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狸长虹   第一章 祸起阋墙   济南府。   时届隆冬腊月,乌昏昏的天空,飘落著鹅毛般的大雪。   大名湖,这所诱人的名胜,此时已结成一层厚厚的冰。纷纷的雪片,降落在湖面上,像铺上一张晶莹的玉毡,分外光洁、耀眼!   堤岸株株杨柳,也披上一件粉白外衣,直似琼枝玉树,婆娑生姿,别饶逸趣。   然而对此粉装玉砌的湖光景色,却没有半个欣赏的游人,显得一片箫索!   沿湖北面,有一带青砖筑成的院墙,中央一座高大的骑门楼,横扁上四个斗大金字,“明湖镖局”耀眼生辉,老远便可以清晰的看到。   砖墙虽然甚高,但仍可以遥遥望见院内鳞次栉比的厅房屋宇,仅从这外表来看,这所镖局已够得上“规模宏大”四字了。   骑门楼下,这时正有两名劲装大汉,来回逡巡著,有时向湖边的大路上东瞧西望。   天快黑了,雪花飘得更紧。   两名大汉又向湖岸张望了一番,其中一个竟目言目语的咕哝道:“唉!天已晚啦,雪下得更大,看样子是不会来的了!”   另一个满腮沉思的大汉,也往外瞧了一回,问道:“李二,你在咕哝甚么?”   那叫做李二的大汉,看了满腮于思的同伴一眼,答道:“我是说咱们大局主,恐怕是不会来的啦!”   “不会的。”满面于思之人,神色自信的道:“二局主说过,大局主今晚必定能赶到,不相信你等会看吧!”   李二踟蹰了一阵子,两手不住的交搓著,若有所思的唉叹一声,接道:“咱们明湖镖局,自从老局主创业以来,生意一向兴隆,但不知大局主为何放著不干,却要隐迹返家?俺是外人,自不便多问局主家务之事,可是……”   李二略一停顿,复又说道:“可是徐林兄,你和我不同啦!既是局主同宗,一向又颇得大局主的信赖,想必知道这里边的原因吧?”   “这个……”徐林一手摸著下颚上的胡髭,沉吟半晌,终于答道:“二位局主一向手足情深,只是在老夫人去世那年上,二局主不知听了老夫人临终前说了些甚么,从此个性变得古怪起来,对于大局主的兄弟之情,也似日渐淡漠,且已届中年之人,始终不言婚娶,大局主与夫人曾再三苦劝,都归无用。”   “然而在大局主同夫人回家后,仅隔一年的光景,二局主忽然改变主意。你想,明天就是二局主的大喜之日,大局主早已得到消息,怎的能不赶来呢?”   徐林说完这篇话后,李二神秘的一笑,道:“以我的观察,可不像你所说的这么简单,这里边的文章……呼!恐怕是与大局主夫人——绿丸仙子公孙静如有——”   “有甚么?”徐林突然打断李二的话头,道:“李二,你可不要随便糊说,当心吃不了叫你兜著走!”   李二正欲反唇相讥,忽然一声马嘶传来,他伸了伸舌头,随和徐林进忙向外面张望。   只见一匹“乌云盖雪”,似脱弦之失,流星般驰至大门下!   徐、李两人一见,抢前一步,疾忙向马上人行礼,道:“大局主一路辛苦啦!我等奉命恭候多时了——”   健马上翻身跳下一位中年书生,拍拍身上的积雪,边说道:“天气不好,道路难行,有劳两位久等啦!”说著,往大门里瞧了一眼,又道:“二局主可在吗?”   徐林忙应道:“二局主正在大厅上等候——”   被称为大局主的中年书生,“唔”了一声,将健马递给李二牵去,便迈步往大门里来。   徐林紧紧跟在后面,一步一趋的问道:“大局主夫人回家后,转眼一年多啦不知夫人一向可好?怎的没一同来呢?”   “天气太冷,夫人身边带看孩子,不便同行……”大局主微一停顿,随又问道:“二局主的喜事,一切可都准备妥当吗?”   “一切都已妥当,只等大局主来主持啦!”   二人说话间,不觉来至大厅门前,只见门内人影一闪,一个同样书生装束的中年书生,晃眼跨下石阶,对大局主施礼道:“哥哥到来,小弟未曾远迎,望祈恕罪!”   大局主还礼道:“章弟喜日,倒是愚儿来迟,还望吾弟莫怪才是!”   兄弟两人略事寒喧,便向大厅走来。   这时局里有名的一些镖头,以及身份较高的人物,知道大局主到来的消息,都纷纷跑来大厅与大局主见礼,然后退去。   大局主这才有暇对乃弟道:“章弟,年来可辛苦你啦!这次你能依愚兄之言,不再固执,结成这门亲事,愚兄已了却一大心愿!”   二局主唯唯答道:“承蒙哥哥厚爱,年来幸未辱命,至于这门亲事吗……”他说至此,只是微笑,未再继续下去。   天已大黑,厅房里只有徐林陪著局主兄弟,三人在叙说些别后局务,以及家常锁事,显得甚为冷清。   大局主呷了一口茶,忽然若有所思的道:“章弟,明天就是你大喜之日,怎的局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二局主笑道:“哥哥未到,小弟怎敢铺张,不过小弟料想哥哥今天迟早必来,所以叫他们一切准备停当,听命行事。”   二局主说罢,也未待大局主答言,随将双手连拍三响,刹时,厅里厅外,红灯高照,筝笆齐鸣,鼓乐喧天。   烛影摇红,管弦震耳中。人影晃动,往来如梭,本是静悄悄的一座镖局,此刻,忽然一片闹嚷。东西厢房,门窗大开,筵摆数十席,猜举行令之声,不绝于耳。   大局主见如此光景,不禁哈哈笑道:“原来如此!章弟治事之才!实较愚兄高出百倍!”   二局主微笑道:“哥哥过奖,小弟怎敢承当,我们快到后厅去吧,那边还有许多道上朋友,正在等著哥哥驾到哩!”   大局主送忙起身道:“章弟,怎不早说,如此,岂不冷落了客人!”   二局主只是微微一笑,并未作答。于是兄弟两人,并屑向后厅走来。   这时后厅上早已筵席摆开,除了十几个局中有地位的自己人外,便是远近而来的各路豪杰,不下百余人之多,真可说是“高朋满坐”了!   厅上宾客,一见两位主人一同出现,随纷纷起立序礼,大局主迭忙抱拳期声道:“舍弟婚事,有劳诸位高朋远道而来,甚感荣幸之至!倒是忝为主人的小弟到迟,令诸位久候,于心不安,小弟在此当面谢罪!”   话毕,随同二局主招呼客人入席,大家推杯换盏,畅饮起来。   酒过三巡,忽然一人举杯起立,缓声说道:“大局主今日迟到,谅系路途难行之故,好在大家都是道上朋友,必不见怪,老夫提议,就此罚他三杯,聊示薄惩,不知各位可赞成否?”   说话之人,虽然声音甚为缓和低微,但一字一句却是清晰无比,显然此人内力非同小可。   在坐之人,无不循声望去。只见此人,身著一袭青抱,约五十上下年纪,生得浓眉巨目,鼻直口方,两眼神光慑人,有一种不怒而感的气概,各人认出,原来正是遐迩闻名的东平一尊——苏则徐大侠。   于是一阵掌声如雷,全厅宾客齐声叫“好”。   大局主随著这阵掌声,同二局主缓缓站起,举杯颔首,笑道:“苏大侠所言,小弟焉敢不从,今既蒙诸位高明见谅,除接受罚酒之外,并同舍弟仅以薄酒三杯,回敬诸位,聊表歉意,并深致光临谢忱。”   说罢,竟连饮六杯。   一彷的二局主,自也同饮六杯。两人均面色不改,从容自若。   东平一尊苏则徐哈哈笑道:“二位局主,不但武功出众,酒量亦甚过人,连饮六杯,依然面白如玉,确是不愧为“玉面及杰”之称。”   大局主笑谢道:“苏大侠过奖了,在下兄弟乃萤火之光,忝列武林,今后还望大侠以及诸位高朋多多指教才是。”   大局主话毕,因见东平一尊未再发言,随连连招呼客人叙酒。   此刻,已二更交过,门外飞雪虽停,但遍地铺白,俨如银色世界。满周里灯火通明,雪烛辉映,直如白昼,丝竹管弦,乐声震耳,好不热闹!   说起“明湖镖局”来,不但是北七省中一座“顶”字号的镖局,即在大江以南,也是到处叫得呐亮。白道上人物目不必说,而黑道豪杰,闻之亦得退让三分。   一所镖局,要有好的成就,网罗人才能手,固然重要,而主持人在江湖上的威望,更是左右镖局成败的主要关键。“明湖镖局”之兴隆,其原因就是二者俱备,且后者成份尤多。   原来“明湖镖局”的创始人,名叫徐东海,也就是现在两位局主的父亲,乃是一位卓誉武林的江湖大侠,生就一付侠肝义胆,扶难救危,虽赴汤蹈火,常所不辞。他非但武功超绝,更是一位倜傥风流的儒生,故在武林中摔得了“铁胆书生”的雅号。   铁胆书生徐东海,虽然在其老年创设了这座“明湖镖局”,但其生性澹泊名利,依然飘泊江湖,俄蒙遍及。好在他这两个儿子聪明干练,能以主持局务。   他这两个儿子,长名世宪,次名世章,也是生得如玉树临风,一表人材。在年龄上两人仅相差一岁,而在外貌上看,却是一模一样,即使双胞兄弟,亦难令人置信竟能如此酷肖。因此外人对两兄弟,实在无法分别得出。   这兄弟两人,凭著父亲的名望,以及本身的艺业,在江湖上竟也扬名立万,而有“王面双杰”之称。   数年前铁胆书生徐东海远赴洞庭,一去不返,从此杳如黄鹤。世宪世章兄弟两人,为寻访乃父下落,曾遍及大江南北,五岳三山,鸥泊江湖年余,音耗未获,但是兄弟俩却带回了个美艳绝伦,绰号“绿丸仙子”的公孙静如姑娘,不久便和老大世宪结为夫妇。   铁胆书生既然杳无音讯,在他们兄弟二人心中,自是认为凶多吉少,于是局务从此便也正式落于世宪世章兄弟肩上。   所谓“雁过留声,人死留名”。徐东海虽然被人们认为业已作古,但其英名,依然为武林中人极所尊重,因而对“明湖镖局”,自也另眼相看。况且徐东海之失踪,并无任何证绕,确定其已死,迄今仍是一个无法揭破之谜哩!   世宪世章兄弟之间,目来手足之情弥笃,只是世宪性情恬淡,世章则雄心勃勃。因此,世宪在一年前携妻返回原籍,退隐林间世章独揽局务,依然干得有声有色。   这些事情暂且按下不提,却说——   “明湖镖局”因二局主徐肚章的婚事,今晚在大厅上所宴高朋,自也全都是些武林闻人,直似英雄大聚会。   时届三更,东西两厢房的人,已是醉得东倒西歪,横七竖八,可是大厅里这些武林豪士们,兀目酒意正浓,豁拳行令之声,震耳欲聋。   英雄聚会,自是别有生色。   有人在精拳上败了,仍不甘心,却提议要在手脚上比真章,好在这所厅房甚为宽大,下来个三五场拼斗者,倒并不妨碍。   于是在一声附和下,竟有一二十人纷纷离席,就要比起拳掌来了。   正在此时,二局主徐世章忽然起立,摇摇欲倒,对大局主徐世宪喻喃道:“小弟醉了,难以再饮,请哥哥在此招待客人吧!”   徐世宪见乃弟确有几分酒意,随道:“章弟,你近日定很疲劳,这里目有愚兄照顾,你只管放心,先去休息吧!”随命一个局人,将世章扶去内房。   徐世宪见乃弟去后,心下略一犹疑,方欲对一二十位离席将要比工夫的客人说话,忽听院内一阵飒飒风声,吹卷起地上积雪,漫天乱飞。随著这阵狂风过后,一声嗓躁长笑,来目空中。   笑声如夜乌悲啻,阴森,凄怖,刺耳已极,令人听来,毛发悚然!   笑声戛然中断,徐世宪纵目望去,只见厅门阶前,忽然出现一个青衣怪人。   这青衣怪人,面色金黄,两目神光如电,两手下垂,两只宽大而长的抱袖,几手拖到地上,一动也不动的好似一具幽灵僵尸。   全厅之人,都被这金面青衣怪人的出现,弄得怔怔的不知所措。   徐世宪趋前一步,对金面怪人,宏声道:“阁下是那路朋友?有何贵干?不妨明以见告,何必装神作鬼,故弄玄虚!   金脸怪人听罢,又是一阵桀桀狂笑,然后声如破锣的道:“徐世宪你死在面前,还敢饶舌!   吾乃追魂使者,今奉主人之命,前来索取你等狗命,识时务的赶快目绝,免得本使者亲自动手。”   金脸怪人,此言一出,所有在场之人,无不怒甚。于是暗中连劲,准备出手。   然而他们这一暗中运功,怪事突然发生了——   全厅一百多人,无不目瞪口呆,如木雕泥塑,楞在当场!   徐世宪满头大汗,目光中充满了恐怖与怨恨,直看看金脸怪人,浑身颤抖,一语不发。   原来在他们运功之时,才发觉目已功力业已全失,竟然手无缚鸡之力,而且两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然而每个人的神智,仍然是清醒的。   金脸怪人,见此情景,忽又得意的一声家笑,道:“怎么样,你们还想反抗吗?嘿嘿!老实告诉你们“你们的武功业已全失,乖乖的听命本使者,嚼舌自戕,尚可保个全尸,否则,哼哼!只有自取其辱,还落个死后身首异处。”   金脸怪人说看,低垂的一只右臂,忽然缓缓抬起,长袖下露出一柄明晃晃的匕首,复又接道:“本使者也深知你们心犹未甘,但不妨任何一个出来试试看?”   金面怪人说罢,果见一个魁梧的中年大汉,愤怒得两目几欲突出,咬牙切齿,嘴角挂著两丝血渍,向厅门蠕蠕而动,但行了不到三四步,忽的惨嚎一声,仆地不起。   金面怪人得意的哈哈狞笑道:“本使者之言,不假吧!”   全厅一片默然,充满了死亡的恐怖与沉寂,每个人的面孔上都泛现著一种绝望,怨恨的神色。   忽然徐世宪面部抽搐了一阵,艰涩的道:“今日在坐诸位,都是小弟至朋好友,无辜受累,使小弟死不安心——”   说著,两只呆滞的目光,望了望全厅客人,又对金面怪人道:“在下自信生平所为,无何有愧于心,阁下能否将真实姓名见告,并将与在下结怨经过,当众说出,只要在不理亏于人,自当任凭阁下处置,尚请勿累及在下朋友,不知阁下以为然否?”   徐世宪一见情势发展至此,深知事态严重,一种一人做事一人当的英雄本色,使他说出这篇合情合理而也近乎哀恳的话来。   全厅客人,本已悲愤填膺,一听徐世宪之言,不禁声泪俱下,随不约而同的齐声叫道:“徐大局主,何出此言!吾辈中人,岂是贪生怕死之徒,今日既被这黑心小子所暗算,也只有认命啦!”   随著这阵慷慨激昂的言辞,骤然一阵骤动,厅内百多位好汉,跌跌撞撞的齐向门前站立的金面怪人冲去。   这情形看在金面怪人的眼里,竟然视若无睹。他似乎早已料想到这些人根本就走不出厅门。   因此,他原地站立,一动也不动的两眼直盯看徐世宪。   果然,厅里凡是往外冲撞的人,没有一个能够冲出厅门,便即瘫痪倒地不起了。   有些根本未存此念的人,一见这情形,目知生机无望,随即把心一样,舌根咬断,喷出一口   鲜血,咕当,咕当的一连倒下了数十人!那些瘫痪在地的人,这时也大都嚼舌自戕。地面上鲜血滴的殷然成流!   金面怪人对这惨绝人寰的一幕,颇为自得,只听他鼻孔中哼哼了两声,到大局主道:“徐世宪,你要本使者说出与你所结怨仇吗?不难,待你到阴曹地府!见了徐东海那老鬼,一问便知!”   徐世宪一听全面怪人,竟然提到了他父亲,不禁更为之愕然!   他深悉父亲生性豪侠,一生为人光明磊落,素为武林敬仰,即使在江湖上行依仗义,难免与人发生过节,但也绝不会与人结下深仇世恨,竟使仇家用出如此灭绝残忍之手段!   以徐世宪的江湖经验,不难明白今晚宴会上的酒菜里,一定被人做下了手脚,不然何至如此?然而这暗下手脚之人,又是谁呢?   这些问题,在他脑海中萦绕著,但是他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突然,咕咚一声,那东平一尊,宝塔般的身躯,竟也倒下了。一代大侠,死得竟是如此的不值!   徐世宪知道今日之局,绝无一人幸免。胸中怒火如焚,目眺尽裂,如玉的面庞上,鲜血殷然。   他已无法忍受一个个至朋好友,不明不白的死去之惨状,骤然下了个决心,长长的一声叹息,随即声泪俱下,大呼道:“朋友们,等我一步,徐世宪来也!”   突然在他泪眼馍糊中,人影一闪,只觉浑身一麻,便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徐世宪在昏沉中似感被人踢了一脚,随即悠悠醒来。想起适才的一幕,他仿佛像是做了一场恶梦!   然而当他试看由地上缓缓爬起,张目看时,厅内的景象,使他已然明白,自己并非做梦,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场血淋淋的悲惨事寔!   这时他觉得周身软弱无力,但仍可勉强走动。   于是他挨次把全厅里所有的尸体,全部检视一遍,证明都是咬舌目绝,竟无一人生存,一百多人中,要说惟一幸免的,那就只有他自已了!   他猜不出为什么目已此时还能活著?金面怪人为什么竟然放过了他?这些问题,使他意想愈陷于扑朔迷离……   徐世宪咬紧牙齿,拖著两只软绵绵的腿,踱出厅去。所有房舍,都被他慢慢的巡视了一遍,到处所发现的全是被人以重手法点了死穴的尸体。   最后,他终又走回尸横遍地的大厅,已是力不能支,他所受的刺激,在精神上已无法负荷。   被一片阴森、凄怖、死亡笼罩著的“明湖镖局”中,他是一个惟一的生存者。劫后余生,应该庆幸,可是他的心已破碎了,虽然未死,却比死更难忍受啊!目睹“明湖镖局”数十年的基业,三百多局人,一百余位武林至友,还有四十多个鼓乐手,在一夜之间,完全毁灭,任谁也必心痛欲碎!   徐世宪本是性情中人,在这种情况之下,他能够独目活下去吗?即使苟延余生,功力全失,这血海冤仇,如何得报?   一个悲惨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倏然一现,瞬间,他作了一个最后的决定。只见他咬破了右手食指,以滴滴鲜血,在抱襟上写下了一大片血书,然后他奋起仅存的一丝生力,发出一声凄厉的笑后,低弱的哺喃自语道:“我竟是赶到一场死的宴会啊!静如,再见了!”   “哇”的一声,一大口鲜血喷出,一条身子便斜斜门倒下!   天亮了,一轮红日由东方冉冉升起,照耀得铺满了皑皑白雪的大地,格外的明亮。   济南府里的人们,随著天气的晴朗,又纷纷的动起来了,在这世界上似乎根本并未发生什么。   大明湖静静的躺著,湖畔“明湖镖局”里的灯烛,依然熊熊的燃烧看。……   ※※      ※※      ※※   在重山中一座巍峨的庄院。   这是进了那条幽深的山谷之后,才能发现的一所庄院。   庄院建筑得别出心栽,竟然坐落于绝谷尽头,创壁上一块突出的山石。   这块巨大的突出山石,方圆竟有四五亩地面,就在那千仞削壁的半腰,遮掩著深谷的末端。   突石之下,常年累月汹涌著一股湍急的泉水,直潟谷底,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瀑布。   然而这瀑布恰被突石的阴影罩住,由外面无法看见,只能听到隆隆如雷的水声。   由此瀑布的冲激,在谷底形成了一座深不可测的黑潭。   这座黑潭的大小,恰如上面覆益的突石一般,竟然丝毫不差。   更怪的是:虽然瀑布经年累月的奔流,可是黑潭之水,既不增加,也不减少,而且更找不到一处足以排水的出口,这就更令人匪夷所思了!   远远看去,那半空的突石,恍如一片乌云,近视之其厚度也不过是仅有两三丈许。只有一面连于创壁上,三面悬空,却能耸然而不堕。宇宙造物之神奇,令人歉为观止!   这座突石上的庄院,远望之宛如空中楼阁,睹状之下,使人不禁联想到“海市蜃楼”的奇景。   大雪过后,庄院已被幪上了一层银幕,更衬托得神秘,壮观!   在这空中庄院的一间暖房里,这时正有一位风华经代的少妇,怀抱著一个尚未弥月的婴儿,忧心忡忡的来回踱著。   这妇人虽然云鬓散乱,峨眉紧蹙,依然是美艳绝伦。一双秋水似的明眸,不时的望望怀中已睡婴儿的那张俊秀的小脸,复又看看窗外的蓝天,有时会不期然的发出一声微微的叹息。   几天以来,她总是心情忐忑,不思饮食。原因是目从她的外子离家后,有一天的午夜中,她曾被一个不祥的恶梦惊醒。   这恶梦带给她一种不祥的预兆,使她意识到将有不平凡的事情发生,尤其是外子离家,迄今未归。……   想到她的外子,于是一幕幕的往事,泛现脑际。……   那是数年前的一个月黑风高之夜,也是她出师行道江湖的第三年上,在黄山纪峰,被四个黑道高手围困,肩头中了敌人暗器,娇躯摇摇欲倒,眼看就要束手待毙!在此危机一瞬间,忽然出现了两个救星,力将四名强徒格毙,把她从死亡的边缘上抢救下山——为了救她之人,这两人其中之一,也被敌人击中一掌,受到严重内伤,如非灵药救治,亦将命丧九泉!   原来救她性命的两人,竟是年纪相若,面貌,身材无一不酷肖的一及兄弟。受伤的是老二,抱她下山的是老大。因此,她和老大算是有过肌肤之亲。   一个青春妙龄女郎,一旦同一个男人有了肌肤之触,无形中对这男人便会倍感亲切,另眼相看。何况这男子又是她的救命恩人,而且他又是长得一表人材呢!   因此,在这两个救命恩人中,她私心底下属意了老大。虽然她对老二同样的敬爱,可是这种敬爱乃是基于一种感激的心理,却并没有儿女私情。   必然而在老二的心中,却并非如此。他心性偏狭,自私而阴蛰,对她存有一种强烈的占有欲。这种心理在他的言行间,时常有所表现,是以造成她无限的痛苦与不安!   一女自是难嫁二夫。不久之后,她终于和早已属意的老大结成连理,从此夫唱妇随,鱼水承欢。   在老二那方面,却是由惯郁不乐,虽已到了相当年龄,但终不言娶。如此一来,使她心中愈觉不安,对老二有一种照法报酬的歉意!这种心理上的痛苦,相处时间仓久,愈益增加。在别无良策可循的情况之下,她不得不对外子婉言劝告,离开小叔。于是夫妻两人,乃于一年前回到故乡,隐居在这所名叫“飞云堡”的庄院中。   夫妻二人,摆脱了江湖风险,优游山间林下,倒也其乐融融,然忧无虑,犹如一双神仙伴侣——就在这月内,她怀中婴儿,呱呱堕地,夫妻对此惟一骨血,自是爱之弥笃。   在此婴孩堕地旬中,忽然接到远在济南府的小叔婚姻喜讯,因此,她外子才冒寒风严雪,远远赶去。   如今屈指算来,应是丈夫返家之日了,然而却未见枕边人影,不知伊人缘何迟迟不归?   她想著……想著……忽然那场恶梦中的情况——丈夫满面血迹,叮嘱她好生照顾孩子……又重现脑际,不禁心惊肉跳起来!   惊悸间,怀中婴儿忽然醒来,哇哇啼哭不止,更使她心情烦乱已极。   突然,暖房门廉启处,红影一闪,走进了个身著大红缎袄的丫发,轻启樱唇,道:“启禀夫人,婢女到前院问过秦总管,他说堡主今天可能就回来了,请夫人放心。如果堡主今天再不回来,明日一早,便派人前去探听。”   妇人黛眉微展,看了一眼面前的丫鬟!道:“春娟,你把孩子替我抱抱,我烦死了!堡主至今未回,我总是放心不下。”   春娟接过婴儿,笑著又道:“夫人何必这么担心,我们堡主的本领那样大,还怕路上不好走吗?”   “你小小年纪,懂得甚么?”   “婢女虽然不懂事,但婢女相信堡主绝独会平安归来,但请夫人放心吧!”   “但愿如此。”   二人正说话间,门外又走进了个身穿绿衣的侍女,手中拏著一柄短剑,又手奉上,说道:“小婢已把堡主宝剑取来,请夫人过目。”   夫人接过宝剑,微一凝视,唰的一声撤出,寒光闪闪,耀眼夺目,的是一把上好兵刃!   “走!春兰,我和你练剑去。”夫人说著,提剑往外走来。   春兰随后跟著,两人来到院中。春娟抱著孩子,站在门里观看。   只见她微一提气,目定神凝架式列开。宝剑一挥,宛若龙蛇飞舞。演至精妙处,但见一片森森寒光,根本看不到她的人影。   这是她当年成名江湖时的一套精妙剑法,的是威力非凡!真把两名丫发看得鼓掌叫好不绝。   她把一套剑法演毕,停身仗剑,来至春兰跟前道:“好久未曾用剑,练来甚觉生疏不少。春兰,现在你把我教你的那套“云龙剑法”,练一遍我瞧瞧如何?”   春兰接过宝剑,略一沉吟,娇笑道:“小婢愚蠢,这套剑法学了一年多,还是不够熟练,请夫人不要见笑。”   “你快练吧,不对的地方,我自会指教你,世间那有师父笑徒弟之理呢!”   春兰使命,不再答言,便演练起来。   只见娇躯闪动,绿影婆娑,剑光森森。刹时,激气成流,卷起片片积雪,满院飞舞,剑势凌厉之至!   这套“云龙剑法”,以威猛见著,因为春兰体态娇建,适于使用,故而夫人不惜耗费心神,传授与她。   