一两公里不是问题，无须保持在视线内。 　　冬明继续他的哄人大业，带姜灵去游泳，玩水。姜灵则继续她的被哄重任，高高兴兴跟着冬明去。而冬明选的地方实在僻静……好吧，实在幽静了一点。所以小夫妻两个，游着游着，玩着玩着，情不自禁，调情走火了…… 　　…… 　　“唔……” 　　湖泊宁静，太宁静了。两人动作之间，在身周掀起的微浪，拍在岸边上，都嫌太响，更不用说呻吟……所以，总之，姜灵又把冬明给咬了！ 　　冬明倒是没咬姜灵一者他不敢下口，怕咬伤人；二者他只会喘息，不会出声。 　　姜灵早就发觉了这一点，不过直到今天，或许因为冬明之前数天做的那些，或许因为这个环境令人心情额外宁静，一切结束的时候，姜灵终于问了出来：“你为什么总是忍着？” 　　“危险。”冬明懒懒搂起姜灵，往上托了点，免得姜灵滑进水里去。这一次，冬明并未隐瞒什么：“丛林里，出声会招来危险。不可以。习惯了。” 　　姜灵很想听冬明……叫唤！不过姜灵没打算勉强冬明改回来那太累了。姜灵心疼。故而姜灵只是亲了亲冬明，便没再说什么了。 　　而后他们交换了几个温和绵软的吻他们此刻都没什么力气。可就在身体渐渐恢复常温、两人想要上岸的时候，远处传来了疾掠的呼啸，还有灌木、小树杈被撞断的“哗啦噼啪”作响…… 　　那是飞车！ 　　姜灵一下子往水里一缩！ 　　※※※ 　　飞车在水边刹停，两个人陆续跳了下来。他们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头。 　　与他们相反，灌木丛后，冬明好笑地亲了口姜灵，把衬衣递给姜灵，顺便占了点便宜。 　　姜灵用力捏了下冬明的手。冬明毫不觉得疼，慷慨地任由姜灵捏。姜灵当即改变策略，手直伸向冬明小腹下。冬明腿一夹，赶紧投降、无声陪笑、拱手讨饶。 　　姜灵憋不住乐了。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姜灵没笑出声来，可着实笑得很厉害，以至于腿一软跌进冬明怀里。 　　冬明一把接住，乐坏了。 　　…… 　　不得不承认，体术好还是很有用的，至少今天这样的情况，冬明就仗此救了姜灵一回，把姜灵与他们的衣物，都及时转移到了合适的地方在姜灵还没反应过来之前。 　　另外，冬明可没姜灵那么害羞，所以冬明先帮姜灵擦干身体、穿好衣服没错，这是一个丈夫对妻子的服务。可事实上，更是享受啊！为什么要放弃呢？ 　　姜灵鬼鬼祟祟搞定内衣、穿上衬衣，大致松了口气，推推冬明催他“打理仪表”，自己开始套长裤。 　　而就在这时，飞车那边的沉默终于打破。 　　“胡闹够了没！” 　　“你敢说你没反应？！” 　　姜灵手一顿。之前姜灵忙着把自己包起来，没心思去问草木们来者是谁。但此刻他们一开口，在这宁静的湖泊边，在这么近的距离上，想不知道也难了。 第43章 沉默的默契 　　飞车那边，两个男人一人争执了一句，又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灌木后，姜灵穿完了衣服鞋袜，扣好野地靴的带子，小心蹲下来，掩藏起身形，茫然瞅瞅冬明，有点儿不知所措那边是杨队，杨永宁……哦，现在应该说小组负责人。另一个乃是郭叶，就是那个往杨队身上猴的年轻亚裔，杨队的四个手下之一。 　　这是他们今天护送勘测人员过来后，保镖们核实的人员详情。 　　冬明套了裤子，顾不得上衣鞋袜之类，扶上姜灵的肩，圈过姜灵来，亲了亲又亲了亲，当作安慰。姜灵既然不反感凯西凯辛，当然也不会反感这两个。只是凯西凯辛籍属不同，居住地法律对此一视同仁地保护，同事朋友们毫不在意，那么在这件私人事务上，自然就一派轻松自在。而眼下这两个，情况又不太一样。所以姜灵会担心，没什么好奇怪的。对此，冬明非常明白尽管他认为姜灵心太软了！姜灵为什么老要对一线的军警心软？姜灵只对他心软就够了嘛…… 　　姜灵可不知道冬明这么小心眼。姜灵正觉得冬明体贴呢，索性就把下巴搁在了冬明肩上，轻轻扑过去往冬明怀里一倚。姜灵之前是受了惊吓，整个人绷起来了；如今自觉来者看不到，水中那一场胡闹后的疲软就涌了上来。此刻不便出去，冬明又提供怀抱，姜灵趁机假寐。 　　冬明心满意足，慢慢儿按倒长草，缓缓撑坐到地上，把姜灵圈在怀里。 　　灌木丛后的两个，倚坐在柔软的草地上。 　　飞车那边的两个，一直没再说话。而后姜灵听到悉悉索索的微响。姜灵半睁了下眼，又合上了。不是姜灵不好奇，而是草木已经告诉了姜灵一切…… 　　…… 　　两个一身野地迷彩的家伙，在湖边试着接吻。而后他们并未继续，只是彼此看了看，一个粲然一乐，另一个唇角一翘，又无奈摇摇头。而后他们便一同向车边走去。片刻之后，他们便离开了，回去继续他们的工作。 　　毫无疑问，他们已经达成了默契。 　　※※※ 　　当天晚餐的时候，前后到达湖边的两拨人聚在了一起，开小派对其实吃的喝的都与前几天一样，就是图个热闹。毕竟这荒郊野外十天半月地，遇到人也不容易啊！ 　　金海星移民刚开始，野生动物资源丰富，打猎目前不需要狩猎证：狩猎证，比如俄罗斯的猎熊证，是为了有计划地控制打猎的数目才下发的。像在西伯利亚打个野兔，谁会管你？ 　　因为这样，他们的晚餐里，肉类鱼类全乃野味：烤野羊，烤野鸭，烤鱼。嘉比作为营养师，采了一些能食用的野蔬野菜。不过其它的食物与饮料，还是来自冷冻与膏体。 　　…… 　　篝火熊熊，映红了清理出来的空地。姜灵坐在冬明旁边，做贼似地瞅瞅侧对面的杨永宁与郭叶。杨永宁慢条斯理在烤一只半大的公羊。郭叶蹲在一边，两眼放光、口水直咽，时不时递个东西打下手。那个黑人，雷金，瞧着也很馋，不过他已经开始啃面包了先垫垫肚子。 　　姜灵倏然一乐，一挽冬明的手，凑向冬明冲冬明傻笑。 　　冬明好笑至极，刮了下姜灵的鼻尖。 　　此时凯西凯辛也过来了，直接朝冬明与姜灵走来。他们今天白天没班，便在湖边自在玩耍。这会儿，两人带了点可以食用的野果回来，有四五种，兜在外套里，一路见者有份，想吃的自己抓一把。 　　姜灵当然也抓了一把，抓了大大的一把。结果姜灵刚把第一个野果扔进嘴里，凯辛压低声音问冬明道：“那两个将近中午的时候，是不是去了一趟湖边？” 　　冬明一点头。姜灵一顿，挤眉弄眼地瞧瞧两个活宝难道你们两个被打扰了好事？ 　　事实证明姜灵心理太阴暗了，太不纯洁了……凯西低声恨道：“我们那会儿正睡得香……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差点从树上掉下来！”而后他又看了杨永宁那边片刻，对凯辛别有深意道：“那烤羊腿好像还不错？”凯辛一点头，两个活宝便起身过去了。 　　姜灵骇笑着目送他们的背影片刻，忙忙问冬明：“这是要干嘛？” 　　冬明跟着朝那边瞧了瞧，简明扼要吐出一个字：“抢！” 　　※※※ 　　半个小时之后…… 　　姜灵埋头在冬明怀里，小小小小声咕哝：“脸皮太厚了，太厚了，噢……一共四条羊腿，他们两个居然一人一条！那还让别人吃什么？” 　　冬明拍拍姜灵的背：“你那位杨队可以吃烤鸭子烤鱼，再不济还有膏体。” 　　姜灵霍然抬头：“你在吃醋吗？” 　　冬明对着姜灵，忽然没了声响，然后他慢吞吞偏开脸，可唇角却忍不住一弯：“好像是的，没错。”姜灵莞尔：“那膏体就膏体吧。”当即把赵永刚的老队长给卖了！ 　　而那边，凯西凯辛坐在杨永宁两边，继续向杨永宁“虚心求教”。之前他们就是一边仔细请教，一边同样仔细地“品尝”了两条羊腿。 　　雷金与利普尔，后者就是那个白人，早就躲到一边去了没羊腿还有鸭子和鱼！虽然烤得没那么好，至少总是有的。而杨永宁不知道自己哪儿得罪了这两个人见人怕的，形势比人强，他便没吭声。郭叶则死瞪着两个活宝。但是打不过啊……打不过！ 　　…… 　　两个活宝最终消灭了三条羊腿，这才心满意足抹抹嘴回来。 　　说真的，姜灵看得嘴馋，此时便问：“收获如何？” 　　凯西凯辛还没吃饱，在方便食品箱里翻翻捡捡，各自拿了盒自己喜欢的口味，一边回答姜灵：“他是个双。”“那小的是个同。” 　　这都侦查出来了？！ 　　姜灵意外，顿了顿才“噢”了一声，又问：“我是说，那羊腿味道怎么样？” 　　“很好。”“好极了。” 　　“什么好极了？”乌德探头问，左右看看凯西凯辛他下午练机甲去了，野外操作，这会儿才洗了澡过来。 　　于是凯西凯辛便把杨永宁的烤羊手艺描绘了一番。乌德还算有良心，抓了一大盒果汁打算过去“互换、共享”一下，结果没走两步，乌德又转身回来了。 　　姜灵不解：“怎么啦？” 　　“旁边那个好凶……”乌德放下果汁，看看嘉比旁边熏烤在火上的鱼，“我还是算了吧。” 　　冬明失笑：“你比他大。你揍不过他。”姜灵瞅了瞅郭叶，刚好郭叶还警惕地戒备着这边，姜灵便抿唇忍了笑，又转头看看冬明。而后姜灵连连摇头，到底乐了。 　　※※※ 　　凯西凯辛虽然把味道最好的羊腿霸占了三条，不过，也不知道他们两个与杨永宁和郭叶到底说了什么，后两者在人前明显轻松多了。 　　姜灵与冬明的小屋子也建了起来，就花了一个下午而已。因为它建得很简单，在一棵大树上，树屋，“人”字顶，小小的矮矮的，一间屋子。用的是迷彩板，非常轻又结实的新材料。从姜氏科技买的说真的，姜氏科技正常情况下不会做这种小生意，但是，谁让这回的买主乃是它的独资者呢？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少，至少瞒不过保镖们。可他们即使知道，也不会过来。这是分寸。不过凯西凯辛…… 　　姜灵问过他们，要不要也造一个这两个可是冬明的兄弟啊！ 　　凯西懒懒一笑：“我们打架比你厉害。”凯辛小哈欠了一个：“所以不需要造屋子。”他们相视一笑，老调重弹，向姜灵与冬明调侃道：“晚安。”“两位。”而后他们商量自己的睡觉地点：“我们去哪儿？得离远点，这儿有个害羞的。”“对岸？” 　　…… 　　姜灵扣紧冬明的手，往前走了几步，在湖岸边望着凯西凯辛两条箭鱼似地破浪远去，留下一双笔直的水痕。姜灵由衷道：“他们这样，真不错。” 　　冬明早就发现了这一点，一换手从背后将姜灵拥入怀里：“是啊。”甚至连亚勒都倾羡不已。 　　无关性向，甚至也无关爱情。 　　只因为从小相依为命，一同走进营地，又一起出来，相伴远离故土。在今天之前，他们一直并肩站在一起。从今往后，他们也将继续如此。他们是彼此的骨血与肉。就像撒在一起的两个种子，经了风雨、长大成树时，已经融为一体。 　　姜灵望了一会儿，回过头、转过身，看着冬明的眼睛，双手扶上了冬明的肩，细细端详：她的家在靖海，在弗杜，在地球在米泰…… 　　在爸妈的膝下！ 　　可是，更在这个男人的怀抱里。 　　两人没有交谈。他们只是贴拥：并不紧密，更不曾疏离。他们只是交换亲吻：并不激烈灼热，可也不再生涩试探。 　　这一刻夜空深邃蓝黑，星月光芒如水，倾泻大地。这一刻湖边树林，兜满了银辉，漏下一地的细碎微亮。这一刻绵长而宁静，只不过短短几十秒，然而却又恒久成了永远。 　　※※※ 　　假期总是过得特别快，尤其是当这个假期非常愉快的时候。姜灵只觉得一眨眼，假期就已经结束了。 第44章 高粱杂交 　　小夫妻两个回到弗杜之后，又去老夫老妻两个那儿蹭饭出去玩了大半个假期，也要给老爸老妈老太君说说。 　　冬明跟着姜灵叫“爸、妈”时，还是有些害羞，但已经不再生涩，自然多了。 　　姜富安刚来时种的毛豆已经熟了，招呼冬明去看。姜灵在客厅里挨着胡海燕坐下来，瞅瞅胡海燕的肚子，还摸了摸…… 　　…… 　　胡海燕察觉到了一点不同，她看了眼窗外的两个男人，拉过姜灵的手，摸摸自家女儿的头：“你们玩得怎么样？” 　　“挺开心啊。从来没这么开心过。”姜灵转头看她老妈，“妈，等你把弟弟生下来，你和爸，你们两个，也出去玩吧？到处去走走，挺好的。” 　　胡海燕笑了：“好。到处去走走。” 　　※※※ 　　军校那边，冬明本来辞职报告都打好了。不过事到临头，反倒是姜灵犹豫了：“你喜欢这工作吗？” 　　冬明思索了片刻，干干脆脆一点头：“喜欢。他们年轻，很有活力，带来朝气。” 　　“说得你好像七老八十了一样……”姜灵调侃了一句，可也心疼了，扑过去推倒冬明冬明说的是实话，从营地里出来的人，心态普遍比他们的年龄更老。 　　所以姜灵一边用力压着冬明，一边软软亲了亲冬明：“喜欢就别辞，继续教下去。”说这两句的时候，姜灵已经找好了理由：“调养至少还需要半年，体术训练还不能满负荷全上，所以起码这学期你的时间够用了。” 　　冬明把手从两人间抽出来，环上了姜灵，十指交叉一扣：“嗯。” 　　…… 　　姜灵这学期的课，选择范围比珂琳广，与早一年入学的洛维和苏伦差不多。因为姜灵已经把园艺系的基础平台课上完了。 　　因为过去的一个学年里，姜灵仗着能上高速区，每学期均多修了二到三门理论课琪雅的大学注重实践，打分又是平时一期期的小作业占了一大部分的，期末考试占分只在百分之四十左右，故而学生负担轻。可姜灵额外修了几门大课，所以要去莱扎星那会儿、期末的时候，她才会忙得不可开交。 　　故而，姜灵拿着课表使劲挑，还拉着冬明当参谋。 　　冬明不懂园艺学，不过他搜索信息的能力很强，没一会儿就从网上找到了园艺学的发展方向，便问姜灵：“你以后想做什么？景观设计？花木培植？园艺管理？或者花果销售等。” 　　“花木培植。或许也种点别的。”姜灵毫不犹豫。林语者的能力就在这方面，而且她也喜欢那种看着草木一点点长大的感觉。 　　冬明一点头：“那你就按你想做的去选。看，这个，良种选育。” 　　那是个课题组，主要是老师带着研究生在做项目，不过也允许本科生参加，让后者开拓视野，顺便给他们打下手……姜灵点点头，扫过上面的一部分项目介绍，往下继续翻了翻。 　　结果这一翻，两人都是莞尔那居然恰好是姜氏科技与埃德农学院的合作项目！姜氏科技需要一些能在哈纳平原推广的作物，所以它提交了一些资料与材料，即金海星的气候物种记录，与有改良潜力的野生物种，委托农学院做这个。 　　对公司来说，这比姜氏科技自己雇人便宜，而且也更快。而对农学院来说，老师乐意有个课题，课题乃是带着经费的，还能锻炼学生的能力。另外，这个课题完全乃是市场化的，与实践接轨、与商业接轨。学以致用，莫过如此。 　　而之前那两套仪器，一套姜灵以公司的名义捐赠给了学校，另外一套给公司研究室用。而在如此慷慨友善的捐赠之后，公司与农学院会有项目合作，那也不足为奇。 　　…… 　　冬明一搂姜灵，故意一本正经道：“选吧，刚好顺便监工。” 　　姜灵乐不可支，从善如流道：“好，一定不能叫他们偷懒。” 　　※※※ 　　上学的第一天，姜灵并没有非去学校不可的课，不过姜灵还是去了与珂琳他们好久不见了啊！暑期通过星网上联系的那些，可不能算：星网毕竟是星网，虽然说形象声音，甚至香水气味，都虚拟出来了，可你明明白白知道那是虚拟的，这感觉就不一样。 　　园艺系的教学楼很美本身就是园艺杰作！而一楼大厅里，有许多小方桌与凳子，那是提供给学生们坐下来说话的。旁边有饮料机与自助贩食机。 　　不过，这一天，当姜灵高高兴兴赶到他们几个平时爱聚的小桌子旁时，却讶然发现，马凯与珂琳，对坐在桌子两边两个都心情不好！ 　　珂琳一身白衬衣、白长裤，那是麻纱的料子，垂感很好。但珂琳的脸色，却黑得可以滴出墨来。 　　“嗨，两位。”姜灵小心打了个招呼，慢慢摘下背包放在桌上，坐下来。 　　珂琳看了姜灵一眼，对马凯冷冷道：“我讨厌军人。”她转而盯住了姜灵：“更讨厌隐瞒。” 　　珂琳说完这两句，就一抓背包起身走了。马凯坐在那儿，什么表情也没有。但当珂琳穿过交谊大厅的人流，推门而出的那一瞬间，他到底还是忍不住转头望了过去。 　　珂琳没有回头。马凯只看到一抹背影。姜灵坐在原处，慢吞吞矮下去一截，颓然叹了口气，脑袋一耷拉，额头抵住放在桌上的包，用力拱了两下。 　　…… 　　“对不起。” 　　“不，不是您的错。您的事，乃是我的工作。她与我，是私人事务。我自己没协调好。或许我该早点跟您商量，那么……至少就算分开，也不会是这样。” 　　“我想要告诉洛维和苏伦。” 　　“当然，当然……那样会比较好。” 　　而后姜灵便与马凯对坐无言。 　　※※※ 　　幸好洛维与苏伦的反应不坏。事实上，洛维一听当即就笑了：“我们早知道。你都上新闻了。” 　　结果姜灵懵了：“噢……哦？” 　　苏伦也乐了，一摊手：“巴尔德启程离开的时候，那会儿新闻比他来的时候多。你好像不想变得显眼，那我们就当不知道呗。这又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两个可不是什么精神力者。你在精神力上这么厉害，当然很好啦，可这个，唔，说实话，我不觉得这一点对我们之间有什么影响。对吧，洛维？” 　　洛维点点头：“我们在学校里是同学没错，一起学的是园艺，哦，还有一些选修课。不过都与精神力无关。所以，说真的，我没感觉出来有什么不同。这样子，当作不知道，一点都不难。” 　　姜灵一开始等待审判的时候，还能好好坐在那儿。结果洛维与苏伦这样子的反应，反而令姜灵眼圈一热她突然觉得委屈了：“谢谢你们。可是珂琳生气了……她讨厌我了……我也不想的。” 　　“噢……我明白，我们明白。”洛维不知道怎么安慰姜灵，手指无意识地划划桌子。而后洛维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饮料机，他一下子起身走了过去：“我请客，你们要吗？喝个刺球汁吧，甜的怎么样？” 　　姜灵还是十分没精打采：“随机。”没办法，这一学年下来，因为苏伦与洛维第一学期中后期就开始过两人世界去了，她其实最要好的是珂琳。 　　“我要原味的。”苏伦瞅瞅马凯。马凯一引手：“说吧，说吧。”又对洛维道：“我要杯啤酒。”于是苏伦就对姜灵说了：“我觉得吧，珂琳只是迁怒。她没那么小气。你是被马凯牵连了。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姜灵眨巴了下眼。马凯无奈吐了口气，而后他仔细想了想，一点头：“我看是。她没那么小心眼。” 　　姜灵精神了一点：“那她说的是气话？” 　　苏伦点头，马凯摇头：“不完全是……她的确讨厌军人。” 　　姜灵无言了。珂琳从没说过她家里的事。而现在看来，马凯好像知道了点什么，然而这是珂琳的隐私，不适合背后讨论，姜灵也就没问了。 　　此时洛维抓着四杯饮料回来，分给四人。姜灵道谢，尝了一口：“甜的？” 　　洛维一笑：“随机到的。”只不过他随机了三次。而此处毕竟是学校，吃喝的东西质量好，但花样相对较少。饮料机提供的刺球汁一共也就甜的、原味的，这两种最普遍最受欢迎的口味。 　　这样子，三次随机，要想一个也不甜，也难啊！ 　　因为才八分之一的概率。 　　…… 　　由于珂琳不理她了，姜灵觉得上课有点孤单。因为姜灵处世偏安静。尽管与陌生人说话不会慌张，措辞也得体，但姜灵却从来不是人群的中心她更接近与一个旁观者。 　　还好，开学后第一个休息日，席琳与托尼带着一点小礼物上门作客。他们是来感谢姜灵的。因为他们来的时候，乘的雷列号姜灵特地去地球的加利福尼亚绕了绕，载上了他们。 　　那小礼物乃一个胖乎乎的刺球储蓄罐，卡通形象，非常可爱，浑身乃是饱满的深浅不一的绿，有嘴巴有眼睛，没鼻子没耳朵。在那儿咧嘴傻笑。 　　从它的嘴巴里，可以往里面存零钱。 　　席琳递出礼物时，破天荒地竟然有些不好意思：“我一开始没注意到它是个储蓄罐。我只是觉得它非常可爱，你们八成会喜欢！”托尼在一旁摇头，扮个鬼脸，冲姜灵与冬明比比席琳你们看这家伙！ 　　姜灵被逗乐了，忙接过礼物来：“的确可爱极了！谢谢，我很喜欢。我打算把它当装饰品。”席琳也笑了：“喜欢就好。”同时她手一得空，立即就拍了托尼一下，报复之前的鬼脸。 　　冬明看着姜灵心情好转，微微一笑，引手催请他们入座。 　　※※※ 　　因为基因检测、性状分析、培养基等关系，如果一切不特别顺利也不特别磕碰的话，按常规速度，埃德农学院一个课题组，一年可以完成三到四个良种选育。 　　当然，良种有了，良种的经济效益，还要看具体推广与具体效果选育只能算是个“提名”，最终的“中选上任”，还要看实践。除非这个品种有某一种性状或优势特别突出。譬如之前的番石榴。 　　也因如此，姜灵选的那个课题组，安排了好一串日程表。事实上，本科生在这个课题组里打工一个学期，花足了学时，好好写一份报告，就会有一个学分。但这一个学期，并不是课题组本身的寿命。课题组运作的时间，完全可能长达数年，直到把所有目标完成为止。 　　不是有句话叫做“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么？这也类似，乃是“铁打的课题，流水的助理”。 　　而与此同时，项目金费乃是固定的，分项给予。所以整个课题组就处于一种时间、质量两手抓的紧张氛围里。 　　…… 　　“你好。” 　　“你好。” 　　这是姜灵第一次跟进课题组的上午。这个实验室并不需要高度的无菌无尘，所以大家都穿着自己的衣服。说实话，挺休闲的。不过从每个人走路、动作的节奏可以看出来，他们都不想浪费任何一秒钟。 　　“你好。” 　　“你好。” 　　“您好。” 　　“你好。”主持课题的教授，昆妮，起先只是对待别的学生一样，微笑着一点头；不过应完这一声，昆妮仔细看了一眼姜灵，狡黠地一眨眼，凑近姜灵一点，悄悄道：“嘿，您好。嘘？” 　　姜灵乐了。这老太太真有幽默感！ 　　※※※ 　　因为在琪雅语里，“姜灵”连在一起为一个词，“姜氏”又是另外一个词，只不过开头一半左右相同。所以带课的教授固然知道姜灵，但在课题组里忙乎的研究员与学生们，却是绝大多数都不知道的…… 　　所以姜灵在课题组里，与另外三个选修这课的本科生一样，忙忙碌碌给人打杂，有空的时候，则看他们怎么处理步骤。 　　第一个项目，乃是高粱。 　　高粱在地球上，并不能算是特别受欢迎的主食。可是在金海星上，有许多种性状极为相近的禾本科植物，它们与高粱之间可以杂交。 　　无疑，杂交乃是良种选育的一种常见手段。而因为琪雅有基因分析，可以推测计算性状，这杂交做起来，步骤还特别明确清晰。 　　先用简单的热热手，也好让课题组磨合一下团队。所以，昆妮把高粱放在了第一个。 第45章 冬明的目标 　　傍晚入夜时分，弗杜绿洲里的湖里，晚霞的最后一抹金红还映在清澈的水中，而与此同时，大月亮那玉白的轮廓，也已经落下了清晰明白的倒影。 　　白天里晒热的大地被踩在脚下，并未完全冷却，来自荒野上的风掠过耳边，凉爽宜人。 　　湖岸边，姜灵臂弯里挂着她老妈的针织外套，挽着胡海燕缓缓散步。胡海燕的另一边，老外婆不急不慢挪着步子，一边不知怎么，又说起了“当年”的事。 　　胡海燕心不在焉听着，时不时响亮地应一声。姜灵乐坏了，小声跟胡海燕挤眉弄眼：“妈……嘿嘿！”叫你唠叨我！真是一个治一个。 　　那边老外婆没听到姜灵的幸灾乐祸，继续说着胡海燕他们兄弟姐妹四个小时候的事。而胡海燕略窘，不过瞥了眼姜灵，便笑了，道：“你现在年纪小，等到了岁数，也好不到哪里去。” 　　姜灵点头：“这倒也是。”旋即姜灵一顿，连连摇头：“我才不要！唠叨太可怕了，我从小被你那么唠叨……太凄惨了！所以我以后绝不能这么对我的小孩！还有冬明。” 　　胡海燕又好气又好笑：“说说不算，要做到了才算。” 　　…… 　　她们后面，姜富安与冬明说了说第三批家畜的事。因为冬明与姜灵之前离开了几乎一个假期，当时他们的果树，就有姜富安与胡海燕帮着照看，当然也顺带帮忙消费。加上小夫妻两个平时也被体术占去了太多校外时间，比较忙，牧草、家畜饲养与农家肥之类的事，乔西便渐渐变成了找姜富安与胡海燕商量。 　　这是三方都乐意的事。不止乔西、小夫妻两个方便，老夫老妻两个，也乐意。因为能帮小夫妻两个，更是因为他们自己： 　　姜富安父母均是农民，少时务农，对土地其实有深厚的感情。只是当年的城乡户口，有天壤之别。姜富安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才会挑灯夜战、辛苦考试，从而跳出农门。 　　而胡海燕，知青多年，对土地也不是没感情的，只是比姜富安要复杂得多。不过如今年纪大了，心平气和，又在有污染的城市里居住久了，便觉得眼前这无污染的田园实在可爱最重要的是，弗杜这儿虽然大部分居民乃农民，但设施齐备，生活方便，医疗购物等等，都不缺。与靖海的农村，与农村医疗站，还是很不同的。 　　所以此刻，姜富安向冬明说起农务，精神抖擞。 　　“乔西的意思，这第三批，还和前两次一样。另外，再一个月，第二批的就出栏了，他让你们少买点肉，到时候吃新鲜的。你们两个，好像时间更紧了？要不就一切照旧吧？” 　　“爸……”冬明的声音一低，再开口说下去时，又重新回复了正常，“之前，你不是打算种东西吗？” 　　“用不着，用不着那么多。我就种点自家吃的，就现在那些，足够了。”姜富安连连摆手，很不好意思地笑了，“再说，小家伙一生下来，这开头两年，我也没时间照看那么大的地方。总要等他大一点，等他上了幼儿园。” 　　很显然，奶爸这职业，姜富安喜欢。 　　冬明点点头：“那就还是老样子吧。”一边又刻意慢了一点。他不大习惯走得这么慢，得下意识地控制步伐与步速，一不留神就会太快。 　　姜富安在旁忍俊不禁，不过他没冲冬明笑，他转开头，瞅向路边的人家，瞅向人家那整齐的草坪与蘑菇造型的刺球丛，呵呵乐。 　　而这令冬明狐疑他与姜灵练体术的关系，鲜少会在傍晚的散步活动中作陪。这天下午姜灵要上课而冬明要带学员，所以他们又去蹭饭了……也所以，饭后才会跟着出来散步。不过姜富安与胡海燕，还有老外婆，却是每天来的。故而，那刺球丛又不是头一次见了……姜富安真的在笑刺球吗？！ 　　不过很快，冬明的注意力被前面的三个女人吸引了。确切地说，是姜灵：姜灵挽着胡海燕的手。 　　姜灵对他并不是不亲近…… 　　可是，好像还是不太一样？ 　　※※※ 　　次日。 　　清晨的阳光从地平线上初升而起，照耀大地，明媚灿烂。深夜里一场小雨，雨滴挂在草木上，青翠欲滴。 　　刚开学时，无论学生还是老师，都会发现自己特别忙。农学院的学生与军校的军职教员，自然也不例外。姜灵同样没能幸免。她一早蹦起来，冲进厨房让机器做面包、烤肉片，紧接着再蹦蹦跳跳回到卧室里洗漱。 　　冬明此时已经掬起最后一捧水，泼在了脸上他洗漱完了。而后冬明换了衣服，去屋子后头挑了两样蔬菜，各摘了几片大叶子。 　　姜灵喜欢采成熟的果子，但不喜欢摘叶子割菜因为她会“听”到惨叫！所以这事归冬明…… 　　之后他们把两样自家的蔬菜叶子，夹在了面包里，再塞上烤肉片，接着放进盒子里，丢进背包带走：这就是他们的早餐了。 　　其实，说真的，这与食堂里卖的自助货没什么区别，只是能省一点钱而已。不过…… 　　最重要的是，这乃是家庭制作！ 　　…… 　　这一天去军校的路上，姜灵总觉得有点不太一样。 　　到底是哪儿不一样呢？ 　　姜灵看看天，天是蓝的，没变红；云是白的，没变黑。姜灵看看四下，路还是这条路，路边的住户也还是这几家住户，没人售房搬走，也没人添盖屋子。最后姜灵看看冬明没调包啊！ 　　不过，冬明牵着她的手。 　　冬明见姜灵转过脸来，轻轻一拉，俯过去亲了亲姜灵。 　　姜灵眉眼一弯，惬意收下了这个吻；接着姜灵飞快回亲了冬明一下不知为什么，这次由体术四级者实施的偷袭，那体术十一级的被偷袭者，竟然没能躲开…… 　　…… 　　而这一吻来吻去戏耍完，姜灵的不自在便消失了：他们以前上街闲逛的时候，也会手扣手，不过之前去军校晨练时不会。因为前者悠闲，后者或多或少，总是有点儿赶时间。 　　至于冬明，他脸上笑得温和无害，他望着姜灵的目光专注明澈，不过他心底里正踌躇满志、目标确凿步骤清晰他就不信改不过来！ 　　之前，两人一开始的时候，他的不安，姜灵也不是没察觉。正因如此，他们最初的时光里，尽管从陌生人变得亲密无间，但姜灵却并没对他产生什么依赖：这与男女之情是两回事。姜灵能感到他的不安，所以姜灵不会依赖他。 　　这就像一个坏了一条腿的桌子，谁都不会倚上去。尽管有些人，没准会很喜欢那桌子。 　　当然，如今随着情况好转，姜灵不会再认为他不可倚靠。可是，错过的机会就是错过了，姜灵已经习惯了，习惯了亲密、信任，但没有依赖。 　　冬明不喜欢这个他本来没发现这一点，也就罢了。但他昨晚发现了！ 　　其实，随着时间推移，只要两人在一起，一切不足都会渐渐被弥平。可是，冬明等不及了。所以他决定：采取行动。 　　※※※ 　　姜灵压根不知道冬明正按计划采取行动。因为冬明没有恶意。姜灵只是发觉，冬明挺开心，而且好像特别，特别……特别有干劲？ 　　简直雄心勃勃。 　　不过冬明喜欢工作是好事，冬明发现他自己原来喜欢军职教员的工作对姜灵而言更是一件大好事，谁让她希望冬明开心呢？所以姜灵当即就抛开了这发现。 　　他们练完体术，休息了一会儿，一起享用了早餐，餐盒归冬明带走。而后他们贴贴面颊亲一个告别，一个去教室，一个去农学院：今天下午，姜灵的时间属于课题组。考虑到上午也有课，姜灵干脆过去学校里听现场版的。 　　…… 　　这天姜灵的背包里，塞着一个特别饱满、卖相极好的大个儿番石榴：姜灵昨晚塞进去的，她打算在午餐的时候，请珂琳，还有洛维与苏伦一起品尝。后两位，姜灵已经约好了。 　　因为苏伦说的没错，珂琳只是迁怒。要知道那之后，姜灵与珂琳在学校里碰见过几次，虽然还没和好，但珂琳的态度瞒不过姜灵。于是姜灵决定自己动手搭个台阶。 　　可惜珂琳今天没来上课。这可不多见，因为珂琳住在学校里的学生宿舍内。不过考勤显示，珂琳不是“星网授课”，也不是“病假”，她是“事假”。 　　所以姜灵对此只能耸耸肩，她几乎恶意希望珂琳乃是重感冒进医院了那样刚好带个水果去看病号！ 　　无论如何，至少还有洛维与苏伦分享番石榴。 　　…… 　　中午时分，学生交谊厅里，还是老位子那儿，洛维对番石榴一通盛赞：一者他喜欢这个，二者他在活络气氛。结果赞美到后来，姜灵与苏伦还好，洛维自己反倒真地舍不得了：“啊，它长得好极了，漂亮极了，你真的要把它切开来吗？” 　　姜灵正开心呢，闻言故意把脸一绷，水果刀“嚓”一下横戳进了番石榴中部！ 　　洛维应声一个寒战，一脸心有余悸，夸张地摸摸自己的肚子：“噢，可怜的家伙，它被干掉了……”姜灵与苏伦登时乐了。 　　就在这时，马凯走过来向姜灵一示意。他面色看着挺镇定，但姜灵发现他极为焦灼。 　　“怎么了？” 　　“抱歉，能不能帮我问问珂琳在哪儿？她很可能去了公墓，现在那边出事了。我……她屏蔽了我的号码。” 第46章 她没事就好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已经关机。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已经关机……” 　　而一般情况下，谁也不会关闭接入仪。它又不像手机，它不需要时不时充电，并且不同人等的来电，可以各自设为不同的提示方式，甚至屏蔽。 　　所以姜灵结束了呼叫，疑惑道：“说她关机了。我也被屏蔽了？” 　　洛维与苏伦对此也莫名其妙，苏伦迷惘道：“关机？我好像从来没关过……从小就没。”洛维对苏伦一点头：“我也没。” 　　然而与他们不同，马凯的脸色却变了，变黑了，黑得能拧出墨汁来：“不是，不是屏蔽。那会有直接提示。如果接入仪损坏，系统提示也是关机……”屏蔽就是屏蔽，不会有星网通话系统的电子音。 　　万妮之前在另外一桌与两个同伴学生聊天，见马凯找姜灵，她便与那两个学生致歉、道别，也走了过来。此时听到这话，万妮简短解释：“是的。因为信号发送不被对方接入仪接受，同时卫星定位又显示对方在服务区。” 　　姜灵顿时头大了，脑海里闪过伦敦地铁爆炸、美国911，还有索马里海盗。姜灵望着马凯，绞绞手指：“那，那……那我该怎么办？我能为您做点什么吗？” 　　“您”都冒出来了，这就是被保护目标在问保镖了。故而洛维与苏伦对看一眼，洛维起身：“我去买个甜品。”苏伦则抓起了背包：“我去下洗手间。” 　　万妮忙向他们摆手：“不，不必。没什么。”她颇为同情地看看马凯，马凯僵硬道：“我们现在只能等消息了，那边有那边的应急处理，我们去了也帮不上忙，只会扰乱秩序。” 　　万妮点点头，转向姜灵：“另外，或许您可以让凯西凯辛他们过来。一者，发生了这样的事，您今天需要加强措施，二者……”万妮一指马凯：“也好让他早点下班。” 　　姜灵在安防与应付突发事件上，没有经验。所以姜灵询问两位保镖；也所以，万妮一给建议，姜灵就照办了。 　　…… 　　姜灵联络上凯西凯辛的时候，洛维拎着一袋子机烤小蛋糕回来，一口一个的小蛋糕他还是去买甜点了。不过苏伦就没去洗手间，她查阅了新闻，寻找公墓的最新消息。而后苏伦瞪大了眼睛，瞳孔骤缩：“噢，不可能！” 　　她的脸色因为恐惧变得苍白，又迅速由于愤怒而涨得通红。 　　※※※ 　　凯西凯辛总是令姜灵觉得，这世上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你的朋友去公墓了？她真倒霉！那可是毒气弹啊！那你就请假吧，请假去看她。” 　　“可是……” 　　“你放心，我们马上过来。” 　　“谢谢。唔，真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这是我们的工作。跟着你去渡假享福，是我们的工作。跟着你去医院探望，也是我们的工作。所以说，你为什么要不好意思？” 　　于是姜灵也认为，她犯不着不好意思。 　　…… 　　而后姜灵向课题组老师请假，把助理打杂的服务，换到了明天下午这一天下午，姜灵要去瑟伦第四医院。 　　第四医院是离瑟伦公墓最近的医院。遭到毒气弹袭击的聚会者，在那儿接受治疗。 　　这次聚会是为了纪念胜利与悼念亡者里歌战役的胜利纪念日。而作为琪雅第六次边境战的转折点，那场战役具有重大意义，同时有一个可怖的伤亡人数。所以，它的胜利纪念日，虽然不像阵亡将士纪念日那样，被明文规定为全民休息日，但各地自发组织的纪念活动，譬如聚会、游行，却是非常普遍。参加者也很多，反战的，退伍老兵，以及…… 　　遗属。 　　※※※ 　　洛维与苏伦下午没课，他们决定取消原来的安排，一同去看珂琳。而姜灵等来的不止凯西与凯辛，还有海丁与安伊加强戒备的需要。 　　他们并未立即去医院，而是先通过星网查询珂琳的情况，确定她在第四医院，没有被转送。 　　幸运的是，在半个多小时之后，最新消息出来，他们发现珂琳不在死亡名单里。不幸的是，珂琳进了手术室。 　　由于这次是恐怖事件突袭，伤亡名单需要第一时间公示，以供家属们查询。故而姜灵他们在院方站点上的公开信息里查知，珂琳预计会在两个多小时后被推出手术室，四到八个小时之后恢复清醒。 　　在琪雅，这种程度的手术，被划入重症病例，但怎么也算不上太糟糕的结果这意味着珂琳完全能够彻底康复！ 　　所以姜灵他们在珂琳的病房客厅里，等着珂琳被送过来的时候，气氛还算轻松……是的，轻松。 　　以至于他们竟然有闲心八卦马凯。 　　…… 　　而因为珂琳大难不死，运气实在不坏，马凯心情挺好，竟然也非常配合，任由他们问东问西。 　　他首先被迫交代了与珂琳的恋爱史当然，马凯要是真不打算说，别人也挖不出来。 　　在上学期期末之前，即姜灵在埃德的第一学年结束之前，马凯与珂琳也就只是暧昧：互有好感，恋人未满。因为马凯与万妮，除了“正常上学”，还有训练，时间很紧。 　　但是在假期里，姜灵他们去了金海星，而马凯与万妮行动身份的关系，没跟去。结果马凯除了更新知识技能的训练，时间有多，大把大把地多。 　　并且，马凯与万妮也住校行动需要与珂琳一样，住校。而琪雅的大学生宿舍，没有男女之分：宿舍都是独立单间，带浴室，公用大客厅与大厨房。所以，为什么要分男女？大学数年，不仅是学知识的黄金时段，也是年轻人接触异性的黄金时段！ 　　最好所有的单身成年公民都赶紧结婚生孩子去呢…… 　　所以马凯与珂琳平时在宿舍进进出出，接触机会本就不少，时间一多，机会更多。于是两个人感情迅速升温，同居了。 　　※※※ 　　洛维与海丁挖八卦挖得津津有味。而姜灵听到这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马凯，难道您的意思是说，你们在同居之前，她甚至不知道您真正的职业？！这太荒诞了！不要告诉我这也是工作需要！” 　　马凯点点头，又摇头：“一半一半吧。我应该早点跟您商量这件事。但是……事实上，我在下意识地隐瞒。嘿，一个隐瞒总是像滚雪球，越到后来，就越难维持。” 　　苏伦不解：“为什么？你为什么要瞒着她？” 　　马凯没一下子回答，他与姜灵对看一眼，而后他转头回答苏伦道：“因为我是军人。她不喜欢。” 　　“所以她和你分手了？”洛维不太理解，“就因为你当兵？”洛维一摊手，一半开玩笑一半不敢置信：“这可是职业歧视！” 　　姜灵无奈笑了一下。海丁微微苦笑，没说话。安伊抛给洛维一个调侃的飞吻，而后认真到了一声：“多谢。”凯西凯辛站在窗前，闻言对看了一眼，也没吭声。 　　马凯夸张地耸耸肩：“也算不上歧视不歧视……她不想要一个男人，像她母亲那样，一年只能回家呆一两个月……丢下自己年幼的孩子没空照管。” 　　这话一出，大家一时没说话了。珂琳去胜利纪念日，乃是为了悼念她的母亲。而第六次边境战中，当时的现役军人作出的贡献与牺牲，换而言之，给他们自己的家庭造成的沉重与伤害，在场的都是成年人，完全能够自己推测。 　　在这种情况下，珂琳拒绝军人，谁都能理解。 　　…… 　　之后姜灵请客，请了一顿饮料：请加班的保镖，顺带捎上了她的两位同学。 　　而后，在下午三点零六分左右，珂琳的手术结束，由一位护士长带着两名护士送到病房。 　　此时珂琳还处于深度麻醉中，被碰一下都没有感觉。并且之前，珂琳接受了疏导，所以睡得很沉后者是心理干预措施，可以让伤者一觉醒来，摆脱之前的惊怖：并不是失去记忆。 　　在珂琳清醒之前，小护士会看护。之后交给机器就行了。 　　护士长走后，姜灵他们跟进去看了看，向看护的小护士询问了一些情况其实就是要了点安慰、要了几句定心丸。 　　而后他们很有默契地退回了客厅，挤在一起大眼瞪小眼，独独留了马凯一个呆在卧室里。 　　十几分钟之后，马凯出来，对姜灵一颔首致谢，向另外七个人道：“那么，我先下班了。嗯，万妮，您不走吗？” 　　他有些故作轻松。不过总地来说，情绪不算坏。所以姜灵试探道：“您不等她醒过来吗？” 　　别说她，连洛维和苏伦都等哎！ 　　马凯犹豫了片刻，最终略一摇头：“不了，她没事就好。” 　　八个人十六只眼睛目送马凯开门、出去、带上门…… 　　…… 　　沉默。 　　而后万妮忽然站了起来：“啊哈，那么，我也下班了。您们觉得怎么样？” 　　她问的是凯西凯辛，以及海丁与安伊。这四人齐齐回以鄙视。 　　※※※ 　　这个下午，姜灵与珂琳言归于好。她们并无深仇大恨，所以争相道歉之后，也就揭过去了。 　　不过，因为等待珂琳清醒，姜灵回家比平时晚多了。结果在离开医院时，姜灵收到了冬明的消息：“我做了三个菜，看来我得自己一个人吃？” 　　姜灵瞅着消息足足五秒钟，而后姜灵苦恼了冬明生气了？ 　　她忘记跟冬明说一声了…… 第46章 “它的穗儿特别红！” 　　夜风吹得急急，绿洲里的人家早已经亮起了灯。各种形状大小的明亮窗户，透出橘黄的淡黄的白色的光，间或还可以看到主人家的人影。 　　姜灵匆匆下车，摇摇手里的小盆球球花，算是挥别她的保镖们。 　　凯西凯辛两个活宝那个幸灾呀，那个乐祸！他们冲着姜灵的背影大呼小叫、怪声怪气：“祝你好运！”“或许睡客厅也不错？” 　　睡、客、厅？！ 　　姜灵登时脚下一顿、脸儿一皱，回头冲这两人弱弱抗议：“不至于吧……”冬明没那么小气！ 　　海丁与安伊收敛得多，至少面上瞧不出什么来。不过姜灵与他们道别之后，没走出几步，就听到了笑声明明白白地听到了四个人的笑声！ 　　姜灵：“……” 　　※※※ 　　果树的叶子在夜风里簌簌沙沙奏着小曲。门把被拧动，发出轻微的响。姜灵探头探脑打开了客厅的门。 　　冬明坐在沙发里，腿架在面前的茶几上，旁边还有个空盘子。他早就听见了响动，此时便盯着姜灵进来。 　　姜灵偷觑了眼冬明的脸色，目光一垂做知错认错状。不过事实上，姜灵的目光却是溜过了冬明的腿，色心大动了一下，旋即又瘪瘪地泄气了她还戴罪之身呢！ 　　“嗨……” 　　冬明盯着姜灵片刻，挪开了一下目光：“珂琳没事了？” 　　“嗯，她没事。”姜灵赶紧回答，然后她就收不住了，“不过马凯有事。珂琳的母亲以前是军人，里歌战役里牺牲了，所以珂琳不要当兵的……马凯好可怜。偏偏他之前还瞒着珂琳自己的职业，这下子连怪珂琳绝情的理由都没有了，死缠烂打这一招都没法用了。” 　　“没什么可怜不可怜，那是应该的。不然军人怎么能有那么好的收入与福利？还不是为了叫人卖命。”冬明放下腿，十指一叉，小臂往膝上一支，端详端详姜灵还有呢？你光说别人的事了！ 　　冬明今晚说话偏冷，还带着一点火药味。不过直觉告诉姜灵，冬明没在生气他只是端起架子给姜灵一个教训而已！ 　　这招数乃是冬明用来对付学员的，姜灵知道，姜灵对此小葱拌豆腐，一清二楚！因为说起工作的时候，冬明给她讲过…… 　　然而，知道归知道，姜灵还是不敢回嘴。姜灵只敢瞅瞅冬明，慢吞吞从背后伸出手来，倏然把东西往冬明面前一递！ 　　如果有音效，此时客厅里的背景乐，便是从西班牙斗牛曲，突然间插了一记马里奥兄弟跳格子顶蘑菇的声响，而后换成了轻柔甜蜜小夜曲…… 　　…… 　　冬明有一瞬间差点笑出声儿来，不过他立刻绷回去了。 　　然而这一瞬，已经足以让姜灵心里有底，从而壮起胆子。“给你的。”姜灵哧溜溜一串小跑，凑到冬明面前，“对不起。” 　　冬明板着脸，坚持了足足二秒半，然后他撑不住了，一下子笑了。他接过那一小盆花，随手放在沙发上，顺势环住了姜灵，把姜灵拉进自己怀里，低头亲了亲姜灵的脸颊：“饿了么，吃饭吧？” 　　姜灵登时收了谄笑，嘟嘟嘴，用力一扁，委屈兮兮瞥了一眼茶几上的空盘子，一偏脸儿瞪冬明：喂，你都吃光了！你怎么就不等我？！ 　　这就叫一头按下去、一头翘起来！ 　　所以冬明好气又好笑。他搂紧姜灵不放，揉了把姜灵的头发，亲几下姜灵的脸颊，一边狠狠乐了一通，笑得不可遏止、腹肌抽痛，干脆下巴往姜灵肩头一搁，额头抵着姜灵的鬓角，闷声直打颤。 　　姜灵坚持着瞪了一小会儿，坚持不下去了她瞪得眼睛酸！而且更关键的是，这个角度，要瞪人也太难了……“笑什么？！” 　　冬明还收不住，只摇摇头，结果摇头摇到后来，成了耳鬓厮磨，还又亲了几口姜灵。 　　姜灵泄气了。而且姜灵被冬明亲多了，自己也忍不住乐了：“笑什么嘛……” 　　刚才还耍威风呢，这会儿就变成撒娇了！ 　　冬明好不容易收起来了点，结果一听这话，又笑得厉害了。到最后两人乐得东倒西歪，冬明好不容易才起身，押着姜灵去厨房。 　　※※※ 　　灯一开，浅柔金的光芒洒下来。厨房的小餐桌被从料理台下拉出来了，那是他们平时两人吃饭时用的。上面的盘子被盖得密密实实，而且一、二、三，一个不少。 　　“茶几上那个，只是一小碟儿拌面。”冬明又亲了姜灵一口，明知故问，“你就非得我一直饿着？” 　　“没有啦……”姜灵不好意思了，姜灵内疚了，姜灵低头玩玩手指，姜灵深刻反省自己的……霸道？醋劲？独占欲？蛮不讲理？姜灵越想越脸热，扭动复扭动，姜灵还缩了又缩。 　　只不过，姜灵却忘了，冬明正乐得她姜灵如此。这其实对他们两个都一样，要是哪天谁没反应，那剩下的一个，才是真悲摧了！所以冬明并未趁胜追击，他捉着姜灵去洗了手、又把姜灵拎到桌前，往椅子里一按，心满意足香了最后一口，晚餐前的最后一口：“我说，你不饿么？” 　　姜灵起先有些饿过头了，此时被冬明一问，又闻到了桌上盖子下的食物香气，肚子突然便觉醒，整个儿饥肠辘辘起来。故而姜灵忙忙点头，小鸡啄米，而后姜灵眼巴巴瞅着冬明。 　　冬明在姜灵对面坐下来，把盖着的盘子都揭掉，然后他发现姜灵还乖乖端坐着。这令冬明好笑地看了姜灵一眼，旋即他捏了个烤肉条塞去姜灵嘴里：“好了，会吃饭么，要我喂你不？” 　　姜灵慢了半拍，这才想到拿起勺子。 　　耶，无罪释放！ 　　被无罪释放的姜灵乃是真心忏悔，故而她有样学样，舀了慢慢一勺沙拉粒，殷勤塞给冬明。 　　…… 　　或许因为最初相遇的时候，两人背负的外压均太大，或许因为当初机缘巧合、急急忙忙进入婚姻，小夫妻两个以前还真没干过这种事：互相喂食。 　　所以这一晚，他们两个玩上瘾了。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甜蜜而有趣的游戏，没准不太适合在公共场合嬉耍，可是在家里，在只有两个人的厨房里，就自然而然了。 　　而当晚饭被消灭干净时，他们还舍不得把游戏结束。可是盘子已经空了，不过这个也没什么关系…… 　　在继证明了客厅的沙发舒适宜人、叫人迷醉之后，这两个又同样肯定了厨房的料理台。 　　※※※ 　　次日姜灵早上只有一节课。她去学校上了课，而后跑去看珂琳。 　　珂琳的父亲远在米泰星域外，要傍晚或者明天早上才能到。姜灵怕珂琳寂寞，不止带去了一对番石榴，还带去了课堂录影与笔记…… 　　珂琳的接入仪在袭击中被损坏了，尽管保险公司会理赔，不过目前珂琳手头没有接入仪。故而姜灵把这些东西拷贝进珂琳的阅读板里。 　　珂琳精神挺好，含笑看着姜灵帮她做完这些：“谢谢。” 　　“没什么。”姜灵也很高兴，失而复得总是让人欢喜，“你瞧着精神挺不错。”姜灵说着拔出签字笔，凑到珂琳的手前：“来，我也来一个！” 　　珂琳的右臂粉碎性骨折，换了根骨头，昨天密封在无菌培养槽里，今天已经拆槽固定好了，大约要保持两个星期。按习俗，亲友们会在“石膏”上签名，祝福伤者好得快一点。 　　所以珂琳乐了，慷慨递手给姜灵。姜灵捧着珂琳的手，刷刷签下两个汉字，末了还感慨：“唉，好久没写，这字写得真难看。” 　　珂琳好奇地观赏了一下姜灵的方块字，而后她的目光落到了旁边洛维、苏伦，以及另外几个同学的签名上：他们早上没课，已经来看过珂琳了。 　　姜灵也跟着看了看，洛维的签名也不是琪雅文，像小蝌蚪，挺好玩的。 　　而珂琳数了一遍签名，笑容慢慢儿小了，有点出神。 　　姜灵察觉，眉梢一弯，明知故问地问珂琳：“怎么了？” 　　珂琳收回思绪，目光重新聚焦在姜灵的签名上，摇摇头一笑：“没什么……” 　　姜灵不由冒出一抹没好气：“他昨天来过了，与我们一起来的。看着你没事，才离开的。” 　　“……哦。”珂琳应了一声，顿了一小会儿，又添了一句，“替我谢谢他。” 　　…… 　　这天下午的课题组工作，乃是从野生活体样本里，筛选性状优良的个体说白了，就是从金海星各大陆各地区运过来的，那些可以与高粱杂交的禾本科植物里，找出特别结实或者特别耐旱耐涝的品种！ 　　筛选过程中，要用到基因评测。琪雅的农学院，与物种引进局一样，有能力仅以一个物种的基因，就推算出它的形状与特征。 　　不过这评测运算量大，所以作为辅助，也有通过先期的目测与品性记录，排出一个次序。 　　故而这天下午二点多，昆妮带着她的助手与学生们，在热辣辣的太阳下忙得不可开交。 　　这些野生品种，没有种植记录，故而只有目测了。 　　姜灵自然也在其中。不过姜灵一边负责自己那部分的记录，一边发现了一件很好玩的事这些植物之间，彼此也有倾向。就像人们爱美女爱帅哥、爱性感的异性一样的倾向！ 　　当然，它们以前毕竟相距数千上万公里，从未见过面，这也很好理解嘛！ 　　姜灵正乐呢，带她的那个研究生，尤普，随口问：“嘿，姜灵，你看好哪一个？” 　　姜灵没提防，脱口而出：“这个！” 　　“为什么？” 　　“……”难道说异性相吸？“它的穗儿特别红！” 　　尤普仔细瞅了瞅：“的确特别红。”他把当前的编号摘了下来：“1037。那么，我们就先做这个的测试吧，让我们试试你的‘新手好运’。” 第48章 荔枝果冻 　　姜灵无奈微笑，姜灵暗暗抹汗。姜灵捧着记录，跟着尤普去做测试。 　　尤普把样本就是一小截叶子清洗，切片，取得三份成熟细胞，送入基因图谱检读仪。 　　仪器会把这种禾本科植物的基因排列检测清楚，尤普与姜灵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初步测试结果出来了，而后还要人工选择项目进行进一步的推算检测。 　　尤普把样本送进机器，怀着一点期待，对姜灵道：“新手好运，这次也不知道灵不灵。” 　　姜灵面无表情了一瞬，突然绽开一个夸张的笑脸，握拳冲尤普一挥：“肯定灵！” 　　尤普乐了：“是吗，啊哈哈！” 　　“新手好运”指股市、外汇、基金这类投资行业里的，尤普在进大学之前就开始买长线股票，所以他时不时会迸出这类词。 　　琪雅的股市，因为违规或者运营不良被判取消上市资格的企业，比目前在市的都要多。所以，做短线、中线不好说，但做长线，做价值投资，而非价格投机，那是一定能赚的，还有分红。接下来，就是多赚少赚、跑不跑得过银行存款利率的问题。 　　尤普其实只有最基本的投资理念，不过兴趣与专业的缘故，他对农业里的研发这一块比较了解，故而他把他基础教育时期，到处打工赚的、买球票买名牌跑鞋剩下的钱，选了三四个他看好的公司，各投了一些。 　　…… 　　检读仪安静地工作，听不到任何声响。而它的显示屏上，基因碱基对的排列一个一个跳出来。小小的屏幕很快被填满，屏幕两次缩小显示比例。 　　尤普打开墙上的大屏，姜灵接通外接显示，他们把结果转到大屏上观看。 　　此时课题组里其他人也陆续回来了。大量的检测工作其实挺枯燥，所以大家都会试图让它有点乐趣比如推出“开门红”，“压轴戏”。故而他们纷纷问已经开始检测的尤普与姜灵：“你们挑的哪个头弹发射？什么性状的？” 　　尤普一示意姜灵：“问她。”姜灵无辜摊摊手：“我就只是看它的穗儿长得特别红。” 　　大家都乐了，昆妮忍俊不禁，笑得特别厉害。不知谁说了一句：“最朴素的观察法，嗯？”其他人又笑了一回他们都很享受这种乐趣。工作的乐趣，下实验室的乐趣。否则他们也不会在这里。 　　与此同时，屏幕右侧，基因图显旁边的彩色指标一条一条往上涨。大多数在越过“合格线”后，涨势减缓。不过有一条浓绿的突破了“良好”，接近了“优异”。 　　“抗病能力高！”尤普惊喜，“这个品种挺强壮。其它的还要再看看。” 　　浓绿的指标涨势趋缓，然而它一直顽强地往上涨，最终还是超越了第二条线。 　　“呱呱呱！呱呱！” 　　预设的音效顿时响起，乃是响亮的青蛙叫。好几个人聚拢过来，一边嘲笑调侃着尤普的趣味，一边调出详细的相关基因片段，进行深入检测。 　　姜灵接受了几份玩笑般的祝贺，让在一旁看着他们干活。这种时候，像她这样的本科生，肯看肯听，那就自然会学到很多东西。 　　昆妮同样笑眯眯祝贺了姜灵，而后她对姜灵道：“别小看观察法。做我们这一行的，静下心来努力，当然会出成果。不过若是再加一点运气好、眼力好，观察敏锐，那就能更上一层楼。” 　　多么好的理由！送上门的理由！ 　　而且姜灵十分感怀。来课题组这几次，姜灵已经发现，昆妮身为终身教授，却并无架子，对每个学生都颇为关怀。故而姜灵当即欠身行礼、深深颔首：“我会的，老师。” 　　这一声“老师”，姜灵叫得诚心诚意，并不比向巴尔德行礼时逊色一分半毫。若一定要说不同，那是姜灵对巴尔德除了心怀敬重感激，还有畏惧。而对昆妮，姜灵就没有畏惧了；也因如此，故而反倒要更加亲近一些。 　　※※※ 　　当天下午，姜灵在课题组的实验室呆了三个多小时，而后研究生、助理们还要继续，姜灵则收拾东西回家按照课程，她在课题组的一个下午，确切而言是二个半小时。 　　姜灵出来时，马凯与万妮正在各个实验楼之间的交谊大厅喝饮料，做功课……是的，没错，他们的功课。 　　他们也是要交作业的，修习的学位同样有效，因为货真价实。事实上当初挑派人选时，问过他们是否对园艺感兴趣毕竟一个功课总是不及格的保镖，会很难维持身份，也没理由在学校里呆下去！ 　　他们见姜灵出来，收起了东西他们会把姜灵送到接班的同事手里…… 　　而姜灵则讶然发现，今天马凯的手腕上了绷带与护腕。由于乃是轻伤，还能考虑美观，是个淡草绿的薄护腕，遮住了其下的绷带，瞧着并不恐怖，甚至挺酷！ 　　但不管怎么美观、怎么酷，马凯的确是弄伤了。 　　…… 　　“您的手怎么啦？”姜灵关切地瞅瞅马凯，留着一句潜台词没说需要营养品吗？食品也好，活性物也好，都有供应呀！免费供应。病号待遇嘛。姜灵对病号，对自己人里的病号，一向慷慨。 　　“没事。”马凯抬手瞧了自己的手腕一眼，有些苦恼，不过并没有多在意，“扭了一下。” 　　可旁边的万妮却是使劲一撇嘴：“体术九级的人，也好意思说自己扭伤了。” 　　马凯就事论事：“的确是扭伤啊！” 　　万妮横了马凯一眼：“得了，不就是注意力不集中么？”万妮一比自己与姜灵：“在这儿的都知道怎么回事，您何必欲盖弥彰？” 　　马凯被炮轰得没了脾气，挠头看看路边盛开的成片小花，四瓣的淡黄小花。没办法，万妮体术十级，还比马凯年长，做内务保镖的时间也比马凯多，经验更为丰富，故而马凯若与万妮有所意见不同，马凯的气势总是很弱，这次只是习惯成自然。 　　姜灵之前左看右看、跟着他们的交谈转脑袋，此时逢空插话，望向马凯，试探道：“您若真舍不得珂琳，为什么不试着换个职业？” 　　马凯沉吟了。万妮一摊手，对姜灵摇头道：“部队可不是公司，想辞就辞。”又转向马凯：“不过这话也没错，马凯，您可以考虑去新兵营当教官。但您也清楚这里头的利弊，自己想好了。” 　　这令姜灵想起了当初冬明所面临的选择，心里酸软。 　　不过马凯与冬明不同。马凯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算了，就这样吧，这一行挺好，我享受最好最新的装备，我享受那些训练，它们令人越来越强，令人充实。教小鬼太烦了，更重要的是，新兵营的装备与训练，远远比不上内保。” 　　马凯说到这儿，转头看看姜灵与万妮，微微一笑，虽然不像他刚来埃德农学院时一般爽朗，但却已经释然：“之前我还觉得，分手真是糟糕透了。不过这回公墓恐怖袭击，我发现那也不算太坏……至少不是最坏。她好好的，不是么？我也过得不坏。所以，就这样吧。” 　　人性！ 　　一旦碰到坏事，自然受不了；可若碰上个更坏的，就又会觉得原来那个也不错…… 　　姜灵又想笑又无言，为了珂琳与马凯，既庆幸又失落。故而姜灵鼓了鼓腮帮子，点点头，却是说不出什么来。 　　万妮毕竟年长，对聚散离合更从容一些，她向马凯一颔首：“您自己的事，您决定了就好。” 　　而后姜灵想起了珂琳的嘱咐，对马凯道：“早上过去的时候，我看她有点舍不得。我告诉她您昨天去过了，她让我谢谢您。不过……我想万妮说的没错，您决定了就好。感情的事，无关对错。” 　　马凯垂眼看着自己的靴子，看着自己一步一步往前走，短促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 　　因为马凯，姜灵重新忆起了冬明离开蓝斯号的缘由，结果姜灵就心软了……软成一团了。 　　并且，有情人终成眷属，那是多不容易的事！看看亚勒，看看瓦莎，再看看珂琳与马凯……人生呀，人生！ 　　所以这天下午，回到家，姜灵一口气做了四个菜他们平时一般两三个就搞掂了。此外，姜灵还在果树间转了一圈，摘下十几个熟透的荔枝，加做了一道甜点，荔枝果冻。 　　新鲜的荔枝，家里的荔枝。 　　忙完这些时间还早，姜灵坐在厨房料理台上晃悠着小腿，望望窗外的果树，宽敞整洁的道路，还有街对面的人家，乐呵呵给冬明发了条消息什么时候到家？ 　　不过冬明没答话，只有自动回复设置发过来一条信息，告诉呼叫者姜灵，被呼叫者冬明在训练，所以：一、可以去学校找人；二、若有紧急情况，启用橙色或者红色，紧急联系。 　　姜灵眉眼一柔，跳下料理台，把盛着荔枝果冻的盘子装进温湿盒里，再带上两个小勺，出门去军校当一次送饭婆也挺好哈！ 第49章 反作用 　　不管瑟伦市区，还是弗杜绿洲，都十分整洁。地面马路上，痰迹或者烟蒂也不是没有，然而要想亲眼目睹一个，那却得睁大眼睛自己去找……努力去找！ 　　并且，不止要刚好碰到一个犯规者，关键是，还得务必赶在勤勤恳恳、盯人不放、神出鬼没、无处不在的清洁罚款机器前…… 　　然而军校内，却竟然比两个市区，更要整洁。特别是绿化方面。市区里的草木绿化长得好，只要不妨碍行人游客，不大在乎草木长成什么样，园艺工作人员也尽可以发挥自己的创意，把公园里的灌木剪成各种造型。 　　但军校里不，这里的花花草草，种类倒是颇多，大小高矮也不同，但均修剪得规规整整，尺子量过似的，好像积木一般。 　　另外，这里的建筑与飞车有些已经上了年头了，不过它们均被保养维护得很好。而这其中有一部分，乃是勤务课程与机械课程的功劳在那些课上，学员们被要求以维护星舰机甲的认真与慎重，来对待学校里的飞车和建筑。 　　军事化管理的规则森然、要求严格，由此可见一斑。 　　姜灵不是第一次来了，但这一次，姜灵环顾四下，心下又有一丝了悟这样子的环境，身处其间的人，怎么能不精神抖擞，怎么能不一丝不苟！ 　　不过与此同时，这种环境，也让姜灵满心满眼的粉红泡泡被稀释了，噼里啪啦破掉了一大堆。 　　…… 　　姜灵没叫飞车，进西校门后左拐，拎着盒子步行因为冬明他们的办公室就在机甲练习场旁边，那是一个比体术操场更大的场地，并不靠近学校中心的行政区，而是离学校的西校门不远，在整个校区的北部。 　　在半路上，姜灵遇到了一群游客。遮阳帽与短袖短衫，还有几乎人手一瓶的各色饮料，花花绿绿，在军校的环境里特别显眼。 　　游客们一般会从东门正门进来，走横放的“S”形曲线，途径资料馆也即图书馆，行政中心并创始人纪念雕像群，学生宿舍与晨练队列操场，以及其它一些次要景点，一直参观到西门为止。 　　而以时间看来，这应该是今天最后的一批游客了。他们正在导游的引领下，陆续下车，登上天文台，在高台外围远眺，眺望机械训练场。即机甲与小型器械日常训练的地面场地星舰的实践训练，在学校外、荒漠里。毕竟这儿是绿洲，不适合进行这么危险的训练：万一坠毁呢？ 　　游客中不少人把姜灵这个教员家属当作一道移动风景看，都朝姜灵笑笑，瞧瞧姜灵，也瞧瞧姜灵带的盒子那盒子乃透明的。 　　姜灵回以同样的微笑，心里还真冒出了点主人招待客人的自豪感。不过同时，姜灵“嗖”一下把盒子藏到了身侧。 　　结果那几个人笑得更厉害了，特别是其中一对老夫妇，简直前俯后仰。 　　偏偏姜灵如今简直就是个人形合果芋，她竟然也没觉得不好意思，一派坦然地走了过去…… 　　不给看就是不给看！这是给冬明的！ 　　…… 　　话说，看一眼难道味道就会变坏吗？ 　　显然不会…… 　　但是，这个道理，对此刻的姜灵，乃是说不通的。 　　※※※ 　　弗杜军校对学生亲友探访管得很严，每个休息日才允许学员外出、亲友入内。不过对教员家属倒是没有限制。 　　只是，指挥官学院毕竟是军事化管理的学校，家属没事不大爱找过来大家都清一色制服，教员或者学员，几年级、什么资历，全部一目了然。唯独你一个便服，行走在期间，感觉很突兀。 　　在离开那群游客后，姜灵开始经过训练场。训练场上人不少，也有学员机甲，都在忙自己的科目。结果姜灵没看到冬明，却发觉自己十分格格不入。 　　平时来体术器械区，因为学员们早上有晨操、晚上有自习，一般瞧不见这么多学生。而且练体术的人，大多短打扮，不会穿制服为了训练方便，他们普遍会在器械区换装。 　　而这会儿迎面遇到的几拨学生，却不同。这令姜灵心里快活的粉红泡泡又灭掉一小半。所以姜灵扁扁嘴，脚下一拐弯，溜到了树荫深处，做贼似地缩了缩脖子，一溜烟儿朝冬明的办公室冲刺。 　　…… 　　冬明不在。 　　姜灵一探头，却瞅见了一个空位子，不由沮丧了至此为止，姜灵心里的粉红泡泡，已经一个不剩了。 　　办公室的门开着，偏头避过隔墙，可以望到仰靠在椅背里、腿高高架在桌子上，悠然打盹的詹斯。他与冬明的办公室连在一块儿，半开放式的。对方干什么看不到，不过稍大声喊一下便听得到：他们这个星内作战的科目组下面，詹斯与冬明负责机甲操作，要令学员初步适应地面地形，是同一个专项。其他教员也有自己的专精，譬如小型舰，包括载兵运输、战地侦查与信息网，以及火力布防等等。毕竟星内作战，机甲乃基本作战单位，但不是唯一力量。 　　可是，冬明不在…… 　　故而姜灵彻底萎蔫了。她看看手里的盒子，慢吞吞走过去，把它放在冬明的桌子上。而后姜灵打量四下，发现黑蜥被放在门后墙边。 　　那么，冬明在哪儿呢？刚巧去了洗手间？ 　　詹斯听到脚步声，睁开了眼睛，一转椅子一后仰，看到了姜灵：“是您？下午好。”詹斯笑了，调侃了起来：“您来突击查班？噢，您放心，他一没时间，二没精力。”所以他不可能有别的女人。 　　“下午好。”姜灵没精打采地瞅瞅詹斯，“只是带了个点心过来。他去哪儿训练了？” 　　詹斯指了指窗外。 　　“谢谢。”姜灵坐进冬明的椅子里，再一次仔细去看训练场上那些人没有冬明。确切地说，没有教员。 　　所以姜灵奇了：“他不在那些人里面。” 　　詹斯放下腿，起身走向冬明的办公室，吊儿郎当往隔墙上一倚：“他在机甲里面。” 　　姜灵也想到了，点点头仔细去看那些机甲。 　　那是军校最常见的训练机甲。它们在跑圈。跑两个大小一样的圆挨在一起组成的“8”字形圈这是一种很简单、很基础的场地训练，可是有很有效。机甲的速度非同小可，所以这个场地，意味着一圈左拐弯、一圈右拐弯，以及两个变向。并且机甲跑得越快，跑圈的难度越高。 　　事实上，如果机甲速度全开，那么只有机甲王牌，才能在这么小的场地上，进行跑圈训练。 　　而且，这里的场地跑道是专业的，可以提供障碍选定程序，它会在你前进的道路上，按照既定排列、或者按照随机程序，自动拱起一块来。 　　这意味着，你必须做出更多的规避动作。否则就会撞机。 　　姜灵的目光很快被一台普通的训练机吸引了。它独自占据了五号道，用的是随机障碍。而其余几个跑道均有好几台机甲公用。可是没办法，五号道的那架比其它的机甲都快，那些机甲没法跟它共用一条跑道。 　　※※※ 　　“那架学员训练机？” 　　“是的。” 　　“……他没用黑蜥？” 　　“跑双环用训练机，效果会比较好。因为操作难度高。” 　　“这样子……他跑了多久了？” 　　“课表在桌上。除了带学生，他从来没闲着。” 　　姜灵看了眼课表，今天下午冬明只第一节有课。也就是说，他已经把半个下午花在了自己的练习上。 　　枯燥的、精神高度集中的练习。 　　很有效率，但也很乏味的练习。 　　因此姜灵缓缓点点头，没说话了原来冬明没课的时候，除了会早点回家做饭，其余的时间，全花在这上面了…… 　　这可不轻松。 　　詹斯坏笑一记，挺挺胸膛，对自己泄露同事日常情报的行为感到十分满意与自得。他横迈了一步，站在姜灵背后，仔细瞅了眼桌上盒子里那一对云白的、圆溜溜的荔枝果冻只有两个！很显然这是私房点心，姜灵今天只不过一时心血来潮，给端过来了。所以詹斯没好意思开口要一个来尝。他遗憾地微一耸肩，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 　　冬明下了跑道、回到办公室的时候，一身训作服全被汗水浸湿了。他很惊讶，可同时也不由笑了：“你怎么来了？” 　　姜灵指了指果冻盒子，望着冬明没说话她此时心里滋味复杂，不仅仅甜蜜，还有其它，故而不知说什么好。 　　冬明花十几秒洗了澡出来，换了常服制服，快活地揭开盖子：“正好，我饿了！” 　　结果姜灵就尝了一小勺，她看冬明那么饿，便把自己的那只也给冬明了。而冬明一眨眼就让那一对果冻从姜灵面前消失了。彻底、永远地消失了。 　　“怎么样？” 　　“好吃。可是……” 　　“可是什么？” 　　冬明瞅瞅姜灵，声音忽然小了下去：“我更饿了……” 　　姜灵：“……” 　　…… 　　好吧，好吧！这甜点的确小了点！而严重饥饿的状态下，微量进食，的确只会唤醒肚皮、让人更加饥饿！ 　　※※※ 　　隔壁传来詹斯的笑声，起先听着像是一只噎住了的鸭子之类，而后突然变成了肆无忌惮的哈哈大笑詹斯竭力忍耐，却没忍住，所以他干脆不忍了。 　　姜灵与冬明大眼瞪小眼，齐齐不满。 　　而后冬明收拾起了盒子，招呼姜灵：“走吧，下班时间到了。” 　　姜灵用力一点头，接过盒子，跟着冬明朝门口去，转头冲詹斯胡乱摆摆手：“我们回去了，回见。” 　　冬明拎起了墙边的黑蜥：“明天见，詹斯。” 　　“回见。明天见。”詹斯笑呵呵地朝两个年轻人一点头，目送他们出了办公室。而后詹斯懒懒地叹了口气，打开右手边带着指纹锁的抽屉，翻起一个面朝下放着的银色相框。 　　那上面，是一个漂亮的红发女郎，在军校行政区主楼前，倚着雕像，笑得单纯爽朗，明媚灿烂，灿烂得几乎没心没肺。 　　俺灭有更……灭有！ 第50章 “雨过天晴” 　　当时间表被排满的时候，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第二学年第一学期的期中，很快到来。姜灵选的课多，于是她简直被论文与作业埋掉。 　　不过姜灵不怕，姜灵干劲十足。冬明连那么枯燥的训练都不怕，她怎么会怕这点小事？！姜灵以冬明训练的劲头，在一天里埋头工作十四个小时，搞定四份大作业与论文，同时还抓着体术训练不放。 　　然后姜灵把她的作业与论文搁着冷却一下，待到次日，姜灵检查了一下它们的行文与措辞，确定没有语法问题，便就把它们交上去了。 　　所以期中这段日子，靠后的几天里，姜灵竟然特别闲暇。 　　…… 　　这不，又是一个艳阳天。弗杜绿洲最常见的艳阳天。 　　热辣辣的太阳直照下来，晒得整个训练场又干又热。场边的绿化区里，蝉拖长了声儿，叫得倦怠，令人烦躁。 　　这是下午三点左右，暴晒加上地面吸收的热量，正是一天里最高温的时候。在做练习的学员们大多坚持不住了，躲到荫凉处休息。然而，还有一小部分留在训练场里，其中就包括冬明那架孜孜不倦的练习机甲。 　　还是五号跑道，还是随机障碍，还是令人惊怖的高速。 　　姜灵坐在冬明的办公室里，坐在温度宜人湿度舒适的房间内，坐在冬明的椅子里，望了窗外一会儿。而后姜灵低头看自己的书，下翻阅读板，浏览《奇趣动植物集》这套书与姜灵的专业相关，可以扩充知识，同时内容又较为轻松，最适合在等待的时间里翻来看。 　　…… 　　当冬明回来时，姜灵已经关掉了阅读板，舒舒服服陷在椅背里，望着冬明，望着冬明一身的狼狈与汗水。 　　冬明进门时眉眼就是弯的，向下弯的；待到见了姜灵，冬明更是笑了：“今天是什么？” 　　姜灵也不由笑了，只是同时亦有些心疼：“艾草糯米团，甜芝麻馅的。顶饿。” 　　冬明走向姜灵，拉开桌子左脚的柜子，拿出常服，准备去盥洗室：“顶饿？” 　　姜灵眉毛微微一扬，调侃冬明：“免得某人肚子咕咕叫。” 　　冬明莞尔：“听起来不像是在说你自己。” 　　“没准。或许。谁知道呢。”姜灵眼儿一弯，俯身凑向冬明，含笑一指办公桌对面的架子，“瞧那边，那个。” 　　“什么？”冬明不解，他顺着姜灵指的方向看去，而后冬明感到温软的触感落上面颊。 　　四级体术者对十一级体术者的偷袭再次成功。姜灵捉住冬明，亲了下冬明的脸儿。 　　两人都笑了，冬明回了个亲吻，还多啄了一下。只是这里毕竟是办公室，詹斯还在隔壁，故而他们没有接吻。随后冬明便出去了，去隔壁的隔壁，同一条走廊上的盥洗室冲澡了感谢那些训练，他只需要离开姜灵十几秒的时间。 　　而姜灵望着冬明的背影在门外拐弯不见，捻了捻手指：她的指腹间有一点湿津津，从冬明脸颊鬓侧沾来的。 　　姜灵摊开手，凝视着指尖上微微的湿痕。它们在充沛却不强烈的自然光下，光泽温润。好一会儿之后，姜灵慢慢抬手，送到舌尖轻轻一舔。 　　咸的。 　　与眼泪一样的味道。 　　所以，付出了这个，就可以拯救眼泪。 　　只是，不知道需要多少前者，才能换取一滴后者。 　　谁也不知道…… 　　※※※ 　　休息日的上午，两个照旧去军校练体术。 　　走出房间时，姜灵在前。冬明因为带上门，稍顿了半步。姜灵跟着等了短短片刻，同时抓住了冬明手她习惯了。 　　冬明唇角一翘，回过头来看看姜灵。而后他们并肩走向园子门口。冬明略低头瞟了眼两人扣在一起的手，倏然笑了。 　　姜灵略有察觉。不过冬明本来心情就好，只是这一出门，心情变得更好而已，所以姜灵并没多想，只回送给冬明一对酒窝。 　　…… 　　小夫妻两个搞定体术训练，决定去瑟伦逛街，逛商业街。 　　不过，与大多数人的预料不同，这提议并非来自姜灵，而是来自冬明。 　　冬明这个主意，乃是从那本《一百零八招》里选出来的这是一本中文书，这本书的作者，与姜灵接受了一样的文化熏陶，不是吗？ 　　只可惜，该书作者好像是城市里长大，故而在金海星时、在野外时，冬明没在这书里面找到什么招数。但回到米泰星之后，冬明发现，随着环境的改变，他的参考书变得实用了。 　　也因为这个，姜灵笑坏了：“书里看来的，购物，嗯哼？你觉得我有购物狂的潜质吗？我长这么大，逛街还不如逛公园的多！” 　　冬明低头挠挠自个的脸儿：“唔……没有。”他抬眼瞅瞅姜灵，眉眼弯弯，“别管了，去玩吧？反正在瑟伦，到处都与公园差不多。” 　　“这倒是。”姜灵欣然同意，“花园城市。” 　　于是这两个就高高兴兴出发了。 　　※※※ 　　他们去逛的乃是瑟伦最好最贵的商业街，十六大道后街。 　　这倒不是姜灵挑剔，或者冬明慷慨。这是安伊向姜灵建议的。因为比起目标在家忙园艺，或者去排查过所有师生员工档案的埃德农学院上学，当目标逛街时，安保工作对保镖们而言，更具有一些挑战性。 　　而顶尖奢侈品街区，客人相对较少，各家店的安保也较为齐全周备、素质较高没办法，奢侈品，特别是珠宝类的，他们也得防抢劫犯这对保镖们而言，乃是个好消息。 　　反正，一者嘛，姜灵没打算买东西；二者呢，姜灵若在那儿看上什么，也都买得起。 　　以上这些，安伊诚实坦白了。姜灵一向好脾气，所以她答应了。 　　至于冬明，说真的，他对商品高档与否不感兴趣。在他看来，只有好用不好用；如果好用，那就只剩下买不买得起的问题…… 　　冬明就是想出去玩，与姜灵一起玩。 　　…… 　　十六大道后街的衣服鞋帽，饰品配件店里，东西都很好。可惜姜灵无意穿得与她的同学们差别太大，而冬明不需要这些它们又不适宜训练中使用。 　　所以这两个的逛街，乃是橱窗逛街：只在外面看，几乎不进去。 　　只有一家店例外。 　　那是一家天然石店。与别的天然石店不同，它只卖自然形成的，不卖加工品。 　　姜灵在看它的橱窗时，对橱窗里一只拳头大的海螺一见钟情……因为它有着匀称饱满的螺旋与突起，以及光泽温润的米白色。 　　简直像玉一样。 　　不过与此同时，姜灵也觉得有些奇怪。因为她看着这只海螺时，隐隐感到欣喜这不是她的感情。那么就是来自所继承的记忆了？ 　　冬明瞧出来了。因为姜灵的目光在那个海螺上停留得太久。“走吧，进去看看。” 　　姜灵一点头：“好。” 　　这儿的门僮不是帅哥就是美女。两人一进门，导购小姐就微笑欠身，但并不上前殷勤，而是在一个合适的、不会妨碍私人交谈的距离上，等待示意与吩咐。 　　“你喜欢它？” 　　“嗯。可是好贵。” 　　九万两千多。对这么大一块纯粹天然形成的高档天然石来说，价格合适。而且，最重要的是，对姜灵而言，它实在不能被算作“贵”。 　　所以冬明眉头微微一拢，而后他用力一抬眉毛，舒展开眉眼，转头附耳过去，小声劝姜灵：“嘿，既然喜欢，又买得起，而我们家也没太多装饰品，有很多很多地方空着，它可以被摆在那儿所以，你为什么不把它带回去？” 　　姜灵鼓鼓腮帮子：“它很贵，而且用不着。” 　　“不，用得着。”冬明小声否定，语气却坚定，坚定得斩钉截铁，“你喜欢它，你看到它心情就会好，这就是它的用处。这还不够吗？” 　　姜灵瞅瞅冬明，莞尔。而后姜灵抱胸低头思索了片刻，末了她双手一摊：“好吧，我承认我只是舍不得钱！” 　　冬明失笑，两手往裤兜里一插，悠然看看姜灵，又看看那个大海螺：“这个就看你自己怎么决定了。” 　　“如果是你呢？你会买吗？” 　　“我会。为什么不？瞧，按比例算，它在你那儿，就相当在我这儿的十块钱。才十块钱，这么喜欢，肯定不会放过！任性点！想做什么就去做，想要什么就买下来！” 　　“……好吧，我要买下它。”姜灵拿定了注意；但对自己的决定是否合适，姜灵却还有些怀疑。“奢侈品消费……试试看吧。但愿我不会后悔。” 　　冬明乐了：“不会的，肯定不会。”乖小孩当然让人省心，可他要的不是省心，他要姜灵快乐。 　　“是吗？” 　　“当然！” 　　※※※ 　　于是接下来的逛街之旅，姜灵手上多了一个小袋子。他们沿着街继续往前走，在离开十六大道后街的黄金地段后，在拐角前发现了一家卖画像影像的艺廊。 　　两人拐了进去。不过他们并未去看挂在墙上的名家作品，而是走向了入口处的小展区。因为姜灵发现了一个老熟人的名字。 　　“雨过天晴，摩肩接踵……作者，杜芸？” 　　“雨过天晴”是一幅微距近照，上面，一串普普通通的花穗开得正好，挂着水珠，映着阳光，以及一道彩虹那是下雨之后，瑟伦的飞车道上的原生野草。 　　而“摩肩接踵”，乃是一副贴着地面拍的低角度照片。各色各样的鞋子，还有桌脚与乐队设备。毫无疑问，这是一个聚会。 第51章 两张票 　　杜芸寄卖在此的照片，不止这两幅。 　　姜灵瞧了头两幅，微微而笑；待到逐一看完之后，姜灵乐了。 　　画廊的导购是个青年男子，发觉有客人逗留，便走了过来，此时见机略上前半步，介绍道：“这是个新秀，她独具慧眼，捕捉的瞬间颇有特色。她这批作品已经售出去一半了。”导购并未上下打量姜灵与冬明，那太失礼；但他的眼角余光，早已将姜灵手里拎着的小袋子收入眼中能买得起那家店的东西，那就是挺有钱的。虽然穿得普通，不过，人不可貌相啊。 　　姜灵与冬明对视了一眼，俱都笑了。而后冬明问：“什么价？” 　　导购迅速道：“有两种卖法。买断一幅，二百九十八元。复制品一份，六十八元。当然，复制品与原幅一模一样，没有区别。” 　　姜灵忍俊不禁。冬明也是唇角一弯这真是一套狡猾的价格。会来这儿买东西的人，都会挑前者。人都是有独占欲的，特别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 　　而后小夫妻两个乐滋滋转身出门了，把导购抛在后面。 　　导购留在原地，微微讶然地目送小夫妻两个出门，不解地略一耸肩：这两人看作品时明明很高兴，为什么不买？ 　　他却不知道，他这两位顾客，认识他口中的新秀。所以…… 　　既然销路挺好，他们就用不着特地掏钱包表示支持了。 　　…… 　　两人出了店门，继续往前逛。冬明开始四下环顾，寻找餐厅，因为快到中午了。而姜灵则当即给杜芸发去信息，道了恭喜，顺便抗议了一下她隐瞒不报的行为她们一直有联络，大约十天半月一次，可杜芸之前却不曾提起寄售的事。 　　杜芸的消息很快回来了：真的吗？你不说我还不知道我才头一回拿过去，也就十几天，怕卖不掉，所以没好意思跟你说……等下班了我要去看看！ 　　姜灵笑了，敲诈了杜芸一顿饭：约定下次见面杜芸请客。而后姜灵便“宽宏大量”地放过了杜芸。 　　现在，杜芸已经在这儿，在瑟伦的艺术圈子里，站稳了脚，有了一个小小的立足之处。至于以后，有进一步发展，固然更好；可没有的话，杜芸也能过得开开心心了。 　　※※※ 　　这个休息日的中午，瑟伦顶尖餐厅之一的“流光馆”里，临窗的四人座，小夫妻两个面对面享受了一顿愉快的午餐。 　　之后冬明起身绕过了半张桌子，在姜灵身边坐下来，坐在了同一张沙发里冬明还是喜欢呆在对姜灵触手可及的地方，一如他喜欢抱着甚至背着姜灵，让姜灵的体重与体温来告诉他，他的眼睛看到的、他所记忆的与所认知的，并不是虚幻。 　　姜灵大致明白。在莱扎的那个晚上，冬明告诉她了。事实上每当这种时候，冬明特别安静，温和而眷恋。只不过，姜灵以往仅仅以为，那是欢爱过后的慵懒疲倦，可是现在姜灵明白，明白事实并不止如此。 　　所以姜灵什么也没说，她只是微微一笑，挪向窗边，把自己原来的位置让给冬明，而后姜灵倚到了冬明身上，故意把一部分体重也赖给了冬明。 　　半个下午，他们肩并肩挨着坐在一块儿，喝茶，把玩对方的手指，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而大多数的时候，他们享受有彼此陪伴的宁静。 　　不过到了三点左右的时候，他们便离开了餐厅…… 　　为了回去练体术。 　　至于这一天的晚餐，他们则打算去蹭饭。这不是姜灵的主意，这是冬明想干的事。因为冬明喜欢与姜灵的外婆聊天…… 　　…… 　　次日。 　　小夫妻两个一如以往，一同完成各自的训练、共进早餐，而后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 　　冬明还没进办公室，便发觉詹斯已经在了。这不多见。确切而言很不寻常。因为詹斯喜欢踩着铃声上下课。精准而高傲。老兵的时间观。 　　所以冬明第一反应就问：“早，添加了什么新的安排？” 　　“早。没有新安排。为什么这么问？” 　　“噢，没什么。我以为您一大早在这儿……” 　　“只是起得太早了，偶尔一次。”詹斯拧开隔墙上的门，走到冬明这边，略一摊手，“没事可干，就过来了。”说着他在口袋里掏出了两张票，手腕一振，把它们射向冬明。就像玩飞镖一样。只不过，因为票是纸质的，虽然硬纸，可怎么也不如飞镖重，飞射出去就很难。故而要玩这一手，对体术有要求。 　　冬明轻松接住，摊手一看：很精致的票。或者确切地说，入场卡兼纪念卡。因为这个东西制作精美，入场时一划就行，不须撕下票根。 　　“谢啦。”冬明起先没在意：一般的演唱会、电影票之类都便宜，只要十块左右。学生票啊上下午场啊什么的，还有优惠。故而以他们的收入，这是很低廉的消费。所以同事送票，那就拿呗，没什么不合适的。 　　但当冬明翻过票来，目光一扫上面的时间地点与演唱者时，他顿住了：“嘉茜？她好像很有名。” 　　以冬明对演艺圈的孤陋寡闻，如果连他都听闻过，那就真的是非常有名。冬明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冬明觉得不妥这两张票放在一起，可能值三十到五十了。而更关键的是，如果拿去黑市，炒到几百都没问题。 　　所以冬明认为不妥，他犹豫了。 　　“嘿，得了，难道您打算付钱？”詹斯没好气地调侃了一句，望向了窗外，“我的一个老朋友搞来了半打，应该不是为了让我改行去当售票员。”他转头看看冬明，远远虚点冬明手里的票，“这实在是年轻人的玩意儿。” 　　冬明莞尔，一点头：“谢谢。” 　　詹斯勾勾唇角算是笑过了，懒洋洋踱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冬明目送詹斯走出办公室，略觉异样。他慢慢端详了一下手里的票：淡金淡银交织的底子，墨蓝的镶边花纹，嘉茜微笑的头像。 　　它们真的很精致。与这个办公室，与这整个军校，并不是一种风格。 　　事实上，格格不入。 第52章 特别卫队 　　阳光绚烂，还好有几朵白云帮着遮一遮。这不算是多云天气，不过比暴晒好得多。 　　“嗨，新秀！你看起来很不错。最近怎么样？” 　　“挺好。真高兴见到你们。” 　　接下来的这个休息日，姜灵与冬明过得非常充实：中午与杜芸吃顿饭，晚上去把詹斯送的两张票花掉。 　　中午的时候，他们在约定的街心喷泉花园碰面，在斑驳的树荫里，边聊边走过半条街，就到了餐馆。 　　杜芸选的这家，乃是位于市中心的特色餐馆，风味烤肉，可以自己动手她自己与同事一起来尝过，觉得好，所以介绍给姜灵与冬明。 　　冬明很喜欢这家餐厅。他从小到大，在丛林里烤得多了，习惯了，习惯得腻烦。然而，在过去的这两年多里，烤肉并不是冬明的主食。故而现在冬明看到烤肉，会有一种熟悉的怀念，胃口随之大开人就是这样的，习惯了的东西，多的时候腻烦，可一旦少了，却又会想念。 　　冬明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至于姜灵，姜灵不挑食。虽然姜灵有喜欢的食物，但没有烤肉情结。不过呢，基本上，姜灵饿的时候，觉得什么都好吃；不饿的时候，觉得什么都不好吃…… 　　所以姜灵也觉得这烤肉很不错。 　　…… 　　杜芸依旧没胖，不过应该重了她结实了些，不再消瘦清减。看上去健美多了。当然，不是健美先生的那种健美。 　　因此餐后聊天的时候，姜灵打量打量，问杜芸：“你在健身？” 　　杜芸笑了：“学体术，还有搏击。”她端起茶呷了一口。 　　“哇噢！”姜灵对前半句并不吃惊，但对后半句比较惊讶，“搏击？”姜灵转头对冬明一眨眼：“或许我也该来一点？那个很酷！” 　　冬明朝后略一示意：“你不需要。”难道保镖们是吃素的？！随即冬明盯住了姜灵的眼睛：“而且，你简直无师自通……” 　　好吧！这是在说莱扎星的那桩事。事实上，冬明对这个，到现在还有点生气他一直认为姜灵在找到机甲后，不该乱跑，不该掺合掘泥虫与莱扎蜂之间的事，应该原地等待救援……所以，眼下冬明可不是在夸奖姜灵。事实上，之前也有谈话涉及过那件事。每一次，冬明均不曾夸过姜灵。 　　故而姜灵讪笑了一下，转回头去给杜芸打个眼色求救，心里暗骂：小气！可与此同时，姜灵却没法真地生气。毫无办法。因为那件事，的确是她姜灵不好。尽管再来一遍，只怕还是一样的选择与决定。 　　可问题是，关键不在于她怎么做；关键在于，姜灵无法告诉冬明，她足以保护自己。那需要解释。太多、太深入的解释。 　　杜芸收到了暗示，不由好笑，耸耸肩接过话头：“其实我以前有学一点跆拳道。瞧，我是个摄影师，到处跑，又是女孩子，所以总会学点什么防身。嗯，事实上，我还有个保镖。我爸爸特地给我找的。” 　　姜灵赶紧跟进：“保镖？”冬明略有不满，但他没说什么，只是靠进了沙发里。姜灵不着痕迹地换了左手端茶杯，右手撤下桌子，摸到了冬明的手。他们扣住了彼此的手。而后冬明扯扯嘴角，算是笑了一个。 　　桌子是透明的。所以杜芸瞧见了桌对面的两人那小小的亲密。不过杜芸当作没瞧见，只是笑意更甚，一边转头看看窗外的街景，一边对姜灵道：“叫徐志新。好像是张叔……就是张甫张老板介绍的。” 　　“张叔在部队里有老同学。你知道的，特种兵下来的，一般进警察公安系统，那个稳定，福利也不错。但有些人家里经济情况不好，那几个工资养活自己可以，父母养老、供弟弟妹妹上学，就难了。所以他们想要趁还没老，多赚点钱。部队领导大都护短，有门路帮他们安排到认识的老板那儿去，自然乐意。” 　　“这倒也是。”姜灵有一点儿不好意思，不过她回头飞快地看看冬明，并没松开。而后姜灵好奇道：“那你到这边来了，你的保镖怎么办？” 　　“跟着我爸爸。”杜芸眉头微微一皱，“免得又有人……”她没说下去，转而介绍起了家里的情况，“厂子卖掉之后，有个一千多万。我爸拿那个钱做股票。他只做新股，新股抽签。抽中了上市第二天就卖掉。现在企业效益好，特别是高新板块的。年化收益，也有个百分之六七吧。他们两个人用不了多少，加上给徐哥的一年二十来万，够了。” 　　姜灵欣然：“那挺好。他们挺好，而现在你在这边也安定下来了。” 　　杜芸点点头，突然却又一摇头：“不，还没。我要加油。”她直视姜灵，微微一笑：“我要把他们接过来。” 　　姜灵一颔首，不知道怎么说：“唔……你知道的……”她不介意为一个孝顺的女儿开一笔私人无息贷款。就像贷给丁强与席琳的。 　　杜芸笑了：“我知道。不过我自己没问题。”杜芸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轻轻摊开，缓缓握拢，十指一叉，坐正了，认真对姜灵道：“其实，说实话，是这样的，以前我那点名气……一大半乃我爸爸宠出来的。而现在的，乃是我靠自己努尔而来的。我爸在那边，身体恢复得不错，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慢一点就慢一点，我会做到的。” 　　姜灵点点头，没说话了。而杜芸则还没说完：“何况，你已经帮了我大忙了。若不是因为你，卫家不会放我离婚的。” 　　姜灵又是点点头，更不知说什么了。 　　倒是冬明，竟然插了一句嘴：“管他做什么，都过去了。我说，现在每天一朵花的那小子，感觉怎么样？” 　　杜芸赧然一笑，而后她突然反应过来了：“你怎么知道？！”杜芸又不笨，很快明白了：“这个你们也查？” 　　她倒没生气，她只是惊诧加害羞。另外，她连“您”都忘了。好在冬明并不会在意这些：“我们并不是怀疑您。只是，如果有人要勒索威胁”他看了眼姜灵，正色看向杜芸：“你排在前十之内。” 　　杜芸：“……” 　　姜灵：“……” 　　…… 　　“看来你谢我谢得太早了。”姜灵往桌子上一趴，“我害得你进名单了。” 　　“总比困在靖海好。”杜芸倒是坦然，她思索了片刻，坚决道，“没什么是不需要代价的，这个代价不大，很小。我乐意。” 　　※※※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体术老时间，他们道别，各自回去。上了飞车，姜灵就抓着冬明问问题。 　　“我怎么不知道？上面都是谁？你在首位？” 　　“苏可给你瞧过了，你自己不想看……对，还有我们爸妈外婆，张先生、赵先生，等等。赵先生在服役，在军队里，安全没问题。其他人，都需要关注一下。” 　　“……到底多少人在负责我的安防？” 　　“你不会想要知道的。事实上，我也不清楚。因为我在军校。不过，直接负责你身边工作的人，我都认过了。” 　　“多少个？” 　　“三位数。他们要轮训。五十四个经常在你身边。这种保卫，一般至少有内中外三层防线。凯西凯辛他们只是最里面的那层。直接与你接触的。” 　　姜灵一捂额头，脸儿皱成一团：“天那……” 　　冬明瞅着姜灵在那儿哀叹：“苏可让我找个机会告诉你。”他一边不忍，一边又被姜灵皱成一团的样子逗乐了：“好了，你想想看，在你们老家，在地球上，一个国家的总统，需要多少人负责保全工作？米泰好歹也是一颗行政星，十八亿人口。而你的安全级别比执政官还高。所以，怎么可能只有八个人。” 　　“噢……” 　　冬明更为不忍了，甚至压过了他的小小的恶趣味，于是冬明略一思索，安慰姜灵：“你缴的那笔税，养得起他们了。” 　　冬明的确很了解姜灵。姜灵不是在哀悼自己失去的自由在这一点上，八个与八百个，没有区别！ 　　姜灵只是在不好意思，因为太过兴师动众。所以冬明一说完，姜灵立即停止呻吟，手指一张，从指缝里瞧瞧冬明：“真的？” 　　“想看预算吗？这个没问题。苏可肯定很乐意。”冬明好笑，轻轻扯下姜灵的手，捉到自己面前，吻了一下，“还有，你给整个琪雅带来的好处，更是远远超过这些。所以，吃亏的是你，不是他们。” 　　姜灵觉得轻松多了，摊摊手，耸耸肩，破罐子破摔道：“养得起就好，预算就不用看了。”她朝车窗外四下一阵张望：“为什么我一个也找不到？” 　　冬明无奈了：“他们好歹是专业的。” 　　姜灵瞅瞅冬明，缓缓问出了疑惑：“可是，在街上的时候，这么多日子以来，我瞧着周围的人都很正常啊，好像没有谁盯着我？” 　　“那是当然。”冬明莞尔：很显然，姜灵没这方面的专业常识。“他们不需要盯着你。他们要注意的，是别人他们要保护你，不是要监视你。看着你的只有后面那两个。明白了吗？” 　　“明白了。” 　　※※※ 　　“对了，他们叫什么？” 　　“特别卫队。直辖在米泰军区下，下辖六个组织……” 　　“停！三位数，四位数，五位数？” 　　“堪堪达到五位数。” 　　“……” 　　“这里面包括情报机构，并不全是打架的。” 　　“好，不全是打架的……我们该为他们做点什么吗？比如发一点蜂乳当年终奖之类。” 　　“年终奖不需要。不过可以给病号一点儿优待。别处没有的伙食优待。” 　　“……你不吃醋？” 　　“有点儿。不过护短不算坏习惯。” 第53章 台前台后 　　不过冬明很快发现，他的结论下得太早了护短的确不是坏习惯，但像姜灵这么护短的，对他常常会造成麻烦！ 　　小麻烦。 　　甜蜜的，令人哭笑不得的小麻烦。 　　…… 　　下午两人的体术训练结束后，冲洗休息，简单吃了点儿东西作为晚餐，而后便换套休闲服，优雅一点的休闲装，去听演唱会确切而言，就是姜灵把她的运动服脱下来，换上裙装。 　　可是，姜灵却在万事俱备之后，犹豫了。姜灵拎拎裙角，凑到冬明面前，仰脸儿问冬明：“嘿，为了我们去听这场演唱会，要出动多少人？” 　　“不清楚。而且这个不好算，行动人员还有定数，不过监控人员……”冬明正瞧着镜子里的姜灵，那个姜灵轻轻斜身，偏着脸儿问她身侧的男人，惬意而放松、全然的信赖这幅画面瞧上去可真不错！所以冬明慢了一点才反应过来，倏然转头看姜灵：“要看情况。嗯，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要不我们别去了……可以看直播。”姜灵犹犹豫豫，“或者你和詹斯他们一块儿去，我在家里。总之，太麻烦了……那么多人出动，就为了看一场演唱会！” 　　冬明注视姜灵好几秒，而后他无奈一扯嘴角：“他们的工作就是这个。”说完冬明最后斟酌了片刻，毅然决然走向沙发，抄起了阅读板，而后他从自己的接入仪上调了一个文件过去。 　　姜灵跟着冬明走到沙发前，站在那儿看冬明以之前与雅伯帝尔冕下正式下场切磋的架势做这些，心里浮起不太妙的预感：“那是什么？” 　　“记录。”冬明已经调出了文件，他把阅读板递给姜灵，“过去的半年里，他们已经处理的几个典型情况，他们给了我一份简单记录。还是那句话，时机合适就给你瞧瞧，算是普及一些相关常识吧。之前我想你不会喜欢看的……”冬明抬眼望向姜灵，微有不忍，却并不犹豫，“但是，现在我改主意了。” 　　姜灵瞟了眼那个表格，鸵鸟似地一缩脖子：“我们去就是了。我觉得，你原来的打算比较好。” 　　冬明唇角一弯：“看看吧。我只是想告诉你，不管如何，你有权按你自己的方式生活，一切完全可以照旧。你不必为了那些就改变什么。那些都是很自然的事。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责任那是他们的责任。”他走到姜灵面前，轻轻扳过姜灵的肩，亲了下姜灵的额头，接着是眼睑与脸颊：“看看吧。别害怕，我在这儿。” 　　有一小会儿，姜灵只是站在冬明面前。而后，或许因为冬明扶在姜灵肩膀上的手太稳，稳得好像屹立的岩石，又或许因为冬明的吻太温柔，温柔得仿佛雨丝滋润大地，姜灵一颔首，缓缓地、深深地一颔首。 　　这一刻，姜灵并未求助于她所继承的那些记忆。 　　这一刻，姜灵出于自己的立场，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 　　毫无疑问，这张表格，以及表格所链接的具体文件，并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内容。上面记述了一些针对姜灵的行动并非全部是刺杀。事实上，试图置姜灵于死地的行动，只发现过一次。其它主要是安插人手，收集信息，以及接触目标或者间接目标。 　　更令姜灵感到难过的事，在这些你来我往的谍战中，已经有人因为她姜灵而受伤了那些被捕的渗透者，姜灵压根没去管他们。姜灵注意到的，是她这边的人员。 　　所以姜灵颇为感慨：“没想到，这半年平平静静，背后却有这么多……” 　　冬明立即安慰姜灵：“哪一行都一样。你以前当翻译，你刚刚做的期中报告，不都如此吗？花在台面下的功夫，总是台面上人人看得到的，长得多了去了。” 　　“没错。”姜灵轻轻一点头，“所以，你中午回来时说，给病号一些伙食优待，不是空穴来风了咯已经有人因公受伤？” 　　“唔。” 　　“他们会没事的吧？” 　　“这些伤并不会有后遗症，只是这个，和这个，要痊愈，康复理疗的时间，会长一点。一年左右吧。” 　　“有什么我能为他们做的吗？” 　　“……” 　　“嘿！你说过，护短不算坏习惯。” 　　“我突然发现，那也不算什么好习惯……对我来说。” 　　“好啦好啦！来，亲一个！” 　　“……你觉得我三岁还是两岁？” 　　“三十二岁。好吧，说实话我很高兴你为这个不高兴！” 　　“……” 　　“有吗？有什么我能为他们做的吗？” 　　“现在还没有。但是，如果他们受伤情况严重，比如截肢，你可以把他们送到玛西图卡去治疗。这个待遇，军队里的一般内保，享受不了。” 　　“哦！” 　　“这个期末去莱扎的时候，这件事你就可以与那边谈一下。嘿，做什么这么严肃？你放心，我知道你不擅长这个，他们也知道，所以你只要露个意思、起个头，就足够了。他们会搞定一切的。他们很乐意替自己弄点优待。” 　　“听起来不错。不过，你是说他们之中也有谈判专家？” 　　“那当然。星网技术，武器维护与改装，现场复原，审讯，谈判什么没有！” 　　“……所以是五位数。” 　　“唔，差点忘记了，有一小支舰队编队，包括旗舰，是供你调遣的。出境外务。譬如去瑞森的时候。去金海倒还不用，因为它在琪雅边境驻军的快速反应距离内，中小型舰就够了，就像上次那回。可出了快速反应的距离，就要带舰队。当然去莱扎也不用，雅伯帝尔冕下肯定会来接你。” 　　“……你是说，五位数，其实是六位数？” 　　“我想是的。估计没错。” 　　“……” 　　“走吧，再不去就要错过开场了。” 　　“好啊！”姜灵短促地喷出一口气，“我们走！” 　　她喊的声音不大，但是却气势汹汹，好像要去打架而非去看一场演唱会，故而冬明又乐了。 　　而后冬明正色劝姜灵：“你不用觉得有压力因为他们与其说是为了你，不如说，是为了琪雅。他们的琪雅。他们工作、他们受伤，乃至以后，恐怕还会有牺牲……但这都是为了琪雅。就像我们，我们是为了伊古拉，远远甚于为了路林阁下。” 　　“你是对的。只是，我还不习惯。”姜灵肃然点头同意，“我会习惯的。会尽快。” 　　※※※ 　　姜灵言出必行。所以姜灵在听演唱会的时候，就在努力调适，力图适应她刚刚知道的那些事实换而言之，姜灵有点走神。 　　冬明对这个有点儿懊恼。但当姜灵略带疲倦地倚向冬明时，冬明又心软了，心软得一塌糊涂，心软得把他那点懊恼远远抛去了楼下他们的票是包厢票，位置最好的二楼包厢，正对舞台。 　　事实上，詹斯的朋友送给詹斯的票全都好极了：不是一楼首排、紧挨着舞台前方的，就是二楼包厢，正对着舞台的包厢。 　　而詹斯作为王牌机甲员、经验丰富的军职教官，安全意识可不薄弱。故而詹斯很清楚，姜灵如果来看，不仅仅是姜灵的事。所以詹斯送给冬明的票，乃是包厢的因为对于安防而言，包厢比首排方便。 　　一个包厢标准容量为四个人。所以此时，包厢里除了安安静静的小夫妻两个，还有一对年轻人。那是詹斯的邻居姗莎，与她的男朋友，古立。古立也是詹斯的邻居，只是住在另一个方向。 　　詹斯看着珊莎与古立长大，知根知底，对他们两个没什么不放心的，所以詹斯放心地把包厢票一分二份，送给了两对年轻人。詹斯相信这四个人，能够一起享受一个愉快的晚会。 　　只可惜，詹斯仅仅猜中了开头，没猜中结尾珊莎与古立今晚不知为何，赌上了气。他们进了包厢，与小夫妻两个打过招呼，还聊了几句，可他们彼此间却没交换只字片语…… 　　小夫妻两个对此暗暗莞尔，什么都没说。 　　…… 　　所以，此刻，在姜灵靠在冬明肩上，开始假寐休息时候，包厢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而与此同时，整个晚会正步入高潮。绚烂的光影效果，让人仿佛身临其境。碧蓝的巨浪扑面而来，嘉茜步出云端。这支名为《幸运》的歌里，她的造型喻意乃是一只“振翅”不过与姜灵的雷列号遥控器完全不一样，嘉茜的造型乃金色的，与她的头发原色统一的金色。此外，也没有翅膀。 　　序曲前奏开始，座椅和地板渐渐摇晃得厉害了，包括包厢里的座位。视觉、听觉、平衡感的多重冲击之下，观众们兴奋地尖叫，欢迎换装后嘉茜的再度出场。 　　姜灵被尖叫吵到，掀了掀眼帘。 　　冬明察觉了，低头问姜灵：“要回去吗？”他们都不是粉丝。演唱会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普通的、比较热闹的活动。所以如果姜灵乏了，冬明不介意提早离场。 　　对此持同样态度的，还有姜灵。故而姜灵点了点头。 　　他们起身的时候，姜灵从口袋里摸出一盒半个巴掌大的点心，精致得仿佛艺术品的冰激凌超市买的放在了珊莎与古立面前的茶几上：“别赌气了。” 　　…… 　　包厢里，珊莎与古立看看那盒点心，又看看彼此。而后他们俱都低头笑了，很不好意思地笑了毕竟只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哪有那么多无可挽回的分歧？只是吵吵闹闹口角了，面子上下不来而已。 　　包厢外，冬明附耳姜灵：“那本来是给我的吧？” 　　“……”姜灵瞅了一眼冬明，微微一笑，未置可否。 　　冬明原本只是开玩笑，不管是不是，都没什么关系他还没那么小气。但姜灵不回答，他却真地纠结了，抬抬眉毛，看看走廊的天花板。 　　※※※ 　　按照事先就说好的，他们从后台离场这是为了远离不曾逐一排查过的大量人流，为了安全。 　　当然中途离开，走正门也不拥挤。可飞车等候在后台门外，第一套既定的行动方案也是从后台走，所以为了方便，小夫妻两个还是从侧廊绕了过去。 　　不过，当小夫妻两个堪堪走完长长的走廊、即将转弯时，他们看到前方化妆室的入口，有一男一女在低声争执。 　　男的背对这边，可惜姜灵与冬明均认得出来，因为太熟悉了那是詹斯。 　　女的侧面朝这边，一头灿烂的红发；她有些激动，正飞快地在争辩什么，所以她没有发现走廊拐弯处的来人。 　　唔，还没回家…… 第54章 冬明的陷阱 　　“那是谁？” 　　“嘉茜的特助，露茵。首席特别助理，或者说经纪人。她与詹斯以前关系很亲密。” 　　“你怎么知道？” 　　“去年刚报到的时候，詹斯的桌子上放着她的照片，就那么唯一一幅照片。” 　　“哎？我怎么没看到？” 　　“他收起来了。那会儿，刚报到的那会儿，我现在的那个办公室是空的，没有人用。而小组会议，总是去资料室，资料室的地图设备好，所以没人会看到他桌子上的东西。不过那之后，我报到之后，他就把照片收起来了。” 　　“因为你串门？因为你看到了？” 　　“……我只是找他请教一个问题。他刚好在发呆。看着那个相片发呆。结果那个问题他回答了，而我也被他训了一顿。结结实实训了一顿，足足十分钟。” 　　“啊哈，真不幸哈！” 　　“嗯哼。” 　　…… 　　两人很没骨气地折返了或者说很体贴？ 　　与此同时，姜灵偷偷摸摸跟冬明打听了那个红发女人，冬明也做贼似地小小声回答了姜灵。 　　而后，冬明朝他们前方的海丁与安伊指指走廊另一个岔道，比了个手势：换条路绕行，之前的方向有点小问题，不宜通行。 　　两个保镖有些不解，但并未多问，一点头，照办了。因为冬明乃是他们的同行，并且足够可靠：这并不是说他们对冬明无条件信赖，这只是说，迄今为止，他们的观察没发现姜灵与冬明之间出现感情问题。 　　至于姜灵，她一边跟着冬明走，一边在心里敬佩、心疼与调侃了一下冬明的背地图能力：这个音乐馆冬明与她姜灵一样，也乃头一次来，可冬明却如此熟悉，了如指掌……显然，冬明背了建筑结构图了。 　　哼哼，特训过的人都是这个德性！ 　　而后姜灵更惆怅了，因为冬明，因为詹斯，甚至也因为赵永刚与姚远，以及其他那些人：“还记得吗？詹斯开假让你陪我回去过年……” 　　“记得。”冬明也颇为感慨，转脸望向姜灵，微微叹息道，“那一回，其实一开始，我并不认为他会同意。” 　　“我也是。”姜灵也正望着冬明。他们的视线相遇，他们彼此微微点头，他们想到了同一件事，他们猜到了同一个事实：单身汉詹斯并非一直单身。詹斯曾经拥有，然而却失去了。所以詹斯懂得不易，所以詹斯乐于成全…… 　　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不易，对年轻人力所能及的成全。 　　…… 　　“詹斯是好人哦！有些人自己没有的东西，也见不得别人有。他不是那样子的。” 　　“唔！” 　　姜灵越权发完好人卡，然后她的八卦精神在一片萎蔫之间顽强地冒出了头来：“那个女的，那个露茵，与詹斯怎么会分开呢？我是说，他们有可能和好吗？” 　　“我不知道。”冬明耸耸肩，“不过应该查得到。” 　　姜灵当即摇头，拨浪鼓似地连连摇头：“噢，那个就算了吧……” 　　“那我们看看星网。或许能找到爆料。”冬明对自己的提议并不觉得不妥，他对手段的底线比姜灵宽泛得多，因为冬明没有姜灵那种朴素的正直感，毕竟成长环境不同。不过，与此同时，冬明对这件事，也没有姜灵那么八卦、那么心软换而言之，冬明考虑这个问题，只是因为姜灵在关心。冬明在做的事，确切而言，不叫做临时兼职月老，而是叫做“抓住机会献个殷勤”…… 　　所以姜灵觉得不好，冬明便立即换了一个提议：“露茵也很受关注，因为她挺漂亮。而一个实力派大歌星的首席特助，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就商业洽谈方面而言，这个工作不比乔迪的轻松。” 　　“那是！她是挺漂亮。”姜灵发觉自己有点不是滋味。而这令冬明得意了、高兴了，冬明心满意足调侃姜灵道：“真高兴听你这么说。” 　　听起来是故意的！姜灵歪头瞅瞅冬明，确定了这一判断，故而姜灵忽然间就心平气和了；姜灵认真思索回忆了片刻，对冬明坏笑道：“她的确挺漂亮，可惜她不认识你。或许你可以请詹斯帮忙引荐一下？” 　　冬明莞尔：“你想让我被詹斯追杀吗？”而后冬明祭出了他原本准备拿来安抚姜灵的后半句：“不过她身材没你好。” 　　结果姜灵眉毛一扬，得意洋洋用了一个广为流传的句子：“男人果然不用上半身思考。” 　　冬明无奈了，胡乱摊摊手：“你就这么看你的丈夫？” 　　姜灵故意点点头，而后夸张地叹了口气：“你放心，买定离手，落子无悔，所以，我会对你负责到底的。” 　　冬明默然了一瞬，而后他绷不住笑了。姜灵作怪完毕，也没能忍多久，也是笑了。 　　…… 　　小夫妻两人出了后台通道、上飞车的时候，还在乐。 　　海丁与安伊上了后面的飞车。上车入座时，海丁瞟了前面一眼，刀削般的薄唇忽然间由锋利转为柔和，勾出了一抹明显的弧度。 　　结果安伊奇道：“真难得看到你笑。” 　　海丁略有些不自在，但他并未尝试克制或者压抑笑意。他一边例行扫视车外，一边轻声坦率道：“我干这个十几年了，这个任务，是最开心的。” 　　他做这些、说这些的时候，目光锐利，声音却轻柔。这令安伊有片刻的怔然与海丁不同，安伊是新手：有优良的潜力，受到了系统的训练，却没有什么实际经验。所以海丁之前对安伊一直十分严格，而严格也正是安伊对海丁的所有印象。 　　可今晚这一刻，安伊却在她的资深同事身上，有了新的发现…… 　　※※※ 　　詹斯次日照常上班上课，至少东明看不出什么异常与否。所以这件事，姜灵也就暂时搁去了一边毕竟是詹斯的私事，没道理横插一手。 　　对小夫妻两个而言，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如果再加上惬意愉快、没有争吵这两条，那就更快了。所以，在不知不觉中，第二学年秋季学期的期末迫近了，胡海燕的预产期也排上了日程表。 　　在这些日子里，老夫老妻两个也不曾闲着：他们与老太君一起，天天研究水中分娩，乃至太空分娩，以及如何照顾初生儿没错，他们二十五年前开始，把姜灵一手带大，对养小孩并非没有经验。但是，米泰的条件与靖海截然不同啊！有好多好东西、新东西可以用，为什么不用？！ 　　姜富安就买了许多积木，足足可以搭起两间狗屋，给成年黑背或者藏獒的狗屋…… 　　不过呢，即将晋升正式奶爸的姜富安先生，买完把东西运回家，才想起一件事积木这玩具，至少也要一岁半的小孩才能玩，还早着呢！ 　　结果姜灵知道了这件事，哈哈直乐，狠狠把姜富安取笑了一通。姜家开明，父女两个取笑来去，谁也不觉得奇怪，老外婆吃着哈密瓜，看得津津有味。不过姜富安被笑得狠了，又说不过姜灵，就打着给孕妇做饭的旗号，逃进厨房去了。姜灵本来还要追进去，被胡海燕叫住了、问起了些学校的事，姜灵才算作罢。 　　当时冬明在旁，不过冬明什么也没说，冬明只是看着：起先，看着这对父女莞尔；到后来，静静望着姜灵出神。 　　…… 　　小夫妻两个回去的时候，冬明对姜灵道：“你刚才是不是在妒忌？” 　　姜灵一怔：“妒忌？” 　　冬明揽住姜灵，亲了一下姜灵的眉角：“妒忌你弟弟的玩具。取笑得那么厉害……你平时可没那么狠。” 　　姜灵略有些茫然，思索了半天，不确定道：“可能吧。我小时候，家里条件没这么好。所以我的玩具不多。可与同龄人比，又不少。” 　　冬明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姜灵一笑扣住了冬明的手。 　　小夫妻两个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们的影子并排挨在一起，在一盏又一盏的路灯下，长了短，短了长。 　　※※※ 　　对准备迎接新生儿的事务，颇有兴致的还有冬明。看客冬明。 　　他现在可以要孩子，不是吗？ 　　他可以。 　　他、可、以！ 　　另外，冬明对老外婆的爆料非常喜欢不是老人家故意藏宝吊冬明的胃口，而是老人家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当年虽然带了姜灵几年，直到姜灵上幼儿园，但许多事，在老外婆的脑海里已经十分模糊了。可如今碰到似曾相识的场景，引起联想与回忆，于是又淘古淘出来了…… 　　这些回忆，这儿一点，那儿一点，瞧着零零碎碎，收集拼凑在一起，却成了一副连贯的时光画卷。 　　所以冬明又有收获。 　　“灵灵一丁点大的时候，吃饭要人追……” 　　“要人‘追’？” 　　“是啊，灵灵到处乱跑，半碗饭要喂一个多小时！还不吃青菜，胡萝卜更是不吃，更不用说青椒洋葱了。她就一点点胃口，跟只小鸡崽一样，比敏敏小时候吃得少多了。那回她们两姐妹一起，灵灵有样学样，跟着敏敏添了一回饭，破天荒啊！结果就多吃了一口，其余全剩下了。” 　　嗯嗯，原来姜灵丁点大满地蹒跚跑的时候，讨厌青菜，吃饭要人捧着碗一勺一勺追着喂，食量与小鸡仔一个样，唯一一次添饭的结局是剩饭……那她怎么现在不挑食、什么都吃？ 　　这其中必然有转折，于是…… 　　…… 　　于是当晚冬明做了饭。 　　他们自家种了不少地球来的蔬菜，长得很不错，所以冬明轻松弄了一个青椒、西红柿、甘蓝、胡萝卜与生菜的沙拉，又来了一个洋葱炒鸡蛋，最后剩下青菜没用上，冬明干脆把蒸好的白米饭，做成了菜汤饭…… 　　同时冬明又担心姜灵真被这些集合了的蔬菜大军打败，坏了晚饭的胃口，故而还剁了一个牛肉丸子。 　　然后冬明满意地审视了一下自己的杰作，去叫姜灵。 　　为了挤出时间，为了即将降生的弟弟与莱扎星的例会，姜灵正在忙她的大作业，以争取提早结束期末事务，浑然不知道厨房里被冬明布了一个陷阱。 第55章 最傻的投资人 　　咔嚓嚓嚓，沙沙沙沙…… 　　…… 　　冬明的陷阱被姜灵无视了，免疫了，直接碾压了过去这顿晚饭姜灵胃口很好，就只在刚坐下来的时候赞叹了一声：“好香！”而后紧接着奇怪了几句：“怎么做了这么多？两个就够了啊。哟，还是菜汤饭，那牛肉丸或者炒鸡蛋一个就行了，沙拉根本用不着了。唔，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冬明自动过滤掉了后面那一串，只收下了“好香”两个字：“不是。今天休息，有空，就多做了点儿。” 　　而后他们开动了。 　　“你不讨厌青椒？” 　　“青椒很好吃啊。” 　　“……胡萝卜和青菜呢？” 　　“也很好吃。还有甘蓝。” 　　“那洋葱怎么样？” 　　“嗯嗯，很香。以前我们那儿还有一种糖醋大蒜头，也很好吃。外婆前几天说她腌了点，再过几天我们去尝尝？不过那个吃完要刷牙。” 　　“你不挑食？” 　　姜灵冲冬明一翘下巴，快活又骄傲：“我才不挑食！我什么都吃！什么风格的口味，我都能欣赏！” 　　冬明无言了，旋即莞尔。 　　去，你挑食，你曾经很挑食！ 　　所以冬明冲姜灵一摇头，得意道：“你小时候可不这样。” 　　姜灵茫然：“啊？”回忆了片刻才想起来：“我小时候好像是挑食……可你怎么知道？” 　　“外婆说的。” 　　“你居然挖我的臰事？！” 　　“我只是陪她聊天。”冬明既不直接承认，也不直接否认。而后冬明笑了笑，掩藏好狡黠，一脸诚恳地告诉姜灵：“年纪大的人喜欢有人陪。” 　　“好吧，好吧。”姜灵怎么会看不出来？顿时有点儿没好气，可更多的，却是失笑。“让我想想。上高中开始的，那会儿住宿了，三餐靠学校食堂，还有外面小馆子。那些和家里自然不一样，口味也来自各地。人嘛，饿急了什么都吃。然后上大学时，跑得更远了，东西就更不一样了……唔，就这样了。” 　　姜灵说到后面情绪略低，含混带了过去。冬明自然察觉了这敷衍，他端详姜灵短短一瞬，决定不问因为很显然，那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而他要的，是姜灵的现在与未来，无关过去。 　　所以冬明当即提议：“走吧，练体术还得等空腹，我们去把果树整整？你闷在家里搞了整整一个下午大作业了。” 　　姜灵欣然点头：“好啊，是该把它们修修了。特别那几株番石榴，又长了那么多！顺便弄点柠檬草泡茶。” 　　最后一句话落下，客厅里的合果芋无风微抖它也“又长了”好多…… 　　而客厅外屋檐下，成片的柠檬草则齐齐萎蔫了叶尖。 　　※※※ 　　之后的一个休息日，张甫联络了姜灵，带着他老婆儿子来打猎，顺便提早送了份小礼物：因为张甫受他的上家供货商之邀，接下来要离开米泰星，去参与一趟小型考察；而张甫打算扩大活动，计划在考察完之后，干脆把米泰星域内的几个著名天然石产地全跑一趟，看看市场之类。这样一趟下来，统共少说也得一两个月，回来时只怕姜小弟弟已经满月了。 　　故而姜小弟弟还没出生，张甫就先把贺礼送过来了。贺礼不是别的，正是天然石，一般的高档天然石，非极品；一个小小的平安扣，用的和田玉，还是其中成色很好的羊脂白玉。 　　这个以张甫的资产与行业来说，不算重礼。饶是如此，姜灵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张甫不跟姜灵客气，譬如那三级番石榴，姜灵之前端出来招待张甫，张甫就不矫情。所以姜灵也只是不好意思而已，并未不安。 　　…… 　　张煜特别爱打猎，或者确切而言，爱撒野，就像每个小孩一样，爱在大自然里撒野，故而他一来就玩疯了。猎场里没有食肉动物，张甫的理念是小孩子就该摔摔打打，所以也没人拦他。 　　丁玉香就比较紧张，带着背包跟在儿子后面，生怕张煜中暑，时不时问一句“渴不渴”，或者喊张煜过来，“妈妈给你擦擦汗”之类。 　　张甫也不拦丁玉香，只是不免有些无奈。他自己和姜灵一同，并排倚在飞车上聊天。 　　姜灵便开张甫玩笑：“心疼了吧，一大一小、一前一后，在太阳底下跑。” 　　张甫喝了口水：“哪跟哪儿。我看她就是闲的。可头一回当爹当妈大多这样，难免的。不过小孩子还是要穷养。由她去，反正偶尔出来玩，劝也劝不住的，劝住了她也不放心。左右上学什么的，都是我拿主意，应该不至于宠坏了。” 　　姜灵莞尔：“当然不会。” 　　张甫又喝了口水，默然了片刻，竟然叹了口气：“会倒是不会，可她老拆我台，在儿子面前拆我台，教起来就不容易。唉，有些道理和她说不清楚。现在想来，当初是我眼皮子太浅了，找了个年轻漂亮的，但却说不上什么话。” 　　姜灵暗囧，只得安慰张甫：“其实，你也不用怪自己，大家都喜欢年轻漂亮的。我也喜欢。你太太的确是个美人儿。大美人儿。”平心而论，丁玉香的五官比姜灵漂亮，怎么也够得上明星的档次了。只是姜灵身体更好，又更年轻，于是在身材皮肤发质上，就占了优势；再加上姜灵的经历见识与丁玉香不同，气质气度自然也不同，所以两人放一块儿，可以说丁玉香比姜灵漂亮，但无法说丁玉香比姜灵美。 　　张甫失笑：“那你会把脑袋空空的漂亮男孩子带回家么？” 　　姜灵自然不会，所以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急中生智道：“可她下午茶做得很好。就是上次回地球，我记得我们吃了一顿广式下午茶。烧的菜想来也很好。” 　　结果张甫又失笑：“那是我家保姆做的，她就负责端上来。”这令姜灵一下子无言了，吭哧吭哧挤不出话来。而张甫不待姜灵冥思苦想，便耸耸肩，继续道：“当初，她看中我的经济条件与能力，我看中她的长相与年轻。不过日子过久了，就有亲情了。所以，就这样呗。” 　　姜灵顿时更加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在张甫也只是需要有人听一听，说过听过就好了。故而紧接着，张甫便聊起了生意的事儿：“我有个老朋友，姓孙，孙红雷，红卫兵的红，下雨刮风打雷的雷，以前一起插队的，打算来开菜馆。米泰这儿气候炎热，他计划做凉菜。就是肉皮冻啊，酸辣白菜啊什么的。主食譬如凉皮。你吃过吧？” 　　这些东西如今东南西北的饭店都有，所以姜灵点头：“吃过，的确挺合适。” 　　“我把自己的分红投进去了，一半交情，还有一半嘛，我看好他。你要不要也来一点？至少比银行那点儿理财增益好，毕竟是搞实业。他以前是‘老娘舅’的河北省负责人，连锁餐饮店有经验。然而丑话说在前头，做生意，永远有风险。不过他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你要是投，能拿到第一债权；另外，我再用后期分红给你做个担保。但经营权你就别想了。” 　　姜灵乐了：“还没投就说赔钱的事，不怕晦气？” 　　张甫也乐了：“好兄弟明算帐。明算帐，才能做长长久久的好兄弟。” 　　这理念姜灵也同意，故而姜灵大为失笑，当即点头答应了：“好，我也不要你的分红担保，那分红可是我们开连锁店用的。你要是没钱投第二第三家店了，哪来的动力赚钱给我分啊！孙老板那儿要投多少？” 　　张甫伸出两个指头，一晃：“我投了六万。一共二十万就够了。不过这是开一家。如果你乐意，二百万也不嫌多，这样就能在瑟伦铺开六到十家连锁店，顾客能在不同街区尝到同一种食品，有利于培养忠诚度。餐饮业就是这样的，一半靠人流量，一半靠回头客，所以有连锁，效果会好一点。哎哟，姜小妹妹哟，眼睛不要这么亮就算你投了两个亿，这店怎么开，也没你的事！你就负责给钱，分红。” 　　张甫说到后来，又逗人了，姜灵直乐，乐完拍板：“那就两千万。六十到一百家的连锁店，基本足够在瑟伦铺开一个网络骨架了。像上沪，也就两千万人口，肯德基至少一百家吧。瑟伦这么多人口，凉菜适合这儿的气候，热量又不高，营养也健康，我看好这个。再说，孙老板又是有业内经验的。跟他说，分红按惯例，但我不要求后期的投资权。” 　　后期的投资权，是指凉菜连锁店在瑟伦经营成功后，向整个米泰铺开连锁网络时的投资权。这会带来对其它地区直营连锁店的控股与更多的分红，加盟店不在其内。所以事实上，这是非常重要的利益。姜灵放弃这个，那么姜灵在做的事，就不能叫“风险投资”，而是叫做“提供创业基金”。 　　故而张甫十分感佩。不过张甫知道，姜灵的目的不在赚钱，所以他也没劝什么，只是感慨着玩笑道：“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傻的投资人！”又问：“就没条件要提？” 　　“唔，的确有个条件。” 　　“尽管说。” 　　“请孙老板在米泰也开一家。” 　　“开在你家门口对面？” 　　“这倒不用。军校那儿就不错。” 　　“……是不错。” 　　然后张甫憋不住大笑了起来。姜灵也乐了。 　　※※※ 　　“以后还有这样的好事，记得找我。替我把把关，我就坐等分钱了。” 　　“好，好！” 第56章 赵永刚归来 　　当天傍晚，客人回去后，姜灵陷在客厅沙发里，与冬明说了孙红雷孙老板的事。末了，姜灵到底泄出了倦意，在张甫面前不会流露的倦意：“其实我下午答应投资的时候，感觉挺奇怪的就好像不是我自己在做决定一样。” 　　冬明正在倒水，闻言抬头看了姜灵一眼，端着两杯水走向姜灵。姜灵接过一杯水，冲冬明懒懒微笑代替“谢谢”，同时给冬明让出了点地方。不过冬明却把他那杯水放在了茶几上，他挨着姜灵坐下来，把姜灵揽过来：“不习惯？” 　　“嗯。”姜灵倚进冬明怀里，额头抵上冬明的脸颊，苦恼地摩挲了两下，又两下，“我想是的。我努力让自己冷静理性，但决定那么大笔的资金的去向，对我来说，还是有点……颇为诡异。” 　　“那就不要去想这些。”冬明唇角一弯，替姜灵拨开细碎的额发：“不要去想那是多少钱，那是什么投资。只要记住，你是在帮你的同胞开创事业，不就好了？” 　　“……开创事业？” 　　“难道不是吗？启动资金是很重要的，必不可少。当然管理层也同样重要，同样不可或缺。” 　　“嗯。” 　　“而且，说实话我挺羡慕你。” 　　“唔？” 　　“你离家乡不远，你们很幸运。另外，因为你的关系，张先生他们刚开始出来闯荡时，能有一个比较好的起跑线。可以帮到他们，感觉不坏吧？” 　　姜灵认真思索了一会儿，而后她笑了：“你说的对，感觉不坏。”姜灵舒舒服服缩进冬明怀里，又强调道：“事实上，很不错。” 　　冬明安慰完姜灵，自己却是有些情绪低落。不过姜灵一边抱着冬明的手臂，一边已经反手摸索了上来，抚上了冬明的脸儿。冬明因此莞尔，低头亲了姜灵一口：“找个时间去看看张先生的店吧。等再过几个月，我们还可以去看看孙先生的。” 　　“好主意！啊，对了，那个凉菜，会在弗杜这儿也开一家。我提的要求。” 　　“弗杜开上一家不错，绿洲里的居民加上军校师生，人数是五位数，客流量应该够了。店名叫什么？” 　　“还没起好。按中文而言，不是叫‘大嫂’就是叫‘大娘’之类的。不过孙老板正在琢磨琪雅的文化，以及联络语言专家他想找一个合适的译名。”就像肯德基当年进入华语地区的市场时，所做的那样。 　　“起名容易；然而要想起得好，可不容易。” 　　“是啊，张先生说孙老板为了想这个，头发都白了一大把！” 　　※※※ 　　世事总是赶不上变化。不等小夫妻两个找个休息日去看看张甫的第一家店，另一个好消息就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赵永刚从史基林回来了！ 　　…… 　　史基林没人爱去，当地的驻军直面战争，职业风险、工作压力、心理压力均很大，长期坚持会给驻军带来的负荷，一般军人难以承受他们也只是人而已！所以第一线的人员，乃是一年一调。虽然如果情况恶劣，前期部队会临时充作增援，从而延长驻扎时期，但最多不超过一年半。 　　故而显然，赵永刚他们的部队期限还没满。 　　但是，赵永刚受伤了。 　　那是一次常规任务，赵永刚所在的小队与另外两个小队一起，给几个城郊小村送水与物资因为小村外公路上昨天的一场接触战，通往这个村子的供电供水中断了。那些管道铺设在地下，被爆炸毁坏。而琪雅军部的策略，是希望得到当地人的支持，从而减少他们的布兵负担；与此同时，史基林袭击者，自称反抗军的袭击者，则将接近琪雅的本地人视作背叛者。 　　所以，给那几个小村庄送去合格饮用水的，是琪雅军人，而不是他们的同胞。 　　显而易见的是，双方，琪雅驻军与反抗军，对这一点都心知肚明。所以赵永刚他们一路审慎戒备，如临大敌。 　　幸而路上并无异常。可是，在向当地四个村子的负责人，转交与分发饮水和物资时，赵永刚他们，一个小队的五个人，还是不得不离开了机甲这是条例里规定的，为了“与当地人建立起良好关系，赢得他们的信赖”。 　　袭击就发生在那时候。 　　那是个年少的姑娘，十一二岁，鹅蛋脸，正在拔个子，苗条漂亮。以至于赵永刚的战友之一，一个叫普瑞的年轻人，还朝她吹了一声口哨，额外把自己带的嚼糖送给了她赵永刚他们所在的是沙漠沿海地区，民风开放，这口哨并无不妥。事实上，有利于双方建立起正常的交流。 　　当时在场的史基林男人，年纪大的乐了：他们的姑娘越好，吸引的异性越多，他们越骄傲因为那是他们的姑娘！而年轻些的，感到被威胁：求偶的竞争与威胁。 　　那姑娘害羞了，看得出她很紧张，不过她还是接过了这份小礼物，尝了一点嚼糖。 　　普瑞见状，非常高兴，试着与她聊天，告诉她自己有两个妹妹，也与她差不多大，正在上学，自己的薪水足以帮助她们进入大学，当然打工也是必要的；普瑞还给她看了带在身上的家庭影照。 　　与此同时，赵永刚他们四个，则开始干活儿了：分发物资。 　　他们四个暗暗决定回去后敲诈一下普瑞，但并没有打扰这个年轻士兵难得的快乐普瑞是他们之中最小的。换而言之，普瑞的承压能力是最弱的，在战斗、击毙敌人与高强度的夜以继日的工作之中，他需要这种放松。单纯的，善意的放松。 　　令人意料不到的是，就在普瑞给鹅蛋脸姑娘看了家庭影照，然后请求与她交换名字的时候，鹅蛋脸姑娘忽然转身跑开了。 　　普瑞莫名其妙：“您怎么了？”本能地去追。然而赵永刚经验丰富，已经意识到不对：“炸弹！趴下！”“趴下”乃是对村民们吼的，他们许多人并无翻译器，故而赵永刚当即换了当地语言：“趴下！全部趴下！” 　　赵永刚是小队的头儿，一等兵或者下士可以管理一个小队。普瑞本能地听从了命令，但却比平时慢了他收住脚步后，还犹豫了片刻。至于村民们，他们慢得更多：琪雅的士兵一听到“炸弹”两字，就明白该怎么做；但是村民们，直到赵永刚吼完，还有一大半懵懂。 　　另外两支小队的机甲果断切前，挡在了赵永刚他们面前：他们不是头一次碰到这种炸弹了，机甲的防护足以庇佑他们，令他们安然无恙！ 　　下一刻，黑红灼热的火光吞没了一切。 　　…… 　　就是这个姑娘，她唯一的亲人，她的哥哥秘密加入了反抗军组织，在昨天的战斗中死去，尸骨无存，连肉沫都没有留下。 　　村子里的人不知道这一切，他们都以为她的哥哥在城区打工；琪雅军人查清事由后，整个村子被震惊了，人们发现，多年的邻居一下子变得难以信赖，最终他们自己发动了一场普查因为之前的这个疏忽，导致他们失去了十四个丈夫、父亲与儿子，妻子、母亲与女儿。 　　这个姑娘把一种俗称为“咯咯”的炸弹吞进了肚子里那玩意儿还不到一个鸡蛋大小，这正是它的俗名由来；它定时爆炸。 　　机甲扫描可以发现这种炸弹，但当人的肉体包裹在其外，人体的遮挡，以及人本身的体温，就会令扫描迟钝，令那足以掀翻一幢大房子的危险物品变得难以发现。 　　两名军人当场丧生，其中包括普瑞，另一名当时正在村民中记录物资分发的数量，离那姑娘跑开的方向比较近。 　　赵永刚运气还算不错，丢了一条腿，外加大面积烧伤。他以及另外两名琪雅军人，在脑死亡之前得到了救治。 　　与此同时，四个村长死了三个，与他们一起来运水运物资的人，也死伤甚重。 　　琪雅方面同样向他们提供了救治，与赵永刚他们一样的待遇。再加上外交手段，四个村庄在这件突袭之后，变得倾向于琪雅他们的同胞不介意为了杀掉一两个琪雅军人而拉上他们陪葬，那么他们还有谁能够信赖？ 　　除了琪雅。 　　在自己的故土上，他们只剩下琪雅军人可以信赖…… 　　…… 　　驻军抓紧机会开展工作，甚至将这次袭击事件作为宣传的典范。 　　这些工作很有效。因为并不是所有的史基林人都憎恨琪雅人。事实上，对人数占到百分之六十多的底层老百姓而言，他们的生活在琪雅人来到之后，好过了不少当然，这个比较，仅指日常生活，没有考虑时不时发生的战斗与爆炸。 　　这是因为原先的史基林，贫富差距极度悬殊。政府与军队里的高官，过得就像奴隶制时期的国王，奢靡无度。而教师或医生的一个月收入，即使仅仅用在日常消费上，也只能顶一个到两个礼拜。 　　要知道，单纯就生产力而言，史基林比地球要富裕！它的科技比地球发达，它每年创造的物质价值，比地球多。 　　所以目前大多数史基林人，既想要以前较为平静的日子，又想要如今较好的物质生活，包括食品安全与医疗保障。 第57章 老子才没醉 　　舰队基地的军官俱乐部里，赵永刚破天荒多喝了几杯，饶是以他的酒量，也开始微有熏意。 　　姜灵想劝上几句什么，却又找不出一个字来战争！那是战争！ 　　任何安慰的言语，在这个鲜血淋漓沉重无奈的现实面前，都只能变得苍白无力…… 　　…… 　　之前姜灵抓着赵永刚问史基林那边的情况，那些新闻报道上不会出现的真实情况、一线情况时，赵永刚挺想瞒着不说，或者简略地一带而过。 　　但姜灵紧追不舍，因为姜灵认为自己应该了解她必须了解！她必须成为一个“老兵”！虽然不需要也不可能亲自赶赴前线，但她必须懂得战争是怎么回事，而后面对、而后无畏。 　　老兵知道什么是战争。他们会打仗。他们不怕打仗。与此同时，他们不爱打仗。 　　冬明同样很清楚这一点，故而他一直没有阻止姜灵，任由姜灵追问赵永刚；他只是偶尔帮赵永刚简短解释一两句常识，姜灵不知道的战地常识。 　　此时，冬明看看姜灵，端过姜灵面前的香槟一口干掉，抓过赵永刚面前的酒瓶，直接给姜灵斟上了酒酒乃银红的米诺萨酒。银是星光柔银，红是殷殷血红。米诺萨在原产地语言里的意思，乃是“勇者的鲜血”。这酒名字好，昂贵，醇烈，还冷艳，故而在军官俱乐部卖得很好。 　　结果赵永刚不干了，对冬明道：“哎，这酒太烈了，女孩子喝不好。” 　　冬明看了赵永刚一眼，什么也没说，手上一顿，瞧姜灵。赵永刚一怔，这才察觉自己失言了。 　　姜灵端起杯子，示意冬明继续，对赵永刚道：“今天偶尔喝一点，没关系的。” 　　赵永刚也是有些酒劲上头了，否则以他的作风，怎么也不说出刚才那句话；故而姜灵这么一说，赵永刚便一点头，没再坚持，还开玩笑道：“啊哈，我这不是舍不得嘛！这可是好酒！让你喝简直糟蹋。牛嚼牡丹，懂不？” 　　姜灵莞尔，好脾气地点点头，与赵永刚一碰杯。冬明唇角一弯，但他同时又隐蔽地端详了赵永刚一眼以赵永刚的性格与文化背景，这样的关心……过头了。细腻过头了。绝对不是每个女性朋友都能享受得到的。所以冬明额外留意，记下了这件事。 　　姜灵倒没想到那边去。因为姜灵知道，赵永刚还把她姜灵当小女孩。就像在桦红山庄时一样，不曾改变。在赵永刚的概念里，姜灵属于“人民”、“老百姓”，总之，乃是一个“被保护者”。正因如此，之前那些事，如果不是她姜灵问得仔细，赵永刚不会说。 　　在这一点上，冬明的态度不同。冬明已经在让她姜灵了解那些安防事务了，不是么？ 　　前者将姜灵放在自己身后的安全位置上，后者则开始把姜灵当作并肩的伴侣。并肩直面一切的伴侣。 　　这两种待遇，没有对错之分，也没有好坏之别。 　　事实上，在姜灵看来，它们都是很好的。 　　都是很好很好的…… 　　※※※ 　　“你的伤还好吧？”其实赵永刚能跑过来喝接风酒，还是烈酒，伤自然没什么事了，余下就是体术的恢复性训练，毕竟接肢乃是新的。只不过姜灵忍不住要问得细些。 　　“还好，他们把这叫‘小伤’。就是理疗，还有恢复性训练麻烦点。不过正因为麻烦，才会有这么长的假期怎么也不算坏事！” 　　“看你白白嫩嫩的，也不像有事。”姜灵放心了，开始恶作剧。她仔细看看赵永刚，故意摆了个花痴表情，恶毒地赞美赵永刚的肤色那是大面积植皮手术的关系。因为用的皮肤和其它器官一样，也是基因技术培植出来的，所以特别细腻白嫩，简直与婴儿的一样。“唔，很不错的小白脸啊！吹弹可破，剥壳儿鸡蛋似的！” 　　冬明乐坏了。而赵永刚果然炸了：“去去去！”忙不迭朝姜灵挥手赶她。 　　姜灵说完也笑了，还笑得特别厉害，笑到后来，歪去冬明身上，直揉肚子。赵永刚对着小夫妻两个头疼，摸把自己的脸，眉头一皱，暗下决定户外训练加倍，同时赶紧另找话题打岔：“对了，我已经订了票了，回地球的票，十六天后的，那会儿情况就稳定了。那班船说起来，还是你家的。你有什么东西要带么？” 　　“弗杜办事处的？我爸妈都在这边，也没什么东西要带。你现在理疗加训练，每天多少时间？回去没关系？” 　　“七八个小时吧。再八天理疗就结束了。理疗要这儿做，训练在哪儿都一样。” 　　“那么长的时间，这还叫假期？” 　　“可它就是假期啊！” 　　“明明是疗养期！” 　　“和假期有什么不一样？” 　　“怎么能算一样？” 　　冬明：“……” 　　又来了，将军与元帅，假期与疗养期，这又什么好争的！ 　　…… 　　但几分钟后，冬明的立场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因为这两人又说起了史基林的事与其如此，还不如争论假期与疗养期的问题！ 　　话题是姜灵扯回去的：“我有些不明白。普瑞没错，这是一份正当的工作，他需要这个。那姑娘，我也不觉得她错了。复仇乃人的天性，没有法官与警察的时候，那么就只能靠自己。可琪雅也没错，这是为了保障琪雅的利益。反抗军同样没错，他们在抵抗入侵者。那到底谁错了？” 　　这问题赵永刚一时间答不上来。冬明倒是有个答案，简单而残酷的答案，但他没开口。不忍开口。因此冬明只是端起杯子喝东西，默不吭声。 　　幸好片刻之后，赵永刚发现了一个问题：“你的立场不统一。你说了四个，全是站在他们的立场。那你的立场那？” 　　“啊？” 　　“这里头没什么对与错，只有该不该。他们做了他们自己该做的事。我们也做了我们自己该做的事。就是这样。” 　　姜灵沉默了好久，而后她疲倦叹息：“是我糊涂了。小时候上思想品德课上多了，被洗脑了。你说的对，哪里来那么多对不对、错不错，这只是利益之争。生存权，更好的生存权。发展权，更安全的发展权。” 　　“是啊。”赵永刚应得语调轻松，神色却肃穆。 　　而姜灵顿了片刻，忽然冒出一句：“所以我要活得长一点！” 　　冬明再也忍不住，一把揽过姜灵的肩，揉了把姜灵细软的短发。赵永刚一怔，旋即明白过来，郑重点头：“没错。越长越好。” 　　※※※ 　　“普瑞的两个妹妹怎么办？” 　　“抚恤金，军部给的，十六万。还有保险，人寿保险，五十八万多。去史基林的人，大都买了补充保险，他也买了，所以另外又有三十多万。他的小妹才十一岁，法定抚养人是他，故而这儿又有一笔，叫抚养赔偿，军部给的，每个月九百还是一千？每年会随着物价调整，一直发到成年。他的大妹妹，兰瑞，刚刚进了军校，就你们那个弗杜军校。这个学期是她在学校里的第一个学期。” 　　姜灵呆了：“兰瑞进了弗杜军校？第五指挥官学院？” 　　赵永刚沉沉点头：“是的。她很努力，成绩一直很好。而且你知道的，军校免学费，还有预备役的补贴，够用了。普瑞才刚入伍，一个列兵而已，他的薪水不足以全额缴付两个妹妹的学费，要么助学贷款，要么需要打工。而且，军队不仅待遇好，也是没背景的年轻人，往上攀升的好途径。” 　　“兰瑞的成绩足以上最好的医学院，但那成本太高。不仅费用，还有时间，太昂贵了，是军校的两倍，甚至更多。另外，弗杜军校出来的，校友诸多，人脉很广而她哥哥也在军队里。所以她去军校，还有利于帮普瑞寻求一些好机会。比如外交武官侍从什么的。那可比一线大兵好多了。军队里这种机会很多，完全开放，只是大多数基层士兵，不会申请、不知道怎么申请，或者不敢去申请。” 　　冬明轻轻点头：“没错。”他是想起了路林那个调令。 　　姜灵也想起来了，顿时莞尔，甜蜜里掺着一抹心疼与辛酸；而后姜灵又不由叹气，对冬明道：“四年后你们送出校门的那些少尉里，只怕又多了一个铁血派、强硬派、主战派。”军校生在毕业典礼上，不仅会获得学位，还会被授予初阶一级军官的军衔，相当于姜灵熟悉的少尉。兰瑞自然不会例外。 　　两个男人都沉默了。片刻之后，赵永刚举杯：“打仗就是这样。”姜灵一点头：“很残酷。利益之争。大家都身不由己。”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冬明按了按姜灵的肩作为安慰，而后他弹弹酒瓶子旁观，扯扯嘴角他喝这个与喝水没什么不一样，无法享受到酒精带来的效果。吸火冻吧，挥发的那些，会危害到这两个体术二阶的家伙。 　　所以冬明好无奈…… 　　…… 　　幸而他们干掉这一杯之后，就没再提史基林一个字。赵永刚给姜灵说了说他新战友的一些乌龙事，把姜灵逗得直乐。特别有个叫布舍的下士，在赵永刚的平行小队里做负责人，有个天大的秘密布舍不怕蛇不怕蝎子，怕蚂蚁。 　　姜灵愕然：“为什么？” 　　赵永刚摇头：“没问他。他脾气不好，问了肯定要打架。” 　　“那你怎么知道的？” 　　“营地里有蚂蚁，大个儿的，可以烤来吃，跟蚱蜢类似。所以我们趁休息的时候，端了个蚂蚁窝，炒了一锅。有些人害怕，但尝了之后就开抢了。没办法，那边天天膏体，花色就那么几样，嘴里都淡出鸟来了。整个中队六个小队，就他一个人，那天什么东西都没吃。” 　　姜灵乐了：“哈哈哈！”笑得比平时大声许多。 　　冬明讶然，旋即失笑：“看来你差不多了。”说着拿自己面前的香槟换掉了姜灵的酒。 　　他是对姜灵说的。姜灵对此的回答，乃是一个酒嗝，而后她呆呆地望着冬明，有些茫然：“喝醉了就是这样的么……”而对面的赵永刚，刚巧低头掂了个佐酒的辣肉条，没看见，还以为这话是说他，结果头也没抬、给冬明斩钉截铁来了一句：“老子才没醉！”吼得更大声，惹得旁边三四米外的一桌人，齐齐看过来。 　　冬明：“……” 　　好吧，这两个都差不多了！ 第58章 冒充红娘 　　冬明结帐，留下小费，把赵永刚扔回宿舍，而后拎着姜灵回家。 　　呃，说是拎，也不对。在舰队基地里，冬明是领着姜灵：领到基地门口，没等大飞车，直接叫了个小的。待到在家门口下了飞车，冬明则是背起了姜灵，背进客厅，把姜灵安顿在沙发上。 　　其实姜灵还能走。不过冬明乐意干这个活儿，而姜灵呢，她此时走路特别慢醉酒了，平衡感自然不好，走快了就会趔趄。 　　事实上，姜灵已经调动了“白雾”了，否则她早就趴下了。而其实，借助于“白雾”，姜灵能让自己完全清醒过来。 　　但是，姜灵没有那么做：她想醉一会儿。 　　因为醉一会儿，睡一觉儿，会好受一些。 　　…… 　　姜灵酒劲上头，顶着一个绯红又热乎乎的苹果脸儿，窝在沙发里不会动了，就只剩还知道傻傻瞧冬明。 　　冬明大乐，趁机摸了几下姜灵微微发烫的脸颊玩儿，又找了条薄毯给姜灵盖屋里开着温控呢！而后他也跟着歪倒在沙发里。 　　两人都没说话。冬明闭目养神了一会儿，习惯性浏览起新闻来。姜灵也闭目养神了一会儿，结果却是睡着了。 　　冬明瞅瞅姜灵，转个身正对着看，只觉怎么也不够。平时冬明也常看到姜灵睡着的时候，至少大多数的早上，姜灵就醒得比他晚。但冬明今天格外心满意足，还幸灾乐祸兼侥幸：这女人乃他的妻子，他的！不是别个某人的……嘿！ 　　不过有人却挑准了时间捣乱姜灵的接入仪“叮咚”响了一声。那是黄色级别的信号。故而姜灵揉着眼儿掀起眼睑，接起了消息。 　　冬明顿感扫兴，躺回去，继续浏览新闻。 　　不想姜灵的眼睛“嗖”一下亮了，也没登录星网，蓦然坐直了身当即就拨了回去：“好啊，我一定到！什么时间？” 　　冬明的眼睛跟着“刷”一下撑成了橄榄圆这家伙真的醉了吗？ 　　※※※ 　　“时间还没定。十二月底至二月初都合适。再晚我怕他们等不及。” 　　“太好了，稍候片刻哈，我去问问冬明的时间！” 　　…… 　　是乔迪的来信。姜氏科技在员工活动中明确条例，鼓励年轻男女接触，还真促成了几对…… 　　到了现在，一个学期快要过完，有些恋人已经在谈婚论嫁。而正好，琪雅历的新年，也即将到来。故而乔迪打算给他们办集体婚礼。一者，也算是福利、算是庆祝活动；二者，毕竟在哈纳平原，有超市有小吃店，但还没有婚庆公司呢！ 　　对员工之间的恋爱问题，琪雅的公司作法各不相同。而大概受益于当年军训的关系，乔迪采取的策略与军队里一样：允许总公司下属员工之间发展感情，但不允许直属部门内的婚恋。 　　当然男女感情这个东西，有时候身不由己。那么就得打报告，主动申请迁调。 　　此番，乔迪其实只是把这喜讯通告姜灵一下，顺便问一问，没抱什么指望他这位大老板有个有利于公司运作的优点：放权放得很坦然很放心，又懂得运用健康的监督手段。不过同时，也有个不利于拓展公司人脉、提高员工凝聚力的缺点：不喜欢出席应酬活动。之前在地球靖海，庆祝第一次招标会圆满落幕的酒会，姜灵就没露面。当时乔迪虽然还没接手，但之后怎么会没打听清楚？ 　　了解董事会成员的性格，选择合适的方式与他们相处，乃是一个职业经理人必备的情商要素这是为了沟通。沟通良好，合作才能良好。 　　所以乔迪此时得了肯定的回答，颇为意外，也很高兴。接着乔迪与小夫妻两个，一起在星网上确定了时间，便喜滋滋结束了联络。 　　而冬明也意外，意外竟然会有一场集体婚礼！哈米纳斯在上，他当时只是为了让姜灵少操点儿心、让姜灵高兴，随口提议而已。不过无心栽柳柳成行的感觉，实在很不错，故而冬明当即就笑了，俯身过去，刮了下姜灵的右脸颊、同时亲了下姜灵的左脸颊：“你要去冒充牧师？” 　　姜灵乐滋滋应了一声，忽然又大为不满，使劲推推冬明抗议：“我这叫红娘，红娘！” 　　好吧，看来还是醉着。因为姜灵平时也会玩闹，但不会这么用劲。而与喝醉了的人争论乃是蠢事，冬明怎么也没笨到那个地步：“好，不是牧师，是红娘。” 　　“唔……”姜灵满意了，欣然点头，突然一把抱住冬明，“这都是你的功劳！成人姻缘，攒功德的。” 　　姜灵时不时就会投怀送抱，但鲜少有这么直接的。所以冬明忙忙接了，笑意怎么也抑不住：“功德？”那是什么？ 　　“现在叫人品。人品高的人，运气就好！” 　　“那可是乔迪操的心。” 　　“但那是你的主意。他就是顺手忙乎一下。” 　　偏心，明显偏心！ 　　太偏心了！ 　　然而冬明喜欢。很喜欢。所以冬明什么也没说，只低头亲了姜灵一口，眉眼弯弯地默认了尽管他心里压根不信、分毫不信，一点点也不信。 　　※※※ 　　婚礼的时间定在一月一日，与公司的新年庆典一起。那会儿乃是十二月底至一月初，学校均还没放学，不过有新年假。 　　新年假加上两头的休息日，姜灵与冬明只能在金海星那边呆两天。其中姜灵又好点，她上课可以远程，调起来方便。冬明则较为麻烦。 　　更重要的是，冬明本身也不愿意请假太多影响工作。否则，小夫妻两个也不至于打算花六天在路上、花两天在金海星。 　　…… 　　哈纳平原如今正值旱季，也是冬季。不过说是冬季，日平均气温也有个十七八度。 　　一共有八对新人举行婚礼。全是地球人，不过肤色不同，也并不全是双雇员。其中有几个乃追随自己的恋人而来，在生活区工作或者经营生意。 　　因为有八对，姜灵便认为，花在路上的六天乃是值得的这可是终生大事！为一对新人花一天，怎么也不算多。 　　主婚由乔迪来。因为在令气氛热闹活泼喜庆的本事上头，乔迪比姜灵强多了。 　　姜灵么，她就是负责从礼侍手里，接过一对一对的戒指盒子，连带甜美的笑容，一起捧给新人，并致以祝福；同时也就兼任了证婚人。 　　说得直白一点，姜灵的作用有点像吉祥物，还是以前从未公开露过面儿的那种特大惊喜。 　　惊喜固然很好，但并非必须。所以新年庆典，姜灵乃是锦上添花，乔迪才是那重心。 　　因为这是姜氏科技的内部庆典，为员工举办的，不是为了人脉与客户。加上金海星刚开发的关系，所邀客人实在有限。也因为，姜灵一贯地尽量低调。 　　※※※ 　　庆典与午餐结束后，小夫妻两个去逛街，逛那条没有名字、却绝不会被认错的商业街。 　　冬明突然问姜灵：“你羡不羡慕乔迪？刚才他乃是会场的中心。如果你多花点精力在这边，那个人会是你。说实话，我不想你工作太忙，更不想太远……但是如果你喜欢，你就去做。况且，这学期也到头了。” 　　冬明并不喜欢这个主意。但他是认真的。因为他不可以拘束了姜灵。拘束，压抑，最后只会导致分道扬镳。他们要一起过那么久，这种问题，不能靠“撑过去”、“熬过去”。 　　“你又考虑辞职？”姜灵意外，心里蓦然一软，思索片刻，道，“有一点吧。谁都喜欢被大家宠着、捧着。不过，这儿的事情，不是我该过度关注的我可不想成为女王，也不想搞个人崇拜。所以，我不能让自己的份量变得太重。我也不想。嗯……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冬明颔首：“你想把他们的命运交给他们自己掌握。” 　　“是的，没错。”姜灵正色点头，旋即踮起脚刮了一下冬明的脸儿，“可你为什么要说得这么……富有哲理？我只是觉得，他们那么多人，各种各样的生活，我背负不了，我担不起那样的责任。这是公民年代，可不是子民年代，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帝其实很可怜的，工作量大，不是气死病死，就是过劳猝死。” 　　冬明失笑，一下子乐坏了。 　　姜灵好笑；她瞅瞅冬明，偏要明知故问：“你乐什么？” 　　“下个学期还能教，当然再好不过。”冬明说着，突然掏出一个长方形小盒子，“给你的。” 　　姜灵的脸色古怪了起来：“这是……戒指？” 　　“对啊。”冬明指尖一顶，盒盖收缩，露出了里面的一对铂金戒指，“怎么了？” 　　那是真正的铂合金。宇宙时代的贵金属，和航天高精器材一个用料。戒指的造型简洁流畅，没有任何镶嵌。戴在手上，不管操作仪器还是洗涤，均无须摘下来。 　　姜灵端详了片刻：“很漂亮。”而后姜灵苦恼了：“现在我们怎么办呢？” 　　她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同样的小盒子。 　　…… 　　“我挑了一对，让乔迪顺便帮买的。”戒指是公司帮新人买的。类似婚庆公司，哈纳平原甚至整个金海星，现在都还没有珠宝店啊！所以姜氏科技让员工在星网上挑选样式，而后帮着把戒指从地球运到金海星。因为这笔钱用琪雅币算实在一点也不多，最后公司没好意思跟新人要。反正婚宴都免费包办了，也不差这一点。“你呢？” 　　“茵卡。我请她帮我做了点参考。这对小东西已经迟到了，换一点惊喜会比较好。” 　　“所以、结果，它们一模一样。” 　　“显然，你的那位优秀的代理人与他的得力秘书，早通过气了。” 　　“怪不得乔迪冲我们说‘玩得愉快’时，有点儿怪怪的。” 　　“我打赌他们两个现在肯定乐翻了。” 　　※※※ 　　最后，小夫妻两个各送了一个给对方。但是，还是多出一对呀！ 　　“现在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退掉？” 　　“不用了，瞧！我有主意了！” 第59章 第二对戒指 　　姜灵飞快把余下的两个戒指装进她那只盒子里：“你的付钱了吗？” 　　“付了。”冬明收起自己的空盒子。 　　“我的没有。乔迪说这算我的福利，公司的恰当成本，合理的消费避税。”姜灵捏着盒子冲冬明一晃，“所以我现在决定，把这福利转给我的两位雇员。你觉得怎么样？” 　　冬明顺着姜灵的目光望去，扫了街上经过的行人一眼，当即明白了，失笑道：“好主意。” 　　…… 　　杨永宁与郭叶，俱是一身休闲服，晃悠悠晃进了自助超市。看这架势，他们今天休息。 　　小夫妻两个相视一笑，也向超市入口走去。 　　短短四五个月，唯一的一条街，已经翻番又翻番，面积扩大了十来倍，商家增添得更多。这还只是纯粹的生活区，不包括姜氏科技的扩建，更不包括新落脚在附近的一些公司。 　　为了管理生活区的人员，也为了抵御来自哈纳平原的猛兽，生活区里已经有了简单的巡逻队。由保全公司的专业人士组织与领导，不过主要由生活区的雇员承担日常工作。 　　后者领的不是姜氏科技或者姜氏保全的薪水，他们的收入，来自生活区内的税收。 　　每一个按照行星开发惯例运作的基地，都是这样处理公共事务的。政府的雏形，会一点点积累起来。而这积累，则来自开荒者们的授权。 　　今天，管理生活区的巡逻队，还没分化为军队与警察，更提不上星内作战与星外作战、交警与刑警之类的区别。但随着基地扩大，随着哈纳平原的开发，一切都会逐渐完善。 　　姜氏科技并不需要负责这些。姜氏科技只是出面聘请了经验丰富的管理专家，行星初期开发的基地管理专家，并代为支付了昂贵的薪水这笔花销短期内会从姜灵的分红里扣除，长期而言，则将由哈纳平原上未来的自治政府的税收支付。 　　姜灵只是先帮着垫一垫。毕竟那汇率太高了，对目前的生活区而言，难以承受。 　　不过姜灵这债权人只怕也就是名义上的了。因为姜灵打算，等到自治政府成立的那一天，把欠条打印出来，裱在玻璃红木框里，当贺礼送出去…… 　　当时，冬明极为赞同这个注意：“我打赌，它会被收入国家博物馆。” 　　“那当然！” 　　※※※ 　　所以此时，冬明一边迈进超市，一边搜寻目标，一边就调侃姜灵：“感觉怎么样？这可花了你不少钱。” 　　姜灵歪头思索了片刻，最终只有一句深深的感叹：“变化很大。” 　　冬明笑了：“我查过了，这才刚起步，还不是变化最快的时候。要两三年后，才算是速度上来了。考虑到那些记录乃是琪雅的，这儿大概会慢一点，不过也慢不了多少。三五年吧。” 　　姜灵掰掰手指：“一年还没到。” 　　“嗯。”冬明示意左侧前方，“他们在那儿。” 　　…… 　　杨永宁与郭叶在看武器。主要是枪，各种各样的枪。琪雅的武器，他们工作时有配备、可以使用，但私人买不起因为保全公司开给他们的报酬，乃是地球联盟币。 　　没办法，姜氏科技的宗旨固然明着偏护地球，但毕竟不是做慈善的。 　　不过，这儿的枪，都是最好的，而且还便宜。 　　因为没附加多少税，还因为姜氏科技向本地的生产者提供了一点儿帮助它得给它的雇员家属们提供一些浅显的、人人熟悉的、必要的自我保护手段。哈纳平原并不安全。大自然一向残酷。 　　※※※ 　　在自助超市里，枪与子弹是分开放的，属于不同的专柜。买这些东西独立刷卡，需要验证身份，以及持枪证，生活区的持枪证。由巡逻队核准颁发。 　　故而姜灵朝杨永宁与郭叶走去时，她的保镖并没说什么，冬明也没示意不妥。 　　郭叶抱着一支狙击，从头到尾地琢磨，正入迷。杨永宁没那么枪痴，他看得随意，察觉有人，职业习惯使然，不太明显地回头扫了一眼。 　　结果这一瞧，杨永宁整个儿转过了身：“找我？” 　　“有时间么？”姜灵微微一笑，“找个地方坐一会儿。我带来点东西，得转交给你们。” 　　杨永宁痛快答应：“好。走吧，隔壁二十几米，有个酒吧，这会儿没什么客人，刚好说话。”他与赵永刚一直有联络，所以与姜灵也算熟人，只是当面打的交道，实在不多。也因如此，杨永宁此时误会了，以为是赵永刚托姜灵带了什么小玩意儿……刀？防护服？ 　　郭叶笑笑打过招呼，目光向小夫妻两个身后一扫，就暗松了口气，笑得更加自然了许多：凯西凯辛今天没当班，这会儿早不知道疯哪儿玩去了。这一放松，郭叶便接着打量了姜灵一眼，略略一鼓腮帮子，又迅速收了起来东西呢？东西在哪儿？ 　　没拎着、没拿着、没背着！ 　　…… 　　下午的酒吧，格外静谧。温暖的阳光斜照进窗来，将窗下的位置，连桌子带高脚凳，均晒得暖乎乎的。 　　一楼的七八十个位置，总共也就三个人。他们四人挑了另外一头坐了，姜灵开门见山，掏出盒子放在桌子上，推到杨永宁与郭叶面前。 　　杨永宁一怔：“……这是？” 　　姜灵轻轻道：“福利。今天的庆典，你们没去台上。”台上是新人交换戒指与婚誓的地方。 　　郭叶“唔”了一声：“没办法。”说着已经探手够过了盒子，当即打开来看：“你挑的什么样子？”杨永宁讶然：“居然特地送过来？” 　　“只是刚巧知道。”姜灵轻松道，“我猜，不止你们两个替公司省钱了。” 　　杨永宁莞尔，略一点头。郭叶缩缩脖子耸耸肩，冲小夫妻两个一摊手，顺手就把东西揣兜里了。 　　这一幕在桌子下，姜灵没看到，可冬明体术好，清清楚楚，唇角一下子就弯了。 　　而后，他们四个俱都乐了。 　　…… 　　目前这个基地，生活区固定居民、姜氏雇员，以及其它公司的员工，四万多的人，而且年轻人居多。这样子，这儿一年下来，结婚的新人，十几对不算多，几十对也正常。 　　而按照目前的情况，姜氏科技在此说一不二，琪雅风俗占据统治地位。 　　只是，基地的这些人之中，地球籍属的比例，毕竟很高。这一部分人之中，不少对杨永宁与郭叶这样的情况，并不支持，甚至不能容忍。所以这两人，还是会刻意低调。 　　这并不是他们害怕了，心虚了。这只是因为，他们想过得舒心惬意一点。 第60章 有故事的人 　　杨永宁不似赵永刚那般不擅言辞。他当年可是赵永刚他们的大队长，各项功夫当然过硬，另外还八面玲珑狼群里的头狼，不止凶，还奸猾。 　　所以杨永宁就与姜灵聊得挺开心，还不动声色探了探姜氏科技的背景：这些一般员工并不清楚，他们只知道姜氏科技是姜灵的，却不知道姜氏科技与米泰军区的良好关系，更不清楚为何如此。 　　姜灵没发觉杨永宁在打探消息，因为杨永宁没直接问，他问的是譬如“总教官很不错，下一批人，她还能任教不？”这种间接的问题。 　　冬明倒是听出来了，不过冬明并没当面阻止，他打算呆会儿提醒姜灵一下，就好了。这有什么好阻止的？这杨永宁与赵永刚一个秉性，只是比后者年长几岁，在部队里呆的时间更长，又因为带过最好最厉害的兵，手段上也圆滑得多；所以，他若关心这些，不算坏事。 　　不过，郭叶自从揣起了那个盒子，便有点心不在焉，好像屁股底下那高脚圆凳长了钉子似的，没一小会儿，就挪上一下。 　　所以杨永宁无奈，只闲聊了十几分钟，就与小夫妻两个告别了。 　　…… 　　两人一走，冬明忽然冒出来一句：“我们去二楼。” 　　“噢。”姜灵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怎么？” 　　冬明拉起姜灵直奔楼梯口：“我看那小子憋不住。” 　　姜灵立即来了精神，兴致勃勃跟着冬明爬上楼梯：“我看也是！” 　　小夫妻两个三步并作两步蹿到二楼，巴巴地扑到临街的窗前。此时没什么客人，窗帘大半不曾拉起来，他们就躲在帘后，朝街上张望。 　　※※※ 　　郭叶果然憋不住。出了酒吧没几步，他就摸出了戒指盒子。 　　杨永宁嗤笑了一声，斜了郭叶一眼，不过没拦他。 　　郭叶看看四下，见人不少，又把盒子塞了回去。而后他裤兜里鼓囊囊地蠕动了两下，又重新摸了出来！ 　　不过，此时已经不是盒子了，是两枚戒指。盒子被留在兜里了。 　　郭叶摊开手看看戒指，递到杨永宁面前。 　　杨永宁随手捡了一个，郭叶立即握起剩下那个，把自己的手伸给杨永宁。杨永宁好像骂了一句什么，但却是干脆利落给郭叶戴上了。 　　接下来轮到郭叶。不过这会儿却出了点问题那个戒指太小了。最后，还是杨永宁把小指头伸给郭叶，郭叶才终于完成了他的历史使命。 　　可使命虽然完成，郭叶却不大高兴。杨永宁看看他，劝了一句，郭叶又乐呵起来了。 　　…… 　　街上那两人渐渐走远，酒吧二楼里，姜灵捂脸：“我忘了，我的手指比他们细一点儿……” 　　冬明立即安慰姜灵：“这不能怪你。摆弄武器、格斗，干这一行的人，指关节都会变粗。职业病。” 　　偏心！明显偏心！ 　　可是姜灵也喜欢，所以姜灵也笑纳了。 　　※※※ 　　今天是琪雅历的新年，能放假的都放假，所以街上的行人比平时多了不少。也所以，好几个人看到了。 　　杨永宁平时低调，但偶尔被迫高调了一把，对那些目光，倒是混不在意。他继续往前走。郭叶屁颠屁颠跟在后面，乐得什么似的。只可惜看不到正面，否则只怕会发现，郭某人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下去了。 　　姜灵瞧得莞尔。 　　冬明斜往后一倚，瞧瞧街上那两人，再瞧瞧姜灵，唇角一弯，拧身一抬左手，伸给姜灵。 　　姜灵不用问就明白，同样是左手按上了冬明的左手他们像今天的那些新人一样，把戒指戴在了左手无名指上。 　　窗内的酒吧二楼，小夫妻两个偎在一块儿，看他们的戒指，傻乐。 　　可就在这时，窗外的街上，郭叶的脚步蓦然一顿，整个人如临大敌，当即就卡在那儿了！ 　　…… 　　姜灵笑容微敛，不解道：“他怎么了？”郭叶很不高兴！ 　　还是冬明眼利，毕竟那些训练不是白给的，他立即根据郭叶郭雕塑的角度与姿势，从前方远远近近上百的行人里，找出了郭叶的目标：“前面左边，距这儿六十多米，中国大使馆，贺明贺先生。他下完台阶了。” 　　姜灵按着提示找去，一下子就看到了：“看样子，他不仅认识他的队长，还认识郭叶？” 　　※※※ 　　何止认识！ 　　瞧郭叶那样子，连姜灵也知道有故事，更不用说冬明。 　　贺明见了两人，脚下有些慢。不过，他终究是没停步。 　　然而这边，因为郭叶停下来了，杨永宁又走了几步，没听到郭叶有动静，也只好止步停下来，回头对郭叶招招手说了句什么。 　　这一下子，郭叶郭雕像又会动了。杨永宁无奈摇摇头，他们两个继续往前，迎向贺明。 　　两边三个人碰面，瞧模样，应该是彼此问了一声好。 　　以姜灵如今的视力，可以把贺明与郭叶的神色瞧得一清二楚。只是杨永宁此后一直没回头，背对这边，所以姜灵瞧不见他的神情；而看去，他既不是高兴，也不是不高兴。挺复杂的。 　　杨永宁又对郭叶说了句什么，郭叶老大不情愿，但却很干脆，一点头答应了，去前面的大饼店买东西了。 　　姜灵的八卦精神蠢蠢欲动。只是这么远，自然听不到他们聊了什么。姜灵刚刚想起求助虫子们，那边剩下的两人已经聊完了、道别了。 　　杨永宁拍了下贺明的肩，就走远了。 　　贺明目送他片刻，才朝酒吧这边过来。 　　杨永宁没有回头，不过贺明回了一次头。而后贺明就迈进了酒吧：“老板，来打啤酒，青岛的！” 　　…… 　　楼下某人白日买醉，楼上小夫妻两个面面相觑。 　　其实主要是姜灵在“觑”，冬明乃是被“觑”。他与姜灵不一样，轻易不会真正去关心谁。因为他从小到大，所处的环境就是如此：今天的同学，残酷的训练之中，生死相托的伙伴，明日可能不得不为了不同的主人拔刀相向、生死相搏。 　　这些一开始就注定了。所以，举手之劳，冬明会帮，为了换个自己心情好；但与此同时，冬明对“自己人”、对“朋友”这两个概念，比姜灵吝啬得多。 　　他不敢不吝啬。他习惯了。 　　故而此刻，冬明轻松安慰姜灵：“我看你不用担心。他要成心想醉，应该叫白酒吧？一打啤酒，发泄而已。” 　　姜灵一想也是，当即道：“那我们去做训练？”下午的体术训练。 　　“好。” 　　※※※ 　　“但是……下楼就会碰到贺明。” 　　“没错。不过他可不知道我们看到了。” 第60章 冬明不善良 　　小夫妻两个下楼。楼下也没正式营业，除了老板与酒保小弟，就只有进门时便在的那个闲坐的客人，以及贺明。 　　下午二点不到的阳光照进窗子，落在贺明身上。按说正是一天里最灿烂最灼热的光亮，但却偏偏是从背面斜罩过来。耀眼的明晃晃，剪影一般勾勒出他的身形，竟然反而映得他面庞模糊，孑然萧索。 　　这个男人，电子精尖，在这个地球迈入银河的大时代之下，乃是货真价实的技术精英，风口浪尖的弄潮儿…… 　　然而，却不幸福。 　　…… 　　姜灵心虚，加上对军人素来钦佩，所以她虽然很想八卦，但却只敢笑笑与贺明打个招呼。那模样，不熟悉的人一看，还道是羞怯，可换作冬明，细细一瞧，顿时暗笑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谄媚。 　　冬明却没姜灵这么善良，他瞅瞅姜灵，眼儿一弯，招呼一声吧台那边，叫老板上半打青岛啤酒，拉着姜灵就在贺明面前坐下了：“一个人，还是等人？刚巧碰上了，凑个热闹，我们干一杯。” 　　贺明一向人缘好；而人缘好的另外一层意思，便是他就算不怎么乐意，也会好好招呼别人。这次自然也不例外：“好啊，咱们也是难得碰上。这回来庆祝新年？” 　　“是啊。”冬明瞧着跟没事儿似的，一点也不心虚。姜灵暗暗扯了冬明好几下，可是扯不动。姜灵无法，只好也跟着坐下了。冬明含笑瞧了一眼姜灵，又去问贺明：“你的技术培训还没完？那农历过年的时候，回去了没？” 　　“回去了，过年之前就回去了。”贺明略一回想，“那边呆了十个礼拜，让人接手，加上回家过了个年。眼下又过来，是为了第二批竞标的培训。”他说完瞧了姜灵一眼：“你们不知道这个？” 　　姜灵还心虚呢，一时间没接上来。此时酒保小弟上了酒，冬明付钱，徒手抹下盖子，给姜灵开了一瓶，自己也同样开了一瓶，同时接过了贺明的话头：“我不管这边的事，她就是个甩手掌柜。”啤酒往前一递：“来。” 　　贺明一点头，举瓶与冬明碰了一下，然后他一口气把整瓶酒干掉了。 　　姜灵瞧得清楚，更不敢吭声，自个儿小抿了一点……苦啊！赶紧胡乱捏了个下酒小吃。 　　冬明完全是在喝水，酒吧的啤酒又是小容量，330毫升的，冬明毫不费力，陪着贺明吹掉一瓶，接着三两口又喝掉一瓶，之后随意互叙了几句近况，又干掉一瓶。而后他们就告辞了。 　　贺明心情不好，朝他们一举瓶子算是送人，也没留他们。 　　…… 　　两人一出酒吧，冬明就对姜灵道：“他只喜欢男人。所以……这里头只怕还真不简单。” 　　姜灵手里还抓着她那一瓶啤酒，因为没喝完；一听顿时奇了：“你拉我过去喝酒就是为了这个？” 　　冬明坏坏一乐：“你不是好奇想知道么？这还不容易。” 　　他这么一说，姜灵蓦然想起上一次，凯西凯辛抢了三只羊腿，就把杨永宁与郭叶的底子摸清楚了。所以姜灵突发奇想：“你们，你和凯西凯辛他们，连这个也学过？太厉害了！” 　　冬明毫不在意：“算是吧。这有什么，试一试就知道了。反应不一样。” 　　姜灵懵然：“什么反应？” 　　冬明没有开口解释，他只是把姜灵往自己面前一带，突然凑到了姜灵眼前。鼻尖对鼻尖，不及一寸。 　　两人虽然亲密无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冬明蓦然间凑得这么近，姜灵还是不由自主屏息了一瞬，又羞又甜蜜。而后姜灵抬手一挡旁人的视线、在冬明脸上飞快香了一下，紧接着一把推开冬明：“去去去！大街上呢！” 　　冬明意外，美滋滋摸摸被亲的地方，牵着姜灵的手继续往前：“就是这个。要是喜欢的不是男人，我凑到你面前，你的反应不会是这样。细微之处，呼吸、心跳，总有些区别。会惊讶，会被吓到，但不会害羞。像上一次，我们一起宿营那几天，郭先生总是在看男的。而杨先生，他也会看看你与德琳她们。” 　　“身体语言？” 　　“身体语言。” 　　“不是说你还没学吗？要到体术过关之后。” 　　“这些属于情报的基础部分，不算男女那一块儿，后者是特训了。情报的范围很广。唔，举个例子吧……刚才那个酒吧，它的门有几扇、几扇固定？吧台的老板什么年纪？擦杯子的小弟长发短发、戴没戴首饰？我们刚进去的时候，一楼唯一的那个客人，在做什么？” 　　“门……六扇。两边各两扇固定，中间两扇可以开。老板四十多吧。小弟短发。首饰……没留意。不过有个左耳钉，银色的。一楼那个客人，在发呆。趴在那儿发呆。” 　　“哟！很有潜力啊。” 　　“嘿嘿……”其实单纯就是记性好。 　　“情报不止间谍，也不止公开出版物分析，也有捕捉环境，这个是暂时性的。还有其它。我们学的，是个基础平台。像跟在你后面的那两位，他们侧重后者，因为应付突发事件时用得到。至于资料分析，包括公开的不公开的，那不是他们干的活儿。” 　　“……真辛苦。” 　　“习惯了其实也没什么。从小就这样。” 　　“‘从小’？那是多小？” 　　“……” 　　“说！” 　　“……十一二岁吧。” 　　于是姜灵心疼了，于是这回轮到冬明被姜灵一扯、扯到面前，捏捏脸儿。 　　冬明起先以为会被亲一个，结果却是被捏了两下。喜欢自然是喜欢的，可是……总之呢，冬明不满意。所以等到他们进了新建的基础素质训练馆，趁着四下人少，冬明突然又凑到姜灵面前去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瞬，姜灵憋不住“噗哧”一下乐了，狠狠“吧唧”了冬明一口。 　　冬明被姜灵笑得不大好意思，一边乐、一边走，一边低头瞅自己的脚前去了。可要说他恼羞成怒了吧，也没有，因为他分明很享受。 　　姜灵早见多了冬明这模样，可是每每见了，还是很喜欢，喜欢得不得了。故而姜灵心痒了一会儿，忽然凑了过去，踮脚又亲了一下。 　　冬明更乐了。而后冬明若有所觉，一抬头，目光越过姜灵的肩，钉在了几十米开外的来人身上；他的笑意随之收敛了起来。 第62章 不是没安控么 　　因为来者是个男人，还盯着姜灵看。 　　一般而言，冬明对这种情况并不在意事实上，冬明会深感与有荣焉！ 　　只要对方的目光并不猥琐，冬明就不会生气：因为妻子越出色、越吸引人，做丈夫的，便越得意。不论吸引的是喜欢女人的男人、还是不喜欢男人的女人。 　　偶尔，冬明也会警惕：如果对方的热情特别饱满；如果对方不止欣赏、还付诸了行动。譬如像提仑那小子那样的。 　　但这一次，情况完全不同。 　　这是个三十左右的男人。极短的平头寸发，面庞清秀儒雅。单就容貌而言，他与姚远姚先生，姜灵最迷恋的那张脸蛋儿的拥有者，一个调调。 　　此外，来者的行走举止，一派军旅作风。这一点上，他比姚远还明显得多。 　　最后，看神情…… 　　很显然，这个男人，地球中国籍贯的军人、派驻在哈纳平原中国大使馆的海军武官中校，认识姜灵。 　　而且，非常熟悉。 　　…… 　　姜灵平时没有时刻留意四周的习惯，她正对着冬明乐呢，慢了一点儿才察觉冬明异常。“怎么了？”而后姜灵顺着冬明的目光扭头看去。 　　不料这一看，姜灵霎时间怔住了，像来者一样怔住了：“阿昭？” 　　冬明最后一抹礼节性的笑意没变，冬明的姿势也没变，可他的瞳孔，微微一缩。 　　※※※ 　　姜灵脱口而出之后，才觉得不妥，瞧瞧冬明，又看看来者，无奈又尴尬，冲冬明讪讪一笑，向来者道：“恭喜。现在我该叫你……陆中校了？” 　　陆昭也是一笑，也是无奈：“还是叫名字吧。陆昭。嗯，不算难听吧？” 　　他玩笑开得勉强，姜灵也应得勉强：“当然不。”而后姜灵引手给两人互相介绍：“冬明，我老公。陆昭，我的军训教官。大一，大学一年级的军训教官。” 　　冬明微微一笑，伸手相邀：“您好。” 　　陆昭一点头，与冬明握手：“久仰。” 　　姜灵则瞅着冬明，撑大了眼睛她还是头一次发现，冬明也会那种应酬式的微笑！ 　　完美的假笑！ 　　…… 　　故人相逢，训练也就被推后了。他们去休息区找个安静的桌子，坐下来聊了一会儿。 　　落座的时候，姜灵最不自在。因为他们三人之中，姜灵对此番碰面最无防备。 　　陆昭不用说，他来金海星之前就知道怎么回事。而冬明刚才照面之间，一扫陆昭的穿着与神色，就知道对方的身份、知道对方与姜灵的旧日关系了，也就推测了一个八九不离十。 　　而姜灵直到坐下来叙旧，才算理清了思绪。 　　所以姜灵还没开口，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问陆昭：“你来这儿多久啦？” 　　陆昭坐姿笔挺，说得平淡，但到底有些无奈：“半年多了。使馆一落成，就被派过来了。” 　　“哦。”姜灵应了一声，不知道说什么好。对陆昭而言，对任何一个有自尊的、依靠自己的努力奋斗到上尉军衔的年轻军官而言，这可算不上什么愉快的任命。简直屈辱。所以姜灵顿时矮了一截；而后姜灵左右瞅瞅两个同样腰背铁板一般的男人，顿时缩得更小了。 　　冬明瞧了一下姜灵，略一思索，选了一个愉快些的话题：“对了，使馆武官，在这边能做什么？我看您挺忙，瞧着训练量不小。” 　　“是挺忙。”陆昭说起这个，不由高兴了一点儿，“保全公司的培训，我们都可以跟进，全程跟进。所以四十多个大使馆，两百多号武官，一个比一个忙。” 　　这件事，姜灵曾经过目，并且亲自签名了：允许驻哈纳的各国大使馆的各军种武官，参观保全公司对应的训练。 　　而本质上，这是米泰军区看在姜灵的面子上，免费与地球军人“交流交流”一般新兵营的训练方式此乃一种比资金珍贵得多的隐性支付。 　　不过姜灵自己签过就忘记了，因为类似的东西她签得太多了。所以这会儿，姜灵慢了一点儿，才想起来、才反应过来：“你也在训练？” 　　陆昭点点头：“已经通过了。如果拿到优，还可以跟着做助理教官，积累经验。虽然没薪水。”他笑了笑：“所以我在重修。两百多号人，两百来号在重修。” 　　“哈？”姜灵当时签的文件，没有规定得这么细，“艾蒂要求这么严？” 　　“她已经放宽要求了，上面还有特优。公司的教官，个个够得上特优，特优里的顶尖，每人还各有各的绝活儿。”陆昭中肯道，“不过，我们要拿到优也很不容易，因为体术大多卡在五级了。这是个分水岭。但艾蒂她这么规定，也是应该的。训练这个事，对教官的要求，其实比对学员的更高。如果不够好，会跟不上。” 　　姜灵点点头。可她接下来却找不出合适话题，于是姜灵忙看向冬明。 　　冬明接到了这份求救，微微莞尔，又问陆昭道：“武官驻期多久？” 　　陆昭也注意到了，滋味复杂，但他终究还是成功维持了最基本的从容：“三年，也可能四年。但是我估计，三年就会回去了。因为这边学到的东西，都很实用；可是再实用，也要用了才能看得到效果。” 　　※※※ 　　他们聊了半个多小时，也就告别了。是陆昭先提出来的。 　　而陆昭在的时候吧，姜灵盼他走；可陆昭一走，姜灵却又后悔了……因为姜灵发觉，自己单独对着冬明、更为不自在了！ 　　冬明默然起身，姜灵乖乖跟上，小夫妻两个去更衣室他们还穿着出席新年庆典的衣服。好在标准的基础素质训练馆，不止有休息、清洁等服务，还可以租运动服。那些运动服无菌处理，所以除非心理上有洁癖，一般而言，没谁会介意偶尔租一租。甚至有的人，一向就租用。 　　更衣室不分男女，因为全部是单间。在两人分别走进不同单间之前，姜灵小心翼翼瞅瞅冬明：“那个，陆昭以前是我的男朋友，第一个，军训结束之后，就开始了，后来……” 　　她话才刚开了个头、事情才交代了小小一部分，冬明突然扣住姜灵，深深吻了下去。 　　这是个激烈的急切的热吻，濡湿而发烫。当它结束的时候，两人的呼吸，都已经乱了。而他们所在的地方，也从更衣室外，跌跌撞撞，进了更衣室里面。 　　冬明阖上了眼，额头抵上姜灵耳边沁凉的室壁，强令自己冷静下来；可他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他这样子吻过你么？” 　　姜灵还没回神，老老实实道：“没有。” 　　冬明蓦然睁开眼，按得姜灵紧挨在墙壁上，手一滑，滑入姜灵薄外套下的长袖紧身线衫里，续而从腰际一直上探到胸口：“那他这样子碰过你么？” 　　姜灵望着冬明的眸子，恍然明白过来，还是老老实实坦白：“没有。”说着已经抚上了冬明的脸颊，跟冬明讨饶：“别这样，你捏疼我了。” 　　冬明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手重了。他茫然松开撤手，歉然亲了亲姜灵；到底不放心，就去撩姜灵的线衫。 　　姜灵大羞：这儿可不是在家里！赶紧一把按住冬明的手：“干嘛？！” 　　冬明已经后悔了，小小声声道：“我看看。” 　　姜灵恼羞成怒，低低吼冬明：“看什么看！”家里没看够吗？！ 　　冬明没再坚持，只是问：“还疼么？”他十分担心，担心得很厉害。因为弄伤对方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会开始破坏信赖，姜灵对他的信赖信赖他不会伤害她。而这种信赖，在他们这样的亲密关系里，那是极难得极重要的，也是极脆弱的。“可能，可能弄伤了……疼不疼？” 　　姜灵一听也懵了：“好像一点点……”以她那点跌打经验，压根分不出来这是余痛还是淤血了！ 　　结果冬明缓缓抬眼看向姜灵，手上却是顿住了他在害怕。 　　姜灵一点点明白过来，她眨巴眨巴眼瞅着冬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自己撩起衣服自己看、也给冬明看？这和在家脱衣服可不一样，姜灵还没那么奔放！ 　　…… 　　几秒钟后。 　　还是姜灵，首先打破了两人之间诡异的静谧。她亲了口冬明，明知故问：“这儿有安控吗？” 　　冬明垂下眼一摇头：“没。走廊有，里面没。” 　　姜灵环上冬明的腰、搂紧冬明，搂得两人相贴无隙：“刚才妒嫉了？” 　　冬明“唔”了一声，低低道：“不会有下次了。” 　　他指的不是“不会再妒嫉”，而是“不会再失控”。姜灵明白，姜灵心疼又甜蜜，姜灵五味陈杂，姜灵故意摩挲了下冬明，手指一钻，钻入冬明的后腰下。 　　冬明不禁低喘了一记，同时也放下心来、泄出了笑来：姜灵这会儿依旧愿意继续，那么就是没事了。不过，冬明最后还是确认了一下：“真的可以？” 　　姜灵咬了一下冬明的唇，故意用了点儿力：“不是说没安控么！” 第63章 最后一个 　　他们从未在公共服务区如斯亲密，于是这场缠绵在热情之外，还多了一份新奇与刺激，生怕被人发觉的刺激尽管标准训练馆的更衣室，隔音效果、承力结构、抗震防火，都没话说。 　　所以一切平息下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许久。小夫妻两个均意识到，这天下午的训练，不得不挪去晚上了…… 　　…… 　　冬明照旧把姜灵搂进怀里。沉甸甸的，有体温，在呼吸，还有热腾腾的细汗的气息……这一切让冬明感觉良好。然而他问出了一个令他感觉不良好的问题：“他也没和你这样子？” 　　姜灵还没力气，阖着眼休憩，一听好笑，懒洋洋道：“没有啦。” 　　于是冬明满意了。而后冬明又疑惑了：“那你还说……他‘曾’是你男朋友？” 　　姜灵撑开眼，没好气地飞给冬明一瞥：“你以为谁都跟你们一样奔放？就只是拉拉手，还有”她撑起身，在冬明唇上蜻蜓点水一吻。唇擦唇，就那么一瞬间。“这样。我们纯洁吧！” 　　“……嗯。” 　　姜灵趴回去了，又重新阖上了眼。冬明望了姜灵一会儿，抬眼看看更衣镜里的自己。很显然，那个冬明还有点儿不满既然纯洁，为什么不干脆更纯洁一点？！ 　　当然当然，冬明知道他无权谴责姜灵，不管姜灵与陆昭之间曾经有过什么：那是发生在他与姜灵相遇相识之前的事，那一切属于过去。 　　可与此同时，冬明毫不犹豫地认为，他有权妒嫉。所以冬明抚着姜灵光滑的脊背，细细碎碎地亲吻姜灵，拣姜灵的颈窝那儿，吮出了一对吻痕。还十分对称。 　　姜灵起先没发觉冬明在搞小阴谋；等到不经意间从更衣镜里看到了，姜灵大惊：“你让我每天穿高领啊？！”弗杜热着呢！体恤的领子就算高的了！小背心也不算暴露。还有，珂琳他们最爱取笑人了！ 　　冬明含笑亲了姜灵一口：“为什么穿高领？给他们看好了。” 　　姜灵蓦然瞪大了眼睛、又猛然一眯！她连冬明身上的吻痕之类都要密密实实藏起来，更不用说把自己的给人看了！ 　　所以，冬明实在明知故犯。也所以，姜灵炸毛了！ 　　※※※ 　　两人当初刚走到一起的时候，姜灵只觉得冬明情动之间、几难自制，但从没觉得冬明生涩，对女人的身体生涩。 　　而那时候，姜灵想想冬明他们这一行压力极大，需要发泄、需要调剂……再加上就私人感情方面而言，冬明的年龄也不小了，最重要的是，冬明对她诚挚而热情这很明显。譬如从冬明的自制力不够用这一点上，就看得出来…… 　　所以，姜灵也就不曾打探什么。 　　从不曾打探。 　　可是今天，冬明问得多了，姜灵难免有些吃味。这会儿冬明又干出了这种事……姜灵终于爆发了！ 　　她一按冬明的心口，迫近冬明：“喂，光说我了，那你自己呢？！” 　　冬明顿了片刻，突然一下子失笑。 　　姜灵被笑得恼羞成怒，深吸一口气，正绞尽脑汁准备来上一串厉害的，却被冬明一句话堵住了。 　　“你是我第一个女人。” 　　冬明说得并不大声，但是清晰明确，温柔而欣喜。故而姜灵的眼睛当即亮了，晶晶发亮。 　　这令冬明莞尔，他拨开沾在姜灵额角的汗湿短发，在那津咸而光滑的肌肤上落下一个吻：“也是最后一个。” 　　“唔。”姜灵抚上冬明的脸，端详冬明片刻，眉眼一柔，“最后一个。”而后她舒软了身体，搂着冬明趴进冬明怀里，心满意足半阖上眼，又懒得动了。 　　…… 　　他们清洗整理之后离开训练馆的时候，陆昭正在忙他的训练。专心致志，瞧上去没发觉小夫妻两个经过。 　　馆里不止陆昭一个人。这个馆是姜氏科技给员工的健身福利的一部分，保全公司日常基本训练的地点之一，也对整个生活区的人开放。只是收费标准，对不同对象有所不同。所以此刻，诺大的训练馆里，几百人挥汗如雨。 　　然而冬明一眼扫过去，当即就锁定了目标。倒是姜灵，固然对陆昭更为熟悉，但却是败给了经过残酷训练的某人，找了好几眼，才找到。 　　而后姜灵偷偷打量了一下冬明的神色：有点儿冷，但并不生气。这令姜灵放下心来。 　　可没等姜灵暗暗松口气，冬明突然开口：“你说他是你第一个男朋友，大一军训的教官，军训结束之后就开始了……那后来那？” 　　姜灵顿感意外：“你不是不想听吗？” 　　冬明一点头：“我的确不想听。不过我认为，最好知道一下。” 　　他说得严肃，好像在面对什么重大情报而非私人感情事务，这令姜灵目瞪口呆、哑然无言。 　　※※※ 　　“当年……” 　　当年，陆昭是先入伍，而后才考上军校的。大三那年，给姜灵他们当了一回教官。 　　与乖乖女姜灵一样，陆昭之前日子单纯，没什么机会与同龄的异性，进行稳定的接触。他们两个均是小城镇里的孩子，比起大城市的，生活环境相对保守。 　　一般而言，这样的地方，年少的男男女女，在中学期间有机会喜欢异性，表个白送个贺卡之类，然而在高考与家长老师的重压之下，鲜少有人，能够真正地去谈一场恋爱。 　　…… 　　“他与我家庭条件差不多，门当户对，成长环境类似，交流什么很顺畅。一开始两个人都有点傻，不过感情挺好。然后他毕业去部队了，很难见到，那个时候特别难熬。好在过两年我也毕业了。” 　　“可我大三的时候，他说有个选拔，因为他有本科学历的关系，如果选上了，对提干有好处。而且……他那时候二十冒头，也算是雄心壮志吧，想当最好的兵。可是另一方面，要是选上了，至少得苦五年，差不多每年十天两个礼拜的假。那个他不能细说，我也没问，不过估计是……两栖侦察兵之类。” 　　“他想去？” 　　“他问我要不要去。我说你想去就去。” 　　“然后他就去了？” 　　“他还问我等不等他。” 　　“你答应他……不对，你没答应他？” 　　“我没有说‘不’，但我也告诉他我没法保证。太长了。时间是很可怕的东西……我不觉得我做得了望夫石。我没那么厉害。” 　　“那个石头是神话，而你是人。有血有肉的人。嗯？” 　　“唔……” 　　“你让他自己选，他选择了去？” 　　“嗯。” 　　“然后你们就分开了？” 　　“在我毕业之后。毕业后一年不到点儿。” 　　“挺可惜。” 　　“是挺可惜。” 　　“不过幸好分开了。” 　　“……” 　　※※※ 　　之后冬明一直没吭声，姜灵为了最后那句气了他一会儿，就又心软了，殷勤安慰冬明：“好了，我都告诉你了，干嘛还不高兴？我又不是那种吃着碗里想着锅里的。过去的就是过去了。” 　　冬明的声音很低，低得一如叹息：“没错，你不是。可是，正因为你不是，我才会紧张、才会害怕。” 　　姜灵一怔，而冬明已经说了下去：“对感情认真，有些东西，就不容易忘掉，对不对？可是，我不得不说，你的眼光很好。他是个好男人。你们当初有缘无份，遗憾的肯定不止你。” 　　这话并非猜测，仅仅称述。而且，这话说得诚恳，可是却一点也不开心！所以姜灵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只剩搂住冬明，巴巴地亲了他好几口。 　　而冬明拥紧姜灵，安静接收了那些安抚的、讨好的吻，却没有笑。 　　姜灵瞅瞅冬明的模样，心疼了，还内疚忐忑；可她对冬明撒不了慌，所以姜灵没法说“我不遗憾”，姜灵只能摸摸冬明的脸，又亲了他一口，而后重新紧紧搂住冬明：“都过去了。那些都已经过去了。没错，我爱过他，可我爱你。现在，我爱的是你。你知道的。” 　　“嗯。”冬明轻应了一声；他拥着姜灵，把姜灵按进怀里，下巴摩挲着姜灵的发顶，远远看向训练馆那边与冬明不同，姜灵的文化背景毕竟含蓄，这种表白，她很少直接说出来。冬明一清二楚，所以冬明心下大定。可与此同时，冬明并未打算放松警惕。 　　那边的落地窗后，陆昭戳在那儿姜灵本就没有时刻警惕的意识，这会儿又滋味复杂、大为担心冬明难过，压根没心思去管四周动静。可冬明不同，冬明早就发觉了。 　　背着姜灵，两个男人的目光遥遥相遇。要说和善吧，实在算不上。可要说敌意吧，也没有。陆昭只是笔直笔直地站着，静静看着相拥的小夫妻两个。而冬明直视陆昭，同时缓缓低头亲了下姜灵的发顶。 　　最后，陆昭先别开了目光、转身走开了。 　　…… 　　而直到陆昭从窗前消失，冬明才收回目光，垂下眼睑，继续蹭了一会儿姜灵的发顶鬓角，这才把姜灵挖起来：“我们去吃晚饭吧，我饿了。”一个字也没提陆昭。 　　“好啊！”冬明会按时饿，那至少情绪还不算太坏。所以姜灵放下些心来，赶紧答应。 　　冬明瞅瞅姜灵，又道：“我不要去公司的员工餐厅。那儿人太多。‘老熟人’太多。” 　　姜灵微微好气、十分好笑，一迭声答应：“好好好，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于是冬明就心满意足了，拉起姜灵的手，又逛回生活区去了。 　　姜灵暗松了一大口气：还好还好，吃醋归吃醋，没为这个吵起来。 　　她却浑然不知，冬明也是暗松了一大口气：还好还好，念旧归念旧，过去的毕竟已经过去。 　　※※※ 　　可惜冬明的打算落空了他明明拉着姜灵去了生活区，却依旧碰上了“老熟人”。 第64章 歪打正着 　　小夫妻两个去吃的快餐。 　　肯德基的第一家金海星分店，顽强地冒了出来，就开在哈纳平原海边基地，生活区第二南北竖街二十一号，刚巧在墨西哥大使馆的对门口。 　　麦当劳就与它侧对门。 　　然后两家老对手旁边，还有一家“老娘舅”。 　　老娘舅是中式快餐，以店面与档次而言，与肯麦两家差不多。但以连锁规模而言，就大为不如了不过那是地球上的规模。在金海星，它们在同一条起跑线上。 　　这一点毫无疑问。 　　也只有姜氏科技，来往地球与金海星的航班与运输舰宽裕又便宜，故而乐意与各方面合作，让生活区尽快成熟完善。这也算是员工福利的一部分，同时亦是建设成熟城区的必须。 　　在其它的开发基地，优先保证战略物资就已经很不容易。运输成本的关系，有得吃就不错了，还指望餐饮店？ 　　做梦去吧！ 　　…… 　　不过肯德基等餐饮店，虽然把店开过来了，品牌打过来了，食品却没法一下子全部照搬。因为从地球运太贵了。 　　它一边自己在这边联系开拓供货商，一边却只能拿各种本地动物肉与野蔬，代替原先大量使用的鸡肉与生菜等。 　　好在番茄酱与沙拉酱还是老味道，甜品所需的面粉、黄油、葡萄干等，运输相对也算便宜。这一点，已经足以慰藉顾客们远在他乡的寂寞心灵员工餐厅又不对外开放。 　　姜灵看到那熟悉的招牌就乐了：“它们怎么挨得这么近呀？不卖香辣鸡肉堡，还能算肯德基吗？汉堡也就算了，中餐那些东西，从那儿来的？这么快就有农产品供应了？” 　　“有不少，这个基地快一年了，移民总时间都一年多了。”冬明微微一笑：“瞧！” 　　姜灵顺着冬明的目光看去。 　　新年庆典，能休假的休假，不过野外作业、设备管理等人员，还是照旧值班。这正是一群刚刚回来的野外作业人员。在肯德基门口的、刚刚进门的，一共六个，里面点餐台前，还有四五个同伴。 　　他们的靴子，在明亮整洁的店里，一踩一个泥印。他们其实已经在门口磕过靴子了，奈何那些作战靴整个已经厚了一倍重了十倍全是泥巴。 　　还好清洁机器不知抱怨，追着擦脚印，直追到桌子地下、罪魁祸首旁边，接着数道工序下来，把靴子也清理干净了，而后…… 　　“喀”一声竖起收费牌，跟靴子的主人要钱！擦靴子的钱！ 　　因为太脏了，劳动量太大了。大得超过了那宽裕的上限设置。 　　姜灵乐不可支，目光跟着机器往上，去瞧那倒霉的家伙。结果姜灵讶然。 　　是鲍里斯。他现在干脆剃了个光头，白金色的短发只剩一点发茬，都看不出颜色来了。 　　亚历山大就在旁边，朝姜灵一招手。鲍里斯摸遍口袋，找出了一个硬币，不是地球联盟币种，也不是琪雅的。 　　那机器“嘀嘀”催促，鲍里斯最后望了一眼手里的硬币，攥住像是要收回去，却突然半途转向，胡乱把它塞给了清洁机器。 　　姜灵这角度看得清楚，便觉得鲍里斯有些奇怪。冬明则正无奈，最后看了一眼老娘舅姜灵本来想去那儿的拍拍姜灵的肩。 　　两人朝肯德基的大门走去。 　　※※※ 　　“你们怎么在这儿？军校这么快毕业了？还是实习？”姜灵咬了一口汉堡。 　　“好的军校进不去，烂的去了浪费时间，我们在新营兵操练了一年。那地方……”亚历山大摇摇头，却是笑了，一握拳伸给冬明看，“不过值得。” 　　冬明也笑了，姜灵不明白：“什么意思？”冬明望一眼姜灵，对亚历山大道：“恭喜。”姜灵恍然：“体术六级？太好了！”亚历山大高高兴兴一点头，可惜姜灵话还没说完：“刚好今天我还想要个甜点，该你请客，对吧？” 　　亚历山大乐坏了：“那是，当然！” 　　…… 　　结果亚厉山大买了三十来个圣代，两打蛋挞，害得鲍里斯跟他一块儿去端。 　　因为他们一队人，一共十五个，全是安东那样的高壮大汉，都不肯放过这机会。之前因为姜灵的关系，亚历山大与鲍里斯旁边另找了一桌，方便说话，这也就算了。但有好吃的，怎么也得算上他们啊！ 　　这些人一点都不跟亚历山大客气，不大爱吃的要了一个，好些人要了两个三个说真的，一个圣代算什么啊！ 　　甜筒？蛋挞？ 　　那些玩意儿，一口一个！ 　　※※※ 　　佩图霍夫的两个年轻人去搬甜品了，冬明好笑地看看姜灵：“你故意的。”姜灵背着别人冲冬明偷偷一吐舌头：没错，她就是故意的！经年未见，要与亚历山大重新熟络起来，随机应变，敲诈一个甜品，最有效了！ 　　因为姜灵不想失去朋友。尽管亚历山大很难说已经是朋友了。但至少算是……在这地球之外，算是自己人吧？ 　　冬明知道，所以冬明说过一句，拍拍姜灵的肩背安慰，还侧过去亲了姜灵一口。 　　结果亲吻落下，呼哨响起。小夫妻两个抬头一瞧，鲍里斯正走回来了，正戏谑地望着两人主要是姜灵。 　　姜灵无辜地瞅瞅鲍里斯，问过了冬明口味，从鲍里斯满托盘的蛋挞里拿了一个葡式的，又拿了一个芒果的，甜笑着道了一声“谢谢”。 　　鲍里斯大为意外又略有失望，无奈摸摸下巴，笑了，随手抓了几个蛋挞，丢在亚历山大和自己的盘子里，把剩下的拿过去，给斯拉夫大汉们分了。 　　…… 　　亚历山大回来的时候，姜灵刚与冬明瓜分了一个蛋挞。姜灵要了个巧克力的，于是冬明就要个草莓的他乐意尝试不同口味。 　　亚历山大表演杂技似地弄回来两盘子圣代，一伙儿人七手八脚抢了个干净，竟然也没碰翻哪个。而后亚历山大坐了下来，直接就问姜灵：“半年多前你回了一趟地球？我们家邀请你了。真可惜，你没来。” 　　“真地很可惜？”姜灵坦率道，“我瞧那上面只有佩图霍夫，不是你发的请柬，也不是鲍里斯，就没管了。与其它函件一样，回了个感谢信。另外，向你们问了一声安。然后我以为你们会回信，可你们没有。” 　　亚历山大哑然失笑，续而连连坏笑：“歪打正着，歪打正着！” 　　姜灵大奇，追问亚历山大什么叫做“歪打正着”。亚历山大谢过姜灵一声，不过却没再往下细说，只告诉姜灵“帮了我们一个大忙”，而后他就岔开了话题。 　　姜灵登时心中有数左右逃不过佩图霍夫内部的纷争！姜灵不曾想要干涉，故而姜灵也就不问，顺着亚历山大的心意，聊起了别的。 　　“你们这回呆几天？” 　　“明天就回去了。” 　　“这么快？那行，我们明天早上把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 　　“真是贵人多忘事！明早见了就明白了。” 　　“噢！我知道了……” 第65章 “完美先生”？！ 　　第二日天气晴朗，气温有所回升。漫天都是鱼鳞云。云朵整齐细小而雪白，天空透亮，瞧着让人赏心悦目。 　　不过天气预报接下来四天会降温，并且有降雨和刮风。 　　所以小夫妻两个去训练馆的时候，一半的人对此骂娘，一半的人很高兴能降温前者是要外出的工作队，包括保全人员与技术人员；后者没外出事务，他们受天气突变影响小。 　　亚历山大与鲍里斯昨晚跟姜灵说好了要“借用”一下冬明，就是讨教一场。冬明对此没意见，事实上他有些好奇，好奇亚历山大他们进步能有多块。 　　亚历山大他们到得比小夫妻两个稍迟些，不过除了浩浩荡荡一队斯拉夫大汉之外，带着一个昨晚没露面的家伙，可以算作补偿：伊万。 　　伊万明显在这群人之中威信很高，因为大家都打量他与冬明以打量一对对手的目光。 　　“嗨，你们好。”姜灵一见伊万就乐了，主要是想起了当初贝加尔湖畔，那吵得所有人睡不好的彻夜狼嚎，“伊万，你也在这儿？” 　　伊万目光不由自主就停留在冬明身上，闻言才转向姜灵：“对，一起过来的。早上的那个箱子，你觉得怎么样？” 　　姜灵点头：“不错。”笑了笑没再说什么是那副鲟鱼骨架。今天早上，它被装在箱子里，送到了雷列号上。 　　其实，姜灵到了现在，并不认为自己有能力保有这般贵重的东西：一切还是因为巴尔德的缘故。所以姜灵不欲多言。 　　亚历山大看得出姜灵不想多说这件事，有些不解：“把它摆在书房里，应该还算不错吧。嗯，我们谁先来？” 　　他前面一句话一说，冬明突然就笑了。而冬明一笑，伊万顿时惊讶万分这与他的印象差别太大了！ 　　亚历山大与鲍里斯还好些，因为他们昨天晚餐时已经与小夫妻两个聊过一会儿了。故而亚历山大还能问冬明：“您乐什么？” 　　冬明摇头：“没什么。”伸手邀请伊万：“我们开始吧。” 　　…… 　　这原因，当然不能告诉亚历山大。 　　原来小夫妻两个住的房子，舒适归舒适，并无哪个房间，大得可以充当展览厅。这宝贝搬回去，八成会被原样装在箱子里，堆去地下室，与姜灵那张西伯利亚虎皮作伴去弗杜那么热，谁家书房客厅会铺上动物皮毛啊？！ 　　凯西凯辛当初的建议，不曾派上用处。没办法，两个活宝那时候还没在地上呆过几天，对自家所处的地区气候如何，压根没有正确认识。 　　※※※ 　　亚历山大他们这回没有给冬明算报酬：太难算了，而且也不合适算。 　　他们只是在送还鲟鱼骨架的同时，还送了一箱子伏特加，各种各样的伏特加唔，冬明好像喜欢这个？ 　　至少以已有的经验来看，不讨厌。 　　而姜灵这边，他们实在选不出合适的礼物，干脆也算在伏特加里了。因为以他们的观察，当初姜灵看到那条红宝石项链时，并不激动，没有多大兴趣。这就去掉了女人们往往最爱的珠宝一项了。对皮毛裘衣，艺术品，也是如此。余下的，还能送什么？ 　　或者直白而言，姜灵还缺什么？ 　　好在以亚历山大直来直去的痛快，这些都是小事。 　　所以这一天早上的训练，小夫妻两个虽然比平时多花了点时间，却过得很愉快。冬明把他们揍得有点儿惨，尤其是伊万；不多另一方面，冬明当面就称赞伊万：“您们很努力。进步令人惊叹。” 　　这令伊万斗志昂扬。 　　…… 　　他们互相告别之后，姜灵问冬明：“他们的进步真的让你感到吃惊？”明明没有嘛！ 　　冬明闻言，看了眼姜灵，目光穿过大半个场馆，略扫了眼亚历山大他们的背影，这才轻声道：“当然，他们还有不少潜力，完全可以更努力一些。不过以他们的身份，他们现有的条件，恐怕不太可能。再加压，训练就危险了。” 　　于是姜灵莞尔：“那你还夸他们！哎，你是不是把学校里的那套搬过来了？嗯，叫什么现抑后扬，挫折鼓励法？”詹斯给的书，冬明他们整个课目组人手一份，看完要做读书报告与教案总结的。姜灵翻过，里面有很多好玩的。譬如这个挫折鼓励法，大致上是以时间顺序来命名的：先从实力上打击学生，然后从心态上鼓励他们。这有助于竖立军人百折不挠、遇强不惧的坚韧与勇气。 　　结果冬明竟然怔了一下，后知后觉道：“好像……是这样的，没错。” 　　姜灵乐坏了，装模作样拍拍冬明的肩：“我看，你也有进步哦！从陪练升到教练了。” 　　※※※ 　　他们早餐之后，在附近闲逛。乔迪自己忙不过来，昨天给姜灵说了一下目前正在动土或者即将动土的规划，余下的就丢给姜灵一份资料反正卫星定位这么精确，又有保镖在，想走丢也太难了，完全可以自己去看嘛！ 　　谁也没想到的是，小夫妻两个这一胡乱闲逛，碰到陆昭两次。 　　…… 　　头一次，是在建设中的使馆街。为了方便，第十一竖街与第十三横街的十字路口，将是所有大使馆集中座落的地方。出于尊重各国风俗的缘故，使馆的图纸，由各国自己选取提供。当然面积有限，而且不负责特色装修你要造罗马教堂，清真尖顶，都可以，你自己负责费用。 　　当时人多，好几个大使馆都几乎倾巢出动了……因为这房子造起来也就一两个白天的事，很快，所以他们都来看热闹。 　　机械轰鸣之间，两边遥遥看到了，但并未打招呼，更未说什么。 　　第二次，是在保留的公园区里。哈纳平原的规划与建设，在布局上与瑟伦高度相仿。这也是在一个平原上开发城市的成熟惯例其实就是留出的绿化与空地多，建筑上并没有什么特别高档之处。除了道路与房前屋后的绿化之外，每三条街有一个公园，每个城区又有一个中央公园。 　　不管是前一种公园，还是后一种，均会照顾城区开发前即存在的天然湖泊、天然河流等地形分布，而进行布局。所以这种地方，大多会保留原先的地形。 　　陆昭就坐在小缓坡上发呆，有一个一身陆军军装的青年，顶着两杆三星，躺在陆昭身边，叼着根草茎咬那根草茎在阳光下一翘一翘的。 　　两边发现了彼此，姜灵一怔，陆昭也是一怔，咬草茎的还没察觉。反倒是冬明，不像姜灵这么吃惊，他望着陆昭那边，轻轻按了按姜灵的肩：“去吧，你和他那些年，总有些话要说。” 第66章 无关大度 　　姜灵愕然，大吃一惊！ 　　姜灵的确隐隐约约有这个念头，然而姜灵好歹知道冬明会吃醋，所以姜灵压根没想与冬明提出来，更没料到这话会被冬明主动提起，所以姜灵蓦然回头看冬明，一时间彻底反应不过来。 　　那边的陆军上校终于察觉不对了，他弹身坐起，看看姜灵看看陆昭，摘下草茎跟陆昭说了句什么，一骨碌儿爬起来，拍拍屁股溜了。那背影全无刚才的潇洒悠闲，简直狼狈万分，好像有谁追杀他似的不过他手里还攥着那根草茎…… 　　大概忘了丢了。 　　…… 　　那边陆昭掸掸草屑站起来，看看这边，有些踟蹰。这边姜灵怔然望了冬明片刻，紧紧抱了冬明一下、亲了他一口，跟冬明保证：“我一会儿就回来。” 　　冬明低声回了姜灵两个字：“不急。” 　　姜灵听得出冬明虽然说的真话，但心情不好，于是又碰碰他的手，柔声道：“很快。” 　　冬明微一点头，轻轻推了姜灵一把，示意她过去。 　　结果姜灵走出没两步，冬明却在背后唤了姜灵一声。 　　姜灵止步回转身：“怎么了？”冬明一指腕上的接入仪：“快吃午饭了。呆会儿我们‘俩’去昨晚没去成的那一家？” 　　这重音放得好，也就是说不要拉上第三个人。姜灵莞尔失笑，连忙答应。 　　※※※ 　　冬明望着姜灵转身朝陆昭走过去，缓缓吐了一口气，坐下来，直接往后一倒，躺在了草地上。他闭目休息了一会儿，睁开眼望向天空。 　　此刻冬明目光平静，但是却也坚定冷硬。与平时他注视姜灵的时候，并不相同。倒是与他练体术或者上机甲时，一个样子。 　　没办法，冬明此刻在想的东西，一点也不温柔：他在反推他的作战计划。把姜灵对陆昭的牵挂，降到最低的作战计划。 　　因为…… 　　只要他够得到，这个女人，他就不会放手。 　　为了这个目的，丢丢面子，打打心理战，又有什么要紧。 　　前面那招，当初在蓝斯号上，冬明就已经用过了。后面这个法子，昨天开始，冬明也拿来派上了用场。 　　譬如…… 　　赞美你的情敌，而不是诋毁他。与此同时，无须掩饰你的醋意乃至担忧。最后，还可以撒撒娇。 　　因为心胸狭窄的人，不管男女，都让人不喜；因为故作大度最后吃亏的只能是自己；因为以他们的关系，无论男女，撒娇可是挺不错的招数或者换而言之，因为姜灵喜欢大度痛快的家伙；因为姜灵心软：对自己人心软、对他冬明更心软。 　　像眼前，像今天这样，不让姜灵过去叙旧，那么姜灵心底里，总会存有一点儿牵挂。所以他今天叫姜灵过去。 　　这不是无所谓，更不是为了显摆这只是为了铲掉那点牵挂。或者，如果根除不可能的话，那么就尽可能稀释它。 　　就是这样。一切无关大度与否。更不是因为冬明完美：他是清醒。所以冬明能克制自己，能用一时的不快与妒嫉，换取长远的舒心惬意优势这种东西，永远不嫌多。 　　不过冬明一点也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有什么不好：他没有欺骗姜灵。他的感情是真的，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也均诚实恳切，并无谎言或者隐瞒。 　　他只是没有压抑自己、没有去彰显什么“风度”。另外，他挑了合适的时机，把这些吐露姜灵听。 　　仅此而已。 　　…… 　　姜灵并不知道这些。她正走向陆昭，并且处于某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惆怅里。 　　倒是陆昭先开口：“你不一样了。” 　　姜灵不知说什么好，胡乱玩笑道：“年纪大了呗，变老了。” 　　陆昭一摇头，看了看姜灵，笑了笑，别开目光，转头望向前方阳光下的平原，慢慢儿道：“我们有四年多，嗯，差不多五年……五年没见了吧？你漂亮了。真是女大十八变。昨天我见到你的时候，差点不敢认。就是也瘦了不少。很辛苦？” 　　“没有。不算辛苦吧。快五年了么……”姜灵怔然，心算了一下，缓缓点头，“是快五年了。” 　　当年，自从陆昭毕业入伍之后，他们就只见过一次面。那还是姜灵大三那年的事了。其余的联络，全靠通信。部队里管得严，义务兵或许还好些，志愿兵承担的任务往往比较重要，上网机会少；即时聊天只有周末，所以这通信还以邮件为主。 　　两人一时间沉默。姜灵不喜欢这种气氛，便故作轻松道：“我不是瘦，是变结实了。体重没掉。没准还重了点儿。” 　　陆昭莞尔。而后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再开口时，才算问出来：“他对你好么？” 　　姜灵应得干脆：“挺好。” 　　陆昭神色复杂，打起精神开了个玩笑：“他也是军人。看来你是就好这一口了，制服控！” 　　姜灵失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九八年那会儿还小，抗洪救灾看多了，所以有点儿崇拜军人……可真要喜欢谁谁，毕竟不是因为那身壳儿。当初你我也讨论过转业的事，你忘了？” 　　陆昭一点头：“记得。可惜部队里是这样的年轻的想转业，不让走；年纪大的想留下，不让留。” 　　姜灵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这话陆昭说得无奈调侃，然而当初那个推荐选拔，去不去，难道也是无奈？！ 　　陆昭没听到回答，看看姜灵，略一踟蹰，又问：“那你们现在，一年能见几次？” 　　“他现在在军校做教官，外出的事情不多。至少比我少。” 　　陆昭闻言讶然。姜灵说完，也是讶然。两人对看一眼，俱都沉默了一瞬到了此时此刻，姜灵方才意识到，与她有关的一些情报，琪雅只怕封锁得很好。非常好。 　　非常非常好。 　　…… 　　一瞬间的无言之后，姜灵继续道：“其实我们开始的时候，他还在星舰上。不过他们训练很多。出航有时候会需要十几个月，然而平均下来，一年还是能见着六七个月。与一般人不能比，但与你们一对照……所以，那时候我就觉得不错了。” 　　说到这里，姜灵瞧瞧陆昭，眉毛一扬，恶劣了一句：“因为比这糟糕的情况，我也见过了。正是见过了，经历过了，我才会清楚我的极限在哪儿。” 　　陆昭苦笑：“你这意思是说，我给他当垫脚石了？没有我就没有他？” 　　他是在玩笑。姜灵干脆跟着道：“太对了，真聪明！不过话说回来，我也当了垫脚石了，就等你家的小姑娘来踩了。” 　　陆昭胡乱摆摆手：“现在的女孩子……别提了。” 　　姜灵眉毛一扬：“你什么意思？！” 　　陆昭耍赖：“没什么啊……”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生什么气？都结了婚了，早就不是‘女孩子’了，这话可没把你算进去。” 　　“那话也不能这么说！” 　　“唉，不提这个了，行不？” 　　※※※ 　　他们当初两年多没见，关系到了后来，正式分手之前，其实已经淡下来了人又不是神仙，靠着照片信件，能维持友谊或者亲情，但难以维持缱绻缠绵的男女情爱。不说别的，他们都是成年人了，肉麻话能写几句？ 　　倒是工作与学习的事，聊得比较多。 　　故而到了最后分开的时候，他们之间，与其说是恋人，不如说更接近于朋友。也因此，姜灵默然了。陆昭现在处境特殊，这个不难理解。所以姜灵忽然道：“按目前这速度，你三十五岁之前，地球应该能有最基本的恢复液。年轻人用得早，效果不打折，到了五十岁，模样，精力体力，也像三十岁。所以，你也别烦那些了。有些事、有些影响，总会过去。静下心来找吧，早晚碰到一个。五十岁之前，你还有二十多年呢。一个，就一个。一个就够了。” 　　陆昭慢慢点点头：“是啊，一个就够了。”而后他直视姜灵，一字一字地问：“三十五岁之前？细胞恢复液，普及供给？这可是你说的。” 　　姜灵一笑，不想与陆昭多谈这件事，便转身往小坡下走：“我是这么希望啊，不过事在人为，东西不会从天上掉下来。所以，总之，还是要靠大家努力了。” 　　陆昭一噎：“喂！” 　　姜灵应声止步，回头一脸笑眯眯：“干嘛？” 　　陆昭见着姜灵那模样就头大了，连忙挥挥手：“没事没事。” 　　“真没事？” 　　“真没事。” 　　姜灵缓缓点头，而后她加快步子，朝冬明奔过去了从小坡上，可以看到冬明安安静静，仰躺在草丛里，胳膊横挡在眼前遮阳。瞧上去……很好扑！ 　　而她这一急，陆昭后面一句话刚冒了个头，堵在嗓子眼、出不来了。陆昭摇摇头，耸了下肩，顺着姜灵的方向看去，看着冬明半支起身来，看着姜灵在那个男人面前蹲下去、往前一歪…… 　　他扯出个笑，掸掸军帽扣上戴正，转身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 　　姜灵瞧了瞧接入仪：“二十分钟不到。还好吧？” 　　冬明搂上姜灵的肩，亲了她额角一下：“还好。”他眼角瞄到陆昭离开，微微一笑，心情大好：“我饿了。” 第67章 “有的吃就不错了！” 　　银鱼水炖蛋胖乎乎的。糯米狮子头挤在翠绿的青菜上。南乳烧肉醇厚肥嫩，压着豆子与笋段。还有碧红相间的咸肉豌豆饭…… 　　…… 　　这天中午，冬明总算如愿以偿，享用了一顿两个人的午餐。 　　而姜灵则的确被陆昭勾起了当年的回忆；可与此同时，见过了人，隐隐的那份牵挂也就放下了。所以姜灵便觉得，能有眼前、能有此时此刻这个人，实在难得、实在侥幸。 　　只是姜灵毕竟与冬明不同，让她说句甜言蜜语，难度很大，于是姜灵趁着冬明去柜台拿餐巾纸，勤勤恳恳把三个菜都往冬明面前搬了搬…… 　　却不知道冬明做事利索，取了东西转回身，刚好瞧个正着，霎时间就乐了。 　　※※※ 　　当天下午，小夫妻两个应亚历山大之邀，去看他们佩图霍夫家的工厂。 　　姜灵知道俄罗斯有个自己的基地，大概被西伯利亚的寒风吹得烦了的缘故，选在四季分明的拉古西玛湾，与哈纳平原隔海相望。故而姜灵不解：“怎么会造来这儿？成本要贵一些吧。”主要是哈纳这儿的排污标准高，其次是土地的关系。 　　“的确，但抵不过这儿条件好。那个近水楼台，先摘到月亮。”亚历山大朗朗一笑，“所以啊，来这儿的，可不止我们一家。” 　　姜灵点点头，没说话了。她知道，乔迪汇报过。 　　这儿是工业区，规划里最接近城市中心的工业区。然而确切来说，它已经不属于哈纳城区的范围了。距离生活区，距离那些大使馆与快餐店，直线距离有两百多公里。 　　工业总有排污，不管是气体、液体、固体，没毒的有毒的，还是噪音场紊乱等无实体的能量式污染，均需要控制与处理。 　　所以成熟的城市管辖之下，工业区均会集中规划，这样那些以做三污处理的相关厂家会比较方便，有利于治理，也有利于监管。 　　若是天女散花似地，这里一个重工业，那儿一个重工业，可就麻烦了。 　　…… 　　亚历山大干的还是他们家的老行当，军工武器。可怜亚历山大，刚刚把工厂的事扳上正规，就跑去野外了。 　　他去野外，可不是挖矿，也不是勘探，他是去“调查野生动物”去了…… 　　因为金海星这儿，一年多来，头一批的粮食作物，大致上已经能实现自给自足各个基地情况不同。但畜牧业，一斤肉要用好几斤的粮食养出来，所以目前吃的鱼肉，主要还是靠野生资源，几乎没有养殖。 　　亚历山大管理还行，具体技术他就只是懂个皮毛，并不精通了，那些得靠工程师与高级技术人员。鲍里斯也是类似。 　　事实上，他们这样背景出身的人，很少真正精通某一项技术。他们大多会在基础部门锻炼一下，而后负责人事、管理等。 　　因为能够识人用人，那么结合他们身后的资源，自然一切好说，什么也不会缺；如果不能，精通什么都没用。 　　而人的精力有限，管理抓、技术也抓的结果，只能是无一精通。这一点，即使含着钻石勺子出身，也不能例外。 　　所以工厂一旦进入日常运作，亚历山大与鲍里斯的空闲时间就比较多。于是两人干脆一起，跟着工厂保全部门的人员，去打猎这回可不是休闲娱乐！也不是为了锻炼意志与头脑。 　　这回他们就是最原始意义上的猎人：负责给大家弄肉吃…… 　　…… 　　小夫妻两个告别斯拉夫猎人们之时，已经将近当地时间下午四点。他们出发升空之后，先去哈纳河边北岸，现在被称为“北点”的地方，看了看那山庄。 　　北点山庄已经落成，二至三层的建筑，浅浅的灰米色的砖墙，在阳光下美丽而宏伟因为周围目之所及的范围内，只有它。 　　可惜这一回匆匆来匆匆走，他们竟连住一晚上的功夫都没有，仅仅看上一圈，便升空离地了。 　　※※※ 　　期末有四门理论课，需要现场考试。另外一些，交论文的交论文，交实践报告的交实践报告，因此姜灵回来时在路上的三天里，就已经开始埋头复习了。 　　冬明的时间表比姜灵更紧他一落地，两个半小时之后，就要去学校；三个小时零数分钟后，开始监考。所以冬明连调整时差的功夫也没有。 　　故而…… 　　…… 　　他们一进家门，姜灵就推着冬明，直推得冬明跌进沙发里：“歇一会儿、吃点东西再过去？” 　　冬明含笑一点头：“甜酸沙拉，煎肉条拌面。” 　　姜灵大乐，用力点了一下冬明的额角，假嗔道：“美的你，还点菜，有的吃就不错了！”说着就去厨房了。 　　冬明保持那个被鄙视后的姿势，侧仰着脸儿瞅着姜灵进了厨房了，倏然翻个身，抓过靠垫一抱趴在沙发上，看着姜灵拿肉化冻，看着姜灵给机器下指令叫它压面条，看着姜灵从厨房侧门出去、去摘自家的蔬菜…… 　　这不是甜酸沙拉、煎肉条拌面是什么？ 　　冬明眉飞色舞，得意非凡！ 　　有人错过了，有人自觉不配，有人被职务身份所碍……幸而如此，所以才有他！ 　　而他一旦抓住，是绝不会放手的！ 　　…… 　　厨房的门被关上了，因为姜灵开始煎肉条。 　　冬明看不到了，于是他翻个身，阖上眼假寐，顺便梳理一下情况冬明很清楚，文化背景加上家教与性格，对姜灵而言，移情别恋四个字，是不存在的。除非他自己做出什么事，超过了姜灵的底线，否则，姜灵自己就会下意识地与对她有暧昧的异性保持距离。 　　为了他。 　　这是一种成熟而负责的态度。人常说什么“感情不可控制”，但这句话对小孩而言或许还算成立，可放在成年人头上，却实在是推卸责任的说法。 　　像提仑，就是个例子。那盒“鲜花”沙拉可是姜灵捧到他面前的！还教唆他去揍人……所以，只剩下那未知的对手、藏在迷雾里的过去，才是最严重的威胁。 　　而现在，未知已经变成了已知…… 　　冬明忍呀忍，到底忍不住，唇角高高一翘，笑得心满意足，还坏极了。 第68章 “好姐姐” 　　一场难得的半夜大雨，令清晨的空气湿润怡人这是小夫妻两个可以一起休息的第一天。 　　学期收尾令小夫妻两个忙得一团乱。幸好，这一年玛西图卡的精神力者协会聚会，由于莱扎星公转周期较长的关系，换算成米泰的时间，是在二月中旬至三月下旬。 　　这也就是说，姜灵还可以在家里享受几天期间假，学期间休假。 　　不过，这个清晨才刚刚过去，姜灵与冬明堪堪从军校的训练馆回来，两人正在厨房里嘻嘻哈哈地准备早餐，姜富安突然间来了消息。 　　姜灵一惊：她老爸可不是大惊小怪的那种人。 　　“爸？出什么事了？” 　　“没事没事，哎呀，有事，唉，也不是那个，你妈妈早上刚刚看了个喜剧，笑得太厉害，结果提早发动了……幸好也没几天了，说是没什么关系……” 　　“……” 　　姜灵哑然，冬明无言。两人忙忙对视了片刻，忽然都笑了，手忙脚乱收拾了两个三明治，直接出门。 　　“爸，你们现在在哪边了？” 　　…… 　　姜富安打电话的时候，胡海燕那边已经进了医院。 　　姜灵是家人，自然过去陪房，陪着产妇进产房。端茶倒水，拿吃拿喝，聊天解闷因为阵痛要好几个小时。 　　冬明倒不认为他需要去“尽孝”。但他不喜欢一个人呆在家里，又好奇婴儿模样：他家里也有弟弟妹妹，但一年见一次，小孩子早把他当客人了；而营地里封闭式管理，时间又不自由，冬明也就没机会陪他的妈妈待产临盆…… 　　所以，冬明也随之赶了过去。 　　不过生的毕竟不是姜灵，而是胡海燕，比姜灵还害羞还保守的胡海燕……所以冬明被姜灵按在了走廊的长条椅里他只能在外面等。与老外婆一起等。 　　老外婆瞧着冬明呵呵笑。结果冬明耳根又红了。还好老人家年纪大了，折腾不起，又需人照顾，所以孩子还没生下来，午后的时候，冬明便把老人家送回家去了。他自己又回医院，这时才算好一点。 　　胡海燕情况不错。她本来是两手准备：能顺产就顺产，不能就动手术。不料这么大的生理年纪，竟然一切顺利，助产士连夸状况好，鼓励胡海燕坚持到底，因为对大人孩子皆有益。胡海燕也不是头一胎了，于是九个小时之后，姜小弟弟呱呱落地。 　　※※※ 　　其间姜富安回了一趟家，炖鸡汤。姜灵则暗中欢喜，她心里明镜儿似的：老妈情况这么好，只怕逃不过与冬明一样，每天浸在白雾里的关系罢…… 　　姜氏阵法！活人阵法！ 　　当然，姜灵什么也没说。她只是喜滋滋去看了她弟弟，把小婴儿的皱包子脸儿拍了好几张，又指挥冬明宽衣解带……宽小婴儿的衣、解小婴儿的带！ 　　姜小弟弟睡得啥都不知道，姜灵趁机就给她弟弟上了一套全裸写真，最后还按手印脚印，以资纪念。 　　冬明头一回做这个事，比同样头一回做这个事的姜灵还兴奋：“拍这么多？留着给他看？” 　　姜灵奸笑：“他以后要是赚了钱，那就让他拿钱来赎买！他以后要是出了名，那就多印几分，卖给他粉丝！他以后要是和你一样成了体术高手……哼哼，有这个攥在手里，我怎么也不会输给他！” 　　冬明骇笑：“你可真是个好姐姐！” 　　敲诈、勒索、威胁！ 　　…… 　　而后姜灵与冬明两人，在胡海燕卧房外的客厅里，将剩下的鸡汤瓜分掉了姜富安熬的。货真价实的鸡汤。为了今天，姜富安半年多之前，在自家大豆地里放养了一打。 　　鸡汤熬得浓，因为胡海燕他们这把年纪，饮食要控制脂肪，故而熬完后撇了一回油，一点也不腻。 　　胡海燕喝了两碗。留守在家的老外婆，今天中午也有这个下饭。姜富安自己一大碗。不过毕竟是整鸡下锅，还剩好多，所以小夫妻两个的晚饭，就是一点自助机器那儿买的面包，余下全靠它了。 　　冬明在姜富安那儿蹭饭蹭出经验来了，他额外盛了半盒鸡汤，放一个“丰”字形的冰激凌分隔条，温度一调！吃完饭打开盖子，那鸡汤就已经成了冻货真价实的鸡冻。入口即化，鲜美无敌。 　　冬明端详一番，十分满意；找了一个小叉子，把冻儿再划拉得小一点，切成整整齐齐小小的一块一块，戳着吃。 　　至于姜灵，她连叉子都省了她张嘴直接让冬明喂。 　　…… 　　小夫妻将饭后点心鸡冻扫荡得差不多时，奶爸姜富安从卧室出来了，轻轻带上门胡海燕毕竟累坏了，由助产士帮着简单淋浴了一下，一沾枕头，就睡着了。至于姜小弟弟，当然在妈妈那儿。 　　姜灵见了她老爸，冲姜富安直乐：“爸，恭喜啊，恭喜！” 　　姜灵这一坏，姜富安登时不大好意思，刚好时间也不早了，他就赶小夫妻两个走人：“你们回家去吧，回家去吧，这儿有我那。” 　　姜灵这一天下来，也是累了。何况医院里，小夫妻两个想要过夜，睡觉还得另安排地方，所以他们并没客套，当即便回去了。 　　※※※ 　　在回去的路上，冬明有些走神。待到小夫妻两个并肩穿过自家的园子时，冬明忽然开口：“添个小孩，好像挺不错。” 　　“急什么。”姜灵如今没什么要忌讳的，因为冬明的隐患根除在即。故而姜灵开门进屋，踢了鞋子，赤脚往沙发上一扑，使劲伸了个懒腰，直接道：“这个事情，上次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而且说实话，我还想多过几天两人世界呢！” 　　冬明莞尔，走到姜灵面前，俯身看看姜灵，单膝跪了下来：“那就再等几年吧，等我……” 　　后面的话姜灵一清二楚，差不多一年之前，冬明已经说过了；而让冬明再承诺一遍，实在有些太过于凝重。沉甸甸的，并不那么开心。所以姜灵没让冬明说完她点头应了一声，勾下冬明的脖子，衔住了冬明的唇。 　　他们接吻，他们私语…… 　　而后他们洗洗睡了。 　　因为陪房很累，折腾的累。 第69章 冬明的预付 　　胡海燕血压心跳什么一切都好，也没产后忧郁症的倾向，又是顺产，于是次日早上，她便抱着儿子，回家了。 　　姜富安荣升奶爸，一边为儿子的名字犯愁，一边乐呵呵伺候老婆与儿子，一边还顾着他的瓜果蔬菜、即将被宰的鸡……真正的一亩三分地，老婆孩子热炕头，一天到晚笑眯眯的只除了一时间没空儿再去钓鱼。 　　老外婆生活一向能自理，如今有高度智能的机器，更是轻松；只是独居不便，所以与子女们住一块儿。 　　而因为能自理，老外婆就闲不住，以逗弄小婴儿为人生最大乐趣，整日里含饴弄孙，一边还想起了曾外孙，就是姜灵表姐方敏的儿子，不由便念叨了好几回老人家记性不好，没在眼前基本想不起来，往日里，只有方敏那边来信来件时，老外婆才会牵挂一番。这会儿有了姜小弟弟时刻提醒，这记得可就长了。 　　姜灵之前就邀请过了方敏他们，只是方敏与陈轩，一个忙着奥数辅导，一个忙着装修店面，均处于事业上升期，又刚添了孩子，走不开。 　　不过老外婆这一念叨，姜灵免不了又去信催方敏过来玩来玩也无须担保，旅游签证而已，琪雅那边的大使馆，肯定会批。而这边二月上旬，那边地球上，正好进入春季学期的期末，之后便是七月份了，恰逢放暑假，方敏有空。 　　另外，两个保镖的合约本来是姜小弟弟落地时到期，不过出于安全考虑，琪雅方面希望姜灵继续雇佣她们的背景在签约之前就是调查过的，两人也均是军队出身。换而言之，她们与卫队的人一个质量的资质，只不过拿着姜灵的钱，由姜灵给她们缴纳各种保险。 　　冬明转达给姜灵，姜灵干干脆脆答应下来，转而与她们续了约，依旧是自己出钱不为别的，只因为这样子，她就不用跟胡海燕解释安全方面的事。 　　…… 　　姜富安看着姜灵请私人律师过来，那边律师进了书房，他便把姜灵拉去了游戏厅，给婴儿腾的游戏厅，对姜灵道：“其实，有些事情，你妈妈那边，你也不用太顾忌了。” 　　姜灵没料到是这个，闻言一怔，仔细瞅她老爸：“爸……爸你是说保镖的事？” 　　姜富安在儿童游戏垫上拣了个位子坐下来，对着姜灵，正儿八经道：“嗯，就是保镖的事。一桩归一桩，你用不着这儿瞒着那儿捂着，你妈没那么娇气。你放宽心就是，没什么的。唔，你现在，这个也叫，也叫……叫‘个人价值与社会价值相统一’了，不是么？刚好‘一起实现’。” 　　姜灵觉得自己额角简直挂黑线了：“哪儿找来的这口号？爸你可以去做报告了。” 　　这可是取笑，所以姜富安略有些赧然：“最近翻了几本慈善管理的书……我说啊，人家对你是真好，当然不是无缘无故的好。可不管怎么样，这和那个特殊时期，情况不一样，你妈妈也是知道的。所以啊，你也不用动不动就操心这个、担心那个的。” 　　姜灵望着她老爸，缓缓莞尔：“好。那老妈那边” 　　姜富安笑了：“我去说就好了。” 　　※※※ 　　小婴儿刚出生时，除了吃喝拉撒，就只知道睡觉。 　　不过姜富安当年也给姜灵换过尿布，当起奶爸来得心应手，称职至极。加上姜富安又喜欢小孩，只是年轻时碍着职业关系，受政策所限，没能多生，如今老来添子，那乐呵得，心甘情愿！ 　　唯独有一点苦恼：姜富安还在为名字发愁。 　　至于姜灵与冬明这两个添乱帮倒忙的，什么事也没帮上，只除了攒下姜小弟弟的半打影像一天一份。 　　另外，胡海燕以她这么高龄的生理状态，奶水竟然还能顶姜小弟弟的一半口粮……另一半自然就靠补充了。 　　这事招得上门来例诊的中年医生连连赞叹，直呼胡海燕身体好、调养得好。姜灵笑眯眯旁听完夸奖，一转身准备了一个大红包，让胡海燕自己去发给助产士……啊不，现在是“婴儿与母亲”的专业护士，莱莎。 　　…… 　　“爸，你想好名字了么？” 　　“叫姜乐，快乐，还是姜明，明朗？和你一样，取个单名。这两个，你妈与我都觉得不错，只是重名的挺多。” 　　“这有什么，他以后在这儿读书吧？肯定没重样的。叫姜明好了，听起来与我像一点。” 　　“……那不容易搞混么？” 　　“那就姜乐。” 　　“……那个，听着没姜明那么顺口。” 　　“……那你跟老妈再商量商量吧！” 　　怪不得都一礼拜了，还没搞定！ 　　※※※ 　　姜小弟弟依旧处于“无名”状态，倒是姜灵出发去莱扎星的日子，一天天地近了。 　　姜灵这一去，一直要到埃德农学院开学十六天后，才能回来。而冬明的军校，到时候将已经开学十八天。 　　姜灵这一回，在携伴的问题上，将拥有比较大的自由毕竟身份不一样了。 　　不过，也是这一次，姜灵才从路林那儿弄明白，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不是“有权”就好了的。 　　其实像路林那样的受邀者，在此上也是自由的。只是他们的个人情况，往往令他们无伴可携：因为到了他们那个位置，各人背后均有利益，结婚就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了。而在精神力或者体术方面般配，又彼此钟情、又能白首偕老的，能有几对？ 　　至于那些另一半不在这一领域的阁下们冕下们，更是鲜少携伴：这是为了他们心爱的那个人考虑。 　　因为这一聚会，他们的丈夫或者妻子会很寂寞那边的活动，对这些妻子们或者丈夫们而言，就是持续一个月的社交。 　　纯粹社交。还是一个无法真正融入的社交圈。 　　而哪怕少数几个丈夫或者妻子过来了，他们彼此之间，固然处境类似、有话可聊，但却很可能不太巧各自隶属于利益阵营对立的文明。 　　一如外交官的伴侣一样，他们在这个场合的社交，也要适当考虑背景问题。于是这样子下来，这些人很难真正享受这个过程。所以偶尔一次去看看新鲜或许还行，年年都去的，却极为少见。 　　…… 　　姜灵一旦明白，就舍不得了，舍不得让冬明放下工作过去应酬；另外，她也不想让冬明的教学受到太多影响。 　　因为冬明的确喜欢他的工作。或者确切而言，喜欢他那些二十左右的学生身上的朝气。 　　故而小夫妻两个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冬明留下。 　　只是冬明虽然决定留下，却不大高兴：“要一个月……” 　　姜灵连忙安慰他：“差不多一个月。” 　　两人还没意识到，这次的情况与上次完全倒过来了。上次是冬明安慰姜灵。可这一回，被安慰的变成了冬明。 　　“太长了点。” 　　“有利息的小别胜新婚。” 　　“……那有预付吗？” 　　“唔？” 　　姜灵的反应慢了一线，而后她就没空儿说话了。 　　※※※ 　　这一晚正值弗杜的隆冬如果夜间最低气温十七度也能叫冬天的话不过有些人的卧室里，春色无边。 　　之后两天冬明继续忙着讨他的“预付”。幸好是在假期，除去训练、照顾果木，姜灵还有大把“现金”。 　　而后，出发前的倒数第四天，张甫来做客了。 　　…… 　　张甫是带着一大叠计划书来的企业计划书，地球运过来的邮件来了就往客厅茶几上一放：“你看看。” 　　姜灵见了讶然：“这么多？” 　　张甫笑了：“谁不爱赚外汇啊，政府也支持得很。毕竟买技术用这个，说出去胆气也壮。”他取出一张名片，地球风俗的实体名片，两手一执，正儿八经递给姜灵：“承老兄弟们看得起，他们还封了我一个商会会长唔，这个虽然是兼职，不过的确是该尽一份心。所以找你要风投来了。” 　　※※※ 　　靖海地处长江三角洲，并且隶属于中国私营企业最为活跃的省份。张甫虽然不是靖海籍贯，老家河北，然而他在靖海安家做生意几十年，早已把靖海当成了第二故乡。 　　所以，如今张甫既然有姜灵这条人脉，牵头当个商会会长，帮出来开拓生意的实业家们，牵线搭桥，也是水到渠成。 　　…… 　　姜灵很乐意，正要开口答应，张甫却抢先道：“你别急，好好让你的人审一审，挑好的项目上。另外，谈价的事，也找个厉害的。” 　　姜灵一奇：“哎？” 　　张甫肃然拍拍那叠计划书：“有钱赚，为什么不赚？赚了钱，才能投给更多的人。否则，资金再宽裕，也有不够用的一天。” 　　姜灵恍然，缓缓点头：“更多的人？” 　　“对。另外，你那么优惠的条件，投一家两家三四家，倒是皆大欢喜，可是投得多了，本地的资金，会不高兴唔，明白么？” 　　“明白。”因为不提整个琪雅，米泰这儿，也有做风投的资金。这些资金背后，都是大家族、大集团，是拥有共同利益的聚合体。姜灵与张甫交好，那即使白送钱也没什么；可大批量这么做，相当于直接倒贴钱资助地球的企业进入米泰乃至琪雅的市场，会妨害他们的利益。 　　看在巴尔德的面子上，那些家族与集团明着不会做什么，但暗中联合排挤，那是免不了的。对地球出来的实业家而言，这就是致命的了。 　　而姜灵与他们，本来有着很好的隐性关系。有钱本该大家赚，否则生意吃不开。所以，何必如此？ 　　…… 　　张甫见姜灵明白，欣然一点头：“那就从我们这儿开始，下一家店开始。老孙那边，我告诉他你愿意出资二千万，不过没提那个放弃后期股份的条件。他乐着呢，你回头可别说漏了嘴。” 　　姜灵不知说什么好：“孙老板那儿也就罢了，我们这儿……” 　　张甫失笑，摆摆手：“就这样说定了。我也怕老孙他们眼红那，枪打出头鸟！再说，我已经占了大便宜了。这叫见好就收，嘿嘿！” 　　姜灵惊讶又意外，但其间的道理，她是明白的。何况张甫如今已经有了出资股份，后续再铺销售点，张甫是大老板，姜灵乃二老板。所以姜灵一笑点头，这件事就算定下来了。 　　与此同时，姜灵又从张甫身上学到了一点东西见好就收。 　　还是那句话：这样子的道理，人人懂得，然而真正能够做到的，又有几个？ 第70章 赵猛子 　　这天下午，姜灵致电丹奇，与他约个时间，请他来安排处理项目甄选的事务。 　　丹奇最大的客户就是姜灵事实上，银行正安排丹奇，把手头最后四个客户转交给同事：因为姜灵那笔可怕的现金；更因为姜灵这边，后续必然会有更多业务。 　　所以丹奇的回答十分干脆：第二天就可以。 　　另外，恰好姜氏基金的理事长拉兰在丹奇那儿甄选投资项目，她便提出一同过来。姜灵乐得如此，当即答应。 　　…… 　　拉兰一直有向姜灵提交工作进程的日表，与丹奇一样的安排。不过以她的立场，与出资人加强沟通，还是很重要的。 　　毕竟，按照琪雅的法律，慈善基金的投资受到严格的授权限制，姜灵给拉兰的是业界通用授权，只限于一些保守项目。 　　在这种策略下，资金固然安全，但却往往跑不过通涨。于是对基金而言，这就意味着，出资人的后续出资与募捐，会对基金的存续与项目工作的开展，起到十分重要的作用。 　　※※※ 　　早上九点乃标准的金融业上班时间，提早五分钟是一种含蓄的尊重。于是第二天早上八点五十五分，丹奇带着助手，与拉兰一同，在矮墙外按响了姜灵家的门铃。 　　拉兰不是头一次见到姜灵，但却是头一次来姜灵家里。故而拉兰环顾四周，低声向丹奇确定：“就是这儿？不是渡假小屋？”很普通的房子，比她家的还要旧、还要小。当然，不少富翁喜欢这么干。可那只是听说！据说！ 　　丹奇含笑点头：“就是这儿。”他很高兴拉兰感到惊讶，因为当初他也感到惊讶姜灵家不是不好，但无论如何，与他曾经接触过的任何一个客户所住的地方，都不能比。 　　姜灵可不知道她和冬明几句话商量的结果令她的理财师、基金经理人困扰了。门铃一响，姜灵便离开屋子来迎接她的客人们。 　　双方握手问好，而后来者发现，客厅里准备了好大一壶刺球汁，茶几上还有一叠……精美的纪念册？！ 　　…… 　　期间假有好些天，然而冬明不可能好些天不摸他那架黑蜥。事实上，只要可以，冬明每天至少会有一个保持手感的训练这与赵永刚他们以前练枪法，靠子弹一日日堆出来，是一个道理。 　　所以这天早上，冬明在早餐之后，趁着丹奇还没来，与姜灵腻了一会儿，末了捉来姜灵狠亲了几口，便去军校了。 　　同去的还有凯西凯辛。 　　与冬明不同的是，两个活宝的训练是按着云蜂制定的。与冬明相同的是，他们的训练也要做记录，交给米泰军区，存入备案，以待将来做为参考。 　　和他们三个类似的是，琪雅顶尖的体术高手，譬如艾罗，譬如伊蒙，也有玛西图卡的好机甲。军部同样要了他们的记录。不过一者，他们的记录，属于机甲的极限性能，能够用到的可能性实在微末，二者……真有需要了，与其有什么记录备份，还不如直接把人送过去！ 　　送过去让他们亲自指点！ 　　※※※ 　　由于冬明临出门时吃“糖”吃得太卖力了一点，姜灵笑嘻嘻地把企划书全部推到丹奇面前时，脸上还留着些绯红。 　　丹奇心下了然，只做视而不见他虽然没结婚，但有一个同居了十几年的女朋友，以及两个孩子，怎么会不懂。 　　