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大地 第一章 三个圆圈   在江湖中,无人不知罗成与“三环先生”莫于道的名字,更无人不知罗家“神鬼三式”剑法天下无双,难有一招之敌。莫于道阴谋诡谲,计无识破之人。   然而江湖中却无人见过罗家的剑法,与莫于道的面目。   罗家被武林八派三帮崇奉为武林第一家,巍为武林精神偶像,罗成以弱冠之年,承先父无敌不现剑的遗训,“神鬼三式”无人见过犹有可说。三环先生威慑天下,其人究竟是谁,变化不解之谜,却使江湖中对他益发感到诡秘难测。   罗成年仅弱冠,仁怀刚正的个性却已传遍天下,非遇极恶不赦之徒,他不肯动剑,出剑之前,也必再三告诫,试想天下恶人,有几个愿身试锋镐?这种情形之下,罗成自然极少有机会动剑。   然而现在,这武林中一善一恶,声名如日正中天的绝世人物,却同时出现在荒凉的祁连道上。   不,人只有罗成一个,地上品字形用白粉画着三个直径三尺的圆圈,这正是三环先生莫于道的标记。   时间是午夜子时,秋凉天气,月色正圆,大地上一片银光,如同白昼。只见身着白色罗衫,神采飘逸的罗成盘腿端坐在右边的白粉圈中,英俊的脸上,透出隐忧焦灼之色。眼见月过中天,四周毫无动静,他微感一丝不耐。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忽有轻微的响声,似乎有人拨枝潜窥。   这声音虽极为微细,却瞒不过罗成耳日,他倏地长身旋转屹立,沉声问道:“谁?”   那正是一片幽暗不透天光的森林,在罗成喝问后,竟然毫无回音。   “是三环先生吗?”罗成接着又问。   一阵风吹过,林中簌簌而响,除此之外,别无声息。   难道是神经过敏,在心境不安的影响下,自己听错了?   罗成暗自思忖着,身形已飘然走进了树林。   只见参天古木,枝丫纵横交错,暗沉之中,哪有半丝人影,罗成目光电扫,走入五丈远近,就止步不前。   他觉得这漆黑如墨的森林中,纵然有人潜伏,若对方不愿现身相见,自己也难以搜觅出来,何必多浪费时间精力。于是他转身回头,退出林外。   可是当他脚步刚跨出森林,目光触及道中,神色顿时震愕不已。因为荒道上靠右边的粉圈之中,已多了一样东西。那是一只三尺宽,半人高的木箱,四平八稳地放在地上。他入林出林,不过霎眼时光,谁具这份身手;竟在这霎眼之间,搬来这只箱子?箱中又放的是什么东西?用意安在?   这些疑念在罗成脑海中翻腾着,他移动脚步,正欲上前打开箱盖,看看究竟。就在他脚步方动之际,箱里倏地透出一阵语声!   “罗公子,约定子时,何以来迟?”   罗成又是一怔,脱口问道:“是三环先生吗?”   “正是。”箱中人回答。   罗成挽袖对箱一揖,道:“既是三环先生,就请出箱一叙!”   “嘿嘿,不必了。”莫于道在箱中说:“只要不妨碍相谈,箱里箱外,有何二样?”   这种见面方式,不但显得诡谲神秘,而且罗成从未遭遇过,一时之间,不由愣住了。   “罗公子,你知道莫某做的是什么买卖,险恶江湖,我不得不防万一,少与人见面,使人永远猜不透我的面目,是我自保的最佳妙策,所以失礼之处,请勿见怪。”接着是一阵哈哈大笑。   听了三环先生这番解释,罗成自然会心,于是微微一笑,道:“阁下既如此说,在下也不便勉强……”对着木箱,一挽衣摆,席地而坐。接着道,“在下按江湖传言,在祁连百里以内,到处画下先生三环标记,邀请先生,实有一事相求!”   “画环相邀,若非寻仇,必有所求,这点莫某早已知道。”箱中的语声冷漠得丝毫不带感情:“但以罗家在武林中的崇高名望与豪富家世,应该没有办不到的事,今日居然有事相求,倒有点使莫某受宠若惊了。”   一听此言,罗成不由轻轻一叹,黯然道:“先生应该知道,罗某先父早逝,堂上唯有家母。然家母已卧病二年,医药无效,使我身为人子,终日忧急,寝食难安。”   “哦!公子相邀莫某,就是为了令堂之病?”   “正是。”   “哈哈,公子应该去请医家才对,莫某不通岐黄之术,岂非问道于盲。”   罗成黯然道:“在下请遍天下名医,俱皆束手。”   “这样看来,令堂已病人膏盲,应该准备后事才对,又为何远来祁连?”   “在下打听得祁连有位岐黄高手,故风尘仆仆,来此邀请……”   “见到了吗?”   罗成轻叹一声,道:“没有,到了祁连医庐,才发觉早已人去楼空。”   “哦!公子是要我觅找那人吗?”   “不……”   “这倒使莫某不懂了!”   罗成接口道:“此行虽未遇神医,却遇到一位世外奇人。”   “谁?”   “一位无名老和尚,他见在下怅忧之色,就问我有何心事?当他明了后,他告诉我天下唯有一种灵药能治愈家母绝症。”   “灵药何名?”   “沉香龙涎膏。”   “奇怪,莫某从未闻及世上有此灵药。”   罗成一叹道:“在下也未听说过,不过那位高僧却告诉了我这种灵药的出处!”   “出在何处?”   “天星宫。”   “天星宫?”这次,箱中的三环先生莫于道语声竟有一丝轻微的发抖,似乎这三个字使他感到莫大的震惊。   罗成轻叹道:“在下从未闻天下有‘天星宫’这一地名,也未闻武林中有‘天星宫’这一门户,但那位高僧却说:普天之下,唯有先生才知‘天星宫’在何处……”   话说完,却久久不闻三环先生接口,罗成不由问道:“先生听见我所述之言吗?”   良久,只听见三环先生在箱中说道:“罗公子,这世上很少有莫某办不了的事,但此事恕莫某无力相助,你请便吧!”   罗成一怔,急急道:“先生请听完我的话……”   “嘿嘿,不必再说,我也知道你是要找到‘天星宫’求取沉香龙涎膏……”   罗成忙道:“先生若有顾忌,只须指点一下途径,在下亲自去求。”   “不!”   罗成顿时一怔,他想不到三环先生连这点都会拒绝,心中顿时气恼起来,不由冷冷道:“先生为何拒人于千里之外,不肯一赐援手?”   箱中倏响起一声轻叹,只听见莫于道说道:“罗公子,并非莫某不说,只怕说了反而害你!”   罗成一怔,问道:“这话怎讲?”   “公子知道‘天星宫’是在怎么样的地方吗?”   “识陋寡闻,尚请指教!”   “险域绝地,有去无回,罗家剑法虽然举世无双,但莫某相信公子若去,仍然凶多吉少。”   罗成剑眉一挑,说道:“‘天星宫’有这么厉害?”   “莫某绝非危言耸听,‘天星宫’自绝尘世,武功诡异,但闻有生者人,未闻有活人出,无论公子信与不信,言尽于此。”   罗成仰天道:“为治母疾,在下决心孤注一掷,希望先生有以教我!”   “公子真欲一闯?”   “不错。”   沉默片刻,三环先生在箱中说道:“罢了,公子孝思感天,莫某岂能不予成全……”   罗成大喜,不禁雀跃,道:“多谢!”   “且慢,要莫某做事,向来都有规矩,公子可知道?”   罗成忙道:“正要请先生明示。”   “嘿嘿,罗公子,只怕这笔代价你付不起!”   “只要有希望治愈母疾,纵然散尽家产,也在所不惜,要多少报酬,先生尽管说!”   “好,莫某要的代价只是一颗人头!”   “人头?”罗成不禁吃了一惊。   “嘿嘿,公子不必吃惊,莫某并非要你项上人头。”   “谁的人头?”“‘龙家堡’堡主‘八臂天龙’龙沐风的首级。”   罗成脸色微微一变,沉声道:“龙堡主侠誉满天下,我罗成岂能为母疾而无故取人性命,先生既答应成全在下孝心,就不该提出这等刁难条件!”   “哈哈哈,罗公子,若要你亲自取龙沐风首级,莫某知道你必然不肯。”   “不错。”   “若莫某并非要你杀人,只是要你到龙家堡去跑一趟,想必你不致于拒绝。”   罗成愕然道:“在下实在不懂先生之意。”   “罗公子,此去龙家堡须三日行程,六日之后,此时此刻,再来此地相见,届时莫某不但指点你去天星宫路径,而且还要设法使你能求得灵药,安全而返,言尽于此。”   话声一落,木箱倏然凌空飞起,投入一片莽林之中。   这时,罗成才看清,那只木箱原来没有底,只不过他只看到二只脚,依然未看清三环先生莫于道的面目。   月影渐西,时已二更。   罗成呆立注视着虚空,心中翻腾着无数疑念。   “三环先生”莫于道最后那几句话,使他始终想不透,他既要取“八臂天龙”龙沐风的首级,话中之意又暗示不必由自己动手,莫非是另有人要杀龙沐风不成?   转念至此,心中倏然一惊,他觉得抛开自己的缘因不说,单凭龙沐风高风亮节、一生舍已为人的侠誉,就该早日给予警告,使龙家堡早日有所防范。   心念既决,罗成也顾不得休息,长身而起,疾掠而去。   白天雇车而行,就在车中休息,黑夜御风急奔,这样披星戴月,风尘仆仆,果然第三天午后,远远望见龙家堡高大的堡影。   车到堡门,罗成飘然下车,只见堡门二旁,排列着二八一十六名服装整齐,威武高大的堡丁,一名方冠长衣,神容稳健的中年人当中而立。   当罗成打发了马车后,那中年人已趋前一揖,极有礼貌地问道:“少侠可是江南罗家公子?”   罗成抱拳还礼道:“正是,阁下是——”   “龙家堡总管龙三游。”   “原来是龙大总管,龙堡主可好?”   “托福。”龙三游道:“敝堡堡主知道公子今日驾临敝堡,特命三游立候迎驾,此刻堡主已在静室等候,三游带路,公子请!”   侧身摆手肃客。   罗成心中略微一怔,边走边问道:“堡主怎知在下会来?又怎知在下必于今日会到?”   龙三游道:“这点堡主并未告知奴才,稍待公子见了堡主,谅必自会知悉。”   罗成点点头,又问道:“贵堡近日有什么事故发生么?”   “没有。”   罗成忧忡忡心情,为之一宽。说话间,已过了第三重门户,只见龙三游倏然止步,说道:“奉堡主之命,三游只能送到此地为止,进去右边是练功静室,堡主就在静室中相候,左边是精舍,暂为公子休憩卧室。请!”   罗成点点头略一拱手,就向静室走去。他边走边扫视,只见二室之间,一座小小院落,修竹疏落,花木整齐,环境不但清静幽雅,而且闻不到半丝声息,见不到半条人影。   这地方真静,太静了!简直静得有点异样,有点可怕!   但身为一堡之主,练功的地方,自然不准下人进出,清静不出常理,罗成也未多想。   走到静室门口,他先低声道:“江南罗成,久慕堡主侠名,顺道趋前拜候!”   话说完,静室中却毫无声息。   这种情形,使得罗成大感奇怪,他轻轻推门而入,一见室中情形,心头骤然大震,整个人木然呆住了。   只见靠里席地盘坐着一个身着长袍的魁梧无头尸体。手中握着一柄长剑,犹自鲜血凝滴。一颗雪白发须的六阳魁首正好滚落在尸体之前,地上却用鲜血写着一片字迹。   不用说,这以剑自刎的老人就是侠誉满天下的龙家堡堡主“八臂天龙”龙沐风了。   整整盏茶时刻,罗成才自惊骇麻木中清醒过来,他上前几步,首先注意地上的字迹,只见地上写着:罗家为武林中流砥柱,武道精神之象征,公子又孝思动天,龙某年届耄耋,自觉暮年残烛,已无大用,能成全公子这番孝心,也为武林中留段佳话。谨自愿奉上六阳魁首,也能使令堂宿疾早日痊愈,为免堡中属下误会,公子略为憩息,请携我首级夜间出堡,至于敝堡事务,龙某早已预作安排,公子不必顾忌操心,免误约期。   龙沐风临终亲留   看完这篇遗书,罗成不禁失声道:“龙堡主,在下来意并非为你项上人头,你这是何苦!”   他再也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面对尸体,匍匐伏地,拜了下去。   等他九叩起身,已是泪流满面,这时他想起了三环先生矛盾的话:   “……哈哈,罗公子,若要你亲自取龙沐风首级,莫某知道你必然不肯……若莫某并非要你杀人,只是要你到龙家堡去跑一趟……届时莫某不但指点你去‘天星宫’路径,而且还要设法使你求得灵药,安全而返……”   现在他把整个经过回想一下,完全明白了。   莫于道必定先一步派人来通知龙沐风,才会发生这种情形。否则,龙沐风不可能知道自己的行踪与为母求药奔波的经过。   想不到自己终于坠入莫于道的圈套,千里驰警反变成了催命人。   想透这一切,罗成不由咬牙切齿,喃喃道:“莫于道呀!莫于道,你与龙大侠有仇,不该拿我作幌子。如今你虽兵不刃血,奸计得逞,但我罗成岂是傻子,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上。好歹要凭肩上三尺青锋,问你一个公道!”   他再度向龙沐风拜了三拜,然后找了一块布,把龙沐风的人头包好,挂在肩上,离开了静室。   罗成刚离开,屋顶倏然翻下一条人影,闪进了静室,赫然是个全身黑衣、黑布罩头的蒙面人。只见他抓起桌上一把茶壶,倾尽壶中茶水,把地上所写的血字全部都洗干净,再取下尸体手中长剑,在地上歪歪斜斜地另划上四个草字,然后把长剑摔落墙角。   这神秘蒙面人做完这些动作,目光四下一扫,觉得一切布置完全没有破绽,才轻轻闪出静室,身形一长,越上屋顶,没入暮色之中。   静室恢复了寂寥,只见地上那行歪歪斜斜的字写着:“罗成害我。”   罗成纵然是神仙,也无法料到,在他离开静室后,竟有这么惊人的变化,使他落入一个更深更恶毒的陷阱中。   三天后,午夜子时,罗成复出现于荒凉的祁连道上。六天前约会之地依然有着三个粉圈标记,这是三环先生莫于道现身的标记,不过,这次那只木箱却早已出现于圈中。   而罗成身上也多了两样东西,一是肩上多了一柄长剑二是手中多了一个包袱。   当他走到距木箱三尺左右距离时,立刻停步沉声道:“莫于道,你来了么?”   箱中立刻响起答话声:“莫某恭候大驾多时了。”   罗成把包袱轻轻往地上一放,峻声道:“莫于道,龙堡主的人头在此。”   “哈哈哈!”箱中响起一阵大笑,道:“公子还是去了龙家堡……”   罗成冷笑一声,道:“人道三环先生诡计百端,如今看来果然无虚。”   “好说好说,莫某虽然好用智谋,但也得先看对象,像你罗公子,我莫某没有理由费心机。”   “哼!口是心非,你与龙堡主有仇尽可堂堂正正自行了结,为何施弄诡计,借着我罗成名义,使得尤堡主自刎,遂了你的阴谋?”   “罗公子,你这样埋怨莫某就不对了……”   罗成抬腕,唆地一声,拔出长剑,截口道:“我岂止埋怨你,还要凭手中三尺长剑,代龙堡主向你要个公道!”   “罗公子,你亮出长剑,莫非要杀我?”   “不错。”   “你难道不想去天星宫求药了?”   罗成凛然道:“为家母治疾固然重要,但身为罗门子弟,不能不顾正义是非,龙堡主一生行侠仗义,我岂能让他含冤而死。”凛然正气,溢于言表。   “嘿嘿,罗公子,你错了,我虽与龙沐风有点过节,却并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所以要你携龙沐风首级来此,都是为了你!”   罗成一哼,道:“莫于道,你不必再花言巧语了!”   “也罢!罗公子,接住这样东西!”木箱微启,一道白光电射而出。   罗成心中一惊,长剑微抬,向那白光点去,相触之下他已发觉是硬物,这霎那,他剑尖微微一挑,那东西已自剑叶滑至剑愕,拿起一看,原来是一块白绢,包着一块三寸长、一寸宽乌光闪闪的铁牌,白绢上赫然画着一幅地图,铁牌上刻着三个阳文字——承恩令。   正自一愕,木箱中已响起三环先生的语声:“天星宫在粤南白云大山,入山后你可按图而行。天星宫武功诡异,为你安全之计,莫某穷这六天时光,调动三十高手、千两黄金购到手这块承恩令,此去只要交出令牌,必可安全进入,全身而退。”   罗成不禁问道:“这块承恩令有这么大的效果?”   “百年以前,天星宫第三代主人曾受思于一人,特刻此令相赠,许以重诺,求能报答。然持这块承恩令的后代已非武林中人,故保存至今。莫某知道这段渊源,才以重金购得,赠与你公子,了你一番孝思!”   罗成惑然又问道:“既有此令,你何必要使龙堡主自刎……”   “嘿嘿,世事变化莫测,这块承恩令已隔百年,谁能知道如今这代的天星宫主人是否还认识?莫某既答应成全你孝恩,自当策划周详,以防万一,若天星宫已不识此令,公子不妨再把龙堡主首级出示,求药之愿,必能得遂!”   罗成一怔,问道:“为什么?”   “因为天星宫与龙家堡为世仇,如今天星宫格于前人誓言,不出江湖,无法找龙家麻烦,若见公子将世仇后代人头送上门去,岂有不另眼相待,格外优客之理。”   听了这番话,罗成呆住了,一时之间,他也弄不清楚三环先生这番话是真是假?   只听得三环先生在木箱中深沉地一笑,道:“罗公子,你现在还要杀我么?”   罗成暗自叹了一口气,长剑还鞘,道:“在下是非分明,天星宫回来后,对先生指示之德,必有所报!不过龙堡主一生仗义,我岂肯利用其人头而了自己孝心,就托先生送还龙家堡埋葬,待我治愈母疾,再去祭奠。”   说完一揖而别。   直等罗成去得没有影子,木箱中的三环先生倏然发出一阵得意的阴笑道:“罗成小子,好戏还在后面呢,你慢慢应付吧!我若不使你江南罗家落得身败名裂,万劫不复,就显不出我三环先生的高明手段。”   腊月冰封,那冻刺入骨的气候,使得江南道上的行旅分外稀少,衬托着灰黯乌云,秃枝枯草,一切景色倍感萧索凄凉。   时过正午,蹄声如雷,一骑飞驰,马上人是个年约六旬老者,穿着紫缎紧身衣,披着黑色英雄氅,在这严冬气候中,他的脸上竟直冒热气,显得长途奔骋,没有休息过。那胯下坐骑更是吐气如云,汗水蒸腾。   这时,相对方向倏又出现一人一骑。那一人一骑正以不徐不疾的速度,向老者迎面驰近。   只见老者虎目一张,急勒马缰,高声招呼道:“罗公子——”   原来迎面而来的一人一骑正是罗成,闻声也勒马止步,一见竟是世交执辈飞雁庄庄主“飞雁剑”鲁啸,不由叫道:“鲁叔叔,你这么匆忙,是去何处?”   “飞雁剑”鲁啸抹了一把汗,脸上却发出宽慰的笑容,道:“贤侄,我正要到你府上去,想不到吧!”   罗成一怔,问道:“有什么急事吗?”   “飞雁剑”持髯笑道:“倒没有什么急事,一来闻你远行返家,特来看看你。二来探探令堂之病,有无起色。”   罗成感激地道:“多谢鲁叔叔关注,家母之疾仍无起色。”   “唉!”鲁啸轻叹一声道:“令堂之病,实使人烦忧,但你远行刚返,正该在家休息休息,晨昏定省。怎么又跑了出来?”   罗成略略躬身,道:“晚辈这次而行,略有收获,前日回家不过想略作交代。此刻正欲南行求药,期使母疾早日康复!”   “飞雁剑”鲁啸闻言不但没有赞许之色,反而脸色一沉,道:“贤侄,你可是想到‘天星宫’,求取沉香龙涎膏?”   罗成一怔,道:“鲁叔叔,您老怎么知道的?”   “飞雁剑”鲁啸道:“这点无关紧要,你且慢过问。我问你,令堂知道你此行的目的吗?”   “为免家母操心,晚辈并未言明。”   “飞雁剑”颔首道:“令堂既不知道,我现在非要阻你南行,不知你肯不肯听我之功,打消求药之念?”   罗成愕然问道:“为什么?”   “只为了一个理由,你罗家单枝独传,天星宫又是绝险之地,为了你罗家一脉香烟,为了你的安全,老朽一定要劝你改变主意,至于令堂之病,可以另外再设法延医求药。”   罗成忙道:“叔叔的意思小侄知道,不过这次天星宫之行,小侄已得到一块‘承恩令’,可保万无一失,请叔叔无需操心!”   “贤侄,老朽知道你有一块‘承恩令’,但叔叔可以告诉你,承恩令不足仗恃,还是回去的好。”   罗成惑然不解的道:“难道这块承恩令没有用?或是假的?”   “飞雁剑”鲁啸道:“对你来说,真假俱是一样,何况莫于道之言,怎可深信!”   罗成双眉紧蹙,道:“鲁叔叔,我实在不懂你的意思……”   “飞雁剑”摆手一拦,道:“原因可以慢慢告诉你,现在我只问你回不回头?”   罗成想了一想,道:“鲁叔叔,能不能容我反问二事?”   “可以。”   “天星宫中有没有沉香龙涎膏?”   “有。”   “此药能否治愈家母之病?”   “飞雁剑”轻轻一叹,才点点头,道:“此药能医活人而重生肌肉,确是稀世奇药。”   罗成神色一肃,道:“这样看来,三环先生并未骗我,只要真有此药,不论‘承恩令’有用无用,晚辈决心跑上一趟!”   “飞雁剑”神色一变,微怒道:“贤侄,老朽是一番忠言,望你勿当过耳边风!”   “鲁叔叔,我心意已决,待求得灵药,再过府谢罪!”   “飞雁剑”脸色又是一变,倏然嗖地掣出腰际长剑,厉声道:“罗成,若是我要凭手中之剑,力阻你前去呢?”   “鲁叔叔……”罗成脱口惊叫:“你这是什么意思?”   “老夫逼不得已亮剑,也表示非阻你前往不可的决心,希望你考虑考虑……”   罗成开始有点惊慌失措,慢慢平静了下来,抱拳恭声道:“鲁叔叔,为使母亲早日康复,纵是刀斧加身,也阻止不了晚辈的决心!”   “飞雁剑”仰天惨笑,道:“想不到我急驰百里,一番苦心,只落得个徒劳口舌,罗成,你虽执迷不悟,但以我与你爹的交情,却不能不顾虑你的生死,今天只有拿我一条老命,期使你迷途知返了!”   话声中,长剑一横,向自己脖子抹去。   “鲁叔叔……”罗成想不到有此一着,见状大惊失色,急叫一声,在鞍上凌空飞身,向“飞雁剑”扑去。   罗成做梦也未想到,鲁叔叔有此一着,何况母亲病在床上的痛苦神色,始终盘绕在脑海中,在强烈的矛盾心理下,他终于下定了决心,非去天星宫不可。   在道旁挖了一个土坑,把“飞雁剑”鲁啸的尸体埋葬好,并且削木立碑,然后跪下拜了三拜,喃喃祷告道:“鲁叔叔,你暂时在此安息,侍侄儿南行返回,再来此移灵,送往飞雁庄……”   夕阳如血,寒风更劲了。罗成咬了咬牙齿,再度骑上马背,抖动缰绳,继续征尘。   可是在他离开后,“飞雁剑”鲁啸的墓旁倏然出现了三个蒙面黑衣人,他们迅速地挖起墓来,三人动手,不消片刻,复把尸体掘了出来,毁了墓碑,三个人似有默契,把尸身衣服上的泥士全部抖弄干净,然后把墓坑填平,其中一人低声道:“老三,你把尸体放在路上,老四,你立刻去飞雁庄送个讯。”   然而罗成却毫不知情,当天晚上,他投宿在鱼石镇的悦来客栈中。   由于受到白天变故的刺激,此刻罗成独处房中,面对孤灯,转辗难眠。   在似睡未睡中,街上更锣已敲二响,蓦地,他发觉屋顶有夜行人经过的衣袂飘风声。   这陋僻的小镇上,恁地也有江湖人物盘踞?   罗成心头疑念刚起,却听得窗外有弹指各声,接着响起女子的娇柔语声:“房中住的可是罗成少侠么?”   罗成一惊,翻身起床,伸手摘下墙上长剑,随手一挥,扇灭了桌上灯火,沉声问道:“外面是谁?”   那脆生生、娇滴滴的声音说道:“少侠,难道你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啊!”罗成这次听出来了,是与自己已有婚约的“灵燕”燕玉姬,急忙推开窗户,一掠而出,叫道:“玉妹,你怎么来了?”   风寒如刀,沉沉夜色中,只见“灵燕”俏生生地站在院落中,香肩上的披风被吹得刮刮作响,一张美丽如花的鹅蛋脸此刻却如屋脊严霜那样冷漠。   只见她冷冷道:“听说你祁连刚返,又要到天星宫去?”   这种神色,这种语气,使得罗成惊讶莫名,由于受白天“飞雁剑”鲁啸自刎的影响,不禁脱口问道:“玉妹,你此来莫非也要阻止我去天星宫?”   “灵燕”冷哼一声道:“你师出有名,我怎敢阻挡你的孝心!”   罗成心中方自一觉,却见“灵燕”已接下去道:“不过你既然想往死路上跑,我希望你先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先解除我与你的婚约!”   罗成好像被人在脑袋上敲了一棒,任愕半响,才苦笑道:“玉妹,你真厉害,嘴上不阻挡我,却来这一招,岂不等于强迫我打消求药之念。”   “哼!罗成!你搞错了,我燕玉姬并非怕做未过门的寡妇,却是怕你变得愈来愈没有是非仁义之心!”   罗成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急急问道:“玉妹,你这话该从何说起?”   “灵燕”冷峻地道:“我没空跟你解释,你自己应该清楚,现在我只希望听你回答。”   罗成的心境本已烦躁,再被她莫名其妙的用活冲撞,不由也恼了,脸色一沉,道:“我先请问,燕伯父对你所言,同意了吗?”   “当然同意,其实这一半还是他老人家的意思,只是家父为顾全你的颜面,不便亲自前来罢了!”   罗成气得仰天狂笑道:“好,好,大丈夫何患无妻,燕姑娘,令尊既已同意,我答应你解除婚约!”   “灵燕”接口道:“君子一言,请互击三掌!”   罗成大步上前,举手与“灵燕”互击三掌,表示了决绝之意。   只见“灵燕”冷漠的脸色倏起了变化,星眸中不知何时浮起了二粒晶晶泪水,以略带悲切的语声,道:“从今以后,相逢陌路,但念在往昔情份,我向你提个警告,快离开此地,提早上路吧!”   罗成冷冷道:“既成陌路,请各自便,罗某行止,不需你操心!”   “灵燕”樱唇要张未张,似欲接言,但眼见罗成脸色,终于幽幽一叹,蛮靴一顿,道:“好!”娇躯疾掠而起,越过前屋,没入深沉的夜色中。   罗成呆立中宵,任凭冰冷的寒风吹袭着,他的身躯似已麻木,但他的心头,却热血澎湃,激动不已。   此去天星宫求药,离家未逾五百里,却使鲁叔叔自刎死谏,未婚妻解约求去,似乎变成了众叛亲离的局面,连同自刎献首的龙堡主,已等于枉送二条人命。这样纵然求得灵药,治愈了母病,是否称尽了孝心,得到了慰藉?   他得不到答案,却已感到事成未成,尚在未定之天,付出的代价,却已经太巨大了!   寒夜深沉,他仰首望天,不禁激动地大声说道:“为母求药难道错了吗?难道这是犯罪吗?”   苍天无语,西北角却有深沉的语声接上了口:“你非但有罪,简直罪无可放!”   罗成神色大震,倏地转身,剑眉飞挑,对说话方向厉声喝道:“阁下何人?”   “龙三游!”   报名声中,西北角上如鹰惊长空,扑下五条人影,半扇形地停在罗成面前。中间一人,正是在龙家堡大门口,曾见过一面的总管龙三游。   其余四人,有二名是五旬开外的老者,另二位却是一男一女,女的白发如霜,手执幡龙拐,男的不过三十多岁,都是一脸杀气,剽悍不凡。   罗成对其中一二人略有所识,心中顿时惊疑地忖道:“莫非是为了龙堡主之死而来?”   由于感激“八臂天龙”龙沐风的舍生,他怒火略抑,一抱拳,说道:“五位远自西北而来,夤夜莅临,必有教我,不过在下先请教龙大总管,我罗成何罪?”   龙三游冷冷一哼,道:“你自己做的事,难道不知?”   罗成道:“实因不知,故而询问!”   龙三游狂笑一声道:“天下第一世家声誉崇高,少侠仁义之名,天下皆知,今日一见,才知传言子虚,伪誉欺人!”   罗成大怒道:“住口!”   白发老妇一顿拐杖,道:“龙总管,你何必多费无谓口舌,罗少侠,老身久仰你大名,你可知道我是谁吗?”   罗成拱手道:“姬四娘威震黄河南北,银发婆婆之名谁能不晓!”   “少侠过奖!”姬四娘微晒道:“我又要请问,龙堡主生平如何?”   罗成发自衷诚地说道:“一生行道,无愧于天,无愧于人,实乃侠中圣人!”   姬四娘又道:“再请问龙堡主与你有仇么?”   罗成明白了,忙道:“看来各位对在下有所误会了!”   姬四娘冷冷道:“少侠且慢解释,先答我所问。”   罗成默然摇首。   姬四娘道:“无怨无仇,请问少侠何故遂下毒手,杀害龙堡主,还取去堡主的首级?”   罗成早已知道对方会问这句话,当下正色道:“在下年事虽轻,行事定能分是非善恶,龙堡主实是自戕而死……”   “住口!”龙三游忽然大喝道:“事证俱在,你还欲抵赖!”   罗成冷静地道:“不错,事证俱在,龙堡主之死,虽是为了在下之故,但总管难道未见龙堡主死前血字遗言?”   龙三游厉声道:“若非见了龙堡主遗言,我亦不会约请四位堡主知交千里赶来,向你罗成讨还公道了!”   罗成冷冷道:“请问总管,龙堡主生前遗言是如何写的?”   龙三游道:“有目共睹,四位为证,我家堡主遗书只有四字!”   “只有四字。”罗成不禁一愕,目光缓缓扫过对方五人,急急道:“不可能!”   神情剽悍的年青人冷冷道:“但龙堡主遗字的确仅有四字,吾等亲目所见,岂能有错。”   银发婆婆接下去道:“罗少侠,你要不要听听是哪四个字?”   罗成肃然道:“正欲动问。”   “很好,那四个字是——罗成害我!”   罗成大叫道:“绝不可——”   银发婆婆一顿拐杖,沉声道:“你不信龙总管之言,难道不信我姬四娘?”以手一指年青人与二位老者又道:“就算不信我姬四娘,难道不信这位‘生死铁判’周大侠与龙门云氏双杰?   罗成心头猛然一震,云氏双杰与“生死铁判”是他久已慕名而未见过一面的响当当人物。   尤其是“生死铁判”年岁虽青,然嫉恶如仇、刚直不阿之名,近年来在江湖上,已超过了年近花甲的云氏双杰。他的话,每一个字,江湖中任何人都不会怀疑,看来自己对龙堡主之死,是百口莫辩了,难怪“灵燕”刚才催着自己快走!   但龙堡主死前写在地上的遗言是谁篡改了呢?为什么非要陷自己于不义呢?莫非又是三环先生莫于道弄的鬼?见罗成木立无言,“生死铁判”周谦剽悍的神色中,倏浮起一层无声的冷笑,道:“罗少侠,你无话可说了吗?”罗成的思绪如百结蚕丝,正在欲理还乱,闻言倏然惊醒,忖道:“目下无暇细作深究,还是先退了眼前这批人再说。”澄清心念,口中已道:“龙堡主之死,在下只有感激之意,却无愧作之心,这话我预料五位必不相信,但我罗成可以凭寒门百年声誉作保,待我求药返回后,必查明真相,向五位作交待。”龙三游厉声道:“真相已明,还查什么,欠钱还债,杀人偿命,生为武林第一世家之后,行事何不爽朗一些?”罗成沉声道:“以总管之见,欲我如何?”龙三游厉声道:“若是英雄人物,就该自己了断谢罪!”罗成狂笑道:“在下何惜生死,但死既不能雪龙堡主之恨,复使我罗成无辜蒙不白之冤,有何价值!”龙三游神色大怒,嗖地抽出长剑,道:“好利的嘴,你既不愿自己了断,龙某就要凭手中之剑,为我家堡主报仇了!”剑势一挺,如疯了般,向罗成当胸疾刺而出。罗成闪身退开一尺,心念疾转,觉得眼前情势既已无法善了,只有走为上策,当下顺势斜掠而起。这刹那,倏见一道乌光,劈面点至,他骇然一惊,拧身退回原地,只见“生死铁判”已抽出尺长判官笔屹立如山,语声如冰,道:“事未交待清楚就溜,岂是英雄所为!”   罗成剑眉一挑,道:“在下已容忍再三,希望各位不要一再相逼!”   “生死铁判”周谦嘿嘿一笑道:“既自觉无愧于人,又何必容忍?”   罗成目光一扫道:“这么说,各位今夜是决不让罗某离开了?”   龙三游狂叫道:“要走先还我家堡主命来!”   剑光如电,又向罗成拦腰削至。   罗成身形再闪,那知一片刀光向他问避之处劈至,刀风刮耳,出手的正是云氏双杰老二:“乱云刀”云天谊。   退路被封,罗成身形的溜溜一转,毫发之差,避过这一招,却听得“生死铁判”周谦大喝道:“住手!”   这声大喝犹如晴天霹雳,震得众人耳口嗡嗡直响。“乱云刀”云天谊与龙三游纷收刀剑,注视着“生死铁判”惑然不解。   只见“生死铁判”周谦目光一扫道:“罗家剑法固然天下无双,但以众欺寡,岂是丈夫行径,龙堡主若泉下有知,谅也不愿我们如此伸冤!”   罗成暗暗佩服道:“这‘生死铁判’确是不负刚正之誉,如此磊落胸襟,江湖中能有几人?”   只见“生死铁判”目光倏凝视过来,接着道:“江南罗门也非屑小之辈,罗成,周某愿以手中铁判,替我龙大哥报仇。若是败落,是我学艺不精,生死任凭处置,如你失手,嘿嘿,就莫怪周某要割下你项上人头,祭我龙大哥地下英魂!”   罗成脑中灵光一闪道:“周大侠!你硬要逼在下决一生死,请问有把握吗?”   “生死铁判”狂笑道:“世言罗家剑法‘神鬼三式’天下无敌,周某耳闻其名,久欲一试搞锋!”   罗成道:“阁下豪气如云,虽欲置在下于死地,但我罗成却唯求不败,既不能胜,又不能败,缠战绝非佳策,请周大侠定下招数,以兔消耗精力!”   周谦想了一想,傲然道:“周某出师以来,以七十二路阎王笔法成名江湖,其中精妙绝着全在最后八招,八招若胜不了你,我自当践履所言。”   “好。”罗成嗖地拔出长剑,略退一步道:“周大侠请!”   “恕先进招!”   招字一落,周谦单笔一圈,划出一道乌光弧圈,向罗成腰际扫至。   罗成既不求胜,自然不想采取攻势,他长剑一挥,以实为虚,看似架笔,身形微旋,实是闪避。那知周谦似已料准这一着,那道铁笔幻成的圆弧到半途突然停止,化扫为点,抖出五点乌芒,分罩罗成胸前五大死穴。   这正是七十二路阎王判中,迫命八式第二式“乱点鬼魂”!   罗成大吃一惊!他这才感到威名之下无虚士,这“生死铁判”的笔法不但变幻莫测,而且剽悍凌厉犹有过了,这时要避已自不及,只得长剑飞挑,招化‘天神点兵’,疾撩而出。   叮,叮,叮,叮,叮!   夜空中闪出五朵火花,“生死铁判”被震得连退二步。二招攻势受挫,却挫不了他剽悍之劲,只见他连笔带人又向罗成扑去,招式之间,完全是不顾自己生命的打法。   可是此刻罗成全身已被一片剑气所包围,“神鬼三式”名虽三式实则六招,前三式称为“神三式”,后三式为“鬼三式”。   神三式看若剑势惊人,招招杀着。实则毫无杀机,完全是守势,鬼三式却是招招凌厉,剑剑追魂,不给敌手留丝毫余地。   故而罗家三代以来,列有门训,若非遇生死之敌,十恶不赦之徒,绝不准用鬼三式。   而此刻罗成但求不败,施展的自然是前三招,那一片剑光如银蛇乱窜,招招进攻,却又半途自变,犹似烟花灿烂,瞬间自灭。   但“生死铁判”徒自拼命,煞手连施,却完全被那片剑气挡了回来。   八招一完,人影立分,只见“生死铁判”脸色惨变,连声道:“好剑法,好剑法!”铁笔一横,反手向自己心窝刺去。   龙三游、银发婆婆与云氏双杰万料不到“生死铁判”个性如此火烈,齐皆大惊失色,罗成却早已料到,出剑如风,挑开铁笔,喝道:“周大侠怎可如此轻生!”   “生死铁判”怒目陡瞪,厉叱道:“周某已败你剑下,你莫非还要辱我?”   罗成肃然躬身道:“阁下若是英雄,就不该如此!”   “生死铁判”狂笑道:“不论艺业,若论生平行事,周某自信无愧英雄二字。”   罗成道:“既是英雄,就该不问胜败,但问天心。胜固可喜,败也磊落,才无愧英雄本色,周大侠自许英雄,该不会效匹夫行径吧!”“生死铁判”呆了一呆,倏然一声长叹,收起铁笔,向龙三游等人抱拳道:“士为知己者死,周某此来本抱一死之心,奈何技不如人,我心意已尽,无颜再留,来日方长,各位后会有期!”话声一落,身形弹起,疾掠而去,瞬眼没入夜色之中。   虽然退走了一名强敌,但罗成这一仗赢得并不轻松,周身已在沁汗,他目光一扫,道:“周大侠已走,各位若能谅解在下难言苦衷,就请别过,容后日再函邀各位大驾,清楚交待!”   龙三游厉叱道:“罗成,你如意算盘打得太如意了!不管别人如何,今夜不是我亡,就是你死!”   罗成俊目一瞪道:“龙总管,你通人太甚了!”   姬四娘接口道:“忠仆为主,无可厚非,不过第二仗就由我老婆子先上,既来了,也得为龙堡主尽点心意!罗少侠,你准备动手吧!”   罗成大感头痛,正自暗叹,倏见一条黑影自院角墙顶飞扑而下,落在面前,赫然是个黑衣蒙面人。   这人来得突然也来得神秘,使得双方同时一怔!   银发婆婆手横幡龙拐,正欲上前出手,被这诡秘的蒙面人一阻,心头不由冒火,沉声问道:“你是谁?意欲为何?”   蒙面人嘿嘿一笑,道:“我就是我,专喜管天下不平之事!”   这二句话却听得罗成心头大震,“三环先生”四个字几乎脱口而出。   因为这种刁钻的阴笑声,冷漠古怪的语调,太熟悉了,除了三环先生莫于道,还会是谁?   只见银发婆婆怒声道:“咱们是为龙堡主伸冤报仇,有何不平之处,你倒说说看……”   三环先生莫于道阴笑道:“江湖上找梁子寻仇是常见之事,但倚仗人多,用车轮战法,竟出于成名侠义人物,却是稀奇事儿,我实在看不下去!”   银发婆婆厉声道:“难道你想插手架梁?”   三环先生冷冷道:“既有不平,插插手有何不可!”   话声一顿,倏转身靠近罗成低声道:“罗公子,你先走吧,这里让我代你阻挡一阵!”   “你……”罗成又是一怔,他弄不清三环先生何以会在此地现身,一连串事故变化,仿佛都是他预先布置的圈套,然而现在看来,他似乎又在帮自己的忙。   只见三环先生接口道:“罗公子,现在不是多说话的时候,再不走就走不了了,嘿嘿,俗语说送佛送上西天,某家既说成全你一番孝心,闲事就得管到底。”   眼前情势的确是个对罗成极不利的僵局,现在有人插手,正是脱身良机,许多事故变化虽然疑窦重重,但罗成已无暇分析深究,他听完三环先生的话,立刻点了点头,长身而起。   只听得龙三游怒叱道:“小子,你不能走!”挺剑被追。   三环先生已嘿嘿一笑,道:“走了他还有我在此,大总管急什么?”出掌如刀,已拨开剑锋,横身阻挡。   这瞬限之间,罗成早已翻出客栈,没入一片深沉夜色之中。   银发婆婆盛怒已极,厉叱道:“好,跑了姓罗的,跑不了你,我老婆婆就先砸烂你,看看你究竟是哪路人物!”   蟠龙拐泼风横扫,拦腰劈至。   风雷十八拐成名江湖三十年,这一杖更是银发婆婆姬四娘毕身功力所聚,气势之凌厉,岂自凡响。但三环先生手中一探,竟把千斤之力的这一杖攫住。   银发婆婆姬四娘大惊失色,正要用力,三环先生却已松手道:“且慢,姬四娘,你能否听我一言?”   银发婆婆一哼,道:“有屁快放!”   三环先生嘿嘿一笑,目光一扫四人道:“姬四娘、龙总管,刚才之举,虽有得罪,但可知我对四位用心良苦!”   龙三游冷笑道:“凭空插手架了梁子,放走了罗家小子,难道还会是好意?”   三环先生道:“你这话可就说对了,姓罗的年纪虽轻,但一身功力已罕匹敌,说句不好听的话,你们四位就是一齐动手,也未必能奈何得了姓罗的,立足江湖,成名不易,四位明知力有未逮,何苦把辛苦挣来的成名,毁于一旦!”   云氏双杰老大云天颂插口道:“哼!依你之见,难道不顾江湖正义,就此罢了不成?”   三环先生大笑,道:“这话又错了,江湖正义岂能不顾,龙堡主之仇自然要报!”   这番行事反复矛盾的话使得龙三游与银发婆婆等人惑然一怔,更摸不透眼前神秘的蒙面人心中藏着什么主意?   却见三环先生阴笑一声接下去道:“各位刚才必定以为我在帮姓罗的忙,其实不瞒诸位说,我何尝不想要那小子的命!不过此非其时,此非其地,希望各位也能如我这般,勿逞一时意气,容忍些时日。”   银发婆婆、龙三游、云氏双杰听了怔怔发愣,觉得蒙面人城府深沉,难以揣测。   还是银发婆婆问道:“以阁下看,为龙堡主报仇要在何时?要选何地?”   三环先生道:“武林第一世家,是武林八大门派、三帮六会共所崇奉,单杀罗成,不毁其基,不但难雪龙堡主之仇,纵能泻一时之恨,各位以后的日子,恐怕也不会好过。”   云氏双杰等四人俱为这番犀利的言词所动,觉得这番话确实见解深远,不无道理,情不自禁皆点了点头。盖就是今夜杀了罗成,天下武林未必对事情经过毫元怀疑,若是三帮六会、八大门派为此兴师问罪,则自己这些人以后的日子确是不甚好过。   三环先生见自己言词已控制住四人情绪,语声也得意轻快起来:“故而要杀罗成,必先毁其家誉基业,但此非一朝一夕所能成功,必须诸位在平日多下些功夫,届时当天下英雄面前,使罗成引颈就戮,岂不大快人心!”云氏双杰脱口道:“不错,不错!”   三环先生道:“至于各位应该如何做,想必都知道,不用在下多所赘言,来日方长,只要锲而不舍,不怕不水到渠成,各位认为如何?”龙三游脱口叹道:“高明,高明,聆君一夕言,使我顿开茅塞。”他一心为主报仇,却已不知不觉中,变成三环先生所利用的工具。   银发婆婆接口道:“说了半天话,阁下能否除下蒙巾,一示尊容名号?”三环先生阴声长笑道:“在下只要行得正,面目名号何关宏旨,不说也罢,夜色已深,恕在下不再多留,后会有期!”   说完拱一拱手,疾掠而去。   三环先生走了,但他已为自己收罗了四个可以利用的工具,也为罗成布下了一颗恶毒的种子。   罗成离开了鱼石镇的悦来客栈,一口气奔出四十里,才停下来喘了口气。   仰望天色,约已四更。一日一夜未曾休息,连串的变故,使他受尽了刺激,此刻,他感到身心倦乏,不由在路边一棵大树下坐地倚枝,憩息片刻。   哪知还没有盏茶工夫,却听得蹄声如雷,火光冲天,一群马队举着火把,自来路疾驰而来,马上人个个身佩兵器,显然都是武林中人。   罗成一惊起立,还未看清这批人物,突听到噪杂的蹄声中有人大叫道:“罗公子在这里!”   奔驰中的马队全部停了下来,过了头的马队也立刻图马回头,顿时把罗成包围在当中。   这时罗成才看清当中三匹马上的人都是五旬上下的老者,居中老者赫然是“灵燕”燕玉姬的父亲“七剑神君”燕南松,左右二旁就是飞雁庄二庄主仇筠,三庄主卢立义。四周包围的自然都是飞雁庄庄丁。他心头一震,暗暗感到必无好兆。但不得不抱拳施礼道:“侄儿见过燕伯父与二庄主、三庄主。”   “七剑神君”目光盯住罗成,一瞬不瞬,脸无表情地道:“你这么晚尚在路中,是去何处?”   罗成回答道:“侄儿欲往天南。”   “七剑神君”道:“玉儿曾去找你,你见过了么?”   想起“灵燕”绝情离姻,罗成如刺穿心,沉重地道:“我已见过玉妹,正想请教燕伯父……”   “七剑神君”似知道他下面要说什么,冷冷挥袖接口道:“那么从今以后,老夫与你罗家是没有关系了!”   这句话不由激得罗成气往上冲,仰天狂笑道:“承教。小侄年已二十,岂能久沾燕伯父光采!”   “七剑神君”脸色一变,但他似乎修养深厚,一挥袖对左边满面悲愤之色的二庄主,“飞雁”仇筠道:“燕某话已说完,仇兄请。”“飞雁”仇筠沉声道:“罗成,老夫大哥到府上去,你遇见了么?”心头一沉,罗成回答道:“晚辈已与鲁叔叔半途相遇!”“飞雁”仇筠又问道:“我大哥已死在半途之中,你知道么?”罗成悲戚地点了点头。“飞雁”仇筠又道:“我大哥离庄时行色匆匆,急于见你,是为了何事?”罗成道:“鲁叔叔是要阻我天南之行!”“飞雁”仇筠厉声道:“我大哥为何干涉你的行止?”罗成道:“鲁叔叔是担忧晚辈此行安危。”“飞雁”仇筠刺心锥骨地嘶吼道:“竖子,你既知道我大哥完全是番好意,你为何还动剑犯上杀了他!”罗成星眸一张,痛心道:“谁说我杀了鲁叔叔?”“飞雁”冷厉地请问道:“那我大哥是怎么死的?”罗成低沉地道:“晚辈未听鲁叔叔劝阻,想不到鲁叔叔以死相谏,举剑自刎,晚辈一时阻止不及……”   “好一张能说会道的利嘴!”三庄主“白雁”卢立义悲吼道:“明明是你不识好歹,杀了我大哥,却推赖我大哥自杀,你以为无人目睹,就可以胡言乱语了吗?”   罗成抗声道:“晚辈所言,句句是实,卢三叔不信,我夫复何言!”   “飞雁”厉笑道:“好个句句是实,老夫要拿下你,不怕你不招认,在我大哥灵前认罪!”   抬腕抽剑,就欲离鞍,倏见“七剑神君”挥手拦住道:“仇兄能否听我一言?”   “飞雁”仇筠双目尽赤,强按悲恨道:“燕大哥有何指教?”   “七剑神君”道:“咱们身为长辈,必须站稳‘理’字,好叫他心服口服,所以老朽想再问他几句,仇兄还请忍耐片刻!”   “飞雁”仇筠愤愤复坐落鞍上,道:“燕大哥请!”   “七剑神君”转首目注罗成道:“老夫问你几点,你愿作答么?”   “晚辈知无不言。”   “很好,你鲁叔叔以死相劝,举剑自刎,该是番好意,你自不能袖手而去,不作善后处置,对吗?”   罗成黯然道:“晚辈就地埋葬了鲁叔叔,正欲路过飞雁庄时报讯通知。”   “七剑神君”冷拎笑道:“这番谎言证明你前面的辩白全是虚伪,罗成,你以往并非如此,何以变得判若二人?”   罗成心头大震,急急道:“前辈何作此言……”   “七剑神君”冷冷一晒,道:“老朽与二庄主、三庄主闻讯前往收尸时,却见鲁大哥挺尸道上,你何尝有动手埋葬过。你那番话岂非全是谎言!”   罗成愕然失声道:“不可能,明明晚辈已作墓立碑,怎会有假!”   “可惜老夫亲眼目睹如此,既未见墓,更不见碑,难道竟有人再把尸体挖起来不成?”   罗成心头疑念千转,不由得呆了,明明自己动手埋葬的尸体,又有谁把尸体挖了起来?   只见“七剑神君”接下去道:“罗成,你知道我为何到飞雁庄去么?”   话声一顿,他自己已回答道:“我是耳闻你杀了龙堡主,才急急来知会鲁大哥,想联手查究真相,现在却已不用查究了。”   罗成再也受不了这层刺激,大声道:“我没有杀龙堡主……”   “那么仁义可风的龙堡主是如何死的?”   “他也是举剑自戕的。”   “嘿嘿,有理由吗?”   “为了……助我天南之行能够顺利……”罗成讷讷地回答,连自己都觉得这种回答实在勉强,勉强得难以使人相信。   “飞雁”仇筠陡然厉笑道:“天下何来这种奇事,为了助你天南之行,龙堡主自刎于前,又说我鲁大哥自杀,系是阻你天南之行,燕兄,你能信么?”   “龙堡主死讯传出,燕某确是不信,可是现在我觉得已无调查必要了。”“七剑神君”话声一顿,长叹一声道:“罗成,大错既已铸成,你必须勇敢负责,才不失为罗门之后,否则岂不辱没了令尊生前一世威名德望!”   罗成呆呆站着,如置身在千年冰窖之中,他没有再说话,其实他已无话可说,纵是千言万语,说了无人相信,说了又有何益!   “七剑神君”摇了摇头,又是一声长叹道:“我与令尊,交谊莫逆王庄主与三庄主与今尊也是交非泛泛,岂愿你罗氏一门,断绝香烟,若我是你,不如俯首认罪,听候发落。”   罗成仍是默不作声,他变得神经麻木,眼前只见一片黑暗与噩梦。   “白雁”卢立义此时目光一扫,大喝道:“来人,把此竖子拿下绑回庄去!”   “是!”   马队中立刻有二名堡丁,飞身下马,夹住罗成。   罗成似已失去了反抗的勇气,既不表示,也不挣扎。可是这时,他耳中蓦听到有人以内功传音入密道:“罗公子,令堂卧病到床,已危在旦夕,你难道已不顾念了?”   这丝语声人耳,使他如噩梦初醒,倏然回神!   不错,自己生死何足惜,母亲危在旦夕,求药之行,岂可半途而废?   他意随念发,双臂陡然一张,那二名堡丁怎抵得住,啊呀一声,二条身躯左右分飞,同时摔出五尺。   这一来可火了二庄主仇筠、三庄主卢立义,同声怒叱,二条身影夹着二道剑光,向罗成刺到。   罗成不惶对敌,忙退三尺。   二雁一击未逞,身形凌空未落,如飞鸟渡枝,双双搭肩借力,剑身寒光,招展“南雁归阵”,再度刺下。   这正是飞雁庄“飞雁剑法”中的煞招,鲁啸与这二位庄主,同盟结义,在江湖上合称“江南三雁”。合击之术,迥异天下各路剑法,罗成虽是剑中名家,奈何面对长辈,始终不忍拔剑,只靠灵巧身法问避,但在这合击之下,却遭了殃。肩头一凉跟着一痛,已被划下一道二寸长的口子。鲜血直冒,痛得他咬牙闭目,几乎晕了过去。   在这惊险刹那,陡听到暗沉沉的围圈之外,有人轻喝一声:“打!”二点寒星,分袭双雁门面前。   突然有人援手,是双雁想不到的事,暗器夹劲风已到眼前,自然先求自保,剑式一探,挥挡暗器,罗成都趁这瞬眼即逝的空隙,一声长啸,投身而起,越过马队包围,展出全身功力,向前疾掠离开。   眼见罗成即将丧生剑下,竟然有人施暗器给予援手,使得双雁怒火冲天,双双大喝一声:“追!”二人心意相通,暂时不问施暗器的是谁,决心不放过罗成,要罗成剑下亡魂。   却见“七剑神君”燕南松挥手喝阻道:“仇兄与卢兄,今夜我看不必追赶了!”   双雁已飞身上马,问言一怔,“飞雁”勒缰道:“燕兄,鲁大哥死得不明不白,我若不拿住这竖子,实难消心头之恨!”   “七剑神君”叹道:“贤昆仲悲痛之情,老朽岂有不知之理,但如此夜色,二位未必能追得上,依我之见,那竖子行踪已然明白,还怕他逃上天去么?”   “白雁”问道:“燕见可是另有佳策?”   “七剑神君”颔首道:“此去天南,至少有三月行程,仇兄与卢兄明天可立刻驰函武林同道好友,请他们注意竖子行止,予以拦截。至于老朽,也立刻修书一封,请二位派人星夜疾驰,送往南海少林下院,面交主持文殊大师,请他出面,只要能扼住往南通要道,谅那竖子插翅难飞,终必落网!”   双雁听了这番话,觉得双管齐下,布成天罗地网,的确比此刻盲目瞎追要牢靠得多,不由齐齐颔首同意。   七剑神君微微一笑,倏转目向刚才发暗器方向一棵树顶,扬声道:“刚才是那位朋友施放暗器?”   夜空寂寂,哪里还有人回答。   “白雁”卢立义道:“隔这么多时间,恐怕早已溜了!”   “七剑神君”摇头道:“不会。老朽自见暗器,就一直注意树上动静,刚才若非关心贤昆仲胜败,早已动身搜了,现在搜也不晚。”   此言一落,双雁立刻掠身而起,向大树上扑去!“咦!”只听得“白雁”一声惊呼,身影已自树顶秃枝上飞掠而回。   “七敛神君”一惊,问道:“卢兄,什么事?”   “白雁”手执一片白纸,递上道:“燕兄请看!”   “七剑神君”接过,目注纸片念道:“要拿罗家子,请抵天王寺。”   “飞雁”这时也掠身落地,闻言一呆,道:“燕见可知那天王寺在何处么?”   “七剑神君”道:“老朽曾游南海,知道这座荒刹,乃在白云山麓,离少林下院不过百里之遥。”   “自雁”道:“这么看来,纸上所言,确是可信。”   “七剑神君”皱眉沉思道:“施放暗器于先,留纸泄机于后,此人是友是敌,当真令人猜测不透。”   其实,三环先生行事,天下有谁能猜测得透。   行行复行行。   罗成终于到达了粤南,三千里路行程,三月时光,在他并不感到辛苦,可是他丰腴的面颊已经削瘦,一身衣服更脏得像丐帮子弟,满脸风尘之色,虽掩不住本来的面目英俊,却已不复是往昔一般衣采鲜明,气度飘逸的浊世佳公子。   只因为三个月来,他犹如惊弓之鸟,唯恐再碰到意外变故,或有人阻拦,所以专拣荒村小道行走,有时日伏夜行,渴饮泉水,饥餐干粮,累宿荒林,过的生活,犹如野兽一般,与往昔一比,何异天壤。   从人人崇奉的世家之后堕落到变成人人欲缉拿的凶恶之徒,境遇变迁之激烈,若要活下去,必须具有超人的勇气。罗成虽然受得住这份磨练,然而他的心情是可以想像的。   他肩上的剑创已愈,然心头的剑伤仍在。连串变故的刺激,母疾之忧急,使得他的个性整个改变过来了,往昔是雍容大度,轻易不见怒容。然而现在,他却性烈如火,脸上不时透出悲怒的杀气,只是他自己对这种潜移默迁的变化,无从发觉罢了。   不过愈接近粤南,他的心情也愈宽舒一些,天下没有走不完的路,天下也没有做不成的事,当他远远望见白云山黛绿峦影时,他终于舒松了一口气,因为目的地终于到了。   走到白云山麓,已是夜色朦胧,接近戌时。   “今夜好好休息,明天按地图而行,大约午后就可以到天星宫了。”   罗成心中想着,目光四下打量,却见远处丛林露出飞檐一角,仿佛有座寺院。   转向身体,走到近前,这才看清楚原来是座无人看管,墙倾半记,荒草漫径的半毁古刹。只是没有门扇的门框上还挂着一块发黑的横匾,隐约可以看清“天王寺”三个大字。   这种地方,对罗成来说,确是难得碰上的大好栖身之处,他欣然步上青石阶,跨入门槛,经过长草没陉的院落,直冲黑沉沉的大殿。   就在他人刚进入大殿,殿中倏亮起一点烛火。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座荒野古刹中,竟然有人,心头骤吃一惊,凝神望去,烛火是摆在神桌上的一盏油灯,桌旁却席地坐着一位双眉皆白,黄衣袈裟的老僧。 月落大地--第二章 法眼无双 第二章 法眼无双   当罗成看清这位黄衣老僧慈眉样目,似乎无恶意,心神顿时停了下来,拱手施礼道:“请问大师法号?”   老僧平静地回答道:“贫僧文殊。”   “原来是文殊大师,请问大师可是此刹住持?”   老僧摇摇头道:“老讷忝掌南海少林下院。”   罗成对武林中名人并不陌生,只是一时未联想及此,闻言暗暗一震。恭敬地重行施礼道:“原来是少林下院方丈大师,失敬了!大师是云游四方,在此挂禅?”   文殊大师摇摇头,道:“老衲在此等候一人!”   “哦!”罗成暗暗又是一怔,但他自顾不暇,哪有精神顾问别人的事,于是道:“小生路过此地,打算暂宿一宵,不会惊扰大师吧?”   文殊大师微微一笑,道:“何惊之有,老衲见到你高兴还来不及哩!”   “高兴?”罗成一呆,接着也笑道:“呃!荒野古刹,能与大师共渡一宵,小生也觉高兴。”   说着走到大殿左角,弹了弹地上灰尘,席地倚壁而坐。   只见文殊大师道:“施主虽然高兴,但与老销的高兴,恐怕是二回事!”   罗成惑然问道:“有何不同?”   “施主感到孤身有伴,所以高兴,老衲却因苦候二十天的人终于来了,故而高兴,岂非是二回事!”   罗成怔道:“人来了,在那儿?”目光不期然向殿外扫去。   但黑沉沉的殿外,哪有半丝人影,但听得文殊大师道:“不必看外面,老衲等的就是施主你?”   “我?罗成一怔,惑然道:“大师与我相识么?”   文殊仍含笑道:“施主不识老衲,老衲却是久仰风采!”   “我是谁,大师何妨说说!”   “这普天之下,若非武林第一世家公子,谁能有你这等气宇,若非是你罗公子,谁又会如此狼狈困顿不堪!”   罗成心头一震,道:“大师认错人了。”   文殊大师笑道:“老衲阅人无数,岂会看错,若要这点都看错,又怎么掌管少林下院。”   眼看赖不了,罗成云只有承认,道:“大师法限无边,晚辈钦佩,然苦候二十天,又为了何事?”   文殊大师道:“七剑神君燕檀越是老丈方外之交,驰函相邀,要老衲在此截护施主,施主明白了么!”   听完这番话,罗成星眸陡张,杀气盈眉,抬腕掣剑,长身而起。   文殊大师依然一动未动,道:“江湖传言,誉你施主为年青高手中的第一人,何以如此沉不住气!”   罗成厉声道:“不要逼我,今天谁再逼我,我就杀谁!”   文殊大师平静地道:“老钢有逼你之言么?”   罗成想了一想,的确没有,杀气稍抑,抱拳道:“大师既无相逼之意,容在下就此告别!”“慢走!”文殊大师沉声喝阻。罗成道:“大师还有何言指教?”“施主抖袖一走,要老衲如何向人交待?”“这是大师的事。”   文殊大师叹息一声道:“施主错了,你可知道最近江湖上的动静么?飞雁庄驰函三帮八派,数说你的罪状,知会天下黑白二道,请求协助,你纵然逃得过今天,焉能逃得过明天?逃得过明天,又如何逃得过后天?”   罗成一愕,旋即长叹道:“势已如此,在下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文殊大师笑容一敛,道:“老衲怎能让你再错下去,施主,听老衲之劝,今夜在此暂宿一宵,天明跟老衲回去!”   罗成神色一变,冷冷道:“恕晚辈有违方命,若大师也认为晚辈罪不可赦,欲捉拿晚辈,唯请一搏!”   文殊淡淡一笑,道:“施主何其冲动,若老衲听信江湖传言,此刻就不会与你娓娓而谈了!”   罗成一怔,道:“这么说,大师是知道晚辈冤屈了?”   文殊大师道:“老衲不知施主是否冤屈,却自信阅人从无差错,以施主家世外表,老衲觉得绝非不分是非善恶之徒,自也不会无故造出杀孽!”   “多谢大师!”   罗成长剑回鞘,一揖到地,仰起头来,眼中已是满眶泪水。这是高兴激动的眼泪。这是一路行来,众目所指,皆欲杀之,唯有这位老和尚独具法眼,信其清白,这份谅解,何等可贵。   尤其是那些世交父执之辈,与他罗家交谊不能说不密切,情感不能说不厚,尚且疑而不信,反目相责,倒是这位未谋一面的老僧,竟然只凭直觉,信而不疑,知遇之情,怎不令罗成感激涕泣。   只见文殊大师淡淡一笑,道:“是非曲直,俱在施主心头,何必感激老衲,只是希望施主能纳老衲忠言。天明随老衲回南海少林!”   “不!”   文殊大师沉声道:“施主可知道老衲要施主到少林下院的用意么?……”   语声一顿,已说下去道:“老衲是想消弥这这场杀孽,使你不受侵犯,同时送你到少林嵩山上院,由上院方丈师兄作主替你把这段奇冤,追查个水落石出。”   罗成低头道:“大师好意,晚辈心领,但母病危急,眼见已到地头,怎能半途放弃,待治愈母疾,那时但凭大师吩咐!”   文殊大师变色道:“这五十年来,已无人敢提天星宫之名,更无人敢接近三里之内,情形隔阂,祸福难测,施主怎能冒险!”   “这点大师尽可放心!”罗成道:“晚辈有五成以上把握能安然而返。”   文殊大师想了一想,道:“一去一返,依施主估计,需要多少时间?”罗成道:“最多不超过三天。”“既然如此,老衲就在这天王寺等你三日,施主切勿失约!”“晚辈谨领法旨。”“施主请早点休息。”罗成依言在殿角坐落,不消片刻就沉沉睡去。等到一觉睡醒,已是第二天清晨,翻身坐起,殿中已失去文殊大师影子。   于是他先做了一番吐纳工夫,然后吃饱干粮,按图寻路上山。   山峦重叠,云迷雾动,南国气候虽热,但在这冬末春初之交,仍可见山顶冰雪遗迹。   当翻过第三重岭脊,景色倏然开朗,一条三尺宽山道,桑梅夹道,冷香扑鼻,道旁赫然竖着一块石碑,刻着四个大字:“擅入者死!”   罗成昂然向前,循路进入,约百丈近远,倏见一潭湖水中,五六名少女玉体裸呈,在逐波戏水,嘻闹之声,吵成一片。   这种春意盈然的景色,使得罗成进退不是,慌忙闪身一棵桑树后面,大感尴尬。   只听得其中一名圆脸少女娇声道:“大姐,我们好久没见男人了!”那位大姐戏滤道:“有你这样如狼似虎的小妮子,谁还敢来啊!”“对,对,像三妹一见男人就要生吞活吃的样子吓都把人吓跑了。”圆脸少女格格娇笑道:“二姐自己还不是一样,见了男人像潘金莲见了西门庆!”“贫嘴!”被称二姐的少女笑骂一声,一股劲儿往圆脸少女头上泼水。于是嘻嘻哈哈,又闹成一片。那位大姐倏然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应该回去了。”五六名少女闻言一齐游到潭畔,涉水上岸,个个体态玲戏,乳峰裸耸。   罗成在树后看到这里,慌忙移开视线,心头突突乱跳,耳中却听得一阵骂声娇语。“啊!五妹呢?”“五妹去猎猎了。”“猎猎?”“嘿,大姐,那头猪色胆包天,自以为大饱眼福,却不知死已临头。”话声至此,罗成心头倏然一惊,忖道:“莫非是说我?”哪知念头方起,腰际倏然一麻,接着眼中一黑,人已倒地晕了过去。只见距离罗成尺远草丛中倏现出一个翠衣少女,高声招呼道:“大姐,这叫化子被我点昏过去,现在该怎么办?”那五名少女已穿好罗衣,蜂涌过来,其中一名年事稍长的宫髻少女目注昏倒地上的罗成,挥袖道:“抬他入宫,按例发落。”   罗成自晕迷中醒转,发觉已在屋中,自己躺在地上,面前一张长桌,桌后坐着一名年约二十一二岁的翠衣宫髻少女,他慌忙一跃而起,略一运气,觉得周身毫无异样,心头略宽,目光一扫,才发觉身畔左右,还各站着一位少女。   先停了停神,罗成略施一礼道:“请问三位姑娘,这是什么地方?”站在右边的圆脸少女冷冷道:“此地是天星宫外宫刑房,你老实点儿,堂主问你什么,你老老实实回答什么,免得多吃苦头。”这个戏水时嘻闹的圆脸少女此刻却变得一本正经,神圣不可侵犯。只要进了天星宫,罗成心头已落实一半,也不计较这些,微微一笑,道:“多讲指点。”坐在桌后的宫髻少女已发问道:“你是何方人士,姓什么叫什么,跟本堂详细招来!”“在下江南武林第一世家罗成,此来专程求谒天星宫主,希望姑娘通报。”   宫髻少女冷笑三声,道:“宫主千金之体,岂是像你这等凡俗之夫能见到的,罗成,你不顾宫外警告,擅自闯入,色胆包天,潜窥女浴,实已触犯了本宫戒条……”   罗成忙接口道:“姑娘误会了,在下就因姑娘们在戏水,不敢贸然出声招呼,至于此来,有信物一件,请呈交宫主,无论见或不见,但求赐予沉香龙涎膏一盒,终生感德。”   说完掏出那块“承恩令”交给了身旁的圆脸少女。   圆脸少女双手呈上桌案,宫髻少女取过一看,脸色一变,慌忙起立道:“原来罗公子是本宫恩人之后,刚才失礼之处,请多包涵!”   “岂敢!岂敢!”罗成拱手含笑说。心中觉得三环先生确没骗自己,这块“承恩令”效力果然不小。   只见宫髻少女道:“彤云,你陪罗公子到客室招待。”   圆脸少女恭身应了一声是。宫髻少女又对另一少女道:“绛云,你跟我去后宫。”   客室是一座圆形的宫殿,离开刑房隔着一座院落,二条走廊。一路行来,他仔细观察过,但见屋脊交错,门户重重,无法看清全貌。尤其令他惊奇的是,这天星宫中都是女子,看不见一个男人。   罗成孤独地坐在客室中等候着,那彤云呆呆立在门口,一双调皮的眼睛却不住地打量着他。   罗成心中明白,她明为侍候,暗则监视。等了半天,还不见动静,他心中有点烦燥起来,不由向彤云搭讪道:“请问彤云姑娘,你们那位堂主姓什么?”   彤云眼珠一转,似笑非笑道:“你喜欢她?”罗成脸色一红,忙道:“姑娘休得取笑,在下只是无聊,想同姑娘聊聊。”彤云娇笑道:“天星宫中是一家,我们都姓商。堂主叫彩云。”“哦!原来如此,请问彩云姑娘是什么堂主?”“外宫巡察堂堂主。”罗成点点头,又问道:“你们这里好像都是女的,没有男人!”彤云噗哧一笑,道:“要男人干什么?天星宫是男人的地狱,女人的天堂。”罗成微微一笑,打趣道:“假如这里真是地狱,世上的男人恐怕都不想上天堂了。”彤云似笑非笑地说道:“你若是看见我们这里的男人,只怕死也不肯留下来了。”“为什么?”彤云脸色倏然一沉道:“你已问得太多了,最好不要再问。”她似觉已泄露太多秘密,故而心中警惕起来。可是罗成正在兴头上,岂肯如此打住,又问道:“这么说,贵宫并不是没有男人!”“当然有,不过不在这里,你也看不到。”“在什么地方?”彤云正欲说话,房外已传来一阵轻曳的步履声。她探首一望,立刻低声道:“内宫敬事堂堂主来了,你言行注意些。”   话声一落,环佩步履声已近门口,只见她弯腰躬身禀道:“巡察堂弟子彤云迎接堂主大驾!”   罗成也站起来,门口出现一位风度雍容年约四十来岁的美貌中年女子。穿着鹅黄色曳地长袍,神态不但庄重,而且隐有威严。   这位敬事堂堂主身旁跟着巡察堂堂主彩云,后面还有二名穿着同样鹅黄色长袍的年青少女随侍者。   抱拳一揖,罗成道:“罗成见过堂主。”敬事堂堂主一双凤目打量了罗成一眼,道:“本堂奉宫主之命,有话请问阁下!承恩令为本宫第三代先主赠与郝家之物,阁下却是姓罗,请教此物来由?”罗成心念疾转,回答道:“在下是受人转赠。”“哦!阁下千里而来,求取灵药龙涎膏,系作何用?”“为治家母痼疾。”敬事堂堂主颔首道:“倒是一片孝心,请问阁下双亲大名?”罗成道:“家父‘神剑震八荒’罗振南,前年去世,只剩下家母商琼卧病二载,故在下前来求见宫主,以令换药。”敬事堂堂主道:“宫主嘱本宫告诉阁下,灵药照赠,以履先主诺言,但是阁下得留下来!”罗成一怔,急急道:“留下我又怎能把灵药送回去!”敬事堂堂主冷冷道:“本宫自会派人送到府上。”“请问堂主留我在此做什么?”“擅闯本宫,按律发落。”罗成一惊,怒道:“这是什么话,贵官既识‘承恩令’,就不该留下持令来此之人,除非贵宫主想毁弃先人诺言。”敬事堂堂主脸无表情地道:“本宫岂是寡信毁诺之辈,既赠灵药,即为履约,至于要留下你,都是另有缘因。”“请问其故。”“坦白告诉你,令尊令堂俱是本宫逃犯,现在你明白了吗?”罗成心神大震,脱口道:“我不信!”敬事堂堂主冷冷道:“本宫既知道你母亲尚在世上,自会派人接她回来,到时你们母子相见,自会知道本堂所言真假。”说到这里,挥袖道:“巡察堂,拿下此人。”   旁边的巡察堂堂主声应道,立刻举步欲前。罗成大喝道:“且慢,堂主留下我又怎么办?”   敬事堂堂主冷冷道:“父罪子顶,打入苦力堂,终生苦役!”   罗成狂笑道:“若是我不愿意呢?”   敬事堂堂主凤目陡张,一字一顿道:“反抗者死!”   罗成大怒,冷笑道:“好大的口气,罗某会遍天下武林名门高手,却从未见过像你们这般不守信不讲理的女人,若真要留我,不妨先试试我手中剑锋!”   巡察堂堂主彩云却嘿嘿一笑,道:“姓罗的,你最好自量一点儿,不信你运功试试,有无不妥?”   罗成心头大震,急忙暗催真气,觉得并无不适之感。   却见彩云诡笑道:“天星宫的‘断经截血’手法,独步天下,你提气运功不超过三成,绝对不知,不信你再试试!”   罗成依言再催动真元,三绕九转之后,神色顿时大变!   不错,当功力提到五成时,一股真气再也接不上,奇怪的是除此之外,却无其他痛苦不适之感。   这刹那,他不禁怒火中烧,厉声道:“谁在我身上弄的手脚?”   彩云道:“就是本堂,这是本宫的规矩,凡是外人进宫,必先减去七成功力,以防万一!”   罗成道:“罗某虽仅存三成功力,也要凭手中长剑,与你们周旋周旋!”   剑势一挺,直扑彩云,出手就是“鬼三式”中的追魂煞招。   那知招式方出,眼前人影一花,手腕一痛,长剑已到了彤云手上。   他急掠而退,骇然大惊,只见彤云笑道:“原来你只凭这套剑法,在外面江湖上变成了什么武林第一家。其实神鬼三式源出本宫,宫中弟子,连七岁幼童也不致比你玩得差,你还是乖乖听凭内宫堂主发落,兔得自找难堪!”罗成又是一呆!   彩云接着冷笑一声道:“姓罗的,你还要动手吗?”   敬事堂堂主也毫无表情地道:“从剑法上你该明白本堂的话并不虚假!罗成,若我是你,就不会反抗!”   罗成冷笑道:“若要你做苦力、做奴隶!你能不反抗吗?”   敬事堂堂主道:“苦力虽苦,但你总算还是活在世上,对你而言,还有什么比活着更为重要?”   罗成心中一震,忖道:“不错,如我死了,母亲又怎么办?无论如何要活下去,只要活下去,不怕没有机会离开。”   想到这里,颓然一叹,道:“我既成姐上之肉,只有听凭尔等宰割,但是我还有件要事请问。”“什么事?”“家母卧病在床,危在旦夕,你们是否履诺送药治疗。”   敬事堂堂主道:“刚才本堂已说过,你大可放心,令堂之病,天星宫不但会替她治好,而且还要把她接口宫中,一年之内,保证你母子能够相见。”   双手一背,罗成慨然道:“所忧心者,唯此一事,既得保证,就请上绑!”   敬事堂堂主道:“不必了,巡察堂主,替他戴上黑巾,带他去苦力堂,交给凤堂主就行。”   “遵命!”   彤云从怀中取出一只黑布罩,上前戴在罗成头上,又取出一段丝绳,套在罗成左腕,她拉住丝绳另一端,娇喝道:“跟着我走!”   这时,罗成眼前一片漆黑,完全看不见四周景色,开始还可辨别方向,但这条路似乎大曲折,太漫长,久而久之,脑中也分不清是向东还是向西了。   二人默默走着,开始还闻人声履声,后来四周连一点声音都没有了,似乎到了荒野中。   在前带路的彤云好像忍耐不住寂寞,开口道:“听说你母亲美艳非凡,是吗?”   罗成道:“日常相处,我倒不觉得,但现在卧病在床,终日痛苦呻吟,已是骨支形离了。”   彤云道:“唉!不在宫中好好享福,却要跟人逃跑,我真不懂,难道外面的世界还比宫中好?”   罗成道:“彤云姑娘,我母亲在宫中是什么职位?”   “听说是宫主随身四大执事,地位比堂主只高不低。”   “那我父亲呢?”   “你父亲就是苦力堂中囚犯,嘿,真奇怪,你母亲不知看上了你父亲哪一点,竟会不顾死活,带着他逃出去。”   这时,罗成不禁想起了自刎而死的鲁叔叔,以往许多疑念,顿时明白过来。   “对了,鲁叔叔必也是从天星宫中逃出去的,知道天星宫中的武功和恐怖,所以才会以死相谏,极力劝阻!看来我当时不听他的话实在是大错特错了。”   他回首前尘,百感交集,却听得彤云道:“小心走路,现在要下石阶,进山洞了。”   经过漫长的石阶,耳中已听得彤云道:“奉敬事堂之命,送囚犯一名,请贵堂收容。”   “好,好,本堂正愁苦力愈来愈少,希望有人补充。彤云,回去告诉彩云小妮子,以后抓到人,千万不要杀掉,都送到我这里来!”话声虽是女子,却如宏钟震人耳膜。“是,弟子自当转告。”   罗成如木偶一般站着,眼前一亮,只见彤云已把黑布罩取了下来,他首先打量眼前的环境,原来竟是一个四面不透天光的山洞,洞壁中到处插着火把挂着铁链脚铐。   这是广大的山洞一分为二,中间隔着一道铁栅。靠里面一半,地上凌乱地铺着一些茅草,似是囚犯监所,不过此刻里面却没有半个人影。   自己所站这外半部,放着一张长案,几张板凳,在西一面,还有二个洞口,范围之大,似不仅这一座山洞。   再打量这位苦力堂凤堂主,罗成不由呆了一呆!   这女人一身横向,浓眉大眼,脸如锅盆,身长六尺,没穿衣服,只围着二块豹皮,双臂绕着金圈,手中圈着一条皮鞭,犹如巨无霸一般。   尤其那付凶恶神态,令人不寒而栗。   在女巨无霸身后,还站着二名穿着短裙的健壮女子,手中同样拿着皮鞭,不用说就知道是苦力堂下弟子。   罗成在打量,这个女巨无霸一般的凤堂主,也在打量罗成,只见她嘴一张,嗓子像雷声般响起。   “咳!你年纪青青,怎么会跑到这儿来的?姓名籍贯,跟本堂一一道来!”   罗成还没有回答,彤云却上前几步,俯在凤堂主耳边低声咕叽了几句。   凤堂主听完哈哈笑道:“原来竟是罗振南与琼娘的儿子,想不到,想不到。罗成,你父亲昔年在此逃出去,使本堂几乎被宫主撤职查办,以后你可不要自找麻烦,本堂处罚你会比别人加重一倍。”   罗成冷冷一哼!   凤堂主铜铃眼骤然一瞪,长鞭如灵蛇般飞出,叭叭叭接连三鞭,打在罗成身上,本已破烂的衣衫,被抽得片片飞舞,痛得罗成全身像火烧一般,几乎挤出眼泪。   三鞭抽完,凤堂主冷笑道:“小子,看你桀做不驯的样子,先让你尝尝本堂的手段,妩茵、媚茵,给这小子上脚镣手铐!”   “是!”后面二名健壮女子应声而出,一个自壁上取下脚链手铐,另一个拿了一柄大铁锤。   罗成脸色铁青,咬着牙齿,终于把一肚子怒恨之火压了下去,在人屋檐下,不能不低头,既决心要活下去,就要忍辱负重。   叮叮当当一阵响,罗成手脚都带上了沉重的铁镣。只见凤堂主道:“妩茵,把这里的规矩告诉他!”   拿铁锤的女子语声抑扬地道:“做工要努力,吃饭勿争先,闲时少说话,交头接耳是犯规,监中囚友若有疑,提出密告功一件,以上规定做不好,一律十五鞭,情形若严重,水牢饿七天。”   她像背书唱歌一样,把监中的规定事项说完,对罗成道:“你听懂了吗?”罗成鼻中哼了一声。另一名苦力堂弟子媚茵道:“听懂了,就跟我走!”罗成拖着沉重的铁镣,如机械一般,跟着进入靠北的洞口,入洞才看清是条长长的隧道,约过百丈左右,一片叮叮当当敲凿声音,由前面传来。走到尽头一看,原来是片地下矿场,在四周火把的照耀下,约二十几个衣衫褴褛的苦工,正在做工。   这些苦工有的已发须如霜,最年青的也届中年,个个发长及肩,胡髭满面,石灰混和着汗水,几乎都不成人形。   显然这些人往昔都是武林人物,只因闯入了天星宫,变成了阶下囚犯,终身苦役,不见天日。   他们有的在敲凿山壁,有的扛着巨大的石块,送入一只吊斗之中,那些石块金光闪闪,竟是一片开采不完的金矿。   五个手执长鞭,穿着短裙的健壮女子,不时发出厉喝之声,手中长鞭乱挥,向那些工作稍有停顿的苦工身上狠狠抽打,督促着加紧工作。   见了这种惨像,罗成不禁想到彤云的话,忖道:“这真是人间地狱,我今天进来,不知哪一天才能出去。”   押着罗成的媚茵这时向场中督工的女子招呼道:“绿茵姐,这是新来的,堂主命我带来,要你严厉管教!”   一名稍胖的健女,一路挥着皮鞭走过来,她似乎是这里的头目,一双死猫眼打量着罗成,口中嘿嘿笑道:“请转告堂主放心,任何傲桀不驯的人到了这里,也叫他变成乖猫,要他东,他就不敢朝西!”   话声一顿,摆出一付阎王样子,鞭子指着罗成鼻子道:“我是这里的督工主事,小子,从今以后,你就是二十七号,好好做工,否则不但没有饭吃,而且还要吃我的皮鞭!现在你就去做工!”   于是罗成被分到一个老者身边,分配到一柄铁锤,一柄凿子,工作是凿下山壁上金光闪闪的石块。   那老者顶上已秃,只剩下耳边一圈白发,脸上满是皱纹,那种老态,已令人猜不透他究竟已有多少岁。   罗成靠近他身旁,不由暗暗皱眉,这不是因为老者脏,而是因为两旁做工的监友,身上那股酸臭的气息,扑鼻欲呕。   老者目光斜睨,手中敲打着,口中低声道:“小友,你是否不习惯?”   罗成微微苦笑,老者道:“日子一久,你就会习惯的,想当初我刚到这里,又何尝习惯,可是除了要适应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罗成道:“老丈贵姓?”“小友,你是武林中人么?”罗成点点头。“你可听过以前有个纵横大江南北的武林健者‘摩云神鞭’?”   罗成心头一震,道:“在下虽生得晚,但‘摩云神鞭’名号,仍听父叔前辈不时提起,誉为鞭中之王,据传当时江湖上在一鞭之下,未逢二招之敌,莫非老丈就是那位‘摩云神鞭’邱振飞老前辈?”   老人轻叹道:“摩云神鞭名号在武林中已成为历史,如今老夫只是天星宫中苦囚一号。可笑的是昔日老朽鞭下亡魂无数,如今却天天吃那批贱人的鞭子。”   话声虽轻,却充满了凄凉悲忿之意,令人顿生同情之心。   只听得老人又道:“其实岂只老朽如此,在这里的囚友,昔日在江湖上,哪一个不是黑白二道的顶尖高手,像你旁边那个满面虬须,铁塔般的大汉,昔日就是那黑道上杀人不眨眼的顶尖人物‘托塔天王’牛钊。如今却是苦力十四号。”   虬须大汉就在罗成右旁,闻言转首咧牙一笑,道:“一号,往事还提他作甚,赶快做工,小心吃鞭子?”   果然,十四号刚说完,鞭风已到身后,叭哒一声,第一鞭就抽在罗成背上,痛得罗成额冒冷汗,回头一看,只见凶狠的绿茵已站在身后,叱道:“二十七号,要你来做工的,并非要你来聊天的,再偷懒就饿你一天。”又是叭的一声,第二鞭却敲在老人背上,喝道:“你也少跟他说话。”老人已是一声惨号,弯腰跌坐。慌忙扶起老人,罗成忙问道:“老丈怎么了?”老人巍颤抖地道:“还好,还好……”急忙拿起凿于,又向山壁上敲凿起来。见到老人背上那条紫青鞭痕,罗成再也忍不住胸头怒火,转首起身,就想一拼。却被老人一把拖住,道:“二十七号,老朽告诉你凿于运用的技巧……”罗成岂有不知老人用心,暗吁一口气,把心中郁火,尽吐而出,勉强拿起锤凿,依样葫芦,向山壁打起来。   只听得身后绿茵重重一哼,才离开身后。   老人这时向左右望了一望,才低声道:“二十七号,以后千万不能跟那些雌狗计较,动上手只有多吃苦头!”“老丈!”“二十七号,这里—视同仁。不分老小,以后你应该叫我一号!”“一号,这种苦楚与侮辱,我不知你们怎么忍受下去的?”“不忍又待如何?”“要是我,最多一死,也要拼上一拼!”“功力被废,拼得过吗?”“拼不过,死了总比这样活受罪好!”“唉!二十七号,她们不会要你死的,死人岂能做工,都死了,还有谁来开矿?所以在这里,要死比要活更难!”“既死不了,更不用怕!”“可是不死不活的滋味更加难受,那些雌狗折磨起人来,唉!纵是铁人也会跪在地上求饶的!”罗成呆了一呆,手上不停地敲打着,口中又问道:“一号,你进来多久了?”“我也不知多久了,洞中无日月,时日一久,谁还记得现在是黑天还是白天!”   “总记得进来时的年号吧!”“嗯!进来的时候是嘉靖四年。”罗成吃惊道:“呀!已四十年了。”一号叹息道:“哦!四十年了,我还以为已经过了百年了,这么说,我现在不过是七十六岁,看样子还有二三年能活。”罗成心中一酸,道:“一号,四十年来,难道你没有想到要逃出去?”“刚来的时候,我记得逃过一次,可是还没见到天光,就被抓了回来,受了七天苦刑,以后再也找不到机会,纵是有机会,若无百分之百把握,我再不敢冒险了。”“唉!成功的希望纵然渺茫,也要多试几次,只要一次成功,岂非永脱苦海!”“二十七号,住下去你就会知道了,要从这里逃出去,只怕比登天还难。”“可是我知道,曾有人脱逃成功!”“不错,那还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一个姓罗的,编号二十五号,带着六七个监友脱逃,据说他们除了一个中途死亡的,其余是逃成功了,但你可知道,那次有宫中的人作内应相助,是仅有的一次例外!”   罗成知道他所讲述的必是父亲,当下问道:“那一次老丈为什么不跟着走?”   一号面现苦笑道:“那时我并不清楚他们计划,或者是胆小的缘故,感到他们行动太冒险了,所以眼见他们布置溜走,却无动于衷!”   罗成心中默默暗想:既有第一次,就不信没有第二次……   悄悄悄,一阵锣声打断了他的思潮,只见一号放下手中工具,道:“吃饭了,来,一齐去!”   一名健妇挑进一担大木桶二十余个囚犯排成二列,一双双向木桶走去,临到罗成挨近木桶,只见满桶都是混合着的菜饭,那健妇拿着铁盒,自桶中连舀二勺放在盆中,递了过来。   看到盆中饭菜的色调与气味,罗成几乎不想接,那怎么可能是人吃的,简直比猪吃的都不如!   一号在后面推了他一下,低声道:“到那边去吃吧,一日二餐都是这样,假如你不吃,就只能吃石头了。”   罗成勉强端着盆子,与一号走到壁边,皱着眉头,以手抓食,勉强下吞。   饭后又开始凿矿石,由于规定了每日每天工作量,罗成丝毫无法偷懒,直待做得精疲力尽,才听到锣声。这次是进食后就收工。   于是所有囚犯交出工具,鱼贯自矿场走回前洞。   那名风堂主一一点名,依次进入铁栅。   对这些终日劳苦的囚犯来说,此刻是一天中最舒服的时光,有的人已倒在地上呼呼大睡,有的嘻嘻哈哈吵闹一番。过不了多久,十之八九早已鼾声大作。   经过这一天,罗成已暗暗决心准备逃亡!最重要的是在未逃之前,必需先要恢复一身功力。   于是他独自盘坐澄心,默默运起功来。哪知旁边的一号倏然睁目道:“二十七号,你莫非想运气冲穴?”罗成微微颔首,道:“前辈被俘时,是否也被减去七成功力?”“不错,你还是省点精力,早些睡吧,若能运气冲穴,恢复功力,老朽早在四十年前就做了,何必等到现在,落得个半残不废。”罗成一怔道:“难道没有用?”   “当然无用。唉!天星宫武学确是奇绝人寰,尤其这‘断经截血’手法确是神奇不凡,只要能得天星武功之一二,出去足可纵横天下,睨睥江湖了。”   罗成听完,眼前一阵漆黑,功力不能恢复,使他要逃走的信心,几乎全部动摇。   一天又一天……   罗成只觉得度日如年。尤其使他忧心如焚的是卧病在家的母亲,不知病况如何了?   五天,就在这种如坐针毡的感觉中溜了过去。   就在这一天收工走到外洞时,他又看见了巡察堂那个圆脸少女彤云。   原来彤云又是送囚犯来的,因为在凤堂主的长案前,已站着一个人。   这人一身灰衣,秃秃的头顶上有九个疤洞,居然是个和尚,当罗成经过走近看清面目时,心头不禁大震,几乎惊呼出来。   因为这和尚竟是掌管南海少林下院的方丈大师——文殊!   文殊大师也看到了罗成,可是他目光并没有停留在罗成身上,似乎根本陌不相识。   这种情形下,罗成自然不敢打招呼,反正文殊大师已经进来了,迟早会在一起。   罗成随着行列进了铁栅牢洞,却见外面凤堂主已在审问文殊大师!   “老和尚,你是哪个庙里的?今年多少岁了?”   文殊大师举手指指自己耳朵,又指指自己嘴巴,摇摇手,喉咙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躲在铁栅里冷眼旁观的罗成,见文殊装哑吧装得维妙维肖,几乎笑出声来。   “这是怎么回事?”凤堂主用鞭子打着桌子,吼声如雷道:“把这个又聋又哑的老秃驴弄到我这里来干什么?莫非要本堂倒过来侍候他不成?为什么不当场宰了!”   彤云噗哧一笑,道:“上次弟子把堂主的话转告敝堂,所以彩云大姐今天没有杀他,叫弟子送交给苦力堂!”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凤堂主气恼地叫道:“彩云这妮子难道没见这和尚又老又残,还能做什么工?”   彩云道,“人已经送来的,总不能再叫弟子带出去吧,至于如何处置,就听凭堂主发落了。”凤堂主重重一哼,问道:“你们是怎么发现这老秃驴的?”   彤云回答道:“他睡在天鹅潭畔,是被五妹巡山发现的。”   “会武功吗?”“五妹按过他的脉息,以真气透穴法试测过他的丹田,觉得他并没练过武!不过彩云姐仍按规定以‘断经截血’手点了他气、血二门!”   凤堂主不断地打量着文殊大师,又问道:“你们抓人时,老秃驴难道不害怕不挣扎?”   彤云道:“看样子这和尚神色反而有点欣喜!”   “哼!野和尚找到吃饭睡觉的地方,当然高兴,你们外宫巡察堂的妮子是愈来愈像饭桶了!”   彤云促狭地道:“凤堂主假如认为咱们外宫的姐妹都是饭桶,那咱们以后如遇闯宫的人一律格杀,半个也不送进来!”   凤堂主一呆,气恼的道:“好,好,你请吧,算我没有理。来人,给这老秃驴上手铐、脚镣免了,送进监去,不管他多老,还是要他做工!”   于是文殊大师带上了手铐后被推进铁栅,老和尚进监后,到罗成身边盘膝而坐。   “大师……”罗成立刻轻轻叫了一声,却被文殊大师用眼色所阻。接着却听见文殊大师以内功传音入密的语声:“现在睡觉,等都睡熟了再谈!”   罗成依言侧卧地上,却见文殊大师的手指却不停地在动着,像在卜卦一样,一一握拢,再依次一一分开。   这片刻时光在罗成心中几乎像一年那样漫长,好容易等到四周鼾声大起,铁栅外只剩下一个值班的弟子,罗成再也忍不住,低声道:“大师,你为什么要进来?”   文殊大师这时也躺了下来,微笑道:“施主与我有三日之约,难道忘了吗?”   罗成轻叹道:“大师可以看看这里的情形,晚辈何尝不想出去,奈何已出不去……”   文殊大师道:“老衲生平唯重一诺,既答应了燕檀越阻截你,自然必须有所交代,所以施主无法出去,老衲只有亲自进来一探究竟了。”   “唉!大师太冒险了。”   “当初老衲是胸有成竹的,现在看来的确冒险了一点,这不过因为天星宫武功之诡奇,出乎老衲意料之外。不过老衲认为还有一半希望,能带施主离开此地!”   罗成道:“依晚辈看,几乎没有希望。”“施主悲观的理由何在?”“第一此地监视严密,而且出路只有一条,实不容易逃脱。”“不错,这点要候时机。”“第二,大师与我俱被‘断经截血’手法所制,功力只存下三成,要凭三成功力闯出去,除非不惊动天星宫,否则险而又险!”“施主,老衲功力尚未失去,而且还要解除施主身上的禁制。”“真的。”罗成惊喜得几乎想跳起来。文殊大师微笑道:“老衲若无这点能耐,少林声誉岂不毁在老衲手上。”“大师怎么瞒得过天星宫耳目的?又怎会懂得天星宫的‘断经截血’手法?”“老衲施展了少林的‘内敛大法’骗过了那些丫头,却凭着想像与猜测,知道了化解‘断经截血’的手法!”罗成一怔道:“用猜测来试验岂不有点冒险?”   “任何事情都有几分冒险,但以老衲对天下武林之了解,纵然是冒险一试,相信险机成分井不大!”   话声一顿,接下去道:“天下点穴制人的工夫不外三种,一种以正宗心法,制人身三十六大穴,七十二小穴,这是练武人士俱都知晓的。第二种是制人奇经八脉,穴外之穴,这虽比较困难,但尚有人身脉胳可循,唯有制气、血二门,非但需知道人身内血气运行线脉,更要配合时辰阴阳,这门奇技极为难学,要熟练更是不易,以至早已失传,老衲被擒拿时见她在老衲身上施展的手法竟是失传已久的第三种制穴工夫,心中顿时明白,故进来后,不停捏指,计算时辰,以免差错,现在就请施主背过身躯,待老衲运气为你催血冲气,恢复你一身功力!”   罗成忙转过身去,文殊大师已暗运柔劲,用掌在肾脾二个部位轻轻一按,他只觉体内血气一震,耳中已闻老和尚轻细的语声道:“好了,施主不妨运气试试!”   罗成依言运气,九转九绕,果然已没有中途接不上气的感觉,不由转过身来道:“这种奇绝天下的手法,化解起来竟如此简单?”   文殊大师微笑道:“愈是难学的绝技,一旦贯通,施用起来愈为简单,所谓知难行易,就是这道理。”“大师,我有一事相求!”“何事?”“这些武林同道皆已数十年不见天日,希望大师能大发慈悲,为他们解除身上禁制,一起救出去!”文殊大师作色道:“这样岂不延迟了老衲与你出去的时日。”罗成还未说话,却听得身畔的一号倏然低声道:“大和尚莫非不肯救我?”   文殊大师一惊,道:“那位施主是谁?”罗成忙道:“那位老丈就是昔日威震江湖的‘摩云神鞭’邱老前辈。”“啊!”文殊大师轻呼一声,满脸惊愕之色。   只听得一号“摩云神鞭”轻笑道:“大和尚在何处出家剃度?”   罗成睡在当中,传话方便,忙低声道:“大师法号文殊,掌南海少林下院门户!”   “摩云神鞭”道:“原来是南海少林方丈,嘿,老朽昔日与令师法海和尚往来,那时你和尚大概还在挑水劈柴吧!”   文殊大师肃然道:“老衲昔日的确看过老檀越几面,想不到一晃四十年,竟在此重逢。”   “摩云神鞭”道:“大和尚现在还肯救我么?”   “敢不尽力,同时请老檀越切勿误会老轴心意,佛门普渡众生,焉有见危不援手之理,怕只怕如此一来,惹翻了天星宫,重出江湖,又是一场浩劫!”   “嘿嘿,将来的事,谁都难以预料,果如你和尚所说,也只是天命!”   “唉!天命!天命!”文殊大师喃喃说道:“小施主,请与邱老檀越换个位置,让老衲略尽绵薄。”   罗成轻轻翻身,把自己睡的位置让给了“摩云神鞭”,却听得文殊大师问道:“老檀越进来多久了?”   “摩云神鞭”回答道:“四十年。”   “嗯!老檀越注意,老衲要先查你血气被制的部位,再运功催气活血!”   这次的化解手法却并没有像化解罗成血穴那么简单,只见文殊大师双掌抵于老人背脊,慢慢上移,到达肩部,又复往下,倏在两胁部位停住,片刻后,轻叹道:“老檀越,恕贫僧无能为力。”   “摩云神鞭”一个翻身惊愕道:“没有救?”   文殊大师叹息道:“老檀越受制太久,加以平日操劳过度,饮食失调,年岁已高,此刻凝血于‘期门’‘孔泉’之间,气结于阳经之间,若贫僧凝足真元,勉强震散凝结血气,老檀越会血脉崩裂,立刻死亡!”   听完这番话,“摩云神鞭”呆了半响,悲怆地叹道:“天命!天命!难道我要终老于此。”   罗成心中一阵难过,忙凑近问道:“大师,邱老前辈真的无法恢复功力了?”   文殊大师想了想,道:“若能离开此地,调养适当,每日凝功为他运动散血疏导,如此施为四十九天,仍可恢复功力。”   罗成毅然道:“邱老丈,大师既如此说,晚辈离开时一定会带前辈出去,希望你切勿忧急。”   “摩云神鞭”道:“多谢你仗义之言,若能出去,老朽决随左右,执鞭随蹬而报。”   “前辈言重了,晚辈想救助同道之事,尚请前辈暗中联络。晚辈决心要离开大家能一起离开,决不留下一人!”   “好。”摩云神鞭道:“今天还是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做工哩!”   一宿无语。   第二天,文殊大师也随同进入矿场做工,当这位少林高僧体会到人间地狱的惨相,也不由暗动无名,几乎奋身而起了。   于是文殊大师每天晚上替这被囚的武林人物解穴除禁,“摩云神鞭”忙着联络,罗成则注意苦力堂弟子的值班情形与研究逃走的方法。   瞬眼间,一个月过去了,可是经文殊大师化解“断经截血”手法,恢复功力的只有八个人。   其余的不是因年事太高,无能为力,就是必需长期运功治疗。   这情形使罗成日益忧心,盖以十人之力,要带走十八个功力未复的难友,实在困难之极。如若弃之不管,不但有违诺言,也于心不忍,何况不能不顾虑因这些人在失望情绪下所产生的心情变化。   唯一可行之策,只有在不惊动天星宫之情形下,能俏然安全逃脱。   可是出路只有一条,天星宫道路又不熟悉,在这种严密监视下,要不惊动人实在已不可能!   该怎么办呢?   罗成日夜思索,想不出一个妥善之策,自然,他唯有寄望文殊能多治好几个人。   二个月过去了。   十八个同伴中已有两个恢复了功力,可是以十二个人要保护十六个还是困难重重。   转眼之间,已过了三个月,罗成实在难以忍受了。   这天夜间,他与文殊大师与“摩云神鞭”暗暗商议。   第一句话,罗成就问:“大师,最近治疗的情形如何?”   一向心情平静,涵养深沉的文殊大师也有点丧气,沉重地道:“没有进展,像这种环境下,要使那十六位施主恢复功力,至少要花一年时间。”   罗成急道:“不,我们怎么能等上一年!”   文殊大师道:“不说施主,老衲也无法等这么久!”   “摩云神鞭”道:“经过这么多日子观察,要制住这些苦力堂贱人容易,但出了这山洞,就凶吉难知,以十二人来保护十六人,还要对抗天星宫那么武功诡奇的女人追击,实在困难,老朽想,还是你们已恢复功力的人先闯出去吧!好在老朽也功力未复,对留下的十六位同伴,我负责向他们安慰解释。”   文殊大师沉默不语,因为这是没有办法中唯一的办法,凭十二个武林高手是否能闯出天星宫,固然难料,但至少无旁顾之忧。   罗成想了一想,道:“老丈,假如我们都闯出了天星宫,你们留下来的人,会有什么后果?”   “摩云神鞭”凄凉地一笑,道:“天星宫主在激怒之下,自然会迁怒留下来的人,不是慢慢施以折磨苦刑,就是一一处死,唉!好在留下来的难友都与老朽一样,暮年残烛,对这世界已没有什么可留恋的。”   罗成毅然道:“既是如此,就下定决心,要走一起走,要留大家都留下来,不能因为十二个人的性命连累到十六条性命。”   文殊大师叹道:“小施主仁义动人,既已决心如此,我们就决心明夜行动吧!”   “是的!”罗成道:“晚辈也感到再也不能耽下去了,明天做工时,就请邱老丈代为暗中连络通知,使他们心中,早作准备。”   于是一件大事,就这么决定了。   第二天上工时,一切都无变化,二十八个苦力像往日一样,鱼贯进入洞内深邃的矿场,又开始一天的苦役。   一号“摩云神鞭”找机会来回走动着,藉机传递今夜准备行动的消息。   不消片刻,每一个囚犯俱已接到通知,数十年不见天日,一旦有希望脱困,每个人的心情都可想而知,特别来得兴奋。   由于心情兴奋,也由于不使监工的苦力堂弟子起疑,每个人工作得比往日更勤快些。   这时,矿场洞口突然出现了一群女子,监工的弟子绿茵一见立刻上前向面覆青纱,穿着金色长袍的女子半跪垂首,道:“苦力堂弟子绿茵,恭迎宫主大驾!”   罗成闻言转首远远注视,这是他进天星宫这么多日子来,第一次见到天星宫主。   可是在那层半透明又不透明的面纱下,他仍旧无法看得真切。只隐约可以看出那位天星宫主年龄似乎很轻,绝不会超过二十五岁。   其余的随从,有二个罗成是认识的,一个就是苦力堂凤堂主,另一个就是敬事堂堂主。   只见天星宫主轻轻一挥衣袖,对跪迎的绿茵,发出一阵如银铃般的语声道:“你去忙你的,本宫很久未来,今日不过顺道来看看!”   “是。”绿茵肃然后退,转身又显出平日的威凌作风,手中鞭子挥得呼呼作响,向停手注视的苦回们大声厉喝起来:“谁要你们停工的,不准看,照常工作,谁不听话就吃鞭子。”   此时此刻,自然没有谁想招惹她,于是叮当敲打之声复起。站在洞口巡视的天星宫主目光缓缓转动扫视着,突然问,她目光停在文殊大师身上。口中叫道:“凤堂主。”   “商凤在。”女巨无霸似的凤堂主躬身回答。   “那个老和尚是几时来的?”   “回禀宫主,这野和尚已来了三个月了。”   “哦!老和尚为了什么闯入本宫?”   提起这老和尚,凤堂主就想起巡察堂彤云那次顶撞,心头就有股气,立刻道:“回禀宫主,听外宫巡察堂说,这野和尚好像深山迷途,睡在天鹅潭畔被捉到的。提起巡察堂那些妮子似乎愈来愈不像话了!”   “怎么样?”   “启禀宫主,这和尚又聋又哑,年纪又老,怎么能做工,本堂苦力虽然愈来愈少,但总不能像养老院,来收容这种废物,巡察堂不论老弱残废,都送进来、实在欠缺考虑。”   她声若宏钟,像在诉怨出气,数说了巡察堂一大片。   天星宫主微微颔首,哦了一声,道:“凤堂主,叫刚才那位姐妹过来!”   凤堂主立刻大声召唤。绿茵急步走近,垂首躬身道:“宫主有何指示?”   天星宫主道:“那个老和尚进来三个月的工作如何?”   绿茵道:“回禀宫主,还不差!”   天星宫主倏然重重一哼,语声冷峭地道:“嘿嘿!既老且弱的和尚,做工居然不差,外官巡察堂瞎了眼,难道你们也瞎了眼?”   一听语气不对,凤堂主的黑锅脸顿时神色大变,慌忙道:“宫主明鉴……”   “凤堂主不用多说了。”一旁凤目含威的敬事堂堂主倏沉声道:“绿茵,传那个和尚过来!”   “是。”绿茵躬身而退,转身大步向文殊大师跑来。   洞口的情形,罗成与文殊大师不但早已注意,而且说的话也听得一清二楚!罗成心知要糟,神色大变,急急向旁边的文殊大师低声道:“大师破绽已露,我们还是提早发动,拼上一拼吧!”苦熬三月,好容易万般筹划,即将准备脱身,想不到临到筹谋成熟,竟出了这种变化,怎叫他心中不震动、忧急如焚。   “不!”文殊大师沉声疾速道:“千万不要妄动,老衲自会应付,记住,不论情形变化如何,你们仍按计划行动。”   话声方落,绿茵如水桶般的粗身子已站在文殊大师身旁挥鞭,叱道:“二十八号,宫主召见!”   “咿咿呀呀!”文殊大师又恢复装咙作哑,手指指耳朵,表示听不见。   绿茵一拉文殊大师,往身后一带,接着一鞭抽去,叭哒一声,结结实实抽在文殊背上。   文殊咿呀乱叫,身躯连跌带爬,就在这种情形下,滚到洞口,才颤抖抖地站了起来。   天星宫主冷冷瞧着,敬事堂堂主凤目合威已先开口道:“老和尚,你装得真像!”   文殊大师咿呀乱叫,指手划脚,十足一付可怜相。   敬事堂堂主冷笑道:“和尚你不必装疯,骗得过那些黄毛丫头,却休想骗得过宫主与本堂,还是老老实实说话吧!”   文殊大师还是咿呀乱说,这位少林高僧是抱定了以不变应万变!   敬事堂堂主凤目骤射电芒,沉声道,“老和尚,若你再不说话,本堂就立刻出手,让你尸横当场!”   她说完话见文殊大师仍是装疯卖傻,鼻中冷冷一哼,上前一步,衣袖一挥,袖中玉笋般的手指电射而出,向老和尚胸前死穴点到。   这种紧张的情势,看得罗成倒吸一口凉气。   若是文殊大师放弃抵抗,势必尸横当场,但若躲避反抗,立刻露出身份武功,以前所有装作,完全白费。在这许多武功超绝的天星宫女人面前既逃不了,动手的后果可想而知!   罗成在惊惶失措,文殊大师又何尝不一样,眼见指风临胸,他不知道是动抑是不动。   就在文殊大师欲动未动之际,倏听到天星宫主娇喝道:“云大娘住手!”   敬事堂堂主闻声缩手,这一指出得快,收得更快,一出一收间,当真像电闪风掠,其速无比,由此可见她的武功,已达炉火纯青,当世罕见的境界。   只见她垂袖躬身道:“本堂正要逼他现露真形,宫主何以相阻!”   天星宫主冷笑道:“这和尚装聋作哑,打入本宫,显然必有企图,你若逼不出他原形,失手把他弄死了,岂不失去了事情真相。”   敬事堂堂主云大娘恭敬地道:“宫主之言不错,本堂请赐旨意!”天星宫主叫道:“凤堂主。”“商凤恭候圣旨。”“把这老和尚带出去,由你亲自送交执法堂。”“是。”凤堂主上前狠狠一推文殊大师喝道:“走!”“绿茵!”“弟子在。”“从现在起,你必须严加监督,谨防有变。”“是。”天星宫主吩咐完了,才道:“云大娘,我们回去吧,让执法堂今夜给我回报。”于是天星宫主一行人消失于矿场洞口。   绿茵立刻又挥鞭厉喝起来,做工的苦囚照常凿矿的凿矿,搬运的搬运。表面上似乎对文殊大师被拘离去,都无动于衷,可是每个人的内心,都是震动不已。   每个人都在担忧文殊大师的遭遇,更担心自己的命运。   尤其是罗成,更是心乱如麻,假如文殊大师今夜不回来,他不知道是等待演变的结果呢?抑是照文殊大师的话去做,按原计划发动。   在焦灼中,终于又到收工的时刻了。   这表示一天已经结束,回到监所后,却仍未见文殊大师影子。自然更无法知道消息。   仅仅看出的变化,只是铁栅外面本来一个弟子值夜,变成了二个,而且身上都佩了短剑。   罗成与“摩云神鞭”并头躺着。   “罗少侠,该怎么办?”“我想还是按昨夜决定的计划发动。”“摩云神鞭”道:“那么文殊老和尚呢?”罗成终于叹息一声道:“文殊大师若有不测,我们留在此地也无作用,若仍安然,相信他自有办法脱困。”“好吧!让我先通知他们!”蓦地,听得铁栅外面有人道:“奉执法堂主之命,提审二十七号。”罗成一惊挺身坐起,只见一名黄衣少女正在向苦力堂值班弟子说话。那名值班女子立刻打开铁栅,叫道:“二十七号,快出来!”“摩云神鞭”低声急叫道:“罗少侠……”“别慌!等我回来!”罗成低沉地说完,立刻站起来,拖着沉重的脚镣,叮铃当地出了铁栅。只见那名黄袍少女冷冷道:“跟我走!”跟着黄袍少女身后,上了笔直的石阶,一直走出山洞,已见一片槐林,掩映着一所宫院。   这是他自人天星宫以来,第一次看到内宫的部份情形,也是三个月来,第一次看到天光。   可惜已是夜间,四周除了可以看到零落的灯火外,其余景色与道路无法看远。   进了槐林,只见一条人影,静立于林中,走近一看,竟是敬事堂堂主云大娘,不禁一愕!“香芸,你下去,注意四周动静。”云大娘向黄袍少女低声吩咐。黄袍少女微微一笑,身形一掠,已出十丈。转首注视着罗成,云大娘道:“罗少侠,本堂在此见你,你感到意外吧!”罗成抱了抱拳道:“的确意外,不知有何见示?”云大娘道:“本堂要告诉你一件消息!”“是关于那老和尚的吗?”“不,是关于令堂的消息。”罗成心头一震,忙问道:“我母亲好了吗?”云大娘道:“本宫派人送药,昨天已经回宫,据说你府上已焚于大火,烧得片瓦不剩!”罗成大吃一惊,变色道:“那我母亲呢?”“已经失踪,详情不得而知!”罗成大叫道:“你说谎……”   “嘘!”云大娘阻止道:“你最好小声一些,惊动了别人,你我都没有好处,要知道我是假执法堂名义,秘密带你出来的!”罗成强抑激动的心情道:“这就是你们履行的诺言?”   云大娘道:“令堂虽已失踪,沉香龙涎膏还是可以给你。”罗成摇头道:“我现在拿了又有何用!”   “罗少侠,我想你急于逃走。”罗成心头一惊,冷冷道:“在这里做苦役的武林同道,谁不想逃走。”云大娘道:“可愿我助你一臂之力?”“嘿!你是在试探?”“我是真话,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云大娘道:“看到刚才那个少女么?”   罗成一怔道:“怎么样?”   “她会带你出去,只是以后你必须好好照顾她,使她有个归宿。”   “就是这个条件?”   “不错,就是这个条件。”   罗成想了一想,道:“但是我也有个条件。”   云大娘神色一怔,道:“你有什么条件?”   罗成道:“请你把老和尚放出来!跟我一起离开!”   云大娘轻轻一叹,道:“宫主慧眼天生,你们果然与老和尚有所勾结,若我猜测不错,你已恢复了原有功力,准备离开天星宫,对吗?”   罗成坦然承认道:“不错,那老和尚就是南海少林方丈,本为救我而来。故无论如何,请你不要为难文殊大师。”   云大娘道:“少侠的要求已经迟了。”   “迟了?”   “那和尚已死于执法堂主掌下,如今尸身已人黄土。”   罗成心神大震,厉色道:“你们竟如此邪恶卑鄙,杀一个不反抗的和尚?”   云大娘道:“少侠应该平静一些,执法堂堂主虽杀了老和尚,却并非出于私刑苦罚,而是老和尚被迫现出真形,与执法堂堂主力搏十招,毙于掌力武功之下,这情形,虽含冤屈,却不能谓不平。”   罗成默然无言,文殊大师以少林下院掌门人之尊,对天下武功如此渊博,居然不是天星宫一名执法堂堂主十招之敌,那天星宫的武功,实在太可怕了。   只见云大娘又道:“目前你少侠应该照顾自己,切勿再有旁骛,若是已无别的条件,咱们就算成交了。”   罗成毅然道:“好,一言为定,但不知我何时离开?”   “此刻已是亥子之交,今夜二更,香芸会借执法堂名义再提你出来,届时你跟他走就是。”   “遵命!”   云大娘神色一沉道:“但你千万保守秘密,切不可让其余囚犯知道,若出意外,牵连了不止你一人。”   说完连击二掌,掌声落处,香芸已掠身而来。   “带他回苦力堂。”云大娘低声吩咐香芸。罗成跟着香芸回监所,心中已毅然决定,趁此机会,若不救出被囚的二十六名同伴,还待何时! 月落大地--第三章 鞭下丧命七高手 第三章 鞭下丧命七高手   苦力堂监所中的二十六个囚犯自罗成被带走后,个个惶急,心情不安。当看到罗成回来后,才如释重负,俱都松了口气。   一号“摩云神鞭”首先挨近低声问道:“情形如何?”   罗成回以微笑,道:“很好。”   十四号“托塔天王”牛钊也挨近低声问道:“见到大师了吗?”   不只是他,所有的难友都认为罗成刚才被传唤,必与拘提文殊大师有关连的。   罗成哀伤地摇摇头,回答道:“大师已成佛升天。”   “哇!”“托塔天王”牛钊悲叫痛苦起来。消息立刻传进每个人的耳中,想起三个月来文殊大师运伤解禁之德,个个悲念伤神不已。   “谁在鬼叫?再不安静睡觉,姑奶奶就要拖你们出来鞭人了。”铁栅外值班的女弟子立刻叱喝警告。   罗成忙对牛钊道:“安静点,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   略呈骚动的局面立刻平息下来,各人躺在地上装作安息,但每个人的眼睛都瞪得大大的,等候着消息。这犹如暴风雨前夕的平静,暗中却已怒涛汹涌,一触即发。   在罗成与“摩云神鞭”间,已在相互密议。   罗成首先道:“文殊大师已经仙逝,我们的计策必须略作修正。”   “嗯,老朽意会得到。”   “我们必须提早行动……”   这话却出乎“摩云神鞭”意料之外,一怔道:“提早,什么时候?”   “就是现在,而且二个时辰内,必需全控制住苦力堂所有女子,封锁山洞,迟则不及!”   “好,这点老朽早已想好办法。”   “那么由老前辈传今吧!”   “摩云神鞭”立刻转身向旁边的人密语一阵,然后,耳语密令一个一个传递下去。   接着牢中响起一阵呻吟声,这痛苦的呻吟声时高时低,果然引起铁栅外值班女子的注意。   “什么人在鬼号?”一名壮如水牛般女守卫在铁栅边查问。   十八号苦囚坐起身来,高声道:“九号病了,看样子很严重。”   “哼!叫他忍耐一点,明天再说。”那女守卫语气不屑,似乎对这些人的病痛,丝毫不放在心上。   十八号忙道:“回禀姑娘,恐怕挨不到天明了。”   另一名女守卫也挨近铁栅边,目光向里一扫,道:“究竟什么病?”   “不知道。”十八号回答道:“全身高烧,烫得怕人。”   “把他抬出来!”女守卫哗啦一声已打开铁栅。   “是。”十八号等的就是这句话,“喂!二十号,起来帮帮忙,把九号抬出去。”   二人拾着九号,拖着沉重的脚镣手链,走出栅门。二名女守卫已走近俯身查看。   这刹那,九号倏然挺身而起,食指飞弹,指风一缕击中一名女守卫麻穴,十八号照方抓药二名女守卫万料不到这三名苦囚竟已完全恢复了功力,事出意料,毫无防范,双双倒地。   二十号却早已杀机盈胸,跨上一步,双掌带着手铐,分别全力向二名女守卫击下。   噗哧三声,砸得脑破血流,顿时了账。   罗成此刻已跃身而起,见状沉喝道:“不能杀人!”   可是话出口已迟了,却见二十号,双臂一分,铁链寸断,道:“咱们十多年来受够了这些雌狗的脏气,让她们死得这样爽快,已算是便宜了她们!”   罗成双臂一振,挣断铐链,掠出铁栅,沉重地道:“钟大侠的心情,在下岂有不知之理,只是你有想到后果吗?若激怒了天星宫主,纵然逃出去,以后的日子恐怕也不好过。”   二十号一呆,道:“少侠说得是,一切请少侠吩咐。”   这位昔年以轻功闻名天下的“铁面飞卫”对罗成早已感激得五体投地。   铁栅中的苦回一见外面得手,纷纷站了起来,个个喜盈眉梢。   罗成忙沉喝道:“各位朋友切勿弄出太大响声,惊动了强敌,现在请已恢复功力的朋友先出来自己除去锁铐铁链,未复功力的朋友听一号老丈吩咐一一相互用铁槌敲去脚镣手铐,暂且耽在原地,静观情势。   监中顿时安静下来,八个已复功力的苦囚迅速鱼贯出了铁栅,纷纷除去了手脚上沉重的锁链。牢中十四名未复功力者也取了铁槌以身上烂布包住槌头,避免发出声响,相互在敲开束缚。   罗成挥手道:请留下二位守住出口警戒,其余人借人那道洞门,先查看有无出路,派人扼守,再轻轻制住所有苦力堂敌手,注意,未动之前,千万不能有声息,若对方已惊醒,必须全力拼缚,绝不能让对方逃出去传警。但有一点如非情势所迫,切勿开杀戒。”   “恭领吩咐。”   十名高手一拱手,立刻展开身形向两边洞门掠去,只留下十四号“托塔天王”牛钊与二十四号“沧浪神刀”展雄,分站出口二边,屏息以待。   罗成综理全局,静静坐在长案上,眼见这些人身法轻灵,行动老练,暗暗点头,钦佩不已。   其实这十二人昔日在江湖上哪一个不是威风八面,独霸一方的黑白二道顶尖高手。   转眼间,只见已有三名高手出来了。每人胁下挟着一名健壮女子。   为首九号“子母夺命环”佟林兴奋地道:“罗少侠,咱们杀了六个,活捉了三个,请示该怎么办?”   罗成不禁皱眉道:“佟大侠,我不是说过切勿轻开杀戒吗?”   “子母夺命环”佟林耸耸肩,道:“咱们是逼不得已,里面每个房间都睡着三只雌狗,为了保持行动机密,我们不得不开杀戒!”   罗成轻叹一声道:“好吧,把这三个放在墙角!”   “子母夺命环”等三人依言把胁下俘虏重重一摔,那三名粗壮如牛的苦力堂女弟子干瞪着眼,却无法动作出声,显然皆被制了穴道。   罗成问道:“其余七位呢?”   十七号“量天神叟”道:“洞里南道曲折,门户交错,我们闯入外面三间,再进去情况如何,就不清楚了。”   话声方落,洞户里倏隐约传来叱喝之声,似乎有人动上了手。   罗成神色一变,沉喝道:“赶快驰援,记住,万一不敌,全力把人逼到这里来。”   “子母夺命环”等三位高手领命再度掠入门户。   罗成心想,动手的必是苦力堂凤堂主。他猜得果然不错,不到盏茶时刻,叱喝之声已渐渐接近门户。   首先掠出来的果然是身高马大的苦力堂凤堂主,手中长鞭连连飞舞,跟着的是一些同伴,一出洞口,立刻展开扇形包围。   罗成早已自壁上取下了一根卵粗铁镣,屹立戒备。“托塔天王”牛钊与“沧浪神刀”展雄也各取一槌一棍,横胸以待。   凤堂主被逼到这里,一见洞中情势,呆了一呆,声若雷鸣地笑道:“你们这些王八蛋果然有点名堂,想必是那老和尚要的花样!”   “托塔天王”牛钊也厉声长笑道:“丑婆娘,你知道得已经晚了,老子们数十年来受尽凌辱;今天就要你付出代价!”   “哈哈,十四号,凭你们这些人,还不在姑奶奶眼中,不信就试试!”   “托塔天王”哇的一声大叫,举起铁槌,就扑身过去,罗成目光一扫,却沉喝道:“牛兄且慢动手!”   “托塔天王”身形一顿,道:“罗少侠,趁早宰了这婆娘,还有什么好等的?”   罗成挥挥手,示意稍安毋躁,口中问道:“钟大侠,怎么只有七位,其余三位呢?”   “铁面飞卫”钟灵山已咬牙切齿地道:“二十四号、二十五号与二十六号俱已死在这丑雌狗的鞭下!”   罗成心头一震,忖道:“刹那之间,竟能力毙三名高手,这凤堂主看来绝对不可轻视。”   心起警意,行动益发慎重,又问道:“里面还有苦力堂弟子吗?”   “铁面飞卫”道:“为了对付这丑婆娘,里面所余雌狗,皆毙于咱们掌下!”   这些逼于情势,罗成暗暗一叹,了解了这些情况,心中已无其他顾虑,于是目注凤堂主道:“商凤,你手下弟子死的死,俘的俘,如今你已是孤掌难鸣,莫非还要作困兽之斗?”   商凤厉声道:“识要你们不跑,不怕讨不回本利。”   罗成毫不激动地道:“咱们只想离开,不想多伤人命,若你能束手暂缚,区区保证不伤你毫发!”   “要我自己束手就缚让你们离开?哈哈哈……”商凤狂笑道:“你是在做梦,就凭我一人在此,你们也休想走得了!”   “罗少侠还跟她多费什么口舌!”“托塔天王”突然大声道:“丑婆娘,吃我一槌!”   一举铁槌,就向商凤扑去。他身材与商凤不相上下,这一扑之势,当真令人感到威猛无比。   商凤却已一鞭飞出,别看她身粗体壮,鞭式却诡疾灵巧,凌厉之极。   鞭梢到眼前,“托塔天王”扑出的身形一闪,铁槌已当着降魔杵力劈而出。   昔年他“震山八杵”,江湖上闻名丧胆,尤其这招“山河一掷”气势之壮,招式之威,不逊于昔日张良刺秦皇的博浪一击。虽然现在只是一柄不称手的铁槌,却也一样的霸猛无比。   哪知道商凤的长鞭一抖,鞭梢竟然倒飞卷回,向牛钊后脑砸至。   这诡奇的鞭法看得众人大惊失色,因为众人都看清牛钊尚未得手,就可能先死在商凤这招之下。   二十三号最接近商凤,见状首先前扑,双掌向商凤猛挥而出,口中却大喝道:“十四号小心脑后!”   这电光石火之间,却见商凤身形电闪,鞭子却又幻影回飞。   啊!一声惨呼响起,只见“托塔天王”牛钊已一槌击空二十三号身躯随着鞭影飞起,撞在山洞顶上,又凌空跌在地上,口中鲜血狂喷,已经一动不动。   群雄震骇得呆了。谁也料不到她会在招式已老之下,变式取了二十三号的命。   鞭是轻兵器,能使得像剑一样,指左就左,要右打右,而且弯曲侧击,好像有灵性一般,这等功力招式,当真旷古绝今,就是昔日有鞭王之称的“摩云神鞭”邱振飞在铁栅中也不禁看得脱口叹道:“好鞭法,天下有此鞭法,老夫竟然不知,枉自称雄江湖十五年。”   栅外的气氛,已变得沉重迫人。   在二名高手夹招下,商凤三招毙敌,她一鞭在手,威猛八面,铜铃眼环扫,大声道:“还有谁上来送死?我看还是一齐上,让姑奶奶全打发你们上黄泉路!”   这番话,激起了群雄同仇敌忾之心,十二、十三、十六号同时一声厉喝,六道掌风分自三面,像怒涛一般,向商凤击去。   但这一次搏斗,结束得更快,只见商凤鞭势一挥,脚下的溜溜的一转,随着她旋转的身法,长鞭幻出千道蛇影,把三名高手全部圈人鞭风之内。只听得她蓦地一声厉喝:“都给我躺下!”“哇……”三声惨叫,几乎像一个人发出。鞭影倏敛,地上已多了三具尸体,三滩鲜血。商凤傲笑震声道:“地上四尸就是榜样,你们哪个不服就上来,否则都给姑奶奶跪下,看在做工份上,还可以饶你们不死!”   群雄个个木立悲忿,尤其“托塔天王”牛钊刚才出师不利,正自恼怒,闻言狂吼道:“丑婆娘,你比老子当年还狠,今天老子就与你拼个同归于尽。”话声中,像疯了一般,挥舞着铁槌猛扑上去。   蓦地,罗成大喝道:“住手——”他计算时刻,差不多已接近三更,眼前情形已变得更加不利,十二名功力刚恢复的高手此刻已经死了过半,剩下的五位看来皆非商凤之敌,再拼也是白饶,是以不得不亲自冒一冒险。因为他明白自己的剑法武功也源出天星宫,说不定还可以反败为胜。   “托塔天玉”牛钊闻声退步回首,道:“罗少侠为何出声阻我一拼?”   罗成道:“牛兄请暂退下,钟大侠等四位也请让开,暂时把守三边门户,让区区来向凤堂主领教领教!”   五位高手迟疑地后退,分站二边门侧,他们心中惊疑着,觉得罗成如此年轻,居然要孤身一拼,实在太危险了。   得知逃出天星宫的计划,都在罗成心中,所以无形中这些过去武林中的高手,俱把罗成当作中心依靠,对他的安危,自然更加关心了。   可是商凤的神色却变了一变,刚才的狂态似乎收敛了不少,盖她是明了罗成身世之故,是以不敢掉以轻心。只见她冷冷道:“小子,看来你好像是这些人的头儿?”罗成沉静地道:“不错。”商凤冷笑道:“你父亲二十余年前逃离本宫,带走了四名苦回,想不到今天你也学起你父亲的样来,莫非还以为能侥幸逃出去吗?”   罗成一晒道:“若无把握,我岂会轻易行动,天星宫偏激流于邪恶,谁会愿意被人终生奴役,不见天日。”   商凤沉声道:“我问你,琼娘传授了你多少武功?”   罗成淡淡道:“凤堂主,你在担心吗?”   商凤神色微变,嘿嘿笑道:“纵然你得了琼娘全部真传,以你年纪,本堂也不放在心上。”“很好,现在可以动手了。”   商凤目光一扫,道:“这些人当中,你倒还算是个英雄,不仗人多,单身相搏!”   罗成微笑道:“情形不同,岂能一概论英雄,他们受苦数十载,已对你恨人切骨,自然想一举置你于死地,怎顾得江湖规矩,而区区在下,受苦日浅,仇恨之心,没有他们深切而已。”   商凤一哼,道:“我不管仇深恨浅,只要动上手,恐怕一样要制你死命!”   “那要看你的鞭法灵不灵了?”   “好,不愧是琼娘的儿子,看在你像个人物,姑奶奶也不占便宜,你用什么兵器?”   罗成微微一笑道:“十八般兵器,件件都能使用!”   他已用出攻心之计。   商凤的神色又变了一变,道:“那你选吧!”   其实用不到选,因为山洞中除了脚镣铁链之外,根本没有什么兵器。   商凤是故作大方,却正遂了罗成心意,他发觉她心中有点惊疑不停,必定是由于母亲关系。   由此推测,母亲当日在天星宫中,不但地位比她高,想必功力也比她高,致使她暗有忌惧之心。   这是对方一个弱点,虽然仅是一个心理上的弱点,也大可予以利用。使她揣测不出自己对天星宫武功到底知道多少?   转念中,目光一扫,倏对“铁面飞卫”道:“钟大侠,请把挂在壁上的铁棍拿来!”   “铁面飞卫”立刻取下铁棍,双手送上。   这铁棍只不过二尺长,一头尖锐,一头方钝。罗成丢了铁链在手中称了称,觉得比长剑重了些,但还可以代替长剑用。   他也不作势,道:“堂主可以动手了!”   商凤注意着罗成每一动作,浓眉一皱道:“琼娘授你的难道是棍法?”   罗成自然不能说是剑法,微笑道:“不错。”   商凤神色又变了一变,道:“你先出招吧!”   罗成哈哈一笑,道:“你不是说动上手就要我的命吗?何必再虚伪客气?”   商凤一哼,脸泛杀机,鞭势一放,已挥出一招。   鞭梢生风,但却不疾不徐,迥异刚才的诡疾辛辣。   罗成手握铁棍中间,平举胸前,目光澄清,注视鞭势,一动不动。   他抱着以静制动之心意,看似沉稳如山岳,其实心中也紧张万分。   说话可以用唬,功力却是硬碰硬的工夫,差之毫厘,就失之千里。生死之间,不能差上一点。   眼见鞭影已近颈项,倏又呼地一声,商凤抖动长鞭又撤了回去。   这情形看得旁观群雄奇怪万分,但罗成却心中有数,看来自己刚才虚虚实实的一番话,当真抓对了药方,使得对方心有所忌,测不出自己的深浅。   说时迟,那时快,呼地一声,商凤又是一鞭挥至,这一鞭气势与刚才大不相同,不但恢复了原本辛辣灵巧,而且由直抽变成拦腰横扫,雷霆万钧之势,大有摧山撼岳之威。   鞭临腰际,罗成才竖棍,轻轻向鞭梢七寸之处粘去。他用的是阴柔之劲,铁棍粘上鞭身,梢尾顿时卷飞绕在棍上。随着一声大喝:“脱手!”握住铁棍上的鞭梢往回一拖。   这刹那,长鞭被拉得笔直,已由拼把变成拼力。   商凤心中虽惊,却仗着一身沉厚的功力,仍未放在心上,冷笑一声道:“不见得!”   双手握住鞭柄,运出十成功力,猛力往回一带。   那知一拉之下,觉得毫不费力,方知不妙,罗成已身化长虹,电射而出,以棍当剑,和身刺出。   系知他早已蓄势欲动,再借着商凤自己用力回拖,借力蓄力飞射之下,其疾速劲力,不言可知,无与伦比。   只听得一声惨号,接着一声闷哼!   罗成一根一尺铁棍一半插入商凤的腹部,在痛极反噬下,商凤也用鞭柄,重重敲在罗成后心。   这一记敲得罗成摔倒地上,口中鲜血狂喷。但他终于咬紧牙齿,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却见商凤双手捧着插在腹上的半截铁棍,巨盆似的脸上,汗水像黄豆一般,滴滴而落,目光狰狞,神态凶恶可怕地屹立着,犹身不倒。   “托塔天王”已一个箭步上前扶着罗成,铁槌护胸,唯恐商凤垂死之下,再出手袭击。   罗成却一抹口角鲜血,脸浮微笑,目注商凤道:“凤堂主,你终于败在我手下!”   语气衰弱已极。   商凤一双眼珠,几乎突眶而出,抖声连连大笑道:“好,好,琼娘居然把‘震天三棍’传授给你,难怪你不怕我的‘风雨十八鞭’……”   罗成依然含笑喘气道:“凤堂主,你猜错了,家母除了传我‘神鬼三式’剑法外,并无其他传授,刚刚在下只是见机出招,虚实互变而矣,你没见我施的正是三式中一招‘鬼魂蚀影’?”   商凤哇地一声大叫道:“气死我了,想不到本堂竟被你蒙住,死在这招鬼剑法之下……”   话声中,巨大的身躯嘭地一声,仆倒地上,气绝而死,说她伤重而死,其实一半却是被气死的。   罗成眼见商凤倒下,自己也感到不支,萎缩在牛钊手臂上。   五位高手这时情不自禁欢呼雀跃,一齐拥了过来,等看到罗成灰白的脸色,气息已若游丝,神色顿时又变得沉重起来。   “量天神叟”道:“罗少侠的伤势太沉重了,快把他放在长案上。”   当“托塔天王”牛钊抱起罗成,平放在长案上以后,“摩云神鞭”等人也走出铁栅,围在案边。   “量天神叟”首先手搭罗成脉膊,片刻后。摇着头黯然道:“伤势太重,恐怕没有救了!”   “摩云神鞭”跟着上来查看伤势,当他仔细察看完毕后,摇着头,眼眶中已滚出了二行泪水。   “量天神叟”目光环扫道:“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是走呢?抑是留下来,每个人的目光相互询问着,显得有些旁惶。   “摩云神鞭”道:“我看还是先问问罗少侠!”   他说着俯首罗成耳边叫道:“罗少侠,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其实罗成虽然伤重垂死,可是由于回光反照的缘故,内心中的感觉却是非常清楚。   四周每个人的话,甚至每个人的行动,他都可以清清楚楚的感觉得到,只是他想睁开眼睛说话,那沉重的眼皮与嘴唇却沉重得不听指挥。   此刻他拼命地凝聚已将分散的神志,勉强睁目注视,发觉眼前的人影在浮晃着,每个人头看来都朦胧而模糊,似乎都变了形。   他不禁心中一叹!   “摩云神鞭”见罗成已睁开眼睛,心头又酸又喜,急急又道:“少侠,你感到伤势怎么样?”   罗成吃力地浮起一层笑容,摇摇头。   “摩云神鞭”顿时泪如泉涌,咽声道:“少侠为了拯救我们,舍生忘死,这份情谊,老朽等人将永志心头……”   话声顿了一顿,拭去脸上泪水,又接下去道:“不过少侠请放心,不论你是生是死,我们也要把你带出天星宫,送回你故居。现在大家都要离开了,他们希望知道你有什么意见?”   罗成嘴唇蠕动着,却没有声音。   “摩云神鞭”俯身在罗成嘴边,急急道:“少侠想说什么?”   “等。”声音微弱得几乎令人听不见。   “等?”“摩云神鞭”目光愕然扫视四周同伴,又急急问道:“少侠是说等什么?是等候时间吗?”   “等……等人!”   “等人!”“摩云神鞭”直起腰身,目注四周同伴道:“少侠要各位等下去,他说要等一个人。”   “铁面飞卫”惊疑地道:“罗少侠等的莫非是天星宫的人!”   “摩云神鞭”道:“此时此刻,除了天星宫中的人,还会有谁?”   话声刚落,一阵细碎的步履声从洞外雨道中传来。   “子母夺命环”与“沧浪神刀”闻声双双掠至洞口,隐身二旁,提足了功力戒备。   只见一名黄衣少女疾速的奔了进来。   “子母夺命环”与“沧浪神刀”待少女奔入洞中,立刻横身并肩屹立洞口,蓄功侍敌。   这黄衣少女自然是香芸,进洞后见洞中遍地横尸愕然失色。但她的脸色瞬息就冷静下来,俏目一扫道:“嘿!你们真大胆,竟敢杀了苦力堂堂主与所有弟子,莫非想反出天星宫?”   “沧浪神刀”冷笑道:“正是,咱们数十年来那一天不想反出天星宫!”   香芸一哼,道:“请问罗少侠在何处?”   “摩云神鞭”心中一动,立刻退开二步,离开长案,同时挥手叫围在长案前的同伴也一一退开!   一见罗成躺在案上,声息全无,香芸花容失色,身形一掠,已到案边,探首一看,失声道:“怎么会伤得这么样子!”   “摩云神鞭”一叹,道:“咱们七位难友皆死于凤堂主长鞭之下,幸亏罗少侠挺身而出,一击之下,虽然毙了凤堂主,但也被死者临危以鞭柄敲在后心,伤及心脉,也命在旦夕。目前他能支持生命,只因心中尚有一事未了!”   香芸急急问道:“你知道什么事?”   “摩云神鞭”道:“他等的人未至,老朽猜想他等的必是你了。”   香芸轻轻嗯了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只翠绿玉瓶,打开瓶塞喂罗成服下药物,接着抛弃了玉瓶,抬头道:“哪一位来运功渡元,使他能凝聚残余真元,运开药力,治愈伤势。”   “量天神叟”立刻上前道:“让老夫来!再来二位扶他端正坐好。”   于是罗成在二人扶持下,坐正身躯,“量天神叟”已手抵后心,运功渡元,替罗成疗起伤来。   每个人都屏息注视,等待着结果,“摩云神鞭”不放心地问道:“请问姑娘,罗少侠伤势这么严重,有希望恢复吗?”   香芸冷冷道:“不要盏茶时刻,我保证他不但伤势痊愈,而且功力精神,会比以往更好。”   她的话没有说错,盏茶时刻后,罗成的脸色已经转红,粗重的鼻息也恢复了正常,挨着睁开双目,神光如昔。   “量天神叟”在输渡真元中,感觉到罗成已经伤愈,缓缓收气撤回双手,罗成也跃下长案,面含微笑,向香芸一揖道:“多谢姑娘舍药相救!”   香芸一哼,道:“不用谢了,这一盒沉香龙涎膏本是你应得之物!天星宫虽没有找到令堂,为她治病,如今却救了你的命,也算是替先人偿还了诺言!”   罗成神色一愕,不由脸浮苦笑,道:“姑娘仅此一盒?”香芸道:“灵药奇珍,皆由宫主珍藏,你以为我有多少?”   想起母亲的病,罗成暗暗一叹,但此时他已无法想得那么远,于是道:“姑娘既然来了,就开始行动吧,请在前面引路!”“且慢!”香芸脸寒如冰,道:“罗成,当时云大娘是怎么与你约定的?”罗成道:“姑娘可是指离开的人多了些?”   香芸道:“云大娘叫你严守秘密;现在你却杀尽苦力堂弟子,闯下这般大祸,还要带这么多人离开,你这是遵守约定吗?”   罗成凛然道:“这许多武林同道数十年来受尽苦役,不见天日,我岂能坐视不理,袖手不顾,让他们留在这邪恶险境之中!”   香芸冷冷道:“我却无能为力!”   罗成沉声道:“姑娘是否有反侮之意?”   香芸道:“云大娘只命我引你一人出宫,其余的我不管。”   罗成冷笑道:“姑娘现在不管,恐怕已经晚了。”   香芸反说道:“人不了取消你我约定,要闯你们自己去闯!”   群雄听完,个个神色一变,“铁面飞卫”忍不住冷笑道:“姑娘想抽身而退,恐怕没有这样容易了!”   香芸柳眉一挑,道:“难道你们还想阻拦不成?”   “不错!”   香芸满面怒容,冷哼一声,还没说话,罗成已开口道:“芸姑娘,纵然此刻你抽身而退,依我看,只怕也是死路一条!”   “这话怎么说?”   罗成指指洞角三名被制穴道,躺在地上的三名苦力堂女子道:“我们所有的话,俱已落入她们耳中,她们若转告了天星宫主,芸姑娘,你想想将有什么结果!”   香云闻言,转首而视,这才发现那三名苦力堂女弟子俱都瞪大着眼睛在注视,神色不禁一变。她进洞的时候,的确是疏忽了,可是现在发觉已经是晚了。   退既不能,要按原先计划偷溜出去,这么多人,又实在困难。她不禁着急地道:“我不是不肯,但大队人马行动,怎能瞒得天星宫巡夜弟子的耳目,若被发觉,惊动了天星宫主,岂非全入死路!”   罗成正义凛然道:“是生是死,唯凭天命,事已至此,势成骑虎,”只能有进无退,芸姑娘,这点谅必你也知道。”   香芸急得似乎要哭出来,语气里哀求地道:“罗成,你要先想清楚,你们要离开天星宫是求生,不是求死,既要求生,就不该拼命往死路上钻!”   罗成见她那付欲哭无泪,惶急不安的样子,心中也觉不忍,沉思道:“请问姑娘原本预备如何带我出天星宫?”   香芸道:“由此出天星宫要经过三道守卫,五班巡查,云大娘已在洞外槐林中相候,她准备先行调开巡查,及引开值夜守卫注意力,让你我一路无阻,直出天星宫。但是这么多人,此计已是行不通了。”   罗成想了一想,道:“姑娘请再想一想,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别的路可通!”   香芸黛眉紧蹙,沉思片刻道:“还有一条路可走,而且只有一道关卡!”   罗成精神一振,道:“姑娘请说说看。”   “进入矿场,由吊斗攀登上去,上面就是炼金炉,此刻夜间,从事炼金弟子皆已离开,不会有人,从那边出口,就是后山,只有一名弟子值夜,守于白云崖,下了白云崖,等于离开了天星宫。”   罗成喜道:“既然如此,我们就走这条路!”   香芸道:“这条路虽少阻拦风险,但也是最危险不可靠的一条死路!”   罗成一怔问道:“怎么说?”   “此去深山,痹疠地,路径不辨,要想走出山区,奔波颠苦,可想而知,要脱离山区,至少也要十余天。”   “摩云神鞭”接口道:“只要能离开天星宫,这些苦又算得了什么!”   香芸叹道:“但我说的危险,并非指此!”   “姑娘是指何而言?”   “我是指天星宫的戒律!依前三代先主遗言,定下天星宫永远脱离江湖的铁律,规定天星宫弟子不准离开白云山半步,然而自后山出去,虽离开了天星宫,却仍在白云山范围之内,宫主若发觉苦力堂中清形,自会派出宫中高手追截,那时我们在山区中,岂非仍像笼中之鸟,插翅难飞!”   罗成想得心头一沉!十二位恢复功力的高手,连自己只剩下了六个,都要带十四个功力未复的难友,行动上就会滞缓,怎么样也逃不脱天星宫高手的包围。但是经由前宫往前山闯,这么多人自然会被天星宫主发觉,也必定会有死伤,甚至根本闯不出去。   右想左想,还是往后山比较妥当,至少在天亮前一段时刻是安全的。   想到这里,罗成毅然道:“时间宝贵,芸姑娘,我决定取道后山,先离开天星宫再商议行址吧!”   于是一行人鱼贯进入矿场,“铁面飞卫”轻功最好,是以他首先掠身而起,上了半空中的吊斗,攀着吊索,爬进矿场上面的炼金洞,转动了辘辘,只听得轧轧齿轮放索声,吊斗已缓缓放下。未复功力的人,三个一组全部乘吊斗上去,最后上去的是罗成与香芸。   到了上面,只见炉火尚有余烬,巨大的火炉旁,还堆着十余块方砖形的纯金。   这些都是他们每天血汗开矿结晶,每个人都不客气地剪下半块,放入怀中。   香芸这时轻声道:“你们暂在此潜伏,我先出去打发了值夜守卫,再通知你们出去。”   罗成点点头,香芸已晃身出了洞门。   这是一处方圆二三十丈的平崖,崖上岩石光滑,寸草不生,崖下却是百丈深渊,削壁上唯有几棵虬枝老松可攀。   由于是条绝路,所以天星宫在此只派了一个值夜守卫,今天这名守卫女弟子死数已届,竟然倚在一块巨岩边朦胧瞌睡,被香芸一指点下,轻易地送了一条命。   然后香芸返身入洞,对罗成道:“可以出去了,不过天色这么黑,要下白云崖,恐怕要准备长索吊下去。”   罗成皱眉道:“此刻那里去找长索?”   “摩云神鞭”道:“这里有捆草绳,但不知够不够长!”   香芸道:“管它够不够长,有比没有好!走吧!”   二十一个人迅速地奔到白云崖边。但见月斜星隐,时间已约莫四更了。   每个人都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脸上神色都显得欣喜高兴,他们是第一次看到天色星月,也第一次呼吸到新鲜的空气。虽然前途多艰,仍未可乐观,可是每个人仍有死中重生,二世为人的感觉,也体味出了人生无价,自由可贵的道理。   然而就在他们在崖边结绳下垂,一个个依次吊垂而落时,苦力堂的囚犯山洞中,却有一条人影,电掠而入,她黄袍高髻,赫然就是天星宫内宫敬事堂堂主云大娘。   当她看清山洞中尸体横七竖八,鲜血遍地后,神色微变,一双凤目中冷若电闪,喃喃道:“真糟,唉!香芸这丫头何以这么无知鲁莽!想不到我一番好意,希望她出去换个好环境,有个好归宿,现在……反倒把她送上了死路……”   语声喃喃念着,不住顿脚击掌,显见得她内心的震惊与恼怒,已无法形容。   她凤目连闪,倏见洞角还有三名女弟子睁大着眼睛,似乎没死,立刻移步走近,伸出玉掌,拍活了三人穴道。   那三名女弟子慌忙跪下,齐声道:“弟子参见云堂主。”   云大娘目含威凌,沉声道:“你们起来说话!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详详细细的告诉我。”   中间的女弟子立刻从事情发生,到凤堂主死亡,香芸攸至,详详细细,一言不漏地向云大娘抖声叙述起来。   听完这遍报告,云大娘双眉飞挑,目光中威怒更盛,冷笑道:“这简直是反了!”   那名女弟子接口道:“想不到咱们宫中竟出了内奸……”   云大娘目光一凝道:“苦力堂中其他弟子呢?”   那名女弟子抖声呜咽道:“除了咱们姐妹三人外,已无活口!”   云大娘冷笑一声道:“那些苦囚为什么放过尔等三人!”   “想必时间仓促,急急离开,忘了对我们下手!”   云大娘一哼,道:“生死攸关之事,焉有疏忽之理,他们放过尔等,想必另有阴谋,本堂却不能再让尔等活下去。”   话声中,纤掌连挥,那三名女弟子劫后余生,做梦也想不到云大娘早已暗起杀机。   只见三人身躯在掌势下如枯草败叶,倒撞在洞壁上,个个震得七孔流血,倒地气绝而亡。   云大娘看清三人确实已死亡,才暗暗松了口气,身形一晃,消失于山洞中。   天色微曦,罗成等一干人已到崖下。   香芸这时才发现二十个人中竟有十四个功力未复,眼见朝曦已透,离开天星宫仍这么近,不由着急道:“这么下去怎么行,唉!太阳快出来了,我们还在这里等死,这样要走出白云山区岂不是做梦!”   罗成心中何尝不焦灼,可是草绳的负重量有限,未复功力的同伴,必须一个个往下垂,何况绳又不够长,半途还要人接,行动间自然缓慢了。   可是他却不能显出着急的样子,在恶劣的环境下,他知道稳定人心最重要,于是道:“还有一个,就可以收绳了,姑娘不必着急。”   “哼!我急什么?万一情势不对,我一个人可以先溜,我是为你们着急,一大群老弱残废,看你们往哪里跑!”   罗成默默无言,等最后一人落地,立刻沉声道:“收绳!”   “铁面飞卫”掠身而起,借着削壁间老松之力,接连三掠,才握住绳头,轻轻一抖,草绳已滑下来。   罗成这时打量着四周,但见莽林层层,长草没膝,根本没有路径可循。耳中不时可以听到林中远处传来的虎啸猿啼之声。   在这种情形之下,他知道漫漫长途,绝对快不了!心念一动,道:“我们人多,行动自然滞缓,但在下已有一计,钟大侠!”   “铁面飞卫”应声道:“少侠有何吩咐?”   罗成道:“天色已明,一二个时辰后必有天星宫的高手追截,闻昔日钟大侠轻功最高,是以在下想出南辕北辙,以疑诱敌之计,尚请大侠勉力以赴。”   “铁面飞卫”哈哈一笑道:“我懂了,少侠是要我一人先走,一路上留下可疑之迹,诱使天星宫高手扑空!”   “正是,险境重任,请钟大侠担待,咱们一行人性命,俱已在你钟大侠身上了。”   “铁面飞卫”拱手道:“好说,兄弟能不施尽全力,以效绵薄。”   罗成对香芸道:“就请姑娘借出肩上长剑,给钟大侠好斩荆披棘,开路留迹。”   香芸点点头交出长剑。罗成接着道:“钟大侠能走多远就多远,出了白云山,请自远走,日后江湖上再行相见。”   颔首抱拳告别,“铁面飞卫”向西飞身电掠,长剑连挥,斩开一大蓬杂草,身影已没入乱草飞舞之中。   罗成这时道:“我们可以走了,请从草少石多之处钻行。”   “铁面飞卫”向西,他们自然向东,一行人匆匆如丧家之犬,急急择路而奔。   钻林穿谷,涉溪过水,瞬眼二个时辰过去了,他们翻过二个山头,展眼望去,山峦重叠,云雾凄迷,根本看不到市尘村屋。   罗成倏然下令休息,然后道:“我们迷途深山,何日能走出去,未能预卜,此刻身在险境,不说天星宫的高手将尾后追踪,就是我们必需的粮食,亦无分毫,依愚见聚集弊多于利,分散虽然力量单薄,却利多于弊,究竟如何?还请各位商议!”   “摩云神鞭”首先道:“若是分散,是怎么散法?”   罗成道:“身具功力者连在下尚有六人,但香芸姑娘必须与在下在一齐,故只能分五组,每组保护二人,余者请随在下同行,由此分道扬镳,既可使目标变小,易于隐藏,路上猎兽捕禽充饥,也不会因人多食少虞予饥饿,这么分法,各位认为如何?”   在一阵商议后,众人纷纷同意。罗成又告诫道:“各位此去分散而行,注意捕兽时切勿留下血迹,也不可采枝生火,行动随时保持警觉,只要能躲过二天,诸位就可以放心慢慢见路下山了。”   “沧浪神刀”、“量天神叟”。“托塔天王”、“子母夺命环”四人俱都领命,各带二人齐向罗成抱拳道:“少侠思德,咱们永铭心头,能得生还,江湖道上再行相见,告辞了。”   四组十二人分成四个方向,疾奔而去。   罗成望着那些逝去的背影,心中依依,徘徊不已,数月相处,使他觉得彼此情感俱成一体。   香芸却在皱眉道:“带走了八个,却留下六个给我们,你岂不是在自找罪受!”   罗成收回目光,沉重地道:“侠义之道,就显在生死之间,别人愿以生命相托,是看重于我,我等岂能不自重以负相托?”   香芸道:“哼!云大娘把我托给了你,真算托对了人!”   罗成道:“姑娘这句反话,算是说对了,现在是否能脱离险境,约是五与五之比。希望姑娘别再唱反调,应该同心协力才是。”   香芸无可奈何地道:“好罢,反正要死不会只死我一个人,下面该如何,你说吧!”   罗成这时倏对“摩云神鞭”道:“其余五位,尚请老丈多费心照顾,趁此时刻,有劳各位四面走走,尽量捕捉些飞禽走兽,但以半个时辰为限,回到此地。记得千万别弄得沿途鲜血,留下痕迹,我与香芸姑娘还有事情商谈。”   “摩云神鞭”忙道:“老朽这就去办!”   带着五名老者就向林深处走去。   香芸怔怔道:“你有什么事要跟我商量?”罗成道:“天星宫主的起居习惯,不知你是否知道?”香芸道:“我只知道一点,但并不多!”“她每日何时起身?”“一定在寅时。”“每天如此?”“年年如此,除非有例外事情……”“起身后有何活动?”“卯时晨餐,接见各堂堂主,垂听各堂事务禀告,有时她也到处巡视!”“苦力堂堂主是否也参与禀报?”“自然要到。”罗成抬头看看阳光,道:“此刻已将卯末,苦力堂中的情形,天星宫主应该是发觉了。”“不错。”“天星宫主发觉后必会传警,命手下查问前后宫进出情形,待查出后山守卫已死,谅必要一刻时辰,再召集高手到达白云崖,也将拖延半个时辰。”   香芸颔首道:“你计算得实在精确,纵有错差,也不会超过盏茶光景。”这是她对罗成第一次衷心赞佩。   罗成叹息道:“但愿如此,你看我们距离白云崖已有多少远了?”   “至多不会超过五十里,这是以曲径计算,若以直线来量,不会超过三十里。”   罗成点点头道:“以天星宫武功来说,三十里最多只花半个时辰,但她们也要守林越涧,再加上查觅沿途痕迹,以便判断我等行踪,大约要加上半个时辰!”   “不错,要找到这里,也将在一个半时辰之后。”   “但‘铁面飞卫’钟大侠已在白云崖下布下了疑迹,天星宫主必会循迹追踪!”   “这是必然之举。”   “以钟大侠的轻功,此刻怕已不至百里之外,天星宫的高手,纵然轻功超越钟大侠,但要想追上去,待发觉线索倏断。怕不至少要三个时辰!”   “嗯!怎么样?”   “天星宫主纵来亲追,等待消息,也得再延二个时辰,那我们就有四个半时辰,可以从容布置了。”   香芸一怔道:“你要怎么布置?”   “邱老丈等快将回来,就请你先查看十里之内,有没有可住的山洞,如有立刻回来通知,我在此先为你准备食物!”   香芸讶道:“有四个半时辰,足可走出七八十里,你为什么不走远一点,反而要停下来?”   “愈靠近天星宫,则愈安全,这就是正反虚实之理。我准备在附近停留三日,三日之后,再决定行程。”   “好吧!反正出了纸漏人家倒霉!”   香芸说完,目光打量一下,立刻向东南方向奔去。   她走了没片刻,“摩云神鞭”已带着五个同伴,抬着一些野鸡山猫之类野物回来,其中居然还有一只巨大的梅花鹿。   “摩云神鞭”道:“少侠,这点食物够我们吃的……”   罗成含笑道:“邱老丈,我看还不够三天之需,不过我们可以分配食用,现在请老丈分配二人在此生火,把这些兽肉全部烤熟,其余四人请多折点竹子准备贮水!”   “摩云神鞭”一怔道:“你刚才不是说过不能生火吗!”   “相信在二个时辰内还不致惊动强敌。故一切必须要在二个时辰中准备完毕!”   “摩云神鞭”讶然道:“难道不准备再走了?为什么?”   罗成叹道:“各位功力未复,无法提气轻身,走得再远,还能快过天星宫的高手吗?各位谅必知道不能,无法力敌,只能智取。故我决心找个地方潜伏下来,静观三天风色再说,相信天星宫在连搜二天不获后,必会自行放弃,撤退回宫的。现在芸姑娘已去寻觅潜伏处所,你就在此指挥一些杂务,还有些地方,我趁现在空闲去布置一下!大约个把时辰就会返转!”   说完,身形飞掠,向前跃去。   一个时辰瞬息已过,“摩云神鞭”把所有的猎物剥皮褪毛架在火上烤得又香又熟。香芸也已回来,在焦急地了望着。   不久,罗成返回原地,只见他一身汗水,犹如刚从水中爬出来一般。   香芸埋怨道:“看你跑得这般辛苦,是到那儿去了?”   罗成微笑道:“去布置了几处疑迹,你找到栖息之处了吗?”   香芸道:“左去三里,有一山谷,谷中有座洞户,外有青藤掩遮,里面十分宽大,倒是个好所在。”   “现在万事皆备,芸姑娘就请带路,我们走吧!”   卯正。   天星宫中倏响起传警之钟。   罗成计算得果然不错,警钟响过半个时辰,白云崖上已云集了天星宫所有堂主以上的人物,拥着天星宫主。人数怕不有二十余名。   只见外宫巡察堂堂主彩云抱着守洞女弟子的尸体,放在天星宫主面前,垂手禀道:“守山弟子已死,所有囚犯必由此路遁走,清宫主定夺!”   天星宫主脸上仍覆着一块青纱,看不出她的喜怒哀乐,只见她娇喝一声:“下崖!”   身形已如一朵金云冉冉而降。跟随的是十余朵绿云与七八朵黄云。二十余人瞬眼间已落于崖底。   只见彩云四下踩探了一遍,飞掠而回,垂手禀道:“禀宫主,前面有拨草砍校之迹,囚犯似是向西而逃!”   天星宫主一哼,道:“巡察堂主,你循迹追下去,若有发现,不必阻截,只要放出本门烟火,就在原地等候。”   “是。”彩云施礼而退,向西掠去。   天星宫主只派巡察堂堂主一人向西追寻,不但出于罗成估计之外,也出乎天星宫随行其他高手意外。   敬事堂堂主云大娘惑然道:“宫主何以只派一人追觅?囚犯行迹既知,只派一人去追不太冒险了吗?”   天星宫主一声冷笑道:“姓罗的居然敢与老和尚勾通,带着所有囚犯逃亡,他就不会是傻子,留下可疑之迹,这分明是诱敌诡计了,我岂能上他的当。”   云大娘柳眉轻皱道:“宫主怎能肯定这次事件是姓罗的在策动!”   “嘿!他不来,数十年平静如恒,他来不过三月,就出乱子,除了他在捣乱外还会有谁!”   这位天星宫主实在是太聪明了,事事犹如目睹一般。说得云大娘默然不语。   只见天星宫主接下去道:“大娘若是不信,不妨等着看,四位侍者——”   四名金衣中年女子立刻走出行列,垂手肃立道:“宫主有何吩咐?”   “你们四人除西方外,分散查察其余方向,看看一里内有何可疑之处,立刻回报!”   “是!”四大侍者身影立刻分散,掠入林中。   不过盏茶时刻,四位侍者竟同时电掠而回,天星宫主问道:“可有所见?”   “禀宫主,东方沿途踪迹不显,但有囚犯遣下之物,清宫主过目。”中间一名侍者说着右手二指夹着一物呈上,竟赫然是块又小又脏的碎布。   不用说,这是逃亡者衣裤上的碎布,行走时被树枝刮下来的。天星宫主问道:“其余三位可有发现?”   另三名侍者同声道:“没有。”   天星宫主轻笑一声,目注云大娘道:“如何?由此可见,向西疑迹,必系故意布置,最多只有一名逃犯,东方迹晦而不显,才是大群囚犯真正逃亡的方向,璇玑侍者,带路,追!”   “是。”那名禀报的中年女子立刻转身带路,天星宫主率领其余人在后尾随。   她一边走,一边道:“任姓罗的再刁滑诡谲,本宫自信不会让他逃出手掌,嘿嘿,抓回来后,少一名囚犯,我就要多割他身上一块肉。”   云大娘心中轻轻一抖,她疑心天星宫主这番话好像是讲给她听的,不禁暗暗担忧起来,当然,她不是耽心罗成,而是耽心香芸。   这是一座浅谷,满谷都是杂生树林,隐蔽得不见天日。   靠西边一段山坡,藤草蔓延,中间却隐着一座山洞,由外面望去,却绝难发现。而罗成与香芸带着“摩云神鞭”一干功力未复的难友舒适地躺在洞中。   他们已吃过午餐,正自休息。   罗成与香芸相对坐于洞口,不时拨开洞口覆垂的草藤,向外窥视。   由阳光的斜度,可以判断出时已过午。   罗成喃喃道:“依我估计,天星宫主必已发动追截,此刻该是向白云崖以西追去了,但不知钟大侠能否避过这一劫!”   香芸嘟起了小嘴,不满地说道:“你老是担心别人,为什么不想想三天后咱们该怎么找路下山!”   罗成反问道:“姑娘长居天星宫,难道对白云山中路径,一点都不熟悉?”   “我平时只在附近兜兜,谁会跑得这么远!”香芸说到这里,转口道:“若这里有吃有喝,我倒愿意与你一辈子住下去。”   话说完,双颊倏升起二朵红云。   罗成对她的话,似乎并未注意听,正凝神从隙缝中望着洞外,倏沉声道:“洞外似乎有人!”   香芸陡然一惊,侧耳倾听了片刻,却没有听到声息,不禁怨道:“你好像在活见鬼!”   罗成正色道:“那人行动似乎极为小心谨慎,你不信再多注意片刻!”   香芸不再说话了,凝神细听,约一盏茶时刻,果有一阵细微的拨枝踏叶之声传来,但这些声息瞬眼就消失,若不细听,倒真无法发觉。   罗成沉重地说道:“莫非天星宫高手已经追到这里?”   香芸挺身站起来道:“我出去看看!”   罗成神色一变,伸手位住她衣袖道:“我们行踪未露,你怎可以冒险出洞!”   香芸目光一转,笑道:“你太紧张了,难道没有分析,若是天星宫高手尽可大摇大摆的走,岂会像这么谨慎小心!”   罗成一呆,香芸已拨开藤帘,飞身而出。   由于谷中林木交错,草长及身,所以视线无法远及,她提气轻身,飘上树顶,踏校飞掠。   这样一来,不但避免发生声息,居高临下,也可以一览无遗。飞出三十丈左右,果见十丈远处树边有个人影在晃动。   她蓄足功力,凌空扑去,双掌一分就欲压下,下面的人影也已惊觉,猛然长身抬头……   这一照面,双方俱是一声轻呀,各收真力,飘然错开。   原来那人竟是“托塔天王”牛钊。   “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的?”香芸首先发问。   “托塔天王”苦笑道:“我是乱打乱撞……唉!姑娘,罗少侠呢?”   “就在那边洞中。”   “请姑娘带路,咱们进洞再说。”   二人急急走回洞中,所有人一见牛钊突然出现,齐都一怔!   罗成首先问道:“牛兄怎么会来此?”   “托塔天王”抿嘴傻笑道:“我就是在找你少侠,一路乱闯,果被我撞着了。”   “那牛兄所带的二位同伴呢?”   “老子抓到三个猴子,杀了一条山猪,把他们一齐安置在山洞中,就跑了出来……”   罗成神色一变,沉声道:“牛兄这就不该了,临危相弃,岂是英雄本色?”   “托塔天王”黑脸一红,讷讷道:“我是个急躁直性人,也不会动脑筋,要我带着他们二个不死不活地拖着走,简直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走出这鬼地方,躁得老子心头生烦,所以把他们安置好后立刻跑了出来,不过那些野食够他二人吃上十天八天,我关照他们等我七天,七天后想必天星宫不会再追,他们也可自行觅路下山了。”   罗成道:“但无论如何牛兄也该回去……”   “托塔天王”急急道:“我不能回去,路上已见天星宫那些雌货向东直追,再出去岂不是送死!”   罗成神色一变,道:“有多少人?”   “约有二十左右,二人在前查勘,其余的跟着后面,我差一步就被后面一批人撞上。”   罗成目注香芸道:“天星宫主想必识破了我诱敌之计,而且还提早了二个时辰到达,看来我们已陷入了险境!”   香芸强定心神道:“只要我们不出去,她们也未必能发觉我们潜藏此地!”   罗成摇摇头道:“刚才我飞掠出五里左右,沿途已布置了十处疑迹,但这并不能保证咱们此刻完全无险,唉!但愿她们能错过此地,但其余同道就难保不被发现了!”   话声方落,香芸倏惊叫道:“快看外面!”   罗成等人闻言自空隙中向洞外望去。只见远处天空中升起一朵烟花爆出五点金星。   “托塔天王”问道:“这烟火旗花是天星宫的讯号?”   香芸道:“不错,正是宫中传警烟花,想必已有人被她们发现了。”   罗成沉重地叹息一声,“摩云神鞭”已急急问道:“那怎么办?”   香芸道:“还能怎么办?一切唯有听天由命,只要我们不被发现就行了。”   “摩云神鞭”叹息着喃喃道:“苍天保佑!”   他为那些分散的同伴在祈祷。   在草木皆兵,杯弓蛇影的情形下,一天悄悄地过去,日薄西山,大地也渐渐地黑了下来。   当洞里洞外一片漆黑,罗成嘱香芸与牛钊守护山洞,身形已闪出洞外,向谷口急掠而去。   那知方出五十丈,就见谷口有条人影正在缓慢地移动。罗成心中一惊,急忙顿身伏下,轻轻地蹑足向那条人影欺去。   接近到十丈左右,他才看清对方是个长发披肩女人,身上赫然穿着一件黄色长袍。不用说,对方是天星宫的人,而且以袍色看,必是内宫高手。   罗成有点心惊,暗忖道:“难道她们已发觉此地可疑!”   方自转念,却听到那女子冷冷说道:“什么人潜伏暗窥,可以出来了!”   罗成心头一震,知道已败露了行迹,躲也无用,他长身而起,顺手折了一段树枝,抹去枝叶,飘然落于黄衣女子身后,道:“姑娘好灵的听觉,在下出来了,姑娘又待如何?”   黄衣女子缓缓转身,娇容冷艳,杀机千重,她打量几下,似笑非笑道:“你莫非就是姓罗?”   罗成这才看清对方年不过三十左右,貌美如花,可是一双目光都是阴鸷冷酷已极。不由拱手道:“在下正是罗成,还没有请教姑娘在天星宫中的职位名号?”   “我执掌执法堂,嘿!宫主料得果然不错,你们果然躲在附近。”   一听是执法堂堂主,罗成双眉飞挑,文殊大师的音容顿现脑海之中,这刹那,他仇火填胸,沉声冷笑道:“原来是执法堂堂主,听说南海少林方丈,是死在你手下?”   执法堂堂主冷笑道:“老和尚是不识时务,希望你勿蹈覆辙,乖乖告诉我其他的囚犯呢?”   罗成冷笑道:“其余同伴早已远离,你不必再枉费心机。”   执法堂堂主道:“能抓到你不怕那些人会飞上天去!姓罗的,你注意了,本堂要活捉你回宫。”   罗成冷笑道:“我也告诉你,现在就要为文殊大师报仇了!”   折枝当剑,疾挥而出。出手就是十成功力。   执法堂主袍袖轻挥就向递到树枝卷去,身形陡然欺进,右手春笋般的五指,已向罗成当胸抓至。   罗成疾收剑招,树枝一圈,鬼三式剑法已挟着丝丝锐啸,源源施出。   这一舍生忘命的打法,执法堂主虽然功力高出不止一筹,倒也不敢轻攫其锋,身形如风,退出三尺,轻笑道:“罗成,你何必拼命,拼命并不能挽还命运,乖乖束手,回宫去还可少受点罪!”   罗成一哼,猛扑而上,树枝抖出万点幻点,如花雨一般罩去,口中喝道:“妖妇,纳下命来。”   “不识好歹,躺下!”执法堂主声轻叱,身形如风掠起一丈,探臂就向罗成右臂拍去。   这避招出招间,犹如电光石火,快得令人目不暇接,罗成一招递空,掌影已临眼前。   他骇然欲退,避已无及,就在这时,倏见一条人影如箭凌空射下,半空寒光一闪,只听得执法堂主一声惨叫,血雨飞洒,嘭!嘭二声,身躯已变成二段,坠落地上,洒得罗成一身鲜血,变成了一个血人。   他愕然收招注视,只见面前又停着一名黄衣女子,凤目闪电,竟是敬事堂堂主云大娘。   罗成长吁一声,拱手道:“多谢大娘救助。”   云大娘怒容满面,冷峻地道:“罗成,你胆子也太大了,竟敢杀尽苦力堂弟子,带走所有囚犯,莫非你不想活了!”   罗成道:“大娘明鉴,在下幼禀庭训,仗剑江湖,行侠天下,苦力堂中悲惨绝人寰,若在下独善其身,弃而不顾,岂不负先父遗训,侠义本旨!”   云大娘一哼,道:“你满口仗义救人,却不替我设身处地想想,万一你与香芸被捕回天星宫,宫主将置我于何地?”   罗成恭诚地道:“大娘以香芸相托,欲其离开天星宫,谅必也不满天星宫邪恶环境,若有能力救助这些悲苦惨境中的武林同道,想必大娘也会不惜舍身的。”   云大娘轻叹一声道:“算你会说话,但你知道目前处境么?”   “在下正想出去查探,想不到就遇见执法堂主。”   “执法堂主虽死,可是宫主已在这周围五十里布下了天罗地网,决心要追捕你们回宫,你纵然潜伏不动,也会饿死在这荒山之中。”   罗成变色道:“难道天星宫主已知道我们隐身附近?”   云大娘道:“宫主天纵之资,岂是你几处疑迹所能骗过的。”   “请大娘有以教我。”   云大娘又叹一声道:“罗成,我问你,琼娘授了你多少武功?”   “回禀大娘,家母只授了我‘神鬼三式’剑法。”   “为了香芸那孩子,我不能不成全你,罗成,你感到本宫武功如何?”   “奇绝天下,莫测高深。”   “其实天星武功,理至简单,观江河奔涛,山岭泻瀑,日月运行,万物消长之械,如能透悟,即臻堂皇之境。”   罗成怔怔道:“大娘是说天星武功是以天地为师,自然为主?”   “正是,系知天下武功皆练武之形,忘练武之骸,故徒具招式而失之精髓,这也是江湖上各门各派不敌天星宫武学的基本道理。”   罗成忘情地道:“今夜我才算摸到练武的真正门径了,师法天地消长之机,测日月盈亏之理,正是练武之骨去其皮,得其髓而弃其形,难怪能冠绝天下,独步武林了。”   云大娘赞许道:“你能一点就透,顿悟道理,资质之佳,确属奇葩,天星武学无一定之成规,全在临敌见机,遇隙即乘,能到这种境地,就不必怕天星宫中高手拦截了。”   罗成一揖道:“晚辈领教了。”   “此去西南百余里,就可以到凤凰村,由凤凰村东出二十里即是通驿大道,你先把尸体找个隐蔽之处埋好,抹去地上血迹,然后尽三日时间,把我告诉你的一些话,好好融会贯通,就可以放心大胆而行了,但有一点,如遇宫中高手拦截,切勿让她放烟火,否则你必陷于苦战,纵能脱身,同行的人却难免有所伤亡,希望你好自为之。”   云大娘叮嘱完,身形已起,瞬眼逝于夜色之中。   罗成依言埋好了执法堂主尸体,以土掩埋了地上血迹,然后返入洞中。   “托塔天王”与香芸等人一见他满身血迹,顿时失色相询,罗成都摇摇头道:“各位在此安心休息,三日内如无特殊事故,请勿扰我!”   说完至洞角向壁瞑目盘坐,打起禅来。   这情形看得众人惊疑莫名,但却不好相问。   于是一天过去了。罗成如老僧坐禅一样,不食不言,静坐不动。   第二天又安静地过去了,罗成依然故我,像已进入冥虚之境。   第三天…… 月落大地--第四章 悟通神功丧敌胆 第四章 悟通神功丧敌胆   三天后的正午。   静坐中的罗成一跃而起,三天中他不饮不食,此刻脸上非但毫无饥容,而且神光盈然,精神奕奕,像又变了一个人。   香芸首先娇声道:“看你三天来那付死相,真会把人急死!”   罗成微微一笑,道:“此地有吃有喝,还有什么可急的。”   摩云神鞭却过来一揖道:“观少侠容光,功力又似乎精进了一层。”   罗成谦然道:“在下这几天只是参悟一些武学中的原理,稍有收获而已。”   “托塔天王”牛钊道:“少侠三天不吃东西饿不饿?”   这一说,罗成顿感饥肠辘辘,不禁问道:“还有东西可吃吗?”   摩云神鞭道:“东西正好吃完,不过还为你留下一只鹿腿。”   说着递上一竹筒清水,一条鹿腿。罗成立刻狼吞虎咽起来,另五位老人此刻也同时上前问候。   吃喝完毕,罗成问道:“这两天外面有动静吗。”   香芸道:“昨天洞外有宫中传警烟花升起,她们似乎并没有撤走。”   罗成颔首道:“我们也该走了,否则不困死也会饿死,出洞后,我一人在前开道,你们在后跟随,距离最好远一点,如遇到天星宫高手,由我一人对付,你们只需隐藏潜伏,切勿出手相助。”   说完,拨开垂藤,闪身出了那座山洞,向东走去。   香芸与牛钊带着六名难友落后三百丈左右遥遥尾随。   一路上,罗成走得非常谨慎,左顾右看,心情仍是忐忑不安。   三天来虽感到在调运气息方面产生了很大的变化,到达了生生不息的境地,可是临阵对敌时,能否挡得住天星宫的高手?他毫无自信!   边走边想,方走出一里,陡见前面黄影一闪,一名黄衣女子已拦在道中。   只见她冷笑道:“终被我抓到了一个,报出编号,乖乖束手跟我回宫!”   见对方衣色,必是内宫高手,罗成停了停神,道:“区区罗成,不知姑娘在宫中执掌那一堂?”   “原来你就是罪魁祸首,本堂就是福寿堂堂主,小子,你总算让我等着了,其余的同伴呢?”   罗成道:“同伴难友都已分散!”   福寿堂主冷笑道:“小子,你认为本堂是易骗的吗?三日之中,本宫已截获二批逃犯,据说你与本宫香芸贱婢带着六名逃犯同行,对吗?”   罗成沉声问道:“被你们截获的二批逃犯都怎么处置了?”   “嘿嘿,全部尸横荒山,假如你不自量力,想以卵击石,也会命亡荒山,死无全尸!”   罗成心中仇火高涨,但他的外表却愈冷静,微微一笑道:“区区也知道相搏之下,我的输面多于赢面,何况你还可以烟火传普召来援兵……”   福寿堂主不屑地道:“本堂抓你一人,自信游刃有余,何必放什么旗花烟火……”   罗成要的就是这句话,接口道:“若你真的不放烟火,我倒可以与你赌上一赌!”   “怎么赌法?”   “你若胜了我,我帮姑娘去找其余的逃亡同伴,若我赢了你,就割下你项上人头。”   “一言为定。”福寿堂主神色根本未把罗成放在心上。   罗成眼神更加澄清了。缓缓道:“请先亮剑出招!”   眼见罗成狱峙渊停之势,福寿堂主心中疑念倏起,倒不敢过份大意,嗖地亮出肩头长剑平举指着罗成眉心道:“也请亮剑!”   “区区身上无剑,愿以空手接你三招!”   福寿堂堂主尖笑一声道:“何用三招,本堂认为一招就够了!”   言落身动,剑势直刺而至。寒光一闪,急如电掣。   罗成身影飘然闪开。随着他闪身,福寿堂堂主一声轻叱,剑如灵蛇,尾随疾追,挥出一片寒幕,丝丝剑啸,宛如天罗地网,把罗成罩在一片剑幕之中。   满天银芒,四周都是强劲的剑气,罗成既无退路,又难以空手硬挡,这刹那,他只见银芒之中,却有一点黄色透出。   他陡然一声沉喝,身影不退反进,右掌一挥,向那点黄影猛击而出。   这一掌凝足了毕身功力,只听得嘭地一声,剑光倏敛,人影倒飞。那福寿堂堂主长剑跌落地上,身躯摔出三丈开外,口中鲜血直喷。   罗成却如木鸡一般,呆在当地,全身汗落如雨,目光却痴痴地望着天空。   他想起刚才对方那一招剑法,当真诡奇无比,剑幕中几乎毫无空隙。莫非透出那一点黄衣之色,自己当机立断,果敢反击,几乎命伤剑下。   他忘情地想着刚才一搏中的变化情形,直到耳边听到招呼声,才回转神来,侧首一看,是香芸与“托塔天王”带着“摩云神鞭”等人急奔走近。   只见香芸问道:“你受伤了吗?”关注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罗成微笑摇头。摩云神鞭已叹道:“好剑法,好招式,少侠三日静参,竟有这等进境,今后江湖上还有谁能匹敌!”   罗成道:“在下一时侥幸,老丈不见我身上已冷汗淋漓。”   说着已向福寿堂主走去。   只见她仰卧地上,目光涣散,却尚在喘息,显然并没有死。   罗成蹲下细看,她那略为高耸的前胸已塌下一块,显然刚才自己情急反击,十成掌力正击在她胸脯上。   福寿堂主倏凝眼神,喘息道:“罗成……你要告诉我……”下面的话,因喘息过重,难以为继。   仇火已泄,罗成反倒有点不忍起来,柔和地道:“堂主请慢慢说,有何遗言,若力所能及,区区必定代办!”   福寿堂主断断续续,低沉地问道:“……告诉我……你如何破去我……那……那招剑法的……”   罗成忘情地叹道:“堂主刚才那招剑法,确是凌厉无比,只是侥幸被在下瞧出破绽!”   福寿堂堂主喃喃道:“破绽……破绽……此招怎会有破绽?纵有破绽,那急如电光的一刹那,又如何能发觉……莫非你……你已学会了天星宫主的天地心法?”罗成颔首道:“正是。”   福寿堂主倏厉声道:“你怎会天星武学?难道是宫主传授你……”罗成道:“你太激动了……”“哈哈哈哈……我这招‘缚龙一斩’费了将近二十年的钻研……天下唯有宫主知其缺点……竟……败在……我死不瞑目……”这位福寿堂主断断续续说到这里,身躯一挺,气绝而逝。   罗成默默地站起来,香芸已道:“莫非那晚出去你遇见了云大娘?”   “不错。”   “难道你回来后三日不食,静静禅悟,云大娘已把天星秘学传授了给你?”   罗成点点头。   香芸笑道:“怪不得刚才那一招,你信手一挥就致敌死,却几乎把我们急死,几乎都想冲出来帮你忙!”   罗成道:“这位福寿堂主在宫中的地位武功如何?”   香芸道:“宫中分内外二宫,外宫辖五堂。内宫分六院三堂,福寿堂为宫中元老颐养天年之所,论地位仅在宫主之下,与云大娘并肩而立,论武功则列于十一,次于云大娘半筹。”   罗成道:“福寿堂主,武功仅列于十一,那其上有些什么人?”   “四大执事,四大侍者,这八人武功仅次于宫主。”   罗成默然于心,感到沉重无比。他知道前途必定还有拦截,只希望不碰上那八人。   于是他抬起地上那柄长剑,解下尸体上的剑鞘,系于肩上,道:“尸体还是请姑娘与牛兄埋葬吧,时刻不早,我先走一步,为各位开道。”   香芸与“托塔天王”牛钊忙折枝掘墓挖石,霎那之间抹去地上血迹,堆好坟墓,罗成已是走得只剩下一点模糊的影子。   这次,一路上毫无惊兆,走出约二十里,罗成正自觉得幸运。左边林中倏响起一声娇叱!   “站住!”   一道金光投落面前,竟是个金衣女子。鹅蛋脸,长发披肩,年约二十七八,一双大眼,妩媚横生。   罗成退步站定,心中惊疑!盖他会见过天星宫主穿着金衣,这女子竟也是一袭金袍,在宫中又是什么地位?   心中想着,已拱手道:“请问姑娘名号职位!”   金衣女子一笑道:“宫主身畔侍者被光。你想必就是祸魁罗成了。”   罗成心头一震。颔首道:“正是在下,希望侍者高抬贵手。”   激光侍者俏目一转,百媚横生,娇笑道:“可以商量,你其他同伴呢?”   罗成目光接触到对方眼神,再见其笑容,倏感到头晕目眩,心曳神摇,惊兆倏生,连忙垂下眼帘,目注地下,道:“其他同伴分道而行,此刻想必已经下山了。”   璇光侍者格格一笑,道:“罗成,你为什么不敢看我,莫非你说谎!”   罗成一哼,道:“姑娘容貌,美得令人不敢逼视,区区晦星未退,焉能再起好色之心!”   “哈哈,说得好,你能一眼就识破本侍者的慑心迷魂大法,总算还有点定力,不过若不束手跟我回去,还是难免一死!”   罗成沉声道:“区区何惜一死,只愿死得英雄,活得正直。”   璇光侍者冷笑道:“听你口气,敢情想拼上一拼?”   罗成道:“正想如此!”抬手抽出长剑。   璇光侍者目光一闪,脸色倏变,厉声道:“你手中拿的可是福寿堂堂主的长剑。”“不错。”“福寿堂主难道已死于你手中?”“正是。”“我不信……”璇光侍者嘴上讲不信,心中却惊疑莫名,她身形微退,手中伸入怀中掏出了烟花旗火,一拉引线,向空抛去。   丝丝轻响,烟花起火声方自入耳,罗成心中大惊,暗叫一声不好,抬头长身,向前急纵,剑势一挥,把那截刚自窜上半空的火花,挥成二段,落地爆开,洒出一地火星。   他剑截烟花,腿上倏觉一阵奇痛,提起的真元再也凝聚不住,身影在半空中陡然下坠,落地踉跄,勉强站稳脚跟,低头一看,左腿一条尺长口子,深几见骨,鲜血正自泉涌而出。   显然是自己只顾空中烟花,暴露了下部空门,被对方长剑所伤。   罗成急忙自点了二处经脉止血,却见璇光侍者手握长剑,冷笑道:“你已受伤,无力再搏,服是不服?”   罗成试提了提左足,发觉已难动弹,受伤之下,流血过多,元气大伤,更不敢再抬目注视,怕触及对方眼神,不由暗暗一叹,单足柱地,缓缓道:“我虽受伤,还有余力一搏,侍者若是巾帼须眉,何妨再赐我一剑!”   璇光侍者这次却不再施放传警烟火,因为她觉得对方伤势不轻,自己足以制对方于死命,不必再惊动旁人。只见她轻笑一声,道:“看来你不到黄河心不死,也好,让我成全于你!”仗剑欺身而上。罗成木然直立,剑尖支地,目光下垂,一动不动。他似乎忘了强敌已近在咫尺,伺机出击,仿佛天地间除了他自己,已没有别人。四周分外宁静,这份宁静,使得肃杀之气,更加浓重。   璇光侍者一步步地放近,但当她见罗成始终像化石一般,毫无动静后,又迟疑不前。   几次三番停身复停身中,她横胸长剑倏然平举,倏而上扬,旋又斜指,连变了好几个方式。   终于她欺近了三尺以内,以这距离,伸手可及,但她仍不敢轻易出招。   须知以她的修为功力,既名列天星宫十大高手之内,对罗成这种姿势,不会毫无所觉。   不过她并未感受到威胁,以伤势观察,她判断罗成纵然蓄势欲逞一击,在伤势牵制下,威力也不会太大,所以使她迟疑的是罗成这种姿势几乎全身皆露出空门。   空门太多,反使她把握不定,难以下手。   二人对峙足有盏茶时刻,璇光侍者终于忍耐不住,一声娇叱,剑光如扇,疾推而出。   罗成听风辨音,仍然闻风不动,这刹那,他已心与神合,神与天合,目光虽凝视着下方,对方的一举一动却完全在听党控制之中。   璇光侍者起手一招本是虚招,见罗成仍然不动,娇美的脸上浮起浓重的杀机,扇形剑光,倏束如棱,向罗成右胁疾刺而入。   罗成左腿受创,全身重量,全放在右足,是以对左边部位,进退不便,转动不灵,正是弱点所在。   这一剑正是攻其所弱,可惜的是罗成早已料到这一点,也正以此弱点,留待对方下手。在剑锋触肤刹那,上身倏向后侧去,左手后支撑地,双足仍钉在原地不动,就如普通的铁板桥功夫。右手剑势却由下向上疾挑而起。   双方的剑势都如闪电一般,一闪即没,只见璇光侍者惨号一声,身形前冲,扑过罗成直挺的身躯,呼地摔在地上,连滚二滚,才极为痛苦地挣扎起立。   罗成却一跃而起,转身凝注着。只见对方一袭金袍已从中一分为二,鲜血像瀑布一样透出内衫,隐隐可见胸前白骨,和腹部肚肠。   那百媚横生的俏目变成了惊怒与痛苦的表情,口中喃喃道:“我……我不信!我不相信你能识破我这一招……我不相信……你能料知我……致你的部位!你那招剑法是……何名称?”   她接连三句不信,接着一个疑问,生像刚才那招并非是罗成施展似地。   罗成却苦笑一声坦然道:“我只是故示己弱,置之死地而后生罢了!”   “好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璇光侍者大叫一声后,仆倒地上,瞑目而逝。   香芸等人已急急自后面奔上来,见状惊呼道:“你受伤了?”   罗成吐出一口气,神志一松,真元立散,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地上,神色一片苍白。   这种情形可急煞了众人,香芸撕下衣襟,掏出身上刀伤药为罗成迅速包扎大腿上的伤口。   “托塔天王”牛钊则盘坐罗成背后,运起本身功力,双掌在罗成身上作全身按摩。   “摩云神鞭”带着五个同伴难友去搬运尸体,挖土作墓。   费了半个时辰,罗成神色才恢复一丝红润,以剑支地站起来,道:“多谢二位帮忙疗伤!”   牛钊作色道:“这算什么话,你少侠为咱们舍生忘死,我们侍候你又算得了什么!”   香芸却催道:“好了,好了,快走吧,再要碰上宫中人可麻烦了。”   “摩云神鞭”这时已筑好坟墓过来道:“但少侠此刻左腿重伤,移动艰难,怎么能再走?”   “不妨,由我来背少侠!”“托塔天王”牛钊不等罗成有所表示,背起他就撒起大步,向前奔跑。   他一身蛮力,根本不在乎背上多一个人。   于是二拨价做一起,认准方向,默然疾奔。转眼夕阳已经含山,他们一口气奔出二十余里。   一天又过去了。一路上再未遇任何阻碍。   第二天的中午,一行九人像一批深山野人,衣不蔽体地到达了白云山区边缘山麓下的凤凰村。   一日一夜的急行,而且未饮滴水,个个饥肠辘辘,精疲力尽。但罗成仍觉得距离天星宫太近,忙以身上金块,向村民购买了一些衣服食物,再到溪边洗了一个澡,吃饱肚子,仅仅就搁了半个时辰,立刻又动身起程。   傍晚时刻,终于看到了宽阔的驿道,到了顺德镇,这时大家才松过一口气。觉得终于离开了险境绝地,挣脱了天星宫魔掌,真正得到了自由。   尤其罗成,遥望白云山,回忆逝去的三月时光,犹如一场噩梦。   这一夜,九人包下了镇上一家平安客栈,渡过了平安的一夜。   第二天,“摩云神鞭”偕同五位功力未复的老人,向香芸请教了化解“断经截血”手法的要诀,纷纷告辞。临行,个个感激涕泣,依依不舍。   尤其“摩云神鞭”,老泪纵横,抖声道:“少侠,老朽此去是运功养气自解禁制,但并不是离开你,一旦功力恢复,立刻前来投效,老朽残生已为你所有,只希望到时你不要拒绝。”这番话恳切诚挚,使罗成也掉下了泪水。患难间相处出来的友谊终究令人难忘。   于是“摩云神鞭”与五位老人雇着马车走了。当罗成望着“托塔天王”牛钊时,这个粗壮的大汉立刻吼道:“罗少侠,你别赶我,你就是赶我亦赶不走,牛某昔日干的虽是绿林道买卖,但今后就是你的仆役,你的长随,你到什么地方,我也到什么地方,水里火里,决不皱下眉头,你叫我东,我不敢往西,只是想赶我可办不到!”   一片赤诚,说得罗成默默无言,只拍拍牛钊的肩膀,代表了他心中的默契。   香芸这时撒娇似的,凑上了口,道:“现在该轮到我了,成哥,我怎么办。”罗成微笑道:“你自然暂时与我同行,我还有许多事想请教!”香芸俏目一瞪,道:“你说是暂时?”罗成苦笑道:“只要姑娘愿意,又何必计较这二个字。”香芸这才回嗔生笑,一哼道:“希望你别忘记对云大娘的诺言!”牛钊哈哈大笑道:“看来姑娘将是罗少侠的唯一克星了……”罗成双目一瞪,吓得牛钊把下面的话咽了回去。香芸却抿嘴一笑,道:“成哥,我们就在这里等你养伤,等伤好了再走吧!”罗成摇摇头道:“不,离家三月,我已归心如箭,今天我们立刻起程,到了江南,想必我的伤也好了。牛兄请去雇车辆吧!”牛钊一瞪眼,改口道:“少主,大家自现在起改了称呼,假如你再叫我牛兄,别怪我骂你祖上八代!”罗成被他说得一呆,牛钊却已大步离开。   时已初春,春风乍暖,枯枝茁芽,大地一片新绿,到处呈现一片勃勃生机。   南海驿道上,一辆马车,不疾不徐而行。   车辕上并坐着车把式与黑塔似的“托塔天王”牛钊,在竹帘下垂的车篷中,罗成半倚半卧,香芸靠在另一边。这已是行程的第五天。   罗成在香芸的细心照料下,腿伤虽然日渐痊愈,苍白的脸色也日渐红润,可是浮于脸上的忧郁之色,却愈来愈浓重。   香芸忍不住道:“成哥,你究竟有什么心事,何不说出来听听!”   罗成轻叹一声,道:“据云大娘说,家园已毁,家母失踪,我不知道事情经过怎么样?究竟怎么会发生的?”   香芸安慰道:“现在急也无用,到了地头,向当地询问一下,不就了然了!”   罗成摇摇头,道:“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为什么早不失火,晚不失火,却在我离家三月后失火,再说,家母卧病二年,再遭此惊变,不知是否还活在世上!”   香芸沉思道:“其中的确有问题,问题在为什么一场大火中,单单失踪了你母亲?”   罗成道:“我想来想去,疑点似乎皆在三环先生莫于道身上,龙堡主为我自刎,遗言居然会生变!鲁叔叔的尸身又会自墓中钻出来……但是艾于道却又救我三次危难,使我得以脱困,细想起来,他又似乎并无可疑之处,真是思如乱丝,欲理还乱!”   香芸道:“疑点既在姓莫的身上,到了江南,先找他不就解决了。”   罗成道:“我也有此打算,只怕事隔愈久,真相愈晦,所以我归心如箭,但事与愿违,我们行程却将愈来愈慢了!”   牛钊在车辕大笑道:“少主,我是怕你腿上伤势,受不了颠簸之苦,要快还不容易,车把式,你加上一鞭!”   罗成忙道:“牛钊,你错会我的意思了!”   香芸奇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罗成叹道:“一路行来,我们雇车歇店,购衣进膳,还制了二柄剑,替牛钊打了把降魔杵,身上的金子想必也花得差不多了,盘缠一尽,我岂不又要走路,难道还会比坐车快吗?”   “托塔天王”牛钊在车辕上哈哈大笑,道:我以为少主在急什么,这点小事何必放在心上,有我牛钊跟着,怎会让你少主走路挨饿!”   罗成问道:“这附近你有熟人?”   牛钊道:“我二十五年未出江湖,哪还有熟人!”   罗成语声一沉,道:“牛钊,你听清楚,要跟我就别再动歪脑筋,若你故态复萌,走黑道上的老路,到时可怪不得我划地绝交!”   “哈,少主,你请放心,我决不会去偷去抢,其实凭我这块招牌,到处少不了吃喝,临走人家少不了乖乖送上路费,我才不屑做那种下五门官小勾当哩!香芸嗤地一笑道:“听你口气倒不小,那我问你,既不能偷,又不能抢,难道你要摆档子卖拳头?”“嘿,若跑江湖卖艺,行程岂不更慢了。”香芸毫不放松道:“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办法?”“我可以借。”   香芸一怔,旋即会心向罗成一笑,道:“这下你该放心了,牛钊原是绿林道上霸王,跟他绿林道上老朋友借点路费,倒也不伤脾胃,也碍不了你罗家清誉!”   罗成苦笑道:“你不必再调侃我,我只是想稍改牛钊习性,免得他故态复萌,陷溺渐深罢了。你我相处多日,我倒忘了问你点事!”“莫非又想掏我的底子?”罗成忙道:“请勿误会,我只想请问,你与云大娘究竟是什么关系?”“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自小就跟着她,由她抚养长大,视我如亲生一般。自此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到她!”香芸说着,触动伤感,不禁眼眶渐红,泪水隐现。   罗成忙转话头,道:“今后有什么打算吗?”“云大娘说我生父尚在人世,故要我出来觅找。”“哦!令尊是谁?”   “听说名叫‘赛诸葛’尚子义,云大娘还为我画了一幅像!”   香芸说着自贴身抽出一幅白绢,罗成接过细看,绢上画的是半身人像,五宫端正,颚下微须,倒是一派清秀脱俗。他看完交还给香芸道:“令尊今年大约多少年纪?”   “约模已过五十了,云大娘说画的是二十多年前的样子,岁月催人,现在容貌多少会有些改变,不过她要我注意家父右目重瞳,最易辨识。”罗成道:“有此特征,就好办了。”   谈话之间,暮色已深,车也到了市集,牛钊指挥车把式在一家客栈门口停了下来。   包下了后进上房,叫了酒菜,进膳完毕,牛钊又为罗成请了当地一名医家,替罗成换药包扎,他却趁这空档,溜出了客栈。   他不是为别的,为的是袋中金尽,路上又吹了牛,拍了胸脯。但到哪里去借呢?一路上不住搔头,大伤脑筋!   若在二十五年前,这的确是小事,凭托塔天王四个字,只要往绿林道上窖子窝里一闯,谁敢不买账!   可是今天,老兄弟音讯不闻,人生地不熟,就没口说那么简单了。   久思无计之下,他抓住了迎面而来的一位老者,抱拳道:“老丈,请问一件事!”   那老人楞了一楞,道:“壮士有何相询!”   牛钊道:“这是什么地名,看样子倒蛮热闹的!”   老人笑道:“敝地龙潭县首府,是北上中原的要道口,壮士大概是初次过敝县吧!”   牛钊道:“正是,再请问此地有没有强盗?”   老人一怔,失笑道:“老朽世居此地,五百里之内,久未闻有盗匪,壮士可是镖客,保着财货,打听前途安靖?”   “正是,正是。”牛钊敷应着,心中暗暗奇怪,这么大的码头,会没有绿林道上线开扒,倒是稀奇的现象。   却见老人得意地道:“老朽猜得果然不错,大镖头尽管放心大胆而行。敝县昔年虽不平静,但自万顺镖局设立,那位局主‘金镖追魂’万大爷到此后,附近盗匪敛迹,来往行旅,再没有发生任何事故!”   牛钊灵机一动,心想找不到强盗,何不拔镖局!忙问道:“请问老丈,那万顺镖局大不大?”   老人得意地道:“怎么不大,闽粤七十二县,都有他们的分号,十二金钱镖旗,所往无阻,算得上是份大买卖。”   “多谢指教!”   牛钊暗喜,一揖别过,大步过了三条街,果见台阶宽耸,一座石库大门,悬着“万顺镖局”泥金大匾,门两旁石狮盘踞,顶上燃着写着字号的灯笼,气象巍峨,势派不小。   “嘿!老头儿的话果然不错,这么大的镖局,大概不至吝惜些许盘费吧!”   牛钊心中打着如意算盘,上了台阶,一脚就踏进万顺镖局的门槛,店堂里一名像趟子手般的伙计己迎上来,目光打量着,抱拳道:“朋友有何指教?”牛钊大刺刺地道:“特来拜见万局主!”“请赐大号,以便通报。”“我姓牛名创。”那伙计目光一闪,又问道:“牛爷认识敝局主吗!”“不识。”“那牛爷有何事要见敝局主?”牛钊被问得有点火了,牛眼一瞪,吼道:“那来这么多啰嗦,我要见的是贵局主,有事难道先要告诉你?”   伙计见牛钊站着像庙里的门神,身壮胳膊粗,被他这一吼,倒有二分害怕,忙道:“牛爷别见怪,敝局主事忙,若小的回话不清楚,就会挨骂,你请坐,这就去为你通报!”   说完转身向里就跑。   牛钊大马金刀地往椅上一坐,觉得这万顺镖局的架势倒是不小,手下已这么难说话,不知万局主又是怎么一个!正自揣测,那名伙计已从里面出来,后面跟着一名穿着英雄短氅的中年人。   这中年人目光闪闪,透着精细,牛钊是直肠子,忙起立抱拳道:“阁下可是万局主?”   中年人抱拳假笑道:“在下是局中镖头双钩高顺,敝局主正在待客,朋友有什么事与区区说也是一样!”   牛钊一呆,可有点恼了,想当年身为南七北六十三省绿林道总瓢把子,与各大门派掌门人并起并坐,任何镖局局主只有站着的份儿,小小的镖头更不用想挨近边,想不到今天反了过来,说了半天话,只见到个起码镖头,连局主的面都见不到!   恼尽管恼,回想自己此来是借钱的,多少得忍点气,只要借到钱,见不见那个姓黄的,有什么二样!   这一想,他抑下了恼火,道:“既然高镖头能作主,牛某就厚颜开口了。”   双钩高顺跑久了江湖,早已成了油子,闻言心头已明白二分,笑道:“请说,清说!”   “牛某耳闻贵局仁义四海,路过宝地,身少盘费,故想商借些个,日后定当奉还。”   “好说,好说,江湖朋友,谁没困难,奉还不必,盏盏之数,敝局应该效劳!”双钩高顺笑容益发虚伪了,回头向身旁伙计道:“按照常例,给牛爷送上。”   “是。”那名伙计不屑的转身走向柜台,向账房勾勾手指,大声道:“老规矩!”   柜里的账房递出一个红封套,伙计拿着走到牛钊面前,双手一送。   依礼数来说,确是周到,但那付神色语气,却使得牛镖黑脸发赤,有点受不了。   当他接到那只红封套时,上手一拍,轻飘飘地,最多不过五两,心中不禁更恼了。   他把红封套往桌上一丢,愤然道:“高镖头,你当老子是什么人?”   高顺假笑道:“朋友啊!”   “嘿!朋友,妈的,当年老子施舍要饭的,出手也不止这一点,难道你认定老子不会还你?”   双钩高顺国在江湖上从未听过“牛钊”这名字,开言脸色一沉,不屑地问道:“牛朋友,你要多少?”   “至少一百两。”   “哈,真会狮子大开口,都要像你,万顺镖局连瓦片都剩不下了!”   “我说过我会还……”   “嘿,借钱的时候,谁都说会还,借上了就没见谁来还过,朋友,我高顺见得太多了,你这套算是失灵啦!”   “妈的,借不借固由你,但你们的口气样子太难看了。”   高顺眼一瞪道:“朋友,你少找岔子,要拿就是这五两,嫌少,嘿哩……”   牛钊又气又羞,吼道:“嫌少怎么样,怎不说下去?”   高顺见牛钊那种窘相,更加得意地冷笑道:“要嫌少敝局也可以加,但你朋友得先估量自己那块招牌!”   牛钊狂笑道:“凭我‘托塔天王’这块招牌难道够不上一百两银子?”   “托塔天王?”高顺摇摇头不屑地笑道:“没听说过,就是江湖上有这一号人物,看你个子虽能充得过,作风与名号就不大像,依我看,你干脆改‘托钵大王’还恰当些,讹吃讹喝,向人伸手才名符其实。”   这番话说得店中伙计哄堂大笑,个个笑得弯腰打跌,高顺的得意更甭讲了。却气得牛钊七窍冒烟,怒不可遏。   二十五年来重履江湖,第一次露面,居然会碰得灰头士脸,丢这么大的人,牛钊昔日的火爆脾气与习性又复萌了。   “妈的,都给老子停口!”他双目发赤,一声大吼,震得梁上瓦片簌簌作响。   笑声顿时歇了下来,但店堂里的那些伙计都摆出蠢蠢欲斗的架势,恶狠狠地注视着。   牛钊目光狠狠凝视着高顺,道:“钱借不借是另外一回事,你的话大损人!”   见他那付凶恶的神态,心中微微一寒,但气势已摆出去,要收却难,高顺一哼,道:“我倒不觉得,朋友若不愿听,就请吧!”   牛钊伸手戟指厉声道:“土蛋的,凭你这两层嘴皮,老子就要好好教训你,要你知道,老子的招牌不是这么好损的!”   说话中,伸手就向高顺前胸抓去。   高顺闪身而退,冷笑道:“嘿!脸上挂不住,就要动手啦?大家上,把这条粗汉赶出去!”   堂中五六名伙计顿时抄起兵器架上的单刀铁棍,蜂拥而上,厉喝着就向“托塔天王”牛钊身上扎去。   倒霉遇小鬼,牛钊怒火更炽,二只巨灵掌一抄,就抓着二条铁棍往后一带,接着拿起一只大师椅向二柄单刀磕去。无论功力身手,那批伙计怎是“托塔天王”牛钊的对手!   只听得啊呀惊叫与一阵叮当哗啦啦乱响,二名伙计连人带棍摔出门外,滚落大街,三柄单刀齐齐飞上墙壁,三名伙计被撞得连跌带爬,滚向墙角。太师椅却已摔成碎片。   一个照面,打得落花流水,鸡飞狗跳,使得双钩高顺神色一呆,旋即怒声道:“朋友倒还有二手,来人呀!取我兵器来!”   一名伙计跌跌爬爬向里跑,瞬息取出一对虎头钩,交给了“双钩”高顺,有的见情势不对,已急急往里通报。   “托塔天王”牛钊冷笑道:“凭你个这批鸟蛋,居然还开镖局,真令人笑掉了牙,姓高的,越老子杀性未起,你乖乖跪下向老子磕三个头,老子就饶了您这遭。”   高顺心中虽有些发毛,但面子不能不要,一摆虎头钩道:“少耍嘴皮子,大爷先给你尝尝厉害!”   跨上一步,双钩交叉,疾挥而出。   这种招式,牛钊那会放在眼里,他也懒得拿背上那柄新打造的三十斤生铁降魔杵,身躯一闪,掌出如风,右手疾扣高顺左腕,左手已抓住高顺肩头,厉声道:“土蛋子,跟我撒手!”   此刻的高顺可真听话,双手一松,双钩呕嘟落地,全身发抖,脸如土色,抖声道:“朋友要怎么样?”   原来他右肩被牛钊抓住,早已半身发麻,痛澈心脾,刚才盛气凌人的样子,已消逝得无影无踪。   “托塔天王”牛钊五指一紧,厉笑道:“我今天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右手抓住他衣襟,像稻草似的,把高顺举了起来。   这时,里面已冲出一位五络长髯的方脸老者,大喝道:“朋友住手!”   “托塔天王”牛钊铜铃眼侧视,道:“你是谁?”   长髯老者气度沉稳,拱手道:“老朽姓万,请朋友暂且放手,若有得罪之处,由老朽向你赔礼!”   牛钊哈哈大笑道:“放人容易,乖乖送上五百两银子,老子就放他一命!”   柜里的账房叫起来道:“东主,他刚才只要借一百两,现在倏改口加上四百,简直是存心勒索!”   牛钊哼道:“不错,牛某一向是因人讨价,姓万的假如早点出来,这姓高的士蛋子不会损人,我是言出法随,有借有还,现在你局主架子太大,嘿嘿,老子当然水涨船高,要加上四百两银子,半分也不能少!”   万局主脸色铁青,看看双钩高顺还在半空中手舞脚离地在拼命挣扎,只得沉住气,转首对账房道:“快取伍百两纹银,给牛朋友送上。”   老账房怔了一怔,只得取出银子,放在盘子里,颤抖抖地送到牛钊面前。   手一松,高顺叭挞摔在地上,牛钊冷冷道:“下次狗眼睁大点看人!”   双手抓过盘中纹银,往腰里一揣,转身欲去。   万局主蓦地一声大喝:“站住!”   牛钊陡然转身,瞪眼道:“局主难道不服气?”   万局主冷笑道:“不错,万顺镖局的银子并不是好拿的,朋友得留下一手,让老夫拍拍份量。”牛钊大笑一声道:“这好办!”目光一闪,倏大步跨出门槛,俯身单臂扶起门外的石狮子,像搬砖头似的,往店堂中间轻轻一放。万局主脸色顿时一变。   门外那二座石狮,每只少说也有五百斤,眼见对方像拿块砖头似的,这等神力哪曾见过。   牛钊目注万局主裂牙又笑道:“搬石狮像是江湖武师耍石担,局主或会说我有蛮力,现在我再露一手,倘若局主能照方抓药,五百两银子不但奉还,老子还要向你磕三个响头。”   说完巨灵掌就向狮子项上拍下。   哗啦啦一声响,斗大的狮头变成了一片碎石,散落地上,可是狮身齐颈而下,却丝毫无损。   要知道这石狮是青石雕刻的,岩石中以青石最为坚硬,牛钊这一掌不但显出了天生神力,也表现出沉厚纯青的内功修养。   万局主的神色又是一变,他这时才发觉自己看走了眼,对方的份量太重了。但这口气却怎么也咽不下去,当下冷冷道:“好功力,恕万某有眼无珠,还没请教牛见大号!”   “嘿!老子就是昔年绿林总瓢把子‘托塔天王’,今后江湖上随时候教!”   牛钊说完,转身大步出了万顺镖局,扬长离去。   双钩高顺此刻闪身向一名伙计使了一个眼色。那名伙计急忙奔出镖局,尾钉着牛钊而去。   万局主都是脸色大变,口中喃喃道:“绿林总瓢把子‘托塔天王’牛钊?……奇怪……奇怪,此人在江湖上失踪了二十几年,今天怎会在此现身?”   正自惊疑不定,店门口倏进来了一位英风飒爽的中年人,原来是万顺镖局的总镖头“铁枪银钩”邵峋。   这位总镖头一见店中乱糟糟地连石狮子也进了门,而且还少了狮头,不由愕然道:“局主,发生了什么事故?”   万局主长叹一声道:“邵总镖头,今天咱们是栽到家了!”   柜里面的老账房早已急匆匆地走近,把刚才的经过情形,一五一十源源道来。   “铁枪银钩”邵峋始则一惊,继则笑道:“局主,你被人唬住了,那大汉纵然有点功夫,却绝不会是昔日的绿林霸王‘托塔天王’牛钊!”   万局主道:“我也在捉摸不定,唉!若真是‘托塔天王’,万顺镖局能保住已是邀天之幸,刚才那档事只有忍了。”   “铁枪银钩”邵峋道:“就是这句话,若真是昔年的绿林霸王,依刚才情形,万顺镖局怕不早被他拆散了,再说,依他当年心狠手辣的个性,既然开了口,怎会只要区区五百两银子?何况听说他失踪二十数年,早已生死不明,又怎会出现在这偏南地区!”“不错。”万局主情不自禁地点点头。“所以我说那粗汉绝非‘托塔天王’,只是仗着一生神力,冒充唬人而已,以此引伸,他纵然有点蛮力,其他方面也不会高明到那里去!”   吃足苦头的双钩高顺听完这些分析,立刻兴起报复之念,忙道:“总镖头分析得不错,局主,万顺镖局响当当的招牌,绝不能砸在一个来历不明的粗汉手里。否则传了出去,咱们再见江湖上朋友,脸往哪里放!”   万局主被说动了心,眉头一挑,说:“高顺,你快去请郭庄主,咱们好歹要把那王八蛋抓住,问他个青红皂白!”   高顺得意地一笑,道:“局主别急,我已派人钉住了那龟孙,等回报了再好好商量。嘿嘿,反正他绝跑不掉!”   牛钊带了五百两银子,兴冲冲地回到客栈,走进包下的客房,罗成已问道:“你刚才那里去了?”   “嘻嘻,我去借钱了。”牛钊说着取出那伍百两银子,放在桌上道:“这点够咱们用一阵子,用完了,我再想办法。”   罗成轻叹道:“也难为了你,早点安息,明晨大清早还要赶路呢!”   第二大大清早,牛钊换雇了一辆更宽敞的马车,像往日一样,坐上车辕,轻快地驰出龙潭县。   那知方出城镇里余,只见前面道上一排站着七八个人,有老有少,个个手执兵器,一动不动。   车把式慌忙勒住缰绳,惊疑莫名。“托塔天王”牛钊凝神看清这些人的来历,竟是万顺镖局那批人,不禁暗暗叫苦。   他并非怕这批万顺镖局的镖头与邀来助拳的高手,而是怕给罗成知道。   只见“铁枪银钩”已扬声道:“朋友,你昨天拿了银子,今天就想溜!嘿嘿,好朋友都等着,你乖乖下来吧!”   势成骑虎,牛钊心头一横,撤下三十六斤降魔杵,长身跨下马车,厉笑道:“老子昨天是对你们客气,想不到你们阴魂不散,找到老子头上来了,索兴让老子成全你们上!”   降魔杵一竖,举步欺去。   “铁枪银钩”冷笑道:“来吧!听说你冒充‘托塔天王’牛钊,我‘铁枪银钩’邵峋正想看看你杵上工夫,究竟是真是假!”   右手银钩平举,左手短枪横胸,已摆开门户迎敌。   牛钊大笑道:“好好,你既不信老子就是‘托塔天王’,就吃我一杵试试!”铁杵猛向对方劈下。蓦地,身后响起一声娇喝!“牛钊住手!”牛钊慌忙收杵,退后三步转身一看,原来是香芸,已经下车走来。他不禁神色尴尬,讷讷道:“芸姑娘,这里由我打发就够了,你何必下车!”   香芸微微一笑,道:“成哥要我下车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铁枪银钩”冷冷道:“这家伙冒充昔年绿林道瓢把子,把咱们万顺镖局砸得落花流水,强索走五百两纹银,今天咱们要把他留下,看看他是真的‘托塔天王’,还是假的‘托塔天王’!”   香芸初履江湖,只知道胳膊向里弯,自己人应该帮自己人,哪管得了许多,当下冷冷一笑,道:“原来是这点小事,居然来了一大批人动刀动枪的,岂不有点小题大做!”“金镖追魂”万良厉声道:“姑娘是局外人,最好不要插手架梁!”香芸微笑,道:“牛钊是我的人,我当然要管。你是谁?”   “铁枪银钩”接口道:“这位就是敝局东主,在下为局中总镖头邵峋,姑娘既是主子,该知道是非,放句话过来!”   香芸道:“是非暂且慢谈,你刚才不是说要抓他回去辨辨真假吗?”“不错。”“请问假的如何?”“铁枪银钩”邵峋冷笑道:“邵峋要吊他三天三晚,教他今后少在江湖上冒充别人名号唬人!”香芸抿嘴笑道:“若是真的呢?”“铁枪银钩”一哼,道:“我看真不了,堂堂绿林总瓢把子,岂会当人奴仆……”牛钊闻言厉吼一声道:“你找死!”身形蓦地向前猛扑,却被香芸伸手一拦,道:“你急什么,要打把话说完再打不行吗?”   牛钊忿然退身,脸色已泛杀机。   香芸却好整以暇地目注邵峋道:“你别太肯定,万一是真的你又怎么办?”“铁枪银钩”冷冷道:“若是真的,道上朋友有通财之谊,咱们没二句话,袖手就走。”香芸格格一笑,转首对牛钊娇声道:“他们不相信你是真货,你就上去给一杵,可是这一柠不准伤人!”   “铁枪银钩”冷笑道:“只怕举把式未必能伤得了人!”   牛钊上前三步大喝道:“不怕就放马过来!”“正要领教!”“铁枪银钩”话声一落,身形弹起,铁枪挥得风雨不透,银钩洒出一片寒星向牛钊罩去。   牛钊声狂笑,方欲挥杵,陡听见一声大喝:“邵总镖头快退,牛钊住手!”   “铁枪银钩”闻声倒掠,牛钊也撤招后退,目光瞬处,出声的原来是罗成。   一见车旁屹立着一个如玉树临风,气宇不凡的少年,“铁枪银钩”邵绚心头一震,脱口叫道:“是罗公子!”   罗成微微一笑,道:“邵总镖头,数年未见,想不到在这里见到你!”   “铁枪银钩”倏向“金镖追魂”一揖道:“局主,都是自己人,此地误会容属下独自处理如何!”   黄局主等人神色怔愕,那声罗公子使他们早已猜出了罗成身份,但他们却装迷糊,闻言颔首道:“那就多劳总镖头了!”   这位万顺镖局东主抱了抱拳,向四周同伴使了一个眼色,立刻离开,向县城奔去。   “铁枪银钩”邵峋这才掠身落在罗成身前,施礼道:“昔日江湖失镖,多承公子相助,数年来邵峋无刻不在怀念……”   罗成忙还礼道:“过去的事,提它作甚,刚才的事,我已听清楚,确是牛钊不对!”   说到这里,沉着脸对牛钊道:“还不把银子取来,奉还邵总镖头赔罪!”   邵峋忙摇摇手道:“不必,不必,盏盏之数,就算在下礼送的一点程仪,不过,罗公子,这位真的是昔年绿林霸王牛老大?”   罗成微笑道:“不错。他正是昔年威震江湖的‘托塔天王’!”   邵峋忙向牛钊长揖道:“刚才唐突,请多包涵,早知是你牛老大,兄弟大胆也不敢冒犯虎威,自讨没趣!”   牛钊本是一付窘相,开言立刻开朗,哈哈一笑,还礼道:“不打不成相识,还请邵总镖头在少主面前多说几句好话,免我挨骂!”   罗成被说得笑了起来,说道:“邵总镖头,刚才我正欲向贵局主赂罪,你怎么不代引见,反而把他们支走!”   邵峋脸色沉重地道:“若公子知道最近江湖情势,就知道邵某急急支走万局主的原因了!”罗成一怔,问道:“目前江湖情势如何?”邵峋道:“公子左足似乎受了伤?”   罗成颔首道:“在下九死一生才逃出天星宫,左腿受点轻伤,目前行动尚有不便!”   “既然如此,就在车上谈吧!”   “请!”   二人与香芸上了车,邵峋道:“在下这次应万顺镖局之聘任,主要也为打听公子消息,自闻公子闯入天星宫,心中一直不安,幸公吉人又天相,安然脱困,可是自公子失踪三月后,可知道江湖情势已经大变!”罗成问道:“变得如何?”   “飞雁庄与龙家堡联手同盟,组织了一个正义帮,网罗近百高手,传邀武林,数述你公子不是,要江湖上黑白二道协同缉拿公子,替龙堡主与鲁庄主抵命。最令人欺心的是武林中八大门派居然也被正义帮说服,相互勾搭。所以我刚才急急支走万局主,怕他们认出公子,走泄了公子行踪。”罗成忧郁地一叹,默默沉思。有什么话好说呢!他觉得未交代出真相以前,什么话都是多余的。   只见邵峋接下去,道:“最令在下怀疑的是飞雁庄与龙家堡组织的正义帮,帮主与副帮主却非这一庄一堡中人!”罗成一怔道:“是谁?”“副帮主就是‘七剑神君’……”罗成心头一震!“……那帮主更神秘了,武林中竟没有谁见过,谁也不知他是谁,我为此事打听许久,就是打听不出一点端倪!”   罗成道:“以龙家堡与飞雁庄的名望实不足与八大门派分庭抗礼,何况龙堡主与飞雁庄主已死,以龙三游与江南双雁的地位更不在八大门派眼中,而八派竟降尊纤贵,想必见重的就是这位帮主,如此看来,这位正义帮主必大有来历!”   邵峋颔首道:“公子真是一针见血,还有一件事,南海少林下院方丈据说因阻止公子进天星宫而失踪,所有下院高僧弟子也在注意你公子行踪,欲在公子身上追查方丈下落!”   罗成叹息道:“文殊大师已经死了!总镖头若有便,请将此消息转告南海少林,就说大师已死在天星宫中。”   邵峋神色一震,默然片刻道:“看来公子以后劫难重重,前途请多保重,在下想立刻回局看看局中那些人是否已发觉公子身份,也好预为阻止泄漏风声,就此告辞了。”罗成感激地道:“盛情隆谊,容后再报。”马车辚辚而动,继续前奔。   香芸忍不住愤然道:“成哥,咱们干脆找正义帮干干脆脆彻底解决!”罗成摇头道:“交待不出真相,找上正义帮又有何用,只有徒增纷扰,多造杀劫!今后我们行止要小心一点,尤其牛钊,路上不准再惹事端,引人注意!”   牛钊在车辕上哈哈一笑,道:“少主不用怕,在天星宫中我没咒念,如今出了天星宫,谁要找上门来,我牛钊就要他先尝尝我的‘震山三杵’!所以你老尽管养伤,任何风吹草动,都由我担了!”   阴霾的天气使春意朦胧的九宫山下,蒙上一层阴沉而肃杀的气氛。   九宫山麓的山道是通向东南的必经之道,但今天却不见商旅行迹,只见一批批的黑衣大汉,来往奔驰着。   他们搬动着木擂山石,把一条山道完全阻塞,为首指挥行动的是两个穿着黑衫的中年人。   一个青面高瘦,神容阴鸷已极。另一个枯瘦黄须,一双碧绿三角目,神光慑人!   这二人正是绿林道上凶名昭著的闽南三十六寨总舵主“辣手青面魔”秦厉与坐第二把交椅的三十六寨总监察“碧目魔君”年永泰。   蓦地一阵蹄声传来,只见一名黑衣大汉飞骑而至,急急跳落马背,向“辣手青面魔”垂手恭禀道:“报告舵主,点子快到了!”“碧目魔君”年永泰立刻注目道:“还有多远?”“约模三里左右。”“碧目魔君”年永泰倏大喝道:“弟兄们,按预定计划潜伏待敌!”那些大汉轰然应诺,顿时分散隐落道路二旁。   “辣手青面魔”阴笑一声道:“正义帮的飞鸽传来,所记时间果然不差,年二弟,稍待相见,若非万不得已,决不能动武,只要把点子圈住,正义帮答应我们的好处就垂手而得。从此咱们独揽闽省水陆二道买卖,再无侧顾之忧了。”   “碧目魔君”点点头向报讯的大汉道:“你看清楚了么!”黑衣大汉垂手道:“回二当家,马车上那个黑塔似的粗汉是块明显招牌,小的绝不会看错。”“很好,通知三十六分寨全体戒备。”“是!”黑衣大汉飞身上马离开。“辣手青面魔”道:“我们也可以迎上去了。”于是二人缓步而行,向回走去   “碧目魔君”边走边道:“大哥,昔年绿林总瓢把子‘托塔天王’牛钊失踪二十余年,如今居然再现江湖,而且竟与罗成合在一起,你说可信不可信?”   “辣手青面魔”嘿嘿一笑道:“牛钊昔年横行天下,出手做案哪有留过余地,岂会只向万顺镖局讨五百两银子而不伤一人!不过据说那个粗汉无论个子兵器与昔年的‘托塔天王’一般无二,实令人将信将疑!”“碧目魔君”道:“可是我怎么也不信!”   “辣手青面魔”阴笑道:“无论他是真是假,对我们来说,有利而无弊。嘿嘿,若没有姓牛的,咱们与姓罗的水火不同源,真还无法伪装藉口留他下来哩!”“碧目魔君”桀桀笑道:“大哥这想法确是不错。”   二人谈说间已走出里余,但见远处一辆双辔马车迎面驰来,远远望去,车辕上正有一个像巨无霸似的大汉。“碧目魔君”与“辣手青面魔”双双站于道旁招手呼停。   车辕坐的自然是“托塔天王”牛钊,见状立命车把式勒缰停车,喝问道:“你们二人有啥事?   “辣手青面魔”装出恭敬的神态,抱拳道:“耳闻总瓢把子重现江湖,在下与二弟年永泰特来迎驾。”   “托塔天王”牛钊怔道:“消息真快,你们怎么知道的?”   “碧目魔君”桀桀笑道:“总瓢把子现身南海,夜闯万顺镖局,早已传遍江湖,在下与大哥虽然出道较晚,但久已仰慕总瓢把子威名,是以天天迎候,盼能一睹风采,说出去咱们二个亦增不少光采!”   天下世人哪个不喜高帽子,何况这是牛钊重入江湖后第一次见人恭敬卑礼,也勾起了昔年英雄岁月的回忆。当下咧嘴一笑,道:“不必如此多礼,但不知二位在那里开山立柜!”   “辣手青面魔”忙回答道:“在下秦厉,永掌九宫山三十六寨总舵,二弟年永泰为总舵总监察,为了接待总瓢把子,已在山上备下了水酒一席,希大驾光临,由兄弟敬上三杯!”   昔年在绿林道上,这是常事,何况以自己地位,这些开山立柜的头儿唯恐巴结不上。“托塔天王”牛钊想到这里,咧嘴笑道:“难得你们还记得我……不过,我还得问问主儿!”   “辣手青面魔”故作惊讶道:“想不到总瓢把子还有主人,想必贵主人必是位举世罕见的高人,何不请一齐下车,同赴山寨,也让在下兄弟能一亲仙容!”   这就是秦厉阴险之处,他的目标明明是罗成,但却不提只字,装作不知。只要骗得牛钊下车,不愁罗成不跟下来。牛钊欣然道:“好好,你们等一下!”连日赶路,难得痛痛快快喝一顿,如今有不花钱的酒席送上门来,自怦然心动!他正要转身向车中请示,罗成已在车中道:“牛钊,告诉他们盛意心领,我们要赶路!”“少主,时已过午,咱们正要找地方打尖,何不在此叨他们一餐,吃饱上路,也耽误不了什么!”罗成沉声道:“他们竟知道我们此刻经过,足证万顺镖局已传出了风声,而我们与他们毫无关系,他们却在道上伫立恭候,由来莫名。必有险诈,须防宴无善宴,酒无好酒,若生事故,岂不节外生枝!”   这番话分析得透透澈澈,牛钊不能不听,遂对道旁“辣手青面魔”抱拳道:“我家主人说盛情心领,因要赶路,下次再行叨扰!”“碧目魔君”忙道:“总瓢把子难道不赐兄弟一点薄面?”牛钊歉然道:“少主之言,咱家不能不听,告辞了。”指挥车把式,抖缓前行。“辣手青面魔”居然不动声色,恭送如仪。   但当车行渐远,看不见后,他抖手发出了一枚传讯烟火。   这时,牛钊坐在车辕上满肚子的不舒服,他感到罗成太过小心谨慎了些。   方过一里,却见前面路上乱木山石,堵住道路,像座山的。丝毫无法通过,车把式己收缰停了下来。罗成已在车中问道:“怎么又停了?”“前面好像山崩,恐怕得等候片刻,我去清一清!”牛钊说着忙跳下车跑到前面,动手清道。   阻塞的是十多块巨石,几棵密枝巨树,但这些并难不倒神力天生的“托塔天王”。   见他推开半人高的岩石,犹如小孩丢石子一般地轻松。可是就在他推开第六块巨石时,却未注意到地上有一根白丝俟然弹起。接着树旁左右二大树倏然一动。   随着道两旁出现两块高大的沉重木牌,牌上嵌满了以木头削成的尖锐木刺,呼地夹着风声,疾速向牛钊挟撞而至。   这原是山中猎户专门捕杀凶恶猛兽的陷阱。牛钊正又推动巨岩,闻风注目大吃一惊,慌忙退身闪开,就在他惊魂未定之际,两旁山腰草中现出一大批黑色劲装大汉,手中却握着弓匣!   机簧响处,箭如飞蝗,齐向牛钊与马车射至。   牛钊做梦也想不到恶计连环,险外有险,降魔杵在肩上未及抽出,惶急之下,退已不及,逼得功运双臂,一声大喝,挥舞挡箭。   但这些箭都是创自昔年诸葛孔明的“诸葛弩”,箭身短小而劲疾,岂是闪身所能抵挡的,刹那之间,双臂已中了十余箭,就在这危急关头陡然响起二声叱喝,车中射出两道人影,挟着二道寒芒,分向两旁射去。   山道二旁草丛中的黑衣大汉顿时响起阵阵惨号声。这些喽罗哪是香芸与罗成的对手,在矫如游龙的剑光下,如斩瓜切菜一般,转眼了账了大半,其余眼见势头不对,走为上策,纷纷狂奔而逃。   香芸与罗成赶走了埋伏,双双飘落牛钊身旁,只见牛钊一双铁臂,已如猬刺一般,怕不有十余支箭,就连大腿上也插了四五支短箭。   但他仍然面不改色,屹立地上,咬着牙关在拔箭。   每拔一箭,鲜血如泉喷出,箭还没有拔完,已变成了一个血人。   香芸慌忙阻止道:“不能再动箭了,上车去,先一处处包扎!这样失血过多,伤了元气!”   牛钊狂笑道:“这点算不了什么,芸姑娘别放在心上,我还受得往!”   罗成叹道:“好阴沉的计谋,好毒辣的陷阱,可惜我发觉得晚了一步!那姓秦的把陷阱布置在这里,确大出我意料!”   牛钊正自满肚怒火,闻言大吼一声,道:“妈的,我先去把他们宰光!”   罗成一惊,身形弹起,赶前一把抓住牛钊道:“牛兄弟,你还怕我放过他们么!先包扎好再走。”   牛钊狂叫一声:“气死我了!”   身躯嘭地倒地不起,人究竟不是铁打的,他空自刚强,恨不得把九宫山三十六寨踏平,却难以挡得住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罗成慌忙扶起牛钊,低头才发觉方自伤口愈合的左腿又崩裂出血,透出衣裤,红了一大片,而且又隐隐作痛。   那拉车双马已经中箭倒毙,那车把式更是满身猬刺,横尸车旁,车篷上也是一片箭杆,可以想得到刚才那阵“诸葛连环弩”有多密。   把昏迷的牛钊放进车箱,香芸取出刀伤药,又把四五件衣衫,撕成碎片,动手为牛钊疗伤包扎。等包扎好,方自松口气,倏见罗成左腿裤管一片通红,不禁惊叫道:“你伤口也裂了?”罗成含笑道:“还好!”“快,让我替你换药!”罗成点点头,倚身坐好,长叹道:“我的腿伤未好,牛兄弟又添新创,想来实在可恨可恼!”香芸一哼,道:“恼恨有什么用,等下就去找那批臭混蛋,杀他个寸草不留。”罗成叹道:“但牛兄弟怎么办?”“还不简单,你在此看护着他,由我独自去找他们算账!”“不!”罗成摇摇头道:“还是你守在此地,我去!”香芸柳眉一挑,道:“你是认为我不行?”罗成忙道:“不要误会我的意思,以你功力自然没有问题,但以你江湖经验,我实在担心!”   香芸道:“我也不放心你去,你腿伤复裂,岂能再人虎口!”   二人方自争执不下,倏见后面山道上又出现一大群人,这些人都穿着火红劲装,蜂拥而来,像是一堆火云在道上滚动。   然而在前带领那些红衣大汉的却是二名黑衣人。   人群渐近,罗成与香芸凝神望去,那为首二人却正是“辣手青面魔”秦厉,与“碧目魔君”年永泰。 月落大地--第五章 花言巧语藏毒计 第五章 花言巧语藏毒计   眼见“辣手青面魔”秦厉与“碧目魔君”年永泰到来,香芸娇容上顿时泛起一层浓厚的杀机,冷笑道:“咱们要去找他们,他们却自己来了,这倒使我们少跑不少路……唉!”   她话声未落,不由惊疑起来,罗成也不由愕然失声。   原来在一排红衣大汉身后,却押着七八名刚才埋伏暗袭的弓箭手,个个双手反缚,垂首丧气。   只见“辣手青面魔”举手挥停,与“碧目魔君”双双上前,依然恭敬地一揖道:“二位想必就是牛总瓢把子的主人了?”香芸执剑飘身下车,冷冷道:“正是……”“辣手青面魔”道:“在下刚才正要回山,却见一批来历不明的大汉豕突狼奔,心知这里必生变故。现在看来,果然料中。呀!怎么牛爷与这位公子都受伤了?”   香芸道:“不错,牛钊身中二十箭,正自昏迷不醒,马匹车夫皆已中箭而亡!只是公子不过是旧创复发,尚无大碍!”   “辣手青面魔”大怒道:“妈的,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这批家伙竟敢到兄弟地面上做案,而且还伤了牛爷与公子,嘿——”倏转身回头大喝道:“把那批家伙都宰了!”“是!”那批红衣大汉早已手执大刀在等候着。闻令轰然答应,刀起刀落,就向七个被押大汉砍去。罗成陡然大喝道:“且慢!”喝声方出,那边已六颗人头落地。“碧目魔君”忙也厉喝道:“留下一个活口!”   有个红衣大汉挥刀略慢,闻声急忙收刀。   “辣手青面魔”对罗成恭敬地问道:“公子有何指示?”   罗成冷冷道:“我要问问,他们究竟是受谁指使?”   “是。”“辣手青面魔”立刻挥手一招,道:“推上来!”   红衣大汉立刻把那个仅存的活口推到车前。   香芸已喝道:“狗贼,你们是受谁指使埋伏暗算我们?”   黑衣汉子双手反剪,垂首不言。   香芸怒道:“你不吐只字,敢情想吃苦头吗?”   黑衣汉子依然一动不动!   香芸勃然变色,尖叱道:“我不信整不了你!”   举起剑柄就向黑衣汉子琵琶骨敲去。   罗成忙喝道:“芸妹,不可用刑!”   香芸一怔,止手惑然目询。罗成已喝道:“朋友,请抬起头来!”   黑衣汉子缓缓抬头,神色木然,像已完全麻木。   罗成语声倏变柔和,含笑道:“我亦知道你属人手下,只能听命行事,逼不得已,所以我并不怪你!”   黑衣汉子依然不语。   罗成仍柔和地接下去道:“只要你能说出主使的人,我不但不会伤你,而且保证无人敢动你一毫一发!”   黑衣汉子神色微微一动,但旋即垂下目光,恢复原本样子。   旁边的“碧目魔君”却大喝道:“公子好言相问,你竟然不言不语,莫非真要死!”   “辣手青面魔”冷笑接口道:“既然不肯吐实,留你狗命又有何用,待大爷成全你!”   言出掌发,猛力向黑衣汉子劈去。   罗成倏伸手一挥,冷冷道:“阁下莫非想杀人灭口不成!”   “辣手青面魔”陡觉一股无形劲风,横里插入,不但发出的十成掌力反震回来,人也被震得倒退三步,顿时骇然大惊,慌忙道:“这是什么话,秦厉天胆也不敢冒犯牛总瓢把子虎威,就因这批家伙在兄弟地面上惹事,为了避免误会,才亲执前来等候公子与牛爷发落,难道公子还怀疑秦某的心意?”   罗成转颜道:“我一时急不择言,希总舵主勿罪!”   “岂敢岂敢!公子是总瓢把子的主人,秦厉怎敢心存介蒂。”   罗成含笑道:“那我就放心了,还有二事,尚请总舵主帮忙!”   “请快吩咐,力能所及,敢不遵命!”   “请总舵主命手下代清一下路上障碍!”   “哈哈,这点小事,何劳公子关怀!”“辣手青面魔”说完转首喝道:“来人呀!把前面道路清除干净。”   七八名红衣大汉立刻向前跑去。   罗成道:“拉车马匹已死,请总舵主赐借二骑,以便在下继续赶程!”   “辣手青面魔”躬身道:“公子方遇惊吓,牛总瓢把子又受重伤,何不驾临敝寨好好休养二天再走?”   罗成摇手道:“不必了,只请总舵主代为拢好马匹,并代为埋好车夫尸体,已是感激不尽。”   “辣手青面魔”道:“些许小事,应该效劳,公子既急行程,秦某也不便强留了,来人呀,回寨上选取二匹好马,替公子送来!”   二名大汉立刻飞奔回去,没有盏茶时刻,蹄声得得,已骑着二匹健马,电掣而至,飘身下马拢好车头。   人多好办事,片刻之间,道路已清好,车把式的尸体也已埋好,待一切妥善,“辣手青面魔”问道:“公子可以起程了,但这人怎么办!”   指的自然是黑衣大汉。   罗成微笑道:“此人正好充作车把式,让我带走,路上也可以问问话!”   一言不发的“碧目魔君”闻言脸色大变,“辣手青面魔”却已抢先道:“是,是,公子尽管带走!”   接着对黑衣大汉阴阴道:“一路上你为公子驾车可要小心了,如果再有异心,纵然公子饶你,我也饶不了你!”目光一侧,向执刀的红衣大汉挥手道:“为他松绑!”松了绑,黑衣大汉揉了手腕,立刻跑到车前,坐上车辕,一抖缰绳,厉喝催车起程。罗成坐在车中,向外拱手道:“容此别过,后会有期。”“辣手青面魔”与“碧目魔君”双双抱拳躬身送行。等二人竖起腰来,马车已没入一片尘烟之中。   只见“辣手青面魔”倏阴声笑道:“好个后会有期,只怕不出十里,秦厉还要见你一面?”   “碧目魔君”却皱眉埋怨道:“大哥,你今天做事好像糊涂起来!”   “辣手青面魔”道:“二弟,我什么地方糊涂了?”   “碧目魔君”道:“大哥纵然容忍,也不能把活口留给姓罗的去套口供啊!这一来岂不泄了咱们的底子!”   “铁手青面魔”嘿嘿笑道:“二弟,你以为姓罗的不知道还蒙在鼓中么?那你大错特错了,他只是心有顾忌,不想点破而已。”   “碧目魔君”一怔,道:“依大哥这么说,我不懂他为什么不翻脸?”   “嘿!三个人却有二个带伤,而二个带伤中又有一个昏迷不醒,这就是他不敢翻脸的缘故,说穿了大家是心照不宣,过了这第一回合,等着看第二回合。”   “碧目魔君”惑然道:“大哥既然看出弱点,又何必再拖,干脆就在此地把他们料理了,岂不省事!”   “辣手青面魔”道:“嘿!二弟,你知道刚才姓罗的挥手阻我那一掌的劲力吗?告诉你,把咱们二个加在一齐恐怕还挡不住他一击!何况旁边还有一个丫头没动手!”   “不论如何,咱们人多,不怕不把他们收抬下来!”   “二弟,你这就算错了,大哥我一生从不打没把握的仗,如你这般硬碰硬,纵然收拾了姓罗的,咱们弟兄的死伤,也必可观,这是何苦!”   “辣手青面魔”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道:“力不敌唯有智取,当初你也知道,我二处布置,皆是分头进行,手下各不相干,谅姓罗的也问不出所以然来,他纵然料到,却料不到我们在何布置,何时发动。故而我们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还怕赢不了这一仗!”   这番话说得“碧目魔君”心怀大开,笑道:“大哥果然神机妙算!那咱们此刻快抄捷径走吧!赶在他们前头,也好看看鱼儿投网的情形!”   马车如飞急驰,香芸移坐于车辕上,不放心地监视着驾车的黑衣大汉。   车驰里余,她忍不住发问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黑衣大汉回答道:“小的叫张宝,在九宫山三十六寨总舵中充一名巡山头目!”   香芸失声道:“你原来还是姓秦的手下,刚才为何不说?”   张宝道:“小的刚才要是开口,现在已无法为姑娘御车了!”   香芸厉声道:“你真以为我们现在会饶了你!”   张宝道:“小的心感公子保命之恩,所以坦直相告,姑娘此刻若要杀我,小的也心甘情愿。”   车中的罗成已开口道:“芸妹,不要为难他,只要他有向善之心,我们就该给他悔过之机。”   张宝肃然道:“人言罗公子仁德盖世,果然不虚,我张宝今蒙公子保全之德,若再为恶,天地不容!”   香芸尖叫道:“停车!停车!”   张宝愕然勒住缰绳,道:“姑娘有什么事?”   香芸怒形于色道:“那二个混账狗贼满面虚情假意,骗得我晕头转向,若不杀他个鸡犬不留,难以消我心头之恨!张宝,把车调回头!”   罗成在车中急喝道:“芸妹,不要冲动!”   香芸念念道:“成哥,咱们被人家花言巧语,玩弄于股掌之上,这口气怎能忍得下去!”   罗成轻笑道:“你上了别人的当,我可没上当。”   “那,你早已发觉了。”   “我当然知道他们是猴子技人皮!混充君子!”   香芸一怔道:“既早知好谋,为何不动手杀他个落花流水!”   “我们三人,已伤了一个半,我不能不有所顾忌,何况我料定秦厉也是受人主使,为了避免横生枝节,也希望姓秦的知机而退,故我没有点破他的虚假面具。”   香芸一哼,道:“成哥,你能忍,我可忍不住……”   “哈!芸妹,你不必急,若我料得不差,秦厉与年永泰决不会如此轻易放过我们,前途立刻就会相见,届时保你能一消心头之恨!”   张宝叹道:“公子果真料事如神,‘辣手青面魔’与‘碧目魔君’为拿公子,精心设计了二处埋伏准备要使公子精疲力尽,束手就缚,公子虽破了一处,那第二处却正待公子落阱!”   香芸吃惊地问道:“你知道布置了些什么吗?埋伏在什么地方?”   “小的不知道,因为二处埋伏,分头进行,各不相知,不过小的对这段地形极熟,故对前面设伏的地点,约模可以猜到一些!”“什么地方?”“可能就在此去八里的大峡谷!”“张宝,难道大峡谷的地形特别?”正是,大峡谷二面山势陡峭,道路从中穿过,百丈距离,势险天成,若在二边出口设下埋伏,确是危险万分。”香芸皱眉道:“有别的路可以绕过去吗?”“没有。”香芸急道:“成哥,你看怎么办?”罗成沉毅地道:“继续前进。”“成哥,你……”“芸妹,放心,我不会去找死的。”   听罗成似乎成竹在胸,香芸这才宽心,对张宝道:“加上鞭,快!”   罗成却在车中道:“不,尽量收慢,此刻愈慢愈好。”   香芸惑然问道:“为什么?”   罗成道:“牛兄弟尚在昏迷中,必须拖延时间,待他苏醒,遇上危险,可以少却一些顾忌。”   于是蹄声踢踏,马车缓缓地向前走着。   一里……二里……三里,罗成倏在车中叫道:“芸妹,你进来看看,牛兄弟醒了!”   香芸钻入车篷,果见牛钊已睁开了眼睛。她坐落一旁,慰问道:“牛兄弟,你感到伤势怎么样?”   牛钊裂嘴笑道:“已好多了,咦?咱们怎么仍在车上?那批狗贼呢?”   罗成含笑道:“现在你不要多问,好好静心养息片刻,说不定等下有大风大浪。就不容你这样舒服了!”   牛钊大笑道:“这点皮肉之伤,还不至于使我躺着起不来!”   罗成含笑拍拍他的胸脯,让他安静下来,然后扬声道:“张宝,还有多远?”“约模四里左右!”罗成道:“再过二里,你就加鞭狂奔,冲向大峡谷!”张宝道:“公子,这样岂不更加危险吗?”罗成道:“照我的话去做,不必多问。”“是。”   天色益发晦暗了。才过未时,已如暮色。   阴晦的天色下,缓缓而行的马车显得那么孤单,那么无助。   车辕上的张宝愈来愈感到心惊肉跳,他摸不透罗公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于是他侧耳细听,想知道罗成在盘算什么?有什么应付方策,可是听了半天,除了听到牛钊的鼻鼾声外,根本听不到半丝声息,不禁大感失望。   然而与大峡谷的距离,却已愈来愈接近。   大峡谷——   二面高耸的山峰,光滑陡峭的岩壁,使得中间穿峡而过的山道像一条细小的长蛇。   谷外天色晦暗,谷中更是阴沉凄迷,犹如盘古时代天地未开时,那般的混沌朦胧。   蓦地——阵蹄声自谷外响起,接着一辆双辔马车如电掣般狂奔入谷。   百丈峡谷瞬眼即过,方到出口处,二匹健驹倏然一声希聿聿长嘶,失蹄陷落下去。   原来出口处已被人挖了一个丈余陷坑,只是上面铺了细竹软土而已。   狂奔的马匹跌落陷阱,后面的篷车立刻翘了起来,也跟着压了下去。   这刹那,谷口倏升起一股浓烟,十余只燃烧的火球滚滚而来,出口处顿被一片猛烈的火势所阻。而二边山峡上也同时雷声隆隆,巨大的石块自陡峭的山壁上如下冰雹一般滚滚而落,山谷回音,声势好不惊人!   如响雷般的滚石声中,又起了一阵巨大的喊话声:“罗成,你前有烈火,后有滚石,快快束手自缚,免得葬生谷中……”   这番话声,怕不有百余人同时在叫喊。   滚石倏然稀落停止,二旁山壁倏吊落数十条长索,一大批人影垂索飞快而落,为首二人正是“辣手青面魔”与“碧目魔君”随着的是三十六寨分寨主。九宫山三十六寨的人马几乎全出动了。   他们奇兵天降,一到谷中,四下看不到半个人影,齐齐一怔,“辣手青面魔”愕然道:“怎么没有人?”碧目魔君”道:“莫非已逃走了!”“辣手青面魔”摇头道:“决不可能,滚石火球同时发动,神仙也能逃出罗网!”“碧目魔君”道:“可能落入陷坑中了,快去看看!”一大群人立刻奔近坑边,围成一圈,就在这时,他们身后倏响起一声冷笑,道:“坑中只有死马,不会有活人!”   群寇大惊,纷纷转身回顾,只见滚落道上的一块巨岩上,站着一男一女,可不正是罗成与香芸。   “碧目魔君”与“辣手青面魔”激灵灵地一抖,失声道:“你们没坐车!”   香芸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这些狗贼再没有话说了吧!”   罗成接着沉声道:“秦舵主,我在前面不点穿你的虚伪,是希望你能知难而退,想不到你还是不死心,居然连番施展阴谋暗算……”   话声未落,只见“辣手青面魔”飞快自腰际抽出一柄软剑,大喝道:“这二人是正义帮主通告缉拿的要犯,大家上!”   黔驴技穷,图尽匕现,这个九宫三十六寨总舵主只有仗着人多势众,企图一拼!   三十六名分寨主与“碧目魔君”顿时仗刀执剑,蜂拥而上。但香芸早已一声尖叱,掠身而落,剑光如雪片一般,射落群寇之中。遂就响起连声惨号!   天星宫武学岂是这些占山为寨的匪徒所能望其项背。转眼之间,就伤了五六名。   那边“辣手青面魔”与“碧目魔君”双双扑向罗成,一剑一刀挟击而出,二团寒光,犹如狂风暴雨一般,势猛劲厉却被罗成轻轻挥出一剑,挡了回去。   二个魔头猛攻三招,罗成依然屹立巨岩上,连动都未动。   其实若非罗成顾虑腿伤,不愿再动,二人焉有命在。   “辣手青面魔”与“碧目魔君”渐渐胆寒,尤其身后手下的接连惨号声,几乎不曾间断,更使他二个心凉胆跳,回头一看,见三十六名分寨主竟在片刻之间,只剩下了六七人,顿时骇然变色。忙急叫道:“风紧扯呼!”   身形倒掠而起,亡命逃奔。   在香芸剑下幸保活口的匪徒早已胆寒,闻令顿时撤身四散而奔。   香芸纵然放得过这些喽罗,怎肯放过二个祸首罪魁,一声娇叱,长身电掠,向“辣手青面魔”截去。   就在这时,暗中倏有人喝声打!一蓬乌星,电射而至。   香芸身在半空陡遭暗袭,逼得身形急泻,却已听到罗成大喝道:“是谁施暗袭!”   身形横过香芸头顶,向前电掠。   香芸唯恐罗成有失,顾不得再追穷寇,跟着罗成扑去。等她身形落地,只见罗成站在出口处一棵大树旁,怔然若有所失。   她急急问道:“成哥,难道没见到人?”   罗成摇摇头道:“此人身手之高,行动之快,实出我意料,真想不到此地四周,还有如此高手!”   香芸顿脚道:“气死我了,这家伙一定是九宫山贼的狗党,成哥,我们搜一搜!”   “芸妹,这位高手倒不一定是双魔同党。”罗成手指树干道:“你看看上面写的什么?”   香芸愕然注视,树上果然刻着十二个字:“暗伏强敌,穷寇莫追,前途相会。”   “咦!这倒奇了,若说有强敌,怎不趁刚才混乱时现身,分明是一片鬼话!”   罗成道:“凡事绝不可以先人之见为主,此人说得不错,穷寇莫追,我们还是招呼牛兄弟与张宝上来,早些离开此地。”   话声方落,牛钊已连声招呼,扛着降魔杵走来,后面紧跟着张宝。   只见牛钊一拐一拐得边走边道:“痛快痛快,刚才我一杵打翻了二个贼崽子,总算出了心头一口鸟气!”   罗成道:“车毁马死,我们只有走路了,牛兄弟,你走得动吗?”   “哈哈,少主,没关系,走路活活筋血也好。张宝,还有多少路可到市集?”   “此去二十里就是旗山镇可以打尖。”   罗成道:“那咱们就慢慢走吧!”   于是一行四人,离开了大峡谷。只见谷中乱石零乱堆如山丘,余烬冒烟,尸横遍地,好不惨烈凄凉。   四人相扶,缓慢而行,直到天黑,才到达旗山镇。   这—镇荒僻冷清,街上居民此刻已大半关门安息,灯光零落,恍如夜半。   张宝道:“此镇仅有一家客栈兼营饭铺,请示公子,是否就去安息!”   牛钊道:“这鬼地方既只有一家客栈,不去难道还露宿街上不成!上前带路!”   “是,是。”张宝连声答应,越步超前。   那唯一客栈就在街道尽头,外面是三间茅舍,后面也仅二座木房,简陋不堪,此刻门口挂着二盏灯笼,烛火映出悦来客栈四个字。一名肩搭着白布的中年掌柜,正在东张西望。   他见张宝等四人快到门口,眉开眼笑,急步迎上来,哈腰道:“四位才来啊!快请,小的已把后进上房收拾干净!”   张宝嗯了一声,道:“那就请掌柜带路!”   “是,是。”冲年掌柜转身哈腰引路,跨进茅屋,直奔里面,边走边笑道:“同时小的已为四位在中间堂屋留下了一桌粗筵,现在还是热的,茶水俱全,还需要什么,尽管招呼!”   讲话间已跨进后院,张宝仍不在意,以为掌柜是故认老主顾在讨巧卖乖。   可是罗成却听出口气不对了,倏然停步,沉声道:“掌柜的,谁教你准备酒菜的?”   掌柜一楞道:“咦!爷们不是有人先到吗?那位爷叫小的准备这,准备那,忙好了又叫小的在门口等候……”   四人闻言俱是一呆,牛钊已吼道:“胡说,咱们一共四个,哪来打前站的!”   掌柜又是一怔,罗成问道:“那人呢?”   “那位爷走了……”   “走了?”   “不!他说等一下就会回来!”   牛钊哈哈笑道:“管他娘的,既有人奉承,住下吃了再说!掌柜的,是那一间!”   掌柜忙指指左边一幢三间木屋道:“那位爷为四位预定的就是那一间,小的去开门!”   上前推开木门,四人进入,只见屋子虽然简陋,但打扫得颇为干净,长条案上已点上了二盏烛火,中间一张八仙桌果真放着一桌热气腾腾的菜肴,三壶老酒与一大盆白饭。   饿了一天还未进食,牛钊肚子早在唱空城计了,顿时居下首一坐,抓起一壶酒,就欲往嘴里灌。酒壶刚凑到嘴边,倏觉得不对,重重往桌上一放,瞪着店掌柜喝道:“喂,你这酒菜中有没有放毒?”   掌柜一呆,苦笑道:“大爷这是什么话,小店与各位无冤无仇,放什么毒?”   “把话听清楚,我是问酒菜中有没有毒?不是说你放毒!”   “大爷放心,这些菜都是小的亲手做的,哪来的毒!”   牛钊把酒倾在碗中,闻了一闻,又仔细察看菜色,每样尝了一尝才笑道:“果然没毒,掌柜的,你可以退了!”   说着,一碗酒已仰首饮尽。   掌柜哈腰而退,闭上木门,罗成与香芸也卸下肩上包袱长剑,打水洗脸,然而各居一方进食。香芸仍是心疑不止,边吃边问道:“成哥,你看那人是谁?”   罗成道:“可能就是在大峡谷留言的人。”   刚刚吃完,门口已响起一阵毕卜敲门声。   “进来!”香芸以为是掌柜。   那知木门启处,走进一位白发劲装老者,双目神光湛然,一眼就可以看出他深厚精纯的修为。   牛钊倏然站起来喝问:“喂!你是谁?”   老者微微一笑,移目罗成道:“少侠谅必知道老夫是谁了!”   罗成沉声道:“想必老丈就是树上留言,预订客房之人了!”   “不错。”老者微微一笑,正色道:“老夫本就欲与你在谷口现身相见,却发现另有高手伏在暗中窥伺,在敌友未分下,老夫立刻搜寻,是以匆匆留字,赶来此地相见,但刚才又发现有人暗中跟踪老夫,所以又到外面兜了几个圈子。”   罗成问道:“老丈有发现吗?”   “没有,这人端的神秘非凡,以老夫一身功力,竟然搜不出他形踪!方有所觉,旋即闪避消失!”   “请问老丈到此有何赐教?”   老人神色立刻谨慎道:“正有以相告,但……”   顿住不语,目光立刻扫向香芸与牛钊。   罗成忙道:“这三位都是自己人,老丈不必顾忌。”   老人道:“但也请你派一人守住屋外,以防跟踪老夫的人再来窥探!”   罗成颔首道:“张宝,你就到院中去走走!”   “是。”张宝应声出门。   “老丈还有顾虑吗?”   “说来话长,三位请坐,容老夫慢慢叙述。”老者先自在桌边落坐,接着道:“罗少侠,你认识老夫吗?”   罗成道:“素未谋面,正欲动问!”   老人叹道:“老夫庞天化,昔年有个名号叫‘霹雳神’……”   “原来是庞老丈。”   “霹雳神”庞天化道:“老夫昔年见你时,你尚在襁褓之中,你自然不会认识,但我与令尊罗大侠却有八拜之交。”   罗成怔了一怔,起身一揖道:“恕晚辈不知先父与老丈之交谊,庞叔叔请受晚辈一礼!”   庞天化忙伸手一拦道:“现在不是多礼的时候,请坐下说话!”   罗成复归座道:“以庞叔叔与先父之谊,晚辈却未听先父提起过……”   “你奇怪么?”   “晚辈确是感到意外。”   “令尊在世时有提起过去的事吗?”   “先父绝少谈及过去。”   庞天化叹道:“令尊是不愿谈及过去,他自然不会提起老夫了。”   “为什么!”   “往事不堪回首,提又何益!”   罗成沉思片刻,道:“庞叔叔谅必还有许多事要告诉晚辈!”   “正是,但老夫要先问你,听说你半年前接连杀了龙沐风与鲁啸,执意孤行,闯入天星宫!”   罗成作色道:“道听途说,庞叔叔怎可相信。”于是把经过简略叙述一遍,接着一叹,道:“晚辈就苦在口信无凭,难辩清白,何况真相不明,欲辩无力……”   庞天化忿然道:“果不出我所料,贤侄,你知道谁在作祟吗?”   “庞叔叔莫非知道?”   “当今世上,除了老夫之外,再没有谁能清楚其中缘因了。”   罗成急急问道:“是谁?”   “三环先生莫于道。”   罗成心头一震,默然片刻道:“晚辈对他固有所疑,但自思与他并无瓜葛,他何以要频施阴谋,陷我于不义!”   庞天化叹道:“其中自有因果,贤佳,你知道你母亲是天星宫中的人吗?”   “这点晚辈已经知道。”   “当年令尊亏令堂相助,一齐逃出天星宫,令尊临走时还顺便带领了四位患难同伴。三个是‘八臂天龙’龙沐风、‘飞雁剑’鲁啸。与老夫!”   罗成一怔道:“原来如此,那另一位呢?”   “那一位就是‘三环先生’莫于道。”   罗成心头大震,脱口道:“这就奇了,依理说,他更不该对我……”   庞天化低徊地接口道:“老夫就要讲到正题了,咱们四人与今尊逃出天星宫后,唯恐天星宫追踪,就在巫山神女峰隐匿了一段时间,而变故就发生了这年余间。”   罗成急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   “变故就在令堂身上,由于相处日久,莫于道竞与令尊同时爱上了令堂。然琼娘所以叛出天星宫,自然与令尊早生感情,可是她为了顾虑四人感情,又不便峻拒,以至发展成双雄夺美的火爆局面,令尊与莫于道终于相约决斗于巫山神女峰下!”   罗成听得目瞪口呆,接口问道:“结果如何?”   “结果被老夫与龙、鲁二位发觉,自然没打成,于是我们分头劝说,为了使五人患难之情完好如初,老夫与龙二弟鲁三弟甚至对令尊与莫于道以决裂作要挟,扬言若二人不相互谅解,完好如初,就拂袖告别,分道扬镳,但结果愿与心违,莫于道因炉生很,第二夜就不辞而别,离开了神女峰。老夫与龙二弟闻讯立刻追赶,却未追上,自觉回去无趣,也黯然而别。自此大家星散,一别二年,令尊在江湖上声誉日隆,在雁山山麓创立庄堡,旋又与令堂成百年大喜,八派三帮共赠誉为武林第一家,那时我与鲁龙二人都到贺喜,只有莫于道毫无消息,贤侄,这是旧事,也是前因,你该懂了吧!”   罗成默然颔首。忖道:“龙堡主所以自刎赠头,鲁叔叔半途以死相阻,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在此,他们是报答父亲昔年救他们之恩,可惜却被莫贼利用,遂行阴谋之计!看来母亲的失踪,必与莫于道有关!”   只见庞天化接下去道:“莫于道的机智作风,老夫是太清楚了,他万事都用计谋,叫你不知不觉中落入他预布的陷阱中,他却兵不刃血,得遂雪恨之愿,你昔日远访祁连遇上的和尚,必就是他的化装,这一指点,却使你一步步走入他布置的阴谋中!”   语声方至此,倏听到屋外砰地轻响,似是有人倒地之声,庞天化倏然起立,道:“外面恐怕有人!”话声中已开门而出。   罗成与香芸也跟着走出屋外,目光一扫下,骇然大惊,只见张宝僵卧门外二尺之处,已经气绝身亡。   黑衣上却被人写了四个白色大字:“正义帮杀”。   只见庞天化神色一变,忿然道:“可恶!”   身形电掠已起,飘上了屋顶。   罗成忙道:“庞叔叔要去何处!”   庞天化转首道:“老夫非把这可恶的家伙搜出来不可,你前途多险,请自珍重!”   话声中,人影已一闪而没。   罗成默默抱起张宝尸体,正要选择地方埋葬,倏听到远处倏响起一声厉叱,接着响起一声长嚎,心中顿时又一震!   他把尸体匆忙交给了牛钊,沉声道:“你守在这里,等我回来!”   身形向发声处急掠而去,越屋顶先飘落街道尽头,只见青石板的街道上横着一具尸体。   走近一看,赫然就是刚才尚在娓娓细谈的“霹雳神”庞天化。   罗成暗暗一声叹息,所有的忿怒、悲伤似乎都化成这声悲叹!他倏跪落尸体面前,喃喃道:“庞叔叔,我知道杀你的是谁,与龙堡主、鲁叔叔一样,你是第三个为晚辈而牺牲,我一定会代你报仇,以莫贼的首级,祭奠你的英魂!”   江南已人初夏,西子湖畔的景色更是美秀引人!   可是这几天的西子湖畔与杭城四周,到处出现白粉画成的圈圈。   这些圈圈犹如儿童涂鸦,可是却中规中矩,成品字形三个一组,每一组中都写着四个字:“有事相求”!   三天后倏然所有圈圈都消失不见,只在东城门口的墙上出现了三个红色圈圈,圈中却有八个字:“平湖秋月,子时相见”。   当夜——   平湖秋月的回廊上,出现三个白圈,一位白衣人凭栏独立,望着碧空明月,满湖船影在发呆。   这白衣人身背长剑,面蒙青纱,显得相当神秘。   夜色渐深,游湖散步的游人都已渐渐离去,只有他仍静静站着,一动不动。   月色中移,子时正。   平湖秋月临湖水阁的回廊另一端倏如幽灵一般,又出现了一个人。   这人一袭青衫,身裁颀长,头上却戴着一顶竹笠,这顶竹笠也非常特别,顶端特别尖耸,笠沿陡斜,把青衫人的整个脸部,却遮在笠沿之中,神秘不下于白衣人。   白衣人此刻已转过身来,露出面纱的一双目光,静静地注视着青衣人!   青衣人却木然不觉,一步一步向白衣人方向走来。   当他走到边缘那个白圈时,倏然止步,就在圈中席地坐了下来,口中缓缓道:“阁下何事邀我?”白衣人反问道:“你就是三环先生莫于道?”青衫人道:“正是,同样请教阁下大名?”白衣人道:“在下吴青山。”青衫人道:“吴老弟有何事相求。”白衣人道:“请先生代我查探二点消息!”青衫人道:“要查探什么消息?”白衣人道:“第一件,我要想知道武林第一家罗少侠的下落!”“有第一件必还有第二件?”“正是,第二件,请问正义帮主究竟是何人?”“可有第三件?”“就只二点。”青衫人冷笑一声道:“这二点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语声一顿道:“先回答你第二点,正义帮主就是正义帮主!”白衣人一哼道:“这算什么回答?”青衫人冷冷反问道:“你要我怎么回答!”“至少你得说出他的门派来历!”“不属任何门派。”“那也该说出他的姓名绰号。”“姓尚名子义绰号‘赛诸葛’!”   白衣人尖声道:“正义帮主就是‘赛诸葛’!”语气显得惊讶万分。“不错。再告诉你一点,罗成就在这杭城之中。不但在杭城中,而且就在此地。”“在哪儿?”“就是在我莫某面前。”白衣人面纱无风而动,道:“先生是在说笑话了!”青衫人冷冷道:“莫某素无戏言,只是不明白你罗少侠何必如此神秘,开这玩笑!”白衣人长笑一声,伸手扯下面纱,道:“三环先生果然名不虚传,能够一眼就识破我罗成面目。”面纱除去,果是英风爽飒的罗成。青衫人嘿嘿笑道:“若无这点眼力,莫某何能混到如今。”罗成脸色一沉道:“你既已识破我面目,还有二事相问。”“请说。”“你不要报酬吗?”“大难不死,莫某今天算是免费服务!”罗成冷笑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第一点请问寒舍毁在哪一个手中?我母亲现在何处?”“武林第一家毁于天下武林同道手中,令堂现在正义帮中。”罗成激动地问道:“我母亲还活在世上!”“令堂活得很好,只是病尚未痊愈。”   罗成强抑住激动的心情,又道:“第二点我想看看你的真面目!”“这点恕我难以遵命!”罗成双眉一挑,道:“难道你没脸见人?”青衫人倏然起立,道:“罗成,你无礼得太过份了,莫某二十年来从未以面目示人,也从无人敢提此要求,岂能为你破例!”   罗成狂笑道:“今天只怕由不得你!”   抬腕出剑,但见电光一闪,青衫人头上的竹笠已中分为二,接着剑尖已停在青衫人咽喉之间,距离只有寸余。   这一剑实在快,快得无法形容,青衫人的面目也暴露无遗。   只见三角眼,鹰勾鼻,面容削瘦,二颧高耸,年不过四十左右,这“三环先生”莫于道的面目竟狼狈不堪!   罗成冷笑道:“想不到诡秘难测,名震江湖的三环先生竟是这付面目,实在令人失望。”   这时青衫人的脸色充满了惊惧和恐怖,他脚下缓缓后退,语声发抖地道:“罗少侠,有话好说,请把剑放下来!”   罗成峻声道:“等我问完话,自然会放下剑。莫贼,你心太狠,手段太辣,为了昔年感情上的冲突,竟然对我一个后生晚辈,频施阴谋,步步进逼,而且还怂恿正义帮,毁我家屋,俘我母亲,再杀庞叔叔,你简直毫无人性!”   “少侠……你……你弄错了……”   罗成厉声道:“真相已明,庞叔叔已完全告诉了我,你赖也没有用,我问你,龙堡主的遗言是不是你改的?”   “我……我不知道。”   “好个不知道,鲁啸叔叔明明是我亲手所葬,却又遗尸道中,难道你也不知道?”   “少侠,我……我真的不知道!”   罗成厉叱道:“若不坦白认罪,就叫你剑下亡魂!”   这时青衫人身后已是回廊栏杆,退无可退,只见他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身形陡然倒翻,就向湖中跃去。   眼见对方竟要逃走,罗成一声大喝:“那里走!”   情急之下,长剑闪电往前一送,正好刺在青衫人腰腹之间,洞穿而过,只听见一声痛嚎,青衫人如死鱼般坠落湖中,口冒水泡,迅速地沉了下去。   这一剑穿体,是决难活命,眼见大仇已报,罗成都呆了。他想到大恨虽泄,但人证已死,怎么向正义帮交待,又怎么向江湖上洗刷自己的清白!   原本之意,他想活擒莫于道的,但结果竟是如此,实在大出意外!他心中懊侮万分,可是悔之已晚,悔又何用。   无精打采地,罗成长剑回鞘,再度探视湖面,但见湖面上一片红色,显然是血水溶化,而且还在微微冒气泡,这显示出人的确已经死了。   他暗暗一叹,转身走出临湖水树,倏见出口壁上有张白纸在微微抖动,扯下一看,心头砰然大震,呆着木鸡。   原来纸上写着八个字:“杀我替身,将取尔命。”   下面赫然画着三个圈圈,正是三环先生莫于道的标记。   “刚才不是他!”   罗成既惊且疑,也掺杂了一丝高兴,可是他随即发觉自己有了难题。   难题在自己无法知道谁是真正的“三环先生”莫于道。自己不识他的面目,此刻就是在身边也无法发觉。   罗成遂已感到自己操之过切,为今之计,必须先找到一个认识莫于道的人!   但有谁呢?他边走边思,父亲故友龙堡主、鲁叔叔、庞叔叔都已逝世,所知道的只有远在天星宫中的云大娘,可是历经万难,九死一生地逃出来,怎能再去闯天星宫!   这正是一个难题,不过罗成不相信当今世上真会没有人认识莫于道,他想起了一句古训:事不怕难,有志竟成。何况这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   想到这里,他倏想起了母亲。他心中倏有了主意。   于是他提气飞掠,回到杭城。   杭城的湖滨客栈,灯火已经零落,旅客大都已入梦乡!只有三进上房的灯火还亮着,而且窗户洞开,一位容貌美艳的少女倚窗而望。   她就是香芸,等待着罗成归来。   二更左右,一条人影自空泻落,影停见现,她心中像放下了一块大石,立刻站起来兴奋地道:“牛兄弟开门,成哥回来了!”   一边叫一边已奔出外屋。牛钊已打开大门,罗成默然地走进来。   “成哥!”香芸亲切的迎上去,讶然道:“看你垂首丧气的样子,莫非有了变化?”   三个月行程,亲密相处,已使她的心灵,整个交给了罗成。她只感到自己与罗成已溶成一个整体,以他之忧而忧,以他之喜而喜。   只见罗成脸色沉重地摇摇头,道:“今夜等于一事无成!”   牛钊插嘴问道:“难道姓莫的知道是你,失约了?”   “没有失约,但却是个假货,被我一剑毙于湖中,我现在发觉将来要找莫贼实在困难!因为我根本不认识这狗贼的面目,说不定这狗贼化装成你的模样来行刺,我至死还是个糊涂鬼哩!”   牛钊哈哈一笑道:“少主是说笑话了。”   罗成正色道:“我不是说笑话而是要提高你的警惕。今后多注意陌不相识的人接近!要知道姓莫的神秘狠毒,化身千万,尤其咱们此刻一动一静俱在他的监视中,敌暗我明,稍一不慎,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香芸道:“难道这世上就没有认识莫贼的人?”   “当然有,但以我所知,认识莫贼而仍活在世上的,如今只有二个人!一个是天星宫的云大娘,还有一个就是我母亲。”   香芸禁眉紧促道:“这就难了!咱们该怎么办?”   罗成语声低沉道:“云妹,我需要你帮忙!”   “成哥,我哪有不帮你忙的道理,但你母亲神秘失踪,不知落于何方,至于云大娘远远在天星宫,我怎能再回去,要我怎么帮你呢?”   罗成始露笑容道:“今夜我虽无收获,但却探得你父亲的消息。”   “真的?”香芸欣喜得几乎想跳跃起来。   罗成坐落椅中,道:“可能是真的,但究竟是真是假,必须你亲自去证实。”   “快说,我父亲在何处!”   “令尊就在正义帮中,而且就是当今崛起江湖,号令黑白二道要捉拿我的正义帮帮主!”   香芸愕然失措,道:“成哥,你不会听错了吧!”“我不会听错。”“是谁告诉你的?”“就是死于我剑下,那个莫贼的替身!”香芸一哼,道:“这种人的话怎可相信。”罗成道:“所以我要你自己去证实,不但要查明神秘的正义帮主是否令尊,也同时替我查明家母是否被监在正义帮中。”   香芸一呆,讶然道:“伯母在正义帮中?……”罗成表情沉重地道:“若令尊就是正义帮主之言不假,那家母被监在正义帮中的话不会假的!”香芸挺一挺胸道:“若家父果是正义帮主,我一定求他老人家先释放伯母她老人家。”“不,芸妹,我不希望你这么做!”“为什么?”“要令尊先释放家母,以他目前地位,是万万不会答应的,若你暗中设法救家母,更不可以,这样会损伤令尊与你父女间的感情,而且对整个事情来说,并未获得解决,我被诬的清白仍然不能洗清。”   香芸怔怔道:“那你要我怎么办?”   罗成道:“你先设法见家母一面,看看她的病状,请她老人家描述一下莫贼的面貌,最好能画一张图。然后请转告令尊,说我已查出一切真相,只待获得证据,希望他能运用他的影响力,在这段时间,勿再对我施以压力。使我能从容布置,擒那莫贼,只要你能为我做到这一点,我就可以松口气了。”   说完叮嘱道:“记住,未见令尊前勿向任何人提起令尊姓名,见了令尊,也切勿提到莫于道的名字,以避节外生枝。”   香芸道:“成哥,你与我一齐去多好!”“万万不成,真相未交待前,正义帮与我犹如水火不容,纵然令尊不会太为难我,江南双雁与龙家堡的人也不会轻易罢休,所以你这次必须单独去。无论成与不成,七天之内,你必须给我消息。”   “在这里见面?”“不,灵隐寺中,一线天下。”“好,我天明就走,成哥,你这二天尽管放宽心情,若家父确是正义帮主,我想这二点我绝对能办到的。”   四明山下的飞雁庄,庄屋连云,风貌如昔。   但现在却变成了正义帮的总坛所在地,飞雁庄的门匾没有了,竖在门边的旗杆上已飘扬着一面绣着“正义帮”三个大金字的巨旗。   正义帮以主持江湖正义作号召,目前的急务,却完全摆在缉拿罗成这件事上,他们传撤江湖,叙述罗成的罪状是背义欺上,偏执嗜杀。   从前进出飞雁庄的都是白道英侠,自改正义帮后,为了缉拿罗成,那位帮主似乎感到单联络白道的力量仍是不足,故也联络黑道上的朋友协助。   于是进出正义帮的份子,也日渐复杂起来,黑道上的魔头,水陆二路开山立寨的绿林大王,都变成了正义帮的座上客。   这,令人产生一种感觉,似乎正义帮的成立,是针对罗成而起,完全是为了替已死的龙堡主与飞雁庄主报仇。   目前的情形的确如此,但其中是否隐藏着其他阴谋呢?那只有天知道。   时正中午,飞雁庄前二骑飞驰而来,马上人竟是九宫山三十六总舵寨主“辣手青面魔”与“碧目魔君”。   这二人在庄门前飞身下马,向站在门口的庄丁拱手道:“请通报,九宫山秦厉与盟弟年永泰有急事求见帮主!”   那名庄丁忙还礼道:“二位请稍待,待小的先向知客堂通报!”   说着往里奔去。片刻间带着一名穿着蓝衫的中年人走了出来,正是昔年龙家堡的总管龙三游,只见他拱手道:“在下知客堂主龙三游,秦总舵主与年总监察不是在九官山布置截拿罗成吗?”   “辣手青面魔”叹了一声,道:“说来惭愧,秦某接奉贵帮飞鸽传信,布下了二道埋伏,不但仍被这小子逃脱,而且使敝山精英全折,为此在下与二弟专程赴谒贵帮主,报告经过……”   刚说到这里,又是一阵蹄声响起,只见一名黄衣少女飞骑而至,翻身落马。   “辣手青面魔”与“碧目魔君”转头一看,顿时脸色一变,慌忙同声道:“龙堂主,这丫头就是与罗成在一起的,想不到竟也到了江南,拿下她不怕找不到罗成!”   龙三游神色顿也一变!   那黄衣少女正是香芸,她下马正想通名求见正义帮主,一看门口站着二人竟是“辣手青面魔”与“碧目魔君”,娇容也是一变!抬腕就掣出肩头长剑。   想起在路上,吃足了这二个巨寇的苦头,差点命亡九宫山,再也忍不住怒火,冷笑道:“好啊!真是山不转路转,又在这里碰上了,这次看你们二个还往那里跑!”   边说边已仗剑欺身而上。   “辣手青面魔”与“碧目魔君”那敢怠慢,呛嘟连响,也同时亮出兵器,口中同声道:“龙堡主,这丫头剑法不俗,最好叫人圈住她!”   龙三游已喝道:“丫头,你竟敢闯到正义帮门口来撒野,敢情是受了罗成小子的支使,前来挑战?”   香芸黛眉一挑道:“你是谁?”   “本堂龙三游,忝掌正义帮总坛知客堂……”   香芸道:“即是正义帮的人,就请站到一边去,待本姑娘杀了这二个狗贼再跟你说话!”   话声未落,“辣手青面魔”与“碧目魔君”已齐声暴叱,猛扑而上,剑洒寒光,刀如狂风,向香芸刺到。   他二人认为在正义帮门口,不怕没有兵援,动了先下手为强的念头。   但香芸早已提足功力准备出手,见状一声冷笑,长剑挥出一道圆弧。   这道弧形剑光,看来简单得毫无变化,但却把双魔的攻势全部封死,双魔一招未逞,正待撤招变招,香芸陡然响起一声尖叱:“拿命来!”   剑势陡然一变,旋出万道银芒,把双魔身形俱罩人剑光之中。   龙三游见状大惊,他怎能眼见双魔在正义帮门前被杀!一声大喝,双掌一甩,力劈而出。   他掌势方出,惨号之声已起,心惊之下,倏见人影分闪,掌力落空,急忙收掌停神一看。   只见“辣手青面魔”与“碧目魔君”已双双倒地,躺在一片血泊中,身上的剑痕不下十余条,死得惨不忍睹。   香芸却已飘身一边,收剑冷笑道:“龙堂主,若非看在你是正义帮的人,姑娘刚才就饶不了你!”   这时庄门里似已得知消息,涌出了一大批人,刹那之间,已把香芸团团包围在中间。   为首四人却正是副帮主“七剑神君”父女,枢密堂堂主“江南双雁”等人。   “七剑神君”望着地上二具尸体,沉声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龙三游忙道:“听秦舵主说,这丫头就与罗成在一齐,她刚到这里,见了秦年二人,就亮剑出手,大起杀性,咱们先拿下她,不怕问不出罗成的下落!”   香芸冷冷道:“听说江湖上寻仇雪恨,就得凭一身功力艺技,依江湖规矩行事,像这二个狗贼只会施用阴谋暗算,留在世上,除了害人外,还有何用!”   这番话说得一干正义帮的高手,人人脸上发红。   七剑神君一哼道:“依你所言,今天来此莫非要替罗成找本帮堂堂正正的以武解决?”   香芸倏展笑容道:“我今天来此与罗成完全没有关连!”   “七剑神君”道:“那是为了什么?”   香芸道:“请求一谒贵帮帮主!”   “七剑神君”冷笑道:“老夫身为副帮主,你有什么事对我说也是一样,老夫可以立即答覆解决!”   香芸道:“请问副帮主,我与帮主私人间的事,你也能越俎代庖吗?”   此言一出,这些高手俱皆一怔,面面相观。   香芸又微笑道:“我此来决无恶意,但我的事,除了贵帮主外,相信谁也无法解决,假如各位仍不通报,我姑娘只有硬闯啦!不过若贵帮主知道怪罪下来,到时休要后悔莫及!”   “七剑神君”想了一想,道:“也罢,龙堂主,你进去传响云板,禀告帮主,请示定夺!”   龙三游立刻转身奔入庄中。不过盏茶时刻,急急奔出高声道:“帮主在大厅传见!”   “七剑神君”闻言闪身冷冷道:“请!”   于是一干高手拥着香芸进入了庄门,到达了第一进大厅,只见大厅前排列着十六名大刀手,个个肃立无声。   大厅中间的太师椅上已端坐着神秘的正义帮帮主。   只见他穿着一件白绸长衫,脸上套着白色头罩,除了露出一对漆黑发亮的眼珠外,看不到其他部分。   香芸踏进大厅,一干高手已二旁排列,齐齐施礼道:“参见帮主!”   正义帮主大刺刺地挥了挥手,目光注视香芸道:“姑娘有何事见我?”   香芸道:“想请帮主代我找觅一人!”   正义帮主道:“此人是谁?”   香芸道:“是我生父。”   正义帮主冷声道:“妙绝了,你找生父怎么找来本帮!莫非他是帮中之人?”   “正是。”   正义帮主目光一闪道:“报上名来!”   香芸道:“无须报姓道名,只请帮主看看此像!”   从贴身掏出画有人像的白绢,运功一抛,像一块白云般,飞到正义帮主手中。   由于正义帮主是否是自己父亲,立刻可以分晓,香芸的心情顿时紧张起来,望着对方,一瞬不瞬。   只见正义帮主接住白绢,双手持着,目注良久,未发一言。   他是在发呆?还是不识绢上人像!   香芸不停地猜测着,心情由紧张而变得焦灼。   终于,有了动静,正义帮主先将白绢塞入袖中,然后抬头道:“你是从天星宫中出来的?”香芸急急点点头,心中却一片失望,因为他从正义帮主的语声中,听不出丝毫感情。正义帮主又问道:“云娘可好!”这一问,使得香芸激动起来,不会错了,一定是……她情绪激动得使语声发抖!“那,你就是……”正义帮主接口道:“不错,孩子,我就是你生父!”这番宣布,使得大厅中“七剑神君”等人大吃一惊!   真是想不到的事情,神秘的帮主倏然来了一个女儿,而这个女儿竟从天星宫中出来的,这些已够令人啧啧称奇了。   而更使他们疑惧的是,帮主的女儿偏偏又与罗成在一起,一路上过关斩将,警讯频传,过了闽境倏儿全失去了消息。现在却突然出了这么大的变化,那末,这位帮主会不会因此而变更初衷呢?正义帮又会不会瓦解于无形呢?   龙三游与双雁等正自惊疑,香芸已脱口叫道:“爸爸……”激动得向正义帮主“赛诸葛”尚子义扑奔过去。但才奔近一半,香芸的娇躯却被一股柔和的动力所挡住。只见正义帮主袍袖一挥,柔和地道:“芸儿,希望你能先原谅为父的……”香芸愕然止步,拭去激动的泪水,讶然道:“爹,你要我原谅什么!”正义帮主道:“站在爹的地位立场,不能不先公后私,希望你不要见怪!”香芸俏目一扫二旁高手,忖道:“看他们神色不停,目光疑惧,爹的立场确是不能不顾!”当下颔首道:“爹,我体会你的意思。”   正义帮主哈哈笑道:“果然是个乖儿,那么我问你几句话,你肯实实在在地回答吗?”   香芸道:“孩儿应该据实回答。”   正义帮主道:“很好,你先说说怎么离开天星宫的?”   香芸道:“云大娘一直要送孩儿出宫,苦无机会,她是怕孩儿从未出门,无人照顾,恰好罗少侠闯宫被执,大娘看他还诚实可靠,所以把孩儿托付于他,让他带我偷偷逃出。”   “原来如此,难怪那小子会活着逃出天星宫!”   正义帮主话声一顿,接下去道:“听说你一路上帮罗成杀退无数截拿他的高手,可有这回事?”   香芸道:“既然同伴而行,孩儿义无袖手旁视之理。”   正义帮主点点头道:“若我是你,也会如此。”   香芸一怔,她原以为父亲必会训斥,想不到竟会有番话,不禁欣然笑道:“爹,想不到你这么通情理!”   正义帮主哈哈一笑道:“为人处世,岂能不通情理。”   语声倏然一沉道:“但现在你知道你爹就是正义帮主,又何以自处?”   香芸急急道:“爹,我自然永远伴着你,跟你在一起!”   “嗯!你与罗成感情上好吗!”   这句话问进了香芸的心坎里,可是她知道目前的环境,不敢有所表示,装作淡然道:“还好。”   “好到什么程度?”   香芸呐呐道:“普通而已。”   “芸儿,事关重大,你要坦白地说。”   “爹,孩儿孤身出来,不辨东西南北,自然是相互关照,但这仅基于道义立场而已,要我怎么再解释!”   正义帮主沉声道:“你是说仅止于友谊而已。”   “是的,爹。”   “那么爹现在告诉你,你要跟爹,就必须完全断绝与他的友谊及关系!”“爹……”香芸惶然叫了一声,却不知怎么说下去。“芸儿,你有困难吗?”“没……没有。”“那你是不愿切断与罗成的友谊?”香芸嗫嚅地道:“不……不是。”“芸儿,你是愿意了!”“是……是的……”正义帮主叹息一声道:“但是只凭你口中这么说,怎么能使人深信不疑呢?”香芸急急道:“爹,你不相信我?”正义帮主道:“唉!孩子,爹怎会不相信你,但此地并不止爹一个人呀!我一个人相信又如何能怯群疑?”香芸一怔道:“那……要我怎么办?”“孩子,我倒有一个办法!”“什么办法?”“告诉你后,你肯照我的话去做吗?”“爹,只要我力能所及,一定听您的话去做!”“很好,唯一的办法就是你能杀了罗成,取他首级来此示众,表示你确是心口如一!”   香芸大惊失色,脱口道:“不能……”   正义帮主语声一沉,道:“莫非你刚才回答我的话都是在骗我?”   “不,不!爹,孩儿来此时,罗少侠曾托孩儿向爹恳求一件事!”   “他恳求什么?”   “他说已经查明真相,只待获得证据就能向爹及各位侠士交待,洗刷清白,所以他请求爹能宽容他一段时间,不再施用压力,使他能全心全力地找证据!”   正义帮主目光逡巡,问道:“各位都听到了,可有意见吗?”   龙三游立刻挺身而出,道:“帮主,绝不能放松压力,让那小子获得喘息机会。”   双雁也接口同声道:“事证俱在,还查什么证据,这分明是借口拖延之计,若再拖延下去,咱们恐将死无葬身之地。”   正义帮主道:“芸儿,你听见了么?爹与姓罗的并无怨仇,但既受他们信任,忝为帮主,就不能不立身公正,以信御众,否则爹何以统御帮中高手,又何以号召江湖同道!”   香芸已心乱如麻,不知所措。   她能杀罗成以明心迹吗?自然不能。不说她已知道罗成是被三环先生莫于道阴谋所陷害,就是论情感,她也不忍如此做。但是父亲的话却又无法反驳,因为她谅解父亲的立场,不如此做,实不足以解群疑。   怎么办!怎么办?她神经紊乱地自问。   却见正义帮主叹道:“芸儿,爹知道你在人情上感到为难,不要紧,爹并不逼你立刻去做,你可以在这里住下来,先让心情平静想想清楚,再去行动。孩儿,以爹的立场和爹的权力,能为你没想的,也只有这一点了。”   “谢谢爹!”香芸垂首说。   正义帮主目光再度一扫道:“各位对我父女的谈话谅必都听到了,假如哪一位还有怀疑的话,可以提出来!”   “帮主圣明!”   厅中所有帮中高手轰然齐声回答。   正义帮主站起来道:“若无别事,就请各位回本位!芸儿,你随我来!”   于是香芸就在正义帮中居住了下来。 月落大地--第六章 独坐小楼娇容瘦 第六章 独坐小楼娇容瘦   飞雁庄最后一进院落,耸立着一座小楼。   小楼周围是幽静雅致的花园,一潭清水,满园花树,点缀着二座假山,在这仲夏之夜,浓荫密绿,萤火穿梭,映着天上一轮明月,充满了诗情画意。   可是此刻倚在小楼窗畔的香芸,眼睁睁地望着下面景色,丝毫没感到这份宁静的享受,她只觉得一片漆黑,犹如她目前的处境。   自被安置在这座小楼以后,正义帮主对这位初见面的独生女儿真可说细心照护,爱之已极,每天为她裁制新衣,又派了春兰、春梅二名丫环侍候,凡是有好吃的,好玩的不断命丫环往香芸房里送。   依常理说,骨肉重圆,锦衣玉食,父亲又对她这么爱护,应该感到幸福快乐才对。   但世事就这么奇怪,香芸愈来愈感到痛苦不堪,甚至心中许多话,在父亲面前,连提都不敢提,每天中午,面对父亲时,如坐针毡,觉得无话可说。   以前梦想父亲时那种相拥畅谈,幸福欢笑的想像,变得无影无踪。占据她脑中的只有罗成英俊的影子,以及盘占心上的难题,要怎样才能避免伤害罗成又能向父亲交差呢?   这正是个解不开的结,每天她的精神都集中在这个结上,想尽各种方法,却始终找不到一个两全其美的答案。   而现在,她的思想已情不自禁地集中在这一个结上!   怎么办?该怎么办?   夜色是宁静的,小楼中也是宁静的,她的心境却一点也宁静不下来,倏然珠帘一挑,有了声息,只见丫环春梅悄悄地走了进来。   “小姐还没有睡?”木雕般坐着的香芸轻轻嗯了一声,头也不回。春梅又道:“刚才帮主叫婢子去问了许多话……”她见香芸一声不响,依然呆呆望着窗外,忍不住接下去道:“帮主要婢子问问小姐,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香芸依然坐着不动,懒洋洋道:“没有。”“帮主是见小姐愈来愈消瘦,所以关心你,要你多睡多吃,别多想闲心思!”“嗯!”“帮主还要婢子问问小姐,半个月过去了,心境宽畅了没有?”香芸如梦初醒,倏然转身过来,急急道:“我在这里已经过了半个月了?”春梅抿嘴笑道:“一天不多,一天不少,整整半个月,小姐是不是嫌日子过得太快了?其实人在幸福的环境里,谁都会觉得时间溜得快。”香芸的确觉得日子过得太快,但她的感觉与春梅的说法却完全相反。她惊觉自己白白浪费了许多天来苦思如何解决难题,却几乎误了罗成的大事。请求父亲减轻对罗成的压力已经失败,若再不快点找到罗成的母亲,岂不让罗成悬在半空中,一筹莫展。想到这里,心中又不禁忧急起来。   记得离开罗成时,有七日之约,在灵阴寺再见,如今不知不觉中过去了半个月,罗成的心情,已不想可知,定然日夜不安。   她不禁急急道:“春梅,我问你一件事。”“小姐,什么事啊?”“你知道罗夫人被监禁在什么地方?”   春梅一愕道:“哪位罗夫人?”   香芸一呆,道:“你不知道?”   春梅摇摇头道:“婢子才来不过一月,不过好像没听说帮中有位罗夫人!”   见她神色似非虚假,香芸心中顿时失望。   现在要去问那一个呢?问父亲?决不能提,提了反使他起疑,问其他人,他们早存猜疑之心,自然更不会说!香芸正自思量,倏春兰进来道:“小姐,燕姑娘求见!   香芸一怔道:“哪位燕姑娘?”   春兰道:“就是副帮主燕神君的女儿!”   “哦!请她上来吧!”   香云心中有些纳闷,燕玉姬从未与自己打过交道,今夜何以突然来访?   只听得楼梯轻响,春兰已带着燕玉姬走了进来。   “燕姑娘请坐!”春梅招呼着,端上香茗,然后与春兰双双施礼退出。   香芸强打精神,微笑道:“燕大姐有什么事吗?”   燕玉姬的神色,四分冷淡,三分礼貌,还有三分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   “芸姑娘,我向你打听打听罗成的近况,你可以告诉我吗?”   莫非拖延这么多日子,没有行动,她是来刺探的?香芸心中一惊,立刻有了戒意,含笑道:“燕大姐,你知道我已来了半个月,从未跨出小楼一步,怎能知道罗少侠最近如何!”   “不,芸姑娘,我只问他自逃出天星宫后,一路上身体如何?”   “那时他受了点轻伤,不过已痊愈了,我离开他的时候,无论精神身体都很好。”   燕玉姬幽幽道:“他……谈起过我没有?”   香芸微笑摇头,道:“倒未听说。”   燕玉姬神色略现失望,又问道:“芸姑娘跟他很好吧!”   香芸道:“与其说好,不如说对他感到有点歉咎。”   “哦!芸姑娘难道还欠他什么?”   “燕大姐,我能到达此地找到家父,全靠罗少侠帮助,如今竟没有一点一滴能报答他,岂不挂悬心中?”   “芸姑娘,这么说你是不愿杀他了!”   “我的确在为难,老实说,要我亲手杀罗成,万不能!”   “吁!多谢芸姑娘,我总算放心了!”   香芸一楞,道:“燕大姐似乎非常关心他,莫非与他有深刻的关系?”   燕玉姬叹息道:“昔为梁上燕,今日东南飞!”   香芸愕然道:“你说什么?我不懂!”   燕玉姬低徊地道:“我以前就是他的未婚妻!”   好像挨了雷击的木头,香芸呆了,望着燕玉姬,心中不知道是酸是妒,是恨是怨!   怎么从来不曾听到罗成提过?他为什么不说?   她这时倏然发觉燕玉婉很美,那种淡怨轻愁的柔美,似乎更能引人心弦!自己好像绝比不上她!   正自胡思乱想,只见燕玉姬已哭道:“芸姑娘,你说与罗少侠没有感情,是违心之言吧。”   香芸停了停神,她不愿被旁人看出心坎中的秘密,冷冷道:“我为何要骗你?”   燕玉姬微微一笑,道:“你的神色已经告诉了我,不过请芸姑娘放心,我与他早已解除了婚约!”   香芸一怔,急急问道:“为什么?”   燕玉姬苦笑道:“那时就与你目前处境一样,所以我只能慧剑斩情丝。其实要想冲破这层难关,非得要有勇气毅力不可,否则,芸姑娘,你就会步我后尘,心中永远痛苦万分。”   香芸呆了,她这时才发觉燕玉姬并非来刺探什么,完全是由于私自感情上的缘故。   见她那种轻愁淡怨,旧情未断的样子,心中倏一动,道:“燕大姐,听说罗成的母亲被监在帮中!”   “不错。”   “被监在什么地方?”   “西偏院的铁房中。”   “啊!燕大姐,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燕玉姬道:“莫非芸姑娘想去救她?”   香芸忙否认道:“不,不,罗少侠托我去看望一下,顺便转告问安之意,我旁的忙帮不上,这点应该要为他做到。”   燕玉姬沉思道:“奇怪,罗成怎么会知道这消息的?”   香芸道:“是三环先生莫于道通的消息。”   燕玉姬双眉一挑道:“这个老狐狸在搞什么鬼,一会儿帮这一边,一会儿又把消息漏给那一边,不知他究竟在帮谁!”   香芸心中一动,道:“姓莫的常来吗?”   “几乎十天八天就要来一次,这几天却奇怪,连影子消息都没有了。”   香芸追问道:“燕大姐,你见过姓莫的吗?”   “怎会没见过……”   “那你认识他的面目吗?”   “没有!其实当今江湖,谁能认识莫于道的面目,每次见他都是白布蒙面,一来就与帮主在密室中长谈。”   “这么说,家父一定见过姓莫的真面目了?”   “关于这一点,我父亲早已问过帮主,帮主的回答也是摇摇头。”   燕玉姬说到这里,反问道:“芸姑娘,提起蒙面问题,帮主为什么也与莫于道一样,要故示神秘!”   香芸苦笑道:“我问过家父,家父说是姓莫的告诉他要这么做。”   燕玉姬一哼道:“看样子正义帮好像都被三环先生在牵着鼻子走!”   香芸一怔,燕玉姬已站起来道:“夜已深,姑娘请安息吧,我也该告退了。”   “燕大姐,你不带我去看罗夫人了?”   燕玉姬摇摇头道:“帮主有令,任何人都不准接近西偏院,那座院子等于是帮中禁区,我可不敢触犯帮法。”   香芸一呆!   燕玉姬又接着道:“再说罗夫人此刻躺在床上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看看她对她非但没有益处,陡自增加难过而已,假如有办法,我早已把罗夫人救出去,也不会等你来再想办法了!”   说完微微一福,就转身下楼而去。   看来这件事又有了困难!香芸呆呆望着燕玉姬走下小楼,直到离开花园,没了影子,她才转过神来!觉得无论如何困难,也必须代罗成把这件事办到。   她略整鬓发衣衫,信步向外走去。   “小姐要去那儿?”   春兰与春梅双双迎上来。   香芸挥挥手道:“我随便走走,你们不必跟随,早点安息。”   她装作漫步散心的样子,下楼先在园中慢慢走一圈,然后走出月门,避过父亲居住的四进院落,绕箭道,走向西偏院。   对庄中所有路径,她完全陌生,而偏院在哪一段,自然不清楚,只是凭得方向慢慢查看而已。   此刻深夜,庄中屋子,大部都已熄灯,有的还可闻屋中人的谈话声,边走边观察,在一座月洞门口驻足不前。   这是被一道矮墙隔开的一座独院,院中不但见不到一丝灯火,而且太静了,静得像没有人住的一样。   莫非就是这里?   目光四下一扫,倏见洞门口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奉帮主谕,擅入者死”。   香芸心中一喜,心中暗自道:“这就是了!”吊着心,转身跨进了月门。   刚走近屋边,暗影中陡自响起一声沉喝:“是谁!”   “我。”香芸一惊止步。   中间屋子的门户倏然无声而启,像幽灵一闪,走出一个鸡皮鹤发,满面皱纹,陋恶而阴沉的老妪。她一身黑衣,目闪精光地打量着香芸。   深夜静院,恍若厉鬼,使得香芸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噤。只见老妪冷冷问道:“有帮主令牌吗?”   香芸摇摇头。   “既无帮主令牌,你也敢进来?”   香芸倏然感到不服气,抗声道:“帮主就是我爹,有什么不敢进来的?”   老妪一怔,道:“帮主怎么从未提过有你这么一个女儿?”   语气虽有怀疑,却已变得柔和起来。   香芸一哼,道:“爹为什么一定要告诉你?”   “好倔强!”老妪咧嘴一笑,但这笑容使得脸上皱纹都挤在一起,比哭还难看:“好,你回去吧!”   “我为什么要回去?”   “有什么事?”   香芸装作不屑,道:“难道一定要有事?闲得无聊,到处溜溜不可以吗?”   “嘻!真是娃儿脾气,这里有什么好溜的……”   香芸改口道:“老婆婆,听说罗夫人关在这里?”   她这改口称呼,老妪似乎很高兴,颔首笑道:“不错。”   “老婆婆是专门看守罗夫人的了!”   老妪又点点头。   “还有别人吗?”   “只有老身一个。”   “老婆婆,我跟你打个商量好吗?”   “商量什么?”   “让我进去看看罗夫人!”   老妪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摇头道:“不行。”   “看看有什么关系?”香芸嘟起小嘴。   “除了帮主,任何人不准进去,这是帮主的亲谕。”   “通容一次不可以吗?”   “不可以,老身对你已破例多说几句话,若是别人,嘿!早已毙于掌下!”   “哼!”   “姑娘,你为什么一定要进去看看?”   “好奇嘛!”   “其实一个病人有什么好看的,不能动,又不能说话,只比死人多一口气而已。”   “就因为这样,我才要看!”   老妪一怔道:“老身不懂你的意思!”   香芸抿嘴一笑道:“我学过医道,却始终没机会施展,所以我想察看一下病情,看我能不能医好她!”   “原来如此!”   “老婆婆,你答应了?”   “抱歉,老身还是不能答应。”   香芸倏放低语气,道:“老婆婆,我还要告诉你一桩秘密!”   “什么秘密?”   香芸缓缓靠近,小嘴靠近老妪耳边,双手十指却已飞快点了老妪身上十处经穴,笑道:“我要告诉你,非进去不可!”   说着已把老妪扶进屋里,关上了门,然而搜寻油灯,点上了火。   黑暗的屋中顿时亮了起来,只见老妪定自脸色含怒铁青,却躺在床上不能动也不能说话。   打量了屋中情形,只见靠里墙上挂着一条铁钥,旁边有一道门户。香芸立刻取钥推门而入,里面是条甬道,尽端一座黑门,正挂着一把大锁。   香芸心头狂喜,急奔过去,这正是一面铁门,敲敲两旁,竟完全是铁板。   她打开了锁,推开铁门,铁屋里却亮着灯火,一张木床安置在中央,旁边摆着一桌一椅,别无他物,床上躺着一位五十不到的妇人,云鬓蓬松,轮廓清瘦,神色苍白,病容恹恹,却仍可看出绝世风韵,她此刻发觉有人进来,正转动眼珠,向门口望去。   香芸急急走近病床,低声道:“你是罗夫人吗?”   罗夫人眨了眨眼。   “伯母,你能听见我说的话吗!”香芸得不到回答,语气有点焦急。   罗夫人又眨了眨眼。二次眨眼,香芸有点明白过来,这大约就是表示对的意思。   香芸立刻接下去道:“罗少侠托我看探望你!他不久就可以来接你回去。”   罗夫人神色大动,倏伸手把香芸的柔夷握住,开口道:“你是谁?”   香芸大奇,道:“伯母会说话!”   罗夫人点点头。   香芸急急接口道:“那你的病并不重,是假装的吗?”   “我不是病,是中了慢性的毒!”   “啊!”   “姑娘,告诉我,你是谁?成儿呢?他好吗?”   香芸迟疑片刻道:“我……我跟成哥很好,他也很好。”   罗夫人轻轻一叹!   香芸又急问道:“伯母中毒深不深?”   “很深,姑娘,你还是快走吧!给人发觉了不好!”   香芸点点头,道:“我受成哥之托,还要问伯母一件事。”   刚要探问三环先生的面目,倏觉得罗夫人的手缩了回去,心头一惊,回头一看,只见父亲挂着面纱,静静地屹立在门口。后面跟着满面怒容的老妪。   香芸骇然变色,正义帮主已开口道:“你要问罗夫人什么事?”   “我……我……只想问问她病况如何?”   “嘿!芸儿,我告诉过你罗夫人已无法开口说话,你再问,她也无法回答你。”   “是……的,爹!”   “你也太胡闹了,走!”   香芸不敢违拗,心情不安地走出铁屋。   老妪倏冷冷道:“帮主,若令媛再来,老妪该怎么办?”   正义帮主淡淡道:“这次算是初犯,若有下次,格杀不论。”   “很好,老身记住了。”   出了西偏院,正义帮主道:“芸儿,你坦白说,去看罗夫人有何目的?”   “我……”   “嘿!可是受那小子之托?”   香芸一咬牙道:“是的,爹,罗少侠一共托我二件事,其一,请求爹宽容期限,这点已经失败,所以我觉得无论如何该探望他母亲一次,为他做到这一点,也算尽我一番心意答谢过去一段友谊,何况这对爹来说,并无损害。”   正义帮主一哼,道:“罗成不是要你救他母亲?”   “没有,他觉得单救出母亲并不能把事情完全解决,所以目前还没有这种打算!再说,有损害爹的事,我也不敢做!”   “嗯,芸儿,爹没白疼你,你还算明白一点道理,现在你也看过罗夫人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没有了。”   “那么,明天你也该动身了。”   “爹……”香芸惶急地想说什么,却被正义帮主的话打断。   “芸儿,爹这两天虽然没有催你,但你可知爹所身受的压力?若是你再不依我的办法去做,叫我今后如何号令手下!”   香芸道:“爹,你与双方都无怨无仇,超然物外多好,为什么一定要当这个正义帮主?”   正义帮主语声一沉,道:“住口,我昔日与鲁庄主龙堡主也是知交好友,纵无关系,也该维护江湖正义,罗成为母求药孝心虽可嘉,然竟不分青红皂白,不听父叔辈好意劝阻也还罢了,居然以剑犯上,杀人遗尸,是可忍孰不可忍,是可恕,孰不可恕。”   香芸呐呐道:“爹,他是冤枉的……”   “嗯,做贼的从来不敢说自己偷过别人东西。芸儿,假如你不忍心杀他也行。”   “爹,我确是不忍下手!”   “那你就把他活捉回来,让武林同道公开处置,相信他决不会对你有所防范,明天,你就走吧!”   “爹”   “不准再多辩,芸儿,若你不愿做,爹只有与你断绝父女之情,二条路你只能选一条路。”   “是……”香芸不敢再说了,但她的眼中,泪水已滚滚而落,心中觉得难过已极。   灵隐寺在杭城以西,距城约四十余里。   寺院是建于一片山谷中,谷中极多耸突的岩石,是以寺院建得极为分散,远远望去,东一座,西一座,倒也别具格局。加上山多岩洞,大部分洞中都供了佛像,所以变成佛教名胜之一,不但香火极盛,游人更多。   罗成自香芸走后,就与牛钊潜来灵隐寺,向知客僧租了靠飞来峰边的一间排房,隐居下来。   他盘算过,要洗清身上二条人命的嫌疑,必须活捉莫于道,而能否达到目的,香芸实在是个关键。除此之外,似乎再也没有别的路!   于是他静静等待着香芸的消息。   七天恍眼就过去了。却没见香芸的影子。日复一日,他由忧愁而焦灼,被罗成派往一线天,天天等候香芸的牛钊也有点不耐烦起来。   这是第十四天的晚上,罗成正在禅房中坐立不安,牛钊已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说道:“少主,这二天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罗成一怔,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牛钊道:“前天我就发觉有不少鬼鬼祟祟的家伙光在这附近打转,今晚我在一线天附近逛荡时,却见有个家伙提了个灯笼直摇晃。”   罗成讶道:“摇晃灯笼干什么?”   牛钊道:“后来我才发觉是向飞来峰方向打暗号,这正是江湖上一种联络方法。”   罗成道:“你看这些来历不明人物是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牛钊肯定地道:“八九不离十,灵隐寺的和尚不会武功,都是普通出家人,不会与江湖上有恩仇纠葛,那批人不是冲咱们来的,还会冲着谁?”   罗成恨恨道:“真可恶,简直是无孔不人,他们难道认定我软弱好欺!”   牛钊接口道:“少主,我看芸姑娘那边必有什么变故,不会来了,你得另想办法,这样等下去岂是妥善之计。”   罗成长叹一声,默然不言!   他感到自己确已忍耐到了极限,到了是可忍,孰不可忍的地步。   牛钊又道:“少主,依我早闹他个天翻地覆。什么正义帮,什么三环先生,老子把他们杀得鸡犬不留,让他们到阎王那边算账去。”   罗成倏然足一顿,下了决心,道:“牛兄弟,我现在就赶路上正义帮去!”   “对,走!”   “不,你得留下来!”   牛钊一愕,问道:“少主,你既要去,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干嘛?”   “我当然有用意。我让你在此做个幌子,让那批人钉住你,自然也等于你代我监视他们,使我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上正义帮先把家母救出来,只要三天,你就赶往四明山飞雁庄,我会在附近留下暗号等你!”   牛钊高兴地道:“就这么办!”   他问了这许多天,实在感到已经闯出病来,恨不得大施身手,杀他一个痛快。   于是罗成再轻轻叮嘱一番后,收拾长剑,穿出窗户,翻上屋顶,不走前面出口,反向山后翻去。   杭州江南一带,他是轻车熟路,不过更次,他迂回过山道,直奔四明山。   第三天的深夜,飞雁庄最后进那座小院独楼屋顶,出现了一条黑影,正是罗成。   正义帮的防范似乎并不严密,虽有巡更值夜,却无人发觉罗成已经潜入。   小楼中灯火依然,但当罗成倒挂珠帘,正想查探楼中时,灯火恰适时熄灭。   略一沉思,罗成双掌一推窗户,飘身而入。   “谁!”   黑暗中,锦帐内倏响起一声娇滴滴的惊呼。   罗成沉声道:“请姑娘起来一下!”   “你……”   “请休多言,在下并无恶意,问一句话就走!”   锦帐一挑,一条纤影已钻出帐外,接着烛火一亮,只见那少女竟是燕玉姬。   “啊!原来是你!”   罗成也是一呆,道:“原来是燕姑娘,刚才失礼,请多包涵!”   燕玉姬星眸在罗成脸上打转,幽幽道:“成哥,你瘦了!”   这句话包含着多少幽怨,多少情意,却也引起了罗成千万感触,刹那之间,他冷静了下来,冷冷道:“我倒不觉得,燕姑娘,此来探听一事,尚请赐告!”   燕玉姬旧情复燃,一腔热情,碰到冰上,不由心头绞痛,泪水几乎夺眶而出,但她强自忍住,道:“你可是想探听香芸姑娘下落!”   罗成依然冷冷道:“也要请问。”   “芸姑娘今晨离庄去找你,你难道没碰上她?”   罗成暗暗一怔!忖道:“怎会这么巧?”   却见燕玉姬一叹,道:“你来她去,这一错倒错得好。”   罗成不禁问道:“这话怎么说!”   燕玉姬道:“若是碰上,只怕你性命难保,岂不错得好!”   罗成淡淡道:“你说香芸会杀我?”   “香芸纵然不想杀你,但数十高手尾随在后,他们决不会像香芸那般好说话。”   “多谢相告,请问家母可在庄中?”   “是的。”   “监在何处?”   “西偏院。”   抱拳一礼,罗成道:“那就告辞了!”转身欲走。   “且慢!”   “姑娘有什么事?”   燕玉姬急急道:“你不能去。”   罗成冷冷道:“为何不能去?”   “你知道看守令堂的是谁吗?”   “是谁?”   “是蒙山怪妪,想必你也听到过这老婆子的名号与功力!”   罗成心头微微一震!   不错,“蒙山怪妪”是当今武林中最难惹的人物,与北海的“飞鱼怪叟”号称东西二怪,不但一身功力高不可测,尤其为人行事,不分善恶,任性而为,想不到居然被正义帮网罗到了,看来这“赛诸葛”的人情面子倒是不小。   但他心中虽这么想,口中却冷冷道:“一个蒙山怪妪吓不倒我罗成,不过我还是要谢你相告。”   “成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淡……”   罗成剑眉一挑,道:“从此各东西,相逢如顾途,这句话好像是你说的。时间不多,容先告辞!”   说完,身形疾飘而出,三个起落,已不见影子。   燕玉姬再也忍不住心中委曲,哇地一声,哭倒床上,拍着床板道:“罗成,你太狠心了……我纵然有不是,你也不该这么对我……”   然而罗成如入无人之境,已到了西偏院,由于已得燕玉婉的警告,行动之间,格外小心。   因为在救出母亲前,他不想逞狠称勇,怕的是万一正义帮主拿他母亲生命作要胁,就进退两难了。   故而进入西院,他先隐身墙角,屏住气息,仔细观察。   这一排了字形屋子间间都无烛火,倾耳听听,也未间睡眠鼻息之声。   由此判断,除了“蒙山怪妪”外,看守的人不会大多。于是他窜到门边,轻轻一推门户,闪身而入,凝足目力一看,竟是一座空屋,并无人居住。也没有门户可另通别处。   他退出一一搜查,搜到中间屋子,仍是无人,但靠里却有一道门户,门旁墙上挂着一把长钥。   可能是在这里了,他告诉自己,蹑足过去取了长钥,轻轻拉开门户,窜入甬道中。   而道中却有亮光,那是两道未端那座铁屋门户灯火速映出来的缘故。   罗成心情激动,足下一垫,身如箭发,已到了铁屋门口,目光瞬处,心中陡然冷了下来。   房中有床,灯火也亮着,可是却空无一人!   “是燕玉姬骗了自己,还是……”   念头方在转动,身后倏响起一声刺耳冷笑!   他一惊之下,陡然转身,只见南道进口,站着一个丑老太婆,冷冷说道:“小子,你来晚了一步!”   罗成剑眉一挑,道:“既说来晚了一步,莫非家母刚才还在这里。”   “不错,可惜帮主算出你大概会来,想不到居然被他一猜就中……”   “老婆婆可就是名震武林的二怪之一‘蒙山怪妪’。”   “嘿嘿,眼睛倒尖,不愧是武林第一家的后代,既知老身名号,就束手听候处置吧!老身不多难为你!”   暗救母亲之计不成,罗成也横下了心,冷笑一声道:“素闻你一向眼高于顶,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何以今天会屈居人下,趟这淌混水?”   蒙山怪妪阴阴道:“这是老身的事,用不着你小子多管,老身虽是无故不犯人,但你小子却闯了老身的管辖禁区!”   罗成淡淡一笑道:“既已闯了,你老婆子又待如何?”   一面说,一面已移步向前走去。   蒙山怪妪双目骤瞪,神光如电,厉声道:“好狂!只怕你来得走不得!”   罗成哈哈笑道:“那要看谁能拦得住我!”   说话间,人已走近五尺。   蒙山怪妪暴喝道:“你小子先吃我一掌!”   双掌一翻,一股劲厉无俦的掌力,隔空撞来。   罗成早已默运“天地心法”戒备,见状双掌轻轻一推,在身前画了一个圆弧。   蒙山怪妪陡觉发出的八成掌力,竟然毫不着力,化解于无形,不由大惊,脱口道:“你已得传两仪混元功?”   罗成晒笑道:“那是太极门的心法,与我何干,老婆子,是不是还要试试?”   “好小子,老身不信邪,再吃我一掌!”   蒙山怪妪上次被香芸偷袭,已闷了一肚子气,今天又斗不过二十岁的小伙子,羞恼成怒,暴叱声中,双掌猛推而出。这是她毕身修为作孤注一掷,气势刚猛,劲力像惊涛骇浪一般向罗成撞至。   “来得好!”   罗成一声清叱,这次改变了方式,气转九重,双掌也疾推而出。   这是硬碰硬的打法,二股劲气一撞,啼地一声闷响,劲气漩飞中,蒙山怪妪哇地一声惊叫,人影踉跄倒退五步,罗成已如旋风一般,冲出甬道,跨出屋外。   可是他人到院中,心头都是一震,只见院中十余条人影,各执兵器静静屹立着,早已展开扇形包围。   中间二人,一人白髯紫衫,胸前挂着七柄五寸短剑,正是“七剑神君”。   另一人白布罩头,一身白衣,却是神秘的正义帮主。   眼见这种形势,罗成双眉一皱,正待说话,身后倏响起一声暴喝,杖风如刀自身后袭至。   蒙山怪妪在二掌力拼下吃了大亏,狂怒中,再度冲出,鸠头杖向罗成当头砸下,像疯了一般!   身形一闪,罗成怒喝道:“老婆子,你休要不识趣!”   寒光一闪,长剑已经出鞘在手,倏见正义帮主喝道:“吕大娘,快住手!”   杖影一收,“蒙山怪妪”瞪目道:“帮主,你莫非还要让这小子活下去?”   正义帮主发出一声阴笑,道:“吕大娘,你这么大年纪,犯不着同后生小辈生气,本帮主自有计较!”   蒙山怪妪悻悻而退,屹立一旁,罗成向正义帮主一拱手道:“阁下谅必就是‘赛诸葛’尚帮主了!”   正义帮主道:“不错,罗成,你是想救你母亲出去吗!”   罗成挑眉道:“正是,请问帮主,我母亲移去何处?”   正义帮主哈哈一笑,道:“只要你俯首认罪,本帮主不但告诉在何处,而且立刻让你们母子相会!”   罗成淡淡一笑,道:“我并不急,却想问你一件事,问完立刻就走。”   这话出口,正义帮主的神色虽看不见,其余高手的脸色俱皆愕然,感到迷惑。   正义帮主问道:“什么事?”   罗成道:“帮主与三环先生莫于道有交往么?”   “有。”   “若我猜测不差,贵帮与莫于道交往必甚密!”   “嗯,是又如何?””   “请帮主赐告莫于道真面目!”   “这与你弑上罪过又有什么关连?”   “当然有。”   正义帮主冷笑,道:“那倒要请教了!”   罗成沉声道:“龙堡主遗言被窜改,鲁叔叔尸体埋后被掘,这都是他诬我人罪的手法,故而我不能不找他,找到他真相自会大白。”   “这是本帮主第一次听到你的反驳。”   正义帮主目光二旁一望,问道:“各位相信这番话吗?”   龙三游厉声道:“满口胡扯,帮主何必与他废话!”   罗成一哼,道:“本使一再容忍,只是为了尊敬龙堡主生前为人,也为了顾全大局,龙三游,若你再固执偏见,一再相逼,莫以为罗某长剑不利,杀不了你!”   “好,龙某正想一死以报堡主之恩,我现在就与你拼了!”龙三游一挥手中弯刀就冲了出来。   “站住!”正义帮主一声大喝。   龙三游止步,惶然道:“帮主……”   “解决恩仇,唯在‘理’字,岂能只靠武力拼闹,本帮既位名‘正义’,就不该封住别人的口,不让别人诉述道理,这番话你懂吗?”   “是。”龙三游悻悻而退。   罗成暗忖道:“这位赛诸葛倒是讲理的人!”   这刹那,他对这位正义帮主的观念有了极大的改变。   只见正义帮主目光移视过来,道:“罗成,你的辩驳虽然无人相信,但本帮主站在公正的立场,却宁可信其有,不愿信其无。”   拱一拱手,罗成道:“尚帮主明鉴,在下感激不已。”   正义帮主道:“我只是就事论事,你不必感激,不过三环先生虽常来本帮,但他从未以真面示人,本帮主纵想奉告,也力不从心!”   罗成顿感大失所望。   却见正义帮主接下去道:“不过我倒有一公正办法可行,不知你愿不愿听?”   “只要办法公正,在下岂有不从之理,帮主请说。”   正义帮主道:“依你所辩,三环先生已成为关键人物,但他行踪飘忽,与其你去找他,何不在此等他来!”   罗成心头一震,道:“帮主要我留在正义帮中?”   “不错。”   罗成拒绝道:“办不到!”   正义帮主嘿嘿笑道:“公正之计,就是你与三环先生当着天下武林之面,二人对质,你拒绝本帮主之言,莫非情虚!”   “我罗成心昭日月,为何情虚!”   “那你就该接纳本帮主的办法,留下来,须知你在此等三环先生,总比找他容易,我的话对吗?”   “假如莫于道不来又如何?”   “我想不会,三环先生每月必来本帮一二趟,最近虽半月余未至,但以时间推测,也将快来了。”   一句话被套牢,罗成顿感语塞。他明知是陷阱虎穴,不能留,但为了表示自己胸怀坦荡清白,不得不咬着牙吞下这口普水,当下冷冷道:“帮主之言无不中肯,使得在下难以说不,留下来虽无不可,不过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   “我在庄中这段时间,行动完全自由!”   龙三游倏然冷笑道:“正义帮不是客栈,难道要咱们供吃供喝,敬你当大爷!”   正义帮主挥袖阻止龙三游话声,说道:“罗成,本帮主独排众人对你不利之言,力持公正,该知我担下了多大责任,难道你不能稍让一步,暂时委曲求全一下!”   罗成冷冷道:“莫非帮主要把我当成囚犯?”   正义帮主轻笑一声,道:“也不当你囚犯。”   “但请明告,贵帮以何相待?”   “本帮主一向采取中庸之道,就以此西院作你停居之所,对你不绑不缚,只要你不出这道矮墙,任你自由行动,这样可以了吗,”   “饮食呢?”   “一日三餐,由本帮供应。”   “帮主是否能让在下先见家母一面?”   正义帮主语声一沉,道:“罗成,你太奢求了,只要你确信能还清白,又何愁母子不能团聚。”   罗成咬紧牙关道:“好,我就留下等候半月,半月之间莫于道不来,那时勿怪我不告而别。”   “这话是你自己说的。”   “嘿,君子言出如山,岂能自毁诺言。”   正义帮主点点头道:“很好,既已成约,你请休息,本帮主告退了。”   手一挥,十余人立刻退得干干净净,一个不留。   罗成呆呆站着,对这种结果,自己也感到意外。他心中连连自问!   这么留下来是做对了呢?抑是做错了呢?   不过他已隐隐感觉到,这么做纵非全错,至少也错了八成,但是话已出口,岂能反悔授人以柄,虽仅有二成指望,也只好搏上一搏!   这一晚,他不敢睡,身在虎穴,危机四伏,他不能不谨慎小心,以防暗算。所以只在外屋中打坐终宵。   第二天一清早,他走出外屋,目光一扫,不由暗暗冷笑。   因为院落四周虽然空空荡荡,非常平静,但凭他的功力已经发觉墙外屋角,都有人在把守。   这点并未出他预料,只使他精神上感觉身被禁锢,险机更加严重而已。   卯时正,一名庄汉捧着一大盘早餐进入。早餐倒非常精致,四碟小菜,一大碗粥,还有一个白馒头。   当那庄汉摆在桌上方要退出时,罗成都伸手一拦,沉声道:“慢走!”   那庄汉怔了一怔,道:“罗少侠还有什么吩咐?”   罗成指指桌上早点道:“烦你老大做件事!”   “请吩咐。”   “请陪我一齐吃!”   庄汉一呆,道:“小的已经吃过了。”   “吃过了也得吃。”   庄汉不再说话,坐落桌边,拿起筷子,就大吃起来,霎眼就吃掉大半,抹抹嘴巴站了起来,道:“罗少侠可满意吗?”   罗成冷冷地注视他片刻,才挥手道:“你可以走了。”   等庄汉走后,他才放心食用,可是早点已去了大半,填不饱肚子。   中午,那名庄汉又捧着午餐进来,菜肴虽然精美,却少了一大半,饭只有一碗!   罗成不由问道:“怎么份量少了一半?”   庄汉淡淡道:“因为掌厨的见少侠量小,糟塌了可惜,所以少送了些。”   罗成心中有数,这是存心折磨自己。但他仍冷冷道:“照早晨例子,请你每样吃一口。”   庄汉毫不犹豫地拿起筷子,每样菜吃了一口,饭也吞下一口,但这一口几乎去了半碗。   到了晚餐,份量更少了,比中午还少了一半。他暗暗咬着牙关忍住满腹怒火,仍叫庄汉先尝,为了防止中毒,只能忍住饥饿。   就这样,四天过去了,没听到三环先生的消息,可是饥饿已使他无法再忍受下去。   第五天,依然是那庄汉送早餐来,份量之少,只够喂一个婴儿。罗成大怒,伸手一挥,桌上连碗带莱,全部扫落地上,哗啦啦,摔得粉碎!   庄汉脸色变了一变,陪笑道:“少侠可是不饿?”   罗成脸色铁青,一哼道:“请贵帮主来!”   “帮主已经出庄二天了。”   “谁管伙食!”   “厨房的大师傅呀!”   罗成上前一把抓住那庄汉衣领,厉声道:“少跟我油嘴,叫一个管事的人来,否则我杀了你!”   庄汉此刻神色反而镇静下来,回答道:“不知少侠要叫管什么事的人来,若是指负责侍候你少侠的管事,就是小的了。”   “哦!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卢顺。”   罗成手腕一紧,一字一字,道:“卢顺,你坦白说,这么做是谁的主意?”   卢顺道:“谁也没出主意。”   “你想死!”   “嘿!我知道少侠不会杀我。”   罗成怒极反笑,道:“你怎么能肯定我不杀你!”   “少侠你若要杀我,前两天就动手了,也不会等到今天,这是因为你少侠知道我卢顺是个下人,杀之无益,不值得动手!”   罗成呆了一呆,冷笑道:“你倒很会说话!”   手一松,卢顺踉跄后退二步,总算松出一口气,道:“小的只是实话实说,其实少侠也不必发这么大的火,着觉得饭菜不够,尽管吩咐,小的还敢不多送吗?”   罗成暗暗一叹,他觉得自已完全落入正义帮主的计算之中,这位尚帮主确是人如其号,与三环先生莫于道一样的不简单。但自己难道就这般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他心中愈想愈气,抖手就向屋外走去。   卢顺却叫道:“少侠难道要离开?”   罗成怒声道:“难道你还敢阻拦我?”   卢顺诡笑道:“小的怎敢,其实少侠要走,帮中谁也不会阻拦的,只是……”   罗成喝问道:“只是什么了”   “只是帮主临走时却叮嘱过小的一句话。说如果少侠要想离开时,要小的转告少侠!”   “帮主说什么?”   “帮主说,少侠千万不能走,这一走,不但自毁诺言,授人以柄,今后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好歹等过这十五天再说。”这话正击中罗成的要害。   罗成心头一凛,像吃了败仗一样,颓然垂首。心中暗忖道:“好厉害的手段!”   倏又抬起头来狂笑,道:“贵帮主不但为本侠设想得周到,而且还摸准了本侠的个性脾气,好,冲着他这番话,本侠就再往十一天,让他知道本侠不但尊信重诺,也能忍辱负重,但是——”   语声一顿,厉声道:“十五天后,莫贼如果仍无消息,嘿嘿,那时本侠要好好与他算清这笔账。请你就将这些话转告贵帮主!”   “是,是。”卢顺连连答应道:“少侠还有吩咐吗?”   罗成挥手道:“你滚吧!”   卢顺立刻倒退出门,夹着屁股就往院外跑,刚走出矮墙,却见龙三游已在远远招手。   “卢顺,那小子怎么样了?”   卢顺这时才抹着脖子上的冷汗,透过气道:“那小子大发雷霆,差点把我宰了,吓得我冷汗直冒。”   龙三游嗤鼻道:“他有把你宰了吗?”   卢顺苦笑道:“总算堂主料得不差,那几句话把他稳得有火无处泄,只能冒烟!”   龙三游连声得意笑道:“这是帮主的神算妙计,叫他空有一身功力,乖乖听咱们摆布。卢顺,这份功劳,你是稳拿了。”   卢顺兴奋地道:“多谢堂主栽培。”   龙三游道:“行了,记住,中午膳食比照上午加一倍送进去!”   “是,要不要……”   龙三游沉声道:“不必多问,我自会通知你!”   “是。”   中午,卢顺像平日一样,端着餐盘,送入屋中。对罗成哈腰道:“少侠请用膳!喔,对了,要不要小的先吃一点?”   罗成望了望盘中饭菜,份量是多了,可是以一个大人的饭量来说,仍差得远。