其实春兰的这套剑术,虽未达妒火纯青之境,但已有了八九成的功候。   夫人对这一手调教出来的贴身伴女,有此功候,心中目是甚觉宽慰。因此在春兰练完之后,郑重的对她说道:“你这鬼丫头,我倒看不出竟会藏起拙来。这套剑法,你已尽得诀窍,以后只要肯用心练习,增加火候就可以啦!”   春兰听罢,乐得眉飞色舞,把宝剑递给夫人,喜笑颜开的道:“婢女在夫人面前,岂敢藏拙,只是婢子较夫人所会的本领简直是太渺小了,还请夫人能再教婢子几种功夫才是哩!”   “这个我自然会教你的,只要你肯听话,用心学习就行。”夫人顿了一顿,接著又适:“春兰,你回下去看看,有什么吃的,给我拿些来,我觉得有些饿啦!”   春兰应了一声,转身往厨房跑去,夫人自也提剑走回房中,她的心情似乎已经舒展了不少。   ※※      ※※      ※※   日正当中。   飞云堡千仞绝壁的另一面。   此刻,正有一匹健马,沿看蜿蜒曲折的山径前行。   这匹健马,浑身墨黑,四蹄生白,不要说是一头有名的“乌云盖雪”良驹。   只见它四蹄得得,转弯抹角,健步如飞,到这曲折的山径,似是极为熟悉。   马上坐看一位中年华服书生,浓眉朗目,面孔白莒,体形修伟,是一位不折不扣的俊美男子这华服俊美男子,骑在健马上,两目神光湛湛,边走边观赏路遑雪景,并不时的流露出一种神秘的微笑。   从他那微笑上,可以窥知此人正为某种事情而得意。   马行得得,不一会到在一块陡立如削的巨石之前,忽而停步不进,长颈一昂,一阵嘶鸣,山谷响应,历久不绝。   马上人翻鞍落地,走进巨石,在一处极不易察觉的所在,用手一按,刹时一阵唯唯声响过后,巨石当中,竟然裂开一个大门。   中年书生牵马人去,石门复合如初,丝毫不露痕迹。   穿过这块巨石凿成的邃洞,便是一座两岸陡创,深不可测的山涧,水流湍急,奔腾澎湃,声势骇人!   涧阔约有廿丈,对岸又是一座耸立的山壁。一条铁索飞桥,连互于两岸。   中年书生牵著健马,毫不犹豫的由摇曳的铁索飞桥之上,从容而过,望之令人胆寒!   在对面的山壁上,他以同样的方法,按动了一个机忸,又是一片石门呼噜而开。   只见一道山洞,迎面出现,两边松油火把!照耀得如同白昼。   中年书生走进后,石门复闭。约盏茶时间,通过了这所较长的暗道,来至一座庄院门前停下,凝目看了禁闭的大门一眼,口中喃喃道:“飞云堡啊!五年了,依然如昔,这次我可要永远做你的主人啦!”   有顷,他把乌云盖雪拴在一个石桩上,方欲举步往前扣门,突闻哗啦一声,大门开处,走出两名灰次庄丁,一见来人,送忙向前施礼道:“哦!原来是堡主回来啦!适才暗道消息通知,有人进入本堡,秦总管判断是堡主驾返,先命在下兄弟开门看看,总管随后节来接堡主。”   两个灰衣庄丁中一个年纪较长的说完这篇语后,这位被称为堡主的中年书生,还未来得及说话,只见大门内闪出了一位五十上下年纪的老头,生得重眉理目,神光湛湛,对中年书生凝视了一眼,略作迟疑的拱手施礼道:“二……二局……不,堡主回来啦!”   中年书生被这老头扫视了一眼,心中微感凛骇!但他乃是一位城府深沉之人,表面上依然极为从容,随道:“怎么啦!我离开了这几天,竟连总管也把我认错了。哈哈!其实这也难怪,谁叫我兄弟两个长得一模一样呢!”   这位老头子,便是飞云堡的总管,神算子秦大川,也是一位成名江湖的人物,精细机智,武功十分了得。今听堡主如此一说,随即笑道:“也许我真的老了,两眼昏花,一时竟将堡主认做——”   他说至此,略一停顿,接道:“堡主一路辛苦,请即人庄休息吧,夫人悉念堡主未返,正欲命我派人外出探听哩!”   堡主笑道:“我又不是三岁儿童,出了次门,何必如此大惊小怪!”说罢,首先住堡内走去。   神算子秦大川跟在后面,两眼直盯著堡主的背影,似是要看穿他的心肺一般。   ※※      ※※      ※※   约莫三更时分,飞云堡后院的一问暖房里,忽然一声娇叱,随看一阵婴儿的呱呱啻哭,纵出了两条人影,一前一后,往前院奔来。   在前的人影,似是个女子,手提一柄短剑,怀中抱著个正在哭嚎的幼儿,如飞的身法,一望而知是一个具有上乘轻功的女人。可是后面紧迫的那个身材修伟的男人,似乎轻功也并不在那女子之下。   绕过一座厅房的转角,那女人眼看就要被后面之人追上,暗影中突然一记劈空掌力,挟著锐利啸声,刺斜里撞向这紧追不舍的男人。   由于变生仓卒,那男人在不意中,一个修伟的身躯,竟被撞得倒飞起三丈多高。然而这人的武功的是了得;只见他半空里的形身,一伸一缩,便轻飘飘的落在地上,怒暍一声道:“秦大川你凭什么竟敢管起我们的家务事来?先吃我一掌,尝尝味道吧!”   这人盛怒之下,一掌劈出,劲力加卷山倒海,直向暗影中学去,威势骇人!   他劈出了这雷霆万钧的一掌之后,对暗影中秦大川的死活,根本并不在意,随急急前去追那怀抱幼儿的女人。   由于秦大川暗中出手拦阻,才使那女人得以脱身,晃眼工夫,已纵出堡外,进入那座唯一通达外界的山洞。原来这座山洞,里面暗道分歧。此时那女子已走进一条秘密的合径,由于她的轻功造诣已臻上乘,利时便由此岔径的尽头,登上一座山峰。   她略一凝神提气,正拟奔下山举去,突然身后一声狞突,一个修伟的身影,出现在距离约三丈远处。   这如鬼魅般的人影之出现,使她骇然一凛!纤手一扬,三颗绿色弹丸,挟著衬联动风,分作品字形,向那人影迎面击去。   那三丈之外的人影,一见暗器袭至,迭忙呼呼劈出两掌,便生生把三粒绿丸击落。   接著又是一声狞笑道:“静如,你这绿丸暗器,虽然厉害,嘿嘿!对我却是发生不了作用。   不信你有多少,尽管施为出来,然后我们再好好商量吧!”   那女子一听这话,明眸中滚动著泪珠,状似悲愤至极,惨然一笑,银牙咬得格格作向,骂道:“对你这灭绝伦常,毫无廉耻的衣冠禽兽,还有什么好商量的。”骂罢,手中短剑一抖,寒光森森,一招三式,向那人影迅疾攻至。   这女子虽然剑法凌厉非凡,无如对方功力超绝,仅凭一双肉掌,竟然封闭得毫无可乘之隙。   眨眼间,二人拚斗了五十余招。这女子因为怀中抱著个兀自啼哭的婴儿,出手动作上难免有所顾忌,是以渐渐守多攻少。相反的对方的掌法却是愈战愈勇,压迫得她步步后退,娇喘吁吁,香汗淋漓!   然而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对方仅是以游斗方式,来消耗她的真力,否则,她早已被震伤掌下了。   这时峰上又来了两另两女,手中各执兵器,圈拢而至。那男人对此突然出现之人,似乎有所顾忌,随即加重了手法,步步紧迫,并边斗边说道:“静如,你听我解释么,我并未杀他呀!这完全是为了我真心爱你之故,才出此下策。你这样下去对你我都没有好处,即使他们都来参加,你想就能胜过我吗?”   任管他怎样说,那女子竟系毫不为所动。虽然她也明白,无法打胜对方,可是她已骤然间下了个两败俱伤的决心。于是一声不晌,银牙紧咬,杏目圆睁,使出了她当年仗以成名江湖的一奏“九环”剑法,拚著身受对方掌伤,也毫不闪避的招招递出。   这男的被她这种拚命的招数,一轮疾攻,似已触动了胸中怒火。于是杀机倏现,怒暍一声,“贱人拿命来吧!”   只见他右掌“天王托塔”,送出一股刚猛劲风,将对方劈来剑势,往空撞出。左掌“力劈华山”,拦腰削出。力道之大,动作之迅,的确骇人!   这一招如果那女子不撤剑疾闪,必然被他左掌击伤。倘若她见机自保,而他早已计算妥当的下一招“怒涛缚龙”的大擒拿手法施出,必使对方束手就擒以遂其欲念。   然而世界上的事情,往往是出乎人们的逆料之外,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谁知那女子的宝剑,被他推出的掌力微一上扬之后,拚著挨受一掌之危,不退反进,腕力用尽,剑势依然下沉,直劈这男人面门。   血花飞践中,一声狼叫似的痛呼,夹杂著一声女子的惨厉长笑,一条纤巧的人影,飞起丈多高,直向峰下深谷泻去!   一个修伟的身躯,在峰顶上踉跄了两步,也一头撞向山底!   山峰上两男两女,骤然合拢来,望著峰下深谷,长揖跪拜,哀哀嚎哭了一阵,蓦然,一个身著绿衣的妙龄女子,纵身跃向谷底……   这一幕人间悲剧,在表面上看,至此已经终了,但实则不然……   ※※      ※※      ※※   在山东半岛的东南端,有一座绵延起伏的高大山脉,远远看去,似一抹青云,横互天际。   这座高山,便是劳山。   劳山在山东境内,与东岳泰山齐名争胜。山中层峦叠翠,涧水澄彻,景物清幽,美不胜收。   山林胜地,钟灵毓秀,本是方外高人修性炼功之所,藏龙卧虎之处,此人所共知。   此时,正当暮春三月,百鸟争鸣的季节,但劳山的绝顶,依然是云深锁径,难睹“庐山真面”。   碧落岩是劳山的一处绝壁。所谓“上穷碧落下黄泉”,顾名思义,可知此岩之高!   这岩壁陡立光滑如削,草木不生,无可援手投足之处,不要说是凡夫俗子,就是内家高手,如无“蹈空蹑虚”之大乘轻功,要想登上此岩,亦是“难于上青天”!   岩下为一深谷,怪石嶙峋,草木丛生,兽串鸟鸣,人迹罕至。   然而,此刻却正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幼童,在这深谷中追逐著一只白猿嬉戏。   但见他们或纵上树梢,或跃落岩石,或在半空飘飞,兔起鹘落身形恁的轻巧灵敏!   尤其这个幼童,亦是身著一袭白衫,和那雪白的猿儿追逐时,看来轻灵得就如两缕白烟,在这深谷中荡来荡去。   那白猿似乎是故意引逗幼童,总是不让他追上。好几次眼看就要被幼童捉住,可是在一瞬间,它的身影倏的一缩一伸,便电光石火般逸出数丈之远。   幼童似乎被白猿逗得累了,额角上微微沁出了汗水。   这人与猿的追逐嬉戏,似是意犹未尽,忽然绝壁上传来一声清啸,宛若龙吟,山谷响应!   深谷中蓦然飞起两个白影,电射般直向岩顶投去,瞬息不见。   原来,碧落岩顶,竟是一片方圆约数十丈的平坦地面,右端则是座突出的山峰。山峰下面,矗立著一块三丈多高的青石。   转过这块巨石,赫然现出一所古洞。因此,这块巨石便成了古洞的天然屏障,因其与山峰浑然一体,如非接近,尚不知此处乃别有洞天!   洞门上方的石壁上,朗朗大书著「上清神洞”四字,苍劲有力。内家一看便知,此必是“金刚指”力,一气刻成。   碧落岩上,此时出现了一位葛衣芒履,迎风飘飘的道长。   这位道长须发如银,面如古月,双目神光焖然,太阳穴高高隆起,风骨超逸,一望而知,是一位性命兼修,功力非凡的高人。   老道长手挽一个十二三岁的幼童,身后跟随著一只白猿,满面春风,向著山峰下的巨石,徐徐走来。   这个童子面如冠玉,星目剑眉,垂直的鼻梁,拱托著一张俊美无伦的小脸,一袭洁白衣衫,直如临风玉树,英挺,酒脱已极!   但见他不时抑起那张令人怜爱的脸儿,看看挽著他的老人,边走边指手划脚,不知嘴里嘀咕些什么?   然从那老人颇为得意的神色上看来,这孩子必然深获老人的呵获与欢心。   一会工夫,他们转过巨石,没入上清神洞中。   这位老人,便是上清神洞洞主,道号“上清真人”,是六十年前威镇武林,被誉为“宇内四绝”的东道。   所谓“字内四绝”,便是东道!上清真人。西尼!天山神尼。南叟!南海老叟。北僧!灵空禅师。这道、尼、俗、僧、当年同时行侠江湖,名震寰字为武林中援尖儿的人物,黑白两道,谁不敬畏。   因为他们四人,都各怀绝学,但谁也不肯收徒传艺,自立门派,只是独来独往,自行其事。   是以被江湖上称之谓“字内四绝”。   “字内四绝”彼此之间,交情弥笃,但在武学上则各擅所长,似乎谁也不肯倾心佩服于谁。   是以相约,每隔三年的八月十五日,在泰山顶的丈人峰上,印证武功一次。   但不知何故,他们于六十年前的一次泰山聚会后,“字内四绝”在江湖上再未出现,武林中一时议论纷纷,然都莫哀一是。终因无人追查,此事便也成了武林中一个揭不穿的大谜。   就在“字内四绝”失踪的同时,中原出现了一位“九龙剑客”,武功之高,剑术之神奇,竟使武林道上为之震骇!   此人行事,介乎于正那之间,三年间黑白两道上的成各高手,丧身其剑下者,竟达一百余人之多,造成江湖上一场腥风血雨!   然而这“九龙剑客”竟如神龙见首不见尾,仅似昙花一现,便也不知去向?虽然有不少高手,欲为剑底亡魂复仇,无奈苦寻不著,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由于“字内四绝”的失踪与“九龙剑客”的出现,事情发生在同时,所以一般人的推倒,这两件事情必有极大关系。然而这仅是一种推测而已,并无人能提出确实证样,令人置信不疑。尤其是“字内四绝”的泰山聚会,向来不邀请任何门派参加;即使有此好奇之士,希图一窥究竟,但是“字内四绝”乃何许人也!岂容他人偷视?   “宇内四绝”的失踪,时至今日已相隔一甲子,武林中除了几位硕果仅存的前辈英雄外,小一辈的人物仅从传说中,知道六十年前江湖上有过如此的四位奇人而已。   尽管当今武林已将“宇内四绝”逐渐遗忘,但是他们是否确已“绝”了呢?摆在目前的四绝之首,却依然健在人间,而且也破例收了门徒。   且说上清真人回到洞中,在一个石墩上坐下,凝视看站立身彷的童子良久之后,面带喜悦,徐徐启口,慈声道:“麟儿,你可知道你今年多大岁数了?”   那俊美童子听了,转脸对老人答道:“恩师,麟儿今年十四岁了。”   老人轻轻的“嗯”了一声,若有所思的又道:“十年前的今天,为师由万山丛中,抱你来此,转眼间你已快要长成个大人了。”   “这些年来,我将一身武功逐一传授与你,因你资质过人,禀赋特异,虽然年纪尚小,但我知道你的功力已颇具根基,尤其是轻功身法,由于你自小生长山中,加以跟随狒狒经日锻炼,进步更是神速。   “麟儿有此成就,为师自是非常安慰,不过……”   老人忽而停顿不语,微喟一声,沉思半晌,声音低微到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喃喃自语道:“此子看来,眼神清澈,乃蕴蓄至高无穷的智慧象微,方面大耳,为人中之龙,天庭饱满,鼻直口方,心术正直,骨格清奇,英华内蕴,实一武学良材。只是双眉上挑带煞,必杀孽甚重,幼失怙恃,流落深山,身世必不平凡,如要使其行道江湖,犹须在其心性上多加磨砺……”   老人自语至此,复沉吟良久,倏然目露精光,似在心中已决定了一件极为重要之事,随毅然进:“麟儿,从明天起,我要开始教你‘上清奇门剑法’。这是一套最重要的剑术,但不知你可愿意学习吗?”   麟儿一旁静听师父说话,正自心乐,忽见老人发问,随迭忙答道:“麟儿极愿学习。”   老人面色肃穆,紧接著道:“这套剑法,内功基础不够,资质较差的人很难修习成功,但你在这两方面来说,均为上乘之选,当然不成问题,可是我在授你此剑法之前,须要你先与我发个誓言,看你能否做到?”   小孩子总是好奇与学习心切,麟儿当下听了师父之言,自是无限快乐!   只见他两只明眸,洋溢著兴奋、诚挚、奇冀的光彩,连忙对老人道:“麟儿就此给恩师老人家起个誓言吧——”随即双膝脆下,面对老人,磕了个响头,誓道:“恩师老人家在上,徒见玉麟学成师父独门创法,一定替师父行道江湖,格守训诲,当念上苍好生之憾,绝不妄事杀戮,倘有违背誓言,人神共诛!”   上清真人迭忙将爱徒扶起,哈哈笑道:“好孩子,看不出小小年纪,能有有如此深明大义的心性,想来必将成为一朵武林奇葩!为师尚未收过门徒,今儿业传得人,怎不使我高兴至极!”   须知上清真人荟萃了各门各派的剑术之精华,集数十年之穷研潜修,才参悟了这套“上清奇门剑法”。   此剑法虽则只有九招,而每招却分八式,共是八九七十二式,暗含九官八卦,且每式中又有许多变化,常因时,因地、因人而异,奥妙然穷。   上清真人在当年行侠江湖,除“五行掌”外,仗此创法,独步武林,感镇字内,甚少遇上敌手。如今他既存心予徒见心性上以磨砺,是以要他先起誓言,后传此剑术,一则考验其心性,二则给他一个重大约束,以免其任性妄杀,自为人之常情,亦可见老人用心之良苦!   上清真人不但武功出神入化,其文事更是胸罗万有,博学广问。玉麟由四岁开始,即受其悉心培育,文事武功兼修。所以虽则小小年纪,却颇通情达理,明礼知义。   这时一直蹲在上清真人身旁的白猿,见主人欢愉之状,也趁机伸过头来,在老人的怀中擦来擦去,吱吱呀呀的似是也要来讨取喜爱。老人拍拍白毛茸茸的猿头,对它和声道:“从明天起我要教麟儿剑法,在他自己已练习的时候,狒狒你要好好陪伴他呀!”   白猿狒狒,乃是千年灵兽,善解人语,听了真人的吩咐,小脑袋连连点个不停。   玉麟看看狒狒,似是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乃对老人道:“师父,你老人家说过,徒儿轻功进步神速,可是我怎么老是追不上狒狒呢?”   老人笑道:“狒狒已经有了上千年的功候,慢说你追不上它,就是为师在轻功也无法同它比拟哩!”   玉麟点头领会,狒狒却因得老人的夸赞,竟然乐得手舞足蹈起来,逗得师徒二人,一阵哈哈大笑!   第二天——   上清真人开始教授玉麟剑法,首先口授要诀,然后示之以动作,由简及繁,由缓而快,一招一式的细心教导。   从此,玉麟除了老人规定的其他功课照常修习外,便是专心致志的练剑。   玉麟每在碧落岩上练剑时,狒狒总是善尽职责的守护在一旁,有练到精彩处,它也会为他拍掌助兴。   玉麟天资颖悟,再加上老人悉心指导,剑法进展成绩极佳,目是在意料中事。   ※※      ※※      ※※   时光匆匆,又是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   一日玉麟练剑返洞,刚刚转过巨石,蓦然一条白影由身边掠过,他本能的停步一怔,竟是狒狒闪在面前,拦住去路。   但见它状甚焦急,同时扯著玉麟的衣角,往回就走,使玉麟一时如丈二和尚,模不著头脑!但他迅即转念一想:狒狒在今天他练剑之时,就一直没见到,这时回来,看那种模样,必有什么事情要他帮忙?   玉麟身随念转,便跟狒狒行来。   狒狒在前,玉麟随后,展开轻功,如飞也似的一阵狂跃,已越过数座山峰,进入一处狭谷。   这时狒狒猛然停住,待玉麟赶上,便头前领路,沿狭谷前进。   玉麟未曾到过此各,对此陌生之处,不免随时留神察看。   只见这座狭谷,形势分外的险恶,两彷山峰,高插入云,谷底因终年少见日光,幽暗阴湿,毒虫猛兽遍地横行,使人顿生一种阴森恐怖之感!   幽谷越走越狭,一见快要走到尽头,依然未发现任何情况,玉麟心中甚为疑闷!   正在他略作犹豫的当儿,忽然狭谷中变得特别云暗起来。他仰脸看时,只见一团阴云也似的黑影,方圆约有两丈多大,由他头上急泻而下!   饶是玉麟生长山野,胆子再大,对此突然不明白的情况,也不由大吃一惊!   他本能的把手中长剑,往上一擦,使出一招“上清奇门剑法”中的“清风细雨”,挥起一层森森剑幕,获住顶门。   可是那团黑影,竟然出其意料之外,并未向他侵袭,仅是从他的头顶上风快的掠过,直扑狭谷末端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狒狒和玉麟同时跃起,紧跟了上去。   但见这团黑影所扑之处,原是一株挺立的粗大的枯树。   黑影一扑之后,一个翻身,后又往上冲起,在半至中盘旋著……   玉麟这时已看清楚,这团遮天盖日的黑影,原来竟是一只庞大的巨鹰!   他虽则于在山中长大,巨禽怪兽,所见不少,但压根儿何曾见过这般大的尤鹰?因此,他心下既感凛惧,又觉惊奇!   玉麟虽是惊惧,然而那巨鹰既没有对他袭击的行动,自是胆子便也慢慢大起来。渐渐的他想到这巨鹰绝不会无缘然故向那枯树扑击,必定有个原因。   于是他的视线,由仰望天至飞翔的巨鹰,迅即转移到那棵枯树上去。   谁知他不看则已,一看那枯树时,直吓得他毛发悚然,身躯摇晃!   原来在那粗大的枯树极板问,赫然探著一个怪物的硕大头颅,张看个血盆大口,火红色的长舌,疾伸又收,宛若一根火带飞舞。两只湛湛发光的蓝色眼睛,怕不有茶碗般大!   这怪物似条大蟒,看来它整个的身子必是装在树干里。   玉麟被此景物惊呆了,竟不知如何是好?一看身边的狒狒它却目不暇顾的死盯著那巨蟒。   蓦然,半空里盘旋的兀鹰,再度振翅掠下,两只铁钩似的巨爪,直向怪蟒的双睛抓去。   怪蟒竟毫无畏惧之状,反而口喷烟雾,红信吐出有三四尺长,疾卷兀鹰长爪。   兀鹰对此怪蟒长信,似乎颇有顾忌,眼看将被卷著,它把双爪突然缩回。蓦的一个“鸽子翻身”凌霄直上,两翅掠动的劲风,使谷内林木摇摆,落叶潇潇!   这两个庞然大物,如此博斗了七八个回合,胜负不分。那兀鹰在一次奋力扑攻之后,一声震天长鸣,凌空进去。   巨蟒虽在劲敌去后,依然两个光闪闪的眼睛,不停的向四处搜索……   此刻,王麟正然一手握剑,一手捏紧拳头,紧张得如身临大敌,心坎中暗目付道:“这两个穷凶极恶的庞大怪物,任何一个如要对付自己的话,恐怕绝非是它们的敌手……”   他想至此,颓丧得竟将手中长剑,于不知不觉间缓缓垂下!   忽然狒狒从旁拉了他一下,这才把他由颓丧的沉思中惊醒过来。   只见狒狒正拏著两块鹅卵小石,递送给他,然后比划了一翻。   王麟会意狒狒要他以暗器手法,用石掷击怪蟒双睛,不禁为之一怔,他不明此举用意究竟何在?   须知玉麟从师至今,几得上清真人全部绝学,而且上清真人不惜拚耗真力,很早就打通了他“任督二脉”,并以内家至高无上的真元之气,冲破“生死玄关”,泾洗“十二重楼”,实不啻已脱骨换胎。   然而玉麟曾未离开师父身边,自未和任何武林人物交过手。因此,他徒具一身功力,竟目茫无所知。   其实此时玉麟的武功造诣,虽不及江湖上第一流的高手,但亦相差无几矣。然而上清真人既然苦心孤诣,要把他造成一位武林奇材,做其唯一的衣钵传人。基于“满招损,谦受益”之古训定理,在时机未到之时,自不能告诉他功力已臻若何程度,而影响其虚心上进,自属为人师表之常情。   玉麟对自己功力,既然茫无所知,如今狒狒要他搏击怪蟒,一则他不明狒狒用意何在?二则他实无把握,然而稍作犹疑。然而年轻人的一种好奇争胜心理,旋即驱除了他的怯惧,鼓动起潜在的勇气,精神为之一振,便跃跃欲试。   就在他略一犹豫的当儿,突见那怪蟒已缩进枯树里去了。玉麟暗忖:它既不肯伸出头来,如何袭击它呢?   他正在无可奈之际,忽见狒狒平地一个纵跃,便轻轻落在那枯树的一根秃枝上,接著身形一旋,又跃到另一枝头。   就在狒狒一旋一跃的刹那,忽的怪蟒又在那桠杈上探出头来,长信疾吐,几将狒狒卷去,使玉麟不禁捏了一把冷汗!王麟真气一提,就要出手,但他发现巨蟒此时因怒视狒狒,双睛正朝向天空。玉麟身在低处,如不平地跃起,出手便极难命中,但如纵起,身在半空游动,撒手掷石,必然减少许多劲力,万一一击不成,可不是闹著玩的!   想要命中鹄鸽的,一击成功,必得设法使巨蟒面对自己这个方向,最为适宜不过。   狒狒似已料到了这一点,只见它在树枝上又来了一个美妙的回旋,竟向玉麟站立之处偏落过来。   玉麟略微往旁一闪,定睛看去,那怪蟒也随著狒狒身影转过头来,双目如炬,炯炯然下视!   良机一瞬,玉麟暴喝一声,两块鹅卵石电光石火般,狭看锐利啸声,同时射出!   