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声明:本书由梨花文学社区采集整理,文本仅供试读;  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联系本站及时删除;  精校小说尽在梨花文学社区:http://lihua.zzxx.in/ ┗━━━━━━━━━━━━━━━━━━━━━━━━┛ 老千的巅峰2 / 作者:方少 内容简介:   《老千的巅峰2》作者曾经是一名职业老千,他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读者:老千是一条歧路。   无论在赢钱时多么风光,都无法掩盖背后的凄凉。   没有能跟家人分享的成就,不能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在阳光下。谁知道下一个局会不会要了自己的命?谁知道今天还亲兄热弟的朋友,会不会在赌场中忽然翻脸无情,设计陷害?   作者用自己的切身体验,告诉所有心存侥幸的人,赌是万恶之源,不管你暂时是输是赢,最终的结果都是输。特别是薰子的死,更坚定了作者离开蓝道、回归正途的决心。 第1章 骰子局   黎哥,一个拥有不少家产的商业人士,偶尔喜欢玩两把,不过运气不好,总是输。他与文哥交情甚好,文哥叫我过去给黎哥帮帮忙。当然这都是台面话,赌桌上哪有帮忙这一说,又不是春耕生产。我知道,这是一个比较艰巨的任务。   一出车站,我便环顾左右。听文哥说有人会过来接我,虽然互不认识,但一见钟情这种事情咱也不能排除它存在的可能性。   我将旅行包背在肩上继续等,这时一个中年男人过来打招呼:“哎,兄弟,住宿吗?”   看来一见钟情只能是个传说,我摇摇头,走出了车站。   到了车站广场上,又有一个中年男人过来打招呼,还没等他开口,我先说了:“对不起,我不住宿,谢谢。”   他笑了,笑得很爽朗:“你是方少吧,我是黎哥,阿文跟我介绍过你。”   黎哥身后还跟着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看上去不温不火的。直觉告诉我,要是对手的话,他一定是个大麻烦。   “哦,不好意思啊。刚才一出车站就有人问我住不住宿,很是烦人,所以刚才我才那么说,不好意思啊。”   “没事,先上车吧,车里凉快。”   我瞄了一眼,好车啊。   “我听阿文说过你的事,你很能干,这边也正好有点事儿需要你帮忙,你这么不辞劳苦地赶过来,我很高兴。”说话的工夫,他丢给我一包烟。   “大哥说笑了,说实在的,我是在那边混不下去了,难得大哥看得起我。请我过来,我也不敢保证什么,但我会尽力而为。”   “呵呵,年轻人懂得谦虚是件好事啊。那位叫阿议,我的助手。”   他说的正是那位戴着墨镜、开着车的人。   “哦,你好,我叫方少。”   “你好,叫我猫哥吧,大家都这么叫。”   “猫哥”是大家给他取的外号,因为他常年晚上作业,而且还习惯戴副墨镜,整个一个夜猫子。   首先我得知道,他究竟是让我来打场子的,还是让我看场子的。这点很重要。还得看玩的是些什么项目,这样一来我才能够在有限的时间里制订出一套计划。   这些问题在饭桌上已经得到了答案,是来打场子的,骰子局。黎哥忙着向我敬酒,我一时都不好表示我对骰子不是那么在行。后来我有意无意地表示了一下,他却说无妨,打不下来就当来玩玩。   情况大致是他圈子里的几个人玩,都是老板级的。他接触这个局不久,前期赢了些,到了后来怎么押怎么不中,就寻思着找个懂行的人帮帮忙。   我当下不禁暗道:“早干什么去了?”   他们一般都在一家酒楼的会所里聚赌,时间也没有限制,约的人来了就开战。   以前在骰子台上工作的时候,的确碰到过许多出千的,我也会不少招数,可毕竟这不是咱的专业,也就没有花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研究。   连桌都没有上,他就表示赢的钱三七开,要是输了全算他的。虽然我很想告诉他鸟都没打下来先别急着研究怎么个吃法,但一看他那高兴的劲头,我也就不好意思去扫人家的兴。   骰子,算得上是中国最古老的赌博道具之一,据说早在三国时期就有了,清代就有人利用骰子出千,只是那时的方法都比较老套,搬到现在来用肯定是不行的。   而骰子的出千手法,也是非常之多,大多是用手直接对骰子进行操控和调换。一般国外的老千都非常擅用这些方法,我认识一个叫葱油饼的外国老千就对骰子很有研究。   这么说吧,大多数以手工投掷方法来启动骰子的出千方法是操控,而在操控上,多数人又惯用一种被我称作无聊的转转手法。   骰子在旋转的时候,看上去转得很开心,其实不是这样的,它只是停留在一个面上转,比如以一点那个面的顶角为基础在旋转,那么它转出来的结果一定是六点。过程很精彩,结局早已注定。   也就是说,它虽然一直在转,只要不受外力影响,没被人为地停止,那它一定停在设定的那个面上。   将这种掷骰法练得很出色的人,能快速而自然地转出自己想要的点数。   还有一种方法就是调换。调换骰子一般是在有骰盅的情况下操作。当然,这个调换并不是将骰子换掉,而是将它的最上面的点数改变,准确点形容的话,那就是拨骰子。   这就非常讲究技巧了。要改变骰子的点数,不必像扑克那样去调换,只要将它或上或下或左或右地拨动就行。这个很容易,也很困难:容易在操作上,练练就能上手;困难在掩盖上,因为那么多的眼睛盯着,仅仅是做到自然而没有痕迹就很难了。   蓝道中人广泛使用的手法,就是拨动骰子,这种过程又可以分得很细,可直接用尾指完成动作,也可以借用道具完成动作,比如可以配合手表或戒指进行。外国人比较会钻空子,他们能够将科学知识应用到这上面,比如概率、材质、做工等。这些在公平的赌局中都是很重要的,时间越长效果就越明显。我跟葱油饼打局的时候,基本不用出手,他俨然成了一个包工头。   此外,还有诸多藏匿骰子的方法,多数情况是藏那些道具骰子,以在特殊的时候产生一局定生死的效果。   更厉害的骰子手法是感应。感应是一种很微妙的东西,说起来,谁都是一头雾水。要我说,感应就是重复地做一件事,做久了之后便对它产生一种极其细腻的感觉。这种感觉比第六感要弱一点。   那骰子为何会出现这种偏差呢?这是由于骰子每个面上的点数都不一样,当它们落到骰盅底部的时候,轻微的振动频率不一,手可以感觉,耳朵也可以听得出来。   练高级的操控骰子点数的技术,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开始由一粒骰子进行,假如一点共摇出一万次,这一万次中这种一点出现时的感觉会由骰盅传递给手掌,再进入大脑进行判断。   这是入门的基本功。一颗骰子的感觉很明显,我也可以感应到。两颗也还凑合,三颗我就有点乱了,五六颗完全找不着北。它们之间的差别也就体现在这里。   感觉与操控又完全是两码事,感觉只能是辅助操控进行,就像挂花一样。在真正的赌局中,都是能够感觉到的人得到信息后,再将信号传递给外面押钱的自己人。   我只见过一个老千能够随意地摇出自己想要的点数,那就是小礼他老子陆老六。陆小貌也有七八成的把握完成三颗骰子同时工作、同时旋转,但又能决定胜负的手法。   说一下这个任务,其实是简单的庄与闲之间的对弈。从情报中获悉,黎哥多数时候为散户。散户出千比较被动,倒也不影响什么。   吃完饭后,黎哥还很客气地帮我在一家酒店开了个房间。按我的意思,他们可以回家洗洗睡了,可黎哥却坐在沙发上,偏着头问我道:“方少,能先给我们露两手吗?”   我心里明白,他并不是单纯地想看一下骰子是怎么出千的,而是想知道我到底有多少道行。关于这一点,我有点不乐意,要是你不相信我,大可以叫别人来出局。但饭都吃过了,怎么着也得让人家看看不是?   说着,猫哥从口袋里掏出了三颗骰子。从这点上来看,他们是有备而来的。我也随身带了几颗骰子,看上去跟他手里拿的差不多。   我把桌上的杯啊碟啊都推到了一边,右手始终保持扣着骰子的状态,一抬头发现他们都盯着桌面,对我的手根本不感兴趣。看来将骰子藏手里是没有什么问题,喜欢偷牌的老千也惯用这种招数。算是投石问路吧,先来虚的,要是对方不上道,再亮家伙。   我赶紧从兜里掏出三颗骰子,用那种经典的藏法夹在手掌中,然后撸了撸袖子,示意他们可以出招了。   “猜大小吧。”猫哥显得一脸兴奋。   “好啊,我得检查一下骰子,可以吧?”我说。   他将骰子递到了我的手上。   我左手接过骰子,右手拿过来一个杯子。骰子在递到右手并被掷到杯子里的瞬间,已经和我右手中夹的骰子进行了调换。   骰子在杯子里均匀地转了几圈后停了下来,我又将杯子放在耳边,皱了皱眉,假装很专业地摇了几下,然后很臭屁地说:“做工不是很好啊,凑合着先玩两局吧。”   与此同时,我掏了一根烟——表面上是去拿烟,实际上是将刚才换掉的骰子放进了口袋里。   我自己心里感觉还算比较妥当,其实那骰子的声音差别实在是有些明显,但要仔细听才能发现。   “你来吧。”我把杯子推到黎哥面前。   他把盖子盖上,晃了几下,然后两只手紧紧地捂住那个杯子,生怕骰子蹦出来。   玩骰子的高手能听到普通人难以听到的声音,这也是最为重要的手段之一。我挤弄着五官唬得他们一愣一愣的。   我作略微思考状,竖起食指,说:“一三四,小。”   猫哥把眼睛凑了上去,从盖子的缝往里看:“哎,还真是一三四呢,老板你看。”说着,他把盖子揭开。   我赶紧趁热打铁:“这是基本功的一种,来,你拿给我。”猫哥把杯子递到了我手里。   “作为一个玩骰子的,应该具备随意控制骰子点数的能力。”我继续吹着牛,“看好!”   我将骰子放到杯子里,盖上盖子,一顿摇晃。不对,不对,再来,还是不对,差不多了。三个四,大!   我将盖子揭开,将杯子推到他们面前,效果很明显,他们的下巴都快掉到茶几上去了。   本来我是想摇出三个六,那显得更好看一些。如果在桌上直接将骰子打过去,做到这点不难,可在杯子里不一样,虽然骰子是特制的,但不受手的控制就比较难了,只能凭着手感和听觉摇出来。得补述一下,骰子是道具的,出几点能听得出来,只要掌握了方法。   黎哥故作镇定,摸了摸下巴:“嗯,不错,这个挺厉害。”   “还行。”我也故作谦虚地回答。   拿正常的骰子来说,能办到这种事情的人,整个蓝道上可谓是凤毛麟角,估计他们这辈子也就有这么一次机会能看到这么精彩的盗版表演。   我从口袋里拿出火机的同时,将骰子扣到了手里,又将杯子里的骰子倒在手上,给调换了过来,然后点烟,收回火机和骰子,同时还告诉他们:“这种事情没有一定的功力是办不到的。”我忽然感觉自己的脸皮又厚实了许多。   我自认为演得很像真的,以前就在赌桌上用过,也被人用这种招数换掉过自己所管的台面上的骰子,所以演起来是轻车熟路的,也难怪他们出现这种死脑细胞的表情。   真正现场近距离看到这种现象远比文字叙述或是观看视频来得震撼,那种感觉跟我当年看小志变牌似的,要没有人揭穿,可能会困惑一辈子。而有人揭秘了,你也会牢记一辈子。总之,这是一件令人印象深刻的事情,至今无法忘却。   和他们唠着闲嗑,确定身份和角色什么的。黎哥嘱咐我不要忘了身份设定,要是上场了他叫我“表弟给我端杯水”,我回答“好的,舅舅”,那会死得很惨。而事实上,这种事情应该是我来嘱咐他的。   当然,这种差错是不能出的,当了这么多年的老千也不是头一回当人家表弟,我当然是知道这种事情带来的后果有多严重。   他叫我好好休息,然后带着一脸喜色下了楼。 第2章 有猫腻   不知道是不是那会儿喝高了,我感觉这样做不是个滋味,挺不妥当的,或者挺不地道的,然后自己又呵呵笑了起来:“管他呢,尽力而为吧,实在打不下来,就再想俩借口凑合一下。”还没试水深,可不能先假装不会游泳吧。咱不但会游,还是裸的。   我躺在床上又在脑海里温习了一下骰子的出千方法,以及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要确保任务出色地完成,前期的准备工作必不可少,中途的差错要预先想好补救方法,这样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按黎哥的意思,我先休息两天再上桌。那敢情好,我正期望着能先休息一下。从浙江风风火火地赶过来,觉都没睡个好的。那就先打个扎实的基础,好好地补个觉。   初战,终于在抵达这里的第四天开始了。   聚赌场所在一家大酒楼的包间里,这种地方就一点不好,要逃跑还得自备降落伞才行。   我以黎哥来这里探亲的表弟的身份出现。以前,大家都不怎么介意你是谁,在意的都是你有多少家底,后来经过一些朋友们的大肆宣传和渲染之后,大家才恍然大悟:如果哪一天赌桌上某个时运不济的家伙身边突然出现一个以小舅子身份自居的人,而他在赌桌上的业绩又在此时环比增长得厉害,那大家就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好的呢,抓到了把柄能拿回点钱,可要是对方路子确实很高,或是自己无力缉拿凶手,只能是悔不当初。   这也是个玩笑话,真正的枪手与邀请人之间的关系可以根据实际情况随意更改,只要不是太扯,大家都能接受。还有就是,不能一看到赌桌就跟饿了多少年终于看到了一块肉似的,过程还是要走的,哪怕绕得远一点都在所不惜。   桌上有黎哥和我,还有一些不知道是什么总或是以什么经理为头衔的赌徒,以及不知所以然的“霸脑壳”老板。霸脑壳是千千万万赌徒的一个缩影,虽然我也一直对他有些许的正面影响,却丝毫没有作用。   说到这个局,反正看上去大家都是斯斯文文的。赌了这么多年,头回到了一个玩骰子听不到那种排山倒海的呼叫声的场所,竟然有点不习惯。   赌注并不是那么大,三五千地押,那为何赌骰子的人多数会在一夜之间玩得倾家荡产呢?这是因为赌徒用一种自认为高明的套路押注。   一般在赌档子里,赌注的上限都比较模糊,模糊是指可以根据场上的情况来更改。如果在第一局输了,那他会在第二局押比第一局多一倍的钱,第三局又比第二局多押一倍。   第一局输了三千,第二局就上六千,第三局一万二,以此类推,接连五手之后是多少?近五万!   这是个何等惊人的数字,一局五万,还有可能往上累积。不知道有多少人就是用这种自以为高明的手段将钱送到别人手里去的?   这样下去,心理上会有一个惯性,不管是输是赢,三五千的底钱远远满足不了赌徒狂热的赌性,他还会选择与其他人赌外围。不只是如此,他还会在自我感觉良好的时候将钱全部押上去,根本不需要老千去一圈圈地将钱轮过来,他会主动与老千决一死战。   现在轮到一个叫伍总的人做庄,他身边还有一个负责赔钱、收钱的小伙子。伍总挥汗如雨,他挽起袖子,大有轻伤不下火线的意思:“押了啊,押了啊,赶紧啊,要开船了啊。”   骰子就三门,考虑好下注就是,简单得很。   “三四六,大,这是你的五千。你小,收你一万。你那边,哎,一二四五,赔你一万。”理钱的那个小伙子一边唱着账,一边赔着钱,相当专业。   时间在吵闹场中过了大半,我在后边将钱理好,想用假押钱的方式出千,可是这场子的人不是很多,场面也不乱,这是要冒一定风险的。   当然,在这期间我并没有停止探索庄家与外围赌徒之间是否有什么不经意的联系。本来我以为没有,但我发现有一哥们,他一直都是不温不火地押着钱。这份淡定让我很羡慕,哥玩了这么多年,心态上还水波荡漾呢。他这看上去就一个文艺青年,怎么就有这么好的心态?   通过观察,我发现,当伍总将骰子摇好推到众人面前的时候,若五个指头全部粘到一起,开出来的是大,若尾指和无名指稍有分开,开出来的则是小,而在下面忙着押钱的,那个号称旅游公司的经理,每当他押钱的时候若有一指在侧,则这套程序的意思将完全反过来。   也就是说,当他拿着钱去押的时候拇指在上,其他手指全部在钱下面,如果哪一回食指在钱的边上,那就说明庄家手指放置的位置要反过来理解。   出千的时候最忌讳不带表情的表演,或许他可以自己理解为心态好,但一旦有其他老千在场,这种把戏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拆穿。专业是专业,只是有个别的不敬业,这也是不行的。   我不能就着他传过来的暗号去押钱。第一,这样赢很慢;第二,你押中几局之后说不定他们又会启用第二套密语,或是完全停止出千,那不仅暴露了自己,更找不到他们出千的手段。这种场合抓现行比赌桌上赢过来划算,我要做的是知道他究竟是利用什么方法知道盅罩里的骰子是几点。   在一般的赌局里,骰子基本上都是拿碗摇,他们却自命为高级人士,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个骰盅,装模作样地学人家赌场里的玩法。   边上的那个经理押钱非常的适宜,从不一刀切,只是有时候会故意押错。看着他面前那逐渐高涨的赌资,我感觉自己的任务太重了,毫无头绪。   我绝对有保持不输的本事,可管不了黎哥的冲锋陷阵,也不能明言。我想将时间尽量拖久一点,以便散局之后有足够的时间去分析这件事情。   那边一个不知道是什么总的人一把押到小上,可我知道这局开的是大。果不其然,他可以回家停业整顿了。   大家都开他的玩笑,他也显得有些无奈,只是说感觉来了。我当下觉得这真好笑,感觉来了钱没了顶什么用?   事先我也与黎哥有约定,我押钱的时候看我大拇指的位置行事,在左边为大,在右为小,中间自己看着办。   散局的时候,赌徒大多表情沮丧,我也输得比较惨,当然这是给人家一个好印象。好在黎哥赢了些,不然真不好跟他解释要钓鱼先放饵的基本道德准则。   散了局之后,那些骰子、盅罩就被放在了那个绿布台上,无人问津,可庄家在理钱,我也不好拿着就走。不过,我着实好奇它是否有其他成分在里边。我凑到那个台面上问道:“大哥,这罩子是什么材料做的?”说这话的时候,我将罩子拿在手里把玩,说是把玩,我是想仔细观察一下。做骰盅的原材料非常多,正规的多为木制,也有各种塑料的。东西一上手我就知道。   “木头做的。”他答道。   我拿着盅罩,像头一回见到似的,左照照右照照,但没发现什么问题。   我又拿着那三颗骰子玩了一会儿,放下的时候换了一颗。伍总说:“骰子你拿走吧,下回玩用新的。”   早说啊,害我忙活了半天。我呵呵笑了一下,说:“谢谢啊。”   这边的骰子都是一箱一箱的,按理说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心情不好了,也可以随时拿过来砸开出气——当然我没有这个爱好。   到了车里,黎哥就来取情报:“方少啊,你看得出来是几点,出手的次数怎么这么少啊?是不是怕出事?你放心大胆地搞,出了任何事情绝对罩得住,这一点我向你保证。”   “不是怕出事,我给你分析分析吧。我不是听出来的,是看出来的,那个庄家每次摇完骰子他就知道会出什么,外边那个旅游公司的经理跟他是一伙的,我是从他的动作中得到的这些信息。”   黎哥很是疑惑,完全搞不清楚状况:“那你的意思是下次去再多赢些回来?”   “不是,不是,我是想知道他是如何知道骰盅里边的情况,如果可以解开的话,按你的能力,输的钱完全可以拿回来,还能有赔偿。要按你那种做法的话,我估计是赢不了太多,他们一看情况不对,就会停止出千,你说呢?”   这样一来,我就完全没有了风险。看出点门道儿,将问题反映给黎哥就算完成了任务。这种钱都不赚,天理不容啊。   “那好,那你弄吧,弄好了通知我一声,这事完全由你来安排。”   说着他又掏出一沓钱放在我腿上,我拒绝了。别说这趟本来就没赢多少,就算是赢了,那也只是他的本钱,要分肯定是分赢的钱,这钱我拿了就太不地道了。   “黎哥,每次都是他做庄吗?”我问道。   “差不多,不过有时候不是。这有问题吗?”   我靠,没有问题我问你干什么,这些个社会精英一沾赌怎么就白痴了呢?   “也不是有问题,我想多知道点关于这个局的信息,解起来也方便一点。另外,场子每次都是在那里吗?”   “那倒是,在那里安全,从来没有人去抓过,再者也方便。”   “那你是谁介绍去的?”   “一个朋友,不过他输得挺多,最近都没怎么看到他了。”   我心里就想:他输得挺多,你是怎么知道的?人家说不定正拿着你的钱四处潇洒呢。不过碍于人家那个身份,我也就不好当面戳穿,全当跟他想的一样就好。   到了酒店,我把骰子拿出来好一顿端详,好一顿验证,又是敲击,又是自由落地,又是敲开来闻气味,看色度,舔一下看有没有味道,甚至拿火机烧,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可就是没发现有什么毛病。   据我以往的经验,出千者能知道罩子里的情况,而且还占有主动权的局,毛病大多不会出在骰子上,因为这种东西是人们平常想得最多的,一有毛病就怀疑是骰子的问题。   桌子是一种非常隐蔽的出千工具,很多东西都可以安装在里面,而且还很难查得出来。   我赶紧挂了个电话给小伟,求证这个想法:“小伟,我是方少,有点事要问你。”   “搞什么啊,这大早上的。”   “现在是北京时间11点21分,你跑哪去了,时差那么大,还是早上?”   “哦,11点了啊,那要起来了,你吃饭了没?”   “别绕,我有事呢,现在在打一个场子,我怀疑桌子有问题,能搞个信号探测的设备用一下不?”   “你个傻X,桌子有问题你不会看罩子放哪里啊,问我干啥?”   “哦,明白了,那你睡吧,有事再跟你联系。”   “这事你给我记着,我他妈每天晚上打你电话,看你是什么感觉。”   “大爷,我错了,行吧?对不起,我已经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关于这一点我向组织保证再也不会有下一次,下次我直接去敲门行了吧?”   “没工夫跟你扯淡,有事挂我电话,我再睡会儿,挂了哈。”   他把电话一挂掉,我就开始了漫长的思考过程。   对啊,我把这事给忘了,如果桌子有问题,那罩子一般总会放在一个位置——那个电板或是强磁板正上方的位置,而一旦位置发生了偏离,那效果就会大打折扣,甚至是没了作用。   回想了一下,那罩子好像没有固定地放在哪个位置上。虽然他并不是每一局都有信号传过来,但大多数时候罩子不在一个固定的位置上,这点我是可以肯定的。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第3章 兴师动众   那叫一个抓耳挠腮啊,庄家究竟是以什么方式知道骰子的点数呢?   看,不大可能,我看过罩子,没有那种被下进去东西的痕迹;听,也不能啊,盅底是绒布的,要说骰子是特制的听得出来,那我也应该听得出来才对。   感觉得出来的?看上去又不像。但凡我认识的玩赌具高手,都不可能像他那样仓促。在这一点上他更像一个什么总,而不是一个骰子高手。再说感觉这种东西,比较微妙,要很用心,他每回一摇完就推到前面去了,按理说没有时间去揣测。   可他就是知道,为什么呢?   到了第二次聚赌的时候,按我的设想还是保证我方不输就差不多了。我没有将那些密语的解构介绍给黎哥,倒并不是担心他演得不到位,而是我想要把这个局给破了,实在不行了再用这种招数也为时不晚。   伍总把盅罩放到桌子中间,示意大家押钱。这种重复的过程直到霸脑壳的钱全输光了为止。   霸脑壳坐在靠窗边的椅子上那叫一个不安,左晃右晃的,等我们这边结束了他也没走。我同样还是有意想逗留一下,以便搜集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我和黎哥走到了电梯口,电梯刚好下去,我暗骂一声。我直接走到了楼梯口,意思是要走下去。这个时候,霸脑壳刚好也出来了,瞄了一眼电梯,然后跟我们走到了一块。   “黎老板赢了不少吧?”他冒出一句。   “一点点儿。”黎哥很是淡然。   “我发现外围的两个人总能赢钱,这事怪不?”霸脑壳显得有些不快。   上次我来是那个什么旅游公司的经理,这次是一个外地老板,反正密语我解开了,他们用的虽然不是同一套。我心想着怎么答复霸脑壳的疑问,但又想这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出千,你怎么着了又不关我的事。   “你跟着我押就错不了。”黎哥回答道。显然,黎哥蛮照顾他的,至少语言上是这样。   “不对,这不对,我怀疑他们捣了什么鬼。”霸脑壳说。输了钱的人都喜欢找别人的茬,但又不会放在心上。   我正琢磨这事呢,捣鬼?这个怎么讲?   要说透视吧,桌子、骰子、杯子等,很多地方都得动用一些道具,可这里没有啊。上次来的时候,我就注意过这些,这次更是明确了这个想法是不对的。   不过我知道庄家与操作者之间的联系方式是用微型耳机接收的,这错不了,他有按耳洞下边的习惯。以前我也戴过这种东西,一会儿没事,久了就老感觉耳朵里塞了个什么东西,老想把它抠出来。   我们一路下了楼,霸脑壳向我要了个电话,意思是方便联络。虽然我不知道他想联络些什么,不过出于尊重也就把电话号码给了他。   过了几天没去赶局,我一直闷在酒店里思索,可是没有什么头绪。有一天我接到了一条信息,说是有牌局,问我要不要过去玩玩。发信息的是霸脑壳。   我估计,他看我是黎哥的表弟,觉得我挺有钱,符合他们的身份,可以凑条腿玩玩。   我简单整理了一下,问了具体地址,想赶过去看看。霸脑壳那叫一个热情,亲自开车过来接我去玩。   “去哪啊?”我问。   “这个你别管,反正我有地方玩。”   车停到了一个小区里,很多栋建筑有规律地分散在这一块,看上去像是一个商品住宅区。   他把我领上楼,一开门,一阵烟雾扑面而来,害得我咳嗽了好久。   “这位是我朋友,方少,大家带着他玩玩。”他跟其他人介绍道。   得了吧,一上桌我就知道玩的是大小刀,一种道具扑克。这种扑克在魔术中被称作梯形扑克,就是能够从一副扑克中取出一些特定的牌,其制作过程是从一副扑克中取出要用的一些扑克,然后将其他的牌用砂纸打薄(用那种裁相片的刀也可以),再将那些特定的牌放进堆里边。凭着手感完全可以将没有打磨过的牌抽出来。本来这种东西的作用不是很大,我长这么大确实还不知道这东西能用来出千,就是再借我两个胆,我还是不敢,因为一般人手触上去多少会有些感觉,怎么能拿出来赌钱用呢?   我真是佩服这些人,胆子能大成这样,实在值得钦佩,并且更加佩服霸脑壳的智商。人才,都是人才啊。   这些还被他称作朋友的人,却一直将他当ATM机用,而他本人也很乐意担当这个角色——当然他并不知情。   本来呢,我也是想在这个局上弄点钱就走人,以他们这种道行,要拦住我追求金钱的脚步,还是差了一截的。同时我也确定,霸脑壳自己不知道这事,也就是说他并不是故意带我来这里被宰的。可当我看到霸脑壳的一个举动之后,我想我应该再做点什么。   霸脑壳赢了一局,那边一个叫猴儿的人赔钱赔多了。人家倒一点都不在意,霸脑壳却说不行,非得把钱退给他。我心里觉得好笑,人家把你当玩具玩,你还跟人家一块玩。不过这也证明霸脑壳这人不错。小礼说蓝道上人品过关的,交个朋友是不错的。   我挺关照霸脑壳的,没让他输,当然这个过程做得不明显,我自己也就是赢了个吃饭的钱。他很是客气地将我送回了酒店。   我找到黎哥,说:“黎哥,我知道这事不应该向你开口,但是我总觉得自己应该要做点什么。”   “什么事?说说吧。”   “上次不是和你一块去那儿玩骰子嘛,有一个小子和我们一块下的楼,你还记得吧?今天那小子叫我出去玩,结果我发现他那些狐朋狗友在拿他开刀。”   “你确定这不是个局?”黎哥也不是盖的,一下就能想到要点。   “不是,我确定。”   “那你要我怎么做?”   “你看能不能叫猫哥和我一块,这件事要是办妥了,你那边的事三天之内我给你答复,你看怎么样?”   “可以啊,你去问问他吧。”他的意思是叫我去问猫哥。   我找到了猫哥,他正在仰头大睡,估计一时半会儿还醒不了,我就打开电视看,还故意将声音调大一点。电视里一颗炸弹炸响后,不大一会儿他就醒了。   “哦,是方少啊,有事吗?”他睡眼惺忪地问。   “不好意思啊,是有事找你,看你没醒我就想看会儿电视,你继续睡吧。”   “睡得差不多了,也该醒了,你说事吧。”   “就是吧,来这之后交了一赌友,他被人设套了,你看是不是?”   “你打算来硬的吗?”   “所以这不来找你了嘛,你看行吗?”   “行,等我收拾一下就出发,你等等。”   “我这不急,等晚上吧,你先忙你的,等会儿你挂电话给我就好了。”   说完我出了房门,独自一个人在街上溜达。吃完了晚饭,我挂了个电话给霸脑壳,跟他把事情讲了讲,奈何他打死都不相信。也是,我一个外人,人家都是玩了多少年的朋友。   我说:“不是那回事也没事,你就跟我一块去看看。”这个他答应了。   “哪个家伙是他们的主心骨?”我问霸脑壳。   “沙皮吧,他一般都负责开局,我们也就玩玩,哪有这种事情?”   “有没有你先别管,跟我一块去看看就知道了,再说没有也不影响什么是吧?”   哪里会不影响什么,这么多人一拥而进能不出点事,我自己都不相信。我也就看霸脑壳人还可以,更重要的是在道上混是不拿朋友开刀的,拿朋友开刀的都是一些小老千,属于不入流的那一类。后来也认识了一个这种老千,他说出来的话让我哭笑不得。他说:“咱不入流,只是不想跟他们同流合污。”   猫哥领来了几号人。我叫霸脑壳守在门外不要进去。我敲了敲门,里面的人刚给开开门,猫哥就领着自己的人钻了进去。猫哥“啪”的就是一巴掌,扇在那个叫沙皮的人脸上。沙皮一下子没回过神来,捂着个脸显得很委屈。   “知道是怎么回事吗?”猫哥那表情换谁也挨不住,不拿刀架着你,却让你有莫大的压力。   “不知道。”沙皮很老实地说。   “不知道,你认识他吗?”猫哥把我拉了过来。   “认识,可我没拿这位兄弟怎么样啊。”   “你没拿他怎么样?我再说最后一遍,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猫哥旁边一个兄弟感觉不解气,走过去掐着沙皮的脖子按在墙上:“你要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告诉你是怎么回事。要我说呢,还是你自己说?”   “我说我说,我不该出老千赢这位大哥的钱,我该死,我不会了,下次再也不会了。”   那位兄弟很满意他的供词,但我知道这不行,因为这让在门外的霸脑壳听上去,怎么也是屈打成招的,况且他根本就没有赢我的钱,这全是逼出来的。   “那请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出千的。”我走过去,盯着沙皮说道。   他跌跌撞撞地从抽屉里拿出一副扑克,在手里抽了几下,清一色的黑桃就全部抽了出来。   “就是这样。”他说话的时候显得很心虚,像犯了事的学生面对老师严厉的审问。   “这还不行,有一个人还不知道。霸哥你可以出来了。”   霸脑壳从门外走了进来,显得很是失落。   “你给他演示一下怎么弄的。”我向沙皮说。   沙皮把牌弄在一块,又弹洗了一下,感觉很是滑稽。都什么时候了洗牌还这么溜,麻烦有点危机感行不?接着他又把牌抽洗了一遍,又从牌堆里抽出了那沓黑桃,然后抬起头来看霸脑壳的反应。   “我当你是我朋友,你却这样玩我,我什么地方亏待过你,让你这么玩我?你说,你说!”霸脑壳非常气愤。   “对不起,我不敢了,对不起,我不敢了……”他只是重复着这些话,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神气,像个脱了水的萝卜。   我拿过一把椅子,叫猫哥坐下,继续看着事态的发展。有人把门关上了,大家都围了过来,他们的表情跟恶煞一样,似乎要把沙皮打个半死才能解气。   看到沙皮这个样子,霸脑壳好像没了脾气。   “你把赢的钱拿出就行,以后我与你再没有任何关系。”冰冷的语调显出霸脑壳此时的心情,他一定很伤心。小老千就是这样,尽量开发身边的资源,尽量做到每个人都捅一刀。   那个叫沙皮的就开始翻箱倒柜地找钱。在这种压力下,他完全丧失了抵抗能力,也只能选择赔偿。我不知道他是否想过,失去一个朋友,才是最大的损失。   沙皮一会儿从这个柜子里拿出一沓钱,一会儿又从那个箱子里找出一些钱。钱堆放在桌上,也是一道很不错的风景。   “我就这么多了,你看够不?”他说话的时候并不是面向霸脑壳,而是面向猫哥。他知道,这一出谁才具有一语定乾坤的能力。这个时候,他也不失一个小老千的身份。   “你说呢?”猫哥询问霸脑壳。   “算了吧,我也不想将事情闹太大。”霸脑壳有气无力地说。   “那收拾一下走人吧。”猫哥说道。   “以后,不要再拿朋友开刀。”我向沙皮说道。他连连点头称是。虽然我不知道他是真的说是,还是在心里诅咒着这个半路上杀出来的不速之客,不过事情总算有了个交代。   一个兄弟找了个袋子,将钱装了起来,然后走到霸脑壳那里,将钱递给了他。临走前,还有人走过去一巴掌扇到沙皮的脸上,警告他要是再出来作怪,见一次打一次。   离开那是非之地,霸脑壳把钱拿了出来要分给大家,说这钱也不应该是他的。猫哥说不要,然后他又问小弟们要不要,他们也都摇头表示不要。猫哥又问我,我说:“有我什么事?我就一凑热闹的。这样吧,去吃个饭犒劳一下大家吧,兴师动众的也不容易。”   那顿饭,霸脑壳吃得很不自在,我倒是跟着猫哥的那些兄弟们吃得很开心。   后来回想起此事,我找到为什么要掺进去的原因:坏事做多了,总想找点好事来弥补一下过错。 第4章 找到眉目   上次跟黎哥说三天后给他答复,这个牛可是吹大了,我虽然发现局里有一些猫腻,可要是将其全部解开并想到对策,那确实还差得远。解开一个局的后台运作方式,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复杂的事情,这不仅要求对这些东西非常熟悉,更要有缜密的逻辑思维才行,还不能被表面现象迷惑,不然就会被人牵着鼻子走。   如果说靠看,那的确是很勉强的说法。很明显,信号是由他人传过来的,而不是一个人包揽了这些活计。如果说靠听,那庄家真到了这种程度,他的表演功夫也确实很到家。我能很明显地感觉到他做庄家时甚至是有些笨拙的,这不是能演出来的。很多细节告诉我,他并非一个专业人才。再者,盅的底部垫有一层绒布,这种微弱的声音和感觉根本就没有办法分辨。   要是骰子上了药,倒是有办法听得出来,可这也没道理啊,他能听出来我也能啊。   我的脑袋里出现了一副老板聚赌图:被放到外围捞钱的应该是我右边第三个,暗语是肢体动作,有一个赌徒秃顶,有一个正在抽烟,没有妞……哎呀,思维又散了架。   我可是夸下了海口说要在三天之内给出一个答复,要是破不了局也得想个借口才行,要不然可就没法交差了,怎么办?   我只有从一条线索延伸过去:动用的应该是探测或者透视设备,而且不在房间里。这让我想起了赌场中的那个指甲男事件。只是现在情况不一样,那时我是在自己的场子里查这些事,基本上不会受到阻拦。   奈何现在在人家的地头上,咱也没那个证件不是?退一万步说,就算是人家愿意让我去查,只怕是还没等我查到他们那里,那些人早就不见了踪影。所以,这事还得暗地里进行才是。   对了,可以这样,对,就这样!住进那酒店不就可以自由地来往于各楼层了嘛。   我找到了黎哥,跟他讲了一遍自己的想法,他问是否需要帮助之类的。虽然我心想能否在盘缠上支援点,但没好意思开口。来了这么些时间一直都是花人家的,这多少有些得寸进尺和不知廉耻的嫌疑。   那火力掩护呢?一个人单枪匹马的怕出什么意外,万一跟人家扛起来可怎么办?猫哥也有他的事要做,我当然不好意思开口叫他陪我闲逛。   我在这边也没什么熟人,叫霸脑壳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答应。嘱咐黎哥这些天不要去参加赌局后,我就出去了。   出了房门,我便给霸脑壳打了个电话,出人意料的是他爽快地答应了。这就好,多个人心里也踏实点。   赌局在酒店的十七楼,我们住在十九楼,就是怕在同一个楼层碰到聚赌的熟人,到时不知道怎么问候。   我把情况跟霸脑壳介绍了一下,他两只手都搓得发红了,表示这个游戏够刺激、够新鲜。当我告诉他风险大得跟炒股票似的时候,他那因为感到新鲜而涨得通红的脸瞬间煞白。靠,这也太显形了吧。   “白天不要出去闲溜达。”我说。   “哦。”霸脑壳点了点头。   “也就这几天,能解得开算好,解不好就想好怎么脱身吧。我也是犯贱,自己明明不想趟这池子浑水,又一个猛子扎了进来,淹死了谁也不能怨。”我本来以为霸脑壳也是个能扯的人,才跟他说了这么一席没头没脑的话。   “那没事。”霸脑壳的回答总是那么言简意赅,“小心点就好了嘛。”   这搞得我真是相当郁闷,这人真是闷死了。   跟着这么一个人闷在房间里是一件令人感到有些窒息的事情,可又找不到其他的事干。我本来就是个好动的人,会闷坏的。   在我们僵持了许久之后,他竟然说要跟我玩扑克。   我怀着一颗慈悲之心说不跟他玩,免得让人说我用强项拼人家的弱点,可架不住他的那一句:“怎么,怕了吗?”那我就只能顺应民意痛下杀手了。   玩到后来,霸脑壳都要哭了,身上零的、整的都交了公,我丝毫不带一点同情心。还没开战的时候他竟然嘲笑我是个说书的,只是嘴巴厉害,这我可不乐意了,我要告诉他,我就是个说书的,说着说着你就输了。哥不仅能说输,还能把你给说哭了。   “还有钱吗?不带赊账的啊。”我扬起头来问道。   他连忙跑到行李箱那里去翻,只见那衣服是一件件地往上抛,就没看到个值钱的。估计是翻到底也没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他一脸郁闷地站在我面前:“那个,先借点玩玩行不?绝对会还,不还是猪。”   “我不管你是属猪的还是属狗的,进了我的袋子,就没有理由再还给你。你说你也是,一个职业游泳的游不过一个业余玩水的,怎么回事啊?”   “大哥我错了,我有眼不识泰山,你将军头上能骑马,宰相肚里能开船……”   遗憾的是,我说不借。   晚上跟霸脑壳两个人贼似地跑下楼吃了晚饭,回了房间后他又坐不住了:“这总得去干点什么才好,老守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吧?”   “你还是坐着吧,套路我比你熟,就算是让你看到了些什么东西,你也不知道那是干什么用的,那不白忙活了嘛。再说,比起你来我也算是生面孔,万一让人碰到也不一定能认出来。就你这老脸往那一摆,人家全明白了,还查个毛啊。”   “那好吧,回来的时候记得带点吃的。”   “你就这点出息,刚吃完饭都没半个小时又吵着要吃的,你这脑袋就是被你给吃大的。”   我窜到楼下,期望能有什么意外的收获。现在是傍晚时分,是一段很宝贵的时间,换句话说现在是办事的一个不错的时间段。   我激动地将耳朵贴在那个门号为1801号房间的房门上,里边的动静让我有些不解,怎么会没有声音呢?这个问题在我思考了好几分钟之后终于得出了一个差不多的答案:应该是没人住吧。   没想到我也有这么聪明的时候。这脑袋确实是被绕坏了,以至于这么简单的事情让我思考了这么久才得出了一个这么“深奥”的答案。然后我又贼兮兮地跑到另一间的房门前,把耳朵贴了上去。   当我在干这些勾当的时候,一位清理房间的阿姨把眼睛瞄了过来,那意思不难理解,大意为:这小伙子,年纪轻轻的怎么好这口?   我当下抬头挺胸,以一个正直、善良、老好人的姿态看着她,希望她不会去衙门报官。她要去前台把这事一汇报,我的准备工作将全部付诸东流了,到那个时候我连起诉她的理由都没有,那就亏大了。   效果不错,她推着一车的毛巾转到电梯口去了。事实证明,我的胸如果能再挺得高一点会更好。   我也赶紧缩回房间,万一她不死心,猫在哪个角落里等着抓我的现形,那我就死惨了。   刚进房门,霸脑壳就开腔了:“你怎么没带点东西上来啊?”   “别跟我提这事,一提我就上火,刚才给你买了好些吃的,有一些烧烤,还盛了一碗汤,结果走到电梯里被一个男的碰翻了,洒了一地。都怨我太不小心了。”我一副惋惜的样子。   “哦,你亲自给我买吃的,那我要怎么谢谢你才好?”   “没什么,要不你再去买点吧,顺便也帮我带一份好了。”我借坡下驴,哄骗着他。   “那你想吃什么?”他转过脸来问我。   “呃,要一个鸡腿,要烤的啊,烤熟点,多放点孜然。再来一瓶啤酒。哎,你说是要啤酒呢,还是要可乐?哎呀,这也太难抉择了,都来一份吧。再就是一打口香糖。还有,还要一袋薯片。先这么多吧。”说完我不禁咂了一下嘴,想想都那么带劲。   “鸡腿?要不要鸡毛啊?”霸脑壳正襟危坐,一脸严肃地跟我说。   糟了,露馅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有请人吃鸡毛的吗?”   “你下去不过十来分钟,还是查东西去的,再去买一些烧烤,还弄了碗汤,又巧合被别人弄洒了,谁信?你信吗?”   我顿时感觉自己的智商比霸脑壳低了个档次,他那脑袋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就那么好用呢?会不会是脑袋大的人聪明些?   我那一脑袋乱七八糟的想法得不到答案,又哪有什么太多的工夫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编一个唯美的爱情故事给他听,估计今天要是不把夜宵买上来,晚上睡觉也不能安生。再说,上下来回了几趟,这会儿还真想吃点东西。于是,我下楼去买了点夜宵,几个鸡腿还外带两碗汤,这伙食得地主老财那个等级的了。   我一手提着袋子,一手端着汤,用头去顶电梯按钮,不巧把18、19两个钮都顶亮了。电梯在18楼停了下来,我还没按关门的钮呢,外面突然冲进来一个准备去投胎的,一下子把我的汤给撞洒了。   我很庆幸有这个插曲,让事情有了回旋的余地,也让我们有了谈判的筹码。或许有些事情,本来就已经注定。   那人一看闯祸了,一个劲地赔礼道歉,还问我这玩意值多少钱。我也懒得跟他纠缠,毕竟这事也是由于自己的眼睛放到了后脑勺才发生的。   “没事没事,就是汤有点烫而已。”我咬着牙说。   这样一来,他就明白了该怎么办。他掏出二百大洋给我,并再次赔礼道歉。我一想,也差不多了,再演就过了。   我把掉在地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走出去扔进了垃圾桶里,心想就一层楼了,干脆步行上楼吧。他却在电梯里喊:“好了没有?快点,电梯要走了。”   这时候,电梯发出了声音,并不是很大的警报,是由于开门的时间太长的原因。只听到走廊那头传过来一个声音:“好了,马上就好。”然后就听到了关门声。   我在楼梯口一直没走,也不知道心怀的是什么鬼胎。   那个从房间里走出来的人一上电梯就问:“你说这东西修起来得多少钱啊?”   修东西?修什么东西?我心里打了个问号。   “谁知道,时间可能会长点。不说这个了,饿死了,先吃饭再说。还别说吃饭,我刚才一进电梯就把一个人的汤给碰洒了,赔了二百块钱。”   然后电梯门关上了,电梯先上到了19楼,又下到了1楼,他们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有那么一点眉目了。我知道,那个伍总是四川人,他们刚才讲话也有四川口音,这中间或许有什么联系。 第5章 破局   我赶紧拿着鸡腿上楼。我一边走,一边想这种情况怎么跟霸脑壳解释好呢,说是汤洒了,估计敲死他也不会信。   “哟,客官久等,这里有上好的鸡腿。那个,本来还有一碗汤,后来洒了,这可不能怪我,你看我这身上全是汤汁啊。”说完我就赶紧把衣服给扒了下来。   “怎么了,真被人给撞了?”   还真没想到,他相信了,还信得这么死心塌地。这人我是带不出来了。我回答道:“凑合着吃吧,我出去一下,刚才有点儿发现。”   “有发现,有什么发现?”   “你别管那么多,我也没有时间跟你解释,而且还不知道是真是假呢,我只是推测。”   说话的时候,我换了件衣服,然后出去了。   下了楼,我发现了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忘了自己对开锁这门手艺没有什么造诣,强行开门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摄像头恐怕不会放过这个细节,到时候不都白忙活了吗?   我站在楼梯间将防火门推开一条缝,巴望着会不会又有一个阿姨过来打扫卫生什么的。等待的时候,我就在思考如何将这个门弄开。忽然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本来没干什么坏事,但以那种姿态站在那个地方往里瞧,却也不像是什么能干好事的人,我心里感觉发虚。回过头,发现竟然是霸脑壳。   “你干什么?吓死我了,撑着了是吧?”我质问着霸脑壳这种丝毫不考虑他人立场和感受的行为。   “我怕你一个人下来会有什么事,这不就跟过来了嘛。再说,你叫我过来总不能只是叫我在那儿坐着吧。”   “你会干些什么?”   “那得看你要我干什么。”他的语气很平静,一点都没有偷入他人房间的刺激和紧张感。   “看到没有,那边第三张门,想办法把它搞开,但不能把锁给弄坏了,你行吗?”   “没问题。”他的答案令我很是惊讶。看来,多带个人总会有作用的。   按我的指示,他一个人走了过去,我在后边监视着,以便危机时刻用火力掩护他撤退,他却一点都不领情,说我是为了出事后好跑路。   我带着正义的笑容告诉他:“你本事要那么差劲,我当然是跑路,你要能顺利地打开房门,我跑什么?赶紧的,他们现在出去吃饭了。”   太意外了,他竟然把门打开了。   “还藏着这么一手啊!”我惊叹。   “把门关上。”我一钻进房间,他就警告我。   “我知道,要你说。别去乱翻东西,要是他们一回来看到这里乱了,一定会去前台查监控的。”   没有去捣那些小物件,只是翻翻箱子和柜子什么的,却一点发现也没有,我不甘心。虽然我并不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但我只有这一条线索可以查下去。   我正在翻那个挂在柜子里的大衣里侧的第二个口袋,只听到霸脑壳在身后压着声音惊叹道:“这是什么东西?”   他掀开床单,脑袋塞到床下面。我真是佩服霸脑壳,他的脑袋居然可以顺利地塞到床底下去。这着实令人不解。   那件杰作更加令人惊叹,不知道是哪个电子匠师,将一台那么大的机器给改装成赌博道具了。不过上面那些本来有的一些东西都卸了,只有一个并不是很清晰的标识:核磁共振仪。   怎么办?怎么办?出去静想,还是留在这里搜集更多的证据?还是先走吧,万一人家突然杀上来,我这都白忙活了。   “先出去,快!”我向霸脑壳发话。   秉承着见好就收的原则,我蹑手蹑脚地带上了房门。惊魂未定,我的心跳与楼道里的安静产生了巨大的反差。   “先上楼,赶紧!”我压低声音对霸脑壳说。   霸脑壳不明就里地跟着我到了楼上。我一屁股坐到床上说:“解开了,解开了。”   “什么解开了?”   “什么都解开了。”我喘着粗气说。   “那个东西是?”霸脑壳表示很迷惑。   “是万能透视仪器。去过医院吧,有些体检的检查项目就是用这个机器进行的,明白了吗?”   “哦,他们是利用这个机器监视楼下赌局的情况。难怪了,果然有情况,我就知道。”   “你知道个屁,收拾一下要走人了。”   “现在就走?还没睡一觉呢。”   “睡什么觉,回家睡腰疼啊你,赶紧。”   一边收拾,他还一边发问:“你说他们是怎么看到下面的情况的,这不还隔着一层天花板的嘛?”   “那我哪知道,他们自有他们的办法,听说那东西已经坏了,反正我的任务已经完成,回去把差一交就闪人。”   一路无事,我又回到了原来往的那个酒店,并安排霸脑壳先回家休息,这边也没什么事情要他帮忙的。   想想,现在还有三步棋要走,第一是将情报呈报上去,第二肯定是商量对敌之策,第三步就是结算工钱回家种田生孩子。   我一时有点按捺不住心中的那种兴奋,掌心都出汗了。不知道这个点去打扰人家会不会不方便。我心想,要不还是算了吧,他们又跑不了。我失眠了大半个晚上,最终才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早上起床,还没有洗脸刷牙我就跑到了黎哥的办公室,可是人家还没有过来,我又回到了房间。一番洗刷过后,我拿了张报纸看新闻。这报纸是昨天的,尽报道一些天灾人祸,看着感觉反胃。我扔下了报纸,想找点别的事干。   终于熬到了黎哥过来上班的时间。老板就是这样,每天都得来那么一两趟,也不干什么正经事,还得拿最多的工资,难怪有那么多人想不开跳楼的。   “黎哥,打扰。”我将门推开走了进去。   “哦,方少啊,有什么事吗?”   “特地来向你汇报一下工作的进展,局已经解开了,事要怎么办那你们自己作决定,看什么样的方式对你们有利就用什么方式。”   “那你说说吧。”   我将前后情况都如实地告诉了他,至于什么汤洒在衣服上这种事情就给省略了,人家又不是特意请我来,然后听我讲夜宵都吃了些什么。   “那你给点建议吧。”他向我这个看起来像个专家的人士发问。我也顺着他的意思把自己的想法陈述了一遍:“我认为这件事情我们已经占了绝大部分的优势,我们最好跟他们谈判一次。如果是从赌桌上将钱拉锯过来,费时费力,还不一定有预期的结果,但能捉贼拿赃地跟他们交涉,效果要好很多。”   “你继续。”他点点头。   “只是有三点一定要注意,一是在场的人不宜太多,这会直接影响谈判结果;二是我方一定要有压倒性的实力,对方才不至于反抗或是抵赖,甚至发生群斗;三是一定要拿到他们出千的证据,这点尤为重要,建议将证据搜集到之后,在他们还不知道的情况下开展工作。”   “嗯,很好,果然很能干,阿文很有眼光。”这句话让我感觉不太舒服,局破得糊里糊涂的,我也不好跟他讲这是由于一碗汤的缘故。   他接着又说:“这样,你先在这里歇着,你的情况我也了解,要是你没什么地方去,我这里就是你的栖身之所。”   “好的,我先谢了,那没什么其他的事,我就先出去了。”   后来这事是怎么解决的我不太清楚,只知道那个局从那以后就没了。后来据说他们去了其他地方继续兴风作浪,一直没被人揭穿。再后来,关于这个局的事情我就再也不知道了。   关于黎哥获得的赔偿,我也不知道具体数目,也没有问过他这件事情。在蓝道上,很多事情都不要问得太细,否则不讨别人喜欢。你只要工作做到位了,那一份自然少不了你的。   从黎哥那里拿到的钱,顶上当一个月荷官的收入了,我和他都很满意。这玩意儿拿现在话来说叫双赢。我只知道我和他赢了,具体是谁输了就不太清楚,总之不会是那个摆局的。   千门中有八将,其中就有一个是负责谈判的,谈判在蓝道中很重要。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都越来越注重直接的效果,只要是能把钱装进口袋的事情就大受青睐,却忘记了,八将当中要是能把每一个人的作用发挥到极致,每一个人都能为一个局带来非常大的帮助。   从走入蓝道时算起,我只接触过两个正规的团体,八将一个不少的团体只有一个。那是个令人难以忘却的团队,他们做过一件在我职业生涯中最平常无奇的事情,却终结了一个老千的职业生涯。那个出千的人叫老吴,那个被千的人叫陆老六。   还有一个职业团队被划入了亲友团。后来的几年里,因为年纪实在是到了退休的时候,也因为受不了那些动不动就拿一些高科道具出千的后生一辈,这个团队就化整为零,就地解散了。他们的最后一战我也参加了。真正走江湖的老千,在我后来的职业生涯中,遇到的是越来越少,大多都是一些靠坐窝和玩道具来出千的人,而且还大有取代以手法活跃于赌桌上的老千的势头。   只是这一次,我再也没有阻止的办法,显得那样的无奈。谁又能阻挡别人不怕牺牲赚取钞票的脚步呢?   后来,霸脑壳也跟着猫哥他们去凑了把热闹,也没听他回来做什么工作汇报。只是听猫哥说他拿到了一部分赔偿,差点给乐坏了。其实人家生意做得确实不小,能把家业做那么大的人不能说是傻X,可就是没看到他有聪明的时候。   从那之后,我再没见过他,听说要继续经商。他也给我来过一个电话,说他要是在外面发了财,绝对不会忘记我这个恩人。不过从那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后来,听人说起过他的事,说一个体貌特征像他的人,在一个国外赌场输光了全部身家之后,跳了楼。见我有些伤感的样子,那个人还说也许不是同一个人吧。可是我知道,一定是同一个人,他那个标志性的大头是没办法克隆的。   得知的这个消息,我心里非常震惊。其实他的人品不错,只是吧,性格上闷了一点,反正跟我是没什么共同语言。那时候我就想,他在赌场里输了钱跳了楼,以前我出任荷官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也有这种事情?   那个局解开之后,我一时又陷入了无聊,不是练习就是练习,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可干。那天在房间里闷得厉害,就想一个人出去逛逛,然后找到了猫哥,想从他那里探听到这附近什么玩法最带劲。   依据猫哥的说法,舞厅里玩得最疯。我告诉他,那种玩法就我这体能扛不住,能不能换个别的项目,他又说可以去KTV。我心里那个不快啊,我在赌场打工的时候,他们一致认为我五音不全,我上去唱歌,老板会哭,客人会跑光。再说,哪有一个人唱歌的。   他摇摇头思考了一下,说那就只有游戏厅和电影院了。   去电影院我就没那个闲情了,还不如回家看盗版碟来得自在。好吧,那就游戏厅。那地方怎么都感觉有股子亲切劲,让我有一种感觉,去那里就跟回到家里似的。   按照他指引的方向,我先是穿过了一条街,然后再穿过了一条街,最后还是穿过了一条街。   到了我才发现:乖乖,这种地方是游戏厅? 第6章 快跑!   游戏厅位于岚园街的街尾,后来这一片都被征地了,原来凌乱的街边建筑被规划后变得一塌糊涂(指价格)。   那时的游戏厅不像现在玩的花样这么多,当时虽然时过2000年,但这种行业也还处在往真正的娱乐性场所演变的转型期。   那个时候场子里大都是比较老旧的游戏,比如拳皇、三国什么的。玩这些项目的一般都是些小孩子,大一点的人来这里都不是为了这些,主要是奔着赌博机来的。   不可否认,以我的年纪实在是不适合坐到游戏机前面,不过我对那赌博机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深恶痛绝感,因为自打玩起那赌博机,我就从来没占过便宜,只剩下了痛恨的份。   二话不说,我掏钱买了些游戏币,五毛钱一个,十块钱我就能玩一天。我拿出一个币投到一台游戏机里,玩一种叫合金弹头的闯关游戏。以我的智商也只能玩玩这个,可惜技术不好。而且,坐我边上的那位女同志老是向我借游戏币,她长相虽然不怎么样,但怎么也是个女的,我怎么好意思为了这种事情搞得不愉快?   按说,我也是一片好心才把游戏币拿给她的,结果才刚过几关,我发现游戏币全部被机器给吃了。这都不打紧,最重要的是她临走前还不忘说一句:“耽误我吃饭。”   我暗骂一声,这是什么世道?   我又来到前台,转角的时候看到有不少人在专注地玩着那种比较流行的赌博机,心想自己也买两块钱玩玩吧,来都来了。   我先拿出一张一百元的,然后整理钱包里边的零钱。没想到,服务员拿出一个专门盛币的框子给我。忘了跟她说明情况了,我只是想买十块钱的。   “对不起,我只要十块钱的就好。”我嘴边挂着微笑,表示不好意思。   她那种眼神我见过,就是看到上门的凯子不上道时的那种不屑。她没说什么,只是用鼻子“哼”了一声。她人长得确实不错,只是这事办得确实让人不敢恭维。   我感觉很生气,不就是买少了点吗?都说顾客是上帝,虽然不需要听你那些马屁一样的话,但好歹也给个笑容不是?都是出来混的,再说我又没欠你的,还这副德行。   “我要五个!”我盯着她,歪着嘴改口道。   她“哦”了一声,清出五个硬币放在台面上。   “我再要五个!”   她没说话,又拿了五个放在上面。   “我还要五个!”   这回她有点蒙了,一副完全搞不懂状况的样子,还有点生气地说:“你到底要几个?”   “五个,我不是说了五个吗?”   于是,她又拿了五个放了上来。   “再来五个!”看着她生气的模样,我高兴得不亦乐乎。   她又拿出了五个。   “嗯,我还想要五个!”   直到要了二十个五个,我才肯罢休。这个时候她都要哭了,旁边的一个服务员帮着她说好话,我就是不肯让步,非得这样做才感觉解气。   我理了一下硬币,端着盒子准备往那边去,却听到那个被气得不行的姑娘带着满腔的怨气轻声嘀咕了句:“没钱学人家玩什么?”   一听这话我又止步了。她以为我又过来找麻烦,连忙推托说自己什么也没说。   “哦,没事,我就是突然想起了还有点事没干,不想玩了,麻烦你帮我退一下吧,但我只退五个。”   她生气地跑开了,边上的那个服务员过来跟我说,那是游戏厅老板的女儿,脾气不好。听了这句话,我也释怀了,在她那儿把硬币给退了,还跟她开了个玩笑。   把钱理好准备转身走的时候,老板的女儿带了三个人堵在我前面。从行头上看得出来,他们是这里的保安。   一个保安说话了:“你是什么意思啊?”   “哦,没事,就是她这服务态度令我不满意,别的都好。”我指着老板的女儿说。   其实我心里早有了底,老板的女儿受了欺负,现在有三个保安,这是一个表现的机会,只要能给他们个理由,可我的后果就不妙了。我也知道,一定不能露出那种偷了人家西瓜被逮到的表情,气势上要有绝对没有犯错误的感觉,或者一定要有犯了错也是不小心的表情。   “服务态度不好?你想要什么样的服务啊,几块钱要这要那,谁愿意搭理你?”这话是旁边一个保安说的。   事情到这里,开干还是和解都有余地,可我就不乐意了,虽说钱不多,可我是来消费的,而不是被人消遣的。   “那依你的意思是?”我问那个出头的保安。   “跟她道歉,要不然这事没完!”他手搭在老板的女儿肩上,趾高气扬地讲道。   “那要不道歉呢?”我试探性地问道。   “不道歉?我会让你道歉的。”   我心里还是害怕的,在别人的地头上,手上又没有什么真本事,要打起来还不又得住院?   “兄弟,都是出来混的,得讲个道理不是?你问她是个什么情况,我虽然说是在这小打小闹,但好歹是来你们这里消费的,也不是存心过来找茬,道歉这个恐怕……”   老板的女儿这个时候讲话了:“现在怎么不牛X了?刚才不是很厉害吗?你牛X啊,操你妈的!”   且不论她有没有这个功能,光凭这话我就没法接受。我们相隔也就三五米,我一步步走过去,凑到她的前面:“你刚刚说什么?”   “操你妈的!”她又熟练地骂了一遍。   我怒不可遏地抓着她的领口,可还没下手呢,就被那几个保安给拽开了。