这次,他挥挥手道:“你退下吧!”他不想再多发无谓之火。   “是。”卢顺含笑施礼而退。   罗成实在太饿了,抓起饭碗狼吞虎咽,片刻之间,全部扫光。肚子虽略感舒服,但仍在半饥状态中。   转眼,暮色渐浓,他刚点上了灯忽觉窗口一声异响,头顶生风,闻声知惊,伸手一抄,竟是一枝没羽短箭,箭上竟缚着一截纸团。   他暗惊之下,抽下纸图,摊开一看,上面写着:   “晚膳勿食,为汝之计,郎速离去,否则悔将无及。”   赫然是燕玉姬的笔迹。正在惊疑之中,只见卢顺已端了晚膳进来。   罗成收拾好那只没羽箭,目光一瞬,见晚膳份量又多了一点。他目光一瞟卢顺,冷冷道:“你按老规矩先尝一口!”   “是。”卢顺毫不犹豫地拿起筷子,每样吃了一口,嘻嘻笑道:“少侠放心了吗?”   罗成暗暗一怔,忖道:“菜饭并无异样,为什么不能吃?”   脑中灵光倏然一闪,冷冷道:“卢顺,你好好跟我站着,最好不要动,动一动我就要你的狗命!”   卢顺一愕,罗成已飘然出门,走到围墙边,却见二名壮汉仗剑移步,倏拦住门口,其中一人道:“罗少侠可是要出去?”   “要出去又如何?”   “希望少侠到此止步。”   罗成目光冷冷一扫道:“但不知二位如何称呼,在帮中身居何职?”   “在下周锋与师弟蒋平,师出茅山富,人称杭城双杰,在帮中执事。”   罗成道:“在下曾问二位大名,但不知二位对我看法如何?”   蒋平一晒道:“你要我们说真话还是假话?”   罗成道:“既然相询,自然要听二位真话!”   蒋平冷冷道:“少侠昔为人中龙,今成草中蛇,嘿嘿,知道草中蛇的解释吗?”   罗成道:“谅必另有诠解,正想听听!”   蒋平道:“草中之蛇,人人可杀!”   罗成冷笑道:“听二位这么说,在下却不想出去了。”   周锋哈哈一笑,道:“这样最好,大家免伤和气。”   “我虽不出去,却要请二位进来!”   蒋平一怔道:“进去干什么?”   罗成沉声道:“二位随我人屋,自会知道。”   说完,转身就走。蒋平、周锋惑然互望一眼,禁不住好奇,仗剑戒备,在后跟随。   进入屋中,只见卢顺呆呆站着,一脸惶惑之色。蒋平惑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罗成道:“本快要他站班侍候,二位请坐,今天心境烦躁,故请二位一同进食。”   周锋一怔道:“叫我们进来吃饭?”   罗成冷冷笑道:“正是如此。”   蒋平哈哈一笑道:“我看免了,桌上这点菜饭只够一人食用,我们吃了,少侠吃什么?”   “本侠可以不吃!”   周锋、蒋平疑地目光一瞬,只见卢顺额头上已冒出豆大汗珠。罗成接着一笑道:“他刚才已经吃了一些,二位还等什么?”   周锋不禁问卢顺道:“你身上冒汗,可是不舒服?”   “没……没有。”卢顺结结巴巴地回答。   蒋平转头对罗成道:“我们不懂少侠此举是什么意思?”   “没有意思,就是请二位把桌上这些东西吃下去!”   “哈!我明白了!”蒋平笑道:“少侠是怕菜中有毒!”   罗成道:“若是有毒,卢顺早已躺下了!”   蒋平又问卢顺道:“你吃过了吗?”   “吃……吃过了。   蒋平对周锋道:“看样子不吃还不行,师兄,我们就吃了又有何妨。”   周锋点点头,二人站着拿起桌上菜饭就往口中倒。这不是吃饭,而是故意给罗成看,表示吃了看你罗成又有什么花样?”   这时卢顺神色倏然大变,他张口欲叫,却被罗成严厉的脸色把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蒋平已把一盘炒虾仁倒在嘴里,一面吃一面笑道:“好吃好吃,师兄,比咱们的伙食好多了!”   周锋也把一碗三鲜汤饮得一干而净,点点头道:“的确不错。管伙食的钱师爷有点偏心!”   二人故意奚落罗成,一吃一唱,把饭菜全部扫光。抹了嘴准备再说几句风凉话,蒋平陡然一皱眉头,手捧肚子起来。   周锋也按着肚子,大叫道:“师弟,不对……”   “师兄……菜饭中好像有毒!”蒋平也吼道。   罗成冷笑一声道:“二位还认为这顿饭好不好吃?”   周锋哇地一声厉吼道:“罗成,你敢暗算我们!”   蒋平接着暴吼道:“我与你拼了!”举起长剑,脸色狰狞地向罗成踉跄欺近。   卢顺倏然头一低向门外冲去。   罗成左手一挥,挡退卢顺,昂然屹立冷冷道:“暗算你们的并不是我,而是你们帮中的自己人,要拼你们也该找姓卢的才对。”   周锋、蒋平双双仗剑刚欺近罗成,再也忍不住丹田之间如绞阵痛,剑已无法举起,弃剑捧腹倒地打起滚来。连声长嚎,令人毛骨悚然。   卢顺倏叹地跪在地上,脸如土色,道:“少侠,不是我的主意,不是我的主意,不要杀我!”   罗成望着杭城双杰满地打滚的痛苦形状,冷笑道:“卢顺,你的口才那里去了?”   “少侠饶了我吧,都是龙堂主叫我这么做的,你饶了我,我跟你立长生牌位!”   罗成冷冷道:“我不会杀你的,你自己说过不值得我杀!”   “是……是……”卢顺在地上连连磕头,碰得额角肿起大包。鲜血直流。   这时,杭城双杰周锋、蒋平二人已在地上喘气不动,似乎即将断气。   罗成此刻心中也有所不忍,对卢顺喝道:“你站起来!”   卢顺惴惴不安地从地上爬起来。   罗成又问道:“你同伴这么痛苦,你有什么感觉?”   “我……我……”   “与其痛苦而死,还不如早点了结他们,你就各刺他们一剑吧!”   卢顺悚然一凛,讷讷道:“少侠,他俩个不会死的。”   罗成一怔,喝问道:“为什么?难道不是毒药?”   卢顺讷讷回答道:“菜饭中放的是子午散功水。吃了功力全散却不会致命,一过子时,他们就会毫无痛苦地起来,只是今后已无法练武了。”   罗成剑眉一挑,恨恨道:“好毒辣,好狠的心,卢顺,我不杀你,但你老实回答,地上躺的若是我,龙三游告诉你下面怎么办?”   卢顺立刻回答道:“龙堂主教我招呼外面的人进来!”   “很好,现在你就到门口向外招呼一声!”   卢顺哪敢违背,忙到门口高声喊道:“来人呀!”   这一喊,四周顿时出现四条人影,嗖嗖嗖掠落院中,向屋中冲。其中一人问道:“卢顺,得手了?”   卢顺早已退人屋里,那三人冲进屋中,一见地上躺的竟是周锋、蒋平,一呆之下,神色大变,个个掣出兵器,向罗成刺到。   罗成厉喝道:“来得好!”抬腕抽剑,寒光飞闪,一招“鬼影追魂”只听得三声惨叫,血雨四飞,三个正义帮中高手已齐齐倒地,拦腰分作六段,吓得卢顺魂飞天外,瑟瑟发抖。   罗成长叹道:“这是我第一次因恨而杀人,卢顺,我母亲被监在什么地方!”   卢顺抖声道:“二天前帮主离庄就为了送走罗夫人!”   罗成沉喝道:“送去何处?”   “不……不知道”   罗成冷冷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吗?”   “少侠,你知道小的也是为人所逼……”   “哼,为的是要你活着作我见证,同时也要借你之口告诉正义帮主,今天井不是我要毁诺,而是你们逼我弃诺!”   “是,是。”   罗成说完就握剑走出西偏院,一路上毫无阻拦,可是刚走到二进门户,只见一排五人,拦住去路,院中十余庄汉高举火把,亮如白昼。   他目光一扫,面目都非常陌生,却不见龙三游与七剑神君等熟人。   这五人二个是三十岁左右的青年,三个是五十余岁的老者,个个手执兵器,满脸杀气。   左手的年青人首先喝道:“罗成,你要自毁诺言应此离开吗?”   罗成一哼道:“本侠不甘被人下毒,被迫离开,算不得毁诺!”   那青年人双眸一张,厉叱道:“放屁!”   罗成星眸一瞪冷笑道:“我与贵帮主约期半月,尚剩十一天,十一天后自会再度登门造访,五位若想找死,就出手试试!”   那青年狂笑道:“素闻‘神鬼三式’天下无双,今天我赵希凡就领教领教!”   手中握着的三尺行者棍一横,呼地向罗成拦腰劈至。   罗成飘闪而退,冷笑道:“另四位何不一齐上,让本侠一齐送你们上西天!”   三名老者与另一名年青人闻言齐叱,刀剑一击,齐涌而上。   罗成一声轻啸,剑起寒光,正要施出“鬼三式”陡听得厅外响起一声娇叱!   “快住手!”   双方招式俱是刚发,闻声皆撤招后退,目光瞬处,只见燕玉姬匆匆奔到门口,往当中一站道:“各位让开,让罗少侠走吧!”   赵希凡厉声道:“姑娘何以帮他说话?”   燕玉姬叹息道:“赵大侠,我是为各位好,我爹与帮主不在,我们不必多造流血局面。”   赵希凡道:“就因帮主等不在,我们决不能让这小子离开!”   罗成冷笑接口道:“只怕你们所有的人一齐上也阻挡不住区区一校长剑!”   另一名青年人厉声道:“我屠云沙就不信邪!”   手中七环刀一振,就挺身而出。   燕玉姬忙伸腕拦住道:“屠大侠请息怒,小妹是一番苦心!”   她急急转身向罗成又道:“你千万别再伤人,快快走吧!”   罗成冷笑道:“我早已改变作风,今后凡向我动手的,都格杀不论,不再留情!”   燕玉姬焦急地道:“你知道这五位并非是正义帮的人,而是本帮的宾客。”   “既是客人,就不该多管闲事,我罗某就剑下无情!”   “唉!罗公子,你知道他们是谁吗?我为你介绍,赵大侠与屠大侠系出少林,为当今少林掌门天痴大师的爱徒,那三位老丈是‘崆峒三剑’俞致平老丈、褚风老丈、萧忠梅老丈,难道你不为自己日后留点情面?”   罗成心头一震,他想不到正义帮中还有八派中人!顿时明了燕玉姬明为介绍,暗中用心良苦。少林、崆峒为武林中势力最盛,也最具影响力的名门大派,得罪了确是难以善后。   他不禁抑制了五分盛怒之气,淡淡抱拳道:“原来五位都是名门大侠,恕区区眼生,多有得罪!”   崆峒三剑之首“七煞剑”俞致平老态傲然,冷冷道:“罗成,现在你知道了老夫等出身来历,还要走吗!”   罗成冷冷道:“既然出了西偏院,自然要走!”   “七煞剑”道:“够胆气,你就不妨闯一闯,只要过了老夫五人这一关,任你飞出正义帮!”   罗成平静地对燕玉姬道:“姑娘请让开,我答应你不伤他们就是。”   燕玉姬这才忧愁地缓缓退开。   罗成目光倏变得澄清无比,缓缓一扫道:“久仰崆峒少林绝艺,区区要闯关了!”   话落人动,身技一团寒光向门外冲去。   崆峒三剑与二位少林弟子同时一声暴叱,一棒一刀,连带三柄长剑立刻向罗成周身猛刺而出。   叮叮呛呛,接连五声兵器交击之声,五人倏惊呼踉跄而退,只听得传来一声长笑道:“十一天后,再行相见!”   声落人杳,哪里还有罗成的影子。   夜色如墨。   罗成一口气奔出二里,才停下来,可是刚走到一片林边,透了口气,陡见一条人影自林中一闪而出。   他心中又是一惊,长剑疾扫而出。   “啊!少主,是我!”   那人影惊呼闪退,原来竟是“托塔天王”牛钊。   罗成忙收剑,大喜道:“牛兄弟,你来了?”   “少主,我找得你好苦,再找不到你,我可要杀进正义帮去了。” 月落大地--第七章 天下第一帮 第七章 天下第一帮   罗成笑道:“我就是在正义帮中。”   牛钊道:“少主没见到令堂吗?”   罗成叹道:“此来一事无成,差点还中了奸计。”   牛钊忿然道:“我就不信邪,少主,咱们再杀进去!”   “不,牛兄弟,我与正义帮主已有半月之约,还剩十一天,过了这十一天再找他们不迟!”   牛钊转身引路,边走边道:“既然如此,咱们就走吧,我已为少主找好了住宿之处。”   罗成笑道:“亏你想得周到。”   牛钊得意地笑道:“少主,还有出于意外的人在那边等着看你哩!”   “谁?”   “少主不妨猜上一猜!”   “哦!可是香芸?”   “说起芸姑娘,我一直没见到她,少主在正义帮中难道也没见到她?”   “听说她去了灵隐寺,尾后还跟着正义帮数十高手……”   牛钊吃惊道:“什么,芸姑娘竟出卖了少主?”   罗成叹道:“我想不会,正义帮的人跟在她后面,可能连她也不知道。牛兄弟,这些事暂且不谈,你还没说出等我的人是谁哩!”   牛钊神秘地笑道:“到了,就是这家农舍,少主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说着在前面推开柴扉,只见二人自屋中走了出来。罗成一望不由一呆!   原来农舍中走出的二人竟是“沧浪神刀”展雄与“铁面飞卫”钟灵山。   这二人已非昔日在天星宫苦力堂中狼狈模样,只见“沧浪神刀”红袍黑须,满头银发衬着一付长方脸,神态威武,意气飞扬,再配上腰际一柄鱼鳞紫金刀,宛若天神下凡。   “铁面飞卫”虽然年纪较轻,瘦得像个猴子,可是此刻三络短髯,一袭黑绸大褂,配着他那如铁脸色,也显得冷峭神气不凡。   二人一见罗成俱长揖到地,齐声道:“拜见公子。”   罗成慌忙上前扶住道:“二位前辈恁地如此大礼,叫晚辈何地自容?”   劫后重生,今已重逢,他心中的欣喜是无法形容的。   那二位又何尝不如此,只见“铁面飞卫”道:“这是什么话,公子切勿再称呼老朽前辈,老朽命是公子相救,昔年自誓谁能使老朽出天星宫,愿随蹬执鞭,今天正是还誓之日,但望公子能不弃我,于愿已足。”   “沧浪神刀”哈哈笑道:“我的话都叫老猴子说完了,罗公子,老朽虽已七十有八,但希望你别把我叫老了,让我多活几年!”   罗成笑道:“二位既如此说,晚辈以后叫大哥就是了。”   “这才是武林第一家之后,慷慨豪爽,不重虚礼。”   牛钊却催道:“你们俩老小子有话到里面说吧,左邻右舍都是庄稼人,何必非把人家吵醒不可!”   这时三人才进入茅屋,四人重又分宾落坐,罗成先问“铁面飞卫”道:“钟大哥那天离开白云崖后,没被天星宫高手追上吧?”   “铁面飞卫”笑道:“我老头子是连吃奶的劲道都用上了,一口气奔出一百五十里才停步,躺在地上一天都无法再爬起来,总算邀天之幸,没碰上半个人。”   “展大哥呢?带的那二位老丈如何了?”   “沧浪神刀”一叹道:“老朽在山中跑了七天,虽然躲过天星宫的拦截,但二位难友却中了瘴毒,就在出山那一天,死于山畔!”   回想以往岁月,大家都禁不住一阵唏嘘。   罗成转首问牛钊道:“你又怎么与钟大哥展大哥碰上的?”   “托塔天王”牛钊咧嘴笑道:“就在灵隐寺后的飞来峰腰上。”   “这是怎么回事?”   “哈,那夜少主离开时,发现的那批家伙,原来是绿林同道,头儿‘瘟地太岁’古福生竟是我以前身边的小头目,山寨就设在九溪十八涧,当时我也不知道,少主一走,我就直奔飞来峰想探个清楚,那知劈面就遇上古福生,他见了我高兴得跳起来,立刻说前九天得罪了二个来历不明的老家伙,被杀伤了不少兄弟,而且还跟着追查他的贼窝要挑窑子,今夜已传警,所以他带所有弟兄出来布置,要我帮他一次忙……”   罗成笑着接口道:“你必定不甘寂寞答应了,而且碰到的老家伙就是二位大哥!”   “沧浪神刀”哈哈一笑,道:“这正是不打不成相识,想不到会碰上牛老弟,不看金面看佛面,只好放过那个‘瘟地太岁’,同时听说公子目前处境困难,机会难得,正好效劳,也想趁此时机再人江湖。”   “铁面飞卫”钟灵山道:“从前在天星宫不方便,虽知大概,但公子语焉不详,如今能否详细告诉我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罗成一声长叹,就从祁连约会起,到杀出正义帮止,把经过详详细细的叙述出来。然后道:“如今我唯有找出‘三环先生’莫于道,才能洗白一身污名,但要找出这贼子,必须先救出家母,可惜一步之差,全盘皆输,如今家母被正义帮移走,不知从何查起。”   “沧浪神刀”听完皱眉道:““难,难,难,这倒是个辣手问题,令堂在人手中,实在是个大威胁!”   “托塔天王”牛钊竖眉道:“老小子,我请你来可不是听你念苦难经的,谁不知道难,就是要你想个办法来对付这批王八羔子。”   “铁面飞卫”钟灵山道:“虽然难,只是难在公子人手大少,如今咱们来了,纵有困难,也难不到那里去。过了这十一天,我钟某好歹要会会那个正义帮,试试我一身艺业还管不管用!”   “这才像话,凭咱们这几块料,自信在江湖上还难得碰上几个对手,到那一天非杀他个血流山河,落花流水不可!”   罗成苦笑道:“牛兄弟,你好像除了讲打讲杀外,不会再动别的脑筋!”   “托塔天王”一怔,道:“不打不杀怎么办?莫非让他们把我们像要把戏一样再耍下去?杀了他们,天大的本领也完蛋,除非他们做鬼也会作祟!”   “沧浪神刀”摇摇头道:“牛老弟,罗公子的事并非单靠武力就可以解决的,碰到像莫于道这种诡谲神秘,喜欢用智的家伙,咱们也要智力并用,才能赢得这一仗,使武林第一家恢复往昔声名。”   “托塔天王”一哼,道:“老小子,你的话是不错,不过我倒想听听你怎么用智,又怎么用力?”   “沧浪神刀”沉声道:“就整个形势而言,对罗公子的确极大不利,需知人言可畏,旷日持久,真相渐泯,假的也会变成真的。莫于道又隐在幕后,专门挑拨支使别人出面,他倒反而置身事外,变为局外人,现在又出了个正义帮,他们人多势众,分明要造成罗公子铁案如山,百口莫辩的局面……”   “好了,好了,这些公子不是不知道。”牛钊不耐烦地道:“你老小子快把用智用力的办法说出来吧!”   “沧浪神刀”摇头晃脑地道:“为今此计,第一步必须针对这个局面,纵不能扭转过来,也要造成势均力敌分庭抗礼之势!第二步必须先打听出罗夫人下落,立刻救出来,第三步才能谈到设法抓姓莫的。”   “铁面飞卫”钟灵山道:“老哥,你这番话层次分明,但讲的只是步骤,却没有说出办法!”   “沧浪神刀”展雄笑道:“别急,下面就是办法,不过我只想到第一步,第二三步还得看日后形势发展。”   “托塔天王”牛钊问道:“第一步办法是什么?”   “沧浪神刀”道:“我们也成立一个帮,造成轰动江湖之势,来个后来居上。”   “铁面飞卫”嗤道:“只凭咱们四个!”   “沧浪神刀”笑道:“这岂不变成了四脚猫,当然不止咱们四个。”   罗成不禁问道:“其余的人呢?”   “沧浪神刀”道:“这就要找老牛了。”   “找我?”‘托塔天王’一怔,道:“我到哪里找人去?”   “沧浪神刀”笑道:“堂堂昔年的绿林道总瓢把子,怎么能说找不到人?”   “这是以前……”   “哈!老牛,你怎么忘了,‘瘟地太岁’那批人就是班底,慢慢再求扩展!”   “托塔天王”跳起来道:“对,亏你老子想得到!”   “沧浪神刀”笑道:“别先高兴,你还不知道‘地瘟太岁’肯不肯呢!”   “托塔天王”铜铃眼一弹,道:“他敢不答应!老子就扭掉他的脖子。”   “铁面飞卫”钟灵山道:“班底有了,帮名呢?”   “托塔天王”笑道:“这还不简单,少主做帮主,就叫罗家帮!”   “沧浪神刀”摇头道:“不行!”   “那你老小子有什么好名字?”   “沧浪神刀”沉思片刻,道:“有了,就叫天下第一帮!”   “铁面飞卫”脱口道:“好名称,叫得响,够气魄!”   “托塔天王”牛钊大笑道:“妙极了,昔是武林第一家少主,今为天下第一帮帮主,真是恰当之至,老小子,咱服了你,你的头脑的确不简单!”   “沧浪神刀”又摇摇头,道:“罗公子不能当帮主。”   “托塔天王”一瞪眼道:“为什么?”   “沧浪神刀笑嘻嘻道:“罗公子被别人当成罪人,若做了帮主,这台戏就唱不响了!”   “托塔天王”一哼道:“那么谁当帮主?”   “沧浪神刀”一瞟“铁面飞卫”道:“钟兄如何?”   “铁面飞卫”摇摇头道:“敝人才疏德浅,只懂跑腿,当帮主却自量不够格。”   “沧浪神刀”道:“那只能我来当帮主了。”   哇地一声大叫,牛钊跳起来道:“原来你想当帮主,要当帮主就先试试老子的‘震山三杵’!”   “牛兄弟住口!”罗成沉声一喝。转着对‘沧浪神刀’拱手道:“展大哥别见怪他,以大哥老谋深算,胸有成竹来说,在下首先拥护……”   “公子你弄错了。”“沧浪神刀”忙摇摇手道:“老牛是血性汉子,老朽岂有不知之理,他只不过误会了我的意思!”   “托塔天王”牛钊怔怔道:“你老子究竟是什么意思?”   “沧浪神刀”笑道:“老朽是说只挂一个名义,换句话说,老朽是有名无实,罗公子是有实无名,这样才能跟正义帮唱对台戏,使莫于道难测高深。”   “托塔天王”转怒为笑,道:“原来你只做个傀儡帮主!”   “就是这意思。”   “铁面飞卫”道:“既已决定,好在还有十一天时间,咱们还是先到九溪十八涧布置一番!”   “当然,老牛先行,收服‘瘟地太岁’,咱们随后就到,五天内就要江南武林知道天下第一帮的称号,然后咱们再来正义帮,看看他们的动静。”   “托塔天王”牛钊拍拍胸脯道:“包在我身上,天一亮我就走!”   “铁面飞卫”道:“老牛,天早已亮了,你就动身吧!”   “托塔天王”站起来推开柴扉,天色果然已经发白,他二话不说,拿起三十六斤生铁降魔杵就走出了农舍。   杭州的龙井茶是天下闻名的,这种茶叶泡出来的香味,可远闻三里。   而龙井茶就产在九溪十八涧附近,若以九溪十八涧的溪水烧沸泡茶,犹如牡丹绿叶,更是风味不凡。   “瘟地太岁”的山寨就在九溪十八涧的中间,地势极为隐密。当罗成偕同“沧浪神刀”与“铁面飞卫”到达时,这座强盗寨完全改头换了面。   只见山寨前已耸竖起一面大旗,上面是“天下第一帮”五个绣金大字。   那些喽罗们也一律换上了白色新衣服,收下了包在头上的强盗巾。   “托塔天王”带着“瘟地太岁”早已站在寨门口迎接罗成一行人。   “托塔天王”首先指着站在旁边,满面虬髯的粗壮大汉,对罗成道:“这就是头儿古福生。”   罗成拱手道:“古当家,打扰了!”   “瘟地太岁”古福生诚惶诚恐地抱拳垂首,道:“罗大侠是咱总瓢把子的主人,也就是我主人的主人,今后水里火里但凭吩咐,咱这窑窝能改为天下第一帮,也是小的沾你的光荣。”   “托塔天王”笑嘻嘻地道:“福生已集合了寨中百余弟兄,就请咱们这位展帮主上台讲话吧!”   进了寨门,果见斜坡广场上白皑皑地站立了一大堆人,共分五列,对着一座土台排得整整齐齐。   “沧浪神刀”展雄也不谦让,走上土台,高声道:“各位兄弟,从今天起,你们就是天下第一帮的弟兄。身为天下第一帮的一份子,就必须弃改从前打劫为生的恶习,改邪归正,轰轰烈烈在江湖上干一番。本帮宗旨专管天下不平之事,而罗公子正受冤曲,苦于辩白,所以本帮当前任务就要代罗公子抱不平,现在本帮主就宣各人职位。请各位弟兄务必服从命令,好好干一番事业,罗公子与本帮主决不会亏待你们,而祝你们为兄弟手足!”   “帮主万岁!罗公子万岁!”   台下百余弟兄立刻轰地喊了起来,这是表示热诚拥护,衷心说服。   “沧浪神刀”等呼喊完毕,才面露笑容道:“现在本帮主介绍本帮护法钟大侠,‘托塔天王’牛兄弟是本帮监察堂堂主,‘瘟地太岁’古福生为本帮总坛主,以下各级职位由古总坛主视需要分派,至于罗公子是本帮主上宾。”   讲完这番话,台下顿又起了一阵掌声,于是在“瘟地太岁”指挥下纷纷解散各司其位。   罗成等人这时也进了第一进大厅。   宾主落座,“托塔天王”牛钊道:“如今还有什么吩咐?”   “沧浪神刀”道:“首先派人分头散发武林帖,告诉武林中八派三帮,天下黑白二道,本帮在一个月后成立开派大典。第二,请古总坛主选择交情较深的绿林同道,拉他们入帮,做咱们的耳目。第三,立刻派出眼线,探听罗夫人下落。至于咱们先把内部整顿一下,休息几天,就可以上正义帮开响第一炮了。”   半月之约,瞬息已届。   飞雁庄外仍与以往一样的平静,与往日丝毫没有变化,庄内的正义帮大旗,随风飘飘,庄门口八名庄汉执刀而立。   可是若仔细的观察,那八名守门庄汉的神色显得有点紧张而不安。频频望着大路远处,像在等候什么!   时正清晨,朝阳方升,大路远处倏出现一人,白色长衣,肩斜长剑,飘逸而来!   走近才看清是个神采奕奕,英俊不凡的少年,正是罗成。道旁一排林梢的乌儿,大概见人来了,惊得噗噗飞起。   左首一名庄汉比鸟儿还飞得快,早已奔入庄中,右首的庄汉忙上则抱刀施礼道:“罗少侠果真信人,帮主已吩咐迎少侠人庄!”   罗成道:“不必了,就请帮主出来一见。”   “是。”那名庄汉立刻飞奔而入。   不过片刻,庄中涌出一大批人,为首是蒙面的正义帮帮主,二旁是江南双雁与龙三游。   可是一见正义帮主后面的人,罗成心中不由一震!   一个身穿月白僧衣的老和尚,赫然是少林高僧达摩院首席长老天寂大师。后面跟着赵希凡与屠云沙。   一个是红脸威严老者,赫然是峒峒派掌门人“七步追魂”敖重光。后面跟着崆峒三剑。   另一个圆脸中年人,穿着短衫长裤,挺着一个大肚子,手中玩着二个铁胡桃,像是有钱的商贾。此人就是三大帮会之中的红云帮帮主“笑面财神”贾不为。   “好手段,竟把这些名人都请到了!”   罗成正自思忖,已见正义帮主拱手道:“少侠来了,何不进庄慢慢谈!”   “嘿,尚帮主,在下若再进帮,万一被人毒死,岂不冤沉海底!”   正义帮主大笑道:“我知少侠必有此言。来人啊!把那只木盒取过来!”   一名庄汉,手捧一只四方木盒,从后奔出,放在中间地方,伸手掀开了盒盖,里面装的竟是一颗洒着石灰的人头。   而这人头赫然就是卢顺。   只见正义帮主道:“本帮主离开一句,想不到竟有败坏本帮声名的手下,故而觉得你离开本帮并非毁诺,是以杀之呈于尊前,以谢置毒暗算之罪。事出意外,希请谅解!”   这番话说得语气歉愧,听得罗成暗暗心惊,他觉得这位正义帮主太会做作了,这一着先手棋下得真是恰到好处。   他心中不禁又气,冷冷道:“杀一喽罗,纵容主犯,帮主真好手法!”   正义帮主道:“你是指龙三游吗?”   罗成道:“尚帮主既已知道,不知将作何处分!”   正义帮主道:“龙三游为主报思,虽不择手段,却是忠心可嘉,不过本帮声誉仍不容破坏,故本帮主毁其随身长刀,撤其堂主之职,以示薄惩,略慰少侠之心,这样公正么?”   罗成淡淡一笑,道:“好话都让帮主说完了,我还能表示什么,好在区区并未被害,对龙三游也不想多与计较,现在咱们该谈正题了,莫于道来了么?”   正义帮主道:“这点正不巧,本帮主前日回帮,三环先生也接踵而至,可惜你未能容忍至今,以至错过对质机会!”   罗成冷笑一声道:“依我看来,这是太巧了,请问帮主为何不留他下来?莫非是他情虚?”   正义帮主哈哈一笑,道:“三环先生身有急事,本帮主欲留无名,好在有少林高僧、崆峒掌门与红云帮主在场,三环先生已畅言一切,现在就请天寂大师等作一公正,你有何辩白,谅三位正派名人必可主持公道。”   罗成冷冷道:“在三位前辈主持公道之前,我先要交出家母!”   正义帮主道:“令堂已不在此地。”   “帮主移往什么地方?”   “不瞒少侠说,令堂病势倏有恶化迹象,本帮主肩头难担此责任,放送往名医之处养护。”   罗成冷笑道:“我身为人子,难道不会看护母病吗?又何劳阁下费心!”   少林天寂大师倏插口道:“罗施主,尚帮主完全是一片好意。”   “哼,好意心领了!”   天寂大师道:“阿弥陀佛,这件事暂由老衲作主,正义帮立刻派人护送交出令堂。”   “本帮谨遵大师之言,待此间事了,立刻派人通知。”正义帮主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罗成一拱手道:“多谢大师鼎力之言,但今日莫于道不在,不知大师与敖掌门人、贾帮主如何主持公道。”   天寂大师道:“罗施主与龙家堡飞雁庄之间恩怨经过,敖掌门人、贾帮主与老衲俱已了解清楚,经老衲等商议,决定了二点处置办法!”   “罗成洗耳恭听!”   “第一,敖掌门人、贾帮主与老衲暂代表武林八派三帮追回尊府‘武林第一家’封号!”   罗成脸色一变,但他还是忍住了心中的震怒,道:“请问第二?”   “第二,你施主罪证明确,但为了毋枉毋纵,慎重行事起来,暂由贾帮主押往红云帮禁锢,并以半年之期,由老衲等再调查对你施主有利之事证,若无结果,即行定谢!”   罗成大怒道:“大师为佛门高僧,何以只听一面之词!”   天寂大师一叹道:“老衲既主持公正,就不作左右袒,施主此刻若能提出事实,确能证明冤嫌,前二宗处置办法自然完全取消。而且正义帮耍负重造武林第一家之责!”   罗成冷冷道:“如我现在提不出呢?”   天寂大师道:“施主最好听从老衲刚才宣布的办法,好在还有半年时间,施主可多提出有利自己的参考。由贾帮主代为调查,未始没有平反冤曲的机会。”   罗成道:“若我反对大师的办法呢?”   崆峒掌门敖重光倏厉声道:“罗成,你也太狂了,咱们力主公道,予你机会,你竟不接受咱们这番好意,若非看在已死的罗大侠面上,本掌门现在就要你命丧剑下!”   蓦地——   林中倏响起一声震天狂笑,接着传出一阵语声!   “展兄,你听听,这样算是主持公道,还说是好意,岂不把人大牙都笑掉!”   话声中,飘然走出二人,正是“沧浪神刀”展雄与“铁面飞卫”钟灵山。   他二人突然出现,罗成自然早已知道,但正义帮方面的高手却皆愕然吃惊。   崆峒掌门敖重光早已大怒,挺身上前二步,戟指喝道:“你二个无事生非,口出讥言,莫非找死?”   “找死!”“沧浪神刀”展雄哈哈一笑,道:“咱们在林中听了半天,你这位大掌门居然毫未发觉,还敢说大话!”   崆峒掌门老羞成怒,脸色飞赤,嗖地亮出长剑,叱道:“好,通名受死!”   天寂大师伸手一栏道:“敖掌门人暂息雷霆之怒,罗家之事尚未结束,不必多生枝节!”   接着向“沧浪神刀”展雄合什道:“老施主眼生得很,老衲少林天寂僧,请问二位施主是何方人物?”   “铁面飞卫”钟灵山大刺刺地道:“咱们天下第一帮,老哥为帮主,老夫总护法。”   天寂大师白眉一皱,道:“老衲痴长一甲子,怎未听说江湖还有这号帮会?”   “沧浪神刀”展雄一持黑须,道:“本帮创立已久,只是秘而未宣,最近准备再人江湖,开张大典的帖子已经分送八派三帮,你和尚回山自会知道。”   红云帮主哈哈一笑,道:“这天下第一帮的名字取得妙极了,请问贵帮自称天下第一帮,莫非我红云帮及丐帮,还有花衣帮都变成了第二帮?”   “沧浪神刀”微微笑道:“阁下大概就是红云帮主了,帮主要这样奉承本帮,老夫极不反对,自信也当之无愧!”   红云帮主又笑了,他的绰号本就是“笑面财神”,但长笑中却蕴涵了无穷杀机。   笑声一落,他语声如铁,道:“你是在做梦,我贾不为奉承过谁?今天就称称你老头子全身骨头重几斤,配不配当天下第一帮的帮主!”   说着已伸手探腰,取出一抖竟是一根特别的软索。这根软索天下少有,竟以一百零八只制钱,以金银发丝,串连而成,正是他的成名兵器“金钱吊命索”。他那“笑面财神”四字,一半也由此而来。   二方面的气氛是愈拉愈紧,反倒使罗成变成了局外人,静静看着这番连台好戏!   天寂大师究竟是出家人,有几分涵养,见战机又将触发,忙喝道:“贾帮主且慢动手,老衲还有话问!”   接着沉声道:“请问二位施主,贵帮建坛何方!”   “沧浪神刀”回答道:“近得很,就在飞来峰后,九溪十八涧。”   正义帮主倏哈哈笑道:“原来是个强盗窝!”   “铁面飞卫”接口道:“瘟地太岁早经帮主收服,洗心革面,纵是强盗窝,但总比你这个瞎了眼睛,味心盲从的伪君子要好得多!”   “住口!”龙三游厉喝道:“你敢骂本帮帮主?”   “铁面飞卫”冷笑道:“嘿嘿,被老夫骂的人,还够得上字号,像你,就是跪下来求老夫骂,老夫也懒得放屁!”   天寂大师也微微温怒了,沉声道:“老施主太狂了!”   “铁面飞卫”一哼,道:“老夫向来就是这种脾气!”   天寂大师一拂袍袖,怒气渐升,喝道:“还未请教二位施主大名!”   “沧浪神刀”展雄晒道:“以老夫辈份而论,报出名来,你和尚恐怕不知道!”   天寂大师冷哼道:“就是上朝百事,只要是高手,以老衲这把年纪,还不会疏漏不闻!”   “嘿嘿,老和尚,你听清楚!”‘沧浪神刀’接着慢吟道:“沧浪云水怒涛深,一刀横波鱼龙惊,寒光上绕三界天,落地片片成龙鳞!老和尚知道这是谁吗?”   天寂大师颔首道:“这是四十年前形容一位绝顶高手‘沧浪神刀’的诗句,据闻这位展雄身怀绝世刀法,刀出见血,从不施第二刀,一刀不胜,天大怨仇,也一笔勾消。但他已死四十年,那绝世一刀也已失传,施主提他,莫非已得这‘怒龙一斩’的真传?”   “沧浪神刀”哈哈大笑,道:“想不到四十年未履尘世,还有人记得老夫,哈哈哈哈……”   他在忘情大笑,豪情大发,天寂大师等人却脸色骤变。老和尚疑问道:“老施主难道就是‘沧浪神刀’展大侠片   “和尚你不信?”   天寂大师道:“贫僧的确难信!老施主腰际佩刀,形色虽似,却骗不过贫僧双目,显系新铸不久之器,岂是四十年前旧物!”   “沧浪神刀”也不得不佩服这位少林高僧的谨细观察力,当下笑道:“刀是新器,人却是旧人,和尚你不信,何妨试我一刀!”   天寂大师身后的屠云沙倏上前道:“师叔,请准云沙上前一战!”   天寂大师早已心动,见屠云沙飞出来,自然高兴,沉声道:“贤侄,千万小心,若觉不敌,立刻退身!”   “是。”屠云沙应了一声,抽出九环刀上前一站,朗声道:“少林门下屠云沙请求一战!”   “沧浪神刀”脸色一沉道:“老和尚,你怎么派个毛头小伙子出来,莫非看不起老夫?”   天寂大师一哼,道:“屠师侄是敝派掌门人关山门弟子,已得师兄天痴七成真传,再说贫僧未尝与你心怀敌意,只不过想证实施主所言而已,莫非你施主情虚而怯?”   “好个激将法,老夫若不露一手,真要被你们当作冒牌货!”沧浪神刀说完已抽出紫金鱼鳞刀,横刀胸前,右手握刀柄,左手二指捏刀尖。   他倏先向静静而观的罗成笑道:“罗公子,请勿介意打扰,暂让片刻,让老夫试试四十年未用的刀艺,利是不利!”   “请!”罗成立刻退立旁边。   “沧浪神刀”这才上前五步与屠云沙正面而立,微笑道:“小辈,你出招吧!”   屠云沙丝毫不敢大意,九环刀哗啦啦地一抖,刷地轻轻划出一式虚招。正是少林三十六手达摩刀法起手式。   强敌莫测,他不过是点一点,探探虚实。   哪知“沧浪神刀”的“怒龙一斩”都是敌动即发的特征,只听得一声大喝:“小伙子,注意了!”   鱼鳞刀一出手,在朝阳下唯见金光暴涨,随即如怒龙戏水一般,翘腾转滚,紫金光芒幻成一条鳞片闪烁的老龙,刹那之间,刀风生啸,把屠云沙罩人紫金色的华盖之下。   “怒龙一斩”虽名为一招,这一招却是变化无穷,幻影无方,怕不有十几式之多,以十几式招法要融合在这一招之中,可见这招刀法之快与猛。   屠云沙心中早有准备,“沧浪神刀”的刀一递出,他已运足十成功力,达摩三十六刀精着连环而出。   可是他刚变一招,满眼俱是金色刀光,耀得他根本分不出对方的刀身究竟在那里?自然更分不出对方所要袭击的部位。   大惊之下,身形连变三个方位,目光疾转,瞥见前后上下俱是金光刀风,触身生寒,好像人在铁桶之中,怎么退也退不出这片刀光的围困。   这情形看得天寂大师神色大变,他怎能袖手坐视师侄命亡刀下,震惊之下,一声大喝,衣袖倏鼓,隔空疾扫而出,“沧浪神刀”已退出五步,道:“和尚你急什么,老夫身为天下第一帮帮主,怎能与小辈计较?只不过让你瞧瞧四十年未现江湖的绝世一刀!”   再看场中,只见屠云沙站在场中,呆若木鸡的直喘气,身上衣衫已破成片片碎布,被汗水粘在身上。命虽未伤,但这付狼狈之相,却已使人感到惨不忍睹。   天寂大师沉喝道:“屠师任回来!”   屠云沙这才如梦初醒,暗然垂首回到天寂大师身旁咽然道:“晚辈有辱少林门户,请师叔赐罪!”   天寂大师挥手安慰道:“事出意外,这是老衲之过,不能怪你!”   头一抬,目注“沧浪神刀”道:“好刀法,果然是展大侠,不知道那一位又如何称呼?”   “铁面飞卫”钟灵山也沉声吟道。“往返五十里,席间酒仍温,铁面除好恶,掌下判死生。”   天寂大师神色又是一变道:“莫非是名震大江南北,失踪三十年的‘铁面飞卫’钟大侠?”   “铁面飞卫”道:“你和尚是否不信,也要我表演一番?”   天寂大师合十道:“岂敢,但不知二位大侠是路过,还是特地来此?”   “沧浪神刀”展雄含笑道:“路过好奇,所以想观个究竟!”   天寂大师道:“没有别意?”   “沧浪神刀”道:“既知究竟,老夫与钟老弟也不能不参加一份,为江湖主持公道。”   “笑面财神”哈哈笑道:“欢迎欢迎,正不知二位意见如何?”   “沧浪神刀”道:“说出来,恐怕你这位财神会生气!”   “哈哈,放心,世间之事,本各见仁见智,我贾不为还有这一份肚量。”   “沧浪神刀”道:“你贾帮主既然这么说,老夫就宣布了,对老和尚的处理办法本帮全部不同意!”   天寂大师道:“若依老施主,该如何处理!”   “沧浪神刀”转首问“铁面飞卫”道:“钟老弟,你认为该怎么办?”   “铁面飞卫”道:“先把‘三环先生’莫于道找出来,再重新对质,真相未明之前,罗公子有完全之自由,不受旁人干涉!”   崆峒掌门敖重光厉声道:“这岂是公正之言,你们分明在为罗成帮衬撑腰!”   “沧浪神刀”大笑道:“天下第一帮的宗旨,就是扶弱锄强,专打天下不平。罗公子的情形,正适合本帮宗旨,就算为罗公子撑腰,有何不可?”   崆峒掌门怒喝道:“假如本掌门不同意呢?”   “不同意尽可退出不管,并无人要你崆峒派非管不可?”   崆峒掌门气得眼珠翻白,大叫道:“若本派非管不可又如何?”   “沧浪神刀”脸色一沉,冷冷道:“谁不服气,都可以冲着天下第一帮说话,反正这件事,老夫是管定了。”   话声一顿,注视天寂大师道:“刚才你和尚说过不论罗公子有罪无罪,必定交出罗夫人,这句话算不算数?”   天寂大师道:“老衲既已负责,岂能言出不算!”   “沧浪神刀”颔首道:“很好,罗公子,要他们把令堂送往何处?”   罗成面有难色,道:“在下家已毁,容我想想……”   “铁面飞卫”接口道:“罗公子若无适当地方,就不妨暂时借居本帮。”   罗成一揖道:“多谢二位前辈!”   “铁面飞卫”对天寂大师道:“和尚,你已听到了,咱们就在九溪十八涧本帮总坛坐候你送罗夫人了!”   说完对罗成道:“公子若已无事,何不到本帮一游!”   罗成拱手道:“区区先行告别,日后自当有所交待。”转身与“沧浪神刀”“铁面飞卫”扬长离去。   崆峒掌门是气极。身形一长,就欲扑出去阻拦,正义帮主却低喝道:“咱们暂忍几天,等他们立帮大典之日,嘿嘿!还怕出不了这口气。”   罗成在“沧浪神刀”与“铁面飞卫”一吹一唱,巧妙的安排下,名正言顺地留在九溪十八涧,天下第一帮的总坛中。   第二天中午正在大厅中商议,只见“瘟地太岁”飞奔进来报道:“帮主,正义帮派人送罗夫人来了!”   罗成一跃起,大喜道:“在什么地方?”   “已到寨外。”   “沧浪神刀”站起来道:“咱们一齐出去迎接吧!古坛主,你立刻命人在后寨准备一间好房间,拨二名女眷侍候。”   “是。”   于是一行人直奔寨外。   只见寨门口已停着一顶像木床一样的躺轿,挂着紫红色的流苏帐,除了二名轿夫外,还有一个年轻人,竟赫然是少林弟子赵希凡。   只见赵希凡拱一拱手,冷冷道:“在下奉师叔之命,护送令堂来此,请你看看,若无其他,在下就告退了!”   罗成闻言立刻奔近轿边,挑开帏帐。探首一望,只见母亲静静地躺在轿中,盖着棉被,阖着眼皮,似在熟睡!   睽违半载,历尽艰险,如今重睹慈容,使得他心中一阵激动,俯身轿边,轻轻唤道:“妈……孩儿在此……”“妈……您还好吗?”   连叫二三声,床上的罗夫人依然丝毫无反应,似已熟睡。罗成心中蓦地升起一股不祥之念!“莫非已经死了!”惊疑之下,立刻手伸入被中,抓住母亲手腕,按住脉膊,却感到脉膊仍在跳动,而且跳动得很正常。“妈……妈……”他透了一口气又连叫二声,见仍无反应立刻钻出帏帐,转身问赵希凡道:“这是怎么回事?家母以前不会这样!”   赵希凡冷冷道:“据说令堂这两天颇为痛苦而不安定,为怕途中辗转滚落轿下,所以临行时大夫给她服下了安眠药物,可能要到夜里才能醒来。”   这时,“沧浪神刀”等人也一齐走过来探视,闻言道:“罗公子,还是抬进去吧,少林高徒之言,谅必不至有错。”   罗成点点头,“托塔天王”牛钊一挥手,立刻上来一名帮徒,连轿抬起,进了大寨。   “沧浪神刀”笑道:“少林高僧果是信人,请小兄弟回复令师叔,本帮主感谢他守诺之义!”   罗成也一揖道:“在下也多谢赵大侠沿途辛劳,护送照顾之德。”   赵希凡冷冷道:“不必了,敝师叔命在下转告帮主,大典之日,还要上山恭贺贵帮开张之喜!”   “哈哈哈,欢迎,欢迎。”   “任务已了,在下就此告辞!”   赵希凡一抱拳带着二名轿夫立刻转身而去。   罗成已迫不及待地奔向后寨,“沧浪神刀”与“铁面飞卫”“瘟地太岁”三人仍回到大厅落地。   “瘟地太岁”首先道:“看来这位正义帮主倒还是一个人物,言出信守,毫不拖泥带水。”   “沧浪神刀”叹道:“我当时以为他必是莫于道的同党,如今看来,倒是我多疑了。”   “铁面飞卫”道:“罗夫人是送来了,但是我想莫于道决不会如此甘休,就是正义帮主,也不会把上次那口气,蹩在肚里,不想报复,恐怕后面还有鬼计!”   “沧浪神刀”笑道:“罗夫人送了回来,咱们已无顾忌,纵有鬼计,只要咱们小心防范,有什么可怕的。倒是立帮大典,还存下二十天,听刚才那个少林弟子,口气不善,恐怕还有一场好戏,咱们得准备一番。”   “铁面飞卫”道:“老大,咱们人手实在太少了。”   “瘟地太岁”接口道:“关于这点,牛老大早已要我把江南的绿林同道拉过来,增加本帮的实力,敝职已派人四出游说,而且二处同道已有回报!”   “沧浪神刀”高兴地问道:“哪二处同道?”   “一处是两淮绿林道总瓢把子‘飞天虎’裴震,手下拥有十四处窑子,数十好手,带着五百徒众,在二淮地带的同道中势力最大,他是仰慕牛老大之威名,甘心投诚。   另一处为洞庭君山‘翻江蛟’胡立行,八百里洞庭山在他势力范围之内。他本是牛老大昔年一手提拔起来的人,自牛老大失踪,才跑到洞庭君山独当一面,但我一派人通知,就毫不考虑地答应下来,并且说要撤了君山上的旗号,改为天下第一帮分坛!”   “铁面飞卫”失声笑道:“哈们这天下第一帮变成强盗窝了!”   “沧浪神刀”道:“现在顾不了那么多,先充实力量要紧,过了大典之日,慢慢再明订帮规,整顿他们。古坛主,你急速派人通知他们,要这二位瓢把子在开帮大典前五天率领旗下好手到此协助帮忙。”“是。”“瘟地太岁”立刻走出大厅,这时罗成与“托塔天王”牛钊自寨后走出来。“沧浪神刀”忙问道:“罗公子,令堂安置好了吗?”罗成脸有愁色,点点头。“铁面飞卫”也问道:“病况如何?”“刚才家母睁了睁眼,旋又睡去了。”“沧浪神刀”道:“看今天晚上情形再说,明天要好好请个医家,先诊断一下,不论有用无用,看看总是好的。”时光如水,转眼一天就已过去。   晚餐后,罗成就到后寨。这座山寨占地颇广,但因依山而建,故而房屋零零落落,建得颇为分别。   安置罗夫人的卧室却是后寨东面还好的一排四间,原是“瘟地太岁”与他的押寨夫人居住之所,现在让了出来。   中央安置了罗夫人及一间外屋,靠左一间,作为侍候罗夫人四名丫环的卧室,紧靠罗夫人右边那一间改为罗成卧室,以便他能随时照顾母亲。   这时,罗成坐于母亲床畔一直陪伴着,直到深夜子时,才见母亲吐了一口气。见已有醒转迹象,他赶紧低呼一声:“妈……你醒了吗?”   罗夫人睁开双目点了点头,又侧身睡去。   罗成叹了一口气,不过他内心却平静多了,因为母亲既然有了反应,谅必病状不至太重,只是药力尚完全褪除的缘故。   眼见夜色已深,他走出外屋,只见本来侍候押寨夫人的那二名丫环都在外层,遂叮嘱了二句,出门回到自己房中,正要解衣就寝,倏听到门口卜卜二声。开门一望,只见丫环桃红禀道:“公子,夫人醒了,命我相请!”   罗成心中大喜,匆匆跨出外屋,刚跨进母亲卧室,果见母亲已转身向外,完全醒来。“妈……”他刚叫了一声,却见罗夫人向门口二名丫环挥挥手,似乎要她们不要进入。   二名丫环立刻退出病室,罗成已走近床边,俯身低声道:“妈感到身体如何?”   罗夫人微微一笑,挥出柔荑摸摸罗成的头,陡然指尖一滑,飞点了罗成哑麻二穴,接着挺身而起,把罗成扶到床上,又点了罗成十八处穴道,飞快地脱下外衣,露出了一身劲装,轻轻地掩至房门口。向外屋探了一探,立即闪身而出,只听得屋外二声闷哼,显然已制住二名丫环。   这时,罗成惊呆了,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事情竟变得如此离奇,难道母亲的病完全好了,但为什么又出手制住自己呢?其实任何人也想不到罗夫人会向自己的儿子出手。   只见罗夫人在外屋停留片刻,又闪身而入,这一次,罗成看出来了,母亲的身材纤瘦,如今竟极丰满,母亲的腿略长,脚也没那么大,虽然相差无几,但天下儿子对母亲的一切,总是比较清楚,纵能瞒过一时,岂能逃过仔细观察。   罗成终于明白了,这女子根本不是自己的母亲,但他已口不能言,身不能动,明白得太晚了。   只见那女子冲罗成微微一笑,轻轻道:“你别老望我,我不会杀你的!”   一面说一面把被单撕成布条。连结一起,把罗成背在身后,闪身出屋,腾身向山后掠去,瞬息没入深浓的夜色中。   第二天清晨,后寨响起了一声声惊呼!接着立刻起了骚动。   惊叫是出自另二名丫环之口,原来四名丫环分为日夜各二名轮班侍候罗夫人。   这二个清晨接班,不但见二个姐妹已经身死,而且床上的罗夫人也失去了影子,怎不惊惶失措,走出屋外大声尖叫起来。   叫声立刻惊动了全塞,“沧浪神刀”、“铁面飞卫”、“托塔天王”牛钊与“瘟地太岁”古福生齐都奔来。   “瘟地太岁”首先喝问道:“桃红,怎么回事?”   丫环桃红呜咽道:“菊香她们死了,罗夫人失踪了!”   众人神色大变,一齐冲进罗夫人卧室,果见二名丫环死在外屋,里屋的床上空空如也。   接着立刻检查二名丫环尸体,发现是被点了死穴。   人翻马乱地忙了一阵,立刻平静下来,“沧浪神刀”沉声道:“看样子昨夜已有高手潜入,又把罗夫人劫走了!”   “托塔天王”牛钊道:“妈的巴子,一定是那个正义帮主!”   “沧浪神刀”摇摇头道:“自然可能,但以‘三环先生’莫于道的可能最大!”   “铁面飞卫”摇摇头道:“奇怪,罗公子睡在隔壁,难道一点也没发觉?”   一提起罗成,“托塔天王”目光四扫,首先叫了起来!“怎么没见罗公子出来!”   这一叫,所有人又是一惊,慌忙又出屋绕到罗成卧室,房门半掩,室中空荡荡地,除了一柄长剑挂在墙上外,哪有他的人影。   “沧浪神刀”蹙眉道:“罗公子也不在,事情倒有点奇了,以他功力来说,若有强敌港人,他不可能毫无发觉,但如发觉追敌,他怎会未携长剑?”   “瘟地太岁”道:“可能是太匆忙的缘故!”   “沧浪神刀”摇头道:“不会,剑挂在床边墙上,顺手即可取得,岂有不顾之理。”   “托塔天王”牛钊是急性子,立刻对“瘟地太岁”道:“你叫所有弟兄,立刻向寨外四周查搜,有可疑的情形,马上回报!”   “瘟地太岁”顿时拔腿奔出屋外。   “托塔天王”牛钊问“沧浪神刀”道:“帮主大哥,依你看,罗公子是追敌呢?还是被敌所劫?”   “沧浪神刀”连连摇头道:“难猜难猜,老夫简直猜不透怎么回事!”   “托塔天王”急得直搓手,道:“钟大哥难道也猜不到?”   “要面飞亚”道:“依床上撕碎的被单看来,有四种情况,第一是有人潜入劫走了罗夫人,罗公子发现追敌去了。但是咱们昨夜都没有听到声息,而且罗公子又未带长剑,所以这一种情况疑点太多,显然无法成立。”“托塔天王”牛钊急急问道:“那么第二种情况呢?”   “第二种情况是母子一齐被强敌劫走,但是这更不可能,以罗公子的功力,要无声无息地劫走他,天下恐怕还没有这种高手!”“第三种情况呢?”“第三种情况是罗夫人带走了罗公子……”   “托塔天王”牛钊哼道:“猴子,你简直在异想天开,罗夫人病得连床都爬不起,怎会有力带走罗公子。”“铁面飞卫”苦笑道:“这确是有点异想天开,不过我只是在分析事情而已。”“快说第四种。”“第四种情况是罗公子带走了他母亲。”   “托塔天王”接口问道:“为什么?”   “谁知道为什么?不过这一种也不可能,罗公子若要带走他母亲,用不到如此匆忙,更不会不打一声招呼!”“托塔天王”牛钊道:“这也有疑问,那也不可能,究竟是怎么回事?”“铁面飞卫”叹道:“那只有天知道了。”“沧浪神刀”也长叹道:“开帮之日迫在眼前,却发生了这种离奇情形,真使人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铁面飞卫”道:“我们还是到前面去等候搜查的消息吧!说不定会有所发现。”于是三人奔到前寨,在大厅中静静等候。   二个时辰后,所有出去搜索的弟兄都回来了,但每个弟兄的报告,完全一样——“没有疑迹发现。”这就奇了,难道罗成母子的确都被人劫走了不成?“沧浪神刀”静静地等着,希望罗成会回来。可是等到日落西山,依然不见丝毫影踪,直把四个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尤其是牛钊,平素顿食斗米,而这一整天,他竟急得滴水不饮,茶饭不思。   深浓的夜色,只有星,没有月。   罗成眼睁睁被人背着,离开了山寨,一路翻山越岭地颠簸着,心中虽急,却毫无办法。   他生平第一次遭遇到这种情形。更是第一次被一个陌生的女子背负着奔跑,在气怒无法发泄下,他终于平静下来。他要看看这女子究竟受谁的支使!究竟要把自己送往何处?   五更天,那女子迂回地掠出山区,掠落大路上,路上已停着一辆马车,车旁还站着一个蒙面少女。   当见到蒙面女子,立刻招呼道:“薇云姐,得手了吗!”   “嗯!”背负罗成的女子应了一声,在马车边停下,松了背带,把罗成塞进了车箱,女子的体力总究有限,看她连连喘气道:“累死我了,绿云,上车吧!”   被称作绿云的蒙面少女立刻坐进篷车,薇云也跟着上车,各坐一边,让罗成躺在中央,然后喝道:“绿云,起程了!”   一声娇滴滴的叱喝,叭哒叭哒二声鞭响,马车辚辚而动了。这时罗成已觉察到,马车却是驰向杭城。   绿云拉下了厚布帘,外面天色虽已发亮,车里仍一片漆黑,只听得她问道:“薇云姐,你后面带着尾巴没有?”这是问有没有人发觉跟踪?薇云回答道:“没有。”绿云赞道:“真是干脆俐落,这次行动也妙极了,够使天下第一帮伤脑筋的,回去帮主一定会好好奖励你!”薇云格格笑道:“这条计也真绝,谁料得到母亲会绑走儿子,这下江南双雁总算心愿得偿了。”罗成听得暗暗一震,暗忖道:“怎么会是江南双雁出的主意?”他清楚,“双雁”绝想不出这种诡奸的计谋,可是想这二个女子的话,又不像有假,这倒是出乎意料之外了。   正自思忖,却见薇云倏伸手解了自己哑麻二穴,道:“罗公子,我现在解了你哑、麻二穴,但希望你能够合作,少动别的念头,我们姐妹决不为难你,也不要妄想聚气冲穴,我每三个时辰会检查一次,你我无怨无仇,只要让我们姐妹交了差,我们仍算是好朋友!”   罗成虽然仍不能提气运功,但哑麻二穴一解,已可说话行动,当下坐起,靠车里坐好,含笑道:“二位姑娘放心,现在你们就是赶我走,我也不会走了。”薇云道:“很好,这样大家方便!”罗成道:“不过我满心迷惑,姑娘是否能解释一下!”薇云倒也大方,道:“你问吧,反正你也跑不了,只要我知道,都可以告诉你!”   “那么请问姑娘们属于那一个帮会?”   “花衣帮。”   花衣帮是江湖中三大帮会之一,帮中全是娘子军,行为不正也不邪,作风唯利是图,颇使一般武林人物头痛。罗成感到奇怪的是,为什么花衣帮竟会插手进来,而且竟好像早有准备似的。   他含笑道:“二位原来是花衣帮的姑娘,据罗某所知,‘江南双雁’与贵帮并无多大交情,何以贵帮主竟会帮他们的忙!”薇云笑道:“这当然有代价!”“原来如此。”罗成微笑道:“这就难怪了,不过我相信双雁决想不出这么严密的计划。”薇云道:“不错,妙计出自正义帮主。”“但是区区还有一点怀疑,正义帮主怎会知道花衣帮中有这位酷肖我母亲的薇云姑娘,难道他早有谋算?”绿云插口道:“你以为薇云姐天生就酷肖你母亲吗?错了,薇云姐是经过刀圭之术,面貌已经过修改的。”薇云格格大笑道:“我还没有嫁老公,就当人的母亲,简直滑稽透顶,不过难得当一次母亲,也蛮好玩的。”一面说,一双妙目不断地在罗成脸上溜来溜去,使得罗成又气又恼,有点哭笑不得。不禁沉声道:“薇云姑娘,依我所知,动一次刀圭之术,并非三天二天就能妥当的,难道正义帮主早已有此计划?”   “哈哈,你算是猜准了,我这次手术,一共经过七天才算大功告成,大概正义帮主自觉长期扣质你母亲,决难以向武林侠义道交待,但放了你母亲又恐怕难以使你就范,所以早已定下此计,与我们帮主商量,授告这一计谋,以便对外好作交待,对你呢?依然可控制于手中,以下不说,你大概也明白了。”   好阴险的手法,原来那半月之约,留自己于飞雁庄中竟是拖延之计!   罗成心中完全明白了,愈想愈气,也愈想愈担忧,一个“三环先生”莫于道,已使自己智穷力竭,再加上一个“赛诸葛”尚子义,以后的局面,将会不堪设想,天下第一帮的实力再大,恐怕也将无用武之地。想到这里,不由问道:“正义帮主不知道给了你们帮主多少代价?使得她甘心情愿赴这淌混水?”薇云笑道:“这点我倒不清楚。”绿云道:“我知道,正义帮主给了我们帮主一本薄薄的书,算是酬劳。”罗成一怔,问道:“什么书?”“听说是一套鞭法,练会了可以无敌于天下,我们帮主是用鞭的,听说看了之后,连连赞声不绝,喜欢得很!”罗成一呆,又问道:“你知道鞭法的名称吗?”绿云摇摇头道:“不知道。”罗成沉思起来。顿陷入一片静寂,马车仍在全速奔驰,似乎已穿过杭城,向东而行。   计算时辰,也将接近午时,薇云倏开口道:“罗公子,抱歉得很,我要重闭你一次穴道了。”罗成转过神来含笑道:“我并未运气冲穴,你大可放心。”薇云道:“那让奴家检查一下!”说着双掌立刻在罗成十八处穴道上移动一遍。然后笑道,“你很守信,咱们快打尖了,到了夜上,我们姐妹就要离开你,到时责任已了,咱们姐妹会感谢你合作的。”罗成愕然道:“那么我呢?”“午夜另有本帮姐妹接你前行,我们得转回杭州,看看动静。”“你们要把我送往那里?”“本帮总坛,我们帮主还要见你哩!”罗成的心安定了下来。马车倏停了下来,薇云匆匆下车买了一大包食物又上车前行,三个人就在行程吃了午膳。   一天一夜未睡,罗成已渐感疲倦,吃过午餐,由于心已平静,不知不觉中熟睡过去。马车又停了一次,那是薇云下车晚膳,遂即又起程。午夜总算到来,车也随着停止,罗成被推醒,跟着二女下车一看,原来停在荒凉的驿道上。黄泥大路在夜色中无限地延展着,这段地方前不着店,后不靠村,空旷旷地未见半个人。   正自疑惑,倏听得一阵清脆的蹄声自前面远远传来,接着一点黑影飞快接近,原来又是一辆马车,车辕上坐着一个劲装蒙面少女。薇云首先出声招呼!“是馥云吗?”车辕上的蒙面少女应了一声,道:“抱歉,路上耽搁了一阵子,来晚了片刻!”绿云道:“快叫绛云来接人,我俩还要赶回去。”“是。”马车到前面停了下来,车辕上的少女飞身下车走到罗成身边,问道:“就是这人吗?”薇云点点头,问道:“咦,绛云与红云呢?”蒙面少女倏格格一笑,道:“死了!”双臂陡挥,左右二手分别点上薇云与绿云的丹田死穴。二声闷哼二女顿时倒地,蒙面少女还不放心,指化为掌,接连击出,把土地上的绿云与薇云击出丈余开外。接着又跑过去仔细查看一遍,才向罗成走来。   这霎那之间的变化,把罗成看呆了,不由讷讷道:“你怎么杀了她们?”蒙面少女倏叹息一声道:“我不杀她们又怎么能救你?”   “啊?你是……”   蒙面少女伸手取下了蒙面纱巾,露出一张娇俏而熟悉的面貌。“啊!香芸。”罗成讶呼起来。香芸微笑道:“意外吗?”“我太意外了,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香芸道:“说来话长,父亲逼我杀你,我拖延不过去,只能去灵隐寺,那知半途上发现有人暗中跟踪,我立刻改变念头带着他们乱转,大前天才回飞雁庄,推说找不到你,同时也知道你已去过飞雁庄住了七天!幸好我听到父亲这次的计谋,才偷偷溜出来,先赶到前面,了结了花衣帮的二个女弟子,冒充她们赶来接人。”一口气简略说完,才幽幽一叹道:“成哥,我好为难,想不到父亲会与你作对!”罗成叹道:“世事不如意者常八九,芸妹,难为你了!”香芸扑入罗成怀中,咽声道:“成哥,我也不想回去了,跟你在一起好吗?”罗成轻轻推开她,摇摇头道:“不可以这样。”香芸抬头注目道:“你不要我?”罗成叹道:“并不是我不要你,而是你不能如此做。”香芸道:“为什么?”罗成道:“你知道你的生母是谁?”“我不知道。”“若依我推测,你母亲就是云大娘!”香芸一呆道:“云大娘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罗成道:“云大娘自有其苦心,试想她若明白的告诉了你,你还肯离开天星宫吗?云大娘自觉此生已无望离开天星宫,但却希望你过正常幸福的生活,所以才绘你父像,要你回到令尊身边,你若不回去,若是违背了你母亲的一番苦心,好容易父女重圆,这一不告而别,令尊又会怎么想?”   这番分析,使得香芸默默无言,她幽幽道:“成哥,家父竟与你对立,我心中好难过。”“唉!我知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你恨我父亲吗?”“当然很,我恨令尊为什么不分青红皂白,一定要受‘三环先生’莫于道的支使与我为难?”香芸幽幽道:“成哥,我希望你能原谅家父,你肯吗?”罗成默然片刻,点点头道:“我答应你,看在云大娘与你的面上,我尽量不计较令尊对我的恶意。”“谢谢你,成哥,告诉我,我还能为你做什么?”罗成正色道:“尽量使今尊喜欢你,使他觉得你并不是反叛父亲的女儿,然后运用你的影响力,使他回心转意,置身于事外。”   香芸点点头道:“我尽量去做,好在正义帮中你还有一个帮手,我会常与她联络,在我无能为力的时候,她或许会助我一臂之力!”罗成一怔道:“是谁!”“燕玉姬,难道你忘了?”罗成怎么会忘记,想起这二个可人儿,却偏偏都是对头的女儿,苍天也太作弄人了。他心中浮起了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暗叹一声,平静下心情道:“芸妹,我还想托你一件事!”“什么事。”罗成指指地上的二具女尸道:“烦你跑一趟,把这二具尸首送往九溪十八涧,交给‘沧浪神刀’展帮主!”香芸讶道:“你不回去。”罗成道:“我要赶往花衣帮!”香芸大吃一惊道:“你疯啦!我好不容易救你出来,你反而要去自投虎口,要知道花衣帮已与正义帮结手同盟,你孤身一人,单枪匹马闯去,岂非自找烦恼!”罗成道:“我必须趁此时机设法减少莫贼的羽翼,你放心,我知道进退,而且已胸有成竹的。”“好罢,不要太逞强,一切要慢慢来!”香芸的话声是无比的关切,罗成不由不感激地点点头,道:“请你告诉展帮主,在开帮之前,我一定会赶回去!噢!还有,请你代我解开被制穴道。”香芸立刻运功拍活罗成被制的十八处穴道,低低道:“成哥,多保重!”“芸妹,你也多保重,去了九溪十八涧,立刻回飞雁庄,不要再出来了。”于是香芸把二具女尸拖入马车中,依依不舍而别。   罗成直等看不到马车的影子,才解开自己坐来那辆车子的马匹,飞身上马,直奔花衣帮。 月落大地--第八章 急现天星旗 第八章 急现天星旗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以此二句话来形容姑苏的虎丘山,最是恰当,虎丘山并不高却富秀美之形,湖光山色,与杭州西子湖并称人间天堂。   离虎丘二里余原一片丘陵地上耸立着大片庄院,那就是江湖上独树一帜,完全由女人创立起来的花衣帮。   帮主“玉面观音”花玉邪,一支蛇形鞭,七十二招“灵蛇鞭法”独步江湖。但她那喜怒无常的个性却比她的武功更出名,刁、滑、诡。变加上她的好恶任性,就是八大门派,见了她都会感到头痛。   然而这几天,“玉面观音”花玉邪一反往昔凡事亲临的常态,对帮中弟子下了一道严令,除了重大变故,绝不准有人惊动。她独自关在庄后的练功室中,好像是和尚坐关,连一日三餐,都由贴身弟子送进来。   然而这种情形却维持不到十天,却听到门外的守关弟子牡丹在轻轻敲门。   花玉邪正摊着一本武笈,在作冥思,被这阵敲门声惊醒,不禁有点恼怒,叱道:“牡丹你难道忘了我的吩咐?不准扰我!”只听到门外的牡丹道:“启禀帮主,有客造访!”“玉面观音”花玉邪怒道:“告诉过你,这一个月我任何人都不见!”牡丹道:“但是那人非见帮主不可!”“把他轰出去。”   “外面的姐妹恐怕无此功力。”“玉面观音”花玉邪吃惊地问道:“是谁?”牡丹道:“来客自称是‘三环先生’莫于道!”“原来是这只老狐狸,他有说明来意吗?”“他说来向帮主传警!”“玉面观音”花玉邪暗吃一惊,呼地拉开练功室门户,对牡丹挥挥手道:“带路!”   在前庄的大厅此刻正坐着一位头戴着竹篓,穿着一袭蓝衣,混身透着神秘气息的人物。   当花玉邪在牡丹与四名贴身女卫的簇拥下进厅后,那神秘人物立刻站起来拱手道:“莫某谒见花帮主!”“玉面观音”似笑非笑地道:“听说只有人找你三环先生,你从不找人,今天突然驾临,有何指教?”,“三环先生”莫于道哈哈笑道:“为了帮主,莫某不能不破例。”“玉面观音”一哼,道:“咱们似乎极少交往,先生之言倒使我受宠若惊了。”三环先生又发出一声大笑道:“帮主与我虽是初见,但听说贵帮已与正义帮联手同盟,共同对付天下第一帮,而‘赛诸葛’又是莫某好友,在下自然不能袖手坐视!”“玉面观音”道:“消息真快,想必是尚帮主告诉你的了?”“不错。”“听说你来传警,不知本帮发生了什么事故?”三环先生道:“我途中曾见贵帮弟子二具尸体,特来通知。”“玉面观音”神色一震,急急问道:“在什么地方发现的?”“临近嘉兴大道旁。”“玉面观音”娇容顿变,喃喃道:“难道中途出了变化?这么奇妙慎密的安排会出漏子?”   只见三环先生又道:“莫某还有一宗消息!”“什么消息?”“莫某来此途中,倏发现一人向此地急赶,看情形像是赶来贵帮!”“是什么人?”“就是当今武林,人人痛恨的罗公子。”“你说是罗成?”花玉邪神色又是一变。三环先生笑道:“除了他,莫某也不会向帮主郑重提出了。”“玉面观音”花玉邪这时才福了一福,道:“奴家多谢先生传警了!”三环先生莫于道哈哈笑道:“一言之劳,何必称谢,帮主是否需要莫某留下助助声威?”“那倒不必,奴家自创帮以来,天大的事情,还未请外人帮过忙!”“那么莫某告辞了。”三环先生一走,“玉面观音”立刻向牡丹道:“取鞭来!”牡丹急往后应去拿帮主的兵器。三环先生莫于道的话果然不差,不过半个时辰,一名女弟子已匆匆奔入道:“帮主,罗成求见!”“玉面观音”冷冷笑道:“来得好快,花衣四卫,吩咐下去,准备摆百花阵!”左右四名女卫同声应了一声,自厅右出去。“玉面观音”这时圈着长鞭,对通报的女弟子道:“请罗公子大厅待茶!”“是。”   在一片紧张的气氛中,罗成飘然出现了,随着花衣帮的弟子走入大厅。   八天的日以继夜急赶六百里,使他英俊的脸上布满了风尘之色,可是当他看到端坐大厅中央的“玉面观音”花玉邪后,不禁暗暗一怔!他想不到这位名震江湖的女帮主竟然这么年青,这么艳丽,鹅蛋似的俏脸的确有三分像画上的观音,年龄不过在二十五岁左右。他停了停,拱手道:“罗成见过花帮主!”“玉面观音”大刺刺地端坐不动,满面杀机地冷笑道:“罗公子不必再行虚礼,你能逃脱本帮弟子的掌握,的确使我花玉邪感到意外,但既脱身,你就不该再来本帮,自投死路!”   罗成大笑道:“贵帮美女如云,又座落在这山明水秀之地,人面山色相映,一片如画风光,在下倒不觉得是死路!”   “玉面观音”倏娇笑道:“你既来了,本帮自然要好好的招待你,也使你感到不虚此行。”罗成含笑道:“不知帮主要如何招待?”“玉面观音”道:“本帮先招待你一座百花大阵,让你享受一番美女如云的乐趣,再由我手中长鞭,送你一顿‘蛇羹’!”她说到做到,倏一声娇叱!“摆阵!”“且慢!”罗成忙摇手道:“花帮主,能否先听我一言?”“你还有什么话?”罗成含笑道:“帮主敌意太浓了,但区区此来并非想动武报仇!”“玉面观音”哈哈大笑道:“报不报仇是你的事,动不动武都是我的事了!”罗成神色一整道:“在下能否请帮主另换一处地方,单独说几句话?”“有此必要吗?“有此必要!因为对双方都有好处。”“玉面观音”花玉邪玉齿咬唇,默思片刻,冷冷道:“希望你不要耍别的花招,随我来!”转身向厅后走去,罗成在后相随,到了第二进院中,“玉面观音”停步转身道:“你有什么话可以说了!”罗成表情郑重地道:“听说帮主所以派弟子伪装家母,劫我来此完全是受了正义帮主的蛊惑?”“玉面观音”冷冷道:“你要求与我单独谈话,就是想问这件事吗!”   罗成道:“帮主请先答我所问,自有下文!”“玉面观音”花玉邪道:“果不其然,老实说我听了天下第一帮这名称,心中就不舒服,所以借此机会要他们难过难过,使他们知道妄自尊大,用‘天下第一帮’这名称的后果!”   罗成含笑道:“在下知道帮主这番话只有二分之一是真心话,若非‘赛诸葛’哪套鞭法,谅帮主你也不会趟这场混水,自招强敌!”“玉面观音”花玉邪脸色一沉,道:“是又怎么样!”罗成道:“不知帮主你已领悟了多少?”“玉面观音”一哼,道:“我领悟多少与你有何相干?”罗成道:“与区区自然毫不相干,但与你帮主的关系很大!”“玉面观音”厉叱道:“把话说清楚些,我不懂!”“如帮主尚未悟通,区区可以帮你早日领悟,如帮主不嫌区区才疏学浅,还可以奉告克制这套鞭法的三式棍法。”话声一顿,接着沉声道:“贵帮若愿与正义帮脱离关系,解散同盟,区区愿以比这更妙的武功相授,话已说完,请帮主回答。”   “玉面观音”听得神色连变,听完,怀疑地问道:“你也懂那套鞭法?可知是什么名称?”罗成道:“若推测无差,该是‘翻云八鞭’!”“玉面观音”神色一震,道:“不错。”罗成道:“可知这‘翻云八鞭’的来源吗?”“正欲聆教!”“这鞭法源出天星宫!”“啊!难怪这套鞭法凌厉无伦,我一生嗜武,却不知道世上还有这么一套奇党无方的鞭招!”“诚然,天星宫武功任何一种流出江湖,都可以横扫武林,罕逢敌手,但这套鞭法在天星武学中却微不足道。”   “对了,听说你曾进入天星宫,难道已得天星武学之精髓?”罗成笑道:“不敢自夸,但自信比‘赛诸葛’学得多一点!”“玉面观音”换上一付笑容,道:“罗公子既愿相授,奴家却之不恭了。”“且慢!”罗成道:“帮主还未答复区区条件!”“玉面观音”格格笑道:“水往下流,人向上走,奴家当然要往高处攀了,不但立刻与正义帮脱离关系,而且还要倒过头来帮你公子雪冤消恨!”罗成道:“那就请帮主剑及履及!”“好,请候片刻。”   “玉面观音”花玉邪立刻奔入练功室,约盏茶光景又走出来,手中拿着一只厚厚的信封,取出封中信纸,递过来道:“请公子过目!”   罗成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道:兹因意外事故,本帮自即日起,退出同盟之约,并奉还鞭发一册,情非得已,尚请谅鉴,此致   正义帮帮主‘赛诸葛’阁下   花衣帮帮主花玉邪敬拜。”   交还信笺,罗成颔首道:“行了。”   花玉邪套好信笺,立刻大呼道:“牡丹!”院外牡丹立刻奔入,垂手道:“帮主有何吩咐?”“玉面观音”花玉邪道:“此信封上火漆,速交传讯堂弟子以八百里快马传交飞雁庄,不得有误。”“是。”牡丹接过信封,往外就走。“玉面观音”注视罗成道:“现在公子又以何援我?”罗成从贴身取出一本薄薄绢册道:“上面有三招专破‘翻云八鞭’的‘滚龙棒法’以及‘断经截血’心诀,请帮主过目,觉得满意否?”   要知罗成已通“天地心法”,又见过苦力堂施展过“翻云八式”鞭法,所以途中就把“翻云八式”鞭法回想了一遍,创出了破解之式,胡乱安上了“滚龙棒法”名称。连夜绘于绢上,作为拉拢花衣帮主之策。   花玉邪喜孜孜地接过翻开一看,立刻凝神注目起来,约一刻时光,点点头道:“这三式棒法果然妙绝人衰,专以克制那八招鞭法,奴家领受了。”   罗成见自己谋略已售,心中也觉欣然,道:“帮主既已满意,在下就此告辞,天下第一帮开帮之期将届,祈请帮主驾临一助声威!”   “当然要去,哈哈哈,就看在公子面上,奴家不再计较这些虚名,到时也略效微劳以表心意。”“那么区区告辞了。”   “公子何不在此休息一天再走?”语气殷勤已极。   “不了,到时区区就在天下第一帮中恭候芳驾!”   罗成说完拱手就走。“玉面观音”前倡后恭,亲自送出庄院大门,才急不稍侍地奔向后院练功室。   可是当她刚走近门口,倏然见门上被插了一面五寸大小的流苏金柄三角旗,精致的小旗,映着阳光,闪闪发光,煞是好看。   “这是谁的玩意儿?”   “玉面观音”花玉邪又疑又奇,拔起一展,只见旗面上绣得一颗五角金星,旗柄赫然刻着“天星旗”三个篆文字。她不禁喃喃道:“天星旗……天星旗!”陡然脸色大变提声招呼牡丹。“婢子在。”牡丹不知道什么事,匆匆跑来。   “玉面观音”声音轻抖地喝问道:“刚才可有外人进来?”   牡丹一怔道:“没有啊!婢子未离此院片刻,怎会有人进来!”   “玉面观音”挥挥手抖声道:“传令下去,命全帮弟子全力戒备!”   牡丹一怔,道:“帮主,发生了什么事?”   “别多问,还不快去。”   “是。”   牡丹匆匆离开,“玉面观音”手拿“天星旗”却在惊疑怔思,百年未现江湖的“天星旗”怎么忽然在这里出现?   难道天星宫已重履江湖?   那这柄“天星旗”代表什么意义呢?是好意抑是恶意?   这一连串疑问,使得这位女帮主周身发寒,愈想愈不敢想。于是她推开房门,进入了练功室。却见一名中年美貌女子赫然坐在练功禅床上。   “玉面观音”如惊弓之鸟,不禁失声而呼!   “你是谁?”   那女子脸色冷峭,缓缓道:“我是天星宫四大侍者之首瑶光持者,你就是花玉邪么?”   “啊!”花玉邪心头大震,脸色骤变,抖声道:“原来是天星宫使者,恕玉邪失敬,未能远迎!”   瑶光侍者冷冷道:“你不必客气,把手中绢册给我!”   所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玉面观音”此刻只有喘气的份儿,怎敢反抗,乖乖把罗成所授的绢册双手奉上。   瑶光侍者翻了一翻,倏双手一搓,立成一片白烟腾起,接着化为点点黑炭,洒落床前。只见她冷冷道:“天星武功不容外传,所以本侍者必需收回,请勿怪我唐突!”花玉邪讷讷道:“但是罗公子……”话声立刻被瑶光侍者打断,冷峻地道:“偷学天星宫武功者,杀无赦!本侍者就为此而来!”“啊!是。”花玉邪不敢再说话,更不敢再多问。瑶光侍者冷冷道:“本宫对你命令,你肯听吗?”“听……听……”“很好,看在你驯顺的态度上,本侍者不与你为难!”“玉面观音”直到现在,才算放下一颗七上八下的心,道:“多谢侍者。”瑶光侍者笑容微展,道:“花玉邪,你知道罗成的母亲在何处吗!”“玉面观看”一怔,道:“侍者是想……”“不准多问。”“是……罗夫人在何处,只有正义帮帮主‘赛诸葛’知道。奴家不清楚。”瑶光侍者道:“那就请你代为探听,务必知其下落。”“是。”“听说你已受了天下第一帮之邀请?”“是。”“那你去后就照笺上所言行事。”瑶光侍者掏出一只信封,放在床上,然后站起来道:“希望你好自为之,告辞了。”花玉邪急急道:“今后如何与侍者联络呢?”“不必,到时本侍者自会找你!”话落人已出屋,身形一闪而没,等花玉邪跟到门口,那还有半个影子。   花衣帮中起了令人想不到的变化,罗成在离开花衣帮后,刚到虎丘山畔也遭遇到变化。   只见山畔路旁坐着一位老者,乱草似地白发,破烂的衣服,像是个孤苦无依的老乞丐。   时正中午,虎丘山畔有不少行人游客与要饭乞丐,罗成自不会专门注意这位毫不显眼的老者,问题是老者面前地上赫然有白粉画着三个成品字形的白圈圈。这岂不正是“三环先生”莫于道的标记?   罗成心头暗暗一震,立刻停住脚步,仔细一看,却发现那老者竟是一个瞽目瞎子。莫于道当然决不会是瞎子。罗成既惊且疑,走近低声道:“老丈请了!”老者侧耳听了听,道:“是那一位跟我说话。”罗成道:“我只是一个过路人……”话声倏被老者打断,道:“莫非你姓罗?”罗成惊奇地道:“老丈知我?”“我老头子双目已瞎,怎会知道。只因刚才有一位过路人给了我老头子十两银子,要我在此等候一位姓罗的客官,他说已在地上画下标记,若有人来搭讪说话,必定是姓罗的,果不其然,你就到了!”罗成道:“那人莫非还交待了你什么!”老者道:“那人要我把几句话转达给客官!”“什么话,快说!”“他说客官能活着离开这姑苏虎丘山,令堂的处境危殆!”罗成恨恨自语道:“该死的莫贼,果然黔驴技穷,施出这最后一招!”老者问道:“客官说什么?”罗成道:“没有什么,他还告诉你什么吗?”老者道:“要救令堂只有一个办法!”“什么办法?”“他要客官在什么……什么开帮那一天自断双臂,俯首认罪,令堂立会安全归来!否则,第二天就会见到令堂尸体。”罗成牙根咬得轧轧作响,问道:“还有吗?”“还有,他说客官会给我银子,谢我传达之劳!”罗成掏出二块碎银,丢人老者怀中,立刻继续上路,刚出花衣帮那份欣喜轻松的心情,顿时变得沉重起来!   他感到在这种波谲云诡的情势中,必须尽快赶回九溪十八涧与“沧浪神刀”等商议对策,于是加速脚程,奔回姑苏城中客栈,取回来时坐骑,上马飞驰而去。   九溪十八涧的天下第一帮总坛,这几天中都是人人心惶,气氛不安已极。   “沧浪神刀”与“托塔天王”牛钊等人每天唉声叹气,愁眉苦脸地等着罗成的消息。   眼看还有三五天就到立帮之日,然而罗成的消息没有等到,那些接到武林帖的武林各派,江湖同道却已陆续到来。   在山寨左右本已搭起临时屋舍作为客馆,但已渐不够用,于是“沧浪神刀”与“铁面飞卫””等只能强打精神,一面要接待各路江湖人物,又要督工建造房舍,忙得不亦乐乎。尤其是“瘟地太岁”与“托塔天王”整天奔进走出,忙得满头大汗!   这一天中午,“沧浪神刀”“铁面飞卫”与“托塔天王”正在二进厅饭后休息,突见“瘟地太岁”气急败坏地跑进来道:“启禀帮主,大事不好!”“托塔天王”黑脸一凛,喝道:“是不是关于罗公子的消息!”“不,不!”“瘟地太岁”喘着气连连摇手。   “沧浪神刀”沉声道:“古坛主,你还是先坐下来,休息片刻,慢慢把话说清楚。”   “瘟地太岁”落坐喘过一口气才道:“我是说派往二淮及洞庭君山的二名弟兄都回来了,带回来极坏的消息!”   “托塔天王”牛钊怒目一瞪道:“莫非他们都不肯来?妈的巴子,老子就亲自走一趟,看看他们有没有这胆子敢说不字!”   “瘟地太岁”忙摇手道:“瓢把子,你误会了,消息比你想像的更坏。”   “沧浪神刀”问道:“究竟是什么消息?”   “瘟地太岁”道:“二处黑夜飞人头,两淮绿林瓢把子‘飞天虎’裴震死于床上,头却悬于分金堂口。君山‘翻江蛟’胡老大更惨,尸体倒挂在寨门外……”   嘭!“托塔天王”一拍桌子道:“这是谁下的毒手?”   “瘟地太岁”道:“报告瓢把子,还有下文哩,二处尸身的衣服上却被人写上样的警告:为附从天下第一帮者戒。十个血字,帮主,您老看是谁干的?”   “沧浪神刀”也忿怒地拍桌道:“除了那个三环先生之外,还会有谁!”“铁面飞卫”道:“但正义帮主也有可疑!”“沧浪神刀”摇头道:“这二个谁干还不是一样,不过正义帮主的消息决不会那么快,何况他也是莫贼的工具之一,倒犯不着与旁人结怨。”   “铁面飞卫”叹道:“依此看来,莫贼已到处布下眼线,我们一举一动,无不在他监视之下,这倒是一件讨厌的事。”   “托塔天王”牛钊烦躁地道:“老猴子,这些话不用谈它了,眼前的事怎么办?罗公子至今没有消息,各派各站人马现在已到了七八十,还有三四天不知要增加多少人,然而现在咱们连古福生算上,派得上用处的只有四个,怎么应付这么多拜山观礼的宾客!”   “沧浪神刀”叹道:“老夫亦在发愁,看来帖子发得太早了,我们实在欠准备!”这时倏见一名外堂香主进入,打躬禀道:“外面又来一位拜山宾客。”“托塔天王”烦道:“不要芝麻菜豆小事也来报告,把人引入馆,派一名弟兄侍候监视,不就行了!”那名香主道:“是,是,但那位老人却非见帮主不可!”“沧浪神刀”道:“有报名号吗?”“敝职也有问过,他说:老夫向来用尺量人,但从来没被人用尺量过,所以敝职不敢再多言。”“铁面飞卫”哈哈一笑道:“源来是这个老怪物。快请进来!”“是!”香主打了个千退出。“瘟地太岁”问道:“是谁?”“铁面飞卫”笑道:“老朋友,‘量天叟’褚不仁。”“托塔天王”跳起来道:“这老小子也没死?哈!来得正好!”话声方落,只见刚才通报的香主已引着个葫芦脸,腰际挂着柄紫玉尺的高瘦的老人走入。果然是“量天叟”褚丕。   “量天叟”进门一见“沧浪神刀”等三人嘿嘿一笑道:“原来三位都没死,好大的架子!”“沧浪神刀”已站起来,笑道:“褚老哥千万别误会,实因为这里清静,为免引人注目,所以咱们三个不出去迎接你了。”“量天叟”哈哈笑道:“老兄弟了,我是说笑,谁会计较这些!”“托塔天王”道:“老家伙你怎么跑来的?”“量天叟”道:“士别三日,刮目相见,听说展兄当了帮主,成立了天下第一帮,钟兄当了护法,牛老弟当了堂主,我当然也来攀龙附凤,讨个差使,混口饭吃!”“沧浪神刀”笑道:“我正在愁人手太少,你老哥来得恰是时候,天下第一帮有你老哥,实力等于增加一倍!”“量天叟”道:“那么你老哥给我什么差事?”“沧浪神刀”道:“我就以帮主之位相让……”   “不不不!”“量天叟”连连摇手,打断他的话:“你老哥既已具名帮主,撒出了武林帖,怎可以更换,我不在乎虚名,随便什么名义都可以!”   “铁面飞卫”插口道:“就与我一样,当个总护法吧!”“好,总护法就总护法。”“托塔天王”牛钊笑道:“老怪物,我得先告诉你,咱们立这天下第一帮,只是为了扶持罗公子,所以真正主人就是罗公子。其余的,名义虽有不同,实际大家都一样不分彼此!”“量天叟”笑道:“那老朽更得卖力了,咦!怎不见罗公子,他人呢?”   提起罗成,众人俱都一叹,“沧浪神刀”就把一切情形简略地告诉了“量天叟”。听完这番经过,“量天叟”在椅上哈哈大笑起来。牛钊瞪眼道:“罗公子已失踪十余天,咱们愁得连饭都吃不下,你怎么会笑得出口!”“量天叟”道:“老夫是高兴有此大好机会,能一试三十余年来久未展露的身手,展老哥,依你这么说,那些住在行馆中等候开帮道贺的武林同道,恐怕都对咱们怀有敌意了!”“沧浪神刀”点点头道:“虽非全部怀有敌意,至少也有百分之五十左右。其余的是闻风来看热闹的,总之,没有一个是咱们的朋友!”   “量天叟”大笑道:“那更好,老夫未履江湖二十年,正好利用此机会看看如今武林之中,还有多少高手!”“铁面飞卫”嗤道:“老哥,你好像唯恐天下不乱?”“量天叟”笑道:“已经乱成这种情势,所以我干脆快刀斩乱麻,乱中整出个稳定局面来,管他娘的是谁,不对就杀!”话刚说完,外面倏传来一阵疯狂的呼叫““罗公子回来了!”“罗公子回来了!”叫声渐近,充满了兴奋与欣喜。   “沧浪神刀”、“量天叟”等五人闻声一呆,齐都自座上跳了起来,向外面冲去,方到厅门口,已见罗成风尘仆仆地向里走来。   这时五人心内的优虑和焦急齐都一扫而空,那份欣喜是无法形容的。五人齐口同声叫道:“罗公子!”   罗成含笑道:“这几天辛苦各位,哦,褚老丈也来了,咱们还是进去说话吧!”   于是六人重新分宾落座,“托塔天王”牛钊首先埋怨道:“公子,你究竟到什么地方去了,走时也不通知一下,害咱们急到现在,十几天来简直没睡好过!”罗成闻言心头陡然一沉,急急道:“芸姑娘没送尸体来?”这话问得“沧浪神刀”等人俱是一怔,道:“那个尸体?是令堂吗?”牛钊接口道:“咱们根本没见芸姑娘影子,是怎么回事!”罗成一叹道:“完了,又失掉一个有力证据,唉!香芸可能也遭遇到不测……”接着就把那天经过的情形说出,听得厅中每一个人都发竖眉横,愤怒万分,旋即又陷入一片沉重的气氛中。但不论横在面前的情势有多么困难,要来的还是要来的。除了应付接受外,没有第二条路可通。譬如,危机重重的开帮大典,终于到了……   这天清晨,山寨前厅中长案披上了红绫,神位供上了香烛,大典终于开始进行。   首先,由“沧浪神刀”展雄率领香主以上的帮中弟子上香敬拜天地。接着细乐频奏,锣鼓声中,大开寨门,前来拜山观礼的各派各路武林人物,由“瘟地太岁”做司仪,重新唱名与帮主“沧浪神刀”接见。   从厅中向外望去,只见一片人头,怕不有一二百人,罗成此刻却静静站在宾位上,他在人群中搜索着一个人的影子,那人就是香芸。希望能看到她,因为只要她出现,就证实她并未遇难,那么他自己也可以减少一份悬虑。   就在他目光搜查中,瘟地太岁也在瞧着预先登记的名单,在唱名进谒,这是一种江湖典仪,也表示天下第一帮正式踏入了江湖。   “武当掌门人玄虚真人暨门下弟子‘武当四剑’进贺。”   一名背悬宝剑的白发全真与四位年青道长同时出列,站在中央,与站在主位上的“沧浪神刀”相互一揖!   只见玄虚真人稽首完毕,道:“展老施主四十年未现江湖,如今一鸣惊人,创立天下第一帮,确实雄风大展,老当弥坚,但望贵帮能表里如一,多为武林造福,贫道乐观其成!”   “沧浪神刀”当着这么多天下武林同道,也不敢再儿戏嘻笑,立刻回答道:“多谢掌门人夸誉,敝帮当遵道义,不负贵派进贺之意。”   玄虚掌门暨门下四剑,立刻退过一边,“瘟地太岁”又唱名叫道:“丐帮帮主‘紫竹丐’黄尘风进贺。”   “太极门掌门人陈修竹进贺……”   “红云帮帮主贾不为进贺。”   红云帮主“笑面财神”向“沧浪神刀”拱一拱手,冷冷一笑,道:“展帮主,好戏快上场了,你得把这戏台扎牢些,莫要一砸就垮!”   “沧浪神刀”淡淡一笑,回答道:“贾帮主放心,本帮这戏台牢靠得很,就是十只铁公鸡也打不垮!”“笑面财神”贾不为退过一边!接着是花衣帮主“玉面观音”花玉邪上前见礼。   罗成见到她精神顿时一振,盖这许多武林门派中,他能确定不与自己为难,只有花衣帮。   “崆峒派掌门人敖重光进贺!”‘瘟地太岁’继续在唱名!   却见“七步追魂”带着崆峒三剑上前在红毡上一站,厉声道:“本派拒绝承认天下第一帮!各位武林同道赞成本掌门此言者,请与敝派一齐!”   话声一出,顿起骚动!贺山的仪式立刻中断,无法再唱名下去。   只见少林长老天寂大师带着赵希凡、屠云沙立刻靠向敖重光,道。“贫僧天寂代表本派掌门人附议崆峒敖掌门人之言。”   话声方落,正义帮帮主与红云帮主迅速也靠了过去。接着半数以上的各路人物也哄然靠过去。   其余一半未曾表示行动的,却皆窃窃私议,他们似乎想置身局外,静观这场精彩好戏。   这时,罗成也看到了香芸,正跟在正义帮主身边,脸色含着重重忧色。   他心头微微一宽,但这种宽慰旋被眼前的情势完全冲没。   此刻自前厅到山寨,已是壁垒分明,“沧浪神刀”与“铁面飞卫”等人双目俱挑,正欲喝问,却有人抢先发话了。   说话的是武当掌门玄虚真人。只见他向崆峒掌门合什稽首道:“敖施主这么做,有什么理由吗?”   “七步追魂”敖重光道:“罗成犯上妄杀,据在下查悉,展某等人组成这天下第一帮,完全是罗成操纵促成,用以对抗各门各派主持公道。此等阴谋,咱们断断不可承认,免使龙大侠与鲁庄主死后难伸冤屈,也免使江湖公理无从伸张。”   “沧浪神刀”沉声道:“冠冕堂皇的漂亮活谁都会说,但你们单凭先人之见,可知几使罗公子冤屈永沉,万劫不复!同样是人命,展某岂有坐视之理,阁下诬称天下第一帮受罗公子操纵,展某倒要说你们受三环先生莫贼操纵呢?”   “量天叟”哈哈一笑,大声道:“昔年抱在娘怀中吃奶的小伙子如今竟嚣张起来了,老夫实在看不惯!”“七步追魂”敖重光厉声道:“阁下指谁?”“量天叟”道:“老夫指的就是你,想老夫昔年与今师‘七煞神剑’谈老头论剑三日,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今天竟敢跑到这里来吹大气!”“七步追魂”敖重光脸色又窘又红,暴吼道:“老匹夫,胡言乱语,跟本掌门报上名来!”   “量天叟”狂笑道:“报上名来又如何?”   崆峒掌门狞笑道:“本掌门要教训教训你!”   “好得很,敖小子,你听清楚!一尺量天地,分寸皆是非,恩怨毫厘爽,神鬼皆退避!你知道老夫是谁了吗?”   听了这段话,不但崆峒掌门,连其他人都变了脸色,天寂大师倏合十朗诵一声佛号道:“老檀越莫非就是四十年前以一柄紫玉尺威震天下的‘量天神叟’?”   “量天叟”哈哈一笑,道:“不错。”   天寂大师道:“老檀越年高德勋,局外之人,难道也要插手这场恩怨是非。”“量天叟”道:“老夫不但不是局外人,而且已是天下第一帮总护法,和尚,你听清楚了么?”天寂大师脸色又是一变,崆峒掌门已冷笑道:“想不到天下第一帮中居然卧虎藏龙,但仍阻止不了本掌门的决心。”“量天叟”沉下脸色,道:“你决心如何老夫不管,但老夫此刻却决心要教训教训你,以惩你不知敬老之罪!”抽出腰际紫玉尺,迈步就向崆峒掌门走去。   崆峒掌门神色一凛!嗖地也亮出了长剑!二旁观礼的群雄立刻像潮水一般往二旁退开,一刹那间,气氛紧张,所见目光,齐集二人,看这场龙争虎斗,究竟谁胜谁负!   哪知武当掌门倏飘身一横,拦住道:“江湖唯理字,动武岂善计。敖掌门人,褚施主,请看贫道薄面,勿妄动无名,多兴杀劫!”   “量天叟”鼻中一哼,对崆峒掌门敖重光道:“也罢,今天是本帮开帮之日,老夫讨个吉利,不与你等计较!”   话声一顿,接着道:“凡拒绝本帮者,可以退出大寨,不得影响仪典之进行。”   天寂大师沉声道:“贫僧等岂愿久留,只要贵帮将罗成交出,接受天下武林公审,贫僧立刻告退。”   罗成再也按抑不住胸头愠怒,挺身而出,厉声道:“在下并未身受禁锢,何劳旁人交出,自信无愧于天,接受什么审问?倒是大师,助纣为虐,拘一病妇而不放,不顾在飞雁庄应诺之言?反听任正义帮主施弄阴谋,图劫我罗成,还有什么资格主持公道!”   天寂大师慈目大张,喝道:“罗成,老衲何处未履诺言?”罗成愤愤道:“飞雁庄前,大师许诺交还家母,有展帮主与钟大侠为证,请问家母人呢?”赵希凡插口大叫道:“姓罗的,半月之前,不是由我护送到此,交还了你吗?”“沧浪神刀”冷笑道:“你不提这档事也还罢了,提起这事,少林高僧高徒竟然帮助旁人施行鬼诡技俩,岂不使少林门户蒙羞!”天寂大师怒喝道:“这是什么话?罗夫人明明由少林弟子亲自护送到此,怎说没有?”头一侧,喝道:“希凡,你莫非没有护送到此?”赵希凡道:“回禀师叔,弟子确已送到,并由罗成与展大侠亲自查看,命人抬回寨中。”天寂大师厉声道:“罗成,你还有什么话说?”“可惜人是假的。”“假的你怎会不知。”罗成狂笑道:“哪女子已动过刀圭之术,与家母面目几乎完全相同,但纵然瞒过我一时,到了夜间,却终于露出马脚!”天寂大师一哼,道:“老神不信有此离奇之事,尚帮主,你承认吗?”正义帮主耸耸肩道:“荒诞离奇,叫我如何能信?”罗成伸手一指香芸,脱口厉声道:“尚帮主不信,何不问问令媛?”话说出口心中就感后悔,他觉得不该再使香芸为难,请花衣帮主花玉邪作证岂不更恰当,但话出如风,已无法收回。   只见天寂大师等人倏然回首注视着香芸,问道:“芸姑娘,你知道内情吗?”“不要问我……”香芸陡然疯狂地叫起来:“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转身腾起,掠过群雄头顶,飘过寨门,瞬眼消失于山寨外。天寂大师一呆,道:“这是怎么回事?”正义帮主对香芸突然离去的举动,似乎毫不在意,淡淡道:“大师不是听她说了吗?她什么都不知道。”天寂大师皱眉沉思,这位少林高僧也感到内情暖昧,似乎有点不对劲!然而崆峒掌门由于飞雁庄受辱,积忿于心,这时抓到了理由,立刻大声道:“芸姑娘已说不知道,罗成还有什么话可说?”   罗成冷冷道:“芸姑娘虽走,在下却还有一位人证!”崆峒掌门冷笑道:“是谁!”“花衣帮主。”崆峒掌门转首目注花玉邪道:“花帮主愿意为他作证吗?”“玉面观音”花玉邪上前一步,含笑道:“奴家无法作证……”“花帮主……”罗成不由着急起来,对花玉邪此言大出意外,然而话声刚起,却被“玉面观音”花玉邪打断。只见她挥挥手,目注正义帮主道:“不过奴家有句话想对尚帮主说。”正义帮主道:“花帮主请讲!”“尚帮主最好说出藏匿罗夫人的地点!不要使奴家为难。”   听此话,罗成顿时透出一口气,崆峒掌门与天寂大师顿时一呆。却见正义帮主厉声道:“花帮主,你怎可血口喷人,我已遵天寂大师吩咐,交出罗夫人,现在要我到那里去找第二个罗夫人!”   “玉面观音”花玉邪格格一笑,道:“尚帮主不必紧张,此刻不愿说,稍待私下告诉奴家也是一样!”正义帮主吼道:“你愈说愈不像话了,莫非罗成私下给你了什么好处,叫你诬赖我尚某。”“玉面观音”依然笑道:“尚帮主,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不会帮姓罗的忙,我是为你好!”正义帮主暴吼道:“血口喷人,还算是好意?”“玉面观音”道:“尚帮主可知谁要我问罗夫人下落的吗?”“嘿!除了罗成支使你这么说之外,还会有谁?”“尚帮主,你猜错了!”“花帮主,你说是谁?”“天星宫主!”这四个字犹如平地焦雷,使得群雄神色俱是一震,尤其是罗成,方以为“玉面观音”花玉邪对话果然刁滑技巧,想不到说到后来竟说出了这么一个答案。   大厅中的骚动议论声陡然静了下来,然而就在这时候倏见一条人影,自寨外如飞掠入,飘落正义帮主身畔。赫然竟是刚才如疯了一般突然离开的香芸!   香芸去而复返,神色竟比离开时还难看,使得群雄又意外一呆!只见她一拉正义帮主衣袖急促地道:“爹,快离开此地!”正义帮主尚子义喝问道:“什么事?”香芸急自袖中掏出一支红面金柄小三角旗,道:“爹看这是什么?”“啊!天星旗!”正义帮主一声惊呼,二话不说,身形陡起,香芸一摔天星旗,对罗成急急道:“你们也快走吧!跟着他父女身形腾起,父女二人如风掠出寨外,瞬息人影俱没。这小小一支天星旗,不但使“沧浪神刀”“铁面飞卫”“量天叟”罗成等神色大变,就连拜山的各方群雄也齐齐变了脸色。   “赛诸葛”父女一走,其余人也哄然抱拳,匆匆告辞,片刻之间,除了少数掌门人及三帮帮主外,其他人走得一干二净。天寂大师这时向罗成合什道:“老衲誓必查明令堂这段公案,现在先行告辞!”说完,转首对崆峒掌门敖重光道:“掌门人不走吗?”崆峒掌门讪讪道:“老朽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带着崆峒三剑,随着天寂大师身后匆匆离去,红云帮主及丐帮主眼见留此不佳,也匆匆告别。   玄虚真人叹道:“天星重现,江湖将从此无宁日,罗施主与各位施主多保重,有什么消息,请多赐通知,贫道也要告辞回山了。”举手稽首,带着武当四剑就出了大厅。   罗成这时才转过神来,急急拉住尚未走的“玉面观音”花玉邪道:“花帮主真的已见过天星宫主?”“玉面观音”花玉邪摇头道:“没有,奴家见的是天星宫中的瑶光侍者。她也有话要我转告你公子及展帮主等各位!”“沧狼神刀”急急问道:“她说什么?”“她要你们在十天以内,前往武功山麓商家祠前报到。延期严惩!”罗成剑眉飞挑,一哼道:“好个延期必罚,若是我们不去呢?”   “玉面观音”道:“若敢抗命,立取尔命。不过,这话是瑶光侍者说的,奴家谨向展帮主道歉,闹散了你的开帮大典,其实奴家也是情非得已,保命要紧,告辞了。”说完,转身离去。“沧浪神刀”、“量天叟”、“铁面飞卫”、“托塔天王”四人本像崩紧了弦的弓,此刻眼看群雄走光,弓弦一松,顿时瘫落太师椅中。这一霎那,似乎老了数十年,口里喃喃呓语,频频叹气。   大厅中气氛低沉,只有二旁的一干香主及门口拖刀的弟兄不知就里,好奇地注视着他们的帮主,交耳窃议。   不知底细也不知利害的“瘟地太岁”眼见一场风光竟半途而终,憋不住这口气,忽大声道:“操他娘的,什么天星宫地星宫,要是敢来,老子就宰她个大八块!”   “托塔天王”倏地震天狂笑起来,笑毕道:“二三十年不见天日,如今总算如愿以偿,死又何憾,罗少侠,咱们已算是多活了几个月,能够与天星宫在江湖上拼一拼,活着扬名,死也英雄,我老牛是豁出去了。”   罗成这时才沉声道:“不,天星宫由我来对付,但是我这一身冤曲,尚清四位继续协助,不可中断!”   “沧浪神刀”叹息一声,道:“刚才老朽已筹想了一项查证行动,本想过了这二天,待开帮事情一完,先走一趟龙家堡,可是想不出天星宫竟然会破誓进入江湖,这一来,咱们变成了夹心饼,遭到了二面夹击。”罗成问道:“展大哥怎么会想起要去龙家堡!”“沧浪神刀”道:“公子说龙沐风自刎于堡中,遗言被人窜改,显得其中大有蹊跷,最大的办法,就是回到当地去查证。”罗成又问道:“展大哥用什么方法查证呢?”“沧浪神刀”道:“这点我已成竹在胸,详细计划,还待路上盘算!”罗成毅然道:“那就请展大哥按原计进行!”“沧浪神刀”道:“那十日之约怎么办!”罗成道:“由我一人前去应付。”“托塔天王”牛钊道:“这怎么行?怎能让你一人前去武功山送死!”罗成笑道:“不行又怎么样,难道大家一齐去送死?再说我已领悟天星武学基本心法,活命的机会至少比各位多一点。”“托塔天王”牛钊道:“那我跟你一齐去!”罗成沉下脸色道:“不行,你去了反成了我的累赘!”   话声一顿,接着道:“我心已决,各位不必再多说,不过这里的事,我必须作个交代,展大哥去龙家堡,钟大哥与褚老丈不妨也暂时离开此地,一来避避风头二来正好为我向各大门派帮会游说解释一下。这是一个绝好良机,我们要避天星宫,三环先生与正义帮主想必也在提心吊胆,逃避天星宫,一时无法再对我施展阴谋,所以趁此时机对各派下番解释工夫,谅必多少有点用处!”   “托塔天王”牛钊道:“少主,我呢?”“你专去拉拢绿林道,我不奢望他们帮我,但至少,希望他们不再站在莫贼那一边!”“瘟地太岁”急急道:“那这里怎么办?”   罗成含笑道:“这里仍是天下第一帮,由你暂代帮主之职,不过在我们离开这段期间,最好闭关自守,少到外面惹事生非。”“假如天星宫有人来怎么应付?”“客客气气告诉她们,我们已经离开就行了,千万不能动武。”罗成吩咐完这些话,然后对“沧浪神刀”等人道:“我要先走一步,各位也可以准备行囊上路了,路上最好化装一番,掩去本来面目。”   武功山上——   飘浮着片片白云,一阵雁儿掠空而过,发出声声的哀鸣,眺望无垠的田野,呈现着衰落萧条的景像,只有路边几株枫树上的红叶,飒飒地作响。   徐徐的清风,拂在人们的脸上,已感到深秋的凉意,整个大地,已进入了秋寂的季节,显得那么萧条,那么凄清。   然而沿着山麓的小径上,这时出现了一群人。这群人出现得相当怪异,竟然完全是衣着华丽,容貌美艳的女子,虽然年龄有大有小,可是那份雍容庄静的举止,犹像将相巨室之家的内眷,出游郊外踏青似的,可惜此刻却非踏青时节。   在最前面的是二个青衣少女,每人肩上却悬着长剑,距离五步后,是二名黄衣中年女人,脸上的表情,令人有高不可仰攀的感觉。   接着是一顶精致的黄金流苏小轿,由二名青衣少女抬着,轿帘深垂,轿中的人,显然身份极高。可不是,看那轿二旁护着二名黄衣年轻女子,还有四名金衣中年女子。   轿后又是八名黄衣女子。这一行二十名女子,加上顶轿子,真可算得行阵浩荡,令人侧目。   可是她们的步伐却是缓慢从容,缓缓向武功山南行去,不慌不忙,不像是赶路,倒像在浏览萧条的山色野景。   陡然,轿房的窗幔似乎动了动,轿旁的一名黄衣女子立刻举起手来,轻轻娇叱一声:“停!”   缓缓前的行列顿时止步,但除了发令的黄衣女子外,其余女子静静站着,头也不回,生像除了听号令外,别的天大事情,也不关心。   轿中这时发出了一阵似银铃般悦耳的语声:“云大娘,我发觉似乎有动静!”   四周山野寂寂,除了风吹草动外,连鸟儿都没有,可是黄衣女子却垂首道:“本堂早已发觉,只是他们既不敢接近,我们也不必去理会,依敝职想,他们遥遥跟随,或是仅为好奇,并非想要冒犯本宫,所以暂且静观再说。”   轿中人娇声道:“对,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云大娘,离商家祠堂还有多远?”云大娘回答道:“不过三里余。”“那么继续走吧,到了那边再休息。”“遵命。”云大娘举手一挥,轻喝一声:“走!”于是行列又动了,阳光照着那顶黄金小轿上,炫出了耀眼的光辉。从这番对话中,已可发觉,他们竟是百年未现江湖的天星宫人物,而轿中人物赫然就是天星宫主。   她们缓缓前进,足足走了一个时辰,才远远望见一座疏落的树林,围着一片矮屋,正门上悬着一块已斑剥的横匾,隐约可辨“商家祠”三个字。   这片商家祠五楹二进,外表已显得破旧,像久已无人祭奉,但门外部有一片颇大的平场,平场四角还耸立着人高的石鼎石炉,相当气派。   天星宫这一行女人走进平场,云大娘刚挥手下令停轿休息,祠后陡然刷刷掠出十余条黄色人影,竟是十余个身披黄色袈裟的年老僧人,个个手执禅杖,脸色沉肃,在祠前一排扇形屹立。但刚停下的天星宫一干女高手,却见如不睹,只有云大娘上前冷冷一笑,道:“和尚们,你们跟了好几天,终于露身了!”十余僧人中间一位白眉老僧合十稽首道:“老衲南海少林下院罗汉堂首席长老文贤,谨向女施主打问一讯!”云大娘道:“可是为了文殊和尚下落不明?”文贤大师电目倏张,神光如炬,沉声道:“据闻敝院方丈曾人贵宫,死于非刑之下,可有其事?”“有。”云大娘坦然颔首。文贤大师震声道:“那传闻之言是不错了!”云大娘道:“只错了一点,贵院方丈并未受刑,而是与本宫刑堂堂主力拼三招,死于掌下!”文贤大师悲忿地问道:“那遗体呢?”云大娘道:“已葬于白云山乱坟岗上!”文贤大师厉声道:“杀害敝院方丈,天理不容,老衲今天就要为方丈师见报仇了!”云大娘道:“大师,本宫素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天星武功,独霸天下,希望你大师三思而行,切勿妄逞无明之火!”   文贤大师震声狂笑道:“天星武功纵然能使天地变色,老衲今天也要舍身喂虎,替武林除此大害!”   话落袍袖一挥,疏林中倏涌出无数僧人,个个横杖屹立,把一块平场,围得水泄不通。   细数之下,却是整整一百零八僧,每个僧人的脸上俱都杀气蒸腾,这股冲霄杀气,使得阳光也似乎黯淡下来,匆匆地躲入云堆之中。   云大娘目光一扫,淡淡道:“看来南海少林下院似乎精锐尽出!”   文贤大师一哼,道:“老衲拼却面壁十年,今天也要开次杀戒!” 月落大地--第九章 预卜先知 第九章 预卜先知   云大娘脸色一正,道:“大和尚,这个杀戒开不得,如是你大和尚不听我劝,只怕南海少林下院就此后继无人,永绝江湖!”   文贤大师仰天狂笑道:“南海少林纵然全部遭劫,还有少林上院——”   云大娘微笑道:“一言见机,大和尚不愧是少林高僧,我再问大师一声,还要再拼吗?”   文贤大师一哼,道:“老衲报仇之念已决,但多谢一言相点。老衲就请女族主后退准备,老衲要发动阵法了!”   云大娘身向小轿走出,这时轿中已发出一阵悦耳银铃语声:“大娘何必跟和尚多废口舌!”云大娘道:“敝职只是不愿天星宫方人江湖,就引起杀劫!”天星宫主在轿中轻笑道:“是他们找死,怎能怪我们!”语声一落,立刻叱喝道:“八院院主,四大执事听令,速摆十二星角阵拒敌!余者担任卫护!”“是!”   轿后八院院主与轿旁四大执事立刻掠动身形,像花瓣一般向四面散开,云大娘与另八名女子则仍围住小轿,静立不动。   就是这时,佛门金刚罗汉阵已在文贤大师一声震天大吼下发动了,与天星宫的十二星角阵恰好同时展开。   只见僧袍飘拂,人影旋转,接着每一方向,都是一排八名僧人,禅杖高举,向天星宫十二名女子当头劈下。   杖影盖到,阳光倏隐,杖风如涛,在阵中的十二名天星宫高手倏觉阵中一暗,四周都是逼人欲窒的劲气。   只见四大执事齐齐一声娇叱,剑光错飞,人也在阵中各自飞腾纵跃起来。   第一梯次僧人一击未中,人影交错中,第二梯次一排十二名僧人跟着出手袭击!”   若以人数来比,这天星宫八大院主,四大执事,共只十二人,投身一百零八金刚罗汉阵中,犹如浩瀚大海中几点浮萍,人数太少了,瞬眼即被一片杖风人影所吞没。   可是如果仔细观察,却见十二人分为十二角,无论如何掠腾封杖,飞腾拒敌,由不时露出杖影的剑光可以看出,十二角整整齐齐,绝不会突出差错,或内缩参零得不成星形。   十二人隐点天干之位,灵变中互有呼应,一动皆动,一静皆静,生像每人身上有根无形的线,牵在一人手中在采作指挥!   渐渐地,杖风愈来愈劲厉,人影也越转越快,整个平场,除了中间小轿所占的一块空地外,四围已变成了一层层起伏的波涛,在一阵阵厉喝声中,汹涌不已。   就连护在轿边的云大娘等八名女子也被一阵阵狂厉无伦的劲风,吹得衣角猎猎作响。   然而阵中的十二星角,也剑光大盛,相互穿梭,星形不时隐隐现现。显出战况愈来愈激烈。   轿中的天星宫主倏开口娇声道:“这佛门大阵的确不可轻视易与,十二名姐妹可能也累了。”   云大娘垂手道:“我看十二位姐妹之中,四大执事尚有攻击之能,八位院主却已只有拒敌之力了。”   天星宫主在轿中道:“倏令四大执事抢攻天罡之位,只要将那指挥的文贤和尚毙于剑下,这阵法不破自散!”   云大娘口中倏变出一声鸾凤长鸣般的啸声。   声越九霄,清朗已极!   阵中的星形顿时起了变化,四条剑光倏如轻天长虹,向文贤大师立身之位射去。   适在这时,文贤大师见十二梯次阵攻,竟突不破十二星角防守之线,久战无力,也动了真火,一声大吼,朗诵了一声佛号!   这正是施行倒转阵法的暗号,只见人影飞错中,倏响起三声惨号,二名僧人在剑光之下,拦腰而断。   双方几乎又同时变化发动,但却让天星宫四大执事开了利市。   然而这刹那,天星宫主倏轻喝道:“阵机变化间,必有空隙!大娘与二位侍者速速出手占其枢机之位!”   “是。”   应喏声中,云大娘与二大侍者身形陡然掠入罗汉大阵交错的人影中,剑如矫龙行事,纵横飞舞。   随着剑光经过处,必响起一阵阵惨号。阵中的四大执事,八大院主闻声立刻展开反击,这内外夹击是攻得恰是时候,早则无功,晚则必与前十二人一样陷于苦战,而就在这佛门大阵中已变未稳刹那,这一瞬间的空隙,顿使这座傲视武林的佛门大战陷于一片混乱中。   这不能不佩服天星宫主那锐利的目光,能够烛洞于机微之间。她所希望的,就是要罗汉阵混乱,既乱必不稳,败象已露,挽回就难了。   这些南海少林僧仗持的就是这座大阵,若论功力与单打独斗,怎会是天星宫的对手,如今阵势一乱,文贤大师顿感指挥不灵。   指挥不灵就难以变化,无法联力群袭,出手的威力无形之中减少了二倍以上,他急得连连叱喝,可是地上却躺了二十余具弟子尸体。   这不过是一刹那之间,天星宫却趁这混乱机会,个个展出了诡奇的剑法与雌威,剑起剑落中,惨号连声,血雨横飞。   云大娘倏转到文贤大师身前,沉声道:“大师,阵法已破,你还不发令撤退吗?”   文贤大师双目赤红,像受伤发狂的老虎一般,厉吼道:“贱人住口,南海门下只有杀身成仁之徒,没有贪生怕死之辈,老衲与你拼了。”禅杖呼地向云大娘扫去。云大娘一声轻唱,道:“我一番苦口婆心,点醒你不自量力而为,那知你和尚竟如此愚鲁不敏,罢了,我就成全你吧!”   身形旋转,长剑一挥,反向文贤大师劈去。   文贤大师一击未中,身退三尺,禅杖子举,正欲再进,身畔倏亮起一道其迅无比的电光,接着一阵娇笑,道:“老秃驴,姑奶奶送你上西天!”   剑光一过,文贤大师的人头已经落地,云大娘一呆,举目望去,自后袭击的却是瑶光侍者。   云大娘深深地暗叹了一口气,放眼场中,惨号接连不断地响起,但是南海的僧侣们都没有一个后退逃走,个个忘了生死,身躯硬往剑光上碰!   这正是一场惨绝人寰的杀劫,站着的和尚愈来愈少,躺下的尸体却越来越多。   天昏地暗,愁云惨雾中,终于最后一名少林僧也倒了下去。这一场生死大搏斗终于结束,但云大娘心底的惊悸却久久不能平息。   这岂不是百年前,天星宫初履江湖时的惨象重演吗?虽然,百余年前,天星宫初履江湖时的情形,她并未目睹,也不清楚,可是其后的结果,她是知道的,因而她现在,并未因胜利而喜悦,反之,她在为天星宫又蹈覆辙而忧虑。   大战结束了,一百零八名南海少林僧无一生还,然天星宫的十五名出战高手,除八大院主,有三名轻伤,个个云鬓松乱,衣衫破裂,样子显得有点狼狈外,其余四大执事,二大侍者等依然气定神闲,走回小轿边,像根本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一般。   云大娘这时已走近轿边,垂手道:“启禀宫主,还是先入祠堂休息,这里让四名青衣弟子设法清理平场,把这些和尚的尸体埋掩了吧!”“且慢!”天星宫主在轿中喝道。云大娘一呆道:“宫主莫非不要埋葬这些尸体?”“不!大娘,你有没有发觉,附近好像还有一个人在暗中向我们窥探?”云大娘及其余女子闻言纷纷向四下扫视,但山野寂寂,哪有半丝人影。云大娘道:“回禀宫主,本堂没有发觉。”   天星宫主在轿中道:“你们至今都未发觉。可见这人功力之高,已达不测境界,实使我大感意外,难道当今武林中竟有这等绝世高手?”   云大娘皱眉道:“宫主不会是错觉吧!怎么……”   说声未落,倏听得瑶光侍者惊呼道:“宫主之言不错,果然有人来了!”   一闻此言,云大娘抬目一望,果见一条人影自林中如飞泻落场中,露出身形,是一肩斜长剑的英字不凡少年,赫然竟是罗成。   只见他目光一扫满地尸体,鲜血横流,脸色顿时大变,喃喃连声道:“太惨忍!太惨忍了……”双目中倏流下了二行眼泪!   武功山麓,商家祠前的那一片惨象,看得罗成剑眉连挑,星眸喷火。可是当他想到自己此来,肩上背着五条人命时,不得不强自抑制满腔怒火,力持镇静。   云大娘一见罗成出现,神色略现惊容,立刻向轿中道:“宫主,罗成来了,刚才说发觉有人潜伏窥伺,莫非就是指他!”   “不是他,他刚刚到,我发觉的人却是窥伺已久。”天星宫主说到这里,轻笑一声道:“只要那人不露面,我们就不必理他,大娘,叫罗成过来,我有话问。”“是。”云大娘扬声道:“罗公子,宫主召见。”罗成深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下心情,上前几步,向黄金小轿抱拳一拱道:“宫主命花衣帮主传言,区区奉召谒见,不知宫主有何见示?”银铃似的语声,自轿中传了出来!“罗成,其他的人呢?”“没有来。”“嘿,他们敢抗命拒召?”罗成道:“他们并非抗命拒召。”“那是为什么?”“是我罗成叫他们不要来。”轿中顿时传出一声娇叱!“好大的胆子!”罗成冷冷道:“宫主有什么话可以告诉我,由我传达不是一样!”“嘿,你认为本宫传你来此地是做什么?”“正想请教!”“本宫要逮捕你们归宫,你明白了吗?”罗成长笑一声,道:“虎已归山,人已出来,要想我们再回去,怕没有这么容易了。”   “格格格!”天星宫主在轿中娇笑道:“你带着他们杀尽我苦力堂弟子,又戮我璇玑侍者刑堂堂主,若不将你们捕回天星宫,本宫主有何面目,再掌天星门户!”话声一顿,喝道:“二大侍者,速将姓罗的逮下,废去武功,等候发落!”二名侍者应声而出,罗成立刻退了二步,道:“且慢!”天星宫主在轿中喝问道:“你还有什么申诉?”罗成道:“宫主敢不敢跟我赌一赌?”“怎么赌法?”“当然以武功分高下。”“什么是赌注?”罗成道:“若是你胜不了,从此回转天星宫,不准再出门一步,如果我败了,负责将逃出的同伴召来此地,交还给你!”“罗成,你还忘了一个人。”“谁!”“本宫叛逆,香芸贱婢!”罗成瞥了云大娘一眼,淡淡道:“贵宫弟子,恕区区无法负责。”“听你口气,好像有什么仗恃?”“除了武功之外,我罗成还有什么仗恃?”天星宫主口气一转,道:“有一点,本宫好不纳闷,你逃出白云山区时,不但逃过了二道拦截,而且竟能杀了本宫刑堂堂主与璇玑侍者,据本宫所知,你的武功并非是本宫堂主之对手,何以二人竟会死在你手中,能说出其中的原因吗?”   罗成冷冷笑,道:“宫主何以小看了我罗成,可知亡命之下,一夫拼命,万夫莫敌之理。”“哼,本宫觉得其中必有原因,你不说也罢,稍待动手,本宫还怕不会知道!”   罗成心头一凛,不禁又瞥云大娘,却见她呆呆地站着,脸上毫无表情。然而还未露面的天星宫主已在轿中下了命令:“二侍者退后,东方执事出战!”罗成沉声道:“宫主是否已接受我的赌注?”“嘿!难道本宫还会怯退不成?”“既然接受我罗某赌注,宫主为何不亲自动手!”天星宫主发出银铃般的笑声道:“以本宫执事出马,已经算太看得起你了!”罗成道:“仅此一战而定输赢,贵宫执事若是输了,切莫后悔!”“哈哈,你放心,本宫一向言出信立,从不二诺!”天星宫主话声一落,立刻喝道:“东方执事!”一名四十余岁中年女子立刻道:“宫主有何吩咐?”“不得用剑,务必活捉!”   “是。”东方侍者飘开五丈目注罗成道:“请出招!”罗成见对方不用兵器,也不亮长剑,昂然走到距东方侍者五尺之地,屹立道:“侍者不必客气,生死之搏,区区掌下是不会留情的,请先出招!”东方侍者轻轻一哼,衣袖一展,变掌已向上提起。罗成的眼神更加澄清了,脸上平静得犹如石刻雕像,变手抱胸,纹风不动。东方执事眼见罗成沉稳如山的样子,再想起宫中璇玑侍者之死,丝毫不敢大意。变掌已蓄足华身功力,伺机待发。   面对着东方执事,见她变掌倏前倏后,倏上倏下的移动,连变了十余种姿势,罗成表面毫无所动,脑中却不禁回忆起昔日逃出白云山,激战璇玑侍者那一幕。那次生死一搏,腿受生伤,几乎亡命,何况眼前的强敌是天星宫中功力比侍者更高的执事!   上苍和地下无数的冤魂!保佑我罗成吧!我不只为了自己,还肩负着别人的生死存亡。   他心中暗暗祷告着,外表仍保持着原先的姿势,动也不动。只因他这种姿势完全无懈可击,东方执事连变十余种姿势,仍找不出空隙可以进攻,于是双方变成了僵持不下的局面。   这一仗固然不弱刚才的场面浩大惨烈,但其中蕴藏的凶险,却犹有过之。   须知高手相搏,不出手则已,出手一击,必然分出生死输赢,尤其对罗成来说,这一仗他赢得起却输不起,一输不但他自己一生完了,还连带着她母亲的安危,与“沧浪神刀”“铁面飞卫”“托塔天王”“量天叟”的生死存亡。   阳光渐斜,满地尸体映着二条静静的人影,景象是那么紧张,悲壮和苍凉。   就连围在黄金小轿四周的天星宫高手也个个紧张起来。尤其是云大娘,内心充满了不安与矛盾。她挨近轿边,轻声道:“宫主看双方的情势如何?”   天星宫主虽然至今未出轿门一步,但外面的情形,她在轿中看得清清楚楚,只听见她喟然一叹道:“他的胆识与沉稳确是超人一等,想必功力也必不凡,东方执事要想胜他,还真不容易,可能我这次调派错了。”   云大娘道:“依宫主之言,东方执事没有赢他的希望?”   天星宫主道:“也并不其然,若东方执事能出奇计,先乱了对方心神,就可以赢了这一仗!”   话声方落,场中已起了变化,只见东方执事突然左足一踢,地上一具尸体被踢得平飞而起,向罗成当胸撞至。这一着大出罗成意料之外!   此刻他运功蓄气已达于巅峰,身上每一根汗毛,每一部位,全都蓄满了劲气,若是挥掌拍出,尸体必化为肉泥!一个人死了,若再毁其遗体,于心何忍!一念之仁,他只能移身闪避!   然而这一动,空门已露,东方执事蓦地一声娇叱,左掌箕爪,指挟锐风,直袭罗成右肋,右掌下击丹田,招式之奇,令罗成毫无回手之余地。   这时所习的“天地心法”就发挥了效果,东方执事的招式虽迅若雷霆,可是在罗成的清澈眼神下,所有的虚实变化机微,一览无遗,完全了然于胸!   这刹那,罗成右掌下翻,硬接东方执事攻向丹田的右掌,故意让右肋空门大露,左掌却向东方执事咽喉划去。   二人以快打快,拼命抢攻,人影掌影愈来愈快,劲风四荡,只见二团光影在前后冲突,倏左倏右,修返倏进。   云大娘的心境也愈来愈紧张,对于罗成,她深深感到一份喜爱,这不但是由于罗成母亲琼娘在未离天星宫时,与她感情最厚,也由于香芸的关系。   她不愿罗成受到丝毫伤害,但也不愿东方执事死在罗成掌下,盖她唯恐东方执事万一有三长二短,势必更引起天星宫主的仇视,后果更不堪设想。   可是,对这种情势,她却无能为力。就是她惴惴不安之际,倏听到天星宫主在轿中叹道:“刚才那一招‘诸神会天门’,用得正神乎其神,恰到好处,‘神鬼三式’剑法,他竞能融在这指法之中,这份聪慧与修为实出于我想像之外!”   云大娘自然知道天星宫主指的是罗成,正想搭腔几句,陡听得天星宫主发出惊奇的呼声:“咦!这就奇怪了!他竟能见招拆招,以攻止攻,每一招出手不但遏止了东方执事的攻势,而且截止了下面无穷变化,难道他已偷习了本宫至高奇学‘天地心法’了?”   一听这番话,云大娘大吃一惊!她真正担心的就是这一点,若天星宫主真有所疑,那最有嫌疑的还是自己,认真追究,按照家法,那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她慌忙道:“宫主是多疑了,罗成武功受于琼娘,知道天星武学本不为奇,如今能激战东方执事,靠的全是一份机智与天赋,若说他已会‘天地心法’,敝职万万不信。”   天星宫主嗯了一声,倏失声道:“糟了!”   话声未落,场上二条人影立分,依然像原先未动手时一样,没有声息,没有动静,然而盏茶时刻,东方执事身躯一阵摇晃,倒了下去。   “南方执事!”天星宫主在轿中倏然一声娇喝:“速扶东方执事过来,喂她一口沉香龙涎膏。”   “是。”   南方执事身形飞掠而出,扶起东方执事就回到轿边,只见她面目如金纸,只剩下一口游气,嘴角鲜血汩汩直流。   轿中伸出了如春葱一般的五指,拿着的正是一瓶沉香龙涎膏。南方执事急忙接过,咬开瓶塞,对准东方执事口中灌了下去。   天星宫主在轿中又吩咐道:“她伤了丹田重穴,你扶她到旁边渡她一口真元,把灵药化解了,自然无碍!”   “是。”南方执事立刻扶起东方执事,到轿后盘坐,运功疗起伤来。   再看罗成,此刻仍屹立如山,静静站着不动,但是他的脸色也是败坏已极,本来红润的双颊已苍白得变成灰色,嘴唇发紫,胸头不住地在起伏,似是强忍着无比痛苦,不使自己倒下去。   原来东方执事中了他一记重击,而他自己也中了东方执事一指,竟是个二败俱伤的局面。   强忍着内脏的绞痛,罗成勉强聚集残余真元,压制住伤势,明知如此,自己的伤势将益发沉重,变得无可挽救,可是,眼前的情势去不容他倒下去。   他的神志只在告诉自己!再挺片刻,再挺下去,就是要死,也不能死在这里!   于是他转身移动脚步,向小轿走来,七八步远的距离,却使他汗下如雨,仿佛移动千钧重物。   终于,他站住了,对着小轿沉声道:“胜负已分,宫主还有话说吗?”   天星宫主在轿轻笑,反问道:“你以为自己的伤势很轻?”   罗成道:“胜负之分,除了生死,就看谁能支持下去,区区伤势固重,但尚未倒下,该算是惨胜了。”   天星宫主笑声如银铃般而起,笑毕道:“冲着你这份傲劲,本宫履行诺言,对你与九号等五名囚犯,撤消追捕,还汝自由。”   罗成艰难地抱拳道:“多谢宫主成全,在下告辞了。”“且慢”“宫主有何吩咐?”“罗成,你敢与我亲自赌一次吗?”罗成变色道:“宫主明知我已身负重伤,莫非要想打落水狗!”   天星宫主道:“哈哈,本宫岂是这种人,若你接受,本宫可先送你一瓶沉香龙涎膏,等你半个时辰,让你伤势痊愈再动手!”   罗成冷冷道:“你我已势成死敌,区区伤势再重,也不屑贵宫灵药救治!”   “嘿!罗成,你不接受,莫要后悔,本宫主虽答应放过尔等五人,却未答应放过你母亲!”   罗成大怒,厉声道:“你无耻!”   “说话尊重点!”天星宫主语声一沉道:“当初你提议的赌约,曾提及你母亲吗?琼娘本是天星宫中叛徒,本宫追逮回宫,处以家法,算不得是毁约!”   话声一顿,又冷冷道:“其实你也不必逞强了,拒受本宫灵药,使你的伤势已支持不过二个时辰,人已将死,还能管得了这世间未了的事吗?”   罗成厉声狂笑道:“我偏要管,告诉你,若我不死,非但要阻止你找我的母亲,还要为已死的百余南海少林僧向你讨还这笔血债!”   “好大的口气,罗成,你等你自己能活下去的时候再说吧!”“天星宫主,你等着瞧!”   罗成一声狂吼,拔身飞奔而去,不辨方向,不辨路径,心中惟一的念头惟有先离开这里、先离开这里。   渐渐地,他内脏愈来愈绞痛如割,双眼金光乱冒,慢慢发黑。不知走了多少时间,多少距离,他终于熬不住沉重的伤势,一个跟头,扑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其实,他不过走出里把远,然而这一里距离,在罗成来说,等于涉过了千山万水……   这时,罗成身畔倏出现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葛袍老者,他首先按了按罗成的腕脉,口中一叹道:“真难为了这娃儿,能支持这么久,实在是个奇迹!”语声中,扶起罗成身躯,向武功山飞踏而去,瞬眼没于山林之中。   等罗成悠悠醒转,发觉自己已躺在一张木床上,坐在身旁的是一位白发苍苍,面容慈祥的老者,与一个发梳双髻,清秀可爱,年约十八岁的少女。   他几疑是在阴曹地府之中,首先试运真气,觉得不但毫无痛苦,而且已痊愈如初,不禁惊奇地道:“老丈,是你救了我?”老者微微笑道:“娃儿,你伤势虽好了,还得休养一天,否则功力会大打折扣!”罗成忙挺身欲起,却被老者按住,道:“你有话躺着说也一样,不必坐起来,婉儿,去端参汤,让他喝下,补补元气。”   少女抿嘴向罗成一笑,转身离开。罗成忙道:“大德不言谢,但请老丈赐告姓名,也好让小可永记心头!”   老者道:“老夫姓冷名九如,刚才那女娃是老夫孙女秋婉,祖孙相依就住在武功山中。”罗成道:“原来是冷老丈,但不知如何发现小可的?”冷九如捋髯一笑,道:“不瞒你说,老夫在商家祠前,已暗窥很久了!”罗成失声道:“原来如此,唉!刚才一搏,死中逃生,可恨武功不如人,难杀这批狂女,为天下武林除害!”冷九如笑道:“你娃儿不必灰心,善恶有报,因果必爽,你不见世上有多少恶人能得善报!不过天星宫那批女人,倒并非是大恶不赦之徒……”话方到此,罗成倏变神色,道:“百余南海少林僧伏尸商家祠前,老丈难道没有看见,难道老丈还要袒护那天星宫主?”冷九如笑道:“说出原因,你就知道老夫只是就事论事,不是袒护她们了。”罗成道:“愿闻其详!”冷九如道:“说原因之前,老夫想先问你娃儿几件事!”“请说!”“你怎么会天星武学中最深奥的‘天地心法’?”罗成坦诚地说出缘故。冷九如颔首道:“哦!原来如此,天星宫中居然有云大娘这般头脑清醒的女人,倒是出我意料之外。娃儿,老夫有一忠告,不知你听是不听?”“既是忠告,小可岂有不遵从之理。”“很好,老夫希望你以后再不要深研‘天地心法’,最好全部弃而不用!你做得到吗。”罗成愕然一怔,问道:“为什么?”冷九如正要回答,冷秋婉已端着一碗参汤进屋,走到床边,道:“爷爷也真是,不让人家休息休息,话说个没完!公子,你先喝碗参汤!”罗成忙坐起,道过谢,把一碗参汤一饮而尽,道:“老丈请快说罢!”冷九如哈哈笑道:“婉儿,我想慢慢告诉他,可是现在人家小哥儿却不愿意呢!”冷秋婉道:“少侠,你要听我爷爷说,那你可有苦头吃了,他老人家宏篇大论,引经据典,讲上一天一晚也讲不完,不如我告诉你,‘天地心法’太深奥,而且以人类来说,要穷其理,根本不可能,一旦钻入牛角尖,就会流于偏激,以至疯狂,故而最好不学不用,以免未受其利,反受其害!”   罗成惑然道:“难道‘天地心法’是门邪法?”冷九如笑道:“倒并非是邪法,像婉儿这么说,你一辈子也不会懂,还是让老夫来问你,你对‘天地心法’究竟懂了多少?”罗成道:“小可只是粗懂皮毛,仅知其基本之理而已。”冷九如道:“那你不妨说说,‘天地心法’的基本之理在哪一点?”   罗成道:“以天地为心,究自然之势,天下万物皆有其形,而天地无形,万物千变万化,皆有其极,而自然之势无极,以无极之势制有极之物,以无形之气涵有形之体,正是武学之精髓,盖天下武功皆有形之招,而‘天地心法’却是有招其无形,惟澄其心,见隙即进,遇疏即人,见机而变,其招无名,故能弃其皮毛,得其精髓,横扫天下会无敌!”   冷九如颔首道:“不错,但你知不知道,这些道理完全是一篇疯话!”   一篇至高无上的武学道理,竟说是疯话,罗成一呆,不由苦笑道:“老丈莫非认为其中有偏差之处?”“岂止是偏差,简直是害人不浅!”冷九如道:“我问你,你能知道天心吗?”罗成摇摇头道:“不能。”“你能把地翻过来吗?”“老丈不是说笑吗,人怎能把整个大地翻过来。”“那么你能把天下万物的变化,全部都弄清楚吗?”罗成摇摇头道:“人生有限,岂有能力把天下每一种事物变化都看清楚!”   冷九如哈哈一笑,道:“那你就该明白了,以有限的人生却要去蠡窥难测的天心,无际的地方,广博的万物,想法岂不有点疯狂!”   罗成摇摇头道:“虽然天心难测,地力无际,万物广博,但人为万物之灵,有此抱负,只表示了一种伟大的精神!”   “不错,若仅仅是抱负,值得钦佩,终其生钻研一二,也终必有成,若欲包罗万象,甚至移于武学,欲掌握天地而为主宰,这岂非聪明过了顶,变成愚不可及,终至疯狂终生流毒万年!”   “不错。”罗成喟然叹道:“老丈一言点痴迷,确使小可当头棒喝,惊醒迷梦。”   冷九如含笑道:“你总算受毒未深,立即清醒,想那天星它那批无知狂妇,却是愈隐愈深,无力自拔,终必流于偏执邪行,故老夫说天星宫并非大恶之徒,只是钻研‘天地心法’,久而蒙昧,不知不觉地使心地狭窄偏激而已。”   罗成道:“但区区初悟所学,颇学武功进境神速,与前判若二人,这是怎么回事?”   冷九如道:“天地心法害人的地方,就在这一点,初悟所学,不但易于奏效,而且效果奇速,于是任何人都会如此着迷,继续深研,可是愈到后来愈困难,终将令人毫无所获,发狂而死!娃儿,你知道历代天星宫主如何死的吗?”   “不知道。”   “都是疯狂而毙。”   罗成惊奇得张口结舌,觉得这段奇闻正是闻未所闻。   只见冷九如道:“所以老夫劝你切莫再钻研‘天地心法’,最好不要再用天星武功,道理在此。”   罗成一叹,道:“小可能体味老丈善意苦心,我可以不再钻研‘天地心法’,但却无法不用天星武功,老丈刚才谅必已看到,南海少林百余高僧棋都横尸商家祠,天星宫已再履江湖,若我不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则放眼天下,谁再能阻其横行,如小可不用天星武功,又怎能力挽狂澜,遏止其茶毒江湖。”   冷九如道:“你娃儿仁心可嘉,老夫要你不用天星武功,自当另有绝学心法相赠!”   罗成一呆,只见冷九如已自怀中取出一本薄绢递过来道:“此乃老夫一生心血所注的‘万象心法’,你可以拿去看看,若能领悟,当使你武功百尺竿头,再进一步!”罗成怔怔道:“此万象心法,能克制天星武功吗?”冷九如含笑反问道:“你知道天星宫为什么百年来闭关自绝红尘,不履江湖吗?”“不知道。”冷九如道:“就因为这本万象心法。”“啊!”   “百年以前,天星武功初现江湖,第一代天星宫主,挟武傲世,横扫武林,创立天星宫,造成一次大悲剧,却被老夫先祖制于莲花峰顶,逼其立誓,永避南荒,谢绝尘寰,以至换来武林百年之平静。”“原来如此,那老丈刚才为何不阻止天星宫杀戮南海少林僧?”冷九如叹道:“老夫血气髦矣,如今已有力不从心之感觉,婉儿年龄又小,故担当此重任者,只有你了。”罗成凛然道:“小可既受重托,敢不全力以赴!”“不过老夫希望你习会万象心法后,对天星宫能宽恕为怀,只要逼其遁回南荒,不必多事杀戮!”   罗成挑眉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小可不知老丈为何要对她们宽恕?”冷九如道:“难道你也要杀云大娘吗?”罗成一震,道:“云大娘出污泥而不染,且于小可有恩,自然不能杀。”“这就对了!”冷九如叹道:“你可知道老夫与天星宫也有一层渊源!”罗成讶然问道:“什么渊源?”“老夫先祖与第一代天星宫主系出同门,说起来如今这代天星宫主还是老夫师侄。”“啊!我明白了!”罗成道:“老丈只想叫我效生公之说法,期使顽石点头,逼不得已,才动之以武,尽量不伤害她对吗?”   冷九如喟然叹道:“先祖所嘱,老夫怎能违背,只希望你能体谅老夫之苦心。”罗成沉重地道:“但望如老丈所愿,但若天星宫主执迷不悟,小可就无能为力,只能以杀止杀了。”“好罢!”冷九如一叹道:“你好好休养一天,再静心研悟这本‘万象心法’,三天后,再观成效如何!”罗成忙道:“不瞒老丈说,小可立刻要走!”冷九如一怔道:“何必如此匆匆?”“不瞒老丈说,小可必须在天星宫主找到家母前先找到她老人家,否则后果就不堪设想!”   “也罢!老春就为你简述‘万象心法’基本之理,路上你再慢慢琢磨吧!天罗万象,不出‘真’‘幻’‘虚’‘实’四字,众幻我独真,我实余皆虚,真幻互易,虚实相辅,乃为生命,故临敌静以观,敌虚我实用以进,敌真我幻用以退,以此理而用,鲜有不屈之敌,你好好记住了。”“谨领教益!”罗成恭敬地道。“你再休息片刻,就自去吧!”冷九如说完,飘然走出房外,秋婉却急急地道:“少侠,你真要走?”罗成叹道:“我有许多事,不能不走。”冷秋婉道:“你还会回来吗?”罗成道:“江湖事了,我一定会再重至府上,拜谢救命之恩,授艺之德。”冷秋婉幽幽道:“希望你不会食言,我会等你。”说完急急地走了出去。   罗成见她离去的表情,心中暗暗一震,但是他此刻心念母亲安危,哪还顾得到儿女之情。   他先默默运功调息一遍,然后摊开“万象心法”,把重要的部分,默记于心,一跃下床,走出室外。   外屋中哪有冷九如祖孙的影子,却见桌子上却留有一笺,上面写着:我祖孙已入山中采药,汝不必辞行,循南方山径而下,半个时辰即可到达山麓,善本我心,善自为之。罗成看完,长长一揖,推开柴扉,只见屋外夕阳已经合山,已近薄暮。他辨明方向,立即依言自南面山径飞掠而下。半个时辰,果到山麓,远处城镇隐现,炊烟已经四起。   这个靠近武功山的一座小镇,镇上仅有的一家客栈,三间院落,倒也干净清爽。   乡下人习惯于日出而作,日没而息,就是过路行商也是鸡鸣早看天,故而夜虽未深,客栈早已关门,前前后后早已熄灯,一片漆黑。   唯有三间上房仍亮着灯火,房中的罗成,绕室踱步,犹自未睡。   他虽逢凶化吉,频有奇遇,可是此刻心中却是仿惶无依,想起母亲此刻尚在“赛诸葛”手中,现在又增加了一个天星宫主,局面愈来愈复杂,母亲的处境也愈来愈危急,然而,母亲究竟被匿于何处呢?自己该往何处去找寻呢?   这真是一个难题,空自有力无处施,心中的焦灼,已不言可喻。   越想越烦,罗成索兴不眠挑亮灯火,坐在案头,取出“万象心法”,静静细读。   他发现这本万象心法深入浅出,极易领悟。不知不觉中,内心烦躁尽去,领会到深处,渐渐聚精会神,专心注一起来。正自忘情,院中倏有了动静。   罗成一惊而起,衣袖微拂,先灭了桌上灯火,揣好秘籍,推开窗户,陡见一条人影屹立于窗前,挥手就击出一掌!可是掌出一半,他立刻闪电收手,惊叫道:“啊,云大娘,你怎么来的?”云大娘微微一笑,道:“少侠不欢迎我吗?”罗成脸色微红,道:“大德未曾报,在商家祠又不便叙礼,哪有不欢迎之理,快请进来!”说着重新点亮灯火,窗前轻风微拂,云大娘已飘然进入房中。罗成亲自奉上一盅茶,然后问道:“大娘怎知我在这里?”云大娘含笑道:“我早已见少侠进此客栈,在外守候久矣!”罗成一惊道:“莫非天星宫主知我未死,命大娘在跟踪我?”   云大娘道:“宫主倒不知道你仍活着,只是自你离开后,她仍不放心,命我查你尸体下落,我朝着你离去方向,一路追寻,发现地上有滩血迹,却未发觉你的影子,于是我判断必被隐匿一旁的高手教走。由于你必耽心令堂安危,故判断你醒后必不久耽,而武功山旁仅此小镇,所以我一直在这小镇上打转,果不其然,你天未黑就来了,现在伤势好了吗?”   罗成淡笑道:“一切情况,果不出大娘所料,我伤势已完痊如初,多谢大娘关怀!”云大娘问道:“香芸好吗?”罗成道:“芸姑娘已寻到她生父,如今父女重聚……很好……”   下面的话,讷讷于口,不知怎么说下去,想起正义帮主为虎作怅,恨在心头,可是这些话又怎么能告诉云大娘,又怎么能说出她的丈夫已变成自己的死对头。恩怨纠结,使他暗暗一叹,希望云大娘别再问下去。   云大娘似也心事重重,点点头,没再多问,却轻轻叹声道:“少侠,我本有将芸儿终身托付于你之心……”罗成心中顿时大为紧张,正想托词搪塞,却见云大娘接下去道:“但是眼前的情势却使我改变了主意……”罗成暗暗透了一口气,紧张虽消,疑心复起,暗忖:难道她已知道赛诸葛尚子义是自己的死对头了?   “少侠!”云大娘神色凝重,缓慢地说道:“以你武功,万万不敌宫主,为令堂安危,也为你个人之计,如今只有一条路可走!”罗成惑然问道:“大娘说的是哪条路?”   云大娘道:“宫主天纵奇才,少侠人中俊杰,若能双方联姻,不但为令堂消除一动,也为你自己在武林中铺下了坦途!”罗成作色沉声道:“大娘,这是你的想法,抑是天星宫主的主意?”云大娘一叹道:“少侠切莫生气,我原本为你着想,故而话动宫主,宫主默默无言,以我揣测,又动芳心……”罗成拂袖而起,一揖道:“大娘善意,在下心领了,但此事万万行不通。天下女人死光了,我也不会娶她!”云大娘一叹道:“少侠难道不为令堂着想吗?”罗成大笑道:“天星宫主武功再高,敢动我母亲一毫一发,我就要她死无葬身之地!”话声一顿,道:“倒是大娘,何不脱离天星宫,做个自由人!”云大娘一怔,蹙眉道:“听你口气,莫非又有奇遇?”罗成颔首道:“大娘可知天星宫为何自绝江湖百年不出吗!”云大娘点点头,神色震动表示出她内心惊奇无比。   罗成道:“天星宫毁誉再履江湖,万象心法的主人也已发觉,他正要我转达天星宫主,命她速回南荒白云山,否则,百年的覆辙,必将重现,到时后悔莫及!”   云大娘一惊色变,倏然起立,道:“原来少侠已遇冷家人物,倒去了我一桩心事,你快走吧,你母亲已有了消息!”罗成心头大震,急急问道:“在什么地方?”云大娘道:“在你离开商家祠后,宫主倏接飞鸽传书,说令堂被藏在巫山神女峰腰的山洞,宫主在等我回去后也将起程了。”罗成愕然道:“谁的飞鸽传书?”云大娘道:“天星宫弟子如今已遍布江湖,消息之灵快,岂是你所能想像的。”“大娘,你为何还要回去。”罗成诚挚地说。   云大娘一叹道:“我受上代天星宫主之托,看这代宫主长大,怎忍心让她溺陷下去,无论如何,我要把她拉出陷坑,醒她痴迷,罗成,你快走吧!先把你母亲救出去,也少去我一份心事。”   “大娘,我不知怎么感激你,请受我一拜。”罗成说着已端端正正地拜了下去。然而等他起来,眼前已失去云大娘的影子。   他轻轻一叹,倏想起竟忘了一问“三环先生”的面目,急忙掠出窗外,哪里还看得到半丝影子,于是他丢下一块碎银,也长身飞掠,连夜奔向巫山神女峰。   此刻商家祠中已亮起一片灯火,天星宫主端坐在一把软椅之中,只见她长发垂肩,双颊嫣红,那份容貌确是艳绝人寰,犹如天仙。   门外人影一闪,云大娘急掠而入。宫主开口问道:“大娘,消息如何?”云大娘垂手禀道:“罗公子,确实未死!”天星宫主凤目一闪道:“大娘想必已找到了他。”“是,敝职确是找到了他!”天星宫主浅笑道:“大娘那番心意有向他提过吗?”云大娘心头一震,道:“我已略为试探……”“他反应如何?”云大娘无奈地摇摇头。   天星宫主神色一变,冷笑道:“好傲,难道本宫配不上他!大娘,他既不肯,你就该当场废了他!”云大娘一禀,垂首道:“回禀宫主,此刻的罗公子已非白天的罗公子!”天星宫主一愕道:“这话怎么说?”“禀宫主,冷家的人已发觉我们,并已将万象心法传授了罗公子,且传言宫主切勿毁誓,速回天星宫!”   天星宫主娇容大变,旋即仰天狂笑起来。笑毕陡自椅中站了起来。厉声道:“天星宫忍辱百年,二代不出,已算是忍尽了气,我倒要看看万象心法有什么厉害,冷家人物是否三头六臂!”“宫主切勿意气用事,先主遗言明白提示要我们切勿招惹冷家……”“嘿!大娘,你可知道我对天地心法已钻研至第几层?告诉你,先祖历代,没有超过八层的,而我已领悟到第十层,正要找那冷家试试锋镐!”云大娘还想劝导,却见天星宫主脸色铁青,一挥衣袖道:“不必多言,侍者,上轿起程,赶往巫山神女峰!”   巫山十二峰,就数神女峰最高。终年白云缭绕,难窥真迹,亘古以来,就流传有种种神话,引人向往!   时正清晨,神女峰腰一座石洞中倏走出一个白发如草,面目奇丑的老太婆,正是“蒙山怪妪”。她手中提着一只水瓮,轻纵下了峰腰,在附近山洞中吸满一瓮水,又提回山洞。   这山洞颇为宽大,靠里石床上,躺着一个女子,清艳绝俗,但脸色苍白,像久已未见阳光,她就是罗夫人。   只见“蒙山怪妪”已在洞口生起了柴火,把瓮放上火堆上,一面烧水,口中却嘟囔着,自言自语道:“不知那辈子欠了债,临到老来,整天挑水烧饭,侍候着一个活死人,把人烦透了……”   罗夫人在床上暗暗一叹!她知道,这老太婆周期性的毛病又发了,只要她心境一坏,自己虽然装聋作哑,这份罪也够受的。   目光望着洞顶,罗夫人又不禁回忆起二十年前的岁月来!   那时刚逃出天星宫,与鲁啸、龙沐风、莫于道,还有自己的丈夫,不就躲在这个山洞中吗?   那开始半年时光,真是一生中最快乐,最美好的时光,五人在一起,时而练武,时而游山,时而纵饮,时而吟唱,其乐融融,犹如世外神仙,除了担心被天星宫发现外,再没有别的忧虑,别的烦恼……   ……然而,后半年的情形就开始变了,她发觉自己爱上了罗……也发觉莫于道眼中的嫉意……   于是情形愈来愈坏,罗莫二人终于反目相向,导至情感破裂,接着是林鸟分飞,各自西东……   然而,想不到,二十年后莫于道依然旧情未死,买通自己贴身丫环暗中置毒……   更想不到二十年后,自己居然还会旧地重游,被人抬进这座山洞来!这难道是岁月的讽刺?   缅怀往昔,不胜感慨!罗夫人念头一转,想起目前的处境来,自己的儿子罗成将不知如何着急,可是他一个小孩子又如何斗得过老奸巨滑的莫于道!   但奇怪的是他既知道自己在飞雁庄,托那位香芸姑娘问候,为何他自己不来救我出去?这正是谜!   想到这里,罗夫人不由又暗运气起来,自被俘知道自己是中了慢性之毒后,她每天暗暗运气逼毒,想使内毒集中于丹田,先行脱出魔掌,再慢慢设法,寻求解药驱毒。   现在他暗暗一试,内毒已全部逼聚于丹田中,这是半年余来的苦功!   “今天我也该离开了!”她心中喃喃自语,目光一侧,不由偷偷向“蒙山怪妪”望去。   却见“蒙山怪妪”已端着一碗开水,慢慢走来,她明知罗夫人不能动,口中还是嚷着:“起来喝杯水!”罗夫人暗暗准备,动也不动!   “蒙山怪妪”重重一哼,骂道:“说你是死人,你比死人多口气,说你是活人,却像死人一样,动都不会动,连喝水拉尿都要老娘侍候你!真倒了八辈子霉,碰上这种差事,若不看在要学天星武功份上,就是送我万两黄金,老娘也没有这份耐性!”   骂完,人也到床边,先把水放在床头边,粗鲁地扶起罗夫人,就在这霎那,她倏觉腰际一麻,脚下一软,不由坐倒地上,大惊之下,抬目一望,只见罗夫人已掀开被子,飘然下床。   “蒙山怪妪”做梦也想不到平时比死人只多口气的罗夫人竟会出手点了自己麻穴,而且能站起来,顿时失声道:“你……你怎么功力未失?”   罗夫人略整衣衫,微笑道:“我虽中毒,但功力的确未失……”   “蒙山怪妪”顿又怪叫道:“你还会开口说话?”   罗夫人又拢了拢发,含笑道:“我不是哑巴,怎么不会说话,可笑你与正义帮主空费心机,是蒙在鼓中。”   “蒙山怪妪”抖声道:“你要杀我?”   罗夫人摇摇头道:“看在你侍候半年的份上,我不会杀你,请你转告正义帮主,他整日作弄人,今天也被我作弄一次,请他速速回头是岸,别再枉费心机,老婆婆,我就此向你告别了!”说完飘身山洞向山外狂奔而去。   “蒙山怪妪”连忙闭目运气冲穴,好在仅是麻穴被点,不消片刻,血穴自解,她一跃而起,抄起于在洞壁的鸠头杖,正欲出洞追赶,洞口蓦地人影一闪,罗成已进入洞中。“蒙山怪妪”骤见罗成,心头猛震,横杖蓄气待敌。   罗成星夜急赶,进洞目光一扫,去不见母亲影子,不由剑眉一挑,沉声问道:“老婆子,我母亲呢?”“蒙山怪妪”刚遭奇变,又遇罗成,心中怒火大发,蓦地仰天怪笑起来,笑声震得洞口口音四起,罗成皱眉沉喝道:“老婆子,你笑什么?”“蒙山怪妪”存心气死罗成,怪笑一声,道:“老身笑你千辛万苦,还是来晚了一步!”罗成心头一震,道:“来晚了一步!我母亲呢?”“蒙山怪妪”道:“呸!你母死了!”罗成神色大变,厉喝道:“怎么死的?”“蒙山怪妪”见罗成急成那付样子,更加得意怪笑,道:“老娘受了这份窝囊气,所以把她杀了!”罗成几乎晕了过去,双目尽赤,怒喝道:“尸体呢?”“蒙山怪妪”道:“老娘丢在山谷中让野狼吞了。”“好贼婆!还我母亲命来!”罗成一声暴喝,猛向对方扑去。“蒙山怪妪”早就蓄足功力,罗成身形刚动,她就抢先攻出,鸠头杖挟着一股锐啸厉风,就向罗成直刺而至。罗成意动身起,无形中施出了“万象心法”。   “蒙山怪妪”眼见杖头已够上部位,罗成的身躯像稻草人似地随着向后飘,连上二步,猛力刺出,眼见刺中,但劲力却始终露出。   大骇之下,心想这是什么武功,怎么人能粘在杖头上,自己却丝毫没有感觉……   他岂知这正是“万象心法”的妙用,就在她想收杖时罗成掌势已轻拍而出。   嘭!“蒙山怪妪”胸头如受重击,哇!张口喷出一口鲜血,身形踉跄,倒撞上洞壁才挡住退势!   这一来,益发激起了她的狂性,只见她胸头起伏,口喷鲜血怪叫道:“罗成,你纵然杀了我,你母亲也死定了,而且你连尸首都捞不到!”蓦地,洞口响起一声大叫:“罗夫人怎么死的?”   正欲出手格毙“蒙山怪妪”的罗成闻声回首一看,只见洞口出现二人,正是脸蒙白巾的“正义帮主”,旁边还怯生生地站着香芸。   “蒙山怪妪”也同时转首而望,一见是正义帮主父女,呆了一呆,脑中顿时清醒过来。不由讷讷道:“帮主,罗夫人没有死!”罗成闻言一呆,他几乎与正义帮主同声出口问道:“那人呢?”“蒙山怪妪”道:“她突然出手,点了我的麻穴,然后就逃了!”一听这话,罗成顿时大喜,急急道:“我母亲往那方向走的?走了多少时候?”“蒙山怪妪”狞声道:“我受了暗算,怎会知道。”罗成暗骂自己一声糊涂,立刻向洞口冲去。   “正义帮主”倏一退挡住洞口,冷笑道:“罗成,你要走吗?”   罗成身形一顿,沉声道:“尚帮主莫非还要拦我,不让我走吗?”   “正义帮主”冷冷道:“不错,跑了老的,跑不了小的,若不将你留下来,我何以向‘三环先生’交待!”罗成冷笑道:“只怕你拦不住我!”“正义帮主”震声一笑道:“本帮主尚未与你动过手,正想看看你有几分功力?”罗成剑眉一挑,道:“那你就不妨试试!”话声一落,欺身而上。   香芸却急了,窜到中间,摇手哀求道:“爹,不要打!不要打!”转过身来,对罗成又哀求道:“成哥,我求求你,看在我份上,不要动手!”看到香芸那份哀怨欲绝的表情,罗成心软了,深叹一声道:“尚帮主,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何苦与我处处作对?”正义帮主一哼,道:“只因你弑上忘义,我受人之托,自然不能放过你!”罗成道:“难道帮主就相信莫贼那番鬼话?”正义帮主道:“有目共睹,岂只是‘三环先生’一人之言。”罗成叹道:“这么说,你还是要动手了!”正义帮主大笑道:“本帮主几时怕过你!”罗成目注香芸一叹,道:“令尊仍欲动手,我又奈何!”香芸又转身道:“爹,罗少侠已习会天星武学,你打不过他的,还是让一步吧!”正义帮主冷笑道:“芸儿,你站过一边,告诉你,为父的已同样习成天地心法,而且悟通至第七层,不信制不了他!”罗成听得心头一震,暗忖道:“难怪他性情如此偏执,莫非他已受天地心法之迷,隐溺已深!”他目光不轻意地瞥见身边融融火堆,不由叹道:“也罢,尚帮主,我先施手雕虫小技,只要你能依法施为,就算我认输!”说完,走到火堆旁,手伸入火中取出一根融融燃烧得通红的火炭。   正义帮主大笑道:“火中取粟,算得什么稀奇!”   罗成也不说话,只见他双手五指拿着火炭,慢慢一拉,那不过寸长火炭竟愈拉愈长,渐渐变细,却不会散落中断。拉开尺余长,大红的火炭已变成一根红线,然后慢慢松手,火炭又渐渐还原。虽然看不到正义帮主的表情,但他默默无言的样子,显然内心已万分震惊!待火炭恢复原状,罗成倏又双手一合,往洞壁一推,只见五点火星激射出,洞壁上整整齐齐出现一颗红星,那火炭犹自红得发亮,在融融燃烧。   罗成搓搓双手,含笑道:“帮主看到了吗?你纵然也能依样施为,也应该走了!”正义帮主问道:“为什么?”罗所手指洞壁道:“帮主难道不见这颗天星,若我听觉不错,天星宫主已近峰腰了!”正义帮主似也有所觉,上前拉住香芸,喝声走!身形疾掠而起,瞬眼没入峰腰后侧。总算解决了眼前难题,罗成疾掠出洞,却见天星宫的黄金小轿已露出悬岩!他心急母亲下落,顾不得先找天星宫主,身形飞闪,也掠入森林中,疾纵而下,耳中已听到身后惊叫声。天星宫弟子的确发现了罗成,可是当天星宫主闻声后却出于意外的在轿中道:“不必追了,先看看洞中情形再说!”黄金小轿刚停在洞口石坪上,“蒙山怪妪”已鲜血满身,颤抖抖地从洞里走出来。出洞她就朝轿子一跪,道:“老奴‘蒙山怪妪’吕五姑,拜见天星宫主!愿宫主万寿无疆!”天星宫主在轿中发话道:“看你似已受伤,难道此地发生了变故?”“蒙山怪妪”匍匐地上道:“老奴本受正义帮主之托,看守罗夫人……”天星宫主打断她话声道:“人呢?”“蒙山怪妪”忙道:“罗夫人已经逃去,想不到罗成倏会觅来,一搏之下,老奴受伤,希望宫主能替老身出这口怨气!”天星宫主轻笑一声,道,你起来吧,这口怨气本宫会代你出的。”