而以琪雅的法律，他们除了没走那一道程序，万一分手不需要离婚，其它各方面权益保障之类，与结了婚的夫妻一模一样事实上，在琪雅，婚生子女与非婚生子女，就像红色的花与蓝色的花之间一样，属于很自然的区分，并无歧视的意思。 　　…… 　　当下，丹奇与他的助手把那些资料搬到餐厅的餐桌上，先大致浏览一番。而拉兰与姜灵，则在沙发谈起了慈善基金的事。 　　“教育方面的进展比较慢，还是受到内容与人工两大限制，故而迄今为止，依旧以与姜氏科技合作培训为主。我们就是代为支付一些费用，提供贷款。” 　　“另外，在优秀学生入境留学方面，资金没有问题，问题是申请人仍然太少。我们已经在地球做了全球宣传，申请人的百分比从最开始到现在，番了将近五番。然而条件所限，通过审核的申请者，绝对数量却上不去。” 　　拉兰对此也比较无奈，毕竟地球与琪雅的教育差距，决定了同样的学生，会有不同的发展。而他们又不可能资助小学生，他们的资助以成年人为主。 　　“不过残障军人的治疗，推进很快。数据都在这儿。只是最近有一个新的情况有不少人痊愈之后，想来琪雅当兵。主要是退伍年份不长的人。我们应要求向他们提供了从业咨询，以及签证申请过程上的帮助。不过这件事……您觉得行吗？” 　　姜灵对这些情况之前就有了解，唯独最后这一项，出乎姜灵意料。 　　※※※ 　　“他们为什么来琪雅？有政府在背后推动吗？” 　　“为了更好的生活。政府……各省情况不同。在您的家乡，政府很支持。他们把这个与‘私营企业走出去’，作为姊妹工程来推动。但在另外一些省份，也有比较保守的态度。” 　　姜灵一听就乐了：“那是，从商的人，讲究实在，不喊口号。” 　　拉兰笑了：“的确，我们的工作是从靖海开始的，在初期阶段，得到了最多的支持。”她看看姜灵，说得委婉：“至于您在担心什么，我大致明白。这个您过虑了。军队自有军队运作的方式，您放心就好。我想问的是，您反感这些吗？毕竟我们最初的目的，不是为了让他们申请特殊工种。职业军人很危险。他们赚的是卖命钱。” 　　姜灵想起了赵永刚，以及赵家老娘，有一小会儿说不出话来，而后姜灵笑叹道：“为什么反感？他们靠自己追求更好的生活……我敬佩他们。是的，我希望他们能够平平安安，但这不能成为我阻止他们的理由。” 　　拉兰点点头。 　　姜灵微叹了口气：“尽可能地，多给他们提供一些帮助。” 　　拉兰郑重颔首：“我们会的。” 　　…… 　　说赵永刚，赵永刚到。这天晚上，赵永刚联络了姜灵，问姜灵有没有兴趣…… 　　“养一条狗？它很乖的，模样还能唬唬人。” 　　“……狗？” 　　※※※ 　　舰队基地的宿舍不允许养宠物，不过赵永刚自己可以申请独立住房。然而问题在于，他现在在服役，命令一下来就要出发，很难照顾宠物。 　　所以姜灵答应了。她答应之前就想得很清楚：投缘，就自己养；不投缘，或者冬明不乐意，那就交给保镖们去照顾。 　　没办法，赵永刚不是那种轻易开口求人的人。他既然开了口问到了姜灵这儿，这条狗对他而言就很重要。而姜灵这边，又的确有足够好的条件……所以这个忙，姜灵是一定要帮的。 　　所幸冬明对此并无反感，还有一点期待。 　　“它长什么样子？” 　　“呃，没问。” 　　…… 　　赵永刚联络姜灵时，已经回米泰了他是琪雅的现役军人，出境比一般的公民受限更多。 　　所以姜灵一答应，次日一早，赵永刚就带着狗过来了。 　　是黑背。老吴家那条黑背。将近两年不见，它瞧着不如当初皮毛油亮。不过一见着姜灵，它就又给“汪”了一声，与当初一模一样。 　　所以姜灵一下子就乐了：“老吴怎么把它交给你了？” 　　赵永刚搓搓手指，略叹了口气：“怎么说呢，它是我领回来的，军犬一般人不让领，不领就打一针，安乐死唉！安乐死算好的了，北京菲生，你知道吧？你肯定不知道……这种事多了。可领是领了，我那会儿没地方养。刚好老吴做他那生意，缺个看家护院的，就托给老吴了。” 　　赵永刚戴着翻译器，不过他心情不好，又对着姜灵，就没注意，说的是中文。姜灵跟着叹气：“你猜错啦，我知道。我有一段时间想养条狗，虽然因为住在楼房里，没养成，却不小心搜到了那个……真是别提了。” 　　菲生是北京警界的功勋犬，多次立功，赫赫有名。它在五岁正值青年的时候，由于工伤接受调养，却被选中了去活体解剖做标本，而后竖在了警察博物馆里…… 　　赵永刚沉默了。姜灵也沉默了。 　　冬明略看看赵永刚，并没问姜灵赵永刚说了什么，他只是仔细打量了一下黑背，直接一句话：“它右后腿的伤，当初怎么治的？”黑背对冬明十分戒备，闷不吭声盯着。冬明也没再凑近去，蹲下来又瞅了瞅，摇摇头，站起身来。 　　赵永刚含糊骂了句粗口，用琪雅语道：“它就是被这伤废了。它叫猛子。名字不错吧？” 　　姜灵听成了“孟子”，干巴巴应和：“是，是不错。” 　　冬明没这个困扰，不过他不会中文，重复了两遍，结果不太顺畅，于是只能道：“还行。”而后他问姜灵：“那我们就按这个给它登记，赵猛子？” 　　“哈？” 　　“……” 　　※※※ 　　伊古拉风俗，宠物跟主人姓。因为作为狩猎与看家的好帮手，在伊古拉那猛兽凶狠的环境中，传统上，宠物的家庭地位，可不低。 　　…… 　　然后他们开始干活搭狗屋。 　　这活儿主要归赵永刚忙乎。他不能亲自照顾猛子，所以恨不得把狗屋造成宫殿，破天荒挑剔得很。姜灵干脆只提供地方与材料，别的全让赵永刚自己操劳去。 　　冬明则与猛子在一旁大眼瞪小眼。然后冬明趁着赵永刚不注意，逮住猛子捂着它嘴，摸了摸它的腿。 　　完了猛子夹着尾巴一溜烟奔赵永刚那儿去了，冬明则奔姜灵那儿去了。猛子不会说话，冬明倒是悄悄跟姜灵道：“给它找个医生吧，那伤能治。” 　　姜灵含笑点头，高高兴兴亲了冬明一口，故意问：“怎么不跟赵永刚说？” 　　冬明好笑，瞅了姜灵一眼，也故意道：“我们的狗，当然我们出钱。” 　　他们不把这个事情跟赵永刚说，主要是为了避免赵永刚尴尬。 　　赵永刚的收入足以养家，但他老娘还没申请过来，要等赵永刚入籍。这么一来，他老娘治疗用的细胞恢复液，对赵永刚就是很重的负担。而琪雅的兽医诊费可不便宜，与人一个价位。另外，赵永刚肯定没买宠物保险…… 　　…… 　　猛子本来就怕冬明，再被冬明占了一通便宜，结果它从此之后老爱跟着姜灵，一见冬明就变乖。这却是后话了。 　　这一天，姜灵趁机从姜富安那儿、从她弟弟的游戏室里，抱了一兜儿的积木过来，给狗屋添了个日光浴晒台……的镶边。 　　其实这么点儿积木也做不了什么，姜灵自己也说不清楚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纯粹好玩，或许就像冬明取笑的那样，曾经的独生子女姜灵同学，在吃她弟弟的醋…… 　　※※※ 　　待到一切忙完、三人在园子里的露天凉棚下坐下来喝水休息，姜灵这才开口问赵永刚：“老吴那边怎么不要它了？” 　　赵永刚一口气干掉大半杯子水，拎过壶又倒了一些，连连摇头：“老吴的生意做不下去了，他把店面租掉了。现在我们那边，做珠宝这个生意的，都越来越不行了，全被垄断了。像老吴这样的，不是给人打工，就是歇伙不干了。” 　　“老吴他这个年纪，拿拿房租，自己买了套小房子住，也不错。不过那个是楼房，猛子个子大，一天到晚在屋里，闷！那房子房龄有点儿老了，地方也小，可是抵不过在长江小学旁边，离五中也近，学区好。唉，还不是为了他孙子。” 　　这与张甫择房选校区的缘故，一模一样都是为了教育，都是为了孩子。姜灵心下感慨，一时间无话可说。冬明略一想，问赵永刚：“吴先生既然在这一行里是老手，经验丰富，就没想过出来做事？头几年辛苦，后来就好了。而其他年纪不小了，这边医疗保健的条件好。” 　　赵永刚捻捻手指，无奈道：“想倒是想过。不过他与张老板不太一样，故土难离。所以打算看看情形，等过两年，至少等孙子念完小学再说。” 　　姜灵了然，而后他们便换了话题，聊起了别的。 　　其实，地球上，天然石生意被鲸吞、被垄断的事，姜灵一早就知道了。张甫正是为了这个，才来琪雅找机会的张甫也好、老吴也好，就算不出来，挣一口饭吃，怎么也不会没有？！但问题是，仰人鼻息、受人压制，辛辛苦苦一年到头，赚的大半归了别人…… 　　他们自然不乐意。 　　事实上，这种事情，谁都不会乐意。区别只在于，各人忍耐程度不同：忍得下的，磨着洋工混日子；忍不下的，那便另谋出路了。 　　像张甫，像老吴，都是生意人，都是靠自己的双手与头脑，赢得了不错的经济收入的人。就算称不上浪尖风口弄潮儿，至少也算是有眼力有能力，小小一枚成功人士。这样的人，既然一步一步走到这个位置，心里多少有几分傲气。一旦遇到那些仗势欺人的，他们怎么会甘心屈就？ 　　除了迫不得的、暂且按捺妥协的，大多数老板，一见形势比人强，当即就另寻门路走人了。 　　树挪死，人挪活。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第71章 逃命四宝 　　赵猛子十分有趣，每次见到姜灵，不管姜灵是出门还是进门，它都必定会“汪”上一声就一声。好像打招呼一般。 　　姜灵心中有数。动物也怕寂寞，而在这条孤零零的黑背眼里，她姜灵大概属于同类……吧？至少也是个能良好沟通、顺利交谈的对象。 　　但冬明不知道，于是冬明很为这个不平。赵永刚告辞回去之后，冬明拉着姜灵试了几回，结果猛子不理他，只盯着他看，靠得近了便会戒备、会伏低耸毛后退。冬明不由抱怨：“为什么只跟你好？见了我就不打招呼。” 　　姜灵微微一笑，转身去厨房：“不早了，它也该饿了，我去给它弄点吃的。” 　　结果冬明更不平了，几步追上姜灵：“我也饿了。” 　　这“也”字用得太妙！姜灵愕然看向冬明，续而哈哈直乐。 　　冬明莫名其妙：“笑什么，我、也、饿、了！” 　　于是姜灵笑得更厉害了。 　　…… 　　赵永刚仔细交代了猛子在老吴家的食谱。粗粮加肉，然后定时来点骨头。骨头对它的牙齿好，还补钙。当然，如果贪图方便，宠物狗粮也不错。 　　老吴待猛子挺好，早把它当家里一员了。可惜楼房窄小，没地方活动。而老吴年纪又大了，天天带狗出去散个步还行，长跑遛狗就不行。不像以前，生意做完了客人们走了，大门一关链条一解，至少还有诺大一个院子，可以让它遂着心意扑腾。 　　而黑背这种大型犬，没有充足的活动，健康状况，就不会太好。猛子现在六岁差一个月，正值壮年，活生生会憋出病来。老吴瞧着不行，心焦。这回赵永刚回去，两人一碰面，老吴就把这事与赵永刚说了他们两个是约好了，赵永刚替老吴买了腕式接入仪，还有另外一些小东西，那边老吴用翡翠明料付款。 　　也因为这个，这天晚饭之后，小夫妻两个去军校时，就带上了猛子。 　　当然，牵引绳、嘴套是少不了的，还有个装便便的袋子，袋口上插了一双手套，让猛子自己背着。 　　不过与平时不同，他们先去弗杜市政府拐了个弯儿，给猛子更新登记新住址，并且取样DNA这个主要是为了罚款方便。屎尿里，可以检验出排泄者的DNA。 　　法律明文规定，宠物在公共场合“污染环境”后，主人负有清理的义务。要是不清理，就要罚款。然而总有人抵赖，辩称那些不是自己的宠物所为。所以政府干脆把每一个宠物无可抵赖的天然身份都记录在案，以供辨别。 　　到了追踪不明排泄物的罚款时，调用这些额外信息的费用，会被加在罚款额度上，最终落在宠物的主人头上。 　　※※※ 　　当晚，猛子十分兴奋。去军校的时候，它还有点懵，大约是环境陌生加上很久没有在室外尽情撒欢的关系。待到小夫妻两个训练完，带着它回来时，它就开始吐着舌头蹿前跑后了，充分利用了那条长长的牵引绳。 　　姜灵若不是能与它大略沟通，早就吓得躲冬明身后去了。而因为能够沟通，姜灵实在怕不起来。猛子的想法就像五六岁的小孩子，非常简单，无非吃好玩好睡好，最好再找点事儿干……比如抓贼！ 　　姜灵很遗憾地告诉它，最后这一项只怕不行。 　　…… 　　回到家之后，两人帮猛子洗澡，之后才轮到他们自己。接着冬明去星网上订兽医门诊，姜灵替猛子吹干毛，摸摸它脑袋，带它去认地方。 　　“这一道矮墙，然后拐弯，一直往前，再拐弯……”姜灵带着猛子沿着自家的园子地界走了一遍，“这个范围内，你可以自己玩。记住了吗？” 　　猛子左右张望，而后抬头瞅着姜灵，吐着肉红色的舌头扫尾巴它那黑乎乎尾巴不怎么翘，蹲在地上时摇起来，就好像在扫地。 　　“外面是邻居家的，没他们允许，不要去捣乱。那边，那边的房子和田，是我爸爸妈妈的。你千万别吓唬他们；他们如果喜欢你，那你就能串门了。瞧瞧，多大的一块地儿啊！” 　　…… 　　这边姜灵在给猛子面授机宜，那边冬明出了客厅，沿着屋前屋檐下的露天晒廊，绕向房子南边。 　　月光下的一人一狗，差不多的个头，就是长得不一样……瞧上去老朋友一般。冬明望着两者，随意在晒廊栏杆上坐了下来，心中恬然宁静。 　　姜灵教完了诀窍，拍拍猛子的头，带着它往回走。而后姜灵看到了冬明，不由微笑。 　　就在这会儿，猛子忽然止步转头，盯紧十几步外一捧黑漆漆的树丛、竖起了它那对三角耳朵。 　　姜灵跟着望去，发现一只小东西从果树下蹿走，消失在了树丛深处。姜灵乐了：“看来你有事儿干了。去吧去吧！” 　　猛子瞅瞅姜灵又看了眼冬明，而后它“嗖”一下扎进了树丛里。 　　※※※ 　　姜灵出发去莱扎星的那一天，冬明又一次送人送到舰队基地。 　　阳光灿烂，小两口的心情却不灿烂。他们恋恋不舍告别，直到最后一刻才分开。 　　姜灵倒还好些，她这一回去，有太多事情要忙、太多应酬要应对，身不由己之外，也没什么空儿胡思乱想。 　　可冬明就不同了，他的假期才过了一半，而他无论体术训练还是机甲操练，均又受到调养需要的限制，不可能占去一整天的时光…… 　　幸而冬明也算有伴儿：除了新来的猛子，还有凯西凯辛留了下来。因为两个活宝最近一次例行体检显示，他们的失调症已经接近痊愈。 　　这没有明显的症状，但从一串一串的理化指标上可以看出来。不过，“接近痊愈”毕竟不等于“痊愈”。在彻底恢复之前，他们还有一段难熬的时光要挨过去在最后这段时间内，治疗反应会发作得特别频繁。 　　琪雅的医疗水平，解释不清楚反应加剧乃是出于什么机理。这儿有的仅仅是经验。不过类似的是，一道小伤口结疤脱落时，会微痒，所以这事并不难理解与接受。 　　…… 　　出乎姜灵意料的是，路林这一回，依旧丢给亚勒一堆事务，让他留在了米泰。 　　姜灵想不通这是为什么。好在之前从冬明那儿，姜灵知道亚勒过得还挺开心，所以姜灵也就不想啦姜灵不在意路林与亚勒怎么相处，真的，不管是鞭子还是蜡烛……只要这两人过得好，就足够了。 　　※※※ 　　雷列号腾空十个小时后，姜灵结束了她的连续驾驶，登入路林所在的米凡号它来自雅伯帝尔的家族。当然不是直接赠送，是用“合乎常理”的方式，转入米泰军区手中，并成了路林的心爱之物。 　　这是因为路林在军队里供职，存在作战的可能，座驾的安全方面需要特别加强。故而上次从莱扎星回来不久，奇普号就退了下来，成为了普通的从舰。而这艘米凡号，不仅崭新，还连勒曼都眼红。 　　可是没办法，勒曼的精神力固然同样十四级，但他可不是巴尔德的学生。不过老头子看得开，他正美滋滋等着路林再换旗舰。到时候，毫无疑问，米凡号可就…… 　　嗯咳！这还用明说吗？！ 　　…… 　　言归正传。 　　由于再过几个小时，编队就将于苏密苏默他们汇合，故而姜灵登入米凡号后，冲了个澡，便直奔餐厅，舰长餐厅。 　　那儿有一顿丰盛的晚餐等着姜灵。 　　路林也正朝同一个目的地去，她们中午约好的。这两个同门师姐妹完全有理由如此，因为中午的时候，路林用一道蔬菜酱肉沙拉简单打发了午餐，姜灵则更为彻底：她花了几秒钟把一管烤肉味的膏体吞进了肚子里不得不说，对于长时间连续驾驶而言，这食品很方便。 　　…… 　　路林看过姜灵的飞行了，见面就问姜灵：“您学的基础动作就是今天这些？” 　　姜灵不明所以：“呃？我驾驶的时间不多，而且先精通一个，然后下一个，所以学会了的，一只手数得过来。” 　　“这样安排是最有效的。”路林笑吟吟瞅着姜灵，“不过，蒂特甩尾，卢卡连旋，马里萨蹿跃，再加一个随机曲行您知道它们放在一块儿，被那些年轻人叫做什么吗？” 　　姜灵一口气累了十个小时之久，一坐到餐桌旁，就先猛喝了大半杯水，闻言腹诽了一句：您也是年轻人好不好！抬头好奇道：“叫什么？” 　　路林好不容易收了笑，一本正经道：“‘逃命四宝’。”说着上下瞄瞄姜灵：“冬明没给您说？” 　　“……噢！”姜灵无言了。民用的机甲星舰等，总是开得规规矩矩，怎么会需要高难度飞行？这些基础动作，属于军用范畴，她又不熟，故而学东西的顺序，是一板一眼按着冬明的推荐来的。而冬明在蓝斯号上时，乃是机甲驾驶员，如何会不知道什么叫“逃命四宝”？ 　　但冬明从未说过！ 　　不过姜灵已经今非昔比，她转眼间就恢复了气定神闲，对路林绽开了心满意足的微笑：“挺好，不是吗？正合适我。” 　　路林莞尔。她没有追问，别开脸轻笑了几声，而后转回来，认真对姜灵道：“是的，挺好。” 　　打仗是她的事，是他们军人的事。姜灵一介公民，保护好自己就行了。 　　然后她们两个坐下来享用晚餐。 第72章 炼石草 　　晚餐之后，路林请姜灵尝尝她的茶，缅汀茶她从勒曼那儿弄来的。 　　这种茶，仅仅拳头大的小小一壶，即冲泡之前、两枚手指捏起的一小撮，要花掉普通人家十天半个月的收入，也就是二千左右的琪雅币。并且还有价无市…… 　　谁让它乃是该死的三级活性物？！ 　　而且还曾经是琪雅皇室的特供品，三级活性物里的好货色。所以如今成为顶尖奢侈品之一，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 　　圆润嫩红的小叶子，在透明的水壶里缓缓旋转。从壶嘴里倾倒而出的茶汤，有着清亮的柔金色。不过换个角度对着灯光看，又变成了蜜色。再换个角度……嗯，好像是淡橘色？ 　　姜灵不知道明缅汀茶的名贵，只觉得这个大约是三级食品，所以姜灵没有心理负担，捏着与茶壶一样透明的小杯子，半个鸡蛋大的小杯子，慢慢把玩，一点点抿，颇为享受。 　　唔……味道不错入口时馨香微苦，含在嘴里回味，会化出数抹不同的酸涩，却又偏偏裹着一缕甜，来自叶芽的甘甜。的确是很经典的口感，还含着那么一点哲理。 　　路林其实挺烦缅汀茶，因为专用的杯子太小了……还因为以前路林更年轻一些的时候，每逢向勒曼汇报重大事务，老头子总爱冲上一壶这个，慢慢思考，还招呼路林坐下来一起喝。 　　很难说勒曼不是故意在训练手下悍将的耐性。现在那一切已经没有必要了，然而路林见了缅汀茶，第一反应还是不太愉快。故而此刻，路林一口干掉第一杯，而后倒了第二杯拿在手里玩，笑眯眯地问对面的姜灵：“味道怎么样？” 　　“挺好。”姜灵老老实实道，她本来就没什么心眼，在路林面前更不会玩心眼那是班门弄斧、自讨苦吃！“有点像绿茶，不过味道更饱满圆润一点，没那么清淡。也有点像玛黛茶，可是更细腻一些。” 　　路林欣然点头：“喜欢就好，回头我们找勒曼去？他能弄到这个。” 　　姜灵大略明白过来了：缅汀茶是其次，主要是为了让她正式上门拜访一下勒曼，可能还会认识其他人。毕竟之前瓜分礼物时，米泰军区方面又忙又兴奋，诸路人马抢肉吃，一团混乱、昏天暗地，再加上考虑她姜灵承受能力的缘故，所有事务，一直是路林在出面。 　　不过细节而言，姜灵还是懵懂，故而姜灵稀里糊涂点点头：“好，那么我带什么礼物会比较合适呢？番石榴怎么样？”其它的就不知道了。 　　路林莞尔：“那个很好。就那个好了。” 　　而后她们继续喝茶。 　　※※※ 　　茶喝完，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主要是路林给姜灵说了一下这一年来发生的重要变化，让姜灵心中先大致有一个底。至于具体事务，还是与上一回一样，随员会负责悄无声息跟在姜灵后面，在有需要的时候及时提醒。 　　而后路林回舱去了，她与麦隆、杰拉等人有事要商量。星网会议，加密频道。 　　姜灵则去训练：她今天的体术让位给了驾驶，但基础训练还是有时间做的。 　　不过姜灵正走向第一架器械时，脚步突然间慢下来、顿住了。姜灵往卫衣外套的兜里一摸，抓出了购自十六大道后街的白海螺她临出门前，心中一动，不知怎么就揣上了这个。那会儿还被冬明笑话了一通。可现在，姜灵听到它发出了低低的涛声。 　　这涛声确切而言，不是“听”到：它并非听觉，它是来自精神力的感受。就像小木片里的那只猛禽，凶悍凌厉，会令人产生自己是猎物的错觉。 　　涛声低沉而轻微，隐隐约约，稍纵即逝。姜灵试着把它凑到鼻子底下，动静就大了；姜灵伸直手臂，便“听”不到了。不过，还没等姜灵研究出个一二三四来，全舰通告响起： 　　“全体乘员请注意，十五分钟后，我们将登入飞鹰号。全体乘员请注意，十五分钟后，我们将登入飞鹰号。” 　　姜灵抛抛白海螺，将它揣回了衣兜里，转身朝指挥台而去。 　　…… 　　二十分钟后。 　　姜灵、路林与苏密三人，在飞鹰号宽敞得近乎空旷的观景厅里，互叙近况，而后坐下来聊天。 　　巴尔德这一次没过来，他有正事。另外，四下不见苏默。可前几天的通讯里，说的是两兄弟一起来。故而姜灵和路林都有些疑惑。 　　不同的是，路林避讳不提，当作没发现苏默可能另有暂时性的重要使命，譬如给一个盟友秘密送去一些什么东西之类…… 　　姜灵阅历浅，没想那么多，问苏密：“苏默呢？之前您们说一起来。” 　　“噢，他先去弗杜看看，回头会赶上来的。”苏密由衷笑了，“我得说恭喜。他给你的弟弟捎了个诞辰礼，顺便还会去看看你的侄子。” 　　“谢谢……”姜灵并未觉得不快，也没什么好吃惊的：因为这两兄弟之前就问过方敏的预产期了；后来平时通讯时，又问了胡海燕的。所以姜小弟弟呱呱落地之后，姜灵当即通告他们了。 　　姜灵只是深感…… 　　囧！ 　　除了这个字，还有什么能概括姜灵此时此刻的心情呢？ 　　※※※ 　　路林则乐了。苏密也乐了：“你不用在意，我们例行公事而已，可没抱什么奢望。”因为姜灵戳在椅子里哑口无言，苏密轻轻一笑，当下岔开了话题：“对了，我们前些天顺手买了一批花花草草，展览会上的。你不是喜欢摆弄它们么，东西全在货舱，去看看吧。它们全归你了。” 　　这是星际时代，并且对苏密而言那不费什么，就相当于一个年长的师兄去看小师妹时，顺路买了一兜儿糖果果冻巧克力。所以姜灵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当即点点头道了谢。她心下好奇，道完谢还就真地过去了…… 　　于是路林更乐了。苏密也乐坏了。路林起先还算克制，待到姜灵的背影一晃而出，舱门阖上，路林蓦然一撑额头，低低笑骂：“猴急！”苏密大为赞同，连连点了三下头，又补充：“真是容易满足。” 　　此话一出，这两个师兄师姐，对看一眼，不约而同心生羡慕。 　　只要一兜儿糖果就能开心成这样子，实在是幸福。 　　…… 　　姜灵并没意识到自己已然是人形合果芋了……安伊候在观景厅外，见姜灵出来就跟上了。苏密的一名年轻的男性随员领路，而后他们三个到了货舱。 　　一进货舱，姜灵就惊呆了。走进这个高旷的舱室内，仿佛走进了丛林腹地。到处都是植物，阔叶的窄叶的，深绿的浅绿的，紫红的青黄的，高的矮的，瘦的粗的，各种各样。 　　然而，这么多不同种类的植物堆在一起，难免令人有一种诡异的错觉…… 　　好像一整个星球上的植物，都被拔来堆在了这儿！ 　　安伊向年轻随员看了一眼，年轻随员一点头，轻声道：“都检查过了，没有危险。”于是他们两人便均在门口缓下了脚步，只是远远跟着，没上去打扰姜灵。 　　※※※ 　　姜灵傻傻看了一会儿，总觉得有哪儿不对。而后姜灵蓦然抬头，下一秒，她被惊呆了！ 　　舱顶的模拟天空仿佛真的一样，姜灵理智上确定那不是白云、不是蓝天、不是太阳，可瞅了半天，却硬是找不出什么破绽来。甚至瞅到后来，姜灵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与大脑了……姜灵赶紧甩甩脑袋，把注意力放到周围的植物上！ 　　…… 　　后面两个人虽然离得远，但姜灵那儿的动静他们依旧看得清楚。年轻随员微微好笑，然而这种轻微的不敬，已经足以令安伊转而侧目，警告了他一瞥。年轻随员赶紧绷起脸。 　　就在这几秒之间，姜灵发现了一丛美丽的细藤。它有指甲大小的、心形的绿叶子，它的芽儿是紫红色，它开着白色的、金色的小花。最后，它被装在透明的容器里。 　　不止它，有很多植物，用透明的容器保护或者控制了起来：保护，是因为它们习惯的空气成分与湿度不同；控制，则是防止它们的捕猎本领伤到参观者。 　　这丛细藤显然属于前者，因为容器上贴的不是红色的危险警告标志，而是黄色的防护提示打开之前请确认以下条件…… 　　后面跟着一串理化指标。主要是大气压与空气成分，还有一些须要禁止的微生物。那些肉眼看不到的小东西，足以导致疾病与死亡。 　　不过，最吸引姜灵的，不是这丛细藤的美丽，而是它的容器上，所贴的粗糙说明： 　　呼兰藤，又称金银藤，炼石草，矿工藤，掘金藤等。多年生草本植物，根系可深达地下几十至上百米。能广泛、高效地吸收土壤中含量较高的重金属离子，并凝结在果实内。 　　姜灵睁大了眼睛。 　　也就是说，它可以用来治理重金属污染，它还可以用来开采贫矿！ 　　这不是没有先例的。早在姜灵看百科全书的小时候，地球上的环境专家就用不少植物在做这个事儿。只是品种好坏、效率高低不同！ 第73章 分开、拉走！ 　　姜灵本来还打算看一会儿，就去做训练的；但当姜灵浏览过舱室内五分之一的植物后，心中越来越疑惑。 　　怎么说呢…… 　　这些植物的功用，也未免太实惠、太理想了！ 　　好比机器人，完全为了人的需求而生。 　　姜灵走回炼石草前，望着它金银两色的美丽小花，满心不解。于是姜灵转头朝跟在二十几步外的两人招招手。 　　…… 　　“我能知道您叫什么吗？” 　　“当然，我的荣幸苏扎。” 　　“苏扎……”那应该是与苏密苏默有血缘关系了，譬如家族的远亲侄子之类。不过姜灵没问：“那么苏扎，这些植物，都来自一个星球吗？” 　　“不是。它们是斐拉的展览品。一次小型展览。汇聚了五十多个行政星上的功能性植物。有些是天然生成，有些来自人工择育。我们路过那儿，冕下顺手就买了一些。” 　　斐拉是个五级文明，与玛西图卡相邻。雅伯帝尔上一次捎带路林他们之前，就是刚从斐拉回来。故而姜灵释然：“这还差不多。”但是旋即，姜灵被另外一个问题困扰了：“可是，按照惯例，这些植物，不会轻易出售原种。”各个行政星都把自己的物种基因库视作天然财富，可不是谁都给交流的。在生态圈可以设计与调控的年代，一个生态圈里的基因库储备，重要性一点也不弱于地球上一个国家的导弹库储备。 　　苏扎笑了，笑得暧昧又狡黠：“这个……我不知道。” 　　姜灵与安伊齐齐看苏扎：“您不知道？” 　　苏扎一脸冠冕堂皇：“请原谅……可是，我真的不知道。” 　　姜灵莞尔，点点头不说话了。好吧，至少她知道了另外一件事苏扎的脸皮，是很厚的！ 　　※※※ 　　大体上，姜灵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通常情况下一般人买不到的东西，苏密苏默去买，肯定没有问题。 　　不过细节而言，姜灵不清楚她为此欠下苏密苏默多大的人情。 　　好在姜灵确定，她以后会清楚的。所以姜灵也没为此苦恼，又悠哉游哉逛了五分之一，同时决定把这些东西交给昆妮这样子，下学期，她姜灵没准还可以继续在课题组里修上一两个学分？内容变多、课题变长了啊！ 　　然后全舰通告，飞鹰号进入跃迁。 　　这一次，姜灵看到的橘纹比上一次更为明晰，而且成了金红色。 　　金红色可比血红色好多了，所以姜灵欣然观赏这转瞬即逝的美景。结果姜灵发现，单条而言不好说，可总体而言，它们好像拥有一个一致的方向？ 　　…… 　　跃迁之后不到半个小时，苏默便能赶上来。之后朝霞号将与飞鹰号对接，变成一艘“连体”舰，而后苏默就可以过来找他的兄弟与师妹们了大家自由串门！ 　　姜灵知道苏默快要到了，故而在对接之前，姜灵就回观景厅去了。而姜灵进去时，路林正在虚拟沙盘里玩得不亦乐乎，苏密在稍远一点的地方，与两个随员处理一些事务。他们见到姜灵，苏密点了个头，路林则使劲招招手：“您来看看这个。” 　　那是一队飞鹰号。 　　飞鹰号与朝霞号只是名字不同，配备之类均一样。在瓦尔哈利亚斯，它们同为“短剑”级的星舰，从分级命名上就能看出来，属于战舰而非民用舰，是第四代的A款。而路林在做的，就是观看“短剑”级星舰的演习记录，或者也可以叫产品说明……当然，这说明没印在纸质的说明书上。 　　那是六十四艘“短剑”，它们处于航行中。为了制作方便与观看明晰，这是拟算图，不是实体拍摄的。 　　随着舰队的前进，影像中出先了两颗恒星。那是一对双星，恒星双星系统。 　　恒星灼灼，自顾自燃烧着、旋转着。而此时，“短剑”开始两两并接为一个单位，四个单位以基本队形正三角体排布…… 　　姜灵不由道：“看上去有点像粽子……” 　　路林吃过粽子，在地球的时候，所以她听得懂：“也只是看着‘像’而已。” 　　因为接下来，四个“小粽子”又一次以正三角形排布，组成了一个“大粽子”；又随着旗舰命令，它们以此队形前推，一个“大粽子”罩住了一颗恒星。 　　最后…… 　　把它们分了开来！拉走了！ 　　把两颗姊妹恒星分开来、拉走了！ 　　※※※ 　　“哈？”姜灵目瞪口呆：“太厉害了……可这是在干什么？我是说……把恒星分开来能用来做什么？” 　　路林迸出六个字：“构建边境防线。”然后路林长长吐出了一口气，放缓了语气道：“当然，也有民用功能。”不过听起来，依旧是一字一顿。 　　故而姜灵瞅瞅路林，不吭声了。此刻的路林，目光根本没有聚焦在影像上，眼睛的颜色也有些变浅、转银了。这与姚远说起独立舰长系统时、与凯西凯辛那两个活宝眼馋云蜂时，一模一样！ 　　所以姜灵十分明智地不吭声了…… 　　…… 　　路林好半天才恢复过来，低低一叹：“里歌那儿的辐射和紊乱，清理了这些年，到今天也还没恢复。那儿本来可比米泰美多了。” 　　姜灵想想日月湖的污染她当初还特地下车确认了才肯信也沮丧了。不过旋即，姜灵又高兴起来了。因为第一批技术转让里，就有离子薄膜。海水过滤，变成淡水的薄膜。这意味着，只要做点相关技术拓展，便能用它来清理水中的重金属污染。 　　那一天显然不会太远，姜灵估计自己从埃德毕业的时候，就能看到了。或许更快…… 　　路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微微一笑：“看来我还不够努力。” 　　“噢……”姜灵大致有些明白。出师，路林只有出师之后，才有足够的实力，去攥取资本与地位如果她想让里歌重现往日的美丽。 　　两个女人沉默了。不过她们没沉默多久。因为苏默到了。 　　苏默进来一见姜灵，当即就乐了：“你的弟弟很可爱。不过他好像，嗯，还没有名字？”说完也不等姜灵反击，赶紧转换话题，一脸欣慰道：“又到后期了。看来这一年你可一点儿也没闲着。也好，刚好这几天好好玩玩，放松一下。” 　　他说的是姜灵的精神力，从刚突破时的锋芒毕露，到如今的收放自如。姜灵听了不大好意思，一笑点头：“顺便弄点好吃的。”别的什么也没说。 　　她这位师兄要是知道她每天专门花在精神力上的时间，也就一个小时不到，倒是体术与园艺课程，占去了数倍的功夫，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第74章 黑市卖场 　　四个师兄妹汇合之后，并没有直奔莱扎星而去。 　　他们去了黑市。 　　这是玛西图卡大星域内最大的黑市，没有名字。黑市就是它的名字因为它最具盛名，所以它无须点缀。 　　它每年定期举行一次，不定期举行零至六次。每次举行的地点，都视情况而定。 　　毕竟，虽然它能够开张，本身就已经打通了玛西图卡各大家族的门路，代理它们的生意与利益、有它们的默允乃至支持，但这地点，还是要隐蔽机动才行。 　　否则，那是明着打各大家族的脸。 　　以姜灵看来，这事用一句地球俗谚怎么说的来着？就算做了那个婊子，牌坊这玩意儿，还是照旧要立的…… 　　…… 　　对苏密苏默而言，这个黑市并没有什么值得期待的。首先技术方面，简直一堆破烂。其次奴隶这一块，质量也不行。只有艺术品类，或许能遇到蒙尘的明珠，并且他们又慧眼相识。但那种概率，两者的概率，均太小了，可遇不可求。 　　不过关键在于，姜灵很年轻……简直太年轻！以至于有必要开开眼界。 　　所以，既然刚巧这次不定期的黑市即将开场，那么他们两个作为师兄，费上几天时间，带着姜灵去转悠一圈，也是挺不错的，权当渡假了。虽然他们每天都过得“像是”在渡假……而且，他们这么做，同时也是替巴尔德代劳了替师授徒。 　　至于路林，开眼界倒是没必要，不过大可以一起去玩。 　　另外，与苏密苏默不同，路林很可能会看上什么或者，更有可能的是，路林背后的米泰军区，乃至琪雅，会看上什么。 　　要知道，这儿什么都有…… 　　从刚刚开采出来的原料，到成套成套的技术与生产线。从足以令一个行政星寸草不生的可怕武器，到生机盎然的珍稀动植物。乃至于从栩栩如生的艺术品，到木然若死的奴隶。 　　※※※ 　　“什么都有？”姜灵挑起了眉毛。 　　路林翻看着目录，怡然自得，答得悠闲：“只要你能想得出来。” 　　于是姜灵就坐在那儿吭哧吭哧想了半天，然后她坏笑了一下，一伸头故意问路林：“行政星呢？” 　　路林莞尔一笑，清清楚楚吐出一个字：“有。” 　　姜灵呆住了，嘴巴张成了小“O”。路林笑眯眯给姜灵解释：“每回总有个那么一两颗，但只有老熟客，才能私下谈。而且，它们的位置可不怎么样，条件多数也不好。它们一般会被用来屯积私兵、奴隶之类，或者做重污染实验、杀伤性实验等等。另外，偶尔也有海盗会想要，用处与大家族差不多世家与大海盗，这两者，本身就是一者两面。” 　　这种事一点就通。姜灵明白了：“因为大家族都有不好出面的脏事要处理，于是就有了海盗。”而后姜灵忽然又冒出一问：“伊古拉奴呢？还有伊古拉人奴隶。” 　　路林闻言收了笑：“奴隶不好说，但伊古拉奴……按说已经断货，不过我估计，很可能会有人出售。而且，价格只怕比往常还高。” 　　姜灵也笑不出来了：“物以稀为贵。” 　　路林缓缓颔首，那边苏扎过来与海丁低声耳语了两句，海丁上前问姜灵与路林：“两位冕下说他们打算提前去挑一些小东西，或许会比较有趣。您们要过去看看吗？” 　　姜灵刚刚被不快的话题打击了，兴致不大高；不过这是苏密苏默的心意，也是她姜灵必须学习的东西，故而姜灵感激又不大好意思，当即答应了一声，站起身来。 　　而路林若有所思，她仰脸儿看着姜灵站起来，思索了短短片刻，倏然笑了：“我就不去了，我要找的东西清单里都有。”这个琪雅最铁血的女人悠然往椅背里一陷，支肘点点下巴，轻松对姜灵道：“我想，您也不用担什么心。嗯，用一句地球上的话来说，船到桥头自然直。” 　　于是姜灵跟着海丁与苏扎而去的一路上，一直在思考一个高难度的问题：这船到了桥头，到底怎么个直法？ 　　好在姜灵并没有等多久：她到了卖场，就明白了。 　　…… 　　黑市的卖场是一颗泊舰星，该基础恒星系里条件最好的一颗行星。这恒星与这行星都没有名字因为价值不高，所以没有人会热情到给它们命名。 　　它们只有个通用编号而已。 　　一支由一千六百多艘星舰组成的舰队，就停泊在这颗泊舰星上，并且扼住了该基础恒星系的交通节点星舰进出、经过该恒星系时，加速与减速的关键地带。 　　这些星舰就是主办方的货柜，当然有一些乃是保安镖师与运钞车。上百艘星舰连接在一块儿。货物大部分在这些星舰上面，也不用担心有哪个奴隶想要逃跑。因为一旦离开了闭合环境，在泊舰星的理化条件下，只有体术冕下或者更厉害的高手，能够自由来去。 　　基于同样的原因，防盗措施也简单许多。 　　拍卖通过加密频道进行，舰与舰之间的加密频道。贵宾包厢是泊舰星上坑坑洼洼的荒野，大众席则在稀薄的大气层之外。 　　而在拍卖前，“货柜”照例是不会对外公开的。 　　所以，苏密苏默是一路闯过去的。 　　※※※ 　　“先生们，这边不能……” 　　“哼！” 　　随着一声冷哼，又是四个保镖飞到一边去了。 　　这种事自然用不着苏密苏默的贴身保镖出面，开路的是两名再普通不过的随员，普通得姜灵都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只是认了个脸熟。 　　而开路这个粗活儿，其实并不好干。首先，不能把人砸死了。其次，不能有碍观瞻鲜血飞溅、太过凄厉的惨叫，都是不文明的行为。 　　那个太粗鲁了。明白吗？粗鲁！ 　　所以他们忙得挺辛苦，额头鬓角都有些发热出汗了。至于拦路的保镖们就更辛苦了。碰到这种事儿，他们倒不用拼命；可是老板没放下话来，他们也不敢主动让开。 　　因为黑市老板，也即各大家族角逐后选出的代理人，别的本事可以没有，唯独不能缺看人的本事。很显然，既然拿“短剑”级战舰当旅游舰，那么这两位客人要是擦破点皮儿，他们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而另一方面，黑市的规矩也不能破，至少不能轻易破否则人人都来提前看货，这生意还怎么做？！ 　　所以两名开路的随员一路扔人、踹开舱门，甚至扔机甲，噗通咕咚，砰砰啪啪，噼里啪啦！ 　　而他们之后，苏扎作为代言人，代正主儿开口问路的人，跟在开路的两名随员后，百无聊赖因为黑市的负责人，还没出来。 　　恰好一把机用短刺掉在了地上，苏扎靴尖随意一挑，一把将短刺捞到了手里。接下来的一段路上，苏扎把短刺拆成了一堆零件，一个个随手丢在了通道路边。 　　对了！那个，不好意思，他其实并不精通机甲结构，只是体术好，所以可以硬拆而已。故而这些零件，拆得有所偏差，怎么也装不回去了…… 　　…… 　　姜灵跟在后面，目瞪口呆原来苏密苏默也有这么跋扈的时候！ 　　然而，姜灵至少还明白一点：眼下的场合，自己不应该开口劝阻苏密苏默，因为那是拆自己人的台！ 　　所以姜灵什么也没说，老老实实跟着，左看右看，但不说话。 　　而因为太过惊诧，姜灵没有注意到，她的两个好师兄在前面低声交谈的内容，十二万分地存心不良…… 　　“完了，看你出的好主意，这可好了，把我们的小师妹吓傻了！” 　　“你没见她看的津津有味吗？再说了，这才像话。上次她放倒了那么多军官，我总觉得不像是她这个年龄的人干的事儿才刚刚二十六吧？” 　　“那有什么不好。至少我们不用担心什么。难道你还不乐意了？真是闲的！” 　　“怎么会，不过不管怎么样，还是该带她出来开开眼界。” 　　“我倒是觉得做个小土包子挺不错，容易开心。她很喜欢我们买的那些花花草草。” 　　“哦呵？这样子……不过得了，想当土包子？一年两年还行，十年二十年，怎么可能！” 　　“这倒也是。对了，我们多久没干这种事了？” 　　“嘿嘿嘿嘿……真叫人怀念。” 第75章 美女帅哥大麻烦 　　砰！ 　　又一架幽黑的机甲被砸得倒飞，直撞上了舱顶。它的外观与冬明那架黑蜥差不多，但更笨拙粗重一些。姜灵估计它是黑蜥的前期型号，故而不由多看了一眼。 　　咔呲啦！哐！ 　　机甲贴着高大的通道滑下，它的肘部装了一个倒尖的盾刺，因为已经开启动力、锋锐无当，结果在光滑如镜的舱壁上，犁出了一道三四寸深、一尺多宽的刮痕。 　　姜灵紧紧盯着那机甲，轻轻眨巴了下眼，心下大为惋惜：修舱壁可不便宜！姜家惜物，这家教摆在那儿，姜灵见到被破坏的东西，第一反应就是“可惜”。不过还好，姜灵至少还保持了完美的仪态若是姜灵知道苏密苏默这一路之所以动手闯进来、而没有采取更文明的方式，彻头彻尾只是为了让她“开开眼界”，补上一堂“飞扬跋扈”课，恐怕就没这么淡定了！ 　　里面的驾驶员大概被震晕过去了，没有反应。左边的随员轻“咦”了一声，抬脚、一蹬，慢镜头似地踹了一下那机甲腰侧。机甲倒滑开去，撞上了十四五米外的另外两架银灰机甲，以及舱门闸，依旧没动。 　　随员恍然：“原来是个蜗牛。” 　　蜗牛就是外硬内软的意思，指那些本身战斗素质跟不上机甲的驾驶员。一般民用机甲也没有什么跟得上跟不上之说，它们毕竟只是工具，使用并不复杂，会规范操作，也就能开了。而军用领域里，好驾驶员比好机甲更难找。 　　还是那个该死的定律：高端市场，不管军用民用，人才均比设备稀缺。 　　另外，这一踹瞧着没什么，其实不寻常。寻常人去踢一下机甲试试，怎么可能踢得动？！至少姜灵就不行。所以姜灵好奇又艳羡，暗暗估摸着这两名随员的体术造诣。而此时，右边的随员已经继续往前开路而去：“浪费。” 　　他说的是机甲被浪费。回答他的是苏扎随手一掷： 　　嚓！ 　　苏扎扔掉了短刺的最后一截手柄，拍拍空空如也的两手，百无聊赖。苏密苏默隐晦地瞄了一眼身后的姜灵。姜灵正瞅着那截手柄，略有讶色：因为它直直扎进了舱壁里。结果两个无良师兄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色，倍感愉悦。 　　“你这主意不坏。” 　　“那当然。” 　　这回姜灵注意到了，她正想着要不要问问苏密苏默那“不坏”的主意是什么，前面通道尽头的拐弯处，传来了一阵粗豪的大笑声：“难得、难得！您三位竟然会来我这个破破烂烂的小地方，不胜荣幸，不胜荣幸啊！”伴随着笑声，还有二十来人的脚步声随之而来。都是人的，没有机甲砸了这一路，姜灵都听得出来了。 　　按说这话挺客气，但开路的两名随员却反而严阵以待。另外八个本来跟在海丁的后面，此时又有两个缓步踱前，站到了苏密苏默之前，连带苏扎与开路的两人，二前三后。 　　海丁眉头一皱：说实话，他不明白眼下的情况。但他自知与这帮随员不是一个档次，故而不问为什么、只是照做。所以海丁跟着不着痕迹往姜灵身前迈过来两步海丁有一米九十多高，而且虎背熊腰，站在这个位置上，只要稍稍横跨半步，就能把姜灵整个儿罩在身后……保镖的使命里，首当其冲，就是人形盾牌这一项！ 　　而苏密与苏默对看一眼。苏密只是厌恶地冷哼一声，苏默却是故意作出了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而后他舌尖轻轻舔舐了半圈上唇，邪邪笑了：“真是没想到……” 　　话音未落，前面哈里曼已经拐过弯，出现在众人视野里。 　　这是一个敦实的大汉，方脸膛儿红光满面，剃了个短短的平头，气度粗犷而穿着整洁，看上去还挺憨厚，特别是他此刻还笑容满面。不过他的手下们就没这么热情了，十六个人，两两并行，一个比一个脸色黑沉。 　　苏密没笑。苏默倒是笑得愈发灿烂了，也愈发邪气。而苏扎一句话，令哈里曼的脸色由红转白、又迅速涨得通红：“您这两位手下，身手挺不错吧？”他直视哈里曼身后左侧两个青年，目光挨个扫过去，各一点头：“青年才俊，前途无量啊。” 　　…… 　　三分钟后。 　　“请请请，请请请！” 　　姜灵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稀里糊涂跟着她的两个师兄，被哈里曼毕恭毕敬迎进了指挥台这是比贵宾室更重要的地方。重要得多了。因为从这里，可以把整个卖场与布置在泊舰星外的哨卡都看得一清二楚，也即掌控了整个舰队，或者说黑市。 　　故而，哈里曼让他们到这儿“稍作一会儿、喝一点东西”，事实上，就等于投降了。只是没缴白旗，换了一种更含蓄些的表达方式而已。 　　其实哈里曼刚带人迎出来时，还挺镇定从容；可是自从苏扎赞了他的手下两句话，哈里曼就惶恐了。这可瞒不过姜灵。那转折只是在一句话之间。 　　所以姜灵彻底糊涂了。 　　不过，毫无疑问，关键在那两个青年身上。因此姜灵一直在留心打量他们。 　　但哈里曼让他们留在了外面。十六个手下，全部留在了外面。跟进指挥台的，只有哈里曼自己，以及后续而来的侍者。 　　※※※ 　　浅碧的茶汤盛在奶白的半透明瓷盏里，清香沁人，还没喝上一口，就叫人心旷神怡。金红的醇酒装在透明晶莹的罐子里，刚刚开封，醇香撩人。 　　配茶的点心与配酒的点心各不相同，不过都是小巧玲珑，都是色泽丰盈，还都被摆放在黝黑的木盘里，错落有致，让人舍不得下口。 　　所有的东西在门口被随员检查，而后才得以进入指挥台。 　　端饮料与点心给苏密苏默的，是四个美女，两个甜美清纯，仿佛早晨的露珠，两个妖娆成熟，美艳得简直令人窒息。而为姜灵服务的，乃是两个帅哥。一个娃娃脸，阳光灿烂；一个倒与姚远有三四分像，连发色眸色都是纯黑的，不过气质更硬朗一些，目光也更锐利。 　　苏密对她们爱理不理，瞧着懒洋洋地；而苏默则一派来者不拒的样子，噙着一抹戏谑的笑意，泰然瞧着那个美艳的女人。 　　那女人优雅地、仿若不经意地，在斟酒的同时，彰显了一下她圆润挺拔的胸部，随后自然地扭动着腰肢，走到后方侍立。 　　姜灵起先光顾打量指挥台了这儿与蓝斯号上的指挥台迥然不同，首当其中就是大小，其次是布置没注意到这个细节，毕竟姜灵平时过的还是普通人的正常生活。姜灵只是习惯性说了一声“谢谢”，一如她与冬明去外面餐厅吃饭时，对侍者所做的那样。 　　结果两个帅哥一起回了姜灵一句：“我们的荣幸。” 　　他们说得很轻，不过近在咫尺，何况姜灵六识敏锐，怎么也足够听清。前一个倒还罢了，后一个的嗓子非常好，如果训练得法，成为一个歌星不是问题。故而姜灵注意到了。 　　而这一注意，姜灵不仅注意到了自己面前这两个，还注意到了她两位师兄那边的四个。 　　苏密饶有兴致地端详着姜灵的反应，而苏默举杯两寸，朝姜灵一敬、一晃荡，呷了一点儿。 　　姜灵登时无言以对，眼观鼻鼻观心，默默掂起一个小饼、一咬。 　　呜，冬明！外面的世界太可怕了！太疯狂了！ 　　但是，更疯狂的还在后面…… 　　…… 　　哈里曼一直没落座。他额头的油汗成片在来指挥台的路上，哈里曼已经偷偷擦过一次了不管如何，哈里曼此刻却不敢再擦拭。他朝苏密苏默深深鞠躬，又朝姜灵也鞠了一躬，再重新朝兄弟俩欠下身去：“您们觉得怎么样？我们这儿的伊古拉奴，一大半在这儿了。一共是九个。” 　　苏密刚刚捏起一个小饼干，闻言又丢了回去：“今年只有这么点儿？”苏默哼笑了一声：“九个。”而姜灵蓦然撑大了眼睛，半口饼干一下子卡在了嗓子眼，上不得下不得。 第76章 分权与平衡 　　看来路林是对的船到桥头，自然直。 　　…… 　　以随员们的体术造诣，当然知道姜灵遇到了什么问题。不过他们一个个目不斜视。苏扎刚巧对着姜灵，于是他很自然地去观赏苏密身后的美女。至于哈里曼，他把头垂得更低了。 　　可惜姜灵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她现在被另外一个前所未有的大问题所困扰等到冬明见到她带回去这些人，这些老乡，会是什么反应？生气？不痛快？沮丧？高兴？欣慰？还是复杂难明？ 　　姜灵不知道。姜灵能做的只有慢慢饮入一口茶，把噎在嗓子眼的饼干吞了下去。 　　苏默眼见姜灵缓过来了，亲自开口给他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师妹解释：“我们本来没打算过来，只是让他把人送上飞鹰号。结果……”他没再说下去，悠然呷了一点儿酒。苏密依旧一派懒洋洋，不过他特地看了眼姜灵手边的点心，冲姜灵戏谑一笑。苏扎倒是冷冷瞥了哈里曼一眼：因为当时出面联络的是他。 　　只是，那会儿苏扎出于“文明礼貌”，不曾搬出苏密苏默的大名，那样太欺负人了……也没有强调他们有多看重这件事。另外他们的舰队出于安全需要，并没有表露身份。 　　但是，这些“细节”，并不能成为哈里曼有所怠慢的理由。 　　…… 　　姜灵不知道那些。她对眼下的情况明白了一点儿，可大半依旧懵懂，稀里糊涂一点头：“这样子。那么，一共九个人？” 　　她一开口，哈里曼立即殷勤接口：“眼下只有九个。我的手下已经联络了我们所有的老顾客、老伙计，只要他们那儿还有，都会立即送过来。一个不漏，绝无遗落。” 　　姜灵“哦”了一声，苏扎却是向哈里曼哂笑：“‘已经’派人去调了？” 　　哈里曼忙不迭朝苏密苏默鞠躬、向姜灵深深欠身：“很快，冕下，很快，阁下。我保证，很快。”却没敢直接回答苏扎。 　　苏扎也没逼问。苏密拨拉着盘子里的点心玩儿，仍然不开口。苏默转手一伸杯子，他身后侍立的随员为他添斟了一些酒，却是没有让两名伊古拉奴插手。姜灵还没弄明白呢，所以姜灵也没开口。结果指挥台里一片寂静。 　　就在这寂静里，哈里曼保持着鞠躬的姿势，纹丝不动。但他额头上的油汗渐渐凝聚成黄豆大的一颗颗，无声无息滑落了下来，在他直挺挺的鼻尖上、在他宽阔的下巴上汇聚，掉在地上，“啪”一声清响，摔成硬币大的一朵。 　　那水珠就在姜灵面前四米开外。姜灵瞅了它片刻，又瞄一眼她的两个师兄，心下暗叹一声，道：“您还要让我们等多久？” 　　“一个小时……不不不，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就能拿到消息。至于货物……”星际航行的时间以“天”为单位，故而哈里曼十分为难，偷觑了一眼姜灵，硬着头皮道，“呵呵，我怎么敢让您们操心？我们送上门去，送上门去。” 　　姜灵不喜欢“货物”这个词儿，眉梢一挑。哈里曼虽然弯着腰，却瞧见了。他还以为姜灵嫌慢，这他可没办法，于是豆大的汗珠“啪啪”掉得更急了。苏密苏默视若未见。苏扎看了一下姜灵的神色，冲着哈里曼朝舱门一挥手。 　　…… 　　哈里曼如蒙大赦，哧溜溜倒退出了。舱门开合的间隙里，姜灵捕捉到了被苏扎称作“青年才俊”的两个人所投来的目光。那目光极为灼热不是男人对女人的灼热，是原住民对入侵者的灼热。嫉恨的灼热。 　　姜灵望着重新关上的舱门，回想了一下之前的事，这才发现苏密苏默两人压根没有与哈里曼说过一句话她这两位师兄，只是互相交谈过、与她说过话。于是姜灵又明白过来一些，便问苏密苏默：“我是不是太心软了？” 　　苏密莞尔：“没有。这种小事，不用在意，高兴就好。” 　　苏默朝门口一掸手，六个伊古拉奴便退了出去，之后是随员。海丁见状，也跟着他们一同出去了。其中两个随员与苏扎离开前，一起迅速检查了指挥台，并且在苏密苏默面前的桌子上，打开了一个小盒子。 　　舱门在苏扎之后合拢。苏默呷了点酒：“好啦，这儿没别人了，我们来谈谈正事。” 　　姜灵还没明白一半呢，这下又被彻底搅糊涂了：“正事？” 　　苏默肃然一点头：“那些伊古拉奴，你打算怎么办？” 　　苏密不再懒洋洋，他坐直了身，对姜灵正色道：“负责你安全的人员，全都是琪雅的。目前看来，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但长远而言，终究不妥。因为他们忠诚于琪雅，甚于你。” 　　※※※ 　　所以，姜灵需要分权。权力的集中，会导致腐烂。这不仅对一个国家、一个文明而言成立，对姜灵的保镖们而言，也成立。特别卫队之下之所以会有六个分支，除了专业不同、工作细化之外，本身就是为彼此辖制、各自分管而设立的。但它们的人员全部来自琪雅，这一处硬伤却无法通过分权辖制来解决。 　　近三五年以内，应该还看不到弊端。但十年二十年，姜灵没准变成被琪雅捏在手心里的小羊羔。这倒不是说琪雅会宰杀姜灵，这是说，姜灵被圈养了。 　　没有自由，没有话语权。 　　姜灵刚刚获得林语者的传承时，就不想要成为禁脔。时至今日，姜灵依旧不想落入那样的境地。 　　另外，巴尔德同样不乐意看到这一点这是对他的尊严的严重挑衅。 　　…… 　　这就是为什么，苏密苏默要为姜灵搜刮伊古拉奴：他们才没有闲到去关心冬明的同乡。 　　这也是为什么，路林没有一同前来：她认为那样会有一点小尴尬。 　　姜灵听完之后良久无言。她努力消化这些，而后她慢慢儿开口：“那么，我就像对待琪雅一样对待他们给予他们利益，来交换他们的忠诚……怎么样？” 　　“这是个好主意，但不是最有效率的选择。” 　　“最有效率……最有效率的选择，又是什么样的呢？” 　　“让他们成为你藏起来的一张牌。他们在体术上未必有多出色，但难得的是，他们经过了合适的训练、并且你握有他们的致命要害。而且，做这一行，本来就不需要多么出色的个人才能。镇定与坚韧才是更重要的。” 　　“……我想，如果考虑到家庭，他们不是最合适的。” 　　“噢呵，我们两个是光棍。所以，按你想的去做，不过，记得留心一下底牌人选。你不能什么都交给琪雅人去办。” 　　“我会的。” 第77章 违禁品 　　姜灵不笨，所以苏密苏默一说，姜灵就懂了。 　　但懂得并不意味着喜欢，甚至也不意味着处之泰然。故而姜灵萎蔫了尽管她面上还撑着。 　　苏密略一端详姜灵，失笑道：“好啦，这事你也不用急。”他说着一拂座椅扶手起身，直接朝门口去：“别担心，还有好几年那，慢慢来吧。眼下么，我们去看看货？这儿应该还是能找出几个小玩意儿的吧。” 　　姜灵跟着起身，一个深呼吸，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到黑市的货色上来：“好，去看货。我们去看哪一类货呢？” 　　苏默对这儿的货色不抱期待，所以也就格外随意潇洒：“有什么看什么，看中什么拿什么。” 　　姜灵一怔，旋即哑然无语，片刻后又不由失笑她确定，苏默说的是“拿”，不是“买”。 　　…… 　　为了让姜灵长点见识，从军火、矿产开始，苏密苏默统统去浏览了一遍。 　　有哈里曼殷勤引路，他们看得倒也很快。 　　话说哈里曼，虽然长得粗犷，并且能做到这个位置上尽管这个位置数年就会换一换，由各大家族轮流派人怎么也有背景的关系，可他自己本身，也绝非是一个莽汉。 　　所以之前哈里曼一出指挥台，把事情吩咐了手下，马上又回来了他怎么敢不回来？！ 　　只是那时候苏扎他们也走出了指挥台，在门外静候，哈里曼就没有通报。 　　至于此刻的殷勤，倒也不是假的。恰恰相反，哈里曼诚心诚意，尤其对姜灵，格外周到。因为他心知肚明，这三个人里面，姜灵还能哄一哄：拿出热情、仔仔细细接待好了，基本上问题不大。说不定日后再碰上，还是条人脉。 　　但另两个，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今天这一回，压根就是他们故意找碴！ 　　然而就算明知找碴，哈里曼也没办法拳头大就是道理！ 　　这虽然说不好是不是一条真理，但至少也是一条规则。通用规则。 　　星际之间的通用规则。 　　所以哈里曼打起全副精神，瞧着姜灵对什么多看了一眼，不用姜灵开口问，他自己立即就给介绍因为只要姜灵这边顺溜，另外那两位，应该不会再横生枝节。 　　毕竟，哈里曼能有今天，见的听的遇到的，可都不少。这种出来瞧新鲜、长见识的年轻人，哈里曼也不是头一次遇到了。 　　只不过这一回，来头最大。 　　※※※ 　　他们最先看的是军火。 　　货舱门无声无息打开，退入舱壁内。舱内舱外均没有排气鼓风，但一阵冷意还是席卷了门外的客人们那是属于金属的冰冷沁寒。 　　靴底叩响地面，声音轻微，却也清脆明朗。一行人从货舱中央穿过，无人开口因为姜灵光顾着看了，几十米高的货墙令她目不暇接。于是哈里曼识趣地闭嘴，没有出言打扰。而苏密苏默则无聊得几乎要打哈欠，懒得说话。 　　中间的通道左右，尽是整整齐齐、满满当当的金属制械。不过这些大多是样品。真正的、最重要的货色，却是全部锁在一个不足两米宽高的小柜子里，分别存在几十个密匙中。有一个汇总菜单，可供浏览。 　　那些密匙，只要小小一个，就能刮起一阵腥风血雨，就值得埋伏多年的间谍毅然发动。 　　因为里面是图纸、是数据。 　　因为这个玛西图卡最大的黑市所卖的军火，与一般的军火商，又有点儿不一样。后者提供的，通常乃是大量现货；前者则是以技术为主跑来这么偏僻的地方，摆出这么大的排场，只卖一点点成品军火，搞不好连运费都不够！ 　　而姜灵起先还打算弄点儿什么带回去，给姜氏科技也好，若不济给廖局他们也行…… 　　但很快，姜灵发现，她根本找不出合适的不得不说，在这个专业领域内，姜灵眼力有限。并且，更主要的是，这儿流通的技术，以四级文明最多，其次三级、五级。 　　二级文明或许还能踮踮脚、够着一些三级文明的旧技术，拿回去钻研解析，然而一级文明…… 　　唉，这儿买卖的军火，实在不关一级文明的事。 　　所以，虽然几十艘装载军火的运输舰，一行人却仅仅只是浏览了一艘。 　　…… 　　接下来，他们去看了矿产物资。 　　光以卖相而言，矿产物资比军火又有趣一些，因为形状不那么规则、色泽又各异。但是，由于其中部分矿物、武器原料具有辐射等危害性，苏密苏默没让姜灵多呆…… 　　毕竟姜灵的体术，还没过六级大关。而随员携带的腕表，则已经跳到了预警栏这该死的防护隔板……真是太粗糙、太简陋了！ 　　故而，离开指挥台大约二十分钟之后，他们穿过第二个货舱、第一个矿产物资舱，经过几分钟的自动通道，在哈里曼的引请之下，走进了刚刚布置一新的大厅。 　　看奴隶。 　　※※※ 　　这一次，伊古拉奴并不在其中。他们已经是姜灵的财产了……而既然他们的美艳与英俊没能令客人们愉快，哈里曼自然不会再让他们上前来端茶倒水。 　　哈里曼只是亲自向姜灵介绍各种奴隶。他知道苏密苏默不可能不了解这些，故而哈里曼说得并不大声：能让姜灵听得清楚，同时又不至于太过打扰那边的苏密苏默。 　　后者又被奉上了精美的食物。这回是紫玛瑙般晶莹剔透的饮料，名叫希玛。 　　希玛像酒一样由酿造而来，像茶一样醇香微涩，像蜂蜜一样黏稠丰润。最后，它是一种四级食品，食用时口味清淡，可以佐以许多种食物，过后令人唇齿余香，尤其是能帮助排除人体内的毒素医生们节俭地使用它的提取液，救人；大人物们奢侈地食用它，养颜。 　　噢，别以为只有从床上往上爬的人才需要它。比实际年龄更年青的样貌意味着精力充沛、身体强壮，这对那些大权在握的人十分重要。 　　而一个小时之前，这玩意儿还是拍卖品，拍卖品里的极品虽然还不是压轴的。压轴的总是那些技术与图纸可现在，所有的希玛被哈里曼提取出来，招待他不请自来的客人们。 　　哈里曼粗中有细，精明能干，所以，哈里曼一旦解决了危机，就开始抓住机会。 　　…… 　　“最便宜的奴隶是经过一定训练的、健康的成年人，他们往往可以胜任危险而艰苦的某项工作，比如开矿的一线工作，比如基本的武装行动。这些事儿总是没有足够的人愿意干，所以他们才有价值。” 　　“其次是美人与勇士。他们特别的地方在于他们的美貌或者武勇。这令他们具有更大的潜力。也因如此，比起第一类人，获取他们真正的忠诚需要付出更多代价。” 　　“最后一类最为稀有，他们拥有自己独立的名声。他们的忠诚在出售时即有保障。此中最经典的例子，便是伊古拉奴。” 　　姜灵刚刚尝了一点儿希玛，听到这儿，略转头看了哈里曼一眼，什么也没说，也没有点头，又继续品味她的新饮料去了。 　　哈里曼讪笑。 　　其实，中肯而言，伊古拉奴远非第三类奴隶中的经典例子，更谈不上最为稀有。以星际间的时间刻度而言，这是一个新兴品牌。单单在这次拍卖中，就有成千上万的奴隶比伊古拉奴更出色。 　　然而哈里曼在之前离开指挥台那儿的短短片刻内，不仅向手下下达了命令，还竭尽所能地恶补了一通苏密苏默姜灵他们的个人情况他事先可不知道这些人会来。事实上，这个黑市不该是巴尔德的学生们会大驾光临的地方！ 　　而后哈里曼简直想抽自己一个耳光：货物、货物！当着姜灵的面，称呼伊古拉奴为“货物”…… 　　这真是太蠢了！ 　　也所以，此刻的哈里曼十二分地确信，捧一句伊古拉奴，对他没有什么坏处事实上，哈里曼期待会一点儿好处。 　　只是姜灵的反应令哈里曼失望了。不过同时，也令哈里曼暗暗惊醒，愈发谨慎：果然，能成为巴尔德学生的女人，再怎么年轻，也不能轻视。 　　※※※ 　　所以哈里曼不敢怠慢，继续道：“另外也有一些特殊例子，那就是基因技术的特殊产物了，属于违禁品。” 　　姜灵心下一动：“违禁？” 　　“就像被禁止销售的食品那样。”哈里曼答得隐晦，并且立即岔开了话题，“阁下，您有兴趣赏光看一看我这儿的……人吗？” 　　苏扎笑了：“为什么不带几个‘特殊例子’上来？别告诉我们您这儿没有，我们刚才还发现了两个。”他说着，将目光投降了哈里曼身后。 　　姜灵随之望去，而后姜灵发现，之前被苏扎夸为“青年才俊”、其后又对他们一行人深恨不已的那两个手下，已经不在哈里曼身后了换成了另外两人。两个普通人。 　　而随着苏扎的话音落地，哈里曼的脸色又一次变了。这一回由红转白，而后惨青。 第78章 改造者 　　姜灵暗暗为哈里曼不忍。不过苏扎乃是苏密苏默的心腹之一，做事不会毫无缘由；退一步说，即使苏扎跋扈过头，也该由苏密苏默来拉住缰绳，而非她姜灵简而言之，姜灵更在意苏密苏默的面子，哪怕小小的面子；而非哈里曼的危机，尽管是大大的危机。 　　护短就是这样子的。姜灵护短。所以姜灵没有开口，只是旁看。看着哈里曼青白着脸，退下去，令属下叫过那两个人来。 　　…… 　　苏密盯着哈里曼在大厅的那一头吩咐手下，冷哼一声：“玛西图卡……好大的胆子！” 　　苏默略一摊手，问姜灵：“你知道改造者吗？就是被叫做‘半兽人’的那些人。” 　　姜灵一点头：“知道个约略。”她并没时间选修历史课。不过，姜灵与冬明一起通关了《银河通史》那套游戏，这也就相当于浏览过了一遍通史教科书。而在第二部《太古繁荣》后期的游戏情节中，人类对自己的改造，便已经出了问题。 　　种种社会问题且不去说它……因为社会问题在人类历史上的任何阶段，都一直存在、没有哪一天平息过，只是具体内容不同而已。 　　关键在于…… 　　基因紊乱。 　　因为当时的人类，不仅用人工心脏来获得更长的寿命，不仅用人造手臂来攥取更大的力量，还用基因改造，来创造更优异的自我。 　　起初，这的确造就了一些天赋出众的人物。但是，在几代人之后，问题开始爆发：经过改造的基因，会令人爆发各种病痛。形形色色，举不胜举。 　　它就像不定时炸弹那样。因为比起经过漫长的自然淘汰的基因，那些人们凭着一时热情、为着一时欲望而改变的基因，太不稳定了。 　　这问题可比先天性心脏病等严重多了！ 　　从大处来说，这对人类的繁衍延续极为不利。 　　从小处而言，谁愿意与一个罹患严重疾病、随时有可能发病的人共度一生、并且一起生养孩子呢？ 　　爱情或许还可以单凭激情支撑，婚姻却必然脚踏实地。 　　所以，虽然总有特例存在，然而大多数人，毕竟是不愿意与那些改造者结合的。这也就在无形之中，就造成了社会的隔阂与对立在那个时代，肤色、语言、出生地等等，鲜少成为歧视的理由。但这不是因为人们变得多么雍容宽和，那是因为，基因顶替了它们。 　　大问题，掩盖了小问题。 　　而没有哪对正常的父母，会乐意自己的小孩，一生出来就带着隐患。他们总是想给自己孩子最好的。故而，即使是那些不在乎对方的基因身份而结合的家庭，他们也不要两人共同生育的孩子他们收养孩子，或者，他们使用志愿者提供的精子与卵子。 　　血缘在中华文化里被看得很重，然而尽管如此，姜灵也知道一句俗谚，叫做“生恩不如养恩”。何况在其它的文化里，血缘的地位未必如此稳固。几十年累积的亲情，足以让人忽略遗传上的非亲关系。 　　就这样，在战争与暴行、歧视与反歧视、法律与人们不由自主的选择与淘汰之后，改造者渐渐消失、没落。 　　到如今，改造者的存在，本身就违反禁令。最严苛的地方，用古老的火刑来处死他们。最宽容的地方，也只是允许他们生活，但却剥夺了他们的生育权他们可以领养孩子，但不被允许自己生育。 　　※※※ 　　“那两个人，大约也就三十几岁吧。”苏默说得平淡，“体术十四级。” 　　三十几岁，体术十四级……这便解释了他们是为什么而被造出来的是的，是“造”，而不是“生”。 　　这么年轻，这么好的造诣，意味着若无以外，他们早晚有一天晋升冕下。 　　这也同样解释了，哈里曼一开始为何带着他们出迎：随员们的安防用品，令安控眼之类的设备统统瘫痪。故而哈里曼在看到苏密苏默之前，并不知道来的人是他们。所以哈里曼带上了他最强悍的打手，出面对付恶客。把他的属下们揍得一塌糊涂的恶客。 　　姜灵明白，姜灵轻轻抿起了唇。而后姜灵不禁皱眉：“所有的大家族……都这样吗？” 　　“不多，尤其是六级文明开始，几乎没有。”苏默一摇头，“因为一个常识，人人知道，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而他们的日子，可不是那么好过的，大多数伴有痛苦。长期忍受之下，往往到了后来，十之八九都会反噬。而一个体术冕下，或许不会别的工作，但他如果想刺杀谁……那通常总会有不小的把握。” 　　“要是不造冕下……” 　　“那又何必违禁呢？风险大，收益低。” 　　“对哦！” 　　毕竟对世家而言，好手总是不缺的。缺的是高手，特别是顶尖高手。 　　也所以，六级文明的世家，就不爱用这个手段。因为与其冒着违禁的风险，还不如多多地出钱出力、出美女帅哥，去光明正大地招徕，招徕“生”出来的冕下们。 　　毕竟在他们那儿，体术冕下没有那么稀少。招徕的成本，比起违禁的成本，还要低一些。 　　…… 　　因为苏默这番解说，当哈里曼冷汗涔涔地带着他的那两个手下走上前来时，姜灵把两人打量得十分仔细。 　　两个一个叫威易，一个叫卢休斯。都是男人，中等身高、中等体型，相貌也都平常。若是扔进人堆里，除了身材较好，实在没有别的特征。 　　他们不是很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哈里曼弯腰鞠躬、诚惶诚恐，几乎都要站不住；但这两人在欠身行礼时，却反倒敢偷觑客人们的神色，目光里还带着敌意。 　　当然，这并没什么奇怪的。 　　一者，短短三十几年的岁月，即使天赋出色，要想达到如今的成就，潜心苦修也是免不了的。那么精力所限，在待人接物方面，自然就不太可能十分圆滑。 　　对这点姜灵特别理解。就像冬明……看看他跟亚历山大他们做生意的那风格！与张甫等人截然不同。 　　二者…… 　　“造”出这些改造者的人，恐怕是存心让他们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甚至有可能在基因里动了手脚。 　　因为这样的手下，才好掌控…… 　　…… 　　对此，姜灵不由暗叹了一口气。 　　而与此同时，苏密巍然不动，苏默抬手一勾，两名随员便越众上前，朝两个改造者抬手一邀请。 　　哈里曼愕然：切磋，只是切磋？ 　　苏默不耐地换了一个坐姿：这蠢货以为他们要做什么……举报？铲除改造者？他们才没闲心替监管局那帮人干活！ 　　苏扎对哈里曼他们的反应迟缓不满，低低冷哼一声。哈里曼连忙朝两个手下一点头，又暗暗打了个眼色：千万别赢！ 　　赢不了最好……能赢也不能赢！ 　　※※※ 　　姜灵精神力九级，也即刚刚迈入四档，观看五档巅峰的十四级体术者切磋，还是勉强。 　　除非一心数用，分出几根“触须”来。 　　但自从冬明告诉姜灵这一心数用的稀有之后，姜灵就不再对别人这么做倒是追杀花园里的田鼠时，时不时会祭出来用用。 　　故而这一场二对二的切磋，姜灵“看”得颇为费力。好在姜灵心下不急不躁，倒也从容。 　　起先一切平常，与姜灵以往旁观的过手并无不同。下场的两个随员显然久练合击之技，他们集中对威易出手，对卢休斯能躲则躲、能挡则挡。 　　不过毕竟实力相当，两个随员一时也只能占一点小便宜，无法重伤威易。目前看来，只是威易承受的压力大一些。时间久了，威易则会成为突破口。 　　随员的进攻紧锣密鼓。威易苦撑，卢休斯恼怒，但又没有办法。而后三十几分钟后，情形开始变化。 　　是威易。他的神色瞧不出什么来，但他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并且开始大量出汗。 　　一个十四级体术者会流汗，毕竟他们也是人。但他们不会像常人那样流汗：晒点儿太阳，干点儿体力活，对他们而言就像呼吸一样轻松平常。更不用说大量出汗了。 　　除非他们频临失控：因为过度的痛苦，或者精神状态不佳。 　　所以，这好像是…… 　　旧伤复发？ 　　姜灵蓦然睁开眼，场中的四人最后换了一记过手，双双退开。卢休斯顾不得其它，低唤了一声：“威易？”嗓音微颤，十分害怕。 　　毕竟，他们自小一起长大。 　　哈里曼倒抽一口凉气，僵在了那儿。苏默转向姜灵，道：“这就是改造者通常所会有的弱点。他们的身体内部，缺乏平衡，所以他们承受不了极限压力。” 　　卢休斯猛然转头怒视苏默，苏默仿若未觉，压根没把他当回事。但布特可就不高兴了，一眼瞥过去。他也是体术冕下，两名改造者被他的气势一压，威易几乎一个趔趄。卢休斯慌忙扶住他。苏密掸掸手：“该看的也看了，我们回去吧。” 　　姜灵点头，随之起身。她走出大厅之前，望望那两个改造者，到底叹了一口气。 　　…… 　　回去的时候，姜灵问苏密苏默：“之前来的时候，还没看到哈里曼，您们就发现了改造者吧，怎么做到的？听脚步声？” 　　苏密噗一声笑了：“听脚步声？”苏默直接乐了。奥拉夫与布特也有点儿憋不住，闷笑出声。他们与梅斯一样，同样是冕下，所以倒说不上无礼。 　　姜灵扁扁嘴好吧，她武侠小说看多了！ 　　后面一个随员已经摘下一个腕表模样的东西递给了姜灵，姜灵接来一看，发现上面压根没有时间显示，而是有好几排细小的显示。姜灵当即拨下了旅游太阳镜细瞧。 　　苏默一指那“手表”道：“就是这仪器。能分析生物结构。改造者常被用在暗地里的一些事上，所以他们被认为极度危险。你的保镖应该也有这东西，不过他们的系统，恐怕是车载或者舰载的。” 　　姜灵恍然大悟：通常而言，哪个冕下愿意去干暗杀这种事？人性使然，他们更乐意享受阳光以及阳光下众人的尊崇。人人鄙夷厌恶的事，迫不得已的改造者，才会去做！ 　　※※※ 　　这一趟“看货”，对姜灵而言，虽然有收获，却算不上愉快。 　　姜灵回到飞鹰号上之后，也没去见那些伊古拉奴，只是让随员妥善安置了他们，余下一切，则等到回米泰再说姜灵决定把这个问题丢给冬明，乃至亚勒。 　　这样虽然远远不是“最有效率的方式”，但却可以保护姜灵看重的东西。 　　冬明当晚得知这件事之后，也颇为苦恼。不过姜灵很没良心地不管他：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坏！ 　　对此冬明只有投降。的确是他不好，他不该进营地，他不该被路林买走，他不该去地球……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那样的话，他们还会遇到彼此吗？！ 　　…… 　　在路林确切地说是路林的随员们与星网会议那一头的专家们搜刮了一堆东西之后，在苏密苏默消灭了哈里曼的所有希玛、并且最终好不容易记住了他的名字之后，舰队开拨。 　　姜灵望着舷窗外徐徐远去的无名行星，长出一口气。 　　而后，一顿午餐与四个半小时之后，姜灵登陆莱扎星。她一出舱门，就看到乌德朝她使劲挥手。 　　姜灵一下子乐了。 第79章 夙愿 　　一朵朵白色的杯盏花连绵在一起，开成了一望无际的花海。花海随风翻浪，直铺到悬崖边，又瀑布一般挂了下去。 　　海风尽情吹来，带着腥咸的湿润，同时又卷裹着淡淡的馨甜香…… 　　…… 　　抵达莱扎星的第二天，姜灵被乌德叫出来看花海。去年他们从立体沙盘里见过的海边花海，今年又开了。 　　“哇啊！”乌德双手拢成喇叭，朝着大海的方向拼命大叫。 　　姜灵正要大喊，被乌德逗得笑弯了腰，不过这并不能阻止姜灵：“啊！” 　　埃里西深吸一口气，把这两个人都盖了过去：“啊$1！”\r\n　　姜灵不由哈哈大笑，而后姜灵发现，这么一喊，黑市那边带来的沉重，似乎便全部消失了。 　　埃里西也深觉舒畅。他出生时就含着钻石勺，注定一生衣食优渥；稍后天赋显露，从此就是家族的骄子，经历阅历均不同于同龄的普通公民，压力也是倍增，平时当然比姜灵与乌德更加稳重有风度，今天活生生乃被拉下水的。 　　可真被拉下水了，埃里西突然发现，这玩起来也不错够痛快！太痛快了！ 　　乌德看看姜灵，看看埃里西，忽然坏坏地乐了，偷偷给埃里西拍了一段，还从远到近、给埃里西的嗓子眼来了个特写。 　　埃里西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一对扁桃体腺上镜了……“嘿，乌德，你这是做什么？” 　　乌德正在欣赏自己的作品：“我想丹娜会感兴趣的。” 　　“噢，不！听我说，乌德……”埃里西头大了，“唔，您可能不太了解女人……” 　　的确如此！相比之下，的确如此。不过显然，埃里西情急之下，忘了男人，特别是年轻男人，大多好面子他们最不乐意被别人说“你不懂”。 　　在这一点上，乌德也不例外，故而这话一出，乌德就不乐意了，假笑着看埃里西：“是吗？那么您有什么指教？” 　　※※※ 　　姜灵没管这两个在讲什么“男人的话题”，她的海螺又响了同时一只莱扎蜂在姜灵的肩膀上停下来歇脚。 　　姜灵不确定这两者之间是否有关系，她好奇地扭头看看自己肩膀上的小客人。然而跟在姜灵身后的海丁却没这么轻松，他的呼吸变深变慢，同时缓缓上前几步，盯住了那只莱扎蜂稍有不妥，他会出手干掉这只昆虫。 　　因为一个人若是脸上被莱扎蜂蛰一记，还是挺麻烦的。面部神经多，还有眼睛这样娇嫩的器官。虽然治得好，可是却要吃一番苦头、花一番功夫。所以海丁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他的目标身上。 　　姜灵察觉了身后的动静，她无意让海丁担不必要的心，所以姜灵轻轻抬手，驱走了这只莱扎蜂，转身走向遮阳伞：“今天有什么事儿吗？” 　　“没有。不过黄娴雅女士他们刚刚到了，阿贝卡下午到。” 　　“听着不错。黄娴雅他们还是老样子？” 　　“是的。只除了一样，黄娴雅女士与摩咖登记注册，结婚了。” 　　“啊哈！唔，我想送他们一点礼物，这儿有商店吗？” 　　“宿营地有个超市，但以出售日用品为主。或许您可以考虑蜂蜜。他们很难弄到这个而摩咖既然在四十几岁的时候就退役了，同时却又是王牌机甲员，那么他大多是受到职业伤病的困扰。” 　　“好主意！送他们蜂乳吧，呆会儿去超市选一对漂亮点的罐子。” 　　“……” 　　“您在妒嫉？噢得了，这个您也有配额。” 　　“或许有一点妒嫉……更重要的是，这是我听说过的最昂贵的结婚礼物最最昂贵的。” 　　“不仅是结婚礼物。但愿她不会另我失望……” 　　姜灵的声音变低了，她没有说下去。海丁也没有再开口。 　　※※※ 　　他们身后，两个年轻人达成了协议，埃里西胳膊往乌德肩头一搭：“太感谢了。啊，还有一件事，亲爱的乌德，您有……唔，有价值的消息吗？” 　　乌德笑得坏极了，反问埃里西：“价值？‘值’什么，唔？” 　　…… 　　丹娜是琪雅人，体术潜力不错，不知与杰拉有什么渊源，算是杰拉的后辈，故而这回被杰拉塞在他的随从堆里带过来的。 　　毕竟这边虽然是精神力者聚会，但雅伯帝尔他们都会来，而且，即使同为琪雅人的体术冕下，艾罗与伊蒙等等，平时不在一个地方、鲜少能够遇到，也只有一年两度的聚会，能够凑到一块儿。 　　这种接触，对丹娜大有好处。 　　埃里西么……一者丹娜是个美女，是男人免不了喜欢搭话两句；二者没有利益矛盾；最难得的是第三条：身份相配，有共同话题。 　　所以埃里西在试着接近丹娜，追求她要知道他们这个圈子里，固然一个个都瞧着不错，但要找个真正合心合意的，并不容易，首当其冲就是家族立场。立场不矛盾之后，还有是否门当户对的问题。 　　而埃里西已经不小了，他的压力更是不小，所以他已经开始厌倦那些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花瓶美女了他们这个地位与身份的人，怎么也不会缺这个。 　　埃里西想要稳定的关系。这倒未必是结婚，恋爱或者同居都很好。总之呢，他想要有个可以互相支持、可以深入沟通的人。 　　※※※ 　　乌德捣蛋只是为了好玩，在埃里西认真地给乌德解释了缘由之后，乌德决定放埃里西一马至于支持……开玩笑，他跟丹娜又不熟！只是刚刚认识：顺路一起来营地，在路上相处了几天。 　　而且，私人感情这种事，帮忙帮忙，最容易帮成倒忙了。 　　所以乌德在吊足了埃里西的胃口，并且敲诈了他一笔之后，很光棍地坦白：“一路上，她每天绝大多数的时间泡在器械上，重力室里，还有药浴、按摩。我没见她特别喜欢什么。不过，您的体术也不错……或许这会是个不错的切入点？” 　　埃里西一点头：“谢啦，回头见。”还真就立即去了。 　　姜灵目送埃里西登机远去，望着那机甲在护卫之下，灵活地穿入云霄，哑然失笑。 　　乌德随手倒了一杯新榨的混合果汁，调侃姜灵：“怎么，羡慕了？谁让你这么早结婚！要不是因为这个，你现在走到哪儿，哪儿一溜的帅哥献殷勤。”说完，乌德把果汁痛痛快快一气喝完他现在总算不是婴儿水平的体术了，喝水再也用不着那么斯文！ 　　姜灵笑了：“长得好有什么稀罕的，这年头，帅哥到处都是，闭着眼睛都能撞到。” 　　乌德莞尔：“那可真是不少。米泰的人力资源挺不错呵。” 　　姜灵耸耸肩：“不知米泰。自从精神力六级，我就发现，帅哥开始变多了。” 　　乌德恍然，无奈失笑：“我也发现了不过美女变多。” 　　“然而，鲜艳的蘑菇总是带毒。” 　　“是啊，不过只看不碰，还是不错的。漂亮。” 　　姜灵懒洋洋仰倒在躺椅里：“那我宁愿看这花海。” 　　乌德端详了姜灵片刻：“你这次去黑市，被人坑了？不可能吧！别说你那两个师兄了，路林就是个老熟客，怎么也不至于啊。怎么了？” 　　姜灵胡乱摇摇头：“没，只是……我想我不适合那个地方。你说路林是那个黑市的老客户了？” 　　乌德安慰道：“不喜欢就不去呗。反正你也不会缺什么。”同时他回忆了片刻，确认道：“对。麦隆说的。他本来这次打算先带我过去看看，见识见识，再来这儿。没想到你的两个师兄今年也来，这可比黑市难得多了。要是去了黑市，就会到得比你们晚好几天；而那两兄弟的脾气，那个，唔……据传，不是很温和，麦隆可不敢在那边去拜访你们。于是就算了。反正黑市一年好几次。不去那个，还有别的。” 　　“……老骥伏枥啊！” 　　“什么？” 　　“麦隆想要试试，试试突破到十五级吧。不然以他的年纪，也不会对师兄他们的行程，这么在意。” 　　“嗯。其实……他这个年纪，这么做挺危险。可他……唉，怎么说呢……” 　　“夙愿。这是他的夙愿。” 　　“是的，夙愿。” 　　两人都不说话了。只是看着海风吹过，花海翻涌。 第80章 白石 　　这一年的聚会，姜灵的社交活动比去年多多了。 　　好在一者，姜灵的身份的确变高了，但却也变得太高了……所以真正需要姜灵接待的客人，并不多。否则，别说姜灵，路林他们先要不同意掉价！ 　　故而，除了在游戏平台上打仗、练习体术、温习功课，以及社交之外，姜灵还有时间玩儿这与冬明没过来也有关系。毕竟，姜灵的体术如今隐隐有五级的趋势。而五级体术意味着精力充沛，姜灵又天天晚上一个人睡，白天就有点儿精力过剩…… 　　二者，姜灵虽然不喜欢应酬，但也算不上厌恶她就是把这些事当成了工作来做。工作中枯燥的部分。换取的是琪雅的投桃报李，是琪雅对地球联盟的庇佑以及各种宝贵支援。 　　所以，姜灵心态平和，还充满了成就感，甚至有些洋洋得意。 　　冬明则心疼姜灵：姜灵的出身决定了，要想在那些宴会上游刃有余，甚至享受它们，姜灵还欠大把火候。而他却不在莱扎星……于是，宴会之后，谁背姜灵回去呢？ 　　没人呀！没人没人没人呀！ 　　所以小夫妻两个联系的时候，冬明就忍不住问姜灵：累吗？ 　　姜灵笑眯眯地回答他：还好。而后又得意洋洋跟冬明显摆：你知道CEO吗？就是我们那儿的总裁，俗称打工皇帝。我现在，可是货真价实的打工皇帝！他们加起来都没我赚得多？我厉害吧！ 　　冬明调侃姜灵：你是皇帝打工。 　　姜灵立即回了冬明一个委屈兮兮、泫然欲泣脸的表情。紧接着，又是一个羊角辫肚兜小女孩狂踩光屁屁小男孩的活动卡通图像。 　　冬明哑然失笑。同时，这也令冬明意识到，姜灵还没有那种上位者的意识没有那种“我是大人物，我的意志不可被违逆”的、发自内心的概念。需要的时候或许懂得利用，平时却是把自己归类在普通人里的。 　　冬明不知道这是坏是好。或许好坏都有吧？就像这世界上所有的事情一样，益处伴随着害处，得到伴随着失去。 　　不过毫无疑问，姜灵不认为她自己是个大人物，这对他们之间的私人关系，是很有好处的。所以冬明对此保持了狡黠的沉默，他十分狗腿地跟姜灵认错讨饶，而后便与姜灵聊起了家里的果树，姜富安养的那窝被宰杀了一半的鸡，还有姜乐姜小弟弟的名字终于定下来了。而冬明则几乎惊悚地发现，皱皮姜乐一天一个样，现在已经变成了白胖姜乐，含着奶嘴的时候、呼呼大睡的时候，可爱极了！ 　　小婴儿的变化实在太快了！ 　　※※※ 　　苏密与苏默只在莱扎星玩儿了四天，就离开了。临走告诉他们的两个师妹，大概四到八个月之后，会有一个重要的活动，叫姜灵与路林务必安排好日程表。 　　麦隆近水楼台先得月，与苏密苏默也算相谈甚欢。他们颇为欣赏麦隆的勇气，也理解麦隆的抉择。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直白中肯地告诉麦隆，以他的情况，想要突破十四十五的大关，成为琪雅第一个精神力冕下，希望实在不大，除非能获取“白石”，作为辅助。 　　看在姜灵与路林的面子上，苏密苏默告诉了麦隆，该怎么样去利用“白石”如果能弄到的话。 　　不过，毫无疑问，即使仅仅方法本身，也是无价的。这是一个秘方，一个足以引起腥风血雨的秘方。 　　苏密苏默是在临走的时候，才告诉麦隆的他们花了几天时间观察，以鉴别麦隆是否值得帮助。 　　而一送走他们，这个消息当即被营地里的琪雅人共享。确切地说，是被冕下与阁下们共享。 　　姜灵还不适应自己被叫做阁下，但她的确是。所以姜灵也在场。结果听完之后，姜灵懵懵懂懂问：“白石是什么？” 　　“我可以肯定您在过去一年里十万分地努力，以至于连这个常识都没时间普及。”伊蒙咧嘴嘲笑了姜灵一句，然后不待在场的任何人开口，紧接着道，“‘白石’，据传是上古战争的遗留物，入侵者的武器，高端武器，好比我们的‘劈裂者’。” 　　“劈裂者”在各种语言中命名不同。它发射一次，可以摧毁一个恒星，行星当然更是不在话下。那玩意儿是二级文明的标志技术之一，就像地球上的核弹头，轻易不会动用。琪雅最近一次使用“劈裂者”，已经是第六次边境战的事儿了。 　　“不过‘劈裂者’只能摧毁，然而‘白石’如果不用在战斗里，则可以辅以专门的药浴，当成难得的补品。它甚至对我和艾罗这样的人，都有莫大的好处。这一点，‘劈裂者’远不如‘白石’。” 　　因为一个人的体术，若到了冕下那个地步，对食物的要求就很低；可与此同时，对补品的要求却会变得很高他们吃的食物，如果带了一定程度的污染，比如辐射，比如病毒，对他们没有什么影响。因为他们的身体强悍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以至于在消化吸收的过程中，那些污染不会对他们造成损害。 　　不过，基于同样的原因，他们如果想要进补，那就需要寻找稀有昂贵的珍品了。因为他们的身体是如此强悍，所以普通补品的那点好处，只能被彻底忽略不计。 　　这是为什么巴尔德去地球时，并不在乎靖海的工业污染那个对他们的健康无害。这也是为什么，冬明的失调症只需要三级的食品或者活性物，亚勒却需要四级的。 　　…… 　　伊蒙一解释，姜灵就心动了她想给老爸老妈老外婆来一点。至于冬明，那家伙身体挺好，有也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所以姜灵当即就问：“这个有卖吗？”因为有卖的东西，她姜灵现在都能弄到。这一点，姜灵隐隐约约，还是明白的。 　　可惜麦隆的回答是摇头：“没有。” 　　姜灵不死心：“黑市呢？” 　　这回打击姜灵的乃是路林：“也没。鲜少。非常少。”她瞅着姜灵，恶趣味地加上最后一句：“八年前我见到过一次。最近三十年内，也就那么一次。” 　　姜灵一奇：“黑市也没卖？” 　　伊蒙摊摊手：“那是当然了。大家族到处收购这个，一点儿也不会舍得卖出来。难得一次有人出售，那价格……反正不是我们能负担的。因为如果有个体术十四级巅峰的人……‘白石’可以帮他成为冕下。当然，不是靠自己的力量突破，即使成为了冕下，也难有再上一层楼的余地了。但是，十四十五，天壤之别……所以‘白石’有价无市。” 　　艾罗肃然接口：“是的。‘白石’现在很难找到了，米粒大的一点点，便足以引起疯狂。不过在天然环境好的地方，偶尔还是可以寻得一点。譬如奥拉夫与布特。” 　　姜灵不明白：“奥拉夫与布特？难道……他们是靠‘白石’突破的？” 　　伊蒙与艾罗俱都点头，路林则道：“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以冕下之尊，却常年跟在师兄他们身边。他们有今天，本身就是受师兄他们的照拂。” 　　也就是说，奥拉夫与布特所用的白石，乃是苏密苏默的。姜灵“噢”了一声，点点头，暗暗打起了她那两个师兄的主意现在去要当然不好，不过，等到她精神力十二级呢……一点点，就一点点，当作奖品，怎么样？ 　　姜灵平时脸嫩。但若是为了家人，姜灵的脸皮，就会很厚很厚。 　　杰拉难得也一脸严肃，他轻轻咳了一声，看看麦隆，正色对姜灵道：“其实，这事儿还有一个办法。不过，那就要看您的了。” 　　姜灵大奇：“哎？我？” 　　杰拉断然一点头：“没错，您。十四十五这一关，精神力与体术不一样。体术者失败了，也就是一个挫折，完全可以重振旗鼓、卷土重来。然而精神力者，却是乃是生死大关，大多数人失败的同时，遭到重创。年轻的好一些，年纪大的，就很危险……所以，巴尔德应该会给您留一点‘白石’，作为保护。它不能确保您必然成功，但至少，它会有所增益，并且确保您性命无忧。” 　　姜灵讶然。 　　路林紧接着给姜灵解释：“这是我们打听到的。我们有一个师兄，老师的第八个学生，康拉，就是这样的情况。他冲关两次，终于成功。不过如今，他已经是精神力十六级了。所以您看，‘白石’对于精神力者而言，一方面，效果不如用在体术者身上好它几乎能够百分百保证十四级巅峰的体术者晋升，可另一方面，‘白石’却也不会桎梏精神力者往后的发展。” 　　杰拉坐直身，恳切道：“而您，如果能够完全靠自己的力量成为冕下……那么，要是可以的话……” 　　路林替杰拉说出了最艰难的那部分：“把老师为您准备的东西，要一部分过来，当作奖品？” 第81章 请求 　　麦隆老脸发红，以他的年龄，一时间也尴尬异常，他正想开口说什么，姜灵却已经缓缓点头，郑重答应下来：“我会的。我会尽力而为。” 　　以姜灵的性格，“尽力而为”四个字，不会是敷衍的委婉说法。故而艾罗心头一松，伊蒙更是轻轻舒了口气，还忍不住白了杰拉与路林一人一眼：姜灵要是答应得慢一点，这场面可就尴尬了。麦隆张张嘴，一时间却突然说不出话来，只好向姜灵重重一点头。姜灵冲麦隆回了一笑受乌德影响，她也是很敬重这个老头子的。 　　杰拉正乐呢，对伊蒙笑呵呵；路林也回了伊蒙一个笑，却是一个微笑，弧度完美，眼神挑衅。结果伊蒙背上一凉，不过路林没有继续，因为姜灵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瞅住了路林问她：“不过您呢？您自己呢？您比我离冕下更近。” 　　路林笑了：“资质不一样。去年老师来的时候，有个人晕倒了吧？所以没看到之后的事。我取了个巧，才侥幸过关，而且没能走到老师面前。所以，一者，我们两个谁离冕下比较近，并不好说。因为这不能光用目前的实力来衡量，还要看潜质。” 　　“二者，我恐怕省不下来‘白石’这个东西，用在平时，方法复杂，要靠药浴辅助。药浴的配方，难以弄到，药浴的配料，也是困难。但精神力者冲击冕下时，却是个例外。那时候，把它带在身边就行了。如果用到了，它会变小，失去光泽，甚至消失。如果是靠自己的力量，它不会变化。也因如此，我们才会这么请求您，因为不会影响您的安全。” 　　“最后，最重要的是，我未必有这么好的待遇。老师那儿的‘白石’，先满足您的需要，而后才会轮到我。我想，巴尔德固然地位尊崇，但如此的珍稀的顶尖战略物资，他只怕也不会有太多存货。” 　　前两点，姜灵听得津津有味、乖乖点头，但路林说完最后一条，姜灵不由愕然，木在了那儿。 　　不过其他几位却都很平静。艾罗安慰姜灵：“这很正常。”路林调侃自己道：“好狗吃肉，赖狗啃骨头，一向就是这样的。最好的资源，当然要投在最有希望的地方。”她在勒曼那儿最受照顾，在巴尔德那儿只是一个普通学生，也是应该的。 　　“……哦。”姜灵眨巴了一下眼：她忽然觉得，她的肩上更沉重了。 　　不过姜灵并不后悔答应。因为这事不是他们商量好的大家刚刚送走苏密苏默，哪儿有时间商量？！因为这事，乃是路林与杰拉的私心与默契。 　　要知道，他们两人在精神力方面，可以说是麦隆一手带出来的。虽然不是没有麦隆就没有他们的今天，但毋庸置疑，他们从麦隆那儿，受益良多。 　　而她姜灵欠路林人情。那么，既然路林想要确保麦隆的性命安全，她自然要答应。 　　…… 　　他们说完这件事，也就散了，各忙各的去了。 　　其实路林与杰拉均认为，姜灵到那一天，还要好些年。不过他们也是无法，这么早说，有两方面的因素。 　　一者，乃是让麦隆有一个期待，心平气和地多多准备几年：他们两个私心作祟，并不愿意麦隆去拼那个渺茫的希望。反正早则二三十年，晚则七八十年，随着姜灵的成长，琪雅会有她第一个精神力冕下，所以……麦隆作为功臣，颐养天年不好吗？ 　　二者，到了那一天才与姜灵提起，可就有点儿晚了。姜灵若是不情愿，双方可就尴尬了。但现在不同，姜灵即使不情愿，两边不妨一齐“忘记”这件事，轻轻抹掉。随着时光的流逝，随着彼此的互惠互利，一切均将毫无痕迹。 　　※※※ 　　姜灵去找了乌德，他在机甲练习场，准备采蜜。 　　玛西图卡的主办方，今年给姜灵发了邀请函。因为虽然姜灵的实力不如路林他们，但地位却相当，甚至比大多数阁下更高，故而姜灵领到了一张狩猎圆卡。 　　而与此同时，去年的那巢莱扎蜂还记得姜灵，姜灵要换蜂乳，再容易不过。偏偏姜灵平时开雷列号还多一些，上机甲却几乎没有，也即她操纵机甲去蜂巢里“采蜜”的话，只怕会比较笨拙。 　　此外，还有一个不能说的缘故姜灵如果真用机甲去掏蜂蜜蜂乳……蜂后会冲她尖叫的。任何一个蜂巢的蜂后，都会。 　　所以，这圆卡放在姜灵手里，实在有点儿浪费。 　　另一方面呢，乌德就没狩猎圆卡啦，他今年已经是“旧人”了。 　　于是，在姜灵的刻意显摆与故意撩拨之下，乌德忍无可忍，爆发了他把姜灵的圆卡抢了去，打算再掏一年蜂蜜！他喜欢干这个活儿，他还想弄一点给麦隆！ 　　虽然在去年，乌德掏得的蜂蜜，连他自己每天所需的那小小一勺都不够调养的关系，乌德一天至少要吃五克中等质量的三级蜂蜜。若换成水果类，所需的量又不一样。这是嘉比的活儿之一，她负责估算。 　　姜灵乐得如此。阿贝卡对此表示鄙视：他不缺蜂蜜，但他缺狩猎圆卡，所以有点儿小小的羡慕。乌德无视阿贝卡，甚至还故意冲他炫耀。埃里西则颇为艳羡，但他是不会从姜灵手里抢圆卡的。毕竟比起乌德，他与姜灵的交情不一样。 　　…… 　　姜灵到的时候，乌德正好已经休息了，抓着一个浅绿的杯子，在喝饮料补充水份盐份，准备去进行下午的体术训练。一见姜灵，乌德当即放下了饮料：“怎么样，冕下有空吗？” 　　姜灵一拍额头，歉然瞅瞅乌德：“哎呀，我忘记问了。他们说起了‘白石’，真是神奇的东西，我光顾听了。” 　　乌德莞尔，一笑丢开了：“你没听说过那个？回头再说吧，反正还有好些天。”因为乌德终于比婴儿强壮了，他外出所受的限制，就随之变少了。所以乌德想去“丛林探险”就是在营地附近的丛林里玩儿，最好再露营个一两天。 　　这事说着简单，其实复杂，主要是安防方面的负担会变重，特别是去年姜灵刚刚掉进了蜂巢里。所以，得路林他们点头同意。 　　姜灵一点头，也喝了点东西，而后两人去了器械区。 　　※※※ 　　姜灵很快完成了训练。一年以来，她的练习时间越来越短了，并且以令冬明啧啧称奇的速度，提升到了四级后期。目前，姜灵缺少的是对抗。所以在家里的时候，冬明会陪姜灵过过手。在莱扎星这边，这个责任就落在了海丁身上他经验丰富，控制得好。 　　安伊又不同。她年轻，实力固然不错，但经验不够丰富。对敌人自然要下狠手、下死手，所以安伊可以做保镖，但陪姜灵训练，她就远远不如海丁了。 　　其实以冬明所知的而言，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把姜灵与一头吃人的猛兽关进一个笼子里……但冬明绝对不会告诉姜灵这个方法。路林他们也绝不会允许姜灵这么干。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 　　…… 　　与姜灵不同，乌德要吃力一些，因为他的训练正在加量。所以，在动作组的间隙里，乌德就怂恿姜灵：“你为什么不继续练？” 　　姜灵摊摊手：“量已经够了，再多会引起疲劳。我现在需要的，是对抗。” 　　乌德当即就道：“这个好办，你去打猎吧！穿上头盔，用匕首打猎。” 　　姜灵莞尔：“他们不会让我去做危险的事情。” 　　乌德一听，想了想，却是糊涂了：“这个，应该还不算危险吧，医护跟着就行，最多吃点苦头。不过，我猜路林他们的确不会让你去。但是，有很多人都这么干啊！嗯，你知道的，我现在住在麦隆那儿，在首都星。那里很多年轻人，就是这么练体术的我是说，那些世家子弟。” 　　姜灵一怔，旋即骇笑：“他们的日子听起来不好过啊！” 　　乌德深有同感：“那是当然，他们吃好喝好玩好，一出生就衣食优渥，但怎么能没代价？他们之间，竞争激烈得很。要想出人头地，体术是个基础。要不然，只能混吃等死一辈子了！可他们见过权势的味道，能有几个人看得开。唉，我瞧他们活得很累啊。” 　　姜灵缓缓点头，一时间没话说了。乌德看看姜灵：“还是我们好一点。白手起家，辛苦归辛苦，但不用跟自己的兄弟姐妹勾心斗角。反正，有利就有弊。他们起跑线高，他们就得为此付出代价。”而后乌德目光一凝：“嘿，你等的人来了。我说……那件事我也听说过，你去年为什么不开口？为什么要特地留到今年？” 　　“去年请求她，她未必交得出人来。”姜灵顺着乌德的目光看去，“今年么，虽然结果不好说，但毕竟把握大一些。” 　　“……我不明白。”乌德彻底糊涂了，揉揉自己脑袋，“我真不明白！” 　　“雇佣兵有雇佣兵的渠道，那会儿距她的报复行动，已经有一段时间，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处理那几个人的，如果卖成了奴隶，弄回来肯定需要时间。如果折磨得狠了，调养也同样需要时间。所以，要是我问得急了，她一旦担心自己的安全，干脆杀人毁尸、一走了之，那可怎么办？” 　　姜灵说到这里，不由叹了口气。乌德听得缓缓点头：“很有可能。” 　　“你既然知道那件事，当然也应该知道，她下手的风格……到时候，她走得容易，我找人可就难了，没希望了……”姜灵望着那边，向黄娴雅绽开了笑容，同时轻声回答乌德，“另外，我对她本身，也有几分敬重。所以，我要先和她修好。那么，既然她忌惮路林，又有意与我保持良好关系，我想，她会把人弄回来的。她不笨，她知道我要什么。” 　　“……一切为了你那几个熟人的安全？” 　　“对。” 第81章 报应 　　黄娴雅今天一身浅沙色运动短装，比上次见面时又有些不同：在干练之中，多了一份从容。 　　摩咖倒是老样子，一见姜灵与乌德，便咧嘴笑了。 　　两边四人互相述过近况，黄娴雅对姜灵不安道：“您的礼物真是太贵重了！”摩咖连连点头他自小就是琪雅人，对结婚礼物的份量概念，比黄娴雅更为根深蒂固，所以也更为不安。 　　不过，虽然说是这么说，但黄娴雅并未把东西带过来，也即没有退还的意思。换而言之，这份人情，她收下了。 　　故而姜灵心下大定，由衷笑道：“怎么会。结婚可是人生大事，我没赶上您的好日子，本来就该罚。” 　　说到婚姻大事，黄娴雅难得露出了一抹温婉：“不能这么说，我压根就没发请柬。我们那会儿只是去登了个记，也没请客……哎呀，您什么时候有空，来希多玩儿吧，您送了这么大一份礼物，我可得给您好好补上喜酒才行。希多乃是打猎胜地，还是有一些特产的，尝着不错。” 　　姜灵欣然接受：“有机会一定去。”又别有深意道：“我有一件事，想请您帮个忙。” 　　黄娴雅当即就直视姜灵，接过话去：“什么事不能现在说？只要能做到，我一定尽力。” 　　姜灵眉间一舒，笑了。乌德也笑了，瞅瞅这两个女人。黄娴雅看向摩咖：“那我们……”摩咖摸摸自个的光头，指指场地边的桌椅饮料：“我先练着去了。大家也别站着说话，那边可以坐。” 　　于是乌德继续他的训练，摩咖走向了他需要的器械，而两个女人，则并肩朝休息区踱去。 　　…… 　　今天跟着姜灵的是赖米。赖米为她们拿了体术专用的饮料，因为知道她们有事要谈，便额外退得远了些。 　　姜灵坐定，瞧一眼侧旁的黄娴雅，想起那个崴了脚顶着外套坐在雨中树下的大男孩，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开口，或者说近乡情怯、害怕开口，只好先端起饮料来喝。 　　黄娴雅毕竟比姜灵年长，又经了这么多事，更老练些。她也拿起饮料呷了一口，而后她放下杯子，微微一笑，对姜灵道：“我那儿有一个中国人，想要回家。您也知道，我自己虽然开着小型舰，却是不方便送他回去的。那是个男孩子，姓周，上沪人，与您也算半个老乡了。所以我想问问您那儿，方不方便……” 　　姜灵连忙接口：“方便方便，交给我吧。”她略顿了顿，忍不住问：“就他一个？” 　　黄娴雅直视姜灵，目光霎时间锐利了起来：“没错。” 　　姜灵默然了片刻，也同样直视黄娴雅，认真道：“我欠您一个大人情。以后若有什么事，您尽管找我。能帮的，我一定尽力。” 　　黄娴雅如释重负：“多谢。这次回去，我把人送到您那儿。” 　　姜灵心中轻松又遗憾：“再好不过。” 　　※※※ 　　这一晚姜灵与冬明通讯，自然说了周信光的事。末了姜灵忍不住感慨：她下手可真狠！竟然只剩下一个了！ 　　冬明那边的消息来得慢了一些，还特别长：的确狠辣，但却是应该的。她与那些人家，结的可是死仇，怎么能手软？当然不能留后患。而周信光之所以可以幸免，只怕也不是你的原因就算她消息再灵通，在你登上蓝斯号之前，她也不可能知道路林对你的态度。那一段时间，足够她处理俘虏了。我猜，周信光的情况，肯定有些特殊之处。 　　姜灵大奇：特殊？ 　　冬明：猜的，推测而已。你想知道，那就等他到了，自己去问他。今天的晚宴怎么样？ 　　姜灵一下子被转移了注意力：还是老样子，菜色倒是不错，可没时间吃。到了后来，我一直想打哈欠，可又不行，憋得好难受。 　　冬明回了一串哈哈大笑，姜灵莞尔，当即又翻出那个羊角辫小女孩蹦达着大踩特踩光屁屁小男孩的动画表情，“嗖”一下丢了过去。 　　…… 　　小婴儿姜乐一天一个样，冬明把每日记录传给姜灵看。他们聊得正开心，冬明忽然要登出。 　　姜灵顿时大为不满，可冬明说的是“人有三急”，姜灵也没办法，只好道了“晚安”，放他去，自己也退出了星网。 　　卧室窗调的是单向透光，姜灵随手搁下接入仪，走到窗前去看夜景。 　　今年姜灵与路林一样，住在别墅里，连带随员，顺便还把乌德拽了过来。 　　乌德起先有点不知所措：他乐意占姜灵的便宜，但他不知道这么做合不合适。毕竟，这儿是玛西图卡的地盘。不过麦隆他们倒是乐见其成，对年轻人之间的融洽十分欣慰，乌德又喜欢顶楼的风景，就住下了。 　　姜灵却喜欢一楼的房间，因为接着地气。反正前方开阔，两百米开外才是相邻的别墅。 　　此刻窗外星月的光华如流水一般倾斜下来，月亮们前前后后，经过深邃蓝黑的夜幕。 　　姜灵数了数月亮，突然心中一惊，当即转身扑向接入仪。 　　※※※ 　　冬明斜斜歪在床上，抹了把额头发际：尽是细细的冷汗，疼出来的。 　　然而尽管如此，冬明心里却并无病人常有的压抑暴躁，连心烦气燥也无，甚至还隐隐欣喜：他并非受虐狂，他只是在凯西凯辛之后，也开始进入了痊愈之前最后一段难熬时光。因为怕姜灵担心，所以没提。 　　而后接入仪一声提示音，冬明心中一动，慢吞吞拿过来，瞟了一眼，顿时一扁嘴。 　　失调症发作了？！很难受？ 　　冬明无奈了一瞬，旋即唇角一翘。只是难受不难受，这话却不好答他不想让姜灵担心，可是姜灵当初是见过他发作的。故而冬明斟酌着输入几个字，想了想不行，又抹掉。可还没等他重新输入，第二条消息便到了。 　　你居然敢骗我？你完蛋了！我们走着瞧！ 　　冬明瞅着这条信息半晌，突然间禁不住笑出声来：去年这个时候，也有人气急败坏。没想到今年又是如此，只不过倒了过来！ 　　真是报应啊，报应！ 第82章 爱护 　　丛林里巨树林立，枝叶繁茂，藤蔓盘缠，气根无数。一头扎进去，密不见天日。不仅生机勃勃，还有一种诡异的神秘。 　　所以，年轻人想要进去转一转、闯一闯，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 　　乌德的野外之行顺利获批。杰拉喜好玩乐，跟他们一块儿去。艾罗也去，以防万一。麦隆年长又宽厚，多年来累计的人脉十分广泛，交际斡旋之间，常常仰赖他许多，故而就不去了。 　　伊蒙比艾罗擅长应酬，而且比起野外露营他更享受美酒和……被美女伺候的生活。人各有爱嘛。所以他留下陪路林与麦隆。至于路林，她是正主儿，更走不了。 　　这一点上，姜灵比路林不知轻松了多少。因为姜灵实在太年轻了，潜力虽然大，却只是“小荷才露尖尖角”。因此各方各面现在与姜灵结交攀谈、邀请做客的多，利益交换、结盟互助之类，却不多。 　　倒是尤尔苏拉，费莉西娅家的族长，今年竟然从百忙之中抽身，又过来了她可不是姜灵，她比姜灵更忙几倍、几十倍！ 　　毋庸置疑，尤尔苏拉铁了心，每年在姜灵与路林身上花上一段时间。毕竟对玛西图卡的顶尖世家而言，一桩需要五十年水磨功夫的投资，时间不算长、成本更是小。 　　可惜姜灵的外交功力，还是远远没达到路林那个地步。姜灵能与尤尔苏拉得体交谈，但怎么也无法言谈甚欢、仿若忘年交。 　　好在还有个路林，路林可没姜灵那么嫩，所以尤尔苏拉依旧收获不错。只是路林可比姜灵贪心多了，也比姜灵难哄多了得要甜头。 　　※※※ 　　“我们明天早上出发！去露营！”乌德兴奋得很，“我这儿连我十一个，你那儿一共十六个，艾罗说他不带随员了，随员不爱去，干脆给路林他们帮忙。但他那儿是两个人，要两个吊床……嗯，就这些，二十九个。哇，人不少啊！人多好，热闹！” 　　姜灵点头应了一声，应完才觉不对：“十六个？除去我一个、海丁他们四个，还有十一个？”不是九个吗？九个伊古拉奴。 　　德琳、嘉比没吱声，只是笑了笑，先后朝几十米外的遮阳伞走去。乌德被姜灵逗乐了，暗骂一声“迷糊”，冠冕堂皇道：“别问我，那是你的人，你都不清楚，我又怎么知道！”说着也朝嘉比那儿追了过去：“我去问问带什么吃的！” 　　姜灵无奈瞟了乌德一眼，问海丁：“是哈里曼后续寻来的人到了？” 　　海丁压低声音回答：“不是。另两个是卢休斯与威易。哈里曼把他们一起送过来了，您的师兄们为他们办了瓦尔哈利亚斯的公民身份，不过是隶属于您名下的担保公民。” 　　姜灵一时间无言。 　　海丁解释道：“说起来，瓦尔哈利亚斯大部分地区，对改造者比较宽容，不要求他们标明身份，给予他们反歧视法保护，允许他们与任何人通婚，也赋予了他们抚养权只除了严禁的那个生育权。” 　　姜灵缓缓点头：“这样子，难怪……” 　　玛西图卡对改造者要苛刻些，虽然没到死刑的地步，但有诸多限制，歧视也更严重。不过，现在有了瓦尔哈利亚斯的公民身份在，卢休斯与威易在玛西图卡大星域内，就可以畅行无阻了，也没人会动他们一根头发。 　　没人敢。 　　至于那个担保公民，说委婉些叫公民，说直白点，却是二等公民，有时候甚至相当于家臣或者仆人。只有对瓦尔哈利亚斯有贡献的人物，或者杰出人才，才有权担保。有趣的是，担保者自己本身倒不必籍属瓦尔哈利亚斯籍属瓦尔哈利亚斯大星域就行了。 　　前者如巴尔德。这一类可担保的数量也比较宽裕，方便那些为瓦尔哈利亚斯的攥取利益的人，给自己弄几个心腹。后者如高手，科技人才。这一类的担保数量受到限制。是作为一种奖励或者投资，给予那些为瓦尔哈利亚斯创造价值的人。 　　至于一般技术移民，还没有资格享有这个特权。 　　姜灵目前依旧属于后一种。而以苏密苏默的权势，让瓦尔哈利亚斯添两个公民，再容易不过。兄弟两个不给卢休斯和威易一般的公民身份，偏偏给了这一种，无非就是为了让两名改造者仰赖姜灵，同时也方便姜灵辖制他们。 　　很简单，可也很有效。 　　…… 　　海丁的话还没完：“另外，苏默冕下让我转告您……” 　　他说着声音低了下去，语速也变慢了。姜灵无奈扁扁嘴：“说吧说吧。别担心，您只是递个话。” 　　海丁应了一声，继续道：“一、瓦尔哈利亚斯有成熟的疗程，可以控制与缓解基因紊乱。二、他们不是丁强与席琳，您不可以……对他们太好了。” 　　“噢。”姜灵木木应了一声，耸耸肩，“我明白了。”想了想，不由摇摇头叹了口气：“看来我总是让人操心。” 　　海丁宽慰姜灵道：“两位冕下是爱护您。”姜灵笑了，朝乌德他们那边走过去，一点头：“的确。另外，他们还教我不少东西。”同时，姜灵心里很清楚，哈里曼无缘无故，怎么会舍得送出两个前途大好的年轻高手、未来的体术冕下？！她那两个师兄必然出手了，估计是恩威并施。大多是苏扎出的面吧？ 　　而看之前苏密苏默的样子，他们并不喜欢改造者，哪怕这改造者年纪轻轻就已经体术十四级、成为冕下指日可待。那么，他们还把改造者要过来、放在姜灵身边，无非因为之前姜灵拒绝将伊古拉奴当成暗中的底牌来安排。 　　所以两兄弟不放心，所以两兄弟要给她弄一双杀手锏。 　　※※※ 　　“他们两人在哪儿？出去露营之前，我得与他们谈谈。” 　　“与我们住在一块儿。您想什么时候见他们？” 　　“今天的晚宴不用去了，就晚餐后吧。” 　　“好的。” 　　“他们这几天干了些什么？” 　　“除了训练，就是休息。没离开过别墅，训练是在花园后面的场地里。十一个人都是这样。” 　　这令姜灵想起了冬明的课间内容，不由嘀咕：“真是一个德性……” 　　海丁没听明白：“什么？” 　　“我是说，他们很像。” 　　“没您的允许或命令，他们当然要原地待命。” 　　海丁虽然没穿着军装，但他是军人，以服从上级为使命，所以说得理所当然。而姜灵一听，忽然意识到，海丁他们，恐怕认为她姜灵是故意晾着那些人了……其实姜灵只是想搁着，搁过一个月，搁到回家，丢给冬明去操心！ 第83章 贪嘴 　　海丁见姜灵终于开始管事，咧嘴一笑。但海丁却不知道，姜灵见威易与卢休斯的目的，实在极为简单：看看这两人对她有无恶意。 　　就是看一看。 　　若是没有，自然可以一起去露营。若是有，那就找个借口把他们留下。 　　置于安排处理，或者寻个理由找路林他们商讨，或者干脆等回到米泰了再说。 　　…… 　　这天下午姜灵回别墅，经过营地中央大厅的后方长廊时，正好碰上伊蒙去晚宴。因为有尤尔苏拉那样身份的人出席，伊蒙穿了正式礼服。这位冕下性子潇洒，同时也有点儿桀骜，无拘无束惯了，自然不喜欢礼服，一路走一路都在扯他那个礼服领子，一边还吩咐身后的随从：“夜宵要软沙奶冻，原味的，两份，十一点送过来。” 　　毫无疑问，某人晚上要会情人。所以姜灵就忍不住笑了，坏坏地笑了，即将擦肩而过时，脚下一顿、略一欠身，意有所指、一语双关道：“祝您有个美妙的夜晚，冕下。” 　　“谢谢。”伊蒙止步，同样回了姜灵一礼，凝视姜灵，温柔问：“您要不要也来尝尝？” 　　外人看来，这真是赏心悦目的一幕。可其实，一个在使坏，一个在逗人。伊蒙本就富有吸引力，故意放电时更是魅力飙升。可怜的姜灵功力不敌，自知斗不过，连忙端出一脸无辜，乖乖摇头投降。 　　伊蒙赶时间，便见好就收，也没趁胜追击，笑笑过去了。姜灵暗松一口气，盯着伊蒙走远，往前走了几步，找到路边一个小石头，几步上去愤然踢开：“哼，欺负我冬明不在！” 　　好吧，她其实只是想冬明了……有点想，一点点而已！ 　　而伊蒙不曾回头，却是眉毛一抬，挑起了唇角：毫无疑问，姜灵低估了一个体术冕下所能掌控的距离范围。至于海丁，他跟在姜灵后面老远，不过他六识敏锐，也听了个大概，更是看得明白，不得不使劲绷紧脸，才没笑出来。 　　※※※ 　　琪雅这几位大人物里，艾罗与其师门一样，遵从的是传统训练方式，为了避免因外物分心，他生活简单，故而带的人也少，因此便与乌德一同，住在姜灵这儿。 　　不过艾罗挑了个大套房，据说是练功用。 　　路林的随员诸多，里面好些是临时指派了跟来的专家，住在东边隔壁。再过一幢，则是麦隆，同样带了一堆人，只不过不是来自米泰星域，而是来自首都星。 　　而伊蒙的训练方式与艾罗风格不同，他爱找刺激，据传早前年轻时，甚至还去打过黑市擂台，就是被称为“血腥角斗场”的那种地下产业，并且情人诸多。所以隐私起见，另外也是避免教坏姜灵与乌德这俩“小孩”，伊蒙住在麦隆的东边。 　　这样子，两位体术冕下分布在两头，布置也算合理，方便尽到警惕之责。 　　伊蒙这位冕下，与人切磋、为人指点，常常是磋着磋着，就磋到花园里、酒吧里、泳池里……乃至床上去了。目前那个好像是蓝灰头发的女郎，身材火辣练体术的都这样。而伊蒙的身材更为完美，肌肉线条流畅优美，虎背猿腰、英气勃勃，所以那女郎一点也不吃亏，还赚了点儿。 　　这些事情，姜灵去年还是“小孩”，住得远，所以不清楚。今年姜灵与路林他们在一块儿，离得近，所以知道。有时候，大家聚一块儿烧烤或者夜宵什么，伊蒙会直接把人带过来：带了三次，换了两个。 　　另外，姜灵注意到，这两人的背景，一个与琪雅友好，一个与琪雅没什么来往。 　　姜灵对伊蒙换情人的速度，只会骇笑，却并不反感。因为伊蒙不是拐骗，也不是拿钱砸人，更不是以权势逼人。他的情人虽然多得好像走马观花，却均是你情我愿。大家都是单身嘛，又都性子潇洒，民风开放，于是对他们来说，上床只是为了快活，也算是减压方式的一种，无关男女情爱。若是床上感觉好，两人又有共同话题，性格契合，再加上背景利益不矛盾，那就试试恋爱。 　　可惜，符合后面这三条的，太少了。艾罗的原话是，“要不然他怎么会风流到现在？” 　　…… 　　为了安抚自己“受伤的幼嫩心灵”，又因为乌德找阿贝卡去打模拟战了，晚餐时姜灵只有一个人。说起来，来这儿之后，姜灵还没好好吃上一顿晚餐呢！早上、中午的两顿倒还好，晚上全是社交，无一例外！ 　　故而姜灵大感难得，便遂着自己心意，跟厨房机器点了一盘鲍汁凤爪，米饭，以及一个素菜做配鲍汁凤爪的食谱是姜灵从家里带过来的。这类个人记录，在星网个人登录室里存上一份即可，到哪儿做客都能用上。 　　毕竟，旅游虽然以品尝当地特色美食为乐，但如果去得久了，十天半月，甚至半年六个月的，大多数人都会想念家里的饭菜。更不用提出差的了。而且那免费储存空间不用白不用，只要不是对烹饪有什么狂热嗜好、不是每到一个行星就会把所有的食谱搜刮一遍，绰绰有余。 　　这儿的鲍汁不知是什么调的，凤爪也不知道从什么鸟类身上取的材，比鸡爪纤细小巧了四分之一。味道倒是没得说。好在姜灵不挑，她只要好吃就行，不会认准了一个味道从此无法接受别的风格。所以姜灵这顿饭很香。 　　然而凤爪这玩意儿，与其说是下饭的菜，不如说是零食。细细啃起来，颇为费时。故而当姜灵眯弯着眼心满意足把最后一个凤爪彻底解决时，已经比平时晚餐结束迟了半个多小时。而后姜灵洗手漱口，放上音乐，窝进沙发里喝茶。 　　这样消磨了将近一个小时，姜灵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卢休斯和威易现在正休息吗？” 　　“他们在一楼东边的小客厅等您。已经一个小时四十三分钟了。” 　　“噢！怎么不叫我一声……” 　　“对不起，阁下。”海丁行了个礼，心里却忐忑了难道您不是故意晾着他们吗？ 　　姜灵也没再说什么，起身去小客厅：她可不想跟海丁承认，她只是因为凤爪味道好贪了几口吃得太饱结果饭后发困了！ 第84章 仇恨 　　小客厅门外，两个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威易与卢休斯原本各自占据一个单人沙发，静静坐在那儿，面前茶几上一杯茶，闭目养神说实话，区区一两个小时，对他们这些练体术的人而言，实在不算什么。他们可不缺耐性，从那枯燥的训练里锻炼出来的耐性。当然，这么干晾着到底什么意思，他们也是懂的此刻听到脚步声，威易一指残茶，侍从机器就把茶收掉了。 　　卢休斯没阻止，但却一晃二郎腿，不满地咕哝：“犯得着么……” 　　威易已经站起身来，还低头检视了一遍自己的衣着：“你当自己是什么？别忘了我们是怎么来的！” 　　卢休斯无奈，也随之站起身来：“好吧好吧。” 　　…… 　　姜灵一走进来，就发现威易与卢休斯均立在那儿。其中威易态度平和，卢休斯倒是有些不满，但也没有其它什么了。故而姜灵心中担忧顿去，又因之前的耽搁，生出一些不好意思唉！记忆力再好，也只能用来死记硬背，这些日程安排、临时疏漏，却是帮不上忙。 　　两人一见姜灵，当即扪肩欠身，行了个标准的琪雅礼而非按着玛西图卡的规矩来。“阁下。” 　　这是尊重。姜灵对此倒是明白，她投桃报李，连忙引手一请：“坐。站着干什么。” 　　“谢谢。”威易道了谢，卢休斯没吭声。不过两人均是等姜灵落座之后，才随之坐下来，而且还只虚坐了一半。 　　姜灵经历的类似场面不多，这些天的晚宴是姜灵应付过的最复杂的场合了，可那会儿大家多是站着的，故而姜灵只是觉得威易与卢休斯均腰背笔直，仅仅以为他们接受过正规军训。倒是站在姜灵身后的海丁经验更丰富些，看得清楚，顿时放下大半担心：既然这两位严格恪守上下之分，那么至少不会当面顶撞。 　　而后姜灵让侍从机器上茶。机器很快端上茶来，为三人斟了一杯。同时姜灵闲问了两位准冕下几句近况，无非衣食住行，以及训练。 　　威易均逐一回答了，并提及希望能趁着艾罗住在同处，更多地得到一些指点。卢休斯没开口，只是点了几次头敷衍，唯独对于请求艾罗指点这一桩事，他连连点头。其间威易偷空给卢休斯打了个眼色，卢休斯装作没收到。 　　这两人态度差异，姜灵早注意到了。但姜灵目的已经达到，虽然看了出来，也懒得特地追究。于是问完事项，姜灵便欣然起身：“明天一早就要出发，您们早点休息吧。” 　　“晚安，阁下。”威易当即起身相送，卢休斯不大情愿，不过也跟着站了起来。 　　※※※ 　　小客厅的门刚刚重新关上，卢休斯立即“嗖”一下再次歪进了沙发里，二郎腿一翘：“她来干什么？就是看看我们，笼络人心？” 　　威易站在门口，望着那扇门，若有所思：“我看笼络倒未必……” 　　卢休斯晃着腿，讥声笑道：“那她是闲得无聊了？” 　　“她是来瞧我们的，瞧我们的态度对她的态度！”威易回头从头到脚打量了卢休斯一遍，直把卢休斯看得停止了晃悠。威易叹了口气：“倒是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卢休斯一怔，不明所以：“我想干什么？” 　　威易有些恼火：“给人做打手的日子，你还没过够么？眼下这么好的机会，你到底想做什么？！” 　　卢休斯摸摸下巴：“等她精神力五档，我们也该突破了吧？” 　　“那又怎么样！我们还能自立门户不成？！”威易冷哼一声，狠瞪了卢休斯一眼，“或许可以吧，但我对自找苦吃可没什么兴趣……另外，有一件事情，我一直不敢告诉你，怕你说漏嘴，怕你让人看出来。现在却是没关系了。” 　　他话说到后来，语气虽然平淡，其下却蕴含了几分杀意森寒。这是鲜血里磨砺出来的。因为他们身为改造者，体术训练时的待遇，自然不能与世家子弟比，甚至不能与玛西图卡的一般公民比，倒是与伊古拉营地里的人相似原因简简单单两个字：成本！ 　　而卢休斯与威易造诣相近，自然觉察得出来。故而卢休斯顿时愕然。好在那杀意不是冲着卢休斯而来的。于是卢休斯放下腿，稍稍坐正，收敛了玩世不恭，正色道：“什么事？” 　　威易没有立即回答，他先立在原地聆听四周，确认无碍之后，才开口道：“智商太低的人，难通世情，好控制。然而与此同时，智商太低的人，蠢笨非常，是练不好体术的。”他眼睛一眯，目光锋锐：“卢休斯，你不觉得，我们以前一起受训的那些人……太不聪明了点儿么？” 　　卢休斯若有所思。 　　威易的声音好像从地底下飘出来一般，又低又冷：“在我们还是个受精卵时，在我们还是人造子宫里的胎儿时，又小又嫩，那时候要让智力下降，就会对整个神经中枢造成破坏。造出来的人大脑质量不好，小脑好得到那儿去？也就降低了反应能力，日后体术上，自然难有成就。所以他们‘造’我们的过程中，不敢在这方面动太大手脚……” 　　卢休斯一惊：“那……那你的意思是？” 　　“等到我们脑部发育差不多时，他们才开始给我们服药。那时候我们已经十几岁了，药物与基因改造不同，对大脑会起作用，但对小脑没什么影响。大脑决定智商，小脑管运动反射。于是他们就给我们服药了……若非如此，最后怎么会只剩那么几个人！大家训练得那么苦，体术那么出色，可为什么活下来的这么少？还不是因为一个比一个蠢！” 　　卢休斯愕然，回忆良久，犹豫着道：“但是，我不记得我们吃了药！”说完这句，卢休斯想到了什么，惊恐低叫起来：“等等，难道说……”他的整张脸都扭曲了，愤怒得扭曲了：“该死！” 　　威易阴森森一点头：“因为他们把那药都掺入了膏体里！不是别的，正是高强度训练所特需的那些膏体！那些营养品！” 　　卢休斯全身一绷，霎时握紧了双拳，一字一字从牙缝里迸出来：“我要杀了他们！” 第85章 纷争 　　“会有机会的……”威易轻声呢喃，“别急，会有机会的。但是……” 　　“但是什么？！”卢休斯蓦然盯向威易，仿佛一头噬人的巨兽，“加利克、约娜……是了，我想起来了，就是约娜，在约娜……之后，你突然开始拉我和加利克去餐厅。说什么一张一弛对训练有益，所以要享受美食放松身心……只是为了少吃一些膏体吧！” 　　“没错，就是那一次！”威易几乎咬碎牙齿，一阵痉挛爬过他的身体，令他不由自主一颤。这对一个体术高手而言是极罕见的：不是重伤，就是情绪极度激动。“我怎么忘得了……但是凭我们两个，压根不够他们塞牙缝！即使两个体术冕下，也远远不够！” 　　“那你的意思，莫非是……” 　　“对！阁下不一样！她不仅是比我们更稀罕的人才，她还是巴尔德的学生。她的未来在瓦尔哈利亚斯！她现在还年轻，而我们早早就到了她身边。何况目前而言，在体术这一项上，我们是她最厉害的手下。我们占了先机。只要我们能赢得她的信赖与倚重……” 　　威易没再说下去。而卢休斯目光中的锐气煞气也慢慢收敛起来，他缓缓放开了双手，闭上眼一点头，吐出一口气。这一口气如鲸鱼喷水，绵长不绝，足足好几分钟后，才徐徐结束。气吐完，卢休斯睁开眼，此时看他，瞧着十分平静，哪里还有什么桀骜凶狠：“你说的对，不急。”顿了顿，他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又强调了一遍：“我们不能急。” 　　威易一点头，回身坐进沙发里，一口喝完杯中茶，又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卢休斯也没起身，等威易放下茶壶，他直接隔空抓过壶来，对着嘴灌。威易对此当作没看到。 　　喝痛快之后，卢休斯随手把茶壶一扔，那壶先快后缓，却是又轻又稳地落回了远处，没有磕出一点声响。卢休斯摸摸自己的头：“所以你总是抢我的膏体？所以，唔，我好像也不算太笨。大概也有个中等智商。但是，你，你，你自己……” 　　威易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你忘了么，每次去餐厅，我都会先吃一些新鲜食物垫底，接着把膏体一股脑儿吞下去；而离开前，我都会进盥洗室那是为了把吃下去的全部吐出来。那些蔬菜啊烤肉啊，是那些个厨子做的……哼！那些人只是干活的，他们怎么会让那些人知道这么大的秘密！” 　　卢休斯恍然大悟：“所以药物全都掺在膏体里？也是了，掺在新鲜食物里，我们体术四档九级之后，怎么会察觉不出来……怪不得你一有机会，总是喜欢搞东西吃，那些野果根茎，鸟兽虫蛇，哪个都不放过……” 　　威易森然恨道：“十六年！为了不变成一个白痴，十六年、整整十六年！我从来没有吃饱过！” 　　他不是在恨卢休斯，故而卢休斯并未在意，只是设身处地想了想，顿时倒抽一口冷气：卢休斯知道饿肚子是什么滋味。因为他们训练时的伙食虽然极好，也不限量，但一些特定的情况之下，还是会尝到断粮的痛苦。卢休斯自然不例外。 　　这其中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体术二三级那一关。那一回他们被飞车扔在广袤的荒漠里，随身只有一小包盐、一壶水，以及一把匕首。要么突破，要么被淘汰，也即是被……“回收”！ 　　被那片野兽出没的荒漠“天然”回收！ 　　…… 　　小客厅里良久无言。一片沉寂之中，卢休斯忽然提议：“唔，我说，我们呆在这儿做什么，回去吧。还有啊，这么晚了，我们来点夜宵？生鱼片怎么样？” 　　“我要熟的。”威易恨意未消，“现在我一看到生的，就倒胃口！” 　　“那就熟的，熟的。”卢休斯忙忙道，一边招过侍从机器东西哪儿都可以点，点完送到哪儿都行，只要是同一个系统覆盖的范围。“我们来一个……嘿，今天新添了一道菜？鲍汁凤爪，这是什么？” 　　“谁知道。” 　　“这个是熟的，那就它了？” 　　威易一点头，于是卢休斯当即下了指令。 　　※※※ 　　这儿虽然被姜灵叫做别墅，论规模实在乃是一座宫殿，小型宫殿。卧室数目在几十到几百之间，可以自由调节。其中像艾罗的套间，餐厅里带着酒吧，客厅里有个舞池以及大露台，简易健身房里不仅有器械，还有室内泳池……而随员们的卧室，则只附带了更衣室、盥洗室与阳台这老三样。 　　另外，整幢小宫殿都是能拆的，拆了重建到另外一个地方，并且摆好室内装饰品，只需大半天。这也是卧室数目为什么可以轻松改变的缘故。由于同样的原因，举办方从来不会为了接待冕下们阁下们而犯愁。 　　而为了每个房间都能采到自然光，别墅造型并非规规矩矩方方正正的鸟笼子。如此一来，占地面积就大了。 　　所以，姜灵从威易与卢休斯那儿回到之前的小餐厅，穿过了一道又一道的门，足足花了一分半钟。 　　这一分半钟里，姜灵已经抛开了两名改造者的事，重新静下了心来。 　　小餐厅门一开，轻柔的音乐还在缓缓流淌。姜灵走到沙发面前，又窝了回去，并调出之前的书，继续翻来看同时，“白雾”也欢快地加快了循环。 　　小餐厅与小客厅连在一起，开放式。海丁见姜灵没有吩咐，便止步客厅门边，在靠墙的茶座里休息。 　　然而这宁静，却又一次被打破了。 　　这次是一串脚步声，沿着别墅正门的通道而来的脚步声。 　　由于距离远，脚步声一开始极为细微，若非客厅餐厅的窗户均是开着的，并且姜灵此刻正处于一种玄妙的状态下，六视格外敏锐，怎么也听不到。 　　是五个人。为首一个脚步沉重，显然体术不怎么样。后面一个好些。最后三个，明显轻捷稳扎得多。 　　姜灵茫然，揉揉额角放下阅读板：“怎么了？” 　　“乌德回来了，阁下。与阿贝卡一起。”海丁把监控那边传过来的消息告诉姜灵，一边暗暗讶然：体术没过五六大关的人里，鲜少有对环境如此敏锐的。姜灵又没经过多少生死搏杀，这便更说不通。 　　但不待海丁多想，客厅的门已经“嗖”一下滑开，重重没入墙内。乌德大步冲进来，气得脸儿通红。阿贝卡跟在后面，脸色倒是寻常，但眼神凶得简直要杀人。 第86章 指点 　　蒙蒙初亮的天，密密深幽的树影。东方渐渐泛起了一抹鱼肚白，朝霞的金光却还在地平线下，只隐隐拨亮了一线天际。 　　鸟儿们起得早，它们离巢时啼鸣不绝，掀起了一场热闹非凡的大合唱。不过到了此时，大合唱已经结束，只剩间或三两声“唧啾”，在茂盛的枝叶深处响起。 　　呼！篷！篷！ 　　丛林深处，一泓碧水边，姜灵正在完成她每日必行的体术训练今天因为露营在外，清晨被鸟鸣叫醒，这训练随之比平时提早了一会儿。 　　姜灵虽然不像海丁那样，随意一拳递出便有音爆，但姜灵击打之间，也已经开始带起了低低的劲风作响姜灵本来没到这水准，不过冬明教姜灵追着他揍了几次，姜灵就“悟”了。 　　说来玄乎，其实简单：被冬明的杀意煞气逼出来的。 　　就像过滤，就像提淬。千锤百炼，去芜存菁。 　　一只翎毛灰亮的小鸟，在姜灵左后探头好奇。恰好姜灵一撞向后，“篷！”一声肘击之间，小鸟一缩头，钻进叶丛振翅蹿出树梢，倏然便不见了，只留下一小丛树叶无风轻摇。 　　姜灵在练的，乃是无器械练习中的综合部分。很简单的步法、身法，加上徒手格斗的套路招式。 　　不过世间事，并不总是越精致越繁复便越好。俗话说大道至简，这放在体术上也是一样当然，讨论体术的“道”不是姜灵的任务，而是艾罗与伊蒙等冕下的事。 　　事实上，姜灵训练所用的方案，从一开始到现在，每一招每一套，的确均有艾罗与伊蒙的一部分功劳因为基础素质训练营里的体术方案，就是他们这些冕下与专业人士一同讨论出来的。 　　他们贵为冕下，固然没时间也不耐烦指点太多年轻人，但竭尽全力为琪雅所有公民，建立一套尽善尽美体术训练体系，以求增强整个琪雅的实力，那可就是他们不可推卸的责任了。 　　在这种事上，他们无论立场出身，都能放下分歧，通力协作当然，这种提供给普通大众的训练体系，本身也不需要他们拿出绝招来。基素系统，需要的是他们居高临下、清晰透彻的指点，而不是他们的独门秘笈和杀手锏。 　　…… 　　在湖边的不止姜灵，还有乌德。 　　乌德的晨练没有这么早：他毕竟才体术一级，调养身体的任务刚刚完成一小半。但乌德同样被百鸟争鸣的“大合唱”吵醒了，便索性起来了。 　　此刻，乌德站在树下，看姜灵看得出神看姜灵训练看得出神。 　　这一出神，乌德不知不觉往前走了两步，呼吸却是不自觉控制得低浅和缓，生怕惊扰了姜灵。 　　一条棕黑斑点的无毒小蛇有毒的早被最新一代的“野外助手”多功能机器驱逐了从树上挂下来，好奇地吐着红信子，垂向乌德头顶。 　　一只手轻轻一探，三枚手指稳稳捏住了小蛇的七寸。可怜的小蛇当即瘫软了。 　　是德琳。德琳把小蛇随手甩去草丛里。 　　小蛇慌不择路溜走了，德琳依旧静静站在乌德身后，没有打扰乌德。 　　德琳并不因为姜灵抢了自己的学生而懊恼这是很好的机会，百闻不如一见，就让乌德仔细看吧。 　　平心而论，乌德自己的水平实在有限。但乌德在麦隆身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渐渐养出了一些眼界。故而乌德隐隐觉得，姜灵的体术，标测评价虽然不过四级，然而看这架势，再进一步，只怕指日可待。 　　阿贝卡也踱了过来。 　　体术的五六大关，阿贝卡早过了：罗西顿毕竟是三级文明，而他作为其中一个世家子弟，再不受待见，只要没有什么天生的不足之症，并且不曾太过懒怠，一般在身体发育完全时，也即二十左右，便能够突破体术的五六大关。 　　但正是因为已经过了五六大关，水平比姜灵高了一筹，阿贝卡隐隐觉得，姜灵这拳，练得极好。唔，或许……比他当年还好？！ 　　哦不！不会吧？！精神力上，姜灵已经胜出他许多，体术上姜灵若再压他一头，那他还要不要活了！ 　　阿贝卡倒没去比较两人的年龄。他比的是两人正式接触基素训练体系的时间长短不如人不要紧，宇宙之大，能人异士自然不少，天才之名也常有听闻。可若他自欺欺人，那他就完蛋了！ 　　※※※ 　　不知何时，湖对岸亦多了一小群人。为首的一男一女，尤为出色显眼。一个英武，一个明艳，均是雪白的体术服，年纪轻轻，却已经颇有几分气度威严。 　　他们也在看姜灵。 　　“哼，体术连六级都没到……” 　　“但已经摸到门槛了。” 　　“那又怎么样？青春期至成年，是练体术的最好时机。她已经过了这黄金时段了。原始文明出来的人……若不是你去年不在这儿，怎么会让她得意！” 　　“你错了，天外有天。我在那边的时候，曾经有缘见过巴尔德二次。第一次，我得到机会，请他指点了几句，之后突破到九级，受益匪浅。而第二次，我上前感谢他，他虽然平易近人，却已经不记得我了因为我的资质，只不过泯泯众人而已。” 　　“……我可一次机会都没有！父亲知道了，肯定会很高兴。” 　　“别，这有什么好说的。多少人自诩乃是巴尔德的学生，这其中真正得过他指点的，一成都不到。入门的学生，更是只有那么几个……何况我现在，也只是十一级的精神力，又没有一心两用的天赋。等到上了五档，再告诉父亲不迟。” 　　…… 　　姜灵早发觉了这两人，甚至连他们的对话也听得一清二楚，因为林间不止有花草树木，还有好多虫鱼鸟兽。但姜灵不理，自顾自练她的。 　　阿贝卡随之看到了对岸的人，于是他便往乌德走过去，一撇下巴示意。 　　乌德回神，这才瞧见了那几个人，脸色不由黑沉了几分。 　　就是这帮人，前天晚宴上说是要与他们一起出来露营，言语间却颇为傲慢。昨天出发时，又害得他们等了好久。 　　偏偏他们是迪林斯姆家的人。那个家族与费莉西娅家有一拼，玛西图卡的顶尖世家。别说他乌德，阿贝卡背后的奎瓦尼奥家，也须仰其鼻息。 　　幸亏姜灵与那巢莱扎蜂的交情还在，他们便先跑出营地，趁机把带出来的蜂蜜，换了点蜂乳，总算不至于太无聊。 　　※※※ 　　这边，乌德与阿贝卡对看一眼。那边，姜灵收势，吐气，就要结束训练。 　　但一抹人影突然出现在姜灵面前，是艾罗：“二十五式练得不错。来，打我试试。” 　　姜灵眨巴了下眼：“您不画个圈吗？”冬明都是那么干的。 　　艾罗一笑：“不用，我站在这儿就行。” 第87章 吨拳 　　姜灵一点头，冲乌德与阿贝卡笑了笑，又看了眼湖对岸的几人这个林中湖不大，又颇为狭长，那些人距姜灵不过二十米左右而已，两边都能将对方看得清清楚楚。 　　艾罗双手往身后一背，闲闲道：“您在看什么？” 　　姜灵闻言，直觉一凛。而不待姜灵开口回答，一股泰山压顶般的凝重便已扑面砸来。 　　不，不是泰山！不止泰山！五岳加在一起，都没艾罗的压力可怕！ 　　是艾罗出手了出手，但没动手。 　　体术冕下，飞天入地，果然不是虚传！ 　　他们能不仰赖任何外力，而在空中来去自如，在重力巨大大气层里饱含毒气的行星上，安然无恙……十五十四，天壤之别！过了这一关之后，人，简直已经不是人了！ 　　姜灵脚下一沉。幸亏姜灵的体术，是一步一步按着基素营的标准练出来的，基本功扎实，一时间倒也还撑得住。但姜灵的野地靴，却开始缓缓陷入沙泥中。 　　此处的湖边是裸岩地，上面略有一层薄薄的砂泥与腐叶，故而姜灵很快踩到了底。 　　这一到底，没了下陷卸劲，压力又重了几分。 　　可明明艾罗碰都没碰到姜灵，也没有任何东西给姜灵加重负重，那么，为什么好像背负万斤一般，脚下会往下陷呢？ 　　但姜灵此时压根没有功夫去好奇。 　　因为姜灵骇然发现，在艾罗的逼迫之下，她维持站立便已经极为费力。额头鬓角、脖颈脊背上，汗水争先恐后涌了出来，一颗颗往下淌、往下滴。 　　此时此刻，姜灵连抬抬手都难，更不用提动手朝艾罗进攻！ 　　怪不得艾罗只要站在原处就好！甚至连一根手指头都不用动！ 　　…… 　　姜灵蓦然放开了精神力，去与整个丛林融为一体。 　　山岳再高，也只是广袤大地上的小小土堆。小土堆来得再多，又有谁会害怕？ 　　“唔？”艾罗若有所觉，仔细打量姜灵。 　　以艾罗本来的打算，只要逼一逼姜灵，逼得姜灵撑不住时，略收手减轻些压迫，就行了。 　　到时候，姜灵本能便会反击这跟弹簧类似：压下去，一松手，弹上来。 　　若是姜灵在那样的境况下，出手还能像回事，艾罗也就满意了，他的指点随之结束。 　　而若是不行，艾罗不介意再把姜灵压迫一番，而后第二次松手，给姜灵机会反击。甚至第三次、第四次……乃至折腾上一天也没关系。 　　艾罗平时不爱指点人。但陪姜灵训练，艾罗可是很有耐性的。就像对路林一样…… 　　但此刻，艾罗改了主意。 　　“嘿！”艾罗轻叱一声，往前略一倾身，反而加大了压力。 　　※※※ 　　天都塌压下来了…… 　　再这样下去，死路一条！ 　　除非…… 　　…… 　　蓬啪！ 　　姜灵一拳递出，直击艾罗喉结！ 　　艾罗腰上往后一倒！同时艾罗脚下纹丝不动，手也依旧背在身后。 　　而后姜灵只觉压迫顿消，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眼前是艾罗，头顶是湛蓝的天，白绵绵的云，还有那嫩绿的枝叶，正随风摇曳。 　　姜灵迅速收回拳头，一脸若无其事。 　　艾罗忍了四秒钟，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乐滋滋冲姜灵点点头：“不错，不错！胆子不小！” 　　姜灵无辜地瞅瞅艾罗：喂，是你自己站在原地叫我打的！ 　　姜灵这一拳的目标所在，实属冒犯。但艾罗却不以为意，相反他高兴至极绝境之中，姜灵不仅能超水平发挥，而且还能有胆气攻敌要害……这份杀意，艾罗十分满意。 　　因为练体术的目的，由人而异。像姜灵，重要的不是与人交手有多老道，甚至也不是进步有多快，而是对身体的锻炼，以及对意志的塑造。 　　乌德也很高兴，紧接着又不由攥起拳狠狠捶了几下身旁大树他好不容易拉进的一点距离，又被姜灵甩远了！ 　　德琳正欣然望着姜灵，见状冲乌德背影抿嘴一乐。 　　阿贝卡神色复杂，略叹了一口气，而后也笑了：至少姜灵不是他的敌人，而是他的朋友，也是奎瓦尼奥的朋友。不对么？ 　　姜灵大致有些明白，又不完全明白，几乎忍不住要偷偷白上艾罗一眼。眼见艾罗还没笑够，姜灵只好缓缓握拢拳头，伸到自己鼻子底下端详端详，重新放下。 　　而后姜灵回味了一番之前的感觉，又是一拳递出。 　　嘭！ 　　…… 　　艾罗心情极好，乐完含笑对姜灵道：“这就是‘吨拳’。” 　　姜灵讶然，狐疑抬手，在眼前翻来覆去仔细瞅：“我刚才那一拳，有一千公斤那么重？” 　　艾罗一摇头：“还少了点，七成左右吧。越往上，越难。不过您不是练力量的，何况，您的积累不多，身体虽然有潜力，却还没发掘出来，故而这些也不用急。反正，今天这一拳打出，五六大关，畅通无阻，只是个时间问题了。” 　　姜灵捏捏自己的手，有些恍惚：“五六大关的关键，就是这个？” 　　“就是这个。不过，有一个问题。” 　　“什么？” 　　“实战也就算了，等您过了六级并巩固一番，若有兴趣，再说不迟。但您现在的训练，对抗压力不够，这可不好。” 　　姜灵不解：“我平时的训练里已经包括了一些对抗，每三到四天一次。是因为量太少了吗？” 　　艾罗一奇：“有对抗？”他想了想，当即摇头道：“您练体术是为了身体好，再考虑到您目前的程度，这个频率不低了。那么，就是您那位教练的问题了。” 　　姜灵登时不乐意了谁说冬明不好她跟谁急！ 　　而艾罗话未说完：“您大约不清楚，教练不止要实力过关，还要理智冷静，不可以对学员心软。” 　　这位冕下一本正经地对姜灵道：“我建议您回去之后，好好考察一下您那位教练的体术造诣，更重要的是，他的专业水准。” 　　姜灵脸一皱，却挑不出漏洞来反驳。若不是姜灵可以察觉艾罗心底里疯涌上来的笑意，光看艾罗这一脸的严肃，谁知道他是在取笑人啊！ 　　姜灵的教练，除了冬明还能是谁？！这一点艾罗会不知道吗？他去年明明见过！ 　　话说回来，冬明的确对姜灵狠不下心来。这个姜灵一清二楚。 　　或者确切而言，冬明没法对姜灵有真正的杀意。 　　那种冰冷的、将人视若草芥的杀意。 　　当初在桦红山庄操场上第一次指点姜灵时，冬明尚且可以，因为在那会儿，有必要的话，冬明的确能够对姜灵下杀手。 　　然而到了后来，冬明就做不到了，只剩下吓吓姜灵。 　　吓唬吓唬，以冬明的水平，促进姜灵一点一点地进步还可以，逼迫姜灵捅穿“更上一层楼”时的天花板，却难免力有不逮了。 　　无它，因为继承了林语者的传承之后，姜灵也算是“身经百战、浴血重生”，胆子可肥了。换作别个体术十一级的好手，姜灵还会紧张害怕，碰上冬明，姜灵却是怎么也不怕的。 第88章 兄妹 　　乌德与阿贝卡见艾罗指点完姜灵，便向姜灵祝贺。乌德趁机问艾罗：“冕下，体术各档大关，到底是怎么回事？” 　　艾罗平时不爱教人，嫌烦；此刻心情好，难得徐徐道来：“二三级的大关，在于‘极限’，突破极限。这需要两个条件。一是强健的体魄，此乃基础；二是顽强的意志，此乃关键。所以，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在一段时间的基础训练之后，把人扔进沙漠里、雪原上，或者丢到大重力环境里。打好基础，再去这些条件不好的地方熬一熬，也就过来了。” 　　乌德听得津津有味。阿贝卡知道其间的道理，但艾罗说得简单透彻，这却是阿贝卡以前的教练不能比的，故而阿贝卡温故知新，同样凝神聆听。 　　而姜灵一边听，一边则发现，那边迪林斯姆家的几个人，走了过来……唔，难道他们要来“祝贺”？ 　　姜灵当作没察觉。 　　艾罗自然也知道他们过来了，他同样当作不知道。因为来者之中，并无迪林斯姆家的冕下。而艾罗对摆架子的小家伙，可不喜欢，懒得搭理： 　　“五六级的关卡，在于‘一体’，浑然一体。突破极限只是身体条件与意志磨练，除了个别的特殊情况，大家的起跑线相差不多。但‘一体’是技巧。虽然不难，资质好坏，却已经开始显露出来了。” 　　“这技巧一言以蔽之，就是‘整身发劲，凝于一点’。一拳打出去，不仅是手臂的力道，还有肩，胸，腰，腿的力道。整个人从脚尖开始，力贯长虹，把全身的力道，彻彻底底糅在一起，糅入一拳之中。这样的一拳，威力自然是大不一样的。故而这一关，拳重过吨，可谓标志。 　　“技巧上的资质，与之前二三那一关的极限，不是一回事。另外，同一个人，精神力若较好，那么对自己身体的掌控，也随之更为深入，这一点，对技巧的磨砺，是十分有益的。这就是为什么，人们说精神力好，有益于体术练习。不过精神力对二三一关的极限，却是没什么作用的。” 　　这段话是说给乌德听的，而后艾罗顿了顿，道： 　　“而八九大关的诀窍，在于……您们以后就知道了。” 　　姜灵：“……” 　　乌德：“……” 　　阿贝卡：“……” 　　…… 　　林间寂静了片刻。 　　阿贝卡无奈笑了，姜灵挑挑眉，乌德抓狂：“怎么都这样！伊蒙也卖关子！” 　　艾罗一笑：“不是肯不肯说的问题。二三、五六倒也罢了，没什么不一样，千篇一律。而八九这一关，各人却各有不同。自己体悟得来的，会更为深刻；对往后的进步，也就更为有利。故而这一关，不适合传授经验。否则会令人先入为主，有害无益。” 　　阿贝卡若有所思：“各有不同么……” 　　姜灵则顿时想起了精神力：九级也是个分水岭。 　　乌德恍然大悟：“怪不得！”旋即他又心痒痒了，瞟瞟艾罗，小声道：“不过，四阶之后，便是十一十二那一关，那个我用得上么？用不上吧，唔？那听一听好像也没什么嘛……” 　　姜灵被逗乐了：“明天的事，谁知道呢？” 　　艾罗直冲乌德摇头，话也懒得回，直接转身就走了：“我去附近逛逛。” 　　乌德望着艾罗的背影，仍然好奇得心痒。此时迪林斯姆家的几人，从容绕过百十米长的湖边沿岸，也到了近前。乌德夸张地一耸肩一摊手，故意大声道：“是啊，明天的事，谁知道啊！” 　　姜灵登时莞尔。 　　而阿贝卡转身看向来者，脸上微笑阳光般温煦。这令姜灵腹诽不已：在同龄人之中，阿贝卡城府较深。说得不客气点儿，有些阴沉。所以阿贝卡此刻笑成这样子，实在与高兴无关。 　　※※※ 　　“早安。”为首的青年男人笑得温和真诚，他说着转头看看身边的年轻女人，纵容无奈道：“我的妹妹一向调皮捣蛋，给您们添麻烦了。啊，还没自我介绍我是帕特里夏。” 　　这名字姜灵知道，因为它在玛西图卡的世家之间可不一般，所以琪雅给姜灵的资料里有：帕特里夏是玛西图卡精神力者中的天才，在瓦尔哈利亚斯朵奇学院求学。 　　朵奇是个地名。确切地说，它是瓦尔哈利亚斯首都圈的第一学院不仅研究成果第一，而且还人脉第一。 　　于是姜灵微微笑了笑，便看乌德。这次野营的发起人是乌德，一应杂务也是乌德的随从操办的，所以乌德算是主人吧关键在于，姜灵对帕特里夏的第一印象，并不怎么样：这个男人远没他看上去那么真诚。 　　乌德也笑了，同样的真诚与温和：“怎么会，我们求之不得那。”又转而问阿贝卡与姜灵：“对不对？” 　　阿贝卡优雅行了个正统的社交礼，宴会上互致问候用的：“不胜荣幸。您的妹妹很可爱。” 　　“是啊。”姜灵应得痛快，目光却是在这对兄妹身上打了个转儿，“很高兴您能来。” 　　至少，有了个知道“天外有天”的哥哥，妹妹会收敛一些！ 　　…… 　　两边打过招呼，姜灵也不待帕特里夏介绍其他人，便与他们分开了乌德与阿贝卡也好，那兄妹俩也好，都还没练早上的体术那。至于认识另外那几个客人……不请自来也就罢了，难道昨天的傲慢都是白给的？ 　　姜灵不打算对他们好脾气。苏密苏默的教诲姜灵记得一清二楚。 　　安伊之前不远不近站在一边，见姜灵折回来，便问：“早餐放哪儿好？” 　　“湖边吧。”姜灵回头望了一眼湖边的人，有些头疼，“哎呀算了，你看着办，找个清净点的地方。我先回去打理一下。” 　　安伊了然应了一声。姜灵用观光飞球升空，回到树梢上方开启了隐形的小型旅游舰里，舒舒服服洗了个澡。接着姜灵又泡在水里放松，还慢慢喝了一杯体术饮料琪雅正统的旅行舰，吃住都可舒服了。不像路林的雷列号，压根没摆脱军舰的秉性。 　　而安伊最终把早餐摆在了树梢上。 　　树梢上自然不能坐人，不过这个只需一张细网就能解决：网会把重量分给许多细枝，新材料保证了分力的均匀。 　　唯一美中不足或者说颇有特色的是，一阵风吹来，早餐座位就会随风摇摆。 　　于是姜灵享受了一顿晃悠悠的早餐。 　　安伊的早餐与姜灵一块儿，她对自己安排的座位也很满意。 　　“您怎么想出来的？这真是太奇妙了！” 　　“啊，我小时候想着要做个野外考察者来着。结果后来改主意了。哎，小孩子，没个定性。” 　　两人都乐了。 　　※※※ 　　结果等到姜灵吃完早餐下树，刚好碰到乌德洗完澡，还黑着脸。 　　姜灵顿奇：“怎么了？” 　　乌德连连摇头：“别提了，帕特里夏与阿贝卡切磋了一场。娜米西莎挤兑的，她本来还想让自己的随从跟阿贝卡比呢，真是欺人太甚！帕特里夏没办法，只好自己下场了。” 　　奎瓦尼奥家再不如迪林斯姆家，后者的随从也不能跟前者的重要成员相提并论。这是基本的社交礼节。 　　所以姜灵郑重起来了：“哎？精神力的？” 　　“体术的！好像是因为阿贝卡说她‘可爱’。”乌德叹了口气，“真是流年不利，埃里西没来，结果来了这帮眼睛长在头顶上的！都怪杰拉……他为什么要害怕芙莎呢？芙莎冷是冷了点，但和艾罗一样啊，人挺好。”又问姜灵：“你看那个帕特里夏如何？” 　　姜灵故意沉吟了片刻，方才道：“唔，是个帅哥啊。” 　　乌德用力送给姜灵一双白眼。 　　…… 　　邀请阿贝卡是乌德一早就与姜灵商量好的事，他们对此都颇为乐意。而埃里西本来也是同样，他也答应了：一者同姜灵、乌德与阿贝卡交好，本身就是埃里西的使命之一，二者丹娜作为杰拉的随员，无疑会跟着杰拉一同出来玩。 　　但是，不知为何，杰拉害怕芙莎。当时，潇洒英俊的杰拉阁下，一听野营发起人乌德清点名单数到“芙莎”，当场就打了个抖，第一时间便取消了行程……惹得路林与伊蒙大乐，麦隆直摇头，艾罗冷哼一声，续而莞尔。 　　只可怜姜灵与乌德，对此一头雾水。 　　结果这样一来，埃里西也跟着取消了安排终生幸福当然比短短两三天的野营更重要，埃里西决定继续努力尝试。 　　※※※ 　　体术乃是直接对抗，阿贝卡与帕特里夏都有点小伤：淤青，擦伤。为了彼此面子好看，得治疗一番，恢复无恙了再出来。所以他们打理的时间长了点。 　　乌德的早餐在湖边。 　　姜灵百无聊赖，翻着阅读板，陪着乌德：“娜米西莎好像看阿贝卡不顺眼？为什么？” 　　“谁知道啊。”乌德蘸蘸肉酱，恶狠狠咬了口面包夹生菜，“女人真是不可理喻！”说完才觉出把姜灵也骂进去了，不好意思地笑笑。 　　姜灵似笑非笑瞥了乌德一眼，摇摇头，也不在意，只伸过头去八卦：“哎，你说，会不会是娜米西莎看上阿贝卡了？有些人害羞别扭，看上谁了，就和谁对着干。” 　　“有这种事？”乌德瞪大了眼睛，“喜欢一个人，不是会对那个人特别好么？你看埃里西。” 　　“那可不一定。”姜灵一本正经，“像幼儿园的小男孩，就常常会欺负自己喜欢的小女孩。” 　　“这倒也是。”乌德正想说什么，忽然缄口了，以眼色示意姜灵身后。 　　姜灵一回头，正好看到十几米外，帕特里夏与娜米西莎走过来。这儿树丛茂密，兄妹两刚刚拐出一丛荫蔽，刚才乌德没看到。 　　帕特里夏略有尴尬，娜米西莎气呼呼绷着脸。 　　姜灵若无其事：“今天我们会去丛林里看看这儿的动植物，请了个导游做野外解说，您们一起来不？” 　　娜米西莎硬邦邦：“不了。”转身即走。帕特里夏苦笑，摸摸鼻子：“我倒是想去看看。” 第89章 涛声 　　帕特里夏刚刚登陆莱扎星不久，不是昨晚，就是今晨。他远在朵奇求学，平时与他的妹妹娜米西莎难得相聚，故而一落地就跑来娜米西莎这儿。 　　当然，很难说帕特里夏没有特意结识姜灵的打算。 　　不管如何，之前的傲慢引起的不快，没有帕特里夏的事。再加上帕特里夏帮阿贝卡解围虽然这事本身就是他妹妹惹出来的姜灵与乌德便一起承他个人情。如此下来，两边相处还算融洽。 　　这天早上的安排，只是在营地附近转转。 　　不过，虽说是附近，可宿营的地点本身是特地挑选过的，方圆几百米之内，物种丰饶，莱扎丛林的典型植被都齐全了。所以导游讲得滔滔不绝。 　　“这就是巨人蕉了。”导游一边说，一边额外笑看了姜灵一眼，又瞅瞅四下，没瞧见艾罗，还颇为遗憾，“这种植物，是霸王蝶、彩虹蜗牛、掘泥虫最重要的主食之一。” 　　“而霸王蝶与彩虹蜗牛，又是莱扎蜂军蜂的主要口粮，两者占了七成以上。所以我们为了保证蜜源，平时会扩植巨人蕉。分株就行，种起来也容易成活。不过它的个头不小，得动用机甲，就这一点有些麻烦。” 　　导游说着，遥控机甲，拨开了垂落在巨人蕉底部的几片巨大枯叶他虽然精神力不足八级，但电子遥控又不需要精神力。而电子类的遥控技术，在战场上固然会第一时间被干扰压制，民用却是没问题的，还很方便。 　　枯叶一拨开，就露出了几棵巨人蕉小株，以及爬在上面啃嫩芽的彩虹蜗牛…… 　　那蜗牛小的好似拳头，大的堪比冬瓜！ 　　这么巨大的软体动物突然出现在眼前，姜灵不由恶心得倒退了几步。与此同时，白海螺再一次响起了涛声。 　　姜灵不由一怔，瞧瞧蜗牛，又去看身边的乌德。 　　乌德显然没听到“涛声”，见姜灵瞧他，便取笑姜灵：“你怕蜗牛？” 　　姜灵又退了两步：“不怕，可是恶心。瞧着黏乎乎的。” 　　乌德大乐：“我看也是。”又故意装作好奇宝宝的样子，问姜灵：“掘泥虫就不黏吗？” 　　姜灵翻了个白眼。导游见他的客人不大热衷这种生物，就没再去拨余下的那些枯叶，只是悠然介绍道：“瞧，这就是彩虹蜗牛。其实它们的壳纹最多只有五个颜色，不过名字已经叫下了，习惯了，就没改。” 　　“另外，它还是很有名的美食。烤蜗牛啦，焗蜗牛啦。不过这个季节吃起来有些麻烦，要让它们把黏液排空。冬天就好了，它们冬眠，体内干净。” 　　“您尝过吗？” 　　“当然。说真的，味道挺不错。宿营区的厨房里就有。或者我们可以带几个回去，养到明天晚上就可以吃了。反正食谱都在机器里。” 　　乌德看看另外三人，见大家都不热衷，便道：“回宿营区再说吧，在外面弄这些麻烦。” 　　导游点点头，转向左边领路：“走吧，这边有一小片扶香，是夏季莱扎蜂的主要蜜源。像那月盏花，虽然花期长，但花蜜质量就不如了。” 　　月盏花就是那种白色杯状花。因为色泽皎洁如月光，在夜空下尤其美丽，所以有这么个名字。 　　一行人转向，帕特里夏走向蜗牛窝，挑了一只西瓜大的蜗牛空壳儿，亲手捡了起来，查看一番，确定完好无损，交给身后随员，预备带回去。 　　乌德奇了：“您打算收集这个？”这蜗牛壳瞧着有趣，但当收藏品，还不够格他们什么好东西弄不到？除非是特别喜欢动植物的人，才会来一个。 　　“娜米西莎喜欢这种东西。”帕特里夏无奈一笑，笑得纵容；说完看看另外三人，又道：“她其实心地不坏，没有恶意，就是脾气娇纵了点。我们的父母长年不在身边，我又出门在外，平时没人管她，结果给您们添麻烦了，实在抱歉。” 　　前天晚宴上的不快、今天早上的切磋，姜灵均没在场，当然不宜表态，于是闻言一笑，对此不置可否，继续听导游介绍去了。 　　乌德则笑了笑：“您言重了。”看看阿贝卡。阿贝卡勾一勾唇角算是笑过了，道：“谈不上什么麻烦。” 　　这态度，面子是给了点儿，里子可没有给。帕特里夏暗叹，不过一时间也没法再提。 　　…… 　　“扶香可漂亮了，香气也好闻，不浓但是宜人，乃是上好的原料。它的精油能活血安眠，特别走俏。就是藤条带刺。不过开在这丛林里，好花总是要带点儿刺才成。” 　　几人听着导游解说，刚刚走到谷口，姜灵又听见她的白海螺响了。 　　这时已经能够远远望见谷内遮天蔽日的巨人蕉了，以及底下那一线淡金色的花海了，而走在姜灵身边的，恰好是帕特里夏。 　　姜灵成心再试一试，便缓下脚步聆听，问帕特里夏道：“您有没有听到什么？” 　　帕特里夏闻言，仔细听了听，当即点头。姜灵眉毛一扬。帕特里夏道：“也不知道是什么，嗡嗡作响，好像是……” 　　“是莱扎蜂。”前头的导游回头笑道，“您们看！” 　　※※※ 　　这一个小谷，与其说三面环山，不如说被浅坡所围绕。小谷呈口袋形，形状并不规则。“袋”底一侧积下了一潭水，扫描出来的地图显示，水潭最深处大约有个五六米。 　　谷内巨人蕉长得极好，又特别多，在这炎炎夏日里，阴凉得很。只可惜巨人蕉底下，全是荆棘条，开满淡金色花儿的荆棘条，没有搭帐篷的空儿。 　　这便是大名鼎鼎的扶香花。扶香不是学名，学名乃“莱扎星巨系荆棘金花”。其中“巨系”作为一个特例标志，在巨人蕉、莱扎蜂、掘泥虫、彩虹蜗牛等物种中，也有缀入。 　　“因为它们与莱扎星上其它物种，进化轨迹明显不同。”导游介绍得热情，“植物考古学家一致认为，这一系统内的生物，乃是后来迁入莱扎星的。再结合化石年代，他们猜测，是远古战争时期，莱扎星被入侵者占领时，他们所留下的。这就类似我们开发一个行星，会在那儿种上谷类。” 　　“这些动植物原来应该在重力较小的行星上繁衍生存，难得来此之后，适应得这么好。这是个迷。因为照理说，重力条件改变这么大……反正对此猜想很多，被证明了的，一个也没有。” 　　“不管怎么样，不提彩虹蜗牛与掘泥虫的肉，也不提巨人蕉的纤维，光莱扎蜂的蜂蜜蜂乳，就足以令它们成为珍宝。所以我们在这儿的重要任务之一，就是维护它们的生态环境。” 　　“那场战争，相传毁灭了当时几乎所有的高端文明，八级、九级、十级，几乎无一幸存，幸存的也元气大伤，中央星域被毁，文明倒退千年万载。” 　　“战争总是带来毁灭与破坏，可它同时也带来交流碰撞。我想这些就是了。说真的，就我个人而言，我不在乎几万年前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莱扎星出产的蜂蜜，令我们玛西图卡的每一个孩子，都能有一个健康强壮的童年。” 　　“所以，瞧，这些大虫子很可爱，不是吗？” 　　众人此时已经走入了谷内，望向四周荆棘金花上的工蜂。帕特里夏听到的嗡嗡响，就来自这些勤劳的小家伙。 　　…… 　　这天晚上，姜灵托腮坐在她的吊床上发呆。还好，他们的吊床十分宽敞，四边形或者五边形，怎么折腾都不怕。 　　因为那种原始的、两头一绑的吊床，睡上去是要技巧的，要斜着来。随员怕他们不习惯，半夜掉下来…… 　　“嘿，你在思考什么重大问题？” 　　“我在想基因改造与进化的问题。” 　　阿贝卡呻吟一声：“当然当然，那是‘您’的专业领域！”拉着乌德忙忙去了湖边。 　　“您”都用上了，说明阿贝卡是真受不了了。姜灵嘟嘟嘴，换了一个姿势。 　　确切地说，姜灵在考虑基因改造与合果芋的金脉之间的关系。 　　因为毫无疑问，莱扎蜂也好，彩虹蜗牛也好，基因检测都是没有问题的；也即不像威易与卢休斯这两个新随从，基因检测会被红色警告。 　　而今天白天听导游一番解说下来，姜灵立即意识到，莱扎蜂等动植物，肯定与林语者有关不是入侵者！因为入侵不入侵，这可实在不好说。姜灵记得清清楚楚，英国古堡的梦里面，明明是星舰先打到林语者的家门口的！ 　　不过，莱扎蜂与林语者之间的关系么…… 　　与其说姜灵相信林语者带来了莱扎蜂，不如说，姜灵相信林语者们，在莱扎星上的时候，改造出了莱扎蜂。 　　因为姜灵自己试过让合果芋长金脉，所以姜灵知道可以。 　　而合果芋长出金脉的时候，固然是姜灵提出要求，提供“白雾”，但一应具体过程，均由合果芋自己决定、自己执行。这就是区别与关键所在吧？ 　　改造者的产生，是被动的，是外来的基因片段；然而合果芋长金脉，自主自发。 　　毫无疑问，以林语者的能力，弄出这些“巨系”动植物，并不困难，甚至花不了几天时间。 　　至于他们在远古战争中促生出这样的动植物做什么…… 　　看看冬明，看看蜂乳的效果就知道了！ 　　这儿是战地医院！ 第90章 祸不单行 　　野营助理轻轻转了个角度，也不见激光也不见电弧，一只蚊子当即就掉地上去了它死了。 　　这是一只今晚从湖里刚刚蜕了壳儿、正打算飞上岸来的蚊虫。它以及它的同伴们，均被野营助理屠杀得一干二净。 　　姜灵瞧得清楚，随口道：“这要是哪天机器坏了，可怎么过。” 　　“瞎操心。”乌德撕撇掉一片带着鳞的鱼皮，“还有备用的呢。再不行还有驱虫膏，那个也是带着的。只是那个涂着毕竟不如不涂舒服。” 　　阿贝卡取笑乌德：“哟，这是什么鱼啊，还跟活的似的，带着鳞！” 　　乌德顺口就道：“那是，瞧我这烤得多艺术，栩栩如生啊！” 　　姜灵笑个不停。阿贝卡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无奈摇摇头，把一瓶混合果汁递给乌德：“试试这个。导游说涂着烤很好吃。” 　　乌德依言照办。他傍晚的时候亲手钓鱼也就罢了，偏偏还亲手剖洗不是乌德没帮他爸妈干过家务，而是在琪雅家庭里，这些全是机器的活儿所以乌德晚上烤的鱼，条条都是带鳞片的。不过好歹肚子里掏干净了，已经很不错了。 　　三人说说笑笑，正开心呢，那边帕特里夏与娜米西莎也过来了，他们身后还跟着三个，也是迪林斯姆家族的人。 　　帕特里夏老远就道：“烧烤么，大家一起吧，这儿还有些青牦牛肉，也算是我们家那边的特产了，烤着吃味道不错。” 　　“噢……”乌德低低呻吟一声，阿贝卡的笑容一下子就大了、明亮了：“欢迎至极。”姜灵见状，却不由暗叹。大概儿时经历的关系，阿贝卡真高兴的时候，笑容小小的，非常克制。 　　姜灵倒是说不上有多反感，见木已成舟，一笑应道：“好啊，人多热闹些。”还是那句话，姜灵把她不喜欢的社交，当作工作中枯燥的部分了。 　　…… 　　莱扎星的篝火之夜被意外插曲打扰的时候，米泰星这边，也出了个小事故。 　　厨房里一声脆响。 　　冬明赶紧过去瞧，却发现凯西揉着肩后，凯辛正弯腰低头，琢磨躺在地上的食品检测仪：“我们家好像没买这个？” 　　凯西一撇嘴：“又没什么用。还碍事！瞧瞧，这就磕了我一下！”说得好像那食品检测仪是活的，刚刚跑过来特地欺负了他一回一般…… 　　所以冬明默然了，而后不禁就笑了。 　　两个活宝则齐齐转头望冬明，一个比一个无辜。 　　冬明瞧瞧这两个衣冠不整的家伙，无奈一摊手，捡起食品检测仪，转身又出了厨房，摆摆手丢下四个字：“你们继续。” 　　两个活宝脸皮厚，竟然也没哪个不好意思。凯西冲着冬明的背影道：“算水果帐上哈！” 　　冬明头也没回：“知道了。”一边赶紧把厨房门带上。 　　凯辛直起身来，没骨头似地往食品橱旁一倚，懒洋洋笑了：“你发现了没？” 　　“什么？” 　　“这家伙居然会幽默了。” 　　“嗳，对噢！” 　　“可惜了那张冰块脸。” 　　“怎么？” 　　“我看他还是板着点帅，一笑就破功了。” 　　“这倒是。顶着两个酒窝，能吓唬谁呀！” 　　“就是啊。” 　　“那我呢？” 　　“你？” 　　“是啊，我呢？” 　　“你啊？你……叫唤的时候！” 　　“喂喂，嘿！轻点儿……你想弄死我！” 　　“昨晚上谁闹得欢，喝这个吃那个，大半夜的，居然想喝米诺萨！那个得去基地买啊！” 　　“我难受，我睡不着啊我！” 　　“所以你就折腾我。” 　　“那是！不折腾你折腾谁去。” 　　“于是你酒也喝了肉也吃了……现在我来讨点利息。” 　　“好啦。利息就利息……唔……” 　　※※※ 　　冬明不仅一出厨房就关了门，他穿过客厅、走进书房后，又关了门。 　　可惜面朝院子的窗子开着，那两个活宝的动静听得到。冬明不知该怪自己体术太好，还是怪他们太热情，只好把书房的窗子也关上，而后开了通气。 　　而后冬明有些糊涂，坐在书桌上想了一小会儿。伊古拉风俗开放，在朋友家的客房里亲热，并不失礼。在朋友家的厨房里也不算什么。 　　冬明清楚姜灵不会乐意把自己的卧室让别人折腾，但不清楚姜灵会不会介意厨房。结果想了半天没个结论，去地球的星网上一查，也没答案，于是冬明决定不管了，并且对姜灵保密…… 　　横竖这又不是什么大事，绝对与姜灵的底线没有任何关系。 　　对这一点，冬明倒是很有把握。 　　接着冬明上了军校的校内网，找了点东西。 　　弗杜军校有一整套电子通讯方面的课程，其中自然涉及电子干扰与反干扰。水平一流顶尖，顶尖一流。 　　不过冬明不是教这一块的，临时抱佛脚，修理食品检测仪的硬件未必行，但检查一下仪器是否损坏，倒是十分容易。 　　当下，冬明下载了几个傻瓜程序，载入到食品检测仪里，逐一运行。 　　隔行如隔山，这些程序又不是商业产品，没有详名，上传者大多是学生，年少轻狂，真正的高手算不上，傲气倒是颇有几分，只起了个专业简称。冬明不清楚哪个做什么，干脆都试了一遍。 　　结果第一个给出了硬件的详细配制，第二个刷出了一片接一片的数据，是以前的检测记录。 　　冬明起先没在意，可片刻之后，冬明敏锐地捕捉到了他以前没见过的信息，赶紧倒回去。 　　是关于艾青的。三级食品，不止一次。还用过计量功能。 　　冬明怔了片刻，连忙断开星网，以免远程跟踪。而后冬明把记录细细看了一遍。 　　这一看，冬明不由抓抓头皱眉，拿起食品检测仪，回卧室找了找，翻出一小罐火冻，直接就衔了一条。 　　久违的辛辣直冲鼻端，冬明狠呛了几口，才适应过来。他盯着食品检测仪想了一会儿，眼角扫到床上成对的两个枕头，蓦然一惊，突然间飞快拆了食品检测仪，取出硬盘的存储芯片，拿进盥洗室，指间一碾，即成粉末；再放水一冲，便了无痕迹冬明不懂硬件软件，但硬件的物理损坏，倒是一清二楚。营地里教过。 　　而后冬明倚在盥洗台旁发呆，一口接一口嚼着火冻，发呆。 　　…… 　　青牦牛肉肌理分明，又用了上好的香料调味，腌渍得好，烤了吃十分美味。 　　无疑，美食总是有利于拉进距离。姜灵没心理负担，颇为投入地享受烤牛肉。而迪林斯姆家的人毕竟对姜灵有着意结交的打算，这会儿又有帕特里夏压阵，另外四个没有再闹出什么来。 　　这样一来，连带阿贝卡与乌德的脸色，也好了些。他们年轻气盛，不甘受人辱，但胸怀也好，表面功夫也罢，总是知道的，应酬也是不怕的。 　　正值两边气氛渐渐融洽的时候，姜灵的接入仪“呜呜”响了，是防控警报的调子，最高一级红色警戒的音效，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姜灵一看头像，乃是姜富安的，心里一拎，赶紧告个歉接起来，几步走到一边去听。 　　“爸，怎么了？” 　　“你弟弟……” 　　“我弟弟？”姜灵飞快思索，她从未觉得自己像这一刻一般才思敏捷：“生病了？还是被人拐走了？” 　　姜富安嗓音发颤：“不是，唉，说拐走了也没错……被人调包了！” 　　“调包？！” 第三卷：一个民族的形成【上】 第01章 走投无路？ 　　星空浩瀚，沙漠无垠。 　　朝霞号内，姜灵静静望着观景舱外。星舰一头扎入薄云，下方米泰的大地迅速迫近眼前，姜灵感到一阵阵的晕眩。 　　这不是着陆的副作用。目前舱内乃一个重力的常态环境。这是视觉效应引起的不适。 　　苏密苏默两兄弟在姜灵收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就到了莱扎星出了这样的大事，琪雅方面不敢瞒着他们。 　　而姜乐虽然瞧着是个寻常孩子，可毕竟是姜灵的家人。他们不关心姜乐的前程，但他们关心姜乐的安康：因为姜灵。因为将心比心。 　　此时两兄弟均在观景舱。苏默喝着水，也看了一会儿星海云海沙海，转头试探着问姜灵：“你打算怎么办？” 　　姜灵没有哭也没有大喊，甚至自从收到消息到现在，也没多说几句话，但不知为何，她的嗓音有些沙哑：“去现场看看。”那儿的植物或许能告诉她一点什么。 　　苏密苏默交换了一个眼色。姜灵这么做不算什么高明的选择，但至少姜灵此刻还保持了冷静。何况遇到这种事情，在绑匪的消息抵达之前，除了常规的排查，谁也找不出什么高明的选择来。 　　于是两人便默认了。姜灵有事做，总比没事瞎想好一些。 　　…… 　　这一回登陆，飞鹰号与朝霞号，以及它们的护航舰队，根本没有走米泰的关卡。这支队伍很不给米泰政府与米泰军区面子，直接降落在弗杜绿洲外的荒漠里。 　　这是一种无形的示威与施压。 　　对此，执政官也好，勒曼也好，均有苦说不出，一边坐镇指挥，一边不知把那下手调包姜乐的混蛋诅咒了多少遍。 　　事实上，他们已经意识到，姜灵恐怕将提前结束在埃德农学院的求学了…… 　　前提是姜乐平安无事！ 　　否则，他们恐怕将面对更糟糕的结果…… 　　说实话，他们倒不是担忧姜灵会把他们怎么样：姜灵心软、讲道理，这谁都知道。 　　他们是担忧巴尔德的怒火！ 　　当然巴尔德远在光年外……可是苏密苏默这两个煞星到了！ 　　所以整个米泰的政府机构，这个庞然大物，已经高速运作起来了。边境站戒严，路边多了警哨，医院发布了最新的疫苗注射顺便检查一下小客人们的基因。 　　从来没有哪个失踪的婴儿得到过这样的待遇。 　　当然，同样地，从来没有哪个失踪婴儿的姐姐，为米泰乃至琪雅，带来过那么丰厚的利益。 　　※※※ 　　姜灵一下朝霞号，便看到冬明立在百米开外。星舰落地令地面卷起一阵剧烈的戾风，然而冬明直直站在那儿，旗杆一般笔挺。 　　姜灵眼眶一酸，突然就有点想哭。 　　两个活宝也在，破天荒有点萎蔫姜乐出事不是他们的责任，他们的责任是他们值班时姜灵的安全。他们只是感到耻辱，因为他们的同僚失职了，又或者失败了，败给了敌人。 　　荒漠温差大，夜里凉冷，十八九度。冬明自己没感觉，家里的运动装，短袖长裤，直接就出来了，可他与姜灵一拥抱，顿觉不对。 　　“你该多穿点。先回家？” 　　姜灵摇头，声音疲惫得发轻，却明晰坚定，并不飘忽：“爸妈怎么样了？” 　　旁边随员递过风衣，冬明帮姜灵披上：“他们睡了，用了点镇定剂。外婆血压有点高，不过医生说了没事。” 　　“我要去会所的现场。” 　　“那我陪你去。不过……已经看过了。” 　　“再去看看。” 　　冬明想劝姜灵去睡觉：这会儿将近凌晨，姜灵已经熬了一个通宵了。 　　然而话到唇边，冬明却又咽下去了。因为他想起了食品检测仪里的记录。 　　或许姜灵不是焦虑过度、无事找事做，而是真的有办法。 　　于是冬明一点头：“走吧。” 　　…… 　　姜乐是在下午的酒会上被调包的。慈善酒会。姜氏基金的慈善酒会。 　　胡海燕乃理事，又教书多年，关心一些援教项目，自然要去。姜富安虽然没担当职务，但也感兴趣，何况他是胡海燕的丈夫，而这种酒会本就欢迎携伴出席的。 　　于是两口子就一起去了。因为老外婆逗婴儿欢喜，照顾婴儿却难免吃力，他们就把姜乐也带上了推在婴儿车里。 　　这酒会并不正式隆重，更谈不上奢侈。就是个简单的例会。理事们聚一聚，或许还邀请几个有钱有闲的朋友，一起听听几个项目执行的进度报告。 　　然后如果时间有多，非聘用理事以及客人们还会一起聊天、一起玩儿。或者球类游戏，或者棋牌类，也有其它，消磨掉一整个下午他们只管出钱、监督，少有愿意做具体事务的，因为具体事务繁琐。 　　所以带个小孩啊，婴儿啊，均没什么。 　　而举办酒会的场地是租的，因为租赁省钱。姜氏基金在米泰长租了不错的办公室，但没有长租的酒会场地。 　　场地属于白英会所。 　　这个会所中高档，在瑟伦不算顶尖。好处是地理位置上佳，离弗杜近，离基金办公室也近。而且白英会所营业颇有些年头了，老牌子，背景没问题，摸底调查显示，情况良好。 　　※※※ 　　一行人抵达时，东方未亮，夜风凉飕飕的。 　　“就是这儿？” 　　“对。” 　　会所的园林布局不错，因为本身经营时间长，植被繁茂，路边点缀的木椅椅脚上，还有青苔。 　　现场已经复原过了。但线索很少。因为是调包，两个婴儿体型、重量之类均十分相近，故而很难判断婴儿车内什么时候换了小主人。 　　监控录像里也没找到线索，专家正在全面分析第一次分析只追着一家三口看，看与他们接触的人有无异常，有疑点的就是线索，马上追下去。 　　但很遗憾，没找到线索。会所又不是舰队基地，会所讲究私密性，安控也没那么严格，有些地段有所缺失，所以这第一条时间线，就有断层。 　　而这第二次分析，就要把会所相关时段内所有的出入人员都仔细过滤一遍了。 　　毫无疑问这是个笨办法。 　　冬明与姜灵在门口换上无菌密封装以免干扰现场，而后才走入酒会场地：“在酒会开始前吃过一次奶，而后就睡着了。怕他晒着，扯下了遮阳篷。而后婴儿车一直停在这儿，树荫下。与会人员排查过了，初步看来没有问题。还在深入挖。” 　　姜灵一边听，一边与周围的花草树木交流。 　　“不是在酒会里么……”是在散会、离开会所的时候…… 　　“什么？” 　　“我要看监控。先看会所的监控，然后把附近街区的全部调过来。” 　　调影像不难，这个可以用拷贝，与原件一样。但姜灵这么做，在专业人士眼里乃是走投无路、做无用功。 　　但姜灵话一出口，他们还是照办了。无它，他们目前只求姜灵不要干扰办案，否则姜灵一迁怒，他们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枪毙的。所以这点小事，必须尽快满足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态度一定要先摆好。 第02章 来客 　　特别卫队驻扎在瑟伦的舰队基地不远，呼叫支援容易而又彼此独立。后者是为了保密。一个间谍想要渗透进舰队基地已经很难，若想要渗透进特别卫队，则更难。何况卫队内还实行定期的清理排查。 　　当姜灵抵达时，会所以及附近四乘以四个街区的安控影像，已经全部调到了。更大范围的要稍晚一些。 　　东方已经微亮，第一抹晨曦照拂在荒漠上。一行人的飞车直达驻地办公楼大门。而后一串保镖先行下车，接着才是姜灵他们因为这回该死的突发事件，姜灵身边的安防标准被提高。如果有远程狙击手，这些保镖形成的人墙会让他们很失望。 　　“哇噢，又来了一个美女！”卫队驻地外围岗哨刚刚换班，一个年轻的大兵眼睛一亮。惊鸿一瞥之间，最容易给人美好的遐想。“她也要上早班吗，嗯？” 　　回答他的是值哨负责军官的冷冷一睨。按照保密条例，岗哨大兵是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的，他们只能隐隐嗅到发生了“大事”。所以长官并未出口训责。 　　…… 　　跟姜灵一同走进技术部小影像室内的只有冬明。两名技术人员已经等在影像室内了：“先看哪一部分？会所内部的？” 　　姜灵在大屏幕正面中央的椅子里坐下来：“不，同时放。”她的一心数用现在不用，还待何时？ 　　冬明是知道的，故而没什么异色。但技术人员可就惊讶了：“……同时？！如果是普通大小，这儿可以同时播放十乘十个频道。” 　　“可以。”姜灵一点头，肃然道，“开始吧。” 　　技术人员面面相觑了一瞬，然后他们照办了。 　　※※※ 　　人，男女老少，偶尔还有个婴儿车或者宠物。飞车，花花绿绿的广告。再加上快进，图像看起来十分滑稽，并且枯燥无聊。 　　姜灵全神贯注在九十六个同时播放的频道里寻找植物们为她指出的那个可疑目标。冬明看的却是姜灵，忍不住担心。因为这样做精神高度集中，消耗很大。 　　而两名技术人员按姜灵的要求操作完毕之后，端坐在大屏幕前，已经微微闭上了眼睛。他们不敢打岔，也不敢去弄杯咖啡之类尽管他们已经熬了一晚上了更不用提打哈欠了。他们能做的，只是趁着背对姜灵，略微休息一下。 　　姜灵突然起身：“停！” 　　技术人员反射性按下键，一时间却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太过疲倦以至于幻听了，慌忙看姜灵。 　　姜灵却没看他们，只盯着屏幕，一开口，嗓音沙哑寒冷：“四二号屏，倒退。” 　　两人连忙照办。 　　“退，再退。对！就是这儿，左下方的男人，灰色外套。” 　　“灰色上衣？” 　　“没错。他的包。” 　　图像被放大，技术人员将信将疑，但手下的活儿却不敢怠慢，成套的检测程序逐一用上去。 　　然后不过片刻，只听“嘀、嘀”两声尖锐的蜂鸣。两名技术人员讶然，彼此对看一眼，其中一个连忙跑去通知长官。 　　而小影像室外，整个大厅内，几百名内务军人霎时间活了过来，无数目光聚向小播放室门口，如狼似虎有线索了！ 　　这意味着他们有机会洗刷耻辱、免于惩处！ 　　第一声是温度方面有了结果：包里的物体有三十七度多的体温。可惜的是，普通的安控影像太过简陋，没有记录更多数据，活性检测用不上。 　　第二声是米泰的行星入境记录方面有了收获。每个入境者都刷过身份，他们的影像在数据库里。灰衣男人的侧脸与数据库一对照，结果很快出来。 　　但是灰衣男人没有出境记录！ 　　这意味着两种可能：目标依旧滞留在行星内；或者，目标已经通过非常规途径离开了米泰星。 　　…… 　　“下午五点零四分，走出白英会所门口……见鬼，他穿的是当季最流行的外套，整个瑟伦卖了几十万件！” 　　“几十万件？” 　　“我儿子也买了一件……市区的飞车记录？” 　　“已经调来了！” 　　……，…… 　　接下来的追踪缉捕就没姜灵的事儿了，隔行如隔山，她帮不上忙。何况突击手也好狙击手也罢，还有什么谈判专家心理专家，这里什么都不缺。故而冬明试着劝姜灵：“我们去用点早餐，然后睡一会儿？” 　　姜灵茫然应了一声，无可无不可她还没反应过来。冬明也不再问，直接揽过姜灵，带着人往外走。 　　他们离开大厅，仓促让过两名小跑而来的内务军人。姜灵脚下不稳，一个趔趄。冬明慌忙捞住姜灵：“嘿，还好吗？” 　　“没什么，只是一点头晕。”姜灵扶着冬明的手臂站直了，使劲闭闭眼，又倏然睁开，目光冰冷，“我们去吃饭，而后还有得忙呢。” 　　这样的姜灵是冬明从未见过的，所以冬明有片刻的怔愣，而后他收紧了手臂：“嗯。” 　　※※※ 　　小夫妻两个没离开卫队驻地，因为这儿可以第一时间得到消息。他们去了军官餐厅，要了个安静的小厅。 　　姜灵喝了几口刺球汁，就放下了：“什么时候发现的？” 　　“晚饭的时候，六点十分不到。那会儿我去蹭饭……” 　　冬明说到这儿有点赧然，姜灵不禁微微失笑。可惜这笑意一闪而没，不像平时明亮快乐。 　　冬明暗叹，继续往下说：“猛子也跟我去蹭饭……它一到屋前，就一个劲儿冲着婴儿车叫。要是姜乐，没一会儿就吵醒了。可那小孩一直没声没息，爸妈觉得不对，抱出来一看，才发现出事了。那孩子被用了药，一直在睡。婴儿车的蚊帐与遮阳篷一拉下来，谁瞧得出来！” 　　姜灵默然了片刻：“那小孩怎么样了？” 　　冬明摊摊手：“交给医生了。说是用那药对神经系统发育不太好，偶尔一次还行，就是不知道以前用过没。护士会照顾他。” 　　姜灵点点头：“他爸妈找到了么？” 　　冬明有片刻没吭声，而后他道：“那不是琪雅公民，他甚至不是任何一个地方的公民他是个改造者。” 　　姜灵一怔，本能看向冬明。冬明心下暗叹，俯身过去拥过姜灵，贴了贴彼此的面颊姜灵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是因为对那些最残酷的手段，她从未习以为常。 　　这令冬明感到温暖，可也令冬明担心。 　　就在这时，门铃响起。冬明紧紧姜灵，而后放开了她。姜灵在餐桌上调出安控眼一看，不由微微一愣。 　　门口是路林，以及一位老人。 　　这老人光头，短络腮胡。其实这个男人看面貌会令人误会他才壮年，但不管怎么样，他的眉毛胡子全白了。 　　这出卖了他的年龄。 第03章 荒谬 　　姜灵连忙一敲菜单末尾的“开门”指令，同时起身相迎。因为她虽然还没当面见过勒曼，但勒曼作为军区司令，新闻上是常常看得到的，加上之前那份宣布冬明自由的珍贵文书，姜灵已经认得了。 　　而冬明探头一瞧安控眼的画面，当即也弹起身来。他军衔在身，虽然军校系统不归勒曼管，但上下级之分还是在的；又因为没穿军装，当下只是肃然立正。 　　…… 　　门一开，两人刚进来，勒曼便跟冬明摆摆手：“就别拘这些了。”转而对姜灵道：“我们愧对您。能动的都动起来了，我们尽全力。” 　　勒曼没有长篇大论，令姜灵大大暗松口气。若是勒曼打上几句官腔，姜灵怀疑自己是否忍耐得住！ 　　姜灵当即引让他们入座：“阁下，不管如何，我还不至于是非不分会有这事源头在我。只是我不明白，他们到底图什么？姜乐才丁点儿大！” 　　路林摇摇头：“就是因为姜乐小。若是成年人，下手容易，弄走、藏匿可不容易。”她担忧地看看勒曼：“至于他们图什么……” 　　勒曼叹了一声抬抬手，示意路林继续，路林轻声往下说：“目前谁都不知道。还没有勒索信过来。糟糕就糟糕在这一点。因为如果是绑架，至少还有谈的余地。但现在我们只能等。您……” 　　“您说。” 　　“您要有最坏的打算。虽然我们在排查，但是，相信遗传学的人太多了，任何一方都有可能。” 　　姜灵微怔，旋即反应过来：“您的意思是……他们把姜乐弄走、养大，指望他会成为一个精神力冕下？” 　　路林苦笑：“未必是这种情况，但的确很有可能。这也不是首例。” 　　姜灵完全傻住了。冬明倒并不意外，他担忧姜灵，便不着痕迹地握住姜灵的手。 　　勒曼接口道：“您想想看，小孩子又不知道谁是他亲生父母……要是嫌抚养麻烦，完全可以通过正常的领养途径，把他安置在背景良好的普通家庭里，只要这个家庭处于受控范围内就行，甚至不用管理，只需要最简单的追踪记录，长大后，如果确实卓有天赋，自然而然就会效力于当地文明，连认亲都不必，天衣无缝！而且，不瞒您说，我也遇到过这种事。” 　　姜灵愕然望着勒曼，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路林眸子转银。勒曼好像一下子老了几十岁，惨然道：“我曾经有一个女儿。蜜色头发，浅蓝眼睛。很可爱。她叫伊妮。” 　　“……曾经？” 　　“她心脏不好，动手术要等年纪大些、身体发育了才保险。谁知道因为这个，事发三十四个小时后，就出事了。那会儿她刚刚会叫爸爸。” 　　“……我很抱歉。” 　　勒曼摆摆手，颓然抹了把脸。路林冷然道：“那是红旗海盗经的手，他们背后是珈玛，甚至有珈玛正规军的货色。后来我们杀了他们一个鸡犬不留！可是这又有什么用。” 　　姜灵震撼，说不出话来。 　　勒曼看看姜灵，拍拍姜灵的手：“有句话本来打算以后时机到了，再跟您说，可现在这事一出……像我们这样的，有了孩子，与其保镖随从，不如藏起来。”他说完，别有深意地看了看路林：“对不对？” 　　路林面不改色：“那是当然。” 　　…… 　　勒曼与路林很快告辞：他们眼下忙得焦头烂额，时间比姜灵紧多了。 　　冬明没话找话：“你前几天刚说，路林请你去勒曼府上？结果倒好，他今天亲自过来了。” 　　姜灵长长一叹：“我倒宁愿上门去拜访他！” 　　冬明半晌没吭声。而后冬明迸出三个字：“吃什么？” 　　姜灵被闪了一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冬明见姜灵懵了，直接调出菜单：“干脆膏体？” 　　姜灵蓦然想起了当初在北平东方酒店那一顿早餐，知道接下来情况未明，自己绝不能垮，当下打起精神，看看菜单。 　　菜单上各色食品琳琅满目，放在平时哪个都好吃，可此时此刻，姜灵却找不出一个能勾起食欲的，只好勉力冲冬明一笑：“才不要膏体！随便什么……和你一样好了。” 　　“那就烤肉卷。”冬明点了东西，机器把东西送上来还要一会儿，冬明抹掉菜单，把姜灵整个儿拥入怀中。 　　姜灵搂住冬明的腰，一头扎进冬明怀里：“明明是我的事……为什么没冲着我来，却落在我弟弟身上？！抓一个小孩去养大，这种事、这种事……荒谬！” 　　冬明暗道：我倒宁愿现在这样，也不要他们冲着你去。不过这话打死他他也不会吐出来，一如这主意打死他他也不会改。好在姜灵并非在问他，而是在骂人，于是当下，冬明一声不吭，只不过又把姜灵更拥得紧了一些。 　　※※※ 　　小夫妻两个用过早餐，占了一个小会客室歇息。等到叩门声响起，已经是早上八点四十多了。 　　姜灵本来就睡得不踏实，闻声霍然起身。冬明则没睡，只是搂着姜灵躺着，闭目养神他昨晚睡过了当即拍拍姜灵的肩，亲了亲她安抚：“去洗个脸，我去开门。” 　　姜灵乖乖奔进盥洗室，冬明走出卧室去开小客厅的门。 　　门一开，特别卫队负责人泰金当即一个立正敬礼，把冬明吓了一跳，习惯性立正回礼，而后才意识到不对：军衔倒过来了。 　　不过泰金根本没注意到，这家伙之前一直呆在办事大厅，与姜灵见过一面，但没说几句话便各忙各的去了，而姜灵也没刁难他，所以他现在有了好消息，当然要亲自前来汇报。 　　姜灵还在盥洗室，泰金也不等，提高嗓门直接在小客厅内吼： 　　“报告！嫌犯在琪雅的身份资料中，名叫霍达，四十四岁。昨晚五点二十分左右，他自驾小型改装舰石海号，离开米泰。之后我们失去记录。不过苏密、苏默两位冕下截得了石海号的定点跃迁信息，经曦红－宝蓝对点、克林克－克林夫对点……” 　　姜灵洗完脸冲出来：“停，直接说姜乐怎么样了？”一边赶紧穿风衣。 　　泰金目不斜视：“半个小时前嫌犯迫降在维艾星。两位冕下已经封锁了维艾星。但维艾星人口四十七点六亿……” 　　姜灵又一次打断他：“我们追不到？” 　　“第一批人员已经出发，但是很难。那是个原始文明，没有健全的公民登记系统，身份证明造伪容易，需要对婴儿进行直接检测，才能确认目标。而且为了目标的安全，我们不能采取大规模武装手段……” 　　“那到底要怎么办？” 　　“追踪、排查。” 　　“追踪、排查？” 　　“追踪嫌犯行迹，排查所有婴儿！唔，后者可以温和点，效率会比较高。” 　　“……还等什么，走！” 第04章 放倒 　　姜灵疾步往外走：她要乘星舰去维艾。冬明没有意见：姜灵去得快回来得更快，军校甚至还未开学，而他昨晚已经向詹斯打了报告。 　　詹斯对此十分烦恼，因为会影响教学安排。不过由于冬明治学严谨并严以律己，甚至可以说是勤苛，詹斯平时一日日亲眼所见，此时又事出有因，倒也没法迁怒于他。至于学校高层，更不会吭声了。 　　但泰金有意见。对姜灵的决定有意见。 　　“您要亲自去？！” 　　“没错！” 　　“但是这……” 　　“但是什么？不是说已经封锁了吗，而且维艾星是个原始文明。” 　　“是的，可是还是存在一定的危险性，您……” 　　姜灵猛然刹住脚步：“他是我弟弟！” 　　泰金随之立正，却挺起胸膛、毫不相让：“然而这没有必要！阁下，我了解您的心情，可是请您原谅，无论追踪还是搜索，您不比任何一名士兵更有效率！” 　　姜灵不由对泰金有几分欣赏与佩服泰金没有因为讨好她而忽视自己的职责：保证她的安全。于是姜灵耐下心来快速解释：“我可以闭着眼睛把他从几百人里面认出来，他们行吗？” 　　“什么？” 　　“丁强、席琳！您应该知道我的老师是怎么寻得这两个苗子的。” 　　泰金一怔，震惊又狂喜：“您也可以？！”那每年帮我们挑拣一批入营新兵好不好？ 　　姜灵对泰金的喜色有些不解：“我不能，但我至少能找出我认识的人！您还有任何问题吗？” 　　冬明倒是猜到了泰金的言下之意，不由微有笑意，帮姜灵把风衣领子顺了顺，顺带掩饰过去。而泰金再一次目不斜视，当即立正敬礼：“不，阁下，没有问题！请给我半个小时阁下，您的护卫队升空需要一点时间！” 　　姜灵一点头刚要说话，她身后的保镖之间，一个略有些沙哑的声音插了进来，恭谨道：“阁下，舰队随时可以出发，我的主上打算与您一起去。”此人说完，又转向泰金，行了个军礼，道：“我们随时保持联络。”却没称呼他阁下。 　　那是瓦尔哈利亚斯的军礼。泰金连忙回礼：“随时保持联络。” 　　姜灵认得此人，他是两兄弟的随从之一：但姜灵只认了个脸熟，不知道名字，也分不清到底是苏密的还是苏默的。此时情况紧急，姜灵也没问那些，只是应声道谢，当即继续往前走。 　　泰金伫立原地，目送一行人离去。他年轻的副官轻声问：“怎么办？” 　　泰金叹了口气：“得了，这事我们插不上嘴。报给司令。传令下去，抓紧着点，好坏就看这一回了。” 　　副官应“是”，但不解地看了一眼泰金：“有他们出手，我们帮不上什么忙吧？”他特地表露疑惑，因为他真不明白。而心腹不明白上司的想法，是很危险的。与其不懂装懂，不如多问一句。后者虽然显得笨了一点，可至少不会做错什么。 　　泰金也没环视四周，略一听近旁无人，便附近副官耳边：“出了这么大的事，这一位恐怕在米泰留不长了。可她若要换地方，多多少少，总会带几个人吧？” 　　副官恍然。对此，米泰军区，或者说整个琪雅，肯定要努力争取。不是为了姜灵给的薪水以后会用外汇支付，是为了跟在姜灵身边能够接触到的机会、能够拥有的发展空间。 　　这说难听点，叫趋炎附势。说好听点，叫君子顺势而为。其实无关善恶，只是利害。 　　泰金拍拍副官的肩，副官回神，赶紧忙他的去了。泰金通过接入仪下了一串命令，自己也直朝登舰场而去。还有一层关系泰金没说。姜乐此事一出，他的职业生涯也就到顶了不是到头，是到顶。 　　因为在任上出了这样的大事，他作为最高长官，虽然没有失职，却是失败打了败仗！大败仗！履历里上就此记了一笔，加上姜灵情况特殊，此事对琪雅潜在影响深厚，他自然无法再进一步。过不几天，就会被打发到二线三线去，从此养老。 　　倒是他手下具体干活儿的大兵，不会受什么影响。当然，昨天当值的那些人除外。他们的前途也完蛋了。 　　但是，如果他能跟姜灵走，那么以后的路虽然未知、虽然艰辛，可同时，也会十分开阔。 　　泰金正值盛年，他不甘心“提早退休”。 　　…… 　　阳光刺眼，荒漠无垠。 　　一行人匆匆登舰，苏密苏默在其中一个他们颇为喜欢的小客厅，姜灵便也去了小客厅。 　　舰队是紧急模式起飞，速度极快，几分钟就出了大气层，同时跃迁计算也已经完成，直接开赴跃迁点，到登陆维艾，所需时间统共也就两个小时不到。 　　※※※ 　　姜灵一进小客厅，就看到两兄弟系着睡袍在喝酒。还有一个白长袍的美姬在帮苏密擦头发，温柔而亲昵。姜灵当下有些不知所措当然，这两位冕下的时间表正走到深夜，这一点姜灵倒是知道。 　　苏密没介绍那女人，于是姜灵便也没问。苏密示意姜灵随便坐，打量打量姜灵，转身倚在长桌上，缓缓对姜灵道：“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吧。对了，苏默见过姜乐，若是离得不远就能知道，所以他会与你一起登陆。” 　　苏默欠欠身冲姜灵敬杯一笑，姿态优雅又略有夸张，歌剧一般，用的是舞会上大献殷勤的姿势。 　　苏密是个优秀的旁白者，他恰好顿了顿，待苏默表演完，而后又继续道：“而我会呆在舰队里。话说你也认得出来了？能够用精神力认出人来了？” 　　姜灵点头：“但是范围不大。”同时努力保持眼观鼻、鼻观心。那女人美得惊心动魄，而此刻为了继续给苏密擦头发，她坐上了苏密所倚的长桌。她那长袍好像是传统式样，内里似乎什么都没穿……姜灵忍不住多看几眼，可同时姜灵又觉得吧，她应该对苏密保持足够的尊重。 　　倒是冬明更为坦然得多。这种私家场面他见得不多，但美丽而穿得不多的女人，他见得多了……还有英俊而同样穿得不多的男人。都是营地里的：你很难要求一场为期数天甚至数个月的野外训练之后，大家还能在汇合时保持衣冠整洁。事实上那种时候他们更在意有没有少人被淘汰，或者、甚至，已殉职……所以冬明入座之后，随手捡了一支他看着应该不会口味太浓烈的饮料，清澄透明的阳橙色，拔塞子，给姜灵和自己均倒了一杯。后面的随员见状，就没上前服务。 　　塞子“啵”一声响，苏默心疼得一抖肩，小声咕哝：“暴殄天物……”他们招待小师妹当然用好东西，最好的东西，可是可是……这位小伙子太勤快了！他为什么要抢随员的工作？ 　　冬明与姜灵均听到了，姜灵莞尔瞧冬明，冬明本来没当回事，被姜灵这一瞧，就有些抹不开，瞥一眼姜灵，当即把姜灵面前的杯子拿回到自己面前了。姜灵赶紧探身把那杯子端到自己面前，冲冬明讨好地笑笑。结果冬明不吭声了。 　　苏默闷声发笑，乐得肩膀直打颤。苏密岔开话题，又问姜灵：“大约能探察多大的范围？” 　　姜灵一听，顿时有些害羞：“不清楚……” 　　苏密讶然，苏默也奇了：“不清楚？” 　　姜灵瞅瞅冬明：“光用精神力探察，人瞧着没穿衣服似的……您们知道的，在琪雅，平时穿着断隔服的人不多。所以我不大用。事实上极少用。” 　　苏密与苏默对看一眼，苏密正色向姜灵道：“在瓦尔哈利亚斯穿断隔服的人同样不多。”苏默一本正经点头，而后两兄弟没再掩饰喜色，苏默含笑解释：“因为一般人探察起来，没那么精确清晰，就像一团云雾似的，普通人被探察了，也没什么好在意的。我们当年在你这个阶段时，可占不了谁便宜。” 　　姜灵有些迟钝地点点头。若放在平时知道这消息，她自然是高兴的；但此刻姜乐因为她这个天才姐姐下落不明、生死未知……姜灵一时间不知道是喜是悲，心头一片茫然，沉甸甸的，复杂万分。 　　两兄弟人老成精，一看姜灵神情，当即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苏密直接朝姜灵一举杯：“放在前几天知道，这真该举办一个宴会。但如今情况特殊，我们就干了这一杯吧。” 　　姜灵点头，四个人均干了杯。结果刚刚放下空杯，姜灵眨巴了下眼，“咕咚”一声歪倒在座椅里。冬明本能地大吃一惊，旋即看看两兄弟，又放松下来。苏密冲小夫妻两个摆摆手：“还有点时间，正好让她休息一会儿。”自己回去睡觉了。 　　冬明依礼起身相送，同时暗暗愠怒。不过形势比人强，何况这两人并无恶意，最多也只是管得太宽了点，所以冬明当即咽下了这口气。 　　而苏默放下杯子，瞧瞧姜灵，摸摸下巴，对冬明促狭道：“这可不能怪我们。您挑的那支叫柏德瑞，对身体挺好，排毒温养，就是浓了点，一般会调上些矿泉水来喝。” 　　冬明一怔。而苏默一路低笑着去睡觉了他这小师妹很有趣，妹夫也很有趣：耳根红了！ 第05章 福祸 　　小客厅离舰上的个人舱不远，其中包括姜灵的。不过能休息的时间统共也就那么点儿，冬明便没把姜灵抱过去：姜灵现在心中有事、精神紧绷，睡梦里只怕也不踏实，搬动也会打扰到她。 　　冬明只是把将椅子调成舒适的躺式，又让机器取了条毛毯过来，给姜灵盖上。 　　随员见状，早就退出去了，留小夫妻俩在客厅内独处。照明是程序控制的，也由明亮转为柔黯。 　　冬明给姜灵拉好毯角、裹住姜灵肩头，而后他俯身一个吻，落在姜灵的额头上。 　　姜灵在昏睡中都隐隐蹙着眉尖。冬明给姜灵抹了抹，却抹不平。冬明小叹口气，坐上椅边，凑近去亲了亲，也没效果。冬明无奈，忽然一捏姜灵的脸颊，小小声指控：“你有事瞒着我。”用的还是母语。 　　所以这回该我捏你了！ 　　被捏的人压根没反应。捏的人先心疼了，放轻了力道却没松开，又抱怨：“狡猾……什么约法三章，先把自己给绕出去了。” 　　那还是刚来米泰途中的事：不是不能说的秘密、不是寻常小事、是与两人均有关的要事。 　　冬明起先以为重点在最后一条，如今才知道，第一条乃是大有预谋的伏笔。 　　可知道又怎么样？没到底线，还不是高高抬手、轻轻拍一下，就此放过？若到了底线，也用不着考虑放过不放过的问题了。 　　而大约因为捏的时间长了，姜灵不大舒服，略动了下。冬明连忙放开姜灵：“好了，我才不会给你惹麻烦。”说完看看姜灵并没要醒来的意思，冬明轻轻滑进躺椅里，与姜灵挤一块，分了姜灵半条毯子，把姜灵揽进怀里，亲了一下喃喃：“我不会让你伤心。” 　　冬明本来还有些举棋不定不是说想把姜灵如何如何了，但人之常情，伊古拉到底是故乡，是责任所在，冬明自然放不下，便有些贪心。 　　他希望能两者兼顾。 　　结果他还未琢磨清楚，时至傍晚去蹭了顿饭，却发现姜乐出事…… 　　而后一夜之间，姜灵就回来了，与苏密苏默一同和以往不同，这次是姜灵第一时间便向她的两位师兄求救。 　　这惊醒了冬明。 　　姜灵最看重的，不是权势，不是实力，而是家人。另外，姜灵稚嫩、姜灵迷糊，姜灵甚至对利益划分之事不大上心，以至于鲜少与合作者讲价还价比如勒曼倚老卖老，姜灵就没什么意见但姜灵不是笨蛋。 　　而他在这个“最看重”的范围里面。 　　所以跟姜灵玩感情牌这种事，亚勒可以，路林可以，姚远可以，亚历山大也可以…… 　　唯独他不可以！ 　　如果他不想伤害姜灵、推开姜灵，如果他不想有朝一日反目成仇。 　　…… 　　小客厅内，照明转暗，只剩桌台边沿一抹微亮：这是为了防止人员在黑暗中撞上。 　　冬明也阖上了眼睛，心底里滑过一个打死他他也不会承认的想法： 　　还好这回出了事。 　　冬明对此毫无内疚。因为姜乐丢失并无他的责任，也因为打死他他也不肯告诉姜灵的事，实在多了去了……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嘛！ 　　债多不愁，虱多不痒。 　　※※※ 　　一个小时四十分钟后。 　　“石海号迫降在维艾的金响花荒原，有痕迹表明迫降后目标被挟持至二十七公里外的骆铃镇，而后是离镇四十二公里的南平城。主上会带领第一队人追踪该条线索，第二队人会搜索附近，以确定目标未被藏匿。请您留在舰内，若有消息，两队均会第一时间回传。” 　　姜灵刚刚冲了个战斗澡，她没像苏密昨晚那样，留了一头湿发让美姬擦拭；她用浴室里的自带功能吹干了。此刻姜灵正穿衣服，复杂而精致的纯黑猎装，目的地维艾的上流社会款式，瓦尔哈利亚斯的军用布料：火烧不着、水浸不湿、匕刺不穿、枪打不进，还顺带一定的调温功能，简直神仙天衣。衣服是舰上的小机器刚刚制作出来的，式样来自侦查扫描。 　　与此同时，姜灵旁边五步远，两兄弟的一名中年随员身姿挺拔，抬头敛颌，目光直视前方，同时口吐最新情况与具体安排…… 　　这令姜灵觉得很不习惯，其间觑了那随员好几眼。这一分心，姜灵动作就更慢了本来还有一名女随员帮姜灵穿衣服，但民风不同，那随员竟然从内衣开始为姜灵服务，姜灵猝不及防，可给吓坏了，闹了个大红脸，连忙谢绝，让她离开了。 　　冬明倒是不在乎旁边有人，泰然自若地以军用速度换装完毕。而后冬明看看姜灵，忍笑帮姜灵整好袖口与领子。理到后来，到底莞尔，冬明便伸头亲了姜灵一下。 　　姜灵在隐蔽的角度一捶冬明，大出一口气：“走吧。现在我该做什么？” 　　随员这回转头看姜灵了，略一行礼：“您如果可以，先吃一点东西？登陆后情况不定。” 　　姜灵从善如流：“好，那就吃点东西。” 　　他们现在离地还有几千公里，舰队尚未接近地面这次舰队不打算降落，登陆是用小型舰，甚至有一部分舰队将会留在大气层外，执行警戒任务。 　　…… 　　餐厅里照明柔和亮敞，仿若自然光。姜灵进去时，苏默身后的随员正为苏默续杯，苏扎则刚刚擦嘴起身他已经吃完了。随员撤下苏扎的盘盏，苏扎向姜灵一笑、略一行礼，去忙他的去了。 　　姜灵回了苏扎微笑，同苏默点头致意苏默正在用餐，时间又紧，他们便没有交谈。 　　小夫妻两人坐下来，很快点了东西。食物被送上来之前还有片刻空隙，姜灵注意到苏默举止轻捷、一派轻松。他也穿的当地的猎装，瞧着好像一大清早刚起来，正要骑马纵狗去打猎一般。 　　姜灵自己精神没有这么好，当下不由有些看呆了，惊讶又敬佩。 　　苏默正捏起盘子里最后一块金红的蜜汁烤肉，见状莞尔，不用猜知道个八九分，特地顿了顿问姜灵：“怎么了？” 　　姜灵脱口而出：“您刚睡下又起来……不累吗？” 　　苏默傲然一笑：“怎么会。”说着把烤肉丢进嘴里，接过一边随员递上的餐巾，一边擦手一边起身，而后餐巾抹抹嘴往桌上一摔，当即出发明明连搁在一旁的餐具都懒得用，却偏偏潇洒优雅，还额外精神抖擞！ 　　姜灵简直五体投地。 　　冬明无语板起脸，待苏默一行人走出一段距离，靠近姜灵柔声问：“很帅？” 　　“是啊！”姜灵还在佩服，没发觉冬明异常，目送苏默的背影，小声嘀咕，“我能有他一半就好了……十分之一也行啊！” 　　因为这次的事，姜灵前所未有地渴望实力。实力包括体术精神力的水准，包括权势人脉，但更重要的是自身的意志：在不利的境况中保持斗志的坚毅与韧性。 　　而冬明望了姜灵片刻，唇微微一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这兄弟俩今天的洒脱老练，那是以前多少苦楚磨练才换来的？！所以冬明虽然明明知道姜灵厉害些利大于弊，但却偏偏希望姜灵保持原状，哪怕嫩一点傻一点，都没有关系。 　　这种复杂的滋味，不足为人道。幸而随员也把食物端上来了，冬明当即一拍姜灵的肩：“吃饭，然后出发。” 　　姜灵重重一点头。 　　※※※ 　　维艾的陆地基本上连成一片，另外有几个大型岛屿或者说几块小陆地。这片大陆被他们自己唤作“维艾”，当地语言里“富足”的意思按照星际惯例，原始文明的母星及其所在的基础恒星系，以其上最大的文明聚居地命名。至于在其它语言里会产生什么歧义，那就顾不上了。反正命名归命名，在星图上，它们有一套统一规则的编号，并不会引起什么混乱。 　　维艾的生产力不满于封建制度的桎梏，刚刚破旧迎新，目前整片大陆刚刚进入了资本主义阶段，有些地方皇权还十分强势。 　　维艾人与伊古拉人类似，在基础素质上有优势。不过他们是在精神力方面。 　　但这两者之间也有不同： 　　伊古拉人的体术潜质，来自环境长期的优胜劣汰；而维艾人并非如此他们的精神力得益于什么原因不明。与此同时，虽然基本上每个维艾人都有三级精神力，可更高端的精神力者，尤其是六级以上的，概率很小，不比其它原始文明高。更别说九级乃至精神力冕下了。 　　也因如此，在用各种手段调查无果之后，监管者玛西图卡就对维艾失去了兴趣：三级精神力不值什么，玛西图卡的普通公民基本上都能达到这一标准，另兼体术五级。 　　这样子，再加上维艾地处偏僻贫瘠的星域，它便得以一直保持平静，按它自己的轨道发展。 　　这平静今天将被打破。不过大多数维艾人并不会受到影响。因为为了姜乐的安全，采用的是渗透方式，方案代号“夜雨”。另外还有几个备用方案，其中一个代号“雷霆”当然这都是翻译器的功劳，将原名转换成中文才得出的结果。 第06章 施恩 　　无垠的荒野上，褐黄褐红的砂石地裸露在外，间或有低凹些的地方，便长起一带带深绿的刺草。 　　一条蜿蜒的河从这片大地上穿行而过。时值早春，雨季未来，河水浅少。 　　下游河床变宽的两岸，开了几亩薄田。薄田中央，几十间茅草顶儿的小屋聚成了村庄。村庄东口，有一条泥路蜿蜒而出：泥路在村子里的那一段，还铺了些河滩里捞上来的粗糙鹅卵石；出了村口，便只是泥土踩踏而成的了。它出没在长草间，最后连上横穿荒野的大路。 　　晨曦之下，有一个伛偻老人正沿着小路而来。老人扎着土白的布头巾，带着条土狗，拄着驱羊的长木杆，跟着羊群往去河边饮水。 　　头羊带路绕过一个土丘这是村子里祭天留下的祭台土狗蹿前跑后，帮着归拢了羊群，而后又重新奔向主人：它也年纪大了，已经不爱调皮捣蛋了。 　　不过老狗在半路上停下了脚本，它抽抽鼻子，一溜烟钻进了草丛。 　　老人起先并未在意，直到老狗叼着一只死鸟回来。这只鸟头顶有一撮翎毛，是雄的，死得有些奇怪：它好像撞上了什么高速飞行的东西，头骨都裂了，黄白的脑浆沾在脑袋上，脏兮兮的。 　　但老人不在乎这些，他摸摸老狗的头，撸了把野草，将那死鸟仔细包好，搁进了背上打满补丁的旧布袋布袋是捡羊粪用的，因为羊粪能烧，还耐烧。这荒野上只有长草，找点柴禾可不容易。 　　而后羊群到了河边，一窝拥着去饮水。 　　老人也走到了水边，蹲下掬水洗脸。而后老人只觉风向忽变，一下子从后面撩起了他的外套后摆，一下子又扑面而来吹翻了衣领。 　　老狗对着天空“呜呜”哀叫，瑟瑟夹起了尾巴。老人按着头巾起身，抬头望了望，却没看到大片的雨云，只看到碧蓝的天空，与灿烂的朝霞。老人紧紧旧外套，自己跟自己咕哝：“乱风起，天要变。唔，这回不灵了么？” 　　这只是句当地的俗谚，老人也只是无意嘀咕。他很快蹲下身，因为他在脚边的草丛里发现了嫩黄的八角小花这种植物的根茎汁液辛辣，很适合作为调料，也对腿脚风湿有好处，正好晚上炖鸟吃。 　　…… 　　这儿是金响花，这儿贫瘠又富饶。 　　这儿的土地上，只长刺草，夏天开金色的花的刺草。 　　所以这儿，能养得活的，只有最耐劳的矮脚驮马，以及最耐饿的山羊。 　　这儿的土地下，满是矿藏，整个大陆最大的铁矿，与品质顶尖的钻石矿。 　　前者在炉火里熔炼，锻造出了征服者的利剑；后者被精心琢磨，而后镶在大人物的戒指与冠冕上。 　　但无论是铁，还是钻石，均为给当地人带来什么好日子。相反，因为有了矿，官员与贵族寻着一点理由，就会把人抓去做苦力：挖矿。 　　下井开矿可是苦活儿，容易死人的苦活儿，这一点无论在哪儿、在哪个星球，均是一样。 　　之前只有一个钻石矿的时候还好。因为那矿不大，也不在地下，乃是一个露天大坑。虽然排水辛苦，还特别潮湿，会沤烂皮肤，做工久了关节疼痛，但钻石值钱，开采的商人也还有良心，给的工钱不坏，够养活一家子了。这样一来，到和从土里刨食差不多。 　　然而后来发现了铁矿，事情就大不一样了。铁矿需要的劳力多，出矿量也大，矿井又深，在地下纵横交错，时不时一个坍塌，几十人就活活埋在下面了。 　　为了求一条生路，当地的青壮年能离家的，纷纷离家进城去了听说城里有一排房子那么大的机器，听说当工人能拿不少钱…… 　　※※※ 　　姜灵看完了来自侦查系统的当地影像，敲了一下“停止”，对着老牧羊人的背影发呆。 　　姜灵并不惊讶看到与地球上高度类似的狗与羊。因为在太古繁荣时期，当时的高端文明，为了自身发展，施行了一个覆盖整个银河系的“播种”计划在所有适合人类生存的行星上，留下文明的种子，也即投放人类。并且如果当地生物圈贫瘠，那就补充一些物种。 　　这个计划的必要与否在当时颇具争议性，很多人不看好它的效果。好在所费不多，还能流放罪犯，特别是不适合公开处决的政治犯，于是它就被贯彻执行了。 　　归功于这一计划，在太古繁荣、远古战争之后，整个银河系在废墟中迅速崛起因为到处都是低级文明。没了无处不在的高级文明的剥削与压制，它们贪婪地探索星域，勤快地汲取营养，并且疯狂地互相攻伐。联合，分裂，战争与毁灭，发明与创造，每天都在发生。 　　玛西图卡大星域就是其中典范。并且玛西图卡本身，便是一个典型的后起之秀。 　　姜灵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远古战争中，莱扎星曾经是林语者一方的战地医院：在那儿，有一套被林语者改造了的食物链，与原本的生态系统共存，并且彼此融洽。 　　这套食物链的中心是莱扎蜂，其本身包括莱扎蜂的食物和天敌食物保证莱扎蜂的世代繁衍，天敌敦促莱扎蜂始终拥有健康活力，从而令莱扎蜂能够源源不断地提供伤员疗养所需的蜂蜜蜂乳。 　　那么维艾呢？ 　　银河系太古繁荣中的科技文明，与外来的林语者文明一场数万年大战，又彼此揉合，才诞生了目前这个吸收了两者长处、在废墟中崛起的新文明体系。 　　这也正是《银河通史4：洪荒崛起》这部游戏中的主要内容人们不再一味追求技术，人们学习敌人的长处，打开了一扇新的门，开始重视体术与精神力，也即人类自身潜力的挖掘与发展。 　　体术与精神力，重要性当然彼此相当。不过其中体术发展状况又好一些：原先就有一定底子，目前成就也比较完善，从零级到冕下，有大量的实践与成熟的理论。 　　现在，一个人要想在体术上有所成就，只要天赋不坏，便有一条明确的道路可以走。 　　但精神力上，林语者文明还是占据了明显的优势。无论一级文明地球，还是老牌六级文明瓦尔哈利亚斯，在此上均处于摸索阶段。只不过经验多寡而已。 　　瓦尔哈利亚斯虽然有训练方法，但却离不开精神力高手的直接指点。另外那写意内雕无法量产，作为巴尔德的礼物，它可不是人人都能享有的！ 　　显然，银河系原有的科技体系，在重新发展起来后，还没能分析吸收林语者文明中的精神力部分。 　　迄今为止，最好的机器也只能判断固定的“白雾”，无法检验“活的”，或者说离散状态的“白雾”。 　　而像那些食品中的贵族，活性物，均是人们倚靠经验发现、用临床实验验证的。环境专家们要想判断一个地方的天然环境，则只能通过侧面评价水质啊，土壤啊，空气离子啊等等。 　　在这样的情况下，姜灵当然不会跳出去为人解惑，姜灵只想闷声发点儿小财。不过，姜灵难免好奇。 　　维艾既然在精神力上有异，会不会，会不会也…… 　　有着林语者遗留下来的秘密？ 　　姜灵走神了，远远走神了。她调出维艾的行星模型当地图来瞧：一块半环形的绿色大陆，一片蔚蓝的海洋。天然环境评价为“优”，分值与米泰相近。 　　也就是说，这儿的天然环境不错：并不特别出色，但是也不坏。 　　姜灵换了一个姿势沉思：看来精神力三级不是因为天然环境特别好了。也对，不然玛西图卡早“曲线救国”，使了个手段占了这儿，把它变成自家的疗养院了，怎么还会乖乖遵从银河联盟的条例，让这个原始文明自然发展？ 　　还不是因为没好处，鸡肋，所以用来往脸上贴金！ 　　不过快步而来的随员把姜灵拉回到了当前眼下：“阁下，主上的那条线断了，好在时间不长，目标能够转移的距离有限，故而我们确定了逃逸范围，并且已经监控封锁。而主上即将与当地贵族进行接触，您要过去瞧瞧吗？” 　　姜灵当即把猜测遐想都抛弃了脑后，霍然起身：“当然！”而后姜灵略一思索，问道：“威易和卢休斯来了么？” 　　“来了，阁下。他们目前应该在训练。需要叫他们过来吗？” 　　姜灵轻轻一点头。 　　※※※ 　　几分钟后。后两位准冕下便被带到了姜灵面前。 　　两人欠身行过礼，姜灵扫视了一遍两人，开口道：“那个婴儿，那个被用来调包的改造者，您们愿意收养他么？” 　　卢休斯一怔，说实话这事来得莫名其妙，而他对照顾小孩子没什么兴趣现阶段没有任何兴趣！ 　　但威易却是暗喜，当即一口答应：“当然，阁下。感谢您的仁慈。” 　　姜灵盯着威易看了片刻，又瞧了眼卢休斯，一点头，摆手让他们下去了。 　　…… 　　卢休斯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茫茫然跟着威易离开客厅：“嘿，她让我们俩我们俩！去养小孩？” 　　威易无奈：“笨蛋！她这是表示她对改造者至少有足够的宽容。” 　　“为什么？”卢休斯更糊涂了，“当然，她不会因为那个讨厌我们，那是最好了。” 　　威易压低了声音：“大概因为心软吧，她毕竟还年纪不大……更重要的是，这次来维艾，我们是她直属手下中打架最厉害的两个。” 　　“……这与收养小孩有什么关系？” 　　“那是她弟弟。之前看来，她不大在乎我们怎么想。但显然，她很在乎她弟弟。而她不放心我们，怕万一用到我们、我们却在节骨眼上给她捣乱，所以向我们施恩表态。” 　　“那我们……好好干？” 　　“对极了。” 第07章 耀威 　　南平城，城北。 　　一座巍峨的白石城堡，座落在葱绿的小山坡上。 　　山坡下，整块的白石砌成一圈又高又厚的围墙，圈起了整座小山。围墙上竖着黝黑的铁尖刺，正面是一道黄铜大门。 　　黄铜大门极为沉重，又因细心擦拭，在阳光下明晃晃地发亮。这门开启时不是中间对分，是滑入两边加厚的墙内，分别由左右门房内的绞盘齿轮带动，一个绞盘需要四个壮汉；如果情况特殊绞盘被破坏，也可以用十六匹马直接牵引。 　　所以，这不仅是一座华丽的府邸，同时还是一座军事堡垒或者说它的设计还没摆脱军事堡垒的影子。 　　这是向阳山城，伊萨大公的家族城堡。这是整个南平、整个金响花最漂亮的城堡。 　　但是今天，它所接待的客人，却无心欣赏它的雄伟与美丽。 　　…… 　　当第一座“飞堡”毫无征兆地出现，落在白石围墙内，低空悬停在种满名贵花草的苗圃上方时，侍卫们几乎发疯。 　　还好当值侍卫长小贵族出身，年纪不小，跟随大公日久，见过许多场面，听闻也算广博。而在维艾星，因为它的原住民精神力集体三级，有不少文明对此感兴趣。结果就是除了玛西图卡曾经派出过正式考察人员外，一些附近路过的一二三级文明，时不时也会拐弯来这儿逛逛：大多直接找当地掌权者，有些也会去民间，一边验看传闻真假，一边就当风情旅游了。长久以来，就留下了不少传说、秘闻。 　　对这传说秘闻，平民懵懂，但在上流社会的一小撮人之间，还是流传颇广，较为清楚。 　　故而侍卫长大胆猜测到来者何人，就是不清楚是福是祸……他当即喝令封锁整个庄园，所有人员许进不许出，厉声斥责那些惊慌的侍卫，当场就扣掉了好几人的薪水；而后他又亲自去禀告管家，请管家通传给大公。 　　在人们昏头转向没主意时，若有个人出来指挥，大家常常会听从。这些侍卫们也不例外。他们慌乱之间得了长官的命令，听着中气十足的喝骂，心中却是随之大为安稳，当即镇定下来，俯首贴耳、依言照办只有侍卫长的贴身侍从注意到了自家大人扶着佩剑的左手握得死紧死紧，还手指痉挛。 　　而不过几分钟之后，第二座“飞堡”又占据了雕塑喷泉的上空。 　　※※※ 　　姜灵自从收到最新消息后，就陷入了不安。冬明握起姜灵的手，但他发现姜灵的手心微凉汗湿这可从未有过！ 　　所以冬明在两位改造者离开后，给了姜灵一个浅而轻缓的拥吻。 　　毫无疑问，肢体安慰很有效，特别是当它来自你亲密的那个人时。故而姜灵走出舱门时泰然自若，谦和而矜持……至少她看上去如此：手指也好目光也好，没有任何破绽。 　　苏默已经行至在了星舰下。而一小队照本地习惯迎向苏默那艘小型星舰的侍卫，未能略尽地主之谊，却被某种姜灵看不到的武器击晕了。 　　苏扎与侍卫长交涉几句后，两名随员把可怜的侍卫们扔了出去。 　　姜灵望了那边一眼，低头留心脚下。这些星舰与琪雅的不同，譬如弦梯很有趣，金色而透明，也不知用了什么材料，还是本身并非物质这些台阶没权限的人踩上来，会一脚踏空。 　　前方坡顶，城堡正门大开，全副盛装的仆人鱼贯而出，面对面列队两侧。大公则已经亲自步下了高高的台阶，正匆匆迎向苏默，几乎小跑。 　　识时务者为俊杰，年青的大公还没有足够的时间证明他是否算得上家族的俊杰，但至少他识时务。他可不想用自己家族的命运来测试这些“天外来客”的脾气好坏……就算没有那些秘闻，那几个愚蠢又倒霉的耸人听闻的故事，大公至少还清楚一点强者对弱者缺乏耐性，一如他自己一样！ 　　正因如此，第二艘星舰的出现令大公腿一软他可只有一个人！任何一位的不满都会导致灾难。 　　幸好姜灵走向了苏默，这让伊萨大公暗暗长出一口气，随后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好在这位大公不知道，阳光照耀的城堡上空，事实上总共有四小队十六艘小型舰……或者这个事实足以令他成为第一个晕倒在迎宾路上的大公？ 　　…… 　　姜灵向苏默走去。 　　苏默探手，浅浅划过花丛，折了一朵嫩鹅黄的花，同时引手一邀姜灵，而后他把花递给姜灵，与姜灵道：“劫犯已经与姜乐分开了他放弃了；或者他只是在玩遮眼法。就算是第一种情况，你也别急着高兴，在这儿，在这个落后而混乱的地方，就你弟弟的安全而言，很难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姜灵无意识地接过花，略一想，隐隐有些明白，又不完全明白。 　　苏默见姜灵一知半解，干脆点明了说：“我个人认为，恐怕还是弊大于利。毕竟如果劫犯带着姜乐，他会把姜乐当作富有价值的货物，或者最后的护身符。无论是哪一种，总是会得到珍惜与保护。” 　　姜灵低头看看花，目光却没聚焦在花上：“他很狡猾。”刚刚迫降，就把舰载陆行工具朝不同方向派了出去，当作迷雾弹。而因为劫犯自始至终没有步行，姜灵就算向草木求助也无用本地的草木与虫鸟看不到舰内的情况，自然也就不知道姜乐到底被带去哪边了。 　　“是的。以常理而言，无疑我们会把重点放在姜乐身上，那么他脱身的机会就会大一些我是说，他自己这么认为……嘿！另外，我们在玛西图卡查到了石海号的改造记录。那边还在追索源头。但这条线，恐怕只能弄清楚石海号的改装者，而提供不了劫犯的身份信息。总有些买卖不那么正规。” 　　石海号并非像它在琪雅登记的那样：它比它档案里描述的要先进得多。譬如毫无疑问，它能定点跃迁，这可不是一般的琪雅星舰会有的功能。琪雅在这方面的自主技术不像液金那么成熟，除了逆推拆分的研究用品，与少量买来作为威慑力量的战舰之外，就只能等待文明晋级后的输入。 　　姜灵了解，姜灵一点头。 　　“当然，这些都是其次。现在一切以找到姜乐为首。报复可以慢慢来，甚至如果找不到债主的话，某天也可以作为一个借口，总不至于什么用处也没。受气是小事，人得会忍耐。” 　　这是在教导姜灵，也是在安慰姜灵。同时告诉姜灵，他们虽然不是姜乐的亲人、不是姜灵的嫡系手下，但也不会一时意气、因小失大。 　　姜灵感激，抬头望了一眼苏默她有一种被父辈保护的感觉。 　　苏默安抚地拍拍姜灵的手，而后他转而看向了快步迎来的大公。 　　姜灵发现苏默的微笑在这一刻霎时间变成了冷笑。 　　苏默轻声道：“其实与一般人所想的正好相反位越高权越重，越不能随心所欲。所以，要学会自己调节。” 　　姜灵一怔，而后忽然意识到这位大公就是苏默今天的调剂品。 　　…… 　　当伊萨大公将一行人引入主客厅时，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外套下的衬衣已经被汗水湿透了：这不仅是对绝对力量的恐惧与担忧，还来自直面一群高手的压力。 　　伊萨大公只是体术二级、精神力三级。他从未一次性见过这么多高手事实上他见过的人，体术最厉害的十一级，精神力最厉害的，则是八级。 　　而姜灵则一路仔细听着、看着苏默与伊萨的交流，揣摩学习。结果在落座的时候，姜灵忽然发现，她刚才还捏在手里的花，现在已经落到了冬明手里！ 　　姜灵糊涂了。 　　苏默倒是很清楚。那是冬明趁姜灵心不在焉，顺手抽过去的就在迈上客厅门口的台阶那会儿。苏默的年龄毕竟是三位数，人情世故、察言观色，不是姜灵或者冬明能比的。 　　其实之前朝霞号上用餐的时候，姜灵真挚的崇敬与冬明小小的酸意，苏默早都心中有数精神力冕下，对环境的敏锐，实在已经到了一个可怕的境地，他想不知道都难！ 　　所以苏默对此颇为好笑，只是装作不知。刚才有了机会，苏默便顺手送姜灵一朵花，开个玩笑逗逗年轻人而已，无关其它。 　　此刻，苏默欣赏了一眼姜灵的懵然傻样，含笑瞥了下冬明，在两个年轻人反应过来之前，转头对始终不敢入座的伊萨大公切入正题：“我们这次来，是有一件事要办。” 　　他话说得越是客气，伊萨越是内心不安。但大公清楚面前是什么人，眼下无法可想，只能欠身行礼，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尽我们所能为您效劳。” 　　“那就好。”苏默神色没什么变化，淡然道，“我们在找一个孩子。如果他平安无事，我会给你与你家族现有财富相当的宝石与贵金属，或许还有武器，作为谢礼。如果他出了什么事……”苏默目光四下一扫，“那我只好给他找点陪葬了。” 　　姜灵吃惊地撑大了眼睛，不过没开口插嘴。而伊萨大公惊惧交加，脸色一时间红红白白，好不精彩。 第08章 等待 　　姜灵此刻正为姜乐担心，不禁对面前的青年大公暗暗感同身受。但姜灵并没吭声几个陌生人与一个亲人……说句心里话，姜灵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何况，真要求情，等到一切结束再说也不迟。这时候开口，无疑是丢苏默的脸。 　　而苏默扔下这个威逼兼利诱，不待大公说什么来回答，便已经站了起来，招呼姜灵：“走吧，我们还得去会会几位‘老大’。” 　　一组随员留了下来，与大公及其手下接洽具体事宜。苏默打头，一行人起身而去他们连高背椅都还没坐热。 　　冬明起身时，不着痕迹地把那朵鹅黄色的花留在了手边的小茶桌上。姜灵至此方才发现这里头的玄机，不由抿唇一翘，望了望冬明。冬明略为赧然，但并未因此窘迫：说来亚勒也会取笑他，他早习惯了。 　　小夫妻步下台阶时、往山坡下看去时，正好眺见他们的交通工具瓦尔哈利亚斯的小型舰，与雷列号完全不同。后者冷肃凝重，可前者在阳光下未隐形时，竟然活似一块半透明的大钻石：说不上熠熠生辉，不过却晶莹剔透。 　　其实里面的设备与人员，是看不到的。瞧上去梦幻华丽，只是因为星舰材质特殊，结果在大气层内，拥有美丽的光学效果而已。 　　这样两艘小型舰，悬停在山坡下，无须任何语言，就已经足以深深震撼人们。若不是大公的属下与仆役见多识广，若换作外面的维艾百姓见到它们，恐怕已经俯首膜拜了。 　　也因如此，见到这一行人出来，仆侍们深深行礼，几乎把腰折断。 　　苏默与他的随员习以为常。然而姜灵与冬明不仅年轻，而且还一级文明出身，故而与旁人又有所不同。此刻两人对望一眼，俱有些滋味复杂。 　　…… 　　当一行人走出城堡大厅时，距离他们从米泰出发，尚不超过两个半小时；就是距离他们从莱扎星出发，也就大约八个小时而已。 　　苏默他们自不用说。冬明也吃过许多苦头，连续转场只是小意思。但姜灵还不适应如此迅捷的环境切换，所以，在离开城堡十几分钟后、当他们一行人踏入南平市中心联合商会二楼富丽堂皇的会议厅时，姜灵有些头晕，太阳穴隐隐发涨。 　　会议厅里已经有人了。一圈人站在长桌旁，鸦雀无声。大体而言，左边一半是商人，右边一半是地下世界的“老大”们登陆维艾这才半小时出头，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被召集到一块儿的！ 　　前者倒也罢了，无非样貌不同，胖瘦高矮。后者之中，有一个独眼、一个瘸腿、一个彪形大汉。瘸腿的那个装了木质的假肢，假肢自然是被掩饰在衣裤下，但可惜瞒不过精神力者。 　　两名随员本来在敞开的门口，随意捡了把椅子坐，见苏默抵达，起立欠欠身，而后端开长桌这头的三把椅子。 　　苏默入座。姜灵扫了一眼厅内的先生们，看看冬明，同时随之落座。冬明与姜灵一同占了剩下的两个座位，举止自然，低调安静。这令姜灵放下心来至少冬明没有感到困扰。这就好。感谢伊古拉风俗！ 　　“先生们，坐，站着干什么？” 　　苏默说得温和。但他这句话一出，姜灵察觉在场的许多人暗中愠怒。不过他们敢怒不敢言，甚至也不敢表现出来，只是默默入座，举止一个比一个斯文安静。 　　这令姜灵大为好奇：在他们抵达之前，苏默的随员是怎么打理这些刺头的？ 　　苏默一勾手指，一名随员上前，解开一个小袋子，拎着袋底往桌上一倒。 　　骨碌碌哗啦啦！ 　　钻石与宝石滚了一桌子。甚至有几颗滚落了桌面、滚入了与会者的怀里。 　　硕大的钻石，红的蓝的绿的宝石。它们的总体积远远超过小袋子的容量。这意味着用了小袋子用了空间技术，六级文明的高端技术，自由跃迁技术的基础之一，突破性里程碑。 　　姜灵注意到这些东西均是天然石，虽然只是中档。它们是品相完美但天然品质一般的珠宝大概是人工生产的？ 　　六级文明有能力人工制作中低端天然石，就像琪雅能够制作天然品质优秀的骨瓷、珍珠瓷。所以这些东西在瓦尔哈利亚斯并不怎么值钱。 　　而苏默在“郊游”时，把它们当作硬通货带上一些，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因为在很多地方，譬如地球，瓦尔哈利亚斯的货币并不直接流通，兑换起来需要好几道中间手续，十分麻烦。 　　在场的与会人员盯着那些珠宝不语。三分之二的人目光贪婪呼吸粗重，三分之一还保持着相对的清醒。 　　“这是定金。”苏默将在座的人挨个扫视了一遍，“够了吗？” 　　没人敢说不够。短暂的沉默后，右边的一个瘦老头哆嗦着把滚入他怀里的一颗红宝石掏出来、放在了自己面前：“您太慷慨了，这一个就值，值……” 　　“定金当然不是白给的，因为赔偿金可不便宜”苏默冷冷一笑，“如果你们搞砸了这笔生意，你们以后也不用为任何事情烦恼了。” 　　这话已经很直白了：赔偿金就是在座各位的性命。 　　会议厅里的空气陡然凝重。没人出声，没人抗议。姜灵似乎闻到了什么，略使劲嗅了一下，不由有些狐疑血腥味？ 　　可是姜灵四下扫视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痕迹。 　　苏默手指点点桌子，似乎还打着拍子。他就这么挨个把与会者们扫视了一遍。姜灵发现，苏默的目光落在谁身上，谁就会惊恐万分。 　　最后，一桌子的人都怕得要死要活，哆嗦、冷汗、脸色青白，姜灵则挑挑眉：难道精神力冕下的长处之一就是能把人吓得魂飞魄散？ 　　苏默环视了一圈便不再看那些人，让随员们接手一切，自己起身离开，同时招呼上姜灵：“我们走。” 　　姜灵连忙跟上：“接下来去做什么？” 　　“去睡觉。”苏默回答得干脆。他说完止步审视姜灵片刻，耸耸肩补充：“我知道，或许这有点困难……不管怎么样，你尽量休息。因为你现在帮不了什么；而如果情况改变、能帮上忙时，他们会叫你。” 　　“那么您呢？” 　　“与你一样。” 　　※※※ 　　等待是最难熬的，所以姜灵以为自己会睡不着。 　　她猜错了。 　　…… 　　小夫妻两脱了猎装，换成平时常穿的休闲服，也没回个人舱，就在休息室内静静窝在一起。 　　若是琪雅的人员设备，冬明基本上还能为姜灵解说解说，但苏默的随员、朝霞号，冬明也不懂了。他们自然不愿因为打扰随员们而耽误搜寻工作，所以就只是强自按捺下焦灼，安静等待。 　　姜灵一开始睁着眼，与冬明小声说了这回去莱扎星后遇到的事、会见的人，以及玛西图卡的费莉西娅家与迪林斯姆家：这些事情姜灵不打算插手操心，不过冬明有必要了解一下情况。 　　说到后来姜灵倦了，阖上眼养神。再后来，姜灵不知不觉就在冬明怀里迷糊过去了近在咫尺的、熟悉的体温与心跳，隔着两层薄衫传递过来，令姜灵觉得安全放松，所以她就迷糊过去了。 　　冬明莞尔，给姜灵盖了一角毯子、搂住姜灵，也跟着闭目养神：他是真的养养神而已。 　　可惜天不遂人愿。 　　姜灵眯过去没多久，冬明忽然感到一阵阵绞拧从身体深处席卷上来。他知道这是失调症发作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这令冬明不由狠狠暗骂了一声。不过冬明没动。 　　而后不过几十秒的时间，冬明开始出汗，细细的冷汗。但他依旧没动。这只能熬过去。用药得深度麻醉。其它行业的人还无所谓，对他们这些练体术的人而言，神经敏锐性很重要，那是人体反应速度的基础。那样的麻醉做一次，就会对神经敏锐性造成一点损害，所以能不做就不做。 　　何况失调症愈合期，发作次数可不少。尤其他与两个活宝这样，星航累损之后偏偏又做了提调的，少说也得熬上三四十次吧。如果全靠麻醉，那损害可不小。简而言之，可以说若是连这个也搞不定，就算痊愈，体术方面也没什么潜力与前途了。 　　所以冬明只是安静地忍耐。好在此刻姜灵在他怀里，这令冬明感觉好多了。至少比一个人在家里好多了。 　　而且，冬明暗暗庆幸姜灵睡着了：等姜灵醒过来，他应该也没事了。以姜灵的警觉性，说不定还能全盘瞒过去。 　　然而这一回姜灵也不遂冬明心愿事实上是姜灵精神力到了这个层次，对环境敏感，所以她浅眠间感到不安，朦胧睁开眼。 　　结果这一睁眼，姜灵发觉不对，仔细一瞅冬明，登时明白过来，忙从冬明怀里滑出来。 　　冬明按住姜灵：“别动。就这样呆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 　　姜灵平时没少往冬明身上挂、趴、压。可现在冬明是病号！欺压病号这种事，姜灵自问做不出来。所以姜灵略有些忐忑：“这样不会更难受吗？” 第09章 小巷 　　冬明略一摇头：“不会。” 　　“那么……很舒服？”姜灵表情扭曲、脸色古怪。 　　角度关系，冬明看不到姜灵的神情。身体内部泛上来的疼痛令冬明难以凝聚起力气，然而他应声时却有一抹由衷笑意：“嗯。”顿了顿，怕姜灵没听懂一般，又故意加了两句：“是的，没错。” 　　姜灵彻底无语了，使劲往下压了压。可姜灵重心搁在冬明怀里，又没处借反力，这一忙乎，就是手脚扒拉了一回，倒像是狗刨划水一般。惹得冬明一把捉住姜灵，吧唧亲了一口，低低轻笑起来。 　　结果这一笑，冬明疼得更厉害。他犹自好笑，脸色却是微微发白。 　　姜灵连忙停止动作，爬上去些，小心翼翼捧住冬明的脸，柔柔啄了他几下。 　　冬明如数笑纳，顺着姜灵头发与颈背安慰她：“没什么，不疼。” 　　医书上说失调症发作时疼痛难耐，冬明却次次一声不吭。别说惨叫了，呻吟都没。这次也不例外。