然后,他们就开始对我施暴,我根本毫无还手之力。他们有的用脚踩,有的用拳头招呼我。   我威胁他们说:“你们要么把我弄死在这里,要不然你们会死得很难看。”   可他们不管,照样用拳头招呼我,告诉我像我这种鸟毛他们见得多了,要是玩不起就不要来丢人现眼。我也很想告诉他们,像他们这种鸟毛我见得也不少。不过这种没任何意义的话,我也懒得说。   本来打得好好的,一副众人制暴的景象。就在这时,我看到一把木制椅子“啪”的一声砸在了一个保安的后脑勺上。椅子垮掉,然后那保安倒在了我身上,同时也替我挨了几拳。   抓住这个契机,我用膝盖猛地向那保安的老二顶去。我甚至感到很高兴,太解气了。   那俩保安一看出事了,都站直了。这下我也看清了,一个模样挺英俊的男子,看上去跟我差不多大,他掏出了一把匕首说:“要再上来,我保证今天最少得死一个。”   他冷冷地丢下这句话。   众人都愣住了,我也是。这人是谁啊?不邻不亲的好这口?再说我也不是个女的啊?莫非他……   他把匕首逼向那俩保安,踢开我身上的那个人,把我拉了起来,还不忘回头威胁道:“你们要再动手,山不转水转,总有一天弄死你们。”   这话起到了绝对的震慑作用,那俩保安一时也没了主意,显然从气势上是我方赢了。   他立住了,收起小刀,像没事一样地往外走。嗨,这个节目我会,我也跟着他,也有事当没事一样往外边走。   刚一出门,他拉住我的手就开始狂奔:“快跑!快!”   我被他拽得一个趔趄。我们三步并作两步向一个巷子里玩命地跑。跑了十来分钟,我狂喘粗气。他停了下来,靠在一面墙上,我扶着墙壁蹲了下去,一阵呕吐过后,才算平息。   我都没抬头去看他,只是一个劲地吐,胃里翻得那叫一个难受啊,那感觉真让人难忘。   “安全了,以后小心点。”说完这话,他转身准备走。   这一幕曾在电视里见过,但人物角色对不上啊?一般都是主人公救了一女的,然后很是潇洒地转身就走,接着那女的站起来,跑到他身后一个环抱: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这样才算顺理成章嘛。   想到这里,我打了个冷战:“莫非这人真好那口?”   “今天多亏了兄弟出手救援,兄弟贵姓?”我连忙问道。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他甚至连头都没回。   这一说我就更加不懂了。沦落?相逢?什么情况?   “那是,还请兄弟告知个联系方式,改日小弟也好报答。”我只能说一些台面话,因为还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不用了,以后自己多注意一点就是。”   “那这样吧,小弟我做东,赏个脸一起吃个饭,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怎么样?”   他本不想来,不过我拉关系的功夫也不是盖的,硬是软磨硬泡地把他请到了饭馆里。   把菜一点,几杯酒下肚,话题便也多了起来。   “我也就不多说什么感谢的话了,来,干了这杯。”我双手举着杯子跟他干了一杯,一滴也没放过。   “客气,都是一条道上的,谁都有个遇到麻烦的时候,以后注意一点就是了,干这行都不容易。”我给他夹菜的时候,他说道。   我不知道他的所指,却能听出来一些头绪,我接着旁敲侧击地了解到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令人感慨。   他也算是蓝道上的,却不懂千术手法,一不会扑克,二不会麻将,三不玩骰子,牌九他都不认识。   这种人也有一个不小的群体,过着一种漂泊的生活,从来都不会在一个地方待太久,这一点与我们有很大的不同。他们能弄到的钱比正经的老千要少,风险却大得多。他们利用缜密的思维与人和机器抗衡,他们有一个鲜为人知的外号——电子老千。   这一职业兴起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当刚有这种机器的时候,这种专门钻漏洞的老千就诞生了,遗憾的是我直到遇上他,才知道这个社会上原来还有这么一个行当,实在有愧于老千这一称号。   经过他的一番讲解,我对这个行当也有了一定的了解,不过不深入,自己也没多少兴趣去了解这种东西,主要是嫌它麻烦。当然,每一种千术都很麻烦,我只是喜欢我那种麻烦。 第7章 他叫殿下   他叫殿下,比我还早出来三年,这一点让我吃惊不小。他的名字从小就是这么叫的,我一度怀疑这小子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不过用到后来,真就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了。关于这一点,我表示万分的理解,我也算是深受其害吧。   他是一个形如异类的边缘少年,始终与不平的命运做着不懈的斗争。他没有想过出人头地,也没有光宗耀祖的远大理想,只是想过好自己现在的生活,过好就好。等哪一天凑够了让他过上自认为不错的生活的钱,他就收手。   殿下的心性原本是开朗的那种,只是在社会上混久了一直憋着,就好比一个原本吃米饭的南方人,跑到了以面食为主的北方,没有办法,他只能跟着吃些面条和馒头,不过一回到南方,他就理所当然的还是喜欢吃米饭。   他所从事的职业与我相近,却又不同,我知道国内有为数不少的一批人是靠这个行当混饭吃的,有的发迹转行了,有的在路上就不幸夭折了。   按说,他们的工作性质比一个蓝道上的老千要简单一点,起码没有设局这种说法,当然危险性也大很多。他们当中绝大部分人都是长跑高手。关于这点,我一直都很羡慕。   十四岁那年,他只身离开了学校,不为别的,只因为家里交不起学费。他被迫在外流浪,干过很多工作,捡过垃圾,收过废品,送过报纸。据说,他最好的一份工作是修理自行车。   后来他在游戏厅里混。他人很聪明,喜欢钻研一些旁门左道,那些机器漏洞没能逃过他精明的计算。后来他认识了很多靠这个吃饭的前辈高人,也学到了很多比较正统的电子产品出千方法。   我想,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人都见过那种赌博机,如老虎机、苹果机什么的,这些机器在街面上可谓是随处可见。不过,他们不玩这些,而是专门找一些玩得大的场所和有程序后门的机器。   我见过很多机器,不过不能像殿下一样记得那么全,比如怒海争锋、龙虎争霸、吹球机、彩金狮王、吉祥宝贝、百家乐、雄霸天下、动物精灵、森林夜总会、阿乐金、动物乐园、泰山闯天关、大白鲨、奔驰宝马、金豹王、风火轮、五星宏辉等。这大概列举了赌博机的十分之一吧。它们每一种还有很多不同的版本,也都有不一样的破解方法或另类的押法。   我想,开关机这种玩法多数人都知道。利用开关机的密码,可以横扫一片。对于绝大多数机器来说,利用这种方法可以摆老板一道。当然,这种方法已经落后了,能使用的机器现在也少得跟大熊猫似的。据说这种方法传开之后,赌场便将漏洞补上了。   知道密码玩法的人相对来说要少一点,有的机器需要开关的配合,有的机器只要照着密码玩就可以了。对于那些单机的赌博机来说,这是一个很大的硬伤,只要玩的人掌握了方法,那真的跟取钱似的,把机器打爆是很容易的,只是能不能把钱拿走还得另说。   像后来狮子机,可以利用一种叫作卡盘和压盘的技术榨干它;五星宏辉可以对单子;百家乐出千的方式就更多了。   换单、变屏、特殊设备打单、同步共享机等,这些都是赌场防出千的一些主流设备,当然老千也有能与之分庭抗礼的装备。   为了对付开场子的那些特殊设备,老千们动用了很多高科技设备,如频率探测分析仪等。   当然,厉害的人根本不跟着潮流走,出千也是。有一部分人跟程序员有合作,机器出厂之后,那些负责写板子程序的人,会将留在机器上的后门的密电码以高价出售给老千,然后这些老千就会满世界地去找那些留有后门的机器。或者,那些程序员自己去享受这些漏洞带来的财富。这当中的关系,那也是千丝万缕的。   最厉害的当属那些破译对方程序编码,进行反编汇,然后查出后门的人。不过这些专业的东西我是一概不懂,只是认得一些这方面的专业人才罢了。   殿下会出手相援,跟他以前也有过类似的经历有关,也是老挨打。后来混久了,挨打的次数就少了。今天看到我被几个保安围着打,他一时脑袋冲血就出手相援了。或许在他看来,这件事情多少有点他以前的影子,不好意思见死不救。   本来他还不愿意说,我跟他都是几杯酒下肚之后,他看我也确实不像个钓鱼的,才说出了这些年来的苦——完全是吐苦水啊。   那些出千的方式都被他轻描淡写地绕过去了,当然我也没有什么兴趣。   他把他这个比自己已经不是处男还要大的秘密告诉了我,我也没有吝啬,直接跟他说我也已经不是处男了。他“哦”了一声,表示万分理解。尔后我又告诉他我不是干这个的,我是职业老千。他长“嗯”了一声,后边最少挂了三个问号。   我就在想,用什么样的方式能够很直白地让他理解我是一个职业老千呢。显然,公共场合不适宜讨论这种敏感话题。于是,我就邀请他改日到我那里做客。本来我还想说是寒舍,后来一想,那地方还叫寒舍?那别人不都是住狗窝的吗?使不得,断然使不得。   我们两个人都喝得很尽兴,毕竟头一次相聚,大家又都是在江湖上捞偏门的。在巷子里“醉醺醺”地挥手道别后,我们两个人都正了下身型,抬头挺胸,昂首阔步地向前走去。   其实我们两个人都没有醉。哪怕不防着一起喝酒的人,也得小心在街上出什么事故,万一不小心拐到哪个角落里,被人劫了财,要是没点抵抗能力,人家一时兴起再劫个色,你都没地方哭去。   综上所述,我只能无奈地少喝点,以备后路。要是放两年前,他我就不知道了,我的话是一定会醉得一塌糊涂。   还有一个严重的问题我不得不解决了它,就是今天无缘无故地挨了一顿打,这事不能算完。我掏出手机想挂个电话给猫哥,一合计还是算了吧,他要过去免不了一场恶斗,我还是去找黎哥吧。   我一脸死相地来到黎哥的办公室门口,见他正在品茶。   我“咚咚咚”地敲了三下门,他一抬头看我这一脸的万紫千红,甚是好奇:“怎么了?怎么回事?”   按照套路,我应该一下子扑过去,抱着他的大腿:求青天大老爷为小民做主啊……搞错套路了,我信步走过去,说:“今天去岚园路的那个天马游戏公园玩,只不过跟那个服务员开了个善意的玩笑,结果被保安给揍了。”说着,我摸了一下脸,仍然疼得厉害。   “这件事情我来处理,你先坐着喝口茶。”   他说得那叫一个轻巧,按我的意思恨不得调过去一辆挖土机平了那块地才好。他不紧不慢地掏出火机——我定睛一看,是手机。他拨了个电话:“老弟啊,你办事不地道啊。”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焦急:“大哥,怎么回事啊?我这里有什么事办得不周到,还请大哥指点。”   “今天我表弟上你那去捧场,你那里的保安招呼了他一顿,这事你知道吧?”   “知道,知道,只是我不知道那是您的人啊!这样,您给我点时间,我先把他们这边处理了,等会儿就过来登门道歉,好吧?”   “我把电话给他,你自己跟他说吧。”黎哥把电话递了过来。   “你给你下边的人提个醒,别人是过去消费的,别他妈动不动就打人,听到了没有?”   “是是是,提醒的是,我以后在这方面会注意,今天真是不好意思,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有这种情况,也欢迎你常来我这里做客。”   后来又磨叽了一阵,我总是感觉不够解气。黎哥心里有杆秤,做到什么样子他心里有数得很。跟黎哥喝了会儿茶,我不好意思再打扰,就准备闪人,并说自己这段时间也没有走的打算,就准备在附近的什么地方租个房子先往下来。   他说他家还有房子,要是去住的话他就把钥匙给我。我心想:得了吧,别弄脏了他家的墙壁,再说了,我老是感觉我俩的关系是建立在利益上的,不比和文哥,靠的是感情。万一哪天他回过神来发现我不过是个老千而已,承受不起如此待遇,那我该如何是好?   “不好意思这么麻烦你了,你看我老是这么多事,反正在外边租个房子也不贵,你这要有什么事用得着我,随时叫我一声,我马上过来。”虽然心里有想法,话该怎么说我还是有数的。   “那也好吧,你自己在外边注意一些,需要帮忙随时给我电话,没事的时候也过来吃吃饭。”   他说得很诚恳。离走前,他又跟我聊了一会儿,并把当中的利益关系跟我分析了一下。我才知道,原来我真不该来找他——在他们这个圈子里,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走的时候,他拿了一些钱给我,叫我去医院看看。   理论上说,他是做到位了,这本来就不是他的事,我当然不能拿这个钱。我告诉他事不大,只是有点疼,医院就不需要去了,在家休息两天就好。之后,我就挥一挥衣袖,带走了一包茶叶。   我本来是想直接住到殿下那里去的,但刚认识,不好意思这么搞,就挂了个电话给他,叫他陪我一块看房子。然后,我们两个人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套比较适合两人居住的——两间卧室,一个客厅,一厨一卫一阳台,房子虽然小,但也够得上奢侈的标准了。   刚开始他还不愿意搬过来,说是在原来的地方住习惯了,我说:“你吹什么牛,骗谁啊?都他妈混的。”跟他好一番地劝说加辱骂之后,他才肯往这里搬。他一点都不领情,甚至连汽水都没请我喝一瓶。   殿下的生活很规律,逢一三五会到外面跑一圈,回来后再做早餐。他说养成习惯了。差不多每回都是他把早餐做好了叫我时,我才从床上不情愿地爬起来。   跟我走得近了之后,他也不必再往各个城市之间盘旋,他那行当其实挺赚钱,就是开销太大了,得老是出去找一个适合下手的地方才行。   他对我的事情不感兴趣,我对他的事情也不感兴趣。他经常拿着一张白纸在上面描啊画的,我看都懒得去看。我经常拿着一沓扑克在手里上下翻飞,这小子瞄都不瞄一眼,以示我对他工作不看好的抗议。我说他是嫉妒,他说我有毛病。   殿下还有一个爱好——下象棋,并且下得非常好,这是由于他小的时候家庭条件不好,没什么娱乐活动,就跟人下下象棋。这东西不花钱,成本又低,大人还支持。   他喜欢下棋却不喜欢跟我下,还笑我是三步倒——三步倒是一种老鼠药,他说我走三步就死棋了。这迫使我发愤图强,终于在第二年开春的时候,平了他一把。   正当我快要迎头赶上并超越他的时候,他居然脑袋抽筋地又玩起了新的娱乐节目,花了不小的价钱买了台电脑。这下,我俩的生活又充实了不少。   他把电脑兴冲冲地抱回来,也没跟我打招呼就大逆不道地把电脑放在了他自己的房间里。这让我极度不满。等他一出去或是转身去上厕所时,我就把他的电脑搬过来。后来他实在没办法才又给我买了一台,这才算是扯平了。   那个时候,上网的人还不是很多,当时就是喜欢用网络来听听音乐或看看电影。那时申请的通讯号都是五六位数的,我有很多,但是大都忘记了,只有一个号一直在用。   “方少,起床吃饭了!”殿下好像对做早餐这种事情挺钟情的,这种声音每天一次,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   “等一下,这边快要攻过来了,我得从后边绕过去,打他个措手不及,你先等会儿啊。”   “你按回车可以暂停。先吃饭,不然就凉了。”   “叫个毛啊,光顾着跟你说话,你看,输了,本来我还可以赢的。”   “行了,你那技术还不行,昨天晚上我一挑七同样赢了。快快快,先吃饭。”   我打开房门,一股饭香扑面而来。我洗完脸,刷好牙,就帮他把菜端上桌。   “殿下,到阳台上吃吧,多舒服!”   “就在里边吃好了,吃个饭还摆外边去,让人家没饭吃的看到了,影响多不好,该说咱腐败了。”   “借口,都他妈是借口,不就是想少走几步路嘛。”   其实殿下一点都不懒,倒是我自认为能跟这个字扯上点儿关系。他走到客厅,把桌子搬到了外面。   我很喜欢他炒的菜,每天不一样,做得也好吃。   日子平静了挺长一段时间,也偶尔有出局的时候,都是朋友介绍过去的。殿下那时候也差不多不去电子赌场了,有事没事就研究,但不去实行。   直到有一天,我坐在阳台上发呆,殿下杀进来,说是有一个好局要我去看看。 第8章 下乡   “你这一屁股坐下来,什么时候打算起身啊?”殿下这会儿估计是洗完盘子涮完碗了。   “把象棋盘拿过来,陪我坐一会儿,急什么?局又不会跑,现在不还早嘛。我可不是发懒筋,该休息的时候不能老想着工作,不会休息,就不会工作嘛。”   “不来,上次你输了包烟还没给,谁跟你玩?”   “好,很好,你小子给我记着,哪天你闲了找我,可别说我不给你面子。”   他磨叽了一会儿,才肯上阵,说这是对我的照顾,然后又扯到了那个局上。   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这个局。这个烂局,不就一伙人跑到乡下聚赌嘛,怎么在他那里就成了一个高档娱乐场所了:“档子在一个自然风光秀丽的地方,那里民风淳朴,小姑娘长得韵味十足……”   “说正事,谁没事跟你打听小姑娘了?”   “你不就爱听这个吗?好,那情况就是这样,动身吧,这会儿走,晚上才能到呢。”   “这会儿走,晚上才能到?哥啊,咱是要出国吗?”   “你还想出国?得了吧,收拾收拾,出发!”   我搞了一套最拿得出手的衣服。我刚一穿上,殿下就一脸的不爽:“又不是叫你去相亲,去那地方穿这种衣服显摆是吧?”   也对。我懒得跟他打口水仗,一顶嘴,他又该告诉我这是做局的基本知识了。   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接触这个局的,里边有一个熟人。这种情况算是非常好了,所谓“朝中有人好做官”嘛。按他的说法,他已经进行过调研,还顺便送了点钱给人喝茶。我告诉他,你有本事就别送,他就哑然了。   带现大洋三万,出兵了!   按计划我俩要先过马路到那边拦个的士,再转大巴,尔后到那里坐上几个小时的中巴车,再步行或是乘摩托——按他说也可以用牛车代步——才能到。这让我想到小松带我去的那个地方,拿这个标准来看,那也算是自然风光秀丽的所在吧。   刚好是黄灯,我们两个人向来交通安全意识淡薄,就迈步往前走,可一辆的士却窜过来准备抢行。殿下那小子已经走过去了,我一看危险啊,就去拉他,结果他倒走了,我留在了那里,的士司机一个长刹车。我感觉挺不好意思,就停了下来。   那人以为我要向他索赔,打开车窗不失先机地说:“你急,就你急,你急就只能走路。”按他的言下之意,是笑话我开不起车。   殿下一听,就不乐意了:“你不急,就你不急,你不急就只能开的士。”   我靠,这是说相声呢。   司机也不乐意了:“你这是个什么意思?”   我笑了,赶紧打圆场:“殿下,不对就是不对,不大个事,别闹了,也不好看。”   然后,我又回过头去对那司机说:“哥们,不好意思哈,有点急事,挡了您财路,见谅,来抽根烟。”说着,我就给他递了根烟。   殿下扬着头,一副不服气的样子。那司机把烟接过去:“去哪啊?上车吧。”   “殿下,我们是去哪?”   “五里牌,转大巴。”   “终点站?”司机问。   “那就去五里牌好了,终点站太远了,再说我们也付不起那个车费。”我笑着说。   “我说去终点就去终点,没钱就不要了,开车在乎个心情,以后缺车也可以打我电话嘛。去哪?说吧。”   后来他说是感觉我俩好玩,他自己也是个好玩的人,感觉能凑到一块去。这个司机后来和我们熟得不能再熟了。他有一个响亮的外号,叫围形车。   车子开到终点,他把车头调过来,真没要钱,只留下一张名片,然后绝尘而去。   “这人脑袋有毛病吧?”殿下一脸的疑问。   “什么有毛病?人家那是道德情操高尚。再说,这种毛病是可以原谅的。”   我们到站时还是中午,殿下埋怨那司机车开得太快。那可真是个风光秀丽的所在啊。一眼望过去全是绿色的庄稼啊,空气沁人心脾。殿下说他们家也是这样,我说好东西都让他们家给占了。   我看到电线杆上拉的是两根线,这意味着这一带经济确实落后,应该连空调都带不起来。从这一点上也能看出来,这个局不会太困难。   还有就是那稻田,一眼望去,整整齐齐,偶尔才能看到几穗个头稍微高的水稻,这表示肥料是天然的,只有使用农家肥——人畜粪便才会有这种情况,全撒化肥绝不会这样。也就是说,这边的人甚至连化肥都很少撒。情况很好啊!我又冒出一个疑问:“殿下,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能有什么上得了台面的赌档?”   他低头不语,意思是用行动告诉我。   事实为证,而事实也告诉我,别看人家在这些方面落后点,那赌起来可真是直追大都市的水平啊。赌这个东西,真难琢磨。   在这里,他叫夏殿,是一个商人,我叫邵方,是一个农产品收购商,挺和谐的一个组合。   我拿出手机,准备打个电话给老马,叫他过来接一下我们。老马也就是殿下在这里的那个熟人。我掏出手机一看,气就不打一处来:“这怎么连信号都没有?”   “有,怎么没有?你到对面那山上去就有,我上回就是在那打通的。”   “你是最近皮太紧,想让我帮你松一下是吧,王八羔子!”   “别,大哥,我错……错了还不行嘛。你用我的打吧,我的有信号。”   我把他那个号称当年最新款,现在扔到街上没人看一眼的手机给拿了过来,然后拨通了老马的电话。不大一会儿,前方约一百米处一辆摩托车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来到我们面前,车的站脚都没打好,老马就下来跟我们握手。   “你好,欢迎来我们这里做客。”他眼含热泪地伸出一双友谊之手。我一看就明白了,这100%是输得很惨的那一类型。正当我思索怎么接这句话的时候,他那辆人称自动拨的摩托车轰然倒在了田里。   “你好,我叫邵方,请多指教。”我一双诚恳的手伸了出去,他却转身扶摩托车去了。我尴尬地把手收回来,在衣服上蹭了下,以表示这场景令人出汗。   殿下笑了笑,我丝毫不理会他无耻的笑容,帮忙前去扶车。   “这破车,一有钱我就换了它。”老马卷起裤脚在田里生闷气。   “车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可能是站脚没打好。”我说。   “哎,哎,你别过来了,免得把衣服弄脏了,我能弄上来。”   搞了几分钟,他终于把车弄了上来。他又拿出抹布,在田边的小涧里洗了洗,然后把车又擦了一遍。   我是第一次坐这种车,除了铃铛不响之外,其他的构件都发出巨大的噪声。这车真该换了,不然哪天出了事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到了他家里,他匆匆忙忙地去菜园里弄了些青菜,然后又跨上那辆自动拨去买肉。我们都说不用,吃点小青菜就好,他不同意,执意要去买点荤的回来,以示他的诚意。我沿途看到的商店,距这里最少得有七八公里的样子。   半个多小时以后,老马骑着自动拨回来了。他从车上取下肉,然后进厨房忙活去了。殿下闲不下来,跑到厨房帮着择菜,我则拿了一把板凳坐在那个长了些小草的坪地上:“殿下,你说这山上会不会有什么野味可以打到?做下酒菜真是不错啊。”   “不知道,听他说是有,据说以前还有老虎呢。你小子想去玩玩?”   “废话,不想去玩问你干什么?”我起身走到那个坪的边上,下边是一个池塘,准确来说应该是一个鱼塘,蛮大的。   “不好意思,你这个伟大的愿望是没法在这趟任务中完成了。”   “为什么?”   “上回我们过来,把他家那条打猎的狗给吃了。”   “你看你那个样儿,天生就是个败家的,你不能发点善心,下去搞两条鱼上来吃吗?”   “我还好,只是说把那狗给吃了,有一个小子比我厉害,说要把那猫给弄了。”   “你们还是人不?人家里就那么些活物,难道你们都要吃光才好,是吧?”   我抓住他这根软肋,对他进行一通教育、漫骂和讽刺。   一个人在那个偌大的草坪上溜达,空气真好。房子是那种土砖房,就是砖没有烧过的那种,屋后面是大片的竹林,翠绿翠绿的,风不时从身边穿行而过。那时候我打定一主意,以后要有可能的话,我就在这种地方定居,肯定能延年益寿。   菜不用去外边买,自己种,想吃什么荤的自己养就成,养只恐龙估计也没人过来盘查。   一个多小时后,饭菜端上了桌。“局晚上开始吧?”我夹起一片肉,低头问老马。   “一般都是晚上,休息一阵儿就出发。去那边吃个晚饭,不过伙食不怎么好,从这里去那边还要坐半个小时的摩托才能到。反正现在还早,不急咯。”   我侧过头,白了殿下一眼。从这个山沟沟里坐车半个小时到那个山沟沟里赌,这小子事先没跟我商量啊,而且这任务做起来与往常有很大的不同,不仅仅是异地作业,而且还不能出一点纰漏,因为这匹马又没有什么后台,一出事怎么办?我倒是有跑路的把握,但碍于殿下和他熟悉,又不能扔下人家不管。好在就这点固定资产,没什么好担心的。   “我听殿下说,你的手上功夫很了得,想看看成不?”老马问我。   “是夏殿。”我先纠正他这个称呼上的错误,一上场子,一个叫殿下,一个叫夏殿,不好跟人解释,“没什么了得不了得的,你要想看,待会儿吃完我给你演示一下。”   “哎,老马,你们家那猫哪去了?”这个畜生又问这个问题。   “不知道,挺久没看到了,你要想吃,要不晚上我给你抓几只老鼠试一下味?”   呀呀,我一听这话,当时就感觉喉咙卡了东西,吃不下饭。我又白了殿下一眼,他往哪个碗里夹菜,我就去夹他的筷子。   “你有病啊,我吃什么你吃什么,还老夹在我筷子上。”   “你才有病呢,我夹什么你跟着夹,不正常。”   我把筷子放下来,倒了点汤放碗里,表示吃饱了。老马关切地问道:“方少吃好了?多吃点,那还有饭。”   “是邵方,我吃好了。我食量不大,不像某些人,一顿饭不吃个三五碗,他不会放筷子。”   “我吃你们家的了吗?吃多少碍你事啊,我就要吃,去给爷盛饭。”   吃完了饭,应老马的要求,我给他示范了一些较为简单的手法。我知道他是想偷点师,但又不好意思说跟我学。我那时才二十刚出头,他三十都快过头了,哪好意思叫我师父。在给他演示的时候,我也不忘讲一点关于手法上的心得和最直接有效的出千方法,以及一些状况的应变方法。   不成器的殿下又下厨房洗碗去了,我落得个清静。老马虽说在赌桌上屡屡受挫,对这行没什么天分,但对这些东西都是一点就通,只不过操作起来挺别扭。我告诉他刚开始练的时候都一样,等熟练了就好了。千术手法没多大窍门,就是个练字,练到海枯石烂便成功了。   他没什么好表示感谢的,一个劲地递烟给我,直到我的耳朵上都夹不下了,他才略显尴尬地笑了笑。   老马对我俩的招待是非常周到的,且不说是利益关系,只是看到眼前的景象,我心里就有些酸涩。他也只是千万个赌徒的缩影,那些曾经被我千过的人,可能还有一些比老马的处境更差,这让我的心里内疚不已。   聊着聊着就谈到了晚上的局,我也顺便获取了一些情报,以便于了解大概内容,好拟订作战计划。   方案初定,只等晚上。   到了下午四点多,我们就准备动身去那个传说在山洞里聚赌的场所。   这一战,真不容易啊。   那里的地理位置不是很理想,三面环山,一条路直上,旁边是一个巨大的水库——我认为那是个巨大的山环湖泊。我本想先做一下地势查探,以便有情况好撤退。但那个环境似乎不必用心去看,因为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布满荆棘的山路,一条是一望都难到头的水路。这种地势,得谨慎行事才好。   但环境真的是美得无可挑剔,一片青葱的稻田,一眼望过去全是绿水青山,民风怎么样就不得而知了,姑娘也没见到几个。   坐着一艘乌篷船,晃晃悠悠地朝山那边划了过去。我一时兴起,走到船沿上玩水。这是我第一次坐船,虽然后来在赌船都坐腻味了,可没这个感觉,这青山绿水的上哪儿找去?   殿下也过来凑热闹,他过来我就泼他一脸的水。艄公一时急了:“小哥啊,不能那样搞,船会翻的。”他说完,那船便因为力全偏到了一侧,顿时倾斜了。   我赶紧起身,坐到另一边的船沿上:“你说你搞什么搞?不知道这么弄会翻船吗?没大脑!”   殿下一脸的郁闷,回到了船舱里,并给在船尾划船的老伯赔了个不是。老人家笑呵呵地表示无碍,说只是怕我们不会游泳。我也走了过去,赔了个笑脸。老马拍了拍我的肩膀,叫我坐下。   渐渐远去的岸边,又聚了几个渡船的人,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去山上聚赌。   看着老人家那双历经了风雨的手,我打心底里尊敬这位和蔼可亲的长者,日复一日地在这里摆渡。在这个山上还住有几户人家,本地人坐一次船一个人三块钱,两个人也才五块钱,好的时候他一天能划个四五趟,累得腰酸背痛的。回去的时候人比较集中,划一两趟就完事了。他说生意不好的时候,比如下雨天,一个客人也没有。   赌档果然是在一个山洞里,山洞还很大。从一个不大的入口进去,大概走两百米的样子,里边便豁然开朗了,还有很多的岔道。带头的老邓告诫我们不要乱走,以免走失,走失后很难找到。   据说这些洞穴是当年抗战的时候,为了躲避敌人才开挖的,整座山几乎全部被掏空,有的还连到了其他的山上。这是一项伟大的工程。然后有些才能出众的人,居然在里边装了电灯。据说这是有人投资的。   我后来了解到,原来有人将几个外地赌棍引荐到这个隐蔽的地方聚赌,刚开始的时候是用蜡烛作照明工具,后来有人赢了挺多钱,就拿了点出来装上了电灯,买了点简单的赌博用具,并打算在此长期开展工作。   又往里走了好几百米,看见几张桌椅摆在一个较为空旷的地方。除了我们,现在只来了两个人——老邓和田三,我们进去的时候和他们打了个招呼,不过后来也没和他们同桌。   我对开局这种事情并不急切,人来上桌,拿钱走人就成,要是凑不成一个局,我也能少担些风险。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来了四个人,其中两个——福总和龙套甲讲一口地道的方言,另外两人——老赵和龙套乙则操一口北京腔。   “外面下大雨了,老程他们还来吗?”老赵问。他中等身材,西装革履,情报上显示也是什么做生意的人。   “下雨了吗?刚进来没这个迹象啊。”我在桌边轻声自问自答。   “我去外边打个电话问问。”福总答道。其他人正摩拳擦掌地讨论玩什么项目。   老邓率先表态:“要不玩斗牛吧?”   我们又说了一通套话,做了个介绍,把那些本来定好的身份向大家宣布了一下,并口若悬河地谈了谈市场变化。大家脸上都笑开了花似的。   “那要不飘叶子(诈金花)?你们感觉怎么样?”龙套甲提议道。   “飘叶子是什么玩法?”我故作不解地问道。   “就是诈金花,会玩吧?”老马的戏演得也挺好。我还生怕他说你赌了那么多地方,诈金花都不知道?   闲话不用多说,直接开赌。之后还来了两个人——老程和龙套丙。他们那桌玩跑得快,四人一组,我们这边玩的是诈金花,七人一桌,其乐融融。   殿下被分到了那一组上,我不担心他的胜负情况,他多少也会一些手法。按计划,他是不能输的。他们那边有殿下、老邓、老赵和龙套乙,其他的人都在我们这边。   玩牌都是一些老套的程序,开战一个来小时了,我输了不少,当然这是观察局势所必须做的准备。那一局是福总赢了,我怀疑他手上有活,洗起牌来怪怪的,别人一点都看不到他的牌面。在他洗牌的时候,我利用二十一点上的追踪法盯着他手上的几张好牌的位置,并挂上了花。   追踪他牌的目的是为了在他将牌发出来之前就能看到那几张牌的位置,其实在侧边挂花也能在一整沓牌中看到牌点,不过这种方法就麻烦许多,而且他将牌握在手里的时候我就没办法看到侧边的花。再说一张牌上挂那么多花,不安全。我将追踪到的信息,用事先约定的暗号再传给老马。我自己肯定是不能利用这种方法赢钱的,一押就中不是良民能干出来的事。   好在他换牌的频率不高,一般打几个小时想到该要换牌了就换一副,不知道他是在防什么,还是感觉牌旧了。这让我感觉麻烦得很,我的挂花速度不快,一整副牌可以自由发挥的话需要十五六秒的样子。这种挂法多数人都知道,就是将牌正面朝上,从左手推到右手上,这个过程可以完成挂花。当然,这种自由发挥是很有局限性的,在场子上一定不能拿出来用,尤其是在2000年之后,你把牌一数过去,场子上就有人知道你干了些什么。所以,得用一种笨一点的手法——拿几张挂几张。这个方法我感觉挺不错,后来却遭到了陆小貌的嘲笑,他挂花仅仅需要两三秒的时间,五十四张扑克全部上色。这个很玄,但却是真的。我与他对决的时候,他就用过,让人心服口服。   福总洗牌很笨,挺慢的,不过没人催他。洗牌、切牌的程序都走完了,他将切掉的牌叠到手上那一沓牌的下方。可以断定,他没有用防切术。不好意思地说,我将牌追踪丢了。虽然有些印象,但为了不出错,我就没有向老马传信号。   牌一张张地发到我面前,我再瞥一下福总那边,看到两张牌之后就再也没有关注他的牌了。从两张牌能断定出牌不大,最多是一对牌。我再一眼扫过其他人的牌面,没发现什么异常的牌,最多就是老程有两张皮蛋(Q),还有一个龙套甲手上有一个队长(A)。   我坐在福总的下手,他将牌发下来的时候我看了一眼牌背,一手大牌,是7、8、9的同花顺。我心里感觉好笑,他不是算错位置了吧,把牌发到我家里来了?   他继续发牌,发到倒数第二家的时候,我感觉这事搞大了,老程多了个皮蛋。靠,7、8、9的同花碰到了三个皮蛋,这牌做得绝了点吧?福总应该是知道我的牌的,他自己洗的牌,这一点是必须的。可是如果就这么扔了牌的话,他就明白我是个开事的人,那不打草惊蛇了嘛。   我的想法是除了三个自己人之外,其他的都是要抹杀的对象,合作什么的免了,不稀罕,感觉上也没有任何可以合作的切合点。再说,叠牌加上出个中张都这么勉强,也不是很上档次的人。   中张这种手法算是比较难的,使用方法有好几种,推的跟触的都有。手法的作用是从一整副牌中间的一个固定位置将牌取出来。我原先也以为中张仅仅是省掉了防切手法,其实它还有其他的作用。我用的中张本来也是触张这一类的,但后来在陆小貌那里学到了开合式,省掉了很多麻烦,也就抛弃了触张这种古典手法。   这可怎么办?我这边钱已经快见底了,老马那边倒是还有两万多,不过我不好跟他要钱啊,我本来扮演的就是一个跟他不是很熟的角色,这直接要他支援,恐怕其他的赌徒会有想法,到时老马可能会不好交差,毕竟人家还要在这里混呢。   第一圈大家都在闷牌,虽然我不知道有几个人是在真正闷牌,但表面上大家都没有去看牌。我侧身看了一眼殿下,他桌上的钱已经不是很多了。这个王八蛋演戏也不用那么投入吧,现在还有这种闲情。我有点急了,一百的底钱,一千的顶,我手里的牌最起码也值个五千吧,不然可就真对不起福总的辛勤劳动了。可要押下去的话,我就直接输没了。如果搞不到钱,那就只能退场了。   今天拿不下来,等明天倒是可以,可是开场的时候我就听老赵说公司有业务要处理,必须赶回去,今天晚上就好好陪我们玩玩。他说这话的时候我就笑着说了声“贵人事忙”,同时挠了一下后脑勺——通杀的意思。如果今天这个局打不下来,很难再有下次了,而且这次上桌的借口是来看农产品,下回要再过来,总得有个交代不是?我总不能拉几十车米回去吃吧,也吃不完啊。   我忽然间想到了一个好主意,觉得冒险试一下也未尝不可,骗这些人还过得了关,毕竟我扮演的是一个生意人嘛。我是第一个押钱的,一圈闷完之后,我拿了五百甩到桌上,把桌上那一沓牌搞散了。当然,我是有目的才这样做的,然后我去整理钱和扑克。我左手将扑克按在桌上,然后左右推动整理,右手则整理钞票,最后将钞票放在自己的前方,扑克丢在中间。只是手里多了张牌。   桌上好不热闹,叫小心点的,慢弄的,劝导别激动的都有。   以前这一招用过很多次,不过目的不一样,有时候还加上了烟掉在桌上这一环节。有一次还玩穿帮了,让对方知道了我是个老千,那回我索性不再出手。打到后来,他还分了一半钱给我,这也算是一种策略吧。不过在这里就必须开干了!   我给了老马一个信号,叫他将时间稍微拖一下,我要将手里的牌换掉。我小心翼翼地将牌拨一个边看牌,当然是7、8、9没错了。几乎在同一时间,我将牌拿起来往桌上一扔,大骂:“我操!3、7、9,花都没见一张,这什么手气?我还以为来感觉了呢。”   说完之后,大家都对我的牌致了悼词,福总说得更好:“兄弟,别凭感觉玩牌啊,我都是看完牌再说话。”   我都懒得跟他搭腔,只是“嗯”了一声,点了根烟,这一把是赌成功了。   这么做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首先他就不会以为我看穿了他的门道,最多也就是觉得他序牌失败——这种情况也是有可能出现的,而不会去想是我换掉了他的牌。并且,他还会觉得我的赌博技术很差劲。   换牌回去的手法非常简单:四张牌在手上的时候,将要飞掉的那张8放在最前面,牌面朝下方,拇指在下,食指压在牌背后,抬手开牌的瞬间,手往上抬的时候利用这个动作的掩盖将那张8移到三张牌的牌背,其他三根手指扣住牌不让其散架,食指在后方顶着,然后大拇指拨牌,负责控制住那张要飞掉的牌,并将其翻过身控在那三张牌的下方。   这个时候手悬在自己的水平视钱之下,这时三张开出来的牌被翻成了朝上的状态。简而言之,三张牌与一张牌是背靠背的状态,不然其他人能看到底下还有一张牌翻过来了。到了这一步,将牌扔出去的瞬间用大拇指将那张要飞掉的牌射回牌堆。   三张牌在桌上开出,那一张牌顺利地回到牌堆,是这种手法的效果。回牌有很多种手法,我见过很多,但一眼就能识破,所以自己花了很长的时间开发了这一套小手法,我将其命名为——风舞。 第9章 到底用哪套   老程也很厉害,只是说自己有一个小对子而已。   事情顺利地解决之后,我知道是时候该出手了。我看到福总也多少会一些手法,就不和他一般见识地去序牌,虽然我序牌他也看不懂,不过怕出万一,所以我只是利用挂花、追踪、窥牌这些软千术来和他们游斗,但这样已经足够了,毕竟他们当中一个水平一般,其他都是二百五。   牌桌上的事情永远也说不准,按理说这样玩下去的话,到收场的时候应该收获不小,不过中间又出了岔子。老马算是丰收了几把,红光满面,与大家大谈押钱之道,不过殿下那边情况就不妙了。   开战了几个小时,殿下那边告急了。按事先的计划,他要负责那边的扫尾工作。他们玩的是跑得快,一张牌算一百块钱,翻倍什么的不一一细说。殿下打牌很厉害,单打非常拿手,要完全按正常的游戏规则跟他赌,我从来没有赢过。他会算牌,会计算筹码,总之除了手法和道具之外的其他赌博信息,他研究得都比较通透。这种技巧,在蓝道上被称为赌术。   老马仗着这边的信号支援,大捞了几把,反正我们也没有出千证据,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邵方,给我先支点,这边没子弹了。”殿下发过来了求救信号。一听到这句话,我的脑袋“嗡”的一声,余音不绝于耳。对应暗号上的话,应该这么理解,如果他是说“我没子弹了”,这是情况属于正常,情况在他能控制的范围之内,如果说“这边没子弹了”,那表示他碰到了行家,情况不妙啊。   我的鸡爪子不时地扣着桌边,手上大约有一万多的赌资,老马的钱看上去最少也得有五六万了,不过不能动他的。我要是支援了殿下,他很可能又会送给人家,这就成了一个恶性循环,我赢的钱从他那里流出去,这不白干了嘛。   “不好意思,我这边也不多了,你那边先玩着吧,没了明天去取嘛,下次来玩也成。”要传达的信号全部都在这句话里,我跟他都懂得翻译,所以他不会吵着再跟我借钱了。   我看了一下,坐我下手的龙套丙也差不多快见底了,再下一位是田三,他倒还有些家底。我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感觉可行性很大,决定痛下杀手。   然后是一连串熟练的动作——将他们置于死地的杀招,一时之间气氛高涨,赢家大呼过瘾,输者怨声载道。我的意思是老程和龙套丙不是盏省油的灯,先解决他俩再说,同时把田三养肥。   掏老程和龙套丙的钱给田三,可以先解决两个对手,腾出空位让给殿下那一桌的人过来参战,再就是给他们留下一个错误印象,不至于让他们怀疑到我的头上,好为下一轮的豪赌作好铺垫。这是一种套路。   龙套甲先不去动,那是福总那边的人,现在搞垮了他们,待会儿叫另一桌的人过来凑腿可能会有些麻烦,先留着。同时,我也要悄无声息地堆高自己面前的赌资。这是一个微妙的过程,一切尽在不言中。   果然情况与预期的相差无几,殿下说那边玩不下去了。我知道他们的人也开始了大动作,所以暗示殿下不要急。东边日出西边雨,肥水不流外人田,怕个毛。   龙套乙说:“今天手气太不好了,连关了几个春天,抓不到好牌啊,赵总下了班请我们去吃个饭吧?”   “呵呵,没问题,难得有这个兴致嘛,兄弟们也一块去吧?”老赵讲。   他们已经散桌了,正筹备课后的活动。这不用我来操心,殿下会解决那边的问题,我只管放倒这边的两个人即可。   “你还抓不到好牌?你看看我,今天晚上没顺过,真他妈的不甘心。”殿下不爽地说。   看到他们那边没什么动静,我连忙招呼殿下:“夏殿,过来帮我玩几把,我出去上个厕所。”   “我手臭,输了你可别怪我。”殿下没有动身。   “不会不会,还没来怎么就这么讲呢,来试几把手嘛,这兄弟也半天没去厕所了,过来替两把吧。”福总倒是热情得很。走到这一步,我知道,事差不多成了。   “就是就是,来来,杀他们几把啊。”说完我就起身走了,殿下一脸不情愿的样子。他懂牌背上的挂花密码,虽然读起来速度不快,但认两家牌应该不在话下,估计应该没问题。   我猫着腰走到洞外,雨还在下,不大了。山里散落着几盏夜未眠的灯,我掏出根烟享受地抽了起来。里边的空气真不好,一人放屁世人皆遭殃,这会儿出来透透气,轻松多了。   “哎呀!惨了,晚上那划船的老伯肯定回家休息去了,我们咋回去呢?”不去想了,还是先担心桌上的事情吧。   里边的情况也不是那么理想,我心想,用第四套计划倒是不错,不过殿下那家伙不喜欢这套烦琐的计划。   第四套计划我们称作临时银行,是一种另类的玩法。我感觉在这里这套计划是能够用的,但殿下一直都不喜欢。   计划的内容是找一个性格比较急躁的对手。这一点很容易实现,田三就是一个性格不适合赌博的人,比较急躁。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对手,不加以利用,岂不浪费?   在游斗中,将田三养肥,同时也能很好地隐藏自己,不让别人怀疑到我头上。到了后面,只需要做一两把针对田三的牌,整个晚上的劳动成果就体现了出来。   这套计划的灵感来自于我看过的一本武侠小说,当中有一种叫作“嫁衣神功”的武功,感觉很厉害,值得借鉴。   不过这套计划,老马之前没有接触过。用平常的玩法跟他们赌,我怕他们不会上钩——感觉押钱押不上去,老千一般都会见好就收,抽身走人。   我踩灭烟头,又转头往里走,里边依然热闹如故,殿下一把闷过去五百。好家伙,这就准备冲刺了吗?   “放了水舒服多了,怎么样,手气还好吧?”我问殿下。   “你先坐着,我来玩,我杀了他们几把,你看赢了这么多。”殿下高举桌上的钱,示意赢了不少,那叫一个兴奋。   “是啊,你看他一到这边来就赢了这么多,点旺啊。”说完老赵就呵呵地笑,笑得那么狡猾,让人生厌。   “你还是换他上吧,你这点气太旺了,我们抗不住啊。”龙套丙说。   殿下缓慢地侧过头:“你的意思是,我不能在这儿玩是吧?”说话时,他表情十分冰冷,一副要翻脸的样子。   气氛一时紧张了起来,殿下怎么跟他干起来了呢?如果有猴子向你扔了块石头,你还拖把菜刀跟人家干?   “哎哎,你也真是,人家输了那么多,在这儿玩会儿怎么了?再说人家也没赢你多少。没事没事啊,兄弟你别介意。”老赵连忙打圆场,生怕出了乱子不好收拾。我一想这戏演得比我到位多了,不错嘛。   “那我也坐一方?”我站在殿下后面,看着牌桌,向他们问了一句。   “那好啊,坐吧。”福总示意我拿条凳子过来。我从旁边那桌搬了条凳子过来,把我原本的钱拿了过来,还假模假样地点出来一些给殿下,像两个斤斤计较的赌徒在分家产似的。   看我坐了下来,老赵、老邓也应时说要参加这场友谊联赛。那敢情好,大家都没意见,只是龙套丙感觉场面有点乱,不想这么多人参战,丢下几句没人理的废话。于是乎,大战开始了。   老马显得特别兴奋,押钱大手大脚,输赢的起伏也很大,但都是在信号的掩盖下进行。暗号变化很大,相信在短时间内没人能解开,我对这点还是很有自信的。   有人拿老马开玩笑,问他是不是最近到庙里去上了香,老马连声称是,搞得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儿似的。   通知自己人计划启动的方法是将一手不好的扑克甩在桌上,要用哪套计划直接说“本来我是要压多少钱的”。这个多少钱就是程序的编号,以说出来的数字为准。刚说完我想上四百,殿下就急了:“你那钱还是留着吧,我还想上一千呢。”   这小子也太不配合了,一号计划被公认为是最简单的,跟硬干没啥区别,我怕老马有麻烦,于是提高嗓门:“你上一千,那老马哥的那手牌不得上两千啦?”我得告诉他咱们过来得顾及老马,如果实在不想用第四套计划,用第二套也行。拿菜刀乱砍,不符合咱的风格。   我一手牌稀烂的,一张花都没有,扔得大快人心。殿下一对J,叫一千明显是开玩笑的,说完他也把牌给扔了。正说话的时候这一局出结果了,田三一手9、10、J的顺子赢了老马的一对K。牌在局未结束之前,是不允许翻开来看的。打过牌的人都知道,这是怕会出现三条对三条的情况,到那个时候拿了好牌的人会有损失。我与殿下的都是在读挂花码才知道的,田三和老马的牌是开出来的。   大家都在清算自己的钱,田三拿着扑克在手里倒腾,他手太笨,洗不出什么名堂。   我感觉很火大,不就上次用一回四号计划失了策嘛,那都是好几个月之前的事了,上回也是去打一个场子,局势比较复杂,我就启用了第四套计划。   结果那个赢了钱的家伙有点扮猪吃老虎的成分,钱一到手就拍屁股走了人。为了这事殿下足足数落了我半个月,直到后来我公开承认是我的不是,他做早餐的时候才会稍上我一份。按道理来说这事也算是和解了吧,现在我欲再次启用这套计划,他的意思是还不如用一号。   好在殿下耳濡目染地受到了我深明大义的传染,回过来一句:“他两千我就四千。”殿下说得很干脆,与他在这里的身份极其相衬:蠢,又不缺钱。   当然这都是玩笑话,大家一点都不介意,顶柱本来就只有一千,特殊的情况下注码才会提高。在那种所有人都扔完了牌,就等着这两个或三个人手里拿着一手绝世好牌的搭子拼完这一局,如果是一千一千地丢,过程麻烦不说,大家都会嫌不够干脆。敢这么丢钱的人,牌一般都是很好的。大家一商议,索性一局定生死。   对于这件事情,我必须极度谨慎,因为如果这套计划再次失效,以后就再也没有使用它的机会了,而我一直认为这套计划是很不错的,虽然风险很大,但实际收入与人身安全的风险性价比最让人心动。再就是,如果又输在这套计划上,从此家里洗衣拖地的事那全得我包了。   有人说生命在于运动,为了不使殿下闲置,我竭尽全力用我的经验去探测田三这个人物,成败全在他一个人身上,我的生死存亡在他的喜怒哀乐之间,我不能让他有哀嚎的机会,必须一局定生死。   我目前主要负责的事情是输钱,这活一点儿都不简单,不能乱输,咱不是花钱买笑的主,一局下来几百几千的,笑不起。   老赵和福总这个组合很奇怪,自打老赵上来之后,福总基本不出手,俨然一个世外高手的模样。这个还比较好解释,怕有人怀疑,经过几番优胜劣汰的角逐,“运动员团队”中明显有体力不支的成了观众。   “上回河南那批土豆的货款已经结了,我好像还有三万多在你那边吧?”我一副输急了的样子,向殿下讨债。虽然也已经知道田三是临时银行,我看殿下老想去动田三的钱,所以还是向他提个醒的好。见谁都下手并不是件好事,还是要保有底线来得稳当。   “我知道,你那边不还有些钱吗?你那三万我能动你的啊,现在这情况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是不?再说我这点气刚上来,下了场子再给你嘛。放心,少不了你的。”   “邵方你那没有,从我这儿先拿着,咱别见外了。”老邓开口很大方。我说是来这边收购东西,而老邓就是个户主,从这一方面来说我也是他的潜在客户,他表示一下诚意也是应该的。   我顺便回了老邓一句:“那多不好意思,你能给支多少?”   “三五千没什么问题,要多我这也没有,你现在先玩着,没有了从我这边拿。”刚才还说得跟一家人似的,可真跟他要了,三五千在这里能干啥?   “老哥你就是客气,不过看来,这会儿先不用了。”   我拿了一手不错的牌,扔了一千块钱放在桌上,老赵看了一下,感觉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儿,就把牌扔了:“这牌不能跟你来,让你了。”   看上去他牌也不小,最少有两张一样的,是想把机会让给龙套甲吧。龙套甲这个人是重点嫌疑对象之一,跟田三一样是他们的搭档,手里没活,他的牌面我也早已知晓。换成别人还说不定,但他不会换牌,来多少我都照单全收。   “梅花老K的金花!”我一副底气十足的样子,并询问龙套甲的牌面。不出意料,他输了。这一把虽然捞得不多,但作为一个标志性的转折点,我也开始手气好了起来。不过天不遂人愿,这是真的。 第10章 这才热闹   田三比较冲动,跟吃了“伟哥”似的,动不动就上顶,这让人很是欣慰。当我也开始走上坡路的时候,出现了一把很有趣的牌。   那牌是老邓发出来的,可以肯定他没有动任何手脚。我瞄到田三是一个豹子,三张10,而我自己手里拿的不是什么好牌,心想随便上点钱就走人,凑个热闹,别把场子搞冷就行,再不行最多有人与他叫板的时候给他加加油,意思一下。   人多的时候,一般两家牌都是豹子的情况很少出现,一个晚上也就那么一把。殿下拿了三张K,跟我一样,他也看到了田三的牌。第一圈下来,风平浪静,基本上没有翻开牌去看的,都是往死里闷。殿下有点犯迷糊了,问我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把他拿下?现在也不是时候,其他几家的钱都还没有过来,我们虽然已经不露痕迹且势如破竹般地将钱掏过来大半,不过能拿走就没有理由不要,不是吗?如果这个时候跟他扛上一把,对方倒不存在什么戒备心理,毕竟牌也不是出自我等之手,正常的输赢也是有的。   不把他拿下吧,等会儿我们得自己制造机会来弄他。虽然我现在在众赌徒的眼里是一个“三好”赌徒,没有什么不良记录,以至于我开始走上坡路了都没有人感觉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不过打到后面,以我的估计场上只会剩下几个老千而已,即便斗下去也会不欢而散,何不趁此良机,大捞一笔,等对方叫散场,岂不痛快?   我回了殿下一个“没问题”。理所当然的,这些都是在大动作的掩盖下进行的,还进行了二次加密,顺便又挠了一下头发:通杀!   所有的赌徒都聚在这张桌子周围,包括退赛了的。一圈闷下去之后,就有人拿起牌来仔细端详。现在的情况基本上已经确定了,每个人都到了什么程度、其心理承受能力如何等,我都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我只需要跟平时一样,闷几圈再跟上几把,若是还有人硬挺,我再丢牌不迟。   牌发得很巧,老马和福总手上的牌也很好,这一点我并没有注意到。再就是,牌刚换掉不久,还有几张牌我没有完全把花挂上,有的花更是看不到。盯着人家发牌毕竟名不正言不顺,人家问你看什么,你不能说那牌背上的花纹勾起了童年的回忆吧。我先确定了自己的牌点,然后等其他人对阵的时候,再去瞄他们的牌。   两圈过后,老程扔牌了,其他人继续前进。只有老邓看了牌,自我感觉良好,又上了一手。反正我知道这基本上是上多少赔多少的买卖,也乐意凑个热闹,所以也没看牌就跟大家继续闷。   一般闷不过三圈,场上就只剩下两家牌一直闷到底,最后闷开。现在人多,三圈意思一下就够了,再多也不好看,毕竟这一局会是殿下收底,我一直挺他,恐怕难以服众。我忽然间想到了一个玩法,行内称作二鬼抬轿。   说的是如果场上还有三个人,而A和B是一伙的,其中A的牌大于对家C,B的牌大小不计——一般都是比对家要小。这个时候,如果B一直跟(通常为闷)下去的话,C会舍不得自己的牌,跟到死都不丢牌。而A的牌不错,也知道比C的要大,就等着吃他。而这种赌法有一个规定,场上有三家人的时候,且一家为闷牌的状态,则不允许开牌。不过后来有赌徒专门制定了防止这种情况出现的规则,只是这里没有。   如果把形势转变成殿下和老马表面上都针对福总的话,那田三就有一种螳螂捕蝉的心态。如果田三告诉福总他的牌才是最大的,那福总一定舍命相陪。只是这个暗号该怎么打呢?平时压根没玩过这个套路。   殿下不用说,我一个眼神过去他就能明白,但老马不懂这个啊,他又没玩过。事情变成这样,只要殿下发个暗号过去,叫老马硬上,然后表面上殿下再将老马诱导成与福总对抗的局面,这样不就好了吗?   第三圈时,基本上大家都看了牌,龙套甲感觉熬不住,见桌上还大有人在,就下线了。这我不在乎,毕竟他不是目标,我没能解开他们之间的暗号,却从老赵押钱的方式感觉到,他们之间已经沟通好了。我也从老马下注的方式感受到了这个对抗赛的激烈程度。还有这么多人,第三圈就上了顶,搞大了。   我拨开牌角看了一下,没戏,利落地把牌扔了看热闹。这局不管玩成什么样子,我都已经脱身了。老马再挺几圈,也可以功成身退。殿下没出手,最适合负责收尾。好了,这么玩下来,今天晚上的节目就基本上到此结束。这一局下去,估计也没什么后戏可以看了,高潮都过了,还搞什么搞?   老马手上是一个金花,不管大小下几把注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老赵的牌我只能看到一张,无从判断,估计也只是来热场子的,能赢殿下的牌,只有三张A,而四张A都被我挂上了特殊的记号,为的就是能从侧边认出来。我手上有一张A,扔了,另外三张可以确定牌堆里有一张,福总手上有一张,还有一张下落不明,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桌上剩下五个人,殿下、老赵、田三、福总和老马,其他人投了一小部分资之后都没往下砸。这场面少见,四轮下来居然还剩下五个人。我示意老马跑掉,在这一局上他已经有点鸡肋了。老马是和老赵一起退出的。第六圈,桌上还剩下三个人。   殿下额头上渗出了汗水,我不知道是由于紧张还是演成这个样子的。桌上的钱得有好几万了,不管是桌子上的还是外围的,都知道这一把搞大了。讨论的声音也小了下来,大家都专心地看着桌上局势的变化,生怕漏掉了一个细节。   殿下抹了一下额头上渗出的汗,轮到他押钱了,他很镇定地故作思考,大家的目光也都聚焦到了他的手上,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一千块钱放到了桌上。田三也假装犹豫地将钱放了上去。再是福总,他看了一下牌,我也盯着福总。这个时候,殿下和我都傻了。   本来福总手里拿的牌应该是一张红心A和红心K,另一张则看不清楚,因为还没有被挂上花。但这个时候,很明显能看到,他手里的牌是三张A!   福总手里的三张牌上面都有我的记号,表明牌是从刚才换掉的那些牌里拿过来的,为的是以备不时之需。我能看到,殿下急了。   我先示意他别急继续挺进,三张K是不能扔的,难得老邓发牌时一片心意。看着桌上那散乱的钞票,我将自己的钱整理了一下,放到自己面前,又假装积极地整理了一下扑克。   看来都有货,这么搞下去没意思。我提议:“一手五千,你们看呢?”   田三开始耐不住了,歪着个嘴巴一副鸟样。   “兄弟你呢?”福总对殿下说。   他妈的,要死鸟朝天!殿下这是对我的信任,虽然很盲目,却没有其他办法,我不能让第四套计划再次失效,哪怕要开干又怎么样?连本带利老马那边都有了,他们肯定不会去动老马,我与殿下能不能走出去,这要看命了——这是一个老千应该承担的风险。   想到这里我看了一下老马,他抽烟时竟然有点哆嗦,或许不只是现在的情况,今天晚上的起伏足以让他难以平静了。不过此时他已经不再是大家关注的对象,哆嗦也没什么。   我合计了一下,一旦开战,如果我们表面上占理,或是让他们陷于不义的境地,那赌徒会站在我们这边。就算是求援,他的人也一时到不了这个地方,渡船的老伯早就下班了。   不一会儿,福总点燃了根烟,我一看机会来了,一脸巴结的样子,向他借打火机。做到这个不算神奇,修好个火机不容易,搞坏却也不难。   他把火机递给我,我接过来也点上烟。这个时候,我想殿下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他拿起一沓钱,大约有近万的样子,往桌上一扔:“提个价,一万!”   他只能给我制造这么短的时间,时间再长一点就不行了,说不过去。   我坐在福总的下边,趁着这个时机,我将火机还给了他,并用改良过的手法将掌里的一张牌替代了福总那三张牌的顶牌。我自己也非常紧张,这种事情毕竟太冒险。福总在我的上方,按常理我得用左手去还他的火机,但我从来没用左手偷换过牌,只能用右手。他的牌这么大,一旦有什么东西接近他肯定会注意。   万幸,他没注意到。我把牌换掉之后,用衣袖稍微带动了一下扑克。我换过去的牌跟牌放的位置有点差异,如果不弄成一样,就容易被发现问题。   在桌上能换牌的人都知道,桌面是硬的,除非牌有弧度,或者桌面是绒布的,如果这两个条件都不存在,基本上就做不到这种快速地换牌。   这个工夫也就两秒的时间,很短。福总把香烟与火机摆正,火机重新放在牌上面。剩下的,全靠殿下了。   还有就是我身上的这个定时炸弹得先解决掉,不然不道德的就是我们了。本来我想瞬逝飞掉的,但这个空间里地上本来就没有什么扑克,要是往地上一扔很显眼。我用脚抵住鞋根,抽出一只脚,然后把扑克放进了鞋子,万事皆休。   向殿下示意这边搞定,同时他也知道可能要开干。老马完全不知道情况,我提醒他钱能收的先收起来。三个人都把扑克放在自己最能保护到的地方,我们都跟着看热闹。现在下注是一万一手,都有些考虑时间。虽然大家都装得很像那么一回事,心里却都很明白。   情况不用怎么去推断,大约就是如果殿下赢了田三,再由福总来收尾。不过他们也明白,不到那种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亮底牌。   殿下与我想的差不多,他把钱举在手上,好像要去买哪家牌看似的,却又没有实行,这是提醒其他两家,是否来个闭门切磋。大家手里的钱都不是很多了,这是个非常聪明的举动。   福总受到了启发,也可能是感觉这种场面他一个人就可以镇得住,田三明显是个多余的角色,于是他丢了一万在桌上:“来,田三,我看你的,妈的。”他们看牌看得非常谨慎,福总拿田三的牌,田三拿他的。