“蒙山怪妪”却仍匍伏不起,道:“还有一件事,老奴想要求宫主,若宫主不答应,老奴万万不敢起来!”天星宫主道:“你有什么要求?”   “蒙山怪妪”道:“老奴虽已年老,但自觉筋骨仍健,久慕天星武功,想请宫主收归门下……”云大娘一哼,接口道:“老婆子,你简直是异想天开,本宫从不收留十岁以上女子……”她话声却被天星宫主打断:“大娘,你不要说话!”云大娘一怔,道:“宫主难道……”“哈哈哈,再出江湖,必须从权。”话声一顿,接着道:“看你一片忠诚,本宫破例答应你,你起来!”“蒙山怪妪”这才颤抖抖地站起来,丑脸上充满了兴奋神色,道:“多谢宫主慈悲!”天星宫主道:“看你伤势不轻,赐你二滴沉香龙涎膏,云大娘,你就拿去给她服下!”一只拿着翠玉小瓶的玉手已伸出轿帘。云大娘心中万分不愿,却也不敢违命,接过翠玉瓶,走到“蒙山怪妪”面前,冷冷道:“张口!”   “蒙山怪妪”依言张口,二满灵药已落喉中,一股清凉,真冲丹田,痛楚立刻痊愈。听得天星宫主又道:“吕五姑,未入我们之下前,你得先为我做件事!”“蒙山怪妪”垂手道:“宫主吩咐,老奴万死不辞!”“很好!”天星宫主道:“你立刻传我令旗,分告八派三帮,如敢收留罗成母亲者,本宫屠其全门!得知其行踪而不告者,杀其掌门!云大娘,你取天星旗一面,交于她收执!”   “是。”云大娘暗暗一叹,自怀中取出一面天星旗交给“蒙山怪妪”冷冷道:“好好收藏,失旗就是死罪!”“蒙山怪妪”诚惶诚恐地双手接过,道:“老奴必定办到,宫主还有什么吩咐?”“没有了,你走吧!一路上自有本门弟子传讯保护!”“那老奴就拜辞了。”“蒙山怪妪”深深一礼,如飞掠下山去。天星宫主在轿中尖声大笑道:“罗成呀!罗成,本宫先找到你母亲,到时看你有几分傲气!”   龙家堡自“八臂天龙”龙老堡主出事亡身,乱了一阵子后,现在已恢复了平静。   以后,龙三游离堡,求合各帮各派,请求冤伸复仇,旋与飞雁庄合组正义帮,龙家堡已大门深闭,门可罗雀。   龙家堡中的人也受了龙三游的叮嘱,除了必要事务外出,平日极少在外面走动。   这天中午,紧闭的龙家堡厚木大门倏被敲得咚咚直响,守门的小癞子从守门房中急急奔出来,边开门闩,边问道:“谁啊!”“是我!”门外在回答,小癞子拉拉开大门,朝外一望,顿时惊喜地叫道:“啊!总管回来了!”   门外站的不是龙三游还有谁?只见他大刺刺地跨进门槛,道:“最近堡中有什么事吧?”   “没有,没有,嘻嘻,静得很!小癞子一面回答,一面朝里喊道:“钱师爷,大马球,龙总管回来了!”   这一喊,大厅里立刻拥出一大堆人,纷纷向龙三游迎来,为首穿着长袍马褂,带着老花眼镜的钱师爷走近一揖道:“总管辛苦了!”龙三游抱拳还礼道:“钱师爷好!”生得面目猥琐,但身材臀部特别肥的大马球也笑嘻嘻上前见礼道:“总管有什么消息带回来吗?”龙三游朝大马球注视片刻,摇摇头道:“没有什么好消息!”钱师爷道:“难道还没抓到那个姓罗的?”龙三游叹口道:“那小子滑溜得紧,武功又高,事情棘手得很!”钱师爷悲忿地道:“这么说,堡主的仇是没办法报了?”龙三游道:“事情总得慢慢来!”大马球道:“总管千里跋涉,应该先休息休息。”他像在拍马屁。龙三游点点头道:“也好。”“那小的为你领路!大马球哈腰转身,就向厅后跑。龙三游向钱师爷,拱一拱手,道:“待在下休息片刻,晚上再同师爷详谈!”“总管请!”钱师爷忙送一礼。龙三游跟着大马球身后,倏然道“你先带我至堡主练功室走一趟!”大马球一愕,住步道:“总管,刚回来就往练功室跑,有什么事?”龙三游道:“我只想看看老堡主的丧命之处,向他祷告一番而已!”大马球倏嘻嘻一声轻笑,轻轻道:“总管也太忠心了,其实总管大可放心,堡中对那档子事,谁也没有发觉,反正你这个堡主是当定了。”龙三游倏然止步,深深注视了大马球一眼,倏嘿嘿一笑道:“那就不用去了。”大马球又挨近道:“自总管走后,我再三放出空气,为你总管制造有势有形,同时把你总管的卧室,也移至堡主房中,就天天巴望着你老回来!”   龙三游轻轻嗯了一声,目光扫视已到了四进院落,大马球抢先几步,推开上房门户,待龙三游进入,又轻轻阖上门,笑道:“这间堡主卧室,我大马球天天打扫,摆设全部改过,总管还觉得满意吗?”龙三游在堂屋中太师椅上一坐,游目四顾,点点头。大马球走近哈腰又道:“只是总管这番回来,当了堡主,别忘了对我大马球的诺言。”龙三游一哼,道:“什么诺言?”大马球一呆,旋又嘻嘻一笑,道:“总管莫非忘了,嘿嘿,忘了也没关系,小的可以再提一遍,总管当上堡主,该提拔小的接你的位置。”龙三游道:“等我当了堡主再说。”大马球舐舐舌头道:“是,是,不过还有总管答应小的那一半堡产,希望总管能折算银子,先吩咐钱师爷给我,最近我手头紧得很!”龙三游一哼,道:“大马球,你的胃口愈来愈大了。”   大马球一愕,急急道:“总管,你这就不凭良心了,当初干掉堡主那份差事多危险,除了我大马球,谁敢有这份胆子,冒这种险?事先说好了的代价,你总管怎么能赖?”   龙三游倏哈哈笑道:“大马球,我不过激你一激,你就急成这付熊样子,银子我可以叫钱师爷立刻付,可是,你还得跟我在一齐办件事儿!”   大马球笑容又展,连连道:“总管尽可吩咐!”龙三游站起来道:“那我们走!”大马球怔怔道:“总管刚回来,又要出去?”龙三游道:“这件事慢不得,不过我们不走大门,就从后边越墙偷偷溜出,办完事回来!”大马球急急地道:“究竟什么事这么要紧?”“到了地方,你自然会知道。走呀?”“是,是。”二人复又出门,走到墙边,龙三游道:“你上不上得去?”   大马球嘻嘻笑道:“小的武功比不上总管,这丈把高的堡墙还难不到我!”“那么上去吧!”龙三游飘身越过堡墙,大马球随身跟上,跃出墙外时却一个踉跄几乎拿不稳桩。龙三游微微一笑,道:“现在咱们到前面镇上租辆马车!”大马球一愣道:“要租马车?难道很远?”“不远,不过也不近就是,快,你先走,咱们还得在天黑前赶回来!”“是,是。”大马球心想天黑前不赶回堡,必引起堡中人疑心,所以也不再多问,匆匆向镇上奔去。   龙三游大摇大摆地在后面走着,龙家堡离镇不过里把路,等他赶到镇口,大马球早已雇好车回头驰来迎接。“来,咱们坐在车中。”龙三游对大马球招招手,先估人车篷中。随即吩咐道:“车把式,朝东大路赶,愈快愈好,大爷不计较车资。”大马球上了车,车马式立刻道:“是,大爷!”鞭声呼地一响,车已辚辚起程。“总管,现在你可以说了吧,到底办什么事?”话声一落,龙三游陡然伸指点了大马球软麻二穴,嘿嘿一笑,道:“告诉你,请你做个证人!”大马球身躯一软,动弹不得,顿时惊呼道:“总管,你怎么点了我的穴道?做证人也不用制住我啊!”龙三游道:“你真是个混球,不知龙三游怎样会叫你办这种阴险事,嘿嘿!大马球,你看看我究竟是谁?”说着,伸手缓缓自头上撕下一张薄皮面具,现出一个白发苍苍,同字脸的头,竞然是“沧浪神刀”展雄,只是他颚下黑须为了戴面具的关系已完全剪短。   大马球神色顿时大变,惊叫道:“你……你是谁?”“沧浪神刀”冷冷一笑道:“我就是龙堡主的好朋友,为他报仇而来,本以为查勘还要费一番手脚,想不到你居然不打自招,嘿嘿,我得先记你一笔功劳!”   这时的大马球神色大变,连忙拦声道:“大爷,求求你不要杀我,这全是龙三游的主意,小的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他若不是穴道被制,早就跪了下去。“沧浪神刀”冷冷道:“若要我不杀你,这一路上,你就得听我吩咐!”大马球道:“是,是,小的一定听你吩咐,你大爷叫我吃屎,我不敢吃饭!”“沧浪神刀”颔首道:“那你就跟我乖乖坐着,我不叫你说话,你就少放屁。”“是,是。”车中立刻沉默下来,可是“沧浪神刀”却在暗暗发愁,该到哪里去呢?”   天星宫已出现江湖,自己还能避开她们,三帮七派,大都受了“三环先生”莫于道的盅惑,好容易弄到这么一个人证,冒冒失失送上门去,万一对方不信,若有什么变化,岂不前功尽弃,枉费一番跋涉之苦。   然而罗成一时又难找到,他左思右想,倏想到了青城派,只有青城派昔年与自己还有一份交情。想到这里,“沧浪神刀”决心先往青城,把这个人证先安置好再说。   就在“沧浪神刀”带着大马球偷偷离开龙家堡后,不到一个时辰,龙家堡大门又被人敲响起来。“咦!今天上门倒不少,又是谁来了。”半年余没见鬼上门,看守大门的小癞子心中暗暗想着,走到门边,嚷道:“是谁啊?”“小癞子?是我!”大门外在回答,呀地一声,小癞子拉开大门,目光一瞬,不禁一呆,道:“总管,你老怎么又溜出去了?”   门外可不又是一个龙三游,只是这个龙三游却牵着一匹马,满身风尘仆仆,肩上多了一柄长刀。他一听小癞子的话,顿时皱眉道:“小癞子,你在发病吗?我刚回堡,怎么说溜出去了?”“咦!这就奇了,总管明明早上一个时辰已回来,现在……”龙三游没待他说完,神色一变,喝道:“人在哪里?”小癞子吃吃道:“不……不是大马球跟你一齐到后院去休息了吗?”龙三游突然像疯子一般,掠身就向二进院飞奔。但他到了自己房中,却没见人影,一干堡丁见他这种气急败坏的样子已纷纷围近问候!“总管,发生了什么事?”   龙三游急急问道:“大马球呢?”   “大马球不是跟总管在四进院老堡主故居吗?”   一听这话,龙三游又发疯般地向四进院狂奔。后面一干堡丁不知出了什么大事,也纷纷跟着向里跑。   龙三游到达四进院上房,反手掣出长刀,向里冲了进去,但是房中空荡荡地哪里还有影子。“人呢?人呢?”他脸色灰土,向着门口拥集的堡丁大声喝问。那些堡丁个面面相观,其中一个道:“总管若未见他,我们也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坏了!坏了!”龙三游情不自禁地连连道,接着破口大骂:“你们都是饭桶,被人混进来都不知道,刚才的总管是假的,我是真的。”“啊!”堡丁同声惊呼!   龙三游却又推开众人,发狂地向外奔,到了大门口,纵身跨上来时的坐骑,勒转马首,飞也似地向堡外急驰而去,等钱师爷闻讯出来查看,人马早已没入一片黄尘中,失去了影子。 月落大地--第十章 巫山得真经 第十章 巫山得真经   蜀中多山,其中以青城最为峻峭称奇。   武林八派,却数青城名列最末。   青城一派与华山、终南、崆峒合称四大剑派,与武当并为道家弟子,其所以名列末位,倒并非剑术武功不如人,而因尘世俗念淡泊,门下弟子极少在江湖上走动的缘故。   它与武当以人世出主,青城却以为世为说,讲究的是鼎炉练金丹,讲研长生不老,肉身成仙之术。故而在武林中,青城一派简直无足轻重,然它的灵丹奇药,远比它的剑术武功闻名。   这天傍晚,青城山下出现一人,那人白发苍苍,却又满颚黑须,肩上背着一个大麻袋,往山上急奔。由山下到青城道观山路九弯八曲,足足有五十里路,而且有些地方,山道奇险,稍一失足,即坠深渊。这老者时而点地,时而腾身,走起来轻松之至,但五十里上坡山路究竟吃力,到达青城观,也是满头大汗,连连喘气。青城观大门紧闭,鸦雀无声,在夕阳余晖,寒风飒飒中,显出一股苍凉出尘之概。老者肩着大麻袋,眉头一皱,自言自语道:“天还未黑,门已紧闭,这青城观的道士愈来愈没出息了!”咕叽着已伸手连连拍动门环。咚咚咚!敲门声在这静寂的环境里,显得分外响亮刺耳。观门倏然启开一半,出现一名年轻的蓝衣小道士稽首道:“无量佛,施主驾临敝观,有何指教?”老者伸手一推小道士,跨脚就进了观门,口中道:“如今青城观是哪一位掌理门户?”小道士被推得踉跄了二步,呆了一呆,道:“敝观掌门人玄妙子,施主敢情有事!”老者笑道:“没事老夫满头大汗地跑来干啥!想不到玄妙小道竟当上了青城掌门,法元老道整天捋丹修炼,却比老夫命短,死得比老夫还快,真是苍海桑田,变化无常。”小道士怔怔听着,听完这番话,不由作色道:“施主好没道理,恁地无缘无故,诅咒敝派师祖死字起来!”老者一呆,道:“原来法元子没死?”小道士沉声道:“法元师祖老而弥坚,好好活着,怎么会死!”“那你不是说贵派掌门是玄妙子吗?”“那是师祖自感年老,先行传位玄妙师父,掌理门户,这有什么不对吗?”老者哈哈大笑道:“没有,没有,好极了,你快去叫你师祖出来。老夫跑得一身汗,先进大殿喘喘气片说着要走,却被小道上伸手拦住,道:“老施主太莽撞了,贫道尚不知施主姓名,也不知有何事故,叫贫道怎么通报?”老者又大笑道:“你去告诉法元牛鼻子,说四十年前故人一把刀来访就行了。”说完径自进了大殿,放下麻包袋,往蒲团上盘膝一坐,看得其余青城道士,个个侧目,不知究竟。蓝衣小道已急急向观内奔去,不过盏茶时刻,只见一位长眉白须古稀全真与一位灰发老道在蓝衣小道的引带下进了大殿。老者呵呵笑道:“法元牛鼻子,还认得我吗?”长眉白发老道怔了一怔,仔细注视片刻,才面露笑容,竖掌胸前,稽首道:“无量佛,原来是展老施主,四十年不见,精神依旧,可喜可贺,玄妙,快上前见过展施主,他就是为师时常提起的‘沧浪神刀’展老英雄!”   灰发老道也稽首施礼道:“不知展施主驾到,贫道实有疏慢之罪!”侧目对小道士喝道:“还不快奉茶侍候!”   小道士伸了伸舌头,慌忙去端茶,“沧浪神刀”对玄妙子哈哈笑道:“不客气,不客气,掌门人,恕老夫无礼,实在这一阵路赶得我喘不过气来,好在令师与我是故交,咱们就少来世间俗礼!”玄妙子道:“敢不遵命!”与法元子双双盘膝坐落,望着“沧浪神刀”身旁的麻袋,法元子不禁问道:“施主四十年未见,此来莫非是为贫道带来了礼物?”   “沧浪神刀”大笑道:“你这个出家人竟还存欲念,不知这几年道行怎么修的,老夫麻袋中的东西,并非是送你牛鼻子的礼物,却非要你收下保管不可!”   法元子道:“施主莫打哑谜,袋中究是何物?”   “沧浪神刀”神色一整道:“老道,这东西对我来说,贵重无比,故老朽先问问你,肯不肯帮我一次忙,代为保管一段时间。”   法元子道:“只要贫道力能所及,岂有不助施主之理。”   “好。”“沧浪神刀”打开麻袋,往外一倒,赫然滚出一个六尺大汉,只是被点了睡穴,犹自熟睡如猪。   法元子与玄妙子不由一楞,怎么也想不到袋中装的是个大汉。法元子怔怔道:“施主远道背个人来,而且还要贫道看守,其中莫非有什么缘故?”“沧浪神刀”颔首道:“不但有缘故,而且关系重大,老道,你听到武林第一家罗公子杀龙堡主那段公案吗?”法元子道:“确有所闻!”“罗公子能否把罪嫌洗刷清白,就在此人身上。”“哦!”法元子捋髯颔首,表情倏转沉重道:“提起罗公子,贫道倒有一件重要事情奉告。”“什么事?”法元子道:“玄妙,还是你告诉展施主吧!”   玄妙子立刻道:“二日前,弟子自巫山采药返观途中,遇到一个女子倒地不起,仔细诊察下,发觉她中毒甚深,而且竟是武林第一家罗大侠的遗孀!”   “沧浪神刀”心头一震,倏地起立道:“这就奇了,罗夫人是生病,怎会是中毒,掌门人莫非诊错了脉?”玄妙子含笑道:“贫道终生炼丹,中毒生病焉有不清之理。”“沧浪神刀”急急道:“那女子真的是罗夫人?”玄妙子道:“八派昔年为武林第一家上匾,贫道也曾见过罗夫人—面,怎会错认!”“那人呢?”“本居在观后木屋中……”“沧浪神刀”截口道:“快带我去!”玄妙子脸色沉重地摇摇头道:“施主来晚了一步,罗夫人已于中午离观他去!”“沧浪神刀”一愣道:“难道她已痊愈了?”玄妙子道:“本观丹药极为灵验,罗夫人中毒虽深,但经服下三粒‘救命金丹’后,剧毒全祛,只不过身体稍弱,未完全复元矣!”“沧浪神刀”松了一口气,复坐下道:“那掌门人应该多留罗夫人休养几天才对!”玄妙子沉重地一叹道:“贫道何尝不如此想,可惜变起非常,使贫道不敢再留她住下!”“难道发生了什么事故?”一本观接到了天星旗令!”“沧浪神刀”脸色大变,道:“莫非天星宫主风闻追至?”“天星宫主并未出现,只是差遣了‘蒙山怪妪’到敝观传下警告。”“怎么说?”“天星宫扬言八派三帮凡收留罗夫人者,必屠全派,知其行踪而不告者,杀害掌门……”“沧浪神刀”脸色又是一变,道:“我明白了,你牛鼻子莫非因此害怕,所以赶走了罗夫人?”法元子沉声道:“施主误会了,天星宫虽不好惹,但贫道还不至于立刻轰走罗夫人,不过仅将消息转告,嘱其小心而矣。哪知门下弟子送午膳时,已不见罗夫人影踪,玄妙,你就把那张留言交展施主一观。”玄妙立自怀中取出一张叠好的信笺,“沧浪神刀”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道:“剧毒已解,自思不能再牵累贵观之安危,祈恕不告而别,祛毒救命大德,容后再报。此致   法元真人知名不具   看完,“沧浪神刀”立将信笺叠好揣人怀中,起立道:“情况紧急,我得先去找罗公子,通知他这件消息。”   话声一顿。指着大马球接着道:“此人混号大马球,原是昔日龙堡主贴身奴仆,老朽谨此拜托贵观看守一段时间,并请二位作一证人,不知二位肯负此重任否?”   法元子豪爽地一笑,道:“昔年武林第一家之匾,是八派三帮公奉,罗公子若真是倒施逆行,等于八派三帮都瞎了眼睛,自打嘴巴。如今替罗公子洗刷罪嫌,也等于吾洗刷清白,贫道岂有拒绝推却之理。”“沧浪神刀”赞佩道:“老牛鼻子,我老头子就钦佩你这一点,任何事到你眼中,都能把道理分析得清清楚楚,丝毫不人云亦云,混淆黑白。话不多说,现在就请你听听大马球的亲口供词!”伸手拍醒了大马球睡穴。大马球打声呵欠,翻身站起,目光四下一扫,惊疑地道:“展大爷,你半路中怎把小的弄睡了,这是什么地方?”   “沧浪神刀”沉声道:“大马球,这里是青城观,你要活命,乖乖地供出杀害龙堡主经过,说给二位道长听听,若有一言不实,老夫就来个乱刀分尸!”   大马球吓得噗地跪下,向法元子及玄妙子叩头如捣蒜,连连哀求道:“二位道爷慈悲,小的只是被龙三游总管胁迫,在堡主茶中放了些蒙药,以后杀堡主,写遗书,一切都是龙三游布置,用以陷害罗公子,这全部是事实,小的不敢有半句虚言。”   “沧浪神刀”接口道:“法无道友及掌门人,真相已白,人也交给你保管,我得先去找罗公子,先行告辞!”说完一抱拳,迫不及待地长身掠起,越墙而出。法元子长眉一挑,连连叹道:“罪孽,罪孽!玄妙——”玄妙垂首应道:“弟子在!”“送他至柴房,派二名弟子看守,三餐饮食,按时送往。”“是——”玄妙转身对大马球冷冷道:“施主好好耽在观中,静心忏悔,尚有一线生机,否则,贫道一样能制裁你!”一是,是!小的一定静心忏悔!”于是玄妙命二名弟子押着大马球往观后柴房。天已黑,山静风啸,青城观恢复了往昔的平静。   三更天——   青城观中起了一阵紧急的钟声。随即起了一阵骚动,数十弟子各自奔出丹房。法元子也自修真静室中出来,喝道:“什么事?”   一名弟子已气急败坏地奔来,跪禀道:“师祖,弟子去柴房换班时,发现二位守卫柴房师弟被杀,被囚犯人已失踪!”法元子长眉一轩,慈目一张,喝道:“带路!”到了柴房一看,果见二名弟子横尸地上,柴房中已空地无人。法元子目光一扫,却未见玄妙子,不由喝道:“掌门人呢?”四十余名弟子东张西望,其中一人道:“回师祖,未见掌门人!”法元子大叫一声:“不好!”掠身就向玄妙丹房奔去。   到玄妙子丹房前,只见房中灯火仍明,推门进入一看,却见玄妙子已仰卧炼丹炉前,胸前一片鲜血,双目呆瞪,已经气绝而亡。“可恶!可恶!”法无子连声喃喃,已经老泪纵横,伤心欲绝,他抖着手俯身一按玄妙胸前,心跳虽止,体温尚存,立刻转身对拥入的四十余门下弟子喝道:“汝等速往观外四周追搜,以二十里为限!”“是。”所有青城弟子个个悲忿地蜂拥而出。   法元子这时才抱起玄妙尸体,平平放在云床上,自己端坐床边,泪如雨落,喃喃道:“玄妙,玄妙,本是你送为师圆寂飞升,想不到白发人反送黑发人。尔瞑目罢,凶手是想杀你灭口,但凶徒怎会想到还有为师在场,你的仇早晚会得报偿!”说完,垂市竖掌,喃喃诵经超渡起来。天色渐渐亮了。所有出去搜查的青城弟子俱都陆续回观,齐集丹房门口。法无子这才站起转身道:“有什么发现吗?”   其中有一个中年道士禀道:“回师父,别无所见,只有弟子在十里外深谷之中发现一具无头尸首,但腿手俱被山兽叼走,只剩下身躯残骸,依体形颇像被囚犯人。”法元子沉声道:“果不出我所料,凶徒志在杀人灭口,依此推测,杀玄妙的凶手不外二人!”中年道士急问道:“是哪二人?”“除了‘三环先生’莫于道与龙三游之外,还会有谁,纵非此二人动手,也是这二人主使!”话声一顿喝道:“玄真!”中年道上垂手道:“弟子在!”法元子道:“自今天起,你就代已死师兄掌理门户!”“谨遵师命。”“取我宝剑来!”妙真子一愣,急急问道:“师父要出观?”   法元子沉声道:“为师本想静修以终,如今不能不再下山一趟,一来追缉凶手,二来我既答应了展老施主保护人犯,如今人犯已死,尸体不全,只有分访各派,说明经过,才能对展施主交待,你们在观中好好守护。”说完,接过小道送至的宝剑,在所有青城弟子的恭送下,出了青城观,向山下飞掠而去。   在巫山的山径上二条人影如飞掠跃着,这二人竟是正义帮主“赛诸葛”尚子义与女儿香芸。虽是深秋,但香芸额上已是香汗滴滴,她喘着气叫道:“爹,我们休息一下吧!”正义帮主面巾飘飘,不得不停下身形,回身走近香芸道:“我叫你在客栈等我,不要来,你偏要来!”香芸坐落村旁,喘着气,幽怨道:“爹,这世上我无依无靠,不跟着你又去跟谁?”正义帮主无奈地一叹,道:“好吧,咱们休息盏茶时刻,再赶路!”香芸皱眉道:“爹,我们已赶了一天路,你究竟是去哪里?”正义帮主道:“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去神女峰!”香芸讶道:爹,咱们五天前才离开神女峰,又回去干吗?”正义帮主道:“找罗夫人!”香芸益发不懂地道:“我不懂,罗夫人不是已经离开了那座山洞了吗?”正义帮主嘿嘿一笑,道:“我想她或许会回去的。”香芸道:“爹是在异想天开吧!”正义帮主道:“我从不幻想,只是得到了一件消息,从这消息上判断,罗夫人必定会回转神女峰!”香芸一怔问道:“什么消息?”正义帮主道:“四天前,我离开你后独自打听了一下,据说天星宫主急传天星旗,分告八派三帮,如敢收留罗夫人,必屠全派,知其行踪不告,屠其掌门。”香芸叹道:“奇怪!宫主怎未提及我们与其他人,而独对罗夫人这么狠!”正义帮主哈哈笑道:“其中必有原因,且不论原因为何,对我们来说真是太有利了。”香芸惑然问道:“有什么利?”正义帮主道:“这一来,天下虽大,却无她容身之地,要找她不更容易了吗?”“但罗夫人不一定要投八派三帮啊!也不见得非囚神女峰不可,随便哪里,不是一样可以躲!”“这你就不懂了,不靠人派三帮可以,但躲任何地方,却难逃三帮耳目,除非她永远不出门,出门就难保不被人认出,也就难保不传入天星宫耳朵。”“唉!罗夫人的处境更艰难了。”“哈哈哈,所以她必须找个安全可靠的地方,她的头脑不会太笨,在想到无处可去的情形之下,必会想起神女峰老地方最最隐秘,又无人迹,不怕被人发现,何况天星宫高手刚离开,决不会再回来,芸儿,换是你,你回不回来?”香芸默默无言,经这一番分析,她也觉得太有可能了,不由轻叹道:“爹,你为什么一定要害罗夫人?”正义帮主道:“哈哈,芸儿,你又弄错了,我决无害她之意,想想她目前的处境,既找不到她的儿子,落在天星宫手里更惨,只有跟着我们,还比较安全,再说,三环先生把人托付于我,我岂能毫无交待!”“爹,我总觉得三环先生莫于道神秘莫测,不是正道之士,你实不应该帮他!”“芸儿,爹已经想过了,现在谁也不帮,找到罗夫人后,若罗夫人真的是冤枉,我就将人交给他,否则,我就把人交给三环先生,公公平平,不偏不倚,这样也算对龙家堡与飞雁庄有个交代。”   香芸没有话说了,她虽猜不透父亲的真正心意,但这番话的确无可辩驳,心中只希望父亲能言如其一。   正义帮主站起来道:“走吧!咱们中午前必须赶到神女峰,找不到人还有时间下山。”   于是父女二人再度向神女峰飞掠,果在午时左右,赶到神女峰腰,远远望见那座石洞静荡荡地,正义帮主低声对香芸道:“你在外面把风,注意四周有无别的武林人物来,我进洞去看看。”香芸点点头,正义帮主已提气轻身,飘然于洞外,然后轻轻一点,进入洞中。   这一着竟被他猜中了,罗夫人果然坐在床上调息,闻声惊醒,一见正义帮主,神色一变,倏地下了石床,吃惊地道:“想不到你竟会找回来!”   正义帮主哈哈一笑,道:“我没有猜不中的事!”罗夫人脸色铁青道:“你莫非还不肯放过我?”正义帮主道:“我不过担心你病体未好,不能久受风尘,还是随我走吧!”“休想!”罗夫人尖叱道:“我告诉你,我中的毒已完全治好了。”正义帮主道:“那我该恭贺你。”“少假仁假义,你给我滚!”“我不放心你,要知道天星宫已传出天星旗令,到处在追捕你!”罗夫人冷笑道:“别来这一套,我已经恢复,知道照顾自己,同时我得警告你,别再自找麻烦,我商琼也不记前恨,否则,我不是好欺负的,一样能杀你!”正义帮主哈哈一笑,缓步欺身道:“我不会走,你就杀我试试!”罗夫人脸色一凛,顿降重霜,厉声道:“你真要找死!”正义帮主道:“我只想试试你到底功力恢复了没有!”突然抢先出手,双掌幻影而出,掌力劲风,重如山岳,猛向罗夫人袭到。罗夫人身形飞闪,一声娇叱,兰花十指也抢攻而上。   这一动上手,立刻可以看出双方都是一流高手,一招一式俱是诡奇多变,灵幻无方。二人越战越激烈,愈打愈快,山洞之中全是指风影掌,刹那之间,互相交手七十余招。时间一久,罗夫人就感到有点支持不住了,到底是久病初愈,未经好好调养,渐有后力不继之感。最使她感到惊骇的是正义帮主的武功,竟比她想像中的高出数倍,自己会的天星武学,差不多的变化,竟被正义帮主完全封死!在这种情形之下,罗夫人愈打愈心寒,力不能敌,她就想走为上策,可是,正义帮主似乎完全料到她的心意,拦在中间,根本不让她有机会接近洞中。   眼看情势愈来愈危险,洞口人影一闪,香芸手执长剑冲了进来,她是在洞外听到洞里叱喝之声,在久不息,故而进洞看看,一见罗夫人情势恶劣,不由想起了罗成,心中一急,脱口叫道:“爹——”正义帮主被女儿一叫还以为洞外发生了什么情况,招式不由一缓。罗夫人却趁这些微空隙,身形如箭,向洞口射去。香芸急忙一让,罗夫人已掠出洞外。正义帮主心中大急,喝道:“丫头,你怎么放走她!”“爹,随她去吧!”正义帮主一哼,也顾不得责斥,也飞身出了洞外,只见罗夫人已远去变成一粒黑点,瞬眼没入峰左一片森林中。他一提气,也急起直追!香芸也慌忙跟在后面飞掠而去。   可是到了林边,已不见了罗夫人的影子。莽莽森林,深广难测,找一个存心要逃避的人,可说困难无比。可是正义帮主似乎不甘得而复失,下定了决心,只见他毫不考虑地投入林中,拨枝寻觅。香芸也跟在后面,她口中虽不讲话,可是心中却松了一口气,觉得这次罗夫人必定逃脱了。任父亲费尽力气,也将徒劳无功。   正义帮主也一言不发,时而屏气倾听,时而闪身钻行。这样行行停停,找了二个时辰,倏觉天光一亮,原来竟出了那片莽林。   眼前是一条小溪,涧水潺潺而流,过涧一段斜坡上,突出一块石坪,上面山壁又出现一座石洞。远远望去,洞口山藤半垂,竟是个绝佳所在。正义帮主嘿嘿一声冷笑,道:“这次看你再往那里走!”身形飞掠上了石坪,脚尖再点,已到了洞口。香芸暗暗吃惊,紧跟着寸步不离。父女二人跨进洞里,却不由一呆!洞中石制的床桌椅几,一应俱全,中间石床上赫然坐着一个白发垂肩的白衣老妇,只是垂帘阖目,似在打坐。正义帮主目光一扫,拱手道:“打扰老婆婆清修,请问可见有人进来!”白衣老妇仍是垂帘阖目,右手却向后面指了指。仍然回复原状。原来后面左角仍有一座旋转门户,石门中分,各现二尺余空隙。正义帮主心中一动,立刻向后闪,急冲而入,香芸也忙随后跟去,哪知竟差了一步,刚到门口,那块厚达一尺的石板倏然旋动关闭,轰然一声,变成整块石板,阖得天衣无缝。   门里的正义帮主冲进后未见人影,倏听身后石门轰然关闭,顿时大吃一惊,正欲转身推门,倏瞥目靠里的石壁上镌刻着四行字:   “真经传有缘,   坐关静自修。   悟通功自成,   不难破门出。   字下一张石桌上放着一只玉匣,正义帮主上前启开匣盖,里面放着一本绢籍,封面赫然“阴阳真经”四个朱砂红字。   这一来,正义帮主反而不急于出去了,可是门外的香芸却焦急万分,拼命地推着石门叫喊。而白衣老妇身后床边倏然长身站起一人,竟是罗夫人,她望了望在拼命推门的香芸,轻悄悄地出了石洞,没于苍茫中。这时的香芸,由于恐怕父亲遭到危险,注意力全集中在石壁上,对罗夫人的离去,毫无所觉。她接连喊了几声爹,未见有回音,用尽了力气,石门与石壁如一体,丝毫不动,心中不由大急,转身走到石床边急急叫道:“老婆婆,你醒醒,这石门怎么有机关?机关在什么地方?”白衣老妇依然静坐如故,连眼皮都没抬一抬。“喂!老婆婆……”香芸急得伸手一推,这一推却出一奇事,只见白衣老妇仰身倒在床后边。脱口惊呼,香芸忙上前一按白衣老妇嘴边,发觉气息全无,竟是个死人!她又是一愕!既然是死人,刚才她的手又怎么会动呢?她不知道刚才完全是罗夫的逃无可逃,情急之下,临机应变,想出来的办法,却料想不到会把正义帮主关在石壁之中。   自然,罗夫人匆忙之下,来不及进后洞察看,更想不到里面有部举世难求的“阴阳真经”,而且落在正义帮主手中,使得以后武林情势,起了大变。   既发觉白衣老妇是死人,香芸更急了,她起先运足功力推壁,累得香汗淋漓。无功之下,又想砍大树擂壁,仍是没有用。最后只有坐下来失声痛哭。洞外已是一片漆黑,时已入夜了。   正义帮主父女在找罗夫人,他们想不到还有一个人也在找罗夫人,那人就是罗成。   不过,正义帮主找罗夫人是得而复失,而罗成却是始终没有离开过神女峰周围,死心地在找母亲,可惜的是机遇不佳二次在不同方向错过。   他所以未离开神女峰,是根据一项事实作判断,母亲身怀重病,决不可能逃得很远。自然,他还不知道母亲并非病,而是中了毒!   既不能逃得很远,那一定就在神女峰附近。所以他下定决心,好好地搜觅一下。   为了避免遗漏错过,他以神女峰为中心,估计了五十里一个圆周,分为东、东南角、南、南西角、西、西北角、北、北东角八个方向搜觅,由于要仔细,规定每天循一个方向,自然,有时搜觅的范围,不知不觉已超过了五十里。   在他认为,这次搜觅,纵然找不到母亲,至少也得搜到一点蛛丝马迹,以便判断母亲的去向,否则,又等于断了线索,四海茫茫,再找就更困难了。   今天已是第五天了,一无所获,眼见天已黑,他就在一块空地上生起了火堆,吃着干粮,然后就躺在火堆旁沉沉睡去。   睡意朦胧中,他倏然惊醒,他隐隐发觉似乎有人向自己缓缓欺近,停了停神,侧耳贴地一听,果然听到一丝移走踏叶之声!这么深的荒山,这么黑的深夜,会有谁呢?除了猛兽外,只有武林人物!罗成仰卧不动,但手已握住放在身旁的剑柄,暗暗戒备着。那轻悄悄的履声愈来愈近了,可是没有野兽的气息与腥味,由此判断,必定是人。若是野兽,罗成还不紧张,发觉是人,心中却紧张起来!这人是谁呢?对自己有什么企图吗?推测中,已觉得那人已欺近八丈左右。   罗成打量过这段地势,二边是森林,一边是向阳上坡,睡的地方有十丈余草地,那人自林中出现,此刻已离开林边三丈左右,自己突起发难,足可使对方难以遁形。   盘算已定,他霍然自地上挺身而起,哈嘟一声,剑出鞘,已在手中,口中喝道:“朋友,你干什么!”喝声刚落,已看清对方面目,不由大出意外啊的一声!对方是个少女,而且竟是香芸。香芸也感到意外地叫了一声,但对她来说,倒是喜多于惊,一呆之下,急叫道:“成哥!”狂奔而近,扑入罗成怀中,嚎啕痛哭起来!   深夜意外相逢,罗成拥着香芸,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他轻轻拍着香芸俏肩,安慰道:“别哭别哭,先告诉我你怎么还在山中?怎会深夜找到这里来的?”   香芸这才停止泣声道:“我父亲遇了险,我是想奔出山找人救我父亲的,半途上倏见这里有火光,就找来了,想不到会是你,成哥,求你救救我父亲。”罗成暗暗一叹,正义帮主亟欲制自己于死地,然而现在却反而要去救他,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偏偏会发生!   “成哥,我知道你不愿意去,可是,求求你看在我份上!”   香芸见他静思不语,又哀求了。   见了她那种哀怨欲绝的样子,罗成心中不为不忍,忙整色道:“芸妹,我不是乘危袖手的人,何况令尊与我并无多大怨仇,只是受人利用而已,再说他是你父亲,我更不能不理。不过夜已如此之深,暗中路径不辨,若令尊已经遇险,现在去也晚了,若未遇险,天明也来得及,所以你应该先坐下休息休息,再慢慢将经过情形详细告诉我,好让我先判断情形,再定缓急!”   香芸也觉得已精疲力尽,此刻找到救星,心情一松,更有点支持不住,依言坐近火堆,罗成又拨开火堆,加了二根树枝,才坐下来。   于是香芸细细叙述经过,等她说完,罗成一听母亲居然不出所料,还在山中,心中倒反而急了起来。   但如此深夜,况且还要先救出正义帮主,急也没有用,不过他总算知道母亲无恙,心中宽松了许多。于是道:“芸妹,听你所说,令尊至多中了机关,被关于石窟之中,以他功力,谅必不会遇到什么危险,慢点去并没关系,现在我们就在此休息,天一亮,再去那座石洞不晚。”香芸听了这番解释,觉得确是如此,于是点点头,二人就分头躺在地上,不久就沉沉睡去。一觉醒来,天光已是大亮,火堆已剩余烬,二人—跃而起,先吃了罗成带的干粮,然后寻路向那座石洞找去。哪知香芸黑夜离洞,本是不辨方向乱闯,此刻白天再找,竟有点迷失了。香芸不由急得快哭出来,道:“我忘了路径方向,怎么办?”   罗成忙安慰道:“你先停下来,好好想想,愈急愈出错,好在耽搁一二个时辰,对令尊而言,并无多大要紧!”香芸这才四下望了一望,想了一想,又换了一个方向向前走。   这次总算没走错,但到达那条小溪,已是日正当中,已经午时了。   “就是那座洞!”   香芸欣喜地一指,身形急掠而起,罗成急忙跟随,二人冲入洞中,顿时一呆!   原来这短短半个晚上,半个白天的时间中,洞中又有了变化,只见那座石门复又开启,罗成伸手劈下一根石椅脚,奔到石门边先在地上撑住石板,然后与香芸进入后洞,却见石窟中空荡荡地,哪还有正义帮主的影子。   香芸惊咦起来:“咦!怎么我爹不见了?”   罗成目光一扫,倏一指洞壁上的字,道:芸妹,你看看,令尊不但未遇险,说不定还逢奇遇,得到了一部武林秘籍,我应该恭喜你才对!”说虽这么说,心中却是忧心重重,若正义帮主仍然甘心受三环先生莫于道利用,与自己为敌,那真是不堪设想。香芸犹不放心道:“依壁上的话,我父亲会这么快语通秘籍上的武功?”罗成道:“以令尊才智及武功基础,谅必没有什么困难,其实天下武功,虽杂乱分歧,基本之理则一,稍具智慧者,不难一通百通,你可以不必担心!”香芸叹道:“爹一个人走了,但我怎么办呢?”罗成无奈道:“芸妹若没有去处,就暂时与我在一起,先找家母吧!”香芸欣然点头,忧心已去,她自然不愿放弃与罗成接近的机会,于是双双出洞,再度开始在山中打转!   可是三大过去,不但未见罗夫人影子,也不见正义帮主的影子,二人只得快快下山,途中罗成问道:“苔妹,你说过你与令尊离开过神女峰又折回的?”“嗯!”香芸点点头。罗成沉思道:“令尊去过什么地方?”香芸道:“我们往西走,爹没说目的地是哪里?”往西走,是往峨嵋青城之路!罗成忖道:“正义帮主不会毫无目的,莫非目的地就是峨嵋青城其中之一!”想着又问道:“你们走了几天?”香芸道:“走了三天又急急转回来!”罗成一盘算,毅然道:“那我们去峨嵋!”在没有线索下,他觉得这勉强也算一条线索,于是二人急往峨嵋而去。   依山势地形而言,青城奇而峨嵋秀。   尤其此刻朝阳初起的金顶,旭日未升已霞光千条,祥云缭绕,使金项名符其实,看去如射出万道金光。   峨嵋也是佛教胜地,但它与少林寺却大有差异。少林主供如来,峨嵋三十六洞天,供的是诸佛神,并以文殊菩萨为尊。少林都是和尚。峨嵋全是女尼,三十六洞天上的金光,就是峨嵋一派的根据地。   庵中三百六十名比丘尼与少林一千寺僧成为佛门弟子在武林中的二大支柱。   但是今晨祥云缭绕,气象万千的金光庵中却隐隐腾出一层层杀气。峨嵋掌门慈云师太以下,除了六十名守留看家外,全都肩挂着简单的行囊,背刀执杖陆续下山。   除非是重要事故,这种倾巢而出的大举,简直是百年来少有之事。   山风飒飒,雾气全消,朝阳初升中,一群比丘尼鱼贯下山,肃然无声。慈云师太打首二旁跟着二位师妹:号称“峨嵋三尼”的蔼云师太与瑞云师太,刚刚下了山脚,迎面碰到一个女人。   这女人却是个白发如草,手执鸠头杖的奇丑老妇。一见峨嵋比丘尼居然大群下山,呆了一呆,张手一拦,桀桀一笑道:“三位师太请了,带着这么多弟子下山,敢情有什么大事?”   见有人相拦,峨嵋三尼立刻停步。后面三百弟子自然也停了下来,蔼云师太越前一步,合十问讯道:“阿弥陀佛,贫尼蔼云,女施主如何称呼?”“老身蒙山吕五姑——”“蒙山怪妪”桀桀大笑道:“你峨嵋三尼不认识我,老身却认识各位,十年前普陀山一会,师太难道忘了?”“哦!原来是蒙山吕施主。”蔼云师太蔼然道:“传闻女施主已受正义帮邀请,何以竟会远来峨嵋?”“蒙山怪妪”诡笑道:“老身正欲上贵帮拜谒,如今在此遇上,倒也使我少走一段山路。”蔼云师太问道:“施主有什么事吗?”“蒙山怪妪”道:“正有消息传讯!”随手自腰囊中掏出天星旗,左手一举接着道:“师太请看,这是什么!”“天星令旗!”峨嵋三尼闻声惊呼,脸色随着齐齐一变!掌门慈云师太沉声喝道:“女施主,此旗从何而来?”“蒙山怪妪”得意地笑道:“老身正要借旗传讯,奉天星宫主之命,请贵派在意罗夫人行踪,收留藏匿,必屠全派,知情不报,戮其掌门!”   慈云师太脸色顿罩严霜,冷笑道:“什么时候,正义帮竟投靠了天星宫,做起那批贱人的奴才来了?”“蒙山怪妪”被骂得愕然脸赤,讪讪道:“掌门人不要误会,正义帮主是从天星宫逃出来的人,怎会再投靠天星宫主!”慈云师太道:“莫非施主也已脱离了正义帮,做了天星宫主奴才?”   “不错。”“蒙山怪妪”恼羞成怒,沉声道:“师太体要出口伤人,老身已传令了天星宫主的警告,听不听在你了。”说完揣好令旗,转身欲走。   “慢走!”陡听得慈云师太一声大喝,不禁停步回首,却见这位峨嵋掌门人衣袖一挥!身旁蔼云、瑞云二尼卷起二朵黄云,临空飞越拦住去路。   接着后面的蓝衣女弟子速分成二行,自慈云身后疾行而出,二翼包抄,围个水泄不通。   这情形大出意料之外了。   “蒙山怪妪”自青城走华山,经过二派,传递警告,忿怒自是意料中事,但处处噤若寒蝉,但都是敢怒不敢言,不置可否。想不到这峨嵋老尼居然动了真怒,胆敢触怒天星宫,断了自己退路,似要置自己于死地!   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打不过人多。“蒙山怪妪”心中不由发毛,表情却仍强横,冷冷道:“掌门人,你这算什么意思?莫非与我老婆子有什么过不去?”   慈云师太仰天狂笑,道:“汝既甘心做天星宫主的狗奴,贫尼就当你是死对头,告诉你,本派正要找天星宫那批贱人,你自行送上门来,就先拿你开刀,一试本派锐锋!”   见峨嵋掌门这么仇视天星宫,“蒙山怪妪”知道无法善了了,心头一横,桀桀笑道:“二国交战,不斩来使,掌门人对付我老婆一个人,却调动全派之力,传出江湖,岂非笑掉别人大牙!”   慈云师太冷冷道:“对付天星宫的人,贫尼懒讲过节规矩,但峨嵋也非倚众仗势之辈,自然是以一对一,让你死而无怨!”   “蒙山怪妪”闻言心定,以一对一,她自信还不怕峨嵋门下,桀桀一笑,横杖屹立道:“好,不知哪一位赐教!”   慈云喝道:“瑞云出战,无论生死,不胜不要来见本掌门!”   瑞云师太抱刀拱手道:“遵命!”   刀势一挥,就向“蒙山怪妪”攻去。   周围的峨嵋弟子立刻像潮水一般的退开。“蒙山怪妪”听到峨嵋掌门竟下了这种最严厉的命令,神气顿时一凛,杖势一竖,化开瑞云师太攻势,三十六招盘头杖法,如泼风狂雨一般展开。   瑞云师太一百零八招峨嵋刀更是拼力猛攻,招招俱是杀招,这一番恶斗,真可谓旗鼓相当,你来我往,杀得难解难分,足使风云变色。慈云师太静静地注视着,倏见远处二条人影疾掠而来,泻落场畔,目注打量,竟是一男一女二位年青人。女的虽不识,男的她却认识,竟是最近在江湖上闹得风风雨雨的罗成。   那位少女不用说就是香芸,当她看到激战中的一方居然是“蒙山怪妪”,急忙喝道:“快停手!”   瑞云师太闻声忙撤招,“蒙山怪妪”正苦于没机会脱身,岂有错过这刹那空隙,杖势一收,一声狂笑,身形掠出七八丈开外,疾奔而去,这一来,香芸不由一呆,暗忖,她怎么连招呼都不打?   四周峨嵋弟子正要追赶,却被慈云师太喝咀,道:“既已逃了,不必再追,这位女施主为何出声阻止?”罗成忙上前抱拳一礼道:“掌门师太,还认识晚辈吗?”慈云师太合什还礼,微展笑容,道:“贫尼岂不识你罗公子之理,请问那女施主是谁?”罗成忙代为介绍道:“那位尚姑娘是正义帮主之女,芸妹,快来见过峨嵋掌门人慈云师太。”香芸上前一福,问道:“吕五姑为家父手下,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贵派?”慈云师太沉重地道:“原来如此,女施主,你可知‘蒙山怪妪’已投靠天星宫,此来是下警告的吗?”“啊!”香芸惊呼出声,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天星宫怎会破例收容这老怪物?罗成也是心中一愕,道:“请问掌门人师太,‘蒙山怪妪’传什么警告?”   慈云师太道:“此事正与你有关,天星宫传令八派三帮,收容令堂者屠全派,知行踪不报者杀掌门,意欲八派三帮协助对付令堂,贫尼气愤不过,所以要留下‘蒙山怪妪’一命,想不到被这位女施主一喝,让其逃脱!”罗成忙道:“芸姑娘不知内情,这也难怪!”说着又深深一揖道:“多承师太为晚辈主持正义,盛情隆谊必将永铭心记。”   兹云忙合什道:“施主不必言谢,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尼此举,一半个为替施主,一半却是仇视天星宫!正欲前往决一死战!”   罗成大吃一惊,目光前后一望,见前后全是肩着行囊的女尼,峨嵋派怕不全已出动了,不由急问道:“掌门师太为了何故,倾派而出,欲找天星宫决斗?”   慈云沉重一叹道:“本门是承少林传檄求助,少林是闻讯南海下院僧友被天星宫屠杀殆尽,是以尽起寺中弟子,并请贫尼下山,会合于出川要道白马寺!以便合力鼓气一拼!”   罗成更加震惊了,忙道:“师太千万去不得!”慈云师太沉声问道:“为何去不得?”罗成叹道:“在武功山麓商家祠前,晚辈亲自睹见南海少林一百零八位高僧横尸当场,景象惨烈无比。故恕晚辈唐突直言,贵派虽人多势众,也不是天星宫对手,综合二派之力,也必死伤惨重。”   慈云师太作色道:“公子好意,贫尼心领了,但本派与少林同为佛门子弟,岂能因此不顾道义,虽明知此去凶多吉少,也只有尽吾之力,但凭天命!”   罗成肃然道:“师太正气凛然,晚辈实感钦佩,但是这场杀劫一起,武林将元气大伤,若是一战再败,江湖局面将尽是天星宫主天下,掌门人难道未作远虑?”   慈云道:“贫尼焉有不知之理,但少林天痴道友已率千余寺僧下山,贫尼已如弦上之箭,不能不发。”罗成道:“晚辈阻止贵派驰援,自然另有办法!”慈云道:“贫尼愿闻其详!”罗成道:“晚辈阻止了贵派,自然也要赶往阻止少林!”慈云叹道:“南海为少林下院,天痴道友虽然用刑严谨,但切肤之痛,恐怕也欲罢难休!”“晚辈知道,但晚辈却愿代少林找天星宫为南海高僧报仇。唉!其实南海方丈文殊大师于晚辈有重生之恩,晚辈欲报此恩,代为雪仇之念,久已存于心矣!”慈云一呆,“只凭你一人?”香芸也急急道:“成哥,你怎么能一个人去?”   罗成微微一笑,道:“恕我自狂,普天之下,能克制天星武功者,唯我一人!”说完向慈云师太一揖又道:“请掌门人恕晚辈放肆之罪!”   “哈哈,罗公子豪气,贫尼深佩不已。”慈云赞道:“但贫尼仍是难以深信!若公子因而丧生,岂非被江湖传言峨嵋一门怯懦畏死,拿公子填命!”   罗成整色道:“晚辈身冤未雪,家母未获,还不想就此轻生,此去一会天星宫,纵不能胜,全身而退,绝对不难,届时再另设他法,故请掌门人倚予信任,晚辈自当无负所托!唯求掌门人代办二事!”   慈云道:“请说。”“少林除了邀请贵派是否邀请别派?故请掌门速速递讯八派三帮,务必阻其出动。同时也必须加快函送少林,最好迫回关痴掌门人及跟随弟子,以免到时晚辈再多废口舌,如果迫之不及,晚辈到时只能亲自阻止。”   慈云师太肃然合什道:“阿弥陀佛,公子艰矩自任,贫尼无法用言语虚赞公子之心,一切遵命,但愿公子此行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今后峨嵋少林将唯公子是命!”“师太言重了。”罗成道:“还有一事,请托师太。”“贫尼力能所及,敢不遵命!”罗成一指香芸道:“尚姑娘也是逃离天星宫的人,此去势不能同行,就请师太代为照顾一段时间。”慈云笑道:“尚姑娘可居敝庵,贫尼当待以上宾之礼。”香芸急急道:“不,成哥,我不离开你,我要去!”罗成脸色一沉道:“你想去送死!”香芸幽幽道:“我只想去看看娘!”“芸妹,以后有的是机会,你何必凑在这混乱当口!听我话,我有机会,一定会把你在峨嵋的消息告诉云大娘,让她偷空来望你一次!”“成哥,那你要多保重!”香芸这才不再执拗了。慈云道:“贫尼倒忘了告诉你一件事!”“什么事?”   “目前青城法元道友亲自来访,说:‘沧浪神刀’已在龙家堡得到真相,龙堡主并非自杀,却是死于龙三游的谋害,并已将人证送往青城代管……”这倒是个好消息,罗成欣然而笑,可是听到掌门玄妙子当夜被杀,人证也毁,心头顿又沉了下来。   慈云师太说完经过继续道:“不过公子今后大可宽心,真相已明一半,法元道友心怀徒仇离开本派后决心分访其余各门各派,代公子洗刷嫌疑,同时贫尼已将决定联名出函,为公子主持公道,今后谁敢诬指公子不义,贫尼就先要教训他!”“多谢师太。”   “还有一件事,令堂已为青城所救!”   罗成大喜急急问道:“家母在青城?”   慈云摇摇头道:“公子听贫道说下去,玄妙道友已为令堂治好病毒,可惜‘蒙山怪妪’传警青城观,令堂得知消息,为恐连累青城派,悄悄留字不告而别,如今仍无下落。”   香芸道:“难怪罗夫人武功已经恢复,我已在神女峰见过她,可惜她此刻已离开神女峰,不知何往!”   罗成道:“关于家母行踪,尚请师太多多注意!”   慈云道:“此时份内之事,不劳公子吩咐,而且贫道还有函请八派三帮协助令堂,不论反应如何,至少峨嵋一派,只要令堂来此,必扫径以待。”“那师太请回山吧!”“还是公子请先上路,贫尼目送你一程!”罗成仍是不大放心,坚持道:“还是师太请上山!晚辈再行起程!”慈云只得率三百弟子齐齐合什行礼,带着香芸上山,罗成等看不见峨嵋群尼影子,才急急起程飞奔。   阳光普照,凉风频送。   在这深秋季节,不冷不热,对旅客行商来说,倒是好天气。   弯曲难行的蜀道上行商陆续于途,其中的一个行人却长得高大魁梧,头上又戴着一顶大竹笠,把脸整个都遮起来,肩上背了一个长包囊,显得特别令人注目,这不但是因他的个子特别高大,也由于他那份神秘的装束。   这个大汉由于人高腿长,虽是缓慢而行,但他一步却比普通人二步还快,所以速度仍快得其余行旅一倍以上。   走着,走着,迎面远远浩浩荡荡地出现了一群人,那些竟全是如花似玉的女子,中间还有一顶黄金小轿。   前面开道的是二名青衣少女,老远一望就看到鹤立鸡群的高大个儿。其中一个悄悄道:“茉云,这人的身形,我好眼熟!”另一名青衣少女望了望,道:“彩云姐,这么高的个子,好像是苦力堂那个廿四号囚犯!”   彩云笑道:“对了,太像了,我们把他叫住看看!”   这边高大个儿起先没注意,盖他头上那大竹笠,虽挡住了整个脸,使旁人难窥尊容,却也挡住他自己的视线。   及见前面路人纷纷向二旁让开,且还有人在啧啧称奇,在赞道:“哪来这么多漂亮的娘儿们……”   高大汉子这才抬头一望,这一望吓得他几乎魂飞天外,暗暗叫苦,正想问避路边,四下一望,这一段地方偏偏连树林子也没有,一片田野,要躲都没有地方。   既躲不掉,他只能暗暗嘀咕,索兴匿在行旅中,低头放慢了步伐,希望这批娘儿们能疏忽过去。   真所谓愈怕愈出鬼,他正自盘算,眼前却衣影一闪,二件青衣已显在笠下眼光中,耳中听得娇声道:“喂!把竹笠取下来!”高大个儿心中一惊,讷讷道:“这……是什么事?”彩云格格一笑,道:“我们要看看你的面孔!”这句话却引得四周人哄然爆笑,有人道:“小媳妇儿要相亲哪!”茉云倏然拔剑瞪眼一扫,娇叱道:“没有你们的事,都给姑娘滚远点!”眼见小媳妇儿亮出闪闪的长剑,那些行旅商客怎敢自惹麻烦,知道不是好路道,纷纷走的走,避的避,刹那时间,走得一干二净。   高大个儿看情势,知道已经躲不掉,他心一横,没取下头上竹笠,却先取下肩上的包裹,退了二步,抽出一柄生铁降魔杵,然后一褪竹笠,哈哈笑道:“老子既让你们这批骚娘儿们认出来,就干脆上吧!”原来他正是“托塔天王”牛钊。这时候的行列也停了下来,云大娘已开口喝道:“什么事?”莱云转身禀道:“碰上一名囚犯,请示处理!”轿中已发出银铃般的语声,道:“杀!”   这一声杀声出口,“托塔天王”牛钊一论降魔杵已先下手为强,向彩云顶头砸下!   他打定了反正是死,拼一个是一个的主意,可是彩云是天星宫外巡山堂堂主,岂是容易打发的,只见她飘然退出,亮剑就反向“托塔天王”牛钊刺到。   一旁的茉云也挺剑加入战圈,二道剑光如闪电飞舞。   牛钊的“震山三杵”是大开大阖的招式,加上置生死于度外,这一拼命,刚猛之劲,犹如巨石坠渊,泰山崩落,锐不可当。   二女不敢触及这般沉重的兵器,恍眼十招,居然战个平分秋色,莫可奈何!天星宫主这时候对瑶光侍者道:“传言彩云、茉云,若再十招杀不了这蠢汉,就不用再来见我!”“是。”瑶光侍者立刻扬声传话二女心头一凛,剑势立刻一紧!二团剑光,化作满天雪花,拼命向牛钊空门中钻。牛钊震山三杵连环施展,额上已沁出豆大汗珠。   蓦地——   天空中现出一点白影,急泻而落,落于轿顶,咯咯而叫,竟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灵鸽,朱红的腿上,缚着一卷小纸。   云大娘抓起信鸽,取下纸卷,掷开一看,神色顿时一紧,向轿帘低声道:“宫主,有重要消息。”   “嗯!大娘,你说吧!”   “西路弟子急讯,少林得讯南海下院僧侣噩讯,尽起少林门下千余弟子赶往出川要道白马寺准备拦住宫主銮驾作殊死拼杀,又函邀峨嵋三尼自后包抄会合相助,其余消息,容后再禀。”   这番话方说完,轿前搏斗双方又近尾声。“托塔天王”竭力拼命之下,接连力劈九杵未逞,又被彩云剑中挟指,扫中了风府穴,血脉一阻,降魔杵呛啷脱手坠地,人也如山倾倒。茉云一声冷笑,举剑就向牛钊前心刺落,眼见剑落必定身亡,陡听得一声娇喝道:“住手!”茉云急忙缩手,怔然回首,却见瑶光侍者已招招手道:“宫主有令,把囚犯押上来!”“遵命!”   彩云挥手施去“断脉截血”手法,解开牛钊“风府穴”,厉声道:“乖乖站起来,宫主有话相问!”“托塔天王”此刻已周身无力,爬起一抹额上汗水,狂笑道:“阎王爷子都不怕,还怕什么皇宫主,反正是一条命!”昂然走到轿边,哇哇叫道:“有什么屁快放,要我命就干脆送我一剑,若想耍别的花样,老子先操你娘的板凳儿。”天星宫主冷哼,道:“你叫什么名字?”“大爷牛钊,你问这做什么?”“以前在江湖上属哪一门派?”“咦!你问倒是稀奇!哈哈哈!”牛钊心中疑惑万分。“告诉你也不妨,牛大爷以前不属任何一派,却掌管南北十三省绿林道,做过总瓢把子。”   天星宫主在轿中嘿嘿一笑道:“原来是个独霸天下的强盗头儿,本宫倒是失敬了!”牛钊道:“少废话,你是要杀我?还是要放我,干脆说一句!”   天星宫主道:“本宫主正想问问你,是要死呢?还是要活命!”   牛钊粗豪地笑道:“人哪有想死的,不过老实说,我并不怕死,死了也有主人替我报仇!”“原来你还有主,不知那个主人是谁?”“自然就是罗公子。”   天星宫主发出银铃般的笑声,道:“那好极了!”“托塔天王”牛钊一怔,道:“好什么?”天星宫主道:“看在罗成的份上,我就答应放你一条生路!”这话说得性烈如火,不懂心机的牛钊大大一怔,几乎怀疑自己耳朵有了毛病!对方明明是罗公子的死对头,怎么又会看他面子,放过自己?他怔怔道:“你真的要放我?”“当然,本宫一言既出,自然不会反悔!”天星宫主道:“不过,你得先替本宫做件事!”“什么事?”牛钊刚问出口,恍悟似地,忙说下去道:“莫非你要我害罗公子?那你干脆送我一剑!”天星宫主格格笑道:“本宫主不会要你害罗公子,不过倒是要你去杀别人!”“杀谁?”“上少林寺杀少林和尚。”“嘿!少林寺中和尚近千,你要我杀哪一个?”“本宫要你把少林寺中和尚全部杀光。”“哈哈哈!”“托塔天王”牛钊豪笑道:“老子虽不怕少林寺和尚,但要老子把近千和尚宰光,老实说,我还没这份能耐!”“牛钊,你错了,本宫绝不叫人做办不到的事!”   天星宫主道:“本宫已打听清楚,少林寺中和尚现在不会超过一百,而且二代以上高手全部下山,只剩下一些劈柴烧火的草包,你去保证不费吹灰之力!”   牛钊怔怔道:“真的?”“本宫决不骗你,到了少林,若发现本宫有一句不实,你尽管抖手就走,没人会拦你!”“这个让老子想一想!”“托塔天王”牛钊暗暗思索起来,天星宫倏与少林拼上了,这倒是想不到的新鲜事儿,其中有很大冤仇……   他于是想起了天痴僧,那次天下第一帮开帮典仪上,这少林老和尚公然和崆峒、正义帮联通一气,不但与罗公子作对,而且还公开不承认捣乱!天星宫主虽是在借刀杀人,但这桩事倒不妨干他一干,没有天星宫,早晚也会与少林拼上一拼!   这个混人根本不会往深处想,自然也不完全了解天星宫主此举的用意,心中略一盘算,就爽然道:“好,这件事老子干了。”天星宫主格格笑道:“话出口就不能反悔!”牛钊粗豪地大笑,道:“老子从来不知反悔这二个字,其实你就是不提这件事,老子早晚也会跟少林饼上一拼!”   “好,一言为定,彩云,解开他血脉,只制他五成功力!”   牛钊急急道:“我剩下一半功力怎么杀人?”天星宫主笑道:“到了少林,本宫自会让你恢复原状!”牛钊道:“我办完毕,可立刻要走。”“当然,听任你来去本宫决不会失言!”“好,我去拿我降魔杵!”   天星宫主立刻传令道:“改变方向,避过白马寺,翻超山岭,抄水路赶向嵩山。”   “是。”   黄金小轿立刻被抬起来。准备起程。   “叫姓牛的与彩云一齐走,路上要注意监视。”   “是。”   彩云应声转身回到轿前。   瑶光侍者倏凑近轿边道:“宫主,奴婢实在不懂,峨嵋就在蜀中,我们为何不先上峨嵋抖抖声威,反而要远代少林?”   “格格格……”天星宫主笑道:“我们反身往峨嵋,必与峨嵋中途相遇,势必又是一场力拼,而少林若得讯赶上,岂非与他们的安排,完全一样?”   话声一顿,接着道:“我虽不怕少林峨嵋,但千余人混战,本宫纵然赢了,也是惨胜,随从姐妹必定伤亡大半,岂不得不偿失。如今乘少林倾寺而出,我们直捣它老窝。一来,给其警告,使其先丧锐气,对我们行止捉摸不定,其二,兵不刃血,借力杀人,保存我们实力,使天下武林对本宫莫测高;其三,本宫要挑起少林与罗成之间矛盾,让他们自行失火拼,然后本宫坐收渔人之利,这样岂非一石三鸟!”瑶光叹道:“宫主真是神人!”天星宫主轻笑,道:“本宫重履江湖,你们都是我心腹助手,决不容再有折损,将来君临天下,还要你们臣临各方呢!”   黄金小轿在一条岔道间倏折向西边小道。这时的“托塔天王”牛钊走在中间,左顾有彩云,右顾有茉云,虽知半条命还在人家手中,但身处脂粉阵中,左右环拥,倒也开心,自得其乐。他一面走,一面还故意说些粗鲁笑话,以及以前江湖秘闻,逗得二女有时面红耳赤,有时格格娇笑!   这哪像是生死对头,反而像霸王陷花丛,在取笑作乐。可是他却不知此去杀了少林和尚,将会使罗成陷入多大的危境!使武林中将会引起多大变化。   天星宫的传讯灵通,不但出乎少林峨嵋意外,自然也出乎罗成意外!   而罗成星夜疾驰,风尘仆仆,一心想阻止这场浩劫,恨不得插翅飞到白马寺,可是他想不到这番辛苦完全徒劳。结果如何?少林寺是否遭劫? 月落大地--第十一章 一柱擎天 第十一章 一柱擎天   白马寺是出川要道旁的一座古寺,相传三国刘备征蜀时,曾在此寺歇马。   寺并不大,前后不过是二进大殿,二旁各十间禅房,只有十名寺僧掌理香火。   这两天,这座白马寺中却住了八百僧侣,这些僧侣正是少林寺的弟子,寺中前后殿,望去一片光头。   近千僧人,寺内自然无法容纳,于是寺前广场搭起了临时凉棚,寺左寺右只要有空地,无不人满为患。   可是,人虽多,却毫无嘈杂之声,亲而不乱,从这些地方看出少林寺严谨的戒规,的确不同于一般寺院。   在最后五进禅房中住的是少林僧中首要人物!除了方丈天痴僧外,还有达摩院及罗汉堂的首座长老以及掌教座前的十八罗汉僧。   天痴僧白眉慈目,年逾古稀,长相庄严中透威仪,此刻双目中却隐隐透出杀气。   此刻他盘坐云床上,缓缓问道:“门下弟子都安顿好了吧?”   达摩院首席长老立刻回答道:“回禀方丈师兄,八百寺僧,除寺内容纳二百五十人外,其余皆在寺外搭棚安息,二百俗家弟子居于前面镇中客栈,以作相互呼应,炊事杂务由外堂师侄负责,俗家弟子食宿一切自理。”   天痴僧颔首道:“稍待请二位师弟分别告谕他们,南海下院弟子与本寺犹如手足,居然被天星宫妖妇屠杀殆尽,实是佛门一大法劫,也是少林立寺五百年来之奇耻大辱,老衲对本派后事皆作妥善准备,此来决心孤注一掷,为武林除此大害,希望他们务希上体佛心,齐力降魔,以振少林声威。”天寂僧与罗汉堂首席住持天孤僧同声应道:“是。”天痴僧又问道:“前哨巡视派出去了吗?”天孤僧道:“回禀方丈,前哨派出三十里,五里一站,共分六站,以佛磐响声作讯息传递,强敌若现,弟子可在半个时辰前得知消息,能作集合准备!”天痴僧颔首道:“很好,拼搏地点选好了吗?”十八罗汉之首宏元僧道:“回禀方丈师尊,弟子已在前面三里处选好一处,三面林木,中间是块广场,宽长约有里许,少有人迹前往,正好是妖妇埋骨之处。”“很好,长途跋涉,我们也该休息一回了,不过四周三里内必须命弟子轮值警戒,一里内劝戒游人避道,其余琐碎,老衲也不多叮嘱了。”“是。”天寂、天孤二僧应声站起:“弟子告退。”接着,十八罗汉也告退出房。……于是,一天就这么静悄悄的过去了。第二天,第三天平静得毫无消息。第四天,天痴僧复召集了天寂、天孤与十八罗汉,问道:“有消息吗?”天孤沉重地摇摇头。天痴僧道:“这就奇了,天星宫未至犹有可说,峨嵋就在蜀境,路比嵩山到此近得多,应该是到才是,何以至今仍无消息?”天寂僧道:“只怕中途有变,与天星宫猝然遭逢,而我们都在这里焦候!”天痴僧脸色一变!这确有可能,若是不能会合,岂非声势大灭,而且遭天星宫各个击破?   “天孤!”这位少林掌门立刻沉声道:“传命俗家弟子,速速往前查探,直到有发现为止!”   天孤僧应了一声,刚站起身,门外倏有僧人禀报道:“江南罗成施主在寺外求谒掌门方丈!请示裁夺!”天痴僧愕然道:“此时此地,他来做什么?”天寂僧道:“想必为他自身那段公案,有所申述!”天痴僧道:“我倒忘了问你,上次你受正义帮之邀,查番那件事,结果如何了?”天寂僧道一叹道:“没有结果,事情变得很复杂,罗公子一再辩称受冤,说是三环先生莫施主的诡计,莫施主却举证否认,但以表面证据来看,罗公子罪嫌较重,只待双方见面对质,可惜天星宫倏重现江湖,弟子匆匆回寺,无暇再顾及这段公案!”天痴僧颔首道:“那就请罗施主进来吧,师弟当面告诉他,把这段公案延后处理,稍待时日再说。”“是!只是弟子对天下第一帮张狂举动极为不满,那些人对罗公子似全力支持,言语间丝毫不把本寺放在眼中。”天痴僧微笑道:“师弟嗔念太重了,天下第一帮只要行事不悖武林规矩,纵对本寺稍有损贬,又有何害?”天寂僧垂手道:“是,掌门师兄道念益发精深了。话刚完,传达弟子已在门外道:“回禀方丈,罗施主进谒!”随着话声,罗成满脸风尘,跨进了禅房,先向天痴僧抱拳一揖,道:“小可拜见掌门大师!”天痴僧合什道:“施主免礼,请坐吧!”罗成又向天寂天孤拱手道:“小可拜见二位大师!”然后一旁坐落。   天寂僧已道:“施主想必为自身案情而来,奉掌门师兄谕,对施主这段公案,延后再理。”   罗成含笑道:“小可一己私事,此刻已不在缓急,小可由峨嵋赶来,却是为了贵寺。”少林二僧闻盲目光骤张,神色震动。天痴僧道:“施主由峨嵋而来,可是替慈云道友带来了什么消息?”“不错。”罗成颔首道:“小可特来告知,慈云师太不来了?”天寂僧神色一变,道:“慈云道友莫非不愿相助?抑是分身不得?”罗成道:“慈云师太率门下弟子已经下山,却被小可数言劝回。”天痴僧道:“施主此举用意何在?”“小可深知天星宫厉害,故而极力劝阻峨嵋,旨在免去一场浩劫,小可此来,同样也想奉劝掌门人回山片天孤僧截口冷笑道:“施主此言不嫌太迟了一点吗。”罗成道:“贵派与天星宫尚未接触,还不算迟……”天疾僧一挥抱袖道:“施主不必多言了,本寺下院几乎被屠殆尽,老衲岂有袖手不顾之理,此来决心一并生死存亡!”罗成道:“下院方丈为小可身死天星宫,如今下院百余高僧为文殊大师报仇,以致全部伏尸商家祠,归根结底,都与小可有关,小可又怎能坐视天星宫挟武逞威,横行天下,故小可自愿独揽其任,对付天星宫。”天痴僧一呆,道:“仅凭施主你一人?”罗成肃然道:“正是此意。”天痴僧微笑道:“施主是说,以你一人之力,足抵本专千余之众?”   罗成道:“以声势大而言,自然不如,若以力量而言,也自不如,但人多未必一定制胜,犹如十人合推一树,与百人推一树效果想同,盖九十人无处着力也。树为死物,天星宫主却是聪慧非常,其必先合强而攻弱,削弱再攻强,贵寺弟子死伤之惨重,必可想像。而小可一人却无此顾虑,胜则戮其元凶,不胜则退,随机应变,岂非比贵寺强拼有利得多!”   这番话正可谓鞭辟人里,天痴僧一时无言,却仍无接纳之意。就是这时,门外倏进来一名满身风尘的年青僧人施礼道:“峨嵋托丐帮紧急传讯寺中,藏经楼大师见函中所言极为重要,特遣弟子星夜赶来,面呈掌门人裁夺!”   说完自袖中取出一函奉上。   罗成心中顿时一喜,峨嵋函到,无异证实了自己来此诚意,对刚才的忠告,加上一份力量。   果然,天痴僧匆匆看完,立刻将信传给天寂天孤二僧,等二僧看完,才询道:“二位师弟意下如何?”   天孤僧首先道:“慈云道友既然支持罗施主建议,掌门人不妨也考虑其间利害得失。”   天寂僧接口道:“依我之见,本寺暂依慈云道友之言,返回本寺,若罗旋主未能为文殊师弟及南海下院弟子报仇,掌门人再联络峨嵋,与天星宫一拼!也不为迟!”   天痴僧颔首称善,对罗成道:“施主仁义豪气,老衲无限心感,就如师弟天寂所言,老衲立即率弟子返寺,静候佳讯。”   说完,对天寂道:“传谕准备起程!”   “是。”天寂僧立刻走出禅房。   于是少林群僧在乱了一阵后,浩浩荡荡走了,罗成则留下来,等候天星宫主的行列!   那知三天恍眼过去,静悄悄地毫无动静。   他不禁疑心起来,想起一路到白马寺,并未碰上天星宫主,难道她走的是另一条路?或中途有了变化?”   这一想,他觉得不能再死等,立刻起程反向来时路一路查询探问,边问边走,探出了三百多里,沿途镇店村民俱回答未见到有这么一群行列。   第四天,迎面遇见一个熟悉的女子。“喂!罗公子,许久未见,想不到在这里见到你!”那女子见到罗成先打招呼。罗成闻声注目,失声道:“原来是花帮主,不在江南还来蜀中,可是有什么要事?”“玉面观音”花玉邪笑道:“我没有什么要事,倒是有件消息,对公子你非常重要!”罗成一怔道:“什么消息?”“玉面观音”花玉邪道:“正义帮主最近分函号召三帮,看他样子,似乎要重整旗鼓,大干一番,对你相当不利!”罗成微然一笑道:“花帮主也准备再度加盟吗?”“玉面观音”格格一笑,道:“做头儿干不上,做人手下奴家不甘心,所以我还在考虑。”罗成含笑道:“宁为鸡前,不为牛后,正义帮主最近得了一本阴阳真经,所以雄心大发,但天星宫再履江湖,正义帮主也是天星宫主捉拿对象,局面复杂,帮主该多多考虑,即无贪求,置身局外,岂不轻松!”   “玉面观音”含笑道:“多讲公子金玉良言。”   罗成问道:“花帮主一路而来,有发现天星宫行踪吗?”“玉面观音”道:“见过。”总算有了消息,罗成心中一紧,问道:“什么时候?”“约在八九天前。”‘玉面观音’想了一想道:“对了,奴家还见天下第一帮那个‘托塔天王’牛钊与她们在一起!”罗成神色一变,失声道:“糟了,一定被天星宫碰上俘去了。恐怕他已性命难保……”   “玉面观音”笑道:“情形不会这么严重吧,奴家见牛老大与三个青衣妮子一路有说有笑,似乎交上了桃花运,乐得很!”   罗成一呆,旋即叹道:“天星宫整人的手段,令人莫测,帮主是不知底细。但在下一路查讯,未获她行踪,究竟何处去了,帮主知道吗?”   “玉面观音”颔首道:“奴家曾暗盯了一阵,她们在距此二百里左右的石家屯转向山里去了。”罗成怔怔道:“天星宫转向山中去做什么?”“玉面观音”道:“这点奴家就不知道了,其实奴家也唯恐避之不及!不是顺路怎敢跟踪下去。”罗成不愿再耽搁了,抱拳道:“多谢相告,在下还要去救牛兄弟性命,就此辞别!”说完,身形急起,向前赶去。   从石家屯拐弯,开始尚是三尺宽的乡道,可是二天后渐渐接近山区,已变成羊肠小径了。   进了阴山,更是荒无人烟,但闻虎啸猿啼之声不绝。这一来,苦了“托塔天王”牛钊,背着三十六斤重的大杵,一路翻山越岭,累得他直喘大气。   走了五天,才出了山区,到了青龙镇。   刚喘过气,牛钊就嚷起来了。“他娘的,这二天淡出鸟来了,若不好好吃一顿,老子可再没气力赶路了!”其实他不穷嚷嚷,天星宫主也准备打尖了。   青龙镇靠着山边,总共不过里长一条街,连客栈都没有一家,只有一间饭铺子。   这一气派不凡的行列,就在饭铺子门口停了下来。   饭铺子里正有几个食客,见到这么多容貌如花的女子立刻骚动起来,牛钊不管三七廿一,冲进饭铺,一拍柜台嚷道:“店家,上好的白干,拿一坛来!”   “好,好,王二,好好侍候这位客官!”   掌柜的一见来了这么多女财神,顾得了外面,顾不了里面,忙指挥伙计替牛钊拿酒,自己冲出门去哈腰作揖迎接门口那些女客人。   柜里的王二慌忙搬了一坛酒,借着打开封盖,目光倏然向旁一溜,低声道:“爷,你快到对面林子里去拉屎……”   牛钊虎目一瞪道:“什么?老子要喝酒,你竟倒老子的胃口,叫……”“爷,别嚷嚷,这是一位客官交待的!”   王二急得直摇手,目光又溜了一下,低声道:“那位客官说不能让那些姑娘们知道,他说他会飞,你就知道他是谁了。”说完立刻走开去招呼那些进来的姑娘们。   牛钊一愣。莫非是“铁面飞卫”?这倒好,都碰上了!他不再多问,举起酒坛,就往口里直灌。   一口气喝完半坛,抹抹嘴巴,大叫道:“过瘾!过瘾!”   倏把剩下的半坛酒重重往柜上一放,对忙得不亦乐乎的伙计喝道:“嘿!你酒中好像有毛病!”   这一喝,那些刚拿起杯子喝茶的姑娘们顿时一呆,齐都放下了茶杯,目光注视着牛钊。   王二也是一呆,急急问道:“客官爷,这是上好的汾阳大曲,怎么会有毛病!”   牛钊双手捧着肚子,哇地一声大叫道:“没毛病,我喝了怎会肚子痛?”   哭丧着脸的王二不由苦笑道:“客官爷,你肚子不舒服,怎能怪小店的酒!”   心中却暗暗骂道,要去拉屎也不能拿咱们当幌子。   牛钊揉揉肚子,道:“哦!可能我要拉屎,彩云姑娘,老子得上对面林子里去一趟。”   说完,扭身就冲出店门。   天星宫主仍坐在黄金小轿中,或许因这家饭铺太脏,或许是不愿轻易露面,所以并未下轿,只吩咐店家煮碗鸡丝面送出来。   轿边站着二名侍者。一见牛钊出来,瑶光侍者立刻喝道:“你要去何处?”   牛钊咧嘴笑道:“老子肚子不舒服,要拉屎,如你不放心,尽管过来监视,反正老子就在对面林子口,让你看得见。”瑶光粉脸一红,啐了口唾沫道:“快去!”牛钊哈哈一笑,就往树林子跑。到林边探头长望,却不见半个人影,正自疑惑,倏听到树上有人道:“老牛,蹲下来,别东张西望,给那批贱人发觉了,我也跟着倒霉!”   牛钊立刻面对外,脱下裤子蹲下来装出拉屎的样子,还远远向瑶光侍者做了个鬼脸,口中惊喜地道:“老猴子,是你!”“嘿!咱们算是又碰在一起了,我问你,你怎么会跟那批娘们儿在一起的?”牛钊叹口气道:“别提了,在川南道遇上了鬼,躲也躲不掉,拼命一搏,还是遭俘!”说到这里,倏兴奋地接着道:“老猴子,罗公子不是告诉过你化解‘断经截血’的手法吗?你设法解开我身上被制经脉,咱们溜之大吉。”“不行,这样你走不了,连我也会被锁上。”牛钊叹道:“好吧,反正他们也答应放我!”“嘿!老牛,可是有什么条件?”牛钊道:“这还用说,她们现在带着我去开封嵩山,要我杀少林寺和尚,说杀光了少林和尚,就放我!”“老牛,你答应了?”“哈……这件事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咱们开帮大典,少林老和尚还帮着正义帮主捣乱,跟罗公子作对,老子正好顺水推舟,到少林去出一口冤气!”“好妙的计策,少林已倾寺而出,到川中要与天星宫一拼,她们却反抄少林的老窝,这一招攻其无备,借刀杀人,真正妙极。”牛钊道:“老猴子,你也赞成?”“是傻子蛋才会赞成,少林和尚就是该杀,也不该由你去杀!”牛钊道:“哼,你怕少林和尚,我可不怕!”“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老牛,你试想,假如罗公子要跟少林和尚反目,第一次在飞雁庄、第二次在开帮大典之日就动手了,何以一再容忍到今天?现在问题在你到了少林寺,如果不动手,就难以脱身,动上手必是个大纰漏,罗公子处境将会更困难!”牛钊叹道:“老猴子,那该怎么办?”   “现在我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老牛,娘儿们在注意你了,你快起身过去吧!反正我会走在你前面,路上我再动动脑筋!”   “托塔天王”牛钊抬头一看,只见进店打尖的娘儿们已经陆续出来,忙拉起裤子,离开了林子。   天星宫一干人又起程了,等他们远去,树上飘落一人,果是“铁面飞卫”钟灵山。   只见他眉头紧蹙,望了望前路,身形一闪,立即没入林中不见。   罗成一路循迹追踪,也到了青龙镇,正好也在那间饭铺里打尖,当他问明方向,一路追到开封,始发觉情形似乎不妙!由时间和路径,他判断天星宫主似已得到消息,故意避开白马寺,反而直扑少林寺而去,显得其中有极大阴谋。   想起少林此刻正值空虚,再也不敢停留,连夜买了一匹快马,直奔登封。   月淡星稀,夜色沉沉。罗成策马狂鞭,方自离开封城十里左右,只见一条人影,迎面疾掠而来,刹那交错而过,其势快通电掣。他方自一惊,身后倏响起招呼声!”   “罗公子。”   猛勒马首,罗成圈回坐骑,那个人已凌空翻身,飘然停在马前,不是别人,正是“铁面飞卫”钟灵山。   “钟大哥!”罗成高兴地先招呼道:“人怎么会在这里?”   “铁面飞卫”急急道:“罗公子,少林寺出了大事……”   “可是天星宫趁虚杀进了少林寺。”罗成神色顿时变了。   “铁面飞卫”颔首道:“事情比你想像的更糟,动手杀人的是老牛!”   罗成大吃一惊,道:“是牛兄弟?他怎么会帮天星宫袭击少林寺?”   “铁面飞卫”把在青龙镇牛钊告诉他的话,急急说出。   罗成急得几乎跳脚道:“真是个糊涂虫,这种事怎么能做,钟大哥,现在少林寺怎么了?”   “铁面飞卫”道:“天星宫主在少林寺门口袖手坐观,老牛一把降魔杵冲进去连毙五名少林寺僧,现在正与藏经楼主持天渺大师作亡命之搏!我是从寺后绕道溜下山的。”   再顾不得多问,罗成疾喝道:“钟大哥,快一起走!”   重重一鞭抽在马屁股上,如箭一般向前冲去。“铁面飞卫”也提起全身功力,在后急迫。   七十里路不算近,直到三更天才到嵩山脚下,罗成弃马与“铁面飞卫”飞掠上山,到了少林寺前,并未见到天星宫人物,却见“托塔天王”横杵坐在山门口直喘气。   一见他那满身鲜血的狼狈样子,罗成心头猛震,急急喊道:“牛兄弟,你没受伤吧?”   牛钊骤见二人,兴奋得跳起来,哈哈笑道:“还是老猴子有办法,把公子找来了,我没有什么伤只是连战少林老少五十余和尚,杀得心软刀疲,几乎连路也走不动了。”   罗成脸色连变,急急跨入寺中,只见殿前遍地横尸,鲜血成泉,不由转身厉声道:“牛兄弟,这些僧人都是你杀的?”   “托塔天王”一见罗成脸色不对,讷讷道:“大部分是我杀的,小部分是天星宫那些娘儿们动的手!”   “没有一个活口?”   “藏经楼老和尚被我连劈六杵,震得他吐血而逃。”   罗成顿脚道:“你真是个混球,怎么能糊糊涂涂种下这杀劫,竖下强敌!”这是他第一次斥责人。   牛钊讷讷道:“我不这样做,天星宫的娘儿们就不会让我活命,而这些和尚仍免不了一死!”   罗成目光四下一扫道:“天星宫主与那批人呢?”   牛钊道:“我与天渺老和尚大战百合,老和尚一跑,我回头已看不到他们人影,大概见只剩下一个老和尚,就先走了。”   罗成顿脚叹道:“这一来,要我怎么向少林掌门交待?钟大哥,你既已在半途发觉,怎不设法阻止?”   “铁面飞卫”苦笑道:“我有什么办法阻止?除非要牛老弟送命。”   罗成道:“至少大哥也该上少林寺传警,让这些寺僧避一避!”   “唉!不要提了!”“铁面飞卫”苦恼地道:“我何尝不这样想,一路急赶,争取时间,把这消息告知天渺僧,心中正希望他能带着大小和尚避一避,那知这老和尚竞固执得很,声称护寺有责,不能离开!我再三陈述利害,他才派了一名弟子下山传讯,人就是不走,最后决绝的说了少林只有殉寺之僧,绝元弃寺之徒,话都讲绝了,我有什么办法?”   哈哈,这老和尚最后还是逃了。”“托塔天王”牛钊道:“少主,你不必发愁,有什么麻烦,是杀是剐,全由咱老牛担当!”   罗成长叹道:“真是天数如此,人力难挽,牛兄弟,刚才我话说重了些,希望你勿怪!”   牛钊笑道:“哪里话,少主就是要杀我,我也不敢有半句怨言,千是万是,只能说那老和尚不是,既得警告,却偏偏叫门下弟子等死,这有什么办法?”   “匹夫住口!杀了人还口出讥言,老衲要会会你!”   闻声一惊,罗成与“托塔天王”、“铁面飞卫”三人齐齐转身,只见十余条人影如风掠入寺门,刹那之间,展开包围,正是白马寺分手的天痴掌门与座前十八罗汉,说话的天痴僧白眉轩挑,双目怒芒如炬,玉佛禅杖执在手中微微轻抖,显出心中怒焰的大炽。   接着,天寂、天孤与天渺少林门下弟子陆续涌进寺门。   罗成忙拱手道:“大师何以这么快回寺?”   天痴僧狂笑道:“若老衲慢上一步,再要找屠寺凶手,岂非又得多费周折!”罗成忙道:“掌门人且听小可一言,这位牛兄也是被人挟制,按事论事,倒并非他一人之过!”“住口!”天痴僧厉喝道:“本寺五十余留守弟子,全都落难,难道还是本守错了!”   “铁面飞卫”冷冷道:“老夫先期赶到,对贵寺藏经楼主持大师再三忠告,速速避祸,奈何他固执己见,不纳谏劝,那有什么办法!”   “托塔天王”牛钊哈合大笑,道:“错非是我手下留情,换了天星宫那批娘儿们动手,只怕连那天渺老和尚也难逃一命!”   天痴僧气极反而冷笑道:“这么说,老衲莫非还要谢你不成?”   语声一顿又厉喝道:“十八罗汉,速取此匹夫性命,祭奠死难弟子亡魂!”   “是!”十八罗汉立刻横杖举刀欺进。   罗成大喝道:“掌门人,切莫先自相残杀……”   天痴们目光喷火,道:“这与你罗施主无关,最好不要过问,天下第一帮创立伊始,居然就勾通天星宫妖妇,老衲若再受其愚弄,岂不被武林笑老僧无能!”   “铁面飞卫”冷冷道:“老和尚,听你的口气,似乎把我都算进了!”   天痴僧厉笑道:“一个讨功,一个杀人,焉知不是你们两面讨好的诡计,老衲就把你算进去又如何!”   “好好好!“铁面飞卫”气得仰天大笑道:“我披星戴月,好意传告,期望少林避此一劫,想不到狗咬吕洞宾,你和尚反倒打一耙,来未来,我钟某人就领教少林绝艺,看究竟能奈我何!”   牛钊大笑道:“老子向来天不怕,地不怕,你和尚既要跟我拼上了,老子索兴就蛮干到底,把你们少林寺揽个天翻地覆,老猴子,上!”   抡起铁杵就向面前的伏虎罗汉砸去!伏虎罗汉手横铁杖一架,哨!震声鸣耳,一柄铁杖从中弯曲,这位第二代少林高手被震得连退五步,差点铁杖脱手,心头凛然之下,立刻施出十八路降魔杖法反击。   战机已起,“铁面飞卫”也不打话,双掌连挥,施出成名绝学连环九式“锁魂掌”,向降龙罗汉攻去。   罗成僵立中间,左右不是,正在为难,天痴僧又大喝道:“罗施主,你已挡住了罗汉阵法施展,还不快快退出圈外!”   罗成心念一转,大喝道:“双方都给我住手!”   这声大喝,声震九霄,已动上手的十八罗汉吃惊之下,同时撤把退回原地,“托塔天王”与“铁面飞卫”自然也收手注视过来!   罗成一使眼色,喝道:“走!”   身形陡然腾起七丈,向寺外疾掠而去。“铁面飞卫”紧跟着越墙而出,但牛钊轻功本来不行,再加上已经乏力,慢了一步,竟被天寂僧一声大喝,凌空拦住,双方同时飘落墙头,激拼起来了。”   罗成回头一看,见牛钊脱身不得,对身边的“铁面飞卫”道:“大哥到山下等牛兄弟一起走,沿途留下记号,我自会赶上。”   返身又回少林寺,飘然落在天寂大师与牛钊中间,单掌倏化托住天寂僧挥出的杖势,喝道:“快走!”   天寂僧禅杖被制住,顿时厉声道:“施主敢情也与少林为敌!”   罗成大声道:“小可是不愿让天星宫坐视我们自相残杀!”   话声方落,天痴僧已挥手大喝道:“追那匹夫!”   天孤僧及数十位二代高手,蜂拥出了寺门。罗成松手放了禅杖,拦在众僧而前,反手掣出长剑,随着身形飘动,挥出一剑。   这一剑当真奇妙非凡,数十名少林高僧,每个人眼前都见剑光划过,慌忙举杖竖刀格架,却又都慢了一步,每人的刀杖俱都落空,心中皆是一惊。   只见罗成屹立山路中间,横剑沉肃地道:“请各位大师为以后留一步余地,小可必有所报!”天痴僧越众而前,厉声道:“罗施主,你与天下第一帮串通一气吗?”罗成道:“小可只论是非,并不与谁互通声气,掌门人如相信我人格,就请回寺,先行善后……”   “若老衲不肯罢休又如何?”   “只要胜得过小可手中之剑,但凭处理!”   好!老衲先拿下你也是一样!”   天痴怒火中烧,话声落处,袍袖一展,劈出二道罡气,向罗成当胸撞去。罗成身形一闪,天痴僧第一招猛势无涛的掌力落空,第二招又击出。双掌一圈一引,无坚不摧的罡劲竟自罗成身旁滑过。接连十招,招招落空,使得天痴僧又怒又惊,招式益发加快凌厉起来。   可是罗成怎会真与这位少林掌门动手,他不过借着“万象心法”妙用在拖延时间而已,搪塞过五十招,计算“铁面飞卫”与牛钊已经下山走远,才叫一声:“失陪!”身形展动,脱离天痴僧掌势,电掣般向山下飞掠,瞬眼消失于黎明之中。   朝阳初升,山雾飘腾。   罗成好不容易摆脱少林僧纠缠,奔下嵩山,已见山麓边系马的大树上,画着一只飞鸟,简单几笔,犹如幼童涂鸦,乌嘴正向着开封去路。   他知道这是“铁面飞卫”的标记,于是一挽马缰,跨上坐骑,循迹飞驰。   恍眼四十里,鸟嘴转向西方往巨鹿的岔道,罗成自然毫不考虑别转马首。过了十里左右,发觉“铁面飞卫”的标记已经消失不见。   心中奇怪,罗成略勒缰绳,放缓奔势,正欲在附近踩踩,倏远远望见道旁烟火升起,催马走近一看,原来是名头发灰白的樵夫正在道旁烧纸,口中喃喃有词地跪拜着,像在祭奠亡魂。   但附近既无坟墓,此刻又非清明冬至,这樵夫在祭谁呢?   心头好奇,不由开口问道:“老人家,你清晨烧纸,是在祭谁?”   老樵夫拜完站起来,说:“唉!回客官话,老汉是怕刚死的孤魂野鬼,没有盘缠回乡,所以烧点纸送送他们,免得在此作祟!”   罗成怔怔道:“听你老人家口气,刚才有人死在这里?”   “可不是!”樵夫叹道:“老汉在这附近砍了半辈子柴,今天还头一遭见路上躺着二个大死人,真是出门不利。”   罗成追问道:“那个死人呢?”   “老汉已将他们殓人棺中,寄在那边土地庙中。”   罗成道:“老人家认识死者吗?”   “不认识!”樵夫摇摇头:“老汉只是路见暴尸,顺便做做善事而已,不过其中有个身材太大,老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曲腿塞进棺里,合上棺盖……”   听到这里,罗成心中一惊,忙道:“老人家,你说二具死尸中有个大汉?”   樵夫道:“可不是,那个大汉比普通人足足高出一个半头,脸如锅铁,唉!像这样壮的人,老汉不懂他怎么会死在地上的!”   罗成心头大震,急喝道:“你说的土地庙在何处?”   樵夫回首一指身后道:“那不是吗?”   顺指一望,离开道旁一箭之遥,可不是有座孤零零的土地庙?   罗成震惊之下,双脚一夹马腹,就向那间土地庙狂冲而去。   到了庙前,飞身下马,跨进庙门,只见二口黑漆棺木在土地公公的神案前迎门并立,棺头赫然各写着牛钊与钟灵山的名字。   脑中轰然一声,罗成如遭雷击,他跨前一步,双手扳住右边的棺盖,略运暗劲,咔嚓一声,棺盖已应声而起,里面直挺挺躺着的,可不是“铁面飞卫”钟灵山。   那左边的棺木已不用看,必是“托塔天王”牛钊无疑了。   合上棺盖,罗成扶着棺首,眼眶中落下一连串泪水。   这是他第二次哭泣,第一次是听到文殊大师死讯,这一次却为了痛失知交良友,想起“托塔天王”与“铁面飞卫”竭尽忠诚的护卫自己,这份至死不谕的感情,怎不令他伤心欲绝。   悲怆的心情在一阵发泄后,渐渐平静下来,他拭干两颊泪水,觉得这二人死得太突然,太出人意外!   以他二人功力身手,放眼当今江湖,罕有敌手,何况二人还在一起!除非遇上了天星宫人物。   罗成再找烧纸的老樵夫问问,哪知回头一看,远处纸灰尚在飞舞,却已失了樵夫人影。   他刚收回视线,庙门外倏又人影一闪,出现一个白衣蒙面人。   衣袂飘风之声入耳,注视之下,失声道:“是尚帮主吗!”   来的果然是正义帮帮主,只见他哈哈一声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想不到咱们又在这里见面!”   罗成道:“在下正要向帮主道贺,喜获真经,想必功艺又上层楼!”   “你怎么知道的?”正义帮主的语气陡然一沉。   罗成始终对他未存敌视之心,故勉强含笑道:“那日帮主被困,令媛求救时恰好遇见在下,不料慢去一步,帮主已破壁而出,壁上字迹,使我知道一切经过,听说帮主最近号召三帮,准备大展雄图,在下愿拭目以待!”“哈哈哈哈……”   正义帮主陡然仰天大笑道:“罗成,我迫你母亲不获,反得一本阴阳真经,今天正好拿你来试试真经上的奇学,看看我近日的进境!”   罗成心头一震,道:“尚帮主应该找找天星宫主试试身手才对,何必与在下印证!”   “嘿嘿!你以为我不敢找天星宫主吗?”正义帮主道:“迟早我要取下那丫头首级,昭示天下!”   罗成肃然一揖道:“帮主有此大志,可敬可佩,在下预贺成功!”   正义帮主又哈哈一笑,道:“罗成,你不必与我拉近,可惜现在附近没有天星宫的人,却只有你在此,我仍要在你身上试探一下本身进境!”   罗成心念一转,坦然道:“若是纯为印证武功,在下勉强奉陪,但有一事,想先请问帮主!”   “什么事?”   罗成一指棺木道:“铁面飞卫钟老英雄与牛钊竟死于附近,帮主刚才到此,可曾遇见什么高人?”   正义帮主道:“没有。”   “这就奇怪了,以钟老英雄与牛钊的功力,天下武林能杀此二人者,寥寥可数,天星宫人物又不在附近,凶手究竟是谁呢?”   “嘿嘿,你算是问对人了……”   罗成一怔道:“帮主难道知道?请赐告。”   “动完手,如你还有命在,我自会告诉你!”   正义帮主说完话,身形陡如行云沉水般欺近罗成,双掌一引一带,拉着翻手轻轻推出。   这种招式不但奇怪,而且见未所见。罗成听他口气不善,心中早已戒备,但眼见他招式不攻反撤,不由一呆!   这一呆之间,陡觉一股吸力,使他身体被吸得向前一倾,几乎向前冲去,大惊之下,立施坠力,方定住椿脚,对方掌式倏又推出。一股无声无息,但如山倾涛涌的暗劲倏向胸前撞至,一引一推之间,竟有这种巨大的变化,实大出意料之外。罗成慌忙挥掌划出一道圆弧,施的正是“万象心法”中的一招保命绝学“万象归一”。   正义帮主但觉发出的掌力,犹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心头也自震动,急忙住掌飘退门口。   罗成见对方倏住手不攻,这才松过一口气,他看不透正义帮主蒙巾后的脸色表情,还以为对方真的意在试探功力进境,点到为止,逐也散去真力,笑道:“帮主刚才那一招,的确神奇不凡,想必就是阴阳真经上的绝学了!”   正义帮主鼻中冷冷一哼,道:“想不到你也身怀奇学,竟能挡住我那记‘倒阴道阳’,必是另有奇遇了!”   罗成谦色道:“帮主过奖了,在下只是蒙云大娘传授一点心法,才勉强挡住帮主那一招,幸帮主及时收招,否则在下非败落不可!”   他故意提起云大娘是含有深意的,希望提醒对方,彼此是友非敌,不妨化干戈为玉帛,共谋对付强敌天星宫。   那知正义帮主发出一声狂笑,道:“罗成,你何必往我脸上贴金,本帮主有自知之明,虽得了一本阴阳真经,要以武功胜你并不容易,不过,力不可胜,尚可智取!”   罗成皱眉道:“尚帮主,在下已再三坦陈,决不愿与你为敌,为何你却如此仇视我?”“嘿!罗成,你自己应该明白!”“尚帮主,你我之间,实无多大冤仇,我实在不明。”“何必装糊涂,你暗中支使‘沧浪神刀’等组织天下第一帮,在飞雁庄前折辱我,复在九溪十八涧,当着天下武林同道藐视本帮,若我不出这口怨气,岂非被江湖耻笑,以为尚某怕了你,尚某今后还有什么面目立足武林!”   罗成叹道:“尚帮主太意气用事了,一切误会皆起于三环先生莫贼的挑拨。如今龙堡主之死,已证实是死于龙三游之谋害,帮主深明事理,当知在下并无不是,若帮主仅仅为了与‘沧浪神刀’一点口舌之事,耿耿于心,日后在下与展老大可以亲赴飞雁庄赔罪,以释尊怀。”   正义帮主嘿嘿冷笑道:“你这番话并不能使我满意,除非摘下你项上人头,本帮主就不甘心。”   罗成忍无可忍,神色一变,冷冷道:“尚帮主,我是顾全大局,所以再三容忍,切勿以为我罗成是怯懦畏惧!”   说到这里,又微微一叹道:“人各有志,不便相强,但请帮主将杀‘铁面飞卫’与牛钊的凶手赐告!”正义帮主道:“就是我。”“你?”罗成一愕,怀疑不信地盯住对方。正义帮主道:“莫非你不信?以本帮主目前的功力,杀此二人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过,你放心,钟灵山与牛钊并没有死!”   罗成剑眉飞挑,正自大怒,闻言又是一怔,道:“气息已无,怎会未死?”   正义帮主笑声得意地说道:“这正是阴阳真经所载‘锁脉手法’的妙用,不过十日之内不予化解,假死就会变成真死!”   罗成怒道:“帮主此举用心何在?”   “我不是说过了吗,对付你既不能力胜,惟有智取,你若要他们二人活命,就束手自缚,听我处置!否则,嘿嘿,你还是早早把他们埋了吧!普天之下,除了我,恐怕再无第二人能解开这这种‘锁脉手法’了。”   罗成念头电转,实在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毅然道:“罢了,请帮主立刻解开这二人禁制,我罗成愿俯首就缚,听候处置!”   “你是真心?抑是假意!”   罗成语气岸然道:“为友取义,不惜杀身,自然是真心!”   “哈哈,你总算屈服了!正义帮主道:“但我却不希望你决定得太快,故而给你十天时间考虑,如你决定以自己一命换回钟、牛二条命,则在十天内把二人运到红云帮总坛,我在那边候你消息!”   话说完,身形一闪,瞬眼消逝于庙外阳光之中。   正义帮主一走,罗成立刻再度掀开棺盖,“铁面飞卫”仍静静地躺在棺中,毫无气息,但一按胸口,却发觉心脏仍在微弱地跳动,而且体温也与平时一样,掀开牛钊的棺口察看,也是如此,这证明正义帮主并没有说谎。   但是他为什么对自己如此仇视呢?这一点,罗成始终想不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使他觉得自己的处境益发艰困。   于是他决心连人带棺木运往红云帮,无论如何,他不能见死不救,让“铁面飞卫”与牛钊如此不明不白地丧生。   中午时光,罗成已坐在一辆雇来的乌篷马车之中,随着二口棺木,向襄阳进发。   红云帮主总坛就在襄阳红云坝,而此地往襄阳也不过五天路程,所以罗成吩咐车把式不必急赶,他要趁这段路程中,好好地想一想,怎么对付正义帮主。   车声辚辚中,车篷的门帘倏然随风一掀,一条金色人影如游鱼般地滑入车中。正在静思的罗成猛然一惊,扬手欲击,当他看清飞身人车的人影时,忙缩手讶声叫道:“啊,云大娘!”   不错,来的正是云鬓高耸,身穿金衣的天星宫敬事堂堂主云大娘,她微微一笑,目光讶诧一扫两口棺木,然后就与罗成隔棺落坐,道:“罗少侠,好久不见,想不到这么巧车中竟是你!”   罗成一拱手,欣喜地道:“大娘,武功山一别,又是匝月,近来可好。”   云大娘慈祥地含笑道:“托福,香芸好吗?”   罗成道:“芸姑娘此刻居于峨嵋。”   云大娘道:“他爹好吗?”   提起那位“赛诸葛”尚子义,罗成不禁微微蹙眉,缓缓道:“很好,他现在不但是名闻天下的正义帮主,而且最近又逢奇缘,得了一本‘阴阳真经’,神功奇技,不同往昔了。”   云大娘目注罗成道:“看你表情,似乎对他有所不满!”   罗成道:“不瞒大娘说,尚帮主已与我势不两立,视我为生死大敌!”   云大娘惊诧道:“究竟为了什么事?”   “说来话长!”罗成叹了一口气,简略地叙述经过,云大娘静静听完才吁出一口气,含笑道:“原来是些小误会,我还以为是什么解不开的结,你不妨提起我,想必他还会看我的面子。”罗成想了一想,才微微摇头道:“我不是没提起过大娘您……”“他有什么表示?”“尚帮主完全无动于衷。”   云大娘一呆,黛眉轻皱,道:“难道他忘记了我!”   “或许是未亲见大娘之面!”罗成倏起灵感,婉转解释道:“大娘,有一件事,我早想对您说了,但不知该不该说!”   云大娘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不离开天星宫主,与拙夫团聚!”   罗成颔首道:“大娘果是巧思慧心,难道大娘不思念尚帮主吗?”   云大娘轻轻一叹道:“人非太上,岂能忘情,二十年未见,焉有不思念之理。”   罗成道:“既然如此,大娘正该趁机脱离天星宫,与尚帮主团聚才对,天星宫主恃武横行,总有报应之日,大娘又何必昧于大势,一味盲从。”语声一顿,垂首又道:“这是一举三得之事,忠言出自肺腑,如大娘能够采纳,在下也有幸能借大娘之力,与尚帮主化敌为友,化干戈为玉帛!”   云大娘悠悠叹息道:“我并非不知因果循环之理。但天星宫主是我一手带大的,老宫主临终将她托付于我,二十年抚养,我怎甘心弃宫主而离去,让她日渐趋向毁灭之路?”   罗成叹道:“大娘纵有拯救之心,奈她溺陷已深,固执不听,已无自拔之力。”   “不,宫主天赋过人,本质并不坏,害就害在那部天地心法!”   “冷老丈果然说得不错,钻研天地心法愈深,受害愈大,难得大娘众醉独醒,已识其中利害关键,但不知天星宫主已钻研到什么程度?”   “天地心法共有十二层,依心法上所言,若能悟通十二层就能肉身成仙,白日飞升,历代宫主钻研,从未超过九层,就得疯症。然这位宫主竟已到达第十层境界,这不能不说她的确具有超人异禀!”罗成淡淡道:“只怕这最后二层,她再也无法悟通,就蹈了先人履辙!”云大娘摇摇头道:“亦不尽然,以她目前年龄迹象来看,焉知她不能穷通领悟,达到天人之境!”   罗成不愿再深谈下去,回转话锋,道:“天星宫主之事,在下不愿多言,但大娘也该为自己幸福着想,不瞒大娘说,我此去就是赴尚帮主之约,大娘何不一起同行,见尚帮主一面。”   云大娘何尝不想,但因这次是奉天星宫主遣差,另有任务。所以思念再三,仍摇摇头道:“此刻我另有事在身,不便前往,不过机缘巧合,趁同车之便,我倒想看看钟、牛二位被制情形,试试能否为你效劳!”   罗成虽不存奢望,心中却另有了计较,欣然道:“多谢大娘关顾!”   一掀二口棺盖,云大娘动手先拖出钟、牛二人搁在棺盖上,解开二人衣衫,双手循着人身主要经脉穴道,一路按抚下去。足足半个时辰,她才吐出一口气道:“好深奥的锁脉手法,看来那本阴阳真经,确是不世奇学,单这锁脉法就比天星宫主的‘断经截血’手法奥妙得多!”   罗成急急问道:“有办法化解吗?”   云大娘道:“我不能保证,但自信尚有五成把握。少侠,你叫车子尽量慢行,我要以本身真元,用透脉通血手法,解开牛钊身上被制的阴阳二经脉!”   说完肃然端坐,一双纤掌颤抖地先在牛钊身上按摩轻压起来。   足足一个时辰,牛钊倏哇地一声大叫,翻身坐起,云大娘汗浸双鬓,吐出一口气,欣然笑道:“幸不辱命!”   罗成不禁大喜,忙叫道:“牛兄弟,你好了吗?”“啊!是少主人,这是什么地方?”牛钊也高兴地咧嘴大叫起来。“别穷吼!”罗成忙警告道:“咱们是在车中,这位就是咱们昔日的救命恩人云大娘。”牛钊忙扣好衣服,抱拳道:“谢过大娘二次施救之德……”云大娘摇摇手,含笑道:“我不过是作一试验,你休息一下,我还得替另一位运功化解哩!”说完又垂帘运功,为“铁面飞卫”按摩起来。   第一次奏效。有了经验,第二次时间已缩短了很多,约莫半个时辰,“铁面飞卫”也自吐气出声坐起。   云大娘方自睁目抬头,罗成却出其不意扬手飞指,连点了她三处穴道。云大娘身手被制,脸色一变,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罗成歉然道:“大娘,请恕我鲁莽出手,但我是一片好意!”“好意?”“大娘!”罗成诚挚地道:“我知道你就要离去,可是我思量再三,决心与你一起前往襄阳,使你能与尚帮主团圆相聚,大娘,对天星宫主来说,你已仁至义尽了,你纵然不为自己以后幸福着想,也要为芸姑娘与尚帮主想一想,假如是怕天星宫主因此对你大娘不利,我罗成现在可以说句大话,完全由我担当应付。”听完这番话,云大娘轻轻一叹,道:“少侠,你这是何苦……”   罗成道:“大娘,我虽然有点为我自己打算,但大部分是为大娘你,尚帮主非杀我而不甘心,但由于大娘,我罗成又怎能杀他,只有请大娘出面转寰,大娘,请相信我。”   说完,又飞出一指,点了云大娘睡穴,小心翼翼地挟从着她平躺于棺上,然后对“铁面飞卫”与牛钊道:“你们的经过,我已知道,此刻无暇多谈,钟大哥与牛兄弟速回杭城,聚会了展大哥后,可按以往原先计划,号召江湖同道,正式声讨天星宫,同时查探龙三游与莫于道消息行踪。其他的事,等我回来再商谈!”“铁面飞卫”这时也扣好衣衫,怔怔问道:“你要去何处!”“我要赶往红云帮,趁此时机了结与正义帮之间的纠葛。”   车声辚辚,已到了襄阳。   罗成见即将到达红云坝红云帮总坛,立刻解开了云大娘睡穴及全身穴道。   云大娘悠悠醒转坐起,罗成已半叩请安,道:“大娘,快到地头了,希望你不会责怪我!”   “唉!”云大娘轻轻一叹,随即扶起罗成道:“其实我一直在矛盾中挣扎,难以决定,如今你帮我作了最佳选择,我岂能怪你!”   一颗悬在半空中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罗成兴奋地说道:“大娘,那我先向你恭贺了,来日有暇,我再去峨嵋,把芸姑娘接回来,让你们夫妻母女团圆,共享天伦之乐。”   云大娘也含笑道:“有劳少侠了。想起昔日,我与令堂,谊同姐妹,我也该抽点时间去探望她一次!”   罗成黯然道:“家母已经康复,但如今不知在何处,我也正在到处打听她老人家消息。”话声一顿,道:“提起家母,使我想起了一件事,想请问大娘!”“什么事?”“三环先生莫于道也在天星宫苦力堂中呆过,大娘认识此人面目吗?”   云大娘想了一想,摇摇头,道:“我不认识,其实在苦力堂呆过的武林同道,除了苦力堂主外,其余同门并非每个人都认识。”   罗成心中大感失望,倏听到车把式在辕上道:“大爷,前面就是红云坝了。”   挑开车帘一看,不远处土冈起伏,土网上黑压压一片房屋,木栅为墙,长旗招展,旗上正是红云帮三个大字。   罗成放下车帘,低声道:“前面就是红云帮总坛所在,大娘,你能否再委曲一下!”   云大娘含笑问道:“你又有什么花样?”   罗成道:“我只想给尚帮主一次惊奇,所以想请大娘躺在棺木中,这样也避免受人注目,不使天星宫提早得到大娘行踪消息。不知意下如何?”   云大娘颔首道:“果然好计策,既随你来了,自然得听你摆布一番。”   说完,钻入棺中,自行将棺盖合上。   马车已到木栅大门口,戛然停止,罗成掀帘下车,站在栅门口的红云帮弟子已有二个迎上来,道:“朋友来干什么的?”   双手抱拳,罗成道:“请二位通报,就说江南罗成,应正义帮主之邀而来!”   二名帮徒闻言立刻返身朝里飞奔,瞬眼间,就见栅门里涌出一大群人,为首一位胖子,正是红云帮主“笑面财神”贾不为。   只见他奔出大门就呵呵笑道:“本帮能得罗少侠驾临,真乃蓬荜生辉!”   罗成抱拳道:“劳贾帮主远迎,实感愧歉,怎未见正义帮尚帮主大驾?”   “笑面财神”道:“尚帮主正在大厅相候,少侠请进!”   罗成含笑道:“不,车上还有东西,有劳贾帮主派二位兄弟搬运!”   “应该效劳!”‘笑面财神’随即挥手道:“来四位弟兄,把车上东西抬下来!”   “是!”   立刻有四名帮徒掀开车帘上车把那口棺材抬了下来,罗成打发了车资,护在棺旁。却见“笑面财神”目闪疑光问道:“少侠,不是二口棺木吗?”   敢情他早已知道内情,如今只见一口棺材,心中不禁大疑!   罗成微微一笑道:“为了减少旅途累赘,故在半途中区区抛弃了一口。   “哦!”“笑面财神”面色惊疑不定,却没有再追问。   于是罗成护着棺木,在红云帮众簇拥下,走进大厅,只见面蒙白巾的正义帮主端坐在中央的太师椅中,动也不动,发出一声冷笑,道:“罗成,你来得好快!”   罗成抱拳道:“尚帮主邀约,在下不能不尽快赶来!”   正义帮主目光一闪,道:“铁面飞卫钟灵山的棺木已到,还有姓牛的呢?”   罗成道:“钟老丈与牛钊承蒙帮主不杀之恩,在下已遣他们回杭城,不必再烦劳帮主动手化解了!”“那这棺中是谁?”罗成含笑道:“回答这一问题之前,我希望尚帮主能允许我一个要求!”“什么要求?”“我希望能换个清静地方与尚帮主谈一谈!”“此地不是一样吗?”“此地人多嘴杂,在下要说的话,不能让第三者听到。”“笑面财神”哈哈一笑,接口道:“难道我也听不得吗?”罗成笑了一笑道:“贾帮主自然例外!”   “笑面财神”望了望正义帮主,然后道:“请到三进客房中如何?”他显然在征求正义帮主的同意。   正义帮主立刻站了起来,他虽没有说话,却已表示了同意。   “请!”“笑面财神”摆手肃客。   “尚请贵帮兄弟把这口棺材也抬进去。”罗成说。   于是正义帮主在前,罗成护着棺木殿后,穿院越室,到了三进偏院客房。“笑面财神”挥退了抬棺弟兄,房中只剩下三人,正义帮主已冷冷道:“罗成,你究意在玩什么花样?”   罗成含笑道:“帮主投李,区区报桃,特护送阁下一位知交前来,与阁下团聚!”   正义帮主目光一闪,道:“听你口气,棺中已非钟、牛二人,莫非他们又能复生行动了?”   罗成颔首道:“正是,阁下的锁脉手法并非无人能解。”   正义帮主倏退了一步,阴笑一声道:“看来我只能以武功与你一拼存亡强弱不可了。”罗成忙道:“在下此来并无恶意,尚帮主何必如此紧张。”“笑面财神”皱眉插口道:“棺中既非钟、牛二位,那又是谁呢?”罗成道:“我不是说过了吗,是尚帮主一位知交!”正义帮主一哼,道:“本帮主并无什么知交!棺中想必是个阴谋!”罗成笑道:“区区向不玩弄诡谋,尚帮主何不看看再说!”正义帮主道:“那你先把棺盖掀起,让我看看究竟是谁?”罗成故作神秘道:“这要尚帮主亲自开棺!”正义帮主一哼,道:“你休想要我上当。”“笑面财神”道:“我可以效劳吗?”   走近棺边,全身运足真元戒备,双手沿棺盖猛力一掀。棺盖应手而起。棺中人也同时坐起,笑面财神大吃一惊,一个踉跄,几乎跌坐地上,脱口惊呼起来。   他想不到棺中竟是一个活人,而且是个美丽端庄的中年女子。”   正义帮主也是连退二步,他的表情虽然难以观察,可是他的目光却是惧多于惊。   罗成这时已哈哈笑道:“尚帮主,你难道不识云大娘了吗?一夕夫妻,二十年睽违。应该好好聚首一番,区区暂时告退。”目光随即一扫“笑面财神”道:“贾帮主也该出去了。”“笑面财神”怔怔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罗成笑道:“人家夫妻二十年不见,你切莫在此做蜡烛!”“夫妻?”“笑面财神”怀疑地望了正义帮主,后者却果如木鸡,站着一动不动。云大娘却轻轻叫了一声:“子义……”   正义帮主这才如梦初醒,讷讷道:“嗯,嗯,贾兄,请暂留罗成在二进客院,我还有话对他说。”云大娘也转身一福道:“叨扰贾帮主,也谢谢少侠成全。”罗成忙还礼道:“大娘太多礼了,贾帮主,走吧,再不走别人要动手赶我们了。”“笑面财神”这时反而不笑了,向正义帮主抱拳道:“恭喜帮主,有什么需要,请随时吩咐!”说完立刻偕同罗成退出,反手阖上房门,走到前面二进院客房,他边走边道:“罗少侠,我真佩服了你!”罗成含笑道:“贾帮主是指何而言?”“笑面财神”道:“不瞒少侠说,尚帮主曾说过,只要你来,就不让你活着离开!想不到你竟出此奇招使情势急转直下。”罗成道:“听说贾帮主已加盟了正义帮!”“笑面财神”道:“少侠消息真灵通。”“如果区区不出奇招,贾帮主恐怕也不会让区区活着离开红云帮总坛吧!”“笑面财神”脸色一红,忙打个哈哈道:“这倒不一定,少侠,反正现在咱们是自己人了,所以才吐真言,希望小侠也告诉我,那位正义帮主的夫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怎从未听到尚帮主提起过?”   二人已到了二进院客房,罗成落坐才回答道:“这位尚夫人就是天星宫中敬事堂堂主,如今刚脱离天星宫主偷逃来此,所以这件事还请帮主千万保密,以免泄露出去,让天星宫主得了消息,那麻烦就大了。”“笑面财神”脸色顿时变了变,道:“是,是,我绝对保密。”他想到其中利害关系太大,心中顿时打鼓。罗成这才起身道:“时间不早,区区也该告辞了。”“笑面财神”忙阻拦道:“天色已晚,少侠不住一晚天明再走,让我稍尽地主之谊,何况尚帮主不是说过还有话对少侠说吗。”罗成含笑道:“不必了,在下此来,主要是与尚帮主化干戈为玉帛,如今目的已达,已无逗留必要,尚帮主此刻夫妻久别重逢,倾诉离情之不暇,有什么话以后传达也是一样,但有二件事,倒想请帮主多多赐助!”“请说,请说!”“第一件,请帮主注意龙三游行踪。”“少侠放心,贾某已闻江湖传言,若有此贼消息,少侠纵然不说,贾某也不会放过他!”“第二件,请问帮主,三环先生莫于道到过贵帮吗!”“最近未见他的消息……”“若有莫贼的消息,请帮主速派人到九溪十八涧通知一声。”“遵命。”罗成抱拳道:“帮主慨然赐诺,容后再谢,就此告辞。”“笑面财神”见婉留不住,就在帮众惊诧注目之下,亲自送出大门。   天已入夜,远处襄阳城中已是一片灯火,罗成离开了红云帮总坛,悠然吐出一口气,扬长向襄阳城走去。   他深深满意此行收获,觉得自己减去了三环先生莫于道这一个得力羽翼,回首已远离的红云帮总坛,心中默默祝祷着云大娘自今以后,能得到已失去的幸福。   就在他边走边思间,蓦地一条人影,横空飘然道中。罗成一惊,停脚望去,眼前竟是一个黑衣蒙面女子。 月落大地--第十二章 舌灿莲花起风云 第十二章 舌灿莲花起风云   黑夜荒道,红云帮总坛又近在里余,罗成担心的就怕天星宫主提早知道云大娘的消息,故看清对方竟是女子,虽衣着不像天星宫人物,也提起了警惕之心,沉声道:“你是谁?”   黑衣蒙面女子却一言不发,向罗成招了招手,转身向一片林中逸去。   这种诡秘的行动,使得罗成好奇之心大起,提起真元,就向蒙面女子追去。   穿过一片树林,竟见一座孤零零的茅屋,屋中灯火萤然,那女子已站在门口等候。   相距三尺,罗成飘然停步,沉声道:“弓俄来此,有何指教!”   蒙面女子举手轻轻揭开脸上蒙巾,露出秀美端庄的脸蛋,柔声呼了一声:“成儿!”“啊!妈……”罗成大叫一声,向前扑去,他想不到竟是自己朝夕梦思的母亲,心情激动地扑到母亲身前,抱住膝盖,高兴得流起泪来。   罗夫人也紧紧抱住罗成,半晌,才道:“成儿,进屋再谈吧!”   罗成这才站起来,偕同母亲进入茅屋,目光一扫,见只有一床一桌及几把竹椅,布置简陋,仿佛是农家贫户,不由问道:“娘,你怎会在此地?”   罗夫人道:“我是暗跟三环先生莫于道到此,租赁了这间小屋……”   一闻此言,顿时大怔,罗成急急道:“莫贼在什么地方。”   罗夫人讶道:“你自红云帮中出来,难道不知道?”   “奇怪!”罗成愕然道:“贾帮主告诉我已很久未闻莫贼消息,怎么会在红云帮中。”   罗夫人叹道:“我们罗家如今一蹶不振,风吹云散,他怎会与你讲真话。”   “不,娘,以贾帮主刚才与儿谈话的神态口气。”罗成沉吟道:“可能他也不知道莫贼已经潜入。”   罗夫人颔首道:“这话也不无道理,他可能还不知道如今的正义帮主就是‘三环先生’莫于道。”   罗成心头大震,倏然起立道:“娘,你说正义帮主‘赛诸葛’尚子义,就是莫贼!”   罗夫人道:“成儿,你难道还不知道?”   “娘,我一直在查探莫贼踪迹,怎么也想不到‘赛诸葛’与莫贼竟是一人!”   罗夫人道:“这就是他奸滑高明的地方!但我早晚要找个机会当众揭穿他的假面具!”   “但是‘赛诸葛’确有其人,这人又到那里去了?”   “那就要问莫于道本人了,若无把握,他也不敢公开伪装“赛诸葛”在江湖上出现。”   “对……”罗成说到这里,倏顿脚道:“糟了……”   说着,转身就欲出门。   “且慢!成儿,到底什么事?”   “娘,我刚才还送‘赛诸葛’的夫人到红云帮,本意是让他们夫妻团聚,岂知这位‘赛诸葛’是假的,这一来岂不送羊入虎口,反而害了人家!”   罗夫人道:“时刻尚早,你不要冲动,若是打草惊蛇,反而不好。”   罗成急道:“可是莫贼若为了防止别人揭穿他伪装面目,对‘赛诸葛’夫人暗下杀手,这岂不糟了。”   罗夫人道:“听你口气,那位赛诸葛夫人与你关系不浅,她是谁?”   “她不但是孩儿的恩人,而且娘也认识,就是天星宫中敬事堂堂主云大娘。”   “啊!”罗夫人惊呼而起。一原来是云姐,她难道脱离天星宫了?”   “是孩儿花了无数口舌,劝她离开的,若她有个三长两短,我何以向她女儿交待!”   “的确耽误不得,娘陪你一起去!”   母子二人立刻离开了茅屋,向红云帮总坛飞掠而去。   自罗成与“笑面财神”贾不为退出那间三进院客房后,房中倏变得静默起来。   云娘静静望着正义帮主,后者也呆呆地盯视着前者—语不发。   在云娘来说是久别重逢,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昔年钟情,一夕缠绵珠胎暗结,千辛万苦地把香云抚养长大,每日面对女儿,何尝不思念他,但形格势禁,环境睽阂,原以为今生一世再难相晤,岂知二十年恍眼即过,如今又重逢,抚今思昔,恍如一梦。   疑是幻梦,眼前情境却是真实,眼前的人,左图重瞳隐现,正是二十年魂萦的丈夫。只可惜脸上蒙巾,犹如一堵白色的墙,使她觉得相隔咫尺,仍似从前一样的遥远。   不过她的心灵是充实的,也许是幸福的感觉骤然塞得满满地,以致满腔欲倾诉的情愫,不知用什么话表达。   可是在正义帮主的心里却完全不同,他自知是冒牌货,是以不敢轻易开口,唯恐露出破绽,启人疑窦。   暗中却咬牙切齿地恨着罗成,觉得罗成这一招太绝,居然带来一个诸葛夫人想充作鲁仲连。   若这个女人只是普通女人,他正义帮主早已上前一掌了结再说。但这女人却是天星宫中的顶尖一流高手,若是一击不中,情势会变糟,是以心中虽跃跃欲动,却又不敢冒然出手。   想起自己与琼娘昔日一段情孽,变迁至今,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想先绝罗家之后,再逼琼娘就范。开始按计步步实施,倒也顺顺利利,但自香芸出现,自己一心想利用,反而失败后,情势却渐渐逆转,就变得碍手碍脚起来。当初不如杀了香芸,或许还不会让琼娘脱逃,变成今日局面。   当断不断,自贻胜契,“三环先生”莫于道此刻心中是又悔又恨,面对云大娘,不知该如何下杀手。   二人心中各有所思,在局外人看,情人久别重逢,无声胜似有声,可是谁又知道这二人之间,危机汹涌,云大娘身处死亡边缘,尚自不觉。   静默终于打破了,是云大娘先开口:“子义,二十年来你好吗?”   虽是普普通通的一句问候,但语声中充沛了甜情蜜意。   “三环先生”莫于道微微颔首,轻轻道:“你也好。”   云大娘倏泪水盈眶,心情有点激动,道:“子义,你为什么要蒙面巾?”“呃!我……只是为了自身安全。”天星宫主再履江湖,这的确需要顾虑,云大娘情不自禁地点点头,道:“可是二十年不见,你不能取下面巾,让我仔细的看看你吗?”“三环先生”莫于道想了一想,终于取下脸上蒙巾,现出三绺青须与清秀脸庞!云大娘痴迷地注视着,含泪笑道:“你还是老样子,丝毫未显得老,想必武功更加精进了。”   “三环先生”微微一笑,道:“你也一样!”   云大娘移步走近,依近“三环先生”胸前,道:“我们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了,假如香芸在这里,她不知会多高兴!”   “三环先生”轻轻拥着她,鼻闻幽香,心中倏起淫念,他觉得云大娘的容貌并不比琼娘差,若能一沾雨露,在床上想必另有一番情趣,他渐渐用力拖紧云大娘,心猿意马起来,口中曼应道:“这丫头野得很,如今我也不知道她在何处!”   “她在峨嵋!”云大娘被“三环先生”一抱,心中充满了温暖,笑道:“芸丫头野,还不是你惯的。”   “嗯,云娘,你这次脱离天星宫,天星宫主知道吗!”   “此刻可能还不知道,不过我们不必太担心,罗少侠得了冷家万象心法,天星宫已不足威胁我们安全。”   这对“三环先生”来说,又是得到一桩宝贵的消息,他暗暗忖道:“难怪自己新练成的阴阳真经奇学竟奈何不了她!”   门口倏响起一阵卜卜敲门声,云娘忙轻轻推开“三环先生”,双颊泛起二朵红云,只见一名大汉,掌灯而入,把灯放在桌上,哈腰道:“敝帮帮主已在大厅设下酒宴,恭请二位入席。“回覆贾帮主,稍待片刻就去。”“三环先生”说完挥挥手。那名红云帮徒应声躬身而退。   云娘脸上红潮未褪,含羞道:“咱们光顾说话,浑不觉天色已黑,贾帮主即已设宴,我们就快些去吧!”   “三环先生”却静立未动。他生平心机沉沉,经掌灯帮徒一打扰,淫念消散,机心遂起,想起自己面目可变,身躯构造,却无法掩饰,若在床上露出马脚,岂不就变起肘腋。罗成未定,届时内外遭敌,等于自掘坟墓。   这一想,立刻改变了主意,也想出了毒计。   云娘见他呆呆沉思,不由问道:“子义,你在想什么心事?”   “三环先生”道:“我在想你脱离天星宫后,天星宫主早晚会发觉,故而还是不要公开露面的好。”   轻轻一番话,把自己机心掩饰过去,却说得云娘怦然心动。   “三环先生”接着问道:“天星宫主现在驻脚何处?”   云娘回答道:“洛阳城外大悲庵中。”   “三环先生”点点头,手指陡然飞出,点了云娘软麻二穴!   变生意外,云大娘毫无防范,顿时摔倒地上,她大惊失色道:“子义你……”   “三环先生”嘿嘿冷笑道:“云娘,我并非‘赛诸葛’尚子义,你的丈夫十年前就死在我三环之下,如今尸骨怕不都已变成泥土了。”   云大娘如遭雷击,神容大变,抖声凄厉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杀他!”   “三环先生”冷冷一笑,道:“这些你都不必问了,只怪罗成无缘无故把你送上死路,倒使莫某有了妙计!”   话说完,一掌就向云大娘心窝印去。   红云帮主大厅上摆着一桌山珍海味,红云帮主“笑面财神”贾不为正在来回踱步二旁站着手下六位堂主,他们正在等候正义帮主入席。   厅中神案上一对红烛高燃,正中挂着红幔喜幛,布置得喜气洋洋。可是“笑面财神”久候正义帮主不至,不由心烦,叫道:“来人啊!再去催一次!”   引客堂堂主却接口道:“帮主,依属下之见,还是再等候片刻吧!想尚帮主与夫人初次重逢,必定卿卿我我,有许多情话倾诉,再去催岂不是扰乱了人家情话!”   这番话说得众人哄堂大笑,“笑面财神”也不禁莞尔会意,那知正义帮主却已匆匆走出大厅,他脸上依然蒙着面巾。   “笑面财神”一见云大娘并没有跟着出来,不由问道:“尊夫人呢?”   “三环先生”目光一扫,不答所问,却问道:“罗成呢?”“笑面财神”回答道:“他已经离去!”三环先生目光倏如电芒一闪,厉声道:“该死,我不是请贾兄看住他吗?”此言一出,厅中所有红云帮高手的笑容齐都消失,“笑面财神”更是愕然,弄不懂是怎么回事?“三环先生”目光一扫又道:“我奉告各位,拙荆已经死了!”“笑面财神”神色大震,接口道:“刚才不是还好好与你在说话吗?怎么倏然间死了?”“三环先生”冷冷道:“我正想问问罗成小子,可惜贾兄却把他放了!”“笑面财神”脸色又是一变,道:“我……”不等他说下去,“三环先生”已摇摇手道:“我自然不能怪贾兄,但你可知道贵帮如今又大祸临头?”“笑面财神”已被“三环先生”说得糊糊涂涂,不由问道:“尚帮主是指何而言?”“三环先生”道:“拙荆是天星宫中人,如今却死在贵帮总坛,这消息如被天星宫得悉,贾兄请想想,将有什么后果?”“笑面财神”神色一变,方寸大乱,急急道:“尚帮主千万出个主意,贾某自当封锁这件消息,不使外泄!”“三环先生”冷冷道:“人口难塞,不过主意我倒有一个,只是请贾兄必须听我吩咐!”“这个自然。”“附耳过来!”“笑面财神”立刻上前,“三环先生”低声在“笑面财神”耳旁叮嘱起来!   也就在这时候,三进院临空降落二条人影,现出罗成母子二人。   罗夫人飘落院中,低声问道:“成儿,云大娘在什么地方!”   罗成一指靠西三间房屋,道:“孩儿送她来时,就在那屋中与莫贼见面,灯火还亮着,不妨先去看看!”   母子二人轻轻掠落门边,倾耳一听,毫无声息,轻轻推门而入,房中果然没有人,但那口棺木却还放着。罗夫人诧声道:“这不是你带来的那口棺木吗?怎么不见人呢?”罗成摇摇头,道:“可能与莫戚一起上了别处,不过孩儿相信他们还不会离开红云帮。”罗夫人喃喃道:“奇怪……”“娘奇怪什么事?”莫于道与云大娘既然离开了此地,红云帮为什么不把这口棺木抬走?”罗夫说着已走近棺木,轻轻一掀棺盖,目光一瞬,突然轻轻惊叫起来:“棺中有人!”罗成一震,急忙跨前一步,把棺盖整个移开,赫然见云大娘躺在棺木中,一对眼睛依然张着,可是目光却空洞得可怕,身躯也一动不动。“大娘!”罗成心神俱颤地轻轻唤了一声。   罗夫人伸手在云娘脸上晃了一晃,一叹道:“已经死了!”   罗成心神俱震,脸色大变!   云大娘所以敢脱离天星宫主,来到红云帮,完全是接受了自己的说词怂恿,而自已一片善意,反而造成这般悲惨的结局,岂非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可恶!可恨!”罗成愤愤然吐出这四个字,转身就欲向房外冲去。   “且慢!”罗夫人轻声道:“你要干什么?”   罗成血脉贲张,咬牙切齿地道:“我要去找莫贼,今天非宰了他不可!”   “不要冲动!”罗夫人低喝道:“事已如此,恨也无用,你先回过身去,我要先查验云娘伤处。”   母亲这么说,罗成自然不能不听,只能强抑心头怒火,静静转过身去,只听到身后一阵衣衫悉蟀之声,接着听到母亲轻叹一声,道:“云娘已被内家真力,震断心脉……”罗成接口道:“以云大娘一身功力,若非无备,怎会被人震毙,孩儿愈想愈恨……”话声未落,陡听到母亲惊咦了一身道:“云娘心头有余温,可能还有救!”   一听有救,罗成顾不得礼数,正想转身望望,倏听到屋外隐隐有一阵步履之声,自远而近。“娘!有人来了!”罗夫人疾速道:“你快出去应付他们一阵,若非莫于道本人,对云娘之死别提一字,我要把云娘偷出去!”罗成立刻冲出房外,屋中灯火倏然而灭,他展动身形向脚步声迎去。只见“笑面财神”带着五六名手下大步而来,后者倏见罗成脸泛杀气,在回廊中迎面掠至,不由一怔,停住脚步,道:“想不到罗少侠去而复回。”罗成一哼问道:“正义帮主与云大娘呢?”“笑面财神”冷冷道:“尚帮主有急事已经离开,至于尚夫人,嘿嘿,那得问少侠自己了。”罗成厉声道:“贾帮主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实面财神”狂笑道:“你用什么手段杀了尚夫人自己应该清楚,何必问我!”罗成闻言大怒道:“放屁!”   “笑面财神”又是一阵大笑,可是他身后一干帮徒知道帮主笑声愈响,心中杀机愈盛。果然,笑声一落,“笑面财神”已挥手道:“弟兄们,上!”刷!刷!刷!七名帮徒立刻向前扑去,掣出兵器,把罗成团团围住。罗成冷冷笑道:“帮主翻脸翻得真快!”“笑面财神”依旧笑意盈然道:“本帮主素仰少侠为人,但你暗算尚夫人之举,却做得太绝,依江湖规矩,你与正义帮主纵有天大仇恨,也不该对付一个女流,作为报复,如此做实在令人齿冷!”   罗成正自怒火填胸,想不到被人倒咬一口,开口正想驳斥,倏又闭口不言,他想起云大娘被母亲搬走,辩到头来,岂不反让对方发现尸体失踪,此念一转,觉得对方可能也被莫于道蒙在鼓里,自己又何必多事耽搁!于是鼻中一哼,身形陡起,腾上屋顶,飞掠离去。   “笑面财神”知道罗成的份量,追上去也讨不了好,于是对手下喝道:“自现在起,你们看守三进院那间客房,任何人不准接近那口棺木。”   他怎知道棺中尸体已经失踪,看守一口空棺又有何用?   洛阳城外的大悲庵坐落于关林附近,四周竹林围绕,景色秀美而宁静。   这几天,大悲庵寄居了一位大施主,仆从如云,出手之豪,使得大悲庵主持每日笑逐颜开,命庵中十余女尼侍候得无微不至。   其实被大悲庵看成名门闺秀的财主,就是威慑江湖,天下武林侧目的天星宫主。   整个后庵,包括主持的静室,都变成了天星宫主的洛阳行宫。   此刻,在静室中,艳丽无比,年华不过双十的天星宫主正坐在椅中,黛眉轻蹙,显出满腔心事。   二旁的二位侍者,八大院主皆静静地站着,她们目光却是偷偷观视宫主脸色。   天色已过午时,静室垂帘倏启,彩云走进来,肃身道:“启禀宫主,行囊已整,请示几时起程!”天星宫主道:“今天不走了,我们再候云堂主一天!”彩云也是一名外宫堂主,但比起屋中请人,身份相差太远,闻言愕了一愕,不敢多问,应了一声是,恭敬退出。   天星宫主目光一扫,道:“约好在此相会,然而我们在此已等候五天,仍未见云堂主影踪,尔等看是否出了什么意外?”话声方落,室外陡起一阵娇叱道:“什么人擅闯后庵!”发话的分明是屋外职司警戒的女弟子。天星宫主怔了一怔,还没有说话,一个男人声音已在院中响起:“闻天星宫主仙驾驻此,武林末学莫于道特来投止,请姑娘通报。”天星宫主道:“传他进来。”瑶光侍者立刻走到门口,传达命令,顷刻“三环先生”莫于道进入,他依然是戴着“赛诸葛”尚子义的人皮面具,看去颇有风仪。天星宫主冷冷地望着他拱手如仪后,道:“你有何事要见我?”“三环先生”初睹绝色,心中砰然而动,回答道:“江湖传言宫主再履江湖,为的是追捕一干逃出宫外的武林高手,莫某昔日也是苦力堂中苦回,素知宫主威仪,自觉终日东避西躲,不是办法,故来自投!”   天星宫主目光一闪,道:“明知本宫追回苦口必定严厉惩处,你竟还敢来自首,倒是个奇人,莫非你不怀好心,另有诡谋!”“三环先生”莫于道大笑道:“宫主是多猜疑了,莫某思量自行投止,客主谅必令人宽容优待!”天星宫主冷冷道:“你希望本宫如何宽容?什么优待?”“三环先生”道:“宫主再履江湖,必具雄心大志,若容莫某在座前效劳,三年以内,中原武林,将皆是宫主裙下之臣。”   天星宫主道:“没有你,本宫难道就办不到了吗?”   “三环先生”此来早已胸有成竹,闻言哈哈一笑道:“纵然办得到,结局将完全不同,臣服宫主裙下者只有死人。”   天星宫主道:“就如你所言,本宫规律,只收女子不容男人,又能奈何?”   “哈……宫主此言差矣,凡事拘束成规,岂能成大事,规律是人定的,为应时宜,那有不能更改之理?宫主为光大天星宫门楣,纵然改了行人造律,历代天星宫主英灵谅也不会责怪。”天星宫主冷冷道:“话虽不错,但我怎知道你心中所谋,是忠诚抑是奸诈!”“三环先生”大笑道:“这太简单了!”天星宫主道:“人心难测,你倒说分辨简单,不妨表白试试!”“三环先生”道:“欲观其心,先观其行,这是察人观心不易之理,宫主以为然否?”“不错。一故而莫某此来,也带来了二件重要消息,而且这二件消息都与宫主有关!”“你先说第一件。”“天下第一帮奉罗家小子之命,已传檄天下,号召武林对抗天星宫!”“哼!凭那些老而不朽之徒?”“宫主虽看不起‘沧浪神刀’等人,但切莫轻视罗家小子一身功力!闻其已得冷家‘万象心法’真传,据江湖传言,这万象心法正是天星学之克星。”   天星宫主口中倏响起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笑声充满了不屑之意。   “三环先生”一怔,他觉得天星宫主的笑容,犹如百花怒放,看得心曳神摇,不禁暗暗忖道:若能有此美女相伴,也不枉人生一场!   天星宫主笑毕道:“你把罗家小儿看得太严重了,可知他却是本宫手下败将,掌下游魂?至于江湖传言万象心法是天星宫武学的克星,已是过时之见,本宫这番再履江湖,正要斗斗冷家的万象心法!”   “宫主太轻视罗家小子了!”“三环先生”淡淡一笑道:“那小子昔日虽曾败在宫主掌下,然以莫某十天前与他相搏时观察,再度遭遏,焉知宫主不会败在他手下!”   “你与他动过手?胜败如何?”   “交手一招,未分优劣!”   天星宫主美目瞪大,冷笑道:“哦!说来说去,原来是兜着圈子自抬身价,你何不直截了当地说本宫主武功还不如你!”   “三环先生”忙拱手道:“莫某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有这种想法,但莫某斗胆,还是要请宫主赐答一件事!”“什么事?”“天星宫中,除了宫主,以谁武功最为深厚?”天星宫主道:“本宫之下,功力深厚者有数十位,有的留守宫中,有的就在本宫左右,你要我一一指名吗?”“不必,就请宫主就随身左右举一代表性人物。”“随本宫左右而功力深厚者,当推敬事堂堂主云娘。”“三环先生”含笑道:“若宫主要杀那位云堂主,需要几招!”“百招左右。”“但罗家小子杀云堂主,却不过轻飘飘地一掌!”“哼!你体得危言耸听?”“三环先生”微微一笑道:“若非亲目所睹,岂敢下这断语!”天星宫主桥容一变,倏自椅中站起来,尖声道:“你是说云堂主已命丧罗成手中?”“云堂主尸体尚在红云帮总坛,这正是在下要说的第二件消息。”此言一出、二大侍者,八位院主都变了脸色,天星宫主更是娇容铁青,尖声道:“侍者传令下去,整理行装,前往红云帮!”“三环先生”道:“云堂主已死,宫也不必急在一时,罗家小子掌毙云堂主,分明是向天星宫示威,宫主倒应该想个办法,先除此心腹大患!”天星宫主一哼,道:“对付区区一个罗成,本宫自信尚有把握,用不到伤脑筋!”“三环先生”暗忖道:“这丫头刚愎自用,我何不先让她吃些苦头,到她力竭计穷时,不怕她不移樽就教!”   转念至此,微微一笑道:“宫主既有把握,莫某也不便多言,就请起程,前往红云帮。莫某先走一步,在红云帮中整冠以待。”   茅屋中孤灯摇曳,床上云娘直挺挺地躺着,罗夫人坐在床边以金针刺着云娘胸前五大重穴,施展“金针聚元”法,希望把云娘的一条命自鬼门关口拉回来。   罗成站在旁边更是紧张焦急地望着,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是。   已经过去了二个时辰,云娘胸前长长短短的银针不下三十余支,罗夫人汗浸两鬓,目光已露出疲乏的光芒。银针并未起出,罗夫人已吐出一悠长的气息。罗成早已等不及了,见状急急问道:“怎么样?”罗夫人怆然地摇摇头。“是没有救了?”罗成的心已往下沉。   “也不是说完全没有。”罗夫人轻叹道:“她先被人制了软麻二穴,是以无法提起一口真元,护住心田,不过在生死边缘,她却拼力暗中施用了‘天地心法’中的‘移魂盗脏大法’,硬将心田沉下一寸,冀能在内家真力震袭下,护住心脉,但莫贼这一掌力道太强,心脉依然被震断,不过却护住了心田,未被震碎,假如服下天星宫的沉香龙涎膏及‘鬼医’的八宝续命散,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娘,你是说只要这二种灵药中的一种,就能使她死而复生?”   “不,二种灵药,缺一不可,‘鬼医’八宝续命散只能使她心脏归位,沉香龙涎膏才能使她接续心脉,恢复生机。”罗夫人说着轻轻一叹道:“其实这办法也只是说说罢了,‘鬼医’虽近在彭城,使他品格邪异,八宝续命散珍如性命,轻易不愿送人,龙涎沉香膏又在天星宫主手中,更难求取,何况我这金针渡元,只能使云娘心气延续三天,过了三天,纵有仙药也是枉然了。”   罗成道:“此去彭城,急赶半天就能到达,难就难在天星宫主行踪无定。”   罗夫人道:“若能先求得八宝续命散,就能使云娘多活十五天。”   罗成精神一振,毅然道:“如此说来,还有希望,孩儿就是拼了命也要设法救活云大娘,时不宜迟,孩儿这就动身,娘好好照顾她。不论能否得到八宝续命散,我一定早回来。”   说完,走出茅屋,提起真元,向彭城疾掠。   天色如墨,夜凉如水。在这二更无人时光,正适合于施轻功赶路。   他一路不敢耽搁,舍命飞掠,赶到彭城,已经是天明卯时。   “鬼医”王元孔以一手出神入化的医道名驰武林,他早已有耳闻,只因此人医道虽高,医德品格却令人不堪领教,所以往日黑白殊途,并无交往而矣。   赶了一夜路,罗成不但汗透重衫,腹中也早已饥肠辘辘,所以就在靠城门边一家豆浆店里,叫了一大碗豆浆,十只包子,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刚吞下三只包子,倏听得街上有人叫道:“出人命啦!出人命啦!”   人都是好奇多事,豆浆店的掌柜老汉立刻冲出门,拦着人问道:“乡亲,什么地方闹人命啊?”   “唉!周老爹,小五被人打死啦!”   “喔,就是那个整天闲荡,没爹没娘的陆小五啊!究竟被谁打死啦?”   “被宏生参行的伙计一拳毙命!”   豆浆店的周老爹唉声叹气道:“小五子也真是的,怎么跑到宏生参号去惹事呢?这不是鸡蛋硬找石头碰,找死吗!”   “老爹,听说小五子是为了同伴到宏生参行去找王大夫,为了诊金多寡,一言不合吵了来,想不到一吵一斗,就动了手,送了一条小命!”   “唉!”周老爹叹息道:“宏生参行也太凶横得不像话了,古人行医为善,他们却是行医敛财,老汉看他们早晚要得报应……”   这些谈论,罗成听得一字不漏,他急忙把剩下的半碗豆浆灌人肚中,掏出一把制钱放在桌子上,就冲出店门向东大街的宏生参行奔去。   他并不想多事,可是宏生参行的店东正是闻名江湖的“鬼医”王元孔,使他不得不急着赶去看个究竟。   宏生参号是彭城首屈一指大药号,三开门面,里面二行檀木药柜,气派堂皇,此刻门口已挤满了围观热闹的闲人,有的瞪大的眼睛静观,有的在窃窃私议。   罗成挤进去一看,地上横着一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尸体,旁边门板上还躺着十五六的小子,盖着一幅破布,四周围坐着六个小叫化,一动也不动,这些小叫化年龄都一般大小,神色个个悲怆已极。再看药行的三个伙计却都已三四十岁,太阳穴隐隐鼓起,分明都有一身不俗武功,此刻俱都手叉着腰,脸色阴沉沉地盯视着这些小化子……。   这强弱大小悬殊的凄惨场面,看得罗成怒从心头起,几乎想挺身而出,代那些小叫化出口恶气,但他终于抑制住满腹愤怒,为了云大娘生死,他不能有所顾忌。   却见正当中的马面伙计已阴沉沉地开口道:“你们这些土蛋子,到底滚不滚?”   一个圆脸大眼,透着机灵的小叫化道:“咱们来是请大夫救人的,如今你们不救人反而杀人,不还个公道,休想叫咱们走!”   马脸伙计冷冷笑道:“你们这批不长进的小子,在彭城到处讹吃讹喝,宏生参号可不是好讹的地方,只怕你们今天找错了对象,要打人命官司,就上府衙提状子去,若想赖着不走,要敲一笔,嘿嘿!自找死路。”口气一付有恃无恐的样子。   圆脸小叫化子一哼,道:“掌柜的,跟你讲是白讲,许多事惊你也作不了主,叫你们店东出来!”   左边的蟹脸伙计插口道:“哈!你们这批乳臭未干的小子还想见我们店东?我穆老三劝你们别再磨菇了,惹恼了咱们柳大哥性子,只怕你们半个都活不了!听我好言相劝,快到前街王记棺材铺去取口薄皮棺,把小五子抬到城外埋了,棺材钱就记在我账上,算我穆老三行善……”   圆脸小叫化一哼,道:“杀了人这么便宜了当,那你不妨把头伸出来,让我万小宝砍下来,也送你一口薄皮棺材!”   他年纪虽小,神态语气却像个老江湖。   穆老三脸色一变,道:“你小子好像老奶奶吊颈嫌命太长,老子已经好话说尽,你莫非真不想活?”   万小宝一哼,道:“不想活的并不是我一个,只要你们能下得了手,把咱们六个小兄弟都杀光,就不会再有什么麻烦了。”   敢情这批小破烂自知无法抵抗,干脆以死相持,泡上了。   罗成不禁暗暗颔首,觉得这批小家伙为了同伴,竟不顾生死,虽然迹近盲愚,但这份义气与勇气,连大人都不如,真的令人敬佩。   这一招也确实绝,那三名身怀武功的伙计虽然杀机盈眉,目露凶光,还真不敢动。   一来他们怕激起公愤,到底对方都是些未成年的小孩子,纵然占了天大的理,也不能再动手杀人。   二来六条小命,非同儿戏,除非不想再耽在彭城,否则也难以对官行交代,为了几个小把戏,失去一个立足点,也实在划不来。   这三名伙计怔怔站着,一时还真没了主意。奇怪的是“鬼医”王元孔至今仍不露面。   这是个僵持之局,罗成再忍不下去了,排开众人,上前向马脸伙计一抱拳道:“请问老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马脸伙计先打量罗成一眼,才拱手道:“回小哥话,这几个小无赖要本号王大夫看病,却拿不出诊金,挥之不去,反在店里起哄,在下忍无可忍,出手之下,误伤了一个,他们竟在此赖上了,你说气不气人!”   万小宝一哼,道:“谁说咱们拿不出诊金,只是诊金不够,也说过赊上二三天就奉上……”   马脸伙计截口笑道:“嘿!赊上二三天,你小子倒是说得好听,几十两银子,你们到哪里去找!”   万小宝道:“纵然如此,你们也不能见死不救!”   马脸伙计道:“都像你们这样,宏生参行早已赔光关门了。再说彭城行医的药铺不止咱们一家,你们为什么不到别家?”   罗成眼见双方唇枪舌剑,吵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忙摇手道:“二位不必再吵,能否听我一言!”   万小宝见罗成气宇不凡,倏匍匐地上道:“求大爷作主,为我们小兄弟伸冤!”   罗成忙上前扶起道:“小兄弟千万别行大礼,公道自在人心,我会有适当处置!”   马脸伙计见状,冷冷道:“这位大爷要怎么处置?”   罗成微微一笑,道:“依理说双方都有不是之处。”   说到这里,脸色倏然一沉,对万小宝道:“宏生参号是将本求利的买卖,诊金多寡是规矩,你们钱不够,人家愿意商议是善主,不愿意商议是本份,所以你们吵闹就首先理亏,怪不得别人恼怒。”   万小宝不禁一呆,他原以为罗成会帮忙主持公道,不料反道一顿责斥,满腔怨愤不由化作一眶泪水,滚滚而落,正欲开口抗言,罗成又转脸对马脸伙计笑道:“这位老哥贵姓!”   马脸伙计听了罗成这番话,阴沉的脸色变成满脸笑容,抱拳道:“在下柳三变,大爷明白事理,令兄弟钦佩无已,咱们受雇于人,也是为了饭碗,想不到出了这种事!”   罗成笑道:“其实柳大哥也过份一些,他们终究是一批小孩子,何必与他们计较。这件事就由我作主,死的人已无法挽回,但病人不能不救!尚请柳大哥看在区区薄面,请大夫出来诊治一下,诊金多少由区区代付。”   转首又对万小宝道:“那位死的小兄弟有家属吗?”   万小宝委曲地摇头。   罗成掏出五十两纹银,道:“人死了,放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这五十两银子请收下作为殓装费用,算是我奉送的。”   说完见万小宝犹自不肯罢休,立刻施用传音入密,道:“听我吩咐,暂时委屈一下,余事以后再说。”   万小宝呆了一呆!望了罗成脸色,倏叩了一个头道:“多谢大爷!”站起身来一挥手道:“咱们走。把小五子与大哥抬回去。”   罗成忙道:“小兄弟,那位有病的不是要大夫诊断吗?”   万小宝摇头道:“宏生参号大夫的医术再好,咱们也不要他医了,吃了他们的药,病好了也像摇头摆尾的狗!走!”   六个小叫化抬着一死一病二个同伴顿时离开了宏生参号。   柳三变这时才对罗成道:“大爷听听,他说的话像人话吗?说他们年纪小,但字字如刀,真会把人气死!”   罗成笑道:“大人不计小人之过,柳掌柜就忍一忍吧!”   柳三变拱手道:“多承化解,待我告知启东,向大爷拜谢!”   话声方落,里面已踱出一个穿着团花长袍的瘦枯老者,老鼠眼,颏下一撮黄须,背着双手,样子虽然猥琐,气派却大得很,只见他精光一门店门口未散的闲人,沉声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呢?聚了这么多人?”   柳三变忙上前哈腰道:“东主,刚才不过是几个小无赖闹事,亏得这位爷帮忙打发了。”   一听这话,罗成知道这枯瘦老儿就是“鬼医”王元孔了,心中不由暗暗冷笑!早不出来,晚不出来,事剧了结出来了,真是个奸滑之徒。若非今天有事相求,现在就饶不了你。   “鬼医”哦了一声,打量了罗成一眼,拱一拱手道:“小哥儿贵姓?”   罗成也还礼道:“在下姓罗。”   “罗小哥请里面坐!”“鬼医”说着又对柳三变道:“把闲人赶一赶,咱们这里是买卖场所,可不是戏院子。”   柳三变与穆老三连忙到店门口赶人,“鬼医”让罗成在诊案边落坐,桀桀干笑道:“刚才多承小哥帮忙,稍待老夫备一桌水酒,聊表谢意。”   罗成拱手道:“区区数言之劳,何敢望谢,不瞒大夫说,区区是有求而来。”   “鬼医”目光一问道:“小哥儿求什么?”   “在下有一同伴命在顷刻,此来欲求一帖八宝续命散,万望老丈成全!”   “鬼医”怔了一怔,道:“能知老夫有八宝续命散,想必也知道老夫是谁了!”   “老丈一手医道,名传江湖,区区早已久仰!”   “哦!那么小哥儿也是武林中人了,但不知台甫如何称呼?”   “在下江南罗成!”   “鬼医”脸上立刻间过一丝惊容,起立道:“原来是名动江湖的罗公子,老夫倒失敬了,不知你哪位同伴得了什么病?”   罗成道:“不瞒老丈说,在下同伴被内家真力震碎心脉,非八宝续命散,无法活命!要多少药费,区区如数奉上。”   “鬼医”叹口气道:“公了来得不巧!”   “不巧。”罗成不由一惊!   只见“鬼医”道:“老夫的八宝续命散刚刚用完,新药未配,请恕有心无力!”   罗成一呆,大急道:“老丈能否立刻配制?”   “鬼医”摇摇头道:“公子谅也耳闻老夫这帖八宝续命散的神效,若能轻易配制,老夫也不会推托了,只是店中还少了二味重要的药材,故而三月之内,无法再炼。”   罗的心不由下沉。他不信这么巧,鬼医的八宝续命散会刚好用完?但纵然确实用完,云大娘又怎么办?愈想愈急,不由急出一阵躁汗。   罗成茫无目的到在街上踌躇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离开宏生参行的。   事实上,他踉跄离开宏生参行已经有二条街了。这时他只觉得天地一片灰色,心头空洞得可怕。   其实此刻连午时都没到,阳光正直射在头顶上,眼见着时间一寸一寸地溜过去,罗成的心里益发空洞而茫然。“就这样空了手回去吗?”   他默默地想着,感受上倏怕再见云大娘那僵直的身体,更怕见朝夕思念的母亲起来。   走着,走着,倏觉后面衣衫被人轻轻一拉,回头一看,却是刚才在宏生参行里见过面的小破烂万小宝。   “啊!小兄弟,是你!”   万小宝跟上几步低声问道:“公子去何处?”   去何处?罗成自己也不知道,苦笑着摇摇头。   万小宝道:“刚才多承赠银相助……”   罗成忙接过口道:“一点小意思,用不到言谢,只是你们年纪还小,以后千万不可与大人斗气,否则只有自己吃亏!”   万小宝道:“多谢公子忠言,公子若是无事,我家帮主有请。”   “你还是在帮的?”他以为小破烂是丐帮中人。   万小宝神秘地笑了一笑,拉着罗成衣袖就走,口中道:“公子去了就知道了。”   罗成身不由已地跟着走,边走边问道:“贵帮帮主召见我有什么事?”   万小宝道:“敝帮帮主久仰公子为人,早欲拜见,再说公子刚才暗中劝我们离开宏生参行,想必另有办法,为我们已死的兄弟伸冤,故而敝帮主要同罗公子商讨一番。”   自己的事情还没有着落,又牵上了一桩烦恼,罗成有点哭笑不得,于是岔开话题道:“那已死的小兄弟埋了吗?”万小宝悲切地点点头。“那位有病的呢?去找大夫看过吗?”万小宝红着眼眶,道。“那不是病,是受了重伤,刚刚不治咽了气,也埋了。”罗成叹了一口气。   安慰道:“不要难过,告诉我,是怎么受伤的!”万小宝道:“稍待敝帮主自然会奉告。”看他那付老练的神态语气,罗成不觉好玩,笑了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姓罗?”“我们有个兄弟就躲在药铺子旁边,故公子与那老王八蛋说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回来报告后,敝帮主就要我匆匆赶来找罗公子。   罗成失笑道:“你们真是人小鬼大,偷听人家谈话有什么好处,假如被那三个伙计看到,岂非又麻烦了。”万小宝做了一个脸道:“咱们本意只想探探公子究竟是什么身份,及知公子来意后,却颇为公子不平!”罗成一怔问道:“为我不平?”“当然,公子帮着那老王八排解纠难,他却不肯送一帖八宝续命散,岂不气死人!”“人家是用完了,你怎么知道人家不肯?”万小宝却一指前面道:“到了,咱们帮主会详详细细告诉公子的!”说完,三脚二步向前奔去。   罗成抬头一看,原来是彭城东荒郊一座土地庙。他跟着走进庙中,目光一扫,顿时一呆。   破落的小上地庙,此刻坐满了十几个小破烂,中间神案上却端坐着一十七八岁的少女。   这少女虽然也是满身破烂,脏兮兮地像个小叫化,但一对大而灵活的眼睛,显得颇为慧黠而秀气。   这些难道是丐帮弟子?   罗成正是愕然,万小宝指着少女道:“罗公子,这就是咱们帮主骆大姐!”   少女手一按神案,跳落地上,咭咭一笑道:“大家来见过罗公子。”   十余个小破烂倒蛮像回事,齐都站立,恭恭敬敬地齐齐一礼,朗声道:“见过罗公子。”   强自忍住笑,罗成也拱了拱手,忙道:“不必客气,各位小兄弟请坐,请问姑娘,贵帮是怎么称呼?”   骆姓少女肃然道:“咱们是破衣帮,都是一些无父无母,无家可归的孤儿,为了能相互照应,才聚在一起,倒叫公子见笑!”   “哪里,哪里!”罗成口中客气着,看她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心中还真想笑。   少女摆摆手道:“公子请坐下讲话!”   庙中无椅无垫,罗成只能一撩衣衫,席地而坐。   少女也跳下神案落坐,道:“小兄弟们见过公子英字不凡,却见公子掏腰包帮宏生参行的兔崽子说话,心中奇怪,后来知道公子另有苦衷,所以一体决心要帮公子的忙!”罗成惑然道:“帮什么忙?”少女笑道:“帮公子取八宝续命散啊!”罗成急急道:“什么地方还有续命散?”“当然只有那个‘鬼医’老王八才有。”罗成颓然苦笑道:“鬼医亲口告诉我刚用完……”少女咕咕一笑接口道:“公子怎可相信那老王八的话,就在今天清晨,城西何富绅还拿了一百两黄金,向老王八买了一帖续命散救治儿子的重病。”罗成愕然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嘻嘻,公子别瞧不起咱们这个小小破衣帮,打架虽然不行,但彭城每天发生的大小事情,没有一件能瞒过我们耳目。”   罗成皱眉道:“但鬼医为什么要对我撤谎呢?他能卖给别人,为什么不能给我?”   少女道:“若我料得不错,那老王八必是公子的死对头。”   