但冬明不知道，他这样只会适得其反…… 　　什么样的人最能忍耐疼痛？当然是忍惯了的人。 　　姜灵就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冬明不说还好，他一说，姜灵当下便撇撇嘴，探手滑入从冬明上衣下摆里，在冬明腰侧摸了两把，又戳了戳。 　　冬明被姜灵弄得痒痒，很不明白：“怎么啦？” 　　姜灵气呼呼哼唧了几声，又摸了两把，密密搂住冬明不动了。 　　冬明心里不解，不过看情形姜灵无非心疼他，他美呢、暗乐呢，也就没再问。 　　姜灵早看光了冬明全身。而冬明肌肤光滑结实，没有一道疤痕。可是毫无疑问，冬明受过伤，这是无可避免的；只是医疗手段好，没有留下痕迹而已。 　　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姜灵每每念起这件事，想象力就会使劲发挥，把姜灵自己吓得够呛。 　　为此姜灵问过冬明几次，问冬明营地里到底是什么情况。可冬明回回都岔开了，后来姜灵也就没再提起，只是少不了胡思乱想，还有就是从星网上、从赵永刚那儿打听，打听一些特种兵啊雇佣兵啊地下黑拳啊之类的事…… 　　…… 　　大约二十分钟后，冬明的症状开始缓解。 　　姜灵从机器那儿要了条热水绞干的毛巾，给冬明擦汗。润泽而烫热的毛巾抹过肌肤，令人舒展放松，片刻后一片清凉。冬明舒服得叹了口气，轻轻打了个颤。 　　而后冬明趁着姜灵忙碌，环上了姜灵后腰，指掌摩挲了片刻，瞟瞟姜灵正专心替他抹掉冷汗，手便倏然往下滑……。 　　Pia！ 　　姜灵一把拍掉冬明的手，瞪冬明：“别乱动！” 　　冬明唇角一弯，抬手投降。他这会儿其实疼得有心无力，只是找点乐子与安慰，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而已这也是一种麻醉，精神上的麻醉。 　　不过姜灵不知道冬明眼下力有不逮，故而她严格执行“病号须静养”的规矩。而冬明又不想给姜灵解释，解释失调症发作的疼痛足以令任何一个正常男人变成乖小孩，所以冬明只好缴械。剩下还能干什么呢？无非过过眼瘾…… 　　冬明脖子一伸，目光就从姜灵的领口滑了进去。 　　姜灵顺着冬明的目光一看，哭笑不得冬明平时没这么色！更不用提这幅猥琐模样。只是每次发作，冬明都会闹出点事来。第一回把她糊成了花猫脸儿，后来则老是顶着一副怪样子占她便宜，诸如此类。姜灵已经习惯了，也就没说什么。 　　为防止冬明动情，姜灵当即撑开些彼此，加快速度忙完，最后重又抹了下冬明的鬓角，趁势拍拍冬明的脸。 　　冬明对此很不满，扁扁嘴：他的优等待遇提早结束了。姜灵见冬明沮丧，又俯身过去亲冬明。 　　冬明成功把亲变成了吻，之后两人偎在一块儿亲昵。只是一个没什么力气，一个小心克制、生怕点火，所以这些吻并不热烈，不过却缠绵甜美。而这已足以令冬明觉得，眼下这些格外漫长的分分秒秒，好像都变短了。 　　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两人霎时间一顿。姜灵起身一理仪表，应了一声“开门”。 　　出现在舱门口的是苏扎：“我们的B03小队有消息了，您要去看看吗？” 　　“当然！”姜灵蓦然紧张起来，回头叮嘱冬明：“你好好休……”但最后一个字卡在了舌尖，姜灵愕然发现，冬明已经站了起来。 　　冬明倒是一派平常：“我和你一块儿去。” 　　姜灵一怔，旋即一股恼火“腾”一下蹿了上来。她深吸一口气就要开口，却被冬明一把扣住了手腕：“真没事，已经快过去了，也就还有两三分钟。这又不是第一回了，我自己心里有数。” 　　姜灵瞪了冬明片刻，见冬明没有退让的意思，愤然甩掉冬明的手冲了出去。冬明又好笑又不放心，跟着踱了出去。苏扎早已低头掩去笑意，还赶紧贴到舱壁上给两人让开路。他待休息室内空无一人之后，低低笑了一通，乐够了，这才转身而出。 　　结果苏扎霍然发现…… 　　两人正在门口十几步开外等他！ 　　姜灵盯着苏扎，眼神不善：“哪边？”冬明低头瞧着面前空地，看上去全神贯注，好像在数地上的蚂蚁尽管星舰内从来不可能有蚂蚁！ 　　苏扎连忙重新绷起脸，一本正经引手带路：“这边。” 　　※※※ 　　大公那儿的分队编号以A开头，合作者为本地军警与政府官员，主要负责譬如港口、路卡之类的地方。 　　商会那儿的分队编号开头为B，主要是厂区、堆场等大量集中的地方。生产力所处阶段的关系，此处商会势力不小，与大公家族那样的老牌大贵族有携手合作又有矛盾对立，并相应地被称为“新贵”。所以苏默未把他们与大公放一块儿，那不利于行动。 　　地下老大们的分队编号则为C。他们在赌场、红灯区、贫民窟等处的渗透比本地政府有效这不是说地下世界足以抵抗政府暴力，大公若想要扫荡这些地方无疑十拿九稳。但搜索寻人，一个警察可就比不上一个土生土长、知根知底的混混了。 　　…… 　　阳光晴好，蓝天白云。 　　但一低头，却是窄小弯曲的巷子，烂菜帮子，污水，甚至有些角落还散发着尿臭味。 　　皇后大道光鲜亮丽，不过它的后街却是陈旧老迈，巷陌交错，被两边的二层木楼挤得只剩一线曲曲折折的天。 　　一行人鱼贯走入其中一条小巷深处。领头的是柏西，“远富”商行的伙计，本地人，家就住在这一带，所以对这里十分熟悉。 　　行走在其间，时不时地，可以在门后或者小巷分支里，见到张望的小孩。五六岁，十来岁。这些小孩的目光还保留着一份与生俱来的明亮，不像此间的大人们那般混浊与麻木不仁。他们的眼珠子滴溜溜转，其中一个见姜灵打量了一眼他们，当即回了姜灵一个笑容。那笑容谦卑而狡黠。姜灵以前从未在十来岁的小孩身上见过这样的神情。 　　此刻按本地时间，半早上已经过去。但这小巷内居住者不少乃是娼妓，众人走了不到百米的路，就听到了三四户暧昧的响动房子低矮，左右两边的二楼窗子，离他们头顶也就只有两三米的直线距离。 　　柏西对此感到忧虑。因为毫无疑问，这群人中以姜灵最为尊贵，偏偏她又是个女的。所以他一路而来，偷瞟了两回姜灵的脸色。 　　姜灵察觉了，不过当作没察觉。倒是威易，冷然瞪了柏西一眼。柏西吓了一跳，欠身回以谦卑的笑容。 　　下一刻柏西脸色大变，腿也软了，但他却无能为力，惊恐看着一盆污水“哗啦”而下，直朝姜灵身后几人的头顶罩落而后被一层看不见的东西挡住，沿着弧线尽数流淌到了地上。 　　姜灵摸了摸扣在左手上的第二个镯子。有它在，别说狙击枪，核弹也奈何不了姜灵。这是苏密苏默这回刚刚带来给姜灵的，还是新品。 　　威易与卢休斯脸色一黑，当即让开，后知后觉发现这突如其来的液体压根落不到他们身上。姜灵抬眼瞟了一眼泼出水的窗户，无言发现那户人家根本没有探头看一眼泼水人就是直接把水往窗外一倒。 　　冬明瞅瞅姜灵，有一点戏谑笑意。而目睹这一幕的小孩们齐齐张大了嘴巴。不知哪一个惊叫一声“神使”，一干小孩呼啦啦跑散了，消失在了巷子深处。 　　苏扎回头看看姜灵，意带询问。姜灵一摇头：“正事要紧。”苏扎便没在管这件事了。他以及另外几名随员均神色自若，苏扎甚至压根没有抬头看那扇窗户，径自往前：“带路的呢？” 　　柏西连忙赶上去：“大，大人……” 　　“还没到？” 　　柏西深吸一口气，找回了他身为伙计的灵活舌头：“就是前面左边那扇矮一点的棕色木门，大人。” 第10章 故技重施 　　吱嘎。 　　苏扎打头推开了木门。 　　门后是一楼的走廊连带客厅，本就低矮幽暗，被一条楼梯占去了四分之一，左右两个房间，两边又堆了不少杂物，愈发窄小。 　　就在这里，立着一名随员。他一身侍从猎装，利落优雅的衣着下，包裹着精干彪悍。明明与环境格格不入，却怡然自得，没有半分焦躁两兄弟的随员都是这样子。 　　这名随员见苏扎一行人到了，向姜灵略一欠身致意：“我们已经问完情况，其他人循着线索追过去了。那边目前还没有消息传来。里面这位女士之前照顾了目标片刻，或许您想见见她？” 　　苏扎看姜灵，姜灵默默一点头姜灵自己也很清楚，其实目前姜灵并没有什么可以出力的地方。苏扎之所以通禀姜灵，也只是为了让姜灵有事可做，不至于胡思乱想。 　　随员见姜灵点头，上前一步，便打起了左边房间的布帘，推开了虚掩的门。 　　…… 　　这是一间卧室，没有玄关没有客厅。雨靴就放在进门的墙根下，一件冬季用的厚外套挂在门口的墙上，外套打了补丁，外套下方有一个膝盖高的铁皮火炉。窗下有一张桌子，桌下塞着一个工具箱，桌旁是两把椅子，一条长凳，对着门是一个衣柜，柜子挨着床这就是所有的家俱。 　　室内算不上干净，有一股腐朽的旧木头气味。 　　这里有一对夫妻的日常物品，不过丈夫不在，那年轻的妻子正坐在床边，她脸色蜡黄，身体恐怕不大好。 　　此刻她见门帘被掀起，下意识地护住了身后尚在襁褓里的婴儿那是她的第二个孩子。第一个夭折了。 　　姜灵一见那少妇身后的婴儿，便明白了：这孩子还处于哺乳期；另一方面，追踪而去的B03还没有消息，能逃得这么快的人，非劫犯本人莫属。 　　两项综合，之前劫犯带着姜乐在这儿停留，无疑是为了让姜乐吃点奶。 　　“这么说之前劫犯与姜乐分开，只是个迷雾弹？” 　　“是的，阁下。”苏扎颔首致礼。 　　姜灵吐出一口气，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担心。 　　室内太小，苏扎勾勾手指叫柏西随他进去，而后是姜灵与冬明，再加威易。其余的人便留在了走廊内，以及门外巷子里。 　　姜灵环视了眼房间，目光在那脏兮兮的椅凳上一扫，眉头一蹙，不由看了看冬明。冬明莞尔，略一俯身，高高兴兴跟姜灵耳语道：“已经发作完了。” 　　所以已经不是病号了，所以不需要座位，所以你何必去管那些凳子脏不脏？ 　　苏扎忍笑，瞧上去一本正经，可惜他瞒不过姜灵。姜灵瞪了苏扎一眼，脸上不由微微一热，轻咳一声，转头问那少妇：“之前发生了什么？请您再为我们说一遍。” 　　※※※ 　　彭兰的丈夫在铁匠铺里打下手，脑子不大好使但是颇为疼爱妻子。彭兰自己平时则会做些缝缝洗洗的事，她手艺不错，夫妻两个齐心，小日子也算过得去。 　　但生下第二个孩子后，彭兰生了病，做不了事又要请医生，家里就捉襟见肘了。 　　所以今天早上，有个路过的落魄绅士，请求彭兰给他所照顾的婴儿喂奶，并表示愿意为之付点报酬时，彭兰顾不得害羞，欣然应允。 　　…… 　　“那个孩子又健康又漂亮，我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孩！”彭兰回头望了望床里的小孩，由衷艳羡道，而后她撩起床罩，露出了床底下的两个麻袋，“他留下了这些东西，说是谢礼……” 　　一个麻袋鼓囊囊的，一个麻袋里面不知装了什么，是不规则的长块状。前面一批人已经问过话，彭兰知道这些人看不上这些东西，故而交代得一清二楚。 　　柏西过去蹲身翻了翻，向诸人鞠躬解说道：“精面和火腿，大人。”而后他发现姜灵的目光并未落在他身上事实上此刻屋里除了他与彭兰之外，其余四个都盯着床尾的方向。 　　威易突然快步上前，一拳递出。 　　这一拳直透木墙，穿出了一个清晰的拳形。随之墙那边传来一声人体倒地的“嘭”响。 　　彭兰吓白了脸。威易也没绕去隔壁房间，皱皱眉，一脚踢裂了木墙，直接拎过一个人来。他这一踢貌似鲁莽，其实分毫未动木墙两旁的木柱，也即这些房子的承重木柱。 　　被拎过来的是个男人，中年男人，瞧着应该是维艾人，身量略高，肌肉壮实，面相瞧着倒还算威武，已经被打晕了。 　　威易把人拎了出去：屋内拷问什么都不方便。 　　苏扎问柏西：“他是谁？” 　　“我不知道，大人，不过我见过他光顾我们的店。就在昨天。昨天上午。他一个人来的，乘的是出租马车。听口音不是本地人。他直接上了三楼……请您原谅，我只是个一楼的小伙计。” 　　柏西不待苏扎继续问，就把他知道的全说出来了。苏扎对较为满意，从口袋里拎出一个瘪瘪的小袋子，往手心倒了一把全是钻石，不过不是天然石，也不是天然钻石。这些均是一两个小时前，星舰上刚刚压制的：钻石无非就是碳元素嘛，分子级别上，与石墨属于一类东西。他们制作了一些，带着作为“零钱”，打赏用。 　　此刻苏扎就用上了。他捡了个最小的扔给柏西：“回头把这墙修好，余下的归你了。” 　　修墙花不了一个零头！柏西连忙接住：“是，大人。”惊喜地掏出手帕这儿稍有教养的人都会带着手帕，不是装饰，是个人卫生的需要。毕竟这儿还没有餐巾纸。他们这些高档商铺里的伙计，迎来送往的都是贵族与有钱人，故而穿着也须体面，在这方面同样不例外包起来，小心放进口袋里，同时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苏扎手里的那把钻石。 　　苏扎好笑，掂起一颗特别大的：“想要这个么？” 　　柏西目光一热，但他却别开眼低下头，强自摇了摇头：“不，不……感谢您的慷慨，大人。但是，那不是我能拥有的。” 　　怀璧其罪。 　　小夫妻两人不由均多看了柏西一眼。苏扎则一点头，一边往外走，一边随口道：“不错，小子。你很聪明。你会有出息的。” 　　※※※ 　　狭窄的巷子里，中年人狼狈了许多：他疼出了一身冷汗。 　　姜灵见了有些不忍与恶心，但没有说什么，只是问中年人：“你是谁？” 　　中年人面无表情，闭口不答。姜灵也没心思再问，直接看威易。威易欠身道：“基因检测显示，他的确是本地人。”维艾人作为一个族群，其基因当然有一些共同特征，一些与地球人、琪雅人不一样的共同特征。 　　姜灵点点头，不由奇了：“他偷听我们干嘛？” 　　苏扎耸耸肩他们的礼仪并不把耸肩当作什么轻佻动作。“我猜猜，这位是在刺探大公所接待的‘神使’。” 　　姜灵略有意外：“间谍？” 　　“是的，阁下。”威易意带询问，“您打算！” 　　姜灵明白了。维艾因为人人都有三级精神力，吸引了不少文明来参观考察。他们在此地行事常常随心所欲，无意间对本地政权颇有影响。本地的间谍因此注重这事，也是正常。 　　所以这位也算是尽忠职守了，于是姜灵心软了因为她对姚远与加瓦里昂的印象均很不错；更重要的是，这个中年人无足轻重，怎么处置都无所谓。 　　故而当下姜灵便干干脆脆道：“让他吃点苦头，然后结束他的职业生涯。”叫他回去当奶爸。 　　中年人既然做这事，自然有心理准备，抱了死志，闻言瞪大了眼睛诧然这是他头一次露出表情。 　　威易应了一声，直接把他拎到了一边，当下就是几脚踢过去。他这一下下踢得并不重，但以准冕下对人体的了解，那都是令人极度痛苦的地方，并且给这人留下了暗伤：他以后过寻常日子没问题，但重体力活吃不消，更别提练体术了。 　　不过能当间谍的人，谋一份不需要体力劳动的工作，肯定不会有问题比如抄写员。 　　冬明倒是猜到几分姜灵的心思，当下泛起一种古怪的甜蜜，脸色也跟着古怪起来。苏扎不知道那么多，心底暗暗失笑：这处理有点儿繁琐，不过很有个人风格。而且…… 　　不坏。 　　因为姜灵这态度，一者对人命有所敬畏，二者该罚的罚，并不含糊。虽然有些心软，但姜灵又不是路林，路林是慈不掌兵，姜灵在这方面无所谓。 　　对苏扎而言，只要姜灵讲道理、并且赏罚较为分明，就很好了。事实上，因为以后相处的机会太多，苏扎对姜灵的软心肠，还是颇为乐见其成的。 　　这意味着他有机会求情。万一需要，甚至可以通过姜灵向苏密苏默求情那两个对属下大方，但也严格。对自己家族里的年轻人，则是近乎严苛。 　　…… 　　中年人起先还嘴硬，不吭声。但当他痛昏过去、又痛醒过来之后，意识半迷离，不由自主就惨叫了出来，连带大小便失禁。 　　冬明倒没什么，姜灵听得寒毛直竖，不由一皱眉。卢休斯留意到了，朝威易努努嘴示意。威易瞟一眼姜灵神色，当即把人踢到了一边，结束殴打，一指柏西：“你去叫两个人来。” 　　柏西诚惶诚恐地答应，赶紧跑出小巷去办事，一边却在心里大犯嘀咕这些大人物真奇怪。那个泼脏水的人分毫无事，而后面这个中年男人却要丢掉性命了：他没翻译器，只能听懂姜灵他们向他说的维艾语，不知道姜灵其实放过了这位。 　　如果说后者还可以归于大人物的大脾气，前者却令柏西糊涂：显而易见，苏扎也好、威易也好，只需要几秒钟，就能把二楼那个蠢货干掉。 　　他却不知道，姜灵与冬明是因为出身背景关系，把自己摆得低，心态谦和，更重要的是又没受到任何损失，所以不在乎那泼水的人虽然缺乏教养，但毕竟是无心之过，而这儿的居民本就一直如此生活。说来，他们才是外来者、是过客，难道还要特地跑去教授本地人礼仪？ 　　而苏扎他们，则是无视。因为他们习惯了弱肉强食的星际法则。对他们而言，这里的人就像一只只蚂蚁。正常人是不会跟蚂蚁生气的。那个泼脏水的人，就好像无意间爬到了他们手背上的蚂蚁。心情不好自然把蚂蚁一指头碾死，心情好了，或许就轻轻吹掉呗。没准还喂点面包屑…… 　　今天有正事，所以当然是轻轻吹掉。 　　※※※ 　　柏西不过片刻就叫来了两个警察现在大路上尽是关卡，叫警察十分方便，出了小巷就能喊到。 　　苏扎吩咐他们二十小时内将中年人遣返出境，并签了条儿给他们，顺便给了他们一点小费：当然，也是钻石。 　　大公可不会高高兴兴放过一个间谍。但大公更不会为此冒险得罪他们。而人一递送出境，他们离开维艾，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了大公的敌人怎么会把自己的手下送给大公呢？ 　　至于二十小时，这刚好是用马车这种古老的交通工具，把人递送离境所需的最短时间。苏扎从他的接入仪上现查的。所以说此事繁琐嘛…… 　　很快，两个警察互相看看，苦着脸抬起人，领命而去：这事儿办完，他们的前途也完蛋了。因为大公肯定不会为此褒奖他们。同理，他们的上司肯定不会为此对他们青睐有加。 　　姜灵目送了那三人片刻，扯扯嘴角，问苏默：“那边有消息了吗？” 　　苏默遗憾道：“又扑了个空，继续追下去了。您要去看吗？不过那儿没人，只是些踪迹。” 　　姜灵略一考虑：“还是等等吧。” 　　“那么，我们换个地方？或者回舰上？这儿不太舒适。” 　　“换个地方好了。” 　　苏扎便叫柏西带路，打算去皇后街的高级餐厅，喝点本地特色饮料。星舰反正跟在他们头顶，倒也不用担心消息来时反应不及时。 　　柏西卖力介绍，苏扎饶有兴致，冬明则是平静，姜灵却多少有点心不在焉。 　　柏西说到了一种珍贵的莓类水果，冬天的新鲜水果，温室大棚种出来的。因为在这儿，玻璃还是奢侈品，那水果自然身价高昂。 　　“我没吃过，大人。不过听说它是种甜美的金红色小莓子，美容养颜，延年益寿……” 　　苏扎“哦”了一声：“大概是活性物吧。” 　　姜灵忽然止步：“等等！”说起活性物，姜灵突然想起来来了：彭兰那床底下的精面与火腿，不是一级食品，而是三级的！ 　　柏西一愣：“抱歉，大人……您说什么？”姜灵没用翻译器提供的维艾文，他听不懂。 　　“那小孩，那个女人的小孩B03那队人验过他的基因没？” 　　苏扎不明所以：“不知道……怎么？” 　　冬明也十分不解：“那孩子又黑又瘦……”一看就营养不良，怎么会是姜乐。 　　但姜灵却已经转身冲了回去。苏扎与冬明对看一眼，顾不得其它，连忙跟上。 第11章 超级减肥药 　　“您，您们……”彭兰面对突然折返的一行人，本能地感到不安。 　　姜灵第一个往回跑，但苏扎第一个抵达。他几步冲上去，一把拨开彭兰，抱起了床里的婴儿。 　　“你干什么？！”彭兰尖叫着扑向苏扎，不过威易按住了彭兰。 　　不得不说，苏扎抱婴儿的手法可不怎么样。等到苏扎把婴儿放到桌上，包得好好的襁褓也散了，一个小东西掉到了地上，骨碌碌滚向一边。 　　苏扎一脚踩住那个东西，低头一看，目光一锐：“这是什么？” 　　“这是我，我买的……”彭兰兀自强辩，但她声音渐渐低弱，同时惊怖地睁大了眼睛：她已经意识到情况不对了。 　　威易冷哼一声。他对此比苏扎熟悉，因为那是玛西图卡的产品：“精神力混淆盘。作用面积不大。” 　　苏扎瞟了彭兰一眼：“对一个婴儿来说够了。”他理好襁褓，小心把婴儿安置在桌上。两名随员开始给婴儿进行基本的检查，健康检查。姜灵让开一边，望着营养不良的婴儿，皱起了眉头。 　　怀表似的基因检测仪咬掉了一点婴儿的头发，而后不过片刻，它发出一声悦耳的“叮咚”响。出于谨慎，他们又取了姜乐一点血液样本这仪器很厉害，扎取血液样本时，先消毒一小块皮肤，而后一个细细的针尖会避开人体的痛觉神经末梢扎入毛细血管，所以被扎者感不到疼痛，也所以姜乐继续酣然好睡，压根没醒过来。 　　又是“叮咚”一声。 　　两名随员均向姜灵道贺。 　　姜灵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其实这个结果，精神力混淆盘掉地上的那一瞬间，姜灵就知道了。此刻只是得到了验证而已。但姜灵一时间实在无法把这黑瘦的、皱巴巴的婴儿，与白皙的、胖嘟嘟的姜乐联系在一起。 　　冬明比姜灵好多了：“你是对的。他就是。” 　　苏扎高兴了一瞬，转而咬牙切齿：“故技重施！” 　　劫犯又一次调包了，把姜乐与彭兰的孩子调包了。 　　…… 　　维艾当地的市场上，流通着不少二级食品，因为这儿不像地球，这儿天然环境不错，而工业污染尚未大规模扩散。 　　但三级食品可就稀少了，而且不是维艾市场上会流通的。因为这儿的权贵多少知道“天外来客”的事，或多或少有几个食品质量检测仪那玩意儿出厂后若无损坏，可以用的时间太长了…… 　　于是他们垄断了最好的食品。 　　劫犯可没有时间去大公那儿打交道。所以，如果劫犯顺手在市场上弄了一些食品作为临时奶娘的报酬，固然可以是精面与火腿，但实在不可能是三级的精面与火腿。 　　那只能是他从星舰上带下来的。 　　这就是问题所在：作为一个逃蹿中的人，如果需要食物储备，劫犯应该准备膏体；如果需要付给当地人的报酬，则应该准备钻石珠宝与贵金属两者都与精面无关，与火腿无关。 　　除非劫犯在离开石海号之前，就打算找这么一个奶娘。 　　而被如此重视的奶娘，其作用肯定不止喂一次奶。 　　所以姜灵在意识到精面与火腿为三级食品的那一瞬，顿时心生疑虑。 　　※※※ 　　但姜灵可不会告诉苏扎精面与火腿有问题。为了转移话题，姜灵直接问彭兰：“您说的那位落魄绅士在这儿的时候，您离开过两个孩子吗？” 　　彭兰呆呆坐在床上，盯着被忙碌的随员包围的姜乐，对姜灵的话毫无反应。威易只好清清嗓子，又恶狠狠问了她一遍，彭兰才惊回神。 　　她回想了好一会儿，才木然道：“是的，他要求吃点东西……他给我钱叫我去买，去皇后大街上买。他那么慷慨，我不能拒绝他……” 　　姜灵关心的不是这个，她打断彭兰：“你买东西花了多久？” 　　“半个小时，可能还不到……”彭兰的话半途噎在了嘴里：她被姜灵吓到了。 　　姜灵习惯性微一眯眼，脸色狰狞起来半个小时就让人大变样，这是什么该死的药品？！ 　　姜乐睡得很甜，压根没睁眼撒撒娇让他姐姐放心的意思。他吃饱了嘛。对婴儿来说，只要吃饱了，那么每天大约有二十来个小时，都是用来睡觉的。 　　冬明倒是镇定，拍拍姜灵的肩安慰她。苏扎则立即调出检测结果，交给姜灵看：“各个指标均没什么大问题，不会有后遗症的。他现在是自然睡眠。不过，唔……作为婴儿，他的脂肪比重偏低。这个是药物作用。您放心，我们能很快让他恢复健康。” 　　冬明展臂搂住姜灵。 　　姜灵在冬明怀里阖上眼。再睁开眼时，姜灵已经恢复了平常，她还激灵灵打了个抖：“可怕的减肥药……” 　　而后姜灵撑开冬明，侧头瞅向桌上的姜乐，颇感手足无措：这个脏兮兮的瘦小婴儿真的是姜乐吗？才被拐十几个小时而已，一天都不到，就被折腾成这样了！ 　　冬明见随员完成了基本的健康检查，脱了外套，换掉襁褓，把姜乐包好抱起来：“我们走吧。” 　　姜灵无意识地“哦”了一声，跟着冬明往外走。 　　但一个颤抖无助的声音令小夫妻两个止步：“那鲁比呢……我是说，我的孩子呢？！他在哪儿？” 　　姜灵回头望向彭兰，不由一叹：“恐怕他已经死了。” 　　彭兰一愣，拼命摇头：“不！不可能！你们骗人！骗人！”叫到后来，已经开始歇斯底里。 　　威易按住彭兰。姜灵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解释道：“那个绅士。那个向你付报酬的落魄绅士。他拐了我弟弟，他只是想把这个孩子寄养在你这儿，等甩掉我们，再回头来带走他。又或者，他已经通知了他的同伴来带走他。” 　　彭兰不明白：“您……您在说什么？” 　　苏扎向姜灵一点头：我来解释。姜灵回了颔首作为感激，迈步跟冬明离开了这低矮的房间。 　　劫犯是不会带着一个普通婴儿逃窜的，因为那是累赘。 　　…… 　　五分钟后。 　　冬明忙着给姜乐洗澡。姜灵被吵醒了，哇哇大哭，中气十足。姜灵想帮忙，但冬明不让：“你最好去休息一会儿，或者看看就行。” 　　因为姜灵刚才给爸妈报告了消息，结果说着说着说哭了，哭得直打嗝儿。 　　姜灵鼻子还有点塞，她又去洗了一次脸，回身继续看冬明给姜乐洗澡。 　　冬明安慰姜灵：“你看他哭得这么大声，真有劲儿。” 　　姜灵吸吸鼻子，终于笑了：“那当然！” 　　小婴儿姜乐与合果芋一样，每天有白雾滋润。虽然那个急速燃脂药对婴儿的伤害不小，但放在姜乐身上，只是会有损元气，调养个几十天就好了，并不会从此落下病根，更不须什么复杂的治疗。 　　苏扎叩门。 　　因为四五个随员进进出出，在准备全面的健康检查，故而门没关，姜灵摸摸脸儿，不大好意思地转向苏扎：“什么事？” 　　苏扎很体贴地盯着光溜溜的姜乐看个不停，装作没注意到姜灵的小窘迫：“那位女士不肯相信劫犯杀掉了了她的儿子，她请求我们，在追捕劫犯的过程中保全她的儿子。苏默冕下对此无所谓，他让您决定。苏密冕下还在睡觉。” 　　苏密没见过姜乐而苏默见过，见过了才认得出来。所以苏默帮忙而苏密照常休息除非需要他坐镇指挥。但这不可能。否则还要随员干什么？ 　　姜灵考虑了片刻，点点头：“尽量满足她吧。反正相信遗传学的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反正坏人那么多。 　　苏扎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是。” 　　他转身即走，但姜灵叫住了苏扎：“等等，那个绅士是劫犯本人吗，还是他有另外的同伙？” 　　“是他本人。他没有同伙。” 　　姜灵点点头，苏扎便告辞了。 　　小巷子里到处是臭虫老鼠，阴湿的角落里也不乏苔藓与蕨类。也就是说，姜灵完全能找到劫犯。 　　所以姜灵若有所思：她在考虑要不要开个机甲去追踪。一方面，姜灵一点也不想放过伤害她家人的家伙；但另一方面，姜灵苦思合适的理由，以免暴露自己。 　　毫无疑问，她作为一个普通琪雅公民，如果在搜索追踪上表现出苏密苏默的专业随员们都赶不上的才能，那是很容易令人疑惑的。 　　于是姜灵沉吟了。 　　不过她没沉吟多久。因为冬明打断了姜灵的思绪：“嘿，快来哄哄你弟弟，我已经帮他洗完了，可他还哭个不停！” 　　※※※ 　　可惜，姜灵不比冬明高明姜乐在她怀里依旧哭个不停，还手舞足蹈，把姜灵急得满头大汗。 　　最后还是一位医护人员解决了这个难题：“我看他是饿啦。婴儿饿得快。您看，他一直在拱您的胸脯。我这儿有点牛奶。” 　　…… 　　幸好这是位女大夫。 　　但姜灵仍然满面通红，她若无其事地把姜乐托给专业人士，转身回自己的休息舱去了。 　　冬明跟在后面，一路低笑；待到进舱关门，又倚在门上笑了半天，才算够了。而后冬明看了看时间：“吃饭去吧？” 　　姜灵恼羞成怒：“不吃！” 　　冬明乐得更厉害了：“不吃就不吃……”说着忽然扑倒姜灵，“那我们来做点别的？” 　　姜灵一惊，好气又好笑，使劲推冬明：“这都什么时候！” 　　冬明瞧上去很无辜：“他们正忙呢，我们反正帮不上什么。再说，你出门这都快半个月了，就不想么？” 　　姜灵一想也是，气顿时消了大半。而冬明趁机索了一个吻。 　　这个绵长火热的吻结束之后，舱内便只剩喘息与呢喃。 第12章 “温养” 　　一场缱绻。 　　热情带来了心满意足，也带走了焦躁不安这短短一天里的不安。 　　不过，因为事发突然，熟识的亲朋好友都还不知道消息，琪雅的记者们对此更是一无所知，此时倒也免了姜灵逐一通知、甚至处理新闻的必要。 　　之后小夫妻两个没去餐厅，让机器送了点东西过来，胡乱吃了些，懒洋洋睡了个午觉。 　　他们两点不到起来。一个看课件，一个翻了会儿新闻，便揣摩五档体术者的教学影像去了，也是为痊愈后的训练做准备。 　　姜灵好奇，便也跟着去了。 　　朝霞号乃是一座移动城堡：这不仅是说它可怕的武装力量，还因为它常年在星际间来去，又是独立驾驶的私人舰，其内部设施之舒适，毫不比地面城堡逊色。 　　舰队里的几搜护卫舰，武装力量分毫不差，内部设施就不曾改装了。 　　苏默招待姜灵与冬明自然用其中最好的客房。这客房空间与一幢别墅差不多大小。其内的卧室客厅之类，低调高贵，除了极为舒适，并没什么出奇特别的东西；不过，它的训练室却十分宽敞，足足占了别墅空间的五分之三星舰上不算面积，算体积。 　　冬明便是在训练室内观摩教学：亲眼看着两个高手在他面前互相一礼，开始切磋。 　　这两“人”威势凌然，拳脚相击之间，戾风扑面。姜灵原本站在冬明身边跟着瞧热闹，一边还在翻课件。两人切磋一开始，姜灵猝不及防，“噔噔”连退两步，不得不放下课件，全神贯注对付切磋，才算站稳。 　　一场短短七八分钟的教学短片结束，小夫妻两个对望一眼，眼中俱是惊讶。 　　姜灵茫然道：“不用精神力去‘摸’他们，我瞧不出真假来，你呢？” 　　冬明一点头，颇为赞叹：“也是一样。他们心跳呼吸都有，与真的没什么差别。以我现在的水准，光凭五官感受，压根瞧不出不同。” 　　那心跳呼吸自然是播放机模拟的。但关键在于，太像了！因为这机器不是像电视电脑那样，播放平面图像，配以声音；也不像琪雅的影像那样，用了三维光学与三维音效。 　　不过，播放机用的到底是什么，小夫妻并不知道他们只瞅了使用方法，原理介绍部分，一个关键词也看不懂…… 　　这就像古人看到“手枪”、“电脑”、“网络”等词时一样：分开来瞧，字字认识；合在一起，却不晓得是什么东西。 　　两人连猜带蒙，只明白表现方式为能量模拟。至于这“能量”到底怎么“模拟”，他们就不知道了。 　　好在术业有专攻，他们也无须懂得，会用就行。 　　“继续看？琪雅星网的基素训练营里，可没有这些东西。” 　　“好。下一个。” 　　机器应声开始工作。不过姜灵突然喊了“暂停”，而后上前，小心翼翼摸了摸两个正在行礼的“人”，还捏了捏。 　　冬明哑然失笑，而后他也上前试着碰了碰，又加大力道按下去。 　　若一定要说与真人现场教学有什么不同的话，那便是当伸手去碰他们的时候，会发觉异常。 　　这异常并不是说摸个空：触摸者会感受到人体的温度与皮肤的弹性，一切细节都栩栩如生，真假难辨。不同的地方在于，如果触摸者多多用点力气，可以摸到“肌肉”、“骨头”、“内脏”。 　　同样，若是在播放植物，则可以摸到果实的“内核”、枝干的“里芯”，等等。 　　这毕竟是虚拟的。 　　小夫妻两个玩了个不亦乐乎，赞叹了一番科技的神奇，又继续观摩第二场切磋。 　　这里有很多体术资料。它们均隶属舰载的日常训练系统，其作为公开资源，大咧咧放在那儿：不止主人，凡是能登舰做客的，都可以随意取用。 　　若是换作在琪雅，这些东西得参军入伍或者去武馆、学校上专业课程才有，根据部队隶属与课程安排，会接触到不同档次的资料，质量也大为不如。 　　若是在地球，那么这些东西可就零零碎碎了，还是大家族的内部传承，会被敝帚自珍、密不外传。 　　所以说，文明的差距，本质上是生产力的差距。而高低文明之间，最明显的地方、最令人惊异的区别，不是人的长相，而在于这衣食住行、训练学习的细节。 　　这就好像在古代，粗粮能吃饱就是小康之家，买斤猪肉、穿新衣服，得等到过年。而如今，小康之家别说猪肉了，除了熊猫肉，什么没吃过？买个新衣服更是小意思。 　　这就是区别。 　　…… 　　第二场切磋比较长，看完已经大约三点。于是小夫妻两个换了训练装：既然余下的事他们帮不上什么，那便照常练体术去。 　　当然，这次训练开始前，他们先去看了看姜乐。 　　※※※ 　　姜乐已经吃饱喝足，正在呼呼大睡：虽然小脸被折腾得瘦巴巴的，神情却是恬静安祥。 　　这令小夫妻两个放下心来。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苏默也在，隔着婴儿房的透明墙壁上上下下地打量姜乐，手里还把玩着一个小鸭子，大概是小孩的玩具吧……虽然那小鸭子栩栩如生，外形与真的毫无区别，但它并未在动，所以也就是需要开启的玩具了。 　　这令姜灵暗暗莞尔，轻轻一清嗓子：“怎么了，他还好吧？” 　　“噢，他很好。”苏默回首，向姜灵安抚一笑，“那个药挺霸道，是雇佣兵化装用的。职业关系，那比一般人用来控制体重的药品凶猛多了。他们”苏默指了下在另一边的仪器前值班的一名医护随员，解释道：“他们本以为会有些影响当然治得好，就是难免要费些功夫，观察个半年六个月。但检测结果出乎意料地好。会诊的结论是，用些温和的中和剂，大约两到三周，然后复查几次就好了。” 　　末了，苏默朝姜灵“嘿”然一笑：“显然，你弟弟很强壮。事实上，他不是一般的强壮。之前我光顾着留心他精神力上的潜力了，可这他们给他回做了个详细体检，才发现他其实与他姐姐一样，也是个小天才只不过是体术上的。” 　　“这也能预测？”姜灵大为惊讶，同时心里有些烦恼：姜灵从未像“喂”合果芋那样“喂”过任何人，是因为怕弄出异常。不过姜灵知道，她老爸老妈住的地方，在“白雾”加速流淌的范围内，而且还极为靠近中心：中心就是姜灵自己嘛！ 　　而姜乐不知是因为心思无瑕，还是年幼无知思维简单、以至于高度类似合果芋…… 　　也就是说，姜乐吸收“白雾”的速度，一向比他的三位长辈、比冬明，都要多得多。 　　当时姜灵想想这个范围内那么多人，那么多婴幼儿对照卫星地图可知，若是单往一个方向去，足有好几百公里远；若是四面八方，也能达到百公里上下的直径那么一者，姜乐降生之前，她姜灵已经日日修炼一年多了，没听说谁有异状；二者，即使有了异状，八成也不会是坏事，而且不会只有一个人，也就不会被当成妖怪……所以姜灵最后便没管。 　　不过如今看来，这效果还是太明显了…… 　　※※※ 　　“自然能，为什么不能？” 　　苏默理所当然道，勾勾手指示意两人到一边控制台前，调出了一份标准体检表给他们看。 　　“你看这些。譬如这个神经传递速度，都快二级体术的标准了。当然，肌肉力量之类，他的数值很低。不过骨骼发育、肌细胞密度，均很好。他才这么丁点大，又没做什么训练，也没服用什么东西，日常食物又是最普通的，那么，这些就只能是天生的，是基因决定的这就是潜力。” 　　那是好大一张表格！姜灵瞧了一眼，又瞟瞟苏默，没吭声。 　　苏默有些不解，思忖了片刻，忽然就笑了：“哈，你放心，这是他的个人记录，也是隐私。除了我们与他的医生，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姜灵无力了，指指那神经传递速度：“他还这么小，测这个没关系吗？”路林最初送给姜灵的便携包，是通过电磁刺激神经来测试的，有一定影响，与X光类似，至少不能天天来，更不能当作按摩。 　　苏默不解：“有什么关系？碰他身体的各个部位，比如手指脚趾，测他的大脑接收到讯号的时间，一下子就出来了。”说完，苏默看看姜灵，大概猜到了，拉回了话头，继续正题：“当然。现在还不确定他的潜力到底有多好他实在太小了。等到五六岁，才会比较明显。反正现在看来，坚持训练，四五十岁之前，成为体术冕下不是问题。” 　　姜灵放心，又无措起来：“那我该做什么呢？早点给他请个老师吗？什么样的条件才会不浪费他的潜质呢？” 　　苏默摆摆手：“一开始找现成的教程，让他跟着你们俩练就行。体术六级以前没什么区别，别让他讨厌体术就行。何况再好的老师，也要他身体发育之后，才能正式授课。小时候就是打点基础，练练柔韧与反应，打磨打磨个人意志。训练过量会适得其反，厌学了就糟了。除此之外，若是有机会，多带他去开开眼界就行，培养培养兴趣……” 　　苏默说到后来一顿，忽然乐了：“肯定有机会的我差点给忘了！这回你总该搬家了吧？再来个绑架犯，运气可未必这么好了。” 第13章 陷阱 　　搬家不搬家的事，巴尔德刚收徒的时候问过一次。当时姜灵舍不得，希望至少能够完成在埃德农学院的学业，巴尔德也便没勉强他一向不勉强自己的学生。从未。 　　所以这回姜乐出事，说得极端一点，是因为姜灵感情用事。故而姜灵脸一热、大窘，当下求救地看看冬明。 　　冬明之前也是估计不足：一者，冬明在营地里接受的课程还未全部完成；二者，冬明只有在路林手下那一年的实际经验；三者，冬明隶属行动人员，不是指挥人员，也就是不管大局不管计划，只管听命行事。 　　但如今冬明很清楚：搬家在所难免，毕竟安全第一。所以冬明对此倒是坦然：“怎么了，舍不得？” 　　苏默随之看看冬明，闻言戏谑地瞟了一眼姜灵，摇头道：“舍不得也得舍冬明有朝一日成了体术冕下也没用，除非你自己就是体术冕下！而且还得经验丰富。要知道，平时那些小打小闹，根本闹不到你面前；而真正遇到危险了，自己有实力，与保护人有实力，还是很不一样的……” 　　苏默说得平淡，平淡下掩盖的却是惊心动魄，以及杀意。姜灵的直觉太敏锐，当下就发觉了。显然，这是至理，没准还是血的教训……因此姜灵狠狠一怔，旋即卖力点点头。 　　苏默欣然莞尔，接着道：“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但到了你我这个地步，就注定要‘千日防贼’。没有什么是不需要代价的，这就是我们的代价……” 　　小夫妻两人默然。姜灵冷不丁接了一句：“代价之一。” 　　“没错。”苏默颇为感慨，旋即神色一肃，目光炯炯、斩钉截铁道：“所以，很简单你必须两者都有！” 　　姜灵恍然大悟：这就是为什么，以苏密苏默如今的权势与地位，以他们在精神力上的高超造诣，却偏偏还会日日不辍地勤练体术！ 　　而冬明瞧得清楚，眉眼一弯，没吭声：他也是知道这其中区别的，只不过他不大乐意自己跟姜灵提这些残酷的事，往往是左右斟酌一番，结果咽下不说了。 　　如今有人代劳，这可再好不过，嘿！ 　　这是一种奇特的心态：冬明既希望姜灵能明白那些该明白的阴暗，又不想亲自给姜灵当“恶人”赵永刚啊，苏密苏默啊，都是好人选……是很好很好的人选嘛！ 　　…… 　　苏默见姜灵明白了，微一颔首：“不过我看你从不曾懈怠，这一日日的累积下来，就足够了。”又苦恼道：“只是，像你现在这样，在器械室重力室里训练出来的体术，只能说是……只能说是‘身体不错’！” 　　姜灵听到最后一个词儿，脸一皱。 　　苏默一大半倒是故意的，故意逗姜灵，顿时就真地笑了出来所以说他们都喜欢年轻人！“好了，一步一步来，不用急。至于经验方面，再过半年左右，那个机会就挺不错。对了，听艾罗说你已经通了拳意？” 　　姜灵不好意思了，暗骂：体术冕下居然还打小报告！或许下次她还是找伊蒙指点吧……“六级的关键？” 　　“对。就是那个发力的关窍。”苏默欣然一笑，特特地地向冬明颔首一笑他以为这主要是冬明的功劳。接着苏默继续道：“五六这关人人能过，而按理说，你这个年纪，领会拳意，虽然不晚，但也不早了。不过你接触系统训练才这么点时间，所以算来还是不错。这半年里，好好准备吧。到时候我们会一起去。那儿得基素过得去，才能玩得好。” 　　“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我们叫它‘游乐场’。” 　　“……游乐场？！” 　　“对，就是游乐场。” 　　显然，苏默又卖起了关子。姜灵对此彻底无言，当下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憋着不问了问不出来的，而且越问越叫苏默得意！ 　　※※※ 　　搬家已成定局，余下就看此次事情在琪雅的一些余波何时收尾了。 　　至于在瓦尔哈利亚斯那边的接应事务，苏默一口打了包票，说是要送姜灵“一幢漂亮的小房子”。 　　姜灵对此很不好意思，连忙婉谢。但苏默却不以为然：只是个小礼物而已，姜灵好歹是他的师妹。 　　不过苏默去过两次地球第二次就是前些天拜访姜乐那回，苏默还顺路拐到地球偷偷去看了看姜灵的侄子多少也知道些姜灵家乡的文化风俗，故而苏默并未与姜灵客气，苏默选择误导姜灵，于是便给姜灵解释了一番。 　　原来巴尔德那儿，有好大一片土地：山水皆全，风景秀丽。在那儿，每个入门弟子均有个专属的房子房子的主人未必常住，特别是那些身居要职的学生，更不可能一直居住在那儿；但不管出师不出师，人人均保有一份。 　　姜灵与路林因为还未去过，只有地盘，没有居所房子具体如何选择，得看主人的喜好。 　　而如今，姜灵的学业可以远程授课，并且姜灵也不像路林那般走不开。既然时间条件均允许，当然住得离巴尔德近些为好。反正以他们的技术，造房子又快又好又便宜。姜灵什么时候决定搬家了，早上与他们通声气，晚上就能住，一点也不用特地操心，所以去年的巴尔德、今年的苏密苏默，对此均是丝毫不着急。 　　而且，那房子若并不奢侈华贵、而且控制在一定面积一下，则就会由政府免费提供。 　　这倒不是巴尔德他们的特权，而是任何一个瓦尔哈利亚斯的公民均如此这里的公民为广义，分两类，一类是籍属境内的公民，这一类没有什么要求；第二类，则是籍属境外、大星域内的人，这一类必须为特殊人才。 　　当然，若有大星域外的特殊人才前来定居，政府也提供同样福利，只是需要走个登记程序。 　　没办法，文明发达意味着生产力发达，生产力发达意味着社会中物质富裕，而社会中物质越富裕，其中一个公民享有的基本权益也就越多以地球上为例，古代的乞丐十之八九会成为街头饿殍；现代的乞丐，部分经济发达地区的乞丐，有救济金、有慈善食堂，另外还有几十平方米的救济房可享！ 　　当然，这一福利免不了养懒人。但与此同时，它又有一个很有趣的好处，那就是那些对某行某业有所兴趣、心怀志向、耐得住寂寞的人，可以数十年如一日地钻研因为没有后顾之忧。结果导致瓦尔哈利亚斯很多“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故事。像比尔盖兹这样富有创造力的人，在他们那儿，出现的频率挺高。 　　小夫妻两个对此颇为惊讶。姜灵赞叹道：“听起来好像神仙仙境。” 　　苏默莞尔点头，又摇摇头：“其实，社会的本质是人的集合，是群居的人。这么多人扎堆，就免不了有竞争；有竞争，就免不了有上下优劣之分。所以社会的特征是阶级，是地位的高低分层。这些本质和特征，我们也依旧有，只是那个‘最低点’、‘起跑线’，比较高而已。” 　　姜灵思索了片刻，不由点头，又想起了小时候学的社会主义。对此姜灵也就是个半吊子，连皮毛都不通的那种，于是含糊问：“生产力发达到一定程度，不是就共产主义了么？” 　　苏默几不可察地顿了顿，而后翻译器忙完，苏默哈哈大笑：“你是说消灭阶级？有可能吧。不过你看，只要是活的、群居的生物，从蚂蚁蜜蜂，到狼再到黑蜥，都有阶级花草树木还争个阳光水份那！所以这也就是个空想了。阶级是竞争的必然产物，而没有竞争就没有淘汰，也就没有进化发展，所以啊，要想消灭阶级，除非那个社会已经不再竞争、不再发展了。可是天外有天楼外有楼，文明的进化只有瓶颈，没有极限！” 　　※※※ 　　姜灵这一句话，结果勾起了苏默的兴趣，当下从星网上找了几本地球上的书。用苏默的话来说，以前从没看过这种社会哲学类的书，瞧个新鲜。 　　“那您以前看的什么书？” 　　“也不是书，大多是资料。历史，经济，地理。当然还有基素与数学语文之类，不过后者都是基础工具。” 　　都很实用。 　　换而言之，报仇的时候用得到。 　　于是姜灵默然了，思维急转，拼命找话题。苏默看了姜灵一眼，猜到几分，一笑道：“至于哲学……这是最没用的，也是最有用的。不过真正的哲学鲜少是因为看书得到的。” 　　姜灵连忙道：“那是怎么来的？” 　　“时间。时间累积。”苏默正经了一句，又戏谑起来，“等你年纪大了，老了，自然就会懂得那些了。” 　　姜灵乖乖点头，又开始为话题烦恼。也是姜灵运气好，他们说到这里的时候，一名随员前来报告：“主上，‘猎物’入围了。” 　　苏默精神一振：“还有多久收网？” 　　“大约十到二十分钟。” 　　姜灵讶然：“您是说那个劫犯？” 　　“没错，他的同伙。他在琪雅行动只有自己一人，但他有接应。”苏默冷笑一声，“若非如此，我们怎么会放他逍遥到现在！” 第14章 收网 　　收网在即，苏默冲小夫妻两个勾勾手指，一行人当即便去了观景舱那儿有全舰最广的对外视野，最大的内部观看空间，以及最好的播放机。医疗舱其实也可以看，但设备不如。 　　战场分为两部分。 　　第一部分是“收网”。“鱼”已经上钩了。目标为抓住对方的接应人员，地点在南平城从地面的皇后大道后街，直到维艾的外太空。 　　第二部分是“摘饵”。因为在发射加密信号、与接应者接头之后，劫犯已经完成了他的诱饵使命，可以抓起来了。地点在维艾基础恒星系的第六颗行星上。 　　不得不说，劫犯对逃匿很有一套。第六颗行星是一颗重力较大、大气成份复杂、气候恶劣多变的行星。第三个特点令它有利于藏匿与逃蹿。毕竟在一个沙暴、冰雹、飓风等极端天气情况频频出现的行星上，机甲侦查系统的功能多少会受到一些削弱。这对孤身一人的逃亡者有利，而对追捕者不利。 　　…… 　　“收网”部分很顺利。 　　两个接应者一边小心摆弄着便携仪器，一边留心环境，一前一后，避开了大街上的本地警察，更绕开了坐镇在皇后大道一号珠宝店内的随员，谨慎地迈入皇后大道后街小巷。 　　当他们望见矮矮的棕色木门时，他们听到了里面传来婴儿“哇哇”大哭的声音，又有一个女人慌忙在木桌上放下了铜制的水壶，赶过去抱起婴儿，哼着当地的小曲拍哄着。 　　两人一喜，不由对看了一眼。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们略微松懈的这一刻，埋伏的随员们突然暴起。 　　接应者眨眼便被制服、卸了下巴，同时有一帖麻醉剂“啪”一声拍上了他们的后颈。 　　麻醉剂瞬间见效，两人当即脑袋一耷拉，深度昏迷这是为了防止他们自杀。 　　这是模拟显示的景象。如果从战术小屏上看，那两个红点眨眼就被六个绿点淹没。 　　然后，领队掸掸手从容走进屋内，关掉了播放机。 　　至于彭兰，她早就被转移了。既然姜灵同意把逮捕劫犯放在第二位、把救回鲁比如果这个孩子还活着的话放在第一位，苏扎就让彭兰登上了一艘小型舰，旁观他们对劫犯的联络。在事情结束后，再把彭兰送回去。 　　然而“摘饵”部分却不那么顺利。 　　在横跨大半个星球的逃与追之后，代表劫犯的红点化作一朵小小的亮光，冒起在大陆深处的广袤泥沼中：在第六颗行星上的惨烈爆炸，显示在模拟中，只不过一小簇烟花而已。 　　观看者们默然了一瞬。 　　好在追兵并无损失：防御性能差太多了，前锋追得太紧，甚至一头撞进了爆炸团内，但却毫发无伤。 　　接着追兵们仔细搜索当地、确认没有可以提供线索的爆炸残余物，于是整兵收队。 　　苏默摆摆手，小叹了口气：“看来这事儿不那么简单要么他是死士，大一点的势力集团才会拥有的死士；要么他是雇佣兵之类，但却有比性命更重要的把柄，被捏在委托者手里。” 　　姜灵对此类事务没什么经验，听了这话，还并不完全明白：“您是说……这事情背后有人？”同时姜灵心中这劫犯暗暗升起了一些敬意当然姜灵还不至于心软到糊涂：这丝毫不会改变双方的立场。姜灵只是因为冬明而感慨，而暗暗侥幸，侥幸冬明有足够的好运。毕竟，如果运气稍微差一点，冬明完全有可能面对与这个劫犯一样残酷的命运。 　　人生的际遇，真的是令人难以预料…… 　　※※※ 　　“没错，这不是普通的委托。” 　　苏默耸耸肩。他明知姜灵不爱这些却特地招呼姜灵一起过来，本来就是为了教导姜灵一些“常识”，否则刚才也不必唠叨那么多，当即耐心解释： 　　“除了某些个别的‘雇佣兵’，从事这一行的人利益至上。他们自己的性命，当然是其中很重要的一项比绝大多数任务的成败都重要。” 　　“而我们早就找到了他们联络用的频道，也破译了加密；在刚才一路追击的过程中，我们一直在联络他们，并且承诺了投降后给予战俘待遇。” 　　“我想苏密与我的名义，在瓦尔哈利亚斯大星域内，还是有足够的可信度与保障力的；而且从事雇佣兵这一行的人，也不至于孤陋寡闻到对此一无所知的地步。” 　　“但是，尽管如此，劫犯从没回答。这不合常理，除非他受到胁迫、不能投降。” 　　“还好，他并不是唯一的突破口。” 　　…… 　　接下来是审讯。把两个俘虏分开审讯，打一场艰苦卓绝的心理战。不排除使用刑讯的可能。 　　苏默向劫犯战俘允诺战俘待遇，一方面是作为交换情报的条件与诱惑，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劫犯表现出了难得的行动素质，令苏默有一丝欣赏不管怎么样，苏默可没向这两个接应者允诺过什么。 　　事实上，之前并没有人与这两个俘虏联络：在劫犯发出信号并与接应者对过暗号之后，他们之间的联络就被切断了。 　　审讯相关的事务，苏默也认为姜灵应该了解一下，不过重要性并不高，而且姜灵明显很不喜欢，苏默也就把了解的范围限定在审讯结果这一项上了…… 　　至于冬明…… 　　冬明倒是有点儿旁观的兴趣：他以前接受过刑讯与反刑讯的训练，只是这些内容主要放在营地的最后课程内，所以冬明只涉及了皮毛。也所以，冬明想要了解一下瓦尔哈利亚斯人在这方面的专业素养…… 　　可惜姜灵怎么也想不到这一点。而苏默对冬明的关心实在有限，就算看出了些什么也不会提。最后，冬明自己绝对是不肯开口的因为当着姜灵的面。 　　※※※ 　　姜灵此刻可没有面对西伯利亚虎，也没有从高空摔落，于是姜灵对同一艘星舰内有两个人正在接受审讯感到不安。姜灵在座位上微微挪动了一下：“现在我们做什么，等结果吗？” 　　苏默一本正经注视姜灵片刻，憋不住莞尔：“回米泰？你的父母肯定在期待你回去。” 　　“好啊！”姜灵当即应了一声，可旋即她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师兄，您……能不能，唔，找个理由拖几天？姜乐变化太大了……我怕太刺激他们。” 　　“也是。”苏默对此其实无所谓：他对姜灵父母的关心并不比对冬明的更多；但他对姜灵的关心足够多。所以姜灵开口，苏默一想自己的日程安排无碍，当即就答应了小事而已。“这样吧，你就跟他们说，我们在查劫犯。” 　　姜灵一下子乐坏了，笑成了一朵花，一朵灿烂的太阳花：“这理由太好了！” 　　苏默不禁笑了出来姜灵也太容易满足了，路林就没这么好玩。路林也会高兴，但不会笑成一朵花。所以苏默兴致顿好，略一想，接着提议道：“这儿的原住民精神力起步点异常好，我们登陆四处看看吧，看看能不能解开这个谜团。”他说着调出一幅俯瞰图：“至于今晚，或许去参加他们的晚宴散散心也不错。” 　　是大公举办的晚宴。庆祝找到了姜乐、得到了丰厚的报酬。 第15章 晚宴 　　澄亮的松油石灯，明亮无烟，反而散发着一种清香。温室里搬出来的名贵盆栽，竞相绽放，争奇斗艳，将初春时节叶芽初发的花园装点得生机盎然。甚至还有音域广阔的优伶，唱到精彩处，吐出了一串海豚音，蹿入云霄。 　　大公今晚就开宴，固然是为了庆祝，但更是为了显摆炫耀一番家族底蕴这种规模盛大的顶尖晚宴，大多需要提前准备。而像大公家族这般，百年的钟鸣鼎食之家，平日一饮一食中，固然不缺天南地北的珍馐干货，然而今晚这样的宴席，需要用的却是鲜货：这就难得了。除此之外，更有迎送、侍从、灯烛、摆设、餐具、菜肴、饮料、舞唱等诸多事项需要安排，需要大量训练有素的仆役各司其位。 　　如此下来，半天时间就开出一席好宴，可不是一般的家族能办到的。 　　所以大公用这种华丽的方式，委婉地威慑他的对手们，以争取时间消化刚刚得到的财富幸运的是，这笔财富，除了钻石珠宝，还有武器。直接可以换装、可以投入使用的武器。 　　武器当然不是苏默他们自用的武器，而是侦察系统分析了本地情况之后，用舰载机器临时制作的。主要是左轮手枪，还有一些不锈钢匕首与几门大炮，上面铭刻了大公的家徽。 　　说来，这些武器的矿料，均来自大公；武器的结构，也是当地原有，并未做什么创新，只是有一点改良，程序自动进行的矫正改良。但大公仍然将它们视作珍宝，因为它们的质量实在太好了。 　　这是由材质与精度决定的。材质方面，因为冶炼水平所限，在维艾，不锈钢比银子还贵。至于精度，同样的设计与材质，粗糙的只能用上三五个月，精密的却可以延用百年。 　　也因如此，当苏默大驾光临时，大公立即抛下了一干客人，心甘情愿地迎向苏默能够借苏默威慑一下在场的贵族们，真是再好不过了。 　　…… 　　之前青年大公对苏默一行人抱有的敬畏，仅仅来自理性，心底里多少还有几分不可置信；而现在，他对此已经有了直观认知。 　　不过，由于已经顺利完成了一笔交易，而且苏默没有仗势赖帐，大公此时不再像早上那么紧张：他的一举一动均从容得多，颇有几分不亢不卑的气度。被他身后数名深深鞠躬的盛装男女一衬，竟然也有几分潇洒的意思这些人间或有几个睃了一眼苏默等人，却没有敢迎上来请大公做个介绍的。 　　而苏默一见大公，直接摆摆手：“您忙您的去，我们只是来瞧个热闹。” 　　“哪有什么要忙的。”大公姿态谦逊却不卑下。而后大公便亲自引手相请。因见苏默的目光扫向了那兀自在一群人的中央引亢高歌的优伶，大公头一样便说起了这个。 　　翻译器从不懈怠，于是“优伶”一词当即被详细解释：这些优伶并非天赋过人，他们在十二三岁的变声期之前就被阉割了，所以保持了童音；再加上长年累月的训练，其中最优秀出挑的就成了受权贵人士追捧的玩物。 　　对此，苏默等人无所谓：他们见多识广，不是头一次知道这种事，故而毫不在意。冬明定力好，只要与他与姜灵无直接关系，他都能见怪不怪。姜灵却不由微一蹙眉那不是太监么……在演艺圈里讨生活的太监！ 　　当然，他们无罪，他们还是受害人。加害人则是大公与在场的权贵们，或许还包括自己…… 　　因为没有买者，就没有卖者。 　　于是姜灵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大公察言观色，忙转开话题：“前面那些就是金响花。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不过看着热闹。”同时给随侍在侧后的管家打了个眼色。管家领命而去，不过片刻，那边的优伶便草草结束了演唱，后面的节目提前顶了上来。 　　而这边，姜灵他们刚好也走近簇拥在喷泉周围的花木。 　　这些花木漂亮是漂亮，却没有勃勃生机：它们的根不深，茎不韧，杆不壮，叶太肥，花太艳艳丽有余，灵动不足。 　　而且它们不高兴。因为大晚上地被摆出来吹冷风。唔，初春的夜里，还是颇有几分寒意的。 　　所以，一行人看了半圈，姜灵不由叹了口气。 　　苏默不解：“怎么了，你不是喜欢种东西么？” 　　姜灵极小声地咕哝：“我才不会这么虐待它们。” 　　大公体术造诣所限，没听到。苏默他们与冬明，却俱是听了个清楚。冬明因姜灵孩子气，不由微笑。苏默了然失笑，安慰姜灵的话却更深刻一些：“这也是没办法。在这儿，温室乃是时新的奢侈品，正流行呢。他们探索了大陆，正朝海洋进军，故而雄心勃勃，拿反季植物作为炫耀，自认为这就是征服了天地，嘿……不提这些，我们去看跳舞？那个好像还有点儿意思。” 　　※※※ 　　苏默所说的跳舞，正是提前顶下了优伶的节目。舞者有男有女，俱是二十左右的青春年纪，相貌都好，身体曲线更美毕竟是专业的舞者，常年训练。 　　他们此时跳的是一种狩猎舞或者祭祀舞，绕着中央一圈篝火打转，动作节奏感分明，以拍击敲打为多，踩着鼓点，映着红彤彤的火光，瞧上去生气盎然。 　　这些人白衣黑带，上短下长：短衣配着长裙或者长裤。他们光滑紧致的肌理上遍抹香油，在火光中或明媚如画，或英俊不凡。而那香油熬制时用了催情的草药，被篝火热腾腾的气浪一卷，再扑面而来，这效果…… 　　可就与众不同了！ 　　姜灵毕竟没混过三教九流，出身又寻常，不懂这里面的玄妙。加上“白雾”关系，姜灵不仅不怕酒精，也不怕这些草药手段，所以姜灵并未察觉，只是嘀咕了一句“这香气也太浓郁了”。因为舞跳得很好，确切而言是很有地方特色，这小小的瑕疵，姜灵便也不在意了。 　　冬明不同，他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一开始便心下忌惮；只是见姜灵瞧得高兴，又仗着自己体术早过了八九大关，对一般的药毒抗得住，就不曾说破。结果姜灵兴致太好，冬明陪姜灵看了一支又一支舞，闻得多了，隐隐有些气血涌动，当下不敢再呆着，四下一看，轻轻一扯姜灵：“你的师兄们‘换班’了？” 　　姜灵顺着冬明示意的方向看去，刚好瞧见苏默与苏密迎面相逢。前者低声说了句什么，后者一点头回了短短一句，就有了点笑意。而后两人碰杯，略环顾了一会儿晚宴，随意聊了几句，便各干各的去了。 　　姜灵莞尔：“换什么班，他们的随员一个比一个厉害，能有什么事。苏默要补眠去了吧。苏密这个时候大概早上十点钟，刚好下来玩。”又听出冬明呼吸不如平时悠长缓稳，不由抬头看冬明：“怎么了？”说着已经恍然大悟，不由睨了篝火旁那群舞者一眼，又白了冬明一下。 　　冬明看得清楚，顿时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早知如此，这热闹还不如不看。冬明不高兴跟姜灵解释，扯平嘴角板起脸。 　　姜灵还以为冬明恼羞成怒，不由暗暗好笑：不是民风很开放么？原来害羞起来也是惹不得的。于是姜灵什么也没说，把冬明拉到一旁，寻了个通风好的清净座位安顿冬明，免得冬明丢丑；又招手叫过侍者，从托盘里选了一杯清凉爽口的淡橙饮料，递给冬明：“这个我喝过，味道还行，你试试。” 　　冬明绷着脸抿了几口，连带一记眼刀吓走了立在旁边打算献献殷勤的侍者；而后冬明慢悠悠喝了一大口，突然间便眉眼一弯。 　　这变脸速度太快，姜灵刚刚挨着冬明坐下来，一时间几乎忍俊不禁：“好点儿了么？” 　　冬明瞟了姜灵一眼，又喝了一口，心满意足，对着杯子应了一声：“嗯。”模样严肃。 　　他这是害羞。姜灵暗暗大乐，偷偷地瞄了一眼冬明的耳根，忍笑不语。基本上冬明害羞得厉害了，过上一小会儿，耳根就会发红，乃至通红；如果只是一点点，那冬明会变得特别一本正经，譬如眼下。 　　不过，姜灵这一乐，旁边就有个头发中分、一丝不苟的中年人趁机想上前搭讪。姜灵敏锐地察觉了，顿时有些扫兴：过了今晚，若无意外，他们再无交集，那又为何还要社交应酬？好在苏密走了过来，那人终究不敢冒失，远远行了个礼，退开了。 　　姜灵见状一喜，当即起身：“师兄，您也过来了？” 　　“嗯，瞧个稀罕。”苏密指指座椅：“坐坐坐，站起来干什么。”说着自己也捡了一个位置安坐下来，连带堂堂正正地打量了一眼小夫妻两个，兴味盎然唔，好像错过了什么？ 　　冬明更严肃了。姜灵抿唇忍笑，依言坐下，抬手示意侍者过来，给自己拿了一杯饮料。苏密正在那儿狐疑呢，大公领着两个少年走了过来：一个十七八岁，一个十二三岁，都颇为紧张；而后大公在三四米外止步，致了一礼，意带询问。 　　“坐。”苏密这一回与其说是邀请，不如说是命令，“有事？” 　　姜灵讶然发现，同样一个“坐”字，同样是苏密说出来的，竟然能有如此大的区别！而大公不敢推辞，欠身落座，两个少年却是站在大公身后。 　　“我这两个儿子顽劣不堪，只知道吃喝玩乐。不过，您们如果要在本地盘桓几日散心玩耍，不嫌弃的话，刚好叫他们去做个导游？” 　　简直要疯掉了…… 第16章 关键 　　苏密一点头，很干脆就同意了。结果姜灵糊涂了：她不明白苏密为何会答应大公的恳请。以姜灵的印象，苏密对外人可没这么好说话。 　　不过答应了就答应了吧，姜灵并不在意这件事确切地说，姜灵认为，这本来就不归她管，并且对她没什么影响。 　　苏密兴致不错。大公着意安排的献舞，苏密也笑纳了。不过大约因为献舞的双胞胎姐妹太年少，又或者因为顾及姜灵的感受，苏密对她们并没什么亲亵之意；相反，苏密令她们坐下，问了些家常话题，譬如家中成员、学舞年限、休息日喜欢干什么，态度比对大公时还温和些。 　　小夫妻两个坐在旁边听了一小会儿，在八点半左右告辞了。一者让苏密玩个痛快，二者他们，尤其是姜灵，此时已经很困了他们这短短一天里的经历，实在是太精彩了一点。而刺激过后，总免不了额外疲倦。 　　…… 　　朝霞灿烂如火，天空碧蓝若洗。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姜灵晨起搞定了早上的体术锻炼，冲了个澡，没吃早餐，先去看姜乐。 　　冬明不由好笑，他眼疾手快，从机器那儿拿了两份饮料，丢给姜灵一份。 　　姜乐早一点的时候醒了一回，脾气颇好，也没大哭大闹，哇哇几声，尿布一换喝饱了牛奶，就又睡着了；姜灵去看时，姜乐正酣甜好眠，就差没吹鼻涕泡泡。 　　“他好像变白了？” 　　“好像是哦……可还是很瘦。” 　　小夫妻两个一左一右趴在单向透光的小房子上，又仔细端详。的确，姜乐一夜之间白了很多，但还没怎么胖回来。 　　值班医护说，其实肤色没变，只是因为之前那超速燃脂药的药效太霸道，打破了姜乐体内的水盐平衡与酸碱平衡，令婴儿幼嫩的皮肤大量失水，光泽黯淡，所以看着黑。再加上劫犯有意掩饰，用了些色素沉淀的药品，那就更黑了。这会儿后者已经被中和，前者的药劲也过去了，两大平衡也调理好了，姜乐就白回来一大半了。 　　“测算显示，劫犯所用燃脂药品的减重效果中，真正的燃烧脂肪占了百分之五十六左右，其余部分其实是排水。现在水份补充回来了，瞧着就好多了。姜乐很强壮。一般婴儿受不了这种成年人使用的特殊药品，比较容易出问题。而他现在已经没事了，中和剂用上三个疗程十五天就好了哦，还剩十四天。” 　　勒曼的女儿伊妮就受不了吧？失水对普通小孩而言，一般不会危及生命；但对有心脏缺陷的小姑娘而言，可就不好说了…… 　　姜灵暗叹了一口气，一边心疼得直皱脸，一边用手腕上的接入仪拍了一段影像然后修饰一下，寄回去安慰老爸老妈。 　　这修饰也不用找随员帮忙，系统的自动处理功能足够用了。小夫妻两个把姜乐“变”得精神了点，扔进星网家庭邮箱里，大功告成！ 　　姜灵到底有些做贼心虚，办完事嘿嘿一笑，吹吹自己额发。冬明静静望着姜灵犯傻，不禁失笑，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纵容：冬明并不觉得爸妈如此脆弱；不过这一点姜灵只怕也一清二楚，只是忍不住要维护家人而已。 　　※※※ 　　此时，距离姜乐平安的消息送至勒曼、路林等人手中，已经将近二十个小时了。 　　忙乱不堪的收尾工作，终于告一段落。甚至连向姜灵推荐的随员名单，也已经出来了因为姜灵这次不用考虑籍属问题，琪雅政府堂而皇之地保留了这些人的公职。赞美瓦尔哈利亚斯！它不像琪雅或者玛西图卡，它对自己大星域内的特殊人才一视同仁，官方福利全部一致，对籍属问题更是毫不在意：反正都是自己的。 　　另外，他们还为姜灵准备了一串外交头衔以供选择。他们其实没指望姜灵会接受其中某个头衔，但他们认为可以试试。 　　路林对此嗤之以鼻。不过路林自己也有一个作为琪雅公民，路林并未在此上有所推辞：路林随手选出几个好听的，而后闭着眼睛点了一个…… 　　…… 　　路林平时喝酒就是把玩居多，一杯要晃上半天；今天这一杯更慢，足足晃到一应事务安排妥当、晃到她面前只剩威易与亚勒。 　　“威易，仔细看看这些人，敲打敲打，把他们再过滤一遍这事一定要小心。”路林扫了一遍名单，丢给威易；而后路林转向亚勒，“胡多已经知道了，你去把他接过来吧，免得他又自己乱跑。” 　　“是，阁下。”威易应声领命，神秘一笑，飞快觑了亚勒一眼，当即就退下了。而亚勒伫立原地，满是愕然，虽然明知路林言出必践，还是挣扎道：“那小子……” 　　路林笑了，晃着酒杯点点下巴，钴蓝色的眸子直盯着亚勒：“那小子怎么了？” 　　亚勒又愣了一下：他怎么觉得路林问得不仅幸灾乐祸，而且还美滋滋地？于是亚勒头疼了：“我说，你明知道他与我天生不对头！以往他的事不都是威易在负责吗？” 　　路林笑容变大：“可惜这回威易要去训话。” 　　这种事一向是我的活儿！ 　　亚勒在心底恼火地咆哮。不过亚勒很清楚，这事已成定局，路林就是故意的，而他无力反抗。所以亚勒认命了，有气无力道：“我了解了，‘阁下’。”直视路林，慢吞吞行了一个标准军礼，这才转身干活去了。 　　他们两个在没有第三人的场合一向不会这么严肃，所以这是抗议，严重抗议。不过路林不以为意，甚至望着亚勒的背影，笑得更厉害了。 　　体术十四级令亚勒不回头也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路林的态度则令亚勒彻底陷入了一头雾水。 　　亚勒以往虽然没少在路林手上吃苦头，然而一者那是报复，双方都心知肚明、并且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报复，二者他们除却私人关系不谈，至少是旧日袍泽，而且还是并肩作战、共同经历过生死的那一种，彼此间相当了解也就是说，路林知道亚勒的死穴是什么，亚勒知道怎么向路林求情最有效。 　　很大程度上，这是为什么，在漫长的折腾之后，两人还能安好无事。因为有意或者无意，他们一直避开了对方的致命逆鳞。 　　然而今天这桩事，亚勒实在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考虑到女人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特别情绪化，亚勒甚至把路林的生理周期都默算了一下……结论是路林正处于一个周期里精力最旺盛的时候。 　　几步之间，亚勒已经排除了各种可能。背后的舱门合拢，亚勒摇摇头，无奈放弃思索，将这个命令归结于路林的心血来潮。 　　而一门之隔的室内，路林自己敬了自己一下，一口气饮尽杯中酒，低低坏笑：“我想，你并没找到关键……‘阁下’。” 　　…… 　　“我想，他体术方面有潜力，没什么好奇怪的。” 　　姜灵心虚，当下一惊：“没什么好奇怪的？” 　　冬明被姜灵这么大动静吓了一跳，登时不解，续而心念一转，若有所思，不过他什么也没表露出来，只是微微一笑：“你看，其实你的体术潜力也不错，只是被‘精神力天才’的光环所掩盖了。所以你弟弟这方面有潜力，也算是理所当然，不是吗？” 　　错啦！全错啦！ 　　可惜姜灵无法分辩，当下只好鼓鼓脸颊，低头去看姜乐。 　　冬明见状，以为姜灵是不高兴“天才”之名连累家人，忙转开话题安慰她：“走吧，吃早饭去。你不饿么，我可饿了。” 　　※※※ 　　去餐厅的路上，值班的随员趁机给姜灵说了一下最新消息：审讯刚刚有了点眉目，具体消息还在进一步核对中毕竟也有可能是俘虏故意栽赃。另外就是彭兰那边的情况了。 　　“她怎么样了？” 　　“她的儿子被劫犯丢给路边的乞丐了说来那劫犯对婴儿还不错，看情形他是早就计划好的，还给了那乞丐一小袋碎金银。可惜我们找到那小孩时，他已经死了。我们把彭兰送回去了，并给了她一些当地的硬通货。那对夫妻还年轻，以后日子好过些，孩子想来还会有的。” 　　“已经死了？不是才几个小时吗？” 　　“那乞丐拿了劫犯的钱，但没管小孩，把小孩留在了路边。那个地方比彭兰住的小巷更糟糕得多。所以……” 　　姜灵点点头，一下子没了胃口。报告情况的随员也有些可惜：他们的家乡，医疗什么都好，婴儿夭折这种事，极少发生。 　　冬明搂上姜灵的腰，给了姜灵一个拥抱。随员见状，就悄无声息退下了。 　　姜灵强打起精神，对冬明道：“他也算有心了，提早准备了贵金属。” 　　冬明本不想说；转念略一想，又说了：“也不是。雷列号的维修仓里，也有黄金。” 　　姜灵顿时一奇：“哎？” 　　冬明暗自得意，就势转开话题，给姜灵解释。 　　原来黄金这种金属，在地球联盟还贵重些，但在一般的二级文明，就不稀罕了。琪雅也不例外，瓦尔哈利亚斯更不用说。因为凡是有几颗矿产星的文明，普通矿种大多齐全，不会特别缺乏某种金属。黄金在地球上之所以会特别值钱，与它的储量当然有关。物以稀为贵，多了那价格就跟大白菜似的，一旦储量充裕，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贵”金属之说。 　　至于星舰上会有金银，那是放在维修仓里的，都是工业用途。防辐射涂层啊、精密探头啊、电子元件啊等等。其中譬如导电性：在常温下，黄金当然不如铜或银；但黄金分子结构稳定、不易被氧化，这是后两者所不曾具备的，于是在高温部件、关键部件上，用它就比用铜好了。当然铜铂合金也很好。所以小型舰一般会带些黄金。也不多，一两公斤这样吧。 　　…… 　　早餐在讨论金银珠宝中结束。不过这讨论与时髦、与奢侈品无关，全部围绕着冷冰冰的星舰和机甲打转。 　　而后小夫妻两个登陆去散心。 　　此时他们已经不在金响花平原了，而是在维艾最大的岛屿，五山岛上。 　　北回归线从这座岛屿的北端穿过，郁郁葱葱的丛林覆盖了整片土地。扫描显示，这儿的能量异常活跃。地质分析则指出，岛下有一群沉睡中的活火山口，其中有五个比较大，所以当时苏密随口就给它定了名“五山岛”。 　　不过这些火山已经三百六七十年没喷发了。 　　五山岛远离维艾主大陆，主大陆航海技术有限，所以这儿尚未被主大陆上的居民发现；而或许因为五六百年一次的大规模火山喷发，足以令整个岛屿生灵涂炭，五湾岛上并没有原住民部落，倒是有不少奇异的动植物。它们在一次又一次的喷发与平息的循环中生存了下来，并且演化出了与主大陆上的近亲们并不相同的特色。 　　正因如此，苏密决定来这儿野营、打猎。 　　※※※ 　　姜灵的猎靴踩上铺满落叶的腐殖土时，公爵的两个儿子正为这片从未在他们的地图上出现过的土地兴奋不已。同时苏密已经看过了雄壮的海上日出，打了个哈欠，施施然转身往回走：他是正常休息。苏默此时还未起来：他是熬夜之后睡得特别长。苏扎则与苏默一样。 　　两兄弟经常出门，故而他们以及一干随员，日常作息按照舰上各自的时间表来。一般情况下，并不会因为登陆某个行星，就调整自己的生物钟：那可太频繁了。而这次在维艾最多呆个三五天，所以同样不例外。 　　苏密看到姜灵，眼里就有了一点笑意：“好好玩，我就不陪你了。那两小子还行，他们带了一个有趣的厨子，做的东西乃是地方特色，不妨尝尝。”说着顺手拍拍姜灵的肩，就登上了小型舰那透明的阶梯。 　　姜灵与冬明对视一眼他们忽然明白苏密为何答应大公的请求了：给姜灵弄了两个玩伴儿。 第17章 野心 　　海岸边多是沙滩泥涂，也有树林。不过这些树林之中，树木高挺，树下却没多少灌木杂草，倒是有不少潮起潮落抛上来的海藻，被摊在地上晒干了。人行走在其间，前可以望见岛内腹地郁郁葱葱的山林，后可以望见一望无际的海洋，颇为开阔。 　　而往岛内深入后，渐渐地，植被就繁杂起来；入了丛林，更是开始藤蔓纠葛，气根交错。 　　小夫妻两个先去苏密看日出的地方瞧了瞧虽然日出已经错过，但这儿的风景可没跑掉。左右山峡沉静地伫立，坚定地拥抱着碧蓝的深湾；山崖上栖息着无数的海鸟，白羽红嘴，忙忙碌碌滑过长空；远方则偶尔有鱼跃起，砸出圈圈水浪；再加上极目之处碧蓝的海天一际……能让苏密看上眼的，果然是好风景！ 　　姜灵嗅着海风里的咸腥味，深深呼吸，不禁脚下一转，正面迎向风吹来的方向，张开双臂。 　　海风的味道，姜灵并不陌生：她好歹是在海边城市长大的，有不少机会去郊外的乡下海滩玩。但在一个并不叫做“地球”的行星上，在一片鲜无人迹、被原始丛林覆盖的岛屿上吹海风，还是第一次。所以此时此刻，姜灵不禁感到一种别样的新奇快感这令姜灵隐隐有些明白，为什么苏密苏默喜欢开着星舰、到处玩了！ 　　的确很过瘾！ 　　而冬明以前见过海，甚至熟悉海，但却没有享受过海：他那是训练需要。所以此时冬明见姜灵转身，学着试了一试，而后冬明不由一笑原来海风还是要迎面吹，才痛快！ 　　但正在这时，姜灵突然一缩，懊恼地叹了口气：她不知为何，突然想起《泰坦尼克号》了，那个女主角在船头的镜头……毫无疑问，这是个因为泛滥而倍显白痴的经典动作！ 　　不过冬明不知道。结果冬明迷惑不解：“怎么了？冷吗？”不像啊！ 　　姜灵摇摇头，甩开了那部电影那可真是个悲剧！大悲剧！彻头彻尾的悲剧！因为船沉了，男主角死了，女主角没有回家：这举动貌似追求自由、看似潇洒，但在那个年代，女人没有社会地位，单身年轻女孩的日子可不好过！ 　　所以姜灵将想起那电影视作不祥之兆。好在显然，五山岛是不会被冰山撞沉的。不过，为了驱赶这糟糕的感觉，姜灵还是凑到冬明面前，瞄了其他人一眼，捡了一个保险的角度，亲了冬明一下。 　　冬明意外一怔：他们彼此太熟悉，这模样不用问，他也知道姜灵是想到不高兴的事了、拿他当糖果呢……但是，这“糖果”也只有他能当。所以冬明毫不生气，还当即含笑半转了个身，捉住姜灵，回亲了一个，摩挲了下彼此的面颊，又吻姜灵。 　　这种情况冬明已经很有经验了姜灵不在意当街拥吻，前提是大街上除了他们两个空无一人…… 　　果然，只要别人看不到，姜灵就放松了，才不管时间地点。冬明尝到甜头，有些收势不住，不自禁收紧了手臂，把轻吻变成了深吻。而姜灵则将手伸进了冬明的外套里，隔着一层薄薄的贴身训练服，舒舒服服搂着冬明温热的身体，很快活地把某个悲剧电影抛去了脑后。 　　于是这两个结婚喜宴只请了三个客人、戒指都拉在婚后才补办的家伙，就在这临海的山崖上，当众拥吻。 　　其实当众也算不上，因为没有观众：随员都不会失礼，就算冬明不以自己的身体挡住视线，他们也不会看；而威易与卢休斯虽然不像苏密苏默的人那么训练有素，但他们接受过充分的礼仪训练，在这方面也很知情识趣。 　　唯一会好奇、会盯着看的，只有大公的次子，乔亚可他还是个半大的男孩，身高不够，被冬明一挡，被自家兄长往旁边一扯，就什么也瞧不见了…… 　　…… 　　离开海崖后，一行人往回岛内跋涉时，气氛颇好。今天跟出来的一小队六个随员，恰好个个比姜灵与冬明年长。他们看小夫妻两个感情好，彼此间会心一笑，甚至有点慈爱的意思。威易与卢休斯对此更是乐见其成，因为“家和万事兴”这句话不是白说的，虽然他们与姜灵不算是一家人，但只有姜灵过得顺遂，他们所求所图，才能有机会。而布雷，大公的长子，更是趁机与小夫妻两个攀谈了起来。 　　大公说是让他们做导游，可其实只是希望他们能与这拨“天外来客”搭上些关系。一者，长点见识，甚至得些好处；二者，平时自然联络不了，可万一有事，或许也是一条路子毕竟维艾情况特殊，时不时会有星舰来逛一圈。而那些星舰各式各样，却没有哪家瞧着像是活脱脱的大钻石。大公相信自己的眼力。加上苏密苏默虽然脾气不怎么样，却信守承诺，也还算讲理…… 　　这可是很好的结交对象了！ 　　因此布雷看准机会，使出浑身解数，与小夫妻两个聊天。 　　只是，他们生活背景毕竟差太多，布雷只好聊一些安全话题：美食风景打猎，诸如此类。美女、珍宝、家族历史与传统，这类话题就不敢涉及了，生怕冷场。何况这次的酬金苏默就用珍宝支付，布雷虽然没看到全部，但也随大公清点了绝大部分他身为长子，这个年龄，要开始跟在父亲身边学着做事了。贵族子弟并不必然等于纨绔，至少家主不是那么好当的，有名有实的爵位也不是那么好继承的所以论及珍宝这话题，布雷心里不由发虚：随随便便就拿这样的珠宝当钱使，那没拿出来的部分，还会少么？ 　　打心底里，布雷无法接受一个事实：对苏默而言，那些钻石宝石就仅仅是钱，而非珠宝。 　　谈话的气氛在未来大公的着意控制下，额外轻松愉快。到随员提醒他们在进入丛林前还须换装时，布雷已经向小夫妻两个成功推荐了自己最喜爱的三道名菜，介绍了主大陆最凶悍的四种猛兽姜灵是纯粹当导游词，听个新奇有趣；而冬明专业领域使然，对后者又问得细些。 　　换装是指整理必须装备，不是服装。丛林里路不好走，有些地方甚至无法下脚，进去玩总要有代步的。随员去降落在地面的小型舰内取了东西，把一种由腕过肘的小臂护臂递给小夫妻两人：“可惜岛上打不了什么猛兽这儿没有大型动物，倒是有不少毒虫毒蛇。这是机甲。这是血清贴剂。安全起见，您要是还是预用一副吧？”最后一句话却是提醒姜灵而特地说的，因为姜灵体术没过九级：没过九级，若是被厉害的毒物咬了、再用贴剂，常常还是会有些不适的症状，需要休息个一两天、用些后继药品什么的。预先使用，则可以避免这些情况。 　　姜灵点头应了一声，撕了一张贴在了手背上，看看冬明没动，奇怪地瞅了眼冬明，又撕了一张，拉起冬明的手、“啪”一下给冬明贴上了。 　　随员微微一笑，对此什么也没说。冬明莞尔，心里微甜，于是也不解释。至于布雷与乔亚，另外两个随员对他们可没那么耐心了半个字也不说，直接就动手给他们贴上了…… 　　可惜姜灵比一般的九级精神力者敏锐了好几倍，她察觉身后两个本地小客人那儿情况似乎有异，不解地转头去看。给姜灵介绍东西的随员，连忙接着介绍护臂的用法，转移了姜灵的注意力、引得姜灵回过头来：“这机甲是最近刚出的新品，还没上市。安全性没问题，操作系统还在调试完善中，可能有些功能不大体贴。您可以把它变成自己想要的任何形态。一般一开始，选最熟悉的动物会容易一些。当然，光是一个几何形状也可以用来骑乘，只是那样外形欠佳了点对了，一开始用的时候，稍微慢一点。因为别看它现在轻，它的重量上限是空载七十六吨，我们有个傻小子用急了，把自己压进了泥地里。” 　　七十六吨，对体术五档的高手而言，没什么妨碍。只是压进泥地里，这可就有些狼狈了……也只是狼狈而已！所以随员是含笑说的，姜灵也听得笑了：“什么形状自己选？这么有趣！”说着好奇地抚了一把护臂。那材质似玉非玉，手感温润微凉，摸上去十分舒服，也令人心神宁静。姜灵颇觉新奇，当即贴手按住。 　　护臂起先有片刻没有动静，而后它倏然化作一滩“水”。这“水”膨胀、扩张，往下流淌，却不落到地上，两三秒内就定型了是一头条纹斑斓、体格健硕的西伯利亚虎。它爪牙锋锐，眼神凶戾，栩栩如生，刚刚定型，就前肢撑地把自己往后推、使劲打了个哈欠，甩了甩硕大的头颅，而后缓缓转身踱近姜灵……就差没有虎毛了！ 　　把护臂递给姜灵的随员顿时笑了：“阁下的速度很快。精神力者用这个，果然还是占了优势。一般人刚开始用，总要变出几个‘四不像’来。”而冬明本来眉眼含笑，心情颇好地在看稀奇；一见姜灵变出来的老虎，顿时想起旧事，心头一悸，那种害怕失去却又无能为力的恐惧又浮上心头，不由脸色微僵。 　　“我只是对它的原型印象深刻。”姜灵戏谑地拍了拍“老虎”的头，转脸想跟冬明显摆；结果目光一落在冬明脸上，顿时就明白了，当即道：“不过，这个坐上去好像太矮了，还是换一个。”不等谁说什么，那老虎就“化”掉了。 　　这回姜灵想了一想，换了正宗的骏马，还鞍镫齐全这骏马四肢修长，体貌矫健，却是活脱脱亚历山大家的甜饼。 　　冬明认出来了，望了姜灵一眼，也摸了摸自己的机甲，同样变了一匹马。起先不是太像：脖子粗了，前蹄那儿乃是两个爪子。不过冬明边忙边瞄了“甜饼”几眼，依样校对，于是一小会儿之后，“红菜”也活脱脱站到了诸人面前。 　　随员见姜灵换得快，暗暗点头。而威易则为那只老虎颇觉可惜。但他察言观色，看出姜灵是因为冬明才换的，于是缄默不语。可卢休斯之前光顾着低头琢磨自己的护臂了正如那随员所说，他头一次使用，果然变出了个“四不像”此时正把它收回来、重新“投胎”改造，一见姜灵轻松切换，当即就嚷嚷起来：“阁下，您为什么要换呢？刚才那只大猫多威风啊！” 　　威易当即隐蔽地瞪了卢休斯一眼，结果却换来卢休斯的嘀咕：“你又瞪我干什么！”还好卢休斯并不是一无所知的莽汉，这句话只是声音极小的抱怨。 　　姜灵与冬明已经翻身上马，瞧瞧她这两个随从，笑而不答。好在随员们此时也纷纷启动了机甲，卢休斯被转移了注意力，没再追问苏密苏默的一干随员拿到这装备也没几天，特定情况下应该用什么，已经基本上训练得熟谙；但出去游玩代步时怎么用，还是生涩，尚留着好几分新奇。何况这些人来自数个不同的行星，他们家乡最凶猛的动物自然各不相同，所以一时间变什么的都有，热闹非凡。 　　而布雷动作虽然慢了不少，可弄出来的东西也很有特色：正是他刚才介绍过的四大猛兽之一，疾盗龙。 　　这种动物跑得快，爱分工合作、偷别的动物的蛋与幼崽，故而得名。它有点像姜灵熟悉的迅猛龙，体型则大小与马驹差不多，但模样就与可爱的马驹完全不一样了它是蜥蜴的亲戚，冷血动物！而且用两只后爪奔跑，前爪与一张大嘴负责撕咬捕猎。 　　以疾盗龙的体型，不算难对付。但它季节性群居，这就可怕了。它们春夏季一窝一窝地行动，三四只、六七只；秋冬季一群一群地聚集，成千上百。它们在维艾的生物圈中的地位与作用，堪比地球上的狼群。 　　至于乔亚，他的年龄太小，骑马可以，拉弓或使用后座力巨大的猎枪，却是不行，故而还没亲自参加过围猎，只是在重重保护中观看过、打过几只小动物，对猛兽缺乏直观认识。所以乔亚最后弄出了一只“白羊”。 　　这“白羊”有一对巨大的盘角，倒也威风凛凛，很有特色真正的白羊被用在大型的祭祀上，所以乔亚熟悉。 　　队伍开拨前，姜灵凝神静心，小心翼翼让“座骑”动起来，不要摔跤真正的马匹，走路是马自己在走；而这机甲，还需骑手控制。就像开汽车、骑自行车，熟练了固然能够从容观赏路边风景，新手上路却没那么悠闲。 　　结果姜灵这一用心，不由自主放出精神力，恰好“见”到布雷对乔亚微一颔首，意带赞许；而后者暗暗松了一口气，偷觑了一眼随员们，笨拙地操纵座骑与他的兄长并行。 　　这令姜灵想起了当初还没离开地球时，路林身边的那拨小客人。时过境迁，境遇已经截然不同，不由叫人感慨。 　　于是姜灵半回头唤那兄弟俩：“刚才你们说，这儿秋冬季节会围猎？倒是与我那儿一样。给我说说吧，说说你们的习俗。” 　　※※※ 　　姜灵所熟悉的围猎，毕竟是现代版本。祭祀天地山神的步骤，已经简略了许多，就算是最古板的家族，剩下的也不足十分之一。更多的旅游胜地，更是令这些活动变味了程序大约没变，但用的东西…… 　　很显然，古代平民们秋冬上山，是为了肉与皮毛，是为了生存。出发前的祭祀，一者祈祷的是平安，二者希冀的是收获。而皇帝与封疆大吏的围猎，或者为了考校家族子弟的品性，或者为了炫武耀威，震慑那邻国使臣。 　　前者重在虔诚，后者重在威风。 　　在那旅游胜地，用那塑料彩旗往上一插…… 　　一下子就全不对了！ 　　但是大公家在一年一度的围猎前必行的祭祀，作为其广袤的领地内最盛大的仪式之一，也作为其家族历史悠久的见证，颇为繁复，还保留着原来的风味换而言之，准备起来很麻烦，看热闹很有趣。现在乃是早春，季节不对，没得看，听听也不错。 　　…… 　　“跳了舞还要上吉畜？”就是白色的牲畜得了白化病的可怜的家畜！姜灵兴味盎然，又有些哭笑不得：“这个可不多见，那要找不到怎么办？” 　　这话大概有些不吉祥，布雷面色一时间尴尬。乔亚直白道：“怎么会，我们家领地那么大，牛羊数不尽数，每年都能找到吉畜。”言语间颇为自傲。 　　布雷迅速打量了一眼姜灵的神色。而姜灵对乔亚的率真并无恶感，压根不觉得这是嘲讽，笑着问乔亚：“听上去，你很喜欢围猎？” 　　“还好啦，我更喜欢击剑。”乔亚摆摆手，“喜欢围猎的是布雷。对吧，哥哥？” 　　“没错。”布雷点点头，暗吸一口气，直视姜灵的眼睛，道：“说起来，这个岛上土地肥沃，虽然没有大型动物，却可以用船载来放养。如此三五年，它们就会繁衍开来。到时候纵马逐猎，想来也是一大乐事。” 　　这话可不是无的放矢。所以姜灵顿时一怔，面有讶色。冬明也扭过头额外看了布雷一眼。但与姜灵单纯的惊讶不同，冬明这一眼，隐含警告居然打算利用姜灵……是可忍孰不可忍？！ 　　姜灵忽然笑了，转回头去，继续缓缰慢行，貌似漫不经心道：“大公的领地，有平原，有森林，广袤而出产诸多，粮食与矿产都不缺，人口也不少……然而，却是深在主大陆腹地内部，并不沿海，更没有深水良港。你想在这儿开辟猎场，好像并不是那么容易啊。” 　　布雷回答得沉着，眼睛里却有灼灼的光彩：“很简单找沿海家族合作；或者，干脆开疆扩土，打开一条连接南平城与大海的通衢！” 　　姜灵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道：“你的志气不小。” 　　这是一句废话。而姜灵的语音让人听不出喜怒，乔亚担心地看了一眼布雷，布雷望着姜灵的侧脸，则是暗惊：之前的接触，令他认为姜灵很好说话，没想到谈及敏感问题，姜灵也让人瞧不出深浅……但此时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布雷只能说下去：“不过，这件事，有一个难处，我想不出办法。” 　　姜灵还没答话，后面的威易先是冷冷一哼：这种事情，不管姜灵答应不答应，他自然要扮黑脸。姜灵闻声轻笑，反问道：“什么难处？” 第18章 金莲 　　“船！” 　　“船？” 　　“对。以我们的造船技术，还难以从主大陆驶到这儿。”布雷是搭乘小型星舰过来的，有幸见过维艾全球，所以知道五山岛在海上的方位：距离主大陆可不近。“海上风暴凌厉，没有足够结实庞大的船只，出海实在太冒险了。” 　　瓦尔哈利亚斯的地图技术，足以让人把一个“星球”捧在掌心把玩，看四季轮回，看洋流季风。这令布雷惊讶不已，也令布雷极度亢奋。不能不说，布雷此时的大胆，与那地图也有分不开的关系。 　　姜灵自然也看过“掌心维艾”，早在登陆之前。所以姜灵才对大公的领地有个大概的了解。此时闻言，姜灵不由转头，仔细打量了布雷一眼。 　　唔，心跳很快，体温微微升高。满怀壮志，野心不小，不过念头倒是很纯粹…… 　　与此同时，姜灵已经把这件事情大致想通了。 　　领地关系，这五山岛物产再丰厚、土地再肥沃，对大公而言，还是颇有些可望不可及。这样下来，最妥当的做法，自然是把这个岛的方位、面积，作为情报消息，去换个好价钱。 　　但五山岛是维艾最大的岛屿，几乎与大公的领地面积不相上下，火山灰与腐殖土令这儿的土地肥沃，此外又有许多主大陆没有的动植物品种，而这就意味着新的香料、新的蔬菜与新的水果。甚至连那些毒蛇毒虫也可以入药、做菜，当然这个市场要小得多，不若前者有经济价值。 　　不管如何，如此丰厚的机会，是人就很难不动心。这般到手了的好处、飞到嘴里的鸭子，谁舍得吐出来？甚至把大头让给别人都叫人不能甘心。所以布雷今日这一问，可能只是年轻人自己的雄心壮志，但更可能有大公的私下授意。 　　而若是想要殖民移民，不管找人合作还是自己扩张，说起来，主大陆目前风云变幻、新旧交替，正值多事之秋，换而言之，也就是处于机会良多的时期，大公不是没有机会的。 　　然而，机会只是机会，如果真的付诸于行动，合作扩张这两者都不容易，可谓铤而走险尽管这一回，大公得到了巨大的财富，可一者大量珠宝在折现过程中，难免会拉低市价、造成贬值；二者，苏默允诺的“财富”并不包含人手。这样下来，大公的家族，财富翻倍，实力充其量却只是增强了数成，算不上翻倍。 　　所以，如果胃口大了，事情会如何发展，可真不好说。 　　最重要的是，神仙打架，百姓遭殃。大公动武，流血的何尝不是平民？！ 　　因了这个原因，姜灵对此并不乐见其成：姜灵当然不会自诩神仙，去阻止什么、改变什么；但姜灵也不想推波助澜。 　　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 　　维艾人的命运，还是该由维艾人自己决定！ 　　布雷这一问，姜灵开始了解路林当日的心情，了解为何路林愿意以一面之缘送她姜灵琪雅不能自产、须得进口的便携包，却不愿意对地球上的某个家族慷慨一把，哪怕只是送几块“破铜烂铁”让人去做配方反析珍惜一个年轻人的潜力，与干涉一个行星的发展，彻头彻尾是两回事。 　　前者只是帮个小忙、给个机会，一时高兴就可以随性；后者却事关亿万之人，纵然举手之劳，却不可以轻易妄动。 　　这不是吝啬，是谨慎，是敬重：对生命本身的敬重。 　　所以越是像路林那样经历过战火生死的人，越是在此上自律自制掌握力量的人最不能被力量所挟裹；一旦放纵，离自取毁灭也就不远了！ 　　姜灵虽然不像路林那般位高责重，但姜灵天性使然，在此上也不敢儿戏轻忽。所以姜灵思索清楚之后，没有表态，只是微笑。 　　布雷也没再催促；他纵骑缓行，却忍不住时不时望一眼姜灵，目光热切。 　　此时一行人穿过了又一片走廊般的巨树气根，行入了一个缓缓下坡的小谷口。谷口略微下坡，旁边草深处，有轻微的溪水潺潺，却是林中的雨水丛林茂密，下一场雨，树下地面总要好几天才干透。何况岛内因为植被茂盛，自有小气候，午后常有小雨，这种小溪也就随处可见。 　　流水声渐消，另一种水声却渐渐大了。姜灵留神聆听，到底经验不足，不由有些疑惑。冬明见了，轻声对姜灵道：“前面有湖。还不小。” 　　“怎么知道的？” 　　“水花拍岸的声响。还有，空气里全是水的味道。风不大，水声却不小，这湖也就不小了。” 　　姜灵依言又去细听，却被冬明笑话了：“为什么要扬短避长？还是用精神力吧。你的耳朵可不如猛子好，体术九级之前，听不出那么多东西。” 　　这话没错。不过既然说话的人是冬明，姜灵少不得要嗔他两句。可姜灵刚刚张嘴，后面的话却没能说出来。 　　前方豁然开朗，正如冬明所说，那是一个湖泊，一眼望不到对岸。 　　而那湖泊上面，全是金红色的莲花。一望无际，尽情盛放，灿若云霞。 　　※※※ 　　一行人静静停在岸边如茵的草地上，连布雷一时间也忘了他那雄心壮志，傻望着眼前的奇景，说不出话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乔亚的肚皮忽然“咕噜咕噜”一声。半大的男孩顿时脸色通红，而大家都不由笑了。只是见他如此窘迫，倒也不好再去调侃他。当下收起机甲，摆出带出来的食品，开始午餐。 　　这里早有星舰仔细侦查过，并无危险。说来地质分析显示，这湖乃是火山口，岛内最大的火山口，却是个死的。那五个几百年喷发一次的火山口，在它周围，如同众星拱月，却小了很多。 　　不过小归小，它们却正是中间这个最大的火山口成为死火山的原因下面岩浆一旦稍有压力，就从五个小口那儿出去了，哪里还能累积压力、造成大喷发？ 　　其实小火山口一发动，全岛遭殃，山林毁去十之八九：这也是岛上没有大型动物的原因，它们对环境依赖重、索求多，火山一喷发，它们就难以找到足够的食物，也就熬不到三五年后植被恢复。 　　但是，大约数万年前，这个大火山口的喷发，却是直接形成了五山岛…… 　　…… 　　一行人看过稀奇，结束午餐，各干各的。或者玩耍，或者休憩，反正别离太远，在视线之内即可。 　　乔亚把他那机甲变成了一个木筏，在湖上兴高采烈地摘莲蓬，还脱了外套，扣上扣子、用袖子扎了领口，当作袋子。 　　姜灵则学那佛祖菩提，仿照眼前现成的莲花，变了个直径足有四米的坐莲，随意摘了几个莲蓬，也不多采，一个一个剥来吃。 　　冬明没开机甲，他霸占了姜灵一半的地盘。 　　那莲子“白雾”浓郁，随员们毕竟是瓦尔哈利亚斯出来的，平时日常供应都是三级四级的食品，所以对此不大在意，没有检测。 　　不过姜灵不用检测也知道，至少是三级食品，所以姜灵就很殷勤地喂给冬明失调症还没痊愈呢，多补补总是好的。 　　冬明其实不爱吃这个，但他对此也不算讨厌。姜灵既然喂，冬明就笑纳。 　　那边布雷见乔亚如此贪心，觉得丢脸，小声说了他两句；可乔亚振振有词：“妈妈喜欢这个，这季节别处哪里有莲蓬啊，我要多带点回去给她！” 　　结果布雷就哑了。这儿乃是火山湖，湖底有地热，千万年下来，这儿的莲子已经异种了，与主大陆的生长周期不一样，所以才会一年四季不绝。 　　姜灵正喂冬明喂得兴高采烈，听到响动，朝大公两个儿子那边看过去一眼，若有所思，动作就慢了。 　　冬明拉过姜灵的手，吃掉那个莲子，抬手就揉了几下姜灵的头发。姜灵一偏头躲开，嗔了冬明一眼：“干嘛！”冬明失笑道：“别想了，你瞎操心。他只是太年轻而已。不信你去问问他，他八成连自己家有多少军士都不清楚，还想开疆拓土……这些事哪有那么容易。” 　　姜灵咕哝：“只怕大公也有这个野心。” 　　冬明却不担心：“野心是野心，行动归行动。只要当家作主的是个正常人，就不会拿家族命运，去赌一个微末的可能换而言之，如果他们付诸于行动，那也是因为他们把握不小。这种情况下，他们只是做了他们该做的、拿了他们应得的。流血……该流的谁也阻止不了。今天堵塞了，明天加倍爆发。毕竟利益矛盾累积到一定程度，只能用战争去‘谈判’，这在那儿都一样。你老家那儿，也是这样走过来的。” 　　姜灵微微点头：“我知道。” 　　冬明一耸肩：“所以，年轻人么……” 　　姜灵听得一怔，用力拍了冬明一下：“说得你好像很老了似的。” 　　冬明有片刻没吱声，然后他轻声道：“我像他那么大的时候，最讨厌营地了。但后来渐渐长大，想法就变了。有些东西，选了就要坚持到底；有些责任，是必须承担的。”这话太严肃，容易吓到人，更不适合眼下这个环境、气氛。所以冬明说完突然有点后悔，侧脸看看姜灵，语气十分诚恳地补充了一句：“反正十几二十岁的时候，我恨不得炸飞了它。” 　　真要诚恳，冬明会很端正严肃；这种明显的诚恳，其实却是调侃了。姜灵一下子失笑，又心疼：“你说过你那会儿不喜欢营地不过，那会儿你都干了什么？逃课吗？营地里的课能逃得了么？” 　　冬明扁扁嘴：“逃不了。所以我只能……非暴力不合作。” 　　他不大高兴。姜灵好笑至极，同时又非常好奇。然而，因为担心那些记忆太悲惨，问了让冬明更不高兴，姜灵并没有深究，而是一支胳膊略撑起身，手指描描冬明的眉眼，低头去吻冬明。 　　这个吻只是个安慰，无关热情。然而冬明对姜灵来者不拒，而且擅长得寸进尺。结果他们的吻一开始温柔缱绻，后来却渐渐发烫了。 　　姜灵觉出冬明身体变化，不敢再继续，勉强挣了开来附近有人在，接下去的内容，冬明或许没问题，可姜灵自己放不开。 　　冬明低低呻吟了一声，懊恼抬手，“啪”一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恨恨地咕哝：“现在我改主意了。”嗓音暗哑。 　　“什么？” 　　“还是炸掉岸上那些家伙要紧……” 　　这话冬明说得认真极了，极度认真！也就是极度调侃。姜灵登时直乐，乐了一会儿，憋住笑，坏心眼地抚上冬明胸膛，又亲了冬明一下：在脸侧耳下那儿。 　　温热的呼吸落在耳廓里，冬明偏头一躲，却又有点儿舍不得，这一犹豫，就只躲开了一小半；他不由诅咒了一句，赶紧一把按住姜灵：“别动！” 　　姜灵吃吃笑，倒也不敢再撩拨。冬明一动不动呆了片刻，一时间到底平息不下来，只好“骨碌”一滚，轻轻的“噗通”一声、一下钻进水底里去了！ 第19章 遗阵 　　身边一空，姜灵一怔，忍不住笑得更厉害了。一边笑，姜灵一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脸红着呢，还发烫，明显需要散热！ 　　而后姜灵放开精神力，去看水下冬明。可怜的家伙！而此番冬明自制，与其说冬明自己害羞了，不如说顾及姜灵脸皮薄。姜灵知道，姜灵一清二楚，所以姜灵这会儿内疚啦……她好像很坏哦？ 　　冬明也没游远，就在四五米开外的水下，悠然停在那儿，几乎不踩水。察觉姜灵的精神力拂过，冬明抬头一瞥莲花船，慢吞吞伸出食指、朝姜灵点了一点：你给我记着！ 　　姜灵忍不住又吃吃笑起来，她抬头看看四下，确认没人盯着这边看热闹：威易虽然瞧见动静却没多看；远处则有两个随员刚刚冒出水面……姜灵干脆叼好还没剥的最后一个莲蓬，心念一动、机甲一收，也倏然落入了水中。 　　可这一入水，姜灵就觉出问题了，莲蓬也顾不上了她忘记脱掉外套与鞋子了！至于训练服，那个吸不了多少水，又贴身，将就点可以当泳衣。 　　冬明见状吃了一惊，连忙拨水一蹿，赶到姜灵身边。这回轮到冬明好笑至极，迅速帮姜灵把外套与靴袜脱掉、缠成一团，稍使劲一扔，东西就破水落上了莲丛。冬明忙完这些，含笑刮了几下姜灵的脸。 　　姜灵夸张地抬起赤脚丫子，用力一蹬冬明的靴子。冬明其实无碍，体术的关系，穿着虽然累赘点，但没什么妨害。不过姜灵抗议，冬明也就脱了，一样扔上莲丛，顺便带着姜灵浮上水面他没什么，姜灵可得换气。 　　一冒出水面，冬明就问姜灵：“你下水干吗？” 　　“陪你”两个字在舌尖打了个转，姜灵还没说出来，脸先自热了；姜灵心底唾弃自己胆小害羞，又马上转为迁怒冬明直白大胆，哼唧了一声，别脸游向近旁的一丛莲花。 　　可冬明又不是别人，他太熟悉姜灵了，熟悉到一看情形就猜得出八九分虽然猜不出姜灵心里在嘀咕什么，却猜得出姜灵是怎么了。以冬明的经验，这种时候最好不要逼着问，姜灵会炸毛的。所以冬明美滋滋了片刻，跟着游过去：“我们既然都下水了，干脆去水底看看吧？” 　　姜灵很想端端架子晾晾冬明，但事实上姜灵一下子就答应了：“好啊！” 　　“你还是把机甲用上吧，机甲能供氧。在默认形式里找找，那里面有水下的。” 　　“哦。”姜灵依言照办，一边找一边感叹，“这个东西真神奇，戴在手上几乎没重量，真用来打架，却能有几十吨重。” 　　“不算变轻变重，物质没变。听他们说，手感减轻是空间技术的关系把机甲藏起来了。”冬明毕竟对机甲更感兴趣些，不过他知道的也就这些了，因为“藏重量”的原理，一般的随员们也说不清楚，技术人员才了解。 　　而冬明话音刚落，姜灵已经把自己包进了一条“大鱼”里这是非战斗的潜水状态之一，还有章鱼水母之类可供选择。冬明起先没打算用机甲；不过为了能与姜灵说话，通过通讯频道说话，这时也启动了机甲。 　　于是两条鱼尾巴一甩，拍水潜入了火山湖。 　　…… 　　姜灵不熟悉潜水，冬明却熟悉。两人同游火山湖底，有一个老手就什么都轻松了。 　　水下世界与水上不同，阳光折射，又因为大片莲花如树荫般挡去了许多光线，扑朔迷离，朦胧幽深。姜灵觉得新奇，跟着冬明转悠着往下，一路悠然看去，心满意足怪不得那两个随员也下水走了一趟。 　　她却不知道，随员下水，固然是看风景，但更是为了确认水底安全，好让被保护者放心游玩。侦查系统的确已经扫描过了，可万一有什么暗流、异兽，又或者水草太茂盛呢？ 　　他们作为专业人士，总要踩一踩点才放心。这也是职业标准，通用惯例。 　　也因如此，冬明才会很放心地建议姜灵潜水一玩。 　　“这儿竟然没什么水草……” 　　“倒是有不少藻类。应该是火山湖的关系吧。几万年前喷发之后积水而成的湖泊，物种全靠外来，品种自然会单纯一些这里又不和什么大水系相通。何况这整个五山岛，在火山喷发、岛屿形成之前，就已经与世隔绝。” 　　“也是。” 　　“这种生态系统，结构简单又品种独特，最容易被破坏了。一旦五山岛有殖民，外来水生物种入侵，那片莲花没准就不保。” 　　“想那么远做什么，来，这边。” 　　小夫妻两个说话之间，已经下到了湖底。姜灵跟着冬明停下来，仰头望了望高高的“天空”上的莲花：只见叶影摇曳。 　　两条“大鱼”在湖底慢慢地游曳往前。而后姜灵察觉了异常：这儿湖底的白雾，流淌间自有规律，仿佛前方有一个姜灵在静修一般可她明明在这儿！ 　　姜灵心中奇怪，便往前走，想要去看个究竟。 　　那是湖心的方向，地势渐低、湖水渐深。而冬明毕竟经过专业训练，很快发觉姜灵走得笔直，便问姜灵：“怎么一个劲往前走？” 　　姜灵心下一惊，暗悔自己失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冬明，只好含糊道：“我觉得那边好像有点……有点什么。大概是错觉吧。” 　　通讯频道里几不可察地一静，而后冬明笑了姜灵真是对他毫无戒心，否则也不会露出这些破绽来。至于那个秘密，换做他，他也是不能说的。所以冬明并未生气，相反他很高兴，当即帮姜灵圆话：“女人的直觉？第六感？你也不要不信这个，像我们这样训练出来的人，危险当头，都会有点心惊肉跳，何况那些经验丰富的体术高手。我想精神力者也是类似吧。你在体术上没实际经验，但你的精神力潜力这么好，这直觉还是应该重视。” 　　姜灵没想到冬明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这不是迷信么？一时间懵了，傻傻应了一声：“哦……我知道了。” 　　冬明听出来了：“你不信？” 　　姜灵声音一下子低弱了下去：“没有啦……” 　　冬明失笑：“如果有什么危险，肯定伴随着与平日不同的异常。这些东西掩盖再好，到底会露出蛛丝马迹，会被看到、听到、闻到。一般人看到听到了，也没反应；但经验丰富的人，则会警惕。有时候那些线索极不明显，这种警惕随之十分微弱，于是当事人自己也不知道，只是无意识地感到不安那就是直觉了。所以，所谓直觉，还是五官感受，只是太细微，说不清楚，才被叫做‘第六感’。但这直觉也不是人人可以有的，首先就要心静、心定，要有足够的镇静与自信，否则往往是自己吓自己，是臆想、幻觉。” 　　这话姜灵听得进去：“有道理！”又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也是营地里教的？” 　　“是。”冬明应得干脆，滋味却复杂他也说不清自己对营地是什么感官。怨恨肯定有，眷恋也很浓厚…… 　　所以冬明岔开了话题：“我们往前去吗？还是再叫几个人下来？” 　　姜灵如何听不出冬明情绪复杂。她直觉前方并无危险，便道：“往前走吧，用不着兴师动众了。说不定有宝贝呢，我们偷偷搬回去！” 　　冬明忍了忍，终于没忍住：“这频道是公用的。” 　　公用频道与值班的星舰连通，以备有什么情况，可以第一时间呼叫。所以姜灵登时哑然她只是玩笑之语，这下倒好，值班人员八成要以为她小气了…… 　　而冬明暗暗直乐，当先往前“游”了过去。 　　※※※ 　　曾经乃是火山口的关系，这儿的湖底形状颇为规则，大致上乃是一个环形盆地。 　　有冬明前方打头，两人的速度很快，没几分钟就到了湖中心。 　　姜灵终于看到了和她“抢活儿”干的罪魁祸首那是一大片没在湖底淤泥里的石头。 　　这些石头瞧上去很凌乱，可又不太自然，好像有人动过。关键是，白雾到了这儿，就汇成了十六股，八股，四股，二股……越到中间越少、越清晰，而后合二为一，又返还了出去。 　　而在石头附近及周围，水草长得特别茁壮。外形虽然不大，却无虫无害。关键是，姜灵敢打赌，其中有好些乃是五级、六级的食品……不，饲料！ 　　冬明没等姜灵说，就停下来了：“前面这地方……好像有点儿奇怪。” 　　那当然，没有水生的、食草的小虫子！ 　　不过姜灵被另一件事吸引了注意力，她绕着走了半圈，不敢轻举妄动，奇道：“我看这儿怎么像，像是……‘九宫八卦阵’？” 　　冬明一头雾水：“那是什么？” 　　姜灵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的意思只是一个统称我们那儿传说里的古老阵法。算是民俗文化吧，据说阵法用处可多了，简直无所不能。” 　　“那么好用！”冬明失笑了一句，一边已经采集了现场情况，传送给值班人员。那儿自有程序，可以进行数学分析。值班人员接到资料，加入了谈话：“这儿是卫星，这儿是卫星。” 　　这代号有趣，姜灵噗哧一下就笑了。那边的随员则有些无奈苏密苏默两兄弟取名的水平也就是这样了……五山岛、卫星！当然她不能抱怨自己的主上，只好一本正经继续：“阁下，您能说得具体一点吗？有些远古文化遗产，会在当地原住民中形成传说。我们以前有过发现的先例。” 　　“这样！”姜灵讶然，一下子就想起了张甫口中的锡派……风水大师！难道那些都是真的？“据我所听说的，阵法有的能让人产生幻觉，有的能隐藏阵中的东西，有的可以防御某地不让人进来，有的可以攻击闯进来的人。除此之外的，还有搜集清洁的水，生火，促进植物生长，促进神仙修炼，也就是聚灵……还有几本卜卦的古书，好像是《易经》什么的。其实我不懂，那对我而言只是传说，听闻而已。你在星网上看看？” 　　“我们已经连上了星网……别！别碰那个石头！” 　　姜灵与冬明均一下子顿住，而后两人面面相觑，才发觉冬明的“鱼尾巴”差点扫到一块扁扁的湖底石。 　　“卫星”那边的解释马上就到了：“数学演算显示，您身后那块石头，是一个节点已经确定它周围有四个石头与它有一种依赖或者共存关系。我们还不清楚它到底是什么节点，或许没什么危险，不过还是谨慎点为好。” 　　姜灵眨巴眨巴眼，盯着那石头，无语了：在姜灵眼里，它就是“白雾”十六股时，经过的其中一个外围点。 第20章 真凶 　　接下来的一应处理节奏极快，重演了应对姜乐被劫一事的迅速无匹。姜灵先前挂心姜乐，不曾注意，这一回却心中无事，于是看了个清楚，不禁暗暗称奇别看随员们平时颇为温文尔雅，一点不凶，这才是他们的真面目！ 　　到暮色落下、苏密苏默起身之前，随员们就已经令事情的大致轮廓，水落石出了。而且，他们是按照既定程序在干活儿，从火山湖取样分析，到全球特检，一应事务均有条不紊，游刃有余，显然不是头一次处理这类情况了，压根不需苏密或者苏默坐镇、指挥。 　　不过，事无巨细，稍有进展，他们都会通报给姜灵与冬明知道这是尊重。 　　相反，对布雷与乔亚，他们就没这么好心与殷勤了。 　　…… 　　“阁下，这是维艾残阵全图。异常区域都在了，初步分析也齐全了。它们的年代出奇地相近，看来是遗迹无疑了这个遗迹遍布维艾全球，互相独立又互相连贯，手笔不小，参照您家乡的传说而言，可谓是‘天地大阵’，而且是‘阵中阵’。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所有的维艾人，精神力天神就有一个不错的起步点。不过最后的结论可能仍得花点时间，还须联络几位专家，做一下确认。” 　　姜灵道了声谢，忙忙就一头扎进去看了。冬明张了张嘴想提醒姜灵：这会儿我们俩应该去练体术了！ 　　可是，姜灵毕竟难得碰上令她如此感兴趣的事，冬明到底没能开口。 　　而姜灵此时正纠结。因为“林语者”这个名字，听起来像是“风行者”、“巡林者”，又能与动植物沟通，故而姜灵一直以为自己乃是西方德鲁伊的“变种”或者“亲戚”，就是欧洲大陆上那个崇拜橡树的古老教派。但是今天火山湖一游，姜灵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又变成了活生生的“聚灵阵”？！这可是东方修真内容！ 　　所以姜灵忍不住就骂：“搞什么，这到底是西方奇幻，还是东方修仙？” 　　“弄反了吧？”冬明一听失笑，三下五除二从星网上扒拉下地球传说大荟萃，推给姜灵看，“应该说，遗迹才是源头，地球上的传说，都是它的衍化才对。奇幻，修仙，那只是因为地域不同而形成的不同版本……你看，奇幻有魔法阵，修仙也有阵法大全！” 　　他这是旁观者清。姜灵被提醒了，不由笑自己：“也对。” 　　而冬明则盯住了其中一条：“盘古开天辟地……这不是十八级体术高手么？” 　　“十八级？”姜灵一奇。 　　“‘天地混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万八千岁，天地开辟，阳清为天，阴浊为地’……十八级体术高手，无须机甲等辅助，以一己之力，可以搬山腾海。他能击断岩层，镇压地脉，令火山止喷；聚石堆山，挖土为床，在大地上开拓大江大河。这些对他而言，就像我们堆个小土堆、挖条小沟一样容易。所以这样一个高手，也就可以改造行星上的地貌这不就是开天辟地么？唔，他用的是斧头？这是什么武器？” 　　姜灵好笑地看着冬明查阅“斧头”的专业图鉴：“这么厉害？” 　　“基础素质的极致，也是科技的极致。不过个人之力毕竟单薄了些这些事情，换作改造准行政星的专业工程队，也做得到。这种专业工程队，二级文明个个都有，有些一级文明甚至就有，琪雅自然也有。当然它们之间效率、水平不一样。而便利之处在于，一个体术高手，自己就可以单干，不须要那么多的设备、物资与合作。” 　　姜灵想起了《银河通史》：“怪不得历史学家一个个都说，远古战争破坏了许多，也造就了许多。” 　　“战争双方各有所长，他们两败俱伤了，我们当然会汲取双方优势了。这是我们运气好，没生在打仗的年代。若是生在那个年代，可不好过！” 　　冬明说到这里，不由望向姜灵。当初他们两个玩《银河通史》这部游戏的第三部分，《远古战争》，主题全是打仗。防卫战反击战，攻坚、死守、断后，那真是惨烈非凡，关键的剧情NPC，也就是历史人物，几乎死伤殆尽！而这才仅仅是琪雅这银河系一角所发生的事情，整个银河系的战争，那又有多少死伤？ 　　偏偏那些NPC数据库丰富，设计人性化，与玩家言语、互动栩栩如生，结果NPC一死，把姜灵惹哭了当然是姜灵的游戏角色哭。不过，退出游戏，姜灵情绪也不高。冬明免不了心疼，就会去安慰姜灵。正好那会儿他们还新婚燕尔，两个都是初识男女滋味，在此上几乎没什么自制力。故而这一安慰，十之八九，就安慰到床上去了…… 　　姜灵察觉冬明眼神转深，显然是情动的初兆，不由大奇，转而又微微嗔怒，使劲推了冬明几下：“喂喂，你在想什么？喂！”为什么说了说盘古的体术造诣，冬明居然会……这也太诡异了！ 　　冬明回神，纹丝不动，唇角一翘没回答，瞄一眼四下，压低了嗓门，小小声对姜灵道：“十八级这样的高手，琪雅是没有，玛西图卡明面上没有，暗里就不知道了……瓦尔哈利亚斯肯定有！托你那老师的福，我们早晚会见到。” 　　姜灵望着冬明颇为难得的眉飞色舞，哑然骇笑：“怎么说得像大熊猫似的！”冬明莞尔。可不是，他就是想见见而已。旋即姜灵突然想起一件事：“说起体术……我们该训练了吧？都给忘了！” 　　我才没！ 　　不过冬明没说，只是笑笑起身。 　　※※※ 　　小夫妻两个完成了每日的功课，沐浴休息，又用过晚餐，再转回来看热闹时，苏密与苏默已经在了。至于布雷与乔亚，却是被支开了。 　　远古的“阵法”，在今天，乃是瓦尔哈利亚斯尖端科技的一个分支，基础分支，并且应用的具体方式也大相径庭，毕竟文明不同但原理一致！这就很难得了。因为听苏密的意思，瓦尔哈利亚斯在这方面的水准，尚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发现一个遗迹，哪怕已经不完整，研究研究作为补充，仍旧是不无裨益。 　　这是无形的财富，价值无法估量。 　　也因如此，两兄弟一知道这事，当即决定布雷与乔亚必须留下来多做几天“导游”灭口就不必了，因为很快便能收工。若无意外，最后一个步骤，就是把东西拆下带走。 　　而作为弥补，或者说“导游费”，事情结束后让两个小贵族带些人造天然石珠宝回去好了。另外，此间这两个小贵族有空，不妨在岛上搜集有经济价值的作物，反正对星舰而言不费什么，到时候一并搬运到大公的庄园里去就是。 　　…… 　　“不是说有许多文明来维艾探察过么，这个遗迹怎么留到现在？” 　　“他们连这个阵图都扫不出来，到了门口却不认识，还研究什么。” 　　姜灵一怔：“扫不出来？”随员们干活不是很顺利吗？ 　　“你以为这事谁来都能行？”苏默笑话姜灵，“少说也得五级文明。至少像玛西图卡那样的，可差远了。譬如这个节点，它可是‘恒源契振点’！在一般的能量扫描下，是隐形的，看不到！” 　　姜灵：“……” 　　冬明：“……” 　　两人都听不懂！ 　　其实苏默自己也不大懂，他只是翻过详细资料，看明白了前面一小部分，并且记下了几个专业名词…… 　　所以苏默也没再跟姜灵解说什么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身为半桶水，就不要荼毒纯洁的小白了……苏默好歹乃是冕下，这点矜傲还是有的。故而苏默当即清清嗓子，转开了话题：“总之，换作别人来，只能当个睁眼瞎。对了，你家乡有这方面的传说？那我们可得派个小队去仔细扫一圈。” 　　这是通知，不是商量。不过姜灵知道这两人不会亏待她，也不担心，只争取道：“地球上若是也有天地大阵，那就别拆了吧？对人有好处不是么，可以造福一方的。” 　　苏默一下子乐坏了：“小笨蛋！我们拆了这个，固然是得到了研究资料，可也没害维艾人，相反可以说帮了他们一把否则我们之后，各方面派人一个个赶过来，他们吃得消？地球也是一样。” 　　姜灵一想也是，登时沮丧，可又不禁点头。亚历山大说，有什么实力，拥有什么东西，这话不仅对人、对家族适用，放在一个文明上，也是一样。 　　苏密在旁，一直在专心对付一条海鱼，圆滚滚的多刺的烤全鱼，此时插了一句：“你要想这么做，还不简单？在地球上买块地，照样布一个就是了。还有你那块金海星的领地，只要地契在你名下，你想干什么都行没人敢动。” 　　两兄弟口吻轻松，涉及的内容可不轻松。他们话中的维护之意，姜灵隐约听出了一部分来，然而毕竟没有类似经验，所以并不完全明白。 　　不过，因为姜灵确定苏密苏默对她豪无恶意，当即就点头受教，应了下来，而后便暂时放下了这件事，没再瞎操心。 　　而维艾这个遗迹虽然不错，但也不算丰厚。收获是技术性的，没有直接可以取用的珍宝。因此苏密苏默不是很兴奋，说完遗迹的事，就与姜灵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对了，姜乐的事已经出来了。” 　　“事情说来有点可笑……我说谁敢把手伸这么长！原来是无知者无畏。” 第21章 报复 　　“要说这件事，得先说另外一件事你还年轻，安全考量，老师收下你作为学生那一天起，就放了不少‘烟雾弹’。” 　　姜灵之前并没听说，登时好奇：“烟雾弹？什么烟雾弹？” 　　苏默点头，神情是难得的严肃：“有关你的出生地、身份这有利于你的家人安全。说起来可就太细碎了，你自己看吧。” 　　苏扎之前默不吭声，早已吃完了晚餐……呃，不，按他的生物钟，应该是早餐；此时便迅速调出一份资料，递给姜灵看。 　　这说资料也不是资料，是星网搜索的结果，搜索范围为玛西图卡大星域范围与权限有关；如果范围是琪雅，就只能搜到琪雅站点上的东西。 　　搜索关键词，乃是两个短语，瓦尔哈利亚斯语的“姜灵”和“巴尔德的第四十六个学生”。 　　搜索的结果，则大大出乎姜灵的意料足有几百个“姜灵”！年龄以星际标准看，倒是都不老，在一岁到一百二十岁之间；精神力也不一致，在六级到十四级之间；甚至连性别也有男有女！还配了不同的照片、影像！ 　　当然也有些图影资料，特别是近期的资料，被保密，普通搜索无权限查看的。 　　这些“姜灵”，原名所属的语言，自然不同，却一个个发音类似，以至于翻译成瓦尔哈利亚斯语后，非常相似。甚至每种细微的差别，都有好几个完全一致的。 　　并且，“姜灵”们成为巴尔德的学生后，选择也不同有的跟着老师去潜修了，有的留在自己的地方，还有的被当地世家拉拢，进入核心圈。 　　另外，这些“姜灵”，有的出身在某个败落家族，有的出身在原始文明，当然一、二级文明也有，三、四级文明也不缺。还有一小部分乃是瓦尔哈利亚斯普通公民……总之遍布整个大星域。 　　姜灵目瞪口呆。冬明倒是明白，缓缓看了看苏密与苏默，又瞅瞅姜灵，忍俊不禁。而姜灵瞧瞧资料，瞧瞧她的两位师兄，一脸懵懂：“这是……” 　　苏密从容道：“你的真实身份与故乡，乃是保密信息，只有老师与我们，以及极少数人知道。所以姜乐出事，要么是内鬼，要么是当地人。玛西图卡大星域辖内的当地人。因为老师收下你的时候，正好时值聚会，你作为当年的新人，一开始就难免被他们注意到了。这部分知情者，却是不好消抹了。不过也无大碍。毕竟这个范围，比起瓦尔哈利亚斯大星域，不足百分之一，查起来自然容易得多。” 　　姜灵傻傻问：“这么多个‘姜灵’，别人会上当吗？当时玛西图卡那么多工作人员也看到的……他们肯定要嚷嚷‘我们这个才是真的’。” 　　苏默笑得很邪：“会有人信么？你瞧瞧那时间。” 　　姜灵仔细一看，发现所有的新闻，发布时间十分一致！前后相差不到二十个小时。而且玛西图卡有关她的真正报导，不是最早的，也不是最晚的！ 　　是啊，会有人信么！ 　　人人都希望好东西是自己家的，人人都愿意相信是自己这儿出了一个“姜灵”呀！ 　　…… 　　姜灵对她的两位师兄大为佩服：“真是太厉害了！”又不好意思了：“布置这些很麻烦吧？”而且所费不小。 　　苏默轻松道：“不麻烦，常规手段。要知道老师收的学生、我们的师兄妹里，大半是寻常出身，没有世家背景，而其中的孤儿毕竟是极个别。人人都有家人、故乡，羽翼未丰前，多有顾虑，所以都是这么过来的，老惯例了。这些资料基本全是假的，没有那个人；余下一些，则是‘陷阱’哪一天若是有人查到他们头上，我们就会知道。” 　　姜灵五体投地：“还带陷阱？！” 　　“那是自然。”苏默微微地笑，那股邪气又冒出了一缕来，“哪里有挨打不还手的道理！” 　　姜灵当即把苏默上升到了神仙菩萨的级别，两眼冒星星，就差上供上香了。冬明无言，捡了个水果咬了一大口，恶狠狠嚼碎、咽下。 　　苏扎旁观者清，却不敢露出什么来，眼观鼻鼻观心。苏密心下好笑，难得乐呵呵道：“行啦，说正事吧。” 　　苏默一颔首，那缕邪气又不见了，藏进了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之下：“所以这次姜乐出事，我们查人主要放在这两方面。其中，又以‘本地’这边，集中了较多的注意力不是我们偏信自己人，而是你现在尚且年轻，做事又温和，并不曾表露什么宏图大志，对他们的利益没什么妨害；而你本身的潜力，又可以说是瓦尔哈利亚斯的潜力的一部分，与他们有共同的未来，他们没有动机来害你。当然其它的六级乃至七级文明，也有可能。但这可能就更小了，所以放在后面，一开始并不曾分散精力去追查。” 　　苏默给姜灵细细解说，而且说得很直白浅显。姜灵明白这不仅是让她了解事情前后经过，也是在给她上“常识课”，所以听得很仔细：“这样下来，焦点就集中在玛西图卡大星域之下？可这个范围之内，也有好多文明。” 　　苏默傲然一笑：“对我们而言不多。”说着传给姜灵一份文件：“这是通过星网上的‘自由市场’，对你的个人情况，表露过兴趣的人。他们这算正常活动，我们也就没动他们。红色标记的，则是这回的肇事者用星网来保密，很安全；可有的时候……它也很透明！” 　　苏密凉凉地加了一句：“要不然，星网铺设怎么会处处都被大力支持，怎么会畅通无阻？好处不是白拿的！” 　　信息控制权！ 　　姜灵对这些事务不知道具体操作，但能理解利益博弈，当下点点头，首先去看红色的。 　　有两家。一家是布拉齐的尤密尼家。布拉齐是个老牌三级文明，不过离琪雅、离地球都远。只是姜灵第一次去莱扎星聚会时，他们有一个军人挤进了积分比赛的前十，所以姜灵对这个文明有个印象。 　　“那个叫……加瓦里昂的人，就是尤密尼家派去奎瓦尼奥家的这在世家之间，是常规手段。他们是老牌三级文明的顶尖世家，伊古拉奴对他们而言并不昂贵，难在送人进去。总体而言，布下这个钉子，虽然不容易，但也不是不能。” 　　“布拉齐离琪雅的确较远，但尤密尼家却是在布拉齐的这一端，是布拉齐之内，离琪雅最近的顶尖势力。它在瑞森－吉路克－巴斯阿尔一带，以及史基林－罗斯顿－芬德一带，有重要利益。是能源。所以他们不乐意看到琪雅发展顺利。因为琪雅一旦实力雄厚起来，对这两个地带，特别是后者，影响力辐射不小。” 　　“他们家做事很谨慎，与那个……那个加瓦里昂，全靠人工联络，应该是单线。之前你的降落腰带出问题的时候，正值聚会，他们家自然也有人在莱扎，发动容易。我们在莱扎时，排查过二遍，没找到线索；又因为事情发生在老师收你做学生之前，离开莱扎后并没继续追究我们认为他们会收敛。并且那件事情，针对的是琪雅，而非瞄准你个人，你只是运气不如那个叫乌德的小子好……所以事情过去了，你就没有危险了。” 　　“事实上，他们也的确收敛了。可惜他们下面那个蠢货不！” 　　姜灵一定，当即跟着去看另外一个红色标记。是瑞森的……蒙柯家族？姜灵一下子就问：“他们与尤密尼家的利益一致？” 　　“没错。简直是附庸。”苏默一笑，冲姜灵挤挤眼，“而且与艾昆家是死对头。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这一次会找上姜乐他们是想把你逼走，这样艾昆家离你就远了。当然，你也不用担心。因为瑞森皇家在一日，就一日不会允许艾昆家或者蒙柯家，挤垮对方……” 　　姜灵眉毛一挑：“平衡？” 　　“是的。不过这回他们在雇佣兵市场找了几个倒霉蛋做事，结果首尾没有收拾干净，拔出萝卜带出泥，连上一回的事，也被我们顺藤摸了出来上次通知加瓦里昂的人，是蒙柯家的随员；甚至当初尤密尼家把加瓦里昂埋入奎瓦尼奥家时，也是蒙柯家经的手。” 　　姜灵想起了加瓦里昂那可是个在囚室内依旧从容镇定的男人！姜灵不由瞄了冬明一眼，有些心疼，沮丧道：“听起来真是叫人高兴不起来……” 　　“的确。”苏默没什么诚意地应了一句：他对这些事情习以为常，已经学会享受其中的乐趣了，防守与反击、揭秘与报复的乐趣……“不过现在事情已经结束了，剩下的只有一个问题你想怎么办？” 　　姜灵有不太美妙的预感：“我……我想怎么办？” 　　苏默换了一个坐姿，精神抖擞，眼睛熠熠发亮：“如果你乐意，我们今晚就可以荡平他们的大本营！” 　　姜灵：“……” 第22章 相聚 　　姜灵头疼了片刻，福至心灵，眨巴着眼瞅瞅她两个师兄：“这么一点小事……我看还是请路林去操心吧？”让琪雅政府去谈！反正真相大白，有苏密苏默在，量他们也不敢抵赖；而托巴尔德的福，少不了她姜灵的赔偿。 　　苏密一听，登时就笑了，却不肯夸姜灵聪明通透，反而骂道：“这点事也不肯自己干，真是有够懒的！” 　　而苏默则一下子没了精神：“你不信我们的舰队可以胜任此事？其实一两艘就够了。” 　　姜灵飞快分辩：“当然不是！”又干笑道：“只是，他们的大本营，以行星为单位吧……会牵涉到的人，太多了。” 　　苏默脸色一肃：“怎么能叫‘牵涉’？那些人身为蒙柯家族的成员、附庸，就分享了家族的利益，也就应当承担共同风险凡事都是有代价的，他们可不算无辜！既然明知你是老师的学生，还敢动姜乐，自然要有被报复的准备！” 　　姜灵忙忙道：“这是当然。可是即使是大本营，绝大多数普通人，也并不知道上层的意见与策略，更无法参与其中。他们就算不是无辜，那也不至于……”她一边说，一边求救地望向冬明，却瞧见冬明正在微微点头显然冬明极赞成苏默的观点！ 　　姜灵当即就呆了，卡词儿了，自动消声了，无声地望着冬明指控他：喂喂，你怎么可以站在苏默那边！ 　　冬明忙停止点头，若无其事地又咬了一口水果这一口却咬得很小，因为他抓的那只水果本来就不大，此时更是只剩下小半个了。 　　还是苏密帮姜灵解围，他对苏默道：“好啦，不是人人都爱你那一招的。”苏默略有不满：“多干脆，有什么不好。”倒也没真地生气。苏密笑笑，又转而对姜灵道：“不过，他们必须得付出相当的、足够的代价。这不是你大度不大度的问题。如果轻轻放过他们，知情的到也罢了，不知内情的，人人均会以为你好欺负，到头来吃亏的，可还是你自己、你身边的人！” 　　姜灵一凛，连忙郑重应是。苏默其实也不是一定要扫荡蒙柯家，他只不过有一点心痒、手痒；另外，则是有心让姜灵知道最严重的报复是什么，让姜灵知道星际间的残酷，所以才有这一番话这么好的机会，不给姜灵上一堂课，以后姜灵就会吃亏！到时候，可就是他这做师兄的错！ 　　所以此时苏密安抚双方，苏默自然也就放过了姜灵，一锤定音：“那我们就去一趟瑞森，让它那个皇帝，好好给我们一个交代。” 　　姜灵此时哪敢说不？！怕就怕苏默不耐烦了，又想要来上一个“干脆”的，连忙称好；一边却也细细思索：为什么不直接找蒙柯家，而是要找瑞森皇室？ 　　苏密见姜灵略有不解，对苏默道：“他们要是胆敢推诿、藏私，我们就用你的那个主意好了。” 　　苏默当即点头：“那是自然！”姜灵则恍然瑞森皇室对蒙柯家肯定非常了解，令他们代劳出面，不仅省心，还利落迅捷！ 　　这是明晃晃的借刀杀人。 　　而冬明呢？他终于把他那只小小的水果吃完了…… 　　…… 　　事情商定，不过却并未急着行动。他们一行人又在五山岛游玩了两天，这才先回了米泰。 　　苏密苏默要给路林通个气，让路林准备一番，到时候好好敲诈尤密尼家：蒙柯那边一动手，尤密尼只要还没蠢透，就会主动上门请罪。 　　所以，虽然姜富安与胡海燕心下感激、极力留客，两兄弟也只是停了半天，吃了一顿午饭，便告辞了。其间苏默很爱红尖小辣椒，苏默则对汤圆颇为喜欢因为怕口味迥异、招待不周，姜富安是把厨房机器的菜单全部端了出来，任客人自己挑选的。 　　姜灵担心爸妈多少有些惊魂未定，还有老外婆吃不消这一惊一乍的事，吃完饭哪儿也没去，留下来陪着说话、帮着哄姜乐睡觉。而后，姜灵还得找机会，劝服爸妈搬家。 　　冬明则回家了。先顺路把威易与卢休斯安顿在客房，而后与詹斯通报了好消息，又告诉对方辞职已成定局。 　　詹斯非常惋惜并不是每个教员都像冬明这样有某一方面的丰富经验，并且严以待己的。琪雅享受和平已经多年，老一批的教员都是经过战火考验的，新一批的却不全是如此。詹斯身为军职教官，教的是实战，有时候免不了感叹世风日下。 　　不过，同时詹斯也告诉冬明一个说不清是好是坏的消息：校方同意给冬明办停职，但不同意办离职。 　　保留这条关系，对双方都有益，只是好处有大、有小。冬明思索了片刻，告诉了姜灵一声，也就同意了他也好，姜灵也好，均不可能为了这个与弗杜军校撕破脸。 　　※※※ 　　离家不过数日，枝头成熟的水果又添了许多。猛子在姜富安那边，家里份外宁静。冬明走过屋前的小路，顺手摘了一个大芒果。他其实对这些果树，并不像姜灵那么喜爱；可现在想到要丢下这些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却又开始舍不得了。 　　不过冬明并没感慨多久他有正事要做。 　　房门一开，冬明走进厨房，顺手把芒果往料理台上一搁，打开了种植机器的储藏柜，从里面拉出一板盒子来：盒子已经很旧了，但干净完好。它们全部联在一起，可以单个取出，由内衬隔开，是三十乘以三十的，总计九百格。 　　种植机器有个基本功能，乃是搜集成熟的种子，并分类保存在指定的地方。搜集对象可以是指定照顾的作物，也可以是其它的野生品种。保存地点，则默认为机器自动休息的地方。在买机器时，就会送一板专用盒子。 　　冬明挑出所有的牧草种子，混在一起，找了一个袋子装了，准备等气象预报有雨，就拿出去撒播这其中，包括艾草。 　　这几天时间，冬明并没能弄清楚，姜灵做事一向小心仔细，怎么就会落下这么大一个破绽。好在弥补起来很简单：把艾草种子撒出去，让这种宝贵的植物长满田野，继而繁衍开去，就行了。 　　因为被珍而重之地保护起来的植物，肯定是主人特别在意、额外留心的。如果这种植物特别珍贵，那么主人的态度就可疑了。相反，无意间从另一个行星带过来、由于“迁居效应”而形成的三级植物，以后就算被人发现了，至多也就感叹一句“家有宝藏不自知”。有路林的大规模贡献在前，一点也不显眼。 　　冬明不是不知道，掌握一种三级植物的种子，可以带来多大的利益；但利益并不是最重要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或者换而言之，也可以这样说：安全是胜过一切的最大利益。 　　对伊古拉尽责，冬明已经做到，冬明问心无愧当然冬明也庆幸自己运气好。而姜灵做什么，姜灵怎么安排她自己的生活，是姜灵的事。冬明认为自己无权干涉，最多两人彼此协调一下，以免互相冲突。 　　至于叫他牺牲姜灵…… 　　那个提都不用提！ 　　…… 　　冬明抓了一把种子，看着它们从指缝间淅淅沥沥漏下，难得有点出神：这回搬家，要说冬明心里没有不安，那是假的。外面的世界，变数太多了。巴尔德身边，集中了最好的训练资源，也集中了最多的诱惑。这一点，冬明比姜灵知道得更清楚。 　　面对不确定的未来，谁都会担心。冬明也不例外。 　　不过冬明没担心多久。因为后院那儿有人翻墙进来。冬明眼神一锐，凝神聆听，而后不由笑了，当即一把抓起布袋子，快步出了厨房、走进书房，翻窗跳进后院里。 　　“嘿嘿嘿，你们干什么那？” 　　丛丛绿叶间，凯西抱着一个筐子，打着哈欠跟在凯辛后面走。凯辛精神抖擞得多，正忙着挑那熟透了的水果摘下来，搁到筐子里。见到冬明，两个活宝讶然，旋即对视一眼，齐齐叫亏：“早知道就走前面了。”“也好先喝一杯饮料。” 　　冬明好气又好笑：“行啦，呆会儿少不了你们的。” 　　凯西看看筐子里，看看凯辛：“这几个应该够榨一壶了。”凯辛就对冬明谄笑：“我们也好久没见了，先去客厅坐坐？” 　　满打满算，一共也才四天！ 　　冬明无语了，摇摇头转身先往客厅去。凯西凯辛高高兴兴跟在后面。 　　没办法，两个活宝近期特别闲，于是有事没事，便来这儿照料果树，打点零工……为了他们的日常水果！只不过，主人在家时，他们走正门，顺便在客厅蹭点吃喝，然后才干活；主人不在家，他们就凭着性子来，还抄上近路了。 　　认真算来，这两人的薪水都丰厚，米泰的水果虽然稀罕，他们却绝不是吃不起，实在只是贪图新鲜好玩而已。 　　※※※ 　　姜灵只休息了这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姜灵刚练完体术，还没洗澡呢，就收到苏默的通话，开门见山：“我们是先搬家，还是先去算帐？” 　　姜灵无语凝噎她这两个师兄，真是太闲啦！冬明低笑了一通，建议道：“先算帐吧，然后无事一身轻，免得搬家的时候还烦心那些。” 第23章 “你刚才去哪儿了？” 　　苏默倒不是催促姜灵：他按自己的作息表，快要睡觉去了，临睡前把事情敲定而已。所谓今日事今日毕，苏默的习惯好着呢；又因为姜灵乃是他师妹，苏默另眼看待，所以才没留给随员去问。 　　可惜姜灵不知道。她被苏默这一问，大为不好意思，飞速冲了个澡，匆匆忙忙、咋咋呼呼拉着冬明赶过去，一登舰，结果却发现两兄弟均已经休息去了…… 　　姜灵暗呼上当，不由哀怨，心下替苏默的狡猾大大加了一笔分数。苏默在睡梦间都觉得鼻子痒，几乎要打喷嚏。而冬明则不急不慢点了两人的早餐，摆到姜灵面前引诱她：简简单单的捞面条，配菜拌料自选。 　　姜灵也是饿了，当即被转移了注意力，一下子把苏默抛去了脑后。 　　于是苏默终于睡得安稳了，而冬明则小小地得意了一把。 　　…… 　　这世上，最璀璨的莫过于星辰，最深邃的莫过于星空。 　　早餐之后，小夫妻两个在观景舱略作休息。他们侧对而坐，另一边直面无边无垠的星海。那星海令人窒息，令人敬畏，令人目眩神迷。 　　随员们无事绝不会来打扰小夫妻俩的私下相处。所以偌大的舱内，只有他们两人。两人略闲聊了几句家常，便不再说话，遥望前方壮丽的景色，安静享受这份宁静，以及彼此的陪伴。 　　星空太深邃，简直能把人的灵魂吸进去，让人顿生孑然一身的渺小感。冬明又在身边，咫尺可及，足以令人安心，也足以驱走寂寞。两相一加，姜灵悠然出神。 　　这一出神，不知为何，姜灵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童言稚语，那些纯真简单的快乐；又想起了几度睡梦间，来自林语者传承的记忆：最初的游历，之后的仓促自卫，再然后的大规模反击……后面却还没梦到过。 　　这些记忆平时沉眠在脑海最深处，此刻却一一浮现出来了，还清晰无比。所以有片刻时间内，姜灵沉浸其中，失去了时间感。而后姜灵“看到”了那些在跃迁时才会出现的“曲线”。这在平时可不曾见过，所以姜灵好奇地探出精神力去“摸”然而竟然摸到了！ 　　光滑轻柔，弹性极好！ 　　这令姜灵讶然一奇，登时回神，就好像从星辰间“啪嗒”一下掉回了观景舱内。这一“摔”，落感绵实，除了些微的晕眩，并无不适。姜灵刚刚小小庆幸了一下，正准备回味一番刚才的感觉，结果下一瞬，姜灵却发现冬明正死死盯着她，还脸色铁青！ 　　姜灵第一反应就是冬明的失调症又发作了，可仔细一看却发现冬明不是难受，而是正极度生气不止愤怒，还有恐惧。 　　姜灵不由大为不解，歪歪脑袋，换了个角度瞅瞅冬明。只是不解归不解，姜灵至少知道冬明不是在乱发脾气；而这里只有两个人，能惹冬明生气的，还能是谁…… 　　因此姜灵溜了冬明几眼，眼看冬明一点也没有消气的意思，姜灵只得小心翼翼伸手碰了碰冬明：“怎么啦……怎么了嘛？” 　　两人肌肤相触的那一瞬，冬明眼睑一颤，翻手便扣住了姜灵小臂、一把拉过姜灵、拥入怀中。 　　姜灵吓了一跳，却已经被冬明紧紧抱住，力道之大，前所未有。到这时，不用直觉，姜灵也知道冬明是真的在害怕，她很想安慰冬明，但她几乎听到自己的骨头在呻吟……姜灵想推推冬明提醒他，偏偏手臂手腕都被锢住了，一丝一毫也动不了！姜灵无法，只好拿自己的额头去磕冬明的下巴，使劲磕：“喂！轻点、轻点，我要给你挤扁了！” 　　冬明眼里一亮，抿抿唇收敛了一些力量；接着他突然把姜灵从头到脚摸了一遍确切地说，是从头发到小腿。 　　姜灵哭笑不得，不过乖乖地没动。而冬明确认完毕，终于缓过了一点来，他握住姜灵的肩，面对面正对着端详姜灵，慢慢吐出胸膛里的浊气，没好气道：“你刚才……刚才去哪儿了？” 　　※※※ 　　“您刚才‘又’去哪儿了？” 　　这儿乃是瑟伦的市中心。这儿的商店严格而言，不是最高档的；但却最集中、最热闹。亚勒难得一回身处其中，一身便服，将目光从一家礼品店里收回，望向悠然而来的胡多。 　　“随便看了看。”胡多痞痞道，不怀好意地瞄瞄亚勒，“您等得不耐烦了？” 　　亚勒一摇头：“这倒没有。” 　　胡多微笑僵住了，他用力耸起眉毛：“哦？真的？” 　　亚勒有一点好笑，故意一本正经地回答胡多：“真的。” 　　胡多打量打量亚勒，撇撇嘴，显然不信。亚勒也不分辩什么。不过他的确没撒谎他只是自己也没想到。 　　事实上，胡多这一次支开亚勒、玩消失，用去了一个多小时。他的算盘不可谓不好：这儿是最繁华的商业中心，人来人往，但亚勒对购物毫无兴趣，身处其中，怎么也算不上享受。 　　然而胡多有一点没算到，事实上亚勒自己也没料到：亚勒长年在军中，又兼身居高位，衣食住行几乎均没有消费需求。譬如穿的。平时的制服，是配给的；鲜少一用的私人礼服，则是名店订制的。另外亚勒这些年来数得清的几次，与路林一同来市区，也只是去一去餐厅。他们选的均是幽静的地方，一则低调，二则安全，并不会进大型商城。这样下来，亚勒对这数年来的商业流行，基本上一无所知。结果他刚才一边等，一边四下看了看解闷，竟然意外地觉得目不暇接，就像看风景一样，毫无不耐，还颇为新奇。以至于这一个多小时，对亚勒而言，过去得很快…… 　　…… 　　两人面面相觑，有一小会儿双双无言只不过亚勒是在等胡多开口出招，而胡多则是一时间还没从阴谋未能得逞的打击中回过神来。 　　而后一对恋人从胡多背后几十米外斜刺里走过，他们手里拎着冷点，乍看上去像一篮子微型水果：这是从前面买的，排队买的。乃是手工制作的艺术品，不过同时也依旧属于吃的。这令亚勒想起一件事，他对胡多直白道：“您要的冷点，已经被我吃掉了。”胡多支开亚勒的借口，就是叫亚勒帮他去买这个。而亚勒明知胡多要脚底抹油，还是照做了。后来因为手里拿着一个东西碍事，所以亚勒逛着逛着，就吃掉了…… 　　“吃掉就吃掉了吧。”胡多一挥手，大方道。但亚勒知道他这大方绝不会白白而来，所以没有吭声。两人目光相交，亚勒很坦然地等着接招，胡多却不知怎么地，心里一虚，结果他那句准备好了的“吃掉了有什么，您再帮我去买一个就好了”，到底没能挤出来，“咕嘟”一声被他咽下去了…… 　　但马上，胡多开始恼火自己的软弱：“啊，对了，我还有几家店没看，您要一起来吗？”说完也不等亚勒回答，转身四下一望，就往左前方去了。 　　亚勒无奈，不过没说什么，不急不慢跟上了胡多。 　　亚勒心知肚明胡多是故意捉弄。然而他曾经问过路林，知道胡多的父亲与路林乃是昔日同袍，只不过……“那混蛋已经完蛋了！” 　　这是路林原话，咬牙切齿的原话。 　　以亚勒对路林的了解推测，胡多的父亲肯定是个英雄，但却与路林性格不合。路林做事公私分明，同时爱憎也鲜烈。所以性格不合，并不妨碍路林与之合作共事；同样地，死亡也不妨碍路林继续与其性格不合…… 　　至于胡多的母亲，亚勒也一样问过，只是当时路林面色不太好看，神情古怪，十分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没回答。 　　这么算来，胡多算是路林的晚辈，乃是老战友的遗孤，而且还可能属于昔日同袍一度风流意外留下的孩子：父亲殉职，而那个母亲，则不负责任或者负不起责任。否则路林也不至于那般脸色。 　　不管胡多的母亲是怎么回事，这身世怎么也算不上温馨。所以亚勒完全理解路林对胡多的纵容，并且自己也颇为容让胡多。毕竟真要论起来，他与路林相当，也算是胡多的长辈。长辈两字，绝不是空口说说的。因此对于胡多，亚勒还是颇有一点忍耐力的当然最好不须用到这一点！ 　　最关键的问题则在于，亚勒有备而来，来的不止他自己便衣保镖并没有把胡多跟丢。也就是说，安全无虑，所以亚勒干脆任由胡多小打小闹，他自己以静制动、守株待兔。 　　人的精力有限，胡多再年轻、再精力旺盛，也不例外，闹够了自然就好了……要是到了时间还没闹够，他再动手把胡多捉到路林面前去不迟！ 　　不过亚勒以往的经验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胡多虽然与他十分不对盘，但从来不会耽误正事。所以说路林的纵容也好，他的容让也好，都是有充分理由的。 　　※※※ 　　胡多七拐八拐地逛，时不时停下来走进店里转一圈。亚勒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也不催他。 　　大约半个小时候，胡多又转进了一家店，首饰店。 　　亚勒没兴趣进去，在门口绿荫间、阳伞下，坐下来等。刚好前方不远处，有一个露天舞台。那是一个刚出道不久的小明星，在做宣传。女的，人还挺漂亮；伴舞的男女，也个个英俊倩丽。亚勒就多看了几眼。 　　结果他这边一个小节目还没看完，胡多突然冒了出来：“很好看？” 第24章 两害相较取其轻 　　当然不可能，那些人水平着实有限：或许有点潜力，但眼下还稚嫩得很，不然也不至于来闹市做免费宣传。 　　不过亚勒不打算与胡多讨论这个问题，那是自找麻烦，当下敷衍应了一声：“还行。” 　　胡多瞅了那边两眼，挨近亚勒：“哎，我说，您的年龄都比她们加起来的总和还大了，您应该把她们留给像我这样的年轻人才对。还是说……”胡多全神贯注地盯着亚勒，语调危险起来：“您的口味终于有了改变，开始受不了脾气大的老女人了？” 　　亚勒慢吞吞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看了胡多一眼，却没有说什么这些人怎么能与路林比！他与路林这么多年，要说熟悉到厌倦，早不知厌倦几个轮回了……两人好好坏坏纠缠到如今，绝不是纯粹只有男女之情。要知道，这世上有太多情感，比男女之间单纯的异性吸引，更醇厚、更深刻，更叫人难以割舍。而这一切，难以言传，所以没经历过的人，是不会懂得的。因此，对胡多这样的年轻人，亚勒自觉无从解释，于是干脆不解释。 　　胡多机警地端详了亚勒一会儿，不知为何，眉眼间渐渐平和下来，只是那模样依旧酷得要命。而后胡多忽然一转身走回了店里：“差点忘了正事，您帮我来看看，看看我选的这个怎么样。” 　　您有干过正事吗？ 　　亚勒无奈至极，夸张耸耸肩，起身跟上胡多，懒洋洋踱进店内。 　　…… 　　这一看首饰，又花了半个小时。亚勒倒是觉得胡多看中的好几个均不错，不停在挑剔的，其实乃是胡多自己。等到胡多好不容易最终定下一条项链，时间也已经迫近中午了。 　　亚勒明知胡多故意，却拿他没有一点办法；此时终于解脱在即，亚勒不由松了口气，低声骂：“拖泥带水……” 　　胡多拎着那根项链，在眼前晃悠着观赏，一脸深情：“什么拖泥带水，这叫精挑细选这可是要拿去送给我最深爱的女人的东西啊！”说着还使劲瞟了亚勒一眼。 　　他选的是限量唯一版，没有重样的，价格自然不菲。女服务员见胡多这个年轻帅哥又有耐心、又有钱，大为羡慕胡多所说的那个女人，格外殷勤地祝福了几句，当下送上贵宾卡、又取了礼盒交给店里的工艺师进行专业包装。 　　亚勒闻言，却是脸色发青，表情狠狠扭曲了一下，打心底里涌上一阵深深的无力但却只是生气而已，并未暴跳如雷。因为胡多不是头一次这么恶心亚勒了，而亚勒在此上曾经上过胡多的当。 　　那一次亚勒几乎决定把自己调走。然而死要死个清楚明白，所以亚勒就去问了路林。结果却知道了胡多的身世……那么所谓“最深爱的女人”，虽然的确指路林没错，但却是说母亲，并非情人。而既然知道了内情，亚勒再生气，身为长辈，又眼看路林对胡多如此喜爱纵容……他就怎么也不好拿胡多这个小皮猴开刀。 　　所以那一番大起大落，亚勒难得吃了个闷亏，几乎憋得内伤，却无法报复、无处发泄；以至于时至今日，一旦想起，亚勒还是难免神色有异。 　　胡多心满意足地把结算器往亚勒面前一推。 　　亚勒正在气头上，冷冷横了胡多一眼。 　　他当年一个决定，不知要以多少将士的性命为筹码，所以这眼神威严无情，足以令人打骨子里发冷，连凯西凯辛见了都要齐齐一缩脖子，可胡多却偏偏一点也不怕，甚至于反而笑得更欢快了：“我想路林会喜欢它的。还是您认为我应该另换一个？” 　　别人买单，自己去送人情……真正是打的好主意！亚勒眼皮抽搐，气血上涌，恼得纹身都差点显出来了。但形势比人强，亚勒自从接下路林那个见鬼的命令，就有了此刻的觉悟。所以亚勒在继续逛街与损失一笔之间迅速比较一番，当即果断作出选择还是牺牲掉他大半年的薪水吧！ 　　※※※ 　　亚勒终于把胡多塞进飞车、带往路林在基地的住处时，姜灵也终于弄清楚了冬明为什么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你是说，刚才我从这儿消失了？”姜灵忍不住过去摸了摸自己的椅子，“从这儿消失了？！” 　　冬明任由姜灵起身，不过扣住了姜灵的右手腕没放：“对。就是跃迁那会儿。但跃迁只不过一眨眼的事，你消失的时间比这个要长晚了一小会儿才出现。总共大约有五到八秒……我那会儿一时慌张，计时恐怕不准。” 　　“怎么可能消失了呢……”姜灵满头雾水，又摸摸椅子。她一手不便，下意识地扭动了一下手腕，却反而被冬明抓得更紧了，紧得发疼。姜灵忍不住回头嗔怪冬明，可话到嘴边的一瞬间，姜灵与冬明目光相接，心中蓦然一动，忽然间明白过来，登时就咽下了抗议，相反还拖过椅子，殷勤地坐到冬明身边，往冬明身旁挨了挨，挤得两人手臂贴着手臂、肩膀并着肩膀：“会不会是……你眼花了？” 　　冬明不由眉眼稍弯，同时微有点赧然，然而依旧没放开。他只是收敛了力道，还给姜灵揉揉手腕：“不止人不见了，心跳、呼吸、体温，都不在那儿了所以，要么是你消失了，要么是我疯了。” 　　“那还是我不见了吧！”姜灵马上作出了选择。又道：“要不，叫个随员来检测一下？” 　　冬明忍俊不禁，终于有了点笑意：“这里安全没问题，警报系统也没响，而这事太奇怪了，所以，我们先别惊动随员，回头私下里先问问你的师兄苏密苏默对你的爱护不是假的，他们见识多广，肯定知道一些什么。说不定，也许只是我在跃迁中反应不良也没准……不管如何，随员人多口杂，太奇怪的事情，还是不要让他们知道的好。” 　　有加瓦里昂的例子在前，姜灵完全懂得这么做的必要性，当即点头答应了：“他们差不多还要六个小时才起床吧？我们等。” 第25章 今昔 　　其实姜灵估算有误苏密苏默大约五个小时候就会起床了。 　　因为他们虽然形貌年轻，但实质上毕竟乃是三位数的年纪。与所有上了年纪的人一样，两兄弟生活规律，还讲究养生，习惯中午午餐后休息一会儿。这休息也未必要睡着，总之眯一眯。所以他们晚上那一觉，虽然是一睡睡到自然醒，这睡眠时间，一般却只须七个小时多一点。 　　不过，不管是五个小时，还是六个小时，对姜灵而言都一样。因为舰队已经抵达瑞森首都星，姜灵已经在准备登陆。 　　这不是苏密苏默的计划出现了疏漏；恰恰相反，这是他们打算得太好了姜乐出事，毕竟属于姜灵的事务，他们可以压阵、可以帮忙，然而总归要姜灵亲自出马才好，否则传出去，旁人难免认为姜灵软弱。 　　于是兄弟两个索性决定，让姜灵自己一个人先去试一试，权作锻炼。 　　反正，一者有得力随员看着，布特与奥拉夫也会跟去一个压阵，姜灵出不了问题，对方也不敢嚣张；二者不管姜灵处理得如何，等他们晨起，刚好给姜灵打个分数、收尾总结。 　　是的，没错，打分总结！ 　　挟六级文明之威，向一个二级文明的家族讨债，难道还有什么难度？所以让嫩得能掐出水来的小师妹用来练手，那是再合适不过…… 　　…… 　　更衣室内，冬明已经换装完毕：他训练有素。而姜灵才完工了一半：她当年的军训满打满算不足一个月！ 　　此回登陆瑞森，冬明原本不在露面的人员里：直白而言，这毕竟是去寻仇，为了冬明的安全考量，没必要叫对方，也即仇家，当面认识他。 　　然而好巧不巧，姜灵之前刚刚出了那么奇怪的事，冬明自然放心不下。虽然冬明理智上知道，姜灵消失的片刻肯定与自由跃迁有关，但他还是忍不住担心，担心姜灵这一去，忽然在某个陌生的角落消失了、再也不见了…… 　　这种恐惧与冬明曾经忍耐过的绝望隐隐一致。现在失调症痊愈在即，但这并不是说，冬明就没有任何担忧了。所以冬明最终还是决定对自己好一点：他要与姜灵一同登陆。 　　姜灵了解冬明的担心，自然没有意见。威易委婉劝过一句，见小夫妻两人主意不改，便没有多说。卢休斯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冬明的专业领域在那儿摆着，难道还害怕了不成？！ 　　而正在为姜灵整理外套的，乃是此行为首的随员，灰发翠眼，名叫米茜娅。 　　米茜娜资历深厚，虽然觉得冬明如此没有必要，但却同样一点也不担心。不过她与卢休斯考虑问题的角度，又截然不同瑞森家族，想去瓦尔哈利亚斯报复，这可能性也太微末了。而且冬明如此年轻，体术潜力却是不错，去了巴尔德那儿之后，集诸多优势之便，虽然未必一定能成为冕下，但总归也有五成把握。另外，即使冬明到了一定年岁还没能踏出那一步……布特与奥拉夫当年都有“白石”相助，小夫妻两个感情这么好，巴尔德又肯定要考虑姜灵的安全问题，所以冬明的待遇，难道还会不如他们？ 　　因此米茜娅心下笃定，不急不慢地完成了她的工作：“好了，阁下。”她望了一眼对面模拟出来的“姜灵”，什么恭维也没说，却是不禁目露欣赏。 　　姜灵并没有那种让人惊艳窒息的艳丽，却有着一种清秀温婉的柔美。 　　冬明就喜欢姜灵这样的。此刻冬明左看看、右望望，又左看看、右望望，忽然开始眼观鼻鼻观心，耳根慢慢热了……他这回是被一种前所未有的、诡异的幸福感所打败的两个姜灵在向他微笑呀！ 　　若是姜灵照镜子，冬明断不会有这种错觉：因为镜子里的人影没心跳、没体温。 　　普通人当然无法甄别这些；但对体术好手而言，那是与视觉一样重要的信息。 　　然而模拟出来的这个有啊！心跳体温都有！ 　　姜灵发觉了冬明的状况，眼睛一弯，微微好笑了一下，自己也乐了；然后姜灵看着对面的“姜灵”，试着稍稍抬高下巴：姜灵在尝试让自己对面这个年轻女人变得冷傲一点她此番乃是去讨债的，又是个根基浅薄的年轻人，难道还要面带微笑不成？她又做不来笑面虎……那是苏密苏默才有的水准！ 　　冬明了然，含笑看姜灵折腾。而米茜娅见小夫妻两个没有其它吩咐，略一行礼，悄悄退出了更衣室。至于威易与卢休斯，他们一直在外面。 　　※※※ 　　因为姜灵选择“柔和”的方式，随员在登陆前给瑞森皇室发过去了一封冷冰冰的告知函不是登陆申请。 　　这回着陆的不是小型舰，而是朝霞号及其护卫舰：就功能而言，这完全多此一举，小型舰足以承载登陆的一应人员；但就表明态度而言，这很有必要。 　　我们是来算帐的。 　　…… 　　朝霞号缓缓降落。 　　其实朝霞号落地完全不需要花费这么多时间，这么做只是为了施压，所以降落的过程才被刻意放缓了。 　　事实上，有一部分随员，巴不得对方攻击自己。那样事情可就干脆多了，不是么？ 　　大地一点点升起。姜灵笔直地站在观景舱的舷窗前。从这里，可以看到脚下的地平线，山峦，河流，宫殿，严阵以待皇室近卫军，以及军乐团。 　　军乐团的对面，有一群人簇拥着一名中年男子，静静等在大雪中公转轨道的关系，瑞森首都星正值隆冬而如果姜灵没有弄错，那中年男子不是别人，正是瑞森的皇帝。 　　这令姜灵想起了路林在靖海的二郎料理做客时，落地窗外烈日下全副武装的特警与封锁线。所以姜灵心中不由滋味复杂，面上表情却是愈发冷傲…… 　　冬明若有所觉地看向姜灵，端详了短短片刻，目光一凛，扫向威易。威易连忙低头研究自己的靴尖，并且无声无息退后了几步。卢休斯则瞅了一眼冬明：干嘛？不过他也只是瞅了一眼，瞅完就学着威易那样，低头退开了。 　　冬明轻轻握住了姜灵的手。姜灵蓦然回神，动动手指，缓缓握紧了冬明的手。 　　窗外的宫殿与大地停止上升的一瞬间，姜灵突然深吸了一大口气，微一眯眼，神色霎那间锋利起来。 　　如果说弱肉强食是星际规则，是无法避免的…… 　　那就让我成为强者吧！ 　　然后才能去庇佑自己在乎的人！ 　　掌握力量的必要，姜灵理智上虽然明确，感性上却隔了一层。然而此时此刻，新旧两相景况的对比之下，对力量的渴望，终于从姜灵的心底里，由衷升腾起来。 第26章 亲疏 　　大殿如山，高墙如崖。 　　瑞森近些年经济还不错，它的皇宫刚刚得以彻底修整了一番，比原来又威武了许多，颇符合瑞森在附近一小片星域中的地位一群二级文明中的军事强者。 　　说实话，姜灵从未见过如此雄壮的建筑群。而一般情况下，第一次见到大型建筑的人，总免不了心生敬畏。 　　但是，瑞森的皇宫对姜灵并没有产生什么“美好”效果。 　　这倒不是由于姜灵精神力的亲和性好姜灵根本没机会用到她的精神力。因为朝霞号直接就降落在皇家后花园…… 　　降落在宫外当然不是好选择，他们又不是来参拜瞻仰的。而若是降落在校场，进大殿仍然需要举步登上漫漫的高大台阶。尽管瑞森皇帝断然不敢坐在大殿之上等待，可这依旧太给对方面子了。 　　最后，瑞森的皇宫质量堪忧……真的！在朝霞号的舰长看来，这些宫殿再脆弱不过，简直连违章建筑都不如……所以，出于安全考量，朝霞号及其护卫舰，绝对不能停在皇宫屋顶上。 　　如此下来，唯一的、不是选择的选择，只剩下直停皇家后花园，顺便糟蹋掉一大片奇珍异草如此也算是给了个不大不小的下马威。 　　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朝霞号来瑞森，明明是为了算帐，如果还循规蹈矩、处处守礼，那就会成为软弱的代名词。故而在目前的情形下，适度的无礼与骄横，是必要的。 　　这些姜灵并不懂得。确切而言，姜灵在今天之前，没有听闻过这方面的教导，也没有琢磨过这里面的微妙。然而有苏默的随员一手办理，姜灵并没有因为年轻而在不知不觉中示弱。 　　…… 　　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占地广袤的皇家花园银装素裹。 　　皇帝与群臣冒着大雪，等在冰冷的积雪地里。除了瑞森皇帝享有一把伞，其余人等，全部暴露在风雪之中。 　　瑞森皇帝眼看朝霞号即将着陆，低声问：“到了么？” 　　皇帝身后的侍者低低回答：“正在路上，陛下。” 　　瑞森皇帝按捺住叹气的冲动。他问的是艾昆家的人，确切地说是埃蒙以及埃易克。当然埃里西也很好，因为那小子几天前刚刚见过姜灵，听说还一起玩得挺愉快……可惜埃里西此时还在莱扎星，怎么也赶不及。 　　事发仓促，从瑞森皇帝看到告知函到现在，尚不到一个小时。这还是朝霞号刻意炫耀凌辱，以乌龟速度缓缓落地的缘故。好在其上姜灵的大名赫然在列，瑞森皇帝对此深感庆幸他虽然还不清楚姜灵突然跑过来干什么、又是为何来意不善，但是他至少知道了这回来的是姜灵，也知道谁与姜灵有点儿交情…… 　　最重要的是，他能够指使得动那几个人。尽管，要想让亲爱的埃蒙冕下干活，就算是他，瑞森的皇帝陛下！也免不了得出点血……没办法，瑞森就这几个宝贝！ 　　※※※ 　　朝霞号着陆的时间比瑞森皇帝预估的早了数秒。因为它悬停在高高的半空中，并未与地面发生直接接触可惜皇家花园有山有水，山坡上的树木又太过茂盛高大，这花园还是被毁了一大半。 　　非实质的舷梯瞬息间铺下。高大的舱门开启，随员出列，而后是米茜娜、奥拉夫，接着才是姜灵与冬明。 　　小夫妻两个并肩而下。姜灵为朝霞号悬停的高度腹诽了一瞬停这么高干什么，上次在维艾可没这么高……贴地不好么？这要走多久啊！ 　　但很快，姜灵发现，前方等候的主人们因为角度关系，要看他们这一行人，必须得抬头仰望；再略一扫四下，姜灵又发现，目之所及的范围内、整群宫殿里，就压根没有一幢抵达这个高度的建筑。 　　霎那间，姜灵心中明悟！ 　　冬明也注意到了。事实上他比姜灵发现得更早。不过冬明对此不甚在意，因为在他看来，这一切是理所当然的；冬明只是很娴熟地端出了冰块脸此行就当是见路林了！ 　　而不管是他们也好，还是随员们也好，均不沾一丝冰雪前几日维艾小巷里那一盆脏水泼不到他们身上，如今的大雪也不例外。雪花仿佛长了眼睛一般，绕开诸人，轻轻飘下，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地穿过金红色的阶梯，没入了积雪的大地。 　　瑞森皇家近卫军训练有素、都是久经百战之士，虽然诧异却目不斜视，纹丝不动地伫立在原地，任由自己渐渐被鹅毛大雪覆盖，变成了一排排活生生的雪人。只有为首的几名军官自己知道，他们的背后已经被冷汗湿透非实体的阶梯，敌我甄别功能，这种技术，要是放在战场上……虽然他们自知见识有限、无法设想出这些东西的真正功用，但光是胡乱猜一猜，就足以令他们胆战心惊了！ 　　至于瑞森皇帝，他见姜灵等人均未撑伞，当即不着痕迹地伸手到背后，微微一摆：令他身后的侍者收起了伞。 　　…… 　　在主人们的脖子开始发酸时，客人们尊贵的靴子终于踩到了地上。 　　军人与机甲均是武器出鞘、致礼。等候的人们则俱都弯下了腰去。有几个脾气臭一点的，大概很不甘愿，但却也勉强照做了，并无出格。只有为首的瑞森皇帝，只是欠了欠身。不过他的姿态不仅优雅，而且颇为恭谨谦和。以姜灵的脾气，此刻对上他，还真骂不出来能作出无理取闹这种事的人，要么是真的蠢笨，要么是足够老练。苏密苏默属于后者，姜灵则差远了：她太嫩了。 　　而后这位皇帝陛下亲自开口：“诸位能大驾光临，我等真是不胜荣幸。”他连自称都采用了最普通的选择。“今天天气欠佳，实在是我们怠慢了。诸位若是不嫌弃，不如移步花厅？”早半天通知的话，瑞森完全能够打散头顶的积雪云，让阳光普照大地。 　　米茜娜侧身看向姜灵，见姜灵的注意力在瑞森皇帝身上，她就没有代为作答，而是略往后边让了半步。 　　姜灵直视面前的中年男人，同时眼角余光难免扫到了对方头顶、肩膀上的白雪。看在这些积雪的份上，姜灵不曾开口，不过却微一颔首比起大厅大殿，花厅茶厅书房偏厅小厅这种地方，不那么正式，用来谈话、交涉，氛围往往亲切得多，许多事情就比较好商量。在那儿接待身份较低者，是另眼相看；在那儿谒见身份较高者，是拉近关系。所以皇帝陛下才要试一试。 　　这是姜灵在史密斯家的古堡里作客时知道的。所以，颔首的同时，姜灵心中对接下来的应对，更加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她所面对的，是一个政治家，一个能屈能伸的政治家。政治家，利益至上，不管对敌人、盟友，还是属下，无不算计，十分难缠。 　　皇帝陛下可没有读心术；他神色不动，暗中却是松了半口气，亲自引手一邀：“阁下，请。” 　　※※※ 　　毕竟是皇宫，这花厅可一点不小。穹庐高耸，碧池花绽：这本质上就是个室内花园。 　　瑞森皇帝很懂得趁热打铁的道理，一路亲切寒暄，还提议去看看那几株长寿孪生莲毫无疑问，他的外交功课做得很好。 　　但姜灵一路行来，一直没开口回应；不过她示意米茜娜酌情回答了几句，所以瑞森皇帝并不曾冷场尴尬。 　　他们走进花厅时，里面早已布置齐全，茶水、点心、珍果，样样都有。双方分主宾坐下，瑞森皇帝正想指着其中一种水果，说一说它那颇有几分野趣的来历，再拖上一点时间时，姜灵却突然开口了，而且开门见山：“蒙柯家的人不在？” 　　瑞森皇帝神色几不可查地一僵，微笑道：“他们正在来的路上。” 　　姜灵看了瑞森皇帝一眼，不紧不慢道：“那么，我们等。” 　　怎么敢！ 　　瑞森皇帝的冷汗，“刷”一下就冒出来了，但却毫无办法。 　　别人不知道，皇帝自己很清楚，不管是蒙柯家的家主，还是能救一救场的埃蒙、埃易克，要想抵达这儿，均还须一个小时左右：这还要感谢埃易克最近在首都圈忙着为家族应酬！埃蒙则是这几天凑巧来看了看他。毕竟有些人，埃易克还压不住，还得埃蒙大咧咧去冷笑几声。 　　可偏偏埃蒙好动不好静，去了六号星那气候恶劣的原始之地打猎！孟奇则是想要与埃蒙谈成一个大合作，于是也凑热闹去了。同去的还有另外两个家族的重量级人物。他们已经接到消息了，也第一时间往回赶了。但这星际航班一开，至少有一个起飞、一个登陆，就算他们专舰战舰，依旧快不了！ 　　而真要追根究底，之所以会如此，全拜姜灵所赐艾昆家在金海星的地契，换来了它与琪雅商谈一堆技术与贸易的大好机会。可艾昆家家底虽然丰厚，却还是吃不下全部；丢掉许多不吃吧，又舍不得。同时，瑞森与艾昆并列的五大家族，其中包括皇家，也不会允许艾昆家独吞这么多。所以这货款，其实是大家一起凑出来的。当然，艾昆家占了好大便宜。那谈判可不像地契，一交了事。少说四五年内，他们都有得忙了。今天这一桩也不例外！ 　　…… 　　花厅里，姜灵半阖了眼养神今天没准要耽误锻炼，姜灵干脆抓紧时间修炼。余下人等里，客人们虽然不说话，但至少还有冬明还赏脸尝了几口茶、米西娅吃了几样点心，还能算悠闲。主人们可就了拘束多了，一个个正襟危坐。皇帝陛下虽然神色无异，心里却是不知道翻过了多少个念头。 　　校场上，一艘战舰匆匆停下，溅起粗暴的气浪。在它的面前，皇家近卫军的一号小型舰已经等候良久。这是皇帝陛下心爱的小座驾，去皇家猎场玩儿用的。 　　埃蒙、孟奇一行人急急走下舷梯，脚步一个比一个匆忙。他们鱼贯登上小型舰，小型舰当即起飞皇宫占地太大了，这样少说可以节省十几分钟。虽然埃蒙身为体术冕下，能够眨眼间赶到花厅，但其他人却没这份造诣。 　　四五分钟后，一行人离开“皇家一号”，穿过高高的、长长的宫廊，走向宫廊那一头的花厅。 　　孟奇与埃蒙私交不错，一路上苦苦恳求埃蒙。埃易克则一路享受着另外几位春风拂面般的亲切，同时也承受着他们旁敲侧击的打探……并且与他们一同很自觉地落在后面论资历，这里埃易克最浅；论身份，这里埃易克最低。虽然最近埃易克格外风光，但他是家族的代理人，责任巨大，这风光同时也蕴含着无数的艰辛劳苦。至少今天这两位巨头就一向喜欢对他倚老卖老。所以此时，埃易克面上谦逊，心里却是又想笑又笑不出来。这感觉，古怪透了！ 　　埃蒙脸色变幻不定，眼见能遥遥望见皇家花园对面的花厅了，他终于下定决心，给孟奇交代了一句实在话：“我也是瑞森人！”蒙柯家如果完蛋，瑞森的实力，虽然不至于减少六分之一，十分之一的折损，却是肯定有的！这对艾昆家也不是好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孟奇眼睛一亮。但埃蒙不待孟奇说什么感激的话，又紧接着道：“不过，实话实说，这事我也没有把握！只能尽力。你那个侄子，做的什么事！总要给人家一个交代。还有你自己……唉，你只比我小几岁，以后我们一起多去打打猎吧！” 　　这意思，是叫孟奇做好付出大笔代价，并且牺牲他家主之位的准备。孟奇脸色更白，却是神情决然，重重一颔首：“只求保住我蒙柯家！那小子我已经绑来了！”又忐忑问：“有几分把握？” 　　埃蒙眉头紧了紧：“不太好说。我看运气还不算最坏那小姑娘心软。” 第27章 请教 　　姜灵轻轻睁开了眼睛。 　　冬明与米西娅当即看向姜灵。以冬明的体术，足以察觉姜灵身体微微绷紧，仿佛即将离弦的利箭、即将扑击的猛兽。这种前所未有的情况，令冬明不由有些担心。不过，冬明这次并没做什么此刻姜灵不需要微笑；当着瑞森人的面，他也不好安慰姜灵。 　　米西娅自然也察觉了，毕竟她的体术还比冬明好那。只是年轻人头一回上门讨债，会愤怒、会紧张也是很正常的。所以米西娅什么也没说；见姜灵无所示意，便又转回了视线。不过，米西娅不再品尝点心：她望向了花厅正门。 　　奥拉夫则饶有兴致又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姜灵一眼他早察觉到了匆匆而来的脚步声：一共八个人，可惜其中只有一个可以作为他的对手。但在这么远的距离上察觉来者，这可绝不是一个精神力九级的人能做到的！巴尔德收姜灵为学生，果然不是无的放矢。 　　随着这三人的动静，瑞森皇帝才发现姜灵“醒”了。他刚要开口说话，却发现对面的客人们没有一个正眼瞧他：他们几乎同时将注意力投向花厅正门，只剩小夫妻两个依旧端坐却也不是毫不知情！否则姜灵怎么会恰好在这时睁开眼？而冬明明显瞥了门口一眼，这才继续冷着脸喝茶。 　　皇帝心中一凛，隐蔽地看向紧挨着坐在他下手方的青年女人；后者当即回看了瑞森皇帝一眼。而后他们听到了此刻被他们视作救星的名字。 　　“埃蒙冕下驾到！” 　　但皇帝还未来得及松上半口气，第二个被宣唱的客人马上令他的肠胃重新抽紧。因为姜灵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倏然看向了正门，眸中隐隐有寒光一闪。 　　“孟奇阁下驾到！” 　　…… 　　埃蒙大步迈步花厅，抗住了诸位随员的目光洗礼这就靠个人实力说话了：他好歹是个冕下，虽然人少势弱，至少场面上能撑得住，怎么也不会让对方一吓，就汗流浃背、腿软得趴到地下去。 　　姜灵望着这一幕，并未吭声。埃蒙暗暗留心奥拉夫后者也瞄上了他！事实上，他们已经锁死了彼此，无论哪一个爆起发难，另一个就会马上动手……只不过两位冕下均没拿眼睛看对方。奥拉夫依旧端坐，只是偶尔看一眼姜灵；埃蒙的目光也是看向姜灵，朗朗笑道：“好久不见，姜灵！很高兴能见到你。” 　　居然是直呼其名！ 　　瑞森皇帝面上微微一僵，只觉自己的肺腑都绞成一团了。青年女人更是不禁细细倒抽了一口气。然而出乎他们的意料，姜灵竟然微微笑起来，当即道：“好久不见，埃蒙。还有您，埃易克。能看到两位真是不错。”当初在桦红山庄时，埃蒙就是这个作风。那么只要埃蒙没有触及姜灵的逆鳞，不管他们的关系是好是歹，不管他们的地位是不是今非昔比，不管他们即将要谈论什么话题，姜灵都不会拂埃蒙这个面子！ 　　姜灵的回答一出，主人们都放松了不少。冬明也冲埃蒙一点头：他与埃蒙没交情，这只是因为他与姜灵关系亲密，所以随个礼。 　　但这就够了。花厅内气氛顿时转好。主人们仿佛刚刚活了过来。 　　埃蒙却是唯一的例外，他心中升起一分犹疑：姜灵的目光温和清澈，太清澈了，仿佛什么都能看穿一般…… 　　这令埃蒙隐隐感到不安。可惜时间已经不容许他有所思考。因为皇帝陛下甚至让出了自己的座位，示意埃蒙坐。 　　埃蒙当即向瑞森皇帝笑着一点头，从容上前坐下了在主人们之中，皇帝的座位离姜灵最近，所以瑞森皇帝有心如此。而这让座倒也并不过份，因为像瑞森这样的二级文明，与琪雅、玛西图卡等比它强大的文明打交道的时候，它的体术冕下往往比它的皇帝陛下更受尊敬得多。这也是星际之间的常态。毕竟现在已经是星际时代，不是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子民时代。所谓皇帝，是指权力高度集中的首席行政长官。这个位置，一般由一个文明的顶尖家族轮流占据，其与封建帝王的世袭制并不完全相同，它是在一个小范围内按实力的遴选的，不计较血缘与嫡庶。毕竟这个时代的家族，无时不刻不在吸收新鲜有力的血液，它们的核心成员之间，还大半没有血缘关系呢！所以世家家主们觐见他们的陛下时，最大的礼节也只不过是鞠躬。除了极个别的、以压倒性实力把持整个文明的超级家族，这些陛下还得回半礼。 　　※※※ 　　皇帝这一让座，主人们这边纷纷起身，又按照他们平时的座位次序，重新落座。与此同时，座位既然让了，少不了重新上茶，换点心、换水果，并为下首的几位另添一份虽然他们其实都没有动过这些吃的。 　　埃蒙坐下来，趁着诸人调整座位，先一口气喝掉半杯茶他也的确是赶得急了。等他喝够，刚好小小的纷乱结束，埃蒙直接问姜灵，而且是瞟了一眼身旁的瑞森皇帝，幸灾乐祸地问：“听说你砸了后花园？”这一句话令在场的主人们又重新提心吊胆，埃蒙却不怕：“那些树没什么名贵的，不过可有些年头了……”他也不待姜灵回答，打岔了这两句，就自己主动转入了正题：“说到底，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不会是找不到去艾昆家的路吧，你答应有空来我们家做客的，怎么改主意到这儿来了？” 　　装疯卖傻，却也是提醒双方以前的交情。这叫得寸进尺吗？姜灵心下斟酌，直视埃蒙，回以一个苦笑：“我宁愿是找不到路。至于为何而来……”姜灵看向孟奇。孟奇此刻若无其事他在进门前调整好了自己的仪表神情。“孟奇阁下比我更清楚！” 　　…… 　　孟奇一怔，躬躬身，诚挚道：“对不起，阁下可是，您在说什么？” 　　他也是一家之主，演技自然差不到哪儿去。可惜姜灵不买账，冷眼相看，并不答话。 　　此时在场的其他人还不清楚姜灵为何而来，埃蒙却是知情的，见状不由暗暗叫苦因为被人指着鼻子揪出来，然后震惊、然后低头，与自己自始至终知情，还是很不一样的…… 　　前者就是个治下不力，后者却叫做蓄谋良久！ 　　而孟奇会与埃蒙交底，是因为同为瑞森人，是因为走投无路；姜灵知道是蒙柯家下的手，这也不奇怪：已经查出来了呗。 　　但问题是，姜灵凭什么确信孟奇知道内情？还是说…… 　　姜灵在诈他们？ 　　一念及此，埃蒙顿时对姜灵刮目相看！ 　　※※※ 　　孟奇如今是打死他也不肯承认，何况只是被姜灵冷眼看待？ 　　可姜灵已然对其中的曲折确凿无疑。偏偏另一个共谋乃是埃蒙，看在当初开放地球星网的份上，姜灵少不得若无其事、轻轻放过。所以此刻见了孟奇这一副无辜诚恳的做派，姜灵不由更恼，片刻之后，微一眯眼，精神力暴涨。 　　埃蒙张口欲言，奥拉夫忽然侧目看向他。两人气机交锋，看似坐在原处未动，无形中却已经过了一回手。奥拉夫不是靠自己的能力晋升为体术冕下的，往后的路尤为难走，按理也比埃蒙要逊色一筹。但奥拉夫自己也深知这一点，所以这些年来随着苏默到处逛，不仅没有拉下一天苦修，而且尽力找人切磋，积累了极为丰富的经验，也颇有感悟。 　　若说苦修上埃蒙并不输给奥拉夫，这切磋感悟上，埃蒙却是比不上的，毕竟埃蒙接触过的体术冕下，实在有限。结果这一次较量，谁也没有占到便宜。埃蒙“力”大，却吃了点小暗亏。如此一来，埃蒙不得不闭嘴，全神贯注应付奥拉夫两个体术冕下对峙的时候，其中一个胡乱开口，那场面，可就大乱了！ 　　而孟奇是个好手，但不是高手。绝大部分的世家之长，比起地位差不多的其他人而言，都是如此能成为好手，是因为他们享有最好的资源；难以成为高手，是因为他们要想坐上这个位置、既然坐上了这个位置，就不得不把大部分精力放在学习、操劳家族的一应事务上。 　　所以片刻之后，确切地说，两三秒之后，孟奇支撑不住了，脸色又一次开始苍白。花厅内则气氛沉重，令人窒息实实在在的令人窒息。因为在两个体术冕下对峙时，呆在如此近的地方，可不是一般的难受。 　　孟奇最辛苦。姜灵紧盯着他。孟奇不敢错开视线。 　　不是说精神力九级吗？！ 　　看来能被巴尔德收做学生的人，果然不能平常而论…… 　　…… 　　“埃蒙，我想请教你一件事听说你有个亲弟弟，叫埃欣，感情不错？” 　　姜灵一主动开口，奥拉夫与埃蒙同时收手。因为他们也不好受！对方并不比自己弱，又不能真地动手，只能这么悬着…… 　　“是的。”埃蒙已经猜到了姜灵要说什么，但他不得不接口，“喔，她是埃易克的父亲。” 　　埃易克略一躬身，微笑道：“正是家父。” 　　姜灵看向埃易克，向他点点头、回了个微笑，又继续问埃蒙：“若是埃欣被人劫走了，你会怎么处置那个胆大包天的家伙？” 第28章 兵不血刃 　　赶尽杀绝！ 　　千刀万剐！ 　　诛其九族！ 　　令其永世不得翻身！ 　　…… 　　在场的每一个人，想法均如出一辙。 　　人之常情，在乎父母子女，那是天然人性。除了极少数人，谁能说个“不”？！成了孤家寡人，再手握大权、身怀绝技，又有何趣！ 　　所以，这种事本身就是禁忌。不仅会令中立者疏远，还会令盟友暗生罅隙所谓盟友，那也只不过是有长久利益交集的数方。一旦利益结束，谁知道如此手段会不会落到自己身上？ 　　没人是笨蛋。人人都想得到这一点。 　　也因如此，若是动用这一手段，必须得干净利索，毫不留痕；而若是不幸碰到了这种事，则一定要雷霆手段，毫不留情！ 　　那可不仅是对劫犯的惩罚，还是对旁人的威慑。 　　令他们再不敢有所冒犯的威慑！ 　　不过，人心都是偏着长的…… 　　无论什么事，牵涉到自己的切身利益，那就少不得闭上眼睛装作没看见了。 　　包括埃蒙！ 　　※※※ 　　姜灵的问题一出，主人们个个神色凝重。有那么几个蒙柯家的老对头，或者反应慢了一线的，也只不过幸灾乐祸了一瞬，就马上意识到在今天这件事上，他们与蒙柯家乃是一条线上的蚱蜢。顿时喜悦不见，心下急转！ 　　埃蒙毫不回避姜灵的目光，严正道：“当然不能放过真凶。”紧接着语调一缓：“不过，若是牵连太多无辜，也不行啊！” 　　有什么不行的！ 　　不过这话可以贯彻，却不能说出口。虽然这里的人，每一个都不惮于手染无辜者的鲜血：为了他们自己、他们的家人，甚至只是为了他们的利益。 　　姜灵听了这回答，深深看了埃蒙一眼，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只是朝米西娅一示意，自己则端起了茶，轻轻呷了一口。 　　埃蒙略一斟酌，还想说什么。然而米西娅已经向姜灵一颔首，略打了一个手势，坐在她身后的一名随员，当即便起身，掸掸外套上看不见的灰尘，走上前来，在孟奇面前站定，打开了一个小盒子那是个小型播放仪。 　　“我们这儿有几样东西，今天要请诸位看一看。” 　　…… 　　随员首先陈述了姜乐的事情。很简短，没有详述细节。在场的人也听得平静。可当年轻的孟斯本的模拟形象出现在花厅里时，无需多言，姜灵对面便发生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在场的都知道孟斯本。这是他们必做的基础功课孟斯本是蒙柯家下一代家主的有力竞争者之一，他们那一支与琪雅几个二三流家族的关系不错，在外贸、外交上，乃至技术上，总有一点门路可走。 　　而瑞森作为一个军事强者，周边关系实在不算好。同时琪雅又能提供瑞森需要的一切；并且由于巨大的差距，琪雅在很大的幅度内没有后顾之忧，往往乐于提供一些东西。 　　于是这些门路，就格外珍贵了。 　　但是，之前埃蒙从米泰带回来了姜灵的回报，促成了瑞森六大顶尖世家与琪雅的一系列技术谈判。虽然官方谈判要价很让人肉疼，可这依旧对孟斯本他们造成了很大的打击，一时间几乎令他们门厅罗雀因为货比货，足以气死人。 　　另外，孟斯本的主要对手之中，包括孟奇的女儿。 　　所以，当随员指出孟斯本雇佣人手，实施了这次行动的时候，从埃蒙到瑞森皇帝，再到坐在下首那边的埃易克等人，俱都心下了然孟斯本有此举动，并不奇怪：这说难听了是狗急跳墙，而说好听了，叫放手一搏。 　　甚至有些人，已经把孟奇也算进去了这老家伙，不会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吧？姜灵刚才那一句“孟奇阁下比我更清楚”的质问，不像是无的放矢啊！ 　　当然，这一回，孟斯本搏输了。姜乐这只蝉虽然白白胖胖，毫无反抗能力，却实在太大了……不仅噎死了螳螂，看来还会继续噎死黄雀。 　　恰好瑞森的六个顶尖家族均有代表人物在此，随着随员短短的指控结束，花厅内一时间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 　　还是埃蒙打破沉寂，他微微倾身，恳切地望着姜灵：“姜灵，你打算怎么办？” 　　随员说话的时候，姜灵一直垂眼看着杯中荼，好像在研究那茶水的颜色；此刻闻言，姜灵叹息一声，搁下茶，直视埃蒙：“别人或许不知道，你却是知道的几个自己人，对我而言，值一株十二连星。而姜乐是我弟弟，亲弟弟！所以，首先，我要孟斯本和他的心腹；二者……瑞森有五个中流砥柱，也就够了！” 　　直接抹掉蒙柯家！ 　　孟柯脸上这回连惨白都没了直接灰败若死！而饶是埃蒙性格再大咧咧，也不由面色铁青了！ 　　姜灵还没说完，她同样恳切地望着埃蒙，继续道：“当然，你是瑞森人，一如我是地球人……因此，蒙柯家的东西之类，我就不带走了，依旧留给瑞森。这样子，你看如何？” 　　这意思，是叫余下的五大顶尖家族，瓜分了蒙柯家！ 　　兵不血刃！ 　　…… 　　此话一出，孟奇颓然！米西娅欣然，奥拉夫微微颔首。冬明飞快望向姜灵，由衷想笑，不过最后一刻被他绷住了。 　　而姜灵的对面，则是一阵躁动。连瑞森皇帝，也大为动容，登时神情变幻。而后瑞森皇帝、挨着他坐的青年女人、青年女人下首两位与埃蒙一同赶过来的巨头，则迅速交换另几个眼色六大世家都不相上下，五个瓜分一个，平均来算，每一家都能涨上两成实力…… 　　家族有大小。所谓世家，长久经营，庞大无匹，保持势头不落已经很不容易，实力再涨上两成……如此巨大的利益，没有人可以不动心！ 　　孟奇将他们的神色收入眼中，目光灰冷，彻底死心。 　　若是姜灵执意要屠尽蒙柯家，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一者，埃蒙为了瑞森，少不得拉下老脸苦求； 　　二者，就算姜灵直接动手，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兔死狐悲，有另外五大家族在，蒙柯家保住部分力量，特别是保住一些年轻人，叫他们为其它五大家族出力，以求他日改头换面，重建蒙柯，还是有指望的朝霞号及其护卫舰再快，毕竟分身乏术。而世家重要成员个个忙碌，从来没有全在一个行星上傻戳着的道理！ 　　这样一来，虽然从顶尖沦落到二三流，可哪个世家没有经历过大风恶浪？ 　　然而姜灵后面那一句一出，事情必成定局！而且蒙柯家，从此消失，再无翻身之日！ 　　因为五大世家若是瓜分了蒙柯家，就绝不会允许它继续存在。而且蒙柯家孤立无援，没有丝毫抵抗之力！ 　　最凶狠的敌人，往往不是天生的敌人，而是曾经的盟友…… 　　※※※ 　　埃蒙自然也明白这其中道理，所以他几乎瞠目结舌，大为讶然，好生打量了一番姜灵。 　　诸人的目光渐渐集中在埃蒙身上，一个个都看他如何回答。这时候，没人敢插嘴，也没人想要插嘴饶是唾手可得的利益再巨大，看着这么一个大家族霎时间分崩离析，众人心中还是不免悲哀：说不定，那一天会轮到自己呢……所以，还是让埃蒙去敲这一锤子吧！反正姜灵问的也是他，不是么。 　　毕竟，这瓜分的家族，乃是自己人，而不是从外面掳获的。 　　当然，这一瓜分，对瑞森的实力，多多少少依旧会造成一点影响。好在这影响就小了去了。 　　埃蒙心中的滋味最为复杂。姜灵变化之大出乎他的意料。虽然对谈之间还是显得年轻，可这雷霆手段、杀伐果决……行事目的明确无匹，利益当前却能分毫不为所动……在场这么多老家伙，也没几个比得上！ 　　所以埃蒙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这才终于能吐出一声叹息：“多谢你手下留情！” 　　听话听音，埃蒙这话并不是没有怨尤的。姜灵微微颔首，又摇摇头，几乎失笑：“今天你教我的这些，我只希望再不须用到！”说完，便起身了。 　　…… 　　苏密苏默这一天早上起来之后，练完体术，一起泡澡他们打小一块儿长大，一起干的事，实在是多了去了。辛苦一点的，譬如体术二三那一关的极限训练。危险一点的，譬如杀人放火。香艳一点的，譬如泡妞做爱…… 　　他们可不像姜灵那么循规蹈矩！兄弟两个，最疯狂的一次，大战九个火辣女郎。这还是因为他们第二天依旧要训练体术，所以不能闹得自己精疲力竭的缘故。 　　什么，你说“九”除以二还余一，问他们怎么分的？ 　　哎呀呀，你真是比姜灵还纯洁！ 　　咳！言归正传。 　　泡澡这种事，苏密苏默长大后，就很少一起来了，除非那温泉之类的天然澡池。 　　不过呢，这天早上，两兄弟重温了一回他们小时候的童趣，顺便聊了聊天。 　　“看完了？” 第29章 好消息 　　“看完了。我还以为她会捞点东西给地球。” 　　“我也是。不过那样会让瑞森恨上地球。看来她想到了这一点。” 　　“未必。或许她根本没想过要那么做姜氏科技一向不插手哈纳的自治事务。” 　　“你是说，她一直控制得很好？” 　　“对。我看她没有……没有亲自掌握那两个行星的意思。你看呢？” 　　“很明智。她的未来不在这儿。姜乐，她以后的小孩，都是瓦尔哈利亚斯人。而一个家族要想有个模样，再快也得几百年。一个文明想要真正得到发展，那得好几代人，靠一个家族，那是怎么也拉不起来。偏偏她家就那么几个人，她又不喜欢这些，做这个，实在吃力不讨好。” 　　“而且，她若一直在琪雅，也就罢了，这一番经营还有点盼头；她跟着我们一走，这儿再掌握了两个行星，只能是个负担，还不如就这么做个桥梁、做个保护伞。趁着现在，能搭线的搭搭线，能帮一把的帮一把。等以后，等她自己过世之后，搭不动了，帮不动了，或者不想管了，那就不管。” 　　“反过来，姜乐长大后若是有心，凭那些股份与潜在的影响力，有些东西唾手可得。所以，她自己不想做，就不做。” 　　“是啊，土皇帝不是那么好当的。我们的小师妹很潇洒啊！” 　　“那也是因为我们这靠山管用。” 　　“……”喂！这正是我想说的啊！ 　　“对了，你说，这是别人给她出的主意，还是她自己拿定的？” 　　“米西娅没那么爱操心。” 　　“我是说冬明。” 　　…… 　　泡在水里、享受着天然波浪按摩的兄弟俩，一边聊天，一边享用他们的水上早餐。 　　他们既不希望冬明太笨，以至于给姜灵惹麻烦，又担忧冬明心思太深、姜灵太单纯，导致姜灵事事被冬明支配。 　　这两种情况，前一种还算可以忍受，后一种就麻烦了：两个年轻人如今的确感情很好，但感情这东西，是最经不起利益考验的！ 　　两兄弟这把年纪，不仅自己领教过世态炎凉，还冷眼见过更多。所以，他们也不是杞人忧天，说过几句，一至同意，要多多教导姜灵不能把冬明变笨，还不能把姜灵变聪明吗？ 　　可惜小夫妻两个不知道，正傻傻等着苏密苏默出来吃早餐当然对小夫妻两个而言，是晚餐。 　　别忘了，姜灵消失一事，他们还没问呢！ 　　※※※ 　　“阿嚏！”姜灵突然打了个大喷嚏。 　　冬明吓了一跳，又转而好笑，从面包篮里捡了个小圆面包给姜灵：“先垫垫肚子。” 　　姜灵应了一声，却不接那个面包，反而拿眼睛睃睃另一种小方面包，又看冬明圆的是甜的水果馅儿，方的是咸的肉松馅儿。比起水果，姜灵这会儿更想吃肉！她饿了嘛…… 　　冬明莞尔，把小圆面包塞进自己嘴里，给姜灵另拿了一个。 　　姜灵依旧没伸手她眨巴眨巴眼瞅冬明，张嘴。 　　冬明失笑，差点呛着，当下从善如流，殷勤把面包伸到姜灵嘴边。可眼看姜灵高高兴兴来咬，冬明却忽然飞快一按、将整个小面包塞进了姜灵嘴巴里。 　　这就是自己不动手的报应了。那面包再小，全塞进去依旧多了点。姜灵鼓着腮帮子嚼，眼睛却盯着冬明的手只恨刚才没咬到！ 　　他们也是饿了，吃了一个小面包，结果唤醒了辘辘饥肠，感觉更饿。如此一来，小夫妻两个干脆不等了，掀掉盘盖、倒上饮料，开始了他们的晚餐。 　　…… 　　小夫妻两个的晚餐快要结束的时候，舱门一开，苏密苏默一前一后，身后跟着苏扎与两名随员，一行人鱼贯而入。 　　姜灵当即喝掉了杯子里剩下的六分之一饮料，拿过餐巾抹抹嘴。苏密见状有些不解：“什么事，这么着急？”苏默想了一想，道：“不用担心。瑞森人不敢阳奉阴违何况，我们盯着他们那！” 　　若是换作平时，姜灵肯定要好奇：这“盯着”到底是怎么一个“盯”法？要知道，两兄弟并没派小型舰出去。 　　不过此刻，姜灵没心思去管那些，她看看苏密苏默，又看了一眼苏扎。苏扎不待他们开口，当即退了出去；另外两名随员见状，也跟着出去了。 　　苏密则走到舱门边，通过验证，下了几个指令，而后才对姜灵道：“说吧。” 　　姜灵望了一眼冬明，忐忑不安：“跃迁的时候，我碰了碰那个‘网状线’，结果我消失了几秒！那会儿就冬明坐在一边。” 　　苏密苏默颇为意外，对视一眼，俱都面有喜色了。苏默笑道：“这么早？不过反正是好事。我们还以为至少要等到你精神力十二级。” 　　冬明心中石头落地，隐蔽地吐出一口气。姜灵则不解：“什么叫‘这么早’？精神力者都会这样吗？” 　　两兄弟将冬明的神色收入眼底，不过并未说什么。苏密冲姜灵重重一点头，唇角难得有收不住的微笑：“精神力冕下都能这样都能呆在旁人触摸不到的空间里。这个时间有长有短，你下次可以试着呆得长一点。” 　　这个建议一出，冬明的脸色又黑了。 　　他的神色变换虽然极为些微，但瞒不过人老成精的两兄弟。苏默看得清楚，忽然觉得很有趣，好心道：“正因如此，迄今为止，我们还没有听说，有哪一位精神力冕下死于暗杀。还有，你也可以把其它东西放进去。” 　　“我知道了！”姜灵则恍然大悟，“老师的写意内雕就放在那儿！怪不得那会儿他伸手进兜里一掏、拿出来就换了一个！我明明看他的裤兜没鼓起来！” 　　苏默彻底乐了：“放不了多少东西。好在与你自己的进出不冲突。所以，总比没有好。” 　　※※※ 　　朝霞号又在瑞森停留了五天。 　　埃蒙当天就押来了孟斯本。姜灵并未直接处死他，而是走琪雅的公开程序、正规程序提起刑事诉讼，然后要求瑞森引渡。诉讼不仅指控孟斯本劫持琪雅公民，还指控孟斯本危害琪雅经济安全，以及走私大量珠宝、珍稀药材、以及管制军火。 　　成本关系，蒙柯家在琪雅走关系做的买卖，当然不会是合法明路。那些买卖有不少是违法的。或者换而言之，其中的重要部分，都是违法的。这累积量刑，足以让孟斯本及其心腹，死上百十次了。 　　苏密苏默暗暗点头，便没管姜灵了。这事情姜灵占了理，就该捅出去、闹大。最好一直闹得瑞森人之中，那些对蒙柯家抱有同情立场的人，哑口无言为止！ 　　这么一来，蒙柯家其余的人，首先最恨孟斯本，其次恨瓜分了他们的五大家族，第三，才会轮到姜灵。 　　…… 　　不过姜灵还是找了兄弟两个，她是来讨主意的：“我想，他死得明明白白、轰轰烈烈一点比较好。可我又担心羁押、审讯期间出问题万一他跑了怎么办？要不要给他按个微型遥控炸弹？” 　　苏密看看姜灵，一本正经道：“这主意不错。”苏默终于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不过用不上你觉得路林会肯放过他吗？” 　　也对！ 　　于是姜灵安心了，找冬明去了，练体术去了她没再登陆，留在飞鹰号与朝霞号这对“连体婴儿”上，照常训练、学习，像家里一样作息。 　　※※※ 　　第二天，埃蒙正式递了预约，登上了朝霞号。 　　苏默没见埃蒙。姜灵倒是见了。埃蒙跟姜灵说了说他们接手蒙柯家的情况，见姜灵不感兴趣，就简略带过了，而后邀请姜灵登陆去玩。 　　姜灵婉谢了。 　　一者，君子不立危墙下她现在去瑞森首都玩儿，听起来美妙，威风凛凛，其实没准被蒙柯家的人伺机刺杀！亡命之徒最可怕了。 　　二者，亲疏有别，出了这件事，她与埃蒙，只怕是止于利益之交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又何必再勉强弥补。 　　接下来的三天，埃蒙每天都会来一趟，照旧是给姜灵讲一讲最新情况。不过，没再提别的事。 　　…… 　　这五天姜灵算不上过得高兴，不过大致还平静。 　　冬明看在眼里，跟着不大高兴。好吧，这不能怪姜灵换做他，处理这种事，好像也高兴不起来。 　　好在第四天下午，冬明收到一个好消息。 　　※※※ 　　“好消息？”姜灵刚刚结束她短短的午睡，还有点朦朦胧胧，“什么好消息？” 　　冬明忍不住扑在姜灵身边，搂住姜灵亲了一口：“你的老熟人到了周信光。” 　　姜灵被亲，不由莞尔；闻言又一怔，默默回想算了一算日子……的确，离她与黄娴雅达成默契，也已经小半个月了，周信光是该到米泰了。 　　冬明翻了个身，又故意学着姜灵那样挨过去点，挨得两人肩并肩：“我们这一回到家里，就马上能看到他了。”不过他这一挨过去，视线角度就变了……所以冬明说完一顿，忽然间就咽了口唾沫。 　　姜灵点点头笑应了一声，目光一转，若无其事望了天花板几秒，忽然推了冬明一把，几乎成功把冬明推下床去：“你看的哪里！” 　　这压根就是故意的！冬明再也忍不住，张牙舞爪扑了过去：“你说我看的哪里！” 　　他不仅要看！他还要…… 　　…… 　　所以这一天，小夫妻两个的午后时光，在尖叫与嬉闹里开始，又转入呢喃低语言间缠绵。 第30章 重逢 　　再见到周信光时，姜灵虽有心理准备，却还是狠狠一怔。 　　当年那个脸上尚带点婴儿肥的阳光大男孩，如今已经变成了举止硬朗利索的青年男人。而且周信光顾盼之间，目光中隐隐有锋利之色；只剩笑起来的时候，还有几分阳光灿烂的影子。 　　见到姜灵的时候，周信光就笑了。他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向姜灵伸手，几乎叹息一般道：“好久不见。” 　　他虽然没什么狂喜，却诚恳坦荡、由衷欣悦。姜灵点点头笑开，与他握手：“好久不见。”几天之前，在瑞森的皇宫里，姜灵也与埃蒙交换过一模一样的句子。然而眼下说出这一句话时，姜灵心中却有那时所没有的欢喜。 　　温暖有力的手。不湿不燥不腻，只除了有些粗糙。手感如此的人，日子大概辛苦忙碌了点，身体却自然不会坏。这令姜灵彻底放下心来。 　　而后冬明与周信光互相点点头，没开口，不过周信光一样伸手，冬明便也与他握了个手。 　　只是不知为何，这一握手，周信光眼睛一亮，手上就加了把劲。冬明只得同样加把劲。结果周信光一咧嘴，连忙抽手：“皮痒了，皮痒了，我现在见到厉害的，就忍不住。” 　　冬明自然不会为难周信光，当即便撒手，在姜灵身边坐下，随手捡了个自家院子里产的提子，往嘴里一丢，连肉带核还有皮，都嚼来吃掉了他只是有那么一点点遗憾，所以稍微多用了那么一点点力气…… 　　唉，原来那个大男孩不是很好么？ 　　冬明最好姜灵认识交好的男人，不是像张甫、亚勒那样的长辈，就是像原先的周信光那样的小孩。 　　当然当然，他知道这事儿不可能。 　　…… 　　姜灵起先只是好笑，装作没看见这两人过手；一听这话，姜灵顿时微愕，犹豫了片刻，到底开口问：“黄娴雅她……” 　　“黄娴雅？”周信光讶然，旋即反应过来，“她对我们挺好。” 　　姜灵狐疑：“挺好？你们？” 　　你不会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吧？！就是那个人质爱上劫犯的综合症…… 　　周信光失笑，转而又苦笑：“你看来是不知道。我父亲那边关系复杂，出事之后，好一番周折……我妈起先以为我死了，身体就不大好。后来还是黄娴雅托人，才把她接出来的。我知道你没事，也知道你来了琪雅，却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小！” 　　姜灵越听越糊涂了。然而当初就算姜灵与周信光相处得轻轻松松、开开心心，姜灵也只听周信光提起过他母亲，却从没听见只字片语，涉及他父亲……此刻回想起来，姜灵隐隐猜到了几分。不过周信光说得轻松，姜灵也不担心，笑骂他：“从头说吧，我胆子到底怎么小了？要是讲得没道理，我叫冬明收拾你！” 　　周信光却不讨饶，看看冬明，嘿嘿一笑，颇有些兴奋的意思：“求之不得！这要放在外面，还得花钱买呢！” 　　脸皮变厚了啊！ 　　冬明只是微笑，暗暗决定以后给周信光陪训时，少不得要送上几对熊猫眼这钱怎么能让他白省呢？ 　　姜灵则无奈，一时却拿“厚皮-周信光”没办法，只好道：“我只知道那会儿在原始森林里，你和他们一起被机甲带走了。后来呢？” 　　※※※ 　　“他们半路上就被黄娴雅卖掉了。她那会儿脸色真是可怕，我到现在还记得！连摩咖那个大嗓门，那会儿都细声细气地说话，就怕惹了她……我问她能不能让我给我妈留封信什么的算不上报平安，不过至少报个性命无忧。她却给我处理了腿伤，把我踢回去了！她那手劲……我妈是外科医生，可我从来不知道包扎伤口能疼成那样！” 　　周信光摸了摸自己大腿，面有悸色，不过倒是镇定；他看看姜灵，想起什么，加了一句：“我不知道那是哪儿，更不知道他们被卖去哪儿了，不过，摩咖应该知道。” 　　姜灵点点头：别人就算了，有机会问问俞静。 　　周信光则继续往下说：“至于我，她说我是个无辜的倒霉蛋，不过又是个糊涂的好运鬼，把我的伤治好了，将我丢在他们的训练场里，让我干点杂活打工。” 　　“那活儿不算累，手下管着一串机器。他们也没为难我，也不大管我。还给工钱但是起先五个月的，全扣光了！因为他们要把我带入境，不得不以雇佣的名义，给我办了个琪雅的临居身份，为此花了一笔钱。说是医药费、伙食费算他们的赔偿，已经给我免了！” 　　周信光说到这里，无奈一摊手，自己却是笑了。 　　姜灵听他说得有趣，早憋不住了，也好笑。 　　冬明莞尔瞧向姜灵：“看来你第一次去莱扎，就可以向黄娴雅开口。” 　　姜灵也颇觉遗憾：“是啊！可是话又说回来，那时候，我又怎么知道？而且投鼠忌器！”又转而对周信光不满，瞥瞥他道：“你还说我胆小，你自己干吗不想办法给我报个信？我就不信黄娴雅不知道我住在哪儿！而且，退一步说，我后来改申的学校，他们不知道，你可是知道的你那会儿还一个劲儿笑话我呢！这儿税务信息透明，学生的星网地址，都可以在学校站点上查到，你为什么不来个信儿呢？” 　　周信光苦着脸告饶：“怎么能叫笑话呢？你怎么不说我帮你参谋你那堆申请资料？还不是黄娴雅！她别的什么都不拦着我，也让我上星网，基素营什么都能去，但她不让我联系外面！我试过啦，她给我的那个接入仪，安了一个‘家长监控’！唉，我才刚考上大学，而且还是学医、不是学计算机去的，怎么恶补也来不及！破解不了！” 　　姜灵若有所思。莫非黄娴雅有意让姜灵去求她，好叫她姜灵欠下一个大人情？可难道就不怕事情真相大白后，有人恼羞成怒么？不过周信光安好，黄娴雅又是姜灵敬佩的人，姜灵也无心去计较这点事或许黄娴雅正是算准了这一点？ 　　“那你就在他们那儿安心打工了？” 　　“怎么能安心！我妈还不知道我是生是死呢！”周信光说到这件事，神色转阴，“真是没想到，后来还是黄娴雅帮了我这事要从头说起了！” 　　姜灵见他如此，不由担心：“没事就好。不高兴的事，我们就别去管它了？” 　　周信光一怔，心里微暖，扯出个笑，揉揉眉间，阴郁之色淡去几分；他看了眼厨房那边，转而对姜灵正色道：“你也算是牵涉到了，只不过你的运气实在太好。可有些事，知道总比不知道好！” 　　姜灵见他郑重，也不由肃然：“什么事？” 　　…… 　　“这话要从头说起了。你入档那会儿，事情都已经结束了在你之前的精神力者，大致分为两批。是按入档先后分的。前一批，是冯周李王的人。新四大家族，知道么？” 　　周信光这句话并不是问句，他一笔带过就想往下说。可姜灵却无辜摇头：“不知道。”周信光顿时一噎，只好解释：“都是四九年后的新贵。冯家在军队里底子厚，枪多；周家钱多，至少捏着六成珠宝界，还有房地产、石油，具体我也不清楚，总之什么赚钱做什么；李家则是电力巨头、能源巨头，全国人民都在照顾他们家生意，那些设备贵，买一批就是几十亿；王家……他们搞内务起家。最低调，但实力只怕反而居首。这些人，可是从来不上什么富豪榜的！富豪榜上的人没根基，说动了，就动了。所以与他们一比，那只不过是过眼云烟！” 　　姜灵低低一叹，咬牙切齿：“怪不得我们老百姓看病、上学、买房子那么贵……愿来这些钱，都去了他们那里了！” 　　周信光摸摸鼻子，瞄瞄姜灵，去瞅冬明。冬明拍拍姜灵的手，却当作没看到周信光的求救。周信光没办法，只好自己叫冤：“我先申明，我可不是吃周家的米长大的！” 　　姜灵好笑，斜了他一眼：“听你的口吻就知道不是！”也没细问什么。 　　周信光摊摊手，也没说什么，一动接入仪，发给姜灵一个地址。姜灵查看了，存入通讯单，而后姜灵发现其中不对：“你是发错了，还是来这儿后用了假名？” 　　周信光一笑：“这是我本名许亮。周信光，是我父亲发现我的精神力潜质后，要求我认祖归宗，才改的名字。”他长叹了口气：“我妈与我父亲大学同学。那会儿才恢复高考没几年，他们两个也算才貌双全。但他们没结婚。因为我外公、外婆、舅舅，在动乱里过世了……人都没了，平反又有什么用？偏偏父亲那边，爷爷倒是在，还有海外关系。结果改革开放，春风一吹，他们家东山再起了。然后他们俩就分手了。可是父亲与大哥的母亲……怎么说呢，我见过几次，彼此间客客气气，那样子不像一家人。而且生意关系，那两人还常常一个天南一个地北。所以……” 第31章 旧债 　　说到这儿，周信光连连苦笑：“总之，他们俩的事，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反正就有了我。” 　　“只是我妈虽然从不要他给的房子车子票子，我与他见面也掰掰手指就数得过来，可我却到底承了他的照顾。我四岁的时候，得过流行性脑膜炎，当时很凶险。而且刚出院的时候，有肌肉僵硬的症状。若不是父亲拉下老脸去求人……只怕就得落下后遗症了。” 　　“后来上学，我不肯去他安排的学校。他也没生气。而初中、高中、大学，分数是我自己考的，可他见到录取通知书，倒比我自己还要高兴几分……因为这些，我到底还是要叫他一声‘父亲’。” 　　但不是“爸爸”。想来周信光对他的父亲，尊敬有余，亲近不足。姜灵了然颔首，大胆宽劝道：“他既然是真关心你，这就当得起。其它的事，你也别太在意了话说回来，据统计，琪雅人三分之二是我们那边的‘私生子’呢！” 　　周信光不由失笑，点点姜灵：“这个怎么能比！”冬明对周信光的一分不满上升到了两分，忽然觉得熊猫眼不够，猪头才好。姜灵略有所觉，看了眼冬明，没吱声，对周信光担忧道：“我记得那名单上面，有一个叫周建树的……” 　　周信光还不知道他将大祸临头，跟姜灵庆幸：“我父亲叫周厚载，厚德载物的‘厚载’。他是老大，管的是周家的老行当，珠宝生意，常往香港跑；而且那些乱糟糟的年份，他从头到尾都经历了，北平那边的事，就不喜欢掺合。加上我又是第二批入档的，总算他运气好，不在黄娴雅的‘午餐名单’里。” 　　姜灵也笑了：“那就好。” 　　周信光掰掰手指，不确定道：“周建树……你说的这个，应该是……三叔吧？应该是吧……要不就是四叔。反正他们一个叫周建树，一个叫周卫华。都是我父亲的堂兄弟，是二爷爷的儿子，与我也就见过几面。大哥跟他们还熟些。”他眼见姜灵斟酌词句，抢先道：“你也不用劝我节哀我对他们亲不起来，平时也是各过各的。要不是那会儿爷爷病重，合眼之前令父亲把我叫过去看了看，我只怕还不认识他们呢！就算这样，我入档之前，与他们都没说过一句话！” 　　姜灵眨巴：“你们不是‘信’字辈吗？你父亲、你三叔、四叔的名字，怎么……” 　　周信光无奈抚额：“哪来的什么字辈！这是爷爷上了年纪，不知哪一天心血来潮，又弄出来的，父亲他们也只是哄老头子开心，就把小孩的名字统一了，他们自己的却顾不上了。周家在我太爷爷那会儿，还是地主家的长工呢！太爷爷家里兄妹多，养活不过来，为了让他有口饭吃，想尽办法把他送出来，从小当了学徒，后来一直做到洋行买办，这才攒下了点钱。接着抗战时期，打小日本，那会儿淞沪会战，给国民党捐了点钱物……是王耀武、张灵甫的所部，别的我也不知道了。” 　　“王耀武、张灵甫我倒是知道，抗日名将。可惜张灵甫死在内战里，王耀武倒比他这个属下长命一些，但结局也不好……是文化大革命里去世的吧？” 　　“没错。一说是境遇不佳，一说是他常年征战，他妻子另外有了人，去了台湾后，便不愿再返大陆。到底那个是真的，我也不知道了。” 　　两个中国人一时间俱都沉默。冬明无奈拍拍姜灵的手，顺便又在周信光头上添了一笔账……而后他开口拉回话题：“您说的那个第一批、第二批，到底有什么不同？” 　　…… 　　“第一批……”周信光想了想，“好像是二十六个我看不到具体名单，不过那是大哥给我开‘小灶’时说的，想来出入不大，最多一二个。这些人主要分两部分。一者乃是冯周李王这新四大家族里，他们自己的子弟、关系户，二者，则是军队里的、不属于冯家的人。当时军队是头一批做标准体检的，二百多万当兵的，基数大，这精神力者也多，有十多个。另外几家忌惮冯家做大，不肯让他家全拉拢过去，当然要示好。所以……唉，其实拉来拉去，最后还不是归入了这新四大家族！” 　　姜灵深有同感：“就是啊！” 　　周信光接着道：“剩下的，也有几个，好像就五个，是普通老百姓。那就当然被他们笼络了、控制了。又譬如像俞家兄妹那样的，他们俞家虽然比不上四巨头，然而也不简单了。并且俞家和徐家走得近，徐家是新混官场起家的，有权没底子，那点家底，还是手里有了权之后捞去的……反正上面四个的位置毋庸置疑，而下面几家也不安份，多少有点想趁势崛起的意思。哎呀，具体我也不清楚，听过就忘了。总之，这些家族自然消息灵通，所以第一批人，绝大部分与他们亲近。就算之前压根不认识的，入了档，也肯定亲近起来了。” 　　姜灵连连点头：“那是肯定的。”又一奇，瞅向冬明：“俞静那会儿试探你，该不会就是因为她家想崛起，结果上面的四家不乐意了，假公济私推她出来倒霉吧？” 　　冬明认真想了想：“没准。”周信光挥挥手：“很有可能！别提了！黄娴雅就在第一批那剩下的五个人里面。说起来，我虽然算是周家的子弟，但平时又不跟他们住，一开始就没体检。直到我父亲生日，过去贺寿……结果就成了第二批。实在是运气好。” 　　“运气好？”姜灵眉毛一挑，“这话怎么说，莫非第一批的人都倒霉了？”这姜灵就不乐意了，军队里挑出来的也好，剩下那五个也好，其实都是小百姓啊！ 　　“差不多了。”周信光长叹，神色有些木然，“因为他们与黄娴雅同一批，却见死不救我也是从我大哥那儿知道的。” 　　姜灵皱眉：“见死不救？” 　　周信光看看姜灵：“你几个礼拜，从刚刚晋升六级，到突破七级。再坠机一次，又吓得突破这话可不是我说的现在又八级……如此速度，已经叫人目瞪口呆了。但是，你不知道，曾经有一个人，比你更快。” 　　姜灵很想瞒着不说，可这是周信光。所以姜灵只好道：“我已经九级了。去年在莱扎星的事。”不待周信光讶然，又赶紧道：“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黄娴雅的弟弟？” 　　“没错，黄慎行。” 　　※※※ 　　“黄娴雅成绩好，在北大念书。她的同系同学里，有个叫钱杰的男生，是俞家的一个姻亲，也是第一批入档的。钱杰学了点小技巧，在他的那些同学里一个一个试，这样子，黄娴雅就被发现了。”周信光端起刺球汁，倚进沙发里，娓娓道来，“那会儿，凡是发现一个精神力者，照例就会有个家庭普查。保密的。这是既定程序，按遗传学的原理来的。因此紧接着，就发现了黄慎行。” 　　“……”姜灵想起了当时巴尔德与她爸妈一起早餐，苏默老大远特地跑来看姜乐。看来实在是老惯例啊！ 　　“黄慎行当时还是个小学生好像二年级还是三年级来着……他姐姐的精神力，当时是四级，黄慎行自己二级，而且还不止，还有他们的父母，两个在外打工，找到了一测，都是三级。” 　　“这样的一家子，当然是国宝了。”姜灵听着听着，心里一揪这情形听起来好像有点类似啊！现在给姜富安、胡海燕做个标准测试，会发现什么？“接下来呢，搬家？” 　　“对，安家费收下，搬到北平，也不知道哪个研究所，好像离北大不远。好吃好喝供着，好房子住着，补贴拿着。隔几天按时报个到，偶尔抽点血，主要是为了做基因检测的全图谱分析。”周信光摇摇头，“他们家是农民，没什么大的想法。打工辛苦，那是血汗钱，一不小心还伤残；这补贴拿的轻松，又安全。另外自然有人拉拢他们，还给办了北平户口，又代缴了社保之类有了这户口，黄慎行以后考大学，上北大清华，可以少要一百多分！这下子，他们就决定扎根在了北平了。左右老家那边，又有黄娴雅的叔伯姨舅照顾两边的老人家，耽误不了什么，所以一开始倒也皆大欢喜……黄娴雅回家探亲路也近多了！” 　　“那后来又是怎么了？问题出在哪儿？”姜灵往后倚进沙发里，抱臂呷了一口刺球汁，“黄慎行？” 　　“没错，黄慎行。他精神力晋升得太快了，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一眨眼就五级了。更重要的是，与此同时，他的父母一个四级了，一个五级了，他的姐姐黄娴雅却没动。难道说一家人住在一起还有促进效果？所以这么一来，当即就集中了一大片目光。后来也不知道发现了什么，把他们一家四口转移了。”周信光耸耸肩，“然后就出事了。” 　　“我不明白……”姜灵磕磕杯子，“为什么黄娴雅认定是第一批人见死不救？” 第32章 因果 　　“因为她与第一批人交情最好不是都在拉拢他们么？那些表面功夫做得细……她那会儿是研究生，还没工作过，家里又是好人家，父母都忠厚老实，怎么看得出来！所以她跑出来求过他们。听说曾家还玩了一把诈降曾自强骗了她，然后又把她送回去了。第一批入档的也就那么五个没背景的。所以像曾自强这样的人，在北平又与她年纪相仿的，有意无意，与她走得很近。” 　　姜灵怔住了跑出来？怎么跑出来？黄娴雅只是个普通大学生，怎么跑得出研究基地？！那种地方肯定军事管制！ 　　不过周信光已经往下说：“俞静和黄娴雅都是女的，年龄又差不多，都在上学，一度很要好。我见她们的几次，总看到她们在一块儿。其实那会儿我也接到过电话第二批与第一批时间隔得不长，那会儿我也已经认识她了只不过我一般呆在上沪，大哥当时尚未给我说，我还不知道她家搬了，更不知道出事了。她打电话过来，不肯讲是什么事，要我找我父亲来接听。我听她声音不对，看号码显示在外地、不在北平，而且是个座机电话，大概公用的，还以为她被绑架了……就打了父亲留给我应急的号码，把她那个号码给了我父亲。之后父亲告诉我，他打过去几次，但是没有人接。不过去年见了我妈，我才算是知道，父亲他根本没打过去他知道自己插手不进去，所以就空口白话，只是安慰安慰我。” 　　“所以她把你也恨上了？” 　　“那倒不是。后来我看她没处理我的意思，就问过了。”周信光挠头，有些不知所措，无奈道，“她恨的是我大哥，我也不知道我大哥做了什么了……他对我从小照顾，与我那几个叔叔不一样，我也不好去问他！总之，那会儿她想拿我做个筹码。不过后来没成。大哥他……跟冯勇走得近，交情好。而冯家几乎独掌北平军区的一系列研究基地和平了几十年，谁会想到有这么一天！” 　　姜灵想了一想，诡笑了一下：“那你父亲可就误会了。他肯定以为自己害了你，要不然，你妈怎么会知道？肯定是他跟你妈忏悔了！” 　　周信光一派潇洒，掸掸膝盖：“哎呀，这些小事，就不要提了。好歹我现在还活着，也没被卖到哪儿去，而且我妈身体也好多了所以，我看现在这样就很好了，也没什么不好。谁让他骗我！” 　　姜灵抿唇莞尔，低声骂：“嘴硬！” 　　周信光抗议：“你说谁呢？” 　　姜灵略一想，没接话，轻快问：“对了，你现在有你大哥的地址么？” 　　冬明一听就笑了。可惜周信光低头按接入仪去了，没瞧见话说回来，周信光若是看得见，冬明就不肯笑出来了：他自然是要帮姜灵的！ 　　“有啊。你找他有事？”周信光很快操作完毕，“给你，拿去！要我做中间人吗？” 　　姜灵接了地址，存好：“既然你有你大哥的，那你父亲的，你就没有吗？” 　　周信光怔住了。 　　…… 　　“你太奸诈了！” 　　“还好还好啦！” 　　一个嚷嚷完，一个谦虚完，而后他们都笑了。 　　而后姜灵回归正题：“黄娴雅的父母与弟弟，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只是把人控制起来了，好像……不至于闹得这么大吧？” 　　“不清楚，只知道全死了。”周信光连连摇头，面有戚然，“这事现在是忌讳，我问过大哥，大哥也没能打听到也没准是他不想告诉我，就像父亲一样。不过，半路卖人那会儿，我倒是听到几句话，有点模糊，未必做得准。可若是没弄错的话，冯勇冯刚两人，好像是被交给了一个……在角斗场混的经纪人。或者地下黑拳？反正就是那种地方了。黄娴雅特地嘱咐那人，要他们两个吃够了四个月的苦头再死。曾自强可没这个待遇。所以，恐怕后来那段时间，他们一家子的日子，并不好过。不过，你若要打听，应该不难。” 　　姜灵摇头：“你不知道就算了。这是她的伤疤。我虽然好奇，至少还不至于特地去地球上挖这些。何况事情都过去了，要说打听，我对活人更感兴趣你知道俞静被卖到哪里去了吗？” 　　周信光沉沉叹气：“我不知道。我只记得……那会儿，刚离开地球、还在星舰上的时候，俞骥求过她，说同是年纪轻轻的女人，求她就放过俞静，哪怕留在身边打理些杂务也好。她只是冷笑，还差点就把俞骥给杀了。幸亏摩咖过来，找了个借口叫她去换班，才总算没出事。” 　　姜灵无言。 　　周信光又叹气，简直七老八十的样子：“她的确是狠心。可是她当初也求过俞静吧？所以，我实在是恨不起她来。” 　　姜灵良久说不出话来，而后她道：“自己做了初一，就莫怪别人做了十五！”又问：“亚历山大那会儿说起过，我们的精神力者，‘还有二十二个’这又是怎么回事？也是黄娴雅这件事造成的？” 　　“那倒不是。”周信光苦笑，“至少不全是。说起来，是笔亏本买卖六级以上的精神力者，很早就有人来招徕。你也知道的，若无意外，他们八级没有问题。而最开始的时候，我们压根不知道什么叫‘独立舰长’。那时候两眼一摸黑！他们给一点破铜烂铁下脚料，老旧技术高毒高污的配方，那些当官的，急着出政绩，或者是那些家族，急着占住先机，就这么叫他们签了约！当然，各家把关系紧密的心腹都留下了，舍不得放。其实上面明面上有禁令，别的国家大多也是类似。可是下面执行得好坏，就不同了！领空形同虚设啊！” 　　姜灵彻底无语，好半天才道：“我想，肯定还软硬兼施，大帽子一顶一顶地扣，逼着人去不去就是罪人！” 　　“对！”周信光不知第几次叹气，“最绝的是，那些招徕的条件，别的待遇未必好，但有一条都可以带家属！而且家属也供给细胞恢复液！” 　　※※※ 　　姜灵与周信光几乎把刺球汁当酒喝。 　　冬明一边给姜灵倒刺球汁，一边默默在心里为周信光准备了一系列“上好待遇”。 　　然后他们说起了姜灵即将离开琪雅的事。姜灵对周信光道：“这里住着还行不？你要是觉得不错，干脆就别搬了，帮我照顾照顾我那些树吧？我以后来去容易，也就三五个小时，所以这里的房子，我们俩不打算卖掉。” 　　周信光点点头笑了：“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冬明却插话道：“这事先别急你带周先生去见见两位冕下？若是潜力差不多，一起去那边不好吗？以后还多一个高手。” 　　姜灵一听，当即击掌赞道：“对啊！光说那些不高兴的了，我都没想到这个！”马上起身招呼周信光：“来来，很快的，他们就在猎场那儿！你别担心，他们虽然是冕下，可也是我师兄，就算运气不好，也不会吃了你的！” 　　周信光懵头懂脑跟着站起来，想想有机会尽量挖掘自己的潜力，也是好事，就让姜灵稍等，去厨房跟他妈妈说了一声。 　　姜灵趁这空隙，看了看接入仪。瑞森与米泰的时差关系，苏密苏默这会儿快要晚餐了，却是还没睡他们不像姜灵。姜灵要准备搬家，两兄弟在米泰可没什么事要处理，只是呆两天就走，甚至都不打算离舰登陆，便没倒时差姜灵当即与苏密苏默把事情一说，两兄弟立刻表示有兴趣！姜灵当然很高兴，却觉得有些怪怪的…… 　　等到周信光从厨房里出来、冲姜灵点点头时，姜灵终于恍然大悟对苏密苏默而言，这又是一个姜乐！ 　　…… 　　姜乐第二就姜乐第二吧。姜灵催着周信光快走。周信光好奇兴奋之外，还到底有些忐忑他这是要去见冕下，传说中的精神力冕下！ 　　冬明则跟在后面，微微地笑，异常愉悦：怎么能把周信光留在米泰呢？留在米泰，他要找这小子算帐，那该有多不方便！ 　　※※※ 　　其实，苏密苏默见到周信光之前，就已然决定同意了这点小事，还用问么？！要知道，姜灵本来就有一堆随员名单，多一个少一个无所谓，换一个替一个更无所谓。更何况，周信光是姜灵的朋友，完全可以去姜灵那儿做客嘛！长期做客！ 　　而之所以还要见一见，乃是因为卖姜灵的面子，表示一下重视。 　　所以这次见面气氛轻松，茶水点心瓜果齐全，完全是招待小客人的架势，简直让姜灵想起张甫当初那堆零食…… 　　自然而然，周信光很快就不紧张了。而后，苏默出手试了试周信光的潜力。 　　这一试，两兄弟小有惊喜。周信光的资质，放在一二级文明足以算作上佳，不过放在瓦尔哈利亚斯，却只是不错但这已经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了！ 　　及至后面谈到姜灵与周信光是在路林那儿做客时认识的，两兄弟恍然大悟：十三四亿人口里的佼佼者，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 　　姜灵亲眼又见证了一场测试，不由想起了一个她好奇很久、却没问过的问题：“师兄，这潜质，到底是怎么测的？莫非一旦成为精神力冕下，突然就会了？”就像凭空消失、虚中藏物这一招一样？ 第33章 临行 　　苏默莞尔。他一听姜灵后一句，就知道姜灵想到什么了！只不过他们叮嘱过姜灵，要姜灵别将她会消失的事告诉别人，以免平白招来许多橄榄枝接吧，应酬麻烦，分心劳神；不接吧，得罪人。 　　目前姜灵该做的，就是积累实力。至于一应其它事务，都可以等到出师再说。 　　当即，苏默瞧了冬明一眼，一本正经道：“很简单，‘摸’出来的！” 　　如此明显的预兆，冬明当然看出苏默是故意的，可他的脸色还是黑了！好在极为些微，至少周信光瞧不出来。然而，却逃不过苏密的眼他眼里当即就有了笑意，特地也看了看冬明。结果冬明的脸色更黑了…… 　　“具体而言……”苏默略一想，指了指桌上的饮料壶，继续解说，“潜质与实力的关系，就好像这壶与里面的水。当然，人是会变的，而人的潜质也是会变的。变化的过程中，除非有什么损伤，一般都是增长。不过，在特定时期内，譬如几年之内、这壶的大小，几个月之内、这壶里水的多少，都是固定的。实力，就像水，倒出来、用出来，人人都能看到了。但壶却倒不出来。我们出手一试，就是要‘摸’清楚这个壶的大小。这一点，并非一定要冕下来。不过冕下控制得好，体察能力又敏锐，‘摸’得准而已。” 　　…… 　　因为此时对苏密苏默而言，已经不早了，姜灵他们便没有久呆，回去吃午饭。 　　周信光的母亲，许静，感激姜灵照顾周信光虽然对这一点，冬明很有疑惑，姜灵则深觉受之有愧执意要请客，已经在厨房里忙了小半个上午了。刚好姜富安与胡海燕要收拾些东西，所以小夫妻两个今天中午蹭饭的地方，换了一处。 　　回去的路上，周信光就开始叨念午饭，末了来了一句：“……我说，姜灵你没在减肥吧？否则那拿手菜可就……嘿嘿，归我了！” 　　“当然不。”姜灵失笑，“红烧猪手，对不对？” 　　周信光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又摇头嘀咕：“这里搞个猪手真不容易，我跑去瑟伦，居然都没买到，还是你妈妈拿过来的！” 　　※※※ 　　许静五十多了，却很美是有内在的“美”，而不是徒有其表的“漂亮”。脊背拔直，举止从容，言语温和，做事则利索。那是任何大明星都比不上的气度：一站一坐，端庄优雅；一颦一笑，明亮诚恳，又有止有节；转头、顾盼之间，自然大方，仪态不乱。 　　姜灵知道这般的仪态是怎么来的还是小姑娘的时候，头顶着一本砖头书，甚至一盆水，训练出来的！ 　　头顶有书，自然会拔直头颈去顶住，于是人的姿态便向上舒展；头顶有书，也自然得站如松、坐入钟，才能稳当，于是“站有站相、坐有坐相”，也就在了；头顶有书，转头、转身时，须平稳匀速，于是回首顾盼之间，稳重从容。 　　而且，这不仅仅是个训练成果的问题。俗话说“居养气，移养体”，小时候学的规矩、养成的习惯，几十年下来，习惯成自然，如此，不仅旁人看着精神大方，对自己的身体，也很有好处！ 　　旧时大家族的小姐夫人，一般都深居内宅，平日里管理仆役、处置家事，鲜少出门。可她们有这般贯穿终身的素养，无须另外的运动，仍然可以保持相当好的身材，长长久久地留住健康。 　　周厚载，撑死不过一个枭雄而已，怎么舍得放开这般的女人！ 　　…… 　　这一顿饭宾主尽欢。 　　许静并不拘泥“食不言、寝不语”这一条周信光自己就说了好多话，把刚刚在苏密苏默那儿见到的有趣东西给许静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许静含笑听，偶尔接几句。她并没有什么出色的、天生的好嗓子，可说话不急不慢，嗓音又温和，便足以让人倍感惬意。 　　显然，这母子俩一贯是这样的。所以，姜灵虽然心中感概，却并不拘束其实连姜灵自己也没意识到，她现在一坐下来，与冬明一个模样：腰背笔直。 　　这不仅是受冬明影响的关系，还有练体术的缘故。 　　※※※ 　　饭后周信光去洗碗：这儿的厨房机器与黄娴雅他们训练营地里的不一样，许静还不大会用。 　　而许静则沏了雨前茶谷雨前采摘揉制的绿茶，也是胡海燕拿过来的。不名贵，不过是靖海本地的野山茶与小夫妻两个坐下来说话。 　　姜灵吃人嘴短，少不了要称赞几句：“伯母的手艺实在没话说。我还记得在俄罗斯那会儿，周信光一直心心念念地嘀咕个不停！真是怪不得了。” 　　许静笑了，既不谦逊，也不骄傲，十分平和：“只是些家常菜，你母亲肯定也拿手！” 　　“是的，那是当然。”姜灵痛快点头，见许静斟酌，并不绕弯子，主动问，“伯母是不是有什么事要与我们说？”说着，姜灵想到什么，忙转头看了冬明一眼莫非这事男人还不方便听？ 　　冬明正呆得舒服，见状隐晦地回瞪了姜灵一下：呆会儿跟你讨利息！便搁下茶起身。 　　可许静止住了冬明：“不必不必是亮亮。他这回跟你们一起去，你们多照顾照顾他？虽然他这两年，跟摩咖他们常常在一块训练什么的，可毕竟没有接触过社会！” 　　冬明高高兴兴坐了回去。姜灵一奇：“您不去吗？” 　　许静面有犹豫：“我这把年纪了，跑那么远……太远了。” 　　姜灵恍然。之前姜富安与胡海燕，特别是老外婆，也有同样的顾虑。不过有一件事，让他们改变了主意。姜灵连忙道：“伯母，说起来，那边离地球的确是更远了，可是，同时却也更近了！是我们疏忽，没早点说个明白星舰的关系！这里的星舰，不如那边的好。所以这里到地球，要三天；那边到地球，最多却只要五个小时！” 　　…… 　　许静或许是故土难离，或许是惦记周厚载……可这些均已经不重要了。她到底放不下唯一的儿子。 　　姜灵的解释并未让许静下定决心；但当周信光洗完碗、跑出来向她邀功时，许静忍俊不禁，随之便毅然拿定了主意她最终还是决定一同去。 　　※※※ 　　这一晚，姜灵从亚勒手里，拿到了路林那边给出的名单说是名单，点名字能看到详细资料。 　　亚勒交了东西，丢下一句“慢慢看”，去客房换洗他今晚不回去了，明天一起出发。因为他在名单头一位。毕竟，那边的食品对调养很有好处。 　　姜灵应了一声，大咧咧地开始浏览：她又不认识这些人，只是走个过场！ 　　首先，是凯西、凯辛，海丁、安伊他们六个，也有马凯，不过万妮却不在，换了个叫佩丝的。姜灵知道万妮年纪不小了，临近退役，倒也不觉得惊讶。 　　然后，姜灵窃笑着发现，乌德赫然在列这家伙自然要去蹭师！而因为乌德在，嘉比、德琳等人当然也在了。不过除了乌德的营养师与体术训练师没动，乌德的八个保镖里，却换了五个人。以姜灵的过目不忘，自然认得出来。看这新添上的五人全名后部的姓氏，他们应该是琪雅几个大世家的核心人物。姜灵微一蹙眉，想了想，装作不知道，没管。 　　接下来，则开始出现陌生的名字。姜灵随意扫了一眼，忽然一怔紧接着的九个人里面，体术那一栏，八个十二级，一个十三级！再看籍属，全是琪雅新公民！ 　　姜灵挠挠脸儿，忙捧了名单，去花园里找冬明。 　　…… 　　“这几个是……是你老乡吧？” 　　冬明刚刚回来没一会儿他把草籽都撒播完了。此时听姜灵问得如此小心翼翼，冬明登时有一种错觉，仿佛姜灵捧的不是随员名单，而是新闻报道上的事故死亡名单！ 　　姜灵把名单摆到冬明面前，瞅瞅冬明。 　　冬明浏览了一眼，奇道：“没错。拉瑞、李基他们，你不是都见过么？” 　　姜灵有些苦恼：“他们要跟我过去吗？” 　　冬明很不解：“你不乐意？” 　　姜灵忙辩白：“才没有！”又大为苦恼了：“可是，我的意思是……” 　　冬明忽然明白了，他拉过姜灵来，抚着姜灵的颈肩，缓缓揽过姜灵、扣进自己怀抱里，慢慢收紧手臂：“你别想那么多，这就是份工作。担心东、担心西的做什么。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要是不高兴了，肯定会跟你说。” 　　姜灵搂上冬明的脖子，歪头看看他神色，放心了，趴回他肩上一阵细蹭：“那就好。不过，他们得归你管！” 　　冬明有点哭笑不得：“行，都归我管。” 　　姜灵还不放心，捏捏冬明的脸，最后还要提醒他一句：“他们的‘卖身契’，可都在你那儿哦！”不是在我这儿！ 　　冬明彻底投降，可与此同时，他颇为意外地发现，自己胸口却是热乎乎胀鼓鼓的……当即用力亲了姜灵一口：“那是，怎么敢忘掉！” 第34章 示范 　　出发这一天，弗杜的天气很好多云。 　　不过，从弗杜登上朝霞号的人不多：除了原本就在这儿的，其余人等，已经在米泰的大气层外，等待与舰队汇合。 　　…… 　　一大早的，张甫特地过来送姜灵，同来的还有孙红雷孙老板。两人还带了程仪。不过，他们尚不知道周信光也去，所以只给姜灵带了一份。 　　另外还有一拨人，则是姜氏科技在琪雅办事处的员工再怎么说，姜灵也是他们的大老板乔迪领头，张露露也在其中，仪态端庄，略施薄粉，精神颇好，笑容也诚恳。姜灵一见，顿时放心。 　　张甫送了姜灵一个精美的瓷圆盒，装在透明的水晶盒里密封了；孙红雷送了姜灵一个堪称为艺术品的陶罐子，一样的外盒。乔西的正常一点，他双手递给姜灵一个一尺见方的包装盒。 　　姜灵奇了：“这是什么？” 　　张甫面色肃然道：“慈云岭的泥。” 　　孙老板一本正经接上一句：“东海的水。” 　　乔迪看看他们两人：“金海星实体模型哈纳的原材料，哈纳的生产线，哈纳注册的商标。” 　　姜灵：“……” 　　※※※ 　　姜灵抓狂：“我又不是一去不复返了了！以后来去更方便了，比在弗杜这儿住着，还能多回去几趟呢！” 　　张甫诚恳点头：“这我们知道。”孙老板跟着点头。然后两人瞅瞅四下，瞧着除了冬明，没人离这儿太近，张甫便凑近姜灵，压低嗓门小声道：“可姜小妹妹哟，你说，我们还能送什么呢？什么东西他们没有！这么多人瞧着，送个别的，不是丢地球人的面子么！只有这两个，你把它们大大方方摆到新家里，谁也说不出一句挑剔的来！” 　　乔迪略一清嗓子：“这个我们也是这个意思。” 　　姜灵：“……” 　　冬明：“……” 　　布特、奥拉夫：“……”“……” 　　该怪我们体术太好吗？ 　　…… 　　登舰之后，苏密苏默见过客人们，便忙自己的去了他们毕竟是冕下，有自己的骄傲，除了带姜灵四处看，还真没给别人做导游的兴趣。 　　周信光与乌德很快熟络，跟着随员参观去了。亚勒、凯西凯辛，以及拉瑞、李基他们九个，则看体术训练场地去了。冬明自然也一块儿。他与亚勒还叫姜灵，不过姜灵没去他们或许有他们的事要商量。 　　因为朝霞号飞起来压根感觉不到加速度，姜灵并不担心爸妈与外婆，安顿好他们，便回自己的舱室里翻资料看瓦尔哈利亚斯的植物鉴，特别是经济作物里的活性物。 　　由于听周信光说了些黄娴雅家当初的事，姜灵不由怀疑黄慎行遇到了与她一样的奇遇。这也令姜灵意识到事情尚有破绽。为了弥补，姜灵决定种活性物，提供给爸妈。 　　没有几个一级文明的人，有幸享用瓦尔哈利亚斯的活性物……另外，既然她姜灵乃是天才，那她的父母，有一点小潜力，也没什么奇怪的…… 　　两者相加，应该足够把事情遮掩过去了。 　　※※※ 　　跃迁开始的时候，姜灵正躺在椅子里闭目养神此时没有谁在旁边，她忽然觉得很疲惫。心理上的疲惫。 　　不过精神力不是视力，眼睛闭着也能看到那些一条条的线。