看完之后,田三把他的牌直接放到了牌堆里。可能是怕人家去翻福总的牌,毕竟只有一对A,所以能看得出来,他故意让站在后面的人看到了一些内容,怕人家说他们的闲话。   赢就要赢得光彩一些,这一条可能是他们作为一个职业团伙的信条,然后又做贼心虚地把牌塞到了牌堆中间。这样一来不就死无对证了吗?   这个好,看样子后面只要来点文戏就行了,武的,基本可以免了。牌是田三看的,跟我们任何一人都没有什么关系。   福总一脸郁闷的样子,可能心里有些想法:这小子这么有把握?三个10稳赢他?我这牌不白偷了嘛。   “看到了吗?你没戏!”田三很淡定、很拽的样子,这也是间接地告诉殿下他必胜的决心。他看的应该是一对A,理所当然是他大,而福总看到的是三个10,如假包换。   “老子一手这么好的牌。”福总有点不服气。   “不就顺金嘛。”田三接过话,应该是怕福总说的跟他后边赌徒看到的对不上号,就打断了他的说话。这句话也基本上把自己是什么牌给暴露了,比顺金大的,只有三条。如果殿下不跑,也就是默认了自己的牌面。该走的场次也走完了,现在就看殿下的表演,他一直都是一个不负众望的“好孩子”,尤其是在我面前,倔得要死。 第11章 命悬一线   田三的想法跟殿下的一样,都以为是自己赢定了。老赵知道田三的牌大,却不知道有多大,也以为是田三赢定了。他们都是一厢情愿的“良民”。   到了这一步,福总对这块肥肉显得很淡漠,好像赢了不会分钱给他似的。他跷起了二郎腿,就等着他们两个决出胜负。我跟福总一样,也跷着个腿。大家的想法能够统一到这个高度实在是令我佩服老千这个行当的奇特性。   “兄弟,手里没货了,就那么些,全上了,你那稍微多点儿,你点一下。”田三对殿下说。   殿下把自己面前的钱扔到桌子上,很紧张地看着田三。我真不知道他是演的,还是真紧张了,搞得我也不由得跟着紧张。   田三也把钱扔了上去:“兄弟就是痛快,那开了吧?”   殿下做得很好,他先把三张K亮了出来。对方完全没回过神来。   田三一脸无辜地盯着自己手里的牌,一言不发,脸色有点不大对劲。   “开牌吧,兄弟。”殿下催促道。   “你有种!”田三只说了这句话,很简短。   福总和老赵完全没弄明白情况,只是傻看着殿下把钱划拉过去,一点办法也没有。我也长舒了一口气。过程虽然复杂,结果却很简单,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也不妙,殿下这回该神气坏了。   先让田三把牌亮出来的话,殿下再把自己的牌开出来,这是赌桌上最不好看的事情,跟设计好了一样。赌过的人都知道,这会让输钱的人抓狂。好在对方是个老千,要不然这事还真是不好办了。   到了这步,一定要撤,不然后面的事情无法估量,这是有前车之鉴的。没有团伙的话,可以扫灭他们;有团伙的话,千万不能劝当事人,他不会罢手,只能从其他队员下手。说起来也很简单,只要殿下点钱的时候慢一点就行。   殿下很懂行,那钱点得那叫一个得瑟,再加上几句不温不火的话。田三已经像一根凉了的油条似的,软到了极限。老赵和福总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不过到底是老江湖,扳回来这个事情,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放弃的。   后来的事情比较有意思,反倒是田三、龙套甲和老程表示不来了。这个我就没去分析,应该与他们内部的责任制度或是几人的关系有关。殿下向大家都派发了一些喜钱,他出手比较大方,深得大家的爱戴。   忽然我想,现在这个点散了,该怎么回去呢。他们说走山路,我知道不安全,不是路不安全,是人不靠谱,劫了你又怎么样,人生地不熟,大喊救命?谁鸟你,人家睡得正香,而且还在这深山中。   我看了一下时间,差不多四点多了。他们纷纷掏出各自的防身武器——手电筒、手机,全副武装,准备绕行山路。最先不见的,是福总他们那一伙,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还真有蛮大的可能是要来劫我们。一些困乏的赌徒也都三两下没了踪影。   我们的钱本来是想拿个袋子提的,但感觉不好,好像故意带个袋子过来装钱似的。老邓一直走在我边上,他应该小有收获,心情好得很。我无端端地问了一句:“邓哥,几点钟有船坐啊?”   “早上八点廖伯才上班,这会儿只能走山路了。”   “夏殿,听说你游泳技术不错,要不要……”我问殿下。   “那你试试啊。”他很爽快地应道。   “那走呗。老马哥,要不要一起游过去?”我停住脚步,问老马。   “我游不过去,腿经常抽筋,再说了,大晚上没有方向感。”老马无奈地说道。   没方向感才好玩呢,但这句话没说出来,我就把衣服脱下来,钱和手机都包在里边。殿下也做好了要下水的准备。   “邓哥,要不你帮我把这身衣服拿回去?”我问。   老邓说:“那不……不好吧。”   算是假得很真诚,虽然很想,却也要先假意推脱一番。我当然要的就是这个:“那麻烦老马哥了。”我转头对老马说。我把衣服丢给他,和殿下一起往水库那边走。   “游不了可别硬上,这少说得一两公里的样子。”老马叮嘱道。   “试试看吧。”殿下一般很有把握的时候才会保持这种高手不语的调调。   “月亮在后头,反正朝着那边游过去就错不了,两个人尽量别把距离拉得太大。”老马还是不放心。   “OK!”我们两个都信心满满。   我原以为自己水性很好,还曾跟人吹嘘自己是1500米游泳冠军,可游了大概三分之一距离,我就明显感觉体力不支,根本使不上一点劲。坏了,这可没有什么求生措施,早知道就不逞这个能了。我又不想让殿下知道我游泳技术如此差劲,遂仰面朝天,以节省体力。   “还差得远呢,不行了吗?”殿下叫的声音很大,我的耳朵浸在水里也能听到。   我都没工夫去回应他,想沉个底看能不能踩到冒出来的石头站一会儿。我扎下去没了踪影,这可急坏了殿下,他知道我是不会在这个关头跟他表演游泳特技的。   谁知道这水库能那么深,沉下去后下边的水越来越凉。坏了坏了,这次玩大发了,游上去的体力都没有了。殿下也潜了下来,将我拖了上去。   “还行吗?不行咱游回去,看你这样到不了那边的,英年早逝也得封个烈士吧。”殿下问。   “你呢?”我喘不过气来,尽量简短地说话。   “我还可以,能游过去,你要不行了咱们上岸吧。”   “上什么岸?我试水深呢。”   “那好,不行叫我,我在你后边。”   短暂的休息之后,我不再像之前那样为了跟他拼速度一阵狂游,而是尽量采取一些节省体力的方式。又继续游了好一会儿,我感觉绝望了。我从来没有过这种绝望的心理,就感觉宁愿这样沉下去也好,不想动,也动不了。我想到了很多事情,不由得一阵苦笑。   岸,在月光的照射下已经逐渐清晰起来,可我一点力气都用不上了。这还不算最惨的,关键是气都喘不上来了。游过去至少还要十几分钟的样子,我勉强能再撑个三十秒就不得了了。   我静静地浮在水面上,不让自己下沉,殿下游到我的旁边,明显他也快到极限了:“还行吗?不行我背你过去。”   “你……丫的想跟我,死一块吗?这个,可不能答应你,你先过去,我一会儿就追上你,你信不?”我感觉每吐一个字都特别的艰难。   “那你就给我游啊,游啊,笨蛋。”殿下用力地拍水,水溅得很高,然后滴落在我脸上。我很想一口气游过去,可根本使不上一丝力气。   看我没有什么反应,他就拖着我的左胳膊往岸边游。   “要死,也得死在一起,我就找你陪葬了。方少,你听着,”说到这里,他大声嚎了起来,“以前,我没有朋友,没有家,自从认识了你,我才感觉到生活的乐趣。我活过了,虽然没活够,但也没遗憾了,因为有你这个兄弟!”   我知道他游不过去了,太远了,那道岸,离我们太远了。   “现在还没到念悼词的时间,王八蛋,我游不过去?我是看你行不行。”我也吼道。   体力这种东西,如果有了强大的精神能量的支撑,便有了透支的资本。虽然这么说,可我也知道不一定能够游到那边去,但我不能把殿下葬在这里,说不准我上不去,这小子就真也不上去了。   我抬起手臂,一口咬了下去,鲜血直流,刺激得我望掉了暂时的疲惫:“你没活够,我他妈的还没活够呢。目标前方,冲刺!”   我们两人纵声大笑,笑声回荡在寂静的夜晚。   失去力量,或许还可找回;失去方向,也能从头再来;失去朋友,便什么都没有了。岸,不就在前方吗?   终于到了岸上,我们瘫坐在水泥坝上。我已经没有了丝毫力气。原来游泳这么消耗体力。殿下比我稍微好一点儿。   “痛快吗?”我望着无尽的星空,心里感觉很舒坦。   “岂止是痛快,这不是痛快能形容的。还有力气走路吗?”殿下问。   “你大爷的,我把脚给游没啦,等会儿,你急着上坟去啊,这也不是点儿啊。”   “对,这也不是点儿。”殿下索性躺了下去。   “身上有烟吗?”我问殿下。   “你他妈的游傻了是吧?这短裤里还能放包烟?我就口渴,我现在愿意用这处男之身换一杯水。”   “岂不……岂不便宜了那些村妇?这水库里的水干净,能喝的,你以为这里哪里啊。”我气喘吁吁地跟他胡侃着。   “刚才在水里,你怎么想的?”殿下问我。   “别问我,你怎么想的?”我不好意思说我怎么想的,这不符合我风格。   “我想回家,想回家看看我妈。我出去的那年才十四岁,都没跟我妈打招呼。这些年她一个人,过得肯定不容易。我现在,连个畜生都不如。”   “你是不如畜生,畜生没有长你这样的。回去看看好。每交到一些新朋友,我都会很高兴,而每一次又要分开,我也很欣慰。我知道你们都在成长,人在痛苦中的成长更加宝贵。这一票,咱们捞到了油水,你想干什么我不拦你,我支持你。”   我说完这些话,殿下起身走了,我不知道他去干什么,以为他喝水去了呢。   我继续仰着头看星星。大概童年的时候,也曾经这么认真地观察过夜空。我看到了北斗七星,看到了猎户座。   过了很久,殿下回来了。我体力有些恢复,坐了起来。借着月光,我能看到他正吃东西:“你小子,上哪搞的夜宵?”   他“哇”的一下全吐在自己手上,我只看到黑黑的一坨。他坐我边上,把我的手臂抬起来,然后把手里那一坨黑黑的东西敷在刚才我咬破的伤口上。   “你学中医的?”我调侃道。   “啊……啊……”   “啊什么,讲人话!”   “椎(嘴)巴麻了。”   “不会中毒了吧?你别拿我当试验品搞!”   他跑到前面,趴在岸边漱了下口,又跑了回来:“以前被人砍过,用的就是这种药草,这地方好多呢,我一下就找到了。这种草挺好用的,就算别的不行,消消炎是可以的。”   我俩聊了好久,还真不知道就我俩也能找出这么多事情可以聊。   天色开始蒙蒙亮,殿下问:“能走了吗?”   “可以,现在跑都没问题。”我跳了一下,发现腿软了,不过走路还是没问题的。   走出去大概三四百米的样子,老马从一条小岔道里突然窜了出来,吓了我们一跳:“你怎么过来了?万一有人去你家里,事情就不好解决了。”   “我回家就把钱放好了,然后在后屋坐了两个小时,就等他们,可没见人来。那会儿不来,他们估计就不会来了,我一乡下汉子什么都没有,他们不好为难我。何况你们这么照顾我,我当然得来。”   从绷带(我们那管绑在摩托车后面的那种橡胶带叫绷带)上取了衣服穿上,我和殿下跨上老马的自动拨,然后一溜烟儿地往回开。   车子并没有直接开到家里去,而是到了一个小庙里。老马把摩托停好,然后从一个菩萨身后,提出一个袋子,往地上一放:“都在这里,我老马的为人你们放心,不然你们也不会交付给我。”   “没跟你扯这个,一路上都没根烟,你说这事办的。”我抱怨道。   “哦,哦,忘了忘了,来!钱我没点,目测有十几万,这由你们来支配吧。”老马说。   “什么支配不支配的,我三你三,殿下四。”我说,“这小子说要回家看看,可没点家底回去干什么?老马你认为呢?”   “该。”老马很爽快。   边说这事就开始点钱了,老马先把三万块钱点出来放到一边——这是我们的本钱,然后开始数钱。   “别数了,一人分一沓,自己点数,多退少补得了。”我说。   “最后一把牌,你们怎么弄的?”老马一脸的疑惑。   “我来说,”殿下很是兴奋,“老赵和福总可不是什么好鸟,最后那一把,玄。方少把福总的牌换掉了,而田三的牌本来就比我小,这才打了下来。这中间的细节我得好好跟你讲讲,你得做好充足的准备才行。”   那一役,我拿了三万多;老马比我多一点,他还有一些后事需要料理;殿下比老马多一点。差不多就是这样。   后来听老马说,那些北京佬还经常过去,但对于那一局,谁都没有再提起过,仿佛不曾发生过。私下里他们也派人过来与老马交涉过,可老马一口咬定与我们没有一点关系,对方也没有办法,何况他们也找不到我们出千的证据,即便找到了,跟老马又有什么关系呢?   老马到后来也去过几次,演了几把局,之后就再也没有去过。严格来说,他从那之后再也没有赌了。   老马做起了小生意,小楼房修得跟别墅似的,还娶了老婆,有了孩子。   再后来,那里开发成了旅游景区。   大约一年多前,我们受老马的邀请到了那里,老马还是那么热情,搞得我们都不好意思。他跟家里人介绍我们,一个劲地夸,搞得我们怪难为情的。他老婆也非常好客。   他们家里建了两栋房子,一栋是自己住的,另外一栋是接待外地游客的客房,生意还不错。这些年富裕了,老马还买了辆车。   那边依然山清水秀,划船的那位老伯也换了装备,那玩意才叫自动拨,一溜烟儿过去了,一溜烟儿又回来了。   自打那边开发成了景区之后,赌博就很少了,场地有限,喜欢赌的都到外边赌去了。那个留有回忆的山洞,成了最大的卖点之一,打的牌子是抗日联防洞。去那里的人应该很少有人知道,这个洞曾经还有另外一个功能。 第12章 回家   我们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家里赶,到家后殿下就忙活了起来,为回家作准备。我是这么安排的,先给他介绍个女朋友,这样回去村里的人也会觉得这个人有能力,在外面没瞎搞,家里的人也才能放心他这些年在外面所做的事情。可找女朋友这种事情比较麻烦,哪一样不行都白搭。现在倒可以租一个,那会儿可没地去租。   不过有一个问题,就是回去的交通工具怎么解决。殿下说,租个车回去,显得好看一些。我说没那个必要,直接买一台不是更省事?   于是,我俩就开始讨论是买国产车好,还是进口车好。因为国产车某车型当年8月份有望大副减价,所以我们一致决定先看国产车。   8月1日,我陪殿下不远千里地来到了一家国产车销售中心,结果最后买的并不是国产车。   后来倒腾了很长时间,我也没为殿下找到个合适的姑娘。人家能看上他吧,他还不愿意,说人家长得太矮。一米五多怎么矮了?给他找了个相貌挺好的吧,他又说人家品行不端正。人家不就穿得少了点嘛,这还能节省布料呢。见了三个女的,都被他毙掉了。我也就再没有这个闲情给他介绍什么女朋友了。按他的说法,要顺其自然。那也好。大概9月中旬的时候,他准备往家里赶,按计划我也跟他一块去。   临出行的前几天,在家里闲着没事,我们就玩游戏。三方夹攻弄得我手忙脚乱,殿下大呼痛快,提醒我没戏了。看着我快输了的时候,他坐到床边替电脑(单机游戏中,人机对战时的电脑一方)加油呐喊。他就喜欢干这事。   “你搁你自己房间去行不?坐这影响我发挥。要不是你在这里指挥,下边那个城镇早攻下来了。”   “这是我的自由。”他很得意。   其实并不是他说的那样,这跟自由无关,因为我这台电脑的显卡比他那台的高级,有些游戏他那边玩不了,他只是想到我这儿来图个方便。平时他倒也来得少,因为跟我抢电脑基本是白费工夫。   殿下那会儿在考驾照,碍于这事的进程,也一直没有动身回家。每天下了课,他就心急火燎地跑到我这边来玩GT(一款赛车游戏)。我都跟他讲过了,玩这个游戏不能提高他开车的技术,可他不听,因为我之前在玩CS的时候曾经告诉他这能提升我射击的准确度。可谓失策啊。   我被闲置在一边,挺不是滋味。我问殿下:“你驾照还得多久才能拿到?”   “不知道,驾校那边说考得好还要半个月的样子。有好的建议吗?要不咱办个假的吧?”   “车不想要了是吧?不要车,还要命呢!什么都能弄虚作假,技术能假吗?那是对谁都不负责。我这倒是有个主意,不知道能不能行。”   “能不能行你先说。”殿下那双手终于离开了键盘。   “上次咱们去老马那儿,你还记得吧,过去的时候,有一个小子送咱们到村口,钱也没要。这次叫他把咱们送过去,顺便把上次的钱给付了,你说成吗?”   “怎么不成?成,这肯定成!你把那张名片放哪儿去了?”   “那玩意儿不应该是你拿着的吗?我没收藏这种东西的习惯,你找找。”   “糟了,那裤子给洗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我去翻翻。”殿下从床上一翻身,跑到阳台。几天前洗的衣服都拿回来,丢在了床上。   “是这个,不过号码不太清楚了。你说这个数是3还是8?”   “3?8?人家是男的,怎么会是三八呢。”我“嘿嘿”笑了两下,他一脸鄙视地看着我。我说:“是个8,呼过去。”   “哎,哥啊,是我。”   我对他这通电话的开场十分不满意。   “哦,我这事儿忙,忘了您是哪一位。”   我一听乐了,谁是你哥呢,真不要脸。   “那天你不送我们到走马庄嘛,还没给你钱呢。你看现在方便不,我们想把那账给结了。”   下午五点的样子,那小子开着辆不怎么样的车过来了,我俩到楼下迎他。   “不好意思,上回走得急没付钱,不好意思哈。”我说。   “没事,没事,以后要车随叫随到。”   围形车(后来我们尊称他为车哥)也算是个传奇人物,性格特怪,是我们组合里御用的逃命驾驶员,从没有出过事故,在专业领域上有着非凡的造诣。   “那上楼坐坐,喝杯茶,这工作了一天也挺累的吧?”我招呼着他上楼。   “哟,你们这房间挺不错啊,自己的吧?”   “哪能啊,坐,这租的。上回那趟多少钱?刚才也在电话里给你说了,这还有点事儿顺便想拜托你,你看有时间不?”   “有,有,你们说就好,上回的算了,我说了不要就不要。你知道为什么不要吗?”   “不知道。”我如实回答。   “我现在坐在这里,就能说明问题了嘛。”他说着话,把脚也搭在了茶几上,完全不像个陌生人。   “来,给。”殿下递给他一瓶汽水,也丢给我一瓶。   “你能确定我们能再叫你?”我好奇地问。   “确定!哪怕不是现在,也一定会有再见面的机会的。我们跑车的没别的,就平时接触的人多一点儿,你们是干什么的,要去干什么,我基本扫一眼就知道了。”   要说这一方面,往深了说算是心理学吧。在蓝道上掌握一点心理学那是必要的,但是我真做不到像车哥那样锐利。殿下也认为他很厉害。   几番交谈后,上一回的钱都没有拿,他便拍拍屁股答应了我们的事。然后,三人喝了一顿酒。事成!   回家的时候殿下就交代我:“别逢人就说你是捞偏门的,人家得怎么想?”   “我当然不会傻到逢人就说我是捞偏门的,但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不是所有人都能对你以诚相待,同样也不需要在每个人面前都那么小心谨慎,否则日子就过得累了。有些事情不需要藏着掖着,没那个必要。我认识你殿小二,不也这么回事吗?你说呢?”   殿下瞪了我一眼,表示懒得理我。   车哥向公司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说是他叔叔死了。按他的说法,每回要请一个长假,他家里就得“死”一个人。领导也感觉这理由好批。他说,用这种事请假方便,一不用出证,二不用打条,随应随走,一个电话就搞定。   车哥这厮太有趣了,总爱完成一些高难度动作,而在我们请教他的时候,会显得格外臭屁。   他小时候看过几部赛车的电影,就着了魔似地喜欢上了这种追求速度与刺激的运动。那会儿他人不大,条件也有限,就倒腾摩托车。   这摩托玩到能到个什么程度?他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但我认为也就是换零件比别人勤快点罢了。他在汽车方面的技艺,一开始我也是将信将疑的,但见识过之后,就死心塌地不再怀疑了。   在不是很大的时候,他逮到了一个机会,因为家里买回来一辆农用车。这可不得了,他翻书查资料,还动手实践,从驾驶到修理,无一不精,居然能从车子的响声来判断哪一个部件出现了问题。或许开车的人都能做到这一点,但我在这方面无异于一个外行,羡慕得很。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我们就笑话他上学的时候咋不见得这么积极呢。   后来因学习成绩急剧下滑,他索性就退了学。退学那年,他读初中二年级。   我们三个人凑在一块比谁的学历最高,居然让我以初中毕业证拿到了“最高学历”的殊荣,实属荣幸之至。不对不对,是他们太“谦让”了。   同年纪的人还都在学校里埋头苦读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什么叫为人处世,叫什么人情事故了。谁说学习只有在学校里才能完成?   车哥回家后一门心思地学跟车,再到后来他一个人出车。什么样式的车他都开过,并且都开得很有水平。   我以为能玩漂移的人就是厉害的,他说不是,反而在一些弯道玩漂移会减速。这些事情都要根据路面的情况来做决定。我也跟他学了一些专业术语,就漂移这一项,玩法就非常多。当然这个我懂,发牌还分好几种呢。   比如刹车漂移,就是通过方向盘和刹车来完成的一项漂移技术。踩刹车的时候,通过打方向盘来使重心变动,后轮的负荷就会变小,抓地力就会随之变小,从而发生漂移。   另外还有手刹漂移、离合漂移、锁档漂移、滑行漂移等等。   我缠着他教我漂移,他不让,说场地不行,不适合初学者。但是他说不过我,就只好手把手教我什么时候改换档位,什么时间该踩刹车、打方向盘。他还没说完,我就一个劲地点头称是。他还是不放心,非要坐在副驾驶上。   那是我人生当中一个浓墨重彩的败笔,后来车子是殿下叫了附近村里的几个人给抬上来的,太不体面了。以至于,后来我很少有机会单独开着殿下的车出去溜了。   终于到了殿下的家里,我们刚把车停好,殿下的妈妈就从那看起来修了不久的楼房里出来了。我的个乖乖,殿下决了堤似的,跑过去抱着他妈妈那个哭啊。   车哥向我耸耸肩,我回了他个笑容,然后两人默默地看着这对久别的母子。   一会儿,殿下的妈妈把我们领进了家里,又泡茶又拿烟的,搞得我们实在受不起。屁股还没坐热,车哥就开始从车里往殿下家搬东西。殿下的妈妈也帮着拿,我们连忙招呼:“阿姨,不用,我们来吧,东西不多。”   “小天啊(殿下的小名),你帮忙照顾着啊,妈妈出去买点东西。”   “阿姨,不用了,这都有。”我提着东西向她说道。   “没事,去一会儿就来,你们先歇着啊。”   一些日用品和给殿下七大姑八大姨带的东西被我们搬了进来,我和车哥坐在椅子上喘气的工夫,殿下楼上楼下地为我们找拖鞋,可他家里哪有男式拖鞋。   “别跑来跑去的了,眼睛都晃晕了,实在热了,打个赤脚呗,别瞎操闲心了。你说你也是,这么多年不回来,看把你妈给累的,这乡下盖栋房子也不容易啊。”我批评起殿下来。   “我这不回来了嘛,谢谢你们哈。”他的笑脸忽然有些严肃。   “那等会儿做点好吃的犒劳一下我俩。还愣着干啥?接你妈去啊,你让她走路回来啊。”我吼道。   我刚说完,殿下就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车哥也忍不住感慨。   我以为阿姨是出去买菜呢,真是想歪了,她竟然抱着一大盘鞭炮回来了。   我还真不知道他们那儿兴这个,早知道就自个儿带点儿过来了。好家伙,鞭炮足足响了十几分钟。本来还是一个独奏曲,后来同村又来了很多街坊邻居,他们也一盘盘地放起了起来,那叫一个热闹。鞭炮终于放完了,大家开始准备晚饭。   殿下在厨房里忙得不亦乐乎,我俩被流放到了楼上看电视。   车哥调到了一个综艺节目上,我看不习惯,太假了,就独自走到阳台上。夕阳很是暖人,放眼一望,窗外的美景尽收眼底,很舒适。   远远的,我见殿下那小子不知深浅地从一个酿酒店里拖回来一整桶的米酒!我暗叫不好,今天要喝高了。他还说,喝完还有呢。这不是准备把我俩往死里整吗?   没过多久,桌子上便摆满了七荤八素的菜,大家也都围坐在了一起。   阿姨说这些年,多亏了村里人的援助,现在儿子回来了,那些曾在她生活无法继续下去的时候伸出援手的同村人,都被她一一请过来吃一顿饭,聊表心意。   果然敬酒这套程序始终要走,每当殿下陪他们干一杯,我和车哥就得来一杯。村领导发一句言,我俩又得干一杯。那天村领导可能喝得有点高,滔滔不绝,我俩也就没有停杯的理由。   席间,那家伙,村里人把殿下给夸的,他们这地方好像小车不常见,一看到殿下是开着辆车回来的,那直接往死里夸。他们那的人有个毛病,喝酒不含糊,虽然知道殿下今天不能喝倒了,但又感觉好不容易逮到个喝酒的机会,于是拿我俩开涮。我俩也算是经过酒精考验的“战士”啊,不过今天差点成了“烈士”。   那天,是殿下最高兴的一天。   还有比这更好的吗? 第13章 进局   在殿下家里待了三四天,每天就是开着车在外头晃,这亲戚那亲戚地走,可又不是自己的亲戚,哪能提起什么精神。要不就是帮家里做些家务,洗碗、抹桌什么的抢着干。这把殿下感动得啊,他关上房门就给我们俩按摩。冲他这手艺,那桌子没白擦。   不过也闲得慌,那地方天一黑,十有八九是在家看电视,看完电视就睡觉,一点新意都没有,把我们俩憋得不行,可是这真情不能流露啊。   实在不行了,待不下去了,车哥也一个劲地嚷着要去城里玩两把。这几天在家我时不时教他玩两手,把他勾引得不行,他非要去实践一下。   我们洗涮完毕,三个人躺在床上。   “殿下,明天跟家里请个假,咱们出去溜一圈如何?”我提议道。   “不行,我妈给我物色了个对象,叫我明天去看一下,要不你跟车哥一块吧,我走不开。”   “兄弟,答应不?”我歪过头去问车哥。   “殿下,去吧,就一天时间。”车哥也帮着劝道。   “行就行,不行我找阿姨说去,你看是你去说合适,还是我去说合适?”我急了。   “你们这不是逼良为娼嘛!这么样吧,明天早点结束,趁早回来好不?”殿下妥协了。   “你个蛋,哪回不是这句,哪天早回来过?你就说有业务要到县里去一趟,再后面的事就好说了。”想想他每天早出晚归的,弄得我和车哥跟个孙子似的在外边乱转,气就不打一处来,“见对象,不合适你就没必要去,合适你一时半会儿肯定回不来,哪有早回来这一说?”   “爷,大爷,你饶了我吧,我交不了差的。”   “你再给我喊冤,奶奶的,逼急了老子,我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信不信我明天把你车胎给扎了不?”   “行行行,我跟我妈商量一下好吧,你们要不要吃点什么东西,我到外头去一趟,顺便买点东西回来。”   “啤酒。”我说。   “口香糖。”车哥说。   “西瓜。”我补充道。   “扑克。”车哥兴奋地说道。   “不要扑克,别听他的,把扑克带到家里来,等会儿还不都知道咱们是干什么的了,要玩出去玩。”我说道。   “得令。”殿下从床上蹿起来,下楼去了。   等到他回来的时候,时间都过去了大半个小时。   “你小子进城买东西去了是吧?”   “不是,刚到铺子里买东西嘛,村里一人看我在外头混得人模人样的,想叫我带他儿子出去干活。”   “你答应了?”   “那可不答应了嘛,不答应不行啊,人家都把自己家里的情况给分析了一遍,容不得我不答应啊。”   “那我没工作你咋不解决呢?我操,你办的什么事,这事能答应吗?就咱俩怎么给人家去安排工作,安排什么工作?叫他去设局吗?”   “别啊方少,这事得你帮个忙,话都放出去了,求您了,行不?”   看着殿下那一脸的贱相,看样子是推不掉了,可我一想,这不能答应,一应了他,估计后边还能整几个出来。   “你不要跟我来这套,我受不起,要是今天来一个,明天又来一个,我不成劳务派遣的了嘛。”   “就一个,我保证就一个,再多我自己消化,绝对不来麻烦您,行不?”   我想了一下,倒是有个办法,只是不知道人家买不买我的账。于是我挂了个电话给黎哥。   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他讲了一遍,好在人家念旧情,一口就应了下来,这屁事算是完了。后来那小子老实巴交地在黎哥那里干活,还升到了管理层,请我们吃过饭,再后来的事我也就不太清楚了。   完事之后,我们三个大老爷们挤在一张床上,车哥掏出扑克又装作虚心请教状。我没那个闲心,这几天他一做这个动作,我就起码两个小时不用挪屁股。   “我就不来了啊,有事你问殿下,一样。昨天没睡好,我得好好补个觉。”我找了个不错的借口,拒绝了这次“高峰论谈”。   等我一觉睡醒,准备上个厕所的时候,我发现他俩还在神采奕奕地鼓捣着扑克,殿下还不厌其烦地教车哥一些简单的暗语,把车哥乐得跟个二百五似的。   第二天一大早,在饭桌上殿下把请假的事给落实了。我看得出来,殿下哪怕是请一个礼拜假,阿姨也会由着他——多少年没回来了,提什么要求都答应。   车刚开上乡道,三个人就开始议论去哪儿玩。殿下其实对这一带的情况也不是很清楚,我就更加找不着北了,倒是车哥,一语中的:“把车停在哪个酒店附近,然后打个的,去哪都行。”这个难题,被车哥轻松化解了。   这倒是个理儿,一个城市里,如果想干点什么却找不着北,只要你往车里一坐,装得跟个熟客似的,告诉司机要去哪儿消遣,保管是个多选题。   把车停好后,我们上了一辆车,跟司机一顿胡侃,结果被带到了一个小区里。司机说,在三十七栋的车库里有一个很理想的淘金地。我们也不理他那些天花乱坠的说辞,付了车钱就直奔车库。   三个人一起进去不好看,先列个阵分好工,干活也利索点:“你和殿下先进去,找个扑克台子练练手,我一会儿进去。”   没有熟人引荐的话,就只能去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但是要自个找到这种地方,那可真要靠实力。虽然我赌了这么多年,可真没仔细观察过赌场坐落在什么方位比较合适。   怕外边有放风的,我坐在外面的绿化带上,而且故意坐得远远的。看到又有几个人过去后,我才站起身来往里边走。   果然有放风的,我刚走到三十七栋第一个单元的门口,就有一个人警觉地过来盘问。他跟我一样,都认为自己表演得不错。我故意装得在找地方似的,觉得能把他引出来;他故意装得跟活雷锋似的,觉得能把我带进去。   从司机那儿套来一些话,我就说是谁谁给介绍过来的。人家一看是“自己人”,热情地跟接待领导似的。如此,不费一枪一弹,还蹭了一根烟,我就进入了阵地。   这一趟任务,理当容易。   车库在最底下一层,但那个家伙把我往楼上带,我也憋着不说,丫的总不至于把我给绑了吧?   果然是另有玄机,居然在七楼有一个电梯,直下车库,而车库里的门全部封死了,只剩一个门用来跑路。从外面看,是看不出有什么猫腻的,可一进到里边就大不一样了,下边的几个车库全部被改成了房间。走进去,整个一个小赌场的感觉。我数了一下,一排过去,六间车库,一共两排十二间房子。这可真是上档次!   后门留得也好,直接在一楼开了个暗道,连到车库里。别说没条子来,就是想进来,首先得爬到七楼,而人家把电梯一停,他们就只能干着急。放风的还特意说明了他们这里的安全性。   这些话我虽然不爱听,不过自己分析感觉也是那么回事,我头一回光临,也不会这么巧就碰到条子。   放风的把我送到电梯里,拿个无线通信器喊了几句,掏出张卡刷了一下,按了B1,然后就出去了。电梯则直接下到车库里。   刚下来就有人过来接应,服务算是周到。顺着他的指引,我来到了车哥那个房间。他好像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摩拳擦掌的样子让我感慨不已。   我合计了一下,这边看场子的、拉客的、负责抽水的,分工比较明细,看起来都是些老鸟了。按刚才司机师傅的话说,这个赌档的生命力在这一块是最强的,也就是说,这个赌档在当地是非常有后台的。   我首先抬眼看了一下监控设备,看起来花了不少的工夫,是打算把这里当成长期的根据地吧。   那绿布台上零散地放着一些现钞,房间里纯粹是一帮赌徒在聚赌,不存在什么荷官这种工作人员。自由一点的玩法,发挥的空间就大一些,正合我意。   玩的是那种叫作三公的游戏,车哥见我进来之后,也没打招呼,跟不认识似的。把我带进来的码仔让我向大家介绍一下自己,我自称叫方老板,然后就享有了老板的待遇。   场上本来有五个人,我一凑进去就六个了,符合赛事的规定人数。就是那些破规定有些烦人:庄家先洗完牌之后,再交由下面的闲家来洗,洗多久无所谓,极限是不要超过三天,毕竟大家都很忙。   这种玩法不像玩诈金花那么费事,简单得多。庄家在洗完牌之后,闲家再洗,庄家打点,然后再抓牌。这里可以做小动作的地方非常多,庄家洗牌这部分,不需要做动作,也没办法做动作;闲家洗牌则是一个好机会;庄家打点,这可以绕过去;抓牌呢,手法很多,比如抓多张、抓二张、进阶法抓底张、挂侧花抓中张等。反正打下这种场子,不怎么困难就是了。   对抓牌有过研究的人都知道,如果牌背有白边的话,很多的手法都要放弃,它能令很多动作都无法很理想地实现。我就有那么一次去打场子,用的牌名叫万花筒,牌推出很大一部分,都没有人察觉到。这里用的扑克虽然没那么花,却也是不带白边的。   现在的庄家在一个叫作家英的手上,要他下庄,只有两个办法:一是把他赢光,没办法他必须得下;二是让他大赢,这样他就不会继续坐下去——不要问为什么,这是赌徒的一个特征。相信大家都见过这样的场景,四个人打麻将,后来算账,四个人都输了,看牌的赢了。   显然,我的手段还没有高到让他把钱赢走再拿回来,虽然第四套计划是这么玩的,不过这个地方不对,人家随时可以走,那就只能赢了他。   最好的方法,就是在庄家洗完牌之后,闲家再洗牌的时间里,把牌弄到车哥那边去,而事前要叫他把注码下大。我对自己的技术略有信心,只要把现任庄家变成前任“县长”,车哥就可以走马上任,后边的事情就好说了。   其实,这个赌局改变了我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我非常高兴可以认识一个正正经经的年轻人。   我注意到,这个赌桌有点不太对味,也注意到坐在我对家的那个小伙子,有点不对劲。不为别的,只因我见过的赌徒各种款式的都有,唯独那小伙子给我的感觉不一样。只见他赢一把脸都白了,输一把脸更白。我估计再这么玩下去,这小子有犯心脏病挂掉的危险。   玩了很久,那小子整理了一下桌上的钱,揣到口袋里,然后出去了。以我的估计,他应该是去上厕所。没多想,等他去了一会儿之后,我也推脱说去厕所,跟了出去。   厕所就两间,不是说话的地方,出去也不大合适,一上一下麻烦得很。我看了一下,有个地方还比较合适,应该是一间休息室——赌徒们用来吃饭的地方。   我进到厕所,他刚好出来,我就跟他说了一句:“跟我来。”   要按我的意思,起码得给他讲两个小时的课才好,年纪轻轻的,玩什么不好,来玩这个?可是说起上课这种事情,得自己先把功课做好才行吧。   我先步入了那间休息室,他随后也跟了进来。   “坐。”我示意他坐下。他似乎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却也出于礼貌地坐在了我的对面。   “赢了吗?”虽然这个问题有点像当年老师盘问我的口气,但碍于形势,我也只好先借用一下。   “没有,输了。”   “输多少?”   “一共有四万多。”   这账算得够清楚,竟然还知道自己前后输了多少。他一身西装革履的,不像是个混混。在桌上的时候就感觉他有一股很特殊的味道:稚嫩。   “想赢回来吗?”   “想。”简单的一个字。   我以最简单的方式把这个赌局的形势作了一下分析,他不信,因为那个叫家英的庄家,是他的一个熟人。理所当然的,他不愿意相信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不过我用有力的证据告诉了他:这,是事实。 第14章 救赎   我掏出一副扑克,给他简单地比画了两下。他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一点就通,但又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到底图什么。   关于这一点,我自己也说不好,好像没什么可以图的。他既没色相(有也没用,我不好那口),也没有钱了(有也没用,我知道那钱不该拿),唯一能够说服我自己的,叫忏悔,这也是对自己的一种救赎吧。   我从休息室里出来,然后上了赌桌,一切常照。过会儿那小子也过来了。   一开始,我没有什么动作。按当初说的,我让他先观察一下那个庄家的动作,看清楚了之后再给我个信号。信号来得很早,他眼神很决绝。   这时我向车哥打了个暗号,表示要开工了,他的脸上立刻就来了笑容。   当然,接下来还是和以前的程序差不多,老三套新三套地上,桌上的人都吃不消了,以庄家的表现最为突出,他竟然频频翻开牌来看。这动作我理解为他已经察觉了。作为回应,我下手更狠了。   为了确保一会儿下桌能够走得顺利,我先叫车哥撤了出去,负责通知殿下断后,而钱流到了那个小书生的口袋里。这是我最疯狂的行为之一,丝毫不顾及他人输钱时的感觉:怎么押怎么不中。对此,我深表同情。   翻转整个局势,只用了短短的一个多小时。那些有心无力的赌徒好像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情况,只是感觉今天的游戏结束得早了些。我作为一个保本的赌徒,是不能先提出撤退的,这有些不符合赌桌上的规则。初来乍到的,低调尤为重要。   最后还是庄家没扛住,提出了散局。跟我搭话的那小子很高兴,向大家派发了一些喜钱。我瞥见那庄家的眼神不对劲。我一想,坏事了,这忙帮倒了,他俩是一块的。而现在这小子赢了钱,庄家肯定知道有不对的地方,回头再一合计,钱又得流回去,还是解决不了问题。   看着那小子笑呵呵地跟着大家走了出去,我也把钱扫到自己兜里,快步出了门。电梯很小,只能容下七八个人的样子。我到的时候,电梯已经满了,而那小子正挤在里面。我没管这些,也踏了上去,电梯果然不因为我犀利的眼神而半推半就,发出极其刺耳的“滴滴”声。我冲旁边一哥们说道:“嘿,哥们,你该减肥了。”他不明不白地出了电梯。   出了电梯,庄家果然跟在后面,我低声地对那小伙子说了一句:“小子,跟紧。”   快步往前走,转了一个弯,再转一个弯,一辆车就停在那里——殿下的车。我说一了句:“其他的别问,要相信就上这辆车,不信就滚蛋。”   那小子一头扎了进去,我也跟着上了车。庄家很是不解,他大约离我们五米不到的距离。小区行车不是很方便,但得看是谁驾驶,他,叫车哥。   到了马路上。   “叫什么?”殿下问。   “王延永。”   “永延王者之气,好名字。”车哥说道。   “你少他妈酸,名字就不是你这么解的。”我说。   “你行,你解。”车哥很不服气。   “干什么的?”我又问了一句。   “大学刚毕业,朋友叫我来玩两把,就这样。”   “就这样?你是在玩什么?前途?命?”我一本正经的样子,殿下和车哥一语不发。   我根据自己所能看到的跟他说:“你那个庄家朋友,或许不是真想搞你,不过你也看到了,这条道上就是这样,道行不够,朋友凑。你输了三万多,对吗?”   “四万多。”   “占你点便宜不行吗?”我歪着嘴问到。   “可以。”   “把你的本钱掏出来,其他的丢一边。”   他老老实实地照办了。清算了一下,赢过来的大约也有好几万,虽然不多,却也能让我自以为是地踏实一些。   这件事情后来是这样的。   我们后来叫他小王,他比我小不了多少。他大学毕业,是土木工程专业的,但酷爱电脑,修机器、写程序都在行,正准备开一个电脑维修的工作室。   那时候小礼正打算进军网吧,我就向小礼介绍了这小子。这算是一件双赢的事情,双方都很满意,只是小礼开出来的工资比较低。我跟小礼商量了一下,但小礼表示这是对他的一个测验。虽然不知道这是他妈的剥削还是真测验,我也没有跟小礼较真。不过小王非常乐意,按他的说法,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   当晚,他请我们吃了一顿好的。   后来我们去他租的房子里搬东西,还真遇上了那个庄家。车哥和殿下都是一脸的杀气。那庄家看着我们把东西搬走,想说点什么,又没好意思开口。   下了楼之后,那庄家也跟在后边。车哥把后座车窗摇了下来,在前边冲那家伙说了一句:“动我们你还嫩了点!”   殿下又补充了一句:“记着这车牌照,长本事了再来找我们。”   我坐在后边,向他们低声说了句:“你俩到底哪条道上的啊?”   殿下侧过身来掐了我一下,痛得很,我没再说话。   小王坐我旁边,向外边说了一声:“道行不够,朋友凑,对吗?”   那小子僵在那儿没动,只是盯着车子发呆,过了挺久说了一句:“对不起,我错了。”   轰鸣的发动机“点”亮了旁边的路灯,只留下了一道长长的斜影,孤立楼下。   把小王送到车站后,经过会议的商讨,最终决定派我去买票。我都不知道这会议是怎么开始的,他们说我那会儿睡着了,刚醒命令就下达了。小王感觉挺不好意思,说自己去就好,殿下就不答应了:“别惯着他,一车人坐着,就他睡觉,他不买票谁买票?”   小王还想说点什么。我乐了,拍着他的大腿说:“别跟这俩王八蛋还价,你跟他们好说好道,他们一本正经,你一本正经了,他们就一脸的贱相。”   我又感觉这不行,这太让那俩王八蛋长脸了。   “我五分钟之内买到票,你们有没有人愿意赌?”我说。   “一包烟。”车哥先下注了。   “我不下,没在他那儿讨到过好。”殿下果然识相。   从下车那会儿开始算起,到再次开车门,中间大概是三分多钟的样子。车哥一脸漠然,殿下笑了。   “我们呢,也就不送你了,你自己保重,留得童子之身以备不时之需,有事就打110,好吧?”我把票交到小王手里。他的情况比车哥更严重,手抖得厉害。   “这小子刚下注了?”   “没有吧?不带押假钱的啊。”这下轮到殿下出来主持公道了。   “没下注你抖什么啊?刚酒喝多了?”我问。   “我,我,我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但我向你们保证,将来一定不再沾赌,好好上班。”   “别向我们保证啊,我们又不能监督你,向你自己保证就行了。哦,对了,你不说我还忘了,你去的那边呢,是我师父开的店,我要是听到你在那里有什么不好的事情,那我会直接判你个无期,听到没?”我拍了一下他的肩,想用这种朋友的姿态给他远行的安慰。   他也没多说话,直接下了车,从后面把行李拎了出来,站在车边,一言不发。   “进去吧,我们还要去市里视察一下,就不多陪了。”车哥一针见血地将我们的任务给暴露了出来。   “我目送你们吧,好走。”他忧伤地说。   他还是没走,这样僵着也不是个办法。车哥着急“工作”,一脚油门下去,就剩下小王还站在原地。我从后视镜里看着他,直到看不到。   我在后座,本想趴到前排的座椅上调个歌听听,但路不好,老是颠,看上去我在那捣乱似的。结果,我被他俩封杀了。   “车哥,打算上哪儿视察?”殿下发言,反正我整个被无视了,说话他们也不听。   “咱们,嗯,任务完成,回家!”车哥说。   他俩确实很爱惜车子,只有我对车不在行,总会在这在那出点问题,以至于被他们公认为是爱车杀手。拿车哥的话讲,我就只配骑自行车。   殿下的相亲计划,始终没有敌过我和车哥联手制定的阴谋,彻底黄了。他说要跟我们绝交,我们就直接丢下他,把车开走了。他又求爷爷告奶奶地请求组织上的支援,但没用,最后还是打的回家。   去殿下家里大概也待了有小半个月的样子,赶了几个局,车哥说最少油钱是够了。   我那会儿一个人在家里玩游戏,殿下把门一踹开,那行李拎得叫一个多啊。打开一看基本上都是吃的,我就骂了他一顿:“你怎么这么好吃啊?回老家吃了这么多天,还不够吗?这些东西我先收着啊。”   我们把车开走之后,他跟阿姨说公司里有急事,需要我们回去解决一下,就临时把自己的车开走了。看孩子出息了,也交了朋友,阿姨就吩咐多带点土特产过来。   我当时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让殿下再沾染蓝道,殿下也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最多不过一年就离开蓝道。他知道我与熏子有约,等我和熏子再次相见之时,就是他退出蓝道的日子。他说这叫双喜临门,本来这也确实是件好事。   过了有小半年昏天暗地的日子,一天打电话跟小礼闲侃,他说过两个月就要结婚了,叫我一定赏个脸,过去吃个饭,我说考虑一下,因为最近事比较多。   接着,我们就开始对战了。   “真不过来吗?我看一下啊,这里是,九楼。”   “别,哥啊,我去还不成吗?”   “红包打多少?”   “五百。”   “我到十楼了。”   “一千,一千。”   “还在往楼上走。”   “你别啊,我这闹金融危机呢,再不行我凑凑,一口价,五千,行不?”   “这还像话。”接着他的声音变得很沉重,让我感觉有点压抑。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方啊,你也知道,我一直有那么个心愿,想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个饭。你要是有小貌的消息呢,就帮我去找找,咱一家人聚聚,好不?”   “还有多长时间?”   “五一的时候结婚。”   “还有俩月,对吧?我立个军令状,如果到时没把他带回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听到了电话那边轻微的抽泣,他是一个不太爱说话的人,至少我认识他之后是这样。很多的时候,他更愿意一个人承担着所有,但他到极限了,我必须给他一个承诺,然后竭尽全力地去兑现。   我不轻易作出承诺。自从出了浙江之后,哪怕只是风吹草动的消息,我也会打破砂锅问到底。有时我挺怨恨陆小貌的,怪他太不懂事。   曾经有道上的朋友向我讲过陆小貌的一些行迹,我也亲自查证过,但均无收获。现在时间不多了,我必须主动出击,找到这个失踪已久的人物。对,他是个人物。   后来,小哲来电话说,他一朋友在云南一偏远山区的赌档里似乎发现了陆小貌的行踪,我准备赶过去看看。   来龙去脉我都详细向殿下作了汇报,车哥也表示要跟过去。不过他始终是个有工作的人,就没带他,然后与殿下一起赶赴云南。 第15章 寻人之旅   在火车上跟一个经常跑云南的商人聊天,不聊可能还好一点,聊完后我才发现,这哪是去找人啊,这不是送命嘛?   “在云南,多提防着点,别犯事,不然小命堪忧啊。不过也没事,只要你们不往边境那边去,不去赌钱,一般不会出事的。”那商人说。   这话一说,殿下的脸又白了,跟Led的显示屏似的。这两个条件我俩刚好符合啊,不会真这么欠收拾吧?   初来乍到的,我打定了主意,只要一出事,就立马找个卖彩票的地方,下一大注。   “能有什么事,下车老姚就会过来接应,跟我走,错不了。”出千需要操心,行程还要出力,还得安抚殿下的情绪,我这不成袖珍版奥特曼了吗?   老姚据说是小哲的朋友,通过小哲我也知道了此人不少的英雄事迹。老姚是他俗家姓名,我们则管他叫尸长,就是喝完酒之后,那个负责收尸的人。那家伙,拿我们湖南话讲,那叫玩得傲,与我是同行,挺仗义的一哥们。   既然是同行,就免不了对他的千术做些点评什么的。虽然同是出千的,跟我们玩得却也不大一样,他最爱干的事情是算牌。这活可不是一般人能干的,再困难的手法摊我身上我没意见,叫我算牌我可做不来。   算牌也是蓝道中的一个门类,不过国内的老千能将其运用自如的特别少。而在国外,这得算是个大门大户,有人就专攻这一门。我不能真正意义上进行算牌,不过可以用其他方法做到和算牌差不多的效果。老姚算牌跟我走的路子差不太远,即用标位进行跟踪,再通过出来的牌,测算其他的牌。标位与挂花不同,是一种少有人用的方法,不是手法。   到站之后,我挂了个电话给老姚,他风尘仆仆地杀了过来,拿着把雨伞在出站口四处张望。根据小哲的介绍,我们一见钟情,不,一见倾心,不,一发不可收拾,找恰当点的词还真不容易,总之,我一眼就把他认了出来。   “姚兄,在下方少,通过电话的哈。妈啊,你这长得太抢镜了。这是我兄弟,殿下。”   跟国家元首会面似的一一握手,我跟老姚握一次,老姚跟殿下握一次,最后我跟殿下还握了一次。   这什么毛病?殿下以为这是那里的民风,认为是我忘跟他说明了。   出了站一车直达,我抬眼一望,哟,这到柬埔寨了吧?   “老姚,把情况做一下说明吧。”下车之后,我认为是安全了,问道。白跑一趟没事,万一是叫我到这儿来赶局的,我可就真没有时间陪他们玩了,还有要事在身呢。   老姚把我们领进了当地的一间民房里,还说是租的。真不容易,这房子,搁我们那儿都是用来放柴养猪的,在这儿怎么这么吃香呢?想不明白。   三个人坐在桌边,老姚给我们沏了杯茶,然后说:“小哲详细说过你要找的人的情况,我认为应该错不了,年龄相符,相貌特征也比较接近,就是他说的头发是三七分,我看了一下应该是六四分。”   我一听急了,感觉这事忒不靠谱了,谁没事跑这么远,看人头发几几分啊。   他又接着说:“我们交过三次手,我都没看出来他出千,我跟踪牌的时候才发现他跳张了。听大家喊他的名字,叫柴哥。我这边情报也就这么多了,剩下的事情,还是由你亲自去确认比较好。”   “好,奉承的话我不会讲,既然是小哲的兄弟,我想也没有那个见外的必要,这事办完之后,我再行感谢。”我说道。   “屁话,那边可吩咐下来了,要好好伺候着两位。我就是听小哲说过你的事,听说你手法很硬,还破过不少局。到这边来的吧,要不手法硬,要不走偏门,而且还偏得厉害,否则家里可没那么多钱来赎人。”   我都不知道他想要表达些什么,也没听他说出个所以然。他把手伸到口袋里,殿下条件反射一样也往口袋里掏。殿下拿出一包烟,老姚拿出一副牌。   “这个,我懂。”我一看牌,就明白了。   他们这边也是什么都赌,但我们要去的地方,只赌纸牌二八杠。我想这边防地带,应该属于蓝道前沿,必定戒备森严。他把规则一讲,殿下的下巴跟漏了水似的,一口茶全漏腿上了。   我也算是赌过千山万水,不设防的局也有,但没听说过有这种空档给人去钻的局啊。   二八杠用到的本来就只有三十六张牌,决胜的也就两张牌,一般老千都挺钟爱这种玩法,但有些地方的规定把这些漏洞都堵上了。这会儿一听我才明白,原来云南是个民风纯朴的地方。   按他们算牌人的眼光来看,防人也就是只在手法上设防,这些对他们的阻碍作用都不是很明显。所以,他不明白殿下的下巴怎么会漏水。得亏我没喝,我喝会喷老姚一脸——这防的不正是我们这号人嘛!   上赌桌之前,我想得先把这游戏规则讲一遍才行。   二八杠,江浙地区民间赌徒原创赌法,因为规则简单、公平,曾风靡一时,并迅速占领各赌博场所。麻将是取四十个,三十六个筒子,加四个白板;纸牌则是取三十六张,两张牌的点数相加之和为定夺大小的依据。如果说诈金花是一种聪明人之间的游戏,那二八杠就是老少皆宜的玩法,精通十以内加减法的人,即可上桌,过目即可速成,一日便能精通。   比较大小时,最大的是对子,比对子小的是二八,就是二加八。再就是点数,相加近九点为大,过十点取尾数,最小的是点数相加为十,俗称比十。   参赌的人最少两人,最多我也没去统计过,反正有很多就对了。牌只能发四家,外头押钱少的没有资格看牌。   座次也有名称,庄家千百年来都是一个叫法,其他三个位置不同地方的叫法不一:天门、出门、末门;上门、下门、砍门……要没到过些地方去赌,还真是不知该进哪个门。之前也说过,座次都按上家来排,要不就一、二、三、四号。   至于庄家这个活计,有钱就能上,还有就是每个地方都为各种赌法制定了一些防老千的规定,虽然没见哪种方法真的奏效了。   晚饭过后,我独自拿了张椅子在外面乘凉,心想:万一是陆小貌怎么办?万一不是陆小貌怎么办?   后来殿下过来指点迷津:如果是陆小貌就敲折他的腿拖回来,不是陆小貌就别让人家把自己的腿给敲折了。   我第一次不是奔着桌上的钱而上桌,显然要上桌也是个麻烦的过程,不过老姚说很有把握,叫我们放一百个心。   赶了很远的路,我们终于到了一个其貌不扬的赌档。我对赌档这种东西比较了解,毕竟自己也在里面做过,可就是没见过这么拿不出手的赌档。这要放在其他地方,不用开门就直接歇业了。   老姚拍着胸脯跟赌档的负责人说我们是他远房的“亲戚”,我们是大老远被他动员过来的,不容易。赌档里的人也挺上道,有生意上门就成,什么关系不关系,只要有钱就是亲戚。   边上两桌已经浴血奋战多时,几个哥们正挥汗如雨。   我扫了一眼,还有几张桌子是空的。我是以老板的身份进来的,殿下是个随从。为了这事,我被他数落了一个下午,午睡更是直接免了。   我凭借对赌档的了解,一屁股坐在一张桌子上。果然不假,照新的暗号来推算,老姚揉了一下眼睛,是正确的意思。这能假吗?桌上写着三个硕大的字:二八杠!   坐定下来之后,陆续有人过来了,我都不带抬头就跟他们玩上了。庄家我懒得去抢,这机会得留给那些后辈上才是,只要能等到陆小貌出现,我这趟局就算是赶完了。   可没人跟我说过,这破地方赌这么大啊,一会儿工夫我就快见底了。桌上坐着的当然只有四个人,老姚跟我坐对家,其他两家不认识,上手是一个中年男人,下手还是一个中年男人,不同的是,下手是庄家。   正所谓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出于无奈,必须出手了,否则陆小貌没出现之前,我就得离开了。   我们正交战得难分难舍之际,陆小貌已经来了,他站在一群赌徒后面跟着扔石头。   扔石头是一种下注的方式,就是放的钱不多,买点外围,放在我们湖南,这玩意叫打鸟。   一开始我并没有注意到他,只是全神贯注地盯着桌上的钱,基本上完全进入了一个老千的角色,把那事差不多给忘了。   老姚做了一个不明显的动作,提示我有情况。第一次我没读懂,以为有人要搞动作呢。有动作好啊,有动作就有收入嘛。后来我一细想,不对啊,有动作他是不会给我暗示的,难道出事了不成?   我低眉凝目,扫视着这一片不大的地方,实在没看出有什么异常,后来又扫回来的时候,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陆小貌已经来了。果然跟相片上有点不一样了,还真是六四分。   一个算得上清秀的小伙子,打扮高调了点,长得也跟小礼一样,非常上相。殿下已经站在了他的后面,我本来想直接把他拖出去,敲折他的腿再拖回去,但又想起了小礼的话,说这小子在千术上的造诣远胜过他,我也算是混了这么多年的蓝道,自信有两把刷子,就自然而然地对他的手艺非常好奇,想把他拉到桌上一块来玩。   跟殿下过了几个暗语,他明白了我的意思。   这一锅牌(庄家上庄到下庄这段时间叫一锅)也已经打得差不多了,我还没来得及跟庄家大哥套近乎,他就回家看电视去了,然后又一屁股坐下个中年人。我不敢确定这人是否跟陆小貌有关系。   庄家在经历了一番“金融海啸”之后,他的牌被视为不祥之物,给丢掉了,然后档子里又拿出一副新的扑克。牌刚放到桌子上,就有热心群众上去帮忙把牌清出来,一顿洗一顿搓。虽然我想告诉他,这不顶个蛋用,但一看他那天真无邪的模样,也不好当面说出来。   新任庄家上来之后,就继承了上一任庄家的传统。站在后方的陆小貌却依旧不动如山。我粗略估计,陆小貌只是维持在一个平衡状态,即不赢,也没输。这我看不懂,又不用溜局,装什么正人君子?   哦,对,他还没触到牌。   陆小貌押钱的大小还是和以前一样。他位置换到了我的上手背后,刚好能与我眼神交流,虽然不是那样的含情脉脉。不过好像是出了点情况,他似乎有点如鱼得水的感觉,这让我感到有点不安。也就是说,他可能已经有了动作,而且还瞒过了我的眼睛。我觉得,他能看到牌,但这又好像说不过去,因为他站在那个位置上,是不可能做到的,在桌子底下还是可以的。   在这个过程中,他触牌的机会也就是洗了一次牌而已,不过他手上的动作我有意无意地看了两眼,并未见异常。散家中也有不少人凑过去洗牌的,不足为奇。   从这一点进行分析,如果只是洗了一把牌,而牌发生了转变,那我不信。以我的经验,神棍也干不了这个。这也是让我感到不安的地方,我不相信,他能到这种程度。这让我颜面何存?   我和殿下倒是有一种玩法,殿下出手做辅助动作,其他动作我来完成。比如,他会在我缠住其他人的时候将扑克换成一副特制的,而这副扑克产生作用的时间,最少都要间隔半小时以上。首先,殿下要处理好刚才调换下来的扑克,其次要淡化他们的记忆,再剩下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我还是想不明白,他们两个语言上的交流跟众赌徒是一样的:叫嚷,吵闹。虽然信号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得到很好的传递,但似乎没那个必要。我跟殿下出场,我就一般不赢钱,赢钱的事殿下负责。如果他们也是个组合的话,陆小貌又为什么会进这种明账?   如果是庄家的问题,首先就无法解释,为什么要通过陆小貌这一关,他起的又是什么作用?为了多一个人分钱?没道理吧。   终于,我上手这号人也被挤走了,没人理会他的哀伤,大家都装斯文人,谦让着究竟谁坐这个位子。好像陆小貌跟他们很熟,被举荐成了看牌人。   当陆小貌的屁股坐下来的瞬间,我想,终于齐活了。 第16章 二八杠   我心里已经拟好了计划,得让陆小貌知道我的身份,跟他在这里真正较量一次。   我当时心里是这么想,出手大方点,千年道行一朝上!   看得出来,老姚在收到目的达成的信号后,就不再理会这尘世中的喧嚣,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看起来,他也想与陆小貌一决高下。   闲杂人等被已经确认的三个老千清了场,这一锅牌完事,陆小貌做庄。我心里暗骂,这人生地不熟的,还真是不方便下手。就这方面,他们占有了一定的优势。   座次顺序是这样的,我坐在靠墙这边,接近窗户的位置,陆小貌坐我上家,老姚依旧是对家,下方坐的是刚才的庄家,后边是一大群喊打、喊杀的热血青年。这场面我相信坐在这里玩牌的人,已经是司空见惯了,不会因为这种无形的外力而对出手产生影响。   同时,为了表示对新庄家的欢迎,牌又换了一副新的。洗第一手牌的还是陆小貌,同样未见异常。   一般情况下,庄家洗牌也没用,其他闲家还要洗牌的,洗完还得打点,但这个时间对于我和陆小貌来说,都是足够了的。陆小貌第一把牌是怎么发出来的,我都不知道。这玩意都知道了,后面可能就玩不下去了。   为表示对新任庄家的信任与支持,我出资五千,表示对这个项目很看好。