罗成心头一震,瞪着少女道:“我与他素无交往,无冤无仇,怎可能是对头……”   少女道:“江湖人物并非有仇,才会变成对头冤家的,公子走的桥比咱们路多,谅也不必我细说了。”   罗成道:“话虽不错,但是……”   “但是推测之言需要证据,是吗?其实我倒并非全凭猜测,而是有所根据,产生联想!”骆姓少女说着掏出一只荷包,凌空丢给了罗成:“公子不妨先看看这件东西。”   罗成接过一看,这只四四方方的荷包分明是男人装银钱的东西,用上好的织锦缎制成,一面用金钱绣着四行端正的字体,像是一首诗:   “横空鞭影瘦   摩云傲龙游   变化七十二   鬼避神亦愁”   看完这首诗,罗成心头大震,这首诗指的不正是昔日一同逃出天星宫功力未复的患难知交“摩云神鞭”邱振飞老丈吗?   急忙抬目急急问道:“这只荷包是哪里来的?”   骆姓少女道:“这件事是小宝兄弟目睹的,荷包也是他捡到的,小宝,还是你来说给公子听吧!”   万小宝立刻接口道:“就在十天以前,咱们几个兄弟两天没有吃饱过肚子,晚上睡在庙里饿得荒,我就一个人悄悄跑出去,原想偷两只鸡回来烤化子鸡吃。哪知刚刚到城墙边,倏然从茅舍边冒出一条黑影。当时吓得我一跳,还以为人家知道我要偷鸡,早已埋伏那边准备抓我,正要回身奔逃,那知肩膀已被人按住,回头一看,却是个须子花白的老头子,他沉声道:‘小兄弟你想干什么?’我哆嗦着告诉他只不过想偷只鸡填饱肚子,他倏笑了笑,说你也别偷鸡了,老夫给你十两银子,替我办件事!”   他说到这里,才透了口气,继续指手划脚地道:“当时我一呆,问他是不是这户人家的主人?老头子说道:我只是个过路人,此刻已被仇家包围了,快,你小子到底尚不肯?听他口气异常着急,可是我展目四顾,却没看到半个人影,还以为他遇上鬼,但有十两银子,足够咱们兄弟半个月生活,哪能不要,于是也不问他什么事,点点头。哪知就在这时,四周倏早冒出五六条黑影,吓得我几乎叫起来。   那个老头子脸色大变,把我拖倒地上,掏出这个荷包塞在我手中,匆匆叮咛了一声,就狂笑一声,长身冲出去,一眨眼,他手中多了一根长长的绳子。”   骆姓少女立刻纠正道:“不是绳子,是长鞭!”   万小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呃……是鞭子……”   罗成道:“这么说来,那位老丈就是昔年名震大江南北的‘摩云神鞭’邱振飞大侠了。”   万小宝瞪着一双大眼睛,道:“江湖英雄,我也知道得不少,怎么没听到过‘摩云神鞭’这字号?”   罗成不由失笑,“摩云神鞭”成名之时,这批小家伙还没有出生,怎么会知道!但他急着听下文,也没有解释了,急急问道:“后来怎么了?”   万小宝道:“老头子一根鞭子舞得风雨不透,就与那些黑衣人打成一团!”   罗成截口道:“你知道那批黑衣人是什么来路吗?”   “那些黑衣人个个脸蒙黑巾,诡秘得很,自称是金环门,有的拿剑,有的拿钩,武功都高得很……”   罗成皱眉道:“江湖上怎么又出现一个‘金环门’?难道又是个秘密组织不成?” 月落大地--第十三章 夜盗续命散 第十三章 夜盗续命散   他自问自语,万小宝又继续说下去道:“那阵刀光剑影,不但吓破了我的胆,也看得我眼花缘乱,分不清楚谁是谁了。看了一阵子,场中响起一声惨叫,只听得有个黑衣蒙面人道,姓邱的,乖乖交出东西,咱们金环门就放你一条生路!敢情是那老头子已受了伤。我心里想,那些人要的可能就是我手里这只荷包,这一想,脊背直冒冷汗,假如金环门发觉荷包在我手中,我这条小命怕不也报销了。”   罗成问道:“结果如何?”   万小宝说道:“那位邱老儿似乎伤得并不重,只见他鞭势呼地一抢,口中喝着休想,人已腾起上了城墙,瞬眼不见,黑衣人也跟着叱喝腾身追去。等他们走得一干而净,我捏着荷包急急赶回来,向咱们帮主报告,那知话刚说完,何大哥就摇摇晃晃奔回来,进庙就倒在地上,口中狂喷着鲜血……”   罗成截口问道:“何大哥是谁?”万小宝眼眶又红起来,凄声道:“就是咱们伤重而死的何兄弟……”说到这里就痛哭失声。   骆姓少女轻轻一叹道:“还是让我来说吧!咱们这位何兄弟是见小宝悄悄溜出门,知道他是找吃的,所以也兴起找吃的念头,不过小宝往城西,他却往城南。哪知偷了二罐酒,经过到宏生参号附近,却见十余个蒙面黑衣人自参号后院飞身掠过,深更半夜,他还以为遇上鬼,一惊之下,二罐洒脱手跌地上,摔得粉碎。也惊动了走到最后的黑衣人。那兔崽子回头看见何兄弟,倏然掠回,挥手就给了他一掌,就这样他迷迷糊糊躺下了。总算他重伤未死,硬撑着跑回来。小宝跑回来告诉我,那位老头子叮咛他千万要找到罗公子把这只荷包交给你,可惜那场打斗太精彩,他把老头子所说的地址给忘了,所以不知到哪里去找你,不过这二件事一合,就可以看出,那批神秘黑衣人既自宏生参号出来,金环门想必就设在参号中,那老王八也必是金环门中一份子,他们既追杀那老头子,而老头子又是公子朋友,他自然等于是公子死对头,焉肯把珍如拱壁的续命散卖给公子,其中道理不是显而易见吗?”   罗成把荷包往腰里一塞,霍然起立,抱拳道:“多承姑娘相告,我这就去找‘鬼医’!”“且慢!公子现在找去又怎么办?如要杀人,大白天也不是时候,若想硬要八宝续命散,恐怕也不会容易到手。”   罗成想了一想,这话的确不错,心情沉重地复坐落地上,骆姓少女又道:“咱们兄弟死在金环门手中,此仇不能不报,本想仰仗公子大力,但公子既要去找老王八查究朋友的事兼要八宝续命散,不妨三桩事并做一桩办!不过依我看,杀人容易要药难,如何着手,还得好好商议!”   万小宝插口道:“要药的事,我倒有主意,咱们初更出动,只要公子能把那批蒙面黑衣人与老王八引出来绊住,八宝续命散就包在我身上。”罗成一怔道:“你有什么办法?”万小宝嘻嘻一笑道:“天机不可泄漏,只问公子能否绊住那批高手!”   “这点自量还没有问题。”   万小宝高兴地道:“那就这么办,到时你干你的,我干我的,各尽心机,谁也不必管谁怎么做!”   罗成还是有点不安心,骆姓少女却笑道:“小宝是咱们帮中出名的鬼机灵,他说有办法,决错不到哪儿去,不过我们帮公子取八宝续命散是有条件的!”罗成一怔问道:“什么条件?”“条件之一,公子必须问出谁是杀何兄弟的凶手,为他报仇!”“这点自然遵办。”“条件之二,咱们破衣帮自今以后就跟定你公子了。”“这……”罗成不由皱起眉头。罗成叹道:“我虽愿意照顾你们,可是我目前处境艰危,整日奔波,实在抽不出空……”   骆姓少女嘻嘻笑道:“公子这话就错了,咱们年纪虽小,还用不着别人照顾,只是素仰公子为人,希望跟着你做点事,别看我们都不会武功,但都不怕困难危险。”其余的小破烂接口齐声道:“不错,水里水去,火里火去,我们愿意跟公子闯天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眼见这些小家伙,个个都是精灵鬼,罗成也的确喜欢,思量再三,终于点点头道:“即然承各位小兄弟看得起,咱们今后就是兄弟称呼,事后我会有适当处置!”   一群小破烂耳听此言,齐都高兴得跳起来,骆姓少女道:“既然兄弟相称,我就叫你一声罗大哥,我名字叫秋枫,你也别再叫我姑娘,这破衣帮第一把交椅,我就让你来坐!”   罗成不由失声而笑,万小宝插口道:“时间还早,现在不忙谈这些事,大哥不妨先看看荷包中的奥妙!”   罗成这才想起,“摩云神鞭”既冒着生死之险,拼命保存着这只荷包,想交给自己必定很重要,于是掏出一看,荷包里却是空的,什么也没有,不由惑然问道:“小宝,荷包里有东西吗?”   万小宝道:“有十两银子,已被我们用光了。”“除了银子呢?”“什么也没有。”罗成不由一怔,向骆秋枫望去。只见骆秋枫嘻嘻笑道:“当初我也奇怪,后来细细端详,才知奥妙就在这荷包上,可惜咱们不识字,大哥不妨把荷包反过来看看。”   罗成依言把荷包翻一个面,只见里面上一面画着山水图,道路树木宛然曲折,笔笔传神,另一面却写着八行字:   三皇宝藏稀世奇珍依图挖掘德者有庆   但莫贪图得一有成若不遵诚祸福无门   看完这篇话,罗成脱口道:“原来是一幅藏宝图!”   “啊!藏宝图!”一群小破烂都围了上来!   骆秋枫笑嘻嘻道:“既有此图,慢慢去找不迟,现在咱们还是养养精神,应付晚上的事要紧。”   晚上初更,宏生参行后院上空倏响起一声嘹亮的清啸。   啸声中,一条白影临空而降,落于二进院墙头上。现出一个白衣蒙面人。   展目望去,黑黝黝地一片屋脊,这宏生参行后面房屋竟有七进之深。   不用说,这白衣蒙面人就是罗成,为了使参行中的人倾巢而出。让那些小家伙容易下手,他故意装扮这副神秘模样,停在这显眼地方,引颈清啸,好让对方发觉。   果然,他方停落墙上,二进院靠左一排屋子,门户纷启,露出四五条人影,手中个个拿着兵器,其中有人喝道:“是何方朋友光临?”   罗成目光一扫,这些人果是皆穿黑衣,只见脸上未蒙黑巾而已,其中三人正是白天见过的柳三变、穆老三与另一名鸠面伙计,顿时一声狂笑,身形轻飘飘地落入院中,在距对方三尺处一站,背负着双手,大刺刺地沉声道:“你们可是金环门中人?”   五人神色齐都一愕,柳三变已拱手道:“朋友能知道此地是金环门,谅必是友非敌……”罗成一哼,接过话头道:“何以见得?”柳一变嘿嘿干笑道:“金环门成立至今,极端秘密,还未在江湖上公开露面,若非门主友好,何能知悉,请赐告名号,敝门也好接待!”罗成一哼,冷冷道:“不必,去传王元孔出来,我有事相询!”柳三变道:“阁下不赐告名号,不说出何事,叫我们如何向总坛主通报?”罗成暗忖道:“原来鬼医竟是金环门中总坛主,今天非整他一顿不可!”心中盘算着,口中已冷笑道:“柳三变,你废话太多了,到底通不通报!”   柳三变见罗成一口叫出他姓名,神色又是一变,更加莫测高深起来,他向旁边的穆老三呶了呶嘴,穆老三立刻转身,刚起步,里面倏又出现四个人。   这四个人却是一律黑衣,黑巾蒙面,向穆老三喝问道:“刚才有人长啸,发生了什么事?”穆老三忙躬身道:“回高令主话,这位朋友要见总坛主,柳舵主正要我去通报!”罗成暗暗道:“人倒是不少,舵主、令主、总坛主一大批,看来组织不小,最好全部都出来,省得我费手脚!”为了达到引诱目的,他心中尽管念头千转,嘴却闭得紧紧地,不多说一句话。   只见那高令主挥挥手,让穆老三去通报,人已与另三个蒙面人缓缓走来,在罗成面前住步,道:“阁下是总坛主朋友?”罗成哼了一声,故作狂傲,负手仰天,理也不理。那位高令主似乎气恼起来,话声变得冷冷冰冰地道:“阁下为何不答我问?”罗成也冷傲地道:“我找的是王元孔,不是找你,你最好少废话!”高令主道:“我这句话问错了吗?”他显然因未摸清罗成来路,还不敢得罪。罗成道:“等你们总坛主出来,不就知道了吗?”这一来,双方都沉默了,气氛有点僵持。   别人不开口,罗成却开口了,他目光倏望着高令主冷冷道:“看来此刻这些人,以你的身份最高。”高令主道:“不错。”罗成道:“你刚才话很多,但不知办起事来,能力强不强?”话声一顿,道:“现在就请你立刻下令,把所有金环门中弟兄都召集到这里来!”高令主目光一直,道:“阁下是门主派来的?”他对罗成益发感到敬畏神秘起来!”   罗成一哼,道:“高令主,我现在是叫你做事,不是叫你说话,你可以不听我命令,但切勿唠叨!”高令主想了一想,向柳三变挥手道:“传令进去,召集所有兄弟到此谒见高人!”“是!”柳三变躬身施礼,飞步奔进去。   适时,一阵步履声自远而近,只见“鬼医”自里院走出来,高声道:“是哪一位要见老夫?”带路的穆老三一指罗成道:“就是这一位!”“鬼医”王元孔一怔,上前几步道:“阁下是哪一位?老夫好像并不认识阁下!”罗成嘿嘿笑道:“我并未说过认识你!”   “鬼医”方自一怔,只见里院涌出一大群黑衣蒙面人,上前齐声道:“参见总坛主!”“鬼医”喝道:“你们都出来干什么?这是怎么回事?”柳三变忙躬身道:“属下是奉高令主之命召集兄弟!”高令主指着罗成接口道:“是这位高人的吩咐!”   说着倏上前二步,附着“鬼医”耳朵,低声道:“他似乎像门主派来的人,不过若有错有差,也正好把他围住,要他活着离不开此院!”   罗成知道是时候了,也不顾高令主鬼鬼祟祟,沉声道:“都出来了吗?”   “鬼医”桀桀笑道:“总坛的人算是都到齐了,不过阁下也该表露一下身份了!”   罗成哈哈一笑道:“你猜我是什么身份?”   “鬼医”倏朗声道:“武林无主一”   话声一顿,对罗成道:“阁下若是门主所遣,该说出下面一句切口了!”   罗成倏狂笑道:“对什么切口,王元孔,老子今夜来是问你要人的!”   此言一出,人影纷动,嗖嗖连声,所有金环门高手顿时把罗成围得水泄不通。   “鬼医”桀桀怪笑:“朋友,你真行,唬了半天也把人耍够了,老夫倒要问你,要的是谁?”   罗成道:“十天前深夜,一个十五岁小孩死在这宅子附近,我要的就是杀这孩子的凶手!”   “鬼医”一怔,哼道:“笑话,这里的人岂会杀小孩子。”   罗成冷笑道:“白天上午,那柳三变不是也杀过一个小孩子吗?”   “鬼医”不禁语塞。   罗成接着冷冷道:“你们既然成立金环门,谅必也想在江湖上有番作为,如今动手杀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已经令人齿冷。若是再不肯认帐,简直丢人丢到家了!”   “鬼医”脸色一变,似乎恼羞成怒,鼠目精芒大盛,厉声道:“咱们杀了小孩子又如何?”罗成却依然不但不火,冷冷道:“谁动的手,最好自己站出来。”一个黑衣人倏然挺身而立,冷冷道:“人是我杀的,阁下准备如何?”罗成道:“好得很,朋友你能挺身认帐,还算是条汉子,我就让你痛痛快快地死!”“死”字出口,人影已动,抖手一掌就向那蒙面人当胸劈去。狂风过处那蒙面人一声闷哼,身躯如飘风落叶,倒飞出去,却让后面的二个同伴接住。   这一出手,震惊全场,金环门的高手,想不到罗成说打就打,更想不到出手如此之快,要阻拦都没有办法。其实他们纵然事先知道,也无法拦住这奇快的一击。再看罗成,依然站在原地,好像根本没有动过手一样。那扶着人的二名黑衣蒙面人却已把伤者轻轻放倒地上,其中一人大声道:“总坛主,翁舵主死了!”“鬼医”的脸色又是一变,金环门都是江湖上千中选一的高手,一名舵主,身份更是不低,竟然挡不住一击,眼前这个强敌,功力太可怕了。这一想,“鬼医”益发不敢轻举妄动,厉声道:“阁下身手惊人,谅必不是无名之辈。何不扯下蒙巾,让咱们一睹真面目!”罗成道:“我的脾气与你们金环门一样,出外行事,从不出示真面目。”说声一顿,伸手一指柳三变,道:“现在该轮到你了,今晨你见死不救,反而杀人,也逃不过死罪!”柳三变大惊,色厉内在地喝道:“你与那批小无赖有什么关系。”罗成哼道:“何必要有关系,道路不平有人踩,天下人管天下事,像你这种人,谁都可以杀!”杀字一落,人影一弹,又向柳三变飘然欺去。   这一次金环门不能说没有防范,罗成身形一动,七八件兵器也同时向罗成扎去。可是仍没有用,他们只觉得眼前一花,柳三变的身躯已倒撞城墙上,跟着弹回来,伏于地上,一动不动,分明又完蛋了。   罗成这次却站在原先柳三变站立的地方,依然背负双手,道:“想不到神秘的金环门都是些酒囊饭桶,难怪不敢在武林中公开露面,实在令人失望得很!”   杀了人还说俏皮话,气得“鬼医”一双鼠目,几乎弹出眼眶,只见他一声大喝:“匹夫,你竟敢欺金环门中无人,大家上,老夫要让你活着离开此地,就不做这个总坛主!”   那些黑衣蒙面人,明知不敌,却无法违令,纷纷挥动兵器向罗成扑去。   正是这时,四进院倏冒出一股深烟,夹着如蛇信般火舌,往天空上窜,“啊!走火了!”动手的金环门高手中,有人惊叫起来。   “鬼医”回头一望,大惊失色,慌忙道:“舵主以下兄弟速去救火!其余的仍留下来!”   他是知道对付罗成这种高手,人多了未必有用!   哐!哐!哐!里面也传来了警锣声。二十余名身份较低的蒙面人顿时离开战圈,向后院掠去。   “鬼医”一掌向罗成劈至,口中厉叱道:“想不到你还有同党,老夫与你拼了。”   罗成一声朗笑,闪身避开,施展万象心法中的空灵身法,恍如一缕烟,向那批要去救火的蒙面人截去!口中道:“天下人都是我的同党,朋友们不要走,到里面去送死跟死在这里一样,又何必跑来跑去!”   他知道这把火一定是那批小破烂放的,既答应牵制住这批高手,岂肯再让他们离开!话声中,掌势连挥,一连放倒七八个,把其余十几个人全部逼回原地。   他的身法太快,可是另外十余个金环门中身份较高的蒙面人与“鬼医”已忘命力截,把罗成包围在当中,刀光剑影变化了一片天罗地网,罩得风雨不透。   罗成顿感四周压力加重起来,万象心法虽然神妙,可是像“鬼医”与高令主等人并非庸手,岂是易与之辈。何况以一敌众,究竟是人单势孤,但他尽管咬牙苦战,见并没有人再离开,心中安定了不少。   不过既防止有人离开,又要对付四面八方袭来的兵器,罗成这一仗也够辛苦的,半个时辰后,他又力毙八人,但自己也汗透重衣,感到力乏,咬着牙关苦撑。   后院的火势自然还有人在扑救,渐渐熄灭下来,罗成暗自一盘算,小家伙们如果得手,现在谅必已取得八宝续命散,假如没有得手,再撑下去也是白费力气!   想到这里,正欲突围,倏见里院走出一个魁梧高大的黑衣蒙面人,这人身上的黑衫,在前胸上多了一圈金线。只见他大喝一声道:“住手!”忘命相搏的金环门高手闻声急退,“鬼医”回首一看,慌忙走过去躬身一礼道:“副门主也来了!”   副门主一哼,声若宏钟地道:“这么一个人竟把一座总坛弄得人仰马翻,若非本座适时赶到,只怕后院全都烧光,王元孔,你这总坛主是怎么当的?”“是,是!”王元孔诚惶道:“老朽该死。”副门主身形一动,已站在罗成面前,道:“朋友好身手,也好狠的心肠,连毙本门十余高手,居然还不想走!”罗成但觉一股杀气,迎面通人,心中不由一凛,但口中却哈哈笑道:“我何尝不想走,奈何走不脱……”副门主冷笑道:“以你身手,何必作违心之论……”罗成由这股逼人的杀气,感觉出这位副门主功力必非凡响,自觉目的已达,已不留连,立刻拱手道:“阁下如此说,我就告辞了!”   身形方动,那位副门主已拦在面前,他那奇快的身法竟被对方截住,心头不由一震!只见副门主厉声道:“现在想要去已经嫌晚了一点,老夫若不动手,你还以为金环门中无人!”既走不了,这场恶战显然已无避免,罗成朗声道:“要动手,阁下就请亮家伙吧!”副门主道:“我手中无刀,心中有刀,朋友尽管出招,不必客气!”   罗成心头不由然紧张起来,自悟通天地心法及至转习万象心法后,在武学上的境界,已非昔比,领域也随着扩大,对武学上精奥的道理自然可以领会得出。   “手中无刀,心中有刀。”虽仅八个字,但这八个字却显示出这位副门主一身修为也已进入了武学堂奥之境。到达了念动意动,意动身动,应敌制敌的地步。是以手中无刀,盖以根本不需要刀,心中有刀,出手致命犹如雷霆下击,岂不等于有刀。   除了天星宫主,“三环先生”莫于道,这是他所遭遇的第三个非同俗流的武林顶尖高手,一个副门主已有这等修为,那金环门主的武功已不想可知,必更深不可测。   这刹那,罗成摒除杂念,澄清心神,他的目光也随着明亮起来,与副明主的二道目光犹如夜空中四盏明灯,相互盯视着,一瞬不瞬。   院中虽有这么多人,却是一片死寂,毫无声息。可是这寂然无声的场合,比刚才的一场混战更紧张凶险万倍。盖双方俱在注视对方弱点,不动则已,一动即判强弱生死。盏茶时刻过去,副门主倏开口冷冷道:“你为什么还不出招?”罗成平静地道:“我手中无招,心中有招,你不先攻,我又如何反击!”副门主一哼,右手微微上提至腰,陡然欺上一步,左掌平伸向罗成面部,口中说道:“老夫就试试你心中何招!”罗成渊停岳峙,寂然不动,连日光都未瞬一瞬,生像他甘心等着挨打。可是副门主在掌心距离罗成面巾仅仅五寸时,倏然一阵轻晃,停止不前。在旁人看来,那只手好像受了什么阻力,又好象故意摇晃,在扰乱罗成的视线。既看不出招式,更看不出力量。可是在罗成的目光中,感受却完全不一样,这只手在霎那之间,五指倏曲倏直,倏张倏并,手腕倏扭倏转,竟然接连十种变化,十记煞招。   但罗成真正注意的,还是副门主那只未伸出的右手。真正的煞手,并不需要变化,盖出手一击致命,来龙去脉早已心中想好,变化岂非多余。   是以这只左手虽然距脸不及五寸,瞬眼十种变化,种种可制死命,罗成却全未放在心上,他知道只要稍一分心,防范这只左手攻击,反而会上大当,陷入对方陷阱,那只右手必会闪电而出,到那时候,对方那右手上的煞招,才真正难以化解抵抗。   副门主见罗成如石像一样,生如亘古以来,就这样站着,没有动过,倏然收手,退了一步。   刚才欺进一步,现在倒退一步,恰好仍在原来的位置上,一进一退之间,不差分厘丝毫。他开口道:“我已进招,你为什么不反击?”   他脸上也有蒙巾,表情自然也无法看出,但语声比刚才沉重得多。   罗成哈哈一笑道:“你有招等于无招,心中之刀并未出鞘!刀未出鞘,又怎能伤我?明知你伤不了我,我又何必反击!”   副门主失声道:“你怎知我招中无招?刀未出鞘?刚才若非我收招,你分明就将伤在我左掌之下!”   罗成嗤了一声道:“你明知左掌伤不了我,何必大言不惭硬说伤得了我,你的左臂僵直而不浑圆,平时动手,显然极少使用,如今动手一反常态,岂非招式是假,试探是真。若我看不出这一点,怎敢站着不动,我不是疯子,又岂能不惜性命!”这番话说得锵然有声,副门主蹬蹬退二步,挥手道:“你若想走,就请吧!”罗成朗笑道:“阁下已经逐客,我岂能厚颜再留!告辞了!”双手一拱,身形已起,平地腾空三丈,越过墙头,一闪而没。   副门主目送罗成背影逝去,长叹一声道:“这人身手高得可怕,若是对头,将是本门心腹大患!”“鬼医”上前躬身道:“副门主为什么放他走?”副门主道:“本座若能留得住他,怎会让他走?”“鬼医”道:“至少咱们人多,再围住他,迟早能留下他一条命!”   副门主一哼,道:“刚才你们得手了吗?金环门创立一年,实力未足,竟遭到这么重大的损失,本座看你如何向门主禀报!”“鬼医”惶然道:“是,是,副座责备得是。”副门主倏转身招呼道:“高令主,你过来!”高令主飘身走近,躬身道:“副座有何吩咐?”副门主向高令主低声一阵叮咛,接着挥手道:“你去吧!”“是,属下遵命!”高令主躬身一礼,越墙而出。   副门主沉声一笑道:“本座刚才虽放了他,他早晚会再回来,王元孔,你等着瞧吧!”“鬼医”顿时一怔,倏见一名女仆自后院跌跌冲冲跑出来,大叫道:“老爷,不好了!”“什么事?”“鬼医”急急上前喝问。那女仆道:“老爷的药……药柜被人搬弄得乱七八糟,混得一塌糊涂……”那药室是禁地,药柜是他的命根,听了这报告,“鬼医”一声狂吼就向后院冲去。   罗成离开了宏生参号后,方过街角,就见万小宝自阴暗中钻出来,招招手。等罗成走近,才道:“大哥,咱们早已撤退,你怎么到现在才出来,真把人急得要死!”   罗成急急问道:“得手了吗?”   万小宝嘻嘻笑道:“岂止得手,我顺手牵羊,把老王八一点压箱底的药都搬了出来,只是有很多字我不认识,不知道是些什么药,搬不了的我代他来了一手大杂烩,不管他是补药毒药,全部和在一起,让老王八伤脑筋去!”   罗成见他边走边说,那副得意的神态,不由噗嗤一笑,沉重的心情,也不禁开朗起来。他问道:“小兄弟全回去了吗?”   万小宝老练地道:“今夜行动,咱们是各干各的话儿,完了各自回去,想必没有什么大问题。倒是大哥你,打了半天,把你累坏了。”罗成微微笑道:“那也没有什么?”万小宝做个鬼脸,道:“大哥何必故作轻松,看你身上衣衫湿得像水淋过一般,如果不累,汗怎会出得这么多。”这一说,罗成才觉得身上湿淋淋地,果然有点难受,心神一松,的确感到疲乏起来。他一抄万小宝腰部道:“我带你一把,咱们早一点回去。”话声中,身形已起,疾如飘风向土地庙掠去。   土地庙中透出一片嘻嘻哈哈的笑闹声,那些小破烂围看满桌的药罐,这个播弄那个看,乐得很。罗成刚进庙门,小破烂们哄然雀跃欢叫道:“罗大哥与小宝哥回来了。”“谢谢各位小兄弟。”罗成含笑招呼,走到神案前,见桌上的药罐不少。长的、扁的、圆的、方的一大堆,里面不知是些什么药,好在每个罐上都贴着药名,是以一找就找到八宝续命散。掀开罐盖一看,香气扑鼻,整整一罐。   这下总算放了心,罗成揣好药罐,倏然透出一口气,再看其他罐子,有的是毒药,有的是伤药,有的是补药,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罗成不禁笑道:“这些怕不值上千两银子。”   万小宝哈哈笑道:“老王八损失又何止千两银子,只怕他会三天三夜睡不着觉。”   别一个小破烂接口道:“三日三夜睡不着觉,他非要吃些补药不可。”万小宝道:“可惜补药都被我盗来,他要吃还得花银子向别人去买。”小破烂们又哄声一阵大笑。   罗成目光一扫倏问道:“秋枫姑娘呢?”小破烂们一怔,十几道目光东张西望起来,万小宝道:“帮主是负责放火的,八哥,你同帮主在一起,没见她走出来吗?”一个胖嘟嘟的小破烂道:“帮主与我放了火就一齐离开那座大院子,我钻狗洞出来时已没见帮主影子,还以为她早已回来了。”万小宝皱眉道:“这就奇怪了。”八哥道:“会不会出了纰漏。”罗成倏然嘘了一声,伸手扇灭神案上烛火,挂上蒙布晃身掠到庙门口沉声道:“是哪一位朋友光临,现身说话吧!”小破烂们都大惊失色,都悄悄涌到门口向外窥看。   果然,一条黑影自庙角掠出,赫然是金环门中高手,只见他拱道:“在下无意跟来,只为有事特来向阁下通报!”罗成负手踱出庙外,冷冷道:“什么事。”那人正是受金环门副门主叮嘱而来的高令主,他朗声道:“阁下还有一位同伴,在敝门总坛中。是以奉命来请阁下去接她。”罗成心一震道:“是男的,还是女的。”“是位十八岁的大姑娘,嘻嘻,不知阁下去是不去?”罗成一哼道:“不去接又如何?”高令主道:“那位姑娘已被总坛主点上心灯,阁下天亮前不到,即将殒命,去不去全看阁下,敝帮并无勉强之意,告辞了。”说完手一拱,立刻掠身离去。   罗成呆呆站在庙外,心情复又沉重起来:灵药虽已到手,却被人捏住了一条尾巴。别人为了自己遇难,能不去搭救吗?可是他知道再去救人,决不会像偷药这么容易得手,金环门若无安排,又岂会派人来通知?万小宝已急急冲出来,道:“大哥,什么叫点心灯!”“可能是一种痛苦的刑罚!”“那怎么办。”罗成一咬牙道:“自然我去救,小宝弟,不过我有件要紧的事托你办!而且不能出一点差错。”万小宝拍拍胸脯道:“大哥的事就是咱们的事,快说出来,我们这些小兄弟就是砍去脑袋也要代大哥办好。”罗成掏出八宝续命散道:“只要一个人就可以了,我娘等着这罐药救人,在今天晚上,务必要送到襄阳红云坝,我娘住的地方。”   万小宝伸手接过药罐道:“大哥放心,这件事我亲自去跑一趟,保证送到。”罗成又掏出一锭纹银,交给万小宝道:“这给你作雇车费用,你雇辆马车急赶,一个白天,定能赶到,但我娘住在红云帮附近,你得千万小心,别招惹了红云帮,麻烦上身,连累了病人!”   万小宝接过银子,忙道:“我领会得。”   罗成为他画了一张地图,说明了地址。又掏出一百两纹银,道:“这里的小兄弟已不能在彭城呆下去了,你们速往杭城九溪十八涧,到天下第一帮找展帮主,就说是我吩咐你们去的,展帮主自会安顿你们,这一百两银子就作你们的路费。所以小宝兄弟到了我娘那边,也不必再回来了,我救出骆姑娘自会带她回去。”   安排好这些善后,又叮咛了一番珍重,罗成这才再度向宏生参号疾掠而去。   时间已经三更天,淡淡的下弦月已偏东,像一只钩人的钩子。   罗成再度扑上宏生参号二进院墙头,目光一扫下,院中的尸首已经清除,冷冷清清不见人影,与第一次来时的光景差不多。   他自二进院扑向三进院,三进院中阴沉沉地没有灯火,又扑向四进院。这院中烧得七零八落,满地水渍,尚可闻到焦味!见没有什么异样,立刻晃身扑进了五进院。   奇怪的是这一路来,既未见人阻截,也未见人现身,那些金环门中高手仿佛都关上门在睡觉。愈是这样,罗成愈不敢大意。   五进院的正中堂屋有了灯火。而且不止一盏灯火,因为那堂屋通明如画。雕花格子的门户直通通地开着,自外望去,老远就可以看清屋中的一切。这是进来后唯一看得到灯火的地方,罗成自然不肯错过,他飘身落于门角,探首望去。   屋里布置的富丽堂皇,地板擦得发亮,光可鉴人!正中一只练丹鼎炉,一缕白烟自孔中袅袅升起,散出一片檀香,炉后一张禅床,床上却躺着一个人,发出一阵呻吟之声。   那人身上似乎一丝不挂,连裤子也没有穿一条,自腿部往上望去,丘壑起伏赫然是个女子,而且以那羊脂般光滑雪白的皮肤看来,年龄决不会太大,可惜上半身连头部被鼎炉所这,看不见她的面貌。   罗成心头却一震,下意识地感到必是骆秋枫。救人要紧,他已顾不得对方是个少女,而且又赤身露体,身形一弹,掠入屋中,到了炉旁,目光一瞬,床上躺的,可不正是骆秋枫。   只见她双乳之间,有一块黑色发亮的液体,一股碧中带红的火焰正在液体上燃烧,骆秋枫那张污秽的脸,已经洗过,露出秀美的娇容,可是额上冒着豆大汗珠,不停地往二旁滚,浑身发抖,呻吟不绝,似乎痛苦已极。   奇怪的是她二手二脚并未上绑,看她双手不住抓床的情形,穴道也未被制,却偏偏毫不挣扎,连动也不敢动。罗成心头一酸,轻轻叫道:“骆姑娘,我来救你出去……”说着已伸手欲先扑灭她乳间的火焰。   哪知骆秋枫却尖叫起来!   “不要动!”罗成心头一震,急忙缩手,皱眉问道:“为什么不能动?”   “哈哈,你扇灭了这盏心灯,她一条命也跟着报销了,她知道厉害,所以告诉你!”这番话起自身后,罗成凛然转身,只见一条高大魁梧的人影站在门口。赫然就是金环门的副门主。   骆秋枫在床上尖叫道:“大哥,你快走……不要管我!”   罗成喝道:“骆姑娘,你安心躺着,无论如何,我会救你出去!”   副门主缓步跨入室中,嘿嘿笑道:“只怕没你说的容易,那块黑油是禁地之毒气加上十八种奇毒制练而成,此刻点燃中,那位姑娘虽然痛苦,却不会致命,灯一灭,毒气攻心,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所以你还是不动她为妙。”   罗成听得血脉贲张,怒火填胸,厉叱道:“堂堂武林高手,竟如此凌辱一个弱女子,你以为我杀不了你。”副门主阴阴道:“你纵然杀得了我也不敢杀我,错非我告诉你解救办法,你又如何救她!”罗成气得脱口骂道:“不要脸!”副门主哈哈笑道:“对阁下这种非常之人,我不得不用点非常手段,否则你怎肯再回来!”罗成强抑心火,厉声道:“你想怎么办?”副门主道:“我可以放那位姑娘离开,而且保证她丝毫无损,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什么事?”“未说之前,阁下请先除下面巾,让我一睹尊容!”   罗成想了一想,觉得已无必要隐秘身份,爽然伸手取下面巾。   副门主目光一闪,道:“原来是名动江湖的罗公子,我倒是失敬了。”罗成剑眉一挑,冷冷道:“什么事你快说吧!”副门主道:“向来英雄惜英雄,罗公子如能加入金环门,什么都好商量。”“这是放人的条件吗?”“算是条件,也无不可!”“假如我不答应呢?”“本座纵然拦不住你,你也救不走那位姑娘,二者之间随你选择了!”罗成真想动手杀人,但他知道,杀了对方,骆秋枫一条命也完了,对方主要的是对付自己,然而自己能眼睁睁让骆秋枫死吗?这霎那,罗成心潮起伏,天人交战,不能自抑。   副门主道:“事关人命,的确需要好好考虑,好在此地清静,三天之中,那位姑娘尚无性命之忧,公子不妨在此作客三天,好好想一想,每日三餐,自有人送上,有了决定,不妨随时通知。”说完,轻轻退出,随手关上了门户,悄然离去。罗成这才转过头来,先脱下一件外衣,盖住骆秋枫赤裸的下部,然后怜惜地伸手轻轻擦拭她脸上汗水,骆秋枫已道:“大哥,你答应他们了吗?”罗成痛苦地摇摇头。骆秋枫口中呻吟着,双面却展现一抹凄苦的笑容,道:“这样我就放心了,大哥,你千万不能答应他们,也不必顾虑我,我死了,你就替我报仇!”罗成柔声道:“不论我是否答应他们条件,我不会让你死,无论如何我也要救你出去。”说着,长叹一声,又道:“好在还有三天时间,三天中我必定可以想出一个办法救你。”骆秋枫闭目道:“有大哥陪我三天,我死了也会瞑目!”罗成笑斥责道:“不要再讲这种痴话了,现在你感受怎么样?”骆秋枫睁开萎顿的目光道:“心头像火烧一样,四肢及其他部分却又感到冷,而且骨头隐隐作痛,大哥,你能不能替我按摩一下!”   罗成点点头,但手指刚触及她光滑的皮肤,心灵倏震颤起来。他从未与一个女孩子如此亲密地接触过,现在面对美好赤裸的肌体,岂能无动于衷。   最主要的是,他心中一直把她当作未成年的小破烂,第一面那付脏兮兮的模样,使他感觉不出性别上的差异,然而现在,他惊奇地发觉她已是一个年龄不算小的大姑娘,并且容貌并不比燕玉姬与尚香芸差。这一惊觉,使他感到如此肌肤相亲,太超越了男女之间的常轨!可是,她痛苦中所作的要求,自己又能拒绝吗?   正自胡思乱想,骆秋枫蹙眉抖声道:“大哥,你怎么啦?”罗成脸色一红,忙道:“没……没有什么,我替你按摩一下!”骆秋枫嘴角展现出甜蜜的笑意,轻轻道:“大哥,我一直以为你只是怜惜我,并不是看得起我,但我现在才知道这是我心理作怪!”罗成微笑道:“你不要胡思乱想,我没有看不起你的理由,好歹你也是一帮之主!”骆秋枫娇嗔道:“大哥,你又取笑我了,咱们这个帮,只是一群小破烂穷凑合,既不懂武功,又不会打架、怎可与大哥相提并论!”罗成正色道:“人穷志不穷,你怎知道来日破衣帮之名,不能宣扬江湖?自然,武功是重要的。但你一样可以苦练。”骆秋枫道:“现在我的脑子里,并没有去想这些。”“那你在想什么?”“我在想大哥你有没有成亲?”罗成皱眉道:“你想这些事做什么?”骆秋枫幽幽道:“人在痛苦中,任何事都会去想的。”罗成摇摇头。“大哥,你不愿意告诉我?”“我是说还没有成亲。”“那大哥有没有女人?”“什么女人?”“嗯!我……是说感情很好的……叫……红什么知交……”罗成微微一笑道:“是红粉知己,对吗?”“对对,我没念过书,大哥别笑我,就是红粉知己,你有吗?”罗成点点头。骆秋枫含羞道:“那么大哥,我也做你的红粉知己好不好?”罗成心中又震颤起来,望着她那天真的祈求而又憔悴的目光,不禁暗暗一叹道:“我们现在不就是知己了吗?”“大哥,这么说你是答应了?”罗成苦笑道:“自然答应了。”“大哥,那么我只求你二件事!”“莫说二件,就是二十件,二百件事,我也答应为你办到。”“第一件事,那些小兄弟你要好好照顾他们,别让他们再流浪。”“你放心,我早已安排好了。”“多谢大哥。“将心比心,换了你也会这么做的。”“第二件事我……我……”“江湖儿女,不必吞吞吐吐,你尽管说出,再艰难的事我也会替你办到。”“那么我求你,我死了后,你以你亡妻的名义,给我立一块碑!”罗成心头怦然,讷讷道:“别去乱想,你不会死的。”“大哥,我是说万一死了,你要这样做!”罗成心潮又激动起伏起来。只见骆秋枫轻轻一叹道:“听说女子的身子除了丈夫以外,不能给别人看,但大哥……”她羞涩地顿了一眼,接下去道:“不过我并不难过,反而有点高兴,不论大哥喜不喜欢我,我只求一个名义,死了也能心安理得!”这是何等痴心,何等真挚的感情!罗成心弦一阵阵地震动着,脱口道:“我答应你!”“大哥,你真好。”骆秋枫缓缓地阖上眼睛,透出无限疲倦的神色,但脸上的表情却是安祥无比。罗成这才缩回手轻轻道:“你话说得太多了,好好休息一下,我也感到疲乏,需要调息片刻。”骆秋枫默然点点头。于是罗成就在床边鼎炉旁盘膝席地而坐。   纸窗上已变成一片灰白,显示黑夜已在娓娓交谈中悄悄逝去,天已经亮了。一日二夜,罗成丝毫没有阖过眼,现在他确实感到倦意侵袭,需要好好地休息一番。   可是眼帘刚阖,许许多多事情,许许多多的人影,纷纷在脑海中盘旋不去,像走马灯一样,彼来此杳,循环不已!   尤其眼前的危境,骆秋枫的生死,使他悬念心头,无论怎样也排除不去。   但他终究是凡人,终究不是铁打的身体,想着,终于靠着鼎脚沉沉睡去。   紧闭的门户倏然有一响动,一种警惕的本能,使罗成自沉睡中惊醒,只见一名黑衣大汉端着一盘菜与饭,自外跨入屋中。窗外的天色又是一片漆黑。原来一天已悄无声息地溜逝过去。   那黑衣大汉把晚膳往地上一放,一言不发,转身阖上门户离开。   罗成的确饿了,他见盘中四菜一汤,红烧鸡、炒三鲜、香菇白菜、炖鱼翅、外加笋尖鸡汤,茶肴的确丰盛。他走过去端着走到床边,盛了一碗饭,含笑道:“你不能起来,我来喂你?”   一夜之隔,骆秒枫的脸色又萎黄了许多,双乳间的火焰仍然燃烧着,这火焰似乎在煎熬着她的青春与精髓。   只见她摇了摇头。   罗成怜惜地道:“无论如何,饭总是要吃的,纵然立刻要死,也该填饱肚子,做个饱死鬼!”   骆秋枫含情脉脉地道:“好,我吃一点点。”   罗成俯身喂了她一口饭,还夹了一块鸡肉,倒了一点鸡汤。   骆秋枫吃了这些后,摇摇头。   罗成怔怔道:“既然吃了为什么不多吃一点!”   骆秋枫没有作声,罗成劝道:“人是铁,饭是钢,无论如何,你该听话,多吃一些,来!”   骆篓枫无力地一叹道:“我实在一点也吃不下去,只是为了你,我不能不吃二口!”罗成一怔道:“为了我。”骆秋枫道:“我怕他们在菜饭中下毒,反正我快要死了,所以我先试试,免得大哥上当,不过现在你可以安心进食了。”   罗成大为激动,激动得不知说什么话才好。   还能说什么呢,感激已是多余。他不能再勉强她进食,自己默默地填饱肚子。   放下饭碗,他复席地打起禅来。   他的精神已经恢复过来,不需要再休息,但他不能不静心好好地想一想!”   眼见她的生命只剩下二天,难道就这么束手无策,等着她死吗?   他告诉自己,绝对不能,纵然是上刀山,下油锅,也得救她离开,可是用什么办法除掉她胸上的毒火呢?除不掉那盏练魂心灯,就无法把她搬出去,要除去“心灯”除了答应金环门的条件外,还有什么办法呢?   想着想着,漫漫长夜就这般的消逝过去。   由于太劳心神,罗成本来清澄的神思,渐渐紊乱起来,紊乱中他倏想起怀中那只荷包,心中不由一动,开始有主意。   他不知行不行得通,不过这已经是唯一可能做到的办法了。   第二天傍晚,当大汉端着晚餐进来时,罗成倏然欺近伸手一掌劈去。   那大汉想不到罗成会起杀机,毫无防范之下,结结实实挨了一记重手,一声闷哼,连人带盘倒飞出门外,嘭的一声,仰天翻倒院中,当场气绝身亡。   罗成不慌不忙地拍了拍身上衣衫,慢慢吞吞地向屋外走去。   刚到门口,倏见人影一闪,一个高大魁梧的身躯已挡在门外。罗成早已预料到,脚轻轻一垫力,人已退回五步。   只见那副门主举步跨入门槛,沉声道:“二天来,本座遵守诺言,并末打扰你思虑,你何以竟对一个下人猝出杀手!”   罗成故作怨恨已极的样子,厉声道:“骆姑娘命在顷刻,我又无法答应你的条件,故而决定替骆姑娘报仇,杀一个是一个!”   副门主道:“这么说你是不想救这位姑娘了。”   罗成狠狠道:“明知救不了,我何必劳心费神,阁下准备吧,区区要动手了。”   副门主目光连闪,脚下退了一步,道:“你要与我动手!”   罗成一哼,道:“不要动也可以,阁下滚开一点,让我走!”   副门主干笑道:“公子这样做,你以后会后悔的。”罗成厉声道:“你们没有商量的余地,我只能让她死,再替她报仇!”   “本座并没有说毫无商量余地。”   这位副门主的口气倏然变软起来,似乎不想逼人太甚,造成破裂局面。   罗成也乘机收篷,道:“那很好,听说你们曾于十天前拦截一位武林同道,想抢劫一件三皇藏宝图,有这件事吗?”   副门主讶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罗成冷冷道:“别管我怎么知道的,答我所问!”   副门主道:“就是有这回事,与咱们现在的交易似乎不发生什么关连!”   罗成一哼道:“你既然说有商量的余地,不逼我走绝路,我就告诉你,藏宝图就在我身上!”   “啊!”副门主似乎大为意外,脱口惊呼了一声,道:“我不相信!”   罗成掏出那只荷包,高高举起,晃了一晃道:“阁下可以看看清楚,现在我就以这件三皇藏宝图换骆姑娘一命,假如你接受,就先除去她胸前毒火,疗好她伤势,我就交出藏宝图,立刻带她离开,假如你仍不肯,嘿嘿!可别怪我心狠手辣,宰光你们金环门,再拍拍屁股离开!”   副门主道:“我怎么知道此物是真是假?”   罗成又把荷包里子翻过来,扬了一扬道:“你可以先看看清楚,我罗成还不是个骗人无信之徒。”   副门主沉思片刻道:“好,这买卖算是成交了。”   倏伸手连击三掌,屋外立刻响起一阵步履声,只见“鬼医”带着二名女子跨入屋中。   “鬼医”提着药箱,那二位女子却各捧一堆衣衫鞋袜。副门主沉声道:“速为骆姑娘解除练魂心灯。”   “鬼医”应了一声:“是。”狠狠盯了罗成一眼似乎心有未甘,可是他却不敢不听顶头上司的话。   彭城的夜市方盛,一辆马车已如飞出城。   车厢里,骆秋风紧紧地依偎在罗成怀中,显得柔弱不堪。   罗成道:“你有什么地方感到不舒服吗?”   骆秋枫道:“我觉得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   罗成道:“二日夜苦刑,必定熬去你不少精力,好在小宝兄弟偷得不少补药,到了我娘那边,你可以好好休息进补!身体很快就可以恢复!”骆秋枫幽幽道:“大哥,我想不到还能活着离开彭城,可是我实在不甘心!”“还有什么事使你不甘心?”“大哥,我不甘心那张藏宝图凭自送给那批王八龟孙,这岂不等于把许多奇珍异宝,拱手让人!”罗成道:“不要再去想这件事,珍宝虽好,岂能比生命重要!”“可是将来你那位朋友问起你来,你又如何向他交待?”罗成含笑道:“我那朋友若知我舍图是为救人,尤其是救像你这样的姑娘,他也不会反对的。”骆秋枫心头一阵甜蜜,娇躯却在罗成怀中一阵忸怩,道:“大哥好坏,又在取笑我了!”罗成倏哈哈一笑道:“其实宝图虽然送给了他们,我脑中却还有一张图,一样可以去寻宝。”骆秋枫高兴地道:“那等见了你母亲后,我们立刻去寻觅。”罗成道:“目前我还不能去,因为我还有许多事,再说你也要跟我娘开始练武功!”“大哥,我有点害怕起来!”“什么事使你害怕?”   骆秋枫仰首道:“我从未见过你母亲,你母亲自然也未见过我,不知道她老人家会不会喜欢我?”罗成失笑道:“只要你听话,多拍我马屁,她老人家自然会喜欢你。”骆秋枫啐道:“大哥,你油嘴!”见她那又羞又嗔的样子,罗成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蹄声夹着轮声,在这深夜空旷的驿道中。特别响亮震耳。   旅途坐车是最寂寞不过的,尤其是赶夜路,既无景物可看,又无其他消遣,但是此刻骆秋枫并不感到寂寞,她自小流浪,在江湖中打滚,思想早熟,第一眼见到罗成就爱上了他,此刻得遂心愿,依在他怀中,觉得生命从未如此充实过,心灵从未如此甜蜜过。   罗成的心情虽然略为开朗,可是他的笑容有一半倒是装出来的。   云大娘的生死还在未定之天,十五天中找不找得天星宫主?能否取得沉香龙涎膏?还在难卜之数。其他如莫贼的行踪,文殊大师及南海少林的血仇……这些重担还压在他肩上,他纵想高兴也无法高兴起来,哪还有闲情顾得男女之间的爱情。   此刻他见骆秋枫依在怀中一动不动,已沉沉睡去,脸上的笑容也不自觉地收敛起来,渐渐地已进入朦胧之境。   蓦地,马车猛烈刹住!罗成一惊而醒喝道:“为什么停车?”   只听见车辕上的车把式科声道:“大爷,路上躺着一个人,好像已死了!”   罗成轻轻扶正骆秋枫低声道:“你坐好,我下去看看!”   骆秋枫这时也醒了,叮咛道:“大哥,你要小心!”   罗成颔首推开车门,掠到车前,果见不远处仰躺着一个人,光秃的头顶,灰色的长袍,像是一个和尚,三丈远处还横着一根弯曲的禅杖。   夜色中,难见分明,罗成急忙上前,蹲身仔细一看,顿时一惊,失声叫道:“天寂大师!”相隔不过十余天,这位少林高僧怎会在此彭城道中?而且左半身一片血迹,似经过一场激烈的搏斗,不敌伤亡!罗成惊疑中一按天寂大师胸口,发觉尚有微弱的心跳,急忙掌势一贴,一股浑厚的内力向天寂大师体内渡去,口中连声喊道:“大师……大师……”   天寂大师紧闭的双目缓缓睁开,望着罗成,喘息着喃喃道:“天……星……天星……”   仅仅吐出四个字,头一歪连那微弱的心跳也停止了,显然已经死亡。   罗成急忙解开他的僧衣一看,只见无寂大师的左肋上有个血洞,深达肺腑,鲜血尚在汩汩涌出,显然这是致命之处!   望着天寂大师尸体,罗成本已沉重的心情,更加沉重起来。   他抱起尸体就在道旁草草埋葬,以树枝作了记号,对着这位生前对自己怀有偏见的少林高僧坟墓,他没有一点兴奋,反而感到悲枪!   一切妥当,回到车旁,轻轻打开车门,对骆秋枫道:“我不上车了……”   骆秋枫神色一惊,急急道:“你要离开?”   罗成忙安慰道:“我并不是离开,只是先走一步,无法再与你一同坐车,强敌可能就在前面,我得先行查探一下!”   骆秋枫这才惊容略定,幽幽道:“大哥,你要小心。”   罗成点点头对车把式叮咛道:“我先走一步,你放慢脚程慢慢跟着,好好御车,我另有赏。”   “是。是!”车把式早已吓得打抖,怎敢说半个不字。   这条驿道在白天,行商不绝于途,车来马往,颇为热闹,可是在这深夜,却显得荒凉。天上星光迷蒙,一侧林中不时传出夜枭凄啼,织出一幅凄清恐怖的画面。   初更……二更……三更……   罗成急掠出五十余里,果见前面隐约有八条人影在赶夜路,但并未见天星宫主那顶黄金小轿。   心中有疑,立刻急掠逼近,想看个仔细,究意是什么人物,那知刚迫近二十丈距离,那走在最后的人影倏止停脚转身,喝道:“是哪一个鬼鬼祟祟跟踪在后,莫非也不想活了?”   罗成心头一震!这时也看清了对方,八个人齐穿着闪闪发光的金色长袍,肩上悬剑,果然是天星宫中的服饰,只是八人都是五六十岁的老婆子,以前从未见过。   行藏既露,罗成也不想再掩避,飘然走近,道:“八位想必是天星宫中出来的?”那首先喝问的老婆子目闪精光,盯着罗成道:“既知我们来自天星宫,还敢跟踪,敢情吃了熊心虎胆?”   罗成哈哈一笑道:“老太脾气好大!小可只是适逢其会,见一位少林高僧死于途中,故而一路赶上来想看看死于何方高手剑下,并非是追踪各位!   老婆子冷冷道:“老和尚行踪鬼蜮,老身已再三出言警告,他自恃功力,竟先动手,咎由自取,前辙可鉴,你小伙子若不想死,速速离开,我们不喜欢屁股后有条尾巴。”   “原来如此,但小可奇怪,何以不见天星宫主?”“老身接宫主飞鸽传书,奉召而来!前去会合……小伙子,你话问完了吗?”罗成含笑道:“不瞒老太说,小可正有急事欲找贵宫宫主……”“你找宫主何事?”罗成不答反问道:“便不知老太们属于宫中哪一堂?”“养老堂。”“哦!那是贵宫历代元老颐养天年之所。”“不错,我们就是宫中八大元老,老身即为养老堂主,小伙子,你也该说明来意了。”罗成拱手道:“不瞒老太说,贵宫敬事堂堂主伤重垂危,非贵宫灵药沉香龙涎膏,无法挽救生命,故而小可正在找宫主,但不知老太身上有无此药?”   天星八老脸上齐现惊容,养老堂堂主道:“沉香龙涎膏为本宫一秘,唯有宫主身上才有,不过据沿途传讯,宫主已到襄阳红云帮,离此已是不远,云娘现在何处?你先带老身去看看!”罗成心中暗暗一震,想不到天星宫主也去了红云帮,与母亲住处岂不近在咫尺!   他自然不敢带天星八老去,替母亲惹上麻烦。故而摇摇头道:“按理小可应该带各位老太去看看,惜居停之处那位主人不准人扰,只能有违方命!”养老堂主道:“小伙子,你何以对本宫一切如此清楚?”罗成含笑道:“小可与贵宫宫主曾有数面之缘!”养老堂主道:“这就难怪了,你既找本宫宫主,就与老身们一起走吧!”罗成摇摇头道:“不,老太们先走一步,好向宫主传告,小可还有一位同伴有病,在后面车上,必须照顾,稍晚才能赶去相见。”说完拱手一礼,转身欲走!“慢走”另一个老婆子倏然一声大喝。罗成心头一震,缓缓转过身来道:“那位老太有什么事?”说话的方脸婆子道:“你叫什么名字?”“小可罗成!”“我们要去看云娘,你不肯,叫你跟我们一走去见宫主,你又推三阻四,谁知道你说的话是真是假?”罗成哈哈一笑,道:“老太,你机心太多了,天星宫主并无秘密可言,再说依我身份,也不必对各位撒谎!”方脸婆子冷冷道:“听你口气倒还不小,你就拿出什么给我们瞧瞧,证明你的话毫无虚假!”罗成心念一转道:“武功成吗?”“好,老婆正要你露一手!”罗成道:“动手不如动口,老太们都是用剑,必然在剑道造诣上已经出神入化,小可就以剑道请教!”方脸婆子一哼道:“这倒合我老婆子口胃!”罗成道:“有刃不如无刃,无刃不如无剑,无剑不如无招,无招不如无嗔,无嗔不如无心,剑道至无心之境,即是仙佛之界!”方脸婆子道:“为何有刀不如无刃?”“刃能伤敌,必能伤已,若能伤已,要刃何用?”“为何无刃不如无剑?”   “剑无刃,剑仍在,既屈于手臂,复屈于精力,不如无剑,不受手臂牵制,不受精力所限,剑在心中,才能无远勿屈,无住不利。”   方脸婆子变色道:“无剑又无招,何以克敌?”   “实则亏,虚则盈,这精神境界,老太不会不懂,小可想也不必多说!”   方脸婆子欲开口,养老堂主倏插口道:“三妹,不用多问了,少侠,老婆子相信你,有事你请吧!红云帮再见。”   罗成拱手道:“班门弄斧,请勿见笑,告辞了。”   转身飞掠,瞬即没于夜色中。   方脸婆子不愉道:“话没有说完,大姐怎么放他走!”   养老堂主叹道:“他能说出剑道中闻所未闻的奥理,何用多问,再问下去,恐怕你我都难以听懂,问又何益!”   方脸婆子道:“看他年龄,怎能有此修为,江湖中哪有如此高手?我只怕他在卖野人头!”   养老堂主道:“宫主岂不也是这般年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世事岂可预料,倒是以他这等功力,果是宫主之友,也还罢了,若是宫主之敌,那实在太可怕了。”   方脸婆子道:“就是不谈武功,我们也该盘盘他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三姐,你也别唠叨了!”在她后面的老婆子道:“他既具这等功力,自无惧咱们八个老婆子,即无所惧,又何用说谎!”   养老堂主道:“五妹之言正是我心中想说的,咱们还是快赶路吧!见到宫主,云娘情形岂不水落石出了。”   他做梦也料不到红云帮中此刻也疑云深沉。   “三环先生”莫于道回到红云帮,“笑面财神”贾不为已慌忙地迎出去。走进大厅,双双落坐,“三环先生”立刻问道:“最近有没有事故?”“没有,没有,安静得很,不过那天尚见刚走,罗成去而复回。”“三环先生”莫于道心中一紧,道:“那小子回来必是来查看我的反应与动静。”“笑面财神”道:“不错,但他知道尚见已经离开,复被我骂了一顿后,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三环先生”莫于道唔了一声道:“云娘遗体呢?”“我派了六名舵主日夜轮班守护至今,没有任何人接近过。”“三环先生”道:“很好,天星宫主既将到达,贾兄言语间千万谨慎,惹翻了这女魔头,可不是好应付的!”“我会小心应付。”“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贾兄的。”“尚见清说。”“我一直以‘赛诸葛’尚子义化名行走江湖,其实我即是‘三环先生’莫于道,忝在结盟之义,不再欺瞒贾兄。”   “笑面财神”望着“三环先生”的面巾,心头方自大震,倏见一名帮徒气急败坏地冲进大厅,禀报道:“帮主,天星宫主带着大批娘儿们来了!”“三环先生”扯下面巾震地站起来道:“咱们快出去迎接!”   一向精明的“笑面财神”贾不为似乎心事重重,变得迷迷糊糊,恍如傀儡,身不由己地跟着“三环先生”奔出大厅,只见栅门外停着一顶黄金小轿,十余名女子雁行排立二旁。“三环先生”已拱手道:“莫某与贾帮主恭迎宫主仙驾!”   天星宫主在轿中道:“本宫再履江湖,访问武林同道尚属第一次,听说本宫云堂主遗体寄存于贵帮,可有这事?”“笑面财神”惴惴地道:“有,有,敝帮日夜守护,不敢稍有疏忽。”天星宫主道:“那就劳帮主带路,本宫要观看云堂主遗容,再移灵返宫。”“请,请!”“笑面财神”肃然摆手,与“三环先生”转身奔向三进院。   到了存放棺木的客房前,“笑面财神”挥退守护的帮徒,天星宫主下轿在二大侍者,八大院主簇拥之下,进入房中,道:“启棺!”“笑面财神”立刻上前掀走棺盖。棺盖掀开,他也同时惊叫出声:“咦!怎么没有尸体?”天星宫主黛眉微挑,目间奇光道:“这是怎么回事?”“三环先生”更是惊怒交加,对“笑面财神”厉喝道:“尸体呢?这是怎么回事?”“我……我……也不知道。”“笑面财神”本已心事重重,此刻再逢奇变,脑中一片紊乱,变得本讷起来。   “三环先生”怒喝道:“尸体寄存在此,你又派人看守,怎能说不知道?”“笑面财神”急急道:“那天罗少侠去而复回,可能把尸体盗走了也不一定!”他虽是情急之下推托之词,倒也说对了。   天星宫主冷冷道:“罗成既杀了云掌主,为何还要盗去尸体?既要盗尸,当时为何不带走?”“笑面财神”张口结舌,不知怎么回答,其实他只是受“三环先生”摆布,根本不知内情,叫他如何解释!   “三环先生”目光一转道:“罗成鬼计多端,盗尸必有诡谋。”天星宫主道:“你以为他用意何在?”“三环先生”道:“莫某虽不知他谋意,但他此举必是针对宫主而为,想对宫主不利,这点是万万不会错的。”天星宫主道:“本宫却感迷惑,云堂主奉我之命前往鲁南,她怎倏会到这里来?又怎会碰上罗成?”   “笑面财神”忙道:“云堂主是与罗成一起来的。”   “一起来的?”“来时堂主就躺在这口棺木中!由罗成运来此地。”天星宫主星眸大睁,道:“这么说,云堂主到此之前早已死了?”   “笑面财神”正欲回答,倏见八个金衣老婆子鱼贯而入,齐齐向天星宫主一礼道:“敬奉急召,星夜赶来参见宫主!”天星宫主微微欠身道:“八位元老路上辛苦了!”   养老堂主笑道:“还好、老身姐妹从未履人尘世,此来一路见识大开,倒不觉得辛苦!只是路上碰见一二件不愉快的事,有点煞风景!”天星宫主问道:“什么事?”   养老堂主道:“昨夜赶程,有个老年和尚跟踪,七妹出言警告,老和尚不但不退反而现身动手,却被三妹一剑毙命!”天星宫主道:“为了南海文殊大师之仇,少林已视本宫为死敌,杀他一个和尚,算不了什么!”养老堂主道:“还有一件事要禀告宫主。”“什么事?”“杀了少林和尚不久,一个功力超俗的年轻高手倏然现身。”“姥姥知道他身份吗?”“他跟老身通了姓名叫罗成!”“罗成?”天星宫主星眸奇光暴涨。“三环先生”心头一紧,“笑面财神”失声而呼!   每个人的表情都是如此紧张专注,这位养老堂堂主目光扫动间感到迷惑。接下去道:“他说正在找宫主!”天星宫主道:“他来了吗?”“老身叫他一起来,他说有同伴需要照顾,稍迟必到。”“姥姥问过他何事要找我!”养老堂堂主目光扫视一下才道:“他说云娘重伤垂危,命在顷刻,故而要向宫主取沉香龙涎膏为云娘疗伤!”“三环先生”失声道:“云堂主没有死?”“笑面财神”却望着“三环先生”,一脸困惑之色,觉得事情愈来愈离奇。养老堂主道:“云娘人呢?难道真的出了事?”天星宫主目光移注“三环先生”道:“你说云堂主死了,罗成却说未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三环先生”哈哈一笑,道:“依在下之见,那小子分明要讹诈宫主,若他不说人还活着,又何展诡谋?”天星宫主又移注养老堂主道:“姥姥知道云堂主在何处吗?”“老身本要去探望,但那年青人不肯。”“三环先生”又哈哈笑道:“他当然不会让姥姥去,去了岂不揭穿了谎言!”天星宫主道:“他说他要来?”养老堂主道:“不错,老身觉得他一定会来!”“姥姥告诉了他,本宫在此。”“是的,老身已告诉他。”天星宫主道:“好吧,我们就在此候他一天,有劳贾帮主把空棺抬出去,本宫就借此地略作休息。”“是,是。”“笑面财神”立刻出房唤人,把棺木抬出去,“三环先生”同时对天星宫主道:“宫主旅途劳顿,在下暂且告辞!”拱手一揖,走出客房。却见“笑面财神”在远处招手。他立刻走近,道:“贾尼有什么事!”“笑面财神”道:“你说尊夫人死了,罗成却称未死,你说罗成杀了尊夫人,罗成却说求药要为尊夫人治伤,我真想不透其中道理!”   “三环先生”心中何尝不在怀疑,他不信云娘在软麻二穴被制下,再受十成真力一击,还能活命!   但深沉的机心却使他感到任何事都有万一,万一云娘真的不死,自己欲利用天星宫主杀罗成的计划,恐怕又要落空了。果若如此,岂不弄巧成拙,反而多了天星宫主这么一个难惹的强敌?他愈想愈寒心,觉得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必须趁早善后。心神不属,说话也就欠了思考!“这有什么想不透的,云娘分明死了,那小子声称未死,当然有阴谋!”“笑面财神”倏深注“三环先生”道:“莫兄一再肯定尊夫人已死,莫非人就是……”他究竟是精明人物,刚才一时糊涂,但定过神来,立刻抓住了“三环先生”语病,话刚说了一半停住,其实不必说完,也知道下面指的是什么!”“三环先生”心头一震,道:“贾兄,此地不是谈话之处,到你静室去,咱们好好谈谈!”   就在二人静室秘谈同时,一条人影凌空飘落三进院,朗声道:“罗成求见宫主!”客房的门户立刻开启,瑶光侍者侧立门边道:“宫主传话请进!”罗成昂然而入,天星宫主劈口问道:“听说你要取药为云娘疗伤?”“正是。”天星宫主一哼道:“云娘真的未死吗?”罗成眉尖一轩,道:“若是死了,我何必甘冒生死之险前来讨药!”“但本宫主不懂,你既伤了云娘,为何又要救她!”   罗成朗笑一声道:“宫主受人欺蒙了,杀云娘的不是我,是三环先生莫于道。”天星宫主脸色一变道:“此言果真?”“云大娘未死,就是最好的证人!”天星宫主沉声招呼道:“瑶光,速传话请莫于道来!”“是。”瑶光侍者应声出房。罗成道:“只怕莫贼早已离开了。”“你怎知道他已离开?”罗成道:“此贼阴沉奸滑,老谋深算,刚才既在这里,谅已知道云大娘未死,奸谋败露,不走难道还等死不成!”话声刚落,内院已传出一阵喧哗之声,只见瑶光侍者急步进入道:“启禀宫主,莫于道已经失踪,贾帮主死于静室之中。”罗成道:“如何,这是杀人灭口,与杀云大娘如同一辙!”   天星宫主娇容一沉,半晌才道:“但是我还要问你!听说你命天下第一帮号召武林同道,声讨本宫,既与本宫为敌,为何要救本宫的人?”   罗成想了一想,道:“彼为公仇,此为私谊,不必混为一谈!云大娘伤重垂危,还望宫主早点赐药!”天星宫主道:“云娘现在何处?”“离此不远。”“你为何不把她送来此地?”“心脉已断,不能移动。”天星宫主霍地站立道:“那本宫就随你去一趟。”   罗成不禁一愕,他怎能带她去?去了岂不害了母亲。但拒绝了她,她肯听吗?天星宫主见他木立不动,不由问道:“你为何不走。”罗成道:“病人宜静不宜烦,宫主最好不要去。”天星宫主冷冷道:“你莫非有诈?若不要我去,你就休想本宫拿出沉香龙涎膏!”   事在两难,既不能不救云大娘,又不能拒绝天星宫主去探望,罗成急得出了一身汗,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终于一咬牙道:“也罢,但去的人不能太多,最好不超过二个人。”天星宫主颔首道:“这点本宫可以答应你,我只带二个人!”说到这里,对养老堂主道:“姥姥与三老陪本宫去一趟,其余在此休息。”这等于加上一个人,罗成没有再反对,他知道反对也没有用。可是他心中却在暗暗打鼓,天星宫主见到母亲后将会如何处置呢?他不能想像此去的后果,可是为了云大娘,他也顾不了这种后果! 月落大地--第十四章 英雄重逢 第十四章 英雄重逢   红云帮中因为帮主“笑面财神”贾不为之死,闹得一片鼎沸,变成群龙无首的局面。   怀着沉重的心情,拖着沉重的步伐,罗成走出了鼎沸的红云帮总坛。后面跟着天星宫主乘坐的黄金小轿,与养老堂堂主首座元老商妲与三姥商妫。加上二名抬轿青衣弟子,又变化成五个人了短短的里许路,此刻在罗成的感觉中,犹如万里那么长!   是云大娘生命重要呢,还是母亲的生命重要?   道义与亲情一直在他心灵中交织着,他分辨不出这二者之间,何者重要,故良知受尽了矛盾的煎熬。   再长的道路也有尽头,一行人穿过树林,茅屋已经在望。只见万小宝倏自茅屋中出来,叫道:“大哥回来了,拿到药了吗?”不能让天星宫主见到母亲,这念头倏在脑中一闪而过,他霍地转身,道:“二位老太与宫主请暂止步!”抬轿的青衣少女立刻停住脚步,妲姥姥一怔道:“你有什么事?”罗成心一横,正要说话,万小宝已叫道:“大哥,这些人是谁?”妲姥姥见万小宝机灵活泼,逗人喜爱,童心大起笑道:“小把戏,咱们是天星宫为病人送药来的,重伤的大娘就住在茅屋里吗?”“哦!原来是为生病的大娘送药来的!”万小宝一拉罗成衣袖笑嘻嘻地道:“大哥怎不快请他们进屋坐下!”说完还做了一个鬼脸。   罗成一怔,见万小宝那种天真坦然而无忧的神色,心头一块石头倏然落地!刚才所受道义与亲情的煎熬,随也烟消云散。   这小家伙是鬼灵精,若非娘已避开,他神色不会这样安稳无惧,罗成趁机侧身道:“各位请进去看看吧!”   天星宫主欠身下轿,万小宝睁大了眼睛,道:“这位姐姐好美!”妲姥姥笑斥责道:“不要胡说,这是宫主。”天星宫主却微微笑道:“姥姥,童言无忌,随他去喊吧。罗公子,你也请!”于是万小宝在前,天星宫主居中,罗成殿后,一行人进了茅屋。   云大娘依然静静地躺在床上,只是她的脸色已没有四天前那么铁青可怕。胸头也已有了起伏,骆秋枫正静静在坐在床边守护。   天星宫主问道:“这个小姑娘是谁?”罗成道:“是在下一位表妹!”天星宫主对骆秋枫颔首招呼道:“多蒙你看护云大娘,本宫要好好谢你了!”骆秋枫道:“宫主还是先看看这位大娘的伤吧。她二个时辰前服下八宝续命散才转过这么口气来,总算复活了,只是仍是晕迷不醒,一动不动!”天星宫主走近床边,俯首看了一看,对妲姥道:“云娘的伤势的确沉重,不过还无大碍!”万小宝插口道:“若非大哥与骆大姐拼了命连夜往返二百里盗来一瓶八宝续命散,大娘的命,早就完了。”天星宫主回首瞟了罗成一眼,然后掏出一只翠玉小瓶,道:“姥姥,你喂云大娘服下去吧!”天星宫主这时对骆秋枫道:“小姑娘,你脸色萎黄,莫非也有病吗?”万小宝接口道:“骆大姐为了盗八宝续命散,被‘鬼医’抓住,受了两天一夜心灯练魂苦刑,元气大伤,若不是我大哥,一条命早已完了!”   “哦!”天星宫主道:“原来你们为了救我天星宫中人,竟冒了不少危险!小姑娘,你过来!”骆秋枫走上二步,道:“宫主有什么吩咐?”天星宫主亲切地道:“你练过武吗?”骆秋风摇摇头。“你愿意练武吗?”骆秋枫神色一振,点点头。“本宫收你为徒,你愿意吗?”“我不愿离开大哥!”   天星宫主一怔,又瞟罗成一眼,道:“也罢。本宫无以为报,就赐你三滴沉香龙涎膏,使你恢复健康。”又从腰囊中掏出一只翠玉瓶。骆秋枫望着罗成,似乎征求意见。罗成点了点头,心里却暗暗叹息忖道:“看来这天星宫主确是恩怨分明,本质并不坏,若能慢慢感化,导之以理,未始不能改变专横性情……”他倏然不敢再想下去。骆秋枫服下三滴沉香龙涎膏,对天星宫主福了一福退回床边依旧坐下。   绝世灵药,果然不同凡响,只见床上的云大娘悠然吐出一大口淤血,竟自睁目醒转。天星宫主柔声道:“云大娘,你感觉如何?”云娘死而复生,睁目见站在床边的竟是天星宫主与妲、妫二姥,慌忙挣扎欲起。妲姥忙伸手按住,道:“云娘,伤势刚愈,切勿轻动,不必再拘宫礼,就躺着回宫主话吧!”云娘这才平静地躺着不动,语声低弱地道:“仅感虚弱而矣,多谢宫主救护!”   天星宫主笑道:“大娘能挽回性命,倒应该谢那位罗公子才对。”云娘又道:“谢谢罗公子救命之德。”罗成暗暗一叹,忙道:“大娘晕迷方醒,勿烦神多言,先静静养伤才是。宫主与二位老太还是退出吧,让大娘能静心休息。”天星宫主这次倒没有反对,含笑道:“我也正要与你谈谈,我们就一起出去吧!”罗成巴不得天星宫主早走,转首叮咛骆秋枫与万小宝道:“你二个好好照顾云大娘!”转身走出了茅屋。   天星宫主飘然离开茅屋十丈左右,才停步对罗成道:“今日之事使本宫感触良多,最使本宫感触的是你这份奇突行径,居然弃仇救助本宫中人……”罗成接口道:“率性而为,宫主大可不必惊奇,莫贼阴沉狡猾,与我有仇,家母昔日在宫中与云大娘又有私谊,二者之间,若是宫主你,想必也会如此做。”天星宫主微笑道:“不错,天星宫行事一向恩怨分明,你救了云大娘,本宫也撤销追缉令堂与你,作为投桃报李,你满意吗!”罗成拱手道:“多谢宫主。”天星宫主摇手道:“不必称谢,除此之外,本宫与你已无仇恨可言,希望你也能阻止天下第一帮,传檄声讨本宫之举!”罗成冷冷道:“私恨虽了,公仇未结,宫主最好不要混为一谈!”天星宫主道:“你还记住商家祠前掌伤之恨吗!”罗成道:“我说过,私恨已了,那掌伤之恨,我可以不记!但文殊大师命亡天星宫,百余南海僧伏尸商家祠,血仇如海,我不能不报!”天星宫主脸上的笑容立刻收敛了,哼了一声道:“不关你的事,你为何一定要插手?”罗成沉声道:“宫主可知道,文殊大师为了救我才命亡天星宫,南海僧因替掌门方丈报仇才伏尸商家祠,怎说与我无关。”   天星宫主道:“文殊僧之死,本宫虽有责任,但人是死在刑堂堂主之手,而且刑堂堂主已死在你手上,仇恨已报,足慰文殊大师在天之灵,如今你再翻旧账,也未免太过份了。”罗成道:“若仅以文殊大师而论,你我未始不可言和,但商家祠前百余南海少林僧未留一个活口,宫主行事未免太狠了一些!”“我不杀人,人要杀我,你难道要本宫束手等死?”“以宫主一身修为,足可以避免这场浩劫,纵是逼不得已而伤人,也不必斩尽杀绝,不体上天好生之德!”天星宫主怒道:“说来说去,你还是要籍口跟我作对!”罗成沉声道:“宫主言重了,但罗氏一门,若对宫主挟武逞威之举置之不理,何以为武林第一家!”天星宫主脸色如霜,气得仰天长笑,道:“那你要怎么办?”罗成一字一句道:“百余南海僧,加上嵩山少材血劫,我唯取你项上人头,不足以平天下武林之怨怒。”天星宫主脸色一变,叱喝道:“罗成,你……你对我太过份了,莫非你认为得传冷家万象心法,就能杀得了我?”罗成道:“我并没有把握,但为了武林公义,我只有全力以赴!”天星宫主厉叱道:“罗成,你太不知好歹!”“势逼如此,好歹自有公论。”“好啊!罗成,你既要取本宫首级,何不此刻动手?”罗成退后一步道:“有何不可!”敛气静心,目光顿时清澈如水,明亮起来。   蓦地,响起一声怒叱,一条人影,电闪而至,只见妲姥手握长剑,厉声道:“你敢冒犯宫主,先吃老身一剑!”剑势挥出一片乌光,抖出层层波浪,挟着风雷之声,向罗成劈面攻至。若论威势,这一剑称得上旷古绝今,无与伦比。   然而罗成脚下斜跨一步,手腕自侧面疾向那层乌光中探去,那绵绵密密的剑光分明毫无破绽,奇怪的是罗成这只手像逆水之鱼,硬往里钻。   妲姥如道蛇噬,身形飞动,剑势立变。但连变五式,始终摆不脱罗成那只如附骨之蛆的掌影。   这位天星宫首座元老,对武学造诣是何等深厚,她知道罗成要抓她的剑叶,若被他抓住,手中剑就不用想要了,若败得如此轻易,一张老脸往哪里放?本是剑袭人,现在反变成了人追剑,妲姥既不甘心弃剑而退,又无法避开罗成那只出神入化的右手,不过瞬眼之间,已急得她白发飞舞,汗落如雨。   除非停手弃剑,眼见已经步步受制,无法支持,旁边倏响起一声叱喝:“罗成,你瞧瞧我这里,住不住手!”说话的正是妫姥。   罗成目光一瞬,心头一震,缩手飘身而过,妲姥趁机也收招退身松过一口气,只见妫姥抓着万小宝,像老鹰抓小鸡一样,冷笑道:“罗成!你如不向宫主俯首请罪,我老婆子就先毙了这小兄弟!”   罗成仰天狂笑道:“你姥遐迩高技,怎会效宵小卑劣手段,自弃身份?传出去,天星宫岂不变成下三流帮会?”   “住口!”妫姥怒喝道:“若是论武,我老婆子的确不该这么做,若是论仇,这么做算不了什么。反正你要宫主的命,我老婆子也就不择手段,先要你的命!”   罗成冷笑道:“武人若无德,岂非变成贼。我罗成虽与宫主论仇,却也怀着尊敬之心,胸襟坦荡,但凭功力,不动机心……”   “不必再说下去了。”天星宫主冷冷喝道:“妫姥,你放下那位小兄弟!”   妫姥姥脸色一窘,放了万小宝,万小宝对妫姥嘻嘻一笑,道:“老太婆,你既不敢杀我,何必又要欺侮我,既抓了我,又何必又放我?真是个老不修!”   妫姥姥几乎气晕过去,眼珠一弹,万小宝却做了个鬼脸,逃进茅屋里去。   天星宫主挥挥手道:“妲姥姥,你也退过一旁!”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大把金光闪闪的指套,一一套上春葱般的十指上。   这金指套前端尖锐,长约三寸有零,套在十指上,无异是十柄利剑,看得罗成心中暗暗一凛!   只见天星宫主冷冷道:“听你自命不凡的口气,若我不与你拼上一场,似乎像怕了你!”   罗成道:“在下不敢如此托大!”   天星宫主道:“今天我本不愿与你动手,但你刚才那一招万象心法中的‘飘渺手法’的确不同凡响,本宫曾说过非斗斗万象心法不可,冷家老鬼不出面,我只能找你,二桩事并一桩事,现在你我不妨总结一下!”罗成道:“正愿如此。”   天星宫主道:“今日一搏,本宫若死,天星宫从此除名武林,宫人立刻返回南荒,永不出世,但若你死了,也不要怨我!”   罗成道:“宫主不愧女中豪杰,若我罗成侥幸而胜,自会焚香三天,一祭宫主英魂!若是身亡,只怪自己功力未逮,死由自取。”   他们二人,一个是历经苦难磨练出来的少年英侠,一个是先天禀赋超人的绝世天人,由娓娓细谈而至唇枪舌剑,由唇枪舌剑终至反目动武,此刻口气倒像英雄相惜起来。其实二人此刻的心情,何尝不是如此,只可惜形势已成,欲罢不能!其中爱与恨的微妙变化,旁人根本难以猜测。   天星宫主听完他的话,铁青的脸色倏地化作一抹幽怨的凄笑道:“话都交代清楚,我们也该动手了!”罗成垂手肃立道:“正是。”天星宫主又道:“我不愿轻视你,所以套上指剑,使我以指剑待敌,当今天下,你还是第一人!”罗成道:“是我的荣幸!”“但是你若空手,必非我敌,昔日你是用剑,现在何不用剑!”   罗成垂目道:“与宫主相搏,有剑无剑,并无差别,万象心法以‘虚’为主,不为物累,人役剑,若一失利,反役于剑,弃心而用物,岂不先露败北。”   天星宫主微微一笑道:“听姥姥说,你昨夜曾纵论剑道,敢情你现在仍以为有剑不如无剑?但我觉得有剑却胜如无剑!”   罗成也微笑道:“十指连心,宫主手上虽套十柄‘指剑’,又何尝有剑!何况武功一道,每人所修,境界各异,‘有’‘无’之间,难辨得失,宫主天人,谅不必我多说,说多了,倒像和尚在打禅机了!”天星宫主道:“你既如此固执,我也不想相强,你准备好就先出招吧!”罗成点点头不再说话,二人静静对峙,目光不瞬,身躯不动,天地之间倏变得沉寂起来。但是四周的气氛却似乎渐渐凝结起来,尤其妲、妫二姥与抬轿的二名青衣少女,神色紧张地静静望着二人,呼吸之声,隐隐可闻。她们知道,此刻二人不动手则已,一击必是石破天惊,立刻强弱生死!天星宫主如芙蓉般的面颊上,笑靥已逝,神色愈来沉重。罗成的目光也益发清澄,恍如深不见底的汪洋大海。   肃杀秋意,此刻更令人感到苍凉了!一阵风吹过,飘落了几张黄叶。一张黄叶恰好落在罗成额前,停了一停,复自罗成眼前冉冉而落。   尖顶高手,争的就是一线之机。枯叶刚飘至罗成眼部,天星宫主已一声清叱,身形电射而出,十指幻出十道金光,向罗成周身罩去。罗成视线受阻,先机尽失,唯有退之一途。就在这时,蓦地响起二声惊叱:“请住手!”“快住手!”这二声叱喝同时响起,口气只差一字。   一声叱喝起自茅屋门口,声起人到,身形快若飘风,插入二位之间。另一声叱喝却起自林中,亦声起人到,光影一闪,也插入天星宫主与罗成二人之间。身停人现,并肩而立,竞是云大娘与罗夫人。   天星宫主早已看清,眼见云大娘挡在中间,十指竟沾之云娘衣衫,慌忙撤招而退。   她进得快,退得更快,瞬眼之间,已站在原来的位置上,道:“大娘,你好了么?”   云大娘云发纷乱,分明是刚自床上起来。恭敬一礼道:“多谢宫主关注,我伤已愈!”   天星宫主倏目光移注罗夫人脸上,打断云娘语声,冷冷道:“琼娘,莫非你要帮忙儿子跟我动手?”   罗夫人也恭敬一礼,道:“商琼天胆也不敢有此想法,只是不愿见宫主与犬子以命相搏……”   云大娘接口道:“商云冒死清宫主接纳一言,罗公子今日有恩于商云也等于有恩于天里宫,宫主现在与罗公子动手,岂不是被人鄙视天星宫无情负义。”   罗夫人接着道:“刚才耳闻宫主赦我离宫之罪,衷心感德,犬子绝对不能与宫主动手,以免罗氏又被门人讥视为无情负义之徒。”   天星宫主道:“听大娘与你的口气,例如出一辙,可惜你们都劝错人了,要动手的并不是本宫!”   云大娘转身对罗成一礼道:“公子着一定要动手,商云现在就自刎在公子面前,以还今日之恩。”   罗成惶然道:“大娘……”   罗夫人已转身接口道:“成儿,娘刚才说的话,谅已听到,还不过来向宫主赔罪!”   罗成一怔,但见到母亲脸上坚定的神色后,不由默然了,心中千万不愿,却不敢违背母亲的吩咐,只得缓缓上前二步,拱手一揖,道:“遵母亲之命,罗成向宫主请罪!”天星宫主道:“赔罪不必,但问以后是友是敌?”罗成道:“今日不能一搏,来日总不免一战!”天星宫主冷冷目注罗夫人道:“琼娘,你如何说?”罗夫人道:“儿大自立,女大出嫁,身为父母,自不能永远左右其意志,然今天却万万不能动手,云姐重伤初愈,再受刺激,对病体大是不利,还望宫主宽容。”天星宫主默默片刻道:“也罢,看来今天的确不宜动手,罗成,你不妨再定个日子。”罗成道:“重阳之日,子夜之时,西子湖畔,岳王坟前,罗成恭候你大驾!”天星宫主点点头,转身招手,二名青衣少女立刻抬着黄金小轿急奔而至。“大娘,你上轿吧!”云大娘惶然道:“宫主千万不要折死属下,伤体已好,些许路还能走得!”罗成急急道:“云大娘,你刚刚好,怎么能走!”云大娘凄然一笑,道:“多谢公子关怀,三日生死挣扎,寸心成灰,梦幻已醒,尘世之间既无可依之人,不如早日归去免得触景伤情!”罗成鼻中一酸,几乎泪落,罗夫人却道:“云姐既要走,前途珍重,恕我不远送了。”云大娘凄凉地道:“琼妹,你也珍重……”二人默默对视,有许多话,俱在不言中。天星宫主见云娘不肯坐轿,也不再坚持,乘上黄金小轿,一行人缓行离去。   罗成呆呆目送,望着夕阳余晖,映着云大娘的背影,渐渐被枝叶阴影吞没,想起她此刻伤感情怀,想起自己几天来的奔波,善意铸错,心头成空,心情也不由愤张落寞,不是滋味。   人早已走得没有影子,罗成才吐出一声长叹道:“娘,我们也该走了。”罗夫人问道:“你要去何处?”“自然同娘去九溪十八涧。”“那你就走吧,我还有事要办!”罗成惊奇地道:“娘还有什么事?”“我要先去一趟少林,为天星宫主解开这个死结!”罗成一怔道:“娘怎地倏起此念?”“唉!天下无不解之仇,天星宫已有向善之心,何必再起杀劫!”“这么说,娘不赞成孩儿与天星宫主敌对了?”“我不赞成,武人习武,只在去恶,只在行善,不在与杀,不在逞威,这点谅你也知道。再说,你有必胜之把握吗?”罗成道:“孩儿只有一半把握。”“娘却在为你担心,刚才不是云娘与我冒死挺身阻拦,你不死也必重伤!”罗成仰天一叹,道:“若我今天败落,也败于一片枯叶,这是天意,非功力不逮。”“天意虽不可测,因果却在人为,不论谁胜谁强,你岂能再伤云姐之心!你难道看不出云姐与天星宫主之间的感情?”罗成默然片刻道:“只怕少林方丈不会轻易罢休!”罗夫人道:“我倒不如此想,佛是渡人,不是杀人,能渡一劫,造福苍生,少林和尚纵然死光了,身为佛门子弟也不该有怨嗔仇恨之心,盖世上恶人并非光靠说说佛法,念念佛法就能超渡的。”   罗成又默然了。   罗夫人接着道:“重九之约,我并不赞成,我所以不阻止你,只是因为未去少林,时机还未成熟,言之在先,若少林之行失败,反而落人口舌,但不论重九之日战或不战,有件事,你必须先办!”   “什么事?”   “莫贼阴谋未成,云娘又不敢再带香芸回天星宫,这位姑娘处境极为可虑,你必须早早去接她,妥为安置,这也是云娘唯一骨肉,如今只有靠你,不能再生丝毫差错。”   “孩儿知道,回到杭州,孩儿一定派人赶往峨嵋接芸姑娘回来。”   “骆姑娘与小宝你也要好好照顾,不能为善不终,待事平静后,我倒愿意收这二个孩子传以武功。”   “这点不劳母亲吩咐!”   罗夫人这时才对旁边呆呆站立,一言不发的骆秋枫与万小宝慈祥地笑道:“相处一日,我确实喜欢你们……”   骆秋枫与万小宝忙齐齐鞠躬道:“多谢伯母!”   罗夫人道:“你们比旁的孩子懂事得多,故而我虽要成儿照顾你们,但你俩也要好好照顾你罗大哥。”   骆秋枫道:“晚辈理会得,罗大哥有差错的地方,我一定会提醒他!”   罗夫人颔首道:“如此我就放心了,路上多多小心注意。我先走一步。”   说完,身形飞掠,离开了茅屋。   一辆马车离开了襄阳城,向江南疾驰。   骆秋枫与万小宝已换了一身新衣,精神百倍,怀中满是蜜饯糖果,自上车以来,嘴巴没有停过。   罗成却呆呆望着车外景色,一言不发。   骆秋枫塞过一包蜜栈,叫道:“大哥,你也吃一点解解闷!”   罗成摇摇头。   “大哥,你有什么心事?”   万小宝停止了嚼食糖果,笑嘻嘻地道:“这还用问,距离重九不过月余,大哥在思索对付那俏婆娘的办法,怎么才能够胜这一仗!”   骆秋枫轻轻叹息一声道:“我实在不懂,像天星宫主这么美艳的少女,为什么偏喜欢打架!”   万小宝噗嗤一笑,一粒糖正巧吐在骆秋枫新衣上。   “脏死了!”骆秋枫忙抖动衣服,抖落那颗粘兮兮的糖果,瞪眼道:“死小宝,你笑什么?”   “我笑你只知道说别人,不知道想自己。”   “哼!我怎么样?”骆秋枫有点气恼。   “你在彭城还不是一天到晚要我们打架……”   “啐!你敢数说我,别忘了我还是你的帮主。”   万小宝伸了伸舌头,做个鬼脸,笑道:“是,是,大帮主。”万小宝收敛嘻笑道:“罗伯母把大哥交给我们,要我们好好照顾他,帮主就想个办法,帮帮大哥的忙,替大哥分忧吧!”   听到二小你一言我一言,煞有其事,罗成也不禁笑起来,道:“你们不必伤这无用脑筋,我与天星宫主重九一战,谁也插不上手,帮不上忙!”   骆秋枫道:“大哥到时一战难道没有一点信心把握?”   罗成沉沉吐出一口气道:“以往我的确满怀信心,可是依昨天动手的光景看来,我太高估了自己,也太轻视了对方,重九一战,我只有五成信心,生死之机,各占一半!”   万小宝吐了吐舌头道:“以前我还以为大哥是天下第一,想不到那婆娘也有这么高的武功。”   骆秋枫道:“胜败各占五成,这场架实在使人提心吊胆,小宝,以前你心里鬼花样多得很,现在你不妨想想用什么办法帮大哥击败那天星宫主,而且要不落痕迹!”   万小宝拚命搔头,傻笑道:“我……我不会武功,顶不了人家一根手指,能有什么办法?”   “哼!你在彭城不是一天到晚吹牛拍胸,自称小孔明吗?碰上正经大事,怎么又不吹了!”   罗成失笑道:“枫小妹,你何必窘他,就是孔明重生,对重九之战,也无法插得进手。”   “不!”万小宝被骆秋枫一激,似乎激出了灵感,跳起来道:“我有办法。”   骆秋枫道:“有办法就说出来!”   万小宝道:“昨天听到大哥对伯母说什么败在一片枯叶……”   罗成领首道:“不错。”   万小宝道:“大哥是否能对我们解释一番!”   罗成道:“练武到了我与天星宫主这般境界,相搏时争的就是一丝光机,谁争得先机,就等于争到八成致胜契机。昨天若非云大娘与我娘出面阻止,我必万无幸理,因为双方精神功力正运转到巅峰状态,都在找彼此弱点,以便一击成功,那时任何一方略有疏忽或分心,等于已露败迹,偏偏一张落叶自我头顶上飘落,遮住了我的视线,天星宫主才趁我失明刹那,出手一击!我这番解释你们或许不会全部领悟,但将来有一天你们武功达到我此刻境地,碰到这种情形时,你们才能悟到这一霎那是何等重要,那一瞬间就是生与死的分别。”   万小宝聚精会神地听完,神秘地笑道:“以后我若打架,决不会找有树林的地方!但重九之日,大哥不妨仍找有树的地方,我的办法也在一张树叶上。”   骆秋枫嗤笑道:“莫非你也想到时会有几片落叶,落在天星宫主头上?你简直在异想天开,树叶什么时候落,落在什么方向,难道会听你指挥!”   万小宝笑嘻嘻道:“我又不是土地公公,山神树精当然不会听我指挥,不过机会可以自己来制造啊!咱们先选好打架的地方,让那婆娘站在树下,我先躲在树上,预先采好一大把树叶,慢慢一张张向下飘,总有一张会飘到她头顶上,大哥岂不可以静待先机,然后出手。”小孩子话就是小孩子话,罗成听完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万小宝得意地道:“骆大姐,你看大哥多高兴,我这办法神不知鬼不知,那婆娘死了还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呢?”罗成道:“小宝,你的设计虽然好,但是行不通。”万小宝一怔道:“为什么行不通?”“天星宫主岂会失聪,你躲在树上,焉能躲过她的听觉,就是她不知道你在树上,但落叶一多,她自然会移地换位,哪有死站在一个位置的道理。”万小宝闻言不禁颓然地落坐。   骆秋枫嘻嘻笑道:“小孔明,莫非你脑袋瓜子不灵了?”   万小宝嘟嘴道:“算我脑袋瓜子不灵,但你呢?为什么不拿出一点办法,让我洗耳高听!”   “嘻,不是高听,是恭听。”   “恭听就恭听!你有办法吗?”   骆秋枫微微一笑,道:“身为帮主,岂能让你看扁!”   万小宝嘻嘻笑道:“我怎敢看扁帮主!”   骆秋枫道:“天星宫主若是男人,我是丝毫没有办法,但天星宫主是个女人,而且是与大哥年龄差不多的大姑娘,这就好办得多了!”   罗成不禁一怔,万小宝已开口道:“骆大姐,为什么女人就有办法?”   骆秋枫道:“大哥说了半天,只在武功上打转,其实一个男人要征服女人,并非一定要武功……”   万小宝怔怔道:“不以武功,那以什么?”   “爱情。”   罗成笑斥道:“你说到哪里去了?”   骆秋枫正色道:“我这个以爱情代替武功的办法,也是要有条件配合的,若仅是大哥单方面用感情进攻,自然沾不上边,巧在天星宫主对大哥并非无情,故而大哥若能施舍一点爱情,用不着再以武功硬拚,天星宫主必然甘心臣服,这叫做攻心为上,不战而屈人之兵,岂不比打架好得多。”   罗成道:“你愈说愈扯远了,你怎知道天星宫主有情无情?”   骆秋枫道:“对这方面,女孩子就比你们男人敏感。像天星宫主这种大姑娘,生出娘胎就食丰履厚,享尽富贵,及长练具高深武功,又具沉鱼落雁之姿,在受尽尊奉的环境,必然养成骄如女皇,睨睥四海的个性。”   罗成叹道:“你这番观察倒是一点不差,她个性确实骄纵任性,睥视天下,否则也不会杀尽百余南海少林僧连眉头都不皱一皱。”   骆秋枫道:“像这样的女人,也必定鄙视男人,尤其她自幼生长在没有男人的环境里,必定视男人若粪土,通常对男人不会稍假词色。”   罗成不禁领首同意。他开始觉得女孩子观察女孩子,的确比男人观察女子要深刻得多。   骆秋枫含笑接下去道:“但是天星宫主对大哥你却是温柔有礼,再三容忍,错非她已对大哥有情,怎肯稍假词色。其实伯母也早已看出来,才有少林之行,否则她老人家也不会自任艰难,往返奔波了!”   罗成心头怦然一震,道:“我娘若有所觉,怎会不提起?”   骆秋枫道:“她老人家是不敢提。重九瞬眼既至,她恐怕影响你的情绪,届时若因此使你心神犹疑不定,后果不堪设想!”   罗成不由默然了。其实他何尝感觉不出天星宫主昨日言词,已迥异商家祠初次见面之时。只是他不敢接受这份爱情而矣。   万小宝笑道:“骆大姐,依你这么说,天星宫主是在暗恋我们大哥了!”“当然。”“妙极了,有这么一位美貌功高的大嫂子,我们的靠山岂不是硬朗了,当今天下,再也不会有人敢欺侮我们了。”“住口!”罗成倏然沉脸轻喝。   万小宝一怔,讷讷道:“大哥!你怎么好好地生气了,莫非我什么地方说错了话?”罗成悠悠叹道:“三月苦囚剑痛未忘,文殊大师音容犹在,你们怎能体会出我心中感觉。从此不许再提此事!”万小宝缩了一下颈子,做了个鬼脸,道:“骆大姐,看来你的办法也无法行得通,咱们彼此彼此,还是吃糖吧!”   罗成偕两小回到了九溪十八涧。半年睽违,这座天下第一帮总坛已完全改头换面,使罗成几乎认不出来,还以为走错了地方。   那粗陋的木栅变成了青石砌成的五丈堡墙。高低不平的山势整个削平了,建起整排高屋,一改以往散乱景象,层层屋脊,深不见底,怕不有十余进深。   当他到达圆形堡门口时,里面已轰然响起阵阵欢呼:“罗公子回来了,罗公子回来了……”   一大群人立刻自里面涌出大门,为首几人正是“铁面飞卫”钟灵山、“托塔天王”牛钊、“瘟地太岁,后面却是当今长白、终南、华山、武当等掌门人,其中还有许多不认识的剽悍大汉,个个目间精光,显然都是江湖高手。还有彭城收容的十几个小破烂也挤在旁边招呼。   “公子,咱们天天在盼望你回来,等你主持大计!”牛钊首先鼓起雷声般的嗓子。   罗成含笑抱拳还礼,首先对四大掌门道:“想不到各位掌门人也在这里,恕晚辈迟到之罪。”   华山掌门尉迟文接口道:“咱们都是见到青城道长信鸽传讯,得知公子受‘三环先生’诬害,身蒙冤曲,同时风闻天下第一帮号召武林共同声讨天星宫,故而约同前来,一致慰问之意,二则共襄盛举,为公子助威!”   罗成拱手道:“多谢尉迟前辈。”   终南掌门虞飘萍道:“法元子经过敝派时,曾要我告诉公子,他自己得到线索,昔日飞雁庄主自杀,公子予以埋葬,后来尸体被人挖出,遗于道中,皆是一神秘门派所为。”   罗成精神一振道:“法无子前辈有说出什么门派吗?”   终南掌门人道:“老朽曾问过法无子,他说该门派组织严密,极少在江湖上公开走动,他本想探人查探,可惜线索中断,未悉名称及首脑人物。只知彼辈行动俱穿黑衣、黑巾蒙面,令主以上高手,胸前皆有金色圆圈记。”罗成失声道:“金环门!”武当掌门道:“武林中从未听说此一门派,公子怎么一闻既知。”罗成道:“晚辈也是发现不久,最近在彭城有过接触。闻名武林的‘鬼医’,就是金环门中人,至于其首脑,我还未查悉。”“铁面飞卫”插口道:“公子远来劳累,大家还是进去再谈吧!”于是一干人拥着罗成进了堡门。一墙之隔,里面朱红大厅,石阶高耸,另是一番宏伟气象,帮中兄弟,穿梭来往,见罗成俱皆肃立行礼,人数何止多过一倍,一切与往日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罗成不禁讶道:“看来一切都改变了,这是怎么回事?”   牛钊笑答道:“这些都是古福生的功绩。”   跟在旁边的“瘟地太岁”古福生道:“在下感到今非昔比,几座破烂房子,实在配不上称天下第一帮总坛,故趁着公子、帮主及总瓢把子离开时间,手下兄弟反正闲着无事,就把房屋地势重新翻造扩大,想不到刚建好就派上用处!”罗成嘉许道:“古坛主的确辛苦了。”“瘟地太岁”高兴地道:“份内之事,公子何必夸赞!”罗成又问道:“但这许多人哪里来的?”牛利道:“我回来时顺便跑了一趟鄱阳湖与洞庭湖,把江南十八寨绿林道都降服拉过来,此刻咱们已有五百之众,稍待我找个地方让他们谒见公子。”罗成颔首轻声问道:“四派掌门人带来了多少门人?”牛钊道:“武当八人,长白十二人,华山六位,终南仅四位。”罗成叮咛道:“好好招待,不得怠慢!”说话间,已进入大厅,宾主纷纷落座,接着是各派门人一一上来见礼。寒喧客套完毕,容貌奇古,长髯飘然的长白掌门屈仲信首先开口道:“罗公子,老朽昨日才到,方到江南,既听到传言,天星宫主已与公子相约重九,在西子湖畔作生死之搏,不知有否其事?”   华山掌门接口道:“屈兄告诉我们后,大家都不肯相信,觉得这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怎会突如其来,今天公子回来,正好一解群疑!”罗成心头震动,皱眉道:“屈掌门人能否告知这消息从何处听来?”长白掌门笑道:“老朽也说不上来,反正此刻江南道已是人云亦云,传遍了谣言!”罗成叹道:“消息传得真快,这并不是谣言。”厅中群雄个个神色震动,“铁面飞卫”急急道:“这么说,确有其事?”罗成道:“不错。”牛钊插口道:“离重九仅只一月,公子应该早点筹划,趁各位掌门人在此,大家商量一番,同时赶快调派人手。”   罗成摇摇头道:“不必,重九之约并非打群仗,仅是我与天星宫主各凭功力相搏,所以暂且不惊动各位,届时各位也不必参与,在此静候消息就是了!”此言一出,惊异之声,此起彼落,有的惊奇,有的失望。武当掌门人道:“公子对此一战有把握吗?”罗成想了一想道:“晚辈还有这份自信。”华山掌门道:“届时公子赴约,天星宫主会不会另施鬼计?”“不会。”华山掌门道:“公子如此相信天星宫?”罗成沉重地道:“天星宫主并非官小之辈,晚辈确信她不会玩弄诡谋。”于是大家话头都集中在天星宫主及重九之约上,你一言,我一语,谈论不休。罗成却闭口不言,默坐片刻,才藉口休息,离座告退,带了二小离开大厅。由“铁面飞卫”代主陪客。牛钊把罗成带到第七进院落,引入一间静室,罗成落坐立刻问道:“展大哥还没有回来?”牛钊摇摇头道:“这老小子不知逛到那里去了,到现在还没有看到人影,我已利用绿林箭传讯南七北六十三省,正在找他人,谅不久必可知道他的消息。”罗成道:“那些先到的小家伙安顿在何处?”牛钊笑道:“这些小鬼调皮得很,我把他们都安置在八进院。公子,我已召集江南十八寨绿林同道进来谒见!公子是不是要见他们!”“也好。”牛钊打开门,只见院中“瘟地太岁”吉福生领头,早已站着二十余名大汉,正是出堡门迎接的那些人。于是牛钊一一唱名,罗成一一致意慰问,足足一个时辰才算结束。牛钊等谒见的人退出,又问道:“这二位小兄妹怎么安置?”罗成道:“反正这里有五间房,就住在这里吧!”牛钊点点头道:“公子若没有事,就休息一下,我先告退。”   他人一走,骆秋枫立刻开口道:“大哥,我不懂你在弄什么玄虚,重九之战,你明明说过没把握,但在大厅却说得这么自信,岂不前后矛盾?”   罗成沉重地叹道:“重九之约,战与不战,尚在二可之间,我娘少林之行未回,我衡量得失利害,才当众表示信心。一来避免各派插入,万一情势有变,也有转寰余地;二来也避免使重九之约变得复杂,万一恼了天星宫,局面岂不益发不可收拾!”   话声方落,只见牛钊去而复回。   “公子,你这看谁来了。”   牛钊后面跟着一位灰发瘦长老者。罗成目光一瞥,顿时大喜,迎上去道:“邱老丈,你也来了!”   那老者赫然竟是“摩云神鞭”邱振飞。他也激动地拥抱罗成,颤声道:“年余不见,老朽无日不再想念公子,听说公子在天下第一帮号召武林声讨天星宫,老朽才急不可待,匆匆赶来。”   说着,眼眶中已涌出二行激动的泪水。   牛钊笑道:“邱老儿,今后咱们都在一块儿,别像婆娘一样,哭个什么劲!”   “摩云神鞭”道:“托公子福庇,功力总算恢复十成,才来投效麾下,报答昔日之恩。”   说着倏然望着骆秋枫与万小宝道:“这二位……”   万小宝眼珠乱转,古怪地问道:“老伯伯,你不认识我了吗?”   “摩云神鞭”怔了一怔,失声道:“你莫非就是彭城见过的小兄弟?老朽简直认不出来了。”   罗成道:“听说你在彭城受到金环门阻击……”   “摩云神鞭”道:“那些贼子不知如何知道三皇藏宝日落在我手中,仗着人多,层层截拦,意图抢劫——”   话声一转,问道:“那只荷包,公子收到了吗?”   罗成一叹道:“只可惜为了救人,得而复失!”   “摩云神鞭”惊道:“怎会得而复失?”   罗成说出简略经过,“摩云神鞭”跌足道:“三皇宝藏武林人谁不希冀染指,金环门此刻必定已经前往掘宝,公子要赶快行动才赶得上。”   罗成道:“我分身乏术,只有等重九之后再说了。”   天下第一帮风云际会。   黑白二道武林高手半数皆聚于此,盛况近百年难见。一日三餐,席开流水,场面之热闹,喧声几达里外。夜夜灯火辉煌,不至三更,不会熄灭。   自罗成回来,已经过去了四天,为了避免重九之约变得复杂,借口必须勤修武功,整天关在七进院静室中,摒弃一切应酬,只与二小盘桓,趁机也传了二小武功人门心诀。   不过每日深夜,也与“铁面飞卫”、牛钊、“摩云神鞭”等人见面,以便了解寨中一切活动情形。   从“地瘟大岁”口中,他知道这三天中又来了不少武林同道,寨中人愈来愈多,情形也变得有些混乱,帮徒虽增加了不少,可是人手反而感到渐渐不够。   这也是无法避免的事,罗成只有叮咛小心在意,以免得罪了各路同道,被人议论。   可是第五天早晨,罗成刚刚做完早课,却见“瘟地太岁”气急败坏地冲进院落,见面劈口道:“公子,三进偏院出事了?”   罗成一怔,问道:“什么事?”   “瘟地太岁”喘着气道:“刚来一天的齐鲁绿林道瓢把子‘一声雷’卓大海昨夜被一柄匕首刺杀于床上。”   罗成大惊失色,道:“走,带我去看看!”   “一声雷”卓大海就住在西边三进偏院中间的三间,与二名手下住在一起。   罗成赶到时,屋里屋外已挤满人,都在纷纷议论。   二名剽悍大汉首先迎出来,齐齐向罗成单膝打千,悲切道:“咱们总瓢把子被人刺杀,公子一定要为咱们作主!”   赶紧伸手扶起二名大汉,罗成道:“二位何必如此重礼,贵当家死在天下第一帮总坛,牛兄弟与我自然得负这责任,但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在下‘流星锤’呼延豹,那是我盟弟冉庆,人称‘雪里风’”。罗成颔首道:“呼延豹当家与冉兄请节哀顺变,让在下进去看看再说。”呼延豹侧身道:“公子请。”   屋里的立刻让开路,罗成自人缝中进入左边屋中,只见牛钊已是满头大汗,向着挤在房中的宾客在大吼大叫道:“一声雷是我牛钊下帖子请来的,这狗娘养的凶手,要是让老子抓到,非剥他一层皮不可……。   一眼见罗成进来,接下去大声嚷嚷道:“今天竟发生了这种事,公子,你看怎么办?”   罗成沉声道:“牛兄弟,你穷吼穷叫,人能复活吗?现在紧要的是观察线索,看看凶手是外来的,还是潜伏在里面的。”   牛钊道:“这还用说,一定是天星宫那些骚蹄子干的好事,先期来捣乱军心,想向咱们示威!”   此言一出,挤在屋中的高手都变了脸色。罗成喝道:“事未明朗,岂可武断,休再借口开河!”   “托塔天王”牛钊这才闭口不言。但是他的神色却表示出犹自不服。   床上躺着“一声雷”魁梧的尸首,一双铜铃眼张大着像二粒鸟卵,空洞得使人毛骨悚然。但脸上的表情却非常平静,并无露出半丝恐惧之色。   一双薄底靴仍好好穿在脚上,胸前却插了一柄短匕首,直没刀柄,鲜血已在伤口四周及衣衫上凝结起来。   罗成走近仔细地观察一遍,伸手拔起了尸首上的匕首,一股紫红的鲜血立刻自伤口里涌出来。   他仔细端详着尚在滴血的匕首,这柄匕首与普通武人用的匕首并无二样,只是柄上却有螺旋花纹,显系特别刻制的。   倏有人开口道:“公子有没有看出什么线索吗?”   罗成抬首一看,说话的正是“摩云神鞭”邱振飞,不由问道:“邱老丈,以你判断,该如何着手?”   “摩云神鞭”凝重地道:“以老朽看,这柄匕首不失为一条线索!”   罗成叹道:“话虽不错,但匕首为武林人物常用之物,凶手既敢留下凶器,只怕难以查索。”   牛钊插口道:“难道不是天星宫下的手?”   “摩云神鞭”摇首道:“牛老弟,这厚刃薄锋匕首女子极少用,再说,尸体靴履未脱,神色未起变化,分明与凶手颇为熟识。只因此完全无备的情形,才遭暗算,让凶手悄然离去,怎么会是天星宫的人!”   话声方落,只见一位少年英侠,急匆匆地奔入,道:“牛当家,家师要我来奉告一件事……”   牛钊接口问道:“方少侠,什么事?”   这少年正是终南掌门的爱徒“玉面小霸王”陆文龙,他张口方欲说话,目光一瞬,却看见罗成手中的匕首,神色愕然道:“我……我的飞刀,怎么会在公子手中!”   罗成一呆,道:“这柄匕首是你的?”   这意外的变化也大大出于他料想之外。   “玉面小霸王”陆文龙道:“不错。”   话声方落,后面的呼延豹一声悲吼道:“原来凶手是你小子,我早应该想到是你们终南派……”   冉庆接着厉吼一声像疯了一般,双掌向“玉面小霸王”当胸击去。   砰地一声,“玉面小霸王”被三掌劈得蹬蹬连退三步,只因冉庆狂怒之下失去理智,未用内功,所以并未受伤。   猝然不防受了一掌,“玉面小霸王”脸色一变,怒叱道:“你们怎么打人?”   呼延豹厉喝道:“老子要你的命!”   又要冲上前去,罗成慌忙架住,蓦地房外冲进一人,大喝道:“住手,这是怎么回事?”   来的正是终南派掌门人虞飘萍。   “玉面小霸王”气得俊脸发青,垂手一礼道:“师父,弟子失去随身匕首,正来找牛当家知会一声,想不到这二位朋友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了弟子一掌,还要我性命,请师父作主!”   虞飘萍双目精光骤盛,目光来回扫视呼延豹及冉庆二人一哼道:“原来是齐鲁十八寨的二当家与三当家,难怪这么张狂,以为终南门下是好欺的吗?”   眼见事端已起,罗成慌忙播手道:“掌门人暂请息怒,事起有因,且听在下一言!”   “摩云神鞭”接口道:“虞兄,令徒所失匕首已插在‘一声雷’胸上,难免不使人怀疑……”   终南掌门虞飘萍顿时一呆,望了望床上尸体,急急道:“咱们怎会在此闹事杀人……小徒今天发觉七柄匕首少了一柄,向我提起,所以我才命他知会贵帮执事一声,想不到竟变成了凶器。”罗成叹道:“在下明白,凶手不但杀人而且嫁祸,用心险恶至极。”话未说完,呼延豹己叫起来道:“公子体得听他狡辩,事证俱在,辩又何用!”罗成劝道:“呼延当家,凶器虽是陆少侠之物,但这并不能表示陆少侠即是凶嫌,试想想,哪有杀了人还会挺身承认凶器是自己的。”冉庆道:“公子有所不知,终南一派与咱们早有过节,他们也早已想对瓢把子下手,今天是适逢其会,见了咱们起意报仇……”   罗成一怔,问道:“卓当家与终南一派有什么过节?”   呼延豹惨笑道:“公子有所不知,咱们在年前劫了长安七星镖局一批镖,总镖头‘流云剑’费汉阳也受重伤废去一腿,终南派早想与咱们一拼!”   虞飘萍冷冷道:“不错,卓大海纵然不死,本掌门也早晚要取其性命……”   呼延豹接口道:“公子听到了么?”   罗成皱眉道:“费镖头是终南门下?”   虞飘萍道:“正是老夫首徒。”   罗成一呆道:“这么说……”   “但老夫人格保证,就是要报仇,也不会在别人地方动手,何况此刻时值非常。”   罗成颔首道:“在下信得过掌门人。”   转首对呼延豹与冉庆道:“各位同道俱是为支持在下声讨天星宫而来,值此期间,只宜同心协力,切勿先找私仇,这点呼延当家与冉当家必能谅解。再说真象未明,二位意气用事,徒令真凶逍遥,故千万听在下苦心忠言,暂且节哀顺变,在下誓必找出真凶,当着各方同道明白交代。”   接着又劝慰几句,吩咐牛钊厚殓卓大海,这才回到自己静室。   这一阵纷乱,直到过午才算安排妥善。   晚餐后,罗成忧心忡忡地召集了“铁面飞卫”、牛钊、“摩云神鞭”及“瘟地太岁”等人,首先道:“依迹象判断,凶手绝非自外潜入。此人杀人嫁祸,用心难测,但有一点是可以臆测的,他想在此制造混乱,引起彼此之间的顾忌。自今夜起,我们要加倍小心防范,不能再生出其他事端!”   “摩云神鞭”叹息道:“俗语说,外贼易捉,家贼难防。凶手若自外潜入,谅他也不敢再来,若仍潜伏在这里,以后就难说了。”   罗成道:“凡事不怕有心人,他若从此不动也就罢了,若再想下手,我总要把他找出来。”   顿了一顿道:“古坛主,来宾百余人是如何分排宿处的?”   “瘟地太岁”以手沾茶在桌上划成简图,解释道:“现在咱们屋子成月字形,正面共十一进,每进九屋,东西二边共三进,每进一排三列,也是九屋,当初为了避免各门各派与绿林道已有旧隙或格格不合,所以都采取隔开方式,分别招待。”   罗成点点头道:“这样颇为合理。”   “瘟地太岁”道:“所有来宾也以身份分配住宿,正面六进以后,皆是本帮内眷及公子住处,钟护法及牛老大与我以及邱大侠住在前面六进院,三四五进招待各大门派,东西边第一层是本帮弟兄的通铺,后面二进分别招待绿林同道与无门无派的各路英雄。”   罗成道:“分配大致适当,但为了加强以后防范,各位住处,还是调整一下!”   “铁面飞卫”道:“以公子之见,该如何调整?”   罗成道:“愚见认为各位分区负责夜间安全,比较妥善。邱老丈负责正面三进各大门派卧宿之处,牛兄弟去住西边客房,就负责西边二进院的安全,钟大哥搬去东边二院,在下负责后面及全面巡查,古坛主负责外面防范,同时夜间多派弟兄每院插椿,暗哨监视,只是这段时间,大家辛苦一些。”   一旁呆呆听着的万小宝笑嘻嘻插口道:“咱们来了没事做,那些小兄弟今天见到我还在埋怨说,一天到晚,吃饭睡觉,骨头都懒散了,要我请大哥派他们做点事,我想夜间放暗哨的活儿还是由我带着他们来干。”   “摩云神鞭”道:“小孩子懂什么,而且这夜间放哨,看似轻松,却冒生命危险,你们都无武功,若见有可疑,如何应付?”   万小宝眼珠一瞪,道:“咱们虽不会武功,但放哨摸桩,盯梢监视却是拿手好戏,老丈别忘了在彭城还拜托过我做事哩。”   罗成笑道:“也好,反正发现情况,你们只需传讯,不必出面。”   于是一切戒备计划就如此决定下来。   当夜,天下第一帮中戒备得严密无缝,罗成每隔一更就前后巡查一次,至天色微明,却毫无所见,回转静室,做完早课,正欲略为休息,倏见“摩云神鞭”气急败坏地奔入道:“公子,又出事了!”   如此严密防范,竟然又出了事,使罗成心神大震,急急问道:“什么地方出了事?”   “摩云神鞭”道:“终南虞掌门人昨天死在房中,身上共有十八处刀伤!而且放哨的一名小兄弟也死了,人竟死在虞掌门人窗边。”   罗成不禁大惊失色。   终南掌门之死使得情势更加严重。武当、华山、长白三派挺身而出,矛头都指向呼延豹与冉庆。这是完全合乎逻辑的反应,谁都会有这种想法,认为呼延豹与冉庆是为已死的卓大海报仇。可是呼延豹与冉庆却一再声辩自己夜里根本没离开自己房间。由于三派口气咄咄逼人,激起了住在西院的绿林公愤,双方几乎欲动手混战。罗成说得焦唇烂舌,才平息下纷争,可是他也感到心疲神乏,心头之沉重,无法以言语形容。   奇怪的是万小宝,对已死的小兄弟却似无动于衷,反而跑回房中睡大觉。骆秋枫气得脸色铁青,一把掀开万小宝的被子,摔在地上,喝道:“小宝,你给我滚起来!”万小宝含含糊糊地道:“干什么?辛苦了一夜,我要休息。”骆秋枫恨声道:“小癞子死了,难道你一点也不伤心?”万小宝翻了一个身,背朝外,道:“人已死了,伤心有什么用?”骆秋枫叱道:“好啊!别以为你飞上了凤凰枝,忘掉了共患难的小兄弟,你是人吗!”她愈说愈恨,上前一把揪住万小宝的耳朵,往上一提道:“别忘了我还是帮主,你再不起来,我非揍你不可。”耳朵被揪,痛得万小宝呲牙咧嘴,不起来也得起来,苦笑道:“好好,大帮主,你高抬贵手,我这不起来了!”骆秋枫这才一摔松手,道:“起来就说话呀!咱们怎么为小癞子报仇,露露咱们破衣帮的威名!”万小宝露齿一笑道:“大姐,我正在想,被你这一扰,把我灵感都赶跑了。”“少油嘴,把你的想法说出来听听。”万小宝先离床望了望室外问道:“罗大哥回来了没有?”“还没有。”万小宝放低语声道:“小癞子不愧是咱们破衣帮八小将之一,的确能干,他守一夜就查出了凶手,可惜被凶手发觉,送了性命!”骆秋枫一怔道:“小癞子已经死了,你怎么知道他已查出了线索?”万小宝神秘地道:“小癞子虽死了,但是他却留下了线索。”“什么线索?”“说出来你也不懂。”   骆秋枫眼珠一瞪,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懂。”“好好,我说。刚才我去现场看小癞子尸体,倏发觉他食指上有泥巴,而且指甲缝中也有脏脏的泥巴,心中就有了数,等他们把尸体移人房中,我仔细一看窗边泥地上,果然发现小癞子留下痕迹,大概他自忖必死,先躺下去画的。”“是什么记号?”“记号很简单,他勾了二勾,下面加上一条线。”骆秋枫一怔,好奇之心大起,道:“这算什么名堂?”“勾二勾连起来岂不是一只简单飞鸟,一条线就是一条线!”   “用不到你解释,我难道不知道是只鸟加上一条线!”骆秋枫一叹道:“小癫也真糊涂,干脆写出来不就得了,还打什么哑谜,画什么画?”万小宝噗嗤一笑道:“大姐别忘记,小癞子不识字,他当然只能乱画几笔。”“但是这哑谜叫人怎么猜?”“当然只有我来猜。”   “你猜得出?”“嘻嘻,小癞子画的玩意儿,除了我小宝能懂外,当今天下任谁也休想猜得出。”骆秋枫目光一亮,道:“这么说,你已知道谁是凶手了?”万小宝微笑道:“我已知道了八成,剩下二成就待证实了。”骆秋枫紧张地道:“快说,是谁?”万小宝收敛笑容,正色道:“大姐,你千万别逼我,逼我我也不会说,若我先露了口风,抓凶手就不灵了。”这次骆秋枫倒不再坚持,她想了一想问道:“这画有别人见到吗?”“我想不会有人去注意地下这不像画的痕迹!”“你有告诉大哥吗?”万小宝急急道:“千万不要告诉大哥,更不能告诉任何人,大姐,你若不能保守秘密,以后休想套我一个字。”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步履声,万小宝嘘了一声,轻声道:“大哥回来了,他们大概又要开会了,咱们谈到这里为止。”   中堂的门户一启,进来的果是罗成,后面跟着“铁面飞卫”、牛钊、“摩云神鞭”与“瘟地太岁”四人。每个人的神色都沉重如铁。   四人进入中堂围桌坐落,罗成开口宣布道:“从今夜起,暗桩由帮中兄弟接替担任。”   万小宝倏自厢房中跳出来,凛然道:“大哥,我不同意。”   牛钊道:“小把戏,公子是为你们生命着想。”   万小宝道:“把我这些小弟兄们换掉,你们永远抓不住凶手。”   罗成一怔道:“小宝,你难道已有把握?”   万小宝道:“我没说有把握,但我有决心非把凶手找出来不可,小癞子既死了,我就不能光等着让别人报仇,骆大姐说过,咱们小弟兄可以死,却不能被人笑说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损了破衣帮的威名。”   “铁面飞卫”很少笑,此刻却失笑道:“小把戏,没有人会说你们……”   万小宝正色道:“别的事能让步,这件事却不能让步,大哥若不答应,我与那些小弟兄立刻就拍拍屁股走路。”   罗成与“铁面飞卫”等人不由面面相观,作声不得。 月落大地--第十五章 重九之约 第十五章 重九之约   离开终南掌门死亡已经三天了。   这两天中,万小宝白天跑得没有人影,晚上却反而蒙头大睡,对放哨之事,理也不理,不知在玩什么把戏。   罗成却是每夜巡视,白天则双眉紧锁,心事重重。   这种情形看在骆秋枫眼里,见罗成神容憔悴,心痛不已。她几次想把万小宝所见的记号告诉罗成,但话到口边,还是忍下去,可是说与不说,始终在心里交织着。   第三天夜里,骆秋枫再也忍不住了,她冲出卧室,却见万小宝衣着利落,却打着赤脚,招招手。骆秋枫一哼,道:“怎么?今夜要出动啦!”“嘘!”万小宝竖指嘴边一吹,轻轻道:“大哥在堂屋里,别惊动他。”见他那种神秘的表情,骆秋枫一怔,走近道:“有什么事?”万小宝低声道:“大姐,你还记不记得咱们独特的传讯方法?”“记得又怎么样?”“没忘记就好,今夜你不能睡觉。”“莫非你知道凶手又要做案了?”万小宝笑了一笑道:“我有第六感,平静了二天,凶手今夜说不定会再动手。”骆秋枫道:“不睡觉又怎么样?”万小宝道:“把大哥看住,别让他出去,等我消息。”骆秋枫皱眉道:“假如他非要出去,我怎能拦得住他?”   万小宝道:“你非想办法把他拦住不可,否则我与他失去了连络,这么大的地方,临时找他可把人急死。”“好吧!还有什么吩咐没有。”“大姐,夜间门不要开,你就站在门口,听到小弟兄讯号,你就快叫大哥出去,外面放暗哨的小弟兄自会指点该去何处。”万小宝说完一溜烟溜出房外,消失于黑暗之中。   骆秋枫出了厢房,却见罗成也自房中走出来。她走到堂屋门口,打开门户,望了望外面天色道:“今夜好暗,连星星都没有。”罗成也走到门口道:“你别出去,看好门户。”骆秋枫转身道:“大哥,你要巡夜了?”“嗯。”“你这二天脸色不好,不能休息一夜吗?”罗成摇摇头,叹道:“我何尝不想休息,但万一再生什么变故,咱们怎么再向那些来宾交代!”骆秋枫道:“反正外面有牛大叔、邱大叔,大哥不去,他们也不会偷懒的。”罗成道:“地方太大,人手太少,我不去怎么行,枫妹,你快让开!”骆秋枫扭了扭身子,撒娇道:“大哥,今夜我决不让你出门!”罗成皱眉斥道:“不要胡闹!”骆秋枫逼得毫无办法,只得道:“我不是胡闹,我有要紧事情告诉你!”罗成一怔道:“什么事?”骆秋枫道:“大哥先退后坐好,我才能说。”罗成无可奈何,只能退后,坐落椅中,道:“好吧,你把门关上,慢慢说吧!”骆秋枫斜依门口,笑道:“不必关门,我就站在这里。”   罗成又是一怔,他感到骆秋枫神情有异,必定有什么事在隐瞒自己,但是她心中藏着什么事呢?   天下第一帮的宾舍中,大部份已熄去了灯火,只有少数仍旧亮着。更深人静,天色一片漆黑,蓦地,四进院中一条黑影冲天而起。那条人影刚踏上屋脊,又是一条人影横空而落,停于先前那条人影面前,沉声道:“原来是尉迟掌门,怎地还没休息?”“啊!是邱大侠,心里烦,睡不着,故起来看看有没有动静。”“敝帮每日巡视,有什么动静,自会处理,请尉迟掌门放心,不过尉迟掌门著睡不着,老朽不妨陪你片刻。”“好极了。”二条人影立刻自屋脊上泻落,华山掌门尉迟文的房中灯火复亮。   夜又恢复了静谧。   半个时辰过去了,尉迟文房中灯火复灭,一条人影复腾上屋脊,疾如飘风,往东偏院宾舍掠去,一闪而没。   这时,沉寂的晚空中传来一声声猫叫声。   罗成神色沉重地在屋中踱着方步,他听完骆秋枫说出了万小宝的发现后,心头震动不已。   骆秋枫却一直侧靠在门边,她正静静地注视外面动静。但她心中也微微不安,万一今夜没有动静,明天万小宝知道自己露了口风怎么办?   蓦地,一声猫叫声自院外传来。   猫叫不足为奇,帮中就养了不少描,专门抓山鼠,但是骆秋枫听了这声猫叫,却精神一振,疾道:“有动静了,大哥快去!”罗成霍地一震,身形如电而起,掠过门口,喝道:“你不要出来!”飘出院外,转角处倏响起一声童音。“大哥向前!”罗成掠至五进院,转角阴暗处又响起引指声:“往四进院!”疾掠到四进院,又有童声道:“大哥,往东偏院。”   东偏院是帮中招待不属各门派的白道高手宿卧之处。此刻最后一排最末一间的纸窗上仍映出摇曳的灯火,灯火中映出二个半身人影,隔着茶儿对面而坐,敢情在棋坪上手谈。   不错,在宾客登记上,这房间是两淮大侠“漫天花雨”常曼青的客室。   “漫天花雨”常曼青不过四十余岁,一身功力已搏得两淮大侠美誉。尤其他的暗器手法更是出神入化,但他有个僻嗜,对黑白二子,爱之若命,坐落棋坪,能够鏖战三日三夜不眠不食而不变色。故而武林中都知道他是个“棋迷”。   今夜,他硬拉着住在邻室的“神鞭青萍”石膑手谈一番。   “神鞭青萍”石膑也善弈棋,此刻却有点神思不属,以往他与“漫天花雨”常曼青是势匀力敌,但是今夜他却连战皆墨。   现在是第三盘,“漫天花雨”又中盘胜。“神鞭青萍”石膑一推棋坪就欲站起来,却被常曼青一把按住,笑道:“别忙,再来一盘!”石膑笑拒道:“夜已深,明天再与常兄决一雌雄。”常曼青道:“不行,明天有明天的事。”石膑为难道:“常兄,我的确还有事!”常曼青笑道:“更深人静,我兴趣正浓,石兄何必煞风景。”“明天一定奉陪到底。”   常曼青脸色一沉道:“石兄,你我知交,若你一定要煞风景,咱们今后一刀二断!”   石膑知道常曼青的脾气,嗜棋入迷,若坚在他兴头上罢手,说不定真的挥袖绝交,只得勉为其难道:“好罢,不过我要事先声明,这是最后一盘。”   常曼青这才高兴起来,笑道:“行行,就这一盘,我一定放你回房睡觉。”   于是二人清除棋坪,下了定石。石膑急于结束,存心敷衍,也不思考,落子如飞。   由于石膑布局松弛,常曼青轻而易举已在棋坪上隐隐连起一条大龙。   石膑明知已呈败局,想也不想又落一子。   “漫天花雨”常曼青望了望窗外,又望了望石膑,手拈一粒白子,久久不落。   “神鞭青萍”石膑脸色微赤,有点尴尬,他以为常曼青已发现他心病,感到难以为情。见他拈子久久不下,不由心想:“他莫非故意在拖时间?”忍不住开口问道:“常兄怎不落子?”   “漫天花雨”常曼青摇摇头道:“好妙的棋,这一六七手谈落何处?难,难!”   大龙将成,胜契在握,坪上黑子散散落落,早已溃不成军,他居然还叫妙棋,故作难以下手,这不是存心讽刺吗?   “神鞭青萍”始则一怔,旋即脸色更红,讷讷道:“常兄,你……”   常曼青截口道:“石兄,你认为我这一子是无关大局,随便落于何处都可以,是吗?”   顿一顿,不待石膑接口,又说道:“其实你错了,你看——”   说着落手倏把自己的白子大龙一阵乱拨。   石膑开始还不懂他弄什么花样,目注棋坪,见棋坪上大龙已变成一个窗字。   接着又十指飞快拨动,窗字抹乱,又变成一个外字。   从拨字排字的速度上,也可看出这位两淮大侠在暗器上的造诣,不但深,而且巧,十指像在玩魔术,轻轻拨动棋子,不但无声无息,连排四个字,只不过是霎眼时光。   “神鞭青萍”看得心头砰然一震,因为他已看完棋坪上连续排出的四个字,正是——   “窗外有人!”   如此深夜,窗外怎会有人?若是熟人,为什么不打招呼进来?若是不识,又为什么在窗外偷窥?   “神鞭青萍”满心疑惑,转首向纸窗望去。觉得除了呼呼风声外,静悄悄的哪有什么动静。   他虽知练暗器的人,听觉比较灵敏些,但仍怀疑地收回视线,望着常曼青,意思是说:“窗外哪有人?”   “漫天花雨”常曼青微微一笑,道:“石兄还看不出吗?……”   莫非那活儿来了!“神鞭青萍”心跳倏然加速,正想起身去开窗,常曼青已抓起棋坪上棋子,接着道:“……你看着,我来试试!”   话落指动,只见三道黑白二色棋子已向纸窗外飞去。   纸窗上下共有三格,三道棋子分打三格,每道棋子,接连七子串成一线,一粒跟着一粒,井然有序,而且上下二道是黑子,中间一道是白子,黑白二色分明,毫不紊乱,穿过纸窗,仅穿三孔,这种暗器手法,令人叹为观止。当真盛名之下无虚士。   可是更令人意外的是,棋子射出窗外,既未闻落地之声,也没有别的动静,这三七二十一粒棋盘,犹如石沉大海,不知所终。   “漫天花雨”常曼青神色也不禁愕住,方自从椅中站起,那一扇纸窗倏随风无声而启,烛火下,窗外赫然静静屹立着一条人影。   二人大惊之下,定神一看,不由齐齐失笑道:“原来是邱大侠,真把我唬住了。”   窗外站的人正是“摩云神鞭”邱振飞。只见他飘然越窗而入,含笑道:“巡更至此,见二位手谈,不便打扰,正想离开,巧睹常大侠暗器绝技,难免见猎心喜!”   “漫天花雨”常曼青脸色一红,道:“不知尊驾,鲁莽出手,贻笑方家!”   “摩云神鞭”脸色一沉,道:“错非是我,别人怕不早已毙于你‘七星追月’手法之下!”   “漫天花雨”忙一揖道:“但请恕无心之罪!”   “摩云神鞭”嘿嘿笑道:“何需请罪,常大侠若想杀人,邱某正可代劳!”   双手一挥,黑白二色棋子纷射,齐都打在“神鞭青萍”胸前。   “神鞭青萍”一声惨叫,连人带椅仰天翻倒。   “漫天花雨”常曼青大惊失色,抖声道:“你……你莫非疯了?”   “摩云神鞭”冷笑道:“我没有疯,倒是你疯了,深夜不睡,还在下棋。”   伸手一掌,向对面胸前印去。   “漫天花雨”常曼青慌忙闪避,但他功力虽高,又怎能与“摩云神鞭”相比拟?   罗成脚不沾地,奔入东偏院,只见万小宝已自阴暗中窜出来,一言不发,牵着衣袖就奔向最后一进院落。   一个小把戏倏自墙角中站出来,轻声道:“人刚进去!”   万小宝疾问道:“什么地方?”   小把戏道:“最后一间。”   万小宝道:“钟大叔发现了吗?”   小把戏露齿笑道:“钟大叔只注意屋顶上,人家自下面进去,他怎会知道。”   万小宝道:“没惊动他更好……”   罗成忍不住间道:“你们看到的究竟是谁?”   万小宝道:“现在不便说,大哥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话声刚落,倏划空传来叫声。万小宝急急道:“大哥快去抓凶手!”   罗成身形早已电射而出。掠到“漫天花雨”常曼青屋前,只见窗户敞开着,摒息靠近窗户,向里一望,心神顿时大震!   只见屋中地上躺着二个人,一条人影已出后窗,一闪而没。   虽仅匆匆一瞥凶手背影,却依稀觉得好像是“摩云神鞭”邱振飞。“怎会是他?”罗成在惊、疑、怒恨交织下,如怒龙升空,翻上了屋脊,与“摩云神鞭”正好对上面!“摩云神鞭”停身,含笑道:“公子亦来了?”   罗成见他坦然无惧的神态,毫无变化的脸色,顿时犹豫起来,沉声道:“邱老丈,房中是怎么一回事?”   “摩云神鞭”一叹道:“真想不到,竟发生这种事?”   罗成方自皱眉,屋檐下又是一人影冲霄而起,落于“摩云神鞭”身后,语声如冷道:“的确想不到,你竟化装成我,深夜杀人!”   “摩云神鞭”猛一回首,不由失声道:“你怎没有死?”   罗成见又冒出一个“摩云神鞭”邱振飞,二人无论容貌衣着,完全一样,心中又是一震!顿感一片迷惑,亦分不出谁是真,谁是假。   只见后出现的“摩云神鞭”冷冷道:“我当然没有死,连伤三命,今天总算抓到你,还不取下人皮面具,出示你真面目!罗公子,小心别让他溜了。”   “哈哈哈……”先前的“摩云神鞭”一阵狂笑,道:“好,好,你说你是真的,老夫今夜就让你一步!”   话落飞掠而起。罗成正感到事态离奇,一见他要溜,双掌疾挥而出,大喝道:“阁下不能走!”   掌起狂风,那知想走的“摩云神鞭”双掌虚虚一挡,竟借着罗成劈出的劲力,飘出七丈,大笑道:“罗成,只怕你拦不住我!”   临空身形再起,瞬眼没入一片夜色之中。   这时“铁面飞卫”钟灵山也闻声赶来,连连问道:“什么事?什么事?”站着未动的“摩云神鞭”已连连跌足道:“让他溜了,唉!还是让他溜了。”   罗成如坠九里雾中,接口问道:“阁下究竟是谁?”   “摩云神鞭”伸手在脸上一抹,回复原来面目,竟是刚才身中棋子倒地,横躺屋中的“神鞭青萍”石膑。   罗成又是一呆,脱口道:“石大侠没死?”   石膑面露苦笑,脱下外面衣衫,只见胸前捆着一张钢片,上面满是黑白棋子,像是故意嵌上去的。   他拱手道:“咱们还是快下去察看常兄伤势,有话慢慢再谈。”   三人翩然飘落,进入房中,万小宝已在屋中,黯然道:“这位大叔气息已断,没有救了。”   罗成一叹道:“小宝,既然你已知道凶手,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万小宝道:“邱大叔是大哥的患难知交,我虽怀疑他不是真的,但一时又找不出破绽,抓不到证据。所以不敢向大哥说,何况我又怕大哥知道后向他质问,使他有了警觉,未料到还是被他溜了。”   罗成又问道:“石大侠这张面具又从何处来的?”   石膑道:“就是这位小宝弟给我的!”   罗成一怔道:“小宝,你怎会有这种特制面具?”   万小宝道:“我从‘鬼医’那里顺手牵羊拿来的,后来事情一忙就忘了。”   罗成皱眉道:“那你何时才对‘邱振飞’产生怀疑?”   万小宝道:“那家伙一来,我就想起了怀中面具,当初只是奇怪‘鬼医’为什么要制作邱大叔的面具,后来我问石大叔这种面具是怎么做的,石大叔当时吃了一惊,告诉我,要制作这种酷肖毕真的面具,必须在原主脸上打上石膏,塑成模型才能成功,我就猜想邱大叔一定死了,否则他怎么让“鬼医”在他脸上打石膏,但是眼前的邱大叔分明活着,这又怎么解释呢?”   顿了顿,接下去道:“后来凶案连起,事出离奇,我对假邱老儿越想越可疑,才找石大叔帮忙。”   石膑接着道:“小兄弟是看我身裁长短与那凶贼相像,找我暗中商量,预定今夜要我戴上面具去找找那贼子试探一下,却不知被常大侠拖住下棋,更想不到他居然来此行凶,要不是小兄弟一再提醒这安全问题,胸前挂了这块钢片,我这条命今夜也与常大侠一样同赴黄泉了。”   “铁面飞卫”道:“邱老丈想必已不在人世,忍辱受苦二十余年,好不容易出天星宫,重睹天日,想不到竞丧生金环门中,其一生命连何其悲惨!”   “神鞭青萍”忍不住问道:“依公子之言,此贼子莫非就是金环门中高手?”   罗成颔首道:“金环门中高手,多数在下已经会过,除了门主,余者难挡我刚才一击。   “神鞭青萍”石膑怔怔道:“想不到名不经传江湖的金环门主竟有如此超绝身手!”   罗成道:“看来咱们又多一个强敌!”   “铁面飞卫”道:“怕什么?重九一过,我钟某就去斗斗他,替邱老儿报仇!”   罗成道:“钟大哥先准备办理常大侠善后,凶手虽遁,好在真相已经大白,天明可向所有来宾公布经过。”   此刻门外已聚满了人,都是住在东偏院宾舍的各路高手,罗成又一一招呼致意,直到天明,才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房中。只见骆秋枫伸手递过壹张白笺,道:“是古大叔刚才送来的。”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道:“罗成小儿!略施小计,以泄彭城盗药杀我门下之恨。未清之账,来日再找,尚祈小心注意,山远水长,后会有期,汝六阳魁首,暂寄头上,到时割取,万勿吝惜。”   下面署名的赫然是“金环门主”。   罗成没有说话,也没表情,双掌一合一分,一张信笺已化作飞扬的白粉。   可是骆秋枫却感受得到罗成此刻心中已充满了恨怒。   重九之约,日渐接近。   天下第一帮中所有武林黑白二道高手莫不期待这一天来临。他们对罗成充满了信心,希望经过这惊天动地的一搏后,能使武林恢复往昔的平静。   与此同时,离岳坟约一里之遥的李家废园中,天星宫主也秘密地潜入驻居,静候重九之约。   李家废园范围极广,从一片断墙危楼间可以看出这座巨宅当年的繁华。沧海桑田,变幻无常,如今已变成杂树丛生,艾草没胫,杳无人迹的鬼域。   白天孤鼠横行,入夜鬼火磷磷,二十年来使附近居民皆视为凶地,就是太阳当头,也都避道而行。   废园中唯有后面一排四间厢房,尚称完全。天星宫主一行随从就居于这四间屋中。荒废二十年的李家废园第一次有了人迹。   可是如此幽静的地方,却并不宁静,天星宫主潜居第五天,就发生了事故。是闹鬼吗?不是,是闹人!每隔一夜,就有秘函神秘地出现于门口。可是这些秘函却使天星宫主的情绪受到极大的冲击。   夜深人静。   厢房中,天星宫主犹自未睡,在房中来回慢慢踱步,云大娘坐在靠窗一张木椅,不时观望着天星宫主神色,脸上掩不住一抹轻愁。   刚过初更,房门倏轻轻被敲响。   天星宫主立刻止步轻喝:“进来!”   只见瑶光侍者启门疾步而入,手中拿的又是一封信。双手呈上后,退立一旁。   天星宫主接过,并未立即拆封,开口问道:“抓到人没有?”   瑶光侍者垂首答道:“没有。”   “信在什么地方发现的?”   “仍是老地方,钉在前院榆树上!”   天星宫主怒道:“都瞎了眼啦!接连二次,还可以说事出意外,这一次八院院主、三位姥姥隐伏了半夜,连人影都未见到,难道这院中真在闹鬼,信会从天上掉下来的?”   瑶光侍者没有说话,她知道此刻辩答,反而挨骂!   天星宫主愈想愈恼,愤言道:“传令下去,伏桩警戒,一律撤回,与其抓不到人现眼,还不如干脆大方些回来休息。”“是。”   瑶光侍者垂手告退,云大娘劝道:“宫主,何必发这么大的脾气,先看看这次信上又说些什么?”   天星宫主这才拆了封套,抽出信笺,只见上面写着:“字呈妆前:重九在即,生死之搏,务当慎防罗成预布伏兵暗算。若各凭功力,胜则喜,败也荣,但如死于诡谋,岂非死不瞑目,遗恨千古!在下于天下第一帮中行踪已露,无法再为仙驾效劳,此最后一函,请勿以虚言视之。”   这封信与前二次一样,既无抬头,也无署名。   天星宫主沉着脸,重重一哼!   云大娘道:“宫主,能让我看看吗?”   天星宫主手一摔,信笺如一片浮云飘出,云大娘伸手接住,看完不禁皱眉道:“捏造谎言,挑拨离间。”天星宫主道:“我倒有点相信!”云大娘急急道:“罗公子不是这种人!”天星宫主道:“他纵然不是这种人,但他周围多的是这种人,难保不会替他出坏主意。”   云大娘轻叹道:“此人藏头缩尾,敌友难测,宫主怎能深信?”   天星宫主道:“第一封信上说罗成当着天下武林声称有信心击败我,彩云出去购物,不是听到帮下喽罗向人吹嘘罗成说的狂言么?第二封信上,自称他略尽微劳,在天下第一帮中捣乱,期使罗成在重九之约前分心劳神,彩云报告说天下第一帮中喽罗,在杭州连接购买棺木,显见确有变故,前二函俱已证实,证明今天这封信上说的,也不会假!”   云大娘道:“我总觉得此人心怀叵测,纵然所说皆真,也不是为我们,是为他自己另有所图。”   天星宫主道:“不论他是不是帮我们,总归是于我有利。”   云大娘道:“宫主聪慧过人,一向料事百不失一,如今怎会对此尚未露面的人如此相信?”   天星宫主道:“因为我已知道此人是谁?”   “宫主猜他是谁?”   “不用猜也可以想得到,当今天下能逃过八院三老视线,投下此函,除了罗成与冷家老儿外,唯有一个莫于道。除了莫于道之外,谁还有这份功力!”   “宫主说此人就是那莫贼?”云大娘黛眉不禁一挑,恨恨道:“果是此阴陡之徒,宫主更不能贸然信其所言。”   天星宫主笑道:“愈是大奸之徒,其言越是可靠,莫于道是何等人,他岂有不知本宫是何许人,怎会轻易信人之言,若非确有其事,若非能使我信,他白纸黑字,写此又有何益!我的心理,又岂是二封信所能操纵的。”   云大娘心中暗暗一叹!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口说不受操纵,岂知已受操纵,自信不会落入陷阱,却偏偏自己钻入布好的陷阱。   纵是天圣,但怒蒙灵智,好恶之念一生,主观深植,这正是人类之弱点。云大娘明白这一点,却苦以不知如何分析谅劝。   思之再三,不由一叹道:“宫主,近日来你似乎对罗公子恨念更深了。”   天星宫主一哼,道:“我恨——”猛一拍桌子:“我的确恨他!”   云大娘道:“认真说来,罗公子与我们并无多大仇恨!”   天星宫主道:“谁说没有仇恨,苦力堂中弟子死伤殆尽,我怎能不恨。”   云大娘愕然道:“罗公子冒死之险救了商云,宫主不是亲口答应他恩怨互抵了吗?”   天星宫主道:“不错,我这样对待他,这么宽容,他却不知好歹,硬要逞强,拦下少林寺过节,与我作对,似乎我不死他就活不下去,叫我怎能不恨!”   说到这里,尖声长叫道:“我好恨,恨不得割他千剑万刀——纵然割上千剑万刀,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令人悚然的尖厉语声便得云大娘心头暗暗一震,她注视着天星宫主,良久才道:“宫主,恕商云有句话要问!”“问什么?”“商云要先求宫主恕罪才敢说。”“你说吧,我不会怪你。”云大娘抑低语声道:“宫主是否已爱上了罗公子?”天星宫主娇容一变,默然良久。   云大娘叹道:“商云是过来人,若非宫主爱之深,何来如此深恨,好在重九未届,变化尚在未定之大,若宫主相信商云,这件事包在商云身上。”   话声方落,窗外倏有人答话道:“这根红绳,纵是神仙也拉不拢,罗成若有半分情意,岂能决意置宫主于死地!”   云大娘心神大变,转身一推窗户,人已越窗而出,天星宫主后发先至,早已飘落院中,邻室的一干侍从也纷纷启门涌出。   但是院中却静悄悄地,那有半个人影?   天星宫主朗声道:“阁下好身手,既已来了,何不现身相见。”   七丈远处一棵高大的榆树上倏响起答话声:“宫主天人,相见不如不见,重九之约瞬眼既届,在下要奉劝宫主,千万害不得单相思,免得到时一念之仁,反伤自身,免得后悔莫及。”   天星宫主脸红耳赤,还好是在深夜,她羞怒交加,厉叱道:“匹夫,你敢出口伤人,本宫不信逼你不出!”   榆树上话声又起:“不要动,你们若要逼我,我可要溜了。”   一些天星宫高手本想动,听了这番话,齐都不敢动了,她们知道,以对方这份身手,想要溜,绝对抓不住,一动反而不如一静,听听他再说些什么?   只听得那人接下去道:“自古以来,良药苦口,忠言难听,在下是一片好意,奈何宫主误为恶言,岂不令人伤心。”天星宫主一哼,道:“既是好意,为何要藏首缩尾!”   那人哈哈一笑道:“宫主如此坚持,在下苦再隐身,倒是落人口舌了。”话落人影已自繁枝密叶中冲天而起,飘然停于树梢上。   月色下但见一身黑衣,胸前一圈金线,闪闪发光,脸上罩着黑色头罩,充满了神秘气氛。   天星宫主道:“何不取下蒙面黑布。”   蒙面人道:“金环门外出行事向不出示面目,门规所订,身为门主,不能不为表率,请多包涵。”   天星宫主不禁一怔,云大娘已朗声问道:“三次投函,莫非就是你所为?”   金环门主道:“略效微劳,何值挂怀!”   云大娘道:“天星宫与你无亲无故,你为何如此热心?”   金环门主哈哈笑道:“贵宫与我无亲无故,罗成却与本门有仇有恨,彭城盗药,伤我门中十八局手,若不置其于死地,岂非被门下笑我无能!”   云大娘听得浑身颤抖,却见金环门主抱拳道:“立场已明,今后如有效劳之处,但请吩咐,时间不早,恕先告辞。”   身形飞逝,转眼消失不见。   九九重阳终于来临。   初更刚到,西子湖畔,岳王坟前,一条人影如飞而至。只见他一身淡色劲装,丝巾包额,英气逼人,正是罗成。   天上淡月如钩,略有微光。他打量了一下月照方位,选择了背湖面庙的位置屹立。   人刚站定,远远一群人影已出现视线之中。瞬眼走近,只见一顶黄金小轿,簇拥着一群老少女子,正是天星宫群雌。   黄金小轿在岳王庙前停住,轿帘一掀,天星宫主身穿金色短袄裤,雍容地在八大元老,八大院主,以及云大娘,二侍者的拥护下,向罗成迎来。   相距三丈止步,罗成已拱手一礼道:“宫主真乃信人!”   天星宫主也欠了欠身,道:“生死之约,天下瞩目,本宫岂敢迟到片刻!”   罗成道:“宫主若无其他意见,就请准备动手一搏!”   “且慢!”天星宫主冷冷道:“我还有话问。”   罗成道:“请说。”   天星宫主目闪精芒,道:“只有你一人来此?”   罗成道:“正是。”   天星宫主道:“在天下第一帮中各派高人怎么不来?”   罗成道:“在下昔日既说过与宫主各凭功力一决生死,外人何必参与!”   天星宫主冷笑道:“他们肯吗?”   罗成道:“各派高手虽感失望,但已被在下劝阻。”   天星宫主一哼,倏转首目光一扫道:“八位院主听令。”八大院主上前齐齐行礼道:“宫主吩咐!”“速向四周搜查,看有无可疑人迹!”“请示范围!”“一里之内,若无人迹,再回来覆命。”“遵命。”八大院主立刻仗剑散开。   罗成脸色不禁一变道:“宫主这是什么意思?”天星宫主冷冷道:“你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若我不加小心,再陷入阴谋暗算,今夜岂不死定了。”罗成怒道:“宫主以为我是这种人吗?”天星宫主道:“小人好防,君子难测,我不能不小心些。”罗成想了一想,平下怒火,微微一笑道:“我罗成生平为人,不论对友对敌,俱可心昭日月!”天星宫主道:“可惜你身边的狐群狗党太多,本宫能信过你却信不过其他人。”罗成道:“宫主既如此说,在下就静候片刻!”   双方顿时沉默下来,云大娘倏上前道:“罗公子,宫主对你早已捐弃仇恨,今日之战,能否罢手。”罗成一揖道:“势成骑虎,大娘恕我。”云大娘叹息道:“公子,令堂呢?”罗成回答道:“家母已去少林!”云大娘道:“令堂难道赞成你这么做吗?”罗成讷讷道:“家母虽未赞成,但也未阻拦!”云大娘道:“她去少林何事?”罗成想了一想,道:“家母未说,我也未问。”云大娘道:“你不能延后约期,等令堂回来吗?”   罗成艰难地摇摇头道:“天下武林目光,皆集罗成一身,我罗成不敢失信天下人!”   云大娘又叹道:“你有把握能胜吗?”“没有。”“若你死了怎么办?”“我若身死,自然再管不了阳世事。”“但是你有想到你母亲吗?罗氏单传,今后香烟又有谁来嗣承?”罗成心头一震,这些话都是他从未想到过的事,他从未想得这么远,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   云大娘叹道:“你没想过这些是吗?那你该先好好想想才对,本宫可以返回天星宫,宫主若死,下一代宫主在八大元老查考下立刻可以诞生,但是你如何对你母亲交代呢?又如何对你先人交代呢?”罗成沉声道:“生死之搏在即,大娘切勿乱我心神。”云大娘道:“罗公子,我是一片好意,不要以为我是故意使你心神紊乱。”“罗成知道。”“知道就好,你要知道,我不愿见你死,我自然也不愿见宫主有所损伤,只希望彼此都好好活着,仇恨可以想办法解决,人死了却无法挽回,你该了解我此刻心情。”罗成一叹道:“大娘这句话说得太晚了。”云大娘道:“尚未动手,还算不晚。”“可是天下武林俱寄望我罗成,若今日回去毫无交代,旁人又会有什么看法?我罗成岂不虽生犹死!”   云大娘还要苦劝,天星宫主已喝道:“云娘,这种人比木头人都不如,你何必与他多废话,回来!”云大娘黯然一叹,默默退回天星宫主身后。   这时三面人影连闪,飞掠而至,只见八位院主不分先后齐齐返回,向天星宫主一礼,齐声道:“一里之内,毫无可疑人迹。”   天星宫主贝齿咬朱唇,沉思片刻,道:“既已搜遍无人,尔等速回废园等候。”   妲姥失声道:“宫主要我们走。”“嗯!”“这怎么行,留宫主一人在此,我们万万不能放心。”“姥姥,对方单枪匹马赴约,本宫岂能留尔等在此,落人口舌!”妲姥道:“宫主,我们不动手,只在旁边观战不行吗?”天星宫主斩钉截铁道:“不行,尔等在此,虽然不出手,但对方心理上一样会感到威胁,高手相搏,不能差一丝一毫,这情形你不是不知道。是以本宫不想占这点小便宜,兔得弱了天星宫威名。”   罗成忍不住道:“在下并无此种感觉,宫主不必赶她们走!”天星宫主移目冷冷道:“用不到你插口!”“宫主……”妲姥还想说话,却被天里宫主瞪眼打断话声道:“姥姥,你莫非要违我谕命吗?”妲姥惶然垂首道:“老身不敢!”天星宫主也语气婉和道:“尔等不回废园也行,但决不能接近一里之内。”妲姥道:“老身遵命,宫主珍重。”天星宫主螓首仰夭,道:“此刻已是二更,天明未见我离此,尔等就可以来收我尸体,另立下一代宫主。”“是。”   罗成静静地听着,心中倏然感到无比的苍凉,云大娘的话不禁又在脑中盘旋起来。“难道我一定要与她拼吗?”他暗暗自问,同时想起母亲,来时坚决的心理慢慢动摇起来。   天星宫主所有的侍从已走得无影无踪,天星宫主这时冷冷道:“你准备好了吗?”语声惊醒了罗成迷惘的心神,他顿时摒弃杂念,震声道:“宫主请!”“请!”一切声音都沉寂下来,只剩下凄厉的风声和低声呻吟的秋虫,大地似已毫无生气。   罗成的目光愈来愈亮,宛如二盏明灯。   天上的月钩渐渐斜移,淡淡的光芒,正照着面水而立的天星宫主,使她手指的指套,金光闪烁,犹如妖魔精灵在霎眼睛。   半个时辰过去了,二人如石像一般,动亦不动。   蓦地——响起了一丝声息。声息却起自湖中。但是这声息极为轻微。罗成听到了,却并未在意,盖西湖中多鱼,鱼跃水波之声,本不为奇。何况刚才声息稍起即逝,与鱼跃水声并无二样。天星宫主也听到,心中却自一紧。因为她面对湖水,一目了然,发觉湖边有了动静。湖边的确有了动静。有个黑黑圆圆的东西伸出湖面。赫然是一颗人头,一颗活人的头。这人全身水靠,头上包着油布,来时水面毫无波纹,轻轻冒出水面,居然不露一点声音,若非有精纯的水底工夫,何能臻此。接着又是一颗人头靠湖边冒了出来。一个,二个,三个,四个,竟有八个之多。天星宫主黛眉倏升起一股凛人的杀气。好啊!搜了半天,原来埋伏是在湖中,难怪岸上看不见人,罗成啊罗成,我并未存下杀你之心,你却虚伪奸诈,用这种卑劣手段……由于先入为主的观念,使她感到罗成实在无可饶恕。   罗成这时也发觉了。   人在水底,可以毫无声息,此刻露出水面,必须呼吸,八个人的呼吸声,近在咫尺,怎瞒得他听觉。   他不由一怔,弄不清楚这些水中来的人是友是敌?用意何在?但他却不敢回头看。   天星宫主星眸中精光大盛,这表示她的内力已调提至巅峰,正在查看自己全身破绽之处。若是一回头,对方必然闪电出击,这一出击必是致命煞手,自己万万无法闪避抵挡,是以心中虽疑心大起,却不敢略为分心。甚至连目光都不敢动一动。   不回头就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谁,在做什么?想以听党代替视觉,除了微弱的呼吸声,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   他不禁暗忖道:“难道这些人是来看热闹的。”   这八个湖底升上来的水鬼,的确似像来看热闹的。他们自露首水面后确实一动未动,只瞪着八对眼睛,静静地望着。   一个是武林中人见人畏,声名赫赫的天星宫主,一个是声名方日正当中的绝世英侠,这场生死之搏的确太吸引人!   “这些人就在他身后,他却闻而不见,分明已有默契,看来金环门主的警告确非虚言……”   天星宫主心中更加肯定了,但她仍感到怀疑!   “既是埋伏,已经现身,这些人为什么仍在水中不动呢?莫非别有阴谋诡计?”   由于水中八人,分别在罗成二旁排列湖底,每人间隔三尺,正面太宽,超出视界之外,故而她心有所疑,时间一久,忍不住眼珠左右一溜。   这一分心,立使罗成有可越之机!他面对强敌,身前情况不明,身后处险境,心中正自焦急。岂有再错过这刹那之间的一分先机。就在天星宫主目光一溜之间,身形电射而出,双掌排风,向天星宫主上下二路幻影攻去。   他这一动,天星宫主也动了,湖边来历神秘的八名水鬼也跟着动了。   罗成掌力刚沾天星宫主衣衫,天星宫主身形已如陀螺一般,旋转升空而起,双臂斜张,十柄指剑幻出层层金光,犹如一柄金色雨伞。   这正是绝妙的兼攻俱守妙招。   她却未料到就在这时,湖边机簧连响,八支锐利的短箭如扇形向她上半身射至。   顾下无法顾上,天星宫主骇然失色,情况本在她意料之中、但她未料到湖边那些水鬼,会在这种时机下,以诸葛弩配合罗成攻势袭击。   危机一发,已不容她多想,她双臂一振,内力猛吐,掌起狂风,向袭身利箭扫去。   先机已失,身起空中,四面不靠,本已不利,故她双手十指剑俱是向下,防的是罗成自下向上追击。   然而此刻振臂扫箭,下面空门立刻大露——   罗成攻势展开,若一击不中,就等于为下一记煞手铺路。天星宫主身形旋升而起,他人影已如附骨之蛆,也跟着上升,双掌十指,已蓄足真力欲发。   在这欲发未发刹那,耳闻机簧之声,忽见十柄利箭自头顶夹着风吹,射向天星宫主。   这刹那他心头惊怒交加。以为是各派同道借来此地,要暗助自己一臂之力!他怎能想到,那些水鬼根本不是住在天下第一帮中的武林同道。   该死,胜机已握,你们却偏偏在这时候插手,我罗成此刻纵然一击得逞,使天星宫主丧生,但问心何安?   此念一起,他十指真力立收,身形急泻,准备停手后先叱退那批帮倒忙的同道,再重新一战。   要知道他对人虽然随和、谦恭有礼,但内心刚直,觉得生死事小,失信事大,天星宫主刚才摒退随从,力求公平,自己虽胜机已握,又岂能乘危出手,胜亦蒙耻。   哪知天星宫主误会已深,又怎能知道他心中想法。   她振臂扫落八支利箭,一见罗成并未追击,暗暗道:“你是该死!”   娇躯临空疾翻,弃剑用掌,内力再吐,一掌向罗成当胸劈去。   罗成脚刚沾地,猝不及防,胸头一窒,张口喷出一股血箭。   他怎么也未料到天星宫主在自己收招不发,完全善意之下,竟会迅若雷霆下此毒手。内伤加上怒火,一声狂吼,全身真力如山洪暴发,随着双掌十指,飞弹而出。   这是亡命反击,也是失去理智的一击。   天星宫主也未料到罗成在重伤之下,还有强大的反击力量,娇躯方闪一半,腰际与丹田三处重穴,顿被强劲的指风扫中。一声闷哼,摔倒地上。   只见罗成口中鲜血泉涌,摇摇幌幌地逼近,英俊的容貌已变得凄厉可怖,厉声道:“你好狠。”吃力地举起手臂,力击而下!   天星宫主此刻真气已散,毫无还手之力,她右手正伸入腰囊,想取冶伤圣药沉香龙涎膏,眼见将死在罗成掌下——   这刹那,一条黑影如幽灵般横飘而至,扬手一掌向摇摇幌幌的罗成挥去。   嘭的一声,罗成身影倒飞一丈,仰天摔倒。那人影挥退罗成,弯腰抄起天星宫主,脚下一垫,方向倒地的罗成欺去,忽见远外一条人影飞掠而来,急忙身形一转,掠进岳王庙中,一闪而没。同时之间,湖边八名水鬼也没入湖中不见。后来的黑影掠至当场,目光一扫,失声叫道:“成儿!”疾扑到罗成身旁,竟是远去少林的罗夫人。   罗成晕迷中耳闻呼声,觉得被人抱住,勉强睁开无神的双目,看了一看,噙着鲜血的嘴一张,叫道:“娘!孩儿虽受了伤,但天星宫主也好不到那里去!我总算没有败。”   “成儿!”