只听“噗嗤”一声,随著一阵呼噜大响……一阵狂飕,带著膻腥然比的气味,巨蟒由半空里迳向玉麟暴射而来!   此时玉麟要想闪避,已然不及!他把眼一闭,暗自叫道:“完啦!”只觉不由己的被一阵狂风带起……   一个跟头,捧得他两眼直冒火星,惊魂甫定,翻身爬起,放眼一看,巨蟒已不知去向,狒狒却从三四丈外纵跃到跟前,不禁暗叫一声“好险”!   玉麟正然推倒巨蟒是否已被击中时,突见狒狒迅疾的又跃上枯树。他毫不考虑,“一鹤冲天”,便也跟踪而去。   玉麟上得树来,落在先前怪蟒探首的桠杈上俯视那黑洞洞的树孔,竟然深不见底!忽然一阵清风扑鼻,玉麟拟目审视,发现在他落脚之傍,生长著五棵通体墨黑,形似伞状的小草,约有三寸多高,竟按五行方位,列长在一起。这阵清香,即从此小草上散发出来。   玉麟冰雪般聪明,灵机一动,随即想起师父在一年多前外出时,采回许多药物,其中也有这样的一株小草,后来把他调制成数粒丹九,盛在一个小羊脂玉瓶里,说是什么灵丹,有很多用途呢!   想到这里,他决定把这五株小草一起带回,或许也能派上用场,总算没白跑,岂不是好!   他正待俯身撷取,忽听狒狒“吱”的一声怪叫,心头一震,不期然的停下手来。抬头一看,只见原先进去的那只兀鹰,又出现上空。一个盘旋,直向他俯冲而来,两只箕张的钓爪,正对他的顶门抓到!   这时玉麟停身之处,使他无法闪躲,随即把心一横,挥动手中宝剑,平创兀鹰伸出的巨爪。   谁知这兀鹰狡滑之至,一见玉麟长剑削出,倏然双爪疾收,长颈一吐,改爪为厥。钢铁般的钩嘴,迳取玉麟“百会”大穴。   玉麟招未递满,突见巨鹰改爪为啄,于是剑式一变,改削为刺。一招“遥指金阙”,迳取巨鹰七寸要害。   眼睁睁巨鹰将被刺中,但它刁钻之至。倏然长颈缩回,同时一个大翻身,便平拉起来十丈多高。它在半空中绕飞一个大圈,然后双翅一振,复又急泻而下。   它这次攻来,既不伸爪,也没吐头用啄。但见它将近枯树时,身形一侧,一只铁冀迳向玉麟拦腰劈来。   玉麟方欲举剑迎击,忽闻一声惨厉的长鸣,那兀鹰双翅连拍冲霄直上,瞬息消失于天际。   玉麟被它两冀拍动的猛烈强风,震得摇摇晃晃,几乎掉进那黑洞洞的树孔里去!   这突然的变化,使他为之一怔!稍一定神,再看原来停身秃枝上的狒狒,已不知何时失去踪影?   王麟暗自叫苦,直觉的以为狒狒必是被那兀鹰攫去,自是有死无生的了!   他乃至性中人,不禁一阵心酸,泪眼馍糊中仿彿看见了带著满身血污的狒狒尸体……过了好会功夫,一阵凉风,才把他的理智吹醒。忽然想起,此时他应该做些什么了!   ※※      ※※      ※※   碧落岩上。   日影西斜中,停落著一只黑色巨鹰。   巨鹰的身彷,站著一位须发如银,道骨仙风老人。   老人的身后,有一只白猿在闭目养神。   那黑色巨鹰,似曾受过重伤,身前的石地上有著一大片鲜血。它双目闭紧,精神萎顿不堪!   一个白色的身影,闪电般射至巨鹰身彷。毫光闪处,一柄长剑直刺巨鹰胸前!   只见那白发老人,宽大袍袖轻轻一拂,一道绵绵劲力便将刺向巨鹰的剑锋荡开,随即哈哈笑追:“麟儿不要伤它,为师刚刚给它服下丹药。看来这也是一只异禽灵鸟,功候已自不浅,待它伤愈醒来,如能化敌为友,岂非一件美事!”   这白衣幼年,正是由狭各归来的玉麟。他因“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深知此巨鹰厉害,惟恐有伤师尊,故而一见之下,竟不晦思索,抡剑便刺。   要知玉麟此时果真将巨鹰击毙,那么数年后,他因追索仇人,深入龙潭虎穴,几遭杀身之危,如非巨鹰及时奋力抢救,必将饮恨终生!这些自是后话,此刻暂且按下不提。   回笔且说玉麟听得师父所言,也就停下剑来,迭忙向前施礼道:“恩师,你老人家不知道,这扁毛畜生,很是凶恶,徒儿几乎被它伤害——”   说著,又凝目注视了一下老人身后的白猿,似是极感惊奇的又道:“还好!狒狒未被它伤害。徒儿今日练剑回洞,因被狒狒拉著急急外出,未能禀告师父,即行离去,请师父老人家想罪。”   老人笑道:“孩子不必多礼。我以前不准你远离,只因你年纪大小,怕被野兽所伤。如今你已年岁渐长,功力也有了根底,在此山中到处走走,为师自亦放心了。”   老人说到此,忽见狒狒调息已毕,纵至玉麟身彷,蹦蹦跳跳,状至亲匿,老人若有所感的又对玉麟道:“今天狒狒能把这巨鹰降服,它的功力大出我之意料!将来由其伴你出道江湖,必定大有所为。”   王麟听师父提到狒狒,忽而想到它在枯树上失踪之后,自己还以为它必死无疑,因而伤感了半天,谁知它非但系未曾受伤,反而不知它用什么方法,竟能把这巨鹰降服?   事情原来是如此的:当玉麟在枯树上,兀鹰二次扑来,展翅劈它的刹那,狒狒趁机从上巨鹰之背,两爪把它的咽喉累累一扼,锐利的指甲,即如入兀鹰类项肉中。   兀鹰要害受制,所以惨叫一声,也顾不得再去攻击玉麟,便腾空飞起。   兀鹰虽然腾上高空,但因要害受制,而狒狒又是骑在它的背上,如此巨爪长啄,都失去了用武之地。它奋力翻腾了不知多少次,始终无法将怫怫捧脱,最后伤重力拙,只好听命狒狒,降落于碧落岩上。   这时惊动了洞中的上清真人,待他出洞察看时,只见那巨鹰咽喉上鲜血直流,已经萎顿不支,而狒狒却仍然紧紧扣住不放。   上清真人见此光景,慈心大动,迭命沸沸放开双爪,自则返身回洞,取出“万应灵丹”,以及金创药来,为巨鹰疗治伤势。   巨鹰被上清真人治疗后,虽然鲜血止住,可是精神仍须休息一段时间,始能恢复。就在此时,玉麟便也赶回碧落岩来。   这便是狒狒降服巨鹰经过,玉麟自然不知。   此时,上清真人看了一眼仍在闭目不动的巨鹰,若有所悟的对玉麟问道:“麟儿,现下你且把狒狒叫你干些什么?以及因何几乎被巨鹰所伤?对我详细说来。”   玉麟被师父一问,这才一五一十的把经过情形,陈述了一遍。然后探手人怀,模出采来的那五株小草,双手呈给老人,说道:“师父老人家,请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上清真人接过一看,倏然面现惊喜之色,轻“咦”一声道:“此乃千年灵芝仙草,稀世奇珍之物,千戴难逢的奇缘!”   老人情绪的缴动,是玉麟会未见过的,他深知这东西必是求之不易!因此,迭忙问道:“恩师,这灵芝仙草究有何用?能否告诉徒儿,以增长见闻?”   老人满面慈祥的说道:“孩子!就是你不问,我也要独你说的。”   上清真人略作沉思,随即说出下面的一篇话来。   灵芝仙草分白、青、赤、黄、紫、黑等六种颜色。每种颜色,仍是表示著它一定的年龄;大都百年成白,三百年成青,五百年成赤,七百年成黄,九百年成紫,千年一到才变成黑色。   但是千年一过,又复精白,故千年为一周期。如此周而复始的生生不息。可是一到第一个黑色的年龄时,便不再增大。   至于此物的灵效,也是以其颜色来区别等级的,以黑色者为上上之选,其次依次类推。   一个平常之人,得服比黑色灵芝一棵,不但寿命增加,而且一世百病不生,身轻似叶,行走如飞,力气也突然增长数十倍。   要是一个练武之人的话,其功力即可徒增一个甲子的修为,同时能得服两支,则可增长三个甲子。   因此,这种仙草,一向被武林中人视若奇珍异宝,不惜穷毕生精力,遍走三山五岳,到处寻求,可是大都终生一无所获!   有些方外高人,或佛,道弟子凭个人机缘,偶得此物,多以其他药草,配制成丹,可以解百毒,愈百病,疗巨伤,以之济世活人。但那多系白颜色者,然得之亦属不易。   上清真人滔滔不绝的对爱徒说到这里,复又凝视了犹自不动的巨鹰一眼,然后继续接道:“为师也曾为此仙草,奔走字内名山,辛苦了好久,总算没有白费精力,终在长白绝峰,寻到一棵尚未满百年的幼小灵芝,带回之后,已配制成五粒“万应灵丹”,今日已将一粒喂了此鹰。”   “近来我正拟云游四方,采集此物,不料这可遇而不可求的仙草,却是近在咫尺。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徒儿有此奇遇,真是造化不浅。”   老人微喟一声,又道:“我已六十余年未过问世事,现今江湖上被那些武林败类搅得昏天黑地,正需有个高手,去大力整顿一番。徒儿获得此物,似为天意使然!”   “麟儿,你可知这仙草乃附生于万年枯木之上,受日月之精华,雨露之滋润,常为灵禽异兽守护,岂但难寻,即是找到,要想取得它,也非易事。这也正是搜寻此物之人,往往不能达成目的之原因。”   “听你所言,我知道你们去得正是时候,倘若迟了一步,这仙草年龄一届成熟,发出香气,必为那巨蟒所食。果如此,人世闻此后不知有多少生灵遭受涂炭!”   玉鳞一直站在老人身旁静听,此时忽见那黑鹰双翅微展,精神已经恢复,长颈一伸,欲作起飞之状,他急忙喊道:“师父,你看那——”“鹰”字尚未出口,忽的一阵风响,巨鹰果已振翼飞去!上清真人唏嘘道:“这种千年灵鸟,通达性灵,去留自当任其意愿,不能相强。不过我的判断加非错误,它必将返回。”   老人说罢,随带著玉麟和狒狒一同返洞。   一夜过后,次晨上清真人正同玉麟在做早课,忽见狒狒由外面奔回,吱吱呀呀的叫著,并扯著玉麟的手,就要往外走去。   上清真人笑道:“大概是那只黑鹰已飞回。麟儿,我们且去看来。”   师徒们一同出了洞府,转过石屏,果见昨日飞去的那只黑鹰,此时已伫立于岩上,翘首四望,状种威武!   及至他们师徒行至跟前,那巨鹰既然敌意,亦未振翅图飞。   玉麟心中甚为订异,他觉得师父老人家简直料事如神!   上清真人徐徐行至兀鹰身彷,微笑道:“巨鹰,你必定乐意留在这里,和我们共同相处吧?”   说也奇怪,巨鹰似乎确通人语,听了真人之语,随向他把头连连数点。   上清真人把手一招,又对巨鹰道:“那就跟我来吧!”   于是那巨鹰便跟随上清真人,一步步的向神洞行来。   他们入洞之后,上清真人指派给巨鹰居停之处,并给它起个名儿叫做“天云”。因其高飞时,确如天边一朵乌云之故。   老人随后又嘱咐玉麟和狒狒道:“今后你们要和“天云”好好相处,不可使它失望,我自有借重它的地方。”   玉麟答道:“徒儿谨遵师俞。”   狒狒也一彷随著点头,看样子它对此新伙伴,更是十分欢迎呢!   从此后,玉麟、狒狒、“天云”相处一起,倒也玩得极为快乐。   有时玉麟和狒狒一同跨上“天云”,她载著,飞上天空,翱翔于无拘无束的辽阔世界。初时王麟还有些凛惧,但时日一久,这种邀游于蓝天的味道,使他觉得别有一种逍遥乐趣!   起先它们仅在劳山上徘徊,后来便逐渐放远。   “天云”到这两个小伙伴,竟然训服得言出必从。   玉麟有时也独自跨上“天云”出游,但总是在半天的时间内返回,上清真人对此似是明知,但未阻止,是以玉麟的胆子使越来越大。   好多次他竟命“天云”载著他低空缓飞,经过一些人烟稠密的城市,引得人们纷纷出来观看,像是发现了神仙般的惊奇!   由此玉麟得以接触外界,见到许外新奇事物,但这仅是空中鸟瞰而已,虽然他很想下去瞧瞧,可是“天云”始终不听他的话,以致使其未能如愿以偿。   一天早晨,玉麟同沸沸骑上“天云”,飞临上空,正是日出未久,一轮火球,甚为状观!   玉麟随命“天云”朝日出方向飞行。不一会即离开劳山区域,俯首下望,一片汪洋大海,茫茫无际。   “天云”飞行神速,大约两个时晨光景,汪洋大海中,隐然出现一座岛屿。   “天云”双翅疾振,刹时飞临岛屿上空,玉麟命它沿岛环飞一周,然后徐徐降低,减慢速度,于是岛上景物,一目了然!   只见一所座院前面,有一所茂密的桃林,碗口大小的鲜桃,结得累累盈枝,直看得玉麟垂涎三尺,狒狒也是吱吱怪叫。   玉麟因见桃林中无人看守,乃命“天云”降落。   说也奇怪,“天云”这次竟乖乖的听命,及至落在桃林地上,狒狒一跃上树,疯狂的摘食桃子,“天云”也乱啄个不停。   玉麟虽也想吃几只,但他迅即想道:“这是非礼的举动呀!”   他很想走去庄院,找到桃林主人讨几只来吃,然而转念一想,如被主人前来看到狒狒和“天云”的举动,自然必动肝火,那岂不是弄巧成拙!想至此,正拟喝狒狒与“天云”,蓦然一声闷雷似的大吼由桃林外传来!玉麟抬头望外一瞧,只见十几条大汉,虎狼般的扑来!   当先一名大汉,纵至玉麟面前,不由分说,一掌打来。   玉麟往彷一闪,避开大汉击来的一掌,叫道:“看你这人,怎的如此无礼,出手就要打人!”   那大汉见一掌未曾击中面前少年,微感讶异,复又怒声喝道:“好小于!倒敢开起大爷无礼来,莫不是吃了熊心豹胆,敢来偷窃岛主的桃子!”   玉麟双手一摊,做了个莫可奈何的模样,嘻嘻笑道:大汉用手一指狒狒和“天云”道:“我那里偷你们的桃子来?”   “那猴儿和黑鹰可都是你的吗?”   玉麟因见狒狒和“天云”兀目在那里吃个不停,甚觉理亏的嚅嚅道:“是的它们都是同我一道来的。”   大汉怒吼一声,对同来的十几个人道:“你们还不把那猴子和那扁毛畜生。给我一起捉下,等待什么?”   玉麟深知狒狒与“天云”的厉害,惟恐它们手不留情,伤了人命,随高声喊道:“你们不可捉它呀!”   谁知那些大漠,根本理都不理他,竟向狒狒和“天云”蜂拥而上。   玉麟深知若不及时将狒狒和“天云”带走,必然闹出人命,情急智生之下,一声长啸,平地拔起,由桃林中飞跃而出,狒狒和“天云”也就随声跟来。   十几个正欲捉拿它们的大汉,还未来得及看清是怎么回事,这人、猿、鹰的影子已杳。   待到这十几个大漠追出桃林时,玉麟同狒狒已跨上“天云”,冲霄而起,刹时,他们只看见一团黑影,冉冉消失于天际,直使他们目瞪口呆,一个个莫知所措?   由于这次事故,玉麟惟恐惹出乱子,受到师父责难,决心不再离开劳山。   第二章 师恩亲情   从北岳恒山的顶峰上,升起一朵乌云。   这朵乌云如流星般,风快的指向东南,越过东岳泰山,来至劳山绝顶,忽然不再前进,盘旋了一匝,便缓缓降于碧落岩上。   原来这朵乌云,竟是一只黑色的巨鹰!   此时,从这巨鹰的背上,跃下一老一少,还有一只雪白的猿儿。   这一老、一少、一兽、一禽,相率进入上清神洞……   一轮红日西沉,黑夜来临。   清晨,一线阳光射进上清神洞,云床上端坐著一位老人,对面前的少年含笑道:“麟儿,这次带你去恒山师伯处,玩得可愉快吗?”   “徒儿甚感快乐,师伯到徒儿尤好,令徒儿没齿难忘!”   “你师伯教你的“般若禅功”,可也练会了吗?”   “徒儿已经学会。”   老人颔首又道:“这就好了!”   上清真人为了培植爱徒,不惜远赴恒山,寻访当年老友,请求传授佛门“般若禅功”大法,其苦心孤诣,可以见矣!   玉麟对恩师此番心意,自也感激不尽!   上清真人沉思半晌,顺手由云床边石壁上的小洞内,摸出了那五棵灵芝车来,面容肃穆的对玉麟又道:“你能获得此物,实为一生中莫大奇缘。我已对你说过它的神效,如今你可同时服三棵,另两棵为师将其配制成丹,以备你将来之用。”   你幼受山君哺乳,根基原非常人可比。我把你带来此山后,又给你打通“任督两脉”并以内家真元,“突破生死玄关”泾洗“十二重楼”,悉力培植迄今,现在再服此仙草,增长约四甲子修为而又不可得之功力,纵观当今武林,你已是出类拔萃的顶尖高手啦!   真人说完此话,即将三支仙草递给玉麟,要他即时服下。   玉麟接过仙草,对老人恳切说道:“恩师既说此仙车功力神效,徒儿要求恩师准许一事,徒儿才敢服下?”   上清真人笑道:“你不妨说来我听听,只要可使,然不依你。”   玉麟又复问道:“倘若可行,恩师一定答应徒儿吗?”   上清真人道:“这个当然。”   玉麟送忙接道:“师父养育徒儿,长大成人,恩重如山,徒儿时感无以为报,今蒙天赐,获此仙草,正应孝敬师父才是,何敢独自占有。若依徒儿之意,我只能享用其一,另两支请师父老人家自己用吧!”   上清真人听爱徒如此一说,内心甚为感动,暗想:“此子有这般孝心,诚属难得,将来必成大器!”   于是面现慈祥,笑道:“孩子,难得你具此至性孝心。只是我的修为,已不再需用此物,况为师自隐迹之后,无意再行涉足江湖。好孩子,还是听我的话吧!”   玉麟急道:“恩师不是说可行的话,就答应徒儿吗?”   “此事虽是可行,但你要知道,这仙草对为师既是发生不了多大作用,我吃了岂不是等于浪费神物?”   上清真人这话,自非过甚其辞。要知他早已练成金刚不坏之体。所以他已有了一百八十多岁的年纪,看来也不过是六七十岁而已。   这些事情玉麟目然不知,因此他又连忙道:“恩师得依徒儿之请,不然徒儿决难从命。”隋将三支仙草,送还真人。   老人自幼把王麟抚养长大,对其个性甚为了解,心知自己不吃,他是不肯吃的。因此,乃道:“既然如此,也罢!为师就依你这一次,服用一支,但这两支你须给我服下!”   说毕,随将两支仙草又递给玉麟,并以严肃的语气复道:“如果你再执拗,为师可要发怒了!”   玉麟对师父一向视若神明,言出必从,心知老人家意念已决,倘再不从命,必将触怒师威,只好答道:“徒儿还命。”   随将两支仙草一同吞下。   这仙草果系神物,入口生津,但觉一股清凉芳香,由喉间缓缓直达丹田。   他连忙遵照师父吩咐,盘膝打坐起来。   只见他眼观鼻,鼻观心,心定神凝,真力沤聚丹田,帮行药力消化。   刹时,丹田之内,缓缓升起一股热流,走气海,入中官,透过“生死玄关”,“十二重褛”,运行一周天。顿感灵台一片清明,渐渐进入“三花辨顶”,“五气朝元”,浑然“物我两忘”之境……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玉麟行功完毕,顿感周身奇经八脉,畅通无阻,回累于前,张目看时,已是黑夜,师父犹在身旁守护。他对老人如此呵护于已,甚感此生即使碎骨粉身,亦难报师恩于万一!   须知玉麟此时所行,正是“般若禅功”打坐之法。此功练至最高境时,耳聪目明,可察四周百丈之内毫发微物,是内家最高无上的修为。然在未臻大乘化境之时,如无人护法,一旦遭遇外物侵扰,最易走火入魔,重则丧生,轻则终生残废。   上清真人一见爱徒行功圆满,含笑道:“麟儿,从今以后,你的功力已无形中增进了三甲子岁月修为,犹不能到达之境界,在汝辈中人,你已是‘得天独厚’者啦!”   玉麟起身谢过师父,随各自安寝。   时间在快乐的人们之感觉上,过得更是特别的快!   读书,习武,追逐白猿,跨乘神鹰,游山玩水。玉麟在劳山中如此的又是两年过去。   在此期间,他在武功上除了剑术之外,又把上清真人当年威慑江湖的一套独门掌法,练得炉火纯青。   现在,他已经是个十八岁的少年了!   一日黎明,上清真人教爱徒吐纳完毕,说道:“麟儿,你去把狒狒和‘天云’喊来,我有事吩咐。”   玉麟领命,一会便将狒狒和神鹰带至老人面前。   上清真人见它们都已来到,随即吩咐道:“为师今日就要动身,前去各大名山,采集药草,也好尽快把那两棵灵芝配制成丹,并籍以观察当今武林大势。此去快则三月,迟则半载。麟儿同狒狒守护洞府,我带‘天云’前往,以便籍它脚程,从速赶回。”   真人吸附完毕,复又叮咛了玉麟几句,然后收拾停当,相率出得神洞。   上清真人跨上神鹰,只见“天云”双翅一展,冲霄而上,眨眼间化为一片乌云,向正西方驶去!……   碧落岩上的玉麟和狒狒,望看那团逐渐缩小,终至消失的乌云,怅然若失!   ※※      ※※      ※※   人类的思想是随著年龄增进闪,年纪意大思想意复杂,而其到人生之欲望与希求也会增加,然而人类对父母孺慕之情,则是有生俱来,所谓“有父母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这便是自然的人性。整个宇宙郧循此自然常轨,而生生不息。   一个人到了十七八岁的年纪,思想已逐渐步入成熟的阶段。浑浑噩噩的童年时期,已成过去,新的人生境界,在脑海中慢慢拓展开来!   于是用他的脑,用他的力,向著这新人生领域,前进,追求!   玉麟自从送走师父之后,虽然每日行功练艺,系毫不辍,可在是他的生活中,总是觉得单调而寂寞,心灵上有一种怅伥然而无法弥补的空虚!   往日孩童时喜爱的事物,如今似已对他毫无兴趣!   狒狒虽善尽职,侍候得玉麟舒舒服服,有时见他闲暇无事,做出许多滑稽的动作,逗得他欢畅一笑。   然而这仅是短暂的欢乐啊!而王麟长时间的心情,仍是陷于惆怅与忧郁。   狒狒怎能了解,这个年青人的心中,此时正然僮憬著一个新的人生领域啊!   这并不是说他不满意于目前的这个自小长大的环境,更不是对于上清真人十四年的养育之恩,漠然视之,而是他深切的觉得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师父和他之间的呵护与敬爱外,应该他还有与别人甚至更多人的关系;譬如父母,兄弟,姊妹,亲戚,朋友等等。   玉麟对于狒狒对他的侍候,自然心中感激不尽,是以他到狒狒也是爱护备至。   在这空山寂寂的人与猿之间,虽不能喝喝私语,但他们却是灵犀相通,亲匿得有时拥抱而眠……   玉麟时常如此的想:如果狒狒是个人的话,和他说说笑笑,如兄弟手足,该是多好?然而它只是一只虽灵通性,而仍不能人言的猿猴啊!   他曾经耐心的教著狒狒说说,可是它始终一句也县法学会,只能吱吱怪叫,使玉麟这个纯挚而天真的幻想,终至破灭!   因此,他竟怨天恨地起来——为何不使狒狒变成个人呢?它不是同样的俱备了人类的灵性与美德吗?   狒狒是善良的,可爱的,他为它不能成为一个人,而深深的感觉不平与不幸!   他也曾这样的自问过:倘若狒狒果然是个人,是不是对他也能如此的好?他以为必定会的,因师父不是对他呵护备至吗?   这个年青人为何竟有如此之多的天真幻想呢?   其实,这也难怪。试想玉麟自幼在深山中长大,除了师父——上清真人之外,就是和狒狒一起。后来师父收下“天云”,给他添了个能飞的伙伴,然而这终究都是不能言语的飞禽走兽,在与它们吻相处中,自是单纯的很。   上清真人对玉麟爱之有逾骨肉,苦心孤诣要将其造就为一个文武兼长的奇材,继其衣钵,遂行其悲天悯人之志愿。而玉麟在天缘人力相济之下,文事武功,确已达到了老人的预期理想。   可是由于生活环境的单纯,除却师父以及恒山师伯而外,一直未跟其他之人发生接触,是以他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想像得也是极其美满与单纯。   他直觉的认为人生是美丽的,可爱的。他不知人世间尚有许许多多的罪恶,更无从明白人心之险诈,贪婪,狼蛰!因而他所认识的这个世界,仅是善良与光明的一面,并未曾了解到那阴沉,黑暗的另一方。   在此劳山之巅,玉麟的天地是辽阔的,而也是狭小的。因此,在他的生活圈子里总觉得像是缺少了些什么?在他的心灵深处,由此慢慢孕育成一种极端渴念;使他这种渴念僮憬出一幅父子之亲、母子之爱的天伦乐聚图!   玉麟记得交很久以前,有一天他和狒狒到山峰上去玩,看到在一个小岩洞里有个鸟巢,其中有五六只尚未长出羽毛的小鸟,像一团团的肉球,黄黄的嘴巴张著,沙沙乱叫。   他觉得这些小东西很是好玩,准备去提两只养著,谁知突然飞来一只老鸟,几乎啄伤他的眼睛,呼得他未敢动手。   后来又有一只老鸟,飞进巢去,衔著些小虫,把小鸟一个一个的喂著。   他同狒狒回洞后,曾将此事对师父说过。师父还教他道:“那些小鸟便是那两只老鸟所生,你要捉它的孩子,它们当然会啄你的。