姜灵一见，当即“摸”了上去，一边把准备好的东西往里面扔： 　　余下的十四个金元宝； 　　两块没切过的翡翠仔料； 　　苏密苏默给的备用安防套装，包括护臂机甲、护腕、以及一个其貌不扬的银色项链，后两者戴任何一个就够了，什么方便用什么； 　　最后还有两个约莫一手长、半手宽的长方形小盒子，这是五比一压缩体积的盒子，里面是标准的四级食品与水，朝霞号应机舱的配备品，姜灵跟随员要来的。 　　因为苏默说，人呆在里面还能吃东西，就是呆不了多久、吃不完一餐，姜灵打算有机会就试一试。 　　不过这一回就算了，因为姜灵答应了冬明不钻进去、不玩消失。 　　丢完这些东西，空间还没装满。姜灵一时想不出还有什么要放的，便没再继续试，重新阖上眼睛假寐她是真地很疲惫，从骨子里涌上来的疲惫，独自守着一个巨大的、足以导致杀身之祸的秘密，于是疲惫……大概，也有被黄慎行一事吓到的关系。 　　而到了目的地，又会有许多事要忙；也就这会儿，可以放任自己休息。 　　…… 　　“白雾”袅绕，悠然流淌，浓郁如水，宛若仙境巴尔德所居住的行星，名叫卡亚诺德，瓦尔哈利亚斯语里“传说、奇迹、传奇”的意思，天然环境极好！ 　　姜灵静静站在观景舱的窗前，望着前方巨大的行星。 　　大气层扑面而来，随后是山峦与平原。朝霞号以一个极快的速度，飞奔向它的怀抱。 　　“哇噢！”周信光惊呼，“真是壮观！” 　　“嗯嗯！”乌德卖力点头，“可是……看着就头晕啊！” 　　“所以才要看啊！趁现在还年轻。”周信光接口，理直气壮道，“等年纪大了，血压高了，可就看不了了！” 　　窗前一片哑然失笑。冬明莞尔。而后他看看姜灵，轻轻碰了碰姜灵的手臂：“怎么了，头晕？” 　　姜灵摇摇头，又点点头，含糊道：“一点点吧。没事。” 　　冬明注视了姜灵片刻，微一抿唇，不过他没有多问。 　　“那是什么？”乌德发现了平原上的某种建筑，它们看上去就像是一串大小不一的方格子，“宫殿？不像！” 　　“是遗迹。”一旁一个随员出声回答。他叫博尼特，与米西娅职位类似，而现在这个时间段，正轮到他值班。“上古遗迹，谁也不知道它们是用来做什么的。不过它们带有宏大的精神力威压。这对精神力者有好处，可以用在日常训练里；甚至体术者也能借此进行某些方面的特殊训练。这个方法，一般是精神力四档、体术五档者，才可以使用，不过也有不少例外。不管怎么样，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受得了的。强行接近，会造成损伤。而我们的住处，就在它们旁边的山谷里。” 　　乌德的目光灼热起来。嘉比当即一掌拍在乌德肩上，坚决道：“以我的专业名誉起誓，在体术三级之前，您想都别想！”乌德登时萎蔫了。 　　周信光瞧着乌德笑了笑他这将近两年来，跟着摩咖他们辛苦训练，体术已经三级了，不过精神力却没什么进步便去看那山谷。此时朝霞号已经很接近地面了，大约只剩几千米的高度，所以周信光这一看，不由讶然：“那是什么？那就是住处？它们浮在半空里！” 　　“冕下们喜欢这样，他们训练方便。”博尼特面有羡色，“这里所有的建筑群都是可以升起来的，只是大多数没有启动而已。” 　　姜灵与周信光不由对看一眼地球人都知道的：传说中的仙宫、神殿！ 　　不过…… 　　得了，地球上的传说，本身就是那些很早很早以前的冕下们留下来的！ 　　※※※ 　　当舰队徐徐靠向半空中的接驳港时，首先离舰登陆的，是苏密苏默他们终于调整了一次生物钟，因为回到了家里。 　　巴尔德一身长袍，缓缓走向朝霞号，老大远地，就咧嘴乐呵呵笑了。 　　姜灵眼尖，发现她的老师赤着脚丫子，登时哑然。 　　苏密略伸了个懒腰，苏默招手叫姜灵过去。随员们则安顿其余一干人等。冬明握了一下姜灵的指尖，轻声道：“我先去住处等你嗯？” 　　看来刚才没能糊弄过去。姜灵有些不好意思，扭头看向冬明。冬明目光沉静，略有一点担心，却并不忧虑。姜灵见他如此，不知怎么地，就汲取到了一些力量，微笑道：“好。”而后她望了一眼爸妈与老外婆。 　　姜富安在点行李，以免与许静的、乌德的混了。胡海燕刚好弯腰在看婴儿车里的姜乐。老外婆朝姜灵挥挥手赶她，看口型是“快过去”。 　　老人家一向尊师重教，他们那辈人都这样。姜灵一笑，快步走向了她的师兄与老师，没几步小跑起来。 　　…… 　　苏密看了眼姜灵的老外婆，取笑小跑过来的姜灵：“这都要不放心？”苏默就乐了：“有什么不放心的你的房子在地上，踏实得很。” 　　姜灵微微羞恼，却拿她这两个师兄没办法：“老师！师兄。” 　　巴尔德望着姜灵与冬明他们，一直就在乐，这会儿终于收拢了嘴巴，转身领着姜灵往前方简洁、高大的建筑群走：“哎呀，这可不能怪我心急！谁叫你现在就会……唔，你师兄他们都告诉我了。”姜灵恍然，原来如此！“来来，既然这样，有些好东西，要叫你看看……” 　　“什么东西？” 　　※※※ 　　六分钟后。 　　头顶蓝天，脚踏白云。 　　千米长宽的场地边，姜灵站在那儿，囧了：“老师，你干嘛脱袍子？！” 　　巴尔德表情很无辜：“我给你做示范，穿着那个容易绊跤！”他看看姜灵，无奈宠溺道：“好吧好吧……”仔细系好剩下的及膝软裤：“这次应该不会掉了。” 　　姜灵：“……” 第35章 长幼 　　老师，你以前给谁示范时掉过裤子？！ 　　姜灵在心底尖叫、咆哮，不过这句呐喊最终被她闷下了，没敢喊出来。 　　而巴尔德则看了一眼苏密，目光一移，落在苏默身上。苏默见状，开始解领口得有个人下场陪练，当靶子。 　　正在此时，巴尔德开口：“苏密，你好久没陪我练练了，来来来！” 　　他看着苏默，喊的却是苏密！于是姜灵又一次无语凝噎了不会是认错了吧？可是不应该啊！精神力者之中，号称过目不忘的鲜少，然而却不是没有，而且普遍擅识博记，特别是入了五档、上了十二级之后。所以，巴尔德又怎么会认错自己的得意门生？！ 　　显然，两兄弟并没有这层疑惑。苏默一扯嘴角，似笑非笑，停止了动作。那边巴尔德就有一点懊恼，然而马上就过去了。苏密则无奈一笑：“好的，老师。”迅速踢开靴子，脱了外套长裤，露出里面的防护服显然早有准备。 　　巴尔德嘀咕了一句什么，谁也没听懂；他看着苏密走到自己面前，明明挺乐呵，出口却是抱怨：“怎么穿了这东西下来？” 　　苏密看看巴尔德，看看姜灵：“我也不想的。” 　　巴尔德也跟着瞧了一眼姜灵，无奈点点头：“那就先这样吧。” 　　苏默瞅瞅姜灵，轻轻地笑了起来。姜灵暗暗恼羞成怒了怎么了，怎么了啊？！她就是害羞，不行啊？！ 　　还有…… 　　什么叫“那就‘先’这样”？！ 　　…… 　　不得不说，愤怒也能给人力量。至少对今天的姜灵而言，就是这样的。 　　姜灵恼羞成怒的结果，就是精神力狂飙，死死“盯”着场中交错的两条人影因为姜灵此刻恨不得修理苏密一顿！ 　　巴尔德就算了，他毕竟是老师…… 　　可也正因如此，巴尔德那份就被姜灵算在了苏密头上！ 　　※※※ 　　场中两人过手之间，拳脚无声。然而每一动每一碰，却隐隐带出一阵阵沉重的压迫。 　　场边两人伫立静看，悄然肃静。 　　巴尔德与苏密过手的速度并不快。事实上，他们在演练的是同一套拳法，很普通的拳法。简洁，直接，与姜灵在琪雅的基素营里见的那套，有八九分相似。 　　而这剩下的一二分，并非拳法被改编、改进了，而是……而是两人的运拳方式！ 　　这方式，与姜灵见过的示范、与姜灵自己打的时候，都不相同！ 　　姜灵习惯性眯起眼。她现在不仅调动了全部的精神力，还有视觉、听觉，甚至触觉！因为时不时的，就有一股风，自场中鼓荡开来。 　　这风很奇怪，不是像扇子，一阵一阵的“吹”过来；而是像墙壁那般，一堵一堵地“推”过来！ 　　还有，巴尔德与苏密这会儿有点怪…… 　　姜灵疑惑了好一会儿，才猛然醒悟是身高！平时看惯了，可这会儿他们变高了，瞧着就不一样了！姜灵蓦然看向两人脚下，讶然发现他们都并未踏实，均是离地一寸左右！ 　　就在这时，两人演练完毕，收手跃开。 　　…… 　　巴尔德随手捡起袍子，一边问姜灵：“感觉怎么样？” 　　姜灵隐隐摸到了点什么，一时间又想不明白，惭愧：“一成不！半成吧……” 　　巴尔德闻言一喜。换作苏默这么回答，巴尔德也就觉得差强人意。可是姜灵不同，姜灵没有多少对抗经验，见过的切磋也实在寥寥可数。所以，姜灵能从刚才短短一套拳里，若有所悟，巴尔德就颇为意外了。 　　学生和学生之间，也有不同的长处、短处。 　　所以巴尔德连连点了几下头：“好，好！你也不用急，能摸到一点就很好了。那你先回去吧，免得暗地里骂我这老头子心急，都不让你安顿！” 　　姜灵脸一红：“怎么会！” 　　巴尔德哈哈大笑：“真的没？没让我猜到？这两个小子可是常常那么干！” 　　苏密苏默闻言，对看一眼，齐齐低头，可却不分辩，竟是来了个默认，脸也不红唉，他们想脸红也不容易啊！ 　　巴尔德更乐，笑着与苏密去换洗了没办法，虽然只是一套拳，他们却都是汗流浃背，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姜灵见状，更加认定这套拳或者确切地说，是巴尔德与苏密打拳的方式很不普通！ 　　可姜灵还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这种感觉很不好受！姜灵眉头绞紧，拼命思索。见宝藏而不得取的滋味，她算是尝到了！眼下就好像一大块黄金摆在她面前，却隔了一层半透明的朦胧薄纸，让她拿不到……当然如今黄金不值什么，那换作冬明如何？ 　　所以姜灵几乎要抓耳挠腮！ 　　苏默见状微微莞尔，看了一会儿热闹，才抬手轻轻一拍姜灵的肩：“想不通，就别想了。硬钻牛角尖，没什么好处。到了时候，自然会明白的。今天老师只是让你看一看。我们走吧。” 　　※※※ 　　这个场地在室内场地之后。苏默带姜灵出去，顺便给姜灵解释：“精神力者也能凭自己的力量腾空。而且在这一点上，比体术者更早如是训练有素，七级就可以做到了。不过，确切地说，他们是把自己‘拎’起来。一般人做不到，是因为这违反力学基础原理。但精神力六级，‘隔空摄物’，可不是属于力学基础原理能解释的范畴。” 　　姜灵边听边点头。 　　“不过，老师他们刚才离地，并不是因为精神力七级的那一种有意识的应用。那只是他们无意识的附带作用。这个等到你明白了，就懂了。对了，你不知道吧”苏默卖了个关子，欣然道，“老师的体术在十五级巅峰。” 　　“十五级巅峰？！”姜灵讶然；旋即想了想，又觉得是情理之中为了苏密苏默的安全，便肯在布特与奥拉夫身上下那么大本钱，那为了巴尔德的安全，又岂有吝啬的道理？ 　　而这世界上、这星际间，还有什么方法，能比增强自己的实力，更为安全的？！ 　　苏密苏默虽然体术不算厉害，但他们还没到瓶颈。如今两人大仇已报、没什么负担，正可以一点点下功夫、耐心积累。“白石”毕竟是外力，用在他们身上，会大大压缩他们往后的可能。所以在心腹中，选两个潜力殆尽的十四级体术高手，才是上策这便是布特与奥拉夫。 　　然而巴尔德的岁数毕竟大了，他想必早已经弄清楚了自己的极限。他用“白石”，既不浪费，也无妨碍。 　　苏默见姜灵面露了然之色，继续道：“不仅仅是你想的那样。还有另一方面的原因。” 　　“另一方面的原因？” 　　“我是老师的学生……可惜我还是得尊重事实他并不是我们的第一高手。” 　　他说得偷偷摸摸。姜灵抿唇忍笑，看看苏默。 　　苏默微微一笑：“不过，第一高手，却不如老师来得重要。” 　　“在琪雅或者玛西图卡，一个体术冕下的诞生，除了固有的潜力之外，总是需要一些机遇、幸运。但在瓦尔哈利亚斯，后者并不是必须的。我们有能力集中资源，打造一个体术冕下。” 　　“这种投资，当然要遴选体术潜力优异的年轻人。然而，有一群人却是例外，那就是精神力冕下因为促使一个精神力冕下，成为体术冕下，会比另外得到一位体术冕下，带来更多的利益。对整个文明而言的利益。安全利益。” 　　姜灵眨巴了一下眼，“哦”了一声：“我本来就在练体术。师兄您们不也一样么？” 　　苏默失笑：“是的，也一样。” 　　“二三、五六，这两个关卡不值一提。八九、十一十二，这两道门槛，时间精力花下去，又有资深的体术冕下从旁指点，早晚也能迈过去。至于最后那一关，往往需要动用‘白石’这是个缺憾。更遗憾的是，‘白石’比体术十四级的精神力冕下，还要难得。” 　　“不过，最后那一关些离你还远。很遥远。所以你不用去考虑它。要知道在一个精神力冕下的生理年龄步入衰退期，也就是中年末期之前，一般不会考虑‘白石’。毕竟一者，想要用也未必有；二者，仰仗自己的力量突破，是大有益处的。” 　　“……在这儿，‘中年末期’一般是多少岁？” 　　“也不一定。星域大，各地的人，体质并不完全一样。中年的话，至少两百岁吧。” 　　姜灵登时茫然了。路林说的没错！以她的年龄，还很难想象得出，这么漫长的时光是个什么概念。 　　“至于中年末期，这个就不好说了。保养不妥，伤后愈合不良，晋升失败，都会影响衰退期到来的时间早晚。在三百岁到五百岁之间吧。” 　　姜灵更茫然了，懵懵懂懂地跟着苏默走。 　　苏默见姜灵如此，就呵呵地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忽然止步，侧头对姜灵一本正经来了一句：“反正像苏密和我，还是大好青年啊！” 　　“……”姜灵脸一皱。 　　苏默更来劲了：“其实你与我、与苏密三人相比，若是按绝对年份算，自然苏密与我居长；可若是按家乡的平均寿命比例算，好像还是你更‘老’上一些。” 　　“……”姜灵瞥了一眼苏默，满是哀怨听听！听听这重音放得！ 　　苏默则乐坏了。 第36章 家人 　　这道山谷，名叫哈奇德隆，意思是“不息的雷霆”，景色十分壮阔两边高山巍峨，谷底平坦，其间有一条大河奔腾而过，水声如雷。山谷也是由此得名。 　　巴尔德的住处就在大河上空，附带一个标准的六级训练场，就是经得起冕下们折腾的那种。不过苏默告诉姜灵，一般叫它“天空训练场”。 　　因为另外一个训练场，或者说场馆建筑群，设施更全，从零级到冕下，所需的设备都有只是在地上。 　　它不叫“大地训练场”，它就叫“训练场”。这里的学员等人说起训练场来，一般是指它人之常情，“天空训练场”，不是冕下、不是奉命接受指点，谁好意思上去？ 　　此外还有一些零散的小场地，那就多了。 　　…… 　　这山谷实在大了一点，谷底平原也就跟着辽阔了一点，所以除了大河两岸之外，亦有远离河滩、幽宁静谧的地方。 　　姜灵与她的两个师兄，此刻就行走在远离大河的东南角，后面跟着四个随员。 　　身后的水声渐渐低得听不到了，姜灵又一次劝苏默：“师兄，您们去休息吧，我又不会迷路！” 　　“不用不用。”苏默连声推辞，“你新来，我们总要看着你安顿好。” 　　苏密也是点头附合他们两个坚持要把姜灵送到住处。 　　姜灵挨个瞅瞅他们，垂头丧气不说话了。 　　苏默一开始带路时，姜灵起先还没想到别的，只是有一点儿不好意思，推辞了一回，苏默十分坚持，姜灵无奈之下，也就随他了。 　　不过，当她与苏默半路上遇到赶过来的苏密时，姜灵心中不由冒起了十分不妙的预感…… 　　此刻，这一预感更强烈了！明显无疑了！ 　　可是，打又打不过，跑也跑不赢…… 　　姜灵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 　　一行人登上一道缓坡，步入了一片森林。 　　这里的树木年代久远，耸峙天地。林间的路因此荫凉幽静。 　　路的两边，积满了落叶；路的中央，却被清扫得干干净净。这条路由一种白色细沙铺成，踩上去柔软却不低陷，踏实却不坚硬，非常舒适。 　　姜灵走在其间，忍不住与路边的树聊了聊。这一聊，整片森林的欢愉欣喜，就随着呼吸淌入了姜灵胸膛里。一时间，倒令姜灵忘了去猜测苏默苏密的小节目。 　　苏默望望前方，转而看向姜灵，略略清了下嗓子。 　　姜灵无意识地看了苏默一眼，苏默没说话，姜灵就又去看路边的景色了。苏密好笑。苏默无奈，不得不出声：“到了。” 　　他是故意的！姜灵回神，倏然转头、哀怨瞄了苏默一眼，眼角却扫到一抹白色，温润如月光。姜灵脚下微微顿，旋即一边往前走，一边从茂密的枝叶向前望去。 　　…… 　　那是一座山崖上的别墅……不，别宫。 　　山是森林怀抱里的叠嶂山，崖是鬼斧神工的峭壁崖。崖下有森林里流出来的小溪，汇成了明镜一般的湖。 　　别宫就座落在崖头，靠山面湖。它也没有什么高楼尖塔，尽是一到三层，布局与山势浑然一体，一点也没破坏这森林里的风景如画没它，略显寂寞；有它，是点缀，是锦上添花。 　　房子简洁凝练，玲珑别致，并不太过精细繁复。就是不知用了什么材料，那些屋墙均似玉非玉，在明媚灿烂的阳光下，光泽温润，一点也不耀眼。 　　※※※ 　　“这小屋子怎么样，还不错吧？我们照着你的样子选的。” 　　“……这能叫‘小屋子’吗？！”还有，什么叫照着“我的样子”？！ 　　苏默的翻译器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问题，他一听，就欣然道：“看来你还算满意了。” 　　姜灵刚刚从震惊里回过一点神来，登时又抓狂。 　　苏密一直含笑旁看，此时开口问姜灵：“难道你不喜欢？” 　　“喜欢！”姜灵连忙申明，“当然喜欢，可是！” 　　苏默截断了姜灵的话：“那不就好了。” 　　姜灵已经快冒烟了然而，以她与这两人的关系，直接说“太贵了”，好像也是一种无礼？会伤感情的！ 　　苏密见好就收：“你不用在意，其实这个比我给你的那种机甲要便宜得多。” 　　姜灵闻言，这才好受了一些。苏默则看了苏密一眼，两兄弟忍住莞尔之色事实上，应该说“其实那个机甲都要比这个房子更贵得多”。 　　姜灵虽然有雷列号，还有许多机甲，但她从来不曾出钱买过机甲或者星舰，所以她在这方面的价格概念，基本等于空白。其实姜灵若换一个思路，就不会犯这种错误了最新最好的高精尖武器，怎么可能比山间别墅便宜？！ 　　当年美俄两国的航天母舰，一艘裸机的造价就要三四十亿美元！加上附属设备，不算定期维护与人员薪水之类的费用，就已经轻轻松松超过五十亿美元。那会儿整个地球上最贵的豪宅，同样以美元来算，市值也就一到两个亿！ 　　无论对一个国家，还是对一个文明而言，它的安全，永远比它的房地产更重要！所以，在弱肉强食的星际之间，这种价格对比，是永远不会变的。 　　…… 　　之后两个做师兄的，又给姜灵嘱咐了几句，便折身回去了。 　　姜灵还没恢复过来，一时间也没想到要留他们。海丁与安伊倒是想到了，不过海丁看苏密苏默不是在客气，就没开口提醒姜灵。 　　这两兄弟特地走过来，本来就是为了看看姜灵吃惊的模样：他们拿姜灵寻开心呢！与路林一样，没什么恶意，逗逗年轻人。所以苏密苏默也没进去坐，乐完就走了来日方长呀！况且房子里的主人们今天刚搬进来，喝茶只怕都找不到杯子…… 　　至于这山间别墅，或者说小宫殿，他们还真没放在心上。因为以苏密苏默的身家，这真的只是一个“小屋”。他们之前说漂亮“小”屋，倒也不是故意误导姜灵，而是因为姜灵在他们心目中乃是“小孩”，活蹦乱跳、容易哭容易笑容易被人欺负，需要看顾照拂的那一种娇嫩生物虽然姜灵结婚了、他们还没有…… 　　而姜灵这次从琪雅而来，又一次白手起家，两兄弟自然认为，他们有责任帮姜灵安顿得好一些。否则，不仅是对姜灵的冷落，也是扫巴尔德的面子、丢他们自己的脸以后有客人来了、其他师兄妹来了，见到姜灵住处寒酸，那像什么话！ 　　总之姜灵是万万不能住政府免费提供的那种样品房的！虽然那房子质量没问题…… 　　可是，要知道，这里，乃是哈奇德隆山谷！住在这儿的资格、迈进这儿的机会，价值多少，绝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 　　所以，怎么能让政府保障房出现在这里？！ 　　※※※ 　　也不知道瓦尔哈利亚斯的建筑工程队，是怎么造房子的，这里完全保留了原生态，只是在房子与房子之间，清理出了必要的路径、花圃之类，另外铲除了那些有异味，或者有毒害的植物。此外，甚至连一丛丛的带刺野花，也没破坏。 　　这与莱扎星的宿营地不同。宿营地在那儿许多年了，就算建起来时影响了环境，时光流逝，那些痕迹伤口，又会被大自然弥合抚平。 　　所以姜灵走在其间，越看越是喜欢。直到她拐个弯，快到爸妈住处时，听到前方传来姜乐的哇哇大哭…… 　　想到还要跟爸妈解说一番，姜灵忽然开始头疼了。她停下脚步想了一小会儿，这才硬着头皮往前走。 　　客厅里一家人都在。姜乐这次是换尿布。换完，姜富安刚刚把他抱起来、还没哄上几声，他就不哭了，又开始吐着口水泡泡玩。 　　老外婆乐呵呵伸手，姜富安就把姜乐交给了老人家。老外婆拖着姜乐的腋下，一举、一顿地，让他在自己膝盖上学站。 　　姜乐兴奋得很，泡泡也不吐了，眼珠子滴溜溜转，还冲老外婆“咿呀咿呀”。姜富安随之在旁边坐下来，笑眯眯看着自己的儿子，顺带也是预备老外婆累了的时候，便接手过来。 　　胡海燕看到姜灵，冲姜灵招招手，示意姜灵去她旁边坐，却没提房子的事。 　　姜灵不由意外，在胡海燕身边坐下来：“妈？” 　　胡海燕拉过女儿的手抚着，仔细看了看姜灵：“晚上想吃什么？” 　　姜灵就倚了过去：“什么都好……唔，蒸个蛋汤。” 　　胡海燕笑了：“好。鸭蛋的还是鸡蛋的？” 　　姜灵不解：“这两个不一样么？” 　　胡海燕好笑：“鸭蛋鲜，鸡蛋松。” 　　姜灵“哦”了一声，一时却选不出来：“哪个都好。” 　　老外婆这时道：“蒸两个吧，一个给乐乐。他也能吃点蛋黄了。小碗蒸，蒸得浓一点，记得别放盐。噢乐乐哦！”一边逗着姜乐，凑过去贴贴姜乐的脸，还亲了姜乐一口。 　　姜乐大概是被蹭痒痒，“咯咯”笑了起来。结果姜灵也不由笑了。 　　胡海燕见状欣然，摸摸姜灵的头。 　　…… 　　傍晚的阳光落在林间的山上，斜照进客厅里。冬明坐在沙发里，翻着资料，守着一个毯子包裹的大蚕茧。 　　然后蚕茧动了动，一只短发凌乱脑袋伸了出来姜灵醒了。 　　“我睡着了？” 　　这不明摆着！ 　　不过冬明好脾气得很：“嗯，还睡得很香。”一边说，一边凑过去，特地捡姜灵脸颊上印着毯子细纹的那块儿，亲了一口。 　　他亲完正要说胡海燕的去向，姜灵已经抱住他、朝他倒了过去：“再让我眯一下。” 　　冬明便不提了，应了一声、动了动，让两人窝得舒服点。 　　姜灵扎进冬明怀里，借冬明挡了光，阖眼安静呆了一会儿，忽然抬腕看了下时间，懊恼道：“训练还没做！” 　　“快要吃饭了，不到一个小时了。”冬明劝道，“干脆放到晚上吧。” 　　于是姜灵又倒回去了。 　　冬明又看了几眼资料，搁到一边，低头看看姜灵，拇指摩挲摩挲姜灵的脸，轻声问：“这段时间，好像事情多了点，一样接一样地，累不累？要不，我们休息几天？” 　　“是有点……”姜灵低低咕哝，“可是，做什么不累？你就不累么？民工累，老板也累。百姓累，贪官……嘿嘿，贪起来，得算计这个、算计那个，还得分赃分得让上上下下都满意、仔仔细细防着人的眼，也累呢！” 　　冬明就笑了。 　　姜灵一骨碌儿爬起来：“不过，你说休息几天？” 　　冬明一下子乐坏了：“是啊，凯西的失调症已经好了，凯辛也就这几天了。我大概还二到三个月……等到那时候，我想要闭个关。所以这几天……” 　　姜灵一下子打断他：“闭关，得多久？”武林高手闭个关要好几年呢，搞不好半辈子！住在山洞里、密室内，一日三餐叫人送进去……进去的时候，儿子八岁；等到出来的时候，孙子已经十八岁了！ 　　冬明怔了一怔：“我之前体术训练基本上没多少压力，所以第一个强化训练至少半年。然后，如果情况好的话，接着两三个月特训。要是情况一般，就放松一下，接着下一个强化训练不过这个四个月就够了。” 　　姜灵暗暗庆幸，但还是不由哭丧了脸：“那我也要闭关！” 　　“……哦！”冬明茫茫然应了一声，“那就闭啊。” 　　但是，好像跑题了吧？！ 　　※※※ 　　闭馆这种事，最好提前打招呼，方便系统统筹安排场地与器械。 　　冬明闭关，这个没问题，很好安排。姜灵闭关，就是大事了这是巴尔德的地盘。而他收入门下的四十六个学生，常住在这儿的，一向就只有苏密苏默两个。如今添了个姜灵…… 　　所以，姜灵就是哈奇德隆的四号人物。 　　好在虽然事情重要，重要到必须立刻上报给一号人物，安排起来，却一点不难精神力方面，场地是现成的；至于体术方面，那个…… 　　姜灵的体术才四级！ 　　四级体术训练虽然也用得到一些食品、药材等辅助，可这些东西对这里而言，是常备的，极其简单。 第37章 安置 　　巴尔德喜欢热闹，他子女都成年了，长年在外，所以巴尔德的晚餐一般与两兄弟一起用。 　　餐后，客厅的播放机上显示有消息正是管家向巴尔德来汇报姜灵的事。 　　巴尔德听完了报告，模拟管家欠欠身消失。巴尔德理理胡子：“闭关？” 　　苏默欣然：“这是好事啊！”苏密慢悠悠点了一下头，算作附和。 　　巴尔德却沉吟了好一会儿，忽然问苏密苏默：“你们让她给人欺负了？” 　　两兄弟怔了，回过神来，当即喊冤：“怎么可能！”“老师您看您的学生有那么不中用么！” 　　巴尔德又耙耙胡子：“那她为什么闭关？” 　　苏默张口就来：“当然是唔？”苏默眼睛亮了：“难道她领悟了？” 　　苏密也来了精神：“对啊！” 　　闭关不是过家家、玩游戏；闭关是高强度的训练安排，负担大、效果明显，所以安排起来，自然十分郑重。一般而言，在四种情况下，会闭关： 　　一者，遇到瓶颈，以要集中精力，去攻坚、去突破这是最常见的。晋升在即，人人都会闭关。 　　二者，因为受伤，或者别的什么事，训练长期中断，所以在情况回归正常后，要调整状态、要恢复训练节奏这正是冬明的情况。他因为失调症的关系，一直只有些轻负荷训练。体术训练，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而这些训练，能够令冬明保持原有水平，却不能令冬明有所进步。 　　三者，则是急于提升自己的实力，于是集中精力冲刺这正是巴尔德所问的情况：被人欺负了，想要报复，实力却不够，那自然要闭关。 　　还有最后一种，也是最美妙、最稀少的一种，就是有所感悟，于是摒弃纷扰、静下心来，整理回味，把收获最大化。 　　既然姜灵一没瓶颈，二没状态起伏，三没帐目要算，每日训练都好好的、顺顺利利的，那她为什么要闭关？ 　　只剩这最后一种！ 　　…… 　　所以苏密苏默极为高兴。 　　而巴尔德点点头，又摇摇头，调出报告亲自看了看，恍然大悟：“或许吧。不过我看，是因为这小子！” 　　两兄弟探头一看，发现冬明的时间安排，与姜灵的一模一样他们人老成精，这哪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两人白高兴一场，当即对视一眼，默契尽在不言中…… 　　※※※ 　　与此同时，小夫妻两个已经结束了训练，正在他们的书房里。 　　姜灵陷在躺椅里，舒舒服服翻看资料，筛选适合栽种在屋前屋后的活性物。播放机不停介绍着植物，在姜灵面前、斜上方，模拟出真假难辨的植株，一同浮现的还有文字解说早已翻译成了中文。 　　而冬明则在看武器介绍，还一边看一边摸，开舱关舱地细瞧。幸好模拟机播放时，能按比例压缩，否则不是星舰被“切片”了，就是书房已经给“顶穿”了…… 　　冬明在军事方面，毕竟比姜灵专业得多，一项一项将那些性能数据读下来，震惊得近乎茫然，而后有一个想法渐渐成形，冬明琢磨了几遍，觉得可行，转向姜灵：“我……阿嚏！”话未说出口，人却先突然打了个大喷嚏。 　　姜灵登时好笑，可也免不了有点儿担心，当下坐直身，奇怪道：“这是怎么了？”冬明又不是她，体术过了八九大关的人，身体机能已经开始进入一个奇妙的范畴都能在水下以皮肤呼吸提供人体基本所需！所以他们想要感冒、受凉也难！打个喷嚏，不是不可能，却跟夏天下雪、冬天打雷一样罕见。由此，姜灵才有这一问。 　　冬明揉揉鼻子：“我也不知道……”旋即站在那儿“自检”了一遍，判定身体无恙，便丢开不管了，“没事，偶尔一个也是有的。” 　　姜灵终于没能忍住，“噗哧”一笑了出来。 　　冬明见她由衷莞尔之间，眉目间光华流转，有一种说不出的动人，却并不夺目逼人，而是温润明朗，心里很是喜欢，一时便忘了开口，也笑了。 　　姜灵起身过去，与冬明一起看看正在播放的样品：正是护臂机甲。姜灵转头问冬明：“你刚才要说什么？” 　　“噢……”冬明略顿了顿，找回之前的想法，“我们那几个人……确切而言，是那九个人，很担心伊古拉，颇有些想法”冬明到沙发里坐下来，难得苦恼，“他们年纪不大，又被人奇货可居地耽误了一阵，还没正式做过事，又突然跟着你到了这儿……怎么说呢，亚勒已经敲打过他们了。就在来的路上。” 　　姜灵恍然大悟：“所以你才没签文件宣布他们自由？”之前姜灵虽然奇怪，却一直没问既然转递到了冬明手里，当然不能去干涉他。 　　冬明“唔”了一声，又道：“他们不知道他们的身份放在我这里。”说着睃了姜灵一眼。 　　姜灵哭笑不得：“他们以为是我？” 　　冬明不大好意思，却也坦然，安抚姜灵道：“亚勒知道不是。” 　　姜灵失笑：“那我就当这个恶人好了，多久都行。反正他们没帮我做过什么事，怎么也不好意思开口跟我讨。” 　　冬明笑望向姜灵，点点头，又解释道：“我想放他们，可我又觉得办得太快了不妥。亚勒也劝我卡得紧一点，放总是要放的，只是不能轻易放你的两位师兄是关心你，我们也是一片好心，可放得太痛快了、来得容易，在他们看来，这事情就轻飘飘的！轻飘飘倒也罢了，你我也没想他们回报什么……可是，就怕他们打着你名号做些别的事。我们一路蹿升，几乎没有什么根基，他们多少也知道这一点，念头就多了。所以，至少要等亚勒把他们收拾妥帖了，才可以松手。” 　　“这事就照你说的办好了，我看他们不是亚勒的对手。只是，他们再有想法，大概也是与伊古拉有关。对这一点，凯西凯辛怎么看？” 　　“是与伊古拉有关。至于凯西凯辛……”冬明微叹，“你也知道，他们从小就没亲人了。所以他们进营地之前，过得可不算太好；而他们之所以会进营地，里面也有些周折营地里毕竟辛苦又危险，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去的。大多数父母更是不舍得把自己小孩送进去。所以，若说来几个老乡，他们大概是高兴的。可要他们回伊古拉去……恐怕没什么兴趣。” 　　“那你呢？” 　　“我？我……如果回去，我也不知道该把自己摆在哪儿。营地培养人，本身就是为了送出去在当地，并没有合适我们这些人呆的位置。当地的教育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冬明颇为困惑，不过他很快抛开了，或者说鸵鸟了，“不管那些了，那些都还远。实在不行，我可以每年去招几个学生！” 　　“是啊，都还远着呢！招学生是个好主意。”姜灵忙拉冬明去看她选出来的植物，“来来来，帮我看看这几样东西。” 　　“那是亚勒的主意！不过我也觉得很好”冬明快活道，又有一点羡慕，“亚勒他本来资质就极好，耽误在十四级这些年，我估计，他隐隐约约已经摸到那个门槛了。就是身体亏空得太多，怎么也跟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不信你等着瞧，一调养好，不出三年，他就能突破！到时候……” 　　※※※ 　　因为冬明说了这件事，姜灵第二天晨练之后，就见了一下赖米这小子与马凯那个体术狂不一样，他体术上不是非常有潜力，入伍是由于家庭贫寒，没有其它什么好出路。 　　不过赖米人机灵，也能吃得了辛苦否则怎么做到内务保镖这个位置？！做事亦有耐性，知道什么地方可以聪明，什么地方不可以。所以来之前，姜灵问过他意思之后，便让他负责这次与苏密苏默的随员们接洽，并安排这次搬家后的事。 　　…… 　　赖米见到姜灵时，姜灵正戴着一顶遮阳帽，坐在露天的桌子边，挑拣几样针尖般细小的种子，旁边是个儿大些的，已经拣完了这些种子全是巴尔德的随员送过来的。因为哈奇德隆这儿本身就有药田，也是巴尔德的产业之一，出产主要自用，小部分用不完的中低档货色，才会外销。毕竟，此处水土肥沃，天然环境也好，而训练人员又常年需要大量辅助，这药田不建白不建。 　　“早安，阁下。” 　　“嗯。”姜灵应了一声，“大家都安顿好了，有谁缺什么东西吗？” 　　“没有，阁下。一者，来之前准备充裕；二者，这儿有求必应。” 　　“我还没逛过这儿，他们都住哪儿了？” 　　“乌德阁下就住在十一号区，那儿地方大一些，包含四个客房，他用来安顿了他的营养师与教练；还余下的两个，他昨天也已经亲手收拾了，说是预备接待父母。”赖米说完这句哈，微微顿了顿。 第38章 高下 　　“亲手？” 　　“是的。” 　　姜灵又拨拉了一颗种子：“给父母家人住的，亲手收拾也不奇怪。不过乌德身体情况特殊，差一口气才体术两级，这里的住处又不算小……那他自己的房间，是谁收拾的？别告诉我他把自己给累着了！” 　　赖米低声道：“是嘉比、德琳。主要是德琳。嘉比对这里的食材比较陌生，早早准备晚餐去了。” 　　“他的行李很多吗？” 　　“不多。与您的差不多。” 　　“那他的八个随员干什么去了？” 　　“三个安顿行李，而后收拾了八个小客房。五个逛了一圈。他们出来之前，有一点小口角。是为了谁住客房的事。十一区只有四套客房，他们有五个人，所以……嘉比、德琳起先安排的也是小客房，行李都送到了；乌德一气之下，才叫她们住到客房的。” 　　客房是招待客人的，不仅配套周全，更重要的是，每个窗口望出去，都能看到不错的天然景致或者小溪流水，或者远山叠嶂，或者花丛缤纷，或者树林静谧，各种各样都有。 　　小客房则是给随员住的，配套倒不差，但窗口用的，大多就只是模拟风景了。后者每个区都准备了二十个，要增要减也容易。 　　“乌德怎么安排，就怎么分。他既然住十一区，那里的事情就他作主。”姜灵一锤定音，“不过，那三个随员就没去帮忙？值班的是哪两个？” 　　“值班的在五个里面，一个叫多尔·伊根，一个叫西斯·库普。乌德阁下的行李不多，但他的随员，有五人行李不少。三个人收拾完八个人的东西，已经是晚餐时间了。” 　　姜灵略微顿了顿，想起了资料上的东西：多尔·伊根二十一岁，体术八级；西斯·库普二十岁，体术七级。很显然，比起精神力八级的乌德，他们之所以敢轻慢，并不是仰仗自身实力，而是仰仗家族背景。姜灵不由轻轻一笑，示意赖米：“坐。”继续问：“其余的人呢？” 　　赖米就坐下了，接着道：“周先生的母亲好静，周先生为此特地走了一圈，最后选了十六号区。因为两个人住占不了多少地方，周先生就把十六号区的西区、南区交给我安排了。北区是道山溪。” 　　“那儿能空着，你就空着，有机会，也好用来招待老乡。不过伯母既然好静，以后安排客人住那儿的时候，你记得帮我把把关。” 　　“是。亚勒阁下到了地方就直奔小操场。小操场占了五号区与六号区的一半，他就住在了六号区。凯西凯辛与我们一样，安顿在十二号区。不过凯西凯辛昨天行李没拆，就去了小操场，晚上是在六号区休息的；今天早上也没回来，又直接去了小操场您看，要不要干脆把他们的行李送过去？” 　　姜灵开始向最后一样种子发动进攻：“不用管那两个活宝，反正我们这儿房间有多，搁着就搁着。他们还在休假吧？” 　　赖米听到“活宝”两字，眼里也有禁不住的笑意：“对，还没销假。调养期间、失调症痊愈之前，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发作；痊愈后也有个观察期，四档体术大约要三十天。新来的随员统一安排在一号、二号、九号、十号，这四个区。问过他们了，离小操场近些，器械什么都方便，他们也乐意。” 　　“这样。”姜灵拍拍手，结束工作，看向赖米，“这儿的安全，是我们自己在管，还是老师他们在管？” 　　“由您的老师派人负责。毕竟，我们的人，体术也好、武器装备也好，都差得太远了！” 　　“你也不用急，饭要一口一口吃。”姜灵收拾起种子，“既然安全没有问题，所有的随员，全部集中到那四个区居住，也方便他们练体术不过，你们几个少不得要跟我去去老师那儿，就不用动了，免得麻烦。” 　　赖米心领神会：“是。不过这样，那儿的住处就不够了，是动用主房与客房，还是再添八个小客房？” 　　“当然是都住小客房，一样是随员，哪有厚此薄彼的道理！”姜灵摆摆手，“哦，对了，你把他们按……按那个内务标准分级，然后以这个排个优先级，回头打进他们的通行证，住处、器械场地使用的时间段的选择优先权，都照此排列我记得在琪雅的时候，军队里就是这么管理的吧？” 　　赖米应得高兴：“是的，从军校里开始就默认如此。要想享受好的，就得变得比别人强！这些大家都熟，除了个别的人，人人都知道、都习惯，用起来很方便。” 　　“那就这样咯。”姜灵摇摇头，“你辛苦一点，亲自带他们过去一趟，记得看看他们的反应，回来告诉我。啊，对了，别自己一个人去他们都是前呼后拥惯了的，脾气未必好。叫上威易和卢休斯。” 　　“是。”赖米不由笑了，领命告退。 　　姜灵独自坐在原处，出神了片刻；而后姜灵甩甩头丢开奥可薇尔，微微叹了口气，捧起种子，抄起小锄头，吩咐种植机器装满灌溉用水、跟上，便忙她的种植大业去了。 　　…… 　　玛西图卡的顶尖世家，费莉西娅家的核心成员、年轻人，奥可薇尔，当年跟着雅伯帝尔在米泰做客时，为了能多争取一两句巴尔德的指点，成天站在雅伯帝尔身后，还不是该倒茶就倒茶、该开门就开门！ 　　哪怕巴尔德不在雅伯帝尔面前的时候，她也不曾懈怠。因为懈怠了就成了作戏。只有真正把自己摆在随员的位置上，才有足够的诚意去打动人巴尔德人老成精，岂会看不出其间区别来？ 　　私下关起门来，奥可薇尔与雅伯帝尔怎么相处，姜灵管不着；但至少随员的工作，奥可薇尔完成得无懈可击。 　　而这五个家伙，也太不像话了！既然如此，姜灵当然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有本事，像乌德一样让麦隆着意栽培、让姜灵奉为客人；有诚意，那就在乌德身边勤勤恳恳，借个东风抓住这里的好机会。 　　可他们既没本事又没诚意，还对乌德奴大欺主，姜灵凭什么高看他们一眼？！ 　　那时候姜灵不觉得奥可薇尔那么做有什么。可如今有了对比，再回头一看，不仅高下立判，姜灵心中也不由升起了几分佩服与亲近之意。 　　所以姜灵刨了三个小土坑，想了想，给赖米传过去一个事务安排：写邀请函。邀请奥可薇尔来做客。 　　而后姜灵继续干活。 第39章 奇状 　　姜灵蹲在她的卧室窗前，一株一株地种“玲珑珠”不是她与冬明的卧室，是她的卧室。 　　冬明另有一个。 　　在琪雅、在米泰，就算是夫妻，往往也是各自有一个卧室的。米泰的家里原来也有，只是被小夫妻两个当成客房用了而已。 　　这种独立，是经济发达带来的必然效果。生产力越发达，个人越独立，两性也越平等。姜灵在琪雅时候，阅览杂书，甚至见过历史上女尊男卑的行星这却是与他们古老传统中的文化相适应的。 　　农耕文化，容易促生男尊女卑的社会，譬如古代地球。然而那个叫伊环的星球上，整个行星气候寒冷，几乎都被冰川覆盖，人口茂密些的地区只在赤道附近，也有漫长的冬季。这样子，大家主要靠打鱼、采集、加工为生，女人做这些，并无劣势。加上女人能生孩子而男人不能，出于一种对生命的崇拜，女人的地位自然比男人高。 　　一个残酷的对比是，对一个家族也好、聚居的部落也好，损失一个男人，就是单纯少了一个人口；可损失一个女人，却还在同时损失了好几个将来有可能会出生的孩子…… 　　当然不管是哪一种文化，在琪雅发展到二级文明的时候，都已经演化得差不多了。对一代一代新诞生的年轻人而言，男女天生就是平等的。他们之中，只有人类史学家，才会去琢磨那古老的不平等。 　　在古老的年代里，生产力低下，于是一个男人也好，一个女人也罢，养活自己、照顾好自己并不容易，所以他们才会需要一起生活，齐心协力。 　　可现代社会就不。一个人足以抚养自己与孩子。于是离婚率就一年一年地往上爬。 　　物质基础越扎实丰厚，在男女私事上的选择，就越容易倾向于个人喜好、越容易考虑感情基础而不是经济条件。喜爱，就在一块儿；不喜爱，就分开。很简单的道理。而且即使分开，也照旧可以过得精彩。 　　真要说起来，冬明其实比姜灵更独立、更倾向于保留自己的地盘。不过当初在蓝斯号上，姜灵懵懵懂懂间无意之中把冬明压榨干净了……到了如今，冬明已经习惯了。而且习惯成自然了。 　　所以这一回，冬明堂而皇之地挤占了姜灵一半的卧室。只是，照旧留着他自己那个。 　　一者主房、客房布局均十分精心，增减并不像小客房那么容易。二者，姜灵觉得留着才好她与冬明毕竟年轻，如今年少情浓，可往后呢？ 　　瞧瞧！麦隆单身，杰拉单身，雅伯帝尔也单身。苏密单身、苏默单身，老师还单身…… 　　难道他们在几十年几百年里，就没遇到过自己喜欢的人吗？ 　　姜灵深深以为，自己的忧虑不是没有道理的。 　　还有路林和亚勒之间那笔可怕的糊涂帐！ 　　这一切，令姜灵不得不心下警惕。她与冬明，日子长了，熟悉到了无新意，只怕也少不了口角埋怨。不过俗话说，“少年夫妻老来伴”，等到老了，彼此又会关心体贴得多。 　　夫妻都是这样子的。所以姜灵选择留着冬明的卧室。万一吵架了，生闷气的那个也好跑进去躲躲至少找起来容易。总比跑出去，不知道在那个角落里咬牙切齿的好！没准刚巧还天气不好呢…… 　　…… 　　因为心里转悠的是这些事，姜灵埋完最后一颗种子，长长叹了口气。而后她拍拍自己的脸，扶着膝盖站起身来都是被黄慎行的事吓的！这几天尽想一些糟糕的事儿了。 　　而后姜灵听到了脚步声。 　　姜灵一回头，正瞧见凯辛两手插在裤兜里，晃悠悠走过来，一见便奇怪道：“不是有机器吗，你为什么还要自己挖坑种？”由于此刻他不值班，问得很是随意。 　　因为要一颗一颗问问种子，问问它们愿意落脚在哪儿。 　　当然不能这么明说。姜灵干脆蛮横道：“我就喜欢亲手种，不成么？” 　　“哦。”凯辛挠挠头，慢吞吞道，“这爱好真少见……”一见姜灵脸色转为不善，又马上诚恳道，“当然，当然没有问题！没有任何问题！唔，你要去看看冬明吗？他在小操场。” 　　姜灵也不在意，应了一声“好”，紧接着回过味来，猜到了七八分，不由担心：“他怎么了？！” 　　凯辛就咧开嘴笑了：“也没什么，只是又发作了而已。” 　　怪不得突然间巴巴地跑过来！ 　　※※※ 　　冬明在亚勒的休息室里，歪在落地窗前的游戏垫上，侧脸眺望外面的小操场。他见了姜灵，把枕靠往窗子那边一推、翻身一滚，给姜灵让出了一半垫子来：“赖米不是有事回你么。”一眼瞥见姜灵手上的一大团毛巾冒着些微的袅袅白汽，马上抗议：“我不要烫的！” 　　姜灵好笑，解了冬明左膝上的固定带，换了毛巾与制冷包：“这是冷敷。赖米那点事，早就说完了。”失调症发作一点不讲时间，冬明当时正在与亚勒过手，磕到了一点也幸亏是亚勒，要是换作器械训练，乃至极限训练，恐怕就伤得重了！ 　　冬明瞅着姜灵换。 　　姜灵换完了，也不坐下，就蹲在垫子旁看冬明。 　　冬明被看了一小会儿，等不及了，眼睑一扇，小声道：“还有什么？” 　　姜灵失笑，手往背后一抹，“变出”一条大毛巾，绞干了的热毛巾：“来来来！”医用助手机器交出了毛巾，优先指令完成，于是它便从姜灵身后钻了出来，自动把换下来的毛巾与制冷包收拾了。 　　冬明莞尔，半阖了眼任由姜灵忙乎。就是在擦到一半时，翻了个身；等到擦完时，又翻了回去。 　　多配合！会自己翻身的煎饼！ 　　这令姜灵忍俊不禁；一忙完，把毛巾丢给机器，自己便在冬明身边躺下来。 　　而后两人俱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冬明换成了侧躺，他拦腰搂住姜灵、下巴抵着姜灵的肩，埋头嗅了几下姜灵的头发，便又不动了。 　　姜灵知道他这是疼得厉害了，心下不由揪起。只是冬明并不说什么，也没有焦躁，相反他熬得平静，甚至多少有一些愉悦，姜灵便也放心，于是只是静静陪着，顺着冬明的小臂，来回抚。 　　对冬明而言，疼自然是疼的，可却不难受，相反隐隐有一种期待与快感不是冬明嗜好特别喜欢受虐，而是因为这会儿的每一阵痛苦，都意味着离痊愈更近了一点。 　　…… 　　冬明开始缓过来的时候，姜灵察觉四周的“白雾”有异。 　　此时太阳正冉冉升起，光辉灿烂，但还没到一天里最灼热的时候。哈奇德隆这儿四季分明，在这个春夏交接的时节里，这个时候的太阳，正是植物们最爱的再早一点，光照不足，它们“饥渴”；再晚一点，热得厉害，它们也不好受。 　　这儿的“白雾”，原本与其它地方一样，处于一种怡然自我的状态里。可是在这个时候，它们却好像排队出操的小学生一样，开始朝一个方向流动。没有军人那么整齐迅速，但也不差了。而且…… 　　姜灵放开精神力，赫然发现，她这儿的整片别宫，别宫所在的整片森林，都被囊括其中。甚至更远的地方，也是如此…… 　　这番变化，对体术者也好，对精神力者也好，都是很有好处的！要是偶然，那只是一点点受益；可如果每天早上的特定时间里，都会发生，那作用可就大了。哈奇德隆在外被人称为“训练圣地”，姜灵一直以为是有巴尔德坐镇、配备了最好的场地与物资，又集中了一大批冕下与五档精神力者、体术者的关系。 　　如今看来，或许不仅这些…… 　　冬明略动了一下，手朝上滑了几寸：“好像过去了。” 　　这语气…… 　　姜灵霎时间警惕起来，忙忙拍掉冬明的手：“干嘛？你想干嘛？！这是亚勒的房间！” 　　冬明悻悻然：“他们不会进来的。” 　　姜灵瞪他。 　　冬明马上改口：“那我们回去吧？” 　　姜灵好笑至极，一时间倒把其它事给抛去脑后了！ 第40章 训练 　　冬明到底如愿以偿。这感觉真是太好了。不过细论起来，前几天忙着搬家，他这也实在算不上放纵。 　　唯一的后果就是，姜灵中午赴宴之前，破天荒花了大半个小时来打扮自己免得让人看出端倪来！ 　　宴是接风宴。巴尔德那儿为姜灵举办的时差关系，昨天他们在米泰出发虽早，可抵达这儿的时候，已经下午了，赶着办晚宴，对远道而来的姜灵而言，就难免太仓促。何况巴尔德更迫不及待的，是另外那件事…… 　　姜灵对此有一点儿糊涂：她不知道该不该叫上冬明一起去。 　　苏密苏默对冬明，比对麦隆他们又多一些关切。然而与对姜灵，依旧不同：不是漫不经心，也不是漠然无视，只是周到有礼之外，还是下意识地保持着一些距离。所以姜灵有这个犹豫社会不同，人与人的交往惯例不同，苏密苏默这是不愿意深入触及姜灵的私人世界。 　　好在苏默来了个消息，让姜灵叫上冬明他说的是：“苏密会带薇莉。梅斯那边也会携他夫人同来。” 　　…… 　　薇莉就是姜灵见过一次的美姬。姜灵不清楚她的身份，也不好去打探。不过苏密身边只有她一人，所以在交往上，倒是没什么为难的若是苏密有一群美姬，姜灵可就要头疼了！那样的话，得一碗水端平。这可不容易。 　　梅斯的夫人名叫吉兰，也是位体术冕下，但她长年在山谷中潜修，并不负责跟随巴尔德外出，也不负责巴尔德的安全问题。 　　宴席颇有家常味道。巴尔德不爱隆重的调调，姜灵也不爱。最尊贵的与宴者以及接风宴的客人均如此，那么当然不须额外生事。于是这顿饭与其说是宴请，不如说是聚餐。 　　席间巴尔德告诉姜灵，吉兰会负责她的体术训练。 　　吉兰鲜少带学生；然而她带学生的本事，却很好。此番出山亲自指教姜灵，姜灵自然承情，还有一点惶恐教练是个体术冕下，这倒罢了；然而这位体术冕下特地中断潜修，这…… 　　巴尔德朝姜灵挤挤眼：“知道你害羞，所以我们没请梅斯来接手。现在在这儿的其它几位女冕下，年纪又轻些，教人不如吉兰稳妥，所以只好请吉兰出马。” 　　姜灵心下感激，马上就又害羞了：“但却耽误了冕下您自己的修行！” 　　吉兰微笑摇头。梅斯莞尔，代她道：“您不用在意，也不算打扰。因为最多半年，就要去‘游乐场’了。这么一来，免不了又是两三年的热闹。因此从现在起，我们就要准备一些事。” 　　苏默就举杯祝他：“也只有你才会这么忙。怎么样，这滋味好吧？来，我敬你！” 　　“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梅斯无奈与苏默碰杯，“就算早年我笑话了你几句，也不至于记到现在吧！” 　　巴尔德呵呵笑，给一头雾水的姜灵解说：“梅斯八年前已经成为大师了。这次去也是机会，何况他找些小玩意儿不算困难，别人当然不肯放过他。” 　　体术大师，意味着体术十八级！那个游乐场能找到许多好东西，他人有求于梅斯，提前巴结，这很好理解。梅斯为了自己的家族，少不了着意应酬一番，也不难明白。可姜灵还是大感奇怪既然成了大师，梅斯何必还找艾罗与伊蒙切磋？就在第一次去莱扎星那会儿。 　　她面上神情虽不明显，到底略有所动。巴尔德当即就问了。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姜灵老老实实倒出心中疑惑。 　　梅斯闻言，微微一笑，平常道：“的确未必一下子有什么长进。然而宇宙之大，星际之间，无奇不有，各人运气不同，风格也便不同。譬如有的大刀阔斧，有的轻柔细腻；有的诡秘多变，有的直接凌厉。这些都各有长短。多见些冕下，等于多见些世面。如此，日积月累，总有些助益。” 　　这道理在座的人都明白，除了小夫妻两个他们阅历浅。此番听了之后，自然牢牢记住。 　　巴尔德见状欣然：能从别人身上学习经验，这就是个好学生。稍差一点的，则是能吸取自己身上的教训。再差一档的，那就是屡错才改了。若是屡错不改……这一种的，巴尔德还不曾遇到过。 　　他却不知，姜灵其实正在使劲腹诽梅斯：原来您那天晚上掏走了艾罗与伊蒙的压箱底功夫…… 　　当然，与梅斯切磋，对艾罗与伊蒙也有好处，很大好处，所以姜灵并不认为有谁吃了亏。 　　※※※ 　　午后诸人闲聊了一会儿，喝茶休憩，而后各自散去。 　　苏密苏默则请小夫妻两个去他们的住处略作参观至于梅斯与吉兰，他们的住处在巴尔德那儿。而吉兰的潜修之所，则是在野外，体悟风雨雷电，贴近观摩大自然的伟力，连个茅草屋都不需要的。 　　巴尔德住的地方，不仅宏伟壮阔，而且奇峻空旷，大气潇洒之间，颇有些逍遥出尘的味道。 　　苏密苏默的住处，又是另一种味道。建筑物的宏伟壮阔倒是差不多，规模上很难说哪个大哪个小。然而风格，却以庄重瑰丽为主，曲线华贵圆润。他们偏好一种柔和的金色，高高的圆形穹顶、如镜一般的明亮地面，尽以此为主色调。 　　那金色比黄金柔和，比阳光温润。在姜灵看来，倒有几分像是麦子的颜色。 　　两兄弟这里也有一个小操场，却是凌空对着大河西北的草原。从操场上垂直望下去，高度足有两三千米，人的视线时不时地，就会被低空蒸腾而起的水汽与白云遮没。 　　姜灵抓住冬明的手，慢慢走到操场边上，俯瞰脚下，眺望大河。 　　苏密苏默在他们身后，见状略有讶然：一般人陡然间站到这么高的地方，视觉上都会不适应，会腿软、会心悸。冬明是受过高空军事训练的，另做它论。 　　不过两兄弟倒也不担心姜灵掉下去，因此没有提醒什么下面有防护，虽然肉眼看不到。毕竟，他们的随员、客人，虽然主要住在地上，可间或也会有人在这儿活动活动筋骨。 　　…… 　　风有点大，有群鸟呼啦啦飞过，并不避人，从四人头顶一掠而走。 　　冬明望望姜灵：“好看么？”他也有与两兄弟一样的担心，于是便把姜灵的手握得紧一点。 　　姜灵点点头：“这儿人烟少。”人烟少，整道山谷的景观基本没有被破坏，这眺望起来，自然格外宏伟。又感慨道：“养移气、居移体，常年在这样子的地方训练，气度胸襟，自然会不一样。” 　　冬明微微笑起来：“那你早点把房子升起来就是。” 　　虽然没有明文规定，然而只有冕下才会这么做。所以冬明说“早点”，不说“马上”。 　　※※※ 　　这一天相对悠闲的时光很快结束。 　　因为傍晚回到临崖别宫，赖米提醒姜灵：吉兰刚刚发过来一份训练计划详情表从明天开始。 　　吉兰可不知道姜灵想要闭关的初衷。在她看来，姜灵完全没有必要等到数个月之后这段时间足以让姜灵完成一两个阶段的训练了。 　　冬明见了偷笑，很是幸灾乐祸。 　　姜灵没精打采瞥瞥他，却也无法可想，只好认了。 第41章 缺陷 　　旭日东升，晨空如洗。 　　第二天一大早的训练场，好些人议论纷纷有大情况啊！ 　　他们的场地与时间安排都被调整了。很显然，六号物标场，物理条件标准训练场，被空了出来。 　　那是个小型物标场。当然，这“小型”二字，也是相对来说的。至少比姜灵熟悉的四百米田径场要大得多了田径场怎么也不够冕下折腾的。小型物标场却是能够让两名冕下尽情过手的。 　　可是再小，那也是单独一个物标场啊！查阅状况可以知道，六号物标场并没有在维修。 　　这么下来，只余下一种可能…… 　　它被拨出来，划给了特地的人！ 　　这里不止一个物标场。然而他们从没听说过谁能独占一个！就算那些十四级的体术高手，面临突破，需要安安静静一个人进行封闭式训练，那也是另找地方。 　　难道是有几个冕下过来了？放着“天空训练场”不用？不太可能吧…… 　　…… 　　冬明与亚勒在一号物标场。 　　这是个大场地，两人在进行尝试性训练毕竟他们对这儿的器械之类还不熟悉。让播放机模拟出来，学习使用之后，还须试一试实体物件。 　　其中一些基础常规的配备，是小操场就有的。但那些难度大、危险大的器械与设备，安全起见，小操场一般都不会放置。连苏密苏默那儿也是一样。毕竟，一者、训练场的，已经足足够用了；二者、他们偶尔也会招待小客人，七八岁十一号岁的，少时一两个，多时一次性二三十个，所以一不小心一个没看住，那可就惨了…… 　　凯西凯辛则没来，他们今天早上要做一个身体检查，另外选了时间段。 　　这段时间，“游乐场”即将开放的关系，巴尔德的客人、苏密苏默的客人，都特别多。连梅斯也不例外。另外巴尔德还有好些学生，自己虽然忙碌在外，但他们在哈奇德隆的住宅，却有心腹管家坐镇、有随员驻扎，常年招待着子女、重要的家族成员之类。 　　所以一号物标场不仅人多，而且有好些生面孔。冬明与亚勒两人在这儿，也不起眼。他们把器械试过一圈，回到休息区，坐下来看别人训练，结果却听到了周围人的议论，议论六号物标场…… 　　亚勒很自然地看了冬明一眼。 　　冬明忍不住就笑了，却不说什么；不过片刻之后，他又吁出长长一口气，望着场中忙碌的人们，有些茫然姜灵从来没闭关过，训练强度一向平常，这一回姜灵落进吉兰手里，冬明到底是担心的。 　　亚勒见状莞尔，也没开口问、也没安慰什么，只是坐在那儿暗自发笑。 　　※※※ 　　姜灵并不知道这些。她此时正在绕着场地做蛙跳。这一圈之后，则要开始长跑。 　　吉兰笔直地站在一边，一错不错地盯着姜灵。她在了解姜灵的体力状况、控制能力、动作水平，以及意志条件。 　　这些，以吉兰作为冕下的眼力，自然都能从简单的重复性动作中看出来。而训练刚刚开始，吉兰必须摸清楚姜灵的体术条件，才能决定训练量与训练侧重昨天那张表格里只有每个阶段的训练内容，也即一个骨架、框架。 　　此时，这个场地被吉兰开启了最简单的加重功能，即加大重力的功能不是她不想用别的，而是以姜灵的身体素质，什么低氧啦，高温低温啦，高压低压啦，低湿干燥啦，都还不能用。更不用说毒气适应之类的特殊项目了…… 　　姜灵身体的适应力没到那个程度！ 　　潜力大部分尚只是潜力，还不是实力。 　　而像冬明过来，至少低氧就可以用得到了。减低空气中的氧气含量，可以促使他在陆地上时，也以皮肤参与呼吸、补充氧气。 　　至于这个加重的效果，则与绑铁沙袋属于统一性质，但是效果好坏不同加重负重更均匀，而且更方便。 　　毕竟铁沙袋要绑上去，难免在勒缚的地方受力更多些，而且其固有的体积，多多少少会影响技术动作，也就影响训练效果。可是重力一加大，人的每一部分身体的受力，当即会按比例同步增加，十分均匀；此外，也没有什么累赘之物。 　　…… 　　与此同时。 　　三号物标场。 　　拉瑞、李基他们九个人，在场外等待了一小会儿，看看时间到了，鱼贯进场。 　　他们是姜灵的随员，与亚勒、冬明权限不同。他们要使用训练场，得划时间段，这是为了避免设备不够用亚勒却是姜灵的客人。而客人在训练场的权限与优先级，同主人一模一样。因为训练场不是什么机要重地、贵重物品仓库，所以哪怕明知道客人来者不善，也可以大大方方招待。 　　这一小拨人刚刚走进场内不久，眼中渐渐浮起骇然这儿除了他们几个，几乎清一色体术十四级！ 　　“这些人……”娃娃脸的扬纳嗫嚅出三个字，沉默了。 　　“他们的权限与我们一样，否则早去一、二号场了。”李基冷声道。 　　“是啊，那两个场地还空着不少。”权限检验的时候，默认为看得到各个场地的人数、看不到姓名。姜灵的六号场之所以连人数也看不到，是因为被吉兰锁定了。 　　他们能熬过营地里那么残酷的训练，正式走出营地大门，自然建立了强大的自信，也有一股傲气。说实话，他们对冬明……感叹之外，颇有几分不以为然感叹冬明的幸运、不以为然冬明的本事！ 　　因为冬明会的那些东西，他们也会！每个人都会！ 　　这种骄傲并没什么错。 　　但今天，他们终于意识到，他们可以在伊古拉骄傲，可以在琪雅骄傲，甚至可以在玛西图卡骄傲，然而在这儿，在瓦尔哈利亚斯的哈奇德隆，他们没有任何理由骄傲之前他们虽然在朝霞号上呆过几天，然而却根本没有参观过朝霞号，只是乖乖呆在舱室里而已，所以他们虽然见过苏密苏默带去黑市的一行人，却不知道每个随员，都是这般身手。 　　所以，他们沉默了。 　　潘雅率先打破寂静：“干戳着做什么，开始吧。别忘了我们的时间段有限。” 　　余下八个人回神，纷纷迈步。 　　他们能有今天，不知克服了多少艰辛。所以此刻，他们并没有一蹶不振；相反，他们狠狠憋下了一口气，誓要从这一刻开始，奋起直追。 　　冬明不怕压力，他们同样不怕。 　　※※※ 　　时间很快到了八点半。 　　冬明与亚勒已经回去了，李基、扬纳、潘雅他们，也回去了。 　　只有姜灵还在跑机械地往前跑。 　　五圈之前，姜灵一边跑，一边还有力气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瞅瞅吉兰。可惜吉兰不买账。而现在，姜灵连“抛媚眼”的力气都没了。 　　若不是继承了林语者的传承，姜灵早就一头栽倒了，甚至可能坚持不住、半途停下。如今倒是还能挺一会儿，可是不管怎么样，尽管调用了“白雾”，姜灵此刻仍旧开始两眼发直了因为昨天早上那阵“白雾”流淌，姜灵不敢调用太多。算算时间，如是真的有规律，这会儿也该开始了。 　　吉兰看着姜灵又一次从自己面前经过，微微点头，问随员：“药品准备好了？” 　　“是的。标准四级用汤和推拿膏，最好的品质。” 　　“换掉，用棕青汤。” 　　“……是！” 　　“还有，准备微刺激。” 　　“是！” 　　…… 　　药浴、微刺激，都是有效的辅助手段。非常有效。 　　但是这些手段，不是每个人都能用的有些人用了之后，身体条件好了一截，意志力、控制力却没跟上，这就会适得其反！ 　　因为体术这条路，艰苦卓绝，一路走来，须得身体条件与控制能力、意志水平，相互适应、共同进步。 　　否则，就好比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却给了他一艘星舰去驾驶，那又能干什么？！ 　　婴儿配星舰倒也罢了，大不了教上二十年、三十年，终有一天能掌握。 　　可是体术不行！ 　　因为二级三级、四级五级，固然可以这么干，然而十四十五那一道天堑大关呢？ 　　只会坐等借助外物、令身体条件先一步好上去，而后再慢慢适应自己身体的体术者，是没有前途的。哪怕与同一级体术者相比，都要落于下风！ 　　只有能控制自己、压迫自己，令自己的身体一次次挑战难关、最终突破过去的体术者，才有可能冲破十四十五那一关！ 　　行百里者半九十，体术亦是如此：每前进一步，都比之前那一步更难。 　　所以，今天若是因为某种原因借助了外物，明天要想补回来，那是难上加难！ 　　这也正是用不用“白石”，为什么会有巨大区别的原因所在。 　　※※※ 　　姜灵又一次快要经过吉兰面前。不过一个人影忽然出现在姜灵旁边，而后…… 　　伸指一点！ 　　点在了姜灵肩膀上。 　　是梅斯。 　　…… 　　姜灵本就到了极限，意识也已经开始模糊了，只剩本能地在机械运动而已。被梅斯这么一干扰，当即往外一歪、然后就失去平衡，栽倒了。 　　梅斯讶然：“她竟然跑到脱力了！” 　　吉兰哼了一声，恼道：“难道你还信不过我！” 　　梅斯讪笑：“我这不是惊讶么……她以前一直按照基素营的那套东西在训练。好了，既然她有这个潜力，你也不用急着把她压榨到底。” 　　吉兰奇道：“现在不加把劲，到时候进了游乐场，玩不了几天，吃亏的可是她自己！” 　　梅斯叹了口气：“这我知道。问题是她有个大大的缺陷，得先改掉。相比之下，这个可以放一放。左右她已经通了拳意，这些倒在其次了。” 　　吉兰不解，想了片刻，问道：“什么毛病？我看她身体素质、自控、意志、技术动作，都很好。” 　　梅斯长长叹气：“你忘了，巴尔德说过，她害羞！” 　　…… 　　吉兰的随员抱走姜灵。因为照顾姜灵的风俗文化，这也是个女的。 　　姜灵听得到这两人的说话声，她只是实在没力气了，醒不过来而已。此刻梅斯答案一出，姜灵恼羞成怒，乃至于手指一颤害羞又怎么了啊？！梅斯大师您是不是发烧了？！ 　　不过下一刻，吉兰的回答令姜灵一头雾水：“这倒真是个问题！” 第42章 妙招 　　透明的药浴缸，形状颇为奇特别致底部与躺椅差不多，总体看来，又长又扁。 　　这种形状，是为了最大限度地节约药材，使用者就当在躺椅上睡觉了。用材透明，则是为了随时观察用药者的情况，以防意外。 　　姜灵戴了一个护目的潜水镜，鼻子前还有一对呼吸塞，整个人泡在其中，像一只煮熟的虾，通红通红。 　　然后姜灵终于缓过来了一点，睁开了眼睛。 　　守候在旁边的安伊见状，端过一个沙漏指了指，微笑着示意姜灵再呆一会儿。 　　药浴的汤水是棕色的，微微泛青，好像上了年头的老木头，还略有点儿黏稠。姜灵贴到缸壁上，都瞧不清外面的人；最后姜灵还是动用了精神力，才确认对方是个女的并且是自己认识的就照办了。 　　这药浴别的好不好，姜灵不知道。可它的“白雾”之浓郁，都和大冬天里的热水一样了！袅袅绕绕，绕绕袅袅，往上升腾。 　　姜灵看得清楚，瞥瞥安伊，发现她正在清点浴巾之类的东西、预备呆会儿姜灵洗澡用。 　　姜灵就偷偷一笑，抓住机会……手指一勾！ 　　所有的“白雾”便如鲸鱼吸水一般，倒灌进药汤里、一股脑钻进了姜灵的身体里。 　　姜灵心中十分满足，几乎要打饱嗝儿。 　　好孩子，不浪费！ 　　…… 　　药浴之后是冲澡。冲完澡喝了点体术饮料，去按摩。 　　按摩有药膏。那药膏黑乎乎的，气味又臭又苦。姜灵很想像按摩师那样要一个空气过滤塞，但却被告知会影响效果“通过呼吸带进肺里的药力，会刺激肺泡，这也是药效的一部分。当然，如果您觉得味道实在太浓……” 　　姜灵便摆摆手作罢。 　　据说随着体术水平的上升，专业用的药膏会越来越难闻…… 　　当然也越来越昂贵、越来也难得和稀有！ 　　唉，到时候再说吧！ 　　※※※ 　　姜灵回到新家里时，已经午后了。 　　冬明看着姜灵吃午餐他已经吃过了。 　　“今天回来得还挺早，我以为你要到傍晚呢。干了点什么？” 　　“像一匹马一样跑了几个小时。”如果不是吉兰对跑步的速度有要求，姜灵能跑上一天！ 　　冬明一听就明白了，点头道：“这是在摸你的底。”瞧着姜灵吃完了，又道：“赖米来过，说是吉兰又有东西发过来，别忘了看看。” 　　姜灵搁下勺子，直接调出文件：“我看看……明天的训练内容？”姜灵睁大眼睛、耸起了眉毛。 　　冬明就起身、重新坐到了姜灵身边。这一看，冬明的眉毛也耸起来了！“居然让你去和人对练？！” 　　姜灵瞅了半天，泄气：“没办法！” 　　冬明略一想，拉起姜灵去客厅：“这样我教你两招！” 　　…… 　　冬明陪姜灵练过体术，但他还没教过姜灵什么他们那些人惯用的手段，要么一出手就是一条命，要么逮俘虏用的，还附带防止对方自杀。再不就是拼命的，两败俱伤的。 　　这些本事，怎么教给姜灵？ 　　不是不能、不行、不可以…… 　　而是不敢、不肯、不愿意！ 　　姜灵固然不会说什么，冬明却连想想都觉得难堪！ 　　所以姜灵此时一听这话，十分兴奋：“什么招什么招？” 　　冬明细细解释：“这两个招数，属于街头流氓打架的本事，对经过严格训练的人而言，是没有用的但是，在这儿的人，除了我们之外，体术不到九级的，还能是些什么人？要知道瓦尔哈利亚斯，一般公民都有六级体术。七、八的也到处都是！” 　　姜灵恍然：“都是被保护得很好的人！平时前呼后拥的那一种。” 　　“对。”冬明点头，“这些人虽然也练体术，可他们的侧重，在锻炼身体、磨练意志、打造胆魄，而不是安防用途就像你一样，所以他们不会使用那么专业的训练方式。这样子下来，这两招，对付对付他们，还是会有点效果的。” 　　姜灵小鸡啄米：“所以，对付我也会有效果那你把怎么对付的方法，也给教了吧？” 　　冬明莞尔：“好。不过你也别贪多，先学透了招数，再学应对的方法。后面这项，就放到明后天吧。”说着拉开距离，开始给姜灵做示范：“你看！” 　　…… 　　半个小时候后。 　　冬明颇有成就感，同时也有一种危机感，夸姜灵的口气，又欣慰，又感慨：“你学得真快！”竟然比我当初还快！ 　　好在冬明学会这两招时，体术才不过二级，所以他只以为是体术差距关系，也就并不觉得泄气。 　　姜灵嘿嘿奸笑了一会儿：“这真是妙极了！特别是第二个！”又演练几遍，转而却有点儿踟蹰，侧头问冬明：“这样真的可以吗？” 　　冬明理所当然道：“有什么不可以？让你一个四级体术的人，去和六七八级的面对面，还不允许你使上几招刁钻一点的吗？你放心，我查过了以这儿的风俗而言，体术对练时用它们，一点也不算失礼！” 　　※※※ 　　因为吉兰的训练，姜灵之前自己安排的训练就停了两份训练可不行！ 　　所以这天下午，姜灵可以自己支配。埃德农学院的课程，姜灵办了远程授课，她仗着九级精神力可以上超速区，这天下午一口气上了八堂大课姜灵不打算丢下读到一半的专业，因为为了以后种这个种那个的方便，她需要系统地了解一下园艺学。至于转到瓦尔哈利亚斯的学校，却也没有必要，毕竟那样得从头学起，时间就长了。 　　到了傍晚，太阳落山之后，姜灵趁着阴凉，又种了些东西。玲珑果照旧是窗下一行，这回是冬明卧室的窗下。还有好大一片星叶草，见缝插针，种满了十二区的小溪边。 　　结果姜灵星叶草种到一半，看到姜乐坐在婴儿车里，正在卖力揪那合果芋的叶子合果芋让姜灵移种到溪湾里了，倚着岸边。 　　姜灵忙拉过婴儿车，哄开姜乐。 　　这下子，姜乐可不乐意了！扁扁嘴，小脸一垮，“哇”一下就哭了！ 　　胡海燕本来在旁边打太极，闻声回头，奇怪地嗔了姜灵一眼，赶紧安慰儿子：“不就是一片叶子么，来来来，妈妈给你摘！” 　　姜灵干巴巴讪笑，眼睁睁看着胡海燕够过一片叶子、让姜乐握住了叶柄，这才掐下来。 　　姜乐破涕为笑，忙着把叶子往嘴里塞；然而合果芋可不乐意了，尖叫一声，也是哇一下哭了却是学的姜乐！ 　　胡海燕连忙阻止儿子。 　　姜乐用力拽着那片叶子不肯放，重新大哭了起来！ 　　胡海燕强丢掉叶子，把姜乐抱起来：“这孩子，今天怎么了！”颠着他、哄着他，朝房子里过去了。 　　姜乐趴在胡海燕肩上，朝姜灵这儿伸着小手，犹想抓合果芋，哭得那个生死离别！ 　　姜灵呆在原地，傻傻看着姜乐那架势，隐隐约约猜到了些，又被两个一起大哭的家伙吵得心烦，登时间头大如斗！ 　　…… 　　好在如今姜灵乃是合果芋第二这点烦恼，过了一夜，姜灵就抛开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姜灵高高兴兴去训练场。临出发前，姜灵又把冬明教她的招数，演练了几遍，确认熟记于心、融成了本能，这才迈步出门。 第43章 害羞？！ 　　物标场里，吉兰在，梅斯也在，另外还有十五个半大小子说他们半大，是因为他们之中，大多数人的骨架，还没有完全发育。从体型上看，仍然留着些少年人拔蹿个子时的清瘦，青年人的强健则已经彰显，但尚未长足。 　　姜灵一见，登时奇怪：怎么都是男的？女的哪儿去了？在玛西图卡，体术上就男女对半开，何况这儿！所以这比例可不寻常而且，更重要的是，冬明教的两招，一招对付男人，一招则专门伺候女人！ 　　如今只有男的，这不是浪费了吗？ 　　浪费不是好习惯唉…… 　　最重要的是，这可是冬明教的！ 　　不过一者，这话不太好问，二者，姜灵也被眼前的人数吓坏了……她脸色一苦，与吉兰、梅斯问过好，担心道：“冕下、大师，您们难道打算让我切磋十五场？！” 　　就算是匹骆驼也累死了！ 　　吉兰就笑了，瞥了梅斯一眼，颇有幸灾乐祸之意。 　　这些人，是梅斯家里这几年里送过来的年轻人中，择选出来的，条件为：一、男，因为今天要“治”姜灵害羞的毛病；二、体术不到九级，毕竟九级对六级手到擒来，何况姜灵身体素质才四级，这就太欺负人了。 　　现在谷内客人虽多，体术六七八级的，却也不好找！除了梅斯手下的子弟。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一方面，体术五档之前，找几个经验老道点的冕下们教导教导，绰绰有余了，犯不着想尽办法送到这儿来。 　　而另一方面，在玛西图卡，冕下没那么稀罕：在略有底子的世家之中，身为冕下，未必会执掌年轻子弟的体术教习！可身为大师，这一责任却是逃不过的！梅斯当然不例外。 　　至于梅斯这么做，也存了私心：年轻人有年轻人的话题，容易玩到一块儿去。年轻人之间，今天相处得好，性格合得来、原则问题没有矛盾，那么以后就很可能成为合作对象，乃至盟友。 　　姜灵既然是巴尔德的学生，梅斯为家族考量，当然不能放过何况他自己见姜灵性格好相处，也不舍得放过！ 　　不过梅斯毕竟是大师，不好意思做得太露痕迹，故而借今天这个机会，先让姜灵与他们认识，以后的事就不用他操心了认识了这十五个，当然就会认识他那一大群亲传的、记名的子弟；而合得来的人，自然会打成一片。反正他管教之下有那么多年轻人，不管姜灵什么性格、什么处事，其中怎么也有几个合得来的！ 　　这点私心没什么见不得人，大家都是如此。只是梅斯不曾想到，这么光明坦荡的小算盘，姜灵竟然没看出来；又或者看出来了，却在担心另外那些有的没的…… 　　所以梅斯略有点哭笑不得，没好气道：“哼，您先撂倒一个再说吧！”当下也不给他们双方互相介绍了，直接喝令：“迪金，你先来！”又给姜灵介绍了一句：“这小子体术六级巅峰，拳意已经融汇贯通。” 　　…… 　　“是！老师！”一个容长脸的、十六七岁的少年应声而出，大步走下场内。 　　姜灵无奈，随之下场。 　　那迪金年少气盛，本来有切磋可比，正斗志盎然，听了姜灵的足音轻重，知道姜灵还未六级，不由微微一怔。 　　不过猛虎搏兔，尚用全力，迪金也并不敢因此轻敌就算他再年少，至少还记得梅斯正站在场边盯着！要是轻敌，那下场……迪金不由暗暗打了个抖，当即行了个起手礼，歉然道：“我就占便宜了！” 　　姜灵认认真真还了个礼：“有劳指教！” 　　梅斯突然清了一声嗓子。 　　迪金骤然一顿，连忙道：“等等！” 　　姜灵不好意思一上来马上使出冬明教的那个狠招，所以她刚刚中规中矩拉开架势，收力容易，闻言便顿住了，好脾气地应了：“噢？” 　　迪金挠头，不敢看姜灵：“今天有点热。”就走到场边把体术服脱了。 　　场边的十四个没敢出声，不过互相使了几个眼色，又偷偷看梅斯。 　　场地里的确开了加热，但也只是像夏天一样而已。而体术服虽然柔软轻便，仿佛一般衣物，其实却是特制，对身体却有防护作用。他们穿的这种，九级之前，切磋者出手就无须顾忌。 　　因此姜灵瞅着迪金如此，不由微一扁嘴，有些窘迫；窘迫之下，这便有点儿恼火体术六级了不起啊！好！既然你不要防护，我就给你留点纪念！ 　　而吉兰，她竭力按捺着唇角的弧度，一声不吭看热闹！倒是梅斯，毫无笑意，稳如泰山。 　　迪金只是奉命行事，他自己也不太自在；见姜灵面露忿然，他走回场中时，不由就更局促。 　　这样一来，在场的十八个人，心绪不那么平静的，倒有十七个…… 　　所以气氛陡然间诡异起来！ 　　可惜梅斯来之前就给他们下了死命令，切磋时只准穿一条短裤还好统一标准，是高温环境下专用的软裤，不算最短。 　　至于原因，梅斯才懒得给他们解释也不好解释！ 　　难道实话告诉他们：巴尔德最小的学生太害羞，临危克敌，一瞬一息都可能致命，所以她这是大毛病！为了她的性命计较，我只好找你们给她当一下训练工具；你们则也不算吃亏，因为顺便可以与她相处结交一番？ 　　……听起来很像是卖身啊！ 　　所以对被选中的十五个人而言，梅斯下了一个破天荒的命令，还古怪得很…… 　　难道今天切磋、结交是假，色诱是真？ 　　他们毕竟年少，虽然身份关系，有几个早早见识过女人滋味，但那只是惯例世家之中，年轻男女大多会遵从的惯例：在身体发育之后，就尝试一番男女乐事，免得哪天撞上一段孽缘、乃至碰上一个别有用心的，到头来年少初识情滋味，易受蒙蔽，捧出一片真心，结果却被人牵了鼻子走！ 　　因此，若论起男女之情，这帮半大小子，还是憧憬居多；对自己未来的女朋友乃至妻子，也各有期待，不甘心如此被安排可家族利益高于一切！如果要联姻，他们也无可奈何！ 　　并且会贯彻到底。 　　因为家族给了他们诸多。而有所得必有所失，他们自然得付出回报！ 　　故而他们无奈之下，骚动不安，惴惴地特地去打探了消息来的虽然只是十五个小家伙，可他们上面师兄师姐一大堆，自然很容易就知道，巴尔德这个最年轻的学生，已经是结了婚的！ 　　这样一来，他们放下了大半担心，却也更奇怪了…… 　　可他们又有哪一个敢去问梅斯一句“为什么”！ 　　※※※ 　　无论背后发生了什么，此刻迪金终于有一次站到了姜灵的对面。 　　他定定心神，引手重新行了个起手礼：“请！” 　　姜灵彬彬有礼地上前一步，干脆利索回了个礼：“请！” 　　话音刚落，姜灵欺近前去、变引为勾、直掏迪金咽下！ 　　迪金比她厉害，她若不抢攻，只能被压着打！不过虽然抢攻，姜灵还是存了一点试探的意思，右路抢攻、左路则守了胸腹空门。 　　…… 　　这一勾带着一股劲风，瞬间迫近。梅斯早说过姜灵已经通了拳意，但迪金乍见之下，还是心下骇然这可不仅仅是“通了”拳意！ 　　他们心存结交之意，又是以大欺小体术上的造诣大小所以他们商量好了，一开始先试探几招，也是场面上的惯例，向对手表示尊敬与客气。然而此刻见状，迪金哪里还敢客气！连忙倒退矮身，左手一探，抓格姜灵的进攻，右手一低，直攻姜灵小腹！却是退中有进。 　　这招放在男女瓦尔哈利亚斯，并无什么，正如冬明查阅得知的一般；但这招放在中华武术里，就有欺侮之意了。姜灵虽然知道前者是因为男女平等、后者是因为男尊女卑，单纯就体术而言，这类手段并无什么劣势，都是攻人弱点的好招数，可多年文化熏陶，到底不大好意思用它们……不过此刻见迪金如此拆解，姜灵再无后顾之忧，当即右路反手一打，左路变守为拍！ 　　两人力劲相交！ 　　因为都是招式未老，又是小距离上的侧碰，这一触算不上硬碰硬，响动颇小。这正是姜灵抢攻目的之一：距离越近，发力空间越小，双方四六级别体术的力量差距，就越不明显。而姜灵是进、迪金是退，姜灵借了冲势，勉强没吃亏。 　　这道理迪金自然也懂，所以双方一分，他马上抓住机会，改退为进、变向出击，抢进二步，一拳直奔姜灵：逼姜灵或者硬碰硬，或者退！ 　　硬碰硬吃不消；可要是退了，自然也是劣势，接不住之后的重击，所以两者都不能选！ 　　姜灵也的确都没选她错开之后，直接矮身守住重心，迎着迪金的拳风，面不改色、一脚踢出撩阴腿！ 　　迪金拳风都刮到了姜灵额顶，却是功亏一篑、力道尽泄！他最后一个念头是：体术四级，发力出手怎么能这么快？！ 　　然后他就眼前一黑，直接痛晕了！ 　　※※※ 　　吉兰与梅斯并肩而立。此刻吉兰狐疑转头，目光一动不动地盯住了梅斯，唇角轻轻一挑：“你说她‘害羞’，嗯？！” 　　明明踢得很娴熟嘛！ 第44章 三十七踏 　　梅斯心下也是奇怪，当即仔细去打量姜灵；却发现姜灵正低头站在场中，偷偷觑他们，面色发红，嘴唇微微嗫嚅，却说不出话来显然颇为尴尬！ 　　这下梅斯倒不好沉默了，只得放柔声音，安慰姜灵道：“这是他自己技不如人，赢了就该高兴，您没必要担心！” 　　吉兰随之看去，不由低声向梅斯道：“的确脸皮太薄！”切磋之间，磕碰折损，总是有的！迪金只不过痛晕了，休息片刻就安然无恙了，实在是何足挂齿！ 　　梅斯微微颔首所以安慰归安慰，训练还是要继续！性命与尴尬相比，孰轻孰重，这根本不用考虑！因此梅斯当即点名：“卓奇！你第二个！” 　　唉，体术六级的就迪金一个，这一个就是体术七级了……不过尚在中期，实力是倒数第二的！ 　　…… 　　“是！” 　　此时迪金早被三人抬出场地了。卓奇与迪金交好，也在其中。不过梅斯发话，他也只好丢下迪金，脱了外衣却不敢再像迪金那样脱长裤，毕竟一条软裤固然足以保护要害，可多一条长裤，总归是多一分保护！ 　　梅斯看着卓奇奉命踏入场内，不由暗骂一句：胆小！然而卓奇性格本来就比较谨慎，梅斯是知道的；并且他身为大师，眼界开明，胸怀广阔，不管自己喜欢什么性格的学生，既然教了，好歹也能做到因材施教，故而也便没说什么。 　　有迪金的先例在，卓奇自然不会重蹈覆辙。如果说之前还对姜灵的体术四级有什么轻视之心，这会儿也再不敢有了！所以他入场之时、行起手礼之前，就趁机特地拉开了与姜灵之间的距离：“请！” 　　“请！”姜灵中规中矩行礼。 　　卓奇礼毕收势的时候，就已经全神戒备，预备姜灵抢攻过来这么远的距离，姜灵冲到他面前的时间，足够他从容应对了！而且还绰绰有余！绝对不会像迪金一样，被抢去先机！ 　　可他怎么也没料到，姜灵一礼既毕，当即站在了那儿，一丝也没动！ 　　这是在等他出手！ 　　…… 　　姜灵能等，卓奇却不能…… 　　他本来就是七级对四级，还畏缩不动，像什么话？！这可就不仅仅是谨慎，而是胆怯了！再说了，虽然姜灵通了拳意，可就算是七级对六级好了，怎么算，也还是以大欺小学无先后，不论年龄，达者为师！ 　　所以场中静了大约四五秒后，卓奇当机立断，提醒了一声：“小心了！”放低重心，一连数个踏步向前。 　　姜灵目光一凝，连忙全神贯注盯住卓奇不仅用眼睛，而且用精神力！ 　　卓奇这脚下的步伐，可不简单！绝不仅仅是寻常的踏步。这一步一步踏出，看似不快不慢、平稳寻常，其实每一次，均拉动了人的整条脊椎与四肢大骨！力贯全身，汇于落点，挟势前冲，奔涌而来！ 　　仿佛滚雪球一般！每一步都继承了前面一步的力量与威势！每一步都更快、更重、更凌厉！ 　　如猛虎下山扑羊，如老鹰俯冲掠兔！ 　　好在…… 　　姜灵庆幸地发现，卓奇造诣有限，这精妙又大气的击技，他还没有得其精髓！ 　　这就是机会！ 　　※※※ 　　“居然把‘三十七踏’拿出来了……他也太胆小了吧！” 　　“嗯。不过，第一场居然输了……这第二场，就必须赢得漂亮。卓奇这样子做，最保险。” 　　“他本来就做事谨慎，难怪了。” 　　“我看是小题大做！” 　　“不，你别忘了，我们今天不光是来打架的。卓奇郑重其事一点，她到时候输了，面子上也好看一些！” 　　“这倒也是。” 　　迪金也已经醒了，忍着龇牙咧嘴的痛，坐在一边观看。听到这些纷纷的议论，他微微张了张嘴，旋即想到自己体术最差，平时就人微言轻，又已经输了一场，这会儿说什么都不合适，便重新闭上了。 　　其实他想说的是，姜灵发力出手极快！也即神经反射速度极快！ 　　这样的对手，即使身体素质的另外几方面，耐力、力量、抗打击能力等等，尚未跟上，以至于硬碰硬不行，却也实在十分棘手！ 　　至于梅斯说姜灵“通了拳意”……这其中的通，到底是摸到门槛的“粗通”，还是熔融贯通的“精通”，实在是有待商榷！ 　　迪金想到这里，不由对梅斯的情报不详，暗暗哀怨！可他虽然身在梅斯侧后方，却连偷偷白梅斯一眼，也丝毫不敢！ 　　因为目光所及，马上就会被发现！ 　　平时的辛苦训练之中，忍耐不住、用这个办法泄愤的人，没有一个落得了好下场梅斯也不会骂人，也不放在心上，却会加倍操练他们！ 　　而且是所有人一起操练！ 　　这招实在太有效了，不用梅斯动动手指，那些被连累的师兄师姐，就会主动把惹祸的家伙，狠狠收拾一顿，彻彻底底教导好！ 　　…… 　　他们这边议论的议论、哀怨的哀怨，那边姜灵一直站在原地，前后开了个肩步、垂手而立，闻丝不动。而卓奇已经冲到了姜灵面前。 　　在此之前，他踏了十四步！一步比一步凶猛、一步比一步迅速！ 　　按说体术七级的动作、步伐，姜灵的眼力足以看得清楚。不过事实上，姜灵觉得自己的眼睛，从第七八步开始，有一点跟不上了，而且这情况越来越明显…… 　　就像看凯西凯辛过手时一样，只不过，还远远没有那么厉害！ 　　这意味着，卓奇的速度隐隐有八级巅峰的水准！可见他用的这种技巧，实在不一般。想来十之八九，是梅斯传授的。 　　然而姜灵并不打算束手待毙：她的精神力还是跟得上的！ 　　何况这来势太可怕了！被打中了会内伤的…… 　　所以当卓奇冲到面前的这一瞬，姜灵动了！ 　　场边的十四个半大小子，人人都以为姜灵会急退，顿时不由觉得胜利在望要知道，不管姜灵怎么退，七级四级之间，沟壑巨大。卓奇在爆发力与速度上，绝不会比姜灵差，更何况还携了“三十七踏步”的威势，只快不慢，这接下来的一击，铁定吃定了姜灵！ 　　但姜灵却是缓缓一让！轻柔飘逸，徐而不疾。 　　而后她顺着拳风，略一后仰、脚下一拖，滑了出去！ 　　※※※ 　　姜灵很不好受！ 　　卓奇已经踏到第二十五步了…… 　　这第二十五步，卓奇配了一记直拳！ 　　拳风扑面而来，不仅刮过来一阵阵疾风、压力巨大，以致于连呼吸都困难，而且还胁裹了令人骇然的威势，仿佛巨石压顶，叫人心惊胆战。 　　不过巨石压顶对姜灵无效她早早在路林那儿见识过了。 　　所以当姜灵像树叶那样，顺着拳风飘出去的时候，她只是呼吸困难。 　　可自从卓奇第十四步奔到姜灵面前、出手进攻开始，姜灵就呼吸困难。因而此刻姜灵的脸色，不太好看她胸口发闷！ 　　她顶多还能再撑一分半！所以，如果卓奇一直这样踏下去，她就完蛋了因为越到后来、威力越大！ 　　不过，体术七级，人的身体，能够承受的力量有限。六级标志是吨拳，七级一般巅峰一击，也就几十吨。八级则是三位数的吨重。 　　天赋特别好的，比如那些力量尤其见长的、或骨骼肌肉等天生比别人刚硬的，还能更多一些可七级一百多，八级一千三四，也是到顶了！ 　　所以，卓奇不可能无休无止地踏下去…… 　　他要么击败姜灵，收势结束；要么势到后来，压力太大，自己负担不住…… 　　哪就早晚会先行崩溃！ 　　至于崩溃了会怎么样…… 　　这个，有吉兰、梅斯在旁，安全却是不用担心！ 　　而且，姜灵其实已经骑虎难下……她要一开始吃了卓奇一击，虽然会倒飞出去、脏器内伤，但也不会严重。估计以这儿的医疗条件，几天就能完全恢复。 　　可现在，卓奇势头大盛，远远胜于之前不是几倍，是一二十倍！ 　　所以姜灵怀疑，自己要是挨上一下，那就需要换一套五脏六腑了！ 　　这可不妙！ 　　当初吃的那个“李子”，姜灵记得很清楚，乃是全身都“洗筋伐髓”了一遍。换了器官，只怕换来的不够好呢！ 　　这还不是最糟的；更严重的是，谁知道那林语者的传承，到底神奇到了何等程度？！万一重伤之下，自己飞速痊愈了呢？！ 　　那可就稀罕了！熊猫了！小白鼠了！ 　　细细回想，真要论起来，姜灵自从得到了传承之后，苦头虽然吃了不少，可伤口还没添过一个！ 　　即使有巴尔德的庇佑，即使瓦尔哈利亚斯医疗水平高超，人均寿命也长，没谁会打长生不老的主意，姜灵也不想冒这个险！ 　　…… 　　所以姜灵虽然极为难受、虽然不在意输赢，却咬着牙关、没有开口认输。 　　二十六步、二十七步、二十八步！ 　　卓奇第二八步踏下，脚下竟然隐约有轰然低响。 　　这是反震之力！ 　　卓奇勾拳。姜灵险险让开，心下微微一喜快了，快到了！如果不是专业场地，卓奇这回儿，已经被反震震伤了！毕竟，他再迅猛，怎么比得过大地的厚实凝重？！ 　　二十九步、三十步、三十一步……不对！ 　　姜灵眼睛一亮！ 　　不是三十一步，是第一步！ 　　卓奇踏完了一套，又或者自知极限所在，无法继续踏出后招总之，他衔上了最开始的那一记步法！ 　　这是机会！ 第45章 巅峰一脚 　　不过机会不是在眼前，眼前这一瞬，稍纵即逝，已经抓不住了！ 　　机会是在二十九步之后！ 　　那时候，正是卓奇再一次前招乍尽、后招伊始，也就是他第二次转圜这步法套路之时！ 　　姜灵自知，足以撑到那时！毕竟，这步法虽然看起来不快，可这“不快”二字，是相对三档体术者能够达到的出手速度而言的怎么着，也还没有慢到数秒一步的龟速！ 　　何况这步法越到后来越快。三十步，第一、第二步，的确慢得差不多一秒一步，可总和，却远远不足半分钟！ 　　而且，这种刚猛的技巧，对体力消耗巨大，越到后来，越是艰难。卓奇第一趟踏出了三十步，那么哪怕套路有后招，他第二趟施展，最多也只能踏出三十步！ 　　姜灵转念之间，已经想得清楚，心下顿时大定！ 　　卓奇额头、人中已经开始冒出汗珠。 　　姜灵看得分明，于是退让躲避之间，也更加从容圆润了！ 　　…… 　　场边肃然无声。 　　十四个半大小子，都闭紧了嘴盯着场中两人看。其中有一个圆脸小子，不由自主前趋了几步，牢牢瞅着姜灵，面色一会儿喜悦、一会儿困惑这却是有所感悟了！ 　　梅斯则仔细看着姜灵的避让，暗中称赞，又不免心下奇怪；同时，他还有点不甘卓奇好歹是他教的！ 　　吉兰没看梅斯，一边瞧着场中情况，一边轻声道：“这‘三十七踏’的前三十步，他也算是领会了。只是转圜之处难免生涩。不过，七级中期就做到这一点，还是颇为难得。” 　　这是安慰；然而同时，也是大实话。梅斯颔首微微一笑，继续观摩姜灵。 　　吉兰没听到回答，转头看了他一眼，了然莞尔：“你又想到什么了？” 　　梅斯目光追着姜灵，嘴里回答吉兰：“身法有点意思。整理一下，给小家伙们练练，倒是不错。只是不知道，我这算不算偷师。” 　　吉兰奇道：“没听说她以前有请体术教练啊。哦，也是！除了……” 　　冬明！ 　　只有这个可能。 　　然而这样一来，倒不好办了。一个丈夫教给妻子的东西，结果被别人不声不响学了去……这夫妻两个，一般而言，都不会太高兴的！ 　　换作一般人，梅斯才没这么个顾虑。就算是冬明的感受，梅斯懒得考虑。可这姜灵的感受，他还是要照顾一下的不然巴尔德知道了，那就不妙了！虽然不至于脱层皮，但莫名其妙倒个大霉，却是肯定的！ 　　所以梅斯当下有了决定，轻松道：“也不难，送她‘三十七踏’就是。” 　　“送”与“教”，是不一样的。 　　“送”的话，便是完全给了姜灵。以后姜灵怎么处置，都随姜灵。大招学生、广为传授，也没什么。当然梅斯这边，也依旧照用。 　　“教”的话，那么，就只是教会了姜灵。以后姜灵也不是不可以传给别人……但那就要低调了、要偷偷摸摸了。而且梅斯随时有足够的理由，为此去寻姜灵的晦气。 　　吉兰当即笑了，谑然道：“那你可就吃亏了。” 　　梅斯并不在意，也是微微一笑：“这又有什么关系。” 　　的确，这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一套体术三档的训练套法而已！以梅斯十八级体术大师的造诣，此刻看姜灵的身法，就能得到足够启迪，回去再雕琢雕琢，马上又是一套…… 　　所以这送出去的一套，梅斯毫不心疼！ 　　归根结底，三档体术的训练套法，再好，也只不过是过渡用品！ 　　冬明当初就劝诫过姜灵，在遇到瓶颈之前，不要沉溺于雕琢技巧。因为体术一途，每上一档，技巧细节上的东西，就彻底不一样了身体的基础条件发生了质变，这技巧，是建立在身体基础之上的，当然也就不得不随之淘汰、换新！ 　　……或者“进化”也行！ 　　不过那可更难了。 　　故而吉兰说梅斯吃亏，也只不过是指梅斯花了功夫劳心仅此而已，没有什么别的了。 　　所以两人笑过之后，当即丢开了这件事。梅斯继续琢磨，吉兰继续观看。 　　※※※ 　　五十二步、五十三步…… 　　场地开阔，今天的目的是切磋、是治姜灵的“害羞”，所以开始之前，吉兰也好、梅斯也好，并不曾规定什么圆圈、边界之类，让两边自由发挥。 　　于是卓奇这一路高歌猛进、凶狠追击，姜灵这一路飘然躲闪，险险避让，一逼一躲，虽然也有曲曲折折，并非直线，却已经足足退开了三四十米！ 　　梅斯与吉兰还站在原地、站在场边。可十四个半大小子，却已经不知不觉跟过去了，包括迪金虽然他是一瘸一拐挪过去的。 　　而前头几个，甚至踏下了场……为了看得更清楚！ 　　他们平时固然有很多机会切磋、观摩，但这样水平相当、精彩非常，又有所触益的，自然还是不能错过！ 　　他们见了这个，就跟狼见了肉一样！ 　　也因如此，两位场地边上的大人物，并未出声阻止他们，而是顺其自然了…… 　　场中，卓奇已经踏到了第五十七步、第五十八步！ 　　卓奇拳势如雷，姜灵心中空明。 　　五十九步！ 　　卓奇这一次踏出这一步，隐隐有些强弩之末；姜灵微觉躲闪之间，更为从容！不过关键在即，姜灵也没有时间细想…… 　　六十步！ 　　卓奇果然变招！ 　　…… 　　这一次进攻，卓奇一口气足足打出了四十七记拳掌、勾爪！到了这会儿，体力的确已经开始后力不继…… 　　不过，他还能再撑三趟！三趟下来，足以逼姜灵认输！ 　　姜灵这么一路躲让，看似轻松，其实十分惊险。只要稍有避闪不及，就输了。 　　卓奇不是笨蛋，他很清楚，自己越到后来，越是艰难，可姜灵何尝不是如此？！ 　　所以，这就是在拼体力、拼意志，拼心态！ 　　也所以，卓奇变招之间，并不心慌他不仅完全发挥出了他的最好水平，甚至还超常了！ 　　毕竟，能有这么一个压得住局面、堪堪持平的对手，可不容易！ 　　平时若是连踏数趟，卓奇不是独自一个人空手练习，就是请了比他厉害的人过手。 　　前者，自然缺乏对抗性，因为没有来自对手的压力；可后者，又没有赢的可能，压力太大！ 　　然而，就在他踏出第六十一步的瞬间，卓奇的表情突然凝固了……两眼一凸，哑然叫不出声来！ 　　※※※ 　　因为就在卓奇提步的霎那，姜灵一改之前的避让，不退反进！趁着卓奇旧招既去、新招未发…… 　　飞快踢起一脚！ 　　…… 　　场面十四个齐齐愕然！ 　　他们都是男人，或者说大男孩，这一下亲眼所见、感同身受，好几个本能使然，飞快夹起了腿！ 　　其中就有迪金……他在这一群人之中，体术虽然最差，这一夹，却是最快！ 　　卓奇站在原地，勉力维持不倒，肌肉发颤、脸颊抽搐。此时此刻，他几乎要羡慕迪金了还是昏过去的好！清醒着，可太难熬了！ 　　姜灵收腿不比出腿慢。她若无其事地退开到一边，脸更红了，通红通红了：有一小半，是缺氧憋的；另一大半，则是害臊。 　　天地作证，这是她无比纯洁的人生中，第二次出此阴招！ 　　昨天的演练不算……她又没真的朝冬明招呼……舍不得嘛！只是比划比划而已啦…… 　　吉兰与梅斯不由暗暗赞了一声，可也双双大为奇怪教导之前，得了解学员或者子弟的情况。所以他们一开始便已经弄清楚姜灵以前的训练安排了。这招数倒不奇怪，瞄准了对手的弱点；可这出手的老练狠辣……不应该啊！ 　　前一次对迪金，是出手快；然而这一次，不仅仅是出手快就能做到的！更重要的是，还得能抓住那稍纵即逝的机会。 　　这所需的眼光、经验，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更不该是姜灵这种“身体健康”的基础素质训练营常客，会掌握的！ 　　那要实战，要比赛、荣辱，乃至生死压力，不断压榨人的潜力，才能一点一滴地累积出来！ 　　而以姜灵的精神力造诣，判断出卓奇三十步为一趟，两趟之间略有罅隙，没人会觉得奇怪；可以姜灵的体术，竟然抓住了这微末的、转瞬即逝机会…… 　　是好运气吗？ 　　还是…… 　　有这个潜力？！ 　　梅斯念及此处，心中一动，当即开口：“不错，两个都不错。姜灵……”梅斯注意到姜灵脸色，终是把“这一脚时机把握得很准，出招角度也好，可谓巅峰”咽下去了，换了词儿：“赢得漂亮。卓奇，你有进步。” 　　卓奇撑着向姜灵施礼这是切磋结束时的礼节。之前迪金一头栽倒，自然免了姜灵慌慌忙忙还了卓奇一个礼。 　　这慌张落在吉兰与梅斯眼里，令他们暗暗摇头：到底还是磨练不够！ 　　磨练不够，那就继续！ 　　所以梅斯第三次开口道：“伯纳！你来。” 　　“是！”一个圆头圆脑、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瓮声瓮气应了一声！“只是……” 第46章 山崩 　　梅斯闻声不解，看向伯纳。 　　他并无怒意，只是意带询问。然而平时积威太盛，伯纳还是打了个结巴，嗫嚅道：“只是，让、让……她先休息一下？”却是被吓得连姜灵的名字也记不起来了！ 　　姜灵听梅斯连着点了第三个对手，正在打心底里哀怨都不让她恢复恢复体力！要知道这两场切磋虽然短暂，却比绕着这个大场地飞快跑上二十圈，还要累人得多！ 　　而且，就切磋而言，她一个人连打三局，这也不公平！ 　　所以姜灵本就准备开口抗议了，这会儿听到伯纳首先提及，姜灵连连点头，小鸡啄米，瞅瞅吉兰，又去看梅斯。 　　梅斯一笑：“也对。” 　　很好，这不就有交情了！ 　　至于伯纳到底是心性憨厚，还是风度体贴，亦或是好战好胜、所以不愿意对手体力不足、以至于令切磋打折…… 　　梅斯才懒得管！ 　　…… 　　姜灵从机器那儿拿了饮料，喝了一点，也没离开场地，直接原地坐下，静静地调息养神其实就是“白雾”。只不过因为梅斯近在咫尺，姜灵担心体术大师会有所察觉，不由更加小心翼翼了。 　　然后姜灵忽然想到了一件事，登时在心底哀嚎！ 　　“这伯纳主动开口让我休息，那呆会下了场，我怎么好意思再对他用那一招啊！” 　　※※※ 　　冬明他们一出手，固然是非死即伤，再怎么收敛，明眼人也看得出其中的阴狠凶戾……可姜灵其实，又能好到哪里去！ 　　她的体术造诣，有两个来源：一、林语者的继承；二、她平日里所练。 　　后者比起前者，那可不止是九牛一毛，那根本就是沧海一粟！银河系里一粒大米！ 　　姜灵也没指望自己能超过传承这是不现实的！别说以前平静的小日子了，以她如今这么波澜壮阔的生活，打架格斗乃至搏命的机会，也寥寥无几……她没机会练啊！就算去找机会，哪怕天天去打地下黑拳，一两百年之内，也比不过那漫长的积累。更何况，那么危险的事，就算冬明肯同意好了，也没法向爸妈交代啊！ 　　既然如此，那还考虑什么，乖乖在家做训练吧。 　　归根结底，姜灵没想着要当银河超人……不，银河第一高手。 　　所以姜灵日日训练的目的，十分单纯、极为明确只有一条！那就是把身体的体术条件提升上去。 　　这样子，遇到危险了，就可以倚靠传承了。 　　而要是身体条件也不练好，空有传承宝山而用不出来，那才叫冤呢！ 　　至于切磋，糊弄糊弄就好了。哪里有把看家保命的本事，拿出来炫耀的道理…… 　　所以姜灵对迪金、对卓奇，不能说是留了一手，但的确……没调动传承！相反，她按捺了。也幸而姜灵现在对那种空明的状态，控制得比较好她睡觉时“灵魂出窍”梦游多了嘛！ 　　只不过，传承这个东西，判断、眼力，不知不觉还是潜移默化了。故而姜灵对战之间，干净利索。卓奇的不足，那转眼即逝的破绽，姜灵能看得出、抓得准。 　　然而，虽然判断、眼力，这方面的程度容易把握看出来就看出来了，可以忍住不要下手就好了嘛……但是，身体反应、出招轻重，却难！ 　　归根结底，姜灵从未达到过那个高度，也还没能把传承完全吸收消化、化为己有，所以姜灵只能用，却不能控制轻重要么不用，要么全用！ 　　要么一击毙命、彻底搏杀，要么就练练自己积累的那点东西…… 　　所以，姜灵犯难了除去冬明昨晚教的这一招，她还真没有什么好东西！ 　　而这个伯纳，比前两个都更难对付，这可怎么办啊！ 　　…… 　　伯纳缓步入场：“请！” 　　姜灵一直瞅着他走进场内，此刻闻言，并没答礼，相反却道：“您稍等等！”转而对吉兰、梅斯道：“冕下、大师……” 　　梅斯微微笑了，饶有兴致道：“怎么，有什么不妥？” 　　姜灵苦着脸道道：“伯纳下盘敦重，力量见长，我不是对手，毫无赢面！而且他若也会刚才卓奇所用的那种步法，那更是如虎添翼，累势之下，即使有训练服，也未必挡得住！我恐怕要等到体术八级那一天，再与他对练，才有稍敌之力……” 　　才公平！ 　　何况，等到姜灵体术八级，这伯纳只怕已经九级、十级、十一级了，到时候，照旧不是对手嘛……也就依旧不用比！ 　　※※※ 　　这话一出，包括迪金、卓奇在内的十四个，倒是觉得很舒服。 　　可梅斯不买账：“这我知道！不过，这是切磋，点到即止，不会有那么危险。至于安全问题，您更不必忧虑有我们在旁看着。何况伯纳虽然是体术八级，但八九大关乃是鸿沟，他一天没破这一关，无论什么步法，到了他手里，就算全力施展，最多也只不过八级巅峰的威势而已。这一套‘三十七踏’虽然不错，但也越不过这个界限去。只要身上有体术服，足以抵御了！” 　　说到体术服，伯纳一怔，飞快脱了外套，丢到一边。姜灵之前一直乖乖点头，趁此机会，飞快觑了吉兰一眼：救命！ 　　吉兰冲姜灵微微一笑：加油！ 　　梅斯暗笑，又趁这空隙，最后指点了姜灵几句：“最重要的是，您刚才应对卓奇的时候，避让之间，闪躲灵巧。‘三十七踏’是以刚猛凝重见长，您则是以轻柔飘逸见长两者正是彼此切磋、彼此印证、彼此雕琢的上选！” 　　姜灵最后一条路也被堵死，无奈引手：“请！” 　　…… 　　这第三场切磋对姜灵而言，毫无无疑是逼上梁山。姜灵很想佯败，然而却苦于没有把握瞒过梅斯的眼睛……得罪一个体术大师可不是什么明智的事！因此姜灵只好硬着头皮接招。 　　但是，伯纳起手一出招，刚刚踏出第二步，姜灵就浑身一激灵，打了个哆嗦，陡然间精神百倍吓的！活生生被吓的！ 第47章 合击 　　因为，如果说卓奇使出“三十七踏”的时候，乃是一尊巨石呼啸滚来，那么这伯纳一出手，在姜灵眼中，就好比泰山开始崩塌了…… 　　巨石滚得再快，哪里有山顶尖峰整座飞下的厉害？！ 　　卓奇的来势，是迅猛！ 　　伯纳的来势，不仅迅猛、而且凝重！ 　　姜灵心中顿时了悟这“三十七踏”，绝不只是“踏”在大地上，而且取了大地反震的威力，以一己之身，将其糅合、汇聚成一股冲劲，一股迅猛向前的冲劲！ 　　这股冲劲，若是到了凝重的程度，那就是深得其精髓了！ 　　…… 　　但是，了悟并不意味着切磋就能赢了姜灵有这眼力，可是姜灵没这手段！ 　　而伯纳眨眼之间，已经一拳递出、轰到了姜灵面前！ 　　※※※ 　　巨石凶猛滚动之间，气流随之涌动，疾风鼓荡！蒲公英的种子、轻柔的细小草叶，被风一卷，自然会激荡飞翔。 　　之前对卓奇，姜灵正是如此避让的。 　　但泰山崩塌下来的时候，不管多轻巧多细柔，也逃不过压顶之灾！ 　　除了…… 　　那一阵风！ 　　…… 　　伯纳这一拳，出手其实速度极快。但在姜灵“看”来，却慢寸寸推进、寸寸分明！ 　　姜灵全神贯注，心下空灵，看着伯纳，看着伯纳这一拳，看着这……山岳倒横、迎面砸来！ 　　而后姜灵动了！ 　　她抬手一按、轻轻一让，却没避开去，而是……是“沾”！ 　　“沾”到了伯纳的拳上！ 　　避其锋芒，顺其重势！ 　　※※※ 　　场边的十四个肃然无声，有人揉了揉眼，有人眼中不解，之前那个若有所悟的圆脸，则是眉头皱起、不敢置信。 　　梅斯意外地看着场子里，欣然颔首，旋即他忽然轻轻“唉”了一声。 　　吉兰也很惊讶，不过却没忘记笑话梅斯：“这不是你想要看到的么，怎么？” 　　梅斯还真的有一点苦恼：“你说，我要是去找巴尔德谈谈，收姜灵为学生，他会同意么？” 　　吉兰笑了起来：“谁让你昨天才笑话了他说他什么‘一口喂不成胖子’、‘心急吃不了热的’，嘿！” 　　梅斯无奈：“精神力九级，体术四级……就算六级好了！便急着让她领会合击，这不是……” 　　吉兰谑然一乐，示意场中：“不是什么？你瞧瞧！我看是有备无患。” 　　梅斯默然了片刻，竟然迸出一句：“狗屎运！” 　　吉兰这回却没再笑他，他们夫妻多年，彼此是最了解的。梅斯这一句狗屎运，不是说姜灵，而是说巴尔德羡慕巴尔德捡了个好学生！ 　　这可真正是捡的！谁想到玛西图卡那样落后的小地方，竟然会有如此的良材美质？！ 　　巴尔德那一趟之所以会过去，是因为玛西图卡毕竟乃是他们猎户旋臂这儿，新近晋升的五级文明。而文明到了五级，才算是真正在银河联盟里有了点发言权。所以，为了保障猎户旋臂的利益，巴尔德以精神力者自治会的活动为由，过去走一趟，与银河联盟的人打个照面，让玛西图卡能够把该拿的重要技术、权益，拿到手。 　　却没想到一个借口，成就了如此运气！ 　　而梅斯的学生，也多，也有优秀的、潜力大的，但是，却没有一个能与梅斯自己年轻时相比的。这般，对梅斯而言，就很遗憾了学生再多、再恭谨、再勤奋，少了一个有希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总是不美！ 　　所以吉兰安慰梅斯道：“他什么年纪了？你又才几岁？急什么。” 　　梅斯望了吉兰一眼，笑了，点点头。 　　其实这种事，不止得有耐心，还得有运气他们两个都清楚这一点。 　　…… 　　场中的两人，此时交手正酣，离他们开始的地方，足足有百多米远。可十四个小的，这一回却没敢跟过去。因为伯纳的步法比卓奇娴熟，更快、更猛……他踏到第三十二步，才会衔接转圜！ 　　这还不止，变向也格外灵活！ 　　故而百十米的距离，伯纳施展开来后，几秒就能轰到眼前，对全神贯注的观众而言，不仅容易受到打扰，而且危险。 　　所以，他们只是站在这里观摩、羡慕。 　　是的，羡慕！ 　　不是羡慕伯纳造诣高：他们早晚也能达到八级巅峰。而是羡慕这等难得的机会，没自己的份…… 　　没看那两人越打越顺手了吗？ 　　姜灵起先“沾”得生涩，特别是卸力之间，手臂肩膀被震得生疼、发麻。不过渐渐地，姜灵娴熟起来毕竟，她继承了那么丰厚的传承，这进步，其实只是一个“温习”的过程！ 　　而伯纳有这么一个对手，一拳拳递出去，总是轰砸不到，却又近在咫尺……这就像是有了个指向标！虽然看得见、还摸不着，可是却指明了方向！所以伯纳的步法、出拳之间，也愈发熔融一体了！ 　　其实，若是体术冕下亲手给他们陪练、着意控制自己的力道，也有这效果。不过冕下们的时间珍贵，即使伯纳能有梅斯做老师，那也是一大帮人一起学，单独对练的机会，极为鲜少！ 　　所以伯纳心里欢喜，出拳愈发畅快了！他本来就领会了“三十七踏”的精髓，这一渐入佳境，拳势便浑然一体！ 　　至于姜灵…… 　　她有点恍惚。不是因为手臂痛得发麻，而是因为姜灵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好像忘记了什么！ 　　舍本逐末了！ 　　※※※ 　　场中已是平局。吉兰估算了一下姜灵的体力，没有令他们停止，而是让两人继续对手这一次切磋下来，无论姜灵还是伯纳，都会大有裨益！所以，让他们打个够吧。 　　梅斯则在琢磨怎么与巴尔德开口。 　　姜灵现在之所以训练体术，一是因为她不知为何，给自己计划了一个“闭关”；二是因为她已经通了拳意，只须打磨身体条件，很快就能进入三档，这样，对不久之后的“游乐园”一行，大有好处。 　　可姜灵终究是巴尔德的学生、终究是精神力见长！姜灵要是成了个体术狂，巴尔德肯定会拆了他！ 　　所以梅斯斟酌了好一会儿，到底把这件事暂且搁下了不错，姜灵避让灵巧，现在又领会得很快。但这样的“快”，梅斯也在别人身上、自己的十几个学生身上看到过。意味着优秀，却不意味着顶尖。与梅斯自己当初年轻时，也差了一截。 　　然而下一秒，梅斯的目光蓦然一凝！ 　　…… 　　伯纳第四趟开了个头的时候，察觉姜灵的精神力重重压了过来，毫无章法。他此刻正在努力体味，也没多想姜灵既然首先是个精神力者，切磋之间，这就是可以用的！ 　　为此，伯纳甚至还有点小得意：不是被自己的拳势逼得难受，姜灵怎么会突然想到用出这个！ 　　可是这一趟踏到二十步开外，伯纳发现不对了！ 　　姜灵……变“沉”了！ 　　之前姜灵就像一阵风，沾在他的拳风侧外，他缓则缓、他急则急，虽然不吃他的力道，安然无恙、自如自在，叫人恼火，却也没什么份量。 　　可现在，这阵风，刮得猛烈起来了…… 　　也不对！ 　　是变了，变成石头了！ 　　三十、三十一、三十二…… 　　伯纳按捺下疑惑，盯着姜灵，全力递出！ 　　※※※ 　　姜灵一改之前的打法，不再卸力，却是猛然一拍！ 　　两人骤然碰了一下，伯纳登时倒退了两步半，姜灵则一口气飞退十四步，就是这样，也还差点一屁股坐去地上…… 　　不过，她安然无恙！ 　　伯纳见状大奇：身体素质可不是技巧，领悟不了，必须得一点点累积！姜灵要安然无恙，那就不能与他硬碰；要是与他硬碰了一记，总要吃点苦头，少说也会气血翻涌，脸色白一白体术服只是防止出事，骨裂淤青之类的小苦头，它还真挡不了可眼前这…… 　　“您怎么做到的？” 　　按说这是个人心得，可以交流，但没有坦白的义务。不过伯纳问得直率羡慕，姜灵并不反感，仔细想了想，却是歉然道：“我也说不清楚……反正用了精神力。”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前，“就像是这样！” 　　话音落地，姜灵一步踏出、又一步！ 　　她用的是“三十七踏”。步法生涩，而且有些奇怪，然而威势却不小……因为体术之外，姜灵同时用上了精神力！ 　　伯纳一时间看不明白，这却不妨碍他估摸出姜灵这来势的威力，不由便暗赞一声。旋即伯纳斗兴大起棋逢对手、将逢良才，怎么不值得高兴！何况还是新朋友、不是敌人！ 　　所以伯纳大笑了一声“好”，直迎姜灵！ 　　…… 　　梅斯又惊喜又苦恼。 　　吉兰则幸灾乐祸，故意刺激梅斯：“我还说巴尔德怎么那么急，原来却是高瞻远瞩啊……”尾音拖得长长。 　　梅斯哼了一声：“他自己肯定不曾料到！” 　　吉兰笑而不语，直接联络巴尔德，却没用模拟，而是十分无良地发送过去两句话、四个字：“大事！速来。” 　　她按下发送的时候，场中姜灵与伯纳，也迎面对了一击！ 　　一个拳、一个掌。而这一拳一掌尚未碰到、两人的手尚离了寸余，便已经轰然退开！ 　　所以场边十四个小子齐齐愕然。 　　而迪金嗫嚅了片刻，到底忍不住惊呼出声：“她……她脚下没踩着地面！悬空了！” 第48章 母亲 　　姜灵与伯纳对了这一拳一掌，一个疾退、一个倒飞了开去，哪个都没占到便宜。 　　伯纳下盘稳一些，可他气血翻涌，嗓子眼里涌上一股淡淡的咸腥味，脸色就有些青白了。而姜灵倒飞得狼狈，滚了个跟头、灰头土脸爬起来，手臂、肩膀麻木，好一会儿，才恢复了感觉，却是火辣辣地作痛，尤其几个关节处。 　　不过两人虽然均吃了点苦头，却都没什么大碍否则梅斯怎么可能还稳当当站在一边？ 　　所以他们两个对看一眼，不由失笑。 　　伯纳思索了一会儿，懊恼道：“没看懂！” 　　姜灵无奈：“我也还是说不清楚……总之用了精神力就是了！”几乎急得有些无赖。 　　吉兰不由笑了：“好了，今天就到这儿吧。” 　　她话音刚落，一帮小的还未应声，姜灵面前多了一个人。是巴尔德。 　　巴尔德眼里好像只看得见姜灵一个，上上下下打量她。吉兰当即调出场馆记录，让巴尔德看模拟。 　　模拟是从姜灵与伯纳最后一趟交手开始。模拟姜灵踏出第一步，巴尔德的眼睛就亮了，大喜：“很好！”又朝真正的姜灵挥挥手，喝道：“还不快去做个理疗！” 　　姜灵乖乖转身迈步，却是还不熟悉场馆、不知道该往那里去。她正要问机器，伯纳冲姜灵招招手：“这边，我也得去。”梅斯顺势就是大手一挥，示意其余十四个全部也离开，自己走向了巴尔德他有正事要说。 　　…… 　　最后一次交手过程很短，只不过十几秒的事。巴尔德看了一遍，又“快退”倒回去，从伯纳下场与姜灵交手开始，看第二遍。 　　第二遍看完，此时场内只剩三个人。巴尔德溜了四下一眼，捻捻胡子尖，“嘿嘿”地乐起来却是“我可占了大便宜的”奸猾模样，得意得眉飞色舞，与平时那个笑呵呵的慈祥做派，判若两人！ 　　吉兰莞尔。巴尔德还是要面子的，不肯在梅斯的学生面前这样笑。 　　梅斯见了忍笑，趁机就与巴尔德道：“她的体术也挺有潜力，可不能耽搁了。” 　　巴尔德心满意足，扒拉扒拉他那白胡子，斜眼一瞥梅斯，奇道：“你怎么知道她这是体术潜力？我看是精神力潜力要不是体术有限、又被揍得厉害，她也不至于用上精神力！” 　　梅斯登时噎得说不出一个字来！合击对精神力的要求高、对体术的要求低，这一点梅斯是知道的。可梅斯自己精神力到底才只有八级，远远不清楚其中关窍，所以他乍然一听，认为也有点道理；然而，若以巴尔德的性格来推测，这话却肯定是调侃！ 　　吉兰更是替迪金、替卓奇深感冤枉：巴尔德只看了伯纳与姜灵交手的回放，却不知道前面还有两场……到底是谁欺负谁啊？！ 　　不过，吉兰也算了解巴尔德：这老头高兴起来，会小孩脾气：也就是促狭一点，依旧是讲道理的。所以吉兰并未分辩，只是顺着巴尔德的话说：“这倒也有可能可是，万一是体术呢？” 　　梅斯也知道巴尔德的脾气，暗暗无言，却并不反驳吉兰。 　　果然巴尔德又打量了几眼梅斯，看够了，呵呵笑起来：“吉兰，她跟着你训练，论起来也该叫你一声老师，那么，她时不时在‘师公’那儿蹭几手，也是寻常梅斯你瞪我做什么？她既然是我的学生，我自然不会阻挡她的前程；而论你我的交情，我当然也不会叫你心愿难偿。只不过，如今这个时候……” 　　巴尔德说着，使劲摇头。 　　梅斯与吉兰随之一怔：他们光顾着高兴，一时间的确没想到。 　　说到底，巴尔德“已经”把姜灵收做了学生，与姜灵有关的事，都会站在姜灵的角度替她考虑一番；他们刚刚发现一个好苗子，却没到那个程度。 　　巴尔德知道这一点，并不在意，只是继续道：“你们也是清楚的，一动不如一静！她这么年轻，又没背景，这就不好再出风头，否则就算我再找借口，也挡不住。年轻人抓紧时间、积累实力才好，被那些各怀用心的老东西一拐，心浮气躁，那就耽误了。而且，我看她待人接物虽然算不上精明老练，心里却很明白。别人对她好、对她坏，她都记得。所以，这面子名义上的事，先暂且放一放吧？至于这段日子，你们俩到底谁教她，又或者两个教一个……那又有什么关系！我高兴还来不及不论哪一种，说起来，都是我占了便宜！” 　　梅斯自然也明白这些，他也不在乎早一些、晚一些：毕竟这儿的师生关系，拘束力小，只就传授的专业，不论门第。同门之间、师生之间，专业风格不同、出师之后意见政见不同的，也十分常见，或者说占了大多数。所以梅斯微微颔首：“不错，如今谷内客人太多了。”却不肯直接说个“好”字。 　　巴尔德就笑得更厉害了。 　　谷内客人多，在姜灵身上的目光，自然也多。而单用一个小物标场，是巴尔德每一个学生闭关时，均拥有的特权。对此，年轻人或许惊叹羡慕，老家伙们却是知道的，并不会觉得有什么。可如果梅斯正式收了巴尔德的学生，亲自教其体术…… 　　这是破天荒的事，那可就轰动了。 　　※※※ 　　所谓的“合击”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止姜灵只会用、无法解释，巴尔德自己也说不清楚按说三档六、七、八级的精神力，只能移动没生命的小物体，无法移动活物。但如果对象是精神力者自己，却又另当别论。这里面的缘由，都还没研究清楚，何况以此为基础之一的合击？！ 　　不过以巴尔德十七级巅峰的精神力、十五级巅峰的体术，施展开来，梅斯也无可奈何！之所以还要梅斯负责安防，是因为巴尔德并非最厉害的，梅斯也不是最厉害的在瓦尔哈利亚斯不是，在整个银河系，更不是！ 　　所以，梅斯才要常伴巴尔德左右。这样，万一有人打巴尔德主意，这两人未必留得下对方，却一定能逃得掉！ 　　也因为打了这种主意，梅斯成为体术大师之后，并不高调宣扬。他的家族内部，送过来的年轻子弟固然更多了，然而像玛西图卡的情报资料，就依旧以为他只是个冕下：十七级巅峰的体术冕下。 　　…… 　　当天中午，梅斯忙着给迪金、卓奇、伯纳他们下封口令。而巴尔德则留了姜灵吃饭，同时特地叫来了冬明，当面嘱咐小夫妻两个，不可以将此时告诉别人；也因如此，姜灵不能在森林别宫的小操场练习。 　　不过主房都有个静修室就是没有器械的微型室内体术房，大多在地下姜灵有冬明奉陪，倒是可以在那儿过过手。虽然场地不够大，但这两人不是还离冕下远着么。 　　这也是巴尔德告诉冬明的原因之一。另外两个原因，一者姜灵未必忍得住不说，二者，巴尔德多少存了点故意：他想要看看冬明到底有多偏护姜灵。 　　除此之外，就只有苏密苏默被告知此事。 　　他们见猎心喜，手痒得厉害，下午就与姜灵比试了一回。 　　不过，这两方之间差距太大了，对两兄弟没什么促进，相反他们还施展不开、束手束脚；对姜灵虽然有所裨益，却抵不过特殊时期，两兄弟客人多、忙得厉害。 　　所以，他们也只玩儿了那么一次反正姜灵只须找个体术四档的人做对手，就行了。 　　※※※ 　　接下来的日子，姜灵天天打磨自己的身体素质。负荷训练、药浴、按摩、微刺激，一天一个循环。 　　不过，虽然姜灵的控制力与意志力跟得上，吉兰还是在两个疗程十二天之后，给姜灵换了药浴和按摩的用药，并且停止了微刺激既然有潜力，那就更要耐心打磨。这些外力，用得谨慎些为好。 　　毕竟棕青汤加微刺激，能很快提高人体的肌肉力量、耐力、骨骼强度、供氧能力、耐缺氧性，以及神经反应速度等等，稍微用多了，就很容易拔苗助长。 　　姜灵不知道这“用用停停”的其中缘故，她只是直觉知道吉兰的确在为她考虑，所以吉兰怎么说，姜灵就怎么做，一点不打折扣，连“为什么”都不问一句。 　　与此同时，别人也没闲着。 　　卓奇、伯纳回去后细细回味当时的感悟，琢磨那“三十七踏”。乌德、周信光每天都有体术训练。乌德的训练还有点节制，周信光就狠了：每天一大清早地起来长跑，一口气跑到谷外，攀登遗迹。 　　他这是典型的极限训练方式，从摩咖他们那帮雇佣兵的地方学来的：先把自己的体力压榨干净，而后在精疲力竭的状态下，强自挑战精神力的极限。 　　很有效。也很累。还容易受伤。而且身体负担也大，日常条件下得不偿失，必须得有辅助手段若是没有药浴、按摩，他这样训练一天，那得休息好几天，反而会耽搁进度。 　　好在这儿的条件跟得上，周信光再累，第二天都能活蹦乱跳。 　　只是许静心疼儿子，本来还想让姜灵劝劝周信光，叫他不要这么拼命，结果特地过来，与胡海燕聊了一会儿家常，等到姜灵回来，许静讶然发现，姜灵累得与周信光一个模样！ 　　…… 　　姜灵难得在爸妈的客厅里见到许静，连忙招呼她道：“伯母，在我们这儿吃饭吧？今天有清蒸米鱼，东海海鲜。”上沪、靖海的人，大都爱吃这个。 　　许静哪里还有心思继续坐：“家里做了饭了，亮亮快回来了，我还是回去。”说着起身与几人告别，忙忙走了。 　　姜灵就奇了：“她不是有事吗？” 　　胡海燕就笑，摸着姜灵的头发，不说话。 　　老外婆则发话道：“灵灵，你也别练得太狠，身体第一，身体第一。年轻的时候，一定要注意这个！” 　　姜灵连忙点头应了，又解释道：“外婆你放心，我们都有专业人员盯着，不会乱来的。” 第49章 胡多 　　天气晴朗，虫子在草丛树梢间倦然长鸣。 　　卡亚诺德的盛夏到了。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眨眼两个多月就过去了。 　　这两个多月里，姜富安与胡海燕心疼女儿辛苦，少不了多做点好吃的。主要还是弄些家乡菜。甚至连老外婆都一时兴起，拿出了看家绝活熏鱼！ 　　不过，他们从不劝姜灵放缓训练之类。 　　老外婆毕竟是亲眼看着日本侵略、收复失地、内战、建国、动荡、改革开放，又看着地球加入银河联盟的，除了时不时唠叨姜灵一句“身体第一”，并不提别的。 　　而姜富安与胡海燕的阅历没那么丰富，可他们之前遇到过了姜乐的事，心里多少有些警醒，隐隐知道姜灵面对的潜在危险，恐怕比姜乐只多不少……他们自然是希望姜灵安好一辈子的，所以也按捺了担心，从不劝姜灵什么。 　　至于姜灵，她有威易、卢休斯之类做榜样，又有周信光、伯纳等年轻人做参考，倒也并不觉得她自己有多辛苦。 　　剩下一个冬明，他从小在营地里，对训练艰苦与否的标准，难免就有那么一点有异于常人……所以他瞧着姜灵从吉兰那儿回来，睡个午觉便活蹦乱跳，并且每天下午还有心情哼着小曲种花养草，第二天就彻底放心了。 　　…… 　　这一天，路林那边总算结束了交接工作，苏扎便带人去接他们过来，在“游乐场”开“门”前准备一番不是苏密苏默怠慢路林、额外偏宠姜灵，只是因为路林没有弟弟被绑架…… 　　刚巧，苏默与苏密的家族那边，也来了人，叫苏格。 　　苏格按惯例带了许多礼物，同时自然想要通过两兄弟结识巴尔德的第四十六个学生姜灵。 　　两兄弟便联络了姜灵，问姜灵要不要去他们那儿挑一些小玩意儿他们与家族里的关系不算坏，不过，比盟友虽然更亲近些，比起核心成员，却要疏远一些，不像梅斯与其家族那么紧密。这也是当年落下的无奈，目前而言，没有什么改善的可能，但也不会变得更坏。 　　姜灵应邀而去。她不知道当年的具体情形，好在她看苏密苏默对苏格的态度，就明白自己该采取什么立场彬彬有礼的话，那太冷太疏远；若是亲切大方，则又太近太亲密。随和一些，不失礼就好。 　　于是姜灵与苏格寒暄了几句没营养的闲话，装作没听懂苏格的暗示，而后毫不客气地从礼物里扒拉了一堆奇花异草，与他们三个一起吃了个下午茶，便回家了。 　　姜灵回到家里，让赖米帮着安顿好花草，而后她头一件事，就是钻进书房，取出她的小本本，在上面记了一笔…… 　　※※※ 　　刚巧冬明回来，进书房找姜灵，见姜灵郑重其事拿了个纸质的皮封本子在写东西，不由好奇，探头瞅瞅，发现是中文，便转身去拿旅游墨镜：“这上面写的什么？” 　　姜灵忙完了，把本子朝冬明面前一推，往椅子里一倒，晃悠着小腿，摊摊手道：“这几个月在老师和师兄他们那儿，认识了好多人，算上今天的，足足二十多方、四十来个人了。我怕多了会记混。我那些师兄师姐还没报到呢！” 　　冬明正拿过本子去翻来看，一听就笑了：“担心什么，这些人这几年还不用应酬。巴尔德他们可舍不得你分心。你看看你搬回来的花花草草，哪个不是巴尔德和苏密苏默他们替你回礼？” 　　姜灵一笑点头，黑漆漆的眼珠子转了一转，苦了脸故意道：“说起来，我现在被男人包养呢被我老师养着。” 　　冬明横了姜灵一眼，扯平嘴角。 　　姜灵就乐了。 　　冬明“哼”了一声，丢开本子去呵姜灵的痒。 　　姜灵一脸“我怕怕”，旋即忍不住乐了，兴高采烈尖叫了一嗓子，当即扑过去反击。 　　冬明登时失笑。两人闹做一团，直到胡海燕发消息催他们过去吃晚饭。 　　…… 　　这天晚上他们见到了路林等人。 　　苏密苏默同样送了路林一个住处，不过风格与姜灵的别宫迥异，倒与他们自己的有点像。挨着森林并非姜灵的这片森林与姜灵的空中距离不远。 　　路林不像姜灵，她一点也没不好意思，大大方方接受了。苏密苏默颇为欣赏路林的痛快，同时却又觉得少了点乐子……显然，世事无两全。 　　亚勒自然也在场。所以小夫妻两个在苏密苏默走后，很快告辞。 　　不料胡多就跟了出来，与小夫妻两个一起走，还看了姜灵好几次。 　　姜灵瞧他有话要说，干脆停下脚步：“怎么了？” 　　胡多就有点不好意思，清了下嗓子：“您那儿还有空房子不？” 　　路林这儿不够住？不可能。不过姜灵爱屋及乌，点点头：“有啊。” 　　胡多就笑了：“那我去您那儿占个房间行不？路林这儿全是军人，一本正经的，难受！” 　　姜灵自然没问题：爱屋及乌，看在路林的面子上，这个客人也是要招待的。爸妈是不用问的，他们才不管这些；冬明却要问一问。所以姜灵便去看冬明。 　　冬明收到姜灵目光，有些讶然：伊古拉也好，琪雅也好，夫妻之间绝对没有阻止对方招待客人的道理。旋即冬明唇角一翘，略耸了耸肩示意无所谓。 　　姜灵微微一笑，正要说“没问题”，忽然间想到了亚勒。于是姜灵开口时便换了试探：“欢迎。我们那儿三、四，七、八，十三、十四、十五，七个区都还全空着。其中一、二，九、十的主房也空着，不过小客房住了随员。您挑一个地方吧？” 　　胡多顿了顿，道：“有体术训练场么？” 　　姜灵印证了一部分，心下不由开始发笑，当下仔仔细细道：“有。不过是个小操场，就一些基本器械。正式训练，还是得去训练场。占了五号区和半个六号区。” 　　胡多略一想，就微微地笑了，又酷又狡黠：“那六号区住满了么？” 　　姜灵一本正经道：“还没有。不过亚勒已经住在那儿了，他是主人。您如果中意那儿，这就要问他了。” 　　冬明大为不解。他在路林身边一年，又跟着去了地球，那一次胡多也在，所以冬明多少知道胡多与亚勒不对盘。这样一来……不是给亚勒找麻烦么？ 　　胡多鬼鬼地笑了：“噢，我会的。” 　　姜灵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谢啦！”胡多跟姜灵一点头，走出几步，又顿住了，转头问姜灵，“对了，我一直想问问您您当初为什么那么说我？在雷斯号上的时候。” 　　那会儿姜灵就说过胡多一句话！这都还没忘记，肯定是切中要害了！ 　　所以姜灵一下子明白了，不由大乐，逗胡多：“什么话？这都过去好久了。”不过其实，我没忘记噢！ 　　胡多一听，略有些失望，摊摊手摇头：“没什么。” 　　姜灵忙喊住他：“嘿，至少告诉我您是不是为那个生气了就一句话，您却记了这么久！” 　　胡多头也没回，摆摆手：“怎么可能！” 　　姜灵忍不住闷笑。她望着胡多的背影远去，笑得越来越厉害。 　　冬明彻底糊涂了：“怎么了？这么开心！” 　　姜灵一时间笑得厉害，开口想要说话，却差一点呛着。 　　冬明无奈又好笑，帮姜灵顺顺背：“慢点来，回去再说好了。” 　　姜灵点头，一搭冬明的肩，软软挂去了冬明身上。 　　※※※ 　　第二天，冬明去检查身体。他可能已经痊愈了，但还不能确定，再过十天还不发作，就可以进入观察期了。 　　而亚勒痊愈还早，不过他也去查了一个，以供记录他当初伤得太厉害，又耽误了多年，想要养好，自然就更不容易。 　　结果两人同去的一路上，冬明老忍不住偷偷去打量亚勒。 　　亚勒早发觉了，他心情不错，一开始还做没看见；检查完去训练场时，冬明还在偷看，亚勒终于没好气道：“你到底在看什么？” 　　他以为冬明是在他脸上寻找昨晚的痕迹、寻找他与路林的八卦！ 　　冬明面色微微尴尬，正要开口，想到姜灵的八卦分析，到底又强忍住了姜灵说得对，一则，事情还不能确定，若是弄错了，可就麻烦大了；二则，如果胡多真的是路林与亚勒的儿子，那么，那母子俩明显都很骄傲、都在生气，都在使劲折腾亚勒…… 　　不过会生气就说明他们在乎。所以折腾完了、撒完气了，也就好了。 　　然而，这要是半途作废、提早捅穿了，亚勒的麻烦只会更多！ 　　所以，为了亚勒考虑…… 　　冬明又瞅了亚勒一眼，毅然决定，沉默是金。 　　可惜亚勒不了解冬明的苦心，见冬明看他的眼神明显饱含同情，实在有点受不了：“你少替我操心怎么算也是我欠她，不是她欠我！” 　　对此冬明倒是同意。别说一同走过生死的伴侣了，就算剔除男女之情，只是同生共死过的伙伴，也没有大战临头，却一个丢下另一个的道理。所以冬明就咕哝：“你当年为什么不陪她？” 　　亚勒面色微沉，默然了一小会儿，最终道：“我当初也算是一帆风顺，所以重伤之后，一时间心灰意冷你可不要重蹈我的覆辙。” 　　冬明一怔。 　　亚勒轻声道：“你是折了翅膀后，又东山再起。但姜灵不是。她从没吃过什么苦头。她早晚得过这一关。” 　　他说完就开始热身了，留下冬明伫立在原地。 　　…… 　　片刻后冬明凑到亚勒身边：“我突然发现，其实路林也不错。” 　　亚勒收手，直起身看了冬明一眼有话快说！ 　　冬明颇为感慨：“至少她不肯放过你。”丢下这一句，赶紧跑到另一边去了。 　　亚勒瞧着冬明溜远，神情有些古怪。不过最终，他没向冬明解释什么有些误会，其实也会有一点美妙的效果。 　　※※※ 　　路林一行人安顿下来没几天，巴尔德收到最新消息，“游乐场”开始倒计时了。 第50章 “灵感”来源 　　“游乐场”在银心，即银河系的中心地带。至于旋臂，比起银心，那就是郊外不仅人烟稀少，而且发展程度也相对落后。 　　“游乐场”的入口，不是瓦尔哈里亚斯或者一个七级文明的现有技术，能够分析的，估计是远古时代那些八级、九级乃至十级文明的遗迹。所以，银河联盟在入口附近设了一个观测站，全面监控该星域情况，以往年的经验来判断“大门”开启的时间。 　　观测站一般提前两百到两百五十天，能发现“大门”即将开启的端倪；提前四十至一百天，能最后确认开启与否，并依照有限的分析，和以往的数据建立的模型，大致估算出一个时间这时候才开始倒计时。 　　但是，这倒计时并不那么精确，有误差，一般在十天以内。不过巴尔德曾经遇到过一次，足足晚了一个月。 　　…… 　　巴尔德把这些东西告诉他最小的两个学生，末了道：“到那边宽裕一点，需要五天。看银心的样子，那儿在上古时代是决战的主战场，破坏得十分厉害，现在有很多星域还遗留着污染与各种能量乱流，好几个路段不能直接跃迁，所以我们过去就慢。” 　　路林深有同感：“战争总是这样。” 　　苏默呷着茶，悠然神往：“光那些余波，就让人叹为观止了。真不知道当初的银心，又是怎样的繁荣！” 　　苏密打击他弟弟：“想那些做什么，我们有生之年可看不到破坏容易，建设难。” 　　这句话大家都同意，姜灵也不例外。不过姜灵觉得气氛有点沉重，连忙另外找了一个话题：“老师，那儿为什么叫‘游乐场’？还有啊，我们能找到什么好东西呢，以至于大家都这么紧张它？” 　　巴尔德就笑姜灵：“你总算记得要好奇了！我还以为你不打算问了。” 　　姜灵讪笑：“我这不还太年轻么”她以食指与拇指比了个两三毫米的距离，“才这么‘一点点’的本事，就是一个去看热闹的，所以当然不会紧张啦！” 　　巴尔德、苏默与路林就笑了。苏密面色没什么变化，不过他捻起小叉戳了一颗冰蓝的梅子，顺带戏谑瞥了姜灵一眼。 　　不管如何，虽然姜灵岔开话题的本事实在嫩了些，在座的四位还是收下了她的心意，把话题带开了。 　　巴尔德：“其实我们到现在也不清楚那儿到底是做什么用的。说是狩猎场吧，什么都可以带进去，唯独武器不行；说是动植物园吧，物种实在不算多，也就一个中等的生态圈；说是试验场吧，无论谁进去，只要在限制体积之内，什么东西都能带出来，这不符合最基本的保密步骤；说是训练场呢，大门口的选择程序，又古怪滑稽，非常搞笑，却并不曾循序渐进地指引使用者训练。” 　　“所以，这样下来，只有游乐场一说还贴近些，因为里面虽然动植物都危险极了，但是一遇到真正的生命危险，人就会被递送回入口这个在监控判断上不难，一个行星的范围之内，我们也能做到；但递送就不行了，那可是自由跃迁的个体技术应用！而且不需要准备时间！” 　　姜灵就懵了：“那样一个地方，真不是星网上虚拟的游戏？那可就太神奇了！” 　　路林手指点着下巴不说话，颔首算是附和。 　　苏默莞尔：“其实前些年，也有个年轻人，猜它以前乃是个游戏场就是星网上的联网游戏的现实版。不过，我们叫它游乐场已经习惯了，所以没改口。” 　　路林就冲姜灵嘿然一乐。姜灵自己也是乐了：“那里面能找到什么呢？” 　　“吃的，喝的，用的，穿的那里没有大的聚居地，但有很多营地之类的痕迹。找到一些小东西出来逆推，往往会有很神奇的发现。” 　　苏默说到这儿，端着一脸“我还没说完。”特地喝了口茶，吊足了胃口，这才神秘道： 　　“星网技术以前有一个远距离延迟问题，一直被视作难关。不攻克它，当联络双方距离超出初级作战半径时，就无法实现即时通讯。即使铺设了大量节点，也只能把这个距离扩展到中程作战半径事实上，军事战术受技术限制，初级作战半径、中程作战半径，就是按这个技术限制来划分的。你们知道它后来是怎么被解决的吗？” 　　姜灵老老实实道：“不知道。” 　　路林熟悉军事史，若有所思道：“记载上说，是八千多年前，一个叫米拉的物理学家灵感突发，进而率领他的研究团队，在四年的攻坚之后，才拿下的。” 　　“没错。”苏默就笑，“但他那个‘关键’的灵感，正是当时的人从游乐场里找来的！现在这些技术已经普及了，保密文件也解密了，我看过了那玩意儿长得像个大果冻，其实就是个小型保姆机！幼儿款。” 　　路林就哑然了。而听到“大果冻”三字，姜灵不由莞尔。而后她也缓缓收了笑，不由对那曾经璀璨过的高端文明悠然神往…… 　　要知道，低端星网由于技术封锁，到现在还受这个困扰，不过五级文明开始就不了。像玛西图卡就很典型它之前铺设了大量节点，现在则刚刚拿到技术。 　　并且，姜灵尤自记得她第一次去莱扎时，受到延迟影响，与冬明没法面对面交谈。 　　而后巴尔德的声音把姜灵从出神中拉了回来：“那样的好运气，屈指可数。这游乐场每隔七八年就开一次，从米拉那会儿也开了上千次了，可总共只有这么几个有名的例子。所以我们这一趟去，自然要尽力，但也不用有什么负担。反正至少可以找到一些营养品，再不济在那儿训练效果也奇好，总之不会白跑一趟……”说着说着，巴尔德捻胡子的手劲就大了起来，偏偏他自己一点也没发觉：“真不知道那儿为什么天然环境那么好，这都被搜刮了这么多次了！” 　　苏默苏密都点头：他们又不是第一次去了。苏默还看着巴尔德的胡子，一脸关切地劝道：“老师，那是旷古之谜，您就别琢磨了”否则您的胡子可就完蛋了！ 　　姜灵从苏默那儿自动读出了后半句，暗暗直乐；她本就不记挂这些，自然也轻松。 　　路林见状，丢开思绪，也一同笑了巴尔德这话，其实就是用来劝路林的。军人追求胜利是天性，所以遇到同样的机会，路林的贪心，自然难免比姜灵重一些。 　　※※※ 　　瓦尔哈利亚斯作为一个老牌的六级文明，在这上面的消息，自然第一时间到手。而像玛西图卡那样的新晋五级文明，在此方面就捉襟见肘、狼狈局促了，连该准备些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有琪雅在、有地球在，路林也好，姜灵也罢，当然少不了卖给玛西图卡一个人情。 　　而这件事，其实瓦尔哈利亚斯官方，也是会通知玛西图卡的。只是这通知仅仅出于它身为监管文明而负有的责任义务，与它自己的利益没有好处、不痛不痒，所以就难免怠慢了不仅到得晚，并且很不详细，连个“行李清单”、“注意事项”都欠奉！ 　　因此，路林与姜灵问过了巴尔德说了一声，便一同向玛西图卡那边传回去了消息。 　　而玛西图卡投桃报李，在琪雅的晋升工作中大开绿灯，还给额外添了一些硬性规章外的技术与物资它也是运气好，若是琪雅乃晋升四级文明，它就要担心了：瓦尔哈利亚斯没准会扶植琪雅，让之在几千年内迅速蹿升。 　　如今既然琪雅只是新晋三级，哪怕路林活上几千年几万年，琪雅依旧处于玛西图卡的“食物链”下游，它自然乐得大方文明差距不是那么容易追赶的，特别是对一大片星域而言。琪雅在进步，玛西图卡难道就会停滞不前？！ 　　所以，玛西图卡官方态度亲切，慷慨至极。 　　…… 　　路林看过勒曼传送来的清单，递给姜灵瞧。她对清单上所列的项目数量与内容质量，均十分满意；不过她心下略略算了算，到底一叹：“还是太便宜他们了！” 　　姜灵一边随意翻看，一边安慰她道：“这样也好，也是我们的运气至少两边闹不起来，连严重的利益冲突都不会有。否则事情可就麻烦了。” 　　这话若是换成别的琪雅人，譬如勒曼，再理智再明白，未必全然听得进去谁不希望自己家里好？！谁不爱把好东西往家里搬？！此乃人类的天性不过，路林的情况却有些特殊： 　　她当初入伍几年后，刚刚崭露头角，便恰逢战争，也是“乱世出英雄”，时机一点都不浪费，以至于她年纪轻轻，便飞速蹿升。 　　而战争是最磨练人的前提是你活下来！ 　　路林正是此中的典型。她成长之快，令奥可薇尔家族都青眼有加。所以在莱扎星的精神力者聚会上也好、几次应邀去玛西图卡参观时也好，玛西图卡官方的一应负责人员，对路林一向颇为和善，以至于路林从未在玛西图卡受过什么气，也就没什么怨恨。 　　所以路林当下点点头：“不错，有今天这样，就很好了，人不能太贪心。” 　　姜灵是个运气比路林更好的，于是也就更潇洒：“对啊，反正这也是天注定的。”说完眼珠儿一转，有点儿不太好意思地问路林：“这清单上到底那一页是我的？” 　　否则你明知道我对这些名词有看没懂，干嘛还叫我瞧！ 第51章 身在福中 　　路林就笑了，一脸促狭：“还劝我别贪心您们那儿把前一批消化完了吗？” 　　姜灵近来有心向周信光看齐，加上她的老师与两个师兄，还有梅斯，都在引导她与各方人物应酬，顺带还教唆她怎么搜刮别人的小礼物，姜灵脸皮也变厚了！闻言当即坦然道：“我最近不是闭关么，效果挺好。等从那个游乐场出来，我要继续闭关；而您玩过这一趟，恐怕又要忙了，而且肯定比我更忙！所以！” 　　姜灵瞅瞅路林，嘿嘿一笑：“我们先把这些事敲定吧？免得到时候麻烦。” 　　肯直说就好，何况还用了“我们”一词！路林也是知道姜灵怎么处理蒙柯家的虽然没人向她直接陈述当日的现场情形，但路林猜得到苏密苏默的用心，事后又接到了姜灵不放心的叮嘱，还能不知道那件事谁拿的主意？ 　　因此路林此刻听姜灵跟她依旧坦白直率，心下欣慰，之前一点点担心当即尽去，不由就笑了：“说的也是。唔，就在最后，最后两页。”而后她不等姜灵答话，端正了神色，肃然道：“另外，还有一件事我得问问您您介意政权归属吗？” 　　姜灵刚刚翻到最后一页，听了不明白：“这话怎么说？” 　　路林就调出了一份星图，自己先看了一眼，眼睛发亮：“有生之年，琪雅若能构筑起这样一道防线，我就心满意足了。”说着调大了模拟显示。 　　星图上，是恒星构建的一轮防线。用的正是苏密苏默“短剑级”座驾的拖曳功能。 　　防线上大部分星域，用了夜空蓝色的标记；但也有一部分，用的是黄色的标记。 　　黄色部分，均有好几个选择，而且每一个都连接四面八方，构成封闭曲面显然，具体选择那一个，可以视情况而定。 　　姜灵注意到那些黄色部分，都是琪雅与其它文明接壤的部分。其中有一个就是与地球接壤的方向。在那个方向上，有四套选择，从内至外： 　　第一套，连琪雅境内开采殆尽的十数颗矿星，也排除在外了。 　　第二套，则囊括了地球联盟大部分星域，包括其内仅有的两颗行星。 　　第三套，不仅将地球联盟整个星域囊括在内，甚至还占据了瑞森等数个二级文明的一些行政星。这些行政星共计十一颗，并且它们所在的星域内，矿产还算不错却不能与米泰军区比。 　　第四套，更是干脆把瑞森等文明吞并了！ 　　…… 　　姜灵一看之下不由讶异，旋即便明白了过来，陷入了思索。 　　路林留心着姜灵的神色，见她并无恼火愤怒，不由暗暗点头。 　　姜灵没考虑多久，她看向路林：“我明白您的意思。这四个选择，各有利弊。但是独立不独立，我不能替他们做决定。这件事，也不是一朝一日的功夫。等到时机成熟，先让他们全民公投，看看结果再说。” 　　路林安慰姜灵道：“这种事，谁也无法一下子决定。”她顿了顿，又话锋一转：“不过，独立不独立，真的有那么重要？星际之间，活着就是胜利活得好，那就是大胜利！何况恕我直言，您们那儿，并没有什么好的发展空间。另外，您生在和平年代；而我在享有今天的和平之前，经历过太多流血。我的战友们固然死得其所，但是……我若是您，答案不言而喻！” 　　姜灵颇觉沉重，叹了口气：“或许我只是胆小！害怕替那么多人做决定。” 　　路林颔首了然：“这么大的事，谁都会胆小。”又指着金海星，道：“这一块的百年战略，是亚勒提的。并且，迄今为止，只有他、您、我，三个人看到过。” 　　姜灵不由疑惑路林告诉她这个干什么？姜灵一时间隐约有些明白，又不完全明白，只好说一句无害的废话：“亚勒很厉害。” 　　路林向姜灵徐徐道来：“他心中最重的，从来不是琪雅，而是伊古拉。伊古拉也是个一级文明。所以，将心比心，他给出的这份东西，的的确确是站在地球联盟的利益立场上考虑的。当然，这也符合琪雅的利益至少通过此事，您无须更改籍属，便会成为一个真正的琪雅公民。” 　　姜灵默默点头，说不出话来。 　　※※※ 　　大手笔！ 　　等到姜灵回到家中，在书房里再次打开这份战略星图时，她心里只剩这一个念头。 　　而这些计划，实施起来不是一天两天。规划虽然宏大艰难，但相比实施，那就已然很轻松、很容易了！真正要开始动手，至少得等姜灵或者路林，有一个成为了精神力冕下。万一姜灵半途夭折，或者与琪雅发生矛盾，这事自然会被放弃。 　　所以，路林不介意早点与姜灵商量、早点让姜灵跳上琪雅这辆战车。一者，显得格外有诚意；二者，也不需要什么实质性的成本。 　　姜灵知道这些。所以她又把这份星图琢磨了一下，苦恼之间，忍不住抓抓头发大叫一声：“见鬼！阳谋啊！”她之前对蒙柯家用了一次阳谋，没想到这才几天，就轮到她自己来品尝这味道了！ 　　冬明本来在挨着书房的客厅里看模拟出来的两个教练对练，房门没关，他听到声音吓了一跳，又大为莞尔，一时间笑得看不下去，当即打个设定手势让播放机暂停，跑去问姜灵：“嘿，谁惹你啦？” 　　姜灵嘟嘟嘴白了冬明一眼，旋即招手叫冬明去看那份星图：“给你瞧个东西这个亚勒是知道的，两个活宝不知道。路林是知道的，勒曼不知道。而且算上我们俩，一共也就四个人知道。” 　　冬明嗅出了郑重其事的味道，就严肃了起来。他看星图比姜灵娴熟得多，很快就明白了：“你怎么想？” 　　姜灵鸵鸟了，看看天花板，看看地板：“船到桥头自然直呗！这么大的事，我可管不了。” 　　冬明就失笑，而后狠狠捏了捏姜灵的脸儿。 　　他下手有点重，姜灵揉着脸上的红印子嗔他：“干嘛？！” 　　冬明望着姜灵，有片刻没吭声。 　　他的目光沉默而坚硬，姜灵从不曾被冬明这么注视过，当下不由惴惴，伸手小心推推冬明：“你做什么这样瞅着我？我干了什么坏事吗？” 　　冬明醒悟过来自己把姜灵吓到了，心下一涩，又尴尬。他摇摇头，挪开了目光，看着星图，低声道：“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们想要这种机会，却没有！” 第52章 拔苗助长 　　这一天之后，小夫妻两个颇有默契地把这件事搁下了，谁也没再提反正还很早，不是么？ 　　姜灵因为冬明之前的黯然，痛下决心，几番思索，把主意打到了李基、潘雅他们身上…… 　　算计冬明，她可舍不得！ 　　所以姜灵对这回去游乐场的事，突然之间热心了起来，除了每天的训练之外，余下时间全都泡在资料里。她还特地拎着枕头跑去睡书房了，准备开夜工到十二点，跟冬明严肃宣布：“这就快要出发了，我要抓紧时间闭个关！” 　　冬明听了十分好笑。有了之前的经验，姜灵的闭关，在他看来，实在比营地里的日常训练还要轻松！所以冬明当即顺着姜灵道：“好啊，这几天你的确玩得不少，现在路林安顿下来了，你刚好闭个关。”说得与“吃个糖”一样。 　　而后当天晚上，冬明也拎了枕头，跑去睡书房了…… 　　…… 　　这些资料是历年积累的，带得进去；不过预先熟悉一遍，对判断情况总是会有些好处。特别是像姜灵这样头一次去的，做足了功课，就不容易错过机会。 　　路林当然乐见其成。巴尔德他们更没在意，只以为姜灵尚有些小孩脾气年轻人嘛，被新事物勾起了好奇，凭着兴趣多花下去一点时间，没什么奇怪的。这种小事，三分钟热度有什么要紧？只要不耽误正事就好。 　　谁也不知道，姜灵大致理清了历年的收获之后，已经雄心万丈地把目标瞄准了“白石”！ 　　※※※ 　　姜灵通阅完一遍所有资料，开始研究“游乐场”已知的地理、物种与气候时，奥可薇尔终于出发过来了。同行的还有一样受邀而来阿贝卡。 　　来的当然不止他们两个，不过报给姜灵的客人名单是以他们俩为开头而已。姜灵当时正研究资料，一看到消息，不由嘀咕：“真不知道他们两家什么时候勾搭到一块儿的！”接通通讯与阿贝卡聊了几句，请他与奥可薇尔挑了客房，余下一应事务全部交给赖米安排，自己又埋头继续琢磨资料去了。 　　冬明暗暗发笑，望望姜灵专心致志的侧脸，强忍着才没开口调侃她费莉西娅家、奎瓦里奥家互相勾搭，那也是应该的！难道不是么？ 　　…… 　　奥可薇尔之前在闭关正是姜灵从武侠小说里所认知的“闭关”：独处一室，除了必要的进食与休息，连爸妈都不见。 　　所以尤尔苏拉代奥可薇尔收下姜灵的邀请函，并致以感谢后，特地亲自向姜灵解释了一番，也是试探姜灵的态度奥可薇尔这次闭关自然重要，然而让姜灵觉得他们态度真诚、并不怠慢，也很重要。如果有必要，尤尔苏拉会通知奥可薇尔，叫她提早结束闭关。 　　要知道，费莉西娅家能有今年，从来不是一帆风顺。他们对重要伙伴的态度，自然十分注意。性格好的遇到过，暴躁的、小气的，也遇到过，不管好的不好的，基本上都能相处愉快这才是世家的社交功夫。 　　好在姜灵一向佩服肯努力的人，一点也不介意；甚至姜灵虽然觉察到尤尔苏拉有些担心，却没想到是因为自己她只以为尤尔苏拉家大业大，免不了天天操心东操心西的，还颇为感慨呢！ 　　而当时尤尔苏拉见姜灵真心诚意，也就放心。那边便没打扰奥可薇尔，直到出发时间迫近，才通知奥可薇尔出关。 　　这闭关卓有成效。至少阿贝卡对此很羡慕；而姜灵见到奥可薇尔时，讶然得知，奥可薇尔的精神力已经十一级了。 　　然而，更令姜灵讶然的，却是她亲自“看”到的奥可薇尔身上有一种违和感：她的“雾”，不仅有最常见白色，还有一层混浊的青色。与当初在杨队身上的情况相似，只是颜色不同。 　　所以姜灵颇为震惊：“您怎么”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然而交浅言深，姜灵问不下去！ 　　奥可薇尔一笑：“训练了一年多，效果还不错。” 　　精神力训练方法在这儿都是宝贵资源，何况一个新五级文明的顶尖世家？姜灵意识到自己问的话犯了忌讳，连忙摆手：“噢，我只是惊讶恭喜您！” 　　奥可薇尔却是有些遗憾：“谢谢。”她本来是冲着十二级精神力闭关的，没想到达到十一级巅峰后，本来颇有成效的方法，就大打折扣了，最终冲击无望。 　　姜灵则颇为替奥可薇尔犯愁，毕竟费莉西娅家目前也是她姜灵的合作伙伴，而奥可薇尔乃是费莉西娅家花了大力气培养的重要成员。 　　所以姜灵难得急中生智，当下又恭贺了奥可薇尔几句，接着转向阿贝卡，冠冕堂皇邀请道：“回头我问问师兄，您两位什么时间方便的话，与我一同，去他们那儿看看吧？他们住的地方很好玩。” 　　好玩只不过一个借口这是引荐！ 　　奥可薇尔与阿贝卡虽然是见过苏密苏默、并通报过姓名的，却不好无缘无故自己上门拜访，除非他们有信心去证明自己的潜力，否则很容易吃闭门羹。 　　在这一点上，乌德、周信光也是一样，否则他们早就天天跑过去了…… 　　但是，跟着姜灵串门却不用担心这些；而能与精神力冕下见一面，总是会有点儿收获的最不济也能开开眼界；稍有指点，那可都是求也求不来的！ 　　所以阿贝卡与奥可薇尔当即都连声应好。阿贝卡颇为雀跃，奥可薇尔则额外瞧了瞧阿贝卡，向阿贝卡微微点头姜灵明显是为了阿贝卡才这么做的！那么费莉西娅家就不能表现迟钝。 　　姜灵见状，心下暗叹。 　　不管如何，她尽力了；奥可薇尔的运气怎么样，苏密苏默看不看得出来、有没有办法治，就不归她管了。 　　※※※ 　　苏密苏默的回音来得很快，邀请他们第二天下午喝茶。给姜灵的那一份，还特别多了一句，让姜灵把几个年轻人都叫上这就包括周信光和乌德了。 　　年轻人一多，苏默再一笑，气氛就轻松。半个下午很快过去。 　　姜灵以为两兄弟没察觉；不料回到后，却发现有消息在家里等着她。 第53章 出发 　　消息与以往一样，并不长： 　　“你也察觉奥可薇尔的问题了吧？既然能够在跃迁时消失，这点敏锐总该是有的。”小样的，居然学会与我们打掩护了！“想卖她家一个大人情？这是个好主意。只可惜，恐怕不容易。” 　　能让两兄弟也说不容易的，那是真不容易！姜灵起先还讪笑，见了后面的，就眉头一蹙。 　　下面是一份文件，包括大致诊断概括起来四个字：拔苗助长！ 　　至于这拔苗的方式，可能是用了大量的、不恰当的刺激药品，这种配方地下黑市很多；也可能是以高强度屡屡挑战精神力好手，压榨太过。 　　而后是相似病例，最后乃三套治疗方案。 　　姜灵打开治疗方案一看，就忍不住叹了气！ 　　第一份，直接用了“白石”。 　　第二份，要用一种叫紫米汤的药疗，涉及几十种珍惜名贵的药材这紫米可不是地球上的紫米，与棕青汤一样，以调配成功后的色泽命名而已！ 　　最后一份倒是便宜，可却要花上一二十年的时间，慢慢修养。 　　刚好冬明来找姜灵，进了门也不往姜灵面前走，往墙上一倚，含笑望着姜灵：“嘿，今天晚上就不过去了吧？我与爸妈说了，我们自己弄一点吃。” 　　小夫妻两个这几天一直在等冬明的痊愈诊断。所以姜灵一听就笑了：“开始观察期了？太好了！你想吃什么，今天你最大！”一边存好文件，回了消息，老老实实承认：“是的，我一见奥可薇尔便觉得哪儿有一点不对。只是以前没碰到过精神力者受伤的，所以看着糊涂，还以为自己弄错了，只好寻个机会请您两位出马看看。”顿了顿，又添了一句马屁：“果然一看就知道！”这才发过去。 　　冬明就点菜：“我要吃汤圆和饺子！” 　　汤圆怎么就和饺子搅合在一起了？！不过这两者是有点近似关键是，这里面的区别，给冬明一下子可解释不清楚！ 　　所以姜灵怔了一下，一口答应下来，同时决定少做几个汤圆，当甜点；多做些饺子，当主菜。“好，你要什么馅儿的？” 　　这下冬明不由懵了！汤圆也好饺子也好，姜灵包起来有好多种馅儿搭配。以饺子为例，少的用一荤一素两样料子，多的则足足七八样！所以除了汤圆乃是酸甜口味，饺子则是咸的，其余的，冬明还真没弄清楚…… 　　可是姜灵难得态度这么好，主动开口让他点菜，没跟他嘴硬抬杠，冬明是绝不肯放过的！当下使劲思索：“就，唔，就常吃的那个。汤圆那个黑黑的，饺子那个是肉和菜，你说那个以前是野菜，叫，叫……反正很香！” 　　姜灵恍然大悟，开心得两眼一弯：“芝麻猪油汤圆，荠菜猪肉饺子！” 　　唔，此乃经典的靖海口味！很明显，冬明已经被培养出来了。 　　…… 　　冬明跟着姜灵进了厨房，却没事干！和面、搅馅均交给了机器，姜灵就只管包。 　　冬明瞅着姜灵乐。姜灵被看得害羞，便送他白眼。冬明起先还没什么，几次下来，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动手做了一小份蜜汁菜。 　　这是他们那儿的特色，丛林特色……最地道的要用野蜂蜜、肉沫子，烧得稠稠的，趁热往大捧蔬菜上一浇。什么肉什么蔬菜倒是无所谓说到底，这也是个简单方便的家常菜。 　　就在这时，苏密那边回了消息：“小事一件，用得着这么奉承吗？你要不好意思，请我们吃顿饭好了。” 　　姜灵当然说“随时欢迎”。 　　结果，两兄弟当即就选了这天晚上！ 　　姜灵见了回信不由哭笑不得，可这时已不能回绝了，只好跟冬明一说。冬明意外之下不太情愿，不过他也知道轻重，当下还是答应了。 　　姜灵却不知道，那边两人看了她那句额外添的奉承，苏默笑得不行，苏密嘴角一抽，似笑非笑。正好医生已经向巴尔德上报了冬明痊愈的好消息，他们两个也知道了，据此猜测小夫妻两个肯定会庆祝一番，所以便特地赶来捣乱！ 　　…… 　　虽然这顿饭极简单，而且就传统而言实在是搭配不当，四个人却均吃得很舒服吃什么永远不是关键，关键是和谁一起享用食物。 　　之后他们在客厅里闲坐，苏密苏默更是大呼美味其实这两兄弟什么珍馐没尝过？汤圆、饺子与蜜汁菜味道再好，怎么也没到如此程度。他们之所以破天荒称赞得那么卖力，只是为了看冬明的黑脸。 　　小夫妻两个最近都忙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没去长辈那儿蹭饭、自己勤勤恳恳了一次，却被这两兄弟碰上了，生生给搅了！冬明当然不可能对此弹冠相庆。姜灵也有点小哀怨，只不过她一看就知道这两兄弟乃是故意的，心下十分好笑，这就盖过哀怨了。 　　而且苏密苏默临走还放下话来，说是“小师妹的手艺不错”、“以后有空要常来”。冬明的脸登时就更黑了。 　　姜灵看得清楚，又好气又好笑这三个今天怎么都变成小孩子了？！她一连串“欢迎”把两兄弟送出门，目送他们远去，再扭头一瞧冬明，却发现冬明正瞪她！ 　　姜灵当即失笑，拍了冬明一下，转身回屋。 　　冬明还有点气鼓鼓，居然跟姜灵道：“回头我把菜单给他们送过去！” 　　姜灵肚子里几乎乐疯了有没有菜单有什么关系？借口多了。不过冬明此时正恼火，姜灵便没反驳，强忍住了笑，顺着他的话调侃：“那荠菜和猪肉也得送过去，这样才一劳永逸。” 　　结果冬明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听出来，还冲姜灵点头：“对！” 　　姜灵一下子就哈哈直乐。 　　冬明一怔，这才回过味来，大为不好意思！当下推着姜灵快步进了屋，猛地捉住姜灵堵了她的笑。 　　※※※ 　　六天后。 　　姜灵跟爸妈外婆告别，依依不舍地“吻别”姜乐。 　　姜乐今天不知为何，十分高兴，伸手要姜灵抱，还使劲亲姜灵。冬明看得心痒难耐，有样学样，姜乐却矜持起来了，勉为其难地让他“香”了一下脸蛋，再也不肯让碰第二下。招得一家人直笑。 　　而后小夫妻两个再一次登上了巴尔德的“晨空”号。一艘艘星舰腾空而起，在大气层内的阳光下，彩虹一般绚烂。 　　胡海燕在廊下眺望，老外婆站在女儿身边。姜富安抱着姜乐也在看，可姜乐突然尿了一包，做父亲的只好给儿子换尿布去了…… 　　不过姜乐这一尿，气氛一下子变得轻快了，冲淡了长辈们对小夫妻两个出门远行的担忧。老外婆含笑目送女婿与外孙进了屋，又开始跟胡海燕怀旧：“那时候阿爸没了，你爸爸的哥哥在日本留学，还差两年才毕业。你爸爸就自己不念了。他才高中毕业，一个人一个包袱出门去，那可比现在苦多了……唉，结果他哥哥偏偏就生病过世，连最后一面也没见着！只剩一个骨灰盒，还是你四婶家的兄弟，给抱回来的。” 　　她本意是安慰胡海燕，可惜说到后来，不知不觉岔开去了。胡海燕顿时回神，不由觉得有些触霉头。她也不提这些话听了多少遍，只道：“妈，那时候与现在怎么比？一个肺结核都能要人命！我们进去吧，已经看不到了，这外面太阳也太大了。” 第54章 游记 　　在地上的人们的眼中规模宏大、气势非凡的舰队，一旦升空驰入星际间广袤空旷的宇际，当即就变得渺小了。 　　而后是一次自由跃迁。接着，这支舰队便汇入了星舰的海洋里。 　　“短剑级”战舰是其中最先进的战舰之一。又因为朝霞号上，装配了两兄弟前些年从“游乐场”弄来的一个计算器，这朝霞号在空间定位与跃迁计算上，便比同样的“短剑级”战舰，还要更加精确几分。 　　这差别在平时并不明显，因为“大路”平坦，哪怕计算的精确度没有达到那一标准，也够用了；但在路况不好、甚至连“小路”也没有的地方，自然就占据了特别的优势。 　　所以苏密苏默刚刚汇合便去了前面。 　　而他们两人这一路过去，要负责留意路况、轮休值班，论起来，不仅颇为辛苦，而且责任巨大。不过，同时也颇为荣耀。 　　因为瓦尔哈利亚斯此番过去的人员，可不止卡亚诺德一处；能当仁不让地占据这前锋探路的位置，不知会招得多少人敬慕！ 　　八大军区各率其辖下的分军区，泾渭分明、整整齐齐，毫无疑问这又是个隐形的较量； 　　研究院所的人平和一些，浩浩荡荡一大队，而其中那些在航空技术上有实力研发星舰的，则少不得用上了自产的； 　　此外大小世家无数，家徽族章各异，每一个都能查到一串资料，令姜灵看得眼花缭乱； 　　最后，还有各种集团、联盟、协会。譬如商业集团，工会联盟，精神力者自治会的瓦尔哈利亚斯分会。 　　周信光与姜灵两个，一开始对工会也会来到这儿，感到惊讶工会管的不就是唱歌跳舞搞活动，再加一个中秋节发发月饼么？ 　　但旋即他们一查星网，就明白了。 　　别小看这些民间组织，它们也是利益集合体，有强烈的行动动机。瓦尔哈利亚斯又有足够健全的法律规章保障它们行使权利、敦促它们履行责任，这就与姜灵所熟知的情况很不一样。别说世家，军区都不敢欺压它们。 　　因为它们正是瓦尔哈利亚斯普通公民的集合体。如果说一个平凡普通的公民，乃是一滴水的话，这些组织，就是河、是江、是大海！一旦奔腾咆哮，那是雷霆万钧，又有谁敢不小心翼翼？！ 　　瓦尔哈利亚斯没有做什么别的，它只是保证了每个公民都可以使用的这个渠道，通畅自如；保证了法律明文规定的权利，贯彻始终这也就是保证了它自己，万一有哪一块肌体腐烂了，一定能在第一时间发现、能以最快的速度，割肉剔疮！ 　　作为一个庞然巨物，任何单一的、集中的权力，都会令它身上滋生权贵交易，令它慢慢腐烂、死亡，这是无数历史见证了的事。所以它不得不这么做，为了保持健康、保持活力，为了在星际之间活下去！ 　　好好地，活下去！ 　　…… 　　周信光看得心驰神往：“我们要是也能做到就好了。”再怎么开眼界，他在内心深处，毕竟依旧是个中国人。 　　姜灵则又有不同感叹：“这与莱扎蜂一样。” 　　“与蜜蜂一样？” 　　莱扎蜂蜂后独裁、军蜂悍不畏死，瓦尔哈利亚斯权力分散平衡、各方牵制，这两者貌似截然不同，其实却殊途同归…… 　　都是为了争那一线生机！ 　　只是它们情况不同，选择的方式也不同……却是最适合自己的！否则也活不下来，早被淘汰了。 　　冬明说的没错，活下去的，就是最好的。所以，路林的建议…… 　　姜灵心中明悟，却又不知为什么，觉得伤心，所以她只是一笑，并没说什么，指着其中一段文字，叫周信光看。 　　“每个人的手里都握有剑，谁抢夺他们的口粮，谁凌辱他们的儿女，他们的剑就刺向谁，哪怕国王！” 　　那是一小段寓言故事诗，故事里描述了一个行星上不同的王国。很有些年份了，很直白，却又流传至今、赫赫有名，是每一个瓦尔哈利亚斯公民在接受教育的初期，就必读的。 　　他们刚读到的时候，还无法明白；但当他们，都会渐渐懂得这幼时就刻在他们脑海中的句子。 　　※※※ 　　周信光看了这段颇为感慨，慢慢陷入了沉思；姜灵也默然不语，但她其实没在思考，而是心下大失平静。 　　不过，赖米的禀告打断了姜灵的思绪： 　　舰队进入了第一个飞行区，通过此区需要八个多小时，所以姜灵的师兄师姐们开始陆续过来拜访巴尔德。巴尔德自然要把新收的两个学生介绍给他们。 　　…… 　　这是一场带来了许多见面礼的会面，却并不是一场全然愉快的会面。除了一个叫碧宁的灰发女人，一个叫康克托的大个子男人，对姜灵态度真诚外，另外一些大多应酬居多。好在他们恭喜巴尔德时，多多少少，总是有几分真心。 　　更见鬼的是，他们的态度，从他们给两人的见面礼上，一点也瞧不出来这是社交水平的巅峰，也可令姜灵倍感深不可测，从而格外谨慎！ 　　另外，这些师兄师姐对巴尔德固然尊敬，但他们各自有各自的立场与责任，有几个与苏密苏默之间，有不可调和的利益矛盾甚至还有那么一些个，对巴尔德能够新添两个学生，并不高兴！只是看在“自己人”的份上，不曾怠慢而已，却免不了冷淡疏远。 　　因此姜灵收他们的礼物，就不仅很不好意思，而且心下不安。 　　路林在这方面做的功课比姜灵多了数倍，而且应酬功夫好，这就好多了；可饶是如此，她也陪着小心，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来应对，还抽空提点姜灵她们中若有一个得罪了这些人，自己身为巴尔德的学生，倒未必有事，却会连累玛西图卡，也就连累琪雅。 　　玛西图卡作为新晋的五级文明，可不正好归瓦尔哈利亚斯管！ 　　四十二个人，到了三十九个。余下三个却是今年有事耽误了，去不了“游乐场”。最后有八个人留下来在巴尔德这儿做客，其余都回去了。 　　巴尔德喜欢热闹，性格宽和，很多时候，就爱装糊涂，可这并不意味着他看不出其中端倪来。午后人散，巴尔德便安慰姜灵，称这见面礼乃是惯例了。不用说路林、姜灵，当年苏密苏默也是收了一堆的。只不过现在早已经轮到两兄弟给师弟师妹们发礼物了。 　　人人都一样，这就没关系了。姜灵听了放下心来，不过还是不大好意思。她点点头，垂首摆弄了几下刚到手的“小圆球”超小型无人星舰的遥控器，探索各种天体用的眼珠子一转，便鼓动巴尔德：“老师，您一定要多多地收学生，少说也凑它个三位数！”那样好让我也来摆摆威风、显显慷慨！ 　　这是什么逻辑？！ 　　不过却是很大方！ 　　所以巴尔德登时乐了：“那我岂不成了老妖精！”他这把年纪，才搜罗了这四十六个学生。三位数，一百个，算来差不多得一千五百岁才行！瓦尔哈利亚斯人固然长命，可活到了四位数的，还是极为稀罕，绝大部分是冕下，所以巴尔德十分好笑；又眼见姜灵恼羞成怒开始脸红，赶紧哄着姜灵答应下来：“好，好，那就‘凑它个三位数’！”完全哄小孩的语气。说完就赶在姜灵爆炸前，大笑着走开了：“我去看看他们！” 　　真不知道这“他们”指的谁、又有什么好看的！ 　　所以姜灵忍不住恨恨，使劲捏了捏那小圆球，“哧溜”一下去找冬明了。 　　※※※ 　　冬明已经开始了新的训练计划。 　　尚处于最后确定痊愈前的观察期、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压力训练，这种行为，在一个医生看来，是不可饶恕的。但是在冬明、亚勒他们这些从营地里出来的人看来，却是再正常不过了。 　　姜灵倒是抗议了一通。 　　然而，冬明平时对姜灵固然脾气好得不行，可他真正拿定了主意，却一点也不好商量。何况到了哈奇德隆之后，见了那么多好手高手，又加上姜灵领悟“合击”，冬明的紧迫感难免越来越强烈。对他而言，只有每日不辍的艰苦努力，才能令他感觉充实安心。所以冬明格外坚持自己的决定。 　　姜灵明白这一点。而且姜灵自从领会“合击”，对人对事又敏锐了许多，她前几天看冬明与亚勒过手，就认为冬明已经痊愈了，高兴之外，跟冬明抗议的时候，就难免心虚心软、气势低弱……结果很快投降。 　　不过姜灵还是不放心，生怕冬明急于求成，以至于步了奥可薇尔的后尘，所以姜灵每天一有点儿空，就去“盯梢”冬明。 　　…… 　　亚勒自己还不能开始压力训练，空闲时间略多；正好冬明刚开始新计划，有他做教练最好不过，所以亚勒就常跟冬明一起泡在训练场地里倒也未必彼此过手，给冬明解答疑惑便足以有不小的促进作用了。他的体术造诣毕竟比冬明高了一档。 　　这一天虽然启程出发，但冬明的训练没丢下，亚勒也没缺席。姜灵到时，亚勒正在休息区看新闻。两人见了对方，自然打了个招呼。 　　而后姜灵往里走，亚勒继续看新闻却随手发了一条消息给冬明：“游击战，开始！” 第55章 提前 　　里面的其中一个模拟室内，冬明刚刚结束一场切磋，静静站在原地，回想了一遍，在心下默默做了个小总结，按序选了下一个，又开始与模拟陪练过手。 　　这些模拟的陪练毕竟不是真实的人，有精细的智能，但比起人总是差了那么一点，出手狠、进攻套路相对固定、缺少灵活变化，不过好在可以选择的设定十分细致、套路也极多，倒也用得上。 　　“他们”有的擅长腿，有的擅长拳，有的力量超常，有的身法鬼魅，有的爆发力可怖。此外还有非法类型，就是做过各种基因改造的，那就更奇诡了真正是只有“想不到”，没有找不到！ 　　冬明选的是“黑拳”模式。该模式下，场地较小，有边界限制；另外无法暂停，要一直到其中一个倒下为止，一次训练才能结束。 　　而不管哪一个陪练，在“黑拳”模式下，打法风格也有相同的因素：一个个狠辣凌厉。 　　不过冬明这场练习注定半途夭折。他与“陪练”才交换了两三次身形，“嘀嘟”一声特别设定的音效响起，冬明看也不用看，就知道是怎么了，当即无奈一笑，原地稍稍刹住。 　　那教练立马就是一拳，拳突直砸在冬明喉咙口上。 　　这要是真的，吼骨碎裂、脊椎都断了！不过倒还没有脑死亡。所以系统当即判定冬明“重伤”，结束了这一场，弹出菜单。 　　明明是模拟的，不会造成真正的伤害，冬明职业习惯使然，却依旧有些不舒服。他揉揉喉咙，下指令退出房间，而后走向休息区他要去捉姜灵，嘿！ 　　只是好巧不巧，在冬明后面排队等候使用这个房间的，刚好是熟人拉瑞。而房间门口尚显示着之前那场训练的级别与时间：十一级，十六秒点二八七。 　　拉瑞的眼神当即就瞥过来了，五分挑衅三分不屑，还有那最后的二分……冬明此刻没时间去探究，而拉瑞他自己也不清楚。 　　冬明知道拉瑞误会，不由更无奈了，不过他并不解释，而是端着一脸平静冬明自认为的平静，在姜灵眼里，就是招牌冰块脸脚下停都没有停，一径往外走去。 　　营地里的人之间有同伴之情，但同伴之情并不是说没有竞争、没有喜好厌恶之分。他与凯西凯辛相处得好，也是当初到琪雅时的一路危险里结下的交情。所以拉瑞这么看他，冬明还真不介意。 　　而后很快，冬明发现了姜灵。姜灵正站在场地一边的角落里、忙着检视场内的人却是还没找到他！ 　　而此刻的姜灵，竟然与平时很不一样：目光锐利，顾盼机敏……这幅模样，配上姜灵红扑扑的好气色，很有活力，十分惹人喜爱。就像野生的小兽崽子，刚长出牙齿、却还头大身小毛茸茸圆滚滚的小崽子！ 　　故而冬明看见了就乐，登时失笑！一时间也不急着走过去了，止步等姜灵发现他。 　　他的训练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以前营地里都是这么过来的只不过，比起姜灵所知的计划，那就危险得多了…… 　　所以只好瞒着姜灵！ 　　可姜灵不好糊弄。一开始在米泰那会儿，姜灵在体术上还懂得不多，计划放在她面前也看不出问题来；现在姜灵渐渐深入熟悉这一行了，眼光也不一样了，冬明再不敢把自己的训练表摊到姜灵面前。 　　偏偏姜灵不知哪儿发现了不对，嘴上不说什么，人却来得越来越更勤了！ 　　这情形，真正是应了那句话，“一个谎言永远需要更多的谎言去掩盖”。谁能想到，这瞒着瞒着，竟然就打起游击战来了…… 　　…… 　　小夫妻两个又要训练，又要背资料，还要打游击，当然卿卿我我也不能漏掉……所以路上这几天，不管别人譬如路林阁下在忙些什么、有多忙，在小夫妻两个那儿，一切却是简简单单、忙忙碌碌，日子“嗖嗖”便过去了。 　　第五天下午，他们抵达了目的地。 　　姜灵不觉得这旅途漫长，冬明也不觉得，可巴尔德却是连连庆贺“终于到了，终于到了”。 　　“游乐场”一颗大型行星。不过行星的密度小，所以总质量还好，引力比地球大，大约是一点七到一点八倍。长期生活当然对人体有影响，只是数年一次的活动，却是没有关系的何况体术六级，是任何一个瓦尔哈利亚斯人均能达到的标准！ 　　但以此作为分界线来看，姜灵的“合格”就打了折扣，而周信光还没达到、乌德更差得远周信光目前已经三级后期，乌德刚刚三级没几天。 　　所以这三个人开始额外恶补基本医疗常识…… 　　…… 　　当晚，冬明把姜灵从一堆资料里拔出来，拉她去观景舱看风景。 　　结果姜灵到了地方，马上目瞪口呆“游乐场”的一号卫星旁，一队队的星舰停在安全距离外，竟然汇成了一条星舰带！ 　　面前巨大的行星缓缓转身。在大气层的云雾下，它的高山大海，隐隐彰显。基础恒星的光芒一路追赶着黑夜，不经意之间，照亮了行星旁的一串小珍珠。 　　冬明见状，很有成就感：“壮观吧？” 　　姜灵连连点头。 　　“等到登陆上去，每天晚上抬头就能看到。” 　　※※※ 　　星舰越来越多，停泊在一号卫星附近，形成了一条壮丽的环带。 　　此时瓦尔哈利亚斯人之间的互相拜访结束了，但新一轮文明间的拜访刚刚开始。这是银河系最盛大的聚会之一，也是其中唯一的、非正式的民间会面。 　　这儿的客人们来自六大旋臂，一共十四个六级和七级文明。瓦尔哈利亚斯不是其中最强盛的，也不是最孱弱的所以被认为是六级顶尖。相比其它十三个文明，瓦尔哈利亚斯历史较为短暂，科技发展倒是不错。 　　至于五级文明，他们身为六七级文明的供血者，在这样的场合里被视作附属。 　　这些六级文明与七级文明之间，地位几乎差不多这倒不是七级文明的人胸怀广阔、天生友好…… 　　而是因为整个银河系内，眼下没有八级或更高等的文明来监管，于是这七级或者六级，大多是自己评判的。如此一来，就算不去讨论自我打分必然会有的猫腻，仅仅就标准而言，这结论只怕也不那么可靠整套标准体系，倒并非瞎编胡造，来自历史文件；只是在许多指标的详细判断上，参照数据缺失，大家都一头雾水。这样子下来，它们给自己打分时，当然不可能像它们评价低级文明时那么标准精确。 　　…… 　　到了地方，休息了一天半，巴尔德也兴致勃勃准备开始串门了他有几个老朋友会来，已经收到消息了，此时第一位刚刚抵达。 　　巴尔德临出门前，特地问了一声姜灵与路林要不要跟着去。结果姜灵摇头，路林点头。 　　年轻人嘛，爱凑热闹、想长见识，当然不是缺点，能不受诱惑、努力不辍，也属于优点。性格不同而已，巴尔德都觉得很好。所以姜灵懒得去，巴尔德没意见；路林跟着去，巴尔德也没意见。 　　不过这一次，路林运气不大好。巴尔德还没拜访完他这第一位老朋友，游乐场便提前开启了提前了九天，倒也算在误差范围内。 第56章 选择 　　“游乐场”开启的场面，蔚为壮观。一号行星背向行星的半球，缓缓绽开，仿佛开花一般，露出里面一条晶莹明亮的巨大通道。 　　通道可供这儿体型最大的星舰，一次并排驰入十几艘！ 　　原本其貌不扬的一号行星，现在变成了一个巨型要塞。更可怕的是，之前诸多星舰停泊得那么近，却没有一艘能够探查出它的异常！ 　　以前来过的人，因为事先知道，倒也罢了；落在姜灵他们这些头一次来的人眼里，却是惊异万分！ 　　这就是“大门”！ 　　姜灵终于彻底明白，大家为什么都停在这儿了；姜灵也终于真正理解，为什么明明是一个被叫做“游乐场”的地方，却偏偏招得银河系内现存最高文明纷至沓来！ 　　…… 　　门是开了，但客人们并不蜂涌而入。因为这一开就是二十七天，每个人会根据自己的选择被入口系统送到它判断为“最合适”的地方那系统判定的逻辑体系到现在也没推算出来，也正因此，巴尔德他们每次都会哭笑不得能否结伴全凭运气，又都只有一次机会，所以他们不急，总要准备万全、调整到最佳状态才进去。 　　另外，若有些重要拜访还在日程表上，为此推迟三四天，那就更正常了。 　　而因为巴尔德拜访客人尚未回来，晨空号上的人员自然按兵不动。苏密苏默送了家族的人员出发，自己却没跟着走，过来老师这边。恰好巴尔德不在而姜灵在，两兄弟少不了又教导她几句，都是往年积攒的经验，主要是各种紧急情况的处理。 　　末了，苏默又嘱咐道： 　　“你虽然资质上佳，毕竟经验尚浅，危险的事还是别去做了。何况欲速则不达，所以进去之后不要一味逼迫自己，更不用贪图那些珍稀异宝那些东西你以后再来，虽然不能说唾手可得，但也来得不难！只怕再过二十年，比我们俩还容易些……大概与老师、与梅斯差不多吧？因此这头一次去，你碰碰运气就好。” 　　“若是运气好，情况允许，那就找个地方静心修炼，这对你而言，是最合算的买卖了！甚至比‘白石’都值得哈奇德隆被人叫做‘修炼圣地’，然而论天然条件，与这里却根本不能比！它的天然环境之好，我们怀疑几乎能影响人的潜力……” 　　姜灵大惊：“影响人的潜力？！”怎么听起来和她吃的那个“李子”一样了？！ 　　果然没听说过！苏默见状微笑，不太负责道：“这谁也没法论证，不过当初凡是年轻时在此下过苦功的，现在哪一个不是造诣非凡！只是没有体术或者精神力十二级的水平，登陆后大多留不久，很快便会被踢出来；若要在里面多呆几日，则需冕下才有把握。所以……不管怎么样，碰碰运气总是没错的。这一开门，你如果能在里面呆上一年半载，必定受益匪浅。” 　　姜灵乖乖点头，小鸡啄米，十分狗腿给苏默倒了一杯茶。冬明被苏默一块儿叫来听苏默多少也知道姜灵秉性，索性痛快些，免得姜灵有样学样回去再唠叨一遍此刻也是深深一颔首。 　　苏默见姜灵都听进去了，十分满意；想了想没别的了，便摆摆手喝茶。 　　姜灵就去看侦察系统上的行星模拟。这一看，却是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武器或者能量警告！姜灵不由奇道：“这地方看着什么阻碍也没有，真不能登陆上去吗？” 　　苏密答得淡然：“你自己试试就知道了。” 　　他这回答虽然不放在心上，却也不是敷衍观望左右的舰队，隐约可以看到有小点落向行星。那是新来的人好奇之下，总不死心，免不了要发射各种设备前去探看一回，才能信服。 　　姜灵某些方面颇为懒散。她看别人的不行，也就没亲自尝试，只是难免不解，喃喃嘀咕：“为什么会这样呢……” 　　谁知苏密竟然感慨：“是啊，为什么会这样我们都想知道！” 　　苏默又道：“不过，人登陆之后，倒是可以命令机甲降落，却有体积限制，也依旧不能带武器。好在总算能装载些物资，所以，只要能呆在那儿，食水生活，倒是不用担心。” 　　※※※ 　　巴尔德在午前回来，故而晨空号在下午进入了通道。 　　当外面的人看着晨空号没入白光时，姜灵发现，自己也被一个晶莹的“新世界”淹没她与冬明都是在舱室内等待接入的，两人面对面坐在一块儿，可眼下却看不到冬明了！ 　　姜灵摸摸肩上的背包带，无言瞅着数不尽数的闪闪发亮的东西从她头顶上方倾斜而下，瀑布一般冲过她，不由就想起了那些技术人员带的小型数据设备原来六级文明的模拟技术是从这儿来的灵感！ 　　这些东西各种各样，有色泽大小不同的宝石，有颜色香气各异的果子，还有动植物、建筑，各种天体，各种艺术品，乃至卡通造型唯独没有真实形象的人。 　　姜灵呆立的这短短片刻里，从她鼻子尖就滑过去一串诡异的组合：一只火红的三星瓢虫，一块矿母，一串拇指大的紫黑色水果，一个“工”字形的轴承，一个黑洞，一支简陋的木制火把，还有一个美女雕塑！ 　　怪不得巴尔德他们说“其它的随便点一个就好，唯独不要点银色宝石”银色宝石往往会传送到一些特定的地方，危险高、收益也高，适合梅斯与巴尔德那样罕见的高手，却不适合姜灵。 　　姜灵当然照办：她打算先找一个地方安顿自己，然后以“白雾”雇佣当地“土著”，去找冬明。于是姜灵就挑了一个看得顺眼的，一把探手抓住！ 　　那是个橘红色的蘑菇，很像《马里奥》里顶格子顶出来的，所以姜灵一看就觉得亲切…… 　　…… 　　与此同时，梅斯、巴尔德，还有苏密苏默，均抓了一块银色宝石。而冬明则选了一个洋娃娃弯弯的眉眼，白里透红的脸蛋，瞧着让他想到姜灵……所以，或许也会像姜灵一样，给他带来一点好运气吧？ 第57章 圆头 　　鸟语花香，一大群猴子吱吱乱叫，好奇得抓耳挠腮。 　　这是个小小的山谷，大树不少，灌木更是遍地，地形尖嘴葫芦一般，一眼就能望个清楚，瞧上去安宁祥和得很……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因为这帮其貌不扬的褐色猴子，比姜灵以前知道的任何猴子都聪明，会以长藤与坚果为武器，前者用来摔绊，后者用来投掷，它们又擅长爬树飞藤、攀崖走壁，一旦打架也是一大群，守住谷口要隘容易，所以没有猛兽敢进来。 　　姜灵若不是能与它们商量，这会儿应该已经被踢出“游乐场”了！ 　　不过既然能商量，事情就好办得多。猴王看在“白雾”的份上，干脆答应让姜灵留下来。而后猴王依旧蹲坐在阴凉的峭石上，只是间或矜傲地睇上一眼姜灵。一大群猴子于是有样学样，都打量姜灵可它们又能研究出个什么来，看了几眼就吱吱吱吱开始“讨论”了！这个理毛，那个挠痒，还有打哈欠的。 　　小猴子们更耐不住，一见没有开战，就这边一只那边一只地冒出头来。而后它们打量着好奇，呼朋唤友，你一步我一步地凑向了姜灵。 　　有几只小猴子，被戒心重的成年猴子拎回去了。可蹿得最快的一只，已经奔到了姜灵面前。它圆头圆脑的，看身形，年龄不是小猴子里最大的，不过长得好，皮毛油亮，眼神机敏，非常健壮。 　　姜灵见了喜欢，放下背包，从里面拎出个十四比一的压缩水果盒这倍数越高，压缩越不容易，譬如十比一的较五比一的，价格就要贵七八倍。十六比一，目前已经是瓦尔哈利亚斯的技术极限了，实验室的极限。十四比一的，成本又低些，可以小批量生产，作为高端用品，所以配给此番“游乐场”之行打开，掏了个苹果果冻，自己吃了一个表示“食物没问题”，第二个递给圆头、搁在它摊伸过来的爪子里。 　　小猴子圆头拨拨果冻，咬了它一口，然后它有些兴味索然，瞧模样并不太喜欢这口味，不过，它倒是对把果冻当玩具还感兴趣，在两个前爪里颠了几下，就丢给了之后凑过来的另外几只小猴子。 　　姜灵见了大奇难道这些猴子吃的水果比这特供的五级食品还口味更佳？又或者它们不爱水果，爱别的？于是便四下望了望，打量这谷内的情况。 　　这一看，姜灵便无言了。这地方倒是个好地方，但与蘑菇哪里有一点关系？她选完东西就觉得头重脚轻，下一刻便跌到了这里，压根没机会看到“入口”系统是怎么反应的。被送过来时离地面一米高，还小摔了一跤……这么看来，这技术也不是很精确嘛！ 　　背包上一重，姜灵知道是圆头跳了上来，也没在意，继续踱步向前，一边还留心路边草丛里，不死心地想找到一只蘑菇……最好是橘红色的。 　　结果蘑菇没找到，倒是发现灌木上结的簇生果，在资料里有记载，叫做“甜串子”第一个发现的人给的命名。 　　甜串子被带出这儿后，衍生出许多人工择育的品种，不知已经种了多少年了。其中一种，就是姜灵前段时间种在家里窗下的玲珑果。 　　姜灵腹诽了一下那位发现者的起名水平，用手腕上的记录仪校对了一番，确认无误，采了一些，随手用消毒毛巾擦擦，也不用担心农药，就这么一个一个往嘴里丢。 　　此时她的背包又一轻，圆头跳了下去；可紧接着猛然一重，上来两只小猴子。 　　姜乐都很能折腾呢！何况小猴子…… 　　所以姜灵没在意，好脾气地任由背包重重轻轻，轻轻重重。 　　…… 　　姜灵走到谷底的时候，发现这儿有一个小瀑布，汇成了一方浅湖；而后又蜿蜒着流向谷口，流出山谷，消失在森林中。 　　这么看来，一下大雨，这谷内湖边就不好呆了。所以姜灵四下找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与猴子们商量，寻了一个最大的峭壁岩洞安身猴子喜爱更高、更窄、更深的岩洞，因此猴王瞅着姜灵选了那地方，倒也并不说什么。 　　姜灵落实了栖身之处，当即发射信号，让货运机甲登陆；而后姜灵向巴尔德、梅斯、苏密苏默群发消息，报告了目前的情况包括在“入口”系统里选择的东西又给冬明发去消息，这回却是难免在末尾添了几句…… 　　姜灵都能落足安顿下来的地方，安全性相对较高，这放在到处凶兽猛禽的“游乐场”里，放在大家普遍希望多呆一段时间的地方，也是一种资源，宝贵资源。 　　因此苏默很快回信，信中提醒了姜灵一句，这才大致说了一说他那边的情况：他被丢到了一片海岛上，一群深海石纹海龟正陆续上岛产卵。 　　海龟卵撑死了也就是六级食品，间或一些七级的，而龟壳则只是一流不到的药材。不过，它们的优点在于不难到手，而且数量丰沛“入口”系统大概是看在数量巨大的份上，才把它们视作“银色宝石”的。可苏默一个人，十四倍的压缩而已，怎么搬得走那么多？！ 　　不管如何，苏默翻了几只海龟，搜罗了一堆在沙滩上晒干的海藻、浮木、枯枝，准备烤海龟吃野味，打算原地留下来，“孵蛋”了！ 　　其实关键在于，苏默精神力固然十五级，体术却只有九级。大海比陆地更广阔，危险的凶兽也更多，而且风暴无情，他仅仅一个人，这横渡海洋、登陆上岸就有不小的风险，相比之下，先那群岛上消磨度日一番，等到呆不住了，再试着渡往陆地，会比较合适微型货运机甲受到登陆这儿的重量与体积限制，只有最基本的防护措施，可以载货，但却是载不了人的！ 　　如果是体术冕下，倒也不在乎那些缺漏；可苏默不行而且，若是个体术冕下，何须动用那可怜巴巴的废物小机甲？！ 　　巴尔德与梅斯一时间却没回信，想来大概在动手。苏密晚了一点回了消息，没有提他那边的情况，不过同样提醒姜灵，这个小山谷，是宝贵的资源亲朋好友暂且不提；若打算告诉其他人，不是不可以，而是没必要太慷慨，以至于让人白占了便宜，甚至当成冤大头。 　　毕竟，人性贪婪。 　　姜灵逐一谨记。 　　这时姜灵的记录仪完成了工作，按照时间与太阳的角度位置，估算出了小山谷所在的经纬度。然而时间在传送时不知为何，会出现一个半小时以内的误差，这估算的结果，就不是一个点，而是一条线状范围了！ 　　所以姜灵瞅了半天，无奈耸耸肩，把这结果发给了之前五个人，又加上周信光、乌德、阿贝卡、路林、亚勒、凯西凯辛，然后是威尔与卢休斯，以及赖米他们。这几个自然也不能漏下好歹是自己的人马！ 　　而后姜灵忽然一笑，又勾上名单里的胡多；再琢磨了半晌，不太甘愿地加上了奥可薇尔。 　　忙完这一通，姜灵终于松了口气。只是冬明那边还没回信，姜灵自然很不放心，就有些怅怅至于周信光他们，若是被踢出去了，姜灵哀悼一下，也就丢开了。 　　这时圆头一颠一颠蹿到姜灵面前：它右前爪里抓着一个东西，所以跑得不稳，欢快吱吱了几声，呼唤姜灵。 　　姜灵见圆头爪子里乃是一串特别大的甜串子，连枝带叶的，还沾着水珠，连忙蹲下来接了。动作之间，姜灵却觉得有哪儿不对背包的份量怎么变轻了？！ 第58章 运气 　　背包里装着一百天的食物补给，以及药品等必要物资。而“游乐场”天然环境太好，动物也格外凶悍强健，包括鸟类，所以机甲在高空很可能被猛禽摧毁，在确实降落到目的地之前，并不可以指望。 　　因此姜灵顾不得吃甜串子，忙放下背包检查。 　　圆头一见姜灵摘背包，“吱吱”乱叫、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嗖嗖”几下就蹿了开去，一溜烟逃到大树顶上，这才停下来，够过树梢、揪着花芽往嘴里塞，一边探头探脑地看姜灵。 　　姜灵哭笑不得地发现，她的背包盖被打开了，里面的食品盒子被洗劫一空，只剩下面的药品等，因为份量更为沉重，倒还在那儿背包能令装在里面的东西重量变轻，但拿出来时，脱离背包的作用区域，这重量自然就回来了；至于食品盒子，它们除了空间压缩功能，还有一项则是活性保鲜功能。两者作用不一样。 　　减重、空间压缩、活性保鲜，都不是一般容器能有的功能。要想把这三者全部集中在一种容器上，瓦尔哈利亚斯现在不是做不到，但那得大型设备，或者降低某一方面的要求，譬如减小空间压缩倍数。所以背包与盒子乃是来“游乐场”的必备行李。 　　…… 　　姜灵豁然扭头望去！ 　　果然，罪魁祸首正是小猴子们！眼下，这帮家伙有的抱着一个盒子、一只一只掏出水果冻来，兴奋地掷向伙伴；而它的对手也没闲着，回扔膏体。有的身上沾满了酸奶，正舔得起劲。还有的把盒子搁在面前，好奇惬意地翻来覆去、覆去翻来这还是好的，有一只小猴子刚刚从盒子上起身走开：它拉了一坨屎！ 　　姜灵扶额长叹！ 　　这些食品盒里的东西不一样，有些上锁了有些没有。像水果冻、酸奶、膏体就没上锁。像一套套的营养餐，就上锁了。 　　如今可好，没上锁的成了弹药，上锁的除了眼前这几个，其余的还不知道被扔去了哪儿！ 　　姜灵翻了个白眼，一记眼刀杀向圆头你个捣蛋鬼！ 　　圆头摸摸肚皮，蹿了几蹿，抓住藤条一个荡悠，没几下，消失在树林里。 　　姜灵无法，想了想，回猴王那儿去。 　　※※※ 　　姜灵到的时候，圆头正若无其事在与同伴互相抓痒。一见姜灵，它当即奔过好几只成年猴子，逃到峭岩上、猴王身边，一指姜灵，两只小爪子捂住脸，缩头扎到了猴王的身后。 　　猴王已经换了个更高的峭岩晒太阳，同时也警戒四下。它见姜灵真生气了，蹲在那儿挠挠膝盖，就有点讪讪。 　　姜灵：“……” 　　…… 　　十分钟后。 　　冬明的回信还没来，姜灵跟着猴王爬上了瀑布旁的峭岩。 　　登上最后一块山石，姜灵面前豁然开朗前方是一片相对平坦的斜山地。大约五六百米宽，三四公里长，形状狭长，并不是太规则。 　　平地四面八方都是悬崖，只不过西面的悬崖往上伸，南北两面往下切，整个平地像是一个巨大的台阶。 　　论起来，瀑布所在的东面倒是最平坦、最容易上下的了。 　　人在谷中，不知高低，也看不到四周地形。登上了这儿，姜灵才发现，不管小谷也好、谷中的瀑布与湖也好，都镶嵌在这陡峭的高山峻岭里。 　　…… 　　这片斜地大概因为高处风大的关系，没什么大树，倒是长满了各种灌木。其中就有甜串子，占了八成左右，明显是这一小块地方的优势品种。甚至连西边的山崖上也没放过，红彤彤一大片，瀑布般铺下来，沉甸甸地着挂果，煞是好看。 　　甜串子只要光照温度充足，长年挂果。偏偏这么险峻陡峭的地方，除了飞鸟，就只有这帮猴子上的来。这样子，果子吃不完，掉在地上，与落叶一块儿，在阳光与真菌的作用下，天然发酵，慢慢腐烂。以至于整片斜坡上，都有一种酸甜的醉人酒味风一吹，混着峭壁被阳光晒出来的土腥味，很好闻。 　　姜灵深呼吸。 　　猴王摘了一串吃。陆续又有猴子攀登上来，难免总要多打量姜灵几眼，小猴子们更是你瞅瞅我、我看看它，又凑向了姜灵。 　　姜灵看看手里圆头给她的甜串子，不由莞尔这是道歉的小礼物？ 　　小家伙也知道闯祸了哈！ 　　否则干嘛提前讨好她…… 　　※※※ 　　机甲顺利降落。因为姜灵给附近的所有鸟类通报了此事，机甲安然无恙，姜灵则少不了给它们兑现报酬；又把模拟的冬明用记录仪放出来，给它们看。 　　可惜，成千上万的鸟儿，没有一只认出来它们均来自附近，那么冬明或者离得更远，或者被送进了地底溶洞之类的地方。 　　从概率上而言，自然是前者更有可能。 　　大群的鸟儿陆续在山崖盘旋一番，依依不舍而去。结果这又闹出了一顿鸡飞狗跳说来猴子与鸟类也不算友好睦邻：猴子大多爱掏几个鸟蛋吃，猛禽也不会放过落单的小猴子。 　　等到这一阵闹完，姜灵又累又饿，就着六级不知七级的新鲜食品，甜串子，一口气吃了四个饭团在猴王的监督下，圆头它们已经把食品盒子交回来了，整整齐齐码在一块儿，上面曾经有便便的也洗干净了…… 　　…… 　　姜灵填饱了肚皮只歇了一小会儿，然后她就开始放开精神力，尽情向四周的草木、虫鸟、鱼兽询问，肆无忌惮地舒展开去，与这片大地融为一体…… 　　不过一声鸣叫打断了姜灵。 　　姜灵睁开眼睛，发现记录仪上有消息。连忙翻来一看冬明终于回了音信！ 　　…… 　　“运气不错。被丢到一个大草窝里，刚才找地方安顿，现在在看热闹鲁米的一个体术冕下和图比的一对双胞胎碰一起了。那双胞胎是精神力的，想来有同频感应。两拨人中间夹着群长鬃狼，狼窝在山洞里，以前肯定曾经是个营地，我这儿已经有五公里多远，都能看到山洞口的金属门反射阳光。” 　　这“看”，当然不是用肉眼看了：每个人的背包里都有望远镜。小巧简单，却不比姜灵知道的电子望远镜精度差。视线所及，均能看到。 　　“三方凑一块儿，想不热闹也难了。我看了附近的新鲜爪印，这群狼有大约十二到十四头成年的。他们老冤家，又要结新仇了。猛兽的领地内不会有其它猛兽，我不打算趁火打劫，那位冕下又是学院派的，刚刚十五级不久，古斯兰星域首府第二体术学院的教授，名叫沙玛，传统格斗一流，其它方面没经过训练，所以别担心。至于图比的人，不会为难我。” 　　姜灵才不知道那么多！赶紧查了记录仪里的资料，瓦尔哈利亚斯的情报资料，巴尔德给的：果然如冬明所说，还更详细，姜灵这才放心。 　　图比的人当然不会为难冬明；力之所急，只怕还会卖冬明人情作为已经走出鲁米、获得自由的伊古拉人，冬明越厉害，对伊古拉的庇护就越多，对鲁米的牵制乃至威胁，也就越大。这正是他们乐意看到的。 　　至于同频感应，这是同卵双胞胎中的精神力者特有的因为他们的基因来自一个受精卵，一模一样。 　　相比之下，异卵双胞胎就没这个福气了因为他们来自两个受精卵，只是母亲一次性排了一双卵，所以一胎两个而已。 　　同频感应精神力九级之前未必显现；但九级开始，肯定会表现出来。那对双胞胎敢和一个体术冕下对峙，想必至少也有精神力十四级的造诣另一方面，却是仗着“游乐场”里死不了人的好处！ 　　只是，令姜灵不解的问题在于，那对双胞胎能凑一块儿，是单纯出于凑巧呢，还是另有玄机？ 　　“游乐场”内部通讯无碍，可除了十分有限的微型机甲，却联系不到外面的星舰，所以定位上只能靠推算，偏偏在“大门”那儿，时间又被打乱。这也是姜灵觉得奇怪、人人为之遗憾的地方要是可以联络，定位通讯，不知有多方便！ 　　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是能够联络得上、甚至可以登陆星舰，这“游乐场”不用七八年一开，早早就被洗劫干净了！ 　　要知道银河系内，特别是银心之内，发现的高阶文明遗迹远不止“游乐场”一个，有些甚至包括好几个基础恒星系，但还不是被搬空的被搬空、被毁的被毁？！ 　　自己得不到，那就干脆毁掉！ 　　这做法，放在个人身上，评价不太好说；但放在一个文明那儿，就是必要的战略决断！ 　　所以，最后下来，存在了这么久的，唯独只有一个“游乐场”。 　　※※※ 　　冬明安好，姜灵小小好奇了一下那对双胞胎，也就丢开了她有这番奇遇，别人难道就该什么都没有么？！ 　　星际之大，可能无限！ 　　所以姜灵的当务之急，是找一个厉害的、跑得快的，而且脾气好的“土著”，送她去冬明那儿。 　　不过，姜灵正打算再一次修炼，却听到外面谷口一声警告的尖叫是猴王的声音！ 　　姜灵顿时醒觉：登陆后情况不明，为了安全起见，记录仪不能突然发声、发光，那么刚才那一声尖鸣，就不是记录仪发出来的，而是她自己弄错了！ 第59章 毒蟒 　　一条腰身水桶粗细、差不多二十米长的大蟒蛇，盘蜷在谷口，头部人立，吐着黑红的信子，冷冷盯着猴群。 　　猴王在最前头，离蟒蛇最近，俯身瞪着它们的敌人，也是冷然。 　　整个猴群焦躁又愤怒，成年猴子围着蟒蛇聚在树上、岩壁上，有的两两拎着干藤，一只在左一只在右；有的抓着一种直径十几厘米的浅棕色坚果，时不时挥舞磕击两下那坚果一头有透气、发芽的孔儿，被猴子们当作握处了。 　　姜灵见了不由惊奇，忙把这一幕拍下来知道使用工具、族群内能够互相配合，这两点均是人类最初的原始社会所具有的特点！ 　　而像圆头那样的小猴子，都吓得爬到树梢上去了树梢细嫩，也只有小猴子体重轻，尚可以攀得上去；成年猴子一上去，马上折断。其中圆头选的树梢，在姜灵这边，离姜灵不过三米多远，属于一株生长在崖壁缝隙里的落叶植物。植株不大，不过盘根虬结，十分牢固。 　　蟒蛇力量巨大，游曳速度也快，攻击可怕，盘绞起来更可怕。姜灵不敢贸然落地，远远在岩壁上张望了一番，又往上攀爬了三四米，选了个拍得到的角度，赶紧调用记录仪里的资料查询这蟒蛇的名称与特点。 　　原来，这家伙被叫做褐斑毒蟒是的，与姜灵所熟知的、地球上的蟒蛇不同，它是有毒的！ 　　毒性并不厉害，然而却胜在剂量巨大……有了后面这一点，就足以令森林里的其它霸主，不敢小觑轻视。 　　姜灵当然也不敢，马上摸了摸腰上的急救包，并且打开低头看了看，确认血清贴剂都在，而且量足质优，这才稍稍放下心来“白雾”能不能解毒，她毕竟还没有试过呢！ 　　就在姜灵胆小怕死的这一小会儿，那边的蟒蛇动了！ 　　…… 　　蟒蛇往前一伸，直扑猴王。猴王倒身一蹿，在岩壁上飞攀了几步，身率士先，一荡就到了蟒蛇身体中段的背上，当即狠狠一爪掏向蟒蛇肚腹！ 　　蟒蛇回头张开血盆大嘴，一口咬向猴王；尾巴也同时抽甩而来，同样冲着猴王。猴王哪里会硬接，毫不留恋，蹿上了另一边的崖壁。 　　与此同时，好几只在前面些的猴子，狠狠砸出了手里的坚果。它们的出手速度之快，记录仪大致测算显示，足有三档体术的标准，也就相当于迪金、卓奇、伯纳他们这就不能不令姜灵讶然了！ 　　不过姜灵旋即又想通了“游乐场”既然有得天独厚的天然环境，那么它的诸多“土著”，身体强健，是应该的。别说三档体术，只怕更厉害的都有。否则体术冕下们在这儿，岂不横扫天下、绝无敌手？！ 　　※※※ 　　蟒蛇遍体被鳞，猴群的坚果砸得它生疼，但却算不上受伤。它不顾猴群的攻击，埋头往前。 　　猴王一怔，整个猴群都一怔。几对甩着老藤拦路的，一时不察，被蟒蛇溜了过去说起来，蟒蛇体表的鳞片细滑，这藤本就不容易套缠。 　　猴王追上，蟒蛇却不管它，一甩尾巴摆脱猴王，直往谷内而去。 　　不一会儿，猴群追着蟒蛇，消失在谷内树林里。 　　姜灵与圆头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而后圆头学着猴王那般呼啸一声，在树梢上一连串的飞荡，跟着蹿进林子里去了！ 　　小猴子们互相看看，也吱吱叫着，陆陆续续跟着去了。 　　姜灵一乐圆头真是画虎不成反类犬，这明显就是尖叫一声，屁颠屁颠地跑去看热闹了！ 　　她自己一时间不敢下地，怕那蟒蛇突然出来、半途遇上。好在背包里工具齐备，其中就有飞爪。 　　飞爪乃是很古老的玩意儿，优点则在于不会被“入口”系统认为是武器。它构造极为简单：一只活动爪，加系一条绳，可以抛出去钩挂住，在攀援时很好用。不过真要用得顺溜，倒是颇讲究手力眼劲。 　　姜灵他们携带的是高科技产品，基本结构没变，只是在绳的另一端添加了一个握手处，有发射飞爪、以及吐缩绳子的功能说来这绳子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绳子了，乃是姜灵完全不懂的新材料！ 　　而这下子，这种飞爪用起来就简单了：瞄准，射击，勾住了抓着绳子这一段一收就是！若是没勾住，那就收回来再瞄一次。 　　另外，比起传统产品，新产品还有个好处，那就是不怕风雨天气。风一大，传统产品的绳子容易被吹歪，用着吃力；雨一下，不仅绳子吸水变沉，而且爪子湿滑，容易滑脱，钩抓就难。可新产品毫无这方面的问题。 　　所以姜灵当下掏出飞爪，当作手枪一般，瞄准了前方一棵大树的树杈，轻轻一勾食指…… 　　爪子悄无声息射了出去，眨眼穿过树梢狭缝，自动展开；同时这边的握手也停止了吐绳。当即只听到“咔哒”飞爪勾住了树桠！ 　　姜灵拉了两下试试：十分牢固！ 　　于是姜灵握紧握手，绳子登时暴缩，一下子把姜灵拉得飞过半空、撞向了树杈！ 　　…… 　　姜灵如今怎么也算个好手，所以飞爪收绳时，这点撞击的速度，还难不到姜灵只不过一开始几次不熟练，她难免有些狼狈而已，很快便娴熟流畅了。 　　四五分钟后，姜灵学着圆头那样，不走地上、走树上，赶上了猴群，也又一次看到了蟒蛇。 　　这蟒蛇行为古怪它游过浅湖，缩进了瀑布下的小岩洞里！ 　　那岩洞可不是水帘洞，只是一道天然缝隙：流水常年冲刷山石，山石里不坚固的部分渐渐就被带走了，从而剩下岩石与空隙。岩洞入口窄得很：小猴子进得去，成年猴子就进不去。 　　圆头它们在里面躲猫猫过，所以姜灵马上就从叽叽喳喳的小猴子们那儿知道，那岩洞里面也不宽敞至少这蟒蛇这么大，它怎么塞也没法把自己整个塞进去！ 　　所以，它到底在做什么？ 　　姜灵查过资料了，知道这种猴子会游泳。可惜，它们毕竟是树上的住户，又一身皮毛，那皮毛也不像水獭的，这水性就不是太好。 　　与之相反，蟒蛇的水性很是不错除了不会在水里呼吸，它的游泳教程真的不缺其它什么了！ 　　所以，此刻的猴群，并不敢贸然下水；它们只是在瀑布边的峭岩上，冲着蟒蛇投掷石块、厉叫，抓着坚果敲打示威。 　　然而，蟒蛇的反应与猴群截然相反它慢吞吞地往下蜷、往下蜷，看样子好像打算在这儿做窝了…… 第60章 来客 　　姜灵在资料里翻来覆去地查找，却找不到能解释褐斑毒蟒古怪行径的理由。她这份资料不仅有人人都有的通用部分，还有巴尔德、梅斯、苏密苏默他们，以及诸位师兄师姐们，往年历次来这儿时，积累下来的私人经验。在这份资料里都查不到，那就是真没答案了。 　　于是姜灵试着直接去问蟒蛇。可惜蟒蛇对姜灵戒备深深，压根不回答。显然，它已经把姜灵当成了猴群的一员只不过对它而言，“猴子-姜灵”的模样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特别！ 　　而为了安全起见，姜灵也不敢贸贸然拿“白雾”去讨好亲近这条毒蟒，免得到头来祸害了自己。所以，姜灵不由束手无策了。 　　猴王并未像其它成年猴子那么愤怒暴躁：它蹲在一株伸向湖面的大树上，垂手臂握着脚前的树杈，紧盯着那蟒蛇。直到姜灵也无奈表示没法可想，它才转转脖子思考了片刻，朝蟒蛇沉沉低吼一声威慑，而后转身荡进了林子里，丢下“吱吱”几声长短不一的啼叫。 　　猴群当即跟着走了，弄得树梢摇曳、“哗啦啦”作响。有淘气的小猴子好奇心强、想多呆一会儿的，也被成年猴子们拎着后颈捉走了，其中就包括圆头：小家伙吱吱乱叫，可惜猴小力弱！ 　　姜灵当然不会独自留在湖边万一这蟒蛇突然想要吃个点心呢？ 　　所以姜灵跟随猴群回岩洞去。不过，姜灵在树上来去可没这帮猴子那么快，这就拉在了后面。结果姜灵讶然发现，有四只成年猴子不曾回去，而是挪到了湖边的大树上、岩壁上，挑选荫凉的地方，安顿了下来毋庸置疑，它们的任务乃是盯梢毒蟒！ 　　这哪里还是猴子啊…… 　　这根本就是山顶洞人嘛！ 　　…… 　　姜灵回到岩洞里后，先将发生的这些事，简洁记录到日志里，又给冬明发去一份顺便也碰碰运气，试一试琪雅军部标准下通过考核的“丛林专家”，有没有办法对付这条奇怪的蟒蛇。 　　做完这两件事，姜灵也基本平息了惊讶，心中没有了杂念，这才开始修炼。 　　心静下去，精神力放开来，花草树木虫鸟鱼兽……姜灵娴熟地进入了状态，倏然间轻松触摸到了百里方圆内的动静。 　　而后姜灵发现，“游乐场”的“白雾”之浓郁，令她身在其中时，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富足感以至于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可以尝试更远的距离、更大的范围。 　　这是一种叫人着迷的感觉，空灵清明。猴群看在“白雾”的份上，自然会照拂她，所以姜灵暂时没有后顾之忧，潜心沉醉了进去。 　　※※※ 　　这一次“入定”结束，姜灵睁开眼睛时，洞外阳光明媚。这令姜灵以为时间过去得不多，但旋即她就发现自己错了记录仪显示，此时已经是登陆后的第二天上午十点四十六分了。 　　姜灵摸摸肚子，心中一动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山中无甲子”？修行不记岁噢…… 　　此时冬明的回信早已经到了，之后又来了两条。 　　第一条内说的是蟒蛇的事： 　　“行为异常，找特定的地方躲藏，不是为了蜕皮，就是为了产卵。如果连这两样都不是，那我也不知道了。蜕皮与否看它棱角处的鳞片，产卵的瞧瞧它的腹部没有对照，大约不好判断，你离远一点就是。无论哪一样，它现在均格外护窝，狩猎的欲望倒是不大。” 　　姜灵恍然大悟动物不像人那么复杂，生存与繁衍就是它们所有行动的目的了。具体而言，无非四样：领地、食物，配偶、幼崽。 　　只是那蟒蛇到底是不是蜕皮或者产卵，还有待于验证。不管如何，狩猎的欲望不大这应该算是个好消息吧？ 　　第二条是说唐妮的事。唐妮乃是那九个伊古拉奴中的一个，长相甜美，当初给苏默倒过茶。唐妮也是九人中唯一那个体术十三级的。 　　“唐妮恰好离你不远，我把山谷的情况给她了。她会过去，大约明天傍晚至后天早上能到。千万千万记得继续扮黑脸，别对她太纵容了……说真的，万一他们猜出什么来，我怕我这儿招架不住。所以你明白的对吧？” 　　“唔，你平时也吓唬不了什么人。这样，少与她说话，不要对她太慷慨就行给她点药品，但别给她食品。你放心，她自己能解决。她登陆的落点不算太好，光顾逃命了，为了减重，背包丢掉了，机甲则在空中被一对大鸟干掉了。还有，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反正瞧着甜美清纯，其实完全不是，别让她给蒙了……我知道的就这些了，你看着办吧。” 　　“对了，她毕竟算是你的随员，有什么杂活儿，尽管交给她去处理。不用白不用。若是她因此有点损伤，刚好以此为理由，还给她自由身份也教另外几个看看，没有什么是白来的。” 　　第三条：“这都第二天了你在干什么？记录仪显示消息发送成功，也就是说你还在‘游乐场’里……”一个戴着沙漠迷彩头盔的雇佣兵表情，很酷，脸色很黑，“别忘了，你旁边可还有条大家伙！！！！” 　　一、二、三、四，四个感叹号，这对冬明而言，可真难得！ 　　姜灵瞅着那感叹号一秒半，不由眼睛一弯、“嘿嘿”发笑。而后姜灵连忙回了冬明一条消息报平安这么多感叹号，冬明已经开始有一点失去镇静了，姜灵不敢在这上面开什么玩笑。 　　消息发送成功，不过那边没有立即回信。姜灵担心也没用，索性不担心横竖没有生命危险。当下伸了个懒腰，看看时间，正值中午，唐妮应该还没抵达，便取了一套换洗衣物，命令微型机甲开到岩洞口挡住，在岩洞深处打开野营杂务处理机来那个湖泊太小，有蟒蛇盘踞在那儿，洗澡就不能去了，只好用非自然手段。 　　…… 　　姜灵看到唐妮的时候，已经吃过了夜宵为了避免唐妮与猴群冲突，姜灵特地提前去了谷口等。 　　唐妮全身涂满了一种绿褐色的东西，应该是草汁和泥；她右边的胳膊上打着医用绷带。绷带的密封性很好，而且是急救手段最后的包扎部分，所以按说唐妮的伤口不该有血渗出来，但事实并非如此。 　　姜灵不急不慢打量了唐妮一遍，圆头蹲在姜灵头顶的峭崖上，学着姜灵打量新的来客。 　　唐妮有些恼怒，但她并未表现出来；相反她微微笑了，笑得甜美：“晚安，阁下。” 　　姜灵吹了一声口哨，转身朝谷内走：“晚安。跟上。” 　　她把后背暴露给了唐妮。 第61章 各怀 　　圆头学着姜灵那样吹口哨、转身、往谷内去却没吹成，只有轻轻一声“嘘”气！ 　　这令旁边树梢上看热闹的小猴子们乐不可支，圆头被笑得恼羞成怒，“吱吱”尖叫着蹿扑了过去，一个荡悠砸在小猴子堆里登时你拽我的尾巴，我拉你的胳膊，一堆小猴子从树顶滚到大树杈的窝里，跌在一起、闹成一团。 　　唐妮就没圆头它们这么单纯快乐了。她看着姜灵毫无防备地转身带路，心里头一时间不由转过了一个习惯性的念头：只要“干掉”或者制服这个女人，物资问题，就彻底解决了…… 　　但是她不能！ 　　因为这个女人或许实力低微，或许稚嫩轻信，却比她更好运捏着她的身份倒也罢了，这个问题有办法解决、并且迟早能够解决…… 　　可姜灵在此之外，还拥有她无法抵抗、甚至要想尽办法去借助一二的人脉！ 　　又或者，更有可能的是，姜灵敢在这么近的距离上背对着她，本身就是因为拿准了这一点。 　　这就更需要谨慎应对了。所以，唐妮当下跟上了姜灵，边走边扫了一眼谷口不远处的大树那上面，茂盛的枝叶之间，几只成年猴子正懒懒地打着哈欠，有一枚没一枚地揪着花芽吃。 　　然而，不管它们的模样多么懒散，它们的视野，却是正好把整个谷口收入眼中；它们的身形，则密密实实藏在枝枝叶叶间，一点也不引人注目；它们的目光，清醒机敏而充满野性，此刻正锥子一般扎在她身上。 　　这是哨兵！ 　　而且还是暗哨。 　　所以唐妮心中一凛，不由仔细审视了一眼前面轻松带路的姜灵。 　　一路而来，在丛林里穿行了几十公里，唐妮已经弄清楚了一件事这儿的猴子，不仅比她家乡的长臂鬼面猴更凶悍狡诈，而且十分聪明，彼此之间合作密切，对族群的保护不遗余力……其实不仅猴子如此，其它动物也是！这是优异的天然环境所造就的，虽然令人惊叹，但并不会令人不解。 　　参考这些新鲜出炉的经验可知，既然在谷口派驻了哨兵，那么谷内就全部属于这群猴子的领地。这样的话，它们容忍一个人类体术好手进入谷内的行为，就很奇怪了唯一的解释，只有姜灵！ 　　唐妮想到这里，不由多扫了一眼圆头那边：刚才圆头呆在姜灵上方的峭壁上时，那距离远远短于一只野生猴子与一个人类之间，惯常会保持的安全距离。 　　这意味着圆头信赖姜灵！ 　　小猴子固然比成年猴子好哄些，但得到它们的信赖，也很不容易。那么，这是……一个年轻单纯善良的女人，一只天真懵懂对什么都好奇的小猴子，两者之间的友谊？ 　　……是年轻女人救了小猴子，还是小猴子救了年轻女人？ 　　而不管怎么样，这显然是一个典型的童话故事由好运而来，与实力无关。 　　然而好运是不可复制的。它可以为一个人带来许多东西，财富、地位、权力，等等等等，却无法成为危机关头的依仗。 　　所以唐妮迅速按捺下心底的那一点羡慕或者妒忌，开始考虑另外两件事： 　　一、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与猴群建立起一定的信赖，以备姜灵“游戏结束”后，她还能继续留在谷内唐妮可不看好一个水嫩嫩的新人在丛林里的锻炼； 　　二、如何在此同时，与姜灵交好自从苏密苏默把他们送给姜灵之后，这个女人对他们甚至连一次召见都没有！ 　　…… 　　两人渐渐走入谷内，小猴子们的尖叫被抛在了后边它们犹自在嬉闹，谁也猜不到新来的“长个子”竟然在几步之间想了这么多。 　　姜灵也没考虑那么多她确信唐妮不可能蠢到对她不利。 　　过去一天半里所住的峭壁岩洞就在前方，姜灵停了下来，回头问唐妮：“您需要些什么药品？” 　　唐妮顺着姜灵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右臂，连忙微笑道：“一个急救包就行。只是崩裂，之前愈合不错。” 　　说话要和善，态度要坚忍，对危险与伤痛则视若寻常、轻描淡写……他们这些从营地里出来的人，身上的优点也就寥寥可数的几个。姜灵既然会选择冬明，那么她肯定会欣赏这些品质！ 　　姜灵点点头，指指四下：“这儿还有好几个岩洞，您瞧着选一个住吧，别越过那行灌木瞧见了么？那行在岩页上的，一行六丛。上面是猴子们的地盘。” 　　唐妮连忙应了，姜灵就钻进自己的岩洞取药品。另外她到底没法心肠太硬，在药品之外，又添了一盒五天份的膏体，以及一方罐的饮用水，拿出来给唐妮膏体易消化，比起其它食品，对伤员更好……当然，这里面没考虑口味的问题！ 　　“谷底里有个湖泊，不过那儿现在被一条褐斑毒蟒占了，您若过去，记得留心点。” 　　唐妮接过东西，她的微笑这回不仅甜美，而且感激：“谢谢您，阁下，我会的。” 　　一般而言这会儿姜灵该接上一句什么亲切点儿的，如果她细心一些，还会问问唐妮需不需要帮助包扎自己的右臂并不是那么好处理的事，即使受伤者的体术造诣再高但姜灵只是看了唐妮一眼，就摆摆手回去了。 　　唐妮不解，不过此刻她最需要的是处理伤口、进食，以及休息，所以她琢磨了一会儿没得到答案，也就暂时搁下了。 　　※※※ 　　唐妮的岩洞里，唯一的住宿者注视着在一套综合处理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愈合的血肉。而后她叼了一管膏体，慢慢吸吮、下咽，同时用牙齿与左手给自己右臂上绷带。 　　忙完这一切，唐妮开始在心里盘算那条褐斑毒蟒的问题或许，这是个不错的契机？ 　　毫无疑问，那条大蛇的存在，令姜灵有所担心。 　　…… 　　与此同时，姜灵盘腿正躺在自己的岩洞里，闷闷地给冬明发睡前消息：“你送过来的那家伙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啊我觉得她笑起来好假！” 　　冬明这次很快回信：“你看得出来？亚勒也这么说，但我瞧不出来不过营地里出来的人没谁会真地笑得那么甜美。不管怎么样，至少你可以叫她去解决那条毒蟒。”不消片刻又是一条：“忍耐她一点吧。唔，虽然她让人头疼，可是，在丛林里，她毕竟比你更有经验……我很庆幸这么多登陆者之中，有一个离你比较近，这至少能让我放心一点。感谢概率学，它这回应验了。” 　　于是姜灵气消了。她与冬明又交换了几句情况，便各自休息。 第62章 情况 　　鸟鸣晨林，猿啼峭壁。 　　第二天日出时分，姜灵准时醒来由于唐妮近在咫尺，姜灵没有遂着心意入定，所以登陆的第三天早上，她像平常一样起来了。 　　姜灵打理完一应事务，少不得给冬明发一条“早安”。而后，姜灵看到了其他几人的回信。 　　巴尔德与梅斯这两位高手捏的银色宝石不负他们所望，令他们有所斩获。虽然回去前没什么时间细细说来，而且也说不清楚，但这不妨碍他们先告诉姜灵一声他们也是心中喜悦，乐意找人分享。 　　而吉兰的运气要坏得多。她在姜灵的通讯录里，是与梅斯绑定的发消息默认为一式双份不过显然，在“游乐场”内，吉兰与梅斯还没法绑定。 　　偏偏这位体术冕下的登陆点，离一个名叫风青峰的地方较近，那是瓦尔哈利亚斯所知的、出产药材较多的山脉，吉兰自然要去探一探，却被两个体术冕下联手埋伏偷袭了，不得已狼狈逃蹿。 　　体术造诣到了冕下的地步，由同样的冕下用埋伏偷袭的法子对付他们，却是伤之容易，杀之难因为冕下与冕下之间，一般而言难以一招定胜负。所以当一位冕下一意逃跑时，即使另外几个紧追着他，又能做什么？放几个马后炮么？何况“游乐场”里只是不准带武器，防身的东西却没问题。所以除非哪个体术冕下不要命，留在原地死磕，否则这儿的体术冕下，要想“死”在体术冕下手里，还真不容易。 　　也因如此，这回吉兰虽然脱身，却实在算不上好运气，可谓吃了个大亏。 　　梅斯一得消息，便赶过去了，今天便能到他们两人之间隔了四万多公里，不过这对梅斯并不是什么漫长的距离。 　　事实上，几万公里的路程，对体术冕下而言都不是大问题可惜“游乐场”里到处都有强悍的禽兽，其中有些著名的家伙，即使厉害如同梅斯，若不想分个胜负，也没法抄直线路过，得乖乖地绕开它们的地盘。 　　姜灵数了数梅斯与吉兰之间的障碍，讶然发现梅斯必须得绕开四个地方，总计赶路十一万公里左右，才能抵达目的地。 　　至于巴尔德，他朝冬明那儿赶过去了不是为了冬明，而是为了那群狼的山洞。 　　狼群已经被鲁米与图比的三位解决了：之前这两方无视冬明殷切的祈祷，十分理智地结成了暂时联盟。结果走入狼窝后，他们却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而冬明虽然没法跟着进去，却看到三位进入山洞之后不久，很快又彼此提防着出来却没有离开！相反，他们在洞口各自扎营，互相监视着，一起等待。 　　这还用问，肯定是里面有他们摆不平的东西！ 　　所以冬明连忙把这消息向亚勒、巴尔德、梅斯他们通告最后给姜灵抄了一份，末了千叮咛万嘱咐，叫姜灵稍安勿躁，好好呆在猴子小谷里，不要跑出来。 　　说真的，比起自己，冬明更担心姜灵因为姜灵没有丛林经验，事到临头，只怕懵懵懂懂。 　　至于那头不幸的西伯利亚虎…… 　　一者，冬明下意识地忘掉了他当时曾经看到的情景；二者……那不就是一只大猫吗？在冬明的心目中，实在算不上什么，更证明不了什么。 　　姜灵的确心痒痒了，不过她不是想去凑热闹，她是想趁机把冬明弄到这儿来如果那儿的事情结束之后，巴尔德打算来猴子谷歇一歇的话，那么带上冬明好像也不是太大的问题吧？ 　　此外，路林落在一个沼泽里，目前跟一群胖墩墩的、水桶大的雏鸟混在一起。那些鸟在瓦尔哈利亚斯人的资料里，被起名叫做刀翎鹤，有集体哺育后代的习性。所以路林有机可乘。 　　不过，这位阁下为了避免成鸟认出自己是个外来者，也不免付出了一些代价她全身糊满了芦苇碎沫与鸟粪，还学会了雏鸟的叫声。这样子，当英姿飒爽的琪雅将军蹲在芦苇丛里时，她看上去真的和雏鸟没什么两样。而且还个子不小、颇为强壮，也就能从成鸟那儿得到份量不错的食物。 　　还好，预防毒气的呼吸器，可以避免路林的嗅觉遭受鸟粪的荼毒…… 　　当然，这些细节，路林是不会告诉姜灵的。姜灵之所以知道，完全是因为她查看了刀翎鹤的资料，而后林语者的传承所带来的经验，当即为姜灵在脑海里模拟出了那一幕。 　　所以姜灵不由就笑了。 　　另外，显而易见的是，路林最近只能用膏体度日了如果她没损失她的行李的话。 　　不过损失了也不是大问题，成鸟带给雏鸟的鱼和蛇，会成为路林的新口粮。 　　不管怎么样，路林目前还不打算结束这场化妆舞会，因为刀翎鹤的羽毛很值钱不仅是奢侈品，而且是仿生学的研究对象，尤其是翎羽。这里面涉及到天然品质对材质影响的问题。所以路林打算清扫一下鸟窝，收集掉落的羽毛，有机会还要在成鸟身上占点便宜。 　　还有，这些大鸟的食物中包括一种叫做银线的鱼，这鱼的鱼鳔和骨头是挺不错的药品，比苏默的海龟壳更要高一档。 　　当然，从成鸟带回来的食物中挑选出这些并抢到手里，不免有些麻烦繁琐，换做梅斯只怕宁愿去沼泽里亲自捕捉。可对路林而言，沼泽太危险了。呆在顺流飘荡的大鸟窝里，享受着成鸟的保护，暗暗攒几条鱼，才是上策。 　　亚勒被送进了一个潮湿泥泞的、迷宫般的地下洞穴，洞内有巨鳄群活动的痕迹，信号也不大好。不过亚勒目前尚且安然无恙因为是厉害的大家伙的老巢，里面没什么小杂碎，在碰上正主儿之前，当然不会有事。 　　周信光与乌德都没回信，胡多也没有。奥可薇尔、阿贝卡同样不曾。这几位只怕没那么好运了。 　　六个近身随员里，只有赖米与佩丝回了信。不过他们的情况不容乐观，至少谈不上从容，更没法来猴谷享受安宁。两个准冕下中，迄今只有威易回了信，而且还很简短：他尚未摆脱登陆时惹上的麻烦。 　　此外倒是有八个新添的随员回了信，可惜他们是米泰军区刚刚塞进来的人，简而言之就是“关系户”，所以姜灵为了地球联盟考虑，愿意向他们提供必要的条件，却实在不熟悉，也就谈不上有多么真心关切，当下只是把猴子谷的近况回了过去。 第63章 新生 　　处理完所有的消息，姜灵又额外翻回去，将路林简洁的回信重新看了一遍，随即忍不住“吃吃”坏笑起来运气这个东西，真是捉弄人！ 　　而后洞外岩下传来唐妮的声音：“阁下，您起来了？” 　　她问得轻快而不乏恭谨。姜灵心下叹息一声“娱乐结束、斗争开始”，带着微微的遗憾关掉了消息，起身走出岩洞：“是的。您的伤情况还好么？” 　　唐妮的靴子上与裤腿上沾了晨露，看样子她已经早起在谷内转过了一圈。此刻唐妮正站在山崖下，仰脸望着姜灵，闻言就笑了：“多亏您的药，已经好了。” 　　她的笑容甜美得璀璨，然而即使如此，三四分诚恳之外，依旧是盘算居多。这令姜灵不由暗暗头疼。偏偏碍着冬明这一层关系，再加上姜灵自己对执着又努力的人一向佩服，结果虽然沦为了谋划对象，一时间竟然也没法讨厌唐妮……所以姜灵无奈，一边攀着岩石往下爬，一边道：“谢我做什么，应该的。您没事了就好。” 　　听话听音，这话客气得有点生分。而且在琪雅，冕下们、阁下们对自己身边的随员，一般用“你”。这与其说是彰显上下有别，不如说是亲近信赖的意思。在哈奇德隆，姜灵对海丁、赖米等人，就是这么称呼的。对此，唐妮他们自然留心注意到了。可另一方面，姜灵却一直称他们为“您”。这么看来，此间距离不是一般的远…… 　　眨眼之间，唐妮心下转了好几转，面上却是笑道：“我刚才去看了看谷底的小湖，那儿那条褐斑毒蟒就要产卵了。它们是卵胎生的，小蛇一出生就能捕食，处理晚了只怕麻烦，所以我打算今天早上就把它解决了您要一起去吗？它以我们的体术标准来算，力量厉害一些，但也不到四档，神经反应速度之类，只是三档。当然，它有毒。” 　　卵胎生是指卵生的动物在母体体内孵化，从生理本质上而言，还是卵生。卵胎生能提高下一代出生后的存活率，所以这种方式，在残酷的进化选择之后，被保留了下来。 　　姜灵一听就明白，同时亦明白这是唐妮在示好示好之外，也是彰显实力！因为盟友之间，光彼此相处融洽可不够，还得有互相利用的价值。 　　不过姜灵此刻最担心的乃是圆头它们……若是谷内成了小褐斑毒蟒们的摇篮，那对爱玩爱闹、好奇心强烈的小猴子们而言，可绝对算不上什么好消息！所以姜灵顾不得计较唐妮的目的，马上答应：“当然，我当然想去。谢谢您，您放心我就呆在树上看看。” 　　这也就是说，“不会给您添麻烦”！故而唐妮一笑点头。 　　姜灵也跟着笑了笑；不过与此同时，她还急急忙忙通知了猴王。 　　…… 　　湖依旧是那片湖，蟒蛇也依旧蜷在石洞里，倒是值哨的猴子们已经换过了一茬。 　　姜灵照旧用钩爪从树上走“路”。唐妮却不需要。她在大树之间纵跃来去，比猴子还灵敏几分，更没什么声响，动作敏捷利索，身形非常漂亮。 　　姜灵见了，马上扭头看看猴群成年猴群也不过体术三档而已！姜灵当即明白过来，以自己的体术条件，也已经可以学着这么做了…… 　　不过最终，姜灵还是按捺了现在就学，唐妮显然会成为她实际上的老师。虽然远远不能与巴尔德比，却也是个不小的人情，还会拉近彼此的距离。这以唐妮的盘算，以后不知道会有什么麻烦。 　　所以直到姜灵赶到湖边，她都没有作出什么尝试。 　　唐妮见姜灵收起钩爪，略有些遗憾。 　　此时猴王也到了，它们出发比姜灵晚，赶得比姜灵缓，到得却差不多。 　　唐妮见状不解：“这些猴子们怎么也来凑热闹了……”她话未说完，圆头兴奋地从隔壁的树梢那儿扑过来，一下子就落在了姜灵肩上的树杈里。而后它哧溜一下钻到了姜灵大腿旁，跟姜灵一样蹲在树枝上，扭头瞅瞅姜灵神色，“嗖”一下伸爪就去掏姜灵腰间的急救包。 　　但是急救包与背包不一样，有锁扣，而且要人的手放上去，或者口音指令，验证通过，才会打开。圆头的嗓音与指纹，显然是不被承认的这是防止无端损失。因为急救包里面别的倒也没什么，唯独一个俗称“机械章鱼”的微型自动外科手术机，还是颇为较贵的。当然效果也很好。它能胜任塑造骨骼，以及修补肌肉纤维、血管、神经的任务，这足以对付大多数外伤。 　　虽说九级及以上的体术好手，若是受伤严重，由于身体潜能开发的缘故，用它治疗之后，只相当于装了个笨拙的假肢，回去还得截除重新手术，可到底比没有的好。 　　至于装食品的背包，一者是姜灵缺乏经验，没启用它的保险功能；二者，也是没必要。“游乐场”物产丰富，历来只有被“原住民”赶出去的，没有饿着的。 　　结果圆头急得吱吱叫。 　　姜灵耸耸肩，装作没看到。 　　圆头叫了几声见没回答，闭了嘴、自力更生攀上姜灵的膝头，伸长脖子去打量姜灵的面色要知道，眼下蹲在同一棵大树上的这三个，怎么说也都是灵长目，眉眼神色其实非常相近……所以圆头以它在猴群里的经验，当即判断出姜灵没有生气，于是它立马得寸进尺，一个劲儿直拉姜灵的手臂。 　　姜灵无奈，摸摸圆头毛茸茸的脑袋，轻轻拍开它的爪子：“这个可不能给你玩。” 　　圆头就撇开头撅了撅嘴唇，却赖着没走，爬上姜灵的背，蹲到了姜灵的肩膀上，去揪姜灵的头发可惜姜灵的短发本就不长，这次为了在丛林里方便，剪得更短，也就一寸左右，偏偏又细柔丝滑，圆头怎么也抓不住，最后掳了两把，改为抱姜灵的额头：就跟坐在父母肩上的小孩子似的。 　　姜灵没赶圆头，却有些担心，怕圆头的爪子尖戳到她的眼睛，便取出一副墨绿的眼镜戴上了这个是侦察用的，有好几种功能。对佩戴者而言，丛林里的夜晚清晰如同白昼。对亚勒那样倒霉掉进了洞穴里的，更是方便好用。 　　圆头见了心热，一个劲儿想把眼镜弄到手。 　　姜灵不得已，从急救包里取了一小卷绷带给圆头玩儿。 　　唐妮在旁，看得瞠目结舌，也有些羡慕野生动物对人是极为警惕的，何况它们之中额外聪敏的猴子！姜灵能与圆头玩得这么好，到底撞上了什么运气？！ 　　不过唐妮丛林经验丰富，不仅自己经历得多，也继承了伊古拉的传统与营地的知识积累，故而她深知要在野生动物那儿撞运气，得像姜灵这种手上没染什么血的家伙才行其中又以心思简单纯洁的小孩子为最。 　　而像他们这样的，猛兽也好、人也好，均杀得不少，于是这顾盼气度之间，便总有些不一样。说得玄乎一点，是“杀气”；说得平实一点，不同的、重要的经历经验，总会令人有一些改变。而野生动物对这些与危险有关的东西，是极为敏感的。所以他们只能与猴群成为对手，慢慢地倒也能建立起一定的信赖，但要想做朋友，却是很难。 　　故而唐妮没有多说什么，见圆头终于闹腾够了，便向姜灵道：“那我就动手了。” 　　姜灵开口刚要应上一声，下一瞬却卡壳了：“呃……只怕已经晚了！” 　　“什么？” 　　“您看！” 　　唐妮顺着姜灵所指的方向看去。褐斑毒蟒藏身的岩缝处，湖水流淌之间，有几道细细的黑线随之流了出来。它们随着水流扭来扭去，倏然钻入湖中不见。 　　那是初生的小毒蟒！ 　　母蟒半睁开眼，似乎是看了湖边树上的两个人类一眼，依旧慢吞吞吐着信子。姜灵与唐妮对看了一眼，一时间谁也没说话。猴王肃然。 　　只有圆头，无忧无虑，抓着绷带这个新玩具，蹿回小猴子们之间去炫耀了。 第64章 荆棘刺 　　一群猴子两个人，一时间全都默然。微风掠过草地与树梢的沙沙细响，在这一刻格外清晰。 　　唐妮暗暗咬牙切齿她的计划被这条该死的蛇搞砸了！ 　　姜灵则是从猴王那儿得到了一份迟到的情报：这条褐斑毒蟒本身也是在这道岩缝里出生的！在几十个春夏之前，自一条母蛇的腹腔内。 　　一人一猴遥遥对看了一眼。 　　你认出它了？ 　　『它的左眼，眼珠坏了半个。那是我小时候抓的。当然，它那会儿也不大。』 　　原来竟是老对手！ 　　现在怎么办？大的还好说，小的只怕已经钻得到处都是了。 　　『情况不算好，但也不是头一次了。这儿，山谷里，住的可不止我们。所以小毒蟒它们有克星……不过谷内还是要比外面好些，否则也不至于每年都会有母蟒来这儿产卵。今年只有一条，已经算不错了。』 　　猴王没说小毒蟒的克星是什么。这倒也不是猴王故意逗弄姜灵，只是它习以为常了而已。姜灵正想问得细些，唐妮的声音打断了姜灵与猴王的交流。 　　“阁下！” 　　“嗯？” 　　“不管怎么样，我们先把大的解决了吧？留着它在附近总是个麻烦。而且，它身上也有不少药材。” 　　“我们”？ 　　这用词逾越了，不过姜灵虽然不喜欢唐妮试探她，却也敬佩唐妮，正如最初对冯刚与周信明。所以姜灵不打算扫唐妮的面子，也就没说什么，略顿了顿，平静道：“好。不过我只是个看热闹的，一切全交给您了。” 　　唐妮就含笑望着姜灵：“您要试试吗？” 　　姜灵不由诧异，眉梢一挑：“我试试？” 　　…… 　　这建议要是巴尔德、梅斯或者吉兰说出来，姜灵一点也不会惊讶作为身经百战的老师，鼓动自己有潜力的学生，去挑战一个危险的对手，这很正常！ 　　若是冬明，也不奇怪。虽然对姜灵，冬明会舍不得、会肉疼，但他担心一个人、关爱一个人的方式，是敦促其变得强大，而不是老母鸡护雏从两人刚刚认识那会儿开始，就是如此！ 　　然而，唐妮虽然也来自伊古拉，却与冬明不同，她这么建议，可就不妥了，而且很容易落得个不讨好，与她的目的也不相符…… 　　所以姜灵十分不解，一径瞅着唐妮。 　　唐妮就收了几分笑，认真解释道：“我们登陆时都没武器，这家伙又有毒，赤手空拳对付它，不会有问题，但免不了会有些麻烦。所以不如用陷阱。那样很方便。” 　　姜灵恍然大悟，当即不吝赞赏：“好主意！” 　　※※※ 　　唐妮便下了树，熟门熟路朝谷口那边的林子里走去：“这边，阁下，有现成的好东西。” 　　很显然，她清晨出来时，或者刚才路过时，已经瞧好了。 　　姜灵随之下树，一边收起钩爪、免得误射，一边望了眼唐妮的背影，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方面，姜灵对怎么做陷阱，饶有兴致；另一方面，对唐妮这个人，却实在是无奈了。 　　圆头扑跃下来，挂到姜灵肩上荡悠了一个二百四十度的回旋，骑在了姜灵左臂弯里，眼珠子骨碌碌转，一会儿瞄瞄姜灵的眼镜，一会儿瞧瞧姜灵右手小臂。 　　其它的小猴子见状，顿时一个个跃跃欲试。可怜姜灵背对它们，它们又没恶意，姜灵就没察觉，压根不知道自己即将迎接一群小家伙从半空直直砸来…… 　　还好猴王已经转身要走，猴群随之动身，小猴子们就一只只地被成年猴子拎住了，只除了一只比圆头稍大一圈的，赶在它母亲的抓住它之前，成功蹿到了姜灵背后……的地上。因为姜灵刚好迈步往前，它落了个空。 　　姜灵听到响动一回头，无奈伸手邀请：“你也是个淘气包。” 　　淘气包瞅瞅姜灵，轻巧地蹿上了姜灵的手臂。 　　姜灵抱起它，放到肩上，严正警告：“尿急了记得喊‘停车’！”食品盒的下场犹在眼前！ 　　淘气包乖巧地点点头。 　　姜灵这才放心。 　　与此同时，猴王在树间蹿跃，其间瞥了圆头与淘气包一眼，没好气地呲呲牙，不过它并不曾出声呼唤命令，任由两人两猴与猴群兵分两路，各自消失在密密的树林里。 　　…… 　　唐妮带路穿过，在地面间细心开出一条小路来。她用的是长刀，木长刀，半路上刚刚找到的，也是树林赐予的小小惊喜。其实所谓长刀，乃是木料的天然形状所决定的，一头圆一头弯扁。质地关系，钝得很，但这木料天然品质极好，硬度与韧性都上佳，唐妮手腕略一震，劲风低啸，拦路的长草荆棘就被打折了。 　　姜灵跟在后面，也顺手寻了个细长的轻棍，有一下没一下打草前行，以免被草间的虫蛇咬上一口。至于圆头和淘气包，姜灵连哄带吓，没让它们落地行走开玩笑，这两个相当于幼儿园里那些未成年人！她姜灵对它们负有监护责任。刚好小毒蟒们出生不久，只怕正饿着呢！ 　　两人两猴这般走了三四分钟，唐妮就示意到了。 　　那是一丛老荆棘，很常见的品种，多年生的灌木，只不过这一丛实在上了些年头，根部、枝干，乃是深深的棕褐色，还发黑。 　　这种荆棘的刺短短，形状更接近瘦长的三角形，而非细细的针。这些刺长满茎干，年头越久，越坚硬、越尖锐，还越大。 　　姜灵一见就明白了：“您是想用荆棘刺埋在地里，做个开膛的陷阱？” 　　蟒蛇再大，也没法四条腿蹦达，也得从地面上游过去！ 　　唐妮意外，看向姜灵：“没错，之前它生产在即，又是条大家伙，一次性能排出几百条幼蟒，甚至可能上千条。而这个陷阱会让小蛇跑得到处都是，就不好用。现在它既然已经生了！” 　　姜灵颔首表示了然。唐妮便没再往下说，开始干活她的本意就是借此互相熟谙，而不是让姜灵来打下手，两人对这一点俱心知肚明，所以姜灵只是蹲在一旁看，仔细看，看唐妮怎么处理这些刺。 第65章 安慰 　　与处理荆棘刺、布置陷阱、抹去痕迹这些活儿的精细轻巧不同，唐妮拖着她那把木刀寻上褐斑毒蟒时，打得酣畅淋漓，又痛快又轻松。 　　只可惜，姜灵从林语者那里，不仅继承了危难关头自保的能力，还继承了一大堆野外知识。所以她对这一天早上的活动，其实兴致不高，看着唐妮忙碌，心里却想到了冬明姜灵本能地认为，冬明与唐妮的出手风格肯定有个交集。而迄今为止，姜灵见过冬明枯燥的压力重重的训练、见多冬明与人过手练习，但还没见过冬明真正动手。 　　