罗夫人噙泪失声道:“少林掌门已答应我与天星宫和平解决冤仇,不再坚持使用武力……”   罗成悲惨地笑道:“娘,你……已来晚了一步……可恨我本已掌握胜机,却被天下……第一帮中……那些武林同道……帮了倒忙……娘,你要问问他们……为什么不听我……”   话未说完,头一歪,再度晕了过去。   “成儿……”罗夫人一声悲呼,迅从怀中掏出一瓶药,撬开罗成牙关,整罐药倒了进去。这正是救云大娘剩余下的八宝续命散。刚灌好药,一群人影蜂拥而至,正是天星宫高手。云大娘先失声道:“琼妹,公子受伤了?”罗夫人微露悲切的笑容道:“伤势沉重,已剩一息,不过已服下八宝续命散,谅不碍事。”云大娘跌足长叹道:“我一再苦劝,奈何力不从心,果然造成悲局……”妲姥已接口惊叫道:“咦!宫主呢?”众人四下扫视,哪有天星宫主影子。   罗夫人道:“我来时已不知宫主人影,听成儿说,她已经受伤,却不知她去了何处!”云大娘挥手疾喝道:“快搜!”一干天星宫高手立刻四散搜寻。云大娘刚要走,罗夫人叫住道:“云姐,找到宫主后,请来天下第一帮!”云大娘问道:“什么事?”罗夫人道:“少林已肯摒弃仇恨,和平解决,你我何不趁此机会促成协议,制止杀劫。”云大娘欣然道:“好,无论是否找到宫主,我与她们必到天下第一帮聚首。你先走,我还要找宫主,不送了。”说完,飞掠离开。罗夫人也身形疾起,向天下第一帮奔去。   岳王坟前恢复了宁静,湖水依旧涟漪圈圈,余波荡漾。蓦地,岳王庙中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上疾射下一条黑影,竟是刚才救走天星宫主的黑衣蒙面人。胸前金圈生光,赫然就是“金环门主”。他胁下依然挟着晕迷的天星宫主,疾掠到湖边。   这时湖中一条棱形快艇疾驰而来,奇怪的是船上没有拨奖的人,好像船有灵性,自己在动。金环门主抱着天星宫主飞身上船,水中倏露出一个人头。正是刚才在湖边暗算天星宫主的水鬼之一。金环门主疾喝道:“快起程!”人头立刻沉落湖中,棱形小艇疾驰如飞,转眼没入湖面深处。   罗夫人抱着罗成回到天下第一帮。那些企首等候消息的各门各派,黑白二道高手见状齐都震惊失色。   牛钊首先失声痛号,竟跪下来迎接罗夫人,悲呼道:“公子——”“牛大侠快请起。”罗夫人闪身避礼:“成儿还没有死!”一听罗成没死,牛钊猛然跳起来,道:“夫人!”话又给罗夫人打断!“成儿虽然伤重,已服灵药,尚无大碍,你就抱他回房安顿。”“是。”牛钊谨慎地接过晕迷的罗成拔足就向后寨飞奔。有些人跟在牛钊后面想走,却被罗夫人叫住:“各位请留下来,妾身还有许多话要奉告。”   想走的人不走了,于是众人一起进入大厅,分主宾落坐,长白掌门屈仲信首先问道:“罗公子身受重伤,这一战莫非天星宫主胜了?”这正是众人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罗夫人道:“奉告各位,天星宫主也已受伤,不知去向,这一战可说是两败俱伤!”“啊!”大厅中所有人齐齐起了一声轻噫。华山掌门尉迟文道:“这惊天动地之搏,天下瞩目,夫人能否一述经过?”“对,对,请夫人说说,咱们虽未能目睹,听听也是好的。”有人接口跟着要求。所有人齐都神色振奋。静静等着罗夫人叙述。在他们心中,认为罗夫人的叙述,必定精彩绝伦,听了必定过瘾。哪知罗夫人神色冰冷,缓缓道:“事过境迁,搏斗经过已不重要,贱妾倒是有二件重要大事向各位奉告。”   一盆冷水,浇得厅中群雄神色齐愕,华山掌门道:“罗夫人请说。”罗夫人目光一扫道:“第一件请问各位,刚才有人离开,潜伏去岳王坟前吗?”“没有啊!”“咱们都被罗公子劝阻,没去啊!”回答声此起彼落。一旁的“铁面飞卫”怔怔道:“夫人,此问何意?”罗夫人道:“据成儿称,与天星宫主动手之间,倏有人出手帮忙,可惜帮的是倒忙,若非如此,成儿也不会受伤!”“铁面飞卫”道:“这就奇了,我可以保证,所有人都没有离开过。”罗夫人一怔,微露笑容道:“既然没有,我也不必再提,好在事过境迁,无关重要。贱妾现在要奉告第二件事——”   顿了顿,接着道:“少林掌门为免杀劫蔓衍,已愿与天星宫和平谈判,解决仇恨,好在天星宫再出江湖,除了少林一派外,还未与其余门派结仇,故请各位能共襄此举,为武林共缔祥和。”此言一出,群雄神色,更加震愕不已,有的甚至感到失望。长白掌门屈仲信道:“夫人是从何处听来的?”罗夫人道:“贱妾亲耳所闻,天痴大师亲口答应。”屈仲信一呆,道:“原来夫人去过少林,但这并非单方面的事,天星宫主肯答应协议让步吗?”罗夫人道:“贱妾一律承担,故而今后尚希望各位善视天星宫中人,彼此和平相处,武林才有祥和之气。”话声方落,一名帮徒疾奔而入道:“天星宫娘儿们在外求见罗夫人!”“快请!”罗夫人站起来,目光一扫道:“天星宫中人已至,各位对贱妾刚才所言,不愿附从者,或不愿见天星宫人者,就请暂退。”群雄面面相观,仅存观望态度,云大娘等一行人已急急而入。   罗夫人首先问道:“恕我未迎接各位姐妹姥姥,找到宫主了吗?”   云大娘忧色重重地摇摇头。妲姥接口问道:“罗公子醒了吗?醒了老身要问问他经过,宫主究竟何处去了?”   天星宫主何处去了呢?快艇飞驰,穿过残断桥洞,进入外西湖,在一片林边停了下来。金环门主抱起天星宫主,飞身上岸,艇二旁水下也同时跃起八名水鬼。金环门主开口道:“今夜你们劳苦功高,本座皆有犒赏。”八名水鬼齐齐一礼,道:“谢门主赐恩。”金环门主道:“但汝等今后对今夜之事切勿泄漏一点风声,若有违令,杀无赦。”“属下知道。”金环门主这才穿林而入。   林中有一处小楼,红墙绿瓦,颇为精致。金环门主方到,小楼门户已启,开门的赫然是“鬼医”王元孔道:“门主回来了!”金环门主嗯了一声,进门就奔入后厅,上了楼梯。楼上是二间精致的雅室,床桌俱全,布置得豪华惊人。绿色的窗帘,流苏锦帐,檀木妆台,这一切令人进来一看就想舒适地躺一下。   金环门主把天星宫主轻轻地放在桌上,船上他已点了她几处穴道,止住了她的伤势恶化,又拍了她睡穴,此刻看来,犹如一朵沉睡的睡莲。   金环门主静静地站着,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天星宫主娇艳动人的脸蛋,此刻她神色虽已苍白,但这份苍白更衬出她冰清玉洁,柔弱堪怜的女性魅力。看着看着,金环门主目光中渐渐浮起了欲火。有花堪折就当折,面对着如此艳人,谁又能不动心?他伸手轻轻地褪下天星宫主衣衫,衣衫一件件剥落,露出羊脂一般的皮肤。高耸坚实的双乳,平滑的小腹,还有那双胯间神秘的幽谷。所有少女的神秘,已完全呈露眼前。金环门主双手在这完美无暇的身躯上抚动时,喉头咯咯轻响,目光中几乎喷出火来。   可是倏然间他轻轻一叹,停止了一切亵渎的动作,接着深深吸了一口气,这霎那,他赤红如血的目光渐渐恢复正常,又把褪下的衣衫为天星宫主一件一件穿好,然后在她腰囊中取出一瓶沉香龙涎膏,托开她下颚,瓶口对着失血樱唇灌了下去。接着盖上锦被,悄悄退出,轻轻下了楼梯。   “鬼医”已迎上来道:“门主,她伤势如何?”金环门主道:“她有秘制灵药,片刻即可痊愈!”“鬼医”神秘地一笑,亲热地道:“门主动了她吗?”金环门主摇摇头。“鬼医”神色一怔,道:“错过这机会,只怕再也找不到机会。”金环门主嘿嘿一笑,道:“这样苟合,有何味道。”“可是——”“等她醒来就晚了么?”“嘻嘻,门主,鲜花该折须当折,莫待花落徒悔恨。”金环门主阴森森笑道:“王大夫,你敢与本座打赌么?”“鬼医”一怔,道:“门主要与属下打什么赌?”金环门主道:“打赌天星宫主自愿嫁给我,我不但要与她同床共眠,而且要使她自投怀抱。”“鬼医”哈哈一笑道:“好,好,我倒要看看门主手段。”   天星宫主悠悠醒转,迷蒙中第一个感觉,她感到自己不是睡在地上。地上决没有这样轻柔,也没有这么温暖。这好像是睡在床上。睁开星眸,立刻发觉自己的感觉没有错,睡的不但是一张床,而且是一张舒适而华丽的床。   但她反而大吃一惊,挺身坐起,这一坐起,她又发觉自己的伤势已经痊愈。目光疾掠,却见床边摆着一只自己腰囊中的翠玉瓶,拿起一看,瓶中的沉香龙涎膏已空,显然已有人侍候自己服下。“这是什么地方?”“救我的人又是谁?”心中正在猜测,楼梯倏登登响起,只见四名青衣小婢,鱼贯而入。   第一个手中捧着一盆清水,带着白色布巾。第二个拿着铜镜木梳之类整妆之物。第三个捧着一叠衣裤,金光闪闪,质料颜色竟与身上穿着的一模一样。第四个却是双手端着一只盘子,存着四色精致的粥菜,加外一碗清粥,一碗红枣藕粉。天星宫主方自一怔,只见四名小婢各自放落手上的物,齐齐一礼。第一名小婢已道:“家主人命婢子等侍候宫主整妆!”第二名小婢道:“宫主身上衣衫已污,请宫主整妆后换上新衣,家主人说如此才能恢复宫主天香国色。”第四名小婢道:“一夜未食,宫主想必肚中已饥,惜山野之中。仓促之间,无法备购佳肴,只能粗肴餍客,望宫主勿嫌!”   天星宫主觉得这四名青衣小婢不但容貌清秀,而且谈吐应对恰当有礼,设想周到,好像受过严格训教,由此可以想像出她们主人是何等人物!   她本绝代天人,伤势已愈,功力无损,神志已定,雍容的气度立刻恢复,口含微笑道:“多劳四位小妹。”立刻下床坐于床畔凳上,前二名青衣小婢立刻忙于为她整妆梳发起来。她本是自小就受人侍候的,此刻丝毫不觉局促,趁机问道:“贵主人是谁?”梳发小婢道:“家主人要奴婢们侍候妥宫主衣食,并要宫主略作调息,不过宫主若急于见家主人,奴婢侍候完,自当代宫主传召!”天星宫主笑道:“传召不敢,承贵主人相救于先,宽待于后,就说商天英求见。”   整好衣装,吃完粥点,四名小婢各自收拾,又齐施一礼才离开,顷刻楼梯声响起,一人从容而入。   这人长眉细目,皮肤白暂,五宫端正,年约四十余岁,天星宫主一怔道:“阁下莫非就是此间主人?”那人点点头。天星宫主又道:“承出手搭救,请赐告姓名,也好报答大恩!”那人道:“听说宫主聪慧过人,何不猜上一猜!”天星宫主星眸一转,道:“莫非阁下就是金环门主?错非是你,何以能适时现身……”“哈哈哈!宫主果然天人,在下的确是金环门主。”天星宫主道:“但是你此刻脸上仍带着皮面具,何不取下剖诚相待?”金环门主又大笑道:“高明,高明,在下决不使宫主失望,一定剖诚相待,但有一件事想先问问宫主?”“请说。”“在下已再三示警,以宫主天人,何以仍会如此粗心大意,岳王坟前遣走了身边侍从,不作一丝预防?”一提起这件事,天星宫主如花娇容顿时笼罩着一层浓浓怨怒与杀气,喃喃道:“我一直以为他坦荡磊落,是个君子,岂知……”金环门主朗声笑道:“宫主现在相信我的话了吗!”天星宫主目注窗外,话声如冰道:“阁下也用不到幸灾乐祸,本宫不杀罗成,誓不为人!”金环门主倏然长叹道:“情之微妙,最易变化,最难预言,何况以今日一搏来看,罗成气候已成,声名已隆,今后武林又将是罗家天下,宫主只恐心有余而力不足!”   “住口!”天星宫主轻喝道:“你敢小视我?”   看到天星宫主那种怨毒盛怒的表情,金环门主的心里更得意了。但口中却长叹一声道:“宫主!我知道这一战对你的自尊心,是一次极大打击,罗成虽用了阴谋,但你不能否认他的功力的确已可与你相搏,就是不施展阴谋,他未必一定会败!”   天星宫主一哼,道:“若非他埋伏的人使我分心,我岂会重伤败落?”   金环门主颔首道:“不错,可惜今后宫主将永远无法胜他!刚才在下检查宫主伤势,只见肾俞之间一片青紫,想必气血已塞,可惜在下不知如何着手……”   天星宫主道:“刚才你检查过我的伤势,谁叫你这么做?”   金环门主道:“若我不检查你伤势,又何以挽回你一条命!”   天星宫主娇容微红,羞得几乎无地自容,金环门主却又接下去道:“事出非常,迫不得已,好在已事过境迁,宫主不必难过,还是先试试连气,看有否阻碍?”   天星宫主默默转身,盘坐床上,垂帘运功起来。约盏茶时辰,她星眸陡睁,道:“你说得不错,我肺气二经被阻,功力无形之中减低二成……”   金环门主道:“能自解吗?”   天星宫主道:“一个月自疗,谅必能冲穴顺气,恢复功力!”   金环门主拱手道:“那该向宫主恭贺了。”   天星宫主咬牙切齿道:“我好恨……”   金环门主道:“恨不如记,宫主若决心报仇,在下保证能把那小子手到擒来,杀以泄恨!”天星宫主冷笑道:“若这么有把握,为什么你不早动手?”   金环门主道:“宫主以为我是在吹牛吗?”   天星宫主道:“至少你言不尽实。”   金环门主哈哈一笑道:“宫主的确法眼,我并非言不尽实,却是不敢言尽其实。”   天星宫主道:“为什么?”   金环门主道:“我着杀了罗成,只怕宫主就想杀我!”   天星宫主道:“哪有这种话?你杀了罗成,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想到杀你?”   金环门主哈哈道:“今天宫主有这种想法,不足为奇,但在以往,情形就不同了,宫主所以恨罗成,只是由爱生恨,在下杀了那小子,宫主说不定由恨转爱,我费尽心力,除一强敌又造成一强敌,所为何来?”   天星宫主脸色飞赤,喝道:“你胡说!”   金环门主又笑道:“就算在下胡说,不过在下有件事可以转告宫主,三天之内,我可以奉上那小子人头,让你知道,我说出的话绝对办到。”   天星宫主一怔道:“凭武功吗?”   金环门主道:“凭心智!”   天星宫主道:“你真能制罗成于死地?”   金环门主道:“言出如风,宫主何不等三天试观究竞!”   天星宫主倏沉声道:“我不准你杀他!”   金环门主道:“宫主莫非仍情丝未断!”   天星宫主瞪目道:“我要亲手宰了他!”   金环门主哈哈笑道:“这么说,宫主是想与本门联手结盟吗?”   天星宫主道:“只要能让我手刃罗成,随阁下要本宫如何!”   金环门主道:“但在下倒希望宫主仔细考虑,天星宫与金环门结盟,是破天荒的一件大事,足以震动天下,如此重大的事,草率答应,万一不妥,届时岂不后悔莫及!”   天星宫主一哼,道:“阁下还要考虑吗?”   金环门主笑道:“在下是唯恐不成!”   天星宫主道:“那本宫亦不必考虑,就此一言为定。”   金环门主拱手道:“为表示同心一德,在下愿奉宫主为盟主。”   天星宫主道:“那倒不必如此客气,只要你确实能于三天之内,活擒罗成,由我亲手动刑!”金环门主哈哈笑道:“在下既说能办,就不会使宫主失望,不过——”   “不过什么?”“天星宫既与金环门结盟,俗议可免,却不能没有保证。”   天星宫主一怔道:“保证什么?”   金环门主道:“彼此保证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不得稍起异心,背叛结盟之义!”   天星宫主皱眉道:“你要什么保证?”   金环门主悠悠道:“一切保证都是假的,若要背叛弃盟,谁都没有办法,但在下所提建议确是真正能保证此心证无伪,只是说出来宫主恐怕会发怒生气。”   天星宫主道:“阁下用不着兜圈子说话,只要有理可行,我决不反对。”   金环门主道:“好,若宫主能委曲下嫁,你我结为夫妻,同心协力,不要说区区一个罗成,就是天下武林,都在你我掌握之中!”   天星宫主娇容一变,尖叱道:“你居然有这种无耻念头,敢在我身上动色心!”   金环门主淡淡道:“宫主若是反对,也不用生气,色为本性,论之无伤大雅,何况下此建议,堂堂正正,怎可说无耻,在下虽年纪虽大,但尚未娶,宫主也未论嫁,若是在下刚才无耻,检查伤势时,就不会让你完壁如初,蓬门未开了”天星宫主顿时娇面飞赤,连耳根都红起来,但人家这番话,句句都在理上,一肚怒火,张口结舌,竟无法反驳。   金环门主又道:“过去的不谈。以眼前来说,宫主肾俞之间血气受阻,功力已减二成,如在下以功力强迫就范,谅宫主也无能为力,但在下并未如此做,可见在下完全出自一片诚意,宫主若不同意,结盟之议不妨作罢,今后各行其事,互不相干!”   天星宫主听这番话隐含有威胁口吻,不得不衡量利害了,于是罗成的影子,重复浮上脑海,怨上加怒,又无法排泄,顿时咬牙横心道:“好,我同意。”   金环门主道:“宫主切勿勉强,婚嫁是终身大事,应该多作考虑!”   天星宫主冷冷道:“我说话一向说一不二,不过我问你,三天之内,你果能活擒罗成,交我处置吗?”   金环门主道:“三天中如抓不住罗成,愿以一命作抵!”   天星宫主冷冷道:“有你这句话,我死也宁愿,现在你可以取下皮面具,让我看看真面目了。否则我嫁了一个丈夫,连丈夫是谁都不知道,说出去岂非变成笑话。”   金环门主嘻嘻笑道:“贤妻吩咐,敢不遵命!”   伸手在脸上一抹,一张人皮面具已在手上,脸型顿变成一个年约五十不到,四十余岁的中年人,一字眉配上一对鹰目,白皙清癯的脸色,够得上端正清秀,美中不足的是一对目光却带上三分阴鸷,显出此人工于心计。   天星宫主目光凝注道:“既露真面目,也该说出真姓名,莫让人笑我嫁了丈夫连丈夫的姓名都不知道。”   金环门主微微一笑道:“不错,不错,待今夜洞房花烛,我自会详细奉告。”   天星宫主一震,道:“今夜洞房花烛?”   金环门主道:“择日不如撞日,何况金环门与天星宫今后二家合作一家,是天大喜讯,门下必会狂喜庆祝,早日完成仪式,我也好办正事为你报仇!”   说完连击二掌,四名青衣婢子立刻鱼贯而入,金环门主吩咐道:“你们为宫主整妆。”   “是!”四名青衣小婢齐齐一福道:“恭喜门主,恭喜门主。”   “哈哈!”金环门主大笑道:“不必多礼,速速准备,今夜有劳贤妻,在下还要吩咐准备一切喜庆应用之物,暂且告退了。”   金环门主说完向天星宫主长长一揖,转身离开小楼而去。 月落大地--第十六章 天星蒙尘 第十六章 天星蒙尘   同时之间,天下第一帮七进院房中,围坐了一大堆人,罗夫人坐在床边,依次是天星宫的云大娘,妲、妫二姥,“铁面飞卫”等人。罗成此刻伤势已痊愈八成,倚靠床上道:“大娘,找到宫主了吗?”云大娘脸色沉重地摇摇头。问道:“公子对那人难道一点印象也没有?”罗成道:“当时我重伤之下,只见黑影在眼前一闪,又中了一掌,以后迷迷糊糊,什么都不知道了,唉!这就奇怪了,人既被救了,会到哪里去了呢?”妲姥叹道:“老身只怕宫主万一发生不测,咱们该怎么办?”房中气氛一片沉重,罗成转首问“铁面飞卫”道:“前面的宾客目前如何了?”   “铁面飞卫”道:“终南弟子已护灵回去,‘漫天花雨’常大侠的灵枢由本帮派人护送,并由武当、华山二派掌门人护灵,其余来宾仍在等候公子伤痊消息。”话声方落,却见牛钊带着“沧浪神刀”急步而入。罗成精神一振,道:“展大哥,你怎么今天才回来?”“沧浪神刀”脸色沉重地道:“罗公子,老朽带回来几件坏消息!”罗夫人神色一震道:“什么坏消息?”“沧浪神刀”道:“青城法元子于十五日前死于中州道旁。”罗夫人神色一震道:“凶手呢?”“沧浪神刀”摇摇头道:“老朽只见一具尸体,凶手是谁,老朽因为急于赶路,并没有侦查。”罗成道:“还有呢?”“沧浪神刀”道:“峨嵋已遭一神秘门派屠杀,香芸姑娘被劫不知去向。”“啊!”云大娘首先惊呼起来。罗成也自脸色大变,失声道:“展大哥,消息从何而来?”“沧浪神刀”道:“是丐帮传讯,老朽途中恰巧遇上丐帮帮主得知一切……”罗成喃喃道:“是我的错,到此后一直抽不出人手去接芸姑娘,以至发生了这种事。”云大娘已急急问道:“丐帮帮主说出是谁下的手吗?”“沧浪神刀”道:“那批人个个功力不凡,黑衣衫上都绣有金圈。”云大娘失声道:“怎会是金环门。”罗成目光一张道:“我明白了!”罗夫人道:“成儿,你明白了什么?”罗成道:“以前我一直无法猜透金环门主是谁?现在我才发觉,金环门主就是‘三环先生’莫于道。”此言一出,众人恍然大悟,不错,除了三环先生莫于道,怎会知道香芸居于峨嵋,除了他,金环门又怎会上峨嵋大开杀戒。   “沧浪神刀”悟通这层谜团,不由失声道:“这一来就糟了!”“铁面飞卫”怔怔问道:“什么事糟了?”“沧浪神刀”道:“你们可知道三皇宝藏已经出土的消息?”   罗成叹道:“三皇宝藏图是邱老丈所得,就在我手中失去,哪有不知之理。”   “沧浪神刀”一怔道:“公子居然也知道,究竞如何得而复失?”   罗成于是略述经过,“沧浪神刀”顿足道:“公子怎可把这等稀世难遇的奇宝,拱手送人,你可知道三皇宝藏的价值吗?”   罗成摇摇头。“沧浪神刀”道:“三百年前,武林中出了三位奇人,这三位奇人又是同胞兄弟,合称大地人三皇。三皇功参造化,在江湖上行道一年,遍访八大门派,居然未遇敌手,大概是没有对手的缘故,第二年就不复出世,但在第三年太行山出现了一座三皇殿,传言江湖,要将一身绝技,传授当世。   但他三兄弟定下一条规矩,凡求授武功的人,必须要赍呈一件珍奇之物作为进见之礼,无论是古董字画,灵药妙丹,三皇视物之贵贱,再决定传授多寡,当时武林中风闻而赴者,大有人在!故而三皇殿中奇珍异宝,神兵利器,不可胜数。   后来不知什么缘故,三皇殿突然关闭,从此自绝尘世,不与武林来往,其后十年,中原一带曾发生一次强大地震,那座声名显赫的三皇殿平地失去踪迹,虽有许多武林人物前去采探,但见断壁危崖,地形大变,已非昔日面貌,没有人能有所获,于是三皇事迹,渐渐淹没不闻,想不到如今竟出现一幅三皇藏宝图……”   “沧浪神刀”一口气说到这里,只听得在座众人个个张目神往不已,“铁面飞卫”接口道:“这么说,三皇宝藏若落于莫贼之手,后果岂堪设想。”   “沧浪神刀”道:“落在任何人手中都可以,落在这奸贼手中,咱们就完蛋了,不说奇珍异物,单是三皇武功,咱们这些人中没有一个能接挡得住一招的。”   牛钊大叫道:“你既知道这么重要,为什么不先去找!”   “沧浪神刀”叹道:“我遇上了‘子母夺命环’终老儿,咱们二个已去过一次太行山,岂知太行山天风崖周围已密布金环门高手,终老儿命丧天风崖,我只能回来搬救兵。”   众人神色均是一变!就在这时,“瘟地太岁”古福生匆匆进入,道:“帮主,寨外有人射入箭书,要交给罗公子。”   “沧浪神刀”接过,见封面写着罗成亲收,顺手就递给罗成。   罗成拆开一看,只见信笺上写着:“欲救香芸,今夜初更,单身赴约,东出二里,柳树之下,自有引接,月落不至,请至湖畔收尸!”   正面署名的赫然是金环门主。   这消息对罗成来说并不是意外,他默默将信笺交给了母亲,来信使云大娘震惊不已。她倏然站起来道:“今夜我去!”   罗成一跃起床,道:“不,我去,人质在他手中,我若不去,万一对方下毒手,岂不枉送芸姑娘性命!”   “但是——”云大娘与罗夫人同声道:“你伤势还未痊愈怎么办?”   罗成深深吸一口气,沉重地对云大娘道:“不碍事,我自信尚能对付这奸贼,大娘请放心,芸姑娘随我出天星宫,今天我纵然拼上一命,也要把她毫发无损的交还给你!”   话声一转,接着对“沧浪神刀”道:“莫贼此计固然想诱我自投罗网,但他分明也想引开咱们的注意力,让他手下能从容觅掘三皇宝藏,故而大哥不妨到前面向各路同道宣布此消息,请他们随帮中兄弟一齐前往太行山,我今夜救出芸姑娘自会即刻前往会合。”   “沧浪神刀”精神一振,道:“对!咱们分头进行,无论如何得先阻止金环门的如意算盘。”   黯淡的月光,笼罩着起伏群山。罗成身背长剑,怀着沉重的心情,离开了天下第一帮。   帮中的灯火虽仍辉煌,但因“沧浪神刀”已宣布了三皇宝藏消息,偕着“铁面飞卫”带着帮中高手邀请所有同道一齐赶往太行山,所以变得冷冷清清起来。   此刻送罗成出寨的只有天星宫人与罗夫人,她们等罗成渐渐离去,才低声相互商议一番,云大娘与天星八姥立刻在后潜行跟踪。   时正初更,罗成依约向东奔出二里,已望见波平如镜的西湖,湖畔有三四棵高大的柳树。只见树后倏闪出一个黑衣蒙面人,拱手道:“罗公子吗?”罗成停步一哼,道:“金环门中朋友,你头儿在何处?”那名蒙面金环门徒道:“在下自会领路,公子请上船!”原来湖畔上还停着一艘小艇。罗成不再多说,飞身上了小艇,金环门徒也跟着上了艇尾,拿起桨橹划离湖边。   穿过三桥六洞,小艇倏又向莫平山方向划去。约过了半个时辰,才到湖边,蒙面金环门徒道:“公子可以上岸了,前行一里,桃林之前,门主已在候驾!”   罗成依言昂然向前奔去,盏茶时刻,果见远远一片疏落桃林,时值深秋,那片桃林既无桃花,也无桃叶,只剩下一片黑黝黝的秃枝,风掠稍头,响起一阵阵嘘嘘之声。   方行近林边,倏见正面一棵桃树下绑着一个人,还未看清是谁,对方已高声叫来:“成哥……”罗成双目神光骤张,只见那人是香芸,长发披肩,满身污秽,被绑在树干上,像是受了不少苦,不由失声道:“芸妹,你受伤了吗?”香芸摇头道:“还好,成哥,你快离开此地!”罗成抽出长剑,道:“我救了你,跟你一齐离开。”话声中人已向前扑去,吓得香芸尖叫道:“你不能过来!”罗成一惊,停身疾退二尺,道:“香芸,为什么我不能过去?”香芸道:“你难道不知他们已埋伏四周,以我为饵,诱你人伏?”罗成朗声笑道:“我岂能这么糊涂,这附近埋伏的人不下二十余人,但还不在我眼中,香芸,任是千军万马,我也要保护你离开此地。”香芸急急道:“你还是不能过来,我。这四周都是毒!”罗成心头一震,道:“那你怎么未受影响?”香芸道:“鬼医强逼我服下了二颗解药,据他说越过我周围三尺距离之内,就是大罗金仙,也会成一滩浓血。”   罗成哈哈一笑道:“原来是鬼医弄的鬼门道,这算是下对了药!”   说着已从怀中掏出一些药瓶,捡了一瓶,打开瓶塞,取出二颗药丸,放在口中吞了下去。   香芸怔怔望着,惑然问道:“成哥,你吃的是什么药?”   罗成含笑道:“就是鬼医的避毒九!他撤下毒,我用他的解毒丸来避毒救你,真可说是奇妙的安排!现在你应该放心了吧!”   香芸怔怔望着,她不知道罗成在彭城的经过,对他居然有鬼医的解毒丸,自然感到奇怪。罗成此刻已走近树前,长剑向香芸身上的绳索轻轻擦去。   哪知剑身挣地一声,反弹回来,绳索竟是完好如初。   罗成心头一震,道:“原来是蛟筋夹银丝的仙人索,难怪你挣不脱!”   又上前一步,收剑回匣,双手暗运内功,握住仙人索正欲以真力崩断,蓦地——   一片乌云临空下降,向罗成头顶疾落!   罗成闻风知变,双掌猛翻,向上撩去,那知发出的真力,毫无着力之处,惊觉不对已迟,一片乌光闪闪软软的渔网已裹在身上。   他全神贯注在毒上,想不到陷阱自天而落,大惊之下,双手拼命去扯渔网。那知愈用力拉,网丝愈紧,周身竟无法动弹。   就在这时,阴暗处倏出一条人影,笑道:“罗成,你也有今天!”   罗成这时已放弃挣扎,循声凝神一看,竟然是天星宫主,不由失声道:“怎会是宫主你?”   天星宫主的如花娇容在凄迷的月光下,笼罩着一片阴厉的冰峭,闻言格格笑道:“罗成,你想不到吧,其实此刻无论是谁都一样,你再难活着离开此地!”香芸凄声哀求道:“宫主,你可以杀我,求求你放了罗公子。”“贱人住口!”天星宫主叱道:“你自己死在眼前,还有闲心管别人死活。”香芸喔地一声痛哭失声。罗成忙沉声道:“芸姑娘,你不要哭,生死由命,你此刻痛哭徒乱人意。”香芸这才勉强抑制住悲泣,罗成移目注示天星宫主道:“宫主,记得箭书相约的是金环门主,莫非是宫主假他之名!”“哈哈哈……”蓦地一阵长笑,响起天星宫主身后,又是一条人影缓步自一桃树后出来,端正而阴鸷的脸庞,黑色绣金圈的长袍,正是金环门主,也是罗成千方百计要追寻的元凶——三环先生莫于道。只见他笑毕道:“箭书相约,宫主与我还有什么分别!”   罗成却是第一次见到莫于道面目,故而一怔问道:“阁下就是金环门主吗?”“不错。”罗成剑眉一挑,道:“那你就是三环恶魔莫于道?”莫于道嘿嘿阴笑道:“可惜你已知道得晚了一步,今天我亮出面目,只是希望你能死得心安理得。”罗成暴吼道:“好恶贼!宫主,他就是杀云大娘的凶手,你快杀了他!”莫于道哈哈大笑道:“贤妻,他竟要你杀我,好像是疯了。”天星宫主冷冷道:“若他是疯子,我倒可饶他不死,可惜他没有疯。”   罗成一听这番对答,脑中轰然如遭雷击。   天星宫主变成了莫于道的妻子?这怎么可能,他几乎疑心自己耳朵听错了。   只见莫于道冷冷笑道:“不错,贤妻,人已在你眼前了,你不是要亲自动手吗?现在就让你亲自动手。”   一句话惊醒了木立的罗成,他大叫道:“宫主,你真的嫁给了莫贼?”天宫主冷冷道:“不错。”罗成悠悠长叹道:“宫主既已亲口承认,我总算死了这条心,我与云大娘这二天,日夜在担心你的安危,想不到你已变成新娘,让我们凭空多担不少心事!”   天星宫主尖笑道:“你不是说过你我二人不能并立吗?此刻怎又为我担心起来了?”莫于道冷笑道:“他不过是想多说几句好听话,能苟延残喘片刻!”罗成这时反而心底一片平静,道:“我也不想多言,只不过告诉你二件事。”天星宫主道:“你说吧,我听着。”罗成道:“第一件,家母已经自少林返回,少林掌门答应与宫主和平谈判,解决怨仇,是以情迁势移,希望宫主不要辜负我娘一番苦心。”天星宫主一哼道:“像这种仇敌多几个,我并未放在心上。”罗成道:“第二件,我生死不足惜,但求宫主能放了香芸。”   天星宫主酸溜溜地道:“你不为自己生命求情,反替旁人求命,倒是深情得很,可惜你不知道我的脾气,如今我要在你面前拿她开刀!”罗成急道:“宫主,你绝对不能杀她!”天星宫主道:“我却偏要杀她,而且要一寸一寸地杀他!”罗成道:“你知道她是谁吗?”天星宫主道:“这话问得很有学问,就因为她是天星宫叛徒,我怎么处置谁也管不着。”罗成道:“可是你是否知道香芸是云大娘的骨肉,看在云大娘面上,宫主应该网开一面。”   天星宫主一呆,莫于道却嘿嘿冷笑道:“天英,我告诉你的话现在证实了吧。云娘与外人苟通有女,蒙骗了你,这是第一条罪。母女先后私奔,竟想叛离你,这是第二条罪……”   话声未落,但见一群黑影疾奔而来。莫于道顿住话声,大喝道:“还不现身拦截!”   随着这声大喝,四周倏然出现十余个黑衣蒙面人,向那群黑影扑去。   天星宫主略一凝神注视,立刻娇叱道:“是本宫的人,不必阻拦!”   十余名金环门高手立刻停身退回四周屹立,那群黑影飞泻而落,正是天星八姥及云大娘,罗夫人等人。   这些人一见天星宫主立刻齐齐一礼,云大娘首先道:“我们正在四处搜觅宫主,想不到宫主竟在这里。”   天星宫主一哼,道:“大娘,你看看树上绑的是谁?”   云大娘早已看清楚,心中一片焦急,只是不便露诸神色而矣,闻言忙道:“这是本宫弟子香芸,求宫主慈悲,恕她一次!”   天星宫主冷冷道:“听说香芸是你女儿?”   云大娘垂首道:“昔年一夕孽缘,得此苦果,碍于宫律,属下瞒上至今,还望宫主念我二十年来忠心照顾宫主之情,宽恕一切。”   天星宫主冷冷道:“这点我可以原谅,但听说你那次在红云帮受伤,原是想叛离我!”   云大娘心头一震,道:“宫主此言从何而起,二十年来我视宫主重过于自己生命,岂忍相弃。”   莫于道嘿嘿阴笑道:“云娘,我人在这儿,你何必再掩饰!”   云大娘一震,抬头问道:“你是谁?”   罗成接口道:“大娘,他就是杀你丈夫,在红云帮中暗算你的奸贼!”云大娘脸色骤起,厉声道:“原来你就是莫于道,好,好,好,好!”身形骤起,掣出长剑,向莫于道扑去。“住手!”天星宫主一声娇叱,双掌猝然扬起,半空中的云娘猛吃一惊,倒掠退回原地,抖声道:“宫主,他是我不世之仇敌,为何要庇护他?”莫于道哈哈笑道:“云娘,宫主已下嫁于我,今后天星宫主与金环门是一家,故而本座一样有权处置你!”一听此言,云大娘顿时呆了,天星八姥与罗夫人也脸色齐变!   天星宫主冷冷道:“云娘,只要你今后不再存叛离本宫的念头,念你侍候本宫二十年,我就恕你这一次,同时我也饶你女儿不死。”香芸倏大叫道:“娘,你不要顾我,我不愿再认贼作父,只求能放了罗公子,我宁愿死!”天星宫主厉声道:“香芸,本宫已饶你一命,你若再倔强,休怪本宫无情。”   罗夫人垂首一揖道:“宫主,我有一言,尚希望宫主三思!”   天星宫主冷笑道:“你莫非要替你儿子求情?”罗夫人道:“犬子自投罗网,我纵想求情,谅宫主也不会轻易答应。”   天星宫主道:“你知道就好,免得多费口舌。”   罗夫人道:“但我不能不为宫主担心,莫贼阴刁奸险,宫主所事非人,将来难免要吃亏!”   莫于道哈哈笑道:“琼娘,宫主已与我洞房花烛,你挑拨离间,莫非要吃醋吗?”   罗夫人咬牙切齿道:“恶贼,你害得我家毁人散,在武林掀起滔天风云,总有一天要遭恶报!”   莫于道阴笑道:“天道无眼,今后武林唯天星宫与金环门独尊,你这番毒咒,恐怕不会灵验。”   罗夫人一哼,对天星宫主道:“我一片肺腑之言,还望宫主三思。”   天星宫主冷冷道:“本宫自己的事,不必你多操心,八位姥姥与云娘,你们过来!”   妲姥垂首道:“宫主,老身想先请问一事!”“什么事?”“先人宫律,规定宫主不能结婚,今日之事,宫主何以自处?”天星宫主神色一震,缓缓道:“宫律并非不可改变,将来回宫,本宫自会向先主神位交代!”妲老叹道:“宫主既如此说,老身等只有回宫后等宫主自处,但目前宫主必须答应一事,老身姐妹八人才能随侍宫主左右。”天星宫主道:“什么事?”妲姥道:“吾等只听命于宫主,并不承认莫贼与宫主之关系,更不能听命于他,宫主能否答应?”天星宫主颔首道:“这是自然。”   莫于道插口道:“贤妻,你难道忘了协议?”天星宫主冷冷一瞥,道:“宫律如此,未修改前,我也不能违背,何况我指挥与你来指挥有什么二样?”莫于道目珠一转道:“是,是!一样,一样!”话声方落,只见一条人影窜起,一个掠向香芸,一个掠向渔网中的罗成。   前者正是云大娘,只见他手起剑落,割断蛟筋,退后一旁,挟起香芸。可是想救儿子的罗夫人却遭遇了困难,她长剑猛削网顶细索,想不到竟被反震回来,一急之下,方欲连子连网抱起,倏闻一声大喝,一道掌劲,劈胸撞至。救援未成,只能暂图自保,退身长剑扫出一层扇形剑气,倒掠而退。   出手的正是莫于道,只见他冷冷笑道:“此网乃人发与五金之精织成,琼娘,你最好不要白花力气,站着看我先送你儿子的终!”话声中,伸手一指向网中罗成戳去。   罗夫人见状心胆欲裂,一声怒叱,再度向莫于道扑去,剑势连演“鬼三式”精芒如火树银花罩住莫于道全身。   天星绝学,非同凡响,莫于道不敢掉以轻心,自身而退,但以他此刻功力,岂把罗夫人放在心上,只见他哈哈一笑道:“琼娘,你要与儿子一齐死,我一样可以成全你!”掌式一圈一引,飘然向罗夫人当胸推去。   罗夫人猛觉得一股奇异的吸力劈胸撞至,经验告诉她已无法抵挡,逼得顺势向后倒去。身躯仰天看地,耳中已听到一声阴笑,道:“琼娘,你认命吧!”一道掌影已疾压而下。   云大娘眼见罗夫人情势危急,一声娇叱道:“恶贼!你体伤人!”长剑脱手急掷而出,人也跟着扑去。   这掷手一剑正是天星宫中救命绝招“御风斩”,只见一溜精光,挟着尖锐啸声,疾射而去。莫于道顾不得再伤人,拧腰退避,云娘已扑到,掌影如灵蛇一般,挟着沉厚劲力攻到。   罗夫人死中逃生,也挺身而起,仗剑夹攻莫于道。她二人同仇敌忾,都是忘命抢攻,恨不得把莫于道一掌击毙,分尸而食。   却听到天星宫主一声娇叱:“都给我住手!”   云娘与罗夫人听也不听,依然急攻,莫于道心中有所顾忌,只见他身形的溜溜一转,飘然脱出战圈,落于天星宫主身边。   罗夫人与云娘倏失敌影,自然只能停手,罗成近在咫尺,二人立刻伸手去扯渔网,想先救人,只听得天里宫主喝道:“云娘,你还不过来,莫非要叛抗本宫!”   云大娘沉声道:“是宫主弃我从敌,不是我弃宫主。”   天星宫主冷笑道:“好!八位姥姥,速擒住云娘和琼娘。”   天星八姥互望一眼,齐齐应道:“遵命!”   罗夫人与云娘好容易把渔网扯松了一些,八支长剑已指在身后,罗夫人急怒之下,反手一剑就欲撩出,却听得妲姥低声道:“琼娘,暂且委屈一些,或还有一丝希望,切勿徒事反抗,使老身无法向宫主进言。”那边妫姥也道:“云娘,宫主的脾气,你应该比我了解,信任老身,放弃反抗,免使情势变僵!”这番话说得极轻,云娘一怔,垂手长长一叹!罗夫人也黯然弃剑而立。   妲姥恭身道:“云娘与琼娘已放弃反抗,请示宫主如何处理!”天星宫主道:“闭了二人穴道,押过一旁!”妫姥道:“琼娘救子,本为人之天性,看她已非官中人,还望宫主网开一面,恕其所行。”天星宫主一哼,道:“也罢,看在你姥姥面上,本宫就恕她一次,若有下次,就不会如此便宜了。”妫姥刹目示意道:“罗夫人,宫主已对你如此宽容,你不走还待何时。”罗夫人黯然流下二行泪水,她虽然担心罗成安危,却知道此刻要救人,比登天还难,不由向天星八姥深深一礼,道:“成儿一切,就拜托诸位前辈照顾了,他就是死,也请通知我去收尸!”语声凄苦,令人心酸,云大娘此刻也泪流满面道:“琼妹,我芸儿也托你带去,她一辈子也只能依靠你了,望你视如己出,我虽死无憾!”“云姐,你放心。”   罗夫人哽咽不成声,掩面匆匆奔向呆立彷徨的香芸,道:“芸姑娘,你跟我走吧!”香芸悲泣道:“不,我要救我娘!娘!我要跟她们拼命!”   她大叫一声,像疯了一样,向前扑去,却被罗夫人一把拖住,强抑悲切,低声道:“香芸,你娘不会死,千万别冲动,反对你娘不利!”   香芸这才止住泣声,二人正欲离开,却听到莫于道大喝道:“慢走!”天星宫主侧首皱眉道:“你要做什么?”莫于道沉声问道:“天英,你真要放她们走?”天星宫主道:“放她们走又如何?”“天英,我不赞成,需知纵虎容易擒虎难,你如此做岂非留下祸根,将来替自己增加麻烦!”天星宫主尖笑道:“亏你还要独尊武林,若连二个寡妇弱女都害怕,你又何必在江湖上混!”莫于道脸上发烧,陪笑道:“我只是觉得你的做法矛盾……”天星宫主瞪目截住话声道:“到底是你听我的,还是我听你的,莫忘了你答应我,这件事完全由我来处置!”莫于道眼珠一转连连阴笑道:“好,好!随你怎么办,我不再多嘴!”天星宫主这时冷冷挥手道:“琼娘,希望你今后自量,现在你走吧!”罗夫人此刻只有把满怀希望寄托在天星八姥身上,含着悲痛,拉着香芸疾离而去。八姥这时也闭了云娘穴道,押过了一旁,莫于道这时扬声喝道:“收网!”   桃林中飞弹出一条人影,手上牵着一倏网绳,伸手一收一抖,罗成已坠网倒地。   接着见他食指向网中飞弹数下,制了罗成穴道,再度抖网,那网似有灵性一般,变成一团收入那手中,恰恰盈握,只剩罗成卧在地上,踉跄爬起来,挺身屹立。   天星宫主自衣袖中抽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缓步走到罗成前面,冷冷问道:“罗成,临死之前,你还有遗言吗?”“有。”“你说吧!有未了之事,我一定替你办到。”“只希望宫主慎防恶贼心计,不要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天星宫主脸色一变,道:“还有吗?”“云大娘虽是你属下,但把你自小带大,无哺乳之恩,却有扶养之德,你该善待之。”天星宫主一哼,道:“说了半天,光说别人的事,难道你自己没有事吗!”罗成仰天一笑道:“我罗成仰不愧天,俯不愧人,除了怕母亲老无人养,已无任何牵挂,宫主,你动手吧!”天星宫主银牙一咬,匕首已经举起,却见妲姥道:“宫主能否暂缓杀罗公子?”“为什么?”妲姥道:“琼娘为了本宫之事,仆仆风尘,往返少林,为本宫解怨抚仇,今日宫主再杀其子,传入江湖,岂非被人议论怨德不分。”天星宫主道:“姥姥,本宫前夜一战,差些命丧其手,今夜谁也阻不了我。”妲姥道:“生死之搏,各恁功力,但以今夜这种手法,老身不表赞成!”天星宫主瞪目道:“姥姥,你可知道前夜之战,本宫也差些落于他阴谋暗算之中。”妲姥道:“老身也曾听说其中曲折,若宫主信任得过老身,此子不妨交老身看管,若果如宫主所言,不用宫主动手,老身当宫主之面,寸寸割他之肉,以泄宫主之恨。”“好……”天星宫主话声未落,莫于道已急急道:“天英,你何以如此优柔寡断,看情形你这些侍从都向着小子,提防夜长梦多,另出变故。”天星宫主目光一扫道:“谅她们不敢。”莫于道皱眉道:“你如此信任她们?”天星宫主道:“数十年相处,我若不信任她们,又能信任谁?若她们要反,此刻就反了,何必待将来!”天星八姥齐齐惶然躬身道:“宫主明鉴,老身不敢。”这时又有一群人影如飞而至,是八院院主及侍者等人。为首长春院主躬身道:“闻罗夫人告知,宫主来此,特来参见。”天星宫主挥手道:“时间不早,我们回去再说。”于是妲姥押着一言不发的罗成,与其余人簇拥着天星宫主与莫于道离开了桃林。   晨曦微启。   小楼的纸窗上仍映出惨淡的灯火。   天星宫主铁青着脸色,坐在妆台前,妲姥躬身站在一旁,道:“宫主,云大娘求见宫主……”天星宫主蹙眉道:“姥姥,我说过不想见她。”妲姥叹道:“云娘一生做事谨慎忠耿,二十年来对宫主你更是无微不至,宫主无论如何,念在旧情,见她一次。”天星宫主厌烦地挥挥手道:“姥姥,不用说了,你解开她穴道,只要她不再找麻烦,去留任她!”妲姥道:“不瞒宫主说,老身早已解开她穴道,但她坚持要见宫主。”天星宫主恼道:“你们与罗成相处一二天,好像都变成二个模样。好吧,传云娘进来,看她有什么话说。”“是。”妲姥这才吐出一口气,缓缓退出。   小楼门外一直到楼下,二侍者与五、六、七、八四姥布岗站立,妲姥一出门,目光俱带询问的表情,注视过来。姐老含笑点点头表示回答,匆匆下了楼梯。却见莫于道迎面走来。横身一拦,妲姥躬身道:“莫门主要去何处?”莫于道目光一问道:“本座上楼回房,姥姥,怎么啦?”妲姥冷冷道:“宫主卧室,不容外人进入,莫门主若要休息,最好另寻一间房间。”莫于道怒道:“笑话,本座与天英已是夫妻,谁说我不能上楼与天英同房?”妲姥沉声道:“莫门主若是忘了老身未到此前所说的话,老身不妨再说一遍,天星宫并不承认宫主与你的关系,故而老身等不在此便罢,既在此,必须克尽厥职,遵守宫律,非经宫主传召,不准任何人冒读宫主。”   莫于道嘿嘿笑道:“你们不承认无关紧要,只要宫主承认就行了。”妲姥冷笑道:“只怕此刻宫主也不敢明言承认,除非她传谕让位!”莫于道一哼,道:“天星宫律如何规定与本座毫无相干,但姥姥别忘了,此地是金环门!”妲姥道:“金环门又如何?”莫于道不由盛怒道:“本座好话说尽,完全是看在天英面上,莫以为本座是怕你们!”妲姥屹立不动,淡淡道:“老身还有事,莫门主既是不怕,就闯上一闯试试!”转身回头道:“五妹、六妹,任何人没有宫主传召,想闯上楼,格杀不论!”“是。”   这条楼梯除了五、六二姥外,还有二名院主、二名侍者,此刻齐齐应诺,抽剑待敌。   妲姥下了命令,立刻走向偏厅,莫于道气得浑身发抖,他望了望楼上,不信这么大的争执声,天星宫主在楼上会听不到,但她居然没有出面,难道真有什么顾忌?””   他城府深沉,觉得此刻情形晦涩,果真硬闯,引起冲突,不但有失身份,而且不适时机,只得悻悻走向后厅。   鬼医立刻迎上来,低声道:“门主,情形似乎不太对劲……”   莫于道挥挥手道:“你速传高令主,准备应变!嘿嘿,一切祸根都在那小子身上,宰了他,谅那批老婆婆也变不出什么花样!”   鬼医连连应是,急急离开传达命令,莫于道却绕室踱步,沉思起来。   也在同时,妲姥带着云娘,上了小楼,进入天星宫主闺房。   天星宫主端坐在椅中,一见云娘,仰首望着屋顶,冷冷道:“你一定要见我,有什么话现在说吧!”“宫主……”   云娘噗地跪在天星宫脚前,末语泪先流!她身为敬事堂主,身为宫主褓姆,二十年来,宫主从未见她向自己跪过,见状不由感到惶惑,又急又恼道:“云娘,你有话好说,何必下跪!”   云娘哽声道:“宫主心情,属下并非不知,既悲痛宫主逆心遭遇,又怕宫主陷溺日深,故而跪陈肺腑数言,只望宫主切勿再因此怪罪!”   “好,好,你说你说——”天星宫主惶惑中带着一丝不耐烦的意味道:“说什么我也不会怪你!”   云娘这才停止住悲泣道:“宫主,我知道罗成的固执伤透了你的心,你表面上虽然坚强,可是心里在流血——”天星宫主娇容一变,道:“云娘,你想说的只是这些话吗?”云娘一叹道:“我知道现在说这些话无补于实际,宫主,其实罗成自己也后悔得很,可是现在大家来谈后悔根本来不及了。”天星宫主一哼,道:“你明白就好。”——昏暗算宫主。”天星宫主银牙连咬,恨声道:“他应该比我清楚!”云娘沉肃道:“宫主错了,他一点也不清楚,当时他虽发觉有人隐于湖畔,可惜他不敢分心,无法转首扫视,因此他既不知道有多少人隐于湖畔,更不知那些人的模样。”天星宫主嗤笑道:“他真会装迷糊,此大概是所谓大虾若愚!”“宫主!”云大娘沉重地叫了一声道:“你误会太深了,当琼娘抱着重伤的儿子返回天下第一帮的第一句话,就是厉声诘问那些闻风而至的武林人物,有没有出去暗中帮罗公子的忙!”天星宫主道:“不出本宫所料,说来说去还是他那批人!”云娘道:“宫主,你又想错了。当时经过调查,没有人离开过一步!”天星宫主道:“那么那些人怎么冒出来的。”云娘轻声道:“宫主,那些人自然有来处,我以为他们必是受人唆使,唯恐挑拨不起宫主与罗成的怒火,故意安排着这么一招巧计,使得宫主与罗公子到水火不想容的地步,他才能坐收渔网人之利。”天星宫主心头一震,道:“你以为是谁?”   云娘道:“我暂且不说是谁,罗公子曾告诉我搏斗详细的过程,宫主,现在你何妨细细回味一下,当时罗公子已出手逼使宫主身形腾起吗?”“不错。”“他说他的追击招式也紧跟而上。”“错非那八支利箭适时配合,破空袭到,他一样伤不了我。”“不错!但罗公子发现突然有人帮忙暗袭宫主,他立刻收敛劲力,放弃追击,根本不想伤宫主!”天星宫主心头一震,前天搏斗时的情形又一幕一幕在脑海中映起。   云娘顿了顿继续道:“但是宫主误会已深,在他收敛劲力,放弃追击刹那,猝然出手攻他重伤,也引起他神志紊乱,亡命反击宫主,你想想,若是那些人是帮罗公子的忙,为什么只发一箭,就悄悄退去?为什么不乘宫主重伤之际一涌而上?罗公子若是布下阴谋,又怎么放弃对宫主一击夺命的机会,反而在身受重伤之下,才亡命反击?他不是傻子,更不是呆子,其中曲折,宫主难道一点都想不明白?”   云娘一口气分析出这些疑点,只见天星宫主额上香汗已如雨落,一滴滴向下淌,她惊醒迷津,急怒交攻,厉声道:“你知道是谁?”云娘道:“证据虽未找到,但是若我推测不错,必是莫于道,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能想出这么阴毒的奸谋,这么做只有他才能坐收渔翁之利!”天星宫主摇摇头喃喃道:“怎么会是他,他要杀我,何必又要救我?”云娘叹道:“他何尝想杀宫主,杀了宫主他对付不了罗公子,只有分化宫主与罗公子,他才能利用宫主来对付罗公子,现在他不但利用了宫主,也得到了宫主千金之体,他算是双倍收获……”话声方落,天星宫主倏然站了起来。这刹那她的娇容变得狰狞怕人,星眸中露出悔恨交织,急怒攻心的神光。云娘大吃一惊道:“宫主,你想做什么?”天星宫主银铃般的笑声已如铁一般冷,铁一般硬:“你的分析虽有道理,但我还是要找证据,找到证据,我再找他算账。”云娘忙张臂拦住道:“宫主,你坐下,稍安毋躁,证据已有人在找,可能立刻送下来!”她的话没有料错,刚说完,一条人影飘然冲进房中,无声无息,短短几级楼梯,她竟施展了轻功提纵术。她不是别人,正是长春院主,只见她对天星宫主躬身一礼,从贴胸衣襟中扯出一大堆东西,竟是靠水生活的人所用的包头油布与一件灰黑色油衣。天星宫主眼见这二样东西,顿时浑身一抖,咕咚一挥手。长春院主立刻拿起地上油布油衣,悄然退出。云娘这时已轻轻为天星宫主拿穴推宫,弄了半晌,才见天星宫主悠然透出一口气。   但是这位平素娇生惯养,目高于顶的天星宫主目光却空洞得可怕,不但失去了往昔的智慧与光采,也失去了往昔的骄傲与尊严,她睁开双目,望着云娘,没有说话却已先滚落了二行清泪。云娘轻声安慰道:“宫主,你切勿过份悲痛,伤了身体,目前情形发觉得还早,挽救还来得及!”   天星宫主悠悠叹道:“我悔……我恨……”云娘道:“悔恨无用,主要的还是宫主必须坚强起来,面对现实!”天星宫主霍然自床上坐起来,一字一字道:“我要杀他!”云娘摇头,道:“宫主切勿冲动,杀并不是办法!”天星宫主一怔,愣愣望着云大娘,哇地一声,痛哭失声,道:“大娘!你要我怎么办?要我怎么办?”   云娘轻轻一叹道:“宫主个性太刚强了,所以才造成今天的局面,为了宫主着想,我们只有将错就错了。”   天星宫主猛自抬头,道:“你要我跟他一辈子?”   云大娘沉重地道:“宫律可改,终身大事不可不慎,但既已生米煮成熟饭,悔也无用,杀徒增恨,不如亡羊补牢,试试能否回天星宫。”   天星宫主试了试泪水,道:“大娘,我或许方寸已乱,实在不懂你的意思!”   云娘道:“俗语说,女人从一而终,嫁夫随夫,嫁鸡随鸡,莫于道与我有杀夫之仇,我可以不计较,与罗夫人的情孽纠缠,罗公子也可不计较,为了宫主,我们都可以放宽胸襟,默祈他改过向善。”   “大娘,我不能……我不能忘记这段恨!”   天星宫主尖叫着,脑海中不禁浮起罗成英俊的影子,她觉得这一生,她再已难忘这个影子,纵然情天难补,她也不会抹去这铭心刻骨的记忆。   “宫主!”云大娘又开导说:“恨能毁了一生,但是我们既不能眼见你因此而消沉。往者已矣,来者可追,若莫于道能改性向善,真能深爱宫主,未始不是一段美满烟缘……”顿了顿,接下去道:“自然,以他目前的性情,与宫主在一起,也确实危险,因此我想出了一个亡羊补牢的办法,期能灭除他的危险性。”   天星宫主问道:“什么办法?”云娘道:“目前只能废除他的武功,宫主再慢慢动之以情,感化他的阴沉个性,未始不是两全其美的办法!”天星宫主冷笑道:“大娘,你在异想天开,他肯如此甘心就范。?”云娘微微一笑,道:“他自然不会甘心就范,但我已与妫姥商量过,布好了网,等他去上钩,到时只怕由不得他了。”   莫于道在后厅踱着步,他愈想愈烦,也愈想愈觉得罗成不除,必会夜长梦多。他有此想法,心计倏生,抬头一看,东方已经发白,立刻向前厅走去。   罗成是被押在小楼旁一座矮屋中。   那矮屋本是一些舵主身份居住的地方,由于天星宫突然来了这许多人,临时让出来的。   此刻莫于道走出前厅,却见一名手下匆匆迎面而来。这人没有蒙着面巾,脸瘦长得像驴面,正是派出去的一名舵主,见莫于道立刻躬身行礼道:“启禀门主。”“什么事?黄舵主,走近轻声说。”莫于道目光一瞟左右,见矮屋门口站着天星宫人,立刻打断对方的话。“是。”黄舵主凑上二步,轻声道:“属下回报,天下第一帮的人倏然大批离开,据得到消息,是赶往太行山。”莫于道神色顿时变了一变,道:“他们居然得到觅宝消息。”黄舵主又道:“刚接中州分坛飞鸽传讯,陈令主已邀请到鲤鱼岛主,弃舟登岸,赶往太行!另两方面邀请的人也都有了回音。”莫于道点点头道:“传令急速以飞鸽传讯,通知中州分坛,拦住鲤鱼岛主在中州停下来,设法拦截天下第一帮那批人马!”   “是。”   黄舵主行礼而退,莫于道负手向矮屋走去。   刚到矮屋门口,站在门口的青灵院主与玉灵院主双双并肩拦住,青灵院主道:“莫门主请止步!”莫于道脸含笑容,道:“二位是什么意思?”青灵院主道:“屋中都是女人,正在休息,不方便莫门主过访,有什么事,阁下就请吩咐!”莫于道依然含笑道:“我只想看看那小子!”青灵院主沉声道:“罗公子由姥姥们看守,莫门主可以放心!”莫于道嘿嘿笑道:“就因为不放心,本座才想巡视一下!”青灵院主道:“罗公子既由天星宫监守,门主不必再过问!”“这是什么话。”漠于道再也装不出笑容,脸色一沉,道:“二位请莫忘了此地是我金环门分坛,二位身居客地,难道要喧宾夺主!”青灵院主一哼,道:“我们只知奉本宫长老之命,恕不知道有门主,若要硬闯,我们只有以剑对付你!”莫于道冷笑道:“也好,让你们吃些苦头,还不知道本座厉害!”话落手动,双掌一分,向二人分拍而出。   青灵院主与玉灵院主齐齐轻叱,二道剑光,怒飞而出,犀利的剑气,立刻如闪电一般回卷飞洒。天星武学果然新奇狠猛,可是莫于道哪会把二名院主看在眼中,只见他身形一侧,双掌一引,人已自二道剑芒的一丝空隙中插入。二名院主却被他掌力奇异的吸力一带,踉跄冲出好几步,主客易势,莫于道冷冷一笑,正要推门而入,那知矮屋门户倏然便得开启。   莫于道推了个空,人已跨进门槛,却见妫姥姥怒目巨睁,冷冷道:“原来是莫门主,什么事与她们动手?”   莫于道往前冲的脚步停住,怒声道:“姥姥,本座想看看罗成,她们竟出手阻拦,也太已喧宾夺主。”   妫姥一哼道:“原来是要看罗公子,门主也太小题大做了,阁下已与宫主并起井坐,竟跟二名院主动手,不怕有损身份吗?”   这一阵讪讥,骂得莫于道又气又恼,偏又作声不得,他只能强自压下怒火,道:“姥姥,依你之见,本座可以看看一个俘虏吗?”   妫姥冷冷道:“此地是金环门,就像门主说,我们岂能喧宾夺主,罗成就关在隔壁房中,你请吧!”说完已侧身让路。   莫于道昂然进入,只见屋内还有四名姥姥,三名院主以及三名青衣弟子,都坐在炕上,目光灼灼地注视自己。“哼!早晚你们这些雯婆丫头都命落黄泉。”   他心中恨恨骂着,人向隔壁房间走去。   这矮屋接连四座,莫于道掀开门帘,脚步跨入,只见罗成孤零零一人盘坐炕上,心头顿时一喜,由于他知道对方穴道已经被制,所以大胆地走近坑旁,口噙阴笑道:“小子,你怎么还不睡下休息休息?”罗成冷冷道:“睡不着。”莫于道嘿嘿笑道:“你莫非知道命在顷刻,心乱失神?”罗成道:“生死用不着你关心,你来干什么?”罗成道:“可惜你现在作不了主,我要死也不会死在你手上!”莫于道一哼,道:“那你就弄错了,我现在就送你去见阎王!”话声一落,扬手一指,猛向罗成死穴点去。   哪知这刹那,罗成身体倏恁空横移二尺,一声冷笑道:“莫于道,你也弄错了,我一样能杀你!”掌势乘他一指点空,猝然反击,这 月落大地--第十七章 袅雄远扬 第十七章 袅雄远扬   现在前后有敌,身处夹攻之中,他猛然旋身飞转,双袖一抖,双手已多了两只精光耀眼的钢圈,左手两只大圈,右手却是一只小圈连环套着。正是他轻易不露的兵器“连环追魂圈”。   他圈随身转,一声厉叱,双手一抖,三个圈圈已猝飞出手,大的一个袭向罗成,小的二只出手立刻分开,飞向门中天星四姥。   三圈出手,他却看也不看,身形仍然旋飞升空,轰然一声,闯破屋顶,瓦片飞溅中,人已腾出屋外。   这一手阴阳真经上的“天地一幽”防敌保命身法,果然不凡,竟逃出预先布好的夹击险势。   但他一上屋顶,倏觉得腰际一痛,脚下踉跄,险些站不稳,他知道幸脱险境,还是受了伤。   略一运气,觉得并无大碍,怨气难平,脚一顿,人如飞鸟,立向小楼窗户射去。   这些话说来虽长,但自罗成出手,到莫于道窜上屋顶,不过一瞬之间。   小楼中的天星宫主与云娘正在愫愫而谈,紧闭的窗户蓦地哗啦啦震响,木屑碎飞四溅中,莫于道神色狰狞地已闯进来。天星宫主脸色一变,自床上弹起,云大娘慌忙屹立一旁护卫。因为这手安排出自她的安排,所以此刻情形早在她预料之中。故而她并不慌乱,倒是天星宫主,事出意外,显然有点紧张。   只见莫于道狞笑道:“天英,你竟有这许多好部下!”天星宫主冷冷道:“什么事?”   莫于道气乎乎道:“你部下不但解了那小子穴道,而且与他联手夹击暗算我,这岂不是反了!”   天星宫主冷冷道:“你知道本宫人为什么不肯服你,反而愿意帮助罗成吗?”   莫于道脸色一变,道:“这算什么话,无论如何我俩究竟是夫妻,你手下能这么对付我,还不是等于背叛你!”   天星宫主道:“完全不同,莫于道,岳王坟前你用的好计策,那移花接木、挑拨离间之计,可惜仍被人发觉……”   莫于道神色狂震,倏大笑道:“你不信我的话,反而相信别人的话,莫非真的情断义绝,视我为仇?”   云大娘急忙道:“莫于道,你也不必再伪装了,假如你能改过向善,我可以不计较以往仇恨,跟你好好谈谈!”   莫于道暗暗一怔,但他心机阴险,岂肯真信云大娘这番忠诚肺腑夕言,暗暗冷笔道:“我牛平计无虚出,岂会再上你花言巧语的当。好在一切都早有准备,就看看你能耍出什么把戏!”心中有了这种想法,口中阴恻恻道:“你要谈什么?”   云娘先扶宫主落坐,然后道:“话不是三句二句能说完的,咱们何不坐下谈!”   莫于道冷冷道:“请说吧!我站着也一样能听。”云娘道:“莫于道,你真爱我们宫主吗?”莫于道嘿嘿笑道:“你这话就问得奇了,这样貌若天仙的美人,谁不喜爱,我若不爱她,又何必与她成亲。”云娘道:“你能永远爱宫主,尊敬宫主吗?”莫于道看了脸色铁青的天星宫主一眼,道:“那就要看宫主是不是同样爱我了。”云娘道:“若你之爱出自衷心,宫主自然不会辜负你!”莫于道笑道:“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话说!”云娘道:“口说无凭,你该拿行动来证明!”“你要我拿什么行动来证明?”“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若真心爱宫主,可愿放弃武功,永绝武林?”莫于道说:“好!我可以放弃武功……”   云娘道:“既然如此,你就请过来,让宫主制你几处穴道,散了你一身功力,表示你真心向善。”莫于道仰天狂笑道:“云娘,你也太天真了,以为我是小孩子吗?”云娘肃然正色道:“莫于道,我这全是为了宫主,没有暗藏丝毫恶意,实在因你心机太深,行事太恶,才如此建议,希望宫主与你能白头到老……”   “你不用再说下去了。”莫于道冷笑道:“你的机心何尝不深,废去了我一身功力,我岂不如待宰之羔羊,整天提心吊胆,任凭你们宰割,你的算盘太如意了,可惜我不是三岁稚童,决不会让你们牵着鼻子走!”天星宫主突地站起来道:“莫于道,我知道你不会答应的。”莫于道阴笑道:“换了你,你肯答应吗?”天星宫主道:“从此一刀二断,咱们就反亲为仇。”   莫于道摇摇头道:“天英,你要好好想一想,我无所谓,最多再讨一个老婆,但你就不同了。”天星宫主厉声道:“我有什么不同?”莫于道邪笑道:“我们已经洞房花烛,你处女之身已经被我破去,难道别人还会要你?”这番话正触及天星宫主心底创伤,强压下的怒火,在这刹那,顿时暴发出来,她厉叱一声,道:“我终身不嫁,也要跟你算清这笔账,莫于道,拿命来!”娇躯一晃,纤纤双掌如二道白色电光,呼地向莫于道幻影罩去。   莫于道狂笑道:“好,好,你既不义,莫怪我无情!”脚下一顿,人已自窗口倒射出去。“追!”天星宫主一声尖喝,也跟着掠出窗口,二道人影泻落院中,只见小楼前已泾渭分明。   所有天星宫人以罗成与妫姥为首,与三十余名金环门徒各执兵器,对面峙立。   双方静悄悄的谁也没有动,相互监视着,但—见莫于道与天星宫主临空急降现身,静峙状态立刻变成动乱。   罗成首先电掣般冲去,口中大喝一声“杀!”   双臂急挥,一排排移山倒海的罡劲,已如狂风骤雨般向莫于道压去。   莫于道身形未落地,陡又升起三丈,口中大喝道:“王总坛主,准备好了吗?”   “鬼医”扬声道:“已准备好了!”   莫于道掌势轻轻一抖,向罗成一吸一推,反击出一招,口中疾道:“那你们慢慢退!”!   那三十余名金环门高手,立刻缓缓后退。   罗成一招未得手,天星宫主跟着出手,她已运足全身功力,人如电光一闪,张臂向莫于道抱去。   这情形看如疯狂了一般,全无招式可言,其实却是天星武学中最深奥的一手武功——“抱月摘星”。   双臂中间由潜劲一逼,犹若真空,不但具有吸力,只要一被抱中,纵是大罗神仙,也骨骼尽碎,化成血泥。   莫于道这时刚飘退七尺,方自落地,猛觉自己身躯如欲离地向天星宫主冲去,这与他所施的阴阳真经上奇学有些相似,哪有不知厉害的道理,慌忙双臂回圈,阴阳二道奇异的罡气也逼射而出。   场中立刻掀起像龙卷风一般的气流,呼地卷空四飞,周围林木咔嚓连声,竞断了十余株。天星宫主前冲的身躯却被这股潜劲逼得倒退十余步。她究竟伤未痊愈,一招力拼之下,居然差了莫于道半筹。   这时金环门高手已由莫于道断后,在向后慢慢地退。天星八姥眼见宫主踉跄后退,齐声道:“云娘保护宫主,待我们来对付这恶贼!”八人齐齐移步,仗剑向莫于道逼去。莫于道厉笑道:“你们谁是我的对手,竟然还不死心,火令主,丢二个玩意儿,给她们尝尝!”“遵命。”在往回返的一名金环门高手陡然双手齐扬,二颗如鸭蛋卵般的黑球向天星八姥疾射而至。   这二件暗器射出,莫于道身影立刻疾退!妫姥与妲姥双双怒哼,举剑就挥。这刹那,罗成已发觉不对,大喝道:“姥姥,挡不得!”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轰!轰!二声巨响,接着火花四射,烟屑纷飞。火光烟屑中,只听见莫于道得意地大笑,天星八姥凄厉的惨嗥,天星宫主的惊呼,响起一片。   等烟雾消散,莫于道与三十余名高手,早已不见了影子,只见妲姥浑身火伤,在地上呻吟,妫姥一条右臂齐肘而断,八姥已经气绝,其余的人皆被这二颗火药暗器,炸得衣裳破裂,狼狈不堪。   天星宫主眼见这种惨烈景象,星眸喷火,银牙连咬,天星宫自再复江湖,境遇如此之惨,这是第一遭。她恨恨道:“云娘,你照顾姥姥们伤势,其余的跟本宫追敌!”   罗成慌慌道:“追不得,陇西火神已被那恶贼收罗于手下,他们必定会以火器来对付你们的!”   天星宫主恨恨道:“我不甘心。”   云娘也劝道:“宫主别着急,此去太行,不怕找不到他算账,现在还是为姥姥们看顾伤势要紧。”   于是,天星宫人纷纷把伤者抬入屋中。   八姥已死,回天乏术,受伤的妲、妫二姥,好在有灵药,经过服药包扎,一阵忙碌,除了外伤需要稍待时日合口外,其余已无大碍。   其余姥姥分别更换衣服,劳累了一夜,大家都需要休息一番。   这时,云娘向罗成暗暗施了一个眼色,罗成会意,走到天星宫主面前,深深一揖道:“宫主,在下固执偏见,致成连香风波,衷心槐咎,希望能赐宽恕。”天星宫主一哼,转过身去,她外表虽仍倔强,可是星眸迷濛却已泪水盈眶。想起仅不过两日之隔,自己由冰心玉洁的少女变成了残花败柳,面对暗中倾慕的罗成,又悔又恨,怎不心如刀割。   罗成一叹道:“在下自知有负宫主,但望以后能略效微劳,以报万一。”天星宫主终于强忍下悲痛,淡淡道:“往事不提也罢,云娘,你刚才说太行能找得到那恶魔,你怎知他会去太行?”云娘忙道:“罗公子曾得一幅三皇宝藏图,莫贼人虽在此,但早已遣门下高手前往掘宝,此刻他除了赶往太行外,决不会到别处去。”天星宫主道:“三皇藏室又是怎么回事?”罗成知道她是伤心人别有怀抱,故意岔开话声,正好也能免除自己尴尬,忙接口把三皇事迹,略为叙述。   天星宫主听完,道:“既然如此,二位姥姥就在此养伤,八姥遗体暂殓于此,我们休息片刻,立刻赶往太行,若不把此魔割上千刀,誓不甘休!”   罗成道:“宫主不妨多休息一二天,不怕这恶魔飞上天去,同时我还要回去看看我娘!”   天星宫主冷冷道:“你要走就走,没人留住你!”   罗成神色一窘,云娘却含笑道:“罗公子,我们宫主就是这种娇生惯养的脾气,你就走吧,咱们就在太行会合。”   罗成何尝不知道女人就是这种脾气,你不迁就她,她要恨你,迁就了她,她又摆架子,于是,忙拱手道:“那么在下先告辞了。”   离开了小楼,罗成如飞穿越丛林,回到西子湖畔,发觉湖畔已无舟船,正自沿途眺望,倏听得一阵款乃之声,循声而视,只见一条小舟,自湖心经过。   “船家,快来摆渡,多给银子。”那摇橹船家听得人叫唤,立刻运桨如风摇了过来。   罗成急于回去,未等船靠岸边,就飞身上舟,这时他才看清这般家头戴竹笠,青布包头,竟是个女的,只是对方低头划桨,一时看不清面目。   罗成上了船,那船娘已划桨转向湖心,边问道:“公子去何处?”“九溪十八涧。”罗成掏出一锭银子道:“这些船资全赏你了。”船娘道:“多谢公子慷慨。”   罗公子陡觉这种莺声呖呖的语声好熟,不由一怔,他人本站在船中,好奇之下,立刻坐下,凝神一望,不由失声道:“燕姑娘,怎么是你!”摇船的竟是“七剑神君”之女,昔日的未婚妻,这大大出于罗成意料之外。   只见燕玉姬微微一笑,道:“成哥!总算你还认识我,其实我在这里已等了三天多了。”罗成怔怔道:“你一直在何处?令尊呢?”燕玉姬道:“我与家父一直在金环门中。”   罗成脸色顿时一变,旋即叹道:“莫贼恶彰已明,你与令尊何以不潜身远避。”燕玉姬道:“自正义帮无形中瓦解,家父与我就想离开,奈何莫贼威胁利诱,不准家父离开,当时势成骑虎难下,并听说三皇藏宝出土,所以阳为敷衍,暗中却待机会,不瞒你说,我就是奉家父之命,来向你通报,并且请你宽恕我们过去的错误。”罗成感慨地道:“在飞雁庄中,承你帮了不少忙,我怎会再斤斤计较以前那些误会,令尊现在何处?”“太行山中。”燕玉姬神色一整,道:“成哥,你是否要去?”罗成道:“我早已想过,此刻我回去见过家母,就要上路!”燕玉姬低声道:“成哥,你千万小心!”罗成道:“莫贼党羽在太行山中可是另有阴谋安排?”燕玉姬道:“太行山中没有什么陷阱布置,倒是途中应该小心,听说莫贼请出来好几个厉害的魔头,要想在半途中拦截你们!”   罗成傲然一笑,道:“你放心,我不在乎这些。飞雁庄二庄主仇叔叔卢叔叔他们都好吗?”燕玉姬轻轻叹道:“他们都知道当初鲁叔叔的确是自杀,而且是金环门中的党羽掘尸弃于道上,布置的挑拨离间之计,可是他们刚知道自己错了,却已经太晚了。”罗成一震道:“怎么太晚了?”燕玉姬道:“卢叔叔与仇叔叔发觉真相,欲离开金环门,却被莫贼发觉,派人暗刺于客栈之中。”罗成两目喷火道:“好恶贼,此去太行,我若不把他碎尸刮骨,难泄此恨。”可是他却料不到途中风波重重,几乎到不了太行山。   天下第一帮与各路群雄赶往太行山,由于人多,是分批出发的。行前大家都定好了沿途联络照顾的标记,约定在太行山麓会齐,再等候罗成。   “沧浪神刀”展雄、“铁面飞卫”与“托塔天王”牛钊是一路。   由于罗成在后面还不知什么时候到,故而一路行来,他们并不急。遇镇打尖,天暮求宿,倒是像以往那样,游侠江湖。   这一天人暮,三人踏进仅离中州府五十里的芦塘集。芦塘集虽是一个小镇,由于是到中州的必经要道,一条里长街上却颇为热闹。   “托塔天王”是吃惯了大鱼大肉,进镇目光就注意街上招牌,看哪里有酒楼饭馆。五步距离,不正是一条长帘高悬,上面写着长春楼三个大字。“喂!展老兄,咱们填饱肚子再说。”他拔脚就冲进长春楼。   三人一落座,牛钊就嚷这叫那,忙得堂倌奔断双腿,好容易酒菜上桌,牛钊立刻大吃大喝起来。“沧浪神刀”目光一扫,见偌大一座酒楼,食客只有三四个,端酒饮了一口,不由说道:“奇怪!”“铁面飞卫”问道:“什么事儿奇怪?”“沧浪神刀”展雄道:“约二个月前,我也从这儿经过,来过此地打尖,那时食客盈桌,座无虚席,而且这家菜也烧得不错,今天怎么如此冷冷清清!”牛钊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哈哈笑道:“展老儿,做生意也有走运背时,哪能保得定天天都赚钱!”“沧浪神刀”道:“此地既是要道,此刻又是晚餐时刻,居然无人上门,除非这家酒楼换了厨师或有问题。”牛钊道:“别疑神疑鬼了,吃饱找家客栈睡觉,明天早早赶路,人家赚钱赔本,跟你有什么相关!”“铁面飞卫”目光一扫,道:“‘铁板飞钹’聂大侠,‘生死铁判’周谦,‘秦中一剑’柯芜,‘七里飘香’梅邦人,这些人都来过了。”“托塔天王”牛钊一怔道:“在哪儿?”“铁面飞卫”道:“你自己不会看楼梯吗?”“沧浪神刀”目光立刻向楼梯望去,只见楼梯扶手木条上果然刻着一个飞钹,一支铁笔,一柄小剑,一朵梅花。正是彼此联络的标记。   这些标记分明是经过时运功以指甲刻划上去的,划得虽然细小,旁人自不会注意到,可是怎逃得过这些高手目光。   “沧浪神刀”道:“他们的确是来过此地,灵山老弟,你算算走在咱们前的人有几批?”“铁面飞卫”钟灵山道:“四批。”牛钊道:“不错,跟‘铁板飞钹’一起走的是三个,第二批好像是‘七里飘香’与‘五手时迁’一路,再来是‘生死铁判’与‘木君子’,下面是‘泰中一剑’等七人。”“沧浪神刀”笑道:“这四批人都在这里碰了头,这倒热闹,反正地方不大,吃过饭,咱们找找他们。”正好堂倌这时又上菜了,“铁面飞卫”移了移桌上盘子,道:“小二,你们做的菜还算地道……”堂倌放好菜,忙哈腰道:“客官爷夸赞,这年头儿生意难做,不做得好一点,怎能拉得住顾客。”“沧浪神刀”笑道:“话是不错,但今天生意为何这么清淡!”小二倏叹息了一声,道:“三位客官有所不知。”“铁而飞卫”道:“难道另有缘故?”   小二道:“最近镇外新开了一家鲤鱼楼,听说一味鲤鱼,烧得绝妙人间,而且那边酒色俱备,所以过路商客一窝风地往那边赶。咱们镇上一些同行都被他们整惨了,不到半个月已有二家赔本关门。”   牛钊笑道:“生意就要竞争,但你们也太笨了,不会上那鲤鱼楼去看看,学他一手回来照方抓药!”   小二苦笑道:“回客官爷的话,咱们掌厨的去过三次,却怎么也学不会,那批娘儿们的手艺也真绝,一味鲤鱼能烧出三十六道菜,只只滋味不同,确实有点名堂。”   “沧浪神刀”笑道:“被你这么一说,咱们下次也不会再来照顾你家生意了。”   堂倌一呆,哭丧着脸匆匆离开,引得素来不笑的“铁面飞卫”,嘴角也不禁露出笑意。   三人吃饱喝饱,付了账,下了长春楼,却见“铁面飞卫”轻轻一碰“沧浪神刀”道:“你看!那儿也有标记!”   四个与酒楼上同样的标记画在对面“神仙居”客栈的灯笼下面,所以一眼就能望见。牛钊道:“咱们也过去凑凑热闹。”   三人过街进了客栈,店小二立刻哈腰迎了上来。问询道:“客官爷可要落店?”   “沧浪神刀”摆手道:“不忙!咱们先找朋友!”   店小二连连颔首道:“客官爷的朋友是哪一位?”   “沧浪神刀”道:“咱们的朋友一共有四批,共十多人,其中有一个红脸膛,高瘦个子,姓聂,还有……”   “哦!客官原来是找他们,对对对,共十几位是前天昨天分批落的店,可是订下了房间,没过夜就走了,到今天还没有回来!”   “沧浪神刀”一怔道:“他们订了房间没住?”   店小二神秘地一笑道:“大概那几位爷还未尽兴,玩得起劲,都不想回来了。”   “铁面飞卫”也愕然插口问道:“这话怎么说?此地有什么地方好玩?”   店小二道:“爷们没听说鲤鱼楼吗?”   “沧浪神刀”道:“刚听到此地新开了一家鲤鱼楼。”   “那不得了。”店小二邪笑道:“除了鲤鱼楼,还有什么地方能使人去了不想回来!”   牛钊哇地一叫道:“小二,你怎知咱们朋友都去了鲤鱼楼?”   店小二被牛钊的吼声吓了一跳,慌忙道:“第一批爷们来,听说鲤鱼楼,就告诉小的把房间整好,茶水泡好,他们去鲤鱼楼吃了饭再回来,哪知一去不返,后来几批来的爷与三位一样都问小的打听那批朋友,当小的说出他们去处后,那些爷找去也不见回转,显然他们都迷恋住了。”“沧浪神刀”掏出一块碎银,塞在小二手中,挥挥手立刻退出客栈,道:“这就奇怪了,订下房间不住,去了鲤鱼楼不回来,莫非出了什么事故?”   牛钊哈哈笑道:“男人见了花,哪有不喜欢的,好在没有要紧事,尝到了甜头,自然不想走了,这有什么希奇的?可见那鲤鱼楼值得去逛一逛!”   “铁面飞卫”摇头道:“不然,‘生死铁判’周谦就不喜欢女色,照说别人留下,他该回来睡觉才对。”   “沧浪神刀”道:“江湖中女子玩的勾当,是有数的几个,你看那鲤鱼楼是什么路数?”   牛钊笑道:“江湖上帮派,以女子撑门户的除了天星宫,只有花衣帮,莫非那鲤鱼楼是花衣帮开张的买卖。”   “铁面飞卫”道:“这倒有些可能,说不定那四批人在鲤鱼楼留了一宿就动身了。”   牛钊兴致勃勃道:“不管如何,咱们就去见识见识!老子已经好久没打野食了。”   这句话说得“沧浪神刀”与“铁面飞卫”都笑了起来。   三人走出长街,果见路旁竖着一块长招牌。   这块招牌非常别致,上面画着一条鲤鱼,下面写着:“佳肴美女,请君人瓮。”还画着箭头指路。   “沧浪神刀”哈哈笑道:“别出心裁,果真有趣,这‘请君人瓮’四字,的确别有意会,尽在不言中。”   个创哈哈笑道:“有好菜,有美人儿,只要是男人,就是不请,谁也想钻进去,老子益发来兴致了。”   “沧浪神刀”笑道:“像你这付色相,今夜进去,明天出来包管只剩下皮包骨头。”   牛钊咧嘴笑道:“我还不像你老不中用,房中之术,我还有二套。”   三人说说笑笑,按着指引,走上岔路,穿过一片疏林,只见一楼耸立,灯火通明,人耳一片呼斥吆喝之声。   走近一看,鲤鱼楼横匾高挂,楼上楼下,人影交错,热闹非凡,果真生意不恶。   三人踏进楼门,目光一亮,这鲤鱼楼不但布置得辉煌,而且端盘倒酒,来往奔走侍候的都是些穿着绿衣的美貌少女。楼下座无虚席,衣鬓香影,确是大非寻常的一般饭馆。   可是这些少女又与花衣帮的服饰有异,“铁面飞卫”低声道:“看样子不是花衣帮的买卖了。”   “沧浪神刀”也低声回答道:“不错,邪门得很,我们倒要小心些,别在这里出洋相。”   牛钊却早已眼花缭乱,二道目光早盯着来来往返的少女直勾勾地看,大有心花缭乱之态。   一名绿衣少女倏迎面走来,躬身一福道:“三位爷!楼上还有雅座,请楼上看座。”   牛钊哈哈笑道:“娘儿们,听说你们这里不但鱼烧得不错,还有别的调调儿。”   绿衣少女抿嘴一笑,道:“爷夸奖,此楼只管点菜喝酒,若爷想什么调调儿,那就要到后面‘钓鱼轩’。”   “好好,咱们就到钓鱼轩去,我真想钓条美人鱼玩玩……”   牛钊话没说完,却被“沧浪神刀”伸手拉住膀子,道:“别忙,咱们先上楼尝尝鲤鱼三十六吃的味道。小姑娘,你带路!”   “请!”   绿衣少女带了三人上了楼梯,这楼上又是一番气象。   八仙桌都铺着红色台布,一律是靠背太师椅,座中食客虽与楼下一样,个个吃喝得脸红脖子粗,但比楼下文明得多,显然,楼上的价钱一定比楼下贵,所以食客也比较高尚些。   三人落座,绿衣少女媚笑道:“爷们吃点什么?”   牛钊接口道:“你们拿手好菜不是鲤鱼吗?随便烧几样来,再来三斤好酒。”   绿衣少女应声退下。   “铁面飞卫”低声道:“展老哥,你有什么感觉?”   “沧浪神刀”沉思道:“这些女子似乎都媚得很,尤其楼下柜后那个中年女子,媚中带俏,俏中带煞,邪门得很,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牛钊哈哈笑道:“展老儿,我看你是今天变了样儿,到处疑神疑鬼!天星宫与咱们已经握手言和,金环门忙着在太行山掘宝,还有什么人会对咱们怎样?”   “沧浪神刀”道:“还是小心为妙,等吃了亏就晚了……”   话声倏然而止,因为绿衣少女已经上菜,第一道是红烧鲤鱼,接着是白色鲤鱼羹,绿荷炸鲤鱼,三样菜,红白绿相映,香味扑鼻。   味虽未尝,单凭这色、香二方面,已使得牛钊口涎欲滴,食指大动。   他筷子抓起,就欲挟鱼,“铁面飞卫”伸手一挡道:“慢点!”   牛钊一怔道:“干吗?”   “铁面飞卫”从腰中掏出一根银针在三样菜中分别插了一插,提起一看,并无异样。牛钊哈哈笑道:“老猴子,你跟展老儿是难兄难弟,我不信这么多人吃了不出毛病,咱们吃了就有纸漏!”   挟着一块红烧鲤鱼就塞进嘴巴。   这一吃,顿时啧啧有声,道:“不错,滑不溜口,鲜美无比,当真名不虚传!”   筷子汤匙齐动,呼噜噜大吃大喝起来,眨眼就光了一半。   “沧浪神刀”与“铁面飞卫”二人见牛钊那种馋相,见并无异状,亦各自拿起筷子吃起来。   这一尝,也立刻赞不绝口,三样菜一壶酒顿时一扫而光。   “沧浪神刀”放下筷子道:“不过瘾,老牛,再叫几样来!”   牛钊摇摇头。   “沧浪神刀”一怔道:“你吃饱了?”   牛钊神秘兮兮一笑,道:“别忙!到后面什么钓鱼轩再喝个痛快!”   “沧浪神刀”呵呵笑道:“好好!看你老弟今夜来个全套!”   说着连连击掌,那先前侍候的少女立刻趋近,道:“三位还要什么?”   牛钊嘻嘻笑道:“咱们上后面去再说。”   绿衣少女道:“可以,但这里酒菜要先算!”   “铁面飞卫”问道:“多少?”   “酒奉送,一只菜五十两,共一百五十两银子。”   “铁面飞卫”神色一怔,道:“这么多?”   普通人家十两银子够开销一个月,现在三只菜,一共不过三条鲤鱼,竟要一百五十两银子,岂不是狮子大开口。   绿衣少女抿嘴一笑,道:“爷!这里手艺,只怕你上别处去花一千五百两也尝不到,怎能算贵。”   牛钊哈哈笑道:“不贵,不贵。”   掏出一张银票,就塞在少女手中,道:“带路吧!”   “谢了,三位爷请跟我来!”   绿衣少女接过银票,就由另一道楼梯下去。   那是一座布置很幽雅的后院,花木扶疏,樱菊遍处,人从白石小径经过,花香扑鼻,梅影弄月,又是一番情趣。   “沧浪神刀”赞道:“这鲤鱼楼主人倒是别具匠心,会做生意。”   绿衣少女嘻嘻笑道:“不花大本钱,怎么赚到大钱?爷,到了,是要雅座,还是通间?”   眼前已是一座平屋,花格纸窗映着幽暗灯火,又是一种格局。牛钊道:“既有娘儿们作伴,当然要雅座。”   这是一间十二尺见方的雅室,中间一张八仙桌外,正好六把椅子。   牛钊、“沧浪神刀”与“铁面飞卫”三人落座,绿衣少女已道:“三位还要酒菜吗?”   “当然要。”牛钊道:“酒来三壶,菜可随便,但娘儿们先叫进来,让咱们挑一挑!”   “爷请稍候!”   绿衣少女盈盈一笑退出,不到片刻,房门复启,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像蝴蝶一样飞了进来。   这三名女子虽未擦脂粉,但薄蝉似的衣裙,显出窈窕的身躯,骚媚入骨,令人一见,心里就痒痒地,想一口就吞下去。   牛钊瞪大眼睛,连连叫道:“妙!妙!美人儿,你们就自报花名吧!”   中间的女子福了一福,道:“小女子叫曼曼,特来侍候爷!”   牛钊哈哈大笑道:“好,好!妙人儿,你就来我这儿吧!”   曼曼盈盈走近,牛钊像老鹰抓小鸡,伸臂一抄,拦腰抱起,就在她面上亲了一亲。   “我叫玲玲。”   第二个女子拐嘴笑了一笑,走近“沧浪神刀”依偎着坐下。   “沧浪神刀”本想拒绝,可是此刻他觉得丹田中热呼呼地,心房怦怦直跳,眼见玲玲偎在怀里,竞也有点心猿意马起来。   按理说他已年近八十,自离开天星宫,从未想到女色,此刻他却不清楚自己怎么会返老还童,居然对女人有了兴趣!   他有这种想法,只是迷迷糊糊,眼见第三个报名真真的女子已偎在“铁面飞卫”怀中,又不好意思说出口。   “铁面飞卫”何尝不是一样对自己感到奇怪,也苦于不便言明。   三人中只有牛钊是见猎心喜,除他外,都有一种恍榴欲念,既迷惑又隐隐感到冲动。   酒菜还未上来,牛钊一双铜铃般的虎目中已布满了红丝,一双蒲扇似大手掌像在揉麦粉,拼命在曼曼胸上揉,揉得曼曼孜孜娇笑,笑得花枝乱颤,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铁面飞卫”实在有点忍不下去了。道:“老牛,你假如真想做包子,何不找个地方,去床上揉?”   牛钊哇地一声大叫道:“我的确熬不住了,曼曼,二个老家伙看不人眼,咱们换个地方去谈谈!”   说罢双手一托,抱起曼曼的娇躯,就离椅欲冲出雅室,哪知方走二步,一个踉跄,似乎力不胜负荷曼曼的重量,一跤跌坐地上。   曼曼压在牛钊身上格格笑道:“大爷,看你个子这么大,怎么一点力气也没有,连我也抱不动。”   牛钊跌跌撞撞爬起来,笑道:“谁知道你会这么重,哈哈哈,曼曼,扶着我,可能我是醉了。”   “沧浪神刀”倏然推开身边的玲玲,喝道:“老牛,站住!”   牛钊醉眼迷离地道:“老兄什么事?”“沧浪神刀”沉声道:“老牛,你真的没有力气?”   “唔!老哥,上床的力还是有的。”   “沧浪神刀”一哼,道:“钟老弟,把真真抓住!”   话声中,伸手也向玲玲抓去。   玲玲格格娇笑,娇躯一闪避开,道:“老爷子,你怎么啦?”   “沧浪神刀”心头一震,他不信自己刚才出手抓一个柔女子,竟会落空,侧身一望,嘿!“铁面飞卫”也是一样,只见那真真媚笑道:“老爷子,假如你真的等不及,小女子就带你上炕去。”   “沧浪神刀”怒喝道:“老牛,咱们还是中计啦!”   牛钊仍毫无所觉地愣愣道:“我们中什么计?”   “铁面飞卫”道:“古人说桃花运绝无好运,可是今天要扳倒我钟某人,还得花点力气,老牛,你用力拍桌子试试,看看你功力是否还在?”   牛钊依言一掌向紫檀木的八仙桌面击去。   嘭!   牛钊掌心发麻,收手一看,丝毫无损。按理说,以牛钊一身功力,虽比不上罗成与“沧浪神刀”一般练有内家罡劲,化刚为柔,轻重随心。但这一掌至少也有千斤之力,区区一张木桌,纵不成为粉薤,也至少碎成一片,现在居然动也不动。   再笨的人也会发觉出了毛病,何况牛例并不是笨人,他神色顿时一变,暴吼道:“好贱人!你们弄的什么鬼计!”   吼声中,像饿虎扑羊一般,向曼曼扑去。   曼曼格格一笑,娇躯轻灵地一闪,已到牛钊侧后,玉掌一挥,就拍在牛钊背上。   这轻轻一掌却打得牛钊哼了一声噗地趴在地上。   曼曼格格笑道:“牛大爷,你人中看不中用,好像纸扎的,怎么一打就倒。”   牛钊怒吼着,反身跳起来,又扑过去,却被曼曼轻轻一指,点在软麻穴上,咕咚一声,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玲玲与真真拍手大笑,道:“倒了,倒了。”   “沧浪神刀”厉声道:“你们在茶中究竟放了什么毒?”   玲玲笑道:“展帮主,你也是老江湖,岂不分辨有毒无毒就乱吃东西。”   真真接口格格笑道:“那不是毒,只是一种壮阳催情之药,吃了能够使你变成老少年,兴致勃勃。嘻嘻,不过咱们这种药还有点副作用,某一部份虽有力量,若是练武之人,却会暂时丧失功力,变成普通人一样。”   “铁面飞卫”一脚踢开椅子冷冷道:“你们怎知我们姓名?”   真真道:“鼎鼎大名的天下第一帮展帮主与坐第二把交椅的钟灵山,我们岂有不知之理。想不到今天头二三号人物竟被咱们一网打尽,嘻嘻,这也看出我们岛主的神机妙算!”   “沧浪神刀”一怔道:“贵上是什么岛主??   玲玲笑道:“展大帮主不是已吃过鲤鱼吗?我们就来自鲤鱼岛。”   “沧浪神刀”道:“姑娘!我们与你们有仇吗?”   “没有,没有。”玲玲抿嘴笑道:“若是有仇,只怕你们此刻已不能再开口讲话了。”   “沧浪神刀”道:“既没有仇,你们为何暗中对我们施弄手脚!”   曼曼接口一叹道:“只怪你们也起贪心,想去太行山,所以我们岛主要委曲你们在此留几天。”   “沧浪神刀”心头一震,道:“原来你们是风闻三皇藏宝而来,咱们前几批人也在这里了。”   曼曼道:“不错,二位还是乖乖跟咱们走,与你们朋友去相聚吧!”   “铁面飞卫”冷笑道:“老夫功力虽失,但你们若当老夫是病猫就大错特错了,老夫就量量你们真功夫!”   言落身动,扑向曼曼,出手就是“鹰搏九式”。   “沧浪神刀”也不怠慢,同时扑向玲玲,腰际紫金鱼鳞刀也已出鞘,刀出如电,向对方削了去。   他二人功力虽失,招式仍在,真力虽无,却仍有一股不可侵犯的威势。   那知招式攻出,人影已失,只听得一声娇笑道:“你们二个老家伙也太自信了。”   嘭地一声,“铁面飞卫”已中了一掌,踉跄撞上墙壁,跌坐地上。   “沧浪神刀”一惊之下,目光方瞬,只觉得手腕一麻,一柄鱼鳞刀已到了玲玲手中。   只见曼曼仍然笑声迷人,说道:“展帮主,你们还要打吗?”   “沧浪神刀”知道再打下去也是自取其辱,不由长叹一声道:“罢了!咱们认栽,你们带路吧!”   曼曼蛮靴一踢牛钊,解开他软麻二穴,道:“牛老大,起来走吧!只要你们知趣,咱们不亏待你们!”   牛钊垂头丧气地爬起来,三人在三名妖媚女子挟持下走出雅室,向后面行去,穿过一条长廊,又进入一个院子,就在一座假山中,石阶一级级蜿蜒向下,原来竟是一条地道,约过四十余级,两旁石壁上倏现火把,迎面是一座石门。   曼曼在门边一条铁链上拉了一拉,石门隆隆而起。   “沧浪神刀”、“铁而飞卫”与牛钊被后面的玲玲与真真一推,人踉跄冲入,石门复又闭上。   只见石牢中火把荧然,十余人或坐或卧,此刻纷纷迎上来,齐声招呼:“啊!展帮主、钟大侠与牛老大,你们怎么也来了?”   “沧浪神刀”目光一扫——   赫!“铁板飞铰”、“秦中一剑”、“七里飘香”、五手时迁”、“木君了”等等,整整十三个,就少了一个“生死铁判”周谦。   他心中不禁一叹,道:“聂老弟,周大侠呢?”   “铁板飞钹”黯然道:“死了!”   “托塔天王”倏哇呀一叫,全身向石门撞去。   “秦中一剑”立刻掠身而上,手指连飞,点了牛钊睡穴,扶着牛钊躺在地上叹道:“牛老大想必也是中了鲤鱼岛益情汁,若不制他睡穴,待他药性消失,必会血气攻心,失性成疯的。”   “沧浪神刀”道:“各位见过那位什么鲤鱼岛主吗?”   “秦中一剑”摇摇头。   “沧浪神刀”叹息道:“今天这斜斗自是栽到家了,真是飘海过洋,阴沟里翻了船,各位请坐下吧,展某虽已年老,古井不起波,对蛊情汁没有什么大反应,但总有些不舒服,待我调息片刻,化解了腹中药汁,再与各位好好商议脱困之计。”   一辆马车进了芦塘集,车辕上的车把式已扬起声道:“夫人、小姐,是到哪里停车?”   车中响起女人的声音:“天已晚了,你就代咱们找家客栈!”   车把式道:“前面就是‘神仙居’,地方宽敞清爽,夫人小姐可中意?”   “好吧!”   “嗨!”   车把式略略一勒住缰绳,马车已在“神仙居”前停了下来。车门启处,一位英宇不凡的少年首先下车,接着是一位端庄美艳的中年女子,接着一位十八岁清丽少女。   “神仙居”门口红色的大灯笼,随着寒风在打转,散着一圈晕红的灯光。   少年目光一扫,当触及灯笼下的墙壁时,不由轻噫了一声。   墙上零零散散的,画着好多图案,别的他虽然弄不清楚,但其中那只飞鸟标记,他是知道的。   “娘!走在前面的人好像都在这里会齐了。”   中年女子目光一瞬,微微笑道:“他们莫非在等我们,正好,我们也要等候天星宫主,大家会齐了上太行山。”   打发了车资,客栈里的店小二哈着腰迎上来,笑呵呵道:“夫人小姐,还有这位大少,快进去,敝店在芦塘集是第一家。”   少女笑嘻嘻道:“你这家客栈大概已经客满了吧!”   “不,不,不,小姐——”店小二忙道:“敝店今晚空间很多,五进上房,除了前面二进住了三位客人外,其余的三位随便挑,爱往哪儿就往哪儿。”   少年一怔,道:“小二,你这话就不对了,在咱们前面还有七八批朋友,好像都住在贵号,怎会没有人?”   店小二一怔,心想、今晚这次生意可能又要吹了,他讷讷道:“公子说的朋友是什么模样的?”   少女接口道:“可有一个黑大个儿,还有一个瘦瘦的老头儿,另外是一位带刀的红脸老大爷。”   “有,有,他们三天前傍晚来过,没住店就走了。”   走了并不令人奇怪,但是进了客栈居然不住店,这就透着点古怪了。   少年怔了一怔,问道:“小二,他们既来了怎么不住店?”   不说也不行,店小二叹息一声,道:“客官有所不知,最近到敝店的客人一批接一批,后来的找先到的,一听先到的去了镇外的鲤鱼楼,也一批一批地跟着去鲤鱼楼,去了就不见回来过。自从本地开了这家鲤鱼楼,咱们生意难做多了。”   少年又问道:“鲤鱼楼是什么所在?”   店小二道:“听说鲤鱼楼样样俱全,一味鲤鱼,烧得妙奇今古,味道胜过北平城里的御厨,而且还有骚娘们陪酒。这年头儿总是女人吃香些,反正是这么回事,有钱的大爷们就不像苍蝇碰上了狗屎……上了就不想动啦!”   少年皱眉道:“这么说,那家掌柜的一定是位名厨了?”   店小二苦笑道:“大爷,小的没去过,听说鲤鱼楼从店东到跑堂的都是骚媚入骨的女人,小的总觉得邪门!”   少年心中一动!   鲤鱼楼?又都是女人,莫非就是燕玉姬所说的鲤鱼岛主?   他不动声色,挥挥手道:“小二,你领路吧!要二间上房,预备晚膳,咱们要休息!”   问了半天,居然仍要住店,这几天来还是头一遭,店小二反而怔了一怔,旋即欢天喜地连连哈腰道:“请!请!”   在二进上房中,罗成母子与香芸梳洗一番,用完了晚膳,罗成立刻低声道:“娘!看情形走在前面的人必是遇上了麻烦!”   罗夫人点点头,道:“我以前曾听人说过浙南海外的鲤鱼岛居住着一批武功诡异的女子,但她们从不与中原武林来往,这次想不到竟被莫贼勾引出来,我们倒是要去看一看。”   “不!”罗成道:“娘!我一个人去!”   罗夫人皱眉道:“成儿!你丝毫不知对方深浅,不要逞强!”   “娘,我不是这意思,那地方不适宜女性去,娘去了反而显眼,倒不如我一个人先进去探探。”   罗夫人想了一想,道:“也好,但你要小心了。”   “不要紧,‘鬼医’的解毒丹与八宝续命散,我身上还有一些,不怕她们耍什么花样!”   罗成说着已站起来道:“娘,我去了。”   等罗成潇洒地离开上房,香芸忍不住道:“罗大娘,我们真的不去?”   罗夫人微微一笑,道:“咱们当然要去,不过我们等一下再去,反正我知道你早想去看看热闹。”   香芸高兴得跳了起来,抱住罗夫人亲了一亲。   正是掌灯时光。   鲤鱼楼上上下下,依然闹哄哄地座无虚席。   这世上就有这点稀奇,有钱的大爷平时要他们出一个铜钱赈灾行善,他们都会觉得心痛,就是拿出来了,也像割了一块肉,可是在这种地方,银子像流水一般往外飘,一掷千金,他们毫不变色,有时还唯恐花得少,不够气派。   一样的场所,一样的酒菜,有了女人,就好像变得不一样,大爷们的口袋也松了起来,店小二的感慨,自古有兹,只是于今为甚罢了。   罗成一身儒衣,背负双手,他先在门口驻足望了望,接着踏进鲤鱼楼的门口。他立刻觉得这座鲤鱼楼外表虽没有什么惹眼的地方,骨子里的确有点不平凡。   粉脂花丛,衣香鬓影,凡是秦楼楚馆,皆是如此,本不足为奇,奇在这些来来往往的女子个个长得美,长得媚。   这份美与媚并非天生的,有心人一望就可以知道,是经过严格训练成的。   一样的笑容,若带上一份职业性的,就会令人觉得虚伪,不过鲤鱼楼里这些娘儿们装得恰如其份,若非罗成早已略知底细,也不会立刻发觉出这种细小不同的地方。   他这略一驻足,那些穿梭往来等候端茶端菜的少女们倏也都停步目光齐齐投过来。   或许她们是发觉门口站着一个英俊年青人,难得一见的小伙子,都有点怦然心动。或者她们也另发觉了什么,连一向动也不动,坐在柜台里的那个中年女子竟也破例站了起来,离开柜台,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   “公子大概是第一次来吧!”   那中年女子风韵美,声音好,而且彬彬有礼,笑中夹媚,她会令人觉得在某方面连大姑娘都比不上她。   罗成含笑点点头道:“我是仰慕盛名,专来领略贵号情趣!”   中年女子格格笑道:“难得公子这般人物光顾,篷壁生辉!”   罗成淡淡道:“好说!”   中年女子道:“公子是闻鱼而来,抑是……”   罗成道:“鱼貌不如美色,我只想慕杜白风流,附庸风雅一番。”   中年女子道:“陋楼丑色,若公子不嫌弃,自当好好招待。”   说完,转首道:“巧巧,带这位公子进钓鱼轩!”   一名绿衣少女立刻上来,躬身一福道了请。   目送罗成穿楼而入,中年女人神色倏显得既紧张又兴奋,而向另一名少女招了招手,待对方走近,立刻低声道:“快去向岛主禀报,就说刚才进来的小伙子,似乎像三环先生所形容的正主儿,问问岛主是否亲自去‘侍候’?”   “是。”   那名少女立刻向左边偏门奔去。   罗成随着巧巧穿过前楼,到达了幽雅的中院,负手踏上白石小径,倏笑道:“姑娘的名字叫巧巧?”   巧巧抿嘴笑道:“俗名有辱尊耳!”   罗成道:“何辱之有,姑娘的名字取得雅,贵号的名称取得更妙!”   巧巧嘻嘻笑道:“以鲤鱼为名,妙在何处?”   罗成含笑道:“我不是指鲤鱼二字,而是指钓鱼轩,真所谓安排鱼钩钓金龟,莫笑姜尚已皓首。这‘钓鱼’二字,言在意中,意在意外,当真取得妙透了。”   巧巧心头一跳,嘻嘻笑道:“随便取个名号,倒让公子取笑了。”   进了钓鱼轩,巧巧领到牛钊等来过的雅室,福了福道:“公子稍等,自会有姐妹们来侍候!”   雅室四壁,挂着八盏宫灯,光线是幽暗柔和的,正适于男女相悦的情调。罗成一面打量,人已对门坐落椅中,双手刚摸上椅把,倏感到光滑的紫木椅把上有不平的纹路。低头仔细一看,心中陡然一震!   因为椅把上的纹路却是一个简单的鸟形。   果然不错,“铁面飞卫”到过这里,自然,“沧浪神刀”与牛钊也不会不来。   这一瞬间,他脑中已从这简单的标记中分析出许多事,纹路太浅,他知道“铁面飞卫”必然丧失了功力,才勉强以指甲画上标记,若非有心人,几乎看不出来。   若他已离开,就没有留此标记的必要,显然人必定还在此地,人既在此,一定遭遇到了危险……   他正在猜测,倏然一阵香风,进来了一个年约二十三四岁的美艳女子。   鹅蛋形的脸,水红色的双颊,明亮的秋水,穿着一身闪光紫衣长裙,美得果然像一条紫色的鲤鱼。   在她后面跟着五六名绿衣少女,各捧着酒菜,端上桌面,排好杯碗,齐齐一礼,又退了下去。   那紫衣女子盈盈一礼,未说先笑,道:“奴家白珊珊,特来等候公子。”   罗成微微一笑,道:“请坐!”   白珊珊像小鸟一般,飘然走近,向罗身旁靠近,罗成伸手已握住她玉腕,只觉得柔若无骨,滑不溜手,方欲略运真力,那知腕脉倏觉微微刺痛,一惊之下,目光微瞬,只见对方尖尖指甲,已点在自己脉穴上,不由怦然一震,慌忙松手道:“姑娘不必靠得这么近,我目中有色,心中却无色,彼此清谈片刻如何?”   白珊珊格格一笑道:“公子是花钱的大爷,奴家一切听候吩咐!”   二人暗中已无形中交手一招,彼此都觉得对方不可轻视,故皆存下警惕之心。   白珊珊在罗成下手落座,卷袖斟酒,又道:“敝店鲤鱼名响遐迩,这几样菜都是鲤鱼做的,公子不妨尝尝!”   罗成微微摇头,含笑道:“猫儿闻不得鱼腥,不吃也罢!”   白珊珊道:“那我陪公子饮酒。”   罗成又摇摇手道:“我不喜欢,此来已经吃过晚膳,姑娘若想吃,不妨自己吃!”   白珊珊娇笑道:“这倒奇了,公子既不吃菜,又不喝酒,岂不大煞风景。”   罗成道:“菜香酒醉,我不是不想吃,只怕吃了回不去,那就出丑了。”   白珊珊道:“公子说笑了,纵然公子醉了,若要回去,奴家也会雇车送公子离开!”   罗成哈哈笑道:“但如此醉归,我又有些不甘心!”   白珊珊道:“公子不甘心什么?”   罗成道:“此轩名钓鱼,在下此来,就想钓尾鲤鱼回去饲养,醉了又如何钓鱼?”   白珊珊格格笑道:“公子真会说笑,此地无塘,哪来鱼儿,纵然要钓鱼儿也要安排鱼杯钓饵,否则鱼儿岂会上钩?”   罗成哈哈笑道:“鲤鱼楼岂会无鱼,我杆儿早伸,钓饵早被鱼儿吃光,今夜就待鱼儿上钓,姑娘,你真不懂吗?”   白珊珊摇摇头道:“奴家不懂公子在打什么禅机!”   罗成神色一整道:“姑娘既一味装糊涂,我只好明说了,姑娘,我不是来醉游桃花乡,而是来找人的。”   白珊珊道:“此地人来来往往,今日张三,明天李四,奴家那记得清楚?”   罗成道:“我找的不是别人,却是鲤鱼岛主!”   白珊珊还没有说话,倏见绿衣少女匆匆奔入,道:“姑娘,后院来了客人!”   白珊珊一怔,笑道:“来了客,就好好侍候,不必大惊小怪!”   绿衣少女道:“可是来的是女客!”   白珊珊立刻对罗成道:“莫非是公子的朋友?”   罗成暗暗一震!   听口气,有人偷进了后院,除了天星宫主与我娘之外,再也不会有别的女人,莫非就是她们来了?   心中在思量,口中已道:“我没有朋友同来!”   白珊珊对绿衣少女挥手道:“既不是公子朋友,你们就快些打发她们走,鲤鱼楼设法招待女客。”   “是。”绿衣少女躬身而退。   罗成微微一笑道:“看来我要找的人就在眼前,姑娘真是装龙像龙,扮虎像虎,在下此刻要敬你一杯!”   手拿酒杯高高一举。   白珊珊格格笑道:“公子太会说话了,赐酒奴家敢不陪饮!”   也举起面前酒杯二人仰首一饮而尽,互相照了照空杯。就在这刹那,罗成口一张,一道酒箭,自口中直喷而出,直向白珊珊脸上喷去。   一连尖叫,白珊珊双手抚脸,连人带椅,仰天翻倒。   这结果使罗成大感意外,任了一怔,站起走近俯身正欲查看,倏见一道水箭自白珊珊之口中激射而出。   猝不及防,欲避不及,罗成被逼运功挥袖,硬挡射向脸上的酒箭。   噗噗!双袖已被酒箭击穿二个大洞,使得罗成悚然倒退,只见白珊珊也像鱼一般地弓身弹了起来。   “好功力!”罗成冷笑道:“白姑娘!你还能不承认是鲤鱼岛主吗?”   白珊珊微微一笑,道:“罗公子,你的武功也不坏,咱们是彼此彼此,半斤八两。”   罗成肃然拱手道:“既是岛主,罗某不愿伤了和气,请问岛主已截住罗某同道多少批人?”   鲤鱼岛主依然含笑回答道:“不多,一共五批,十六个。”   罗成道:“都活着吗?”   鲤鱼岛主道:“除了已死一个,其余的都好好活着,丝毫无损!”   罗成问道:“死的是谁?”   鲤鱼岛主回答道:“生死铁判周谦!”   罗成剑眉一轩道:“怎么死的?”   鲤鱼岛主格格一笑,道:“你恐怕想不到是,他死在床上,做了风流鬼!”   罗成一呆,沉声道:“死者已矣,罗某也不愿追究,但请岛主能放了其余同道。”   鲤鱼岛主道:“可以,不过我有条件!”   罗成道:“请讲!”   鲤鱼岛主道:“我可以放他们,但你留下来!”   罗成一哼,道:“白岛主,彼此素无瓜葛,何必硬要与我及中原武林作对,做三环恶魔莫贼的爪牙?”   鲤鱼岛主格格笑道:“公子,你这就料错了,本岛主就是不愿轻易树敌,才让那些人好好活着,我也不想帮莫于道,只是关心三皇宝藏,不想让这么多人插手,故而只想阻止你们去太行山。”   罗成道:“我们并不想独吞宝藏,也不想阻止任何人觅宝,可是却一定要阻止莫贼获取。此人阴险奸诈,若得此奇宝,武林将永无宁日。”   鲤鱼岛主道:“这就难了,我与他已有盟约,公子看该怎么办?”   罗成冷冷道:“白岛主,你真的不悟?”   鲤鱼岛主道:“公子莫非要动手?”   罗成道:“好话既谈不拢,只能以武解决。”   鲤鱼岛主道:“也罢!此地太窄,公子不妨跟我到后院,作一次解决,刚才偷进后院的朋友,恐怕还没有走吧!”   罗成此刻也担心后院动手的情势,闻言颔首道:“遵命,请领路!”   鲤鱼岛主闪身而出,罗成在后相随,穿过长廊,进入后院,只见叱喝连连,一片刀光剑影,十余名女子围着二条人影,苦战不已。   鲤鱼岛主立刻扬声叱道:“住手!”   围攻的女子闻声立刻四散后退,罗成凝神一看,被围攻的赫是母亲与香芸,已是发乱人喘,显然遭遇到强手。   “娘!”他急忙飞身扑过去,招呼道:“你们受伤了吗?”   罗夫人调匀气息,摇摇头道:“鲤鱼岛武学果然诡异不凡,我们差些栽在这里。”   一向高做过顶的罗夫人,竟说出这番话,使得罗成悚然震惊,道:“娘,我不要你们来,你们怎偷偷来了!”   香芸插口道:“大娘怕你一个人顾此失彼,所以想先来救人!”   这时只见鲤鱼岛主道:“原来是罗公子令堂,怪不得我手下这些孩子们收拾不了,罗公子,你真的要动武吗?”   罗成道:“岛主,你若听我忠言,彼此一样可以交成朋友!”   鲤鱼岛主尖笑道:“这年头交朋友并不这么容易,要交朋友至少必需先了解彼此个性,罗公子,你可知道本岛主的个性吗?”   罗成道:“岛主不妨明言,能迁就,在下一定委屈俯就。”   鲤鱼岛主道:“我有个怪脾气,向来喜欢别人听我的,不愿我听别人的。”   罗成怒道:“岛主既如此说,咱们也不必多费口舌,手上见真章!”   鲤鱼岛主格格笑道:“做我朋友虽然不容易,做我对手同样困难,罗公子,我实在不愿你动手。”   说到这里,倏转首对旁边的女子喝道:“曼曼,去提二个人!”   曼曼应了一声,向同伴一挥手,四条人影立刻掠入假山,不过盏茶光景,已押着二个人自假山中出来。   正是“七里飘香”与“秦中一剑”。   二人虽武功被制,见到罗成母子,垂头丧气的神色顿时一震,齐声招呼道:“罗夫人、罗公子……”   罗夫人忙含笑道:“二位与其余同道都好吗?”   二人还没有回答,鲤鱼岛主已接口道:“都很好,不过现在有点不太好了!”   说着把走近的“泰中一剑”往前一推,道:“罗公子,我放他们,你留下来,答应吗?”   罗成道:“休想。”   鲤鱼岛主道:“你最好考虑考虑再回答,再说一个‘不’字,我先宰了这姓柯的,然后一个一个,当你面杀光。”   罗成心头大震!眼见人质在对方手中,一时之间,感到束手无策。 月落大地--第十八章 鲤鱼奇阵 第十八章 鲤鱼奇阵   鲤鱼楼后院双方僵持着,罗夫人道:“贱妾素闻岛主也是女中豪杰,岂可挟人质而得意?”   鲤鱼岛主笑道:“其实这是保持和气,不流血的最好办法,罗公子考虑过了吗?”   罗成厉声道:“你敢与我一搏?”   鲤鱼岛主道:“我并不是怕你,我现在只等你回答。”   罗成还没有说话,处在生死边缘的“秦中一剑”倏拔脚向罗成狂奔过来,口中大叫道:“罗公子快救我!”   罗成的念头尚未转过来,只见鲤鱼岛主纤掌微微朝外一吐,“秦中一剑”吭地一声,向外冲出三步,口中鲜血狂喷,扑倒地上不起。   罗成怒吼一声,飞掠上前扶起“秦中一剑”一看,只见他双目微闭,气息已断。   “好狠的心肠!”   罗成一声冷喝,身形猝然弹起,还未扑至对方,鲤鱼岛主又一把抓过“七里飘香”挡在前面,道:“你最好不要再逼我杀人!”   眼见第二个人质又挡在面前,罗成不进反退,空自然气填胸,却无法出手。   “七里飘香”梅邦人倏然大声道:“罗公子,你尽管出手,想我梅某一生风流,今天死在女人手下,也不算冤枉!”   鲤鱼岛主格格笑道:“梅大侠,死你一个人自然无所谓,但后面还有十二个呢!”   “七里飘香”一声大喝,转身向鲤鱼岛主张臂抱去。   “嘿!想死的人我不会让他轻易丧生。”   话声中,鲤鱼岛主已伸手指点了“七里飘香”麻穴。   就在这刹那,罗成已电射而出,掠势疾逾闪电,猝向鲤鱼岛主弹去。右掌抓住“七里飘香”,住后摔去,口中喝道:“娘,接住!”   左掌力挥,猛劈鲤鱼岛主。   这些动作与“七里飘香”转身张臂,与鲤鱼岛主指点“七里飘香”都同时发生。   鲤鱼岛主做梦也想不到罗成敢冒人质被杀之险动手,正自惊怒欲追,一道凌厉的掌劲,已经袭到。   她—声娇叱,如水中之鱼,滑偏三尺,双袖一抖,一束金芒,向半空中的“七里飘香”袭去,另一束金芒却射向罗成的面门。   这二束金芒出袖立刻扩成大片,正是她不传之秘鲤鱼针。每束金芒不下百余支。   罗成一掌落空,百余支鲤鱼针已经袭到,他双袖一挥,身形奇妙地划了半个圆圈,屹立于鲤鱼岛主面前,冷冷道:“白岛主,你还有什么能要挟我的吗?”   鲤鱼岛主此刻脸上再无笑容,一哼道:“你别以为我怕你——”   接着喝道:“曼曼,去召集本岛七美!玲玲,把地牢中的人先杀光,本岛主一定要凭实力,一拼强弱!”   曼曼立刻向屋中跑去,玲玲掠向假山,罗成心中大急,身形再度弹起,猛向玲玲扑去。   哪知他身形方动,鲤鱼岛主已一声娇喝,双掌一式“鸢飞鱼跃”向罗成丹田猛挥而出。   她出手就施出本身绝学,掌力刚中带柔,掌影似幻如真,四面八方俱在她这招威力圈中。   罗成悚然震惊,左掌挥出一道圆弧,身形急泻落地,抱元守一,立掠守势。   面对这等强手,他已不惶再去截拦玲玲,立刻运起“万象心法”。以不动为动,以备一举歼敌。   鲤鱼岛主一招迫退敌手,大为得意。方欲追击,倏听得一声娇呼,回头一看,假山顶上射落二条幽灵般的人影。已将玲玲获于手中。   这二条人影来得无声无息,竟是云娘与天星宫八姥中的七姥。   只见玲玲娇容扭曲,一脸痛苦之色,一条右臂被七姥捏着,好像不听话的孙女遇见奶奶,乖乖地动也不动。   鲤鱼岛主神色一惊,停身冷笑道:“好啊!原来你们还有后援,一齐上吧!”   七姥冷冷一哼,朗声道:“天星宫主驾到。”   此言一出,墙头上倏出现一顶金色小轿,由二名青衣少女抬着,如驾云御风一般,飘飘落于院中,接着一干侍从也出现,拥护二旁。   罗成精神一振,高声道:“大娘,请快到假山中救助群侠,这里有我对付!”   这时,屋中也奔出七人,为首的是曼曼,后面正是鲤鱼岛主左右手的岛中七大女高手鲤鱼七美。   鲤鱼岛主喝道:“摆鲤鱼阵!”   七美身影齐分,每人手中立刻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分水刺,在鲤鱼岛主前面展开阵势。   罗成凝神一望,这七个娇媚如花的女人不但阵势摆得怪,手中的兵器更怪。   每人手中的分水刺,一头分叉,一头如划船之桨,长仅二尺左右,手握中间,攻敌不过尺余左右。   那阵势左边站三人成三角而立,右边站一,中间三人也成三角对立,把这七点连起来,真像一条鱼。在武林中竟从未见过如此怪阵。   只见鲤鱼岛主冷笑道:“听说天星宫名震武林,但还不在本岛眼中,各位不妨一齐闯阵试试,能彼得了这鲤鱼阵,本岛主立刻抖手而走。”   云大娘冷笑道:“看你年纪轻轻,口气倒是不小,天星宫岂是倚势欺人之辈,今夜我们只管救人,动手之事,由罗公子应付,无论谁胜谁负,本宫决不出手。”   说完,向彩云一挥手,二人立刻钻入假山中不见。   鲤鱼岛主道:“既不插手,为何不放了我手下?”   七姥冷冷道:“我老婆子还不屑动手杀这么一个小丫头,等我们救出人后,自然放了她!”   鲤鱼岛主狞笑道:“姓罗的,听你如此说,你可敢闯阵?”   罗成朗笑道:“这种阵势还吓不倒我,闯一闯又如何?”   说完大步向阵中走去。方到阵中,脚步尚未站定,一声娇叱,阵势已动,鱼尾鱼头立刻向中间卷至,四柄寒光闪闪的分水刺,如四道寒虹向罗成周身罩到,中间前面二女竟向后退,后面一女就地一滚,这柄分水刺同时袭向罗成下盘。   罗成虽不懂这阵法变化,却已准备全力一击,他双眸如夜空明灯,目睹上下五柄分水刺递到眼前,才一声清啸,身影一旋,双掌一分,左右拍出。   劲极至柔的无上真气,应敌制敌的“万象心法”招式,他自信就是莫于道自己,也难挡这招“平野千里”一击。   哪知掌式一出,满空寒光顿收,发出去的劲力居然落空了,那退后的二女却退而欺近,分水刺如二溜电光又向后心袭到。   罗成斗然转身,双掌分向二女扣去,哪知招式又是落空二旁寒光又从后袭到。   罗成陡然惊觉了,这鲤鱼阵的变化就是鱼被钓出水时身子弓弹,头尾翘跃的情形一样,其中可能还有其他变化,但若一味想硬摘锋芒,可能会招招落空,坠入其壳中,不如改变一种方式!   念头方自一闪而过,头尾四柄长剑已自袭到。他身形疾闪,向尾部幻影而出,反手就轻飘飘挥出一掌。   三声闷哼,鱼尾三女身躯如纸鸢一般向前扑去,其中一个正好撞上主持鱼首同伴的分水刺,洞胸而穿,惨叫一声,吓得其余六女齐齐失色,就在这刹那之间,罗成已斗然翻身,双掌再度疾挥而出,狂风陡起,凄厉的惨叫声连接响起,鲤鱼七美有四人撞上假山,血花飞溅,倒地而亡,其余未伤的二人已花容失色,疾掠而退。   这武林中不见经传的奇阵,在罗成四招之下,就被破去,而且七美只剩下二美活口,看得鲤鱼岛主骇然大震!   罗成目光一扫,见云大娘已自假山地牢中把群雄救了出来,昂然收手,对鲤鱼岛主道:“白岛主,奇阵已破,只要你知难而退,就此回转鲤鱼岛,我罗成也不为难你,让你离开!”   鲤鱼岛主惨笑道:“本岛初人中原,竟遭遇这等惨败,我还有什么脸回去,罗成,本岛主一并成全你!”   说完,从腰中掏中一柄短剑,猛向自己小腹扎下。   罗成料不到这女人如此性烈,方自一愕,陡见一粒黑影向鲤鱼岛主手中射至。   叮!   一声脆响,那柄小剑脱手飞落地上,鲤鱼岛主方自啊了一声,一棵高大的榆树上已响起一阵笑声道:“白岛主,受些挫折,竟而轻生,何以如此痴呆,莫非你不想分三皇宝藏了?”   一道金光倏射至罗成面前,噗!插在地上,竟是一面金光闪闪的三寸大小的金牌,牌上刻着一个“死”字。   接着语声又起:“白岛主,只要你稍忍耐片刻,老夫一定替你报仇!”   鲤鱼岛主“呀”了一声道:“原来是‘金牌帝君’!”   呼声充满了欣喜与意外。   一道人影已在鲤鱼岛主惊喜的呼声中疾射而落,众人还没有看清,一个黑须鸠面的红袍老人已站在罗成面前!   这老者容貌平凡而端正,可是两道浓眉却显示出阴鸷而凶煞,两道目光犹如闪电,令人望而生畏。   只见他对罗成道:“刚才老夫看了一下,你娃儿的功力确实不低!”   “好说。”罗成冷冷道:“阁下莫非也是三环恶魔莫于道邀来的帮手?”   金牌帝君道:“不错,你看到地上金牌的字吗?”   罗成道:“看清楚了又如何?”   金牌帝君哈哈一笑道:“看到老夫‘死牌’的人还没有能活的。”   罗成也朗笑一声,道:“我不信!”   金牌帝君淡淡道:“你等候片刻,就会相信了。”   手一招,地上金牌竞凌空摄口手中。   这一手立刻使罗成心中暗暗一震,所谓行家伸手,便知深浅,他从未听说过武林中有过这一号人物,却发觉这老儿的功力修为竟有如此之高。   只见“金牌帝君”把金牌塞入怀中,又道:“不过老夫想先问你一件事!”   罗成冷冷道:“什么事?”   金牌帝君道:“你刚才的打法,似是互不连环,随手制敌,可是施用了‘万象心法’?”   罗成心中又是一震!这老家伙初次旁观,一眼就能看出自己的底细,实在不简单,心中立起三分戒意,冷笑道:“阁下眼光锐利,是又如何?”   金牌帝君嗯了一声,竟没有再问下去,目光向群雄一扫,转身对着黄金小轿,道:“天星宫主,你既来了,何妨下轿一见!”   瑶光侍者一哼,道:“阁下什么事要宫主下轿相见?”   金牌帝君嘿嘿一笑,道:“不下轿也罢,老夫可有一问希望宫主回答,老夫与这娃动手时,宫主插不插手?”   这一问瑶光侍者自然也不便代说,轿中响起银铃般的话声:“那得看情形!”   金牌帝君道:“宫主意思是要想插手了!”   “如果罗公子能杀了你,本宫自然不必出手了。”   金牌帝君哈哈一笑,道:“回答得干脆,但老夫还有一问,听说冷家‘万象心法’是‘天星武学’的克星,冷、商二姓二百年来就是水火不容的死对头,姓罗的会‘万象心法’自是冷家传人,宫主何以会与他结联一气,反而帮对头的忙!”   天星宫主道:“你老兄柯姓何名?”   金牌帝君道:“宫主不必问我姓名,且答我所问!”   天星宫主一哼,道:“武林中从未闻‘金牌帝君’之号,你从何而来?”   金牌帝君哈哈一笑道:“老夫初次被人礼聘而出,自来处来!”   天星宫主道:“既是初履江湖,何以会对这件事这么清楚?”   金牌帝君阴笑道:“老夫在问你,何以你反而接连问老夫起来了?”   天星宫主道:“你若不回答清楚,本宫也不回答你的问题。”   金牌帝君道:“这很公平,老夫对江湖中别的事丝毫不知,但对天星宫的事却听到先师谈起过。”   天星宫主道:“假如本宫回答你,商、冷二家已言归于好,结手联盟,你老兄是否也要送我一面‘死牌’!”   金牌帝君冷冷一笑,道:“这倒不必,不过老夫却想给你看样别的东西!”   天星宫主道:“什么东西?”   金牌帝君从怀中摸出一面黄绫三角旗,迎风一招,展示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幅“百灵图”。   只见金牌帝君抱旗道:“你可认得此旗!”   说也奇怪,天星宫所有人一见此旗,脸色顿时一变,轿帘微晃,金影一闪,天星宫主竟自轿中掠出,满面惊容,问道:“此旗何来?”   金牌帝君道:“师门祖传。”   天星宫主道:“此旗何名?”   金牌帝君肃然道:“天生万物,百灵独尊。”   天星宫主道:“本宫第六代!”   金牌帝君道:“老夫亦第六代。”   天星宫主倏躬身福了一福道:“商天英参见师祖‘百灵旗令’,参见师兄。”   金牌帝君哈哈大笑道:“好好,师妹还算没有忘本。”   这情形看得群雄与罗成心头齐皆大震,瞠目发呆起来,突然间竟跑出一个天星宫主的师兄来,这情势变化太大了!   天星宫主道:“本宫先祖师出‘百灵门’,天英忝掌第六代天星宫,怎敢忘本,不过师兄——”   话没说完,却被金牌帝君拦了过去!   “师妹,你有这种心意,老夫已经心慰,别的话先不说,老夫请问你现在还要插手吗?”   天星宫主急急道:“师兄,说来冷家也同出‘百灵门’,罗公子是冷家传人,与师兄也不是外人,何必同门相残,反令外人笑话!”   金牌帝君一怔,旋即点点头道:“这话也不错,罗成,你若是冷家传人,算来已是晚一辈,老夫今夜可以破例收回金牌,但是你与这些人必须中止太行山之行,你肯吗?”   罗成傲然道:“办不到!”   金牌帝君脸色一变,道:“你竟敢犯上?”   罗成冷冷一笑道:“你莫要弄错了,在下虽得传‘万象心法’,却与冷老丈无师徒之名,算不得冷家传人,为了三皇宝藏不能落于莫于道手中,我罗成誓必阻其欲望野心。”   天星宫主顿时花容失色,急急道:“你少说几句不行吗?”   罗成道:“要死的,活不了,要来的,挡不住,把话说清楚,省得纠缠不清。”   金牌帝君阴阴一笑,道:“商师妹,他话已摆明了,根本末把老夫放在眼中,你还要插手吗?”   天星宫主道:“你若与罗公子有梁子,我自然不便插手了,若是为了帮莫于道这恶魔,我太不甘心。”   金牌帝君眉心一皱道:“你与莫于道也有仇?”   天星宫主咬牙切齿道:“有一天二地之恨,三江四海之仇,若不杀此贼誓不为人。”   金牌帝君怔了一怔,阴笑道:“你与老夫如今虽各立门户,然究竟是系出同门,自己人的臂膀岂能向外弯。这样好了,得三皇宝藏之后,我为师妹除去此人,如何?现在,请师妹离开远些,让老夫来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天星宫主一呆,她不知如何再找借口,罗成道:“宫主好意心领,我自信还对付得了这老匹夫,请暂作壁上观。”   天星宫主忧虑地望了罗成一眼,默默退过一旁,那边“托塔天王”牛钊一声暴叱,冲过来道:“老头子,你别大刺刺地在这里目空一切,咱老牛先来会你!”   他功力已恢复,早窝了一肚子怨气,想找个地方出气。   罗成急忙道:“牛兄弟,你快退下!”   牛钊虎目一瞪道:“公子,你不要阻止我动手,今天咱不把这批骚娘们与王八羔子杀光,难泄我心中一口怨气。”   金牌帝君阴阴一笑道:“傻大个子,只怕你是自己找死!”   牛钊哈哈一笑道:“老子昔年打遍南北十三省绿林道,还没有人敢说我找死的,老王八,你叫那骚婆娘把震山杵还给我,跟你好好大战三百回合!”   金牌帝君一哼,回首道:“白岛主,把这混球的兵器拿来,老夫要让他过了三招,就当场自绝!”   一名绿衣少女在鲤鱼岛主的命令下,立刻回屋中搬出牛钊的震山杵,双手恭呈于金牌帝君。   金牌帝君在手中称了一称,道:“份量倒不轻,混球,你接好了。”   话落,甩臂,一柄三十六斤重的震山杵像箭一般,向牛钊疾射而至。   牛钊沉气扎马,双手一伸,震山杵是接住了,但人却踉跄后退,一跤跌坐地上,张口喷出一股血箭。   敢情他受不住这股强劲之力,已受了内伤。   罗成心头大惊,慌忙上前扶起牛钊,急促道:“你伤势如何?”   牛钊骇怒交加,道:“公子,你不要管我,这点伤算不了什么,老子非与他拼上一拼!”   金牌帝君阴声道:“你连这柄铁作都接不好,还拼个什么劲,还是乖乖回去练十年,再来找老夫!”   牛钊一声暴吼,挣扎欲扑,却被罗成紧紧抓住臂膀,大声道:“展大哥,你把牛兄弟看好。”   “沧浪神刀”目睹金牌帝君这等功力,心中也震惊不已,知道牛钊的内功,连自己也差上半筹,如今竟像纸扎的一样,再上去岂非送死,他立刻如风掠至,抓起牛钊就往后拖。   罗成这时对金牌帝君冷冷道:“老儿你好深厚的修为,我罗成就领教领教!”   金牌帝君似乎不敢小看罗成,他摘下怀中的百灵旗面,小心叠好,放入怀中,手把旗杆一拉,突然长出三节变成了一根尺半长的铜棍。   原来这根旗杆就是他的兵器,杆内中空,伸缩自如,接着见他把如意杆轻轻一抖,首端倏露出一束二尺长的金色流苏,那束流苏每根都是金银之丝织绞而成。   他握着如意杆平伸轻轻一转,杆端流苏如伞张开,变成二尺方圆一圈金花,他嘿嘿阴笑道:“小子,你识得老夫手中兵器吗?”   罗成暗暗皱眉,他的确从未见过这种兵器,说是如意杆,杆头又多了这一束像枪花,说是短枪,又没有枪尖,不由坦然摇头道:“我不识!”   金牌帝君哈哈一笑,道:“你我相搏,不识我手中兵器,自然不知我兵器妙手,这一战,你已先露败兆,莫非还要动手?”   罗成哈哈一笑,道:“兵器虽妙,何如‘心’妙,万象心法,讲究的是万般皆幻,焉知我不能以‘心’取胜!”   金牌帝君道:“小子,那你就出手吧!记得,死了莫怨老夫!”   罗成不再说话,沉气凝神,如山屹立,二道目光愈来愈清澈,如二盏明灯。   这是他面对强手的征兆,也是全身机能气息调和到顶峰的显示。   金牌帝君也静静站着,旗杆下垂,尺长流苏,撒落在上,金光映着月色,隐隐流动。   此刻院中旁观的人个个神色紧绷,注视着这场一动即分生死的恶战。   其中尤其是天星宫主与罗夫人,她们虽不知道金牌帝君真正的功力,达到什么程度,但是她们却知道百灵门的底细!   二百年前,百灵羽士创立“百灵门”,收有三徒,一为商氏,一为冷氏,另一为金氏。商氏为女,冷、金皆是男性。   百灵羽士逝世后,商门一脉因与冷氏由感情起纠葛,一气之下,另研绝学,终于创出了“天地心法”,成立了天星宫。冷九如禀承先祖遗训,也研创出“万象心法”。   当时只有金氏自百灵羽士逝世后,倏也失踪,不知所踪。想不到二百余年后的今天,金氏后人竟突然出现,而且对二家世代纠葛居然清晰无遗。   以“百灵门”的武功,可以推想,决不会在天星武学与“万象心法”之下。尤其以内力浑厚见称的“托塔天王”牛钊,居然接不住一杵,益使天星宫主与罗夫人对金牌帝君莫测高深,暗暗为罗成安危忧心。   对峙盏茶时刻,双方仍没有动。   金牌帝君倏开口道:“小子,你为何不出手?”   罗成道:“我正等待你老匹夫出手!”   金牌帝君阴笑道:“哦!我忘了,‘万象心法’是以不动为动,以不动制动,嘿嘿,你小子是否感觉到这心法是毛病,敌不动手,你先动手会减少三分威势,不如挨打后制敌,反能应敌制宜,抢占胜机,能把全身功力,发挥无遗。”   罗成暗暗一震!他早有这种感觉,一直想不通,想不到竟被对方一言揭穿迷津!   不错,这“万象心法”的确先动不如后动。但此刻罗成怎肯对强敌坦认弱点,冷冷道:“动与不动,观人而异,审势而行,那有一定法则,‘万象心法’包罗万家,奥妙无穷,岂你所能识破!”   金牌帝君哈哈一笑道:“小子卖嘴无用,老夫可以告诉你一点底细,天星宫的‘天地心法’是由本门师祖所创‘天地通’武功中所化出来的,至于冷老儿的‘万象心法’也系出本门之‘幻心法’,不信不妨先问问天星宫主,看老夫之言是否有虚!”   罗成心头一沉,对方对“万象心法”居然如此清楚,今日之搏,凶吉之数已可预卜,这时他几乎丧失了搏斗的勇气,但想到自己这一战将关系着旁边这许多人命运及生死,丧失的斗志再度恢复,淡淡道:“老儿,既然你清楚我的武功,你就动手吧!”   金牌帝君阴笑道:“当然,你不动,老夫就先动,看你的‘万象心法’如何审势,如何抵挡。”   话落,旗杆倏然挑起平伸,手腕轻科,杆身竟旋转起来。杆端流苏,借这旋转之势,蓬然张开,变成一片旋转流动的金光。   旋转之势愈来愈急,流苏也拨风呼呼,金光愈来愈盛,但他既不动也不进袭,就这样如转盘一般转着,口中同声发出一阵大笑:“小子,老夫将要出手了,你可知老夫将袭你什么部位吗?”   罗成愈看愈心惊,眼前一片金光耀眼,不但看不出杆势将如何击出,甚至连金牌帝君脸上的表情,上半身的动作都无法看到。   以高手对峙而言,看不到对方上半身,看不清对方兵器的细微动作,等于蒙着眼挨打,防不胜防。而自己这边却完全暴露无遗,任何一点弱点,俱在对方眼中,这已先输了一半。   幻由心生,他心中这一急,只觉得流苏金芒耀目晕眩,更看不清对方景物。   但他却下意识感到,金牌帝君在这刹那之间,已悄然移近一尺距离。   换句话说,罗成的危机已经增加了一倍,就在这刹那,耳中倏听到一丝蚁语声在耳中响起:“你不能用眼,难道不能以耳代目?”   这分明是天星宫主以内功传音在示警,罗成悚然惊醒,立刻垂首闭上双目。   就在这刹那,倏听得金牌帝君一声雷鸣般地大喝:“小子,纳命来!”   一片金光,陡向罗成周身罩至。旁人竟看不出他出手之势。   可是罗成耳中却辨出三缕锐风,正袭向“玄机”、“巾府”、“天门”三穴。   由此分辨出金牌帝君这一出手,疾逾闪电,竟是三式连出,不分先后。   罗成目光巨张,倏侧身倒下横卧地上,接着转身一翻,由斜而正,背地面上,双掌向上狂劈而出!   嘭!接着二声闷哼,金芒倏敛,金牌帝君身躯踉跄倒退七步,脸色变得一片惨白。   罗成一跃而起,膝盖一阵剧痛,几乎站立不住。   慑人心弦的一招,竟然两败俱伤,金牌帝君中了罗成一掌,内腑翻腾,强抑住胸头浮涌的血气,罗成双膝被金牌帝君的流苏扫中,皮开肉绽,几乎伤到骨髓,胜负未分,谁也没有讨得一丝便宜。   “好招式,好身手!”金牌帝君厉声笑道:“想不到你小子竟用出‘懒驴打滚’这见不得人的招式出来!”   罗成大笑道:“老匹夫,你看走眼了,我这式“犀牛侧卧”变成‘蚩尤托天’都是华山、终南二派武功,虽平凡了些,但能化腐朽为神奇,正好破解你攻势,显出‘万象心法’并非如你所说那般稀松!”   金牌帝君狞笑道:“好,老夫再试试你‘万象心法’妙用!”   旗杆一举,昂首欺近。   天星宫主陡然掠落当中,拦住道:“不能再动手!”   金牌帝君神色一惊,继则一变,道:“师妹,莫非你也要帮着外人与老夫作对?”   天星宫主道:“小妹岂敢。”金牌帝君道:“那你为何阻拦?”   天星宫主道:“我只为了师兄伤势着想,师只是内伤,罗公子仅是外伤,相形之下,若是再战,吃亏的还是师兄,所以希望师兄今夜还是忍耐一下,等以后易地再决一胜负。”   金牌帝君一哼,道:“师妹,你不是为罗公子生死操心吧!”   天星宫主佯怒道:“不错,我也不愿眼看罗公子受伤,今天任何一方失败,在我来说,都会难过。但目前情形,师兄也可以看出,罗公子虽无把握制胜,师兄你现在也同样没有把握,来日方长,何不等过了今夜再说!”   金牌帝君想了一想,倏笑道:“师妹忠言,老夫不能不听,也罢,小子,暂寄尔命,前途再见……”   转首对鲤鱼岛主道:“白岛主,咱们走吧!”   身形冲霄而起,瞬眼越过高楼,隐没不见。   鲤鱼岛主及一干手下哪还敢再留下,跟着掠身离开。   天星宫主等见人影杳然,才吐出一口气道:“好险!”   险字刚落,罗成倏咕咚一声倒在地上,喷出一口鲜血,昏了过去。   群雄大惊失色,罗夫人更加紧张,如风掠近,一把抱起罗成按脉问息。   牛钊急急问道:“伤势要紧不?”   罗夫人吐出一口气,道:“还好,只是略受内伤,加以心力交瘁,才闭过气去。”   牛钊皱眉道:“只交手一招,怎会如此乏力?”   “沧浪神刀”叹道:“刚才虽交手一招,但你可知道这一招是何等危险,何等费神!攻的一方固已力掷一搏,看准了下手,尚在其次。罗公子屈于守势,为了要预防这一招煞手,要费多少精神,多少精力,才能脱出险机,何况他还要想好反击的方式与部位,胜败得失仅差毫厘,其中精力之消耗,普通人打上一千招也不过如此,耗神之处,岂是常人所能想像的?”   牛钊愣愣道:“这老家伙有这般厉害?”   “铁面飞卫”道:“若非看出厉害,罗公子也不会强制不让你硬拼了。”   天星宫主道:“今夜大家都在这鲤鱼楼中休息吧,罗大娘也该让公子躺在床上疗伤了。”   于是众人拥着罗夫人纷纷走回楼中。   神秘而热闹的鲤鱼楼此刻已空空洞洞不见一人。等罗成醒转,发觉自己躺在一张舒适的床上,母亲与云大娘,天星宫主围坐床旁,满屋子都是人。   他吐出一口气道:“那老儿与鲤鱼岛主都走了吗?”   罗夫人道:“都走了,你还是安心地调息一下吧!”   罗成叹道:“我已无碍,此人身手之高确出于意料之外,太行山已近在眼前,但这短短二天行程,说不定还有许多凶险!”   天星宫主道:“凶险已可预料,金牌帝君决不会轻易让我们阻止他们掘宝,我实在为此行忧心!”   罗成倚在床上点点头,道:“展大哥,此去太行,中州府是必经之地,若是绕过中州府走,到达太行山,你看要多少日子?”   “沧浪神刀”想了一想,道:“绕道而行,至少七天。”   罗成道:“我们也不在乎晚到几天,三皇殿沉沦地层已历五百年,他们也不是二个月能掘到的。就这么办,我们绕道而走,除了展大哥与钟大哥,牛兄弟留下以外,其余人跟宫主天明即赶程,稍待我画一张图,你们依图到达距藏宝之处一里外分散潜伏,等我们到达后以烟火旗花通知,才能现身!”   天星宫主问道:“你与展帮主呢?”   罗成道:“我们要慢五天再起程,一来我必须恢复伤势,二来,我们想想如何对付那金牌帝君。”   第二天清晨,天星宫主与一干群雄相继离开了鲤鱼楼,而罗成尚在憩睡之中。   等他醒转,只见“沧浪神刀”、“铁面飞卫”与牛钊在屋中静静守护着。   罗成起身一怔问道:“他们都走了?”   “沧浪神刀”点点头道:“他们都走了。”   罗成道:“好,我们要在这里住五天,牛兄弟,你负责准备吃的东西。”   牛钊笑道:“我已在厨房里看过,吃的喝的,一切齐备,咱们四个人五天,恐怕还吃不完,倒是公子你伤势怎样了?”   罗成含笑道:“不碍事,再运功调息二天,就可以完全痊愈,外伤也擦上了天星宫灵药,五天后伤口自会收拢。”   “沧浪神刀”从怀中出一只锦布包道:“天星宫主临走时,要我把这只锦包交给公子。”   说完,双手呈上,罗成接过解开一看,心头怦然一惊,包袱中竟是厚厚一册《天地心法秘录》。   他抬头怔怔望着“沧浪神刀”道:“展大哥,她还说了什么没有?”   “沧浪神刀”道:“她说公子从这上面,或许能参悟出一些克制‘百灵门’武功的招式!”   罗成道:“就这句话?”   “沧浪神刀”道:“她还说已知道公子的心意,五天后决不会绕道而行,势必再与金牌帝君碰上不可,希望公子力若不敌,不可硬拼!”   罗成叹道:“她实在太聪明了,既知我不会绕道,谅必也知道我要她们潜伏不出,分散隐身的安排。好吧!自现在起,除了请牛兄弟为我送饮食外,展大哥切勿打扰我。同时钟大哥在这五天内,为我出去找个藤工,为我做一顶藤帽子。”   “铁面飞卫”一怔道:“要帽子做什?”   罗成道:“要克制那老儿的武功,必然先有克制他的兵器,昨夜我静静思索了半天,才想出这么一件法宝,你必须找个好一点的藤工,帽沿必须宽一尺,要双层,帽里扎上把手以便手握,双层之间必须留出一些空间,同时你买二块油布与一包石灰回来。”   五天过去了。   第六天清晨,罗成戴了顶油布笠帽,“沧浪神刀”等三人离开了鲤鱼楼,循向驿道,赶往中州府。   刚赶出二十余里,倏见道旁坐着一个老者,等罗成走近,冷冷道:“你们终于来了。”   罗成悚然止步,这老者抬头之间,正是金牌帝君。他冷笑道:“来了又如何?”   金牌帝君长身而起,道:“老夫等了你们五天,几乎以为你们已经知难而退,想不到你仍不死心。”   罗成道:“你知道这五天之中,我们在做什么?”   金牌帝君哈哈一笑道:“莫非是在准备后事?”   罗成微微一笑,道:“不错,已经为你老儿准备好了墓地棺木,今天只待收殓尸体!”   金牌帝君冷笑道:“好大的口气,五天前让你逃出鬼门关,今天只怕你不会有上次那种幸运了!”   罗成道:“你现在这么讲不嫌太早了点?”   金牌帝君一哼,道:“老夫已为你选好了风水,走!”   转身向道旁一片荒岗行去。   罗成尾后相随,“沧浪神刀”悄声道:“公子,动手时咱们一齐上!”   罗成微微摇头。   牛钊道:“公子千万别固执,不除掉这老贼,纵然到了太行山,也将是个麻烦。”   罗成淡淡道:“我知道。”   “铁面飞卫”道:“三天来你静静参悟,今天一战,有多少把握?”   罗成沉重地道:“天地心法附有一篇简述百灵门的超绝武功,但只提及名称,未提及精髓,我静参三日,未得其门,不过对‘天地心法’与‘万象心法’二门诀窍加以融会贯通,进入另一境界,能否克制住这老匹夫,那就看天意了。”   说话之间,已越过一片岗陵,到了一片黄草萎地的空地,只见金牌帝君在中间一站,转身冷笑道:“你们看此地风水如何?”   牛钊哇地一声暴笑道:“葬你老王八非常合适!”   金牌帝君取出如意旗杆,迎风一抖,陡长尺半,厉声道:“省得老夫一一打发麻烦,你们四个上来一起领死!”   “沧浪神刀”哈哈大笑道:“一齐上就一齐上!”   腰际紫金鱼鳞刀已嗖然出鞘。牛钊一横震山杵正要冲出,罗成沉喝道:“展大哥,牛兄弟都退后!”   牛钊急急迫:“公子……”   罗成嗔目道:“不准你们上就是不准上,高手对招,哪有第三者插手的余地!况且咱们倚多欺寡,就是胜了,又有何光采!”   金牌帝君仰天狂笑道:“好傲的小子,你怕他们比你早死,何必再大言掩饰自己心中惶急,要来就来吧,早点送你上阴曹,老夫可以快点打发其余三个!”   罗成缓缓脱下头上笠,像一面藤牌一样握于左手,上前三步,屹立如山,道:“请!”   “好,照上次一样,还是老夫先出招,看你再像懒驴一样打滚!”   金牌帝君话落,旗杆一伸,手腕一抖,流苏又张如伞,旋转起来。   上次是黑夜,还不觉得如何,现在却是白天,阳光遍地,这方圆四尺金色流苏旋动间,但见金光耀眼,眩得人双目眼花缭乱,根本连金牌帝君的人影都看不清楚,更不用说出手招式了。   罗成静静站着,但这次他没有闭上眼,却把头笠挡在脸上,掩遮了视线,免得双目被流苏金芒所眩。   只听得金牌帝君嘿嘿阴笑道:“难怪大寒天你戴了一顶竹笠,敢情是防我兵器的法宝,可惜这样你会死得更快!”   话声方落,陡听得身后一声沉叱!   “慢点动手!”   话出人现,一条人影疾如闪电,已站在场中,竟是一位白发苍苍的清瘦老人。   罗成精神顿时一振,想不到来的竟是冷九如。他张口还没有招呼,却见冷九如已向金牌帝君抱拳道:“老朽闻说百灵旗突现中州府,莫非就是阁下?”   金牌帝君闻声已经停手,傲然一哼,道:“不错,你老儿是谁?”   “在下冷九如。”   金牌帝君神色一震,道:“姓冷?是‘万象老人’冷家后人?”   冷九如道:“正是,传至老朽已是第六代,请问……”   金牌帝君哈哈一笑,道:“这么说,你该是老夫师弟了。”   冷九如道:“尚未请教师兄大名!”   “金竹君。”   “原来是金师兄,冷九如见过师兄。”   金牌帝君呵呵一笑,拱了拱手,道:“好好,百灵门分散五百年,如今后人竟能重聚,也是生平快事,不过,师弟,我要问你一件事!”   冷九如道:“什么事?”   金牌帝君一指罗成道:“此子是你传人吗?”   冷九如道:“正是——”   转首对罗成道:“罗公子,你怎与我师兄动手?”   罗成先行了礼道:“晚辈先拜见老丈,此事说来话长……”   金牌帝君接过话头道:“长话不如短说,师弟,他仗了你‘万象心法’竟敢欺上,要想杀老夫,你看怎么办?”   冷九如道:“他或未知你我渊源,若有得罪师兄之处,由老朽陪罪!”说着深深一揖。   金牌帝君大刺刺地道:“罢了,不过师弟得当我面好好训斥他一顿!”   冷九如道:“可惜我与他虽有传艺之谊,却无师徒名份,这样吧,老朽叫他向师兄陪罪!”   转首道:“罗公子,你就向金前辈道个歉吧!”   罗成道:“老丈所命,敢不遵行,但我却要这位金老丈说一句话!”   金牌帝君冷冷道:“什么话?”   罗成沉声道:“放弃帮助‘三环恶魔’莫于道,三皇宝藏着能掘得,金老丈不妨随取一份。”   金牌帝君冷笑道:“你如今还敢干涉老夫行动,冷师弟,你看看,这像什么话,若你不教训,我可要代你教训教训他!”   冷九如一叹道:“师兄,我说过与他无师徒名称,只能相劝,却无资格教训他!”   金牌帝君嘿嘿笑道:“好极了,你既这么说,我倒可以放心下手杀他了!”冷九如道:“师兄欲得先贤遗宝,老朽不反对,若帮那三环先生莫于道,老朽不得不说几句逆耳忠言!”   金牌帝君脸色一沉道:“莫非你也要反对我?”   冷九如道:“我不是反对,但以师兄之功力与身份,何苦去帮这么一个阴沉险恶的家伙。”   金牌帝君哈哈一笑道:“师弟,你弄错了!”   冷九如一怔道:“我弄错了?”   金牌帝君道:“老夫只是利用他的人手,岂会自贬身份受他支使!”   冷九如哈哈一笑,道:“师兄,你如意算盘打得太如意了,你想利用他,他何尝不在利用你,若论武功,师兄固然高出多多、若论心机,不瞒师兄说,无人能与他相比,最后吃亏的恐怕还是师兄你自己!”   金牌帝君冷笑道:“我不信!”   冷九如叹道:“欲念欲重,灵智愈泯,待师兄相信时,恐怕已悔之晚矣!”   金牌帝君一挥衣袖道:“不用多说了,冷师弟,无论是老夫利用他,或是莫于道利用我,反正谁欲干涉老夫行动,老夫就视他为死敌,你现在让开,待杀了这小子,咱们再谈!”   冷九如动也不动,长叹道:“我好失望!”   金牌帝君怒道:“师弟;你让还是不让!”   冷九如道:“金师兄,若是你固执己见,说不得老朽只能站在罗公子一边!”   金牌帝君一声狂笑,修摸出百灵旗,迎风一抖道:“旗令在此,你敢反抗?”   冷九如道:“听先祖言,昔年先贤百灵羽士逝世时并未指示把旗令交给你,你纵然保有这幅百灵旗,并不能算是百灵门宗主,老朽可以不接受指挥!”   金牌帝君咬牙收起百灵旗,厉声道:“好,好,老夫不忍同门相残,你还是要逼我动手!”   冷九如沉声道:“为了保持百灵门声誉,为了降魔卫道,老朽也只好动手了。”   金牌帝君恨恨道:“行,老夫就试试你的‘万象心法’,宰不了你,立刻自绝当场!”   “亮你兵器!”   “师兄手中利器即我利器,何必多加赘累?”   金牌帝君厉笑道:“凭你这句话,也高明不了多少!”   旗杆一挑一挥,立刻挥舞旋转起来。   这次旋转的方式与刚才又不一样,刚才是在手中转,此刻是连旗杆挥舞,金色苏须空飞舞,风声呼啸,声势惊人,眩目金光,广达丈余,金牌帝君的人影立刻被这这丈余方圆金光所遮,见不到一丝影子。   金光愈旋愈急,反之,冷九如却双手下垂,静静屹立,一动不动,目光空灵,生像天塌下来也无动于衷的样子。   盏茶时刻过去了,一动一静,双方都没有接触,但罗成与“沧浪神刀”等四人,四颗心都提到了喉咙口。   这扣人心弦的局面,几乎使他们松不过气来。   蓦地——声厉叱响起,金芒倏然漫天飞舞,向冷九如罩去。一口气连出了三十六招,这三十六招居然不分先后自四面八方向冷九如击下,其速度之快,肉眼根本无法辨清。   冷九如在这刹那也动了,只见他双臂前伸,仿佛在虚空乱抓,但罗成却看出,这招似乱抓,却同样是速变三十六式,想捏住对方旗杆。   接着,冷九如不退反进,一头向满天金芒中栽去。   一声惊叫夹着一声惨号,满天金光骤敛,人影立分,只见金牌帝君胸口激烈地起伏着,满面都是黄豆大的汗水,脸色青中带白,站着一动也不动!   再看冷九如,虽然背着罗成,无法看清他表情,却见他依然屹立如岩石,纹风不动。   罗成暗暗一喜,心想狂傲的金牌帝君还是吃了大亏!   哪知念头没有转完,倏听得冷九如道:“罗公子,秋婉要你照顾了!”   罗成方自一惊,冷九如颓金山,倒玉柱,身躯僵直地仰天翻倒。   这时看清了,只见他胸前鲜血如泉一般地涌出来。   “冷老丈!”   罗成悲痛地忘情悲呼,冲上去蹲身一把抱住,却发觉已气息全无。   “沧浪神刀”与“铁面飞卫”,还有牛钊,心头骇然,齐身一跃,仗杵横刀,护卫在罗成二旁,唯恐金牌帝君出手突袭。   金牌帝君却目光不屑地一扫,狂笑道:“罗成,万象心法又如何?老夫总算让你开了眼界。如今你也该为姓冷的报仇了!”   一听此言,罗成缓缓地放下冷九如老丈的尸体,霍然站了起来!   只见他双颊满是泪水,可是他的表情,或许由于过度悲愤的缘故,反而变得更冷静起来,犹如亘古的岩石,假如没有湿润的泪水,根本看不出他是悲,是怒!   他冷冷地侧首道:“牛兄弟,把冷老丈遗体移过一边,好好放在地上!”   牛钊默默背好震山杵,双手捧着尸体离开。   罗成又道:“展大哥与钟大哥,你们与牛钊去护灵,若我不幸败落丧命,你们也得把冷老丈埋好。”   “沧浪神刀”与“铁面飞卫”也默默退开,他们知道着罗成不敌,自己两个纵然拼命也无济于事。   罗成这时冷酷地注视金牌帝君道:“既是系出同门,你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金牌帝君阴笑道:“想干涉老夫行动的人,不论是谁都会有如此结果!小子,你要报仇,就准备了!”   罗成道:“未动手前,我还有二句话说。”   金牌帝君冷冷道:“说吧!”   罗成话声丝毫不带表情地道:“若我丧命,你是否还要杀我同伴?   金牌帝君瞥了远处“沧浪神刀”等三个一眼,冷冷道:“那得看他们对老夫的表示了!”   罗成道:“假如你要杀他们,也请答应一件事!”   金牌帝君道:“什么事?”   罗成道:“让他们先埋葬好冷老丈遗体,立好碑,你再下手!”   金牌帝君爽然道:“这件事老夫可以应允你!”   罗成道:“那就请!”   倏又喃喃道:“这顶头笠也没有用了!”   说着,向前一送,藤笠向金牌帝君抛去。   金牌帝君冷冷一笑,手中旗杆向飘到的藤笠一刺一挑道:“本来就没有用……”   笑没说完,刺穿的笠口倏激射出一片白色灰粉。向脸上洒到。   他做梦也没想到罗成这顶头笠,夹层中竟藏着石灰,一声痛叫,左手掩目。   这刹那,罗成一声厉叱:“纳命来!”   身形如闪电一般冲前,双掌运足了十成功力,抖手猛劈而出。   悲恨怒火,完全在这一击之中,爆发无遗,这是何等劲力,何等威猛。   金牌帝君方以大袖掩目,掌势也已击到,但他二目已盲,惊怒之下,况且罗成出手得太快,逼得他无法还手,慌忙疾退。口中厉声道:“你敢暗算老夫……”   但他怎避得开这蓄势全力一击,嘭地一声,身躯如纸鸯一般倒飞。   罗成一击奏功,脚下一垫,双掌一收,追踪而起,方欲再度挥掌追击,却见金牌帝君临空一个翻身,如闪电一般掠空离去,人影一闪而没,只留下一阵凄厉的语声:“小子,你小心!”   罗成一呆!收力停身,他想不到对方重伤之下,竟还能遁走。暗暗一叹,转身一看,“沧浪神刀”与“铁面飞卫”欣喜地奔过来,道:“公子总算是胜了!”   罗成叹道:“若非这老匹夫得意忘形,岂会中我之算,下次再碰上,就不知谁生谁死了。”   “沧浪神刀”笑道:“下次再碰上,可能已变成一个瞎子了!”   “铁面飞卫”也接口道:“打一个瞎子,胜利总会多些!”   罗成沉重地道:“无论如何,今天总算重伤了强敌,此去太行,已无阻碍,咱们就开始埋葬冷老丈吧!”   牛钊早已在动手以震山作挖土,四人动手不消片刻,就做成了一堆新坟,“沧浪神刀”砍倒了一颗巨木,劈成二半,在光的一面写上了姓氏,墓碑插于坟前。   罗成悲枪地拜了三拜,才怀着苍凉的心情离开。   本来预计午后就可到中州府,经这一耽搁,四人在掌灯时光,才进了中州府城门。   虽是大寒天气,在这掌灯时光,中州府的街上仍是熙熙攘攘,行人来来去去,热闹非凡。   罗成与牛钊先上了一家酒楼,吃喝个饱,然后下楼,想找个客栈,刚出酒楼门口,倏听得一声银铃般的叫声:“罗大哥!”   罗成一怔,循声而望,只见一名穿着水红披风的少女,急匆匆地奔来,竟是冷秋婉。   “啊,秋婉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冷秋婉嘻嘻一笑,道:“罗大哥,你想不到吧!这么久,你也不去看我一次,好狠心!”   罗成在看到冷秋婉这刹那,心中不由想起已死的冷老丈,心头有说不出的凄苦滋味。但此刻他不得不强装笑容,道:“一直没空过,不过我本盘算好了,过年一定去拜访你们,想不到你竟出来了。”   冷秋婉幽怨地道:“哼,你见了我才这么说,若我不碰上你,说不定你早把我跟我爹忘得一干二净!”   罗成讪讪道:“不会的,令父女再生之恩,我罗成这辈子决不会忘。”   冷秋婉恢复了天真的笑容,道:“罗大哥,你别认真,我是逗着你玩的,是我整天磨着爹要出来逛逛,他经不住我一再穷磨,就在六月里带着我下山了。”   说到这里,倏急急道:“我爹打听到你这几天会到中州,一大早就出门,临走说要看看你来了没有,你怎么没见到他?”   罗成心头沉了一沉,点点头,岔开话头道:“秋婉姑娘,我先为你引见几位生死同伴,展大哥与钟大哥,还有牛兄弟,这就是冷老丈掌上明珠秋婉。”   从话中“沧浪神刀”等早已知道秋婉身份,忙抱拳齐声道:“见过冷姑娘!”   冷秋婉笑了笑回礼道:“三位大名,我早已久仰。”   却对罗成娇嗔道:“我叫你大哥,你却称我姑娘,许久不见,看来你对我生疏多了。   罗成一窘,忙道:“婉妹,我只是……只是一时疏忽。”   冷秋婉吃吃一笑道:“这才像话,走,我与我爹已在六福客栈住了五天,你们到那边去,等爹回来了大家好好谈谈!”   罗成黯然一叹!他心中益发难过,这样天真的少女,还巴望着父亲回来,当她知道父亲永远不能回来的时候,将会怎样悲伤呢?   他不敢想,又忍不住想立刻把噩耗告诉她,但当见她一路又跑又跳,高兴的笑容时,话到喉边,又咽了下去。   到了六福客栈,就在冷秋婉住的院中,订下了房间,四人就在冷秋婉的房中坐下。   待小二侍候了茶水退出,冷秋婉道:“听说你与天星宫言和了?”   罗成道:“你好像什么都知道了。”   冷秋婉得意地笑道:“当然,这三个月江湖不是白跑的。”   嘻嘻一笑,道:“不过,这些都是我爹打听来告诉我。”   罗成倏向“沧浪神刀”等了一个眼色。   “沧浪神刀”及牛钊、“铁面飞卫”等三人立刻领会,齐齐起身道:“罗公子,我们先告退回房休息。”   等三人退出房间,冷秋婉怔怔道:“你把他们支退作什么?”   罗成脸色沉重地道:“婉妹,我有件消息要告诉你?”   