上苍造生万物,各得其所。麟儿,切要记住,为人应有好生之念,以后不可任意乱伤动物啦!”   师父还曾说,禽兽如同人类一般。   在人类,父母生男育女,当其同子女幼时,辛辛苦苦,养之教之,无非是希望其子女,将来尽以孝道,以报其劬劳之恩。   在禽兽类,老禽兽生下小禽兽来,也是由老禽兽慢慢喂养,护之卫之,使其成长。所以羊羔知脆乳,乌鸦能反哺,这也便是禽兽之孝行。   由此之故,为人若是对父母不孝,便是禽兽也不如了!   他记得师父说过这些话后,他曾经问过:小鸟既是老鸟所生,那么小鸟是有爹妈的了,为什么他却没有爹妈呢?   老人家对此问题,似乎不愿作答,只是说他当然是有父母的。可是再向老人追问其父母何在时?师父却说待他长大后,便可以知道啦!   后来,老人被他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追急了,才微喟一声道:“孩子!你原是在四岁光景,由为师于深谷山中向一只山君讨来的。我因见你项下系著只翠玉麒麟,故而给你取名叫‘玉麟’。至于你父母姓氏,家住何处?我也不得而知!”   这些都是几年以前的事情,如今玉麟虽已十八,但他独于目己的身世,除此而外,迄今则一无所知!   玉麟回忆至此,不自觉的又从项下摸出那只小巧玲珑的玉麒麟来,用手把玩著。   这只翠玉麒麟,雕琢精致至极,约有拇指大小,发尉著绿色的光彩,柔滑如脂,令人爱不释手。……   这玉麒麟代表著他的名字,也伴随著他十八年的生命之成长,然而他却不知其为何人所系?   一种莫名的情楮,侵袭著他的心头!   此时,他只觉得有一种黑比的空虚与寂寞!   自从师父出门,整天连个和他说话的人都没有,世界上能有比他再孤独的人吗?   难道说他根本就没有父母,就是那只山君所生?然而这只玉麒麟又从何而来?   这些问题,在玉麟的脑子里盘旋看。他越想越迷离,也越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他暗目说道:“我必是个弃儿!”   啊!弃儿!弃儿!我的命运是多么的悲惨啊!   终于,他在一阵心酸中哭泣起来!   在哭泣中又想起师父告诉他,待他长大后,便可以去找到他的父母……   玉麟恨不能此刻就要下山,但他又想到迄今连父母的姓氏都不知,这茫茫大地,使他到何处去寻?   “为人若是对父母不孝,便是禽兽都不如了!”这句话在他的心中是多么深刻,如今似又晌起于耳际!   他的哭泣声,缭绕著这幽静的神洞,更显得分外的凄凉!   久久,他抽搐得周身乏力,渐渐浑然进入梦乡……   蒙胧中玉麟离开了碧落岩,沿著那座山谷中的一溪涧流,走出劳山。   也未分辨出是什么方向,只是向前一路狂奔……   行行复行行,不知走了多远?多久?   他记不清楚行走的是些什么道路,更无暇细顾周遭景物。   此时他仿佛只有一个意念——寻找父母。   正行间,前面隐隐现出一座高山,他拚命的朝那高山狂奔……   近了………近了!   渐渐的竟能看到那座高山的半腰中,巍然有一所极大的庄院。   于是加快脚步,下意识的认为这所庄院,必是他的家乡,也必然住著朝暮思念的爹妈!   忽然,眼前一期,已来至庄院的大门前。   庄院的大门似乎是紧闭著,门前一个人影也没有。   这时突然一阵疲倦与饥饿,使他感到瘫痪乏力,饥肠辘辘!   他急步跨上台阶,向著紧闭的大门,狼命的叩打,但是任管他如何的叩打,竟然是无一人出应。   他叩门不开,心中孤疑了一阵,随一提真气,由高大的院墙外飞身而过。   玉麟跃落院中,停下身子,放眼看去,只见庄院内重楼叠舍,飞檐迥廊,目不暇接,只是冷清清的毫无动静。   庭院中树影婆娑,芜草台生,阴气森森,使玉麟不禁心头凛顿,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疼瘩!   “咦!这样大的一所庄院,难道说无人居住吗?”   他暗自咕嘀了一阵,好奇的心理,使他把胆子壮了一壮,顺著一条满是青苔的甬道,缓缓往里走去……   经过了一个好大的院子,面前出现一座规模雄伟优的两层楼的厅房,但是门窗均闭,檐下门前,结满了蛛网,似乎很久就给人出入了!   玉麟对这楼房看了一会,便举步由楼房的右端一个月形门中向前行去,进入一所复院。   这所复院的中央,有一座假山,山下是一个生满乱草的水池。左右各有厢房一所,门窗已黑,里面黑黝的看不见有什么东西。再往前看去,假山的那面,又是一座厅房。   玉麟绕过假山,一眼便看见这所厅房的门扉却是半开著的。他似乎未暇思索,便举步向厅房走去。稍作犹豫,随把两扉半掩的大门,用手轻轻一推。   “呀”的一声,厅门开处,正当中有一及夫妇模样的中年男女,端坐于两把交椅上。男的方面大耳,眉清目秀,身体修伟,甚为威仪。女的则面貌依好,风韵绝代。   这一双夫妇一见玉麟,同时喊了一声“孩子!”在玉麟,听来,这声音是多么的慈祥,柔和,充满了人世间无比的温爱!   这是他日夜渴念企求的声音啊!   他直觉的认为这一双夫妇,就是他终日想望的爷娘!   情不自禁的伸臂向前扑去并且连连喊著:“爹爹!妈妈!”   同时,有一双慈爱温暖的手掌,在他的头上抚摩著,耳边也晌起一阵亲切的呼唤:“麟儿,麟儿……快些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呀?”   玉麟蒙胧中睁眼一看,不禁为之愕然!   那里有他的爷娘!自己所抱著的正是养育他的师父。   狒狒和“天云”也都站在门前,这情况他怔怔的楞的半呐,说不出话来!   他明白了,刚才原是做了个梦!   可是这梦境是多么的清晰,竟历历如绘!   玉麟把紧抱师父的又手松开,送忙向老人行礼,然后将梦境所见,一一陈述一遍。   上清真人听罢,喟然叹道:“师父深明你孺慕父母之殷情,所以这次外出,还不到五个月的时间,便将药物采集齐备,匆匆返回。”   “如今你的功艺,已尽得为师所传,待我去将‘万应灵丹’制好便可下山去寻查你生身父母啦!”   王麟乃是至性中人,听师父这么一说,返而对这一手把他抚养成人的老人,颇感惭愧,依依难舍,于是嚅嚅答道:“徒儿幼受师父养育,栽培迄今,恩同再造,尚未报师恩于万一,故而徒儿虽然思生身父母,但更不愿离开师父你老人家,徒儿今生今世,也不想下山去了。”   “傻孩子,世间岂有永远不散的宴会,你的孝心,我自是明白,然为师父培养你的目的,旨在要你能在江湖扬名立万,创造一番事业,怎能叫你陪伴著我,永留深山,埋没终生?况且你的姓氏至今尚还不知,自应前去将你的身世查访明白,以便早叙天伦,也就了却我一大心事,须知师恩固重,亲情犹切,孩子,勿作儿女之态。”   上清真人说罢,未待玉麟回答,便从药蓝里拿出四个碗口大小的鲜桃,分给玉鳞和狒狒,又道:“你们拿去吃吧!如果不是‘天云’的脚程快,你们难得享受到这种大的鲜桃的。”   玉麟谢过师父,便同狒狒一边吃去。   狒狒对于吃鲜桃是有特殊偏好的,玉麟才吃下一个,狒狒便把两只迅快吃完。王麟见它在旁垂涎欲滴,就把自己的另一只又给了它。   狒狒接过,先向玉麟挤挤眼,裂裂嘴,似是表示谢意,然后一两口就把一只大桃子吞下了。   那种怪里怪气的样子,逗得玉麟哈哈大笑起来!   上清真人征尘甫卸,即将所采药草一一拿出,然后分门别类,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或榨其液汁,或用其粉末,泡制完毕,复将储藏的两支灵芝取出,揉含了诸药,调配成廿颗杏仁大小的丹九,装入瓶里。   制丹完毕,真人抬头瞧瞧一直聚精会神站在一彷观看的弟子道:“麟儿,为师制成这廿颖‘万应灵丹’这瓶里连前共有廿四颗,以备你出道时应用……”老人略一停顿,随又缓缓道:“但你须谨记在心,此丹乃为我独门秘制灵药,有万妙之用,效能起死回生,无论内伤外患如何严重,抵须一粒,便可药到病除,倘使无病之人,服下一颗,立可增加二十年的功力,所以千万要珍惜,不可任意浪费。”   玉麟应道:“徒儿谨记师父吩咐。”   上清真人又继续接道:“此丹制成,我本想目下就命你下山,但我总觉得你年纪还轻,而且毫无江湖经验,甚不放心。不过我已将天下武林大势,作了一番详细的观察分析,待我慢慢讲给你明了之后,再作决定吧!”   日子在平静中过去,瞬息又是三月。   在这期间,上清真人除了对玉麟的武功严加督导外,每日总走抽出一两个时辰来,不厌其烦的对玉麟解说目今武林中一般情形,以及各大门派掌门人与其成名弟子,甚至其容貌与使用兵刃,也都一一列举出来,而这般人物的日常行为,或善或恶,亦自分晰得一清二白。   玉麟天资聪慧,对于师父的这些谆谆训诲,无一不牢记心胸。   上清真人的这番用意,自是要使王麟在未出道之前,能将当今武林大势,有一个正确的了解与认识,对其未来自是助益良多。   ※※      ※※      ※※   清晨,山雾刚刚散去,红日照尉著山峰。   碧落岩上出现了一老一少两人,各都手持一柄长剑在日光照射下,霞光闪闪,耀眼夺目!   从这两人举止行动上,一望而知,都是内外兼修的高手。   只见那个年老之人忽然对面前的英俊少年道:“麟儿,你从无对敌经验,今天师父要亲自指导你一番,现下,你可先将我教你的剑法,演练一遍给我瞧瞧。”   原来这老少两人,正是上清真人和他爱徒玉麟。   此时玉麟应命,手握长剑,先对老人稽首,然后步踏中官,列开架式,将“上清奇门剑法”   由起首招“清风撩月”……演到最后“清平世界”。练毕,仗剑站立,姿态从容的向老人恭请指教!   上清真人手持长髯笑道:“很好,很好!这剑法你已练到了出神入化之境!不过现下我要以此剑法,实地对敌一番,再看看如何?”   玉麟一听,怔道:“师父,这里那有敌人呀?”   上清真人笑道:“此处当然没有你的敌人,你就把为师暂且当作敌人吧。”   玉麟为难的答道:“师父乃徒儿恩人,怎可当敌人呢?”   真人随又笑道:“傻孩子,这只是练习呀!不必犹疑了,你就来向我走上几招吧!”   玉麟应道:“这样说来,徒儿只好有潜了,那就请师父先发招吧。”说罢,长剑一举,封住门户。   上清真人面色肃穆,霍然沉声喝道:“麟儿,你可要留神啦!”   只见人影一闪,剑随声至,一招三式,疾点玉麟“玄机”“将台”“七坎”三大主穴。出手之速,动作之快,的是不愧为一代奇人!   玉麟怎敢怠慢,手中剑一挥,直如云龙摆尾,一招“清风细雨”舞动一片森森剑幕,化开上清真人攻来之势,紧接一招“举杯清谈”,迳桃真人“喉结”大穴。   上清真人的动作,几乎是出其不意的迅快,而玉麟应变之速,见机之疾,更出乎其逆料之外真人一招走空,复见玉麟又能从化解他的剑势中,相机反招攻至,心中暗道:此于果是伶俐过人,待我且用各种剑法试他一试。   真人身随念转,对玉麟玫来的一招“举杯清谈”,剑锋逼至仅差一毫厘之时,下体不动,上体微一后仰,手中剑倏然递出,疾削玉麟右手“脉腕”。   这一招可以说是惊险之至!若非是上清真人这种武功已臻化境之高人,绝非一般武林人物所企及!然而这种从避招而至还招的电光石火般的动作,一经施展,也绝非一般武林人物所能逃避的一剑之危!   须知高手对招,胜负决于一瞬之间。因此,毫发之机不能错失,否则必将败落。   玉麟在一招“举杯清谈”递出之后,原以为师父必然用剑封挡或移身闪避,岂料师父竟出其逆料之外,他倏即想到,师父定必有险招施为,是以在上清真人上身形微一后仰之际,玉麟迅即撤招,身形后弹三尺。这动作也是仅在瞬间,而上清真人创出之剑锋,距离玉麟的“手腕”亦在亳发之差上而落空。   玉麟于身形后挫之际,对此情景,自是看得一明一白,心中不禁一阵骇然!   上清真人蓄意要改验一下这个自己一手调教出来阐传人机智,因此才有这种险招施为。今见玉麟竟能将其煞手轻易避过,心下自是不胜欣慰!然在此种情况之下,自不便多言,随即大喝一声,又复向玉麟滚滚攻至。   玉麟凛骇间,见师父复又威势如排山倒海般攻来,且所使用剑法看来似是杂乱无章,实则各门各派剑术之精华奇招均有,令人无法揣摸得到其这招递出后,下一招又有什么变化?玉麟深知师父是在成心改验于他,所以也就心神一致的用“上清奇门剑法”中之奥妙变化,遇招化解,并能相机还击,丝毫不露令人可乘之隙,师徒两人各显真草,一会工夫已斗了五十余招,竟然谁也没有占得丝毫便宜。   正斗间,玉麟忽见师父剑势微微一缓,向他虚晃一招,竟然剑法大变,由杂乱无章中一变为本门剑式。   上清真人剑化一条银龙,舞起层层光幕,迳向玉麟罩来。   王麟认出,这正是“上清奇门剑法”中最难化解的一招“清歌曼舞”,一被光影罩住,便不易脱身,因其变化无穷,使人防不胜防。   玉麟深知厉害,倏然身形微挫,平地拔起五六文之高,半至里身躯兜转,头下脚上,一式“春燕归巢”,掠在上清真人头顶,长剑伦动,“恩怨两清”,如泰山盖顶般罩下!   这“恩怨两清”,“上清奇门剑法”里刚猛见著险招,非遇强敌而不得已时,绝不轻易施为,但一经使用,甚少人能在此招式下,全身而退,最低限度也必两败俱伤。   上清真人一见玉麟竟然使用出这种拚命的招数来,心中微微一凛,暗自忖道:“我若以“清平世界”之招式来化解,必然令其受伤,如若闪避,则不知他的剑法是否已能收发自如?”   这只是眨眼间事,上清真人心中作了个毅然决定。只见他身形微挫,一条身子离地面也不过寸许,在玉麟的剑幕笼罩下,贴地飘飞出三丈之远。   这时玉麟也便仗剑落地,只见一大片衣襟,被风吹起,飘向碧落岩下。   原来在玉麟使出这招“恩怨两清”之时,本以为师父必以剑化解,那时即可相机变招,谁知他的长剑向师父斜肩带背劈到时,师父却疾忙收剑,仅将身形往斜里倾倒。他暗叫一声“不好”!便将劈出的剑势,猛然一撤,饶是如此,上清真人的飘飘衣衫,也被削落一片!   玉麟身形落地时,看著师父的衣襟,兀自出神,他想不出以师父老人家的身手,何以未能化解这招剑式呢?   然而,他那里会知道师父之用心!   以上清真人那种武功己臻化乘之境的身手,况又是面对目己所参悟的剑法,自然不难破解。   也正因如此,上清真人拚著身受危险,也不愿有伤爱徒,故而未用破解之招竟然闪身走避!   玉麟怔仲间,只听上清真人哈哈大笑道:“麟儿,适才这一招“恩怨两清”,用得可以说是恰到好处!看来你的剑术,已尽得为师心法,再勿须我担心啦!”   玉麟本以为师会对其斥责,如今反而对他夸奖,心中更觉惴惴不安,随乃叹然答道:“师父赞誉,徒见不敢承当,徒儿在恩师面前,永远是无知而渺小的!适才徒见无礼,剑损师父衣衫,望恩师想罪。”   上清真人就是喜欢玉麟这种秋虚,乖巧,于是心中更觉受用,面现悦色道:“鳞儿,凡事不必过于歉虚,就凭你这一手,不是我目无余子,纵观当今天下,汝辈中不再作第二人想,就上一辈的人物,据我所知也找不到几个……”   老人微微一顿,看了看衣衫破碎处,复又笑道:“就凭这一点,师父今天也要认输啦!兵戎相见,此乃常事,徒见何罪之宥?况且以我所知,如非你剑术已至收发自如,此时破碎的恐怕不是衣衫,而是我的这把老骨头啦!”   以当时情况而论,老人这话确非实言。   玉麟此时已渐领悟,师父何以未曾破解这招式,今复听师父如此一说,心中更觉感动,随道:“蒙师父爱护,弟子即使粉身碎骨,亦难报师恩万一!”   上清真人原以为玉麟毫无临敌经验,蓄意考验一番他的机智,并籍以增进其见识。因此,适才一出手的剑势,都凌厉无匹,使玉麟不得不拚出真才实学,以应付其连续抢攻。   上清真人与玉麟过招剑术,乃是当今江湖上以剑法擅长的各大门派剑术精华绝招,混杂使用,是以玉麟虽则仅是与师父一人对招,实则不啻已与各大门派高手,逐一交锋。   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上清真人何许人也!几招过后,便已看出爱徒在剑法上之成就,实已达炉火纯青之境。不但化招折式,剑法熟练,且处处均能抢著机先,而将一套“上清奇门创法”,参悟出精微独到之妙,每招递出,均使人感到有无比的压力!   上清真人对徒弟武功,已觉至为满意,如今一听玉麟复又说出其未道破之心事,更觉爱徒无论武功、心性、机智、颖悟,处处超人一等,心下包然乐甚!   于是他在玉麟话毕,并未答言,只是仰首望天,纵声一阵长笑……   笑声宛若龙吟,响彻山谷,历久不绝!   笑声中充满了真情的流露,十四年的心血没有白费,他已为武林创造了一朵奇葩,已放出灿烂之花!   玉麟对师父如此的真情激荡,还是破天荒第一次见铁,既不明就里,更不敢发问。   倏然——   长笑之声止住,上清真人敛容对玉麟道:“麟儿,我独你的成就,极为满足,总算是我的眼光不错!十四年的心血也有代价了……”   老人忽然唏嘘一声,又道:“然而你要记住,江湖之上,波谲云诡,险诈百出,单凭个人真实武功,那是不够的。你必须随时随地,提高警觉,害人之心帷不可有,但防人之心绝不可无。   凡事三思而行,多用机智,少用力取,处处藏拙,不可任意显露,如此立身行事,自必利多害少。”   玉麟送忙答道:“师父金玉之言,徒儿必当奉为规箴。”   上清真人又趁机考问了玉麟一番,待人接物,应对进退的各种常识。玉麟均能于日常所学中一一对答如流。   然后,师徒两人又印证了一回拳掌,玉麟使师父一切都甚感满意。   上清真人忽然抬头看了一下天色说道:“今日时候还早,趁此我再和你比赛一下轻功如何?”   玉麟觉得师父今日的兴致特别浓厚,随迭忙应道……   “徒见遵命。”   于是师徒两人,各展绝顶轻功,跳涧越峰,一路往前奔去……   ※※      ※※      ※※   清风岭是劳山的巅峰,岭上生满此松,古树参天,毒虫野兽出没,人迹罕绝。   这时,正有两条人影,似星飞丸泻般向岭上奔来。   这两人的轻功造诣,已近乎于御风飞行之境界,高得令人难以置信!   只见前面的那人,抱柚摆摆,葛衣飘飘,犹如一只玄鸟,一掠之间,便是十丈开外。后边紧紧跟随的白衣少年,虽然一纵也是十丈左右,但始终与前面之人保持约七八丈远之距离。   眨眼间,两人纵上岭巅,前面那人落脚于一块岩石,姿态从容,中气十足,却原是一位六七十岁老者,后面跟踪而来的竟是个十七八箴的少年。   此时,只见这老者若有所觉的轻咦一声,对来的少年道:“我们到前面林内看看去!”   未待少年答言,便纵身跃去。   这老少两人,如影随形般跃入林中,始一落脚,便听到一阵“啯啯”之声,起自前面不远处,于是循声趋上。   忽的老者拉了少年一把,随即轻轻纵到一株大树身旁。   这突如其来的情况,使年少略微一怔!但他即听到那“啯啯”之声,正来自屏身大树的不远处,探头看去,不禁使他几乎警叫出声。   原来这“啯啯”之声,乃是由一个庞然大物所发!   那庞然大物,乃是一条盘踞著的巨蟒,蜷伏的身躯,怕不有座小土丘般大!   蟒头探在地上,大口正然吞著一只山鹿。那可怜的野鹿,仅剩一部份尸骨和两只犹目微微抽动的后腿了!   此时,老人正仗剑沉思,似是付度降服巨蟒良策……   忽然少年凑近老人耳边,轻轻道:“师父,你看这大蟒是不是像瞎了眼睛的样子?”   老人沉思间,被少年这一提醒,倏的放眼看去,果见那巨蟒双睛已失,只有两个大大的眼窟窿了!   老人看清之后,对少年微一颔首,便一个纵身,轻得似一片树叶般,落在巨蟒前三丈远处。   巨蟒似乎毫然所觉,依然在大嚼其食物。   老人虽然确定巨蟒果已双目失明,依然不敢丝亳大意;因他深知此物之厉害,且除了七寸要害之处其他地方,普通刀剑不能伤他。   他略一思忖,蓦然暴喝一声,单掌拍出。   只听一声轰然大响,仿佛一声闷雷,一阵狂飙,似排山倒海般向巨蟒撞去。   巨蟒被老人这一何止数千斤的劈空掌力一震,盘踞的躯体,暴然伸开,探在地上的头颈,笔直竖起约丈多高。   电光石火间,一缕寒光,挟著光锐啸声,射向巨蟒,同时一个人影疾然跃退。   接著一阵巨响,林木纷纷倒下,山石乱崩。尘沙飞揭……   一切重又恢复沉寂。   树林内躺著一条八九丈长的巨蟒,已经气绝死亡了。它的七寸要害上,穿进一柄长剑,殷红的鲜血,由巨蟒的七窍中以及剑柄上汨汨流出,染红了一大片土地!   此刻,正有两条人影从林边驰来,一见巨蟒已死,迅即用剑剥下一截蟒皮,由两人中的一个少年,带在身边,然后两人复又展开轻功,向碧落岩纵去……   不要说这老少两人,就是上清真人和爱徒玉麟了。他们因比试轻功,而去清风岭,在无意中斩除一条巨蟒,而此巨蟒也正是原先在狭谷中,被玉麟击瞎了眼睛的那个怪物,这可以说完全是一种巧合,也是这条巨蟒合该寿终正寝。   几天以后,上清真人把使用药物浸过,复又哂干的一截蟒皮,栽制成一套贴身短衣和一双靴子,交玉麟试穿之后,极为合体。   玉麟对师父这举措甚为奇怪,不禁闭口问道:“师父,你人老家辛辛苦苦,忙著给徒儿做这皮衣皮靴啥用?”   真人听徒儿一问,随微笑答道:“麟儿,你有所不知这种蟒皮,坚韧非常,且能避水火及百毒,非常不易零获,如今我又以药物浸过,非但使其柔软,更增加其坚勒效能,给你做成这套衣靴,你于行走江湖之时.要记住随时穿著,对你自有莫大益处的。”   玉麟对师父为其设想之周到,感激得热泪盈眶,一时说不出话来。   上清真人对爱徒凝视良久,复又缓缓道:“师父已经一切给你备妥,麟儿,你就可于今日动身下山去吧!”   老人说著,一面从石榻旁之壁洞内,取出一个沉甸甸的包里,递给玉麟,继续道:“这里边有随身衣物,以及三数斤金锭与散碎银两,足够你此后数年盘费。你从小由狒狒作大,它对你忠心耿耿,你也喜爱它,由其陪你下山,为师更觉放心,它对你自有莫大帮助!”   玉麟一听,悲从中来,未待老人说完,进忙跪下,叩头道:“恩师养育徒儿十余年之久,点恩未报,叫徒见如何忍心离开……”说著,竟然泣不成声!   上清真人虽然历尽人世沧桑,功力修为已臻超凡入圣,定力过人,但是如今眼见一手抚养长大的徒见,就要离他而去,也不免黯然神伤,强自忍下欲滴之泪,叹息道:“大丈夫当立志四方,麟儿,且莫作儿女情态,快快起来,收拾去吧!”   老人说著将玉麟搀起,复又戚然道:“麟儿!下山之后,第一件事须先去调查清楚你的身世,这一点你可到祖徕山附近访问;当时为师系从那里把你收来。你项下麒麟玉佩,必是家传玉物,或能帮你查访。常言道:‘皇天不负苦心人’为师预祝你顺利成功。至于以后的事情,你可斟酌而为,孩子!去吧!”   玉麟听罢,含泪再拜,然后目去收拾。   上清真人随又吩咐狒狒,好生侍候玉麟,不得疏忽。   玉麟收拾停当,又来叩拜恩师,老人将一瓶“万应灵丹”交给他,又赠他一柄宝剑,然后叮嘱道:“徒儿出道之后,如有特别重大困难问题,千万不可造次,可命狒狒回山送信,师父自会及时前往助你。”   玉麟答道:“徒儿谨遵师俞。”   玉麟拜别这位养育他十四年的师父,率同狒狒,来到碧落岩上,环目四顾,缅怀往念事,不禁一阵心酸,泪如涌泉!   站立良久,他才强自忍心感伤,对狒狒道:“狒狒我们走吧!”   于是,两个白影,星飞丸泻,疾如流失,直向碧落岩下潟去……   九月,正是金风送爽,黄叶飞舞的时节了。   田野间,一片肃杀、萧条,处处呈现著秋的凄凉景象!   秋天的肃杀与箫条,最能触发人们的感伤!   然而秋天也有它的可爱处,譬如此刻吧——   一轮红日渐迫西山,反映出满天彩霞,点点寒鸦,结伴归巢,这情景却又美极!