唔，冬明打架的时候应该会很帅那不是他最擅长的嘛！ 　　…… 　　褐斑毒蟒不是唐妮的对手。何况唐妮激怒它之后，一味诱敌，而不是与之力搏，这就更轻松了。 　　姜灵与两只大气不敢喘的小猴子，一起远远地蹲在树上，观看了一场短促迅速的战斗。 　　而后唐妮开始收拾战利品，姜灵便揪着两只小猴子的尾巴从树上下来，打算把两个“幼儿园小朋友”送回去见家长：“恭喜您。” 　　“您要回去了？稍等。”唐妮问了一句，便加快了动作，似乎在缠绑着什么，也没挽留姜灵姜灵不喜欢这鲜血淋漓的场面是很正常的，她没必要强迫姜灵去锻炼什么。 　　她背对着姜灵，姜灵看不到，又习惯了不对伊古拉人用精神力探查，便站着等候了片刻：“嗯，顺便把这两个小家伙送回去。” 　　圆头和淘气包从布置陷阱、到大毒蟒被杀，都看了个一清二楚，此刻既兴奋又畏惧，若不是姜灵揪着它们的尾巴，它们还不知道会干出些什么来呢！ 　　唐妮见两只小猴一左一右蹲在姜灵的肩上，躁动不安，两个尾巴尖却被姜灵一手握住，抓在胸前，不由暗暗莞尔……这造型！她走向姜灵，递给姜灵一个四寸来长的小东西是一支匕首。新鲜出炉的匕首。 　　匕首用毒牙做成。褐斑毒蟒仅有的两颗毒牙之一。牙根以蛇鳞下的细皮紧紧绷缠。这层皮是趁着新鲜缠上去的，蛇血尚在，起到了一定的、天然的凝固作用。不过光这一点的话，不宜长期保存。好在唐妮另外还用了点不知什么，反正是乳白粘稠的胶体，效果很好。此刻，整把匕首已经定型了。 　　姜灵不由惊叹：“您的手艺真好。”接过来握在手里撩了几下，很顺手。 　　唐妮一笑：“不算什么，做惯了而已。”顺手就把另外一支别进了自己右大腿外侧的扁鞘里那扁鞘与裤子一体，是制式装备，她登陆之前自己选的。“您要是喜欢，带回去让人处理一下。这个把手，最多也只能将就上一两个月。” 　　姜灵点头记下，道了谢，与唐妮告别，先回去了。 　　她一路走，一路一直在琢磨手里的匕首握住之后，从掌缘冒出的匕尖很短，只有一寸左右。这是优点也是缺点。优点是隐蔽，而且握力稳固，不易脱手；缺点么，一分短一分险。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冬明也会这些，对吧？ 　　那么，到底要怎么样的训练，竟然能教会他们这么多？！ 　　※※※ 　　这一天里接下来的时光，终于如姜灵所愿，过得颇为平静她其实有些可怜那条母蟒，可怜它辛辛苦苦冲进来生产，结果孩子是生下来了，自己也被人捕去了……但姜灵不觉得自己出言阻止唐妮，会是件顺利愉快的事。 　　同样是随员，这要是换成赖米或者海丁，姜灵早就开口了。最多被暗暗笑上一句心软，也没什么别的需要担心。 　　可是唐妮呢？她会错愕吧。但她不会露出来，相反她会马上答应，并且笑容甜美。另外姜灵则需要在回去后，找点东西给唐妮作为补偿毕竟蛇胆、毒囊、蛇皮等，能换上一笔款子。 　　而姜灵敢打赌，唐妮他们早就策划好了策划好了他们这次在“游乐场”的收获，用来干什么。 　　毫无疑问，那肯定跟伊古拉有关！ 　　对此，姜灵一点也不想插手，因为她现在尚未自立，乃是寄人篱下：不论是从鲁米的内战中庇佑了伊古拉，还是令地球联盟成为琪雅与玛西图卡格外关照的地方，无论哪一件事，均要归功于巴尔德。 　　但与此同时，姜灵又希望他们一切顺利毕竟如果事情顺利，冬明的心情，多半也会更好一点。 　　这种微妙的立场，令姜灵感到额外头疼，所以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唐妮干掉那条褐斑毒蟒，无悲无喜。 　　…… 　　猴王带着猴群觅食去了，午后时分才懒洋洋地回到它们的住处。 　　圆头与淘气包十二分地挑剔，对姜灵提供的午餐挑这选那，糟蹋了一地的东西，还没精打采它们之前太兴奋太紧张，一旦放松下来，自然脾气不好等到听到族群的声响，终于恢复了点精神，哧溜溜蹿了过去。 　　姜灵跟了出去，看着两个小家伙扑到它们的妈妈怀里，这才放心；又有一点生气，就跟猴王告状告圆头与淘气包浪费食物！ 　　浪费是大罪过！ 　　姜富安与胡海燕那一代人年少时挨过饿，或者至少见人挨过饿，对食物的珍惜一辈子无法改变。而姜灵从小被爸妈如此教诲，“惜物”二字深如烙印，她再怎么富有，也不会丢失这一点。 　　所以姜灵告得理直气壮。 　　猴王登时尴尬它虽然也是“家长”，然而它们身为猴子的生活，与人类完全不同。它们活着的时候，吃森林的；死了之后，成为森林的一部分。这食物嘛……四季花果，鸟蛋肥虫，到处都是。全部来自森林。吃了，自然没浪费；可若是没吃掉，天然腐败，沤烂在土地里，与到肚子里走一遭变成便便再出来，又有什么不同？也不是浪费。 　　因此，既然有许多，当然挑最好的来享用！当然若是不够吃了，那也顾不上挑拣了。 　　但猴王说不清楚这其间的道理。它只知道自己没错，姜灵也没错。故而猴王直挠头，最后送了姜灵一个本地消息作为安慰，缓缓看了圆头与淘气包一眼，自己拣了个阴凉处，歇息消化去了。 　　真的？！ 　　『唔。不过那里面不好走，小心一点。』 第66章 生肌草 　　午后的太阳热得很。向阳的岩石曝晒得厉害，往上面打个蛋，只怕立刻就会“吱吱”地煎熟了。 　　然而，姜灵却换上了一套最为厚实的长衣长裤，又检查了项链这项链并不是雷列号的遥控器，遥控器与雷列号均留在了米泰，以租赁方式委托给了米泰星域靖海商会，费用是象征性的，为一年一个琪雅币。当然日常维护与驾驶员，由商会出资。 　　张甫年纪关系，或许还有米泰的社会保障机制健全、没有后顾之忧的关系，对财富的追求淡了许多，小富即足；而对故乡家乡、年轻后辈，则添了很多关怀。所以他对商会事务，十分用心。 　　可是第一次星际旅行对地球上那些渴望“走出去”的商人而言，费用负担不小因为鲜少有人弄得到琪雅方面的航票。而地球联盟自己虽然有了航班，但价格与成本均太过昂贵，尤其对民间人士而言。另外，这些商人往往还希望能够带上一些样品…… 　　故而之前商会与姜氏科技驻米泰的办事处有合作，主要就是解决航班方面的问题。而既然往后用不到雷列号，姜灵便把它交给了商会。至于过户手续，这个就不要办理了毕竟是路林送的礼物。 　　服役时捍卫领域尊严，退役后促进经济建设。姜灵自忖，这些工作无愧于雷列号。 　　所以，现在姜灵随身挂的这条项链，是两位师兄送她的防身物品。不仅能阻止子弹的物理打击、隔绝辐射，还能阻止小巷里当头泼下的脏水…… 　　除了这些，姜灵又从微型机甲那儿取了一堆方盒子，装进背包里。 　　这些盒子与食品盒子不同，它们没有空间压缩功能，是用来盛放活体样品的比如幼苗啊小鱼啊，以及虫子鸟卵之类。 　　姜灵准备完毕，又检查了一遍，这才从容起身，背着背包走到岩洞口。她往前一望，便看到树林里有一抹袅袅的青烟，缓缓升起，随风斜向谷口。 　　毋庸置疑，那是唐妮点了火堆。 　　褐斑蟒蛇有毒，可它的肉没有毒。烤干熏制之后，就是很好的干粮。唐妮还未回来，显然是在忙着干活儿。 　　姜灵自然也懂得这些，虽然她从未动手做过……她静静站在洞口，手搭凉棚望了那道烟柱片刻，耸耸肩，返身取了一整盒的调料，放到唐妮栖身的岩洞口。 　　盒子是上了锁的，姜灵想了想，又寻了一块还算方正的大石头压住这却是免得圆头与淘气包那样的小猴子来捣乱，把盒子弄到别处去了。毕竟这一个其貌不扬的盒子里面，细盐、各种香料粉末，每一样均有好几斤，糟蹋了实在可惜。 　　而后，姜灵攀下峭壁，进了林子里，沿着峭壁底下走了一段路，找到了猴王所说的老树桩。 　　树桩后也有一个岩洞。只是洞口低矮，大半埋在泥下，所以并不起眼。 　　姜灵看见了洞口，又回头瞧瞧她走过的地方软泥上的靴印，青苔上的擦痕，被踩折的落叶，歪斜的拦路草，每一样都诉说着，有一个人刚刚从这儿经过。 　　毫无疑问这些足以令唐妮找到她。因为冬明也有这个能力。他们甚至可以根据靴印的大小、形状、深浅，大致估算出其主人的身高与体重，以及动作习惯。 　　所以姜灵有点儿困扰。她思索了片刻，最终没有动手去除痕迹，而是扒开岩洞口的泥土，矮身钻了进去。 　　…… 　　洞内阴凉。起初十几米，狭窄局促，行走艰难主要是被从洞口进来的泥土落叶、从洞顶掉落的碎石尘屑堵塞了，洞顶却不矮，有三四米高。另有四五只倒挂栖息的蝙蝠，被外来者惊醒，胡乱扑扇着翅膀，蹿了出去。 　　洞内并无什么危险，唯独难以行走。姜灵心中有数，故而并不害怕。这道路虽然艰难，她走得却依旧轻松。 　　经过洞口这段之后，路况好了一些。只是依旧蜿蜒曲折，渐渐深去，渐渐潮湿。这时候，温度已经与外面差了好大一截，不止阴凉，甚至沁冷了。而两边石隙中、积土里，则开始有独特的菌类冒头。 　　这里几乎没有光照，这些植物既然适应了如此极端的条件，在外面当然就存活不了。不过相对的，它们在这儿活得很好。其中有一些，会发光。有乳白的，浅褐的，也有淡绿的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磷光，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作用。 　　大自然总是有令人惊讶的奇妙之处。 　　姜灵不急不慢地欣赏，继续往里走，一边小心脚下，不要踩踏到这些植物，以免惹来一片尖叫；一边又留心两边与洞顶，防着栖身在此的虫蛇蜈蚣之类。 　　其实虫子也胆小，它们也害怕人类而且是极为害怕。只是闯入者动作鲁莽了，它们大惊之下，难免慌得走投无路，那就会奋起反抗，才会咬上一口、蛰上一下。姜灵这般慢慢地走入洞内深处，它们只有吓得钻石缝的，没有反过来想要咬姜灵的。一路而去，只有三四只胆子大一点的，没有逃跑，而是跟姜灵要“白雾”。 　　在这一点上，阿贝卡的那只叫阿黛拉的蝎子，毕竟自幼由人工饲养，又成天与阿贝卡厮混在一块儿，对人熟悉，不免就比野生的强了许多。 　　猴王告诉姜灵的本地消息，乃是在这个洞的深处，长满了一种微微发亮、光泽暗红的苔藓，对治疗伤口很好。 　　可是姜灵足足钻绕了五六百米，还是没找到猴王所说的地方，只在路边看到了几片零星细碎的。姜灵没动它们太小太少了。若是深处没有，折回来时再采一些不迟。否则不如放任它们生长。 　　不过姜灵倒是收集了不少各种蝎卵蜈蚣蛋之类，用盒子装了，按照标准程序，调整湿度、温度、空气成分等环境条件，准备带回去生物学家需要这些。目的乃是为了研究分析顶尖品质的天然环境，对生物会产生什么影响。所以姜灵搜寻的时候，只追求数量，却并不讲究品种。 　　这样子装了半个背包，前方传来“滴答”声。这也不是头一次了，洞内不少地方均有泉水细流，所以姜灵并不在意。不过又经过一个转弯后，姜灵终于看到了猴王告诉她的苔藓。 　　那些苔藓与外面的不同，几乎有三四寸长，小指粗细，长得茁壮极了，光亮也更鲜嫩。它们铺满了整个洞穴，几乎要淹没角落里丛生的乳白菌类。 　　很明显，又是一个小区域内的优势品种！ 　　姜灵大乐，连忙打开盒子蹲下身来干活。她刚取了一小片，一滴水就落在前方的石凹里，溅起细小的水花，有几朵扑到了姜灵的面孔上。 　　姜灵肌肤微凉，忽然若有所觉，抬头循着水滴落下的位置向上望去，抽抽鼻子，使劲嗅了嗅没错，这滴水之间，的确带着一股醉人的厚实香气！而且不是别的，正是山崖上斜坡那儿的甜串子发酵后的味道。 　　原来这两个优势品种之间，竟然有这份渊源！ 　　姜灵当即就回头数了数盒子：看来取了这儿的苔藓，她还得爬到山崖上去，取一些土壤、水流的样本，以及甜串子的发酵混合物！ 　　※※※ 　　午后三点多，最热的时光开始过去，唐妮扛着她那把木长刀，挑着一大堆蛇肉干回来，结果发现姜灵在洞口，吃着甜串子等她。 　　“阁下？” 　　姜灵笑了笑，指指身边被压在石头下的盒子：“这里面是盐和香料。”又递给唐妮一个巴掌大的白色小盒子，装载珍稀药草的专用盒子：“里面是生肌草。见者有份。” 　　唐妮就笑了，又很不好意思：“这太贵重了。”如果是回报她早上的刻意接近与讨好，这收益之大，连唐妮这么好的承压能力，也觉得心虚。 　　“没关系，我那儿还有。”姜灵拍拍手，攀着岩壁回去。她这么做，与其说是对唐妮有好感，不如说，是为了隐蔽地帮一把伊古拉这个盒子如果顺利带到外面，别的不说，资助一二十个资质足够好的伊古拉人顺利训练，一直到他们成为体术冕下，还是足够的。因为这里面的生肌草，是活的，而且品质优异得罕见。当然这些资助，一般的草药用得起，棕青汤之类，可就用不起了……“我总算明白了，明明是苔藓，为什么却被叫做草！” 　　唐妮正打开盒子，闻言顺着姜灵的话玩笑道：“那位命名者有够糊涂”她倒抽了一口冷气：“……哎？！” 　　这哪里是苔藓，这根本茁壮得像杂草啊杂草！ 　　姜灵微微一笑，钻进了自己的岩洞：“我看他不糊涂。” 　　“阁下……”阁下您在哪里找到的这些东西？！ 　　可姜灵已经钻进了她自己住的地方。这令唐妮最想问的一句话，没能出口。不过很快，唐妮的目光落在了岩下林间的草丛里。 　　那里，几片新踩倒的长草，为唐妮指出了方向。唐妮迅速收好盒子，单手一搭洞口地面，跃下岩壁，伏身仔细去看那泥土上的痕迹。 　　是的，没错，是姜灵留下的足迹。 　　唐妮抬头望了姜灵所住的洞口一眼，犹豫了片刻，最终觅着痕迹、追寻而去。 　　…… 　　姜灵盘腿坐在洞内，吃掉最后一个甜串子，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儿，对着洞外蔚蓝的天空翻翻白眼，耸了耸肩。 　　※※※ 　　这个下午姜灵与唐妮均过得很愉快。傍晚的时候，唐妮满载而归却不敢让姜灵知道！ 　　所以唐妮只好把草药铺晾在她自己住的山洞里，阴干这些苔藓，再装进她那个唯一的食品盒里这样虽然价值大损，但至少可以顺利带走。 　　姜灵自然非常配合地装作没察觉。而唐妮不知道的是，当天夜里，地洞深处那片苔藓，已经长得与原来差不多了姜灵供了一夜的“白雾”养它们。 　　接下来一天，两人总算真正过得平静。 　　唐妮深深了解植被的恢复速度，她自己又下手采得狠了，当然不会再去看。 　　姜灵则与猴王沟通了一番，为它们砌了一个发酵池找准了那道滴水的缝隙位置，用小块的岩石，垒起一个圈，把熟透落地的甜串子往里面扔。 　　至于泥土，却不挖掉。因为姜灵无法判断，这一片土壤中是否有特殊物质，对生肌草的生长，起到了作用。 　　猴子们只爱枝头鲜嫩的熟果子，不爱地上的烂果子。所以捡了果子往发酵池里扔的事，对它们而言仿佛玩耍一般。池子砌好，就没什么要担心的了。 　　当天中午，姜灵刚刚回到她栖身的洞内，巴尔德的消息到了竟然是叫她与唐妮，尽快赶过去，赶去长鬃狼那边！ 第67章 大丝茧 　　几乎在姜灵收到消息的同时，唐妮已经奔到了姜灵的住处：“阁下，有新的通知，叫我们去集合！” 　　“我看到了……”姜灵咕哝，心里大为不解，想了想，就回了巴尔德一句：“老师，我呆在这儿挺好的！” 　　唐妮开始迅速帮姜灵收拾东西，顺带也把绝大部分蛇肉干放进微型机甲里，自己的随身背包中只留了一小部分，以及一大一小两盒珍贵的草药；同时，她并不阻止姜灵这么回答巴尔德姜灵当然可以与巴尔德耍赖撒娇！至少追问个原因，而她却不行。可与此同时，她其实也并不想离开这儿：别的不说，既然一个岩洞里有这样的生肌草，鬼知道其它的岩洞的深处，能够有些什么！ 　　所以唐妮乐得看热闹，心底里还希冀姜灵能说服巴尔德。 　　不过姜灵失败了。因为巴尔德当即回过来一条：“我知道！但这次是迁潮！火焰鸡的迁潮！除非你想接下来一直堵上洞口闷在里面孵蛋……对了，梅斯他们再过半个小时这样会路过你那边。” 　　迁潮，即迁徙浪潮，是“游乐场”内几种优势群居物种特有的现象。每当它们的数量大到一定程度时，它们就会自发地聚集在一起，小群聚成大群，大群汇成铺天盖地的鸟潮兽潮，而后向东边奔徙，不管遇到高山还是大海，死不回头，直到损失太大，浪潮溃散，这才恢复平静。 　　这种自杀式的迁徙，令它们的数量以循环的方式，保持在一个环境足以承受的水平上。 　　以前来到“游乐场”的研究人员，早就注意到了这种奇特的现象。不过他们到现在还没有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磁场也好，激素也好，都不足以支撑假设与解释。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与“游乐场”本身一样，是人工造成的。 　　要知道“游乐场”里的物种，很久很久以前，并非本地土著。这一点，是结合了地质考察，从它们的化石与现代基因图谱里分析出来的它们的进化路径表明，它们的祖先并不生活在同一个行星上；并且，绝大多数并不是生活在“游乐场”内。 　　所以姜灵有点儿无言。她很想说“那我就孵蛋吧”，不过到底咽下了。 　　姜灵不是担心巴尔德生气巴尔德可没那么小气！姜灵是心知肚明：若换成别的事情，倒也罢了；可这种大开眼界的事情，巴尔德他们，是绝对不会容许姜灵错过的！ 　　这类经历，都是珍贵的、隐性的财富，足以塑造锻炼一个人的心性与眼界，作用不可估量。年轻人或许不懂得其中的珍贵，然而巴尔德那样人老成精的，怎么会不明白？ 　　因此巴尔德才会急急忙忙通知姜灵不是怕姜灵寂寞，也不是怕姜灵出危险，只是为了让姜灵有机会大开眼界。 　　故而姜灵没吱声了。虽然她其实在某些方便并不年轻，但能见到冬明自然是好的尽管原先姜灵预计的，是冬明被巴尔德拎过来，而不是她被梅斯拎过去…… 　　不管如何，姜灵都乖乖应下来了；并且马上叫了唐妮去点火生烟，给梅斯他们指路。 　　※※※ 　　梅斯到得比巴尔德预计的晚一些，在将近一个小时之后才抵达山谷。 　　对此，姜灵倒是平静，唐妮却等得暗暗焦急论耐性，唐妮久经磨练，比姜灵好得多。但论得失心，唐妮就不能与姜灵比了。这次唐妮既然运气不好不坏、成功过了登陆那一关、留在了“游乐场”内，对收获的期望自然就高，患得患失之间，心态起伏不免变大。 　　所以唐妮见了梅斯，第一反应是舒了一口气，一时间反倒没有注意其它。倒是姜灵，一眼就看到了梅斯手里拎的东西那是好大一个包裹，蚕茧似地，由洁白晶莹的半透明细丝密密实实缠绕而成，呈长条状，人形……被梅斯用登山带拦腰绕了几圈，轻轻松松提在手里。 　　姜灵心里升起古怪的预感：“大师，冕下，这个是什么？” 　　梅斯松手丢下丝茧，好笑道：“这小子差点被当成储备粮，孵了小蜘蛛！” 　　那竟然是蜘蛛丝！ 　　姜灵盯着那大茧子，哑然了片刻，突然出声道：“周信光？！” 　　她声音未落，蜘蛛丝茧“呜呜”几声，也不知说的什么，就扭动了起来，朝后蠕动了几寸，好像觉得不对，又朝前蠕动。梅斯则多看了姜灵一眼，欣然一颔首：这丝是上好的精神力屏蔽材料，以姜灵如今的实力，这样都能分辨出里面是谁，精神力上的资质，果然极为不错。不过梅斯并不说什么，直接转头问唐妮：“东西收拾好了？”唐妮赶紧应是，下指令叫过微型机甲来。 　　姜灵知道这些事均是随员的责任，她并不想让梅斯认为唐妮没有分寸、从而厌恶唐妮，也就不曾插话，装作平时一贯如此，只忙忙凑过去，去对付那大丝茧，一边问周信光：“你没事吧？” 　　然而姜灵却被梅斯摆手阻止了这位体术大师轻松道：“他好得很唔，也就肚子饿了些。还是到了那边再解吧。这样路上方便。”说着还打量了丝茧一眼，颇为遗憾道：“这丝少了点。” 　　大丝茧：“……” 　　姜灵：“……” 　　吉兰一直旁看，见姜灵皱脸，忍不住“扑哧”一笑，莞尔道：“你这朋友登陆的地方，竟然好巧不巧，在风青峰那边的夜醉坡。那里是有名的蜘蛛窝，有许多鸟面蛛，它们与星馨草相伴而生。星馨草夜里开花，花香醉人，乃是上好的草药与香料，所以我们便去了一趟，没想到竟然碰到了他也亏他撑得了这几天！” 　　姜灵心里感激，自然向梅斯与吉兰道谢。两人均不在意，吉兰一笑带过。梅斯随意一点头，坦然受了，上下打量了姜灵一眼，笑眯眯朝谷口一指，道：“走吧。”自己施施然站在原地。 　　唐妮闻言当即动身，吉兰抿嘴一笑，也出发了。唯独姜灵站在原地，一时间并没迈步，反而仔细瞅着梅斯的神色…… 　　而后姜灵突然间就打了个激灵！因为到了此时此刻，姜灵终于意识到，如果她赶路的速度不能让梅斯满意，那她的下场…… 　　绝对不会比周信光好到哪儿去！ 第68章 赶路 　　密林掠影而过，厉风扑面尖啸。 　　姜灵全力奔跑，循着唐妮经过的路线，迅敏而矫健，像一头年轻的鹿一般，在林间穿行前进。 　　梅斯拎着大丝茧，悠然跟在后面，还有空儿笑眯眯地与同样轻松惬意的吉兰说话：“你瞧瞧，这速度不算慢啊原来害羞这个毛病，也未必尽是坏处！”若不是因为不想被他提在手里，姜灵怎么能跑得了这么快？！ 　　吉兰就好笑：“小心她又恼羞成怒！”说着故意瞥了一眼梅斯小腹下：“还记得卓奇与迪金么？往后，你可免不了要指点她！” 　　梅斯刚想说什么，听到后面一段，略一思忖，不由就有些哭笑不得姜灵之前那会儿，还未明白什么是“合击”之术时，就能一记撩阴腿，踢得卓奇面无人色……照这样推算，明天……不，明年！明年的确很可能会有这本事，给他照样来上一脚！ 　　怕自然是不怕的。梅斯自认并不是什么“全银河系古往今来第一高手”，更不相信瓦尔哈利亚斯的年轻人，就没有一个可以超过他的事实上他对被年轻人追上的那一天，虽有担忧，却也更有期待！所以，天外有天，切磋之间，自有上下胜败，没什么好计较的；而且，梅斯认为，作为一个老师，与自己的学生过手时，如果能吃点亏，其实是一桩喜事！ 　　不过，尽管梅斯有这份胸怀，可他一想到姜灵恼羞成怒所导致的超常发挥，要落到自己身上，到底微微头疼只因为有一个规律，他即使贵为体术大师，也逃不过！ 　　这便是： 　　看人热闹，那自然很好；可被人看热闹，就很不好了！ 　　所以梅斯难得苦恼了。此时身边没有外人、也没有后辈，他用不着端什么架子，浓眉登时一扭，挤到了一块儿。结果惹得吉兰“吃吃”低笑；不料她笑得太厉害了，左肺一痛，不由咳嗽了一声。 　　梅斯刚刚升起一股没好气，偏被这咳嗽吓了一跳。他当即看了看吉兰，几乎有些气急败坏，低声斥道：“小心你的伤！”他有气没处撒，说完又朝前方两人一声吼：“快一点，蜗牛爬似的，这要赶到什么时候！” 　　吉兰摇摇头，示意无碍，不过到底绷起脸、抿紧嘴，忍下了笑意，不敢再说什么否则姜灵还没恼羞成怒，某人倒先要羞恼成怒了！ 　　其实羞恼成怒也不要紧，吉兰还喜欢得很，否则做什么有事没事去调侃梅斯？问题在于，她之前受了些肺腑震伤，现在还没全好，这要是把人惹急了，不管后果是动手还是别的什么，全都吃不消！ 　　※※※ 　　姜灵若是知道她身后两位在聊什么，八卦精神肯定又要抖擞抖擞，熊熊燃烧起来可惜她不知道。 　　唐妮起先知道姜灵跟在身后，不好意思一下子把姜灵甩得远远地，便没有尽全力，只是在地上奔跑；此时被梅斯一吼，唐妮顿时顾不得那许多了，当即加速。 　　大树震颤，抖落了一地的老叶虫子。唐妮箭一般蹿射出去，遽然前冲，在空中划出一段几近平直的抛物线，而后缓冲着落地、继续冲刺并适应速度……没几步又是一棵位置合适的大树、于是唐妮又是一蹬！ 　　如此四五次之后，唐妮已经不再着地茂盛的丛林为她提供了最好的落足点，她把顶天立地的大树，当作横着的台阶，踏蹿前冲，不一会儿，速度已经是之前的五六倍！ 　　这才是体术三档即六级以上的人，经过专业训练以后，在固定障碍物多的地方，惯用的赶路方式！唐妮体术十三级，自然还能更快她可以蹬得更用力，让速度再翻一倍；还可以轻松打破音障，也即超越声音的速度然而，唐妮揣摩梅斯的心意，暂且只用了姜灵能够模仿的这一种，并且没尽全力。 　　…… 　　姜灵见状讶然，脚下就慢了，嘴巴张成了圆圆的“O”。 　　她这一慢不过须臾，可梅斯与吉兰已经赶上了她。当下，梅斯冲姜灵“哼哼”冷笑现在情况特殊，梅斯暂且拿吉兰没办法，可对姜灵，他还是很有办法的：当即就伸手去拎姜灵！ 　　而吉兰听得笑声，不忍睹目，深感梅斯丢脸……偏又可爱！所以吉兰只能别开了眼，暗自好笑。 　　梅斯这出手实在不算快，随意悠然得很，大约相当于普通人“端”个茶杯，而不是“抢”。然而梅斯体术造诣在那儿摆着，姜灵看得见、看得清，却自知躲不开她眼力够了，身体条件却还没打磨够！所以姜灵眼睛蓦然瞪大，心底里一片尖叫：不要不要不要啊！ 　　下一刻，姜灵眼前隐隐闪过跃迁时才会看到的那些神秘线网这次是金橘色，色泽淡了许多，也柔和了许多而后姜灵便身影一晃，“闪”到了前面十四五米处，脱离了梅斯的……魔爪？ 　　是真正的“闪”，姜灵根本没有经过中间那十几米。梅斯与吉兰体术不凡，这一点还是分得清楚的！所以梅斯与吉兰均是一怔，旋即对视一眼，喜上眉梢。 　　与此同时，有一个食品盒凭空出现在姜灵原先的地方，“嗖”一下便往下掉。梅斯看也没看，随手抓来结果定睛一瞧，原来竟是朝霞号飞鹰号上的急救舱储备品，五倍压缩的那种，梅斯熟得很。所以他略一想，登时就笑了，而且是哈哈大笑！ 　　姜灵也是一怔她糊涂！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与精神力冕下的那种“消失”能力有关。可她造诣未到，这会儿又没在跃迁，按说不该啊？！ 　　不过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姜灵一时间也顾不得研究那么多，足下不停，重新加快脚步，追着唐妮的足迹狂奔而去…… 　　※※※ 　　第一棵被唐妮踏过的大树震颤初平，一个身影倏然掠过它身旁，它又被蹬了一下这回是姜灵！ 　　这种赶路方式对姜灵而言新鲜又熟悉，非常奇特，与奔跑大为不同：大地竖立在面前，杂草灌木苔藓向光的枝叶，竖剑一般直指鼻尖咽喉，蓬勃之气扑面逼来，令人无处可躲！又因为速度极快，前方而来的风刮得厉害；相比之下，把人扯向大地的重力反倒了不那么明显了…… 　　所以明明是在往前跑，人却有一种在往“上”蹿飞的错觉！ 　　姜灵全部心神皆沉浸其中，将记忆里的一幕幕深入温习左右有梅斯在后面，她也不担心自己遇到什么危险。 　　而梅斯跟在后面，一路笑意不绝，高兴得眉飞色舞。还是吉兰提醒他：“来得及么？小心巴尔德吹胡子。” 　　“不好说。”因为兽潮时间他们只能估算个大概，无法精确定时。不过梅斯略一思索，便道：“没关系，错过就错过罢反正她也能自保了，大不了我带她去看看星潮。” 　　吉兰一笑点头。 第69章 交接 　　两天一夜。 　　姜灵一直紧追唐妮。唐妮后来又试探着、一点一点地加快了速度，姜灵也没有跟丢。两个中午均没停，只在晚上休息六个小时，连带晚餐与次日的早餐。 　　其实最忙的是梅斯。他为了保证“跑道”畅通，让姜灵不受打扰，干掉了一对闪电豹，杀了一只被惊扰的幽影獠，还轰走了一大群拦路的大角犀若不是梅斯一路放开了杀机，吓走了大多数的“本地土著”，唐妮与姜灵绝不止遇到这么点麻烦！ 　　不过这些对梅斯而言只是举手之劳，所以他忙归忙，依旧十分轻松。 　　至于巴尔德，早已来信催问过梅斯以梅斯与吉兰的速度，应该到了而梅斯什么也没说，录了一小段姜灵，丢给巴尔德。巴尔德当即就乐了，再没说一个字。 　　第二天傍晚的时候，梅斯眼看姜灵已经十分吃力，终于对吉兰道：“我看差不多了。过头了会深度疲劳，这里弄药不方便，那就不好了。” 　　吉兰点头，又感慨：“害羞这毛病，真的是因人而异啊！”紧接着吓唬梅斯：“我们现在开始赶路？那她肯定会记上你一笔！” 　　梅斯轻哼一声：“难道还怕了不成……又不是什么大事！” 　　这回答已然透着烦恼之意，所以吉兰大乐。 　　梅斯说差不多，不仅指姜灵的体力，更是指这次的潜力挖掘。 　　因为姜灵现在前进的速度，已经是一秒百多米，够快了。再快，一秒两百米与一秒一百米没什么质的不同。姜灵既然能达到目前的速度，也就肯定能更上一层楼，只要好好地训练一番如今毕竟是在“游乐场”，辅助手段跟不上，所以梅斯不愿意姜灵涉险，而是倾向于求稳。 　　而质的不同，即打破音障、达到音速，姜灵这一次仿效唐妮，或许有可能逼近、有可能短暂地达到，从而体验一番，但那她的身体却承受不了，会受伤。 　　之前的训练中，姜灵的各项指标一直有稳定而迅速的进步，特别是神经反应速度，一直领先。但不管如何，总体而言，姜灵的身体条件，怎么也还没达到九级。而体术要到了九级，才会有五大指标发生突破性进展。除了一到八级一直在用的神经反应速度、耐力、爆发力、抗打击能力这四个指标，还添了一个，叫做“极限环境生存能力”。 　　这五大指标上的脱胎换骨，概括起来，表现为两个标志：第一，正是皮肤呼吸的供氧能力，可以满足身体的基础性需求；第二，则是常规速度上，足以打破音障！ 　　以上两个标志，第一个衡量的乃是新添的极限环境生存能力。而第二个标志，则全面衡量前四个指标这个标志，虽然听起来只有速度一项，但其实不仅仅是速度： 　　首先，没有足够灵敏的神经反应速度，跑得那么快，高速运动中，前面有个东西都绕不开，还不一头碰上去撞死？ 　　其次，没有充沛的耐力，即使打破了音障，也持续不久，又哪能叫做“常规”速度？ 　　再次，爆发力上，自然更不用说。因为所谓“常规”速度，除了“持续时间”的指标，还有一个“起步时间”的指标，它是指“从静止到加速完成”所需的时间。爆发力不够，这个时间就会超标。 　　最后，若是没有足够好的抗打击能力，即使打破了音障，人体也承受不了！要知道这些指标一向都指裸测成绩……衣服当然可以穿！但不允许使用任何辅助设施。譬如防护服，就在限制之例。 　　因此，换而言之，以姜灵现在的身体条件，怎么也还达不到音速、承受不了音速。哪怕姜灵的悟性再好、潜力再大，这一点也是无法改变的！ 　　所以梅斯不再跟随保护，他直接赶上去拎了姜灵。 　　姜灵拼命躲，又“闪”了四次，一口气凭空超前一百多米。然而梅斯这次铁了心要捉到姜灵，姜灵到底不是对手，最终还是落到了梅斯手里！ 　　这令姜灵哀怨得要命，脸儿立马皱成了包子。加上她剧烈运动之后，脸庞红通通汗津津的，这一皱，怎么看怎么像受了莫大的委屈！ 　　梅斯倒是看不到，因为他抓了姜灵后腰的防护带固定急救包、随身武器等物的腰带拎着姜灵，姜灵面朝下、背朝上。可吉兰在旁侧，这就瞧了个清楚。结果吉兰不由便开始怀疑，自己与梅斯是不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坏事…… 　　不过吉兰也就动摇了片刻，因为不到一分钟，姜灵就“呼呼”睡着了。 　　她累坏了！ 　　…… 　　长鬃狼的洞穴附近，已经就着山势，搭起了好几幢石木结构的小屋子大多是机器干的活儿，也有几个说不上什么话的人动手帮忙了。至于巴尔德，他正和另外几位谈笑风生。 　　除了冬明通风报信，不用说，沙玛通知了鲁米的人，双胞胎则通知了图比的人。可这两方的人马登陆时随机分散“游乐场”各地，自然也有与其他文明的人相遇的…… 　　结果最后，这里聚集了三个六级文明、七个五级文明的人。还有一个六级文明的人正在路上。按人头算，在梅斯他们之前，已然抵达的，一共二十四位。 　　梅斯到了地方，并未大张旗鼓：他先悄悄找到了冬明，把姜灵交给他；顺便大茧子也丢给冬明了。 　　冬明接了个满怀，下一秒他惊讶发现，姜灵睡得正香……而脸颊侧旁却有细小的伤口！而且不止一道！ 　　冬明本能反应，目光一凝、扫向梅斯！旋即冬明想起之前巴尔德给他看的东西，他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当即明白过来，就有些尴尬，垂下了视线。 　　梅斯当然不怕冬明，可他难得地有点儿不好意思虽说这是每一个体术者都难免要吃的苦头，可姜灵毕竟算是在他眼皮底下受的伤……所以梅斯低低清了声嗓子，也没生气，丢下句“让她好好休息”，立即去了巴尔德那边。 　　冬明连忙翻出药品给姜灵抹。至于周信光，被冬明交给了跟来的微型机甲给机甲下指令让它收集蜘蛛丝就好：收集完毕，某人也便随之重见天日！ 第70章 早晨 　　屋外，巴尔德他们烧起了一堆足足八九米高的篝火。一者为赶过来的人指路，二者添些热闹。 　　梅斯与吉兰同巴尔德他们打了个招呼，去山洞里看了一圈；不一会儿便出来，与他们坐在了一块儿山洞里的东西早被瓜分了，他们眼下在聚会。两人只是按习惯去碰碰运气。这种运气一般是碰不到的，不过一百次一千次乃至一万次里面，能够碰上一次，就赚大了。所以这好习惯要保持。 　　这些人一则老相识、老交情，虽然利益立场不可更改，然而现在彼此之间没有战争六、七级文明之间没有战争；五级文明的，不算又多有惺惺相惜之意，自然有话可聊；二则，他们进“游乐场”，只要登陆那一关运气不是太坏，之后一般都会凑几个人聚头，合力去探一探危险的地方、试一试能不能干掉一两个老东西。 　　所以这个聚会，说不重要吧，只是为了说说话、看看兽潮；说重要吧，它很可能决定了这次“游乐场”开放中，两三成甚至更多的利益划分。 　　…… 　　屋内。 　　“一、二、三、四、五……一、二、三……八道。”冬明几乎不可闻地嘀咕了一句什么，用力瞪姜灵。 　　可惜姜灵呷呷嘴，睡得正香。冬明瞪了半晌，压根没有得到一点回应。他自己也发现自己有点……呃，没事找事，只好睃了一眼窗外泄愤。 　　窗外，夜间的风正渐渐地大了起来，篝火的光亮跃动加剧。小木屋都是就地取材，没有工业产品。窗户上防虫用的是最原始的细格织网，遮光则用了窗帘，挡风用的是人造钻石，当然，乃是薄板状的野外辅助功能，梳理植物纤维、拉出前两个纺织品，都是小意思；以及从木料里提取碳元素、从砂石里提取硅，制成人工钻石，也没什么问题。 　　而此时，窗帘拉开了一小半，冬明的影子便随外面的火光摇曳而乱跳。他低头看看姜灵，起身过去把窗帘拉上了，又回到矮塌边，盘腿坐下来，左瞅右瞧。 　　姜灵脸上唱京剧一般。见血的冬明数过了，八道；其余是擦伤，蹭掉了些油皮。这些伤都不深，否则它们带来的痛感也不至于被迎面刮来的风淹没，令姜灵不曾察觉。只是毕竟是伤，又在脸上，看着那就特别吓人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被吓到的不是姜灵自己，而是冬明。 　　所以冬明找了半天，最后捡姜灵光洁完好的左半边额头，阖上眼小心亲了一下等了两天才见到了人，怎么也要亲一个吧，啊？！ 　　肌肤相触，冬明忽然唇角一翘：能见到姜灵，他自然是极为高兴的！只不过刚才被姜灵这花猫脸震住了，现在才一股脑儿涌了上来。 　　而后冬明小心让开，轻松一个翻身，在姜灵身边躺了下来睡觉睡觉！明早还有训练那。 　　※※※ 　　冬明没到第二天早上，就起来了。 　　因为姜灵半夜里醒了睡饱了，又饿，自然醒了。她之前虽然在睡觉，却也知道自己已经到了、知道冬明在身边，所以并不惊讶。此刻姜灵睁眼打了个哈欠，瞅瞅四下，对着冬明看了一会儿，等完全清醒过来，便悄悄翻过冬明，爬下矮矮的床，从食品储备的最上面顺手抄过一盒打开，胡乱塞了两个婴儿拳头大的小馅饼吃，就忙忙去洗澡。 　　赶路整整一天，整个人被汗水浸透，臭死了！ 　　姜灵这么多动静，冬明怎么能不察觉。他本来不打算起来，只是翻个身继续睡。不过姜灵还没回来，他心里惦记，一时间睡不踏实，朦朦胧胧的；接着浴室里水声一起，冬明想到一件事，忽然就清醒了，睡意全无，起身过去。 　　冬明缓缓敲了敲门，也没推门进去：突然袭击发起容易、获胜难的。因为姜灵猝不及防之下会特别害羞，然后就要跟他急！“小心伤口，别沾水。”听着姜灵应了一声，自己便去了洗手间，而后又去厨房倒了两杯清水，端起一杯喝了几口。 　　果然，姜灵很快就一头湿漉漉地蹦出来了怕他心血来潮。冬明眼看着姜灵顺了客厅里的餐盒，一溜儿溜到他身边，心里甜蜜，唇角眉梢就有笑意浮上来：“头发。” 　　姜灵依言找了根干毛巾擦头发，顺带瞪了冬明一眼：“刚刚到的时候，干嘛不叫我洗澡？” 　　冬明不解：“为什么要叫？你睡得很香。” 　　姜灵气势汹汹地把餐盒往桌子上一顿，冬明含笑看着她；姜灵从冬明面前飞快扒拉过她那一杯水，冬明含笑看着她；姜灵掂了个小巧玲珑的肉松馅饼往嘴里一塞，白了冬明一眼，冬明还是含笑看着她。姜灵忍不住了，高高抬腿、慢慢伸过去、坚定不移地踩在冬明小腿上，还碾了碾！“你就闻不到臭吗，唔？” 　　她踢了拖鞋，赤脚，所以冬明怎么舍得躲，只是笑得更厉害：“不臭，很香”眼看姜灵眼睛撑大、脸儿涨红，几乎要炸了，这才给她降温：“能臭到那儿去。我比你臭多了。” 　　他这么说其实没有特指什么，单纯只是句安慰。然而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却令姜灵忽然想起一件事：冬明现在的训练虽然紧张，不过条件都跟得上；但他以前显然没这么好的待遇，吃过很多苦头是不用说的，只怕十天半个月没法洗澡，也是常有。 　　所以姜灵再恼再羞也气不起来了，收脚站好，嘀咕着灌了一口清水，又飞快吃了几个小馅饼，填饱了肚子，就漱了口，推着冬明去休息。 　　冬明高高兴兴让姜灵推着走。两人重新躺下，也没说什么，挨在一块儿厮磨了片刻，很快就又一次睡着了冬明今天的睡眠时间还未足；姜灵则是吃得太急了，饱过头，天然犯困。 　　…… 　　第二天早上姜灵起来时，她脸上的伤已经都好了。冬明看着姜灵洗脸。药膏净去之后，还是那红扑扑的苹果脸。姜灵还没擦干呢，冬明就凑过去亲了一口。 　　他亲得有点夸张，玩闹居多，姜灵嘻嘻笑纳了，转眼又嗔冬明：“盯着我洗脸做什么要是留了疤，你就要嫌我？” 　　冬明摇摇头：“添几道疤算什么。”营地里身上有疤的人多了，他也是。他们是出发前才用了药他只不过昨晚没亲痛快！ 　　而后两人又拌了几句嘴，同时喝了些水，便一前一后去隔壁看了看周信光。 　　周信光昨晚被机器扯着收线，转晕了，这会儿不管往哪里一坐一站，都觉得周围的东西在旋转。姜灵就笑话了他几句，冬明则教了他三个训练抗晕能力的方法，而后小夫妻两个就开始做正事去了：体力训练。 　　巴尔德他们所谈的事，小夫妻两个听着也不明白。而巴尔德并不想让姜灵引人注目，因为姜灵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发掘潜力、按部就班地训练。为此，巴尔德无意特地把姜灵介绍给他的老朋友与老对手门见面了提一提也就是了！所以他们的这一天早晨，与那边住的几个大人物无关，而是与平时一样，从体术训练中最枯燥的这一部分开始。 第71章 鸟蛋 　　这一天，姜灵终于正儿八经地完成了一次她那份野地训练登陆后头一回。 　　这一天，对冬明而言，则与前两天并无不同。因为自从巴尔德到后，冬明就不用潜伏了，过得规律、紧张而简单切磋动手交流感情轮不到他，商谈划分更不是他能置喙的。然而随员的事情，巴尔德又不肯让冬明去做：毕竟在巴尔德他们而言，对冬明虽然不可能像对姜灵那么亲密，但不管如何，冬明得到的尊重应该也必须与姜灵得到的一样多。 　　所以冬明只须照顾好自己，按部就班执行训练计划。除了帮机器搬过些木料，就是照着记录仪里的植物索引目录，在附近顺路搜罗了一些新鲜蔬果之类。 　　这一天，梅斯出手与人切磋这一场切磋，不仅是彼此间的试探交流、交流试探，还有个震慑作用：震慑周围的野兽，以免它们发现边界上气味陈旧稀释后，过来侵扰原先属于长鬃狼的地盘。那对小夫妻两个这样的年轻人，可有点儿麻烦。 　　两位大师切磋得十分尽兴。他们打过这一场，大约五十天内，不会有厉害的野兽敢过来。反倒是小动物们，只知道躲进窝里瑟瑟发抖，抖完又会探头探脑出来，并不会逃跑，所以小野味依旧有。 　　梅斯的对手，是英仙臂六级文明弗莫斯米亚斯的一位体术大师。名字很长，姜灵等人一律称之为易林大师。因为他的名字发音，对猎户座旋臂的人而言，长而且拗口，往往比较困难，叫不准那可就有点失礼。所以按照他们的习俗来，称呼他他为最得意的外号，再加个“大师”作为尾缀。 　　而“易林”在这位大师的母语里，是一种传说中的神仙精灵之类，掌管战争与死亡。故而他这个外号，如果意译成中文，接近“阎王”或者“死神”。 　　至于巴尔德与梅斯，他们与易林之间没那么多礼节要讲究，直接叫他“光头”。因为这位大师一向光头其实在星际时代，男人也好女人也好，剃个光头都没什么奇怪的。至少某些时候就很方便，最典型的譬如军训期间。但易林百年如一日，一直保持了这个发型，这就比较少见了。 　　这一场切磋，冬明压根没打算去看他自知眼力不够，看不清。可姜灵很感兴趣，屁颠屁颠追着巴尔德跑去瞧了，还死拉活拽，硬是拖上了冬明。 　　冬明无奈又好笑，可也受用，就让姜灵拖着走了他只是不介意陪陪姜灵，嗯。 　　旁边几人饶有兴致地打量打量这对小夫妻，并不置喙。沙玛更是睃了小夫妻两个好几眼，不过巴尔德笑呵呵地在一旁没开口，摆明了允许，沙玛也不好说什么亦是不敢说！ 　　…… 　　易林的出手风格阴狠诡异，身影鬼魅难测。梅斯则稳健凝厚，身法浑然流畅。两者截然不同，但又旗鼓相当，因此这场切磋极为精彩。 　　可惜的是，姜灵“看”起来颇为吃力，还有些模糊：差太多了，她的精神力不够用。所以姜灵集中全副精神，只盯着易林瞧看梅斯出手的机会，以后还会有，毕竟来日方长；看易林的机会，没准就只这一次了。 　　※※※ 　　切磋一开始还响动很大，好像地震，又或者像是坦克集团军全体冲锋……不过很快，两位大师跑到云层之间去了。 　　体术冕下们纷纷升空。巴尔德倒是站在原地：他用精神力更好。 　　冬明一开始只是陪着姜灵闲看而已；可此时他见吉兰等人如此，却撑大了眼睛。姜灵则面无表情地瞄了一眼“神仙”们，继续观战。 　　随着切磋的白热化，姜灵渐渐明白了一件事易林会有这个外号，只怕是因为他长于暗杀！这令姜灵心中一凛，愈发集中全神贯注，进而浑然忘我、与整片大地融为一体，从而一清二楚地“看”着两位大师在她“面前”角力。 　　…… 　　梅斯与易林收手时，已经是午后傍晚交接的时候了。 　　姜灵随之“醒来”，第一眼就看到巴尔德站在她面前，笑呵呵瞅着她：“不错，不错你自己没感觉？” 　　姜灵：“……”精神力十级了！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她本来计划再压几个月的！那样就可以用“游乐场”的天然环境，以及密集的训练，来解释她的突破了！ 　　…… 　　冬明对此颇为惊喜：喜大于惊。他心里其实还有些感慨：精神力这东西果然毫无规律。姜灵在地球上几个月连跳三级，可在这九级上，却徘徊了将近一年了当然，即使一年，也还是难得的天才！ 　　不过梅斯就是惊大于喜了。他自从与巴尔德达成协议，对姜灵的精神力进展记录，也就一清二楚了：六级遇到路林，转眼七级；七级坠机，变成八级；八级出事故，又在苏密苏默的联手考验下走了一回，于是没几天就九级；九级观战，结果今天就这么十级了……好像吓一吓、或者大开一番眼界，就会有所突破？ 　　所以梅斯心里不由一动，转头就对易林道：“要不，我们再切磋一场试试？”八分玩笑，却也有两分认真。 　　巴尔德倒没想到这方面去：年纪大的人，耐性好，在巴尔德看来，姜灵早晚会有那一天，急什么！所以巴尔德登时大乐，唯恐天下不乱，连声应“好”。 　　易林看了梅斯一眼，又看巴尔德：“……” 　　吉兰莞尔。另外几个都是冕下与未来的冕下，包括另外一个六级文明里德西卡诺斯的人，不敢惹易林，只好偷笑、忍笑。 　　易林扫了他们一眼，面无表情地看向姜灵，打量她。 　　姜灵自然是不怕冬明的。因此“冬明加强版-易林”对她的威力，也就很有限。所以，与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预料的不同，姜灵并不慌张，更没脸色发白，只是赶紧行了个礼，恭谨唤了一声：“易林大师。”然后姜灵便直身迎着易林的目光，看他、打量他：目光清澈，不仅崇敬，而其好奇。 　　梅斯见状，一下子就乐了。易林还是什么也没说，掏出个一寸大小的纯白天然石盒子扔给姜灵，便走了过去这是见面礼。因为姜灵是巴尔德的学生。 　　姜灵连忙接住。结果抓住这盒子虽然容易，可落进手里之后，却突然多了一股大力。这股力道不仅突然，而且绵绵不绝，撞得姜灵“蹬蹬蹬”往后连退，一口气退了六步。还是梅斯身形一晃，晃到姜灵身边拍了拍她肩膀，否则，姜灵就会退得掉下山头去了躲都躲不开！ 　　原来上面竟然带了暗劲！ 　　姜灵：“……” 　　巴尔德哈哈大笑，颇有些得意之色，跟着回去了。姜灵目瞪口呆送走巴尔德的背影，彻底糊涂了老师，有人欺负我你干嘛高兴啊？！ 　　在场的人有的困惑不解，也有的若有所悟。梅斯站在原地，淡然扫了他们一眼。大家忽然间醒悟过来，一下子都“饿”了，纷纷商量着晚餐，结伴回去了。梅斯见他们都走了，冲姜灵“嘿嘿”一乐，也走了。 　　姜灵更糊涂了：梅斯怎么也很高兴啊……不对劲！ 　　还是吉兰，回去前对姜灵道：“刚才那一下，你没应声就坐到地上，已经极难得了；能退步卸力，这就更上一层了他也是试探你。你不用在意，这些东西，对大师们而言，本来就瞒不住。只是易林会出手……可真难得！”说完一笑，就走了。 　　姜灵恍然大悟：怪不得巴尔德高兴！因为他学生给他长了脸，而不是丢了脸。 　　而冬明待吉兰一走，就幸灾乐祸笑姜灵：“捅马蜂窝了吧谁让你那么看他！” 　　姜灵瞅瞅冬明，咕哝了一声，抽抽鼻子四下乱嗅，最后嗅得鼻尖抵到了冬明脸上：“什么味道啊，有点酸哎！” 　　冬明使劲板起脸。姜灵连忙把小石盒塞他手里，胡乱找了个借口：“你帮我开，万一他在里面还放了个后招呢……我怕！” 　　其实不会，这毕竟是见面礼。不过冬明乐意干这个活儿，当即拧开来一看：“……鸟蛋？” 　　里面是一枚壳儿淡褐的鸟蛋。很典型的保护色，其貌不扬。 　　…… 　　易林：“……” 　　该怪我体术太好吗，啊？！还是要怪我走得不够快？ 　　※※※ 　　苏默孑然呆在海岛上，一个人闲极无聊，有空没空便给苏密与姜灵发消息至于其他人，或许也有……不过姜灵只听说了苏密。 　　姜灵自然把近几日的详情都逐一告诉了苏默，给他解闷。结果苏默一听说有其它文明的年轻人，马上叮嘱姜灵与他们保持距离。 　　他说得温和，不过意思一清二楚。 　　一方面，与五级文明的人，不妨随意些，合得来就多聊聊；聊得开心，邀请他们去哈奇德隆做客之类都没什么，不管对方是不是属于瓦尔哈利亚斯下辖的被监管文明，私交上都是无碍的。因为监管文明与被监管文明之间的关系，其实文明等级越高，就越疏散：没办法，差距越大，“供血”作用越微弱！所以十四个六、七级文明，并不会在意这些小事。 　　可另外一方面，与六、七级文明的人，还是不要轻易就接近。 　　姜灵深知苏默言出有因，当即郑重答应。而后姜灵琢磨了片刻，有些不明白，就给冬明去看：“按利益而言，不是该分盟友、非盟友吗？” 　　冬明瞧了瞧，思索片刻，道：“没有永远的盟友。他这不是让你去学习社交；他这只是担心你年纪不大，交朋友真心诚意，可若是以后有什么矛盾闹得厉害，你就免不了心里难过至于五级文明的，打不起来。他大概以前自己在这上面吃过亏吧。”其实有几句话冬明没直说：苏默这么提醒姜灵，可能是他自己吃过亏，但更很可能是因为瑞森的事。姜灵在瑞森首都星那几天实在算不上高兴。而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埃蒙。 　　没办法，到了他们这个位置，不用说巴尔德了，就算姜灵，其实也已经有很多无奈。冬明自己也是，不过他对此感觉不明显：因为他一向吝于交朋友；也因为如此，冬明交到一个朋友之后，一般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 　　“‘有什么矛盾闹得厉害’？”姜灵发现冬明好像故意用了个特别啰嗦的短语儿……下一瞬姜灵恍然明白过来，“你是说打仗？！” 　　冬明一点头，不大甘愿道：“局部冲突。全面开战不可能。最顶端的文明都处于复兴阶段，星域上又没有重叠或者过分接近，没人乐意耽误自己。”又马上转移话题：“我们去捉个小野味吧？天天吃成品没意思，何况这儿的食品质量居然比特供的还好今早上我看到一大窝笋尾鼠。” 　　姜灵刚应了声“好”，听到后面，眉头紧紧一皱，脸皱成一团：“老鼠？！” 　　冬明忍不住就捏了下姜灵的脸；而后他赶在姜灵抗议之前，调出记录仪上的“游乐场”珍馐排行榜：“那个怎么能混为一谈瞧瞧，‘山珍’榜里，排名进了前五十！喏，名列第二十一位。” 　　“游乐场”物种多样性一般，但可食用比例奇高，尤其是植物：因为动物一般都能吃，只是要去掉有毒部分而已。所以，笋尾鼠能在陆地上的美味里，占了个第二十一的位子，着实不容易当然，这或许与瓦尔哈利亚斯人的口味也有点关系…… 　　姜灵瞧瞧排行榜，就有了点兴致。冬明趁机把她拉走了。 第72章 夜训 　　笋尾鼠会爬树、游泳、打地洞，甚至能迅速钻空一些质地较为酥脆的岩石，还个子小，这就十分滑溜，很难捕捉。另外，它们长得很可爱，圆溜溜一团，尾巴已经退化得差不多了，像一截小笋。 　　其实姜灵有办法，至少探查清楚它们的老家不难。但姜灵不忍心又或者，难道她有脸与笋尾鼠们说：过来过来，让我把你们杀了放血剥皮洗净烤来吃？！ 　　说实话，姜灵被这些小东西萌到了，没给冬明捣蛋已经很不错了。冬明看姜灵出工不出力，马上明白了，只是好笑，也不去说她。最后两人忙了小半天，只逮到两只小的。今年的，半岁左右，已经离窝了。 　　…… 　　冬明瞧瞧手里拎着的两只小东西，看看姜灵：“我总算知道它们为什么排名那么靠前了逮不到的，才好吃！” 　　姜灵就乐，手肘捅捅冬明：“还没长大呢，才半口肉，怪可怜的，放了吧？” 　　可、怜？那是什么！小的肉嫩，味道应该会更好！ 　　不过冬明不在乎这一点口腹之欲，更不想为了这个叫姜灵沮丧，就没说什么，手腕一翻把小笋尾鼠藏到一边去了同时头往姜灵面前一伸，一扬下巴！ 　　姜灵好笑得不行，赶紧捧住冬明的脸，啾啾啾卖力亲了他一串。冬明绷着脸，勉强表示满意，随手把两只小东西递给姜灵，由着姜灵把它们放了。 　　而后他们看看彼此，都乐了。 　　所以小夫妻两个回去时两手空空，心情却很好。冬明顺路掐了一些鸡爪藤的嫩芽。嫩芽半透明，拳头一般蜷在一起，小小一团。色泽是淡淡的嫩红，举起来对着阳光，如玉似冰；带了一点天然的甜，凉拌热炒放汤，怎么吃味道都很好。“游乐场”外也是有卖的，一般叫红拳菜，十分形象生动。只不过这儿的才是祖宗，这与甜串子和玲珑果之间的情况一样。 　　唯一可惜的是，野生的芽儿特别小，姜灵又不肯动手，只肯捧着一张大叶子卷成的漏斗，替冬明端“盘子”。结果两人忙了一路，回到木屋那儿时天都黑下来了，也才弄了一小碟。 　　…… 　　他们晚餐时，冬明拿出了另外一道小添菜易林给的那个鸟蛋。那是梭云的蛋。 　　梭运是一种小鸟，有灰蓝色的翎毛与白色的肚皮。它们个子很小，数量也不多，可亦没天敌。因为这种鸟飞行速度太快，数倍音速，而且灵活又悄无声息，对生存环境的需求也不苛刻，以至于整个“游乐场”都有它们的足迹。而一般的体术好手即使迎面碰见一只，也根本抓不住。冕下们，以及梅斯这样的大师，倒是没问题不过梅斯来了十几次，还不曾碰见过一只…… 　　由于高速飞行却能悄无声息，梭云曾经是仿生学学者们追寻的对象。然而麻烦的是，梭云野性桀骜，驯化不易，这就很令人头疼捉回去后，不让它们飞吧，没法研究；让它们飞吧，场地还不能小，可那样一来，就不一定还能捉回来了…… 　　所以直到巴尔德年少时刚来“游乐场”那几回，瓦尔哈利亚斯人都还在到处找这个。幸而梭云的蛋不会飞，可也很难得。因为它小巧玲珑，又有保护色。以至于大家都把梭云列在“需要碰运气”的那一类里面。 　　到了现在，研究上的需求已经没有了瓦尔哈利亚斯没有了。不过一则梭云鸟蛋滋补，大概相当于地球上的人参燕窝；二则，若能驯化一只梭云，那可是很稀罕的事。所以易林拿此作为礼物颇为合适：别致，份量刚好。 　　姜灵气易林差点把她砸下山头用一只小小的脆弱的鸟蛋！所以就跟冬明扬言要吃掉它。 　　冬明无所谓，又兼存心看好戏，到了晚餐时候，特地将那枚梭云蛋拿出来了。 　　姜灵早消气了，瞅瞅那鸟蛋小巧玲珑……就心软了。 　　冬明看着好笑，故意道：“打了这个拌嫩芽吧，应该不错。” 　　姜灵连忙摇头：“这哪够啊？” 　　冬明施施然捻起鸟蛋，作势要磕：“红拳菜也不多啊。” 　　姜灵嗫嚅了一下，眼角瞄瞄冬明，随即姜灵突然蹿起来扑了过去，捶冬明：“叫你诈我！叫你诈我！” 　　冬明慌忙接住姜灵、同时赶紧把鸟蛋搁回盒子里，憋不住笑了。他一边笑一边摸摸自己的脸刚才明明绷得很好啊，怎么就叫姜灵看了出来？不过这也不是第一回了。何况绷得再好，总有些不一样，所以冬明并未在意。 　　…… 　　“那你要把它孵出来？” 　　“嗯。早点孵出来，那样它愿意跟我们走，就带它走；不愿意，那就放了它吧。” 　　冬明没意见。如果说以前他还担心姜灵太容易心软，自从处理过瑞森那边的事，他就明白了：姜灵对自己人心软，对旁人偶尔也会，对敌人却从不。所以冬明没什么好担心的。 　　※※※ 　　因为看切磋耽误了半天，这天他们晚上还有一部分体术训练要完成。饭后半个小时先做柔韧与技巧，而后拉出去，刚好上夜间训练。 　　这些一则是小事，二则已经是军事训练的范畴，不是姜灵必须的，所以梅斯与吉兰并不会管。结果唐妮与冬明除了完成自己的，还要给周信光与姜灵布置场地、做教练。 　　…… 　　唐妮带着一大袋东西去了他们观战切磋的小山上。周信光登陆时损失了背包，冬明问过一句，拿了自己的给他。 　　周信光满脸好奇，姜灵苦着脸瞅冬明。 　　唐妮很快回来了，看了冬明一眼她毕竟是姜灵的随员，教练的名头还是交给冬明去顶为好。 　　冬明无奈，清了清嗓子：“这座小山坡上，一共有两千个小木块，边长两厘米。一半在南边，一半在北边，早上那条小路为界。三个小时内，把它们都找回来，每人一千个。不许用任何设备或照明，包括火把。带好急救包。如果遇到麻烦，发个消息，或者点个信号。” 　　周信光闻言，傻傻张大了嘴。而冬明说完也不敢多看姜灵，逃也似地走了；唐妮冲两人甜甜一笑，行了个礼，随之出发，去的却是另一个方向他们亦有自己的训练要完成。 　　姜灵眼巴巴望着冬明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突然一抿唇，偷偷坏笑起来。周信光没看到，他正木木地一托下巴、合上自己的嘴。而后周信光拎起脚边的背包甩上肩，握拳捣了下姜灵的肩膀，慨然走向漆黑的丛林：“回见！” 　　“回见。”姜灵反手也捶了周信光一下，检查了一下背包、衣裤与靴子，同样出发了。 第73章 火云 　　这个训练的份量，对周信光而言，一点也不轻松；可对姜灵而言，实在是大打折扣如果真地要求严格，姜灵的综合训练，应该按体术八级、精神力十级这两者的综合标准上内容。而所谓综合标准，当然比单项标准来得高。 　　就算冬明与唐妮不熟悉精神力方面的训练，按照“打得过即抵得过”原则，姜灵既然能与伯纳打个平手，那么姜灵便该按照体术八级巅峰的标准来训练其中力量方面须削减一点要求；但与此同时，正因姜灵在力量上对伯纳有明显弱势、却依然能抗衡伯纳，她在其它方面的训练，就可以提高一层标准。 　　不过没办法，某人狠不下心……当然用某人的官方理由来表述，还是很富有人情味的：“这才第一天，先让他们适应一下。”只是需要适应的人，好像还有一个周信光？ 　　唐妮当然不会在这些事上与冬明争辩，当时便点头，瞧着还一本正经、十分赞同。结果就是，此时他们四个人分开后，姜灵一直在笑，笑到了小山脚下还乐不可支。 　　而后姜灵“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四下看看，自己也觉得自己笑过头了，于是正正神色，伸手到背包里摸了摸，摸出一副薄如丝绢的防护手套，戴上这手套长及肩膀，不过使用时一般掳到肘关节上就足够了；它是野外作业必备，防虫防毒防水防寒防烫，最最重要的是……乃是出门前冬明“随手”塞她包里的！ 　　所以姜灵眉眼一弯，又乐了一次，然后终于收敛笑意，正儿八经开始忙乎。 　　…… 　　一千个小木块，说多不多；边长二厘米，说小也不小；形状规则，那么在这蓬勃杂乱的丛林里，说明显也算明显。故而周信光也好，姜灵也好，以精神力探查到它们都不难，难在它们的分布地上是最简单的，深草丛里也还算好的，水底、树上就比较麻烦。 　　因为按时间来算，三个小时一万零八百秒，去掉头尾赶路的部分，平均十秒就要捡起一个。由于不要求他们行进间隐蔽自己，两个又都是精神力者，全神贯注之下，搜索倒是来得及可是算上下水上树的时间，难度可不小！ 　　所以找到不难，难在捡到手。不过也正因如此，这训练的的确确属于体术训练只是考虑到两个受训者均以精神力见长，就加重了探查环境上的要求，顺带敦促他们养成时时使用精神力的好习惯而已…… 　　姜灵捡到第六十四个的时候，就在树上，而且很不幸地近距离目睹了一条又大又肥的虫子。还是花花绿绿色彩斑斓的毛毛虫，把姜灵恶心得不行，当下几乎就要呼唤帮手了木块那么小，小“原住民”们个个都搬得动，这事情还不容易？ 　　不过姜灵到底克制了，愤然跳下树，把手头的小木块塞进背包里，继续往前。她无处泄愤，为了尽快忘掉这恶心的胖家伙，动作就快了起来。 　　左前方一个、草丛里两个、右边一个、右前方一个、右前方树杈里一个…… 　　那树杈是个较少见的四分杈，小木块恰巧被分叉的地方兜住了。毕竟唐妮没时间刻意去放，她只是到处跑了一遍，随意洒的。 　　效率第一，卡在小树杈里、又看得到，那就不必爬树。姜灵弯腰在脚边摸了摸，捡起一颗较为浑圆的小石头，掂了几掂，手腕一振就扔了过去小石头飞射，“啪”地一声…… 　　打下了那个树杈！ 　　姜灵一怔，旋即一缩脖子她忘了控制力道了！体术八级巅峰的人投掷的小石头，速度堪比枪械射出的子弹；她能与伯纳对抗，就算爆发力小些，这上面也差不到哪儿去……即使抵不上狙击枪冲锋枪，也能和手枪比划比划！ 　　所以姜灵顶着尖叫捡了小木块，胡乱给了那棵树一大把补偿，逃也似地往前搜了过去。 　　※※※ 　　周信光这边就狼狈多了。而且冬明虽然拿了背包借给他，却没想到要往里面放手套……结果长草荆棘灌木，周信光的手上很快多了细小的划伤。 　　不过周信光也习惯了。离开地球后，在黄娴雅他们的训练场里习惯的。左右这点伤涂了药膏睡一晚就好了，他虽然觉得疼，却只是龇牙咧嘴，一边犹自埋头找那些小木块。 　　他以前在周家，属于精神力者人才储备，不是中心人物，不在风头浪尖，同时便也没吃过什么辛苦堂叔堂伯们争权，他们那一代小的则争宠，这样的环境里，周信光毕竟身份特殊，有意无意，总是被排斥在外；另一方面，有父亲与周信明护着，周信光鲜少被算计欺负。所以他虽然恰好在十几岁的青春叛逆期遇到了一大堆事，性子却依旧保持了一贯的明朗，聪明通透却并不心机深沉；同样的缘故，他与冯刚冯勇他们，相处之间隐隐隔了一层，称不上亲密。 　　至于那次被劫持，黄娴雅毕竟顾忌姜灵，尽管依旧照计划带走了周信光用来勒索他的父亲与大哥，但由于不敢结下仇怨，对周信光就十分克制除了漠然一些、冷言冷语几句，打骂一概没有，也没饿着他渴着他。 　　不过琪雅的雇佣兵们虽然不至于苛待周信光，却也不会照顾小孩似地照顾他就当一般杂工对待。又因为周信光开朗机灵，大多数人多少还算喜欢他，闲暇时就免不了捉弄捉弄他，也教他一点本事。当然真正的绝活是不可能传授的，可周信光哪里受过这种训练？最基本的那些就够他辛苦消化的了。他也的确辛辛苦苦地在消化，竭尽全力……被劫持这种事，有一次就够了！ 　　另外雇佣兵的活儿毕竟风险高，周信光亲眼看着几个人出发，却再也没等到他们回来……大多是干了一笔麻烦活儿，避风头去了；也有死了的。 　　两者相加之下，那一年多的时间，令周信光脱胎换骨。所以虽然捡到第一百个时，周信光就已经浑身草屑泥尘，并且知道自己铁定超时，可他却并未放弃；相反，他咬咬牙，朝第一百零一个摸去…… 　　一百零二，一百零三…… 　　一百五十，一百五十一…… 　　二百零一，二百零二……二百二十，二百……唔？ 　　周信光从烂泥坑里爬上来，把第二百二十一个小木块丢进背包里，直起身，呆呆望向西方的天际在那天边漆黑的夜空里，在那一号月亮的“珍珠”授带所指的方向上，燃烧起了一道火红的云彩！ 　　与此同时，姜灵正飞快地给冬明发消息：“快来啊！” 第74章 对手 　　火云由西向东，滚滚而来，流金淌红、奔腾燃烧，令满天的星月光辉也黯淡了下去那是同一个族群里的无数个体，一同献祭生命而来的辉煌。瞬间的绚烂之后，将是长久的沉寂。所以此刻不管如何明亮耀眼、璀璨夺目，都抹不掉那份悲壮。 　　然而这种挥霍却能保护它们赖以生存的地方，能令它们一代代地延续下去，好好活下去…… 　　姜灵望着那火云一路烧过来，心中震撼，一时间无法言语。曾经，在莱扎星的地下，军蜂们面对死亡，毫无惧意，疯狂扑向侵入它们家园的掘泥虫；而眼下，在这个从上古大战中历经洗礼、幸而保存下来的地方，又有这数以百万计的鸟儿，开始数年一度的迁徙，至死不回头。 　　它们或许不像人类那么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但它们贯彻始终，没有一丝犹豫。 　　生命的延续莫过如此。所以，不必悲伤。 　　…… 　　冬明赶到时，正看见姜灵泪流满面难道不是叫他来看迁潮？为什么哭了？！冬明登时吓了一跳：“这……怎么啦？”飞快在旁边的树干上擦擦手，忙忙帮姜灵抹了把脸。 　　姜灵就往冬明胸膛前一扑，左蹭蹭右蹭蹭，三下五除二把眼泪鼻涕抹干净了：“没什么，就是觉得它们都要死了，怪可怜的。” 　　冬明哭笑不得有什么好可怜的！大家都一样，人也一样，活着就没一个容易的。不过他不会这么说，知道姜灵没事，忙推着姜灵、扶着她站直：“别把我当毛巾啊！” 　　姜灵斜了他一眼：“这都舍不得吗？” 　　冬明挑了个没什么树荫的地方，拉姜灵过去、给姜灵看：“怎么会。只是”他身上没一块儿干净的，到处泥水。 　　姜灵一下子愣住了，摸摸自己的脸摸了个满手脏痕！ 　　这还越擦越脏了！ 　　…… 　　两人大眼瞪小眼这一会儿，火云渐渐烧得近了，已经可以分辨出其中一只只的火焰鸡。 　　而对面的周信光“呼哧呼哧”冲上了山头，手忙脚乱爬到那一尊青纹大石头上早上观战时图比的双胞胎弄上来当座位的一边忙着拍摄，一边冲姜灵招手，欢呼大叫：“凤凰，凤凰！我看见凤凰啦！”惹得山下小木屋那边好几个观景的人朝他看来，他自己还不知道。 　　姜灵：“……” 　　冬明并不知道凤凰是什么东西，好在翻译器一向尽职，他怔了一怔，唇角一翘：“这倒是很像！” 　　※※※ 　　当天夜里，几乎是追着迁潮，第四个六级文明欧伊斯范奇斯的人也到了是两位体术冕下，与一位体术大师，吕伊。别看这位听起来与吕布像是一家人，其实却是个女的，还气质高雅，形容秀丽。 　　另外，他们还拎着五个小的四个是他们自己的人，若不是为了带上这几个绕了点弯路，他们也不至于现在才到；第五个则是纯粹是运气好才碰上的，乃是他们所监管的五级文明的人，故而也顺手捎带上了。 　　这五个均是由两位体术冕下带过来的，吕伊没动手。五个人赶路的待遇不如周信光和姜灵，一到地方，就吐得稀里哗啦。吐完，其中两个还能脸色发青地爬去睡觉休息，余下三个，则直接瘫倒在那儿了。 　　周信光当时刚刚捡了三百多个小木块他到后来数得混了，丢了数目，反正开了记录仪的指定计数功能，也没什么关系为了不影响次日训练，回去休息，亲眼目睹，忽然间就对梅斯大有好感起来…… 　　其实梅斯肯劳动大驾，只是因为姜灵已经是他实质上的学生，而周信光则是姜灵的朋友。这几个又不是吕伊的学生，有两位冕下在，吕伊身为大师，自然不须动手。 　　不管如何，这下商议好的人手聚齐，迁潮也看过了，所以次日早上，大师们与冕下们就出发了出发去干活儿……而且图比的双胞胎也跟着走了。他们的同频感应在危险的狩猎中有特殊用途，所以带上了他们。有这么多体术冕下、三位体术大师在，赶路时这对双胞胎倒也不会成为累赘。 　　他们只带走了这一趟所需的少量物资，把这个营地留给了几个年轻人，让他们训练用。这些年轻人，除了姜灵他们四个，新来的五个，还有另外八个。 　　因为这十七个人里面，只有两拨六级文明的人，这一下很自然就分出了阵营四个对四个，倒也还算是势均力敌。 　　五级文明的一共九个，除了刚来的一个、原先的两个，分别倾向于欧伊斯范奇斯、瓦尔哈利亚斯没办法，各自的监管文明呗！ 　　而另外六个人所属的监管文明，均没有人在这儿。这六人当然不愿意开罪任何一方，他们便成了中间的缓冲。 　　另外，以他们的年纪，接触到六级文明的人并不容易；接触到六级文明的同龄人，这就更不容易了！所以为了长远利益起见，他们着意维持两边的融洽，努力接近双方。 　　如此一来，十七个人之间倒也还算融洽。这样子，他们虽然不如原先住在这儿的长鬃狼们团结一致，但也拥有相当的实力，守得住这块地盘，不怕周围那些土著老邻居前来捣乱大师们、冕下们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放心离开，连个坐镇的也没留。 　　母鸡翅膀下的小鸡，可长不大！ 　　…… 　　他们出发时，姜灵担心吉兰的伤。还是冬明告诉她，体术冕下的恢复能力极强，一般的肺腑内伤不过几天半个月的功夫。事实上，十二级体术就会有这一番奇变，冕下们更不用说。所以吉兰既然之前能赶路，这几天里应该就已经好了至少也好得差不多了！ 　　姜灵这才放心，挥挥手送走巴尔德、梅斯与吉兰；然后她一转身马上问冬明：“那个山洞里到底是什么？我没见他们瓜分。” 　　冬明看看姜灵，故意道：“你真想知道？干吗不去问你的老师！” 　　姜灵一耸肩摆摆手：“那怎么好意思。”这些事眼下均轮不到她操心，她乐得轻松。只不过偶尔还是会好奇一下，仅此而已。 　　冬明好笑，不再逗姜灵，道：“那里面原先有些防护设施，沙玛是体术冕下都觉得棘手，我跟进去会是拖累，所以没看见。不过瞧巴尔德的样子，应该不是空手。”而后他示意姜灵的左侧前方：“看那个你刚好与她一起训练。小心点，这里出不了人命，若是有点什么事，就算是梅斯回来了，也不好说什么。” 　　那是四个欧伊斯范奇斯人的其中一位，名叫白欣，姓氏太长略过不提，体术八级精神力九级……除了年龄比姜灵大，基础素质上与姜灵旗鼓相当！ 　　白欣此刻也正打量姜灵，踌躇满志。 　　姜灵眼瞅着白欣，耳边听着冬明的嘱咐，心中不由升起大大不妙的预感！ 第75章 梦魇 　　两个月后，凌晨三点半。 　　姜灵在睡梦里挣扎了半天，蓦然醒来，浑身冷汗淋漓！ 　　…… 　　这个时节，此地已经入秋了，黎明前的空气凉爽得有一点儿发冷。好在室内温暖如春。他们这些小木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而且麻雀窝也完整不仅有自来水，还有下水道，通往一个简简单单的沼气池，里面除了生活排污，尚且填沤了许多丛林里到处可得的败枝落叶，供厨房用足够了…… 　　此外，四天前开始，小木屋里均供起了地热不过这个并不是依靠燃烧柴禾而来的，这个是微型机甲动力系统转化供热。很常用的野外手段。 　　然而即使条件如此惬意，姜灵的睡眠却开始出问题因为那些传承的记忆，不知道为什么，开始纷至沓来，几乎是一夜接着一夜地霸占了她的梦境。 　　这可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要知道那个年轻的哈米纳斯的一生，也就一开始的那段时光有脾性各异的旅伴，有沉默而温柔的爱人。虽然麻烦不断，挑衅不断，可也乐趣不断，幸福不断。 　　然而，她作为那一个文明中的强者，在平时就倍受尊重，在战争爆发之后，更简直受到了航空母舰的待遇同时也便负起了航空母舰的责任！ 　　尽管开战的那一年，她还那么年轻…… 　　所以姜灵的梦境里充斥了鲜血与战火。残墙断垣，缺胳膊少腿的尸体。富饶的大地吸饱了鲜血又干涸，呈现出一种深重的褐色。孩子的眼睛目睹了厮杀和死亡，懵懂的目光变得空洞而漠然。还有被夷为平地的村镇城市，乃至被引爆的行星。 　　可这些都还算好的。因为在刚刚过去的第六个梦境之中，那个年轻的哈米纳斯，失去了她的搭档与同伴她那只羽毛金褐的巨雕。同时她自己也受伤严重，不得不退下火线修养。随即却又从同村的长者那儿听到了噩耗：那个在庆祝晚会的角落里静静等待她的年轻男人，死在一场断后的战斗中……叫走他的，正是当初用阔叶草为难他的那个男人！ 　　而他本不该去！因为他只是个普通人。他与那个年轻的哈米纳斯青梅竹马，都是孤儿，一向彼此扶持，故而感情深厚。然而他却因为妻子的缘故被卷入险境，因为另外一个男人的妒忌与敌意！ 　　她为了她的同胞们而流血战斗、直面死亡，但她最心爱的人，却死在自己人的妒忌与利用之下不过是欺负他们年轻、势单力薄！不过是记恨她的拒绝……看看其他那些林语者，他们的家人，哪一个遇到了这种事？！哪怕是遗孀，也备受尊崇、活得好好的！ 　　所以那个年轻的哈米纳斯几乎疯狂。 　　不过，她毕竟已然经过了一段最残酷的战争洗礼，今非昔比。她不动声色地养伤，甚至刻意给罪魁祸首机会亲近她，以获得充足的情报。 　　那个男人的父亲是哈米纳斯。他自己的天资虽然不那么好，还未能取得旅行试炼的资格，在村子里却也难得了，所以从小倍受关注。他也算不负所望，年纪轻轻就是村子里的猎人队第二队队长这是猎人队第一队队长也即村子里的民兵指挥官的必经职位。在战争爆发后，他的权力与地位自然随之增长；在原来的指挥官因为年老与疾病无法身先士卒之后，这种增长则达到了一种空前的地步。 　　所以很难说他是蓄意谋杀。很大程度上，他只是妒忌那个年轻男人，只是自尊受损，不相信自己输给了一个孤儿。或许王子大多这样认为女骑士会爱上他，至少也该选择他！因此他一直与那个年轻的男人作对，而且一旦有机会，他就竭尽所能证明自己比对方强。 　　他却不想想，当骑士还是个牧羊女的时候，他在哪儿？！ 　　不管如何，悲剧已经酿成了。年轻的哈米纳斯找机会杀掉了那个人，屠戮了他的家族，用他们的鲜血给那个男人的父亲、一位素未谋面的年长同袍留下了一行冰冷的凝固的指控。 　　然而这样的复仇本身，已然违背了哈米纳斯所受的一贯教导他们是战士！他们的责任是守护，而非屠杀！ 　　所以年轻的哈米纳斯在完成那一切之后，并不感到快乐。她的心里只剩一片空洞与冰冷。她在那个血腥的深夜里决然离去，找了个地方隐居。 　　这是迄今为止最混乱的一段记忆，也是最可怕的。所以姜灵竭力让自己旁观，而非陷入其中。饶是如此，那种彻骨大恸依旧攥紧了她的心脏。 　　※※※ 　　姜灵好不容易挣扎出来，一时间目光冰冷，只知道盯着天花板。 　　冬明被吵醒了。他略翻了个身，照旧掀起姜灵的毯子挪进去，揽住姜灵拥进怀里两人怕擦枪走火以至于影响训练，平时分开各盖一条毯子，休息日才会去掉这条禁令。 　　姜灵的动静实在不大，但已经足够令冬明警醒。为此姜灵本想与冬明分开睡，不过冬明认为那样更麻烦他会担心不安，于是训练出来的本能启动，睡得浅显、彻夜戒备，到头来还是会知道。而后这半夜三更的，他还得下床、走到另一个房间，才能安慰姜灵。 　　幸而姜灵梦醒时，总是夜半时分、凌晨两三点。这种时候，人都没睡够，特别犯困，包括冬明。加上冬明这些日子每天的安排均紧张，训练强度大，身体疲惫之下，特别需要充足的睡眠来恢复，便也没有多余的精神去细问姜灵到底梦见了什么这就令姜灵免了最大的麻烦。 　　而饶是冬明再机警敏锐，也猜不出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只知道姜灵做噩梦了。 　　…… 　　姜灵不能对冬明直说，心里免不了有一点愧疚；她讨好地蹭了蹭冬明下巴，乖乖配合着调了调姿势，往冬明怀里一埋，偎在冬明肩上，合上眼睛，舒舒服服不动了。 　　冬明没睁眼，却是眉梢微弯。姜灵这也不是头一次吵到他了，两人谁也没开口说话，又继续睡觉。 　　屋外丛林里，有夜行的本地土著长长的嚎叫，听起来有点儿凄厉；屋内的两人之间，则依旧寂静无声可虽然寂静，却并无尴尬。 　　※※※ 　　日子就这么在训练与休息、噩梦与温存之间，继续流淌。 　　冬明以前过得太辛苦，以至于像现在这样隔三岔五地半夜醒来一次，并不会影响他的日常生活。而姜灵除了每天多安排一两个小时用来睡觉休息，倒也没有别的麻烦。 　　不过，那些记忆似乎没有尽头…… 　　那个年轻的哈米纳斯不久之后就过世了她的伤本来就尚未养好，又在复仇时强行动用了受伤的身体不能负荷的能力；何况哀大莫过于心死。 　　不过她在临死前，花了许多功夫，走过了许多村镇。在最后一个小村子里，她逗留了十多天之久，甚至还与那里的孩子们玩耍。直到自觉死神已至，她才在一个明媚的清晨里，悄悄地用一种奇异的秘法，把自己全部的力量，灌注在了村外的一棵树里，而后蹒跚离开，步入森林深处，步入那天然的墓地。 　　记忆的视角，从这一刻开始，离开了那个哈米纳斯，转移到了树上。姜灵起先看得糊涂，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到处都是树，即使同一个品种的，也不止那儿有，所以为什么偏偏要挑中这个小村外，偷偷摸摸地干这个事儿？ 　　直到那个村子里的孤儿，一个照顾着一大群猎犬的黑发男孩，在砍柴时从树下经过，落脚休息，摘了几个果子吃来解渴，结果就像姜灵当初一样，莫名其妙地继承了记忆与力量，姜灵才看了个明白原来是算好的！ 　　那个男孩才十岁左右，与曾经的那个年轻的男人，有七八分肖似……容貌上只能凑出两三分，其余的，均缘自他细心照顾猎犬们时，那种沉默与温柔。 　　这令姜灵格外渴望看到后面的记忆她是不是也被算好了？ 　　不过对此姜灵无法可想。她只能被动接受这些记忆，而且说不定哪一天又暂停了…… 　　所以姜灵做好了持久抗战的准备何况，如果说这份传承最初的缔造者，生活在上古大战刚刚爆发的年代，那么迄今为止，它已然记载了上万年的时光！ 　　当然，也有可能那位年轻的哈米纳斯，生活的星域比较偏僻，受战火波及较晚。 　　……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姜灵分不出多少精力来回味这些记忆。 　　一者，是因为巴尔德他们出发之后，住在木屋里的年轻人们，日常安排不仅没有变轻松，而且反倒是更紧张了梅斯他们在的时候，年轻人多有接受指教或者开开眼界的珍贵机会，训练安排难免就往后放；而他们一旦离开，年轻人没了那些机会，就都集中全部精神，开始竞相压榨自己的潜力。 　　其中瓦尔哈利亚斯的人，与欧伊斯范奇斯的人，难免有一较高下之意；而五级文明的人之间，又另有竞争。所以他们一个比一个忙碌。 　　二者，则是因为那只梭云蛋在漫长的孵化之后，终于破壳了…… 第76章 奶爸 　　秋高气爽，绿桂飘香绿桂不是桂花，遗传图谱上差得远了去了，只是同为乔木，同样是这个季节开花，香气又甜美，闻着颇为相似，结果姜灵怀念靖海的十月金桂，生搬硬套，起了个中文名。 　　这天早上，他们起来的时候，听到梭云的蛋里面发出了“笃、笃”的敲击声那是雏鸟在磕啄蛋壳儿。 　　声响不大，甚至可以说细微，却昭示着一个小生命的到来。 　　而姜灵凌晨做的梦太糟糕如果说前几段还在火线上的梦，虽然悲壮却不乏豪气云干，那么这一个，就是压抑凄惨了所以姜灵刚起床时还有些萎蔫。不过被雏鸟的响动一搅合，姜灵站在那儿听了片刻，忽然又精神抖擞起来了！ 　　冬明见状欣然。他对姜灵的噩梦很无奈。可是这段时期，姜灵、周信光都有对抗训练；并且由于两人在和白欣他们竞比，到了现在，采用的已经是最简单最残酷的方式徒手搏杀野兽！所以冬明一直认为姜灵会做噩梦，是因为训练中受刺激太大了，一时间适应不过来。 　　他跟姜灵商量过取消这一部分。但姜灵正巴不得有一个理由来解释自己的噩梦，顺便又恰好可以消化林语者的传承，自然不肯同意，使劲浑身解数磨冬明。而冬明自己又深知切磋比试与生死搏杀之间的天壤之别，也比任何人都了解这种见血的训练，知道它们可以令姜灵慢慢积累一些旁人给不了的东西、可以让姜灵往后多一份性命相关的倚仗，到底没能再说什么。毕竟…… 　　有些准备，用不上那是最好；然而万一碰上了却没得用，那只怕就要抱憾终生了！ 　　冬明不喜欢万一。非常不喜欢。 　　好在对抗训练由唐妮负责从旁看护毕竟她的体术比冬明更加厉害了许多所以冬明不用亲看瞅着姜灵做那么危险的事，眼不见为净，倒也不算太受折磨；最多也只是在傍晚训练结束时，抱怨一句姜灵身上的血腥味，再亲姜灵几口。 　　姜灵开始几天还赶着掐着抢在冬明回来前洗澡，以免冬明嘀咕她；到后来也不在乎了，揪着冬明比谁更难闻…… 　　…… 　　小梭云啄壳儿的笃笃声里，小夫妻两个洗漱、稍饮了一些水，准备出门。 　　此时不能帮小梭云的忙雏鸟都要过这一关；过不了关的，憋死在蛋壳儿里，也即被自然淘汰。 　　所以小夫妻两个围着看了一会儿，虽然有点担心，却还是按捺下来，照旧去做早上的训练了。 　　等到他们空腹晨练完毕一回来，高高兴兴地发现蛋壳儿上已经有一条裂缝了！ 　　显然，雏鸟的努力卓见成效，小家伙足够强壮。并且，壳缝打开之后，外面的空气能流通进去，里面的雏鸟不会缺氧，出壳基本上就只是个时间问题了。 　　※※※ 　　“不是说五十二到五十六天的孵化期吗，怎么会这么晚？孵了六十一天。”冬明趴在桌子上，仔细看那鸟蛋，“你看，它在摇！” 　　姜灵没少被这只鸟蛋剥削“白雾”，此刻她做贼心虚，又兼翻身作主在望，于是胡搅蛮缠道：“谁知道啊，大概它懒吧贪睡！” 　　冬明轻轻嗤笑，继续瞅着鸟蛋，听它里面那剥啄声响。 　　姜灵耸耸肩也在桌前坐了下来，然后她忽然发现，此时此刻的冬明，已经与当初在贝加尔湖那个篝火晚会上，大不一样。同样是平静，却不再冷硬如石，沉静之间自有一种光彩……关键在于，看上去更帅了！ 　　所以姜灵微微地笑了起来。 　　冬明早知道姜灵在看他，装着没察觉、大大方方任君观赏而已；姜灵这一笑，他登时破功，也笑了：“你在看什么？” 　　明知故问！“原来是茉莉黄噢。”这是一种微黯的浅金色。不耀眼不张扬，温润平和。 　　“什么？” 　　“你的头发的颜色。我一直弄不清楚。” 　　冬明摸摸自己的头：“是该剪了。这几天忙昏头了。” 　　姜灵嘟嘴，抬手去揉冬明的头发：“剪了我又要认不出来了！” 　　冬明好笑至极：“这有什么难的？等我们回去，留个两厘米长好了。这里不方便喏，现在让你多摸一会儿。” 　　姜灵故意慢吞吞点头：“唔……也行。”做勉强满意状。冬明目前长年有体术训练，头发的确是短一点方便。而且，姜灵自己也没留多长，哪里有脸要求冬明啊！ 　　冬明笑得更厉害了，纵容宠溺。 　　姜灵被笑得有点脸热，就改捏冬明的耳朵：“哎，你这个发型都多久了？早该换了。” 　　冬明一怔：“我也不记得了……” 　　这句话听着简单，细究起来却叫人心酸。姜灵不由跟着一怔。 　　正在此时，鸟蛋“咔嚓”一声裂开了指甲大的一块，一个灰褐绒毛细细软软的小脑袋探了出来，咖啡色的眼睛滴溜溜四下乱瞅。 　　…… 　　雏鸟换毛很快，贪吃，精力旺盛，非常调皮捣蛋并且把冬明认做了它的妈妈……或者确切而言，奶爸！ 　　没办法，它破壳那会儿，第一眼看到的是冬明。 　　姜灵开始还一径好笑，然后她开始吃醋了；而且很不幸，这一吃就是双份的醋：“这明明是易林送给我的我的！不许往他领子里钻，喂，说你呢！” 　　冬明无辜地瞅瞅姜灵，从肩上捉下小梭云来，放在姜灵肩上，横横跨开一步。 　　小梭云毫不迟疑，扑腾着翅膀就飞了过去，跌跌撞撞落回冬明肩膀上，抓住冬明的衣服不肯挪了这家伙血脉里的飞行天赋果然厉害，才几天就能冒充小小号的成年麻雀了！ 　　姜灵大为妒忌。冬明暗暗直乐，脸上还要绷着装无辜。结果他就被姜灵戳了痒痒：“别装了！装什么装！” 　　冬明一下子就笑了。 　　两人闹成一团。 　　※※※ 　　梅斯他们在四个多月的时候回来了一次。少了四个体术冕下，那对双胞胎也少了一个不过倒是人人面有喜色，想来收获不错。 　　吕伊给姜灵带回来一盒子黑珍珠。极罕见的天然品质，浑圆晶莹，新鲜出水的黑珍珠。她叫姜灵自己拿去串项链……算是补上了见面礼。 　　姜灵有易林的前车之鉴，谢礼时的态度不仅恭谨，而且小心，再不敢对着大师好奇乱瞅然而吕伊还是出手试了一试！ 　　姜灵对此无奈至极。结果事后她还被吉兰笑话：“这是躲不过去的见到巴尔德新收的学生，他们出手摸个底，也是必要情报、常规评估，明白吧？” 　　姜灵乖乖点头：“我懂了。”低头拨拨黑珍珠，心里暗暗预订了吕伊的徒子徒孙…… 第77章 虫蛹 　　梅斯与巴尔德倒是没有预备见面礼的烦恼，不曾给白欣他们什么东西。因为白欣等人不是吕伊的学生或者后辈在“游乐场”里，这若是看见个年轻人就派发见面礼，他们哪里忙得过来！还不得背个大大的红布袋改行做圣诞老人去了…… 　　回来后这些高手们修整了五天，点播点播年轻人，自己切磋来切磋去，一不小心把周信光做夜训的小山都夷平了，害得唐妮与冬明不得不辛辛苦苦另找地方…… 　　是梅斯与吕伊。 　　当时吕伊倒还歉然了句：“哎，这儿好像有用处？”梅斯当即蛮不在乎道：“让他们自己操心去！”吕伊也没多歉疚，她就是看在梅斯与巴尔德的面子上客气一下，免得打了对方面子。所以这两人都没停手，只是缓了一缓说过这两句，就这样不管了！ 　　巴尔德呵呵地乐。唐妮是标准的随员表现，恭谨恭顺，眼观鼻、鼻观心，笑也不笑。冬明很无言。周信光正惊叹连连他忙着看大师们切磋……的效果！切磋探察不清。还没意识到自己的训练场地已经报销了。 　　姜灵则一脑门官司，当即不再看吕伊、改盯梅斯！ 　　她决定加倍努力提升体术，然后找个机会拆掉梅斯的练功室…… 　　…… 　　周信光的新场地还不太好找。因为一方面，地形必须得足够复杂；另一方面，又要足够安全，以免训练没搞定，却把周信光送出了“游乐场”这两个条件本身互相对立，符合它们的丛林地区，可就不多！ 　　最后还是乔亚娜出了个主意，三人去了西边，干掉了一只，才解决了这个问题。 　　乔亚娜是西拉瑞尔的人。西拉瑞尔是个中等的五级文明。它的星域其实不小，各种矿藏也多，可惜条件恶劣的地方同样多，这就没什么优势了，而且交通、布防都有不便不过万一爆发战争、遇到入侵，以空间换时间的余地也大。所以从战略上来说，利弊均有。 　　西拉瑞尔由瓦尔哈利亚斯监管。因此乔亚娜十分出力。 　　姜灵清楚这一点，并不会就此便将乔亚娜当作朋友；不过承了这个人情，又相处得来，少不得把她列入接待名单，欢迎她保持联络、上门做客。 　　这就各取所需、皆大欢喜了。 　　至于姜灵的训练场，由于她头一晚就在限定时间内把一千个小木块全部捡齐了，冬明不得不给她改了项目。 　　※※※ 　　这样到了第六天，终于又有另外一位体术大师阿尔文娜，与一位精神力冕下，萨辛，结伴抵达此地萨辛刚刚步入中年，所以还没用“白石”，目前体术十四级。也因如此，萨辛在“游乐场”内，就免不了积极追寻刺激，以求体术上的领悟。 　　这两位是里德西卡诺斯的人，所以合作各方中，四个六级文明并没有增减，只是说话的份量变了。 　　这些与年轻人没什么关系。他们还没到操心这些事的时候至少姜灵这么自认为。 　　姜灵没看到的是，白欣他们四个想要旁听他们三个是世家出身，第四个也从小就被遴选出来，全力培养。与白欣同家族的体术冕下弗尔自然乐见其成；另外一位叫柯楠的冕下，虽无自家子弟在此，看在弗尔的面子上，也就默认了。 　　但吕伊却是发话：“这里是训练的好地方，不要分心！” 　　两位冕下就不敢说话了。四个年轻人低头应“是”，面色都发红。可这里面几分惭愧醒悟，几分羞愤，却不好说。 　　吕伊扫了他们一眼，还有一句“来日方长，有了实力，以后还怕没机会？”到了嘴边，又给咽了下去她说这一句，已经是点了他们，也就对得起自己的立场了！醒不醒那就看各人造化……难道欧伊斯范奇斯那么多略有天资的年轻人，她还要一个个敦促不成！ 　　说真的，或许因为银河系承平已久，六七级文明之间没有战争，这些年的年轻人比以前浮躁得多。结果就是，类似的事情，吕伊已经看到许多次了！ 　　她一开始碰上了，还会纡尊降贵、苦口婆心；到了现在，她也烦了，就只剩骂上一句反正优胜劣汰，历来如此！ 　　好在冬明与唐妮是营地里出来的，说得恶俗一些，他们见过地狱，所以珍惜天堂，故而没有这方面的问题。姜灵本来就做事认真，认真得几乎较真，又受林语者的传承洗礼，也没有这个问题。 　　周信光则是性格爽朗，经历特别，这两点令他能顶着压力专心致志他是这儿起步最低的了！天资也一般。可周信光被摩咖他们那些雇佣兵打击得多了，并不曾因为这两点打退堂鼓：他还不是有点年龄优势吗？这就有机会！ 　　当然姜灵被周信光自动无视了，他暗中是拿白欣在较劲白欣则是明着在与姜灵较劲。 　　其实巴尔德与梅斯倒是不介意姜灵去学点儿东西，因为一者，姜灵的功利心并不像白欣那么强烈，这样子，听过便是开个眼界，不会分心；二者，姜灵目前的训练上没有面对门槛：体术上是在积累身体素质，精神力上则是在打磨收敛十级的锋芒，两边都很顺利，故而姜灵有余力、有条件。 　　可惜姜灵不感兴趣！ 　　或者说，姜灵从巴尔德与梅斯身上看到了自己未来的“游乐场”生活，所以趁着如今年轻，拼命享受另外一种安排尽管这一种安排也很辛苦！ 　　巴尔德与梅斯倒也不觉得惋惜。大事他们慎重，小事他们才不管，任由姜灵“自由生长”。两人闲来碰上了，与姜灵提一两句奇珍异宝，勾引勾引她，馋馋她，也就算是完成了这方面的教导了…… 　　噢，还有吉兰。 　　事实上，这个游戏，吉兰玩得最开心。 　　…… 　　另外，可怜的姜灵又被摸了一回底，同时她从萨辛那儿得到一大兜新鲜的虫蛹作为见面礼……这也是难得的滋补品，不比梭云蛋差。只是产量更多些，大家也不爱孵化它们养来做宠物，所以没那么难得稀罕。 　　姜灵至此终于大彻大悟这见面礼唯一的功用，压根就是用来安抚被试探的年轻人那滴血的幼小心灵！否则吕伊做什么一开始没出手，带了黑珍珠回来才出手…… 　　然后姜灵谄笑着把那兜儿虫蛹全部塞给了冬明！ 第78章 出招 　　冬明倒是不怕。他从小习惯了，如今则已然发自内心地接受这类食物就像法国人爱蜗牛，广东人爱龙虎斗！而且营养很好啊。 　　只是冬明起先更倾向于带回去、卖掉。外面也有人工饲养曦光蛾的，但品质不如：这顶尖的活性物，品质略胜一筹，价格就相差很大；而他现在不需要营养品。 　　不过，姜灵自己知道自家的事，深觉无此必要，就拿“发卖瞒不过老师，礼物不好这么处理”来做理由。而这个在“游乐场”出产的野生品，又是大补，体术六级以下的人不碰为妙，他们适合的活性物另有品种。非要吃的话，得加工处理一番。所以就没必要带回去孝敬长辈们了。倒是失调症刚刚痊愈的某人，正可以拿来锦上添花…… 　　于是冬明查了记录仪，按照每日标准用量，把它们陆续解冻吃掉了其实单纯就感情而言，他非常乐意享用姜灵得到的礼物……“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嘛！只不过理性上判断认为太过昂贵了，所以一开始动了转手卖掉的心思。 　　姜灵不会拿虫蛹做菜。冬明会倒是会，但他毕竟不是厨师，只是训练中曾用这类东西当过食物，所以冬明会的只有一个花样，还是最简单的油煎。 　　不过有一招管用就够了。标准里推荐说，煎炸虫蛹最好用天然植物油，风味会比较鲜美。正好此时已经秋季，丛林中有许多坚果成熟，放个微型机甲在附近转一圈，采来剥了，取果核榨油即可。 　　这新鲜压榨的调和油纯粹素食，但姜灵却不大喜欢：这是多少小东西的尸体里榨出来的啊！听那尖叫，简直大屠杀。她宁愿吃动物油！至少那个一具尸体能出很多油。 　　不管怎么样，就此冬明每天晚饭后半空腹时一小碟油煎曦光蛾蛹，当点心。这个时候消化吸收效果最好。 　　油煎蛹香极了，惹得小梭云在冬明肩上、头上蹦达来蹦达去可惜它吃不了，它还太小了。 　　之前它曾经趁着冬明去了盥洗室里、姜灵没防备之时，啄了个生的，结果吞不下去，噎得自己直翻白眼！ 　　幸亏姜灵如今也是个好手，眼明手快、反应迅捷，当即小心翼翼捉了它、把它倒过来晃悠，顺着它的脖子将虫蛹捋了出来，然后指尖敲了它小脑门一记，以示惩戒。 　　从此之后，小梭云不敢再啄蛾蛹；可与此同时，是就为了这一记，小梭云竟然彻底不理姜灵、并且更粘冬明了！一见姜灵，马上拼命往冬明衣领里钻！ 　　姜灵大感冤枉。然而她虽然能与小梭云沟通，但也只是沟通而已，与一只雏鸟是说不清楚道理的这就好比姜乐：谁跟他去讲什么“一二三四，因为所以”，谁就是大傻瓜！ 　　于是姜灵转而把帐算到了冬明头上。 　　结果冬明几乎觉得自己养了两只小梭云。 　　不过他乐在其中。 　　…… 　　新来的两位高手与巴尔德、梅斯、易林、吕伊等人汇合后，取了些现成的食品储备，商议一番，又花八天时间做了些准备，便再一次出发了。 　　这一天年轻人送走了高手们。姜灵目送他们很快消失在丛林里，想到自己的后期计划，忍不住跟冬明感叹：“多辛苦忙了四个月，才休息这几天！” 　　冬明不知道姜灵是提前在为她自己默哀，很没诚意地点点头往大了说，那是搜寻战略物资；往小了说，至少也是忙着寻宝发财。无论哪一样，都是逐利而往，都也值得这份辛苦，最重要的是，还都不是为了你……所以你感动个啥米？！ 　　姜灵不满，凑过去白了冬明一眼。 　　冬明坚持已见，就回瞪姜灵。 　　他们正在那儿斗得高兴，白欣走了过来，后面贝根正与周信光说着什么，看上去气氛还挺不错。 　　“贝根与我打算去南边的月牙湖捞碧纹蚌，看看能不能弄些小珍珠。既是碰运气，也是训练，一事两便。那儿不算安全，结伴而去才好些。周信光对此有兴趣，不过他想问问您您的意思呢？” 　　周信光被贝根拖住了脚步，虽然听不到，但他又不笨，猜也猜得到白欣对姜灵说了些什么，所以他老远就冲姜灵耸耸肩。 　　姜灵回了周信光一个摊手，登时就看冬明：来了！ 　　冬明瞅瞅姜灵：是啊…… 　　白欣还在等姜灵的回答。姜灵与冬明眉来眼去过一次，就对白欣笑：“训练枯燥，有花样换，自然再好不过。” 　　※※※ 　　白欣这么做，固然有妒忌与斗气的成分，却很难说仅仅只是为了这两样她与贝根在借此向吕伊证明自己。 　　之前没动手，是因为之前没把握；现在动手，也未必有十足把握。可吕伊对他们印象不好，他们权衡之下，决定冒这个险，以求挽回一些。 　　毕竟他们如此接近吕伊的机会不多，错过了这一村，未必还有下一店！ 　　很显然，吕伊自然是乐意看到自己这方的年轻人胜过瓦尔哈利亚斯的。最典型的表现之一，就是姜灵被送出“游乐场”了，而白欣他们还在。 　　这也是为什么，姜灵来了木屋区这边之后，并不回猴谷；同样是这个原因，唐妮、冬明也好，巴尔德、梅斯、吉兰也好，均对猴谷缄口不提。 　　猴谷当然比这里更好，但那是姜灵的财富，瓦尔哈利亚斯的资源，不会分享给其它人、其它文明。阿贝卡、奥可薇尔他们虽然有幸知道，也是因为玛西图卡属瓦尔哈利亚斯监管；另外，他们绝不敢说出去，甚至他们若是想要叫上家族内部的人，都会提前问过姜灵否则姜灵懒得计较，倒还没什么，巴尔德大概也不会在意，苏密苏默却要冲他们冷眼相看了！ 　　说到底，现在固然没有战争，可大家的利益互有联系之外，根本上，毕竟是对立的再说了，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同样因为这个缘故，以大师们冕下们的本事，却只搜罗了这么几个年轻人在此训练在“游乐场”内，巴尔德、梅斯他们若是遇到其它文明的年轻人，当即就会出手把人送出去：反正以年轻人的本事，也弄不清楚他们是谁！ 　　甚至同一个文明之内，不同家族，若有深刻矛盾，也会出手！倒是五级文明之间，有些彼此之间有战略协议，会拉一把对方的年轻人。毕竟他们不是六、七级文明，他们在这儿处于弱势，再不寻求合作，这就白来了。 　　另外，像梅斯这样的体术大师，若单独遇上弗尔、柯楠这样的体术冕下，只要没有露脸，同样会动手！ 　　当然，若是碰到一个特别欣赏的，松手放过，也没什么关系。这不是死命令，只是个惯例。但是这种情况很少梅斯那样的人，都十分懂得控制自己的感情。遇到根本立场不同的年轻人，先自疏远了七分；就算原先很欣赏，这冷眼相待之下，还能剩下多少？！ 　　台面上该合作的合作，台面下该使绊子的使绊子。大家都是这样的。 　　不过像木屋区这里，年轻人已经聚头，高手们就不会向对方的人使坏了那是挑起纷争、妨碍合作。除非铁了心要撕破脸，否则他们见到对方的年轻人有危险，还会出手相救。 　　听起来似乎很虚伪，可梅斯他们做这些，其实并不违心： 　　首先，他们在外对年轻人出手，并不是针对个人，而是针对立场，是为了削弱其它文明的战略储备。这就没有什么私心，纯粹是作为一项义务、一项责任来履行。 　　其次，梅斯他们到了这个位置，看人，特别是看年轻人，最看重的，就是自身的实力。这有实力的年轻人，高手们瞧在眼里，也就觉得顺眼。所以在木屋区这儿，不对年轻人出手，任由一个个小家伙在自己面前晃悠，也就不是什么为难的事了因为能安然无恙抵达这儿的年轻人，就是有本事的！哪怕只是运气好，然后叫人拎过来的，也是一种本事…… 　　这话貌似好笑，实则不然！别人不说，就说周信光：他被蜘蛛逮去做食物，裹得像个粽子似的，却捱到了梅斯大驾光临，没被早早吃掉，难道只是凑巧？ 　　在一堆食物里保存自己，可不容易！看“大茧子-周信光”当初蠕动得那么娴熟，前进后退切换自如，就知道他是怎么度过开头那两天的了。蜘蛛窝里处处蜘蛛，他能幸存下来，绝不仅仅运气！ 　　并且技巧还是次要问题，关键是周信光当时并不知道梅斯会因为接吉兰而顺路经过、略作停留采一些好东西可周信光却能在看不到希望的情况下坚持！ 　　这份心志，当属上佳。而不管梅斯抑或唐妮，都是明眼人。他们虽然嘴上不说，可却一滴不漏地看在眼里。因此梅斯看在姜灵份上，纡尊降贵拎着周信光赶路时，并不觉得委屈了自己。唐妮替周信光处理训练事宜时，对姜灵尽责之外，对自己的服务对象，也是真心诚意。 　　所以，周信光能有机会来“游乐场”，固然是因为姜灵，可他能在此交上“好运”，峰回路转，一切顺利，进而有所受益，却是因为他自己！ 第79章 老蚌 　　秋风飒飒，碧波粼粼。 　　无垠的湖面映着夕阳，摇曳的芦苇深绿深绿，叶梢已经开始枯黄。偶尔有一条鱼打个挺跃出水面，转眼即“噗通”一声砸回水中，溅起一把细碎的金珠，留下一圈圈的波纹。波纹渐渐荡漾开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层层不尽的浪花里。 　　就在这宁静之中，在离岸一百五六十米开外的水中，一串泡泡争先恐后地浮了上来，在水面上“噗噗”裂开。 　　周信光跨立在岸边的木栈桥上，牙关紧咬、死盯着那串气泡。他的脸色渐渐涨红，涨到通红，又开始褪色苍白。 　　白欣与贝根均发现了，先后转头看周信光。姜灵也察觉到了，但姜灵没有转头看周信光，只是与周信光一样注视着那串泡泡那是蚌在水下的呼气。 　　蚌通过腮，过滤水流，获得溶解在水中的氧气，经过体内代谢作用的转化后，吐出二氧化碳。吸气时，氧气以分子状态分散在水中，瞧不出什么来；吐气时，二氧化碳较为集中，结果就会排出泡泡。 　　如果蚌受到惊扰，它会收缩软体、蜷入壳内，这时候吐出的泡泡，包括了它之前的累积，自然就特别集中。 　　另外，越大的蚌，呼吸越旺盛，泡泡也就越多。 　　所以周信光眼下的这个猎物，着实不小…… 　　“哗啦”！ 　　湖面的平静被打破，一只婴儿洗澡盆大的东西撞破水面，飞砸上岸。最后一段距离它飞得越来越低，但终究是勉力冲上了岸边！ 　　是只上了年纪的老蚌。肯定有珍珠。 　　姜灵由衷而笑。周信光兴奋地扑了上去，回头看看背后栈桥下的一大叠空蚌壳那是他这几天里的收获乐道：“这个最大了！”说着手上的骨匕已经迅速滑过蚌脊，凭手感找准地方，狠戳进去一搅：割断脊肌。 　　蚌壳应声而开。 　　周信光伸手进去，在蚌肉里面摸索了一会儿，揪出一个小块，剔下来：“这颗不小！”顺手往地上一搁，又继续摸。 　　他做这些熟练至极，在场四个人里面的头一号。因为以他的精神力，从十几米几十米甚至上百米的水底“起”出一个碧纹蚌来，并不轻松。所以他需要的休息时间最多。姜灵与白欣、贝根固然有两个项目，但还是比周信光负担小些。 　　结果周信光闲不住，趁着休息的时候，把姜灵的蚌都给开了……就此练出了一手好功夫。 　　…… 　　姜灵蹲下身捡起那个珍珠看看：是不小，但形状扁圆，而且色泽暗粉。不过这些珍珠药用需求很大，份量足品质上佳就是好的，色泽形状不需去讲究。 　　当然若有色泽好形状好的，也未必非得让人吃掉。后者周信光就攒了一小把，打算回去给许静做一支胸针或者发饰。串项链不够。 　　目前还不够。 　　姜灵抛了抛手里的珍珠，静静看着周信光忙碌，并未再因为面前的死亡而蹙眉。姜灵并未忘却杀掉第一只野兔时的情景依旧历历在目，清晰得仿佛就在数分钟前。但姜灵已经习以为常了：弱肉强食，由来如此…… 　　她要做的、她能做的，是成为强者！ 　　…… 　　因为周信光又刷新了他自己的记录，也即有所进步，白欣与贝根便都恭喜周信光。周信光也是累了，无法再继续，剔完珍珠，蚌肉往栈桥栏杆上一晾、蚌壳往栈桥下一踢，索性便与他们热情了几句。 　　姜灵只是微笑望着这一幕，并不说什么；等到这短短的应酬结束了，她便对周信光道：“你的药浴所需的东西到现在还没凑齐唐妮说早上又找到一味，可还是差了四样，所以你不能太疲劳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周信光意犹未尽地点点头，眼神平静清亮，他看看姜灵，在另外两位看不到的角度飞给姜灵一个眼色：“那我先回去啦？正好去吃点心。要给你留么？” 　　姜灵点头，笑骂：“难道你吃得完那么多？”又道：“稍等会儿，乔亚娜这个时间也应该过来了，还是老样子她送你回去。” 　　周信光就无奈：“噢！”无奈虽然无奈，他清楚轻重，也没抗议，收拾起珍珠，转身朝栈桥尽头的凉棚走去，丢下一句嘱咐给姜灵：“我看你还是多小心你自己吧你的药浴连个影子都没呢！” 　　药浴只是掩饰，这家伙担心的另有它事。 　　姜灵明白，所以姜灵莞尔，笑着应了一声。 　　不同级的体术者所用的药浴，配方配料差异很大。同档的还有几味主料相通，不同档的，则彻头彻尾是两回事。 　　所以周信光需要的药材是这儿最简单的。从夏季到秋季，微型机甲在周围搜寻收集，加上巴尔德他们第一次去的地方远，路上看见了记录仪里有标识的，自然顺手采了。就这么着，已经快凑齐了。 　　姜灵的就不行。六大主料倒是已经有了梅斯额外留了个心，去接了一次吉兰又加上上次出动，运气不错，就这么齐全了。可是辅料一大半都还不见影子：有的附近有，但却受限于季节性，要等到冬天或者春天；有的则是地域性，这就更麻烦了，天南地北、上山下海…… 　　所以大家都不指望。当然碰见了也不会放过。 　　至于白欣的、冬明的，希望一个比一个渺茫。 　　最后是唐妮和乔亚娜的。她们则是凑齐了也用不起五档体术药浴通用配方主料头一样：白石。 　　当然，这里面，白石用量很小。 　　然而这还是太奢侈！ 　　※※※ 　　一如之前十一天一样，乔亚娜果然老时间到来。他们花了三五分钟略聊了几句，说了说彼此今天的情况，也不多耽搁：两个回去，三个继续。 　　周信光每天都会提早走，绝不拉在白欣和贝根后面。 　　这并不是巧合。 　　姜灵大致已经弄清楚了白欣与贝根在干什么。她决定一劳永逸……将计就计！ 　　可姜灵自己脱身还有些把握，护着周信光却没有把握。于是两人商量好这么做。 　　恰好周信光精神力六级后期，虽然渐渐有巅峰的趋势，但在四人之间还是最弱，结果一切便刚好，自然而然，没有破绽。 　　贝根的情况则与乌德类似。前些年他的身体也是不好，精神力却早早就有十一级。结果他连“游乐场”也不能来，因为万一若是精神力更上一层楼而体术却原地踏步，那就完蛋了，连健康都完蛋了五档精神力加零档体术等于绝症！虽然不致命，但一生均得小心翼翼度过，一个疏忽，身体承受不住，就会进医院。 　　在这一点上，不得不说乌德的运气比贝根好。至少他不用憋在家里。 　　不过贝根现在体术已经达到三级了，已经摆脱了桎梏。所以贝根对这次“游乐场”之行抱有不小的期待小心压抑已久的雄心壮志一下子喷发了出来。 　　此时周信光与乔亚娜一走，贝根就提议：“今天的珍珠不少，我们早点换节目吧？” 　　白欣马上颔首赞同，姜灵也就点头。 　　他们要去杀石皮鳄。 第80章 尿遁 　　石皮鳄是一种古老的爬行动物，也是“游乐场”内的本地土著之一。 　　它们体型庞大，习性慵懒，爬行速度、撕咬能力等等，在鳄鱼一族中，均不突出。但它们有厚实的鳞皮，那皮还耐烧耐酸，这就不好对付了。 　　其实如果能带武器进来，谁都能干掉它们。可惜不能。事实上，早年“游乐场”刚被发现时，大家都试过将武器分拆，而后由不同的人，甚至由不同文明的人带进来，再组装使用。 　　这无疑是个好主意……不过每次那些零件均不翼而飞了！ 　　军用武器不是小木屋，它们需要全备的工业基础才能制造，微型机甲那点野外功能应付不了。至于手枪什么的，精度低，造出来不难，但没什么威力。所以大家只能就地取材，弄点匕首、弓弩之类，以作牵涉。主要还是靠自身实力去搏杀。 　　也因如此，姜灵、白欣与贝根对付石皮鳄，全凭他们自己的精神力。 　　…… 　　栈桥这边的石皮鳄已经没了，三人略撒开来几步，一个注意湖中水里的动静，一个负责前方，一个留心后方以防被土著们偷袭，沿着湖边往前慢慢搜去。 　　他们主要是靠精神力在探路，眼睛只是作为补充。因为在野外，长草啊杂石啊，遮蔽多，视线受阻，猎物还往往有保护色。但精神力却不会受到这些因素干扰。所以他们一路而去，倒也不用伏地卧爬。 　　路上他们遇到一块半人高的岩石，贝根目光一凝，那石头无声无息就裂成了两半，切面光滑如镜这是“鞭”技，精神力的基础应用技巧之一。优点是非常凌厉，威力也大；缺点则在于难以转圜。而级别相当的体术者往往更为灵活，这就难以一击而中，要寻找机会才好施展，也就不能作为常规的护身手段。 　　白欣正望着湖面，察觉动静，转头一看，无奈道：“你又来了！”贝根傲然一笑，扬眉看她。 　　这两人之间并不是没有竞争的。不过与此同时，他们又年龄相仿、地位相当，还一男一女……所以也不是没有暧昧。对此姜灵深感复杂，无意掺合，应景赞了一声：“漂亮！”便当即往前走去。 　　她一走，两人不好落下，跟着继续往前搜。不过没等他们走出百米远，姜灵随手看了看记录仪，登时一怔。 　　白欣自然不好抢上去看，便只是关切道：“怎么了？” 　　姜灵心中一动，顺势而为，垂头又把消息看了一遍，低声道：“冬明他……回去了。” 　　其实冬明是训练受伤，所以提早回到小木屋了。不过姜灵这有意误导之下，白欣与贝根都想到另一个方向去了：离开“游乐场”。贝根就笑道：“这又没什么你我早晚也有那一天！” 　　这话倒是没错……姜灵点点头。之后三人继续往前搜，姜灵理顺成章地有些心不在焉。她面上作出这副样子，暗中便大肆联络周围的花草树木，虫鱼鸟兽该来的也快来了！ 　　白欣安慰了姜灵几句，毕竟彼此间关系似近实疏，也不好明着指责她，只得给贝根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同多留心一下四周动静今天可是关键！ 　　好在野外戒备这个事情，两个人与三个人分，工作量差不多。因为人的视野左右角度接近一百八十度，他们还是能顾得过来。 　　※※※ 　　他们这样沿湖行了一个多小时，渐渐开始进入前些天不曾狩猎过石皮鳄的范围。于是白欣瞧瞧姜灵，见姜灵不注意，脚下便更慢了。贝根则很自然地看了下时间：“快四点了。”说着朝白欣隐蔽地一点头。 　　姜灵“噢”了一声，半晌没动静，只是照旧慢慢搜寻往前；而后她忽然脸色一动：“哎呀，我得去方便一下。” 　　……真是的！ 　　姜灵说完已经朝与湖相反的方向跑去，白欣不由无奈：“快点回来，否则我们碰到好的，可不给你留了！” 　　姜灵连连点头：“知道了！”头也没回，一溜烟拐来拐去，绕去了深草高灌后。 　　大家都是精神力者，不打招呼就互相探察非常失礼。另外，姜灵虽然级次不如贝根，但敏锐性好，这一点几个月下来白欣与贝根均已经知道了。而因了这一点，他们即使想监视姜灵，也不行会被姜灵察觉。 　　所以留在原地等待的两人，真的只是等待。只不过与奥斯联络确认了一下。 　　另外，那第四个人叫温曼，体术十二级，自从在吕伊那儿碰了个钉子，当晚就扎进月牙湖湖底最深处闭关了。他们之前试着联络过，不过没回信。 　　等待的两人渐渐有些不耐烦。不过他们自制力好，倒还没露到脸上来。只是两人的注意力，均有一大半转移到了姜灵那边；紧剩三四分，依旧留心着四下。 　　而后贝根一惊：“那是什么？” 　　白欣随之向前看去，一人半高的苇丛深处，分开了数十道叶浪，箭一般直朝这边涌来！ 　　“什么东西……石皮鳄？” 　　“奥斯那？！” 　　两人转身就跑！ 　　石皮鳄虽然爬行速度不快，那是相对其它鳄鱼而言的！追赶两个九级以下体术者，还是很有希望的！ 　　幸而两人均过了精神力七级，能“提拎”起自己来。这令他们的速度比一般的体术三级、八级者快了许多。一时间前面逃的、后面追的，不相上下！ 　　白欣大吼：“朝林子跑！” 　　贝根身形一滞，他身后泥地上就多了一道一米多深的沟壑这一“鞭”没出全力，因为他还要顾着自己逃蹿！不过已经足以迫使冲在最前面的几头石皮鳄避让。 　　两人趁机转向。 　　…… 　　奥斯一开始很顺利，引着大群石皮鳄过来与三人“汇合”他体术十四级，逗弄逗弄这么一群笨重的大家伙并不难。 　　而后他本该在一旁看顾，不要露面，只要确保计划顺利进行。但一对闪电豹游荡至此，不知为何偷袭了他……奥斯分身无术，鳄群就失控了并且好巧不巧，直朝白欣与贝根而去！ 　　而此刻，离湖岸几百米外的丛林里，姜灵正蹲在大树上，一手扶着树干，一手搭在额前做凉棚，眺望湖边她刚做了两笔买卖，总要验个货！ 　　而后姜灵面无表情地、慢吞吞地冲湖边比了个中指，一转身足下倏然发力，人便凌空蹿了出去，在树冠间几个轻巧的起落，消失在森林深处。 　　按原计划姜灵会在这儿看好戏，不过冬明的意外令姜灵归心似箭，所以她只看了个开幕，就回去了。 第81章 雪晨 　　近了，近了……到了！ 　　越近丛林，石皮鳄被拉得越远。当白欣与贝根冲入丛林三四百米后，这群大家伙终于不甘心地放弃了它们不擅长在丛林里爬行。湖边又好些：这个季节湖水浅，岸边露出的那些地方春夏两季是淹没在水下的，不长什么大树。 　　真要掐秒表，从逃命到现在，也不过十几秒的事。但竭尽全力掏空了两人的体力。 　　所以白欣大松了口气，停下脚步，急喘着回头去看那一大群石皮鳄：“姜灵她……” 　　可还没等她说完，她忽然就消失了！ 　　以贝根的精神力造诣，也只能隐隐捕捉到似乎有“黑影”闪过，却不能确定到底有没有这么一条黑影，所以贝根顿时骇然！ 　　正在此时，一条人影扑蹿出来，连着两个打滚卸去冲力，站了起来是奥斯。他刚刚避开雌豹一连串的追咬。 　　贝根见了奥斯，精神一振，忙问：“有什么东……”“西”字还没出口，他人也不见了！ 　　被“游乐场”判定“死亡”，传送走了！ 　　雄豹这次得手之后，没有马上隐蔽已经没有其它的猎物了，奥斯早发现它了！ 　　所以它呼噜了一声，警惕地扫视四周，嗅嗅贝根的靴印，又看看白欣留下的痕迹，对两个猎物的突然消失感到疑惑；旋即它一转头，重新盯上了奥斯。 　　奥斯看着面前的空地，噎了噎，无奈吐出了迟到的回答：“闪电豹！” 　　话音未落，奥斯一个蹿起跃上高高的树杈…… 　　他刚才的位置上，雌豹扑了个空，呲牙、抬头！ 　　奥斯这一次躲得狼狈惊险，这一躲开，便不由暗松口气；但紧接着，他眼角扫到什么，不由寒毛倒竖，想也不想，狼牙匕首反手往后一撩！ 　　雄豹已然不在贝根的靴印那儿了！ 　　…… 　　就在一人两豹斗得正酣时，姜灵也赶到了小木屋。 　　周信光在几幢木屋间的空地上晒太阳。这片空地基本上可以算是个安全区域。因为这里充满了人们活动的气味，野生动物一向小心警惕，不会轻易闯进来。 　　此时见了姜灵，周信光当即就笑得一口白牙：“嗨，你回来啦”他见姜灵两手空空，便没问收获，改问白欣与贝根：“他们俩人呢？” 　　姜灵摇头叹气：“不知道。别提了，我们遇到一大群石皮鳄，跑散了。”推门进屋。 　　周信光就乐了，忍着不露出来，可唇角却一个劲往上翘。他耸耸肩揉揉自己的脸，终于收了笑，便继续晒太阳他目前天天有夜训，休息日也不例外，所以平时的白天相应就安排得轻松一些。主要是在晚饭前后留出一个时间让他调整，否则训练效果会不好：毕竟周信光不是冬明，也不是赵永刚。 　　之所以会如此安排，是因为冬明说周信光以前没有夜间训练，又没有野外经验，来一个密集型的计划进行适应，效果会比较好。唐妮对此表达了相同的意见。不过她在争取姜灵的好印象，所以谨守本分，行事恭谦，不肯贸然开这个口。 　　至于什么标准才叫“密集”……营地里对此的认识是像“空气和水”一样。 　　无处不在，无时不刻。 　　※※※ 　　姜灵一进屋就看到冬明倚在沙发里养神，左腿架在茶几上，从小腿到膝盖上方一手处，缠着一圈圈的绷带，颇有几分像木乃伊。 　　“怎么回事？” 　　冬明不大想说；不过他看看姜灵，知道不开口不行，眼睑一扇，就道：“冲量太大了。” 　　够专业！ 　　姜灵正凑近了在看冬明的左膝：似乎比原来胖了一圈？是肿了还是裹了绷带的关系？闻言眉梢一挑：“我是地球人。” 　　“……唔？” 　　“听不懂你的外星语！” 　　“……” 　　沉默是金。 　　姜灵瞪了冬明半天，冬明垂眼不看姜灵，保住了他的金子。 　　姜灵就笑了，摸摸冬明的脸，柔声道：“我给你去煎点心。” 　　冬明没吭声。等姜灵起身，他目光一抬，瞅着姜灵一溜烟消失在厨房门后，胡乱摸过一个垫枕搂进怀里、往沙发深处缩了缩。而后冬明仔细听着厨房里的动静点火，倒油，下锅……没加什么“调料”？ 　　果然，病号总是有优待的！ 　　冬明就放心了，眉眼一弯，悠然等吃的。 　　…… 　　没几分钟后，一碟热腾腾的点心被姜灵端到冬明鼻子底下。 　　碟是在这儿烧的骨瓷碟。薄如蝉翼，乳白晶莹，仿佛清晨的薄雾凝结而成一般。碟子里一圈九个金黄的油煎蛹，其中一个上面戳着透明的小叉子这个是人工钻石做的。 　　正是今天的份量。 　　“香吧？” 　　冬明美滋滋点点头，正抬手要去捏那叉子，姜灵突然往后一撤！ 　　冬明意外，觑了姜灵一眼，就扯平了嘴角、慢吞吞收回了手。 　　两人僵持。 　　小半天后，姜灵先败下阵来，把碟子递给冬明：“算了，这次就放过你。”原来冬明也会有怨念，真正叫人抵挡不住！ 　　冬明马上飞快地往嘴里送了一个。 　　“不说就不说好了。”姜灵莞尔，往冬明肩上一靠，泄气道，“反正说了我也管不住你。” 　　听话听音！冬明微噎了一下，顿了片刻，而后继续吃掉下一个蛾蛹。 　　他吃完的时候，姜灵接手帮他把碟子搁到茶几上。冬明突然开口：“这儿是‘游乐场’。” 　　“是啊。”姜灵也是累了，枕回冬明肩上应了一声，没听出来。 　　冬明就解释：“在这儿，如果遇到生命危险，只是会被送出去。外面什么都能弄得到，唯独不可能有这么好的条件。” 　　姜灵一顿，旋即恍然大悟。 　　…… 　　正当小夫妻两个窝在沙发里享受他们难得的休闲时光时，闪电豹夫妇的第三个猎物也落了空。它们对此十分疑惑，还有点儿沮丧它们原以为，除了姜灵的报酬，它们还能弄顿吃的…… 　　新鲜滚烫的内脏！丰美柔软，饱含咸甜的鲜血，入口即化。 　　尽管如此，它们并不敢摸近小木屋不仅因为姜灵，还因为在小木屋附近，能威胁到它们的气味有好几个。 　　它们才不傻。 　　而且，姜灵并没要求它们干掉奥斯，只是请求它们拖住奥斯一小会儿，并且干掉白欣与贝根而已；是它们自己不肯放弃猎物。 　　所以它们围着奥斯留下的最后几个靴印绕了片刻，遗憾地呼噜了两声，一前一后转身离开，不急不慢地消失在了丛林深处。 　　※※※ 　　当晚，等到所有人回来之后，鲁冰得知消息，若有所思地看了姜灵一眼，什么也没说，当即提议搜索寻人她体术十四级，是欧伊斯范奇斯大星域的人，与白欣、贝根等一起来到这儿的五人之一。现在三个人不见了，她当然不能沉默。 　　不过，与此同时，鲁冰并不愿意对姜灵出手：那样未必能讨好监管文明，但肯定会得罪瓦尔哈利亚斯！最重要的是，鲁冰这次来游乐场，抱着冲击冕下的决心！这是她的首要事务。她可不想招来梅斯的报复而误了大事。 　　对鲁冰的提议，众人大多赞同，于是十二级体术及以上的人，出发去搜寻白欣、贝根与奥斯。姜灵带路，也去了一趟。同时他们还分出两个人，去湖底当面告知温曼不同文明的人之间，一般不会交换地图，大多也没交换记录仪。 　　这搜寻行动，并不是说他们有多么多么希望以上三人安然无事；这只是因为，大师们与冕下们，早晚要回来，而吕伊身为大师，大多能安然无恙，那么届时，他们就得对吕伊有个交代别的倒也不用，但要能够说得清楚现场情况！ 　　所以，免不了一番勘查与记录。 　　之后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冬明次日就能走路了，结果便是姜灵当天中午、晚上都有冬明做的菜吃，还丰盛得很。其中一个蔬汁烤蚌肉，尤其令姜灵记忆深刻。 　　不过这种幸福太奢侈，所以必然是短暂的到了第三天，冬明痊愈，便又马上投入到了他那高危训练里。 　　于是小夫妻两个重新依靠成品食物与膏体度日。好在紧张忙碌之下，他们能够注意到一日三餐的种类与品质已经很不错了，没精力也没时间挑剔其来源。 　　…… 　　忙碌的时间永远过得飞快。一眨眼，又是一个多月的日子，与汗水一同溜走。 　　入冬了。 　　巴尔德与梅斯他们还没回来。另外，成品食物快告罄了。 　　不过微型机甲在附近收集了很多可食用的植物，填满了空出来的食品盒，还另外挖了好几个小地窖贮存：分散风险。藏在一个地窖里，万一地窖出点麻烦，那就损失大了。这样子，加上训练的副产品之一，大量肉干，食品供应的数量与营养均没问题只是口味却顾不上了。 　　※※※ 　　这天早上，姜灵一睁开眼，就暗叫一声：“糟糕！” 　　她醒晚了。 　　天已经很亮了。 　　冬明还在旁边，有醒没起，姜灵胡乱捏了他一把，一个骨碌儿坐起来：“你也不叫我！” 　　冬明反而往被子里蜷了蜷：“还早。” 　　“天都这么亮了今天不是休息日！” 　　“那是下雪了。” 　　姜灵一怔。冬明就搂上她的腰把她揽了回去：“今天的训练恐怕得另外安排，而且雪一下，狼群也开始成型了，麻烦不小……整个冬天都麻烦不小不过现在，我们还有三十二分钟。” 　　“还能睡一觉。” 　　“唔……也可以做点别的。” 　　“……不是说今天开始会有麻烦吗？” 　　“对。所以，要是不抓紧机会，谁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 　　“……” 第82章 封山 　　一夜不见，丛林那斑斓的色彩消失殆尽，天地间只剩下银妆与素裹。 　　雪还在下。不过已经很小了。天空中铅灰的积雪云也散得差不多了，估计小半天就能放晴。 　　姜灵打开门，见雪还没停，也不下台阶，就往右边门框上一倚，在屋檐下欣赏这焕然一新的雪景。 　　木屋前的空地里，鲁冰、乔安娜他们在商议事务，声音如常，既不慌张也不兴奋。雪花快落到他们身上时，就会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道荡开这正是体术十二级的标志。 　　所以，他们不需要临时搭建会议室。至于各人的小木屋，那个是私人空间，一般都不大爱用来招待客人。 　　温曼收到了消息，但并没上岸回来。除了他之外，体术十二级及以上的，还有图比的加尼特，十四级；以及齐利、哈勒、伊莱克特拉、撒尼、贝丽卡，都是十四级。 　　最后还有个雷莫，精神力十一级巅峰，体术八级，这会儿正坐在他那小木屋门口的台阶上，捧着一个圆木杯，不知喝的什么东西，一派惬意。 　　听到门响，几人均回头看了看。大家遥遥点个头、微笑一下，就是打过招呼了。年轻人之间没那么拘礼，这又不是什么正式场合。其中唐妮望见姜灵眉眼间有一丝慵懒的味道，脸色又特别红润，就笑了，笑得由衷甜美，旋即像往常一般欠身施了个礼。 　　姜灵也同样回以微笑与颔首；等到唐妮转过身去，立即白了冬明一眼。 　　冬明无奈！ 　　不过姜灵对他总归心软；而唐妮那边，在放出她的身份之前，冬明并不抱有沟通良好的希望……所以冬明挨个瞅瞅唐妮与姜灵，就丢开唐妮没管了，慢吞吞凑到姜灵面前。 　　姜灵想要爆笑，不过她使劲忍住了。 　　但冬明已经瞧了出来，当即飞快啄了姜灵一下。 　　姜灵大乐，立马回敬了冬明两记！ 　　商议的继续商议。其实以他们的体术造诣，自然知道小夫妻两个在干什么，但他们并没回头看那太失礼了；而且，难道你从没有见过男人和女人么？ 　　而雷莫眼角瞄到，略看了小夫妻两个一眼，低头瞧了一会儿杯子里的饮料，站起来转身进了屋。 　　…… 　　长鬃狼成年后，一般均能达到体术十二级的身体标准，所以对狼群的事，由乔亚娜他们拿主意，也由他们出力。 　　小夫妻两个么，有好机会就练练手。周信光呢，往后站。 　　而他们之所以全部体术十四级，并非巧合，而是通常如此因为五级文明星际航行能力有限，星舰还无法自由跃迁；而银心能量狂暴，路况变幻莫测，所以事实上，哪怕他们弄到几艘能够自由跃迁的星舰，也无法安全抵达位于银心的“游乐场”。 　　自由跃迁，按照远古盛时的标准来分，是七级文明的标志技术之一。不过六级文明进入后期之后，大多能自主研发，因为这是性命攸关的军事科技。这个情况类似琪雅的液金技术。 　　至于老牌文明，那是指达到后期并且历史悠久的文明。一般而言家底更厚些，但也未必。 　　所以五级文明的人要来这儿，均要倚靠监管文明。这样子，他们“进场”的名额就金贵，一般只有冕下与准冕下有机会。 　　不过也有例外。像阿贝卡他们就是例子。 　　此外一些老牌五级文明也有体术大师与精神力冕下。他们若想照拂一下自己的一两个孩子或者学生，大多也还是出得起价钱的。 　　雷莫正属于这一类。 　　至于名额为什么会金贵……这倒不是由于六、七级文明的星舰载不了那么多人，而是因为，星舰上提供给被监管文明的位置，按照人头收费费用为一个定额积分。积分多少其实并不严格，每个积分均得用游乐场出产的指定物品或其它价值相当的物品来换取。 　　像是货币、信用点那种东西，谁也不会要。而像矿产什么的，也很少有人要。 　　换而言之，监管文明之所以会愿意带上被监管文明，不是因为慷慨，而是因为把他们当作了“会下蛋的母鸡”所以小鸡崽就不要了。 　　当然，自己家里的小鸡崽，那是哄着逼着都要赶进“游乐场”的。 　　所以说，星际之间的残酷无情，从来没有什么改变。 　　也因如此，白欣、贝根、奥斯会闲不住，鲁冰却对他们与姜灵之间的事保持了几乎漠然的沉默与旁观归根结底，就算忽略鲁冰的计划目标，他们来“游乐场”的门票价格就很不相同，成本差别太大！ 　　※※※ 　　体术五档的人虽然有九个，到底没跨过那一条天堑，遇上前仆后继的狼群，也只有落败的份问题只在于坚持的时间长短而已。 　　好在如果只是防守一小段距离，倒是可以。山洞正好成了天然的屏障。 　　微型机甲早就在洞内完成了扩建、加固的工作，那些地窖也挖在洞内。而保险起见，乔亚娜他们决定，当天就把小木屋都搬进去他们的小木屋虽然功能齐全，但真的很小，使用面积只有六十平方米；而山洞深处比洞口更宽敞，完全可以面对面放两排。 　　另外，由于一开始就考虑到了过冬的问题，这些小屋用原木搭造时，并未与支撑柱造在一起事实上，它们就像一个个火柴盒子一样，是可以搬的。平时只是搁在木台上，而后上下左右用大木柱固定而已。 　　不过，微型机甲更小…… 　　所以它们搬木屋的时候，只见木屋、不见机甲卸掉固定用的木柱后，小木屋一阵振动，忽然就往上拔起一尺、脱离支撑台，接着便开始缓缓地往山洞爬了过去！ 　　姜灵瞧着这一幕，笑得不行。而后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厨房的碟子！” 　　冬明就笑了：“我把架子扣好了。” 　　姜灵立马大摇尾巴：“幸亏有你！” 　　冬明美滋滋收下了。而大家都装作没听见谁像你啊，居然有闲心叫机甲去烧什么瓷器！吃饭用木盘子不就行了。跨星际的野外集训呢，有正常的食品提供就不错了！ 　　不过姜灵是带着自己的微型机甲过来的。而他们之中也只有伊莱克特拉运气好，登陆时没有损失机甲；其余的几台，都是大师们、冕下们自己用不上，留给他们使的。所以，既然这点额外的小活计耽误不了正事，他们一点都不反感，只作不知道。 　　…… 　　搬运小木屋只是个序曲，之后才是大工程。 　　洞口外一百多米方圆内，大量的土壤被挖起，被运得远远地抛弃，挖出了一个半圆的扇形池。 　　而洞口的方寸之地、洞口四壁、扇形池子的池底，以及池边上的地面，全部用白曜岩垒砌，并用一种闻起来酸甜草腥的褐黄色浆汁浇筑这浆汁是用十几种植物材料调配成的。至于配方由来，那是样本被带出“游乐场”后，由专业人士分析、试验而得来的。 　　很原始的防御手段。但却很有效。材料早就准备好了。只是要等下雪降温好有利于浇筑，所以现在才开工。 　　说来浩大，但一群圆滚滚的微型机甲齐心协力之下，仅仅才小半天的事。 　　至于栅栏，却不需要那些长鬃狼跳跃能力不比十二级体术的人差，洞口一共也就几米高，树个栅栏，是为了把自己关里面，还是为了方便它们居高临下地扑咬？ 　　门口挖片陷坑、砌个堡垒，让它们往上蹿，这才有趣。 　　其实如果封闭了洞口，在里面呆上一个冬天，也是个办法。但是，这些人毕竟是来训练体术的，而非来挑战野外生存的极限，所以避而不战，并非上选。 　　※※※ 　　他们这一天午饭在一块儿吃，并且说了一下安排。 　　警哨尚且不用，微型机甲能应付。但八个体术十四级的人，轮流在洞口新建的哨房内休息因为大雪一下，饿极了的，除了长鬃狼，还有别的土著。 　　这些土著，未必像长鬃狼那样成群结队，但很可能比长鬃狼更难对付。 　　此外，则是划出了各人的活动范围。其实就是个安全范围。 　　周信光最惨：首先，他的夜训场地是不能去了；其次，他白天出洞，得有一个体术十四级的人陪同，以备遇到危险能马上把他拎回洞内；最后，他要是夜间出洞…… 　　事实上大家对此没什么意见，只是提醒周信光后果自负而已。 　　姜灵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她的精神力更好些，这预警能力就强；而她神经反应速度也快，动起手来也就这样、但逃命在同级体术者之间是佼佼者……所以被允许在洞口铺有白曜岩的范围内“放风”。 　　冬明和姜灵一个待遇。雷莫也是。 　　但另一方面，他们其实也有占了便宜的地方。像周信光，他的训练全部可以在洞内完成。只是项目安排上，要做一些更改，会比原来枯燥乏味许多。 　　而乔亚娜与鲁冰等人，在洞内连切磋都放不开，只能比划比划玩儿。 　　…… 　　午后放晴。乔亚娜他们分出了两组六个人，出去巡看四周情况；留下两个保护老窝。 　　洞内毕竟比外面低矮狭小至于幽暗到不至于，照明很充分姜灵做完了所有能做的训练，闲极无聊，就去透气放风。 　　洞口被砌得只有四人宽，一个体术十四级的人就能守住。里面还有一块巨大的白曜岩，是砌墙之前就运进了洞内的，可以推过来塞门。 　　它光洁如玉，冷硬如铁，放在外面是顶尖的高档材料。可惜来“游乐场”的人最多凿下一小块样本带出去，谁也不会装满石料回家。所以它最大的用处，也就是在这儿堵堵门…… 　　姜灵见它天然华美，就摸了摸。 　　指尖刚刚触及石面，姜灵听到了寒风里捎带而来的狼嚎。 　　悠长，苍凉。 　　乔亚娜坐在哨房门口的台阶上雕小石像，伊莱克特拉倚在洞口。两人闻声俱都站了起来、走到洞外：这样听音辨位更准些。 　　狼嚎起伏绵延，好几分钟后，才暂时平息。乔亚娜便开口给姜灵解释道：“那是它们在召唤同伴。接下来头狼们会彼此较量，以选出狼王。” 　　伊莱克特拉轻轻接口：“而后，在日落之前，狼群就会形成了。” 　　它们是为了食物、为了生存而聚集。大雪既然已经封山，那自然不能再耽搁时间。 第83章 坚果 　　狼群虽然初雪当晚就成型，却并没有马上来找他们的麻烦。他们十四个人的日子还是照过。 　　姜灵想尽办法，终于把她的训练改头换面地安排齐全了。另外，姜灵、冬明、周信光、雷莫还常常在洞口切磋白曜岩禁得住体术五档的折腾。 　　反倒是乔亚娜他们，由于洞内洞口的场地都实在太小，一旦训练就必须拉出去。而出去就得安排轮换时间：山洞这儿需要留人看守老家，外出的则必须互相结伴照应。 　　这就难免多有不便，时间上也有限。 　　幸而他们心志坚定，对日复一日的训练习以为常，并未因此烦躁。而且留守的人也没闲着：往往会指点指点姜灵他们四个，陪他们练上一趟。 　　如此一来，大家就都熟识了。尽管还不能说是盟友，但以后见面，总不至于是陌生人。 　　还是那句话：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另外，姜灵虽然不能去捞碧纹蚌了，却有另外一样营生做补偿微型机甲按照既定程序，在洞内种了许多野菜，屋左屋右、屋上屋下，乃至屋后的洞壁，能利用的空间一概都尽量利用了：木屋的下方并不贴地，架了起来。这有利于保持干燥、以及统一供暖。 　　至于屋前…… 　　屋前乃是公用通道，兼周信光的一百米短跑跑道、一百一十米栏跑道。 　　姜灵每天都会在自家门口台阶上坐一会儿，一边帮周信光掐表，一边与蘑菇们聊天这些蔬菜主要是可食用的菌类与蕨类。 　　反季菜很少。因为微型机甲功能有限，无法完善地人工模拟自然环境，种出来的菜天然品质就不好，所以只少少地种了一点改善口味。 　　其实品质不好，放在平时也没什么关系体术者造诣越好，越不怕污染！ 　　可是，当他们处于高强度训练中时，食品品质跟不上，就会很不利…… 　　尽管乔亚娜他们目前是否能算“高强度”训练，实在是有待商榷。 　　…… 　　周信光现在已经超越了他的老乡刘翔，正忙着冲击地球联盟的世界记录；另外，周信光的一百一十米栏成绩，已然数次打破记录了，只不过…… 　　那跨栏好像不太符合奥运标准。 　　唐妮认为周信光很可能已经达到了体术四级。但周信光不像赵永刚：他没杀过人，也没上过战场；另外他性格爽朗却温和，脾气不大。所以周信光体术练得再好，说精神抖擞还行，锐气煞气之类就没有，三四级这一关又是小壁垒，一时间大家也不确定。而微型机甲又测不了神经反应速度。 　　还好周信光不拘泥这些：对着唐妮愁眉苦脸了几分钟，就丢开了。他目前正试图从姜灵与冬明那儿，弄清楚到底什么是“拳意”、“聚劲”。 　　毕竟，在哈奇德隆，体术者很少会讨论级与级之间的小壁垒他们认为破除那些障碍是必然的，所以他们只关注大壁垒。 　　周信光受此影响，直接瞄准六级，只把三四、四五这两关当作阶段性成果。 　　而乔亚娜他们每天的空余时间几乎多了两倍，闲极无聊之下，就开盘拿周信光打赌：一赌他明年开春时能不能通晓拳意；二赌他离开“游乐场”时，两项基础素质能够达到什么程度。 　　不过事实证明，变化往往从大家均不注意的地方开始发生…… 　　周信光还在苦苦钻研，冬明倒是突破了。 　　※※※ 　　冬明是在曦光蛾蛹第一个标准疗程服用完毕之后的第六天、与加尼特过手的时候突破的。 　　与前一次不同，冬明这回并没感觉到自己逼近瓶颈、而后安排封闭训练他只是打得痛快。 　　很痛快、非常痛快！ 　　结果等到冬明被加尼特揍得挤出了最后一滴体力、瘫倒在地上喘气时，就听到姜灵一溜烟地冲了过来：“恭喜！” 　　天空湛蓝，风刮得刀子一般，身下的白曜岩冰冷坚硬。姜灵“嗖”一下冒出来道喜，脸颊被吹得通红，乐得见牙不见眼。 　　这就是冬明对这一刻的全部印象。 　　他迟钝了片刻，又或者好一会儿。而后他忽然明白过来，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于是心脏便被灼热的喜悦击中，一下子跳得“砰砰”作响…… 　　冬明拉下姜灵、搂住人就吻了上去！ 　　…… 　　等到兴奋平息之后，冬明才感到意外，也有点儿担心：“我没想到会这么快。恢复正常训练才半年。会不会是因为……曦光蛾蛹？” 　　若是身体条件因为外力上去了，对力量的掌控却跟不上，这对体术者而言，可是大麻烦！ 　　姜灵一听，连连摇头：“不应该啊！那东西没这么夸张的效果，资料里说，它就是补品。这一兜儿虽然特别特别好，但也不至于。否则老师肯定会说，会警告我不要吃它！” 　　加尼特想了想，望着洞口把他们的过手过程回忆了一遍，笃定道：“我倒是觉得，你的掌控没问题。而且，这事不该按照训练时间来算。你又不是不知道，体术训练中，强度的确很重要，但它不能决定一切，特别是在面对大壁垒的时候！” 　　他说到这里，就看了一眼姜灵，转而冲冬明嘿嘿笑：“大壁垒么……有的人天赋好，有的人运气好，还有的人环境条件好。特别这第三条，人人适用。毕竟看高手切磋看多了，甚至有冕下喂招，那不管别的条件如何，怎么也能有些领会吧？而量的积累到了一定程度，就会引起质变。说实话，我从小到大，没缺过教练。你在这上面的条件，应该只会比我更好！所以这就没什么奇怪了。” 　　冬明是知道这里面的道理的，只是没想到而已。他记起当初巴尔德去米泰做客时，就已经有梅斯和雅伯帝尔，轮换着提点他、耐心陪他练手，登时颔首赞同。 　　而姜灵担心冬明听了自尊受挫，不由就瞪向加尼特！ 　　加尼特被瞪得莫名其妙难道是这接近的意图太明显？就他个人而言，他初步觉得姜灵还不错，值得一交，但也不是非得有什么交情，毕竟他周围的人，每一个都值得这“不错”二字；然而就立场利益而言，他需要与姜灵建立一个良好关系…… 　　所以加尼特摸摸鼻子，悻悻然：“我去弄点喝的。”转身进屋，避开了。 　　冬明跟着看看姜灵，唇角一翘，眉眼就往下弯；又不解道：“你干吗凶他？” 　　姜灵这才想起来，这两个男人与赵永刚不同他们的概念里，男女平等，彼此间除了生理构造没什么区别……所以他们若因自己的妻子而得到了一些优异的环境条件，那是绝对不会不好意思的！ 　　他们不介意“吃软饭”事实上，他们压根没有这个概念！ 　　于是姜灵就嘴硬：“哪里有！” 　　就有！ 　　不过冬明知道这时候问不出来，何况姜灵是瞪了加尼特，又不是亲了加尼特……所以冬明便丢开了，只是好笑道：“好吧，没有就没有。” 　　姜灵点点头，一想不对，又小声叫道：“什么叫‘就’没有本来就没有嘛！” 　　冬明一本正经应了一声：“是，本来就没有。” 　　姜灵白了冬明一下；不过她自己也知道是错怪加尼特了，转而提议：“这可是个好消息，我们做几个菜，叫上加尼特他们，大家一起吃一顿，庆祝一下吧？” 　　“行啊！” 　　他们目前也只有这点娱乐了！ 　　※※※ 　　这一顿饭小夫妻两个准备得很认真…… 　　但他们却叫不出菜名来！ 　　他们只知道，主菜是三种烤肉，配菜为两种炖汤。开胃菜是十二什锦沙拉，是个大拼盘，巨大的拼盘，有薄如蝉翼的腌鱼片、有水煮鸟蛋与蘸酱，还有各种新鲜蔬果，供人自取。甜点则是海绵蛋糕与天使蛋糕，并提供六种酸甜不同的果酱果酱是现成的，已经加工好了，解冻就行。 　　至于烤的什么肉，炖的什么汤，酱的什么果……还得查一查微型机甲里的食物储备记录。 　　没办法，这次所用的食材，绝大部分以前均未用过。也因如此，姜灵不敢做中菜，怕口味变异，自己先吃不下去。至于西餐么，姜灵对它们不精通，走味了也无所谓啦！ 　　另外，蛋糕在烤箱里、烤肉在火上、炖汤在锅里的时候，应冬明的强烈要求，姜灵做了个火爆腰花，独独给冬明享用姜灵现在能够潇潇洒洒抡起锅儿，大勺快炒，勾火耍得漂漂亮亮！ 　　而这一招深受她老爸老妈以及老外婆的喜爱：毕竟家里也就这么一个马虎可以算作是川菜大厨，物以稀为贵嘛！ 　　并且同样因为这一招，姜灵被冬明调侃：“你可以去演杂技了！” 　　“不是开饭馆？” 　　“不，演杂技。” 　　“……” 　　所以姜灵乐于献丑。 　　但是，这天晚上，姜灵却闹不清楚她炒的是狼腰，还是獠腰，抑或乃是犀牛腰？ 　　好在冬明并不介意。他扫荡掉一盘私房菜，心满意足，将木桌与椅子搬出小木屋，又去周信光那儿借了一张桌子，拼在一起当成长桌，铺上桌布，准备招待客人。 　　…… 　　幸而赴宴的人，同样也并不介意他们目前也就这些食品供应，做成一桌菜、一起聚一次餐，总比自己一个人对付一顿好。而且还有利于“增进友谊”。 　　所以大多数人均颇有兴致。在祝贺了冬明、恭维了小夫妻两个的瓷器与厨艺后，便高高兴兴开始享受热腾腾的食物。 　　不过雷曼却有点心不在焉。他把每一种烤肉都尝了一遍，有些疑惑；又把两个炖汤也尝了一点，便确凿了，迟疑了一下，问冬明：“是不是还有一种烤肉？我闻到一种鲜辣的味道。” 　　火爆腰花的香气！ 　　冬明不由微赧。但他对着外人轻度害羞的结果，就是看上去格外严肃：“只做了一小盘。已经处理掉了。” 　　说得好像那火爆腰花炒得不能见人似的！ 　　姜灵暗暗好笑，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冬明一脚。这小动作瞒不过在座的人连周信光都注意到了：他手里捏的汤勺微微顿了一下。 　　不过没人在意。 　　周信光耸耸肩，又取了一块天使蛋糕：他以前就胃口很好，现在胃口更好。 　　唐妮瞅着周信光毫无知觉地铲走了她看中的天使蛋糕，同时也是最后一块天使蛋糕，不由无奈，只好转而来了一块海绵蛋糕，接着斟酌片刻，伸手去拿酸梅果酱……结果又晚了半秒钟那果酱也被周信光拿走了！ 　　这要是在训练场上，唐妮有一百种办法后发先至，抢到周信光前头；可这是在餐桌上，还是在女主人为姜灵的餐桌上…… 　　所以唐妮无法，只能默默干等，眼睁睁看着周信光毫无察觉，快快活活往他那块蛋糕上挤果酱，还在那儿画花纹！ 　　哈勒与贝丽卡等人已经吃完了，他们交换着外面的情况：外出的人总是兵分两路，这样在训练之外，还可以顺便巡视一下四周。 　　在这样的氛围里，雷莫微张嘴还想问什么，最终又阖上了。 　　冬明则向加尼特请教问题，同时不着痕迹地留心了雷莫一小会儿；见雷莫并没频频看姜灵，而是微微有点儿走神，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些什么，冬明便心下有数了，当即丢开不管了。 　　至于姜灵，她踢了冬明那一脚之后，就替自己盛了一小碟嫩菱肉当饭后水果，埋头苦干她知道雷莫心情不好，但这是雷莫的事，不对吗？ 　　雷莫又不是冬明！ 　　…… 　　这天晚上冬明很开心。 　　他也没有笑个不停，只不过眉眼间舒展。这一点，其实以往在家里的大多数时候，也是一样的。不过，姜灵还是发现冬明有一些不同他一直没闲着。 　　起先冬明是窝在沙发里，用三个拳头大的坚果在那儿抛接耍杂技。 　　姜灵觉得有趣，就故意挤到冬明身边，半空抓了他一个坚果来玩。 　　剩下两个坚果还怎么耍？ 　　冬明看看姜灵，目光一溜，落在了姜灵手里的坚果上。 　　姜灵看看冬明，手往背后一藏，坏笑。 　　冬明就把坚果全给了姜灵，看姜灵玩。不过他安静了没几秒，忽然弹弹手指，一骨碌滚到地上，一个跟斗而后倒立了起来；然后手一撑人一起，又团身蹲回了沙发上；再往前一倒，又滚去地上倒立了。 　　这种高难度的动作，姜灵现在也办得到。但没有冬明这么举重若轻，随意自在，能够像钟摆一般来来回回。所以姜灵大乐，胡乱丢了个坚果去砸冬明：“你才演杂耍呢！” 　　冬明抬手一把抄住坚果，眉眼一弯，给了姜灵一个颠倒众生……不，颠倒上下的微笑，单手一撑，蹲回了沙发上，扭身看姜灵。 　　他目光神情依旧沉静，但其间添了一抹明亮与欣喜，不像最初的时候那么死寂，所以姜灵更乐：“孙猴子！”她还有两个坚果，正好一手一个去敲冬明；不过敲了两下，姜灵若有所感，下手就越来越轻、越来越慢了…… 　　…… 　　第二天早上，天气很好。小夫妻两个照旧早起去训练。 　　在他们出门后，微型机甲送来了早餐，并且替他们整理房间，结果从客厅的角落里找到一个坚果，又在卧室的床底下掏出一对。 第84章 对弈 　　天上的冷暖气流总是在互相打架、抢地盘。所以初雪之后最初的几天里，气温有一个小幅度的、缓慢的回暖；接着在聚餐之后的第四天，几乎是一夜之间，更凛冽的寒风吹过大地，第二场雪便降临了。 　　如果说初雪是一场大雪，还有雪景可赏，那么这一次，就是暴雪了，有个牢固温暖的栖身处躲藏，便是大幸。 　　尽管如此，乔亚娜他们照旧外出训练。不过他们缩小了活动范围，并且没再兵分两路。 　　另外，唐妮这天也留在了洞内对她而言，洞外的大雪与低温不是问题，问题是那些入冬后就开始饿肚子的猛兽，譬如永远成双成对的闪电豹：它们作为土著，比人类更适应这里的环境与四季，唐妮应付不了它们的偷袭，哪怕她身边有六个十四级的体术者。 　　周信光的安排倒是没变，而小夫妻两个与雷曼略有损失：他们没了“放风”的待遇。 　　…… 　　明明是早上九点，洞外却一片昏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好在洞内灯火通明，供暖也充足微型机甲若是功率全开相当于一个姜灵熟悉的发电厂。可惜它的热能转化功能被限制，烤肉供暖还行，熔融矿石就不行，否则带不进“游乐场”来。 　　“十二秒七六！”姜灵照旧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给周信光掐时间，“好极了！” 　　周信光比了个“V”手势，慢慢往洞口那边的起跑点回走，调整呼吸，准备下一个一百一十米栏。连续短跑当然出不了好成绩，但放在训练里很有效，能提高人体耐受性潜力都是压榨出来的。榨着榨着就习惯了。 　　雷莫这几天情绪不高，早上做完他自己的训练，就回屋里去了。姜灵对此有些奇怪，但她不好问，便没问。冬明自然不会解释给姜灵听，不过自从那天聚餐之后，他就不再叫姜灵做火爆腰花……这道菜有一定风险，还是留着回去再吃吧！ 　　此时，冬明从客厅里端出了棋盘与两罐黑白棋子。 　　唐妮见了，稀奇道：“那是什么？” 　　“五子棋。”围棋冬明也知道。不过那个入门容易、寸进难，每一局时间也长，冬明就没兴致了两人时间并不宽裕，哪能用那个来娱乐！至于修身养性，体术训练也很修身养性。 　　唐妮想起聚餐时做的是地球菜，登时深感冬明被姜灵化了，姜灵却没被冬明化……不由就来了一句：“怎么玩这个？” 　　“那你说玩什么？” 　　“当然是洽帕奇了！”伊古拉最常见的游戏。 　　冬明就“哦”了一声，止步问唐妮：“那个东西你喜欢？” 　　唐妮一梗脖子：“当然，能不喜欢吗！” 　　“怎么做？” 　　唐妮一怔：“我……我也不知道。我只会玩。” 　　冬明摇摇头，就走了过去他至少知道洽帕奇需要与每个人自己的手形大小、动作习惯吻合，所以大都是自己做的。余下的则是父母给孩子做。 　　唐妮勉强承认：“好吧，我就玩过那么几次。你又不是不知道，训练那么紧，哪来的闲心！” 　　冬明点点头没说什么，把棋盘放在了跑道边两寸厚的软木台上：那是姜灵与周信光做柔韧用的。柔韧放在热身后，分别是训练的最前两个项目，这会儿早已经完成了。所以余下来的时间，这里可以当棋室。 　　唐妮顿了顿，跟了过去，蹲下身问：“这个怎么玩？” 　　冬明看了她一眼，在棋盘一边坐下来：“很简单的，你试试好了。” 　　于是唐妮与冬明面对面盘坐下来，冬明简短的解说之后，他们开始下五子棋……没办法，他们出不了洞，活动空间不够，正常训练做不了，只能热个身，看看资料，然后消磨消磨时光，等待天气好转。 　　这也算是个天然假期，是训练需要的，毕竟“一张一弛文武之道”，所以他们没有大动干戈。否则早几个月，微型机甲就该修筑地下练功室了。 　　…… 　　“十三秒零四！”姜灵报出最后一个成绩，“挺不错了。” 　　周信光走回来，一路抖腿放松，而后也懒得抬脚，一屁股坐在了最低的台阶上，看看冬明与唐妮，转而瞧姜灵，结果却讶然发现姜灵的目光落在洞口外，神情里平静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凝重？ 　　“你在看什么？” 　　姜灵转回目光，摇摇头：“这雪越下越大了。” 　　周信光一摆手：“管它做什么，反正这里面什么都有，还暖和。” 　　姜灵点头：“那是。”说着瞧瞧了冬明与唐妮，附近周信光耳边，压低声音道：“你发现没，他们看上去很对称明明是一男一女，长得也不一样，瞧着却让人觉得一模一样。” 　　周信光颔首同意，忽然觉得太严肃，同样小小声回道：“哎呀，那就是传说中的气质啊气质！他们都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呗。不过话说回来，其实唐妮难得这样。” 　　姜灵莞尔，取笑道：“你就这么留心她？” 　　周信光大大叹了一口气：“真是的，你就不能纯洁一点！智者见智，俗者见俗！” 　　姜灵好笑，当即投降。其实她也明白，论年龄，周信光差不多是唐妮的一半；可论阅历，周信光不比唐妮少。营地那个环境里，压力固然大，人际之间却很单纯；而周信光身份微妙，父亲那边整个家族自他出生后，又一直是越来越显赫，所以他自幼见到的人情世故，即使不能算多，也少不了。 　　当下周信光休息，姜灵往身后的门上一倚，养神。她没有出声，更没有起身，只是静静看着，凝神听着听她的白海螺。塞在背包最底下、还没拿出来过的白海螺。 　　与前几次的低响不同，这一回，那呜呜螺鸣仿佛涨潮一般，浑厚低沉，绵延不绝。 　　姜灵听得出神。 　　不过有人不让姜灵安宁…… 　　…… 　　两个下棋的那边，唐妮赢了一大把的黑子。她起先还得意，渐渐开始无趣了，最后忍不住微微恼火道：“你真会玩吗？” 　　冬明掀起眼皮瞅瞅唐妮，只剩无奈。他与姜灵第一次玩这个的时候，不知怎么地，玩到后来，棋子没有落到棋盘上，而是丢到对方身上去了！ 　　这种事有了一次，很容易就有第二次。所以冬明玩了那么多次，还真没锻炼出没什么水准。而且，最重要的是，冬明对五子棋的心态一开始就被异化了五子棋在他心里一点也不严肃！也与益智没有任何关系，倒是颇为香艳…… 　　所以与唐妮下五子棋，对冬明而言，很无聊！结果呢，他忍着无聊陪唐妮下，却还被唐妮嫌笨…… 　　可惜唐妮哪里知道这些！唐妮觉得这小游戏还不错，于是聚精会神。看她落子时的眼神就知道了，锐利如刀，简直就是面对敌人！ 　　所以冬明输得很惨。他扭头看看姜灵，起身让位：“你要玩吗？” 　　姜灵正好笑呢，故意一个劲摇头：“不用了不用了，你玩吧！” 　　冬明更无奈了，悻悻然坐回去。姜灵抿嘴坏笑。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周信光跳了起来：“我来我来，我中学的时候杀遍全校无敌手！还拿了奖品呢！” 　　冬明立马就蹦了起来，很欢快地让出位子。 　　姜灵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冲着周信光的背影调侃：“奖励一个小本子，上面盖个大红章？” 　　“什么呀，两百块的书票！就是去书店买书，凭小票给你报销两百块。” 第85章 来人 　　周信光与唐妮杀得风生水起，清脆的落子声“啪啪”不绝，一记追着一记。冬明摆脱了无聊事，回到自家门口坐台阶，也十分满意。 　　何况还有姜灵倚着他、枕在他肩上养神姜灵平时也会那么干，可都是在家里两人独处时。最出格也不过当着爸妈与老外婆的面。 　　冬明却不知道，其实姜灵只是从未听到过白海螺这般响法，有点忐忑害怕…… 　　…… 　　那边下棋的两个玩腻了五子棋，周信光便教唐妮围棋。他自己也只是入了个门，所以并不觉得与唐妮对弈是在欺负人，一说完规则，两人马上又开杀了。 　　冬明看得好笑，转头摩挲摩挲姜灵：“你们都会这个？” 　　姜灵眼睛都没睁：“怎么可能。传统嘛，很多人接触过一点倒是真的这里面绝大多数就像我一样，知道怎么下、却从来赢不了。” 　　冬明就乐了。他自己不会玩伊古拉的洽帕奇，当然很高兴看到姜灵也并不懂地球上的围棋。这令冬明理直气壮地认为，唐妮的恨铁不成钢实在是多此一举他本来就这么认为，只是那会儿免不了有点心虚。 　　姜灵睁眼抬头看看冬明，微微莞尔，重新枕回冬明肩上假寐。 　　那边的两人很快结束了三盘。也不是周信光赢了，他背了自己记得的几个经典开局，让唐妮熟悉熟悉而已。而后第四盘开始，就下得慢了。 　　姜灵听着涛声，心下到底挂着事，没精神管别的，挨过去冬明挤得紧些，又摸进冬明的外套口袋里，暖手。 　　冬明很享受这种难得的宁静与闲暇，索性搂过姜灵来抱在怀里，只偶尔远远地看一眼那边两个。 　　棋盘上黑白子绞杀成一团的时候，洞口那边突然响起数道爆裂声。姜灵尚来不及睁眼，就听到今天留守的贝丽卡一声厉喝：“谁？！”紧接着则是加尼特的惊呼：“小心！”正是今天出去训练的六个人回来了。 　　姜灵的精神力已经捕捉到了那条人影。她悚然大惊之下，弹身而起，全力一“鞭”便迎面抽了过去与贝根的悄无声息不同，姜灵这一出手带着尖锐的爆裂声，不过速度更快、角度更刁钻。 　　来人惊呼一声，身影一让避开了：“是我！” 　　是卢休斯。 　　※※※ 　　卢休斯头发蓬乱，胡子拉碴，却满面喜气、洋洋得意。 　　他此刻正站在姜灵面前，清清嗓子，显摆他的收获“准冕下”前缀的那个“准”字，终于被他摘掉了！ 　　姜灵面对着卢休斯，突然就打了个喷嚏被卢休斯带来的那阵卷到面前的冷风刮的。结果冬明就笑了。 　　加尼特等五个也随之追到，脸色不善；洞口那边的三个与狼群交上了手，听着很热闹。 　　卢休斯看看他们，又瞅瞅姜灵，就跟加尼特他们恍然大悟道：“您几位也住这儿啊！” 　　加尼特不由嘴角一抽；但这事利弊很明显，他心头一松，紧抿着的唇边慢慢就露出了一丝笑。而哈勒低低冷哼一声，揉了一把自己的左肩，只听他肩关节那儿“咔哒”一声！ 　　姜灵立马绷起脸审视卢休斯她其实很想爆笑，但她至少知道，眼下这情况，怎么也要给哈勒他们足够的尊重。 　　鲁冰转身走向她的木屋：“我那儿有点现成的橘火膏，上次用剩的。您要么？” 　　她这是问哈勒。哈勒道了一声“谢谢”，却没跟鲁冰走，还站在原地盯着卢休斯。 　　卢休斯瞥一眼哈勒，一点也不心虚；再看看姜灵，就冲姜灵干笑了一声。 　　伊莱克特拉登时莞尔，对齐利道：“又是个不打不相识的！”他们两人刚到这儿时打过一架。动了真格的，被紧跟着抵达的巴尔德拎开。齐利颔首赞同：“好了好了，都是自己人不是来找碴的就好。否则我们还真招架不住。”后面这一句却是对哈勒说的，提醒他：卢休斯不曾对他下狠手。 　　哈勒自然懂得，心中气忿就散了一大半。伊莱克特拉趁势就道：“我们先去洞口看看。”说着拉了哈勒便走。 　　姜灵看了这半天，猜也猜到了一大半，登时无言瞅着卢休斯。可在野外遇到了人，身份不明，彼此动手是常事，卢休斯没做错什么。姜灵虽然给他与威易通报过这儿的情况，但没递交乔亚娜他们的详细资料，因为没必要。只是卢休斯既然过来…… 　　姜灵想到这儿就叹了一口气：“您怎么不先说一声，尊贵的卢休斯冕下？” 　　卢休斯很不习惯，脸颊肌肉一抽：“我只是想给您一个惊喜，阁下。”瞧着那几个走开了，就跟姜灵道：“事实上我没想为难他这不难理解，我一路过来心情一直很好！” 　　“这个我们都知道。否则这会儿就麻烦了。”姜灵不着痕迹地整了整自己的表情，瞅了卢休斯片刻，无奈失笑，摇摇头；又想到他与威易的出身与艰难，到底不禁替他高兴，笑容就大了，由衷道：“恭喜您。” 　　卢休斯抓头：“没想到会这么早。多亏阁下您一直给了我们机会。”说着端正肃立，左手扪心朝姜灵欠身行了个礼。 　　要是威易这么说这么做，姜灵一点也不会惊讶；可卢休斯如此，姜灵不由感到意外更重要的是，卢休斯真心诚意！ 　　原来这大半年里，卢休斯改变的，不仅是体术水准，还有一些别的什么…… 　　所以姜灵连忙还礼道：“机会只是机会。您能有今年，靠的是您自己。对了，您是一个人来的？” 　　卢休斯点头，正要说什么，洞口那边却传来一声气急败坏的清叱：“新来的那位，快来把您的大尾巴收拾干净！” 　　是贝丽卡。 　　…… 　　贝丽卡也是个准冕下最重要的是，与卢休斯的人工制作不同，她的天赋来自她的父母，是可以大声说出来的、是值得为此昂首骄傲的！ 　　所以贝丽卡的地位在加尼特、哈勒等人中，隐隐要高上一小截；她自己也为此自豪，并因此格外努力，因为她想早点摘掉前缀。 　　这样子，再加上贝丽卡性格直爽，而姜灵脾气好，双方相处之间自然就格外随意亲切。故而眼下情况危急，撒尼、乔亚娜没出声，贝丽卡却忍不住了！ 　　※※※ 　　姜灵忙忙跑到洞口她可以更快；但这种时候，她应该审时度势，远远地站在大后方看热闹。 　　洞外的暴雪已经停了，天却依旧阴沉沉的，还未放晴。而厚厚的雪地上，无数的长鬃狼聚在一起，包围了洞口。 　　它们已经换上了冬季的毛，与雪地几乎融为一体，乍看上去，难分彼此。 　　卢休斯见状，当即吃了一惊：“这么快就选出新的了？！” 　　乔亚娜一听，比他更吃惊：“昨天夜里是您干的？” 　　卢休斯无辜：“谁让它们找我麻烦！” 　　姜灵已经担了半天心，也瞎猜了半天，此时真相大白，反倒平静。冬明肃然。周信光听得糊涂，问冬明：“他们在说什么？” 第86章 屠戮 　　“昨天晚上八点左右，有人杀了狼王。”冬明低声道，“狼群会马上选出新的狼王，而后新王带着狼群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追杀凶手长鬃狼的报复心特别强，不死不休。” 　　狼王一死，狼群的行为就很不一样：有狼王的狼群，是一群合作无间、等级分明的猎人，是一支带着死神偕行的军队。它们行进在冰天雪地之间，全力狩猎，冷血而残酷，一切都是为了自身的食物与生存。 　　没了狼王，狼群群龙无首，就无法进行大规模狩猎，于是它们会盘踞在原地，躁动、焦躁。在选出新的狼王之前，它们的躁动无法平息。 　　这类情况，有经验的人，譬如那些老猎人，不用去侦查探看，老大远地听那狼嚎就能知道。不仅能知道狼王死去这样的大事，还能知道狼群的重要动向、聚散分合狼嚎本身就是狼的语言。它们用这个交流讯息。当然这里面也有老猎人与其老对手十几年几十年交锋，彼此了解深刻的缘故。 　　唐妮与冬明毕竟年轻些，营地也不是专门教这个的，所以他们不能说是精通狼群的习性。但狼王身死这样的大事，他们还是能发觉的。 　　而乔亚娜他们八个人，年轻好动而养尊处优，目前又以体术训练为第一要务，所以他们在家时，或多或少会参与狩猎，既是娱乐也是锻炼。尤其贝丽卡与哈勒，他们两个很喜欢。因此他们也听得懂。 　　只不过，既然干掉狼王的不是他们自己，这事就没必要管了。 　　要知道他们这里住的时间久，食物的味道浓重，本来在严冬季节，是十分惹事的，早晚会招来饥饿的猛兽，狼群则几乎是必然会到，所以才要搬家进山洞，还做了种种准备。 　　可眼下既然有人惹了狼群，这火力一转移，大家就能多松快一段日子要是运气好，那人能撑得久点，冬天说不定就这样过去了！ 　　因此他们就没当回事，甚至暗喜；也就不曾向姜灵、周信光、雷莫说起。 　　至于冬明，他昨晚看了天气预报，知道夜里有暴雪、次日无法训练，就高高兴兴地给自己放了假，还捉着姜灵让姜灵也调休放假，而后小夫妻两个就玩亲亲去了……冬明哪里还想得起这些小事！ 　　结果倒好，谁能想到，罪魁祸首竟然没去别的地方、独独跑来了这儿！还大咧咧地不曾掩饰踪迹！ 　　狼群自然就追着杀了过来！ 　　…… 　　洞口那白曜岩砌的池子，原来结了冰，镜子一般，令人脚下打滑，锻炼路过者的平衡水准之外，还可以溜冰。 　　但刚才贝丽卡他们截下了追咬卢休斯的长鬃狼，一番厮杀，这漂亮的冰池子就被毁了。 　　撞击之间，狼爪与各种兽牙匕首之下，冰块硬度不够，被凿出了冰坑、砸成了冰渣。许多地方都露出了白曜岩。新鲜的狼血喷洒在上面，瞬间就被低温凝结，晶莹的殷红与明亮的甜白参杂在一起，凄厉而美艳。 　　此时几头死狼已经被拎到一边，堆在洞口旁，等着呆会儿剥皮收拾。狼群围堵在洞外，与洞口的人们对峙。其中有一头健壮的公狼，直面众人，黄绿的眼睛只盯着卢休斯。 　　它的背后是成百上千头冬狼，是白雪皑皑的丛林，是低垂铅灰的积雪云正是头狼。 　　卢休斯拨开众人，迎着头狼缓步而出。 　　他左边有一头年轻强壮的狼缓缓地、不着痕迹地伏低了身子……另外几头见状，微微躁动，也蓄势待扑。 　　卢休斯恍若未觉，依旧如常一般，踏步往前，只盯着新狼王。 　　新狼王一直没有退。但它的喉咙里滚动着几不可闻的低响，它的肌肉绷紧了…… 　　…… 　　五头长鬃狼扑起，卢休斯出手，新狼王怒吼而上！ 　　动手的不少，但兔起鹘落，一切只在眨眼之间卢休斯又杀了六头狼。而后他踢了一脚刚刚咽气的新狼王，遗憾一叹：“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昨晚那头狼王，与卢休斯旗鼓相当。否则卢休斯也没兴趣动手。但今天这头，只相当于十四级体术巅峰。 　　狼群低低哀鸣一片，也有畏缩的，缓缓退了开去；然而退到百米开外，它们却停住了，游荡不去。 　　卢休斯也不管它们，转身回来。 　　撒尼让路，引手向卢休斯做了个请的手势，一边就笑了：“伙计们，我们有活儿干了！” 　　伊莱克特拉等人神色各异，不过多少有点兴奋。唐妮的眸子灼灼发亮长鬃狼一旦成年，就相当于体术十二级。而这里头，自然有更强壮的，像狼王就至少十四级巅峰。这一点，再加上数量优势，对体术十四级者而言，这些狼是一群不错的对手；而对唐妮这个体术十三级的人而言，更是大好的锻炼机会。 　　周信光用精神力观战之外，还想抓个镜头。他嫌踮起脚瞧不到全景，一直一跳一跳蹦着看。结果就在他不知第几次落地后、起跳前的短短片刻里，洞外的决斗结束了。 　　所以周信光登时讶然：“这么快！” 　　冬明好笑：“怎么，难道还要大战三百回合？这又不是切磋！” 　　是的，只有切磋、过手、指点指教，才会花上那么多功夫。决出生死，只在一瞬之间。 　　姜灵明白，姜灵长长吐出一口气。 　　冬明看看姜灵，就岔开话题道：“差不多是时候吃午饭了。”说着转身往里走，示意姜灵跟上：“我要吃昨晚上那个咸咸的泥。” 　　那是两种植物茎块磨粉后调和的。类似土豆泥，不过更甜一些。姜灵点点头，跟着冬明回木屋。 　　周信光也跟了上来：“胖藤泥？那正好再做一道烤狼腿！” 　　姜灵：“……” 　　…… 　　狼群围了六天。 　　卢休斯又杀了五头新狼王，乔亚娜他们八个更是不知屠戮了多少头狼。整个狼群减员一大半。这迫使它们在第六个清晨悄悄退去它们固然记仇，但它们也隐忍。 　　毕竟，生存是第一位的。隐忍是为了生存，记仇又何尝不是只有固执的报复，才能让强大的猛兽见了它们先自忌惮三分。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转而又苦恼。贝丽卡皱眉道：“这下可好，我们全不能出去了！” 　　一出去，就会被报复！ 　　不过那至少是明年开春的事了。 　　卢休斯正拎着刚刚晾好的皮毛细细观赏，只当作没听见；而后他看到姜灵皱着脸坐在自己门口的台阶上，这令卢休斯有点惴惴：“阁下，您还好吧？” 　　姜灵揉揉鼻子，瞥了一眼卢休斯手里的东西：“可熏死我了！”这几天洞内到处晾着狼皮。没办法，人人都有收获，小夫妻两个也不例外！ 　　卢休斯讪笑了一声，赶紧钻进了自己那间刚刚新建的小木屋。 　　※※※ 　　因为卢休斯那天来得突兀，又带了一大群“尾巴”，贝丽卡记了他一笔账；刚好卢休斯已经迈过了那道天堑，是这儿唯一的冕下，贝丽卡怎么舍得放过他？每天早上在洞口训练，下午就找卢休斯过手。 　　另外七个也都不是省油的灯，这么好的陪练不用白不用，于是他们一个接一个排队，一个比一个嘴甜。连哈勒都笑得真心诚意。 　　此外唐妮亦趁机揩油。当然她吊在末尾。 　　所以在狼群退去后，卢休斯陷入了苦恼。只是他给人惹麻烦在先，礼尚往来，没法一口回绝。于是卢休斯就给姜灵打眼色。 　　这点小事，姜灵才不管他，当作没看见，与冬明一起快快活活坐在一旁看热闹。 　　周信光本来也在看热闹的行列里，结果卢休斯找了个机会“指点”了周信光一回，周信光一夜之间，突然就放弃了他这个新爱好。 　　雷莫虽然也看，却是认真观摩，不怎么笑。何况卢休斯与他关系远，没那么亲昵，也就没动他。 　　至于姜灵，卢休斯对她毕竟与对周信光不同倒也不是因为主从之分。现在威易不在这儿，卢休斯基本就没把那个放在心上……只有想起要报仇的时候才会恭谨点。再说了，公私分明，这切磋只是私下小事嘛！更何况，与主上过手却不尽力，甚至虚言奉承，那乃是不负责任、亵渎职责。短期或许还能拍点马屁，长久只会招恨。 　　卢休斯是感激姜灵。 　　这令他没法下手，只好当作没看见姜灵那可恶的笑脸。 　　最后是冬明。卢休斯倒是想动冬明，但他现在不敢点了冬明来对练两人都是刚刚突破，又都是高危训练方式遴选出来的，煞气重，这一交手，很容易就会出问题。把冬明送出“游乐场”倒不至于，但问题是，随便受个什么伤，这荒郊野外的，统统都不方便啊！ 　　当务之急，卢休斯先得巩固境界，其后他才能从容出手，而不至于手下收不住，打伤冬明。 　　可问题是，一个新晋的体术冕下，为了达到收发自如，花上一年半载细细地下足水磨功夫，那已然算是天资好的了！ 　　而且这水磨功夫，最好找其他的冕下努力与那些老冕下们切磋，得益自然多，收敛也就最快。 　　雅伯帝尔当初就是那么干的：他乘着装潢华美的私人舰，带着随从，悠然出行，兴致勃勃地把玛西图卡大星域内的盟友、合作者们，都找了一遍。这里住四五天，那里住半个月。 　　譬如琪雅，就与雅伯帝尔所属的费莉西娅家族关系良好。结果艾罗、伊蒙他们身为琪雅的冕下，当时对着找上门来的雅伯帝尔，连说“不”的权利都没有！ 　　甚至还得好好招待雅伯帝尔，尽到地主之谊。 　　所以姜灵头一次去莱扎星时，伊蒙一路躲着雅伯帝尔他实在是烦了这家伙！ 　　由此可见，冕下们的日子，有很多时候，也不是那么容易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伊蒙自己当年也干过这种事…… 　　…… 　　类似的，卢休斯每天下午这通忙碌，对他自己而言，是没有什么效果的。反而对冬明，倒是有不少好处多看看比自己厉害的人彼此切磋，是一种宝贵的积累！ 　　这样子，冬明自然很高兴，心满意足。他每日里依旧找唐妮，或者找加尼特、乔亚娜他们去练一趟手，总之请大家一同分担、免得给人造成烦恼……然后施施然去看卢休斯的热闹。 　　但卢休斯可一点也不高兴！ 　　他开始后悔一突破就跑过来找姜灵了……他实在该等到梅斯他们回来再出现的！ 　　不过卢休斯的运气还不错。小半个月后，他的苦日子终于结束了。 　　巴尔德他们回来了。 第87章 甜饼 　　这一次减员更厉害，弗尔不见了，沙玛不见了，连易林都不见了！ 　　姜灵不由震惊，瞅着巴尔德心情不错，找了个空儿偷偷问她的老师：“老师，您们这一次是遇到什么东西了？” 　　巴尔德趁机就给姜灵上课：“我们在六曲海沟走了一趟，别的倒还顺利，就是遇上了很大一群‘海胡蜂’，免不了就吃点教训。那是这儿已知最毒的水母。那片海沟沟底长年有活火山活动，海域含氧量低，鱼类难以存活，但水母可以不过易林不是因为这些。我们回来路上碰上了另外一帮人。没照面，可谁不知道谁啊……之后他便说要找木心泉，就与我们分开走了。我看他是去办点私事。恐怕得花上不少时间，所以我们也就不用等他了。” 　　姜灵打了个抖，幸灾乐祸：“谁那么倒霉催的……”被一个暗杀起家的体术大师盯上了！ 　　巴尔德就乐：“你真不知道？”怎么能不知道！看一看星域图就明白了！地缘政治，战略冲突。好在巴尔德也无意考校姜灵的星际关系课，因为这些东西姜灵至少有百十年的时间慢慢学，基本上，有人给她讲讲重大新闻，一点点积累下来，就够了。“说来，卢休斯倒是收获不错。还有冬明他什么时候突破的？” 　　姜灵马上就拷贝冬明的体术记录表给巴尔德，又狗腿殷勤道：“我把他们五位都请来？” 　　“嗯，好。”巴尔德莞尔应了一声，忽然反应过来，“五个？”梅斯、吉兰、冬明、卢休斯，那第五个是谁？ 　　“冬明是在跟加尼特过手时候的突然迈过那一关的，他们那回打得昏天暗地，就在洞口那儿。我想加尼特或许能提供一些冬明与我均不知道的细节。”姜灵止步转身，望向她的老师，十二万分地期待，“还有梅斯大师，您不打算把这好消息告诉他吗？” 　　告诉个屁！梅斯还用你来说？他回来看见诸人第一眼就知道谁有长进了，何况突破这样的大事！ 　　另外，只要冬明往巴尔德这边一来，梅斯自己就会察觉、就会过来梅斯对自己责任范围内的事情还是很尽责的。何况架子这种东西，他们都是用来吓唬外人、震慑学生的。人年纪越大，成就越高，越想活得简单些。 　　但梅斯的造诣姜灵当然清楚，她只是不知道梅斯用不着特地去请。而巴尔德喜欢看到姜灵对冬明好，这意味着姜灵是个胳膊往里拐的……所以巴尔德高高兴兴翻给姜灵一个白眼，当即就道：“也对，问一问或许能知道得更详细些，总是好的，反正也有吉兰……那你就快去吧！” 　　姜灵听见了那句“反正也有吉兰”，却没听懂；她正要问，被巴尔德这一催，就咽下了、脆生生应了一声，跑腿去了。 　　…… 　　几分钟后。 　　七个人在巴尔德的客厅里聚齐。 　　客厅小了些，还好沙发都是薄背的，紧挨着墙，节省空间，倒也能坐下。此外姜灵端过来一盘果仁甜馅千层饼，一个个圆溜溜的，比巴掌还小一圈，喷香喷香冬明做的。其实他就负责烘烤了，饼是现成的。微型机甲程序里、既定菜单中的储备粮之一。 　　巴尔德人虽老，牙口好着呢！当即就取了一个来享用，还让他的家庭助理给大家换茶，换上能配小甜饼的清香果茶家庭助理是巴尔德选的个人物资，用微型机甲带进来的。平心而论，这种行为很奢侈。至少梅斯就不曾这么做。 　　梅斯无奈看了巴尔德一眼：真是什么样的老师什么样的学生……大壁垒晋级后的重要咨询呢！怎么就变成了家庭聚餐了？！ 　　巴尔德看看梅斯，向众人借花献佛道：“来一个？味道挺好。” 　　梅斯彻底无言了，瞧也不瞧那饼。吉兰倒是兴致盎然，点点头取了一个。姜灵看看梅斯，明智地坐在原处不敢动。卢休斯起先跟着吉兰伸手了，不过他手伸到半途，突然改为端起茶来喝。 　　于是巴尔德和吉兰享用下午茶，梅斯转向卢休斯，开始了他的工作：“您先来。当时的情况，您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 　　…… 　　卢休斯把情况仔细交代了：他也算是因祸得福，野外遇上一对强健的闪电豹后，在长达两个多月的猎杀与反猎杀中突破的。 　　姜灵觉得那对豹子听上去好像有点儿熟悉…… 　　梅斯说了一句“险了几分，幸而您运气不错”，给卢休斯说了说冕下们收敛锋芒的通常手段，又叮嘱他道：“有些人体质特殊，少不得要安排得和缓一些。若是一切顺利也罢，若是您觉得吃力，不可勉强要知道冕下们若受了重伤，医生们大多都处理不了！” 　　加尼特不知道其中缘故，其他人却知道，这是在说卢休斯的改造者身份。所以卢休斯一听，神色格外凝重，正色答应了。 　　而后轮到冬明。 　　冬明与加尼特把过手的情况仔细交代了。其中加尼特的确客观地补充了一些东西，只是不知道有没有用。 　　梅斯听完点点头，微微沉吟：“让我想想。”吉兰就对卢休斯道：“走吧，他们一时半刻也没个结论，我们先去切磋切磋，如何？” 　　卢休斯眼睛一亮，高兴道：“求之不得！”当即站了起来。 　　吉兰洒然一笑：“这次回来一看到您，我就开始手痒、心痒了！”又问加尼特：“您要一起去吗？” 　　冬明体术才刚刚十二级……在给他做晋级咨询的固然是梅斯，然而卢休斯与吉兰是冕下！ 　　像这样两位冕下之间的切磋，加尼特固然有机会看到，但也不是那么容易看到的！ 　　所以吉兰这一开口，加尼特马上做出了选择：他连声答应，起身向留下的四人颔首致意失陪，跟着两位冕下便出去了。 　　姜灵见状便想起了巴尔德的那句“反正也有吉兰”，所以她马上瞅瞅巴尔德。 　　巴尔德冲姜灵指指点心。 　　姜灵就从茶几上摸过一个热腾腾的小甜饼，大大咬了一口。 　　巴尔德在一旁乐呵呵地笑，那个慈眉善目啊善目慈眉。 　　而梅斯则对冬明道：“您的身体状况挺好，但您的风格变化有些大这在九级之后，并不多见。您把您从小的体术训练安排，细细地说一遍。” 　　冬明应了一声，却不开口，反而看看姜灵，道：“家里还烤了一些，是咸的，这会儿应该好了。” 　　梅斯并不催冬明。姜灵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冬明这是在支开她……姜灵瞥了冬明一眼，自顾自又伸手去拿饼：“这儿的还没吃完呢！老师，回头我给您送热的过来。” 　　巴尔德哈哈大笑，一拍姜灵的肩：“好啦，你陪我去走走我好像多吃了两个！” 　　姜灵没办法，只好跟着巴尔德出去；她带上门时顺势回头瞪了一眼冬明：你给我等着！ 第88章 长高 　　梅斯一派泰然、恍若未觉，自顾自喝茶。 　　冬明目的达到，回了姜灵微微一笑我等着。心甘情愿，态度好得让人没话说。 　　所以姜灵忽然就觉得有一缕甜蜜缠上心头，瞪得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一下子弯成了月牙牙；她连蹦带跳下了台阶追上巴尔德，一边三下五除二干掉了手里的小甜饼。 　　巴尔德看得一个劲儿乐，冲姜灵指指她与冬明住的小木屋巴尔德出山洞无须御寒，不过姜灵需要。 　　…… 　　冰天雪地。 　　有巴尔德在，姜灵出行无虑。两人随意走走，几分钟后登上了山洞洞顶后方的高处，眺望四周。 　　巴尔德想了想，还是倚老卖老嘱咐了一句：“有些事，他不想说，你就不要去问他了。” 　　姜灵裹紧了雪白的狼皮大氅：“其实我不听，也知道。” 　　巴尔德就有点意外：“哦？” 　　姜灵微叹了一声：“星网上有。买得到。在米泰的时候，有些资料还不好买，我不想弄出动静，也就没去找路子，便搁下了；但到了哈奇德隆，就都买得到了……哪里忍得住！” 　　巴尔德听了，微一点头这是自然的。伊古拉的营地训练出来的人，最好也就提供给玛西图卡，还是因为被当作棋子。这样的训练营，对瓦尔哈利亚斯而言，自然不是秘密。 　　这不是营地不够好：它在伊古拉已有条件的基础上，已经做到了极限。但这并不意味着它可以跨越时间的积累。谁也无法幸免这个一点一滴的过程。 　　就个人而言，或许还有那百年一遇的幸运儿，会遇到基因给予的财富，会有天才，会一份勤奋两份收获，会事半功倍；但就一个训练营、一个文明而言，那只能靠一步一个脚印地往上爬。 　　所以巴尔德只有一句话可以安慰姜灵：“反正都已经过去了。”又笑了：“原来一直被蒙在鼓里的不是你！” 　　姜灵就缩了缩脖子，笑嘻嘻看巴尔德：“我好歹也是您的学生，哪能丢了您的脸呀！” 　　巴尔德还真就接了过去，得意道：“这话倒是没错！” 　　姜灵抿唇莞尔，巴尔德自顾自呵呵乐：他不是糊涂，他是擅于给自己找乐子！ 　　而后巴尔德乐完，说起了正事：“我们这次出去之后，你吃了什么特别的东西没？那兜曦光蛾蛹不是冬明在吃吗？这才半年，你的精神力又到后期了。还有，体术上你夜里骨头痒么？会不会觉得热？” 　　“那些蛹是都归冬明了啊。我吃的和平时一样。精神力我自己倒是知道。对了，白欣、贝根他们训练起来真狠，中午那些蚌肉、鱼肉，就是那会儿我们从月牙湖捞上来的。吃了这么久，还有一大堆呢！骨头痒么，这个倒没有。至于夜里热不热……”姜灵眨巴眨巴眼，瞅瞅巴尔德，往大氅里缩了缩，“老师，我跟冬明住一块儿呢！” 　　巴尔德一下子笑了：“好好好，是我问错啦！咳，你最近量过身高么？如果我没看错，你长高了一点。”说着抬手以食指、拇指比了一个不足一公分的距离，“这是二度发育。意味着你的身体机能，已经跨过五六大关了。” 　　※※※ 　　二度发育，会令人的身体构造与机能臻于完美。 　　一般而言，婴儿生长很快，一天一个样；而后是儿童期，身高也有拔蹿，每年都更新记录；不过最快的还是青春期。而这些，都是天然的生长发育期，是人人均会有的。它们被统称为一度发育。 　　相应的，二度发育则是后天人为促发的生长发育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碰上的。只有最努力的体术者方能拥有他们通过不懈的锻炼发掘自身潜力，而当这种发掘达到了一定程度，就能唤醒人体深处的某种潜在生机、打开基因密码中的奥妙，引发二度发育。 　　它会弥补一度发育中的欠缺，令人的骨骼、肌肉、内脏、神经等等，再度生长，最后达到完美。 　　而且这个阶段并不像一度发育，错过了这段时间，就没有了；它会维持相当长的一个时间，直到人体达到完美标准，才会停止。 　　也就是说，如果二度发育开始的时候营养不良，那么它就会等到营养良好、发育完成，才结束。 　　像姜灵，她的骨骼发育良好，但并不算完美。因为在儿童期与青春期，姜灵处于中小学阶段；而与中国所有其他中小学生一样，她每天的绝大部分时间坐在教室里，埋头于作业和习题，运动的时间与量均不够。 　　所以一旦进入二度发育，姜灵还会长高一点。 　　不过姜灵毕竟没有营养不良，于是这再一轮拔高，也高不到那儿去，几厘米而已。毕竟基因里，一开始就已经写下了身高的上限。 　　最后，一般而言，改造者是没有二度发育的。这是他们的基因被篡改、甚至由拼凑而来的恶果古老漫长的进化所遗留下来的、埋藏在深处的财富，被无知粗暴的外来者毁灭了。 　　但也有例外。那例外一开始是巧合，后来则被技术人员抓住了其中关键。而正是以此为突破口，人们逐步掌握了减轻改造者痛苦的方法。 　　也因如此，在瓦尔哈利亚斯，公民们并不歧视改造者事实上，绝大多数人将改造者的自身缺陷理解为一种先天性疾病：基因病。疲劳诱发，而且会遗传；不过发作后果较轻。 　　听上去至少比先天心脏病好多了，不是么？ 　　所以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这是星际时代。科学是发达的，保险是健全的，急救是人人都会的，医护队是反应迅速的。 　　唯一要注意的，就是生孩子的时候，需要使用志愿者捐献的精子或者卵子，以免孩子也继承这个遗传。 　　这在讲究血缘关系的地方是个大问题，但在瓦尔哈利亚斯不是。 　　…… 　　巴尔德说起二度发育和改造者的事，调侃又诙谐，以至于姜灵一边听，一边乐个不停。 　　“二度发育的时候，补品到也罢了，天材地宝最好别碰，否则身体被刺激，这个过程加快，有你受的想想看，一夜之间拔高一寸！” 　　姜灵一想，就瑟缩了：“那肯定骨头疼！” 　　“是啊。”巴尔德连连点头，瞧着有些心有余悸，“冬明他们没发觉么？不过这也不奇怪，你只是高了一点点，每天才那么一丁丁……瞧得出来才怪！” 　　“那倒是。天天见的，反倒不觉得有什么变化。” 　　而后姜灵突然发现，卢休斯正站在洞外，白曜岩池子的边上，抬头望着他们两个。 　　巴尔德对姜灵煞有介事道：“这小子羡慕你。” 　　他说这话的声音比之前聊天的大，所以姜灵一怔，而卢休斯登时哭笑不得：“您……我只是来传个话，梅斯大师那边结束了，他问您‘晚上要不要热闹一下’。” 　　巴尔德摇头：“等过几天再说。现在吕伊伤还没好全，她要静养。”又叮嘱姜灵，“记得保证睡眠充足，营养也不要拉下。还有！” 　　姜灵认真听着、点头记下，巴尔德却突然一顿，而后道：“也没什么了。” 　　※※※ 　　因为不聚餐，所以当天晚上，姜灵张牙舞爪扑向了冬明算帐，算帐！ 第89章 乌龟 　　冬明笑眯眯坐在那儿，乐得眼儿不见。 　　姜灵如今可不好惹，跳起来就是一个母老虎扑羊，斜飞过茶几，整个儿砸向冬明。 　　结果冬明顺势就倒在了沙发里。反抗精神零分，红十字精神满分多好的垫子哇！ 　　姜灵趴在冬明身上，捶了他两下。冬明很配合地哼唧了两声，只是怎么听怎么惬意。姜灵一看不对，这不按摩服务吗？！还是免费送上门的，绝对不符合“算帐”这一行动主旨，连忙停止；飞快想了想，改吹冬明的耳朵。 　　这招很有效。冬明微微缩了一下，却没躲，只是笑。这令姜灵悲愤了，当即更加卖力。到了后来冬明呼吸渐渐开始不对，他才偏开头避开了：“别，明天还忙。”而且因为梅斯他们在，有人指点，要趁机承前启后，即总结之前的训练成果、并且做好下一阶段的计划安排，所以比平时还辛苦些。特别冬明，因为他刚突破。 　　一个巴掌拍不响，一个姜灵闹不起来。冬明如此温驯，姜灵就泄气了，替他揉揉，散了那点绮念：“对了，梅斯怎么说？” 　　冬明转回头来，让姜灵的手贴着他的面孔。姜灵自觉自动扶着冬明的脸亲了他一下。这下冬明满意了，阖上眼道：“他说了一大堆。结论是我不用在意，训练什么都照常，让它自然发展就好。” 　　“噢，那就好。”姜灵放心了，“梅斯有那么唠叨？” 　　“他举了不少实例。大概是觉得像我这样出身的人多疑，为免我心下存有疑虑，所以干脆多说了两句，把事情彻底说透了。” 　　很难说梅斯是捕风捉影看看加瓦尼昂，给看他星网新闻，他都不信！ 　　不过营地内的教学程序，是必要的东西先学一个基础，集中精力主攻体术；体术到了十二级，再教一些深入课程说得直白点，卖得出去了，再深加工、精加工。所以冬明与加瓦尼昂又不同。冬明只学了个基础，没有接受过进一步的、分类精深的情报训练。当然要想把冬明训练成间谍，比一般人容易多了、也快多了。 　　姜灵能说什么？姜灵赶紧香了冬明一下：“你又不是加瓦尼昂。对了……你说加瓦尼昂眼下在干嘛？我给他发过消息，他总是说一切都好、什么都好，没什么不好！他现在还在游乐场里呢。” 　　加瓦尼昂是路林来哈奇德隆时带给姜灵的。罪魁祸首都上门认错了，加瓦尼昂的身份当然交给琪雅了任君处置。姜灵知道加瓦尼昂对冬明有愧疚，附带只怕对她姜灵也有一点，所以也不特地去见他，就让赖米把他安排在随员那儿，此外就是发消息问候过一下。 　　冬明倒是去见过几次，毕竟老乡；但他与加瓦尼昂两个都不像凯西凯辛，所以那见面……实在难逃乏善可陈。倒也没什么尴尬：就是主人与客人坐下来喝一杯东西，说几句没营养的话，然后各干各的去。因此姜灵头一次还好奇，后来就没兴趣问了。 　　故而此刻冬明一听，就笑了：“他哪里好意思麻烦你！好歹你也是他谋杀未遂的目标。就算他路过这儿，只怕也不会告诉我们，因为他不想留下来住。”又想了想，道：“他，我看看……胖了一点吧。” 　　“哈？”姜灵懵了。那个在单人囚室里依旧理智清醒的男人发福了……这太伤人了！怎么可以这样糟蹋帅哥？或者还是把他关回去比较好？“胖、胖成什么样了？” 　　“总算达到标准体重了。他之前体重偏轻百分之六，这个比例对他那一水平的体术者而言非常非常高了，会影响发展唔，怎么了？” 　　姜灵长长呼出一口气：“还好还好，那么酷的一个家伙，多帅！不帅了可惜。” 　　冬明就拱了一下。 　　姜灵差点掉下去，连忙扒住冬明：“你最帅了！最最帅了！”又问：“是因为之前被囚禁的关系吗？” 　　冬明不大满意；不过他很高兴姜灵没猜到，所以回答得很快：“不是。他就是那会儿胖起来的。” 　　“……”这都什么人啊！姜灵无言了，纠结了，一搂冬明，自暴自弃：“这世界真神奇！” 　　冬明却不觉得奇怪：“他之前压力很大；被捕之后，结局就可预期了，反而没那么紧张。加上除了刑讯阶段，基础生活条件都不会亏待他，所以他就胖了。” 　　姜灵听得无言以对，蹭蹭冬明，摇摇头，转开话题：“对了，老师说我开始二度发育了。” 　　冬明恍然：“怪不得你晚上老是睡不好！” 　　姜灵：“……” 　　她该解释吗，啊？她能怎么解释啊！ 　　…… 　　姜灵无法告诉冬明那个真正的原因，所以她忽然格外殷勤起来，开始替冬明捏肩膀。冬明还以为姜灵在内疚晚上吵到他，一边享受一边转而说起了别的。 　　两人就这么大乌龟叠小乌龟似地趴在那儿说话。而后到了睡觉时间，大乌龟驮着小乌龟转移到卧室里去了。 　　※※※ 　　这晚上姜灵又做梦了。这回是一场转折性战役，艰难至极，可也扬眉吐气。 　　不得不说，噩梦这个东西，与训练类似。练着练着就习惯了，梦着梦着就无视了。所以姜灵睡得还算不错，也就是多翻了几个身，连带踢了一回被子。等到被冬明搂进怀里，姜灵翻不动了、踢不了了，就安生了。 　　…… 　　次日，正如冬明所言，大家都很忙。不过忙得很开心。 　　因为少了易林这一大主力，而另一大主力吕伊要养伤，所以巴尔德他们一行人这回修整得久了一些。 　　对这一点人人窃喜：大师们冕下们闲着总是闲着，多少会指点他们几次。 　　不过谁也不敢明着说。因为他们这点小开心，是以战略损失为代价的不提偶然性很大的遗迹，单以“游乐场”里出产的药材而言，它们就有外面无法替代的品质，一直是基素训练、各种研发所需的最关键的顶尖材料。 　　雪还在下，隔不了几天，时不时就来一场。不过不知何时开始，下得一场比一场小了。 　　然后，在一个寒风冷峭的清晨，姜灵发现，枝头的芽包已经胖了起来，胀得鼓囊囊。 　　同一天早晨，吕伊终于从她那屋子里出来了：“明天就出发吧。否则只怕赶不上了。” 第90章 报复 　　早上八点。 　　天空湛蓝湛蓝，没有一丝云。一枝深褐色的细枝斜探出来，伸向上方；其上新叶点点，嫩绿浅翠。 　　不过几天时间，积雪已经渐渐退去，露出黑褐的大地与树干。前几天的芽包此时已经绽放了开来，一个个争先恐后。 　　姜灵赤脚站在家门口，标准的军姿立正，背贴门框。冬明在门框上给姜灵刻下身高，而后标注上时间这是每四个星期一次的例行公事。由于冬明的体术好、手特别稳，这纪录还挺精确。 　　“又长高了零点八公分。” 　　“嘿嘿……”姜灵刚刚坐下来，正穿鞋袜，一听就笑了，坏笑。 　　冬明奇了：“你乐什么？” 　　姜灵迅速完成工作，起身捧住冬明的脸，卖力香了他一口：“没啥。真的！” 　　假的！ 　　明明在算计人！ 　　冬明握住姜灵的手，瞧瞧姜灵，唇角一弯姜灵这么讨好，他怎么能不满意？故而决定暂且放过姜灵。 　　反正看姜灵这模样，不是在算计他。所以…… 　　他等着瞧热闹就好。 　　…… 　　周信光路过小夫妻两个家门口，瞅瞅他们，夸张地大叹了一口气，走向前方的唐妮。 　　唐妮见了，就有点不忿：若不是姜灵这层关系，她怎么会愿意花时间给周信光做训练？！结果这小子居然敢叹气！ 　　但周信光转眼看向唐妮时，眼神明亮，坚定而且平静。 　　唐妮很熟悉这种眼神她在每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的那儿都看到过这种眼神。只不过那些人往往更加富有挑衅意味。周信光对上她，明知必败，这份挑衅就没有。所以唐妮嘴唇微微一动，到底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如以往一样，转身领路往外走。 　　…… 　　姜灵掌控能力超过身体条件，所以她目前的训练，数量上不能超过身体负荷，技术上则已经上了一个崭新的台阶，阶段目的是雕琢细节。 　　这样一来，姜灵的整个训练安排，相对她的现有水平而言，就比较轻松强度低。另外，针对性项目较多。而那些往往都比较有趣。相对而言。 　　可周信光不同。他的强度大。不是想领会“聚劲”、“拳意”么？怎么领会？多多高压对抗几次就会了！ 　　所谓高压对抗…… 　　主要内容就是挨揍。而且光挨揍还不够，还逼着你躲让、反抗明明打不过！ 　　所以周信光才要叹气。 　　而“一朝悟道，立时成仙”的“顿悟”，冬明也好，乔亚娜他们也好，不是不信，但却理解得很残酷在他们看来，那是大量累积后，量变引起的质变。其中质变那一瞬，就是“顿悟”！ 　　故而在这帮家伙的理念中，所谓天才，就是累积能力特别好的人才。由同一个高手指点一场，别人累积一个点，他能累积一个半，两个点，三个点……甚至十个点，进而就“顿悟”得早。 　　毫无疑问姜灵属于后者。贝丽卡也是。还有卢休斯。 　　所以，出于这种坚信，他们给周信光安排了高压对抗表，让唐妮每天揍一次周信光，仔仔细细，从头到脚地揍这是他们能提供的最好的帮助了。 　　也所以，当他们遇到天才时，会羡慕，但并不会自卑。因为他们只是慢了一点，他们一样有机会。而且，与其想那些有的没的，不如试着去学学人家的累积能力。 　　因为这个原因，乔亚娜他们虽然体术十四级，但也乐意与姜灵聊聊她目前的训练情况因为他们试图从中发现一点什么，譬如姜灵与他们在思考方式上的不同：毫无疑问，累积能力是一种学习能力，不仅用到了手脚，还用到了大脑。 　　这对姜灵自然有利，所以她来者不拒。 　　这对乔亚娜他们也有利，就算没什么发现，至少厮混得熟悉，多条人脉，所以他们也很乐意。 　　至于发现…… 　　乔亚娜他们一致同意，姜灵的想法比他们简单这并不是说姜灵笨。这是说姜灵由于年龄与出身的关系，并不需要考量什么东西，所以训练时格外专心致志，心无杂念。 　　高度专注自然事半功倍。 　　大家对这个答案均很满意，并且朝这个方向努力。虽然他们不能抛却的东西太多，但至少在“游乐场”内的时候，少想一些。 　　但是冬明并不这么认为。姜灵从靖海到哈奇德隆，这一路而来，遇到的事多了。姜灵只是统统都“放下”了，并且“放”得不错而已那些可没人帮姜灵出谋划策！这样的姜灵，她那小脑瓜子能简单么…… 　　不过冬明什么也没说，冬明只是揉了把姜灵的头发，享受了一下那细软的触感。 　　一者，没有这个必要。 　　二者，难以沟通。 　　因为这些五六级文明大世家核心成员，从出身起就是天之骄子，享受最丰厚的资源，肩负最沉重的使命，注定富贵荣华、位高权重，也注定艰苦卓绝、身不由己…… 　　这令他们自命不凡！ 　　而这种与生俱来的矜持，有的时候或许表现为傲慢，但更多的时候，也令他们严于律己…… 　　可问题是，他们既然有这份骄傲，又兼年轻气盛，那还有几个能真地去理解像姜灵这样一级文明、小康家庭出身的人，处境如何？ 　　否则他们也不至于得出“姜灵不需要考量什么东西”这样的结论了。 　　※※※ 　　梅斯他们这回赶得急，是因为大草原上的云信花花期快到了那花蜜本身就有利可图，何况更有利可图的，还有被花蜜吸引而来的各种土著们。 　　简而言之，大米招来耗子，耗子招来猫，猫招来狗…… 　　而云信这种植物的习性有些像蒲公英，种子随风飘荡。不过它是草原上的优势物种，大片大片，到处都是。所以它的花期一到，那气派！可比蒲公英大多了。盛放时节，漫山遍野的清甜香，想闻不到也难，直到令人嗅觉麻木为止；接着种子成熟，碰上晴朗微风的日子，一大团一大团飘荡在空中，粘聚在一块儿，拳头大的一团团，脸盆大的一蓬蓬，甚至被子大的一片片，真个儿如同云絮一般。 　　卢休斯对此心中痒痒，于是跑去拍姜灵的马屁他也没想别的，就是冲着姜灵最好说话去的。那梅斯、那巴尔德，都不好惹哇！ 　　可落在梅斯与巴尔德眼里，卢休斯此举就是知道分寸，在这紧要关头依旧头脑清醒、判断正确，没得意忘形，没跳过姜灵直接去请求他们…… 　　于是这就顺眼了。 　　没办法，瓦尔哈利亚斯不缺体术冕下。而哈奇德隆，本身更是以向整个瓦尔哈利亚斯输出体术冕下为职责！苏密苏默那么多十四级体术的随员，一者固然是他们看不上水准低的，二者也是给他们家族内部成员机会。 　　…… 　　姜灵本来还想板着脸看热闹，但这是卢休斯！他那恭维的水平……连冬明都听不了几句，忙忙借口换道新茶，躲到厨房去乐了！剩下姜灵不能躲，孤军奋战，只撑了半分钟，就忍不住了，笑得厉害，赶紧点头同意她一向成人之美，一开始就没想要拦着卢休斯。 　　而巴尔德与梅斯一者眼下人手吃紧，乐得多个助力；二者为姜灵考虑，认为让卢休斯长长见识亦有好处，毕竟他出身所限，很多见识立场难免偏颇偏激；三者他们看卢休斯顺了眼，又瞧卢休斯年纪不大，虽然固有缺陷，但往后的潜力也有，所以心有成全之意，并不想太过拘束了他。这样一来，自然也就点头让卢休斯跟着去了。 　　而因为卢休斯这个新晋的冕下离开，乔亚娜他们免不了又重新开始轮班、值哨。 　　这天留下来的，是齐利与撒尼。 　　唐妮陪周信光切磋的时候，齐利陪冬明过手今天轮到他。 　　而姜灵爬上了洞顶，冲周信光扮了个鬼脸，眺望远处的齐利与冬明：多看看比自己水平高的切磋，也是一种宝贵的积累。放在外面，这是稀缺的资源。 　　雷莫则是站在洞口，与撒尼聊起了把木屋搬出山洞的日子用精神力“看”，爬到高处做什么？不必要的习惯！ 　　结果周信光差不多了的时候，专门为洞口哨房服务的微型机甲突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嘶鸣，并且红光大闪撒尼、齐利，外出的两队六个人，都能激活这警报。 　　唐妮当即收手，顺手扶稳了周信光；齐利与冬明眨眼就奔回到洞前；姜灵从洞顶跳下来，正落在冬明身边。 　　“怎么回事？”齐利问话的时候没看撒尼，他背对洞口，面朝洞外，已经开始警戒四周。 　　“加尼特他们被偷袭了。真倒霉！三个都完蛋。有镜头传回来”撒尼最近，自然最快，“是新王！” 　　周信光不明白：“什么？” 　　“新的狼王！”撒尼神色肃然，示意其余人进洞。 　　齐利给周信光、姜灵与雷莫解释道：“能活过这个冬天的，自然不好惹。之前不怎么厉害的，也变厉害了。像原来那头狼王，就！” 　　唐妮原本朝洞内走，闻言突然止步转身、打断了齐利的话：“相当于十五级？那还等什么？！分路逃命！” 　　撒尼、齐利一怔，旋即恍然。雷莫与周信光还懵懂，冬明已经消失在洞内，眨眼又冲了出来，将一大堆压缩食水往地上一扔：“自己选个方向，别冲贝丽卡他们那边走！”话音未落，已经扛起姜灵跑掉了，姜灵连吭声的时间都没有，只能冲余下几位挥挥手。 　　野兽从来不笨。它们既然偷袭，肯定观察过猎物。贝丽卡他们那一组，毫无疑问是第二个目标。 第91章 跑路 　　唐妮捡起两盒食品两罐水，抄起周信光一抗，第二个跑路！朝南边。 　　周信光霎时间傻了！旋即本能使然，他开始挣扎。挣了两下又一想不对：唐妮一片好意，他这不是给人惹麻烦么？连忙乖乖不动，脸上却涨红了。 　　撒尼、齐利本不觉得有什么姜灵、唐妮、周信光之间的关系在那儿摆着，唐妮不抓住这机会是傻瓜！的确，她无力自保，更保护不了周信光，但她可以帮周信光赶去月牙湖躲避，试试运气：长鬃狼会水，但水性不好，只会狗刨。新王再凶悍，身为野生动物，它天性使然，忌惮湖中的土著，并不会贸然下水。 　　这样，唐妮挣一等功恐怕难，二等功未必有，三等功看运气，但人情至少可以攒上一个…… 　　在他们的概念里，这事理所当然。所以直到此时，他们见周信光挣扎又脸红，方才悟出味道来原来这小子害羞！ 　　他们早都过了这个年纪，所以撒尼顿时哈哈大笑，齐利也是乐得不行。雷莫撇撇嘴角，转而也勾起了笑。 　　三人边笑边弯腰捡了食水，撒尼问雷莫：“你要去月牙湖吗？那里可以碰碰运气。还是留在这儿？”他不可能护着雷莫逃命自己都保不住，还妄图庇佑别人？！但捎着雷莫赶上一程还是行的。 　　齐利也不急着走，同样看雷莫，看他打算如何：“周信光应该会在那儿。”他们体术十四级，慢点出发，依旧能赶得比唐妮和冬明快。而一个古老的、简单又有效的定律是：当一头恶狼追你时，你不需要跑得比它快，你只要跑得比其他人快就行了。 　　雷莫收拾好一套食水，对撒尼一点头：“多谢了。”对齐利道：“好运。” 　　撒尼就抗起了雷莫。齐利也与他们道了一声“好运”，三人分成两拨，各自奔命去了。 　　微型机甲收拾起余下的食水，搬回屋子里，物归原位。 　　登陆时顺利带进来的作战配给，大部分在去年陆续消耗掉了；一部分是划出来留给冕下们用的，他们也不爱那个，并不会出了门就天天吃，只在潜伏、受伤、不便野营等情况下会用到，所以所需不多；最后一部分应急的，就是这些了，不能浪费。 　　至于它们自己，它们固然没武器，对付不了狼；但是也用材好，并不怕狼咬。 　　…… 　　唐妮奔过栈桥，循着湖边的小木屋找到五条独木舟，将周信光往里头一扔，又从怀里掏出第二套食水丢进去：“您可以去湖里躲躲。石皮鳄不好惹，还有别的，但未必会碰上，撞个运气！”话音刚落，人已经跑远了。 　　周信光面红耳赤趴在独木船里，被食品盒砸了一下屁股、被水罐敲了一下后脑勺。他呆了片刻，咬牙狠捶了一记船底这女人故意的！故意把他扔了个四脚趴趴，故意把食水丢在这种位置砸他！ 　　而后周信光深吸一口气，爬起身来，回忆了一下登陆前学的野外标准程序，于是手忙脚乱把食盒水罐在防护带上固定了。这都是配套的，行动方便，不易失落。 　　栈桥、木屋与独木舟，均是当初为了他们捞碧纹蚌而造起来的，周信光划了那么多天独木舟，虽赶不上老船工，但也很娴熟了。他解开独木舟，抄起浆，左右看看，想了片刻不得要领，只好胡乱捡了个方向划去。 　　※※※ 　　青草初发，苇芽渐绿。 　　唐妮飞奔在岸上，一路加速，越来越快，正逼近音障……突然她呛了一声，呼吸失调，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唐妮也不恼，索性扬声畅笑：“原来还是个雏儿！” 　　她尊重姜灵与周信光的家乡风俗，对练之中从来不攻周信光的下三路。又因为是逼着周信光发掘潜力，所以采取了最中规中矩的体术训练套路，没教格斗擒拿那些杀人用的东西。 　　这样子，加上彼此水平相差又大，唐妮十二分地游刃有余，所以抱、靠、缠，这些肢体接触大的招数，统统都用不到。结果就是，唐妮到了今天才发现，周信光居然还是个男孩、而非男人，这么一碰就脸红！ 　　那个抢她蛋糕的好运小子很纯洁、很害羞！ 　　…… 　　与此同时，冬明停在树上，轻轻放下姜灵。前面是泥沼，有一大群大角犀在打滚嬉耍，冬明仔细打量它们。 　　姜灵连忙抓紧机会，试图说服冬明与她兵分两路。 　　但这话却不好开口。因为第一回去莱扎那次，冬明尝到过意外失去的滋味，此后这就成了他的心病。 　　姜灵很清楚这一点。 　　人都有惰性。冬明也是人。他之所以在生活安定下来之后，依旧训练得那么勤苛，以至于令詹斯都心服口服，并不全是习惯使然，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这种恐惧他清楚地知道星际之间最残酷无情的一面。另外，冬明在路林身边那一年里，或许巧合，或许“私人财产”所遵循的惯例使然，去过战场。 　　故而姜灵斟酌了半天，只有一句话：“这儿只是游乐场。” 　　冬明头也没回，竖指唇前示意姜灵噤声，依旧聚精会神地打量着那群大角犀；好一会儿之后，他才转头看姜灵，用气声轻轻道：“反正只是游乐场，大不了一起出局。” 　　他的眼眸明亮，含着由衷的欣悦，却又太过沉静，沉静得几乎好像星际之间那无垠的深邃太空。 　　姜灵微怔了一下，不明所以之间，不知怎么地就有点儿心虚，忙忙点了头。 　　冬明便继续观察那些食草的庞然大物。姜灵也看了看大角犀们。这些家伙很温驯，前提是它们没在发脾气。姜灵很有把握与它们同吃同住，捎带上冬明也不是问题。所以姜灵开口了：“我……” 　　但她没能说下去。因为冬明一抬手食指按住了她的唇：“有七十六头大的。头犀壮年，也是十五级。新王轻易不敢惹它们把你的外套给我。” 　　“干嘛？”姜灵一头雾水，不过她现在正心怀歉意，于是不解归不解，却没像平时那样跟冬明抬杠，乖乖脱了外套递给冬明。 　　冬明接过姜灵的外套，团缠在左手上，打结，嗅了嗅。而后他微一摇头：“还不行。袜子也给我。” 　　姜灵：“……” 第92章 分兵 　　冬明将自己的外套脱给了姜灵，因为姜灵不像他，还是怕冷的。 　　而后冬明用了野外的匿踪喷剂，又撸下几把嫩叶，揉了浆汁涂抹自己，接着他从高高的树顶上，沿着下风口，小心靠近大角犀们，攀藤而下，倒挂着从这些大家伙所喜爱的泥沼里，取了一大团泥浆。 　　这个行为其实没什么危险，前提是像冬明一样利索轻巧，动作果断，悄无声息。因为大角犀视力约等于零，不过嗅觉与听觉很好，所以只要不弄出声响、不带着气味，它们不会知道。 　　姜灵蹲在树上，轻轻拨开叶丛看冬明干活儿，忍不住就笑得贼兮兮：泰山冬明啊冬明泰山……当然冬明比那上当受骗的笨蛋泰山聪明多了！ 　　一眨眼，冬明就回来了。他让姜灵展开了训作服，再戴上呼吸塞这小东西就在防护带里接着三下五除二，便把姜灵糊了个从头到脚、结结实实。 　　这项工作完成时，姜灵成了个泥人，连嘴巴都张不开了，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眨巴眨巴瞅着冬明。 　　好在他们的衣服，平时看着普通简洁，一点不起眼，临到用时，领口、袖口等处都可以展开、延伸、密封，后脑勺与咽喉，更是被周密保护，所以姜灵保暖没问题，充其量也就是两手与脸上接触了泥浆。 　　就这两处，还是出于丛林环境考虑，才留下的。毕竟如果完全保护起来，那么皮肤的触觉也就发挥不了作用了，这对判断风向、分辨材质等，均很不利。 　　其实以冬明所知的情况而言，在丛林里度日，少穿点最好，触觉是很重要的如果有哪个家伙埋伏得很好，或者瞒过了你的耳朵，成功偷袭你，那么脊背上、肩膀上、手臂上裸露的皮肤便会警告你，训练有素的人就能藉此避开。 　　但寒冷对姜灵是个大问题，于是保暖被放在了首位。 　　…… 　　冬明干完活儿，看看姜灵，乐了，擦干净手上的泥浆，忙里抽空给姜灵留了个影，同时迅速嘱咐：“呆会我把你放下去。你别紧张，跟它们呆一块儿除了臭一点，没什么别的。它们本来就会与麋鹿、野猪之类的混处，很容易把你当成伙伴。要是它们喜欢你，你还可以骑它们，不过记得小心点它们视力不好，容易受惊，常常突然间就冲了起来，速度又快，撞东西还野蛮。” 　　姜灵现在说话闷声，于是她指指冬明，指指大角犀，一歪头：你呢？ 　　冬明轻声道：“我要绕过它们，接着刚才的路走，下水，顺流走，下游有瀑布，可以甩掉那些狼。” 　　他是对的。如果两个人都混进大角犀群里，虽然可以获得一时的庇佑，但摆脱不了长鬃狼的追踪。那些狼报复起来固执得要命，会守着犀群、盯着他们两人十几天乃至几个月，一直到找到机会、把他们干掉为止。 　　所以冬明要带着姜灵的衣物走，接着他们上树之前的路径，让开大角犀们，从另一个方向逃蹿，引走、甩掉那些狼。 　　至于匿踪喷剂，这个对小狼崽还有用，对成年狼没什么用它们是“游乐场”里嗅觉最敏锐的动物之一，又机敏凶残。 　　不过，长鬃狼固然嗅觉敏锐，扑得高、蹿得猛，但是它们不会爬树！ 　　而丛林里的风会吹散各种气味，但也会携带那些信息进行短程旅行。因此，长鬃狼运气好的话，能嗅到离地十几米、二三十米高的地方有谁来去，但嗅不到树冠上发生了什么。 　　…… 　　姜灵毕竟继承了那么多记忆，一听就明白了，所以姜灵哀怨了。 　　冬明好笑，又有点不舍：“猴谷见。” 　　姜灵嘟起嘴，无奈点了头；而后她示意冬明别动，凑过去，亲了一下冬明：“好运。” 　　冬明意外，不过没躲，眉眼一弯笑纳了。 　　两人荡藤换了几次手，接近到大角犀群的外围，下滑接近犀群。 　　他们下方是一头成年母犀，带着一头小公犀。 　　冬明瞅准头犀踱得远了，两腿绞住藤倒挂、下滑，挑了个机会，轻轻松开姜灵、把姜灵抛在了母犀右侧落地要轻，越轻越好，姜灵自己跳下去其实也不重，但还是不如冬明出手。当然如果能由以一个梭云蛋砸退姜灵的那位易林大师来，会更好。 　　这是高难度的行为。放在以往，属于国家杂技团保留节目。不过对于体术好手而言不是，只是众多训练动作里的一个。 　　姜灵安然落地，冬明正要收工，旁边那头半岁左右的大角犀刚好翻过身来，蹭了姜灵一下。 　　冬明就不动了，盯着那头小家伙，准备打手势叫姜灵起跳如果情况不好，他得把姜灵拉上去，换个地方再投放。 　　半岁的大角犀转头看看姜灵，嗅了嗅，不大满意地让开了一点，不知有意无意，后蹄踏得重了些，给“泥人－姜灵”又添了一身泥浆点点。 　　冬明莞尔，冲姜灵小幅度挥挥手道别。 　　姜灵仰头望着冬明，一边同样小幅度挥挥手，一边不高兴了，琢磨着要不要叫这头大角犀拱她一下……算了，若是耽搁了时间，对冬明的后半部分计划很不利！ 　　她在那儿不甘心，冬明以为她是不安，心头一软，钩爪一扣老藤，冒险倒滑下去四尺多，探手摸摸姜灵的头安抚；一时忍不住，顺带又拍拍她的脸。 　　姜灵趁机就蹭了蹭冬明的手。使劲蹭。 　　她很少这样！ 　　所以冬明有一瞬间几乎跳下去，不过他总算控制住了这冲动，以口形无声说了个“回见”，收身攀高，从树冠离开了。 　　带着脸上那一抹泥痕。 　　而姜灵目送冬明离开，黑着脸蹲到了半岁的大角犀身边：这儿不会被成年大角犀踩到。她隐蔽好自己，就在那儿生闷气明明有能力保护两人，却不可以说，只能眼睁睁看着冬明去冒险……这感觉，糟透了！ 　　※※※ 　　周信光一边把独木舟划离湖岸，一边时不时看看记录仪。 　　快十分钟了，记录仪一直没消息。 　　不过没消息就是好消息，至少说明姜灵、冬明、唐妮都还在“游乐场”里。 　　所以周信光自我宽慰一番，平复了情绪，开始琢磨记录仪里的资料，研究自己该往哪边走。 　　而后周信光眼角无意间瞄到了难得一见的景象：左前方微波荡漾的湖面上，大串大串的泡泡浮上水面，成片成片。 　　“哇，这么多蚌？” 　　这令周信光惊喜：或许他可以继续他的训练？ 　　不过换成冬明在这儿，可不会这么想很显然，碧纹蚌没被打扰时，绝不会大吐泡泡！ 　　幸而冬末春初，温度还没上来，水里藻类微生物不多，湖水清澈透底，所以下一瞬，周信光就瞧见了船下水中的梭形黑影，一大群！ 　　他悚然大惊，也不敢用精神力去探查，生怕惊扰了那些大家伙，忙忙轻轻划桨，想要尽快溜走。 　　但是一道黑影已经朝独木舟追了过来！ 　　紧接着又是两道…… 第93章 反猎 　　树冠连绵不绝，在大地之上，织成了绿色的空中巨毯。 　　冬明在其间飞蹿。 　　他说给姜灵听的计划是真的。但是他没有告诉姜灵全部细节他瞒下了可行性评估的那部分。 　　这个计划的前半部分，简洁而稳妥。代价就是计划的后半部分高度危险，并且成功与否，很大程度上需要倚靠运气。 　　对冬明而言，下水容易，甩掉长鬃狼不容易而在水里保证自己的安全，更是毫无把握！ 　　不过，现在有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这令冬明有了改变计划的余地…… 　　坏消息是，狼群还没分群。 　　在春夏季节，长鬃狼本来会一窝一窝生活。因为食物丰沛，同时成年狼发情，于是它们往往会摆脱等级制度严格的狼群，带着自己未成年的孩子如果有的话分出去单过：一雄一雌，找个地方筑巢，交配怀孕，养育幼崽。那些未成年的狼会从它们父母那儿学习狩猎，同时帮助抚育幼崽。 　　然而，或许是因为刚刚过去的这个冬天里，它们损失太大，目前狼群仍然群聚行动…… 　　而这令新王可以调兵遣将！ 　　新王再厉害，分身乏术；可现在它不必亲自追赶每一个人，所以大家分路逃命所抢来的时间差，也就没了！幸亏还有贝丽卡他们三个贡献的那部分。 　　好消息则是，这一分兵，觅着他这一路追来的，不是新王，而是三头成年长鬃狼！一头正值壮年，另两头还很年轻。 　　年长的那头，很可能乃是狼群里的副首领！ 　　副首领视狼群大小，少则一头，多则三四头。它们的地位仅次于狼王，责任也只比狼王小。它们帮助狼王统领狼群，在捕猎行动中担任仅次于狼王的主力，承担重要而危险的任务。而每次捕猎成功后，它们紧随在狼王之后享用食物…… 　　最后，它们或者是狼群里最年长、经验最丰富的；或者是狼王之位最有力的竞争者，后起之秀；又或者，干脆是被挑战者打败的前狼王。 　　无论哪一种，都不好对付！ 　　但不管如何，至少比狼王容易些。既然追来的这三头之中没有新王，不是相当于十五级，那么就有机可乘！ 　　至于新王去了哪儿…… 　　冬明在心底里没什么诚意地替撒尼与齐利祷告了一下，折向西南起码姜灵已经安全了！这令冬明感到很满意。 　　三匹狼随之转了方向，紧缀其后。 　　丛林里的地上没有一丝空隙，到处灌木与藤蔓，对任何一个超音速前进者而言，均是障碍重重。 　　尽管如此，追杀者还是一点点缩短了它们与冬明之间的距离…… 　　…… 　　四匹狼追得越来越近了。 　　树冠层又比地上好一点。如果说树干是伞柄，那么树杈就是伞骨，枝叶则是伞布树杈间长了叶子也没用，因为晒不到太阳。 　　唐妮就飞奔在这些树桠上。 　　她又一个遽然折弯，试图借此将身后的追杀者甩开一些。 　　然而，不幸的是，领头的母狼已经将兵分两路它们两两偕行，左右并进，抄追唐妮！ 　　这令唐妮的变向跑再无用武之地。 　　所以唐妮眉头紧皱：她的对手很难缠！ 　　这是一头壮年母狼，经验丰富，不过已经露出一些开始老去的端倪。但就目前而言，它依旧很强壮，至少有足够的体力来追杀唐妮。 　　显然，它是狼群的副首领之一：只有身为副首领的母狼，才会率领数头成年狼奔袭追杀。 　　另外，它非常有可能是前狼王的配偶冬天还没到来之前的那头前狼王。 　　事实上，长鬃狼的狼王有时候会是母狼。偶尔是挑战者，但更多的情况是由于狼王在它的全盛期骤然死去丛林里到处都是足以致死的意外，狼王这个位置又是狼群中风险最高的结果挑战者们准备不充分，狼王的配偶便占据了狼王之位。 　　因为狼王总是最强壮的，并且享有挑选配偶的优先权。故而作为狼王的配偶，这头母狼肯定是所有母狼里最棒的，而且它还得长期面对、并战胜所有其它母狼的挑战，从而占有最好的生存资源：与狼王一同第一个享用最好的食物；此外作为一个母亲，它还享有第一位的生育权。 　　这令它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变得更加强壮，而后抵达十四级巅峰不过强壮不仅仅是体格上的，还有经验上的。 　　比起母狼，公狼在体能上有天生优势。但是有的时候，狼王配偶所享有的这种积累，会超越这个优势。 　　于是它们便成了母狼王。 　　不过一般而言，这个超越保持不了多久。因为作为狼王，责任很大，危险性很高，简直像是坐在火山口。挑战者总是很快成熟，于是先天不足的母狼王就被赶下王位。除非它十五级。 　　但这并不容易；对每年都要怀孕产仔的母狼而言，则是格外不容易。 　　好在狼王之争很少以杀死对方来分出胜利。前狼王往往以屈服收场，而后成为副首领。此乃新王乃至整个狼群最乐意看到的情况。 　　如果前狼王抵死反抗，新王当然也会杀死它们，但这对新王也不利前狼王的全盛期虽然开始过去，但它们的生存经验与捕猎技巧对狼群而言，依旧是宝贵的财富。 　　故而当一头母狼王面临狼王之争时，它因此死去的可能性就更小。因为向狼王之位发起争夺的挑战者，以公狼占据绝对多数。这些新王总是更倾向于和狼群里最棒的母狼产下后代，而不是咬死对方。 　　所以一头母狼最辉煌最幸福的狼生轨迹是这样的狼王配偶，狼王，狼王配偶，副首领，狼群“英雄”。 　　当然，所谓英雄，就是已经死掉了的。 　　若是前两任狼王死得足够快，并且这头母狼足够好运、没被过多的伤病缠上，或许还可以再添上一个“狼王，狼王配偶”的轮回…… 　　这样的一生意味着经历族群中最激烈的权力斗争，享有最丰美的食物，担负猎杀中最凶险的部分，诞育最多最强壮的狼崽子，以及与最强壮的公狼耳厮鬓磨。 　　如此辉煌的经历，若是放在人类社会里，足以写成一套回忆录，风靡星际。 　　※※※ 　　唐妮很清楚长鬃狼的习性她怎么会蠢到不去了解敌人的情况？！ 　　感谢来到“游乐场”的前辈！ 　　他们积攒了许多资料，又互相议价、彼此交换，所以一般的动植物性状如何，全部可以查阅得到。 　　当然涉及宝贵资源的那些信息，被各个文明控制得十分严密。 　　后者譬如海胡蜂。 　　海胡蜂的习性，其专用解毒剂的工业配方与“游乐场”本地土方，连姜灵的记录仪里都查不到不过这是因为姜灵还没有能力下六曲海沟。而且，姜灵好奇的话，可以直接去问巴尔德。 　　所以唐妮很清楚追杀自己的是何等角色。她心知不敌，绝望之下，杀意横生怎么也得拉个垫背的！ 　　一个不亏…… 　　两个就赚！ 　　…… 　　背后两股劲风先后撞来，是为首的母狼，领着它那一路的年轻公狼。 　　唐妮只觉后颈上寒毛倒竖，她心知耽误不得，当即头也不回，拼尽全力往前方跃去，双手一抓上方树杈，借着巨大的冲量，收身荡向上空！ 　　“砰！” 　　空气的爆裂声中，为首的母狼扑了个空，砸得它落脚的枝桠“吱嘎”作响。母狼不得不顿了顿，稳住身形因为这是树杈间！它能凭借强横的肉体力量“蹿”上来，但它毕竟不会爬树！它只能“踩”在上面，却不会“握住”树枝……于是这腾挪转圜之间，灵巧不足，一不小心还会掉下去，就吃了先天大亏！ 　　然而就是这一顿之间，唐妮已经转了个三百六十度。她飞过树枝上空、落回后方，骑上年轻公狼的肩，两腿夹住它脖子发力一拧！ 　　“咔嚓！” 　　公狼刚刚站稳，压根来不及反应，一声没吭就瘫软了。 　　母狼已经重新找回了平衡，马上转身扑向唐妮。另一路两头狼此时也已经追到，后爪一蹬上蹿，咬向唐妮。 　　钩爪飞射，唐妮身影随之腾起，从母狼头顶险险掠过。 　　母狼半空扭腰试图留下唐妮，但差了小半尺，它的爪子从唐妮靴子下方滑过，割裂空气，发出剧烈的尖啸。 　　三头狼齐扑齐落，冲量太大，可怜的树枝承受不了，终于断裂，带着奄奄一息的年轻公狼掉向地面。 　　母狼愤怒至极，沉吼一声，却已经失去重心，只能眼睁睁看唐妮逃过这一劫。 　　唐妮眨眼已经消失在叶丛间，丢下一串哈哈大笑。 　　赞美恒星！狼毕竟是狼！它们的身体固然可以强健异常，但它们不懂得像人类这样，学习各种各样的技巧、制作各种各样的工具！ 　　颈椎被折断，立即失去行动能力，但并不立即致命。三匹狼爪子一沾地，嗅嗅垂死的公狼，舔它的皮毛，呜咽哀鸣。 　　年轻的公狼睁着眼睛望着它的同伴们。它在求助。但它们帮不了它。 　　母狼仰头长嚎。而后三匹狼重新出发，追着唐妮消失的方向而去。 　　远远地，有狼嚎回应它们。仔细听的话，可以分辨出几十个不同的声音。 第94章 织网 　　狼嚎遥相呼应，苍凉悠长，在起伏的山间撞出袅袅的回音。 　　冬明听得清楚。他还听到身后的追杀者闻声慢了一线，旋即更疾更狠地扑了上来。 　　好在前方就是目的地！ 　　这是一片密密的藤蔓，从低谷直到上坡，漫山遍野。细的与小孩手指头差不多，粗的则与成年人的小臂不相上下。上面有脓包似的疤节。 　　与其它藤蔓不同，它们没长多少叶子，也就不曾因为抢夺阳光，而令支撑树萎靡不振、乃至枯死事实上，它们的支撑树都很茁壮。 　　尽管如此，这些古怪的藤蔓却长得很好…… 　　或者确切而言，它们长得太好了！明明才开春不久，它们却浓翠欲滴，茂盛得好像到了夏天。这在皑皑余雪未尽的初春里，显得格外妖异。 　　它们的名字叫做织网藤……不用问了，这是一位前辈起的名。或许他在命名上没什么才华，或许他只是疲于起名作为最初进入“游乐场”的先行者，他们要面对很多很多没有名字的动植物。 　　动植物当然不会介意自己的无名，但人类需要一套名称以方便区别它们。 　　命名者留在记录中的理由是，这些藤蔓晾干后依旧坚韧，乃制作陷阱、吊床等物的好材料。 　　那位前辈大概用了不少？ 　　但是，织网藤最擅长的事，绝对不是被织成网！ 　　…… 　　冬明见了它们，毫不停步，瞄准空隙，一头撞了进去！ 　　两头狼随之扑入，杀气腾腾。 　　但为首的公狼却猝然刹住了脚步！ 　　它险险停在大片藤蔓之外，恐惧不前，忐忑徘徊，贴着地面呜呜低叫起来，呼唤着自己的儿子，自己年轻的妻子它的第二任妻子。它的前妻已经在上上个冬天里，回归大地了。少年夫妻，生死与共，抵不过严冬无情。 　　没有回应。 　　只有永不停息的风从林间吹过，带来簌簌不绝的叶涛，与鸟啼虫鸣。 　　公狼一而再、再而三地呼唤。 　　然而，它得到的回答只有风声。 　　茂密的藤蔓隔断了视线，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风从密藤间送来了气味血腥味，混在一种奇特的酸味里。 　　公狼的低唤一顿，它抽动着鼻子，抬头凝视前方的藤蔓狼血的腥味它很熟悉：狼群捕猎时常常免不了有伙伴受伤，甚至死亡。 　　至于这种混合的味道…… 　　它也闻到过。 　　在它出生后的第二个夏季，还跟在父母身边的那个夏季，闻到过。 　　那时候它们兄弟妹妹三个本来是兄弟姐妹五个兜抄埋伏一只肥兔。它们兄弟两个一左一右，成功将兔子赶向妹妹埋伏的地方。而后它亲眼看着自己的妹妹飞身扑出，结果咬着兔子滚入了下坡的藤蔓丛中。 　　这没什么。打几个滚而已。捕猎中太常见了。 　　问题是，那丛藤蔓动了一阵子，它的妹妹却久久不曾叼着兔子出来。 　　事实上，再也没有出来…… 　　它们兄弟两个起先还以为它们的妹妹饿坏了，吃独食呢！它们也饿坏了！所以它们怒气腾腾地冲了过去。 　　但当它们跑下坡、接近藤蔓时，却被那忽然“活”过来的藤蔓吓坏了！再也不敢靠近…… 　　那时候，风比现在热，风里面也带着这种味道！ 　　故而公狼很清楚，它再也看不到自己的妻子与儿子了就像它在那个夏季、那次捕猎之后，再也没看到过它的妹妹。 　　在捱过残酷的严冬、失去了两个孩子之后。 　　在一次占据了绝对优势的追猎里。 　　所以公狼渐渐焦躁起来。它怒视着这些绿油油的藤蔓，黄绿的眼睛一点点涨得通红。它试着去攻击最外围的藤蔓。但在它突袭咬断了一根藤蔓之后，整片整片的藤蔓开始“活”了过来，向入侵者席卷而来。 　　结果公狼不得不倒跃退开。 　　它狠抓了几下地面，蓦然伸长了脖颈，仰头悲嚎！ 　　远处有回应。它的伙伴们在呼唤它。 　　这令公狼冷静了一些。最终，公狼没有再向这个无法战胜的对手挑战。 　　它颓然转身，拖着尾巴往回走。 　　独自一个。 　　…… 　　冬明飞奔在密密麻麻的藤蔓间。 　　总有空隙，总有落脚处。 　　无数藤条追着冬明的脚后跟席卷而至，但总是慢了一线。它们活动范围有限，一击不中，就没了机会，只能悻悻然恢复平静。 　　冬明压根不回头。事实上，冬明只盯着前方，全神贯注，在阴暗的光线下，找出那条狭小的生路；对身后发生的一切，则连一丁点注意力都欠奉。 　　他不能停，不能慢。任何犹豫，一丝一毫的迟缓，都会令他身陷囫囵、万劫不复！ 　　他在赌！ 　　赌这些藤蔓的反应快、还是他的速度快。 　　这就是第一个冲进来的好处这些藤再奇特，总是需要一点作出反应的时间。此乃它们的生理机制决定的，谁也免除不了。 　　而这点时间差，就是他的机会！ 　　织网藤反应够快，他能拉两个垫背的……本来还以为会有三个。不过两个也不错了。 　　织网藤反应不够快，他就可以逃出生天！ 　　这很难。这些奇特的植物长成后，大片大片，有能力捕杀任何十五级以下的野兽。但是，对于冬明而言，这比起面对狼群副首领的追捕，还是好多了机会更大一些！ 　　前方的光线越来越充足，身后的藤蔓越追越紧。 　　冬明疾速掠过，影子也不见一个。 　　几百根、几十根……最后六根藤蔓卷了个空！ 　　冬明扑出藤丛。 　　织网藤恢复了平静。 　　冬明躺在地上，大乐却不敢像唐妮那样笑出声。 　　唐妮是存了死志，存心与拼命，所以不怕招来别的捕猎者。但冬明刚刚逃过一劫，他可不想引起土著们的注意。 　　在丛林里，伪装不仅仅是颜色与形状，还包括保持安静，不要散发奇怪的味道，行动轻缓。 　　而这里，织网藤险险够不到的地方，相对较为安全因为织网藤的存在。这里有经验的猛兽不敢靠近，没经验的…… 　　冬明轻轻松松就可以把它们忽悠给织网藤。 　　所以冬明并未急着离开。他查看了记录仪里的地图，思索片刻，给姜灵发了消息。 　　巴尔德与梅斯虽然碍于其它文明的人，不能把他们送回猴谷，但他们在周围活动时，将土著们的势力范围看得很清楚，并做了记录，而后私下里拷贝给姜灵其中，从狼洞到猴谷一线的情报，又比其它方向更详细得多。 　　他们没有出手清理。因为即使杀个干净，几天十几天之后，又会有新的土著占据这些地盘。所以，与其让这儿陷入争夺地盘的混乱，还不如保持平衡与稳定。 　　现在，冬明从记录仪里就能轻松看到这些资料。 　　宝贵的资料。 　　冬明熟悉它们。了如指掌。 　　没办法，习惯使然，他早就把它们背下来了。 　　※※※ 　　金灿灿的晚霞烧红了小半边天空，太阳缓缓沉向西山。 　　时值傍晚，姜灵又把冬明发过来的消息重新看了一次，旋即百无聊赖地趴倒在母大角犀的背上，享受今天最后的阳光。 　　姜灵并没有把大角犀当成了冬明。只是这个姿势高度低，有利于隐蔽在犀群里，并且容易掌控平衡，哪怕母犀跑起来，也不怕大角犀的皮又粗又厚，在脖颈、肩下等处还皱巴巴，有皮褶，姜灵尽可以找来当把手抓。 　　另外，晒太阳多暖和啊！ 　　在加倍赔偿了一根被弄断的树枝、贿赂了一大丛食人藤之后，姜灵深觉有必要安抚一下自己饱经杀戮的幼小心灵…… 　　…… 　　半岁大的小公犀在母犀身前身后扑腾。它并不懂得妒忌；作为大角犀，它也无法趴在母亲背上。 　　所以它对姜灵占据的位置没有任何意见。 　　母犀么，它对姜灵挖来喂给小公犀的山芦根很满意。 　　母犀不懂食物品质，也不懂得“白脆甜嫩”这样的形容词。但它的生存经验、它的野性直觉告诉它，这些食物很好。很好很好。 　　非常好。 　　会令它的孩子更强壮！ 　　所以，作为一个母亲，它乐意向姜灵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 　　夜幕降临。 　　冬明在离织网藤不远的地方，找了个小坡，在高处背风面挖了一个洞，斜伸入土层的洞，钻进去睡觉。 　　这比吊床更好。 　　初春寒峭，夜里的树冠层可不舒服。没错，冬明不怕冷，可他不是感觉不到寒冷！ 　　而大地却总是如此温暖，所以睡在大地的怀抱里会很舒适。并且，一旦有动静，大地总是第一时间提醒它的孩子们不管是捕猎者，还是逃命者。 　　因此冬明挖了个土坑，然后把自己埋了：他倒退着钻进洞内，头朝外，一边耳朵贴着地面，蜷成一个舒服的姿势，阖眼入睡。 　　…… 　　当星子的光芒遍洒大地，犀牛群缓缓出发，去寻找甜美的嫩芽与根茎。 　　它们是夜行性动物。 　　所以刚刚过去的一整个白天里，它们一直在泥浆里打滚睡觉。 　　姜灵用防护带把自己绑在母犀的背上，呼呼大睡。 　　她什么也没干，真的！ 　　除了让嫩芽沿路生长沿着从泥沼到猴谷这一线，一路生长。 第95章 问卷 　　次日清晨。 　　初生的太阳光亮温煦，一点点融化夜里凝起的薄霜，唤醒枝头的叶芽。 　　是个好天气。 　　犀群在向阳背风的山坡上停下来，找地方休息。 　　它们吃饱了，要睡觉了。 　　姜灵确认四周没有危险，跳下母犀，活动放松。在大角犀的背上颠了一天，现在哪怕两脚落地，姜灵也觉得自己正在一起一伏。 　　而后姜灵望向西南。 　　冬明就在那边，而且正在赶来。不出意外的话，中午或者下午，最迟傍晚，可以汇合。 　　如果不是冬明必须绕开织网藤，他们昨晚就能见到对方。 　　不管如何，这是个好消息，值得期待的好消息。所以姜灵微微地笑了起来。 　　但下一刻，姜灵神色一凛！ 　　…… 　　两头闪电豹悄无声息地潜行在林子里。 　　它们是母子。 　　父亲死在去年，死在一个人类手下。那会儿小公豹还在母豹肚子里。母豹从此恨上了人类对“游乐场”内大多数野兽而言，人类是它们从未见过的生物。所以它们对人类的观感，取决于最初的几次接触。 　　而这些接触中所发生的事情，又往往截然不同。结果就是有些土著乐于和人类和平相处，另一部分则把人类视作天敌。 　　作为丧偶的母豹，毫无疑问，它将会把这种认识传递给自己的孩子。 　　现在，母豹带着儿子跟踪着一个落单的人类。 　　它们在找机会偷袭这个人。 　　…… 　　冬明很小心。 　　丛林这个地方，不仅危险，而且迷惑性很强：表面看着宁静，其下厮杀无数。每时每刻，无处不在。 　　或者说，它的迷惑性，就是它最大的危险。 　　冬明还未发现什么敌人，冬明也没有停下脚步，但冬明已经暗暗提高了警惕。 　　因为周围附近的鸟叫声绝迹了。被远处的热闹一衬，格外静谧，令人心弦绷紧这不正常。 　　一定有什么他没发现的事情正在发生。 　　所以冬明如常赶路，而后他突然刹步、转身，匕首出鞘！ 　　草丛一晃！ 　　年轻的公豹扑向冬明。 　　…… 　　母豹困惑地晃着脑袋，没有跟着扑出有一个声音，突然从它心底里冒了出来，好像想与它商量什么。 　　但是年轻的公豹被冬明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弄出了响动，于是它不得不提前发动了袭击！ 　　它是被冬明诈出来的。 　　可这又有什么用？ 　　双方实力差距太大了！ 　　冬明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一个滚地躲开了公豹的扑击。可惜一对一，他没有任何优势！ 　　不过年轻的公豹也没什么优势。 　　然而糟糕的是，紧接着母豹也加入了战团比起儿子的安全与胜利，那个莫名其妙的声音一点也不重要！ 　　所以，只不过四五秒的时间，冬明倏然消失！ 　　而一小团毛茸茸的东西随之落下，掉在了年轻公豹的鼻头上。 　　是小梭云。 　　它“噗”一下张开眼睑，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不在熟悉的地方了作为一只体型小巧玲珑的鸟类，它的正常体温比人类高。因此呆在冬明身上，对它而言很舒服：夏天温凉，冬天暖和。 　　所以小梭云喜欢把奶爸冬明作为它的巢穴：领子后面，或者胸前口袋里，都很好。 　　但是眼下，它心爱的窝儿消失了！ 　　消失了！ 　　年轻的闪电豹警觉地往后一缩，两只湛蓝的眸子斗到了一块儿，瞅着落在自己鼻尖的小东西。 　　而后它觉得鼻尖一痛！ 　　它立马抬爪去抓，却拍了个空小梭云狠狠啄了公豹一下，旋即发现自己无法对付这个庞然大物，当即一蹬豹鼻头，遽然飞向了蓝天，几个起落，便倏然远去。 　　年轻的闪电豹追着跳起来够了一下，没够到。它又气愤又好奇，落回地上晃晃脑袋，抬头望着梭云，一直目送梭云在那被枝条割碎的天空中，化作一个小黑点，又过了片刻，便消失不见。 　　直到它的母亲呼噜着催促它，年轻的公豹才转身跟上。 　　它们一个是天空凝结的精魂，另一个是大地宠爱的游侠儿，所以注定相逢不相伴。 　　※※※ 　　姜灵咬牙切齿！ 　　人算果然不如天算！ 　　她可以报复那闪电豹母子。不过姜灵斟酌了片刻，还是放弃了冬明没事，犯不着拿人家的性命来抵偿。 　　这令姜灵郁闷极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一点。 　　明媚的阳光温暖爽朗。姜灵晒着太阳，叹了一口气，打开记录仪，琢磨地图资料。 　　她想要早点回去见冬明，还有爸妈外婆与姜乐。 　　很想很想。 　　但在此之前，姜灵有她的私人计划要完成。 　　为了确保类似姜乐被劫这样的事情不再出现，姜灵选择听从理性。 　　…… 　　全都消失了！ 　　疾扑过来的闪电豹、脚下的地面、四周与头顶的草木，一下子全都消失了！ 　　冬明发现自己处于柔和的白色光芒中，头顶是星空，四周是星空，脚下还是星空。 　　这情况与登陆时类似，只是显示的内容不同。冬明马上默数自己的心跳计时。数到六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往下一掉，下一秒柔光消失，冬明讶然是他与姜灵出发前所在的舱室、所在的位置！ 　　分毫不差。 　　而且他脚边还多了一个东西背包。他留在木屋内的背包。 　　冬明随手拎起背包，却感到份量不对：他的背包在登陆时没损失，但里面的物资都掏出来了，包是空的。 　　所以冬明谨慎地打开背包，而后他一怔，续尔失笑。 　　里面是姜灵的收集品。一部分是中规中矩的盒子，里面装着各种东西，譬如在猴谷采集的生肌草，土壤与水份样品。上面都标识了。 　　另外还有一些，则是小东西。包括八个小木雕，他们两个空闲时做的；一袋子特别漂亮的小个子鹅卵石，姜灵捡来的；一个形似小熊打瞌睡的树根，姜灵捡来的；一小束火焰鸡的翎毛，姜灵捡来的；一盒子各种各样的美丽落叶，还是姜灵捡来的…… 　　姜灵想把它们当作书签。她还是喜欢纸质的实体书。 　　冬明笑容变大，将东西翻出来，摆在面前看了一遍，摇摇头，起身去冲洗了。 　　而后他还要消毒、检测做完这些，他才能走出这个舱室。 　　他想起来了。姜灵去月牙湖畔训练那会儿，有时候会背上背包，放几个压缩盒，好用来装东西。 　　第一次是带了一盒生鱼片给他，配一盘子各种各样的野果。后来则有菱角，莲子鲜藕…… 　　故而两个背包都被姜灵霸占了：一个用来带出去，搬运工必备；一个放在家里，当储物袋。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游乐场”踢人离场时，还有附送行李的功能也对！要不然这么多年下来，游乐场里到处都可以找到人类活动的痕迹、留下的东西了。 　　这一点应该在入场指南里会被提及。不过这次所有人的进场时间，均比预判的时间提前，有些工作就来不及展开。 　　当然指南在记录仪里有备份，但他们两人在训练，又不是在探寻宝藏，怎么会去琢磨那个。 　　…… 　　姜灵开工的时候，冬明焕然一新，走出了舱室。 　　背包会被消毒杀菌，里面的东西也需要经过既定程序的检验。 　　其中的非生命物体，冬明转眼就可以将它们拿到手。但像那盒活的生肌草，在这儿不会打开打开会造成损害，是可耻的浪费。 　　首先，它会被交由舰载设备储存，因为大型设备的效果比那些小盒子好；而后，待决定去处之后，它会被直接送过去。 　　一般而言，当它再次被开启时，它会处于一个特定的、模拟游乐场物理条件的环境下，并且被一堆仪器和人员包围。 　　