冷秋婉道:“什么消息这么重要,使他们都不能听!”   罗成叹道:“我只觉得单独对你说,或许妥当一些,但你听了后,千万不要太难过!”   冷秋婉益发惑然道:“什么事我会难过?”   罗成道:“是关于冷老丈……”   冷秋婉急急地道:“我爹怎么啦?”   罗成讷讷半响,才艰难地道:“他死了!”   坐在椅上的秋婉呆呆的,似乎没有听到一样,但她只呆了片刻,娇躯倏然一倒,连人带椅向地上倒去。   这种情形,罗成早已料想得到,慌忙上前伸手扶住,轻轻捏了她的“人中”。   渐渐地,冷秋婉渐渐醒转,如秋水的双目中倏流下二行眼泪!没有悲泣声,但这却是悲伤过度的征象。   罗成轻轻一叹道:“婉妹!令尊是死了,他是与金牌帝君力搏而死。他是为了卫护我而死,临死他说了一句话,要我好好照顾你,纵然老丈不是为我而死,我也要好好的照顾你,对吗?自今而后,我永远不会离开你,就是上刀山下火锅,我也要为你报此大仇!”   秋婉呆呆地听着,她的眼泪如黄河决堤,滚滚流下,除此以外,她没有一点表情,甚至连惨白的脸也没有抽动,也似乎没有听到罗成的说话,她似乎听觉变成僵硬麻木,已听不到这些话,唯一可以看出她心中悲痛的,只有泪水、泪水……   罗成轻轻一叹道:“婉妹,我知道你悲伤至极,无论要报仇要泄恨,这些终究是未来的事,人死无法复生,保重身躯,令尊已仙逝,假如你再伤痛逾恒,损了健康,我的罪就更大了,我又怎么对得起已升天的冷老丈!”   看着她仍不听不闻的样子,罗成不由急了,叫道:“婉妹,你听到我的话了吗?你假如再这般伤心下去,令尊在天上也不会安心的!”   冷秋婉身躯震了一震,终于开口了:“大哥,我父亲葬在什么地方?”   罗成忙道:“就离此地三十余里,左边道旁约百余丈远的一片洼地林边。我们已竖木为碑……”   顿了顿,歉然道:“婉妹,实在感到内疚,埋老丈时,我们没为他准备一口棺木,也没有把他遗体运来。实在因为太行山之行迫在眼前,无法抽出时间,详细准备。待太行事了,我准备再把遗体殓人棺木,运往武功山。”   冷秋婉这次算是收泪点头,罗成徐徐吐出一口气,道:“婉妹,你也要早些安息,明天跟我们一齐走,金老贼决不甘心放弃三皇藏宝,到了太行山必然可以遇到他。”   为了使冷秋婉安心,接着又道:“反正报仇之期不远,所以千万保重身体,不可悲痛过度,现在你睡吧!”   冷秋婉又点点头。罗成这才放心地退出。   回到自己房中,却见“沧浪神刀”与“铁面飞卫”仍在房中,“沧浪神刀”首先问道:“她听到这噩讯怎么样了?”   罗成叹息一声道:“还好,总算平息了。”   “铁面飞卫”脱口道:“谢天谢地,我一直担心她会想不开,在这节骨眼上那就麻烦了。”   罗成道:“大家早点睡,明天还要赶路。”   一宿无言,瞬即天明,罗成梳洗好,首先去敲冷秋婉的房门。敲了二三下,还不见动静,心中怔感不妙,立刻推门,门竟未上闩,一推而开。   冲进卧室一看,床上哪还有冷秋婉的影子,只见桌上搁着一笺,上面写着:“罗大哥,不要挂念我,我要先去看看家父之墓,再上太行山报仇,不手刃老贼,我誓不甘心……”   看到这里,罗成心中又焦又急,气急败坏地招呼“沧浪神刀”等三人道:“快,我们上路,冷姑娘已先走了。” 月落大地--第十九章 血战太行山 第十九章 血战太行山   冬天的阳光虽给人一丝温暖,但那澹淡的光芒却令人有死沉沉的感觉。   此刻正是过午,太行山麓看不到半个人迹,风掠秃枝,说不尽的苍凉静寂。   陡然,一条高大的人影自来路出现,缓缓地走近,竟是一个扛着生铁杵的大汉,正是牛钊。   这是一条山道入口,黄色泥土的道路不过二尺宽,像一条不动巨蟒蜿蜒而上。   一边是平坡,萎黄的枯草,染着一层薄薄浓霜。另一边却是一片人高的杂林,那些树已没有了叶子,但灰白色的树干,交错参差,目光难透五尺之深。   一切都是那么死气沉沉的荒凉,就连鸟儿都没有一只。   “妈的,怎么连个鬼影子也没有,展老儿还说金环门的鬼子们布置得如铁桶一般,飞鸟不渡,人鬼不人,莫非是摸错了方向!”   “托塔天王”牛钊嘴里咕噜着,探头东张西望一阵,又举步向山道上走去。   陡然他看到了一块石桩,石桩上刻着四个字!   “上山者死!”   石桩他是早已看见了,只是上面刻着的字由于与原色一样,他刚才并没有注意,现在走近他看清楚了,心头顿时有了警兆。   “妈的,好横的孙子,太行山好像是他们买下来的祖产风水墓地,老子偏不信邪!”   口中说着话,手握铁杵,向那块石桩砸下。   轰!   石屑纷飞,烟尘四展,一根尺半长的坚固的石桩,让他一杵砸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堆如粉般的石屑。   就在这声巨响中,杂林中倏窜出一条黑影,如鹰鹏凌空,挟着一道寒光,向牛钊当头射至。   来势快逾闪电,威不可挡,但牛钊早已有准备,金风贯脑,他一抡铁杵就迎空一架,口中暴笑道:“来得好,咱知道你们这批鬼孙子早晚会现形!”   叮!   一串火花在空际一闪即灭,那条黑影被牛钊的沉厚功力震得临空三个跟外,翻出三尺,飘然落地,牛钊却也蹬蹬倒退二步。   这莽汉心中猛然一震,空中无法着刀,自己却是站在地上,全力一架,三十六斤杵,竟被一柄薄薄的长剑震得倒退二步,对方这份功力,至少该高出自己一筹。   他不由停神望去。   对方一身黑衣,胸前一溜金圈,不过脸上已不蒙那顶黑布头罩,所以看得清楚是个四五十岁,留着短须的中年人。   “好深的功力!”   那人已先开口了,道:“阁下莫非就是昔年名震绿林道总瓢把子‘托塔天王’牛钊?”   “哈哈哈……”   牛钊咧嘴笑道:“你龟孙子不但手上还有把劲,眼子也够亮,在金环门中大概不是无名小卒吧!”   “本座就是金环门中坐第二把交椅的副门主。”   牛钊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你,咱老牛听罗公子谈起过,听说你龟孙子确实有二手,不过还不知道你姓什?”   副门主道:“在下长孙玉,江湖上称‘九州一剑’”。   牛钊一怔道:“老子在绿林道上混的时候,就听过‘九州一剑’的名字,你龟孙似乎是不像!”   长孙玉冷冷一笑,道:“你见过‘九州一剑’吗?”   牛钊哈哈一笑道:“各走各的道儿,井水不犯河水,我何必要认识他!”   长孙玉道:“既不认识,你怎说我不像。”   牛钊道:“我看你的年纪不过四十多岁,以‘九州一剑’成名至今,至少也该六十出头了吧!”   长孙玉哈哈笑道:“在下今年已五十有七,你倒会拍马屁,只要你回头走,我长孙玉破例让你安然离去!”   牛钊立刻横脸骂道:“妈的,你龟孙莫要晕了头,谁拍你马屁?老子只想要你脑袋!”   长孙玉脸色更加阴沉了,冷冷的道:“别人怕你这棍汉,本应却未必怕你,敢情你是要硬闯了!?   牛钊狂笑道:“太行山是你祖奶奶买的风水地?难道老子不能上去走走?”   长孙玉厉声道:“你王人最好把粗话收一收,太行山如今就是不准人走,除非你找死!”   牛钊哈哈又是一阵暴笑,道:“不知道谁在找死,老子就不信这邪门,非闯闯不可。”   话声方落,倏见长孙玉长剑一举,道:“给我射,叫他尝尝乱箭通心的滋味!”   这番话一出,杂树中,草堆里倏然现出三四十名黑衣大汉,个个强弓硬箭;箭如飞蝗,向牛钊射到。   牛钊知道附近决不止一个长孙玉,却想不到他来这一手。慌忙抡舞巨杵,又蹦又跳地往后退,闹得手忙脚乱。   长孙玉泰然站着,哈哈笑道:“姓牛的,滋味如何?”   牛钊拼命挡箭,口中骂道:“王八龟孙,有种跟老子拼一拼,搬出这批见不得人的东西,算哪门子英雄!”   长孙玉大笑道:“英雄也好,狗熊也好,反正你是死定了。”   箭一阵接一阵地射着,虽然伤不了牛钊,但抡舞着巨柞挡箭,究竟是吃力的事,累得他气喘如牛,汗如雨下。在这寒冷的初冬,混身冒出淡淡的热气。   正当他感到累极难以支持的时候,劲箭倏也消失,这并非长孙玉发了慈心,而是那些黑衣大汉箭囊中的箭已经射完了。   牛钊方自喘过一口气,长孙玉已发出第二道命令:“上!围住他杀!”   三十余名大汉顿时蜂拥掠出,围住牛钊,刀剑齐上。   牛钊气得哇哇大叫道:“龟孙王八,你不要脸!”   长孙玉冷笑道:“杀你这条笨牛,还用不到我大爷动手!”   这句话工夫,一片刀光剑影,已向牛钊头顶盖下。   呛!呛!呛!呛!呛!   牛钊连接十七招,他已累得只有招架之力,毫无回手之力。看样子长孙玉分明要想活活累死牛钊。   就在长孙玉目注场中,得意阴笑之际,远处蓦地出现三条淡烟似的人影,他还没有看清楚,人影已像闪电一般,出现眼前,其中一人,呼地一声,自长孙玉上空越过,如飞鸟急泻,落于长孙玉身后,另一个人挟着一溜金光,向黑衣大汉冲去。   漫天刀影中,立刻响起四声惨厉的嗥叫,竟有四名大汉,头颅落地,鲜血喷射,死于刀光之中。   长孙玉心中大震,急喝一声:“退!”   数十名大汉立刻纷纷后退,在长孙玉身后排开。   原来出现的人正是罗成,站在罗成身后的是“铁面飞卫”,替牛钊解围的自然是“沧浪神刀”展雄了。   牛钊气喘吁吁道:“老展,你们再不来,我可要躺下了。”   “沧浪神刀”哈哈笑道:“现在你可以放心躺下,看老夫来耍猴子。”   长孙玉神情接连数变,强压心悸,拱手道:“想不到罗公子亦来了!”   罗成微微一笑,道:“我是早已到了,彭城一别,今日方睹尊容面目,也算了桩心事!”   长孙玉脸色微红,冷冷地道:“我早已知道公子你早晚会到,不过恐怕你会失望。”   罗成道:“对三皇宝藏,我自始即未存有占有之心,只是怕落于莫贼手中,又有何失望可言,倒是趁此机会能铲除英贼几个羽党,倒是颇为高兴!”   长孙玉厉声道:“怕不会这么容易,你我今天就拼上一拼!”   罗成倏对牛钊道:“牛兄弟,现在你静心看这位金环门副门主表演一手吧!”   牛钊这时已坐落一边,喘着大气,笑道:“公子,你慢慢耍他,老牛也要看看这鬼孙的猴相!”   罗成扬声道:“钟大哥,你负责监视,切莫放过一人,以免让山上莫贼知道,有了防范!”   “铁面飞卫”道:“公子可放心,逃走一人,我就赔上脑袋。”   罗成又对“沧浪神刀”道:“展大哥,那批杂碎交给你了。”   “沧浪神刀”大笑一声,道:“用不了我三刀!”   话落,身形暴扑而出,紫金鱼鳞刀如过天流芒,向二十余名黑衣大汉冲去。   同声之间,长孙玉也怒吼—声,掠身射出,长剑倾力狂旋,寒光闪晃中,一口气递出三十二剑,剑剑刺向罗成致命之处。   罗成左右移挪,前翻后仰,长笑不绝,在千万条剑影之中,进退自如。   心惊胆颤之下,长孙玉陡然长啸,身影猝然跃空横起,剑凝寒光,如电闪刹那,向罗成袭至。   罗成一声冷笑,待剑沿长衫,猝然斜身,轻轻一掌挥出。   一声闷哼,光敛人落,长孙玉脸色惨白,踉跄倒退五步。他绝招进施,想不到被罗成轻描淡写一掌,击中肩头。   这时另一边已惨嗥连起,“沧浪神刀”一柄长刀如猛虎出山,连砍八名金环门高手。二十余人只剩下三分之一,此刻有一人背受刀伤,正想开溜,哪知方掠出五十丈,眼见光影一问,“铁面飞卫”已站在面前,伸手一掌,拍得那家伙倒撞十丈,扑地气绝。   罗成此刻好整以暇地负手屹立,冷冷道:“副门主,刚才那一掌,只要再加三成劲力,你纵不死,也已肩骨粉碎,知道我为什么不用全力吗!”   长孙玉厉吼道:“不用卖交情,难道你还会发慈心?”   罗成脸色峻冷,徐徐道:“罗成从不轻易杀人,闯荡至今,剑掌之下,未有五名亡魂,可是对付金环门是例外,刚才不想立刻杀你,却是想要我牛兄弟多看看你耍猴戏。”   长孙玉气得须发皆竖,一声暴吼,悍勇进逼,剑势连绵进袭,一口气就击出五十八剑。   他盛名不虚,这五十八剑恍如别人一剑,一连串的光影,流泄旋射,剑剑只离罗成要害之处分毫左右。   但说也奇怪,任他拼命的刺劈,总是撩不到罗成一片衣袂,有时眼见已刺中,内力一发,却又落空,反而脚步踉跄前冲。使他自己反而提心吊胆,唯恐罗成乘招式用老,出手反击。   尤其那边惨嗥之声,又接连响起,还有牛钊在一旁大声讪笑,使得在江湖威名不小的“九州一剑”又惊又怒,真变成了一只受了惊的猴子。   尤其牛钊此刻话更绝:“长孙子,这一招不错,不过像是猴子抢果子。”   又接着大笑道:“哈!这不是猴子翻跟斗吗?妙极了。公子,再叫他来个猴子爬地。”   “啪!”   罗成在第三招,身形疾转长孙玉身后,依言施为,掌出如电,正好拍在长孙玉屁股上,吭地一声,长孙玉立刻扑爬地上。旋即翻身坐起,这次他似乎疯了,暴吼中,不扑罗成,反扑向牛钊,长剑疾刺而出。   牛钊方自一惊,只听得罗成一声暴叱:“你敢!”   双掌猝然挥出,长孙玉剑刚递到距牛钊胸前不足五寸处,人已一哼扑倒地上,动也不动。牛钊已跳起来,一样砸下,一颗脑袋竟打得脑浆四射,变成一堆令人作呕的血饼。   这时那边“沧浪神刀”也结束了一场血战,他一身红袍,已是鲜血斑斑,益发鲜艳刺目。   可是满地横七竖八的残尸,却使得萧索的景色,更加惨厉凄凉了。   “沧浪神刀”这时走过来,道:“公子,全解决了!咱们走吧!”   罗成目光一扫道:“钟大哥呢?”   牛钊道:“老猴子已钻进林子搜敌去了。”   话刚说完,只见“铁面飞卫”已窜出杂林,如飞鸟一般掠至。   罗成已问道:“林子里有人吗?”   “铁面飞卫”摇摇头。   “沧浪神刀”道:“时间不早了,我们上山吧!”   四人循着山径,向上飞掠,地势愈行愈高,脚下云雾渐升,渐渐地,已无路径可循。   罗成边走边记忆藏宝图中所画路途山势,奔势也渐渐缓慢下来。   蓦地,只听得“铁面飞卫”喝道:“咱们停一停!”   罗成、牛钊与“沧浪神刀”同时一惊止步,齐声道:“什么事?”   “铁面飞卫”道:“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劲!”   罗成讶道:“钟大哥难道有什么发现?”   “铁面飞卫”目光在三人面上挨次一溜,道:“我是说刚才山下,公子与展兄感到有奇怪的地方吗?”   罗成想了想,摇摇头。   牛钊道:“老猴子,有什么话,你就痛快说出来,别绕圈子,拐弯抹角急死人!”   “铁面飞卫”道:“我倏然想起,莫贼既派手下在山下阻挡,应该双方都有联络才对。”   牛钊哈哈笑道:“这还用你老猴子说,咱老牛也知道。”   “铁面飞卫”道:“但是怎不见那些金环门徒与长孙玉向莫贼传讯?”   牛钊道:“你老猴子不是昏了头就是脑子有问题了,人都死得一干二净,叫谁传讯!”   “铁面飞卫”道:“不错,可是他们那时七死八伤,在那种败像已露的关头,为什么不见他们施放讯号,而且连动静也没有。”   罗成贸然道:“不错,确是有问题。”   “铁面飞卫”道:“而且咱们沿路来,毫无阻拦,实在大反常情。”   “沧浪神刀”道:“不错。若要推测,只有三种可能!”   罗成问道:“哪三种?”   “沧浪神刀”道:“第一种是莫贼下令不准传讯。第二种是早已有人在林中逃出向山上传讯了。第三种是根本不必传讯!”   牛钊道:“第一种咱老牛看很少可能,第二种是常情,第三种我就不懂了,为什么不必传讯?”   “沧浪神刀”道:“因为莫贼早已安排了妙计,待咱们上钩,派人在山下守道只是掩人耳目之计,我们就要小心了。”   罗成目光遥视着对山悬岩,道:“无论他是否知道或是另有妙计,咱们除非中途而退,已无其他路可循,各位就千万谨慎些,过了这个山顶,就是藏宝地点了。”   翻过二个山头,山势倏变平坦,微微倾斜的山坡上,散落着篷帐及炊具等杂物,罗成等疾掠而至,四人立刻分散,谨慎地向帐篷扑去。   这一片帐篷共有百余顶,罗成身形疾飞撩开每顶帐篷探望,都没有发现人影,瞬眼工夫,已探视了三十六顶,仍是毫无人影。   这时,他方从一顶特大号的帐蓬中出来,只见“铁面飞卫”神色凝重地道:“没有人。”   接着“沧浪神刀”也横空跃到,道:“奇怪,连鬼也没有。”   没片刻,牛钊也匆匆奔来,“沧浪神刀”问道:“有人吗?”   牛钊气喘吁吁地道:“有个死人!”   罗成愕然道:“死人?”   牛钊道:“而且是个和尚。”   “铁面飞卫”皱眉道:“和尚……”   牛钊道:“这和尚我而且认识,是少林天孤僧。”   罗成怦然一震,道:“在哪里,带我去。”   在牛钊引路下,四人钻进一顶帐篷,帐篷中铺着一些干草,一个和尚仰天躺着,双目尚张开着,可是已失去了活人的生机。   罗成叹息道:“天孤大师竟会死在这里,不用说,少林寺的高僧们也来了。”   牛钊道:“怪不得没有人,原来已经有少林寺的和尚未过,此地必定已发生过一场激战,把姓莫的人都吓跑了。”   “沧浪神刀”道:“但是激战既已结束,总得有几个活人回来!”   “铁面飞卫”也道:“以这许多帐篷来看,至少也有三四百人,总不能说全让少林和尚杀光了。”   罗成心头也有着无比迷惑,道:“目前多费猜测无用,我们到前面掘宝之地看看。”   四人出了篷帐,缓缓向前走去,离开那片流民般的帐篷区约半里左右,平坦的山坡倏然陡削而下,像是被传说天庭中的黄金力士硬生生把山势劈成二半,变成一片危崖断岩参错,下临百丈左右,竟是个死谷,对面山崖竞在百尺之外。   “沧浪神刀”道:“公子,是此地吗!”   罗成打量着山势道:“若我记忆不错,藏宝阁中注明的标记,正是此地。”   “铁面飞卫”一指崖边道:“错不了,看,这边有人工开拓的小径下去。莫贼分明已经早已开工了。”   “沧浪神刀”叹道:“沧海桑田,瞬息万变,五百年前的三皇殿,何等显赫,如今却变成危崖一片,古玩奇宝,绝世藏珍,都让一阵地震深埋土中。”   牛钊哇哇叫道:“别慨叹了,既到了地头,就快下去看看,说不定莫老贼的人都在下面掘宝了。”   这依崖而劈的小径只有二尺之宽,实在窄得可怜,人行其上,一不小心,难免失足坠落丧命,就是山风大一点,也有危险。不过在罗成四人眼里,自然坦若康庄,四人鱼贯而行,弯弯曲曲,片刻就到了崖底。   可是崖底的景象,却使四个人齐都一愕。   那景像比山下还要凄惨。百丈方圆的地方已挖掘得东一个坑,西一个洼,有的地方竟已隐隐露出屋脊飞檐,但高低不平的地上却躺满了尸体。   这些尸体个个破肚、断首,有的手中还握着土铲锄头,有少数是身穿金环标记黑衣的莫贼党羽,绝大多数却是布衣布裤,显然都是莫贼招募来做工,不会武功的苦力。   依鲜血凝结成紫黑来看,恐怕已过了一天一夜,可是空中似乎仍荡漾着浓重的血腥味,简直像一座修罗坟场。   罗成低叹一声道:“太惨了,实在太惨了,不知是何方同道,竟会下这种毒手!”   牛钊哈哈笑道:“江湖中每闻奇宝出现,哪一次不是血淋淋的场面。记得二十余年前传说干将莫邪二柄神剑出世,怒山朝天峰变成了在东城里的平康里,各路江湖英雄一窝蜂地像赶集,那种热闹的情形,没法形容,可是东西还没看到,仅一天一晚,自朝天峰一直到峰脚,沿途遗尸不下五百余具,那种惨烈的情形,跟现在一比,差不了多少。”   罗成伤感地道:“那不同,这些人都不会武功,只是想以劳力赚几分辛苦钱,却遭这般下场,怎不令人伤心。”   沧浪神刀”皱眉道:“难道少林和尚会如此赶尽杀绝?我想不会。”   “铁面飞卫”接口道:“天星宫主与一干同道想必早已到了,公子,你看会不会是天星宫主一怒之下出的手!”   罗成摇摇头道:“我想不可能!”   牛钊道:“她们想必也在附近,公子不是已约好联络讯号,此刻要不要放射烟火旗花通知她们来会合?”   罗成想了一想摇头道:“不!那是我为防万一,伏下的一支奇兵,此刻情况迷离,还是先查清楚,再作计较。”   牛钊道:“事情已经摆明了,一个鬼影都没有,还有什么好查的。”   罗成道:“不然,看样子,此地这场血劫,既非少林高僧出的手,亦非天星宫主,似乎是莫贼自己党羽动的手。”   “铁面飞卫”惧然一惊,道:“何以见得?”   罗成道:“若莫贼已得三皇藏宝,他留下这些活口,除了泄漏风声外,又有何用!”   牛钊急急道:“公子是说莫贼已经得手了?”   “沧浪神刀”道:“不可能吧,三皇藏宝岂是一天一晚能够搬光的,若未搬光,莫于道怎会甘心离开!”   “若是他只选喜欢的拿呢?”罗成道:“自然,我仅是推测罢了。”   “铁面飞卫”道:“但我总是有点想不通,莫于道既已离开,为什么不通知长孙玉一起走?长孙玉不传警讯,莫非他已知道山上已无人!若是知道,又为什么还要死拼?”   罗成叹道:“莫于道的计谋确实不是别人能够想得透的,咱们若能揭穿,他也不会叫‘三环先生’了。现在咱们不妨分开来搜一搜,以一里方圆为限,范围虽小,但切勿错过任何可疑之处,再有一个时辰,太阳就要落山了,大家日暮之时,务必回来,到此会齐。”   “好。”牛钊第一个答应,跃身跃上小径,跟着“沧浪神刀”与“铁面飞卫”也走了。   罗成最后一个上崖,眼见前面二人分别为西、北方向一路搜去,南方是来路不必搜,他就向东徐步而行。   但是他却不知道,当他们在崖底查看时,已有鬼魁似的一些人影,在崖顶伏身查看后一闪而没。   阳光愈斜,黑夜愈来愈接近,罗成一路搜索,始终未发觉什么可疑之处,更不要说人影了。   但是他心中却有一点说不出烦躁的感觉。   平时从来没有这种感觉过,今天怎会如此呢?莫非是因情况迷离而使得自己的灵智已失?   罗成一再自问,却解释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他不但感到烦,而且感到四面八方有无数看不见的影子在向自己瞪视着,似乎只要自己一疏忽,那些幽灵就会跑出来吃人!   但是山风掠枝呼啸,此刻身处之地是一段坡度不陡的草地,视野宽阔,除了三五擎天古树外,哪有半个鬼影。   罗成目光四射,又走了百余丈远,蓦地发现前面有三条白色人影在晃荡。   罗成心头一惊,立刻停住脚步,不过心中也有些欣喜,搜了这么久,无论是友是敌,总算碰上了活人,多少可以得知一点消息。   他扬声道:“喂,三位是何方朋友?”   话招呼了,停了半晌,却听不到回音。而且那三条人影倏然静止不动了,分明是因为听到招呼,见到罗成站住了。   因为距离太远,罗成无法看清楚对方的面目,可是心中却是一沉,对方不回答,显然是敌非友。   他缓缓提起真气,身形突如流星一般,电掠而起。   可是当他掠近八十丈后,斗然停住。   “啊!”   一声无法控制的惊呼,接着倒吸一口凉气。   眼前的确是三个人,但却是三个死人。   这三个人,既不是同道朋友,也不是金环门党羽,而是三个少林和尚。   这三个少林僧被人以三条绳索,套着脖子吊在一棵树枝上,舌头伸出老长,六只脚只离开地面二三分,远远望来,就像站着一样。   同时,月白色的僧衣上还写着字!   右边一个僧衣上写道:“罗成,我等你多时了!”   中间的僧衣上又是三句话:“既要找我,何不回头,我就在掘宝悬崖下等你!”   左边写道:“想必你已知道我是谁,所以我不具名了。”   罗成背脊上陡起一股凉意,冷嗖嗖地全身好像发毛,他咬着牙,脸色一片铁青。   不错,他用不着猜,就知道这是谁的杰作,除了莫于道,哪还会有第二个人。   昏黄的阳光,益发暗淡了,山风渐渐升起,那飘忽的白雾使得景色更加凄迷虚幻,四周的林木断岩益发像从阴曹地府里跑出来见人欲噬的幽灵。寂静里张牙舞爪地晃恍游走着。呼呼风声犹如鬼啸,令人颤惊而惊悸。   罗成呆站了半晌,才恨恨地吐出一口气。   可恶的莫贼,看来少林此来已遭到重大的损伤。   他测然伸手弹指,三条绳索已应指风而断,三具尸体立刻扑倒地上。   “三位大师安息吧,我罗成此刻无暇埋葬三位,但明天若碰不到同门,必定再来此送大师人土!”   把三具少林和尚尸体排好,再度看了看僧衣上的字句,心中暗暗忖道:“莫贼要我回头,但我由崖上来,何尝有人,莫非又是他的鬼计不成?”   想到这里,他决心再往前搜一搜。   可是当他身形掠动,搜遍三里方圆后,竟连死人都没有遇上。   眼见夕阳含山,罗成怀着满心疑惑,飘然回到篷帐区,却见崖顶已屹立着四条人影。   他心头猛然一震!   刚才明明没有人,此刻怎倏然冒出人来了呢?这四人分明不是牛钊与“沧浪神刀”“铁面飞卫”。   不然他们不会站着不打招呼,而且人数与衣色俱是不符。难道又是死人。   罗成心中暗暗吃惊,身形立刻向崖口射去,距离十丈,他突然止步,心头不由又是一怔!   此刻他看清楚眼前四个活人,每人手中握着方便铲,而且竟是少林寺中经堂主持天宏大师与膳堂主持天善,另二个是天痴掌门座前的十八罗汉为首两僧降龙罗汉与伏虎罗汉!   罗成不但看清了四人身份,同样也听到崖底传来一片叮叮当当之声,似乎又有人在掘宝。   这情形实在太玄了。他拱手一礼,道:“想不到四位大师也来此地,在下有礼了!”   经堂主持天宏大师冷冷一嗯,道:“罗施主,此非善地,速速退出。”   罗成一怔,忙道:“在下刚才见到贵寺四位弟子尸体,不知贵寺来了多少弟子?”   天宏僧冷冷道:“老讷没有告诉你的必要。”   语气分明不善。这时一条人影飞奔而至,正是牛钊,老远就听到他像雷声般嗓子叫道:“公子,我找了半天,连鬼影都没有半   话声陡然停止,人也飞奔而近,接着讶呼道:“奇怪,怎么有少林和尚在这里。”   罗成对天宏大师道:“大师既不肯说,在下也不便勉强,但以贵寺四位弟子一死于帐篷中,三个被人吊在树中来看,伤亡必定很严重吧!”   天宏大师冷冷道:“老衲也没有奉告的必要!”   牛钊铜铃眼一瞪道:“老和尚,你莫非吃错了药,罗公子是为你们好,想帮你们忙!”   天宏大师脸色仍是一片冷漠,语气如冰,道:“记得牛施主曾大闹本寺,杀伤数十名本寺弟子,那次难道也是好意?”   牛钊哈哈大笑道:“原来你和尚记着以前那段梁子,其实那次咱老牛是被人逼着非动手不可,否则一条命就完蛋了。”   天宏僧一哼,道:“你的命是命,本寺五十余弟子的命就不是命?”   一听话愈说愈僵,罗成忙道:“大师,贵寺此来想必已与金环门莫于道恶魔遭遇,才有伤亡。在下也为了莫贼而来,彼此同仇敌汽,千万别因以前的误会动手,反让莫贼在旁得意。”   天宏僧道:“若老衲记仇,此刻早已动手了。”   牛钊哈哈笑道:“这才像句人话,其实你和尚也应该衡量得出目前利害得失,那我问你,崖下怎么会有声音?”   天宏僧道:“有人在掘宝。”   牛钊一怔道:“原来你们少林寺也想插上一手卢   天宏僧道:“出家人无欲无贪,只是不想宝藏出土,使武林又起杀劫。”   牛钊笑道:“说得是,不过你们少林寺要分一份,咱老牛不反对,反正听说宝藏多得很,谁也搬不完,现在让咱们下崖看看!”   天宏老僧一横禅杖,沉声道:“不能下去!”对,反正听说宝藏多得很,谁也搬不完,现在让咱们下崖看看!”   天宏老僧一横禅杖,沉声道:“不能下去!”   牛钊一怔道:“好啊!你们少林寺想独吞?”   “谁想独吞!”   人声出自左方,话声传到,人影也到,是“铁面飞卫”与“沧浪神刀”回来了。   牛钊道:“展老儿,下面已有少林和尚在掘宝,这和尚竟不准咱们下去……”   天宏僧截口道:“牛施主,你别弄错了,下面动手掘宝的并非本寺弟子。”   罗成一愕,问道:“那是谁?”   天宏僧道:“是莫于道手下的金环门徒!”   罗成一呆,沉声道:“这么说,大师政情已为莫贼所用?”   天宏僧一哼,道:“莫于道杀本寺弟子,老衲怎甘心为其所用!”   牛钊哇哇叫道:“那你和尚为什么不让咱们下去?”   天宏大师道:“四位施主下去后,老衲只怕你们再也上不来了。”   “哈哈哈!”牛钊狂笑道:“老和尚,你把人看扁了,纵是千军万马,咱们也不会皱皱眉头,既要下崖,自然有上崖的把握。”   天宏僧道:“那四位是不纳忠言了。”   罗成拱手道:“大师若非与莫贼串通一气,就请让道,要知三皇宝藏若被此辈奸邪所得,岂止造劫,简直是遗祸无穷!”   天宏僧道:“你施主是一定要下崖了?”   罗成毅然:“不错。”   天宏僧倏侧身退立几步,道:“老衲若再阻拦,施主必真以为老衲与莫贼串通了,请!”   本以为这四位少林高僧必会出手阻拦,想不到居然让步了,罗成不由呆了一呆。   但是虽然少林僧已经让步,罗成心中仍然充满了疑问。   刚才崖下的苦力都已死了,怎么金环门党羽又倏来掘宝了呢?而且四位少林高僧好像在为他们把风似地。   这天宏僧明知仇人在崖下为何不下去动手?反而守在崖上呢?难道是等待救兵,或者另有奇谋。   一切的一切都充满了矛盾,从任何角度来推测,都似乎有漏洞,得不到一个圆满的答案。   他不禁向“铁面飞卫”与“沧浪神刀”望去,但对方的目光中似乎同样充满了问号。   牛钊却在催道:“公子,和尚已经让步,咱们就快下去看看吧!”   这是一处藤葛蔓衍的山壁,在这初冬,虽然绿色已垂,藤枝枯黄,但是由于年代久远,那数不清的枝干已经纠缠在一起,变成一片厚厚的藤幕,谁也不会注意到这片葛藤后面,竟有一座深广的洞穴。   洞穴的二壁燃着八盏油灯,昏黄的灯火映着憧憧人影,犹如地狱中群魔乱舞。   在靠洞底的地方摆着二张木床,木床中间却是一具竹漏,这是仿制计算时辰的简单钟漏。   莫于道正坐在左边的木床上,面前一张矮桌,放满了牛脯野味,与右边床上的鲤鱼岛主对饮,床边有十几张木椅,坐着鲤鱼岛与金环门的高手。   洞中间竖着一根木柱,柱上绑着一个和尚,赫然竟是少林掌门人天痴僧。这位武林中地位崇高的方外大师此刻脸色萎顿,眼帘低垂似乎受伤不轻。靠洞外则席地坐着二十余名黑衣大汉,都是金环门中地位较低的党羽。   这山洞距离帐篷区不过半里,罗成做梦也没有想到莫于道居然会隐身在这隐秘的洞中。   此刻鲤鱼岛主举杯浅饮了一口酒,道:“怎么还没有消息?天时好像不早了。”   莫于道哈哈笑道:“莫急莫急,渔翁撒网,要等鱼儿人网,总要有耐心等一段时间的。”   鲤鱼岛主微微一笑,道:“江湖上传闻莫门主计出无形,算无遗策!但奴家对莫见刚才的安排,却感到怀疑!”   莫于道哈哈笑道:“江湖虚誉,在下岂敢承当,岛主有什么疑问,好在时间尚早,在下可以一一为你解释!”   鲤鱼岛主格格一笑,道:“今早看莫兄神秘兮兮的样子,奴家早已想问了,莫尼认为罗成一定会回到崖底掘宝地点吗?”   莫于道笑道:“这是毫不置疑,他一定会回原地!”   鲤鱼岛主道:“莫尼为何这么有把握?”   三环先生说道:“我的布置,岛主已经知道,此刻天将人暮,山中无处过宿,罗成等四人岂会放弃现成的帐篷不用。这是他必会回到崖边的原因之—,我一切布置迷离,使他心中始终存着怀疑,是他回去的原因之二。有此二点,再加上我在僧尸上的留言,他除了再回去察看,别无选择。”   鲤鱼岛主道:“但是真正使奴家疑惑的,为什么既要让罗成下崖,又支使四个和尚在上阻拦,这岂不矛盾吗?”   三环先生哈哈笑道:“那小子对我已具戒心,若不布置一手奇招,恐怕那小子不会上当,试想,如岛主你遇到这种情形,将会如何?”   鲤鱼岛主道:“离开的时候没有人,回来的时候又冒出人来,自然得看个究竟。”   说到这里,顿了顿,接着道:“况且莫门主是否已掘得宝物?少林寺遭了多少损失?那些苦力究竟死在哪一方之手?这许多诡谲迷离的事情,罗成必定想查个清楚。”   三环先生哈哈笑道:“不错。人性都有弱点,好奇揭秘正是弱点之一。”   鲤鱼岛主浅笑道:“所以这世上有多少人为了想知道一些隐秘而丧生。”   三环先生得意地大笑,道:“对极了。”   鲤鱼岛主道:“可是奴家还是不懂,莫兄为什么又要少林和尚去崖边阻拦?既要诱罗成到崖底,又阻拦其下去,岂非自相矛盾吗?”   三环先生又笑道:“这好有一比!”   鲤鱼岛主问道:“哪一比?”   三环先生道:“就像大人逗孩子,指着果树告诉孩子上树会危险,会跌下来,却又不把树上果子摘下来给孩子尝,岛主,你想那孩子会听话吗?”   鲤鱼岛主格格笑道:“自然不会了,受了果子诱惑,小孩子总想上树摘下一些,尝尝是什么味道。”   三环先生大笑:“这不就结了,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越是不让他下去,他愈想下去看看,这就叫欲纵故阻!使他忘了对我戒心,好早些送他上鬼门关!”   鲤鱼岛主娇笑道:“好一手欲纵故阻。可是莫尼不要忘了,罗成非七岁童子,少林和尚又是咱们之敌!”   三环先生深沉地一笑,道:“不错,就因为罗成非七岁童子,所以错非少林和尚,这场戏还不容易唱得好哩!”   鲤鱼岛主道:“怎么说?”   三环先生道:“这就要拜谢天星宫那丫头昔日种下的因果,罗成的心腹牛钊曾受天星宫要挟大闹少林寺,格毙五十余僧,所以说起来少林寺与罗成仇恨不浅,现在少林和尚阻他下崖,可说顺理成章,罗成做梦也想不到这是诡计,所以和尚只是莫某在鱼饵上添的香料而已。”   说完得意地大笑起来。   鲤鱼岛主大笑道:“妙极了,不过莫见可有想到万一少林和尚衡量局面,反而泄密,与罗成勾结起来怎么办?”   三环先生阴阴一笑道:“我想这四个和尚还不至于不顾柱上掌门人的性命!”   被绑在木柱上的天痴僧双目陡睁,厉声道:“莫施主,老衲昔日真瞎了眼睛,想不到你是这样一个人。”   三环先生阴声道:“老和尚,你若早能想到,我莫某人岂非变成了浪得虚名,谁看穿莫某妙计之时,也就该他上阎罗殿去报到的时候了,嘿嘿,你老和尚也不例外,等你座下罗汉回来,也就是你和尚上西天之时。”   天痴僧朗诵一声佛号:“老衲可惜一具皮囊,只是你施主心肠太歹毒了,太歹毒了!”   三环先生冷笑道:“江湖上就是这么一回事,有道是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天痴僧深沉地一叹,不再说话了,他知道多说也无用,任是西天佛祖降世,也难以渡化这恶魔。   此刻,老和尚倒反而为罗成担心起来,他隐隐感到自己似乎欠了罗成什么。他有些后悔,后悔当初崖底的安排,本是想对付眼前这恶贼,却想不到反被对方用来残害善良。   可是事到如今,少林精英尽伤,自己死在眼前,既不能够通风报信,又无法收回,后悔又何用?   想到这里,老和尚又暗暗一叹,垂下了眼帘。   却听得鲤鱼岛主道:“莫兄果是盛名无虚,一步一计,计中套计,确实令人防不胜防!”   三环先生哈哈笑道:“算不了什么。”   鲤鱼岛主又道:“但届时金牌帝君怎么办?”   三环先生道:“既要鱼儿上钩,岂能吝惜香饵,其实留这么一个狂傲的瞎老儿在一起,咱们不会过得痛快!”   鲤鱼岛主震了一震,又问道:“不错,要钓鱼就得舍饵,但金牌帝君万一支持不了半个时辰怎么办?”   三环先生道:“不会的,以金老儿那身功力,胜罗成足足有余,可惜是他双目被罗成弄瞎了,不过此刻我并不希望胜,缠住那小子半个时辰,绝对没问题!”   顿了一顿,又笑道:“纵然发生了问题,我仍安排了最后一计!”   “什么计策?”   三环先生莫于道方要回答,倏见坐在洞口的党羽纷纷站了起来,立刻屏息凝视。   葛藤微微掀起,一条黑影如幽灵般一闪而入,站在洞中戒备的党羽见是自己人顿时松了一口气,纷纷坐下。   那进来的金环门徒立刻奔近床边垂手道:“禀门主,罗成已到崖下!”   三环先生沉声问道:“少林和尚有没有阻拦?”   禀报的羽党道:“四个和尚只是用话阻拦,却未听门主吩咐动手。”   三环先生冷冷一笑,道:“该死,不过这无关紧要。”   接着扬声道:“胡舵主!”   “是!”   洞口一名黑衣大汉立刻站了起来。   三环先生沉声道:“你即刻点火准备。”   “是。”   “本座不再下令,你细听竹漏滴声,数至五,立刻点火。”   “遵命。”   话声一落,洞口立刻亮起一支火把。   天痴僧倏睁目大声道:“莫施主,你千万不能这样做!”   莫于道冷冷一笑,道:“天痴,这是你的安排,我仅是代你效劳而已。”   天痴僧狂吼道:“恶贼,天会罚你,鬼会找你……”   “闭上你这张乌鸦嘴,高令主,点他哑穴!”   坐在床边一名高瘦黑衣人立刻伸手弹出一缕指风,天痴僧的咒骂声陡然中止。   洞中顿时陷入一片静寂,只听到竹漏滴水声。   嗒!嗒!   这一声一声竹漏仿佛是阎王的催命讯号。   洞中所有的金环门与鲤鱼岛高手都屏息紧张的等待着,五次滴漏声在他们感觉中似乎太慢了一些,慢得像有五年那么长,等得使人心焦。   天色渐渐暗淡了,日已尽,夜将来临,峨嵯的岩石中倏有一条白影在疏林中晃荡。   接着露出身来,是一个清丽的少女,赫,不是别人,竟是在中州府与罗成不辞而别的冷秋婉。   她此刻东张西望,神色有点失望。   也难怪她失望,自上了太行山,除了山脚下看到一大堆尸首外,走了这么远,竟然碰不到一个人。   不过,由山脚下那些尸体上,她相信罗成已经到了,莫于道也没有离开。   莫于道既未离开,金牌帝君必然还在此地,可是这些人都在哪里呢?   自生下来,她从未离开过父亲一步,然而如今父亲死了,第一次孤身单影,奔波山区,寻凶报仇。如今天将黑下来,敌友二方面的人一个也碰不到。她不禁感到惶惑!   就在她目光四好时,倏见左方地上冒出一蓬淡淡的青烟。这是什么玩意儿?   她不禁感到好奇,身形一掠,已到冒青烟的地方,俯身一看,地上一溜焦黄之色,而且鼻中闻到一股硫磺气味。   啊,是药信!   念头在脑际一闪,不由联想起一连串疑问!   谁在炸山?必是三皇宝藏埋地下,必须要以火药爆炸!但她清楚记得罗成并未准备火药,那必定是莫于道已引点了药信要炸山了。   她不知道罗成是否找到了藏宝地点,但下意识地觉得不能让莫于道这般称心如意。   同时,她想到若是火药不炸,莫于道一定会派人查看,自己何不来个守株待兔,到时暗暗盯着金环门党羽,岂不找到莫于道。找到了莫于道,不怕找不到金牌帝君。   这些念头在心头一闪,她立刻拨草循视,却发觉地上绕过的药引子已钻入地下,显然由于引线不够,或某种原因,才露出明的一段。   不过她已看出埋火药引线的地方插着一些短短的枯草,一眼即可辨识与长在地上的草不同。   火期!线燃烧极快,她不敢怠慢,循迹掠出二十余丈,抽剑向地上一划一挑。   剑尖划过地面,果然,露出一丝焦黑绵线,也隐隐闻到火药味,可是已烧过了头。   冷秋婉心中紧张,立刻又循这掠出二十余丈,长剑再度向地上划去,这次划得真巧,剑尖挑起一蓬青烟,药引子刚好燃烧到断线之处,嗤地一声,立刻熄灭。   冷秋婉松了一口气,于是立刻找了个隐蔽之处,潜伏起来。   这真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其实她又何尝想到无意之间已把罗成一条命拣了回来。   四位少林僧一让步,罗杨就领先踏着小径,向崖底冲去。他心中虽有许多疑问,却已无暇去多想。   或许由于愧咎,四位少林僧在崖口,目送罗成等四人背影,双手合十,喃喃低诵佛号,神色痛苦地念起经来!   这情形,罗成已无法看到,他冲到崖底,目光一扫,心中猛然一震,立刻止步。身后的“沧浪神刀”等三人也不禁变了脸色,呛!紫金鱼鳞刀立刻出鞘。   崖底的确有人,却只有一个人。   这人双目已瞎,盘坐在地上,双手各拿着一柄锄头在敲石头,叮叮哨哨的声音,老远一听,就像许多人在挖土掘石一般。   而这人使罗成再也忘不了,就是一天前在中州府道上杀了冷九如,受罗成石灰刺瞎双目的金牌帝君。   这刹那,他顿时悟到,其中仿佛是一个圈套,金牌帝君敲着锄头,分明故意在引诱自己下崖,他又想起来僧尸上的字迹,难道三环恶魔就想用金牌帝君来对付自己?   他已无法细细推敲下去,因为金牌帝君已停止了敲打锄头,沉声喝道:“是谁?”   罗成目光向“沧浪神刀”微微示意,后者立刻哈哈一笑,道:“是我!”   金牌帝君厉声道:“你又是谁!”   “天下第一帮帮主展雄!”   金牌帝君厉笑道:“原来是你老匹夫,其余的也自报姓名!”   “老夫‘铁面飞卫’钟灵山。”   牛钊哇哈哈大笑道:“咱老牛见了你这瞎了眼的老王八这付熊相实在又气恼又可怜……”   “住口!”金牌帝君暴吼道:“果然又是你们,三个都到了,那没开口的想必就这是姓罗的小子了。”   好灵敏的听觉,罗成心头骇然一震,觉得对方虽然双目已瞎,仍未能轻视。   只见金牌帝君仰天狂笑一声又道:“小子,你不要以为不开口,老夫就看不到你,老夫坐在这里,就是等你自投罗网,索还瞎目之仇!”   罗成冷冷道:“金老儿,莫老贼呢?”   金牌帝君厉声道:“莫先生就在附近,只怕你已没有希望再去找他了。”话落人已站起来,缓缓取出那件怪兵器——血苏如意杆。   罗成倏悄然走近“沧浪神刀”身边悄声道:“大哥鱼鳞刀借我一用!稍待你们坐下,绝不可动,一切由我来对付!”   “沧浪神刀”递上手中长刀,目光却疑惑地注视罗成,意思说:“行吗?”   罗成露出一丝自信的微笑,点点头,但他心头之沉重却不敢表达出来。   金牌帝君已厉声道:“罗成,你用不着鬼鬼祟祟,老夫拼上一条命,也非杀你不可!”   刷!旗杆一挑,流苏蓬飞,如电似风,向罗成刺来。   “你们快躺下!”   罗成一声大喝,身形倒掠三丈开外,他是引诱金牌帝君追过来。   哪知金牌帝君并不追赶,狂笑道:“老夫先打发你们三个上路!”   血苏飞蓬,金芒像地狱中融融燃烧的火焰,快速得似已没有空间距离,夹着无比劲气的劲风,向“沧浪神君”、“铁面飞卫”与“托塔天王”牛钊三人同时卷到。   三个人一齐都凛然变色,他们感觉是一样,觉得金牌帝君这一招几乎是朝自己致命处招呼,“沧浪神刀”心中早有成竹,他不吭气也不挡,双足钉地,人向后一仰,就倒在地上再也不起来了。   他知道凭自己功力绝非敌手,所以干脆依罗成的话屏住气息躺下。   “铁面飞卫”却不同了,他心中有点不服气,提足毕身修成的一口真元,功贯掌心,嘿声吐气,力甩而出,正是他威震江湖的“生死掌法”。   牛钊是吃过若头,但他却忘了罗成要他不出声躺下的告诫,身形倒掠,拔脚就退。   嘭!   “铁面飞卫”毕身功力的一掌立刻与金牌帝君的力道碰在一起,却像碰在铜墙铁壁上,哇!张口喷出一道鲜血,人被震飞出七步开外。   金牌帝君此刻脸上是狰狞恐怖的,像疯了一般,一招未完,伤了“铁面飞卫”,身形毫不停留地一转,如怒矢一般,向牛钊追到。   这许多变化快得连眼都来不及眨一眨,牛钊身形方自落地,急旋的劲力与破空声已点近后背,那份快速法儿,使牛钊几疑是另一人。   他怎么也料不到一个瞎子比长了眼睛的人还灵。其实他忽略了自己掠动时的动袂飘衣之声,在金牌帝君的听觉中,变成了追纵目标。   铁杵斗然一翻,牛钊大旋身,拼上老命,正想硬挡一招,在这电光石火刹那,厉喝陡然响起:“牛兄弟快退!”   一道光影直射而至,金芒冷电带着一溜呼啸,如鬼魅灵蛇般,钻入漫天金影流苏中。   叮叮,当当!一连串撞击之声响起,两条人影一合即分,罗成已是额角冒汗,横刀屹立。   牛钊早已再退六尺。站在一具尸体旁,心跳不已。   金牌帝君巍然不动,厉声道:“小子,老夫想要你留在阳世多活一会,哪知你却偏要先第一个死!”   罗成一抹汗珠,沉笑道:“只怕你今生难以偿愿!”   “小辈,你就试试!”   身形蓦地掠射,血苏如意杆已猝然向罗成胸前斜挑而起。   半个身躯倏然舒展,像陀螺一般,刀随身转,罗成一口气挥出八十二刀。   层层刀浪像浩瀚的海水,那么生生不息,无穷无尽。   金牌帝君厉喝一声:“好刀法,纳命来!”   在片片刀影之中,竟硬生生地抢近硬欺,叮叮哨哨……一连串震耳的音符中,金色流苏寸寸削断,但那柄旗杆像一条恶魔变幻的巨蟒,逼近中宫,直抵罗成前胸。   八十二刀竟然刀刀落空,伤不了金牌帝君一根汗毛,反而眼前险象已露,要躲元及,好一个罗成,此刻就看出他机灵,他身形陡然倒掠六尺,身躯几乎点地而飞,顺手抓起一具尸体,向前摔出。   尸身摔出,他人陡然躺在地,五指插地,停止不动。   这几手动作,一连串做成,追逼的金牌帝君完全靠耳代目,果然发生了错觉,血苏如意杆,一挺一绞,那具尸体已变成一片血雨,凌空四散。   “哈哈哈,罗成,你……”   他方停身口中发出一阵得意的狂笑,话未讲完,一道金芒自他脚底如闪电一般向他撩起。   满以为罗成已经伏尸脚下,金牌帝君料不到变生财腋,金芒方自带起一溜血花,这功力无匹的老儿已一声狂吼,身形如电,翻身腾上山道,一转眼就消失了影子。   地上,只留下一只右脚,齐膝而断,那血淋淋的断足,令人几乎作呕。   不过一盏茶时刻,一场生死搏斗,一场激烈的击杀,就这么悄然地过去了。罗成以刀柱地,张口喘着大气,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心房。他全身如浸水一般,湿淋淋地全被汗水所蒸透,英俊的神色,冷得可怕的苍白,像脱了力一般,连提脚的力气都没有。   三声欢呼,出自不同的方向,三条人影立刻掠近罗成身旁,牛钊哇哈哈大笑,道:“公子,要得,终于叫这老王八伤残而退。”   “沧浪神刀”一见罗成脸色不对,立刻道:“公子受伤了吗?”   罗成吃力地摇摇头,一屁股坐在地上,垂帘调息起来。“铁面飞卫”道:“罗公子是过度消耗真元,脱了力,这一调息,怕不要二个时辰,此非善地,还是早点离开为是,展大哥,咱们二人就帮公子一把力,让他把一口气顺过来。”   “沧浪神刀”默默颔首,右掌一伸,就贴在罗成“灵台”穴上,“铁面飞卫”也伸出手贴着“沧浪神刀”的背心二人都运气输元,把一缕真气,源源逼入罗成体中。   以二人之力,效果当然快速,不消片刻,罗成苍白的脸色恢复了红润,接着长长吐出一口气,软弱地道:“二位大哥请住手吧!”   “沧浪神刀”与“铁面飞卫”同时收手,道:“公子舒适吗?”   罗成交还紫金鱼鳞刀,含笑道:“好多了,若刚才那一刀不能奏功,我不用打也会躺下来了。”   “沧浪神刀”叹道:“老朽以为当今之世,公子的武功已无懈可击,顶了天了,想不到这老匹夫功力居然还要高深,不是中州道上那一把石灰,今天咱们四人恐怕一个离不开。”   罗成道:“莫贼诡计多端,咱们虽渡过了一关,但不知下面他还有什么花样,天快黑了,上去再说吧!”   于是罗成领先,三人尾随,也腾上山径,徐徐上崖。   牛钊边走边道:“这老儿瞎了双目,现在又断了一条腿,这头病猫恐怕再也发不出威了。”   “铁面飞卫”冷冷道:“那难说,以他那份功力,虽瞎眼断腿,只要好好调养,下次遇上,更要小心。”   “小心个屁……”   牛钊的话倏被罗成的惊呼声所打断,此刻刚上崖顶,只见四位少林僧已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了。   中间的伏虎罗汉尚在呻吟出声。   情况似乎不用费脑去推测,罗成已叹道:“这必是那老匹夫下的毒手,重伤之下,还有这等威势,此老一身功力的确非同小可。”   “铁面飞卫”接口道:“牛老弟,你看到了吗?”   牛钊伸了舌头,再不说话。   罗成走近伏虎罗汉身旁,蹲身问道:“大师,你伤在何处?”   话声还在舌头上打转,伏虎罗汉倏然伸手扣住了罗成右腕,他左手五指飞弹,点了罗成胸前五大要穴,身躯一挺跃起,拦腰抱起罗成,掠出三丈。   其余三僧也自地上一跃而起,手横禅杖,挡在伏虎罗汉前面,缓缓而退。   这一连串变化都是刹眼之间的事,不止罗成想不到,就是“沧浪神刀”、牛钊与“铁面飞卫”全是愕然发呆忘了阻截。   其实这些早在莫于道计算之中,万一前面的安排都不灵,他料定罗成在力拼之余,必然身心疲乏,这段时间,警觉之念,必然差些,那么,少林四僧必然会手到擒来。   现在的事情,居然完全在莫于道意料之中。   直到诈死的三僧握杖而退,“沧浪神刀”才转过神来,厉喝道:“和尚,你们干什么?”   天宏大师道:“贫僧等要停罗施主去一个地方!”   “沧浪神刀”道:“去什么地方?”   天宏僧沉声道:“三位施主不必多问,也不准追踪!”   “铁面飞卫”冷笑道:“你们不说,一个也别想离开,你们和尚能走得出十丈,我姓钟的就举掌自毙!”   不错,在轻功方面,能超过“铁面飞卫”的,武林中屈指可数。   大宏僧脸上一阵抽搐,道:“三位千万别逼贫僧,再欲相逼,老衲只能先击毙罗施主,再与各位一拼存亡。”   “沧浪神刀”心头一震,伏虎僧挟着罗成,由天宏及降龙僧等护卫,缓缓而退。   “站住!”   一声暴叱,出自牛钊口中。他横杵斗然上前二步,厉声道:“少林寺,一向以侠义自居,怎么做得出这种卑鄙龌龊的事。不怕笑掉武林同道大牙!”   天宏僧脸上又是一阵抽搐,徐徐道:“贫僧等人情非得已,尚祈三位施主原谅。”   “嘿!原谅!”牛钊厉笑道:“老和尚,咱老牛钊要请你原谅了,若是记着上次少林寺这笔帐,咱老牛就还你一条,何必把怨气出在罗公子头上,你们少林和尚岂非太分不出好歹了。”   四僧默不作声,但每张清瘦的脸上,都有一层不安、痛苦,加上愧疚的神色。   牛钊厉声道:“怎么说,只要你们和尚答应放了罗公子,我老牛立刻自裁当场,偿还前次那笔帐!”   罗成倏开口道:“牛兄弟,你不要吵,让我来问。”   顿了顿,道:“四位大师,你们若有困难,何不明说,只要说明白,我罗成愿意跟你们一起走!”   天宏僧长长一叹道:“本寺天痴掌门人已落人莫于道手中,生命已在顷刻,为了救掌门人,贫僧才出此下策,与莫于道彼此约定,以罗公子换回本寺掌门,情非得已,尚析各位原谅。”   牛钊劈口骂道:“妈的,你们这批秃驴该死透顶,你们掌门人是一条命,难道罗公子不是一条命!”   天宏僧道:“贫僧已说出原委,现在咱们要走了,不准追,不准拦,否则,贫僧只有先毙了罗公子。”   “沧浪神刀”倏道:“钟老弟,放旗讯!”   一道旗花,在“铁面飞卫”甩手之间,升空而起。   牛钊已哇哈哈暴烈地笑道:“秃驴们,你们千万不要打如意算盘,只要放了罗公子,咱们愿意尽力救你们掌门人,否则,嘿嘿,白赔上四条命,咱们吃不住姓金的老匹夫,吃你们却是足足有余。”   少林四僧神色有点惶恐,他们缄默不言,脚步一步步向后退,“铁面飞卫”等三人也一步步进逼,自然,由于罗成已落在伏虎罗汉手中,他们不敢逼得太近,唯恐少林僧真的下毒手。   冷秋婉呆呆地伏在草中等着,天变得更加灰暗了,不要再过半个时辰,一定完全黑下来,可是到现在看不到一个人影。   她有点不耐烦,身子刚从草丛中站起来,倏见前面出现一条人影。   那人影虽纵跃如飞,但身躯明显得有点摇晃不稳,似乎受了伤。   冷秋婉一惊又伏下,那人影已奔到眼前,竟是一个双目已瞎的老头子,撑着一根垂着流苏的棍儿,一蹦一跳地走来,嘿,一只右脚齐膝被人斩去,背后衣衫裂开也流着血,血一路上淌着,但这老头子依然飞奔着。   冷秋婉心头猛然一震!   好长的毅力!可是爹爹在天上睁着眼,要我为他老人家报仇了。她虽不认得金牌帝君,但一看此人瞎了双目,与那根垂着流苏的棍子,她已猜出这瞎老头正是自己要找的仇人。   她不再犹豫,立刻轻灵地跃起,迎了上去。   这声息虽然极为轻微,却逃不过金牌帝君的听觉,他柱棍停止,厉声道:“是谁!”   冷秋婉暗暗凛然,她觉得对方的功力确是深不可测,这刹那,她已改变了硬饼的主意,讶呼一声,道:“老人家,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一路流着血,真怕死人,怎么还在跑?”   金牌帝君阴沉地道:“只有你一个人?”   冷秋婉编造道:“咱们来了十个,分开搜,此刻奴家的确是一个人,老人家,看你怪可怜的,还是让奴家先为你包扎一番,我身上带着上好的金创药,裹好伤,你再走不行吗?”   金牌帝君悠然松了一口气,但这口气,他再也支持不住,一跤跌坐地上。   冷秋婉立刻向前跑去,金牌帝君喘着气倏喝道:“站住!”   冷秋婉心头一跳,问道:“前辈,你怎么啦!”   金牌帝君冷冷道:“女娃儿,你是不是真心为老夫疗伤?”   冷秋婉嗤地一笑,道:“前辈这话就问得奇了,我与你素不相识,只是看你伤势太重,一番好意,难道凭白无故还暗算你不成?”   金牌帝君嘿嘿笑道:“老夫双目已瞎,就是怕人暗算,女娃儿,老夫恩怨分明,只要你真心为老夫疗伤,你也别满山乱找三皇藏宝了,老夫可以分你一份,若有异心,嘿嘿,休看老夫已经重伤,举手之间,依然可以活劈了你!”   冷秋婉一怔,道:“前辈已经找到藏宝了?”   “当然,而且老夫可以保证这二天就可得手。”   冷秋婉愣着,忖道:“听他口气,似乎蛮有把握,但罗大哥既来了,怎不见影子,这老家伙难道不怕罗大哥这些人?难道已把罗大哥摆平了?”   她本想趁其不备,立刻出手先制了金牌帝君,一寸一寸把老家伙割碎,一泄心头仇恨,可是想到这里,觉得仇可慢报,先打听罗大哥消息要紧。   这一呆,金牌帝君又说道:“女娃儿,你难道不信老夫之言吗?告诉你,老夫从不说谎言,生平一诺,你过来吧!”   冷秋婉忙连连道:“是,是,奴家怎会不信前辈之言,但前辈是被何人所伤!”   说着已自腰囊中掏出金创药,摆在地上,不论真真假假,总得摆个样子。   只见金牌帝君咬牙切齿道:“罗成!”   冷秋婉心神一振道:“罗成?”   “女娃儿,你认识他吗?”   冷秋婉笑道:“武林第一家的名头,谁不知道,只是奴家只闻其名,未识其人。”   话声一顿,又道:“前辈,奴家看你一身功力也非泛泛,他伤了你这么重,大概也同样吃了大亏吧!”   “哼!老夫是中了这小子诡计!”金牌帝君嘿嘿一笑道:“但这小子虽侥幸伤了我,谅他也活不长,最多半个时辰,老夫的人必会把他活俘回来,到时间,嘿嘿,你就看看老夫整他的手段了。”   说完哈哈一阵厉笑,听得令人毛发悚然。   冷秋婉听完这番话,心头更放不下了,她心灵慧巧,觉得金牌帝君必与莫于道在一起,其中一定还有什么阴谋,现在要报仇只在举手之劳,可是……既碰上了,何不趁此机混进去,慢慢打算!反正这些邪恶妖魔没有一个认识自己,正好见机行事。   这一想,她强抑一颗强烈复仇之心迅速替金牌帝君上药包扎起来。 月落大地--第二十章 人蛇大战 第二十章 人蛇大战   山洞之中依然是一片死样的沉寂,在昏黄的灯火映现下,每张脸上浮漾着七分紧张三分兴奋,还渗杂着一丝儿不安。   五滴竹漏之声早已过,当洞口执着火把的胡舵主用火把在洞口轻轻一沾,洒在地上的药信冒出一溜火花,嗤!嗤!嗤!带着一溜青烟,迅速延烧出洞外后,每个人都期望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这声巨响,对别人来说,是一场灾难,在莫于道来说,却是吉祥喜讯。可是静静地等着,等着,等到现在,洞外仍未传入丝毫声音。   莫于道的神色依然毫无变化,他目光注视床前的竹漏,静静数着嗒嗒的竹漏滴水之声,似乎这轻微的声音能告诉他什么?   但其余人的脸色,都开始在变了,那三分兴奋已经消失不见,那一丝儿不安却迅速在扩大,把原来的七分紧张变成了十二分疑惑和失望。   鲤鱼岛主已忍不住娇声道:“莫兄,火药怎么至今未响,不会出了什么差错吧!”   莫于道平静地道:“稍安勿躁,我约模计算过,再有八滴竹漏声,药引子才燃到头。”   “哦!”鲤鱼岛主才轻轻吁出一口气,也注视竹漏起来。   但那缓慢轻微的嗒、嗒之声,像滴在她心坎上,使她心中愈来愈不好,一种不祥的预兆,已填充了她的心房,产生出无法形容的恐惧。   八次竹漏声刚过,远处没有传来期待中的巨响,洞门口倏传来了声息,藤掀起,进来了一老一少,老的正是金牌帝君,不过双腿变成了独腿,由一位陌生的少女扶着,一拐一跳地进来。   莫于道一呆,火药未炸,连这老儿也跑回来了,看他样子分明已败在罗成手下,受了重伤,而且还带了一个陌生少女回来。   这刹那,他内心的惊骇是无法形容的,少林埋下的火药未炸,金牌帝君负伤返转,三步诡计已去二,不知最后一步是否能钓得住罗成这条鱼!   却见金牌帝君三角眼一瞪,幽黯的洞中顿像闪过二道冷电,他阴沉沉喝道:“你们一个个都像木头一般看老夫,莫非老夫身上的伤很好看?还是你们已不认识老夫啦!”   莫于道这才转过神来,慌忙下床,道:“帝君伤势不轻,快上床休息一番。”   金牌帝君这才大刺刺地一跃上床,向冷秋婉召召手道:“你也过来!”   冷秋婉究竟未经过大场面,自进洞后,发觉洞中蹲着一大堆人,木柱上还绑着一个老和尚,就是没有罗成,第一个感觉,就是失望,觉得金牌帝君说能活俘罗成,不过是夸言遮羞之词,自己实在太傻,才会相信。   她第二个感觉是后悔!在路上不下手报仇,此刻洞中这么多邪道恶魔,再要找刚才那种机会,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当然,她心中想归想,人已畏畏缩编地在床边坐落。   莫于道一直神色凝惑地盯着她,盯得冷秋婉心房像小鹿般乱撞乱跳。   “帝君,不知这位姑娘是谁?”莫于道终于开口问了,”   金牌帝君撕着肉脯饮酒,闻言呵呵一笑道:“是老夫的徒儿,呃,徒儿,你就自己向在座各位大叔自我介绍吧!”   对了,自己既冒充大漠绿林大豪,就该装得像一点,莫让刁滑阴沉的莫于道看出了破绽,反而偷不到鸡,蚀了把米。   此念在脑中闪过,她立刻起身拱了拱手,道:“奴家是师父的首徒,一向在大漠行道,同道送了奴家一个混号‘索命娘子’。今后尚请各位多多指教!”   鲤鱼岛主格格一笑,道:“好一个索命娘子,这绰号够狠,也蛮有意思,大妹子,我一眼见你就喜欢,以后咱们多亲近亲近。”   冷秋婉含笑道:“多谢这位姐姐,还不知姐姐如何称呼芳名?”   “我世居鲤鱼岛,叫白珊珊。”   “原来是鲤鱼岛主,久仰了。”   莫于道却皱眉开口道:“自莫某亲访帝君洞府至今,从未见帝君谈过有这么一位女弟子,这倒使在下奇怪了。”   冷秋婉心头一震,立刻冷笑道:“这位大叔莫非在怀疑奴家的身份?”   她倏转身拉着金牌帝君的衣袖,撒娇道:“师父,徒儿在这个地方实在呆不下去!又黑又脏不说,还叫人家疑心,何苦来哉!”   “嘿嘿嘿……”   金牌帝君一阵轻笑道:“徒儿,这位莫大叔就是这次掘宝的头儿,你既要插上一脚,想分点儿,就得要忍受些委曲,反正时间也不会太长,等拿到了藏宝,咱们拍拍屁股就走,以后谁也不欠谁!”   一听这种话隐隐含刺,不是味道,莫于道忙干笑一声,道:“帝君千万别误会,莫某不过是好奇而矣,若问得不对,莫某就收回说过的话。”   他表面上对金牌帝君卑礼恭敬,其实心中早已决定功成之日也是剪除帝君的时候,恨只恨刚才的火药未炸,不然此刻这老儿与罗成岂不早已断骨扬灰了。   金牌帝君这才嘿嘿笑道:“莫先生,不瞒你说,这个徒儿是我刚才收的。”   莫于道脸色微微一变,道:“刚才收的?唉!帝君,你对她一点底细都不知道,怎可以贸然带她到此地来!”   冷秋婉刚平静下的心境又剧跳起来。   金牌帝君冷冷道:“莫先生,老夫既带她来,一切责任自有老夫来负责,你满意了吗?”   莫于道沉声道:“莫某并不是信不过帝君,但帝君总得盘问一下底细!”   冷秋婉冷笑一声,道:“莫先生,告诉你也不妨,家兄就是大漠绿林的大胡子,风闻中原三皇宝藏已出土,所以带同十八位伙伴来查探,我恰巧遇上帝君,承帝君不弃,收为首徒,就是这么一回事。”   鲤鱼岛主格格一笑,道:“原来也是为了三皇藏宝而来,看情形更热闹了。”   金牌帝君冷冷道:“老夫行事一向恩怨分明,这女娃儿为老夫疗伤上药,若是敌人,怎会不杀老夫,反而扶我回来,至于将来宝藏到手,老夫就将自己应得一份,分润给她,与各位毫不牵连,话已说明,谁要再怀疑,休怪老夫翻脸不认人!”莫于道方自皱眉,倏听得洞口的胡舵主轻喝道:“又有人来了!啊,是少林和尚。”   话声方落,葛藤掀开,伏虎僧挟着罗成,满头大汗,泼风般冲入,后面跟着降龙僧,天宏与天善三僧,个个汗透僧衣,似是经过一场剧战,其实他们并没有动手,而是被牛钊、铁面飞卫、沧浪神刀三人步步相逼,加上紧张与良心的痛苦,急出了满身大汗。   而莫于道见伏虎挟着的人果是罗成,这刹那,满腔忧疑立刻烟消云散,周身三千六百个汗毛孔齐都开放,天大的心事,总算石头落地。   可是冷秋婉就不同了,她想不到罗成果被活俘来此,而阻俘抓他的竟是少林僧,心中的震惊不知不觉形之于脸色,却被莫于道尽收眼底。   同样地,罗成见冷秋婉竞混在这批人中间,也不禁愕然,他不懂她怎么混进去的,更不懂她为什么混进去。   就在三个人各感惊愕意外中,伏虎僧已把罗成轻轻放在地上,道:“莫施主,人已在此,咱们就现在带掌门人离开了,希望你遵守诺言!”   后面的降龙僧早已忙着一掌切断绑着天痴大师的绳索,挟着重伤的天痴僧欲向外走!   就在这时,洞外已响起一声大喝:“洞里的王八蛋,都给老子滚出来,不听话,老子烧你个舅子。”   像擂鼓般的喉咙,不用猜必是牛钊在发狠。   莫于道脸色微微一变,道:“和尚,人虽抓回来,但也把强敌引来了,这下看你们如何出去。”   伏虎僧手横禅杖,沉声道:“不劳莫施主费心,只要你施主履行诺言不阻碍,贫僧就告辞了。”   “喂!秃驴,再不出来,老子要放火啦!”   牛钊又在外面大吼了。   莫于道倏向门口的党羽道:“告诉姓牛的,再穷嚷就就先宰了姓罗的小子。”   门口的胡舵主立刻大声向洞外道:“洞外的孙子,别嚷嚷,再鬼叫老子就先宰了那姓罗的小王八!”   莫于道此刻对伏虎罗汉冷笑一声道:“和尚,我当初是怎么与你约定的!”伏虎罗汉道:“施主约定以罗成换回本寺掌门人。”   莫于道颔首道:“不错。但莫某不也告诉你,绝对不能引敌到此,如今你人虽抓到了,却也把敌人引来了,等于只办成了一半。”   伏虎罗汉沉声道:“施主莫非要毁诺?师兄,咱们准备冲!”   莫于道阴笑道:“只怕你们冲不出去!就是冲出去,罗成的同伴只怕也放不过你们和尚。”   天宏僧目光向后一扫,见洞口的金环门徒已个个手执兵器准备拦截,不由大怒道:“莫于道,你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怎么言而无信,出尔反尔。”   莫于道哈哈一笑道:“天宏老和尚,你急什么,莫某有说过不让你们走吗?”   天宏僧一怔,道:“没有。”   “那不结了,我只说你们和尚只履行了一半条件,不过我并不想留难你们,只要把未复行的一半做好,就可以放心地离开了!”   天宏僧道:“你是要老衲退走洞外的人!”   莫于道阴笑道:“和尚,不是莫某低估你们,要想打退洞外那批人,你们还没有这能力!不过我莫某人情做到底,可以让你们做一件比较省力的事,代替未复行的一半!”   天宏僧道:“什么事!”   莫于道阴险地道:“请你大和尚代劳,立刻把罗成宰了。”   这一句话把冷秋婉一颗心惊得几乎跳出了心腔,她暗暗提足功力正准备有所行动,金牌帝君倏沉喝道:“且慢!”   莫于道眉头一眉道:“帝君有什么意见?”   金牌帝君道:“莫先生,你说罗成已抓来了?”   “不错。”   金牌帝君狂笑一声,道:“先生果然算无遗策,这小子老夫要亲自动手处置!”   莫于道眉头皱得更紧,其实他目前并不想先杀罗成,只不过借罗成来试探冷秋婉的反应,想不到让金牌帝君破坏了心中的盘算。   他正想开口,金牌帝君已道:“徒儿,那小子在那儿?”   冷秋婉忙道:“躺在地上,似已被制了穴道。”   金牌帝君道:“徒儿,你去把他提过来,老夫正好挖他的心来下酒,报我双目一足之恨!”   这正是求之不得的大好救人机会,冷秋婉欣然道:“徒儿遵命!”   方自站起,莫于道已伸手一拦,阴笑道:“用不着烦劳姑娘,莫某就提来让帝君消消恨意!”   冷秋婉一呆,还来不及转念头,莫于道已转身向地上罗成抓去。   出人意料的是罗成,身形自地上猝然弹起,双掌力挥,挟着无与伦比的劲力,向莫于道劈胸袭到,口中同时一声暴叱。   “恶魔纳命来!”   这猝然间的变化,使得两旁金环门的高手,不禁骇然失声,纷纷惊哗起立。就连四位少林高僧也得住了。   十余道掌风立刻向罗成截去,但这些高手终究是慢了一步。若莫于道无防备,必死于罗成这蓄力一击之下。   可是莫于道的确深沉莫测,他俯身抓罗成时,早有戒备,罗成弹身出掌,他不挡反退,右手一抄,却把惊愕呆住的冷秋婉的玉腕握住,往身前一带。   惊叫声中,罗成神色一变,甩出的双掌猝然向二旁分开,碰碰连响,鲤鱼岛主与金环门的高手被震得纷纷倒退,椅翻人晃,乱成一片。   冷秋婉玉臂向后扭,又痛又怒,尖叫道:“莫于道,你还不放开我!”   金牌帝君虽然看不见,但听到冷秋婉的尖叫声,自然已知道是怎么回事,心中又惑又恼,也沉声喝道:“莫先生,你这是干什么?怎拿老夫徒儿做挡箭牌?”   莫于道嘿嘿阴笑道:“帝君,你这位高徒恐怕就是罗成的党羽。姓罗的,莫某猜得没离谱吧!”   罗成唯恐冷秋受伤,一击未中,不敢再动,闻言不承认,也不否认,冷笑道:“莫贼,你装什么孬种,有本事就与小爷拼上几招!”   莫于道阴阴一笑,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说了再拼不迟!”   罗成望着冷秋婉焦急的神色,装出冷笑道:“我不认识她!”   莫于道哈哈一笑,道:“你既不认识她月0才为何不追击?”   罗成一哼,道:“若不是为了保护少林掌门人,哪怕你再拖上二个挡箭牌也死定了。”   莫于道阴笑道:“你既这么说,我也不多问了。就先宰给你看!”   举掌就向冷秋婉后颈切下。   罗成不由大惊失色,金牌帝君沉声喝道:“莫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事情没弄清楚,怎要先杀老夫弟子?”   莫于道几乎气得吐血,心中连连骂老三八蛋,把金牌帝君十八代祖宗都骂了进去。其实他何尝想杀冷秋婉,只是逼着冷秋婉现原形,要挟罗成就范罢了,却又被金牌帝君把心中的盘算破坏无遗。   但他此刻已无法再考虑其他,立刻沉声回答道:“帝君,这位姑娘确是罗成的党羽,而且关系非比寻常,我莫于道话既出口,自然会给帝君一个交代,希望帝君暂勿插嘴!”   罗成预料对方目前还不敢伤冷秋婉,心念一转,不再理莫于道,沉声道:“大师,你们还不赶快扶着掌门冲出去,我来断后!”   惊呆了的四位少林僧此刻才如梦初醒,立刻转身由降龙僧挟着天痴居中,伏虎居右,天宏开道,天善居左,向洞口一步一步移去。   莫于道阴笑道:“大和尚,你们真会做戏,姓莫的从未受过人骗,今天却被你们耍了一次”   罗成也跟着一步一步向后退,冷笑道:“这不能怪他们无信,伏虎大师的确制了我穴道,但他们被我同伴逼慌了,只顾注意敌人,忘了我趁那阵拖延的机会,暗自冲开了被制穴道,其实你也明白,除了特殊手法,以我功力要自解普通制穴手法,还不用费多大劲!”   莫于道阴笑道:“罗成,你不是要与我一拼吗?怎么又要走了?”   罗成冷声道:“为了顾全少林掌门安危,现在就饶你一条狗命,不过你这条命不会活得太久了。”   这时,洞口已响起一声声叱喝及兵器相触声,堵在洞口的金环门党羽又与天宏僧交上了手。   天宏僧一柄方便铲,舞得如雪花一般,左冲右突,拼命突围,可是由于敌手太多,竞然无法再移动一步。   眼见离洞口不过三丈左右,伏虎僧与天善僧也急上,也同时出手。   这边金牌帝君也大喝道:“莫先生,你怎么放那小子走了。”   莫于道阴笑道:“帝君不必急,这小子早晚逃不出莫某手掌,此刻就让他们走,早晚他还是会自动回来的。”   接着大喝道:“儿郎们住手,让他们走。”   堵在洞口的党羽立刻纷纷停手,天宏僧已是满头大汗,见状暗松了一口气,喝道:“快走!”   四僧如泼风一般,冲出洞外。   在洞外的牛钊及“铁面飞卫”与“沧浪神刀”正自焦急,倏见远处人影憧憧,一条火龙,飞快而来,精神顿时一振。   火龙迅速接近,来的正是天星宫主与百余武林各路同道。   不等他们开口,牛钊首先嚷道:“宫主,罗公子被少林和尚暗算,挟进洞了。”   一听此言,天星宫主柳眉倒竖,道:“怎么不进去救?”   “沧浪神刀”叹道:“人质在对方手中,况且莫贼与一干金环门党羽都在里面,咱们投鼠忌器,真变成了热祸上的蚂蚁,不知怎么办才好。”   天星宫主柳眉方自一皱,倏听到洞内隐隐传出兵器相触声,惑然道:“里面怎么也打起来了!”   牛钊道:“一定是莫贼不放少林掌门,四个和尚动上手了,这批秃驴应该让恶人惩一惩,受点教训。”   话声方落,打斗声倏止,接着葛藤一分,五条人影立刻冲了出来。   此刻天色已黑,牛钊凝神一看,见第一个冲出来的赫然是天宏大师,顿时厉笑一声,道:“老秃驴,老子当你缩着乌龟头不敢出来哩,你还是跑出来了,莫贼杀不了你,老子的震山杵却饶不了你!”   举着铁杵就冲过去。   天宏僧甫出洞外,倏见火把照耀得犹如白昼,黑漆漆地围了一大堆人,方自一愕,牛钊的震山杵,挟着锐风已当头压到。   上次在少林寺中,他已尝过滋味,此刻怎敢再拼,慌忙闪身跃开。忙道:“牛施主,你听我说!”   牛钊一击未中,气得哇哇大叫道:“不要听你秃驴放屁,老子就要宰光你们!”   又是一杵向后面的伏虎僧劈去。   这次杵刚劈到,倏见一条人影凌空翻落,手腕竟被那人托住,同时听到罗成的语声道:“牛兄弟快住手!”   一见罗成站在旁边安然无恙,牛钊一呆,顿时大喜,也顾不得再砸人,一把拥住道:“公子爷,你没受伤吧?”   罗成摇摇头,道:“可惜你们沉不住气,把隐伏的一支奇兵让莫贼知道了。”   天星宫主已走近,道:“公子既没有受伤,莫贼尚在洞中,正是进攻的好机会,咱们就先用火攻,把们们熏出来!”   罗成忙摇手道:“不,现在不能攻。”   牛钊哇哇叫道:“为什么不能攻,他娘的莫非里面还有水漫金山的白娘娘?”   罗成沉声喝道:“牛兄弟,你的火气性子改一改好吗?”   牛钊一呆,讷讷道:“公子,你总该说出一个理由,眼看他们这么害你,你却不还手,我老牛心里实在门得慌。”   罗成叹道:“我何尝不想还手,可惜冷姑娘已落在他们手中。”   最后几句话虽是压低了语声说出,却惊得众人一呆!   天星宫主还不明所以,低声问道:“哪一位姑娘?”   罗成道:“就是冷九如老丈之女,说起来宫主与她还系出同支哩!”   “沧浪神刀”厉声道:“她怎会被他们抓去?”   罗成道:“看样子她似乎是自己混进去的,但怎么混进去的,连我也莫名其妙,却被莫贼看出了破绽,逼得我只能暂时退出来。”   “沧浪神刀”道:“现在人质在对方手中,该怎么办?”   牛钊道:“围住他舅子,看谁挺得过谁!”   罗成道:“这不是办法,况且冷姑娘目前伪认金老儿为师父,一时之间,尚无危险,我们只要留下几个人监视,其余的应该好好休息……”   说到此,少林天痴僧已率伏虎等四僧走近,合什道:“刚才承施主仗义搭救,老衲代表少林,永感大德。”   “铁面飞卫”冷笑道:“刚才贵寺四位大和尚那一手太使人不堪领教……”   牛钊接口道:“依老子脾气,一杵就把你们和尚都打扁……”   天宏等四僧那份窘迫是甭谈了,齐齐垂首无言,天痴僧低诵一声佛号道:“天宏等四僧得罪罗施主处,老讷回山必定给以重责,尚望施主切勿介意。”   “你娘的,说的轻松,若罗公子……”   牛钊还欲破口大骂,罗成已摇手止住,轻轻一笑道:“掌门人切勿如此想,四位大师如此做只是为了搭救你掌门人,更显出其耿耿忠心,若是在下也会冒险如此做,如今喜幸脱困,掌门人该速作调息疗伤才对。”   天痴僧道:“施主雍容气度,确非常人所及,既如此说,老讷暂且别过,后会有期。”   说完躬身一礼,转身离去。   罗成忙道:“掌门大师,何不一齐前往天风崖休息,也好有个照顾。”   “不用了,施主盛情心领,老衲还有事待处理。”   天痴大师头也不回,眨眼走得无影无踪。   “沧浪神刀”道:“老和尚徒死人伤,还有什么事情要办?”   牛钊冷笑道:“还不是怕呆下去挨骂,少林门户的脸算让他们这一代和尚丢尽了。”   天星宫主道:“奇怪,洞里怎么到现在没有一丝声息。”   这一说立刻把众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铁面飞卫”道:“罗公子是否知道此洞还另有出路?”   罗成道:“似乎没有。”   天星宫主道:“这就奇了,玉灵院主——”   “敝职在。”   “你先丢个火把进去,若无动静,再进去探探!”   玉灵院主立刻腾身而起,手中火把一甩,火光曳空,如劲箭一般,穿过葛藤,直射洞中。人随着飘落洞口静立片刻,未见动静,掣出长剑,凌空一划,藤枝纷飞,顿露出洞口,里面火把仍在燃烧,融融火光中,哪见半个人影。她立刻倒射飞回,道:“回禀宫主,洞中无人!”   罗成一呆,道:“这片刻之间居然走得一干二净?”   天星宫主叹道:“狡兔必有三窟,看来这山洞另有暗道。”   牛钊道:“咱们进去搜一搜!”   罗成道:“人既走了,就是搜出暗道又有何益?天黑已久,明晨我们还要去掘宝,只要三是藏宝仍在,莫贼一干羽党必还会找上门来!今夜咱们也该好好休息了。”   天星宫主颔首道:“也好,这山洞正好是歇宿之处。”   罗成忙道:“不,天风崖顶有百余顶帐篷,里面尚有炊具食物,咱们何不到那边休息,还可监视藏宝地点。”   众人纷纷赞成,于是百余群雄浩浩荡荡仍回帐篷区,清理的清理,放哨的放哨,准备饮食的起火做饭,立刻一片忙碌。罗成却坐在一顶大帐篷一角,忧心忡忡。   等完炊饱餐,罗成亲自巡视了警戒哨桩,才回帐篷休息。   于是天风崖在一片忙碌后静了下来,只见放哨警戒的影子,在火堆附近来回的走着。   四周一片静寂,陡然,帐篷边缘的右方响起一声惨厉号声。   靠近右边第一排帐篷间的巡哨头目神色一惊,立刻拔脚向惨嚎的方向奔去,哪知刚提脚踏出一步,不知怎么地倏惊叫一声,脚下似踏到什么东西一滑,叶通跌个狗吃屎,接着又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人滚了二滚,寂然不动。   二声尖厉的惨嗥划破静寂的夜空,也立刻惊动了在帐篷中憩睡休息的群雄,于是百余个帐篷齐都骚动起来。这一骚动立刻又接连地引起尖叫与惨嚎声!仿佛黑暗中突然出现了无数噬人的魔鬼,使得每个帐蓬都像中了邪,情形完全一样!”   罗成与“沧浪神刀”“铁面飞卫”、牛钊等三人也同样地被开始二声惨嗥所惊醒。罗成第一个斗然惊起,可是就当他坐起刹那,陡见一点绿芒向脸上射到,他梦中惊起,神思未清,还以为有敌暗算,单掌一挥,一股劲力立刻把那点绿芒凌空格飞。   这时他鼻中倏闻到一股奇腥,暗叫一声不好,恰巧牛钊、“沧浪神刀”“铁面飞卫”也同时惊起,几乎同时,六点绿芒分向三人射到!   “小心毒蛇!”   罗成一声大喝,双掌回抡,劲力无比的掌力不但把左边四点绿芒震飞,连帐篷都震破一个大洞。   那边“沧浪神刀”闻声一惊,压在枕下的紫金鱼鳞刀疾点而出,一声啼啼之声响起,射向他那二点绿芒也坠落地上。   这刹那之间,四人神色俱已清醒,凝神一见,齐都倒吸一口深气,牛钊首先惊叫道:“哪来这么多蛇!”   不错,此刻帐篷内火堆四周都是蛇,那暗绿花纹的蛇身在蠕动着。有的盘身昂头,在嘘嘘吐信,有的在慢慢游走,有的细如竹筷,有的粗如鸽卵,有的头扁如叶,有的呈三角尖锥,形形色色,天下的蛇种,全都齐了,看了令人心惊作呕。   不过有二点是相同的,这些蛇几乎一眼都可看出,都含有剧毒,而且其中有几种怪异的样子,前半身如蛤蟆,后面拖着一条细小的尾巴,简直见所未见。   而这些蛇的碧绿双目齐都注视着罗成等四人,似乎想趁隙窜起彼噬。   四人不动,群蛇也静峙着,四人稍微一动,数百条蛇信立刻嘘嘘作响,摆出了敌对之势。   “沧浪神刀”凛然横刀皱眉,道:“公子怎么办?”   耳闻帐篷外传来阵阵骚动惨叫鼎沸之声,罗成心焦如焚,叹道:“这种阵仗,我倒是遇所未遇,此刻这帐篷中怕也有数百条,连插足的地方都没有,想必外面地上也挤满了这些令人心呕的畜生,就是我们想出去看看,恐怕也不容易。”   牛钊道:“这还用说,听其他帐篷已是鬼哭狼号,闹成一片,但我们总不能困死在这里等天亮,那外面不知会闹成什么样子。”   “铁面飞卫”道:“我在奇怪,寒冬已至,正是它类冬眠之期,这畜生怎么会跑出来的,况且来的时候,一路上山,根本未见半条蛇影。”   “沧浪神刀”神色一震,道:“不错,钟老弟,莫非这些蛇都受人驱使操纵!”   罗成顿时恍悟道:“不错,武林之中,能驱百蛇者,只有苗峒‘千蛇魔’,莫非是他!”   “沧浪神刀”道:“老朽再复江湖,对当今江湖人物知之不多,公子既知千蛇魔,难道会与他有仇?”   罗成摇摇头。   “铁面飞卫”道:“既是无仇,那‘千蛇魔’怎会老远自苗疆跑来此地,而且对咱们不利!”   罗成道:“不用说,必是为三皇藏宝而来,不但为藏宝而来,恐怕就是莫贼邀请来的帮手。”   牛钊暴吼道:“这王八蛋可恨透顶,我老牛不信凭这些畜生就能因得住咱们,公子,我来开道,出去会会那位驱蛇高人!”   抓起降魔杵就欲起身。却被罗成一把按住,道:“别动!牛兄弟,你说说,要怎么开道?”   嘿嘿一笑,牛钊想也不想道:“这还不简单,老子一杵就可以把这些长虫砸烂!”   罗成道:“牛兄弟,你要用杵砸,只怕将你吃奶的气力都用光了也砸不死这么多蛇,但你只要被其中一条咬上一口,就够你受的!对付蛇不能用对付人的办法!”   牛钊哇哇叫道:“我不信邪!”   抖手就是一杵,向地上群蛇砸去。”   那知他方动,二条蛤蟆形奇蛇嗖地凌空飞起,向牛钊窜至。   地上群蛇也灵巧的游避,嘭地一杵,砸在地上,尘土四飞,凌空二条奇蛇红信乱吐已到牛钊面门,要挑杵挡已不及。   罗成一声大喝,右手五指飞弹,二缕指风立刻向凌空蛇首弹去。   噗噗二声,二条蛇尸凌空坠落,尚自在蠕动翻滚。   牛钊倒吸一口凉气,叫道:“好险!”   罗成微微笑道:“你打到一条蛇没有?”   牛钊讪讪一笑,“沧浪神刀”道:“公子,老朽用刀驱蛇,公子以掌力以补不足,咱们还是快些出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成道:“好。”   长刀削削,层层金波,凌空幻映而起,“沧浪神刀”喝一声走,人影已如箭向篷帐外射去。   “铁面飞卫”跟着掠出,数十条蛇影却向第三个牛钊窜扑而至。   牛钊正要舞柠,罗成双掌已飘然扫出,口中喝道:“你快走,小心外面!”   掌风中,蛇影纷纷而落,人也随掌而起,如电掠出,目光一扫,只见“沧浪神刀”已停身一块突出的巨石上,“铁面飞卫”已一把拉住牛钊手腕往石上提,地上到处暗绿蛇影蠕动,满山遍野,数也数不清。根本没有立足之处。   罗成倒吸一口凉气,倏见数十道寒光自左边帐篷中飞射而出,天星宫主率着一干侍从一路斩蛇而出,凌空就站在附近矮蓬顶上招呼道:“罗公子,这些蛇把人吓死了,怎么办?”   在火堆余烬映照下,只见天星宫主与一干侍从个个脸色发青,似乎惊魂未定。   其余的帐蓬中仍是惊叱尖叫,一片喧闹。   罗成此刻虽沉不住气也只能沉住气,扬声回答道:“驱之不去,杀之不尽,除非把驱蛇的人逼出来,毫无其他办法。”   天星宫主讶道:“你说这些蛇是受人驱使?”   罗成道:“正是,就是苗疆的‘千蛇魔’。”   天星宫主目光四扫,道:“但我怎未见‘千蛇魔’的影子?”   罗成叹道:“他隐身一旁,不肯现身,你怎能看得到他。”   天星宫主冷笑道:“若此人真的就在附近,我就有办法逼他出来!”   话落人动,身形如燕子低翔,带着一溜剑光,贴地飞掠,这姿势美妙极了,但寒光过处,蛇首纷纷断下,腥雨一溅,其余的蛇群纷纷抢食,嚼食之声,令人毛骨悚然。   天星宫主凭一口丹田真元,足未落地,连掠三匝,四周群蛇立刻死伤大半,人已返回帐篷顶。   “沧浪神刀”看得雄心大起,一声长啸,身形挟着紫金鱼鳞刀也急射而下,金芒连挥,又是一阵砍瓜切肉一般,斩得蛇群纷纷乱窜。   就在这时,一缕竹箫声如婺妇夜哭,凄凉地升空而起,箫声中,群蛇纷纷而退。   罗成循声而望,倏见二点绿灯凌空冉冉而至,来势看似慢,却恍眼已到眼前,赫然是一条斑斓巨蟒,那二点明亮的绿灯竟是蛇首上的二只眼睛。蛇首上屹立一个长发披肩的花袍女子,竹箫横口,吹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音调。   巨蛇距离丈远,立刻停止,那花袍女子尖声怪叫道:“好大胆,你们敢伤我花了无数心血伺养的子弟!”   牛钊厉声道:“哪里来的贱人,老子不但要杀你的蛇,而且还要杀你的人!”   花袍女子吱吱厉笑道:“好极了,我此来中原,正要会会中原武林,哪个不怕死上来吧!正好饱我蛇儿口腹!”   罗成沉声道:“请问你是否就是名传苗疆的‘千蛇魔’?”   花袍女子神色略现惊奇,道:“你居然知道我名号,可是名震中原的罗少侠!”   罗成拱手道:“正是,想在下与你从未有恩怨,不知何以深夜驱蛇袭我营地?”   “千蛇魔”格格笑道:“听说你们要独占三皇藏宝,我不得不驱蛇困住你们,天下奇宝,人人得之,少侠凭什么要独占不让人!”   天星宫主尖叱道:“无知苗妇,你仗剑暗袭,还妄想宝藏,若是知趣,带蛇滚回苗疆,还可苟延时日,再不走,本宫就连人带蛇一齐斩!”   “千蛇魔”那张青脸倏然拉长了,尖声道:“你这娘儿开口就这么横,大概就是什么天星宫主了,听说你一身目中无人,若非英先生要我对你忍让三分,现在就要你尝尝蛇吻滋味!”   不提莫于道,天星宫主还能忍口气,一提莫于道,她的新伤旧恨不由一齐暴发,一声清叱:“苗妇,本宫就尝尝蛇吻的味道。”   人挟剑芒向“千蛇魔”暴飞掠欺,其速度犹如电光一闪。匹练似的寒芒已绕“千蛇魔”二匝。寒光一弹,如雨向“千蛇魔”周身罩去。   “果然名不虚传!”   “千蛇魔”倏袍抽一弹,手中多了一条细黑的长鞭,向周身剑光扫去,口中却哇哇呱呱像是用苗语念咒,那头大无比的巨蟒,蛇首倏高倏低,一面替“千蛇魔”避开攻击,一面张口喷出像白气濛濛的雾气。   天星宫主手中短剑与千蛇魔长鞭一碰,叮的一声,正欲绞其脱手,倏觉那鞭竞反而缠住剑身,红信疾吐,竟是一条极为罕见,身如铁甲,不畏刀剑的奇蛇,向自己手腕噬至,同时一股奇腥扑鼻,巨蟒喷出的奇毒之气也漫空而散,她做梦也想不到“千蛇魔”的兵器竟是一条奇蛇。   大惊之下,天星宫主立刻屏住气息,运力一震,震脱剑上蛇身,身形急掠而回。   一招交手不过刹那之间,那千蛇魔尖声一笑,道:“别走,你不是要尝蛇吻的味道吗?就让我这条铁线竹锦儿和你亲热亲热!”   话起手松,那手中的铁线竹锦儿竟尾附着天星宫主凌空追到,速度之快,竟不落人后。   罗成大惊失色,一声厉叱,扬掌凌空向铁线蛇劈去。   狂风顿生,撞得那蛇凌空滚了三滚,嘘嘘连声,落在地上。   “千蛇魔”伸手一招,铁线竹锦儿又飞回手中,她看了一看,顿时厉声道:“罗成,你竟伤我乖儿!”   牛钊哈哈笑道:“你把蛇当儿子,难怪你的长相一点也不像人!”   “千蛇魔”狰狞地道:“好,好,你们这等口齿恶毒,怪不得莫先生说你们目中无人,今夜我要不好好叫你们尝尝死活二字的滋味,就算不上叫‘千蛇魔’了。”   她说着话,倏卷起袍袖,露出白惨惨的手臂,口中吱吱呱呱说着听不懂的苗语,只见手中铁线毒蛇竟张口咬着她手臂,吸起血来。   这情形看得罗成与天星宫主毛骨悚然,像这等奇毒之蛇,任何人被咬上一口,也会立刻毒发命亡,但“千蛇魔”被蛇吸血,不但神色毫无痛苦之状,反面露出愉悦的狞笑,只见她喃喃道:“乖儿,乖儿,喝饱了,好好去报仇!”   牛钊倒吸一口凉气道:“他奶奶,老子连昨夜的饭快呕出来了。”   罗成忙扬声道:“蛇娘子,刚才都是误会,你何必听信莫贼挑拨,非要动武流血不可!”   “千蛇魔”厉笑道:“罗成,刚才你为什么不说,看那个丫头打不赢又求饶了。”   天星宫主冷笑道:“本宫还未把你这贱妇放在眼中,莫以为仗了几条畜生,就能称霸。”   这时,“千蛇魔”右手握着蛇首七寸,左手握着蛇尾轻轻一抖,又像长鞭一般握在手中,狰狞地道:“我这几条蛇至少能叫你们这些江湖人物束手无策,听任摆布。”   罗成这时再也忍不住气冲脑门,冷冷地道:“蛇娘子,你也太张狂了,我罗成只是不愿多开杀戒,牵连无辜,如今就叫你知道中原武林并非易欺之辈!”   “千蛇魔”一声冷笑道:“口舌我斗不过你,现在就分个生死强弱吧!”   一手横箫吹奏,一手拍拍巨蟒额前,地上群蛇与巨蟒倏都动了。   这刹时,罗成一声大喝:“你们扫除地上畜生,人由我来对付!”   身形在话声中已如旋风一般冲起,双掌暴挥猛带,一股既软又巨大无比的掌力立刻随掌挥出。   四周的气流似乎都在旋转,巨蟒如何吃得住这股神力,蟒首被震得带动蟒身连翻二个滚。   这一滚不但把立在蛇首上的“千蛇魔”抖落地上,而且压垮了五顶帐篷。   只听得帐篷中有人纷纷惊呼,二柄剑刺穿帐蓬,却正好刺进蛇身,于是巨蟒性子大发,十余丈蛇身来回狂扫,这一来首先遭殃的是附近群蛇,被蟒身几次扫动,全部扫烂,其次是正被蛇群团在帐篷中的群雄,被蟒身这一扫,连人带篷都扫上半空,未受伤的立刻趁机走出,协助扫荡群蛇,已受蛇咬伤的此刻凌空摔下,伤上加伤,有的再被地上的蛇一咬,立刻气绝命亡。   这是一幅毒蛇地狱图,景象惨厉无比。但罗成已无法兼顾,他一击未中,“千蛇魔”已抖手抛出铁线竹锦蛇,同时腰带一抖,又握着二条细小的白色小蛇,狰狞无比地欲亡命反袭。   哪容得对方再施放毒蛇,罗成一声清啸,身形旋升,避过铁线毒蛇的绕噬,双掌一分猝合,轰地一声,像爆炸的气球,一股巨大无比的劲力向“千蛇魔”当头击下。   这是他毕身功力所聚的一击。也是“万象心法”与“天地心法”所聚的一股无形罡劲,似雷公的铁锤,一下打在“千蛇魔”的脑门上。   哇!   一声怪叫,接着一声闷哼,“千蛇魔”连人带蛇化成一堆肉泥。   尚未死的蛇似乎与人有心灵感应,“千蛇魔”一死,残余群蛇纷纷乱窜,霎眼走得一干二净。   这一场人蛇大战在僵持半个时辰后,才留下遍地蛇尸结束。罗成与“沧浪神刀”等人又急急分头检查死伤!   一圈下来,牛钊首先来报告:“公子,帮中弟兄被蛇咬死十个,中毒垂危的倒有二十个。”   接着“沧浪神刀”也回来了,叹息道:“各路同道中毒十三人,七个自己有药医治,六个没药,这怎么办?”   罗成急从腰中掏出四只药瓶道:“就烦展兄送去,这是‘鬼医’的解毒药丸,可能还有效!”   “沧浪神刀”匆匆离去,“铁面飞卫”跟着走进帐篷,颓然坐落椅中道:“天也快亮了,我已命他们清扫蛇尸,略作休息。看来明天掘宝,不太容易。”   罗成忧心忡忡地道:“这是料想中之事,我想咱们一面掘宝,一面搜索四周,务必先搜出莫贼及他一干党羽下落!才能安心。”   “铁面飞卫”道:“也只好如此了,但人手如何分派,公子应该及早商定,目前掘宝之举,已非我们一己之事,若安排不好,反而引起其他江湖朋友猜疑。”   罗成沉思半晌道:“我想,钟大哥你与展大哥,还有牛兄弟,我们只有多辛苦一点了。”   “铁面飞卫”道:“公子说那里话,任你如何安排,老朽决无怨言,水里水去,火里火去,展兄与老牛虽不在,我想他们还不至于怕多担点危险!”   罗成拱手道:“多谢钟大哥支持,故我想帮中兄弟下崖担任掘宝,其他同道愿意参加的,就让他们参加,不愿参加的,就由他们担任守护之责。同时请天星宫主主持此地一切,以防莫贼偷袭。”   顿了顿又道:“至于咱们四个,除了牛兄弟跟着我以外,你钟大哥与展大哥分头搜索,以十里方圆为限,务必要把莫贼找出来,但如发现敌踪,切不可动手,就以烟火联络,等我到达。”   “铁面飞卫”道:“老朽非常赞同这样安排,不过搜索十里方圆,人手似乎太少了一点。”   罗成道:“大哥你如果觉得太少,也可以多请几位同道协助,但决不能太多,免影响了此地守护力量。”   “就这么办了,我去通知天星宫主。”   就在这时,帐篷外传来几声叱喝,接着见牛钊匆匆奔入,道:“弟兄们的蛇毒,服了公子的药,都已痊愈了,但听说有金环门的高手闯了进来!”   罗成虎地站起,急急道:“在什么地方?快领我去!”   二人走出帐篷,西北角林边已传来叫骂打斗之声。   罗成身影急掠,三个起落,已到搏斗地方,只见“木君子”、“铁板飞钹”等四五名高手围着一名黑衣人大战。   那黑衣人身手矫若游龙,一柄长剑,寒光飞洒,防得滴水不漏,力敌五人,却极少出手。   黎明前一段时间,天色最黑,罗成凝神注视,因人影交错,闪动极快,竟无法看清那人面目。但那剑上招式却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蓦地那金环门高手一声大喝,道:“诸位若再相逼,不让老夫见罗少侠,莫屋老夫七剑齐出,手下无情了。”   这“七剑齐出”四个字使得罗成心头一震,急忙扬声道:“各位快住,来的是燕大侠!”   动手五名高手一听此言,纷纷撤招停手,只是“七剑神君”身形一掠,收剑站在罗成面前,激动地道:“成儿,我总能再见到你!”   想起以往一切,罗成自难免耿耿于心,拱手道:“燕大侠,此来想必已悟昔日之非,脱离了莫贼掌握!”   这一声“燕大侠”,听得“七剑神君”心如刀割,一叹道:“成儿,都是老朽昔日昏庸,不察真相,听信谎言,你莫非仍在怀恨我!”   罗成终究心地仁慈,不忍再说气话,徐徐叹道:“往者已矣,燕大侠一切经过,令媛已经告知,既来了,就请进去休息一下吧!”   接着又为“七剑神君”介绍在场各人,经过一番客套,罗成带着“七剑神君”走回自己住的大帐篷。   “沧浪神刀”与“铁面飞卫”已在帐中,于是双方又是一番见礼,才相互落坐。   “铁面飞卫”道:“燕神君来得正好,咱们明天正准备搜寻莫贼下落,你正好告诉我们地点,免得明天再人手分散劳心劳力!”   “七剑神君”道:“莫贼与一干金环门高手,就隐匿在离此约二里左右的一座山谷中,不过此人狡诈多端,天明若发觉我不在,必定又迁移了地方。”   “沧浪神刀”精神一振,道:“既是如此,我们何不立刻赶去,攻他个措手不及,免得麻烦。”   罗成摇摇头道:“不行。”   牛钊讶道:“为什么不行?”   罗成道:“冷姑娘尚在他们手中,我们终究投鼠忌器,必要想个办法,先把冷姑娘救出来,才能放心一拼!”   说到这里,问“七剑神君”道:“燕大侠能否说说哪位姑娘的情形?”   他至今不肯改过口来,燕神君听得刺耳刺心,但翁婿之名份自断,自然无法计较,轻轻一叹道:“你说的可是金牌帝君那位女徒?”   罗成道:“正是,她是咱们这边的人,不知她怎么混进去的,既被莫贼识破行藏,不知如今安全否?”   “七剑神君”道:“老朽正想告诉你这件事,听说那位姑娘昨日巧遇金牌帝君,且为其上药包扎,故那老匹夫心感之下,收她为徒。”   牛钊插口道:“这就奇了,仇人在眼前,已值重伤之际,不趁机报仇,反而为仇人上药疗伤,冷姑娘是在弄什么花样!”   罗成叹道:“她所以如此,或许正是为了谨慎小心,怕金老匹夫功力太高,出手不逞,反遭虎伤,所以才伪装接近,准备趁机下手!”   “七剑神君”一怔道:“你说那金牌帝君与那位姑娘有仇!”   罗成道:“不但有仇,而且是杀父之仇。”   “七剑神君”叹道:“那位姑娘太谨慎了,失去一次机会,恐怕再没有第二次机会,说不定反而栽了!”   罗成一惊,道:“难道金牌帝君也识破她的企图了?”   “七剑神君”道:“那倒还没有,自莫老贼迁移到山谷后,曾与金牌帝君为那姑娘起了争执!”   罗成道:“为何争执?”   “七剑神君”道:“莫贼由于你杀少林掌门时露了神色,所以告诉金牌帝君她是混进来的奸细,不怀好意,但金牌帝君却是不信。”   罗成吁了一口气,道:“幸亏这老匹夫不信,若是知道她就是仇家之后,正要杀他报仇,那老匹夫不宰她八块才怪哩!”   “七剑神君”道:“但金牌帝君因莫贼一口咬定那位姑娘是奸细,心中也有了怀疑,只因受患于前,无法立刻翻脸就是,如今那冷姑娘想必也清楚,她此刻生命全在于金牌帝君身上,不但无法报仇,而且如不讨好帝君,持为护身符,莫贼就会立刻要她的命!”   “沧浪神刀”叹道:“若立刻要冷姑娘性命,也就干脆倒落了,只怕莫贼把冷姑娘整个死活二难,再反过来对咱们要挟威胁,这才令人伤脑筋哩。”   罗成道:“不错,冷姑娘或许也怕这一点,所以迟迟不敢动手,否则以她那悲痛的样子,只怕早已想与金老匹夫来个不顾生死,同归于尽了。”   接着又问道:“但是,莫贼与金牌帝君的争执有结果了吗?”   “七剑神君”道:“我正要告诉你这一点,据说莫贼与金牌帝君打了赌,明天就要以冷姑娘为饵,试你一试!”   罗成急急问道:“如何试法?”   这刹那,大家都沉默下来,猜测着莫于道又会弄什么鬼计。   “七剑神君”目光一扫,讷讷道:“你是否能出帐篷,老朽有点私语,要与你谈谈!”   二人缓步走出帐蓬,“七剑神君”住步轻轻一叹道:“老朽昔日盲目盲心,以致是非不分,善恶不辨……”   罗成接口道:“我已说过,往者已矣,何必介怀!”   “七剑神君”道:“你真的不计较吗?”   罗成道:“我从无虚言。”   “七剑神君”道:“那老朽再问你一件事……”   罗成道:“什么事?”   “七剑神君”似难以出口,半晌才喃喃道:“你还爱我那丫头吗?”   罗成心头一震!以往的一切,又不禁在心头涌起。   初恋之情,自是难忘,可是目前的情形已经使他感到左右为难,深以为苦!云大娘要把香芸交给自己,母亲也已答应,情势已极明显推却不得,况且还有一个关系微妙的天星宫主在旁虎视眈眈,不知将如何结局,若再加上燕玉姬,烦恼更大了。   其实这种事,罗成何尝没有想过,只是愈想愈烦,所以就干脆不想了,此刻被“七剑神君”一提,他不知如何回答。   “七剑神君”见罗成久久不语,目光深注,脸色焦忧道:“成儿……唉!我只是为我那丫头着想,所以厚颜相询,是好是歹,你也回答我一句话!”   罗成徐徐道:“燕姑娘呢?”   “七剑神君”道:“老朽叫她在杭城避一避,她没有来!”   罗成轻吁一声,道:“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   “七剑神君”鼓足勇气,道:“这有什么不好回答,爱就爱,不爱就不爱。爱,算我那丫头还有福气,不爱,老朽将来回去告诉她,也好叫她死了这条心!”   “七剑神君”说到这里,倏轻轻一叹,道:“不过老朽假如告诉她坏消息,恐怕她也不想活了。”   罗成心头又是一震,他益发感到困扰,不敢轻易启口了,半晌才道:“燕大侠,沧海桑田,变化无常,此刻我也身不由己,实在无法答复你这个问题。”   话声方落,旁边倏响起一阵轻柔而沉严的声音:“成儿——”   目光一转,见竟是母亲,罗成忙迎上去道:“娘,怎么你也来了!”   “七剑神君”也忙见礼道:“罗夫人,老朽正想天明造访,想不到你先来了。”   罗夫人含笑对“七剑神君”颔首回礼,目光又移回罗成脸上,脸色倏一沉,道:“你也愈来愈不懂规矩了,见了燕神君竟称呼‘燕大侠’,莫非你以为能与长辈并起并坐了。”   罗成惶然道:“娘,我不是这意思。”   罗夫人道:“既没这意思,还不上前重新称呼燕伯父!”   罗成转身垂首,喊道:“燕伯父——”   “七剑神君”忙道:“罗夫人,不必如此,其实都是老朽昔日不是。”   罗夫人神色转震,含笑道:“以前有什么不是,所谓不知者不罪,罗门若无这点宽厚之心,怎能立身处世!”   “七剑神君”一怔,道:“夫人见示,老朽此刻何处不是?”   罗夫人道:“许久不见,燕兄昔日称呼贱妾亲家,竟改称夫人了?”   罗成急急道:“娘,燕伯父已与孩儿解除婚约了!”   “七剑神君”一急,正要解释,罗夫人倏又沉下脸,道:“谁说的,我怎没听到。哼,要退婚不是单方面的事,人家就是有这个意思,还得问我一声同不同意哩!”   “七剑神君”本来心如鹿撞,正在七上八下,一闻此言,顿时大喜,呵呵一笑,道:“对,对,亲家,只要你还承认这门亲,老朽还有什么话说。”   罗夫人含笑道:“天色已亮,亲家何不到我那边坐坐!”   “七剑神君”欣然道:“好,好。”   罗夫人对罗成道:“你去办你的正经事,这边的事,由娘代你操心!”   说完偕同燕神君双双踱步离去,只留下罗成一个人独自发愣!   牛钊倏钻出帐篷,“铁面飞卫”立刻问道:“安排要不要更变?”   罗成道:“除了不必再分开搜索外,其余一切仍照原议。”   天色已明。   朝霞满天。   罗成在调息一个时辰后,立刻与“沧浪神刀”、“铁面飞卫”、牛钊三人起程,奔向那座“七剑神君”指点的山谷。   二里远近,盏茶工夫就呈现眼前,罗成暗暗打个手势,命三人就在谷外等候,自己提气掠身,向那山谷急泻而落。   这座山谷林木稀少,黄草蔓生,罗成一到谷中,倏见金牌帝君盘坐于一块长方木板之前。   那木板离地约尺余高,装着一根木桩,竖于地上,既不像挡风雨,又不像是床铺,罗成不知竖着这么一块大门板,有何作用。   金牌帝君一听到脚步声,桀桀一笑,道:“来的可是罗成?”   罗成目光四下一扫,道:“附近想必埋伏了不少人,不错,我早晚要来,老朋友见面,正好旧债新账一齐了。”   金牌帝君冷冷笑道:“欠债还债,欠账还账,这是理所当然,小子,咱们也不用动手,老夫要出个题目,只要你能猜得出,老夫就当场自裁于你眼前,你看如何?”   罗成冷笑道:“金老儿,你也不必施弄鬼计,有话尽管说吧!”   金牌帝君伸手向后一指,道:“小子,你看到老夫身后的木板吗?”   罗成道:“早已见到了。”   金牌帝君道:“木板后绑着一个人,你不妨猜猜是谁?只要请对,老夫言出如山,就自绝当场!”   罗成一怔,他原是满腹狐疑!此刻一听这话,把昨天“七剑神君”说出的消息一证印,他立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木板后被绑着的人除了冷秋婉不会再有其他人。这分明是一种试探。不过这种方法倒是颇为别致,罗成心念一转,若不装出颇有兴趣的猜上一猜,必会引起这老家伙的疑心。无异也等于送冷秋婉上死路!   这刹那,他哈哈一笑,道:“老儿,你这番话是真是假?”   金牌帝君一哼,道:“老夫向不与人儿戏!”   罗成道:“若你食言如何?”   金牌帝君桀桀诡笑道:“老夫脚伤未愈,到时未履诺言,你何妨动手,老夫纵想反抗,恐怕也不是你对手。”   “你的听觉确实敏锐,不过他们纵然要救老夫,距离这么远,想必你也知道,出于决不如你的快!”   罗成道:“看你老儿利害分析得这般清楚,谅必不会有伪,反正与我无害,就猜上一猜!”   顿一顿道:“不过猜谜也有个范围,你总得告诉我,木板后的人是男是女,与我是友是敌?”   金牌帝君道:“木板后是个少女,与你是友非敌!”   罗成道:“这么说,那姑娘与你是敌?”   金牌帝君道:“与老夫非敌非友!”   罗成故作沉吟,喃喃道:“是位少女,与我是友非敌,哦!对了,莫非是天星宫人,被你们俘住了?”   金牌帝君道:“猜错了。你再猜猜!”   罗成道:“莫非是‘七剑神君’之女?”   金牌帝君道:“又错了。”   罗成道:“我猜不出!”   金牌帝君道:“你真的猜不出?”   罗成哈哈道:“我恨不得你这老家伙早点去见阎王,猜得出怎会不猜。”   金牌帝君嘿嘿一笑道:“也罢,老夫让你看看谜底!”   话落反手一甩,劲力带得木板转了一面,木板上赫然绑着一个白衣少女,不错,正是冷秋婉。   金牌帝君道:“小子,你看清楚了吗?”   罗成暗暗心惊,只见冷秋婉成一个大字,绑在板上,双目瞪着罗成,一付焦急之态。他此刻不敢稍露感情,装出淡淡道:“我看清楚了。”   金牌帝君道:“你认识吗?”   罗成道:“不认识!”   金牌帝君问道:“真的不认识?”   罗成一哼,道:“若是认识,我早已出手了!”   冷秋婉焦急的神色,立刻一扫而空,代之而起的是平静的微笑,似乎对罗成对答之言颇感欣然。   金牌帝君哈哈一笑,道:“好极了,罗成,你知道她是谁吗?”   罗成道:“是谁与我都没有关系。”   金牌帝君道:“她是老夫新收的女弟子,号称‘索命娘子’!”   “这绰号我还没听到过。”罗成道:“只是我不懂,既是你的徒儿,为何要这般对付她?”   口中说着话,心中却在考虑如何出手救冷秋婉。   金牌帝君阴笑道:“因为她有暗通仇敌,背叛老夫之嫌,所以老夫要你认一认,然后……”罗成淡淡道:“然后如何?”金牌帝君一字一字地道:“老夫要杀她!”   罗成道:“背师通敌,武林所鄙,杀之理所当然。”   金牌帝君大笑道:“你也赞成?”   罗成哈哈笑道:“这是你家务事,用不到我赞成,但我也不会反对。”   金牌帝君倏从怀中摸出二把匕首,双手各执一把,道:“那老夫就动手了。”   罗成道:“你快动手吧,我暂充旁观者,等你动完手,咱们的账也该清一清了。”   金牌帝君双手执着匕首,立刻扬起,罗成的一颗心也快提到喉咙口,只要这老家伙匕首脱手,板上的冷秋婉立刻将命落黄泉,谁也救不了。   这不但是一场赌博,而且是一条命的赌博,危险性太大,他几次要抢先出手再宰金牌帝君,却又再三地忍了下来。   一是由于受到冷秋婉镇定神色的鼓励,她那目光,似乎在告诉自己,不要出手,二是他知道莫于道诡计,要救人决不会如此容易。   于是咬一咬牙,硬着心置之不理。   金牌帝君就在这刹那,喝声吐气,右手匕首,反手甩出。   卜!一声轻响,那柄寒光闪闪的匕首正钉在冷秋婉脸侧,毫发之之错,就成溅血情势。   罗成压在心上的一块巨石,陡我落地,再镇定的人,经此场合,也免不了神色有变化,幸好金牌帝君双目已瞎。他此刻哈哈一笑,故作轻松道:“老匹夫,你刚才那一刀,失去了准头,要不要我来代劳。”   金牌帝君冷笑一声,道:“刚才一刀老夫是故意如此,你若以为老夫连这点距离都掷不中,也未免太小觑人了,这一刀就让你看看,老夫一刀中‘心’!”   说完左手立刻扬起—— 月落大地--第二十一章 藏宝成灰 第二十一章 藏宝成灰   这次金牌帝君的手方扬起,罗成一颗心又不禁吊了起来——   “帝君——”   一声大叫倏自谷左斜坡上传过来。罗成愕然侧顾,只见一个高瘦秃长脸的黑衣人自一棵大树后闪身而出,道:“些许小事,何用你动手,况且你老与那姑娘有师徒之情,你老必心有不忍,不如由我魏某代劳!”   金牌帝君迟疑了一下,哈哈一笑道:“好,好,老夫巴不得有人代劳,魏老弟,你请出手不必留情!”   是因为一个人这台戏唱不下去,预先安排好龙套,来增加一点刺激吗?   念头还没转过来,只见那名魏姓黑衣人道:“帝君明谕,魏某就出手了!”   人未走近,扬手一颗卵蛋火黑黝黝的铁球已凌空疾射,向冷秋婉方向撞去。   看见这姓魏的暗器,罗成顿时神色大变。再也沉不住气了。   这时他方清楚,这姓魏的竟是陇右火神门中人,火神门中火器在武林中独树一帜,在西子湖畔小楼,天星八姥就吃过大亏,江湖的高手在匕首或其他暗器方面还可以随心所欲,弄弄花招。   可是这种火药暗器却无花巧可言,纵不撞上,只要在丈余范围之中爆炸,一样可炸得人血肉横飞。   是以这刹那,罗成大惊之下,再也顾不及其他了,暴叱道:“恶贼,你敢以火器暗算我!”   接着一声清啸,这是招呼谷口的“沧浪神刀”等人驰援。长啸声中,人如怒火飞射而起,伸手向半空中的火神弹截去。   这火神弹用力一碰即炸,罗成是拼上了命,将一身功力化刚劲为柔和,希能攫住,哪知手刚触及火神弹,一片猛厉无俦的罡劲己自身侧袭到。   出手的竟是金牌帝君。   罗成暴叱道:“老儿,你疯啦!”   身躯一扭,去势不变,但手刚攫住火神弹,臀部却被罡劲扫中,凌空一个跟斗,坠落地上。   他紧张地握住火神弹,人还未起来,耳中已听到金牌帝君狂笑道:“小子,陪老夫右足来!”   一片金芒,映入眼中,挟着丝丝劲啸,盖身压下。正是金牌帝君的血苏如意杆。   “不知好歹!”   罗成一声怒叱,以肘支地,足尖借力,身形再度向后弹起,毫厘之差,避过这致命一击,但他身处被动,又手握火神弹,不但无法还手,也无法招架!   金牌帝君二次急击未逞,岂肯甘心,独脚一跃,身如流云疾飞,第三招已追击而至。   陡然一声暴叱,一片掌风起自罗成身后,只见“铁面飞卫”已如摩云苍鹰,向金牌帝君疾迎而至,人未到,掌力已到,金牌帝君攻势一顿。就在这微顿之间,罗成已脱危而出。   目光一扫,只见“沧浪神刀”与牛钊已上山坡,与十余名金环门高手已激战在一起。   罗成揣好火神弹,立刻扬声道:“展大哥,你千万把火神门下姓魏的缠住,钟大哥,你挡住这老匹夫!”   话声中,人已疾向冷秋婉射去,摸出贴身匕首,斩断缚在手腕上的牛筋绳索,轻轻托住落地,喘口气道:“婉妹,有受伤吗?”   冷秋婉含笑摇摇头,倏然目现煞光,道:“今天决不能放过那老匹夫!”   罗成道:“当然。”   人已疾射入战圈,喝道:“钟大哥,你去助展大哥,这里有我应付!”   说着双掌切入,抖手就是一掌,向金牌帝君劈去。   金牌帝君怒哼了一声,血苏如意杆倒撩反打,口中厉笑道:“好个丫头,终于露出尾巴了,老夫悔不听莫门主之言,昨天就该杀了你!”   冷秋婉刚想说话,倏想起对方双目已瞎,立刻把嘴巴闭起来,而且极力屏住呼吸。   她不吭半声,立刻使罗成知道了她的意图,飞旋的身形一停,立刻改变了打法,双掌猛劈,接连就是三掌。   这三掌乃是全身功力所聚,一波连接一波的排山劲力,迫得金牌帝君连连后退三步。   罗成一声大喝又是接连七掌。   原本功力深厚,足足高出罗成二成有余的金牌帝君因左脚砍断,伤势未痊,无法力拼,竟又被迫连退三步。距离冷秋婉站立之处,仅有七步之遥。   冷秋婉紧张地注视着,她不敢移动半步,惟恐发出一丝声息,惊动了强敌!   罗成十掌劈出,额角已冒汗水,为了使冷秋婉得透报仇之愿,一声长啸,身形弹起,又是接连五掌!   四周空气为之翻沉流转,像一座无形的山岳,整个向金牌帝君压去。   这力量是何等巨大,金牌帝君一退再退,此刻似乎被罗成激怒了。他一声狂笑道:“小子,你以为老夫真的怕你!”   血稣如意杆支地,左掌发狂连挥,一连也是七掌!   轰!嘭!嘭!   闷响连声,气流震荡,金牌帝君这豁出性命的施为,虽是仅以单掌,却与罗成平分秋色,各退了二步。   罗成胸头血气狂涌,这种以内力硬拼的方式,最耗真力,十掌连发,渐成难以为继。   但眼见金牌帝君又退二步,将退到冷秋婉站立之处,凯能功亏一篑,强平翻涌的血气,上前三步,大声道:“老匹夫,你敢与爷再拼二掌吗?”   金牌帝君厉声道:“有何不敢!”   “好!”   罗成身躯猛扑,呼呼!二掌又猛推而出。   轰!又是一声巨响,罗成身躯倒飞一丈,仰天摔倒在地上,陡听得一声惨厉的长嚎,划破长空。   受伤的罗成急急挺身坐起一看,只见冷秋婉已站在金牌帝君身后,她那铁青的娇容像九天玄冰般那么冷艳可怕。   金牌帝君全身轻抖着,道:“你……你敢下此毒手?”   冷秋婉厉笑道:“我等此机会已经很久了,现在是你老混蛋偿还命的时候……”   金牌帝君喘息之声,愈来愈重,道:“索……命娘子……为什么要……杀我,老夫与你……何仇?”   冷秋婉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谁?”   “就是死在你老贼手中的冷九如后人,姑娘这是为父报仇……”   “哇!”   金牌帝君一声暴叫,道:“原来你就是冷家后人,老夫悔不听莫于道之言……”   冷秋婉尖笑道:“你知道得太晚了,刚才你那一刀,现在让我还……”   冷秋婉尖笑道:“你知道得太晚了,刚才你那一刀,现在让我还给你。”   手腕一挺一绞,猛然抽出,后退五步。   “哇!”又是一声长号,金牌帝君如土山立倾,扑倒地上,背心现出一个血洞,鲜血如泉喷出。   罗成这时才看清,冷秋婉手中握着金牌帝君刚才掷出的匕首,一溜鲜血正自刀锋滴下。   她倏跪地仰天道:“爹,我已为你老人家报仇了!”   罗成悬着的心,顿时安静下去,一口气刚松,头一晕,喉咙一甜,张口喷出一口鲜血,人也倒了下去。   “罗大哥!”   冷秋婉一声大叫,慌忙扑身过去——   就在这时,山坡上的战势也益形紧张激烈,“沧浪神刀”一柄紫金鱼鳞刀斜挥竖劈,拼命缠住火神门的高手“赛祝融”魏长豪,惟恐他再以火器伤人。   以功力来说,魏长豪实差了一大截,可是四个金环门高手对“沧浪神刀”拼命围攻,使得展雄顾此失彼,呈现着愁态。   “铁面飞卫”独战七人,他双掌飞翻,连劈二人。“托塔天王”牛钊力拼六人,震山三杵如巨锤猛捣,五尺方圆之内,敌不敢近。   激得他烈性大发,狂叫道:“龟儿子,有种跟牛爷力拼三招,窜来窜去,躲躲闪闪,算什么英雄好汉!”   他话声刚落,四道刀芒已围削而至,他震山杵一圈猛磕,猝向右边一名黑衣人砸去。   噗!一声闷响,那名金环门高手被他打得凌空摔出三丈,倒地动也不动!   哈哈……   牛钊高兴得狂笑起来,身形猛扑另一名敌手,乌光如天降霹雳。叮!刀叶相碰断裂声夹杂一声惨叫,又是一人血肉横飞。   就在这时,金牌帝君凄厉的长嚎声传来。   山坡上搏斗双方俱都心惊回顾,看到谷中情形,各自心惊,“沧浪神刀”却趁这刹那长刀在半空中划过一道精芒,二颗人头立刻落地,他大笑道:“金老儿已死了,你们也快要接到阎王帖子了。”   长刀如金虹般再度卷起,向“赛祝融”魏长豪斩去。   这时这些金环门高手人心已乱,魏长豪一见刀光临头,立刻飞掠下坡而去,一人先走,众人抢先,刹眼十余条人影逃向谷外,走得一干二净。   牛钊正要想追,却被“沧浪神刀”拖住,道:“罗公子躺在地上,可能已受伤,先去看看吧!”   三人下坡飞掠到罗成身边,冷秋婉急急道:“展老丈,罗大哥晕过去了!”   蹲下一按脉,“沧浪神刀”轻吁一声道:“还好,只是脱了力,再加轻微震伤,休息片刻,就可以醒来!”   话声方落,远处倏传来一声震天大巨响,连晕迷中的罗成也被震醒过来,挺身坐起,问道:“什么声音?”   冷秋婉倏啊呀惊呼起来:“不好,是崖底火药爆炸了!”   此言一起,齐都大惊失色,罗成跳起来,疾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冷秋婉道:“听说炸药本是少林寺偷偷预先埋下的,却被莫于道发觉,结果伤了少林僧二十六人,掌门被俘。后来的情形罗大哥也大概知道了,不过昨天,莫于道引燃药信,恰巧被我暗中切断,至未爆炸,怎么现在倏然爆发了!”   牛钊顿脚道:“该死的少林秃驴,昨天罗公子拼命把他们救出来,这等重要的事怎么不说一声!”   罗成道:“不好,今天帮中兄弟都已下崖,这一爆炸,将要使多少人丧命!我们快回去看看!”   说完身形已向谷外狂掠。   冷秋婉等急急在后跟随,道:“罗大哥,你伤势未好……”   “不要紧,我没有什么不适!”   罗成头也不回,方至半途,又是一阵巨响,细察来源,正自天风崖方向传来。   火药既已爆炸,此刻怎么又发生巨响,罗成惊疑不定,身法益发加速了。   到了天风崖只见天星宫主等与各路群雄都挤成一堆,有的在怒骂,有的在咆哮,有的已见到罗成人回来,又叫起来道:“罗公子回来了,罗公子回来了!”   罗成泻落当场,急忙挤到崖边一看,只见崖底烟尘迷漫,景象已无法看清。他忙问道:“有多少人死了?”   天星宫主道:“没有,都上来了!”   罗成一呆,道:“兄弟们与同道都上崖了?难道你们已预先得悉爆炸?这是怎么回事?”   天星宫主道:“是少林伏虎僧通知的。”   一旁的木君子插言道:“罗公子,少林寺太是气人,竟敢不征得江湖同道同意,立刻引燃炸药!竟使三皇藏宝爆炸后又复下陷沦沉,不复有掘出的希望。”   罗成皱眉道:“伏虎僧通知时怎么说?”   天星宫主满脸气恼道:“和尚说什么掌门人惟恐藏宝出土,必引起一场武林浩劫,所以引燃早已埋下的火药,希望咱们崖底的人立刻上来,以免化为灰烬!”   罗成道:“伏虎僧呢?”   木君子道:“那秃驴说完就走了,可恨的是掘三皇宝藏是天下武林共襄之盛举,无论怎么说,也该征求大家的意见,他少林寺居然独断独行,全不把咱们武林同道放在眼中。”   罗成一叹道:“天痴大师或许说得不错,如今事已如此,恐怕也是天意!”   牛钊怒哼道:“什么天意,秃驴是吃不到葡萄恨吃葡萄的人,眼见自己没有份,所以下了毒心,来个同归于尽,大家捞不到!”   “对极了,罗公子拼命救了他们性命,如今竟然如此来报答公子,少林寺简直不识好歹,坏透了。”   “铁板飞钹”这一说,群情哄然,所有人因失望而引起的怒火立刻爆发了。   “木君子”大声道:“咱们去找少林和尚去,好歹要天痴僧还个公道。”   “对,找少林和尚去!”   “说不出道理,咱们就把这几个和尚宰了。”   群雄愈说愈激愤如炉火燃沸水,气氛愈来愈乱动。   罗成暗暗一叹!   他不是可惜藏宝沉沦,永不出土,而是觉得如此一来,莫于道必鸟飞冥冥,再要找他,可就难了。眼见群情激动,不知如何抑制劝慰。   天星宫主道:“罗公子,大家要找少林和尚,你去不去!”   所谓众怒难犯,罗成知道这种情势不是三言二语能压下去了,暗思天痴僧也确有不是之处,遂点点头道:“但到何处去找他们呢?”   冷秋婉道:“我知道昨天被我割断药引之处,少林和尚必是在那处引发火药,不妨再到昨天老地方去找找线索。”   于是在冷秋婉的领导下,百余群雄蜂拥而去。   可是到了那地点,大家都不由一呆!   只见天痴掌门与伏虎僧等五位高僧齐都躺在血泊之中,皆已被人杀害。   罗成不由心恻,叹道:“这必是莫于道一干恶贼下的毒手,唉!一代高僧,命丧荒山,莫非是天意。!”   牛钊道:“死得好,死得好!”   罗成瞪口道:“牛兄弟,人已死,天大的罪也算抵了,你何必再幸灾乐祸!请几位兄弟,把尸首埋了吧!”   顿时跑出来十余名帮中的兄弟,动手挖土起来。   牛韧不敢再说话,这时罗成拱手罗圈一揖道:“掘宝已无望,各位同道若有事,就请自便了!”   眼见已没有戏唱,各路群雄立刻纷纷告辞,转眼之间,只留下数十名帮中兄弟与天星宫一干人。   这时天星宫主道:“罗夫人及罗公子如今怎么打算?”   罗成看了看母亲,道:“莫贼一天不死,令人寝食难安!”   天星宫主道:“正合我心意,莫贼想必已经下山,咱们快点走,可能还追得上!”   罗成含首对牛钊道:“现在已用不着这么多人,你与展大哥把这些人带回去,娘,你也带冷姑娘先回杭城,不论莫贼有无信讯,我半年以内,必定回去。”   下了太行山,已是午后,为避免引人注目,罗成与“七剑神君”。罗夫人作一路,天星宫主与云娘等作一路,前后策应,互为支援。   三人到了山脚,立刻加紧脚程,赶往中州府。   等到达中州府已是傍晚掌灯时光。罗成道:“娘,我们是否要找个馆子先吃饱肚子。”   罗夫人目光一扫,道:“就是前面那一家吧!”   罗成一看,指的是一家“汉风楼”,转首问道:“燕伯父呢?”   “七剑神君”呵呵一笑,道:“老朽任哪里也是一样,出门在外,只得随遇而安!”   于是三人进了汉风楼,刚自坐下,倏听得一声亲热的呼唤:“罗公子,想不到你老也来了!”   闻声回头,只见一个已吃得红光满面的中年人已离座奔过来。罗成欣然道:“原来是邵总镖头。怎也在此地?”   “铁枪银钩”邵峋含笑道:“我正交完了一批镖。路过此地,来来来,罗公子,既然凑上,就让我好好作次东。”   罗成道:“邵总镖头,盛情心领,若不见弃,你就过来吧!”   “铁枪银钩”邵峋哈哈一笑,道:“罗公子,你这就见外了,奥南一别,我日日在念,只是抽不出空暇,现在,你未叫酒菜,我那边已经是酒菜满桌,自然是你坐过去,哪有我坐过来之理。”   罗成见他一片殷勤,知已推却不得,不由望了望母亲,“铁枪银钩”哈哈一笑,又道:“公子的朋友,就是邵某的朋友,何不一齐过去!”   罗成忙道:“那是家母!”   “铁枪银钩”邵峋一怔,慌忙一揖到地道:“原来是罗夫人,邵某失敬了,昔年邵某承罗大侠寻镖之德,尚未拜见过夫人,那更应该让邵某尽心意了。”   罗夫人忙欠身还礼,微笑道:“总镖头也太客气了……”   罗成引见道:“这位是燕伯父,别号‘七剑神君’!”   “哦!原来是公子岳丈燕神君,哈哈,都不是外人,快请,快请!”   罗夫人道:“成儿,总镖头既是一片诚意,我们就过去叨扰一顿吧!”   于是三人移到“铁枪银钩”桌上,邵峋立刻招招手,喊道:“把桌子上残肴撤下去,重来一桌上好酒席,快!”   二名堂倌立刻哈腰过来,七手八脚地收杯碗!   燕神君一看桌上有五六付杯筷,不由问道:“总镖头刚才已与人喝过了?”   “铁枪银钩”邵峋道:“在下刚才恰好碰上几位朋友,所以相邀同饮了片刻。”   罗成道:“昔日刚离天星宫,曾受总镖头赠银解围之德,我还未拜谢哩!”   “铁枪银钩”邵峋道:“此许小事,公子怎么老挂在心上,况且银子是万局主的,公子再提起,反使邵某汗颜了。”   话声一顿,道:“不过我倒有件事请问公子!”   罗成道:“什么事?”   “铁枪银钩”邵峋压低语声道:“听说江湖纷纷传言,三皇藏宝已在太行出土,可真有其事吗?”   罗成微笑道:“总镖头可是也想试试运气?”   “铁枪银钩”哈哈一笑,道:“以我身手,自量还不敢找寻麻烦,这不过这消息确实够诱人惑人,使我也不禁想看看其中有些什么玩意儿。”   罗成道:“总镖头的消息太迟了!”   邵峋一怔道:“莫非已被人所得?”   罗成摇摇头,一叹道:“为了这三皇宝藏,少林一门高僧丧生三十余人,此刻藏宝已经被火药爆得沉沦地底,再也无人有此财力人力发掘,掘宝之讯,昙花一现,已经过去。”   邵峋听得神呆心惊,道:“公子知道这么清楚,莫非自太行山来。”   罗成道:“正是。”   邵峋默然片刻,一笑道:“也好,若是藏宝出土,江湖上难免又是一番血腥。”   这时酒菜已上,邵峋亲自斟酒举杯道:“我先敬夫人、公子及神君一杯!”   酒过三巡,邵峋道:“如今公子莫非要回江南!”   罗成摇摇头。   邵峋道:“既不口江南,不知要去何处,说不定与我一路,大家正好结伴同行。”   罗成道:“目前还没有决定。”   邵峋一怔,道:“公子莫非还有什么事?”   燕神君喝了一口酒插口低声道:“不错,咱们正在追一名仇家!”   邵峋讶问道:“谁?”   燕神君沉重地道:“三环先生莫于道老贼!”   “啊!”   邵峋失声而呼,低声急促地道:“公子何不早说。”   罗成一震,道:“总镖头知道?”   邵峋微微一笑,道:“公子可知道刚才与我一齐喝酒的人是谁?”   罗成一呆道:“莫非就是莫老贼!”   邵峋道:“正是,在座的还有‘鬼医’王元孔,鲤鱼岛主,火神门魏老大,‘快网’方渔,还有一个好像是什么令主云中鹤高鸣。”   罗春人徐徐道:“总镖头怎么认识他们的?”   邵峋道:“我与‘赛祝融’魏长豪曾过数面之缘,有过往还,其他人是魏老大介绍,我才知道。”   罗成急急问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   邵峋道:“他们走了盏茶工夫,你们就到了,若是早来片刻,就碰上了。”   罗成道:“总镖头知道他们去什么地方吗?”   “这倒没有问。”   罗成问着母亲道:“娘,这么看来,莫贼必定还未离开中州府?”   罗夫人颔首道:“等云娘他们到了之后,大家不妨一齐搜一搜!”   邵峋倏一拍胸脯道:“罗夫人,这件事不妨让我来办!”   罗夫人道:“总镖头,咱们与莫于道有势不两立之仇,这事情风险太大,你还是不要参人的好。”   邵峋作色道:“夫人这是什么话,邵某昔日受罗大侠之恩,还没有报答,好不容易碰上这件事,也该让邵某了了心愿。”   罗成道:“但你既不知他们去处,又到何处去觅!”   邵峋哈哈一笑道:“这一点公子放心,中州府地面,我至少比三位熟,四家镖局,家家与有我过往还,再说我不过是探探消息,并不是动手,所以也谈不上风险,吃饱肚子。我只要在中州府几个著名江湖同道处转一转,大致可以得到一点消息,我立刻来通知公子。”   罗成道:“总镖头既如此说,就烦劳你了,但咱们在什么地方碰头?”   邵峋想了一想,道:“过去一条街有家招商老栈,公子不妨就歇在招商栈,不论有无消息,我到客栈找公子。”   燕神君道:“就这么说定了,但英老贼心计深沉,你老弟再遇上他,千万别露出声色,招他猜疑,那就麻烦了。”   邵峋颔首道:“我理会得。”   由于有了心事,大家匆匆食完,邵峋立刻起立道:“那我先走一步。”   罗成低声叮嘱道:“总镖头小心。”   邵峋点点头,下了汉风楼,付了银子,就扬长出门。一路走一路思:该从哪一家先找起呢……   中州府一共有四家镖局,东门的是长风镖局,西大街的是八英镖局,南府衙边的是腾家镖局,南门的七星镖局。   时间已过了一个时辰,“铁枪银钩”邵峋已转过东门的长风镖局,西大街的八英镖局。都没有得到莫于道的行踪,现在他往南门的七星镖局走,心中一直在想,假如再查不到消息,自己吹出的牛皮可要炸了。   他心中正在叽咕,倏看见一个熟悉的影子横过街道,略一凝神,立刻赶上几步,把那人一把拖住。   被邵峋拖住的是个青布包头的的瘦个子,像是镖局里的越子手。他被邵峋一抓,吃惊回首,笑道:“原来是邵峋总镖头,把小的吓了一跳!”   邵峋嘿嘿一笑,并肩而行,道:“小李,这么晚了,可是要回家抱老婆了!”小李苦笑道:“总镖头别调侃了,小的是人穷命苦,这时候哪能捞得到回家!”   邵峋道:“天这么冷,又这么晚,不回家去何处?”   小李道:“四下溜溜。”   邵峋笑道:“好一个四下溜溜,你莫非想逛窑子,吃吃花酒。”   小李道:“快到腊月了,老婆的冬衣还没法添,哪来的银子吃喝玩乐,那是有钱人的享受,我李二可没这福份。”   邵峋暗暗一叹,这世上就是这样子,富者愈富,穷者愈穷,整天愁着油盐茶米,一个镖局趟子手的收入,若一年不多走上几趟镖,确是够苦的。   他与李二并不深识,其实阶层差了一大截,平时若不是李二嘴巴甜,会奉承,自己每次经过中州府,拜访腾家镖局总镇头时,他总是邵爷长,邵爷短,也不会认识他。   不过虽无深交,同情心总不免有,邵峋立刻掏出一把碎银往李二手中一塞,道:“小李,这些就给你老婆婆买冬衣吧!”   李二拿着银子一呆,讷讷道:“邵爷,这……这是干什么!”   邵峋拍拍他的肩膀,微微一笑,道:“你不是要替弟媳添衣吗?算我送的。”   李二道:“怎么好意思要邵爷破费,我刚才不过是几句牢骚!”   邵峋哈哈一笑道:“大丈夫别婆婆妈妈了,我至少比你赚得多,既出手了就不会收回来,你就干脆收下吧!”   李二感激涕零地一哈腰道:“那小的只能谢邵爷了,多少年来,我就知道邵爷是个对下和蔼仁慈的义士,不像咱总镖头,眼睛好像生在头角上,从不对咱们瞥一眼!”   邵峋道:“别拍马屁啦,不过我倒要问你,既不是回家,又不是去找乐子,大黑天,你溜个什么劲?”   李二叹道:“我是奉了局主的差遣,他要我到四处溜溜,我不逛也不行!”   邵峋一怔道:“腾局主要你溜的?什么明堂?”   李二低声道:“局主吩咐,要我看看今夜城中有什么扎眼的人物?”   邵峋问道:“有仇家找到腾局主头上去了?”   李二道:“那倒不是,刚才咱局里到了一批朋友,听说是他们请局主代为探探城中的情形,尤其在注意一批女子,是什么宫……对了,天星宫里出来的。”   邵峋心头一震,道:“你说的局主这些朋友,你认识吗?”   李二摇摇头,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但局主倒对他们客气得很,听说今夜就住在局子里。”   邵峋道:“有几个?”   李二扳扳手指,道:“六个。”   嘿!人数对了,莫非就是火神门魏长豪与莫于道他们,不过他仍无法肯定,在长风镖局,他也听说到了许多江湖朋友,结果进去一看,却并没有姓莫的,因此,他决心先去看个明白再去通知罗成,这件事万一弄错,那笑话就大了。   这一想,邵峋立刻拍拍李二肩膀道:“那你就溜溜吧,我就上你局子里走走,反正闲着没事,去聊一聊!”   李二欣然道:“好极了,邵爷先去,小的溜一圈就回来侍候您老!”   二人分手,邵峋立刻打转身往腾家镖局走去。   进了镖局,到了后厅,只见厅中除了局主“腾家刀”腾昌外,在座果是魏长豪等人,一颗心立刻落了地。   腾昌一见邵峋进来,哈哈一笑道:“邵老弟,刚才留你便饭,你一转身溜了,现在吃得红光满面又跑回来,莫非看不起我腾某。”   邵峋不动声色地一揖道:“每次拜访,怎好意思每次叨扰,腾老哥,你就饶了我一遭。”   腾昌又是哈哈一笑,道:“来来,我跟你引见引见几位高人……”   邵峋笑道:“老哥别引见了,魏老大是我朋友,这几位已在酒楼上见过……”   魏长豪也笑道:“咱们晚上还是让邵总镖头破费请客。”   腾昌道:“好啊!你也不请我去喝一杯,该打!”   邵峋道:“只怕你老哥不肯赏脸,若肯赏脸,明天就由我作东,再请大家喝一杯!”   说笑之间,重又见礼,才分宾落座,此刻邵峋思量敷衍过几句,再起身告辞。   这时,腾昌道:“老弟今夜住在那里?”   邵峋道:“招商客栈!”   腾昌道:“今夜人多热闹,老弟何不搬来局中歇宿,大家一齐聊聊。”   邵峋忙道:“不必了,我已订好房间,明天若是不走,再行叨扰。”   后厅中,各人正聊得起劲,厅门倏启,吹进一阵寒风,邵峋侧首一看,是李二回来了。   只见腾局主道:“李二,有什么消息?”   “回禀局主,招商客栈到了一批女子,其中还有一顶黄金小轿,就像局主吩咐的好像是天星宫来的。”   邵峋心中暗暗一震,暗呼一声:糟!天星宫的人怎么也住进了招商客栈?   他自然不知道天星宫主已与罗成联手同盟,共同要找莫于道。   只见腾局主对莫于道说:“莫先生,天星宫高手果然不出你所料落脚中州府!”   莫于道微微一笑,道:“多承局主代为探听,莫某多谢了。”   这时李二却走到邵峋面前,拿起茶壶,亲切地添上茶,笑道:“小的惟恐你老会走,得了消息,脚板打着屁股跑回来,侍候你老,幸亏你老还没走!”   腾局主笑道:“李二,你怎知邵峋总镖头会回来?”   李二道:“小的在路上碰到总镖头,还谈了一阵子呢?”   腾局主呵呵笑道:“原来如此,好吧,此地没你的事,你下去吧!”   邵峋暗暗抹了一把冷汗,暗暗道:“该死!真该死!”   他终究有点心虚,李二的话,使他感到心惊,惟恐引起莫于道的怀疑。   他目送李二退下,刚松过一口气,却见莫于道站起来,微微一笑道:“在下去方便一下!”   说着,也跟着李二走了出去。   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邵峋心想此刻不走,又待何时,立刻起立拱手道:“各位坐坐,天这么晚,我也该回去了。”   腾局主起座挽留道:“老弟你何必走得这么急!”   邵峋心中实在急,忙推却道:“今天刚到,还没好好休息,明天再来叙晤!”   腾局主道:“既然如此,我不送了,明天早点来,让老哥作东,大家畅喝一杯!”   “一定一定。”   邵峋立着,拉开厅门,倏然一震。只见莫于道屹立门外,挡住去路,道:“邵总镖头,你要走?”   邵峋忙含笑道:“是,是,在下想早点休息!”   莫天道冷冷一笑,道:“既想早点休息,又何必再来?”   邵峋变色道:“莫兄是什么意思?”   莫于道莫测高深地道:“我的意思,你难道还不懂?”   “邵某确实不懂。”   莫于道脸色倏然一沉,道:“你装迷糊,莫某也不妨揭穿你,是想立刻回去通风报信吗?”   邵峋心中大惊,但他也自思并没露出什么破绽,故而沉住气,道:“莫兄之言,邵某益发不懂了,我通什么风,报什么信?”   莫于道阴笑道:“不愧是老江湖,但在莫某面前耍,嘿嘿,你总镖头差得太远了!”   说着伸手就向“铁枪银钩”邵峋“软麻”二穴戳去。   邵峋大惊疾闪,可是他怎是莫于道的对手,身形方动,只感混身一麻一软,噗通仰天翻倒。   腾局主眼见这种情形,一片迷糊,忙道:“莫先生,这可能是巧合,误会,万祈看腾某薄面,有话好说,不要动手。”   莫于道微微一笑,道:“腾局主的面子,莫某岂能不顾,但莫某决不是无的放矢,等问过话若是莫某不对,但凭局主处置,莫某立刻跪下赌罪。”   腾局主没有说话了,魏长豪也同样感到惑然,接口问道:“莫尼,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邵兄怎可能……”   莫于道却已一把抓起邵峋跨入厅中,道:“魏兄勿急,听莫某慢慢间完话,再说不迟!”   他复坐原位。把邵峋放在地上,其他人也纷纷围拢。   莫于道目光一扫道:“在下问话时,请各位暂勿插言,若有疑问,待完后再问不迟!”   接着,对地上邵峋道:“邵总镖头,你知道我怎么识破你的行藏吗?”   邵峋厉声道:“我正要听听你的理由,为什么凭白无故折辱于我!”   莫于道一哼道:“莫某一生用计,却从不多疑,疑必有因。现在莫某可以告诉你,你不该急着要走,莫某本还拿不定你来意,但你在李二报告后就走,正好证明了你心虚!”   邵峋冷笑道:“莫于道,你简直是胡说八道,我既不识天星宫主,又不想通风报信,为什么心虚?”   莫于道说:“我相信你不识天星宫主,但你恐怕认识罗成吧!”   邵峋心头怦然一震!他不知莫于道怎会知道他与罗成有往还?这人简直是魔鬼了。   其实莫于道在打听到天星宫主落脚招商客栈后,就联想到必与罗成在一起。   其中的复杂关系,又岂是“铁枪银钩”所能想像的。   只见莫于道接下去道:“当李二说天星宫主进了招商客栈,我就起了疑,世上何其凑巧,你总镖头居然也凑巧在招商客栈订了房间?”   邵峋抗声道:“难道我不能住在招商客栈吗?”   莫于道阴森森笑道:“不错,仅是这点凑巧,还有可说。但腾局主留你歇宿,你却推却,莫非你银子多吗?莫非住在客栈中比留在七星镖局做客舒适吗?这是大反常,清之事,其中必有鬼。”   顿了顿又接道:“自然,这么说,你可能还不服气,现在我再找个人做证。”   扬声道:“李二!”   厅门微启,李二畏畏缩缩地走了进来。   莫于道含笑道:“李二,你过来,我把刚才问你的话,现在再重复问一次,你肯回答吗?”   李二走近,望望躺在地上的邵峋,默默点头。   “很好。”莫于道问道:“刚才你是在街上碰到邵总镖头的吗?”   李二道:“是。”   “邵总镖头给了你银子是吗?”   “是。”“他因你说起局里来了朋友,就立刻问你几个是吗?”   “是。”   “你告诉了他,他立刻就说要来局里,对吗?”   “是。”   “很好。现在你再说一遍,与邵总镖头是何处碰上头的?”   “在王大吉香烛铺门口!”   “他是从后面赶上来把你拖住的吗?”   “是。”   “王大吉香烛铺在哪条街?”   “笔直通往南门的大街。”   莫于道挥挥手道:“好,李二,你下去吧,明天我有赏。”   李二倏痛哭失声道:“邵镖总头,是我害了你……”   邵峋暗暗一叹,暗暗道:“完了!”   他想不到莫于道的头脑竟如此精密清晰。   只见莫于道目光巡扫道:“诸位谅已听到了,现在莫某可以略作解释,邵总镖头若仅是来此串门子,他决碰不上李二。若要碰上李二,必是从南门而来。对面碰上,可是他分明已过了此地,因为听到李二之言,转身再来此地,由此证明,他是为了我莫某而来,若非查探我的动静,必是刺探我的落脚点。”   低头冷冷一笑,道:“邵总镖头,由你急于要走,再查你并非无心而至,我说的没有冤枉你吧!”   邵峋知道再赖也没有用了,冷冷一哼,道:“是又如何?”   莫于道哈哈一笑,道:“你总算承认了,告诉我,罗成可是也在招商客栈落脚!”   招商客栈的三进上房,罗成母子与“七剑神君”,天星宫主围灯而坐。   他们静静地不发一言,不时喝着茶,静静等着“铁枪银钩”邵峋的消息。   可是左等不来,右等不至。   街上打锣已敲响初更,每个人不禁皆有些倦意,罗成道:“娘与宫主还是回房去休息吧!有了消息,我立刻去通知你。”   天星宫主道:“姓郡的究竟靠得住吗?”   罗成道:“我想不会有问题,至今未至,可能还没有得到消息,或者正在查探。”   罗夫人道:“好吧,邵总镖头再不回来,你与亲家也该安歇了。”   说完走出房间。   这三进上房已经全包下了。中间一个院子,三面各一幢三间。天星宫主与罗夫人住的是中间一幢,罗成与“七剑神君”住在上首一幢,云娘及天星宫一干侍从合居下首一幢。   此刻罗夫人与天星宫主一走,罗成道:“燕伯父先回房休息,我再等片刻。”   “七剑神君”站起来道:“我看你也不必等了,若邵总镖头回来,他一定会来敲门的。”   瞬眼已是二更。   罗成独自呆坐,正想休息,倏听到墙外一阵铃声远远传来。   轻脆的铃声,本极悦耳,可是在这寒天深夜,却令人感到诡异而恐怖。   叮铃铃,叮铃铃。   铃声缓缓而近,似乎在街上经过这段围墙。   罗成不禁起疑,若说这铃声是御马铃,则并未听到蹄声,若说是驼铃,那该在大漠中才有。除此之外,除非有人在摇着铃走!   如此寒夜,谁会摇着铃走路呢?他为什么要摇铃呢?   他心中愈想愈奇,立刻轻推门走出房外。   寒风中,却听到一声轻唤:“罗公子,你快来看!”   声自墙上而来,只见青云院主趴在墙上在回首招呼。罗成也轻轻掠伏墙头,道:“院主怎没有睡?”   青云院主道:“奴家负责这一更守值,公子,那是怎么回事,好吓人!”   罗成早已凝神俯视街道,暗暗心惊。   这是一队静悄悄的行列,走在前面的是一个身穿灰衣,戴着道士帽的高瘦的人,说他是羽门玄士,身上穿的非道装,说他是普通人,又戴了一顶道帽,那么不伦不类,左手拿着一点青烟袅袅的线香,右手不住地摇着铃。   在身后一列三人,每人脸上都垂着一块黑巾,从衣着上分别,第一个是女人,后面二个是男人,但这三人走路不是双脚移动,而是僵直地并脚跳动。   每当摇铃人走一步,后面三人也跟着跳一跳!   这正是一行诡异的夜客,静悄悄的街道,静悄悄的寒夜,加上这列静悄悄诡异的行列,交织出一副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景象。   罗成心底不禁冒起一阵寒意,失声道:“是辰州赶尸的!”   青云院主远居南荒,从未看过这种现象,立刻轻声问道:“什么叫赶死?”她把尸字当作“死”字。   罗成低声回答道:“人死异乡,路远无法回家,又要葬于故乡,死者家属就请人赶尸,但这仅有辰州才有这么一个神秘门户,专门用符咒黑夜带着死人赶路,所以这叫‘赶尸’!”   青云院主倒吸一口凉气道:“那死人怎会跳动?”   罗成道:“这就是符咒的神秘地方,你没细听那铃声,时长时短,忽疾忽徐,这完全在指挥尸体!”   青云院主机价伶一抖,道:“好恐怖!”   这些说话声中,那赶尸人已经带着死人一跳一跳自围墙下经过。   罗成周身汗毛几乎竖起,他隐隐感到这些人并不是人,仿佛自阴曹地府出来的幽灵。   静静地望着赶尸者过去,他倏见第一具大尸体背上贴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姓氏:“燕玉姬!”   心头猛然机伶地一抖,念头尚未转过,又看到第二具尸体背上的姓氏!   “邵峋!”   罗成心头又是一震,他脑中一片杂乱,暗忖道:“莫非自己一时幻觉,看错了?”   霎了霎眼,定神正想仔细看一看,那行列已转弯走向横街,隐没不见。   罗成身形直掠而起,青云院主急急问道:“公子,你去哪里?”   罗成似中了邪,头也不回,疾如飘风,向赶尸行列急追而去。   燕玉姬怎会死了?她不是在杭城吗?   “铁枪银钩”邵峋怎么又死了,莫非遭遇不测?他心中为这诡异恐怖迷雾所笼罩,连青云院主的话都忘了回答。   转向横街,却见前面的行列已到了横街的尽头,这不过霎眼时间,那赶尸人走得好快!   这不是太快了吗?但罗成神智完全被这种诡异恐怖的气氛所慑,竟然忘了去细察这细小的地方。   他猛吸一口真元,提气长掠,一个起落,已凌空翻落在戴着道冠的赶尸人面前,双肩一张,沉喝道:“朋友,站住!”   赶尸人立刻停步,道:“你……这是干什么?”   罗成道:“你后面的一女一男二具尸体好像是我的朋友,我要看一看!”   赶尸人道:“小哥,你莫要冲了死气,搞成尸变,连我都没法收场!”   罗成沉声道:“无论如何?我非看看不可!”   赶尸人道:“小哥,你怎么知道后面的死者就是你的朋友!”罗成道:“那女的可是叫燕玉姬?”   赶尸人道:“不错。”   罗成道:“那男的可叫邵峋?”   “对啊!”赶尸人道:“但同名同姓的人多得很,小哥,你不能凭这一点就肯定是你朋友,我老远自辰州赶来,万一尸变,闹出人命乱子,那……那怎么向死者家属交待!”   这番话,加上急巴巴的神态,使得罗成心疑不定!   依赶尸人所言,这三具尸体分明自辰州赶来,那自然不会是……   可是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二个人连姓带名完全一样!想着,开口道:“朋友,你的话或许不错,但我还是要看一看,在不惊动的原则下,希望你让我瞧一瞧二人容貌?”   赶尸人八字眉一皱,道:“你一定要看!”   罗成道:“不错。”   赶尸人无奈地道:“好吧!让我把这些尸体排好,你自己看吧!”   于是铃声急疾响起,赶尸人口中念念有词,左手线香在每具尸体上虚空绕了三匝,再缓缓走到墙边。   于是每一具尸体一蹦一跳地也到了墙边,赶尸人在每具尸后轻轻地一推,就像三块木板一样,僵硬地斜拦在街边的土墙上。   罗成这时走到女尸面前,暗暗提气聚元,伸手缓缓掀开挂在脸上的那块黑布。   一张雪白的脸,泛着绿光的大眼睛立刻入目。   这一张恐怖的死人脸使得罗成血气凝寒,毛骨悚然。   一看并非燕玉姬,他方想收手,倏见女尸嘴一张,吹出一口阴气,阴风扑面,罗成骇然惊呼,缩手倒掠,他身形方动,赶尸人也惊叫道:“尸变了,不好,尸变了!”   一丢手中铜铃,怆惶而奔。   罗成大惊失色,念头还未转过来,女尸倏已跳前一步,垂下的双肩一伸,叮,一声机簧轻响,一蓬银雨向周身罩至。   变起陡然,距离如此之近,要避要挡,都已来不及,罗成惊异之下,左足钉地,仰身而倒。   可是他虽应变的快,仍觉得双腿一麻,他猛提真元,一声暴喝,双肘撑地,身躯飞快弹起,却见那女尸已身形连跃,掠出十余丈,霎眼隐没于街角。   哪有人已死还暗器袭人的?罗成顿时明白过来,气怒之下,立刻向前追去。哪知方跃起三丈,陡然觉得双腿痛麻,仿佛已不属于自己,真元一泄,身形不稳,立刻坠落地上。   回头一看,那拦于路边墙脚上的尸体又失掉了一具,只有中间那具尸体仍静静地搁着,一动不动。   这时,他已知道双腿所中的暗器,定有剧毒,强提一口真元,先自戳了几处穴道,才勉强站起来,踉跄挨近尸身,伸手一掌扫去。   尸体被掌风扫中,噗通横倒地上,接连几个翻滚,挂在脸上的黑布在滚动中落于一旁,露出容貌,赫然是“铁抢银钩”邵峋。   啊!总镖头!   罗成惊叫一声,扑到邵峋身边,用力连摇,但邵峋哪有半点气息。   蓦地,三条黑影如飞掠至。   “罗公子……罗公子……”   铃声般的呼喊声中,罗成抬头一看,是青云院主带着天星宫主与母亲赶来。呼唤的青云院主,身形泄地,已接着问道:“你还好吗?”   罗成松了一口气,道:“娘,邵总镖头死了!”   罗夫人一声叹道:“初夏末至,我心中已有不祥预兆,看来必是莫于道下的毒手,但他怎会被莫于道识破行藏的呢?”   天星宫主道:“罗公子,此地不是谈话之处,你还是起来把尸体带回客栈再谈吧!”   罗成吃力地道:“我已中了淬毒暗器!”   天星宫主神色一变,道:“你怎不早说?”   罗夫人也急急道:“伤在什么部位?”   罗成道:“双腿上。”   天星宫主当机立断,喝道:“青云院主,你背着尸体,琼娘,你我先架着他回客栈再说。”   青云院主背起尸体,天星宫主伸手架着罗成左肩,罗夫人架着罗成的右肩,一声起,四条人影迎着寒风,急掠过街,越过围墙,回到客栈。青云院主把尸体放在院中,云娘已迎上来,见宫主与罗夫人架着罗成,神色大惊,她已知道怎么回事,一言不发,打开罗成房门,让三人进入。   把罗成扶上了炕,罗夫人已取出一柄解腕刀,轻轻挑裂罗成裤脚,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变成紫黑色的皮肤,上面露着无数细孔,每孔有紫黑色的鲜血渗出,细数之下,至少有十余处!   天星宫主失声道:“这暗器必细如牛毛,太歹毒了。我身上有磁石,先把这些暗器吸出来再说。”   天星宫主从怀中掏出一块磁石,在罗成伤口处移动,不时往上提,片刻之后,石上已附着许多支带着紫血的蓝汪汪细针。   松过一口气,道:“罗公子,你还有解毒丸吗?”   罗成摇摇头道:“在天风崖上就用完了。”   天星宫主道:“那就糟了,为了那次中蛇毒的伤者太多,我身边的沉香龙涎膏也用完了。”   罗夫人急得脸色大变,道:“这怎么办?”   天星宫主镇静地问罗成道:“你还可以支持吗?”   罗成道:“我已自断半身经脉,阻止血气流动,此刻除了双腿已失去知觉外,还没有什么痛苦的感觉。”   天星宫主道:“事情应由根说起,你尽快说出怎会中暗算的!”   罗成把经过简略的叙述一遍。   天星宫主恨恨道:“莫贼简直无所不用其极!你认识暗算你的那个女鬼吗!”   罗成摇摇头。   天星宫主道:“既不知那女鬼是何人,就无法知道她暗器上淬的什么毒,更无法配解药方,这就难了。”   罗夫人倏然道:“何不问问燕神君,他或许知道。”   天星宫主欣然道:“对了……”   可是大家立刻发觉并不见“七剑神君”出来,难道他睡得这么死?   这一幢三间,罗成与“七剑神君”各占一间中堂,外面闹得天翻地覆,他怎会毫无所觉?   罗夫人第一个感到不妙,身形一动已到“七剑神君”房门口,卜卜敲门唤道:“亲家,亲家……”   一听没有声音,立刻把门闯开,冲进去一看,床上哪还有“七剑神君”的影子,目光急急一扫,后窗敞开,窗框上钉着三栖五寸长短剑,正是“七剑神君”仗以成名的七剑之三。