妙极!使人不禁联想起:“落霞与孤骛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旷古佳句来!   不过“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啊!   就在这将近黄昏的暮色中,有两个一大一小的白影,在鲁中的官道上,由东往西,似行云流星般飞驰著……   一些过路行旅,只听见耳边飘飘风响,及至凝神看时,这两个白影已擦身去远,根本无法看清究竟是什么?他们惊得目瞪口呆,楞楞的似是发现了旷古未有的奇事!   然而——   这两个白影,对我们是多么的熟稔啊!   他们正是甫自劳山下来的玉麟和狒狒。   此时,夜幕低垂,四野茫茫,路已无行人。   但见新月如钩,繁星点点,深秋的晚风,寒意料峭!   玉麟因急于寻访双亲,一路奔驰,已错过宿头。这时前不著村,后不著店,陷身于荒野中!   玉麟暗自著急,只有加快脚程,和狒狒马上不停蹄的一味往前狂奔……   约莫三更时分,玉麟正前进间,遥遥望见前面有一座黑黝黝的松林,心中忖道:既然赶不上宿店,倒不如到那松林中,休息一宵,天明再走不迟。   玉麟心念已决,随同狒狒纵身向松林奔去……   眨眼工夫,来至林边,收住身形,略一打量,正凝举步入林,突闻一声怪响,由林中传出,竟将玉麟怔在当地。   那声音似狼嚎,又如鬼哭,凄怖已极,令人听来,心头颤栗,根根汗毛倒竖!   怪闻倏然中断,松林中似是刮起了一阵旋风,吹动得树叶籁籁作呐。   这阵旋风过后,但见一个幽灵似的长长黑影,出现在林边,而且正向玉麟停身处缓缓移动!   玉麟自服灵芝仙草之后,内功已臻上乘,即在黑夜间依然能分辨出百丈内的毫发细物。此时,那黑影移动的距离,也不过是十丈左右。因此,玉麟已一眼看清,那是一个穿著黑色长衫的人。   但这人也真奇怪,移动时两臂下垂,一条身子直挺挺的像根木柱!   再看这人的面孔时,更把玉麟惊呆了——   一张长长的马脸,没有半点血色,白得似纸,一根红舌头淌出嘴外,约有尺长!   “鬼!”   就在玉麟这声喊叫的同时,狒狒由其身旁蓦然射出,疾向鬼影扑去——   只听一声:“啊哟!救命呀!”那鬼影已倒地不起。   玉鳞纵近一看,只见狒狒正用利爪扼住那黑衣人的咽喉,使他无法喊叫出声,只是满地乱滚;一个鬼面具,破落身旁。   玉麟对这情形甚觉好笑,但他惟恐狒狒把这扮鬼汉子扼死,急忙喝住。   这人翻身爬起,注视了玉麟一眼,复行及膝脆下,连连磕头道:“小爷,饶俺一条活命吧!可怜掩娘已七十多岁,病在床上,无人奉养,说著!”磕头如鸡食米一般。   玉麟暗想,这人真也奇怪,既有老母卧病,不在家中侍候,却深夜出来扮鬼吓人,究竟是何道理,待我问问他再说,随即和声道:“这位老兄,贵姓大名?既然家有老母卧病,不在家中侍候,却为何夤夜出来扮鬼吓人?”   玉麟说罢,迅将这人扶起,又道:“老兄,有话慢慢好说。”   黑衣人站起身来,又仔细的打量了玉麟一番,这才面露愧色,嚅嚅答道:“小爷不知,俺王忠生来命穷,万般捻奈,才出此下策,想从由此过往行旅,借些银两,为老娘医病,不料在这里等了两三个黑夜,毫无所获,今夜才遇到小爷,如非小爷及时救俺,俺己为那……”   王忠说到此,看了看狒狒,满脸腼腆,便不再往下说了。   玉麟看这王忠,约有三十上下年纪,一脸敦厚之相,不似个黑赖之徒,随深信不疑,并将目已因事赶路,错过宿处,对王忠略述一遍,然后掏出一锭纹银,道:“王兄,既是令堂卧病,就将这点银两拿去用吧。”   王忠起先坚不肯受,终因玉麟情辞恳切,始千恩万谢的收下,并对玉麟道:“小爷请留高姓大名,俺王忠虽是胸无点墨,但尚知有恩必报,他日有缘,即使粉身碎骨,也绝不含糊!”   “你就叫我玉麟好了,至于报恩一事,王兄太言重了——”王麟说罢,就要与王忠作别。   王忠一见玉麟要走迭忙道:“小爷且慢,前面五六十里之内,没有镇甸,无处投宿,如不见弃,请到寒舍委曲一宵,不知小爷意下如何?”   玉麟见王忠言词诚挚,心想也是,随道:“如此岂不打扰王兄了!”   王忠见王麟已允,心中甚喜,随笑道:“小爷是俺恩人,别说住一夜,就是住上一年半载,只要小爷不嫌家下既穷又脏,俺也愿意侍候。”   “王兄,说那里话来!”   玉麟说著,便同狒狒跟在王忠后面,转过这座松林,果见不远处有三间茅屋,王忠用手一指,对玉麟道:“这就是寒舍啦!”   ※※      ※※      ※※   玉麟同狒狒一路西来,一日申牌时刻,进入一座人烟稠密,商业繁盛的镇店。但见车水马龙,行旅如云,好不热闹!   玉麟向行人探听明白,这座闹市叫金岭镇,他因吃过苦头,虽然天色还早,便投进一家叫做“悦来居”的大客栈,向店小二定下一间后院的清静客房,然后同狒狒到前面用膳。   玉麟幼居深山长大,曾未与外界接触,下山之后,对世间一切,都觉得处处新奇。   于是叫过店小二结清帐目,便带著狒狒往外走来。店小二因玉麟给了一些散碎银子,随急忙跟上来喜皮笑脸的把镇上几处好玩的地方,添油加酱的介绍了一番。玉麟对他这番盛意,自是甚谢,殊不知这正是银钱的作用啊!   玉麟刚刚跨出“悦来居”客栈的大门,只听一阵得得之声,抬头一看,但见一骑自马,迎面驰至,唰的一声,便到了跟前!   玉麟送忙往街旁一闪,谁知那匹白马,一见玉麟身边的狒狒,惊嘶一声,前蹄离地,人立而起!   马背上一声娇叱,一个艳红的人影跃落地上,紧接著一造自光挟著尖锐啸声,迳向狒狒击至。   狒狒何等机敏,身形仅微微一闪,便轻轻避过来物,呛然一声,一只银镖打在她左边不过三寸的地上。   接著又是一声娇叱,随著又是一只银镖打在狒狒右边。   这两只银镖,虽系前后发生,但其间也不过是瞬息时间而已。发镖人的手法回是高狠辣,然而狒狒躲避的巧妙动作,更令人为之咋舌!   玉麟早已看清发镖之人,正是马上跃下的一个红衣少女。只见这红少女,上下一袭大红缎子衣裤,外罩一件绣著丹凤朝阳的大红斗篷;背插两柄长剑。面似桃花,眉比远山,秋水为眸,美艳中隐含一般杀气,所谓:“艳如桃李,凛若冰霜。”正是她此时的写照!   玉麟因深知狒狒本领,绝到不会吃亏,所以也就若无其事的站在一旁,背负两手,状至悠闲   的按心要瞧瞧这美艳少女,究竟还能如何?   狒狒这时正蹲在两只闪闪发光的银镖中央,两只金睛直盯著红衣少女,模样甚是滑稽。   红衣少女一见两镖竟没击中一只猿猴,气得柳眉倒觉,杏目圆睛,想喝一声,手挥马鞭,逐向狒狒扑来,玉麟往旁一闪,也不则声。   那匹嘶叫,蹦跳不停的骏马,已由客栈里跑出的两个堂倌勒住,牵到廊下去了。   不知狒狒是故意逗那红衣女子玩耍,还是未得玉麟指示之故?它只一味的闪展腾挪,毫无还击之状。红衣少女马鞭舞动,宛若灵蛇出洞,凌厉无阻,但始终未能掠著它半根毫毛。   这时候看热闹的人,从四面八方围拢来,已越聚越多,有山人因见狒狒的巧妙身法,竟然鼓掌叫起好来,使那红衣少女,更为之大动肝火!   玉麟实在已看不过眼,同时他想要去游逛这市镇,恐怕误了时间,于是喊道:“狒狒住手!”   玉麟喊声方止,只见狒狒在红衣少女的鞭影中,像只白鸽般串出,飞至玉麟身旁。   红衣少女也纵身扑至,正欲举鞭抽下,王麟含笑躬身道:“这位姑娘请暂息怒,有话可否同在下说?”   红衣少女盛怒之下,打量了玉麟一眼,怒喝道:“看不出你这毛猴子还真有一手!哼!如不给你些苦头吃吃,当不知我白马红娘苏玉娇的厉害!”   这自称白马红娘苏玉桥的少女说毕,不由玉麟答话,便将手内马鞭空中一扬,朝王麟劈头盖顶打下!出手之快,动作之疾,使那些看热阔的人,不禁为这儒服少年,倒抽一口冷气。   玉麟见这少女如此狂做无礼,虽是异常愤怒,但他究不愧为一代奇人之徒,十四年的浸涧,使他在心性上奠定了优良的素养,因此,几乎火冒头顶,又自强行压下,于是既不还手,也不后退,仅将身形微微一侧,便将少女击来的一鞭避开。   白马红娘一见这文雅少年不知使用的什么身法,竟然使她一鞭落空,不禁心下微凛!   须知这自称白马红娘的少女,乃系当今俨然以绿林盟主自居的夺命飞抓苏文彪的掌珠,自幼骄生惯养,气指颐使,毕受奉迎,养成了她目空一切的个性,且自出道以来,在冀鲁一带,甚少遇过敌手。因此,她在一鞭走空之后,心中暗自忖道:“如果今日竟连这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收拾不下,以后我如何能在江湖上与人一争长短!”   她心忖至此,更是两顿泛红,柳眉倒竖,怒不可遏。就在她一鞭未中,身形疾然暴退五六步的同时,两柄长剑已握在手中,娇叱一声道:“倒看不出你这小子还真有点邪门道哩!快给我报上名来,姑娘剑下不死无名之鬼——”   玉麟一看眼前这位美艳少女,那种气纠纠的模样,既觉好笑,又自好气。有心想在此大街之上,奚落她一番,总觉得一个男子汉大丈夫,与一个女孩子一般见识,似乎有失风度。是以仍然文质彬彬的微笑道:“小可名叫玉麟,就住此客栈内,姑娘有兴的话,不妨留下时间地点,小可愿意舍命奉陪,总比在此闹区,人多目众,碍手碍脚的好吧?”   玉麟这话说来,合情合理,表现得又是儒雅大方,倒把个白马红娘说得无名火消大半,反而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可是话已出口,自无法收回,于是也就把语气缓和了一下,道:“难道姑娘还怕你不成,既然如此,就在今夜二更,镇后林边,到时定然叫你知道姑娘的……”   白马红娘把话说到这里,忽然咽住,也不待玉麟答腔,便扭头向客栈走去。   玉麟把头一摇,便同狒狒沿著大街,往前游逛起来。   行不多远,忽然又是一阵马蹄声迎面冲来。玉麟抬头一看,只见四匹枣红马,坐著四个彪形大汉,一律黑色动装,腰间各带兵器,满身风尘,行色匆匆。   他虽是初涉江湖,毫无阅历,但也一眼便看出这些人都是江湖人物,惟恐狒狒再惊来骥,招惹麻烦,忙将她抱到怀中躲住街旁一棵大树后,等到那四人过去,然后闪身而出。   玉麟在街上漫无目的的直逛到华灯高照,这才返回客栈住室,默坐运功,准备同白马红娘苏玉娇一决胜负。   ※※      ※※      ※※   二更未到,悦来居客机的后院中,同时跃出了两个白影,直向镇后一座密林飞泻而去。   这两个白影,眨眼工夫到在林遑,微微一停,便一同纵上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隐住身形。   过了刻片时间,又有一个红衣丽人,由金岭镇中跃出,向这密林疾驰而来,她到在林边,四周略一打量,轻咦一声,自言自语道:“他还没这来——”   “来”字刚刚出口,密林中突然纵跃出两个高大黑影,一闪便到在红衣丽人面前。   红衣丽人被两个黑影怔得住后倒退了数步,方欲启口问话,忽听为首的一个黑衣大汉哈哈狞笑道:“想不到我兄弟两个能在此遇到苏姑娘,真是幸会!幸会!”   那大汉说罢,又是一阵纵声长笑——   笑声震荡著夜空,历久不绝,足见此人功力,不在等闲。   白马红娘苏玉桥,原为玉麟相约比图而来此,如今既不见那白衣少年赴约,复又出现了两个黑衣大汉,且竟能一见即道出自已姓氏不禁心头一震,但她究系闯荡江湖数年之人,遇事自能力持镇静,即随从容问道:“两位高姓大名,寅夜在此现身,不知有何见教?”   那大汉沉声道:“苏姑娘问得正好,我兄弟便是金刀赵虎,铁锤赵豹,奉主人莫邪一枭之命,特来相请姑娘去莫邪岛一行。”   苏玉娇一听来人竟系莫邪一枭手下,心中又是一震!   “原来两位系莫邪一岛魏振东老前辈面前之人,想我有眼不识泰山,但不知魏老前辈找我有何见教?”   苏玉桥和声说罢,那名叫赵虎的大汉道:“关于此事,请姑娘见了岛主之后,便自知晓。”   “我今有事,须返东平,禀告家父,待一月后,当即前往贵岛,拜见魏老前辈,请示教谕——”   苏玉娇说罢,站在赵虎身旁的铁锤赵豹,冷笑一声,怒道:“苏玉桥你摆甚么臭架子,要知道我兄弟乃是抬举你,说出个“请”字,不然,嘿!嘿……”   苏玉娇乃是何等女子,冲著莫邪一枭之威名,才如此和颜悦色的说话,今听赵豹把她不看在眼里,且出言不逊,不禁怒上心头,面现杀机,怒叱一声道:“赵老二不要出口伤人,谁希罕你们说个“请”字,姑娘不去,又待怎样——”   说著,“呛”的一声,背上长剑撤出,一指赵氏兄弟喝道:“只要你们能胜过姑娘手中剑,那便随你们摆布,莫邪岛的威名,还吓唬不住姓苏的!”   “吠!姓赵的倒要试试你这个臭丫头有多大道行。”赵豹说著,由胁下取出两把海碗大小的铁锤,迎风一抖,向苏玉娇疾扑而上。   只见他左右手铁锤“力劈华山”,“左手锤”“横扫千军”,狭著雷霆万钧之势,向苏玉娇砸下!   苏玉娇一见来势凶猛,也不敢大意,真气一凝,剑出“白鹅亮翅”,分削赵豹两臂出手利落,狼辣之至!   这两人便在密林边,一来一往的打将起来。   苏玉娇果是身手不凡,两柄长剑宛若蟒蛇出洞,幻起一片白森森的寒光,把个赵钓罩在剑影里。   那赵豹虽然以臂力过人见称,但他吃亏在躯大锤重,不若苏玉娇轻灵活泼,且剑术奇妙,令人防不胜防,五十回合不到,便把赵豹杀得有守无攻,渐陷危境。   赵虎一旁掠阵,眼见乃弟就要吃亏,手足情深,目是顾不了甚么江湖道义,顺手亮出全背砍刀一砍,一跃加入战圈。   赵豹正在危殆之际,一见乃兄加入,精神大振,勇气陡增,两把铁锤,翻翻滚滚,立刻扳回优势。   这赵氏兄弟,乃是莫邪一枭属下的一二流高手,以苏玉娇的功力,单斗赵豹有余,可是赵虎一经加入,形势立刻改观。   他们兄弟联手,配合得恰到好处,使苏玉娇无懈可击,二十余招下来,她已渐居下风。   苏玉娇虽然心知如此下去,必然吃亏!说不定要赔上性命,可是好强争胜的心理,使她又不肯认输脱逃,正在苦撑恶斗之际,猛听赵虎大喝一声,一招“白云盖顶”,金背刀迎面劈下。   苏玉桥右手剑往上一格,“卡察”一声,两般兵器胶著在一起,左手剑方欲使展,赵豹的一柄铁锤,如流星般由胁下捣至,她以一招“快马加鞭”,刚刚封住来势,而另一柄铁锤,却同时由其背后打来。   苏玉桥听到脑后风响,情知不妙,但此时她要想撤招换位,已然不及!   正在此危机间不容发之际,突然一股绵绵劲风,把赵豹堪堪将要打到苏王娇背后之锤,往斜里荡开。   苏玉桥倏感背后压力卸去,右手腕力加重一送,娇躯微挫,便纵出一丈开外,扭头看时,斗场上多出了一个白衣少年,身旁还带著一只白猿。   “啊!是你!”   苏玉桥不禁脱口叫出,这时她心中对此践约比斗的少年原来那份敌意,已无形中烟消云散。   “是我,苏姑娘。”   玉麟说完这话,依然一付儒雅模样,微笑著向苏玉娇停身处一步一步的踱来,对那各执兵刃,楞在当场的赵氏兄弟一眼也不理睬。   赵虎,赵豹兄弟两人,何曾受过如此的鄙视!玉麟的突然出现,使他们攻散垂成,不知来人究系何等人物,所以楞在当场,及至看明白出手之人,不过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而这少年又根本未把他两人看在眼里,赵虎城府较深,尚能忍受,直把个火性暴烈的赵豹,气得二佛出世,三佛涅槃。   “小子,给我站住!”   只见赵豹怒喝一声,与赵虎递了个眼色,兄弟两个各轮兵器,闪电般向玉麟攻上。   玉麟存心要将这赵氏兄弟奚落一番,听到赵豹的怒喝,明知他们必然动手,可是他仍是大摇大摆的往前移动,头也不回,及至赵氏兄弟两股兵器,由背后袭至,仅差毫厘之时,突的身形一纵一旋。   就在玉麟身形纵旋的同时,只听:“卡吒”一响,一阵火星乱迸,赵虎的金背砍刀,恰恰劈在赵豹的一柄铁锤上,震得他虎口破裂,一柄金刀几乎脱手飞去身形摇幌,踉跄了两步才隐定下来。   苏玉娇正为这白衣少年担心之间,还没看出他用的什么身法,竟将赵虎,赵豹合力一击,轻轻避开,惊讶中只见二赵目瞪口呆,兀目相到出神!   玉麟避过了赵氏兄弟合力一击之后,依然一派斯文,笑嘻嘻的道:“两位老兄,是否还要以群殴的作风,和在下走上几招?”   赵虎,赵豹一击未中,正在凛骇间,忽听白衣少年如此一问,心知已遇强敌,想要就此罢手,又不肯扫了莫邪岛的威名,同时更难向岛主覆命。   赵虎江湖经验老到,阴蛰的一笑,对玉麟不答反问道:“小兄弟尊姓大名,师承何人?倘若今日之事,与小兄弟无关,最好还是不要淌这浑水!”   玉麟隐身密林树上时,对赵氏兄弟和苏玉桥所说之话,听得一清二白,他在未出师门前,对天下武林大势,已了然于胸,知道莫邪一岛魏振东,在三十年前就是一个赫赫有名的人物,素来行事心黑手辣,但近十五年以来,此人已绝迹江湖,想不到此时此地,遇上了这魔头的属下。   苏玉娇与玉麟素陌生平,且曾对他狂傲无礼,本应置身事外,然而一种仗义心理,使他总觉两人围殴一个女子,实欠公道,故而在苏玉娇危机瞬间,他毅然出手相救。如今既已插手,自不能再袖手旁观。   此时,玉麟一见赵虎和言发问,心想此人何前倨而后恭?他乃冰雪聪慧之人,岂有不明对方用意之理,因此,随答道:“往下名叫玉麟,师承何人,歉难奉告,不过与贵岛绝无渊源就是,至于今日之事,自然和在下有关。”   “如此说来,这档子事小兄弟是管定了!但你却不要后悔……”   赵虎尚未说完,一旁的赵豹再也忍耐不住了,怒声吼道:“大哥何必和这小子啰嗦,我就不信邪门,看他是否有三颈六臂!”双锤一挥,一个箭步,向玉麟当头砸下,威势之猛,的是骇人赵虎一见乃弟已经出手,心知今日之事,只有豁上了。所以也就不再多说,运聚功力,施展开三十六路刀法,一扑而上。   他们这次动手,是拚出了性命打法,压箱底的本领都已使出,威势自然非同小可。   玉麟一见来势凶猛,自是不敢大意,疾然暴退丈许,避开了赵氏兄弟合力的一击,依然一派斯文潇洒的态度,嘻嘻笑道:“来得很好,恐怕后悔的是你们俩……”   正在此时,苏玉娇怒叱一声,轮剑向赵虎扑上。   “苏姑娘请住手,这事还是由我来收拾吧。”   苏玉娇心知斯文少年,身有超人绝艺,适才被赵虎,赵豹斗得已是筋疲力尽,正需要略事调息,今听玉麟如此一说,也就收剑停住,对玉麟深倩的一瞥,表露了无限感激之意。   “小子,好大口气!”赵虎,赵豹怒不遏的同时一声叫骂,便又联手向玉麟攻上。   玉麟到此两名高手的合力攻击,毫照惧色,只见他沉稳如渊岳,足下倒踩七星步法,以空手入白刃的绝艺,在刀光锤影中直似一只轻燕,穿来穿去。   赵虎,赵豹的金刀铁锤,虽然都是名家身手,凌厉之至,然而却沾不著这白衣少年的一根毫发。   三人恶斗间,玉麟心念已决,蓦然一声轻啸,平地“一鹤冲天”,脱出刀光锤影,暴起五丈多高,半空里似一只白鹤,一个“鲤跃龙门”的姿势,头下脚上,电射般向赵豹扑下。   赵氏兄弟虽在江湖上闯荡有年,何曾见过如此的俊妙身法,正自凛骸间,只见玉麟半空射下,还未来得及想到如何封档,那赵豹便吃一股劈空掌力,连人带锤震飞出三丈多远,咕咚一声,跌在尘埃!   赵虎一见乃弟已死,不禁悲愤填膺,抱定同归于尽的决心,一个纵跃,力贡金刀,“韩信点名”迳刺玉麟“坚络三焦”大穴。   玉麟身形甫落地面,见赵虎人刀已至,随即原地不动,待到金刀递至仅差寸许时,身形美妙的一旋,避开来势。   赵豹一招未中,心知不妙,突感半身一阵麻木,金刀已落于白衣少年手中,同是右手脉腕已被扣住。   由玉麟一掌震飞赵豹到白手夺刀擒住赵豹,仅在瞬间之事,这情形直把个目至一切的苏玉娇看得瞠目咋舌,既惊又羡!   以苏玉娇的身法,竟未看出这白衣少年是用什甚手法,在举手投足之间,制住了两名高手,她怎会想到这正是已绝迹江湖六十余年,上清门不传之秘——“玄真掌”与三十二式大擒拿手啊!   这里不说苏玉娇心中的惊羡,且说:这时被玉麟扣住脉腕大穴的赵虎,正是气血逆流,半身麻木,所有功力,等于白废,他只有咬牙切齿,狼声道:“老子今日栽了,只恨学艺不精,杀砍存留,任凭于你!”说罢,闭目待死。   玉麟见这赵虎,倒是不失为一条硬汉,他本无意杀人,既已将其制服,也就算了,随将扣住他服腕之手松开,说道:“你且先去看看令弟是否已死,再来发狠不迟。”   赵虎脱身,跑到赵钓身旁,只见他两眼禁闭,面白如纸,口角淌若鲜血,直僵僵的躺在地上,不由一阵心酸,泪如涌泉,及至他胸口犹自起伏不停,心下这才稍宽,伏身把他抱起,正欲向林中走去,面前人影一闪,玉麟同苏玉娇已来到面前。   赵虎抱著乃弟,对玉麟狠声道:“杀人也不过头落地,你还想要怎样?”   “赵老兄不要误会,在下与你们本无仇恨,只因路见不平,才出手干涉。”   玉麟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了个羊脂玉瓶,倒出一粒药丸,复到赵虎道:“令弟已被我震伤内腑,五脏离位,二十个时辰内必咯血而死,请将这粒“万应灵丹”给他喂下,将息几个时辰,便可痊愈,信不信由你——”   赵虎接过丹丸,面色肃穆,缓声道:“大丈夫恩怨分明,我兄弟倘能果如所言,今日之事一笔勾销,否则,只要我赵虎还有一口气,这笔血债,便永远记住。”   “赵老大不要不识时务,我苏王娇不是个打落水狗的人,不然,哼……”苏玉娇说著,向赵虎鄙夷的瞪了一眼。   “苏玉娇你不要趾高气扬,今日算你侥幸,可是你却休想逃出我们岛主之手。”   赵虎说罢,也还了苏玉娇一狠眼,抱著赵豹头也不回,便向密林蹒跚而去。   王麟见越虎去后,转身对苏玉娇笑道:“苏姑娘,我们的过节,现在来了结一下吧?”   苏玉娇望著赵虎逐渐消失的背影,正陷于月前于莱阳城中所发生的一幕往事中,被玉麟这一问话,心中怦然一动,面现桃红,双睁柔情似水,忸怩不安,嗫嚅了半晌,竟然不知如何作答?   她行道江湖以来,已经有三年之久,一身本领,在冀鲁道上无人敢惹,武林人物所见自是不少,然而她何曾见过眼前这白衣少年,俱有此高深不测之武功的人物。   以她在江湖上的经验阅历,连这少年出手门路都瞧不出一点来,直使她觉得往日的目无余子,实乃是一种天大的错误!   尤其更使她感佩的:这少年不但及时救了她一命,并且竟将独门秘丹,送与被击伤的敌人,这等胸襟,是多么磊落宽宏呀!   这少年英俊潇洒,儒雅懂礼,足见其教养有素,不问其师承何人,但可断定必系名门高足。   倘若能和这翩翩少年,交个知心朋友,那该是人生无上快事!   然而,这少年竟是被她凌辱过,又邀来此地决斗的人,就是他胸怀宽宏,不计较这些,可是叫她如何开口和人攀交呢!   她想到这里,不禁暗目惭愧道:“苏玉娇呀!你枉生了十九年,竟然这样的走了眼!”   这时苏玉娇心中思绪百转,两只明眸,一直的凝视著玉麟,似中疯魔,一言不发。   玉麟幼居深山长大,何曾见过这种青春少女,万般柔情,令人蚀骨销魂的眼神啊!   无意中他的目光与苏王娇的眼神相触了,登时脸上火辣辣的似被人打了一记耳光般的燥热!   苏玉娇江湖上闯荡了数年,虽能守身如玉,但男女之间的微妙情傣,自比玉麟了解的多。因此,当两人目光一触时,心中一阵颤震,方从沉思中惊醒,发觉自已的失态,不胜娇羞,这才轻启朱辱,含羞答答的道:“相公,我与你素陌生平,那有甚么过节,噢!是啦,适才蒙相公相救,我在这里谢过了——”随即裣衽为礼。   她这么一来,倒把个玉麟弄得不著边际起来,连忙答礼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我武林中人分内之举,姑娘何必言谢。”   