按我的猜想,经过刚才的交手,演局也差不多了。要实在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我也不会客气,若是真凭运气的话,我为什么要怕他?没道理嘛。   庄家开出来是9加3,两点。我翻开一张,是张A,只要不是张9,我基本上就能赢。只是牌是刚开封的,我还没来得及挂花,不知道前面躺着张什么。跟后面的赌徒一样,我血压立刻飙升,心跳加速至一百七十五。   后边一哥们明显憋不住,冲着我手里的那张牌一个劲地吹气。我并不介意他冲着我的牌吹气,但真的不喜欢他的口水把我的手给弄湿了。我用精湛的技术把那张A的花先给挂了,再跟那哥们一起吹,把牌打开,然后再挂上花。一张大吉大利的黑桃4为我方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怎么说第一回交手,也是我赢了不是?   后边那哥们显然还没缓过劲来,居然跳起来“耶”了一声。哎呀,我当时要呕的势头那是相当猛,看来赌这玩意真厉害,不仅老少皆宜,还可返老还童。   点着庄家赔过来的钱,后边那哥们冲我笑了一下,我回了个笑脸。我想,他始终认为这一局赢了,跟他那口仙气是脱不了干系的。虽然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还是希望他能尽量文雅一点,毕竟这么吹,一副牌玩不了多久。   我又押了五千,后边那哥们递过来一根烟:“哥们,手气不错啊,跟你走了哈。”   我把烟接过来,心想:行,懂得做人,带你赚点。   可这不是我家开的饭铺啊,说赢就能赢?前面的这一段时间,按以前的套路,我会稍微作一下准备,如果能力够,就会稍微输出去一些,如果不够的话,上手就捞,能捞多少是多少。   主动权并不在我手上,我只是把牌挂上花,在洗牌和切牌的时候掌握点主动权,再把信号传到殿下那边去。本来用这种方法就比较被动,而且还不敢确认,已经栽了好几次,殿下还以为我这是要溜局呢。   就连站我后边的那哥们都撑不住了,把我当明灯搞,买我对家去了,老姚笑得那个于心不忍啊。我现在就连是什么情况也没弄清楚。殿下也收了手,押钱渐渐小了,他知道我这边出了问题,而老姚的作战方针也被打乱。我躁起来了。   花最少挂上了一大半,我决定不把注意力放在这上面了。陆小貌把牌拿在手里,我切了一下,发出来的第一张是4,黑桃4,错不了,第二张应该是张方片7。这一把牌下来,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他在跳张。   绝对不是残影这种做法,残影是我耗了非常多的精力磨合而成的千术,对每一个细节,我都非常清楚,有这个动作,我没道理看不出来。这也就排除了出二张,单纯的二张没有手法或者其他方法的辅助就是鸡肋,没什么作用。   底张或是底二?也不可能。从老姚家那先发牌,4在老姚那里,而7在我这里,中间那一张确实可以用底张,但显然底张没动,因此底二还是有嫌疑的。不过切掉的那叠又被放了回来,没有被还原,还原了4和7就不会发出来了。难不成是中张?   中张我没在赌桌上用过,虽然我发起来挺溜,但那玩意对我来说没用。陆小貌显然没有用中张,取中张的人毛病特多,首先要留间隙,没间隙就插跟指头。最厉害的莫过于用牌来进行标位,但是这也绝对逃不过老姚的眼睛,他也觉得不是中张。   而换牌也不可能,换牌的话,就根本没必要在我与老姚之间跳张,这不多此一举嘛?   想着想着,我发现自己的思维又在往胡同里钻,于是赶紧打住往发牌上考虑的想法。难道是道具?   应该不至于啊,能这么逊?这种局还抄家伙过来了?   想着想着,我发现我真成了个二B,把花全部挂上不就知道了嘛。   那会儿刚开押,我以一个失败者的姿态,等待着下一局的开始。我忽然笑了,好在不明显。我感觉得装成很有钱的样子:“妈的,今天钱带少了,就带了五万块钱,玩不了大的,我这门押一万。”   有人表示衷心地看好,有人对我这个二B不屑一顾。   然后我又加上一句:“我来洗牌。”   赌桌上就这样,谁下注大谁说话,虽然有人看不惯,却没人放半个屁出来。   我把牌拿在手里,尽量把挂了花的牌洗在一起,然后架了个桥。说实在的,我心里挺没底,桥架得虽然很有技术含量,但不能保证别人往这切啊,那这一万块钱不就打水漂了嘛。   洗完牌之后,我通知了老姚,所以牌是老姚切的,可惜的是挂侧花与挂背花不一样,往背面挂我记十来张没问题,但挂侧花完全靠强记,五张就是我的极限了,就这还得赶上心情好的时候。   陆小貌那罪恶指头把牌侧遮得那叫一个严实。我心一横,我不是放了一万块钱嘛,看着你发牌不算过吧,当然我也没站岗似地去盯着看。终于,这一把牌解开了我的疑惑,却令我更加疑惑。   陆小貌开出来7点,我一对3,我赢他,但这一对3是他凑给我的。算下来,我应该手里会有一张3,但第二张3,绝对不是个巧合。   这是谁家祖坟开了吗?玩到这个点了,还照顾别人的情绪?我把他赔的钱扫过来,又跟他说了一句:“我就算好了牌路,老子押6,中了吧?”   我这不输不赢的,这话一出来,既没人反对,也没人同意。   我是想提醒他,但是他好像没听出来这弦外之音。得,我还能直接告诉他这是受小礼之托不成?   我听到边上的人都叫陆小貌柴哥。我心里有了点眉目,然后回过头去,对殿下说:“哎,陆小礼结婚你过不过去啊?”   殿下考虑了一下,答道:“要去要去,多少年都没回去了嘛,肯定要去聚一下啊。”   果然,陆小貌跟电打了似的,手有些抖,站外围的人都能看出来:“我肚子痛,我出去一下,你们谁来顶我?”   这借口都行!等他再回来的时候,物是人非,高潮都已经过了。现在还有些不肯让步的赌徒,在边上嚷着要战死沙场。换平时我没意见,可今儿个还有任务,就不能奉陪了。   反正始终是没赢钱,我鼓动着周围几个赢钱的哥们喊散局。陆小貌还没弄清楚情况,局就散了,散得莫名其妙。   殿下是赢得最多的人之一,但始终是个扔石头的,也就不用给喜钱,老姚就得破财免灾了。   按计划兵分两路,我与殿下一组,老姚带钱先跑路。出了门之后,有一条路,向前走一段是个十字路口,老姚往右拐,那是反方向,而我们则继续往前走。为了避免麻烦,我们也是猫在赌徒的后面走。我们与陆小貌之间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他走在前面,知道我们跟在后边,便故意放慢了步伐。直到其他赌徒把我们甩出相当远的距离,我跟殿下才凑了上去。   “哥们,稍等一下。”在我们步调加快,刚超过陆小貌的时候,一个声音响起。这是陆小貌的声音。我那一刻的心情,是难以形容的激动,但又假装什么事都不知道:“柴哥是叫我们吗?”   殿下比我装得更厉害,直接没听到。   “两位哥们是江浙一带来的吧?”   “你是江浙来的吗?”我对着殿下说。   “你才江浙来的呢,你全家都江浙来的。”殿下知道事情已经差不多妥了,该怎么说怎么说。   “不好意思啊,我们是湖北来的。哦,对了,请问柴哥贵姓啊?”我问。   “陆。”   “陆柴吗?这名字好啊。”我带点挖苦的意味说道。   “陆小貌。”他又讲道。   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路上也没路灯什么的,但是能看到他身后有一个电线杆子。我抓着他的衣服把他挤在电线杆上,二话没说就一个巴掌呼了过去,光听声音就很解气。   殿下急忙把我拉开了。陆小貌一只手捂在左脸上,好像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别动手啊,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殿下劝着我,又回过头去对陆小貌说,“啊,你看你也真是的,我都恨不得打一你顿,难怪方少会动手。”   这真把殿下搞急了,他以为我会搞出什么名堂来,就一本正经地教育起陆小貌来。其实我只是听陆小貌说自己名字时那不急不慢的劲儿,气就不打一处来,真恨不得揍他一顿扎实的。   “这是替你哥打的,他找了你六年,你还是个人吗?”我指着陆小貌的鼻子。殿下怕我又动手,把我拉开了。   “一大男人为你掉眼泪,你怎么好意思?我告诉你,要不是你哥拜托我来找你,你死都不关我事!”   陆小貌忍不住了:“你以为你是谁啊,别说这事跟你没关系,跟你有关系,我陆小貌也不买你的账。”   本来我出手,还带点打是亲的味道,听他说这话,我是彻底火了,就想抓着他的头发往电线杆上磕,磕醒他,但被他躲开了。我又想在地上找个砖头什么的,把他拍醒也好啊,可实在没找着东西,就抄起鞋子追他。   陆小貌也没还手的意思,只是躲。   殿下一看坏事了,事情搞大了,喜事快搞成丧事了,就过来拖我,还一面语重心长地跟陆小貌讲:“赶紧道个歉啊,这是你哥过命的兄弟,为了你的事没少跑冤枉路,打你一巴掌怎么了?他有资格打你。”   一听这话,我顿时感觉很委屈,好像打一巴掌少了似的。我没说话,站在那里,陆小貌也没说话,盯着我,好像真有点怕我了。   “你哥过两个月就要结婚了,叫方少来找你。方少这些年也是满世界找你,没少跟我唠叨你。”   看着殿下这语重心长的样子,我气也消了,在心里犯嘀咕:我跟他混到一块有几年了?   我估摸着,我这一上来就是一巴掌,这待遇那小子自然是受不了。   “我首先道个歉,但我有我的想法。”   “你有什么想法?不能回家啊?你还有想法?”我反正被这小子给气坏了,嘴里就没一句好话。   殿下丢了根烟给我,又丢了根烟给陆小貌,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他说气话呢。”   “谁说气话?我生气了吗?”我狡辩道。   “你大爷的,你还跟我杠上了是吧,欠收拾是吧?”殿下指着我。看起来我再跟他反抗两句,就会被他给收拾了。我发现自己也有不对,别人都说是有计划的。我自己这些年来为这事费了些神,可不都心甘情愿的嘛。   “我哪敢啊,咱回去吧。”我搭着殿下的肩膀往回走,殿下回过头去看陆小貌。我低声跟他讲:“看个毛,要过来就会过来,不想过来还能拖啊。”   “不好吧,人家就搁那站着,你看你看,人家没过来。”   “你是打算在这过夜是吧?”我回过头去,冲着陆小貌喊道。   他走了过来,笑了,殿下也笑了。都笑了,我也跟着笑吧。我一拳打在他胸口上:“你小子想打回来还是怎么着?”   “打你大爷。”他也一拳打在我胸口上。   “上哪儿去?”其实我知道,殿下就关心这个项目。   “找个地方喝酒去呗。”我接话道,但又想到点事儿,“不行,我得把事给办了。”   我掏出电话,想挂个电话给小礼,也好让他放心一下。   “哎呀,都二十一世纪了,你懂什么叫浪漫,什么叫惊喜吗?双喜临门听说过吗?”这话听着靠谱,到底是殿下。   “反正我们呢,都没带钱出来,但这酒是必须要喝的,你说这怎么办?”我问。   “算我的,来回火车票我都给你们报了。”那小子说。   “少来,我们俩坐飞机过来的,全价票,头等舱,你报吗?”我不依不饶。   “没有,他瞎说的,什么头等舱,二等。”殿下补充道。   “打电话叫上老姚吧。”我感觉到浑身畅快,必须喝点才行。 第17章 刻舟求剑   我挂了个电话给老姚,说是要返程了,晚上凑一块儿吃个饭,顺便看他是不是要跟我们一起走。   那地方找个馆子吃饭真不容易,得打车到最近的一个镇上。我想要让我们自己找,估计是很难找到个吃饭的地方。   陆小貌把我们带到了一个川菜馆里,他说那里的味道还不错,然后我们找了个包厢坐下。我估摸着上菜起码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情,因为外边爆满。我转身出了包间,找了个商店,买了包烟和一副扑克。出商店门的时候,刚好碰到老姚下车,他提着几袋子行李。我凑上去接过两袋,把他带进了包厢里。   “哟,这哪来两位民工叔叔啊?”殿下看我们这行头,不禁笑了起来。   “靠,我哪知道,他这左一袋右一袋的。”我顺手把袋子扔到了旁边,然后坐了下来。我坐在靠门的位置,按殿下的说法,我是负责端盘子的。   “菜暂时还来不了,先喝点?”老姚坐下来之后,就忙活这事。   “你别光叫唤,满上啊。”殿下也对这事钟情。   “我还有任务,先不能喝醉了。”我把扑克掏了出来,“你们俩先喝,我和小貌探讨一下专业上的知识。”   陆小貌坐我旁边,看我把扑克拿了出来,也明白了什么意思。   老姚把酒倒满之后,从一个袋子里拿出一沓现金:“要不,咱先把这玩意给分了吧?放我这没利息,还不安全。”   “你跟殿下去合计,我们不参与讨论。”我转头对陆小貌说,“我的手艺是跟你哥哥学的,他说你的道行要比他高,我想看看。”   “可以啊,首先我们要把这关系给确定了。你从我哥那学的手艺,那算起来,我就是你师叔,对吧?”   殿下停下数钱的手,瞪着我。   “你看我干什么,赶紧叫师叔啊,这孩子,真不上道。”我又转头对陆小貌说,“你打算公报私仇是吧?这个先不谈,拿家伙说话,要没那个本事,做我师叔,那我得有多少师叔?”   我跟陆小貌进行了一场千术公开赛,一场甚是过瘾的比拼。   我才刚把扑克的薄膜纸给揭掉,陆小貌就把扑克拿了过去,看了看:“扑克质量还行,说要玩什么吧。”接着他就把牌洗了一遍,又递了过来。   我把牌接过来,洗了几下,然后递过去示意他切牌。他把牌切掉,我发了六张牌,一人三张。   “你的牌,皮蛋最大,比我的小。”我没动用其他的手法,只是把两家的牌都看了一遍。   “但我不会下注,下注你也不会跟牌。一对9加一张老K,玩玩也可以。”   我的牌的确是一对9加一张K,这又让我感到有些吃力。刚才在赌桌上他跳张了,我就没明白过来。并且他究竟是用什么方法知道自己手上的牌呢?看来他知道这组牌的顺序。用跟踪法不可能这么底气十足,就连老姚都没有这个把握。   我把牌拿过来,换掉一张K,变成三个9,同时一张牌入袖。我想这个动作做错了,这不让陆小貌捉贼拿赃了吗?   “你不怕断手吗?我哥会教你这个?”   “陆小礼是没教我这个,但你有把握说我换牌了吗?”我把那张9扣在手上,还回牌堆,又移牌到中间去,抓是别想抓了,“你如何知道我手里的牌?”   “跟师叔请教问题还不算丢脸,好在我这种情况也不多见。”陆小貌品了一口酒,慢慢道,“挂花,挂侧花。”   换牌的时间是在接过牌的瞬间,将扣在手上的牌,与接过来的牌进行对调。至于换掉的牌自己处理,这要看个人的意思,大部分人愿意将牌放回口袋。   我听他的意思,是把牌换掉了,但我不相信,因为离我这么近的距离,他把牌换了下来,而我却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也太不把我当回事了。   “牌换掉了吗?”我歪着脑袋问。   “我可不想断手断脚。”他也只是简单地作了回应,表示并没有将牌换掉。   那就的确是一个奇异的手法了,竟然并没有将牌换掉。陆小貌后来把这个手法告诉了我,窍门就在于洗牌。   我挂一整副扑克的花,大概需要十五秒的时间,这是状态最好的时候,大多老千都长于此道。数牌的时候挂花,我虽然并没有在桌上用过,但练得很勤快,自信比我快而挂得比我好的没几个。   而陆小貌的这种方法,能在瞬间完成,真的是在瞬间,长不过五秒,再长就不能拿出来用了。   我挂花用的方法,前面讲过,就像一个班的学生,每个人有一个座次,比如第7排第1个,我们可以简称为7-1。其实还有更简单的方法,我们可以给他编个号,比如57号。这样,只要是57号,我们就知道,是第7排第1个。可能放这说没什么区别,但放在扑克上,差异就很明显了。这意味着,两个记号被一个记号替代,而更能快速地辨识。   陆小貌的挂花术,也基于这个理论,只用一个记号表示一张牌的位置。不过这有一个难倒了一票人的问题,挂侧花不像挂背花,可以有很大的空间进行第二种特性的放置,挂侧花只能有一个记号。   其实问题的答案往往很简单,虽然我跟他用的不是同一个路数,但我不得不承认,就这个千术而言,他技高一筹。   他决心开发这个挂花术的时候,特意去了一家扑克生产厂,打了几个月的工,目的就是想要了解印在扑克上的图案所蕴涵的意思。   关于扑克出厂时就有的记号,我不愿在此详述。原因非常简单,这会造成一种混乱,混乱过后就是泛滥,而泛滥过后,又是革新。一个连我都非常钦佩的千术,我不愿它遭遇如此的不堪。故此,我将其深埋心底,我能讲的是,扑克牌在出厂之后,大都是有迹可寻的,只是因厂家和制造工艺的不同而有所区别。真正不能被识别的,就是那种带白边的扑克。   能写出来分享的,是原创于陆小貌,号称最为快速的挂花手法。他在我面前展示过几次,我均无察觉,确实是一种非常厉害的手法,更是一种非常大胆的方法。   他说他只用这一招,赌遍了大江南北,未逢敌手。如果真要在那个二八杠的台子上与他对峙,我赢的希望非常渺茫。当然这有个前提,如果牌在我手上,我绝对会让他渺茫。   其名为:刻舟求剑。   意思很明确,就是在挂上花之后,利用记号来追踪扑克的位置,然后再用精湛的手法取出来。   在剖析这一招千术之前,我想先说说如何让发底牌近真(赌场中的一种说法,指尽量自然流畅,而不让人察觉到手中有动作)。了解了这个之后,再来理解刻舟求剑的疯狂,就不再带有那种浓烈的神鬼色彩了。   发底牌,自称老千的都会用,是最有效、最直接的千术手法之一,虽然时过境迁,但依旧无法遮掩住它那霸道的杀伤力。我想讲的是,如何近真。   我出底牌的位置,是在食指与中指之间,好多人说练得好的是从中指与无名指之间,这完全是个操蛋的说法,真正从中指与无名指之间出牌的,是外国人,因为他们的牌略宽,需要横着推牌。中国人学什么不好,学这个!   陆小貌的出牌位置更邪,无名指与小指之间,用右小指把牌带出来,中指承住,再发出来。我就不理解了,虽然他手法有比我优胜的地方,但花的时间,足够生一个孩子了,有那必要吗?   首先是持牌的动作,左手食指扣住牌,拇指压在上面——多数人都是这样握的。食指握的地方是关键,拇指得放在整副牌的前端,大概遮住扑克三分之一的样子,其余三根手指,指尖要超过整副扑克,这样在视觉上就会给人留下一个印象,即牌完全被关住。从物理的角度来说,视线无法穿越。这样一来,这个动作就有了两个作用:   一是食指放的位置,正好遮住了底下那部分牌,出底牌的时候,就不会被直视到。   二是给人产生一种强烈的暗示,即牌只能从上面出来,其他地方是不可能出来的。   但握牌的手要保持自然,不能僵硬和有蓄力的感觉,否则会适得其反。   这是还没进行动作之前要做的事情,开始动作之后,又有很多事情要做。   左手拇指负责推牌,这也是大部分人习惯性的动作,而这个动作,恰好给老千提供了一个机会,一个用动作误导赌徒的机会。   左手拇指发每一张牌,都要推动,但来回的动作技术含量不同。真推的时候,也就是发顶张的时候,左手拇指习惯在右手接到牌的同时翘起来,还到原位。   有人认为,假推的时候,左手拇指应贴着顶牌回来,因为它要负责将顶牌带回来,这是不对的。而半数以上的老千,觉得真推的时候,拇指应贴着牌回来,这也是不对的。遇上行家,一眼便能洞悉。   还有一些老千,不理会这些,心情好想怎么发就怎么发,这部分人就没有探讨的意义了。   我说过,我认准的就只有一条:最接近正常动作的出千动作,为最成功的千术手法。   所以左手拇指,还是要抬起来,但抬起来是比较讲究的,这当中既要把顶牌复位,又要跟真推拇指回位的动作一致。很简单,用指尖的肌肉带回来就行了,要做到欺骗眼睛的程度那才是这个千术最困难的地方。   进行这个动作的同时,右手也要同时进行,动作并不比左手少。右大拇指要触到牌面,不管是底张还是顶张,拇指在下压之后,把牌带出来的瞬间,拇指本来是平的,指甲正朝上方,但牌出来的瞬间要做一个错误引导,这时指甲应该向内。这样拇指就是个动态的物体,焦点就被聚了过来。   再就是右手食指,食指的动作简单,差不多能接触到左手食指就行。当然,这样做是有目的,为的就是在底牌出来的时候打掩护,把底牌完全遮住。当然,这个过程只在一瞬之间,太做作就过了。   右手中指是最重要的一根手指,它的位置应始终在右手拇指的稍前方,负责接牌,出底张时则自然是负责取牌。   在做这个动作时,会引起一个不小的麻烦,即声音的处理问题。不要小看这个问题,虽然场子大多吵得很,但偶有安静的时候,尤其是下了大注的时候。   有一个误导常人的观念是,出牌的速度越快越好。其实,出底牌的速度应该比出顶张稍微慢一点。出顶牌的时候,会有摩擦的声音,而出底张声音则完全不同。出顶张会有一个持续的声音,而出底牌时是短暂的一声。如果底牌出来的时间过快,对比就会很明显。如果将速度放慢,将起到一点作用,让底牌也会产生一种摩擦的声音。   当然,最重要的不在这儿,而在于左手握牌的角度。这个角度将直接决定声音的差异。   为了掩饰出底张,很多老千通常都会把牌向内侧稍倾,这样一来,顶张声音更为明显,而底牌声音也更夸张。因此,左手持牌的角度,应是平行的,而不能往上翘,往上翘虽然解决了很多麻烦,但直接引出了一个问题,即动作不正常。   再说说这两种声音的处理。由于人思考时一般都是先入为主的,这导致很多人去找底张声音的麻烦。这就不对了,人家本来就是通美声的,你非得要求人家唱通俗,它不是干这事的啊。   解决的方法就在于顶张的声音,尽量将顶张的声音和底牌的声音接近,然后再去要求底牌的声音与顶张的声音相配合。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两者的声音会完全一致,声音的问题也就不再是个问题。   这个问题解决完之后,剩下的就只有一件事情了,就是牌发到桌上去之后,会有“啪”的一声——实际上是两声。这是顶张才有的,而底牌要制造出这个声音的关键在于左右两根中指。   第一声的来源是顶牌的尾巴压在一沓牌的右上方,而脱离之后,由于拇指的按压,已在手中的牌会与整沓牌刮擦而产生声音。   第二声是发出顶牌后,右拇指将牌夹在中指之间,食指在前,扣住扑克,拇指将牌下压到桌面,使之与桌面摩擦产生声音。   取出底牌之后,正常出牌也会有声音。复制第一声时用左中指进行,牌取出来之后,左手中指承担一沓牌的牌的角色,同样拇指下压与左中指脱离,产生声音。   复制第二声比较简单,牌在发到桌上的瞬间,右中指将牌右上角稍稍勾起,同样拇指下压,抽出中指,使牌与桌面产生声音。   说右手中指负责取牌时的动作,应该保持是非动态的,也就是不能引人注意,只要随着手动而晃动即可。由于要制造桌面上的那一个声响,中指会有个抽回的动作,所以在发正常牌的时候,中指也应有抽回的动作,但不管是出顶张还是底张,都应该尽量将中指抽回的动作最小化。如果能以呈现静态的视觉效果而完成需要的动作,是最好不过了。   当练到底牌和顶张出牌动作,表象、声音都一致的时候,才可以去练习底二、中张这些难度较大的手法。   发底牌是我用功比较少的招式,所以讲起来也不像陆小貌一样,一套套的。很多人并不看好这种简单到白痴的方法,但打从学会起,到我洗手不干,我从来没有被人看穿过。虽然与其他方式一同进行是关键,但他本身所被赋予的那种强悍,不会因为众所周知而被遗弃。   发牌的手法差异非常大,但精髓就这么多,还是那句话,接近正常动作即可。   刻舟求剑,是一个比较变态的千术,以我当年的眼光来看是这样。关于这个手法,我并不是没想过,在赌档那会儿,我就想到了这个点子,但由于没有勇气去实行,以致在与陆小貌的比拼中,一直处于下风。   现在,开始正式介绍刻舟求剑。刻舟求剑,从挂花开始。   首先要解决的是挂花的问题,有两种比较直接的解决方法。   一是利用换牌,将整副扑克换成挂上花的扑克。我自信技术能过关,可胆量可能小了点,不敢玩这么大发的。   二是临时挂花,虽然时间长点,但比较保险。   在二者之间,我选了后者。   由于这事我并没干成,也就不能拿来说。   陆小貌的挂花术比较厉害,厉害的地方在于速度,我要做到那种程度不难,只是怎么就没想到呢?   如果可以不用指甲,那最好不用,因为这个东西大家都比较敏感,每个老千应该都曾自己配制过独一无二的挂花油,有了这种油挂花会非常方便。首先是没有痕迹,当然这个没有,是说一般看不到,要真没有不白挂了嘛,自己上哪看去?   这个千术的重要部分在于第一手牌,也就是刚开封的扑克,只要拿到了这个主动权,后面的事情就能迎刃而解了。我也相信大多数人愿意贡献出这第一次,毕竟自己也少了一块肉。   刚出炉的扑克有一个特性,扑克的排列顺序是有规律的,一共四组牌,这个时候挂花非常适宜。   出于很多很多的无奈,我不能将详细的方法写下来,可以说的是,在拿牌和洗牌的同时,左手拇指负责一组,右手拇指也负责一组,另两组牌由右手无名指负责,但三个指头中有一个是用指甲进行挂花的。   取牌,是整个挂花术的关键之所在,我败也就是败在这个地方,虽然是尽量取相邻的牌进行配对,但这个工作也是很变态的。   陆小貌曾经有三年多的时间在蓝道上销声匿迹,所以我们派出去搜寻的精兵强将,均无功而返。他就是在这个时间内,磨合刻舟求剑。   他说,在他练刻舟求剑之前,那时候的功力与我现在不相伯仲,但现在……说到这里他笑了,但被我们罚酒三杯,理由是歧视同道中人。   以他的道行,在那个阶段,整整练了三年。三年不是一个数字,而是夜以继日地练习。练习,不是一个词语,是在反反复复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或许开始可以用新鲜感抵挡一下,但一次次的失败,将你重新打回原点,那种懊恼,那种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感觉,足以让你停下试图前进的脚步。 第18章 准备返程   除了手法上的比拼,对千术以及整个蓝道的看法,我们也进行了非常深入的交流。   我们各自持着自己深信不疑的态度,进行了一场论证。   我的观点是,千术应融会贯通,取百家之长,然后以此为基础,再创出属于自己的技法。   而陆小貌则认为,千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只要将一种技法运用到出神入化,则已成。   我当然是以自己的经验来说的。跟小礼学习手艺的时候,基本上蓝道上常用的、惯用的、能用的,我都学了个遍,然后才去创造只属于我自己的手法。   陆小貌一口否定,首先他认为,我走的路是步他们的后尘,而那一段路完全可以不走。他的意思很明确,只要在各种玩法中,将一种手法练到极致,就可以了。他号称未逢敌手,我也确实没见过手法上能强过陆小貌的人:麻将,他可以做到换掉整手牌;骰子,他能够随心所欲地操控;扑克,更是信手拈来。   一时间,我不知道自己信奉了多年的理念是否真的正确,但不管如何辩解,我也动摇不了他的观念。有时候我就想,有的人穷极一生所追求的,不过只是别人眼中毫无价值的东西,而有的人,天生就有敏锐的方向感。陆小貌两者都不是,他是摸索出来的。   我虽然与他据理力争,但实力上的差距是看得出来的,我佩服的人不多,而陆家一门,占了三个。   轻狂而叛逆,技法高人一等,但不会自负。   这是我对陆小貌的评价。他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在手艺上对我进行人身攻击。我一再表明,我比他入行晚了好多年,但他不理会这个,只是说他哥哥怎么能带出这么个徒弟。   按难度来算,我的超强五式,是能够与他分庭抗礼的,只剩下越光与神临;按实用性来讲,当然是敌不过他的自由取牌的。完全可以想象,喜欢什么牌发什么牌,这是一件多么让人心动的事情,尽管过程让人流血、流汗。   越光与神临,这两个千术都是用在赌桌上的,而且神临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掌握得炉火纯青,很多细节都没有处理好,以致直接就被比了下去。这可把殿下乐坏了,我就弄不明白,怎么我出什么事,他老是跟捡了钱似的那么高兴。   我在心里暗暗发誓,终有一天要开发出超过刻舟求剑的技法。   有时候,我教一些朋友简单的千术手法,他们都说很难,但我感觉不到。然后我用左手去练,就会有深刻的体会。这等于是从头开始。不过千术练习有一个优点,那就是有些手法是相通的,比如发底牌,如果练得很好之后,再练习其他发牌手法就会感觉容易许多。当然,这也是左手验证法所验证出来的答案。   然后,我就莫名其妙地多了个师叔。陆小礼我都没叫一声师父,却整天叫陆小貌师叔。这情况,搞不懂啊。   “老姚,行程怎么安排?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凑个热闹?”我问。   “我回去啊。那边就不去了吧,我回去还有点安排。以后要聚的话,你来个电话,随叫随到。”   老姚看着我,我望着他,这话我怎么就不能理解呢?   回去有安排不能去,可以理解;随叫随到,可以理解;不能去,随叫随到,这玩意读不通啊。   “那你们呢,这行程怎么安排?”老姚回问道。   “我们也……”   “别瞎叨叨。”我打断了殿下的话,想想这小子就没什么好主意。   我对老姚说:“直接就回去,先去小哲那里,这事还是多亏了他的协助。再者,你不也说那小子过段时间有个大型的演出嘛,去看看。”那边的日子也还早,我想带着这两个小子去长长见识。   “我就不去了吧?”师叔可能是感觉跟人家不熟,不好意思蹭这个饭。   我没答理他。   “殿下去吗?”我咬牙切齿地向殿下问道。   “去,去去,哪能不去啊!这兄弟要搞什么活动,能不去捧个场吗?”   殿下是个聪明人,明白一个道理,要是不去,可能会面临经济上的制裁,所以他不能不去啊。   “殿下跟小哲也不认识,你跟小哲也不认识,你看他这心生向往的态度,你能不去吗?”我跟陆小貌说。   我淡定地干了杯子里的酒,安排妥了出行日期。   我们讨论着这些年来道上的一些变化。我最得意的一个看法就是,这条道将走不远了,基本上道上的人都有句口头禅:干完这票就收手了。   我虽然也跟着念过两遍,却没念出什么感觉,我明白自己还有些事情要做。什么是该做的?起码在退出之前,我应该有一份正当的事业才好。人说,人算不如天算,结局在意料之外,但都在情理之中。   这当中,要数殿下的理想最为洒脱,他想回家开个店,什么店无所谓,然后找个媳妇,过好后半辈子就成。   师叔想去念书。这话要在平常说出来,会让我们感觉他是不是起早了。不过在那个环境下说,我们一细想,还真应该这么做。   他所说的打算,也就是这个打算,赚够一笔,足够自己读书,然后可以让家里到一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境地。遇到我们的时候,是他出关刚不久。前期赚的钱,他寄了一部分回去。当然,那三年没出过局的日子,也是需要维持的。因此,他现在还只是停留在一个比上不足,比下还是不足的尴尬境地。   好在他老哥是个人物,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不用他去为这种事情操心。我忽然间想到了一件事情,陆小礼那小子走的时候还跟我贷款来着,怎么这么些年过去了,也没有个回音。   老姚是个比较干脆的人,这条道什么时候走不了了,什么时候再另行打算。   那天晚上喝酒喝到什么时候就记不得了,我一般喝醉了就不记事,这可就苦了老姚了。   第二天清早,老姚说要回撤。   我说:“你这大清早的就倒腾,回家相亲去啊?不能够啊,你这条件,啊,你这身段,往街上一站,那女的就直往上扑啊。”   “在这里待久了,认识些人,走晚了可能会不方便。你们在这儿休息,我自己过去就好。”   老姚把行李打包好,一副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愁容写在脸上。他的意思是让我们就不要去送他了,他自己可以搞定。我当然不担心他没钱买车票,但是意思不尽到是不行的。   殿下一直都是属于劳动模范型的,我真是恨不得给他颁发个锦旗。他直接拎着老姚的行李就下楼去了。忘了交代,这会儿我们在宾馆里。   师叔也说要跟着过去,我不同意。在这他应该也是张熟脸,万一碰到了熟人,那就麻烦了。虽然没在桌上闹腾,但我们昨天卷走的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所以可以不节外生枝的,尽量不多此一举。   我们负责送老姚回去,师叔则回去把行李搬过来。我担心他回去会不会有什么不测,他说除了被劫色之外,并没有其他风险。   此言一出,引得殿下一阵骚动,誓死要去保卫师叔的安全。劳模走了之后,我又多分了一袋行李。   “你看你这出息,靠。”我骂了一句。   殿下也不含糊,专业地进行了回答:“你不懂啊,事关重大,生死存亡在一线之间,我略尽绵薄之力,是责任,是义务,也是……”   “行行行,要去赶紧,别在这啰啰唆唆的,受不了你这个。”   我们分批出发,老姚还特地乔装打扮了一番,搞得跟要进城务工似的。他还叮嘱我说这是上策。   把老姚送上了火车,暂时平静了下来,我掏出电话给小哲打了过去,那小子正忙得不亦乐乎。   “哲,是我,忙什么呢?”   “哎哎,把那个板子放在墙边,跟钢丝放一块,那个,我这有一电话,我出去接一下,你们把事弄好啊。”   “你大爷,根本不鸟我是吧?”   “别,没那事,这边不有点忙嘛。事怎么样了?”   “事成了,就是那小子。听老姚说你最近日理万机,本来吧,想给你捧个场,哎呀,你看你这忙得,我哪好意思再打扰不是?”   “哟,您要是能大驾光临,那是鄙人的荣幸,这边汇演是周六,今天不才周四嘛,还有两天,赶紧的。”   “不,我这不是怕打扰到您嘛,你看,您是忙人,我们这无业游民的,怕是无缘得见您的尊容啊。”   “你小子,来了也就算了,不来,你给我试试,弄死你!”   “哇,你就这么请客的啊?”   “赶快啊,我抽时间过去接你,完事了咱们好好聚聚,听到没有?”   “是,您都这么说了,我能不去吗?哦,对了,我还有一个兄弟要过来,你多给准备个铺位啊。”   后来我才想起来,自己把师叔给忘了,只把殿下算进去了,害得师叔只能睡客厅。   “没事,家里睡得下,等会儿我把地址发给你。这事你赶紧啊。”   “行,那您忙吧,我赶紧回家筹备去。”   挂断电话之后,我盯着手机屏幕,手有些颤抖。我当然由衷地希望自己的兄弟、朋友,都能过上他们喜欢过的日子,并有所成就。从通话声里,我看到小哲的成长。虽然我一直都没有什么出息,但这不妨碍我有一帮兄弟,一帮舍命的兄弟。   我想过是否应该退出蓝道,进入正轨,但我始终认为自己还没登上巅峰,如果这时往回走,这一遭,岂不白费?   我哆嗦地拿着手机,迈步走向人群,融入茫茫人海。 第19章 踢馆   等他们把行李接过来的时候,我已经睡好了一个回笼觉。   “二位哥哥这路上真是遇着歹人了吗?”   “兄弟,这一路过来皆是艰难险阻,却阻挡不了我们对组织的向往。”殿下把东西放下,喝了口水。   从殿下那里得知,他们在路上还真碰到点麻烦,遇到了一个认识师叔的人,好一通侃天侃地才撤了回来。我不知道这事是不是真的,我只信他们没有用。但是回去的车票,他们竟然一致觉得应由我去买。这一点我非常不能接受,这凭什么啊?   云南的民风那会儿真是纯朴。那次跟车哥打赌买票,我是跟黄牛买的,多花了五十。在云南这边,一张票加十块钱就行,相当于排队费了,刚好省了我的事。   出车站的时候,我看到街边有几家店开得格外引人注意,它们的招牌上是这么写的:千术教学,肉眼看穿扑克,2、3、5变三A,包教包会,先看表演再交学费,出售各种变牌器、变牌衣、变牌药水……   反正出售很多东西,我记不全了。   一眼望过去,我被吸引得不能自拔。我读书那会儿,在道上也有不少朋友是做这个行当的,但从来没有看过这么自信的广告,难道店是凤姐开的?   看我站在那个地方往里瞧,那个徐娘半老的掌柜跑了出来,准备来做我这趟生意。她刚跑过来,我就假装鞋带松了,蹲下去系鞋带,虽然我穿的是一脚蹬皮鞋。   果然很上道,她也假装东张西望,好像在等什么人似的。不错,这就是江湖的语言。   往前面又走了个两百来米,看到一个比较上档次的卖道具的地方,我走了进去。这里装修得还有点像做生意的样子。   这里的道具稍微有点落伍了,以前我也爱这种东西,不过我很清楚,如果要用道具,绝对不能买道具店里的,这是一条真理。为什么这么说呢?   第一,质量不过关,桌上出了事可没有保险公司负责。   第二,贵。要你看中了一件,店家不宰你一刀,他心里会过意不去。   第三,能够放到大街上卖的,说明已经严重过时了。玩道具,就一定要赶在没上街之前拿出来用,保险一点。   行内流传着一句话:“猪是杀不完的。”这说明大家对自己同胞的智商很自信。一个工作人员领着我四处逛,我说要扑克的道具。他在询问完我需要什么效果的之后,把放在柜台里边的那几个工具一一介绍了一番:见效快、操作简单、杀伤力强。   说实话,他们摆在这儿的东西,都是十几年前道上就已经有了的,只是把形状进行了改良,把包装纸换了一下,基本原理还是一样,有很多的东西长相确实变化很大,非常利于藏匿,操作起来也确实简单,但道具始终是个道具。有个道具可以接受,但他开口就要一万二,难道我长得像李嘉诚吗?   “你这没有诚意啊,兄弟。”我说。   那哥们看我迟迟不肯掏钱,便对我那颗赤子之心是否忠诚产生了怀疑,可是那我也得砍砍价不是?   “这东西是好,可你这儿要价太高了不是?我这是输了钱才过来买的,要是赢了钱,这点我也不在乎,你说是不?”   我苦着一张脸向他说道。虽然我对这个道具并没有什么好感,但不影响我了解现在市场上这些道具的行情。遗憾的是,过来接待的是个哥们,要是能给我换个姐们,我得把骰子、麻将、牌九都问一遍。   “兄弟,就冲你这话,九千八,这我进价。你要赢了,还记得兄弟,你再给,成不?”   哎呀,冲人家这份真诚,我不能无动于衷啊,虽然我想告诉他,九千八的进价的是贵了点,但也不好跟他说,这玩意我做一个也不过就是买百八十块钱的材料,最多两个小时的事。   “嗯,我还是想学点手艺,你这能学不?”   看我这傻X的样子,他心里估计跟猫抓似的,奇痒难耐。   “有,这边请。”   看他那一副欲救万千赌徒离水火的着急样,我打心眼里佩服。我要能演成这个样子,估计也不会出那么多事。   他把我领到二楼,敲了下门:“师傅,有位兄弟想来学点手艺,您看现在有时间不?”   妈的,跟我来这一套,那里边坐的不就是他爹吗?怎么现在流行叫师父了?   我看到,一位仙风道骨的神棍坐在一张办公桌后面。就冲这张桌子,我就佩服得五体投地。好家伙,能把桌子设计成那样搞教学,这脸皮得有多厚才行啊?上哪儿打牌找这种桌子去?   桌上垫了块绒布,上面写着“Xx反赌俱乐部”,竟然还把电话印在了上面。最厉害的是下面那句:“仅供娱乐,严禁赌博。”我快步走到桌边,跟他打了声招呼。   然后,那个带我进来的年轻后生就出去了。   “师父,你教学手艺吧?只要有手艺,多少钱我都学,你看我这手能学会不?”我把手伸到他面前。   他拿过去仔细端详了一番,像是真的能看出玄机一样。他摇了摇头,叹息道:“年轻人啊,这个,我是实话实说啊,你这手,不好练,关节也不灵活,骨骼也定了型,不过你既然来了呢,那就是缘分,虽然练不到我这个样子,但出去打打牌,那是一定没问题的。”   “师父您先抽根烟。”我厚着脸皮给他递了根烟。   “想学什么啊,我这什么都有,价格也不一样。”   “我就想学变牌,2、3、5变三A。”   “这个贵啊,你身上带着牌吗?”   “有,有。”我把昨天晚上那副扑克掏了出来。这牌被挂上花了,估计他也看不懂。   他把牌拿过去,洗了洗,一边洗还一边说牌质量不好。牌洗完了,三张A就不见了——被他放到了袖子里。我可以假装没看到他弹牌,但袖子里的牌不应该这么明目张胆地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吧。   他很大方,洗了几遍说牌质量不好,又丢给我,叫我洗。我本来是想让他难堪,现在就把四张A翻出来(现在牌堆里只有一张A),那他就玩不下去了。但又一想,估计以他脸皮的厚度,难堪这个词,怕是不知道。   我很笨拙地把牌洗好,放在桌上。   “没事,你发,你发就好。”   恭敬不如从命,我麻溜地发了四家牌。其实,他拿哪一家都输了。他的牌不是我编好的,但我看到了:一张老K打头。其余三家都是2、3、5,只是我自己家里的2、3、5是个同花而已。   他拿起自己前面的牌,亮出来给我看:7、10、K。然后,他把牌放手里抽着看,就是用那种最为古老而又碍眼的手法换好了手里的牌。完事后,他还自鸣得意:“呶,这不就是三张A嘛。”   “厉害,厉害,师傅手艺果然厉害,这个要多少钱啊?”   “这个很难。”他还是沉浸在这三张A带来的喜悦中,“你要学,两万,包教会。”   “哦,两万?你说这要几万?”   他还在把弄着牌,只是眼睛看着我。我把其他三家牌一一打开,三家都是2、3、5。有一件事情是我始料不及的,那就是他居然也懂得脸红。   “其实我想过来切磋一下,又怕师傅不赏这个脸,不好意思,打扰,打扰。”我把桌上的扑克收了起来,他也把袖子和手上的扑克拿出来交到我手上。他没说话,只是盯着我看。   我打开门之后,又转过头去说:“为什么?为什么要教学?如果你是个老千,哪怕蓝道上容不下你,你就这么低三下四?”   “小兄弟的手艺确实很高,但你教训我,还嫩了点。如今,能看懂这个形势的人都明白,蓝道走不远了。我当老千的时候,你才刚出生呢。我做了十二年的老千,最后剩下四万多块钱。而我在这里卖道具、教手法,月进账十几万。你还太嫩了,你不懂。”   我本来生气得很,但听他这么一说,又笑了。我怎么就转不过弯呢?他只是换了个方法出千而已,没了风险,收入却更多。原本我还想说他没有一点傲骨,可傲骨在牌桌上,一文不值。谁让老千是老千呢!   “是,千谁都一样啊。”   “是,都是道上的,我服你的手艺,愿意跟你说点这当中的情况。当老千的风险你不会不知道,是吧?干这行,你交点保护费,保你顺风顺水。地方选得好,广告贴得多,你等着赚钱就行。”   “话说回来,你刚才的手艺叫价两万,有人学吗?”   “那你就错了,兄弟,猪是杀不完的啊,你别说两万,忽悠好了,上次叫价三万八千,同样有凯子学了,还很满意。”他左手作一个八字状,口水差不多能飞到我这儿了。看起来,他还在回味当年的英勇。   那一刻,赌徒在我心里再次贬值。我原本以为,这种把戏是骗不了赌徒的,故此,我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都苛求完美,为的就是不让赌徒有所发现。   虽然这个说法偏激了些,因为他毕竟是开店的,你看上了,要学就交钱,不学就走人。   但是据他说,有时候来求学的络绎不绝,有的地方叫价也不比这里低。也对,因为,猪是杀不完的。   后来我走的时候,他把我送下了楼,并告诉了我一句话:“兄弟,时代在变化,蓝道走不远了,保重。”   走到了楼下,那个小年轻又过来了:“兄弟,怎么样?手艺满意吗?”   他望了他师傅一眼,感觉不对,就没再多问。我大步地走了出去,说了一句:“拿前人之物,换今人之财。兄弟,你也多保重啊。”   关于这号人,我不愿意多说,不止是讨厌,甚至一度想砸了他的店再走人。后来我想通了,这种店,一天砸一家,下辈子都搭上了。三四年之后,我在电视里看到了他,那时他已经被人封王、封圣,我果断选择了换台。   只在现在他重复着“蓝道走不远”这话,刺痛了我,真是刺痛了我。我就是想,在有钱的时候,和兄弟们吃吃饭、喝喝酒,没钱的时候,出出局、杀杀猪,这也是一种乐子。要是碰到了肥差,做完一票就闪人。   我刚走出来没多远,手机响了,那边说要吃午饭了,叫我火速往家里赶。我就问:“火速是什么速?”   “家里着火了时的速度。”   我回道:“家里着火,我会比平常走得更慢。”   我招了个的士,回到了家里,还好,赶上了。   他们看我一脸忧郁的样子,有些担心,想把我那份酒也全喝了。然后,殿下假装好心地问道:“方少,你这是怎么了?买个票回来就丢了魂似的,怎么回事?”趁这工夫,殿下赶紧往自己杯子里倒了一杯酒。   “哎呀,你别说了,我今天去了一地方,火车站那块教千术的,连你这点道行都没有,一个袖箭叫价两万,还说学的人络绎不绝。”   “这是必然的。”师叔喝了一口,然后夹了片肉塞到嘴里,不慌不忙,左右开弓。   师叔继续说道:“中国十几亿人口,老千虽然很多,但比起普通人,那不是九牛一毛嘛。也别说去学出千的人蠢,我相信,当年你刚接触千术的时候,这价虽然叫高了,但保不准你也会心动。”   “不会,我一点都不心动。你哥教我的,我一毛钱没给,还天天蹭饭。”当然,说这话的时候,我绝对是站着说的,腰不痛。要我拿两万去学一个2、3、5变三A,我还真没那么大方,并且买的还是一把打开一条名为不归路的旁门钥匙。这钱,换馒头都能吃半辈子了。   当我真正踏出蓝道的时候,我也完全释然了。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有人愿意用两万块钱去买一把剁自己的刀,不能说这是愚蠢,而只能欣赏他那独到的品位和不拘一格的风采。当然,换我,我就做不到。   我们三个都喝得差不多了,然后手牵着手到了车站,就往广场上一横。有人还在拍照留念,真是难得的风景啊,估计晚上就上知名论坛了。 第20章 再聚首   候车大厅里的人不多,我们很轻松地上了车。刚一坐定,殿下就开始唱歌。虽然说我嗓子不好,但唱出来的好歹也还是首歌,可殿下那声音真受不了,唱出来跟念咒似的。   “行了,嚷什么呢?”我踢了殿下一脚,示意他安静点。   “好,我今日心情甚好,不跟你计较。”   我还真以为他不跟我计较呢,结果他侧身从口袋里掏出一副扑克,摆到了小桌子上。他看着我笑,又不说话。这哪一出啊,还玩上眉目传情了?   “来,师叔,咱,斗两把地主。”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他平时根本不管陆小貌叫师叔,都叫“帽子”,现在看我说他唱歌不好听了,就想了这么个法子来倒腾我。那会儿不是什么客运高峰,我边上一座是空的,殿下跟师叔坐一起,等于是直接把我忽略不计了。   以我的估计,现在师叔应该不喜欢玩牌,尤其是不带钱的,累死累活没个奔头,图啥啊。   “好啊。”没想师叔竟然答应了下来,“可两个人怎么玩?”   “哎,对面那兄弟,一块玩会儿?”殿下冲我喊。   “你大爷的,一百块钱一张牌,玩得起就来。”   “好啊,没问题,谁要出郎中(老千),就抄了谁家底,玩得起就来。”看起来殿下是跟我杠上了。不行,这会儿要是低了头,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行吗?”我抬了抬下巴,向师叔问道。   “没问题,不包括算牌?”   “不包括?你能扒开人家脑袋看啊。”殿下补充道。   我开始感觉这事儿有点不靠谱了。在殿下面前出千,我心虚得很,不出千我怕是会胃出血。我脑袋快速地想了一下,好像有那么条规定说在火车上不允许赌博,而一百块钱一张牌,应该能够上这个标准了。   “等一下,好像在车上不允许赌博呢,咱要不下车再玩吧?”   “没事,记账也行。我这人平生不带赖账的,你放心。”殿下说。   看来这是要把我往墙角里推啊。师叔是不是有什么方法可以上我不知道,但我用手法拿下这种场子不在话下,关键不能跟殿下横啊,还说出郎中的要被抄家底呢,太血腥了。   殿下还是蛮照顾我的,对账的时候给我打了个九折。按他的话来说,是大九折。算下来我输了一万多一点,殿下说给个万儿八千的,意思意思就行。我就把身上所有的零钱都给他了,算下来也有好几十块。   出了车站,我就看到了小哲。几年不见,他又老成了些,原本一头乌黑的头发还有了些白色。他是开了辆车过来的,看起来这两年应该过得还不错。两拳相撞,是我们的见面礼。   “小哲,这是我兄弟,殿下;那是我师叔,帽子。”   “你好,你好。”他们几个人互相打着招呼。   “先上车吧,也快要吃午饭了,咱得赶回去,小雅做了些菜,大家都辛苦了哈。”   “辛苦?太辛苦了,我陪他们打了一晚上的牌。走,先上车吧。”我抱怨道。   本来我想坐副驾驶,多少年没见面了,想多聊聊天,但一想,这不等于把殿下跟师叔撂下了嘛。可事实证明,这种担心还是不要有的好,殿下是把我们俩给忽略了。   我是冲着小哲这小子过来的,而他们两个纯粹是来看魔术表演,所以那一肚子的疑问少不了。   殿下坐在副驾驶上,车刚起步就准备发问。他先递了根烟过去,我知道小哲那小子不好这口,但他还是把烟接过去了,而且点上了。   “你小子,本来不是不抽烟的嘛。”   “这几年工作养成的。”   “唉,你别打岔。”殿下对我的打岔表示不满。   “兄弟,你手法好还是他手法好?”殿下指着我。我也不知道他这是问什么,魔术跟手法的关系又不是那么大,这问得太不专业了吧。   “手法?那要看哪方面了,扑克的话绝对方少完胜了,但魔术接触的道具要多很多。就近景而言,比如硬币、顶针、香烟、绳子等,方少应该都没练过。所以,这没有可比性。”   “唉唉,来,来玩个香烟魔术给咱们看看。”殿下好像止不住好奇心了,师叔也趴在后座上等着看小哲玩魔术。   “人家要开车,回家再说。”我说。   “没事,一只手也可以。”小哲说,“大家可以看到,烟呢,在我的左手上,对吧?”   小哲夹着烟,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给我们做示范。   “呼”,他轻轻地向左手吹了一下,烟就不见了。   “咦,烟呢?”殿下连忙问道。   “傻啊,在他嘴巴里。”我说。   殿下抬起头来一看,烟真的跑到小哲的嘴巴里去了。哎呀,这可不得了,引发了车内好一阵骚动。   其实我也没看清楚,烟是怎么跑到他嘴巴里去的,烟消失之后我就到处找才发现的。   接着,小哲说道:“这个魔术呢,是用手法加上错误引导进行表演的,如果人太多了,那不能玩,会被发现的。”   “手法我知道,错误引导是什么东西?”殿下继续发问。   按我自己的第一印象来理解,引导是对注意力的转移,而错误的引导,应该就是声东击西式的动作了。   “这个说的是声东击西的动作吧?”我说了一句。   “错误引导是一门很深的学问,就像出千,普通人会理解为动作很快,但真的只是动作很快吗?”小哲反问道。   “对对,这个是很有学问的,得给他们讲讲。”我鼓动小哲。   “错误引导这门技术,不论是在近景魔术还是在舞台魔术中,都应用得非常多,主要就是……”   我记得小哲讲了很久,真的很久,从车站直接讲到了家里,讲完之后我们就傻了。   “这,这不就是研究怎么骗人吗?”殿下说。   “可以说是骗人,但它不同于其他的行骗方式,只有魔术才能让人在被骗之后,还感到那么的享受。你千完别人,有谁感到自己很享受?”小哲解释道。   我们正说话间,车停了下来,小雅出来了,还抱了个小孩子。   “嫂子好!”我们三个异口同声,那绝对是练过的。   “唉,好,大家进屋坐。”   小雅还是那么漂亮,尽管已经是当妈的人了,不愧是哥当年相中的女人。他们还没有举行婚礼,据说要到国外去办。不过我早听小哲在电话里提起过,他们生了个女儿,叫语柔。我们在一块那会儿嫂子才怀孕呢,这会儿孩子都能走路了。   “来,给爸爸抱抱。”我伸过双手去,小雅把小语柔交到了我手里。   “叫爸爸。”我抚摸着小语柔的脸蛋,逗她叫我爸爸。小家伙很乖,笑呵呵地叫爸爸。   “唉,宝宝乖。”   这话是站在后面的小哲说的。   “你小子凑个什么热闹,她叫我呢,赶紧回屋做你的饭去。”   然后殿下和师叔也来了,抢着抱孩子。   “叫叔叔。”我抱着孩子,逗她叫殿下和师叔。他们不乐意了,说孩子管我叫爸,管他们叫叔,那我不成了他们的哥吗?   跟我算账可是利索得很,而放平时需要枪口对外的时候,全他大爷的集体沉默了,这都是些什么人呐。   房子挺大的,但并不是小哲的,也是租的。我穿过客厅来到厨房,里面也很干净整洁。一般殿下做饭的时候都是乌烟瘴气的,这场面倒是少见了。   “有没有我的菜?”我问。   “有,有,都有,你报的菜都有,中午喝点什么?”小哲说。   “不喝了吧,你还得演出呢,又不是叫你上去打醉拳,来点清淡的就行。”   “没事,明天晚上的演出,今天随便怎么来。这里你帮我看着点,我去打个电话叫他们过来吃饭。”   “找谁都行,叫我看着,估计今天中午是吃不成了。”我转身朝着外边喊道,“殿下,厨房里来一下,这边有请。”   可是殿下正抱着小语柔逗她吃东西。小雅跑到厨房来接手,小哲不让,然后吩咐她去打电话。合计下来,只剩我一个人没事。   跟他们吃饭没什么意思,主要是多了很多小哲那个团队的工作人员,我们扯着嗓子喊多少有些不合适,人家还以为这是小哲从哪叫来的几个穷亲戚呢。   中午没有喝酒,吃完饭之后小哲他们就要去彩排,我们几个就寻思着这周围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消遣一下。最后的结果是,小哲是去彩排了,小雅负责帮忙去了,殿下和师叔逛街去了,我带孩子。   其实当初分工的时候还是有商有量的,主要是被殿下给算计了。小哲说去彩排时带上我,我说想留着个新鲜明天看,于是帮忙自然就没有我什么事了。后来殿下说要去逛街,我一想,几个大老爷们逛街,那得是一道风景,万万丢不起这人。殿下则顺水推舟地把看孩子这个任务交给了我,说是让我先实习一下。   好在小语柔已经两岁多了,而且非常听话,带起来也很轻松。那时候我就在心里暗暗发誓,如果他们逛回来没给我带点特产,那我会动用十大酷刑的。   晚上的时候,据他们说的确是逛街去了,但逛到了一个茶馆里顺便赢了点钱。我以大义灭亲的姿态缴了他们的赌资,并告诉他们这是我的青春损失费。   晚上就我们几个人,便到外面去吃,吃得非常尽兴。那真是久违的感觉。   演出终于在第二天晚上拉开了帷幕,地点在一个坐落于市中心的非常大的文化大厦。   街上有大幅的宣传海报,看起来是下了些工夫。我也没问小哲,是动用了一些社会力量,还是群众自发地走进了剧院,但人真的很多,电梯都挤不下。哎呀,那个挤啊。   七点半开演,我一看手机,都七点一刻了。这趟演出咱千万不能迟到,人家早这么多天发的通知,路程就一点点远,迟到就太不应该了。正当我为挤不上电梯而苦恼烦心、纠结万分的时候,忽然殿下开了窍似的告诉我:“二楼,咱还是走上去吧?”   上到二楼,看到人都往里头涌,我们也往里边挤。好不容易挤了进去,一看,竟然是《红色娘子军》的专场演出。我一拍大腿:“靠,走错地方了。”   换了扇门又挤了进去,果然对路,人山人海的,叫的、喊的,好不热闹。我们的票在前面第二排,这是小哲给我们开的小灶。我坐中间,师叔坐左边,殿下坐右边,就等着开场了。 第21章 魔幻盛宴   宽阔的舞台、大红的幕布、鼎沸的人声,这便是小哲要的生活。今天,由我们来见证他的成长。   坐下来之后,我发现人都到得差不多了。然后,有人挨个发哨子,全场大约得有一千多人,可就我们三个没有哨子。那个发道具的小助手还告诉我们,这是小哲特意吩咐的,说我们的嗓子好,可以帮他们省几个哨子。   我看了一下宣传资料,上面的小哲有模有样的。正当我们议论纷纷的时候,那边开场了,一个长相甜美的女主持人操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当然,说的也无非就是一些比较客套的话。   她这边完事之后,一个工作人员拉着一个钢制的笼子过来了,就是那种由一条条不锈钢焊起来的笼子,里面有一个人背朝我们站着。然后,工作人员拿火把在笼子上面烤,那笼子就烧起来了。殿下说:“这玩意是不是不锈钢的啊?”   我示意他安静。魔术的奇迹,就要发生了。   火苗沿着钢筋烧完之后,一阵烟雾中笼子盖被举起。正是小哲,他转过身来。   按我的猜想,这大约是凤凰浴火的意思。   助手和主持人下去之后,舞台就交给小哲了。接下来,他又讲了一番肺腑之言。   他接下来表演的舞台魔术,是整个晚会上我最喜欢的。   一个支架桌子上有一个烛台,他右手去点蜡烛,一阵火光之后,他手中突然多了一副扑克。   原来那支架桌子是一个箱子。他吹灭蜡烛,打开箱子,将蜡烛放了进去。与此同时,音乐响起。我不知道那首曲子的名字,但是记得节奏,总之是节奏感挺强的一首曲子。   他打开刚才出现的牌盒,拿出扑克,右手持牌,左手扔掉牌盒,右手把牌交到左手里,然后突然左右两手各执一把牌扇,开得很圆、很快。   这是比较经典的开场,叫分裂扇。接紧就是无限扇:左手持牌沓,右手开扇,左手将右手的牌扇收起,右手为空,突然右手空中一抓,又是一把牌扇,收扇,交给左手,顾后,像有什么东西,转身,在后方抓出一把扇子,而转身的同时掉一张牌,右脚踏在牌上,往上提,手中又出现一把牌扇。   紧张的音乐,强悍的技法,正确的引导,观众爆发出一阵阵强有力的喝彩。   无限扇之后,就是出单张。   右手持牌,左手在下接牌,扑克像瀑布一般掉落到左手中,左手稍加压力将牌撒在舞台上,右手却从空中抓出一张扑克,扔掉,又抓出一张,再扔掉,又抓出一张,手背转过来,没有东西,再转回来,还是没东西,突然手中多了一把牌扇。   小哲将牌扇放到嘴边,咬住其中一张,将其他牌撒掉,然后右手拿着嘴边的扑克,但扑克突然在右手上消失了。伸开左手,也没有。两拇指相触,移到胸前,正是一个爱心的手势。接着,手掌向前,左手拇指依着右拇指转下来,然后右拇指再转下——此时手掌向内,正好是一个鸽子的形象,就是我们小时候作手影的那种鸽子。   瞬间,他手中出现了一只白鸽,脖子上还挂着一张牌。他一扬手,鸽子飞到箱子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手中又开出了一把圆扇。他双手持牌,稍微洗洗,把牌交到左手,右手空。突然,他右手又抓出一把牌扇,扔掉,却又出现一把,扔掉,又出现一把。最后,他朝空中一扬,扑克漫天飞舞,掌声雷动。   他接住一张扑克,放在嘴边,瞬间,嘴里出现一大把扑克。他合上扑克,将它们以瀑布的形式放进箱子,但扑克却又从箱子里以瀑布的形式飞了出来。接着“砰”的一声,雪花飞舞,音乐停止,掌声如雷。   那一刻,我落泪了。   一般来说,舞台魔术大都为二段或三段,像这种一段到底的不多,这不仅要求深厚的功力,因为中间不会停歇,必须把要完成的效果,在这一段中全部展现出来,还要求节目的时长——我略微估计——在五分钟左右,时间太长,魔术师做不来,可看性会打折扣,时间太短了也不行,必须让观众的情绪暴涨三到四次再收尾。   之所以喜欢这套魔术,不仅是因为它的题材是扑克,更因为现场观众的反应那叫一个热烈,他们恨不得把这一辈子能吹哨子的机会全用上了。每当一个效果出现,大家约好了似的发了疯一样地吹。   后来在我的恳请之下,小哲教会了我这一整套效果,也就是经典的扑克舞台魔术——《空手出牌》。