三剑出手,人已失踪,情况已不言而明。   目光再转,炕边墙上以银镖钉着一张纸条,罗夫人掠身一抄,已看清了纸上字迹,如风回到罗成房中。   “娘,莫非……”   罗成已感不妙,他已不必再问下去,罗夫人已默然递上一张纸笺,字是用木炭写的:   剧毒难解,神君难保,略施小计,二命将亡。若欲挽救,我有良方,宫主亲驾,七里柳塘,明夜子时,过即偕亡。   罗成五指一捏,纸笺粉碎,头一歪,竟气晕过去。   “成儿……成儿……”   罗夫人急得上前连连呼唤,天星宫主却伸手一指闭了罗成睡穴,叹道:“琼娘,他急怒攻心,连遇挫折,让他休息一下也好。”   罗夫人盈盈起立,含着眼泪,道:“亲家被俘,成儿中毒,宫主,现在该怎么办?”   天星宫主默然片刻道:“宫中虽有灵药,但远在南天,时不予我,说不得我明晚只能亲自去赴约。”   “不!”   罗夫人急急阻拦,云娘也道:“明知莫贼邀宫主,必是陷阱,宫主岂可上当?”   天星宫主微微一笑,道:“我不但要去,而且还与罗公子一齐去……”   罗夫人更急道:“这怎么能行,成儿无法行动……”   “琼娘,你别急,应该让我把话说完,自然,当务之急,必须先医好罗公子,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叫莫老贼防备无及!”   罗夫人惑然道:“既无解药,又无配方,宫主用什么疗毒?”   天星宫主默然片刻,徐徐道:“本宫还有一个办法!云娘,你立刻叫人准备一盆清水,一条干巾,然后你们都出去,把门关上,非我召唤,不准进来。”   一盆清水已放在桌上,房门紧关,此刻天星宫主站在床边,默默望着床上憩睡的罗成,双颊浮起二朵红云。   一年来,由生而熟,由爱而恨,再由恨转爱,在这变幻无定的爱情波涛中,却始终无法亲近过心中暗慕的人。   有时感到自己虽贵为宫主,还不如一个手下弟子香芸来得幸运,伤怀难遣,偏又有口难言。   如今机会总算来了,她觉得必须放弃自己以往的骄傲,宫主的尊严!   为了爱,自己一怒之下,失去了童贞,如今为了爱,骄傲尊严又算得了什么,自己还有什么抛不下的东西。   天星宫主脸上浮起了异样的光辉,缓缓跪在床边,那迷人的樱唇小口,立刻在罗成伤处,吮吸起来。   吮血吸毒,这是一种最原始的疗法,不但辛苦,而且也有连带中毒的危险。   可是此时,天星宫主已全不在意,她只为了爱,只想在罗成心目中占有一席之地,其他的,她已不屑一顾。   毒血吸在口中,不但腥臭,而且咸苦,在她感觉中却如甘露,若非有毒,她真想吞下去。   于是吸一口,吐入孟中,再吸再吐,约足足一个时辰,双腿紫黑色渐消,伤口也渐渐流出鲜血的血液,肿涨也退了不少。   这显示大部分毒已经吸出,她先用茶嗽口,又用毛巾把伤处洗干净,然后连击三掌!   房门开启,神色焦急的罗夫人与云娘立刻走进来。   “云娘你们现在可以把他弄醒了,再以内力助他运功逼毒,天亮左右,谅必可以把毒完全排出身外,我先去休息了。”   天星宫主吩咐完,带着一脸疲乏的神色,离开了罗成的房间。   罗夫人原本满心惑然,不知天星宫主用什么方法为儿子疗伤,此刻一见罗成伤口及孟中毒血和着唾沫,心中顿时明白过来。   她望着云娘,低声叹道:“宫主何必自己这么做?”   云娘微微一笑,道:“情之所驱,无所不为,琼妹,你我都是过来人,难道连这都看不出来!”   罗夫人道:“只怕此恩无处报,成儿已有了燕家女,后有芸姑娘,前天加上了一个冷秋婉,若再添上一位宫主,连我都不知该怎么安排!”   云娘轻声道:“既有了三个,也不在乎多一个,你不会安排,我来帮你安排,现在说这些事还早,还是先为你儿子驱毒要紧。”   第二天中午,天星宫主养足了精神,到罗成房间中探视,本来在房中的罗夫人与云娘见了礼,一打眼色,纷纷悄然退出。   罗成坐在床上,略为苍白的神色,略为显得羞涩!   “听说你为我吮血吸毒?”   天星宫主今天倒显得镇定异常,丝毫没有激动,微微一笑道:“这是没有办法中惟一的古老办法,你好了吗?”   罗成点点头,心情倒激动起来!   “你……你为什么不叫我娘做?”天星宫主道:“我做不是一样吗?有什么不对?”   罗成脸色愈来愈红,讷讷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天星宫主目光深注,道:“我这么对待你不好吗?”   罗成垂首道:“我只怕自己承受不起!”   天星宫主道:“有什么承受不起?香芸一样救过你,冷家栽培过你,你难道都承受不起?”   罗成道:“那不同!”   天星宫主一哼,道:“有什么不同?难道……”   罗成急急道:“因为你是宫主。”   天星宫主微微一笑,道:“宫主值多少钱?假如香芸要做宫主,我倒希望换换位!”   罗成一愕!   天星宫主叹道:“或许在岳王坟前,我欠了你一次情,所以我一直想报答……”   “宫主……”   “你不能改改口吗?不能不叫我宫主吗?”   “那……”   “我名字叫天英,你能叫我名字吗?”   “天……天英,过去的不用再提了,我……我……只想……”   “想什么?”   “我不知用什么话来表达我心中的感激!”   天星宫主笑了,轻轻问道:“只有感激?”   罗成轻轻一叹,道:“我……当然不仅是感激,天英,我虽知你的情意,不过还要问过我娘。”   天星宫主这时才双颊飞赤,道:“我知道,现在不忙讨论这件事,应该先商量商量今天晚上该怎样办?”   罗成道:“你一定要去?”   天星宫主道:“我当然要去。若不去岂不被人小看了天星宫。”   罗成震声道:“那我也去。”   “你当然要去,不过你伤毒初愈,没有不适吧!”   “放心,完全与昨天一样!”   天星宫主道:“那么我明去,你暗去!”   “不带人?”   “不带人。”天星宫主道:“这次一定来一次出其不意,不能再让那贼子逃走。”   罗成道:“不错,非要他命丧当场,一劳永逸,否则简直寝食难安。但是你知道七里柳塘在什么地方吗?”   天星宫主道:“我已派五六姥去打听了,同时也到那地方隐隐监视,看他是否安排什么鬼计!”   “好极了,但祝今夜歼敌成攻!”   天星宫主没有再说话,可是一双柔荑已紧紧握住罗成的双手,这是二人第一次肌肤相接,心电交感。 月落大地--第二十二章 烈火飞血 第二十二章 烈火飞血   中州府南七里,有一片柳塘,风景极佳,春来柳垂荷塘,城中仕女大都来此踏青郊游。   夏日蝉鸣柳荫,喜静者都来此倚柳垂钓,以避炎炎夏日。秋天远山枫红如火,与满塘绿荷相映,又有一番景致,骚人墨客,不时到此吟咏。   但,此际寒冬,满塘枯黄,霜压秃柳,景象荒凄而萧索。   在塘后百余丈处,是一片乡村,草顶土墙,都是农家土著。塘畔一座极小的天后庙,只有一殿一厢,但这座小庙却受村中居民信奉膜拜。庙中的天后娘娘香火不断,故打扫得颇为清洁。不过庙中并无人居,故此刻深夜,庙中一片漆黑。   初更正。   一条人影,临空泻落塘前,金衫飘飘,宛如凌云仙子,正是天星宫主。   她脚方落地,已看清水塘对面一棵柳树下,坐着一个人,手中还拿着一根鱼杆,似在钓鱼。   这人戴着一顶獭皮遮耳帽,低着头,似乎在观察钓丝动静,坐在一块大石上,纹风不动,像千百年来就如此坐着,没有动过。对天星宫主到来,毫不为意,连头也没抬一抬。   寒冬深夜,竟还有人垂丝钓鱼的?天星宫主心中冷笑,缓缓移步,在塘边一站,与钓鱼人隔岸相对,道:“是莫于道吗?”   “唔!”   钓鱼人在“唔”了一声后,竟没有下文。   天星宫主目光四下一扫,荒凉的七里柳塘,除了这人外,静悄悄外,并没有其他人影。于是目光凝视对方,冷冷道:“你既是莫于道,就不必再装模作样,若非莫于道,就叫莫于道出来!”   钓鱼人道:“你有什么话说吧!”   既未承认是莫于道,也未承认不是莫于道。   天星宫主一哼,道:“听你口气,就不是姓莫的!”   钓鱼人道:“是不是莫于道都一样,你是来拿解药的吧?”   天星宫主道:“不但要解药,而且还要人!”   钓鱼人道:“要的是‘七剑神君’吗?”   “不错。”   钓鱼人道:“解药我已带来了,人就在那庙里,不过你必须先答应一件事!”   天星宫主冷冷问道:“什么事?”   钓鱼人道:“你不能再跑了!”   天星宫主一怔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想留下我!”   钓鱼人嘿嘿一笑道:“你应该懂,并不是我想留你,而是你应该留下来!”   天星宫主道:“为什么我应该留下来?”   钓鱼人道:“既为人妻,就该遵守妇道,这样水性杨花,背夫而逃,像什么话。不过只要你回心转意,莫于道也不会计较的。”   这番话顿时气得天星宫主脸色发白,厉叱一声道:“住口,你可知道对什么人说话?”   钓鱼人道:“咦!你不是莫于道的老婆吗?”   天星宫主气极冷笑道:“你吃过喜酒吗?接过莫贼的喜帖?是谁为媒?谁为证?”   “这……”   天星宫主接口道:“莫贼在何处?既留帖邀约,为何不自己来?”   钓鱼人桀桀笑道:“夫妻吵架,初见面总是不好意思,所以托我做个中间和事佬。”   天星宫主道:“莫贼叫你代替他出面,谅必是有头有脸人物,何不报个名号,也让本宫主景仰景仰!”   钓鱼人道:“你难道不识我一根鱼杆子?”   天星宫主道:“抱歉,本宫主不知你鱼杆上有什么值得称道的!”   钓鱼人道:“不识鱼杆,也该听到过‘钓魂魔披’的名号吧!”   天星宫主冷冷一笑,道:“在本宫记忆里,还没有这一号人物!”   钓鱼人似被激动,猛然抬起头来,只见枯瘦的脸上二道绿芒,如锋刃厉电般一闪,倏又敛去,桀桀一笑,道:“人称天星宫主狂傲之态,举世无出其右,如今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顿了顿,接着道:“好在老夫不是与你攀亲家,知不知道我魔叟无所谓,不过既不肯留下,解药与人,你想也别要了。”   天星宫主冷笑道:“本宫既来了,拿不到解药,接不到‘七剑神君’,带你回去也是一样。”   话声未落,‘钓魂魔叟’倏叫道:“咱们且慢慢谈,水中的鱼儿上钩了!”   只见他手中鱼杆一挑,一缕银光一闪,那细小的鱼钩倏已无声无息地搭上天星宫主前胸。   “起!”   “钓魂魔叟”一声大喝,鱼杆飞挑,天星宫主不自觉地随着钓丝被挑上半空。   怎么也想不到对手会突然出手,而且一根钓鱼丝竟有这么神奇,天星宫主在这刹那,轻敌之心尽去,一声清叱,袖中金剑已在手,猛然向钓丝挥去。   哪知剑锋竟被钓丝反弹回来,只见“钓魂魔叟”一声长笑道:“我这天蚕丝纵是宝剑,也斩不断,威名显赫的天星宫主竟连这点也不知道,岂不孤陋寡闻,嘿嘿!”   他说话声中,鱼杆连抖,钓丝带着天星宫主苗条的身形,凌空飞舞旋转,接着杆尖轻颤,幻成无数条黑影,猛向天星宫主胸前点去。   天星宫主人在半空,身不由己。这刹那,她反剑向自己衣衫上挑去,嘶!帛裂声中,她人已脱钩而起,短剑化作一片金芒向‘钓魂魔叟’碎袭而至。   “钓魂魔叟”一声大喝:“来得好!”   钓鱼杆急抖迎出,一阵叮叮当当的脆响,挟着呼呼风啸,天星宫主一招精奥剑法竞被弹起,翻身飘落原地,她那袭金衣胸口已破了一块。   一招失察,受了这么大的难堪,除了罗成外这还是生平第一遭。天星宫主立刻知道遭遇到罕见的对手。   她冷笑道:“好身手,本宫刚才好像看低你了。”   “钓魂魔叟”桀桀长笑,拈起挂在鱼钩上的金色碎布道:“好说,好说,能得宫主衣上一方残帛,老夫也可以回去交帐了。”   天星宫主厉声道:“你没把人交出来还想走?”   “钓魂魔叟”道:“你不愿跟我回去,莫先生自然不会放人,还有什么好磨菇的!”   天星宫主冷笑道:“只怕你走不了!”   “钓魂魔叟”大笑道:“你不妨试试,若能把我留下,我就用天蚕丝在柳树上吊死!”   “你这句话是真的吗?”   这句话却不是出自天星宫主之口,而是自身后传来,“钓魂魔叟”神色一变,回头一看,只见身后迎风立着一位少年,不由冷笑道:“你莫非与天星宫主一齐来的吗?”   “不错。”   “钓魂魔叟”道:“凭你也想留住老夫?”   “不信你就试试!”   天星宫主接口道:“罗公子,附近没有什么异样吗?”   罗成道:“莫贼不知在闹什么玄虚,附近并没有其他人!”   “钓魂魔叟”轻咦一声道:“你就是大名鼎鼎的罗成?”   罗成道:“正是,你想不到吧!”   “钓魂魔叟”桀桀一笑道:“确实是想不到,老夫还以为你仍躺在床上等解药呢?”   罗成沉声道:“区区小伤还不至把我拖倒床上,魔叟,闻你一向在大漠,与世无争,何必淌这场浑水!”   “钓魂魔叟”大笑道:“难为你还知道老夫名号,看在这一点,老夫不妨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们皆坠入莫先生计算之中,尚不自知,还是快点回客栈,天星宫一批娘儿们恐怕在等你们收尸哩!”   一闻此言,天星宫主大惊失色,厉声道:“原来是调虎离山之计!”   “钓魂魔叟”大笑道:“不错,可惜你们的警觉性太迟钝了点!”   “好狗贼,本宫主先活劈了你!”   天星宫主一声厉叱,身如箭射,隔塘猛扑,盖世无俦的“天地罡气”已自短剑中渗透而出,一招“天翻地覆”挟着剑气狂啸,向“钓魂魔叟”排压而至。   那迷濛的金辉,那变幻的剑影,像一片发光的剑山,带着万钧之力,凌空压下!   “钓魂魔叟”不由心惊了,他知道天星宫主这次动了真怒,出了全力!他一挑铁心紫竹杆,双手握杆疾抖而出,丈余杆身,愈抖愈疾,挟着呼呼风声,幻成一顶黑色伞形圆幕,防得泼水不入,正是他压箱底的本领“幻魂九式”。   剑杆相合,一阵叮哨紧促之声响起,天星宫主身形竟自一片绵密的杆影中疾钻而入,剑若流星,疾刺而下。   “钓魂魔叟”大惊失色,身形疾闪,长杆倒挑,一声痛叫,接着一声裂帛之声,光敛风止,一切归于沉寂,只见天星宫主金衫下摆裂了一大片。   然而“钓魂魔叟”的肩上已是一片血迹,被剑锋划伤五寸长口子。   天星宫主神色铁青,冷笑道:“钓魂魔叟也不过如此!”   “钓魂魔叟”骇然心惊,前有天星宫主,后面还站着一个罗成,他知道今夜已讨不了好回去,目光一扫,一言不发,向斜刺里掠去。   那知身影方动,已见罗成正好挡在面前,吓得他顿身倒掠而回。   罗成微微一笑,道:“魔叟,何必走得如此匆忙!”   “钓魂魔叟”目光闪烁不定,厉声道:“罗成,你又待如何?”   罗成淡淡道:“我正想告诉你一件消息,莫贼的调虎离山计,只怕是白费了心血!我早已知道他欲声东击西。”   “钓魂魔叟”一怔,目光望着罗成,一瞬不瞬!   天星宫主也大感意外,道:“你怎会预先得知消息?”   罗成笑道:“宫主是早走了一个时辰,所以不知。古人说,人算不如天算,今天我才相信了这句话,善有善报,恶人早晚要遭恶报!莫贼杀了邵总镖头,却使腾家镖局的人心怀暗愤,到客栈中来暗通消息。”   “钓魂魔叟”失声道:“竟有这种事?”   罗成道:“我还会骗你不成,来密告的是腾家镖局趟子手李二,所以我临走已安排了瓮中捉龟之计,同时也请云大娘与我母亲趁虚而入,到腾家镖局救燕神君。魔叟,现在你明白了吗?”   “钓魂魔叟”桀桀长笑,道:“好计策,可惜漏了一点!”   罗成道:“漏了哪一点?”   “钓魂魔叟”道:“燕老儿早已送走,你们要救人,恐怕会失望。”   罗成心头一震,沉声道:“此言当真?”   钓魂魔叟大笑道:“不信你何不先回去看看!”   天星宫主厉声道:“送往何处?”   钓魂魔叟道:“老夫有义务要告诉你们吗?”   天星宫主道:“看你似乎在找死!”   剑势一挽,身形欲欺,罗成已摇摇手道:“不必再动手,魔叟,不知你为何一定要帮莫于道,与咱们作对?”   “钓魂魔叟”道:“莫先生派人礼聘,共掘三皇藏,哪知老夫来迟一步,竟被你们用火药炸,得沉沦地下,害得老夫空涉千里,老夫自然要你们赔偿!”   罗成大笑道:“火药是少林所埋,与吾等又有何干,看来你是受了莫贼挑拨。”   “钓魂魔叟”眉心打结,道:“此言是真?”   罗成道:“一手难掩天下耳目,你尽可向武林同道打听。”   顿了顿,道:“魔叟,你能有今日修为,想必得来不易,只要你说出燕神君去处,我罗成就让你离去!”   “钓魂魔叟”目光一转,长叹一声,道:“也罢,燕老儿已由鲤鱼岛主押往陇右火神门!”   罗成侧身摆手道:“阁下走吧,但望勿再与罗某为敌,再遇上就不会像今夜这般简单!”   “钓魂魔叟”一哼,身形疾起,瞬眼消失于夜色中。   天星宫主仍生怨道:“这种巨枭,你为何要放他走!”   罗成道:“为人在世,必须信而有信,他既已说出燕神君的下落,我自然必须履行诺言。”   天星宫主一哼,道:“守信义得看对什么人,你以为他的说是真话吗?”   罗成道:“莫于道已穷途末路,除了陇右火神门外,谅已无可托身之处,他的话确有几分可信。”   天星宫主道:“那你认为他会如此抽身是非圈中吗?”   罗成叹道:“这点恐怕未必,不过日后再遇到他,我还有把握制他于死命!天英,走吧,客栈里不知闹成什么样子,我们快回去看看!”   于是二人急向中州城飞掠。   等他们回到招商客栈,只见院中到处血迹斑斑,房中响起一片痛苦的呻吟声。   云大娘与罗夫人忙着撕布裹伤,一见天星宫主回来,云大娘立刻报道:“莫贼亲率四名高手人侵,被我们包围动手,结果一死三伤,不过随同莫贼来此的四名高手也个个挂彩离去。”   天星宫主道:“死的是谁?”   云大娘道:“瑶光侍者被莫贼金环击破天灵,伤的是三位院主姐妹,受火神门火器烧伤。”   罗夫人叹道:“此贼如今功力之高,真出乎想像……”   罗成急忙道:“娘去救人有结果吗?”   罗夫人黯然摇摇头道:“据腾家镖局局主说,人于清晨即被送走,云大娘也进去搜过,的确没有见到燕神君,莫贼又全身而退,这番不知要到何处去寻觅!”   罗成道:“我已知道,人被押往火神门,无论如何,我要把燕伯父追回来。”   罗夫人道:“那你准备几时动身?”   罗成道:“天明即行。”   罗夫人点点头,天星宫主道:“我跟你一齐去!”   罗成忙道:“不,你手下有这么多人受伤,怎可离开!”   天星宫主道:“就让她们在这儿养伤,一切由云娘照顾,这次我一个人同你去,不把莫贼碎尸万段,我实在消不了这口气。”   罗成还欲推却,罗夫人已道:“成儿,既然宫主愿意去,你岂不多了一个有力的帮手。还不谢谢宫主。”   罗成无可奈何地向天星宫主一揖,只见她微微闪身,道:“我是为了自己泄恨,你何必谢我。”   时已四更。   腾家镖局的后厅,依然灯火辉煌,厅中,莫于道端坐椅中,目光却望着窗外。   旁边“鬼医”王元孔却忙着为“快网”方渔、“云中鹤”高鸣、“赛祝融”魏长豪等包扎伤势。   腾家镖局的局主却是一付坐立不安的样了,他本与魏长豪有点交往,招待莫于道只是属于应酬性质,此刻才知道已卷人一场是非之中。但双方面,他谁也得罪不起,只能处在夹缝中,干着急。   莫于道此刻对腾局主道:“局主还是早点回房休息吧!这里不用你照顾了。”   “是,是。”   腾局主只有答应的份儿,起身退出,他刚推开厅门,寒风中,一条人影如风而入,正是手拿钓鱼杆的“钓魂魔叟”蒲奇。   莫于道讶呼道:“蒲兄负了伤?”   “钓魂魔叟”气愤愤道:“别提了,这娘们儿确是厉害得很,老夫差一点回不来。”   莫于道摆手道:“蒲兄先休息一下,王坛主,快为蒲兄治伤。”   “鬼医”刚忙完,闻言忙过来为“钓魂魔叟”上药。   “钓魂魔叟”坐落目光一扫,道:“你们也挂了彩?”   莫于道阴沉沉道:“想不到她们居然有了防范,不过细算起来天星宫那批婆娘一死三伤,这次总算小胜!”   “钓魂魔叟”嘿嘿一笑,道:“莫兄可知道她们怎会事先防范的吗?”   莫于道目光一问道:“难道有人露了风声?”   “钓魂魔叟”道:“正是。”   莫于道脸上倏笼罩上一层杀机,冷冷道:“是谁?”   “钓魂魔叟”道:“腾家镖局的人。”   莫于道双眉一挑道:“腾昌!他好大胆!”   “钓魂魔叟”道:“倒不是腾局主,而是一个叫李二的趟子手。”   莫于道哦了一声,道:“原来是李二。”   魏长豪忙道:“这事不能怪腾局主,他恐怕也未必知道。”   莫于道微微一笑,道:“这只能怪我自己,忘了闭住李二的口,看在魏老弟面上,我自然不会对腾局主如何!”   “钓魂魔叟”倏低声道:“莫兄,我已告诉那小子燕老儿的去处!”   莫于道一怔道:“蒲兄,你……”   “钓魂魔叟”哈哈一笑,道:“别急,我岂能与自己过不去,我只是依你所说的话,转告而矣!”   莫于道微微一笑道:“妙极了,我早已请腾局主借了马,包扎伤口好立刻离开此地,白岛主还在前途等待我们哩。”   第二天清晨,一辆马车出了中州府,紧密乌篷车中坐着罗成与天星宫主。   马车出了城门,天星宫主倏然道:“哎啊!我忘了一件事!”   罗成一怔,道:“什么事?”   天星宫主道:“我想此去往北,天气更寒,我想做一件皮衣裤。”   罗成失笑道:“依你的修为,难道还怕冷?”   天星宫主微笑道:“我倒不怕冷,只怕热!”   罗成一怔,道:“既怕热,还要买皮衣?”   天星宫主白了他一眼,道:“你真的不懂,还是假的不懂?”   罗成苦笑道:“有话明说吧,何必绕圈子。”   天星宫主道:“听你说火神门身上都是火器,你我功力虽高,但水火无情,难道不要防上一招!”   罗成恍然大悟,笑道:“原来是穿皮衣防火,难为你想得如此周密,不过反正路不近,慢慢买无妨!”   天星宫主道:“成哥,我总觉得那个魔叟的话靠不住!”   罗成道:“我想只有这条线索可靠!早晨腾局主来赔礼,不也透露莫贼已离开,临走说是将去火神门?”   天星宫主道:“好吧,你既这么说,我也只能相信,不过此去是明着上门去要人,还是暗中先去救人!”   罗成想了一想,道:“明着上门,若对方推托,就难免会变生意外,不如先暗中进去搜一搜,能把人救出来最好,否则,再挑明了也不迟!”   天星宫主道:“就这么办!”   在这初冬,南地降霜,北地已经飞雪。   陇右一带,几天彤云飞花,早已是一片粉妆玉琢的世界。   以青石砌成,古朴深广的火神门,此刻清晨,四名穿着羊皮褂子的年青弟子正在扫着门口积雪。   蓦地,一阵蹄声,远远传来,扫雪的四名弟子立刻停扫远眺,一粒黑点,愈来愈大,可以看清是一人一骑,蹄翻雪花,狂奔而来。   愈来愈近,他们看清竟是一个头带皮帽的陌生汉子,正愕视,马已狂奔而至,只见马上汉子一勒缰绳,吐气如云道:“四位可是火神门弟子?”   一名高大的年青人立刻拱手道:“不错,在下郑治平,阁下有何指教?”   马上汉子自怀中掏下一封信,向郑治平掷去,道:“速交令师,此信极为重要,不可有误!”   说完,勒转马首,急驰离开!   郑治平一呆,正想招呼,一人一骑早已变成模糊的黑影。   郑治平不敢怠慢,丢了扫把,执信向庄内奔去,刚踏进厅门,一名高大威猛的红袍老者已喝道:“治平,大清晨,何事这般匆忙?”   这红袍老者正是火神门的掌门“玄火”卫烈。   郑治平上前双手呈上书信,道:“启禀掌门师尊,刚才有人快马送来,称函中有极重要之事,请师尊察阅!”   “唔!”   “玄火”卫烈接过拆开一看,脸色一变,冷笑道:“人呢?”   郑治平道:“来人丢下此函就走,弟子想招呼也来不及!”   “玄火”卫烈道:“你知道谁来的信吗?就是被遂出门墙的魏长豪!”   郑治平啊了一声道:“原来是三师兄,他说些什么?”   卫烈道:“他说最近有强敌欲上门寻事,要我们戒备。”   郑治平道:“奇怪……”   卫烈一哼,道:“他是在危言耸听,本门极少在江湖走动,更极少有仇家,有谁找上门来呢!”   郑治平道:“但魏师兄既托人掷书,或许并非无风起浪,师父,我们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的。”   卫烈颔首道:“治平,你就通知你几位师兄,要他们这几天注意一点,同时把庄门口几尊青铜大炮刷一刷,我不信有谁不长眼,竟敢找到火神门头上来!”   “是。”郑治平躬身而退。   他退出厅外,匆匆把这消息告诉了大师兄姜裕农,于是火神门突然紧张起来,日夜放哨巡梭警戒,布满了肃杀之气。   就在第三天夜间,郑治平值完上半夜班,回到卧室,刚脱衣躺上床,倏觉一股寒风自门外吹人。   奇怪!我明明带上了门,怎又吹开了?   念头方起,二条白影如风一般,悄然无声息地掠入。   猛然一惊,还未及开口,一柄比冰还冷的匕首已架到喉结上。这时他才看清门户仍紧闭着,进来的是穿着白色羊皮衣裤,戴着白色风帽的年青男女。   以匕首逼住他的是男人,沉着语声道:“你要命最好有问必答!”   郑治平骇然变色地点点头,他惊震于对方一身功力,知道倔强只有吃苦。   这二人不用说,就是罗成与天星宫主。   罗成见郑治平并不反抗,微微一笑道:“只要你说出囚人的地方,我就不为难你!”   郑治平怔了一怔,道:“在三进院有一排石屋,最后一间就是。”   那本是火神门处罚监禁门中弟子之处,他显然是误会了。   但罗成并不知道,点点头又道:“那边有守卫吗?”   郑治平道:“有。”   “约有多少人?”   “六个。”   罗成微微一笑,道:“你非常合作,现在你安静地睡吧!”   左手一拂,掀开了被子,闭了郑治平睡穴!天星宫主却顺手把挂在墙上的一个方型腰袋,挂在自己腰上微微一笑,道:“依他们戒备的布置上,燕神君似乎确已到了此地!有这一袋‘烈火珠’,万不得已就来个以毒攻毒!”   罗成颔首道:“守石牢的既有六人之多,你看怎么办?”   天星宫主道:“先去看看再说,若没有办法,我现身吸引他们注意力,你先下手救人,只要把人先救出来,我们就不会有什么顾忌了。”   二人于是轻轻启开门闪出,提气掠身,像幽灵一般,自墙根往里趋,扑向三进院。   穿过第二进院落,二人隐于墙角,探首一看,果见靠左边有一排低矮的石屋,屋顶有二条人影站着,屋前四人巡逡着。   这六人与前面哨桩一样斜挂着一只腰袋外,手中还拿着一条二尺长青铜管。   罗成低声道:“他们手拿的,正是武林中顾忌三分的‘烈火夺命筒’。其中暗藏弹簧火药,三丈之内,可以射出烈火铁沙,武功再高也无法抵御,所以万一动手,你千万要注意。”   天星宫主道:“但我感到奇怪,这一排石屋,一共只是首尾二重门户,他们六人守在前半段,显然重视前段门户,却对最后那间石牢顾也不顾,莫非刚才那名火神门弟子骗我们不成?”   罗成也极疑心,想了一想,道:“我先去探一探,有人救人,无人再想办法制住这六名哨桩。”   说着,身形已沿墙根绕了过去。   沿着墙根转绕到一座偏院,他猛提一口真元,如一缕白烟,看准距离,越过矮墙,赫然就是那排石屋未端。   由于他身形太快,加上在冰天雪地中,他恰巧穿的是白羊皮袄,故而那六名火神门的弟子没有一个人发觉已有强敌潜入。   这一排石屋并没有窗户,罗成靠近墙根,转到门边一看,门是厚重的木门,门闩在外面插上,却没有上锁。   他慢慢轻轻地拔开门闩,微微—开,立刻闪身而入。   石室中点着一盏油灯,昏黄幽暗的光芒中,只见炕上睡着二人。一时虽然难以看清面貌,但以二人皆是黑发来判断,显然都不是燕神君。   罗成怔了一怔,上前一掀二人被子,喝道:“你们都给我起来!”   炕上二人一惊坐起,还在迷迷糊糊问道:“什么事?什么事?”   罗成冷冷道:“此地是石牢吗?”   二人齐齐点了点头,揉揉眼睛,神色齐惊道:“你是谁?”   敢情他们这时才看清问话的人并不认识。   罗成沉声道:“少噜苏,隔壁石屋是处什么地方?”   较年青的汉子讷讷道:“那是调配火药的工场!”   罗成明白了,难怪警戒都在前面,于是又问道:“石牢就此一间吗?”   二人又点点头。   “你们可知一位姓燕的老人被关在什么地方?”   二人迷惑地摇摇头。   罗成道:“你们被关在这里多久了?”   “约有一个月。”   罗成略一计算,二人既被禁此月余,自不知外面发生的事,于是微微一笑,道:“你们二人被‘火神门’禁锢在此,谅与‘火神门’是敌非友,现在你们就安心睡觉吧!”   说完,轻轻启门而出。溜到转角,那知身形刚翻过墙头,陡听得墙那边擂门之声。   接着有人大叫道:“姜师兄,有奸细,有奸细!”   一阵厉喝嘈乱之声中,急促的锣声划破夜空而起。   罗成心中一惊,他暗暗后悔自己刚才未制了石牢中二人穴道,以致露了行踪!   其实他一心以为牢中二人必是火神门之敌,那知道竟是犯了过错的“火神门”子弟。   等他急奔到前面与天星宫主会合,前后院子已是一片灯火,人声如潮,一条条人影来往如梭飞掠,火神门所有高手弟子闻讯赶至,闹成一片。   天星宫主低促地道:“他们刚才一敲锣,我立刻为你着急,见到燕神君没有!”   罗成摇摇头。   天星宫主目光四下一扫道:“前后屋顶上都是人,现在怎么办?”   罗成凝重地道:“只有挑明要人了!”   二人正低声商讨,只见一群人影临空泄落三进院中。为首是个红袍红发老人,高声问道:“谁敲警锣?”   一名粗壮蓝衣汉子,立刻上前行礼道:“禀师尊,石牢中的八师弟发现有强敌潜入!”   罗成心中一震,附在天星宫主耳边低声道:“看样子那红衣老儿就是火神门当家‘玄火’卫烈,等一下只要把他制住,一切都好办!”   天星宫主微微颔首,只见“玄火”卫烈厉声道:“既发现有敌,还不快搜!”   罗成长笑一声,道:“卫当家,不用搜了,我们就在此!”   口中说着,与天星宫主并肩过了月洞门,昂然徐步而出。   二人一现身,所有火神弟子与高手齐都神色震动。大弟子姜裕农振臂大喝道:“围上去!”   四周奔走的人影立刻围了上来,罗成目光四下一扫,灯火通明,墙上屋顶皆是紧张的火神门弟子。不由微微一笑,向“玄火”卫烈拱手拳道:“久闻卫当家大名,今夜冒味拜访,还望担待一二!”   “玄火”卫烈厉声道:“阁下是谁?”   “在下江南罗成与天星宫主,卫当家,打扰了。”   “玄火”卫烈神色微微一震,冷冷道:“原来是武林世家罗公子与天星宫主,难怪这么大胆!”   语气倏沉,道:“但火神门与江湖素少往返,二位深夜潜入不知有何指教?”   罗成徐徐道:“特来求见贵门一位来客!”   “谁?”   “三环先生莫于道。”   “玄火”卫烈一哼,道:“本门与姓莫的素无往还,阁下找姓莫的竟找到本门来,这就奇怪了。”   罗成道:“卫当家既说姓莫的没有来,区区就向当家的请求放一个人!”   “谁?”   “七剑神君燕大侠!”   “玄火”卫烈道:“老夫也不识燕神君,罗少侠,你找这二人怎会跑到这里来?”   天星宫主冷笑道:“姓卫的,你倒会推,但本宫问你,贵门中可有魏长豪其人?”。   “玄火”卫烈道:“魏长豪是老夫三徒,触犯了门规,已被老夫逐出门墙,你问他做甚?”   口中说着话,目光却在注视着天星宫主腰袋,显然他已认出这腰袋正是他门中之物。   罗成道:“原来姓魏的是贵门弃徒,但区区得到消息,姓魏的已回来此地,并且助虐帮凶,俘燕神君为人质,当家的可否赐告?”   “玄火”卫烈沉喝道:“满口胡言,二位借口生非,无故挑事,何不干脆说明来意!”。   天星宫主道:“卫老儿,你既说我们来无故生是非,依你看咱们来干什么?”   “玄火”卫烈狂笑道:“你以为老夫不知道吗?其实你身上的腰袋已告诉老夫来此的企图了!”   “卫老儿,你敢情是说我们来此是偷东西的?”   “玄火”卫烈道:“本门神火,武林一秘,你已窃取了本门神火弹,除了还想盗窃本门火器方面的秘密外,老夫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企图!”   天星宫主发出银铃般的轻笑,道:“好啊!想不到你猪八戒倒打一耙!”   神色陡然一沉,道:“卫老儿,本宫希望你干脆一些,你究竞交不交出燕神君!”   罗成接口沉凝地道:“卫当家,区区与莫贼势不两立,你老与世无争,何不抽身事外,难道非趟这场混水?”   “玄火”卫烈怒声道:“老夫听不懂你们为何如此夹缠,告诉你,本门没有什么姓莫的,也没有什么燕神君……”   天星宫主峻声道:“老儿,我们是先礼后兵,你若再固执,等火神门覆灭,就悔之晚了。”   “哇!”卫烈一声怒吼道:“你竟敢恫吓老夫,若不还个公道,你们二个也休想离开火神门!”   振臂一挥,四周围住的弟子与高手倏如潮水一般散开,齐都跃起墙上。   天星宫主已伸入腰囊,冷冷道:“看样子你想动手了!”   卫烈狂笑道:“无理挑事,老夫要不给你们尝尝神火滋味,岂非让你以为火神门好欺!”   话声一落,身形骤退,大喝道:“送他们二颗神火珠!”   但天星宫主早已注意四面动静,四名火神门弟子手刚扬,她双手已取出四粒神火珠抖腕疾射而出。   四点黑影分射四方,正好与四名火神门弟子刚出手的神火珠碰个正着。   轰!轰!   四弹同时爆炸,浓烟烈焰飞溅,四周顿时响起惊呼惨叫声,五六名汉子被火烧伤坠墙落地,其余的纷纷救助,乱成一片。   “玄火”卫烈气得发须倒竖,他想不到天星宫主的反应竟如此快,火神珠没伤对方,反而伤了自己门下。   怒极之下,厉声大喝道:“准备烈火筒!”   他话声方起,人影一闪,罗成竟已站在身前五尺之处,心中一凛,掌势猛扬,出手就是成名的“烈火三式”中一招“野火烧天”。   炎热无比的掌风,挟着威猛的招式向罗成劈胸撞到。   罗成轻飘飘一闪,掌形倏如风切入,出手就是十二掌。那四面八方的掌形,似真如幻,带着柔中带刚的坚勒罡气,像一堵墙,又像一张网,不但把他的一招‘野火烧天’挡了回去,而且使他觉得这一招简直避无可避!   “玄火”卫烈也算是一流高手,但他是以火器成名,以技击功力而言,仅不过与各派掌门相若,比罗成还差了一大截。   在眼见一招既将败北,立刻起了拼命之念,不退反进,双掌狂挥,烈火三式中另两招式“火焚赤壁”、“玉石俱焚”接连施出。   罗成一声朗笑,双臂挥出半个弧度,接着猝然翻出,一连串掌风互撞门声中,“玄火”卫烈踉跄倒撞七步,被人从后面轻轻托住,才没有倒下去。   回头一看,这位火神门当家顿又大惊失色。身后哪有什么人,而是被人以逼出的无形气劲所托,那人竟是天星宫主,居然已悄无声息的自院中移至厅门走廊上,此刻脸上露出一付不屑的微笑。   罗成一招占先却未追击,负手道:“卫当家,贵门火器虽是厚利无比,可是对区区及宫主来说,不见得管用,依我之功,何不心平气和交出燕神君,化干戈为玉帛!”   “玄火”卫烈惊怒交加,厉声道:“你们太横了,凭什么要老夫交人?”   天星宫主道:“老儿,你真的不交人?”   “玄火”卫烈略侧身狂笑道:“没有人要老夫交什么?动手吧!今天老夫要以死相拼,拼个同归于尽,也比受你们屈辱好!”   说到这里,倏退身一丈,振臂高呼道:“凡是本门弟子,不准后退,本门荣辱就在今夜!”   四周轰然响起一声是。   天星宫主厉声道:“卫烈,你真想把火神门倾覆于一旦!”   “玄火”卫烈狂吼道:“火神门纵然死光,你们也休想全身而退,上!”   随着这一声大喝,四五十名火神门高手立刻欺身而进。   人影纷动倏出现二十名铁牌手,大方形乌光闪闪的铁牌,排成一道铁墙。后面十名执着烈火筒的弟子。   天星宫主脸色一变,道:“卫老儿,你先尝尝自己的神火弹!”   抖手扔出三粒铁球,连成一线,疾射而去。   “玄火”卫烈一声大喝:“铁牌手,挡住!”   十名铁牌手迅速移动,轰!轰!   神火珠在半空中互撞爆炸,顿时火光迸裂,两道烟硝火龙自铁牌后射出。罗成暗道一声不好,上前一拉天星宫主,闯入屋中。   天星宫主立刻气得娇容铁青,道:“我们进来干什么!干脆就杀得他们鸡犬不留。”   罗成皱眉道:“不……我有点奇怪……”   下面的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得“玄火”卫烈在院中吼道:“别顾忌房子,给我轰!”   罗成吃惊道:“这老儿真的拼上了,我们快离开这地方!”   一拉天星宫主向后面的门户窜去。   身形刚掠过门户,身后已传来一声暴响,屋宇震动,碎木撞裂之声。   穿过二道门户,罗成目光一扫,原来已到第四进院落,一楼高耸,杳无人迹,只有那座小楼,纸窗上映出昏黄的灯火。   天星宫主道:“这院子如此幽静,似乎是卫烈的居所了,我们何不上那小楼去看看!”   罗成点点头道:“卫老儿性烈如火,不见我们,必然会寻到这里来,我们正好借那小楼暂避其锋!”   说着,身形凌空而起,左手一搭窗缘,右手轻推,立刻像游鱼一般滑入。   可是当他看清楼中竟有一名少女坐在炕上拥被而坐时,不由一呆!   竟闯到人家房里来了,罗成有些脸红后悔,正想退出,天星宫主已跟着翻身而入,见状轻笑道:“这地方不错,暖和和的,而且还有人,大姑娘,咱们在这里歇歇脚,你不会反对吧!”   床上是位二十左右的少女,鹅蛋脸,美极了,但此刻七分惊愕带着三分羞畏,一直望着罗成,闻言倒大方地道:“你们请炕上坐吧!既有你这位姐姐在此,我也不须避嫌了。”   天星宫主微微一笑,道:“大姑娘,你知道我们与火神门是敌非友吗?”   少女道:“我当然知道,不过看你们并不像凶恶之徒,既对我并无恶意,我又何必自找煞机?”   罗成叹道:“你那位卫当家若有如此想法必就好了。”   天星宫主道:“成哥,刚才你说奇怪什么?”   罗成道:“我奇怪闹了半天,为什么不见莫贼影子,莫非真的受了‘钓魂魔叟’之骗了?”   天星宫主想了一想,问少女道:“大姑娘,能告诉我们你的身份吗?”   少女道:“奴家卫青青,家父就是火神门掌!”   罗成失声道:“原来是卫姑娘,区区失敬了。”   卫青青道:“少侠用不到客气,奴家能不能问一问二位到此究竟为什么?”   罗成道:“我们是来找人的,卫姑娘,你知道最近贵门有名弟子姓魏的,回来了吗?”   卫青青道:“噢!二位原来是找魏师哥的,可惜魏师兄在半年以前不告而别,被家父宣布逐出门墙,至今还未见过他的影子。”   天星宫主道:“他真的没有回来?”   卫青青正色道:“我从来不骗人,不过——”   罗成接口道:“不过如何?”   卫青青道:“听说魏师哥前几天托人带了一封信回来!”   话声方落,楼下院中已传来喧哗的人声,罗成道:“令尊搜来此地了!”   卫青青道:“二位请放心,我先把楼下的人遣走!”   只听得“玄火”卫烈已在院中大声问道:“青青,你睡了吗?”   卫青青下床推开窗户,道:“爹,什么事?”   天星宫主双掌已经提起,罗成却摇头示意。   院中的“玄火”卫烈道:“青儿,有人闯上楼吗?”   “没有啊!”卫青青回答。   “好,你小心一点!”   接着听到“玄火”卫烈命令门下再往前面搜的语声,喧闹遂即渐渐隐去。   卫青青闭上窗户,含笑道:“我爹已离去二位可放心了。”   天星宫主一哼,道:“我们放心得很,不是这位罗公子怕本宫手不留情,杀人太多,此刻只怕火神门都变成了幽魂,留不下几个活鬼!”   罗成忙道:“卫姑娘,这位天星宫主的嘴巴总是不肯饶人,你不要介意。”   卫青青目光一亮,道:“啊!这位姐姐原来是威名赫赫的天星宫宫主,奴家失敬了。别人说这些话,我或许会不高兴,但出自天星宫主之口,我相信决不是倨傲之词,我决不介意!”   听到这番话,天星宫主反而敌意尽失,笑道:“你刚才讲到你魏师哥曾捎封信回来,信中说些什么?”   卫青青道:“我爹说,魏师哥信中通知我爹,说最近强敌寻事,想不到你们果然来了。”   罗成神色一变,道:“不好,我们几乎中了莫贼的嫁祸之计!”   天星宫主凝重地道:“当初我就不肯深信,这封信写得真妙,几乎使我以假为真!成哥,事情既已搞清楚,我们就走吧!”   罗成向卫青青拱手道:“一场误会几乎酿成浩劫,我罗成心中实在过意不去,还望姑娘转告令尊,美言几句,好在发觉得早,没有造成多大伤亡,得罪之处,只有来日负荆登门了。”   卫青青笑道:“原来是第一世家罗公子,我去请爹来!”   “不!”罗成忙道:“令尊正在火气头上,见面反而尴尬,好在来日方长,卫姑娘,咱们就此告辞了。”   一拉天星宫主衣袖,掌势微扬,身形已如二倏淡烟,掠出窗户。   火神门的屋宇,只剩下一片片低低的黑影。   天色已透出一点晨曦,罗成与天星宫主才停下来。   二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谁也没有说话。   虽不说话,但彼此的心中的感觉却都清楚!其实还有什么好说的呢!累了一夜,险些酿成一场无可挽回的惨剧,处处小心,却仍不免坠入计中!   还是天星宫主道:“我们还是回去休息吧!”   罗成点点头,倏长叹一声,道:“我当初悔不该不听你的话!”   天星宫主微微一笑,道:“过去的事还谈什么,倒是燕神君究竟被莫贼俘去何处,颇费思量。”   罗成叹道:“茫茫人海,我也乱了方寸。”   二人默默而行,脑中想着三环先生莫于道可能去的地方。   前面倏现出一幢破屋,竟是一座败坏的破庙。原来就是二人栖身之所。   走到破庙前,前面走的罗成倏然停住脚步,低声道:“荒地败厅,我们离开时并无人迹,此刻怎会有人?”   天星宫主美目一瞬,不错,走的时候,已熄灭了灯火,然而此刻庙中一角却闪烁着微弱的火光。她黛眉一挑道:“若非朋友,必是敌人,我们进去看看!”   二人轻轻地掠入庙中,倏然呆了。   不错,庙中的确有人,但那人却躺在他们的羊毛毯中,正蒙头呼呼大睡。   罗成失笑道:“这人倒会享受现成!”   天星宫主一哼,喝道:“喂!你是谁?起来,起来!”   躺着的人翻了一个身,坐起揉揉眼睛,原来竟是一个白发老人。   他望望罗成,慌忙掀开羊毛毯,抖声道:“罗公子,你……你不认识老朽了吗?”   罗成看看他满面皱纹的容貌,的确似曾相识,却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疑惑地道:“老丈,恕一时难以回忆,请问何以认识小可!”   老人道:“我就是天星宫中,苦囚三号君子义,公子难道忘了!”   “啊!原来是君老丈!”罗成终于想来了,欣然扒住老人肩膀道:“君老丈莫非就住在附近?”   君子义摇摇头,道:“罗公子,咱们坐下慢慢谈,这位是——”   罗成含笑道:“她就是天星宫主……”   君子义脸色顿时一变。   罗成忙接下去道:“宫主已不记过往之事,君老丈不必害怕。”   君子义点点头,神色僵然地向天星宫主抱拳招呼。   “君老丈,你功力恢复了吗!”   罗成见君子义神态不释,忙又岔开话头。   君子义黯然道:“老朽年余养息,功力只恢复了三成,风烛残年,已无出岫之心,希能安度余年而已。”   天星宫主拿过一床毛毡,铺在一旁,落座道:“待我回宫,送你一瓶沉香龙涎膏,补偿你以往空渡的岁月,‘飞魔剑’君子义之名,足可再傲江湖十年,何必这么泄气!”   罗成笑道:“君老丈,你听到了吗?”   君子义转身拱手,道:“多谢宫主。”   罗成拉了君子义并肩坐下,道:“不必谢了,宫主不过是稍赎前咎而已,君老丈,年来过得还好吗?”   君了义道:“托公子福,还好。”   罗成道:“刚才你说并非在此地,是居住何处?”   君子义道:“玉门关外。”   罗成一怔道:“老丈来此何事?”   君子义轻轻一叹,道:“专来寻公子的,面且为公子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罗成益发讶异道:“老丈怎知我住在这里?带来什么消息?”   君子义道:“老朽替莫于道带来口讯!”   罗成猛然一震,道:“你与莫于道在一起?”   君子义颔首道:“老朽本依‘钓魂魔叟’而居……”   话声未落,天星宫主倏惊呼道:“我怎么感到头晕……”   罗成顿感不妙,厉声道:“君老丈,这是怎么回事?”   哪知话刚说完,也感到一阵头晕,他猛烈摇摇头,想强振精神,却不知怎么搞的,眼皮子竟愈来愈重,终于软软瘫在羊毛毡上,也跟着失去了知觉。   君子义轻轻一叹,嗫口吹出一声口哨。   随着哨声,庙门外有人影一闪而入,竟是“快网”方渔!   他目光一瞬,得意地一笑,道:“君老哥,干得好,确实不费吹灰之力!”   说着转首向庙外吹出了一阵口哨。   哨声一落,立刻传来蹄声隆隆车声。   “快网”方渔道:“那我先走一步!”   当罗成醒转时,第一个感觉,就发现自己竟在一辆马车上。睁眼一看,君子义坐在身边,正注视着自己。   往事立刻涌现脑际,他挺身坐起,道:“君老丈,这是怎么回事?”   君子义神色平静地道:“罗公子,你刚才只不过是中了鲤鱼岛主独门无声无臭的迷魂香!”   罗成剑眉一挑,道:“是你搞的鬼?”   君子义道:“不错,不过我已给公子服下解药,否则公子此刻只怕还在睡乡之中。”   罗成迷惑地道:“君老丈,你为什么要如此做,宫主呢?”   君子义叹道:“公子,老朽只有向你抱歉,天星宫主已被快网方渔带走,送到莫于道处覆命……”   一听这话,罗成魂飞天外,厉声道:“你竟恩将仇报,暗算我们,你……”   他跃身而起,一把抓住君子义,几乎想把对方五指掐死。   君子义毫不挣扎,平静地望着罗成道:“公子,若我恩将仇报,也不会喂你解药了。”   罗成一呆,道:“但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君子义道:“老朽不过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想我君子义在天星宫地牢中渡过三十年不见天日的惨淡的岁月,如今又形同废人,公子,你能不让老朽报仇吗?能不让老朽一吐心中这口怨气吗?”   “但……天星宫主不是答应送你一瓶沉香龙涎膏吗?”   君子义一哼,道:“一瓶沉香龙涎膏,纵使是王母娘娘返老还童的仙药,又岂能抵得过那漫长的,连求死都难的岁月。”   罗成不由哑然!   大丈夫恩怨分明,自己能叫别人不报仇吗?   他颓然松手坐落,只听得君子义道:“莫于道与‘钓魂魔叟’商议如何对付公子时,是老朽自告奋勇,由莫于道授计,寻到陇右,设下陷阱,但老朽主要的是对付天星宫主,我也要看看她死活二难的窘境,不过老朽不能对付公子,故而把莫于道的计划改变了一点,让公子服下解药,并且愿意带公子去救那位燕神君,老朽话已说完,心愿也了,是杀是剐,此刻凭公子了。”   罗成长叹道:“老丈,你既恩仇分明,为什么不看区区薄面?”   君子义道:“昔日公子与天星宫主是敌非友,如今想必为了对付莫于道,才联手结盟,其实少了她,老朽一样可以暗中助公子完成心愿。”   罗成摇摇头道:“君老丈,你错了!”   君子义道:“老朽错在什么地方?”   罗成沉重地道:“你可知道,我与她并非因利害关系而联手结盟!而是彼此已由谅解达到感情上的结合!”   君子义一怔道:“公子与她已有了感情!”   罗成望着车外,喃喃道:“不错,她己爱上我,我也喜欢她,只差未谈到婚嫁已矣!”   君子义更加惊讶道:“但莫于道说她已是与他圆过房……”   罗成道:“宫主只是受了莫贼的骗,一时失贞,就因如此,我更不能让她再陷入虎狼之口,再受折磨!老丈!你若认为我还有恩于你,就请抵消你的仇恨之心吧!我罗成不求你报答,只求你不让宫主再落入虎口。”   君子义浑身一抖,倏扬声道:“车把式,替我加上一鞭,八百里急赶,沿途换马,不得停歇,银子我付!”   “是!”   车把式应了一声,呼呼鞭声连起。   君子义叹道:“好,公子,老朽就看在你份上,是否来得及,那只有看天星宫主的造化了。”   罗成星眸中已滚下二行清泪,收回虚空的目光,注视君子义道:“老丈,我多谢你了。”   君子义喃喃道:“我做错了吗?我做错了吗?若是错了,希望公子原谅我!”   出玉门关百余里,就是著名的玉龙堆沙漠。然而离玉龙堆七十里左右,有一片草原,中间还有一片椭圆形的小湖,这就是玉龙湖。   以往这玉龙湖附近是漠民放牧的场所,但近三十年来,却变成了“钓魂魔叟”的私产,在湖边建起了一所庄堡。   高耸的堡墙,挡住了大漠的风沙吹袭,里面庄屋连宇,颇具规模,这就是武林中闻名的“钓魂魔堡”。   隆冬腊月,朔风怒号,在这种天气中,玉门关外已颇少行旅,然而此刻,一辆马车却向“钓魂魔堡”疾驰而来。   车到堡前停住,车篷中钻出一个汉子正是快网方渔。   他向堡上守堡的庄汉尖声道:“快开门!”   “啊!是方爷!”   快网方渔回来的消息像风一般传进去,等堡门大开,马车驰到前厅,莫于道与“钓魂魔叟”一干人早在厅门口迎候。   快网方渔跳下马车,莫于道已开口道:“方令主,辛苦了,事情办得如何?”   快网方渔道:“禀门主,一切顺利,白岛主的迷魂香,确是与众不同!”   鲤鱼岛主格格一笑道:“我这独门迷魂香,神仙难觉,何况他们终究是人!”   莫于道哈哈一笑,道:“以后就改称个名,叫迷仙香。方令主,你把人抬进来吧!”   快网方渔进入车篷,挟着天星宫主进了大厅,“钓魂魔叟”一怔道:“还有君老哥与罗成呢?”   快网方渔道:“在后面,可能要下午才到。”   莫于道微微一笑,道:“君老哥恐怕不会再回来了!”   “钓魂魔叟”一怔道:“莫兄何以知道?”   “罗成与他有恩,他岂能恩将仇报?所以莫某大胆预测,他必会放他一水!”   “钓魂魔叟”变色道:“该死,这岂非留下一条祸根!”   莫于道畅笑道:“咱们俘住了天星宫主,等于折鹰之翼,纵然他小子寻上门来,莫某也不会怕他!”   鲤鱼岛主目注地上昏迷不醒的天星宫主道:“对,咱们这么多人,还会怕一个罗成不成,现在不必讨论罗成,先处置了这丫头再说。”   “钓魂魔叟”桀桀干笑道:“对,对,方令主,她怎么还没有醒?”   快网方渔道:“我沿途点了她晕穴!”   鲤鱼岛主道:“用根针插入她关元重穴,再把她弄醒,今天本岛主要好好看她一看,还有什么雌威!”   莫于道却摇摇手道:“且慢!且慢!各位暂且看莫某薄面,说来说去,她终究是我老婆,处置之权,各位就让给莫某吧!”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齐皆怔忡惊疑。   “钓魂魔叟”急急问道:“莫兄怎么处置她?”   莫于道微微笑道:“说来各位别见笑,莫某自然想与她重温鸳梦。”   鲤鱼岛主格格一笑道:“这丫头的脸蛋身段确是迷人,也难怪莫兄舍不得,不过莫兄切勿忘了养虎为患这句话!”   莫于道大笑道:“我岂能忘记古人明训,各位放心,养虎虽足为患,但若我先拔了她的虎牙,纵然虎威仍在,也不足以伤人了。”   “钓魂魔叟”桀桀大笑道:“好,好,莫兄,我们就把人交给你,等下就吃你的团圆酒!”   说完又是一阵大笑。   鲤鱼岛主娇笑道:“这婆娘难驯得很,要不要奴家助你一把!”   莫于道邪笑道:“这种事儿,岛主只怕帮不上忙!”   鲤鱼岛主道:“那莫兄就错了,你忘了我独门媚情之乐,纵是三贞九烈,服下一点,也叫她变成荡妇!”   莫于道大喜道:“对,对,就请岛主赐予一帖!”   鲤鱼岛主自怀中掏出一只磁瓶,莫于道伸手接过,道:“多谢自岛主——”上前挟起天星宫主,就向后面走去。 月落大地--第二十三章 血战钓魂堡 第二十三章 血战钓魂堡   当天星宫主悠悠醒转时,第一眼触及的就是莫于道那付端正而带邪恶的嘴脸。   她暗暗一运真气,才发觉穴道被制,至此,她知道已入陷阱,挣扎也没有用,索性冷笑道:“狗贼,这是什么地方?”   莫于道微微一笑道:“这是塞外钓魂堡,贤妻,咱们总算是破镜重圆了!”   “住口!”   天星宫主厉叱道:“谁是你贤妻?谁与你破镜重圆,你莫要吃迷糊药,昏了头。”   哈哈一阵狂笑,莫于道说:“俗话说一夜夫妻百夜恩,我已是对你宽容了,你莫要逼起我性子,来个辣手摧花!”   天星宫主冷笑道:“有什么手段,你尽可施出来,本宫不在乎你!”   莫于道邪笑道:“我不想用什么手段,只想与你重温旧梦!”   天星宫主道:“狗贼,你休想!”   莫于道又笑道:“你用不到嘴硬,我莫某想要到手的东西,从来没有跑掉过。像你现在身不能动,还不是任我摆布!”   天星宫主脸色顿时大变,厉声道:“你敢!你一动手,我就嚼舌自绝。”   莫于道阴笑道:“商天英,只怕你未必肯心甘情愿的死!”   天星宫主道:“不错,我若不亲手宰了你,确是无法甘心瞑目。”   莫于道阴阴说道:“那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使你能够偿却心愿!”   天星宫主冷笑道:“什么机会?”   莫于道道:“我让你每天跟我在一起,你岂非时时刻刻都有下手的机会!”   天星宫主冷笑道:“说了半天,你还不是想占我的肉体,告诉你,休想。”   莫于道倏然出手如风,托开了天星宫主下颚,哈哈一笑道:“现在你想自绝也不可能了吧!”   伸手在天星宫主前襟一抓,嘶地一声,衣衫顿时碎裂被撕下一大片。   天星宫主又怒又羞又急,但既不能言,又无法动,不由一闭双目,二行清泪滚滚而下。就在这时,倏地一声大喊,纸窗碎裂四飞中,一条人影如风扑入。   “恶贼,照打!”   怒叱声中,掌影挟着威厉无俦的劲力,印向莫于道后心。   变起仓猝,莫于道方自转身,掌力已至,同时也看清闯入的人竟是罗成,大惊之下,身形疾退,掠出房外不见。   罗成此刻不惶追敌,急急道:“宫主,你先起来找件衣衫换上。”   天星宫主又羞又急,却又无法开口。罗成一见她不动,啊了一声,伸手解了天星宫主穴道。   一跃而起,天星宫主这才欲遮裸露的前胸,但手抚着胸部却无法放下来,目光急扫,偏又没有衣衫好换。   还是罗成想出来办法,撕裂床上被单,道:“就用这长布条包上,咱们得快去追莫贼!”   天星宫主接过一面裹住前胸,一面问道:“你怎么脱身的?”   罗成道:“一言难尽,过后我再告诉你不迟!”   天星宫主把布条在胸前绕匝三圈,打了结,道:“走!”   二人身形掠出窗口,只见下面院子里已包围得阵阵密密,全是人影。   跳落院中,目光疾扫,赫,钓魂魔叟拿着钓鱼杆。快网方渔执着天蚕丝网,魏长豪长剑横胸,莫于道背负双手,云中鹤高鸣斜握镰爪,还有不知名的一名黑衣老者拿着一管旱烟筒,其余约三十名钓魂堡的高手,个个刀剑出鞘,杀气腾腾,静立以待。   莫于道嘿嘿一笑,道:“罗成,你今天走不了啦,这钓魂堡就是你葬身之地。”   罗成厉声道:“莫贼,未取你一命,小爷绝不走,但是其他各位,请听我罗成一言!”   钓魂魔叟道:“你要说什么快说吧。”   罗成沉声道:“我要的是元凶莫贼,各位只要退出是非,罗某一概不究!”   钓魂魔叟桀桀怪笑道:“好狂的口气,罗成,你以为咱们都怕你了吗?”   罗成冷笑道:“七里柳塘边,阁下幸逃一死,难道你忘了!”   钓魂魔叟脸色一红,天星宫主已暴叱一声道:“既然不想活,本宫就成全你们!”   她话落人动,身形骤起,纤掌一挥一抄,已毙了一名钓魂堡高手,抢过一柄长剑,猛向莫于道刺去。   这等迅若雷电的身手立刻使一干围在四周的堡众大惊失色。   但天星宫主半途却被钓魂魔叟拦住,他钓丝一挑,反向长剑绕去,口中大喝道:“一齐上,不论死活,务必留下这二人。”   罗成一见天星宫主被钓魂魔叟拦住,一声清啸,也向莫于道扑去。双掌猛挥,出手就是八招。   一片片、一溜溜掌影,挟着山岳重的劲力狂劈而出。   莫于道没有动手,那不知名的黑衣老人旱烟筒一圈,竟然从如山掌影中穿入,直点罗成重机穴,口中嘿嘿一笑道:“姓罗的,你年纪轻轻,实在也太狂了!”   罗成大吃一惊,依自己的招式功力,对方居然有这份功力逆袭反打,以此看来他武功纵然不在自己之上,也决不在自己之下。   他收掌闪身,喝道:“阁下是谁?”   黑衣老人冷笑道:“塞外隐叟,你听到过吗?”   罗成傲然冷笑道:“素未闻名,但见阁下功力,倒是绝顶高手,修为不易,何苦帮邪恶之徒,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黑衣老人冷冷道:“你用不着拿大道理来训老夫,老夫自入中原二十年,即让你罗家在武林中称尊二十年,今天不让你知道老夫厉害,你还以为江湖中已无能人!”   这时惨嚎连声,罗成目光一瞬,只见天星宫主身形飘忽,连毙六名钓魂堡高手,却被钓魂魔叟、快网方渔与莫于道围住,打得惊心动魄。   由于钓魂魔叟与方渔都是罕见的兵器,一柄钓鱼杆,丈八钓丝飘忽卷扫,极难捉摸,加上方渔那张天蚕网,倏扫倏张,倏洒倏收,只要被他同上,功力再高,也难以脱困。   天星宫主对这二人特别注意,如今莫于道见久战仍占不了上风,立刻掠身加入,这魔头自习阴阳真经后,功力确是非同凡响。   只见他身形飘倏,像一片云,又像一阵风,尽跟着天星宫主的身形打转。   那倏来倏去的人影,变成一抹流光,淡淡地,若非目力极佳,实在难以捉摸。   尤其那飘倏的掌势,每当天星宫主一出煞招,钓魂魔叟与方渔危急的时候,他立刻攻向天星宫主要害,使得天星宫主不得不收手。   这样剧战下去,人少的一方当然吃亏,无论精神体力,都难以长久支持。   而最使罗成担忧的,还是七剑神君的安危,不知君子义去救没有,他觉得时间拖得愈长,愈对自己不利,顿时,对塞外隐叟厉声道:“武林称尊,武功其次,品德第一,像你这样不分善恶,不分是非,还想妄自尊大,岂非缘木求鱼,速速离开,我罗成还可饶你一命,否则,做掌下丧魂,后悔就莫及了!”   塞外隐叟怒道:“小子,你敢口出狂言,打!”   身形一动,一柄旱烟筒已到罗成的小腹,招式之快之狠,诡奇得无与伦比。   但罗成早已戒备,展开万象心法,未见作势,已闪开这一击,掌势立劈,猛向对方斩去。   眼皮也没撩一下,塞外隐叟旱烟筒反撩,身形跟着疾转,不但避开攻势,那迷濛濛的乌光,反向罗成周身罩落,劲气迫人之声,罗成倏听到天星宫主一声惊呼,急忙目光一瞥,心中顿时一惊!   原来方渔那张天蚕丝网。罩落天星宫主头顶,只要网一收,必定败落被擒。   这刹那,他不敢再与塞外隐叟缠战,展开万象心法中的“幻影遁风”,人一矮化为一缕轻烟,脱出满空乌光,向天星宫主激射而去。   这时的方渔趁隙洒网,眼见天星宫主即将被罩网中,不由心中大喜。哈哈一笑道:“莫夫人,现在你还是乖乖躺下吧!”   一旁的莫于道也已腾身而起,向前飞扑,他想趁方渔收网之际,出手制了天星宫主穴道。   就在方渔话声方落,网将收未收之际,罗成的身形已飞速而至,要命的是那一片电漩乌光始终追寻在他身后,不用看,他已知道,那正是塞外隐叟的旱烟筒。   目前的情势非常明显,假如要救天星宫主,自己多少得带点伤,若要问避塞外隐叟的追击,那时间必然耽误!   念头在脑子里一转,罗成立刻做了决定,他将全身真力,护住背后要紧的部位,移开了重要穴道,左掌反劈出五掌,右掌立刻电直,向天蚕丝网抓去。   就在抓住方渔丝网角刹那,他感到背心一震,护身真气几乎被震散,身形不自禁地向前一冲。   就借这冲势,罗成想也没想,一个斛斗,就向方渔翻去。   方渔收网倏乎毫不着力,猛见一条人影跌落,由于这些变化太快了,一愕之下,还没有看清是谁,胸头被一股倒山移海的罡力劈中。   一声惨嚎,他的身躯,就像一根木桩一样,摔出七八丈之外,脑袋间上了墙壁,像是只烂柿子,红白脑浆,流通一地,就这样完蛋了账。   罗成一掌毙了快网方渔,手中还握着方渔的天蚕丝网,停身目光疾扫,天星宫主已恢复了灵括的身形,与莫于道及塞外隐叟激战在一齐。口中已娇声道:“罗公子,谢了!”   罗成只觉得背上疼痛欲裂,分明刚才那一记旱烟筒挨得不轻,但此刻的情势仍是紧张万分,二条人影又飞扑面至是云中鹤高鸣与魏长豪。   “宫主,你对付得了吗?”   罗成问话声中,人已向云中鹤疾迎面上。   “这边的交给我,其他的交给你!”   天星宫主的话声未落,罗成已闪过云中鹤一柄长剑,一掌结结实实印在魏长豪的庞大身躯上。   一声凄厉的狂叫声中,掌式随变,向云中鹤高鸣击去。   魏长豪之死,已使云中鹤高鸣吓破了胆。他疾忙仰身倒飞,罗成并不追赶,他心中恨透了,一咬牙,身形已掠入四周那些钓魂堡高手人丛之中,如虎入羊群,掌式口飞,又有八名彪形汉子倒地死亡。   他的身躯像游鱼,像轻烟,像来自罗刹世界的神魔,双掌起处,就有人丧命。   满院的人奔掠着,横飞着,有的像老鼠四处乱窜,有的像木偶一样,被掌势抛起,倏又坠落,哀号之声,此起彼落。犹如一处活生生的屠场。   就在这杂乱之中,罗成倏又抓住一名大汉,沉声道:“看到君子义进堡么?”   那汉子脸上流露出不可言喻的惊骇,吃吃道:“看……看见!”   “现在不知道跑到哪里?”   “不……不知道。”   罗成厉声道:“七剑神君被囚在何处?”   “在……在后院一座石房中。”   罗成手一松道:“暂且饶你不死,若有一字虚言,我再来取你狗命!”   那汉子踉跄跌出七八步,然而,一根银丝悄无声息地凌空飞至,向罗成脖子上绕去。   罗成猝然倒掠,双掌猛向一条飞掠扑到的身形撞去。   那正是钓魂魔叟,他见堡中的高手门徒,被罗成杀得七零八落,急怒攻心之下,立刻舍下了被包围的天星宫主,钓丝飞舞,向罗成攻到。   但是,他想不到罗成的反应竟是这般快,身法与掌式竟是如此轻灵疾迅,钓丝落空,掌上柔中带劲的罡力已到。吓得慌忙闪出一丈。   趁这瞬眼空隙,罗成目光向激战中的天星宫主望去。只见她剑吐银花,满天飞洒,面对莫于道与塞外隐叟二名绝顶高手,毫无败迹。   他立刻放心了,身形不停,立刻向后堡疾掠而去。   罗成不顾钓魂魔叟,但后者却吃惊,他不知道罗成突然弃下这还没有结束的战场,是为了什么?   不过只是怔一怔,钓魂魔叟立刻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连忙停身向四散惊惶的手下一挥手,道:“姓罗的小子要救人,一齐进去,把他围住!”   于是一大群人就随着钓魂魔叟蜂拥向后堡追去。   在钓魂魔叟的想法,能把罗成与天星宫主隔开来,对本身只利而无害。   这时,罗成已越过二排屋脊,他看见了,不错,在这后院有栋石屋,石屋二旁各有一列木屋,在石屋前八名黑衣大汉,抱刀而立。   既有人看守,石屋中监视着的是七剑神君,是错不了,那汉子并没有说谎。   身后已响起厉喝声,显然有人追来,罗成身形凌空,并没有回头看,现在他除了急于救人外,什么都不想。   身形急泄中,双掌斜挥,又扬起,又转腕一抖,这快得不过霎眼之间,一片狂风把守在石屋外八名守卫震得像纸糊的风鸢,四散跌飞。   有的撞在墙上头破血流,有的撞进了木屋,惨号之声接连响起。   震散八名守卫,人也停于石屋前,眼前是一扇沉重的铁门,外面还加上一只大号铁锁。   但这些对罗成来说,并不算是阻碍,他伸手一扭铁锁,像掐块豆腐一样,锁已断裂而落,轻轻推开术门,接着背身关上,只见阴暗的石屋中,一人成大字,用铁链铐在石壁上,面容憔悴,满身污秽,正是七剑神君,在另一角君子义萎缩地上,动也不动。   能见二人尚活着,罗成精神顿时一振。   这时,铐在石壁上的七剑神君已看清进来的人是谁,大喜过望,叫道:“罗贤侄,你总算来了。”   罗成上来,扭断铁环与铁链,一面问道:“燕伯父,你还好吗?”   七剑神君道:“还好,他们只点了我七坎、期门、灵台诸穴,只是一口真气提不上来,形同废人!”   罗成又伸手拍活了七剑神君被制穴道:“燕伯父你先运功调息一下,我去看看那位老丈!”   七剑神君揉着手腕,又坐下揉揉足踝,轻轻一叹道:“贤侄,不用看了,他已死了!”   “死了!”罗成呆了一呆,倏恭恭敬敬地向墙角君子义拜了三拜。   钓魂魔叟率众赶到后院,只见守卫都横七竖八地躺在地,有的已寂然不动,有的尚在转侧哀号,而罗成的身形刚闪入石牢之中。   这时,反而不急了,手一挥道:“弓箭手离牢门十步,环形包围,只要见到人出来就放箭射!”   数十堡徒立刻展开半月形包围,个个箭上弦,紧张地注视着木门。   钓魂魔叟狞笑着,注视石牢扬声道:“罗成,这石牢别无门户,你进去容易,出来难,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   石屋中没有反应。盖受尽折磨的七剑神君正在调息,而罗成默默地守护着。   此刻,七剑神君出困,他反而又挂念着前院的天星宫主胜负来,他知道在这以寡敌众的情势下,绝不能有赘累,故而要七剑神君略作调息。他虽然不要七剑神君帮助,但必须使他自保。   现在他丝毫不理门外钓魂魔叟的叫唤。静静站着。   钓魂魔叟在门外又喝道:“小子你再不出来,老子就用火攻了!”   这一次有了动静,木门倏然开启了。   那些箭手一见门启,慌不迭地立刻放箭射去,箭如飞烟,射入暗沉沉门中,丝毫听不到叫声,就在第一箭已放,第二箭未射的空隙间,一条淡影如烟掠出门口。   那些弓箭手只觉得一阵狂风压胸,三十余人像木偶一样地东撞西倒,刹时倒了一大片。   钓魂魔叟一声厉喝,“天钩三十六钓”疾飞而出,银丝呼呼飞舞,向罗成攻去。   罗成一声冷笑,身形飞闪,掌式连发,口中道:“老贼,你死在眼前,还不自知!”   在他话声中,七剑神君也如猛虎出押,拾起地上一把长刀,以刀当剑,向其余堡众杀去。   这时,前院天星宫主与莫于道、塞外隐叟三人的战势也愈打愈激烈。   天星宫主一柄长剑化着一片濛濛剑气,拼命攻向莫于道,却几次为塞外隐叟一管旱烟筒所救。   这刹那,她发觉这黑衣老人的功力,实比意料之中还厉害,今天要想杀莫于道似乎已办不到。心恨难平之下,突想起同归于尽的念头。   她长剑倏弃莫于道,须臾之间,连出三十一剑,攻向塞外隐叟。   这三十一剑是何等威力,塞外隐叟被逼得退出十丈!   天星宫主一声娇叱,身形疾转,又向莫于道攻出十剑,莫于道大惊失色,身形倒射出七丈。   就在战圈扩大后,天星宫主陡然长剑插地,双手合什,盘坐在地上,脸上闪烁着一片莹莹光辉。   这突然的变化,使得塞外隐叟与莫于道都一呆,两人弄不懂天星宫主在弄什么玄虚,由于不明底细,也停下身形,静立注视,不敢贸然欺身进攻。   天星宫主宝相庄严,合什端坐,但是她如云乌发中却袅袅升出一缕白气,似在运功提元。   塞外隐叟忍不住对莫于道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莫于道虽是狡猾多计,此刻也是满心迷惑,摇摇头道:“我也莫名其妙!”   塞外隐叟道:“难道她受了伤?”   莫于道摇摇头:“不象是受伤,看样子她似乎在调气运元,准备作孤注一掷!”   塞外隐叟道:“面对强敌,生死一线,她倏然停手,旁若无人地运功,天下哪有这种打法!若人们抢先上前动手,制其死命,她又怎么办!”   “她料定咱们犹疑不定,不敢欺进一步!”   莫于道又在动机心了,他自己把握不定,不敢上前,却想激塞外隐叟欺身,试试天星宫主有什么反应。   果然,塞外隐叟自恃功力,闻言狂笑道:“老夫生下来,就在狼群中长大,从来不知道世上有什么事,还有我不敢的。”   说完,大步向天星宫主行去。   话虽狂,但心中却不敢大意,旱烟铜筒横在胸前,提足一身混元罡力,准备天星宫主一有动静,立刻出手。   但他刚跨出一步,一阵如天籁般的娇语声,响自天星宫主口中:“老儿,你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这话声太低沉,含着太浓的肃杀之气,塞外隐叟情不自禁地心头一跳,他目注对方,天星宫主的神色仍是那么庄严安祥,口中虽在说话,但连眼皮都未撩一下,似乎纵然天塌下来,她也不会动一动。   老家伙心中又犯疑了,但口中却不肯稍让,厉笑一声道:“老夫凭什么要离开?”   天星宫主道:“冤有头,债有主,我只要莫于道一条命,你何必传功逞强,非要丧身不可!”   塞外隐叟狂笑道:“好狂的口气,素闻天星宫主武功绝世,但刚才激战百余招,老夫仍皮毛未损,真所谓闻名不如见面,你纵然要杀老夫,恐怕也未必如此容易!”   天星宫主仍平静地道:“老儿,本宫是第一次劝人惜生,也是最后一次,现在是你惟一全身而退的机会。”   塞外隐叟一哼道:“我看不出你什么地方厉害,纵然别具玄功未发,但老夫既已挺身而出,就不会如此轻易被你一句话吓退,要老夫退出也容易,必须拿点真章出来瞧瞧!”   天星宫主冷冷道:“这是你自作自受,既要想死,也怨不得本宫无故多造杀孽!”   莫于道大笑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慈悲起来了!”   天星宫主道:“莫于道,你纵容别人顶缸,只怕你仍难免一死!”   莫于道一哼道:“别拿大话吓人,我就站在这里等着。”   天星宫主不再说话,合什端坐得如一尊石像,但她头顶上的白气,倏然转浓!   这正是天地心法中最最霸道的“二极罡力”,也是一种与敌偕亡的霸道功力。一口真元,通过天地之桥,提到极端,就神与天合,身与物合,那是肉身爆炸,如火药炸裂飞溅,一点血,一片血都像尖锐的武器,可以杀人制命。   天星宫主是恨透了莫于道,由于久战无功,才下定与敌偕亡的决心,她要与莫于道一齐毁灭,一齐离开这个世界。   可是莫于道还懵然不知,他虽习过天地心法,但只是进入四五层光景,其后最深奥的功夫及口诀,他自然不会清楚。   这时他见天星宫主头顶雾气蒸腾,心有惊觉,立刻上前低声道:“看她样子,似乎在提聚一种可怕的玄功,咱们何不先下手为强,前后夹击,要她顾前难于顾后!”   塞外隐叟也正在这样打算,莫于道的话正投他心意,闻言点点头。身形一闪,已到天星宫主背侧。   此刻的天星宫主依然没有动静,头顶蒸腾的雾气却把她身躯整个包围住,望去已难见面目身形,犹如一座正在沸腾的蒸笼。   莫于道与塞外隐叟看得既惊既疑,二人一打手势,一前一后,向中一步一步欲去。   蓦地,那滚滚的雾气,像滚荡化雪,向天星宫主身上倒卷而回,她身上像有无数吸口,把身外的雾气吸得一干二净,露出了身形面目,此刻望去,她那如花娇容更加鲜丽,而那面颊似乎透明一般。   这情形看得莫于道与塞外隐叟一呆,不由已地停下脚步。   可是当他们见天星宫主仍端坐在地上,动也不动,立刻又向前欺进。   因为他们想到天下还没有不动手就可以制敌以胜的武功,而他们以为天星宫主至今未起立动手,是功力未提足之故。   如此一想,自然必须抢制先机,下手为强。   一步,二步,三步……   双方距离愈来愈近,已不足四尺。   塞外隐叟与莫于道相互望了一眼,立刻跨上二步。现在双方距离不足三尺,要动手已伸手可及。   天星宫主的脸色愈来愈透明,但仍是安祥地端坐不动。   莫于道也是周身功力运集双肩,直贯于掌,塞外隐叟更不待言,二人岂愿错过这机会,一声大喝,莫于道双掌疾如闪电,向天星宫主前胸猝然递出,速度之快,掌力之劲,已到无法形容的地步。   同时,塞外隐叟一根旱烟管也化为一道乌光,向天星宫主后心点到。   二大高手同时前后夹击,这等威势,纵是大罗金仙也难以活命,可是——   这刹那,天星宫主口中陡然发出一声高亢入云的大喝:“六合气弥,天地一杀!”   哇!哎唷!   二声惨厉地长嚎分别响自莫于道与塞外隐叟口中,二条人影倒撞出三丈之远,叭哒一声,塞外隐叟人已跌在石阶上一阵抽搐倒地不起。   莫于道却如飞鸟一般,越过堡墙不见。   罗成正自与钓魂魔叟激战,七剑神君却在二十余名堡徒中来回冲杀。   这时的钓魂魔叟已经气喘连连,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蓦地——   那高亢的“六合气弥,天地一杀”喝声,自前院遥遥传来,接着又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震,使激战的双方同时一呆!   “什么是六合气弥,天地一杀!”   钓魂魔叟脑中正自猜疑,只见罗成陡地啊了一声,大叫道:“不好!”   掌势飞抛,接连发出一十八掌,逼得钓魂魔叟连退一丈,他人倏又像一片风向七剑神君掠去。   狂风之中,包围七剑神君的汉子顿时倒下七八名。   七剑神君精神一振道:“刚才外面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罗成急急道:“我们快出去,外面出事了!”   伸手已拉起七剑神君,向前堡飞掠。   七剑神君一呆,道:“出了什么事?”   轻轻一叹,罗成道:“天星宫主或许已与莫贼偕亡!”   七剑神君讶道:“你怎知道的?”   罗成没有再回答,因为已经到了前堡,只见遍地尸体中已失去了天星宫主的影子。   二人疾泻场中,目光疾扫,罗成已晃身到了前厅台阶之下,只见塞外隐叟面目全非地卧在地上。   那张脸已变成血肉模湖,犹如生了麻疯,糜烂了一般,身上的衣衫已成粉碎,血一滴滴地从皮肤中泌渗出来,全身找不到一块好肉。   这种凄惨的景象,看得不明就里的七剑神君皱眉问道:“此人是谁?”   罗成道:“塞外隐叟,功力之高,不在我与天星宫主之下!”   七剑神君道:“哦!是莫于道邀来的帮手?”   “嗯。”   罗成点点头。   七剑神君道:“怎么会死得这么惨?”   罗成的星眸中泪水已滚滚而落,道:“这就是被天星宫主二极罡气伤成这样……”   七剑神君目光四下一扫,奇怪道:“既毙强敌,天星宫主人呢?”   罗成仰天一叹,道:“也死了,与敌偕亡!”   七剑神君不信道:“死了也得有死尸啊!怎会连一点东西都见不到?”   罗成这才转身,指指场中插在地上,只剩一半剑叶道:“现在能看到的,只有这半截剑了,天星宫主刚才一定盘坐在这断剑之前。”   七剑神君看他伤心流泪的样子,叹道:“老朽愈发糊涂了。”   罗成缓步走到断剑之前,蹲身用手抚摸着地上泥土,喃喃道:“二极罡力一发,全身立化飞灰,就用这四散迸裂的血肉,随着一股无坚不摧的巨大罡力,制敌死命,不过敌死了,自己也化为一蓬烟血,不留下一丝一毫躯体。”   “啊!”   七剑神君惊呼一声,顿时内心震动莫名。他想不到武林中还有这种霸道的武功,还有这种匪夷所思的罡气。   他明白了,塞外隐叟之所以死得如此惨,原来竟是被天星宫主周身爆裂所化血肉之箭所伤。   “大惨了!太惨了!”   他喃喃地道,却见到罗成蹲姿已改成跪,也喃喃道:“太惨了,太惨了!宫主,你这是何苦,再迟片刻,我必出来,以你我二人之力,何愁莫老贼不授首,你何苦要同归于尽!”   七剑神君目光一扫,倏讶呼道:“怎么没见莫贼尸体?”   这一句话把悲痛的罗成惊得从地上跳了起来!   他目光疾扫,横七竖八的尸体中,果然没见莫贼的尸体。   他霍然呆住了,不但是意外,而且是过度的惊怒。   天星宫主肉身成灰,魂飞魄散,若并未制莫于道死命,被他遁走,岂非死得太是冤枉。   此刻四周是静悄悄地,钓魂魔叟大概已是亡魂丧胆,急急遁走。没有再看到他出来。   罗成身形倏然飞跃游走,沿着堡墙,像察看什么。   七剑神君不明所以,也跟着转起来。   这时他看出了一些眉目,只见有的地方,那一块块坚硬巨大的青麻石中像被凿子毁过一样,形成一个个洼窿。每一个洞,都沾着一点腥红血肉,仿佛这些砌墙的石块,本来就有这点艳红的颜色一样。   还有的地方,可见一根根发丝,嵌入石壁之中,留在外面的像细小的黑草,随风飘拂。   七剑神君暗暗吸一口凉气。这时他才体味到这二极罡气的威力是何等威厉可怕。   游走中的罗成倏然道:“莫于道是遁走了,咱们追!”   追不上莫于道,又何以慰天星宫主亡魂!   七剑神君也有这种想法。   二人身形电起,越出堡墙,向四下略一扫视,罗成一指玉门关方向道:“那边好像有点动静!”   身形立刻疾掠而去。   七剑神君没有这么好的目力,轻功更是瞠乎其后,只能拼命跟随。   二人一先一后,没跑出多远,就见一大群人围着,中间有三人在拼命狠斗!   这些人竟是天星宫主中的七姥与八位院主,中间激战的是“沧浪神刀”展雄、铁面飞卫钟灵山与莫于道。   此刻的莫于道身上衣衫碎成片片,有的地方简直完全赤身裸体,鲜血直淌。   眼见莫于道未曾遁走,罗成急怒的心情立刻停了下来,身形疾泄场中,喝道:“展大哥与钟大哥,你们让开!”   众人一见罗成,齐声欢呼。   “沧浪神刀”与“铁面飞卫”立刻连攻二招,撤身后退。   莫于道也收招站立不动。   这时,罗成才看清莫于道脸上血肉模糊,双目已盲,简直已不像是人的面孔。   一呆之下,冷冷道:“莫于道,你今天还跑得了吗!”   莫于道狂笑道:“罗成,自古艰难惟一死,要我莫某死,你还得付出一点代价!”   罗成道:“我不惜任何代价,也要你锉骨扬灰!”   莫于道血肉模湖的脸抽搐着,厉笑道:“自我与你相斗以来,始终未曾面对面,好好酣战一番,现在你敢不敢一对一,拼个死活!”   罗成道:“我正要亲手杀你,有何不敢!”   莫于道笑声如夜枭啼泣,道:“好,不愧是罗振南后人,你小心了!”   话声未落,倏双袖连挥,三道精光倏自袖中,向罗成电旋而至。   这正是他成名江湖,轻易不用的‘追命三环’。   三只铜环如飞脱手,人倏飚然欺进,劈空就是六式三掌。   罗成身形疾闪出五尺,正欲出手反击,那凌空电旋的三只铜环,如有灵性一样,正好射到他闪身之处!   眼前精芒一闪,第一只铜环擦着眼睫毛飞过,第二只闪电而来,已割向脖子。   罗成凛然矮身,他第一次见到三环出手的威力,也第一次发觉这三环连飞的厉害。一咬牙,功运五指,他伸手疾攫,已抄住第二只铜环,一声轻叱,扬手就向紧接而至的第三只铜环击去。   叮!   一溜火花,二只铜环同时倒飞入半空,那第一只铜环去而复回,划了一个大弧,长射而下,好个罗成,不退反进,伸直左手,套入环中,接着左手向铜环一捏,电旋的铜环已变成他左手腕上精光闪闪的手镯。   刚破去三环,莫于道暴扑而至,双掌舞起重重掌影,带着剖人皮的劲风,向罗成栏头削劈而至。   身形笔直弹射,罗成像一支箭一般冲霄而起,那一片片,一溜溜,如山掌劲,如幻掌影,全般落空,但英于道仍是拨风狂舞着。   他双目已盲,眼睛无法见物,全凭听风辨音,判断敌踪,但如今他自己的凛冽掌风,已搞乱了他的听觉,所以罗成已脱出他掌力,逸上半空,他浑然不觉。   半空中的罗成升起得快,坠落得更快,身躯一弓,头上脚下,口中厉喝道:“莫贼,纳命!!”   双掌挟着十成真力,如山压下!   这一声威喝,莫于道立刻惊觉了,他知道要避已退,双掌一圈一翻,混身力道已迎接而上。   由招式之斗,变成互拼真力,情势为之—变。   轰!   一声巨震,轻风漩飞,石飞砂移中,莫于道蹬蹬倒退二步,地上清楚地印着四寸深四只足印。   半空中的罗成也被震得身形飞升起一丈,他一咬牙又凌空长射而下,大喝道:“莫贼,再接我二掌!”   双臂一缩一伸,二道如实质的掌风又向对方猛推而出。   莫于道没有闪避,盖他身受重伤,再加上罗成刚才二掌震力,已使他失去原有的灵活。   自然,他不甘心活活被毙于罗成掌风之下,只能咬紧牙根出掌硬拼。   呼!轰!   又是一声大震,莫于道嘴角流着鲜血,身躯摇晃着倒走七步。   罗成二次用尽全力,一见莫于道居然只是受伤未死,不由狂笑一声道:“俗语说,恶人难死,莫贼,只是你今天不死也不行!”   说话之间,掌风呼呼,接连又是三掌。   莫于道此刻已是力竭气喘,一掌一个倒退,三掌下来,他已倒退出一丈开外,口中鲜血如泉狂涌。   他口中喃喃地骂着,可是已听不清楚他是在说什么。   罗成也是气急喘,心狂跳,接连五掌力拼,已使他真元耗去过半。   全场肃静着,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呈现着紧张的表情,注视着这场亡命之搏。   但是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忙的,这并非是说他们不愿帮忙,而是不敢上前帮忙!   在武林中,这是一种尊重对方的表示,也是一种成文的规矩,当然,他们也知道罗成已有足够的武功,可以制莫于道死命,才作壁上观。   这也是使罗成此刻感到最难堪的,若连一个已经受伤的人都没有办法取其性命,哪还有什么面目再立足江湖。   是以他虽真力消耗过巨,却仍咽不下这口气,人向前二步,厉声道:“杀!”   一次他没有用掌,杀字出口,左腕突抛出一道精芒,那正是莫于道自己的铜环。铜环旋飞,噗哧一声,莫于道一颗六阳魁首已经摔出一丈多远。脖子上顿时冲起一股血箭,接着尸体已扑通一声,仰仆地上。   这么容易得手,罗成反而一呆!   其实他不知道莫于道已呈强弩之末,纵是出掌,也可以一招制死命。   就在他怔怔木立刹那,场中立刻响起一阵欢呼之声。   “沧浪神刀”展雄上前道:“罗公子,恭贺奸人伏诛,人天共庆,公子大展神威,这一战当永垂不朽!”   脸上永远不见笑容的“铁面飞卫”钟灵山,此刻也不禁露出一丝笑意,道:“公子一仗,力诛巨憨,真正打得惊心动魄,今天若不是你赶来,莫贼纵能伏诛,咱们这边人恐怕还得伤好几个。”   云大娘上前道:“罗公子,宫主呢?”   一问天星宫主,罗成不禁黯然一叹,低沉沉地道:“宫主已经肉身成仙,飞升仙国!”   此言一出,众人俱是一呆。   云大娘与一干天星宫人脸上俱是大变。急急问:“你是说宫主……”   罗成黯然接口道:“死了!”   如巨雷击顶,所有的天星宫人人脸色齐变惨白。   “公子,我们公主死在谁手中?”   是天星八姥仅剩的七姥齐声大吼。   罗成沉沉道:“与敌偕亡!”   云大娘急急问道:“遗体呢?在哪里?公子快带我们去?”   罗成摇摇头。   青云院主急促地问道:“公子是说不知在哪儿!”   罗成道:“宫主是施展天地心法中最具威力的二极罡气,肉身炸裂成灰,与敌偕亡!”   “宫主……”   二十余位天星宫人齐声痛哭,面向北齐齐跪了下去。这一阵凄惨的悲泣,使得“沧浪神刀”与罗成等人齐齐落泪,心中恹恹地难过已极。   还是“沧浪神刀”开口道:“众位大娘,宫主已经成仙,元凶也已伏诛,你们就暂抑悲痛,处理善后吧!”   “铁面飞卫”叹息道:“宫主回头是岸,何以天不假其以年,青春方鼎,骤然撒手人寰,如今肉体成灰,又有什么善后可办?”   罗成强抑悲痛道:“众位大娘起来吧!宫主虽没有什么善后可办,但我罗成必定为其好好茔葬一份衣冠冢,以供武林凭吊。”   一干天星宫人这才齐齐起身,向罗成齐齐一礼道:“一切还凭公子作主。”   罗成还了礼,沉声一叹,望着一片无垠的滚滚黄沙道:“我罗成也像各位一样,不会忘记宫主的,她那雍容高傲的气质,美艳的容貌,会永存大家心中的。”   妫姥倏然奔到莫于道尸道旁,用脚在尸首上一阵乱踩,把莫于道的尸体踩成一片血泥,方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一行人上路了,进了玉门关,雇了五辆马车,浩浩荡荡地向江南进发。   路上开始几天,大家都为宫主之死,心情沉重得没有说话。   经过十天,才略见好转,悲痛终于要过去的。   罗成这才问“铁面飞卫”道:“钟大哥,你们怎么会知道我们在玉门关外?”   “铁面飞卫”道:“我们还不是借丐帮传讯,才知道公子的行踪,唯恐你人单势孤,有什么闪失,才一路急赶下来,路上正好碰上天星宫的人,于是二路并作一路!”   罗成道:“我娘呢?”   “沧浪神刀”道:“令尊已经回杭城,公子,这次回去,大概可以喝你的喜酒了。”   罗成一叹道:“二年奔波,局面初定,我也应好好休息一番,要谈到终身大事,还早得很。”   “铁面飞卫”呵呵笑道:“这一路休息到江南,大约也差不多了,公子不想,别人恐怕还放不过你哩。”   岂只一些人放不过罗成,行程一近黄河,所有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似乎都放不过罗成。   钓魂堡瓦解,三环先生莫于道伏诛的消息早已传遍了大江南北,罗成行程过处,武林人物群起而迎。几乎天天有人迎送,行程中几乎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行程自然地慢了下来。   这天刚过王阳关,只见一拨健骑,挟着漫天风尘冲到罗成的马车前。   为首一名紫衣汉朗声道:“在下奉皖鄂二地武林同道暨十七家镖局盟主‘七里飘香’梅大侠之命,恭请罗公子到镇上龙虎镖局一行,梅大侠已摆下水酒五十席,为罗公子及各位高人洗尘。”   这一路上酒也喝得太多了,山珍海味见了就头痛,罗成忙命停车,下车抱拳道:“见台请回覆上命,就说罗某急于回江南,一切容后谢了。”   红衣汉子道:“梅大侠知道罗公子必会拒绝,但他说公子一定要去,因为还有一个人非等公子去处理不可!”   罗成讶然道:“是谁?”   红衣汉子道:“公子到了龙虎镖局就知道了,此刻梅大侠已率众恭候,还请公子的拨冗移驾!”   “好吧!请见台引路!”   “为公子引路,是在下殊荣,公子请!”   拨转马头,一行八骑就在此车前开道。   不出三里,只见万家集已远远在望,镇口人头拥挤,大道二旁,怕不站着百十余人。   罗成车一到,百余人齐躬身为礼,齐声朗唱道:“恭迎罗公子。”   罗成慌忙下车,只见为首“七里飘香”梅邦人已急步趋近道:“二淮武林俱托梅某请公子赏光,今天若公子不到,我梅某人只能上吊了。”   罗成微微一笑道:“梅大侠言重了,鲤鱼楼大侠舍命相助,罗某正欲好好报答,实话说,这一路应酬使我吃怕了,酒肉满肠,实在不容易消化。”   梅邦人颔首道:“梅某知道,但人一出名,尤其像公子,如今已成为江湖偶像,要避免这些烦恼,也怕由不得你了。来,还是让梅某先为你一一介绍两淮地方的武林同道。”   这一阵介绍几乎花了一个时辰,百余人,张三李四,罗成哪能记得这么多,只能不住点头,不住抱拳。   一阵寒喧完毕,这才又上车进镇,在龙虎镖局的敞广大厅上早已摆满了酒席。   众人一齐入座,酒过三巡,‘七里飘香’才道:“罗公子,有一个人等你处理,公子知道是谁?”   罗成笑道:“我还以为梅兄是一种借口,难道真有人?”   “七里飘香”笑道:“梅某岂敢欺骗公子!”   说到这里,一击掌朗声喝道:“来人啊!把那厮押出来,听候罗公子发落。”   一声应是,一名站立指挥仆奴侍候的镖师立刻奔向厅后,不消片刻已押着一名浑身大绑,抖索的老家伙出来送到罗成座前。   满厅喧哗笑语声,顿时安静下来。   这被绑俘的老儿,赫然就是“鬼医”王元孔。   罗成怔了一怔,微微一笑道:“王总坛主,咱们又见面了。”   “鬼医”一阵抖索,倏跪地道:“罗公子饶我老命!”   “七里飘香”冷笑道:“早知有今天,何必当初!”   厅中已有厉喝!   “把老家伙拖出去宰了!”   “对,对,免得惹罗公子不快,宰了干净。”   罗成举手按了一按!厉喝声顿时静下来,他平静地道:“王大夫,你知道莫贼已经授首了吗?”   “知……知道”   “鬼医”已吓得三魂出窍,脸色发青。   罗成又问道:“莫贼已死,金环门解散了吗!”   “鬼医”抖声道:“早已星散瓦解了。”   罗成道:“那你又何去何从?”   “鬼医”连连叩首道:“但求公子慈悲。”   罗成沉声道:“我不杀你,但你一身罪孽,何以自赎!”   “七里飘香”一怔道:“公子,你不想杀他?”   罗成一叹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恶人能回头向善,我还是能恕他罪行。家门以仁义传世,罗某岂能一味嗜杀而触天怒!”   “鬼医”连连叩头道:“一切但凭公子作主。”   罗成道:“要我作主可以,但你要至死奉行不渝。”   “鬼医”感激涕泣地道:“尽我残年,不敢稍有违背。”   “很好,就以龙虎镖局作你的监护人,今后你就在这二淮地方住下,每日义诊,以你一手医道,不难立十万功德,这就是你自赎前罪,自求活命惟一途径。”   “可以,可以!”鬼医连连点头。   座中群雄个个互视颔首,齐声道:“罗公子果然仁义侠风,天下同钦,这鬼医一手医道确是没有话说,如此处置,确是含义至深,令人佩服。”   罗成一行人又自万家集起程了。   千里风尘,自漠北赶到江南。已是花红草绿,夏虫争鸣的季节。   终于到了杭城,还未进城,只见一大群人已在道上伫立。   车停了,迎上来的竟是商琼及“托塔天王”牛钊,以及破衣帮群小。   还有香芸、燕玉姬都来了。   罗成慌忙下车,扑身拜倒,道:“娘,你怎么站在这里。”   商琼含笑扶起,道:“听丐帮传讯你到了,我忍不住要先看看你!”   “托塔天王”牛钊粗声地大笑道:“这一天就好像几千年,把人都等疯了。公子爷,你总算回来了。”   罗成含笑道:“各位大概也累了,就一齐上车挤一挤吧,咱们一齐上九溪十八涧——天下第一帮。”   牛钊大笑道:“何必去那种山窝里,进出都不方便!”   罗成一怔道:“那要到什么地方?”   牛钊一指岔道尽头,道:“那不是公子现成的庄院吗?”   罗成愕然望去,果隐约见屋脊重叠,好大的一片。   那正是昔年被焚的“武林第一家”,但他记得家园早已成为一片瓦烁,怎倏平地耸起楼阁呢?   他不禁向母亲望去。只见商琼含笑道:“这是武林中八大门派,三帮六会出资为我们重行建造的庄院。”   “哦!”罗成明白了。   于是一行人向岔道行去。   新建的罗家庄比旧的广敞雄伟得多。   “瘟地太岁”正指挥着一干帮徒在庄门口种树的种树,打扫的打扫,布置的布置,显然,新屋落成不过是这几天的事。   一干帮徒及“瘟地太岁”见罗成到来,忙上前行礼。   罗成一一还礼,拍拍“瘟地太岁”的肩膀道:“这些日子来,你辛苦了。”   “瘟地太岁”咧嘴高兴地道:“公子,这是哪里话,我以前打家劫舍,碰上八派三帮高人还得扯风避一避!如今八派三帮见了我古某反过来打恭作揖,好不威风,十五年风水河东河西,我古福生算是过足了瘤头,这全是你公子带给我的光采,就凭这一点,我辛苦一点又算得什么!”   一席话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进了庄,一切就绪,罗成回到后院私人卧室,商琼已自后面跟了进来,道:“成儿,我有几句话跟你好好谈谈!”   罗成恭敬地扶母亲坐下,道:“娘有吩咐?”   商琼道:“听说宫主死了!”   罗成黯然点点头。   商琼轻轻一叹道:“真是红颜薄命,云大娘刚才还在要我问你,说天星宫怎么办?”   罗成一叹道:“天星宫的律例,我怎么作得了主,不过若以我的意见,宫中实在有许多地方要改革,男女不能婚嫁,实有违背人伦天理,不如还是解散了吧——”   商琼道:“我也是这么想,但这些必须经过七姥同意。还有一件事,必须你自己拿主意!”   罗成一怔道:“什么事?”   商琼道:“燕家女儿与你是早已订婚的,现在又多了冷家姑娘与香芸,你怎么办?”   罗成脸色微赤,叹道:“娘,我亦不知道怎么办?”   商琼笑道:“你自己种下的情种,怎么问起我来了。”   罗成道:“燕姑娘且不说,香芸是云大娘所托,没有云大娘,孩儿如今可能还被禁锢在天星宫中,至于冷姑娘,她爷爷更是为我而死,我又怎能不感恩图报!”   商琼道:“这么说一个也不能舍了?”   罗成黯然无言,他心中并非是不能舍,而是有难以取舍的痛苦。   商琼微微一笑道:“这样也好,为娘的就作主为你一并娶了,将来也可多二个人侍候我!”   顿了顿,又道:“但是谁大谁小,你自己分,分不好,是你自己受苦,这一点,我做娘的不能为你出主意,免得将来偏重偏轻,被人埋怨!”   罗成道:“娘不替我出主意,谁替我出主意,若以燕妹为大,似乎对不住香芸姑娘与冷姑娘,如以冷姑娘为大,只怕云大娘心中不愉,真难为煞人!”   商琼吃吃一笑,道:“为娘的有个好主意!”   罗成急急问道:“什么主意?”   商琼道:“不如三个媳妇,无分大小,一律平等,岂不天下太平!”   这的确好主意,只不过这样三头马车,大家和气还好,若有诅语,只怕倒霉的还是自己。   娘儿二个正在细细商量,庄院外倏隐隐传来一阵劈拍之声。   罗成一惊起立道:“出了什么事?”   娘儿二人急急奔向前院,才走了一半,只见牛钊急急迎上来道:“公子爷,有人送东西来了!”   罗成一愕道:“是谁?”   牛钊笑嘻嘻地道:“您老出去看看就知道了,我说是多余了。”   见到牛钊那付高兴得意神态,罗成心已停下一半,边走边问道:“牛老哥,那轰隆隆地是什么声音?”   牛钊道:“公子爷,你连鞭炮声音都听不出来?”   罗成一怔道:“鞭炮?为什么要放鞭炮?”   牛钊道:“鞭炮也是人家送的,一番好意,咱们能不接受吗?”   说话之间已来到庄院门口,只是庄门口站立着十七个人,赫然是八大门派,三帮六会的首脑人物。   为首二人正是少林与武当二派掌门,二人端捧着一块横匾,披肩红布,上面五个泥金大字,正是“天下第一家”。   罗成与母亲走出门口,八派三帮六会的掌门人已齐齐一礼。   少林天痴大师道:“贫道与武当道友鉴于府上被焚,施主坚忍卓绝,终于替武林除一大害,正阳关义解‘鬼医’仁义为怀,犹见罗大侠当年遗风。特经商决,为施主庄上重行挂匾,以示天下武林共贺之意,望乞笑纳!”   罗成拱手道:“各位也太谬赞在下了,除害报仇,乃我罗成一已之私事,何劳各位跋涉而至,放炮加匾!”   天痴大师沉声一叹道:“少林以往多有莽撞,此来也求赎罪之意,少施主若是不纳,就等于看不起贫僧与各派掌门人了。”   这么一说,罗成就感到不好再推托了。道:“各位掌门人既如此坚持,在下只有敬纳了,但在下有一点异议,尚请乞纳!”   武当掌门人道:“少施主有何异议?”   罗成道:“这块匾上的字必须改一改!”   天痴僧愕然道:“如何改法?”   罗成道:“这‘家’字范围太小,除奸铲邪,并非我罗成一人之力,故请改为‘帮’字。”   八派三帮六会十七位掌门人闻言怔然失色。   武当掌门人道:“匾已刻好,如何改法?”   “沧浪神刀”大笑道:“这还不简单,但还得你和尚点点头。”   天痴僧道:“事情仓促,改匾之事,老衲与各派掌门人不会有异议,展老帮主有办法尽管提出来。”   “那老朽就动手了。”   “沧浪神刀”话说完,长刀倏然出鞘。   他把寸厚长匾直立地上,略量匾上刻字深度,站于匾旁,扬刀而起,寒光一闪,风然劈下。呼地一声,一块匾分成二块,不偏不斜,断面光滑,犹如磨过的一样。   有字迹的半块立刻分开,“沧浪神刀”长刀还鞘,含笑道:“各位就请用金刚指力就地改书吧!这当场亲笔手书岂非比请人刻字有意义得多。”   轰然一声喝采,十七位掌门个个上前,由天疾僧坚指直书“天下第一帮”五个大字,其余的就在一角落名。   于是鞭炮再度响起,“天下第一帮”的横匾,就高挂在庄院大门口。   十七位掌门人在进应受过接待,立刻告辞了。   第二天——   庄院门口左边空地上,罗成与一干天星宫人亲自动手,营起一堆新坟。   坟中什么也没有,却埋下了一部《天地心法》。   这就是天星宫主的衣冠冢。   在夕阳西下中,罗成带着冷秋婉、燕玉姬与香芸,还有云大娘等天星宫人,上香供牲,默默地哀悼。   武林终归平静,天地间一片祥和之气。   然而罗家庄却热热闹闹地办起喜事。   庄前庄后张灯结彩。   三女于归,这是天大的喜讯。   冷秋婉、燕玉姬与香芸,个个心中暗喜,娇羞对人。多少日子的盼望,现在总算开了花。   其他人的高兴,自然不在话下。   只有昔日彭城的破衣帮主却自暗暗垂泪。   大喜之日终于来临,巨村之中彩灯高悬,天下第一帮的兄弟们忙得不亦乐乎。   自然,武林中黑白二道闻讯陆续前来道贺,庄前通向杭城的大路,车水马龙,一拨拨的武林高手往天下第一帮赶,这种情形下,人头自难免复杂,但人家是一番好意,前来道喜,能不招待么?   这一来,苦了罗成,接宾迎客,每天忙得头晕脑涨。   在大喜之日的前一夜,罗夫人与云娘正忙着整理嫁妆,一条人影悄然潜入后院,当她走到喜房边那一排五间厢房前,略一驻足静听,中间一间中正传出罗夫人与云娘的话声,她立刻悄然依次巡视,房中漏出的灯火照出她的容貌身形,竟是一个女子。   到最后一间前,贴壁听了一听,突然轻轻启门而入。   房中正有一个中年女人在整理打扫,一见有人进入,神色怔了一怔,问道:“大嫂是谁?有什么事?”   此女微微笑道:“我姓白,是来贺喜的,无事走走,闯到这里来了,这是谁的房间啊?”   中年妇女哦了一声,含笑道:“这里是喜娘的房间!”   白姓女子微微笑道:“那你就是喜娘罗,尊姓?”   “姓陆,我公公原是罗家管家……”   白姓女子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叫什么名字?”   喜娘道:“罗公子叫我福嫂,因为我当家的叫陆小福。”   白姓女子神色倏变诡谲,道:“哦!福嫂,辛苦你了,不过以后我可以代你干活。”   福嫂方自一怔,还以为对方是在说笑,那知白姓女子身形疾掠,伸手一指就点了她麻穴,接着又闭了睡穴。   轻轻托住福嫂的身躯,挟入胁下,溜出房外,目光四下疾扫,见四周无人,立刻一溜烟的掠入阴暗,越墙而没。那白姓女子竟然是扫荡勾魂堡时的漏网之鱼——鲤鱼岛主白珊珊。   第二天,正午吉时,在百余来宾注视下,喜乐齐鸣中,新人由喜娘伴人礼堂,第一个是香芸,第二个是燕玉姬,伴着燕玉姬的喜娘,赫然是被鲤鱼岛主挟走的福嫂。   难道鲤鱼岛主放她回来了?   自然不可能,这位福嫂正是鲤鱼岛主所易容伪装。   接着第三个新人出来,是冷秋婉,红烛高燃下,新娘的面目虽都为红绫所掩,但是光看这三名喜娘的打扮与艳容,也使得许多男客啧啧称羡。   喜乐之声吹奏得益发热闹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气,可是谁也不知道暗中隐隐潜伏着危险,洞房火烛夜,说不定就是血溅五步,爆出惊人的命案。   新格人罗成也出来了,在一片恭贺声下,步入礼堂,与三位新人参拜天地,完成大礼,接着礼成,三位新娘由喜娘伴送入房。礼堂中立刻大闹盛宴,罗成留下,向道贺宾客还礼敬酒。   这种场合的热闹情形是可想而知的,罗成酒一杯杯的往肚里送,到酒宴至尾声,已经喝得脸色通红,脚步有点踉跄。于是由牛钊扶着往洞房,有的宾客要闹洞房,也由“沧浪神刀”等人劝住。   罗成先进入香芸的房间,香芸正由云娘及喜娘陪伴坐在床上,罗成笑盈盈地揭开红绫,在烛光之下,只见香芸默默含羞,娇艳引人,二人喝过合欢酒,云娘已含笑道:“你还是快到燕姑娘房中去吧,她们也大概等急了。”   罗成点头,又由牛钊伴着往燕玉姬房中。   燕玉姬也坐在床畔,喜娘福嫂静静站在一旁。见罗成进入,格格一笑,道:“你再要不来,咱们可就有点熬不住了!”   罗成一揖道:“劳娘子久候,实因宾客太多,分身不开!”   他语声谦然,笑容微醉而可爱,上前正欲揭开绫巾,身旁的福嫂倏上前欺身,出手如电,直指如剑,猛向罗成胸口戳下。   这种情形下,罗成自然毫无防备,要避无及,指已沾衣,大惊之下,也感到一阵迷惑,心想:不会武功的福嫂怎会具有这种惊人身手?   他念头还未转过来,身后倏响起一声暴吼!   “福嫂,你干啥?”   怒叱声中,罗成已被牛钊猛力抓住向后一拖,踉跄后退,几乎跌得仰天翻倒。但也险险逃过一指之危,死中逃生,指下惊魂,罗成满腹酒水,已化作一身冷汗,涔涔而流。   福嫂一击未得手,知道自己刚才下手实在太急了一点。如今未能制罗成于死地,反而暴露了身份,神色不由一变!   不过她有所仗恃,并不着急。罗成此刻已站起来,又惊又疑地沉声问道:“福嫂,你刚才是做什么?”   格格一笑,鲤鱼岛主道:“罗成,你真还以为我是福嫂?”   罗成一怔,旋即恍然悟通,当下脸色一沉道:“原来你是经过易容混进来的,你是谁?”   鲤鱼岛主格格一笑,道:“难道你还猜不出?”凝神片刻,罗成心头一震道:“你莫非是鲤鱼岛主白岛主?”   鲤鱼岛主格格大笑道:“你总算不笨。”   一听这假福嫂就是鲤鱼岛主,“托塔天王”牛钊立刻一声暴喝:“好贱人,你竟敢在这时候混进来捣乱,纳命来!”   身形就向鲤鱼岛主扑去。   “不许动!”   鲤鱼岛主掌心已压在燕玉姬天灵,冷笑道:“谁敢上前半步,我就要这位燕姑娘的命!”   这时,罗成也拦住牛钊,沉声道:“白岛主,请问福嫂在哪里?”   鲤鱼岛主道:“就在庄外不远之处,正由钓魂魔叟监守。”   罗成道:“白岛主,过往恩怨已了,我罗成也并未再找你们,如今你们这么做,太不应该了。”   鲤鱼岛主冷笑道:“江湖上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血债血偿。我手下死在你手上的已有五六人,今天若不出这口气,江湖上还以为咱们怕了你,今后岂再有立足之地!”   牛钊厉声道:“罗公子不找你们算账,已算是你们运气,你如今反而自己来找死,以为你有几条命!”   鲤鱼岛主道:“现在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凭你这块料,老娘自信还料理得了。”   托塔天王大怒道:“贱货,有种,咱们就出去一对一!”   罗成却阻止牛钊再说下去,沉声道:“白岛主泪前你自以为占了上风?”   鲤鱼岛主诡笑道:“不错,人质在手,我自信已占了胜面。”   罗成道:“依你该怎么办?”   鲤鱼岛主道:“现在请你自闭穴道,跟我走。”   罗成道:“今天我办不到,同时我提醒你一件事,你纵然杀了燕姑娘,只怕你也离不开这房间。”   鲤鱼岛主道:“那你是想拼一拼了!”   罗成道:“此时此刻,我实不愿动武,你不妨说出一个地址,明天,我应约前往,反正你有人质在手,不怕我不到,现在你自动离开!”   鲤鱼岛主俏目一转道:“也好,我就带燕姑娘离开!”   “不行!”罗成道:“你可放心离开,决没人敢阻拦住,若你一定要带燕姑娘走,休怪我不顾一切,要动手宰了你!”   这一来双方顿成僵局。而房外已围了一大堆人,他们都是被牛钊吼声引来的,自然,沧浪神刀、铁面飞卫俱已到了,只是他们都未进入。   因为在这种情形下,他们知道,人进去多了,反而不好,如鲤鱼岛主一见人众己寡,生了恐惧之心,说不出会孤注一掷,对燕玉姬就太不利了。 月落大地--第二十四章 敌踪渺渺 第二十四章 敌踪渺渺   沧浪神刀、铁面飞卫、七剑神君、商琼,还有许多天星宫人都挤在燕玉姬的房外,个个紧张焦灼,想进屋又有顾忌,不进屋,实在急得要死。俱有面面相觑,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然而屋中的气氛更是紧张,牛钊怒火冲天地盯视白珊珊,神态随时欲扑,罗成却挡在牛钊前面,暗畜劲力,却顾忌有燕玉姬,不敢轻动。   鲤鱼岛主白珊珊心里也是怦怦乱跳,现在她手中唯一的金牌就是燕玉姬,万一罗成真抱着不顾一切的话,那她的一条命也完了。   在僵持中,鲤鱼岛主也横下了心,冷笑道:“老实说,燕姑娘已是我生命的保障,你纵能放过我,但包围在外面的人却不会放过我。假如你不顾一切,我也豁出这条命了,你若不信,我就先杀燕玉姬给你看。”   说着举掌作势欲击。   “住手!”罗成厉声一喝,倏叹了一口气道:“好,我跟你走。”   牛钊急急道:“公子,你千万别上这骚孤狸的当。”   罗成道:“不用你管,你出去请外面的人先退开。”   牛钊跳起来道:“公子爷,你……”   罗成沉声道:“我自有主张,用不着你多出主意。”   牛钊犹疑地退出房外,招呼众人退开。   罗成神色凝重地道:“白岛主,请吧!”   一见罗成已经屈服,心中大定,格格一笑,道:“你先把门打开。”   罗成依言拉开房门,鲤鱼岛主桃花眼往房外一扫,果见人已远远退开,立刻抓紧已被制住的燕玉姬,道:“罗公子,你先请。”   罗成转身向房外走去,鲤鱼岛主挟着燕玉姬在后小心地跟着。走出房外,到了院中,鲤鱼岛主一挟燕玉姬,身形陡向墙外飞去,口中道:“你们不必再追,罗成,明晚三更,雷峰塔畔,咱们等你,只准你一人前往,若不遵守规定,你就准备为你新娘子与女佣收尸吧!”   人影已没,只有那银铃般的话声在黑夜中飘荡着。   鲤鱼岛主一走,四周的人立刻围了上来,新婚之夜,竟然发生这种不愉快的事,每个人都感到恼怒与难过。罗成心头虽然沉重而紧张,此刻一见七剑神君与母亲,反而安慰道:“岳父、娘,事已至此,明夜我一定会想办法救燕妹与福嫂回来的。”   沧浪神刀接口道:“罗公子,你也不必急、老猴子已先走一步在外面等着,此刻谅必已暗中跟踪那贱人,伺机下手,咱们还是回房去等着老猴子的消息吧!”   商琼表情沉重地道:“牛兄弟,后院附近就烦你派人布置几个暗哨,以防万一,但千万不要惊动前面宾客,成儿,你还没到秋婉房中去过,现在你还是去一下吧,有什么消息,我们会通知你!”   罗成点点头,怀着沉重的心情,缓缓走进冷秋婉的香闺。   像前二间新房一样,桌上红烛高燃,秋婉头披红绫,由喜娘陪着,端坐在床上。   经过刚才的变故,罗成的心情完全不一样了。他走近床边,轻轻挑起秋婉的头巾,勉强露出一丝苦笑道:“婉妹,让你久等了。”   缓缓脱下沉重的凤冠,冷秋婉道:“刚才玉姐房中出了事?”   罗成沉重地一叹道:“玉姬已被鲤鱼岛主劫走了。”   冷秋婉一惊失色道:“那你怎么还呆在这里,不去救她?”   罗成摇摇头,道:“对方已说,明夜三更,雷峰塔下一见高下,目前玉姬她们大致还不致有生命上的危险!”   冷秋婉一咬樱唇道:“成哥,强敌是谋成而动,难道你受他们摆布?”   罗成道:“你也不用着急,娘与展老丈正商量对策,钟老丈已跟踪鲤鱼岛主去了,准备伺机下手,等一会回来必有消息,我也要静静地想一想,万一钟老丈空手而回,我明天如何应付鲤鱼岛主的阴谋诡计。”   冷秋婉道:“成哥,我代你去?”   罗成道:“这怎么行?鲤鱼岛主用心是在杀我,你去不但救不出燕姑娘,反白送上一条命,你万万不要作这种傻事。”   门口倏响起一声嫩脆坚决的语声:“我去。”   两人转首一望,推门进来的竞是香芸。   “啊!香芸姐,”冷秋婉讶呼道:“你也知道啦?”   香芸微微一笑,道:“婉妹妹,我早知道了,而且还想好了对付方法!”   罗成一怔道:“什么方法?”   香芸道:“我易容装扮成你,明日赴约,你暗中跟去,从旁伺机下手,一明一暗,随机应变,就是十个鲤鱼岛主,也要叫她丧命雷峰塔。”   罗成沉思片刻,颔首道:“这对策好是好,但鲤鱼岛主阴险狡猾,非同一般人。昔日安下鲤鱼楼,差些把侠义同道一网打尽,就可以了解她心计之深,不可莫测,所以我猜测不会有什么效果。”   香芸道:“你不赞同我的计策,莫非有更好的办法?”   叹了一口气,罗成摇摇头。   香芸一哼,道:“堂堂天下第一帮帮主若被一个鲤鱼岛主难住,岂不让武林中笑咱们是纸扎的老虎?”   罗成苦笑道:“若凭功力,我不会怕哪一个,可是我不能不顾忌玉姬与福嫂在他们手中。”   话声方落,一人匆匆冲入房中,是铁面飞卫钟灵山。   “啊!钟老丈,”罗成急急迎上去道:“情况如何了?”   “铁面飞卫”钟灵山苦笑道:“我暗伏在庄外,暗暗追踪那鲤鱼岛主,哪知到了湖边,却被人拦住了。”   罗成一怔道:“被谁拦住了?”   “铁面飞卫”道:“一个神秘蒙面人。”   罗成蹙眉道:“老丈知道他身份吗?”   “铁面飞卫”道:“不知道,那家伙功力之高出乎我意料之外,交手三招,居然未让半分。结果不但鲤鱼岛主溜走了,那家伙也溜走了,我这个跟斗栽得不轻。”   罗成道:“钟老丈,我娘知道了没有?”   “铁面飞卫”道:“我回来就先到令堂那边,他们也正在商量着对策。”   罗成心情沉重地道:“如此看来,鲤鱼岛主这次还不止一个人。”   “铁面飞卫”道:“所以明夜之约,必须要有万全准备。”   罗成毅然道:“人质在别人手中,鲤鱼岛主那伙人要如何对付我,又一无所知,咱们什么准备都是空的,明夜我就一个人赴雷峰塔,看他们又能如何?”   “铁面飞卫”忙道:“罗公子,千万不可莽撞,好在还有一天一晚时间,大家好好商量一番再说。”   这时,门外一阵步履之声,接着响起二声敲门声后,房门缓缓开启,进来的是商琼。   “娘!”罗成迎上去,道:“前面宾客都安排好住宿之处了吗?”   商琼道:“这点你不必去操心了,今天是你大喜之日,也不必为了刚才的变故,我与展大侠及你岳父已商量过,明天你堂堂皇皇去赴约,我与展大侠等暗中跟去,明暗齐下,我不信收拾不了这批鬼魁魑魃。你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再商量细节。”   罗成道:“也只有如此了,娘,你也该好好休息。”   商琼点点头,与“铁面飞卫”出房。   香芸这时俏眼一转道:“成哥,我有个主意。”   香芸道:“我们何不此刻暗暗赶到雷峰塔去查看一下!假如鲤鱼岛主在那边,一定不会防到咱们会去,正好趁机救燕家姐姐脱险,假如雷峰塔无人,咱们就预先潜伏在雷峰塔中,以选待劳,看看他们到时耍什么花样!”   罗成点点头道:“这主意倒不错,不过娘不会赞成的。”   香芸道:“何必要娘知道,依我想,由我与秋婉妹陪你去就够了,以咱们三个实力,无论是明斗暗斗,不信还斗不过鲤鱼岛主;”   “好。”罗成也下了决心,道:“那我们收拾一下走吧!”   于是三人换下了喜服,收扎利落,各自佩好长剑,那知刚轻轻启开房门,却见门外已站着一个人,竟是昔日彭城的破衣帮主,已被商琼收为义女的骆秋枫。   罗成一怔道:“枫妹,你怎么站在门外,一声不吭?”   骆秋枫含笑道:“小妹特地来拜见新嫂子的,看你们样子,似乎要出去,敢情是想去觅鲤鱼岛主?”   罗成无可奈何地点点头,道:“不错,但你千万不要去告诉我娘!”   骆秋枫道:“大哥,你不必去了。”   香芸一怔道:“为什么不必去了?”   骆秋枫道:“不瞒二位新嫂子说,我们破衣帮的小兄弟都已出去,全面搜索,一则他们年纪小,不虞被强敌发觉,二则搜人探消息,是破衣帮最拿手活儿,所以大哥与嫂子们尽管等,只要万小宝回来,保证有消息。”   罗成蹙眉道:“奇怪,娘刚才为什么不告诉我?”   骆秋枫格格一笑,道:“大哥!老实告诉你,干娘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不过这个主意差错不了,只要那个坏女人不离开杭州,万小宝一定会找到他们!”   罗成皱眉道:“杭城周围地方不算小,他们又怎么找法?”   骆秋枫却似胸有成竹地道:“那坏女人俘了燕姐姐与福嫂,总不会住客栈,必是潜隐在什么荒凉的地方,所以我已告诉万小宝,把小兄弟分成八批,每个方向二人为一组,以雷峰塔为焦点,专门找荒庙破寺踩探,一有消息,一个人盯在那边,另外一个回来报讯,这样大概不会有差错吧!”   罗成点点头,叹息一声道:“既然如此,咱们就等着吧,枫妹,你也一齐进来坐下谈谈吧!”   骆秋枫格格一笑道:“大哥,虽然丢了一位新嫂子,但是还有二位陪着你呢,百年大喜,洞房之夜,你就安心与二位新嫂嫂聊聊吧,我不做夹心棍子了,有消息我就会来告诉你们。”   说完,一溜烟就奔向外院。   深夜的夜色中有二点黑影在荒道上走走停停。   四周万籁俱寂,这二点黑影去的是西北方向,正是奔向西湖方向。   这二个人身不满三尺,穿的倒是绸衣绸裤,极是讲究,原来竟是两个才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孩子。   这二个不是别人,正是万小宝与小狗子。二个边走边向四面张望。   走着走着,小狗子说话了:“小宝哥,在前面左边林中有座三官庙,我半个月前还与阿傻来玩过一次,庙中荒凉得很,也没有人管,这条路上除了这座庙外,就没别的地方可以藏人了。”   万小宝嗯了一声道:“去看看再说,若没有什么线索,咱们就直接赶往雷峰塔。”   小狗子道:“这么晚到雷峰塔可能有困难。”   万小宝道:“什么困难?”   小狗子道:“要找船呀,半夜三更,哪里找船渡过去?绕着湖边走,非得到天亮才能到。”   万小宝道:“天亮就天亮,反正找不到那个坏女人,咱们回去脸往哪儿摆!”   小狗子道:“快到了,就由左边小道穿过林子,那座荒凉的三官庙就在林子后面。”   万小宝道:“现在起小心一点,万一庙中有人,咱们不准说话,一切都用手势。”   小狗子点点头,二人窜向岔道,穿过树林,就见到一座黑沉沉的荒庙,前面的围墙已经半塌,从外望去,黑沉沉地,阴森无比。   万小宝摇摇头低声道:“不像有人。”   小狗子低声道:“这庙后面还有二间破房子,咱们要不要去后面看看。”   万小宝点点头道:“后面既有屋子,当然得去看看。”   于是二小一前一后爬过半塌的土墙,轻悄悄掩近黑沉沉的大殿,一步一步向殿后走去。   转向殿后,是一座四方院子,左右各有一间破房,纸窗破烂,门扉斜搁,显然久已无人居住,可是此刻右边的房中却透出一点摇曳不定的灯火。   万小宝精神顿时一振,向小狗子打了一个手势,示意他在后面守候,就轻轻掩近窗边,向屋中偷偷望去,只见一张破桌上点着一盏黯淡的油灯,桌前二人相对席地而坐。   左边一个满头灰发,苍老枯瘦的黑衣老婆子,右边坐着的赫然是神秘的蒙面人。   只见老婆子道:“贡老,明夜罗成赴约,他那批党羽必然会暗中跟去,我们只有二个人,怎么阻挡得住!”   蒙面人语声冷峭又傲然地道:“任他千军万马,咱们也拦得住。”   老婆子点点头道:“贡老,你的功力,我吕五娘非常钦佩,不过好汉挡不住人多,到时他们一窝蜂上,只缠不拼,到时你老又怎能面面皆顾?”   蒙面人嗯了一声点点头道:“以你之见该如何?”   吕五娘道:“以我看法,根本用不着半途截拦,人质在手,还怕他们会飞上天去?不如集中力量,明晚在雷峰塔迫罗成就范。”   蒙面人嘿嘿一笑,道:“不错,五娘,咱们谈到此为止,门外还来了客人呢。”   吕五娘一惊起立,对门外厉声喝道:“是谁?”   万小宝这时大吃一惊,知道要跑也跑不了,急忙向小狗子打了一个撤退的手势,人却站起来,坦然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罗成呆呆坐在房中,焦灼不安,冷秋婉与香芸也焦急地陪伴着。时已三更,桌上的红烛虽然仍在高燃,可是房中已没有新婚之夜那种宁静旖旎的气氛。   蓦地,一阵脚步声奔近,接着房门被推,匆匆进来的是骆秋枫,后面跟着的是小狗子。   罗成精神一振,立刻站起来道:“你慌慌张张的样子,敢情有了消息。”   骆秋枫点点头道:“的确有了消息,但是万小宝却失了风,被对方逮住。”   罗成急急问道:“在什么地方?”   骆秋枫把小狗子一把推到罗成面前,催促道:“小狗子,你还不快把经过情形说给罗大哥听。”   “是,是,”小狗子结结巴巴道:“就……就在往西北那条路上的荒庙里。”   罗成忙问道:“看到燕姑娘与福嫂没有?”   小狗子忙道:“是小宝哥掩近门口查看被人发觉了,我是在后守候,他打手势要我赶快回来通知,所以我立刻跑回来,至于燕姑娘与福嫂在不在那边,我一点都不知道。”   香芸叹道:“唉,你怎么不上去看一看。”   骆秋枫笑道:“香芸姐,这你就不知道了,破衣帮踩线探窑,有个规矩,一向是二人一组,一前一后。前面的人探查出情况,立刻传达给后面的人,守候的人绝对要服从踩线人的指示,不准稍有违背。这样才能避免同时被敌方发觉而遭陷落,弄得一个也回不来,致使信讯中止。”   罗成接口对小狗子道:“但是小宝也该把看到什么告诉你才对。”   小狗子道:“小宝哥的手势只告诉我屋中是仇敌方面的人,叫我快撤退,做完手势,他就自己闯进去了。”   罗成急不稍待地道:“小狗子,你带路,咱们立刻走。”   万小宝走进那间禅房,屋中的蒙山怪妪吕五娘与蒙面人齐都怔了一怔!   他们料不到在门外的人竟是这么一个小家伙。   蒙山怪妪首先厉声厉色道:“小家伙,夜半三更,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是谁叫你来的?”   万小宝心念一转,倏举袖掩面,号啕大哭。   蒙山怪妪灰眉一皱,蒙面人已缓缓道:“吕五娘,对小孩子这样问法,怎能问得出什么?”   说到这里,缓和语声,问道:“小把戏,你不用怕,咱们对你决无恶意,来,告诉我,怎么来的?是不是迷路了?”   万小宝是鬼精灵,他欲哭无泪,光在干号,但却用手拼命揉擦眼睛,揉得红红地,避免露出破绽,一面抽噎着,一面摇摇头。   蒙面人语声益发柔和,招招手道:“来来,乖乖告诉我,既不是迷路,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的。”   万小宝挨近二步,装出万分委屈地道:“我是被后母赶出来的。”   蒙面人道:“你家在何处?”   万小宝打量着神秘蒙面人,讷讷道:“我是茅家埠人,离此三里多远。”   蒙山怪妪一哼,道:“我可不信,这小家伙怎么不往别处走,偏往这里跑,贡老,咱们宁可小心些,莫要弄得阴沟里翻船。”   蒙面人点点头道:“不错——”   “小把戏,你说的是真话?没有骗我?”   万小宝道:“我与你们素不相识,为什么要骗你们?”   蒙面人道:“你家在何处?”   万小宝讷讷道:“老爷子,你……你是说……”   蒙面人语声柔和地道:“把详细的地址告诉我,或许我们可以帮助你,使你的后母回心转意。”   万小宝道:“不,我不回去。”   蒙面人一怔道:“为什么?”   万小宝道:“我回家也是受罪,不知不回去,在外面还自由舒服得多!”   蒙面人哈哈一笑,道:“一个小孩子,流浪在外,靠什么生活!小把戏,听话,告诉我,姓什么?叫什么?”   万小宝撒赖道:“不,我不回去!”   蒙山怪妪吕五娘冷笑一声道:“哼!小家伙,你不是怕回去,是回不去吧?”   万小宝怔了一怔,讷讷道:“老婆婆,我……我是回不去。”   蒙山怪妪死鱼眼一瞪,厉色道:“你总算说实话了,是不是你的家根本不在茅家埠!”   万小宝大吃一惊,忙道:“不……不,是住在茅家埠!”   蒙面人哈哈一笑道:“小把戏,你别在老奶奶面前吃豆腐了,还是老老实实说吧,你装得虽妙,可是你忘了自己的声音,根本不像杭城人。”   吕五娘冷冷一笑,接口道:“还有,小把戏,你刚才在哭,却是干号,没有眼泪,装得虽像,可是在你老奶奶面前,你还是差了这么一点点。”   蒙面人接口道:“小把戏,你还是把来此用意坦白说出来吧,深更半夜,你总不会无缘无故跑来这里吧!”   此刻的万小宝,一颗心是井里的吊桶,七上八下,就在这时,突然三条人影自门外闪入。   蒙面人蓦地长身而起,喝道:“是何方朋友光临?”   背对着门的万小宝急忙转身一望,见竞是罗成与秋婉、香芸,心中大喜。   他不愧是个鬼精灵,趁吕五娘与蒙面人惊愕不备一刹那,就在地上一滚,窜向罗成,挺身跳起来道:“罗大哥,这二个就是鲤鱼岛主的同党。”   香芸目注蒙山怪妪,道:“我道是谁,原来竟是你这个老婆子,以前在正义帮中为莫于道为虎作伥,现在居然做起鲤鱼岛主的走狗起来了,真该杀!”   “住口!”   蒙山怪妪厉声道:“老娘正想报正义帮中一掌之恨,正好你们送上门来,只怕你们今天是有来无回。”   罗成冷冷道:“吕五娘,巫山之巅,你在我剑下幸逃一命,今天还好意思冒大气,假如有种,何妨上来,我在三招之内,取不下你项上人头,从此不姓罗。”   蒙山怪妪满布皱纹的脸上,顿露怯意,目光一瞥身边的蒙面人,色厉内茬地道:“罗成,你用不着仗艺欺人,今夜只怕你不敢动我老婆子一发一毫,除非你想替那燕丫头收尸!”   罗成道:“也罢,吕五娘,燕姑娘人呢?”   一直未开口的蒙面人接口道:“不在这儿。”   罗成移目注视着:“说了半天,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蒙面人摇摇头道:“山野之人,不必问姓道名。”   罗成道:“燕姑娘不在这儿,在哪儿?”   蒙面人道:“白岛主不是与你约好明夜三更在雷峰塔一会吗?”   罗成道:“我想问阁下一言。”   蒙面人道:“清说。”   罗成道:“阁下与我有仇吗?”   蒙面人道:“没有。”   罗成道:“既然无仇,阁下为何又为虎作怅,淌这场混水。”   蒙面人哈哈一笑道:“要我不趟这场混水,可以,取下府上那块‘天下第一帮’匾牌,我立刻抖手就走。”   罗成脸色一沉道:“这就是你的回答?”   蒙面人道:“不错,这就是我的答复。”   罗成沉声道:“阁下不后悔?”   蒙面人大笑道:“后悔就不会来了。”   罗成缓缓掣出长剑,道:“阁下既有这份胆子挑战,就出去一搏吧!”   蒙面人宽大的衣袖一抖,二柄白森森的枯骨双锤,已自在手,道:“正想领教!”   身形如箭,撞碎纸窗,人已停立院中。   罗成对香芸与秋婉、秋枫道:“这老婆子就交给你们了,务必留下活口,追查燕玉姬的下落!”   话落人也向院中纵去。   香芸对蒙山怪妪微微一笑,道:“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了,看你还有什么戏法好变!”   蒙山怪妪想不到蒙面人竟然甩下她不顾,心中微微发慌。   冷秋婉缓缓道:“吕五娘,只要你说出鲤鱼岛主把燕姑娘劫去何处,我们决不为难你。”   蒙山怪妪厉笑道:“你们软硬皆施,花言巧语,休想老娘会讲,有种咱们就出去公平决斗!”   冷秋婉一叹道:“吕五娘,你已一大把年纪,怎地至死不悟。”   香芸道:“婉妹,跟这老婆子再唠叼也没用,吕五娘,姑娘现在就要斗斗你,你准备准备吧!”   掣出长剑,就向吕五娘逼出。   吕五娘一横拐杖道:“咱们出去一拼生死!”   香芸道:“你用不着打溜的主意,婉妹,你掌住门户,让我来给她一点颜色看看。”   话声中一剑轰然刺出。   蒙山怪妪吕五娘心机被揭破,知道走已不可能,一咬牙,杖带锐风,八十二招追风杖法,立刻连环出手。   香芸一剑落空,不敢大意,天星宫的神鬼六式剑法也接连出手。   同时之间,屋外院落中罗成与蒙面人也搏斗得激烈无伦,蒙面人那一对枯锤竟是幻变无方,罗成接连施出煞招,居然丝毫未占上风。   败过天星宫主,也受传于万象老人,见过被监于天星宫中二十余位罕见的武林高手,可是却未闻武林中竟有这么一个杰出人物。   罗成愈打心中愈奇,不由剑势一缓,道:“阁下好功力,能否出示一下真面目!”   蒙面人冷笑道:“打败了我,再看不迟。”   枯骨锤猛作十字形扫出。   罗成默运万象心法,长剑虚虚一圈,化开对方攻势道:“英雄惜英雄,在下倒颇想与阁下交个朋友。”   蒙面人道:“交朋友不难,天下第一帮的龙头首座由我来坐!”   罗成大笑道:“有何不可?”   蒙面人一对枯骨锤在招式上依然未放松丝毫,口中道:“口言无凭,罗成,只要你弃剑对我一拜,就算你是真心诚意。”   罗成剑势一紧,刷刷刷,寒光如匹练匝绕,冷笑道:“只要你有本事,我拜你一拜,又有何妨!”   蒙面人厉声道:“原来你在逗老子,照打!”   枯骨锤猛向罗成砸至,他似乎怒极发威,双锤一前一后,划空风啸,临到罗成胸前,手腕疾转,陡然幻出二朵锤花,左右一分,已向罗成头部左右夹击而下。   罗成长剑本想挑蒙面人手腕,可是剑势挑空,双锤已至,他大吃一惊,幻影身法已下意识地施展而去。   蒙面人眼前一花,倏觉人影已失,接着当一声大响,双手用力过猛,锤碰锤,反震得自己双腕麻木,险些双锤脱手。   就在这时,身后剑风已至,不用看也知道必是罗成长剑已至,蒙面人慌忙身形前扑,旋即一个怒龙翻身,双锤犹如二圈白光,反手一招“天魔追魂”,飞砸而出。   罗成大喝一声:“来得好!”   长剑一挑,人如箭射,一式“鬼王点名”,挑飞袭到的枯骨锤,身剑合一向蒙面人疾刺而去。   这—招正是神鬼三式中的“鬼三式”,盛怒而发,威势岂同等闲,蒙面人锤势落空,剑势已到,慌忙仰身倒掠,口中道:“罗成,你难道不顾燕姑娘的命了?”   闻言一呆之下,罗成剑势不由略顿,却见蒙面人已滑出三尺,阴笑道:“今夜就此另过,明夜按时履约,咱们再分一个胜负!”   说完腾身而起,身形一闪而没。   院落中罗成与蒙面人打得有头无尾,可是破落的禅房中却打激烈万分。   万小宝与骆秋枫把住门口,冷秋婉守住窗户,香芸等于是瓮中抓龟。   可是蒙山怪驱似知道无法全身而退,拼上了命,一派招式,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只攻不守。这一来,香芸却有了顾忌,她必须留对方活口,所以有好多致命煞招,眼见有隙可趁,却不敢施展出来。   俗语说,一人拼命,万夫莫挡,加上香芸心有顾忌,功力上低一筹的吕五娘此刻居然打得略占上风,使香芸处处受制。   万小宝与骆秋枫只看得提心吊胆,骆秋枫是又气又急。正在这种僵持不下的情况下,罗成已到门口,万小宝一见罗成,忙道:“大哥,这老贼婆泼辣得很,你快助大嫂一臂之力。”   罗成点点头,跨进门槛,抬臂扬手,一缕指风已破空而出。   豁出了性命的蒙山怪妪吕五娘陡感右臂一麻,满空飞舞的杖影立刻散乱,香芸却趁此刹那,一脚踢翻吕五娘,长剑已抵着对方心头,左手向下一拍,制住了吕五娘血脉,气呼呼地道:“吕五娘,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蒙山怪妪真气一散,厉声道:“在旁边抽冷子暗算,真亏你们号称天下第一帮,自命侠义道人物!”   香芸叱道:“住口,我看你是想吃点苦头。”   长剑就向吕五娘腿上刺去。   “且慢!”   罗成忙伸手托住香芸手腕,对蒙山怪妪道:“吕五娘,如今我井不想杀你,只要你说出鲤鱼岛主是否把燕玉姬劫往雷峰塔,我立刻就让你离开!”   蒙山怪妪一咬牙道:“任你要剐要杀,休想我说一个字。”   罗成冷笑道:“要向我罗成挑战,可以堂皇下帖,各凭武力,我罗成没有不接受的道理。用阴谋劫人,这又算是哪门子邪理?”   蒙山怪妪冷笑道:“你用不着跟我辩大道理,除了你明夜三更到雷峰塔赴约外,我不会告诉你半个字。”   冷秋婉道:“你以为咱们真的不能杀你?”   蒙山怪妪狂笑道:“老娘早已说过,不在乎生死。”   罗成冷笑道:“很好,看你模样,似乎在嫌命长,但我既说过不杀你,自不便食言,但我要你尝尝不死不活的滋味!”   骆秋枫插口笑道:“大哥,整人我最拿手,这老贼婆交给我,包管整得她有什么说什么,不敢留半句话。”   罗成点点头道:“好,那就交给你!”   骆秋枫向万小宝道:“小宝,你到外面去折点细小竹枝来!”   香芸疑惑地道:“你要细竹枝做什么?”   骆秋枫装了一个鬼脸,道:“我要做把毛刷子,把老贼婆的衣服脱掉,先把她那身皮刷下来,再慢慢整她个不死不活。”   万小宝哈哈笑道:“对,骆大姐,亏你想得出这种绝招!”   骆秋枫得意地一瞪眼道:“你还不快去办事。”   “是,是。”   万小宝也做一个鬼脸,一溜烟地向屋外奔去。   躺在地上,穴道被制,手脚丝毫无法动弹的蒙山怪妪厉叫道:“小丫头,你胆敢这么折磨老娘?”   骆秋枫道:“你再凶也没用,今天不让你尝尝破衣帮的手段,你还不知道姑娘我是干什么的。”   这时万小宝已匆匆奔入,手中拿着一大把细竹,道:“骆大姐,这些够不够?”   骆秋枫摘掉一点竹叶,道:“够了,现在你与罗大哥出去站一会儿。”   罗成一怔道:“出去做什么?”   骆秋枫道:“我要先把老贼婆的衣服脱下,大哥在这里不方便。”   罗成苦笑着摇摇头,刚举步想走,已见蒙山怪妪吼道:“罗成,你不能让这么一个小丫头折磨我!”   骆秋枫道:“怎么?只许你们放火,不准咱们点灯?老母狗,我今天非要整整你!”   香芸道:“吕五娘,你现在说还来得及,稍待现丑丢了人,还不是一样要说。”   骆秋枫道:“大嫂,跟她说好的没用,还是罗大哥先避一避,咱们先把她衣服脱光,刷她一刷再说。”   “不!不!”   蒙山怪妪哀吼道:“我说,我说。”   香芸向骆秋枫使了一个眼色道:“没人阻挡你说话,先说,鲤鱼岛主把人劫往何处?”   蒙山怪妪吃吃道:“就在离雷峰塔不远的李家废园中。”   罗成道:“除了鲤鱼岛主外,还有些什么人物?”   蒙山怪妪道:“有钓魂魔叟、贡老、及鲤鱼岛主一干部下!”   罗成道:“你说的是真话?”   蒙山怪妪一叹道:“我既然说了,又何必骗你,只希望你能履行诺言。”   香道:“你说得贡老是谁?”   蒙山怪妪道:“就是刚才那个蒙面人!”   香芸道:“他究竟是什么来路?”   蒙山怪妪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罗成道:“既已知下落,事不宜迟,小宝回去报讯,秋枫就在此地看守着她,芸妹,咱们就到李家废园去一趟。”   蒙面怪妪叫道:“罗成,你说过放我走,怎地又毁了诺言。”   罗成冷冷道:“待我去证实后,自然不会难为你。”   说完偕同香芸与秋婉立刻离去,出庙直扑李家废园。   李家废园就在西湖边,这一带风景幽美,依山傍水,脱俗出尘,可是相传这座废园是座凶宅,不但久无人住,而且游人乡里都远远避开,以至一座宽广深邃的园子,变成了艾草遍地,狐鼠没径。   尤其在这深夜,李家废园中漆黑一片,犹如鬼域。   罗成与香芸、秋婉扑到废园里,就停了下来。谨慎地察看情势,香芸低声道:“这里一点声息也没有,似乎没有人。”   罗成叹道:“事情真这么巧合,记得上次天星宫主就驻在这座废园中,现在鲤鱼岛主居然也看中了这块地方。前面看不到人,咱们就到后面小心地搜它一搜!”   仗剑向里一步一步搜进去。   于是三人轻巧地过了二重院子,前面一排四间平屋,倏现出灯火。   罗成一震,停步沉声道:“他们果然住在这里。”   香芸道:“咱们包抄闯进去!”   罗成摇摇头沉声道:“用不着包抄,人家已经发现咱们了。”   香芸与冷秋婉方自一惊,二丈远一棵大树上倏响起一声娇笑道:“罗小子果然好功力,咱们就在这厢迎候了。”   随着语声,一条人影,曼妙地临空飞落。   罗成定神望去,原来是在鲤鱼楼中看过一面的曼曼。不由沉声问道:“在下来拜候白岛主,在吗?”   黑影中倏又闪出一条人影,娇声道:“在,奴家已在此恭候大驾。”   说话的正是鲤鱼岛主白珊珊。   罗成抱拳道:“白岛主,咱们并无深仇大恨,你何必俘人为质,以歹毒的手段,对付我!”   鲤鱼岛主冷笑道:“话是不错,但今天奴家纵然罢休,却另有二位朋友不答应。”   罗成道:“谁!”   “我!”   屋中的门户一启,倏走出二人,一个赫然是钓魂叟,另一个却是那神秘的蒙面人。   罗成冷冷道:“想不到钓魂叟也在这里,塞外留汝一命,你还敢来送死!”   蒙面人却接过话头道:“罗成,你不用着盛气凌人,任何事可以冲着我来!”   罗成冷笑道:“你又是谁?见不得人的东西,用一块布蒙着脸,还有脸充人!”   蒙面人厉声道:“就凭你这句话,今天你就死无葬身之地。”   罗成道:“废话少说,你们是一齐上,还是一个个上!”   钓魂叟厉笑道:“还要动手,老夫看你们就自缚双手吧!”   香芸冷笑道:“凭什么?”   鲤鱼岛主倏向屋中高声道:“先把那个村妇押出来!”   话声方落,屋中立刻走出二条人影,在前面的正是福嫂,双手反缚,后面正是鲤鱼岛主的部下巧巧。   福嫂一见罗成,大叫道:“公子——”   举步欲往前奔,却被后面的巧巧一把拉住,娇笑道:“别动。”   左手的匕首一举,立刻比在福嫂的咽喉。   福嫂骇然失色,噤口不言。   蒙面人道:“罗成,你若再敢逞强,我就先宰了这村妇。”   怒火千丈的罗成慨然一叹道:“罢了,你要我如何?”   蒙面人道:“自缚双手,任我处置!”   罗成左思右想,毫无对策,乱嘈嘈的心情反而平静了下来,道:“阁下似乎非要杀我罗某不可?”   蒙面人道:“正是。”   罗成道:“我与阁下究竟有何仇恨!”   蒙面人阴笑道:“我今天不杀你,你将来也不会放过我,可知我为了今天,费了多少心计吗?”   罗成惑然道:“我不懂你的意思。坦白的说,我并没有杀你的企图!”   蒙面人道:“少扯闲话,你如不想这村妇死,就该自缚双手了。”   罗成道:“我可以任凭阁下处置,但必须答应我二项条件。”   蒙面人道:“什么条件?”   罗成道:“放了福嫂与燕姑娘,这是第一个条件。扯下你的蒙面黑布,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这是第二个条件。”   蒙面人想了一想,道:“这二点我就勉为其难答应了。”   罗成道:“那就请阁下先履行第二项条件,让我看看阁下真面目。”   蒙面人伸手缓缓取下面巾,罗成注目之下,心头大怒道:“龙三游,是你!”   龙三游哈哈狂笑道:“不错,昔日龙家堡见过一面,罗成,你还记住!”   罗成咬牙切齿道:“好恶贼,年余不见,想不到你不但学得一身绝顶功力,而且心机也更为歹毒!”   龙三游道:“无毒不丈夫,量小非君子,罗成,我已履行诺言,你现在背过身子,反剪双手吧,缚住了你,我立刻放燕玉姬与村妇离去。”   “好。”   罗成说完,正欲转身,福嫂倏大叫道:“公子,你不能为我而不顾自己性命,公子……”   其声惊哀欲绝,显然;她并不太顾全自己生命的安危。   香芸也急急道:“不错,成哥,你不能如此做。”   罗成脸上流露着一片肃穆的表情,道:“福嫂,你不必多顾虑,我已决心先让你脱离虎口,至于我自己,相信他们在一时之间,还不至于杀我,不必为我担心。”   冷秋婉道:“他们如此处心积虑,正是想杀你,你怎么说他们不会杀你?”   罗成转首微微一笑,道:“杀我罗成一人,他们又能得到什么?至多泄恨而已,但是他们除了泄恨之外,却还有以我为质,左右武林的野心,他们岂能让我一死了之。”   龙三游大笑道:“罗成,你果然聪慧,你快转过身去,让我们上绑吧。”冷秋婉急急道:“你既洞穿他们的奸谋,更不应该束手自缚!”   香芸接口道:“对,咱们跟他们拼了!”   罗成脸色一沉,道:“芸妹、婉妹,以前你们怎么做,我管不着,但是今天你们已是我的妻子,你们是不把我放在眼中,自作主张呢?抑是还听从我的话?”   这番话份量太重,使得冷秋婉与香芸一呆,情不自禁掉下二行情泪,微微一揖道:“夫君既固执自见,贱妾自不能违背,你如一死,我们也即殉从,相见于地下!”   一弃手中长剑,罗成叹道:“我岂是固执己见,实是不得不如此,须知这批豺狼虎豹残毒无情,我罗成又岂能不仁不义,弃一不会武功的弱女子不顾,而自毁仁义家风!”   “是。安等已知道夫君心意了。”   冷秋婉与香芸齐齐低下头去,齐声回答,她们似被罗成的刚正仁义之气感动,焦灼的心情一变,反而平静清明起来。   龙三游在那里催促道:“罗成,你们夫妻也叙过话了,再要拖延,休怪我龙某翻脸无情。”   罗成道:“但我最后还有一个要求!”   罗成道:“你留下一个人质已够,何必再威吓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希望你能摆出一点君子风度。”   龙三游想了一想,道:“也罢!”   转首向巧巧吩咐道:“放了她!”   巧巧手一松,福嫂立刻急急走近,道:“公子,人只有一条命,你千万不能进他们的圈套。”   罗成脸色一沉道:“你退下,稍待有两位夫人保护你离开。”   望着罗成严肃的脸色,不敢再作声,罗成这时对龙三游道:“你们可以过来上绑了。”   说完平静地转过身躯,双手反剪,坦然而待。   龙三游向钓魂叟施了一个眼色。   钓魂叟点点头,手中钓鱼杆一扬,钓鱼丝已无声无息地向罗成卷至。   那份准、快、稳简直神乎其神。可是罗成就在手腕碰到那条钓鱼丝刹那,身形立刻顺着那条鱼丝如电倒掠而起。   在旁人看来,似乎是钓魂叟收丝反卷,把罗成拉过去一般。钓魂叟方自发觉有异,罗成已掠至面前,凌空一个大车轮,右手一扬,指风已猝然点出。   哇!一声惨叫,钓魂叟心穴在罗成全力一击中,仰天翻倒地上。   旁人还未看清是怎么回事,罗成的身躯又弹向龙三游,又是一指点去。   可是龙三游已有警觉,怒喝道:“小子,你敢施诡计!”   身形一闪,枯骨双锤,施出“雷公十八打”,迅雷般反击而出。   罗成已知道龙三游身手今非昔比,赤手空拳,不敢硬摘其锋,身形急退三尺,大声招呼道:“香芸,把长剑掷给我,好好保护福嫂,秋婉,你尽力圈住姓白的女人,别让他们进屋。”   这时的香芸才知道罗成早已胸有成竹,闻言精神振奋无比,拾起罗成抛在地上的长剑,向罗成掷去,喝道:“接住了!”   罗成跃身凌空取剑,龙三游一声暴喝,随身跟踪而上右手锤欲挑长剑,右手锤一招“雷公霹雳”,击向罗成后心。   但是香芸第一枝剑掷向罗成,灵机一动,手中长剑也跟着力掷而出。但目标却是对准着龙三游。   全神对付罗成的龙三游哪防到香芸竟有这一手,一溜寒光,凌空厉掣,正中他后心。   罗成手刚触剑柄,发觉龙三游锤风已至,只得拧身闪避,就在这刹那,却听见龙三游一声惨叫,一怔之下,身形落地,回身一看,却是龙三游已长剑贯胸,倒地犹在挣扎。   香芸已急急奔过来,道:“成哥,你快去帮婉妹妹忙,这里让我来处理。”   罗成忙道:“不,你小心龙贼死而不僵,我要先进屋去救玉姬!”   那知话刚说完,身形未动,屋中倏又传来一声尖厉的惨叫。   这声惨叫吓得罗成心碎胆裂,他身形如箭一般,弹向屋中,口中大叫道:“玉姬!玉姬!”   在下意识中,他以为燕玉姬遭了毒手,但进门一看,原来燕玉姬仍好好地在屋中,沧浪神刀及铁面飞卫等人俱已到达,挤了一屋子人。地上躺着一个女子,长剑贯胸,已奄奄一息,刚才那声惨叫,原来是由她发出。   罗成紧张的心神顿时一轻,惊喜地道:“展老丈,你们到了,我怎么不知道?”   展雄哈哈一笑道:“为了你新婚夫人的安全,咱们实在不敢惊动你。唯恐让对方发觉,难以下手。”   罗成点点头道:“外面还有一个没有解决,咱们出去看看!”   于是大家跟着罗成涌向屋外,却见曼曼与巧巧早已尸横当场,只剩下鲤鱼岛主白珊珊在冷秋婉神出鬼没的剑势下,苦苦应战。   地上的龙三游已经气绝,香芸仗剑在旁监视,此刻见罗成及燕玉姬等人出来,愁容顿消,精神顿时一振,道:“婉妹,加把劲,燕姐安好无恙,展大侠他们都到了。”   鲤鱼岛主此刻心中却大起恐慌,峨嵋双刺拼命狂刺,身形却脱出战圈,倒掠而腾。   冷秋婉一声清叱,弹身急追,剑势如电芒急射,竟凌空把鲤鱼岛主宰成二段。   惨嗷声中,血雨飞洒,冷秋婉身形落地,也香汗淋漓,微微喘息。   沧浪神刀脱口赞道:“新夫人好美妙的剑法。”   冷秋婉微微一笑道:“展大侠虚赞了,我也是拼命而为,怕弱了夫君声名。”   罗成望着满地尸体,叹道:“元凶巨孽已除,咱们把他们埋了,回去吧!”   展雄与铁面飞卫点点头,于是大家一齐动手,就在李家废园中做了四堆坟堆。   当明月刚落,罗成与众人离开了李家废园,慢慢走回罗家庄。   燕玉姬此刻心中无限欣慰,道:“夫君,一干巨恶已除,今后咱们可以过一段清平的日子了。”   罗成道:“还有一阵忙哩。”   燕玉姬道:“还有什么忙的?”   罗成道:“数年来,我们受过无数同道协助,譬如青城一派极少现迹江湖,深山修道,何等自在。但却为了帮助我们,掌门人玄妙子却死于龙三游之手,如今武林清平,自然该去登门一一道谢。”   香芸拍手道:“这倒很好,咱们就一路游山玩水,清涤心中一点闷气。”   罗成道:“还有南海少林一派全门覆没,无论人情道义,都该去看一看。”   冷秋婉望了香芸一眼道:“正好去看看武林中神秘的天星宫是什么样子。”   展雄呵呵笑道:“看来公子与夫人这一阵跑下来,非得三六载,老朽也想回老家去看看,觅地隐居了。”   罗成一怔道:“展老丈,你也要走?”   铁面飞卫接口道:“不但展大哥早想走,我也早想走啦。”   罗成一怔道:“为什么?”   展老感叹道:“如今武林清平,以我这把年纪,还有什么好闯的,早该归隐林泉了。”   罗成忙道:“罗家庄正可供二位憩息,再说二位前辈为我出生入死,如今正该让我报答一下!”   展雄哈哈笑道:“公子,你这话就离谱了,自天星宫中开始,咱们就领了你的情,生死与共,还谈什么报答。”   说到这里,感叹道:“叶落归根,人老了,都想闻闻家乡泥土的气息,你就不用再留。”   罗成默然片刻,才道:“生死之交,不言近远,展老丈与钟老丈既如此说,我也不便多言了,只希望你们常到罗家庄聚聚。”   铁面飞卫大笑道:“只要咱们不死,每年必来做客一次。”   罗成这才展颜道:“一言为定。”   铁面飞卫与沧浪神刀齐声道:“一言为定。”   香芸道:“秋枫还在庙中看住那个老婆子呢,咱们该快去招呼一声。”   沧浪神刀道:“琼娘早已赶过去了,咱们是分两头打接应,此刻想必早已有了处置。”   天色已现晨曦,武林各派各道来贺的宾客也早已得知消息,见罗成与燕玉姬回来,免不了纷纷上前问候。   于是又是一番热闹。   接连三天的庆功宴下来,宾客才兴尽告辞。   于是罗成又一一恭送,忙了半月余,才算清静下来。   接着天星宫一干人也来告辞了,大家互道惜别。   从此武林中已隐隐奉天下第一帮为盟主,而罗成已开始享受甜蜜的新婚岁月与荣耀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