苏玉娇满面深情的望了玉麟一眼,又道:“相公,话虽是如此说,但救命之恩,自当永铭肺腑,没齿难忘呀!”   玉麟听罢,暗道:“这女子真也奇怪,竟然变得前后判若两人,一反昨日咄咄逼人的狂傲之态,而温柔懂礼起来,同时将约他较斗之事,一字不提,我且趁此机会,挪揄她一番,看她如何?”   玉麟心念及此,随即笑道:“在不及时出手,使姑娘脱险,一别是维护武林公理,二则是姑娘与在下有约,来此印证功夫,倘若在未交手之前,姑娘遭遇不测,令在下不能践约,岂非将遗憾终生!”   哈!这翩翩少年,不但武功超凡,城府口齿上也著实高人一等哩!竟迫得苏玉娇然法闪避其词!   然而苏玉娇究竟是个伶俐的女子,心想反正要和他攀攀交情,干脆赖他一赖,随即盈盈笑道:“我那是说著玩儿的,不料相公倒很认真起来,适才相公的武艺我已见识过啦,如我还没走眼,相公必是出身高人门下,以我这点萤火之光,怎敢与皓月相比,相公你说是吧?”   苏玉娇说完,又是盈盈一笑,含情脉脉扫了玉麟一眼。   她这一著既未有失自己身份,更把对方捧得太高,的是漂亮之至!   玉麟本是一个心地纯厚之人,听她如此一说,目已反而觉得对人有些过火起来,脑海中对苏玉娇的印像,也突然转了个一百八十度。   “在下微末之技,蒙姑娘过奖,实不敢当,既承姑娘有心相让,在不感谢不尽,如果姑娘别那指数在下就此告别了。”   玉麟说罢,未待苏玉娇答言,轻啸一声,带著狒狒,一个起落,便纵出三丈多远。   苏玉娇略一犹豫,便展开身法,紧紧跟了上去,高声喊道:“相公请住!”   玉麟正纵跃间,听到苏玉娇的喊声,不期然的停下身来,回头看时,苏玉桥婀娜的身影已追上来,娇呼一声道:“相公好快的身法!”   “不知苏姑娘喊住下,尚有何指教?”   苏王娇又往前移动了两步,靠还玉麟,吐气如兰的道:“相公既是要返居停,何不同行?”   “唔!我倒忘了,姑娘也是住在悦来居,那就一同走吧——”   也许是苏玉娇故意要和玉麟谈话,走动起来就像常人一般的缓慢,玉麟既是答应与她同行,自不能将她甩下,但又不好意思催促她,只得陪著她一步步的向金岭镇行来……   夜色凄迷,秋虫唧唧。   这一对青年男女,并肩缓行中,喁喽细语……   ※※      ※※      ※※   东平湖滨的逍遥山庄,依山面水,风光旖旎,气势雄伟。   这所山庄近几年来,已成了江湖人物的瞩目之地,庄中自是藏龙卧虎,高手如云,因为它的主人是一个武功莫测高深,雄心万丈的神秘人物。   这人虽然不时在江湖上出现,常以两柄飞抓慑服对手,只知他的名字叫苏文彪,然而谁也没有见过他的真正面目,即是他唯一的一个爱女,也只能见到他一个修伟的身躯,和一张带著极为慈祥可亲的人皮面具的脸谱。   他对于手下人极为严苛,命令如山,但对于他的女儿却是爱如掌珠,百依百从,也许这是他唯一的亲人之故。   白马红娘苏玉娇,和本书的主人玉麟,在夜色中并肩走著,缓缓的说出了上面的这些事情。   一个女孩子在一个刚认识的男人面前,似乎不应该述说出这些家底之事,可是苏玉娇对玉麟却是直言不讳,在她自己也不知道究是一种甚么力量,使她能够如此。   在玉麟听到夺命飞抓苏文彪,便是与已并屑同行的红衣丽人之父时,心头不禁微微一震。   玉麟早已听师父说,夺命飞抓苏文彪,是一个十几年前新崛起的绿林盟主,行事心黑玉手辣,想不到方才出道,便在此遇上了这一代魔头的女儿。   玉麟出道的第一个目的,自是调查他的身世,其次便是替师行道江湖,故而当苏玉娇道出她的身世时,他的心中暗忖,说不定将来要与苏文彪为敌,但不管怎样,如今这魔头之女,到他却是以诚相见,总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呀!   在短暂的时间中,玉麟也观察到苏玉娇这个女子,除了任性骄狂外,倒也不失为一个心地善良之人,因此他也将此行目的,简要的对她说了一遍。   苏玉娇因为要返东平,正和玉麟一道,她表示愿意顺便助他一臂之力,并希望玉麟事毕后,到逍遥山庄一行,玉麟稍作考虑,便也一口应允。   身为一代奇人侠士弟子的玉麟,心中善恶目是分明,然而他这一承诺,岂非有违师训?事实上别看她年轻,没有经验,但是他有他的想法,而此想法乃是趋然而伟大的。   两人谈话间,不觉进入金岭镇内,来到悦来居客栈后院墙外,正欲纵身跃入,忽然一阵衣袂飘风之声,从他们头上一掠而过。   玉麟耳目何等灵敏,他已看清那是一个黑衣夜行人。   这行夜人的轻功,不在等闲,似乎已经发现了玉麟和苏玉娇,故意在他们面前眩露一下。   玉麟轻咦一声,以传音密之法,对苏玉娇道:“苏姑娘,你可曾看见厅房上有人吗?”   苏玉娇把头一摇,轻轻答道:“我只听到一阵衣袂声,却未看到有甚么人影。”   说时,四下又一打量,接道:“既然相公发现有人,想必不错,我们去看看吧。”   玉麟点头,于是两人纵上一座厢房,狒狒也跟踪而上,又一个飞掠,便到了那厅房的屋脊。   玉麟用手往前一指,苏玉娇注目看时,只见微微的月光下,有一条黑影,像只大鸟般,星飞丸泻似的,正向镇前逝去。   苏玉娇对王麟做了个手势,于是各展轻功,翻屋越脊,迳向黑影飞驰追去……   玉麟带著狒狒和苏玉娇,云时已追出金岭镇外,在旷野中进见那个黑衣人影,距离也不过是半里之地,倘以玉麟和狒狒来说,只须脚下稍一加紧,便可赶上,但是那就必然要将苏玉桥抛在后面了。   前面的那黑影,似乎并未发现后边有人跟踪,只是一味的往前飞驰。   他们一气追出了十多里路,绕过一处山峰,那黑衣人在林木的掩蔽下,消失于一座山拗中。   他们穷追至山拗边,停住身形,玉麟向苏王娇道:“苏姑娘,我们是不是要进去看看?”   苏玉娇喘息了一下,答道:“我们既然追到这里,当然要弄个明白,但不知相公的意见如何?”   玉麟略一沉思道:“那黑衣人的轻功不弱,必是位武林高手,这个山拗里或有甚么事情发生,也说不定,我们进去时,各人务必小心戒备,在下走前,姑娘可同狒狒稍后,保持一段距离,一旦有事,也好彼此互应。”说毕,首先纵身跃去。   第三章 铁臂魔君   山野中不时的传来几声狼叫,夹杂著夜枭的悲啼,夜色凄冷而怖!   玉麟跃进山拗,行不多远,在一棵大树彷边,脚下被一软软的物体一绊几乎摔倒,定目看时,地下赫然并躺著两具尸体!   这两具尸体是两个劲装大漠,七窍还殷殷流血,每人都被割掉一只左耳,死状至惨!   啊!就在这两具尸体丈远处,又是两名劲装大漠的尸首,并排的倒著,死状如前!   这四个黑衣大汉,每个人手里都还紧紧阅握著兵器,看样子是和人博斗时,被人以重手法震毙的。   玉麟忽然想起,这四个大漠的装束,似乎是在他游逛街道时,所见骑马的四人,但不知怎的却在这里被人毙挈?   这被杀的四人是谁?   这杀人割耳的又是谁?   杀了人为何又要割去耳朵?   玉麟忽然记起师父曾经对他说过的一个恶魔来,那恶魔就是杀人后,割下左耳做为标记。   “难道这老魔又出现了不成?”   玉麟思忖间,自言自语的说出这句话来,不觉又往前走了几步,忽觉右肩似被一物撞了一下,心中骇然!   他抬头看时,只见一个面貌瘦削如猴,身材矮小的老头,被一条短绳缚著脖子,挂在树上,两只眼睛突出眶外,舌头淌出口来,模样惨厉无比!   玉麟正然端详这具尸首,突然身后有悉娑之声,本能的提气戒备,扭头看时,原来是苏玉娇和狒狒蹑足趋来。   苏玉娇面色惨白,想必为眼下景况所骇,玉麟见她行近,招手示意她留神之后,便又往前走去。   大约又走了四五丈的距离,在一棵两人合抱粗的树干上,依著一位白发皤皤,玄衣飘飘的老妪,手持一根龙头拐杖,怒睁两目,七孔流血,左耳失去,死在那里。   这老妪死后身体竟然不倒,更加分外骇人!   在这老抠的四周,又分别发现了五个尸体,有老有少,都是些武林人物的打扮,死状同出一辙!   玉麟初涉江湖,何会见过如此凄惨的场面!   他虽是艺高人胆大,然而目睹这种景况,也不禁根根汗毛倒竖,冷汗直流!   他不敢相信世界上竟有如此残忍之人,在同一时间与地点制造出如此惨绝人寰的一幕,然而这却又是活生生的事实啊!   这个杀人者手段既属残酷,武功定也高强,否则,何能如此利落!   此刻,四周静得像死一般的沉寂,被玉麟追赶的那个黑衣人,一直再未出现。   空气笼罩著死亡,死亡者加重了空气的紧张!   玉麟正在思量著,是否就此返回……   蓦然——   一阵桀桀怪笑,震荡破死寂的夜空。   这笑声直如夜枭枭啼,凄厉、刺耳已极!   笑声甫落,由一株大树上纵下一条灰影,似鬼魔般一闪便到了玉麟面前。   又是一阵桀桀长笑后,那灰影以破钹似的声音说道:“小娃儿,你来做啥?是不是也要想夺老夫怀中之物?嘿嘿!”   玉麟本能的往后退了几步,凝神一看:只见一个又矮又粗的怪物,满头长长的白发,罩著全身,几乎拖到地面,脑袋大得像个巴斗,长发的缝隙中可以看到一张腊黄的脸,塌鼻阔口,两条细线似的小眼,却泛射著蓝色的光芒!   两只既粗又长的臂膊,低垂著起过了膝盖,手大得如两把蒲扇,胸前挂著一串血淋淋的人耳——   “啊!铁臂魔君!”   玉麟不禁惊喊出声,随著身躯又倒退了三大步。   “嘿嘿!小娃儿倒能认出老夫来,不错,我正是铁臂魔君唐松年。你既知老夫之名,知当老夫的规矩。小娃儿!我且问你,你是想自绝,还是由老夫出手把你掌毙?你可好好考虑一下,再行回答我——”   铁臂魔君说的倒很轻松,玉麟听来,不禁连打冷战!   他从师父的描述中,知道铁臂魔君之生像与武功,是以他能认出,然而据说此人已于廿年前绝迹江湖,为何意又在此出现?   此人生成两只铁臂,不畏刀剑,武功卓绝,一付铁砂掌,在百步之内,能把人造空震毙,嗜杀成性,凡是遇到他的人,大都有死无生!   玉麟正在思忖如何应付这历头之际,瞥见苏玉娇和狒狒已经来至身后。   铁臂魔君一声狂笑,嘻嘻道:“小娃儿可考虑好吗?嘿嘿!你可福气不浅哩,还有个女娃子来陪死!”   铁臂魔君说话之间,玉麟脑海中已有了个决定,方欲开口,一旁里的苏王娇怒叱一声,“唰”的长剑撤出,喝道:“老鬼!休要猖狂,看姑娘来取你的狗命!”双剑一抖,人随声上。   王麟要想喝止,已然不及!   只见苏玉娇剑走轻灵,唰…唰…唰…,三招递出,一气呵成。   谁知那铁臂魔君,竟然不闪不避,仅将两只长臂一抡,也不见有甚么招数,便将苏玉娇一连劈出的三剑,轻轻格开。   苏玉娇三剑都已著实,顿觉如击败羊,情知不妙,方欲撤招后退,忽听魔君嘿嘿一笑,当胸一掌推出。   苏玉娇那里敢接,只得将娇躯平地拔起,企图避开狂飙似的掌风。   玉麟正为苏玉娇这种机敏的动作,暗中喝彩,忽见魔君一只大如蒲扇似的手掌,一式“天王托搭”,一阵破空啸风,袭上犹在半空中的苏玉娇身影。   “糟了!”玉麟尚未惊乎出声,苏玉娇的一条红影,就像断了线的纸鸢,飘飘的飞出去了!   同时,一缕白烟,也向苏玉娇飘飞的方向射去!   铁臂魔君一掌把苏玉娇震飞,桀桀怪笑道:“小娃儿,陪葬你的女子,已被老夫打发了,这回可要输到你啦!”   玉麟怒愤填膺,大喝一声道:“铁臂魔君唐松年,你这杀人魔鬼,适才看你是个老前辈的份上,未便和你动手,你可不要以为我也真的怕你,不要责狂,有什么本领,尽管使出来吧!”说罢,摒掌护胸,蓄势待发。   “小娃儿好大的胆量,老夫一生,就于喜欢你这种硬骨头,嘿嘿!你想跟那女娃儿一块去吗?老夫现下偏不让你死啦。”   “你要怎样?”   “我要收你为徒,传你一身本领,然后——”   玉麟打断魔君的话,接道:“然后继承你杀人的衣钵,是吧?”   铁臂魔君面色忽然变得肃穆起来,点头道:“老夫此次重现江湖,就是要找个衣钵传人,小娃儿资质果然不错。”   玉麟鄙夷的哂笑一声,道:“可是你那身杀人的臭本领,有谁稀罕呢!”   “不怕你不稀罕——”   铁臂魔君怒吼著,长臂一伸,骈指如戟,身形似鬼魔般疾点玉麟“府台”“云门”“中府”三处要穴,出手之快,认穴之准,的是骇人!   玉麟对这一代魔头,怎敢大意,脚下连换三种步法,才避开魔君迅雷似的一击。   玉麟避过魔君的一击,就在两人身形交错之际,一声大喝,立掌如刀,左手虚昊一招“拨云见月”,右掌“雨打残荷”,拍向魔君“肩井”大穴。   那魔君果是不虚传一击未中,复见玉麟一掌拍下,原来骈指如戟之手,疾然往上一翻,使出一招“拱云托月”。   蓬的一声,两掌接实,魔君斜跨出三步,身躯摇晃,玉麟动也未动。   原来玉麟这一掌已使用了七成功力,魔君因为轻敌之故,仅用了五成,所以有此现象。   原先玉麟之所以迟迟不肯动手,一则骇于魔君之成名,二则未免低估了自已功力,殊不知自吃了两株灵芝之后,功力已陡增三个甲子修为而不可及之境地,其普通一掌之力,已足可碎碑裂石。   如今他接了魔君一掌,于是信心陡增,勇气勃发。   在铁臂魔君来说,自以发一双铁掌,天下无敌,想不到目下竟被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接下一掌,心中不免大骇!   至此,铁臂魔君已瞎子吃水饺,心里有数,所以当他把身形稳住后,并未继续发招,只是冷哼一声,道:老夫走了眼,倒看不出你这小娃儿还真有些箱底哩!告诉我,你是何人门下弟子?   玉麟冷冷答道:“少爷是何人门下弟子,你还不配知道,不服气,再接我一掌试试看——”   他嘴里说著,手下也同时动作,不待魔君答言,便力紧双掌,“雪拥篮关”,平胸推出。   他这一掌推出时,乍看之下,似是轻描淡写,并无若何威猛之势,然而这正是上清真人所传的“玄真掌”法,阴柔中暗合著万分劲气,恰是刚猛见著的“铁砂掌”之克星。   铁骨魔君不知经过了多少江湖风浪,临敌经验老到,心知已遇生平劲敌,那种狂效不可一世的态度,倏然消失,面色凝重,沉喝一声,双掌平平推出。   这一刚一柔的两股掌劲,遥空相撞,轰然暴响,直似雷鸣,树木摇曳,尘沙飞扬,一片昏天黑地。   铁臂魔君矮胖的身躯,蹬,蹬,蹬连退三大步,才拿桩站稳,每步都是入土三分。   玉麟也是身躯摇晃,退后三步,才停住身形。   他们如此的对过三招,表面上看似不分胜负,实则不然;那铁臂魔君已喘息如牛,玉麟则后力绵绵。   须知此种遥空击掌,完全是内力相较,最耗真元不过,一招发出,必须运气调息,谁的内力后续得快,谁就再先发掌,而也就占尽上风。   玉麟本可趁魔君喘息之际,连续发掌,一举将其击毙,但他乃系一心地敦厚之人,不屑于乘人之危,待至魔君调息完毕,始才喝道:“老魔注意啦!”   喝声甫落,掌力尚未发出,蓦见两个黑影电射而至,话也不答,就向铁臂魔君联手围攻起来玉麟脑海中忽然浮上一事,迅即纵身而去……   ※※      ※※      ※※   在一块平坦的山石上,躺著一个红衣丽人,身旁守著一只白猿。   香黑的月光下,只见这红衣丽人,面泛惨白,双目禁闭,嘴角倘著鲜血,两只玉手业已冰凉,然而胸口还微微起伏,一息尚存。   蓦的人影一闪,一个白衣少年来到红衣丽人身彷,伏身凝视一下,吁出了一口长气,似是因这红衣丽人未曾终止呼吸,而感到欣慰。   这白衣少年迅即由怀中掏出个小瓶来,倒出一粒药丸,一手将红衣丽人的樱唇撬开,一手送进药丸。   约莫盏茶工夫,红衣丽人惨白的面色,渐转红润,两眼掀动了一下,白衣少年见状,疾忙把她扶坐起来,樱唇一张,哇的喷出一口鲜血,双目凝视了白衣少年,复又闭上,便依偎在他的怀里。   白衣少年低低问道:“苏姑娘,你觉得好些吗?”   红衣丽人不动也不答,只是吐气如兰的依偎著……   又过了片刻,红衣丽人这才呻吟一声,闪动著一双明眸,缓缓说道:“相公,我没有死吗?”   这白衣少年正是玉麟,红衣丽人便是被铁臂魔君震飞的白马红娘苏玉娇。   这时玉麟见苏玉娇已经怀转,不答反问道:“苏姑娘,你觉得怎样?”   “我没有甚么呀,只是浑身软弱无力,相公,这究竟是怎的一回事呀?”   苏玉娇说时,又是嫣然一笑,两只秋水般的明眸,蕴蓄著万种柔情,滴溜溜的把玉麟扫视得心神荡漾,两类绯红,赶快扭过头去,不敢正眼看她,嚅嚅答道:“姑娘是被铁臂魔君震伤内腑,我给你服下“万应灵丹”,姑娘才醒过来的。”   “唔,我想起来啦,当时我劈了那老魔三剑,觉得像砍在绵絮上一般,心知不妙,正待跃退,谁知他一掌击来,我不敢便接,才纵身跃起,还未落地,突感一阵劲风袭体,心头燥热,以后便甚么也不知道了。”   “姑娘幸未硬挺,不然他那铁砂掌力,一经著实,在下的‘万应灵丹’,怕也无济于事了!”   苏玉娇叹息一声,又幽幽的道:“想不到一夜之间,相公竟救过我两次性命,唉!此恩,此德,叫我如何报答?”   苏玉娇说时,又深情的望了玉麟一眼,这眼神,如果能把它完全读出来的话,那将是一篇缠绵动人的万言情书啊!   饶是玉麟对男女私情尚未深解,也被她这万缕倩愫的目光之一瞥,为之砰砰然心跳不止!   玉麟心神一定,正色道:“苏姑娘如此说来,倒叫在下甚为不安,大丈夫处身立命,应为其所当为,何须求报!”   这话是恁的慷慨豪侠,义于云天啊!   苏玉娇对这英俊少年,更产生一种无上的钦敬与仰慕。   此时,她心里甜甜的,依偎著更不愿起来了,甚至她想到最好此生能够永远如此。   “相公的‘万应灵丹’,果是神药!”苏玉娇霍然跃起,若有所悟的道:“我从半空中摔下,怎的身上没有半点伤痕?”   “这一点你可要谢谢她了!”玉麟顺手一指旁边的狒狒。   “难道是它把我及时接住?”   “姑娘所说正是。”   “那么我真的要重重谢她一番呢!”   “那倒不必了,只讲姑娘以后不要用鞭抽它就好!”   苏玉娇顿时内颊绯红瞅了玉麟一眼,娇嗔道:“看你这人,怎的老把这事情记在心里,你真的放不下,回去用马鞭抽我好了——”   玉麟笑道:“我也是说著玩的,姑娘怎么倒认真起来呢!”   “我可不是认真,只是以后不许你再提起这件事来——”苏玉娇说时,小嘴一嘟,装著喷怒的样子。   玉麟笑道:“姑娘不要生气了,在下以后不提便是——”随向苏玉娇深深一礼,接道:“在下向姑娘陪礼了。”   苏玉娇一见玉麟那种斯文模样,不禁“噗嗤”一笑!   玉麟忽然凝视了一下林中,面色一整,对苏玉娇道:“我们过去瞧瞧吧,那老魔和我对了三掌,现正和两个黑衣人在那里打哩!”   “相公,你已和老魔对了三掌?”   “是的,那老魔头的功力,确是厉害,倘若不是赶来瞧姑娘,这时也许我已将他击毙。”   他们说著,足下不停,一霎便到斗场。   只见铁臂魔君唐松年,此时正和两个黑衣人打得如火如涂。   那两个黑衣人,一个是年约四十左右,虎臂熊腰的彪形大漠,使用著一支虎尾钢鞭,舞得呼呼风响。   另一个则是身材瘦长,五十多岁的精悍老头,使著一件外门兵刃,看来像支银杵,但杵端却装一个白骷髅。   这两人的武功俱都不弱,出手均是名家路数,岂奈独手是个一代魔头,武艺超绝,所以虽系以二斗一,却分毫占不到便宜。   苏玉娇挨近玉麟,低低道:“那两个黑衣人相公可认得吗?”   玉麟摇头道:“不认识。”但他随又接道:“不过看他们的装束,似乎和我们最先发现的四具尸首,可能是同一来路。”   “相公所见甚是,他们都是黑衣教人,死了的四个我不认识,但这两人都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那用鞭的大汉,叫九头雕秦怀琼,瘦老头子,叫做骷髅杵马镇西。”   玉娇答道:“秦怀琼此人,我未从听师父说过,可是那马镇西,我倒记起来了。他不就是江淮一带的黑道首领吗?”   苏玉娇点头道:那秦怀琼也是冀北道上的一响亮人物,不知这两人甚么时候也都被黑衣教罗玫了!   这边两人正目谈话,那边三人拚斗的形势,居然大变!   铁臂魔君凶性大发,一声狂笑,两只长臂舞动得宛如两条游龙,挟著排山倒海之劫,翻翻滚,劈、打、点、绳,无一不是向敌人死命处招呼。   这时四周十史方圆之内,罡风激荡,一些粗大树木,都被他的铁臂摧折,连枝带干,复被掌风震飞,威劫惊人之至!   只见那骷髅杵马镇西,尚能沉著应付,可是九头鹏秦怀琼,已经破绽百出,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了!   铁臂魔君经验何等老辣,一见敌人已暴露了弱点,于是更向这弱的一环,步步逼紧,毫不放松。   “马镇西拿命来吧!”   魔君忽的大喝一声,臂掌并用,向马镇西扫去。   马镇西那敢硬接,迭忙跃退五尺。   九头鹏一见有机可乘,虎尾鞭一招“怪蟒出洞”,疾点魔脑后“天股”“对口”两穴。   谁知魔君击向马镇西的掌臂,原意即在迫退马镇西,故意亮出门户,引诱九头临秦怀琼的。   这时秦怀琼一鞭点来,他竟不闪不避,让钢鞭点到仅差毫厘之际,倏的右手由胁下向背后绕出,一掠一抓,便将九头鹏的鞭稍捏住。   魔君脚下原地不动,抓住鞭稍的右手,往前一带,左手仍由胁下递出,向秦怀琼当胸一掌拍去。   秦怀琼万难料到,铁臂魔君的一双长臂,竟能刚柔目如,当钢鞭受制时,情知不妙,方欲撤手跃退,谁知身不由主的反而往前冲去。   只听“砰”的一声,九头雕诺大的一条身子,倒飞出三丈多远,咕咚栽在地上,就此了帐。   铁臂魔君嘿嘿一笑,手中钢鞭一抖喝道:“秦怀琼拿你的家伙去向阎王报到吧!”   唰的一声,钢鞭脱手飞出,正巧打在秦怀琼的头上,血花四溅,脑浆送流,可怜这冀北之雄,死后还落个脑袋粉碎!   这些动作,说来话长,实际在当时也不过是眨眼工夫而已。   玉麟正在咀骂老魔之手段残忍,狠毒,忽听魔君嘿嘿笑道:“小娃儿好好等著,待老夫一起把这老贼打发了,再和你较量。”   魔君话声甫落,电射似扑向兀自发楞的骷髅杵。   就在此时,一支穿云呐箭,发出刺耳的啸声,震荡著寂静的夜空,经久始绝。   这响箭似乎是发自附近不远处,马镇西一闻响箭音声,精神陡然大振,便也展开门路,狠命的向魔君招呼。   苏玉娇“啊”了一声,对玉麟道:“黑衣教主来了!”   “姑娘何以知道?”   “这支响箭,就是黑衣教主招集部下的特别信号,看来他们的人还不少哩!”   玉麟尚未答话,只见铁臂魔君和骷髅杵打斗的一旁,忽然落下了四个黑衣人来,单看他们这种轻功,便知来人都是一流高手。   为首的一个黑衣人,道貌岸然,长髯垂胸,六十多岁年纪,面容清瘦,两目神光湛湛,眉宇间透露著一种慑人威严,对目前的景况,似乎毫无所动,那种沉潜的气度,使玉麟看了,也不禁暗赞一声:“果是不愧为一教之主!”   “苏姑娘,你看那不是黑衣教主吗?”玉麟偏头对苏玉娇问道。   “你认得他?”   “曾听师父说过此人的像貌。”   两人说话间,忽听黑衣教主喝道:“你们住手。”   这喝声虽然不大,但字字有力,震人心弦,足见其内功修为已臻上乘?   铁臂魔君和骷髅杵打斗的身形,倏然分开,各目停手不动。   铁臂魔君桀桀笑道:“褚呈祥你这老不死的也来了,看样子你发动了这多废料,对老夫怀中瑰宝,似是志在必得,嘿嘿……”   魔君嘿嘿了一阵,又接道:“你看那龙拐神婆温芝云,秃头太岁苟如山,洪泽双怪兄弟俩,沂山神猴晁尊义,还有北海之鸥蒋君山,以及你手下的那五块废料,却都给老夫过了廿年没杀人之瘾啦!嘿嘿!褚老儿,你来得正好……”   黑衣教主褚呈祥忽然中断铁臂魔君的话道:“唐松年你猜得半点不错,不把东西留下,哼哼!谅你也活不到天明。”   “嘿嘿!东西是老夫的,留不留下那要看你们的本领如何了,不过你留下老夫之物,老夫可要留下你们这些贪狗的老命。”   