中国的第一枚国际级魔术金牌也是由这个节目获得的,只是那个人的名字并不叫小哲。我练习的时间蛮长的,也表演过。   这一节目完成之后,接着是一个大型的幻术效果。当然,一套魔术与另一套魔术之间,要有足够的时间去准备。特别是,魔术师表演完一个节目后要换装,还要稍作休息。可是,舞台不能空着,这时,所有的事情就都交给了主持人。   “怎么样?”我问师叔。   “牛!”   殿下递过来一根烟,我考虑了一下,觉得不能抽,影不影响旁边的人我不管,我怕带这个头,一会儿的工夫这里面只怕云雾缭绕的。   主持人卖力地讲了好一会儿,终于又到了魔术时间。我忘记了那个魔术的名字,应该是穿越一类的。   一台巨大的风扇,上面有一部分由黑布遮着。风扇在转,这样人的潜意识就会有风扇在转这个印象。下面能够看到,以向观众暗示风扇是完整的。殿下的出场获得了雷鸣般的掌声。   可能是有风险,他戴上了头盔。一只手穿过来了,没出事,接着头和一部分身体也穿过去了,也没问题。音乐停了之后,移开风扇,人不见了。紧接着追光一打,他出现在观众群中。   这一下可不得了,他被围了起来,不过观众要的只是善意的握手——不知道握手这个环节是不是早就安排好的。他好不容易又走到了台上,深鞠躬一个,表示节目完成了,幕布被拉上了。   后来的节目,有些我在电视上也看过,没太大的意思,也就是一些女孩子在舞台上又是蹦又是跳的。以我当时的眼光来看,那没什么技术含量。这是上半场,中间有十五分钟的时间,观众可以放松,工作人员可以休息。   这十五分钟之内是可以抽烟的。得到了解放,我到外面一口气解决了三根烟。   其实我也三番五次地喊口号,说是要坚决与尼古丁抗争到底,但总抵抗不了它的诱惑,认为太压抑自己会失去很多乐趣。然后我想到了赌博、戒赌,以及宣传戒赌的。   以一个正统烟民的身份,我陷入关于戒赌的沉思。   我想,很多人都曾为赌而感到焦躁不安,当然这是输了钱的时候。作为一个老千,我很少体会到这种不安带来的心理上的不快,更多的是想如何将一个人引诱成为一个合格的“三好赌徒”,然后再痛下杀手。   比起其他的老千,虽然我自认为做的局那算是少得不行了,能拿出来说事的也不多,但总归这个过程是轻车熟路,这与卷烟厂带来的危害都可以齐肩了:人家是慢性放血,我们不过是快刀斩乱麻罢了。   要想戒赌,当然需要决心,我看到的戒赌的成功案例非常多,虽然大多都是倾家荡产的结局。   再就是环境,出淤泥而不染的毕竟是荷花,可惜的是取这名的人不多。当我完全退出蓝道的时候,逢年过节的,难免会赌两把,输急了的我还是会忍不住在暗地里动些手脚。这说明,人受习惯的支配。殿下曾说:“你要是能吃完饭洗回碗,我就实现你三个愿望。”到现在我都没有让他的计划得逞。   在牌馆前纠结了半天,究竟是踏进去呢,还是先去买奶粉?这问题很值得商榷。答案很可能就是先进去刺探下军情,再去买奶粉不迟。   我想,我并不只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在调侃,我绝对能够体会到一个赌徒的各种纠结。   烟终于抽完了,我又把烟盒掏了出来,但却没有再去点一根。我想,最起码,也得坚持到让自己看得起自己才行。   老千并不是碰牌就能赢钱,我也输过,而且次数不少,有时还输得不明所以。   进去时节目还没开始,但要知道后来还有那个节目,我就不进来了。   随着那个妖娆妩媚的女主持人登台,下半场的表演拉开了序幕。   上半场以舞台魔术为主,偶尔穿插近景魔术,还有那会儿国内并不算常见的顶针魔术;下半场刚好相反,以近景魔术为主,偶尔穿插舞台魔术。   这个细节我注意到了,后来还问过小哲,他直夸我聪明。我知道,夸问问题的人聪明,是想通过问题来衬托出回答的人脑袋含金量更高。   他说,上半场要用足够多的舞台魔术来震撼观众,这样后面的近景魔术才能顺利地进行。因为很多近景魔术需要互动,如果一开场就让观众上台来,会有一些观众不配合,如此一来很多表演就无法进行下去,而用舞台魔术来做铺垫,这时观众的心里就已经对魔术师产生了敬意,互动时也会相对比较配合。然后,再用舞台魔术进行收尾,达到一个高潮,结束整场表演。   被抽上去的观众,可以与魔术师共同或是协助魔术师完成一个效果。而那个被抽上去的观众,怎么就是我呢?这是为什么啊?   “接下来这个魔术,我需要一位观众协助我进行,但我肯定不能直接叫某位观众上来,这样大家会以为是串通好的。现在我手里有一张扑克,我将扑克扔下去,接到的观众,请上台。”小哲大声说道。   台下已经有不少观众举手示意,要上台一展芳容,可那哪是扔扑克,明明就是朝着我们射过来。看到这阵势,殿下和师叔就往边上靠,我也想往边上靠,可再靠不就漏了嘛,索性坦然地坐在那里。然后,扑克就“随机”地飞到了我的胸前,真是“太巧”了。   “我们给予热烈的掌声,欢迎这位观众上台。”小哲说道。   我就这么被逼上去了。   “你好,贵姓?”小哲那一脸完全不认识我的样子,看起来很认真。   我也很认真,略微颤抖地告诉他:“免贵姓方。”   “方先生您好,请这边站。”他说,“各位,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你知道是什么梦吗?”前面他是跟观众说的,后面是问的我。   我老老实实地说:“不知道。”   “一个很奇怪的梦。”他一脸俏皮地说,惹得观众哈哈大笑。我心想,你现在给我得瑟,回家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这里呢,有一个红包,现在我将它放在个一玻璃杯里面,并用一个玻璃杯将它罩起来,以确保任何人都碰不到它。昨天晚上的梦境是这样的,你告诉了我一个数字,还记得是什么数字吗?”   我上哪儿记这个数字去?我说:“不记得了。”   “你想想。”   “呃,37。”   “好37。我这有一副扑克,请你帮我洗洗。会洗牌吗?”他又把牌收回去了。   “会!”我心想,洗乱了可别怪我。我拿过扑克来一通乱洗,以确保它很乱。   在我洗牌的时候,他又忍不住调侃我:“方先生,您是在赌场工作过吗?”   “没有。”   “牌洗得这好,看来是有天分了。”   观众笑……   “洗好了吗?”   “洗好了。”   “交给我。”   我老老实实地把牌交给他,这个时候主持人递了个麦克风给我。   “你刚刚给了我一个数字,37。你刚刚又洗过牌,对吧?”小哲问道。   “对。”   “那牌是乱的,对吧?”   “对。”   “我来感应一下,第37张,是一张,是,梅花6,对吗?”   “不知道。”   我真差点脱口而出“是的”,因为牌被挂花了,而挂花的记号我们都认识。   “请你帮我把牌发到第37张,好吗?”   我又老老实实地发牌,本来还想发个跳张,心想要整他还是回家再说吧。按他的要求我把牌高举,自然,又是掌声加哨声。   “刚才呢,我拿出来一个红包,并放在了这个玻璃杯里面,现在我要将它打开,看看里面写了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红包,摊开纸片,上面写的正是:“方先生,37,梅花6。”   我并不奇怪他知道我是方先生,但我搞不懂他怎么知道我会说37呢?   显然,观众的想法跟我一样,只是他们用掌声表示了对这种疑惑的尊敬。   “现在,我将功力传一部分给方先生,让他为大家带来一场表演。”   我知道传功力什么的是假的,表演肯定少不了了,这又不是在家里,推脱一番就过了,大家可都等着看奇迹是怎么发生的呢。   他扶着我的肩膀,口里碎碎念,之后便说已经把功力传给我了,问我有没有感觉一股气注进了体内。我连连点头,还说感觉很热。   我哪会什么表演,但一想都到这份上了,不能让小哲下不来台,就东拼西凑地拿些千术挡了挡。我只是想让视觉效果强烈点,但太过了,我把一副乱七八糟的牌,洗成了原来的顺序。   站在台上,享受着观众赠予掌声的那一刻,真是太美妙了。   折腾完这一部分,总算是完了事,我高兴地回到了座位上。   殿下瞟了一眼,打趣道:“他能把功力传给你,你也传点给我嘛。”我没搭理他。   压轴戏是一个漂浮魔术。一般来说,漂浮魔术都需要用到大型道具。据小哲说,这是他花钱最多的一套魔术效果。   我们看到:一位身装古装的少年,手持宝剑,立于舞台中央。接着,他令宝剑悬浮在身旁,并发动咒语。一阵烟雾过后,宝剑变大了。他拿起宝剑,放于身前,踏上去。   接下来的一幕,让我对魔术这种东西有了一种全新的认知。   他好像是在发动什么剑袂之类的东西,然后剑忽然动了,他踩在剑上,飘了起来,在舞台上转了一圈,之后又飞到了观众席上,引得一阵叫好。   这个魔术的时间比较短,但效果极其强烈。   它的名字叫:御剑飞仙。   我以为表演完之后,扫扫舞台、收收道具就完事了,谁知道还要搞什么签名。我们三个也混在队伍里,但那队伍移动得太慢了。前面的人拿到了签名,还要拍照,惹得后面的人怨声连连。   排在我前面的一个女孩子频频回头,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以为我得到了魔术师的真传,还是我本人长得的确有开采价值。原以为她会向我问个电话号码什么的,谁知道,她冲着前面的男同志说:“老公,老公,你看,是那个人。”   后来从殿下那里才知道,他们一致认为我是小哲的助手。   名也签完了,影也合够了,终于可以收拾家伙回去了。这会儿我们就得帮忙了,收拾、打包、拎东西,全是我们负责。   小哲交代小雅负责好工作人员的夜宵,然后以身体不适为由,跟我们几个喝酒去了。   说来也巧,吃饭的时候,刚好碰到两名观看魔术的观众,他们一眼就认出了我们。他们也搬过来跟我们一起坐。这饭吃得可就不原汁原味了,大家都保持着良好的形象,尤其是小哲。我们也就不好破坏他的形象,跟着一起斯斯文文地吃了个饭。   吃完饭,那俩家伙抢着买单。谁跟他们抢,他们跟谁玩命。   路上,我还开小哲的玩笑:“哲啊,你这工作真不错,吃饭还有人抢着买单。”   “这情况也少。你们这几天先别走哈,在这里玩几天再说。我时间也空出来了,打牌我可能去不了,万一有人认识我就不好了,但其他的活动,我随时奉陪。” 第22章 参加婚礼   在小哲那儿待了几天,也挺好玩的,带带小孩子,出去晃晃什么的,不过到底味道不同了。他虽然努力让我们看起来没有隔阂——当然,实际上也没有,但总让我们感觉有距离。   到底是待腻了,我们几个就合计着要回去,商量着把小哲也一块带过去。可事不凑巧,他又接了演出,这就没法子了。其实他也不认识小礼,最多跟着我和师叔去凑个热闹。那时候他说,我结婚他是一定要来的。后来他去了国外发展,我结婚的时候,他真来了。只是他结婚的时候,我因为护照没办下来,留下了一个终生的遗憾。   我们收拾好行李,准备往小礼家出发了。   师叔一直在跟我们商讨,但又没有明言,意思是想借点钱买辆车回去。他的借口烂得我跟殿下直摇头,说是总坐火车太贵了。   “要不这样,师叔跟我们先回去一趟,把殿下的车开过去算了,你也要买不少东西,坐车也确实不方便。”我说。   “这不好吧,开你们的车过去?”   “没什么好不好的,你负责加油就成,是吧,方少?”殿下说。   “对对,我也刚好懒得给你们提行李。开车过去,少了婚车还可以凑一辆。”我说。   婚礼是在五一举行,我们打算四月三十号到。   按我的说法,这样有惊喜感,再说大人物不都最后登场的嘛。如果去早了,我们不成劳工了嘛,从采购到出品一条龙都能承包给我们。   我们事先都没有跟小礼说找到师叔了,他问起来时我也只是含含糊糊说有了线索,差不多快找到了。过去的时候,我也没他给个通知。他以为我真没找到师叔,不好意思过去,于是一天打好几十个电话过来催促我动身。听电话,他那边还真急了,而我依然假装很淡定。   可还是出了小意外,车刚开到市里,就不知道往哪儿开了。师叔说这么多年没回来了,也记不得路,但还知道原来住的地方在哪儿。   我们就绕到了郊区。那房子看起来好像不大结实,我们怕按喇叭把房子给震塌了,就将车停在挺远的地方,走了过去。看得出来,师叔激动得不行。   “这房子压根没人住啊,你不会记错了吧?”殿下觉得情况不对。   “不可能啊,就是这里,我跟我哥以前经常在那儿洗澡呢。”师叔指着不远处的一口小水井说道。   “你们这脑袋是什么成分?那小子把生意做成那样了还能住这里?到邻居那问问去。”我说。   师叔跑到不远处的邻居家里问情况去了,而我和殿下则来到水井这里。   “方少,你说这玩意能洗澡?跳进去毛都打不湿啊。”   “当然能了,首先那会儿他们小,而且这么多年没淘过,井里肯定进了不少泥沙。再说了,谁会跳到十几米深的井里去洗澡?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开采石油呢。”   我们正在那儿聊着,师叔跑过来了:“走,上车。”   我们上了车,然后边行进边问路。终于找到了小礼的家,但已经过了两个小时,最后我和殿下坚决不承认师叔是本地人。   我还以为小礼把房子买到哪个小区里去了,谁知道他竟然买了块地皮自己盖了栋房子。   房子前有一条河,隔着河我就能看到张灯结彩的,灯火通明,看起来很热闹。这能说明一个问题,已经是晚饭点了。   师叔还是一副高度紧张的样子,生怕我们把他买回来的东西偷吃了似的。殿下则满脸兴奋,表示N多年没参加过婚礼了,以前都是去蹭饭吃的,这次可是带了礼物。我从容地告诉他,这次他还是过来蹭饭的。   一栋两层高的小楼,坐北朝南,前面是一个宽阔的大坪,后面是一口池塘。不要问我为什么能一眼看到后面去,这个问题当时我小学的作文老师已经问过了,我说的是:“不是你说的要楼、要坪、要池塘吗?”   殿下的驾车技术还凑合,转过弯进了院子。因为殿下的车是闽的牌照,当时出来接客的人一看殿下不认识,又一看我也不认识,便搞不清楚状况了,还以为这是哪儿来的领导视察工作呢。   小礼从堂屋走了出来,看到我之后跑了过来。栗子和一个老头子跟在后面。   “你小子啊,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说着他就往我胸口捅了一拳,怪疼的。   “这位是我兄弟,殿下。殿下,这是我师父。”   他们握了个手,殿下表示小礼一手的油。   “小礼,车里呢,还坐着个人,看样子是不好意思下车了,你亲自为他开车门吧。”   小礼把车门打开,师叔钻了出来。   “哥。”师叔刚喊出口,小礼就一个巴掌呼了过去,然后又把他搂在怀里,很久。   殿下小声跟我说:“这他妈什么风俗,见面先打一巴掌。”   “打你大爷啊,这叫打你是为了你好。”   不过,我到现在还感觉奇怪,他们那里打招呼的方式怎么这么别致。   栗子和老头子都凑了过去,跟我们离得挺近的,但没注意我们。   “这是你嫂子。”小礼向师叔介绍道。   “嫂子。”师叔叫了一声,目光即落到了那老头子身上,“爸。”   哎哟喂,我当时只感觉五雷轰顶,这,这算下来不就是陆老六吗?   师叔跪在那里。他们这儿的习俗一般人还真受不了,又是呼巴掌又是下跪的。   陆老六能动的就一只手,左手被人废了,但看上去他仍然是一个挺有精神的老头。他把师叔扶了起来,接下来我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因为他们家的邻居啊,亲戚啊,全都凑了上去,全都去瞧这个稀罕物件去了。   “咱吃饭去吧,饿死了都。”殿下一提起这茬儿,我就感觉肚子严重地在抗议。   “不好吧,人家这全在外边,咱俩过去,这,要不先到厨房去凑合点?”   “行,那咱走吧。”   我跟殿下跑到厨房,这会儿就连烧火的都跑出去了。   我们随手抓起一双筷子就开工了,锅里煮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因为太烫,下不了手。但是,灶上、案板上全是吃的,我一时感觉眼花缭乱又无从下手了。   “这肉丸子不错,你试试。”殿下塞着满嘴的食物冲我说道。我刚走过去要伸筷子,就听堂屋人声鼎沸的,心想不能丢这个人,看我们这德行,人家得怎么想?跟牢里放出来的一样。   我扯掉殿下的筷子,把它们放到了案板上:“来人了,来人了,待会儿吃,估计也快开饭了。”   小礼走了过进来:“饿了吗?饿了先吃点,过一会儿就开餐了。”   “没事,他说肚子饿,我就带他来厨房转转。”我说。   “你小子……”殿下顿感无奈。   小礼冲我们笑了笑。   “老李啊,这边的事情先交给你,我们上去安排一下。”是陆老六的声音,很明显是说给我们听的,因为他没必要在家里说普通话嘛。   我们几个人来到楼上,师叔像个犯罪分子似的,头都不好意思抬。   “礼啊,你跟栗子到下面帮帮忙,我们一会儿就下来。”陆老六安排小礼下去了,我们几个人留在了房间里。   “方少跟殿下坐吧。”陆老六指着边上的椅子,叫我们坐下来。我并不奇怪他知道我们叫什么,关键这是要共商什么大计?   “这么大个人了,还不懂事,先不说以前,但不能再出去混了,好吧?”陆老六说的话很简短,但师叔只有回答“好”的份。   “听礼说你们俩都没什么工作,现在呢,他生意做得大,也需要帮手,你们看能不能留下来,帮帮忙。”   我合计了一下,这应该算是对我和殿下的谢意了。小礼那小子难道没跟他说我们向往的是自由吗?   “陆伯,事我都听小礼说过。就拿我自己来说,我现在还是愿意在蓝道上混,我有自己的圈子,最重要的是我还没达到自己的目的。”   “傻小子,那圈子都是假的,你一有事,你就明白了,都是假的。”说到这里,陆老六摇了摇头,“我也听礼说过你的想法,现在年轻人到底不一样,我们当时只是混口饭吃,你还想一条道走到黑不成?”   “我相信我的圈子经得起风雨,这一点我有自信,我也不一定一条道走到黑,但总感觉来来去去什么也没捞到,什么也没落下,不是个事。”   “我以我的经验告诉你,蓝道上的人,没有靠得住的。从礼那里我听了你的很多事情,蛮喜欢你这个孩子的,所以才跟你讲。礼生意做得不错,你最好跟着他学做生意。”   “就拿这个说吧,这也是我在道上认识的朋友,我不喜欢拿交情说事,但我有事,他会两肋插刀的。”我指着殿下说道,殿下也没说话,埋头抽烟。   “呵呵,看起来时代真不同了。蓝道,难道啊。”   “陆伯,江湖,是自己定义的。”   我说完这句话之后,陆老六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笑了,说:“待会儿下来吃饭。”   之后他就打开门出去了,并念叨着:“江湖,是自己定义的。”   殿下冲我说:“哎,那家伙是你师公啊,浑身散发着一股牛X的味道。”   师叔还是低着头不说话,好像在想什么事情。他在床上躺了下来。   “师叔,你这是什么情况?”我问。   “不知道,心里跟猫抓似的。”   我们几个在上面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大约都是讨论小礼这些年应该赚了多少钱之类的。   一直到吃饭的时候,师叔才差不多适应了下来,随后脸上一直挂着笑,又是敬酒又是递烟的,忙得不亦乐乎。   我们尽量克制着自己的食欲,好像很淡定地吃完了四大碗饭。   好在我们这桌认识的人不少,推杯换盏喝得很痛快。不然,恐怕不好向殿下交代。   晚饭过后,小礼要送栗子回去,我们几个人就上楼去了。牌是没办法打了,但切磋是少不了的。   晚上的时候,几个人没事到上面也聊了聊天,顺便还瞻仰了一下传说中师公的手法,确实很厉害。   陆伯把我跟殿下安排到一个房间,小礼跟师叔一个房间,但师叔不同意,要与我们一起。我知道小礼那小子回来了,也会摸过来的。   像我们这种晚上工作的人,没到半夜一两点怎么能够睡得着?小礼回来的时候十点多了,四个人一张床明显挤得慌,我和殿下就将就着睡沙发了。   “你们就这样对待贵宾的吗?这沙发多少钱买的?”不知道殿下是不是对组织上的安排不满意,虽然我已经解释过多次,新郎官睡沙发不合适。   “哦,对了,不提钱我还忘了,方少,那会儿从你那儿拿了几万块钱,你看你现在要不?要不急用就放我这,每年的进账我都算了你一份。等这事忙完了,我叫公司把你的钱划过去。”小礼说。   “不急用,在你那儿放着吧,我这儿也算是个股东了吧?”   “对,是可以这么说。这几年你自己多少也存了些吧?差不多咱就收手吧,要是愿意的话,来我这儿吧。现在小貌也回来了,你一过来不就天天团圆了嘛。”   “等两年吧,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总感觉没玩出点名堂。我那会儿跟你说,不是跟你开玩笑的。等哪天他不要求我叫他师叔了,我就洗手不干了。”我冲师叔比划着。什么时候能够在手法上超越他了,我也就了却了心愿。   “死犟。”师叔淡淡地丢下一句,然后转头对小礼说,“哥,我跟你商量个事,我想吧……”   从这之后,基本没我跟殿下的事了。师叔把他那宏伟的读书计划详细地汇报了一下,希望能得到经费支持。小礼整个成了应声虫,师叔说什么他“嗯”什么。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太阳都老高了,听起来楼下的人是越聚越多。殿下依旧保持他的好习惯,下去帮忙去了。   我坐起来之后,发现旁边沙发上坐了个人,一时脑袋短路:“大熊?”   “呵呵,好久不见,方少。”   “好久不见,最近忙什么呢?怎么来之前也不来个电话呢?”我慌慌张张地穿上衣服。   “没忙什么,回去开了个店,这两年也赚了点儿。呵呵,不说那个,我就知道你小子肯定会过来。”   我递了根烟过去,把毯子叠好。   “你顺姐也跟着过来了,还带着小泽来的。”   原来,大熊生了个儿子,叫小泽,都四五岁了。   跟大熊叙了会儿旧,我下了楼,看见殿下在坪里看车子。那车是一辆比一辆好,殿下跟我说感觉不妥,我说:“要不把你车停河里去?你跟这些人比什么?”   那人也是越来越多,一个个西装革履的,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做生意的就这德行,比老千还会演。我们也就上桌演那么会儿,他们节假日都要戴着面具。   迎亲的车队那叫一个长,来的人那叫一个多,开了十五桌,三趟席,来来往往的,人都晕了。   好在我们没什么具体的事情要做,他们在那闹腾着拜堂什么的,我是挤都挤不进去,也懒得去凑那个热闹了。陆小貌拿个相机,一个劲地往里钻。   第一次开席我都没坐上去,那边一喊开席了,外边就开始放鞭炮,我抱着小泽往里走,里边已是人满为患,座无虚席,我就带着小泽到楼上去了。   大熊和顺姐也跟着上了楼,殿下就不知道跑哪个角落里消遣去了。   “方少,这么多年不见,还单身呢?”顺姐见我一个人来赴宴,又旧事重提,想给我介绍对象。   “可不单身嘛,没人要啊!”   “那要不顺姐给你介绍个?”   大熊一听这话,就老不高兴了:“就人家这样的,要你介绍嘛,真是的,跟你说多少回了。来,泽儿,给你个糖。”   小家伙蹦蹦跳跳地奔着他爸去了。   “你俩这合着伙来挤对我是吧?这事光我一个人有意也没用不是?看缘分吧。”   大熊终于实现了他的理想,已经在老家市里开了一家不小的超市,最近还准备开连锁店。难怪他一脸的领导相,走起路来都昂首阔步的。   我感觉这是个机会,趁机勒索了一些干粮,以备不时之需。   等下边热热闹闹地吃完了两趟,我们被叫到了楼下开饭。小礼那小子已经喝得晕晕乎乎的了,不过他是新郎,也没什么好说他的,但关键是师叔这小子没事喝那么多干什么?   “来,干了,干了。”师叔还在可劲地劝酒。   “这小子是喝了多少啊?”殿下也举着杯子,不过看起来不准备跟师叔拼了,再喝搞不好师叔就不省人事了。   看着一个个红光满面的,想来这晚上肯定得火拼。吃完饭,殿下还把我拉一边问晚上要是开课,该怎么办。   “我告诉你,谁家办个喜事都可能玩两手,他们家,你等着吧,没那个。”我说。   “不至于吧,看他们这一个个肥头大耳的,是块肉啊。”   “是肉也不是咱们的,人家在这里是规矩的生意人,你小子那三十六计又兜不住了是吧?”   殿下从耳朵上拿下来一根烟,我望着他,他笑笑又从口袋里拿出了存货,递给了我一根——主要是怕我数落他。   “那咱也封个红包吧,人家都进去表示了一下,你看……”   “还算没白带你过来,还知道有正事要做啊,红包早包好了。”我掏出两个大红包,在他眼前晃了晃。   “你不会又从我军粮里扣吧?这,这也太不人道了吧?我这里也是山重水复找不着路啊。”   “行,不扣也没问题,但是一会儿那边叫着上桌打牌,你心里要给我有个谱。”   “没问题,我指天发誓,一切听从指挥,OK?”   “OK,拿过去吧。”   殿下拿着两红包跑进去了,我坐在坪里,一个阿姨端着一大盘子茶水走了过来,递给了我一杯。   我抿了一口,真舒服。忽然电话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你好,找哪位?”   “方少吧?”一男的。   “是啊,大哥,你哪位啊?”   “我啊,小王,你不记得了?”   “什么小王大王的,斗地主找不着牌了是吧?”   “呵呵,大哥,是我啊,王延永。”   “哦,你小子啊。对了,你小子今天怎么没过来呢,我师父今儿个结婚,你不知道啊?”   “我知道。”   “你知道还不过来,欠收拾是吧?”我听他说知道又没过来,就上火了。我还想,是不是小礼这小子没给他发工资,他上我这儿打小报告来了。   “我也知道不久啊,现在过去应该来不及了。”说完他咂了下舌头。   “你现在在哪呢?我们饭都吃完了。要不这样,你先打个电话给你礼哥。”   “我在北京呢,礼哥没跟你讲吗?我打了好多通电话了,都是说关机,这不没办法才往你这儿打的嘛。”   “他这会儿忙得跟什么似的,哪还能有工夫说这些事呢。”   想到这,我想恐怕是小礼忘了通知这小子了:“你从哪知道的啊?”   “他在论坛上说的。”   我靠,结个婚还跑论坛上去嚷嚷。   “哦,我知道了,替你礼哥跟你赔个不是。等事忙完了,找你玩去,好吧?”   “客气了,客气了。那我安排一下,来之前给个电话哈。”   “行,没问题,有事挂电话过来也成,好吧?”   把电话掐断之后,我就特想去质问一下小礼那小子,怎么人都没通知到。   殿下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两小包回礼,他丢了一袋子给我。   “跟你说你还别不信,我刚才进屋一看,那阵势,我再看我手里拿的,还真拿不出手了。”   “不都跟你说了嘛,跟人比什么?咱意思到了就行。再说,他家靠我们这俩子吃饭的啊?”   殿下还在跟我唠叨是不是钱包得少了点。我说:“哪怕是一毛钱也不放里边,小礼都不会放个屁,瞎操心。”   “哎,对了,还记得上次和车哥一块出任务的时候,认识的一个叫小王的不?”我问殿下。   “小王?男的女的?”   “男的,就那个后来我打发他到我师父这儿来的那个人。”   “哦,记得。对哦,今天没看到那小子呢。”   “他说在北京,这事忙完了,咱过去一趟吧?”   “没事跑北京去干什么,天子脚下的,犯了事跑都跑不了。他到北京干什么去了?”   “我没问啊。一会儿问问小礼得了,结婚他都没通知那小子。”   午后的阳光有些慵懒,而慵懒的阳光照在身上,让我们更加慵懒。当天下午啥事没干,我们就坐在那儿聊天了。   到吃晚饭的候,人还是很多,有拉关系的,有说套辞的——人有钱了嘛,少不了这些麻烦。   吃完晚饭,大熊说要回了,小礼坚决不让,说是来一趟不容易,怎么也得在这儿玩一段时间再走。   大熊指了指顺姐和小泽,然后把头凑了过来:“现在玩不起了,那边的事也就安排了一天,明天不过去还不知道会捅什么娄子。方少,你过来点。”   他又把我拉拢了过去。   “这样啊,咱们吧,找个机会,出去好好玩一把潇洒的,怎么样?”   “你这,办事不地道啊。”我感觉大熊像在故意推托似的。怎么说来了一趟,好不容易聚拢了,不搞个什么活动,对得起谁啊。   “不是,我什么人你还不了解嘛,你总还要过来不是?陆小貌还要结婚吧,我离这儿也不特别远,有的是机会。”   我们劝了几次感觉也劝不动,就放行了。   大熊重心确实偏了,这不可否认,要放以前,我想他怎么也要留下来玩几天的。他不是不认我们这帮兄弟,而是事情实在是多,抽不开身。   好不容易熬到了睡觉的点,师叔又出了状况:发酒疯,坐那一会儿哭,一会笑儿的。殿下一马当先地过去劝导,说:“表情别换那么快,容易伤身的。你就不应该去什么军事学校,戏剧学院少了你,那真是白瞎了。”   殿下还正调侃着师叔呢,小礼上来了:“怎么了,貌?”   小礼拍了拍师叔的肩膀,也坐到了沙发上。殿下起身,跟我站在一起。   “先……先把门上。”师叔说。   “把门上?怎么把门上?”我忙问。   “把门关上,切。”殿下撇头叫我把门给关了。   无端端的,师叔突然说:“我白活了。”   殿下忙说:“你这酒真白喝了,尽说些瞎话。”   “怎么了啊,别哭了,这不回来了嘛,回来了就好。啊,别哭了。”小礼也劝道。   我想,我应该知道师叔怎么回事了,或许他突然间发现自己这么些年来的努力,成了黄鼠狼拖猪——白费力气,浪费了自己这么些年的大好光景,到头来一看,不仅没走多远,而且路都走岔了。这种事情应该哭一哭,而且正好可以借着酒劲嘛,一会儿说是酒闹的就好了。   我们都轮番上阵地安慰他,没奏效,他还是止不住眼泪,我们都没辙。   “这撞了哪门子邪了这是?怎么还耗上了?”殿下扶着我的肩膀,没好气地说道,“还是陆伯比较实在。”   听到外边有人敲门,我冒出个头一看,哟,是陆伯。他看我们几个窝在这房里面面相觑,也没搞明白状况:“怎么了这是?”   “不知道,酒喝多了吧?刚才还哭得正起劲呢。”殿下摊了摊手,故意说师叔是喝醉了。   “尽给我丢人,跟你哥学学,哭你也不躲着点。”   陆伯说完就出去了。殿下把我和小礼也拉了出来。出门的时候,殿下还不忘丢一句:“有本事你给我上吊去。”   我和小礼被殿下拉到楼顶去了。   “礼啊,你小子,有件事情做得不地道,你知道不知道?”殿下说。   别说小礼不知道,我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希望他自己知道。   “怎么了?招待不周?”小礼还以为殿下在跟他开玩笑呢。   “不是,我跟方少上次送了个人到你这儿来,叫小王,记得吧。今天人来电话了,你一不接人电话,二不请人过来,你给他解释吧。”   “对啊,小礼你这事做的……”   “不不,哥儿几个先听我说。小王吧,在我这是做了一段时间,但是后来听说他一朋友在北京弄了个软件公司,他就从我这儿拿了些钱过去了。前些日子吧,我本来是想通知他来着,打电话的时候他说特忙,我就想从北京过来,怎么也得耽误他几天,这不事业正起步的时候嘛,我就……”   “这样啊,没骗人吧?你知道骗我的后果很惨的。”我威胁道。   “哪敢,你们怎么回的人家?”   “没怎么回啊,说过些日子到他那儿玩去,你没意见吧?”我问。   “没有!”   “我就喜欢你的豪迈!”我拍着他的肩膀说。 第23章 北京之行   我们在小礼那儿待了一段时间,一直鼓动着他跟我们到北京去玩,怎么说也已经答应了人家。小礼把手头上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之后,就准备跟我们过去。   新婚燕尔,把他们拆散了好像不合适,不过带上栗子也不合适。都是爷们,玩起来肯定不会那么讲究。师叔则通过关系和打点,进了一所军事院校,从此泪洒征途。   殿下说是不是应该挂个电话过去,好让人家有所准备,我则告诉他,好像没什么东西要准备的。   小礼在网上倒腾了好一会儿,说知道怎么过去了。殿下不禁感慨,原来互联网真是万能的。三人驱车前往北京!   按照地图的指引,我们到了一个很大的软件园区。把车停好之后,三个人马不停蹄,四处扫荡,以期望能发现这地方与其他城市有什么不一样的。   事实告诉我们,除了人多得不像样之外,其他也都还好。   据说,小王的公司在一幢大厦的六层。我当时还想,怎么就搞一层啊?显然这是低估了北京房产商的能力。   上到六层,出了电梯,发现里边装修得还不错。   前台小姐问:“几位先生,请问找哪位?”   “呃,王,王什么来着?”殿下摸了下后脑勺,向我问道。   “王延永。”   前台的小妹妹好像没反应过来,听小礼说要找王延永,再一看我们这架势,好像是乡下来的一帮子穷亲戚来投奔了。   “请问有预约吗?”   “有啊,半个月前就约好了。叫他出来吧,找他有事呢。”我说。   小妹妹见我们几个很着急,也非常“体察民情”,挂了个电话之后,叫我们稍微等等,说王总一会儿就来。   按她的指引,我们几个规规矩矩地坐到了一排椅子上。殿下还发牢骚说怎么连个烟灰缸都没有,真节省。   “这是公司,你当这是哪儿呢?”还是小礼说话中肯,到底跟小王走得是一条正路。   过了一会儿,一个英俊潇洒的年轻人出来了:“几位,请问找我们老板有什么事吗?”   “当然是有事才来找他,叫你们老板出来吧。”殿下讲话直,但显然这话讲得不对。你穿一身休闲装,怎么能瞎指挥人家这着正装的优秀青年呢?何况,边上那前台小姐都在看着呢。   “有什么话我代为传达就好,我们老板正开会呢。”   “那我们等等就好了,你去忙吧。”然后我又向小礼问道,“你们公司也老开会吗?”   “当然要开会,不开会领导怎么打发时间?”小礼笑着对我说。   前边的谈话那青年有没有听到我就不得而知了,但“不开会领导怎么打发时间”这话和我们笑得那么猥琐的表情,他全给记下来了。   “几位找我们老板如果是业务上的往来,我叫我们公司相关部门的负责人过来和几位详谈吧?”   好像我们几个的仪态跟谈业务没什么关系吧,殿下也感觉这青年在挤对我们:“哪那么多的废话,叫你们老板出来!”   我也知道,这公司什么的,要直接见人家老板,不是熟客不好说话。   那小青年鄙视地看着我们,眼神流露出极度的不屑,神经错乱地又丢了一句:“我们老板出门去了。”   “你妈的,再说一句试试?”殿下拍着桌子说道。这小青年也不识货,社会上的人一毛起来,那可是不管不顾的。   “孙子,你再说个试试?”他还拿手指着殿下,挑衅地看着我们,并就近放下了手里的文件,看起来随时准备大战个三百回合似的。   我跟小礼都感觉好笑,只有殿下还在认真地跟小青年较着劲。   “孙子,你有我这么大的孙子?”说完,殿下就起身揪着小青年的领带,将其顶在了一扇玻璃门上。我一看不好,这是要开干了,这可在人家公司呢。前台的妹妹看局势突变,急忙闪人不见了。   小青年也毫不示弱,揪着殿下的衣服骂着一些难听的话。殿下不好意思下手,小青年也不敢下手,但好像两人都觉得不揪着对方脸上又挂不住一样。两个人就在那僵持着,对着骂。这把我跟小礼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但我知道小青年是绝对不敢出手的,他出手保管可以休假半个月。   我们正笑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殿下说话了:“还笑什么,还不过来帮忙?”   我去,听到这句话我们笑得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了。一会儿,听到走廊那边有人喊:“干什么呢!?”   声音很大,我跟小礼都同时瞥了过去,是小王,后面跟着那个前台小妹妹。   “小王啊,我们……我们来找你呢……”小礼说得断断续续的,跟快不行了似的。   “哟,你们来了啊。”小王笑着和我们打了声招呼,随即走到殿下他们那边。   “英杰,你这是干什么呢?”   原来那个小青年叫英杰。听小王这么问,他就松开了抓着殿下的手,回答道:“老板,他们在这里嚷着说要见你。”   听到这儿,殿下一脸气愤地说道:“小王啊,你们公司这都是些什么人呐,屁点儿大管我叫孙子?”   “去财务科领你这月的工资,马上去!”   “老板……”   “他们是我们的贵宾,还要我说吗?”   “可是……”   “我告诉你啊,下次不要动不动管人叫孙子,你还没到那个辈分呢。”殿下还是不依不饶地想在这事上讨论出什么结果来,他气呼呼地对那个小青年讲道。   小王走了过去:“没事吧?没伤着吧?”   “没事,再来几个也没事。”   正说话这会儿工夫,那小青年松了松领带,往里边走了,估计是卷铺盖去了。我顺着他走过去的方向望过去,见几个人正探出头向这边望。   “小王,这不好吧?”小礼还在想,刚才把那小青年开了是不是有点不妥,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   “没事,他是公司的行政助理,不能长了他们的气焰。再说,打谁我不管,打你们不行。”   “看你这怪忙的,你先忙去吧,我们坐着就好。”殿下看起来还是余怒未消的样子,刚才还嚷嚷着急要见人,这会儿人家来了又叫他去忙。   “小洁,你负责把这里收拾一下,然后叫老谭把工作任务布置一下,说我这儿有事要忙。”   小王叫那个前台妹妹负责善后工作,然后我们几个人大模大样地下了楼。   “公司运营得还算好吗?”小礼现在完全堕落了,开口闭口,动不动就是业务啊,公司什么的,搞得我们这些外行不知所云。   “都还好,前期出了那个问题,幸亏你拨过来的钱及时到账,现在已经缓过来了。”   “没事,刚起步的时候,总会遇到些问题,以后做顺手了,就好做了。再一个啊,对手下的人要好好关照,刚才的事我就不说了,那情况特殊。”   “嗯,我记着。”   听着他们聊天,我感觉自己走错了地方似的。殿下由于刚才的一番撕扯,现在正在整理着衣服。   “你们俩聊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我们过来听你们扯淡来了?”我不耐烦了。   “小王刚创业不久,有些地方我还是可以跟他讲讲的。再说这领导说话,有你什么事?”小礼打趣道。   “是,是,你们聊,我不插嘴。”   听我这么一说,他还真就放心大胆地又开始滔滔不绝了:“小王啊,关于这个运营模式呢……”   “小王,听说北京的烤鸭不错啊,带我们尝尝呗,我们这乡下过来的,没开过这个洋荤啊。”我故意打断小礼。   “管理模式跟运营模式都需要……”   “小王,北京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转转的,老早听说北京风景不错。”殿下也来助威。   看我们这边炮火不断的,小王好像不知道怎么回话了。小礼白了我一眼,然后说:“小王你先跟他们讲,要不然一会儿饭都吃不安宁。”   下楼之后,小王想去取车,殿下又怕自己的车被比了下去,连忙下了召回令:“北京这抓小车超载还是怎么的?”   小王没听懂。其实殿下的意思是四个人一辆车刚好。我见小王待在那儿不知道怎么办,使了个眼色叫他上车。   那还真是我第一次吃北京烤鸭,也没感觉那味儿有哪儿特别,也就是把鸭肉切成一片片的,然后沾一些佐料吃。除了价格不一样之外,其他的好像都差不多。   小王向我们一一敬酒表示感谢——这不是奉承,确实是他的一片心意。   我是为了来北京而来北京的,小礼则是想来看看小王的一些情况,殿下这厮不显山不露水的,好像我也没问,没想到他竟然是想到这来赌钱来了:“小王啊,北京这有什么娱乐项目值得调研一下的啊?”   “你指的是赌钱的地方?”小王问。   殿下咂了下舌头,举起杯子:“酒逢知己千杯少啊,来来。”   这就准备在天子脚下开战了?我一看他这表情又不像是来虚的,就问小礼:“你出的主意?”   “我?我也才知道啊,不是你的意思吗?”小礼说得好像我已经知道了这事,唯独把他蒙在鼓里一样。   正当我还在寻思这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小王说了一席让殿下寒心的话:“有是有,但我不知道在哪里。”   本来还笑得灿烂的殿下,一听小王连个地儿都不知道,就假装正经地说:“业务就是你这样做的啊?来这么久了,连个根据地都没有!”   小王好像已经感觉出来殿下这货的不满意,尴尬地笑了笑,说:“我认识你们之后就再没沾赌了。要不这样啊,我回去打打电话问问,看有没有人愿意来玩玩,好吧?”   他看殿下没回话,就巴望着我和小礼。   我说了一句:“业务不精。”   小礼也补充道:“小王啊,他们干什么的你知道的吧?你打电话叫别人出来,还有去无回的,能行吗?他们的意思是说,这里有没有什么赌档一类的地方。”   “知己,知己。”殿下又举着杯子向小礼凑了过来。   其实我们也都当玩笑话在说,那小子好像还很上心,第二天下午就打了电话过来,说是搞到了两张贵宾卡,叫我们去玩玩。   贵宾卡里边的底钱随场所档次高低而定,我们拿到的是黄金卡,一张四十万。   殿下在床上摆弄着这两张卡,翻来覆去详细地研究,说道:“三个人两张卡,不太妥当吧?”   他是想叫小礼参战,可人家小礼压根没下过水,我还怕他进去之后拖后腿呢。   小王那边一下拿出了八十万,这是诚意吗?这不叫诚意,这叫贵宾卡。   我们都认为这样做不行,估计我们把这钱拿走了,他那国库得空了。还是做生意的人厉害,两天时间,小礼也拿了张贵宾卡,并且打了四十万到小王的账上。这我就放心了,赌起来也没压力了不是?   我还在想,小礼这小子不是说不赌吗?   殿下则说:“我还说过终身禁酒呢,可喝点啤也无伤大雅。”   我还想这殿下怎么变通得这么好呢,问了小礼才知道,他俩早合计好了,准备赌钱,但不出千。   赌钱不出千,那有什么意思? 第24章 试水   北方人跟南方人赌钱有些不一样,南方人好热闹,怎么闹怎么来。还有些人,去赌场也拿个相机,我当荷官那会儿,还有人要求合影留念呢。北方人注重排场,怎么大怎么弄,好像恨不得赌场全开在五星级宾馆里似的。   我们去的那里,就是隐藏在一家高档酒店里的“圣地”。我很急切地想要看看这个皇城脚下的赌场是怎么样的玩法,即使没有赢钱,也算是见了世面不是?   从小礼那里知道了一些信息,说赌档非常隐蔽,闲杂人等还真进不去,而且进去的个个贼有钱,据说玩的都是筹码,现金带着也不好看。这我理解,这好歹也是在大都市,在设备和理念这一块绝不会输给那些小地方。   白天的时候,我们没什么事干,小礼就说去北大、清华什么的逛逛,殿下也说要去看看,看看这些大学的校门都是朝哪边开的。我实在是不想去,电视里正放着一部警察与黑帮老大智斗的片子,罪犯正被围着呢。可我还是被他们拉出去了。   三个人在大学里逛了一圈,累得一身酸痛,然后悻悻地开车往宾馆的方向赶。殿下又冒出问题来了:“小礼,你进去真打算不出千?”   小礼和我坐在后边,他看了我一眼,然后吸了口气,准备长篇开讲,我赶紧截了下来:“反正他不会输就对了,你操哪门子心?”   “我这叫体察民情。”殿下狡辩道。   车一拐弯,到宾馆了。   我们只是想去北京的赌档里看看,并没有带着什么歪想法。   进到大厅,一阵芳香扑面而来。无暇享受这份人工的甜腻,我跟服务员表示了暗号,她领着我们到楼上去了。   “三位老板想玩点什么?”过来接待的人问道。   “什么游戏玩的人多一点?”我问。   “百家乐,二十一点,梭哈,这都是比较受欢迎的。”   然后她带着我们到筹码房去换了些筹码过来,就给我们安排了一个房间。桌子是标准的赌桌,所有器具都很标准,以我们的“火眼金睛”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小礼坐庄,我们当散户,玩起了二十一点。   如果这档子没有什么问题的话,玩一会儿我们就会兵分三路到各个房间里转转。玩到半路,突然服务员领进来一个中年男人,说要跟我们一起玩二十一点,征询我们是否同意。   我们正愁着没地方去呢,来个人凑条腿,刚好。   听服务员叫他沈经理,我们也跟着叫他沈经理,据说还是搞地产项目的。   上了桌之后,他不怀好意地说要坐庄。虽然我们看上去都是老老实实的,但你也不能欺负老实人不是?   他接连出二张想将我们置于死地。我确实感到有点棘手,但也不好明言。大家都是为了发财来的,话讲明了,生意就没得做了。他刚刚进入房间,表示要和我们混战,就已经暴露了他的目的。我们都已经说明了是三个人没事干,开个房间赌赌钱,你要进来,摆明了是要赢我们嘛。但房间的钱不是钱吗?只是要赢我们,好像不是什么特别容易的事情。   我们都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殿下借着坐在那地方手臭的理由要跟我换个座位。这样,他就能够拖住沈经理的行动。三个人都能看到牌靴里的扑克点数,因为那个牌靴是透明的,看过去一目了然。   出二张只能自由控制第一张和第二张,殿下坐在前面挡下这刀,后边的几张牌可以根据我和小礼的牌面选择是否要牌,庄家也奈何不了。以为出二张就能把我们干死,那不白混了吗?   反正我们没有出千,赢了他不算是什么过分的事情。小礼总是补错牌,我知道这不是他修为上的问题,而是想放人家一马,那人到底在这条道上没什么经验。但赌场比商场更加险恶,现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沈哥你这手气不行啊,昨天晚上干什么坏事了吧?”看着他那副不信邪的模样,我忍不住调侃道。   “他妈的,这牌真他妈的邪了,服务员,服务员。”看来他已经竟识到了这一点,不过对我们来说这都不是什么障碍,换牌也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他虽然以死相拼,却无力回天,筹码尽数落入我的口袋。殿下也骂声连连,以分散他的不满。他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房间,并留下了我们的手机号码,要求择日再战,然后愤然离去。   “方少,去把筹码换现金,回家吧,没什么意思。”小礼说。   “不来了?挺好玩的嘛。”殿下说。   “好玩也不能老玩呐,去吧。”小礼冲我说。   换好了筹码之后,我拿个袋子提着钱准备走出去,这个时候赌场的一个工作人员了过来。惨了,难道被发现了不成?   “先生您好,出门右拐有两家银行,我们不建议您携带大量现金,您是否需要我们的协助?”   妈呀,我这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我有手有脚的,花钱要他们帮什么忙?再说,叫他们送一趟,那劳务费能够我开销半个月了,多事。   “谢谢你啊,不需要了,我出去就把它存了,谢谢啊。”   服务员见没捞着好,帮我打开门就放虎归山了。我一个箭步窜上了车,头也不回地直接冲向宾馆。   “抽水就抽了两万多,搞毛啊。”我感到严重的不公平。   “行了你,两万多的水钱,那说明赢了不少嘛。”小礼说。   “赢个屁的不少,殿下输了一堆。”   “哎,你小子说话注意点啊,我不在前边给你挡下这枪林弹雨的,你们能挂上这胜利的旗帜吗?”殿下反击道。   “是,是,您功不可没。你们说,这北京的档子也就这么回事嘛。”   小礼则不这么认为,他说:“不见得,只是我们打了场简单的遭遇战而已,要是打拉锯战,有你们受的。小王那钱给人家送过去吧,你别说这小子还挺有情有义的。”   晚上把小王叫了出来,一起到外边吃了个饭。   小礼和小王不知道是从哪儿学了个坏毛病,点个菜也让来让去的。又不是不识字,喜欢吃什么点什么嘛,搞得点个菜的时间比吃饭的时间还长。   “小王啊,你帮我们办的卡呢,我们已经退了,钱存到了这张卡里,你拿着。”小礼把银行卡推到了小王面前。   “怎么退了呢?不好玩吗?”   “好玩,但他不让玩了。再说,已经旗开得胜了,我们来试个味就行。”我说。   “哦,那好。要不这样吧,我陪你们到北京逛两天怎么样?”小王很是客气。   “北京有什么好逛的。”殿下显然没兴趣。   “北京有好多地方可以玩呢,长城,故宫,你们都还没去过吧?”   “有什么好玩的,不去了,人肯定多得不得了,看长城还不如回家自己砌呢。我们过来就是想看看你现在怎么样。再说小礼结婚呢,也没给你来张请柬,过来跟你赔个不是来了。”我说。   “见外了,见外了,礼哥已经跟我说过了,怕我抽不开身。来,这杯敬几位的。”   第二天早上,我们准备发车往家里走,没通知小王,但是他早早地就过来了。启程的时候他叮嘱我们有时间就过来玩玩,并说自己有时间了也会过去看看我们,说别断了联系。   后来小王生意做大了,他也打过来很多电话,叫我们过去旅旅游,但我们实际去的次数也不多,到现在为止总共也就去过三趟,只是越玩越不带劲。索性他一打电话过来叫我们去,我们就把他拉过来玩。很高兴这小子能这么看得起我们这混社会的,没白结交。   我淡出蓝道之后没有工作,他听到这个消息,打了几次电话给我叫我过去,说有好工作安排。我回绝了,因为自己什么都不会。   他好学并敢于尝试,生意做得很好。从他身上我看到了另一种向往的生活:生命不息,奋斗不止。 第25章 远行   闲来无事,我和殿下依旧混迹在一些赌档、小赌场之类的地方,有时候要出局做任务,我们也能去凑个热闹。那段时间没接什么活,就闲在家里打秋风。   突然有一天,殿下说有一单生意不错:“我一朋友给介绍的局,安全问题你根本不用考虑,铁的,只是要跑得远一点,河北那边。那边来电话说只要我们方便,随时可以过去,局老火了,你收拾收拾,咱晚上出发吧。”   我正玩游戏玩得起劲,国都快灭了,哪有工夫听他讲什么局,只是隐约听到要跑到河北去,觉得那地方太远了,便不太愿意去。而且,我这南方人过不惯北方的冬天,天寒地冻的,谁没事愿意跑那么远的地方赶个局?   “不想去,待家里玩玩游戏多好。”我说。   殿下知道不出点血,这“工程”怕是拿不下来了,便痛下决心地掏出一包苏烟。   “这是预付款。”   一看这孩子这么上道,我估计不马上收拾行李,他就马上收拾我了:“行行,先让我把这局游戏赢了,然后咱们再合计,行不?”   一看我准备接手这个工程,他一点都不客气地让我电脑进入了断电状态。   看我准备发飙,他立即会意地贱笑,硬是把我的火给浇灭了。   算起来,我们也有好些日子没出局了,殿下闲得身上都长了霉,也不怪他急三火四地吵着要去赶局。   还没去的时候,我就要求那边先挂个电话过来。虽然说是殿下的朋友,但是像这种在远地方的局,有些规矩还是必须先了解的。   殿下说他那哥们叫夏三,我怎么分析这名字都感觉取得有点意犹未尽,好在人家名字虽然不靠谱,但做人办事还算着调。   我在电话里,跟那头一合计,像这种到远地方出局,而且还是他人介绍过去的,我们是不能带钱去的。在这一点上吃过亏,不能一直不长记性。第二点是要能保证安全,不止是人身安全,财产也是需要保障的,万一赢了钱,结果让人给堵了,钱带不走不说,还得挨顿揍。咱犯不着跑那么远去找打。   对方答应得很爽快,直说只要人来了就成,其他的都不用带,安全问题那是铁的,他们夏家三兄弟在那一带的名声不是盖的。   其实我不大信这种说辞,大多说自己屌得不行的流氓,都有待实地考察。我见的流氓多了,像六儿、占哥、熏子等,我认为才叫流氓,流而不氓,不为打架而打架。   我一看人家还挺讲究,局应该是要赶了,就和殿下合计合计,怎么处理角色问题。   “他们负责带你进局,你放心地捞,他们说事不过三,咱捞两把就走,这种局咱上哪儿找去?”殿下说。   “那你呢?”   “我陪你去啊。”   “我知道你陪我去,我是问你陪我去干什么?”   “我就是负责陪你去啊,你还想要陪喝陪睡啊?”   我斜着头望向天花板,没弄明白他去到底负责干什么。   “方少,咱真不带钱去啊,这不讲究吧?人是我朋友。”   “带,带点零花钱。”   火车一路北上,直达邯郸,然后又转车,再转,接着转,最后跑到山沟沟里去了。   拐啊拐的,终于到了夏三那里。我一下车就毛了,质问他:“我说兄弟,你们这地儿不好找啊。”   “哈哈,兄弟,他是不是带你转了三趟车?”夏三指着殿下说道。   “三,算上火车那趟,应该是四趟。”殿下说。   “现在能一站直达,也怪我没跟你们说。走走走,先上车吧。”夏三说。   到了车里暖和多了,暖气呼呼地吹,人也精神了。   夏三待人接物都很妥当。夏家三兄弟就夏大有点不靠谱,据说他开车出去喝酒,喝完酒再往家开,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到了河南。   有回跟夏大聊天,听他讲起了以前的一些事迹——要换了我,我肯定是不好意思拿出来跟人讲的。   据说他以前没钱花的时候,喜欢做个小买卖,拿他的话说叫“一本万利”。   月黑风高,夜深人静,拿个一字螺丝刀去撬人家车标,然后以三五块钱一个的价钱拿到一些汽车美容店之类的地方卖掉。   我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这一晚上能有多少收入啊?”   夏大说:“那得看有多少台车了。”   夏二就比较厉害一点,确实在黑道上颇有实力。三兄弟里除了夏大有工作之外,其他两人都是混日子过,尤其是夏三。   人家夏二多少是条地头蛇,夏三不务正业,就不怕三餐不济吗?他说“没有的事,没钱我向我爹拿。”   那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感觉相当天经地义。   一打听才知道,他爹是个干部,现在退休了,积蓄嘛,多少有点儿。   夏二很讲究,听说来了道上的朋友,晚上招待得很好,把我们拉到馆子里,好酒好菜一番招待。夏二就是闷了点儿,不怎么说话,你问他,他就说,要不就给你夹菜,给你倒酒,我也乐得奉承。   “局是个什么情况,你们给讲讲。”   听我问局的情况,夏大就来了劲,可他一来劲,我顿时就没劲了。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情况就是,我们什么事情都不用做,直接坐地分赃就行了。   “殿下这小子,究竟在外边是怎么宣传我的?怎么听上去我跟个老神棍似的。咱实事求是,打不下的局确实不多,但也别把这个局说得跟喝汤碗似的,怀着这种心态是很容易出事的。”我说。   断断续续地了解到一些内容,是个骰子局,玩的人都是些朋友,但这些日子夏三实在输得有些扛不住了,而听殿下说我玩骰子好像还可以,就想让我过来看看。我一想这不对啊,本来不是说看着局红红火火的,叫我过来热热闹闹,捧个场嘛,这一会儿怎么摇身一变,我是为搭救他而来的了?说好的局呢?   依我看,如果看到有人出千,我就叫夏二带帮人抄了他,直接坐地分赃嘛;要没有人出千的话,那我就不客气了,难得大家这么看好我,我不能掉了链子不是?   夏大那酒量差果然是名不虚传,好在酒品好,不乱说,但是喜欢乱吐,他差不多把他那片块方重新喷了道“漆”才收嘴。我这初来乍到的也不好说什么。夏二叫夏三先把夏大送回去,可能是怕夏大又把车开到河南去。   出门的时候,夏大为了证明自己并没有醉酒,嘴里一直哼着“当里个当,当里个当”。我想要是跟他上了场子,那真是倒了血霉。   送走这位神仙之后,我顿时感觉好多了,就向夏二来取情报。从夏二嘴里得到的情况就不一样了,实在。   局设在一家酒店里,有人负责,没装摄像设备,但是有人看局。说完他问我这种局是不是特别难搞。   我告诉他局不分难不难搞,只分能不能搞,能搞就不难搞。   听我这么跟他一分析,他连忙表示能搞。   我一想,有些事情,还是借着这酒劲说明白比较好。   “是这样啊,我上场子的钱是你们出,如果场子是干净的,赢钱我跟殿下拿四,你们拿四,另外两成用来装门面。”   其实装门面这种说法都是虚的,实际意思是吃吃喝喝。   我接着说:“如果输了算我的,但局要是不干净的话,我尽力,输赢天定。要是你们认为这条件不合适的话,我不勉强,没上桌之前,我只能说尽力。”   “好说,人来了就好,就是给我们面子。”   他把我们安排在宾馆里休息。到底是殿下的兄弟,不含糊。   第二天清早六点多,夏大就来敲门,说是要带我们到局上去溜溜。夏大还表示,为了长长见识,特意向单位里请了个长假。有他跟着,我估计自己能长不少见识。   我给殿下使了个眼色,示意夏大带咱过去,估计能把局给整黄了。   我推脱说先等人到齐了一块合计合计。上了桌子之后,事情都得按套路走,你不能说是回家,但把车子往河南开。   夏二跟夏三都来了,我把夏二拉到一边,跟他说到局里去的人不能太多,就两人过去,殿下都不能过去。我不知道夏二是否懂我的意思,但他还是答应了下来,于是乎,到那去的人就变成了两个——我和夏二。   同样的,首先要面对保安的盘问,但保安好像认识夏二,两人耳语了一下,保安就冲我微笑了下,示意通道畅行。得亏带路的不是夏大,弄不好他喝个二两酒,能跟人掏心掏肺地聊上半天。   夏二说,他老弟是输在第三间房间,里边开的是一个骰子局,我们就直奔那房间去了。   这么大清早的,桌上的人已经开工了。这不奇怪,奇怪的是,这跟其他的赌局有点不同,虽然这会儿人也不多,但是,玩骰子吵闹是必不可少的,而这边却安静得很,怪了。   走近赌桌,一目了然,原来坐庄的是个女的,挺漂亮的,也很年轻,一双雪白的小手利落地摇着骰子。   看上去,有些赌徒很有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味道。房间的角落里坐着一个年纪不大,但神情严肃的男人,他拿着手机一顿乱按,大概是在发信息吧。在这里也确实没看到监控设备。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当然不是去押钱——不带送钱给人还这么积极的。不错,先得欣赏一下这花一样的庄家。   夏二到的时候,大家都和他打了个招呼。他点点头,然后向大家介绍了一下我这远方来的表弟。大家又向我笑笑,表示欢迎来自远方的朋友。他们笑容里大有“我们弹药的充沛离不开你们无私奉献”的意味。显然他们这是没能读懂我笑容里面的内容。 第26章 暗斗   夏二到了桌边,就有人给他让座。我就没人家这待遇了,得靠桌站。   我看了一下周边的环境,赌徒七人,六男一女,目前是女的坐庄。我觉得,首要任务是要知道庄家的信息。也不知道她全名叫什么,只听大家叫她小雪妹妹,其他的信息,这会儿搜索起来比较困难。虽然我只是在溜局,但这个局,不一般。   以我混迹蓝道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这个局,很有分析的价值。做我们这行的,不能说什么,可能会地震,可能也不会地震,具体震不震,震后才知道。   作为老千,应该做到先知先觉。   首先,怎么会有个女的来了呢?咱退一步讲,女的可以来,怎么能够这么年轻呢?如果这妞是当地的,那桌上的起码都是她大哥大叔了,谁能允许自个儿家里的小妹妹、小侄女到赌桌上玩?换一个角度,这妞是外地的,那也不可能进局啊,年纪轻轻的,跑那么远赌钱,车马费也不划算啊。   这小姑娘家当庄,我还真不好意思下大注。   