所以冬明下了个指令，要求把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送到他与姜灵的舱室，别的就没管了。 　　不过当冬明走出通道时，他讶然发现原来的大厅整个儿变样了：这儿被分割成了许多小区域，用盆栽装点着，瞧着很像上档次的餐厅，如果忽略其间的研究人员的话。 　　一名青年研究人员迎了上来他们在巴尔德这儿是外派工作，故而统一着装；而他们的制服与随员的不一样，所以一眼就能认得出来。 　　冬明有些不解。 　　研究人员笑着示意冬明往旁边的休闲区走。 　　她笑得太热情，热情得几乎谄媚，冬明不由暗暗警觉。 　　而后冬明看清了迎接他的是什么：一对舒适的座椅，一张矮几与旁边的助理机器……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那桌面上显示的一大篇问卷。 　　唐妮就坐在旁边不远处的另一张桌子前。她的对面是个温文尔雅的中年男人。两个人正在交谈，氛围轻松，但内容正式。因为那个中年男人时不时会做一些记录。 　　唐妮体术在那儿摆着，听到脚步声就知道是冬明，示意稍停，转而望向冬明。 　　而见到唐妮扭头看人，中年男人也暂时停止了手上的活儿，随之望向冬明很显然，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这个古老的原则具有顽强的生命力，处处适用：从姜灵所熟知的商业传单的派发工作，一直到这儿，到瓦尔哈利亚斯的战略项目里。 　　唐妮冲冬明甜甜一笑当作打了个招呼，而后她一边给自己续了杯她心爱的苦浆茶，一边对冬明道：“慢慢来吧。我都还在这儿。” 　　冬明了然点头唐妮在昨天他们兵分数路后不久，就被送出了“游乐场”。这一点从记录仪上可以知道。所以这项工作还真的很漫长，细致而耗时，以至于需要唐妮今天过来继续。 　　所以冬明一边坐下来，一边抓紧时间与唐妮闲聊几句：“那窝马蜂怎么样？”同样出自营地，同样熟悉地形与环境，冬明很清楚唐妮会挑选哪几个方向。如果算上将周信光带去月牙湖这个附属任务，那么就只剩下一个方向了。 　　唐妮摇头：“别提了，我都来不及赶到那儿！你的食人藤呢？” 　　“挺好的。可惜回头的路上遇到了闪电豹。”冬明在助理那儿选了珍珠奶茶，草莓味的很难说冬明嗜好这个，他只是看着熟悉。因为这些个地球风味的菜单是姜灵放进去的。 　　中年男人就疑惑：“食人藤？” 　　“噢，织网藤。”唐妮耸耸肩，“谁给起的名字！” 　　两个研究员都笑了。青年女人莞尔道：“在野外，‘织网藤’这个名字不怎么样。不过在材料学领域里，它最大的作用，恰好是织网。” 　　“真的？” 　　“是的。各种防护网，还有渔网。” 　　唐妮点点头，四人结束了闲聊，冬明引手示意工作人员开始。 第三卷：一个民族的形成【下】 第01章 舅甥 　　新绿遍野，花开漫山。 　　小溪里，合果芋沿岸蔓延，白莲初初含苞。小溪边，树荫浓密，一只翎羽灰红的雀子叼着条不住扭动的小虫，“嗖”一下撞进了树梢密密的叶丛里。 　　里面雏鸟一阵急鸣。随即翠枝绿叶微微一摇，那雀子又忙忙飞了出去。 　　这个时节，正是一年里最明媚的仲春。 　　…… 　　冬明躺在小溪边、树荫下的草地上，脸上扣着蒲草帽他自己没这种零杂玩意儿，是姜灵种花时遮阳戴的那顶枕着自己的胳膊，睡觉。 　　不过有人才不管这些。 　　姜乐抱着个六寸的奶酪蛋糕从房子里跑出来：“哥哥，哥哥，吃点心，今天是蛋糕，妈妈说你来切鲤鱼打挺一个，鲤鱼打挺一个！” 　　冬明其实还没睡着，假寐休息而已；一听姜乐的咋呼，唇角一翘，又有点儿无奈。他拿下帽子，打了个哈欠，抓抓头，抵不过那边姜乐催得厉害，一个鲤鱼打挺、高高弹跃起来。 　　姜乐就高兴了，加速冲到冬明面前，蛋糕几乎扔在草地上，拍拍冬明的肩……不，大腿！小大人似地称赞：“帅极了！帅呆了！帅翻了！” 　　这小子！冬明好笑，也懒得与他计较，蹲下来端起深盘闻了闻蛋糕，随口问：“翔翔呢？” 　　“你问我外甥啊？他在后面！”姜乐一听“翔翔”两字就坏笑，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摇头晃脑道，“他拿盘子和叉子。” 　　“你说什么呢，我比你大！大半年！”陈翔端着一叠盘子出来，身后跟着厨房助理它身为机器，自然搬运份量最沉的饮料。 　　姜乐就撇嘴：“哪里有半年，才五个月！” 　　“五个月二十四天，差一点点六个月算半年！” 　　“半年才不是六个月。有的地方，半年有十个月呢！” 　　“什么地方？金海星就没有。” 　　冬明从陈翔手里接过东西，用无锋的蛋糕刀把奶酪蛋糕划成均等的三份，心里直想笑：这两个小子辈分差了一代，抬杠却正好。 　　“金海星的哥哥和姐姐什么时候来？” 　　“我爸爸妈妈？他们要到夏天才有空。” 　　“那么久！” 　　陈翔有模有样地叹了一口气：“没办法，他们忙呗但是比阿姨好，这都两年了，信都不见一封！” 　　姜乐就跟着叹气：“我真的有个姐姐吗？”没错，姜灵抱过他。可那是他几个月大时的事，他早忘了！ 　　陈翔迷糊了：“我也不知道……” 　　姜乐咬了一下蛋糕角，苦苦思索，忽然眼睛一亮，指着冬明叫道：“肯定有，不然哥哥怎么来的？！他又不是我妈妈生的！” 　　陈翔恍然大悟：“对啊！” 　　冬明看了他们一眼，没说什么，继续吃蛋糕，喝果汁。 　　姜乐本能地打了个抖，但他还不懂什么叫危险，懵懂看看左右，疑惑地瞅瞅冬明，小眉头一蹙。 　　陈翔还不知道自己的体术私教恼了，问姜乐：“你怎么啦？” 　　…… 　　陈翔是方敏的儿子。 　　方敏与陈轩在靖海，陈翔出生后自然也在靖海。不过陈翔是老外婆的曾孙，第四代的唯一一个，所以方敏少不了找机会抱他来哈奇德隆，给自己的外婆看看路再远，这也是不能省的！ 　　好在姜灵名下有星舰，苏密苏默一开始就置办了，就停在别宫的停机库内。用苏密苏默的话来说，这是“小屋”的一部分，必备的配套项目，相当于家具，只是长得大了一点…… 　　所以胡海燕和姜富安去探亲很方便。他们挑了暑假时间过去，回来时，刚好捎带了亲戚星际旅游哈！ 　　到了哈奇德隆，夫妻两个则补办了一桌酒：靖海习俗，搬进新居要热闹一次以作庆祝。 　　胡海燕这边全来了。姜富安那边只来了两个兄长，其余的走不开。不过小辈与小小辈倒是一大串，八个都是还在读书的，这不全都正值假期么。 　　可惜哈奇德隆风景是好，住处也舒适，但生活习惯却靖海彻底不一样，而且太寂寞：搓麻将都找不到伴儿！聊天干脆听不懂。别人训练得热闹，自己却只有看的份。 　　这就格格不入了。 　　对年纪大的人来说，他们大半辈子下来习惯了的东西，就是最好、最舒服的。更何况，住在别人家里，哪怕是亲戚，总是不自在。 　　再说了，论风景，靖海山清水秀，东面临海；论物产，靖海蔬果鱼肉，海鲜满街；论繁华，靖海港埠口岸，车马如龙。除了那个看不见的天然环境打分，哪儿不如这里了！ 　　所以这帮人吃过一顿酒，尝了各种食品，看了各处风景，在森林里玩了几趟打猎，祸害了几只小动物，总共呆了三周多一点，就提着土特产回去了…… 　　唯独方敏一家，以及方敏的妈妈胡冬梅，一开始就决定多住几周他们是为陈翔考虑。 　　因为哈奇德隆这边有很完善的幼儿教程，智力人格体魄全面发展，比什么双语幼儿园好多了……而这教程的直接受众是父母，通过父母再作用于孩子。所以这对年轻的父母决定住到方敏假期结束。反正陈轩在出发前就已经把店里的事情安顿好了。 　　他们留住期间，姜乐按惯例进行身体检查，捎上陈翔也做了一个。 　　结果等到单子一出来，陈轩当即就瞪大了眼睛，方敏震惊，胡冬梅变色这只是个常规检查，无关基素潜力，但两个小孩的指标差了很多……事实上，陈翔的指标放在瓦尔哈利亚斯，全都不合格！ 　　医学解释是细胞恢复液与食品。食品陈翔吃的一直是合格品，但这并不够。而细胞恢复液对陈翔这个年纪而言并不是必须品，但他的父亲母亲一直没用过，又都是体术零级，又均身处污染环境中，这样的情况下怀孕生产，对陈翔就不利。 　　补救倒也不难。还是细胞恢复液与食品。倒也不必特别好的，一般的就足够了。 　　年轻的父母回去关起门来一商量，毅然决定移民金海星：那儿的细胞恢复液与食品已经足够好。 　　陈翔则先交给胡冬梅带，上幼儿园前主要住在这边食品好啊！ 　　反正有星网，儿子不会变得不认识他们；而胡海燕时不时就去姜氏基金开个会，他们搭个顺风舰，来这儿看儿子也方便。 　　而移民对这对年轻的父母而言很辛苦：靖海在地球上属于中等富裕地区，他们俩生活安定，小孩都生了，正是红红火火过小日子的时候，谁乐意折腾！ 　　其中方敏又好些。她与胡海燕一样，是小学教师，专带数学课的，业务一把手，靖海数得着的奥数教师。而金海星的哈纳平原，正值移民高峰，人口大于教育等第三产业的供应能力，其中华人比例又不小，方敏不愁没学校。 　　但陈轩就艰苦了。他是开门做生意的，这一去，上游供货商、下游客户，这些人脉可不会跟着去！ 　　一切得从头再来。 　　而姜氏科技那边只转化技术不做生产，太高精尖，陈轩是本科生，不懂行，若想强化学习则得从基础补起，这就没办法了。 　　然而这一切都抵不过孩子重要。陈轩比方敏更宝贝陈翔；对移民一事，他也比方敏更坚决！ 　　好在夫妻两个，一个有着落，另一个就可以放心打拼。而姜灵这边至少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帮忙：启动资金。 　　胡海燕做主，从两老口的帐户里划出一大半。 　　不过借钱做生意，压力大。所以陈轩这两年拼得很，瘦了一大圈。三十冒头的男人，刚刚腆起的小肚子又缩回去了…… 第02章 稳赚 　　小孩子好动消耗大，再加上体术的基础训练，姜乐与陈翔胃口可谓奇好。偏偏他们肚皮小、稍吃多了一点就撑，所以得少吃多餐他们一天除了三顿正餐，还有上下两顿茶点。 　　胡海燕今天不在。她在金海星，也可能在地球。还是基金会的事。 　　姜富安这会儿正在屋前屋后的地里忙。姜灵倒好，种下一堆东西，自己就跑了……姜富安只好接手。 　　其实本来有机器照顾，也就足够，并不需姜富安亲自出马。然而姜富安与胡海燕一同，跟随基金会去金海星做了一次活动，就不爱去了，转而留在家里，天天种花弄草，时不时让胡海燕捎给靖海的亲戚。 　　那边也有回礼，各种土产。像南瓜之类哈奇德隆不难种，但像杨梅、橘子、柿子这些需要伺弄好几年的，就不行了。 　　不得不说，人伺候出来的东西，与机器照顾的，还是不一样。自从姜富安下田之后，玲珑珠不断挂果。 　　那果子又漂亮又多，姜富安几乎都舍不得摘，想着多挂几天看看，赏赏景。可惜他儿子姜乐童鞋见了，总是挑那最好的，直接揪来往嘴里塞…… 　　这里用的是生态种植，以食物链克制虫害，最原始最有效的方法。所以果子里面偶尔有虫子、但果子上面从来没沾农药可至少该拿清水冲一遍吧？！因此姜富安无法，说了姜乐几次不见效，只好按时摘下来。 　　…… 　　两个小的吃完点心，又缠着求着冬明，叫他前空翻、后空翻、倒立，变着花样玩儿。 　　老外婆刚刚活动了一趟筋骨，坐在屋前廊下，瞅着这三小孩直笑：姜灵是她外孙女，冬明对她而言，当然也是小孩子。 　　冬明给他们耍了几手，躺回地上睡觉去了。 　　姜乐与陈翔使劲推冬明，想让冬明起来继续翻跟斗，却推不动。他们知道实在压榨不出来了，就跑了杂耍看完了哈！ 　　哈奇德隆小孩子不止他们，午后三四点，正是串门的时候。而冬明不会给他们唱歌、不会给他们讲故事、不会与他们玩游戏，连点心都要机器做，实在很无趣唉……幸好还会翻跟斗！ 　　至于那会唱歌、讲故事、玩游戏、做点心的是谁？ 　　爸爸（小外公）、妈妈（小外婆），还有许阿姨啦（叫了一声“许阿婆”嘴角抽了，改口改口，跟着乐乐叫总没错）！ 　　亮亮哥哥（周信光）时不时也会客串一下。 　　但姜富安不会唱歌，而胡海燕、许静不会翻跟斗，周信光则不会做点心…… 　　唉！ 　　好在他们两个已经习惯了。 　　于是他们要想看翻跟斗了，找冬明哥哥，冬明比周信光翻得帅；唱歌找许静，许静会用钢琴给他们伴奏；讲故事找胡海燕，胡海燕除了那些童话书，还有很多有趣的小故事，也不知她哪里来的；至于玩游戏…… 　　那得找老外婆！ 　　因为老外婆会让着他们、不介意输给他们。 　　姜富安得他们撒娇才会让。胡海燕更糟，需要用力撒娇！就算这样，胡海燕都还时不时捉弄他们一下。 　　而许静不知道为什么，玩起游戏来让人觉得很无趣，那话怎么说的来着……“不来电”！ 　　冬明虽然也会让，但他看姜乐的眼神，偶尔会有点奇怪，好像不是在看姜乐。另外玩到高兴的时候，冬明还会莫名其妙地微笑，捉过姜乐去亲几口！然后才想起陈翔，也抱起来亲几下，以示公平。 　　小孩子是很敏感的，姜乐与陈翔对此觉得背上发凉。所以玩游戏也不找冬明了…… 　　而周信光呢？ 　　他居然老是赢他们，还跟他们抢奖品！其实就是小点心……动物饼干啦，拇指果冻啦，诸如此类。 　　亮亮是哥哥哎，他怎么好意思？！ 　　亮亮太坏了！太坏太坏了！ 　　※※※ 　　可其实不能怪冬明。 　　姜乐长得很像姜灵姜富安与胡海燕把姜灵小时候的相片拿出来比较过，那里面简直活脱脱的姜乐，特别是眉眼，简直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那眉飞色舞的神情，更是一模一样。 　　所以冬明尽管从来没有与小孩子相处的经验，目前也说不上喜欢这些精力旺盛的捣蛋鬼，但他对姜乐，到底更为纵容一些：被姜乐一闹，冬明还是肯翻几个跟斗的。 　　而若是冬明单独碰上了陈翔，两人就玩不起来了，只剩大眼瞪小眼……因为陈翔不敢跟冬明闹，而冬明也不会去逗陈翔。 　　结果只有一种：冬明会把陈翔抱起来、送去老外婆那儿。 　　他们住得近，小孩子捉迷藏、到处跑，常会出现这种情况。几次之后，胡海燕对此就有点儿忧虑：“他好像不大喜欢孩子？” 　　老外婆却不担心：“那是因为他自己还没当爹。” 　　姜富安现身说法：“这话没错！” 　　于是胡海燕就念叨姜灵：“灵灵这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姜富安也想女儿了：“你就当她出国了。人家那些出国念书的，四五年不回家的，多的是！” 　　胡海燕点点头，算了算，到底忍不住叹了一句：“这也差不多快三年了！” 　　…… 　　舰队是盛夏出发的。而后第二年入秋，第一批人回来了，有路林，也有冬明、周信光、乌德。 　　赖米等人也在同一批事实上，姜灵的随员绝大部分均在其中，只除了卢休斯、加瓦里昂，以及拉瑞这三个。 　　当时一回来，乌德、威易、潘妮，还有另外几名随员，立刻就闭关了。乌德所住的十一号区随之闭门谢客。 　　其实闭门谢客，重在“谢客”，没进行隔离，出入还是自由的，一帮小孩捉迷藏也会跑过去，只是不招待客人而已。事实上，等到姜乐与陈翔能满地跑之后，就见过乌德，甚至一起玩了一会儿，还玩得很开心乌德有弟弟妹妹，哄小孩当然比较拿手。 　　令两个小捣蛋可惜的是，这个好玩的哥哥不容易见到。他们又去了几次，没能碰上乌德，倒是碰上了嘉比与德琳……唔，不大好玩！ 　　最后他们两个折了一大束鲜花回来送两个外婆，也就把乌德忘到脑后了…… 　　其实花卉在十二号区，也就是在家里，也有种。但姜乐对此态度明确：自己家里的花可不能折！要折得从外面折回来……陈翔深觉有理。所以这两个小子从来只摘外面的“野花”。 　　…… 　　冬明与周信光等人无须闭关，但他们抵达后也没能闲着，少不得去做了一套详细检查。 　　这些颇有收获的人各自有不同的朋友。结果他们一人一个庆祝派对、或者要好的几个人合在一起办一个，以至于三五天内，别宫这儿举办了十几次小范围的庆祝。幸而是小范围的！准备起来简单，而且一个客厅就够。关起门来闹腾，也不打扰别人。 　　接着他们休息了几日：有的四下看看风景，有的去逛了逛瓦尔哈利亚斯的街，还有的回琪雅探了一个亲。 　　而不出半个月，这些人就都重新投入到训练里去了他们的路还长着呢！ 　　※※※ 　　等到第三年入秋，第二批人回来了，梅斯在其中，巴尔德不在。亚勒也在这一批。还有卢休斯与拉瑞。倒是加瓦里昂，还没出现。 　　当时的哈奇德隆，一下子热闹起来，仿佛时光倒流、又回到了刚刚过去的夏季。其中又以梅斯那边，与别宫这边为最。 　　梅斯那儿不用说，他有许多意向协议要履行，还要应对别人的试探、恳请，等等等等……这帮家伙脸皮真厚！可是这最好的东西，他总得留给自己用吧？！ 　　至于别宫这边，则是因为姜灵还没回来竟然还没回来！ 　　姜灵明明是第一次去“游乐场”，却在里面足足呆了两年！甚至会更久。 　　这当然令人骚动。 　　其实两年并不稀奇。巴尔德一般都会在里面呆上两年多。梅斯上次更是一口气住了将近四年进去时还是冕下，出来后已然成了大师，连锋芒都收敛殆尽了。 　　关键在于，姜灵只有精神力四档体术……算三档好了！ 　　她只有如此些微的实力，却和她的老师一样，还没出来！ 　　这意味着姜灵碰到了上好的机遇。 　　而且更关键的在于，她抓住了！ 　　所各方各面均忍不住了。 　　一开始，姜灵身为巴尔德的学生，本来就集中了不少注意力、聚焦了许多卓有份量的目光。只是大家看她年纪轻轻，更重要的是，看巴尔德的维护之意那么明显，不好、不敢厚着脸皮硬来打扰而已…… 　　但这时的情况，又不一样了：再不来，这香馍馍就没他们的份了！ 　　至于巴尔德……巴尔德也不乐意犯众怒啊！ 　　但不乐意归不乐意，巴尔德若是真急了，还是敢那么干的……不过巴尔德这不是还没回来么！ 　　要知道巴尔德收的学生，不论一开始如何，不论过程怎么样，最后全都能跨过那一关，成为精神力冕下。所以事情到那会儿已经很明显了在姜灵身上投资，有赚无亏，稳盈不赔。而且收益期已经不远了，再不下注就没机会了！ 　　这种买卖谁不乐意做！ 　　可惜姜灵不在…… 　　还好冬明在！ 第03章 跟斗 　　结果那会儿冬明的训练正进行得有条不紊，被成打成打的邀请函、拜帖一砸，再一听赖米报了前面等着的客人名号，饶是冬明向来镇定，镇定得面无表情，这一回也脸黑了！黑得好比锅底。 　　幸而梅斯马上给冬明发了个训练表，安排冬明到天空训练场闭关。 　　所以冬明应付完第一天，趁着夜深人静，一溜烟地就过去了，逃得飞快！ 　　总算巴尔德人虽还没回来，积威犹在，他的地方，没人敢递了拜帖、不等回音，直接带着礼物就上门拜访，都是规规矩矩先等回答这样就有机会拿借口婉谢了。 　　因此，等到冬明躲进天空训练场，他终于能大松一口气。 　　梅斯这么做，当然有“近水楼台先得月”之意，但是也的确是帮了冬明一个大忙不为别的，只为同病相怜。 　　而经过了这件事，冬明开始真正理解梅斯的“尽忠职守”了梅斯为什么不自己选个住处？只因为巴尔德这儿好哇！ 　　大树底下好乘凉！老虎洞口最清净。 　　当然梅斯对外的理由，一向很冠冕堂皇：他不是一向负责巴尔德的安全么！ 　　然而哈奇德隆山谷内，其实安全无虞，梅斯又身为大师，何必一定要与巴尔德挤一块儿？ 　　事实上，梅斯是当年刚成为大师那会儿，实在被吓到了！因此他才会婉谢了家族提供给他选择的建筑图，赖在巴尔德这里、不肯搬家。 　　巴尔德么，当然知道梅斯图的是什么巴尔德当年看热闹看得很开心！不过他这儿又不是住不下。而且年纪大的人喜欢热闹，巴尔德也不例外，所以他乐得当作没看出来。 　　…… 　　冬明逃出生天，但赖米就头大了！ 　　不过这正是赖米的职责，也是他上好的表现机会。而以赖米对姜灵的了解，姜灵不是个事事喜欢插上一手的，而且她把责任分得清楚明确，对功过也有明确的奖惩。所以赖米动力十足，使出浑身解数。 　　至于姜富安与胡海燕，反倒没什么：他们一向只关心姜灵的身体，不管姜灵的事，连姜灵到底有多少琪雅币都不过问，对客人的打探，又有什么好怕的？根本不知道嘛。 　　而且更重要的是，瓦尔哈利亚斯这边文化中，个人独立性强，父母与子女间，有亲情，但没支配力。所以这些访客大多没想到挟天子以令诸侯。 　　有几个深入了解地球文化的，倒是想到了，但最终没用。因为很明显，姜乐吃了一点苦头，一个世家灰飞烟灭…… 　　有这么个前车之鉴在那儿，他们当然不会试图通过姜灵的家人达到目的。因为那样会把关系搞僵。 　　到了他们这个地步，接触面广，能遇到的人才很多。所以他们笼络不到姜灵，也只是一声“实在可惜”而已，不伤筋、不动骨；但若是得罪了姜灵，以后只怕会出大麻烦。 　　所以说，苏密苏默才要教姜灵自重身份、教她以牙还牙，让姜灵亲眼看见种种搏杀：很多时候，恶名比善名有用。 　　不过这些人既然拜访了梅斯，肯定是要往别宫走一趟的。好在拜访一下，喝个茶倒是无碍。 　　两老也就是把下午茶端出来与人共享，而后听听客人们夸夸自己儿子、外孙；再谦虚几句，也夸夸对方。 　　而这招待客人的事，老外婆最擅长：她耐心大把。姜富安其次。胡海燕到后来就烦了，跑去跟进基金会的项目了。 　　也因如此，姜乐与陈翔这两个小孩，特别有自信，特别能闹他们那会儿一个两岁多一个三岁不到些，正是最爱被人夸的时候！ 　　小孩都是这样的，被人夸多了，就敢于开口，说话声音也随之响亮。 　　尤其姜乐，他刚会爬的时候就胆子很肥，老是从婴儿车里翻出来，屋前屋后揪玲珑珠吃。玲珑珠挂果期又长，结果就是姜乐几乎天天在爬来爬去。 　　老外婆对此很喜欢，成天地跟在姜乐后面，姜乐爬她就走，姜乐停她也停，看姜乐摘、看姜乐吃。 　　胡海燕一开始颇为苦恼，后来发现没什么危险，只是多换几套衣服……可这不是有机器干家务么！胡海燕也就随他去了。 　　姜乐嘴很挑，只捡最好的果子摘，次一等的连看也不看……结果就是他虽然到处爬，却不会糟蹋东西，因此姜富安也由着他。 　　而且姜乐还有一大爱好：他揪果子的时候，间或捉着了肥虫子，一点都不怕，高高兴兴丢到开阔处，然后就坐在一边，等着小鸟来叼走虫子。 　　如果小鸟还没来、虫子已经爬到了边上，快要钻进草丛里溜走了，姜乐就会坚决地把虫子丢回去。 　　这一招姜乐本来不会，是姜富安除虫时，用一只瓶子装了捉下来的虫子去喂小鸟，被他看到了，从此有样学样。 　　而且每次看到小鸟飞下来，姜乐还振振有词：“乐乐吃果子，小鸟吃虫子。”或者“乐乐不吃虫子，小鸟不吃果子。”分得清清楚楚，从来不会搞错。 　　所以老外婆就笑他人小心大感情这是要把果子全部包了！ 　　好在姜乐对他爸爸妈妈老外婆还是很大方的。老外婆喜欢逗姜乐，总是等他摘下玲珑果、还没放嘴里的时候，跟他要。姜乐伸手就给。 　　其实姜乐一开始给得肉疼：慢吞吞伸出手，小脸皱成小包子。后来姜乐发现老外婆光说不练……光说不吃，就给得利索了；完了看老外婆笑了，马上飞快把果子塞进自己嘴里。 　　等到陈翔来了之后，姜乐大方的对象又添了一个陈翔，接着是姨妈（胡冬梅）。再后来冬明回来，又添了冬明。 　　其实对两个小孩而言，一开始冬明并没有其他大人那么容易接近。 　　但是冬明管着姜乐与陈翔唯一的功课：体术训练。都是一些最基础的项目，有锻炼柔韧、平衡、反应的，其次是一些力量与耐力，但强度都不大，也很有趣味性。他们身体还没长大，还不到正式训练的时候。 　　而两个小孩喜欢钻圈，不喜欢跑步。姜乐就精挑细选了一盘玲珑果，端去讨好冬明。 　　冬明吃了。 　　两个小人眼睁睁看着最后一个果子消失在冬明嘴巴里，陈翔推推姜乐，姜乐笑嘻嘻跟冬明道：“冬明哥哥我们明天多钻一会儿圈圈吧，不要跑步。” 　　冬明摇头。 　　姜乐一怔，怒了：“那我不给你吃了！” 　　冬明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第二天把钻圈省掉了跑步加量不行，那样负荷太大。 　　结果训练一结束，两人嘀咕了一会儿，姜乐拉着冬明不让他走，陈翔跑回去，不一会儿端着一盘玲珑过跑出来，乖乖奉给冬明。 　　冬明照吃不误。 　　姜乐眼巴巴瞅着冬明干掉他心爱的果子，咽了口唾沫：“哥哥我们钻圈圈？” 　　冬明点头。 　　姜乐又咽了口唾沫，谄笑：“那我们明天还钻圈圈？” 　　小孩子天真无邪，就算谄笑也可爱。而且姜乐这一笑很像姜灵讨好冬明时的模样，缩小版的。所以冬明一时心软，结果就点了头。 　　陈翔大松一口气，拍拍胸口。姜乐呼出长长一口气。 　　冬明么，他自己住处窗前也种满了玲珑果呢，不怕没得吃。 　　※※※ 　　而因为冬明躲出去了，当时姜乐与陈翔的训练就得另找一人来管。 　　赖米本以为这事虽然麻烦些，但肯定不难，所以有心让自己熟络的人来接手，于是就找了马凯佩丝是有背景的，赖米与她隔了一层；海丁、安伊都在高强度训练中；赖米自己则忙不过来。 　　这样，只有马凯、迟茜两个选择。再不行就得从后来的随员里找了。 　　其实马凯、迟茜他们两人也在训练，但训练一般都是一个强度大的，接一个强度一般的，后者用来调整状态、吸收消化经验。他们刚好处于普通训练强度下，带两个小孩上一节课又不累，还很有趣，所以无碍。 　　而迟茜对带小孩不耐烦：她从小被自己的亲弟弟闹烦了。好在马凯倒是很乐意，欣然走马上任却发现自己压不住他们！ 　　没办法，姜乐与陈翔被冬明“冰镇”惯了，乍然换了马凯这个阳光灿烂、笑容爽朗的，那还不翻天！ 　　而马凯又不能拿出军队里那一套来对付这两个！最后没办法，只能哄着他们练。 　　姜乐与陈翔爱看翻跟斗的“好习惯”，就是那会儿，马凯给惯出来的马凯上课，什么也不说，先表演一趟，然后问他们“帅不帅”、“酷不酷”。 　　两个小子看得兴奋，就应得很大声。马凯当即趁机接上了最后最关键的一句：“想不想学？” 　　当然想啦！ 　　于是就成了。 　　…… 　　一个多月后，热闹终于过去，拜访梅斯的客人陆续离开了。别宫这边的访客随之消失。 　　因为访客主要就是这批客人，另外还有些在谷内长住的人，在出发前，就已经与姜灵混了个脸熟，那时候姜灵还没回来，他们也就不会急着上门打扰邻居嘛！ 　　那会儿冬明训练得忘了时间。还是赖米看看哈奇德隆恢复了平静，发信告诉冬明可以回来的。 　　结果冬明回来一接手，马凯还有点恋恋不舍可他自己的训练也快要进入下一期了！没办法，只好还给冬明。 　　而冬明一上课，就发现出问题了！姜乐与陈翔已经对钻圈圈失去了兴趣，一个劲儿冲他嚷嚷“翻跟斗翻跟斗”…… 　　冬明当即无言，看马凯。 　　马凯讪笑，溜了。 第04章 不同 　　好在翻跟斗这种事情，对冬明而言一点点的难度都没有。而上课时用杂耍开头、给学生提神，也不会令冬明感到丝毫尴尬。 　　冬明只是不会主动想要用这个来逗小孩而已，不像马凯马凯一看见小孩子，不用等小孩子们闹他缠他跟他撒娇，他自己先就在那儿笑了！ 　　凯西凯辛也喜欢小孩，不过他们的喜欢又与马凯的不一样。 　　马凯是哄着小孩子玩：小孩子高兴，他就高兴了；至于输赢，马凯根本不在乎。 　　然而凯西凯辛不同。他们俩是喜欢与小孩子一块儿玩：他们两个这一伙儿，赢了姜乐与陈翔那一伙儿，两个活宝就会很高兴。除非眼瞅着姜乐和陈翔输得快要哭了，才会赶紧让他们一两局……而后继续赢！ 　　在这一点上，他们倒是与周信光一样。 　　也因如此，姜乐与陈翔不爱找这三个哥哥玩他们人小力弱，玩什么输什么！ 　　另外，凯西凯辛这两个，彼此间亲密，姜富安与胡海燕虽然没问姜灵，但年纪和眼睛在那儿呢，瞧得出来。对此，最初他们只做不知道；后来等姜乐满地爬了，就难免开始担心：怕姜乐学。 　　这担心不是没理由的，因为小孩子总是在模仿周围的大人。他们就是这么学会说话、走路，就是这么渐渐长大的。 　　幸而冬明知道姜灵的“故乡传统”，早在靖海日乐湖畔的别墅里，姜灵就提醒过冬明；而凯西凯辛也知道。两个活宝本来就成天扎在训练场里，连休息睡觉都在亚勒的客房里，这下再加上他们留心避让，就算来找冬明的时候，也不会“遇见”姜乐与陈翔。 　　至于姜乐与陈翔，小操场对他们而言是危险地带，高度危险，所以除非有大人领着上课之类，否则不让去没权限，进不去。 　　这样下来，姜乐与陈翔对凯西凯辛便没什么印象。与乌德类似，一起玩过一两次，而后不见了，渐渐就抛到脑后了。 　　故而两个小家伙一点也不知道，他们已经错失了翻跟斗翻得最棒的人：冬明翻得再好，只有一个人；凯西凯辛是两个人，配合又默契，那花样就多了。 　　不过“不知道”，往往也是一种幸福。在姜乐与陈翔心目中，冬明翻跟斗的本事，是最最好的。所以他们吃点心的时候，才会找冬明分享。因为…… 　　讨好了冬明，才有翻跟斗看！ 　　…… 　　其实姜乐与陈翔自己没少吃点心，因为份量做得多了。 　　一开始胡冬梅、胡海燕也好，许静那边也好，见添了一个冬明，就多添了一倍：冬明是成年人，食量不一样。 　　但两个小家伙发现冬明的点心比他们自己的多，不干了！ 　　结果大人们没办法，只好与冬明商量了一下，削减了冬明的待遇。 　　冬明对此无所谓。他有点心吃就好了，尝个味道而已，又不指望用这个来填饱肚子。 　　毕竟体术到了他们这个水准，身体所需的能量，来源已经不仅仅是食物。否则，很明显，冕下们一出手，那么大的动静，相当于数桶石油完全燃烧的能量，这得多少个奶酪蛋糕才能扯平啊？他们都不用干别的了，一天到晚忙着吃点心好了！ 　　专业人士做过测算，最后发现，对体术十二级以上的人而言，一日三餐提供的营养物质，主要被身体用来“以新换旧”：就是头发、指甲的生长，人体组织细胞的更新。而他们活动所需的能量，则来自外界。 　　并且，外界的天然环境越好，他们的实力发挥越顺利。 　　这一点，在体术十二级的人身上，还不太明显；在十三级的体术者身上，是较为明显；到了十四级的体术者身上，则是极为明显，会限制他们的发挥也就决定了他们晋升冕下的机会大小！ 　　毕竟，如果没办法全力训练，没办法进行积累，又怎么来的“量变引起质变”，怎么能够“顿悟”？ 　　那就只能永远卡在体术十四级上了。 　　不过，有趣的是，到了成为体术冕下的时候，环境条件如何，又变得无足轻重了。 　　所以，天然环境这个指标，虽然看不到摸不到，却很重要，关乎民族的前途，文明的命运因为事实证明，它对体术冕下的产生有决定作用；而且以此类推，人们还相信它对精神力冕下的产生，也有莫大的影响力。这两者是一个文明发展的先锋力量。 　　何况，一个被普遍证明的规律是，一个地方的天然环境，决定了其出产的食品品质，而食品品质对全体公民身体素质，包括智商，有很大的影响力。这些则是一个文明的中坚力量。 　　因为两个人智商差了一小截，并没有什么，只要他们都属于正常智力范畴，并不会影响他们的成就。文化熏陶、个人努力、思维习惯，诸如此类，才是决定他们一生中所能达到的最高点的因素。 　　但若是两个文明的公民平均智商差了一小截，那可就影响深远了！ 　　※※※ 　　而因为没什么影响，冬明压根不曾在意点心的份量变化。他只是用更漂亮的跟斗接手了姜乐与陈翔的体术课，并花了几周时间，让两个小家伙停止叫嚣“马凯哥哥怎么怎么样”，进而渐渐忘掉了他们的代课教练。 　　而后趁马凯他们六个惯例讨教的时候，冬明先陪另外五人过完手，将马凯留到了最后，面无表情打量一眼，上去就对着马凯开揍谁让你给我惹麻烦！ 　　当时赖米只做没看见。海丁瞧得高兴。安伊也看得很快活，另外她时不时还看看海丁：她这搭档难得真心笑。 　　而佩丝瞧着被揍的家伙微微地笑，也很开心。迟茜则幸灾乐祸，冲赖米挤眉弄眼，叫他看安伊：赖米对安伊有点儿意思，这谁都瞧得出来。只是琪雅军队里同一部门不许私交，他们军籍仍在，薪水照拿，从程序上说，是被借调过来的，故而赖米不敢犯禁。 　　冬明忙里抽空扫了他们五个一眼，五人赶紧找了借口溜了开玩笑，他们这里三档的四档的，全部加在一起也打不过冬明一个，留着干什么，皮痒么？ 　　而马凯起先提心吊胆；可等到冬明开揍，他就心里踏实了；待到冬明揍完收手要走，马凯已经对自己的人身安全彻底放心，反而追着冬明、跟冬明道：“他们还这么小，您带他们上课，为什么不多换几个花样？” 　　冬明止步看看他。马凯一瞧有戏，就刹不住了，跟在冬明旁边，叭啦叭啦说了一大通关于幼儿教学的话题他当代课教练那会儿，刚查的资料，正好免费转送给冬明。 　　冬明只是静静听着，末了问马凯：“您很喜欢他们？” 　　“那当然！”马凯连连点头，“小孩子多可爱！”还有一句他没说出口：本来还指望跟珂琳一起生几个呢……要是生了，这会儿也该有这么大了！ 　　冬明颔首表示了解：“那么，只要您时间合适，您来给他们上课好了。我这边没什么不方便的。”因为冬明体术十二级了，上了五档，训练所需时间，比刚刚四档九级的马凯要少一大截。 　　用梅斯的话说：“训练四肢，一天能练二十四个小时。可加上大脑，那一天里就只能两个小时。” 　　以姜灵的理解，则是体术训练的核心重点部分，必须“心到、眼到、手到”，强度很大，一天最多也就那么几个小时，多了吃不消。 　　故而体术这一行，总计用时最长的是一档，零至二级。他们一切刚刚开始，要进行最基础最原始的积累。基本上早上六点起来，一直到晚上九点，除了吃饭与短暂的间歇，全部都会用在体术上：早晚空腹，胃里面没东西，用来进行高强度体能训练；早上与下午则花在各种技术学习上，花样不同、强度不同的项目彼此穿插，以求达到最好效果。 　　到了二档，三至五级，已经开始有一定的自主性。这个阶段体能方面，压力较小；技术方面，则压力较高，并且是中心内容：必须为成功“聚劲”、贯通“拳意”做准备，否则上不了六级。 　　三档、四档、五档，以此类推：体能的重要性越来越小。 　　但体能一直是基础，并不能丢掉。 　　所以马凯如果想要长期带姜乐与陈翔上体术课，对他自己的训练安排会有影响；而冬明可以配合马凯，让出一部分课程。 　　…… 　　结果马凯狠狠一怔：“您不喜欢他们？”不等冬明回答，他已经开始替姜乐和陈翔难过了：“我看他们还挺喜欢您……” 　　冬明无言了：马凯那神情，好像他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冬明只好申明：“我不讨厌他们。” 　　“那您觉得他们烦人？小孩子么，当然精力旺盛这说明他们身体健康啊！” 　　“没有。” 　　“黏人？” 　　“没有。” 　　“娇气？” 　　“没有。” 　　……，…… 　　马凯一口气问了半打，冬明都摇头。马凯实在不明白了：“那您为什么不喜欢他们？” 　　冬明想了想，问马凯：“我为什么一定要喜欢他们？”他喜欢姜灵。有一个姜灵可以让他喜欢就够了，因为姜灵会一直在他身边。但姜乐与陈翔不会。当然这两个小孩子很有趣，所以他也享受给姜乐拍照之类的活动。另外作为成年人，有责任确保未成年人的安全，所以他也会把陈翔抱起来送回去。 　　结果当时马凯就哑了。 　　而冬明见他没下文，就回去了。 第05章 难题 　　小孩子个个很敏锐。有些事他们貌似不懂，其实只是因为不知道怎么说，但并不是没发觉。由于他们一切都要仰赖大人，所以他们对大人的情绪、态度，最为在意。 　　姜乐与陈翔也不例外。 　　陈翔在他爸爸陈轩那儿，爱娇极了，十足小霸王，遇到台阶多几格的地方，都不愿自己走，肯定张手要陈轩抱！ 　　可是一旦碰到冬明，陈翔就会变得格外乖巧。冬明抱他，他不用自己走，当然高兴；有时候冬明没想起来，领着他走，他也不敢说什么，就在后面迈着小短腿卖力追啊追…… 　　还好冬明体术造诣在那儿摆着，并且他对小孩虽然不像马凯那么有爱心，但至少不缺耐性事实上冬明对任何事都不缺耐性，这是他这一水平的体术者的基本素养之一，否则他们也没有今天所以冬明听到陈翔喘得急了，会走慢点、步子小点。 　　姜乐倒还敢跟冬明撒撒娇，要冬明抱啊，缠着冬明翻跟斗啊，但也不敢跟冬明哭闹。然而姜乐在姜富安那儿却敢：关于玲珑果挂果多久这件事，姜富安就败给了姜乐。 　　正是因为这样，姜乐与陈翔只在吃点心的时候找冬明翻跟斗…… 　　点心换跟斗！ 　　不过，有时候做的点心有水果坚果之类的点缀，譬如黑森林奶油蛋糕上的鲜樱桃，巧克力上的榛子，这两个小家伙就会下黑手他们将点心端出来之前，会把冬明那份的樱桃啊、榛子啊，挖下来、提早吃掉！ 　　再把奶油抹抹平，把巧克力翻个个儿…… 　　然后捧给冬明。 　　冬明当然瞧得出来。不过他还不至于为了这些和两个小孩计较，何况其中包括了姜乐。 　　就这样，两个小家伙的点心，从秋天奉献到了冬天，又从冬天奉献到了这个春天。而冬明的跟斗，随之从秋天翻到了冬天，又从冬天翻到了这个春天…… 　　…… 　　姜乐与陈翔串门去了。机器收拾了东西，回屋子里去了。 　　老外婆知道冬明对环境敏感：她人虽老，眼可不花。唔，好像自从跟着胡海燕和姜灵住，眼神就越来越好了…… 　　所以老外婆也不打扰冬明，沿着走廊回胡海燕与姜富安那边的客厅去了，顺便照常活动筋骨：她生理年纪实在大了，跑步什么不行，多多走动却总是有不小的好处。 　　冬明又睡了一会儿，到了下午三点四十分，他准时起身，去小操场：冬明与亚勒约了四点切磋。而别宫占地广阔，普通步速走过去，需要一点时间。再加上热身，二十分钟挺紧凑。 　　其实冬明若真地赶时间，从十二号区到六号区，十几秒就够了，一分钟则已经非常宽裕。换做以前他肯定花一分钟，然而现在冬明不。 　　从米泰开始，冬明渐渐觉得，慢吞吞的散步，也有它的好处。譬如现在，就可以享受一路上的鸟鸣花香，溪水潺潺，春色撩人……当然如果再加一个姜灵就更好了！ 　　亚勒的身体终于恢复了，已经在观察期里；而等到观察期过去、确定痊愈，亚勒就要闭死关不到冕下不出来。 　　这个安排本身，正是因为亚勒对他自己有把握。不过亚勒并未公开，对外只说是普通的闭关。只是，冬明、路林，以及唐妮他们，心里有数。 　　另外梅斯只怕也心里有数梅斯没那么了解亚勒，但他造诣不同，这看人体术潜力的眼力，就格外精准。 　　因此冬明目前很抓紧时间：他要趁亚勒还没进去，多找亚勒练练。 　　其实在哈奇德隆这儿，体术十四级的免费陪练，一点也不难找特别是对冬明而言！ 　　因为大家挺愿意和冬明联络联络感情……都是邻居么！友好睦邻哈。 　　冬明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他自己还给人当免费陪练呢，所以在享受别人的帮助这一事上，冬明认为很正常。真要追溯起来，琪雅的军队、伊古拉的营地，都有这个默认惯例，冬明早已习惯了。 　　问题是，同样十四级体术，其间差别还是很大。刚晋升十四级的，锋芒收敛完毕的，中期的，中后期的，后期的，巅峰后期的，以及隐隐摸到了体术冕下那道门槛的…… 　　冬明发现自己有很多选择！ 　　既然如此，他当然选择最好的了。而亚勒与威易这两个，正是冬明接触过的陪练里面最好的，还都住得近，方便。 　　所以冬明只找他们。 　　最后，在这两人之中，亚勒又比威易更好上一些。 　　之所以如此，倒不是由于水平问题了，而是因为个人问题：威易尽心尽力；不过在此之外，他抱有个人目的。他希望能通过这些，加强与改进他和姜灵的关系。 　　这不是坏事。人与人的交往，有几个与利益完全无关？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冬明占用威易的时间多了，多少会感到有一些困扰因为冬明不想影响姜灵的决定。 　　亚勒就好多了。虽然琪雅与姜灵之间、伊古拉与姜灵之间，有些利害关系是客观存在的……然而关键在于，那是因为路林、因为他自己！亚勒不是主因，也不是决定因素；亚勒只是刚好与这两方面皆有牵涉。 　　冬明很清楚这一点。 　　另外，即使没有这些关系，仅仅出于私交，亚勒也会陪冬明练。 　　这就与威易不一样了。 　　所以冬明喜欢找亚勒帮忙。 　　而亚勒也很高兴冬明知道麻烦他。 　　不过亚勒对冬明的优待并不是独一份的，事实上有三份：亚勒对凯西凯辛也是一样。 　　基本上，可以说亚勒把这三个年轻人当作自己的儿子。又或者孙子…… 　　另一方面，冬明也好，凯西凯辛也好，当初颠沛流离到了琪雅，的确承蒙亚勒诸多照顾事实上路林多年来陆续买下了一些伊古拉人，并安置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很大程度上与亚勒有关。毕竟，真要论能力、论忠诚，琪雅的军校完全能够提供足够多、足够优秀的毕业生…… 　　最关键的是，路林完全抢得到、吃得饱！ 　　因此冬明、凯西凯辛这三个家伙，对亚勒有一种对长辈的敬意与依赖。 　　不过伊古拉家庭，父子都可以直呼其名，故而冬明也好，凯西凯辛也好，照旧叫亚勒为“亚勒”。公事公办时还有一个“长官”。 　　※※※ 　　冬明开始热身的时候，亚勒也到了。他这会儿就刚从外面回来，热身就用不着了亚勒最近在哈奇德隆的野外寻找适合闭死关的地方，也是为下一步计划做准备。 　　这两人一个坐在那儿闲着，一个在场边来来回回地忙。亚勒就有点无聊，结果他想了想，故意问冬明：“嘿，你说今年秋天她会回来吗？或者”亚勒拖长了声音，上上下下睃了冬明一遍：“得再等一年？” 　　冬明面无表情地看了亚勒一眼，继续热自己的身。 　　亚勒就偷笑，悠然看着冬明忙碌，万分无辜道：“噢，我只是忽然有点儿想她了她要是今年回来，我还能见着。不然的话……等我出来，哪怕我再快，也至少会有四年没见上一面啊！”因为亚勒安排的闭死关，是按照伊古拉传统来的：独自静修，谁都不见。这与瓦尔哈利亚斯的，又有一些不同。 　　冬明长吐了一口气，停步、站直：“你会看到她的。今年秋天。” 　　亚勒就笑了：“你怎么知道？” 　　冬明无奈瞅着亚勒，没好气道：“你真不知道吗？！” 　　亚勒哈哈大笑：“好了好了，我只是问问，看看我们想到的是不是一样。”他右手食指一指上方、又掌心向下小幅度一划。 　　这是手势是“顶层”的意思，冬明熟得不能再熟：“是的，我也这么觉得。” 　　亚勒确认：“梅斯？” 　　冬明点点头：“梅斯。” 　　因为梅斯上一次在“游乐场”里呆了四年。所以姜灵即使可以呆上四年，她也不会留在那儿：怕太过惹人眼。 　　亚勒当即点头，起身过去一搭冬明的肩，拍拍他安慰，说的话却是取笑：“看来你不久之后就可以停止诅咒那对闪电豹了。”又嘿然一笑，取笑姜灵：“胆子真小！”这要换成伊古拉人，肯定是能呆多久、就呆多久！ 　　冬明就分辩：“她小心也有小心的道理。” 　　亚勒登时笑眯眯打量起冬明来，仔仔细细地看：“知道了姜灵当然是最有道理的。” 　　冬明微赧：“她风头出得够多了！” 　　亚勒点点头，又摇摇头，大大地叹了口气，一脸沧桑与感慨：“你已经是个地球人了。” 　　冬明一噎。 　　而亚勒也不等冬明说什么，紧接着招呼冬明下场子：“来，我们开始吧。”说着就搂着冬明将他带下去了。 　　冬明很想反驳，可惜他一时间找不到足够巧妙的句子，而且他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机会。加上习惯使然，下了场地，冬明的注意力当即集中到了训练上。 　　不过，还是那句话，笑到最后的人，才是赢家…… 　　…… 　　路林目前不在这儿，在米泰。所以这两个伊古拉人结束训练之后，各自冲澡，又在亚勒那儿一块儿吃了晚餐。 　　结果，冬明在回去前，丢给亚勒一个问题：“你就差最后一道门槛了。然后呢，你是琪雅的冕下、还是伊古拉的冕下？” 　　“这两者并不矛盾。” 　　“那么鲁米和玛西图卡呢？” 　　这两个五级文明之间不算交恶，但也不像琪雅与伊古拉那样彼此间几乎没什么利害牵涉。所以，考虑到他们在瓦尔哈利亚斯的人脉资源，这还真是个问题。 　　故而亚勒微微一顿。 　　而冬明则起身走了。 　　亚勒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臭小子，你不也一样！” 　　冬明的回答从餐厅外丢进来：“我还早。我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第二个。” 　　因为还有唐妮，还有拉瑞他们。 　　而第一个总是最难的。 　　更何况，亚勒在琪雅几十年，可谓与琪雅患难与共，并且故交老友诸多。而冬明在琪雅两年半。唐妮他们则一共只呆了几天，还不曾登陆、住在苏默的朝霞号上…… 　　这又大不一样。 　　所以明亮而舒适的餐厅里，亚勒独自一个坐在桌子前，陷入了沉吟。 　　结果亚勒还没思考上几分钟，胡多冲了进来：“什么时候回来的，陪我去练一趟吧？” 　　亚勒揉揉额角，无奈起身。还好胡多与他差距大，饭后不是问题。 　　他还没说什么，胡多见他这样，先不满了：“又想什么那！小心变成秃顶。没听说么，‘再大的决定最多只需要两秒钟，其余的思考都是瞎担心’走吧走吧！” 　　亚勒好笑，旋即决定把冕下的苦恼留到他成了冕下时再考虑。 第06章 限制 　　冬明回到家里，处理了信件消息等杂务，去练功室活动了一会儿，而后进了书房：目前冬明在晚上有一到两个小时，会用来看各种资料。 　　因为去年秋冬交接的时候，冬明已经又一次逼近天花板了，十二十三级之间的那道天花板。只是冬明目前对此感觉还比较模糊，好像雾里看花。 　　这与他风格转变太大也有关系。他现在与旁人比，出手还是颇为阴狠狠辣；但与以前的他自己相比，却已经显得温和。 　　可是个人风格由个人经历决定，冬明决不可能为了维持这方面的一贯性，而舍弃他现在拥有的生活、重新回到营地那样的状态下去，所以他只有一个选择顺其自然。 　　好在冬明刚突破那会儿，梅斯就此与他讨论过这一问题，并指出“没有最好的风格，只有最好的体术者”。 　　而冬明在听了那么多类似的实例之后，深觉自己不是唯一一个，对自己的变化就接纳得较为容易，心下便没有什么负担。 　　也因如此，目前冬明在训练之外，需要适当放松，并且大量参考别人的经验，以求确定自己的方向。 　　待到这最后一层薄雾掀开，他就可以闭关了。 　　这些资料，冬明大多数时候自己在书房看，间或会与凯西凯辛、唐妮他们一块儿；还有的时候去训练场，跟着哈奇德隆的随员们，看他们的东西…… 　　也就是蹭课。 　　冬明的积累毕竟不如瓦尔哈利亚斯人，不过他基础扎实，目前又恰好低了两个档次，属于看得懂、但需要仰望的阶段，所以蹭课对他而言非常有效，还常常带来惊喜。 　　可惜训练场并不是每天有内容的。因为那是随员们的知识更新项目，用来开拓视野的。名义上是梅斯领衔负责，也有巴尔德及他的学生们到处搜罗了送来的。内容各种各样，本来就是不定期才会有，现在巴尔德和很大一部分学生还没回来，这“不定期”的空白间隔，难免就长了。 　　倒是梅斯刚回来那会儿，播了不少来自“游乐场”里的新鲜东西有人的，也有“游乐场”原住民的。其中甚至有好几段是两个冕下互为对手的。 　　他们或者彼此试探，或者见了对方一言不发就下手死斗，还有笑眯眯接近、忽然狠下辣手的……各种情形都有。并且有一个很明显的共同点：被录者均没有发现录制者的存在。 　　显然，这些都是梅斯偷偷录下来的。至于那些冕下们的结局…… 　　毫无疑问，不管胜败，都被梅斯送回老家了！ 　　说实话，受记录仪限制，这些片子的品质并不怎么样。然而它们却很宝贵因为在“游乐场”之外，冕下们之间互相动手的机会虽然不少，却罕有分出生死的；而若是分出了生死，那么在当时的情况之下，往往也就没有条件去把场景及时记录下来了。 　　另外，因为这些片子，大家对梅斯的敬畏又上涨了几分：想想看，一个大师竟然有耐心去做这种事情，如此不讲风度、如此不择手段…… 　　咳咳！ 　　平心而论，这说明梅斯有一颗平常心，并不像他平时看上去那样自矜自傲。要是对上他的敌人，这样的体术大师，比一个骄傲的体术大师，更为可怕千百倍。 　　好在这些东西都是不允许拷贝的，锁定了，并且有明文禁令。倒是会持续提供几天到几十天不等，其间可以去训练馆反复点播观看，只要你有权限、有时间。所以梅斯在哈奇德隆之外的名声暂且无虑。 　　而冬明在自己家里书房内看的资料，不像训练场的那么花样繁多，主要分为两类：一类是军事教学片，包括一些演习中的实例片段；第二类是竞技赛实时记录。 　　它们本身已然非常宝贵，在此基础上又附有高水平的专业解析，这价值就不用说了。 　　这些资料大部分是体术的，也有一小部分是机甲的。机甲部分全都乃是五档体术者才能完成的极限操作。 　　如果以体术造诣划分，体术冕下们的资料也有一部分。但冬明目前看这部分东西，只会有两种反应…… 　　“哇！” 　　“啊噢？” 　　既惊奇，又糊涂。 　　所以亚勒并不与冬明、凯西凯辛他们三个一块儿看资料：需求不一样，会抢指令权的。 　　当然，亚勒十四级巅峰后期日久，从冬明他们三个手里抢到指令权并不难。问题是，你在那儿琢磨钻研，旁边三个却齐齐发出一声惊叹……即使亚勒，也无言了。 　　其实亚勒试过一次：他试图抓紧时间，在自己观摩学习的同时，捎带讲解，以便薰陶熏陶冬明他们。不过也只有那么一次。之后亚勒就再也不干了。 　　※※※ 　　不过这天晚上，冬明才把一个短片琢磨了两遍，还没花掉半个小时呢，有客人到了。 　　是卢休斯。 　　卢休斯找他，肯定不是为了一起看资料。冬明很清楚。所以冬明下了暂停指令，另拿了一个杯子，把桌上的那壶混合果汁又倒了一份，请卢休斯坐下来说话：“您有什么事？” 　　卢休斯搓搓手，正色对冬明道：“您好些天没出去了，成天呆在这儿多无聊。”他看了看暂停的资料，想了想，诚恳对冬明道：“有时候，这个东西越是琢磨越糊涂，反倒是放一放、不去想它，说不定会突然一下子清楚起来。” 　　冬明微微点头：“也对。” 　　卢休斯连连点头：“就是啊！”然后直瞅着冬明卢休斯其实是自己想出去。他会为了这个找冬明很正常。毕竟冬明少不了请卢休斯当免费陪练；而偶尔出门一下，也是冬明目前需要的放松。所以这对冬明是个举手之劳，还是捎带的。 　　不过冬明没有马上答应，他想了想，问卢休斯：“黛菲？” 　　卢休斯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您怎么知道？！”旋即发现自己嗓门太大了，只得坦白：“是的，是没错可是，您又是怎么知道的？” 　　黛菲是机组的成员之一。除了体术十四级，她还是个机械师。“防弹车”总是有备用的，别宫的星舰也不止一辆：又不是战舰，便宜。而胡海燕还没回来，冬明如果出门，轮值的组会跟着出发。当然，这里的“出门”指星际旅行。星内不算。 　　冬明没直接回答卢休斯的问题，反而问卢休斯：“她什么时候当班？” 　　卢休斯窃喜，把自己的问题抛到脑后去了：“明天。明天就当班。” 　　冬明暗暗莞尔，点头道：“那就明天吧。晨训结束后，我们去哈纳。”顿了顿，又道：“我见过她软银色的头发，蓝眼睛，嗯？” 　　卢休斯傻笑，挠挠头，一口气喝干净果汁，一个劲儿谢过冬明，跑了。 　　冬明直摇头。而后他回了卧室，取出在米泰时用的接入仪，随手看了看账户里的钱琪雅币在瓦尔哈利亚斯几乎是废纸，但在金海星流通顺畅。 　　其实这儿的钱冬明也有，因为巴尔德对自己的学生好得很：将哈奇德隆的药田送了千分之五的股份给姜灵。路林也有。事实上，巴尔德所有的学生都有一份。 　　只是，对姜灵、路林这样没什么背景的人而言，这是坐享其成的福利；而对那些出身世家的学生而言，这是合作。因为后者有能力付出相当的代价，以达成双赢、多赢。 　　可惜姜灵开过“包养”的恶劣玩笑之后，冬明就不大乐意用这个钱了至少逛街的时候，冬明不想用；如果有什么必须买的资料，冬明还是会用的。 　　好在从“游乐场”回来后，冬明收到好几笔购置费，买姜灵那些盒子的。尤其是猴谷那套样本，以及那盒茁壮得诡异的生肌草。此外竟然还有人想要鹅卵石与落叶标本，因为它们天然品质好。后者冬明一个也没卖。 　　购置费来自瓦尔哈利亚斯的研究所等地方，它们给的价格当然比不上公开拍卖的，不过也很可观了。于是冬明就高高兴兴地开了个新账户，把这笔钱与巴尔德的那些分开来放用姜灵的钱他没任何心理负担。相反他觉得甜蜜。 　　至于黛菲的事，这倒不是冬明未卜先知，这是因为冬明见过黛菲的资料，而威易已经告诉过冬明，卢休斯有动静…… 　　每一个哈奇德隆的随员均有资料，毕竟这儿不是谁都可以进来的地方，一切为了安全起见。随员的资料谷内任何一个主人都看得到。客人就有隐私权。 　　冬明严格而言，不在主人的范围内。好在他至少有足够的权限看得到黛菲的资料。因为如果冬明连跟他套交情的人是谁、来自哪儿都不了解，他就难免很被动。而这种被动，有时候能直接让姜灵陷入麻烦。 　　出于类似的考量，赖米享有管家的权限。 　　至于威易，他不是八卦，他只是认为他与卢休斯还没到可以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所以想泼卢休斯冷水；结果没泼成，他就转告了冬明。 　　但冬明不这么认为他决定顺其自然。因为姜灵与他对卢休斯和谁好，没有要求；只是对卢休斯不和谁好，有要求。 　　这听起来令人糊涂，其实很简单卢休斯既然自身有实力，姜灵又对卢休斯只有最基本的忠诚要求、没打算叫卢休斯怎么怎么样，那么卢休斯只要不曾找那些立场对立的人，他与谁恋爱同居结婚，均没有问题，是他的个人自由。 　　自由并不意味着不受限制。剔除立场不妥的目标，就是限制条件。 　　冬明查阅过了，黛菲不在那个要被剔除的范围内。 第07章 欢迎 　　次日。 　　天气晴好，阳光灿烂。 　　湖水被林间的风一吹，微波粼粼，闪闪发亮；树叶随之摇曳，半透半明，纯净若玉。 　　冬明他们乘旅游舰升空时，正值早上八九点，观景窗外春色明媚。 　　可惜威易的脸色却黑得像要下雷雨。 　　冬明昨晚就把行程安排发布了，也即告知赖米。赖米当即按例安排。威易在接到赖米的通知后，知道木已成舟，干脆恭喜了卢休斯一通好吧，他还有点儿羡慕，乃至妒忌。不过他与卢休斯这般的交情，怎么也不至于由羡生恨。 　　卢休斯虽然有时候……咳！直白了一点，但他对威易的态度还是心中有数的。毕竟威易是他最重要的人。正因如此，威易的祝福对卢休斯而言也是最重要的一份。 　　卢休斯对威易的了解深、关注多，同样的事情，放在别人身上，卢休斯未必发觉，放在威易身上，却逃不过他的眼睛。所以一开始威易不赞同，卢休斯其实心里并不好受，尽管他会坚持自己认准的事；而在得到威易妥协的支持后，卢休斯就高兴了，狠狠赞美了一通威易，回去睡了个好觉。 　　或许还做了个好梦…… 　　然而今天一登舰，眼看卢休斯上蹿下跳，绕着黛菲打转，威易大大觉得丢面子，在瓦尔哈利亚斯人面前丢了玛西图卡人的面子，不由开始后悔昨晚祝福得太早，以至于卢休斯今天毫无负担、兴奋成这个样子，脸色登时再度不好看起来。 　　但卢休斯根本没发觉他突然发现，自己对机甲机械很有兴趣！ 　　他们虽然是被造出来的，可是培养目的在那儿摆着，机甲相关的东西学了不少。卢休斯目前并不具备一个瓦尔哈利亚斯机械师所拥有的理论基础，但卢休斯自身是体术冕下、又用着最好的机甲，所以他对机甲功能的实用与否、极限性状很敏锐。 　　因此，虽然黛菲一开始与卢休斯的交谈很大程度上出于礼节，轻松随意，然而渐渐地，她开始认真起来，并就一些问题仔细征询卢休斯的意见活体样本啊！ 　　…… 　　星舰渐渐升入平流层。 　　万米高空上的金色阳光，明亮而纯净。雪白的云海，翻滚在一望无际的湛蓝里。 　　冬明站在观景窗前，看风景。 　　威易决定对自己好一点：把卢休斯当作空气会有利于心情愉快。结果他发现做不到，体术者对环境一向敏锐，如今这成了困扰。 　　于是威易换了个策略：远离卢休斯。 　　可惜旅游舰就这么大，如果不想回舱睡觉的话，离开驾驶区，就只有观景区可以呆…… 　　所以威易走到了冬明旁边。 　　冬明起先没动静，而后他忽然问威易：“您在吃醋？” 　　威易没反应过来：“什么？” 　　冬明一本正经道：“可您黑着脸是我误会了？”说完，看看另外几个机组成员，就回舱去了。 　　如果姜灵在这儿，肯定要爆笑：冬明瞧上去严肃的时候，其实是在开玩笑、恶作剧；他真严肃起来，面无表情。 　　可惜威易没那么了解冬明。他的第一反应是跟着看了看另外几个机组成员，结果发现几乎个个都在瞧他……威易一下子明白过来，登时心中涌上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这种事越描越黑，所以威易采取冷处理他当即回头，若无其事地观赏窗外的云海，同时他感到有点儿困扰：是不是该感谢冬明的提醒？ 　　逻辑上来说，“是”；然而直觉告诉威易，“不”！ 　　威易大脑高速运转了四五秒，而后他决定，相信直觉。 　　当然，威易很清楚：他与冬明的身份关系在那儿摆着，就算答案是“不”，他也做不了什么。冬明也同样清楚这一点。 　　……所以冬明才会这么干？有便宜可占，不占白不占？ 　　威易霎时间更确定了！ 　　※※※ 　　哈纳平原的怀抱中，一个大型城市已经初步具有了雏形，并在不断向四周伸展。按惯例，这个城市的名字就叫哈纳，因为它最后会完全占据这片平原。 　　哈纳还不像瑟伦那么成熟、精美，在很多地方尚且颇显粗糙，然而哈纳也有哈纳的特点：它比瑟伦更富有生机与活力。 　　这是一个建设中的地方。 　　它是如此忙碌。它每天都在变化。它持续不停地发展、发展，再发展。 　　它因此而美丽。 　　星舰从高空下降，停落在姜氏保全的标准停机坪上。在这一过程中，乘客有充足的时间从空中俯瞰哈纳。 　　冬明从头到尾看了个全他回舱去偷笑了一会儿，查看了哈纳今天有什么活动，又出来了正如前几次来时一样，冬明发现哈纳又有一点新改变。 　　其中最明显的是它东边的梅卡斯尔港：扩建了一大圈。 　　哈纳这儿的交通，空中航线最快捷，而且足够便宜。不过作为一个城市，旅游与渔业都是不可或缺的。所以港口依然有它的价值。只是这儿的渔业也不怎么倚靠轮船……而旅游是第三产业，在城市建设中难免往后放。 　　冬明做了记录，然后登陆。 　　…… 　　一行人鱼贯踏到了地面上。 　　迎接他们的是所有留驻保全公司的教官。后面则是整整齐齐列队的学员。 　　为首的是艾蒂，她笑得既爽朗又开心，大步迎向冬明：“欢迎！就您一个？凯西凯辛呢？” 　　冬明颔首：“就我一个。他们两个训练紧。” 　　艾蒂便没多问了，笑眯眯看看威易他们，又笑眯眯看冬明：“还是老样子来一个？一个就够了。” 　　她才不是摆开阵仗讨好大老板的丈夫……她是来借人的！有求于人，所以才热情。这么好的机会，还免费，他们这些教官怎么肯放过？学员么，拉出来当一下摆设啦…… 　　冬明回头看看同行的人十四级，任何一个都可以。因为艾蒂这儿体术最高的十一级。毕竟姜氏保全要保的只是一些一级文明的技术，与琪雅主力军队的责任不能比；而且军人的战斗力取决于很多因素，体术只是诸多因素中的一个。像海丁他们，三档四档的体术，就足以做到琪雅内务顶尖。 　　所以说，其实冬明亲自出马也可以…… 　　不过冬明才没那么善良！ 　　威易立即低头，开始研究自己的靴尖。卢休斯马上抬头，对着万里无云的天空看得津津有味。 　　不过机组人员却糊涂了：他们是最近新进哈奇德隆的随员，这是他们第一次登陆哈纳，之前训练时出航来过，不过没落地，故而他们并不知道艾蒂欢迎他们是为了什么……卢休斯也是刚认识黛菲不久他再“直白”，也不至于几年时间一直没感觉，今年却突然对黛菲心动。 　　至于老的随员，他们有的突破，有的没突破。不管如何，他们在哈奇德隆这些年总不至于毫无收获，设施、资料，这些都是别处难得的。并且按惯例，他们至少可以去一次“游乐场”。而后突破的，有的留下继续，有的奔前程去了；没突破的，也各有去处。 　　…… 　　以前都是机组人员抽签的。抽到的下一次不用抽了，没抽到的下一次继续抽。这样一轮过后，再全部抽第二轮签。间或也有人主动表示乐意承担，那就不用抽签了机组人员本来就要在这儿待命，不能出去玩。有的人好动，或者一时兴起，乐意帮艾蒂他们练练。 　　所以冬明把人挨个儿看了一遍，正要开口解释，卢休斯突然蹿了出来！ 　　是威易。冕下们的身形太快，在场的都没看到他们怎么交手。 　　冬明讶然转头，众人齐齐看卢休斯。艾蒂他们又惊又喜：“哇噢！”不过他们都知道这事还没最后决定，赞叹了一声就不说话了，很明智地旁观。 　　卢休斯“啪啪”几下，大力拍掉屁股上的靴印，怒视威易：“你干什么！” 　　威易偷袭成功，微微地笑，答所非问：“我锋芒还没收敛好，容易打伤人。” 　　这倒是实话。冬明颔首赞同。卢休斯一下子就看冬明：喂喂喂，您站在哪边？昨天晚上说好了的！ 　　冬明一怔，这才想起自己答应的事：从字面上解释，只不过今天来一趟哈纳；不过实质上，是指帮卢休斯创造机会接近黛菲。 　　所以冬明困扰了半秒钟，而后他问卢休斯：“那么这次辛苦威易，您则跟我去逛街？” 　　卢休斯刚刚点下头去，一听后面，当即摇头！ 　　开玩笑，在这儿大不了动作快一点；跟出去，那就一点时间也没有了！ 　　…… 　　卢休斯很想花一秒钟解决艾蒂他们。但艾蒂比他老辣多了：她欢迎了黛菲他们，请他们去教官餐厅休息。 　　那儿能够俯瞰训练场。 　　所以卢休斯发现，他最好还是认真点，老老实实完成这一份被踢出来的免费陪练工作…… 　　威易对此心满意足，很殷勤地招来停舰坪的客货两用小飞车，引手请冬明上车。 　　如果不是必要场合，他从来不这么干。倒是卢休斯总是有这样那样的小事有求于冬明，经常会来这一手。所以冬明乍见之下，几乎觉得身上爬起了鸡皮疙瘩；他当下慢吞吞打量了威易一眼，无奈耸耸肩，与艾蒂他们道别，上了车。 　　威易冲卢休斯“嘿嘿”一笑，跟着跳了上去。 第08章 寂寞 　　这两人出了保全公司的大门，上了飞车后，冬明有点走神，威易则左看右看，兴致盎然。 　　冬明倒没在思考什么严肃话题。只是这次他乃是被卢休斯“求”出来的，不是他自己“训练、回家”两点一线久了，自然而然想要放松一下，所以冬明人虽然到了哈纳，心思还有一部分在哈奇德隆。 　　而威易刚刚晋升冕下没几天，心情难得地好，看什么什么新鲜，瞧谁谁顺眼……除了“黛菲-卢休斯”！ 　　飞车按观光路线飞了十几分钟。这条路以前都看过了，威易就有点无聊了，看看冬明，问道：“今天去哪儿？” 　　冬明瞧了一眼接入仪：“杰克逊广场吧。” 　　看名字就知道，这个开发商没准是个歌迷。当然也没准只是为了借用杰克逊的人气。 　　但飞车上的两人都体会不到这一点文化隔阂。威易一听，当即就微微怔了一下：他一点也不觉得商业中心会是一个有趣的休闲地点……可他心情好，还是欣然同意了。 　　其实冬明也不觉得。他只是去看看新建筑。哈纳这几年里发展的标志性建筑，他差不多都看过了：有第一片规划住宅区，有独立领政府行政区，有第一个标准基础素质训练场（姜氏公司下的标准训练场是公司财产，不是公共设施），有第一所公立高等学校落成，有第一个音乐馆，等等等等…… 　　今天只是凑巧赶上了这个商业中心而已。 　　这也不是第一个商业中心了。第一个叫新星广场……是乔迪和艾蒂他们的产业。他们的薪水乃琪雅币，又有分红奖金，足以支撑建设所需；他们看中哈纳的发展速度，决定投资一笔。 　　而商业中心的名字很重要。因为在大型城市里，当潜在顾客有两个及两个以上的选择时，往往会通过名字决定去哪一个。目前，地球移民对琪雅人大多数观感很好，但也有激进者认为琪雅在吞并地球。他们只想赚钱，不想做政治靶标。不过在哈纳号召力最大的“姜氏”他们无权使用…… 　　结果最后起了这么一个名字。意为“新的行政星”。 　　好吧，他们不是专业经理人就是退役军人，职业使然，鲜少和灵感打交道，对起名这种事深觉无力…… 　　不过，应该还不错吧？至少市场调查这么说。 　　…… 　　其实乔迪他们这么做，是钻了当时哈纳法律尚不健全的空子。如果是在琪雅，乔迪身为姜氏科技的一号雇员，当姜氏科技公开招标、出租商业用地时，乔迪不能参与竞标直接或者间接都不能。 　　合资注册公司，属于间接参与。 　　但那时的哈纳既然没有相关禁令，乔迪他们的行为就是合法的。而他们之所以敢这么做，是因为姜氏科技只有土地所有权，出租后，卫生检疫、工商税收，都不归姜氏科技管。并且姜氏科技自己并不开办商业中心。 　　这样子，他们只是在起步点上占了一个便利，不违法不犯法，没有被起诉的危险；并且根据他们对姜灵的了解，这显然在姜灵的容忍范围内…… 　　不过出于职业素养，或者说出于避免触怒姜灵的考量，乔迪等人还是回避了那场招标会，做了个漂亮的姿态。 　　那也是姜氏科技唯一一次没有总裁出席的招标会。 　　后来乔迪等人见新星广场运作顺畅，也曾经心动过，想要加大投资。当时他们有两个选择：一、等已经投下去的资金初步回笼，这个需要时间，而时不待人；二、把更多的个人资产投入进来，但这会增大风险。 　　结果还没等他们达成一致，相关条文就健全了。他们也就没有了这方面的烦恼了…… 　　对此，这一小拨琪雅人不得不承认，初具雏形的独立领政府效率很高；而地球移民对自己的利益，也挺敏感。 　　不过他们的年纪普遍不小了，并且都还算有点儿身家。而这两点综合一下，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他们对获取财富这件事儿，更为理性从容。 　　至于冬明，乔迪当初问过他要不要入股这是试探，因为冬明比他们更了解姜灵。 　　但冬明没兴趣：他不想操心分神。所以冬明只是祝了乔迪一句“愿您们一切顺利”。 　　乔迪一听就心中有数了，回去便开始了行动。 　　※※※ 　　新星广场离姜氏科技不远，它向四周的辐射区域中，囊括了小夫妻两个最初逛了几次的那条街，但没有对其进行改造这是历史。目前这儿已经变成了一条普通的小街，而以后这儿会成为博物馆。 　　这就是土地归姜氏科技所有的好处：规划会被从头到尾地贯彻，没有什么重复拆建，历史建筑也不会与现代发展产生矛盾。 　　譬如姜氏科技。它一开始在哈纳平原的落址就不曾取了当中央，相反，可谓偏僻。这在最初没人察觉，而渐渐地大家会发现，当城市开始成形时，姜氏科技并不曾座落在闹市里，也就不需要搬迁。 　　当然坏处也有：因为姜灵不在，最重要的签字人缺席，土地买卖无法进行。一开始还没什么，随着移民的增多，反应渐大。为此乔迪一听说冬明回到了哈奇德隆，就联络了冬明。之后姜氏科技便开始将名下的部分土地租借出去。其中供移民自建房的用地，由于一轮租期是一百年，这些协议便被人们叫做“百年合同”。 　　杰克逊广场则在哈纳的另一头，西边目前哈纳虽然已经是个庞然大物，但其有购买力的成熟市区也就能容纳两个商业中心而已。毕竟这种商业中心绝不是三五栋百货大楼那么简单。 　　冬明与威易到的时候，大大小小的彩虹正在杰克逊广场上熠熠生辉……人工的。喷水就行。关键在于怎么喷。 　　最大的一道彩虹横跨整个广场，最小的就在绿花丛里，才一两米长。 　　威易乐了：“新星广场建成庆典上，有焰火和流星。”流星也是人工的。拖些东西推入引力圈就行。拖什么都行，星际航行的垃圾也可以。事实上垃圾是个不错的选择……因为外来的陨石、采自卫星的岩石之类，还要检疫确认没有携带病毒、放射性物质等。 　　很显然杰克逊广场没有。因为它把庆典安排在了白天。冬明无所谓：“彩虹挺漂亮。” 　　两人漫无目的地逛了一会儿，冬明的目光被一家服装店门口的仿真模特吸引了。 　　“您在看什么？” 　　“那个风衣瞧着不错。” 　　“……那是女士专卖店！” 　　“我知道，您是钻石‘单身’汉。您用不着嚷嚷。” 　　“……好吧，我想姜灵的确适合这个。” 　　“是啊。对了，那位美丽的小姐好像在打量您？您不过去瞧瞧么。” 　　“她看的是我旁边这位！” 　　“您确定？” 　　“确定。” 　　“那么您就帮我参考参考吧。咖啡色和米色都很好。白色与黑色也不错。还有……” 　　“啊，我想她看的是我现在看的是我。” 　　威易说着就去搭讪了，而冬明开始挑衣服。 　　很显然，比起考虑姜灵该穿哪个颜色，威易更乐意找女人解闷。 　　而比起有威易在旁边黑着脸亦步亦趋，冬明更乐意自己一个人慢慢选。 　　…… 　　冬明在哈纳散心一般会花两天登陆后从保全公司出发，在市区逛一圈，回到保全公司，而后搭载星舰去北点，住上一晚；次日返回哈奇德隆。 　　他也可以去米泰，一样方便。然而去米泰容易演化成非正式外交访问，毕竟后来的随员们均有根基在琪雅，所以冬明不乐意。 　　他现在只想达成自己小时候的梦想：成为一个体术冕下。 　　当然他小时候有过很多梦想……很多很多。这只是其中一个。 　　而且还是营地里人人都有的那一个、被催化、被灌输出来的那一个。 　　不过好歹是个梦想，况且现在看上去也不错。所以有这一个就够了。就很好了。 　　冬明不贪心。一向不贪心。 　　他不敢贪心。 　　因为他知道那些最残酷的事情，所以他能拥有一个，就会非常满足。 　　另外，即使仅仅这一个，已然需要专心致志、需要全身心的投入。 　　冬明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除了训练之外，其它的事只要不是必须操心，他一概不肯分神。 　　乔迪他们的商业广场就在此例。 　　就算这样，冬明知道自己也未必能够达成他不是“准冕下”。 　　准冕下与十四级体术者又有不同，他们是体术十四级者里的天之骄子。因为“准冕下”是指那些已知潜力已然十分充沛，若无意外，经过磨练定能成为冕下的十四级体术者。 　　不过，其余的十四级体术者并非一定就没有希望了。他们只是无法令人确定而已。 　　另外，譬如在琪雅，基本就不会用到“准冕下”这个说法。因为艾罗、伊蒙等人无法做出这种高难度的判断。只有梅斯、易林这样的体术大师，或者巴尔德这样造诣相当、见识丰厚、人老成精的老头子，对此才会比较在行。 　　毫无疑问如果冬明是准冕下，巴尔德、梅斯早早就告诉他了。可他们只对冬明说过“您的进步很顺利，这说明您的状态不错”之类的话。 第09章 思念 　　不过，巴尔德私下还单独与冬明说过一句话：“您尽力就好，其它的不用担心。” 　　那还是在“游乐场”里的时候。 　　冬明当然听得懂巴尔德的意思。他当时只是点点头。 　　但冬明并不敢有丝毫松懈。 　　因为不尽全力，以后他会后悔；尽了全力，无论结果如何，至少他心里坦荡、踏实、平静。 　　而与姜灵这样一个天才厮守，需要的并不是与姜灵比肩，或者比姜灵更天才，需要的只是内心深处的平静。 　　姜富安与胡海燕平静，因为姜灵是他们的女儿；老外婆平静，因为姜灵是她的小外孙女。 　　他们是姜灵的家人。姜灵最重视的人。 　　冬明也是姜灵的家人，也是姜灵最重视的人。可夫妻半途邂逅、携手同行，这与父母子女间的一脉相承，就又有微妙的不同。 　　冬明说不清楚。他只知道只有竭尽全力之后，自己才能平静。 　　所以冬明尽力。冬明不偷懒。冬明甚至比当年在营地里时更努力还好哈奇德隆的条件在那儿摆着，那样的努力不再意味着那样的危险。 　　也所以，冬明对成与不成没有思想负担：因为他明白最关键的不是他成功与否，而是他平静与否，也即他尽力与否。 　　冬明对成功没把握。谁也没有。没有人能知道自己努力后的结果是什么。 　　但冬明对尽力有把握。这是他做得到的事。 　　到时候成了最好；没成，那就去占姜灵的便宜吧…… 　　对此冬明毫无羞愧的自觉，更不曾感到羞辱。 　　他只是有一点点羞涩…… 　　就像挑完给姜灵的衣服去结帐的时候。 　　其实一开始冬明没觉得有什么。在伊古拉怎么样，冬明没体验，但至少在琪雅这种事很正常。男人给女人买衣服一如女人给男人买衣服，太寻常了。 　　他没干过，因为他和姜灵一共也就逛了那么几次街；然而他见过许多。他在弗杜军校的第二个开学典礼上，还遇到过同事向他炫耀，炫耀自己的家属：“那个是我挑的，怎么样？” 　　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冬明能说什么？只有赞一句“眼光不错”。 　　幸而问话的那位眼光的确不错。 　　只是一开始在新星广场那儿，商店服务员，很大一部分是亚洲女性。文化关系，这些年轻的移民看到冬明独自一个在那儿选女人的衣物，并且认真极了……外套也就算了，甚至还有夏天的吊带小背心！自己先就脸红了。年纪大些的则“吃吃”发笑。 　　其实冬明连内衣都买过：他给自己买，顺手就帮姜灵捎了一点。 　　而冬明并不喜欢被当成马戏团。可他没办法。因为服务员的比例如此，原因很复杂，至少有五个是一眼就可以看到的： 　　首先，地球上亚洲总体而言处于发展之中，科技创新上的实力第一是美国，第二是德国，所以在哈纳这儿，当整个地球的人才从四面八方汇聚到一块儿，亚洲人从事服务业的可能性稍高； 　　其次，姜氏科技在地球的办事处位于靖海，受其提供的航班影响，以此为中心的一定范围内的居民，来金海星寻找工作具有交通上的优势，而技术人才享有一系列优惠措施，这一点便利对他们不明显，但对服务业人员就较为明显； 　　再次，姜灵的血统关系，适合她的衣服中，不小的部分乃是亚洲牌子，这些牌子来金海之前，往往在自己的公司所在地招工，以求预先签订对它们有利的劳工合同，于是它们的服务员几乎全部是亚洲人； 　　第四，姜氏科技前期的基层员工中，中国人比例较高，他们的家属乃至亲戚来此较早，往往会进入低门槛行业，不过这一点影响到后来就越来越小了； 　　最后，这块行业里，亚洲女性的人数占有优势时，她们常常会把老乡姐妹介绍进去。 　　所以冬明只好无奈接受。 　　一回两回，冬明免疫。次数多了，冬明开始有些窘迫……他不习惯成为这么多人兴味盎然的目光焦点。 　　他更习惯做一只埋伏猎物的豹子，或者老虎，但绝不是开屏的雄孔雀。那令他觉得不安全。 　　…… 　　“就要这件？”今天冬明的导购是个二十左右的非洲淘金者，头发盘起，肌肤黝黑光滑，眼睛黑白分明，工作挺有干劲。根据冬明所选的衣服，她迅速在心底里列出了以下配件：围巾，帽子，特别是窗口摆的那款小流苏长筒皮靴，很有希望啊！ 　　“唔。”冬明肃然应了一声，目不斜视：他又绷起来了。 　　年轻的导购非常想为自己的业绩再努力一把，可惜本能使然，她一时间不敢吭声，眼睁睁看着冬明刷卡走人。 　　冬明走出店门后，看到威易正在瞧广场上的音乐表演。助兴节目，开业这几天一直都会有，跟彩虹一样。而那个女郎则已经不见了。 　　威易听到冬明出来了：“好了？”他扫见了橱窗里的靴子，随口来了一句：“那个配起来大概不错。” 　　冬明随之瞧了瞧：“的确不错。”另外，更重要的是，这好像是一家南欧的品牌，店里的女人们并没把他当成珍稀动物。 　　于是冬明又折身走回了店内。 　　留下威易在后面还没说完：“只可惜鞋子不试可不好买……噢，好吧，好吧。”他冲冬明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女人真可怕。” 　　以至于男人一沾上她们，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看看卢休斯！看看冬明！ 　　冬明听到了，但他并不担心。因为他看过姜灵的体检报告，里面就有二度发育后的骨架分析，是个先期预测，不过很精确二度发育的结果乃是基因决定的。 　　没错，姜灵的基因被全面解析了……不过话说回来，哈奇德隆人的基因全被解析过。 　　所以冬明对姜灵的骨架了如指掌，精确到毫米。至于胖瘦，这上面冬明更是在行，没人比他更了解了！甚至姜灵自己与冬明一比，只怕也成了一个糊涂蛋毕竟姜灵不会搂着她自己的腰在那儿摩挲…… 　　※※※ 　　稍晚的中午，威易和冬明找了家餐厅吃午饭。 　　当他们坐下来后，威易数了数冬明买的东西：“一、二、三、四、五……哪些是你的？” 　　冬明指了指第四个。 　　威易脸色古怪了一下，缓缓肃然起来。 　　这令冬明感到奇怪：“怎么？”威易决不可能是在佩服他。 　　“没什么。”威易短促摇头，“我只是颇感景仰。” 　　是的，威易第一次对卢休斯产生了敬佩之情之前威易还没跨过那一道坎，训练紧，绝大多数的时候是卢休斯跟着冬明。事实上卢休斯一个人差不多包了他们两人的活儿。今天威易才知道，这有多不容易！ 　　这倒不是威易认为男人不该给女人选购东西。他只是觉得冬明自己一个人拿这个解闷，很容易浪费，还有点儿令人尴尬。等姜灵回来再买不迟，最好则是把姜灵叫来一起买，毕竟试穿也是很重要的一个步骤。 　　没办法……你不能指望一个单身汉理解一个丈夫思念妻子的心情。 　　不过，威易误会卢休斯了：他忘了卢休斯对同一件事情往往有与他不一样的看法和感受…… 　　卢休斯一点也不介意：一开始他乐得轻松；后来他在小操场那儿认识、交往了一个女朋友，自己也开始了购物活动，并找资料飞快学习服饰搭配上的讲究；再后来卢休斯和他的女友日常相处不顺，和平分手了，那时候卢休斯已经是服装业的半个业内人士了，不过他也就那么止步了。 　　现在，“黛菲-卢休斯”或许有望继续他暂停了好几个月的学习。 　　…… 　　冬明听见了，没明白；不过冬明才懒得深究，琢磨菜单去了。 　　威易也调出了菜单，看了一遍菜名，而后就着图片选择自己的午餐。 　　他们吃的简单，也不多。毕竟这里的食物品质远不如家里的，这就没什么诱惑力，尝个新鲜而已。 　　餐后，结帐完毕，冬明记下了店址。 　　威易瞧见了：“您觉得不错？” 　　冬明看向威易，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吐出回答：“是的。”真糟糕，威易为什么会像那些亚洲女服务员一样？还是卢休斯可爱。 　　他脸色不善，于是威易话到了嘴边，没能问出来“下次叫姜灵一块儿来？” 　　※※※ 　　“下次叫冬明一块儿来。” 　　姜灵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收拾刚刚到手的战利品。没办法，她要是不嘀咕，两年“闭口禅”修下来，话都不会说了！ 　　在冬明出局之后，姜灵当即寻找地下溶洞，并且深入其中这是个迷路的好理由，可以让她单独行动，而不是在几个月后与巴尔德、梅斯汇合。 　　于是在海上的苏默发现，他聊天解闷的对象少了一个，而且是很重要的一个……毕竟苏密与苏默一样熟悉游乐场，所以苏默从不指望他的哥哥兴味盎然地听他讲述“大海与荒岛”、“海龟与螃蟹”之类的故事。 　　当时苏默考虑了半天，把另一个女人发来的消息翻了出来没办法，小师妹在苏默心目中的地位比这一位高多了，当然两者性质不一样。不过现在，苏默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因为能通信的人，未必适合聊天。男的例如苏密、梅斯，女的比如吉兰。 　　姜灵并不知道她无意之间，卓有成效地充当了一次红娘。当时她正惊叹于地下世界的广博与深邃。 　　她之前就知道了；但知道与亲眼看到，毕竟又很不一样。 第10章 一体 　　可惜姜灵新奇的探险旅程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很快，她开始逃命…… 　　…… 　　“游乐场”内绝大多数的土著从未见过人类，而姜灵可以与它们沟通，这就免除了九成九的危险。余下的一些，姜灵也可以绕开，只要她行动谨慎审慎，不冒失、不贪进。 　　所以能令姜灵陷入危险的，只有那些意外，那些巧合。 　　只可惜，有句话说得好：意外总是无处不在。 　　姜灵亲身验证了这一点。 　　那是一群宝石蜥。因为正处于发情期，它们不停地聚集到一起，集体行动；也因为发情，它们身体腹部及两侧呈现鲜艳的绿色、蓝色、红色，还有少数橙黄，漂亮极了！ 　　这也正是它们的名字由来。 　　宝石蜥在“游乐场”的爬行动物中算是个子娇小的了，最大的首尾也才一尺长可是抵不过数量多！ 　　它们行动迅捷，胆小害羞，容易受惊。 　　人类的性激素，在秋季达到最高水平。因为以人类的怀孕期，在这个季节受孕，后代出生时，刚好是一个温暖的、食物丰富的时期：夏季与秋季。而这对幼儿的存活有利。 　　可蜥蜴们才不用怀胎十月，另外它们乃冷血动物，所以它们在春暖花开时兴奋不已！偏偏还受到了惊吓…… 　　而后撞上了姜灵。 　　这就令姜灵头皮发麻！ 　　※※※ 　　姜灵原本打算在地下世界找一个幽静隐密的地方闭关没人在身旁，她就可以放手吸收传承，尽快增强自己的实力；而后再出来探险寻宝，会有较大把握，比贸然行动稳妥得多。 　　但被迫逃亡毁了姜灵的小算盘。 　　不过虽然姜灵的计划夭折，可是她的目的还是达成了，而且是超额达成姜灵不得不承认，比起闭关，亡命之旅显然更高效得多。因为一个自觉自动，一个被逼迫、被压榨。 　　只是也艰难得多。 　　更糟糕的是，那些记忆好像被相似的经历唤醒了，加速灌入姜灵的睡眠里，直到全部结束为止。 　　那令姜灵觉得自己老了好几千岁……事实上姜灵完全可以说是度过了那么长时间因为那是记忆，不是梦境，不是睡眠里大脑皮层活动的产物。 　　偏偏冬明已经不在身边！ 　　没有熟悉的体温，也没有坚实的怀抱。 　　没人安慰她。 　　所以姜灵在那些紧张的日子里，越来越坚强无畏，也越来越冷硬凌厉…… 　　以至于气度大变！ 　　对此，姜灵一开始并没有察觉她没时间照镜子；她也没带镜子。 　　直到一年多之后…… 　　…… 　　那是个美好的傍晚。 　　春去夏来的时节，温暖怡人。午后下了一场局部太阳雨，枝叶荫蔽下的暗处，蛛网晶莹的细线上，挂着点点水滴。 　　水滴折射着漏下来的阳光，闪烁着七彩的色泽，令残酷的丛林平添了几分童话里才有的梦幻。 　　当时姜灵在一汪清澈的水潭边蹲下来，掬水洗脸。而后姜灵看见了水里的女人…… 　　很美丽。 　　野性机敏的美。干练精悍的美。 　　也因如此，与之前的姜灵显得大不一样简直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 　　当时姜灵刚刚干掉了一个欺负她人小力弱的大坏蛋凑巧是头闪电豹。 　　姜灵并没有故意寻仇。可是，一想起这头豹子的同族，把冬明送出了游乐场…… 　　姜灵就恼了！ 　　当然坏蛋不止这一个。只不过那时，姜灵终于能够反击了；此前姜灵只能逃命、避让而已。 　　因为她的精神力与体术都十二级了。 　　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姜灵弄清楚了一件事“合击”这个说法有失妥当，这种技巧，它应该被叫做“一体”。 　　基素双项，两个五档十二级，用“一体”，就足以轻松干掉一头成年闪电公豹，相当于十四级巅峰后期的闪电豹。 　　也即能够媲美体术冕下。 　　至于精神力冕下，他们自保还行，偷袭不行；他们的地位之所以举足轻重，比体术冕下更金贵，一方面是因为他们更稀少，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们能够操纵一种被叫做“轻光”的设备。 　　听着很美好，不过事实上，“轻光”是高端文明的遗留物，现有六、七级文明的威慑性武装力量。 　　目前的银河系之所以和平，除了因为庞然大物都忙于埋头发展、彼此间还没发生什么太激烈的利益冲突之外，“轻光”的功劳也实在不小。 　　以姜灵的理解，这就好比地球上有了原子弹：于是第三次世界大战就永久性难产了，取而代之的是“局部冲突”加“经济炸弹”。 　　这种武器原文名的意思是“轻盈的光亮”。因为现有的科技解析不了这种武器的原理，也就无法知道这个命名由何而来，结果不知被谁一缩略，就变成了“轻光”…… 　　对此，姜灵一时间没有尝试的条件其实干掉那头闪电豹之后，姜灵想用护臂机甲来试一试，至少看看自己能用的极限功能增加了多少。 　　她记得清楚，梅斯欠着她一个“饭盒”来着……就是在从猴谷到狼洞的路上，掉下来的那一盒五倍压缩的储备食品。 　　所以姜灵就开始尝试着去“闪”。 　　当时她闪来闪去，花了好几天，一点点摸索、熟谙，从而如愿以偿地“拿”出了当初收进里的护臂机甲。 　　但是马上，这机甲就被“游乐场”没收了！ 　　它就从姜灵眼前消失了！ 　　结果姜灵只能干瞪眼。 　　…… 　　体术追上精神力，是姜灵着意控制的结果。因为当年冬明对基素两项有一番评论，结论是两者能够共同进步当然最好，然而人的精力有限，所以只能作出舍弃。 　　那番话提醒了姜灵，令她从此存下了一个疑问两者均衡的人，会不会有什么新发现？ 　　姜灵没有精力不足之虑。她要担心的只有一点，那就是继承而来的实力，会不会只能一板一眼地照搬、无法因地制宜。 　　幸好不是。 　　所以姜灵找到了答案巴尔德也说不清楚的那种技巧，“合击”，并不应该被叫做“合击”。因为它们本来就是“一体”的。 　　那来自林语者，是他们的战斗技巧。 　　最强的战斗技巧。 　　如果说林语者是航母，那“一体”就是舰载战斗机，制空权的直接掌握者…… 　　航母正是因为制空权，成了海上霸主；林语者正是因为“一体”，才有能力以一己之力毁灭星舰。 　　而“一体”在林语者那儿并不稀罕，有很多细分的技巧，稍有传承的林语者都能接触得到。家族、军队、师徒，甚至公开的商业买卖，相处和睦的邻里，很多途径都能获得这类技巧。 　　第一个林语者在参战前就接触到了一些较为浅显的，参战后直接获得了一整套最实用的。所以她的实力才在两个梦境、数年之间，增强了那么多。 　　只是姜灵最初梦见的时候，造诣未到，尤其是体术，才刚刚入个门而已，还认不出来。 　　巴尔德让冬明保密的东西，在林语者那儿，轻易可得…… 　　不过这并不奇怪。 　　因为林语者修炼方法，与目前在银河系所普及的基础素质体系之间，有一个最大的、彻头彻尾的不同那便是前者从未把体术和精神力分开来！ 　　林语者知道这是两个方面，但他们从不为了一者舍弃另一者。 　　然而，冬明的做法也没有错。 　　没办法。林语者所属的文明，在这方面，拥有更好的条件；而无论之前的银河系，还是现在的银河系，均没有这些条件： 　　一者，林语者他们的行政星上，天然环境很好，普遍可以与哈奇德隆相媲美，许多地方则能与“游乐场”相比，甚至还有更好的而这正是他们那种文明体系长久以来，逐渐积累下来的财富，不是现在的银河系想效仿就可以效仿的。 　　当然科技文明，也积累了它自己不同的财富。同样不是林语者文明想仿效就能仿效的。最简单的，譬如星舰的制造。 　　另外，或许八、九、十级的文明有能力研究它，并收为己用。 　　更或许，正是因为它们可以，所以当时的战争，才会激烈到令银心变成废墟的程度。 　　可惜真正的答案已经湮灭在时光里。姜灵只能遐想一下。 　　二者，剔除“传承”这种一对一的、无法教授的秘法不算，对于修炼精神力，林语者文明有一套卓有成效的方法，就像学校一样普及普遍。写意内雕只是他们那儿的辅助手段之一。 　　然而目前的银河系没有这些东西。 　　姜灵在此上的了解，基本也是一片空白她也就知道一个写意内雕了，其余的都需探索。 　　这就像一个职业军人，与一个小学教师：他们可能都是一样的大专学历，都会算加减乘除，但他们隔行如隔山…… 　　姜灵继承的记忆来自战争时代。而由于传承固有的作用方式，姜灵的前任继承者们，成长迅速。这令他们在硝烟与鲜血的时代里，成了最强有力的一群人，也就注定被推上风口浪尖，注定为了保卫自己的家人、朋友，而站到最前方。 　　自然而然地，他们全部成了军人。没人去当教师。 　　不过姜灵决定打破这个记录。确切地说，毁掉这个记录因为姜灵不打算当军人。不过教师嘛……这个实在有待商榷。 　　要知道农民也很好哈！园艺师同样不错。总之，埃德农学院的课不能白上。 　　※※※ 　　可惜在打破记录之前，姜灵发现，自己几乎变成了冬明！ 　　还是最初刚刚认识时的冬明…… 　　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时姜灵单膝跪在水边，望着水里的自己，发了好一会儿的呆她可没有想要做“水仙花第二”；她只是在思索，思索自己该怎么办。 　　正是从那时开始，姜灵着意养成了一个习惯：自己跟自己说话。 　　自言自语是有点神神叨叨；在听觉敏锐者诸多的丛林里，也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习惯…… 　　然而，姜灵更不想吓坏爸妈，也不想让冬明心疼掉半条命。 　　于是两害相较取其轻。 　　…… 　　“晚饭吃什么好呢？” 　　姜灵干完了活儿，把东西收进背包，咕哝了一句，掸掸膝盖起身她很少坐下来；如果要坐下来，必然会先找好地方。因为无论体术如何，从坐姿起身，比从单膝着地的跪姿起身，总是要慢了一线。这在丛林里有时候就能决定生死。 　　没办法，这儿的许多偷袭爱好者，实力不亚于体术冕下。 　　姜灵没指望得到回答，她开始打量四周这个季节食物丰沛，但这儿是高原大山的山脚地带，海拔六七千米，能吃的还真不多。 　　所以姜灵决定动用储备粮：她掏出了肉干。 　　精致的肉干。掺有蔬菜以促进消化，口味各异可供自选。 　　…… 　　之前，当记录仪上显示巴尔德也出局之后，姜灵马上赶回了狼洞姜灵不是去报仇的，因为梅斯他们从大草原上回来后已经跟长鬃狼算过帐了；姜灵是去找微型机甲的…… 　　因为姜灵突然发现，机器的厨艺其实很不错！ 　　至于梅斯他们，他们并非没有考虑周全。相反，他们考虑得太周全了…… 　　他们一致认为，年轻人需要锻炼；而正如冬明所说的，“游乐场”能够提供生死搏杀，这是外面找不到的、最宝贵的条件。 　　所以梅斯他们才没预先对长鬃狼进行大屠杀，也不留个冕下乃至大师坐镇他们拿那些小狗狗训练年轻人呢！ 　　不过，这一点儿也不妨碍他们事后算个帐…… 　　当时，巴尔德就是这么安慰姜灵的。冬明的记录仪信号消失时，巴尔德很快问了姜灵情况；待到弄清楚姜灵等人是遭到狼群报复，巴尔德当即发给姜灵一条：“放心，我帮你去出气。” 　　姜灵一开始还真没想到；见了这一句，她发现巴尔德一点也不意外，更无恼火，才觉得蹊跷；继而琢磨半晌，结果恍然大悟：“老师，您们特地为我们考虑得好周全啊！” 　　故意的吧，啊？！ 　　巴尔德就回了一串呵呵笑。 　　姜灵默然了。而后她很利索地钻进了地下溶洞本来姜灵还觉得瞒着巴尔德他们有点儿不好意思，至此姜灵突然发现，这种心软真是毫无必要！ 　　※※※ 　　姜灵吃了一条甜酱味的。 　　而后是一条原味的：只放了一些盐。 　　这些肉干只有两寸长、手指粗细，所以姜灵开始挑选第三条什么口味的好呢？ 　　正在此时，下风口二十几米开外的草窝子里，传来一阵微响。 　　食物的香味会招来麻烦，这不是第一次了。所以姜灵当即收起了食盒，同时蟒牙匕出鞘。 　　不过马上，姜灵意识到情况不是她想的那样。 　　姜灵缓缓走过去，蹲下来拨开草丛。 　　而后她怔住了。 第11章 雪豹 　　姜灵看到了一双蓝色的眼睛。 　　清澄娇嫩的矢车菊蓝。 　　这是一头雪豹崽子。 　　高原雪豹，几周大的小崽子。白毛黑点，毛茸茸一团，瞧着像只小猫。特别是它那个脑门儿，圆溜溜的，顶着两只半圆的耳朵。 　　幼崽都这样，头大身小，瞧着可爱。 　　雪豹与闪电豹乃是远亲。更重要的是，这头雪豹还太小，尚未断奶，所以姜灵一时间倒并不曾想起她对豹科动物们的怨念…… 　　是的，没错，姜灵的怨念对象一开始只是闪电豹。 　　然而迁怒总是会令怨念范围扩大…… 　　…… 　　小雪豹的状况瞧着不大好。 　　很不好。 　　它很焦躁，又虚弱：到处乱扒，爪子却无力。 　　姜灵把它抱起来，一边轻轻顺着它的脊背抚摸，安抚它，一边觅着它弄出来的痕迹找过去。 　　不一会儿，姜灵在离草丛不远的土坡中段，发现了一个隐蔽的小岩洞。岩洞底有一些细草，以及另外两头雪豹崽子……的尸体。 　　它们已经死了。 　　饿死的。 　　仅存的这一头，是它的兄弟姐妹中最强壮的。 　　身为毫无自保能力的幼崽，它本该保持安静，以免被其它捕猎者发现，乖乖呆在岩洞里，等待母豹吃饱了鲜肉，回来喂奶。 　　然而饥饿逼得它发疯，于是它爬出了洞穴。 　　※※※ 　　姜灵什么也没做。 　　姜灵只是抱着小雪豹，起身离开了那儿。 　　至于另两头小家伙的尸体，那属于腐食者与虫子们。 　　况且，就算把它们埋起来，在泥土覆盖下会发生的事，其实也与地面上的一样；而若是埋得不够深，在一定时间之后，腐蚀者们也会凭着敏锐的嗅觉，轻轻松松找到它们难道还要火化么？ 　　生于自然，归于自然。 　　母豹既然没在它的孩子们饿死前回来，那就是永远不会回来了。 　　所以姜灵并不等待，那是浪费时间。 　　姜灵喂了小雪豹一点水，出发去找奶妈。 　　幸好是这个时节，这个许多动物都产仔的时节。 　　…… 　　冬明喝了一点水。 　　他刚刚向自助快递机提交了电子发票，而后拉出卫星地图，点了地址；接着他从旁边的饮料机上要了一杯清水，一边喝一边看着早上买的东西被自动打包、推入快递渠道它们将被送去北点。 　　这就是商业中心的便利之处了。 　　快递凭票享受，没票也能用，但却是普通快递。冬明的这个包裹只要一块琪雅币。基本上七八件衣服才会需要第二块钱。而清水是免费供应的，无限免费；一起供应的还有各种饮料，小杯装免费。 　　当然不管快递还是饮料，其本质都是为了叫顾客多买点东西…… 　　想想看，买一个冰激凌，你就能把沉重的外套送回家去不过一旦走进了商业中心，又有几个人能只买一个冰激凌？ 　　两者之中，快递系统是商业中心的诸多服务之一：它向邮递供应商大量购买服务后、再以成本价甚至补贴价提供给顾客们。饮料则是其各个生产商提供的。说实话，那个杯子有点小…… 　　好在如果一杯不够，你可以挨个试喝一遍。 　　营养学家抨击这种免费，因为它们令小孩子养成不好的饮食习惯。 　　可惜威易没看过这方面的评论。 　　威易就把饮料挨个试喝了一遍花花绿绿，甜酸苦辣。一口一杯。 　　他无聊。 　　冬明以前已经干过这种事儿了。与卢休斯一起。他们还讨论了几种口味。所以这一回，冬明就看着威易尝试。 　　威易立即发现冬明在等他：“啊，下午您打算去哪儿？” 　　冬明的回答很简短：“再逛一会儿，晚饭去北点。” 　　威容忽然发现这些饮料味道有点儿古怪……天然品质不够好？还有，这个颜色也不大妙！像狼尿！ 　　…… 　　这个下午冬明又买了两样东西：一顶手编细草帽，给自己的；一只草织娃娃，给姜灵的。 　　草帽与姜灵那顶一个牌子一个产地，情侣装，冬明只是认为姜灵回来后，自己或许会需要。娃娃则与草帽是同一家店里的，瞧着可爱，与冬明在“游乐场”入口抓的那一只，有异曲同工之妙让冬明想起姜灵。 　　两样都是吉路克的东西。 　　别看东西很小，由于天然品质二级，以及纯手工制作，它们被归入艺术品，以至于价格不菲否则吉路克也不至于千里迢迢将它们出口。星际航运成本可不容忽略。 　　哈纳这儿，有相对便宜的劳动力，还有比例不小的琪雅币流通，是一个特殊的新兴市场，故而像吉路克、瑞森、培合这些一二级文明的商家，对此地都颇感兴趣。有的商人甚至发起提案，通过政府决议程序，最后得到了针对性的出口补贴法案。 　　琪雅币近几年走势很强势。因为琪雅目前在这一片星域内炙手可热。 　　哈纳的琪雅币不是来自投资，投资的钱由于跨越星际，有特定的审核程序需要履行，所以它们会走银行，进行汇兑；琪雅币来自游客，主要是米泰这个大矿区的从业者。 　　矿星未必是行政星：少数是，更多的不是。 　　后者之中，好一点的是准行政星，有了投入、经过改造，能成为行政星；但更多的，只是普通的行星。 　　在这些行星上，人们兴建全封闭的作业点、村镇、城市，在里面工作、上学、生活。 　　他们习以为常，自然而然。只是，当假期来临的时候，他们往往会想要另找一个目的地。 　　与矿星不同的目的地。 　　很简单，移民至此的人再满意目前的生活，偶尔也会怀念自己年少时见过的山水；矿星出生的人，则是好奇星网上看到的那些山清水秀的地方。 　　何况还有无处不在的广告，总是在兢兢业业地刺激他们、唤醒他们的记忆与向往。 　　以前这些人往往去米泰星域外旅行是的是的，米泰天然环境很好，但作为一个长期跟机器与石头打交道的矿工、工程师、勘察师之类，你很难对荒漠与沙漠感兴趣！ 　　米泰的瑟伦倒是不错，绿洲也挺好。不过瑟伦只有一个，绿洲则小了些、又不多。 　　他们想看的是青山绿水，碧海蓝洋！最好是整个行政星，从高空俯瞰，一望无垠的绿色与蓝色！ 　　广告就是这样引诱他们的。 　　所以当初，路林因为便宜、方便、有特色、安全，去了地球度假；现在，矿工们因为同样的原因，来到金海星的哈纳毕竟金海星的天然环境比地球好，哈纳又有地球没有的现代设施。 　　而后他们也会从哈纳去其它几个地方。 　　隔海相望的拉古西玛湾就是其中最热门的一项轮船则是这条路线上最受欢迎的古老交通工具，日式生鱼片和法式海鲜大餐是轮船上最近最热门的美食冠亚军，上一期则是西班牙海鲜披萨与佛跳墙…… 　　其中，佛跳墙输给披萨是因为它不能拿在手上边走边吃。 　　如果姜灵在这儿，必然头大：佛跳墙能算海鲜吗？！当然轮船上的佛跳墙里总是少不了鱼翅扇贝之类。 　　另外，晕船被视作一种新奇的体验当然游客们随时有权中止体验：他们带着特效药，还可以离开轮船登上跟随的星舰。 　　不过晕船的人很少。因为星舰与机甲对前庭平衡感受器的折磨更厉害。而绝大多数游客们从小搭载星舰，他们早已经适应了。 　　这些旅游者是个人消费，他们使用的货币可以兑换，也可以不兑，只要商家接受：这其实是把方便留给了消费者，把麻烦留给了商家与税收部门。 　　商家当然接受！星际旅游区的商家本来就得适应好几种货币一起流通的状态。 　　税务局也不可能拒绝更多的税收，尽管一同来的还有一些工作上的繁琐。 　　而矿业是高收入行业：大机械操作的重体力活儿，又有一定危险性与危害性。 　　所以这个行业里的人，对四千块还是五千块的问题敏感；然而，对四百与五百之间的区别，他们就不大敏感。 　　而四五百块正是在哈纳度假一周所需的中位消费：包括了餐饮、住宿、一些小纪念品，去往哈纳周边几个经典景区的交通费，以及一趟轮船海上三日游。但不包括衣服鞋帽之类的购物。 　　最后，最重要的是，琪雅币在哈纳独领风骚、傲笑群雄这里一共流通着二十多种货币，并且还在增加。当然大多数货币已经登场了。 　　身为琪雅公民，他们享受这种感觉！ 　　他们为此自豪，骄傲。 　　所以他们不介意多花一点钱。 　　…… 　　冬明用的也是琪雅币。不过他没什么自豪感，他这么做只是因为瓦尔哈利亚斯的钱不适合用在这儿，因为流通不畅；而冬明又没有其它货币。 　　卢休斯第一次在这儿结帐的时候，就闹了个笑话。 　　那是吃饭的时候，卢休斯吃完才发现瓦尔哈利亚斯的钱不能用姜灵从药田的红利里拿出一些给随员们发了一点补贴，不多，很少，只是供他们在哈奇德隆偶尔休闲消费，以及间或出去在瓦尔哈利亚斯散个心。 　　乌德与周信光又宽裕得多。不过姜灵跟他们算贷款来着……否则姜灵倒没什么，他们会不舒服。慢慢还吧。 　　像赖米这样有具体工作与职责的，姜灵才给薪水，比照邻居们的管家定的薪水。海丁他们也是类似，所以他们是双薪。 　　此外，赖米报备冬明后，后来的随员中，有几个也渐渐开始接手一些事情，这几个也有钱拿。 　　卢休斯亦有一份。姜灵还没回来，他与威易不好擅自动作，否则巴尔德只怕要捏死他们。正好卢休斯根本不急，威易则是能忍耐，等得住，刚好又有闭关冲击冕下的需求，所以他们就在哈奇德隆呆着，趁机继续享用那些资源。 　　其实对他们而言，关键不是钱，关键是承认有事做意味着他们在姜灵那儿已经获得了一定的信赖，那么以后就有希望在哈奇德隆站稳。否则，只享受姜灵带来的资源，没有职责，那说明他们只是姜灵回报琪雅的一个途径，哪怕学有所成，也早晚会被送回去。 　　当然，有的人是想要却得不到信赖，有的人则一开始就计划学成归乡。各人各有不同选择。 　　机组人员的待遇也由姜灵这边开支，具体额度则跟巴尔德那边的一样。巴尔德那边只是筛选、训练了这些人，但不支付他们的薪水姜灵养、姜灵才方便指使。 　　…… 　　当时，囊中丰厚却无钱可付的卢休斯就无奈了！冬明又去了洗手间。 　　恰好卢休斯饱餐一顿，正觉得非常满意；而他身为专业人士，出门带全了应急品，其中包括硬通货，所以卢休斯就决定慷慨一把，当即掏出了一小颗二级品质的人造钻石…… 　　那个侍者没有惊喜地尖叫，也没有昏过去他用看骗子与精神病的目光看看卢休斯，一边小心翼翼地敷衍着，一边偷偷按下了警报…… 　　两个保安很快到来。 　　幸好冬明回来得很快，并且反应更快：在他们试图弄清楚卢休斯的身份，或者跟卢休斯理论甚至动手之前，冬明替卢休斯买了单。 　　卢休斯很不高兴他难得大方一次！当即冲他们比了个粗鲁的手势。 　　侍者与保安的脸色都不好看，但服务业有时候需要一定的忍耐，这是职业缺陷，所以他们没说什么、也做什么。 　　冬明看了卢休斯一眼。卢休斯就跟着冬明出了餐厅。 　　他们两个走了一会儿，冬明找到了一家珠宝店，冲卢休斯指了指。 　　几分钟后，卢休斯把他的应急品换成了琪雅币，出来跟冬明讪讪地笑。 　　同样是这种表情，为什么姜灵比卢休斯可爱多了？ 　　冬明瞅着卢休斯思考了小半天，没想出来；而后他把发票给了卢休斯，跟卢休斯要回了买单的钱。 　　换作威易，只怕要冷汗了。不过卢休斯没有。 　　当时，卢休斯理所当然地看了看发票，非常精确地输入了那个数额：二十五块六毛…… 　　并且卢休斯心底还暗暗埋怨冬明就不该给他们小费！他们那什么态度啊？！ 　　他却不想想自己一顿饭吃了多少东西！不说别的，只那一杯清水就叫侍者续了四次！ 第12章 放松 　　姜灵在草丛中放下小雪豹与背包。她含热一口清水，叼着原味肉干，等到肉干吸水软化，便把它取下来，让小雪豹吮吸姜灵用鲜咸的水份再一次安抚了小雪豹。 　　或者说，欺骗了小雪豹的辘辘饥肠。 　　饿死是一个缓慢的过程，更迅速的是失水致死。这对人对雪豹都一样。而这么大的小豹子，母豹并不会叼着它们去水源饮水，那太危险了。它们摄入的所有水份均来自母乳，那已经足够。 　　所以这欺骗或许能让小雪豹多挺一会儿。 　　而后姜灵用石头将背包固定在地上，把小雪豹关进了背包里。 　　做完这些，姜灵摸向斜下坡，悄无声息，一点点接近她的目标。 　　山脚下的草野仿佛绿色的地毯，载着蜿蜒的水流与起伏的土坡，直铺到天边。上面绣着一些云，那是盘羊。 　　领头的公羊叼一口草，就环顾一番，警惕四下。保护族群是它的责任。 　　它们的发情期在秋末冬初，现在许多羊羔已经落地了，跟在母羊后面蹦跳撒欢，对一只飞过鼻尖的小蝴蝶都要好奇半天。 　　还有一些羊羔则尚在母亲肚子里。那些大腹便便的母羊十分惹眼。 　　另外，也有几头母羊运气不好，已经失去了自己出生不久的孩子。这里面应该就有那头母雪豹的功劳雪豹总是追着它们的食物行动，顺便巡逻自己的领地。 　　何况，之前那个豹洞里只有细草。以姜灵的经验，这说明那只是个临时栖身处：在固定的居住里，雪豹会把自己脱落的毛扒到洞底，用作保暖。 　　只是当母豹养育小豹时，它就不得不叼着小豹子，两三天、三五天转移一个地方。 　　没办法，食物与孩子，哪个都不能丢开。 　　…… 　　半个小时后。 　　姜灵爬到了目的地。她伏到了一处翘头的岩石上，让自己像壁虎一般贴在上面姜灵看中的奶妈就在那儿，就在前方约莫千米开外。 　　然而现在另外一个潜伏者正在接近羊群。 　　记录仪表明来者并不是盟友，而姜灵大约能猜到他要做什么。 　　所以姜灵需要等待。等待机会。 　　但愿小雪豹能撑得住。 　　只是对姜灵而言，实施她私人计划的最后一部分，才是最重要的因为那能令她在哈奇德隆站稳脚跟，能令冬明免除后顾之忧。所以不管小雪豹怎么样，姜灵都有充分的耐性。 　　不过，如果失去姜灵，小雪豹也活不了…… 　　也就是说，对小雪豹而言，无论姜灵把哪一个放在首位，事情都一样：只有姜灵赢，它才有奶喝。 　　…… 　　哈纳平原快要傍晚，冬明乘飞车回姜氏保全。而后他们一行人去了北点。 　　卢休斯春风满面。威易如释重负。 　　并且，威易忽然就看“黛菲-卢休斯”顺眼了：至少比冬明好多了！ 　　因此威易就过去问了问卢休斯的进展，鼓舞了他几句，甚至还支了一招…… 　　当然，这个招数的品质如何，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冬明离得近，他听见了，而后他考虑了片刻，瞅了卢休斯一眼：看在一起逛街买东西的份上，冬明不介意提醒一下卢休斯。虽然代价是放弃看戏的机会。 　　不过卢休斯对威易的信赖度还是挺高的：他很认真地在与威易讨论可行性。 　　于是冬明就极些微地勾起了唇角，回舱放东西去了：有热闹看当然更好，他已经仁至义尽了哈！ 　　不管怎么样，总体而言，两位高手心情都很好，连带机组人员都活泼起来开玩笑，早上过来时威易黑着脸，而他好歹也是体术冕下，他们怎么敢惹？他们还指望与其多练几趟呢！ 　　现在么，把星舰开过去，就没他们的事了。今晚到明天出发前，除了一个飞行前的例行检查，其余时间他们都可以自己支配。虽然不能跑去逛街，可北点也是别有特色的度假小庄呀。 　　…… 　　姜氏科技与姜氏保全乃正规公司，常规配备，所以有员工宿舍，不过没有给姜灵准备什么卧室书房，只有与一些宾馆的合作合同。若是招待客户，会请他们住在外面服务外包。 　　相比之下，北点才是姜灵在哈纳的住处。 　　北点可以分为两部分：一块是对外办公的，一块是私家留用的。目前姜灵不在这儿，对外区一多半没有启用。 　　启用的那部分，主要是琪雅驻地球联盟金海星大使馆。地球上地中海的那个正式挂了领事馆的牌。大使馆租借了办公区，正常运作他们也不知看没看过地球各国驻哈纳的使馆、领事馆，反正最后出于某种矜持与微妙的目的，选了这里。 　　姜灵那会儿刚刚去哈奇德隆，她知道，她当然同意：拒绝就太过分了；而且有租金收，没什么不好的。 　　毕竟北点这个地方，虽然从头到尾属于姜灵私有，但为表示对独立领政府的承认与尊重，为了彰显平等精神，维护公平原则，还是要缴纳物业税的。 　　好在北点这边目前还是郊外，没学校、没图书馆、没公用健身场所，除了门口的飞车车站，基本上没有公用设施，所以这儿的物业税税率就很低。大使馆支付的租金，交了整个北点的物业税，还有多。 　　除了大使馆外，其次有一个姜灵的私人联络办公室在工作。这个是值守的安防人员兼任的，负责收个信而已。 　　最后一小部分启用的，则是租给了姜氏基金。 　　这部分的租费，纯粹乃象征的，一年一个琪雅币反正不用也是空着，这钱又是从姜灵的左边口袋掏出来、放进姜灵的右边口袋里，还讲什么价？！ 　　因为北点出租所得的租金收入，扣除北点的日常修缮维护所需、物业税、水费等支出项目后，余下部分，属于固定资产租金收入，是要按比例缴税的。 　　所以如果姜氏基金按市场价给北点租金，那就是白白扔了税钱出去！ 　　…… 　　胡海燕来基金会，就住在私家区，离姜氏基金不远。故而她身边的随员安全工作就很方便要不然胡海燕老脸皮薄，也不好意思总往这边跑。 　　冬明也住这儿。不过他歇在他与姜灵的住处，并不挨着胡海燕的：两者隔着大约四分之一的东花园，侧对相望。 　　与弗杜、别宫一样，彼此想享受各自私人空间，均没问题；年轻人想蹭饭、年纪大的想叫自己家里人帮个私下里的小忙，也没问题就那么一点路！ 　　这个距离，两代人各过各的，又方便串门，大家都觉得舒服。 　　…… 　　冬明现在就很舒服。 　　他今晚倒没去蹭饭，因为胡海燕在这边一般不自己做饭。 　　所以冬明只是过去打了个招呼，顺便看了看基金会的日程表。 　　而后冬明回来简单吃了点东西，翻了会儿新闻，又从新近热门的片子里拣了一个感兴趣的看了，最后花了整整两个小时泡了一个澡…… 　　当冬明懒洋洋从浴室里踱出来时，刚好到时间上床睡觉。 　　他一沾枕头就睡着了。连浴袍都忘记脱了。 　　对冬明而言，在这儿与在哈奇德隆不一样在哈奇德隆，冬明需要集中精力，高度集中，所以他会控制自己不要去想姜灵：完全不想那是不可能的，但至少不要想得太多。 　　哪怕是在休息的时候。 　　因为今天的休息决定了明天的训练。 　　不过在这儿，他可以放任自己思念……以及怨念！ 　　这就轻松多了。 　　而轻松加紧张，就是训练的节奏。节奏良好，才能持久努力，才能竭尽所能。 　　所以，这正是他必须牢牢掌握的东西。 第13章 空空 　　这一夜，冬明陷在温暖的被褥间，无梦好眠。 　　与此同时，高原上的太阳直直照射下来，晒烤着姜灵。 　　姜灵伏贴在粗砺的岩石上，一动不动。 　　三个多小时……整整三个小时还要多，那个窥伺盘羊群的潜伏者，一直耐心地在埋伏在那儿。 　　至此，姜灵已经完全确定了这个人的目标了之前姜灵只知道他想要的东西，他的目的，则有四种可能；而现在，这个答案仅仅剩下最后一个。 　　所以，当雪山峰峦那边，有一个小黑点盘旋至此，并渐渐变大时，姜灵极慢极慢地开始活动手脚：一厘米一厘米地、一个关节一个关节地；用自主的控制、而不是大幅度的动作，来唤醒身体。 　　那是雕。 　　苍雕。 　　从羽毛的色泽而言，这种猛禽不如姜灵所熟悉的金雕那么明亮夺目，然而它们的凛然气度、它们的肃杀与威武，却比金雕有过之而无不及它们的翎羽，是天空的颜色，是狂风的颜色。它们是一望无际的天空的征服者，是狂风中翱翔不息的勇士。 　　…… 　　草地里的虫鸣不绝，河床内的水流不息，不知不觉，时间又过去了小半个钟头。 　　雕已经盘旋得很低了。 　　领头的公羊抬头望了望天空，焦躁地踏着蹄下的土石，扬了扬角。然而空中的捕猎者它怎么也顶不到，逃跑同样没有用处，这与遇到了雪豹之类的又不同。 　　所以公羊并未领着羊群、开路奔命，它只是叫唤了几声。 　　羊群早已不安起来，再没什么心思吃草。在公羊的叫声里，它们渐渐聚拢到了一起。带崽的母羊则忙着唤回自己的孩子，将小羊护入腹下。 　　由于公羊俱都高大健硕的体型，还拥有一对沉重的大弯角，这些猛禽正常情况下不会以它们为目标。 　　它们最爱的是今年新生的小羊…… 　　…… 　　羊群靠近姜灵这边的低凹地里，一头母羊卧在茂盛的草窝里，一直没有站起来。 　　姜灵知道，它在生小羊羔。 　　而一只指甲大的淡黄色蝴蝶扑扇着翅膀，轻盈地飞舞在羊群间，最后绕着一丛草叶打量了几圈，停在了母羊面前的一支花穗上。 　　羊群挨得紧，几步之内就有两头小羊。其中一头一两周大的小羊好奇地去嗅。 　　蝴蝶受惊，猛然飞起，扇落了不少翅膀上的磷粉。 　　小羊被呛了一个大喷嚏。而这喷嚏对蝴蝶来说，是一场暴风它当头被吹，一下子荡出了一米多，又歪歪扭扭朝前冲了两三米，才飞稳了，急急忙忙逃走。 　　小羊跟着蝴蝶溜达了过去，踱到了羊群边上；一看蝴蝶飞得快了，小羊撒开蹄子追了上去。 　　母羊发觉了，连忙追上小羊、把它往群内赶。 　　苍雕开始俯冲。 　　它俯冲到五分之三的时候，一道人影掠向小羊所在的方向这时候，苍雕已经无法改变方向了。因为它的速度太快。 　　姜灵盯着那条人影，没有动；不过姜灵冷冷勾起了唇角。 　　※※※ 　　苍雕扑入羊群。 　　潜伏者冲向小羊！ 　　苍雕抓着刚刚落地、尚未站稳的小羊羔腾空而去！ 　　来人一怔：他弄错了苍雕的目标！ 　　而领头的公羊已经喷着气、低头飞奔，直直撞向了他！ 　　这些高地盘羊仗着自己体型大，脾气可不大好……直白而言，很不好！如果它们的远亲小羚羊，此刻只怕已经奔命去了；但高地盘羊不当与它们差不多强壮的食肉动物太接近它们时，它们会发起攻击。 　　所以雪豹、苍雕，都是一击得手，当即就走。 　　这大约与“游乐场”内的天然环境也有关系。毕竟，当成年动物能拥有相当于体术十四、甚至十五级的身体条件时，有没有尖牙利爪，对它们之间的搏斗，影响已经不大重要了。蹄子与角都成了武器。很好的武器。 　　眼下，头羊就暴怒不已，与它一同冲过去的还有羊群里其它的公羊，以及几头受到了剧烈惊吓的母羊它们离得近。 　　姜灵“嘿嘿”笑了。 　　盘羊享受着雪山下的水草，得天独厚，比普通海拔的丛林里那些动物更要强壮。这头头羊，堪比十五级后期或者巅峰；羊群里另外还有两头年纪较大的公羊，都是十五级否则，潜伏者也不至于等这么久！他完全可以杀一头羊，用新鲜的血肉去诱捕苍雕。 　　所以，姜灵不用动手；而能够旁边看戏，那自然是最好了。 　　…… 　　这一切说来，其实不过两三秒。 　　而直到此时，姜灵才听到一声尖锐的嘶鸣。 　　这是在大气层内，故而速度快的物体，都会引起声响。不过苍雕适应了俯冲，不知为什么，它造成的声音并不大；如果以它的速度来考评，那就可以说非常小了。 　　…… 　　姜灵花了一两分钟跑回之前放东西的草丛里。 　　小雪豹还活着，只是精神更萎蔫了，缩在背包里几乎不动。 　　姜灵背上背包，抱着小雪豹赶到羊群那儿；路上，姜灵捡了几块细碎的干羊粪，搓成粉末，给小雪豹从头到尾抹了一遍。 　　小雪豹被熏到了，打了一串喷嚏，无力地趴在姜灵臂弯里哼哼。 　　羊群骚动未平，姜灵花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获得允许、接近它们。而后姜灵赶紧选了一头丧崽两三天的母羊刚失去崽子的脾气不好，时间长的，奶水已经没了接着，姜灵安抚了一会儿母羊，让它卧下来，捧着小雪豹塞到母羊肚子底下。 　　母羊扭头闻了闻小雪豹，多少有些疑惑，不过并未躲开，只是一直在打量小家伙。 　　小雪豹大约嗅到了奶味，它拱进母羊胸腹前，在羊毛间东找西找了一会儿，忽然一口叼住！而后就开始卖力大喝。 　　母羊舒服地喷出一声鼻息，转回头去，自顾自休息了。 　　姜灵抚着小雪豹的背安慰它，放下心来现在，可以给它起个名字了。毕竟，要相伴好一段时间呢…… 　　“叫你什么好呢？冬明……不行。明明？也不好。冬冬？还是算了……蓝眼睛。要不蓝蓝吧？” 　　姜灵掀起小雪豹的尾巴、握着它后爪拎开，仔细瞅了瞅。 　　是公的。 　　于是姜灵当即摒弃了“蓝蓝”，因为听着太像“兰兰”，那是叶宁兰专用的。 　　“到底叫什么才好……蓝色，天空，就叫空空，怎么样？” 　　为什么不叫“天天”呢？ 　　事实上姜灵自己也觉得这名字不怎么样，只是她一时间仅仅想到了这一个…… 　　不过小雪豹正忙着吃奶，扒在母羊胸腹间卖力吮，吮得它那瘪瘪的小肚子飞快充实、并迅速开始鼓囊囊起来，压根没空琢磨姜灵的起名水平。 　　多给面子哈！ 　　姜灵就高兴了：“乖，空空，多吃点！” 　　可惜话刚说完，姜灵一瞅小雪豹的肚皮明显吹了起来，觉得不对，赶紧将空空从母羊的肚皮底下揪了出来饿到极处再暴食一顿，它会撑坏的！ 　　…… 　　空空没撑坏。 　　它只是有点儿胀到了，一整个下午都懒洋洋地趴在姜灵怀里，眯着眼睛打盹，时不时冒出一个嗝儿。 　　姜灵本来就是往山上走。而春夏季节，高原上的冬雪渐渐化作溪水流淌下来，绿油油的嫩草逆着海拔向上铺生，羚羊群怕热爱凉，跟着水草迁徙，也是往高处行。 　　这就两边顺路，再好不过。 　　于是姜灵一路拿嫩草讨好羊群，又拿“白雾”赔偿被羊群啃了叶子的草；当然，姜灵额外优待奶娘母羊，结果姜灵发现，这令空空迅速恢复过来之前它饿了几天，多少有点儿伤到了。 　　另外还有一个后果，那就是羊群里其它的小羊，开始眼馋空空的那份乳汁。 　　不过小空空对此一无所知。因为第二天开始，姜灵就把它洗干净了，并特地做了一个木奶瓶、一个皮奶嘴，从母羊那儿挤了羊奶，再来喂空空姜灵不是自找麻烦。毕竟，等空空长大以后，它的食物之一，就是羊。让它对羊有了好感，对它的身心健康会很不利。 　　…… 　　就这样日复一日，春夏交接的时节很快过去，一年中最热的日子渐渐逼近了。 　　而羊群，也攀上陡峭的山壁、跃过窄窄的悬崖，迁到了它们的夏季栖息地。 第14章 麻烦 　　姜灵上高原，是为了找六旱莲。 　　名字如此，还是因为前辈们的非专业命名。其实六旱莲与睡莲之类压根没有任何亲戚关系，倒是与仙人掌更为亲近一些它是一种多年生草本植物，肉质的叶子，花朵乃白色或者浅黄、浅粉色，六瓣。盛开时，有那么一点点像莲花，所以第一个发现它的人，叫它“六瓣旱莲”，后来又被缩成了六旱莲。 　　最重要的是，它是资料里记录的、“白石”的伴生草之一。 　　…… 　　去年夏天的时候，当姜灵在丛林里能够自保后，她告诉了巴尔德。 　　巴尔德知道之后，倒也没狂喜：他只是惊喜，不过他的惊喜维持了好几天……那几天里，巴尔德时不时发个消息来问姜灵感受如何；又仔细问了姜灵说的从“合击”到“一体”的变化。 　　对于巴尔德那些突然就冒出来、想到哪儿说到哪儿的消息，姜灵唯有腹诽；至于后者的变化，姜灵自己也说不清楚，他们便只好等回到哈奇德隆再细细琢磨毕竟有些东西，语言表达不了，却能通过切磋交手来传达。 　　这样好不容易等巴尔德兴奋完了，过了小半个月，他又突然给姜灵发过来一份资料：高端资料，寻宝探险专用。 　　因为巴尔德一开始没想起来…… 　　那会儿梅斯与吉兰尚未出局，还是吉兰偶然发现了，提醒巴尔德的。 　　其实这也难怪：记录仪是随员准备的。巴尔德自己拿到最高权限几百年了，早忘了头一次进游乐场、以训练为目标的年轻人，在他们的记录仪里，能看到些什么…… 　　从那份资料里，姜灵才知道，“白石”并不是什么石头，它是一种伴生物，只不过瞧着洁白晶莹，小小一颗，形状还往往不规则，所以大家这么叫而已。 　　然而，不得不说，“白石”的确是种极为稀有的东西。姜灵在拿到资料之后，竭尽所能地搜集情报，到处穿行，从夏季一直忙到冬季，却没能发现一处她能取得的：有几个地方以前曾经有过，被人取走了；还有一些地方太危险，巴尔德、梅斯都未必能全身而退，姜灵当然不会自不量力。 　　这种危险，有的是地理原因，譬如姜灵一开始进去的那个溶洞深处，有穿梭网织的岩浆河，其中一条大河河底，就有一点。 　　那个地方，姜灵取不到，梅斯倒是可以，但姜灵却不敢说也没必要说，梅斯又不急着用：他拿去不是救命，是换取利益，又或者作为储备。他都这么位高权重了，多一点少一点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还有一些危险的原因，则是生物关系：毫无疑问，对人类功能神奇的“白石”，对动物也有效。所以当动物们发现“白石”之后，大多会直接取用；也有的会盘踞在附近，就此筑巢。 　　前一种不用说了，姜灵所知的被取用的“白石”，大多都是动物们享受掉了；后一种，巴尔德特别告诫了姜灵：那些知道盘踞附近的动物，特别特别不好惹，狡诈至极，有相当于成年人的智力，碰到了一定要绕道走。 　　姜灵对此认真答应下来：巴尔德会这么说，是因为比起指望姜灵弄到一些好东西，他更指望姜灵在游乐场内多呆一段时间，多受益一些。 　　这固然是目光长远，可也是关爱有加。所以姜灵感激。 　　只是有的时候，往往“有心种花花不开，无心栽柳柳成行”…… 　　※※※ 　　这几天，姜乐遇到了大麻烦陈翔要回家去了！ 　　他最铁的玩伴！他穿一条开裆裤的哥们儿！他亲爱的外甥！居然要去金海读书了：先去幼儿园过渡一年，适应一下英文环境，然后入学非常不幸，尽管从土地所有权上而言，哈纳乃是姜灵的地盘，但那儿的英文使用者还是远远多于中文使用者。 　　毕竟当初在地球上，英文就已经是应用最广泛的语言。从日常使用人口上而言，有能与之媲美者；可惜若是从科技交流上来说，它乃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位。 　　在姜氏科技转让技术的过程中，就文件资料而言，来自世界各地的技术人员均能拿到他们自己的母语拷贝；但当他们小组间发生彼此接触、互相合作时，还是需要口头交流：而在这交流中，英语的使用占到了百分之六十以上的比例。 　　不说别人，以贺明为例：他在哈纳的工作时间内，说英语都比说中文多！ 　　作为华人，陈轩与方敏自己的日常生活，当然更多地在华人圈里进行，陈轩的商业交流有翻译器；然而，语言毕竟是语言，他们意识到语言对儿子的重要性，决定为陈翔选择一所最好的三语学校…… 　　中文，英文，琪雅文。 　　这里面，中文、琪雅文是作为外语来学，英文则是教学用语。 　　作为准备，陈翔在哈奇德隆这两年，已经从星网上学了不少英语。绝大部分是口语，文字只认得一些交通牌、便利店、自助机、“警察局”、“小儿禁食”之类。 　　那是个非常实用的教程。地球移民仿照琪雅的各种星网课程编写的。至于瓦尔哈利亚斯，暂时还没有什么人对英语感兴趣，也就没有教材面市…… 　　而当初令姜灵笑得肚子疼的幽默感，以及星网上那栩栩如生的环境，现在令陈翔的学习更接近游戏。 　　事实上，以地球上几年前的标准来评断，也的确是游戏。 　　归功于此，陈翔根本不曾觉得自己辛苦，他就是在玩，何况还有姜乐凑热闹。 　　只是陈翔发现，他的爸爸妈妈好像很扭曲，每天见面时（星网上），老爱问他玩了什么、玩得怎么样了，几乎天天问这是羡慕吗？ 　　不太像唉……否则他们干嘛不自己也一起来玩？ 　　陈翔虽然心中疑惑，还是很热情邀请了他爸爸妈妈：胡冬梅与胡海燕怕他与姜乐打闹争吵，教他们“好东西要分享”；另外，每次陈轩来，陈翔捧个什么小点心奉上去，陈轩就会掏出礼物来…… 　　陈翔对此很富有经验了。 　　不过陈轩与方敏刚刚移民，很多东西需要适应，工作上也亟需站稳脚跟，忙碌得很，只陪陈翔玩了几次，后来就没什么时间了那是给小孩专门设计的，成年人很难欣赏那种幽默感，特别是当他们一天劳累下来、感到疲惫的时候。 　　年轻的父母还担心陈翔吵闹。而陈翔根本没吵：这个好东西，他给大家分过了哈，是爸爸妈妈自己不要！ 　　在这一点上，陈翔与姜乐一样，与所有的小孩子一样，非常狡猾，无师自通。 　　不过尽管有这些准备，在正式入学之前，陈轩还是需要适应一下环境。 　　…… 　　所以姜乐很不乐意。 　　陈翔也不乐意。 　　而陈轩与方敏对这件事，还有一点犹豫：孩子当然要养在父母身边，父母的陪伴对小孩子的身心健康很重要；但是，让陈轩放弃哈奇德隆的条件，跑去哈纳接受教育，这真的好吗？ 　　他以后长大了，知道了两者之间的差别，会不会埋怨他们？ 　　只是，陈翔在哈奇德隆没什么显眼的，基素双项潜力都一般，智力也平平。而且，陈翔明明比姜乐大了半年、却天天跟在姜乐屁股后面跑…… 　　照这个情形看，陈翔若是在瓦尔哈利亚斯上学，以后九成九会成为一个普通人；而在哈纳，陈轩将会享有最好的那一档的教育资源……这往后能达到的层次，可就不一样了。 　　然而，那是哈纳的层次。不是哈奇德隆的。 　　鸡头？凤尾？ 　　所以年轻的父母陷入了苦恼…… 　　其实姜乐也就多了一样体术潜力，精神力他刚刚出生那会儿，就被苏默判了个“没什么问题”；另外，姜乐的智力测试结果也是平平。 　　可姜富安与胡海燕却不同，他们没放在心上：一者，他们年纪得大了，没什么锐意进取之心，信奉无祸便是福；二者，这是瓦尔哈利亚斯的标准，又不是地球的。 　　事实上，这对高龄父母对姜乐施行双套标准：在归属问题上，两老一致认为姜乐是瓦尔哈利亚斯人。因为让姜乐接受地球教育，那是为难他、叫他长大了不好过。然而在评价姜乐时，两老则执行地球标准，从不把姜乐与谷内邻居家的聪明孩子比，更不用提对姜乐说什么“你看看人家，怎么怎么”之类的了。 　　类似地，姜富安与胡海燕认为，陈翔以后能达到什么程度，不是现在就看得出来的。 　　再说了，孩子开心就好，有建树真就意味着幸福？以他们大半个世纪的人生经验看，这两者之间，并没有固然关系。 　　何况，占有多少资源，负有多大的责任，看看姜灵，到现在还没回家呢！那地方，听说荒郊野外、豺狼虎豹的……过的什么日子？！ 　　然而这话，两老却不好说说姜灵，那是炫耀；说陈翔，陈翔若是留下了，并且长大后没什么出彩、只是平平，陈轩与方敏心下难免会埋怨他们。 　　毕竟，陈翔不是他们的儿子：陈翔是陈轩与方敏的儿子。 　　所以，胡海燕只是与胡冬梅私下里说了说。 　　而胡冬梅深觉如此，与方敏仔细讨论了一回，又与陈轩委婉提了提。 　　可惜胡冬梅是外婆教育小孩的事情，外婆比起父母，又隔了一层；何况陈轩作为她的女婿，一向比她自己的女儿方敏，还宝贝她的外孙…… 　　这样子，胡冬梅实在不好意思态度强硬。 第15章 撒娇 　　姜灵跟着羊群走的时候，已经暂时搁下了六旱莲的事：她打算先用羊奶养着空空，同时尽快帮空空找一头母豹收养它。 　　毕竟雪豹要学的，譬如潜伏、扑击，姜灵都很难教给空空尤其雪豹还能用尾巴控制身体平衡、做到起跳后在空中转身，这个姜灵更是怎么也教不了！ 　　要知道小梭云会飞，是因为冬明在休息时，播放了当时他们手里所有的成年梭云的资料；除此之外，冬明时不时就把小梭云放到桌上、地上，让它自己飞回来；另外，冬明还特地找了其它的鸟类，供它观看、模仿冬明出去训练均带着小梭云，或者确切而言，小梭云总是缠着冬明妈妈，连他的训练时间也不放过……于是训练间隙里，冬明就让小梭云蹲在他肩上、自己蹲在树上，一人一鸟一起悄悄地看。 　　可即使如此，小梭云也喜爱冬明的口袋、远甚过树枝上的鸟巢；而这种习惯与偏好，对它并没什么好处：野生动物亲近人，往往会令它们陷入危险。因为虽然它们的饲养者对它们抱有善意，但是其他的人类却未必如此。 　　所以，姜灵并不打算亲自抚养空空。 　　不过姜灵没想到的是，羊群与空空，无意中帮她找到了“白石”。 　　…… 　　这是一个晴朗的清晨。 　　与所有夏季晴天的清晨一样，天蓝得明快，风吹得爽朗。 　　羊群一路往山上迁。在日行夜宿了二十来天后，在海拔高了近千米之后，它们终于在两道峰峦之间的山谷里栖息下来。 　　姜灵便就近找了个高大、直浅的岩洞栖身那些狭小、幽深的，早被各种动物们占光了。 　　不过形状如此的山洞，夜里可真不怎么样：冷风直直地吹进来。 　　所以到了这第二天早上，姜灵马上着手，给自己改善住宿条件…… 　　她一早起来，跑到山涧边，就着雪峰上下来的水洗漱一番，又解决了自己和空空的早餐，便开始在附近找合适的岩石：为了推到岩洞口挡风。 　　空空跟在姜灵身后满地跑：它现在走得顺溜，跑起来颠颠的，跳起来则还有一点儿笨拙；又对什么都新奇，好动得很。 　　一只两指粗的绿色蚱蜢被空空惊到了，大腿一撑，从草丛里跳出来，落在姜灵的靴面上。 　　姜灵正忙着手搭凉棚眺望四周呢她现在眼里只有石头。所以姜灵没管蚱蜢。 　　空空吓了一跳，转而瞅瞅自己的前腿，又瞅瞅蚱蜢，登时发现蚱蜢个头小，很小，真小！那身子还不如自己前腿的一半粗……空空就开始对蚱蜢呲牙、低吼。 　　蚱蜢没理空空。空空一抬爪拍向蚱蜢。蚱蜢“嗖”一下蹦起来、跳远了。 　　空空马上追了过去，屁颠屁颠地跟着跑远了。 　　姜灵对周围数千公里内的情况心中有数，对这道山谷里的更是了如指掌，所以姜灵并不唤空空回来，由着空空追着蚱蜢跑远、钻进草丛里。 　　可是空空钻进去之后就不出来了，在那儿打滚撒欢。 　　姜灵经过筛选，看中了溪涧里的一块大石，于是一边举步往坡下走，一边抬头望望天空中：远远近近，有四只苍雕或在盘旋，或在飞翔。 　　这些捕猎者实在不好商量。姜灵无法放心，就折向了空空。她拨开草丛，追着空空，捉着空空的后颈、搂着它的腹部，把小雪豹抱了起来：“乖，我们先去搬个门板，晚上睡觉才舒服……” 　　然而姜灵话说到后来，尾音被她自己吞下去了。 　　空空不满，挥舞着小爪子扭动。姜灵看看自己脚边，又顺着望向前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草丛藏着一条山沟。如今沟底略淌着一点活水，清澈浅显，得凝神细听，才能捕捉到那微微的潺潺声；沟两侧的斜坡上，则开满了花。这种花长势喜人，甚至已经延伸到了草丛里。 　　是六旱莲。 　　大朵大朵的纯白六旱莲。 　　※※※ 　　这小山沟又在向阳坡上、又有活水滋润，阳光水份都非常充裕，条件上佳，六旱莲就长得极好。 　　而姜灵虽然知道这儿开了许多花，却不知道它们就是六旱莲植物才不知道人类给它们起了什么名字，它们对此压根不感兴趣。姜灵也没仔细询问它们的模样与形状。她本来打算安顿好了再细细地找。 　　空空正是在折腾它们多漂亮多柔软的花啊！ 　　山风轻拂，花儿摇曳，会动！ 　　于是小雪豹扑了一朵又一朵…… 　　以至于姜灵的出现，招来了六旱莲一致欢呼。简直好像看见亲人了。 　　姜灵不禁莞尔，握着空空的爪子冲它们挥了挥。 　　空空一点也不配合；它已经发现姜灵不肯放自己下去玩了，懒洋洋眯着眼睛，正好打了个哈欠。 　　姜灵也不在意，挥过空空的爪子，就回山洞了。冬明当初带回来的那短短一截幽影獠尾巴，被姜灵当作护身符带在身边，这会儿正好给空空玩姜灵随手搓了根小小的草绳，把缭尾巴挂在山洞里，吊在一个空空堪堪能跳扑到的高度上，让它去咬。 　　然后，姜灵还吊了四块味道不同的肉干。 　　这都是锻炼。尽管姜灵有把握找到母豹收养空空，但目前是空空生长最快、学习最迅速的时期，姜灵不能让它白白流逝。 　　另外，空空现在当然还不到断奶的时候，不过断奶不是骤然进行的，肉食的味道早早就可以开始让它适应虽然姜灵更该使用生肉。 　　…… 　　空空看了看，觉得它们太高了，趴在地上没动，扭头瞅姜灵。 　　这小模样真可爱！但姜灵不敢让空空亲近人类，更不敢让它留下人类会对它有求必应的印象，只好无视它的恳求，严令它不许离开山洞，就背上背包去干活了。 　　这么做要强忍着抱起空空来狠狠摸一把的冲动，可是姜灵知道自己的出发点是正确的、对空空有利，所以姜灵心里坦然。 　　空空两只耳朵一转，听着姜灵出了山洞，渐渐走远了，确实没有回头的意思……这才站起来，无聊地踱了几步，扭头看看那五个挂件然后它蓝色的眼睛盯住了其中最大的那一块肉干，伏低身子，一下扑了上去！ 　　吃的，这是吃的！ 　　姜灵一直留心着空空，此时不禁莞尔，继而在晨光下的草野上畅笑出声。 　　结果惊飞了一只小雀子，招得羊群一大半看过来。 第16章 “葡萄” 　　姜灵决定收集一些六旱莲。 　　至于“门板”，那一桩活儿被姜灵调整到下午去忙乎。 　　山沟挺长，姜灵沿着山沟缓缓溯源往上：上面的更好。 　　六旱莲可以入药，药用部位是花柱，以将开未开的花苞为最佳它是一味药浴中普遍用到的重要辅料。 　　辅料自然不如主料要紧，但它作用虽然不是最大，却也不可或缺。 　　至于主料，它们不仅不能少，还在很大程度上左右了药浴的品质，并且一开始就决定了药浴的功用上限。 　　辅料在这方面的影响要小得多，它的作用是促进主料的发挥，令药浴将它的品质发挥到极限。 　　简而言之，主料就相当于箍水桶的木板最短的一块决定了水桶的容量，也即药浴的效用。 　　而辅料中，若是有一两味品质稍次，还能通过挑选质量上佳的其它辅料，或者调整配方、使用方式等手段，来进行弥补。 　　药浴这个东西，配方并不是全银河系统一的。通用配方之外，每一级体术均有几份乃至几十份传统配方、特色配方。 　　传统配方效果往往稍差一些，不过用料上普遍可以避开一味或者几味主料，所以自有其价值；特色配方则有一些明显的长短处，适用于特殊情况，即那些非均衡发展的体术者。 　　但是传统配方不是白占便宜。它所需的东西，总价值上不仅难见减少，往往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它只是换了个选择，供人避开一些难题，毕竟主料对其相应的体术者而言，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没错，梅斯给周信光、姜灵寻齐一套主料，十分方便，简直举手之劳；但唐妮想弄到她自己用的主料，可就艰难了！就算体术冕下卢休斯给体术十三级的唐妮找，也非常不容易。 　　所以传统配方就是人们绞尽脑汁想出来的一条小路：绕开了大路上的拦路虎，却不好走。 　　更麻烦的是，传统配方在材料处理上也复杂得多，往往有一些“传统方式”。 　　毕竟，能够到处通用的配方，本身就是集合了众家之长，又尽力降低了成本、简化了加工程序而来的。是大量专业人士的智慧结晶，经过了漫长的时间考验，简洁而实用。 　　是经典。 　　而六旱莲就是这经典所需的辅料。 　　因此，那些品质一般的六旱莲倒也罢了，毕竟早已实现大规模种植，市场上供应充沛；可品质上佳的六旱莲，价格就很不错，比同档次的偏门药材要好得多因为争的人多。 　　…… 　　巴尔德给姜灵的资料里，每一样东西都带着参考估价。那是历史拍卖价。 　　所以姜灵一直走、一直没有停下来动手采集，直到她爬上栖身的山洞所在的小峭壁，找到了一大片极为茁壮的六旱莲。 　　这儿的六旱莲铺满了整个峭壁，直长到峭壁上方的草野为止。比起峭壁下方、低处草野上的六旱莲，这些六旱莲享受着一样的阳光、同一道山涧，却并不享有肥沃的泥土。 　　但是它们反而长得更好。 　　不过这很可能与岩石里溶解出来的无机盐有关。所以姜灵也没多想，跟它们商量了一番，达成协议，就开始干活儿了。 　　采花苞对姜灵而言是一件惬意的事因为她用的精神力。 　　当初经过狼洞那儿大半年的训练，姜灵就习惯时时使用精神力了；在一路逃亡之中，姜灵对精神力的应用，渐渐达到了如臂使指；再加上接收“一体”之技，姜灵现在已经将此养成了本能。 　　所以姜灵一早上洗漱也好，替空空弄早餐也好，均不用特地凝神静心，自然而言就知道山谷内发生着什么。 　　也所以姜灵惬意地站在那儿，捧着盒子吹风纳凉……根本不须担心一脚踏过去，花苞还没采到，却先招来了一大片尖叫！ 　　花苞左弯腰、右弯腰，从花茎上折下来，迅速抖几抖，抖掉上面的小虫子如果有的话而后飞到姜灵的盒子里。 　　姜灵正忙得开心，忽然发觉她调动的“白雾”流淌得有点儿不对：好像溪水遇到了石头。 　　可偏偏流过之后，那“白雾”变得更浓郁更纯净了…… 　　也更少了！ 　　姜灵疑惑望去。而后她看到，精神力“看到”，那一大蓬六旱莲间，隐约闪过一道温润的光泽。 　　一闪即逝。 　　却在这明亮逼人的高原日照下，依然温润、依然夺目，毫不失色。 　　※※※ 　　姜灵小心走过去，尽量少踩了几株六旱莲，弯腰拨开那一蓬叶丛。 　　有一串！ 　　一串五个。好像刚挂果不久的葡萄一般，簇生在一起，深藏在贴近地面的叶子下。 　　这就是“白石”？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不过，它这模样，瞧着与麦饭石差不多嘛…… 　　但姜灵旋即不得不承认，形状大小或许差不多，色泽却差了很多。没看见之前，姜灵不明白，为什么巴尔德与梅斯都不担心她认不出“白石”，都只说一句“看到了肯定就知道”。此刻亲眼瞧见了，姜灵才知道，这星际之间，竟然有一种东西，能够比水更晶莹灵动，比玉还温润，同时却比钻石还明亮，比阳光更灿烂…… 　　它明明具有这些矛盾的特质，偏偏却又那么自然！ 　　大自然的深邃与神奇，实在令人惊叹。 　　…… 　　姜灵小心伸手，想要去掂起它来，却捏了个空！ 　　它根本不是实体。 　　姜灵这才想起资料上的解说，忙忙换了精神力：六级精神力的“隔空摄物”，或者十二级体术的“无形气劲”，才能移动“白石”。 　　六旱莲跟姜灵抗议无效，齐齐耷拉了花苞，不理姜灵了事实上，整个山谷内的植物，小峭壁上下两片草野，统统都不理姜灵了。倒是动物们，还懵懂：它们与植物之间并不能交流，所以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姜灵顶着万众唾、亿众骂的巨大的压力，小心翼翼取完宝贝，给六旱莲们留了“葡萄串”下方最小的那一个；并且帮它们将其埋到岩石缝里、泥土底下，免得再被人发现。 　　这倒不是姜灵愧疚了，她只是习惯了习惯了林语者的做法。 　　他们无论取用什么，都不会全部连根铲走，都会留下种子、根茎之类，以供繁衍。有时候顺手顺路，他们还会帮着丢一些成熟的种子，又或者老蘑菇的孢子伞。甚至他们在通常情况下，并不会取用那些尚未成熟的植物；除非情况危机，才会破例。 　　这倒也不是林语者的个人修养有多完美。这只是因为他们的文化中，将森林草原、荒漠戈壁、江河海洋视作自己的家，将整个大自然视作自己的家。 　　家里的东西，当然要珍惜。一般人都会如此。 　　好比姜乐，十二号区的鲜花舍不得摘，要摘只摘外面的…… 　　甚至哪怕这个人在外面穷凶极恶、张牙五爪，他也很可能从不糟蹋自己家里的一针一线。 　　…… 　　而现在姜灵对山谷内已经失去了掌握，所以姜灵干完这些，忙忙起身：安全起见，她要回去看着空空。 　　有所得必有所失，这也没办法。 　　可就在这时，姜灵突然发现，六旱莲们重新挺起了花苞，整个山谷又肯与她交流了。 　　姜灵僵住了，额角直冒冷汗。她一问才知道，六旱莲不怎么在乎“白石”的数量多少，却很在乎“白石”的纯净度，故而对姜灵留给它们的那一份，竟然还挺满意…… 　　当然，姜灵要是肯把第四个换给它们、留在这儿，那就更好了因为那个不仅“好”，而且更大！ 　　姜灵彻底无言了。 　　紧接着，姜灵意识到一个关键：“白石”之间自然是有品级之别的，只是无论巴尔德给的资料里，还是应用的时候，大家都认为这种差异不大。 　　可六旱莲们很在乎！ 　　于是姜灵蹲下来，细细地询问它们。 　　还好六旱莲没做过生意，不知道趁机勒索姜灵、叫姜灵把刚到手的好东西吐出一半来…… 　　※※※ 　　空空又一次跳起来，扑下了一条肉干。 　　也是最后一条肉干。 　　肉干里均添了盐，盐对野生动物很有吸引力。所以空空一爪按住肉干，伸头就去舔。 　　结果这一条肉干是微辣味，空空舔了几下，直冲向角落里姜灵昨晚凿了个粗糙的石碗，在里面放了清水，供空空夜里饮用。否则空空一闹腾，姜灵就得半夜爬起来给它倒水。 　　空空喝够了水，回到肉干旁边，打了一会儿转，悻悻然叼起来，衔到了它的小窝里，胡乱一藏其实就是一大团干草，夜里保暖用的，离石碗不远。 　　它记得饿肚子的滋味。 　　它怕了。 　　这个食物不怎么样，但还是要藏起来。 　　…… 　　姜灵走回岩洞时，满心糊涂。 　　第一，从六旱莲那儿，姜灵才知道，这些白石是今年开春突然冒出来的：就像露珠那样，自己凝结出来的，不是六旱莲长出来的。 　　也就是说，白石是一种天然产物，只是出现的地点总是挨近一些特定的植物，或者较为危险的奇特地貌。 　　当然，后一条很可能不成立：只因为在那些地方，白石不大容易被人或者动物取用，这就令它们被保存得更久。 　　所以说，“白石”并不是什么伴生物，这是个误会。 　　对此，姜灵无法解释这其中的奥妙。于是姜灵干脆不去想。 　　第二，以前姜灵路过的地方，也有白石的，那时候植物们并不瞒着她；然而这些六旱莲，这个山谷里的植物，却瞒着她…… 　　两种情况之间的区别是前者她取不到，后者她取得到；前者的白石都存在挺久了，有些地方的植物竟然从出生开始就习惯了它们的存在；而这儿的白石，才出现几十天。 　　姜灵决定试试：她计划尽力给这些六旱莲供给“白雾”，让它们变成老妖精，再看看它们最后会不会同意让她带走最后一块白石。 第17章 宠溺 　　当天下午，姜灵搞定了她的“门板”。 　　空空则咬死了一只大蚱蜢而这个被姜灵记录了下来，因为这是空空的处女……不，处男猎！她家的空空乃是个帅小伙子哈！ 　　不过呢，中肯而言，事情其实是这样的：那只蚱蜢本来好好呆在草丛里啃嫩芽，偏偏它倒霉，被从旁边走过的姜灵惊到了，结果它一蹦达，自己撞进了跟在姜灵后面的小雪豹嘴里…… 　　空空下意识一合嘴巴！ 　　蚱蜢大腿猛一撑，就再也不动了…… 　　空空眨巴眨巴蓝眼睛，吐出嘴里的蚱蜢，“呸呸”了好几下，抬起前爪使劲抹嘴。它可不吃蚱蜢，它还喝奶呢。何况生蚱蜢与鲜肉又不同，这都什么味道！ 　　空空擦完嘴巴，嗅了嗅蚱蜢，又拨拨它。结果蚱蜢不动，空空就没兴趣了，撒开四条小短腿、摇晃着它那圆圆长长的尾巴，追赶前面的姜灵去了。 　　…… 　　一人一豹在岩洞里住下的第五天，姜灵替空空物色到了养母。 　　是一只丧崽的母豹。 　　它已经不再年轻，正处于经验丰富、体力开始下坡的中年。它曾经成功带大了四个孩子。 　　然而，野生动物要想成功养大幼崽，并不是经验丰富就足够了的。而去年、今年两年，它的运气都很不好。所以现在，它孑然一个幼豹会跟在母豹身边两年。开头半年喝奶；接下来半年断奶，但继续长身体；第二年则要学习大量的狩猎技巧，以及领地的巡视，与同类的交流等等。因此，母豹在这个季节独自一个，说明它连续两年都失去了孩子。 　　不过，从概率学上来说，这种残酷的事情很常见。因为人口繁殖率……不，豹口繁殖率，很低。 　　要是一只母豹一辈子能成功养大好几个后代，那雪豹早就成了这个地方的霸主。可事实上它们做不到。平均养大三四只就不错了。但三四只也只能保证它们的数目稳定，无法令这个种群扩增。 　　因为在人类社会中，年轻人意外丧生的比率很低；然而这些生活在大自然中的年轻豹子，却有很高的早夭比例。 　　姜灵顺利与母豹达成协议。一开始，姜灵还担心：长鬃狼总是乐意收养小狼崽孤儿，但姜灵不了解雪豹的习性。 　　不过，不知是因为姜灵能与母豹沟通，还是雪豹天性如此，母豹刚刚接触空空时，就对它很感兴趣。 　　于是接下来的一切，就理顺成章了。 　　唯一的问题是，救命之恩加上有奶就是娘，空空现在还很依恋姜灵。另外，母豹的奶水几乎已经没有了……填不饱空空日愈变大的胃口。得让空空卖力吮上一段时间，才能养回来。 　　所以姜灵每天早上挤了羊奶，端给母豹，然后由母豹决定给不给空空吃。 　　这对姜灵而言，真是个艰难的活儿…… 　　不是挤羊奶难，是抵御空空的恳求难。每天的吃饭时间，空空总是亦步亦趋地粘在姜灵脚跟后，抬爪抓姜灵的靴子与裤脚，呜呜叫，仰着头，眼巴巴地瞅着姜灵手里的石碗。 　　姜灵差点撑不住。 　　还好，姜灵很清楚，她希望空空能够长成一头健康的野生雪豹，而不是一只家养的大猫咪！更不希望以后空空遇到人类时，因为它对人类的好感，而丢掉了自己的性命！ 　　所以姜灵只有一边狠狠心、一脚踢开空空，一边在心底里抱头悲鸣你呜呜个头，我才呜呜呜呢！ 　　呜…… 　　※※※ 　　一个月后。 　　这是一年里最热的时候。 　　夕阳西斜。姜灵坐在洞口的岩石上，藏在身后小峭壁投下的阴影里纳凉。 　　谷底河流的对岸，茂盛的草野上，母豹吃饱喝足，卧在一丛长草后，躲着日晒。 　　空空吃饱了奶，豹奶而不是羊奶，在母豹前后扑蝴蝶玩。 　　姜灵与母豹都看着空空。 　　而后姜灵对母豹微微一笑。 　　与对其他人类的注视不同，母豹对姜灵的注视并不感到紧张。它将下巴放到爪子上，惬意地打了个哈欠，望着姜灵，冲姜灵懒洋洋摇晃了两下尾巴。 　　空空没注意这交流。因为它发现一只蟋蟀蹦上了石面。于是它兴致勃勃地蹿了过去。 　　姜灵跳下了岩石。她决定再去采一些六旱莲，然后明天就离开这儿。 　　离开这道高原山谷。 　　…… 　　姜灵采六旱莲很顺利，但装满半个盒子时，姜灵若有所觉，停止了行动，转身望向下游谷口。 　　有人来了。速度很快，比卢休斯快，与梅斯差不多…… 　　所以这是个体术大师！ 　　姜灵心中一凛！ 　　下一秒，姜灵“看到”谷口那儿冲进来一条人影：空中有猛禽，所以即使是体术大师，一般而言都会从地上走。反正不慢。 　　那人是个女的，头发已经花白，不过瞧着比巴尔德年纪轻些。她本来是直冲山谷另一头而去，见了姜灵，略顿了顿，大约颇为惊讶。而后姜灵眼前一花，她已经到了姜灵这边，出手就是一刀！ 　　人还没到、锋芒先至！ 　　姜灵不退反进，直撞向刀口！ 　　※※※ 　　草野、暮色、峭壁、六旱莲，都消失了。 　　只是一瞬间，几秒钟。 　　姜灵自知还无力抗衡一个体术大师；另外，一个体术大师如果对她下死手，她不可能还反应得过来。所以，唯一的解释是，对方意在生擒生擒了人，搜刮一番，再解决！ 　　所以，为了保住自己的收获，姜灵要做的，就是第一时间脱离“游乐场”！ 　　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点不舍。 　　壮士断腕，丢卒保车。 　　姜灵望着眼前四面八方的灿烂星空，长长出了一口气：这份果决狠辣来自继承，故而事情过去后，姜灵有点感慨。 　　而后姜灵听到了一个富有磁性的男中音。不过那声音说的话姜灵听不懂。好在姜灵的面前同时还浮起了文字，有琪雅文，有瓦尔哈利亚斯文，有英文，还有中文……简体中文。 　　姜灵就点了中文，同时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小耳钉：这是翻译器。 　　难道就这么几秒钟时间，这个东西被彻底解析了？ 　　“训练次数：一。 　　训练成绩：二级合格。 　　请选择：新人登记；资料查询；证书手续；退出系统。” 　　姜灵一怔，当即选了“资料查询”。 　　…… 　　陈轩与方敏还没最后拿定主意。不过他们已经决定提前先把陈翔接回家，让他适应适应哈纳的生活，看看情况。 　　因此，这一次胡海燕回家时，捎上了这对年轻的父母。 　　为了安全，陈轩与方敏从不宣扬他们与姜灵的关系。故而他们每次搭乘胡海燕的便车，都很低调，几乎做贼一般…… 　　所以他们是开着自己的飞车，从北点私家区的入口进去的。地方大，前面办公区的人根本不知道有人来。 　　方敏登舰时，挎着一个肩包，两手空空；陈轩却提拎了一大袋东西。他们在十二号区有自己的客房，里面衣物不算多，四季换洗俱全，所以陈轩这绝不是什么行李…… 　　胡海燕一见就知道了：“可乐是吧？你又被翔翔缠不过了！” 　　陈轩微微讪然，却也开心，就在那儿傻笑。方敏看得好笑，瞧不过去，手肘撞了陈轩一下。陈轩忽然想起来了，跟胡海燕道：“我给乐乐也带了，还有玩具，两人一人一份。” 　　方敏翻了个白眼：“乐乐又不喜欢这个，最后还不是落到你儿子的肚子里！” 　　陈轩就咧嘴乐：“那不也是你儿子吗！” 　　…… 　　别宫的厨房里有可乐。作为一种保质期不短、在地球上十分普遍的饮料，姜灵偶尔会想要喝一点。周信光也是类似。 　　但这可乐对姜乐与陈翔是禁给的。他们两个也压根不知道厨房里有。 　　因为小孩子喝可乐不好。但本能使然，他们又特别爱这种甜甜的饮料。 　　这真不能怪他们。甜意味着糖类，糖类意味着能量。原始人生存不易，多吃富含糖类的食物，攒成脂肪，就能捱过缺乏食物的日子当一个原始人爱甜，而另一个原始人爱酸时，如果假设其它因素一样，前者比后者更有可能活下来、活得久一点。 　　结果就是，古今中外，凡是人类，大家都爱甜的。 　　但人类社会近几千年、几万年的发展速度太快了，远远快过以往任何时候，所以生产力的蹿升很快令人们解决了温饱，跑过小康，直奔物质富裕。 　　于是减肥代替了增肥，瘦美代替了胖美。 　　然而与此同时，人基因里物竞天择出来的偏好，却还没改掉。这样子，人们只能靠自制力去减少糖类的摄入。偏偏各大厂商为了攥取利润，依旧在生产各种含糖量颇高的饮料别说在这方面大名鼎鼎的两种可乐了，连瓶装绿茶饮料里，含糖量也很高。 　　于是自制力尚未来得及培养的小孩，一旦接触，就特别容易爱上这些饮料。 　　不过，社会发展，商人逐利，都无可非厚，也无法避免。作为父母、外婆外公，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姜乐与陈翔碰可乐。 　　陈翔就是这类小孩里的活例：他有一次来哈纳、在家里住了几天，偶尔喝了一点可乐，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还有橙汁！ 　　从此陈轩每次去哈奇德隆，都会带这些饮料。 　　好在陈轩这两年太忙，去的机会也不多，那么几瓶饮料，又是小瓶装的，根本不足以供陈翔天天喝，过个瘾而已，没什么关系。 第18章 师生 　　当姜灵终于踏入晨空号内时，巴尔德已经在了。 　　巴尔德是今年冬末春初时候，二下大蛇海沟，结果被那儿的“老土著”送了出来。 　　那个家伙不管是梅斯，还是巴尔德，抑或吕伊、易林，都敌不过。他们甚至还没弄清楚那到底是什么动物……反正属于爬行类。 　　“大蛇海沟”，正是由此得名。 　　巴尔德当时该取的东西已经取得差不多了，又因为抢夺珍宝，被一头幽影獠王恨上了。 　　幽灵獠王与巴尔德两者之间，其实谁也没法子轻易奈何得了谁：因为与体术冕下们、以及大师们比，巴尔德打架也不过尔尔，他最厉害的是对环境的探查；而幽灵獠恰好擅长藏匿…… 　　所以这两个若都不想同归于尽，就会在那儿一躲一寻，比赛捉迷藏！ 　　偏偏幽灵獠王执着得很，一路潜伏追踪、偷袭骚扰。这就令巴尔德在陆上的日子不太好过：吃一顿饭能分成四餐，睡个觉得起来五六次。 　　所以巴尔德烦了，干脆最后去冒一次险，下水狠捞一把，把他惦记了快一年的水紫菇弄到手，并就此结束这回“游乐场”之行。 　　而梅斯出局早，也与大蛇海沟的老家伙有关。 　　梅斯年轻时得罪过这个老家伙那会儿老家伙还没有老成精，刚刚突破，大有收获，锋芒毕露，却一不留神被年轻的体术冕下梅斯偷空钻了老巢……是可忍孰不可忍？！ 　　老家伙领地观念极强，从此对梅斯过敏，不用梅斯进入大蛇海沟，只要它发现梅斯靠近那儿，就会主动出击！ 　　可“游乐场”令梅斯安全无虞，去了又来、去了再来、去了还来！ 　　所以老家伙越来越讨厌梅斯了…… 　　打不死的小强！ 　　而梅斯现在尚敌不过老家伙，五个梅斯也不行。故而梅斯在扫荡了几个好地方、与另外一拨瓦尔哈利亚斯人汇合后，干脆借助这一点，设计了老家伙：自己引走它、让巴尔德与另外几个合作者去探幽寻宝。 　　至于该他的那一份，同一个文明的人，又有巴尔德看着，难道还怕赖帐不成？到了外面自然拿得到。 　　结果诱饵梅斯一眨眼就被老家伙送出了“游乐场”。而这老成精的海中皇者，随即又迅速杀了个回马枪！ 　　所以巴尔德他们收获虽然丰厚，同时却也损失惨重……巴尔德都看到了一丛水紫菇，却来不及取！ 　　没办法，大蛇海沟的老家伙这些年来越来越厉害了，于是它主动出击的速度也变得越来越快了。 　　…… 　　苏密苏默也在晨空号上。 　　苏密只呆了一年又三个季节，苏默则更长一点：他在海龟岛上捱到苏密出局时，体术已经直逼十一级；因为聊天的重要对象又少了一个，苏默实在憋不住了，就开始尝试穿越大海。 　　结果苏默运气不错，有惊无险地上了陆地；可他还没脚踏大地撒欢几天，突然被偷袭了！ 　　苏默甚至都不知道偷袭者是人类大师、还是动物原住民。 　　而苏密出来后，也并没急着回去，而是留下来等他的弟弟、他的老师，还有小师妹：反正他那会儿体术刚刚十级，在星舰上训练毫无妨碍。 　　另外，苏密在哈奇德隆有几个人要深入考核，自己不在场会比较顺利：沉得住气的、沉不住气的，这边晚点回去，那边就容易看出来。 　　※※※ 　　因此，时隔将近三年，当姜灵重新踏上晨空号、履行完必要手续后，她一出通道，就在大厅里见到了自己的老师与两位师兄。 　　巴尔德他们是知道姜灵登舰了，过来等姜灵的。 　　负责问卷的研究人员也知道姜灵回来了，此刻正在老大远的另一头，眼巴巴地瞅着他们……是个中年帅哥，不过姜灵这会儿没顾得上看。 　　苏默一见姜灵，就上上下下地打量姜灵，乐道：“果然不一样了！” 　　苏密仔细端详了姜灵一会儿，冲姜灵一点头；又看一眼苏默，没吭声若不是老师说给我们知道，你真能瞧出来？！反正我是瞧不出来！ 　　巴尔德也高兴：“这一年，已经打磨好了。不错，不错。” 　　因为姜灵既然能抗衡体术冕下，那么她收敛锋芒的难度，就不会比新晋的冕下低。 　　姜灵笑了：“其实也不算快。老师您老夸我，我会翘尾巴的。”又不知道怎么与巴尔德提及她的发现：“另外，我……” 　　苏密苏默见姜灵眉头微蹙、欲言又止、还满脸迷惑，当即对视一眼，就先去训练场了，只叫姜灵“快点过来，我们练练”没错，他们是巴尔德的学生、姜灵的师兄、“轻光”负责人、少将军衔，拥有相应的保密级别。然而事关“游乐场”，就事关瓦尔哈利亚斯的战略机密，他们并不能统统参与。 　　不过两兄弟虽然避开了，其实却没多少担心：姜灵这么年轻，令姜灵不知如何是好的东西，未必有什么可怕…… 　　这绝不是他们轻视姜灵。他们只是把姜灵当小孩子了从阅历上来说。 　　而令小孩子害怕、担忧的东西，在成年人那儿，往往没什么。 　　不过，两兄弟的推论虽然一点也没错，可问题在于，他们并不知道姜灵现在拥有多少阅历…… 　　…… 　　巴尔德并不拦两兄弟。他一边冲研究人员挥挥手、示意他事情押后，一边招呼姜灵去他套房里的茶室晨空号乃巴尔德的，故而其上巴尔德的私人客厅、茶室之类，保密最好。 　　于是师生两个就这么离开了。只剩那个研究人员，眼望着自己的“肥肉”飞走，使劲儿摊摊手，大叹了一口气，无奈收拾起东西，也回舱去了。 　　※※※ 　　姜灵的记录仪里下载了一大堆东西。 　　为此，姜灵删除了全部的“游乐场”资料，以及所有不必要的记录。 　　尽管如此，储存空间依然不够。姜灵只好要求“游乐场”的系统提供压缩服务这服务自然很方便，却会损坏所下载的资料的品质。毕竟里面包括了一部分教学片。 　　两人坐下来后，巴尔德叫茶，姜灵一声不吭，只是将记录仪推了过去。 　　巴尔德的想法，一开始其实与两兄弟一样：他本来在想着怎么安慰姜灵，怎么安慰受惊的小孩子。此刻巴尔德见姜灵目光凝重，神色才肃然起来，默默翻看记录。 　　这一看，饶是巴尔德，也大感骇然！ 　　…… 　　“一体”之力能敌手十二级的体术者或者精神力者，被称为“一级合格”。 　　“一体”之力能敌手十三级的，被称为“一级良好”。 　　“一体”之力能敌手十四级的，被称为“一级优秀”。 　　“一体”之力能敌手十五级的，也即体术冕下或者精神力冕下，则被称为“二级合格”。 　　“一体”之力能敌手十六级的，被称为“二级良好”。 　　“一体”之力能敌手十七级的，被称为“二级优秀”。 　　以此类推，一直到“三级优秀”。 　　至于“一体”的教学资料，姜灵只能下载到“二级良好”及其以下各级的。 　　从数量上来看，这些教学片只是样品，不是资料库：没那么丰富。 　　而“游乐场”这个命名，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没错。 　　因为它是个夏令营场地。十级文明军校的新型夏令营场地，军校以之来吸引质优生与所有好学校一样，它总是在寻求更好的生源、师源，以保证自己的教育质量。 　　至于其他人进进出出、系统却没任何提示，那是因为他们被判定为非学员：夏令营场地么，又不是封闭式管理的军营，除了学生，住得近的公民、有兴趣的游客，都有权利去渡个假、观个光之类。 　　没看这些人都不曾经过专门训练么？连一体都不知道！ 　　最后，它之所以八年左右开一次，是因为这是它的系统自检周期……也即工作人员入内清理危险动植物的周期。 　　它已经很久没正式开放了。 　　它对姜灵有反应，也不是开放，而是在发广告在游客里发现了一个苗子，所以它向姜灵提供了一份有偿服务、发了一份军校的宣传广告。 　　它不能对任何一个登陆它的公民都发广告。作为非私有领地，那么做是违法的。除非公民自己表示同意。 　　所以它才向姜灵譬提供有偿服务，即那些资料；条件是姜灵接受它的广告这样子，对双方而言，这就是个交易，合法交易：姜灵付出时间与注意力，它付出一份服务。 　　而作为军校，毕业生职业特性使然，它的财政主要来自拨款，接受的私人捐款较为有限，学校财政不算宽裕，难以买下这个行星；为了节省成本，它不能对每个游客都提供服务，也就不能人人都撒一份广告。 　　※※※ 　　巴尔德把军校广告颠来倒去看了好几遍，颇为心驰神往。 　　姜灵无言了。 　　而后巴尔德对姜灵道：“你不用做问卷调查了。你这次的经历得保密。” 　　姜灵点点头。 　　巴尔德就接通了通话，与外派在晨空号上的研究负责人说了一声。然后巴尔德又把广告看了一遍，不知想到什么，有点出神。 　　姜灵发现巴尔德有点儿惆怅……于是姜灵无话找话、打破寂静：“老师，您这次收获不错吧？” 　　巴尔德回神，就笑了：“你想听我讲故事？是不错，挺不错。不过我都给你讲过了！”为了教导姜灵怎么在“游乐场”里行走。说完，巴尔德又微微苦恼，叹道：“可惜没弄到白石。”还得与别人去换。 第19章 情怯 　　姜灵一奇：“老师您急着用么？” 　　巴尔德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算急，不过等到下一次开放再找，就有些耽误事情。” 　　他平时虽然时常老小孩啊，捉弄啊，恶作剧啊，把人折腾得七上八下的，其实遇到了大事却很从容，毕竟年龄阅历在那儿。故而巴尔德口中的“不算急”这三个字，换到别人身上，恐怕就是“还挺急”了。 　　所以姜灵就担心了，脸一皱，摸索摸索，摸出易林装梭云鸟蛋的那个天然石盒子，打开来推给巴尔德这么贵重的东西当然要随身带，怎么能交给机器？！ 　　“一个答应了给麦隆，一个给冬明备着，还有两个……老师您急需，这两个都先用着吧。”最好以后有储备的了就还给我…… 　　巴尔德探头往盒子里头一看，颇为吃惊：“你什么运气！”不过他也就吃惊了一下，毕竟见多了：他只是库存里白石这一项空了，这次又没弄到而已。反正他这次别的好东西也有，与白石相当的好东西，可以跟人交换。 　　姜灵想起空空，不由莞尔了：“运气是挺好。我采六旱莲时发现的。”姜灵瞅瞅巴尔德，添了一句：“这么好的运气真是难得。”所以以后未必弄得到，也所以老师你一定要记得尽量还给我啊！ 　　巴尔德当然听得出姜灵的言外之意，他还看得出姜灵是诚心诚意的、并不是假客气。所以巴尔德又欣慰又好笑，看着姜灵、嘴角微动，旋即忍不住嘿嘿笑起来，转而成了哈哈大笑，将盒子推回给姜灵，乐得陷进椅子里前后晃悠：“你以为我找这个干什么？还不是冬明！” 　　“啊？”姜灵讶然，旋即一股感激涌上心头，姜灵把自己与巴尔德一比，不由深觉自己小气，于是姜灵马上跟巴尔德卖力狗腿，“老师您真是太好了！” 　　这马屁这水平…… 　　巴尔德很久没遇上这么蹩脚的奉承了，登时感到背上起了几个鸡皮疙瘩。可偏偏姜灵又很诚恳，所以巴尔德哭笑不得。他看看姜灵那惊讶模样，忽然就有一点儿无奈：“在哈奇德隆，体术上了十二级的人，按部就班地训练，四五年之间，大多会达到十四级，也就很有可能需要冲击冕下……你不是自己也考虑到了他么？！你到底忙了些什么？！” 　　连这些最常规的事情都没弄清楚！ 　　姜灵脸上就热了，惭愧的：“训练体术和精神力啊。我不知道会那么快。我只是想他早晚要过那一关，既然手头有了，就早点备下来。” 　　巴尔德了然点点头，又冲姜灵直摇头：他不管了！接着巴尔德想了想，忽而又笑了起来：姜灵到哈奇德隆不久就出发来“游乐场”了，即使在哈奇德隆的那几个月，也是被吉兰折腾、被梅斯训导，还有“游乐场”的资料要看，精神力的常规训练要做，只怕还真没时间去了解其它的。 　　…… 　　姜灵很高兴巴尔德用不着她的白石，揣起东西回舱了：放好宝贝，她还要去找苏密苏默切磋呢！ 　　巴尔德目送姜灵一溜烟跑掉，摇头失笑，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慢慢琢磨姜灵留下的记录仪。 　　结果巴尔德东西没看进去多少，倒是时不时忍不住就发笑巴尔德倒是老怀大畅：这样的收获，姜灵完全可以瞒着他。 　　大多数的学生会那么做。 　　可是姜灵没有。 　　而巴尔德待学生好，自然也希望学生回报同样的善意。事实上，他的学生在哈奇德隆潜修期间，与巴尔德都相处得很好：既尊敬巴尔德，又亲近巴尔德。 　　虽然未必像姜灵这样大方。 　　大方不大方，巴尔德人老成精，自然心中有数。他对学生们的尊敬与亲近感到满意，也就不在意学生大方不大方了：他又不稀罕学生那点东西。 　　他只是难免更喜欢大方些的…… 　　然而可惜，利益加上时间，是星际间最残酷的武器。巴尔德的学生出师后，一入名利场、权势圈，很多事情便身不由己。这样子，他们对巴尔德的尊崇固然依旧，亲近却大多难免慢慢少了。 　　对此巴尔德完全理解，只是多少有些惋惜。替师生交情惋惜，更替他带出来的年轻人惋惜。因为他年纪大，很多事情看得透…… 　　巴尔德并不是认为他的学生不该去争名利，他是认为，无论怎么争，都不能忘记最初的目的。 　　或者目的中途改换了，也没什么，但一定得有一个明确的目的！ 　　苏密苏默也一度颇为疯狂。可他们的仇报完了，茫然了一阵，忽然想开了。从那以后，两兄弟就活得潇洒多了，也开心多了。 　　而与此同时，他们并不曾丢弃他们的名与利。 　　然而，报仇有尽头，名利却无止尽。巴尔德其它的学生，大多还没到达一个中点站，也就没有机会停下来想想、看看，想想自己最初的目的，看看自己的坚持是否还在、还未被丢弃。 　　或许，对他们而言，只有等到年华老去、权消势衰，才能有整理自己的时间吧。 　　巴尔德对此深感遗憾。 　　偏偏这种事情，当局者迷，他就算提醒，绝大多数时候，也不管用。 　　所以巴尔德喜欢苏密苏默，喜欢姜灵这个最小的学生。 　　因为姜灵受出身影响，对名利有足够的警惕她也不是认为名利就是邪恶的，她认为名利与钱一样，都是中性的。而她年纪轻轻，却清楚地知道名利给了你一些什么，肯定会从你这儿拿走另一些！ 　　只多不少、只贵不贱！ 　　为此，姜灵在处理相关事务时，有足够的谨慎，懂得克制自己的贪心。手段虽然尚待磨砺，立意却很清晰明确。 　　再加上今天这份大方，巴尔德就更喜欢姜灵了。 　　当然，姜灵的大方与姜灵年轻也有关……巴尔德甚至怀疑姜灵是否知道一个“白石”拿出去拍卖，会被炒到什么价位！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 　　姜灵知道这是难求的珍宝、顶尖的战略储备，知道这能换取很多利益、更不用提现金……可她仍然拿出来了！这就够了。 　　这就值得巴尔德付出的悉心照顾、真诚爱护；这就吃得开，容易结缘、不易结怨。 　　是的，巴尔德自己欣慰之外，还替姜灵高兴。 　　※※※ 　　晨空号返航的一路上，姜灵不得安宁，天天被苏密苏默叫去训练场。 　　总体而言，精神力冕下在近身搏斗上不如体术冕下；不过精神力冕下普遍长于探查，又有一个随时随地可用的保命秘诀，体术冕下们也很难奈何得了他们。 　　所以三个师兄妹现在势均力敌，可以酣畅切磋。 　　按说两兄弟经验丰富得多，稳赢；不过事实证明，姜灵也并不稚嫩…… 　　为此苏默连连惊呼姜灵是个天才打架的天才！ 　　这就更不肯放过姜灵了。 　　两兄弟明明有教学片可以琢磨，却偏偏更喜欢跟姜灵对练尤其苏默。他们还跟姜灵打赌来着，用游乐场里带出来的东西下注。 　　姜灵起先坚决不赌：赌博是恶习！爸爸妈妈从小教诲。 　　可后来有一次，姜灵午睡时被苏默叫过去……苏默故意的。所以姜灵起床气爆发，愤然砸下一盒六旱莲，冲上去下狠手猛揍苏默！ 　　这哪是切磋啊，这是谋杀！这里又不是“游乐场”！ 　　苏默始料不及，大惊之下，输了先机。结果苏默本能使然，一闪就藏起来了！使出了精神力冕下的无赖大法，不肯出来了！ 　　苏密看得开心极了，跟巴尔德一起，两个在边上直乐。 　　姜灵没了对手，抱起自己的六旱莲与苏默的那一盒海龟龟板，回去继续睡觉。 　　苏默冒出来后，颇为感慨，眼睛发亮：“这才是实力啊！”至于赌注，苏默压根不在乎他在海龟岛上呆了那么久，不知道收集了几盒龟板龟油龟胆，龟血龟肉龟蛋，一整背包呢！ 　　巴尔德直摇头。他算是看出来了：姜灵这一趟进“游乐场”，最大的收获并不是白石，而是生死磨砺。否则，苏默怎么会躲起来？ 　　两兄弟也看得出姜灵大有进步。只是他们瞧得没巴尔德清楚，所以并不认为姜灵在这上面的收获，大过那四颗白石…… 　　…… 　　这个不是姜灵主动告诉他们的。这个是他们从巴尔德身上推知的： 　　两兄弟对白石目前没有急用需求，又有储备……虽然只有一颗！所以他们知道巴尔德这次没弄到白石之后，认为巴尔德会跟他们打商量。 　　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来来去去很多回了。而真要说起来，最初是因为布特与奥拉夫这两位当年用的白石，还是巴尔德出的呢。只不过两兄弟后来已经还上了。 　　不过就冲着这一点，巴尔德要什么东西，他们既然有，就不能藏着掖着……当然，可以跟老师讨价还价！ 　　虽然这种讨价还价，最后往往会演变成师生打架…… 　　咳！不管怎么样，两兄弟都已经准备好了：他们对此颇为期待；而巴尔德对此有一点儿烦恼，虽然真闹起来，巴尔德也会很开心。 　　无论期待还是烦恼，双方已经达成了合作协议，余下的就是个什么时候打架的问题……不，具体价格问题！ 　　结果呢，姜灵一出来，巴尔德就不提这个事了！ 　　所以，姜灵肯定有大收获啊！ 　　两人立即跑了过去，施施然敲姜灵的门。 　　姜灵可以不向这两位显摆、但不能瞒着这两位，于是姜灵只好坦白，还被迫拿出东西来让苏密苏默“观赏观赏”。 　　所以两兄弟羡慕了，妒忌了，牙痒痒了要知道，他们虽然也弄到过白石，但却不曾一次性四颗！ 　　事实上，他们这些年下来，两人一共也就弄到了三颗…… 　　不过他们在“游乐场”里，依旧属于年轻一辈。何况除了白石，这些年他们也弄到了其它东西，所以这个收获已经不错了，以后也还有很多机会至于冕下以下的，进场的首要目的是训练，并不被当作探险寻宝的人员。他们也寻不了。有点儿小收获，那是偶然。 　　苏密倒还好，苏默想出了个“好”主意：用打赌把姜灵的收获一点点赢过来。说不定能赢到一颗白石。 　　苏密当即对此表示支持。他怂恿苏默说，反正姜灵有两颗没用处，只是储备；不过他心底里，其实是等着想看苏默与姜灵的热闹…… 　　别忘了，姜灵现在揍人生猛，苏默想要赢也不容易啊！ 　　然而姜灵是乖孩子，没上当。 　　于是苏默无处泄愤，专门拣了姜灵的午睡时间、叫姜灵过去切磋…… 　　可其实，他自己也习惯在这个时间睡一觉！为了叫姜灵，苏默先把自己的午睡给掐了！ 　　※※※ 　　不管他们怎么闹腾，卡亚诺德渐渐近了。 　　这一天姜灵起来，晨训完毕，发现再过一个小时不到，舰队便将着陆在哈奇德隆。 　　着陆的时间姜灵知道，早计算出来了。可正到了此时，姜灵却怔了一怔，心跳微微快起来。她去了盥洗室，叫出模拟姜灵，左看右看；又调出进入“游乐场”之前自己的照片，把两个模拟姜灵放在一起看…… 　　结果这一看，真正的姜灵忽然间，就有一点不知所措。 　　正在这时，门铃响了。姜灵下令“查看”，系统弹出影像，姜灵就看到苏默在她的舱室门口，一边左看右看、对着锃亮的舱门琢磨他那已然完美的发型，一边道：“哎，你不去观景舱么？就要到家了，大家都在那儿。我们先过去了。”苏密也在，没开口，只是脚下顿了顿，瞧着还有点不大耐烦。等苏默说完，两兄弟便一块儿走过去了。 　　此时按门铃就启动的“来客即见”的时限还未用完，影像并未消失，所以姜灵便看到苏默一边走一边问苏密：“我的头发怎么样？怎么瞧着有点不顺眼。”苏密没好气：“你已经在那上面花了一个小时了！还不满意？！那就只能剃光头了！” 　　姜灵莞尔，不由就笑了近乡情怯！ 　　原来不止她一个人有。 第20章 怯情 　　在银心内，受各种能量风暴影响，舰队对外联络不算通畅，即时通讯更是困难；由于同样的原因，行程时而会需调整，归航时间表只能大概估算，无法确定。 　　不过一旦出了银心，通讯也好、着陆的时间也好，都变得清晰、变得精确起来。 　　所以别宫这边，虽然一早就知道巴尔德与两兄弟的舰队返航了，但是直到一天前，他们才收到明确的消息今天下午四点二十分左右，舰队登陆哈奇德隆。 　　误差不超过一分钟。 　　…… 　　这天早上，冬明总觉得有点不对劲：时间好像过得比平时慢许多？ 　　当冬明忙自己的晨训时，由于难度、强度在那儿摆着，他倒还不至于分神；可等到给两个小家伙上课时，冬明就开始心不在焉了，看了好几回时间，跟斗也草草收场。 　　姜乐对此很不满意：“再翻一个呀！翻一个带旋转的！” 　　冬明哪里有心思，对两个小家伙道：“好了，你们可以去喝可乐了！” 　　陈翔一听眼睛登时亮了，“哦耶”欢呼一声拉着姜乐就跑冬明翻跟斗天天有看，可乐只有爸爸来了才有喝！ 　　姜乐在这上面是小孩里的例外，他不喜欢可乐：“可乐哪里有果汁好！爸爸的果汁最好了！”没办法，玲珑珠姜灵当初就种多了，姜富安这几年又伺弄得太好，结果就是果树进入了出产的盛年期，挂起果来一丢儿一丢儿的，怎么也吃不完……只好卖力送人、天天榨汁。 　　不过姜乐看在陈翔份上，嚷嚷归嚷嚷，还是跟着一起去了。 　　冬明就如愿以偿地清净了。他抬头望望天空，又看了一次时间，百无聊赖地踱了几步，抬脚踢开了一枚落叶。 　　※※※ 　　老外婆一直坐在客厅落地窗前瞧着外面，顺便守株待兔。此刻，老外婆笑呵呵看着两个小家伙冲到她面前找喝的。 　　胡冬梅与胡海燕正在厨房里忙，准备晚上的大餐，她们两姐妹也刚好顺便说说话。姜富安则摆弄他的那两畦菜地去了每天必去。 　　陈轩与方敏听说姜灵快到家了，就推迟了行程，他们俩也是能蹭饭就蹭饭的：他们去胡冬梅那儿时，天天负责摆碗、拿筷这两样事情，当然还有跑腿买点心水果之类。而在这儿他们是客人，胡海燕更不会让他们动手。 　　所以这天早上，对年轻的父母就坐在屋前廊下，瞧自己儿子上课。 　　这会儿，陈轩眼瞅着陈轩与姜乐冲进了屋子里，又去看冬明，旋即暗暗直发笑，跟方敏道：“瞧瞧，这小子也有这种时候！他平时瞧着多稳当啊，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嘿！” 　　方敏跟着望去，也是莞尔；又担心惹得冬明恼羞成怒、到头来陈轩又要吃亏，就小声嗔陈轩道：“他没准听得到！你就少说两句。忘了上次是怎么醉的啦？！” 　　陈轩也想起冬明的体术造诣来了，以及那猎狗一般的耳朵、那无底的酒量，还有那见鬼的小心眼……陈轩就摇摇头闭了嘴，只是舒舒服服陷在躺椅里，幸灾乐祸看着冬明在那儿转悠。 　　不过陈轩没能瞧多久热闹。因为陈翔抓着一听可口可乐跑了出来：“爸爸，爸爸，溪里有小鱼，你帮我去抓啊！” 　　“哎，行！”陈轩当即弹起身来，把桌上的水果盘胡乱腾空了一个，当作鱼兜拿在手里，忙忙地跟着他儿子去了溪边。 　　姜乐也开了一听可乐，可惜他喝了一口就丢在一边了，这会儿正忙着指挥机器榨玲珑果汁，所以没跟出来。 　　而陈翔拉着陈轩过去的一路上，都在嚷嚷，什么“还有虾，还有螃蟹”，“多抓点，我要吃红烧葱油虾”。陈轩一迭声应着“好嘞”，“没问题”，全部无条件答应下来。 　　方敏好笑又无奈，目送这一大一小跑远，转头看看冬明，又回过头去瞅瞅小溪那边的父子俩。眼见着陈轩蹲在水边忙活、瞧那身手还不如前蹿后跳的陈翔灵活，方敏到底忍不住，“噗哧”一声乐了出来！ 　　…… 　　这天中午吃过饭，大家坐在沙发里略歇了一会儿，冬明看了陈轩一眼，道：“我去亚勒那儿。”就走了。 　　三个长辈当然没意见。陈轩正抱着陈翔、让他坐在自己腿上，父子两个一起玩三乘三的魔方，陈轩也没发觉什么。 　　然而方敏心下已经警铃大作，她苦恼地目送冬明出了门，瞧着冬明走得够远了，转头对陈轩道：“你完了！” 　　陈轩压根有听没懂，胡乱“嗯嗯”应了几声，忽然一拍陈翔的大腿：“我知道了！这边转！” 　　陈翔：“……” 　　方敏：“……” 　　老外婆呵呵笑。 　　胡冬梅与胡海燕莞尔。姜富安自己也捉着一个魔方在研究，没注意到。 　　姜乐对魔方不怎么感兴趣，乱扭一气搞得花里胡哨后，就丢给他爸爸姜富安了。姜乐喜欢陈轩带来的舰模，雷列号的雷列号这个型号的星舰又简单，姜乐这个岁数的小孩子能拼。蓝斯号就太复杂了，得再大些才能玩。 　　地球联盟的星域挨着米泰军区，而琪雅流行舰模确切地说，这类玩具在琪雅一向特别热门于是哈纳当然受到了影响。 　　而这两个型号会如此命名，基本上是毋庸置疑的。 　　首先蓝斯号曾经是路林的旗舰，还抵达过地球。这两点琪雅的军事迷人人知道，特别是米泰星域的；地球人未必知道，但哈纳人对此家喻户晓。所以，既然在哈纳卖这一型号的舰模，那么，不叫“蓝斯号”叫什么？ 　　米泰军区外事部一名年轻的工作人员发现了这个商业行为，连忙打了个报告，建议提起诉讼，要告那地球商人侵权！ 　　那个文件交上去，又交上去，在最后一道关卡险险被否了。 　　而后否决文件的长官把那名工作人员叫到自己办公室，先夸了几句“工作认真”之类，而后解释了一下缘由。当然是公开的说法，路林或者姜灵，一个也没出现。 　　这是为了避免下次再有这样一份报告被送上来。 　　而年轻人的上司、那位长官的下属，却从内部工作网络上收到一条“缺乏敏锐”的批评…… 　　见鬼，如若不是及时拦住了，这事情就闹笑话了！ 　　…… 　　至于雷列号，这就更理所当然了要知道，雷列号作为姜氏商会最初的载客舰，最先走出地球的那些商人，第一次星际航行，基本上一个个乘坐的都是它！ 　　那个卖舰模的老板也不例外。他叫乔治亚，是个英国人，皇家海军学院毕业的，在军队里仕途发展一般；退伍转业后与几个同僚一起合伙，干起了远洋运输，买卖倒是做得很得心应手；有了第一个女儿兼第四个孩子以后，他自己又开了一个玩具厂…… 　　他的爱好有两样：一、雪茄加威士忌，二、设计船模并且生产了去卖。 　　那个玩具厂一开始生产的是洋娃娃，以及抱枕之类；到后来乔治亚的女儿渐渐长大，他的玩具厂也渐渐扩大，并且改攻船模了…… 　　所以姜氏商会根本不打算起诉：乔治亚是商会成员。他还拿“蓝斯号”、“雷列号”这些模型赚的钱，给商会捐了活动经费呢，以扶持后来者。 　　…… 　　亚勒还没开始闭死关他刚刚拿到痊愈观察期结束的确诊，眼看姜灵就到家，索性也等几天，见上一面。 　　凯西凯辛倒是闭关了：感谢卢休斯，他们突破了！ 　　这并不是卢休斯好心，事情说来话长：凯西凯辛前段日子捉弄到了卢休斯头上，或许巧合或许他们故意，总之令卢休斯在黛菲面前出了个丑…… 　　卢休斯大恼，逃回去收拾干净了，冲出来就追着揍他们两个！ 　　问题是，卢休斯只有一个，活宝有两个…… 　　而且在卢休斯耽搁的那一会儿，他们已经跑了，跑进了森林里躲进了他们最熟悉、最擅长的地形里！ 　　不过卢休斯也不怕：他们的训练，虽然比起营地里的，有更良好的器械条件，但也没少涉及这类地形。所以卢休斯跟着追了进去。 　　只是，别宫附近的森林乃巴尔德送给姜灵的，是姜灵的私产，卢休斯不好意思、也不敢大肆破坏，所以找起来有点费劲。不过他绝不是怕姜灵，他感激姜灵；至于他怕的人，那是巴尔德、梅斯，还有威易…… 　　对此，亚勒看戏，冬明也看戏。 　　赖米头疼，找冬明帮忙：卢休斯不服他管，与他只是面上过得去；凯西凯辛也捉弄他，但正事听他的，从不打折扣。所以赖米虽然觉得两个活宝可恶，却更不忍心叫凯西凯辛回来送给卢休斯收拾…… 　　冬明就每天按着三餐与那三个家伙各联络一次，确定他们平安，好让赖米交帐：这三个人是领薪水的，赖米怎么说，至少也要在他们的日程表里填上一个“野外封闭训练中”。 　　这样过了十来天，凯西凯辛被卢休斯一手拎着一个捉回来了。 　　而他们回来的时候，都已经十二级了…… 　　所以这两个活宝才要闭关打磨收敛。 　　…… 　　不过，凯西凯辛又不是冲击冕下，也就不是闭死关，照旧住在亚勒那儿，照旧去小操场与训练场训练，只是训练表上的项目有调整，强度、侧重等不一样而已。 　　所以这三个人这天下午齐齐被冬明逮了个正着…… 　　其中，凯西凯辛早上辛苦，这会儿被冬明扰了午休，一左一右往沙发里一倒，懒洋洋取笑冬明。 　　亚勒倒是理解：他尝过的离别比冬明多了去了。其实凯西凯辛也尝过了，可他们那儿日子短呀。 　　冬明被两个活宝笑得有点赧然。 　　亚勒看了一会儿戏，想想两个活宝也该休息了、瞧瞧冬明也差不多了，就对冬明提议道：“我们下沙盘棋？” 　　冬明一听，连忙点头。沙盘棋就是简化了的军事推演，主要用来熟悉各种武器性能与协作的：随机取一个地形，攻守两方，每人一支配备齐全的小队或者中队，也可能是集团军，只不过若是选了集团军，那个玩起来就要好几天了…… 　　数据只是数据。数据说明不了任何问题。譬如枪支。同样是机枪，同样是火力点布置，那么比起射程，富有经验的老兵只怕更在乎这一型号的机枪是不是容易卡壳…… 　　而他们在这儿，除了自己随身的机甲，还不算熟悉别的武器，所以这对他们而言是个好游戏。 　　于是亚勒和冬明下棋，凯西凯辛埋头睡觉。 　　※※※ 　　有事情可以让你专心做的时候，时间往往就走得很快。 　　这对冬明也不例外。整个下午，冬明只看了五次时间；而当他第五次看时间的时候，他发现已经四点零一分了。 　　冬明一下子就没心思了，丢开沙盘棋起身：“我们走吧。” 　　这一盘是目标抢夺战。就是一个宝贵目标，双方不惜代价抢到手。他们每人一个中队。两人已经各自损失了两个小队，在这上面不相上下。 　　不过亚勒技高一筹：他以损失作为掩护，刚刚搭起了他的通讯中心…… 　　他快赢了！ 　　所以亚勒难得无奈了：“啊？哦，好吧。那走吧。”晚两分钟又怎么了！又不是赶不及！ 　　换做凯西凯辛只怕真就要按着冬明坐下来、下完棋再走了…… 　　不过亚勒毕竟对冬明深有同感，所以他无奈归无奈，到底没做那种事；他只是看着冬明回去了，摇摇头一转身，一巴掌一个拍起了两个活宝，把这两人赶进了盥洗室：“快，洗个脸，马上给我出来！” 　　必须精神抖擞、必须仪表完美！ 　　你们好歹还拿着姜灵的薪水呢！ 　　虽然亚勒明明白白知道，凯西凯辛在瓦尔哈利亚斯尚未花过一分钱。但是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亚勒自己也尚未去想，他只是下意识地就去做了姜灵的潜力在那儿摆着，以后得到白石的机会多；冬明当然不用担心，只是这两个活宝到了十四十五那一关，未必一定过得去。 　　所以他们与姜灵关系越好，对他们越有利。 　　为此，亚勒绝不允许这两个大咧咧的家伙在职责与礼节上留下欠缺。 第21章 相聚 　　凯西凯辛脚下不慢，不过一路上也没忘记嘀嘀咕咕，“我们去了也白去”，“就是就是，有冬明在，我打赌姜灵看不见我们”。两人说着，“嘿嘿”笑起来。 　　亚勒全部都听见了，一字不漏；并且亚勒深以为然。不过亚勒照旧押着两个活宝去天空训练场，陪冬明等并且是陪在冬明身边等。 　　…… 　　舰队从“游乐场”返航是哈奇德隆的盛典，八年一次，一次可以看二到四回。所以天空训练场难得人多，谷内的人员齐聚一堂。路林来了，梅斯来了，另一位大师拉伯恩也来了，更不用说难得一见这景象的随员与学生。 　　其中拉伯恩是军方的人，每次“游乐场”开放、巴尔德返航后，拉伯恩惯例都会来哈奇德隆，与巴尔德碰个头。 　　苏格早在了，薇莉也在，姜乐与陈翔自然不例外。不过这两个小家伙随着姜富安他们过来的，来得早了点，不耐烦站在原地傻傻等待，结果就与其他小孩一块儿玩去了！ 　　这会儿，一群小孩正追着一群保姆机可劲儿跑，包抄兜转，努力把机器球赶到建筑的凹角里…… 　　保姆机是用来监控小孩子安全的，为了讨小孩喜欢，长得像个球，所以又叫保姆球。它能变形，可以变出翅膀，或者干脆变成小鸟，但无法变成可怖的造型；它会发出各种叫声；它柔软温暖，冬暖夏凉；它还会飞，不过不会飞高，总是贴着地。所以小孩子够得着，而且大多很喜欢扑它们。 　　不过保姆机不好捉：它本身兼有陪玩功能，故而有一定的躲避能力。 　　否则姜乐他们也不必包抄。 　　“快快快！左边！左边！姜乐、达尔、曼妮，你们快过去，抄住左边！”迪金看热闹看得高兴，给小孩子们当起了狗头军师来，点了几个跑得快的弥补包抄线上的漏洞哈奇德隆大人多，小孩就这么几个，还天天到处串门，迪金年龄小，童心未泯，与姜乐他们玩过几次，所以他全都认得！ 　　梅斯虽然离得远，却知道得一清二楚；不过梅斯什么也没说：今天特例，他高兴，他懒得计较。 　　“好了好了，兜住了，兜住了，准备扑球，倒计时开始，数到‘零’就一起上啊！四、三、二、一、零！” 　　二十来个小孩一个个都是有体术课的，齐齐扑了上去，一时间此起彼伏的嚷嚷：“哎呀，我的跑了！”“我捉到了！”“我也捉到了！”“谁帮帮我啊，我这儿两个脚后头还有一个！” 　　姜乐脚后头倒没有，可他两手抱住了一个、肚皮底下还压着了一个姜乐瞄的是手里这个，肚皮下那个躲避扑它的人，自己斜刺里冲到了姜乐这儿，不幸被压！ 　　那个脚后头压着一个的小孩得到了达尔的帮助。只是达尔一只手搂着自己的战利品腾不出来，动作不方便，结果就没能按住那第二个，被它重新飞起来了。 　　“达……”姜乐本来想叫达尔帮他，见状闭嘴了，趴在那儿四下看，很快发现陈翔空手，曼妮空手，另外还有几个小孩也空手。只不过陈翔是因为跑得慢；曼妮则是因为兜到了最靠墙壁那儿，扑的时候没多少腾挪空地儿，与别人撞了一下。 　　曼妮是个美人胚子。当然这儿大多都是帅哥胚子、美人胚子，只是大帅还是小帅、倾国还是倾城的问题。所以姜乐没有讨好小美女的自觉，胳膊朝自家人拐：他使劲朝陈翔打眼色。 　　陈翔也在四下看，一发现了姜乐，马上跑过去。 　　姜乐松一口气，小心把手里的保姆球交给陈翔，又搂住肚皮底下的，这才爬起来。 　　陈翔玩这个不大好，一向的；不过他算术好，就是不知道是受陈轩的算帐本事影响，还是受方敏的教学能力影响……当然更可能两者兼有。而除了姜灵的别宫，哈奇德隆内，别人家里吃点心总要用到各种趣味算术题……真不知道是为什么！反正陈翔对此很高兴这样子，彼此间有长有短，小孩子们就玩得来，心里也没什么不平衡的，所以陈翔还是很爱和这些家伙一起闹。 　　只是上次姜乐扑得狠了，动作变形，结果右边膝盖上磕了一块乌青回去。姜乐压根没哭，还跟姜富安显摆来着，说什么“伤疤就是勋章”……惹得胡海燕连连倒抽冷气“哪里学来的，哪里学来的”。倒是陈翔，为此被胡冬梅私下里叮嘱了好几句，“姜乐比你小，玩的时候，你要看着他一点、照顾他一点”之类。因为大人差半年看不出来，小孩子差半年，变化就不小。 　　所以，陈翔这会儿就有点担心，抱着球问姜乐：“你没事吧，没乌青吧？” 　　否则外婆又要唠叨我了！ 　　“没有啊。”姜乐满不在乎，小下巴一翘，随口埋汰陈翔，“你真罗嗦！”他这话是从电视电影里学来的。为了抓中文，胡海燕会挑小男孩能看的节目，用自动翻译配了标准的普通话，给两个小家伙看。 　　可惜陈翔也学得很好，当即顶回去：“你才罗嗦呢！” 　　“我哪里啰嗦了！” 　　“你从头到脚都罗嗦！” 　　甥舅两个照搬了电视对白在那儿吵嘴，亚勒在一边看得津津有味。不过更多的人没注意到，包括姜富安他们。 　　因为蔚蓝无垠的天空中，舰队已经清晰可见了，正渐渐在视野里变大。 　　※※※ 　　晨空号舱门大开，随员们鱼贯而出，脚步都比平时轻快几分。这是他们休假前的最后一项工作，当然要完美收尾。 　　姜灵连连引手，请巴尔德先行，而后又请苏密与苏默她突然害怕了，所以做起了这种无聊事。 　　巴尔德就乐了，高高兴兴当头先行。苏密瞥了一眼姜灵，暗笑一声，什么也没说，坦然走向舱口。苏默与苏密一同，不过他正忙着最后理一理自己的领子，没发觉姜灵的异常。 　　梅斯与拉伯恩本来就在前面，一看巴尔德下来，当即迎了上去。 　　薇莉见到苏密，眼睛霎时间亮了，微微笑起来，不自觉地向前倾了些许身，两手在胃前交握绞紧。她本来就美丽，笑起来更是好看，只是对苏密以外的人有点戒备疏离。此刻她真心快活，霎时间格外光彩照人起来不过薇莉克制着没有跑向苏密。她只是等在原地。 　　苏密朝薇莉伸出左手相邀。 　　薇莉脸上登时绯红，但她奔向苏密，毫不犹豫！ 　　迎航的人群中霎时间热闹起来，苏格眼明手快地戴上他的太阳镜、记下了这百年一见的景况还真是百年一见！ 　　巴尔德则打了个愉悦的呼哨，乐呵呵目送薇莉从自己后侧跑过去。 　　薇莉没听见；或者说她听见了，却不知道是谁的唿哨。倒是拉伯恩被身边老不修的行为吓了一跳，只是拉伯恩镇定功夫好，仅仅眉角一抽。 　　苏密接住薇莉，顺势带着她转了四圈多。薇莉几乎飞起来。而后苏密扶着薇莉落地站稳了，低声向薇莉叮嘱了一句短短的什么，携着她走向巴尔德、梅斯与拉伯恩。 　　这举动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赞美，不是一个主人对玩物的奖赏。如果说之前姜灵到哈奇德隆的那一场接风宴上，苏密带薇莉出席，仅仅是私下跟瞒不过的几个人通个气，甚至还很可能只是为了照顾姜灵幼小脆弱偏偏又纯情保守的小心肝……那么这一次，苏密可就是正式承认薇莉乃他的女友了。 　　薇莉重新落地时，脸上已经红得好像大苹果了，却是紧紧挽着苏密的手臂，目光也不避人，坦然大方，羞涩之外，更多的是喜悦。 　　巴尔德他们都笑了。苏密经过苏格身边，摊手一伸；苏格不用他说，笑着把自己的作品轻轻巧巧放进苏密的手心里连带设备。苏密微一点头表示满意。苏格顺势就跟上了苏密，跟上了巴尔德他们。 　　…… 　　就在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集中在苏密与薇莉身上时，苏默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儿，与一个蜜橘色头发的青年女人低声说话两人都有笑意；他们面对面站在那儿，彼此间的距离不像苏密与薇莉之间那么近，可也不像吉兰与拉伯恩之间那么远。 　　姜灵亦趁着这机会走下了晨空号。老大远地，姜灵就看到冬明旗杆似地立在那儿，两手还搁在裤兜里，瞧着就……不太好惹！ 　　冬明真的很想绷紧他的脸，以示不满……那样姜灵就会讨好他！卖力讨好。不过冬明没发现自己已经从裤兜里抽出了手来；而当姜灵越走越近时、开始小跑起来时，他终于坚持不住了他笑了。 　　所以姜灵心头一松，挨个打招呼：“爸，妈，外婆，姨妈，姐，哥哥。”又跟周信光、乌德、亚勒、赖米他们点点头，最后望着冬明一个劲儿笑：“我回来了。” 　　冬明什么也没说，伸手拥姜灵入怀，亲了姜灵几下。他起先还因记得姜灵害羞克制了一点，可到底忍不住，终于是吻了下去。 　　姜灵的确害羞了；不过眼下这儿到处都是拥抱、到处都是亲吻，所以姜灵只是害羞了一瞬间，就开始回应。 　　周信光他们只是来接一下，权作散步了，毕竟当作不知道可不大好。此时见状，他们笑的笑、摇头的摇头、看热闹的看热闹。许静瞧了片刻，与胡海燕以手势打了个招呼，招呼周信光与乌德他们先回去了。 　　赖米他们看得很高兴，不过不敢多看，少不得退远一点、装模作样一点。至于他们的叙职之类，又没有什么特急内容，怎么也要等姜灵安顿下来再报告。 　　姜乐与陈翔一直看着姜灵下梯、过来，但没叫姜灵，也没人催他们因为陈轩忙着捂陈翔的眼睛。陈翔使劲拉陈轩的手，拉不动，就从指缝里看。陈轩只好搂着陈翔、硬把陈翔转了个方向。 　　方敏被苏格提醒，此刻正给两人猛拍。姜富安与姜乐角度不好。所以姜富安只是乐，一边乐一边拉住姜乐、不让他绕过去瞧。姜乐可劲儿与姜富安拔河，问题是他体术潜力再好，现在也还没满四岁！ 　　胡冬梅与胡海燕出生时代在那儿摆着，脸皮薄，两姐妹看了几眼，对视一下，不约而同笑了起来，凑近了用靖海方言交谈了几句关于外孙外孙女的问题，胡海燕开始招呼大家往回走：让这两人腻乎去。 　　看得最开心的还是老外婆她角度好，又不用忙着做摄影师。 　　※※※ 　　晨空号的随员们开始登陆。他们都动作很快，所以人员没一会儿便吐完了。 　　这些人的家人与朋友令场面更加喧杂，也更加热闹起来。 　　凯西凯辛对着姜灵与冬明扮鬼脸。亚勒轻轻拍拍他们，示意他们跟上亚勒走向了加瓦里昂。至于拉瑞，他在唐妮他们那儿。 　　与此同时，拉伯恩向巴尔德问起了姜灵：巴尔德的学生早晚都是精神力冕下，精神力冕下都有他们必须担负的责任。所以他作为军方代表，肯定要早早地开始关心几句。 　　巴尔德这才发现姜灵不在自己这边，他当即一扭头看冬明那儿，果然！巴尔德呵呵直乐，朝姜灵挥挥手，又朝苏默也挥挥手，让苏密也薇莉也先回去，自己与拉伯恩、梅斯他们一同离开了庆祝的酒会晚会最早都要等到明天、后天，甚至更晚几天，才会发帖举办。 　　而现在这个时间，以及今晚，属于归来者与他们的家人。 　　…… 　　回去的路上，一大家子人坐一个飞车或者叫飞厅更确切。因为就是一块板，上面一圈“凹”字形的沙发，外围带护栏或者护壁。 　　姜富安摸摸姜乐的头：“你不是老是问姐姐什么样吗，这就是了，叫‘姐姐’啊！”方敏与陈轩也在跟陈翔做总动员：“乖，叫阿姨，翔翔最乖了！”“快叫阿姨乖，爸爸今天早上教了你的啊。” 　　陈翔眨巴着眼不知在思考什么，一时间不开口。姜乐瞅了姜灵几秒，又瞅瞅挨着姜灵的冬明，没叫，倒是忽然冒出了一脸甜笑、跟冬明伸手：“抱！哥哥抱我！还要亲一个！” 第22章 礼物 　　姜乐明显故意。一时间大家全都乐了。只不过冬明仅仅是微笑。而陈翔还不懂“吃醋”这种事，又觉得姜乐故意挑衅冬明真是太……太大胆了！他一边往后蹭了点，一边扭身仰头看看陈轩与方敏，发现自己的爸妈也在乐，就放心了，仍旧倚在陈轩旁边的座位前，也跟着大人们傻笑起来。 　　而后冬明还真就弯身托着姜乐两腋把他抱了起来、把他端到姜灵面前：“这是你姐姐。” 　　姜乐马上就无比乖巧、无比甜腻地唤了一声：“姐姐。” 　　“哎，乐乐。”姜灵高高兴兴应了，摸摸姜乐的头。姜乐小眉头一蹙，缩脖子偏开头躲姜灵。姜灵连忙改为拍拍姜乐肩膀，想起姜乐小时候自己抱他亲他、也被他亲，不禁喃喃：“一眨眼就这么大了……” 　　方敏见姜乐如此跟冬明卖乖，已经笑得开始揉肚子。他们没注意到这一节，因为冬明所在的位置挡住了视线。冬明夸了姜乐一个“乖”字，把他放下，跟姜灵轻声道：“我们出发那会儿他才多点大，记得你才怪了。过几天就会熟起来的。” 　　姜乐蹿去了胡海燕那儿，姜灵点点头应了一声，冬明便转头看陈翔。 　　陈翔一见冬明看他，当即冲姜灵嚷嚷起来：“阿姨，阿姨！”一边嚷嚷一边往陈轩膝盖旁靠、一把抱住了陈轩的膝头。然后陈翔觉得自己安全了，想了想，又殷勤添了一句：“阿姨你好漂亮！” 　　“翔翔？！”姜灵意外，赶紧礼尚往来一句，“翔翔你真帅！”旋即她恍然，小声对冬明道：“他怕你！” 　　冬明无辜，低声辩白：“我从来没动过他一根头发。” 　　而那边方敏刚刚收起了点，登时又笑了，手肘一个劲儿捅陈轩：“你儿子，你看看你儿子！” 　　陈轩哭笑不得：“这么一点大，连这个都知道了。”他自从当了父亲，类似的惊讶已经有过很多次了，所以陈轩只觉得自家儿子聪明，高兴还来不及呢，反撞了方敏胳膊一下：“哎呀，别打了，干什么啊。说了多少遍了，他也是你儿子。”说着乐滋滋将陈翔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膝盖上，“嗯嘛嗯嘛”猛亲了陈翔两口。 　　方敏好笑，飞了陈轩一眼：“这哪个不知道，还用你说！”最后一拍陈轩的肩，收手。 　　老外婆嘴巴合都合不拢。胡海燕他们三个全乐坏了。胡冬梅笑过了一会儿，看了胡海燕一眼，更是趁机对姜灵道：“小孩多有趣！”姜灵正忙着看姜乐在姜富安怀里扭股糖似地转来转去，没听出来，在那儿点头连声儿应“是啊是啊”。 　　至于姜乐，他早忘了“可怕的威胁-冬明”，正忙于扒着姜富安的肩膀，往飞厅外面看他从一点点大起坐惯了各种会飞的交通工具，不怕高，特别喜欢俯瞰大河、森林与湖泊，以及远处的群山。 　　…… 　　一到家，姜灵就忙着发礼物。都是“游乐场”出产的，不过全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因为那里的珍稀药材给了爸妈他们没用，得配出来的东西才有用。同时滋补品也是类似，太厉害，要体术好些的才能用，一般人吃不消。只有一些温和的、常见的，倒是可以送而这其中没有适合小孩的。 　　所以姜灵给姜乐与陈轩准备的是漂亮的贝壳、螺壳，还有一种半透明的蜗牛壳，都不大。 　　这些东西游乐场里不难找到，有心就行。问题是这些东西品质好，小孩子就算不爱玩，只要放在他们房间当个摆设，哪怕装进盒子里搁床底下……都会对身体有好处。何况它们还全天然，就算换不了什么瓦尔哈利亚斯币，换点琪雅币还是没问题的。 　　这类东西姜灵准备了许多。因为姜富安那边还有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甚至还有一个小堂妹，年龄合适，都可以送这个呢当然姜灵拣了最好的给她弟弟姜乐，连带陈翔。 　　一人一鱼缸。小鱼缸。 　　姜乐很高兴，抱着不肯撒手；其中又特别喜欢那些蜗牛壳：半透明，对着光源照着看特别漂亮。而后他快快活活把自己那缸全倒在椅子里，扑上去搂住，乐了一会儿，忽然转头看向陈翔！ 　　陈翔发现了，一把抱住自己那一缸，回瞅姜乐。 　　大人们见状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连忙教他们“乖孩子不能抢东西”。 　　两个小家伙老老实实听着。姜乐想了一想，突然一推椅子跳起来，跑到姜灵面前：“姐姐，姐姐！” 　　姜灵正忙着给老外婆试一个“不求人”，还有一个木柱串成的足底按摩盘这些东西刚出游乐场时，为了节省储存盒的容积，都是木料，在晨空号上才做出来的，反正对舰载服务机来说不过小意思。至于别的，老外婆住在这儿，但凡有需要，都不会缺，所以就不用送来送去了……何况老人家血压、心脏最要紧！ 　　此刻闻声，姜灵意外，忙应了一声：“哎，乐乐。” 　　姜乐看了一眼那个“不求人”，问姜灵：“蜗牛壳还有嘛？”又指着那两样道：“这个我也要！” 　　姜灵一下子就汗了：怪不得忽然跑过来跟她亲近起来了，原来有明确目的！不过不给点甜头、不哄着护着，难道还期待姜乐血缘天性某一天自己突然觉醒？所以姜灵求之不得，当即应了一声：“有的。”又去拿。 　　这边老外婆好笑道：“乐乐要这些干什么呀？” 　　姜乐哪里用过“不求人”与按摩盘，有点茫然，道：“它们是好东西，好东西当然要了！” 　　姜灵刚打开装蜗牛壳的盒子，闻言心中一拎。冬明本来在喝茶，察觉姜灵动作一滞，转头看了看，还以为姜灵苦恼，就起身走到姜灵身边，低声附耳道：“你别全给他。不是还要送爸那边的小孩吗？他跟你讨一次，你给他一个，顺便刚好就熟起来了。” 　　姜灵点点头，迅速拣了几个格外好的放进衣兜里，留了一个在手上；于是同时，姜灵决定尽快探探她这弟弟这种事，可得小心！ 　　小孩子总是眼馋，看见什么都有样学样，三分钟热度，玩过半天就会丢开了。 　　老外婆只以为姜乐小孩子脾气，便笑着把两个东西都给了姜乐：“那，全部给你。” 　　姜乐就接过来抱着跑去椅子前，往壳儿堆里一放，又转身跑到姜灵面前，催姜灵：“姐姐，姐姐，你说还有的，哪里啊？” 　　而陈翔从姜灵打开盒子起，就一边抱着自己那一缸，一边盯着姜灵看，眼睛一眨不眨。 　　虽然陈翔看不到、看不清姜灵大部分动作，但他至少瞧明白了，姜灵从盒子里又拿了些东西……于是此时陈翔就跟着姜乐一同凑了过去，跟姜灵卖笑：“阿姨，阿姨，还有我。” 　　方敏把陈翔的行为瞧了个从头到尾，差点呛了茶，胡乱一推陈轩：“你儿子怎么这样啊！” 　　陈轩也瞧见了，正在乐呢，就得意：“聪明吧，机灵吧我生的！” 　　方敏当即探手一拍陈翔那啤酒肚，只剩最后一点点的啤酒肚：“你肚子里钻出来的？” 　　陈翔收腹挺胸，一脸骄傲：“反正没有我哪里会有他！” 　　※※※ 　　两个小家伙开始兴奋了，在姜灵与他们的椅子、鱼缸之间来回跑。 　　“姐姐！” 　　“阿姨！” 　　“姐姐姐姐！” 　　“阿姨阿姨！” 　　…… 　　也亏得姜灵现在身手敏捷，从口袋里掏了五六次蜗牛壳了，硬是一次也没让姜乐与陈翔发觉，一边还能有空把一方罐珍珠粉拿出来，递给胡冬梅碧纹蚌的珍珠，纳米级的粉，细腻润滑，入口即化，吸收很好，服用涂抹都可以。 　　“姨妈，这个是给你的，珍珠粉。” 　　那罐子沉甸甸的，入手大概六公斤多重。所以胡冬梅接在手里不由震惊，取出一个半个巴掌大分装小盒，打开看了看，当即瞅姜灵：“这么多？！”珍珠粉不是一向小小一盒、轻轻巧巧的么？！“这一个小的就够了！” 　　“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妈？”方敏飞快过来瞧热闹，“这是珍珠粉？！”骇笑着一拍姜灵的肩，“你没弄错吧，真不是面粉？够吃一星期饺子了！” 　　姜灵急急忙忙跟方敏抗议：“我自己亲手捞的！”又指着那边姜乐的鱼缸跟胡冬梅解释：“那儿的蚌一个个像他们俩的鱼缸这么大，珍珠很多。” 　　陈轩跟着过来瞧了瞧，用看败家子的目光看看姜灵，直摇头，忙忙逃回去了。 　　倒是冬明只瞟了一眼，就没管了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他在营地里时就用过很多珍贵药材。记得那个药师老婆婆煮起汤来一大锅，黑乎乎的一大锅；草药是一大把一大把抓了丢进去的，有些甚至直接一圆箩倒进去；煮到后来，整个宿舍区都熏得苦兮兮……当然当然，那大锅煮一次，喝的人可远不止他一个！ 　　胡冬梅将信将疑。方敏这几年看多了外星片，特别是陪着陈翔看了各个行政星的动物世界，倒是信得快一些，便对姜灵道：“可也用不了这么多啊！” 　　姜灵就算给方敏听：“每天服用的不能多，零点三克到半克这样，涂抹的五克，一天算五点五克好了，这样一年就要两公斤呢坚持用效果才好。” 　　方敏一边听，一边从胡冬梅手里接过分装小盒掂掂份量，末了心疼道：“从头涂到脚？！”又看了看那大盒的体积，觉得不对：“你这儿到底多少？” 　　姜灵很无辜：“我也不清楚。就是按着盒子装，下面九成的盒子里都还没磨，原样留着好一些，用了再磨吧。”精确的不清楚，大概，约莫，三十公斤吧。这方罐是减重的，小盒子是五比一压缩体积的，附带活性冷冻。万一下次她没去月牙湖那儿呢？这不要用十五六年么…… 　　像养殖珍珠品种好质量优异的，一公斤价格不到一万人民币，一平方公里养殖场一年能出产上吨，这里面包括了蚌的成熟周期。所以月牙湖那么大的地方，就算十个姜灵每年捞这么多，也不会有什么“越捞越小”的问题，何况“游乐场”开放周期在那儿摆着。当然野生的品质又不同。可不管如何，这些东西比起姜灵给冬明带回来的那一份，实在是零头的零头。所以姜灵很坦然，一点也没不好意思。 　　她的镇定与大方影响了方敏，方敏难得犯起了糊涂。胡冬梅毕竟不是每天算算数题的，还没发现份量的问题，抿唇笑：“灵灵，姨妈都这把年纪了，内服就好了，外敷干嘛呀？”姜灵只是笑，又去捧出一罐来，给方敏：“姐，这是你的。”同时还有一个扁扁的长木盒，跑去给陈轩。 　　方敏还想说什么，老外婆发话：“你妹妹给你的，你就拿着好了。她小时候你不也给过她一对珍珠发卡。” 　　这下子方敏彻底糊涂了：“真的吗？我不记得了。” 　　胡冬梅好笑：“妈，那是我和海燕小时候的事！而且不是一对，我们一人分了一个，珍珠还是大哥从塘里捞出来的！” 　　老外婆一点也不脸红，跟方敏一模一样问：“真的吗？你没记错？” 　　胡冬梅点头：“哪里会有错！东西还在我那儿呢，拿给你看？” 　　老外婆这才有点不好意思，摆摆手：“快吃饭了，看什么，看什么。” 　　胡冬梅转头又对方敏道：“你小时候和灵灵一起养蚕宝宝，她养的没你好，羡慕得要命，眼巴巴的，我就让她从你那铅笔盒里拿了一条。结果你回家一看就哭了呢！说那条最大。你爸没办法，骑车带你去灵灵家里拿回来。你给了她四条小的。” 　　冬明坐得有一段距离，不过他听得津津有味，只是脸上没露出来。胡冬梅虽然为了陈翔照顾住在这儿，但她的住处在胡海燕的旁边不远，相对独立；而且她除了在胡海燕这儿时，平时有空多与许静一起聊天，琢磨点心菜式，以及向许静学些中医保健手法，间或也跟胡海燕一起去基金会帮忙，并不去小操场之类的地方，这便与冬明没什么交集，也就不怎么了解冬明毕竟她这个年纪的人，哪怕从星网上看了什么体术六级“吨拳”，也缺乏真实感受。 　　倒是老外婆笑眯眯看了看冬明：她与冬明相处得不少了。而方敏知道冬明听得到，不好意思了，嗔胡冬梅：“妈！” 　　胡冬梅乐，故意逗女儿，接着道：“我看那些蚕都一样大。你也真奇怪，一条不肯，四条倒是肯！” 　　方敏微恼：“不跟你说了！”一溜儿跑了。 　　胡冬梅与老外婆直冲着方敏背影乐。 　　…… 　　那边陈轩半起身一点头，双手接，收得倒是很痛快：“哎呀，这下发财啦！” 　　姜灵忙改双手递，交到陈轩手里：“怎么会。哥哥你生意忙，身体第一，这个就是补补身体的。” 　　刚好方敏坐回陈轩旁边的沙发里，挪了两挪凑近了看：“这又是什么？” 　　姜灵赶紧撤退：“说明书在里面哈！”又跟方敏道：“给姨父的也是这个，你帮我带过去啊。” 　　陈轩与方敏就面面相觑，而后陈轩赶紧翻说明书，一边翻一边嘀咕：“她送了半天，冬明的呢？”不能怪他，人都有好奇心，谁不想开开眼界。胡海燕与姜富安在厨房里，而既然岳父的与他一样，那么姜富安的大概也与他的一样；而珍珠粉行李箱里一共有四罐，想来还有两份是胡海燕与姜灵的。 　　方敏抿嘴笑，没好气地拍陈轩一下：“人家拿到房间里慢慢送，你管他们干吗？” 　　陈轩其实话出口自己就想到了，于是连连点头，瞧着没人注意他们，瞅瞅方敏：“那要不我们也拿回房间里慢慢拆？” 　　方敏轻轻白过去一眼：“你忍得住？” 　　他们在那儿眉来眼去、看说明书的时候，姜灵又一次掏了两个蜗牛壳给冲过来的姜乐与陈翔，而后她取出了一个小盒子给冬明，还真道了一声：“回去看。” 　　冬明微一点头，接在手里把玩片刻，就收了起。他其实真不介意打开来显摆一下礼物……确切而言他高兴那么做。不过姜灵说得认真，绝不是无缘无故，他只好放弃这点小乐趣。 　　男人么，说到“私房礼物”都免不了往旖旎处想一想，所以陈轩一边看说明书，一边忙里透空，额外打量了那个戒指盒似的小石盒好几眼，接着瞧了瞧冬明，又冲方敏嘿嘿坏笑。 　　方敏心头一热，坐正了，清清嗓子：“笑什么，嗯？” 　　陈轩面上一本正经，眼神却不正经，极小极小声道：“不是说你妹妹这次又更厉害了么，我看……你妹夫挺辛苦的。” 　　他特意顿了那一顿，方敏当然听得懂，“扑哧”一声就笑了。 　　…… 　　姜灵其实听到了，一下子扎冬明肩上：“姐姐太坏了！” 　　冬明：“……” 　　说话的好像是男人吧，那男人好像是你姐夫吧，啊？ 　　他却不想想，姜灵怎么好意思跟姐夫算帐，当然归在方敏头上。 　　姜灵还在扭动：“太坏了太坏了！”其实她是蹭冬明蹭得高兴。久违了，想得厉害！ 　　冬明喉咙开始发干，他看看自己面前刚喝空了一大半的茶杯，忙捉住姜灵按着她坐好：“姐夫最近生意做得不错，吃饭了我们记得敬他几杯，恭喜恭喜他。” 　　多么冠冕堂皇！ 　　不过姜灵很喜欢这主意，当即冲冬明露出了一个闪闪发亮的微笑：“好啊！” 　　结果冬明飞快端起杯子、一气将剩下的一小半也喝掉了他需要冷却！ 第23章 榜样 　　这天晚饭当然要喝点酒。 　　连老外婆都上了半个鸡蛋大的一小盏葡萄酒：这个她平时是饭后喝的，对心血管好；今天菜多，提早斟上了。 　　姜乐与陈翔趁机跟着嚷嚷，结果他们面前就换了米酒。 　　度数基本等于零、只甜不醉的米酒。 　　头一杯是全桌碰。 　　而后冬明敬了敬姜富安，“爸你随意”，自己干掉了那一小盏，又倒了第二杯，接着便只敬陈轩你看，你们那儿的风俗敬酒不找女人！ 　　陈轩苦起脸看看方敏。 　　方敏才不上当，斜了陈轩一眼不听我劝，你活该！ 　　而姜灵还没见过冬明报复陈轩，一时间只顾着看热闹，倒忘记自己也打算动手了。 　　…… 　　陈轩酒品不错，而且关键在于，这是家宴，冬明虽然在灌陈轩，但到底不是一杯接一杯逼陈轩往肚子里倒，只是不肯放他竖着回去而已。有冷盘热菜，还有高汤捞的豆皮素卷、蒸拇指饺子这两样热腾腾的点心，垫在那儿，能喝出什么事来。 　　最后，这个酒乃果米混酿的，原料上佳，无掺兑，酒精度不高，倒是后劲足，整个儿醉酒过程，缓慢温和而占时长。若是醉了，大多数人都是呼呼大睡一觉就没事了，陈轩也不例外。 　　所以没人担心陈轩。 　　※※※ 　　陈轩吃饱喝足，打了一串嗝儿。他人还明白，至少让他算帐绝不会错，就是走路开始有点儿不大稳，脚下好像踩着棉花…… 　　所以陈轩三分醉七分装，赶紧靠着方敏当拐杖，先端起陈翔那一鱼缸的贝壳螺壳，再捉过陈翔，逃回去睡觉了。 　　陈翔平时由胡冬梅照顾入睡，对他爸爸妈妈亲，可若陈轩与方敏来了、涉及了“跟哪个睡”的问题，却没这么好说话，要就睡前故事的个数讨价还价一番……还很贪心。 　　陈轩是由着陈翔狮子大开口的。好在小孩子生活规律，到了点自然会犯困，所以只要故事讲到后来，陈轩与方敏把声音放缓放轻，陈翔就自己睡着了。而且陈翔第二天起来虽然还记得，但却不会追着他爸妈讨……尽管他下一次依旧会漫天要价。 　　因此方敏也不管这父子俩的成交价。 　　只是今天两个小家伙兴奋了一晚上，又吃得比平时多了一些，这会儿正消食，有点呆呆的，不像往常那么闹。结果陈翔瞅着那一缸贝壳螺壳陈轩没忘记带，就无可无不可地被陈轩哄走了。 　　…… 　　余下的六个成年人就乐了。胡海燕一边乐一边给姜灵说陈翔的秉性。姜富安时不时添一句。 　　而姜乐不明所以，见大人开心，在那儿跟着傻笑；傻笑了一会儿，走到姜灵旁边伸长脖子瞅姜灵的上衣口袋；又看看姜灵在与胡海燕、姜富安说话，就自己去掏。 　　姜灵哪能不知道啊，往冬明那边挪了挪，躲开了，扭头看姜乐：“哎呀，乐乐。你在这儿干嘛呀？”冬明也看了姜乐一眼。 　　姜乐就有点心虚，往侧边蹭了一点，借姜灵挡住冬明的视线，冲姜灵笑：“姐姐……姐姐。姐姐，我要蜗牛壳。” 　　“蜗牛壳啊……”姜灵飞快掏了一个给姜乐，“给你！” 　　以往姜乐拿到手就去放起来了，因为姜灵坚决执行冬明那“一次掏一个”的计划，姜乐已经知道，当他手里有一个蜗牛壳时，姜灵不会再给他第二个；他去放起来再过来要，才能讨得到。可是这回姜乐没走，他又问了一句：“还有吗？”也不等姜灵回答，就自问自答接下去了：“还有的。姐姐，还有那个也给我吧。” 　　姜灵当然不会承认：“没了。” 　　姜乐又朝姜灵面前凑近了一点，或者确切而言，往姜灵身侧的口袋凑了一点：“翔翔那个呢？” 　　原来如此！ 　　“那个要给翔翔。” 　　“翔翔睡觉去了。” 　　姜灵就要掏，胡海燕忙冲姜灵摇头，同时跟姜乐道：“翔翔是睡觉了，可是明天翔翔也会跟姐姐要的。乐乐把翔翔的拿走了，翔翔明天要难过了。” 　　姜乐看看胡海燕，“哦”了一声，趴在了姜灵旁边的沙发上，玩最新到手的蜗牛壳；可他也没多少难过，只是有一点悻悻然。 　　姜富安起身摸摸姜乐的头，陪他去椅子那儿：“乐乐不把这个去放好吗，喏，乐乐已经有那么多了！很多吧？乐乐拿得过来吗？”说着蹲下来抓了两大把，“哎呀，爸爸拿不过来！” 　　姜乐看了看椅子里的各色壳儿，点点头，就又高兴了，扑上去也抓了满满的两手：“我帮你拿！”根本不在意姜富安动他的东西，甚至连主客也倒过来了至于“不求人”和按摩盘，吃饭前陈轩发现姜乐没有放手的意思，已经偷偷拿走，让胡冬梅替老外婆收起来了。 　　其实那会儿姜乐看到了。不过方敏跑位站位打掩护，姜灵又赶紧掏了一把蜗牛壳给姜乐和陈翔分。而姜乐一边跟陈翔分东西，一边看着两样东西到了胡冬梅那儿，胡冬梅又去了老外婆住的房间、再出来已经空着手，就没说什么，低头数他新到手的壳儿去了。 　　…… 　　姜灵当然把姜乐的小模样看在眼里，所以姜灵是越看越觉得自己这个弟弟可爱。此时姜灵望望那边的父子俩，便问胡海燕：“妈妈，干嘛不给乐乐？” 　　胡海燕摇摇头：“你要是掏给他，那他今晚就别想睡了，会一直缠着你。”又笑：“你今天给了他多少玩意儿？这下好了，明天他见了你头一件事情，就是要东西。” 　　按说这正是姜灵的目的。可姜灵突然觉得，还是有点囧。 　　而冬明瞅了瞅姜灵，眼睛一弯。 　　姜灵轻轻拍了冬明膝头一下：“妈，他总是这样？” 　　胡海燕点头：“嗯，滑溜得很！”一想，又摇摇头：“不过，也不是每个人都巴着，看你亲呢，毕竟小时候抱过那么次。” 　　姜灵就乐，也不管胡海燕是见她失落、特地在哄她。 　　“陈轩每次来都带一大包给他们两个，所以看见陈轩撒腿就跑过去。不过客人给他带了东西，他就没那么兴奋；有时候不高兴了，甚至让他叫人也不肯开口，千哄万劝才张嘴。到后来，一见有客人要来，就跑了，去玩了；等到吃晚饭了，估摸着人走了，回来拆礼物。所以你说他是怕生吧，实在是不像……” 　　老外婆冷不丁笑眯眯插了一句嘴：“还不是跟你学的，你不也跑了么。” 第24章 了解 　　“哈？”姜灵看看笑呵呵的老外婆，又看看胡海燕，“原来如此！” 　　冬明其实没有“不能打趣岳母”的观念，然而他当时躲得更彻底，一百步哪里好意思笑话五十步，所以冬明没开口，只是与姜灵一同瞅了瞅老外婆，又瞅了瞅胡海燕。 　　胡海燕被小夫妻两个看得微微尴尬，略清了一声嗓子，白了姜灵一眼，又忙忙转头跟老外婆道：“妈，我那是基金会的事。出了那么多钱，总得有自己人看着点。” 　　老外婆点点头：“嗯。” 　　姜灵笑得更厉害了胡海燕只是跟进项目，又不是管财务：因为她代表姜灵，在挑选项目时有投票权。另外，胡海燕对中国的基础教育情况有第一线的直观了解，而基础教育是基金会两大项目类别之一，所以作为一个老教师，胡海燕关心这方面的情况，也有条件将关心转化为一些助益。 　　这样子，胡海燕才会喜欢忙基金会的事。虽然她现在坚决不肯带姜乐一起去了…… 　　至于基金会的费用，那个有财务人员忙，并定期聘请第三方会计事务所审核，又是全部公开在星网上的，连带人员薪水也不例外：起先它姜灵全资的时候，可以只审核不公开，随姜灵高兴；但到了现在，它已经开始在金海星、在地球上的大多数地方接受捐赠了，这就是法定程序，必须履行。 　　…… 　　姜灵笑够了，又去问胡海燕姜乐的事。 　　胡海燕本来不打算说了：因为她生气了，真的！可却被姜灵缠得没办法，偏偏冬明此时又特别殷勤地给胡海燕续上了茶…… 　　老话说得好，“女婿是娇客”，要捧起来的！ 　　因为家和万事兴，更因为女婿身上系着女儿后半辈子的幸福。 　　故而胡海燕一向贯彻这句话，从来就额外给冬明面子。 　　而最重要的是，现在冬明又是在帮姜灵讨好胡海燕…… 　　所以胡海燕看着面前的茶，一下子掌不住笑了，望向姜灵。 　　姜灵不解：“妈？”不是正在拿乔么，怎么突然慈爱起来了？这眼神…… 　　胡海燕摇摇头，一点姜灵脑门，接着给姜灵道：“说句实在的，陈轩那些东西里，吃的乐乐其实不怎么碰，瞧着不大习惯的样子，玩具倒是喜欢……但他就是稀罕陈轩的，这次一半东西丢在了一边，下次陈轩来了他照样冲过去。我看他是喜欢跟翔翔抢，有样学样！小孩子都这样。明明一样的东西，自己在家里不要碰，小朋友分一分，就抢着吃、抢着玩了。” 　　姜灵缓缓颔首，正想再知道得详细些，胡海燕已经反过来问姜灵了：“明天要训练吗？” 　　姜灵现在花在体术上的时间反而少了许多，只是精力并没少：“就晨训。也可以放到下午。” 　　胡海燕拍拍姜灵的手，望着她与冬明两个笑：“那早点歇吧，刚回来，好好休息。” 　　胡冬梅一直在旁边含着一颗话梅，消食看热闹，此时一听就笑了，吐了话梅核儿：“对对对，是应该好好休息。” 　　老外婆跟着点点头，顺便又念了一回：“身体最要紧！” 　　※※※ 　　小夫妻起身回去时，姜灵又被姜乐要走一个蜗牛壳。 　　姜乐还仰着小脸问姜灵，两眼黑漆漆亮晶晶：“姐姐明天你来不来？” 　　姜灵听着发现有一点奇怪，什么叫“来不来”？！这儿是她的家好不好？她又不是客人！回答不由慢了半拍。 　　而这一慢，胡冬梅已经给姜乐支了一招：“姐姐跟哥哥住一块儿，不来你去找姐姐好了。” 　　姜乐这个年龄的小孩子，一天要睡十二到十四个小时，一般午睡一觉两三个小时，其余的在晚上。所以冬明一想姜乐的作息是晚上九点睡、早上八点醒，就没说什么，也没去看姜乐。 　　于是姜乐点点头放心了，放姜灵出门。 　　…… 　　两人没走几步，姜灵马上跟冬明告状：“你看我姨妈，居然能笑成那个样子！” 　　冬明莞尔，掏出小石盒：“这是什么？” 　　姜灵一把按住盒子：“回去再看。” 　　冬明惊讶，当即依言收了起来他不是惊讶姜灵阻止他，他是惊讶这东西的价值。 　　※※※ 　　因为巴尔德叮嘱过姜灵，必须在室内，并且启动了系统安全模式，再加上手动的防护设备，才能打开系统有可能从千里之外被攻破，原始的防护手段却只有到了面前才能摧毁。 　　毕竟这儿的室外，都有监控。别宫等住处内部本来没有，两个小家伙满地跑后安了一套儿童专用的。而整个哈奇德隆另有一套侦察系统，应急用的，其控制室在巴尔德那儿。这套东西平时只开不看，出事了才有人去查，权限只有几个人有，第一优先顺序的是巴尔德。 　　没错，监控是为了保证安全，可监控人员本身呢？ 　　永远不要用巨大的利益去考验人的忠诚。那是糟蹋、是作践，落得一个坏结果也是活该。 　　而这回姜灵带了四个白石回来，那么如果不想被烦死，这件事就得控制在巴尔德、姜灵、苏密、苏默、冬明五个人之间，再多一个也不行。 　　回程途中，巴尔德明确对姜灵表示，连梅斯都不要说反正梅斯也没有紧急需求。 　　至于麦隆那份，巴尔德已经说了，他会出面，通过路林。 　　当时巴尔德挑了半天，拿出了最差的一颗……第四颗品质最好却又最小，第三颗品质稍次、个子略大，所以那会儿巴尔德左看、右看，左看、右看，犹豫了好半天，害得姜灵在一旁几乎要捂脸。 　　不过巴尔德一点都不脸红，也不管姜灵姜灵这次运气太好，这东西来得容易，以后就知道肉疼了！ 　　之所以巴尔德要自己出面，是因为这样在外人看来，那份白石就是巴尔德给路林的；而路林又感激麦隆、转赠了麦隆。毕竟麦隆多年来对路林指点不少，只是风俗缘故、路林的职务关系，为了保持军方的纯粹性，路林不便开口叫一声“老师”而已。如今麦隆年纪大了，却决意想要冲击精神力冕下，路林担忧不已，会如此做也没什么奇怪重情重义！ 　　何况路林未来日子还长，机会还多。而且路林这么做了以后，琪雅人若是弄到了白石，头一份就会给路林。是回报，也是最佳投资。 　　不过在少数知情人看来，这就是巴尔德格外看重、偏护姜灵这个最小的学生了只愿意姜灵与琪雅关系良好和睦，不愿意姜灵被琪雅羁绊太深。因为巴尔德出白石，同时也就有警告作用，警告他们“别看我不管，其实我都知道。这东西我掏了，你们自己知道该怎么做”，免得琪雅那边索取过度，或者软缠硬磨。毕竟路林固然一向对姜灵痛快，可还有好多别的方面、别的人呢。 　　而若是再深入分析，这已经事关瓦尔哈利亚斯大星域了。因为巴尔德一共四十六个学生，一个路林就够庇佑琪雅了，两个学生若是与琪雅牵涉都很深，那就有可能引起重大变迁，比如促使琪雅成为瓦尔哈利亚斯在其大星域内的一块战略飞地，或者一个物质储备的节点……不是没人这么想的！ 　　只有四个人知道，答案远没有那么复杂。一切原因，其实只有五个字“姜灵狗屎运”！ 　　至于最后的真相，仅仅姜灵自己一个人清楚。 　　…… 　　姜灵当时被巴尔德点了短短几句，就明白了，并深觉大家真是太厉害了能把这么简单一件事弄成这么高难度，也是本事啊！ 　　而这会儿对着冬明，姜灵则有点儿不好意思。于是姜灵挽着冬明的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飞快把分别后的情形讲了一遍，一直说到一起回航的人：“……拉瑞收获不小呢，打算回来调整几天就闭关冲十四级了。还有加瓦里昂。亚勒他们八成在聚餐，你不想去看看吗？他们体术好精力旺盛，肯定闹得晚，我们去祝他们一杯酒吧？” 　　冬明正听得高兴，因为说话的人就在身边，而不是传讯过来的一段录音，闻言暗道：小心呛死加瓦里昂！ 　　可是加瓦里昂倒不倒霉跟他有什么关系？那个人差一点杀了姜灵！所以相比加瓦里昂的气管与支气管，冬明更在乎姜灵的兴致…… 　　这可不能怪冬明不念同乡之情。他与加瓦里昂最初是敌人，到现在也还没有成为盟友，更不用说战友同袍、甚至朋友现在他们就只是老乡。见面能喝上一杯茶的老乡，原则性立场相同、并因此可以期待以后合作的老乡。 　　事实上，虽然姜灵当初认为，留下加瓦里昂会让冬明好受点，但那个时候，冬明自己并不这样想。只是，冬明那会儿也不恨加瓦里昂加瓦里昂是刀子；而既然姜灵没有出事，冬明万分庆幸，偷着乐还来不及，就没空儿去恨刀子……只要这刀子没在他眼前晃悠！ 　　而待到了哈奇德隆后，有些事情已经淡多了，故而冬明才能与加瓦里昂坐下来喝一杯茶。 　　所以说，最初的时候，冬明对加瓦里昂的生死无所谓。 　　不过，那个是姜灵的好意，基于不要白不要的原则…… 　　冬明笑纳了。 　　直白而言，一开始令冬明接受加瓦里昂的，并不是他们同出一处的老乡身份，而是因为加瓦里昂乃姜灵为了他而求情留下的…… 　　是姜灵送他的“礼物”。 　　当然这个“礼物”有小小的一部分乃姜灵送给亚勒的，送给两个活宝的。冬明知道。不过那才多大点比例…… 　　冬明很大方地忽略了。 　　※※※ 　　所以此刻一听姜灵的提议，冬明马上点头，应得十分干脆：“好啊！”应完微微笑起来，幸灾乐祸。 　　姜灵一奇，一边与冬明一同折向往六号区走，一边望了冬明一小会儿，而后姜灵不由笑了，道：“你不一样了。”两年不见，又明朗多了。 　　冬明听得姜灵声音温柔欣悦，高兴得亲过去一口。其实冬明自己也知道：他到现在风格还没稳定，为此一直没开始闭关。而后他亲完，仔细看看姜灵：“你也不一样了。” 　　姜灵笑意顿敛：“是么……” 　　冬明不解，脚下就慢了：“怎么了？” 　　姜灵有点儿笑不出来了，干涩道：“我是不是，唔……瞧着凶了很多？”眼巴巴看着冬明。 　　“怎么能叫‘凶’。”冬明没直接回答，可也没否认，“这不是坏事。而且，我有准备。” 　　姜灵意外：“哎？” 　　冬明就止步看姜灵，而后他小叹了一声气，拥住姜灵，缓缓收拢手臂：“就是没料到这么快。你别逼自己，原来那样已经够快了。”说话间抚了两下姜灵的背，又抱得更紧了一些，几乎要把姜灵揉进自己身体里。 　　他在心疼。 　　姜灵想分辩一句“我没逼自己”，想调侃一句“早点完事早点轻松”，还想吓唬一句“还不是为了你”……不过其实姜灵什么都没说出口她只是搂紧了冬明，阖上眼安安静静枕在冬明肩窝里，一动不动。 　　…… 　　“我们回去吧。” 　　“嗯。” 　　※※※ 　　与此同时，凯西凯辛刚刚捉弄了拉瑞与加瓦里昂作为欢迎，正在中场休息…… 　　两个活宝的下一个目标是亚勒。 　　因为只要姜灵那边没带回来什么与亚勒相关的事务，那么亚勒再过三五天就要开始闭关了。所以凯西凯辛目标非常明确他们此时不给亚勒“上节目”，那要等待什么时候啊？！ 　　不过，他们给加瓦里昂准备的“欢迎大宴”不是很成功。因为主角加瓦里昂反应僵硬，缺乏一点幽默感实在缺乏！ 　　这也难怪，加瓦里昂是跟着路林来的，出发前才跟两个活宝相处几天？！加瓦里昂一开始还以为凯西凯辛在泄愤、在报复他，而他想要融入这儿，便放低姿态，没抵抗凯西凯辛既然这么直白地表达了愤怒，反而不难对付，让他们发泄完事情就会好办一些。 　　结果倒好，两个活宝大感无趣，再也不找他了！ 　　加瓦里昂则莫名其妙。后来他发现冬明也会被捉弄，方才知道人人都有份，就是闹着玩的。可那会儿，大家也出发了…… 　　所以此刻，凯西凯辛一边耐心观察、等待，找机会对亚勒下手，一边对加瓦里昂还有点儿意犹未尽。 　　“你说姜灵会不会来？每次门口一有点响动，加瓦里昂那样子！他打算拔腿就跑么？” 　　“不好说。不过我看，他今晚运气还不错，姜灵大多不会来。” 　　“怎么？” 　　“他们两人这么久没见了……” 　　两个活宝没说下去，只是一脸暧昧的微笑。 　　此时亚勒走向饮料台，两个活宝当即若无其事转开了头，看拉瑞那边去了。因为他们在那儿埋着陷阱，盯着亚勒看会被察觉的。 　　结果拉瑞马上警觉：刚换了一次衣服！他转过目光瞥向两个活宝，笑意里带着三分恼，掌刀在喉前横横一拉“割喉”！ 　　凯西凯辛一下子来了精神，他们一个朝拉瑞点了点太阳穴、一个对拉瑞摸了把后颈“爆头”、“断颈”！ 　　二对一，谁怕谁啊！ 　　※※※ 　　这个晚上，冬明的身体滚烫滚烫，连呼吸都热得撩人……两人回去后，他连礼物也忘记看了。 　　所以，如果说姜灵一开始还有点儿担忧，担忧冬明喜欢的是以前那个更为年轻明澈的姜灵、而不是现在这个“几千岁”的姜灵，那么到后来，她很快就全放心了；这一安心，姜灵也跟着烧了起来。 　　身体总是最诚实的，比语言更真挚。 第25章 秋晨 　　初秋的早晨，天晴云远，高爽宜人。 　　只是也有一点微凉。 　　姜灵习惯使然，早醒了，比平时只晚了一小会儿。不过姜灵没起来。 　　她一翻身胳膊扣到了毯子上；没一会儿，又连忙缩了回去，跟冬明商量：“我们赖床吧，这么冷。” 　　冷？ 　　现在把你丢到雪地里你也不会感冒，当然你会大为跳脚！ 　　所以冬明转头看了姜灵一眼，笑了：“嗯。” 　　他早醒乃几十年的习惯，打小的，几乎本能，比姜灵根深蒂固得多，哪里容易改。 　　不过呢，冬明对训练怎么安排没有执念，而且善于休息调整，随时随地、各种情况下，所以冬明对早起也不固执尤其是当他躺在床上也有事可做的时候。 　　譬如当时在狼洞那儿，那个初雪的早晨。 　　结果这小夫妻两个就弄了点温水喝，揉揉眼睛继续睡。姜灵拿水才不需要下床，而如今冬明也不需要。 　　…… 　　喝完水冬明突然问姜灵：“不饿吗？” 　　他们一向晨训后才吃早饭，这会儿肠胃还没醒来，也就不曾觉得饿；只是毕竟空腹，不说还好，冬明这么一说，姜灵想起食物，突然就开始饿了！ 　　所以姜灵眨巴眨巴两下眼，点点头。 　　冬明乐了。而他一笑，卧室窗外就飞进来一只红果果是一颗熟透了的玲珑珠。 　　其实可以让机器拿别的，正如窗子、窗帘可以遥控开。不过…… 　　姜灵恍然大悟，眉眼一弯刷拉拉，红果果飞进来一大片！ 　　冬明干掉了自己那一个：“不去看看？” 　　姜灵忙着找地方堆放红果果，最后决定暂且把外套当布兜：“吃几个再去。” 　　※※※ 　　姜乐高高兴兴去找他姐姐，连蹦带跳，间或小跑。 　　他快跑到冬明窗下的时候，看到一只玲珑果飞了起来这一招哈奇德隆很多人会，大半的大人都会，冬明也常拿来耍给他们看，抵充翻跟斗。 　　因为他们对跟斗的要求越来越高了…… 　　所以姜乐根本没在意。 　　可是下一刻，许多许多果子，所有的好果子，全都飞了起来！ 　　