黑衣教主虽被魔君如此漫骂,依然毫不动容,缓缓道:“唐松年你那点鸡零狗碎的刁虫末技,何须本教主亲目动手,只叫一位堂主,便可取下你顶上之物。”   铁臂魔君怒吼道:“褚老儿,不要光逞口舌之能,慢说你一个黑名小卒的堂主,就是连你老儿一起上来,看看能将老夫奈何?”   褚呈祥老谋深算,巴不得魔君有此一说,好来个顺水推舟,于是一递眼色,身旁同时跃出两个黑衣人来,话也不答,迳向魔君扑上。   这两人,一个是令堂主日月飞环何必璋,一个刑堂主夺魂铃萧志强。   两名堂主的武功,虽够不上是顶尖儿的高手,但也都是早已扬名立万的人物,手底下自是不弱,如今联手合殴,威力非同小可!   铁臂魔君对此两人,丝亳未放在眼内,依然一付大刺刺的模样,从容不迫的迎拒敌人。   那令堂主何必璋,使用一双日月钢环。此环之制造,独俱匠心,分成日月形式,各有妙用。   那日环大如铜盆,外周是密密麻麻的尖锐齿于,淬以剧毒,能见血封喉。环内庄著两把月牙形的利刃,只要被此环套住人体任何部位,利刃便暴然射出,任你武功再强,如非铜铸铁打的金钢之体,绝难幸免。   月环如日环一半之大,状如月牙,环身扁平,两侧有刃,尖端锋锐似剑,可用以砍、削、拘、刺。   此两环之间,连以丈多长的精钢细链,既可近搏,复能远攻,妙用无比,何必璋即以此奇形兵刃,成名江湖,在黑衣教内,争得一席堂主地位。   再说刑堂主夺魂铃萧志强,此人原是辨石矶上的一名江洋大盗,他的兵器是一根粗如儿臂的狼牙棒,在一端嵌著一个大如碗口的铁铃。   据说这铁铃原叫“魔音铃”,是一位苗荒异人所制,以之驱驯猛兽,后来不知如何落于萧志强手中,他得此铃后,每遇强敌,便按动机括,发出鸣鸣魔音。   对手如果内功修为未达上乘化境,一问此魔音,必然心旌摇摇,如失魂落魄,只有束手待毙。是以萧志强在江湖上混得了牵魂铃之绰号。   黑衣教崛起武林,仅仅十几年的时间,而能罗致如此许多高手,可见褚呈祥乃是一个颇有雄才谋略之人。   且说何,萧两名堂主与魔君一交上手,情知强敌当前,随各展煞手招数,环击捧出,配合得纹缝不漏。   岂奈铁臂魔君乃是一个前辈然星,两只蒲扇大的铁掌,拍、推、劈、抓,劲风呼呼,如狂涛怒卷。刹那间,便将何,箫两人罩在一片凌厉无匹的掌风臂影中,左冲右突,危机迭现。   “鸣…鸣…鸣…”萧志强已然震晌了夺魂魔音。   何必璋亦将压箱底的玩法——“日月争辉”三十二式施展。   何、萧两人的煞手使出,几将机势扳回。   铁臂魔君唐松年,的是不愧为一代煞星,夺魂厂音竟然对他毫无作用。只见他呼呼劈出了五掌,踢出大腿,硬生生将两名到手迫退数步之后,身形微挫,走中宫,踏洪门接著掌法突然为之一变,出手招数怪异绝伦,威猛,狠练,复将何,萧两人威势压下。   玉麟一旁直看得出神,对铁臂魔君怪异的武功,心下暗目称赞不已。   这里暂将铁臂魔君力战黑衣教的两名高手,以及玉麟一旁的暗赞按下不提,回笔且说:黑衣教主褚呈祥来至斗场之时,即已发现玉麟和苏玉娇,但是他那里会将这两个男女少年看在眼里,故而未加理会,及至萧志强夺魂魔音响后,这两人虽然距离很近,似乎毫无所觉,他这才暗自骇凝,随对骷髅杵马镇西问道:“马护法你是早到的,可知那两个男女少年是何来路?”   马镇西因斗铁臂魔君不下,且损失了秦怀琼,此时正在惭愤,今听教主问话,随嚅嚅答道:“在下与秦护法来此时,那白衣少年正和老历拚掌力,在下以为他既非本教对头,也就未加注意,及至在下与秦护法同老魔交上手,他曾经离去过,但不久便同那红衣女子又来了,在下实在也不知这两人是何来路。”   黑衣教主冷哼一声,道:“我们竟都走了眼!以本教主的观察,那个白衣少年既能与老魔拚掌力,武功自非小可,如果他们怀有企图而来,我们的真正扎手人物,恐怕要是这两个少年啦!”   他说著复又转身向身旁另一个手执铁骨折鸟的老者问道:“不知冉护法的看法如何?”   这位冉护法名叫道成,浑号铁扇子,中等身材,约五十七八岁年纪,颏下一撮山羊胡,细眉长目,两顿凹陷,是一个机警而工于心计的人物凭手中一把铁骨折扇,已闻名江湖廿余年。   其实冉道成早已看出玉麟那种渊停岳立的英姿,绝非是一个泛泛之辈,只是教主未向他发问,自不便多言。此时,教主既有质于他,随即沉著而慢声应道:“教主所见极是,不过以下看来,这两个少年娃儿,似乎尚不知老魔怀有武林珍宝,不知教主以为然否?”   黑衣教主颔首道:“冉护法一向料事如神,当不会错,只是他们既不肯离去,必有所待,不如先问他一问再作道理。”   骷髅杵马镇西个性燥急,也不待教主之命,便高声向玉麟这边喝问道:“你们两个小娃儿还不离开,在此干啥?”   玉麟耳目何等灵敏,适才黑衣教主的谈话,他早已听得清楚,正在思忖铁臂魔君究竟带了甚么珍宝,而能引起如许武林人物不惜拚命夺取之时,忽闻马镇西慢无礼貌的遥相喝问,心中已自不快,于是不答反问,朗声道:“你们这几个老头子,还不快走,在此干啥?”   他这几句话,纯以内力发出,声若龙吟,震得在场之人不无耳鼓嗡嗡作响。   正在打斗激烈中的铁臂魔君,何必璋、萧志强三人,也都微一停顿,凛然一怔。   骷髅杵马镇西万没料到这白衣少年竟有如此深厚的内功,心中虽然凛骇,但他究系成名多年的人物,何曾遇到这样与他针锋相到的少年。所以登时火冒三尺,正欲纵身向玉麟扑去,谁知这时斗场上的情势居然大变!   铁臂魔君狂吼连连,长臂抡动,宛若出洞蛟龙,直将何必璋与萧志强两人迫得脸像丛生,眼看就要败落。   黑衣教主见此情景,这时将骷髅杵喝住,并与向冉道成两人一遍眼色,即沉声对铁臂魔君道:“唐松年你已死期临头,还要逞什么强!”   铁臂魔君正然打得起兴,眼看就要得手之时,一听此言,不禁怒喝道:“你们这些废料,何必矫揉做作,要上就一起来吧,老夫定必成全你们。”   冉道成和马镇西巴不得魔君有此一说,正中下怀,于是两人更不答话,便挥动兵刃,加入战圈。   所谓:“双率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了人多。”铁臂魔君功力再强,但他究已连战数场,且与玉麟对掌时内力已大受损伤,如今被此四名高手围殴,形势自然逐渐改观。   本来险象毕露的何、萧两人,一经冉、马两支生力军加入,也抖擞精神,抢回失机,又是二十几个回合下来,魔君威势大减,然而一时仍不致败落。   玉麟心中暗想,铁臂魔君有此起绍武艺,倘能革面洗心,当不知要为武林创造多少侠义之举,然而他却是个杀人的魔头,若非如此,则时下可能助其一臂之力……   他正凝神观战,沉思间,忽见马镇西杵上那个白骷髅,突的喷出两股红色烟雾,闪电似射向魔君头面。   这两股红烟散布范围很大,魔君躲之不及,竟被喷个正著,他用手一抹双眼之际,何必璋的日形钢环,出其不意的飞至头上,堪堪就要套著他那颗巴斗般的头颅。   好个魔君!竟能临危不乱,听声辨位,脑袋一偏,顺手一把抓住钢环,大喝一声:“去吧!”   一只钢环如电光石火般撒手而出,接著半声凄厉的惨嚎,骷髅杵马镇西的一颗六阳魁首,从鼻梁中间创去了一半,一条身子在血花喷射中咕咚倒下!   在铁臂魔君钢环掷出的同时,冉道成由旁里将铁骨扇挥出万点银芒,如满天花两似向魔君罩下。   铁臂魔君此时两眼已被骷髅杵中毒雾射瞎,视觉完全失明,故对铁扇子冉道成打出的暗器无法察觉,及至银芒逼身时,虽能劈出两掌,但已然迟了!   只见那万点银芒,纷纷钉上魔君面部、胸前、腰间……直如一只银光闪闪的刺猬。   一声惨笑,如乌鸟悲鸣!铁臂魔君目眦尽裂,身躯连晃数晃,咬牙切齿,一连拍出十三掌,罡风呼呼,似万马奔腾,江河倒为,威势惊人!   他这一番拚出死力的攻击直把冉道成、何必璋、萧志强迫退五六文远。   然后,他颤巍巍的说道:“老夫在二十年前已遁迹江湖,此次出山,原想物色一个堪造之材,传我绝艺,谁知你们这般贪婪之徒,迫我重开杀戒——”   他说到这里,似已力不能支,喘息了一阵之后,凝聚最后一口真气复又高声叫道:“穿白衣的小娃儿你可注意啦!就是你未曾觊觎老夫之物,老夫就将此珍宝赠与你吧!”   铁臂魔君说毕,从怀中摸出了一个黄色小包袱,拚力往空中抛出,接著便萎顿的倒下。   黑衣教主首先箭射一般纵起,向那包袱一把抓去。   玉麟和苏玉娇也在同时跃起,向那包袱抢夺。   跟著的就是冉道成,何必璋,萧志强纷纷飞上。   人影穿梭中,蓦然白光一闪,竟把那几将被黑衣教主抢在手里的宝物,又往空撞起了的两丈多高,那白光跟著上纵,在高空中兜了一个圆孤,迅即射入林中不见了。   这时,一般人都已纷纷落地,但是谁也没有抢夺到那个包袱。   这种玄奇的情况,使在场之人无不面面相观,莫知所以,竟连黑衣教主那等高手,也未看清这白光究系何物?   沉默片刻,黑衣教主褚呈祥面如寒霜,两目神光电射,向玉麟缓缓走近几步,咄咄逼人的道:“这位朋友,今日之局,谅你已看得清清楚楚,本教付出这样大的代价,究竟为何,你也明白,如果你肯把那东西交与本教主,有何条件尽管提出,只要本教能力所及,无不照办,可是……”   他略微一顿,继续道:“尚若你故弄之虚,可就慢怪本教主无情啦!”   黑衣教主说毕,两眼直盯著玉麟,一瞬不瞬的似是要看穿他的心肺一般。   玉麟两手一摊,做出一种莫可奈何的样子,答道:“教主所言,今晚辈甚为不解。铁臂魔君虽然说明将甚么宝物赠与晚辈,然而晚辈并未获得此物呀,如今教主竟要晚辈交出宝物,此非教主有意与在下一个难题?”   他态度不亢不卑,义正言顺的一篇话,使个老谋深算的黑衣教主,竟然一时无话可对。然而黑衣教主总觉得这事透著奇怪,对这眼前少年甚为怀疑,可是又找不出任何微候,证明他已将自已梦寂以求的珍宝抢去,因此他乃说道:“如此说来,倒是本教主错问你啦!”   玉麟正欲答话,忽然一阵低微的冷笑之声,来自不远处的林中。   黑衣教主微微一愕,随即率同所属手下,撇开玉麟向笑声扑去。   玉麟见黑衣教的人全已去光,不禁哑然一笑,转身刘苏玉娇道:“我们在此已无所可为了,苏姑娘我们回去吧?”   苏玉娇听那笑声,虽觉奇怪,甚想追去瞧个究竟,今听玉麟说要回店,也就点头同意,但当她回头一看不见了狒狒时,不禁惊“咦”一声,问道:“狒狒到那里去啦?”   玉麟满含深意的对她一笑,道:“我们赶快走吧,回到宿处就知道了。”   说著,一个纵跃,便首先往山拗外纵出。   他们原是追踪著一个黑影,才来到这个山拗,遇见这些惊心动魄怪事,如今他们奔回金岭镇去,身后反被一个遥遥黑影的尾随著……   ※※      ※※      ※※   天已五鼓时分,遍地罩上了白白的岩霜,月影暗淡,黎明即将来临。   玉麟和白马红娘苏玉娇,翻进悦来居后院的高墙,身形甫落,条然一条白影由假山的业树中窜出,射至跟前。   苏玉娇身形疾往后一飘,惊呼一声道:“唉!原来是狒狒,竟把我吓了一跳!”   这时狒狒拏给了玉麟一个黄色小包袱,玉麟接过对苏玉娇道:“这就是铁臂魔君的宝物,但不知究竟是件甚么东西,竟能招致一般武林人物如此重视,不惜拚命争夺,苏姑娘经多识广,谅必能知道吧?”   苏玉娇一看玉麟手中之物,面现惊疑之色,微一思忖,答道:“相公过奖,其实铁臂魔君这件宝物,我也不清楚,不过我曾经听说过,在二十年前武林中曾经为争此宝,闹了一场血雨腥风,想不到二十年后,竟又为此而又有这样多人丧生,既然被人如此重视,当必是一种罕世异珍了……”   “自然是一件稀世异珍,可也是一种不祥之物哩!”   苏玉娇的话尚未说完,忽然被一个来自空中的苍老声音打断,她和玉麟同时一怔四周扫视一遍,却不见人踪。   然而这声音是那里来的呢?说话之人竟然避不亮相,目的何在?   玉麟沉声喝道:“是那路高人,何妨出来一见!”   庭院中一片沉寂,良久之后,却无人应声。   玉麟正要同苏玉娇四处搜索,忽然又是一阵低低的冷笑,由近而逐渐远去。   这笑声仿彿很是熟悉,似是在山拗里同一个人所发,当然说话的也便是同一人了。   以玉麟的这种身手,竟然只闻其声,而不见其人,可见此人武功之高了。他刚刚出道,就遇到这般高手,心中不觉一阵懊丧!   他心中暗忖,看来自己的行动,已被此人暗中看得一明二白,铁臂魔君之物,虽然落到手中,恐怕也要因此而招致意想不到的麻烦,果真那是一件不祥之物吗?然则为何竟有这样多的人来拚命争夺呢?   这些问题正自在他脑海中翻腾著,忽的院中唰唰跃落两条人影,不由分说,迳向他手中之物夺来。   说时迟,那时快,玉麟身形一矮,贴地滑飞出两三十天远,迅将手里包袱,纳入怀中,定目一看,原来竟是何必璋与萧志强两人!   未持玉麟发言,日月飞环何必璋首先狞笑一声,道:“好小子,如非本教主判断正确,我们倒被你瞒天过海的鬼门道骗过,现在你还有甚么话说,识时务的赶快把东西拿出来,免得大爷们动手动脚。”   玉麟哂然一笑,到何必璋睥睨一眼,道:“不错,东西是在少爷身上,你们想要么,哼!   只要你们能胜过我,便可拿去,否则,休想!”   何必璋日月飞环一抖,叮当作呐,寒光闪处,“日月争辉”三十二式的起首式——“旭日东升”,迅速向玉麟递出。   玉麟深知当前对手的成名兵刃,喂以剧毒,那敢稍存轻敌之念,同时一见何必璋出手就是狠命招数,随即于身形暴退三尺之时,力贯双掌,向前推出。   何必璋身形猛扑间,突感胸前一股绵绵劲力压倒,心知不妙,足下疢然向右滑出三步,但是依然被那劲风扫中左臂,一阵酸痛砭骨,心中大骇!   只见他微微一怔后,喝道:“小子,果然有点门道。”   随著双环一挥,人随声上,“日正当中”、“月影西斜”,连环攻出。   玉麟仅以轻灵身法,在日月环形之中,闪展腾挪,稍沾即走。   眨眼间,两人就已斗了二十几招,何必璋环法虽然猛烈无匹,但却沾不到玉麟半根毫发。   两人正斗间,忽然一缕寒光,挟著尖锐啸声,直向玉麟背后打来。   苏玉娇怒叱一声,纵身上房,甫一站定,又是一道寒光迎面袭至,她身形迭忙往彷一滑,那道寒光由鬓边擦过,凝目看去,只见又是一个黑衣教徒,此时正纵下屋顶,往前飞奔逃跑。   她心中怒甚,未暇思索,也跃身下房,直向那发暗器偷袭的黑衣教人追去……   玉麟情知必是另外有人暗中出手,他心中忖度,脚下可不停顿,就在那啸声几将迫近的毫发之间,身形忽的一旋,便绕到何必璋的背后。   何必璋一见玉麟背后有所顾忌,正使出凌厉的一招环法,日月双环分上中下三盘向玉麟递到,心想这小子看你往那里逃?   谁知何必璋招式递满,眼前人影一闪,对手倏忽不见,这时那道暗器却正向他自己的门面击到,不禁大骇!   他究竟是个老江湖,就在此千够一发之际,一式“铁板桥”工夫,身躯往后急倒,同时手中双环上送,“当”的一声,将暗器格落。   何必璋身形挺起,心中砰跳间,耳边晌起一阵“哈哈”笑声,扭头一看,正是玉麟!   玉麟虽然未趁他危机瞬间,出手施展,可是这种举动,无异是给了他一记耳光,直气得他火星乱迸,正要翻身扑上,只听夺魂铃萧志强叫道:“何堂主且慢!”   萧志强将何必璋制止,然后对玉麟道:“这里不是打的地方,小兄弟能跟我们镇外空旷处分个真章吗?”   玉麟看了萧志强一眼,毅然答道:“好,我们就走!”   玉麟话已出口,忽然想起苏玉娇追赶敌踪未回,甚觉放心不下,可是又不好改口,转而一想,苏玉娇江湖上已闯荡数年,遇事自能见机而作,当不会有甚么意外,于是随即带著狒狒眼箫、何两人往镇外驰去。   晨曦初露中,三人来至距离金岭镇约六七里地的一片旷野上,站定身形,玉麟心中暗忖道:“以自己的功力,对付这两个敌人,自无问题,倒不如先令狒狒前去寻找苏玉娇,以免著了敌人的道儿。”   他想到这里,迭忙对狒狒以传言人密之法,吩咐了几句,狒狒领命,一溜烟似的飞跃而去。   这情形看在萧志强与何必璋的眼中,只是他们觉得一个毛猴子又能发生甚么作用呢,故而未加理会。   玉麟见狒狒离去,这才慢吞吞的独何、萧二人道:“两位请划下道儿,在下无不奉陪。”   何必璋已怒火三丈,那里还能忍耐得住,大喝一声:“小子拿命来吧!”   一双日月飞环,挥成一片森森逼人的寒芒,四周劲风激荡,如排山倒海般向玉麟滚滚压到。   何必璋已然施展开丈以成名的“日月争辉”三十二式,出手就是最有威力的一招“日月交辉”!   玉麟一见何必璋出手辛辣,招数诡奇,也不禁微微一凛,足下滑步撤身,疾然暴退丈许。   然而何必璋如影随形,毫不放松的欺上,日环闪升在玉麟顶门,月环则点向胸前,小腹数处。   好个上清真人衣钵弟子,就在日月双环迫近毫厘之际,上体微仰,脚下不动,两肩不晃,竟然平地拔起五丈多高,像只白色大鸟,在空中划了个曼妙的圆弧,然后轻飘飘的落在何必璋的身后,气定神闲的宏声道:“你要真打吗?我们可否先来个协定?”   何必璋纵横江湖数十年,一双钢环不知击败多少敌手,尤其适才这招“日月交辉”,在他一生中的战阵上,没有几人能够全身而退。   然而,目下却被这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轻易避过,是以一招落空,不禁怔在当场。   此刻,忽听玉麟如此一说。心中又愧,又愤,于是怒声喝道:“你小子休要在大爷们面前卖关子,大爷们只知手底下见真章,还和你讲甚么协定!”   何必璋口虽如此说,但是身子却依然站著未动,倒是始终未曾出手的牵魂铃箫志强向玉麟移近两步,皮动肉不动的笑了一声,道:“小兄弟你且说说看,怎么个协定法?”   玉麟面上抹过一阵冷峻的微笑,蒙迈的答道:“这很简单,我们彼此原无仇恨,你们只是想要夺在下身上之物,是吗?”   萧志强点头道:“小兄弟快人爽话,一点不错,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玉麟接道:“可是在下身上之物,原为铁臂魔君唐松年名正言顺所赠,自不能轻易与人,那就只好如何堂主所说,手下见真章了——”   他说到这里,尝了何必璋一眼,继续又道:“但是何堂主一人,绝非在下判手,不妨也请箫堂主一起来,在下在十招之内,如果打败你们,那就请两位赶快离去,反之,不但宝物双手奉上,在下这条性命也任凭两位处置,不知萧堂主意下如何?”   萧志强一听,心中暗喜,他虽然已看出这少年身怀绝艺,但如合两人之力,任其武功再高,也不能在十招之内就能将他们击败,如此宝物岂不垂手可得,所以他毫不考虑的道:“小兄弟说的话可要算数呀!”   “大丈夫一言九鼎,决无反悔。”玉麟爽朗的一笑,道:“两位请吧!”   萧志强牵魂铃握在手中,未曾出招,先将机括按动,发著鸣鸣刺耳的魔音,然后沉声道:“小兄弟注意啦!”   玉麟“哈哈”长笑道:“萧堂主尽管施为,不过你那牵魂铃恐怕又找错对象了!”   萧志强万没料到这个名不见江湖的后生,竟能认出他的兵刃,且对夺魂魔音,毫无反应,倏然面孔一阵阴暗不定,与何必璋递了个眼色,也不再答话,便一同扑上。   两人存心要将玉麟毁掉,一出手便是致命的招数。   萧志强一柄牵魂铃,闪电似点向玉麟“太阳”“人中”“气门”“将台”,何必璋日月飞环则迳取玉麟“天股”“凤眼”“脊心”诸穴。   这两名高手前后夹攻之下的一击,威力自非小可!   玉麟迭忙展开上清真人所授“清风拂柳”的轻功身法,在两般兵刃交击间不容发中,脱身滑出,一面运功掌上,心中已然下了个重大决定。   在何、萧二人合力一击未中,微一怔神间,玉麟暴喝一声:“两位堂主注意,这是第一招——”   只见他随著喝声,两掌一合,复又掌心外翻,平胸推出。   他这一掌推出,看来极为平淡无奇,实则一股凛冽劲风,透著彻骨奇寒,向何、萧两人疾卷而去。   萧志强江湖经验何等老到,心中一阵骇然,送忙往旁横跨出丈远。何必璋则不知厉害,舞动飞环,往上硬挺。   只听闷哼一声,何必璋身躯摇摆之下,蹬蹬蹬蹬……一连倒退出丈远,才拿桩站稳,面孔扭曲而惨白,浑身哆嗉不止。   玉麟原地未动,依然一付儒雅斯文模样,凝视著何必璋,面现一片怅然之色。   须知他这一招,乃是上清真人当年威震江湖的“五行掌”之第一招,名为“金风送爽”,使出时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含蕴一种内家至高无上修为而成的玄冰真气,一经掌风袭中,气血冻结,在一个开辰之内,如不解救,必至血脉阻塞而死。   玉麟原未存心杀人,是以在施展这招武林绝技之时,只用了三成真力,仅仅如此,已使何必璋负创不轻,倘非内功深厚,怕不已经倒下了!   玉麟自己也没料想到这一掌竟有此等威力,眼看何必璋那种模样,所谓“英雄末路”,心中不禁一阵怅惘!   萧志强一见何必璋已负伤,暗目庆幸自己见机得早,未曾吃亏,一面盘算著眼下战局,应该如何收场?他面色凝重,行至何必璋跟前,问道:“何堂主你受伤了吧?”   何必璋惨然一笑,结结巴巴的道:“想不到这…这…小子真……还有点……邪……门,我没……有……关系,只……只是……冷得…受……受不了!”   萧志强略一沉思,对玉麟看了一眼,阴蛰的一笑,道:“老夫如果还未走眼,小兄弟刚才露的一手,必是已绝迹江湖六十余年的“五行掌”,但不知小兄弟与上清真人老前辈有何渊源?”   此言一出,何必璋颤抖得更加厉害,玉麟也暗自钦佩此人见闻之广博,随即答道:“不错,在下正是用的“五行掌”法,至于在下与上清真人老前辈是何渊源,这些事情都与我们的协定无关宏旨,萧堂主是否还要接我几掌?”   人老滑,姜老辣。萧志强原就对玉麟的那身轻功,以及超人的定力,甚觉惊异,此时对方既已承认出手的确属“五行掌”法,已自明白眼下这个儒雅斯文少年,必是那当年名满天下的上清真人之再传弟子无疑。   夺魂铃萧志强虽出身线林,为人狠毒,但独自己的老命,看得却是非常珍惜,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既然技不如人,何必强目在此武林绝技下,去拼上老命!   他心念至此,面现一种难以形容,而且极为勉强的阴笑,对玉麟道:“小兄弟,你须要知道,黑衣数为了铁臂魔君之宝,所付出的代价,教主绝不肯就此甘休,不过咱们既已有言在先,今日之战,老夫认栽就是,至于何堂主受伤这笔帐,以后那里迂著那里算。   玉麟双拳一抱,对萧志强道:“那么在下就此别过。”   ※※      ※※      ※※   一轮红日照射著大地,浓霜已渐渐溶解。   玉麟回至悦来居客栈,不见苏玉娇和狒狒,心下大急,顾不了惊世骇俗,便展开轻功身法,往镇外驰去。   他在金岭镇外,四周方圆十里之内,到处搜寻了半天,仍然不见苏玉娇的踪影,狒狒也不知去向,心中焦灼如焚!   玉麟边驰边忖,难道苏玉娇已被人接去,可是狒狒又到那里去了呢?   不知不觉间,猛一抬头,发现已经来至昨夜山拗的附近,心想铁臂魔君固然是个杀人魔头,但他临终赠宝,总是有恩于已,倒不如趁此机会,去把他尸首掩埋,也算是略尽心意。   然而当他纵进山拗,到处寻找,却一无所见,不但铁臂魔君尸体,遍寻无著,竟连被魔君所杀死之人的尸首,不知在何时已被人全部移走。   最后,他在铁臂魔君倒地之处,发现了几个奇大的鸟趾形状的显著足印,细看那足印,竟然认不出是何类动物的脚趾,然而很明显的这足印是在魔君死后所踏上的。   这足印是人,抑或是兽?   那一具一具的尸体,何处去了?   这一连串的问题,使玉麟照法找出个正确而满意的答案来。   他迷惑了,他对江湖上的凶险,感到凛惧!   蓦然,一阵厉啸之声,似是在遥远的山那边传来。   