目前的情况是这样的:庄家站在绿布台的后面,边上有六个赌徒围着,但只有三个凳子,所以三个人坐着,其余三个人站着。我左手边坐着的那位,目不转睛地盯着骰盅,尤其快开盅的时候,简直连呼吸都没有了,要是挨个几十秒开盅,我生怕他会挺不过去。再左边坐的那位,西装革履的(我暂且称其为西装兄),押起钱来很利索,话不多。右手边那位站着的,怎么看都像是刚下地干活回来的(我暂且称其为下地兄),穿着不怎么讲究,也喜欢没事瞎嚷嚷。再右边就是夏二了,而夏二右边又站着一位赌徒。   事先的计划是,最好是能让我上庄,如果上不了的话,那等我的信号办事。现在这情况,刚入局就上庄,显然不妥,所以我要做的事情就是知道骰盅里骰子的情况,毕竟骰子不是赌大小就是猜点数,临场反应快就行。   做到这种效果很简单,方法不外乎掉换骰子,涂抹药水,然后用工具探测。但换骰子就算了,桌上的骰子是否干净我还不知道,万一我一碰骰子,有人发觉情况不对,那就玩不下去了。   我不紧不慢地按照套路押着钱,玩了一个多钟头,庄家终于同意禅让。夏二也很稳,赢了三千多。我也没输,保持在一个随时可以进军的状态。   我右手边的下地兄,自告奋勇地要带领大家一起致富,于是乎他就被推举为新一任庄家。   趁这个换人的空档,我有了出千的机会,虽然并不需要多少时间,但出千不能突兀。通过观察基本已经可以排除有人出千的情况,虽然那小姑娘偶尔会拨弄一下骰子,改变结果,但冲人家这相貌,这一点还是情有可原的,最重要的是人家已经下庄了。   大家也都表示要跟着下地兄一起奔小康。忘说了,那个小姑娘还在押钱,但钱押得比较小,而且不难看出,她是一个对骰子非常有研究的人。   底钱一百,一门最多押五千,这样的赌局不算大,但利润总归是可观的,这比夏大撬人家车标要来得快。   我不再猜测这小姑娘是哪里来的,有什么关系,是干什么的,但总之有一条可以确信,她对我而言是个无害的人物,就不需要去理会了。   其实确认了这一点,剩下的事情就比较容易了。   我负责将信号传到夏二那里,夏二把局演得很好,有时会故意押错,而后拍桌子砸椅子的。我的钱输光之后,找夏二借了一万块钱,他连连叮嘱说少押点,玩玩就好,而自己则大开大合地与人厮杀。   那小姑娘押钱的方式就是连续出两个一样的。她就反着押,输一百上两百,第三手四百,第四手八百。说起来她也真背到了家,竟然连续出了八个大。   但是小这一门只能放五千,她非得要放六千四,下地兄也没跟她较劲,示意“你要放就放吧”。   骰子摇好了,我知道这还是一把大。小姑娘就站我旁边,我忍不住踩了她两脚。她看了我一眼,好在人多眼杂,没人注意。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生怕她来一句:“你踩我干吗?”   她好像是懂了,没把钱全放上去,但也没撤注,还是放的三千二。理所应当的,这钱被吃掉了。   我见过的最高纪录是连续开出二十三把大,连续五把豹子,所以连开九把,没什么不妥的地方。只是赌徒们都显得有些拿不准了,一时间不知道究竟押哪边才可以奔小康。   直到西装兄说要上一趟厕所时,我才发现有些不对。   我并不是指西装兄要上厕所是一件不对的事情,而是他已经悄悄摸摸地进账好几万了,比夏二赢得还要多。夏二还得顶着舆论的压力偶尔押错,而西装兄居然无所顾忌地将大家的钱都划入了自己的口袋,表情还是那么理所当然。   刚才的连开九把,他起码中了六把。在骰子还没摇出来之前,我也得跟着赌徒们一起讨论着出大出小。一般我都说得好像很咬不准,因为我要等摇好了才知道。   这会儿猛一回想,感觉好像确定是这么回事:如果他能够知道盅罩里的情况,势必跟庄家有一腿,而庄家以貌不惊人之态,稳坐钓鱼台,他则负责管账,表面工夫做得非常不错。   在理论上,这是个不错的猜想。而要证明这个猜想,只有解开他们之间的秘语。我还是蛮吃惊的,下地兄以这样的造型登场,不是太抢镜了吗?   西装兄好一会儿还没回来,我猜想这厮该不会把钱装其他口袋里去了吧?然后我又转念想了想那小姑娘的遭遇,既然理论上推断下地兄能知道盅罩里的情况,再假定小姑娘跟庄家也有一腿,就不可能出现现在这种针锋相对的局面。而且我刚才踩了小姑娘一脚,明显她是个局外人,如果是内部的工作人员,那起码应该回我个含情脉脉的眼神,而不是心领神会地将注码减少。   总之,这个局不简单,最起码不像夏大说的那样。拿钱走不难,但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才是我最关心的,出了事也要知道刀是谁捅的。现在要找答案,就只能等西装兄回来。   我感觉有点不妥,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已经察觉到我已经有了动作。虽然我的账面做得也挺漂亮,甚至还输光了,不过救援资金毕竟是从夏二那里拿的,他们稍微动一下脑筋就明白,什么关系不关系的,拿赌桌上面来说,都是虚的。   而且现在还不知道,夏二到底硬不硬,这还是个问题,只是看上去大家都给他几分薄面。我仍然努力地想将线索理顺。现在的形势是一片大好,但做了几个假定之后,感觉又不是那么回事儿。我忽然一惊,我他妈不是又掉坑里了吧?   正当我浮想联翩的时候,西装兄回来了,我回过头去,冲他笑了笑,示意:一会要是打了起来,拜托您下手轻点。   西装兄回了个微笑,大意可能是:没问题,我一般只用脚踹。   一个不懂事的年轻人可能是站得太累了,坐在西装兄的椅子上,看西装兄过来了,连忙让座。   “全哥,您坐。”   小青年站了起来,把座位让给了西装兄。我顿时茅塞顿开,原来西装兄叫全哥。   全哥也不客气,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坐了下去。我因为怕这是在套我,所以停止了出千。夏二可能以为是什么程序出了问题,或者以为我方已经赢够了,也就没在意,而是继续押自己的钱。大家都心照不宣,而又各怀鬼胎地继续“战斗”。   这个局,到底该怎么玩下去?这玩不下去了嘛。一直到最后结束,我既没发现小姑娘跟庄家有什么情况,也没发现夏二跟庄家有什么毛病,甚至都没发现全哥跟庄家有什么问题。难道,是我有问题?   第一件要做的事情是解开秘语,但人家压根不用这套;第二件要做的事情是确认自己是否被套了。这个简单,把钱输光就行,再找夏二借钱,但借的数目要掌握好。如果下了桌,他提起来要还钱之类的——多数是这么个情况,借得太多,咱还不起;借得太少,他会以为我还没入套。我斟酌了下,向夏二借了三万。夏二除去三万,账面上还赢了三万多。   从发现问题开始,我就一直在思索,该以哪个环节作为突破口,自己又处在什么样的位置。最后,好几个赌徒都被清光了,我也在这几个赌徒之列,全哥赢得是最多的。有几个输光了的赌徒提议全哥做东,全哥答应了。我看到了最为不解的一幕,那几个可以蹭饭的赌徒,何以如此高兴?那钱不是他们自己的吗?   我回去了,什么话都没说,跟在夏二后边。这一局,输得太惨了。   夏二到了车里,一个电话挂到夏三那,叫他张罗饭局,说这边已经告捷。他兴奋地打完电话之后,发现我有点木木的,还以为我感觉赢少了。   夏家三兄弟进了包间,我和殿下没着急进去。我对他们说家里有点事要处理,需要跟殿下商量一下,然后叫他们先点菜。   “殿下,这局不对啊,水太深了。有个小姑娘,用手法玩骰子。后来换上去个庄家,开事(懂行),而且下边还有个占空门的。人虽然是来来去去的,但我算了一下,外边进来的,没带走钱。”   听我这么一说,殿下警觉了起来。这种情况可不是好玩的,好像大雾天开车似的,明明是个绿灯,你一脚油门踩下去,直接载死在水塘里。   “那么,这就是个脏局了,你也别去了,今天赢得虽然不多,但也算有个交代了不是?咱不犯这个险,明天走得了。”   “不一定。你听我说,呃,夏二,你能保证他没问题?”   我本来想分析一下情况来着,一想到这可能是个大套,就想再确认一下。   “以前我跟夏三是铁子,也来这里玩过很多次了。夏家三兄弟,夏大和夏三可能看上去不靠谱,但对朋友是没话说的。夏二就更加不用讲,毕竟还有人在他手底下吃饭,他怎么能干那种事?这你放心。”   “哦,那我就放心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钱,咱们可以接着拿。浑水摸鱼嘛,谁摸得着算谁本事。”   “我可告诉你啊,你不要逞一时之能,去不了咱不去,这没什么好丢面子的,都是哥儿几个的,换个场子打都行。”   殿下以为我是为了不在夏家三兄弟面前丢了面子才硬去的。之前他把我都吹上天了,这会儿如果说这场子打不下来,那可就丢大脸了。   “你听我跟你分析。庄家和占空门的,知道那小姑娘的事,却不说,而是把她的钱又流回来,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有忌讳,怕把局给整黄了。这既警告了她,又把钱拿了回来,还不动声色。但他奈何不了咱们啊,我不吃这套,他还能把夏二怎么着?怎么样兄弟,我这计划?”   “太他妈损了!”   几个人一起在馆子里聊天吹水,我也把情况给讲了一遍。殿下非得去看看不可,他感觉玩这套路很有意思。于是我们让夏二埋伏在不远的地方,万一有事能冲上来,以确保有退路走。   夏二显得很高兴,一个劲地跟他们介绍我是如何如何给他打手势的,他如何如何下注演局之类的。夏大和夏三跃跃欲试。这回就不用我出手了,殿下直接将他们的想法击了个粉碎。   晚上我躺在床上,殿下则坐在桌边发信息。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些想法,我猛地坐了起来:“我懂了!” 第27章 范小雪   “什么你懂了?人睡傻了?说说怎么回事?”殿下问。   “暗灯,那个暗灯。”   殿下走过来,摸了一下我的额头:“也没事啊。你小子,嫌伙食不好还是咋的?”   “不是,你听我说。我知道庄家和占空门的有联系,但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来边上还有个暗灯啊。那小姑娘上去的时候,你想啊,那手法再好,他一个专门看局的能看不出来?他一个暗灯坐在那里,能让这两人在桌子上撒手大干?白天我就一直在想,他们究竟靠什么联系,原来就是靠那个暗灯啊。”   “你的意思是说,那暗灯是中间人,负责跟他们联系?那他们也可以把那小妞给揪出来嘛。”   “我靠,你小子,闷声发财的活不干,跑过去跟人家起什么争执?万一漏了呢?你说这钱咱们怎么捞?”   “那小姑娘长什么样?”   “我问你咱们怎么捞,谁没事跟你讨论小姑娘的事了。”   “先讲小姑娘。”   “手法蛮厉害的,我看了很久才知道,但是没什么道行,坐那么久的庄,下了之后,骰盅里边是几点都不知道。”   “不是,谁问你这个了,人长得怎么样?”   “人长得还成,皮肤好,胸部大。你小子想什么呢?说说咱这局怎么打。”   “继续捞嘛,出了事咱既有谈判的筹码,又有后路,怕什么。”   第二天我们又赶了过去,但是下地兄已经不在了,一个没见过的,大家都管他叫有叔的人坐庄。全哥还在,但小姑娘不见了,来参加“海选”的选手也有些变化。   “嘿,哥儿几个,就要开船了。”我走进去,跟昨天几个认识的打了下招呼。   庄家抬头看了我一眼,全哥说了一句:“开船了,赶紧的啊。”然后他又跟庄家解释了一下,说我是夏二的表弟。   “哥儿几个都仗义点啊,我哥过来了,别说我在这儿赢了多少多少的哈。”   我做了个交代,意思是说瞒着夏二过来的。我又给大家发了圈烟,其乐融融。我清楚记得在说我会赢多少钱的时候,庄家嘴角的微笑是那么地令我兴奋。   殿下一看那小妞不在,好像有点不满意的样子,不过工作毕竟是工作,马虎不得。一会儿的工夫,他已经和别人称兄道弟了。   我要能碰到骰子才好,先多赢点,然后一把输出去,说是这骰子太他妈的邪了,要求更换,这样一来就有了发挥的空间。   我还在计划着呢,那小姑娘来了,看起来跟大家还蛮熟的。   “嘿,小雪,又来给我们送钱了呀。”   这语调从一个爷们嘴里说出来,怎么也不是个味啊。   以低调著称的暗灯,这时也抬起了他高贵的头颅。他当然明白,这是麻烦来了。我一想这姑娘也够有种,演局来一次,捞一次,再捞一次,就闪人嘛,这是规矩,下手太狠也不是个事啊。   小姑娘要求当庄,大家都没意见。她从包里拿出一沓钱,好几万。过了几把,她就上庄了。与此同时,我也获得了出手的机会。这就是双赢啊。   这姑娘可能也是急眼了,一上庄就连连出手,搞得底下士气大挫,骂天骂地的。这是什么玩法,一刀切?够有种。   这时候暗灯也站过来了,虽然离得远,但不影响我的观察,因为,他一直在我的视线之内。   他的一个小举动,让我的神经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他用手机在调整方位,看起来是在瞄准这边盅罩的位置。他又动了几下,我理解为他在调焦。他尽量减小动作幅度,不希望惊到小姑娘。我也是头回见人这么抓千的。   他在后边一直没动作,我知道,他还没拍到有用的东西,他在等待。   过了好一会儿,我用左手摸了下鼻子,吸了吸气——这是危险的信号。殿下看了过来。然后我又把眼光扫到那小姑娘那里,殿下也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殿下把钱整理了一下,把最下边一张抽到最上边——这是问我怎么办。   桌上这边准备开船了,我嘴里念叨着:“怎么押呢?大还是小?”我跟旁边一哥们商量着说。   那哥们一看我没了主意,便大义凛然地说了一句:“跟我走,押小!”   殿下也把钱押到小上。这我就知道怎么做了。   我掏出手机,假装看几点钟了,然后调到发信息的界面,给夏二发了个信息——是。然后,我继续押钱。   这意味着这边出现了情况,叫他们往这边靠。   只是令我疑惑的是,暗灯那手机也不可能拍到盅罩里去吧?   很显然,他们已经操练过了。   这边都准备开盅了,赌徒们都“大大大,小小小”地喊着。盅始终是开了,小。   买小的赌徒二千多,买大的那门是满的,结果当然是人为的。   来自后方的一声“等一下”让赌徒们都大眼瞪着小眼,而小姑娘看着后边的人是拿是手机过来的,脸当时就惨白了。我也感觉有意思。就她这洞察能力怎么好意思来场上出千呢。   “华叔,怎么回事?”全哥问了一句。   “这小姑娘,她出千了。”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那小姑娘更是不知所措,好像从来没有想过会遇到这个问题似的。   “大家安静一下,听华叔怎么说。”这个时候,要出来个维持现场纪律的,显得特别正义,当然这个角色让全哥出演了。   华叔一脸的“正气凌然”,让我等自愧不如。他走到那小姑娘那里,举起手机,然后在手里摇了摇,说了句:“这是让我说呢,还是你自己说?”   那小姑娘,这会儿已经倚在墙上不能言语了。   “说什么?怎么了?我们这边还等开船呢。”殿下以一个赌徒急于送钱的姿态质问起了华叔。   “吵什么,听华叔说完!”下边一赌徒感觉好像出了什么事,似乎能捞一笔的样子,所以想保持会场绝对的安静。   “你妈的,老子输钱了,说几句话怎么了?”殿下站了起来,一个无赖的赌徒形象,栩栩如生。   “都别吵了,我来跟大家说说。”华叔也感觉再搞下去保不准会出点什么事,便不惜牺牲自己的威严气势叫停了这场辩论。   他说:“骰子开出来,应该是有一个六点,但是刚才开出来后却不见了。”   “华叔,你怎么知道有个六点?”   这就是典型的傻X青年,人家不知道有个六点,凭什么坐在角落里就能收钱?   华叔拿起了一颗骰子,给大家做起了亲身示范:“摇完骰子之后,最靠左边有一颗前边两点,左侧四点,那上方一定就是六点了,而开出来之后,六点就不见了。”   “空口白话嘛这不是?”殿下这小子犯了二,看起来要跟华叔杠到底。   “这绝对不是空口白话,我已经拍下来了。”华叔淡定地说。   “我看看。”   华叔把手机递给殿下,而殿下却把视频给删了。   华叔输就输在这里,他太不了解殿下了。几个赌徒把头也凑了过去,期望能看到点爆炸性的资讯。我就没去凑这个热闹了,只等他们把结果公布出来。突然有个赌徒冒了一句:“华叔,这小子他妈的把视频给删了!”   我笑了,但随即就意识到这个动作所带来的严重后果。不管是对是错,赌徒们已经对殿下动起了手,嘴里还不住地骂着。房间里有九个人,小姑娘肯定是不会出手了,但也不会站在我们这边。她现在一脸无助的样子,早已不知所措。   我给夏二去了条确认信息,说这边已经出了事,然后大叫了一声:“谁再动手,我他妈的废了他。外地人好欺负是吧?都掂量掂量,横竖一条命!”   殿下被揍得嘴角都流了血,我赶紧把他拉了起来。   “是怎么个事情,我来跟大家说明,有我们的事,我们决不含糊。”然后,我又朝殿下说,“你删人家视频干什么?”   “不是,我没按好,这手机跟我手机不一样。”殿下无辜地说道。   这些套话,我俩张口都能讲一天,绝对让人插不进话。   “没按好?你他妈没按好就算完了吗?我们输这么多钱谁负责?”我假装着急的样子。   “会有人负责,大家都先等等,把门关上,谁都不许出去!”华叔下了命令。   玩到了这一步,我不揭穿庄家的事情都不行了,迫于形势搏一搏了。   全哥一听有道理,就过去把门给关上了。   大概过了一会儿,我们正在里边讨论那小姑娘怎么出千了之类的,突然有人敲门。大家互相望了一眼,没人愿意过去,生怕一过去,一会儿可能得少领点赔偿金似的。   门外敲门的已经换成了踹,而且力道十足。全哥又再次肩负起了开门的使命,但他还没到门边,门板便起飞了进来,重重地砸在了他身上。我一看,哟,救兵来了。   这气势,不是盖的,八九个刺儿头手持工具就冲进来了,开场白更是让人回味无穷:“听说我表弟在这边被你们给围了,我也来看看热闹。没事,要打你们继续打,我就看看热闹。”   我想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上,想要不把事搞大了,得先稳住他们内部的工作人员,不然一会儿安保人员过来,就全乱套了。   我走到一脸寒气的华叔旁边,示意借一步说话。华叔叫大家先安静一下。看这阵势,局面是一时半会儿搞不定了。   我把华叔拉到一边,大家都盯着。   “不管我说什么,你都假装没什么事,不要问为什么,点头就行。”我说。   华叔点了点头。   “你们埋在桌脚的磁感应圈,我想这不是档子里的主意;还有你们安装在桌子里的透视设备,应该也没经过档子的批准。我的意思你懂,大家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坦白地说,我也不是夏二的什么表弟,这事一完,我就走人。我最多把赢的钱吐出来,但夏二绝对能保我全身而退,你呢?”   我看华叔还是有点不放心的样子,我又加了一句:“我也在档里干过。”   他舒展了脸上的肌肉,轻声问:“你想怎么办?”   “大家都是道上的,好说,你赔偿那个小姑娘一笔,说是一场误会,从此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好。”   正当我们准备进行高层次交流的时候,安保人员过来了五六个,都抄着家伙。华叔扬了扬手,说了一句:“没事了,你们都出去吧,我来解决。”   那几个安保人员还将信将疑,华叔又补了一句:“去吧,去吧,没事了,一会儿我向强哥说明。”   华叔不是愧是老江湖,直接走到小姑娘那里,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没事,没事啊,误会,都是误会,别往心里去啊。”   其实华叔表演得很到位,表情、台词都很不错,只是下面那个叫有叔和全哥的,显然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先是殿下犯冲,而后夏二又来了,接着安保人员又被劝走,这会儿华叔又来示和。   接着,华叔又到了夏二那里,把他拉到一边,磨磨叽叽地不知道说些什么。看到他这些举动,我明白了:果然一石二鸟。   夏二冲了进来,我把他拉过去,赌徒就以为我拿夏二跟他谈判。谈判完成之后,他就去跟小姑娘说是误会,大家都会认为华叔这是迫于形势。然后他又跟夏二磨叽,显然把事情全部推到了夏二身上,但众赌徒却又奈何不了夏二。并且,这还让人觉得,是他通过谈判让赌徒们避免了生灵涂炭之灾。他既把自己的麻烦解决了,也能给赌徒们一个说法。不错,真是有心机的一个老头子。   谈妥了之后,华叔一再表示这是误会。   “误你妈个X啊,这是误会吗?”殿下一看风向不对,立马见风使舵。   华叔表示大家都有些激动了,不该这么出手伤了客人,就大仁大义地以赌档的名义赔偿了殿下一万的汤药费。   这么一来,赌徒们都不好意思了,错手伤人不讲,还要华叔帮忙打点。我估计他们对华叔都是怀着一颗感恩戴德的心。   殿下走到赌桌后边,指着那个小姑娘:“那她呢?”   殿下和那小姑娘一起被叫到了一个小房间里,我也没进去,就在外边等着。   小姑娘后来在私底下拿到了十万块的精神赔偿费用,好像还签了个永不再来的合同之类的。   在房间里,华叔将他们好生一番招待,他知道遇黑吃黑,没有办法,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出来的时候,小姑娘还是有点没缓过神来。殿下牵着她的手,下了楼。   我跟在后边,跟夏二他们一道,到了楼下。然后,夏二遣散了他的兄弟。   可能是天太冷,殿下已经和那个小姑娘抱在一起取暖了,并安慰她:“没事了,没事了。”   当天晚上华叔就托人给夏二送来了十万块钱,意思是请兄弟们喝喝酒。夏二没弄明白,我就跟他们讲了讲:“赌场中最不能犯的错误之一就是吃里爬外,这是影响最恶劣的。其实我们开价多少都是合理的,毕竟他们捞多少都是不合理的。拿着吧,没事,不过这个局是再也不能进了。”   夏大和夏三都表示同意,但夏二说,这钱得大家分了,另外还得请兄弟们喝喝酒。看起来,他还真是个挺仗义的人。   我端起酒杯,然后说:“不用了,我们够了。”   “殿下,殿下。”我见殿下正忙着给小雪夹菜。   “唉唉唉。”   “赢了多少?”   “四千多吧。”   “拿出来。”   殿下把钱掏出来放在桌上。我数出四千,然后把自己口袋里的钱掏出来。   “我赢了一万多,钱呢,虽然不多,但也差不多了,也算是给几位一个交代。”   我把钱点出来,然后又抽了一千块钱:“把车费报销了吧,呵呵。”   “不不不,这钱我们不能拿,你们收着,我们这也够了。”夏三推脱说不要,看起来是真的不想要。不过他们张罗这个局,接待我们也花了不少钱,要再收着这钱就不地道了。我把钱拍在夏三的手里说:“我们够了,真够了。”   第三天中午,我们就回去了。夏家兄弟执意让我们多玩几天,好让他们尽地主之谊,可那儿太冷了,我受不了,就说下次有机会再过来,也欢迎他们到我们那玩。   后来也和他们合作过,赢了不少钱,但都不如这一战来得有意义,因为殿下摆脱了单身。   后来谈及此事,殿下表示,那年的冬天很温暖。   范小雪这个姑娘,我想单独讲讲。   说实在的,我也没问过她那些个东西从哪里学来的。   后来他们结婚了,生活得很好,大概现在已经忘却她曾经也在蓝道上留下过脚印。她对殿下很好,百依百顺的,不过从那之后,殿下出局的次数就少了。范小雪虽然对我非常放心,但仍旧害怕会有什么不测。   这也是我所希望看到的结局,不过偶尔会感到一阵惆怅,感觉这条路,自己已经走不远了。 第28章 范爷   时间记得不是很确切了,但那会儿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了。我跟殿下应邀,去范爷那儿消遣。   范爷那会儿在江苏,我们去的时候,他已经出版好几本书了。通电话的时候他告诉我,那边有一个好局,是一帮子外地人组织起来的。我追问道:“你怎么不去打下来呢?”   他回我说:“由于长年闲置,曾经赖以为生的技术,现在操起来已经不太顺溜了。再说,我们这也很多年没碰过面了,你也没来过这里,过来聚聚是不刚好吗?并且,这个局好打得很,都是些二货,上桌子拿钱就行。”   范爷以从业多年的专业级别的眼光来审视这个局,并告诉我好打得很,我想这局应该不会难到哪里去。   就冲这些东拼西凑的理由,我也得去看看。再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我是去过了,也得找个机会去看看苏州是个什么样子了。   我打电话给殿下,听说他在家里也闲来无事,每天除了伺候领导,还是伺候领导。作为他的兄弟,我有义务、有责任来解放他。   酝酿了半天,找了个不错的借口挂了电话给范小雪,说近期想搞个项目,要叫殿下一起来参加商讨,研究研究。范小雪说,如果让她知道我们研究的领域跨界了,那殿下回家将会遭到非人的待遇。我一再表示这趟任务的内容清白得跟冬天的鼻涕似的,让她把心放宽。   殿下收到调令后,如获大赦地驾车狂驰于高速公路上,感谢之言不绝于耳。我真替他在家里的地位感到担忧。当年义薄云天,豪气满怀,怎么眨眼间被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殿下则告诉我,这叫内涵。   我把任务简单地介绍了一遍,殿下听后欣喜若狂。   “方少,你说带点什么东西过去合适?”   “带什么?不用吧,多少年的兄弟,带东西就见外了。”   “不带才见外了呢。多少年也没见了,怎么也得意思一下才好吧。”   我们把车停在一个超市门口,准备进去搜罗点拿得出手的东西,拎给范爷。   我从超市里买了些吃的,准备在路上尽数消灭。殿下则买了些送人情的东西。让我很不理解的是,他买那太太口服液干啥?   “人家家里没女同志的吗?”殿下吃惊地问。   “没有。”   “那要不我把它换了吧?”   “别倒腾了,拿回家给小雪吧。走走,此地不宜久留。”   “怎么讲?”   “这车位是按时间算的,你还想在这儿睡一觉不成?”   次日近中午时分,我军抵达目的地,等待与友军汇合。   然后按着指示,车拐到了一个小区里。几个弯转下来,我们都晕了。   “这他妈房子怎么排得没规律啊!”殿下开始骂娘了。   由于我军获得的情报与战地目标有所出入,以至于我们爬了很多冤枉楼才明白了一个道理:原来这边小区都有分区的。我的个天,这小区太大了。   终于,我们睁着惺忪的双眼,敲开了范爷的房门。可是,要在街上,他不跟我打招呼,我肯定认不出他来了:头发齐肩,可以原谅,面带憔悴,可以理解,但那放在茶几上都长了一层霉的碗怎么也得收拾一下不是?如果说,作为一个文人很辛苦,没有时间洗碗刷盘子,这可以理解,但好歹客人来了,你怎么也得穿件衣服出来不是?怎么披着床单就杀出来了!   正当我错愕得七窍流血的时候,他们俩的外交工作已经愉快地展开了。   “你好,我叫殿下,方少的朋友。”   “你好。”范爷伸出那载着厚重情谊的手。   “这是点意思。来了嘛,少不了得打扰几天,呵呵。”殿下不请自入,准备把东西放到茶几上,但一看那碗筷林立的壮观场面,想换个地方放,却又发现沙发上已经堆满了各个季节的衣服,下不去手,只好把东西放在了一块没被垃圾侵占的地上。我也走了进去,把东西放到地上,然后开展视察工作:“你小子,堕落了这是?”   “怎么一段时间不见,你这审美的水平下降了不少啊?这哪是堕落,这是艺术,凌乱美。”   这会儿我嘴上肯定是斗不过他了,他毕竟闭门修炼了几年的文字,真玩起来,可比我们这些半文盲溜多了。   一般来说,接人家礼物,怎么也得假意推托一番再收下,这比较符合情理,可范爷不拘一格地不仅没有推托,反而埋怨我们怎么没带几包泡面上来。   范爷把沙发上的衣服往里挤了挤,稍微收拾了下,我们好歹有了个可以坐的地方。聊了一会儿,我说:“范爷,这还有铺位吧,我跟殿下都是一晚上没合眼了。”一路驱车过来,整个人都累得散了架——殿下要负责开车,我得让他别睡着了才行。   “有,你们睡那边吧,那边一般没人住,蛮整齐的。”   我把房门推开一看,像那种房间就不能称之为整齐了,应该叫什么东西都没有。   “范爷,拎两床被子过来吧。”我说。   “唉,好嘞。”   范爷把家里收藏了好些年没盖过的被子拿过来铺在床上。好在床足够大,即便两个人睡也有足够的活动空间。把床铺好之后,他又进厨房忙活去了。   “哥儿几个要吃点什么?我下去买菜去。”   “别倒腾了,我们睡会儿吧,你去忙就好,我扛不住了。”   倒在床上,我估计没个几秒钟就“不省人事”了,睡得很沉。直到他们把晚饭做好,我才起来。   “范爷,局开在哪儿啊?晚上想过去踩个点,怎么样?”我说。   “今天晚上?”   “哪个晚上不是晚上?我当然是问你今晚。”   “今晚我还想带你们到步行街去逛逛呢,要不就先不去逛了。”   “当然不去,这种事情,我们向来都是完事之后再去。”殿下向范爷做了个补充。   “那也行,我去看看开课了没。”说完范爷端着饭碗在窗户边左看右看的。   我还想,我在这合理合法地吃个饭,不至于把雷子招来了吧?他向外边瞄了一会儿,又转回来了:“哎!这肉炒得是不错,比我做的有水平,不错。”   我还当他要发表什么高见呢,整半天说肉不错:“看什么呢?”   “看开课了没有啊。”   我还在心里犯嘀咕:这情况好像不大对啊,莫非这地方能看到赌档不成?   显然殿下跟我想的是一样的,不禁发问:“从这边能看到赌档?”   “能啊,你看,那不亮着灯呢嘛。”   我俩一块走到阳台边上,发现果然有灯亮着。   “你妹啊,那几栋楼亮了一半,上哪看去?”殿下骂道。   “左边那栋,也就是三十七栋,七楼,第二个窗户,灯是不是亮的?地理位置是没得说了,拿个望远镜还能看到里边的情况,堪称得天独厚啊。”   我心想,天时不用说,晚上开战;地利也很好,累了可以回家洗洗睡;只是这人和,似乎还有待查证。   “范爷,你去那儿玩过?”我问。   “去过啊,去过一次,没去过我跟你打什么电话?”   “那也就是说,这周围的人看着你去的,他们都认识你?”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去那天没见一个这边的人。再说了,我平时也不怎么出去,谁认识我?”范爷显得有些不耐烦了,好像我对他专业上的怀疑是不应该的。   见我好像还不死心,他又说道:“我是低调地进去,低调地出来的,没人认识我。我是没你那水准,可你把我给贬得一无是处的,真是的。”   “行行,我就问问你,怕出事嘛不是。”   “那我先安排一下,今天晚上就不开工了,殿下把车停车库里去,没事不要开出来。范爷出门的时候不要跟我们一块儿。得到附近买个望远镜过来。再就是没事别到这边窗户瞎晃荡,听见没?”   他们两个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   把望远镜买了回来之后,我把窗帘拉了起来,把沙发移了过去,然后再架起望远镜。   殿下则跟范爷在房里玩游戏,急得手舞足蹈的,看他那副败家相,我就来气,角色死了就死了嘛,重新打开不还是满血的?   我异常喜欢这次任务。还没上场之前,我就感觉到了那种让人喷血的刺激。小区里的灯装得很合理,以至于让我在夜幕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情报。我像个特务一样,拿纸笔把大概方位画了下来,并标出了一些关于这个赌档的有关位置。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把饭菜端上了桌。   吃饭的工夫,情报部门就开展了访谈。   “方少,昨天晚上什么情况?”范爷问。   “据我的观察……”   “据你的观察,睡沙发比较合适是吧?”殿下得意地说。   同样是劳动了一个晚上,怎么就我显得很闲似的?他们两个合计好了似的,非得说我睡的不是地方。我愿意吗?这不是工作需要嘛。   “别打岔,先听我把情况分析一下,这个局,有趣得很呢。”放下饭碗,我从沙发上把昨天晚上标下来的一些画案纸张拿了过来,并逐一向他们介绍。   “有一件事情我得先说明一下,由于那房子拉了窗帘,我看不到里边的情况。”   我正跟他们分析着这个局的情况,殿下好像还没过瘾,非得拿着我来开涮:“然后你就偷看人家姑娘洗澡去了是吧。”   “这谁家孩子,把你们家孩子管管。”我冲范爷说道。   殿下自讨没趣之后,就不再参与讨论了,专心致志地吃饭。   “房间里的情况我确定没看到,但楼下的情况是一目了然。昨天晚上的温度大概在5℃~7℃,也就是说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温度条件下站外边乘凉。”   看我介绍了一会儿,也没听出什么门道,范爷有意见了:“拣重点的说啊。”   “别急啊。依我的估计,光放哨的就有五个,但都不在这楼栋下边,而是在这边四栋房子的角落里,还配了无线通讯器。另外有一个人守在楼下,范爷上次过去应该碰到过吧。”   “有,那不就是守门员嘛。”   当然,如果那人就是一个守门员的话,我也不会拿来跟他们分析,那换来的结果只能是被他们一番涮。一般来说的话,守赌档的人都跟赌档里的人有非常密切的关系,或是内部人员。赌档绝对不可能在这个岗位上安排雇佣兵,这可是咽喉,封喉则死。这个岗位上的人,不一定需要有运动员一样的身体,但最起码也要能够活蹦乱跳。 第29章 探查   我还是想问一点关于这个局的一些情况,以拟定好计策,毕竟范爷就住在这里,抬不抬头都要见,万一我们那边整出事来,第一个挂的就是他。   “进局要有什么熟人吗?”我问。   “钱是通行证,熟人都是假的。”   “好,那就好,你们过来。”   他们来到阳台那里,范爷却打算把窗帘拉开,殿下则小声地说了一句:“业务不精!”   我把窗帘拉开一小道缝隙,说:“四十九栋左上角,有一个岗哨,七十三栋右上角一个,这边二十二栋右下角一个,还有一个在这栋房子的边上那栋的左下角。这是他们的位置。”   “然后呢?”殿下问。   “今天晚上我一个人过去,看看情况,殿下负责观察楼下的情况。注意,不要去瞄人家女孩子洗澡,我昨天扫半天一个没见着。”   “那我呢?”范爷问。   殿下打趣道:“兄弟,我俩打场子不计其数了,你就放心地玩你的游戏就OK了。其他的事情,我们来解决。”   “不不,范爷有事干的,真的。昨天我记下了一个车牌号,是一辆的士司机的。车上的人下来之后,守门员塞给了司机一百块钱。不管用什么方法,但是必须在今天晚上之前,拿到这个的士司机的手机号,有没有问题?”我说。   “那万一人家要是黑车呢?”范爷问。   “那你的前途将会更光明。还有没有什么问题?”我问。   “我这没有。”殿下说。   “我这也没有。”范爷说。   “行,那就开工吧!”我下了命令。   不算精心,却也筹备了一下,身份和钱都到位了,只等天黑。   天黑得真他妈晚,我从一点多等到五点,天还没黑呢。   因为怕暴露了身份和位置,我们也不好出去闲逛,就待家里,而家里仅有的娱乐项目被殿下占为己有。我没有看人家玩游戏的习惯,就坐到了沙发上,玩起了扑克牌,自娱自乐。   终于到了晚上,我用心地装扮一番,期望不要因为自己的形象太过光辉,而引起小区里的骚动。果然,下楼之后我发现,情况与预期的相差无几。   范爷的任务虽说挑战性极高,但也难不倒他。通过交管部门的帮助,他以丢失东西的名义,拿到了那辆车的车主手机号。基本上,这一个阶段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我摸上了一辆的士,然后打车到了一间酒店楼下,照着那手机号码,拨了过去。   “喂,找哪位?”   “你好,请问你是苏Exxxxx车的车主吧?”   “是我,有事吗?”   “你好,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号码呢。我今天啊坐你的车到市里,你还记得吧,回来的时候我发现包里的一张名片好像落在你车上了,那上边有个客户的手机号码,能麻烦你帮忙找一下吗?”   “那行,我找找,一会儿打电话给你行吧?”   他肯定是找不到的,因为我压根没坐过他的车。目的只有一个,借他的车,到赌场里边去。   过了半个小时的样子,我想时间也差不多了,再次打电话过去。   “你好,我刚刚给你打过电话,请问名片找到了吗?”   “对不起啊,先生,我仔细地找了一遍,没发现有名片,您可能是在其他地方掉的吧。”   “这样啊,那没办法了。哦,对了,这样吧,你过来接我一下吧,我正在Xx酒店。”   坐上车之后,他如所想的那样,说出了心里话:“好像面生啊先生,你今天坐过我的车吗?”   “有啊,上午的时候。哦,好像不是你开的啊。”   “啊对,上午是另一个伙计,我们下午的时候交接班。”   “请问,这附近有没有什么红灯区可以玩玩的?”   “这里啊,附近是没有,远一点的地方有。”   我又顺水推舟地问道:“那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大一点的牌馆子之类的地方?”   “那要看你玩什么了。”   “随便啊,扑克、骰子都行,麻将不大爱,忒麻烦。”   “赌得大一点,行不行呢?”   “多大算是大?我邵某人去过那么多地方,见的大场面多了去了。”我把自己定位为一个喜欢吹牛X,但又有点小能力、小作为的青年。显然,他懂我了我的意思。   在车上,我们接着聊天。   “请问那个地方能刷卡吗?”   “刷卡好像不行,要不我带你到银行里去取点钱吧。你什么银行的卡啊?”   “服务的范围这么大啊。”这我也就在心里念叨。   “建行。”   取完钱之后,我还是继续演着我的角色。   “哎呀,这上头派过来开会,又没什么熟人,找个地方玩不容易啊。”   “嘿,那你可算是找对人了。这一片儿,就没有我不知道的地方,想去哪儿,挂我电话,一会儿就到。”   “行。”   下车的时候,为了彰显自己的牛X,我一甩手给了司机大哥二百块。司机跟下面的守门员又聊上了:“老段,这我一朋友,想过来玩玩,带上去吧。”   老段就是下边那个守门的。我不知道他们聊天的内容是不是有双关之意。老段看起来好像会意了司机的话,把我领了上去。   来到房间内,里边一如往昔的别有洞天。那房子看起来还不错,外面的楼道很安静,绝对听不到里面赌徒的厮杀声。   我提着一袋子钱就这么乍乍忽忽地走了进去,里头一看有人进来,抬了下头又低下去了,继续工作。我满以为这地方局大不到哪儿去,结果那桌上的钱是一堆堆的,跟冥币似的。   老段把我向各位介绍了一下:“邵方,年轻有为的机关干部是也。”介绍完毕之后,他像熟人一样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下去了。   有的赌徒点了点头表示欢迎,有的赌徒则是一脸的漠然。我呵呵地笑着,在心里祝愿他们输个家徒四壁。   我站在桌边,若无其事地把钱丢在桌上,先是瞄了一眼众位来宾,加我一共九个人,玩的是扑克斗牛。坐庄的是一位老人家,大家叫他义叔——首先有一个赌徒这么叫,我还以为是干叔叔的意思,后来大家都这么叫,我才明白原来人家叫什么什么义的。   原本依计划,我可以坐一方椅子看牌,谁知道范爷压根没根我讲,这里赌得这么大方,一千一手,一万封顶,牛一是一倍,依此递增,到牛牛都十倍了。我要是押一万下去,庄家出个牛牛,一把我就可以下岗了,搞毛啊。   当然咱既然来了,就不能有失身份,既要低调,也要有风度。我站在一个中年哥们后边扔石头。这哥们叫大顺,东北的哥们,手气还不错,没让我死无葬身之地,还跟着赚了笔小钱——我来这里就是捞钱来了。   显然跟着大顺走不是什么上策,毕竟他这个叫手气。我总想找机会坐一方桌子。   该表现的时候,我还是会去争取机会的,比如切牌什么的。虽然重点不在这,露个脸是必须的。   庄家旁边还站个配账的,我心里本来还想着押押假钱,这会儿一看,估计没戏。情况尚不明朗,万一外头有他们的人,那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坐在大顺右边的那哥们似乎满腹牢骚,却找不到地方发泄,一直在那骂,什么内容都有,而且声音越来越大。不过声音越大,赌资越少。   看着这哥们即将退出历史的舞台,我心里那叫一个兴奋,心想着上任的日子终于到了。   在他即将输光的时候,我已经进来半个多小时了。就目前而言,没看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当下放心不少。我自以为这还是一片没有被开垦的处女地,只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我一边不动声色地和大家聊着,一边往那兄弟那边挪,可这样挪过去好像也不大合适,显得早有预谋似的。于是乎,我起了个身,去了趟厕所。   再回来的时候,我接近敌区,准备伺机下手。   我们用欢声笑语表达了对那位哥们的惋惜之情。他下岗了,我就业了,大家乐得其所。坐下来之后,第一把我就上顶,以昭示我方实力之雄厚。开牌之后,我就后悔了,庄家铁面无私地把我的钱拿走了。我才发现自己没这个必要,那么多东西摆上了桌,白送人家一个人情,人家竟然笑脸都没给一个。   说说我右手边那位,看上去年龄跟庄家差不了太多,装备得还算比较精良,实力也都摆在桌上了,大家都叫他吴叔。   “吴叔手气不错啊。”拍马屁这门手艺,不管在什么时候都别落下了,这也算是行走江湖的必备品了。   “还好,年轻人,你也赢了不少啊。”   “我这都是小打小闹,吴叔帮忙指导着点啊。”我油腔滑调得完全跟自己这一身公务员装扮不相符。好赌就这德行,上了桌还管你在社会上是混什么的?都是赌棍。   这个斗牛出千,直接点的不外乎换个牌。这地方我可不敢下手,守卫森严,完全没有后台和后路,必死无疑。当然坐这个位置也不能白坐,只要能让我碰到牌,我就能把这个局给打下来,因为,我有我的妙招。   只要能够算准三张左右的牌,局势的胜负就可以尽在握掌中。这当中还有一个手法,就是切牌,切牌要切到有利于自己的位置。很多人都对出千有这么一个概念,认为一出千就是倒腾扑克,其实这并不是一条硬性指标,越是走偏门,得手的机会越大。   当前一局告终的时候,盯准自己所需要的扑克。我在道行还不够的时候,曾经用挂侧花去追踪,所以我在挂侧花上花费了不少时间。我很自信在挂完花之后,拿到别人面前查验,他也看不出端倪,这才是千术。   要游刃有余地摘下胜利的果实,必须下足够的工夫,包括各种繁杂的练习过程。想在蓝道上走得长久,仅靠投机取巧是不够的,手与脑结合起来,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斗牛固定的是发四家牌,俗称开四方。我在桌上坐第二个位置,也就是说,切下去的位置第二张牌是我的,第六张牌也是我的,后面的牌依次是第十张、第十四张和第十八张。我相信没有人能精准地切出五张花牌给自己,那只能是运气,但是只要切出了两张或以上的公牌(10或花牌,或是三张相加等于10或20),最起码也已经赢了一半。这套出千的流程,是越光的变形体,四式之一。   如果想在一副杂乱的扑克中切中要害,就需要有非常迅速的反应能力,不能在切牌的瞬间显得犹豫不决。当然,表情也要到位、自然,可以微笑,但不要太奸诈,让人一眼洞悉了你心里的那点小九九,就没戏了。   这个千术的作用理解起来非常简单,就是给自己增加胜算,只是从来没人敢这样想。千术就是如此,只要你敢想,钱就是你的。其实按这种切法,庄家赢的希望非常小,大多时候我不愿意用这种高强度方法,它一般都是作为备用方法。有时候我甚至怕同行来向我讨教,故此藏得很深,知道的也就那么几个人。   我按照平常的套路,自己出千的同时也盯着庄家与散户之间的动静。我总认为,这个局情况有点不大对,但是又说不清哪里不对,因为自己明明赢了钱。   正当我瞎想的这会儿,庄家又忙活完了,我就不去多那个手,否则每次只要我切牌,就是好点,这怎么也说不过去。赢了就自然赢,输了再捞一把,这样打局,才不会出事。   庄家牌好像不错,3、10、J、6、K,九点的牌面。唱账的小子刚才那一局收过来的钱还没整理好,义叔瞄了一眼,然后自己忙活起来,首先点算吴叔那一门的钱。   由于钱是押在一个门里,有时候分不清钱是谁押的,义叔问了一句话,就如同一道惊雷长空直下,击中了我的天灵盖:“老吴,你那门多少钱?” 第30章 陷入迷局   我一生在寻找着三个人,一个是我师叔,一个是熏子,他们都找到了,唯有一个叫老吴的,尚逍遥法外。   老吴押下去一千,他牌面比庄家要小,也就是要赔钱。我已经感觉有点不能自持,想搞死他。我又转念劝自己,局还在,人就跑不了,不要急于一时。   右手边这会儿吵闹得不可开交,但我的世界里出奇地安静。我联想到了很多事情,下面四个站岗的,一个守门的,上面两个,千门八缺一。哦对了,唱账的这小子,大约是新加入的成员吧。   庄家理完了上一家的钱,开始到我这门进行点算,我勉为其难地该笑笑,该吵吵。这一门我押的是两千,算下来我得赔一万八。   “义叔,你这点儿气怎么这么旺啊,你这是想我把我们给做了吧?”我说。   “哈哈哈,小伙子,赢你一手就不行啦,一万八,够数。哎,你的呢?”他们继续着这个过程,我则偏离了重心。现在已经不是单纯的捞钱了,我也要参与到他们的游戏中,而首先我必须解开他们游戏的玩法。   庄家各个细节、动作都很规范,没有无缘无故地晃动,也没有怪言怪语。他没有动用太多手法,只是偶尔出个二张。这种赌法要庄家出千,一般都会叫人占空门,或者是牌往自己家里派,总之要以各种方式,将钱流到自己人的口袋里。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并没有什么破绽。都是比我要老上一两辈的先辈前人,能够走到今天,没两把刷子肯定是不行的。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谋略跟他们相比,肯定还是相差甚远的。虽然都历经了风雨,但他们那才叫练出来了,至于我,摆他们面前还真是有点嫩了。局肯定不能在短时间之内解开,这点我对他们有信心。   下边占空门的目前只知道有老吴,而且没有找到他们之间联系的密语,这让我很是头痛。这个时候大顺已经顺着大势缴械投降了,座位也让了出来。我一直保持着赢钱不多的状态,但拼起来着实累人。   散局的时候,场面很混乱,我根本分不清哪些人是他们的,哪些人是赌徒,因为一直没能解开他们之间的联系方式,也没有摸索出他们走的是什么邪门歪道。   一个个揉着血红的眼睛往楼下走,讨论着刚才那一把应该怎么怎么押。这个说应该这么押,那人就说本来想这么押来着。我也跟着他们随声附和。我脑袋里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差一点就直接往三十七栋的方向去了。   后来众赌徒散去,相约晚上再一较高低,我才想起来原来我是住酒店里的,急忙招了辆车,转了几个圈圈之后,绕到了三十七栋的楼下。   我轻叩房门,但无任何回应。本想让他们迎接我这归来的战士,结果还得自己开门,看来他们已经睡死了。我掏出钥匙,打开房门,把钱扔在已经收拾妥当的茶几上,然后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熬了一夜,累坏了。   坐了一会儿,见还没人来待见我,我叼根烟,打算“看望”一下他们。结果,五雷轰瞎了我的狗眼:“你们俩王八蛋怎么还有这兴趣?!”   不知道他们那是怎么个情况,两个睡着睡着抱团了。希望他们不要告诉我,是因为天太冷了,而被子又掉地上去了,迫于无奈。   范爷先拽开了他的眼皮,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这样睡不好吗?挺和谐的。”   殿下也跟着醒了:“你在酒里下了药吧你,我他妈怀了可怎么办?”   “捉奸在床这是,你们这对狗日的。”   我一晚没合眼,也累得不行了,床够大,我就一个虎扑,伴随着“咔”的一声,床断了两条床腿,高度也立马下降十几公分。   以我们的智商,这种问题实在不是问题,不就断了两条床腿嘛。殿下从厨房抄起一把菜刀,把另外两条好腿也给砍了。砍在床身,痛在爷心啊。   这个时间睡觉是不合适的,还有太多的问题要先解决。再说刚才把床腿都弄断了,我也醒了一半。我先和他们一起吃了个早饭。   “收获不大,但买个新床是足够了,这个局我打不下去了。”我说。   听着我说这话,好像有点故弄玄虚的味道,殿下疑惑地问道:“怎么了,又漏了吗?”   “你丫的狗嘴里就吐不出象牙。记得我跟你说过一个叫老吴的不?”   “老吴,哪个老吴啊?以前咱楼下那个?”   “不是那位,是那位。”   范爷一听急了:“到底是哪位啊?”   “他千了方少的师父一家,找他有些日子了。碰上了还是怎么着?”殿下问。   “对,这个局就是他们设的。”   “那有什么打不下来的,拿了钱再揍他一顿呗。”殿下说。   “我是这么想的,但是我解不开他们的套,下不了手。”说话的时候,我显得犹豫不决的,激起了殿下的怒意。   “下不了手?你妈了个X的,当时他是怎么下手的?解个屁啊解,钉子碰钱,谁硬谁说话。”殿下显得很气愤。   “可就咱们三个人过去,也闹不了他们个底朝天啊。再说,万一动静闹太大,雷子来了怎么办?还不同样是被人收拾?”   “我说你这个狗脑袋怎么变得就这么不开窍呢。这局这两天散不了吧?咱们拉十几二十个人不算费事吧?”   “你叫人家千山万水地过来就办这点事?妥当吗?再说,人家来了怎么也得表示一下不是?这拿什么跟人表示?我们拿档子里的钱就变成了抢劫,性质完全变了。”   “哎,方少,我插一句啊,要是叫人来呢,我来负责打点,毕竟你们两个过来,弹药带的也不够,至于抢劫这事,我认为有待商榷。听殿下说的意思是,当年他们也不是用什么光明正大的手段把钱拿走的。”范爷说。   “那你俩的意思是就地办了他们?”我问。   “难道你的意思是还要在精神上制裁他们不成?”殿下反问我。   “行!那办了!但容我想想。对了,昨天晚上下边的人有没有什么动静?”   “四个人通信很密切,这有点不对劲。下边一直没发生什么情况,守门的好像没什么太大的异常,有人过来就带上去,没别的。上边的动静呢?”殿下说。   “上边也没什么太大的动静。我知道这个局不干净,并且还没有解开。楼上有三个人,首要的任务是查出他们各自负责的工作,尤其火将要密切注意,杀伤力肯定很大。”   殿下歪着脑袋想了想,又笑了笑:“比徐子勋还大吗?”   “这样啊,我看你现在乱了,我来安排任务。首先是人员的安排问题,这个我来负责,人员到达之后的具体事情,就由范爷来安排。方少你就别管这块,局那边的钱要掏出来,具体怎么掏那是你的事了。还有就是,不能惊着了,不要搞得鸡飞蛋打,划不来。”殿下说。   “好吧,那就各自开工吧,都把自己负责的事情落实到位。我先负责睡觉。”一晚没睡觉,我感觉眼皮很沉,可躺床上之后,想着这边的事情,又睡不着。想着是不是通知一下小礼或师叔,还是等事办完了再联系他们。后来又觉得分析不出个一二三来,想也没用,就懒得再去想了,然后就睡着了。   睡觉的时候,梦见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我们一伙人把他们绑在一个角落里,他们哭爹喊娘地求饶,我一脸漠然地回绝了他们提出的交易。后面的事情就记不清了。   “傻笑什么呢,睡醒了就来干活,就你一个日子舒坦。”殿下抱怨道。   要做的事情和昨天晚上的一样,不同的是,今天晚上老吴没来,换了另一个叫作老段的,看起来跟他们也是一伙的。我一上去就坐上了一张椅子。除了负责捞钱之外,我还想解开他们之间的联系方式。   在庄家洗好牌,下边切好牌之后,庄家把牌摞在一起,然后下边的人开始押钱,再发牌,开牌,点钱。每个地方的赌法都会略有不同,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每一个看似与庄家无关的闲杂人等,都是我怀疑和排查的对象。能作为我的切入点的,是昨天晚上一个叫小龙的赌徒。两季丰收虽然不是什么不正常的事情,但也只能以此作为突破的线索了。   可惜我坐的位置并不是那么理想,小龙在我右手边第二个人的背后,观察起来极不方便。要是换个角度来看,问题好像也很简单,只要盯着庄家这方,破局指日可待。   时间又在喧闹中过了大半个小时,我依旧是一无所获,庄家根本不会发出任何暗示性的指令来联系下边的赌徒。我立即调整了探索的角度,想从庄家与闲家的联系方式上来解开这个局。这就好像一段看不见的绳子,如果首先摸到的是中间,再往两头展开,那速度就快了。不过现在好像不行,只能从绳头的位置开始,也就是解开他们的出千方式。   这种条件下出千,大致的方法有两种:一是庄家用手法将牌派到自己那一门或是自己人那一门;二是知道顺序,然后通知下边的人或后边的人偷换牌。让后边的人偷换牌这一项可以否定,因为小龙并没有触牌的机会。用手法这种情况也可以排除在外,因为他手法用得确实不多,一个晚上两三次的二张之后,就再也看不到其他踪迹了,显然这不是他们决胜的法宝。   最大的可能还在于知晓了顺序,下边的人再押钱。也就是说,庄家可以与占空门的人之间不存在联系,而是用电子设备进行沟通。能知道牌序的方法非常多,如果不将设备进行分类,而仅从方式来说的话,大约有探测、透视、监控、扫描。   探测设备大多不用于扑克,而且扑克要进行事前加工。档子里的扑克放在墙角边,如果有人不满意可以随时更换,玩家可以随便查验。   透视扑克也基本可以排除,这种扑克的作用在于提前知晓对方的底牌,而斗牛的牌是直接翻开的,透视毫无意义。   监控的作用与透视有些雷同,但没有那么直接,缺点就是反应速度慢,数据要经中间人处理。   最后一个便是扫描。扫描扑克的侧边有扫描码,与这个局最为贴切。切完牌之后,扑克的顺序数据被发送到占空门人员的手里,然后他们押钱,想不赢都难。问题在于这些扑克上边没有扫描码,有的只是我的挂花码而已。   我不知道问题是被复杂化了,还是我将问题简单化了,这种感觉是最让人受不了的,好在我这边一直处于上风。理了理思绪,我尽量还是将事情简单化,期望能找到线索。   除去眼前的迷雾,我做了个大胆的假设,假定小龙是他们的内部人员,也就是说,他肯定用了某种方法知道牌序。对于庄家改变牌序这一点,我可以肯定他没有这么做。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弄清他是如何知道牌序的。还有就是,他那里的是信号的接收极,而发射极肯定在庄家这里。事情变得简单了,但这只是建立在假设的基础上。   接收极肯定是没办法去找了,它可以安装在人身上的任何一个部位。我要做的就是寻找信号的发射极。   “哎,小哥,你这门放不放啊?”点账目的小伙子向我问道。由于有点走神,我还没来得及下注,他们就打算发牌了。   “别急,让我想想,这几把牌闹得我掐不准了。”   “坐张门不就是放钱嘛。”老段说道。   我丢了两千放在自己这一门上面,然后庄家开始发牌了。   问题看似简单了,其实更加复杂了。而要找到他们的发射极,最好是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知道他们用的是哪一类方法。虽然方法不同,但都会将设备伪装一下,有的藏在远方,有的近在眼前。这些电子设备都不太起眼,有的甚至藏在灯管里,你再怀疑,也不会想到那里。哪怕是砸开了灯管,那种小物件也不会引起人家的注意。千门千道,我摸不着方向。   我尽量放缓速度,以延长牌局的时间,希望给自己多点机会。   最终,我看出了端倪。 第31章 别动,警察!   散局后,大家陆续下了楼。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我感到一阵轻松。习惯性地点了根烟,我走向三十七栋的方向。   以我对他们的了解,估计这会儿还没起床,还是自己拿钥匙开门比较合适。打开门,房子里好不热闹:“梁子,六儿,熏子,车哥……唉,小吉,哈哈,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又忙活了一晚是吧?”小吉回应道。   “对啊,小有收获。我请大家伙吃饭去。”   “你请我们吃饭,钱够吗?”梁子问道。   “三星以下,No Problem。”   “我这七个。”熏子说道。   “我们这也有七个。”梁子说。   “我这四个。”车哥说。   “七加七加四加三,你们带这么多人啊?”我惊叹道。   “还要加一个,我没算进去。”熏子补充说。   “恐怕还得加两个,陆小貌和小伟已经在路上了。小伟的电子脑袋可能会派上用场,必须要过来。”殿下唯恐天下不乱,跟范爷一合计,一口气搞了二十多号人过来。   “哥儿几个,搞大了吧?这么多人别出了事啊。再说,哼哼,局我可是解开了。”我得意地说。   “是吗?怎么解开的?”殿下问。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我得瑟地摇头晃脑。   熏子摸着下巴说道:“你欠收拾是吧?”   “别……别,别动手啊,我给大家伙演示一下啊。”   范爷从房间里拿出一副扑克,殿下则把放在阳台边上的沙发也挪了过来。大家都围着茶几坐了下来。   “那边也是一桌开四方,他们是切完牌再下注。本来我也没搞明白哪儿有问题,”我喝了口水,继续讲解,“打到后边的时候,我打火机坏掉了。”   “你火机不是好好的吗。”殿下说。   “这是刚买的。别打岔,你一说我都忘了说到哪儿了。”   “火机,火机。”大伙提醒道。   “对,火机。那一局我把钱押上去后,正准备点烟呢,发现火机点不着了。我一看那个配码的,他有一个火机,一直放在烟盒上,我就跟他说:说:‘嘿,哥们,借个火用用,这个坏了。’他仅仅犹豫了半秒钟,真的只有半秒,真的,我就全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我怎么没听明白呢?”殿下说。   “没听明白吧,秘密在这儿。”我从口袋里拿出昨天晚上从档子里偷回来的一张扑克,然后拿出钥匙扣,剔出小刀,从扑克的边角处将扑克划开,“看,这就是扫描码。”   “哦,这样啊,你小子这脑袋到底好用啊。”六儿忍不住赞叹。其实我更佩服对手的想象力之丰富。   “这也不对啊,那信号也得有人传递不是?”   “我说范爷同志,都什么年代了,咱们从档子里出来之后没多久,市面上就出现了单人操作的扫描仪器,不过他们确实把数据进行了处理。殿下不是说楼下有四个人联系比较频繁嘛,楼上也有四个,对应着呢。明白了吗?”   我顿了顿,说:“咱说正事啊,晚上的时候,先干掉下面的。我目前还是不知道哪个是火将,好像他们每个人都挺能耐的。