姜乐心疼啊，太心疼了，小脸一皱就冲了过去，冲到跟前却没办法，只好趴在果株前的木圆凳上，眼巴巴瞅着窗子……会不会再飞回来呢？不可能唉……压根不知道屋里两个正在笑他的小模样。 　　…… 　　姜灵乐不可支，搭着冬明的肩一通乱笑。 　　她现在对环境的敏锐，其实不比冬明差，甚至有比冬明更甚的地方；而正是因为太敏锐，所以昨天见了姜乐、把姜乐划在“实力约等于零”并“家人”这个范围的交集之内后，今天姜灵就自动忽略了姜乐，反倒没觉得什么安全。高度安全。 　　直到冬明提醒她，姜灵才意识到，这个小“安全”不该这么早出现在这儿呀！ 　　冬明也是莞尔。不过对他而言，姜乐固然有趣，姜灵却更叫人开心。而且姜灵笑得花枝乱颤，蹭得他慢慢热了起来…… 　　姜灵察觉了，连忙从床边够了条毯子裹了起身：“我去看看他。”亲了亲冬明，顺手给冬明拉好毯子，跳下床。 　　冬明瞧着姜灵赤脚小跑去了窗前，心满意足阖上眼睛。 　　不用看他也知道，现在这儿有两个人的味道，两个人的温度。 　　真好。 　　※※※ 　　姜乐可不敢冲进冬明的房间去找人，大声嚷嚷也不敢，只在那儿自己跟自己嘟哝冬明哥哥不是该这个时候起来的吗？！ 　　所以姜乐一看到姜灵，那个高兴呀，笑容灿烂得好像小太阳：“姐姐！” 　　姜灵也高兴，往窗台上一趴：“乐乐！” 　　冬明好笑，微一摇头这两个，连姿势都对称！不愧是同一对爸妈生的。 　　此时又有一个小孩过来。姜灵知道是陈翔，老远望过去，冲陈翔招招手。 　　姜乐跟着回头一看，也招招手，使劲招手。 　　陈翔就更兴奋了，跑了起来。 　　不过冬明却无言了…… 　　这俩小子！真要闹起来，会掀翻屋顶的。 　　所以冬明马上对姜灵道：“这才几点，你弟弟今天真勤快。” 　　姜乐听到冬明说话声，一骨碌儿爬起来转身跑了：“姐姐你不要忘记带蜗牛啊！多带点！” 　　姜灵：“……” 　　原来如此！ 　　而陈翔一见姜乐那架势，立即刹步、跟着撤退，也一溜烟逃走了，找他外婆去吃早饭了赚点心的算术游戏他自个儿来，赢得多，吃不了还能分给人；扑来跳去追人捉人的游戏则跟着姜乐跑，一定没错！ 　　遇上叔叔兼哥哥冬明，参考后一条！ 　　（…… 　　姜乐撒腿奔远了。 　　姜灵头顶上空几欲乌云压顶，雷闪电鸣。） 　　※※※ 　　冬明一对二全胜：“还早，来，陪我躺一会儿。” 　　姜灵有气无力走回去，直挺挺跳起来往床上一扑。 　　所以，明明冬明在另一半床上，姜灵却砸进了冬明怀里…… 　　然后姜灵一阵乱扭：“他怎么这样，怎么可以这样！太坏了太坏了！” 　　到底谁三岁半啊？ 　　还有，你到底在骂谁啊？ 　　冬明微逸出一声喘息，略按住姜灵，却不抗议，只是乐。 　　姜灵也乐，旋即她把毯子抽掉了，从两人之间抽掉了，反手往身后一扬。 　　轻软的薄毯就覆住了两个人，将明亮的晨光隔成了蜜色的光影。 　　…… 　　如果说昨晚他们热烈间有一点艰涩，分离时光留下的艰涩，那么今天早上就从容得多，也滋润得多。 　　可能因为光线。明亮的光线总是令人心情放松。 　　也可能因为别的什么…… 　　两人终于起床的时候，姜灵忽然想起一件事：“你收得住了？” 　　冬明一怔，旋即他微微地笑了：“对哎。” 　　他自己倒没发觉。 　　而后冬明又奇怪了：“按说你也会……你好像没这个问题？” 　　因为那造诣是继承而来的。 　　可是这件事，姜灵没法说姜灵并不由于隐瞒而愧疚，因为这是无奈。所以姜灵只是不高兴，只是会想要补偿冬明，却不觉得自己对不起冬明；偶尔遇到什么事正值心软，才有那么一丁丁不好意思。 　　就像此刻，姜灵一嘟嘴，无奈瞅着冬明，因为想不出合理而且真实的理由，部分真实的理由，干脆不吭声了。 第26章 “小书房” 　　这是在怪自己？ 　　冬明便想起了昨晚姜灵说的那些别后历程。昨晚听的时候冬明没怎么在意内容，因为姜灵除了一开始的逃逃逃，后来还真没什么危险姜灵都知道什么地方不好去了，哪能不绕开啊！ 　　这样子，再加上冬明对危险的标准与一般人不大一致……他就更忙于享受姜灵的嗓音：听觉上的愉悦。 　　不过此刻，那些话飞快闪过脑海，冬明马上就道：“都是那对豹子不好！”害得我们分开！ 　　姜灵一奇：“闪电豹？” 　　冬明点点头，望着姜灵道：“还有五年。”而后他抚上姜灵的脸轻轻摩挲：“下次或许运气更好一点。” 　　他倒不觉得姜灵对不起自己：一、那是姜灵的责任。二、他为此付出的代价在底线内，而且也并不严重；虽然如果可以他宁愿严重性加个几成、然后换一个品种…… 　　他也不觉得自己对不起姜灵：一、他尽力了，问心无愧。二、输给更厉害的家伙不是可耻，是正常情况；如果能追上去赢回来那就是荣耀；如果直接以弱胜强，那就是奇迹。 　　当然，某些时候，奇迹是可以创造的……不过那个情况就得个别而论、针对而论了。 　　至于姜灵怪他，这也没什么奇怪的。 　　因为在过去的两年里，他有时候也会怨念，对姜灵怨念。 　　…… 　　他们吃完早餐之后，姜灵要听赖米的工作报告，而冬明去亚勒那边。 　　姜灵就问冬明：“几点回来？还有行李。” 　　“多少行李？”陈轩会好奇，冬明当然也会好奇，“一个小时。” 　　“大约五分之二背包的货色。余下的和机甲里的是木料和石料之类。我一开始就把它们填满了，反正有了好东西可以慢慢换掉。”姜灵一边问一边迅速浏览赖米的书面报告。很多能在通讯里说的事情，赖米已经向姜灵报告过了，但整理一份书面报告也是赖米的工作，不可能让姜灵自己整理。“一个小时？那我这边还更长些赖米说他需要八十分钟。对了，你要不要带点紫珠冬青过去？那个泡茶够苦，亚勒他们或许会喜欢。” 　　伊古拉人的口味。 　　还是营地里的口味？ 　　不过冬明没回答，他望着姜灵慢吞吞道：“行李……” 　　姜灵忙里抽空抬头看看冬明：“嗯？” 　　然后两人默然了一瞬，一下子都乐了。 　　到了此时，他们终于想起了那个还没拆的小石盒…… 　　※※※ 　　他们这边说起来有两个书房。 　　一个就是两人看资料所在的书房，另一个明面上也叫书房，“小书房”，其实就是保险室。 　　保险室一开始苏密苏默只给姜灵留了一个空壳儿。很坚硬的空壳儿相处再好，这种事情也要避嫌；而正因为避嫌，所以才能长长久久地相处得好。 　　两兄弟的意思，是你找老师去解决这问题…… 　　再说了，巴尔德看姜灵口袋里空空如也，说不定顺便就给一点好东西。 　　那两个一向很高兴从巴尔德那儿掏点什么。而因为这事难度太大，他们屡战屡败后，已经不计较获利者是谁了……只要掏出来了就好！ 　　当然这是自己人的游戏，他们不跟外人玩。 　　可惜姜灵压根没“我要放宝贝”的念头，见了也不在意，虽然觉得那个空壳儿有点奇怪，转身就忘了…… 　　当时巴尔德左等右等不见姜灵去找他，奇怪了一下，也搁开了：反正姜灵早晚要用到。现在大概还没东西要藏？ 　　所以保险室里的系统与防护，是回航时巴尔德亲自给姜灵上了一堂“特殊物资储备课”，然后叫他那个半退休的老管家来装的。连通讯里都没明说，只道“帮我把新的书房拿过去，别忘了再订一个”。 　　姜灵当时就暗叹：真是怪不得苏密苏默喜欢揩老师您的油！瞧瞧，一个“小书房”都放不下了！ 　　然后姜灵传讯让赖米招待老管家：赖米也该知道“小书房”在哪里了。 　　而赖米也真的仅仅只是招待了老管家，连打个下手都没不曾，退出去了。 　　至于冬明，姜灵叫他去接收一下原始匙，帮忙就随意了姜灵觉得那是辛苦的重体力活儿，所以舍不得；可是冬明若好奇，姜灵也不会想要拦着。 　　那里放的是家里的东西，冬明当然有一半。若是涉及重大的战略物资…… 　　姜灵丢出去都不肯搁家里！ 　　譬如那个记录仪。姜灵不是拷贝一份给巴尔德，姜灵是直接整个儿取下来、交给巴尔德了。 　　不过白石又不一样。一者这次的没别人知道，二者，这种一次性、非大规模破坏性的物资，与模型、研究资料等相比，重要性最低。 　　简而言之，以姜灵现在的情况，白石会招来软缠与利诱，许多的、大量的软缠与利诱，不过硬磨和威逼还真没人敢。 　　当然他们怕的是巴尔德，以及苏密苏默；也有那么几个知道还得算上梅斯。 　　但若是那个记录仪的消息散了出去，哪怕在巴尔德那儿，也迟早会招来更凌厉的手段。 　　…… 　　所以小夫妻两个去了“小书房”里后，姜灵就很开心，毫无负担地开心：“我还有半个小时，你也约了时间，不过或许我们可以先看上两个盒子？” 　　倒是冬明有点不放心：“你全都拿回来了？不用给巴尔德留一些？”说着瞧瞧桌子上一溜儿的盒子，各种盒子。因为有些处理过了，换了专用的容器。 　　姜灵点点冬明手里的小石盒：“老师才不稀罕这些。他稀罕的东西我已经给他了。就是那个记录仪。” 　　冬明颔首，也不问记录仪怎么了：这是姜灵的责任，并且属于不是他该知道的那部分。 　　姜灵又指指桌上另外两个稍大些的小石盒：“本来有四个，一个让老师帮我转交麦隆，因为他出面麻烦少。还有两个在这儿。你那个最小。” 　　冬明不上当。他在“假装上当”的选项上犹豫了一瞬，发现自己还是更高兴小小地打击一下姜灵。所以冬明莞尔：“然后呢？” 　　姜灵垮了一下肩膀，却是眉眼一弯。她老老实实跟冬明坦白：“不过是最好的。” 第27章 结症 　　半个小时后。 　　亚勒的茶厅里。 　　…… 　　冬明放下紫珠冬青茶之后，就很有客人的自觉坐等茶点。 　　亚勒把活儿交给了机器，打量打量冬明：“怎么了，什么好事情？” 　　冬明一奇：“我瞧着很高兴？” 　　亚勒也没追问，只道：“没。不过看上去好像放下了什么心事可以闭关了？” 　　冬明摇头：“还是差一点。” 　　亚勒就谑然笑了：“她不是回来了么。还是，要‘聚’上几天才能安下心来？” 　　冬明失笑：“说过了，不是因为这个。这又不是闭死关。”可以中断，所以压根不用因为担心错过什么而将其推迟。 　　亚勒本来就是开玩笑，点点头，正色道：“那么，回西乌卡看看？” 　　西乌卡是伊古拉的一个城市，冬明的父亲、母亲与弟弟妹妹现在均在那儿。 　　冬明一怔：“去过了。你知道的。” 　　“再去一次。”亚勒很干脆，“跟她一块儿。” 　　冬明没吭声了，端起茶喝了一口，目光一移，望着窗外的远山，有点茫然。 　　亚勒可没把训练挪到下午，所以他很快喝掉了小半杯。而后亚勒放下杯子摇摇头，掂了一个小三角奶酪：“淡了点。你喜欢这样的？” 　　冬明回神：“我也是头一次喝。你加吧，我无所谓，不像你。” 　　亚勒就加了一点茶叶，重新加热，另外给自己倒了一杯。结果他试了一口，品了品，又试了一口，无奈了：“还是稍微偏淡了一点点。倒是闻着很好。” 　　冬明莞尔：“她说‘够苦’。” 　　亚勒耸肩：“上次她也这么说。” 　　…… 　　上次是在米泰，是野山茶。姜灵还特地多捏了好几撮，最后干脆抓了一大把！ 　　虽然她心里暗骂牛嚼牡丹、暴殄天物，并且从此之后只拿果汁之类招待亚勒以及两个活宝。 　　没办法，姜灵已经尽力了她尝过亚勒那儿的茶，也尝过紫珠冬青。两者都让姜灵大皱其脸，并且想起中药…… 　　可她又不是老中医！而你怎么能指望一个学英语与园艺的人分辨出两锅中药哪一锅更苦呢？ 　　尤其是当两者并未摆在一起的时候。 　　※※※ 　　“你可以闻着这个，喝你自己的。” 　　“……好主意，下次你过来我们就这么办。” 　　“其实我更喜欢果汁。” 　　“嗯哼。” 　　“下次我带一壶过来。就乐乐每天榨的那种。” 　　“……你怎么欺负那么小的孩子。” 　　“怎么会，我是直接跟他讨。他挺大方的。” 　　“……” 　　是很“大方”。亚勒记得很清楚，他吃了姜乐不到十个果子，却被姜乐摘光了自家门口所有的花…… 　　…… 　　那是刚过去的夏天里的事。 　　有一次亚勒去找冬明，正好碰上姜乐在缠冬明了，非常卖力地缠。陈翔坐在一边吃一小盘玲珑果。 　　亚勒当然看热闹。而大约被陈翔提醒了，亚勒也随手摘了几个玲珑果丢嘴里：这种成熟时红得很热闹的小果子，在十二号区种得到处都是，挂果非常茂盛。 　　到了这一年，姜富安最开始“无景可赏”的烦恼已经没了，不过他又有新烦恼：他心疼那些来不及吃、烂熟掉了地上的。 　　要知道，让机器摘起来送人，会受到姜乐的坚决阻挠…… 　　当然姜富安该送还是送，只是转为背着姜乐；另外姜富安试图双管齐下：他在屋前屋后竖了几个小牌子，“无药栽培，自摘自取”，上面再挂个水果盒子。反正遇到要下雨，机器会把盒子收起来，雨后再放回去，连带擦干净牌子。 　　只是那些小牌子、果盒子全部被两个小家伙推倒，拿走拖走藏起来了。 　　姜富安又找出来，竖回去、放回去。 　　如此几个反反复复之后，姜富安放弃了…… 　　因为姜乐与陈翔乐此不彼，而姜富安又不是成天地只有这一件事了，自然斗不过两个精力旺盛的小男孩。 　　他们好像把这个当成了游戏？ 　　…… 　　当时姜乐很快发现了亚勒的行为，小脸马上皱了起来。 　　这表情太明显，亚勒一看就知道姜乐肉疼，勾起唇角，故意又慢吞吞摘了一个、慢吞吞送进嘴里、慢吞吞嚼两、慢吞吞咽下去。 　　然后亚勒发现冬明颇为同情地望着他，那目光甚至可以说怜悯…… 　　这令亚勒感到不妙，他犹豫了一下，将手上刚摘的一个丢进嘴里，收手了到此时，亚勒记得很清楚，一共吃了八个，其中两个是在姜乐发现后。 　　结果第二天早上，亚勒训练完回去时，发现自家门口大变样了：门口正对着的那一小片花没了！ 　　没花开的品种也有，而它们则被掐走了嫩叶子…… 　　也不是一朵不剩，就是摘掉了最上面那一片，剃了个“光头”，旁边的、底下的还留着。 　　亦不是整片绿化都遭殃，只是路两旁，从门口一直往小操场入口去的路两旁。不算长的一段，没动客房凯西凯辛那儿的。 　　正是亚勒每天必经的那段路！ 　　光秃秃偏偏又整整齐齐、齐齐整整，被旁边的一衬，效果非同凡响。 　　亚勒当时恼火了一下，便丢开了，没在意，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欣赏毕竟，他自己练体术这么多年，不知糟蹋了多少花花草草，怎么会心疼这点损失。而小孩子嘛，会报复很正常。 　　最后，还知道挑他训练的时间…… 　　挺聪明啊！ 　　至于找姜富安与胡海燕告状，那更不可能。那一对都比他小。 　　更何况，姜乐要是张嘴一哭，那他可就完蛋了…… 　　他的一世英名可就全完蛋了！ 　　然而亚勒大方得太早了…… 　　…… 　　第二天同一时间，亚勒回去，蓦然发现姜乐又来过了！ 　　这次是客厅、茶室、书房、卧室、厨房、浴室……所有房间的窗子所正对的花木遭殃。 　　不是凯西凯辛续上的，因为痕迹在那儿。草木间有两个小孩子的脚印，一个负责望风，一个负责干活。 　　亚勒想了半天，才算明白过来第七、第八个果子他是故意的，逗了一下姜乐。姜乐当然看得出来，所以这仇还分两次报！才算两清。 　　亚勒摇摇头，又摇摇头，依旧没当回事。 　　当然这天他在书房里看资料的时候，无意间扫见窗外的景色……到底还是有点碍眼。 　　…… 　　可惜到了第三天，亚勒发现他昨天的想法错了。 第28章 对手 　　姜乐又来过了！屋前屋后、屋左屋右，全部摘光了！ 　　凯西凯辛等在他们自己门口看戏，见了亚勒就笑得东倒西歪。 　　亚勒到底脸黑了。 　　其实，这要是第一天就摘光了吧，亚勒还真不会生什么气，恼火个一两秒就丢开了。 　　但一天、两天、三天，亚勒眼看着他自己家门口一天比一天惨……于是他难免有点懊恼，懊恼昨天或者前天没去跟姜乐结帐。 　　所以亚勒调整了次日的训练时间，决定逮住姜乐，然后一定要签署和平条约逮个现行，姜乐就算嚎啕大哭，也没那么大杀伤力！ 　　当然如果能够“和平地”签署和平条约，那就更好了…… 　　…… 　　可是第四天姜乐压根没来。 　　亚勒白等了小半天。 　　幸而这点挫折远未令亚勒失去理智，他只是去找了卢休斯，放开手脚练了一场…… 　　卢休斯才不怕亚勒。 　　是的，没错，真地斗起来他九成九要输给亚勒，尽管他已经是个体术冕下。但是，他与亚勒又不是一个系统的，彼此没有牵涉，只是通过姜灵互相认识而已。 　　而姜灵只要求他与威易负责姜灵自己及其家人的安全，再就是帮赖米搞定一些需要吓吓人、撑撑场面的情况“帮”，听到没！ 　　所以，亚勒这个客人只要没在别宫出危险，他就不用操心。 　　因此，卢休斯对亚勒没像对威易那么服务良好富有耐性，而且下手还真不轻。 　　不过亚勒知道。他找卢休斯正是为了这些。 　　亚勒从场子里出来时精疲力竭，头脑却格外清醒。到这时，亚勒这才开始考虑对策，片刻后他决定去找冬明他需要一个中间人。 　　※※※ 　　亚勒找到冬明，把事情说了一遍。 　　冬明当即就乐了，对亚勒道：“其实我已经知道了。”而且，他很高兴有人倒霉给他看。毕竟，姜灵还没回来，他特别需要找点乐子。 　　亚勒就抬起了眉毛：“今天？” 　　冬明没有正面回答：“第一天中午他爸爸就知道了，说了他，还要他去给你道歉；但是他抗议，说是你先欺负他的。” 　　“他爸爸就改主意了？” 　　“……他外婆作了个证。” 　　“……” 　　老小孩！ 　　亚勒哑然失笑。 　　“你知道的，他们家不吓唬小孩，罚小孩也讲个公平。” 　　“所以我败诉了。缺席审判。” 　　“嗯哼。” 　　“第二天？” 　　“第一天下午他爸爸就调了儿童监控去看。在我那儿看，避开他外婆。他摘果子一天一个地方，他那儿、我那儿、他姨妈那儿、空客房、溪附近，挨个轮流，刚好发现了。” 　　“然后？” 　　“他爸爸看了没话说，只是笑，陈翔也在，他爸爸就教他们要大方点，教了好一会儿。他本来已经忘了，这下子重新想起来了，跟着他爸爸看了一遍不够，等他爸爸回去了，自己又来找我，调出来在那儿看了好几遍，还跟陈翔两个在那儿学你的模样吃果子。第二天又去了你那儿。” 　　“……”亚勒很无言，连冬明的取笑都懒得反击了。 　　“你运气不大好。” 　　“是的。那么第三天又是怎么回事？” 　　冬明笑了：“还能是怎么回事，别忘了哪两个谁住你隔壁。” 　　“……小捣蛋碰上了大的，约了‘明天一起’？” 　　“对极了。” 　　亚勒彻底没话说了。 　　冬明只觉得好笑：“你想得太复杂了。他才这么一点点大，哪来的‘第一、第二、第三，最后’？你为什么要像分析对手那样去分析他？他最多想到明天要干什么。如果你跟他说后天要干什么，他不是等不及马上要去做、就是不能去所以难过，让他玩点别的也就忘记了。更不用提策划一个四天长的行动了。” 　　亚勒恍然，他不是没接触过小孩，只是没被小孩捣蛋过而已。所以亚勒马上明白了。 　　但明白了还不够，作为一个优秀的将领，亚勒立即开始反省自己为什么选择了一个错误的对策。因为只有不断矫正那些不够完善的地方，才能保证胜利。 　　最后，亚勒梳理回忆发现，是冬明无意间误导了他冬明那个同情的、怜悯的眼神。 　　……或许，不是无意的。 　　“那么，你为什么那么看我？” 　　“什么？” 　　“你是不是认为吃了他的果子会带来不太美好的后果？” 　　“除了他爸爸、他妈妈、他外婆、陈翔，他讨厌所有拿他果子的人……不，不止人，无论什么。” 　　“无论什么？连你在内？” 　　“连虫子都讨厌，会一个个捉了喂小鸟。我没试过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那样，喜欢当面地、主动地挑衅一个才仅仅三岁的小男孩。” 　　冬明特地顿了顿以欣赏亚勒的表情，并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小孩自己送上门来的不算，那是被动的。 　　亚勒难得无奈了：“还有什么？他讨厌的喜欢的会怎么办，都说了吧。” 　　“他姨妈、许静、我，心情还不错就会给。周信光，哦……还有小鸟和机器，也是看他的心情好坏。他姨父姨妈来的时候，第一天会一直塞给他们，但要先拿到礼物；第二天也大方，第三天就开始不行了；可如果他们住得久，到六七天这样，又会好起来。” 　　“对马凯很慷慨，大概因为马凯带过他课。赖米不好说，有一次赖米有事过来随口跟他讨了一句，他送了很多；后来赖米特地陪他玩，他反而不肯了。海丁在马凯与赖米之间，但他又不一样，一定要陪着玩上半天才会给，玩什么无所谓，哪怕海丁蹲在那儿发呆也可以。佩丝基本讨不出来，只在很久没见佩丝了才会松手给几个。安伊比马凯差一点，可也挺大方。迟茜不会认真跟他要，随口一句当然不会给，不过偶尔在他看得见的地方坐久了他又高兴，那就会送过去一把。” 　　不得不说冬明训练所致，对周围发生的事一向很敏锐。再说了，冬明天天跟姜乐打交道。 　　而亚勒对这个情报彻底无言，尽管它够详细了。 　　……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被姜乐讨厌会有什么后果？” 　　否则冬明也不至于那个眼神。 　　“看见一次！” 　　“捣蛋一次？” 　　“就像这回。” 　　“所以要么哄好他，要么别让他看见我。” 　　“其实他会跟你捣蛋，也就不算是非常讨厌。非常讨厌直接不想见到。所以……” 　　“你在安慰我。这可不是好兆头。他很难哄？” 　　“很难。你也知道了，给他点吃的玩的不一定有用，陪他玩也因人而异。” 　　“总会有弱点。” 　　“……你一定要把他当作对手？” 　　“噢，没有，我在准备糖衣炮弹。”就不信比胡多还难搞定。 　　“……”糖衣炮弹的本质依旧是炮弹。所以，还不是当作对手！ 第29章 传统 　　对亚勒来说，被朋友、亲戚或者邻居家的小孩讨厌是丢面子的事情，更不提使用武力去威慑他们了。 　　这其实是琪雅人的社会观点。 　　于是，为了拿下姜乐，亚勒特地跑过来帮姜乐捉虫子给鸟吃，以趁机观察两个小家伙。 　　而且亚勒现在的时间表比以前自由一点，虽然他还是很忙，可至少安排得出来，所以亚勒来的时候就做好了长期坚持的准备。 　　但结果呢，第一天，亚勒便从姜乐那儿得到了一大兜果子……对姜乐来说的一大兜儿，亚勒一手可以抓过来。 　　这令亚勒不能不惊讶，他推测是捉虫子的关系。 　　所以第二天亚勒就没帮着捉虫子：他想对比一下，看看姜乐反应如何。 　　然而姜乐又给了亚勒果子。数量不少，与第一天不相上下。 　　当时亚勒吃了一个，彻底糊涂了；又吃了一个，还是想不出来……于是亚勒回去了，并且在路上就把那些果子全部解决了。 　　…… 　　五天后，冬明与亚勒一致确认，在姜乐那儿，亚勒的待遇和海丁一样，可能略略稍逊一筹这个不是从果子的数目上来判断的，姜乐并没有数数并且要视他的收获而定；这是从姜乐给果子所需的等待时间来判断的。 　　亚勒对此百思不得其解。因为他与海丁长相、身材、脾气、口音、说话方式，都不一样。唯一那点相仿，是军旅通性。而且说起这个来，那么赖米与马凯才更明显、更接近他的情况。 　　另外，这已经假设姜乐对男人和女人态度不同了。虽然事实上，在这个年龄的小孩眼中，男人女人没什么区别他们知道这两类人不一样，但对事情本质没有了解。 　　冬明同意这结果很奇怪，不过他才不会为此费劲思考你跟小孩子讲逻辑？ 　　他只是又提醒了亚勒一次：若想把姜乐当作对手，需要的日子还长着呢。 　　不过冬明并不知道亚勒听进去了没有。因为自那以后，亚勒与姜乐一直相安无事，这就不需要“糖衣炮弹”了。 　　※※※ 　　大方的姜乐在冬明回去的时候，刚刚拒绝了赖米的讨要。 　　赖米试图做最后的努力：“一个？就一个。” 　　姜乐坚决摇摇头。 　　赖米无奈了，看到冬明，一摊手，忙他的去了。 　　冬明不由笑了。 　　姜乐看到冬明走过去，也笑了。 　　姜灵之前恰好回屋子补充蜗牛壳去了，此时刚刚出来否则赖米也不肯在姜灵面前这么做，因为有损他的形象不过姜灵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姜灵乐不可支。 　　陈翔亦步亦趋跟在姜灵后面，有点困惑，不过同时也很开心，眼睛弯弯的：他还是没看清楚姜灵到底干了什么，但至少他确定姜灵又拿了点东西。 　　姜灵问姜乐：“乐乐，你干嘛不给他一点？” 　　姜乐一脸懵懂：“我干嘛送给他？” 　　姜灵被问得一顿，然后才想起来教育小孩的标准答案该怎么说毕竟她自己几十年没上这种课了！“要大方啊！别小气。看，那么多，你又吃不完。” 　　姜乐想了片刻，给姜灵抓了一大把：“给你。” 　　姜灵忙接了：“哎！”美滋滋往嘴里丢了一个。 　　姜乐给完就拉姜灵的衣袖，一下一下使劲拽，还乱摇：“我不小气。我大方。我很大方！” 　　姜灵一怔，旋即明白过来，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姜乐，结果握着果子戳在了那儿。 　　冬明笑得厉害，忙给姜灵救火：“是！乐乐大方得很。”说得十分诚恳。 　　于是姜乐高兴了，连盒子带果子全给了冬明：“那，哥哥！这些刚刚摘下来的，全都给你！”自己跑进屋子里又拿了一个盒子出来，冲向果株。 　　陈翔在后面提醒姜乐：“蜗牛，蜗牛！” 　　姜乐刹步，又跑了回来，跟姜灵摊手一伸：“姐姐！姐姐多给一些吧你刚才一直没时间，还叫我们自己去玩！” 　　姜灵本来想维持“一次一个”，要拒绝；可一听后面的控诉，姜灵就不忍心了，于是掏了四个，分给两个小家伙。 　　姜乐看看姜灵的口袋，瞧瞧自己一手握的两个蜗牛壳，不大满意，忽然一仰头冲姜灵笑了：“姐姐，你要大方啊！再给我一个吧！” 　　姜灵轻轻一拍姜乐的背：“放好了再来拿。” 　　姜乐一端盒子，把蜗牛壳一个一个地放进去，接着抬头瞅瞅姜灵：意思是他放好了。 　　姜灵：“……” 　　而陈翔见了眼睛一亮：这主意好呀！转身冲进屋也拿了个果盒放了蜗牛壳，又冲出来。 　　冬明笑得不行，几乎打跌。 　　…… 　　他们四个玩了一会儿，因为盒子就端在手里，姜灵的蜗牛壳很快告罄，只得再去补充弹药。 　　还好时间到了，冬明开始给两个小家伙上课。 　　姜灵站在旁边看，看冬明翻跟斗，看两个小的鼓掌欢呼，起哄撒娇，看得直乐。 　　等到姜乐与陈翔沿着花园跑步的时候，姜灵就问冬明：“大家都流行跟他讨果子？” 　　冬明又笑了：“怎么说呢，这里就这么两个小的。陈翔每次都是‘要吃自己摘好了’，‘你去问乐乐’，‘你自己跟小外公去讨’，他们就不要问了；姜乐反应不一样，他们觉得有趣，当然走过路过、不能错过。像赖米，他现在好像把这个当成了卜算用来测运气好坏。” 　　姜灵无言了一瞬，又问冬明：“他反应怎么都不一样？” 　　冬明就把情报细细交代了，连带亚勒挑衅事件的前前后后。 　　姜灵一扬眉：“为什么会这样？” 　　冬明失笑：“小孩子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可别做亚勒，把他当对手一样分析研究。” 　　姜灵出发点与亚勒不同，她是担心：“我就是好奇。” 　　此时两个小孩已经跑回来了，于是冬明向他们迎了上去：“那你慢慢问。对了，其实我也想知道，问过两次结果跟你刚才差不多。” 　　姜灵笑得厉害：“行，我明白了。” 　　※※※ 　　这天中午吃得简单，八个大人两个小孩，一共也就六个菜，可以说是“正”的。另外是四碟换口凉菜、沙拉，以及一个汤。 　　但六个正菜里却有两个肉菜：一个蔬浆浇烤肉，一个盐水鸭。 　　如此比例很高了。因为从老外婆到姜灵，都是靖海人，从小吃惯了海鲜，又兼养殖肉品油脂含量高，所以节制肉食。 　　像胡海燕与姜富安，自从步入中年之后，要防着脂肪肝、高血压之类，结果肉食基本就不进门：平时一小块切成肉丝炒菜用，借个鲜味；再就是姜灵想起要白斩鸡、要排骨汤什么的了，才偶尔买一次；此外则是清明、过年什么的，烧那些个必要的菜而已。 　　并且这个习惯，后来到了米泰，肉类品质上去了，也没改：品质是好了很多，可脂肪含量又没跑掉多少！ 　　而胡冬梅从小喜欢素食、水果，对鱼虾蟹、扇贝鱿鱼都不过平平，更别提肉了。 　　所以这三分之一的比例，可谓难得。 　　只因为有两个娇客。 　　当然其实仔细论起来，姜富安也是娇客，可老外婆现在不下厨了啊！ 　　不过姜富安还是有一个他喜欢的小葱红烧施鱼，哈奇德隆产的施奇洛华特鱼，学名，无小刺的意思，在这儿被简称为施鱼。 　　那是胡海燕烧的。她与胡冬梅下的厨。 　　而分菜时姜灵问也不问，直接给姜富安上了最大的一条，再夹上一半的葱，舀了汁液从头浇到尾。 　　至于冬明，蔬浆浇烤肉直接放在他面前。不过冬明其实对蔬浆浇烤肉没多少偏好，只稍微有那么一点喜欢。问题是，他基本上天天蹭两顿饭，胡海燕总要换个花样吧？ 　　陈轩则特别喜欢盐水鸭，但他又不敢多吃：怕了发福了，大前年还查出来一点轻度脂肪肝。所以方敏也留心看着他。 　　老外婆冲着陈轩眯眯笑，跟陈轩指指盐水鸭。陈轩得了懿旨护身，乐滋滋点点头夹了；吃完味道实在好，还想要，一抬头，却发现鸭子已经去了桌对面！ 　　方敏干的。 　　陈轩就看方敏。 　　方敏起先装作不知道；装了两三秒，“扑哧”一声笑了，只好给陈轩再取了一块鸭胸细肉，而后跟两个小家伙道：“翔翔，下午再叫爸爸陪你去抓鱼怎么样？乐乐也一起去，好不好乐乐？” 　　陈翔立马叫好。陈轩一边忙着吃，一边冲着儿子乐，一边还不忘点点头跟老婆表决心两全其美呀，虽然累了点！ 　　姜乐却想了一小会儿，摇头道：“我要小松鼠！达尔的那种，背上三条白白的，可好看了！” 　　陈翔一听，也想起来了：“我也要小松鼠！要两只，一只公的，一只母的，可以养出小小松鼠来！” 　　姜乐马上跟上：“我也两只我也两只！” 　　陈轩大汗，盐水鸭也顾不上了，对陈翔忙忙道：“松鼠怎么捉得到？！都在树上跳来跳去，爸爸又爬不了那么高的树，捉不到的！” 　　方敏也汗，赶紧拯救她丈夫，对她儿子道：“这个要叫你叔叔去捉乐乐，跟你姐夫说。”说着看姜灵：“哦？”这事归你们了哦？ 　　陈轩一听：正解啊！他就马上冲冬明打个眼色，嘿嘿一笑兄弟，看你的了！ 第30章 老将 　　姜灵正在乐，收到缩略信号连忙一点头，轻轻戳戳冬明胳膊，扣了拇指冲冬明一晃手：“两对松鼠。那个好捉吗？” 　　冬明刚跟陈轩点头答应；听姜灵这么问他，笑了：“你干嘛不自己去？很好捉的，就是有时候碰不到，下午等他们睡醒了去就行。最多明天再去一次。” 　　姜灵一想可不是，她现在干得了这个活儿了，可问题是她不忍心……就跟冬明道：“我们一起去好了。”你下手，我打酱油。 　　这边他们两对轻声商量得快，不料那边陈翔却嗤之以鼻：“爸爸妈妈真是笨死了！阿姨也笨死了！”没说冬明，“挂个笼子就好了，小松鼠自己会钻进去的。” 　　胡冬梅正看热闹看得高兴，一听不行：“翔翔，你怎么能这么说爸爸妈妈，还有阿姨呢？这样没礼貌，不好。” 　　陈翔有点不安，争辩道：“他们是不知道啊！笼子就可以抓的嘛……”已经换了词。 　　胡冬梅对陈翔正色摇摇头，也不板脸吓他，只跟方敏小声道：“你得好好管管他，规矩是从小抓的。” 　　方敏起先没怎么在意，这时就先搁了筷子，擦了个嘴，开始认认真真跟陈翔“上造句课”，教他怎么说刚才那两句话。小孩子，也不用追求什么委婉客气，不失礼就好了，一分钟绰绰有余。 　　陈翔瞅瞅他妈妈的筷子，低头拨着碗里的饭受教，时不时用力点个头。 　　姜乐就看。他含着一口饭忘了就菜，目不转睛。胡海燕也不催他。 　　姜灵看。 　　陈轩看。 　　冬明也看。 　　…… 　　第二个并最后一个程序是由陈翔照着方敏教的来一遍，他就大声道：“爸爸妈妈叔叔阿姨，捉松鼠不用爬树的，挂个笼子就好了，小松鼠自己会钻进去的。”末了看看方敏与胡冬梅，大胆添了一句：“这个翔翔早就知道了！” 　　意思是：你们到现在才知道，还是翔翔告诉你们的！ 　　老外婆就应了一声，夸他：“翔翔真聪明。”余下七个大人也多多少少失笑。姜乐跟着傻笑，嚼了几嚼把饭咽了下去，咽完才觉得味道不对，懵了懵，丢开不管了，扒下一口。 　　气氛顿时活转回来，陈翔马上跟方敏撒娇：“妈妈，我要吃鱼肉！”又跟胡冬梅撒娇：“外婆我还要吃鸭子肉！” 　　陈轩就起身给陈翔布齐了，放到陈翔面前，然后跟方敏抱怨：“明明我离得近，怎么不跟我讨。”两个小孩坐在一起，陈轩坐在陈翔旁边，而后方敏、再而后才胡冬梅。 　　方敏哭笑不得，小小声道：“他是怕我再说他。” 　　陈轩摇摇头：“你儿子真滑溜。”却笑得那个得意。 　　※※※ 　　可这事还没完。 　　等到吃完饭，两个小家伙碗筷一放去玩了，老外婆难得开口发话了：“谁在说他们笨？还‘笨死了’，多难听。怎么能这么说小孩呢？这是大人不对。小孩子肯定跟大人学的。要想叫他们不说，大人自己先得不说。家里听来的，还是外面学来的？” 　　姜富安有点为难：“外面的就不知道了。”总不能为了这个去邻居家要监控、甚至去姜灵的老师那儿调记录吧。“会不会是电视里？”说着看妻子。 　　结果老外婆道：“电视里没有。” 　　胡冬梅与胡海燕就笑了。姜灵奇了：“妈？姨妈？” 　　胡海燕给姜灵解惑：“你外婆每天陪着他们一起看的。两个小的喜欢的片子，翻来倒去不知放了几遍了，外婆哪能不知道啊。” 　　姜灵恍然大悟。老外婆高高兴兴点点头：“一起看好，一起看热闹。”又道：“自己家里先问问。”第一个就瞧胡海燕：“你从小性子急。” 　　胡海燕不高兴了：“妈，我多大了，早不会了！” 　　老外婆还有一点将信将疑，胡冬梅不由失笑，忙为妹妹说话：“教了三十多年书了，哪怕别的不好说，对小孩子可不一样。” 　　老外婆一想也是，看看胡冬梅，眯眯地笑了：“你只有护着他们的。” 　　胡冬梅扬扬眉毛。这会轮到胡海燕好笑：“妈，不是说好了吗，总要有人当红脸，有人当白脸。乐乐还好说，翔翔在这只有外婆一个，姐怎么可以对他太严。”要确保小孩有一个“避难所”。安全感第一，教育在这个基础之上才成立。 　　老外婆点点头，看看姜富安，指着他对胡海燕道：“这个也是大红脸，你一个白脸真不容易。” 　　胡海燕听了自然受用：“总要有人白脸。”就把她妈妈刚才第一个看她的事忘记了。而姜富安喜欢小孩，所以他听了这个是夸奖，就在那儿乐。可这哪里是骂人的话？胡冬梅也不难过。 　　老外婆大半个世纪如一日地捧完女婿娇客，转而看下一个。 　　下一个是冬明，老外婆略看了一下就去瞧姜灵。 　　姜灵无辜摇摇头：她刚回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没说过；而冬明对她都不会说一个中文的“小笨蛋”，怎么可能用这种语言去骂弟弟与外甥“笨死了”。 　　方敏一直在看陈轩。谁让陈轩一开始就在那儿挪屁股不安。 　　陈轩使劲翻着眼睛在那儿回忆了半天，到这会儿，终于想起来了，缩缩脖子，跟方敏微微一点头。 　　方敏见陈轩这样，又好气又好笑，到底“吃吃”笑了起来，手肘胡乱给了陈轩一下。 　　陈轩看看胡冬梅，觑一眼外婆，跟方敏讪笑：“打连连看的时候……紧挨着的两个这小子却看不见！” 　　他们声音很小，老外婆听不到，不过老外婆瞧样子就明白了。 　　可老外婆不说陈轩什么，只笑了笑，便道：“我看他们玩了有一会儿了，也该午睡了。我也要去走走。” 　　就此结案。 　　胡冬梅马上就接口：“那是，兴奋了可就睡不着了。今天早上还起得特别早呢。”一拍方敏，把她与陈轩，连带姜灵和冬明，统统清了出去：“不是说要捉松鼠么，我看你们先去找找松鼠洞吧下午要是一只也没遇到，小心他们闹翻天！” 第31章 吵嘴 　　两对小夫妻出了餐厅往外去。 　　陈轩回头看看餐厅那儿已经望不到这边了，就松了口气，故意绷紧肩脖瑟瑟发抖：“外婆真是……太生猛了！” 　　冬明点头，看看姜灵，颇为期待：姜灵老了是不是也这样？家里有这样一个老太太坐镇，那真是遇到什么事都不怕。 　　而姜灵在那儿高兴另一件事，她问冬明：“外婆的身体好像比前两年还好一点？” 　　可“生猛”说女人，在华语里很难算是好话。而方敏当年也是外婆一手带大，就像陈翔，所以方敏不高兴了，急了：“外婆怎么了，外婆说的对！你错了就要改，别让你儿子跟你学！” 　　当着姜灵与冬明的面，陈轩脸上就有点挂不住：“说了多少次了，那也是你儿子！” 　　姜灵汗，这话幸亏没让陈翔听见，否则还以为他爸妈嫌弃他了！ 　　冬明则还没见过小两口吵嘴，在他亲近的人里还没见过两个活宝那明显逗乐子，再凶狠的话，他们两人说起来，语调神情都不是那么回事。 　　所以冬明虽然不盯着看，却是支棱起耳朵听。 　　可惜他们俩马上就被卷进去了。 　　方敏教小学生习惯了，给陈轩找了个榜样：“你看看冬明，他就不会带坏小孩！” 　　其实没“带坏”那么严重。陈轩多疼陈翔，一听自己“带坏”陈翔，恼了：“就你们家规矩厉害！小孩子管那么严干什么！”不理方敏，埋头走去了前面。 　　方敏更气了：“该管的地方就得管，平时哪里拘着他们了！”也不理陈轩了。 　　姜灵大汗，看冬明；冬明更茫然，瞅姜灵。 　　姜灵一瞧冬明破天荒这表情，只好自救，忙忙挽上方敏的手：“姐，其实冬明也会骂人他是不会用中文骂。军队里骂起来狠呢，什么粗口都有。” 　　陈轩又不是第一次跟方敏拌嘴：他们两个早就是熟练工了。此刻收到小姨的台阶，陈轩醒过神来，心情一缓，当然给面子，就慢了几步，一个劲回头在那儿瞥方敏：喂喂喂，你看看你看看，你冤枉我了！ 　　方敏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看看陈轩这样子，想想刚才那几句话，自己也好笑，还真笑了出来。 　　一个笑了一个哪里忍得住，陈轩也嘴一咧。 　　方敏连忙忍回笑白了陈轩一眼。 　　可陈轩只觉得自己收到了一把秋天的菠菜！ 　　…… 　　冬明松口气：和平协议到手。于是他一边走，一边使劲想，最后决定回去再跟姜灵算帐他从小到大还真没骂过几次人！ 　　因为他们营地里的基础通用礼仪培训，是从食堂贯彻到洗手间、从每天清晨贯彻到次日黎明的。 　　而姜灵警报解除，暗暗大奇：她以前在这种事上面，没这么厉害啊！难道传承的关系，所以她现在比老外婆还精了？有老婆一半就够了！ 　　方敏则忙着跟姜灵转移话题：“这个季节这儿有很多野果，一种酱红色的特别好吃，你是不是还没尝过？今年回来了，一定要多玩几次，狠狠地玩，把去年前年的补上。哪能当主人的，却不知道自己家里有什么啊。” 　　姜灵还真没好好逛过哈奇德隆，一听可不是，立马点头。 　　※※※ 　　而此刻，胡海燕与胡冬梅正忙着安顿两个小的睡午觉。 　　小孩得平静下来才能睡着。一般而言，若是他们刚玩过了，大人总要找点事给他们转移注意力，讲故事啊，数数啊，玩卡片认东西啊，让他们的兴奋劲过去，然后再陪他们躺下来安静呆着，就睡着了。 　　不过今天的睡前故事换了个内容。 　　胡海燕负责白脸，于是装傻、进攻都归她，此时便追着问两个小的问题：“你们知道吗，那个笼子松鼠为什么会钻进去？我不知道哎。”这回她还真不知道。 　　陈翔马上回答：“放映机里有的！里面有吃的。” 　　胡冬梅当即夸：“翔翔真聪明。” 　　“那个吃的是什么呢？” 　　陈翔想了想，摇头；姜乐咧嘴笑：“蛋。” 　　胡冬梅这下忙了：“乐乐聪明极了！” 　　胡海燕再问：“那为什么小松鼠钻进笼子以后，就出不来了呢？它肯定想回家。” 　　这回两个小的都摇头。 　　红脸胡冬梅负责给他们支招：“那放映机知不知道呢？” 　　陈翔不清楚，就没开口。不过姜乐很明确：“知道。” 　　胡海燕再问姜乐：“乐乐看过了？” 　　姜乐“嗯”了一声。 　　胡海燕继续问：“为什么小松鼠出不来？” 　　陈翔就开始想，而姜乐马上道：“因为笼子。” 　　“为什么小松鼠在笼子里，就出不来呢？这个笼子有什么特别吗？” 　　陈翔摇头：“不知道。”姜乐也摇头：“不知道。”看看他妈妈，又加重添了一句：“乐乐不知道。” 　　意思是放映机知道，你可以去问放映机。 　　他们还是小孩子，观察力有限，所以就开始收尾了，于是两个大的跟两个小的商量好，下午去捉松鼠的时候，一起在放映机上研究一下笼子，弄清楚“为什么小松鼠进去后、出不来”这个问题。 　　有明确的目标、方式，以及时间，本来到此就结束了，可姜乐冷不丁冒出来一句：“妈妈，我也要吃那个蛋！” 　　陈翔当即有样学样：“外婆外婆，小外婆，我也要吃。” 　　胡海燕无言了：她这儿子怎么如此好吃？姜灵小时候不这样啊。 　　不过姜灵小时候，条件不曾这么好，她也刚工作没几年，所以那会儿好像……并没时间细细地陪孩子？ 　　而且那会儿是八十年代，市面上东西开始多起来了，却还远不能和九十年代、甚至两千年比。而小孩子很多东西不曾见过，就不知道说“我要这个，我要那个”…… 　　所以姜灵最多跟她讨一根奶油棒冰，一个烤番薯什么的。 　　到了现在，不用说这儿，就是在靖海，物质上也是丰裕至极。可是姜灵倒好，这一出门就三年不见影子，以后还要去…… 　　胡海燕越想越心酸，当即决定晚上多弄几个菜，给姜灵来两个。 　　嗯，多了也吃不完。明天继续多弄几个菜才好，慢慢地补。 　　…… 　　胡冬梅看胡海燕那神情就知道怎么了，她妹妹这两年可不是第一次这样子了，胡冬梅只好红脸白脸全都自己上：“鸟蛋是好东西啊，营养好。可是我们家有没有呢？没有大外婆也变不出来啊。”先打预防针。“我们去问问好不好？” 　　姜乐就很利索地招手叫助理：“有的有的！上次还吃过了。” 　　陈翔对此茫然。直到姜乐把那鸟蛋找出来，他才恍然大悟：“是啊，我们吃过的。” 　　结果最后这四个又添了补充协议：晚饭添一碗鸟蛋，要白煮的。 　　因为壳儿完整，就可以揣在兜里，拿出去玩。 第32章 不同 　　两对小夫妻也没走远：胡冬梅只是给陈轩留面子，所以找个借口轰他们出来；再说了，陪小孩进林子可折腾人了，这会儿省点力气吧。 　　所以他们就跟机器要了盒子，方敏打头，出了十二号区，略一拐弯，直接去了八号区。 　　这里没住人，只有主客房与必要的小客房，保留的森林多。 　　而方敏与陈轩去年来过，浆果丛依旧在那儿，正是方敏跟姜灵说的、酱红色的那种。 　　它的原文名比施鱼好不到哪里去，所以它被方敏叫成“酱红果”…… 　　于是这就成了它的中文名。因为方敏是第一个把它译成中文的人…… 　　…… 　　冬明和姜灵稍晚些有训练，只一开始尝了几个，倒是摘了不少。 　　方敏又不同：她基本上摘了几个吃了几个。方敏一开始就没拿盒子装酱红果，还说姜灵：“这才几步路，带回去做什么，想吃就过来好了。” 　　姜灵一想也是，就收手了，拉着冬明在旁边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坐下来闲看四下。 　　陈轩对水果之类也就尔尔，所以他也攒下不少。可浆果不经放，陈轩看看自己的收获，翻翻底下的，就肉疼了：“这汁都渗出来了，给谁吃呀？” 　　关键是，他摘了半天，还尽挑了好的辛苦劳动的成果唉！ 　　方敏就道：“给你儿子做蛋糕吃，这么新鲜，又甜。”其实他们都不能算是西点师，胡冬梅与胡海燕也就一人精通了一个：一个奶酪蛋糕；一个可可蛋糕，偶尔冒充一下大名鼎鼎的黑森林。然而抵不过有机器干活儿啊。 　　结果陈轩哼哼：“你又给儿子吃，你又不给我吃。” 　　方敏飞了他一眼，好笑道：“什么叫我不给你吃？是你不能‘多’吃。少一点就好了。唔，跟你儿子大的一块，吃完再跟你儿子一起玩，有什么好担心的。” 　　陈轩继续哼哼：“你当我四岁啊。” 　　…… 　　两个在灌木丛那儿你一句我一句，冬明侧背对着他们坐，却是听得高兴。 　　然后他突然看姜灵！ 　　他这眼神！跃跃欲试…… 　　姜灵本来也听得乐呵，这一下子就笑得厉害了：“干嘛？嗯？你干嘛？你要做啥坏事情？” 　　“没啊。”冬明平常都这样，可他一想不对，换了一句，“你才做坏事呢！” 　　这是嗔恼还是撒娇？一个平日里多少有点冷硬的人故意这么干……结果姜灵笑得肚子抽疼，人都软了，挂去冬明肩上胡乱捶他。 　　冬明略清了下嗓子，手肘轻轻推过去一下。意思是：该你了。 　　姜灵笑得更厉害了，直打颤，哪里还管冬明的提醒。 　　冬明就无奈笑了：好吧，这种事，学也学不来。 　　然后他忽然想起来，姜灵还欠着他一笔账！ 　　“哎，你刚才说我什么？” 　　“唔？” 　　“说我骂人厉害。” 　　姜灵忙挽了冬明手，解释道：“我就是担心他们吵出真火来，所以拿你说一句。”又嗔他：“我不找你找谁呀！” 　　冬明抿起唇看姜灵：你怎么这么快就认错了……无奈之下，冬明决定，他得再撑一会儿，不能这么快就让姜灵揭过去。 　　可姜灵在冬明那儿待遇一向优厚，她见冬明还绷着、还有点儿不高兴，哪里知道冬明是为了拌嘴未成，忙想了想，为自己分辩道：“其实我也没说你骂人厉害呀。” 　　“你说了。” 　　“我总共也就说了三句话。第一句是‘其实冬明也会骂人’。那你会不会骂？” 　　当然会。无论谁都会，只是出口控制与否而已。 　　冬明就点点头。 　　“第二句说你不会用中文骂，这是自然的了。” 　　不会。“早上好”、“晚上好”之类的会个三五句，骂人却要找翻译器，现搬现用。 　　所以冬明没吭声。 　　“第三句，‘军队里骂起来狠呢，什么粗口都有’，不是这样么？” 　　那是自然的。看着你战友前面被炸翻，再斯文的人张口，也不会是好话连篇。这与文明等级没关系。文化不同，只是导致骂的不同而已。 　　冬明不大情愿地又点了一下头：他反胜为败了。 　　“那好了，我哪一句说你骂人厉害了？没有嘛。没有没有没有嘛！” 　　冬明仔细想、用力想……还真没有！ 　　当然姜灵用了点言语艺术，误导了人。可姜灵此刻正忙着摇他、跟他撒娇，冬明那里抵挡得住！ 　　他就只能放弃了那现学现玩的主意，用伊古拉语咕哝了一声。 　　发音含混偏离太大并且根本不成词句，翻译器失效没工作。姜灵听不懂，却听得清楚冬明的语调，所以也不在意：其实词句倒在其次，语调重音才是关键。 　　就像陈轩说陈翔“笨死了”，哪里是骂他，爱得不行来上一句抒发抒发而已。 　　若不是胡冬梅批评了陈翔，方敏纠正了陈翔，老外婆也不会开口追究这事。 　　因为关键在于，无论什么事，不可以大人一边自己做，一边却又要求小孩不能做。 　　毕竟小孩的思考能力还简单，一是一，二是二。若是要跟他们执行“爸爸可以说，你不可以说”的规则，那就会找来很多“为什么”，最后只能以“你是小孩，他是大人”之类的为理由，这其实就是强制力镇压了隐含的意思便是“大人力大，可以随心所欲；小孩力弱，只能无奈听话”。 　　那样当然很不好。因为如果那样，当他们长大长高了，他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现在我的个子大了，力气也大了，比大人还大了，我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可以不用理他们了！ 　　这就是为什么，“老子揍儿子，儿子打老子”。 　　孩子是白纸，父母制造，父母涂写。 　　虽然像姜富安，也承认姜乐“他欺负我，他对乐乐坏，所以乐乐也不跟他好，乐乐也对他坏”的逻辑正确，只教姜乐大方些，不逼姜乐给亚勒去道歉，但这又不同。 　　这个是“以直报怨，以德报德”的一部分。孔子老人家早早就说了。而前面那一个却是“没有公平，没有道理，只看拳头”。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拳头当然是要看的，可公平与道理也是有的。 　　而在小孩子的世界里，有公平与道理打底，他们就有依据有仰仗，安全感充沛；至于拳头，会看就行了然而，绝不能是由父母亲人给他们拳头看！ 　　家人怎么能当敌人呢？！ 　　也有人家，会先教拳头，再教公平与道理，又或者双管齐下。 　　但老外婆小时候不是如此待遇，所以老外婆不，所以胡冬梅与胡海燕也不。 　　因为，这一切的目的，不是别的，而是孩子的幸福：有美好的东西打底子，小孩子过得开心，胸怀开阔，性情明朗，长大了也容易过得好。 　　所以为了陈翔开心点，就只好陈轩辛苦点了。 　　※※※ 　　两对小夫妻在回去时兵分两路。 　　陈轩与方敏回十二号区，去做蛋糕：两个小家伙睡饱了起来，正是要吃点心的时候。 　　冬明和姜灵往六号区，去小操场。 　　…… 　　小操场连贯，亚勒的住处自然靠近七号区。 　　两人走过亚勒住处前时，冬明看了房子一眼，终于跟姜灵开口了：“我回去过一次。伊古拉。”他也不是忘记了，他只是不高兴提而已。 　　姜灵正仔细瞅亚勒门口的那些花花草草，试图找出姜乐“杰作”的痕迹。可草木早长好了，姜灵只收到一堆控诉……此时闻言，姜灵一怔：冬明这话听着就不能算高兴！ 　　所以姜灵不忍心问冬明家里怎么了，也是担忧，只好等他自己慢慢儿说，便拣了个安全问题：“前年？什么时候？” 　　可冬明摇头：“去年。去年冬天。” 　　姜灵就矮了一寸：呜！安全问题也不安全！ 　　冬明见姜灵这样，有些不知所措，补充道：“这儿的冬天。”然后又没声儿了。 　　姜灵也默然了，在那儿拼命回忆伊古拉资料包里的内容：见家长见家长，他们有没有“见家长”这一条？ 　　然后姜灵赫然发现，自己没印象她没看过！ 　　姜灵意外，就怔了怔，旋即姜灵反倒心中一清：眼前有个活的可以问，为什么要去问死的？所以姜灵止住了脚步：“我老家的规矩是两个小的要去双方父母那儿拜会，连带亲戚，你那儿呢？” 　　冬明无喜无不喜：“一般也会见见。”说完就有点茫然。 　　这话的温度可实在不高。姜灵只好问得仔细点：“那你自己的意思呢？我当然愿意见，但是，如果你不喜欢，那不见也行。不过，你要是无所谓，或者觉得没什么关系，还是见一面吧？让他们，唔，让爸妈知道我们过得不错，也好叫老人家放下心来，高兴高兴？” 　　冬明有片刻没说话，而后他嘀咕了一声：“高兴？” 　　姜灵一奇：难道冬明父母不乐意见到他？不至于吧！姜灵担忧了，小心翼翼问：“怎么了？” 　　冬明想了一小会儿：“大概吧。”旋即他点了头：“亚勒说，我不能稳定下来可能和这个有关。等你的时间能安排出来了，就尽早陪我回去一趟吧，早点闭关才好。连带路上，需要两天。” 　　姜灵：“……” 　　…… 　　“怎么了？” 　　“你到底是想带我让他们看看，还是为了闭关？” 　　“都有。” 　　“嗯哼。” 　　“后面一个更多一些。” 　　“唔哼哼！” 　　“你是我的妻子，不是他们的。你想让他们看，还是想让我看？” 　　“……好吧，我承认这话没错。可是，还是有点怪怪的。” 　　“那是因为你习惯了。” 　　“什么？” 　　“习惯了爸妈，还有外婆他们。习惯了这个样子的家庭氛围。他们是我的父母，与你的不一样。” 　　“……” 第33章 取经 　　这天傍晚巴尔德发来了个信。 　　信中倒也不是叫姜灵立即过去一趟，而是叫她明天在庆祝宴会前，提早两个小时去他那儿。 　　姜灵自然知道为了什么事。冬明也明白明白是为了那个记录仪。 　　与这消息一起过来的，还有庆祝宴会的帖子。时间定在次日中午，露天自助，摆在离药田不远的一个小山坡上。 　　那儿一边对着无垠的田海，一边能够眺望山景秋意，一边可以俯视平原，最后一边则直面奔腾大河。 　　这年头，谁乐意看人工景色。 　　…… 　　晚饭照样一桌人：有时候他们也会分开自己吃，可这几天，姜灵不是才回来么？陈轩与方敏也正好在！ 　　总要多聚聚。 　　姜灵看到了猪肉冻与麻辣烫，高高兴兴跟她妈妈道：“我要生菜生菜，蘑菇蘑菇，还有菠菜！” 　　胡海燕一脸“果然如此”：“早准备好了。”望着姜灵拣了菜递给冬明帮她下锅，直笑。 　　姜乐望望胡海燕，跟着看看姜灵，特大声地呼唤起来：“妈妈，妈妈，我要吃肉肉！”指的猪肉冻。 　　老外婆就乐：姜乐在争宠。胡海燕也知道，失笑，忙给姜乐取了两块。 　　姜乐就对着胡海燕笑了，转头马上又跟姜灵道：“姐姐我要吃生菜，蘑菇，还有菠菜！” 　　冬明看了姜乐一眼，当即把一份变成了两份：从姜灵的那一份里，夹出一片生菜叶子，两种蘑菇大的一个、小的两个，再数了五片菠菜叶子，堆在小盘子里，推给姜乐。 　　姜乐瞅了瞅他那份，又瞅了瞅姜灵的，利索端起小盘子往姜灵的盘子里一倒！ 　　然后姜乐冲姜灵笑：“姐姐乐乐跟你一起吃哦！” 　　意思是：我和你好哦！你要给面子。 　　一桌人都笑了。连冬明都莞尔。 　　于是姜乐如愿以偿。 　　其实他一顿饭下来，也就吃了大半片生菜叶子，两个蘑菇，四片菠菜叶子。毕竟还有别的菜呢。 　　※※※ 　　饭后休息过后，就到了游戏时间。 　　儿童游戏室内一排大箱子，全都是五颜六色的积木，各种形状，鲜艳漂亮正是姜富安在弗杜时买的。 　　姜富安与姜乐搭门，问姜乐有哪些颜色，然后搭了一排拱门，接着父子俩爬着钻来绕去，玩得高兴。 　　那门小，姜乐人更小，钻起来灵活轻松；可姜富安就不行了，那简直匍匐行军。 　　姜乐一排钻完绕回第一个门，又钻了几个，追上了姜富安，路被拦住了。姜乐就急了，推他爸爸的屁股，想要快点，可是推着推着他忘了为什么要推，变成推着玩儿了，还推得贼高兴，小眉小眼弯弯的。 　　陈轩小时候可没这么多积木；而自从有了陈翔，陈轩的童心又回来了，指挥着陈翔一起，也玩得起劲，他们搭一个城堡：里外两层，护河吊桥，还带尖塔哨楼的，塔顶差不多与他自己一样高。 　　所以陈轩来来去去拿积木，忙得鼻尖见汗。 　　陈翔跟着陈轩忙了一阵子，被他爸爸指挥多了，无聊了，口渴了，就去了方敏身边喝水。 　　老外婆散步完毕了，正与胡冬梅坐在方敏那儿。结果母女、母女、母子四个一排，一起看着这边的陈轩、那边的父子俩乐。 　　姜灵就过去问方敏：“姐，你不去帮哥哥么？” 　　方敏摆摆手：“他正好锻炼身体。等他搭不动了，我再去。”她自己每天在学校，给学生上课先要站着，还有课间操，老师也要跳的，再加社区里邻居串门、活动，比陈翔运动量大多了。 　　姜灵大乐，回去又看了一会儿，跟冬明咬耳朵勒令他不许离开游戏室：“我要和妈妈说悄悄话去，跟她取个经！” 　　冬明正看姜乐那边，闻言不解，回头问姜灵：“取经？” 　　“丑媳妇要见公婆了！我紧张！不行吗？！” 　　“……那会儿，我跟你去靖海的时候，带了创口贴，一盒，二百贴。靖海有卖，但我怕万一。” 　　姜灵登时笑了：“我还以为男人买东西都这样，我爸买菜就老是买多了。” 　　冬明一点头，微微笑起来：“还有，你不丑。你是最美的。” 　　姜灵脸热，嗔了冬明一眼：“说出去谁信！” 　　冬明失笑，撩开姜灵的额发亲亲她光洁的额头：“做什么管别人怎么想，我这么觉得，还不够？” 　　老外婆与她两个女儿一起乐，方敏拼命忍笑。所以姜灵脸都开始红了，当即飞快香了冬明一口：“够了！足足够了！”蹿过去推着胡海燕去书房了。 　　…… 　　姜灵关了书房，与胡海燕说事情。 　　胡海燕一听，欣然颔首：“是该去。论起来，在弗杜那会儿是没办法，听说来回要两年多？你刚拜了老师那会儿，也不好开口麻烦长辈，但来了这儿之后……唉，你们怎么一到这儿就开始训练！” 　　姜灵就道：“其实老师在弗杜住的那会儿，两个师兄去了一次那边。” 　　胡海燕马上一瞪女儿：“那你怎么不跟着去？不方便？” 　　姜灵哑然，半晌才道：“不会。只是，我压根没提。” 　　胡海燕奇怪了：“不该啊，你又不是不懂这些道理。怎么了？” 　　姜灵想了半天，渐渐恍然，终于道：“只怕是因为陆昭。” 　　胡海燕眼睛都瞪大了，诧异得不得了：“你还想着他？” 　　“怎么可能！我是那种花心大白菜么？”姜灵嗔然白了胡海燕一眼，“还是我有那么蠢，居然会折磨自己、连带冬明？” 　　胡海燕直笑：“可那又是为什么？” 　　“陆昭当初不是要奔那个前程去么，他拿‘见家长’当大招，逼过我。”姜灵淡然道，说完微叹了一口气，“现在想来，我本来就紧张这种场面，那以后就更怕了。” 　　※※※ 　　姜灵早前与陆昭没见过彼此父母。 　　一开始陆昭没开口提。而姜灵那会儿那个年纪，还是个大孩子，上课打球逛街爬山，玩电脑看片子，写信买礼物发收包裹，忙忙碌碌、嗔喜忧乐，也不可能盯着这事；偶尔想起来了，瞧见旁人会家长了，又哪里好意思说。 　　后来姜灵接到那封信的时候，也伤心，也暗暗懊恼过：要是她能“直达天听”，与陆昭父母有正常联络，陆昭怎么敢跟她说要去争那个名额？！还不乖乖等她毕业，结婚过日子。 　　其实姜灵知道陆昭家里地址，他父母姓名与单位公司。 　　但姜灵最终没做什么。联络上了又能如何？ 　　因为陆昭要的，是全力支持，而这她给不了；而拦下陆昭，且不说她姜灵有没有那么厉害，就算能，也是弄个丈夫怨她自己一辈子，以后一吵嘴就要拿这个说事…… 　　这又何必呢？ 　　干陆昭那一行，以当时的条件，妻子的负担本就很重；如果再拿到那个名额，那就是重中之重了。 　　姜灵不认为自己做得到。所以她惊惶，她还怨陆昭：他们的未来本来不是这样的，他们讨论过的！ 　　毕竟，这一个选择若成了，两人原先可以预见的明天，就整个儿、就彻彻底底不一样了…… 　　而这么大的改变，说是“与她商量”，其实哪里有什么商量的余地！ 　　要么，她作出足够的牺牲去支持陆昭；要么，两人就此分手。 　　可明明是陆昭年轻气盛、雄心万丈，为什么要她背上一顶“不肯付出”的黑锅儿？！ 　　年轻人想要搏一搏事业不是错，错在不该指望零成本既然想要搏一搏，那就要有准备去承担风险与代价！ 　　不止成功如愿需要代价，“搏”本身，就是有代价的！ 　　机会，机会是有成本的！ 　　零损耗？哪里有这种好事！ 　　而陆昭不管怎么跟她说，是这样子问她，还是那样子宣布决定、表示抱歉，都一样。 　　因为陆昭会说出来，就说明他已经决定去争取了。 　　所以姜灵回了那么一封信，诚实坦白，毫不掩饰，其实却也是毫不客气。 　　何必客气？ 　　陆昭可没跟她“客气”！ 　　陆昭明知他想要的那一种新前程，对两人的关系有严重威胁，陆昭决定去争取了，那么她姜灵想要的那种生活，哪怕会导致分手，也依旧可以理直气壮去争取。 　　说到底，那个时候的陆昭，最看重的是他的事业。 　　而那个时候的姜灵，最看重的是她的家庭。 　　道不同，不相为谋。 　　…… 　　当时，姜灵知道自己在放手了。欲哭无泪，萎蔫得跟霜打了似的。 　　而等到陆昭再来消息，倒是提了会家长的事，连地点都安排在姜灵那儿：等他拿到假就与父母来学校；再等姜灵放假，他拿第二个假去见姜灵父母。 　　那封信到的时候，姜灵已经作了选择了；见了信，心底里伤心突然被唤醒了，结果躲进宿舍缩在被窝里大哭：一会儿心疼陆昭辛苦，心疼得心口直抽抽；一会儿又恨陆昭居然敢逼她，居然敢在这种关键时刻请出了父母来逼她，恨得心口直抽抽…… 　　哪里肯答应！ 　　陆昭人在千里外，部队里手机电脑都难得一用，姜灵不肯配合他，陆昭够不到，也生气，心一冷事情一拖，等到被连长知道了、被臭骂一顿“你小子主意倒好，可惜嘴上没毛，办事果然不牢”、连带被狠敲了几个脑门子，陆昭才堪堪醒过神来…… 　　他根本不该问姜灵见不见家长，他应该直接拿到假，约了自己父母去姜灵学校！ 　　这才是给出最大诚意、尽最大努力。不管姜灵反应如何、决定如何，至少他全力争取过了，他自己无悔他既然为了自己的志向，改变了两人的未来、打破了平衡，那么若是不想放手，就只能付出加倍努力。 　　然而等到陆昭明白的时候，一切已经回天乏术！ 　　…… 　　接着两人依然忍不住通信，但关系趋于平淡。 　　所以陆昭只剩发奋操练。 　　这个倒也不是没有收获：陆昭成功过五关斩六将，得偿所愿。 　　失掉一个，得到一个，不能说陆昭吃亏了：毕竟最尖的“刀子”，所需不多，不是每个军区每个部队每年都能轮到选人的，那机会珍贵得很。 　　只能说，陆昭错过了。 　　他们两个，彼此错过了。 　　…… 　　而从那以后，陆昭对“见家长”格外重视挂心，变得积极起来了。可惜他却没人可见了。 　　同样是从那以后，姜灵就对“见家长”落下了心理阴影，变得消极下去了……该干嘛就干嘛呗，但别想叫她主动提！ 　　所以苏密苏默出马那一回，姜灵根本没想到要抓住机会；所以伊古拉资料包里“会家长”的习俗，姜灵下意识避开没看看了就是准备去了！ 　　※※※ 　　胡海燕听完姜灵的解释，十分好笑，又感慨：她是知道陆昭的，一开始就知道；陆昭与父母怎么相处她不知道，反正姜灵不瞒自己父母。 　　但是，那会儿又不是在弗杜，也不是在这儿男的不提见家长，难道还女的先开口？ 　　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陆昭与自家女儿处得热乎，年长几岁，还毕业工作了，却不提这些，胡海燕自然不喜他。 　　而陆昭不开这个口，姜灵哪怕自己跟她爸妈提，胡海燕也不会点头。 　　所以此刻，胡海燕不觉惋惜，她拍拍姜灵的手：“你呀！冬明不是陆昭。”只是人难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故而胡海燕也不责怪姜灵。 　　姜灵断然应：“当然不是！” 　　胡海燕接着说：“我看那个陆昭，当年心还没定。否则他父母也是与你爸妈差不多的，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些道理？你别怪妈妈说话直他那会儿在学校里跟你谈了两年这样，等他要毕业了，依然没提，这就是在骑驴找马！说得难听点，你在学校里，同龄男孩子多；可他下了部队，有几个女的？有一个小女朋友写信解闷，哪怕他还想要个更好的，这个怎么着也是不会放的。” 　　“那会儿我不说这个，是怕你伤心，而且他年纪也还小，你更小，我想着他工作几年，应该会懂事；或者，你们自然也就慢慢儿淡了。” 　　姜灵听得怔愣：“我还真没想那么多！” 　　胡海燕摸着姜灵的头发，安慰女儿：“妈妈不是认为陆昭骗你、不喜欢你，你这么好，他怎么会不喜欢？他只是还年轻，还想玩，还想看看，还不想定下来。现在么，是，他没跟你一块儿，所以肯定会觉得你好，心里有个遗憾；可要是真在一块儿，他未必就当你宝贝。但冬明不一样，他可是一直把你捧在手心里的！” 第34章 礼物 　　姜灵失笑：“我知道，妈妈，我当然不坏你和老爸养出来的呢！至于过去的那些事，人都有年轻的时候，会像那狗熊掰苞米似的，或者单纯只是犯懒，也是寻常。何况大家各自最看重的东西也不同，不遇到大事情看不出来，遇到了，那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说着偎去胡海燕怀里，故意道：“冬明最好了！”七分甜蜜，三分使坏。 　　因为她以前说的是：“妈妈最好了”、“爸爸最好了”。 　　胡海燕就戳姜灵脑门：“小滑头！” 　　姜灵嘻嘻笑，搂住了胡海燕，又道：“这回刚好有点儿东西，多少能挑得出来几样礼物。我现在数数有四大类，应该都是可以的。” 　　“第一个是玩意儿。他们那儿的习俗，刀剑、弓箭，以及护心镜，大人小孩男女老少，什么人都能送。我那些木料石料里，有些质地很好，另外还有些皮子可以配，这个肯定要备。” 　　“那就多备点。记得亲戚什么，像叔伯之间，不管他们自己怎么处，你都别掺合，要一碗水端平，送品质一样，花纹细节不一样的。不过档次、大小之类，也要分出来，族长与小辈不能一样。再做些‘鸳鸯剑’那样成对的，不是男女都可以送么。总之，你先问他，弄清楚会见谁，有哪些人，这些按着各人情况来。然后再多备一些通用的，防着有什么人撞上了，没东西，措手不及。” 　　“嗯。第二个就是土产啦，妈你一向就爱送这个，肯定管用！” 　　“小马屁精！行，妈给你准备。多装一点，宁愿送不完带回来，不能送到后来少个一家两家。” 　　“第三个是补品。这个也要问冬明，有些有限制，不是人人可以吃的。嘿嘿，让他操心去！” 　　“自然要跟他商量，他再怎么，也比你清楚。” 　　“第四个，我估计，恐怕还得再买些东西。这个倒不难让冬明帮我挑！另外……” 　　胡海燕摸摸女儿的头：“另外什么？” 　　姜灵有点儿担忧，但却很干脆：“这儿不是还有好几个区空着么，我把建筑图带上，或许有用。只是，也不知道他父母是怎么样的人……” 　　“这还早着呢，你带上就是，有备无患。不过这事，你得先问冬明。” 　　“嗯，当然不能越过他去。要提，就让他去提。对了，妈，那黑珍珠你真不要戴？” 　　胡海燕就乐滋滋拍了姜灵一下，多添了几分手劲：“都说了一回了！那些黑珍珠极好，太贵气了，你老妈我压不住！倒是另外那些珍珠很好。我与你姨妈，还有许阿姨，打算慢慢选款式，你要有急用的，自己先挑去。” 　　天然珍珠绝大多数不是圆形的。事实上，圆的少，浑圆的更是少到稀罕。而姜灵带回来的珍珠，不止黑珍珠与碧纹蚌珍珠这两种。只是前者是吕伊送的，全部浑圆；后者数量多，其中圆润的，总数也不少。 　　不过有些款式的珍珠首饰，譬如华丽些一条项链内中外数圈珍珠的，旁边用椭圆的小珠收上去，视觉上更流畅美丽。一味追求全部，反倒太过刻意炫耀，落了下乘。 　　这样下来，搭配就多。只是最圆的那些珍珠，却是有限，大小也固定。所以串什么，怎么串，还真足以让几个女人慢慢商量。 　　主要在于，这也是个乐趣，可以缓缓享受的一个过程。 　　若丢给设计师，固然方便，却会少了一种体验。 　　至于许静那儿，周信光亦带回来许多。他当时虽然精神力造诣最低，可抵不过他目标明确呀！ 　　姜灵他们三个还祸害些别的，周信光可不，他就瞅准碧纹蚌这一样了；并且少了两个人之后，周信光依旧天天去报到，就这么搜罗了好大一堆。 　　而那游乐场显然对“行李”有着正确理解，一点没赖下周信光的战利品。尽管周信光没了机甲，也丢了背包。倒是在分辩小夫妻两个的所有品上，它不太懂事…… 　　结果呢？ 　　当时许静一见着她儿子给她带了什么，震到了，吓了一大跳，嘴角直哆嗦，哭笑不得，小半天堪堪缓过来，胡乱翻了翻，下厨给周信光做饭去了。 　　留下一个周信光，望天，直挠头。 　　直到第二天，许静又去看了看，这才开始高兴…… 　　周信光这才算满意。 　　没办法，寻常人突然间收到小半麻袋的天然珍珠，会是什么感觉？ 　　这可得开珍珠养殖场、做珠蚌捕捞业的人，才能淡定！ 　　…… 　　不过胡海燕还有一样担心：“不是说，那黑珍珠是一个大师送你的东西么？转送人没关系？” 　　姜灵摇摇头，微微一笑：“没关系。有什么关系？要是老师梅斯或者师兄送的，当然要戴出去给他们几个看，一般不转送。可吕伊又不是这儿的人，立场不一样。别看见面亲热，其实就是面上过得去，能合作了合作，该打了照打，立场天定，可以欣赏可以敬佩，但一辈子不会是朋友。而且，妈，这不是外交礼物，没有保存展览的必要；这是给小辈的见面礼。另外，这东西其实是稀罕里面的不稀罕，我也弄得到了，没她那么轻松而已。她弄这个像捡石头，我弄这个好比爬树摘杨梅。” 　　“于是你就把你捡的‘石头’给我了？”胡海燕笑骂了一句，正色叮嘱，“那你先跟冬明打听清楚了，因为珍珠串项链，做耳环，要看人肤色、脸型而定，倒是发饰、胸针，又通用一些，好配得多。” 　　“你自己嫌它们长得不衬你，怎么又来怪我……”姜灵咕哝了一句，犯愁，“妈，他好像不高兴提，我问三句话，他给我一句，怎么办呀？这哪里问得出来！” 　　“实在不行，你就送原样的，跟他妈妈说，没见过人，不敢乱选。你是小辈，又是儿媳，不算外人，这样送东西虽然粗俗了点，但说起来是孝敬，只要份量足够，这敬意就在那儿，也不是不可以。” 　　姜灵一想也是，应了。 　　而后胡海燕跟着犯愁：“其实，上次他回来我就跟他打听过了。问十句话，他给我一句。你待遇总算还比我这丈母娘好得多。噢，对了，连他回家，都是我问了他，他才去的。” 　　“哎？他没跟我说。” 　　“是这样，那会儿到了这儿，许多吃食，都是很养身体的东西么，我就给亲家准备了。就是土产。他没回来之前，我不知道他的意思，也不好越过他去；等他回来，就交给他了。他一开始让他同乡带了回去，自己没去。我哪里知道会这样……只知道他出去过了。后来又按着季节送了几次，他也不说好坏。我怕他家里亲戚多，还有喜欢也不同，便问他够不够，结果他一说是让人带过去的，吓了我一大跳！然后他就回去了一趟。所以现在我也不敢再问他，只把东西交给他。问多了，让他觉得我在逼他干这干那，可就不好了。” 　　姜灵更犯愁了。 　　胡海燕安慰女儿：“你爸说，他这样子，倒不像是跟家里闹翻了的，就是不亲，没热气。我看，是因为他从一点点大，就上那个封闭式寄宿制的军校。这也不能怪谁，感情都是处出来的。”营地在两老那儿就是被理解成军校，因为姜灵就是这样翻译它的。反正两老只懂中文。 　　姜灵继续犯愁：“那我去了，该怎么做？” 　　胡海燕仔细想了想：“这事，你顺着他意思就好了，礼多人不怪，乖巧一点，有什么事勤快一点，热情倒也不用勉强。刚见面，他要是自己先跟家里人客客气气，你怎么热乎得起来！若是勉强，反而生硬，那就不好。” 　　姜灵都记下，乖乖点头。 　　胡海燕又道：“说得直接一点，若不是因为你，他不会叫我一声‘妈’；一样的道理，若不是因为他，你跟他父母，又有什么关系？所以你要记得，把他放在他爸妈前面。” 　　姜灵明白了：“我懂了。可以劝他与父母亲近亲近，但不能勉强，顺其自然。” 　　“是啊，三十多年各过各的，这……”胡海燕对这样的事也懵，因为她没处理过，“唔，见面只怕挺客气。你五外公与你六外公，当年见面也是很客气。他们还一对爹娘生的呢，自己都说小时候天天粘一块儿，可真见着了，反而一时间不敢认。没办法，分开那么多年，再亲也远了。虽说是亲兄弟，见面也就是一个心愿了，后来走动也不多。等到过世，儿女一辈更是没联络了。” 　　姜灵听了，无言片刻，突然冒出一记狗腿：“妈，幸亏当初你生我的时候没在医院里抱错！” 　　胡海燕骇笑，敲姜灵的头：“怎么可能！你那会儿，条件还没现在这么好，小孩子都是跟妈妈睡一个床位的。”完了觉得不够，又拍了姜灵一下：“那种新闻外人看着有趣，其实多伤人！大了才知道，那还好处理些，可又能有多亲？两边都心烦！小的换回来，那是一辈子的阴影！” 　　她如今体术也到了后期巅峰……一级后期巅峰。 　　于是姜灵躲不开。 　　※※※ 　　母女俩说完话，已经很晚了，游戏室里一个人也没。 　　姜富安早已哄睡了姜乐，自己也上床了：开着卧室门，坐被窝看纪录片。 　　姜灵送胡海燕回房，扶着门框探头跟她老爸挥挥手“拜拜”，一溜烟往回赶。 　　老夫妻两个听着姜灵脚步轻快地走远了，都是莞尔。 　　…… 　　回去的路上，姜灵就在使劲回忆五外公与六外公这是她目前唯一的类似经历了，翻出来才好对见冬明父母时会遇到的情况有个大概的准备！ 　　直到她看到了客厅的光亮：冬明还在那里。 　　姜灵“嗖”一下就蹿了过去。 　　※※※ 　　冬明坐在沙发里看资料，忽然唇角一弯，张开手臂略往后一仰。 　　下一秒，姜灵就扑进了他怀里。 　　两人腻了一会儿，姜灵忽然大发感慨：“原来练体术真的很好！” 　　冬明无言了，只是哑然在那儿乐，然后他一把抱起姜灵去卧室。 第35章 改变 　　这一晚姜灵把她与胡海燕商量的那些跟冬明说了。 　　冬明对提供资料、帮忙挑选等，都没有异议，虽然热情不算高，但也不勉强，干干脆脆“行、好、没问题”各用了一遍答应下来，然后又添了一句：“有些就别送好东西了，在那边随便买点什么，足够了。” 　　“……土产呢？你拿主意。” 　　“伊古拉的食品以二级为主，他们又不是没得吃。” 　　意思是不用。 　　姜灵暗骂：小气！怎么就小气了呢？不过她清楚记得胡海燕的话，也同样清楚记得，自己之所以准备礼物，说到底为的是冬明，所以姜灵当即答应了。反正土产会多带一些，到时候若情况实在不妥，再劝冬明改主意也行；若是混过得去，那就没什么。 　　之后，等到姜灵提出把黑珍珠作为主礼送婆婆，冬明马上奇了：“那个你不是送给妈了么？”转头看姜灵。 　　姜灵登时不大好意思：“她那会儿就说过，那个太贵气，色泽是好，但是霸道，她这把年纪了，见过的大场面不多，气质定型，压不住。我想着反正这边宴会总爱在白天，以我的年纪与身份，也不用什么大首饰，就懒得拿回来，让她收着，看看也开心，还养身体。不过刚才，我跟她要回来了……这东西送出去过，你们那边忌讳这个么？”冬明自己不会在意这种小事，所以只可能是风俗。 　　冬明却是胳膊一支，撑起来看姜灵：“那正好，你压得住。” 　　姜灵一怔，望向冬明。 　　冬明又凑近了姜灵一点：“我妈皮肤麦色，不适合黑珍珠。”轻声说话间，呼气都抚到姜灵下巴与肩头了。 　　姜灵又高兴又难过：替自己高兴，因为正如妈妈所说，冬明是把她捧在手心里的；又替这个儿子与那个母亲难过，因为他们竟然如此疏远。 　　所以姜灵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抬手贴上冬明的脸：“麦色？跟你的一样？你遗传她的？” 　　冬明否定：“不是，她更深。” 　　姜灵就试探着道：“那白天挺衬啊，晚上要看灯光好坏。”黑白两色什么肤色不衬。只是有时候，首饰太耀眼，人若是不耀眼，那就会喧宾夺主。 　　冬明哼唧了一声拍掉姜灵的手倒回去了。 　　这么生气？姜灵忙挪过去往冬明身上贴：“其实我眼光不大准……” 　　冬明没吭声，只从眼珠儿一动瞥姜灵，瞄准了她、等她下文。 　　姜灵赶紧搂上冬明的脖子：“所以我决定听你的。” 　　冬明眼儿一弯，略偏开了脸笑了片刻，又转回去吻姜灵：他当然知道姜灵在哄他，因为他这是第一次对珍珠与肤色发表看法…… 　　※※※ 　　第二天早上小夫妻两个照常就起来了。晨训之后，回去简单吃了点早饭，就开始挑正装。 　　他们的服装什么都简单。因为这是露天午宴，天然光线，浓妆本就不合适，何况哈奇德隆的人除了一些润肤护肤的季节性用品，很少化妆体术好，精神好，气色就好；环境好，空气好，皮肤就好。 　　再说，这是正式宴会，不是玩儿取乐的宴会。后者只要你高兴爱怎么妆扮怎么妆扮，前者要郑重。 　　所以大家都是端庄示人。 　　而且，巴尔德与姜灵一致认为藏一手的好，便只公布了姜灵的精神力到了十二级的消息，并不提别的。 　　于是小夫妻两个就穿简洁的。他们不会是焦点。 　　但却也不能太简洁。因为姜灵这些年进步得顺利，这一次，应酬就少不了。 　　…… 　　冬明很快就好了，结果他发现姜灵这次比他还快。 　　冬明不由意外：“你的速度进化了？”然后他愣住了。 　　因为正在照模拟镜子的姜灵，与他最熟悉的、两年前的姜灵差得太多眼前的这两个姜灵，都美丽，但是更端庄，更威严。 　　是女皇，而非公主。 　　姜灵把她气质中不柔软的那一部分，全端了出来。 　　难道这次有什么麻烦？ 　　冬明轻轻扶上姜灵的肩：“怎么了？有谁要来？” 　　“没。就一个拉伯恩，估计老师已经搞定了。我只是在想，我总不能一直顶着两个酒窝。” 　　“那有什么不好？”冬明不解，何况他喜欢！转念一想姜灵前晚的担心，冬明马上又道：“当然，这样也很好。年龄不同，人的气质自然会不同。” 　　姜灵扬了扬眉，眉梢就挑出一抹锋利：“因为爸妈。我不想他们这么辛苦、这么担心。” 　　冬明没见过这样锐气逼人的姜灵，一时间懵了，撑大了眼睛：“辛苦？”你确定你在说那两老？！你还不如担心担心我呢！ 　　他当然不会跟姜灵这么嚷嚷，可他的表情就是那么写的。 　　所以姜灵失笑，摸上肩握住冬明的手，转身正对他，细细解释：‘我记得，他们带我不是这样的。不是有多宠，是一些原则问题。我小时候，要有礼貌，要乖巧，大人给了什么东西一定要说‘谢谢’，忘了肯定会提醒，总之要尊敬长辈。可你看现在姜乐与陈翔都很少说，他们也从来不提。另外，培养独立性也没这么早。我记得我五岁那会儿，自己去家门口十米远买个冰棍，妈妈还要站在那儿从头盯到尾，不放心。可是对姜乐就不一样。虽然这儿有这条件，但若不是他们对自己狠心，哪里一下子改得过来。 　　“最后，尤其是你说的亚勒的事……亚勒那样子真是逗人，我看过了，他难得童心未泯一次？爸妈以前也跟我讲公平和道理，但碰到这种事，还是会按着我去道歉，回家再安抚安抚。毕竟乐乐掐光了那么多叶子，真算起来，怎么也是乐乐不对。所以现在这样子处理，爸妈肯定不是无缘无故只怕早就商量过了！” 　　冬明一听，不由无言，低头挠挠耳后。 　　哈奇德隆的小孩全是放养，这里设备跟得上，没人傻担心：森林里小孩进不去，因为他们出不了住所，跑得再欢也是在住处里；而住处与住处之间的自动飞板，儿童用的是针对设计，全封闭的。住处内有危险的地方，不是与住所外一样小孩止步，就是有警报器。前者发现没有大人陪同，就不让去。后者跟保姆球配合。 　　那个球平时乖巧，让小孩扑得开心，可那是因为它处于“准备”状态，跟着小孩；一旦启动，嘿嘿，至少乌德不用精神力就打不过它。 　　而伊古拉的孩子也野，更野，只是活动范围没这么大。这是设备关系。 　　至于琪雅的小孩，亦活得恣意冬明偶尔见过一两次，还瞧过幼儿园的老师与义工满院子地给他们当马骑！大人小孩玩在一起，嘻嘻哈哈，平等相处，互相尊重，并不无限纵容他们，也根本没有凸出“尊敬长辈”的圣令：每个人都要尊重。 　　而冬明虽然见过不少中国人，也见过不少中国孩子，但除了这儿，他没见过中国人养孩子…… 　　这样子，冬明一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现在才发现，这事情还有内情。 　　…… 　　冬明在那儿想了片刻，姜灵拉着他的手，望着他等。 　　而后冬明理清楚了前因后果，不免有点失落：“我这两年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你一回来就看出来了。” 　　姜灵一拉冬明，一把搭上他的肩，虚掐他的脖子威胁他：“我才要妒嫉呢！他们是把你当模子在养那两个！” 　　“什么？” 　　“性子硬，不好惹！不像我……他们从小教我要‘乖巧’、‘听话’。” 　　冬明知道姜灵在哄他，可一想却发现，的确也被姜灵说中了。这令冬明不由失笑，他便丢开那点失落，跟姜灵共享情报：“这样子的话，那还有一件事你也该知道。刚过去的冬天，康塔跟你弟弟打了一架。为了这个，三堂会审。妈问清楚是康塔先动的手，外婆就把爸妈都叫走了，让乐乐坐在那儿等，他们去了书房。” 　　“后来他们出来，妈跟你弟弟说了三句话‘打人是不好的，所以打乐乐的人是坏人。怀人打你，我们乐乐也要打回去，要勇敢一点、狠狠地打回去，否则坏人觉得乐乐好欺负，还会再欺负乐乐。以后看到坏人，我们乐乐不理他，因为我们乐乐是好人，好人不跟坏人玩。’一句句拆开来叫你弟弟记住，教完才吃晚饭。爸更绝，吃完饭直接拿了橘子和刺胆给他，问他‘坏人来了，乐乐是当橘子还是当刺胆’。橘子皮一剥就开，一掐就烂，刺胆乐乐他剥不了，更别提掐了。答案还用说么？然后这才算完。” 　　“我以前见的小孩，差不多都是这么被大人教的，所以我不觉得有什么。被你一说，才知道不一样。” 　　姜灵就微微地笑了：“以牙还牙，以直报怨。爸妈教他不像教我，按琪雅的、按这儿的来，也是因时制宜，必须的……后来呢？” 　　“现在他们偶尔还是会打一架。有输有赢。你弟弟小了六七十天，他们这个年纪，这就有点吃亏。不过他没少赢。而且春末开始赢比输多了。果然是准冕下。” 　　“康塔是坎德利什家的吧……我那师兄好像在忙他的家族生意？” 　　“嗯。他亲生的孙辈里，第五个孩子。一共六个，前五都是男孩，康塔与那女孩不同父母。那女孩去年生的，她的父母一直在坎德利什身边，听说很受重视，看样子是不打算来这儿了。所以我那会儿想，他们打打架也挺好，小孩子怎么能不打架？不打架的可不正常！何况有保姆机会护着，出不了事，就没管。现在说来，爸妈只怕也是知道这些情况的，他们那儿有这些。去年你还没回来，好多客人上门喝杯茶，他们少不了看看资料。” 　　“是啊，一个很好的打架对象……你看，爸妈只教我‘坏人打你，你别理他’，可没教我‘坏人打你，你也要打他’之类。所以说，他们还没老糊涂，这是怕姜乐往后被人当软柿子捏了去呢！宁愿把他宠得脾气直一点、大一点。但又不能宠过了，那样也会害了他。这里面的度可不好把握，怎么不辛苦！” 　　冬明想了片刻，略叹了口气：“这么大年纪突然开始操这种心，硬生生把自己扭过来……是挺累。” 　　姜灵就跟着叹了口气。这也是代价。代价之一。她姜灵变迁巨大，到底对家人有影响！ 　　然后姜灵挽起冬明的手，冲对面的“姜灵”一扬眉梢：“乐乐还小，以后好不好惹谁知道……不过，我可不是好惹的，哼！” 　　冬明第一反应是想笑，但他绷住了；这一绷住、不过片刻，他也真正地肃然起来，便跟姜灵一颔首，直视对面的“冬明”，一如无数次在营地里对镜正装，一如那一年里在蓝斯号上的舱室里整理军仪…… 　　很快，他变回了当初他们邂逅时的样子。八成像：一样的硬朗，一样的沉静，不过少了一些冷漠。 　　只是姜灵却望着两“人”蹙起了眉：“好像……” 　　“怎么？” 　　“有点儿问题。” 　　“还不够？” 　　姜灵想了片刻：“不是。”偏头跟冬明道：“亲我一下。” 　　Biu～ 　　冬明的努力全部告废！他斜瞪了姜灵一眼。 　　姜灵乐了，眼睛一弯，脸儿更偏过去两寸。 　　冬明一把扣住姜灵的后脑就吻了下去。 　　※※※ 　　天气晴好，秋高气爽。 　　不过有两人却在卧室里。 　　姜灵懒洋洋戳冬明：“我只是叫你‘亲’我一下，你干嘛，嗯？你看看你干了什么！胆子太大了。” 　　冬明心满意足：“反正你的着装速度已经进化成那个样子了。要不是这样，我也不敢。” 　　“哎，你什么意思，难道这还要怪我咯？” 　　“嗯！没错。” 　　姜灵就抄了个枕头揍冬明。 　　她揍得很有节奏，简直按摩。所以冬明舒舒服服挨着，几乎要哼哼。 　　姜灵见他这样，坏笑了一下，突然加大手劲来了一记狠的。 　　冬明享受结束，他就一下子凑到姜灵面前，鼻尖对鼻尖，三寸远：“你真不喜欢么？” 　　姜灵脸一热，顿时“咔”一声“暂停”了，然后她把枕头丢回去，高高兴兴亲了冬明一下，搂了他在那儿腻。 　　这就是回答了。冬明虽然喜欢听姜灵说出来，可也喜欢这样子。最重要的是，他舍不得逼姜灵开口，最多逗逗，逗逗，再逗逗。 　　于是两人又厮磨了一会儿，一看时间真不能再拖了，双双跳起来冲进盥洗室。 第36章 协议 　　小夫妻两个到巴尔德那儿时，只有巴尔德与拉伯恩在。 　　连梅斯也避开了。 　　巴尔德为他们做了介绍。而冬明与两位打过招呼，都没坐下，直接告歉，提出想去巴尔德的天空训练场转转巴尔德身边，除了梅斯，还有一班体术冕下，他们在天空训练场基本上天天都有切磋，不是你跟他，就是我跟你。 　　所以亚勒目前常常往这儿跑，而威易更是每日报到。 　　那些冕下，正是当初巴尔德在莱扎星登陆，舱门一开，呼啦啦两排铺出来的人。 　　平时这个仪仗活儿不是他们的任务。那次是苏密苏默兴起，亲自摆出了阵仗玩儿，还拉着赶着拖着他们一起。 　　巴尔德瞧着好像无奈，其实他最高兴。 　　这些人首先必须值得信赖，其次才能提供协议服务：他们通过自己的争取，得到机会，来哈奇德隆享受由巴尔德提供的资源；作为回报，他们在成为冕下后，为巴尔德有偿服务一定年限。 　　然后小部分不愿走，就留下来；大多数人会离开，输回整个瓦尔哈利亚斯。 　　也不是没人想要掌握哈奇德隆。但一家做大是别家不会乐意看到的，哈奇德隆必须保持中立。可保持中立与他们的出发点相悖，除了巴尔德，谁都做不到。 　　…… 　　冬明这是在回避。 　　巴尔德当然同意，冬明便再一次向同为客人的拉伯恩告歉，离开去满足他的好奇心了。 　　而拉伯恩也很干脆：冬明一走，他直接就看巴尔德。 　　巴尔德当即对姜灵道：“为了什么叫你提早过来一下，你也应该心里有数，我就不唠叨了。大师另有一件事要吩咐你。” 　　姜灵当即应了巴尔德：“是，老师。”又向拉伯恩略一欠身：洗耳恭听。 　　却没直接答应下来。 　　拉伯恩暗骂：小狐狸！当着巴尔德的面，他也只好客气一句：“谈不上吩咐。”起身带路，“您请跟我来。” 　　他带路，领姜灵去了巴尔德的一个露天大厅。 　　这个大厅平时很少用，眼下却有军人值班站岗，里面泊了一艘中小型的军舰。 　　拉伯恩带着姜灵过身份、登舰。 　　舰内空间所限，指挥室不大。里面有两个高阶军官端坐着等人。见有人进来，他们当即就起立行礼。而后他们命令系统进入安全模式，又一通忙碌：与“小书房”一样，上了一套手动防护。 　　拉伯恩坐在那儿看他们忙。 　　两位军官忙完了回到他们的位置前，拉伯恩就一伸手：跟那俩军官要东西。 　　两位军官微有意外：按程序宣读文件、确保姜灵理解是他们的活儿，拉伯恩输入一下他的权限，余下只要坐看就行，亲自上那可太客气了、太给姜灵面子了…… 　　不过既然拉伯恩如此，那就是该的。 　　所以他们什么话也没说，迅速各自输入权限，把文件递给了拉伯恩。 　　拉伯恩解锁了文件，还没看，先正色对姜灵道：“过段时间，我们会送一些人来，您负责他们的训练。这是您最重要的任务。当然，我们会给您报酬。”他把其中一份文件推到了姜灵面前。 　　那文件瞧着像纸一样薄，却跟金属一样有光泽。是一份协议。培训交流的协议。哈奇德隆出面，所以是巴尔德签名做主。巴尔德总教官，后面放着苏密苏默，最后一个并第四个是姜灵。 　　附件里有教官课目安排与薪水。姜灵的最高，苏密苏默跟姜灵的一比，就是个零头。不过他们在教学计划里占的份额也小，所以按每个课时的价格算，大家一样。巴尔德只是挂在那儿而已，就培训开始第一天有他的出席安排，后面他都不见影子。结果作为教官，巴尔德一分钱也没有……当然场地之类的费用，要划给哈奇德隆，这样子巴尔德并没亏损，大约有一点小钱可赚。 　　可惜的是，姜灵对瓦尔哈利亚斯的物价根本没概念！ 　　所以姜灵一眼就看出这协议其实就是冲着她来的，老师顶了个名把事情遮过去，苏密苏默彻头彻尾乃是找她切磋观摩；除此之外，却只知道协议的价格没有亏待她，根本不知道对面这位大师，尊敬的拉伯恩先生，被敲竹杠了…… 　　于是姜灵就点点头，十分平静淡然：这事在她预料中。同时姜灵又有点无奈：“可是，我根本说不清楚，只能动手。” 　　拉伯恩见姜灵看附件时眼皮都不抬一下，登时暗骂姜灵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更骂巴尔德把学生宠坏了，斩钉截铁道：“正是要劳您动手。” 　　姜灵乖乖点头。 　　拉伯恩打量了姜灵一下：“手下不用留情。”我出了那么大价钱！ 　　姜灵就囧了：她想起了高危训练之类有“事故名额”这个东西。不过姜灵还是点了一下头：“您放心，我一定尽心尽力。” 　　牛头不对马嘴！拉伯恩知道姜灵听懂了、但没听进去、还自动绕过去理解了，他就想再来几句狠的，却又想起这个事情本来是要请姜灵过去，到在他们的地盘里进行的，因为条件齐备保密容易，学习人员也可以多安排一些…… 　　毕竟这个事，前无先人，而悟性这个东西，有时候真的很不好说不是。 　　却硬生生被巴尔德弄到这儿！ 　　为此他曾与巴尔德据理力争，却被巴尔德跳起来指着鼻子骂：“你当她跟你一样啊？还去你那儿！你个屠夫！她都还没杀过人呢！你那儿她能受得了吗？！我管你那些小兔崽子！我只知道她是我学生！最小的学生！我还想着她下回再变得厉害点，跟我真正切磋一回呢！你敢动她一根头发试试！” 　　这是倚老卖老，威胁，加利诱：“下回”就是指下次去游乐场…… 　　所以拉伯恩无奈了，败退了，只好跟巴尔德争取多安排一些、安排得好一些。 　　而这就要哈奇德隆这边配合。场地、保密，等等。 　　结果巴尔德就悠然坐了下去：“多少人嘛……嗯，我们先说说费用的问题吧，多少一个？价钱好那就多来几个，她刚好赚点儿零用钱。你知道的，我们这儿本来就提供教育。高等基素教育。” 　　拉伯恩当时目瞪口呆，想趁机发怒、跟巴尔德好好讲讲公民的“高尚义务”，又被巴尔德最后一句话堵死了是啊，哈奇德隆可不是一个接收优秀的年轻人、输出体术冕下甚至精神力冕下的地方，也就是提供教育的地方！ 　　结果拉伯恩当时几乎想撞墙！ 　　他一辈子在军队里，年纪轻轻就是体术冕下，后来又成了体术大师，对军事专用体术深有钻研，全瓦尔哈利亚斯像他这样的军体教官不出三个，而他是最年轻的，这些年更是有领头之势…… 　　所以，作为到处被抢的香馍馍，拉伯恩什么时候跟人干过讨价还价这种事？！ 　　只有各个军区双手奉上来，让他看满不满意的。 　　他其实也不斤斤计较，因为这种事扫一眼就知道有无诚意了：至少你要让我帮着训人，不能让我补贴他们吧？ 　　就算偶尔他被小崽子们闹不过，去要点什么特殊物资，那也是他找负责人，两边敲定一个意向，接着两位长官就可以去聊天了，具体价目由属下负责谈的好不好！ 　　偏偏这一次，巴尔德居然亲自开口谈这个，他又不能叫属下来跟巴尔德对阵，这就只能自己上！ 　　…… 　　所以此刻，拉伯恩就对着姜灵纠结了一顿：他瞧着姜灵虽然狡黠，到底不像难对付的。 　　可问题是，巴尔德太护着这小崽子了！ 　　他自己倒是不怕得罪巴尔德……归根接底，这不是合作与否的大问题，这只是价格上下的小问题，能得罪到哪儿去。 　　然而他即将把一大帮小兔崽子送到巴尔德的地盘里来！ 　　这要是现在动了巴尔德的小崽子，他那一大帮，不就是羊入虎口了吗？ 　　虽然本来就差不多…… 　　…… 　　姜灵见拉伯恩听了自己的保证后、足足三四秒没吭声，实在不明白，小心提醒他：“大师？” 　　“哦。”拉伯恩回神，悻悻然将目光移到了文件上。“这件事之外，就是几个保密条例。”他决定还是算了：大不了他多来看看，亲自敦促姜灵用力下手。 　　“条例有两项。第一个，您不能私自离开瓦尔哈利亚斯大星域，否则视作叛逃。不过不排除以后有官方组织的外交拜访等需要。离开瓦尔哈利亚斯、不出大星域，要进行报备。这个不用提前，就是个备案，也是为您的安全考虑。”拉伯恩没有按条例念，他说得简洁，完了安慰了姜灵一句，“这一点，其实我们都一样。”既然不能欺负，那就哄吧！ 　　两位军官略有些不适：按程序应该从头到尾、逐字逐句念一遍！ 　　就知道当长官的都不会那么勤快…… 　　但他们交换了一个眼色，没说什么。 　　而姜灵至少知道巴尔德也受到这些限制，所以姜灵当即点头，并且回答：“我明白了，我会遵守。” 第37章 助理 　　拉伯恩一颔首：“第二个，关于这次培训的内容，您必须保密。即，您不能向任何人提及任何参训人员、任何科目内容等，不能保留任何相关记录。不能询问、不能以任何手段打探任何一个学员的全名等个人情况。以后在其它场合遇到学员，您不需要装作不认识，但不能与之讨论这次训练的内容。当然您可以与之聊聊哈奇德隆的景色。对外的统一口径是，这是一次精神力合作培训，测试新方法。晚些时候我们会给您一份新方法的‘训练计划’，您看看就行。” 　　姜灵同样点头：“我会保密。” 　　拉伯恩只是顿了顿，他还没说完：“但是，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以您的安全为先。” 　　姜灵最喜欢这一条了：“是，我一定遵守！” 　　但两位军官却有异议，双双弹了起来，立正。其中高一阶的那位一个敬礼，大声道：“报告长官！” 　　拉伯恩合上条例文件：“说。” 　　条例文件开始自动销毁，不过片刻就消失了，连一渣子灰灰都没剩下。那军官盯着文件消失、几乎吼出来：“文件中没有最后这一款！” 　　“我知道你们做了记录，交上去就是了。”拉伯恩起身，眼角瞥见看那军官还想说什么，“没权限的事不要问。”招呼姜灵：“走吧。就这些。” 　　姜灵则愤然瞅了那两个要她命的坏家伙一眼……呜，居然都是大帅哥，大帅哥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姜灵“刷刷”两下卷起协议就跟拉伯恩出去了。 　　一旦有人出去，记录就封存了。剩下两个军官将记录收档，收起防护，关闭系统，然后在那儿面面相觑。 　　…… 　　“我们得罪她了？” 　　“应该……还不至于吧？” 　　“算了，小孩子，脾气来得快去得快。” 　　“也是。对了，你说这次到底要学什么？我正要冲十三级，刚申请到的安排，突然就被取消了。” 　　“噢，我刚十二级，那假还没休完，被召回了。” 　　“听着更倒霉。”基素突破后的奖赏，去军官疗养地，带薪休假，多美妙的享受！ 　　“怎么说呢。那会儿还剩半天，我正在收拾行李他们逼我带一大包东西回去，可愁死我了。然后那个该死的命令就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了，说‘星舰已经准备起飞了，五分钟内你必须马上出发’。噢，你知道的，当时那感觉……我突然发现它居然也能偶尔当一次大救星！” 　　“啊哈，‘偶尔’。”谁会喜欢这种命令啊。 　　“是啊，偶尔。对了，听说这儿的训练条件很好？特别是软环境，精神力冕下长驻的就有三个，这会儿有几十个？比我那儿好多了。” 　　“是的，我也听说了但我怀疑那些条件是否能与我们有关！”别忘了，这次训练内容都要保密！我们肯定会被关起来…… 　　“真可惜。” 　　“等等，你刚才说，精神力冕下？” 　　“对啊，我精神力十二级。” 　　“我是体术。” 　　“……那你的精神力呢？我的体术也十二级了。去年的事。” 　　“噢，天那，我懂了……你看，我的精神力十二级后期。会十二级是个偶然。它这个样子已经十多年了，我早懒得管它了。” 　　这两个军官对视一眼，对训练内容是什么，已经大致心中有数了。 　　但他们却并没有继续讨论下去。他们聊起了吃喝玩乐，离开了舰长室。 　　他们不是像拉伯恩那样带兵的专项教官，他们是内务系统的人，对什么该保密、什么不宜多说，十分敏感。他们的级别与权限足够，本身又是被选中参训的人员，于是基于“保密事项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的原则，他们才会被派来做这个宣读。 　　按说他们是参训人员，开始前在没有第三个听到的地方，彼此间讨论一下训练项目，虽然不算谨慎行为，倒也没什么。可是竟然真地摸到了苗头！那就不能往下聊了。 　　他们的军衔也不是来自他们的基素水平。当然他们的基素水平在同僚中是比较好的。 　　毕竟这个练上去了对身体好，人长寿，在职时又多一点小补贴拿，足以抵消训练所需的投入：因为军队里鼓励这个，设备又现成，哪怕私人给自己制定的训练计划，耗费都很小。 　　另外还有奖赏的假期，也是美好享受。 　　并且基素本身也很有用。 　　精神力的，干什么都占点便宜，就算大家一起打个游戏，那人都能多赢几盘…… 　　至于体术的，最少以后退休了还能去当个沙滩教练，看不尽的美女与帅哥啊…… 　　所以，为什么不练？ 　　※※※ 　　两人还没到客厅，姜灵忽然开口：“大师，我没带过学员。我想找个助理。” 　　很简单，她固然可以竭尽全力陪冬明去摸索，但她不能保证冬明能够明白。而拉伯恩送过来的人里面，若有人能领悟，这对所有共同训练者都是有促进的，都是一个带来启发的机会，包括在场的助教等人员，乃至姜灵她自己。 　　所以姜灵想要借助这个效应。 　　而拉伯恩闻言，头也不回：“培训期间，他们全部服从你的命令。至于列队、分组什么的，不用你操心。让那几个军衔最高的出列，叫他们负责，就行了。” 　　真方便！全自动哎！ 　　姜灵强调：“我不是想让他管人，我是想让他来‘帮我’。就一个。” 　　好吧，助手在其次，塞个人来蹭课才是目的。拉伯恩不装傻了，止步回头：“谁？” 　　姜灵就谄笑，给拉伯恩看她的左手背戒指。 　　拉伯恩哪里懂得这地球风俗，怔了片刻，得到他的领扣提醒里面输入了哈奇德隆大小主人们的风俗背景，用以避讳，免得发生不必要的摩擦这才明白。 　　毫无疑问，姜灵的真正水平，最不可能瞒得过的人，就是冬明。因为天天在一块儿，总有蛛丝马迹。而冬明早晚是个体术冕下，眼力不会低。与此同时，“一体”之技，目前还无法言传，冬明看了也说不出去。 　　所以拉伯恩并不介意这个。这在他的让步底线之内。 　　但他介意另外一件事……非常介意！简直过敏！ 　　“没人打算为他支付额外的薪水。” 　　“我的助手我来开支。” 　　“也没人希望你的教学因为受到‘任何人’的影响而变得‘温柔’。” 　　“我会尽心尽力。我保证。” 　　“……那么我要来确证这一点。”第二次绕过去理解了，只好亲自上阵督工……谁要你爱护学员了？！你给我狠狠地揍他们才好！ 　　“当然，欢迎至极。成交？” 　　“成交。” 　　…… 　　拉伯恩与姜灵回到客厅后重新坐下。 　　巴尔德就叫上了茶点，问姜灵“回家开不开心啊”。 　　姜灵马上小鸡啄米。 　　巴尔德呵呵笑，又问姜灵“是不是觉得你弟弟长得很快啊”之类。 　　姜灵就乐得见牙不见眼了，顶着酒窝在那儿继续啄米小鸡。 　　拉伯恩坐在一边，听着巴尔德问这类问题，看着姜灵笑成那个样子，越坐越觉得这一老一小扎眼。于是他吃了几个点心，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巴尔德就嘿嘿乐。此时两小时还剩一大半，巴尔德当即招呼姜灵去天空训练场，专开了一个小场地，两人换了专用服，切磋切磋。 　　梅斯便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了，跟着这两人去看他们过手。 　　巴尔德无所谓，他看看姜灵：你的事情你做主。这事归你决定。 　　姜灵想想梅斯那么用心教她，她怎么能有了好东西却藏着不给梅斯看看……瞧瞧，梅斯都不叫吉兰、都自己一个人来！反正她保命也不是靠这个。 　　所以姜灵当即顶着酒窝跟梅斯一笑，引手请巴尔德下场子，直接就全力以赴，朝巴尔德杀了过去！ 　　巴尔德游刃有余，忙里偷空冲梅斯眨了下眼：被我说中了吧！ 　　梅斯正感欣慰，回了巴尔德一颔首。 　　的确被巴尔德说中了：对她好的人，姜灵心里记得清楚，亦肯大方回报。 　　…… 　　巴尔德也好，梅斯也好，他们无论哪个对上姜灵，均得留手。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得到一点儿启迪：他们在切磋过程中，观察姜灵对两种基础素质的运用方式。 　　巴尔德切磋好几次了，他若有所悟，但是很模糊，还是太少，还不成系统，找不到明确方向。 　　所以巴尔德对拉伯恩说的那句“下回”倒也不全是利诱，也是他的真实期盼。因为如果姜灵能到“二级优秀”甚至“三级合格”，巴尔德同样找姜灵切磋一次，这收获当然更明显。 　　至于蹭自己学生的课，巴尔德一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有什么丢脸事实上，他非常高兴有这种课可以蹭！ 　　而梅斯大概因为今天才看了一次的关系，又或者因为他精神力跟体术差得太远，无论从姜灵这儿，还是从与巴尔德的讨论中那儿，他都摸不到那个感觉。 　　可他另外得到了一点触发…… 　　梅斯看过了巴尔德与姜灵一场切磋，一回去，当即通知自己家族，调了一个精神力九级、体术六级，与一个精神力六级、体术九级的年轻人，两个本来就认识、要好、稍有默契的年轻人，再加上一个精神力十四级的好手，叫他们一同过来。 　　他要与那位好手合作，亲自指点这两个年轻人携手对敌，试试看能不能实现他的想法。 　　如果成了，可是个不小的收获！ 　　威力倒在其次，关键是，若能找到固定方法，这个就可以大规模推广，是全民普适的。 第38章 发现 　　姜灵短发，又穿的是裤装，除了一枚胸针，一折手帕，没有首饰是的，是地球装束。 　　哈奇德隆这儿除了训练服与随员的制服，其它时间各穿各的民族服饰。若有空留点儿心，什么奇装异服都看得到。毕竟瓦尔哈利亚斯很大，彼此来处都不一样，风俗那是天差地别。 　　而姜灵这身正装郑重简单，就有个好处：打架前挂架子上，打完了洗个澡重新套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不过冬明例外。 　　他看得出来。 　　…… 　　姜灵找到冬明、拉他去吃几个点心垫一下肚子的时候，巴尔德与梅斯也一起在，冬明就没问；等到宴会时间临近，他们去了会场，各自分开，冬明才开口：“你和老师切磋了？怎么不叫我……” 　　“你那个场子里亚勒也在，还有威易与卢休斯，还有另外好些个。”姜灵轻声道，“下次我提早安排时间，告诉你一声，那样就好了。” 　　原来姜灵的收获竟然这么大，以至于亚勒，以及巴尔德的那班冕下，都不能知道！ 　　不过冬明一点都不难过：亚勒如果想知道，那就该由亚勒自己去付出代价。姜灵做不了这个主，怎么能为了让亚勒锦上添花，而叫姜灵为难呢？ 　　并且冬明很高兴：姜灵偏心他。 　　然而，冬明还有一点担忧：“这样行吗？”既然离巴尔德最近的那班随员都不能知道，那他很有可能也无权知道吧！ 　　姜灵就笑了，狡黠至极：“你知道的，总有些事，我们无法用语言表达……”譬如“一体”！ 　　冬明一头雾水，望向姜灵：“然后呢？” 　　姜灵微微地笑了起来：“我跟他们说了，我毕竟没带过学员，得找个人帮我。最好与我熟悉点，交流顺畅，又在军队军校里带过学员的。拉伯恩点头了。嗯，就是这样了。” 　　也就是说他有大把机会看，而且是光明正大地看。 　　于是冬明乐了。 　　然后冬明想起了早上的“女皇－姜灵”，便故意提醒道：“你不是要镇镇他们么，快别笑了。” 　　姜灵笑而不答：“老师和梅斯呢？”冬明还想说什么，正好有人过来，他们就没提这个了。 　　…… 　　这种交谈往往一旦开始，就没发立刻停下来，会越聚越多；到五六七八个之后，则会保持一定的稳定，但其实是有人离开，有人过来。 　　因为致礼搭话的人都是认识姜灵的，而后这人会征求允许，接着便介绍他的盟友给姜灵，当然同时也把姜灵介绍给他的盟友；而人太多，则嫌拥挤毕竟姜灵还没那么炙手可热，不像梅斯之类。 　　至于其他人，他们并未闲着，他们也有很多人要打招呼。 　　姜灵这样，以及巴尔德那样的，不用主动出击。但负责交流与保持友谊的人员不同，他们每人都有一个“必见名单”。 　　他们是令宴会忙碌的动力。 　　当然，这就是他们的工作。 　　其实姜灵也有“必见名单”，只是她这名单特别短：巴尔德，梅斯，拉伯恩，苏密苏默以及他们的亲人……后面就无所谓了。 　　巴尔德也有一个，只是他的只怕更短…… 　　另外，见到碧宁与康克托，姜灵也打算过去问好；不过见到其他的师兄师姐，姜灵就只是恭谨而已，没那么热情，不会往前凑。 　　哦，当然，还有路林。 　　只是路林又随意一些，因为亲近。所以忙不过来遥遥一笑也够了，平时那么多串门呢！ 　　…… 　　结果两人这一忙，就是大半个小时。 　　等到好不容易得空去喝口水、润润喉咙，冬明已经把那个问题忘记了。 　　可姜灵没忘，她扯着冬明、示意冬明看巴尔德那边，完了又看梅斯那边。 　　巴尔德那儿一大帮人，二十来个，都是“宴会动力”。 　　只是，他们并不敢挤去巴尔德身边，全部站在巴尔德侧旁前方，在巴尔德的视野里、又不挡着什么。他们一边彼此低声交谈，一边时不时看看巴尔德，等他有空。 　　巴尔德与拉伯恩聊得挺开心。其间好几个年轻人毛遂自荐，巴尔德跟他们逐一温言说了几句，但却没管那些“宴会动力”。 　　接着好像是巴尔德突然想吃水果了，就与拉伯恩走去了水果那边，丢下后面一串，没人敢随便跟上去。 　　而拉伯恩半路看到了刚来的人，招手唤过一个年轻的女军人，把她引荐给了巴尔德，看情形是要求一些指点。 　　这三人就在水果那边接着交谈。十来分钟后女军人高高兴兴告退离开，巴尔德与拉伯恩取水果。 　　然后拉伯恩溜了！ 　　不过他既然代表军方，与巴尔德的私下通气前两天也已经完成，那还真没必要呆在这儿：他又不能与各大势力交往过密。 　　当然，他若想听马屁，那就留下，那也没什么…… 　　巴尔德吃了一小碗拼盘，享受至极，心满意足。 　　姜灵很佩服那群人：他们一直留心着巴尔德，却没一个流口水！ 　　而后巴尔德回去了，跟“宴会动力”们胡乱一招手：过来让我们快点完事！ 　　于是这帮人齐齐精神一振。 　　至于巴尔德，嗯，他现在午饭和下午茶的点心都吃了，很高兴有人送上门来让他杀价。 　　其实巴尔德真不是小气，他就是喜欢看别人肉疼、头疼、心疼特别是拉伯恩这种家伙。 　　一则机会少，二则拉伯恩对价格不敏感，让他疼一次也难。 　　像姜灵，是自己人，这欺负起来就少了乐趣。而且姜灵口袋里还空呢，也就那四颗白石。 　　可偏偏姜灵那么大方！他还没敲，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巴尔德欣慰之外，就对敲诈姜灵失去了兴趣。 　　…… 　　至于梅斯那儿，与吉兰一块儿，前后左右一圈人围着，十几二十来个，多的时候二十多个。 　　瞧梅斯那样子，谁都知道他不算高兴。 　　人人都以为梅斯就这脾气、讨厌应酬，却只有吉兰明白…… 　　他其实是想回去琢磨刚到手的那点灵感了！ 　　可宴会刚开始，梅斯现在得给他的家族代表撑个面子，一时间还真不好立即走人。 　　幸好思维是不受场合约束的。于是梅斯就站在那儿发呆，出神思索。同时他端着一幅矜傲的模样，稍稍放出一丁丁的威势，以免有人胆敢跟他热络个不停。 　　吉兰就在梅斯旁边，眉角眼梢都是笑意：她乐意看到梅斯这模样，真可爱！ 　　不知道的人远远见了，还以为吉兰高兴：因为她那新首饰？还是因为这次巴尔德给夫妻俩带回来的合作收获很不小？ 　　知道的人见了，则几乎个个心里直打抖，鸡皮疙瘩乱爬：也就你觉得他“可爱”！ 　　除了巴尔德，还有姜灵与冬明：梅斯挺好一个人。 　　不对么？ 　　※※※ 　　小夫妻两看完两边，其间又应酬了三拨三十几个人。 　　这些人普遍要问问姜灵的收获，试探一下有没有什么要出手的。 　　不过，他们没有一个人想到要问一声“白石”。 　　这令姜灵觉得很美妙：我有我有，我就是不告诉你们！ 　　有一种偷偷背着人做坏事的狡黠快感。 　　结果姜灵笑得越来越开心了。 　　于是正跟姜灵交谈的大美女也越来越多话了既然“海底旅游”这个话题取悦了“必见名单”上的人，那就有必要拓展一点，加强印象，争取令姜灵下次见到她还能记得她名字。 　　冬明看着这人鸡同鸭讲，姜灵一脸笑眯眯时不时颔首应一声，旁边还有两人补充插话，气氛一片融洽…… 　　心底只觉好笑！ 　　…… 　　等到两人观察完巴尔德与梅斯，姜灵便问冬明：“你说，我做哪个好？” 　　梅斯够矜持吧，对外人够骄傲吧，结果呢？ 　　巴尔德够和蔼吧，成天笑呵呵的，结果呢？ 　　因为巴尔德倚老卖老。巴尔德脸皮厚。巴尔德还有以前闯下的威名赫赫。 　　所以她也可以倚小卖小嘛！她的脸皮其实也可以很厚的。至于威名，这个她百十年内，可以借巴尔德的；等到百十年以后，她也该教训了几个人，靠自己站稳了。 　　简而言之，挣一个“小巴尔德”的名头就好了。 　　冬明当即明白了：“你打算学你老师？”那可不容易！不过……“这主意好啊！” 　　他喜欢。 　　因为那样，姜灵就可以顶着两个酒窝到处晃悠，不用戴上一张女皇面具。 　　虽然冬明觉得，那个“女皇-姜灵”，也自有一种魅力，独特魅力…… 　　但是太霸道了。 　　更重要的是，令他感到陌生。 　　冬明并不排斥。他甚至期待几十年后的姜灵能轻松端出那个样子，而不至于像今天早上那样，绷过头了，竟然需要他“亲一个”才能切换回去。 　　但现在就来，对他而言太快了，有点儿痛苦。 　　※※※ 　　两人这天下午回到家里，直接趴倒在沙发里。 　　不过其实，也还好。至少没象莱扎星那场“微笑的战斗”那么累。 　　因为他们这次不像上次，不是大焦点，只是小热点。 　　也因为巴尔德的学生并没到齐，连姜灵在内，一共到了二十九个。 　　余下的学生中，有四个还在游乐场里，其余的则在各忙各的：他们早都已经从哈奇德隆出去了，去的时候没有过来与巴尔德结伴，来的时候巴尔德自然也不等他们。 　　哈奇德隆是中立的。 　　然后，对“游乐场”里的出产有需求的人，也不会找姜灵。 　　他们找的是巴尔德，以及苏密苏默。还有这次回来的随员中，那些冕下。 　　因为他们不知道姜灵有实力弄点东西。有些人甚至不知道“合击”。另外一些人知道，于是清楚这东西能让姜灵越级挑战……可那也就是相当于体术十三级！ 　　这个实力，能弄到的东西也就那些。譬如碧纹蚌的珍珠。 　　而能来这儿的人，还不至于为了这些与姜灵软缠硬磨。当然姜灵愿意把东西出手那再好不过！他们会给个好价格，那可是好东西。更重要的是，这样双方不就是生意伙伴了吗？然后再过几年等姜灵成了冕下……老顾客了呐，老交情了哈。 　　所以每个人都要试探一下姜灵，有没有要出手的东西。 　　所以姜灵唯一要忙的，就是这些寒暄与试探。 　　…… 　　两人趴了小半个钟头，姜灵跳起来去换衣服：“来来，我们去书房点东西！” 　　他们还没点完。因为这两天没有整块的时间，只是零散点了几样。而两人也不急，慢悠悠看，这就慢了。 　　冬明也喜欢这个活儿：那些都是姜灵的，也都是他的哎！ 　　其实他还真用不到，可是他看着开心。 　　于是冬明爬了起来。 　　姜灵刚刚奔进更衣室，很快换了家常的休闲裤与薄毛衣，图个舒适。 　　而后姜灵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哎，你的衣服怎么多了这么多？本来和我差不多啊。” 　　现在都三四倍了！ 　　两人衣服分别挂在左右两边，一目了然。 　　之前姜灵没注意，忙于绕着家人打转了，还忙着和冬明滚床单以往除了新婚前后，他们很少像这两天这么放纵。 　　冬明听了没吭声，磨磨蹭蹭走过去。 　　姜灵已经在那儿挑选冬明的衣服：“你也换一个吧，正装累人。”一件件拨过去，摘了休闲裤与毛衣，回头看看冬明的意思。 　　冬明进了更衣室，就倚在了墙上，见姜灵看他，对衣服一点头，指了旁边一条差不多的休闲裤：“那个软一点，舒服。” 　　姜灵依言摘了，抛给冬明，接着去了后面那几排：“让我看看你都买了些什么。” 　　冬明接了衣服往换衣架上一搁，脱了正装外套，拿起毛衣要穿，想了想，又停了，搂着毛衣倚在那儿等。 　　姜灵还在一件件拨看那些挂在外围的男装，还哼起了小曲。 　　而冬明的身体已经热了。 　　他知道，自己的耳根开始红了。 　　那边突然没了响动！ 　　下一秒，姜灵已经冲到了冬明面前！ 　　…… 　　男人寂寞了无聊了也会想吃甜食，甜食缓解人情绪的作用是生理上的，男女皆管用；也会逛街购物，用来解闷儿。只不过有时候，他们会以社会文化里盛行的“硬汉”形象来要求自己，于是就常常以此为耻，决定丢面子。 　　这个姜灵在小女生时代就知道，只是从来没有亲眼验证过。 　　至于冬明，他才不认为购物有什么不对。 　　他是因为攒下这么多，才不好意思…… 第39章 残酷 　　姜灵又好笑又心疼，还内疚，心里就软成一滩了：“那些我得穿多少年啊！”忙忙捧住冬明的脸，鼻尖对着鼻尖：“以后不会了！” 　　冬明并不信：偶然性这种东西，不是姜灵想控制就能控制的。可是这句急急忙忙的甜言蜜语本身，就有它的价值，也便足以让冬明高兴。所以他就笑了，却不应声，只是搂了姜灵按向自己、摩挲摩挲姜灵的脸、吻下去。 　　姜灵一按冬明的肩，急急道：“真的，他们到时候巴不得我早点出来，而老师不会介意我呆多久！所以我不会再耽搁这么久了！”拉伯恩他们那帮家伙肯定会给她一个特制的大储量记录仪！搞不好体积也巨大，以至于会要求她连背包都省掉，去背记录仪…… 　　冬明就明白了，明白姜灵对下一次的收获已然有了确定的把握。而这收获与这次培训内容有关，很可能是进一步的内容。 　　这就是他不该知道的。 　　所以冬明不问，他竖起食指按上姜灵的唇：不要说。不要说这些。 　　因为他不要知道。 　　姜灵一怔，旋即明白过来，于是她衔住了冬明的唇，同时赶紧探下手去。 　　可怜的小冬明…… 　　冬明的耳朵都已经红成这个样子了，你肯定绷了半天、要发疯了！ 　　…… 　　当天晚上拉伯恩就启程回去了。他丢下一串儿人给姜灵，还给姜灵发了一封告别函。 　　告别函很少用到。但拉伯恩当然不是多此一举因为上面有他下次来的时间…… 　　十八天后。 　　姜灵就松了口气，至少足以陪冬明去伊古拉。 　　※※※ 　　第二天早上，姜灵自己这边也有四个要回哈纳。 　　陈轩与方敏为了与姜灵聚一聚已经耽误了十来天。陈轩还好，他自己是老板。方敏可就麻烦了，她的假期用完，已经跟同事调了一周班，这不能再耽误了。 　　于是他们也要出发。 　　这回陈翔要跟着走，而胡冬梅自然也要一起回去。 　　她与方国强为了陈轩，这几年也不容易。虽说他们这把年纪，两地分离不涉及什么“人道”与否的问题，可是买菜打扫，一日三餐，种花养鸟，看个电视吵个嘴之类，总不如在一块儿轻松妥帖。 　　少年夫妻老来伴，老伴老伴，老了不就是图个伴儿么。 　　…… 　　大人们本来以为，分开两个小家伙会很困难。 　　孰料陈翔抱着他爸爸的腿只问了一个问题：“那边家里有可乐吗，还有阿尔卑斯奶糖？” 　　当然有！ 　　陈轩连连点头。 　　陈翔当即就宣布：“那我跟爸爸去！” 　　他没用“回去”，说明心里还是把哈奇德隆当家的。不过小孩子嘛，先哄了去，然后到了那边再哄哄，就一切好说了。 　　于是一帮大的松口气，齐齐看姜乐还有这一个！ 　　姜乐傻傻回看了大家一会儿，指着自己的鼻尖问：“乐乐也要去吗？” 　　当然不用！ 　　结果姜乐就跟陈翔挥手“拜拜”。 　　于是大的全都奇了怪了！ 　　可是也不说，赶紧趁着他们还没想起来要哭要闹，送人出发了。 　　结果到了晚上，姜乐一吃完饭就奔游戏室去了，自己熟门熟路上了星网。 　　他平时不这样，喜欢去室外折腾。 　　所以姜富安也上了星网一看，下来失笑：“他们两个正在玩堆沙子。” 　　余下四个这才明白过来。 　　好吧，小孩子适应力最强。星网对他们来说，真的是生活最基本的组成部分。 　　…… 　　饭后老外婆照常散步，姜灵按着冬明在沙发上坐下，自己跟了过去。 　　因为姜灵想知道当初老外婆跟她爸妈说了些什么。就冬明告诉她的那回，姜乐打架那回。 　　没办法，在姜灵的印象里，老外婆固然对她的四个子女有很大影响力，却没那么强硬。 　　祖孙俩走了一圈儿，姜灵并没急着开口问她发现她外婆真的不那么唠叨了：以往两人走这么一段路，老外婆肯定已经说了上千字了。 　　这与食品和细胞恢复液有关。并不是说返老还童了，只能说是旧机器保养得好了。 　　不过姜灵还是很高兴。 　　然后姜灵就问起了姜乐的事。 　　老外婆也没藏，止步片刻，理了理思绪，跟姜灵道：“日本人开进靖海那会儿，大街上半个人也没有，一片肃静，全部回避。” 　　姜灵一怔：怎么说起这个？这些东西老外婆从来没跟她说过。 　　“因为他们背着枪。” 　　姜灵默默点头。 　　“他们没干好事。有些人家，亲眼看着他们踢门闯进去，看着姐妹被……”老外婆说不了那个词，就顿了顿，“村后那个何家坳就有个跳井的！我们那老屋子，也差点被烧掉，柴火都架好了，那个哨子一吹，他们不知什么事，紧急集合，才逃过一劫。” 　　姜灵除了点头，说不出一个字来。 　　“所以我们这老一代的，你爸妈那一代的，恨日本人那是骨子里的。跟你们不一样。你们都是年轻人，有些东西已经过去了。吃吃寿司，看看漫画，也都寻常。和平年代出生的么，就是好。” 　　姜灵有点儿不好意思，考虑了一瞬要不要从此禁食寿司，一想那不是形式主义么？还是免了吧。 　　真正的教训不在那几个饭团里。 　　老外婆摸摸姜灵的肩头，细细端详自己这个最小的孙辈：“所以啊……你爸妈都建国后生的，没亲眼见过，但左邻右居的，还是常听说。你看看，他们知道被人欺上门来是什么样，他们就绝不肯让乐乐被人欺负。自己儿子啊！说得难听些，宁可他去欺负别人！” 　　姜灵恍然大悟。换做她姜灵，也当然是后者了！ 　　“这话，也就自己家里人说说。可是天下父母，都一样的。” 　　姜灵小鸡啄米。 　　结果老外婆还没说完，她笑眯眯凑近了一点：“灵灵啊，家里只有一个小孩，没玩伴，其实很寂寞的不然乐乐做什么刚吃完饭，就去上星网呢，你说是吧？” 　　话里有话！姜灵大致料到了：“哈？” 　　“你们也给他弄一个小的吧？你看他那么喜欢当舅舅。” 　　“……”是外婆您自个儿喜欢当太上老君吧！ 　　※※※ 　　祖孙俩是在外面溜达，冬明听得到。 　　所以回去后，姜灵第一件事先安慰冬明：“你放心，我两个表哥女朋友都谈好了，这几年他们也是考虑以后小孩的问题，忙着迁到哈纳，才耽误了。结婚证早领了，就是没时间办酒席。姐说了，二嫂不小心肚子里装了一个，这下子不办也得办，而另一个说好了的，要一起办。这办了就肯定马上要跟着生。外婆到时候哪里还想得起我们。” 　　冬明点点头：“我看，要是可以，你把你那两个外甥外甥女也弄过来住几年。小时候身体底子打得好，往后做什么都占便宜，一辈子的财富，什么都抵不上的。而且，伊古拉，琪雅，还有瓦尔哈利亚斯，教孩子教得野，不是没道理的。他们长大了，刚好是你老家那两个行政星大发展的时候。他们少不了跟人竞争，性子野一点，开朗外向一点，就容易表现优秀。让他们在这儿先熏陶熏陶。” 　　姜灵就睃了冬明一眼：她已经可以预见小冬明或小姜灵会被他们的爸爸养成什么样子了！ 　　可是冬明说的也对。开放外向的性格在国际星际的人才大交流中，是最占便宜的有几分货还要靠自己喊出来！同样的水平，你自信，别人就高看你一截。你腼腆，谁有空儿去挖掘你内涵啊。 　　不过冬明说完又困惑了：“我们那儿，营地里的野。外面的……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伊古拉营地外是“顺民”教育，连历史都被阉割了。另外也有地下抵抗组织，只是这么多年下来，已经被打压得演变成神秘流派的邪教了……组织参与者素质越来越低，几乎没人还记得最初的初衷，连骗子都混迹其中，结果伊古拉人自己都不信他们。 　　当然，这不是鲁米皇室的描述，这是第三方的冷嘲热讽。卖资料的，他们是玛西图卡人，他们的上帝是客户，所以他们当然要客观称述，不会替鲁米往脸上敷粉。 　　姜灵看过。她知道冬明只怕是因为出身那儿，反而存在视觉盲点，大致知道营地里与外面教育不同，却不会去留心伊古拉的当地新闻姜灵见过冬明关注那些有关伊古拉的星际新闻。比如鲁米皇室的动向，内战的情况。 　　因为这些东西，才是决定整个伊古拉安全与否的内容。 　　冬明担心的是这个。 　　而星内的再怎么闹，也只是治安问题，归警察管。军人的职责不同，他们是对外，警察镇不住了才会调驻军去帮忙“帮”忙而已。 　　当然从身份上来说，冬明并不是伊古拉的军人伊古拉之前根本没有自己的军队，只有警察机构但冬明的立场与作用其实与军人的一样。 　　…… 　　所以姜灵就怕冬明去看，看了伤心。于是姜灵赶紧转移话题：“琪雅在崛起，难免时不时打个仗，刚刚就有场大的，这氛围不奇怪。可瓦尔哈利亚斯呢？” 　　“偶尔有摩擦。而且也在崛起。只不过旁边没谁想要压住它，不像琪雅，所以没大仗可打。它的边境没什么变化，但那个大星域的范围，这一百年涨了两成多。忙着抢地盘那。不管有没有用，先圈进来再说。” 　　“摩擦……好吧，这真是个好词儿。” 　　“是啊。” 　　他们一边聊天，姜灵一边去埃德农学院的站点，办了“解冻”，把她的课程接上了。 　　琪雅的学校，终生保留学籍与学分。简而言之，它对学生的毕业年限没要求，但对课程合格率有要求不合格的太多，会收到劝退。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高等教育提供给成年人，本质上是一种产品，而且是大家终生需要的产品，这就不能限定顾客的购买时间。 　　所以在琪雅，学生因为筹集学费或者私人事务有需要中断学习的，其学籍就进入“冻结”状态。等到该学生回来后，可以解冻。 　　当然，由于连贯的课程中途中断、专业知识更新而造成的衔接不畅，这些麻烦，就要学生自己负担了。 　　可怜的姜灵现在就面临这样的问题…… 　　因为文明晋级，很多限制放开，这些年琪雅各行各业的技术更新与创新处于井喷状态。结果就是，姜灵的专业课没变多，可她上课用的东西变了！特别是实验课。 　　※※※ 　　次日，小夫妻两个又整理了一下，当天傍晚就出发去伊古拉了。 　　姜灵在自己的时间表里，直接把冬明说的“两天”变成了两周多留出点时间，总是不会错的。 　　要知道的冬明父母两边的亲戚，是姜灵的三四倍还多。因为他们一直住得近，往上追溯十几代，全在一个城市里。不像姜灵的爷爷们外公们，这儿一个那儿一个。 　　他们之所以没有搬迁散开，是由于伊古拉一直实行严格的户籍管理制度。极度严格。 　　这一制度的目的是控制人口流动。而这是皇室财产一贯的管理制度为了安全。 　　不过前两年已经取消了禁止流动的条例：不得不说鲁米是个反应敏锐的文明，从苏密苏默去伊古拉圈了个度假山庄开始，它就意识到伊古拉有了它无法动摇的靠山，皇室与两大家族当即迅速行动起来，很快达成协议，作出决定，让伊古拉融入整个鲁米的经济圈。 　　为此皇室与两大家族都作出了一些调整与牺牲。但这是值得的，因为比等着亚勒他们在瓦尔哈利亚斯攥取了权利与地位再杀回来好。 　　从那时开始，伊古拉人就被允许进入整个鲁米工作，前提是记录清白。 　　而很多鲁米人，也被鼓励去伊古拉寻求工作机会，进行大规模建设皇室牵头，两大家族紧跟，另外还有一些家族凑热闹，在伊古拉砸下了一些基础项目。 　　这一代移民出去的伊古拉人，在技术方面当然无法与鲁米人竞争，但在体术方面可以。 　　这就有机会，也就能融入了。 　　他们的下一代，便会是地道的鲁米人。 　　至于鲁米公民，对他们而言，只是添了一个小小的少数民族而已。很多人并不关心、甚至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毕竟伊古拉也就一个行政星。 　　而做了这些，鲁米皇室等家族，便可以与那些住在哈奇德隆的伊古拉人谈谈，谈谈合作之类。 　　这就有收益。这也是这些家族的目的：化干戈为玉帛。 　　合作良好，当然一切都好；合作不良，也不能把亚勒等人怎么样，只是在伊古拉的后续项目，就不妨搁浅…… 　　这正是亚勒的烦恼来源。 　　他当然不会拒绝。因为比起从鲁米手里“救出”伊古拉这样的大工程而言，这烦恼实在是太小了。 　　可亚勒也实在不算高兴。毕竟营地里的人出来后，接触到没有被鲁米皇室过滤的星网，不用几个月，就会对伊古拉的详细历史了解得非常清楚。 　　亚勒只是理智地选择妥协。 　　冬明也一样。不过正如他对亚勒所说，他排在后面他运气不错哈！ 　　幸而还有一些当年的旁观者，现在来凑热闹，亚勒他们自然觉得这几个家族看着比较顺眼。 　　这也是这些家族会对伊古拉表示善意的原因。它们可不是闲得慌。它们逐利而行。 　　而且，它们还有一个最大的愿望：鲁米皇室抓着皇权够久了，那位置也该恢复旧制，大家轮流坐了没看因为这个，鲁米过一阵子就要内战一场么！ 第40章 日出 　　出发后，姜灵不是不紧张的：怎么说，也是生平头一次！ 　　冬明把姜灵捧在手心里，可姜灵难道就舍得让冬明难过一点点？ 　　总要让冬明开心才好。夫妻夫妻，一个不开心，另一个能高兴到哪儿去。 　　当然，回家探亲这种事，对冬明而言，大概实在说不上关乎开心不开心的问题。然而毕竟是生身父母，不是仇人，相处得融洽顺遂点，哪怕再客气，至少冬明心底舒坦。 　　心底舒坦了，人就能放开了。 　　人放开了，才能专心。专心去做他想做的事。 　　因此亚勒才会给冬明出了这个主意吧？ 　　有些事，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所以在这件事上，姜灵相信亚勒的判断力，甚过冬明自己的分辨能力。 　　于是一起飞，趁着冬明在琢磨资料，姜灵就把卢休斯叫去问。 　　冬明上次回去，是卢休斯跟着。 　　…… 　　“当时他们见面怎么样？” 　　姜灵一边问，一边还在忙着临阵磨枪：背冬明那一大串亲戚资料，顺便学一下伊古拉语里的“父亲母亲”、“爷爷”、“您好”之类。 　　结果姜灵半天没听到回头，一抬头，才发现卢休斯正一个经儿在瞅天花板。 　　“怎么？” 　　“噢，我不知道怎么说。他们，嗯，他母亲以及另外几个，情绪比较激动……当时场面有点混乱。他站在那儿……唔，您知道的，我没有家人，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好跟着站在那儿。” 　　卢休斯这样神经大条的家伙，却连同情牌都用上了，看来那混乱还真不好描述了。 　　姜灵想了想冬明“站在那儿”的样子，心头蓦然酸涩起来：肯定很难受。不然也不至于影响训练效果。 　　能影响冬明训练的，那对冬明而言，就不是小事。 　　不过说起家人，姜灵倒记起一件事：“对了，那个小孩怎么样了？就是调包乐乐那个。您上次说要找人收养他。” 　　因为威易和卢休斯那会儿都还没有足够的信心当父亲，所以他们决定给孩子找一个比他们更好的父亲，当然顺便也弄到一个母亲…… 　　姜灵自然同意。 　　“是的，我们早就找到了。那会儿您在吉兰那儿训练。其实很近，就在哈奇德隆，药田的工作人员。那儿有对夫妻想要第五个孩子。可他们上次旅行时出了事故，受到辐射。男的已经痊愈了，女的也基本恢复了，除了她的卵子。所以她或者接受器官再生移植，但这个手术用在卵巢上有异议，一部分专家认为会影响小孩健康；或者申请卵子捐赠；或者干脆收养一个。他们已经养大了四个，我们认为托付给他们很妥当。” 　　女人的卵子在小女孩时代就在卵巢里了，只是没成熟而已。所以女性受了严重辐射，很可能导致那些珍贵的细胞被全部损坏。男人好一点，因为他们是现造现用的，造出来也就储备了一下，不是从小几十年贮备在那儿。 　　“刚好。” 　　“是啊。哦，对了，那些孩子偶尔会跑去我们那儿，他也在里面，叫米奇。” 　　“……”猫和老鼠！ 　　“怎么了？” 　　“挺可爱的名字。” 　　“我起的。” 　　“……很不错。” 　　“真的？” 　　“当然！” 　　于是卢休斯就得意洋洋、昂首挺胸地出去了，剩下姜灵无言了半晌，失笑。 　　※※※ 　　苏密苏默在伊古拉的度假山庄，地处名山之上，依山势而造，辉煌宏伟，彻头彻尾的宫殿风格，并且…… 　　空闲了好几年了。 　　一开始巴尔德还真来过一次，来得很低调，玩得挺高兴。可惜后来几年，他正好都没时间。 　　倒是两兄弟家族里的人，偶尔路过这片星域时，若有闲暇，会以客人的身份，专挑此地下榻。 　　一则有免费的风景可以看，免费的房间可以住，二则也是帮苏密苏默宣布一下所有权，提醒提醒当地，免得某些五级文明的家伙忘性大。 　　大家都有好处。 　　冬明上次来就是住这儿，同样以客人的身份。这次冬明依旧想住这儿，姜灵自然听他的。 　　虽然冬明父母的庄子里，有足够的空间供星舰着陆…… 　　又不会压坏一根小草！ 　　…… 　　他们抵达时是当地下午。 　　冬明让赖米先派人去送个信，说是明天早上上门拜访。 　　姜灵对此有点无言：她还以为晚饭会过去吃！ 　　不过一想上次令卢休斯都无言的混乱，姜灵就完全理解冬明的安排了。 　　再说，这次排场更大。 　　没办法，拉伯恩留给姜灵一串二十个人，其中五个小组长乃是体术冕下，穿哈奇德隆的随员制服，塞进姜灵的别宫里。他们挑了八号区。紧挨着十二号区的八号区。 　　这是监视，更是保护。叫人高兴还是叫人难受，关键要看姜灵自己怎么想了。 　　不出大星域，不做危害自己安全的事，这串儿人就会乖乖听姜灵的，“偷鸡摸狗”之类的小事都肯干…… 　　这话是巴尔德说的！当着他们的面说的！ 　　其实拉伯恩不亲自跟姜灵说，是怕巴尔德又趁机敲他一顿…… 　　于是拉伯恩干脆先斩后奏丢给巴尔德：你不是她老师么，你去跟她解释吧！你也知道的，这是必要的。 　　可是拉伯恩虽然成功跑掉了，这群人却被巴尔德恶意调侃了巴尔德也不是无的放矢，他亲自出马，一句话，先压低了这一串人的预期，打掉他们的傲气，他们才会知道好好爱惜姜灵这个好脾气的目标。 　　否则，姜灵的好脾气要变成坏脾气了。 　　这二十个，拿的还不是姜灵的薪水。他们自带设备，维护自理。 　　所以“合果芋-姜灵”对此乐见其成。 　　但赖米为此很痛苦。 　　倒也不是由于地位受到威胁到了哈奇德隆之后，赖米他们八个本来就只管杂务，安防不归他们负责，后来补充的也是。水平不够。 　　可是问题在于，现在他时不时就需要对七个冕下，传达安排与命令啊！ 　　卢休斯与威易与赖米只是面上过得去，对此赖米已经很满意了：他们是体术冕下！不是小猫小狗！若是在琪雅，他有什么机会跟冕下说话！ 　　新来的这五个对赖米态度更好一点，却基本上面无表情。 　　所以赖米对上他们之前，先要给自己打打气。 　　这就令赖米深感底气不足。 　　于是赖米又把自己的时间表挤了挤他决定了，他要努力训练！ 　　其实他还是挺有体术潜力的…… 　　真的。 　　好吧好吧，不能与他身边这些家伙比。 　　可是至少他的潜力不错，眼下还享有很多上好的训练资源，又年轻，不是么！ 　　…… 　　这一晚，冬明也没什么异常。他只是躺在那儿，看天花板。 　　姜灵就侧身搂了冬明，陪他。 　　然后一片宁静之中，冬明忽然开口：“我总算彻底明白，我们刚认识那会儿，为什么我总想看着你了。” 　　“嗯？” 　　“你身上有我没有的东西。除了活力，还有别的。”因为是幸福家庭出来的孩子。平凡的幸福，到处可见。但也是幸福。 　　“我也是。我那会儿正害怕呢，心想我要是有你一半，就好了。大概人都这样？” 　　“嗯，都会被自己没有的东西吸引。” 　　“结果现在我越来越像你了。” 　　“像我就那么糟？” 　　“当然不，很好。” 　　“夫妻都会越来越像。” 　　“是啊。其实现在回过去看，那会儿我们两个，加在一块儿再平均一下，刚刚正好。” 　　“嗯哼，你当这是做菜么。” 　　“我以为是打果汁。” 　　然后两人不知又说了些什么，渐渐睡着了。 　　一夜安眠无梦。 　　※※※ 　　次日山上起了薄雾。 　　两人起得早，晨训前，先去山庄高处向东的眺望台，看了个日出。 　　山风沁凉之间，金乌缓缓东升。 　　一开始是朦胧的一团橘红，瞧着也模糊；而后群山仿佛受惊了一般，突然一下子，雾散云开，明亮的光芒呼啦啦直照下来，暖意眨眼就落在了人身上。 　　姜灵抬手接了一把阳光，转头望向冬明。 　　冬明眉宇间舒展。他察觉姜灵看他，回过头来瞧姜灵，微微一笑，映着阳光，正是灿然。 　　姜灵就放心了，乐了，有空儿暗暗腹诽了。 　　亚勒果然好眼力！ 　　只除了在胡多身上…… 　　…… 　　西乌卡那儿时区不同。比度假山庄所在地，要晚差不多二个小时。 　　所以两人准备得从容。 　　姜灵带了很多东西过来。可礼单在度假山庄时，由冬明最后把了一次关。结果就是，哈奇德隆的土特产为主，一些木制小刀小剑，一盒子贝壳蜗牛壳，都是给小孩准备的。 　　此外就没别的了。 　　姜灵觉得太敷衍，至少再添些补品。但冬明认为，这些就够补了，别的没必要。 　　当时姜灵试图劝劝冬明：“你知道的，我既然是巴尔德的学生，只送这些，就有点说不过去，他们会怎么说我们？而且仔细说起来，我该早点跟你去的。我们都结婚五年了。既然耽误了这么久，总要郑重一点，也是给他们补个面子。” 　　“或许吧，管他们怎么说。”冬明却不在意，而后他问姜灵，“你很在乎他们怎么说？” 　　“倒也不是。”姜灵不得不承认，她没那么在乎，“只是……” 　　“那么这些就够了。” 　　“……万一呢？” 　　“好吧，那就都带上。” 　　“然后放在货舱里？” 　　“对。” 　　“……” 第41章 笑话 　　姜灵平时不戴首饰。不过这天出发前，姜灵特地选了一条极为简洁的“叶尖”项链戴上了碧绿透明的水滴形坠子，很像叶尖被映绿了的水滴，所以如此取名。 　　这儿的传统，男性也挂首饰。当然现在除了典礼上，男女戴的都不多。 　　而后姜灵偷偷把一小袋仔细挑出来的、浑圆的碧纹蚌珍珠，拎了出来，袋绳一绕，就挂在了手腕上。 　　这原是姜灵留给自己的那份儿。还有从胡海燕那儿又“借”了一些……好吧，是全部“借”来了。 　　大小一样的一对对，一串串，分别用精致的小盒子装好了。八倍空间，连珍珠带盒子，不过巴掌大小小一袋这三年下来，瓦尔哈利亚斯的民用容器压缩倍数又进步了…… 　　冬明无奈看着姜灵。 　　姜灵忙忙道：“你不是有几个妹妹在适婚年龄么？”堂妹表妹。 　　冬明略一想，没有直接说不：“到时候你先别忙着给，仔细看看他们。” 　　他说得认真，姜灵听出几分言外之意，就正色答应了。 　　…… 　　西乌卡是个靠近赤道的地方，这儿的白天总是在四十度上下徘徊。 　　所以当地人不管男女，一年四季穿着白色的宽松长袍，披着缠着白色的头纱头巾：白色不吸热，最大限度地为身体挡住了阳光，而整个袍子则会形成一个通风管，令包裹在里面的身体感到舒适。 　　姜灵一开始也打算这么穿：入乡随俗。 　　但在查阅过西乌卡当地风俗后，姜灵决定穿一套白色的长裤长袖，戴一顶白色遮阳软帽。 　　因为主人会为头一次上门的重要客人准备一套崭新的白袍，带纱巾的。婆婆更是会为新儿媳亲手披上这个。岳父也会为新女婿这么做。 　　冬明也不说什么，他只是微微地笑，看着姜灵在那儿纠结了半天才拿定主意。 　　然后姜灵较对无误，冬明就遭殃了：姜灵扑到他身上，一顿乱捶！ 　　叫你看热闹！叫你看叫你看！ 　　…… 　　倒是冬明乃是回家，该穿当地衣服。 　　他脾气好，被姜灵试着劝了一句，就无可无不可地换上了白袍，缠了白头巾，穿了露趾皮裹足，再挂了鱼钩腰刀。 　　这些东西别的到也罢了，那腰刀是山庄总管的珍藏品之一，他自己的作品。别人买他都不肯卖，可这回见了冬明试穿白袍，这老头儿不知怎么忽然激动了，当即叫冬明去他那儿挑的。 　　冬明选的时候，他们聊了几句，小夫妻两个才知道，这老头儿的长女是营地的人，当年抽签抽中的，结果竟然通过了选拔。只是与冬明不一样，那个孩子还没回家。 　　所以老父亲见了冬明那个刺青，就忍不住了。 　　之后，小夫妻俩就请他去看他们带来的东西：自然要回他一些礼物，最好不是钱。 　　结果那老头子选了一大盒木头。说是可以做十六到十八个品质极好的刀鞘，他还赚了不少…… 　　那木头是小夫妻两个带来的，有一箱，因为姜灵打算请当地手工艺人加工一些。主要是冬明那边送礼物可以用。 　　在哈奇德隆给小孩子准备的木刀木剑，固然精致，都是机器干的活儿，再好看，毕竟只是小玩意儿，当不起艺术品，不能作为正式礼物。 　　然后姜灵当即跟山庄总管道别，拉着冬明回去，自己绕冬明转了好几圈，稀罕得不得了！ 　　这令冬明忽然也开始觉得，身上这套装扮好像还是不错的…… 　　※※※ 　　两人抵达目的地时，早上九点还不到。 　　先进门的不是冬明也不是姜灵，是兰弗金与他那队另外四个人。兰弗金是那二十个人的头儿，而昨天就有两个小队过来了。 　　姜灵就坐在星舰里，跟站着的赖米大眼瞪小眼。冬明倒是悠然：他从来不认为这些人的工作对他有什么妨碍。正如姜灵从来不认为在唐妮他们那儿顶个白脸有什么。 　　然后赖米接到了兰弗金那边的“清洁”报告，引手一请。 　　…… 　　两人登陆，第一步就已经踩在山庄大门内了。 　　这真的是一个大家族。今天他们全体出动迎接尊贵的客人，于是大大小小，一共有四百九十二个人。以并肩站在最前排的夫妇计，一共五十八户。 　　这个庄子是个典型的农场，房子盖得舒适，主屋宽敞高大，谷仓比三层楼还高。 　　但五十八对夫妻在主屋前一溜儿排开，还是有点局促。 　　其实他们平时全体出面不是这么站的。族长当头，其他人在后面。 　　但这一回情况特殊…… 　　而很显然，胡海燕那点土产根本不够分。还好姜灵这次有充分的预料，是塞满了整个货舱过来的：总体积比五十八对夫妻加起来更大，那就没问题了。 　　…… 　　姜灵望向正中的那对夫妻。 　　然后姜灵暗暗一怔这和她缠着冬明问到的模样不一样！肤色先不同！还挺白皙的。 　　可是这个女人手里明明捧着白袍，而且在朝她笑，又大方又得体，正缓步迎过来。 　　姜灵看得出来，这个女人心里喜悦，但也有很多其它的什么不过这对几十年与儿子疏远的母亲而言，也没什么奇怪。 　　但姜灵记得冬明那句言外之意的警告…… 　　所以姜灵大致明白了，姜灵便没有朝那女人回以笑容：她直接转头看冬明，并不掩饰自己的疑惑与询问。 　　冬明脸色平静，微微勾起了唇：“看到她身后左边那个帅哥了吗？据说跟着路林去地球的人该是他，不是我。” 　　姜灵恍然大悟！姜灵看都不看那边，她望着冬明的眼睛，认真申明：“他不叫冬明。” 　　冬明倏然就笑容变大了：“别这么严肃，我也是上次来才听到这个笑话的。”然后他一拉姜灵的手，朝左边的一对夫妻走了过去。 　　※※※ 　　姜灵紧紧跟在冬明身边，暗暗咬牙切齿。 　　冬明居然问姜灵：“不好笑吗？” 　　姜灵掐了下冬明的手心：“一点也不。”她决定了，晚上再跟冬明算帐！ 　　但是跟说笑话的人，这帐又该怎么算才好呢？ 　　唔，这得好好想想…… 　　而那个女人尴尬地停在了那儿。她的脸色很精彩。 　　其实按照风俗，她作为家族里地位最高的女人，的确可以给姜灵披白袍。但那样就是把姜灵当作尊贵的客人了总不至于是她的儿媳吧！ 　　除非冬明母亲不在了，那么冬明作为长子，没有姐姐可以代行母职，这白袍就要找小时候像母亲一样照顾过冬明的女性长辈，来给姜灵披上。 　　这种情况下，她倒是很可能被请来代行此职，因为她出面，算是给了姜灵最大体面。 　　而姜灵对她视而不见。姜灵连看都没看她其实姜灵很想欣赏一番她的表情，不过冬明这么酷，姜灵自然也要跟着装酷：端出夫妻相嘛！ 　　这就只好忍痛舍弃一些乐趣。 　　…… 　　冬明带着姜灵走到一对头发斑白的夫妇前。 　　他们才是这个庄子真正的主人。 　　男的削瘦而严肃，眉头间有“川”字纹，嘴边则有很深的法令纹，他紧紧盯着冬明与姜灵，眉头锁紧事实上，已经锁了一晚上了。 　　他叫利米哈。 　　而女的已经泣不成声，忙着用宽袍大袖抹眼泪。 　　她叫多蒂拉。 　　两人的身后站着两对青年的夫妻，一个少年，还有四个小孩。 　　“凯伊夫，阿库姆。”姜灵用伊古拉语叫过“父亲”与“母亲”，恭谨低头，按着自己的心口弯下腰去，行大礼。动作舒缓优雅，却毫无迟滞怠慢。 　　男人的眉头就松了大半，他忙忙半弯身还了半礼因为这个儿媳太尊贵了。 　　冬明一开始意外，结果姜灵暗暗又掐了他手心一记：笨蛋，当着这么多人打了族长的脸，却还不给你父母做足面子，你想干嘛？害得他们过不下去么？！ 　　姜灵不知道冬明回过味来没有，还是单纯只是给她面子。反正冬明跟着施礼了，而且一点儿也没慢。体术好嘛！反应快。 　　…… 　　两人看上去真是一对儿…… 　　多蒂拉的眼泪掉得更厉害了，她一把掀下自己崭新的真丝绣花头巾，给姜灵披上，又去搀姜灵。 　　姜灵动作快，她搭着多蒂拉稍一拖，就已经行足了礼：这是最大的诚意。虽然嫌客气了一点，可是却能让在场的人看个清楚。 　　而后姜灵顺着她婆婆的力道直起身来，整理好头巾。 　　只是那头巾上用了浓郁的香料，呛得姜灵几乎打喷嚏还好姜灵及时忍住。 　　不过姜灵清楚地察觉，察觉这个女人的手在哆嗦；姜灵还没抬头就知道，知道这个女人还能站在那儿，是因为她的丈夫架着她的胳膊撑住了她…… 　　所以姜灵难得口味重了一次她觉得她还是蛮喜欢这头巾的。 　　而后姜灵直视利米哈，朗声跟她的公公道：“父亲，我们为手足带来了一点土产薄礼，请您主持。”这是风俗，赖米自然研究过，早有准备，在星舰上扫清了在场的有几户人家。这边姜灵话音刚落，小型星舰就开始吐箱子。一次性不多不少，正好五十八个。 　　利米哈的眉头就完全松了开来，不过他下意识地看向了冬明。 　　冬明与利米哈对望了一瞬，而后他朗声重复了一遍：“请您主持，父亲。” 　　利米哈就露出了一点笑意，他抬起双手分别按在冬明与姜灵的肩上：“我的儿子，我的女儿，我今天，今天……今天我真高兴！” 　　他的声音起先还好，后面一拔高，到底就泄出了暗哑与哽咽。 　　而随着利米哈的话音落下，旁边一户人家挑头，一阵欢呼蔓延开去，片刻后便席卷了整个人群。 　　除了那么几个脸色不大好，在场的大多数人还是挺高兴的，也没什么别的复杂想法，有的甚至还挺幸灾乐祸因为他们平时各过各的。 　　他们只是住得近，所以还有联络。利益纠葛并不多。 　　今天么，他们就是带着礼金来欢迎一下新人，然后带点新人的礼物回家。 　　一般而言礼金略厚于礼物：因为礼金是他们给年轻人的，支持年轻人组建家庭。毕竟一开始，年轻人往往捉衿见肘。 　　而如今这礼金照常，而回礼丰厚，那有什么不好的？ 　　这个风俗实质上与姜灵所熟悉的吃喜酒完全一样，只是形式不同。所以当这酒席比平时高一个档次时，那客人们当然会很开心。 　　既然开心，那卖力欢呼一声也是该的。 　　※※※ 　　利米哈当场把礼物的事情，交给了他已经成婚的二儿子与儿媳，把招待家族客人的事情，交给了同样已经成婚的三子与儿媳。 　　他自己领着四儿子与小女，以及一个孙子两个孙女，招呼姜灵与冬明去了后面一个小池塘旁的水榭。 　　反正冬明与姜灵态度明确，那就不怕了，还可以抬起头来再踩几下，算是出一口恶气。 　　多蒂拉不一会儿功夫，就端出了一溜儿八个大小盘子盒子，有的隔成了四格、六格、十六格，里面是各色糕点糖果坚果水果冰点，招待冬明与姜灵，还与冬明说，这个“你小时候爱吃”，这个“那会儿少，现在才多了”之类。 　　冬明有点懵：这架势他熟悉。因为在胡海燕那儿领教过许多次。 　　多蒂拉忽然想起什么，一阵风似地去了，又一阵风似地回来，捧着一个雕刻精美的木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套纯白的长袍与头巾。 　　显然早有准备。 　　这是一套给新娘的东西。比姜灵眼下戴着的头巾要好得多。就连那盒子，本身也是艺术品，因为里面镶嵌了漆黑光滑的薄石板，带着幽幽暗绿的纹理。 　　是这儿最名贵的“春水”黑曜石。 　　多蒂拉把盒子递给了姜灵；可她马上又改了主意，要给姜灵亲手换上。 　　利米哈就清了声嗓子：“你坐一会儿吧，小心血压。” 　　可惜少年已经开口揭露了真相：“妈妈，新娘的头巾掀掉了不好！二嫂第一天来的时候您还让我跟着她、看着她的头巾看了一天那。”那会儿他还小，真辛苦，所以印象深刻。 　　四个小孩就笑了，大点的三个女孩懂点暧昧了，笑得高兴；那个最小的孙子还不明白，只是跟着傻笑。 　　多蒂拉这才算平静了一些下来，闹了笑话，就有些尴尬。 　　姜灵连忙跟她道：“我明天穿这个给您看。”把盒子递给冬明，自己起身搀了多蒂拉，送她回到利米哈身边坐下歇息。 　　多蒂拉看冬明接过了盒子，又端详了姜灵片刻，就舒开了笑容，坐下之后，轻轻按按姜灵的手臂，才放姜灵回去。 　　可姜灵回去冬明身边时，冬明额外睃了姜灵一眼。 　　姜灵一奇，低声问他：“怎么了？” 　　“明天我想去看几个教官。” 　　他的声音不大，除了姜灵没人听见。所以姜灵就好笑：“我的时间表上留出了两周。”果然用上了！ 　　冬明就点了下头，没说什么了。 　　…… 　　这一次见面，一切正常。虽然交谈间，比一般人家的情况恐怕客气了很多，但至少不尴尬，而且也没有出什么混乱。 　　等到前面的两对青年夫妇回来，气氛就更融洽了。 　　两个弟媳并不是大美人，一个清秀一个略有几分娇俏。可她们性格都利落，说话痛快，声音一个清脆，一个婉转，听着舒服极了。 　　她们一坐下来，才几分钟，就跟冬明与姜灵解释清楚了上一次是怎么回事。 　　其实吧，冬明要是没有任何预兆，突然到访，那场面还不至于那么混乱。 　　那事情真可以说是一环扣一环…… 　　…… 　　一开始，他们还真不知道冬明怎么样了。因为那会儿伊古拉的星网还不曾普及这是对文明发展最有效的压制手段之一。而苏密苏默才懒得替冬明操心，他们虽然来了，却没找冬明的父母。 　　等到伊古拉这边星网普及了，他们却不知道冬明的星网地址…… 　　而冬明又怎么知道他们的星网地址？ 　　所以，直到胡海燕给冬明准备了特产，冬明又让唐妮他们回家时帮忙带过来了，两边才算通上消息还是一季度一次。 　　因为冬明没给他们地址。星网地址。 　　而唐妮他们回家，目前也不大容易。他们没权限支配别宫的星舰，是自己掏钱，那点可怜的补贴攒下来的钱，去坐瓦尔哈利亚斯的公共航班，到鲁米，而后还要转航班当然转的航班就便宜了。 　　所以冬明托他们带东西，他们也乐意：因为他们可以跟冬明收费，托用费…… 　　用瓦尔哈利亚斯的价格计。刚好填充他们自己的旅行费。 　　就像当初凯西凯辛跟冬明与姜灵收保镖费。 　　结果这边的老夫妻俩，只知道冬明在哈奇德隆。可没有冬明的授意，唐妮他们不会把冬明的星网地址给他们这个对琪雅人、瓦尔哈利亚斯人，对大多数星际时代的人而言，属于私人信息。 　　他们从小被灌输了通用礼仪，早习惯了按照星际惯例办事。 　　老夫妻俩试探了一次，后来就没问了：他们内疚，他们惭愧。 　　于是这下好了，这对父母起初的震惊与狂喜之后，一直以为他们的长子不肯原谅他们…… 　　不是么？只肯按季捎点礼物回来，算是报平安。 　　一开始那几天，尤其是多蒂拉，那真是日思夜寐，伤心欲绝，难过得不得了。 　　利米哈瞧着又好得多，可他只是不大会露出来而已。 　　好在做父母的，想想至少自己儿子还活着，还过得挺好，也就渐渐平静下来了。于是一季度一次准备回礼，也是本地土产，还只多不少！从体积上来说…… 　　幸好唐妮他们对此很明智地采取了“收件付费”的制度：跟冬明去要邮递费。 　　这些东西，是老夫妻俩跟自己要好的朋友与兄弟姐妹凑的。 　　之所以要凑，也不是自家送不起，是品种问题：农庄虽然大，也不是什么都有啊！ 　　当然冬明那边过来的东西，这几家也一起分。 　　所以两次之后，这就固定下来，成了一个小范围的家庭聚会了：一者送出回礼、收下礼物，并且商量好下次的回礼、计划好筹办事宜，二者大家聚聚，一起开心开心。 　　刚好一季度一次，频率也不错。 　　结果他们是平静下来了，还习惯了，还因地制宜了…… 　　冬明却突然亲自带着礼物来了一次！ 　　多蒂拉当场血压高了！ 　　恰好亲近的几家人也在，里面有一个孕妇，七个多月了，被多蒂亚一吓，肚子疼了……虽然后来发现她只是吃坏了东西！ 　　而很不幸，现任族长也住得近。当时他们夫妻俩得到消息，带着几个人马上就过来了。 　　这就更热闹了…… 　　所以上次冬明见他父母时，才会一片人仰马翻。 　　…… 　　这些事情，最初的惊慌失措过去了，没有造成什么坏的后果，那么一旦当面说了开来，还真没什么。 　　……甚至颇有喜感！ 　　冬明上次不是故意的。他父母当年也是无奈。有怨恨，有内疚，这些都难免，但既然如今都已经过去了，也就可以释怀了。 　　※※※ 　　两个弟媳解释完，二弟媳可薇哈就邀请冬明与姜灵：“……住得远，难得见面，尝尝我们的手艺吧？” 　　她刚才在前面，没听到姜灵那句“我明天穿这个给您看”。 　　姜灵马上看冬明，冬明点了点头，眉眼间平和，兴致不算很高，不过多少有一点期待。 　　真是有大哥的派头…… 　　姜灵就跟着点头，然后偷偷戳冬明：叫你削减我的礼物！这么好的弟媳，不该送吗？还有，那些回礼呢？一边戳，姜灵一边高高兴兴跟可薇哈诚恳道：“这些年爸妈身边多亏有你们。”让她伺候婆婆，姜灵还真没自信！一点点都没有！ 　　可薇哈就笑了开来，当即起身去厨房了。她也不觉得姜灵该一起去：姜灵就是个客人。 　　按说三个儿媳都在，多蒂拉不用去，可她坐不住，伸长脖子看看那边，踟蹰片刻，下定决心。 　　这就过了！利米哈连忙轻轻咳嗽了一声。 　　结果多蒂拉反而霍然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睇了他一眼：“当年我争不过你，现在你还不让我做几个菜？！他可是从我肚子里钻出来的！”骂完昂首阔步去了厨房。 　　她虽然因为冬明与姜灵在场，说的时候背对这边，声音也压得极小、语速亦快，却很凶，显然动了真火。 第42章 兄弟 　　利米哈就抿起了唇，坐在那儿没说话了。 　　冬明与姜灵都听了个清楚，他们的翻译器可没坏。 　　冬明很镇静，镇静得眉毛都不动一根。 　　姜灵本来就不曾指望冬明替他爸妈劝架，又见另外两个儿子也都眼观鼻、鼻观心，没有办法，连忙主动招手，示意一旁的少年与四个小孩“过来”。 　　三弟媳希布达哪里有不明白的，马上介绍，先拉过最小的男孩来，推到冬明与姜灵面前：“这是二嫂家的多米帕，一岁半。”伊古拉人成年人尊敬老的，因为老的富有经验；可介绍孩子他们习惯从小的开始，因为越小越容易夭折，也就娇贵，要放在前面，捧着护着。 　　姜灵一听这发音就愣住了！除掉尾音，跟冬明听起来太像了！算算多米帕的出生时间，刚好是他们得到冬明消息后不久。 　　希布达含笑望了姜灵一眼，对冬明认真道：“名字是爸爸起的。” 　　这就不言而喻了。 　　而希布达的态度温和，既没有谄媚也没有责怪。所以冬明看了希布达一眼，没吭声，只是当即摘了他自己那把新到手的鱼钩腰刀，递给多米帕。 　　这可是真刀！ 　　多米帕一见上面精致的“狩猛图”，又是雕镂又是镶嵌、亮锃锃的，十分喜欢，马上去抱，可怎么拿得动！ 　　还好冬明一看不对，帮他托住了。而希布达连忙不轻不重抓住了多米帕的两条小胳膊，以免他整个人扑到刀上去。 　　这边多米帕高兴呀，两手使劲抓！“咿呀咿呀”不知说了些什么。那边他父亲尼乎亚赶紧过来，跟冬明深深一点头：“谢谢。”圈住多米帕、双手接过刀，这才改单手拿、抱起儿子，却没立即起身，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一点：“大哥。”有点踟蹰与生涩。 　　冬明的声音比他还小；不过冬明镇静功夫好，发音比他清楚：“没什么。尼乎亚，唔……你的儿子很结实。” 　　“结实”对小孩是非常好的赞美。而且冬明叫得出他的名字。所以尼乎亚笑了，冲冬明点点头，又跟姜灵施了个半礼：他忽然觉得被父母差遣去搜寻那些大礼的种种辛苦与诸多麻烦，也不是不值得的。 　　至于这把刀，呃，应该挺不错吧。上次他给自己买了一把，花了五千多。这把更精致一点，值个一两万？ 　　儿子的待遇果然比老子好…… 　　当然，这意味着他们的日子越过越好了。 　　不是么？ 　　…… 　　这里送人礼物，夫妻出一份，成年的子女若是分家了，也出一份，没分家的就不用。 　　送礼对象，像姜灵这样第一次上门的，关键是小孩，包括未成年的平辈。习俗使然，走得近的亲戚，通家之好的朋友，他们家的小孩，有时候也会来凑热闹：没有孩子的人家，那是一定会去借几个，男女都要，大小齐全，让新人沾沾喜气，视作吉兆。 　　这些小孩就也要给一份，不过当然只是些小玩意儿了。 　　成年的，不用给礼物，当然这是对没分家的情况而言。 　　而给公婆的最大的礼，就在那些请他们“主持”的东西里：那些礼物丰盛与否，数量恰当与否，是最大的面子，也是最大的尊重。 　　但一般而言，稍晚会偷偷塞一份给公婆，以及兄弟妯娌。 　　当然，稍晚的礼物，不能与送亲戚们的放在一块儿。因为碰到赖皮亲戚，会趁乱顺走。而且从传统习俗上来说，前面是给整个家族的，叫“前门礼”，后面是给小家庭的，是“侧门礼”，要从侧门挑进去。 　　这个与伊古拉的自然环境有关。猛兽诸多，古代的时候，生存就不容易，当时在这儿的一个个村庄，几乎都是半军事化的庄子，以血缘维系。 　　所以有什么嫁娶喜事，那真不是一家子的事，那是两个家族一起要热闹的。新人带来的一担担的肉干，也会成为整个庄子的储备与财富可是小家庭也该留点家底！ 　　也所以，姜灵才敢听冬明的，而小袋子里还是要压一盒铂金锁片。 　　因为那些堂姐妹表姐妹，关键不是看姜灵愿不愿意送，关键是看冬明的父母是否招呼他们来、是否与自己的孩子一起介绍给姜灵。 　　…… 　　更所以，姜灵这会儿就偷偷戳冬明戳得很高兴。 　　眼下么，接下来两个侄女与一个小姨，柯妮伽、希维塔、图米娃，倒没什么为难的。 　　姜灵那些珍珠刚好上阵：一人一个长盒、一个小方盒、一个扁盒。 　　长盒里面数量多，大而均匀，串项链的。方盒里面只有一对，可是更大，做耳环或者镶戒指会比较合适，也可以多加点别的搭配，做胸针、发饰之类。扁盒里面的比长盒里的小一点，也均匀，串手链或者额势都行。 　　说来圆润的珍珠真是不多。送了两个侄女，姜灵已经彻底把原来留给她自己的那份用完了，还多占了些。 　　若论数量，这些当然比“准珍珠粉”少；可是若拿去拍卖，这些价格就是后者的好十几倍、甚至几十倍。 　　只是问题是，冬明的四弟，多基法，还没结婚也就还没成年。 　　当然他这个年纪，家里人已经把他当大人看了，有事商量也会叫上他。 　　所以姜灵如果客气点，可以给一份礼物；不给也混得过去。 　　但姜灵可没有鱼钩腰刀。 　　冬明刚说了一个“锁”字，姜灵已经开口：“有小女朋友了么？嫂子不懂像你这么大的男子汉喜欢什么，只好给你未来的老婆也准备了几个珠子了，拿去自己捡个合适的式样，串来戴戴。你别嫌弃。”说着从小袋里掏出一条长盒，一只方盒，一个扁盒。 　　她就准备了这四套！ 　　另外还有几个零的，凑不成套，只能用来送关系远些的。 　　至于锁片，那个与珍珠比太薄了。给一整盒也还是嫌薄了点。 　　结果这一个就脸红了，连带耳根都红透了，折身鞠躬忙忙跟姜灵行了个大礼：他近一年多来帮他二哥、三哥到处搜买礼物，开了不少眼界，所以比他的妹妹与侄女更清楚这珍珠的价值。 　　而后多基法并不急着走，又嗫嚅了句“我已经订婚了，上次你见过了”，连带觑了冬明一眼，才回去他父亲那边。 　　这是在抱怨他大哥？ 　　冬明一怔。而姜灵在心底简直笑疯了不愧是两兄弟！ 　　耳朵都很嫩。 　　…… 　　上次因为是按时等着拆礼物，所以冬明的未来小弟媳也来做客：跟着看，凑热闹。 　　这次是家族迎人，她还没结婚，自然不会在这儿。 　　所以姜灵还真歪打正着她本来是想，两个侄女刚好一家一个，一个妹妹，再一个弟弟，冬明四个弟弟妹妹家，全部送一样的，不是挺好么？ 　　是单调了点，可怎么说也是她亲手捞的，而且各家串各家喜爱的，这就比去外面买四套东西来要亲近。 　　至于多米帕，姜灵原来打算把自己脖子上的“叶尖”当场摘给他。 　　这个是纯天然的，姜灵在“游乐场”里得来的所有石头中，形状品质综合打分，最好的一块。 　　可遇不可求。 　　当然跟“白石”的价值不能比。但是它是独一无二的，“白石”还到处都会冒出来呢……虽然很难拿到。 第43章 放下 　　这天午餐气氛挺不错。 　　不能算热络，但大家都额外宽和。连上菜的两个女佣神色都舒展。 　　之后多蒂拉又拉着姜灵看了一会儿；接着便被她的三个儿媳合伙儿劝去休息了。 　　冬明与姜灵又坐了一会儿，两人就回了一下星舰上，进了货舱。 　　冬明这次主动多了。他把姜灵最推荐的补品装了一大二小的三份，又选了三条金点的皮子，全是闪电豹的…… 　　这令姜灵怀疑冬明怨念未消！ 　　当然姜灵自己也很怨念，否则哪来的这么多闪电豹皮子？ 　　最后冬明踟蹰了一瞬，又取了一对上好的石短剑，没开锋的，装饰品；以及一盒子贝壳海螺蜗牛壳。 　　这两样是给四弟与五妹的。 　　…… 　　当天下午，小夫妻两人跟着主人在庄子里转悠了一圈。 　　伊古拉最发达的是第三产业，其次是农业。现代化农业。基本没有工业。因为鲁米不会让伊古拉发展工业。 　　所以拥有并且经营着这么一个庄子，真的是很不容易，也非常值得骄傲。 　　这儿的田野一眼望不到头，从撒播机上俯瞰，更是壮观。不过雇工不多，只有那两个女佣是常年的，自从老夫妻老来得女就雇下了，因为女主人还有孩子要照顾。 　　至于田里的活儿，忙的时候才会招几个人。 　　而多基法对星舰很着迷……他在星网上看到过，但没这么漂亮！ 　　这次来的是个编队，因为除了别宫的，还有兰弗金他们的。虽然他们的隐形了。 　　于是姜灵推着冬明，请了这一大家子，连带那两个女佣也捎上，升空看了一下伊古拉壮观的母星！ 　　大半个下午绰绰有余。 　　兰弗金他们当然不肯出面去做陪人游玩的事，不过他们对跟着姜灵跑一趟没有任何意见。 　　当晚，小夫妻两个住在冬明家里。 　　赖米他们玩得挺高兴。凯西凯辛虽然对回伊古拉定居之类没热情，但他们对整个伊古拉有感情，而且对这儿的食物观感不错其实就是尝个新鲜。 　　然而兰弗金他们有点郁闷。因为他们对厨房里的每样原料都要查毒，做成菜又要查一遍……结果就被那个年长些的泼辣女佣瞪了好几次：真是耽误干活儿！ 　　没看下午回来已经晚了么，忙着做菜呢！ 　　※※※ 　　晚上，姜灵就开始审问冬明：“哎，我公公我婆婆回了礼的！” 　　“都是肉。都是整个儿速冻，连皮带角，各种各样，什么都有，简直栩栩如生，肚子里塞着香料，腌着肝肺下水，腊肠血豆腐。都有一把刀刺在心口上。你爸妈会要看么？外婆会血压高的。他们也很少吃肉。” 　　“……”姜灵想起来了，传统上，伊古拉的礼物以活畜生禽为最贵！最隆重的礼，是把活畜抬到主人家门口，进院子，而后由主人端出容器，由送礼的人亲自给活畜割喉放血。 　　至于刺心脏，那现在已经只是个礼仪了。 　　因为伊古拉人把血视作为非常神圣的东西，能洗涤霉运、祝福新生不过若是人意外受伤出血，那本身就是倒霉，就要杀个家畜来吃肉弥补把肉视作财富的象征，以鲜肉为上等。 　　所以生大病了，倒霉了，小孩降生了，都以此为大礼。 　　“所以我就丢给厨房了。还好小操场那边的人吃得光。” 　　“……至少说一声吧！” 　　冬明默然了片刻：“好吧，的确……偏偏……我也不知道该怎么与他们相处。” 　　的确怨他们。偏偏他们也是无奈。 　　“那就这样相处。你自己说的，你和你父母之间，与我和我父母之间，情况不一样。别勉强了。现在这样也不坏，不是么？还有，我猜他们弄那些礼物很辛苦很麻烦的。你看啊，现在这儿都什么年头了！是不是还有受保护的珍稀动物啊？而且他们明知你不会回来，送这个也不是图你什么，是图他们自己心里舒服一点。所以你看，他们也不好受。” 　　“……对。有一些这里禁猎，应该是在境外买的。”行政区不同，同一种动物保护与否不同。地理差异大。 　　“那就这样子吧。” 　　“嗯。就这样子。” 　　他不是不遗憾的，可是终于可以放下。 　　就像曾经的姜灵对曾经的陆昭，而姜灵早已放下。 　　…… 　　次日一早。 　　姜灵洗漱一新，换上那身白袍，披上头巾，再用一个新鲜的蓝红黄紫绿花环扎稳：花环是她的两个弟媳一早采了编好拿过来的。 　　而后姜灵按照当地风俗，用新鲜的生油膏搽了嘴唇，与同样一身崭新白袍的冬明并肩下楼。 　　多蒂拉昨晚睡得挺好，不过她醒得很早。等她看了姜灵这一身新袍子之后，眉宇之间终于渐渐露出了一种平静宁和的满足。 　　冬明跟他的父母打了招呼：“父亲，母亲。”顿了顿，又唤了一遍：“爸爸，妈妈。” 　　他并不激动，但也没有冷漠。很平静，而且有一抹温和。 　　然后他们吃过一顿早餐，又坐了一会儿，冬明便提出告辞。 　　这个昨天下午，说起来去要多少时间时，冬明就预先提过。当时把姜灵吓了一跳，倒是多蒂拉他们略有点无奈，却很快接受了：他们对冬明没有太高指望…… 　　所以这时便一切顺利。 　　六大一少四小，一起把小夫妻俩送到庄子门口。 　　他们告别之前，冬明对他父母道：“以后别送那些了。那边的，我也会跟岳母说。我们有空会过来，吃几顿新鲜的就好了。” 　　利米哈一颔首，欣慰居多：欣慰冬明开口时的平和。 　　而多蒂拉有些遗憾，不过她也点了点头。 　　两个弟弟与两个弟媳则暗暗松了口气这事九成九都是他们在操办，开支不小倒在其次，毕竟用的是公帐上的钱，而这庄子说到底是老夫妻俩挣下的，并且收成一直不错…… 　　问题是很累很麻烦！ 　　可是老人家的心愿，你不办吧，挨几句骂还在其次，老人要睡不好！还一个劲儿唠叨你！ 　　倒是多基法有一点遗憾：他突然发现，跟着哥哥们出去办事打杂，辛苦归辛苦，可也挺好玩的！ 　　…… 　　结果等两边道过别，多蒂拉忽然问冬明：“你们下次什么时候来？” 　　冬明：“……” 　　他只是客气一句好不好！等下回想起来再说吧。 　　姜灵望向冬明，见他那模样，不由莞尔，含笑问她面前的两个弟媳：“这儿什么时候好吃的多？” 　　其实一年四季都有不同时鲜，姜灵这一问，关键是让出了选择权：让两位负责下厨的女主人，来选择他们这对客人的拜访频率。 　　所以可薇哈与希布达都笑了：她们不是没担心过，毕竟老夫妻对冬明的愧疚太深。而她们嫁入这个家，却是到现在才知道，那个“夭折”的大哥，居然是从小被送去了营地！ 　　对此，她们俩一开始震惊至极：但凡是日子还能过下去的父母，怎么会送自己的孩子去参加那个选拔？！ 　　后来才知道这事情内有曲折。于是她们又换了一种担心。 　　不过现在，既然大嫂立场明确地站在“客人”那一块上，没有插手他们家务的意思，那就没什么了，当作多一家朋友就好了…… 　　另外，这两年来，妯娌俩的感情，倒是好了许多。 　　以前她们一个屋檐下，难免吵嘴，现在待对方都体贴多了：并不是对姜灵同仇敌忾，只是她们一起经历了大消息冲击、一起操办了六次累死人的大礼，当然会默契许多。 　　…… 　　“秋天。天气能稍微凉快些，还有内海的渔禁，也开了，海货多。” 　　“刚好庄子里也闲一些，还能去打个猎。” 　　那是六个多月后。时间挺合适。 　　冬明瞥了姜灵一眼：你还会稀罕海货？！然后他对着他的父母与弟弟妹妹们吐出一个字：“行。” 　　姜灵连忙笑着添一句：“好，那我们秋天来。” 　　于是两边再一次道别。 　　而后离开的离开、留下的留下。 　　※※※ 　　姜灵一回到自己的地盘里就变了脸，杀气腾腾：“那个白痴是谁家的？！”要他们好看！ 　　冬明悠然给自己倒杯水，还重新清点了一遍他准备给教官的礼物，时不时看看姜灵。 　　而后他笑了。 　　姜灵大奇：“嘿，你不恨他？那我还不肯放过他呢！” 　　冬明把水递给姜灵：“消消气，说起来，他也算是我们的媒人。” 　　也是！ 　　但姜灵旋即反应过来了：“欠你的，就是得讨！” 　　冬明轻松道：“已经还了。现在那个族是前一任的长子，前一个已经死了。这一个的日子也不好过他指不动人。再过一年半他肯定会下来，他自己也知道，所以昨天才要来那么一出，也是搏一搏运气。我们看热闹不好么？管他们做什么。” 　　“那当年是怎么回事？” 　　“选拔很少有人愿意去，所以绝大部分名额是强制指定的，适龄儿童抽签。他小儿子抽到了。自愿的可以顶掉抽签的。他就把我拐了去报名登记。同龄么。当然，这么做要打通不少关节。那两个活宝也是被人用差不多的办法弄进去的。只不过，我父母得到了补偿金，他们连钱也被人吞了。当时母亲想去告，而父亲没同意。” 　　“为什么不告？告不赢？” 　　“是啊。民告官，怎么可能赢！一点希望都没有。这种事多了。我都已经通过了，那边选到人不容易，不会肯放。这里又不是琪雅，这儿是伊古拉。” 　　姜灵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然后姜灵忽然想起一件事：“前面那个怎么死的？什么时候？” 　　冬明微微地笑了：“喝醉了酒，掉水里，活活淹死的。就在我第一次回家前三四年。真可惜，我还想见见他，好好揍他一顿那。” 　　姜灵端详冬明片刻，忽然笑了：“是挺可惜。淹死是很痛苦的。” 　　冬明一脸无奈地点了点头。 　　他其实已经没在可惜了。 　　…… 　　“上次来才知道这些？” 　　“不是。更早。十四岁的时候。那会儿我还差点杀了他，不过被发现了，没成。” 　　“……被谁？” 　　“教官。执法教官。他们负责学员回家期间的行为。虽然还没走出去，但营地里的，都是危险人物。而我被重点关注。” 　　“……因为你知道了自己是怎么进去的？” 　　“对。” 　　“……便宜他了。” 　　“不，没有。淹死很痛苦。” 　　…… 　　“说起来，你说这种事很多？那报复的肯定也不少。有人得手么？” 　　“有。” 　　“谁？” 　　“喜欢恶作剧的那两个。” 　　“……他们后来不是也在营地里么？没坐牢？什么惩罚？” 　　“现场打扫干净了，没证据。他们被关禁闭，二十天。” 　　“教官打扫的？那俩挺惨。” 　　“是。禁闭么……两人一块。” 　　“哦！那就不了，相当于休假。你呢？一个礼拜？” 　　“四十天。” 　　“……啊？” 　　“他们得手了，所以十天就够；不过他们嚷嚷要一块儿，那就双倍。我本来是二十天，因为顶撞教官，于是加倍。” 　　“……” 　　“有什么感想？” 　　“很有道理。” 　　“……是的。” 　　“这么说，你那次拿了个‘不合格’？” 　　“……没错。” 　　“怪不得你说你十几岁到二十出头那会儿，讨厌营地。你看看，比你小的孩子都干得比你好。” 　　“……” 　　“喂喂，你干嘛？不高兴了就动手？嘿！” 　　“那你那儿呢？” 　　“我那会儿天天做算术题呢！背课文，考试。啊，还有看帅哥。” 　　“……在你那儿，我是什么？不合格，合格，良好……” 　　“这个得让我想想。” 　　“那你就好好想想……” 　　“唔！” 　　“慢慢儿想……” 　　“特优，九十九分！” 　　“……还有一分去哪儿了？” 　　“噢，你得知道我来自一个含蓄的民族不像你！” 　　“嗯……唔？” 　　“所以我们说九十九，那已经是最高的评价了。我们不说一百分，怕盈满则亏。” 　　“你怕？” 　　“……有一点。现在这样很好，所以害怕以后。唔，以后的变化。” 　　“尽力就好了。我陪着你。” 　　“我也是。” 　　※※※ 　　接下来四天时间，姜灵陪冬明拜访了五个教官。 　　凯西凯辛与冬明不是同一届，他们请了假自己去看他们想拜访的教官了。 　　很显然，冬明对这些人更关心一些，送的礼物也挑选得更费心。他甚至给其中一位现状潦倒的，偷偷留下了一张支票，十万，这金额可不小。 　　结果姜灵大奇，出了门问冬明：“你什么时候准备的本地支票？” 　　“母亲给的，她让我带你去买一套首饰。” 　　“那你怎么不给我买呀？”老夫老妻，待遇下降？！姜灵心中警铃大作。 　　冬明就鄙视姜灵：“你还缺首饰吗？”攒下的那么多礼物里，好多首饰你都还没戴过！ 　　姜灵跟冬明扭动：“这个不能这么算，那是我婆婆给我的！” 　　冬明对婆婆这词儿一点也不感冒，不过他很喜欢姜灵扭动，享受了一小会儿，眼看姜灵真要急了，才安慰姜灵道：“资料里说大溪金砂很漂亮，下次去游乐场，我帮你慢慢弄一小兜儿。” 　　原来待遇没变！ 　　姜灵当即乐坏了，忙忙冲冬明小鸡啄米。 　　…… 　　大溪金砂很费功夫，要从当地的山溪里淘沙子淘出来。 　　它与黄金无关，是一种复合矿，微光下金色，日光下会呈现各种颜色的流光，故而得名，也有叫“七彩砂”的。 　　它们有一种很特别的特性：当两颗浑圆的金砂接近，它们会在一个小距离上“固定”住。 　　这个是它们的成份造成的。距离与两颗东西的重量、形状大小与具体成份有关。毕竟复合矿总是这个多一点，那个少一点。 　　它们“固定”了之后，不是分不开，是一般人的力气不足以分开。这个所需的力气与它们的内部有无空隙有关，还与它们打磨的圆度有关。 　　所以这玩意儿才有名，做的首饰更是与众不同。 　　只是它太费功夫，又没有别的用处，故而很少有人去专门找它。 　　※※※ 　　第五天的时候，小夫妻两个去了营地现在应该叫营地旧址了。 　　这里已经成了体术学校。一个单纯的体术学校。当然军队每年会来这儿征志愿兵。 　　所以许多教官才会各奔它处：因为他们教的东西，这儿已经不需要了。 　　…… 　　冬明带姜灵来这儿，只是转转。他自己也好了结一点牵挂。 　　这里已经大变样了。宿舍楼食堂之类全是新楼，训练场地也拓展了。毕竟招生规模不同，而且使用的设备不同。 　　不过除了摆放了四个冬明认识的、依旧留任的体术教官之外，小夫妻两个还遇到了一个银丝苍苍的老婆婆。 　　“是以前管我们药汤的。” 　　“你们那么多人，她才一个……” 　　“不是天天喝、人人喝。” 　　“哦。那东西很苦吧？” 　　“……其实，我一直觉得亚勒的味觉不太正常。” 　　“……哈？” 　　“他对苦味敏感度低。我问过他，那些汤药是越到后来越难喝。你瞧，我可没机会喝足年份。” 　　“……可怜的家伙。” 　　嘿，到底说谁呢！ 　　冬明就睃了姜灵一眼。 　　姜灵望天。 　　结果那老婆婆朝他们招手。 　　冬明一怔，还是姜灵推着冬明向那老婆婆走过去。 　　卢休斯本来跟在较远处，见状当即晃悠了过来。 第44章 厚皮 　　那老婆婆也不管卢休斯跟着，带着姜灵与冬明去了她屋子里，请他们在矮桌前的圆垫上坐下，然后自己东翻西找了半天，找出一个小石罐。 　　黑沉沉的石罐。才一节拇指大。 　　老婆婆指了指冬明的刺青：左眼边那个刺青。 　　冬明早就不贴创口贴了。 　　可以消掉？ 　　冬明不免有点犹豫。 　　他刚想开口问，老婆婆已经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摆摆手；又指向了冬明的右眼角，而后她拿过矮桌上的一个旧册子，推给冬明。 　　翻开册子，里面第一页，是许多花纹图样，每一个下面注有页数，是目录。其中也有冬明纹的那个。 　　后面则是对应的大图。 　　老婆婆让他们翻回目录，点点那一个，冲冬明摆摆手；又一指其它的，摊手做了个“随意请”的手势；然后她歪头看看冬明，双手一合、又分开按下：隐蔽。 　　意思是会消失。 　　姜灵一直觉得那个纹身像翅膀，刚好画册里也有翅膀的，姜灵看到，目光不由多顿了片刻。 　　结果冬明也正在看那个。 　　两人一左一右，几乎同时发现彼此在看同一个。 　　老婆婆就笑了。 　　…… 　　结果小夫妻两个回家的时候，胡海燕就发现了，很高兴地拉着冬明左看右看，道：“你把那个纹身拿掉了？本来就是嘛，眼角一个青黑青黑的，不仔细看，还以为第三只眼睛，怪吓人的。” 　　冬明：“……”那干嘛一直不说！可以用药水隐掉。虽然麻烦些。 　　姜灵直乐。姜富安在一旁瞧得清楚，就笑了，招呼他老妻：“我钓到了一条大的，怎么做好？” 　　老夫妻就去厨房了。一个要红烧，一个要清蒸。最后决定中午尾巴这半抱了盐清蒸，晚上红烧鱼头那半。 　　※※※ 　　小夫妻两个回家后休息了不到一周，冬明就闭关去了。 　　其实他每天还是回家。因为对冬明来说，姜灵回来才这几天，让他搬出去住他不高兴，他难受，那就更影响训练。 　　而这个不是成规模的集训，是个人的针对计划，当然要根据情况具体调整。 　　所以小夫妻两个，就只好靠他们两人自己节制，姜灵不能撩冬明除了训练表上的休息日。 　　这与在狼洞那会儿不同。那个时候是常规训练，固然也紧张，可还是与晋级闭关不能比。 　　于是另外姜灵还须额外克制一些：有什么事情，一般能不跟冬明说就别跟他说，免得他分心。 　　这些都有现成的经验，因为冬明不是第一个这么干的人。姜灵把总结好的注意事项抄写了一遍，往卧室门边一贴：每天早上起床出去前就能看到。 　　然后姜灵还往亚勒那儿跑了一趟：登门道谢哈。 　　只可怜了加瓦里昂…… 　　当时加瓦里昂正与唐妮他们几个，与亚勒一起，分享他们喜欢的茶。这也是亚勒闭死关前，大家聚一聚，顺便再跟亚勒请教一点事情，有体术的、也有其它方面的。结果姜灵一按门铃，加瓦里昂直接就从二楼窗口蹿出去了！ 　　而姜灵也遇到了一点麻烦：她被亚勒家门口那一大片小家伙缠不过，最后留下了一堆赔偿才跑回十二号区。 　　唉，合果芋干嘛把“哇哇大哭”教给了它们？ 　　太可怕了！ 　　姜灵决定以后少去六号区。 　　另外，姜灵认为自己有必要补充一点课程幼儿园教师培训课程。 　　不过也正是这一点，提醒了姜灵，令姜灵放下了心中大石：姜乐只是对食品品质敏感一些，没什么别的了。 　　就像英国史密斯古堡的那位老太太，艾娜。 　　艾娜是对种植物特别有一套，可这是她丈夫、她的孩子们一致认为的，她自己也糊涂，听多了就点个头，偶尔当当吉祥物而已。因为她一辈子是个全职家庭主妇，除了插花摆设的时候，根本没花什么时间去摆弄百合花，甚至几乎不曾亲手照料过它们，与姜灵不同。 　　艾娜当初只是觉得这块地好，那块地不好……她的丈夫为了她而种的百合花，当然选在她自己中意的地方！ 　　结果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而既然由礼物变成了营生，那当然也要艾娜去瞅瞅，挑一片她觉得好的地方用来扩展。 　　所以说后来的成就，要归功于她丈夫的用心，以及规模扩大后、雇佣来的专业人士。 　　如今看姜乐，显然也是类似。 　　姜灵又观察了几天，最后确定姜乐的敏感度比艾娜更低：他只知道吃……咳，确切而言，姜乐只是对高品质的食物有一种本能的偏好，甚至远远盖过了人们对糖分普遍具有的天生喜爱。 　　对于高品质的其它东西，姜乐也有一点额外的偏爱，但没有食品那么强烈：他只是把他搬得动的搜罗起来，堆在一起，搁在家里，就高兴了。搬不动的，他也不执着。 　　姜灵就此恍然。 　　否则姜乐怎么会捉虫子喂小鸟？怎么能下得了手去掐合果芋、去掐这些花木？ 　　因为他听不到“尖叫”！ 　　这令姜灵心中大定。 　　姜乐这样最好了，不是么！ 　　像姜灵自己，她有时候还真的很受不了。因为植物们平时的呢喃低语倒也罢了，完全可以不去留心，也就听不到；但当它们被掐、被摘、被收割的时候……想听不到也不行啊！ 　　唉！ 　　这就是代价。 　　无论什么，都是有代价的。 　　…… 　　接下来，亚勒也马上闭关去了，闭死关。 　　而去小操场训练的人里面，好几个都发现，亚勒那儿，半个六号区的草木，好像长得特别好？ 　　……这都秋天了！ 　　但是看看这个！这个居然开花了！ 　　只可惜主人不在，秘诀没处询问。 　　※※※ 　　姜灵弄清楚了姜乐的事，心中大定。 　　此时一看日子，拉伯恩后天就要到了！ 　　姜灵就忙忙去了路林那儿。因为巴尔德已经把白石给路林了。姜灵总要去露个面表个态：她可不想伤了路林的心。 　　虽然路林会不会伤心还很难说，可她至少会惆怅吧？ 　　年轻人的心总是柔软；等他们经历得多了，往往就变硬了。 　　结果路林当即就丢给姜灵一句“你总算有时间了”，拉上姜灵一起去了麦隆那儿，去送白石。 　　毕竟，东西虽然是巴尔德给路林、路林再转送的，但巴尔德私下与路林也说了，路林那份不算在这里面，他依然另给，只是手头一时没有……不过，呃，反正路林目前没需要，因为梅斯说了亚勒用不着！ 　　而路林自己还没摸到门槛。 　　巴尔德还很慷慨地叮嘱路林，如果摸到了，偷偷地、悄悄地告诉他，一天之内就能调过来。不要声张，否则消息出去了，就会造成涨价。 　　路林听了，当然十二分地安心。 　　她怎么知道，姜灵、苏密苏默那儿就有！ 　　巴尔德这“一天”时间，足足可以调上三个，或者来来去去调它十几回…… 　　…… 　　而这一句承诺，其实是巴尔德的学生们均享有过的。 　　他们中的有的享用了，也像苏密苏默一样，还了。没享用过的那几个，不是用不上，就是接受了自己家族的投资或者某个方面的招徕。 　　不过巴尔德这句话他们都收到过，一开始就收到了。 　　巴尔德是给他们垫个底，吃个定心丸这样子，年轻人做事就不会眼皮子浅，不至于把自己贱卖了。 　　这上面，巴尔德也不吃亏。因为也是一种投资：没看苏密苏默还的时候添了利息么？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一去一回之间，师生关系就不一样了。 　　否则他的学生，现在明明好几个比巴尔德更加位高权重，为什么对巴尔德的尊重，依旧全都是由衷而来的？ 　　因为巴尔德一开始就如此大方地为他们考虑。 　　亲近会随着时间被消磨，可由衷的敬重不会。 　　只要他们的记忆没出问题。 　　所以路林明白这东西应该记谁名下。她叫姜灵一块儿去，也是要让当时在场的麦隆、杰拉等人明白。这也正是巴尔德要看到的效果。 　　※※※ 　　去麦隆那儿来去只需小半天，还能蹭顿饭。除了姜灵，胡多也去：麦隆是胡多的收养人，胡多对麦隆当然亲近。 　　虽然胡多从不叫麦隆“爸爸”，而是叫“爷爷”。 　　…… 　　姜灵一听说这个，眼睛就亮了，问胡多：“为什么？” 　　胡多理所当然：“年纪啊！差那么多！” 　　“那您想要谁当你‘爸爸’？” 　　“哦，我一直觉得艾罗不错。可惜他跟他那个师妹早结婚了。伊蒙偶尔冒充一下还行，可是如果他当了爸爸，那我的妈妈就太多了。其实杰拉也还行，不过他打个猎一不小心就弄断了腿，太脆弱了，结果倒好……谁照顾谁啊！” 　　胡多连连摇头：真是不堪回首！ 　　姜灵无言：那是，你体术好啊！ 　　“那妈妈呢？要哪个？选定妈妈，爸爸附带就好了。” 　　片刻的宁静。 　　胡多盯着姜灵，若有所思。 　　然后平地一声滚雷，胡多扭头冲更衣室那边大喊：“路林！” 　　“鬼叫什么？”路林正在更衣室换衣服呢：她在这边的时候，固然可以训练服度日，去见麦隆，总要换一身美丽点儿的。 　　胡多特大声嚷嚷：“姜灵说要给麦隆送点好东西！” 　　姜灵自从开始向巴尔德学习，脸皮就逐日变厚呢，才不上套，当即白了胡多一眼：“就一点补品，哪里叫好东西。赖米正在装盒子呢，您想看也不用这么急啊。” 　　路林哈哈直乐。 第45章 做客 　　姜灵一别数年，这次刚刚有点空，既然过去，当然少不得带点礼物。 　　为此，姜灵早翻了所有能送的出来，让赖米保管：小夫妻两个数过一遍，冬明又闭关去了，小书房的“数数”娱乐就结束了。只留了太贵重不能轻易动的，以及他们两人喜欢不舍得送的。 　　余下的，都由赖米他们收入别宫的总库房。 　　像麦隆他们，补品最好了：由姜灵决定多丰厚，其它就是赖米的事了。 　　否则赖米光领钱没事干，也不合适啊！ 　　看看邻居家，那管家薪水没比他高多少，事情是他好几倍…… 　　姜灵当然不会让赖米闲着。因为宠坏了属下，到头来上司麻烦，属下更惨。 　　而目前，就礼物而言，姜灵也只有这些算是比较合适的了。麦隆他们不是小孩。珍珠已经送完了，胡海燕那份儿还有一点点，她虽然鲜少有要戴的，姜灵可不想再动了。而好石头比珍珠讲究复杂得多，各地文化偏好也不同，不像珍珠，浑圆的吃遍星际。这就麻烦，也还在加工，仓促出手，不合适。 　　至于其它药材，体术上用的，姜灵在归航时候就交给巴尔德了。因为药材这个东西要配，要加工，所以就先合在一起，凑好了，再按份子取用。 　　…… 　　这一次做客，兰弗金他们就舒服了。 　　因为他们是体术冕下呀，麦隆那边对他们真是客客气气，比对姜灵还客气：对姜灵，主人们更亲近得多。 　　而麦隆等人之前对姜灵一直颇为照顾，姜灵自然不需要找他们的场子、不会跟他们自矜身份，所以他们这样，姜灵心里也舒服。 　　不过艾罗与伊蒙不大舒服：这俩眼红了！ 　　眼红兰弗金他们的设备！ 　　同为冕下，裸打还不知谁输谁赢，上了机甲，一个轻松挑两个！并且明显只是露一手玩儿。 　　这怎么叫他们服气！ 　　虽然这切磋本身是他们自己缠着人家缠来的…… 　　而兰弗金看着艾罗他们不高兴，这就更高兴了。 　　…… 　　对此，姜灵无言了。 　　麦隆招呼姜灵他们：“我们别理他们，走走走，我买了个新模型。” 　　这下轮到路林无言了，姜灵大奇：“模型？”您喜欢？那下次就送模型！ 　　麦隆还没回答，胡多高高兴兴凑到麦隆身边去了：“是什么的是什么的？” 　　麦隆笑了：“你猜！” 　　路林就无奈跟姜灵示意胡多：“看看。”明白了吧？ 　　姜灵乐了，当即点头！ 　　※※※ 　　艾罗他们是麦隆邀请过来的，还有杰拉。 　　反正路林跟他说了，姜灵给这几个带了东西，麦隆就当即决定，干脆大家聚一聚。 　　陌生人麦隆也不叫，因为以姜灵的喜好，他若是把这个变成了社交宴会，姜灵下次肯定就不来了咳，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他这主人有那么糟糕么！ 　　百十年的信誉！ 　　也是杰拉运气好，他正在首都，赶得到。然后他就高高兴兴看艾罗与伊蒙在那儿眼红…… 　　这热闹若是错过了，真是要后悔好些年！ 　　这会儿，高兴的眼红的都在院子里。而麦隆他们四个去了游戏室里玩。 　　这个房间在麦隆的孩子们成年、各奔东西后，曾经一度闲置，只有家庭聚会时候才会特别热闹一番：孙辈比子辈多。 　　后来麦隆收养了胡多，这个房间又焕发了新的生机…… 　　小孩子精力本来就旺盛，胡多又体术好，那真是不用说了。到了他十岁那会儿，还突然发现，羽毛可以自己飞！ 　　那时他精神力到了五级后期，状态好时能飞个羽毛…… 　　胡多自然就想要飞更大的东西。只可惜不知为什么，一直不能如愿。 　　随着年龄增大，倒是体术上来了，胡多的热情一转移，也就把“飞东西”的念头忘记了。 　　而没有父母的孩子，总归欠缺了点什么，胡多小时候就比同龄人心态早熟，还常常瞅着别人家的爸妈忧伤，最热衷的事是到处物色爸爸妈妈……所以等胡多年纪大一点，能藏得住秘密了，麦隆与路林就告诉了他他的妈妈是谁，以及为什么要麦隆收养。 　　没错，胡多是路林的孩子。 　　却没说父亲。 　　所以胡多当时跟路林大发了一顿脾气！ 　　路林并不生气，只是摸摸胡多的头，而后没两天，她公事所需，回米泰去了。 　　然后胡多又开始忧伤了。 　　麦隆就头疼了：两个小孩！ 　　不过这个是路林的私事。而麦隆只是心里大致有数，但他不确定，也不好开口跟胡多说什么，只能跟他说什么“你妈妈这么厉害，她看得上的男人能差么”之类，八分安慰胡多，还有两分，却是想戳戳路林，把有些事揭过去。 　　结果等胡多初级基础教育毕业，十一岁那会儿，他忽然自己报了弗杜的军事学校相当于姜灵所熟悉的中学，毕业为士官，不是军官他要去盯着路林，以便弄清楚自己的父亲是谁。 　　当然，路林很厉害，威尔他们也很厉害…… 　　所以他才要上军事学校！因为里面教的东西能用上！ 　　那时开始，这游戏室又重新恢复宁静。 　　不过假期里还是会掀翻天。 　　而且小孩子么…… 　　胡多跟麦隆的孙辈、曾孙辈，还在这儿争过宠。 　　一开始胡多小，他就跟着哥哥姐姐们跑，时不时偷偷捣个蛋，让领头的背黑锅。 　　大人们哪里不知道啊，由着孩子们玩而已。调皮捣蛋，那是该的。 　　后来胡多变成年龄较大的了，他就抢了孩子王来当，继续捣蛋，指挥一拨儿小孩一起捣蛋。 　　士官在军队里是要管理士兵的，他那学校也有指挥课，当然与军官学校的侧重不同、战略高度不同。 　　结果胡多现学现用，一群捣蛋鬼进退有据，目标明确，还和附近人家的一帮小孩互斗……大家都放假么！ 　　这可把麦隆乐得不行。几个老邻居见面了，麦隆每次都故意把头抬得高高的，先为这个敬过去一杯：我家的最厉害哈！那，多糟蹋了一点东西，辛苦你们家机器了，不好意思。 　　当然胡多也有“战略撤退”的时候，于是麦隆也有被敬酒的时候。 　　而这都是孩子们自己的事，大人们只是看着他们、让他们别过火，若无必要，从不插手。 　　再后来，胡多特优毕业后，又进了这边的皇家星际指挥官学院。结果他童心未泯，这游戏室又开始热闹了当然，玩的东西与小时候不一样了！ 　　再捣蛋胡多也不好意思啊！最多偶尔给聚在游戏室里商量的小孩子们，支那么一招两招。 　　…… 　　这些事情，麦隆跟路林两个人说起来，那真是津津有味啊。 　　姜灵在一边听得非常高兴：她喜欢这个，远甚于琪雅的新动向。 　　所以麦隆也不算是冷落了客人：他留心过姜灵几次，而后便放心了，也就与路林继续聊了，间或还不忘叫机器给姜灵续个茶什么的，也就周全了。 　　可是胡多不高兴了。 　　他开始还没注意到，专心致志在琢磨他新到手的模型。 　　那个是琪雅的“日光”级战舰，才刚刚试装，就是试航已经通过了，小规模装备，还要看看设计有无重大缺陷，性能是否一如预计。 　　只是战舰这个东西，试航还瞒得住，试装就瞒不住了因为一旦装备了，就要用，否则只是起飞登陆、登陆起飞，一百年都很好，怎么看性能？ 　　而一旦用了…… 　　你当别人都瞎了么？！这是星际时代！武器威力都大！ 　　当然，瞒不住的部分，只是战舰的外在体型：就是它的壳儿形状。 　　内部结构，有什么设备，这些可没摊开来。 　　所以到了试装，市面上就会有模型了，并且这模型说简单很简单：只是有个动力，能开起来玩玩而已。跟玩具飞车类似，哄小孩刚好。 　　麦隆买它给胡多，不是因为他忘了胡多的年龄……是因为这模型有纪念意义，并且胡多一直收集这类东西。 　　结果就是，游戏室内，两个聊一个听一个忙了十来分钟，那个忙的把模型装好了：太简单了！ 　　然后胡多就走向了那三个当面议论他的家伙…… 　　…… 　　胡多慢吞吞走向这三个，盯着姜灵。 　　姜灵很无辜地看着胡多，朝麦隆与路林一引手示意：我一直没说你呀！是他们两个。 　　胡多不管，还是盯着姜灵。 　　姜灵就无奈了。 　　麦隆与路林渐渐停止了交谈。而后他们两人看看这两个年纪轻的，肃静了片刻，爆发出一阵大笑。 　　路林运气不好，居然都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她体术早已经九级了，现在都已经十级了，正在执行步向十一级的后期训练，可她呛着了！ 　　所以姜灵看看路林，看看胡多，“扑哧”一下也乐了。 　　胡多更不高兴了，白了路林一眼，正色跟姜灵施了一个起手礼：“我们切磋一场吧。” 　　姜灵意外，一头雾水：“啊？” 　　胡多认真道：“我的体术十二级，与您相当。” 　　姜灵马上使出乾坤大挪移：“恭喜您！什么时候的事？我才刚听说。”一脸很感兴趣的样子。 　　于是胡多就只好坐下来，把经过说了一遍。 　　…… 　　胡多没提精神力，是因为那个他才八级。 　　之前他去游乐场时，就已经体术十一级了，只是锋芒还差一点，没收好。 　　结果在游乐场那儿见了几头不好惹的大猫，还有一些别的，大开了一场眼界，虽然实在短暂了一点……可重在有收获啊！ 　　于是胡多一出来，还在星舰上，就马上高高兴兴闭关去了。 　　可是这一闭关，锋芒还没收敛彻底，精神力倒是先六级了！ 　　结果胡多只好先结束闭关，调整状态收敛精神力，然后再一次闭关…… 　　这一次总算没正打歪着！ 　　接下来，胡多继续训练体术，另外他们第一批的人返航了。而不得不说，哈奇德隆的训练条件实在太好了，那么多陪练！闭着眼睛揪一个都行。而且还有很多冕下，缠着他们、让他们多揍几次，十一十二这关也开始摸到了。 　　何况梅斯在第二批就回来了，路林出面郑重请他指教胡多一回，胡多的体悟这就更明确了！ 　　其实梅斯后来又指教过胡多几次。因为胡多是客人权限，场地关系，偶尔能在他去训练场时碰上梅斯：梅斯指教自己的学生一般在天空训练场，但他要应酬的人多，而这些客人又往往会请他点拨一下年轻人，这一部分就在训练场了。 　　而这种美妙的偶然……胡多一旦碰上了，哪能不趁机凑过去？ 　　梅斯么，他想起这小孩是路林郑重拜托过的，路林除了她自己，也就为这个出面恳请过，于是顺手就把胡多给揍了。举手之劳。 　　所以梅斯回来后没几个月，胡多又高高兴兴去闭关了。冲体术十二级。 　　然而这一闭关，体术还没十二级，精神力倒是又七级了！ 　　胡多木着脸出来，调整状态收敛精神力，然后再一次闭关…… 　　幸好这个闭关也顺利，胡多就高兴了，只当之前那是捡了个便宜。 　　但胡多现在对闭关已经有一点心理阴影了：明明为了体术闭关，却会总想到精神力，分心！而眼下，胡多又开始摸到十三级的门槛了……最多半年，他又要闭关了！ 　　所以这段时间，胡多尽量到处玩儿：他得调整。 　　他要忘掉精神力！ 　　※※※ 　　姜灵听完这介绍，又诚挚地恭喜了一回胡多，而后就恭喜路林与麦隆去了！ 　　这两个当然很高兴，欣然笑纳，虽然他们早知道了。 　　至于姜灵么，她在转移话题。 　　可是胡多记性太好，他压根没忘掉！ 　　另外，胡多在麦隆与路林面前，一点也不会感到拘束；并且同时，他对姜灵虽然比对别的同龄人更尊重得多，可是年龄相仿的年轻人、没有公事关系、朋友相交的，无论琪雅还是瓦尔哈利亚斯，怎么也不会十分拘礼！ 　　并且，胡多对有些事情知道得少。结果就是，他对姜灵，在有些时候，反而比路林他们更随意、更亲近些。 　　当然另一方面，这有一半是由姜灵的态度决定的。 　　…… 　　所以胡多眼看姜灵问起了路林当年经验，当即果断切入话题，跟姜灵道：“好啦，这些呆会儿您再问路林，反正住得那么近。”很慷慨地把路林的时间给卖掉了，“走吧，我们去切磋切磋。” 　　他只是态度温和多了，目的可没忘：姜灵也不是那么可恶嘛……虽说居然敢大听特听他小时候的八卦！ 　　姜灵才不想去：她怎么打呀？拿出全部实力可不行，然而欺负胡多也不是事儿啊！不尊重。输给胡多？那她会被巴尔德和梅斯拆了的。 　　可胡多已经站了起来，又引手“请”了一次：“就是玩玩。” 　　姜灵只好也站了起来，愁眉苦脸地跟上了。 第46章 履诺 　　留下麦隆与路林一起幸灾乐祸地在那儿乐。 　　因为路林虽然知道合击的事，却不知道姜灵会：只隐隐从巴尔德的态度上，猜到了点儿。 　　可路林就算明确知道，也不会把这种事说给麦隆听。她只是把合击报告了勒曼，也即琪雅军方。但麦隆是不适合掺合这些事的，因为他一向不掺合。 　　这不是小气，这是保护。 　　另外，路林笃定姜灵就算会，也不会在这儿用出来：这胆小鬼肯定留着保命！ 　　而兰弗金他们在姜灵身边的公开理由，是姜灵在“游乐场”里狭路相逢倒大霉，得罪了一个体术冕下，著名的暗杀佣兵，外号“小刀”。 　　可事实上，那个佣兵本身就是瓦尔哈利亚斯的人。军人。还不是一个人。 　　然而这种幌子本来就是安慰安慰离姜灵近的自己人，又不是拿去主动宣扬的。 　　但有资格问这问题、并得到安慰的人，又有几个是真傻的？ 　　至于怀疑“小刀”身份的各方各面…… 　　等他们发现姜灵的随员换了里子，弄清楚兰弗金等人的实力，再来评估姜灵的重要性…… 　　那只怕已经春花数次开，秋果几度红了。 　　而且兰弗金他们本来就是为了应付这种麻烦的。 　　…… 　　所以路林与麦隆很高兴两个年轻人切磋一场玩玩，他们也瞧个热闹。 　　路林趁他们两人落在后面，掏出小盒子，递给了麦隆。 　　麦隆一奇：“这是什么东西？”不知怎么就想起姜灵戴的那个戒指，听说是求婚用的…… 　　他在那儿对自己的幽默感哭笑不得，路林却是低声郑重道：“是上次说的东西。” 　　“上次？” 　　“在莱扎星。她答应的东西。” 　　麦隆就明白了。 　　路林又加上一句：“是巴尔德拿出来的，拿出来给我的。”不是姜灵掏的，不是给姜灵的。 　　麦隆就彻底明白了：“我明白了。回头我们跟他们说一说。”告诉他们巴尔德的态度，这东西名义上的由来。同时麦隆接过小盒子，觉得沉甸甸的：如果没有当初那个恳请、没有现在这份大礼，是不是就能更亲近些……也即为琪雅多带来一些利益与福祉？ 　　这东西令他有一种“两清”的感觉，还令他觉得自己损害了琪雅的利益。 　　虽然最初是路林与杰西的主意：给他一个希望，打消他的决心，防止他去做危险的事！ 　　麦隆当时中招了。 　　任谁在把自己逼上绝路后，打算最后搏一把、追求一下毕生心愿的关键时刻，突然发现还有另一条顺顺当当的大路，都会中招的！ 　　好在麦隆想得开，他激动了半天，郁闷了一会儿，也就认了。 　　一者的确有希望，二者他看看担心他的人，家人、朋友，也就放下了那点遗憾：就把这第一的名头留给年轻人吧，这么大年纪了，争固然是壮志未老，不争也不是颓丧。他舒舒服服养老也不错。 　　当然麦隆少不了腹诽路林与杰西：这两个家伙年纪轻轻，却比自己狠……居然敢算计他、跟他玩这一手！ 　　不愧是军人！ 　　打过仗的老兵！ 　　…… 　　路林看看麦隆的神色，想了一会儿，笑了，对他道：“这两者无关。本来就会如此。我看她还挺喜欢这儿。” 　　麦隆其实也明白。他点点头，收起盒子，呼出一口气。 　　是的，就算没有这回事，巴尔德也不会允许在姜灵的心目中，琪雅排在哈奇德隆之前。 　　姜灵终归要成为瓦尔哈利亚斯人。在此基础上，地球当然可以是姜灵牵挂的故乡，琪雅当然可以是姜灵牵挂的第二故乡，玛西图卡也当然可以是姜灵偏护的地方。 　　但也必须是在此基础上。 　　巴尔德知道时间会做到这一点。不过巴尔德作为姜灵的老师，他还是会找些合适的机会，加速这一过程。 　　尤其是当姜灵迅速领会了“合击”、又带回来“一体”之后。 　　姜灵向麦隆履行当初的承诺，同时自然也就给巴尔德提供了一个机会。 　　这对巴尔德而言不是坏事，关键是对姜灵而言很有好处：杜绝了不必要的麻烦。防患于未然。 　　而路林又不同：她的潜力不如姜灵；她的年纪大得多，她与琪雅是一体的，不像姜灵，只是与琪雅有羁绊……所以这个过程也就慢得多。也所以，巴尔德不会操心，只是等待。 　　强扭的瓜不甜。 　　※※※ 　　虽然明白，麦隆还是在那儿惆怅了片刻，感慨了片刻。 　　路林无奈了，只好陪着他。 　　与此同时，两个小的正一前一后去室外：前面一个时不时缓步等等，因为后面那个磨磨蹭蹭。 　　所以胡多也很无奈：这都什么对手！让人扫兴。 　　可胡多并不生气。他没那么小气。而且在这儿，胡多很有半个主人的自觉，于是就更大方了。 　　不过等到姜灵看到兰弗金他们，眼睛突然一亮！ 　　胡多就暗暗怪叫起来了：这家伙不会是想用随员打发他吧？不可能！ 　　的确不是。 　　因为姜灵一下子就积极起来了，笑眯眯邀手请胡多：“来来来，我们开始吧！” 　　于是胡多的好兴致又回来了！他高高兴兴一点头，一边大步走开去，一边瞄了眼兰弗金：怕这家伙拦。 　　兰弗金没拦：场地是简陋了一点，可他在这儿就能确保姜灵的切磋安全。 　　他们也压根没有担心姜灵是否会不知轻重。 　　后者倒不是因为他们有多信赖姜灵，只是因为他们仅仅知道必须不惜一切保护姜灵、但不知道为的是什么那也不是他们该知道的。所以他们不问。不问为什么。 　　他们倒是知道姜灵过几天会跟着她的老师与师兄做一个培训，与军方合作的培训：都排上日程表了。想来派他们来，就是因为姜灵已经有了这样一种连军方都渴求的能力，只是到底底子薄，身边的防卫力量还不如巴尔德、不如苏密苏默。 　　然而不管如何，他们又不参加那个培训！ 　　到时候他们只负责把姜灵送到门口，然后就等姜灵下班…… 　　也因如此，他们这会儿没有任何困扰：当即让开了点，让出中间空地来，示意这两人请。 　　…… 　　于是两个年轻人就在二十五六米开外站定，彼此郑重一礼，也无须多说什么废话，下一秒他们就动手了！ 　　两人对撞、重重换了一记！ 　　出乎麦隆与路林的意料，却是姜灵抢攻！ 第47章 劳力 　　路林颇为意外。 　　麦隆也意外，可又少一些：他不如路林了解姜灵。 　　胡多一点不意外，他很高兴！虽然他不明白姜灵怎么突然有了兴致，可是这很好啊！ 　　姜灵一眨眼就抢攻了三十二记，紧接着五记，更为迅猛！ 　　最后一记，两人换手很重，一撞即开，胡多趁机大叫：“等等！” 　　姜灵一扬眉，作势要上：“是谁说要切磋的，嗯？！” 　　胡多虚虚一按：“就是让我过一遍”他一边说一边站在那儿想了片刻，很快就冲姜灵一点头：“好了，我知道了。来吧，我们再试试！” 　　他现在毕竟体术十二级，看得出姜灵用了低级体术的技巧。而他学个三档六七八级用的技巧，真的是分分钟的事。 　　可胡多还是差了一截，比起旁观的几个差了一截。所以他不知道，这步法对三档六七八级体术者而言，有什么样的价值！ 　　…… 　　然而艾罗知道！他看得出来！ 　　所以他们一交手，艾罗就目光一凝盯紧了姜灵的脚下！ 　　因为那步法。 　　是的，姜灵现在体术十二级，而且她也没留力。可十二级体术用“三十七踏”，效果固然没有七八级的用起来那么大，可以说基本没有，但至少自成一体，颇为顺溜，旁人就看得出来，何况艾罗！ 　　伊蒙起先没留心，然后他发现艾罗那样子，也跟着看。这一看，就兴奋了！不过他还记得瞅瞅兰弗金：怕兰弗金拦。因为这很可能不是姜灵自创的。 　　艾罗是瞧也不瞧兰弗金：不管兰弗金阻止姜灵与否，总不可能为了这点事杀了他们吧！所以他抓紧时间看就是了！学到手就是他们自己的了！ 　　没办法，他只是体术冕下，不是体术大师，学过来很快，而且能学得很透，可是自创就不行了……不像梅斯，动不动就弄出一套来。 　　杰拉看了一会儿，望天，去拿饮料了。 　　他体术六级，托精神力的福，“看”得清，但还是跟不上。毕竟姜灵现在是以体术十二级在使这套步法。 　　所以杰拉决定休息：有艾罗与伊蒙这两个在，他就等着享用现成的好了：现成的、供三档体术用的“三十七踏”。 　　兰弗金也看出来了，他心如止水。因为他的任务，只是保护姜灵的安全。另外，比起其他十九个人，他多了一个小项目：注意姜灵是否“在没必要的情况下，表现出了过高的实力”。 　　一旦发生，立即提醒并阻止姜灵，然后回去打个报告，客观陈述当时情况。 　　“没必要”自然是指第一条，即“没危险”。但“过高”就模糊。所以当时他问过“过高”指什么，回答是“令你吃惊的水准”。 　　而这种小技巧，兰弗金一看就知道是炼锻身体的，应该是六七八级用的，准备九级的突破。因为体术九级，人的身体有一个根本性的变化，这就需要在六七八级时不断推高身体极限，追寻质的变化；不像六级，就是个技巧问题。 　　所以这步法虽然精妙，可兰弗金自问绝不是什么值得“吃惊”的实力，他就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压根不管。 　　※※※ 　　场中两个小的又一次交手。 　　胡多自然用上了刚到手的小技巧！ 　　而这一回，姜灵忽然换了打法，她开始避！ 　　用的是“飘步”。 　　这正是梅斯当初从姜灵身上得到灵感、整理淬炼出来的。他也“送给”了姜灵。 　　因为梅斯认为，这个是小夫妻俩的东西，虽然他又改进了不少，可抹不掉之前的贡献。另外他教给姜灵，也可以促进姜灵的体术水平。因为“飘步”对微妙的控制很有进益。 　　所以梅斯把这个也“送”姜灵了“一份”。关键是，这点小玩意儿，梅斯又不在乎姜灵怎么用，他在乎的是自己的学生在体术三档时多了一套可以学的、有用的东西。 　　因此姜灵一直就觉得，梅斯多好一个人哇！ 　　…… 　　第一次是姜灵进攻，胡多没吃亏。第二次是胡多进攻，姜灵也没吃亏。 　　而这两趟下来，艾罗已经看出来了，姜灵不会输给胡多，但也不方便拿出压箱底的功夫。 　　所以艾罗当即就开口了：“这儿也就这个场子，玩玩就行了。” 　　而胡多也知道了：他又不能逼着姜灵拿出压箱底的功夫！于是胡多顿感无趣，当即点点头撤了，也没提要去训练场。 　　姜灵摸摸鼻子，一脸无辜地去杰拉那儿拿了一杯水，然后走到艾罗与伊蒙之间，看看艾罗，看看伊蒙。 　　艾罗本来以为，姜灵这是暗暗“漏”给他们的。可见姜灵这模样，好像不像？ 　　艾罗就开口问姜灵：“这两个叫什么？” 　　“一个三十七踏，一个飘步。”姜灵马上交代，“梅斯大师教的，还送我了。我想琪雅军队那么厉害，肯定有的是，应该用不上，一直想去哈纳找几个合适的人教了用。可是这不，才从‘游乐场’回来，谁知道又没时间了！” 　　谁说我们用不上！ 　　当然我们的军队是很厉害。我们也有这类技巧。但是少啊，才四套！多一份是一份。而且更重要的是，没这么好哇！效果，效果！ 　　于是艾罗就明白了。伊蒙也明白了。兰弗金也明白了。胡多、麦隆，亦不例外。路林同样明白了，大家全明白了：这根本就是故意的，抓免费劳动力呢！ 　　还尽挑最最好的、最最高档的抓！ 　　不是体术冕下的都瞧不上！ 　　可问题是，被抓的心甘情愿啊。 　　所以艾罗就无奈瞅姜灵：当初多可爱一孩子呀，还要送他机甲呢……虽然他用不上……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狡猾了！ 　　路林更是牙痒痒：她知道这个。当时她到了哈奇德隆，当即恳请梅斯指教。而梅斯一听说她卡在八级后期巅峰挺久了，当即亲自出手，花了小半天时间，仔细指点了她一次。她当场就明白了，回去就闭关、没三个星期就九级了。所以梅斯压根没考虑过要不要教她这些东西。她也不好开口讨，因为不像她自己的、胡多的体术问题，这事她没把握梅斯会答应；更不知道梅斯送了姜灵。 　　这些都不是问题，问题是…… 　　你干嘛不早说啊！早说了，你进“游乐场”之前，琪雅这边就能开始普及了啊！ 　　而伊蒙已经嚷嚷起来了：“这有什么，让艾罗去哈纳住几天就好了他那个师门讲究什么‘山水修行’，刚好哈纳风景不错！” 　　艾罗：“……” 第48章 喜悦 　　艾罗很无言，可是他还是点了头。 　　姜灵当即跟上了，高高兴兴赞美艾罗：“您真是太好了！” 　　艾罗更无言了：他忽然发现，自己很想给姜灵这么来一句！ 　　而且那样才是最应该的啊！因为这事他们受益远大于付出！ 　　麦隆则好笑，问伊蒙：“那您做什么？” 　　伊蒙堂而皇之道：“我估计这边会有一个集训。唉，其实干这种事很辛苦的。对吧，艾罗？” 　　他是有感而发。他们是体术冕下，这种事以前忙乎过很多次。不像精神力者，教不了，聚聚会、问问经验，就完事了。 　　但艾罗刚被阴，还没忘呢，就冷笑了一声：“什么集训？我怎么不知道？” 　　伊蒙这才想起他们还没跟姜灵说最后一个步骤！也是最麻烦的一个步骤。 　　艾罗就这么踢给他了…… 　　其实不说也问题不大，不过还是要说一说：毕竟姜灵跟他们客气，可他们不能真地当作姜灵请求他们帮忙。 　　否则就难有下一次了。 　　于是伊蒙就无奈了。可他其实是愿意开口的。 　　为了这个，他、艾罗，哪个都愿意。心甘情愿。 　　所以伊蒙一转，万分诚恳地跟姜灵道：“其实吧，琪雅军队主力，体术上六级还早呢。上了六级的，那是精锐！” 　　姜灵正想点头，一看艾罗的脸色，不由眨巴了一下眼，想了想，顿住了，小小地引手，给艾罗来了个“您请”。 　　而艾罗看看姜灵，就跟伊蒙应了一声：“哦？” 　　“是啊！”伊蒙苦起了脸继续，“唉，上了九级的，那是精锐里的精锐！” 　　艾罗淡淡地应了一声：“这样啊……” 　　姜灵左右看看这两个，端着杯子，试着往后退了半步。 　　伊蒙接着感慨道：“而且啊，六级呢，选了苗子好好训练，总能练上去，虽然投入多一点，负担不了太多，可是好歹不愁没有！但九级不一样啊，那个就麻烦了，要看悟性！悟性这个东西，可就玄乎了、飘渺了！” 　　艾罗缓缓颔首：“原来如此。” 　　姜灵又往后退了半步，喝了一口水，看戏。 　　伊蒙就跟艾罗大叹：“所以说，这两个东西，很重要啊！有了它们，九级体术也不愁了，那该多好！”他跟艾罗挤出一脸谄笑：“您看，我们就把这个集训办起来，好不好啊？” 　　艾罗就点了一下头，十二分地矜持；点完头才想起不对，赶紧摇头摆摆手，看姜灵。 　　伊蒙也一怔：他太投入了！紧跟着看姜灵。 　　姜灵正瞧得高兴呢，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连忙道：“好啊！当然好。” 　　于是这事就敲定了。 　　而伊蒙也马上变脸了，愤然冲艾罗道：“对了，我们俩好久不见了，也去切磋切磋？！” 　　艾罗又不怕他，当即点头：“行啊。这月十一号我刚赢了一回，就是想不起来输的是哪个了。” 　　伊蒙自动过滤掉后一句：“那就走吧！” 　　他们两个不能在这儿动手：不够开阔。两人就往外面去了。 　　麦隆乐坏了。 　　路林仔仔细细瞅了瞅伊蒙的背影，决定跟勒曼透气时，报个宽裕点的数目，让勒曼多送些人过来：累不死这家伙也烦死这家伙！ 　　反正与姜灵有关的好事，米泰军区不愁拿不够名额。可别的军区也要吃饱啊！于是只能总数增加，只能伊蒙辛苦。 　　这也不是纯粹无聊，毕竟并不浪费：体术冕下亲自教，效果总是比非冕下的要好。 　　是的，三档体术的技巧，四档、五档的体术者看一遍就会，已经能教得非常好。冕下只是更好了一点点。 　　但好了一点点，也是好！ 　　而杰拉翻翻接入仪上自己的日程，冲他们两人的背影喊：“艾罗，我也去哈纳度个假，刚好跟你学，回头我们把时间定一下。” 　　艾罗特地止步回头、点了个头。 　　伊蒙也回头：白了杰拉一眼。 　　其实伊蒙水平不坏：生死之斗与艾罗结果难说，也没法知道；正式切磋艾罗略为多赢几把，六成吧。这差距不大。因为各自还有压箱底的功夫在那儿藏着。 　　何况都是体术冕下，教这一点小技巧，水平最差的也实在是太够了。 　　杰拉就是打击伊蒙，凑热闹。 　　艾罗当然配合。 　　…… 　　这天的午餐很愉快。宾主尽欢。 　　而因为姜灵头一次来，而且难得一来，麦隆还特地亲自下厨，做了一个十八香煎肉：十八种香料混合而成的一种别具风味的调味粉，煎肉。他当年精神力六级时学的拿手菜。 　　不过吃得最多的是胡多。因为他非常喜欢这煎肉，从小吃惯了的，忘不了。 　　姜灵也很喜欢：味道的确棒极了！可是姜灵就被熏陶了这一次，哪能跟胡多比啊！ 　　好在麦隆如今精神力不是六级，是十四级，速度很快。 　　否则，有姜灵在还有兰弗金他们在，胡多也不会放开了吃，吃那么多。 　　至于麦隆，今天这么大的两件喜事，他其实觉得午餐该全部亲手做。可是，呃……他也就会这一个菜了！ 　　因为他们这代人，从小都是机器包干家务的。若不是觉得用精神力翻肉好玩，当年麦隆也不会学。至于那个什么“亲自动手”的生活方式，还是这几十年才流行起来了。麦隆年纪大，老习惯了，改不了，也不愿意改。 　　反正还有一个十八香煎肉，可以充充数，赶赶时髦。 　　就像这次。 　　※※※ 　　午后姜灵先回去，路林与胡多还留几天。 　　大家高高兴兴道别。 　　伊蒙虽然被打击得最惨，还又输给了艾罗一场，可他还是高兴。止不住地高兴。 　　没办法，一个只是小玩笑、只是日常切磋，一个是正经的大喜事！ 　　而胡多同样很高兴。 　　他对姜灵的天才之名，其实一直有些不服气。 　　只是琪雅军队里一贯提倡的，是把不服转为动力，而不是妒嫉与恶意。而胡多从小认识路林、崇拜路林，琪雅最好的军人、最好的熏陶在那儿，胡多模仿大人，自然就是这么干的。 　　结果呢？ 　　能令他不服的人，不知为什么越来越少了…… 　　胡多尝到了甜头，一如既往这么干了！长大了也不改了！ 　　所以今天发现自己打不过姜灵，胡多并不气馁，他也能克制自己的羡慕与妒忌，转为动力，暗下狠心，迎头赶上。 　　另外，胡多还高兴。真高兴，很高兴。 　　他是琪雅最好的军事生之一。军事学校特优毕业，指挥官学院特优毕业，完美履历！如果不是哈奇德隆那边的机会更好、更难得，他现在已经在军队里了，而且肯定是重点培养说得通俗点，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未来的将军。 　　这重点培养与路林的背景无关。路林只是令他受到了熏陶。这一切都是他自己努力争取才得来的：学校里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与路林的真正关系。也很少有人看到威尔在休息日来接他。看到了、问他的，也按登记身份说，威尔乃父母的战友。事实如此，虽然这战友离得远了一点，还从不认识。可是既然先后在一个舰队里，那就都能这么说。 　　他的登记身份一直是第六次边境站中牺牲的、一对孤儿军人夫妇的遗孤，收养人麦隆。直到去哈奇德隆前，才低调改回来路林既然带他去，那就瞒不住了。 　　而正因为志在行伍，并且是踏踏实实地、而不是飞扬跋扈地志在行伍，胡多很清楚姜灵带来的东西，会对琪雅的军队有什么样的促进。 　　比绝大多数同龄人都清楚。 　　所以他高兴。 　　他就更没法妒忌姜灵了。 　　所以胡多站在那儿，望着舰队起飞，到高空后隐身，消失在蓝天白云间，发呆。 　　…… 　　路林去了麦隆的书房，给勒曼发消息：保密线路。 　　麦隆等路林一出来，跟路林指指胡多。 　　路林就下了楼，走了过去：“想什么呢？” 　　“抓紧一点，再去一次游乐场，然后说不定就成了。” 　　“成了冕下？” 　　“嗯。”胡多美滋滋应了一声，突然想到一件事，更高兴了，“你看看，还能比你早！” 　　路林莞尔：“美得你！” 　　胡多有这个潜力，巴尔德与梅斯都看得出来。可胡多从小想要当的是指挥官，而不是教官。之前会去哈奇德隆，是因为一方面，琪雅的体术冕下比新的将星少得多、珍贵得多，前景不赖，况且哈奇德隆本身也很诱人，非常诱人；另一方面，路林一直不希望胡多上前线，而前线正是指挥官的阵地。 　　路林有能力阻止胡多，但她从不用强制手段替胡多做决定：否则胡多不高兴，活得再长又有什么可开心的？但路林明确向胡多表明自己的愿望与顾虑，而后也告诉胡多，如果决定了，不管哪个，她均会全力支持。 　　当时胡多难得纠结了一通。 　　其实他对体术也很有兴趣，一直勤练不辍，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如此水平。只是成为指挥官的志向，已经存于心中很多年了，舍不得放弃！ 　　那会儿胡多纠结得痛苦，来麦隆这儿寻个清净，努力纠结、争取早点解脱，结果他看到自己小时候的东西，忽然想起来了：最初他就是想要离路林近一点、调查清楚哪个是他爸爸…… 　　那个伟大的志向，只是个借口！ 　　因为他最初年纪虽小，可却已经知道什么叫“收养”了公民身份，星网上可以看的！家里不看学校看，学校不看外面看，谁也瞒不住。所以他很小就知道别人有爸妈而自己却没有，难过，难过得早熟，早早就不爱听英雄故事了：你们去当英雄了，丢下我一个……讨厌！ 　　太讨厌了！ 　　结果一想起小时候的痛苦，胡多忽然就不纠结了：他有爸妈！ 　　虽然情况叫人无言……可毕竟还是有的。 　　还是有的呀！ 　　于是他心平气和地把两个选择并排放在一起，挑了半天，越看越觉得哈奇德隆好…… 　　那儿有更广阔的天地。比整个琪雅加起来更广阔。 　　他毕竟年轻，对外面的世界怀抱好奇、富有热情。 　　而且，他去了那儿，还能时不时回来看看，往后甚至可以带一些什么回来；可若是留在了琪雅，那就去不了了。 第49章 无声 　　姜灵一回到家，马上去看她的骨头汤。 　　晋级闭关果然不是人干的！瞧瞧，这才几天呀…… 　　冬明居然瘦了！ 　　怪不得一旦要闭这种关，在哪儿都会拿到专用安排、都会被大开绿灯！ 　　完了一出来，还有假期！而且是特惠假期。 　　其实冬明身上没减，就是脸上削瘦了。说句大实话，体术到了他们这个水准，想要累掉两斤肉，还真的很不容易啊…… 　　当然，反过来也是一样：想胖也难。 　　否则加瓦里昂长了体重，也不会冬明、亚勒他们那一帮人全发现了、全当回事了。若不是当事人自己强烈反对，几乎就要开个小派对庆祝了。 　　可冬明穿着衣服，姜灵看他胖瘦，不就看个脸么？ 　　这几天又不让摸！ 　　休息日还没到呢…… 　　…… 　　所以姜灵瞅着冬明那样子，心疼啊，越看越像他们刚认识那会儿…… 　　这么一想，姜灵就更心疼了，不知怎么鼻子一堵，差点连眼泪都下来了！ 　　于是姜灵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做，不能这么光看着否则她肯定就成了那个拖冬明后腿的家伙了！ 　　可是姜灵找来找去，还真没有什么能做的！ 　　哈奇德隆不愧是训练圣地，什么都不缺！ 　　最后姜灵只好瞄准了饮食配合：这个她还能锦上添花。 　　体术好的人，平时吃什么无所谓，没影响，一定程度的污染也不怕；一般训练中，食物影响依旧不大，尽可以不用管它；但一旦进入高强度训练，尤其是晋级闭关这种顶尖强度的训练，那食物还是得来好的因为身体需要进补。 　　食物固然不等于补品，但这两者之间的界限其实不明确：食品整体质量好了，搭配得宜，也是进补。 　　当然活性物也是。可是食物花费低呀，只要安排合理。 　　而且两者结合，效果更好。 　　所以冬明这次闭关一开始，他的一日三餐就有高度要求了，也因此不再去蹭饭了：否则胡海燕那边也得配合，挺麻烦。 　　这样子，自从冬明闭关开始，小夫妻两个里，也就姜灵中午去蹭一顿。 　　弄得三老忽然觉得寂寞了许多。 　　还好还有一个姜乐，可以让他们问“你要吃什么呀”。 　　※※※ 　　小夫妻两个么，他们早上倒还在一起吃：冬明是按营养计划选套餐，姜灵就陪着冬明吃那个。 　　其实味道不坏，还挺好，就是搭配有限。较为有限。跟平时的菜单比。 　　可这已经比膏体好得多了去了琪雅那边的体术好手，一旦训练强度大了，一般食品营养提供跟不上了，或者胃口不好厌食了，马上就换专用膏体：吞下去即可！ 　　因为对高强度体术训练来说，在饮食上，参训者最常见的问题不是胃口大开、不是吃了还想吃，问题是厌食，是吃不下去。专业运动员也是如此。 　　中午么，冬明不回来，他们各吃各的。 　　所以，像今天，姜灵就挑中午去做客。 　　只剩下晚上，姜灵可以大肆捣鼓！ 　　…… 　　这炖的是清汤，浓的冬明这几天有点儿嫌腻。所以是小火。 　　锅盖都是透明的，姜灵也不掀，仔细看了看，汤收得差不多了，于是把盖上出气的小孔关得只剩最后一个，火也调小了，让它继续炖着。 　　一个椒盐烤小排。一个六色蔬菜沙拉。一个全麦面包。 　　这些全部是冬明点的，姜灵可不会这么搭：现在每天早上，姜灵让冬明开菜单。 　　最后还有一个米饭，姜灵给自己的。 　　这些现在都不急着做，时间还早。但是可以备好了，到时候就快。 　　然后姜灵去看营养计划，瞅瞅少什么。 　　结果系统一通计算，最后得出一个结论：糖分。确切而言，它建议冬明除了吃面包，再吃点姜灵的米饭，并且最好把米饭放在其它东西前面吃。 　　补充血糖，缓解压力，有助放松。 　　放松好了，接下来的进食与休息，效果就会更好。 　　姜灵从头到尾看完，找了个点心，让系统审定。 　　系统眨眼就给出了答案：很好。 　　于是姜灵看看时间，“嗖”一下就去开忙了。 　　※※※ 　　冬明回到家里的时候，就看到姜灵在等他。面前茶几上一个透明小碟，里面是纯白的糕点，一片片的。另外还点了一个翠绿的荷叶小蜡烛。 　　冬明有点不解：“你饿了？”那干吗做了点心不吃。 　　至于蜡烛，明显点着玩儿的。 　　姜灵没说话，笑眯眯掀起一片糕来，在手指上一绕，就成了一圈。 　　冬明讶然，旋即莞尔，在姜灵侧面坐下来，看姜灵杂耍。 　　姜灵瞅瞅冬明，松手，让那片白色的糕点自然伸开，然后姜灵将它一头凑到蜡烛上，引燃点着。 　　一股焦甜的香气就弥漫了开来。 　　冬明一闻，忽然觉得饿了。 　　火苗烧过，什么都没剩下，一丝灰也没有。 　　冬明瞅着这一幕，更惊讶了，跟着拿了一片，嗅了嗅：“这是什么？”他开始对这点心有了一点兴趣。 　　姜灵也捏了一片：“云片糕。原味的。”说完就开吃。 　　冬明看了姜灵一眼，心下了然，：高强度训练压力多多少少会造成厌食，只是程度轻重不同、能否控制不同而已。他也不例外。 　　只是小小一碟，很快少了下去。 　　于是两人开抢。 　　最后一片，被撕成两半。 　　…… 　　“还有吗？” 　　“没了。” 　　“就做了这么一点？”不可能！ 　　“爸妈那边送去了些，还有许阿姨那儿，所以就这么一碟。” 　　“……” 　　冬明瞅着姜灵。 　　姜灵一脸无辜，回望冬明。 　　冬明认为自己应该趁机妒忌一下，可事实上他妒忌不起来。 　　因为他明白。明白姜灵自己也喜欢云片糕其实姜灵一向比他更喜欢这些零嘴。毕竟这些东西，是姜灵从小吃到大的，而他冬明不曾：而最令人不舍的美食，往往只是一种印记。记忆里的印记。 　　可是，姜灵这一次，一点没给自己留。 　　为了避免他一时贪嘴，而后坏了眼下他格外娇贵的胃口。 　　冬明太清楚了，所以冬明一点点也妒忌不起来。 　　所以冬明片刻之后放弃了吃醋的努力：他只是挪了挪，倒过去枕在了姜灵腿上，阖眼休息。 　　姜灵搂着冬明调了个舒服点的坐姿，抚上冬明的脸、低头亲了他一口，最后握住他的手，也跟着休息。 　　两人都不说话。 第50章 开训 　　秋天晴朗的早晨，总是天高气爽。 　　其实也不早了。小夫妻两个已经晨训结束、一起吃完早饭，道过别了。 　　姜灵走出训练场，就看到了曼宁顿坐等在门外，正站起身来。另外三个在更外面一点：他们负责的位置不一样。 　　“早上好，阁下。” 　　“早上好，曼宁顿。您今天气色真好。” 　　“刚休息回来。” 　　姜灵就不问了，只含笑慢吞吞打量了曼宁顿一眼，小小调侃了他一下：休息日里发生了什么，那是私事。 　　曼宁顿莞尔，与姜灵一块儿走：“有个小事儿想请您帮忙，阁下。我这次敲定了，下个月结婚，所以想调出一个假期。兰弗金维维莉他们那帮勒索犯没问题，但是，有一位长官……虽然他不是我的直属上司，呃，您知道的。行吗？” 　　还勒索犯呢，换了他们休假结婚，你不也一样！ 　　姜灵的确知道：“恭喜您。拉伯恩那儿？” 　　曼宁顿连连点头：“唔！拜托您了。” 　　姜灵乐了：“呆会儿您再跟我说一次这个好消息，然后我送您一对盆栽九月梅。这样子，我想他会同意的。”九月梅是当季的花，草本花，姜灵与曼宁顿是公事关系，认识没几天，相当于新同事，不了解喜好与需要，送这个很合适。 　　曼宁顿一听就明白了：“而且也会随一份礼。” 　　姜灵高高兴兴应了一声：“对啊！”有人结婚总是好事。姜灵自己与冬明过得开心，所以乐于看到天下人全凑成对儿。 　　曼宁顿想了一想，忽然瑟索了一下：这是当面敲诈！敲诈拉伯恩。虽然只是一份小礼物，可是拉伯恩最近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吝啬，没准会拆了他的！ 　　姜灵见曼宁顿担忧，不由不解：“怎么了？这样不好吗？那怎么说才好呢？” 　　曼宁顿又缩了缩，正要开口，转而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他迅速权衡了片刻，就挺直了腰，目视前方，傲然一点头：“不，很好。非常好！谢谢您。” 　　姜灵彻底糊涂了：曼宁顿这样子……怎么好像要上战场一般？！不过姜灵见曼宁顿谢得诚恳，也没多问：“您喜欢就好。” 　　曼宁顿郑重一颔首：“我很喜欢。” 　　黑洞！拉伯恩再怎么拆了他，也就揍几顿而已！能敲诈一次，值了！绝对值了！ 　　他这辈子，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希望打得过拉伯恩，所以这种机会，非常难得，一定要抓住！否则会后悔的。 　　反正…… 　　本来就没少被揍。 　　…… 　　曼宁顿也是冕下。第五小队的负责人。 　　不过这五个体术冕下刚来的时候，就明确提醒过姜灵，得称呼他们的名字：一切为了安全。 　　因为在哈奇德隆，固然明眼人多，可去了外面，叫名字不叫“冕下”，绝大多数人就无法知道他们的体术实力，只当他们是寻常保镖。 　　体术八级及以下，根本看不出他们实力如何。 　　九级到十一级，有很一小部分模糊知道打不过他们，这也是由于九级体术者的身体，已经发生了根本性改变的关系。 　　十二级到十四级，“气劲外放”，对周围环境的敏感度又有一个大进步，大多数清楚打不过他们可是十二级的以为他们十三级，十三级的以为他们十四级，十四级的只觉得自己输给他们一点点。 　　只有亚勒那样清清楚楚摸到了天堑之槛的十四级，才能一看之下，明确确认他们就是冕下。 　　不过亚勒若是不认识梅斯，他就看不出梅斯的实力。 　　以上是体术冕下们在别人眼中的情况。前提是他们的锋芒收敛完毕，并且没有放出威势。当然，如果学了特别的隐匿技巧，还会进一步隐藏他们的实力，这就是另一个话题了。 　　而一般而言，间谍的体术实力都不会是冕下。因为实力那么好的人，本身就很显眼，不利隐蔽，容易暴露连小小的孩子知道了你是冕下，都要额外多看你几眼…… 　　但也不是绝对。比如军队里的高级钉子就有可能。可也很少。毕竟体术冕下珍贵，虽然在六级文明不算少，可也远不是大白菜，他们有更好的选择，就很少会愿意去做这种工作。 　　这是星际时代，哪怕被洗脑方式培养出来的改造者体术冕下，放出去干活儿，不消半年三个月，就会被什么都知道、无处不在的星网“自动”策反了，得以严密方式控制。所以像威易与卢休斯，当初都是被带在哈里曼身边用的。一则严密关注，二则也是给他们最高的待遇，物质上的，地位上的。至少在玛西图卡，他们很难找到更好的位置。 　　哈奇德隆这儿例外。这儿是摇篮。 　　所以兰弗金一来就要求姜灵养成习惯：叫他们的名字，而不是尊称。 　　这样出去的时候，就安全。 　　他们可一点儿不指望姜灵这样的非专业人士频繁切换却不出错。就是对专业人士，也一向采取简单方式因为越简单，越可靠：环节少，能出错的地方就少，故障率就低；而且万一发生问题，排除起来步骤也少，速度就快。 　　这对什么都适用。 　　姜灵是个好孩子，乖乖答应之后，当即就不好意思了，赶紧请这几位也称呼她名字。 　　结果兰弗金一笑道了谢，不过婉拒了：他解释指出，比起姜灵的名字，“阁下”这个称呼更为安全。 　　因为阁下很多。在姜灵通常会去的地方，往往是挺多、非常多！ 　　可值得关注的“姜灵”，却只有一个。并且对那些有心的家伙而言，还很有名…… 　　巴尔德的学生啊！ 　　这种关注不须很多，只要一次，就有可能带来麻烦。 　　兰弗金还给姜灵举了些例子：在星内战场上，真正经验丰富的最高指挥官，总是会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彻底隐蔽，不会让地方狙击手有机会看到他，因为哪怕他拿掉肩章与帽徽、拿掉一切标志，警卫与军士的反应，比如敬礼、掩护，也会暴露他；而在太空中，旗舰所在的小队，也与其它小队，没有任何外在的配置区别。 　　至于一个小队中的旗舰与护卫舰是否一样，那要看性能差距、任务大小、派遣多少等等具体情况了。毕竟旗舰性能好固然意味着在战场上更容易活下来，却是要钱砸下去的。同时外形上的不同会令其成为第一打击目标，这个在小队伍行动中最明显，这样一来，醒目带来的危险与性能好带来的益处……谁知道哪个更大。 　　兰弗金不是星舰专家。不过他对此有一个简单的删选办法：凡是在数场战争后依旧采用的队列配置，就是好的；但只适用于类似规模的战争。 　　姜灵深以为然。 　　※※※ 　　姜灵要去的培训基地在哈奇德隆内，风景优美，周边占地广阔，中心场地…… 　　是一艘星舰。 　　一大六小的一支编队开过来一登陆，旗舰里的无关人员，包括舰长，清场退出；六艘护航舰里的秘密部队拉出来，接管旗舰，交叉检查，确定“清洁”，也随之撤离，往周围一撒。 　　至于舰队的所有舰长及舰载人员，开始轮流休假去哈奇德隆玩儿：他们的任务就是把这支舰队开来，然后等到一切结束后开回去。其间是假期，但要按着应急条例来，所以休假是轮流的。 　　