上面的赌徒也有好几个是真的,而且好像有点身份。范爷不能出面,具体怎么分工,大家和殿下去讨论吧,他比较了解情况。我真要睡了,回聊。”   他们的事情,我不需要做太多说明,都是一路走过来的,只是对手似乎比起我们走的路更多一些。我还是那样,只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就好。   档子里的人并不只懂得融资,杀猪也是他们的拿手好戏。昨天晚上就有一个哥们被他们清光了,我估计再等两天,他们也会向我下手,或许都用不了等两天。我是以开会的名义来到的这个城市的,随时会离开,只要他们掌握了我的动向,随时可能向我挥刀。   等我再次准备出发去档子里的时候,房间里只剩下范爷一个人了。他告诉我,小伟和师叔在中午的时候都到了,并拿出个手表给我,说只要把那个发条按钮摁下去,他们就会动手。我想先试试:“你说我现在按下去会不会有什么用?”   “你没毛病吧?没病别搞什么烽火戏诸侯的事,小心他们宰了你。”   范爷把这边的计划向我详细地说明了一遍,我又根据自己的情况,仔细想了想,觉得事应该能成。   我又转了几趟车,在局已经火爆的时候,闪亮登场。   场上的人又略有变动,老年组的外围已经换成了一个叫老谭的。   根据计划,行动越晚越好,我一直等待着。要走的人,要等他们先走掉;要来的人,要等他们都到来。如果半路突然有人上来或是正在下楼,将会影响计划的完整性。   如果下面的人是对应上面的四个,那我还要找出最后剩余的那个人。我知道守门的对应庄家,而另一个会不会对应管账的?庄家负责安全,有突发情况可以提前处理,外围的负责进账,以分散赌徒的注意力。钱不能一个劲地往庄家方向流,管账的好像没什么可以负责的。   应该是还有一个人隐藏在什么地方。这个人后来也被我发现了,是负责输钱的那个老板,总是押,又不中,还带动大家押钱。他是鼓舞士气的榜样——反将。   看起来,我暂时被他们这伙人相中。这还得感谢坐右手边的那位老板了,他已经被反将盯上了。他那一门几乎不让其他人上,他自己一个人承包了下来,出手就上顶,还总感觉这门槛太低了。   我手气第一次这么好,没出千也赢了很多钱。那一沓沓的红钞票,羡煞几多赌徒。估计他们看我这红光满面,都恨不得认我做干爹。正得意着,心情愉快,差点忘了正事。我抬起手表,凌晨两点二十七分,行动开始!   楼上的声音很大,根本就听不到有什么异常的动静,庄家和看账的表现也很正常,占空门的却开始不安了。这会儿我已经知道行动开始了,但不想他们刚好这个点杀上来,因为我正拿了一把牛牛的牌,等着庄家赔钱呢。   我放了五千块钱在桌上,庄家大哥心灵手巧地给我发了五张牌,3、8、9、5、5,就这一把他就得赔我五万。我坐在这一门上,押我这门的也跟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恨不得一下把庄家面前的钱划拉过来给分了。看账的小子一个个点算着,正轮到我的时候门打开了。   “都别动,警察!”   警察?一听这话,场面顿时乱成一团,赌徒四下逃窜,却苦于出路被堵。为首的庄家镇定自若,走向了那个枪口正对着我们的警察。十几号警察陆续进来,其中还有几个人,是被警察架着的。值得一提的是,转眼之间桌上的钱就不见了踪影。跟他们一样,我也把钱装到在兜里。   “靠墙角蹲成一排!”   说话间,那个叫老谭的庄家走了过去,跟先进来的警察耳语,接着一声哀号,倒在了地上。   “别跟我来这一套,盯上你们很久了,祸害百姓的蛀虫!”那伙警察里边我还真有不认识的。为首的就不认识,一身笔挺的制服,后边的认识的不少,殿下和熏子他们都在。   接着又从外边进来一个人,他对那头头说道:“李队,楼下的人全部抓获。”   李队点了点头。   人全部进来之后,门被关上了。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搞过来的手铐,看上去还是真的。下边四个站岗的、那个守门的、我以及众赌徒,一起蹲在角落里,等着他们的安排。   “把他们和做局的给我分开了!”李队命令道。   六儿和殿下走了过来。   “还有谁是负责这个赌局的?”   没人应声。殿下一看,想出一阴招:“各位,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三百零三条,以营利为目的,聚众赌博或者以赌博为业的,处3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罚金;开设赌场的,处3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罚金;情节严重的,处3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这是什么性质你们清楚吧。”   顿了顿之后,他又说道:“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第七十条,以营利为目的,为赌博提供条件的,或者参与赌博赌资较大的,处5日以下拘留或者500元以下罚款;情节严重的,处10日以上15日以下拘留,并处500元以上3000元以下罚款。把他们交代出来,对你们有好处。”   这小子上哪儿学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法律知识?这时候里边就有人想立功了。   一个看上去也是老板的人,指着看账的说:“他是,他是。”   那看账的就被拎了出来。   “还有吗?你,”六儿指着我,喊道:“这里边还有吗?”   “同志,我没赌,我就看看,我……”我假装辩解道。   一听我说没参加赌博,赌徒们就活跃了,纷纷表示自己也没参加。   六儿吼了一句:“没问你这个,问你还有没!说!”   “有。”接着,我把自己知道那几个给指了出来。估计这时候只有赌档这边意识到出了问题,但这一点点时间不会给他们反击的机会,而且他们的人已经全部被控制住了。   与此同时,后边的人正负责收缴赌资。他们一脸正义地对待眼前的红钞票,好像恨不得给烧了似的。完事之后,钱全部堆在桌上。我想这会儿蹲着的人里,已经对它提不起兴趣了。   我知道必须速战速决,拖久了可能会出事。这个道理他们也懂,李队长就发话了:“先把这些赌徒带回局里去,跟这些人分开审讯。”   钱被上缴了之后,那些个倒霉蛋就被人押了下去,一共七个,我也在其中,但装我的车子是车哥开的,他们六个被塞进了另一辆面包车里。   “车哥,他们那车往哪开呢?”我问。   “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说他们往郊区那边开。谁管呢,罚点款走个过场就行了。”   “那我们现在去哪?”   “也是往郊区去,一会儿上面的人会把他们带过去。”   “郊区你们哪来的房子啊?”   “租了一间,荒山野岭哦。”   我们正聊着的时候,楼上的人也被带下来装在了车里。浩浩荡荡的六辆车在转弯之后化整为零地消失在一阵升腾的烟雾中。   我和车哥,还有殿下,坐在车里,后边是三个铐着的年轻人。因为怕他们里边有火将,所以就由我们来看管,安全一点。这些年轻人都是占空门的,没什么技术含量。   有一个年轻人好像想说点什么:“你们……”   “别说话!再敢说一个字,保证你下辈子都没话说!”殿下朝他们吼道。他立刻就安静了下来。我们在路上一语不发,在他们面前保持绝对的威严是必须的。情况我想他们大概已经知道了,不错,以黑道摆平蓝道。 第32章 审讯   我们以四十多分钟、第二名的成绩抵达了郊区小屋,这一带还真是人烟稀少。小伟一直待在屋里没有出去,见我们过来,也没有打个招呼,而是在电脑前调试什么东西。   我走进去,把房门带上:“小伟,搞什么呢?”   “屏蔽信号,万一他们把这个地方泄露出去了,那咱们会吃不消的。”   “行了吗?”   “你拿出手机试试就知道了。”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可拨打紧急电话。   “今天上午怎么没看到你呢?”   “我早上就在这儿忙活了,累了一整天,你怎么着也得表示表示吧。”   “表示?一会儿再表示,先忙完再说。”   在我们抵达了蛮长一段时间之后,人终于全部到齐了。   大门紧闭,窗帘拉死,只是手铐只有七副,另五个人被绑得不伦不类的,并且是还被二十几个人围着——都带着家伙,有的还拿着枪。这阵式,我估计他们也是头一回看到吧。   “谁叫老吴?啊?谁叫老吴?”师叔冲他们喊道。   一上场就这么大的火药味,不会出什么事吧?   面对师叔的喊话,他们选择了集体沉默。   “不说是吧?不说我一人废你们一只手。不信的就试试,我数到三。”   师叔从一个兄弟那儿接过一把刀,却被熏子拦了下来:“你不能动手。”   熏子知道师叔现在的身份,一旦制造了这种恶性事件,将带来不良的后果,故把师叔的刀拿了下来。熏子二话没说,拉过来一个小伙子,将其踢倒在地,然后又扶他起来,把他的手摁在桌上:“给你一次机会,不说可就没机会再拿筷子了!”   冰冷的刀刃挨着手铐,随时准备手起刀落。   “我说,我说,吴叔我对不起你。”   说完,熏子放开了那个小伙子。小伙子向站在后边的第四个老头鞠了一躬。其实我是认识老吴的,但这个过程总要走一遍才好。   几个兄弟过去,把老吴架了起来。   “给你一分钟考虑一下,当年你们千过一个叫陆老六的,并废了他一只手,是谁动的手?”   站在后边的几个人都是一脸无辜。装起来还挺像,好像从来没有过这件事情一样。   “还有五秒,五、四、三……”   可能老吴并不相信熏子真的会动手,觉得破点财消消灾就好了,只是现在还没有谈到那个环节。   “是我。”后边一排人中,站出来一个。   “是你?是你很光荣是吧?”小吉走了过去,直接拽着他的头发往墙上死磕。两下之后,血流不止。   我不知道他们能把这伙人整到什么程度,就想出去打个电话。推开房门到了外面,六儿问我干什么去,我说打个电话。   走到外边还是没有信号,又走了一段,我拨通了小礼的电话:“喂,小礼啊,陆伯在旁边吗?”   “谁啊,方少啊,有事吗?我爸在隔壁呢。”   “是我,你叫陆伯接一下电话。”   “喂,陆伯,老吴我抓到了,他们几个都在我手里,你看怎么办?”   电话那头叹了口气,似乎在酝酿什么。   过了一会儿,那边传来了声音:“孩子啊,你听我说,罢了,这么多年了,淡了,不是他,我今天还不一定过什么日子呢。”   “可是陆伯,这事……”   “你听我说完,两个孩子现在也长大了,听话,懂事,你说我还去求什么呢?错事做多了,用一只手就可以弥补,上天已经很照顾我了。算了吧,孩子。”   “现在放了他,他同样还是会去害别人啊,我这不做好事嘛。”   “他们会有他们的报应。听我的话,算了吧。对了,小貌也过去了吧,你不能让他犯什么事啊。你自己也小心点,听到没?”   “哦,我知道了,您休息吧。”   挂断了电话,良久我才回过神来。我想到了自己,想到了我们正在做的事情,谁能保证不出事呢?我能放了他,谁又会放了我呢?   我待在原地思考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不知从哪儿刮来的风,让我打了个冷战,我才往回走。路上我就想,事情变成什么样我都不管,让他们去处理好了。   进去的时候,我看到了什么叫作报应,老吴和那个出来动手的人,嘴里都塞了一团布,两个人都倒在地上,手腕都流着血,显然是被挑了手筋。   我想,这就是陆伯说的报应吧,他们已经有报应了,从此再也不能当老千。   “正提反脱风火除谣,八将齐堂,堪称罕见,几位是前辈,我作为蓝道中的后人,理当敬畏,但你们做过的事情实在让人不能释怀。当年你们千的那个人叫陆老六,我相信你们废掉他的手,并不是没有目的。一报还一报,今天你们同样是我的盘中菜,钱我拿了,你们自重。”殿下义正词严地说。   在我出去拨电话的时候,他们对这伙人进行了审讯,得到如下信息。   首先是几个人的分工:正,老义;提,老吴;反,老罗;脱,老段;风,老米;火,老林;除,老谭;摇,老孙。   我并不认为终结了一个纵横蓝道三十余载的老千团伙有什么过错,只是不应该出手伤人。   “小伟,把你那收拾一下,闪人了。”殿下安排道。   六辆车绝对不能同进同出,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我和殿下一起把范爷接了出来。再见面的时候两个多小时过去了,大家都到了南京。通过电话联系,大家又重新聚合,几位负责人都把各自带来的人马进行了安置。快到早上的时候,大家全部分散隐匿在了酒店里休息。   我们房间两张床睡了四个,熏子和殿下,还有师叔和我。殿下把钱丢在桌上,然后向我们说道:“这次来了二十几个人,除去我们自己的钱,大概每个人三万多,你们看怎么个分配法。”   “这样吧,你把钱点点,按人头算,然后包起来,我们这就先睡觉了。”我说。   “你怎么不来呢?这种差事就交给我,我成你们家会计了都。”殿下抱怨道。   “你就委屈一下,我们都累了。”师叔也帮着我说话。   “行,你们累,我活该。哎,命不好啊,天生给人干活的命,没办法啊。哎,谁叫咱没钱没势的……”   “都起来吧,不然今天是睡不成了,他不念得你头昏脑涨是不会住嘴了。”熏子说。   迫于无奈,我们三个人又都起来帮着他分钱。把钱均匀地分好之后,我们才安安静静地睡了个踏实觉。   我们几个人合计了一下,那么多人凑一饭吃饭肯定是不合适的,但大家又这么久没碰面了,不去吃个饭那简单直就天理不容了。带了人马过来的几个领头人,把分好的钱拿回去分给了自己的弟兄,然后让他们先回去了。现在剩下师叔、殿下、我、熏子、小吉、梁子、六儿、车哥、小伟和范爷。   我以为他们之间可能还有不认识的,想做一番介绍:“这样啊,我先给大介绍一下哈,谁介绍晚了别介意哈,都是自家兄弟。”   “你积极个什么劲啊,谁不认识谁啊。这不六哥和梁哥嘛,你跟我说他们的事也够多了。这不小伟嘛,电子领域的骄子,能不认识吗?那不小吉嘛,有勇有谋的悍将。这还有谁不认识的?”殿下是个自来熟的角色,好像没有跟他合不来的人。   大家都已经在短暂的时间内有了一个互相的认识,我像是一条纽带,将他们连接了起来。后来听说他们之间的联系比和我还要密切,这让我想不开啊。   “六哥和梁哥这些日子在哪儿发财呢?”我问。   “发什么财啊,都瞎混。你梁哥开了个铺子,有个营生,赚几个安稳钱。我呢,也没以前那个冲劲了,你梁哥就帮我介绍了个女朋友,这也准备成家立室,正想着找份正经工作,养家糊口呢。”六儿说道。   “那好啊,这些年江湖上风高浪急了,大家都保个全身而退,很好了就,咱们也算是玩过了嘛。”   熏子插了一句:“听方少说,小伟你小子还在赌场里混呢?”   “是啊,没办法嘛,做我们这个也不犯法,没什么风险,收入也还可以,现在还没有跳的想法。范爷还搁那写书呢?”   “他不写书能干啥去?手无缚鸡之力的。”我强烈鄙视他。   “我说哥儿几个怎么老喜欢拿在下开玩笑呢,有道是‘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立马定乾坤’……”   小伟又调侃范爷道:“你别搁这儿酸了,‘百无一用是书生’,你没听过啊?就他妈会瞎叨叨。”   范爷也不甘示弱:“啊,你好,你有能耐怎么不带我发财呢?”   “对,小伟你这话不对,罚两杯。”熏子一脸的正义感。   等小伟喝完之后,他又说:“范爷你也不对,罚两杯。”   范爷也没想,端起酒杯喝了一杯,但倒第二杯酒的时候忽然感觉上当了:“小伟,咱这喝得不明不白,为哪遭啊?”   然后大家一同看着熏子。计谋未能得逞,熏子尴尬地笑了:“我这不调节气氛嘛,哥儿几个不会动真的吧?”   “不,我们以人性化著称,由于你蓄意挑拨内部人员的关系,把你边上那瓶给喝了。”我说。   “一瓶多了点吧,我认罪,我接受处罚,少点成不?一杯。”   “哎,各位,我说两句啊。”小吉又掺和进来,“我哥身体不好,不能这么猛喝,要不行我来替他吧。”   我听小吉这么说,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下意识地问了熏子一句:“你怎么了?”   “我没事,没什么问题。”熏子不承认。   “小吉你说,他怎么了。”   “他,他不让我说。”   “说,不说我就生气了。你不要听他的,他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小吉望了望熏子,再看了看我,说道:“上次我哥因为受伤住院,被检查出有慢性的萎缩性胃炎,不能喝酒的。”   “没事,吃点药能好,没事,来来,喝,今天不说这个啊。”熏子还逞能。   “你不能喝!”殿下夺过熏子的杯子,然后叫来了服务员。   一个长相甜美的小妞过来了:“先生您好,请问需要点什么。”   “来点饮料,什么样的都行,来两瓶吧。”殿下说。   “好的,先生,请您稍等。”   “熏子啊,你那病严不严重啊?”殿下转头问熏子。   “没事,真没事,自己平时注意点儿没什么事,不信你回去问问医生。让我喝点吧,我也挺久没过瘾了。”   “哪天想死了再来喝吧,今天就别想了。”我说。   晚饭结束之后,又去了其他娱乐场所乐呵了一番,大家都很尽兴。第二天送走了他们,我和熏子一道回了湖南。后来我去医院里问了,医生也说是平时注意就没事。我听到这个病名的时候,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病呢,人家医生说还算比较好治的。   回来之后,一切都趋于平静,日子过得依旧舒畅,只是挺怀念我那些在远方的兄弟。 第33章 换牌器   记得当年我出任荷官的时候,碰到了一个难缠的职业赌徒,虽然我已经竭力地将他劝退,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解开他背后的动作方式。前段时间,突然听朋友提起一种新型的出千工具,我立马把两件事情进行联想,并告诉他那不是什么新型的工具,很多年前,我就碰到过一次。   那时我出任百家乐的荷官,也碰到过一些来搞事的老千,但大多没什么影响,基本都被抓了,能把钱拿走的,都是些见好就收的角色,都懂规矩。唯独这个人例外,他都搞好多次了,还是没有被抓到。   好像还没具体说过百家乐的规矩,先作个说明。   先是拿出八副扑克,之后赌徒要验牌——这个环节上要是碰到陆小貌这种人就完全操蛋了。验完牌之后再展牌、洗牌,最后赌客切完牌,就可以开赌了。   之后就是下注,下注后敲铃,注码的上限是一万。还有一个规矩,就是下注大的人负责看牌,但是牌不能离桌。   出千最好是能拿到看牌权,也就是说下注要大过其他玩家。每天都能碰到些有钱的主,早就不在乎是谁一手就上顶。这孙子也是一手上顶,但一点也不引起别人的注意,该笑笑,该喊喊,一切正常。   时隔多年,已经忘记他叫什么了,在这儿给他个代号,鬼手。   他第一次来的时候,甚至我都不知道他在这桌上赢了钱,确实是他掩盖得非常好,来去都不引起人的注意。大概过了几天,他又来了,我还是没拿他当回事儿。   赌档里有两个百家乐的桌子,另一个桌由志麻子他们的人负责,事情出得也少。鬼手来那几次,刚好我的桌上出了些事情,以致注意力完全不在他的身上。直到他来了四次,在我的桌上玩了三次,上头才过来通知我说,要注意一下这个角色,好像有点儿不大对劲。   通过监控录像得知,这人已经从档子里赢了十来万。档子虽然黑,输赢也是常事,不过总归有出现了问题的征兆,这是不能不管不顾的。有时候别人来出千,或许我们抓不到证据,但也要作出相应的回应:要不就谈判,大家都敞开了说;要不就在桌上提示他见好就收,不要玩到鱼死网破,大家都是混口饭吃的。   只是现在还没有发现他出千的苗头,他又总能赢钱,这真是件棘手的事情。我的意思是先“留校察看”,一把就给人开除,还拿不出理由来,上头知道了,是会有处罚的。   百家乐看赌徒出不出千有一种很简单的验证方法,也就是把牌挂上花。   如果他是偷换的话,我在发牌的时候,可以在眼前过一遍,只要他开出来的牌被换掉了,那搜索的范围就变小了。   如果不是偷换,就极有可能是他认识牌点。方法也很简单,包括探测、感应。当然,赌场也有这方面相应的措施。这就是赌场与老千之间的博弈。   大概又过了几天,他按时来到赌档。   我仔细打量了一番,他休闲装,旅游鞋,短发,打扮得很大众化,上衣拉链是拉起来的,袖口也不算大,但应该能过牌。若是要偷换牌的话,这种衣服是不太合适的。他也没有带其他的家伙过来。有的赌徒喜欢拎个包,以显示身份的尊贵,还有的甚至拿个酒瓶子放桌上——或许是时间太赶了吧。   他向赌徒们笑笑,然后就坐下了。他晚上九点多过来的,我每拖出去一张给他的牌,就看一张。两个多小时过去了,也没见有异常,我想我找错方向了,他可能根本就不是偷换扑克,而是知道牌点。   所以,我就特别注意他的眼神。在派牌的时候,他的眼睛扫到哪里,我都会去留意一下。但是到凌晨三点多的时候,我还是没看出来,但他却走了。   我知道他这次赢的也不多。我心里跟有什么东西堵着似的,闷得慌,不是个味儿。   熬到了下班,我把小哲、范爷、老树他们都叫上,出去吃饭,想看看他们对这事有什么看法。   老树说:“我们这个桌子的摄像头角度不是很理想,他很有可能是选着坐的,而志麻子他们管的那边就能看到,可鬼手在那边却没什么动作。”   “方少,这事你让我上啊,也给我个立功的机会不是?老千你都抓一打了,也让咱们表现表现嘛。”范爷说。   “不是,范爷,我不是不同意你上,事是出在我桌上的,一出事就拍屁走人,这事我不干。再说,咱把人一换,人家就警觉了,没办法玩下去了。”   “那你认为这是手法,还是道具?”小哲喝了口酒,也参与到讨论中。   “不是,他出没出千我都不知道,还手法、道具呢。”   “那你只有等死的份了。”范爷见我不让他上,就跟我急了。   “你挂个花试试呗。”老树还是认为用挂花看一下比较合适。其实挂花是挺不合适的,太明显了赌徒能够看出来,然后不是捡漏就是举报,都不是什么好事。不明显的记号隔得远,自己都看不到。   “这样吧,要不把牌加工一下,你们看这样行吗?”范爷拿双筷子在一条鱼上插来插去的。   老树却有异议:“加个屁啊加,方少不都说了,拖出去的牌都看了一遍,人家没换牌。我认为重点不在这里,真要是换牌,凭方少那双狗眼能看不出来?小哲你认为呢?”   “换牌这个思路应该不对,会不会是什么新型的探测或是扫描设备?”小哲说。   “我们那边的房间里有异常信号吗?”我向老树问到。老树摇了摇头。   “反正这事你们要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不会买单的,自己看着办吧。”   “早知道你小子没这么好心。方少,你能确定牌没问题?身边那两个小姑娘没问题吗?”老树说。   “我当然确定,这事我早想过了,牌是绝对没有问题。我还检查过扑克,一直到最后都没什么不对劲的。”我说。   “那干脆把他轰走得了,这人连规矩都不懂。”范爷很直率,认为这样就可以解决问题。   “得了吧,你把人轰走,我们在明处,人家要阴你一把,简单得跟什么似的,你都没地方找人去。再说了这事不搞明白,我不甘心。”我说。   “那要不这样,咱把摄像头的位置给调一下,或者再申请多装一个摄像头,你们看怎么样?”小哲出了个主意。   “我说小哲大师啊,你又把问题给绕回来了。你调摄像头的位置,人家就明白了,还捉个屁啊。再说就咱们那破地方,申请个摄像头没一年半载的能给你批下来?”我说。   “那要不这样吧,首先咱先别把问题给说死了,先围着这两个方面:一,是否有换牌;二,是否知道牌点。至于是怎么操作的,先解决了这两个问题再说。只要缩小了范围,后边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小哲说。   “我知道你小子想什么,还不就是想叫我买单嘛。行,也算没白请你吃饭。”我说。   “对了,老树,你还要帮我做件事情,还是干扰一下房间里的信号,再具体的事情,咱俩等会儿合计。”我跟老树说。   饭吃完了,我又跑回了房间,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晚上,鬼手还是来了。我是作好了充分的准备,哪怕不能抓个现形,也必须敲山震虎,因为事态已经很严重了,再不处理好他,我将遭受那些犀利的眼神在身上肆意乱扫。   鬼手嘴角挂着微笑,看上去有三十多了,衣着始终很低调,却不像是有意而为之,可能这与他的性格很相近。   扑克背面印上了特殊的药水,我还没有戴上隐形眼镜。如果他真的是采用换牌的话,肯定不会上场就动手,而且他后边还有不少的群众。出手的时间一定是在人困马乏之时。到了凌晨一点多钟,我借故上了趟厕所。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戴着一副隐形眼镜,能清楚地透过牌背,看到另一番景色。   同时,监控室里的老树,也已经开始他的那一部分工作——分工很明确。只要看出苗头就成,反正这人看上去,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走了。   我拖过去两张牌,一张梅花7,一张黑桃4。他是一点的牌,从他眼神里能看得出来,他并不知道牌点,但他也不那么着急。他把牌轻轻地握在手里,看了一眼,然后打开,没任何不恰当的地方,但牌已经换了,一张A,和一张梅花7。   我合计一下,现在我要揭穿了这事,万一他大声嚷一句:“你怎么知道那是张黑桃4?”我就不好解释了。如果我说是看出来的,那就必须查牌,而这会儿工夫处理掉一张扑克,相信对他来说,已经不是件事了。   我做了一件最蠢的事情,好像胜利者一般微笑了一下,再挠了一下后脑勺,通知老树已经侦查结束,而自己还不知道已经打草惊蛇。   鬼手还是和之前一样,下注也非常正常。我想这孙子倒霉了,竟敢在我的地盘上动手,这不是找不自在吗?我心里那叫一个得意,接着展开全面的搜查行动。他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动作,甚至每一个眼神,我都不放过。当然,这些工作都是在瞬间完成的。   过了好一会儿,他都没有动作。如果我不通过这些有记号的扑克,我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有动作。抓千是一件被动的事情,但这个令人难以琢磨的鬼手,更加令我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他起身接了个电话,没动桌上的筹码,并叫旁边的赌徒帮他买一下,然后出去了。我看着他出去,心里好一阵激动,怎么说也有了点眉目。以我的智商,不出两个小时,铁定手到钱来。我连忙招呼大家伙作好随时战斗的思想准备。   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半个小时过去了,我一想坏了,这孙子不是跑路了吧?我放下了手头的工作,交给配码的姑娘,叫上了哥儿几个,往楼梯口跑去,问保安大哥有没有看到一个长得符合标准的男人下楼。   他连连点头。我一摊手,失策了,阴沟里翻了船。老树和我四目相对,没了主意。   保安大哥不知道我们在干什么,但估计也能猜得出来:“那孙子出千了?要去追吗?”   “能追上吗?”老树多此一举地问道。人都走半个多小时了,都能坐上火车了。   “我试试。”可能是感觉放走了人,有些不好意思,那保安还是想去试试。   “你们配有警犬吗?”我问。   “没有。”   “那还是别追了,没谱的事。这事跟你没关系,这是我自己的事。”我想算了,肯定是追不上的。   这时候小哲和范爷也过来了。   范爷问道:“怎么了?”   “跑了,妈的,猴精似的。”我骂道。   老树开始骂天操地的,好像这事跟我没什么关系似的。   范爷又问道:“怎么回事?怎么还放跑了?你不是很厉害吗?”   小哲看不过去了:“行了,范爷,你就别挤对他了,商量一下怎么向上头汇报吧,这事没个交代是不行的。”   “就说这人凭手气赢的呗,没抓到你能怎么办?看他这情况肯定是不会来了,不来了不刚好嘛,死无对证嘛,是不?”范爷说。   说话这会儿,我们正往楼上走。在档子里讨论这种事情是不合适的,那么多赌徒看着几个荷官和几个保安在一起叽叽歪歪的,难免会说闲话。   “这不好吧,大头蚊已经知道这事,主要他也不好交代。你不出损招会死啊你?”老树说。   “行了,哥儿几个,不大点儿事儿,我去跟彬哥讲,他还能定我个里应外合啊。行了,散了吧,一会儿下面又得嚷嚷了。”我说。   “犯得着吗你?这驴脾气!”范爷说。   骂着骂着,他们就下楼了。   这是最让我郁闷的一次抓千不成功的事。想起了前几天那朋友跟我说的那个工具,心里的谜也就解开了。   很多年了,我一直在想,究竟他是如何完成了偷换牌的动作,但一直没想明白,而现在终于明白了。   偷换牌的那些手法,我已经简单地罗列过了,它们的作用不一,手法也不尽相同,但相似之处是非常多的。   自己肯定要有一张牌用来换桌上的牌,这张牌大多扣在手里。如果用道具的话,就把牌藏在道具里边。以藏牌的位置来解读,一种是在袖子里,一种是在胸口里,也就是通常所说的袖箭和胸箭,后来也有在腹部变牌的。大约也就是这几种。   这几个地方放在赌场里出千都不是很理想,原因就在于换牌的时候,需要将牌移到特定的位置,为此少有人用,用也得是改装过的。   再从换牌的角度看,手法的话肯定会有弊端,要遮掩扑克,手指要蓄力来弹牌。如果准备的扑克在袖子里,手臂就要下垂。每换一次,就要动作一下。   开牌的瞬间,正常动作与出千动作也不一样,老千喜欢用大动作掩盖小动作,再加速,以避开别人怀疑的目光。我一直都认为,这样做只会招来别人怀疑的目光,不过好像很多老千都是满不在乎的。   只是,让我不明白的是,这些动作,鬼手一个也没有,甚至连个值得我怀疑的动作都没有。   我朋友说,那个道具是利用呼吸,控制牌的出入——真是非常奇特的构思。我不知道这个道具的名字叫什么,但很佩服发明这个道具的人。   道具的细节就没详细地向朋友打听,只是听他讲起来蛮有趣的。   在手臂的位置,有一个类似于弹簧拳的那种收缩装置,一张牌被事先放在那里,做调换之用。   吸入一口气,夹子就会弹出来,这时候牌也就出来了,松气之后夹子就会回位,牌也就回去了,而且速度非常快,呼吸之间就能翻云覆雨。这确实是个令人惊叹的作品。   之所以说到这个道具,并不是叫大家去买个试试,只是想告诉大家,不管你有多高的手段,只要你在蓝道上,千与被千都是常态。   我后来想了想,这东西估计也不是什么很实用的道具,脸被憋得发青、发紫,也不好受,而如果没忍住的话,一下蹦出来一张牌,也不好收场。   作为处罚,那事之后,我又回到了低层的台面上摇骰子。我没感觉有什么不妥,地球还是在转,而且还是围着太阳! 第34章 再见柳芬   2004年秋,距离我与熏子的第二个三年之约,已经过去了一年,但这次是他的原因使得约期延后。当然,我们从不计较无谓的经过。   湖南的秋天,天高云淡,到处可见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忙碌景象,这是一个收获的季节——不过,这与我们这些资深的无业游民无关。   转了一趟车,我到了临近的市里,那里就是我曾经求学路的终点站,也是我人生航程上扬帆的渡口。   离得很远,我就看到了两个人正四处张望,好像在盼望着什么。   他们没有发现我,因为我故意躲着他们。   他们俩就像是金童玉女,站在阳光下,披着一缕朝阳。   我绕道走到熏子的后面,上来就是一个锁喉手。   “嘿,小子,中招了吧。”我得意地说道。   他右手反握着我的手臂,硬生生地掰开,然后左手轻轻地卡在我的喉咙上。   “就你?火候还不够。”熏子还是那么张狂。   叶飞咯咯地笑了,很漂亮:“都多大的人了,一见面还跟孩子似的。”   “哟,嫂子,您也亲自来了?”其实熏子早跟我讲过了,说叶飞会过来的,这是因为他有一个计划。   “看看你俩,都老大不小了。”她还是在笑,笑我们像小孩子。   “熏子啊,这活动怎么安排的?”我听熏子说,同学们强烈要求搞个同学聚会啥的。我一听这事不错啊,理当支持,毕竟都是很多年没见面了,虽然天各一方的,可也毕竟曾经同窗苦读啊。   “不知道,等电话吧,也快到午饭点了,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熏子说。   回家就是踏实,走哪儿都有一种踏实的感觉。   熏子说很久没见面了,叫我坐在副驾驶上。   上了车,我问:“你们俩,什么时候帮我生个小儿子啊?我都等好几年了。”   熏子可能是怕叶飞不好意思,戳了我一下。我回头一望,叶飞脸红了。   “怎么了你们这是?你小子不育了?得,嫂子你赶紧改嫁吧?”我调侃道。   来的时候,我已经听说叶飞有了身孕,虽然才刚检查出来,不过熏子照顾得很周到。   “徐子勋!”叶飞拉长着声音喊道,已经窘迫得不行了。   “哎哎,怎么了,怎么了嘛?我降不住他,你就让他问嘛。”熏子很有爱地回过头去,冲叶飞笑笑。   “来,这是送给我小儿子的礼物,你先帮我收着,不许没收了啊。”我从衡山求来了一块平安玉,希望它能伴随熏子的孩子一生,保佑他成长。我不知道,也不在乎它是真是假,但这让我感到很满足。   叶飞接过平安玉,仔细地端详了一番:“谢谢你,方少。”   “我给我儿子的,不用客气。”   吃过了午饭,我们去了附近的一家超市,买了些吃的喝的作为储备粮。   然后,我们就坐在路边的草地上聊天。叶飞从车上下来了,但熏子不让她坐在地上,非要让她坐在长凳上。叶飞不时偏过头来听我们聊天。   我们统一认为同学聚会这种事情,发起人一定是混得不错的,但却不是最好的。最好的嘛,已经获得了认可,操持这种事情的必要性就大打折扣了。差的嘛,不好意思,资金也不够。   当然,这次例外,因为这是熏子一手策划的。   闲得无聊,本来我们俩的安排是去游戏厅里大战三百回合,但是叶飞又受不了那环境,这个计划虽说是合情合理,但也只能打住了。   然后突发奇想地想到学校里转转。   记得我之前来学校的时候,看门的总要盘问一番才肯放行。熏子开着车到了校门口,摁了一下喇叭,门就自动开了,看门的还冲我们打着招呼,可能以为是哪个领导过来视察了。   坐在熟悉的草地上,叶飞总是喜欢问我们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我们那个时候的事情,怎么好意思拿出来跟女同志交代。   学校里的老师认识的已经不多了,我第一次回学校的时候还碰到了几个认识的,这次只看到了校长,不过我们也没有上去打招呼,他看上去很忙的样子。   在学校里转够了,也到了晚饭点了,熏子说:“走吧,吃饭去,包间已经预定好了。”   我们驱车来到了酒店的包间里,大家也陆陆续续地从各处赶来。到底有些年月没见过面了,大家都变得有些不认识了。不过,“翻云覆雨”的大口九,他倒是没变,嘴巴还那么大。   我们寝室墙头六君子中的四个人坐在后头的沙发上,熏子应该是点菜去了,还缺一个——当年以低调著称的维总,据说他已经出国了。   我很激动地听他们讲着这些年的一些经历,大家混得好像都还不错。   女孩子们也是几个几个地扎堆在一起。有不少人是拖家带口过来的。香少,当年以风流倜傥而闻名,当时没少教育我们如何如何追女孩子之类的,如今已为人父。   直到她的出现,让我那早已如止水的心,再次波澜泛起。   她还是跟以前一样,长发,雪白的裙子,不怎么爱说话,但喜欢笑。   一共开了四桌,每桌都有七八个人,我们寝室的几个人坐在一起,还有一个女的叫娜娜,另外在我旁边空出了一把椅子,这是熏子留给柳芬的——我还奇怪他们怎么都不坐这里呢。   柳芬进来之后,大家拉她过去寒暄。大口九的边上也空出了一个座位,这让熏子感到很不满意,他直接把那椅子拎了出去。   我也掂量了一下自己的酒量,对外虽是宣称十三瓶,但那是个极限,要在这里失了态,那我就太对不起列祖列宗了,还是点到为止的好。   开始上菜了,柳芬环视了一下,发现我这有一个空位。她可能是没认出我来,我当时正低着头转筷子。她坐了下来,我就紧张了。   桌上有八个人,熏子跟叶飞坐一起,我被两个女的夹在中间,娜娜坐在左手边,右边就是柳芬。   当年在学校,咱虽然不是什么风云人物,也不是什么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不过也深得香少的真传,出寝室门总是一番人模人样的打扮,加上一个闷骚的眼神,还是有点小杀伤力的。   我也并不知道娜娜喜欢我,这些都是后来才听到的,只是这会儿确实让我感到很尴尬,跟哪边搭腔都不合适。好在娜娜这姑娘比较开朗,我心里还好过一点。   “娜娜有没有男朋友啊?”我去,香少这小子心里打什么算盘呢,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还翻出来讲,这不哪壶不开提哪壶嘛。   “哪有啊,人家都看不上我。”娜娜笑得很腼腆。   香少是一脸的严肃,我猜这小子可能被熏子招呼了一下,正打着小算盘呢。   “会有的,会有的,我们娜娜这么好,怎么会没有男朋友呢?”我把话接过来,想岔开点儿聊,但好像岔错了地方。   “我好吗?你认为我好吗?”她问得很认真。我根本就是瞎说的,她好不好我哪知道,这么多年了,这种事情哪轮得到我来评定。看她那认真劲,我得回她一句:“当然好啦,长相好,身材好,对吧?”   他们几个都唯唯诺诺地说“好”。   “那我好,你要我吗?”   坏了,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啊这是。这会儿我还能出个二张不?硬着接人家的话恐怕不合适,大家都看着呢,感觉还是绕着说好:“这事不是我说要就行啊,你看这哥几个都不答应呢,这么好的姑娘,是不?”   本来这个时候,他们应该说“是,是”这一类的话,但估计是看到娜娜一本正经的样子,他们也不好意思出来接话。好在这会儿其他桌上闹腾,要不然我这脸可没地方放了。   “你愿意吗?”她还是没有放弃。   “这结婚还得打证明呢,哪有那么快是不?好了好了,咱们不说这个了,先喝酒吧。”   看我下定了决心不表态,她也就没继续往下面问,托神的福啊。   我心里还在打鼓呢,柳芬正坐我边上,我都没来得及跟她打个招呼。好不容易见个面,跟这事杠上了。人点背的时候,还真不能怨庄家。   看了这阵势,熏子也赶紧过来解围。他跟柳芬的关系很好,一看情况不对路子,连连跟她说话。   吃了一会儿,大家举杯相互敬酒。娜娜已经不怎么和大家说话了,只是在一边自顾自地吃着东西。   柳芬看我好像有心事的样子,问了一句:“哪儿不舒服吗?”   “哦,没有,都还好。”也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好像还有话要说似的。   “这些年,还好吗?”   “还,算好吧,你呢?”   “我很好,听我父亲说,你到过我家里。”   “啊,去过一次。不说这个了,来,吃菜。”   我又怕她绕来绕去,旁边的这位还不定能搞出什么动静来,赶紧转移话题。   我夹了一筷子菜给她,而娜娜却夹了菜给我,我顿时崩溃了。   娜娜还是和以前一样,前卫,现在那些非主流什么的,那都是她的后辈了。感觉也不能把人晾在一边,就也跟她聊聊。   “娜娜,现在在哪儿工作呢?”   “做服装设计,你呢?”   “我啊,没工作,待业青年。”   “还待业青年呢,都是行业领袖了吧?”凉皮调侃道。   “咱上哪儿领袖去?你小子。”   “来,喝。”大卫又把杯子举了起来,我也跟着举杯。   熏子不同意了:“哎,哥几个,方少没酒量,而且没酒品,大家少灌他点。”   “不对啊,以前这小子挺能喝的,怎么了这是?”大卫可不会轻易放过我。   “你小子怎么这么爱抬杠呢?”熏子挤弄了一下眼睛,然后大家“哦哦”了几声,都明白了。   我努力地想制造一种轻松的气氛,但是多年的功力,好像在此刻尽失。我想在这种情况下,只能来点实际的了。   “家里都还好吗?”   “嗯,都还好。”   然后我就发现没什么话可以聊了,不过娜娜似乎有聊不完的话题,我一直耐心地听她讲着。   后头有一个环节,就是那些混得有头有脸的人——我当然就算不上了,工作都没有呢——会每一桌敬一杯酒。我要做的当然是逢酒必喝。   大口九不知道是以个什么身份自居,也跟着凑热闹,最后敬到了我们这里:“来,大家这些年都不容易啊,好好混,来,喝。”   我就没听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除了最后一个字之外——其他的可以不用讲嘛。领导到底是领导,喝酒没菜这不是问题,你不让他说话,他一滴酒也喝不进去。   他真是喝多了,而且已经走起了醉步。喝完之后他又从桌上拿起酒瓶把杯子倒满。   我以为他还要来呢,心里还想,一会儿回去别出事才好。谁知道他是要柳芬跟他喝,一大老爷们,你意思意思得了,还跟人姑娘较什么劲?再说,也没听过这样示好的啊。   柳芬站了起来,带着歉意说:“我酒量不行,就喝一小口。”   “那不行,那不行,喝一点点的话就要喝个交杯酒。”   桌上除了娜娜和叶飞之外,其他的人都站了起来。   熏子说:“口哥好酒量,可为难人小姑娘算什么事?来来来,大家都敬口哥一杯。”   大家又把杯子满上了,谁知道那家伙根本听不进去,喝太多了。我们当时同学搞联欢会,没少闹笑话,怎么这么些年过去了,他一点长进都没有?   “不行,不行,就要跟她喝。你们都别来,我就跟她喝。”大口九还来了劲。   看来劝告什么的是不会见效了,要动手也不是场合。我拍了拍柳芬的肩膀,说:“坐我那边去。”   她点点头就过去了,和娜娜坐在了一起。   “那我替她把这杯酒干了吧,行吗?”   这时候其他桌的人都看出来有点不对劲了,不过都没过来,毕竟大家都已成年了。   “你来喝?你是谁啊你?不行,你让开!”   看是我来挡酒,他更加不高兴了,非要嚷着喝交杯酒。这孩子,真他妈欠收拾,你说我一万遍不行我也不在乎,但要动她的话,我就不答应。   挂在熏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我很少见到他脸上出现那种表情,说不出来的那种感觉。如果是和我对视,那绝对会让我不寒而栗,能让人感觉得到阴冷。   “自重。”他只是说了这么一句,就帮大口九解了酒劲。   大口九识趣地掉头走了。都是同学,何必来找打呢?   叶飞拉了拉熏子的衣袖,看着熏子,熏子则回了一个微笑:“没事,吓吓他。”   “牛X啊,勋少,多少年不见了,霸气不减当年啊。”有人打趣道。   “你嫂子在这呢,你想叫我回家跪搓衣板子是吧?”   熏子回头看了看叶飞,笑了。大家都拿熏子开玩笑,问叶飞一个月给他多少零花钱,一个礼拜要跪几次之类的,逗得大家乐不可支。   刚刚发生的事情,似乎已经被淡忘。换了座位后,我感觉好多了,至少娜娜不在边上了。我看了一下时间,当时六点多钟,天已经拉下大幕。   “晚上要早些回去吗?一会儿还有其他活动。”我低头问柳芬。   “没事,我家离得不远,也没喝多少酒,放心吧,没事。”   娜娜在那边问我:“方少,今天晚上回不去了吧,上哪儿下榻呢?”   “下什么榻,睡马路上得了。”我说。大家又笑了。   吃完饭之后,有些同学就走了,可能是自己喜欢的妞没来,又或是自己喜欢的妞来了,却是带着老公过来的。这让很多男同胞们伤透了心,纷纷早退了。   等我们再杀到KTV的时候,只剩下十几个人了。我还想,人少嘛,乐得清闲,但我发现我错了,真想乐得清闲,就不该来KTV,这地方不是用来清闲的。   我们四个人一辆车,叶飞和熏子坐前边,我和柳芬坐后边。   我不喜欢到KTV里边一群人唱歌,很没意思,我就坐在沙发上跟柳芬聊天。娜娜端着酒杯过来了。她怎么就不肯放过我呢?天啊!   我从口袋里捏出一张牌,将其用瞬逝飞了出去。她手中的酒杯一晃,酒水溅到了衣服上。她转身到洗手间去了。   我一想,必须遵从心中所愿,不管柳芬是否拒绝。如此,才能让心中不留下遗憾。   我搓着手,轻声地问了一句:“有……有男朋友了吗?”   我鼓足了勇气,才将这几个字说了出来。我试想过,如果能再遇见她,我应该说些什么。我还构想了很多个表白方案,谁想他妈最后搞到KTV来了。   她眼神很坚定,似乎早已下定决心,对我说道:“你刚刚说什么?”   我操,白说了。   我没说其他的话,拉起她的手到了外边。走到大厅一根圆柱旁边,我把她的手放下。刚好走过去几对狗男女,他们还以为这是小情侣在闹别扭呢。   “柳芬,或许我说得很唐突,但这是这么多年来我埋在心底最真实的话,我爱你。”   她脸一下子就红了,然后羞涩地把头偏了过去。我手放口袋里,攥着扑克的手已经出汗了。她半天才说了一句:“那……那娜娜怎么办?”   “娜娜?我不能娶俩老婆吧?你也不会同意啊。”见形势大好,我跟她开起了玩笑。   “谁要跟你结婚啦。”   “跟你开玩笑呢。今天很晚了,明天再约你出来吧,我们先进去,好吧?”   “嗯。”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打开了我多年的情结。   进到里边,大家还在放声大唱。我们进来之后,坐到了沙发上。过会儿音乐停了,我也没去注意。这时,一段惆怅的语调响起,让我至今难以忘怀。   “方少,我知道,你不属于我,但我很高兴,能再次见到你。见到你开心,我便开心了。”娜娜的声音哽咽了。   我还想那帮小子怎么不制造点混乱呢,全场静悄悄的,静得让我心慌。   “我不要你勉强的陪伴,但请你跟我唱完这首歌。”   这时我看了一眼大屏幕上的画面,是黄家驹的《喜欢你》。我又回头看了一眼柳芬,她正忙着擦眼泪呢。我没有任何理由推脱不陪她唱这首歌——或许这是她期望已久的情歌。   只是唱到一半的时候,她已经唱不下去了,眼泪止不住地流,这让我的心也痛到了极致。   我走过去,抱着她:“别哭,想我的时候,我来看看你,好吗?”   她把我推开,打开房门,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从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娜娜,只是多年之后,听朋友说起,她已经结婚了,很幸福。   多少年后,我仍然记得有个女孩子,为我唱过一首《喜欢你》:再次泛起心里无数的思念,以往片刻欢笑仍挂在脸上,愿你此刻可会知,是我衷心地说声……   我感到很累,而熏子又在KTV里喝得七荤八素的。叶飞急了,问我怎么办。   我说:“没事,还有我呢。这样吧,先把他扶上车,我先把柳芬送回去,再把你们送回去。不用着急,今天还得睡你们那儿。”   好在还有几个没醉的,可以三五成群地回去。大家都有些不舍,彼此留下了联系方式。   还有人要表示去迪厅里玩两把。当年号称舞功盖世的辉哥,现如今体重近三百,但他表示还能跳起来。我相信他能跳起来,可我很怀疑,他跳起来之后,旁边的人会不会受得了。   这个决议被我否了,因为熏子已经醉得差不多了,再闹一会儿估计明天又得给医院作贡献了,犯不着。再说,后面的节目我真没兴趣参加了。   把熏子抬上了车之后,我想这小子也累坏了。后来听人说,这次聚会完全就是熏子一个人筹办起来的,为的就是他一个还没有女朋友的兄弟。   我跟家里交代了一番,说要在外面待上一段时间。   住在熏子家里,待遇很好。那时候婷婷也已经从学校出来,开始工作了,每逢周末都会回家来看看。那小妮子,当时我们读书的时候,老是缠着他哥,叫他带着一起出去玩。   我还经常拿婷婷开玩笑,说是要帮她介绍个对象,可一说这事,人家姑娘家家的很不好意思,就往房间里走。   他们家人都不赌,熏子也是。我并不认为没有赌的家庭就一定好过,但有了赌的家庭,必然不会好到哪儿去。   我去柳芬家里比较少,一般都是出去玩,在家里还是局促了些。我虽有在代沟上架桥的能耐,却没工夫老是两头跑,只是有时候会去吃个饭。   柳芬在学校里教书,我每天都在校门口等着她下班,然后一起去河畔、湖边、林间小道。   那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一段日子,好像找回了自己。每天同样是重复,却乐此不疲。那是一种久违的喜悦,或许不曾有过,但总感觉是那样的踏实。   平时就跟熏子出去钓钓鱼,有一回我没忍住问了他一个问题:“熏子啊,你说我以前干的那事,是不是应该跟她交代一下呢?你说她会怎么想?”   “这女孩子家的心思我哪知道,说肯定要说,两人过日子嘛,别藏着掖着的,坦诚一点。但是,你去说,好像不大好,还是让叶飞去说说吧,比较合适一点。”   “那倒是。哎,对了,开酒吧的事心里有谱了吗?”   “还差点火候,不急。”   我恨自己当时没继续问下去,问他差点什么火候。如果我知道他心里的那个小九九,后来的事,也许就不会发生了。唯一让我后悔踏入蓝道的,就是熏子。我一直想,如果有如果,我肯定不能让事情肯定。   叶飞与柳芬的关系极好,两人总是黏在一起。我们四人也会经常结伴去一个公园郊游。   有一天下午,我们再次去了那里,天气很好,晚霞映在身上,很是惬意。   “看,多美的风景。”我发自内心地感叹。   “是啊,真美。”柳芬含情脉脉地说。   逛累了,她俩坐在堤边休息,旁边的柳树飞扬着枝叶,我们则守在她们身后。   那一刻,时间凝固了,身后三五成群的游客,身旁生死相交的朋友,前面相濡以沫的恋人,飘飞的柳絮,侧映的斜阳,我想,我已临近交卷之期。   “哎哎,别动,我给你们拍张照。来来,你也站过去。”熏子拿出相机,想定格住这一幕。   “先照她们俩吧,然后我俩一块过去,找个人拍。”我说。   叶飞伏在柳芬的肩上。她俩笑了,笑得很美。   我和熏子也站了过去。叶飞把相机交到一个游客的手里,他为我们留下了唯一的一张四人合照。照片中,熏子将手作枪状,对着我的头。 第35章 谈婚论嫁   跟柳芬相处的那段时间,我一个局都没有赶过。我们没有风花雪月的缠绵,只有依依不舍的爱恋。   一天下午,我把她带到了常去的一个湖边。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之后,我说:“柳芬,我想跟你说说我的过去。”   “你的过去?”   她可能以为我要交代什么感情史,遗憾的是我除了有过一段自己都没办法总结的爱情之外,别无其他。   “我的职业。”   “职业?你不是自由职业者吗?”   “自由当然不是职业,你知道什么是老千吗?”   “不知道。”她瞪着两只大眼睛,天真无邪。   “老千就是以赌为生的寄生职业,我是一个资深从业者。”   她似乎有点明白了,但好像又不明白,接着问道:“像电视里一样吗?”   “不一样,他们演的只是名与利的争斗,实际上,老千没有名利之说,只有成败、生死。我早前已经跟熏子商量过,这事情总得让你知道,我不想你我之间存在欺骗。你可以自己作出选择,我也会尊重你的选择。”   她的表情变了,变得让人难以捉摸。我的心,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可以听听你的故事吗?”   我笑了笑,说道:“那还是别听了吧,我会拣最好的说的。”   她又问道:“那以后呢?”   “我的决定,取决于你的选择。”   “这算是你的策略吗?你这样说我会怎么想?”   我摇了摇头,掏出根烟点上:“这不是什么策略,因为这既不是谈判,也不是交易,这是生活。要说是策略,我们之间就不会有这段对话。”   或许她认为,这一切都是我操控的结果。虽然我极力地想让她知道我并不坏,但越是解释可能越适得其反。   她接着又说了一句:“你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我不知道她从哪里来的这个疑问。自从我认识她开始,她便是我心里最理想的女人,而今这句话,是对我人格的怀疑,我也就不想再解释了,或许姻缘真的由天定吧。   “我没有。”   她可能也以为我会长篇大论地跟她解释些什么,或是像以前一样若无其事地绕开这个话题,却不想我如此一脸严肃。这是因为我是爱她的,而她触痛了我。   “你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她说道。   我想我应该说点什么作出回应,虽然这并非出于我本意:“曾经有个女孩子对我说,是否太自以为,是否不考虑她的感受,我说是,因为确实没有考虑过。而对于你,我曾设身处地地做了一番考虑,所以在这之前,我不曾给你任何承诺。如果你铁定认为我是一个这样讲求‘策略’的人,你只需要说不同意,我立刻消失。”   “可能是女孩子都喜欢耍小性子。”她竟然说了这么一句。   “好吧,话题有点唐突,我先送你回去,你好好想想,不需要在什么时间内给我什么答复,直到你自己相信你的感觉,可以吗?”   把她送回到家里,我又回去了——当然是回熏子的家里。   婷婷正在屋里看书,见我一个人垂头丧气地回来了,问道:“哥,你回来了,怎么了这是?”   “你哥我面临失恋的危机,心里正想着怎么死法呢。”   “来,你坐这里,我陪你聊聊天。”婷婷指着边上的凳子,叫我坐在那里。   “看什么书呢这是?丫头,不会准备给我上一课吧?”   “看哥这精神蛮好的嘛,不像是要失恋了。再说,你和柳芬姐姐人都挺好的,怎么没事就要失恋了呢?”   “还有什么,人家看上不我呗。我跟她说我以前是个老千,她那脑袋不知道想什么呢,以为我算计她还是怎么的。”   “人家那是看重你才会这样想的,要是她不喜欢你,她才不会这么想呢。你没怪她吧?”   这小姑娘说话还挺带理,听着蛮舒服的。   “自己做的事情怎么能怪她呢,我就是生气她怀疑我对她是不是用了什么计策。我是不是长得特显城府?”   “你这长相不显城府,是像城管。”   说完她嘿嘿地笑了。   “讲什么呢,不准这么损你哥哈。”   “城管怎么了?城管有伤杀力,这是褒义词好不好。”   “跟徐子勋学的吧,就会损人。看着你哥我这寻死觅活的,一句劝慰的话都没有,还净说风凉话。”   “哪有,我不是想逗你开心嘛。一会儿我嫂子回来我跟她讲讲,她跟柳芬姐姐很要好,她肯定有办法的。”那丫头还特意把书本放了下来,认真地给我出主意。   “婷婷,你说叫人去劝她不好吧?好像我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一样。”   “什么呀,女孩子都要哄的,难道你想要柳芬姐姐自己来跟你讲呀?”   “换你嫂子就肯定不用这么麻烦,是什么就是什么嘛。”   “你就别瞎想了,听我哥讲,你还想追我嫂子呢,结果我嫂子喜欢我哥。”   小姑娘说完笑个不停,她还真有兴致。   “那小子回来我就收拾他一顿,让他老在外边给我瞎说。”   “哥啊,我跟你说,我嫂子是个敢爱敢恨的人,不拘泥于形式,但柳芬姐姐不一样,她性格很细腻。我想,她也并不是真的生气了,你也应该早点跟她讲明的。”时光飞逝,当年的跟屁虫也已经长大成人,变成了一个温柔可爱、善解人意的姑娘。   “我是想早点跟她说明情况,可你哥说时机不够成熟啊,他还恨不得再晚点讲呢。”   “谁让你听我哥的,他能有什么好主意?要不,我也帮你去说说吧。”   “丫头,今天怎么表现这么好?不会有所图谋吧?想吃大餐?”   “我不是看你不开心嘛,再说我表现不是一直很好的嘛。”   “有吗,我怎么不知道?”   “不跟你说了,我看书。”   “别啊,婷婷,给哥讲几个笑话吧。”   婷婷做什么都挺让人满意的,就是讲笑话的功力实在是不行,别人还没听懂她说什么,自己就已经笑得不成体统了。这哪是讲笑话,整个演笑话嘛。   晚上叶飞回来之后,婷婷这丫头真的向她汇报了。叶子晚上就和熏子一块去柳芬家里了,我都不知道。看电视的时候,见他们不在,我就问婷婷:“婷婷,你哥和你嫂子呢?”   “去柳芬姐姐家里了啊,怎么他们没跟你说吗?”   “没有啊,我不知道啊,怎么现在就过去了?”   “我哥说你好不容易跟柳芬姐姐才走到一起,他不能让你们就这么散了。”   虽然我听着心里甜甜的,但嘴巴还是忍不住唠叨了一句:“这小子,就爱瞎操闲心,好像我找不到女朋友似的。”   “有你,还有我哥哥、我嫂子,我觉得这是最幸福的日子了,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婷婷笑着对我说道。   “那怎么行?你总得嫁人的吧。哥给你物色个怎么样?绝对错不了,成不?”   “不要。”   “什么不要?难道你一辈子不嫁人啊?”   “我不要。”   我心里还一直盘算着,等师叔自由了,没那么受限制了,把婷婷介绍给他,他们两个看起来蛮般配的。   “看你帮哥这么大个忙,我总得报答你一下不是?真的,他是我师父的弟弟,比我可能要稍微大一点点,但大不了多少,现在在部队里呢,挺好的一个年轻人,会疼你的。”   这件事情在我三寸不烂之舌的游说之下,最终成为一段佳话,连陆伯都对我感谢有加。但是我对她们家里的亏欠,却永远也无法弥补。我想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让我一辈子活在自责中。   熏子和叶飞到了柳芬的家里,按熏子的说法分别动用了如下招式:举例说明、排比、夸张、倒叙、插叙。最后柳芬都给说哭了。熏子还遗憾他深厚的文学功底没有完全展示出来。   在他俩的帮助下,我和柳芬又和从前一样了,并且多了一份信任和对彼此的坦诚。这种日子一直过了两年多,我很少再去出局。一来毕竟不是很方便,每次都要想办法骗柳芬同意;二来我也没有了赶局的兴趣(虽然那期间我的千术造诣已经到了顶峰),甚至一度想要淡忘,淡忘这些带来伤害的东西,以保存那一份长长地久的友谊。   兄弟们一直都有往来,虽然见面的次数是少了些,却让我们的感情愈加深厚了,就像老酒,越藏,越珍贵。   和柳芬的感情一直很稳定,从来没有过争吵,理所应当的,很快就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   已经和柳芬商量好,要带她到我家里去看看。为了让自己显得更像一个合格的男朋友,一番精心的梳洗是免不了的,熏子则负责驾车带我们过去,叶飞也嚷着要一块去玩玩。   “嫂子这是不放心吧。没事,熏子去我家多少次了,不会走丢的。”   “什么呀,去看看叔叔阿姨也是应该的呀。怎么,不欢迎吗?”   “欢迎欢迎,要不我叫我们村长亲自接见你吧?”   “少来了你,你丫的还能请你们村长出山?”熏子在外边嚷道。   “村长?村长怎么了?以前还是同学呢。”   把柳芬从家里接出来,我们便出发了。车开到市里的时候,我们准备到超市里去买点礼品什么的,怎么说柳芬也是第一次过去,这些都是免不了的。   买好东西,就往家里赶。外边很热,车里空调开得很大。   熏子和叶飞坐在前边,我和柳芬则坐后边,柳芬靠在我肩膀上,轻声地说道:“我有点紧张。”   “紧张什么?丑媳妇见公婆?”   我刚说完,就被柳芬打了一顿。   我向叶飞问道:“怎么嫂子你没教她两招吗?”   我抚摸着柳芬的头发。   “这要教什么嘛,我过来的时候也感觉没什么,是吧?”   叶飞对熏子说,然后熏子回道:“你脸皮太厚。”   接着惨叫的声音伴随着音乐声在车内回荡。   “轻点,轻点,马路上呢,出了事怎么办?方啊,我可跟你讲啊,幸好你是娶了柳芬呐,你看我这整天是活在痛苦的世界里啊。”   “你活该。柳芬,以后要是方少不听管教,你就像我一样,保管他服服帖帖的。”叶飞开始传授经验了。   直到今天,柳芬也没掐过我。   我们到家之后,有很多邻里来凑热闹,村长也来了——好像动物园今天不收门票似的,一个个都想来看看,搞得我挺不好意思的。   忙活了整整一天!乡亲们散了后,柳芬和叶飞两个就帮忙收拾残局,我和熏子在楼上讨论一些事情。   熏子说有一个局,想要去看看,我说不想去。再说,我各种借口都用过了,请假怕是不好请了。熏子说那个局利润绝对可观,打下来酒吧就可以开张了,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开始自己理想的生活了。   但是,现实总与理想有所差距。 第36章 开船   老听熏子念叨着那个不错的局,就想去看看算了,反正闲着也没事,该定的事情也定下来了。本来想叫殿下一起去的,可之前听说殿下上次去范爷那,回去之后东窗事发,被范小雪整惨了。结果领导下了禁令,官方对外宣称:出去就不要再回来了。为了避免不让他们有什么争吵,我就没拨电话过去。   我想着怎么和家里的那位请个假,而熏子恐怕也不是太好脱身,谁叫咱都是已婚人士呢。为了想出个绝妙的理由,我和熏子凑一块研究了很久。我开始是不想去,所以他想的什么主意我都给他否定了,但后来他跟我说就出去最后一回了,而且听说场面很大,我就被他说动了心思。   赌了这么多年,也是该彻底收手了,搞个大场面做个终结确实不错。我的神临还没用过,要不试一次,我会死不瞑目的,但又总找不着机会。有一次和师叔一起去澳门的时候没用成,还想着下次一块过去再试试呢,师叔现在的人身自由也遭到了限制,每次叫他出来,婷婷都紧张兮兮的,时间久了我就不再敢打他的主意了。后来,也没想过再去哪个正规赌场一展身手。   虽然大家都没什么职业,但有家了,总感觉有忙不完的事情。   最后理由定为:小吉出了车祸,我们必须去看看才行。   早上一大早,我们便准备出发了。柳芬嘱咐我在外边少喝酒,叶飞则告诉熏子,注意身体。   没有了约束,便畅享自由,我们开着车上了路。一路上,我们两人神魂颠倒的,好像正在接近天国之门。   对于那个局,用熏子的话来形容是这样的:一个熟人让过去打局,赢多少都算我们的。我怎么想,怎么感觉这事不对。打了这么多年的场子,也从没听说过对方主动要求不分赃的。这不是假话就是疯了。   局在深圳。熏子在那里混日子的时候,认识了一个老板。   不过熏子当时所在的酒店的老板因为涉黑,酒店被查了,很多人被抓。现在熏子的那个表哥,叫峰哥的,还关着呢。熏子幸免被抓。那时候他还跑我那避了好一阵子。其间,我跟熏子、殿下一块做了一个局,蛮有意思的。   那个时候我很少出去赌,哥几个开的店,我都入了点股,零花钱就不愁了,也实在不想出去赌钱了,赌来赌去,整个是一个恶性循环,也不是个事。自己少花点,不就完全没事了嘛。   当时,跟熏子成天在外游荡,没干个正事,我们一般不去什么赌博的地方,有时间就到殿下的店里去逛逛——他找了个地方开了个小超市。   我俩走在街上,来到一个大商场前面,广场边上有一个水池,一米多深的样子,旁边是个停车场,车停了好几排。我们往那走的时候,发现一辆奔驰正在倒车。   “这也能倒进去?”熏子歪着头对我说。   “应该可以,车哥就行。”   我们就站在那儿看倒车。司机可能是怕刮到旁边的车,也可能是怕倒到池子里,伸出个头往外看。我们瞬间石化,开车那小子年龄不到二十,这可是富二代,他爹应该很有钱。   “看一下车。”他向我们叫道。   “好的,你放心倒。”熏子淡定地说。   我知道熏子这小子肯定想阴他一把。熏子凑了过去,池子是圆形的,他站在靠广场这边,开始手舞足蹈地指挥。   “倒倒倒倒,还可以倒。”   “停停停停,赶紧停。”   他叫“停”之后,那车的后轮已经陷在池子边上了——我知道出事了。随着惯性一滑,那车就泡澡了。   我当时一想,跑啊,赶紧,可熏子站那儿没动,我赶紧跑过去拉他:“还看,都冒泡了,赶紧闪。”   “哎,好戏开场了。”说完他把西装丢我手上,就跳下去了。我在想他的脑袋是不是原装的啊,要是平时,早就闪了啊。   车一栽进去,水都浑了。我看着池子里的熏子在那扑腾。他把车门打开,把那小子拖了起来。这时候池子四周围满了打酱油的人。   大家议论纷纷,看起来还有几个专家级的人物,他们在讨论这车会如何如何,这人会如何如何。   那小子也在水里浸了好一会儿,晕过去了。熏子把他抱了起来,我清出一条道。好像群众堆里有人打了急救电话,熏子跟着救护车一块去医院了。   他没给我留下什么话,但我知道该怎么做。接着我挂了个电话,叫车哥把设备弄过来,先把车给搞上来再说。   那时候车哥已经在市里开了好几家汽车维修、美容这一类的店面,捞个汽车上来还不算是困难的活计。   我站那指挥吊车位置的时候,突然来了一帮子记者。这下可惨了,我赶紧闪到一边。他们就事发经过、当事人哪去了、有没有人员受伤等问题向打酱油的群众发问,群众都非常配合地描述了一番。吊车司机也接受了采访,并且干起活来更加卖力了。   事情都弄完之后,我坐在车哥的店里。   “方少,这车修起来要做好心理准备才行啊,S系的,零件都是进口的,都非常贵。”车哥说。   “你放心大胆地修,那小子看上去二十不到的样子。你十八九岁能开这车吗?我估摸着熏子那小子本来是想把他玩下去,可能一想这地方还多少能挣点。宰,你狠狠地宰。”   正当我为熏子这次“钓鱼”相当成功而欣慰的时候,熏子从的士上下来了。   “我先去洗个澡,浑身湿透了,车哥,把你的衣服拿给我一套。”熏子好像准备坐下来,但一看自己那一身湿答答的,也就没好意思坐。   “那小子没事吧?”我问。   “多喝了点水,能有什么事?住两天院就没事了。”   “这车,放这儿修好,他来拿没事吧?”。   “当然没事,修多少钱报给我。”   “你脑袋泡坏了是吧?这事怎么算也算不到你头上啊,首先你叫停了吧。”   “我告诉你,我不仅把他救上来,送他上医院,还帮他修车,我连名都没留个,你知道为什么吗?”   “说说说,我哪知道。”   “不知道拉倒,笨!”   斜着眼睛跟人讲“看下车”,有这么叫人看下车的吗?说个请,说个帮,这都是最基本的吧。   说话这会儿,车哥出来了,他把衣服放在了凳子上。   “哦,对了,车哥,能查到这车是哪家的吗?”熏子问。   “行,我打个电话问问。”   熏子上楼洗澡去了,车哥也忙着查这辆车的背景、身世去了,我一头雾水地坐在那里。怎么回事我大概了解了,但又不敢确定。熏子这小子,不会想做局套他吧?   过了大概有那么几天,我们正坐在殿下的超市里侃大山。   “殿下,那鸡爪子,是酸辣味的吧?”   我一听,就知道熏子想干什么了。   “不是,是麻辣味的。”殿下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中招了。   “怎么可能,不写着酸辣的嘛,我试试。”熏子顺手抄了几包熟食。   这可把殿下惹急了,忙向我求救:“你,你也帮忙劝着点,你看这小子一过来,不吃个海枯石烂是不会收手的,这万一出吃个好歹怎么办嘛?”   “哎呀,你这都被小雪给带坏了,想当年咱哥几个,哪次不吃他个海枯石烂的,难得小雪回家休息,你就由着他吧。”   熏子拿了几包鸡爪子过来,给我和殿下各扔了一包。殿下又把那鸡爪子放上去了。就这工夫,熏子的手机响了。   “喂,子勋哥啊,现在在哪儿忙呢?”   熏子比划了个胜利的手势。我和殿下也没弄明白是怎么就胜利了,难道这鸡爪子真是酸辣味的?   我搞明白了,那天那个开奔驰的小子,出了院领了车,怀着感恩,流着眼泪挂了电话过来,要宴请熏子吃饭,以表示感谢。   “殿下,这个局,怎么摆?”熏子问。   殿下拿着个计算器放在柜台上敲个不停。他也知道有生意上门,故意装得漫不经心似的。   “你坐庄,我散户,殿下扔石头。”我说。   我又合计了一下:熏子当庄家,负责摆龙门阵,这没问题;我当散户,负责演局,自然也没问题;殿下在后边扮猪吃老虎,还是没有问题。   “我扔石头?”殿下诧异地问。   “你小子听着,熏子以庄家身份入局,我以他随从身份断后。你要后补进来,最好是能打个局中局,打不了你也得火力掩护,明白了吗?”   我手脚并用地一通比划,总算让他没有了异议。   吃饭是在一个豪华包间里,那小子连连说熏子讲究,不停地举杯。以我们的酒量拿下他自然在情理之中,但是不能让他喝晕了,不然骗钱得变成抢钱了。犯罪性质的不同,有时是由血液中的酒精含量来定义的。   见他喝得有五六分醉意了,我瞄了熏子一眼,示意叫停。   那小子在饭桌上一个劲地说熏子讲究,要拜熏子做大哥,我一想这事不好吧,大哥骗小弟多少有点不讲究。我的意思是太熟不好下手,熏子的意思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吃了饭,那小子说要带我们去玩玩。我一直都没什么发言权,毕竟我现在是以熏子的随从身份进来的。熏子说“好”,然后冲我点了个头,于是乎我懂了。   从桌上尽量搜集到了一些信息,姑且管他叫开船吧,家庭成员好像不是很复杂,就是他老子是官,他老娘是商人,个中的关系就不去梳理了。那会儿刚好暑假,开船是天天在外边瞎逛。在学校里的时候,没一个人愿意跟他处在一块,他心高气傲嘛。   开船把我们带到了一家KTV,我们在包间里放声大嚎。过了把瘾,我们稍作休息。   “哎,方啊,这段时间运气背啊,前些日子输了三百多万,腰都直不起来了。”   “老板您说笑了,赌钱这个东西嘛,讲究个运气,运气一来想不赢都不行啊。”   原来以为开船能凑过来了解一下行情,谁知道他拿起啤酒自顾自地喝了起来。看来这个局要成事,还得多下点猛料才行。   这出戏没演出什么效果,仅仅是告诉他,熏子是个好赌成性的人而已。出门的时候倒是有了一些意外的收获。   结账的时候开船把钱甩在柜台上,那架式,实在是太能令人产生邪念了。服务员表示多三百块钱,开船摆摆手示意不要了。这再度让我躁动:你们家的钱,是天上掉下来的吗?   车停在了KTV对面的马路上,出来后,我们就往停车的地方走。我一路寻思,刚才吃饭加唱歌好几千块钱,他甩出来跟纸似的。这太刺激我了。   晚上了,我们也融入路灯下的人群中,我俩能压制住酒精的冲击,开船就不行了。   迎面来了几个年轻混混,看样子他们也喝得蛮多的,其中一个混混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撞了开船一下,还骂骂咧咧的。熏子转过头去:“站住!”声音很大。   那几个混混就站住了。我一想不好,要开干了,赶紧离熏子远点,以免被误认为跟他是一伙的。   “你们几个逼崽子,刚才骂谁呢?”   熏子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很有威慑力,但混混不吃这套,因为他们有五个人,看起来熏子只是跟开船在一起而已——我早闪路灯后边去了。   “你边上那小子走路不带眼睛,骂了也合适,你他妈有意见吗?”那个撞人的小混混也不是省油的灯。   “他是我弟弟,骂他就是骂我,这一点,你应该能想到。”   我能看得到,开船酒劲过了一些,毕竟人家那头顶上五颜六色的,光看就知道不是善男信女之辈。平时熏子不爱招惹这些,哪怕是他自己被骂了也不会放在心上。这个我懂,所以躲了起来。   “那你想怎么样啊?”一个混混走了过来,用手指戳着熏子的胸口。边上已经有不少人围了过来。我一想闪早了,早知道扮成个路人甲的模样省事多了。   “让你躺下。”   一个迅猛的肘击,那小混混就不省人事了。后边的人看事不对,纷纷亮出了家伙。   我挤了进去,乖乖,四把西瓜刀别衣服后边,丢掉套后都亮了出来,都指着熏子。我知道,熏子能打得很,但毕竟是血肉之躯,哪怕身法、眼法都极佳,也有视觉死角。看来刚才出招实在不够炫,完全没能起到警示作用。   我盯着熏子,手放在腰后——我可是带着枪来的。熏子摇了摇头,从那个被打倒的混混身后抽出一把西瓜刀。   一个混混看熏子也抄家伙,一刀就朝熏子的手臂砍了过来。我纳闷了,怎么不从头顶砍下来呢?   熏子右手握住刀柄,刀背朝下,靠着左臂,挡下了这一刀,同时我把开船拉到了一边。   两把刀横竖相互架着,熏子向前移步,空出左手,掐着那个混混的喉咙,猛地将混混的头向路灯柱子上磕去。那个人完全跟草把子似的不经打,一时对方又少了一个人。   “还有要上的吗?”   对方还有三个人,一看这边只有一个参战的,粗略合计了一下认为有戏,三个人同时上了。   刀并不是同一时间砍过来,左边的混混将刀从上至下地划了下来,熏子没有多大的动作,只是在刀还未落下的时候,转过刀背,猛击在那个混混的手腕上,他的刀就再也没有过来,而是落到了地上。那小混混杀猪似的叫着,握着右手,左右打滚。   他们好像刀法不是很纯熟,只有一招——砍。   从开干到这会儿,熏子一直没挪步。一刀又劈了过来,熏子用刀背承住了刀锋,一脚将那小混混踢出去老远。最后一个小混混吓得没敢过来,一边逃跑,一边大叫:“你别跑,有种你别跑,老子叫人来砍死你。”   “小小年纪学人家动刀,以后在街上注意点。”熏子丢下一句话。   我清晰地记得,他走的时候,边上的那些个俊男美女那眼神,太羡煞旁人了。我什么时候也能这么潇洒就好了。   “谁帮忙打个救急电话哈。”我冲围观的人群叫道。   我叫上开船,大摇大摆地跟着熏子走到了巷子里。开船还没反应过来,呼吸好像很急促。   “又没你什么事,你激动个什么劲?”我挖苦他。   他突然做了个雷死人的举动——朝熏子跪了下来:“大哥!”   接着他就说不出什么了,只是像模像样地磕了个头。   我把他拉了起来。   “跪什么,他不是说了你是他弟弟嘛。弟弟有难,做大哥的能不管吗?起来吧。”我说。   没承想这小子竟然还哭了出来。这是什么心理素质?我还生怕赢了他的钱,他受不了。   然后我们三个人又偷偷摸摸地走回去,把车给开走了。这次经历,把开船那孩子刺激得不能自已,执意要去我们住的地方。这要求当然不能答应,要万一出了事,我们往哪里蹲啊?   这么一搞完全变了味,虽说他一直自我得不行,但是在我们面前,还是不那么高调的,熏子说一,他绝对不犯二。   “熏子啊,这能下手吗?”   “你别可怜他,他们家里做的那些龌龊事多了去了,我们只是这些钱的一个过主,这钱谁花不是花。干!跟殿下回去商量一下摆阵的事。”   本来想让殿下扔石头的,但一合计熏子应该找个棋逢对手的人物,这么一来他连石头都不用扔了,而是也以富二代的身份进局。 第37章 杀猪   我好几天没去参战——这是组织上安排的,说是公司里有事,我要去处理。据殿下说,场子已经搞热了,要我作好准备。我随口问了一句:“玩什么啊?”   “梭哈。”   梭哈这种东西,玩过的人都知道,一张牌就能定生死。   比大小的方法跟诈金花差不了多少,只赌一张底牌,最大的是同花顺,下边是四条,再就是富尔豪斯(也叫葫芦),再往下就跟诈金花一样了。   我说了一句:“那你解决就好了,我就懒得去了,反正也就一张牌的事。”   “我不行,我手打颤,你知道玩多大的吗?一把就上十万多。盯着我派牌,我哪做得来啊。我跟熏子商量了一下,一会儿他会打电话给你。”   为了这局,我们特意租了一套高档住房,还换了车牌,就为了进退自如。最后一步是要弄出个哑巴吃黄连的效果,哪怕这事他们家知道了,也不敢捅出来。这效果不难做,多赢他点就行,数字一大了,事就大了,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嘛。   吃过午饭,熏子打电话给我,让我以报告工作的名义过去。我在殿下的店里换上职业装,皮鞋擦得油光锃亮,头发梳得纹路清晰——说实话还挺有派头的。我拿起一个公文包,带上些资料就准备出发了。   我顺手从冰箱里抄了支雪糕,惹得殿下一阵不满,在柜台里叽叽歪歪的。   我到小区楼下的时候,看到了开船的车。我快步跑上了楼。   熏子把门打开,叫我先坐下。我看到开船坐在房间的沙发上,跟一个女的在吃香蕉。   熏子帮大家倒了杯茶,并招呼他们两个过来喝茶。开船一向瞧不上我,只是淡淡地跟我打了个招呼,然后坐我边上,和那女的喝茶去了。我接过熏子的茶,开始汇报工作:“徐总,亚太地区的七个合同已于昨天签署完成,公关部的刘总昨天把合同交到了我这里,您看是不是要过目一下……”   那戏一唱一和,演得老到位了。开船向熏子表示了祝贺,并且洋洋得意地向那个叫小泉的姑娘介绍他这位大哥的英勇事迹。那小姑娘带着几分崇拜的眼神看着熏子——我想,不能就这么移情别恋了吧?这感情也忒经不起考验了。   事实也告诉我,建立在金钱上的感情,吹弹可破。   按计划,这还不是终点站,我们才捞过来十几万。房子是短租,一个月内将事情搞定就可以,而现在才过去一个礼拜,能上轨道就已经很好了。   报告完毕之后,我表示要回去了,熏子说别忙着走,打打牌娱乐娱乐,我说没钱。   那时候我看到坐在沙发上的那对狗男女的眼神是如此的不屑。我并不需要他们看得起我,他们负责交钱,我负责让他们看不起,大家各干各的活,就这么简单。眼神对路,我可能会少收点。   熏子挂了电话给殿下,殿下一再推托之后还是“勉为其难”地过来了。   “殿总好!”   “哦,小方啊,你也在这呢。”   殿下说完就没再搭理我,而去跟开船闲聊,和小泉调情,唯独没我事。   “来吧,咱玩几把!”熏子从保险柜里拿出一沓钱,摆在桌上。殿下也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钱。我则从口袋里拿出所有家当——这点家当估计被人家梭一把,我就连看牌的权力都没有了。   开船摆摆手,说是先要下去取点钱,小泉说她不想走就没去。原来我们还想,多了个人就只能用眼神交流了,但看来小泉这小妮子确实是看上了熏子,而且看上去应该是喜欢熏子那种稳妥的感觉——一是人比较稳,二是钱比较妥。   开船下去之后,这小妮子的胆就大了起来,坐在熏子边上问东问西的,我和殿下被无视了。   小泉想给熏子按摩,熏子表示不需要,但她还是搂着熏子的脖子按。这看得我们拳头握得直响,我们不得不打开电视转移注意力。   过了一会儿,有人敲门,小泉立刻恢复了常态,倒是熏子怪不好意思的,脸都红了。我作为一个跟班,理所当然地去开门。   开船提着一袋子钱,开门就说:“五十万。”这孩子怎么不开窍呢?提整整一个袋子钱,这不是来送钱吗?赢了钱你往哪儿装?   他径直走到房间里去了,小泉那姑娘一看这么多钱,笑容立刻灿烂了。她怎么就不懂瞬间笑容敌不过永恒的闷骚呢?   熏子很大度,直接拿了二十万给我。这一出手,我估计殿下的国库空虚得很厉害。反正我负责输钱就好,这种东西,一把定乾坤。   看得出来,开船被他们两个撩拨得很厉害,赌起钱来动不动就梭。我就喜欢这类型的,一看他押钱的架势,我都懒得输了,直接掏光他,有多少千他多少。据说,上上次是以熏子大获全胜而告终,上次则被开船捞了不少回去。殿下一直演配角,这回他得加出戏才好。   五十万,四个多小时,毛都不见了,但开船若无其事,好像输的钱不是他的。小泉则紧张得不行,想安慰安慰开船,反倒挨了骂,委屈得不行。赌桌上这点儿事情,我都看习惯了。   开船点了根烟,还不忘继续骂人:“都怪你这婊子,你懂什么,刚那把牌就不应该梭,妈的。”   “唉,胜负乃兵家常事,不能没有大将之风啊。”殿下负责安抚群众情绪,我则像个没见过多少世面的人,点了点桌上的钱,数出二十万,还给了熏子。刨开我自己的,大概赢了三万多。熏子输了也有不少,殿下则如沐春风。   “你们等等,我去取点钱。”开船说。   “行,我也下去买点东西上来,你们想吃点什么吗?”熏子问。   大家都说不需要,特别是开船,这时候哪有心思吃东西。   开船、小泉和熏子一道下去了,房间里剩下我和殿下。   我有了点疑问:“殿下,这钱一下搞过来,急了点吧,一下午五十万,他哪来那么多钱?”   “这就是上天的不公平啊。这你别管,所有的事情还都在控制范围之内。”   “不行,你给我分析一下,万一要出了事,那就麻烦了。”   “能有什么麻烦?据说是偷了他妈的存折。你知道他妈多有钱吗?我们只管往外掏,其他只要在控制范围之内,就不用管。”   又是一袋子钱!也许殿下说得对,尽管往外掏。我下手毫不留情,表面上钱一直都有输有赢,实际上是开船的钱在我们三个人的账面上流动而已。   小泉好像没了好心情,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抽烟。我们这边依然是热热闹闹的,又花了三个多钟头,钱全部拉了过来。这次账面有些不同,我和开船都输了——这或许只是我自己感觉要做成这样,其实在他面前,每次打牌,只要桌上演得到位,哪怕每次我们三个人都赢,估计他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   钱掏出来了,就剩下娱乐了。吃饭的时候明显感觉开船吃得不香,像是在想什么事情。我一想这孩子别看破红尘了,那事就闹大了。   原来人家想的根本就不是这档子事。输了钱,小泉好像不怎么在乎,毕竟不是输自己的,反倒是她频频地给熏子倒酒,还要求喝交杯。开船也并不在乎这些。   吃喝完事了,我们又上去娱乐了一番,唱唱歌,打打台球啥的。   所有活动搞了之后,我们也确定开船这孩子不会想不开了,就各自回去了。   “熏子啊,差不多了吧?”我向熏子问道。   “殿下觉得呢?”熏子却问殿下。   “还没开到终点站吧。”殿下说。   “好,那就这样啊,首先咱们把钱转移一下,殿下的超市最好能盘出去。这段时间咱们都别找他赌钱,有时间叫他出去玩玩,这事等他自己来提。”熏子说。   一连几天没什么动静,突然有一天熏子打电话跟我说有情况。我还估摸着要开局了还是怎么的,一碰面才知道,开船那家伙醒了。   熏子把手机掏出来,给我看了条信息,是小泉发过来的,说开船计划拿透视扑克来千我们,如果不成功的话,还会叫人堵我们。这是什么情况?   “你看怎么办?”熏子不知道这事该怎么处理。   “钱照拿,他拿道具上场了,堵我们,那就要看看谁下手快了。”我说。   我又把殿下叫过来,好一顿合计,终于敲定了主意。   提出开局的当然是开船,而且还急不可耐。   开船低调地拿出了十万入局,我等表示欢迎他的加入。显然这是来钓我们的。虽然只有十万,但我们不挑食,多少也是收益。   这次就只剩下了四个男的。按照之前的约定,我负责将开船尽快放倒,情绪嘛,就不用过多考虑了。   牌当然是不对的,这是白光扑克。但他做的也不对,不应该把十万押在两块钱一副的扑克上面。   扑克的质地在一部分上决定出千的顺畅与否,国内的做法是在扑克的表面镀一层很薄的膜,而国外的做法是压制,所以质量比较好。透视扑克需要在牌背上抹药水,这能使牌背变得像纸,而失去了薄膜的感觉。这种牌仅凭触感就能知道不一样。   牌是开船带过来的,确实没开过封,他很满意我们的无知。几个人亮出了家底就准备开战了。我说了一句:“玩小点吧,我这,呵呵。”   我装作与他们不在一个级别的样子,要求降低注码。当然这都是些台面话,只是想要点时间,给牌挂上花而已。   熏子也戴着一副同样的眼镜坐在那里。四个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曾几何时,我记得有一个局特别有意思,也跟这个局差不多,只是我们把其中几张牌换掉了,背面的记号跟牌点对不上号,让对方误以为自己完胜了我们,结果开出来当然不是那个情况。但他们也不能明说,因为赌徒围满了整个桌子。   其实四个人都知道牌面,但只有我能知道一整副牌的位置,只看怎样进行欺骗了。   我们赢起来其实不怎么费力,大家都很高兴,唯独开船一脸紧张的样子。我们还得负责逗他开心,不然就不像哥们了。   钱掏出来的时间长了很多,一直到晚上九点多钟才完全用以德服人的姿态搞定了他。   他说要下去取钱再来,于是乎我们双方都开始了计划。   这会儿哪还有他妈的银行开门,换作是我的话,我肯定会说没烟了。下去一趟,顺便取点钱,多少也还在理。   他下去的时候,我们也尾随着他下了楼。楼上的灯依旧是开着的,还放着音乐。我们到了车上,把车开到了离这边不远的一个幢楼下,熄了火,等着他们过来。   就这会儿工夫,我数了一下,来了九个刺头,加开船在内十个。并不是很强大嘛。   “熏子,怎么玩?”我问。   “他们跟着就没办法下手了。走在前头那个,可不是那么好玩的。我告诉你们哈,打架,不要挑闷罐子。”熏子说。   “那等他们散了吧,不收拾他一顿,我不舒服。”殿下说。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那你上啊。”我说。   殿下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非要收拾开船才行。   “我一挑十犯得着吗?等他落了单,你看我的表现。这事当然跟我有关系,我想不通啊,那么好一姑娘,怎么跟了这王八蛋呢?”   “这理由成吗?”我问熏子。   “成,上手就是准备干他的,管他妈什么关系,不亲不邻的,打了还要告诉他爹。”熏子说。   最后一句是玩笑话,我们当年在学校的时候,非常喜欢揍完人家还不忘丢下一句:“打了还要告诉你爹。”   他们在楼上倒腾了一会儿,发现人不见了,可能是砸了些东西,有不小的声响。过了一会儿他们又下来了,我们依旧隔着些距离观望着。   因为隔得远,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只见那个看上去是头头的手摆了摆,大家一哄而散,可能是分头找我们去了吧。只是令我感到不解的是,除了开船,应该我们从他们身边走过去,他们也不一定认识我们吧,难道找三个男在一起的组合就开干?   小弟们都走了之后,开船拿了些钱给那个头头,然后往小区门口走。我们关着灯跟在后边,就等这小子落单了。   那个头头拿了钱之后,一头扎进了巷子里就没了影。   熏子开着车跟在后边,我还在想会不会三个人打一个太狠了点儿。   车开出去一两公里后,我们逼停了开船的车。他好像并没有什么复杂的表情,只是看上去好像不知道我们要干什么。被拉下车之后,他也显得很淡定。   殿下把开船搂了过去,我以为他要动手呢。   “开船,没别的事,就找你交交心。你记住了,有钱没什么了不起的,有钱也可以了不起,但人家不一定瞧得上你。”   “这小子想干什么呢?”我问熏子。   我们站在车外边,怕出什么事,就一直盯着他们。听殿下在那叨叨了一会儿,也没入个正题。   “不知道,管他呢,反正事都完了。”熏子说。   又听到殿下说:“我就瞧不上你,为富不仁。”   这都聊什么呢,谁要你瞧得上谁了这是。然后殿下把头低了下去,跟开船嘀咕——这就听不清了。殿下说完就过来了,开船一直站在那里,木头似的。   “你跟他说什么了,讲得人家服服帖帖的。”我问殿下。   “我说,我就是千了你,你要去告我也可以,我们几个人身上都有几条人命,不在乎多与少。”殿下不屑地说。   “人家是小孩子,你别吓坏人家了。”   “你就别在这猫哭耗子了,这种人拉出去枪毙十回都不嫌多。”   我正跟殿下讨论着这事,熏子忽然发话了:“对了,今天晚上这钱要不给人小姑娘送过去?”   “哪个小姑娘?”我问。   “怎么又冒出个小姑娘?”殿下也纳闷。   “开船他女朋友。要不是人家发信息过来,这会儿咱们还不定出什么事呢。”   “得了吧你,还小姑娘,人家久经沙场的,要你操什么心,你也太不懂行了,你看她那样能好到哪儿去?”殿下说。   “我也赞成,这事就算了吧,咱还是肇事逃逸吧,被抓了保证会被好好伺候。”我说。   一脚油门下去,我们远离了这块是非之地。   殿下的店在一个礼拜前就盘出去了,没有半点后顾之忧。千开船是一件非常轻松的事情,只要是遇上了这种猪,我们是不会给对方回过神来的机会。   这算是最轻松的局了,赢了人家,再安抚一下,他还能感恩戴德的。 第38章 黄总   言归正传,熏子认识的那个老板据说贼有钱,当然,我没有设想在他身上能捞点什么,只是有些想不明白,这么有钱的老板,请我们去打什么局?黎哥也是一个非常有钱的老板,跟我接触过之后,了解了赌场中内幕的黑暗,从此之后,再也没有沾过赌。我也问熏子是不是去做枪手,熏子说不是。我问到底是去干什么,他说到了就知道了,并说保准好玩。   我说:“同志,你没看走眼吧?不能是个套吧?”   “你这人就是疑神疑鬼的,有我在,你还不放心?保管你不出事,我用性命担保,成吗?”   “我不是不相信你的能力,关键是人家凭什么开出这么好的条件?天上还真能掉馅儿饼不成?”   “你把心放到该放的位置,别日夜操劳的,容易挂,明白吗?”   “行,跟你走,错不了。”   “哎,婷婷最近有没有给家里打电话?”   “有啊,前天还来了个电话呢。怀孕了嘛不是,吵着要回来,可没事回来干什么?陆小貌那小子也挺不讲究,上次带过来一瓶茅台,自己喝了大半。”   “茅台?你怎么没打电话通知我呢?我对你真是没话说,上次人家送我二两茶叶,我都给你稍过去一两多,你这有好东西,都不吱声了。”   “事情急,你难道还从家里转车转过来啊。有次他带了一条好烟回来,就在车抽屉里呢,我给你留了两包。”   我翻开面前的抽屉,果然有两包好烟:“这不是湖南烟吗?他们那有?”   “谁知道,到这边买的吧。有得抽你就抽,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下午五点多的样子,我们就到达了目的地。深圳的变化确实让人惊叹,一栋栋摩天大楼高高耸立,只是听说治安好像不怎么样。   按照安排,我们要在一家酒店里等那老板到来。   我们把车停在酒店下面,然后走到酒店里边,向服务员报了上姓名。她表示:“久仰大名,如雷贯耳,请跟我来。”   被她带到了九楼的一个包间里,我忍不住问了一句:“请问那位定房间的老板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对不起先生,那老板并没有跟我们交代过什么,只说你们二位过来了,叫我们好好招待。我下去打个电话通知他一下,他应该马上就会过来。”   熏子说:“不用了,我们刚才已经通过了电话。你去忙吧,谢谢了。”   “什么情况?是不是把咱们晾这儿了?”   “没有的事,可能真忙吧。他不是摆谱的人,一会儿就到,等等吧。”   我虽知一会儿这个词语是个概数,但确实不知道它是用来表示两个小时的。   “还不来,我就到下边小馆子里吃饺子去了。这还叫不摆谱呢,什么意思嘛这是?”   “要不我打个电话催催吧,可能在路上了。刚才不是还来电话说公司里开紧急会议嘛。再等十分钟,十分钟不来咱就走,好吧?”   “你都这么说了,再说都已经来了,也没办法。”   好在包厢里边环境够好,服务员好像了定了闹钟一样,隔一会儿就来一趟,沏杯茶又走了。   “熏子啊,你那酒吧位置选好了没有?别到时候没选着好地段啊,要转转弯还没事,别太往巷子里靠。‘酒香不怕巷子深’那都是巷子里的人说的。”   “我知道,早瞄上了,放心吧,跑不了。如果这次任务做得成,咱回去就开张;做不成,咱们也凑凑。怎么样?”   “这你安排就行,说实在的我根本不懂行。”   “你回去给我好好学学,将来还要带员工的,自己不知道怎么行,是吧?”   “我知道。哎,那老板来了没啊?!”   我正要抓狂的时候,一个中年男人来了,金丝边眼镜,锃亮的皮鞋,夹着一个公文包,笑容挂在脸上。他上来就是一顿招呼:“哟,熏子啊,好久不见,风采依旧啊。”   “黄总,您也还是那么风度翩翩呐。这是我兄弟,方少。”   “你好,‘自古英雄出少年’,佩服,佩服。”   “黄总过奖了,就混口饭吃而已。”我说。   “坐吧,坐吧,随意啊,跟家里一样。服务员,上菜。”   按招待的排场来看,确实是看得起我们了,三个人的饭桌,他整出了一桌子菜,只是太浪费了,可惜。   黄总又向我们举杯:“来,走一个,这么远,舟车劳顿的,好好玩两天。”   我跟着他们一饮而尽,但我更关心的是任务的内容。吃了好一会儿了,也不见他有提及或暗示,反而弄得我感觉不踏实。一般不管什么场合的赌局,都要先从了解情况开始。   “黄总,我想问一下局的情况。”我试探着问了一下。   “哦,对对,你不说我还忘了。”   不说还忘了?这也太健忘了吧,难不成就叫我们从湖南来深圳吃个饭又回去?   接着,他说:“那是个小赌场,各种玩法都有,你可以自由挥发,但是任务不允许失败。我之前也见过几个老千,都打不下来,所以想先看看你有些什么方法。”   看来他也明白,赌是从了解开始的,我想了解赌局,他想了解我的深浅。   “好啊,想看点什么呢?”我问。   “玩玩扑克吧,我这刚好有一副。”说完,他从包里拿出那一副刚好带在身上的扑克。   “我们三个人斗地主好不好?”我提议。   各种玩法里面,斗地主的出千算是比较复杂的。斗地主虽然可以通过算牌这个技术性的方法来获胜,不过自己家里没牌,算也是白瞎。我满以为他会答应玩斗地主。   “还是玩梭哈吧,行吗?”   “那也可以。”   说话的工夫,扑克牌到了我的手里。我拿过来就是一顿洗,洗完了交给黄总:“你来发牌吧,要不先看看有没有少牌?”   “哈哈,不用了,高手自有门道,这我知道。况且,在我面前换牌,是逃不过我的眼睛的。”   不知道黄总从哪里来的那份自信,竟扬言换牌逃不过他的眼睛。   “那你就直接发五张牌给我吧,不做太多动作,直接翻开得了。”我说。   他把牌又洗了洗,我切了下牌,他就开始发牌了。由于桌子比较大,他要站着才能发到位。   黄总确实还算是蛮精明的,虽然发的是三家牌,但眼神一直在我面前的几张牌上游离。牌发完之后,我抬手打开自己面前的扑克,一顺的黑桃,10、J、Q、K、A。   “这个牌可以赢吗?”我得意地一笑。   “不对啊,你怎么弄的?”   “黄总,千术,妙,不可言呐。”   “好,好,好手法,来,我敬你一杯。”   我其实就是换的牌。接过牌的时候,牌是有顺序的,10、J、Q、K、A就被我弹到了袖子里。发完牌我就直接与桌上的对调,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换回去的牌还在袖子里,留有证据而已,反正不让他知道就行了。   他显然对此产生了深厚的兴趣,但好像只是想接近秘密的核心。我并不反感他的问询,只是不告诉他究竟是以什么方式达到的效果。只要我不说,他便感觉此番对阵有一层神秘的色彩,而一旦捅破这层窗户纸,这种千术便一文不值了,而且还会让人怀疑自己的能力。大家都是圈里人,拿些基本功糊弄群众,好像有些说不过去。   酒过三巡之后,我还是想详细了解一下事情。我要是不提,可能他能真忘了。贵人多忘事,我算是见识到了。   “黄总,咱们言归正传哈,这个局的情况,还是想麻烦您给我们介绍一下,也好心里好有个底。” 第39章 遭遇战   按黄总的说法,他自己也是入股了一个大的地下赌档,近来生意却开始变得冷清起来,原因就是相隔不远处另一家地下赌场悄然开张,而且后台相当硬,并公然从装修、服务和娱乐项目上对黄总入股的赌档进行挑衅。而赌徒们都乐得个舒服,自然就是哪里好到哪里去。   赌档里的高层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又没有什么办法。本来想请黑道上的人阴他们一把,但这个提议在会议上被否决了。这种事情就好像今天白天你骂我两句,第二天醒来,你家的牲口就全死了,其中的因果关系太过明显,显然是不合适的。   高层们就商量着是不是请个蓝道上的人过去闹腾一把。之前他们也分别看了几个老千,都不是很满意。如果在档子里被抓的话,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人身安全都难以保障。   小吉是在黄总入股的赌档里负责安保工作的,说白了就是打手。他向黄总介绍了我,然后挂电话给熏子,叫他把我拉过来。   事情的脉络大致如此,我更感兴趣的是对方赌档的资料。   “那赌场的安全怎么样?”   这都是内行人,就不讲外行话了,所谓安全问题就是监控是否严密,包括电子监控、暗灯,甚至是荷官的情况。   “安全问题?挺安全的,没听说出过安全事故啊。”   枉费我把他看作内行人:“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他们的监控设备,还有负责看管老千的那些人。有没有关于这一方面的资料?我想在做实地探查之前,先了解了解,好作准备。”   “这个啊,我还真不知道,你自己去看看嘛。”   就这水准,怎么敢入股赌档呢?我估计隔壁那家赌档不开张,他们也玩不下去,整个就是外行。   “那有没有对那边比较熟悉一点的?”我问。   “有啊,小吉跟小松都去玩过,一会儿你跟他们商量一下吧。”黄总说。   “小松?”   “你认识吗?”熏子问道。   “我有一个哥们叫小松。”   “他姓汪。”黄总说。   “哦那不是,他姓王。”我有点失望。   吃完饭后,我总感觉这饭是白吃了,什么情报都没拿到。黄总是个挺讲究的人,吃完饭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纸袋放在桌上,说这是我们前期活动的费用,打不下来也没事,就当去玩玩。   当然这是玩笑话,千万不能当真,要真是没打下来,以后在深圳甚至是广东这块,上点台面的档子,我都不能再以各种名义进去了,这有违道上的规定。   晚上我们在酒店里开了间房,打电话把小吉和小松叫了过来,想探讨一下那个局的事情。   “两位大哥都在呢,这是小松。”小吉一进来就笑呵呵地说道。   “一段日子不见,你小子都发福了嘛,好日子过习惯了吧。”熏子搂着小吉的肩膀往里走,小松也跟在后边。   “是这样啊,我想知道对方局里边的一些情况,听说你们有所了解,所以就……”我说。   “好,那我介绍介绍。”小吉很爽快地说。   我们几个人围着沙发坐了下来。   “监控方面,我想大哥是不用顾虑的,死角肯定是有,不过我们俩看不出来,我们能分析分析对方的安保人员。”小吉顿了顿,接着说,“大概也有十几个,为首的我哥可能也认识,以前打过交道,叫李广,道上的都叫他飞将军。他手段残忍,但是在赌场里他也只在接到上面的命令后才行事。所以,只要能绕开他们,这个局就可以打下来。”   我想小吉也许并不了解这趟任务的真正意义,我们并不是要去那里掏出多少钱来,这只是一部分的任务而已,最重要的是必须搅黄他们的生意,最好是能关门大吉,至少也要让他们停业整顿,要不然我们就白去了。   这就引出了一个问题,动静不大肯定没什么反响,动静大了安保肯定会作出反应。这真是让人头疼的问题,并且这是我第一次受雇打这种场子,没什么经验可以拿出来借鉴。   “进去要过安检吗?”我问。   “枪肯定带不进去,一般不搜身,但是特殊情况肯定会特殊对待。”   接着我又问道:“通过政府部门可以端掉他们吗?”   小松接话道:“肯定不行,他们的关系据说通到了省里,都逃过了好几次突击检查了。”   要搅黄他们的生意,最好是动用政府的力量,但显然这一条路并不可行。光凭我们自己,肯定掀不起什么波澜,还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其次可以用赌徒来制造事端,这或许是一个的突破口。   我想,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还是自己先去看看的好。我和熏子都是档子里的生面孔,可以一起过去,小吉他们就不行,去了反而会引起他们的注意。总之,要先去看看,再拟订作战计划,这才是明智的选择。   次日晚间,我们和小吉他们商量好,我们进去看看,他们负责接应——一旦出事,还有点保障。   我记得,那天晚上刮着很大的风,据说是台风要来了。一向不重天时重人和的我,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我和熏子一起到了赌场里。   我拿着刚刚换好的筹码,挨个赌台上转悠,一脸不知从何下手的神色。我想在赌场里留下个初涉赌博的印象,以淡化他们对我的敌意。显然我多虑了,人家根本不在乎我是哪根葱。   熏子就那么点爱好,喜欢到百家乐上玩玩。进去的时候,我就没给他多少钱,去过过场就得了。我坐一个二十一点的台面上,因为有个小妞很是惹眼。   对付这种玩法,我早有自成一派的套路,不需要花太多的时间打前奏,直接上狠手。   我想在这一次的会师中引起赌场的注意,但又不至于来盘问我,所以当我身后多了两个衣冠楚楚的哥们之后,我就停了手,跟小妞开起了玩笑。   “妹妹贵姓呐?”   “我叫清子,老板。”   “今年芳龄呐?”   “二十一了。”   “有没有男朋友啊?”   “老板,这个我可以不回答吗?”小姑娘向我笑笑,意思已经传达了。   “默认有是吧?你们当发牌手,一个月多少钱啊?”   “对不起老板,这个公司有规定,是不能透露的。”   我还想了解一下现在当荷官行情怎么样,可能是因为我背后站着两个人,要不然她应该会说的——我可是给了她不少小费的。旁边坐着的哥们好像不是很乐意,觉得我这样问人家,明显目的性太强。他不知道,我只是打发时间而已。   “你们赌场不会出千的吧?”   “老板你大可放心,公司经营的宗旨就是诚信、公平。”   我的个天呐,现在赌场还有经营宗旨啊。我们当荷官的时候也是有宗旨的,就是坚决不能跟赌客说:“杀杀杀,杀他个片甲不留。”我记得当时在档子里开会,彬哥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哦,是啊,你们赌场就是以公平出名的呢。”   “是的老板,所以大家都愿意到这里来玩。”   这小姑娘,我跟她开玩笑她还当真了。跟她闲侃的时候,我就在想怎么挑起赌徒与赌场之间的矛盾,不过一时也没什么好的想法,还是回去再研究研究的好。   我想后边那两个跟屁虫不走开,我估计今天晚上都没有出手的机会了。看了一下时间也十一点多了,差不多也该回家洗洗睡了。   我走到筹码房,换好了现金,然后就出去了。   外边已经开始下起了雨,风很大。转了几个弯,我到了楼下小吉的车上。   “小吉,小松呢?”我问。   “他家里打电话过来了,他说有急事先回去了,谁知道呢。大哥今天赢了多少啊?”   “十几万的样子吧。这赌场真他妈的大方,我换筹码出来的时候,那工作人员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财大气粗啊。”   “他们老板是挺有钱的,再说老是输不赢的,谁还去啊。”   我们聊得正欢快,熏子也晃晃悠悠地过来了。打开车门,他就是一阵奸笑:“哈哈哈,老子得手了,看!”   说着,他举高手里的袋子,看上去不比我赢得少。   “你们那桌的荷官是个瞎子吗?”我说。   “老子今天手气好。”熏子一脸的得意。   小吉发动了车子,往回开。我想着是不是给黄总打个电话表示初战告捷,但又感觉好像事情进展不大,等杀个昏天暗地再报喜也不迟。   我们沿河岸边的小路往回家的方向开。上边是大马路,下边就是河了,小吉说这样走近一点。车开了大概十来分钟的样子,已经远离了赌场,前边出现一条通往上边马路的岔路,但一辆瞎了眼的车从上面转下来,打算在我们那条道上逆行。在距离我们二三十米的时候,那车还朝我们开射灯。   “妈的,这畜生会不会开车啊?”小吉按着喇叭骂道。   “小吉,情况不对吧?”或许是历经了厮杀的考验,遇到这种事情熏子变得极为谨慎。   熏子看情况不对,喊道:“倒车,快!”   小道原本不宽,两边都是些花花草草,平时不走人,倒车还是可以的。小吉利索地把车倒好了,准备往过来的路上开回去。   可是我们发现后边的路也被堵上了,那车也开着射灯。这下连我也感觉到了,情况不对!   两辆车里分别下来了一拨人,我们也下了车。我从车座子底下把枪拿了出来别在腰后面,小吉也从下边抽出几把刀。三辆车就这样堵在路上,灯光交错。   “飞将军,别来无恙啊。”   “呵呵,神拳熏子,好久不见。”   “带这么多朋友来看望在下,兄弟我受之有愧。”   “呵呵,哎,这话见外了,兄弟你以一抵十的能耐,我是见识过的,所以多带点朋友,好招待招待兄弟。”   “好啊,话说在前边,这两位,与你们素无过节,希望高抬贵手,要是不答应兄弟这条件,兄弟也没办法按规矩办事啊。”   “素无过节?你还真敢说啊。一个是当时名号响亮的得力干将,另一个嘛,刚刚从我管的场子里掏了不少的钱出来。素无过节这话恐怕不好说吧?”   “那你的意思是?”   “不要问我什么意思,新仇旧恨今天一并算了,从此各不相欠!”   我的额头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渗出汗水,并混合着雨水,滴落在身上。小吉显得很从容,或许在他心中,熏子如山一般的可靠,不可撼动。   “方少,一会儿开战你不要管,一个劲地往上面跑。上面是马路,他们的车一时也上不去,听到没有?”熏子小声地跟我嘀咕着。为了不让他在这个时候分神,我只能先答应下来。   再没有一句交谈,只听对方一声大喊:“上!”   路边的茅草随着狂风剧烈地摇摆,似乎暗示着这将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随着对方一声令下,我的耳朵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只有沸腾的血液和无尽的厮杀。小吉把刀递给我和熏子,我们走到车子的前面。熏子用力地推了我一把,似乎想用尽全部的力气,将我推出险境,让我逃出去。   我被熏子推了一把,又绊到了路边的石头,一头栽倒在草丛中间。我意识到有人向我跑了过来,却没有任何刀影落在我的身上——熏子挡在了我的前边。他向我喊道:“快跑!”   我根本没有逃跑的打算,这时候如果我走了,我将变得一无所有。   后边也有人过来了,但我们始终只有三个人。小吉在混战中也已经伤痕累累。我冲向后边的人群,胡乱地挥动着手中的武器。   我知道有刀落在我的身上,却已经感觉不到疼痛。我脑袋里没有了意识,只想着在混战过后,路上站着的,仍然是我们三个人。   我被他们打倒在地,已无暇顾及左右。械斗的时间没有多久,我们就被扔到了一起。雨拼命地下,好像要洗涮天地间所有的肮脏。我的意识变得模糊,隐约看到前边不远处一只被砍掉的手不断渗着血。   下意识间,我动了动双手,确定自己的手还在。他们的人围了过来,我感觉自己已经到了极限。要死一条命,拿走吧。   “大哥,徐子勋好像已经挂了,我们伤了好多兄弟……”   这句话似乎激发出了我身体里的无限能量,我拨开小吉,抱起倒在地上的熏子。他嘴角的鲜血不往地往外流,并瞬间被雨水冲得干干净净。我头上的血,随着滂沱的大雨也滴了下来。   我哀号道:“熏子,你没事吧,你没事吧,你没有事吧!”   他费力地睁开眼睛,笑了,没有太多的话。握着我的手,他颤抖的声音将我打进了痛苦的深渊:“方少,来生,我们还是兄弟!”   他闭上了眼睛,永远地沉睡在我的怀中。我没有哀伤,因为已经不懂哀伤;我没有哭泣,因为已经不会哭泣。   他走的时候,脸上挂着笑容。他双眼紧闭,像个沉睡中的孩子。我愿这一切都只是个梦。醒来吧,醒来我们还是兄弟,我愿用一切赎回自己的罪过,免除他的伤痛。而今,他却已经沉睡,不会再苏醒过来。他应该去了天国,那是一方乐土。   我跪在地上,那一刻我的世界是如此宁静,或许泪水还流淌在我的脸上,或许心里还在竭力地呼喊,但我已经没有知觉,听到不任何声音。   转而愤怒的情绪将我拉回到现实世界,我将熏子轻轻地靠在小吉的身上,径直走向他们为首的老大。我不知道脚步是否坚定,但我的意志绝对坚强。他们默默地看着我的一举一动,一语不发。   大约相距三五米,我从腰后掏出枪,直指他的头颅。我不记得那时候自己是否还有意识,我只想用力地扣下扳机,了却心中的愿望。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扣响了扳机…… 第40章 葬礼   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我在医院里。   柳芬憔悴的面孔映入我的眼帘。她握着我的手,不住地落泪。   我躺在床上没有动弹,虽然我知道这不是梦,虽然我了解那一切都是真实的,但还是忍不住问:“柳芬,熏子呢,熏子呢……”   “你好好养伤,其他的事情就先别管了。”   她的泪水滴落在床单上,渐渐变大,然后消失。我不能克制自己的情绪,唯有流下悔恨的泪水。   “好了,你去休息吧,我能照顾我自己,啊,听话。”   她一直在床前没走,直到我再次入眠。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已经疲惫地趴在床边睡着了。我没有吵醒她,而是一遍遍地回忆着,直到自己的啜泣唤醒了睡在边上的她。   “方少,你并没有失去所有,你还有亲人,还有我,还有你的孩子。”   那是她第一次跟我说怀了孩子,我却没有半点将为人父的喜悦。沉痛的打击让我一蹶不振。   时间依旧在流逝,我在病房里凝望着墙壁发呆。   小吉走了进来:“方少,今天是我哥下葬的日子,你伤势还很严重,你躺着,我一会儿过去。”   小吉踉跄地向我走了过来,掩饰不住内心的伤痛。   “我一会儿去办出院手续,我们一起过去。”   “可是你的伤还没……”   “放心吧,我死不了的。”   我和柳芬换上了衣服,跟小吉一起去了熏子的家里。   凝重的气息再次击中我流血不止的心,我看到了叶飞和婷婷,但她们却没有作出任何回应。   随着送葬的队伍一起走到山上,他们家人伤心欲绝的哭喊让我痛不欲生。柳芬扶着我,并把熏子挂在脖子上的饰物交到了我的手上。她在我耳边轻声地安慰,却无法抚平我心中的创伤。我知道自己做了多大的错事,我知道自己有多么不可原谅。   看着那渐渐下沉的棺材,我的心也被埋了进去。无法遏制的伤痛让我再次昏迷。   我愿长眠于此,与他同往天国。   我一直没有起床,醒来也不愿睁开眼睛。后来岳父跟我说,柳芬怀着孩子,不能让她太过操心,那会影响到孩子的发育。我知道,我只能假装脱离痛苦,假装强颜欢笑。   在柳芬家里住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其间一直没有去过熏子的家里。我没有脸再过去见她们伤痛的表情,我无力承担这份痛苦,我知道自己在逃避。如果可以,我宁愿不认识柳芬;如果可以,我愿意孤独终老。   随着身体的康复,心头的伤也开始结疤,但我知道它不会痊愈,永远都不会。当我看着街上三五成群的朋友纵情高歌,当我面对叶飞决绝的眼神,心一样会感到死一般的痛楚。   要是再重新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不会再去做一个老千——一个给别人带来伤害和伤害自己的老千。我愿意像我的任何一个朋友,有自己的职业,有自己的生活。   我陷入无尽的悔恨之中,我总是幻想着,能否有重新来过的机会,总是期盼着,在某个路口转角的地方,能看到他灿烂的笑容。   我这辈子做得最自以为是的决定就是以为小心谨慎,真的可以纵横蓝道,登上巅峰,却不想给自己、给他人带来了伤痛,而且无法治愈,无法弥补。   我承认自己曾以此为荣,自从他的离世,我便再也没有触碰任何与赌有关的东西。想到后来,我知道自己还有一件事情要做,尽管我已经没有斗志,但依然要履行对他的承诺。 第41章 尾声   我要做的,除了记下心里的故事,还要继续自己的生活。   在我的生活暗淡无光的那些日子里,来了很多的兄弟,他们都知道我心里的痛,并感同身受。   在熏子的葬礼举行了一个月之后,我记得那是2007年的9月份,我们再次来到了深圳,因为我了解到了事情的整个经过。   在熏子出事之后,黄总的赌档遭到了公安机关的打击,从此销声匿迹,而对方的赌场则趁势崛起,在当地一枝独秀。跟我们一起的那个叫小松的小伙子在我们出事之后,成功上位,成了对方赌档里安保人员中的老二,仅次于李广。   在那场惨烈的混战中,将我击昏的是小吉。他告诉我,我们重伤对方七人,也挫败了他们的锐气。根据医院里的报告,熏子身中二十几刀,两处致命。小吉像熏子一样,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他忍着巨大的疼痛,驾车将我和熏子带回了湖南。他知道,家,才是我们要回的地方。   小松是小吉的跟班,还是叫他小汪吧,他也可能是不甘屈于人下,在黄总提出了将我们请过去的时候,就动了心思,与对方赌场在暗地里达成了协议,得到了报酬,并有了地位,但这却是用熏子的生命和赌场的解散换取的。我在熏子的坟前立誓,只要活着,就要找到他。   如果不是小汪打电话给小吉,邀请他加入新组织,可能我想不起这个人的存在,因为太多的事情充斥在我的脑海里。所有的疑团都解开了,我准备进行自己最后的一个计划。   我不记得去了多少人,能记得名字的都是些熟悉的兄弟:殿下,占哥,小貌,小羊,梁子,六儿,小伟,老树,范爷,猫哥,车哥,小吉……   一起好像有一百多人的样子。我要用自己的双手来填平心中的愤怒。兵分两路,一方去赌场掏钱,一方与安保火拼。   当再次面对他们的时候,我似乎已经燃烧不起心中的怒火,因为我知道哪怕把他们全部送往阴间,熏子也不会复活。   他们三十几号人被我们团团围住,面对这番压倒性的实力,最初他们还想奋力一搏,而小吉的一席话,让对方军心涣散:“你们当中也有徐子勋的兄弟,我不知道你们是否愿意继续现在的恶行,但你们想想,他对你们怎么样?你们对他又做了些什么?我把话放在这里,站出来的,我一律不追究,想要与我们抗争的,我第一个会舍命相陪。”   下边立刻有了反应,第一次起码就有四五个人丢掉了手中的刀。我不知道他们是出于什么想法,不过话已经说出去了,那就必须兑现。   只是有一个人——小汪,无论谁挡在我的面前,我都要让他倒下。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第二次他也站出来了,他知道不站出来的后果。   小汪不是不知道我们心中的怒火燃烧得有多么旺盛。我想结束了他的生命,却被众兄弟架得动弹不得。   这一拨人被人围了起来,剩下的还有十几个人。虽说他们已经丧失了大部分的战力,却也知道放下武器的下场,因此一场较量在所难免。我们的人也受了伤,却不重,当场就止住了血,李广的双手被硬生生地砍了下来,而小汪则失去了双脚。他们被装进了袋子,然后被丢在了警察局的门口。   去赌场那边的人也闹翻了天。失去了安保的赌徒,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只有呻吟的力气。   当天晚上任务完成之后,所有的人就散了。   殿下害怕我出事,执意要送我回家。第二天的早上,我们到了家里。   半年后,柳芬生下了一个男孩,我为他取名叫:世勋。在他一周岁的时候,我为他戴上了一直跟着熏子的挂饰,希望他长大之后,能像熏子一样有担当,一样勇敢。   如今,我已经不再理会蓝道中的种种,种菜、栽花、带孩子成了我生活的全部。几乎所有朋友的生意里,都算了我一份,我不必为了生活继续劳累奔波。   上次和柳芬见到叶飞的时候,她哭了,向我们哭诉对熏子的思念。我带着自责与悔恨,踏进了他们的家门。虽然叔叔阿姨已经对我没有了怨恨,但我对他们,要像对待自己的父母一样。   熏子的孩子叫蕊蕊,如今也快上小学了,非常惹人疼爱。在她的身上,我仍然能看到几分熏子的影子。她管叫我叫爸爸,也管柳芬叫妈妈。   婷婷的孩子也出生了,陆小貌经常带着婷婷和孩子回家看看。他们也过得很幸福。   问及小礼和其他人,师叔说都好,说有时间一起去看看。聊天很愉快,却总夹杂着一种挥不散的忧伤。我们唯独不谈蓝道中的事情,那是我心里不可触碰的伤痛。   我以舞于巅峰之技立于蓝道的顶点,却无法救赎已故的亲人。我为什么而登顶?我拿什么来补偿?   再回首,我已是而立之年,曾经,我仿佛拥有了一切,今天,我才明白了生活的真谛:原来生活,就是好好地活着。   范爷曾经写过一句话给我:坐望草间清风几许,倚于树侧彩蝶绕肩,淡看往事亦如云烟,蓝途一梦辙回起点。他想告诉我,生活还在继续,告诉我应该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我也知道不应如此一蹶不振。就像柳芬说的,如果让熏子知道我现在的境况,他肯定不会放心。我想,态度的转变不仅是对自己负责,更是对家庭、对朋友的一种宽慰。   我总是忍不住回想着那些往事,那些被我们挥霍的青春。有时我会潸然泪下,有时我则微笑不语。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们一大群人张牙舞爪地走在大街上,大家互相比量着,似乎在讨论谁比较厉害。我知道这是梦,但我不愿意醒来。我看见了熏子,他脸上挂着笑容,向我走了过来,然后一拳击在我的胸口上,我疼醒了。   “怎么了?”枕边的柳芬醒了过来,拭去我眼角的泪水。   “没事,梦到他了,睡吧。”   “要不我给你倒点水吧?”   “没事,睡吧,听话,啊。”我吻了吻她额前的秀发。   她睡着了,我一夜无眠。   早上,我踏着晨雾,向着山顶,走在弯弯的山道上,回忆着那些属于我们的记忆,唱着我们熟悉的歌曲:   这些年一个人   风也过雨也走   有过泪有过错   还记得坚持甚么   真爱过才会懂   会寂寞会回首   终有梦终有你在心中   朋友一生一起走   那些日子不再有……   不觉间,已泪流满面。   (全文完) ┏━━━━━━━━━━━━━━━━━━━━━━━━┓  声明:本书由梨花文学社区采集整理,文本仅供试读;  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联系本站及时删除;  精校小说尽在梨花文学社区:http://lihua.zzxx.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