这次任务对他们而言挺轻松的。除了载的军队不太好玩，没有兄弟的味道；另外不知道为什么要被检查内务，这个更是烦人…… 　　可是他们还是很高兴。要知道有不少人的妻子或者丈夫，时间安排得出来，带着孩子专程来哈奇德隆与他们会面呢！而且来去航票按条例都能报销事实上一般而言，航票是当地的后勤部门为家属们准备好了的。 　　这可不是每个任务中，都能有的机会。 　　当然级别高一点的军官，知道“检查内务”其实并不是检查那些暴力片子或者“被滥用的药品”…… 　　…… 　　就这样，场地齐全了。 　　其实若安排在拉伯恩那边，也得如此一通折腾。只是人员不用飞过来。 　　学员们吃住全在里面，休息日可以下来，在哈奇德隆转转但仅限于警戒线圈起来的地盘内。 　　姜灵则每天去上班…… 　　她本来就是上班嘛！ 　　这个星舰里的训练场地是标准配备，除了切磋时不能遂着心意跑，它足以满足体术冕下的日常裸训需求裸训就是徒手，不用设备，不上机甲。 　　这就足够了。 　　若是放开手来切磋，体术冕下能够在太空中自由来去的，无须装备与防护：其实他们能适应任何行星上的恶劣条件，本身就意味了这一点了。因为那些非行政星的大气压，常常不是特别大，就是特别小，接近真空的也不是没有；同样的，它们的引力，也大小迥异。只是一般人乍然听闻，总是要把行星表面，与太空之中，当成两种环境而已。 　　但行星不是行政星。行政星才是与太空迥异。 　　而体术冕下们在太空中的行动能力，虽然与稍好一些的机甲比，就显得逊色，但他们的确做得到。故而他们也不介意星舰上的场地局限他们可以出去，在星舰表面上切磋。 　　这一切，已经完全超出了姜灵所致的有关人体的常识：太空里没大气压，人不是会“噗”一下爆掉的吗？！ 　　倒是与姜灵在史密斯家的古堡里，那个梦境中所见的景象相符：他们没有任何防护，就冲了出去！ 　　至于上了机甲…… 　　上了机甲，放开手脚来训练，那么别说体术冕下，连冬明都需要一个“行星至太空”的场地。 　　…… 　　那两个宣读文件的军官这一次也跟着来了。他们当时是跟着拉伯恩回去，在那边集合，而后又与其他人一起拉过来的。 　　其他参训者并不知道这两人已经见过教官了。这两人也必须对此保持沉默这固然对保护姜灵没什么助益，因为所有参训者早晚会见到姜灵；但这有利于保护他们自己，因为无人知道他们参与得更多。 　　所以这两个一向乖乖儿执行条例。因为这其中有一些，是对他们自身有好处的。 　　反倒是冬明还没出关，他还需要点日子。少则一两周，多则四五周。 　　为此，姜灵这一天头一次上班时，还有点担心拉伯恩因为没瞧见助理而不高兴，心里直犯嘀咕：您为啥从头开始督工啊？顶尖的军事体术教官，怎么变得这么闲了啊？！ 　　可拉伯恩根本问都不问姜灵她那个“助理”的事，他出去接了一下姜灵，而后就只是站在那儿不是站在场地里，是站在场地旁的观察室里。 　　姜灵就放开了，不管了。 　　拉伯恩接姜灵也不是出于礼节，礼节不要求他这么做。他接姜灵是因为曼宁顿他们按照条例，并不会登舰：曼宁顿他们在这艘训练用星舰外的封锁线那儿，就止步了。那儿特意给他们留了个临时营房，供他们呆着。里面还挺舒适，不过他们还是得值班，不能睡大觉。当然可以聊聊天什么的，因为警戒部队的控制能力比他们强，他们只要关注临时营房里的系统有无发出各个级别的信号，并迅速对之作出相应反应就行了。 　　其实这种警戒工作，正因为轻松，就容易松懈出错。所以在稍有经验的看来，反而不轻松；富有经验的，则已经习惯在“放松”与“行动”之间快速切换自己了。 　　因此姜灵进入封锁线后的安全，拉伯恩得负责。他是负责这次训练的最高长官。 　　…… 　　拉伯恩与姜灵一碰面，当即领着姜灵去了舰内的训练场，简单介绍了观察室里的设备，而后递给姜灵一个耳夹：“其实没什么用……”对他来说，“还是戴着。” 　　姜灵就戴上了。 　　拉伯恩指指最大的一套系统，那是个模拟小场地，上面的小人儿正在活动，热身，头上顶着编号：它监测着场内人员的身体情况。 　　“万一有什么，这个会自动报警，您就会听到通知。他们也有，有他们每个人自己的。他们知道怎么处理，您下个口令就行。”其实只要您别被吓到就行了…… 　　这么危险？ 　　姜灵就仔细想了想，而后她安慰拉伯恩道：“大师，其实我在从‘合击’到‘一体’的过程中，没有遇到什么……呃，严重不适。” 　　然而拉伯恩抓的重点跟姜灵不一样，他一听，顿时来了点儿精神：“轻度的不适？哪儿？”什么部位、什么程度、什么情状的不适？仔细描述一下。 　　姜灵茫然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拉伯恩误解了：那只是个语气词！姜灵无奈：“也不是不适……就是有点累。您知道的，那儿很多原住民，尖牙利爪、紧追不舍。” 　　这等于什么都没有嘛，训练哪有不累的！不过，下次可以多多地丢几个基素双项相同，甚至均衡的人，尤其是已经领会了合击的，进去让原住民追，碰碰运气。 　　广撒网总会有鱼收。 　　唔！这个主意不错。 　　因此拉伯恩还是觉得自己有收获：果然“不能欺负那就哄着”是对的！所以拉伯恩当即欣然点点头，表示了解。 　　姜灵瞅着拉伯恩，更茫然了。 　　拉伯恩才不会跟姜灵解释他的打算。他打赌巴尔德也会这么干。所以拉伯恩看看时间到了，就示意通往训练场的舱门：“那就辛苦您了。” 　　※※※ 　　巴尔德已经在了，站在场子边上瞧他们热身，顺“手”把这帮人的精神力潜力全“摸”了一遍。 　　呃，他的第四十七个学生没出现…… 　　不过这正是巴尔德预料之中的，真能有那是大惊喜，所以并不影响巴尔德的好心情：他这么做只是个顺手好习惯而已。 　　苏密苏默不巧有事，所以第一天不来了。三五天后过来。反正他们其实就是蹭课的，跟冬明一样。而且都属于“条件不太好”的那种因为他们精神力远超过体术。至于冬明，他则是体术远超过精神力。 　　看到姜灵出来，巴尔德就有笑意。姜灵见了巴尔德，也是高兴，几乎一溜烟奔过去。 　　所有学员的目光全集中在了姜灵身上果然是个“小”教官啊！ 　　拉伯恩亲口说的。 　　巴尔德问姜灵：“准备好了吗？”听着是关心，可也更幸灾乐祸。 　　“嗯。我今天早上做的轻量训练。”留了体力精力来教学。 　　“那点节约有什么用。这帮都是刺头。” 　　姜灵“咔吧”了一下眼，还没开口，铃响了。 　　就一秒钟，所有学员排成了四横。左高右矮，后高前矮，九十五个人，其中三个临时正副大队长在队列前面……虽然没有旗帜可以让他们持护……不过刚好每横二十三人，一目了然，完美队列。 　　铃响三遍，结束。大队长亲自整队，立正，对齐，报数，最后大队长向巴尔德与姜灵敬礼报告。 　　“报告教官，应到九十五人，实到九十五人！集合完毕！” 　　巴尔德意外，一时没回答。 　　姜灵总算还记得一句“稍息”，然后姜灵瞅了下巴尔德：老师，您也会看走眼啊？ 第51章 “抛弃” 　　巴尔德可不信这些家伙：“怎么转性了？” 　　军队里的小兔崽子们……看到教官嫩，肯定不服气，要打得他们服气了，才会听话。他还不知道么！ 　　当即，巴尔德严肃叮嘱姜灵：“小心后招。不行你就狠狠地揍他们，别担心拉伯恩，有事算我的。” 　　姜灵感激，忙忙点头，心里却免不了有一点无奈她最好的实力全都是继承而来的，动真格了控制不住，这些学员又没上机甲，只怕一眨眼就是几条人命……所以平时出手只能玩玩，可玩玩顶什么用？！ 　　巴尔德也不管被他说的一个个都听见了，笑呵呵欢迎了他们短短几句，诚挚祝愿他们在这次训练里人人都有收获，从哈奇德隆学到东西回去，统共花了三五分钟，就拍拍姜灵的肩，先回去了。 　　他没什么好担心姜灵的，这学生小事不计较，大事心中有数，该狠该辣都没问题，他放心得很。他现在也不缺看姜灵出手：他水平在那儿，看过一遍，就知道得清清楚楚，何况看的也不止一遍了。 　　他缺的是自己的钻研。 　　所以回去静修。 　　…… 　　其实巴尔德还真没说错，这帮人不好惹。 　　但这次情况不同。 　　一般的集训吧，都是把人拉过去，然后听教官的命令，就行了。训练压力大的情况下，学员完全有可能累积下对抗情绪，有机会了就会挑战教官，甚至挑衅。当然教官也会镇压他们这个其实也是一部分选择与淘汰的过程。 　　可这次不一样。因为拉伯恩给他们介绍情况时完全不像以往任何一次训练，特别啰嗦：“这次的项目教官小了点，可有一手绝活，我也还弄不清楚，能不能学到手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听着好像告诉学员们教官好欺负，其实不是其实是在欺负他们！ 　　因为这么一句话，就把“学员学到东西”的责任，从教官那儿，转移到学员身上了！ 　　要知道集训这种事，选人固然是教官的权力，可效果好坏，也都是教官的成绩、教官的面子、教官的责任。 　　当然教官之间，也爱感叹“真是一届不如一届”，或者“还是前年那届最好，这两年的都不行，不知道明年的怎么样”之类…… 　　可那也只是感叹！他们很清楚自己的责任是什么。 　　所以有些顶尖的集训，教官们宁愿少选几个，也要保证质量来了训不出效果的，干嘛来啊！ 　　白给！浪费！ 　　还丢我脸！ 　　但拉伯恩一句话，把这事情给颠倒了拉伯恩也不是偏心姜灵，只因为拉伯恩没法在姜灵那边的教学上帮忙用力：没人知道该怎么教，因为没人说得清楚这次要教的内容！目标倒是有了……可是，对于该怎么一步一步地施行，从而达成目标，谁也无法给出一个具体计划步骤，包括拉伯恩自己！ 　　说白了，这是试验性教学。 　　所以拉伯恩只好欺负欺负这帮学员。反正他们一点都不嫩，多欺负几下完全没有问题。 　　于是对这帮学员来说，他们的任务就很明确了：是把绝活学到手。 　　把拉伯恩也弄不清楚的绝活学到手。 　　困难啊…… 　　怎么办？ 　　不怎么办！凉拌！ 　　凉拌是什么？ 　　这都不知道？你家肯定在寒带啊，要不就是极地，没夏天…… 　　不过首先，就要先让教官把货色掏出来啊！ 　　所以他们不用怎么商量，很快就达成默契：分掉临时职务，自我管理，先哄着姜灵；实在不行，或者有必要，那就再吓唬吓唬姜灵。 　　这就是为什么，他们把队列弄得漂漂亮亮！铃一响就飞速集合，跑得比平时半夜吹哨还快！ 　　因为他们都知道，有绝活的人都有傲气，傲气内藏、傲气外露的不同而已。绝活越是厉害，那傲气也越深厚……军队里这样的人多了去了！拉伯恩就是典型。而大家能来这儿，也都不是吃素的，连哄带骗，软硬兼施，什么招儿没见过？ 　　只要好用。 　　他们里面就有好些个当过教官，也有几个全职教官。而且大家至少都军官么，带兵、管理下属也是类似。他们一向如此。因为让学员、让小兵们竭尽所能地学到最多，就是对他们的最大爱护。 　　军人，是要上战场的！今天多多地哄他们，欺负他们，往后他们活下来的可能也大一些。 　　可是这个教官恐怕不知道压榨他们。因为拉伯恩都亲口说了，“小了点”…… 　　于是只好他们自己去掏！多多地掏！ 　　接到出发命令、拉伯恩介绍任务目标，然后到抵达这儿，中间路上有好几个小时，足够他们“自动排序”了。 　　他们本来还有点困扰靠什么决定临时长官这是基素集训！军衔高也不怎么样嘛，做保密技术工作的与一线行动的先要互相看不顺眼、两不服气。 　　不过他们很快发现大家精神力、体术都是十二级……这就简单了！ 　　于是军衔最高的三个上校迅速猜拳，当即分掉了一个大队长兼第一中队中队长、两个副大队长兼第二、第三中队中队长的职位；而军衔其次的六个中校，同样是猜拳分了余下的两个中队长对体术者、精神力者而言，猜拳不是靠运气，是要靠实力的！ 　　他们不同军区、不同部队来的，不能问身份，但口音之类还是有个大概推测，这谁能服谁啊。 　　所以就猜拳。 　　下面的小队长先等等，先排队列，个子调整好了，按照各人站位，每一列四个人一个小队，小队长自己选去。限十分钟之内上报。 　　很多小队里，四个人彼此看一看就有数了，基础素质上最厉害的当即领了职位去。有些也是猜拳。也有切磋的。猜拳就是最简单的一种切磋嘛。 　　※※※ 　　姜灵还真不知道这里面的过程。姜灵只知道巴尔德肯定不是白担心，可这些人也对她挺好啊瞧瞧，都这么诚恳！这么恭敬！ 　　她对军队毕竟外行。 　　所以姜灵奇怪了两三秒，很快想起自己不能光拿钱不干活、这么傻站着，便对前面两男一女三个上校姜灵理解中的上校，瓦尔哈利亚斯的六级军官，俗称“大陨石”道：“拖个靶子来，测试的靶子。” 　　……这种事有必要三个人去吗？一个人也太够了。 　　另外，您可以直接做手势。以您的权限，系统会给您调过来。 　　不过三人全部立正：“是，教官！” 　　回头看看情况，能说再慢慢说吧。这会儿才第一天第一个命令，一定要给面子。 　　再说了，只要姜灵真有料子，这种小事，让他们天天来上一百遍，他们也不在乎。 　　姜灵其实是不熟悉这艘军舰训练舱内的设施，因为跟“晨空”号的不一样。所以姜灵才没自己去，站在那儿跟余下九十二个人眼瞪眼。 　　而后姜灵忽然想起该叮嘱他们一句：“对了，要六档的靶子。” 　　“唰”一下！ 　　九十二个全都睁大了眼。 　　“啪”一下！ 　　三人一下子不见了。 　　他们等不及了！启动了紧急速度！ 　　…… 　　不得不承认，材料学水平，总是比体术者的裸测水平，进步得更快。所以冕下们也好，大师们也好，不愁没有让他们揍个痛快的靶子…… 　　但他们往往总是在追求趁手、更趁手的武器。 　　六档的靶子是固定在训练舱内的，因为它其实包括了地面与两侧。所以那边开启后，大队长就来这边报告，请姜灵过去，然后他把队伍也整过去了。 　　那靶子真没什么起眼，黑黝黝的一块，方方正正，边上钝角。对体术冕下而言，它作为被打击物，实在很小，四米高六米长，宽一米打击面是一乘四这边。 　　它对一到二档的打击没反应，对三到五档的打击不敏感。但是还是能反应出一个大概数据，就是精确度不高。呃……以瓦尔哈利亚斯的日常标准而言。 　　姜灵走到靶子面前，站定。 　　九十五个齐齐看着。三个站在一边，九十二个在另一边。前排的没什么，睁大了眼睛等着；后排的有几个，开始伸脖子。 　　姜灵左右看看，就想起了一件事，转头对他们道：“解散，自由找位置。前排的人蹲下，大家的视野好一点。” 　　哟，还知道照顾人！ 　　于是这边三个没动，那边九十二个一下子拉成了两层圆弧，前排蹲后排站，在姜灵背后断开一截，占据了最好的位置。 　　姜灵实在没什么好介绍的，直接道：“我会来三下。第一下精神力。第二下体术。你们注意第三下。”说完直接冲上前，人未到，一“鞭子”先抽在了靶子上，紧接着一拳！ 　　靶子是固定的，反力大，姜灵一拳递出顺势后仰，直接踹了一脚，人就倒射开去，卸力两步，回到了远处。 　　旁边计数仪上跳出三行短短的数据： 　　零点零七六四； 　　零点零八九一； 　　五九六点七八八。 　　姜灵瞅了，有点无奈：她现在单单用体术或者精神力，可以随心所欲地留力；然而一旦使用“一体”，就没法有效地隐藏实力。 　　她在“游乐场”的系统那儿，能下载到的最高权限的教学片，正是她自己所需要的也即“二级良好”。这个相当于十六级。姜灵当然试过下“二级优秀”的片子，然而不行。系统提示，下载过高的教学片观摩，一者没必要，二者对学习者可能会造成损害。 　　而十六级的体术，反应在这种固定靶子上，是打分超越一千。 　　五九六点七八八…… 　　即使留力，也差不多六十分了！ 　　不过这个靶子的计数，不是均匀的一、二、三、四，等差数列。它是比例数列，而且比例并不均等。尤其是从一位数变成两位数、两位数变成三位数、三位数变成四位数的时候，跃进了一个大比例。 　　也就是说，从八分到九分还算是容易的话，那么九分到十分，就很难。 　　它这么计数，只是为了训练者方便。否则冕下打一拳，要看一串数字，十几位二十几位的……谁都要头疼！ 　　如今这样，从左往右取看三位有效数字就行了。 　　※※※ 　　一片寂静。 　　姜灵无奈完毕，转头看看两边：“看到了吗？” 　　仿佛一捆炸药的引信烧完，全体爆出一声吼：“看到了！”那么明显的响动，谁能没看到？！他们兴奋啊！这可真的是绝活，大绝活！学会了就啥都不用愁了！ 　　姜灵没被吓到：她现在对大动静很镇静，镇静过头。反而对无害的小动静会惊讶。所以姜灵颇感欣慰，当即点点头：“会了吗？” 　　“……”在场的所有人都无言了：您当我们是恒星啊！内在能量巨大，一拨拉就自动涌出来了！ 　　…… 　　观察室里，拉伯恩跟着叹了口气唉，他又看了一次，之前琢磨教学片好久了，还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啊。 　　其实姜灵也并不是认为这事儿就这么容易。可是，她又说不清楚、解释不了！除了这个，她还能问什么呢？ 　　故而姜灵也没办法啊，只好再问：“那么，有谁有点儿体会吗？” 　　“……”九十五个一起面面相觑：我没有。你有吗？唉，都没有！一开始能有一个冒头的，接下来肯定又会有人，那我八成也不难。可是没有唉！ 　　姜灵想不出来了，搜肠刮肚半天：“那要不，你们自己分组试试，找找感觉？” 　　“……”一伙人统统瞅住了姜灵，眨也不眨，只差眼泪汪汪了：您就这么把我们抛弃了啊？！ 　　这任务果然是困难啊！超级困难！连教官都不知道怎么办！教官不就是负责一步步教的么？！学员不就是负责完成训练步骤的么？！然后学员就会了！ 　　…… 　　姜灵很无辜。 　　九十五个很无言。 　　然后九十二个不看姜灵了：没效果啊！他们改盯三个长官。 　　两个副的马上一转头，瞅住了正的。 　　结果大队长就义无反顾了：他是长官，虽然是临时的……可这种事只能他来！是他的责任！当即清清嗓子，一个立正敬礼：“报告教官！” 　　姜灵不解：“说。” 　　“要不，您给我们讲讲吧？”否则怎么练啊？ 　　姜灵眨巴了眼：“我也想啊。可是不知道说什么。其实，精神力和体术本来就是一体的，你们别把它们分开用，就成了……” 　　这句话人人都听进去了，然后大家全等着下文：重点是怎么“别分开”！他们分开用用了前半辈子了！他们还个个都比姜灵年纪大呢！ 　　可是姜灵已经说完了，没后文了。她只好清了下嗓子：“还有，其实拉伯恩大师这会儿就在观察室里……你们有什么问题，我答不好的，快去请教他吧！” 　　这话的意思是：如果他能讲，他肯定早就来给你们讲了。他都做不到嘛…… 　　所以我不能也没什么奇怪的！ 　　这一帮人当然听得懂。有几个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的，还真转身朝观察室那边走了；可没走两步，这几个不是自动恍然大悟了，就是被旁人拉住了。 　　姜灵无奈瞅着他们。 　　一伙人无奈瞅着姜灵。最后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萎顿了，齐刷刷矮了三厘米：好大一块肉啊，就搁在面前，让你敞开了啃，香味都闻得到，却隔着个透明罩子，压根够不着…… 　　呜嗷！ 　　※※※ 　　“集合！以第一列为中心，向右散开！每小队一个靶子！自由打击！” 　　大队长连“看齐、报数”都省了，直接上吧！大家都眼热。 　　因为诱惑太大了。所以明明知道自己没摸到门槛，还是手痒！ 　　另外，嘿，他们算是知道了，为什么这个训练舱里，六档的靶子多得叫人摸不到头脑原来是给他们备的！ 　　整整三十个！ 　　一般的训练场里，这东西一个就够了；第二个要冕下们不够用了，才会申请。 　　姜灵用的是一号靶。二十三个小队一队一个，二至二十四号。三个大队长跑去最远那头，各自开了一个。打了一会儿统统摸不到头脑，凑二十五号靶去了，讨论。 　　姜灵一看时间，开始训练还没五分钟。可她又能干嘛呢？溜达溜达，一队一队看过去。 　　不过姜灵走到第二个小队就被叫住了。 　　这个小队的四个人，每人都试了一通，全摸不到头脑这个情况其实每个小队都一样，时间也差不多。 　　刚好姜灵正常步速，也走到他们那儿了。而他们那小队长，二十八号，是个突击手，一线行动部队里抽过来学的，最最眼热这东西的就是他们这些人了！说句实在的，别人是前程相关，他们是性命相关啊！哪里肯放过？！当即果断一个立正敬礼：“报告教官！” 　　“说。” 　　“请您示范！”小队长吼完，忽然想起这个教官要“哄”，马上软了下来，努力降低嗓门、放柔语调，“您可以给我们再示范示范吗？”说完只觉自己的牙都要酸掉了。 　　“哦，好。”姜灵没有任何拿乔的想法，当即开工。她就是来工作的。最关键的是，这帮人也没欺负姜灵，姜灵好孩子一个，怎么会想要为难他们？ 　　所以说拉伯恩那句话真的不是白说的…… 　　因为拉伯恩太了解这些家伙了！ 　　他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 　　现在还天天带着一拨儿又一拨儿的大刺头。 　　当然拉伯恩也在姜灵那边做了他能做的一切努力。巴尔德一开始要的价格就很高，拉伯恩已经坚持把其中一部分作为绩效奖金了姜灵教会一个，奖一份。余下才是时薪。 　　这理由很正当，巴尔德没法拒绝。但巴尔德也坚持，这个教学本来就非常珍贵，全银河系独一无二的机会，学不学得会又主要取决于学员，所以奖金只能是小头，不能让姜灵白忙乎。而且奖金也不用提留太多，准备三五份就行了…… 　　什么，七八个？十七八个？！ 　　那你还不去收你的经费？！肯定到处抢着给！居然还要来压榨我学生！ 　　拉伯恩的确很希望看到巴尔德所说的前景，于是……于是等到合同签完，拉伯恩突然发现，自己太想撞墙了！ 　　可拉伯恩见过姜灵后，就知道时薪也好，奖金也好，都是摆设。因为姜灵跟他承诺“尽心尽力”时，很诚恳…… 　　也很茫然！ 　　不过这合约上的要价终归只是一个小玩笑。因为真要买，这种培训不是用钱能买到的。这一次也是因为哈奇德隆与军方一向的良好关系，才得来的。所以拉伯恩也不会为这个坏了自己的好心情。 　　开玩笑，他要是那样，那他才是真的蠢得该撞墙去了！ 　　他就是想起来了，难免肉疼一下而已。 第52章 揍人 　　“示范”这种事，有一就有二。 　　不过开口的人态度好，虽然有几个嗓门跟喇叭似的……可是他们的诚恳与敬重在那儿摆着，所以姜灵也不觉得有什么，兢兢业业，一溜儿靶子打过去。还是每个三下，也不用分精神力、体术的了，全都是“一体”。 　　结果打到后来，到了二十五号靶那儿，姜灵索性当给自己做训练了，也不留手了！分数上了八百，时不时蹿过九百，直逼一千！ 　　不过还是没到一千。 　　一大圈人默默瞅着，齐齐无声。 　　二十五号靶的计数器一口气跳了两百来下，数据一溜儿刷了下去。姜灵打得自己都累了，终于停下来，这才想起问他们一句：“怎么样？” 　　“看不清楚。” 　　姜灵奇了：“哎？你们刚才不是都说看到了吗？” 　　“看到了数据。我们看清楚了数据。” 　　“靶子显示的数据。” 　　“……” 　　…… 　　拉伯恩在观察室里要了一杯饮料，一边喝一边盯着场子里，笑恶狠狠地笑：我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早晚要给我卖力揍！ 　　揍人！ 　　※※※ 　　这一天上午姜灵的唯一成果，就是帮曼宁顿搞定了他的婚假。 　　当时拉伯恩听了之后，干脆利落一点头，让两人稍等，他自己则回舰舱一趟，取了一小盒珠宝原石，拍在曼宁顿手里：“新婚愉快。可惜我这儿走不开。”他与姜灵都走不开，所以没法子去。 　　曼宁顿当然表示了解，并且承诺会给他们多带些契司回来。契司是婚礼点心，不过是在新人成礼后才发的，据说沾了新人的喜气，能让孩子健康老人长寿土地肥沃水流清澈天空湛蓝大地蓬勃……总之遇到什么什么变好。作为点心，它的地位有点像喜糖，可味道不一样。 　　姜灵则左右瞅瞅这两人，无言曼宁顿手掌肿了……回去只怕要喷特效雾剂。 　　其实曼宁顿不归拉伯恩管，他直属上司是兰弗金。问题是他们未来几个月甚至半年一年里，曼宁顿的工作与拉伯恩的有直接配合，偏偏拉伯恩军衔又高，还是这次培训任务的指挥官。所以婚假长短的事，拉伯恩要是说“短”，兰弗金也没办法。 　　回去的路上曼宁顿细细地看了看那盒礼物，里面一共十二颗宝石，颜色都不一样，在色谱上基本上对称分布。姜灵听曼宁顿一说，这才知道拉伯恩常拿这个送人，都是他去“游乐场”里的时候弄的。这个颜色搭配，也不是拉伯恩的偏好，主要是不会出错，毕竟军队里的人来自四面八方，有时候赶着随礼，都还不知道新人的民族与忌讳，那就让他们自己去打磨，或者放鱼缸里看看也高兴就像这次。 　　另外，一般天然品质的珠宝原石在瓦尔哈利亚斯并不贵重。因为就算行政星上不多，却顶不住很多准行政星的储量大人类其实是很娇贵的。许多准行政星上有壮阔的山水，有瑰丽的动植物，但因为大气压太大或者太小，人们却无法在那儿大规模生活，只能造几个聚居点开采一些矿产等等。 　　相比之下，大气成份不太适宜的准行政星，改造起来倒是较为简单。 　　对瓦尔哈利亚斯而言的较为简单。 　　…… 　　回到家里后，姜灵休息了一会儿，去爸妈那儿跟姜乐玩了一会儿，一起吃了午饭，回来午睡一觉，起来上埃德的星网课程。 　　下午三点半这样，姜灵断开星网，出去在花园里转了几圈，开始准备晚餐。 　　训练只花半天。因为姜灵只有一个人，全天太累。况且姜灵到了下午，也没什么心思继续了她惦记回家做饭。给冬明做晚饭。 　　这并不是姜灵太差，负担不了；也不是拉伯恩太赶鸭子上架，心急过头。要知道一般情况下，这种集训，别说近百个人了，三四十个，教官也不会只一个，而是一个小组，三四人这样，有时甚至更多。这还不算后勤打杂的。 　　这样一个组，白脸红脸，分工合作，面面俱到，一起带人，才吃得消高强度训练里，单个而言，教官比学员更累。 　　教官们只是更熟悉训练内容，但他们得密切注意学员情况。另外他们装出一幅轻松模样，与其说是好面子，不如是工作需要他们可不能在学员面前叹辛苦：得压住这帮小兔崽子啊！ 　　要叹辛苦找头儿去，顺便还能弄点物资、名额之类。 　　不过姜灵这儿倒过来了，变成了学员密切关注姜灵……姜灵得提供大量示范，学员情况倒是不用她关注。拉伯恩从一开始就掌控了这一块。 　　因为拉伯恩很清楚这种教学里教官的负担。 　　况且费用是按课时算的，尽管还要乘一个九十五……所以拉伯恩对姜灵的安排也没意见：下午可以让学员自己消化吸收。 　　虽然消化什么、吸收什么，眼下都还没个影儿…… 　　…… 　　这天姜灵回到家，照旧按冬明开的菜单给他准备晚饭。 　　而后姜灵瞅着厨房助理打的分纠结了半天：你咋不说要“补充点糖分”了呢？ 　　傍晚的时候，冬明回来。姜灵严格按照条例的提醒来，没说集训的事让他分心。冬明到是有点儿好奇，便问了句姜灵那边的情况；而后他想也不想，当即告诉姜灵一个最有效的办法揍人。 　　“揍他们。” 　　“揍他们？” 　　“对。多喂几顿，该会的就会了。不会的那就这样了，也没办法了。” 　　“……”但是控制不了，一不小心就会杀人。这儿又不是游乐场，这可怎么办呢？ 　　“今天没点心么？” 　　姜灵刚要开口问他想吃什么，冬明已经歪倒过去倚在她身上，蹭蹭彼此的脸庞，浅浅索了一个吻，而后又枕到了姜灵腿上。 　　姜灵忙调了调姿势，让两人尽可能地舒服点儿，就没再问点心了：冬明摆明了没胃口。 　　冬明其实不要回答。因为他并不是真的想吃。事实上，他处于一种左右为难的境地中：他想看到姜灵给他做的点心。毕竟，第一个是那么精致还好玩的云片糕，第二个会是什么？可他又不觉得有胃口，看到了只怕也吃不下去，就那么让姜灵精心准备的东西付之东流，他舍不得。 　　姜灵不知道的是，冬明中午那顿已经从食谱上划掉了，有时候有需要，才用一些压缩膏体：一则胃口有限，二则可以令训练更连贯，三则一整天的训练中间不进行补充，对他这样的体术者而言是可以的。 　　“很累？” 　　冬明只是略略蹭动了一下，没说话。 　　不过这已经是答案了。姜灵知道冬明这是累坏了，怎么忍心再拿“怎么教”去问冬明，只搂着冬明缓缓拍拍他，然后两人就那么呆着哪怕一百个、一千个学员也没冬明一个重要。何况那边才九十五个。 　　更何况，控制这个事儿，本身说到底，是实力问题。 　　而实力问题，就不是一个取巧的方法能够解决的。 　　※※※ 　　第二天早上，姜灵去上班，从学员们那儿也得到了同样的建议：揍人。 　　“揍我们。” 　　“……” 　　因为挨揍了才能学得快。 　　确切地说，挨揍是最快的学习方式！ 　　所以大家才会一个个都动手。 　　不然谁会乐意啊！动动嘴皮子显然比动手又动脚地省力气，这不是明摆着的么！ 　　拉伯恩也好，冬明他们也好，都不是傻瓜。 　　“问题是，一旦用了这个，我控制不好！” 　　“……请大师看着？” 　　姜灵还没开口，出这主意的家伙当即被另外几十个人白了一眼：没用！ 　　否则拉伯恩早跑出来了。他那么丰厚的经验是白给的么？！会没想到？！还要你提醒。 　　因为一个大师从一个冕下手里救出一个人，确切而言，不是“令这人活过来”，而是“阻止出手的冕下”：也就是说，拉伯恩要么在姜灵出手前挡住姜灵；要么在姜灵出手后、攻击到目标前的短短一瞬里，令姜灵换招回援；或者，拉伯恩也可以干脆直接拽开那个目标。 　　总之，拉伯恩得让姜灵打不到目标。 　　而一旦姜灵揍到了目标，饶是拉伯恩打遍天下无敌手，能做的也只有急救了……他还没打遍天下无敌手那！ 　　可这样一来，对学员们而言，与让他们看姜灵揍靶子有什么不同？ 　　他们挨着靶子、站在最最最近的地方都看过了啊！ 　　昨天他们自己想出来的。 　　效果？ 　　令姜灵想起了“子弹描个人形”这一招。 　　别的？ 　　没了。 　　呃，好像有几个胆子大了一点。一点点。 　　可也就是如此了。因为他们与赵永刚不同。条件不同：他们有播放机。 　　他们这些人，或者心怀憧憬，或者只是好奇使然，总是看过体术冕下的对练记录的。那个一般的比赛记录、切磋记录又不保密，属于经典片段，还有各种集锦，星网上到处有。 　　这就跟奥运会运动员与各国特种兵的区别一样。单论体术，两者差不多，也都是地球上的佼佼者，可是前者的竞技表现，电视台争相转播；后者“清除目标”的过程……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任何活着的人目睹！ 　　所以凡是瓦尔哈利亚斯人大多都看过体术冕下的出手，却没几个人知道他们生死搏杀是什么样子的。体术者也不例外。 　　…… 　　不过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 　　或者说，是被逼出来的。 　　※※※ 　　这天早上姜灵照旧给他们示范，而后让他们自己找找感觉。 　　早上的训练分成两大节，中间休息半个小时，也可以弹性安排。在这段休息时间里，因为教官本身没有有效的教学办法，学员们开始讨论：他们迫切希望能找到一条有效途径。 　　姜灵在观察室里喝了点东西，见状就跟拉伯恩点了个头，出了观察室走了过去，坐在他们旁边仔细听姜灵的确没办法。如果有人能找出一个办法来，那当然很好啦；如果能那个能令她有点儿灵感，也是很好的。 　　不过学员们的讨论暂时并没什么成果，姜灵就有点神游天外：她想起了那几个教学片。 　　姜灵并不清楚拉伯恩为什么没向这些人公开教学片。毕竟虽然不多，可没准会有用。或许是保密需要？不管是什么，姜灵可不会去问。因为拉伯恩肯定不是忘记了。 　　就在姜灵走神这一会儿，一个学员起身，走到了姜灵面前，蹲下道：“教官，您就指教指教我们吧。” 　　这是个高壮的大个子。他蹲在那儿，对上姜灵，明显是俯视。加上他的长相粗犷，就有点压迫感。 　　不过姜灵倒不怕这些，只是认真道：“那是拿你们的性命开玩笑。” 　　“我不怕！” 　　姜看了他一眼，又扫了一眼其余人等，见他们神色各异，但以期待居多，心中便有数了：这帮人可能以为她藏了一手？ 　　更可能的，则是多多少少有点儿利令智昏了。 　　跟昏了头的人是说不清楚道理的，得等他们自己撞了南墙，再醒转过来。何况姜灵被这么一提醒，还真想到了一个方法可以尝试。 　　所以姜灵缓缓站了起来，拍拍裤腿上莫须有的灰尘，一幅准备动手的样子。 　　二十一号就有几分得意：他支使了教官。这对一个学员来说是很不错的成绩。然而下一刻，二十一号反射性一个立正。 　　因为他听到了命令。 　　…… 　　姜灵是绝不会让这些人在她手下出事的。 　　要知道“事故名额”不是说教官可以把学员的性命不当一回事。这只是个戏谑叫法。本意是说，因为训练或者演习本身的高度危险性，如果在训练中不幸有人员受伤、残疾甚至牺牲，指挥官不因此受到处罚。 　　可事故报告是要写的，调查组也是要拉过来工作的。 　　所以姜灵当然不会让这帮人出危险。那会令她自己陷入糟糕的境地。 　　至于揍人，这在军队里常常发生。可最坏的结果，也只是把他们送进医疗兵手里而已。况且姜灵这儿，送多了也会招来不满学员的不满倒也罢了，主要是拉伯恩的不满。 　　后者才麻烦。 　　而巴尔德说的正是指这个：拉伯恩那儿有他。 　　为的是让姜灵放心，然后就可以放手立威。 　　…… 　　观察室的窗户是单向可见。 　　拉伯恩本来坐在那儿晃悠，喝东西。二十一号走到姜灵面前时，拉伯恩便起身了。他这边一直接着姜灵的频道，此时拉伯恩便按下了二十一号的“监听”选项。 　　到那句“我不怕”出口，拉伯恩执杯的手就顿住了，按下了通话命令：给一号的单独通话命令。 　　他刚刚启唇、还没出声，频道里传来姜灵的声音：“二十一号，启动你的机甲。一号，二号，卸除他机甲上所有武器。三号，准备场地。其余人，观摩。”命令简洁明确，声音干脆有力。嗓音并不轻柔，却也不见紧张。 　　三个上校当即立正敬礼：“是。”马上就行动了起来。二十一号有一瞬间张了张嘴，大约是想问“为什么要卸除武器”，但他最终没有问，也是一个立正敬礼，开始执行命令。 　　编号首先按军衔排序；遇到并列的，则以晋升军衔的时间分出前后。姜灵命令的一到三号正是三个正副大队长，一如拉伯恩想用来解决这场面的人，是大队长。 　　所以拉伯恩轻轻一点，取消了命令。他站在窗前，望着姜灵的背影，举起杯子慢吞吞呷了一口，突然拍了一记自己的额头，哑声失笑能在“游乐场”以微末实力捱下去，一口气呆上三年，再怎么运气好，本身也不会是好欺负的主儿！ 　　何况还带了这么珍贵的东西回来……这就更不可能好惹了！ 　　怪不得巴尔德把他这个学生丢在这边训一大帮子人，自己忙自己的去了…… 　　因为那老头子放心啊！ 　　他还有什么不能放心的？！ 　　拉伯恩狠狠妒嫉了一把巴尔德，又开始有点儿想撞墙了他还真当姜灵是个小嫩孩了！ 　　都是巴尔德害的！护得那么紧，一口一个“你那什么地方”、“她怎么能去”，说得好像姜灵轻轻一碰就会坏掉一般…… 　　其实怎么可能！ 　　其实只是巴尔德那老头子自己在拿他寻开心！ 　　※※※ 　　二十一号飞奔回宿舍舱取东西。一号与二号对视一眼，跟着一块儿去了。 　　参训者中的大多数人，配备的机甲性能不能与一线部队比。但这个东西就像枪与防弹衣的综合体一样，军人人人都有。而基素训练时间内，一般是不能带在身上的。 　　不过教官下了命令，这就变成必须带了。 　　而他们的机甲，武器是卸不下来的。至少他们卸不下来。而这会儿又不好找机械师过来：外人禁入。但二十一号对自己的武器有最高权限，可以下命令进行锁定。一号二号检查这个就行，速度自然快。 　　所以一小会儿之后，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 　　姜灵这次出手尽量放慢了，但一干学员依旧没几个“看”清楚她的身影。 　　他们只看到二十一号，城市迷彩基本形态的二十一号，眨眼就被一道黄色的光芒所笼罩是训练场的系统公开警告：二十一号的身体状态逼近临界，需要休息。 　　也就是负荷过大，疲劳过度了。 　　姜灵看了一眼二十一号，转头就道：“除了二十一号，全体都有！解散，上机甲，卸除武器，基本形态，集合！”灿烂一笑，“等我揍你们。” 　　“是！”全体学员立正敬礼。好些个激灵灵打了一个颤。 第53章 影响 　　对一个体术冕下来说，当靶子与靶子之间距离不远时，揍一个靶子与揍一百个靶子没什么两样。 　　对姜灵而言，也是类似。 　　对拉伯恩而言，他不是头一次看人揍机甲了；他只是自己很久没干这个活儿，一时间就没想到他是体术冕下时曾经这么做过，可等他成为大师后，机甲就难以确保人员安全了。 　　至于锁定武器，是因为致命的压迫之下，军人训练所致，会本能会反击。 　　所以拉伯恩对姜灵的命令毫无异议，还很期待，便紧盯着看。 　　不过一小会儿，拉伯恩就在观察室里，瞅着模拟训练场上小人儿头上表示身体状态的颜色，慢吞吞倒抽了一口冷气：一个红色，受伤；六个橙色，轻伤；四十九个黄色，疲劳过度，需要充分休息。 　　这不是一个阶段的折损率！这是一天的折损率！ 　　不不不，这是一组动作的折损率！ 　　还远没到一天呢…… 　　幸而受伤的那个是因为机甲太老旧了，基本形态的防御功能跟不上。橙色与黄色全部是精神压力问题，看来得多叫几组心理支援过来…… 　　就在这时，姜灵接通了与拉伯恩的对话频道：“大师，您看怎么样？我瞧这训练太重了。一次就暂停了一个，警告了六个。大半的人一天只能来一组。我已经尽量放轻了。” 　　拉伯恩努力严肃道：“挺好，挺好。至少有个方向可以努力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牙疼，所以姜灵狐疑：“您真的这么认为？” 　　“当然。噢，对了，他们是第一批。您放手训就是。” 　　“这样子。” 　　…… 　　从这第二天开始，姜灵总算觉得自己的工作有了点实质内容。 　　毕竟揍靶子与揍人，还是不同的…… 　　事实上，下午拉伯恩还有别的项目折腾那九十五个人，为了姜灵那句“其实精神力和体术本来就是一体的，你们别把它们分开用，就成了”。 　　针对这个，拉伯恩设计了一系列的训练。效果如何暂且不知，至少花样不少。好在这些项目强度都不大也大不了！心态好的一点的学员，直接当游戏了。 　　其实这句话姜灵一开始跟巴尔德说过，跟苏密苏默也说过。因为姜灵解释不出个所以然来，翻来覆去只有这一句，巴尔德与苏密苏默不想记住也牢牢记住了。 　　结果就是，两兄弟刚忙完他们的事，巴尔德一个通知过去：他要闭关了；为此，哈奇德隆有些原本需他出面的事务，就得两兄弟照看一二。 　　苏密苏默不是第一回干这个活儿了，因为巴尔德虽然多年没有闭关，但总少不了有外出访问之类，还有往年在“游乐场”里呆久了什么的。他们轻车熟路，倒没什么大反应。 　　可是拉伯恩一知道，眼睛就亮了经验上、造诣上，巴尔德与姜灵均天差地别，同样一个东西，姜灵说不清楚，巴尔德却没准能够说得一清二楚！ 　　只是，一者闭关的成果不好说，二者若是请巴尔德亲自出手，恐怕竹杠更是要敲得“梆梆”响…… 　　拉伯恩缩缩脖子，两眼依旧炯炯有神。 　　…… 　　不提拉伯恩的烦恼与期待，姜灵对此一派坦然：她做这个培训说起来是为了“零花钱”，其实是对巴尔德的回报，对瓦尔哈利亚斯的贡献。 　　这个大家都一清二楚。 　　故而姜灵有一点与拉伯恩一样挺期待巴尔德出关后，能对“一体”有透彻领悟。 　　至于那样巴尔德便会接过培训任务的事，姜灵并不在意。 　　因为巴尔德若能有那么大的受益，本身就有她姜灵的功劳在哈！而且是大功劳！ 　　而比起那么大的功劳，培训这种小苦劳，赚不赚得到，根本不用计较。 　　※※※ 　　巴尔德很久没闭关了。所以这一次，整个哈奇德隆为之屏息。巴尔德根本没作公开宣布，可他刚一进去，消息就像风一样席卷了哈奇德隆，人人都开始等待巴尔德出关。 　　这种气氛并不明显，毕竟大家都各自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然而处处皆有，什么地方也逃不过。连姜乐都知道问姜灵：“姐姐，你的老师什么时候出来啊？” 　　“我也不知道。乐乐怎么想到问这个？” 　　姜乐就迷茫了，他糊涂！他仰着小脸回忆了一小会儿，才想起来了：“大家都想知道啊！” 　　“……所以乐乐你也想知道啊？”原来你就是个小跟屁虫啊！ 　　…… 　　日子依旧是一天一天过去。 　　训练第十六天的时候，二十八号考尼特、七十三号费莎，这两个人首先摸到了一点苗头：他们开始能做到“合击”。 　　这时候苏密苏默已经在蹭训，或者说每天在观察室里跟拉伯恩逗趣。两兄弟很高兴亲眼看到有了好消息，不过他们并没有出去与二十八号或者七十三号过手。 　　因为切磋就是互相交流、互相学习，而两兄弟合击已久，有些东西定型，可这两个参训者没有，这样子，新旧交互，没准会有不好的影响影响他们进一步有所领会。 　　让他们自然发展为上。因为他们是白纸嘛，交给姜灵去描。 　　所以两兄弟只是看，继续看……“盯”着人看。 　　然后又过了五天，巴尔德还没出来，冬明倒是顺利结束了他的晋级闭关。 　　…… 　　这一点姜灵中午一回家就知道了！ 　　因为冬明已经回来了。在客厅沙发里。 　　然后姜灵看得到姜乐在客厅门口玩，时不时看看里面。 　　姜乐见到姜灵就乐了：“姐姐！” 　　“哎！”姜灵现在也不试着去摸姜乐的头了，只是帮他掸掸衣服上的泥尘，“你怎么不进去呀？”说着去牵他的手。 　　姜乐让姜灵牵了手，还跟着姜灵走了几步，但眼看姜灵领他进屋，姜乐就扭了一下：“哥哥今天特别凶！”挣脱了姜灵的手，一溜烟跑了。 　　姜灵望着姜乐的背影，不由哑然。 　　冬明倒是缓缓颔首，颇为欣喜：“他对危险挺敏感，果然是块好料子。”说着跟姜灵张开手臂。 　　姜灵失笑，小跑过去，往冬明身上一扑：“你居然喜欢吓唬小孩子！太坏了！” 　　冬明接搂住姜灵，无语了他现在收不住，姜灵又不是不知道！好在姜灵嚷嚷完就捧着冬明的脸儿亲了他两口，紧接便叩开了他的唇，冬明也用不着说话了…… 　　…… 　　这天姜富安去大河边钓鱼了，中午不回来。胡海燕听姜乐一说冬明已经回来了、还特别凶，当即就乐了，给钓鱼的发了个消息，转头跟老外婆一说，母女俩只是笑，午餐根本没等小夫妻两个，也没发消息去问他们，陪姜乐玩了一会儿……或者说玩了一会儿姜乐，到点了就开饭。 　　倒是姜乐吃饭的时候问了一次他的姐姐与哥哥因为姜灵每次来都带一个蜗牛壳得到的回答是他妈妈挟的一筷子青菜炒蘑菇。 　　要说姜乐也真好养，肉爱吃，鱼爱吃，青菜也爱吃，只要东西新鲜。所以姜乐高高兴兴就着菜埋头扒饭，很快忘记了他刚才的问题。 　　※※※ 　　姜乐啊呜啊呜大口吃饭的时候，小夫妻两个已经“饱”了。 　　他们在卧室里纠缠，懒洋洋说话。之后他们胡乱来了点匹萨。其实就只是培根，两种蘑菇，西红柿，生菜，倒是饼底做得不错。可依旧是最普通不过的东西，配的还是最常喝的玲珑果汁。偏偏这两人心情好又饿极了，只觉得味道比什么都好。 　　两人吃完东西总算安份了一会儿。姜灵差点睡着，却被冬明搅合了。姜灵其实也不需要睡多久，她就是放松一下养个神，有时间一两个小时，没时间十分钟五分钟甚至一两分钟也行。所以两人就又腻到一块儿去了。 　　一整个下午，他们根本没有出房间。 　　不过他们都挺高兴，还快活，所以或许，呆在哪里不是那么重要的事…… 　　…… 　　劳琳达也很高兴，因为她这一小队正好值班。姜灵既然不出别宫，他们不用出动，当然舒服了。至于姜灵在屋里干什么，这可不是他们该知道的。 　　这种好运气可不是天天都有的。像上回姜灵给自己放假，下午不上课，去森林里玩。刚好轮到兰弗金，那一组人还以为打猎，颇有兴致。谁知道姜灵就是去走一圈看个高兴，除了拣了几个野果带回来让姜乐喂他的那对小松鼠，连一朵野花都没采，简直激进环保主义！可姜灵明明不是。恒星知道为什么姜灵一个人竟然也能兴致那么好，一整个下午都在森林里绕来绕去……大约是累了吧，想一个人静静？ 　　这片森林狩猎少，而且主要是打大的动物，捕捉起来也安静迅速，所以绝大多数小动物不怕人，结果兰弗金就撞上了一只傻短毛兔确切而言是那只兔子蹦出来看兰弗金，兰弗金顺手把它拎了起来还没等兰弗金想好要不要掐断这笨蛋小东西的脖子，姜灵突然就回头瞅了他一眼：“今天就算了吧，回去我让赖米把狩猎权限送过去。”可那片森林里的狩猎权姜灵其实早给了，他们每个人都有，所以这言下之意太明显了：今天不杀生。 　　故而兰弗金当即重新感谢了姜灵一次，并表示他只是想摸摸这小家伙瞧，毛茸茸胖乎乎的多可爱！ 　　然后兰弗金继续跟着姜灵转，回到八号区的时候脸上都木了。他是荒漠里长大的，看到一望无垠的沙地上，一蓬蓬的骆驼刺，大约还会感动一下，对森林那种长满树的地方没什么感觉。 　　不过，不得不承认的是，如果姜灵就这么一点小爱好，她还真的是一个很好照看的目标。 　　※※※ 　　冬明出关的消息在哈奇德隆没有引起任何动静，甚至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 　　可是到了次日，除了苏密苏默、梅斯与吉兰恭贺了小夫妻两个，拉伯恩也诚挚祝福了一句：在训练场里跟姜灵说的。因为冬明还没开始行使他的助理职责。 　　毕竟晋级闭关刚结束，冬明最需要的是放松，若是顶着一身锐气贸然出现在一群被姜灵天天揍的学员面前，与姜灵眉来眼去，可怎么也不算明智……所以呢，他至少也得休息一两天。 　　对于后者，姜灵乍一听到略有点意外，忙着道谢，一小会儿之后才品出味道来，当即了然既然两个学员开始出成绩，那么在拉伯恩眼里，在军方眼里，有些东西、有些人，就更重要了。 　　至于拉伯恩的消息来源…… 　　当然有可能是他在哈奇德隆的人脉。不过姜灵不得不承认，不管那边的人脉知不知道，这边就有一份答案写在她自己的脸上瞧瞧，连考尼特这样说话习惯用吼的家伙，也瞧出便宜来了，仔仔细细询问姜灵合击与一体的技术问题，问完了再倒过来校对一遍…… 　　一点也不担心姜灵会烦。 　　…… 　　这天中午姜灵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冬明在厨房里忙因为有客人。 　　三老一小那边昨晚就聚过了，今天中午属于唐妮他们。 　　出乎姜灵的预料，加瓦里昂也在，坐在沙发里，被两个活宝一左一右夹着，对面还坐着个唐妮，身后窗子那边站着拉瑞，联手封死了他的去路毕竟毙敌容易，看住一个老乡可不容易。 　　尤其当情况要求“纯手工”完成任务时…… 　　姜灵莞尔，跟他们打了一圈招呼，正好走到沙发后面，给两个活宝一人来了一记：“快去帮帮冬明。” 　　两人无奈，一路嘀咕着什么，“不是有机器吗”，“你当他几岁啊”之类，不过还是去了。一者他们习惯了被姜灵支使做家务，因为在弗杜的时候，花园里的事情主要是姜灵说了算的，姜灵没时间了冬明才会动一动脑筋。他们又总是打零工凑热闹，结果就与冬明一起被姜灵使唤。二者么……他们也知道拉瑞这些人全过来，是与姜灵有事要谈。两个活宝才懒得操心这种事，不过看亚勒与冬明的态度，他们不操心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知道是为了什么毕竟，他们是从小靠自己讨生活的孩子。 　　接着姜灵顺手就拍在了加瓦里昂肩上：“您不去么？这两个其实是去偷吃的。”您与其呆在这儿如临大敌，不如去一起偷吃，这样对你我都好。 　　加瓦里昂差一点跳起来，然后他转头看了姜灵一眼，发现姜灵很诚恳地望着他，加瓦里昂当即就明白了，短促一点头，也起身，匆匆去了厨房。 　　与拉瑞他们不一样，加瓦里昂的身份已经放给他了。因为他的囚禁虽然中断，但他能熬过那些刑，这本身就已然非常……稀有！ 　　而姜灵认为就姜乐那一次的事情而言，那些东西对一把刀子来说已经足够了：一者考虑冬明的情绪，二者在瑞森那边，复仇的需要已经得到了满足，姜灵的怒气也已经得到了宣泄，所以她自己这关过得去，对加瓦里昂的死活不在意。 　　所以加瓦里昂被琪雅送来的时候，姜灵问了一下冬明，直接对加瓦里昂表示，过去的事就揭过去了。加瓦里昂接下来可以先用姜灵随员的身份过渡几年，而后便可以在瓦尔哈利亚斯享有一个优秀体术者所会享有的人生具体由他自己决定。姜灵不知道加瓦里昂是否是“准冕下”。亚勒自己都还顶着一个前缀，甄别不出来。至于巴尔德与梅斯，姜灵不开口，他们没心情去关心加瓦里昂。 　　而姜灵不打算开口。 　　因为加瓦里昂离开死亡威胁、重获自由后，好像心软了。那个在囚室里要求见人、当着受害者的面、坦然对冬明说“抱歉”的男人消失了！目前加瓦里昂总是躲着姜灵，躲不开了便会纠结得像根麻花难道说他那些早被遗忘的负疚感一下子回来了、觉醒了？！ 　　所以姜灵彻底无言，决定冷处理，装着不知道，由着他去吧。反正一开始为了避免尴尬，就没想把加瓦里昂留在近处，故而这别扭也就这么几年的时间，以后见面少了，就好了。 　　…… 　　而此刻，支开三个非直接相关的家伙后，姜灵便在他们空出来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饮料。 　　拉瑞就从窗子那边走到了唐妮旁边。两人一起望着姜灵。 　　可姜灵装作不知道。她喝饮料，尝小饼干嗯，为什么是小动物饼干？这不是姜乐的储备口粮吗？ 　　拉瑞他们就交换了一个眼神，唐妮正要开口，然而恰好这个时候，冬明从厨房里出来了，大舒了一口气，宣布：“行了，我们去餐厅吧！” 　　※※※ 　　这天午餐的主题是为冬明庆祝，拉瑞他们本来就不好当着冬明的面与姜灵商量他们身份的事……因为这会令冬明陷入一个尴尬的立场，从而可能会整个儿被姜灵视作胁迫行为在瑞森的顶尖世家少了一个之后他们绝不会有兴趣试探姜灵的发怒底线！ 　　要知道伊古拉单论其自身实力，连瑞森的任何一个行政星都抵不上……倒是民用方面有些地方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伊古拉的经济是畸形的，制度也畸形，现在刚开始正常发展。 　　所以拉瑞他们不敢惹姜灵。比起他们刚来时，甚至更为谦恭得多：知道越多，顾虑越多。 　　结果这个话题就暂时搁下了。 　　话题一搁下，午餐就轻松。小夫妻两个本来就心情好，两个活宝更不用说。加瓦里昂坐在姜灵看不到他当然他也看不到姜灵的角落里，也觉得挺舒服的。至于拉瑞他们，这次时机不好，那就等下次：他们这点耐性还是有的。 　　所以聚餐还颇为愉快。 　　等到客人们一走，姜灵就问冬明：“怎么，还不能放？”否则你怎么会刚好那会儿出来！ 第54章 造人 　　果然，冬明点头了：“鲁米那边可不是好惹的。他们一旦分开，只怕马上就什么都不剩了。” 　　姜灵深以为然：“是啊，拧成一股才有用。”分开了，会被拉拢、会被收编，最后会成为鲁米人，而不是伊古拉人……当然对以后的伊古拉人而言，成为鲁米人是一件好事。但这一代还不，特别是对亚勒他们而言。 　　“所以亚勒说要等他出来。我听他的意思，好像是他想跟你讨人？” 　　“我听你的意思，好像是他让你来探我口风？” 　　冬明怔了一瞬，旋即无奈吐了一小口气：“我想是的。他已经探过我的了。而且我已经答应他了。” 　　姜灵只是不喜欢冬明帮着亚勒来试探她。既然冬明自己没有察觉，姜灵马上又高兴了，连忙道：“如果我没记错，我欠他一个大人情。他一直没跟我开口。所以！” 　　“所以？” 　　“你帮我还了吧？刚好。” 　　冬明唇角一弯，忍不住道：“就算你放手给了他，这几个人身上，多多少少，还是打着你的牌子。” 　　姜灵颔首：“我知道。唔，当初地球开放星网的事，你记得么？那会儿欠的。” 　　当时冬明也在场。所以冬明一听就想起来了；而一想起来，他就明白了：“问一句话换一帮人，真是不错的买卖。” 　　这话说的是亚勒。 　　所以他是觉得姜灵吃了点亏。这令姜灵莞尔，当即扑过去扒在冬明身上敲了他两下：“你在替我抱不平，嗯？可是罪魁祸首是这个呢！” 　　冬明糊涂：“怎么？”转身让姜灵滑进他怀里。 　　姜灵继续敲他，只是力道太小，好像按摩：“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惹上他们，又怎么会搁着他们不用，最后放给亚勒。其实也没吃亏，大家以后也是盟友。” 　　冬明一想也是，点点头。 　　姜灵扯回话题：“我得说亚勒很明智。他占了先机，而且也的确适合成为这个团体的核心。如果以后他们之中能再出两三个冕下，那么至少在哈奇德隆，有独立参加宴会的资格不过，嘿！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 　　“亚勒到底怎么拿我当白脸的？” 　　“他只问了一句话，‘你们做了什么，能要求她的慷慨？’” 　　“听起来不错。” 　　“是不错。可惜后来，你放了加瓦里昂的事让他们知道了。说起以后打算的时候当时气氛很好，加瓦里昂说想做个体术教练，而这明显是个自由的志向。” 　　“不患寡而患不均？” 　　“对。所以我只好暗示他们，你从小就很佩服军人，尤其是那些上天入地过海穿林无所不能，连熬刑都不怕的特战兵。” 　　“噢……的确如此。只是我想……他们应该不会特地来跟我表演这个吧？！” 　　“除非他们疯了。”冬明莞尔，不知不觉间手就游上了姜灵腰后：“别管他们了，交给亚勒好了。来管管我吧。” 　　姜灵痒痒，又好笑：“你又有精神了？早上不是起不来么。”这种事在身体条件相当的情况下，主动热情的那个容易累运动量大呗！而冬明刚刚控制得住没多久，又有这样的喜事，特别缠人。姜灵倒也不是觉得他过分了：他们这个年纪，高兴了尽情放纵，再正常不过了，只要身体允许，没什么关系。不过既然冬明勤快了，姜灵就趁机偷懒了……新鲜出炉的机会！怎么能不试一试？！ 　　结果今天早上姜灵蹦起来去上班，冬明却是一卷被子继续睡。 　　不想冬明却是搂住了姜灵，额头抵着额头，认真道：“我们要个孩子吧。” 　　※※※ 　　“哎，你不是说要等到……”要等到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小孩，才肯要么。 　　“你可以了。” 　　“……所以就可以了？” 　　“嗯。” 　　姜灵已经习惯了冬明的思维方式，不再时不时把他跟地球人做个比较，所以也没再问这件事，问起了另外一个：“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冬明就整个儿拉着姜灵一倒，两人窝在沙发里说话：“孩子我们当然要，只是个早晚问题。刚好这几年也有空，下次去游乐场，谁知道会碰上什么。没准那一耽误，又是三四年。这样下来，这会儿不生，再想生孩子，得等十来年后。”其实冬明到不觉得十来年漫长得不可忍耐，但他知道这对姜灵有效。 　　“十来年……”姜灵缩了一下，赶紧摇头。单为了这个，也足以令人心动了！“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不过，让我想想……对了，外婆催你了？” 　　“没有。”她只是催你了。“既然是好主意，还要考虑什么？” 　　“……现在？” 　　“下午去做个体检。其实没什么用，不过还是查一下。顺便我接上输……” 　　姜灵连忙捂住了冬明的嘴，脸上一点点地绯红了。 　　冬明瞅着姜灵这样，那里肯错过，眼睛眨也不眨唔，没错！他就是故意的。 　　姜灵瞧冬明这样哪里还会不知道！所以姜灵手一转按上冬明的脸，一使劲，推得冬明扭头看茶几去，顺便顶了冬明一膝盖，自己一转头脑门抵着沙发扶手懊恼唉，他们果然是老夫老妻了，刚才讨论这种话题，她居然脸都不热一下！ 　　冬明只觉好笑，又甜蜜；他略紧了紧手，见姜灵没躲没滑只是扭动，就高高兴兴缠过去腻乎，却并不再捉弄姜灵：他从来不干火上浇油的事，太危险了，容易真吵起来，那就损感情。毕竟姜灵这性子，明显外柔内刚，逼过头了是把人往外推。 　　冬明并不觉得仔细计较这些，有什么不对、不妥。从俄罗斯搭飞机赶往南美那一天，他就决定抓住姜灵，同时也就决定了经营一辈子他对自己说“我要她”的那一刻，便已然准备好付出。 　　……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被定了下来。 　　因为姜灵意识到冬明说的没错：或者这会儿要个孩子，或者就得等上六年七年甚至八年九年，两人第二次从游乐场里出来之后。这对姜灵来说比较头疼……那会儿她都几岁了？！ 　　而在眼下这五年时间里，后年不如明年，明年还不如今年，越早越好越早，等他们下回去游乐场时，孩子的年龄就越大，与父母分别给孩子的刺激就越小。 　　甚至可以考虑直接带上孩子，去游乐场里见见世面……如果他们的实力在这几年内进步不错的话。而显然，姜乐这么大的小孩比婴儿好照顾多了。 　　不过结束游戏的方式是个问题。那对孩子来说刺激也太大了。 　　结果他们当天下午就开始行动了。 　　而这天晚上，蹭饭后、回来前，姜灵拉着胡海燕去一边嘀咕了两句，紧接着与冬明两个一溜烟跑了。 　　于是饭后时光，胡海燕乐，姜富安乐，老外婆更乐。 　　唯独姜乐没被提前通知，仰头看他爸妈在那儿高兴个不停，小脸上满是迷糊。 　　※※※ 　　冬明也只休息了两天，第三天便开始去当助理。 　　苏密苏默呆在观察室里的时间是不算薪水的。冬明倒是有。不过谁也不会在乎这个区别。因为苏密苏默会出现在协议上，除了打掩护，还有双方，即哈奇德隆与军方、两兄弟与拉伯恩，彼此亲近亲近的意思。 　　两兄弟与拉伯恩有相当的社会地位与见识，可又不尽相同，彼此熟悉的领域在对方那儿而言，都很新鲜，大家正好聊天，这亲近起来就一点不难，自然而轻松。 　　另外，拉伯恩正做计划，打算等到“挨揍”训练满三十天之后，给所有学员进行一次详细的基素成绩测试。然后视情况，将学员分成三个组：第一个组是成绩有所进步的，继续让姜灵揍；第二个组是一半成绩没变化的人，也让姜灵继续揍；第三个组是余下一半成绩没变化的人，让苏密苏默教“合击”，其实也就是让两兄弟揍。 　　除了第一组之外，这是个典型的对照教学，所以三个小组之间就要分开，完全隔离，以免学员们知道另外两组的情况后，被心理因素影响。故而拉伯恩在忙场地的事星舰内部够用了，但是宿舍舱、休闲区、医疗组之类得安排好：一方面，不能让学员们以及相应的医疗组碰面；另一方面，又不能影响他们的生活。 　　说起来麻烦，其实简单，通过锁定一些舱壁就能做到：拉伯恩提出要求，系统会给出符合的方案。然后拉伯恩选择了一套，就行了。 　　只是目前三十天还没到，各组人数还不确定，所以拉伯恩只是做了个备忘录。 　　…… 　　小夫妻两个到的时候，拉伯恩刚刚把他的备忘录看了一遍，见了冬明就恭喜了他一声。 　　他们随意聊了几句，时间到，姜灵去了训练场，拉伯恩马上就把跟姜灵通话的任务丢给了冬明，连带一份学员健康记录：“盯着点，那些家伙不安份，总是想多挨几次试试他们的运气。要是碰上‘脆弱’的，提醒她一下，别出手。有时间就看看二十八号和七十三号。他们基本上掌握合击了。” 　　冬明点头答应，拉伯恩就舒了口气，忽然发现有个助理也不错过去这些日子，他天天当保姆啊！ 　　因为黄色疲劳信号是三秒后自动消失的，学员们就仗着这个，冒充没颜色的，不去打靶子，往第二次“挨揍”的人里混，好让姜灵再指教指教。 　　机甲上又没编号，编号在学员军服胸口、背后与两臂两侧，所以姜灵第一次差点就被蒙过去了。 　　从那会儿开始，姜灵调用了系统功能，盯着他们。 　　姜灵信赖系统，但拉伯恩可不放心，因为他知道这帮小兔崽子改起灯光来小菜一碟……信号灯光属于训练舱自动管理系统的辅助功能，训练舱自动管理系统则是星舰内部一个独立的外围设施，其地位并不算重要，其辅助功能也就不难篡改，甚至都不需要进入观察室的权限…… 　　而改了自己的，查出来了，惯例也就关个半天一天的禁闭，不到处分的地步，更多的时候长官们闭一只眼睁一只眼，送一个后脑勺就算了；当然改别人的就不一样了。 　　所以这个系统常被用在各个方面，恶作剧，下马威，庆祝，惊喜……你说同一个中队的某个战友生日那天，大家一起给他来一把五颜六色的灯光，多好！ 　　于是拉伯恩只好跟姜灵一起盯着。 　　苏密苏默？ 　　那两人看笑话呢，怎么肯帮拉伯恩！ 　　除非拉伯恩大师上盥洗室那会儿…… 　　…… 　　“二十八号考尼特、七十三号费莎……” 　　这几天没有新的收获，拉伯恩天天会把这两人的资料看一遍，试图找出一点共性，也有助于之后的选人工作。今天有冬明接手保姆工作，拉伯恩时间一多，就开始琢磨。 　　结果他琢磨来琢磨去，却对这两人的资料很无言。 　　考尼特的倒还好说，他是一线的，参加过数次不被官方承认的行动，说得上是“与死神擦肩而过好几回”，本身就有压榨自己潜力的强烈愿望，这被姜灵敲了几下，就喷涌出来了，也没什么奇怪。 　　可是费莎呢？她就是个文官，做档案管理的，爱好是烹饪，手工，以及……考古？ 　　这与考尼特有什么共性？！ 　　所以拉伯恩头大了：“什么样的人喜欢考古？” 　　苏密转头看拉伯恩：“业余？”因为拉伯恩在看学员资料，显然不大可能专业。 　　拉伯恩点头：“业余。” 　　苏默给了一个词儿：“好奇。” 　　冬明又慷慨点，给了一句话：“想象力丰富。” 　　拉伯恩更头大了：“看到一堆破铜烂铁，就会在脑海里自动把它修补成一艘远古战舰？” 　　苏默一耸肩：“嗯哼。真是闲得无聊。” 　　拉伯恩叹了口气：“我想你说对了，这家伙的工作是档案管理。” 　　苏密又看向拉伯恩：“每天呆呆地坐在那儿。” 　　拉伯恩正坐在椅子里，闻言当即回看苏密。 　　两人对峙了一秒钟，都觉得自己很无聊、对方更无聊，同时别开了视线。 　　冬明清了下嗓子：“呃，其实档案里面可以看到很多东西。”苏密苏默、拉伯恩，都对大的情报，也即局势，非常敏感，对新闻里出现的消息一看就知道什么重点，但他们毕竟没有亲自接受过基础的专业情报训练，没管过档案。而冬明他们有针对的信息提取的训练。就是给你一个目标，然后一大堆东西让你翻，限时找出答案。先找到的先吃饭。找不到的也有饭吃否则影响其它训练不过是冷的，或者馊的。 　　“你是说，她对别人的情况好奇？”苏密眉头一皱。他的修养令他没有直接说出“窥私癖”这三个字，但在场的都明白了。 　　苏默随口道：“所以她对自己也好奇。” 　　拉伯恩马上转头看苏默：“什么？” 　　苏默煞有介事：“热衷于挖掘自身潜力？” 　　他其实只是信口猜猜，拉伯恩却是一乐：“我明白了。”他找到答案了。 　　可是苏默糊涂了。 　　冬明瞅着拉伯恩开始翻资料，道：“但‘更’有可能纯粹只是偶然。” 　　“当然。”这个可能性拉伯恩早就考虑到了。 　　冬明继续瞅了拉伯恩一秒钟既然“当然”你为什么还要这么执着地寻找共同性？多观察几个啊。 　　不过他没把这话说出来，并且他还移开了视线，干自己的活儿去了。 　　因为冬明发现，拉伯恩与亚勒一样，都有自己的思维定势，旁人提醒了，他们听到了，却很难转过来。 　　所以冬明懒得说了。 　　这些家伙卓有成绩，所以就非常自信，也特别骄傲？或许单纯只是年纪大了，于是固执？ 　　可姜灵不。姜灵还是老样子。 　　冬明望着姜灵揍人完毕，开始一个小组一个小组地示范、询问与解惑尽管大多数答不出来微微地笑了起来。 　　认真工作的人总是最美的。 　　…… 　　苏默注意到了。苏密注意到了。拉伯恩早发现了他只是忽略了；可到了这会儿，想忽略也难了！ 　　结果观察室里四个男人，三个瞅一个。 　　苏默看了两秒钟，转头就调出一个小模拟盘，拉出一个系统的男性样板小人儿，选了微笑表情与浅麦色肌肤，往他头顶上放了一串红心，呈汩汩冒出、徐徐上升状，看了看嫌不够，又把小人儿的脚下铺满碧绿的草地与大红花，然后示意苏密与拉伯恩看。 　　拉伯恩莞尔。苏密端详了一下，点出选色板，把那心与花的红色改成了粉色。 　　拉伯恩不禁笑出了声儿样板小人儿穿的军装，威风肃杀，气宇轩昂，与粉丝一配……非常强烈的对比！ 　　冬明闻声转头，苏默一转椅子挡住了小人儿。 　　冬明不解：“怎么？” 　　苏默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苏密从容存档了小模拟盘、关闭。 　　冬明无言看着拉伯恩闷笑着转过了身；苏默啜着热饮、从杯子上抬眼笑他；苏密仔细打量了他一遍，又上上下下看看自己，松了一口气，一脸“还好我不是那个样子”，转而瞧模拟训练场里的小人儿去了。 第55章 小号 　　幸福的人总是会更大方一些。 　　冬明本来就不小气，何况这三个哪个他都打不过，所以他很慷慨地无视了。 　　只是，冬明趁着拉伯恩有空的时间，抓紧机会多请教了他几次。而拉伯恩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指教得额外用心…… 　　要知道以他们之间的差距，拉伯恩完全可以“顺手”揍冬明，就好像梅斯顺手揍胡多一样。 　　因为在背后调侃了谁，当面多少会有一点不好意思？或许对此体术大师也不例外吧。 　　更何况目前，双方都有意相处得更好一点。锦上添花不嫌多。 　　至于冬明……呃，他真的只是勤恳不辍而已。 　　真的。 　　…… 　　不过很快，另外三个男人也没时间取笑冬明了。 　　因为训练第二十六天，五十九号安娜贝尔开始能做到合击；训练第二十九天，四十六号若利娜，三号奥德林，开始能做到合击。 　　这三个目前都是十下里面能成功一二下。但的确是会了。余下的是掌握熟练的问题。 　　他们的情况，直接令拉伯恩作出最新决定基素测试照做，但把分组的时间往后推迟。 　　因为如果以这个比率蹦出成果来，这九十五个人，训上两三个月，就值得了！太值得了！分组反而会影响收获。 　　要知道一体固然珍贵无比，但合击也是军方在追求的高端目标确切地说，目前还追求未成。 　　至于这不断更改的训练计划……这本身就是拉伯恩的权力与责任。姜灵没有足够的经验来作出针对性调整，所以拉伯恩才要天天跑来观察室里看着。 　　当然拉伯恩没必要亲自来。不过他来了；而事实证明，哪怕他亲自来，这也是非常值得的。 　　…… 　　二十九号这天中午，因为早上新冒出来的两个人，姜灵被要求填写两份问卷，针对学员的。 　　拉伯恩对此没报什么指望，他已经在思考中午请大家吃什么了当然他做东！不过当拉伯恩注意到姜灵在那儿若有所思时，登时来了精神！ 　　“他们有什么特别？” 　　“怎么说呢。很不明显，而且我也不确定……前两个出来后我一直在观察他们，用精神力。嗯，您说可以试试这个……” 　　真是废话好多！你下令的干脆利落哪里去了？重点重点！ 　　其实处于回忆和思索中的人，说话都这样。不过拉伯恩等不及了，俯身截断姜灵：“是的，这是常规手段。” 　　“而他们，比其他人，更加……嗯……”姜灵想不出词来了，在那儿皱眉头。 　　拉伯恩比她更着急，又凑近去了一点。 　　他又不能帮着姜灵使劲！另外三个看得直好笑。 　　冬明笑过之后，瞧瞧姜灵还在想，道：“你找找中文。”小夫妻两个一开始交流用的琪雅语，最近正逐步切换成瓦尔哈利亚斯语。对于后者，冬明已经边用边学，已经三年多了，只要别叫他去参加正式的辩论大赛，就没有任何劣势。姜灵则刚开始。不过姜灵在星网上学东西有很大的效率优势，加上“最好的口语教师是恋人”而冬明正好符合，姜灵进度很快。 　　姜灵点点头，又努力想了一会儿，给出一个字：“顺。他们‘摸上去’，比其他人顺。” 　　“顺”？ 　　拉伯恩彻底头大了！还晕乎。苏密苏默倒是若有所悟。拉伯恩一见，马上问他们两位：“那是什么意思？”现成的精神力冕下！不问浪费。 　　苏默当即就道：“我们看人的精神力潜力，如果这个人的潜力明显很好，会令我们觉得‘明亮’，而且‘宽敞’，更多的则是‘昏暗’并且‘狭窄’。但这其实都不是平时的光线与体积，而是一种感觉。唔，有点类似一开始三级精神力探查环境的感觉，但是更加……” 　　“玄乎？”拉伯恩眉毛一挑，随即有气无力道，“我明白了。” 　　苏密颔首，向拉伯恩微笑：“对。看来您合作经验丰富。”与精神力冕下的合作经验丰富。军中训练难免的。 　　“是的。”拉伯恩摇摇头不堪回首，又看姜灵，“顺？”字典与语言专家在这件事上都没什么用，因为关键是姜灵自己的具体感受。 　　姜灵很无辜，回瞅着拉伯恩；片刻后姜灵醒悟过来这是要解释：“就是妥帖，没逆刺。” 　　“整齐划一？” 　　“不不。往同一个方向去，但并不整齐划一。呈自然分布。” 　　“比如？”拉伯恩又摇摇头，瞥了一眼系统确定其在记录，顺手又调出了他的备忘录唉，他精神力也就八级！每次与这些家伙讨论精神力的问题，就沟通不良！越是厉害的，说的话越是听不懂！ 　　偏偏他又躲不开！很多地方需要双方合作。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个是要记录下来的。而后下一批人过来之前，先交给军中的几位精神力冕下去“摸”一遍这个倒不是删选，这个是做标记。然后看训练情况，如果有标记的人的确冒尖比率较高，那么以后大规模选人就能以此作为一项标准了。 　　很好用啊。 　　…… 　　“比如？”姜灵想了片刻，“比如缓缓流淌的小溪。没有横亘中央激起水花的大石头，没有急促的转折，没有飞扑而下的落差。但也不是人造的平坦沟渠。有鹅卵石，有蜿蜒的溪床，有小落差。” 　　“继续。” 　　“呃……就是一条小溪。溪边是什么我不知道。” 　　“再换个例子。多说几个。” 　　“……” 　　“加油，中午我请客。” 　　“冬季的豹子，狼，它们皮毛的手感。” 　　“接着来。” 　　“一把整理好了的小葱。” 　　“……还有什么？” 　　“以及您的头发。它看上去就挺顺。” 　　“……” 　　苏默不禁笑出了声儿。苏密一本正经看了看拉伯恩的头发。拉伯恩缓缓抬头，直瞅向姜灵。 　　姜灵还在思索，察觉拉伯恩的目光，便转眼回看他，一脸不解，片刻后恍然，表情切换成“我说的是真的”。 　　两人对峙了三秒半，拉伯恩先撑不住失笑，这一笑就输了！拉伯恩无奈关闭备忘录：“好了，走！我那儿有一罐易基达，还没开封。”率先走了出去。 　　苏默赶紧跟上这种瞧热闹的机会可不多！苏密瞧着倒不急，但他脚下一点不比苏默慢。 　　姜灵一下子冒出了酒窝，高高兴兴跳起来：“哈，终于可以吃饭了！”却差点迎面撞上冬明！ 　　※※※ 　　直到在高级军官的餐厅里坐下来，苏默还在笑，苏密没笑出声来，但他眼里唇边的莞尔之意太明显，谁都看得出来。 　　拉伯恩先回他的宿舍去了，拿他的珍藏品，易基达，“深渊之香”。冬明一直绷着脸。姜灵看了冬明几次，就去戳冬明。 　　冬明被戳了两下，绷不住了，瞥了姜灵一眼：“他的头发，唔？” 　　姜灵朝冬明一个白眼丢回去：“那些都被记录了，明显是要交流用的，甚至可能需要实例示范。我才不要让你去。” 　　冬明一听也是，摸摸自己的头，缓缓一点头，瞅瞅姜灵：我们和解。 　　姜灵不干。她喝了几口水，把水杯往冬明面前一放。 　　好吧，是他弄错了。冬明起身亲自去帮姜灵续了点水，还加了一点蜂蜜，端回来给姜灵。 　　姜灵望着冬明笑，一看冬明转身回来，马上收笑，准备继续敲诈。 　　可惜收得不好，冬明早就瞧见了，当即以标准的侍者动作把水放到姜灵面前，一边微笑，一边直瞅着姜灵我看你还有什么招！ 　　姜灵气势顿泄，想想算了，捧着蜂蜜水又喝了两口。 　　苏密与苏默都听到了，也看到了。苏默乐得更厉害了，只是现在惹小夫妻两个好像比较危险，他就问苏密：“你说拉伯恩会让人摸吗？”其实就算要摸了作为体验，也只是摸摸模拟头型，而且可以把容貌之类都改掉。但苏默这话省略得好，听起来真暧昧，苏密唇角越翘越高，无声无息地笑了。 　　说真的，这并不是什么经典笑话。问题是，他们心情好。 　　…… 　　第二天早上风平浪静，没有新的收获。 　　收工的时候，拉伯恩就意犹未尽地感叹：“唉，今天没有。嘿，我说，怎么出了五个小的，却一个大的也没有？” 　　苏默摇头：“贪心不足蛇吞象。” 　　姜灵连连点头附和。 　　“这叫不断进取！人的潜力是无限的。”拉伯恩煞有介事道，又看看训练场上三三两两散去的学员，“下次把他们全扔游乐场里去！”说着憧憬了起来。 　　苏密一点头：“这是个好主意。” 　　姜灵无言。 　　毫无疑问对这个计划，拉伯恩最看重姜灵的意见，因为当事人嘛，还是成功范例：“姜灵？” 　　姜灵对这计划并不看好，不过她没直说：“噢，我逃命逃了一年。差不多一年。” 　　拉伯恩一顿，郑重问：“等等在这之前，您是不是已经会了合击？” 　　“是的。”这一点，目前、对拉伯恩，没什么好隐瞒的。 　　“很好！”拉伯恩调出了他的备忘录，一字不改地记了下来，“我知道了到时候，这就是他们的任务！” 　　姜灵：“……” 　　冬明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过他帮姜灵提醒了拉伯恩一句：“这计划达标率恐怕不容乐观。” 　　拉伯恩点头：“好在把他们拉过去也不费什么。就当给他们一个奖励了。”不提土著，游乐场的确很适合渡假旅游。 　　…… 　　合击现在被有权限进观察室的五个人称为“小东西”、“小进步”、“小的”，一体则是“大东西”、“大进步”、“大的”。 　　合击这个东西，并不是巴尔德的独门秘笈。这在军方也有，只是之前被各方各面控制在精神力冕下的小范围内：一方面，精神力冕下用起来，效果才好；另一方面，水平低一点的人里面，极少有人能学得会。 　　精神力冕下会这个，当然有他们的用处；可水平低一点的人会这个，也有他们的价值。 　　但是，军方是不会追求“破天荒”、“奇迹”之类的东西的风险太大。国祚所在，不可妄动。何况说到底，打仗最根本的仰仗，不是奇才，而是团队。有路林那样的奇才固然好，没了也能打。但没了团队，就什么都没了。所以那一个两个的英雄树立出来，只是宣传用的。再好的特殊人才，怎么也得能组建一支小部队，也就是最少最少一两个大队，才能在军中起步。 　　当然具有威慑性作用的力量又另当别论，比如精神力冕下与“轻光”。 　　而除了精神力冕下，其他人曾经试过，结果训不出来，比率太低，就从此密封搁置了。 　　至于姜灵，她属于精神力“准”冕下，所以巴尔德早早让姜灵见识一番，大家就算知道了，也没话说。 　　但之前姜灵揍人揍出了两个，这事情就不一样了。一方面，大家都期待这两个能继续进步。另一方面，如果就此止步，没再进步，也依旧是个好消息，非常值得尝试……尝试送更多的人来训练，训练合击。 　　因为若是能保持九十五个里出两个的成绩，就算成是百分之二的比例好了，整个瓦尔哈利亚斯的军队里一搜刮，再按批次一训，最后能得个十来万！ 　　不过这一批未必都是基础素质双项十二级的，有的更高，大部分是更低的。 　　但是这些可是特殊小类，尖刀兵！八大军区一分，大家都有个一两万，那就是一两百个大队，甚至足够单独组建一个特种作战群了！ 　　当然这些人不能都这么用。一部分实力嫌低继续训练，另一部分还得搞训练研究去，而且最重要的是，为他们量身打造的特制装备也还没影子，装备是否可以启用一些已经研究出来的特别功能也不好说…… 　　可不管怎么样，这可是实力！新增的先锋实力！ 　　何况，现在这个比率有希望超过百分之二。其实百分之五拉伯恩并不怎么敢相信，以他的经验看，这里面很可能有偶然性。所以下一批有百分之两三他就满意了。百分之四已然值得大肆庆祝。 　　本来这训练就不止这九十五个人。甚至拉伯恩也不清楚一共会有几批人。他只知道一开始会有五批人，后续的就不确定因为是实验嘛，做了一次失败了就不尝试了，那是不正确的态度。但后续尝试多少次，要看支持力度。这就不止是军方有人没人的问题了，还涉及到时局等因素。毕竟要干的活儿很多，不止这一个项目。 　　而像“一体”这个东西，比“合击”厉害得多，那么一万个里面出一个，甚至十万、一百万里面出一个，它也是值得留意的。但是无法专门选训，因为投入太高。只能附带留意。并且这些选拔出来的人就不大可能用出去了，只做研究，争取哪一天规模化。 　　要知道，目前除了体术大师，以及精神力冕下外，是人的发展辖制了技术的发展，而不是技术辖制了人瓦尔哈利亚斯能造出让兰弗金他们心满意足的武器，但还造不出让梅斯赞一声“好”的。至于精神力冕下们，他们则还没摸透“轻光”的所有功能。何况，要是瓦尔哈利亚斯能发明一种能令精神力五档者操纵“轻光”的衔接系统，这整个银河系早就一统了！ 　　不过这事儿，发明并制造“轻光”的文明都没做到，拾人牙慧捡了破烂当现成的六七级文明，也不会去妄想。 　　而因为是人辖制了技术，那么人就成了决定水桶容量的那块短板结果就是，能增长这块短板的东西，当然特别重要！比能增长另外那几块长板的都重要！ 　　※※※ 　　集训按部就班。 　　小夫妻两个自己的训练也按部就班。 　　姜灵因为集训需要体力精力都大，就留了早上一个晨训。冬明是正常训练，调整性的，负荷不大，分为早上与下午两部分。下午那个偶尔也会挪去晚上。 　　不过，这天开始，姜灵的训练又要调整。负荷倒是不用改了，但内容要注意，对抗性的取消，危险性的拿掉。 　　因为姜灵怀孕了。 　　…… 　　这消息跟胡海燕一说，姜灵就被胡海燕拉进书房好一通嘱咐。 　　最后一对照，首先发现食物上不用操心，因为这儿能端上来的食物都是好的，他们的日常食谱也有监控，营养失衡了会得到提醒当然这失衡与否不是一天一天地算的，毕竟人体有自我调节与贮存营养的功能，每天都管得太仔细压根没必要。其次作息也没问题。就是周公之礼要注意一下。 　　这上面冬明反倒没什么，因为他可以自己去浴室泡澡……不可以的其实是姜灵。好在也就头三个月后两个月，不是一口气干熬到底。 　　姜灵回家把注意事项贴到卧室门边，完了忽然冒出一个疑问：“我怎么没感觉？不是说会吐么。” 　　冬明手指一曲刮刮姜灵的脸儿，冲姜灵假假地哂笑了一个体术都十二级了的人还想孕吐？打个喷嚏都难！ 　　姜灵自己也明白过来了，就又念叨了一次：“你说会是男的还是女的？我想要个男孩。” 　　对此冬明一直没说什么，这会儿忍不住了，因为明天定了去做详细检查，检查了当场就会知道，姜灵要是不喜欢不高兴，对姜灵对孩子都不好：“重男轻女？这都什么年代了……平时也没见你在乎这个啊。” 　　姜灵白了冬明一眼：“我就是想要个小冬明。好玩，多可爱。”说着仔细打量了一眼冬明，歪头想想小号的冬明，唔，就姜乐那么大的冬明会是什么模样……不禁嘿嘿坏乐起来。 第56章 灾厄 　　姜灵最近这样笑过很多次了！ 　　有空没空！甚至有几回还是在训练场上！ 　　所以冬明坐下来在那儿瞅瞅姜灵，没吭声了。 　　姜灵自己跟自己高兴了半天，又想起了原版冬明，于是过去往冬明身边一坐，戳冬明推冬明，折腾他：“嘿，你放的是男孩吧，那个可不归我管……哎？” 　　冬明耳朵红了。 　　…… 　　等冬明回过劲儿来，他忽然发现姜灵这主意还……还真诱人！ 　　“那我想要个女孩。” 　　姜灵立马跳了起来：“去去去，先来后到知道不？！男孩男孩男孩！一定是男孩！童言无忌，呸呸呸！” 　　冬明无奈望着姜灵在那儿双手合十、短促连拜抹掉了他的话，摇摇头，转而眼儿一弯，唇角也翘了起来原来姜灵怀孕之后还是有症状的：话变多了，还容易兴奋。 　　…… 　　两人不同的期待，以姜灵实现心愿而告终。 　　哈奇德隆就有医院这儿这么多人，能没医院么检查回来的下午，姜灵高兴得简直要飞起来，顶着两个酒窝，煞有介事地夸了冬明一句“放得好”，整个下午都在转来转去，进进出出，挑选与记录：姜灵计划把家里的布置统统换掉，换成婴儿适宜的！就是小孩子到处可以活动的。 　　要圆角，要包软，要地毯…… 　　冬明起先还好，坐在沙发里看着姜灵乐，自己跟着高兴；可到了后来，他渐渐开始担心；最后，冬明终于忍不住，把姜灵按到沙发上让她吃点心真是太考验心脏了！ 　　是的是的，体术十二级，哪怕从十二层楼跳下来，落地就像走个台阶，小孩根本不会有事……可冬明还是受不了！ 　　可是姜灵三下五除二干掉两个蛋挞，拍拍手就起身要继续。 　　冬明只好祭出最后一招，打击姜灵：“没准像姜乐。不是都说外甥像舅舅吗？” 　　姜灵站在那儿顿住了，腮帮子还鼓鼓的里面是最后一口混合果汁。两秒钟后姜灵咕嘟一声咽下饮料，转身就推着冬明的肩膀一个经儿催他：“快，把你小时候的照片全拿来，统统都拿来！给我看！唔，你的大概不多，那就多米帕的也一起好！还有多基法的！他们都像你！” 　　“看照片干嘛？” 　　“胎教啊！你儿子多看看就长得像你了！” 　　冬明：“……” 　　…… 　　冬明到底乖乖儿照办了。他本来在这些小事上，就没自己的立场，与姜灵好上之后便总是随着姜灵；何况医生又嘱咐过，孕妇情绪难免与平时不同，家人能包容的，尽量包容些。 　　这事儿是他自己弄出来的，所以打这以后冬明就不说什么“像姜乐”之类的话了况且，说实话，冬明也更期待儿子像自己，而不是像小舅舅。 　　因为准备迎接新生命，小夫妻两个决定在哈奇德隆乖乖地窝着，哪儿也不去。为此，冬明跟家里要照片时，还通了一下消息：推迟了下一探亲的时间；当然作为弥补，等孩子出生满月，带过去给父母看看。 　　伊古拉人看重孩子，那边听说了这个消息，都很高兴，连多蒂拉都一迭声称好，喜悦远甚于惋惜。 　　不过有些计划，人算总是不如天算。 　　※※※ 　　是金海星。 　　地震，地震引发的海啸。飓风，飓风带来的暴雨，洪水，滑坡。以及冰雹。 　　因为它的恒星黑子大爆发。 　　金海星各个地方的人均还没能攒下多少他们那颗恒星的观察数据。不过这个也有更普适的推算方式可以用。推算结果指出，那个太阳的黑子活跃周期一般为十八到二十二。 　　至于这种推算，倒不用求爷爷告奶奶，瑞森、吉路克，甚至目前的地球，都可以自己拿到。因为这是民用项目，而星网上有各种恒星模型。只要找专业单位，比如排名好一点的天文学院，买它针对项目的数据系统使用权，把最近几个月的观察记录、恒星年龄大小、周边环境等具体数据放进去，一运算，就会出来了；或者直接购买对方的预测服务，这个稍微贵一点，而且对自身的技术发展没促进，但可靠度更高。而不管哪一种，均属于正常的跨境信息买卖。 　　因此金海星上，之前普遍发布过预测。 　　不幸的是，这个太阳显然比地球的太阳活跃不少……这或许与它的反应速率有关：因为它表面呈白色，温度约八千一百K；而太阳表面呈黄色，温度约五千七百八十K。 　　也就是说，金海星虽然比地球大，天然条件也比地球好，但它的灾害强度，亦比地球高。 　　没办法，一个基础恒星系统里，恒星是最重要的。像地球这边，太阳的质量占太阳系总质量的百分之九十九点八七。所以恒星的动静，对行政星总是影响很大。 　　否则星际之间的战争，为什么动不动就引爆恒星、却不提行星？ 　　因为相比之下，行星都太小了！只要不影响拥有行政星的基础恒星系，炸掉一两个行星，那是日常行为根本不值一提！ 　　…… 　　姜灵是早餐结束时看到这事儿的，新闻摘要，还有一份请柬。赖米亲自送到姜灵面前小夫妻两个现在早餐在家里吃。冬明已经出关，姜灵用的又是针对性计划，特别简单，他们的晨训在小操场就可以了。 　　不过不管摘要还是请柬，都是半夜到的。所以姜灵眉梢一扬，当即抬眼看赖米。 　　赖米马上望向冬明。 　　姜灵随之望去。 　　冬明正在瞧姜灵发威，结果刚开了个头就没了……冬明丢下调羹小小遗憾了一下，而后才对姜灵道：“翔翔他们都好，我就没叫你。” 　　姜灵被冬明一说，想起来了：夜里信号响过一声，因为是黄色级别的，她最近总觉得睡不够，这级别的又用不着非爬起来看不可，就翻了个身没理。倒是冬明被吵醒了，索性起身去看了一下，就一小会儿，而后便回来了，也没说什么。 　　这种事一觉睡醒早忘了，冬明不提姜灵还真不记得。而方敏他们既然好好的，姜灵心就宽了，斜飞了冬明一眼，又把东西看了一遍，对赖米不解道：“我去了能做什么？还妨碍正常救灾秩序。”因为救灾处理有应急反应部门负责，这里面包括消防、医疗、交通、社区、新闻，乃至警卫队等一系列部门的配合与调度。所以，姜灵要是正式去哈纳，她本身的出行与安防带给这些部门的工作，反而会妨碍救灾。只有那些应急反应不完备的地方，才需要一把手第一时间赶赴灾区…… 　　为了督战！ 　　这就是为什么，汶川地震，国务院总理马上专机亲赴一线，新闻铺天盖地争相报道；米泰飓风淹了沿海淡水厂，四天后恢复正常生产生活，执政官才带着礼物过去，慰问了一下受灾者。 　　姜灵并不觉得前者做得比后者差。那是家底不同，一下子变不出来的。换成谁在那个位置上，做的也不会有什么不同。当然两者也都有安抚人心的意味，也是宣传攻略，有时候老百姓甚至说不清宣传与督战或慰问，到底哪部分更大…… 　　姜灵不研究这些。 　　姜灵只是一直非常希望，有一天，她所关心的土地，能享受后者待遇。 　　现在哈纳就是后者，姜灵对此心满意足…… 　　所以她不打算挪地方！ 　　…… 　　赖米看看姜灵，轻声开口：“哈纳运气不大好，‘黑色周末’连锁地震第二号的震心就在市区东南角，里氏七点八级。幸而救援、秩序与供应均没出问题。目前遇难人数是五十一人，其中包括失踪的三十六人。这是完全统计数据，公民与游客都已经就近申报了。不过考虑重伤病危，之后只怕会爬升到三位数。但是其它几个地方，并不全都如此。主要是基础建设的标准与质量不尽相同。星网一直通畅，几边一比较……” 　　紧急申报很简单，在星网系统上划一下身份就行。飞车、银行、商店等端口都有这个功能，私人星网端口也有这个功能，求救用的。所以只要一个成年人戴着接入仪并且清醒，他就能在自己身上申报，同时也能就地呼叫救援。姜灵马上就明白了，又看了一遍邀请函：“所以？” 　　赖米冲着邀请函一点头：“不少人认为，整个金海星需要统一协调。但对具体条款，彼此意见相左。哈纳的执政官威廉·克洛斯·梅特兰阁下想请您出席会议，共同商讨救灾问题。” 　　姜氏基金一直运作得很好，不需要姜灵分神。但金海星的统一对地球“联盟”向地球“联邦”的转化过程有重大影响，也与琪雅密不可分，姜灵当然得去，哪怕并不投票，仅仅是出席一下，表示重视之意。 　　※※※ 　　当天姜灵上完班，便向拉伯恩请假。 　　拉伯恩虽然非常舍不得，但他不会在这个事情上拦姜灵这又不是旅游度假！这是正事，对姜灵而言还是大事。 　　说得直白一点，姜灵会勤勤恳恳在这儿干活儿，很大一部分就是因为金海星。 　　所以拉伯恩批准了。不过他只给了姜灵一天假，第二、第三天还没回来，那就调休息日；第四天一定要重新开始集训。 　　三天半已经非常充裕了，姜灵向拉伯恩致谢。因为姜灵本就不打算做太多：她只是去一下，露面本身就足以表明态度。 　　至于具体项目详细事务，该谁忙谁忙去。她姜灵就算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 　　然后姜灵回家去找胡海燕：如果胡海燕要去基金会，刚好同行。 第57章 代沟 　　出于姜灵最初的意料，胡海燕不去。 　　因为胡海燕一直做的是教育类的项目，是投票，是评测审定，不是指挥管理。救灾项目内容截然不同，她又没经验，那边也不缺人手，所以她不打算去凑热闹、帮倒忙。 　　姜灵一听就明白了，当即打算出发。 　　但是胡海燕让姜灵把姜乐带过去。 　　姜灵颇为意外：“妈，乐乐才这么一点大。我带他去没问题，可他能懂什么？” 　　胡海燕抱起姜乐，交到冬明手里：“我们又不是要他懂什么，但至少不能让他以为现在这些，都是理所当然，人人都有的。有些事情，从小就要让他知道，让他亲眼看看。长大了再说，怕是就迟了。”态度坚决。 　　姜乐知道他妈妈是下了决心的，这件事情很严肃，跟体术课一样，一定要上的：翔翔在要上，翔翔回家了也要上；冬明哥哥没时间那就马凯哥哥教，马凯哥哥忙了赖米哥哥自己上……于是姜乐不闹不撒娇，乖乖搂住了冬明的脖子，回头瞅瞅胡海燕。 　　姜灵则明白，她爸妈不仅担心姜乐太温驯了被人欺负，也担心姜灵太跋扈了给她惹麻烦……真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这花费的心血哪里数得清。所以姜灵暗叹了口气，点点头。 　　冬明颠颠姜乐。姜乐舒服地呷呷嘴，打了个小哈欠吃完午饭正是他快要去午睡的时候。 　　胡海燕摸了摸姜乐的头。姜乐伸头小脸蛋递过去邀请。胡海燕就香了他一个。姜乐登时高兴了，小眉眼一弯。胡海燕又摸摸姜乐的头。 　　姜富安把一个包交给姜灵，嘱咐道：“衣服和点心，小孩子饿得快。” 　　姜灵见那旅行包塞得鼓鼓的，想起自己小时候出门，爸妈也是如此，又心软又好笑：“爸，你不放心，一起去就好。我只是露个脸，也不是往新闻镜头前去，就是跟一两个人照个面。多几个人没事。” 　　姜富安意动；可他想了片刻，最终还是摇摇头：“我还是不去了，否则惹麻烦。” 　　姜灵登时眉毛一跳：“惹麻烦？”所以才不去慈善活动了？姜灵并不介意姜富安去不去那些活动。但这是两老的生活，姜灵介意有没有人干扰！ 　　胡海燕好笑：“你忘了么，你爸还是个党员呢。你还没回来那会儿，哈纳政府正在筹建，有些人活跃得厉害，他一不小心碰见了一次，就吓坏了，回家躲起来了……” 　　这话可是取笑。不过都是自家人，姜富安听了并不恼，只是连连摆手，又摇头：“提这些做什么，我这党员能和他们比么？咱们老百姓，和他们不是一回事，不是一路人，说不到一块儿去的。跟他们搅一块儿，那我怎么被人卖的都不知道！这都一把年纪了，种种东西抱抱小孩，不是挺好，趟那个浑水干什么，白白惹事。” 　　他不想被人当傻瓜，不想给女儿招麻烦，也不想让老妻心烦。 　　冬明不全明白，没吭声，瞅瞅姜乐。姜乐瞅瞅冬明。姜灵却是明白的。姜富安是基层干部，体制内的。而他那一代人，基层干部入党，乃工作必须：不入就会妨碍职业发展，不管你怎么能干，一边角落里呆着去，领导是不愁没年轻人用的；入了才能正常拔用。 　　所以那些申请虽然写得漂亮，其实绝大多数却与政治信仰无关当然，也有一些人的确心中存有信仰。相对的，也有一些人在此上极力钻营。可这两类毕竟都是少数，大多数人就是图个过日子。 　　除了胡海燕这样心里存了旧疙瘩扭不过来的，一般人既不会为此牺牲自己的工作发展，也不会就这么削尖了脑袋拼命往上爬。他们只是做对他们有利的选择，顺水推舟。 　　说得直白点，那是职场需要！姜灵那代人的职场还讲究个“包装简历”呢，再早一点的，讲究个党员身份，有什么奇怪的。 　　所以无论是忘了自己出发点的政客，还是真正想做点事的人，都没能搭上这条线姜富安碰见了他们一次，头大，当面只是打哈哈混过去，之后就躲了个彻底！ 　　他嘴皮子是没那些人利索，可他活了大半辈子了，心里明白！ 　　…… 　　所以姜灵一下子便失笑，应道：“是，爸爸，老百姓的眼睛是雪亮雪亮的。有些帐，上面的人怎么算，都算不过老百姓。只是没那功夫到处嚷嚷而已，咱们瞎子吃饺子心里有数。” 　　她这两句都引用：前一句是毛泽东的名言，后一句是邓小平亲口所说，老夫妻俩那一代人，全都熟悉得很。所以姜富安与胡海燕一听当即就乐了。 　　姜富安更是放心了：女儿的确厉害多了，可也还是他那个女儿。于是姜富安点点头，一拍冬明的肩，叮嘱姜灵：“你也是当妈的人了，按时吃饭，不要让人说。实在没空，包里有备着几个‘牙膏’。”挥挥手赶小夫妻两个出发。 　　※※※ 　　升空之后，姜灵又看到了那些人造的山一般的“墙”。“说起来，我刚来那会儿就想去爬山。最好是早上，看日出。结果到现在还没爬成。” 　　冬明就乐了，故意道：“我去过了。” 　　“怎么样？” 　　“小的没什么，大的爬到后来爬不上去了。” 　　“……”这答案也太标准了！大的要冕下才能爬上去。听说有几座是冕下也爬不上去的……姜灵正好奇呢。 　　然后姜灵开始看详细情况，哈纳的，以及整个金海星的。是一手的资料，也就是没过滤的，一线人员才会看到的东西，不是有选择地发布的新闻报道。有些难免非常凄惨。 　　所以姜乐伸着脖子要往姜灵身边凑时，冬明眼明手快地抱住了他，放到自己膝盖上：“你姐姐在工作，别去打扰她。我们看我们的。叫你姐姐丢过来。” 　　姜灵就把诸如房子倒塌、救援人员工作场面、医院里已经卧床休养的伤员，这一些小孩能看的东西，拨一个拷贝过去给冬明。 　　冬明陪姜乐看这些。姜灵听着他们说话。 　　“这个房子倒了。” 　　“嗯。” 　　“这个也倒了。” 　　“是的。” 　　“还有这个。” 　　“对。” 　　“这些房子怎么倒了呢？” 　　“这个是地震震的。这个是飓风刮加暴雨淹的。这个是冰雹砸的。” 　　“这儿有个泰迪。大泰迪。他只有一个，我有一排。陈轩哥哥买的。我和翔翔都有。一模一样的。” 　　“嗯。” 　　“脏死了。” 　　“他们也不想这样。” 　　“我们的房子会倒掉吗？” 　　“不会。” 　　“那地震来了呢？飓风来了呢？” 　　“不会。” 　　“冰雹呢？” 　　“不会。” 　　“那就好。” 　　“是啊。” 　　他们又看下一张，可姜乐忽然扭头问冬明：“那我们的房子要怎么样才会倒呢？” 　　姜灵：“……” 　　小小年纪，怎么不想点好事！ 　　冬明倒是很平静，依旧认真回答：“拆掉它，它就倒了。” 　　“怎么拆？哥哥你会拆吗？” 　　“不会。找工程队来拆。” 　　“工程队不是造房子的吗？” 　　“也能拆房子。” 　　“噢！” 　　一大一小又继续看。不过姜乐显然还在想房子的问题：“哥哥，那要是用炸弹炸呢？会倒吗？” 　　“会。” 　　姜乐就嘿嘿笑，很得意：“我想出来的。” 　　“是啊，乐乐真聪明。” 　　姜灵无语了，瞪冬明。 　　冬明正点过一个倒塌现场，安抚了姜灵一眼，问姜乐：“看清楚了，炸弹一炸，我们家里就会变成这个样子。” 　　姜乐一瞅，小眉头登时紧紧皱拢：“不要！” 　　“那要是坏人来炸我们家呢？” 　　“哥哥炸掉他！” 　　“行，哥哥炸掉他，不让坏人来炸我们家。” 　　“我长大了也跟哥哥去炸坏人！” 　　冬明拍拍姜乐，没说话。 　　姜乐没得到夸奖，登时不解，仰脸去看冬明；而后他望着冬明迷惑了，忘了开口问。 　　冬明故意捡了乏味的卫星鸟瞰图给姜乐看，姜乐被转移了注意力，又哪里看得懂那些地面灾情，就困了，想要睡觉了他午饭后本来就要睡觉。 　　小夫妻两个哄姜乐睡着了，把他在他卧室里安顿好，留了马凯负责这一头，一出来，姜灵便问冬明：“爸妈跟你商量好的？” 　　“对。家里是安全的，公平的。外面有讲道理的，也有不讲的。有好的，也有坏的。坏人来了，大人会保护他。乐乐也要勇敢，因为乐乐长大了，就要保护乐乐自己的小孩了。”冬明揽过姜灵的肩，“这样子，他以后不会有你以前那些烦恼。” 　　姜灵想起自己曾经的挣扎与无奈，小叹一口气，忽然又失笑，问冬明：“记得刚去米泰的时候吗？从图丘到米泰基地的星舰航班。那上面那拨儿小孩。” 　　“记得。怎么？” 　　“我那会儿就想，他们跟我可真的是完全不一样他们从小习惯了星舰。那么大的观景窗，我站在那面前都腿软，可他们趴在上面，很开心。” 　　“是啊。从小就不一样。” 　　一代人有一代人要面对的东西，有不同的幸福与不同的苦恼。而姜乐虽然与姜灵同辈，但实在不能算是同一代人三年一代沟，这沟沟都多少条了！ 　　所以对于爸妈为他们姐弟俩各自选择的、截然不同的教育方式，姜灵没有意见。 　　可她难免惆怅。 　　而后姜灵抬手轻轻按在了自己的小腹上：“这一个也会不一样。” 　　冬明没有说话，他只是收拢手臂，亲了亲姜灵的额头。 第58章 改变 　　梅特兰先生给姜灵的是会议邀请函。救灾会议。 　　哈纳政府有自己的办公区，可没钱盖贵宾大楼，因为提案通不过学校还不够呢！一年用几次的大楼盖了做什么，包出去赚钱么？很好，那就不用收税了！ 　　所以这种全球规格的会议在各方面最成熟的新星商业中心举行，包下一个位置合适的会展中心召开。贝蒙会展中心。 　　与会者则各自选择市区内的酒店下榻。也有好几位直接选择贝蒙酒店。食宿等花销由他们自己承担。因为认真说起来，这个会议只是选在哈纳召开，不是由哈纳举办召开目前金海星上正常运作的也只有哈纳了。 　　姜灵直接登陆北点，一落地便看到了艾罗与杰拉，还有乔迪、艾蒂他们。 　　艾罗是拣来的假期：开始只是几场暴雨，他的工作当然不受影响；但后来灾情一严重，军队哪里还有空，他负责的训练也不例外，一夜之间暂停了。 　　杰拉则是在北点做客渡假，这会儿他身上还是体术服呢，反正来的是姜灵，他也没必要换。换了反而生分。 　　乔迪与艾蒂就不一样了，他们穿得正儿八经。乔迪目前已经开始从琪雅输给地球的技术中脱身，这部分交给后来培养起来的管理层，主要是地球人；乔迪自己则渐渐进入玛西图卡输向琪雅的技术谈判中：他的业务水平不坏，不过也不是特别顶尖；可与其它经理人、谈判专家相比，他与姜灵的良好关系是个优势。 　　这优势在平时鲜少能看出来，但遇到一些僵局，乔迪出面就与其他人不同了。因为他与姜灵一直有工作联络，如有必要，可以在例行工作报告后附一个“小纸条”。姜灵对此默许。这是乔迪为姜灵兢兢业业工作这些年的人脉回报，他的确令姜灵的意志在姜氏科技的运作中得到了高效贯彻。当然乔迪很少使用他的特权。也因如此，姜灵一直默许。 　　姜灵总是需要代理人的，不管是在琪雅输给地球的技术上，还是在玛西图卡对琪雅的倾斜上。而比起给地球做事，乔迪也更乐意为琪雅挣点什么乔迪并不认为自己有多么高尚，只是既然他的工作所赚的钱已经颇为够用了，那么自然就可以去追求使命感、历史参与感。或者说不得不去追求。因为若非如此，生活就会陷入空虚。 　　不过姜氏科技目前依旧由乔迪把握总舵，毕竟完全放手的时机还没成熟。 　　而艾蒂对目前的工作很满意，不打算挪窝儿待遇又不差，何况体术上蹭训方便。她回到琪雅可没有这么多接触体术冕下的机会。艾蒂很清楚，你不能要求一份工作十全十美。以前当军人那会儿，待遇当然比现在好，可是有生命危险……当然，乔迪的收获比她多，但乔迪也比她更忙！ 　　…… 　　这会儿的哈纳已经入夜。 　　大家互相道过晚上好，在客厅里坐下来。 　　艾蒂先说事情。她简短汇报了姜氏保全对救灾行动的支援与配合，便准备起身告辞。 　　姜灵坐在那儿正色欠身，向艾蒂道谢：“辛苦您们。”又道：“尽力而为。记得注意安全。还有，别忘了加班补贴。” 　　最后这句令气氛活泼了不少。艾蒂一笑点头，正色道：“我们的职责。”起身跟各位点点头告辞离开她呆在这儿没事儿干的，还不如去坐镇。毕竟应急的经验，姜氏保全之内，她若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而除了一个杀人一个救人，打仗和救灾，其实是很相仿的…… 　　然后是乔迪。公司没损失。但员工有死亡与受伤的。死了一个进医院一个。 　　另外，这两个人，都休假在外…… 　　所以这几天姜氏科技的人全都宅在公司宿舍里。 　　而因为死者的情况有点微妙，乔迪就不免困扰：“保险公司那边没问题，后事已经安排好了，追悼会在明天上午。我当然出席，可是您……唔，您要去吗？”他顿了顿：“那人是在黄金草原遇难的。他去旅游。我们本来正准备启动对他的调查。” 　　黄金草原姜灵并不熟悉。姜灵只知道那儿中东人多，伊斯兰教徒多。而姜氏科技的人很少出境旅游，因为自治领之外，很多地方安全什么不是太好，他们也对自己接触重要技术的事心怀谨慎。公司在给员工的安全教育里亦有告诫。再加上那份没启动的商业保密调查，那么最坏兼最好的可能，是躺在那儿死掉的人并不是人、而是一具基因培养体…… 　　所以姜灵沉吟了一瞬，才问：“他信伊斯兰教？” 　　“不。” 　　姜灵一点头：“我就不出席了。” 　　乔迪小松了一口气：“那我们低调处理。”姜灵之前好多重要场合没出席，这次不出席，反倒更符合大家的预料。只是他是给姜灵打工的，姜灵如果打算拿这个事情做宣传，他自然也得全力配合。 　　姜灵颔首：“受伤的那个情况怎么样？” 　　“问题不大。他住在外面，当时在家中厨房里，被吓坏了，脚部烫伤。他今天推着轮椅上班了。他正在负责一个分项目，呃，他很坚持，他的上司跟我‘抱怨’说他一向是工作狂。” 　　这抱怨其实是提拔的前奏，乔迪提起这个也是顺便看看姜灵有没有兴趣去慰问探视一下，这对员工多少有点儿鼓舞作用，谁让姜灵很少出面！神秘的大老板啊…… 　　不过姜灵只是摇摇头无奈一笑，没说什么。因为以她几千年的经验看来，其实这第二个的间谍可能性不比上一个小。 　　※※※ 　　乔迪汇报完这一死一伤就告辞了，作为一个成熟的公司，日常工作有正常报告，用不着在这种时候说；应对灾情有固定程序，不需要姜灵去打强心针。 　　余下一个是靖海商会哈纳分会的联络负责人，姓徐的女士。她告诉姜灵商会已经通知了会员，正在筹募物资与资金，张甫会亲自押过来这个不用姜灵做什么，作为非政府组织，商会有自己的组织与工作程序。只是因为姜灵对商会一直支持，特别是初期起了不小的作用，所以徐女士过来见一见姜灵，也是保持良好关系。 　　张甫他们具体工作会去联合救灾办公室，那个是非政府组织的合作办公室，在哈纳最大的停舰场旁，临时的，租了一些仓库，中间腾出几个就是办公室。那儿有各地的详细灾情，什么地方缺什么，那儿最清楚。不过在北点给张甫留一套客房依旧是必要的。因为他们毕竟是商人，不是专业人士，而这年头救灾用的机械多，所以外行很少会去一线。张甫他们的计划是：募集、押送、捐赠了物资与资金之后，盯着星网上公开的清单，确保用途正当。别的就不会管了：管了也是添乱居多；不管正好来北点休息，顺便几年没见碰个面。 　　至于消息，商会与北点的管理办公室有联络。虽然那办公室里其实就只有一个职业管家孙前…… 　　孙前则主要是为了在姜灵面前亮个相，顺便报告一下客房的使用情况：还剩四套，包括给张甫留的一套。他在这儿工作了两年半，第一次碰到小夫妻两个联袂出现，怎么能不见一见。 　　并且孙前还存了一点私心：他想给姜灵留下一个印象。 　　这倒并不是因为姜灵名气大，事实上作为一个三十不到、大西北出来的、经过系统职业培训的管家，孙前的优势是他的外形与体力：一个长相俊朗端正的管家总是比尖嘴猴腮的更容易找到工作，而一个好身体也足以令孙前顺利应付一些半夜三更的突发危机。譬如有贼，走水，照明坏了……但孙前绝对说不上广闻博识。至少他并不清楚精神力者这一领域。 　　孙前只是觉得女人心软，以后万一有什么事，也好说个话要知道他的前任是被冬明一句话炒掉的。失职的原因书面文件上写的是“疏忽安全”，而这个谴责在他们这一行而言非常严厉。偏偏孙前上任后打听到，那是办公区的姜氏基金召开的一个季度例会。例会的目的不是对外募捐，主要是讨论项目，除了本基金的管理层与理事，还有一些合作组织的人员会来，互相交流。因为有时候，一个组织调查完毕，会发现这是一个它没经验不合适做的项目，或者这个地区除了基础教育，水利也必须尽快改善，否则孩子们每天还是会花三四个小时去背水，这对读书怎么会没影响？于是别的组织就会跟进合作。并且这一例会，在这儿工作的基金会人员有空可以直接去旁听，顺便吃顿下午茶……对此年轻人比较有兴致。所以平心而论，这例会的邀请对象控制得并不严格，与会者的穿着、携伴等也较为自由。加上他的前任与姜氏基金的人熟悉，这就轻松要到了两张空白请柬。 　　这两张空白请柬带来的客人在安检那一关没出什么问题，在散会时也没有任何异常。但会议一结束，次日，冬明直接发了一份辞退信过来，开掉了管家。 　　所以孙前怕冬明。一个平时不说话、一点小事就可以开掉人的老板，比那些脾气暴躁的更难伺候。偏偏孙前又喜爱这份工作的薪水与环境…… 　　…… 　　等到徐孙两位也告辞之后，客厅里就剩下小夫妻两个与艾罗、杰拉。姜乐还在星舰上睡大觉，除了马凯之外，海丁也陪他这是他们自己分配的工作。赖米不用说；迟茜不乐意带小孩；佩丝对工作内容无可无不可，只是她对自己在姜乐那儿的待遇很没信心，有选择就不爱干这个；而安伊年轻，正有很多东西可以学可以看。这样子，马凯就叫上海丁跟他换手，海丁自己也觉得不错：至于马凯，他已经定了方向，重心放在体术上，所以有些东西马凯就放弃了。 　　因为样样要只能样样得不到。 　　至于兰弗金他们……呃，这会坐在旁边的是维维莉。至于维维莉他们，他们相当于隐形人。而且这四个隐形人一看余下的四人，维维莉当即带头起身出去了。 　　冬明喝够了水，坐在那儿翻起了新闻，摆明了不掺合。 　　姜灵跟艾罗与杰拉道：“这次多亏有边防军支援。我身为地球人，非常感激。” 　　她前一句诚恳，后一句固然也诚恳，措辞却有点微妙。琪雅的边境巡逻部队这回的确帮了大忙，现在也正在忙，但这目的绝不是那么单纯。 　　所以艾罗微微一笑，往沙发背上一倒，亮出他旁边的杰拉来。 　　杰拉微呷了下嘴，正色跟姜灵道：“我们能做点什么，不尽荣幸。”态度很诚挚，又无奈他怎么不无奈？！恒星在上，一开始他的的确确只是来度假的！可现在突然间一眨眼，事情都这样了，他总不能去旗舰里把将军拉下来推到姜灵面前吧！何况就算外交宣传方面的人到了，姜灵这一头也不能官方处理！ 　　所以…… 　　瞧瞧他过的什么日子！真是被工作追着赶！ 　　※※※ 　　姜灵跟杰拉你一句我一句，都很诚恳，却没什么实质性内容利益争取之类用不着他们亲自讨价还价。他们只是确定一个合作意向就行了。而且这种合作，不是一纸契约能保证的。 　　艾罗一开始抿唇忍着笑看姜灵与杰拉在那儿忙乎，后来渐渐开始无聊了。偏偏他的座位比杰拉更靠近姜灵，姜灵既然与杰拉在交谈，他要是起身离开，那就不太合适……可是不合适也只是不合适而已，艾罗一向就不爱操心这些，除了他的责任他会完成。所以艾罗听听差不多了，回头看了眼沙发后，手一按沙发座，也不见他人跃起来，就那么沿着沙发背倒滑出去了。 　　杰拉一句话说到一半，没打顿，但“我们的幸运”变成了“幸运的我们”，所以杰拉说完，自己先一怔，当即扭头去看艾罗，目光森然。 　　然而艾罗早不在屋内了！他正在外面跟维维莉搭话：“上次没见您。等您下班了，我们切磋切磋？徒手。” 　　维维莉上次在星舰上。她也手痒，亦同样知道这种交流颇有互益，当即痛快答应：“好啊！求之不得。” 　　杰拉：“……” 　　姜灵失笑，也不端坐了，倚进沙发里换了个懒散的姿势。谈话就此以非正式方式结束。 　　杰拉无奈一笑，跟姜灵摊摊手，同样陷入了沙发里。他年少时得罪芙莎，那会儿芙莎身体还没养好，奈何不了他，结果他却是被艾罗见一次揍一次，偏偏又连个淤青也没有……所以杰拉对上艾罗一向就气势不足，现在已经没脾气了。 　　冬明拨开自己面前的新闻问姜灵：“饿吗？你现在是两个人。”比以前饿得快了。但姜灵自己还没自觉。 　　姜灵被冬明这一问，发现自己还真饿了，赶紧点点头。说起来，此刻正是哈奇德隆的下午四点不到瓦尔哈利亚斯的星舰，确切而言是自由跃迁系统，这几年也大有进步。 　　而杰拉一听丢开艾罗不管了，马上恭喜姜灵。他非常激动，以至于姜灵瞅着杰拉都不禁担忧：这位该不是像勒曼一样，在孩子这件事上有隐痛吧？ 　　其实杰拉只是高兴该死的临时工作结束了，终于可以回到他的假期里去了！ 　　…… 　　早一点的时候，姜乐就醒了，躺在那儿搂过跳跳海豚折腾了会儿，觉得没意思，自己爬起来胡乱套上衣服，蹬上鞋，蹦出他的卧室，看到马凯与海丁坐在客厅里，第一件事就问下午吃什么点心。 　　他衣服没穿好，外套敞着，里面的套头衫歪着，裤腰是斜的，跟个小土匪似的。惹得马凯哈哈大笑，一边叫姜乐“小馋猫”，一边帮姜乐把衣服裤子整理好，赶着他去盥洗室。 　　海丁坐在一边，顺手合上新闻，看了一眼姜乐的两个鞋子那鞋子是搭扣的，让小孩自己穿系带鞋他能恨死你！只是这搭扣扣得也太对称了吧，都是倒数第二格，都不松不紧……能把搭扣扣这么好，真穿不好衣服？ 　　还是故意闹着玩？在撒娇？ 　　盥洗室里传出姜乐的尖笑与马凯的嚷嚷，还有水声。小男孩还没变声，高兴起来，那笑声好像小鸟一样直往上蹿。 　　海丁摇摇头，默然了片刻，重新翻开了新闻看样子还有得等。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唇角弯了起来。 　　※※※ 　　等到姜乐坐在马凯肩上找到他姐姐，正好赶上吃点心。马凯他们本来就有下午茶供应，只是碰上训练往往省略了，这下刚好一块儿去。反正不是正式用餐，座次上没什么需要严肃对待的。 　　秋深冬初，临近傍晚，室外太凉。一个孕妇一个小孩，吃点心便去了暖厅。暖厅采光好，加上专用材料，冬季天然聚暖。夏季就打开墙壁当雨棚了，放放盆花之类。 　　姜乐要烧卖。姜灵最近明显嗜好家乡口味，要了一小碗鸡丝粥，上面撒了一把碧绿的小葱，配着小小一碟子糖醋拇指萝卜，那是疏苗时拔出来的小萝卜腌的。至于最关键的鸡丝，也不是来自什么乌鸡，就只是普通的草鸡，可是抵不过放养，养出来的就是以往所说的土鸡。现在按分级、分等叫。分等是指品相好坏、大小，特优品与一等品往往是送礼用的。 　　冬明其实是个陪客，陪姜灵的，所以他也没自己点，跟姜灵吃一样的东西。然后冬明发现萝卜爽口，鸡丝粥味道鲜美，就是肉少了点……冬明决定回头试试，试试做一盘鸡丝，然后往上面浇粥、撒葱。 　　马凯与海丁要的东西没什么奇怪，烤肉与水果沙拉；杰拉也寻常，一杯甜点。另外他们就是各吃了一两个烧卖，这几个学着姜乐点了一笼来，分着尝鲜的。可艾罗要的是烤五串，米泰有名的特色小吃：蝎子，蜥蜴，沙蛇，蜈蚣，最后一种是红刺球茎块，剥皮去刺了的。这种刺球开的花红色，用它的汁液烤这些东西特别好吃。 　　结果姜乐就一直在看艾罗。确切的说，是看艾罗的点心。到后来，姜乐加快速度吃完了自己的一对烧卖他习惯了，不吃完老外婆要说他就跑了过去，仰脸儿问艾罗：“这个什么呀？” 　　“啊？没什么。”艾罗貌似不经意地半偏过身，姜乐立马追着绕。这般两次，姜乐明白了，小脑袋一别，一转头找到机器，奔过去自己亲自点了一串来！ 　　杰拉当即就笑了。艾罗假惺惺叹了口气。 　　冬明则与姜灵小声道：“这要是换成我拿个什么东西，他哪有那么客气，会直接爬到腿上来。” 　　这话听着苦恼，其实得意，还高兴。所以姜灵彻底无言了她眼前到底有几个小孩啊？！ 　　…… 　　这天下午姜灵过得还算平静，除了赖米接了好几个会话通信。 　　但平静并不意味着闲暇。艾罗与杰拉倒是真的干他们自己喜欢的事去了：一个与人切磋，一个练他的三十七踏。而可怜的姜灵却差点被资料埋了……没办法，虽然姜灵婉谢了梅特兰先生的会议邀请，但姜灵既然人过来了，就是支持，只是不像梅特兰所要求的那么明显直接而已当然，梅特兰作为一个政治家，只怕一开始就没指望姜灵答应公开出席。 　　所以有些东西，姜灵就不得不看一看。 　　这一看就从晚饭前直到晚饭后。姜灵自己没察觉，冬明倒是留意到，姜灵在饭前饭后瞧了不少影响进食的资料，眉宇间一片肃杀；可中间吃饭的时候，姜灵却胃口正常，只是神色比平常严肃些…… 　　于是冬明心疼了。毫无疑问，三年前的姜灵比现在这个敏感多了，也娇嫩多了。 　　所以冬明就挪到了姜灵身边，紧挨着姜灵坐。姜灵察觉了，看也没看便往后一靠，倚在了冬明身上，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瞧那些评估报告：灾情方面的东西，来的路上就已经看完了，这会儿看的是金海星这几年各大基地的情况、它们彼此之间的局面，以及金海星与地球的关系。 　　冬明帮姜灵揉了揉眉心，不过效果不大好；而后冬明一瞧时间，忽然灵光一闪，叫姜灵去哄姜乐睡觉。 　　姜灵思绪还在资料里，稀里糊涂被冬明拉着去了。 　　小孩子九点就要睡了。姜灵与姜乐说好，明天继续让马凯、海丁陪他在这儿玩，体术课不能漏，然后问他要买什么东西。姜乐想了片刻，掏了姜灵两个蜗牛壳他现在壳儿很多，添一两个也看不出什么来，所以他已经不大热衷这个了；可比起商店、超市里的东西，他还是更喜欢这个而后姜乐在星网上见了姜富安与胡海燕，洗漱一通，听了冬明半个故事，很快就睡着了。 　　姜灵倚在一旁看冬明哄姜乐睡觉，轻轻一嘟嘴：她自己都还没给姜乐讲过睡前故事呢！ 　　其实冬明次数也不多算上这回，个位数。而若不是胡海燕见陈翔与冬明相处起来那个样子，担心冬明不喜欢孩子，特地留心了机会，让冬明多照顾姜乐，他都不会有这个经验。至于姜乐这么快睡着，那不是因为冬明水平高，那是因为冬明说的故事太照本宣科了，那书是会自己念的，就是“播放”功能，姜乐自己都看过听过了，听着一点也不新鲜，没兴趣，可他又有点儿怕冬明，于是乖乖躺着。而一旦安静下来，加上到点了，小孩子能不犯困么？何况冬明的声音又平静和缓，这就有点催眠效果了…… 　　等冬明检查了姜乐的被子，两人出来，冬明带上门，见姜灵眉目间柔和，心头一轻，不由就笑了：“家里有小孩子果然是好的。” 　　“嗯？” 　　“我以前常听这话，听过就算，不觉得它有什么意思。现在才知道，老话俗谚并不是空口无凭。” 　　姜灵正吃醋，故意顶着冬明的意思说：“好什么好了，等他们大了，我们也老了。” 　　冬明失笑：“怎么能这么算。我们本来就是要老的。”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没有他们，只会老得更快。”年龄增长的速度是固定的，不过心态不是。小孩令人年轻，正是因为后者。 　　姜灵按住冬明的手，静静感受着指下的跳搏。而后姜灵抬眼望入冬明眼底，偎过去、在他唇角亲了一下。 　　冬明阖眼接了那个吻，摩挲摩挲彼此的脸庞。两人拥立了片刻，也没做什么、也没多纠缠，一起往书房去他们的工作还未结束，大约还需四十分钟。 　　※※※ 　　把资料扫完后姜灵最终决定，明天的会议让艾蒂与赖米出席就行。艾蒂代表姜氏保全会尽力支援，这是她姜灵的态度；赖米意味着她关心此事，也是她姜灵的态度。双重强调，足够了。她一个孕妇，实在没必要亲自去。 　　哈纳政府的议会里有很多政党，作为一个完全由移民建设起来的自治领这是很正常的：这些政党皆随着移民而来。梅特兰先生及其新工党，只是其中一个。他们在三年前议会成立的第一次大选中，以其有利民生的实惠政策获得了最多的支持在此之前自治领运作良好，因为临时政府聘请了足够的、胜任的业务性公务员，包括首席筹备官，戴德曼，也即为新的星际移民基地掌舵的专业人士。 　　这些业务性公务员，是与政党彻底绝缘的。按照法律规定，他们不得参加政党和担任政党机构的官员，或为政党从事政治活动。他们是保证哈纳政府稳定的磐石。军方人员是其中最典型的代表。 　　而政务性公务员，即像梅特兰先生这样的人，则是保证哈纳政府不断随时代而进步的动力。 　　这两类公务员之间，不能互相调任。 　　所以姜灵决定继续低调，因为姜灵自己没有政治信仰、政党立场她认为对于哈纳而言，她的作用更接近戴德曼的：保姆。 　　唯一的不同在于，戴德曼领薪酬，而她倒贴…… 　　何况，除非姜灵打算强势影响会议，否则姜灵就是令梅特兰他们挺胸凸肚的筹码。这两种情况哪一种都不是什么好主意至少姜灵不觉得。 　　冬明挺高兴姜灵得出这样的结论。他并不介意姜灵对哈纳的关心和影响力是多是少，但他认为救灾会议孕妇不宜……胎教！严肃而言，孕妇需要保持一个好心情。 　　所以冬明就跟姜灵提议：“那我们明天去串门吧。” 　　姜灵丢开资料：“好，去看看我姐。” 　　“还有赵永刚。” 　　“他也住在这边？” 　　“隔壁的双子星那儿探出个对点，琪雅就租下了，叫沙露。另一头更荒凉，叫‘石泉’所以跟着在这里造了个后勤基地。是从菲拉菲里手里拿的地契。” 　　境外租赁的对点肯定是需要驻军的。而对点附近，如果较近的距离内有行政星，那么这个行政星上有一批产业被大量的交通拉动起来，也是寻常。隔壁的星系，以三级文明的星舰速度，只是中短途，也就几个小时，所以把疗养后勤放在金海星上，再好不过。但战备物资还是要放在紧挨对点的地方，哪怕是令人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宇宙仓库。 　　这也是为什么边防巡逻队刚好会经过。因为租下对点后，巡逻路线里必然要囊括“沙露”与后勤基地。 　　至于菲拉菲里，那是个二级文明，与地球不挨边，不过与吉路克关系不错，上百年的战略同盟。所以之前几个二级文明在金海星上买地时，菲拉菲里跟着吉路克跑过来圈了一块：行政星的土地宝贵，就算不打算大肆开发，买下来作为一注投资也很好。 　　当然琪雅如果开发一颗行政星，那它是怎么也不会让瑞森之类大批买地的，宁肯便宜些卖给自己的公民，实在不行就政府先占着可是地球联盟没有这个能耐，大门洞开。 　　…… 　　姜灵有点懵，赶紧翻赖米给她的备忘录：“赖米说过了，不过赵永刚也在这边我倒是刚知道。这不是坏事。唔，我知道这是最近的行政星。不过……我不知道说什么。” 　　“至少明天我们可以去串门了。他是申请过来的。调职申请。一如有些人厌倦了操练，申请去做推销员一样。” 　　“推销员？” 　　“就是征兵的。” 　　“……非常贴切。” 第59章 代价 　　第二天寒风冷峭，天气倒不错，晴空万里，云都被吹散了。 　　早上七点半，北点门口就有车队抵达：姜氏保全来接赖米一行人。 　　因为赖米与艾蒂一起赴会。佩丝跟着赖米一起去冒充一下火辣女秘书。 　　其中艾蒂本来就要出席。因为若论人数，姜氏保全固然不值一提，可若论装备与战斗力，姜氏保全在金海星首屈一指，是唯一可以与新造的舰队基地相提并论的。 　　此外马凯与海丁跟姜灵出门，因为他们照顾姜乐拿手。迟茜与安伊留守，顺便与孙前沟通一下，检查一下北点的安防工作。主要是看看程序上的，即日常运作方面有无漏洞；实体上的，兰弗金他们早就摸清楚了。 　　这是他们自己的安排，姜灵没有异议。 　　姜灵只是有点担心赖米。因为早餐前训练时两边碰上了，姜灵随口问过赖米，这才知道，赖米除了准备了与会者资料，研究了往年地球上的国际会议，还琢磨了《林肯总统》、《开国大典》之类的纪录片，以及《教父》…… 　　所以姜灵就疑惑了：“他到底要去干什么？” 　　“开会。”冬明倒是还清楚，“他打算穿什么？” 　　“琪雅的正服。”姜灵比比脖子，“就是喘不过气来的那种，你穿过的。” 　　“那就是开会。你也体谅体谅他吧，毕竟与会者的文化环境全都与他的不一样，他紧张一点也不奇怪。反正到了那边他也没什么事儿摆设。” 　　姜灵一想也是，就丢开了。 　　…… 　　艾蒂也有晨训，训练完毕赶着时间过来的。只是今天是星内车队，星内车队的主力是飞车不是星舰。而姜氏保全专业虽好，但它不做高档防弹飞车出租这一块业务…… 　　所以呢，吃早餐这种事，在艾蒂的座驾上，就不如在乔迪的座驾上。艾蒂又不肯动膏体，她这顿早饭便只是应付：一杯清水三五片饼干。 　　偏偏正好，姜灵这边还没好：餐厅里，早餐刚摆上来，小夫妻两个还没到。马凯与海丁倒是在了，马凯跟姜乐一块儿的，他吃得差不多了；海丁来得迟，又加上还翻着新闻，要慢些。而两个大的对面，姜乐正抱着杯子喝牛奶，面前空碟子一个，显然盛过东西，因为碟子里沾有一点烧麦汤汁。 　　姜乐最近正大爱烧麦。烧麦跟烧麦做法不一样，味道不一样，里面东西也不一样，一会儿肉末一会儿蟹黄一会儿杂蔬，他一下子还真吃不腻，一天至少一顿，多则两顿他与大人不一样，一天五顿：三顿饭两顿点心。像早上体术课后的点心，一个烧麦再加几口果汁，就是一顿。 　　艾蒂见了心喜，抓紧机会逗姜乐：“哎呀呀，我饿死了，给我来一个？” 　　姜乐抬头，一嘴的牛奶胡子，什么也不说，直瞅着艾蒂。 　　这目光多清澈呀！艾蒂坚持了两秒，竟然有点心中发虚！想她祸害的帅哥没有一万也有七八千了，本该对帅哥免疫啊！不管大小……可这本事眼下却不见了！艾蒂没办法，只好摆摆手算了。 　　姜乐忽然一指海丁：“他那儿还有一点。我这儿没了。马凯哥哥的也吃完了。”咕嘟咕嘟喝光牛奶，跳下椅子去了马凯那儿：“好了么？” 　　马凯慢腾腾啃着最后一寸奶油玉米看热闹，被姜乐一拉忙把所剩无几的几粒玉米咬下来、穗儿一丢：“做什么去？”姜乐也没回答，拉了马凯就往外走。倒是马凯给姜乐拉着走了两步，自己想明白了：“给翔翔的东西？不是数好了吗。”说归说，他也没停，还是让姜乐拉走了。 　　剩下海丁跟艾蒂，两人默然瞅向海丁盘子里的半个烤羊腿。 　　然后海丁就把菜单拨给了艾蒂：“老板过来要八点十分这样。”姜灵最近起得晚，训练强度低、时间拉得长，连带冬明也慢了。 　　艾蒂一点头，看了眼时间：七点三十六分。 　　完全来得及！只要别点烤羊腿这种要火候的。 　　于是艾蒂就真地坐下来蹭了一顿，西班牙海鲜饭，北点办公区大厨房今天提供的早餐之一。优点是一分钟内上桌，缺点是没有小厨房的烤羊腿那么香…… 　　※※※ 　　结果小夫妻两个来的时候，就看到艾蒂与海丁在聊天，他们的早餐盘子已经撤了，果汁与香槟还没撤。赖米与佩丝端坐不动，面前一杯清水这两个是换装之前吃了战斗早餐的，也就是膏体。 　　姜灵一到，艾蒂与赖米就向姜灵告辞，佩丝同时起身。 　　赖米那一身不用说。还好天冷，他的领子也算有点避寒效果。艾蒂穿的也是正装，却不是琪雅的，而是姜氏保全的制服礼服，漆黑如墨，如水的透明绶带，在阳光下瞧着是泛七彩流光的银色。其实式样几乎照搬军礼服，只是上面的臂章肩章领章帽徽等，与琪雅、与地球各国均不一样，颜色也不同，否则有冒充之嫌，不是好事可怜哈纳的警察，因为先来后到的关系，他们同样得避讳姜氏保全的制服…… 　　佩丝站在赖米身侧后方半步，与赖米一样的传统正装，以前是宫廷女官的礼服，微笑矜持，身姿笔挺：她知道自己不如赖米等人受到信赖，资历所致，没有办法。偏偏姜灵又一去三年，她说起来为姜灵工作了快四年了，其实却才混个脸熟。这种近身职位，需要姜灵的直接信赖，她难免就立足不稳。这一点小操场那边也有人看在眼里，不是没有趁机打探过她。好在既然现在姜灵能让她跟随赖米出席这次会议，那么至少，她是有机会争取更多信任的。 　　这也是赖米他们承认佩丝的表示。否则迟茜、安伊，哪个不能冒充女秘书。 　　…… 　　姜灵挨个看了他们一遍，微一颔首：“那么，祝各位一切顺利。” 　　艾蒂痛快一点头：她的事情简单，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就行了。姜氏保全不是军队，不是纳税人养的，没有“不惜一切”的义务。救灾说得通俗一点，是能帮就帮一把，反正自己没损失，只当工作繁忙了，顺便还能让新招的雏儿们开开眼，连带让他们吐一通，以后也多一份镇定……若是说得好听一点，则是公司对社会的回报。 　　可赖米不同。他有一个问题要事先弄清楚：“阁下，您的立场？” 　　姜灵一笑：“我是个无党派人士。我支持一切对金海星有利的主张。在没有真正理解一个党派的政策之前，我对其保持沉默。” 　　赖米一点头，继续道：“有的新闻不是正面报道，这些可能会被问及。需要澄清吗？另外还有哈纳土地的问题。在这上各方一直各执一词。” 　　“唔？”几秒钟后，姜灵将昨晚看的资料回顾完毕，“澄清之类不用管，太累了，越说越招人问。我们不开口，自有人开口。只是这个……哈纳的土地我本来打算等百年期满转给租赁者。这样可以有效避免先期兼并。”这是行政星开发过程中经常出现的恶劣情况，如果这开发没有一个成熟并且足够有力的主导者的话。会在离权力中心近的地方产生一小撮巨富，而大量的先期移民在付出几十年的辛勤劳动后，却被剥夺了分享社会财富的资格。这对后续发展很不利。所以在米泰，像荒漠这样的土地就一直是政府拿着地契，一边争取拨款来做基本改良，一边等公民来买这其实是公民的意志。他们为自己争取的权利。“现在看来，好像要提早一些才行。现在就放？” 　　因为有评论文章分析了哈纳在金海星的地位与发展现状，得出结论是哈纳有今天全赖姜灵的支持。这结论本来也没说错，但问题出在这些文章的目的上转移民众对当地政府的不满。所以紧接着这个结论，姜灵就被指称为一个野心家，企图在二十一世纪当女皇的疯子，华人的叛徒，琪雅的狗腿子，高新技术垄断经营者，就差被扣上一顶“人民公敌”的帽子了。 　　没办法，绝大多数地球人并不知道姜灵这几年去哪儿了。知道的几个对此也没有精确概念：胡海燕大致知道姜灵是探险去了；可既然那个地方没有危险，这就不是探险，所以胡海燕又认为姜灵是去高级场地做训练了。姜富安只关心“没有危险”这一点。老外婆的概念里，姜灵就是出远门了。方敏一直认为姜灵是培训去了。陈轩认为这培训颇为艰苦，实质上是军训…… 　　…… 　　艾蒂示意了一下，插话提醒道：“恕我直言，这可能正是他们想看到的。现在毕竟是初期，他们还撬得动。”开发初期，来自地球上的优势还比较明显。 　　姜灵眉头一皱。 　　冬明指指周围：“移民哈纳？你的资产够了。” 　　移民哈纳与移民琪雅有什么本质不同么？ 　　答案是没有。 　　刚去米泰时的姜灵与现在的姜灵有什么本质不同么？ 　　答案是有。 　　所以姜灵垂眼斟酌了片刻，干脆道：“直接移到哈奇德隆吧，一次性到位。” 　　她这是生气了。还好气的不是在场的哪个。不过艾蒂与赖米还是噤若寒蝉，连忙施礼告退，正好他们也该出发了；佩丝还不大熟悉姜灵，但也觉出情况不妙，悄无声息跟着溜了。海丁一欠身：“那我这就去办。”紧接着也不见了。 　　只剩冬明，无奈瞅着姜灵，而后冬明握住姜灵的手指，捉到唇边亲了一下，又吹了吹，吹得姜灵指缝发痒，一个经儿缩手。“你干嘛？”冬明失笑：“好啦，他们也不好过。被反击得很惨。” 　　哈纳的报纸不是吃素的；而哈纳人不管来自那儿，都有“我是哈纳人”的认同感这种认同感在金海星的十四个移民大区中，是形成最快、自豪感最强的。所以当时这言论一出，哈纳的新闻业就没闲着。 　　可姜灵还是不好受：“真是升米恩斗米仇……” 　　冬明拉过姜灵，正色道：“他们总是要靠他们自己的。不管是领导人，还是公民。你很清楚，不是么。” 　　姜灵点头，趴进冬明怀里扭了几下，抱着不放了：“我只是不高兴。” 　　“……那就一分钟。” 　　“什么？” 　　“不高兴一分钟。然后我们吃饭，还有去串门。” 　　因为那些评论文章正出自中国城，推卸民众对中国城发展不如哈纳的谴责。 　　按说那儿与姜灵也是联系紧密的地区，但是……这种联系也就停留在文化背景上了。 　　近两年整个金海星的移民大区之间开始有流通，从中国城流向哈纳的人口是最多的。因为立法不一样，土地政策不一样。大家都不是瞎子，同样辛勤工作三五十年，能得到的回报不同，那自然要去好一点的地方，只要可以。 　　倒是与哈纳隔海相望的拉古西玛湾，与哈纳签订了《经济联盟条约》，放开了货币与人员流通，移民在先期的小衰减后，反而开始爬升了因为另外几个大区的许多人和许多公司把进驻拉古西玛湾视作了目标：那儿是哈纳的直接辐射区，竞争起点、生活成本均要低一档，而通往哈纳的流动顺畅，自有它适合的对象。 　　…… 　　“我一直没管这个事。” 　　“唔。” 　　“因为我没法管。我不是三头六臂。这种事也不是技术转让，开个公司就能搞定。我要是找个代理人吧，像姚远那样的，现在倒是快了，可以后呢？一朝天子一朝臣，到头来还是一样，与现在这批人没什么区别。” 　　是的，姜灵一直下意识地避开了这个问题。但这并不是说，她在逃避。她只是没办法。 　　事实上，除非姜灵树立代理人，否则，姜灵能做的很有限。但一旦树立代理人，那与现在这一批人又有什么区别？到了最后，该经历的变化，还是要经历。而且到时候积重难返，姜灵不知会被多少人怨恨。 　　另外，姜灵当然可以亲自入场，但姜灵不可能那么做：一者她本身没有兴趣，二者她的精力也不允许。瓦尔哈利亚斯那边，才是姜灵必须投注努力的地方。否则地球联盟这边别说顺利发展，连安稳恐怕都没有。 　　所以姜灵从来不主动去看那些新闻。她尽力了，她问心无愧，她不可能牺牲自己与家庭去做得更多，她眼不见心不烦担当了身前事，何记身后评！ 　　她只是想起来了，会难过一下。 　　不管如何，金海星第一代移民面对的是最原始的土地，任他们规划建设；承担的是最艰苦危险的工作，需要他们勇往直前；获得的是最丰厚迅速的回报，足以令他们惠及下一代。另外，他们也要迎接最多的变化、最艰巨的挑战制度上的，文化上的。 　　这些东西，必须由他们亲自去征服。 　　无人可以代劳。 　　…… 　　冬明清楚，所以他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拍拍姜灵的背。而后冬明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就道：“真要找也该赵永刚赵先生。” 　　姜灵一下子抬起头来打量冬明：“你连这都要吃醋？” 　　冬明一本正经：“比起姚远，赵永刚外形美观上差了几分，但瞧着更可靠，这是一种不明显、但很不错的优势，尤其对职业从政者而言。” 　　他果然在吃醋！这一脸严肃骗谁也骗不了姜灵。可是不应该啊。真要比，他们也是与赵永刚联系更多些，而且今天下午又会见到…… 　　姜灵眨巴了两下眼，忽然想起当年在桦红山庄里，她曾经跟冬明说过姚远帅……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果然容易干蠢事！姜灵赶紧捧住冬明的脸卖力香了他一口：“你最帅了！” 　　这也来得太突兀了。冬明意外。姜灵再接再励：“姚远跟你比，什么都不是！”再香一口。 　　冬明失笑，回亲了一个。他知道姜灵在讨好他，可是他乐意！他不觉得丢脸：姜灵也就肯讨好他了。别的男人？姜富安大概可以算一个吧…… 　　姜灵端详端详冬明：“不气了？你还记着姚远？我好像也就夸过他一次，你怎么一直记着。那怎么办，我从小就哈那一款儿，以后上街都不看帅哥？哎呀不用这么小气吧！” 　　“……从小？”不是从陆昭？“早恋？早早恋？” 　　“什么呀，看书看的！好像是从周瑜开始的。《三国演义》里诸葛亮很厉害，那会儿还有电视剧，流行得很，我就去查了史料，结果发现还是周瑜更厉害。帅才啊！诸葛亮的事儿全是编的，历史上他就只做后勤粮草。没办法，罗贯中写的小说书嘛！他怎么高兴怎么写了。” 　　冬明应了一声，搂着姜灵，又香了姜灵一下他才不管什么罗贯中诸葛亮。他只知道，姜灵的口味，对男人外形的口味，原来并不是陆昭留下的影响力！ 　　这当然是个好消息。非常好的好消息！ 　　所以冬明当即决定，结束这个话题：“吃饭吧，你还不饿吗？” 　　“……饿极了！” 　　姜灵自始至终没弄清楚冬明为什么在这一点上这么小气，反正冬明没禁止她看帅哥，姜灵自觉风景眺望权没有损失，就高兴了。冬明也一直不曾发现，姜灵是在为五年前的一句话跟他忏悔。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高高兴兴吃饭，然后找到姜乐，一起出门做客去。 第60章 落定 　　姜灵出门前，笑眯眯换了坡跟靴，一寸高。 　　她平时很少穿有根的鞋，靴子更是嫌麻烦，作训靴那是训练所需，没办法，而且靴帮只为保护脚踝，并不像女式靴这么高。 　　所以冬明就奇怪了，一个劲儿看姜灵，拿眼神问他：你要干嘛呀干嘛呀？ 　　姜灵贼笑，不说话。 　　冬明也不急，慢慢儿等反正他一块儿去，早晚能看到。 　　…… 　　兰弗金他们在星舰上还全副戒备，结果到了地方，兰弗金把图看了两遍，跟姜灵道：“我跟您去就行。”另外三个撒下去就行：对他们而言，去姜灵的亲戚家吃饭，还不如在街上溜达晒太阳。 　　姜灵正愁他们呢，平时也没什么不正常，可一干活儿，就跟终结者似的……正求之不得，连忙应好。 　　马凯本来也打算留下。可是姜乐想要他去，拉着马凯问姜灵：“马凯哥哥不去吗？”正好，兰弗金一个人跟着他自己无聊，马凯也能做个伴，何况马凯与陈轩也算熟人，比兰弗金好说话，也就好招待，姜灵当即冲马凯点头：辛苦你了！ 　　他们提着一箱盒装牛奶、一桶什锦坚果、一只乌鸡按的门铃。其中坚果桶被姜乐坚决要求亲自送去，于是就让他抱在怀里。 　　那果桶挺沉，不过姜乐不肯放。偏偏马凯还时不时跟姜乐说“要不我来吧”，“你真的抱得动吗”之类，结果姜乐就更不肯放了。 　　姜灵对“几个小孩”这一问题已经免疫了，只是探指一摸姜乐后颈下：脊背上触感不潮，没什么汗。姜灵也就由着他了。 　　冬明对姜灵挑选的礼品没任何意见。虽然姜灵其实就是从厨房里找的：眼下这个时期，他们去超市卖场不是不行，却不方便。再说了，从卖场买，从星网上订购，与从厨房找，又有什么两样？ 　　方敏在家。陈翔也在。陈轩也不例外。 　　因为哈纳基础教育段的学校从暴雨起就开始放假了。虽然那暴雨中心不在哈纳这儿。但是，恒星黑子活跃周期最高峰的年份，这种警报往往就拉得特别勤快。 　　用星网上聊天时方敏说的话来讲，“明年的暑假已经被他们拆掉了”。因为气候假放得太多，学期教学计划只好顺延，暑假里视情况补两到三周的课。 　　至于陈轩，他早上和人谈了个生意，按原来说好的，是约在酒店里的。可现在出门有遇到余震的危险，这次会面就改在星网上了，当面会谈则延后当面可以看到对方的身体语言，星网上有修饰功能，所以对陈轩而言，谈生意一定要面对面，那样才能做到心中有数。 　　…… 　　方敏一开门，故意先打量一眼姜灵肚皮，然后赶紧把人往里让：“别换鞋，都没换。你是两个人，这天气又起风，小心着凉。反正机器会擦的。” 　　这要是别人家姜灵铁定客气到底，可这是方敏！姜灵连忙点了头，在门口垫毯上蹭蹭靴底，蹦了进去。 　　结果却把方敏吓了一跳，忙忙抓住姜灵的手臂：“不要跳不要跳，哎呀你怎么可以跳啊！好好走路，啊？” 　　里面大小两个舅舅都在，连带舅妈表哥表嫂，八个人，坐满了大半个客厅陈轩忙着安顿马凯他们三个去了，还好他与马凯脸熟，还能搭话这八个里面四个老的显然全都站在方敏那边，两个小的感同身受，两个小的幸灾乐祸。 　　但是幸灾乐祸的也没能高兴多久，因为大舅舅胡惊雷趁机就催了他儿子胡涛一句：“你妹妹都有了，就你了。”却不说儿媳郭倩什么。不过郭倩可不敢当没听见，忙给胡惊雷续了点热茶。胡惊雷瞅着自己的杯子里，那茶水从七分满到九分，不好再说什么。而胡涛面上乖乖点头，底下一记眼刀幽幽飞去胡松那边，倒是不敢怨方敏跟姜灵会被镇压。 　　胡松跟他老婆谢文静本来还想过这个先不要了，再晚点，只是抵不过双方大人坚持，四比二，结果小两口最终决定生下来，此刻被表哥一瞪，胡松忽然就挺胸凸肚地得意起来。谢文静也觉得不错：多省事，至少不用刻意去敬茶。 　　他们那边暗流凶险，这边姜灵登时讪笑，一缩脖子。她怎么说？到了现在，方敏他们又不是不知道体术各档意味什么：并不了解透彻，可是有个大致概念！所以这是观念上的老习惯，一下子改不过来的。于是姜灵只好老实点头。而冬明只觉好笑，幸灾乐祸睃了姜灵一眼，把牛奶拎进去。 　　方敏捉着姜灵的手臂没放，一直把姜灵按到一个单人沙发上坐下来，才松开，又训了姜灵一遍：“要当心，特别开头这几个月。别跟小孩子似的。”眼看姜灵点头，才放过姜灵。谢文静肚子已经吹起来了，被方敏按在旁边那个单人沙发里，此刻便跟姜灵无奈一笑。姜灵恍然。 　　而这两姐妹说话的一小会儿，姜乐已经大声叫过“姐姐”，冲进去又跟陈轩叫了“哥哥”，直接在陈翔面前放下坚果桶，“翔翔”，然后瞅他的两个表哥：都见过，还在星网上玩过，可是没陈轩那么熟，所以没立即开口。至于舅舅舅妈，又没陪他玩过，叫过那么几次，小孩子认不准。 　　姜灵招手叫过姜乐，扶着他肩转好了方向，然后开始大小舅舅、大小舅妈，一溜儿地叫过来。可姜灵一开口“大舅舅”，不止姜乐跟，冬明也跟。 　　冬明一怔，姜乐也一怔，一大一小慢吞吞扭头、互看。姜灵心中警铃大作，其他的已经笑成一片。 　　冬明怎么好跟小孩子抢先后，只好睃了姜灵一眼，往姜灵那个沙发的扶手上一倚，闭嘴不吭声。 　　姜灵早上刚领教过冬明小气起来能有多可怕，一看只觉后院火警大作！偏偏冬明那姿势，沉静中有一种不羁的味道，他身材又好腿线又漂亮……姜灵心中暗暗呻吟，忙把姜乐拎出来，按着坐的位置挨个来：“来，乐乐，这个是大舅舅，这个是小舅舅，这个是小舅妈，这个是大舅妈。” 　　姜乐照着喊了，一边脆生生叫人，一边还看看冬明。 　　冬明装作没看见，姜灵也装作没看见，赶紧接着来：“这四个认识吧？” 　　一起玩的当然认识！姜乐小胸脯一鼓吸了一口气，一嗓子就搞定了：“大哥哥小哥哥大姐姐小姐姐！”书面语该叫嫂子，表嫂。只是陈轩与方敏认识得早，姜灵以前就叫陈轩哥哥。等到陈轩跟方敏谈婚论嫁，姜灵倒是故意叫过陈轩几次“姐夫”：惹他们害臊。可待他们俩一结了婚，姜灵习惯性又叫哥哥了。所以姜乐跟着姜灵，也叫陈轩哥哥。而现在的郭倩、谢文静，没陈轩那么打小亲近，但也是老乡。别的不说，大家念的都是同一个小学……年级班级不一样。姜灵倒是刚认识她们，所以姜灵叫她们名字还行，要叫“表嫂”，那姜灵倒没什么，这两个却先要晕倒了：听着太老！谢文静还比姜灵小呢。 　　结果就是，姜乐全喊“哥哥姐姐”。 　　不过正式一点，要分轩轩哥哥，涛涛哥哥，松松哥哥；敏敏姐姐，倩倩姐姐，文静姐姐。姜灵当然是姐姐啦，用不着前缀。 　　因此姜灵一时间就有点纠结，不知道要不要让姜乐再喊一遍。 　　正好方国强从厨房端了果盘出来，闻声大乐：“嘿，嗓门不小，中气十足啊！”姜灵连忙敦促姜乐喊过“姨父”，又领着他去厨房跟胡冬梅见礼。 　　然后姜灵终于松了一口气，放姜乐自己去跟陈翔玩了，自己回去，挨个打招呼：“大舅舅，小舅舅，小舅妈，大舅妈。” 　　胡惊雷笑得眉舒目展：“坐坐，别忙了。”两个舅妈一人一句：“身体要注意。”“双身子，马虎不得。”胡白桦已经端详了姜灵好一会儿：“灵灵，你好像又长高了一点？”方敏刚倒了两杯新茶给小夫妻两个。 　　而这边冬明刚跟胡惊雷打招呼：“大舅舅。”胡惊雷对冬明比对姜灵更客气些，半起身招呼冬明落座。姜乐突然冒出来：“大舅舅！”陈翔跟着冒出来：“大舅舅！” 　　方敏乐了：“人来疯。”又问陈翔：“你刚才该叫什么？”陈翔瞅瞅方敏，装糊涂：“大舅舅嘛！” 　　结果胡惊雷唯恐天下不乱，还真乐呵呵应了一声。 　　方敏嗔胡惊雷：“大舅舅！”再问陈翔：“到底叫什么？妈妈叫大舅舅的，你叫什么？”陈翔跟方敏谄笑，乖乖儿改口：“大舅公。” 　　姜灵在一旁暴汗。冬明已经趁机把余下的几位喊完了他也就长辈要开口。平辈不熟悉，年龄大小还不好说，喊名字又生分，点个头就行此时瞅了姜乐一眼，施施然落座。 　　陈轩那边忙着招待兰弗金与马凯在客厅落地窗前坐下。他知道这两个聊不到一块儿去，也知道不用管他们，但礼数上还是不能马虎，瓜盘果碟照摆一套。 　　兰弗金没说什么：他正忙着检测客厅那些食品呢，只是动作隐蔽罢了……马凯倒是谢了一句，又道：“瓜子什么不用了，水果就好了。”陈轩就没继续忙了，只把管家机器推到他们面前。 　　胡冬梅在厨房盘点完一遍，探头出来一看：“还有个乌鸡？那中午就吃它了。正好后面孵了一垄鸡毛菜。”后面院子里是菜，前面院子里是绿化与观赏花木。 　　姜灵一听眼睛就亮了。方敏莞尔：“要不要放粉丝呀？” 　　姜灵小时候爱吃这个；而胡冬梅喜欢素食，家里几乎一年到头都有面条粉丝之类。于是姜灵一去方敏家，胡冬梅就肯定下一把粉丝。只是后来市面上食品安全越来越令人质疑，粉丝漂白过程高度危险，为了健康着想，才不怎么买了。 　　好在现在么，食品安全有保障，又可以吃了。 　　所以姜灵不大好意思地瞅了方敏一眼，点点头。方敏大乐，特地跑去厨房：“妈，灵灵要吃粉丝。这么大的人了，还吃那个！”胡冬梅笑个不停，又问方敏：“你呢，油面筋要不要？” 　　方敏一迭声应了：“要的要的要的。”都已经往客厅沙发这边来了，又回去补充：“多放几个。” 　　结果都乐了。小舅妈看看挂钟，起身去了厨房：“阿姐一个人忙不过来。”大舅妈跟着起身去了。胡惊雷拉她：“你干什么去？”大舅妈羞恼，挣了胡惊雷的手：“我去洗菜还不行吗！”胡惊雷无奈，由她去了。 　　一伙人直笑，又多是小辈，不敢太放肆。幸好方国强招呼他们去看后面院子，把话题岔开了。 　　姜灵这个大舅妈很能干，但厨艺不好这在他们家是有名的。 　　其实厨艺不好不是问题，结婚这么多年，怎么也练出来了。问题是胡惊雷厨艺很好。结婚前就很好。因为胡冬梅最大，胡惊雷之后，隔了四年、六年才有的胡海燕与胡白桦。后来没了爹，全家靠老外婆一份工作撑着，老外婆还要“接受教育”，所以两个大的少不得照顾两个小的，同时又要下地挣工分，做菜只是最轻松的活儿了……结果姜灵这大舅妈就没机会了。没办法，他们家平时吃饭，胡涛要爸爸做的菜；有客人来了，掌勺的更是胡惊雷。 　　※※※ 　　方国强早年是开五金厂的，忙得很，抽烟又凶，身体就不大好。后来肺里查出个肿瘤，幸而是良性的……不过自此之后，方国强烟戒掉了，厂子也不开了，卖了换了几个店面，收房租，天天逛街，打太极，摆明了提早退休了。 　　而等哈纳这边移民一开放，方国强马上就开始筹备，当即过来了，主要冲着这边的医疗保障来的。先期做了几笔投资，以他的眼光，都还不错。现在他与胡海燕的住房就在隔壁，比陈轩与方敏的这一套小一些本来陈轩想连起来造个大的，后来见了胡海燕与姜灵的住处，又被方国强劝了一句“财不露白”，想想小也有小的好处，分开更是有分开的便利，就这么建了。 　　这样一来，后院空的就多了，两边一连，好大一片。方国强都给种了菜，中间留一条路，一个亭子，每天早上打拳走太极。 　　为此陈轩不由怀疑老丈人建小房子不建大房子的真正目的，很是纠结了一通……要知道方陈两家是故交，陈轩父亲去世早，生意上很多事情，陈轩都是得方国强点拨。所以“财不露白”这四个字，既然是方国强说的，陈轩听了，就不会忘掉。可他年轻啊！气派点的别墅，当然也向往。 　　二老的房子是二层的，上下使用面积两百多平方米，不算阁楼与地下室。总体而言，大约比这边小三分之一。可抵不过来得早，又是自建房，再说土地不用买，年租金也便宜：百年合约里的定价是按人均年收入的比例算的。商业用地与住宅用地、文教用地的比例系数各不相同。 　　至于那些租金，都是琪雅币，零头留在姜灵的私人账户里，大头捐给了姜氏基金的哈纳专用计划，拨入一个专用账户，独立管理这些钱只能用在哈纳。否则就相当于征哈纳人的税，支援金海星其它地区，显失公平：直白而言，其它那些地方的土地，其实也是换了钱的。只不过那些钱的去向，可就不好说了，未必有相应的专用计划、专用账户。 　　…… 　　大小舅舅两家是来过的，谢文静眼下不大爱动，没跟出来。方敏领着小夫妻两个前前后后看了看。胡涛与郭倩一边嘀嘀咕咕去了，姜灵听得清楚，他们在商量“造人”大事：因为按计划，等谢文静肚里这小孩，落地满月，两边就一起摆酒，成双成对，大吉大利。所以他们现在若是怀一个吧，到时候就要挺着大肚子穿婚纱，郭倩当然不乐意…… 　　唉，真令人烦恼。 　　胡惊雷与胡白桦也是抽烟的，只是以前没抽得像方国强那么凶，现在也没戒。刚才里面有两个孕妇，这会儿他们就踱开去点了一支。陈轩被陈翔缠住了，领着姜乐去看陈翔的宝贝。方国强代劳，隔壁也看了，又特地介绍了他的菜园子，显摆了一下透明矮棚内的鸡毛菜，还有刚收上来的最后一陇红薯，指着一个几乎足球大的红薯王，问姜灵：“怎么样，比你爸爸种得好吧？” 　　姜灵无言了片刻，忙道：“都好，都好。”你这儿一看就是机器干的活儿。 　　方国强也不在意，手一挥带头回屋了：“吃饭。素的多是我种的菜。” 　　姜灵早已经习惯了；方敏压根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冬明又朝那红薯看了一眼，暗乐。 　　…… 　　姜灵在方敏家歇了一个午觉才走的。姜乐也睡觉。 　　所以他们出门的时候，已经下午三点多了。 　　姜灵摆明了车马两边各蹭一顿饭。可她也没办法明天一天要留给公事，傍晚就得回去了，最迟推到后天早上，那就有小麻烦了：毕竟哈奇德隆那边训练照旧，她现在有一点嗜睡，落地就去给学员上课，太累了些。 　　赵永刚已经结婚了，连女儿都满地跑……不，满地爬了。九个月，还不会跑。 第61章 大结局 　　冬明在星舰上跟姜灵交代赵永刚的新娘。 　　“叫宁欣欣，比你大两年多一点，也算我们同行，搞体术的，军官。她女儿两三个月的时候，她刚刚七级。” 　　姜灵就奇怪了：“按赵永刚的性格……怎么找了个比他厉害的？” 　　“我也不知道。呆会儿你可别打听这个。” 　　“怎么了？” 　　“说来话长。” 　　姜灵马上缠过去：“怎么了嘛？” 　　冬明投降：“他们是小孩子半岁的时候才结的婚。” 　　“啊？” 　　“赵永刚一开始都不知道自己有了个孩子。” 　　“哈？！” 　　“宁欣欣原籍地球中国，几乎和赵永刚前后脚出的地球、进的军队。她一开始就体术六级。六级体术，按规定，一入伍，可以直接申报军校对应专业，军方给出学费，出来就是技术军官，体术专长。弗杜军校是指挥官，从头培养，耗费大，但这类专业又不一样，进门要求就在那儿摆着，只是往军事方向统一深化一下，课程少。结果算上学语言，她用了二十个月。毕业出来，新兵营三个月，然后双向选择，来基地这边做训练管理。是简丹的助手。” 　　“简丹？” 　　“宁欣欣私下管她叫师叔……不过，还是简丹年纪小一些。” 　　“……” 　　“赵永刚跟宁欣欣结婚那会儿，这边聚了回餐，还没去地球摆过酒。俞阿姨一直念着这事。按说他们假期有，就是时间紧了点……反正宁欣欣每次都装没听见。你小心点，别提起来了。还有，因为结婚在小孩落地后，那小孩的登记名是宁然然，不是赵然然，这个也不能提。赵永刚倒还没什么，俞阿姨记挂，她还想要个孙子，想让宁欣欣再生一个，这个更是不能提。”俞阿姨就是赵永刚的老娘，俞木蓉，眼下跟赵永刚住。一者赵永刚大哥正忙着移民，二哥刚过来落脚，生意还没理顺，倒是赵永刚最稳定，房子又够大；二者，老人家现在身体好着呢，刚好帮着小儿子带带孙女，毕竟哈纳这边人工贵。 　　“她看不上赵永刚？”那姜灵就要炸了。只是听着也不像。 　　“也不是。否则以赵永刚的为人，怎么会缠着她。但她一开始的确没打算结婚，那孩子好像是……临时起意。你知道的，赵永刚他们，文化背景关系，一般不爱去做切阻手术。所以有可趁之机。” 　　姜灵听得眉梢连跳：“你是说那女人跟赵永刚滚床单的时候，忽然想要一个小孩，瞅着赵永刚觉得品种还不错，就下手了？！”赵永刚真是太委屈了！ 　　冬明就顿了一顿，还是就事论事：“只是推测。你见了自己看……反正当初，小孩的事还是赵永刚的战友告诉他的，那会儿宁欣欣怀孕都五六个月了，根本没通知赵永刚。后来孩子都生了，赵永刚又一直老往她那边跑，还把烟戒了，他们才去登记了。” 　　“你说他喜欢那宁欣欣么？” 　　“我看么，不提多少，总是有几分喜欢的，否则一开始不会上床；责任上，肯定也有一部分，毕竟自己的骨肉，又不是养不起，怎么舍得；还有就是，他年纪也不小了。是，按琪雅的标准来说，白银单身汉，还远远没熬成黄金钻石，可是文化不一样，他自己心态上不一样他想要个家了。” 　　“最后这条最关键。” 　　“嗯。这事他跟我聊过。那会儿，赵永刚几乎都愁白了头！” 　　姜灵好笑，拍了一记冬明大腿，顺带摸了一把：“你在高兴个什么？” 　　“他还问我怎么追女人来着！真不知道他那么多战友干什么去了……”冬明看了一眼姜灵，不大确定姜灵是不是在调戏他……问题是调戏也没办法，目前这段时间，只能装作不知道。于是冬明继续往下说：他那会儿被问得烦了，现在就跟姜灵诉苦连带表功。“我怎么知道！幸好有个小的，我就叫他去买尿不湿和玩具。正好参考姜乐。” 　　“以前的战友，联络肯定不多了；后来的，聊喝酒还行，聊女人……文化背景差太多。”姜灵摇摇头，看看冬明，嘿嘿一笑，“至于你么……那是，怎么追女人这种事，你当然不懂了！你都要看书照搬！” 　　冬明一听这话，怔了一下，瞅姜灵。 　　姜灵含笑望着冬明。 　　冬明就慢吞吞凑过去亲姜灵。 　　姜灵没躲，姜灵很享受，姜灵回亲了一下，亲完不够，又蹭了一下。 　　冬明便多亲了姜灵两下，亲到后来耳厮鬓磨。 　　姜灵掌不住乐了。 　　冬明还以为姜灵要闹一顿呢，结果打了个雷，可压根没下雨……冬明竟然有点失望！转而又觉得姜灵实在是好，尤其是与宁欣欣一比。 　　至于姜灵，她根本没生气。她只是逗逗冬明是，没错，冬明一开始是没追过她，她也忘了端架子，一决定就把诺言许给冬明了。可这是因为那个时候，他们都仓促，时机稍纵即逝，若不抓住，只能擦身而过，即使后来她去了米泰，也难以与冬明再见面……他们的生活压根没有交集！ 　　姜灵现在想想都心酸，又庆幸不已。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 　　他们给予彼此的，远远多于他们仓促间来不及享受的。 　　…… 　　这边的舰队基地是本地行政星上唯一的，直接以行政星命名，在新长江冲击平原当然这只是华人的叫法瞧着比米泰瑟伦那个更大：米泰那边有一系列的军用设施，分布在行政星、泊舰星与太空中，卫星内与陨石带里，是个立体一体的武装系统。并且瑟伦的舰队基地本身，地下建筑的比例比地上的更高，所以瞧着就小。而这儿军用物资没那么多，级别没那么高，相对地，设施就集中，就坦白，基本上是个小型城市了。 　　姜灵他们根本没进基地，因为不需要泊舰。 　　赵永刚已经成家，住独立的屋子，不住宿舍。 　　那些屋子崭新崭新，一溜儿的红瓦屋顶，粉白的砖墙瞧着漂亮极了！没有一丝军事气息！ 　　姜灵看得满心欢喜，左瞧右望，不忘感慨了一番这基地的品味：那后勤长官莫不是艺术学校毕业的？ 　　姜乐就跟着左瞅右看。 　　冬明则已经发现了赵永刚：男主人正在家门口张望那。 　　两边一见，赵永刚瞧着姜灵那模样就无奈，冲冬明一竖大拇指：您辛苦了！ 　　冬明不由莞尔。 　　※※※ 　　赵永刚休假。他目前是训练期。因为灾情、职务的关系，他需要待命：就是在家里呆着。不过一般而言用不到。因为是人休舰不休，没那么多设备。 　　至于宁欣欣，体术训练是在基地做的：他们为所有训练期的军官士兵提供专业服务。救灾一来，最多他们闲置，一线的事情不用他们操心。 　　所以两个都在家。 　　宁欣欣在厨房揉面，听到赵永刚招呼小夫妻两个，张望了下，一笑洗手，转客厅走出来迎人。厨房还有个门，是朝后院开的。 　　姜灵见面就笑了开来，热情给了赵永刚一个熊抱。 　　赵永刚颇为意外。不过他们一起跳飞机的过命交情，熊抱就熊抱吧，赵永刚觉得，怎么也不该自己紧张……其实他的确有点儿紧张，但正因如此，赵永刚才要硬撑。所以赵永刚就接了姜灵，冲冬明抬了抬眉毛喂，看看你老婆在干什么！ 　　冬明站在姜灵后面，收到了，没吭声，倒是瞄了瞄姜灵的靴跟…… 　　姜乐还不懂这么复杂的事，搭着冬明拎的东西，傻傻看着赵永刚在那儿挤眉弄眼。 　　…… 　　果然，姜灵很快抱完，扶着赵永刚的肩膀手臂端详他，突然眼睛一亮，惊喜欢呼：“哎呀，我跟你一样高了！”她回家时已经有一米六八了，再加上靴子一踏…… 　　姜乐不全明白，但他知道他姐姐高兴，而这个新哥哥……玩游戏输掉了？输给姐姐了！姜乐跟着嘿嘿笑了起来。 　　冬明越过姜灵的肩，正好与赵永刚面对面，来了个大眼瞪小眼这就看得一清二楚：赵永刚脸黑了！ 　　可赵永刚又能怎么样呢？！ 　　别说是姜灵，就算别的女人这么恶作剧，以赵永刚的秉性，也只能暗暗骂娘，最多以后看见了斜一眼、绕着走没错，他是大男子主义，他是认为男主外女主内…… 　　可正因如此，他做不出打女人骂女人的事！ 　　大男子主义也分好几种，传统不传统，正直不正直。毫无疑问，赵永刚既传统又正直。 　　结果赵永刚脸颊上的肌肉一顿抽搐，一脸牙疼地把姜灵往屋里让，自己赶紧几步从茶几上抓了一个大红苹果塞姜灵手里：“吃吧吃吧！甜着呢！”堵住你的嘴！ 　　冬明就笑了，乐得不行。姜灵接了苹果乖乖点头，也不还嘴几年没见，开个玩笑是为了热络一下，她可不敢把赵永刚惹急了；另外，她正打量宁欣欣，宁欣欣也打量她。 　　赵永刚回头看老婆来了，暗松了口气，偷偷跟宁欣欣示意姜灵：这个归你！自己赶紧逃去招呼姜乐，连带马凯和兰弗金。 　　小夫妻两个带给赵永刚的东西，模样儿又正式些，是两桶什锦坚果，两箱子四瓶橄榄油，礼品包装，还扎着红绸，就差没贴大红的双喜了。内里都一样：实惠。为了这个，一路上还叮嘱了姜乐许多遍：到这里不能嚷嚷着要拆果桶，不礼貌。毕竟不是陈翔家里。姜乐似懂非懂，不过答应了。他答应的事情不会忘记，小夫妻两个就放心了。 　　至于红包，因为小夫妻两个结婚那会儿，赵永刚错过了，他们这次也不好补。补了赵永刚又要掏。干脆大家按琪雅、按哈纳的风俗来，省略掉了。 　　这边冬明放下东西，赵永刚还习惯性跟他客气了一句半。冬明听得奇怪，赵永刚自己也觉得不对劲，后面的就说不出来了。两人面面相觑了一瞬，各自坐下来说话。 　　而那边姜灵已经在心里暗叹，这女人果然……不像是赵永刚一直想找的那一型。光瞧外形，倒是秀丽，但她的眼神，让姜灵想起了一年前的自己：那会儿，姜灵顾盼之间，目光如刀。 　　※※※ 　　姜乐大声喊了“哥哥姐姐”，就去了马凯那儿。因为马凯口袋里藏了几个坚果，他拿来变魔法给姜乐看，姜乐喜欢。 　　兰弗金拿了个空杯子去了一趟厨房，借口喝水不喝饮料，接了一杯水出来，顺便就把活儿干完了。而后兰弗金坐在那儿，看马凯跟姜乐玩。 　　马凯起先还能当兰弗金不存在，后来不得不承认，兰弗金还是存在的……而且存在感很强！马凯只好问兰弗金：“您也给他变一个？”其实就是仗着体术好、动作快，没技术含量的。 　　兰弗金摇摇头，继续看。 　　马凯：“……” 　　他忽然就觉得，自己和姜乐都是演员，观众则只有兰弗金这一位！ 　　就在这个时候，俞木蓉回来了，拎着一袋子的菜，一头银色，气色很好，就是面色有些严厉。 　　姜灵忙起身喊阿姨，冬明跟着起身叫了一声阿姨。赵永刚接过东西帮着拎去了厨房。俞木蓉跟冬明应了一声，一把按姜灵坐回去，把姜灵仔仔细细一端详，脸上就绽开了笑：“难得来一次，多住几天？” 　　她是干惯了活儿的，手劲不小。姜灵并不习惯头一次见面的人这么靠近她，可这个是长辈，赵永刚的妈！姜灵只好强自按捺了，顺着坐下，牢牢回握，笑着婉谢：“我也想啊，阿姨您这儿多漂亮的房子！可是没办法，那边还有工作。” 　　而兰弗金因为俞木蓉那一按鲁莽了些，已经锁定她了。冬明没发觉，但姜灵知道，不由暗暗头疼。幸而赵永刚放了东西就出来了：“妈，他们有工作要忙，哪能想住几天住几天。” 　　俞木蓉这才放开姜灵，颇为遗憾：“那我多做几个菜。辣的吃不吃？酸辣鱼，我拿手。” 　　姜灵点头：“吃。”冬明忙道：“也就能吃一点点。”孕妇，太辣的不好。 　　俞木蓉还以为冬明在说他自己，打趣了一句：“你这么结实的小伙子，还不如女人家能吃辣行，我替你另外盛一碗。” 　　冬明无奈：“她怀孕了，什么都要忌口，辣的不能吃得太狠，怕上火。” 　　俞木蓉一怔，当即就问：“男孩女孩？”瞧了眼姜灵的肚子：“还瞧不出来。几个月？” 　　宁欣欣腿一跷倚进沙发里，正对着她婆婆，摆明了要看戏。姜灵干笑，不敢说，瞅冬明，求救。赵永刚连忙开口道：“还没查吧？太早了查这个很贵。”姜灵连忙“嗯嗯”应了。 　　冬明看看赵永刚，一笑：“她想要儿子，我想要女儿，我们还没统一意见。”只不过他已经输掉了。但是意见还是没有统一。当然男孩冬明也要。可这并不能改变一个事实：他当初选的立场是女儿。 　　赵永刚立马接过去：“我看你们也不用查了，等生下来直接瞧吧。否则难道还打算不要？那是当爹妈的么！这又不是买东西！” 　　俞木蓉听了这话，望向小儿子，若有所思，最后什么也没说，去了厨房。 　　赵永刚暗松了一口气，抓过个苹果，自己咬了一大口。 　　宁欣欣看了赵永刚一眼，跟姜灵微笑道：“走吧，小的在楼上。去看看不？” 　　姜灵摆摆手：“我们刚从外面来，这天气，身上多少带了点寒气，再坐一会儿，暖透了去看小宝宝。” 　　她是将心比心。九个月的幼儿，一不小心就会感冒之类，到时候做父母的，又心疼又头疼。可这句话一出口，事情又变得微妙起来…… 　　宁欣欣的笑容柔和了不少，握住姜灵的手，感慨道：“你肚子里这个是个有福的。”由衷羡慕，却又平静得很。 　　赵永刚一口苹果就噎住了，想说什么，找不到词儿。 　　姜灵当即明白了冬明的情报缺失。缺失了俞木蓉那部分。这也不奇怪：毕竟赵永刚找冬明，说说老婆孩子的事、商量个主意，这很正常，但老娘那边的态度，赵永刚恐怕就不会提。 　　不管如何，关键是眼下这局面要撑住。于是姜灵回握宁欣欣的手，笑了笑，慢慢儿道：“天下父母总是一样的，都想着自己孩子好。只是人无完人，到头来未必得法而已。”所以，与其说俞木蓉针对你，不如说她是疼爱自己小儿子、想要给赵永刚最好的。 　　宁欣欣沉默了片刻，而后她点了点头：“这话没错。”又缓缓道：“所以，谁也别想叫然然矮人一头除非我死了。” 　　她这话声音实在不算响亮，可是清晰硬朗，掷地有声。厨房离得近，那里面的响动就静了一瞬。赵永刚“啧”了一声，胳膊肘推了她一记，小声埋怨：“好好的，说什么死了活了。” 　　宁欣欣只是微微一笑。赵永刚也没再说什么。客厅里一时间格外安静，安静得连姜乐咬榛子果肉的轻轻“咔”响都听得见。 　　正在此时，楼上“哇”的一声。 　　赵永刚“哧溜”一下就逃上去了。宁欣欣慢了半拍，索性招呼姜灵：“你手都已经热了，走吧，去看看。”又叫上了冬明，还问姜乐：“要不要去看小妹妹呀？” 　　…… 　　姜乐满手的榛子果衣碎屑，马凯带他去洗手，冬明就等了一等。 　　姜灵跟着宁欣欣先上去，两个女人走到卧室门口，正好看到赵永刚在婴儿围床边拿热水杯暖完了手，也不掀杯子看，直接探手一摸，当即抓过旁边的半包尿不湿拆了一张，就把小孩抱出来换，动作轻柔娴熟，让人很难想象这个男人用同一双手拿枪握匕。 　　姜灵大开了一回眼界，笑眯眯拍拍宁欣欣的肩，自己转身迎上冬明亲了他一下，抱起姜乐，先下楼了。 　　姜乐不解：“小妹妹呢？” 　　姜灵掏了一个蜗牛壳给他：“马凯哥哥那儿还有吃的吗？” 　　姜乐忙把蜗牛壳放进口袋里，拉上口袋拉链：“还有。姐姐你要吃？” 　　冬明拧身往卧室门口那边望了一眼，也没去看小孩，跟着又下楼了。 　　（全文完） 　　番外 　　时光如梭 1 　　姜灵忙着做客时，艾蒂与赖米相谈甚欢…… 　　其实他们并没聊什么实质性话题，只是交换了一下彼此的工作情况与生活环境。 　　艾蒂很清楚，姜氏保全的重心与使命，是保障姜氏科技的顺畅运作。随着金海星各地政府的成熟与联合，姜氏科技即将完成它的历史使命，所以保全公司这块，姜灵也快要放手了。 　　因此，艾蒂瞄上了哈奇德隆她年纪不小了，可她的体术潜力也还有嘛……所以艾蒂想争取离姜灵近一点的职位。反正姜灵总是需要教官的。因为不管地球，还是金海星，除了姜灵直接带来的那一些，体术四档九级开始，都没有训练条件。 　　至于赖米，他很清楚自己负责的东西是哪一块，也很清楚自己不可能大权独揽。不过毫无疑问，小操场里来来去去的人，若是能换一批一点脾气好一点的，赖米非常乐见其成虽然卢休斯与威易遵从姜灵当初的吩咐，需要出面撑腰的场合都站在赖米后面，但平日里他们又不是时时刻刻跟着赖米，赖米这几年没少受气。 　　当然，与此同时，刻意巴结也有。 　　但是可惜，赖米并不认为那比倨傲更令他感到舒服。 　　其实这并不是因为那些人不够聪明。他们只是摆不平自己的心里的那杆秤。也不是全都不能，赖米禀告冬明，最后获得启用的那几个，就是摆平了自己的。 　　可大多数人做不到，他们焦躁，他们静不下来。 　　而且去年一年当时第二批人回来，姜灵却并不在其中这个情况特别明显。 　　一开始那些年轻人，在姜灵面前多多少少有一份傲气、拉不下脸来，也是正常。一者，他们本来处于一个比姜灵高得多的起点上，偏偏姜灵得到了他们梦寐以求的机会，一下子盖过了他们；二者，姜灵自己低调也是不可抹杀的重要原因，谁让姜灵没使出什么手段折服他们？！ 　　不过，随着时间过去，双方应该会慢慢融洽。至少琪雅方面是这么认为的。 　　通常而言，他们这个推测也不会有错。可惜机会这东西，往往出乎意料，并且从不等人谁能想到，姜灵那么微薄的实力，却会一进游乐场，就呆了三年？ 　　如果姜灵没有一去三年，这会儿那帮年轻人里面，好一点儿的，应该已经在姜灵手下站稳了；有更好一点的，没准已经与姜灵成了盟友，甚至朋友。 　　但姜灵偏偏那么长时间不在。 　　结果就是，到了现在，姜灵虽然回来，那些年轻人想站稳，却已经没有什么机会了因为实力上，姜灵已经把他们拉远了；感情上，双方从来没有亲近过。 　　…… 　　艾蒂听赖米大略介绍完别宫的人员与生活，笑了，道：“这事儿奇怪。他们总不能一辈子呆在哈奇德隆，什么也不干吧。” 　　既然要干什么，那么只有三种可能：姜灵给他们安排职务；他们成为冕下，通过哈奇德隆的渠道，自己选择方向；他们没成为冕下，那么离开哈奇德隆，另外找活儿。 　　现在前一条路已经走不通了。琪雅那边也没法说什么当初姜灵把整个名单交给他们决定，这个人情已经非常大了，至少巴尔德不喜欢，尽管他当时没有任何表示。 　　而第二条路，卢休斯已经没兴趣了：他目前觉得哈奇德隆很好，工作恋爱都很好，结婚定居也不错……威易倒是还有点意思，可他不敢动：他怕巴尔德，他还怕苏密苏默。除了这两位之外，暂且还没有其他人挣到这个资格。 　　亚勒？ 　　他本来就是姜灵的客人，不是随员。他不住路林那边，恐怕是为了……“距离产生美感”吧。少折腾一点。 　　所以赖米莞尔，笑得温文尔雅。 　　艾蒂则已经心中有数。她开始默算，再过多久，这边的姜氏保全才能功成身退。 　　※※※ 　　两个月后。 　　金海星的联合救灾办公室在完成统一协调救灾工作的使命后，换了一个牌子，开始筹备金海星联邦政府。 　　联邦政府在十四个大区中选址哈纳。没办法，目前而言，只有这儿的基础建设足够好，哪怕地震来临，也能保证正常运作总不能每一个黑子周期，联邦政府都塌上一次吧？！ 　　姜灵送去了一份礼物，北点的地契与一应文书。 　　筹备办公室辞谢了好几回，但姜灵态度坚决，最后金海星那边还是收下了：他们不收，是因为他们担心，这标志着姜灵开始退出金海星。 　　姜灵正是如此打算的：金海星是时候自己走路了。她再扶着，只会遗害。 　　在联邦政府筹办的同时，姜氏科技将其下辖的一个子公司、一个后勤运输部拆分为独立的两个新公司：姜氏保全改名为靖邦保全。运输部命名为启明航运。 　　同时，姜氏科技本身也开始分拆业务：技术专利等业务，仍留在姜氏科技，由乔迪负责，获利主要转入姜氏基金；各大实验室并两个农牧试验基地，在当前项目期满后，卖给金海星联邦政府。 　　由于姜灵自始至终没有让姜氏科技上市，这一系列过程格外简单。 　　金海星联邦政府成立当天下午，靖邦保全与启明航运，双双在哈纳上市把股票卖给哈纳公民，意味着这两个公司的命运，已经从姜灵手中，转交到了哈纳公民的手中。 　　与此同时…… 　　…… 　　对金海星联邦政府的成立，地球那边反应很大。因为很显然，以目前的形式，一旦金海星联邦政府成立，那么移民星对地球的“反哺作用”，就会大幅度降低，甚至中止。地球上最好的人才，会被加速吸引到金海星。地球将出现全球性的人才“空巢”。 　　毫无疑问他们需要一起努力，维护地球的利益。 　　在这样的氛围下，联合国被推到了前台。它本来其实是个空壳子，但现在，它被一系列立法赋予了各种权利与义务。美国、英国、法国、德国、俄罗斯、中国等一系列传统大国，正式改称大区。 　　…… 　　这几条新闻出来时，第一批学员结束了培训，拉伯恩正趁空哄着姜灵做详细测录，而姜灵头摇得像拨浪鼓她是孕妇，怎么能让那些奇奇怪怪的机器碰！ 　　拉伯恩对姜灵的教育程度深感无力！愚昧！无知！可他与姜灵目前关系良好，所以拉伯恩绝不会当面直说…… 　　姜灵其实知道：她并不了解这些东西的原理，但她知道这些东西是经过了实践检验的。不过姜灵一向最讨厌当“小白鼠”，所以姜灵装糊涂，坚持已见。 　　最后拉伯恩让步：等小孩出生后再忙这些。 　　但姜灵认为应该等断奶后！ 　　拉伯恩：“……” 　　※※※ 　　第一批学员训练了六个月，然后拉伯恩给他们安排了一个假期其实是拉伯恩自己害怕了。六个月，已经有二十一人取得了“小成绩”。拉伯恩担心其它学员看出什么来，于是给他们安排了一个统一假期，让他们一起去疗养院休息几周，允许接家人团聚，回来再训。 　　回来姜灵也该生完小孩了，正好上午下午各带一批！ 　　至于课时费…… 　　拉伯恩早不在乎了。 　　第二批学员有五百四十二个，分为三组，分别由姜灵、苏密、苏默负责。 　　第一组学员深感他们的日子不好过：姜灵的肚子！恒星在上，为什么教官会是个孕妇……在瓦尔哈利亚斯女教官跟男教官没什么两样，但是孕妇却很不一样……这家伙为什么不休假？既然不休假为什么要亲自怀孕！？既然亲自怀孕为什么不休假！？！ 　　他们一脑门官司……又什么都不敢做，连问个问题都怕吓着姜灵！ 　　姜灵倒是觉得她的日子挺滋润的，就是胎动有点像拉肚子时的肠胃蠕动，可偏偏冬明听得高兴；还有就是立正时，开始看不到自己的脚。 　　冬明买了一本中文的孕妇指南，冲着里面的食谱去的，因为姜灵怀孕后总是想吃家乡口味。不过食谱没用上：有姜富安跟胡海燕呢！冬明自己都是个蹭饭的。可怜冬明，他倒是被指南里描述的一系列东西吓坏了，浮肿便秘腰疼失眠高血压…… 　　感谢恒星！这是本给体术零至二级的人看的书。 　　冬明偷偷松口气。 　　结果姜灵跟冬明商量土特产时，商量按季节送给冬明父母的土特产时，发现冬明态度又柔和了不少。 　　姜灵有点儿不解，只以为冬明好日子过多了，心平气和，何况这是好事，姜灵就没问其实大方向上，她并没猜错。 　　这次那边没有办大礼，送回来几大包东西，也是当季的土特产，庄子上的出产。品质比哈奇德隆的稍差些，可也很好了。至少按孕妇营养要求，姜灵吃着完全没问题。刚好两边季节不同，姜灵高高兴兴同时享受两个时令。 　　九个月的时候，休息日去梅斯那儿看他的学生训练，碰到吉兰一聊，聊到小孩，小夫妻两个忽然发现他们忘记了一件事：给孩子起名字。 　　姜灵已经眼馋一大一小两个冬明排排坐的景象很久了……所以毫无疑问，这个小孩跟他爸爸姓。如果不是方敏在那儿，容易混淆，姜灵甚至觉得，叫冬敏就很不错…… 　　不过冬明指出，冬不是他的姓。这整个儿是他的名。他在伊古拉的姓是“喀扶”，雷云的意思，缀在名字后面。但这个自从进了营地，就没用过。 　　姜灵不由失望。还好姜灵还记得冬明家里那些发音相近的名字，冬明的首音与他母亲的就极为相近。一问，果然，这也是风俗。据不严肃考证，这风俗是部族时代留下来的。那会儿单个人生存不了，所以都是一家子一家子为基本单位，一个家族一个家族住在一块儿。起名相近，一喊一家子全转头看你，多方便…… 　　于是姜灵当即拍板，这小孩就叫冬……冬什么呢？ 　　冬姜？冻僵…… 　　冬灵？东陵…… 　　冬明当然没意见。他其实觉得冬灵挺好的。问题是姜灵说这个乃女孩的名字，而且谐音的含义为皇帝的坟墓…… 　　于是两人接着商量。 　　他们先后留下了四十多个名字，反复比较，左右参考，最后决定，这孩子就叫…… 　　冬林。 　　姜富安与胡海燕听到这个决定后，默然了半天，最终只有一个“好”字。 　　…… 　　冬林是下午发动的。助产士早订好了，是个有些偏瘦的女士，带着一个身量一般、但非常强壮结实的男助手。 　　这两人过来，与小夫妻两个说清楚注意事项，姜灵跟他们讲清楚风俗忌讳，而后准备好房间、盥洗室，才花了不到半小时。接着他们还跟小夫妻两个一起吃了一顿下午茶刚好下午茶时间嘛。何况姜灵得吃东西，不吃会没力气。 　　开始的阵痛，姜灵还挺紧张；等下午茶吃完，姜灵已经适应了。无所事事了小半天，吃晚饭。晚饭之后，姜灵抓紧时间看了看冬明小时候的照片…… 　　到了平时的睡觉时间，姜灵开始疼得厉害，但她此时紧张兴奋都过去了，额外犯困。结果宫缩的时候，姜灵痛醒，间歇里又迷糊过去，就这么打了一串盹，其间还吃了一小碗六个饺子当夜宵，继续补充体力。 　　反倒是冬明吓得不行，越来越紧张，到后来睁着眼睛瞅着，一秒一秒数因为他跟姜灵呆一块儿，所以一搂姜灵，肌肤所触，指掌之下，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姜灵身体里的情况：子宫收缩、肌肉筋挛，活生生的血崩肉裂，只为了让一个小东西脱离母体……那小东西有心跳，还会蠕动…… 　　这些变化，冬明从未见过，手感很可怕！ 　　助产士见多了，耸耸肩亲自给冬明端了一杯热的混合果汁还是那句话，真正开始了，最害怕的往往不是亲自下场的人，而是旁边看的、心系场内的那一个。她接生这么多，夫妻感情如何，生小孩那半天最容易看出来，尤其头胎。头胎也最容易出麻烦：很多男人给她带来的工作量比产妇带来的更多！冬明还算好的了，至少没添乱。 　　否则她带了一个这么强壮的助手干嘛…… 　　不过今天这女主人忌讳不少。还好情况瞧着还算顺利。因为按照约定，如果没有第四个人走进这个房间，那么私下里另外付给她四分之一的费用…… 　　助产士当然同意。至于助手，他乐得在客厅睡觉，反正沙发很大，薪水照拿。 　　等到后来疼得厉害了，羊水破了，助产士说宫口开了十指可以用力了，姜灵也睡饱了。她与一般孕妇最大的不同，是对疼痛有很多经验……很多很多经验，各种各样的经验。所以姜灵没惨叫，也没咬嘴唇，她甚至都不紧张，还有精神感受体内的变化，同时等着宫缩来临，好使劲用力。 　　所以姜灵只是握着冬明的手，一下一下吐气深呼吸：吸气不用管，只要吐干净了肺里的空气，一放松，肋肌本能反应，气压作用，自然就会吸进去。 　　助产士改变了她的评价：今天会很顺利。 　　因为姜灵显然是个有经验的。 　　很有经验。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还真没猜错。 　　但这种事也是寻常，更是隐私，助产士什么也没问：她见过镇定自若的丈夫与惊慌失措的妻子，也见过镇定自若的妻子同惊慌失措的丈夫。 　　所以，她只是做她该做的事。 　　她可不想她的奖金长了翅膀飞了…… 　　…… 　　姜富安跟胡海燕在客房里睡觉。说是睡觉，其实两老只是脱了外套盖着毛毯躺着，时不时看一下时间。 　　“几点了？” 　　“九点多一点。还早，还早。医生不是说胎位一般么。” 　　才六个小时。平均要十二个小时，自然分娩头胎的统计数据。 　　不过两老忘了一点，他们看的是地球统计…… 　　所以就在客房里的两老重新安静下来时，隔壁“哇”一声大哭，在这宁静的夜里格外嘹亮。 　　胡海燕愣住了：她第二胎也没这么快啊！另外，她也没听见姜灵喊疼啊！ 　　而姜富安已经一掀毯子开门出去了。 　　※※※ 　　冬明在冬林刚出生的头两个月，态度……审慎。 　　说不上敌意，冬明挺乐意照顾冬林，也照顾得很好。但冬明有空的时候，会仔仔细细打量冬林。不像打量宝贝，也不像打量敌人，倒像是……打量一个对手？ 　　胡海燕就很担心：她还记着陈翔跟在冬明身后卖力追的事儿。姜富安摆摆手：“没事儿没事儿，哎，要是头一胎生女儿就不会了。”胡海燕没明白。姜富安就对她道：“你跟灵灵说说，别只顾着儿子。” 　　胡海燕恍然。姜富安摇摇头：他其实自己也不是很明白。他只是记得，姜乐出生那会儿，他除了高兴，还有一点点失落。因为胡海燕一天到晚忙着奶粉尿布尿布奶粉，都不下厨做小葱烤鲫鱼了…… 　　姜灵忙得团团转。不过她不用加班，只是上班的时候工作强度很高。对此姜灵已经颇为满意了。 　　胡海燕跟姜灵一说，姜灵只觉好笑。其实冬明时间比她更紧，因为冬明还有体术训练，收敛完毕，修整期过，目前已经进入高压阶段了。而姜灵因为害怕冬林出生后与众不同，从准备怀孕开始，就没“修炼”。所以小夫妻两个相比，其实是姜灵时间更多些。 　　不过姜灵回去一留心，还真发现了一点不同。可是姜灵比胡海燕了解冬明。因为姜灵分娩那天虽然睡得不少，过程也痛快，但先先后后发生了什么，姜灵一回想，心里清清楚楚。 　　姜灵知道冬明是害怕。受到了惊吓，心有余悸。 　　所以那天晚上，姜灵好好“安慰”了一下冬明。反正第二天休息，姜灵就花了整整一个晚上…… 　　…… 　　冬林满三个月的时候，巴尔德出关，瓦尔哈利亚斯重新拥有了一位精神力大师三百四十年前，瓦尔哈利亚斯曾经拥有两位精神力冕下。其中一位在二百六十年前年迈过世。另一位，正是巴尔德。 　　巴尔德在三百四十年前，在银心，为瓦尔哈利亚斯获取第二批“轻光”时，受重伤，倒退至精神力冕下。也是在那次之后，巴尔德用“白石”强行提升了自己的体术，择选天然环境，定居哈奇德隆，闭关十六个月，创“合击”。 　　因为他再也没时间去一步一步钻研体术了：他必须有足够的能力自保！ 　　精神力上有了折损，那就用体术来弥补。 　　这也是为什么，今天巴尔德坐镇哈奇德隆，以瓦尔哈利亚斯之大，无人敢动不仅因为畏惧，更因为尊崇！ 　　那之后巴尔德的精神力又重新提升。但十八级那道天堑，却始终差了一点。 　　没办法，巴尔德第一次迈过去时，自己也糊涂，另外那一位精神力大师也同样一头雾水。偏偏巴尔德站在了最高峰，固然一览众山小，可想要更上一层楼，也没有现成的路可以走了！ 　　因为他身边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与他互相借鉴、彼此探讨！ 　　高手寂寞……巴尔德很寂寞！ 　　姜灵听完这些旧事，这些星网上查不到的旧事，回去一拨拉，突然发现，巴尔德的孩子一共十一个，八个都是在那会儿出生的！ 　　※※※ 　　这不是姜灵有意调查，这是因为巴尔德大师这一出关，哈奇德隆沸腾了，瓦尔哈利亚斯普天同庆，巴尔德的兄弟姐妹与孩子全都赶回来，一共庆祝他们平时各过各的，偶尔星网上玩玩而已，但这喜事实在太大了。 　　姜灵的事儿对他们保密。可是他们熟悉巴尔德，熟悉苏密苏默，嗅得出来。结果就是…… 　　冬林收到很多玩具。 　　这些玩具囊括了整个瓦尔哈利亚斯各地的流行与经典，倒也没什么贵重的。因为他们只是要表达谢意，不是要令姜灵陷入烦恼。 　　姜灵当然很高兴了。她还不是很清楚巴尔德这次恢复意味着什么，可至少，姜灵一下子从拉伯恩那儿解脱了出来：巴尔德在拉伯恩提供的学员里再挑了一遍人，姜灵只需带这么一个小班就好了。 　　于是姜灵将大把时间花在了冬林身上。哪怕冬林睡着了，看看也很可爱啊。 　　当然当然，还有冬明。不过他还有训练嘛。 　　父母能有足够的条件陪伴小孩，这当然最好了。在大人而言，是宝贵的体验；对小孩而言，那意味着安全感富足。所以巴尔德、苏密苏默都没催姜灵。 　　虽然他们觉得姜灵也可以安排个训练了……抓紧点，下次去游乐场时，精神力不好说，可体术至少该十四级吧？ 　　时光如梭 2 　　冬林五个月的时候，趁着集训第二次休假，一家三口去了一趟西乌卡，住了半个月。 　　之前西乌卡流行感冒，冬林还小，他们自然要避开；另外还有拉伯恩，这家伙不想让姜灵请假，用尽手段，连哺乳室都给姜灵划出了一个，鼓动姜灵带着小孩去上班…… 　　所以探亲安排又往后推了一次。 　　不过，也正因为推迟了两回，这一次就住得久了一点。 　　而冬林在西乌卡收到一堆见面礼，极受欢迎。 　　这也是当地风俗所致，看看，连多米帕都知道摘下自己手上挂的小铃铛，给小婴儿冬林，都不用人说！ 　　只是，多米帕手上挂了五个铃铛圈，少一个还有四个，这恐怕也是他大方的原因之一…… 　　…… 　　等到一家子回到哈奇德隆，亚勒已经出关了，精神抖擞地欢迎他们；倒是胡多闭关了…… 　　姜灵老远地冲亚勒大笑一声，丢下冬明跟亚勒商谈，自己给冬林喂奶去了。 　　冬明本来是要跟亚勒算算账的，不过他扭头看看姜灵去了婴儿房，一下子就没心思了，从书房里找出东西丢给亚勒，自己也跟进去了……咳！别想歪了。冬明只是想看看他的儿子到了饭点是什么样子。姜灵害羞，冬明很少有这机会。 　　※※※ 　　日子过得飞快。 　　冬林会抬头了，会翻身了，会坐起来了，会爬了，会站了…… 　　姜灵渐渐发现，冬林长得像她自己更多些，因为冬林眉眼像姜乐，而眉眼往往是人与人之间第一眼注意到的部位。 　　所以，冬林也像姜乐…… 　　姜灵对此很无言，她知道这是基因的作用，不过姜灵还是跟冬明质疑了一通照片与影像的功力，并且狠狠忏悔了一番想生个小号冬明，她实在该请多米帕过来住几个月的！而不是成天跟姜乐一起乐。 　　冬明其实压根不在意这个。自从冬林会抬头、会坐起来之后，冬明就在他的儿子身上发现了许多新东西，有空就逗冬林玩儿，一大一小在地毯上滚来滚去，然后爬来爬去，然后慢吞吞走，再然后追来跑去。 　　刚好因为姜灵怀孕时换了所有家居，整个房子都可以让幼儿活动，父子两个玩得不亦乐乎。 　　姜灵望着他们笑。 　　苏密苏默早就看过冬林好几次了，确定冬林没什么精神力潜力。不过这也是正常，巴尔德四十六个学生，几百个学生的孩子，却没一个被巴尔德收入门下的。所以两兄弟一点不失望。 　　冬林刚满月那会儿，两兄弟又过来，跟摇篮里的冬林玩了半天。冬林到点，饿了，两兄弟就被姜灵赶到客厅里去了…… 　　客厅里很无聊，没有婴儿可以看。苏默枯坐了片刻，突然跟苏密商量：“我还早；要不，你回去也生一个？” 　　…… 　　结果就因为这句话，十四个月后，姜灵肩上坐着冬林，冬明肩上坐着姜乐，一伙儿去苏密那儿看小弟弟。 　　然后姜灵发现了一个问题，她数了数姜乐熟悉的玩伴…… 　　“怎么大都是男孩？” 　　苏默一笑：“早些年谷里都是女孩。” 　　好吧，概率这个东西，一定要基数够大才有效。 　　※※※ 　　姜乐六岁的时候开始喊梅斯“老师”。 　　梅斯收了他当学生。 　　其实梅斯倒不是认为姜乐的潜力有多少：是，是一个准冕下！可也就是准冕下而已。 　　梅斯只是有一点执念，再加上还姜灵人情，姜灵与巴尔德切磋让他旁观的人情姜灵在游乐场收获太大，不适合再拜他为师了。因为军方在集训刚开始出成果那会儿，就把姜灵视作他们的人了……虽然很难说姜灵对此有足够自觉，可她只要不做什么出格的事，八大军区就会护着，其它势力别想来姜灵这儿挖内幕。 　　这才是真正的回报，而不是巴尔德跟拉伯恩定的时薪。当然这维护对军方自己也是有利的。 　　而所谓“出格”，那就是有损瓦尔哈利亚斯的利益。是瓦尔哈利亚斯，不是玛西图卡或者鲁米。 　　何况巴尔德本身与军方关系密切，姜灵想要保持中立，军方是最好最理所当然的选择。 　　所以梅斯那个时候再收姜灵为徒弟，事情就敏感，麻烦，会引起一系列后续反应再说了，姜灵的体术潜力，主要是领悟能力，优则优矣，离梅斯所盼望的，还是差了一点。 　　…… 　　不过姜乐这一喊，有个小问题：冬林跟着喊。 　　姜灵不在，去送点心了。冬明倒是觉得不错：梅斯教比他自己教好，而且也不用换老师了。冬明就没说话，带着询问看看梅斯。 　　梅斯看了一眼冬明，看冬林。 　　冬林又不懂这里面的事儿，喊完早忘了，正在玩一个三乘以三的魔方，见梅斯瞅他，把魔方藏到背后，跟梅斯谄笑。 　　梅斯自己也养大了六个小孩，看冬林这模样，知道冬林不怕他，心里就颇为喜欢没办法，他的学生几乎个个都怕他。 　　他却不想想，那些学生是为什么才怕他的…… 　　所以梅斯当即莞尔，跟冬明点了个头他那么多学生，少一个不少，多一个不多。而有姜乐在，他与姜灵的关系已经很亲密，再多一个冬林，也不会更亲密，没什么利害关系需要考虑的，可以随意。 　　于是梅斯帮冬林把魔方拼回去，单色六面，顺势轻轻给冬林捏了一遍骨。 　　这是很粗略的体术潜力探查方式。但是方便实用。而且，粗略不粗略，还要看谁来用。 　　冬林才刚刚满地跑，哪里知道益智！他拧魔方喜欢拧得花花绿绿的，好看嘛！所以梅斯一把魔方还给冬林，冬林就又把它拧乱了，拧完看看，递给梅斯该你了。 　　梅斯接了魔方，放在一边没管。他思索了片刻，又重新给冬林捏骨。 　　这次慢多了。 　　冬林左等右等，见梅斯不理他，自己去拿魔方，够不到。冬林扁扁嘴，就转头要朝冬明那边去。 　　梅斯正聚精会神，哪里会让冬林乱动，手下轻轻一用力就按住了。冬明正犹豫要不要提醒一下梅斯“你抓的这一位才一岁半”，冬林已经朝着冬明“哇”一声哭了，好不委屈！只是就两滴眼泪，一左一右。 　　姜灵刚好回来，同行的还有赖米。赖米是有事汇报，在门口碰上的。 　　梅斯：“……” 　　…… 　　姜灵心中有数，安慰梅斯道：“小孩子就是这样的，他撒娇呢。” 　　梅斯点点头：“他的体术，也跟着我学吧。” 　　至于冬林，梅斯一松手，他就冲到冬明那儿、一头扎进冬明怀里去了。 　　不管如何，梅斯的学生就这么连刷两次低龄记录以前梅斯收的最小的学生，是十四岁。 　　而自此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赖米一直都以为，梅斯是因为把冬林惹哭了，刚好又被姜灵撞上，过意不去，才顺势提出收冬林为学生的。 　　没人知道冬林的体术潜力如何。 　　除了梅斯。 　　以及姜灵。 　　梅斯当天找机会跟冬明与姜灵交代了一句“这小子潜力也不错”。 　　冬明与姜灵当然高兴，不过商量好了不往外说。 　　姜灵是乐得保密。冬明则是担心对小孩不好。而且，更重要的是，冬明有点担心亚勒那边他希望冬林成为一个瓦尔哈利亚斯人，而不是地球人、哈纳人、琪雅人或者伊古拉人。 　　无他，冬明只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过得简单点、快乐点。 　　而姜灵这边没有问题：从姜灵到老外婆，都是铁了心让姜乐与冬林成为瓦尔哈利亚斯人的。 　　但亚勒…… 　　冬明倒不是怀疑亚勒会谋算他或者说，亚勒连他自己也放进去算了，冬明无力，却并不感到被背叛。只是亚勒考虑问题时，平衡各方利益，借力打力，诸如此类这种种，已经成习惯了。像唐妮他们的身份，这件事，亚勒把自己与冬明考虑进去了，分析给冬明听，冬明听了，一下子之间，却意识不到这一点。 　　冬明不想让亚勒把冬林算进去。 　　这样下来，赖米一直以为冬林只是普通资质，不由就暗暗感叹：同人不同命啊！他要是生在姜灵肚子里……打住！他年纪比姜灵大！ 　　至于梅斯，他心底里倒是有几分雀跃期待：冬林的资质非常好！现在还不清楚，等青春期，就看得出来了！ 　　不过梅斯谁也没给说，连姜灵与冬明那儿说的也不完全说了，漏了出去，就会有利益纠葛纷至沓来，小孩子心性未定，很可能便这么毁了。 　　结果，这个秘密一直保持得很好。 　　因为一般看体术潜力，都是等身体发育之后。瓦尔哈利亚斯的全民基础教育中，体术部分足够好了，课程安排、软硬条件，样样齐备，不会耽误的。 　　至于姜乐，他若不是被绑架，被用了对幼儿而言很危险的燃脂药品，也不会做深度体检，就不会发现那些过人的指征。 　　※※※ 　　冬林二周岁后不久，有一个傍晚，巴尔德叫姜灵过去他那边吃晚饭。 　　是因为姜灵从“游乐场”带出来的资料片。 　　资料片里面有军校名称与年份。结合考古资料，新旧星图定位，再派遣先行队，在三年左右的艰苦工作之后，瓦尔哈利亚斯军方确定了那个军校所在的遗址以及其所在的行政星。 　　那儿已经被毁了，完全不适宜人类居住。 　　但是，可以勘探。 　　巴尔德问姜灵要不要一起去。 　　这可不是“游乐场”。这是很危险的事情，但也有着极高的回报以姜灵的实力，会得到这个邀请，本身就是回报与投资。如果姜灵想要在瓦尔哈利亚斯更上一层楼，那就该去。 　　姜灵没去。姜灵告诉巴尔德，冬林才一岁半，她不放心。 　　以巴尔德对姜灵的了解，得到这回答，也在巴尔德的意料之中。所以巴尔德连军校名字、具体年份，都没带出来。当下，巴尔德点点头，招呼姜灵去“小书房”看他的藏品主要是看游乐场里弄出来的好东西，顺便给姜灵逐一讲述了一遍这些东西是怎么到手的。 　　姜灵看得不亦乐乎，听得全神贯注；与此同时，姜灵也明白了：下一次游乐场开放，巴尔德可能要赶不上了。 　　…… 　　巴尔德出发后不久，琪雅有了它第一个精神力冕下麦隆。 　　以麦隆的年龄与水平，这可谓意外之喜。但从另一方面而言，也是应当的。因为麦隆冲击得既坚定，又从容：他随身带着白石温养了一段时间，调整好状态，这才去闭关，花了将近三年，才顺利出关。 　　之前玛西图卡一共也就两个精神力冕下，这还是按照大星域来算的，而且那两人都被瓦尔哈利亚斯搜罗走了，玛西图卡只是空有个记录而已。 　　所以麦隆一出来，琪雅恨不得搞庆典。 　　不过路林与杰拉笑呵呵庆祝完，催着麦隆进了书房，脸一沉就黑了：因为那白石不见了！ 　　也就是说，麦隆在闭关期间，失败过一次！他却没有出来，而是再度调整完毕，第二回再冲冕下这第二回，已经没有白石护身！是搏命之举！ 　　所以路林与杰拉摆开架势，在麦隆家一口气住了半个月。 　　麦隆又不怕他们；只是到底理亏，于是天天哄他们，给他们做好吃的，陪他们下最新的战棋麦隆不爱玩这个，可是路林跟杰拉喜欢。 　　※※※ 　　第二次出发去游乐场时，冬明已经体术十四级两年了。胡多也十四级一年半了。 　　从晋级的时间差上，可以明显看出，胡多正一点点追近。 　　马凯体术五档了十二级，连锋芒都没收敛好。他们六个里面，赖米最差，十级后期，还没到巅峰。其余十一级。按部就班训练所致。倒是艾蒂比马凯还好一点，可也是十二级。 　　姜灵的体术倒是十三级巅峰了，但她的实力还是老样子，这意味着姜灵只能从“游乐场”管理系统里下载一份高清版，但下载不了新的东西。加上巴尔德出关后，与军方搭手，做了一次重要培训，学员入选条件之一是“合击”……而且那次培训成果斐然。只除了“一体”档级越高，难度越大，巴尔德自己还做不到，这是个大遗憾。 　　不管怎么样，两者作用之下，关注姜灵的人，就不多。 　　姜灵也一改她第一次来时的好运气，十一个月的时候，掐着第一班回航就出来了。 　　这里面有大局需要的关系，毕竟高清版早一日拿到，对瓦尔哈利亚斯多一份益处。拉伯恩为此专门找姜灵谈过，达成了协议：军方给姜灵一些信息费，也是补偿；姜灵则务必赶上第一班回航。 　　至于秘密回航，并没有安排。因为容易被其它方面发觉。 　　此外，这里面还有姜灵私人的原因：冬林。姜灵跟拉伯恩谈价格的时候，就很清楚，换个角度而言，这信息费是白拿的……不过这费用不是钱，是一些高档的体术辅助用药，有钱没处买的好东西，姜灵当然不会客气。 　　这一次轮到姜灵等冬明了。冬明是第二年八个月的时候出来的，一出来处理完杂务，当即闭关在苏默的朝霞号上就闭关了。 　　结果等到第二批人回来，苏默跟姜灵指指朝霞号，摇摇头：“他还在里面。” 　　姜灵就没去打扰冬明。 　　因为同样是摸到门槛后闭关，冲击冕下的闭关与之前的晋级闭关又有不同。晋级闭关绝大多数人都需要一个训练安排，通过具体实践，令他们的领悟变得明晰。但冲击冕下的这一个闭关未必。据说梅斯当年就是在山巅之上静立了几昼夜，霎那领悟的。也有说梅斯是在大雪地里站了一天一夜，在被雪埋过头的时候，顿悟的。 　　姜灵听着就想起“立地成佛”之说。而梅斯坚决驳斥对他的不实描述。问题是，他又不肯告诉大家他是怎么突破的……而这两种描述，都是有根据的：是别的体术冕下的亲身经历。 　　于是“据说”继续满天飞。 　　…… 　　结果那天晚上，姜灵睡到半夜，忽然醒了过来，睡袍一系她这些年下来跟冬明一样了，喜欢裸睡从容……从容翻出卧室的窗户。 　　的确是翻窗没错。可姜灵也的确很从容。 　　兰弗金与薇薇莉在外面；一见姜灵出来，兰弗金就问了一句：“是他？” 　　姜灵比兰弗金确定：“是他。” 　　兰弗金与薇薇莉就回去了。 　　姜灵等了片刻，等来一个“不速之客”……两人当即打了一架。 　　玩儿。 　　可怜冬明刚刚突破，锋芒未收，许多东西还没适应好，没几下被姜灵一脚踢进了盥洗室。 　　等到第二天一早，冬林起床吃早餐时看见了冬明，直接躲到了姜灵身后：“妈妈，这男人是谁啊？他怎么在我们家里？！” 　　冬明：“……” 　　姜灵就冲冬明哂笑。 　　冬明瞅了姜灵半天，对姜灵道：“把你的训练安排给我看看。” 　　他也就这么一招了！ 　　※※※ 　　结果冬明才休息了几天，还没来得及给姜灵改训练计划，姜灵发现她的例假晚了两天，还没来破天荒！ 　　一测试，她又怀孕了！ 　　姜灵意外，冬明也意外：在有了冬林之后，他重新做了切阻的。 　　所以，这孩子…… 　　冬明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眨眼之间，阳光失色，冬林与姜乐的笑声霎那远去，听起来好像在另一个世界。 　　他从来不认为白首偕老、天老地荒之类，是不可能的事；但同样地，他也从来不认为这星际之间，有什么是平白得来的。 　　直白而言，冬明希望可以与姜灵一直一直走下去，但他不敢跟自己保证这件事：因为现实最无情，时间最残酷。但是与此同时，冬明又相信在两人感情出现问题的时候，他们都会发觉；在事情变得糟糕之前，他们也都有机会去挽回。 　　然而姜灵竟然有了小孩。 　　他只是晚了一年……可之前…… 　　他已经尽力了。 　　是的，他已经尽力了。 　　所以冬明并无不甘，却也心灰意冷：他已经尽力了，可他还是没抓住。 　　时光如梭 3 　　姜灵傻傻瞅着冬明在那儿脸色灰败…… 　　然后姜灵突然明白了！当即狠狠揍了冬明一顿。 　　冬明真要拼命吧，与姜灵生死难说。 　　可是冬明怎么舍得：就算往后他们分道扬镳，但过去的这些年，却也是真的。是无法抹掉的。 　　他们彼此爱慕，彼此吸引，彼此靠近。 　　他们彼此关心，彼此扶持，彼此爱护，彼此容让。 　　他们分享了彼此的年华。 　　他们见证了彼此的岁月。 　　他们还有了一个孩子。 　　无论往后发生什么，这些都是事实。 　　所以冬明舍不得。 　　…… 　　而且挨着挨着，冬明回过味来了看姜灵这样子，也实在不像啊！ 　　姜灵才不知道冬明考虑了那么多东西。她揍了冬明一顿出气，神清气爽，把冬明拖去医院，丢给医生做检查，自己去胎检了。 　　哼哼哼，居然敢直接给她下定论！ 　　咱们骑驴看唱本…… 　　等着瞧！ 　　…… 　　而与此同时，姜乐和冬林远远地看完了热闹，正蹲在一块儿思考严肃的人生大事问题。 　　姜乐被冬明灰败的脸色吓到了，深感女人惹不得，尤以她姐姐为最瞧瞧，几句话的功夫，就能把一个好好的大男人整能那样！而且，他这姐夫不是刚晋了体术冕下么？！ 　　而冬林被姜灵的拳脚震撼了，多疼哇！冬林替他爸爸龇牙咧嘴，决定一定要学好体术！免得以后挨揍。 　　※※※ 　　接待冬明的医生只花了一分钟，就把冬明送出门了。 　　一者，冬明锋芒毕露，他好歹也体术八级，对着冬明就很不好受…… 　　二者，冬明的问题太简单了！ 　　体术冕下，对一般外伤有非常好的天然愈合能力，连疤痕都不留一个；而当他们晋级时，会有一个“弥损”效果，弥合旧伤损害。 　　简而言之，也就是说，之前的切阻手术对冬明失效了；而今后不管做几次，都没用。因为这只是个很小很小的外科手术，完全在体术冕下的愈合范围内。 　　至于有效的类似手术？ 　　不好意思，还没有没错，瓦尔哈利亚斯体术冕下是不少，可也不算多：至少还没多到要去特地发明一种针对性避孕方法的地步！ 　　自己注意点不就行了。 　　…… 　　冬明老老实实在候见室等姜灵。路过的医护人员与就诊人员都绕着他走：崭新崭新的体术冕下，他们这些七八级的，十四级的，还是躲着点好。 　　冬明发觉了，没注意。他倒是忽然明白过来了，为什么梅斯年青有为，醉心体术，怎么也不算是个喜欢小孩的，却已经前前后后养大了六个…… 　　还有，为什么梅斯与吉兰的家里，有一个育儿室，专门用来搁置人工育儿机。就是人工子宫。而且那是一台上了年头、型号过时的老机器。 　　没办法，在他们悠长的生命中，总是免不了意外！ 　　而这意外呢，一般情况下，还真舍不得放弃：又不是养不起。 　　冬明恍然大悟，旋即莞尔。 　　然后冬明一抬头，就看到姜灵正冲他狠笑。 　　※※※ 　　在接下来的十个月里，冬明真人演绎了什么叫二十四孝丈夫。 　　上次姜灵怀冬林，两老包办了孕妇饮食，冬明其实远不算辛苦：他光跟着一惊一乍了。 　　而这一回，冬明在家里自己开伙：除了照顾姜灵之外，冬明还要顾着冬林。 　　因为既然决定要这个孩子，冬林难免会有失落感，这个不处理好，不讲开讲透，对冬林会很不好。 　　另外，冬明要让冬林从厨房、从照顾孕妇开始眼见耳闻，明白什么是“爸爸”。 　　至于姜灵，她也就生了半天的气。因为冬明过去的生活在他身上留下了烙印，令冬明不可能像胡多，像乌德，像周信光那样性情明朗。这是无法抹掉的事实，只能让时光来弥平。 　　姜灵懂得，姜灵一清二楚。姜灵从未把冬明当作完美先生。所以姜灵也就没法为这事真地生气。 　　当然架子还是要端一端的。 　　可也只端了几天而已…… 　　…… 　　与上一次不同，这一回不管是姜灵还是冬明，他们的时间都更为充裕，可以细细体味怀孕的过程，留心胎儿的变化，品尝即将做父母的滋味。 　　虽然姜灵那边还是有培训要带会“一体”的人两手两脚数得过来，而且目前一大半还在游乐场内，二级合格及以上的更是只有四个虽然这培训还是保密、什么都得自己来，最多把冬明拉过去帮忙，虽然拉伯恩还是有很多问题与测试……但至少，拉伯恩不会再给姜灵塞近百人上百人的“大班”了。 　　是的，拉伯恩为了这一头的训练，放弃了一次去游乐场的机会。 　　这也不奇怪，姜灵第一回去游乐场时，巴尔德的学生们就没到齐。而第二次，巴尔德自己没去。姜灵回来时，巴尔德已经低调返回了。只是这一回来，带回来一些东西，巴尔德有一个研究项目要参与，大约得在拉伯恩的“老巢”忙两年，哈奇德隆这边就很少看到他。 　　不管如何，因为拉伯恩这种敬业与牺牲，姜灵心中还是对拉伯恩升起了敬意。 　　拉伯恩让姜灵两个中队两个中队地带。他把每一期的人数控制在了五十以下五十比一……这并不是什么合适的教员学员比，但至少比之前好多了。 　　姜灵每天上午下午各带一批。两批学员之间是隔离的，换场地的是姜灵。 　　…… 　　不过，对姜灵而言，有一件憾事：这一个还是男孩。 　　姜灵为此小叹了一口气。 　　反倒是冬明一点也不觉得失望，虽然他比姜灵更想要个女儿。 　　因为冬明一开始被吓坏了。所以么，峰回路转后，冬明就没有任何要求了既然是他的孩子，那就很好了……非常好！ 　　姜灵这一次情绪比上一次平稳，但嗜睡得更厉害。她晚上一过九点就犯困，第二天早上倒是六点不到就醒了，不过起身总要半个小时以后。另外她中午十二点还要睡一个半小时；算上伸懒腰与赖床，这里又是两个小时。 　　所以姜灵除了带学员和轻度体术训练，也没时间忙别的事了。好在姜灵早从埃德农学院毕业了，瓦尔哈利亚斯语也顺流得像汉语一样了，一时间并无迫切的学习需求，最多看看冬林的教程玩儿。 　　等到六个月的时候，小夫妻两个又开始为孩子的名字头疼了。 　　他们一个一个写下来，又一个一个否定，在客厅涂了一地的纸片。 　　冬林放学回家，对这种困扰表示了鄙视。 　　严重鄙视。 　　冬明只是好笑：显然，冬林在吃醋。 　　而姜灵倒是被提醒了，当即翻出她的笔记本她当年给冬林起过的名字都抄在了里面。 　　冬林探头看了那些名字，一个接一个全部挑剔了一遍，而后去厨房做饭了：他宣布今晚他掌勺。 　　冬明大乐。两人也不去管冬林：他是指挥机器做饭，自己最多弄一个菜，这也不是头一次了。 　　姜灵目送冬林去了厨房，不由微笑；转回头来，又仔细打量冬明。 　　“干嘛？” 　　“这孩子像你。” 　　“像我不好么。”冬明马上接了一句，而后他才回过味来，“哪里像我，我才不会这么别扭！”他赞美姜灵的时候很直率！很热情！ 　　“谁说他别扭了。” 　　“哎？那哪里像了？”明明长得像你。 　　姜灵乐了：“耳朵。” 　　※※※ 　　这个孩子最后决定叫姜旻。 　　这是汉名，琪雅文里就是“姜灵”这个名的前一半，加“冬明”这个名的后一半，然后做个变格。冬林的也是如此。 　　所以姜富安与胡海燕听了，默然了老半天，最终依旧只有一个“好”字。 　　姜旻是晚上八点四十多发动的：姜灵发现自己羊水破了。结果等到九点二十八分，姜旻就落地了。 　　冬明这回镇定多了，可其实他也没什么机会紧张。 　　助产士还是上次那个，她这次没带助手：叫了干嘛？反正用不着。 　　她过来时，姜灵已经安顿好了，正跟冬明商量夜宵的内容…… 　　姜富安、胡海燕、姜乐、冬林在客厅里排排坐。老外婆年纪大了，不过来等。因为这一回冬明已经能一力把一应事务处理得有条不紊了，连小米粥都炖上了，两老没事干。两个小的则很想亲眼目睹一下生孩子的过程，他们好奇嘛！不过以姜灵的秉性……没门！ 　　熟门熟路，助产士也觉轻松，一边与夫妻两个聊天了解情况，一边帮姜灵检查。结果一摸下去，助产士吓了一跳：宫口都开了！当即迅速摆开便携仪器，检查完各项指征，确认一切正常，同时还敦促姜灵用力。 　　等姜旻落地、帮母子俩洗过澡，助产士好气又好笑，问姜灵之前在干什么……作为二胎产妇，哪怕情况良好，宫缩不怎么疼，姜灵应该也是能察觉到的。更不用提姜灵目前体术十四级第二次从游乐场出来后一年晋升的对自己身体的掌握更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离预产期也就五天，怎么能没点儿自觉？ 　　姜灵没吭声，只一个劲儿抱着姜旻看，眯眯笑。冬明倒是知道，不过他也只是笑，什么都没说，给助产士签账，招呼大家吃夜宵…… 　　其实真没什么。姜灵晚餐时，就着青菜蘑菇炒肉丝，贪吃了小半碗红薯年糕。饱食易困，何况又是甜品，姜灵早早就窝在沙发里打盹了。因为姜灵每天活动量不小，冬明也不催她去饭后散步：没必要。姜灵窝了一会儿，倒是皱皱脸跟冬明嘀咕过一句肚子涨，有点儿难受。 　　可也就这么一句了！ 　　而冬明回头一理，才觉出一点不对：以他们的体术，多吃了两口东西，一眨眼就没感觉了。或者饿上几天，甚至吃了些变质食品，也抗得住。想要胃里难受，除非把自己糟蹋得厉害……至于当时，冬明懵懵懂懂，还帮姜灵轻轻揉了一会儿。当然揉的是肚脐之上的胃部。不过事后再看，冬明才想起来，那会儿，手感就有点不对了，只是他没往下摸，结果擦肩而过，没发现。 　　接下来没过几天，方敏在哈纳也生了第二个小孩。是个女儿。不过方敏这一胎胎位不如陈翔好，羊水破得早，所以很是折腾了一番，差一点就得剖腹产了。 　　生完方敏倒是轻松了，没事了，只除了捏着鼻子不肯喝胡冬梅的鸡汤；可怜陈轩，第二天起来烧得三十九度半他感冒了：累的，匆忙间又凉暖不均。 　　所以听说姜灵这边的情况之后，方敏与陈轩大为妒忌。而陈翔半大的年纪，去家门口接医生、给大人准备宵夜之类都能胜任，对孕妇小孩却还懵懂，他妹妹出生那一晚，他就没什么紧张感，带着一张手抄的“生产指南”，立功不小。所以事后，陈翔极度兴奋，戏称他老妈这个，是新星广场折腾一圈；他阿姨这个，是家门口大卖场里逛一圈。 　　生小孩怎么能与买东西比！陈轩撑着昏昏沉沉的头，给了陈翔一个后脑勺！ 　　可是方敏跟姜灵听得高兴。 　　结果数年后，陈悦第一次问方敏她怎么来的时候，方敏笑了，故意道：“新星广场捡的。”陈轩头疼，忙抱着宝贝女儿去看幼教手册，里面有爸爸妈妈生小孩的画儿。 　　而姜旻第一次问他妈妈他怎么来的时候，姜灵随口就道：“卖场里来的。”冬明无言。姜旻则迷茫了：“可是星网上不是这么说的！”他们一帮小孩子在一起玩，不知谁提起来的这个问题，结果大家都想知道，就去看星网了！ 　　…… 　　梅斯因为冬林的关系，闭着眼睛把姜旻也收到了门下捏骨？捏了干嘛？好，自然要收；不好，也要收的。否则冬林跟姜旻兄弟俩个之间，也容易闹脾气，从而生分，姜灵背地里只怕恨得要咬他了！ 　　梅斯好歹也是父亲，六个孩子的父亲，虽然没像冬明那么喜欢孩子，但他又不是讨厌小孩，而且至少，他知道怎么养育小孩。 　　反正么，按部就班地训练，到十四级后期巅峰，冕下那关过得去最好，过不去，姜旻他那对父母自然会去弄白石，用不着他操心。 　　所以梅斯什么也没说，直接带了盒果味小蛋糕去，一边把蛋糕跟姜旻晃晃，一边问他：“姜旻，你同你哥哥一起，跟我练体术，好不好？” 　　这到底是问蛋糕要不要，还是练体术好不好？冬明在旁看得糊涂了。他当父亲的经验没像梅斯那么丰富，冬林与姜旻目前年龄差了好几倍，在这些事上面还不会比较，所以冬明还没考虑到兄弟感情问题。 　　倒是冬林，哪里懂那么多，纯粹高兴，马上催姜旻答应。 　　姜旻还开裆裤呢，接过蛋糕，傻傻地点了点头，跟梅斯说了一声“谢谢”，就忙着拆蛋糕去了，压根不知道把自己卖给梅斯了。 　　姜灵在厨房里听得清楚，她有那么多经验打底，虽然是头一次碰上，想了想就懂了，出来跟梅斯一笑，颔首致谢。 　　…… 　　接着一眨眼，姜旻也要上学了，冬林……都已经开始青春期了！个子“嗖嗖”地赶上了姜灵，开始跟冬明较劲。 　　另外，冬林也正式开始跟着梅斯训练。好在冬林的课业负担不重，另外体术训练本身就是选修的内容之一，过了评级测试还可以抵几个学分，学的人不少，尤其在哈奇德隆，几乎个个必修，所以冬林过的日子和大多数同龄人差不多。 　　不知不觉，第三次去游乐场的准备工作，也开始了。 　　这个时候，姜灵的体术已经十四级巅峰后期。 　　这是按部就班系统训练的成果，因为生养了两个孩子，怀孕、哺乳，加恢复性训练，姜灵中间大约耽误了六年所以说大家不爱亲自怀孕，不是没理由的。 　　这么一算，姜灵的体术训练，其实速度还好，不算快，但也不慢。 　　而姜灵的精神力，还是十二级巅峰后期。 　　对于这个，巴尔德只作没察觉，苏密苏默也当不知道。至于梅斯，他只看姜灵的体术情况。 　　其实平心而论，一卡十几年几十年是常事。巴尔德的学生里，一大半三十多个都遇到过这类问题，他们还没像姜灵这样分心生养孩子呢。只是姜灵之前进展太顺利，大家期待高，此时这一耽搁，有些人对姜灵的态度，就有反差。 　　亚勒倒是有点担心，忙里抽空叮嘱了冬明几句，让冬明不要给姜灵压力。还有一句话亚勒没说：他担心冬明养出傲气来。毕竟冬明如今是实打实的体术冕下，又不像威易他们带瑕疵，以至于出手要留力、训练比斗不敢尽情。 　　冬明挺感激亚勒；不过冬明没告诉亚勒的是，他怎么看，怎么觉得姜灵并不在乎，姜灵心中有数……又或者干脆只是神经坚韧？ 　　这一次进游乐场，姜乐自然去，冬林也跟着去，结果姜旻也要跟着去…… 　　姜旻当然太小，可瓦尔哈利亚斯有一个项目，是专门把年少、年幼的孩子往游乐场里送的。说来也没不是什么高深实验、残酷训练，只因为这些年随着星舰设备的进一步发展，去银心的路越来越好走，运费越来越便宜，所以瓦尔哈利亚斯就想让游乐场恢复它原来的功能夏令营。何况游乐场送人出场的方式，很温和啊！一般的小孩子都不会有心理障碍。 　　这是对下一代的投资。对整个文明下一代公民的基础投资。 　　不过这项目只是刚有个雏形，还没大规模普及。青少年阶段的，已经在做批次试验了，参与者的智商倒是没特别要求，但情商有一些要求，主要是处理紧急情况的能力，要通过公民标准应急培训。那培训是成年人必经的。除此之外，大多还要先参加一个野外拟训所以这项目主要在军事类学校展开。 　　而幼儿专用的，刚刚把设备之类定下来，试验上一回开放时就做过一些，但还没成批次…… 　　姜旻要去，当然好啦！来来来，签个约，还有一小笔酬金可以拿。 　　拉伯恩力挺姜旻，还保证他登陆后第一时间赶去姜旻那儿。 　　姜旻就拉着拉伯恩跟姜灵撒娇。 　　姜灵冲拉伯恩摇头、摇头，一个经儿摇头。 　　冬明其实不介意姜旻一起去，只不过与小儿子这大胆的心愿相比，冬明更在乎姜灵的意见，不想让姜灵担心。 　　冬林一看这架势，溜到一边叫人。 　　时光如梭 4 　　冬林求援的对象是梅斯。 　　梅斯对冬林很好。该严肃的时候严肃，但平时那个和颜悦色啊……还跟冬林一块儿玩好几个新流行的棋牌类的游戏。 　　以至于吉兰见了，总是在一旁冲梅斯哂笑、冷笑。 　　谁让梅斯对自己的六个孩子都没这么喜爱！ 　　不过吉兰也就是五十步笑百步。另外，也只有她占了距离优势，一看就明白怎么回事：梅斯有几个学生，待遇特优。都是体术潜力好的。 　　别人看不出来，是因为这些学生并不总是全在梅斯这儿：有一大半已经成人出师了，遇到大庆典、有利益交换的机会、有上好的切磋机会，会来看看梅斯；有一个在家族那边，一年过来几个月一个季度，所以旁人也很少看到；另外还有四个，并不是梅斯自己家族的，是别的家族的。这四个里面，三个大的来得勤快些，但也不是长在哈奇德隆；一个小的长在，可说小，也已经二十一了，身体发育完全，系统训练全负荷安排，忙着呢，哪里有功夫让梅斯哄着玩儿。 　　毫无疑问，梅斯的确是个大师，可他同时也是个人。凡人。 　　而这一次，冬林一求援，梅斯就到了他来看热闹。 　　冬林正是什么都不怕的年纪，觉得姜旻想去就让他去好了；他也不大懂体术大师登陆后的第一目标序列有多珍贵，只知道难得，便请求梅斯不用照顾他了，照顾姜旻因为梅斯之前让冬林去游乐场，说了会第一时间去找他。 　　梅斯暗骂：傻瓜！笨蛋！他本来打算带冬林好好开开眼界的。 　　不过反正冬林还小，这事儿也不急；而这些年来，吉兰也颇为顺利，体术已经十六级后期了，除非碰上大师，否则要想吃亏也难可碰上了大师，梅斯赶去又怎么来得及？！ 　　所以梅斯也不解释，端了端架子，享受了冬林一番狗腿，将错就错直接答应下来：他与拉伯恩，登陆后一对照，谁近就谁去照顾姜旻。 　　拉伯恩欣然称好。 　　姜灵：“……” 　　喂喂喂，她还没同意呢！ 　　一比二，形势艰难。姜灵回头去看冬明；而冬明瞧着无奈，眼里却有笑意。居然是一比三？！姜灵当即明白事成定局，只好摆摆手。 　　…… 　　这一次去游乐场，姜灵受到的关注就更少了。倒是巴尔德与苏密苏默很期待不为什么，只为姜灵第二次去的时候，拖了一大包战利品出来…… 　　也只有他们几个知道了。梅斯对此都模糊。 　　那些东西大多是药材，放在巴尔德那儿折算配制合用。姜灵没吱声，苏密苏默也不会宣扬。倒是白石，两兄弟那会儿问过姜灵，姜灵跟他们傻笑。不过两兄弟因为巴尔德出关后的指点，今非昔比，两人弄到三个，也极为不错，所以他们问过一句，知道姜灵有收获，丢给姜灵一声“狗屎运”，羡慕却免了，也没要求看：看了眼馋，可他们自己有存货，即使要用了也轮不到跟姜灵求援……所以还不如不看。 　　结果这一回，姜灵一落地就跑去姜旻那儿了也是她运气好，距离中等。 　　而姜旻掉在一窝大旱獭的巢里，万幸大的都不在，姜旻跟四只小崽子挤一块儿。而等到姜灵一到，抱起小儿子，还没亲上两口，那些老家伙前后脚就到了！ 　　同时梅斯离得较近、拉伯恩离得较远，所以梅斯赶去姜旻那儿，拉伯恩被巴尔德叫走了。结果梅斯到的时候，就看到姜灵都已经在了！ 　　梅斯问了一声好，当即闪人正好，冬林也不远啊！ 　　姜灵：“……” 　　三个小时之后，梅斯通知姜灵，他带冬林去玩儿了是通知，不是商量。 　　所以姜灵无言。而后姜灵修整了半天，安顿好暂且用不到的物资，休息一晚，第二天一大早，把姜旻往背上一缚，跟冬明汇合去了。 　　※※※ 　　这一次能下载资料的人不少，至少姜灵不用提早离场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可怜的姜乐呆了两个小时，就出去了。 　　所以姜灵替姜乐小叹了口气，然后就高高兴兴开始了她的丛林假期，同时按计划提升自身实力。 　　姜旻还小，看什么都稀奇：比他人还大的花，漂亮蝴蝶…… 　　姜灵也随着他高兴，要玩什么玩什么后果自负哈！ 　　至于由此惹出来的大麻烦、老家伙，那就不能姜旻来了，姜灵只好一力打理。 　　…… 　　结果六天后，冬明看到他的妻子与小儿子的时候，发现姜灵已经是火热出炉的新冕下了体术的！ 　　而姜旻正哭丧着脸趴在姜灵的背上，搂着姜灵的脖子左看右看，小手上两个指头红肿红肿…… 　　前天，碰了一条花花绿绿背上长包包的树蜥，就这样了！ 　　不过从那条树蜥开始，姜旻就不乱碰东西了。 　　他只看。 　　冬明又好笑又心疼。只是他当年也是这么被教导的，所以冬明压根不觉得姜灵这方法有什么问题，冬明甚至还认为姜灵挺心软的。当然做母亲的不能与做老师、做教练的比，姜旻的体术反正是梅斯教，姜灵当然不用在这上面太严厉，别娇纵着就行了。冬明只是有一点、一点点心疼呀！ 　　于是冬明考虑了片刻，给巴尔德发去了一个消息，恭喜巴尔德：姜灵已经是个冕下了…… 　　体术冕下！ 　　好消息大家分享嘛！ 　　结果第二天巴尔德告诉他们，他“碰”上梅斯了。 　　而没一会儿，冬林百无聊赖地问他的爸妈和小弟弟在干什么，因为他那边“地动山摇，神出鬼没，云聚风起，日月失色”，他一个小小少年，身处风眼，无处可走又没事干，正给做叫花子鸡、煮蘑菇汤，给大家做晚饭。 　　※※※ 　　巴尔德这次进游乐场，是他成为精神力大师后第一次来，所以对他而言，“自我发展”的任务，就放到了“获取物资”之前。刚登陆那会儿叫拉伯恩，那是因为抓签抓到了好地方，机会难得，不能放过。 　　至于梅斯，他其实对游乐场已经……呃，早就开始腻味了。毕竟很多东西，梅斯自己没有需求，甚至都已经看不上眼，但却要为了家族尽可能地弄到手。这种任务，一次两次还好，多了就令人厌烦。但却是责任，不管厌烦不厌烦，梅斯总是要去做的他不可能只顾着自己有兴趣的那二三十样东西。 　　所以一开始，这两个就带着冬林到处玩了；等这样的日子过了将近半年，他们两人到底还是得去做“大买卖”，于是便拎着冬林去了猴谷，找到小夫妻两个，把冬林丢给他们。 　　这个时候，姜灵已经收敛好了。 　　而巴尔德一见姜灵，就又跟梅斯打了一架其实姜灵也不是首例了，巴尔德以前就有好几个学生，也是先成为体术冕下，再成为精神力冕下。 　　这是没办法的事，因为在哈奇德隆，在瓦尔哈利亚斯，就像学习任何一门专业一样，体术按部就班可以训练到十四级后期，余下距离成为体术冕下只剩三个步骤：进入巅峰，摸到门槛，突破天堑。其中第一个不难，难的是第二个，第三个只要第二个达成，若无意外就是囊中之物了。而即使在这方面资质一般的人，有机遇有氛围，久而久之，总有不少的人可以走到第二步，可以突破。 　　相比之下，精神力这条路，要艰难得多主要是经验太少，看不清楚前路。 　　只不过那会儿巴尔德没人可以算帐，又不舍得欺负自己学生，只好骂两句；现在有个梅斯可以打架，巴尔德开心极了！ 　　梅斯么，他不觉得这玩笑有什么他与巴尔德本来就经常过手。 　　毕竟，他们除了彼此之外，要找到其他水平相当、可以高度信赖的人来切磋，也很难啊！ 　　因为同样是切磋，也不一样。譬如艾罗与卢休斯，艾罗与伊蒙，卢休斯与威易。这三场切磋，后两者自然比前者更深入细致，绝活也能露个五六分，互相探讨指正。 　　没办法，亲疏远近，利益立场。 　　…… 　　这两人一离开，冬林就去姜旻那儿凑热闹。 　　姜旻最近迷上看柚子獾大战小毒蟒了原谅前辈们吧，这么多东西，这么艰难的野外勘探，他们能起出名来就很不容易了猴谷内小蟒蛇多，柚子獾有好几窝，他还没看够，天天坐在洞口，转着一个望远镜，搜索目标。 　　冬明第一次见他的小儿子在瞧野生大战时，颇为讶然。因为那獾与蛇虽然幼小，在速度一项上，却相当于体术七八级，乃至九级。故而这两者的生死酣斗，体术不够好的人，是看不清楚的。 　　难道是精神力？ 　　但姜旻的确是用眼睛在看。 　　所以…… 　　所以冬明就去告诉姜灵了。 　　姜灵早知道了。 　　冬明恍然，夫妻两个会心一笑，也就不再提起。连梅斯都没说。早着呢。等姜旻开始拔个子，训练渐渐开始系统化，梅斯自然会发觉。 　　只是他们忘记考虑冬林对此事的知情权了。 　　而冬林一看到他弟弟在干嘛，就瞧出来了他年纪虽小，从小熏陶，眼力却已经有了！冬林当即高高兴兴跑去报告爸妈。 　　结果却只在姜灵那儿得到一个了然的微笑，在冬明那儿则是一句“你也发现了啊”。 　　冬林有一点失落：你们为什么不惊喜呢？ 　　于是冬林去跟梅斯分享好消息了。 　　结果姜旻就暴露了…… 　　不过梅斯本来便已经收了姜旻做学生，意外之喜，是好事，也不需忙着收徒、以至于惊动什么人。 　　另外，梅斯毕竟没给姜旻亲手捏过骨，他只觉得姜旻资质不错，但并没往冬林那般资质去想因为冬林这样的资质，是很少见的。以前的先例，谁有这样的资质，其兄弟姐妹乃至亲戚之中，又出一两个体术冕下，是常事；却从没听说过有两个“冬林”出在一对夫妻膝下。 　　梅斯一直期盼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学生，为此搜寻翻阅过这方面的资料：他当时考虑的是，要不要在合作者与盟友之间，扩大收学生的力度，侧重那些家族遗传出色的来收，这概率也就上大一点。 　　所以梅斯对“基因的作用”，知道得太清楚了；而正是因为太清楚，有时候反而思维受限。 　　不过梅斯知道了也不会往外说，故而他想到没想到，均没有什么。 　　※※※ 　　冬林待了十一个月，跟姜旻两个先回去了。他们的学习负担不重，一年时间，跟着家庭教程完成了课目就好了，没什么妨碍。不过回去还是有个水平测试，以确定他们可以进入哪个年级，加上小孩子玩野了，要收心，所以早一点离开了。 　　余下冬明和姜灵，他们也开始了工作。姜灵现在是体术冕下，又有“一体”为理由，对外伤愈合能力、环境敏锐性，都也有个借口。只是，有姜灵在，他们在野外行走，小小倒个霉还可能，倒大霉却是不可能的。而且，他们又遇到白石了。所以姜灵其实有一份担心，担心冬明察觉异常。 　　为此姜灵仔细留意冬明。 　　冬明则从不多问。因为冬明心里清楚，姜灵对植物的天然品质只怕特别敏锐。既然如此，再加上白石这个东西常常伴生在一些奇花异草中，那么他们能碰上，也没什么奇怪的。 　　他虽然大大低估了姜灵的不同，但不管低估还是高估，有一点冬明却很明确与众不同，别人往往会害怕。而令人害怕的东西，也会招来人们的警惕、厌恶、敌意、觊觎，然后就是无穷无尽的麻烦与灾难。 　　因此，必须得保密。 　　所以冬明只作不知道。 　　而姜灵留意了一段时间，也放下了担忧：她知道冬明有所察觉，同时也知道冬明的态度是什么了。 　　他们没有就这个问题交谈商量，但他们已经达成了默契。 　　…… 　　这一次进游乐场的时候，冬明的锋芒已经收敛完毕，也到了十五级后期，但还没到巅峰。相应地，倒是胡多，虽然成了冕下之后，主要在琪雅那边带训练，但却已经十五级巅峰后期。 　　这就是资质好坏了不是准冕下的人，努力加机遇，也能成为冕下；但在同样的努力与机遇下，准冕下总是要比其他人前进得更快些。 　　好在冬明也不在意这个：主要是冬明一向就承认亚勒比他厉害。而胡多么，既然是亚勒的儿子，那么光论体术，也比他厉害，也没什么奇怪的。 　　至于亚勒自己，他已经十六级了。他一开始还习惯性瞒着一手，离开了十一个月，闭关连带收敛锋芒结束，才回来的。结果没两天却遇到吉兰，吉兰眼睛当即一亮！因为体术十六级与体术十五级没什么好切磋的，所以即使算上免费私人陪练梅斯，哈奇德隆体术冕下虽多，能与吉兰过手的却不多，吉兰一个个都熟得不能再熟，早腻味了，见到一个新的切磋对象当然高兴。 　　结果亚勒就那么暴露了…… 　　当时，冬明对此高度幸灾乐祸。加上凯西凯辛正有空，一起煽风点火，趁机大乐，亚勒就很无言。 　　不过风水轮流转。等到这一次离开游乐场、哈奇德隆开宴小聚时，吉兰眼睛又亮了！ 　　对着冬明亮的。 　　亚勒同样对冬明表示幸灾乐祸。结果冬明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高高兴兴跟吉兰交流心得去了。 　　※※※ 　　一年以后，这宴会照例又开了一次。 　　因为第三批人回来了。姜灵正在其中。 　　亚勒又一次向冬明表示幸灾乐祸。这一回他倒算打击对了，冬明此刻正无聊因为姜灵被拉伯恩逮住了。 　　姜灵这一次一去又是三年，不止体术，精神力也十五级了。冬明回来那会儿，姜灵与他两个人刚刚被当地“土著”追杀了四个多月，姜灵的精神力也由此连得进益，侥幸突破到十四级。 　　没想到这第三年里，又有收获。 　　不过这种事也不是首例。按个数算，一个手数得过来；按百分比算，还挺高的，早已不是特例……精神力实在是太玄乎的东西。所以别人知道后，也就换来一声赞叹。 　　冬明倒是有些暗暗吃惊，可他还是什么都没说他只是去看了看姜灵带回来的两个白石，确定其中有他们一起弄到手的第一个战利品，就放心了：如果没有，说明姜灵曾经强行闭关。 　　只是在“一体”这一头，姜灵却只有二级良好。其实也是卓有成绩；可与基素一比，进步实在不大。 　　因此拉伯恩正在跟姜灵商量：一则姜灵作为精神力冕下，有她要履行的责任，当然这责任有对应的薪酬；二则……您潜心修习一下“一体”吧，啊？ 　　姜灵明确表示，饭只能一口一口吃，事情只能一件一件来。 　　拉伯恩权衡片刻，选择了第二件。 　　姜灵高高兴兴跟拉伯恩碰杯咱们一言为定哈！ 　　拉伯恩斜了姜灵一眼：他怎么会不知道姜灵在干嘛！姜灵这是在偷闲！只是姜灵说的没错，有些事，只能一件一件来。 　　然后他们聊起了天：不再讨论严肃话题，只是联络感情。 　　而与此同时，一溜儿的“宴会动力”在会场里穿梭、徘徊、等待，以及互相打探、联络、商议。 　　他们中的很多人留意姜灵，却不敢贸然上前。 　　这些年来姜灵什么动静也没有，他们之中，难免有怠慢冷落姜灵的。当然也有不少人，依旧保持了长久的联络。只是即使这一部分人，大多也了懈怠了周边情报的搜集。这样下来，这也人里，十之八九都是现在才发现，情况已经不一样了：姜灵已经不再是两手空空一个人了！ 　　别宫日常运作与工作，依旧是巴尔德筛了一遍，按制度轮换的随员：姜灵出身不在境内，这上面自然是要仰仗她的老师。而贴身保镖，是军方配的。 　　赖米负责总管这一块，姜灵在此上很信赖他，又权责明确。而赖米背后并无靠山，人又精明，深知他要站稳，全靠姜灵，故而做事不仅尽职尽责，而且忠心耿耿。 　　小操场那儿，则是卢休斯与凯西凯辛的地盘，其下才是艾蒂与她的老助手。这与他们的体术造诣直接相关，毕竟卢休斯很早就是冕下，而两个活宝也已经十四级后期巅峰十多年了，这次去游乐场还没回来，估计回来也怎么也得添一个冕下。而艾蒂现在才刚刚十四级，不过她即使过不去那道坎，也是个颇能得用的。小操场坐镇是靠前三个，具体训练事务却是艾蒂操持最多。那三个不是不会……是他们出手太狠了。姜灵那些随员早轮了批次，换了人了。新来的人，一小部分颇有身份，练体术是安全第一，打磨第二，成就第三，哪能让他们折腾个够，这就得艾蒂拉着一点。 　　而原先小操场的随员们，除了九个人留下来，其余都离开了：哈奇德隆不成文的规矩，随员十四级体术起。这九个里面只有两个是凭着体术留下来的。只是另外七个留下来之后，到了现在，也都十四级了，只可惜冕下还没见一个。 　　小操场也没空着，目前被姜灵改成私家训练场了。主要是伊古拉人、地球人、金海星人，以及一部分琪雅人。前三者不用说了。琪雅人主要在路林那儿；姜灵这边的几个，十之八九是米泰星域的，大多年龄很小，个子刚长开，而且往往谈吐大方、举止优雅，没有自小耳濡目染的环境，绝对养不出来。 　　最后几个，则也有瑞森的、吉路克的等等。 　　所以很显然，米泰星域及周边的各大势力，把年轻的核心成员送来锻炼开眼界了。而且在姜灵这儿呆个几年，再去玛西图卡的顶尖学院，也容易。另外，这些年轻人彼此之间正好结交一番，连带择偶他们想要找个自己多少有几分喜欢、又能并肩携手一辈子的人，其实也很不容易。首先就要考虑现实利益问题。 　　倒不一定要求合作结盟：毕竟这个年代，大家靠契约而不是靠婚姻来分配利益；婚姻只能用来拉拢一些没背景的年轻人。简而言之，两个家族同时看中了一个准冕下，如果这准冕下与前一家族的重要成员乃至核心成员相爱了，那么他的选择就毫无疑问了。 　　但是至少，不能有冲突与潜在冲突。 　　因此，他们大多颇为珍惜这短暂时光。况且他们绝大多数人都早慧，很清楚自己的一辈子，只怕也就这几年，能松快一点儿了因为姜灵这儿人际简单，姜灵也没有忙着打造家族：看姜灵的打算，倒像是打算效仿巴尔德、拉伯恩他们，好好教养，而后放孩子们自己飞。 　　…… 　　至于姜灵，她惦念挨着米泰星域的那两个行政星，自然乐得与他们结个善缘。 　　这一些人里面，最早过来的那些，如今已经着手可用了：他们来之前两手空空，吃的住的用的都是姜灵的，所以按照协议，等他们能经用了，也要为姜灵服务一定年限。 　　这与巴尔德的那串体术冕下保镖类似。 　　直白而言，姜灵背后有三颗行政星他们的尖端基素人才，都要靠姜灵这儿训出来。 　　这一点，再加上姜灵这一回成就斐然，炙手可热的双冕，跃上一个大台阶，她已经在哈奇德隆站稳了：她已经有了源自自身的实力仰仗，有了平衡的权责架构，有了顺畅的运作模式。 　　姜灵已经不是可以拉拢、胁迫到另一个立场上去的年轻人了。 　　他们若想跟姜灵交换什么、要想从姜灵那儿得到什么，也要经过更仔细的考虑与更详尽的商谈了。 　　※※※ 　　巴尔德环顾会场，笑呵呵跟苏密碰杯，笑得那个慈祥啊慈祥。 　　苏默刚当上父亲，正在对付他哇哇大哭的女儿，手忙脚乱。 　　梅斯离得近，听得烦了，扭头看了看。这一看，那婴儿就不哭了，睁大眼睛看梅斯因为苏默终于忙完了，她舒服了：其实也就是一包屎尿的小问题。 　　梅斯知道这孩子为什么不哭了，不过梅斯还是瞧着喜欢，就抿了一口混合果汁，跟苏默道：“让她跟我学体术吧。” 　　“唔？她有体术潜力？” 　　“反正哭声很嘹亮，差也差不到那儿去。练一练，身体好，受用一辈子。”关键是白石你自己有，所以她以后怎么也是个冕下，这就不收白不收。 　　而苏默一想苏密的儿子、他的侄子，也是跟着梅斯学，就点了头，还谢了一声梅斯。 　　（番外完） ┏━━━━━━━━━━━━━━━━━━━━━━━━┓ 　声明：本书由梨花文学社区采集整理，文本仅供试读； 　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联系本站及时删除； 　精校小说尽在梨花文学社区：http://lihua.zzxx.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