玉麟一听,心中大惊!那啸声正是狒狒遭遇到危急情况所发。   他不再多想,随引吭长啸一声,宛若龙吟,山野响应,足可声闻十里之遥。   这声长啸,乃是通知狒狒他将赶到的讯号啊!   一条白色身影,看去极似一缕轻烟,行云流水般,直向山峰的那边翻越飞泻……   此刻,山锋的那边,在一处疏落的树林中,正有一百多名黑衣教的徒众,在一个手执铁骨折扇的老者指挥之下,团团围困著一个红衣女子,另有一个白影,像一支白色羽箭,在红衣女子的四周,左穿右射,前冲后突。   红衣女子使用两柄青霜,寒光闪处,血花飞溅,人头滚滚,身边白影射到之处,也是惨嚎迭起!   然而,这些黑衣教的徒众,仿佛视死如归,前仆后断,依然如波涛汹涌,此伏彼起,将那红衣女子和白影困在当中。   那红衣女子已香汗淋漓,娇喘吁吁,逐渐不支,如非那条细小的白影,左阻右挡,看样子就要被擒。   不要说这红衣女子,正是晨间于金岭镇追捕偷袭玉麟之黑衣教徒至此的白马红娘苏玉娇,那细小的白影,也就是奉玉麟之命寻找她的狒狒。   原来黑衣教主褚呈祥,在抢夺铁臂魔君珍宝未获之后,忽然一阵冷笑将其引去,谁知那冷笑之人,并未朝面,只是以千里传音之法告诉他宝物已被白衣少年获得。   冉道成献计于黑衣教主,先派何必璋、萧志强两人前去抢夺,如果不能得手,再将苏玉娇和玉麟分别引开,待擒住苏玉娇之后,不怕玉麟不将宝物交出。   果然苏玉娇上了这个大当,如非玉麟适时派狒狒赶来驰援,此时即使有两个苏玉娇也早已被擒。同时冉道成如非下令要生擒苏玉娇的话,她也不待狒狒赶到时,便即命丧黄泉。   至于暗中冷笑以及告诉黑衣教主宝物落于谁手之高人为谁,后文自有交待,这里且说:冉道成一见苏玉娇已渐渐不抵,无奈狒狒冲来冲去,使其一时然法得手,他本想以铁扇折骨中之淬毒暗器向狒狒施袭,然而又顾及到黑衣教徒众的安危,以及苏玉娇的性命,因为黑衣教徒,已将苏玉娇围困的风雨不透,狒狒又不离苏玉娇的前后左右,他在投鼠忌器的情况下,只好将黑衣教徒喝住攻势,与苏玉娇保持一段距离,只将她困住,相机行事,以免牺牲属下。   苏玉娇正在筋疲力尽之际,突见黑衣教人纷纷后退,四周闪出了一块空旷之地,她虽不明黑次教人之企图,但正好籍机调息,俾资再战。   就在她微一眨眼之间,面前人影一闪,一个娇躯便被狭著凌空而起!   苏王娇心想已经被擒,便也不再反抗,闭目待死!   她只听到耳边飒飒风响,过了好一会工夫,张目一看,狭著她的竟然不是黑衣教人,而是她所关心的白衣少年玉麟,心中一阵说不出的舒服,竟自流下两行清泪,不知是喜,抑或是喜极而悲……   且说冉道成正将手下喝退,免遭牺牲,突然半空里泻落一条白影,一闪之间,苏玉娇便失去踪影,连那只白猿也不见了,凝目看时,只见一个白衣人狭著苏王桥,后面跟著那只白猿,正踏看树梢御风飞驰而去!   他行走江湖数十年,何会见过这般身手,仅以来人的轻功来说,即已达出神入化之境,令人难望其项背!   冉道成情知即使发动人马追赶,也是等于白废,只好不声不响的将手下撤退,向黑衣教主覆命去了。   此时玉麟狭著苏玉娇,一口气已奔驰至金岭镇的附近,见后面无人追赶,才将苏玉娇轻轻放下,因见她双目紧闭,昏沉似睡,情知必系拼战过久,力脱之故,想要再把她扶起,赶回店中休息,但在朗朗白昼,人多目众,实在不便,所以也就坐在她身旁稍为调息,想等她醒转再走不迟。   其实苏玉娇并未睡熟,她只不过是力尽困倦而已,一经玉麟把她平放地上,不一霎便悠悠睁开双目,“啊”了一声,翻身坐起,向玉麟展靥笑道:“相公,我们这是在那里?”   玉麟见苏玉娇醒来,心中甚喜,随也笑道:“苏姑娘醒来啦,我们快到金岭镇了。”   于是两人便将各自所遇,彼此述说了一遍,然后站起,苏玉娇伸伸织腰,将宝剑还鞘,唉叹一声道:“一夜未曾休息,直把人累死了!”   玉麟望了她一眼,道:“可不是么,苏姑娘如果行动吃力,让在下扶你慢走吧?”   苏玉娇摇摇头,婀娜的往前走了几步,柔情似水的一到明眸,向玉麟扫了一瞥,故作娇嗔的道:“相公,你怎么老是叫人家姑娘、姑娘的,多难听呀!”   玉麟笑道:“姑娘姑娘的不好听,难道说相公相公的好听吗?”   苏玉娇樱唇一撅,撒娇的又道:“看你这人,年纪不大,嘴巴可不老实,人家有名有姓,放著不叫,偏偏要姑娘长,姑娘短,多俗气,而且我比你……”   “而且你比我大了一岁,是吗?那以后我就叫你苏姐姐好了!”   玉麟说过话时,语意中流露著一种凄凉味道。苏玉娇冰雪般聪慧,情知必是因为自己提到姓名一事,而解动了玉麟的身世感怀,故而娇态一敛,极为庄重而温柔的道:“好弟弟,我知道你的心事,姐姐一定帮你调查出家世来,好吗?”   玉麟身世不明,举目无亲,被苏玉娇这一安慰,心中甜蜜蜜的,对苏玉娇感激的一笑,道:“那我将永远……永远……”   永远怎样?他没有说下去。然而苏玉娇岂有不明之理,两颇似一朵白莲,掠过一阵嫣红,在阳光照射下,羞答答的娇艳欲滴!   于是两对眼睛,四条目光,迸发著年青人火样的热情,他、她已在心灵相通了!   ※※      ※※      ※※   日正午牌。   金岭镇最大的一家客栈——悦来居的酒楼上——   在一个角隅的雅座里,有一对青年男女,推杯换盏,把酒清谈。   那个男的剑眉星目,猿臂蜂腰,身材修长适度,上下一袭白衣,看来是那样的英俊潇酒!   女的则是瓜子脸蛋,明眸皓会,两顿泛现著一对醉人的酒涡,低颦浅笑,顾盼生姿,一身大红缎子衣裤,直如一朵盛绽的海棠。   这红白分明的一对,真是天上人间的璧人一双,如果不是这雅座四周围以人头高的板壁,门帘低垂,当不知要招意多少双欣羡的目光啊!   此时,忽见红衣女郎,以纤纤玉手,举杯对面前的英俊少年笑道:“来,麟弟弟干了这一杯,姐姐祝你前程如锦!”   英俊少年一举面前的酒杯,道:“谢谢姐姐的盛意,弟弟也祝娇姐姐永远美丽!”   于是一声清脆的酒杯交碰之后,两人同时一饮而尽,四只目光互通以会心的微笑!   他,她只是短短相识,就如此的亲热起来了,青年男女的情感,竟是多么的不可思议啊!   这时在隔壁的坐上,忽然又来了两位衣著华贵的客人,大约都已七旬开外,然而精神钁铄,行动敏捷,没有半点老态,倘非都已白髯垂胸,银发皤皤,在面容上看来,也不过是五十左右的年纪。   店小二的招子是雪亮的,迭忙跟来打躬哈腰,笑嘻嘻的殷勤问道:“两位老爷,要吃甚么上好酒菜,尽管吩咐。”   两位老人对面坐定,上首的黄袍老者,对下坐的黑袍老人“哈哈”笑道:“公华弟,这几天来你辛苦啦,愚兄已久不莅中土,今天我们要好好受用一番才是,你看要甚么酒菜来?”   “大哥不是喜欢吃‘竹叶青’吗?”黑袍老人道:“堂倌,拿一罐上好的‘竹叶青’来,至于菜嗳……噢,少不了一只油炸鸡,一尾糖醋鲤……其余的你可拣好吃的再拿三四样来吧。”   堂倌连连应诺,抽身离去,黄袍老人又是“哈哈”笑道:“我说公华呀!你倒忘不了我这个做兄长的所好哩!”   黑抱老人笑道:“这个自然,做弟弟的应当以兄长之所好为好呀!”   黑抱老人说罢,黄袍老人又是一阵内力充沛的笑声,震荡屋宇。   不一刻,店小二酒菜送上,拍开酒缜上的泥封,在两人面前各斟一大碗。   一阵酒鱼四溢,黄袍老人道:“嗳!果然是上好的‘竹叶青’!堂倌,这里没事了,你可去吧。”   “是,老爷。”堂倌应道:“两位老爷要添酒加菜,请随时吸附。”说罢打躲退去。   这边两个老人开怀畅饮,纵声谈笑,那边两个少年男女,自听到隔壁两个老人来后,便一直的默不作呐,静静的对坐著,连酒也不吃了。   忽然这边的黑袍老者,对黄袍老人压低了声音道:“小弟自奉大哥之命,追踪铁臂魔君唐松年,算来已有数日,但却一事无成,唉!那老魔功力果是厉害,一夜之间,连毙十数名高手,但最后经被黑衣教褚呈祥那老儿,以群殴的方式连毙。”   “啊!铁臂魔君已经死了!”黄袍老人惊凝的接道:“那么紫玉狸岂不是已经落入褚呈祥之手?”   黑袍老人低声道:“紫玉狸并未被褚呈祥夺去——”接著又道:“大哥,请放低一点声音说话,须如隔墙有耳!”   黄袍老人点头道:“公华你只管说来,紫玉狸究竟落于何人之手?凭我长山二圣在江湖上的万儿,还怕有甚么麻烦不成!”   “话虽如此说,不过大哥你可知道,已经失踪六十年之久的东道上清真人,如今忽然出现了一个传人吗?”   “此话可是当真?”   “小弟怎能撒谎,还紫玉狸也正是落于此人之手!”   “啊!你可将经过说说我听!”   于是黑衣老人,便将铁臂魔君在山拗里的经过,到黑衣教主褚呈祥如何派人抢夺紫玉狸,如何围困苏玉娇,均锻羽而去的情形,一一说了一番,最后又说玉麟现仍住店里,而黑衣教大批人马也隐伏在金岭镇附近,准备相机而动。   黄袍老人听罢,接著说道:“褚呈祥既然知道紫玉狸落在那少年之手,自是不肯罢休,不过我们也非夺得此宝不可,这对于我们长山门的关系太大了!”   黄袍老人说至此,竟目闭目沉思起来。   黑袍老人说的不错,须如隔墙有耳,他们这些对话,确被玉麟和苏玉娇一字不漏的听去。   本来黄袍老人那种充满了精湛内力的笑声,已引起玉麟的注意,后来黄袍老人又自称为长山二圣,竟也是为铁臂魔君之宝而来,这些话听在玉麟和苏玉娇的耳中,都不禁为之一震,所以两人酒也不吃了,便静稍稍的窃听起来。   这长山二圣,说起来大有名头,大圣黄公部,二圣黄公华,是当今江湖上顶尖儿的高手。   二圣的武功颇为诡异,其渊源并不属于当今武林任何门派,而是大圣幼年时,在海上捕鱼,遭迂飓风,船被海浪吞没,然而黄公韶大难不死,飘流至一无人孤岛,在一所岩洞里获得了半部古代奇书。   黄公部在此荒岛居留了十五年,终日苦研雾究,日夕锻炼,终将那半部奇书参悟透彻。   二圣黄公华的武功,是大圣黄公韶返家后所传授,故而略逊乃兄一筹。   黄公韶一面令乃弟筹划建立基业,向已则只身来至中原,因其武功乃得自古代奇书,不几年便成名远播,震惊江湖,是以大批武林人物,也就纷纷远投旗下,廿愿效命。   近廿年来,长山门徒日广,势力遍布中原各地,俨然自成为一大派别,与武林人大主脉,分庭抗礼。   后来二圣也不时在中土露面,因他为人谦恭,深藏不露,故得人缘,而能折冲于各大门派之间,保持著互不侵犯的态势。   大圣已有将近十年不过问江湖之事了,此次,为了铁臂魔君的紫玉狸,先遣二圣来此,自己也随后渡海到达,可见这事已非同小可!   玉麟身为上清真人嫡传弟子,耳儒武林大势,一切已了然于胸。苏玉娇江湖上闯荡了数年,对二圣之名,岂有不知之理。   但那玉麟获目铁臂魔君之紫玉狸,在这两个年轻人的心目中,只是觉得玲珑可爱,并没有找出甚么稀奇之处来,可是如今竟又轰动了如此多的武林高手,不惜生命以争,自然这个紫玉狸,除了其本身价值外,必然还不关系著极多极大的隐秘了。   玉麟自听了长山二圣的话后,心情逐渐沉重起来。他已意识到这玉狸必为他招来一场腥风血雨,而面临到一个极为严重的处境,稍一不慎,非但玉狸难保,性命也有危险!   但是一种年轻人的好强心理,使他绝不愿向人示弱,况且名正言顺之下,得来的东西却使此物对已毫无用处,也不能轻易与人,而辜负了赠物之人的心意。   他心中暗忖道:我能为了这只玉狸,引起一场武林杀劫吗?我能与这么多的江湖人物公然为敌吗?要避免这两个问题的发生,只有将玉狸供手送人,可是我能如此做吗?如此做的后果又是甚么?……不,我绝对不能将玉狸与人,我要保有此物,即使……   玉麟忖念及此,剑眉紧蹙,忧容满面,两目凝注著板壁,兀自出神。   忽然一只柔滑如脂的纤手,把玉麟紧紧握住一股温暖的热流,透进他的心坎……同时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也紧紧的盯著他。   这双眼神所传递的情意,玉麟已把它全部阅读出来——不要畏惧,你也并不孤独,我和你生死与共!   玉麟对苏玉娇嘴角一抿,而在此一微小闪表情里,充分的流露了感激与坚毅!   的确,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当此“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环境下那是需要鼓疠与安慰的呀!   忽然隔壁又响起了二圣黄公华的说话声音:“大哥,可是已经想妥对付这件事的良策吗?”   “唔……唔……”   “不知这紫玉狸到我们究竟有何重大关系,竟劳大哥亲自出动?”   “公华,你有所不知,这事说起来实在话长,现下我就对你说了吧,免得这宗在我心中隐藏了数十年的秘密,连你也不知道。”   “噢!”   “公华,你可知我的武功师承来源吗?”   “那不是大哥十五年困居荒岛苦研独创的吗!”   “非也!愚兄焉有此能力,慢说十五年,就是廿五年也无人能办得到!”   “那么……”   “那是我得自半部古代奇书。”   “可是这奇书呢?”   “那就是我们两人的全部武功。我在离开那困居了我十五年的荒岛时,惟恐再落入他人之手,已把它一火焚之。”   “可是这与紫玉狸有何关连?”   “自然大有关连哩!”   玉麟没想到紫玉狸竟然干连著长山二圣的武功,困此,他听到这里时,心情更为紧张起来!   ※※      ※※      ※※   大圣黄公韶,干咳了一声,以极其细微的声音,终于说出了下面的一段故事。   长山门的武功出处——古代半部奇书,在最后的一页上,有一行不同的字迹,写著这样的几亳:“盛唐大内,紫玉之狸,辟水辟火,持之天池,狸将示之,下部获然。”   黄公韶目离荒岛,对这几句话,刻骨镂心,无时或忘。   上半部古代奇书,造就了长山二圣,可是他们的武功,却局限于提纵、拳、掌,以及步法,腿法,对于兵刃之学,内功疗伤之法,甚付缺如,要在武林中目成一脉,建立不休基业,实为不足!   长山门的独门拳、掌,中人之后,只有任其死亡之一途,是以大圣黄公韶,早年在江湖上,以心毒手辣而闻名,谁会知道这里边有其难言之苦哀呢!   当然,黄公韶明白,疗伤大法,兵器之学,必载于下半部古代奇书当中。   然而盛唐之世,去今已数更朝代,物换星移,沧桑送变,那大内紫玉之狸,当不如流落何方?这关系著长山门武功大业的至宝,茫茫人世,何处去求?   人类对于希望的追求,非至油尽灯枯,便永无休止。所以有时明明知道某种希望是渺茫的,却往往不顾一切的努力以赴,希冀著会有一个奇迹的出现。这就是人类的侥幸心理,而也是一个成功者的或然条件。   为了紫玉狸的寻查,大圣黄公部不辞千辛万苦,走遍中原,以及南荒北漠,塞外西域,白山黑水,深入龙潭虎穴,皇朝禁苑,可是他所得到的却是一连串的失望!   他曾经爬上常年水雪封盖的天山,在天池之傍,看著那一泓澄澈的碧水望洋兴叹!   奇迹有时会在你面前招手,但这也并非是说宅就能是属于你的呵!   二十年前的一个冬天,朔风凛冽,黄尘万丈中,大圣黄公韶带著满面病容,在陕甘道上往中原奔行,无意中使他获得了一个梦寐难求的惊人消息——   铁臂魔君唐松年,在康藏边境上,由一个西域喇嘛之手,夺得盛唐大内一件价值连城的藏宝。据说那是一只紫玉之狸,狸之双睛,乃为辟火二珠。因此,消息不径而走,轰动武林,纷纷前往争夺。   这消息对于已绝望中的黄公韶来说,那是太重要了!这不就是那半部奇书里所记之物,而使他奔走江湖,历尽辛苦,所要寻求之宝吗?   他兴奋,鼓舞,一时竟忘记了几乎仆倒的病体,披星戴月,赶去康藏边境,可是那里除了黑由两道百多名高手死状至惨的尸体外,铁臂历君则已鸿飞冥冥!   黄公韶虽然空走一遭,但是他对于紫玉狸的寻获希望却更加强烈,然而唐松年的魔影,此后岁月里一直再未出现。   黄公韶又在江湖上为此而飘泊了十数年,经一无所获,心恢意懒之下,返回常山,便再未涉足中原。   大圣黄公韶对二圣黄公华说完了这一段往事,不胜感慨的接著道:“公华,这就是我数十年来隐于心中的秘密,唉!你总可明白我飘泊江湖数十年,并非是性之所好而漫无目的了!”   “紫玉狸既是我们长山门武功发展的关键,如今既已有了下落,大哥!我们无论如何要取得这件珍宝才是。”   “唉!想不到紫玉狸会落入上清真人弟子之手;如此看来,这已失踪六十多年的旷世绝才,说不定还仍然健在人世哩!”   “以小弟子唉观察,这个上清真人的少年弟子,尚足初涉江湖,毫无经验,不过其出手来看,此人武功实高深莫测,身边还带著只白猿,这畜生更是了得,再加上夺命飞抓苏文彪的宝贝女儿,给他出著主谋,如虎添翼,确是不易应付。”   “仅仅如此,还不太难,问题在我们夺得玉狸之后的结果,那是必然惹出苏文彪那老魔头来,光这一方面已够难缠,倘君那个老牛鼻子再出来的话,可就不是你我所能应付的了!”   二圣黄公华沉吟半向,缓缓进:“铁臂随君的现身,又已轰动武林。黑衣教主隐伏间,其目的的属明显,这金岭镇内外,当必尚有其他江湖高手环伺,不若咱们暗中监视,倘若玉狸被别人夺去,咱们再出而取之,那时即使老牛鼻子出山,咱们顺理成章,自有话好讲,大哥意下…………”   二圣黄公华的话音,忽然被一阵脚步声中止。原来酒楼上又来了四位客人,正从他们座傍过去。   大圣由门帘缝中,往外瞧了一下,低低的道:“公华你所料不错,那不是莫那一岛秦振东也带著三名手下来了吗?看样子这金岭镇当有一场好戏演哩!”   黄公部话音碓然极低,但被王麟一一听去,于是他心中又增加了一份负荷,这倒不是畏惧秦   振东参与夺宝,而是对苏玉娇担心起来了!   苏玉娇对英邪一枭秦振东的莅临,并未察觉,黄公韶的话也没听清楚,然而她可是发觉了王麟的脸子突然又是一沉。   她,确已深深的爱上了这位年轻的武林俊彦。她的爱可以说是建筑于少年男女的情棒,以及姊弟之挚爱的双重基础上,而构成了爱的巅举!   此刻,即使她为他一死,她也不会说出半个月“不”字来。是以玉麟的忧郁,较她已身感受尤有过之!   曾几何时,这位骄横狂傲的姑娘,谁能置信如今竟变得柔情似水,楚楚堪磷,爱的力量,何其之大啊!   ※※      ※※      ※※   “云谈风轻近午天,傍花随柳过前川……”   随著一阵不成调的朗吟诗声,楼梯蹬瞪大响,一个衣衫褴缕,蓬首垢面,高抬裤管,大赤两足的矮胖老头,像旋风似的撞上楼来。   那阵洪钟一般的朗吟,已把酒楼上所有的客人惊动了,好奇的伸著脖子观看究竟。   矮胖老头,对这些酒客似是视若无睹,只见他那蓬乱的头发抓了两抓高声嚷道:“酒保,酒保,快来呀!嗳!我的肚皮可饿塌啦!”   他如此的嚷叫了一阵,未见酒保到来,“呯”的一声,一张酒桌被他打得咯咯咚离开好远,震动得产灰飞扬,客人们闹哄哄的搔动喧嚷起来。   忽然从一个雅座中,窜出了一个虬黑面劲装大汉,飞起一脚,直向那矮胖老头踢去!   这大汉踢出的一脚,何止数百斤的力道,说也奇怪,矮胖老头竟然亳不在乎,只把那圆鼓似的肚皮一挺,笑吟吟的迎向大漠的一脚。   擂鼓似的一声响后,那大漠一条伟岸的身躯,咯登登往后倒去。   又是一阵唏沥哗啦桌橙歪倒的声响,那大汉撞在一个雅座的板墙上,才拿桩站稳。   矮胖老头却若无其事的“哈哈”笑道:“相好的,怎么样?老疯子这个铁塌了的肚皮,还够硬的吧!”   黑面劲装大汉,怒喝一声,道:“妈个巴子的,你这个猪八戒背捆烂行李,人没人货没货的叫化子,敢在我黑面然常胡大爷眼前卖弄,赶快报上你的臭名来,大爷好打发你阴曹地府去讨饭吃!”   矮胖老头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道:“老疯子生来就是叫化子命,吃不惯热汤热饭,可就是喜欢吃这种冷乾风硬,鸡零狗碎的玩艺哩!疯子就是我的臭名号,这里的酒保既不伺候,老疯子只好向阎王讨饭啦,相好的那么就请你大发慈悲,送我一程,可好?”   矮胖老头子这番疯疯癫癞的冷嘲热飒,直把个黑面无常气得五内生烟,“哇哇”大叫,正欲纵身向前,忽然一声沉暍道:“胡护卫,不得无礼!”   人影一闪,一个身材魁梧,浓眉巨睛,长袍涧称的老者,来至胖老头跟前,抱奉为礼道:“原来是程百康老哥子驾到,适才属下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冒犯,还望程老哥海涵则是。”   矮胖老头程百康,也不还礼,抓了抓那头乱发,笑哈哈的道:“好说,好说,老疯子一向喜欢和年轻人游戏游戏哩!”   这身材魁梧的老者,原来正是莫邪一枭秦振东,此时他转身到黑面此髯大汉道:“胡护卫,还不与程大侠陪礼。”   这胡护卫原来就是莫邪一枭的两大护卫之一,名唤黑面无常胡传海,他虽不认识这矮胖老头是何来路,但见岛主到他甚为恭敬,料必不是个泛泛人物。因此,在秦振东一声吸附之下,也便失去了方才的那种不可一世的狂傲气焰,随趋前两步,拱手为礼,道:“在下胡传海,适才冒犯尊为,还望程大侠当面恕罪!”   程百康把手一摆,嘻嘻笑道:“罢了,罢了,老疯子从来不懂这些礼数,狐(胡)假(大)虎(护)威(冲),这叫做不打不相识呀!来来来,老疯子请阁下干一大白。如果秦岛主不嫌老疯子肮脏,那么也请一起坐吧!”   程百康说著,转身对一个早已跑上楼来的店小二让道:“一坛好酒,五斤熟牛肉,快快来,老疯子饿的受不了啦!”   莫邪一枭被程百康弄得面孔一红一白,啼笑皆非,但他仍然不动声色的强作笑颜道:“在下等已用过酒饭,还是请程老哥自已享受吧。”   程百康嘻嘻笑道:“老疯子一身臭气,无人喜欢同我一起吃喝,既然如此,两位请便!”   说时,店小二已将酒肉送上,程百康也不谦递,搬起了酒坛,咕噜噜往喉咙里直倒,搁下酒粮,连连嚷道:“好酒,好酒,真过瘾!”   嘴里嚷著,顺手又抓起了大把牛肉,塞进口里。   莫邪一枭未即离去,忽然问道:“程老哥子,侠踪万里、一向飘忽然定,敢向今日大骂来此,有何贵干?”   程百康咽下一口肉后,口沬四溅的道:“老疯子飘泊之命,四海为家,信马由缰至此,除了想看看热闹之外,别无目的,倒是秦岛主,一向养尊处优,难得一现,今日远离莫邪,料必有什么重大公干吧?”   程百康这种不容反问,一语带双关的词锋,把个向以沉稳见称的秦振东,弄得将不受用,他略一犹豫,道:“在下其实也没啥事,兴之所至,来此走走而已。”   莫邪一枭说罢,把手一摆,率领著三个属上,迳目离去。   程百康在那里独个儿大块肉、大口酒、自顾自的吃喝,他独于成镇东海,大名鼎鼎的莫邪一枭之去留,似乎毫不在意。   要知这程百康,绰号万里疯侠,是当今江湖上一大怪杰,平生放浪形骸,游戏人间,但是一付侠肝义胆,豪气干云,不但武功出众,一双“追风腿”,日行千里,不足为奇。年已近百,在武林中辈份甚高,威望隆重,颇受黑白两道人物所敬仰。   万里疯侠百康与黑面无常胡传海吵闹时,长山二圣因不愿暴露行藏,两人便由窗口稍稍纵出,以他们的身手,自不易为人察觉,但却未瞒过隔壁的玉麟。   苏玉娇在莫邪一岛与程百康说话时,已经察觉,以她的个性本想出而朝面,了结已往过节,但被玉麟制止。及至莫邪一枭率众离去之后,玉麟这才松了一口大气。其实他并非是有所畏惧,而是不愿在此时此地闹将起来。   此时,长山二圣,莫邪一枭等人,既已离去,玉麟和苏玉娇自然无所顾忌,两人蹩了半天,这才轻松下来。   在玉麟来说,这种忍耐是有代价的;他已无形中获得了紫玉狸所关系著的秘密,心中自是甚喜,而也加强了他对紫玉狸保护的雄心。   武功一道,永如浩妻大瀚,无尽无止。玉麟既获此秘密,心想玉狸已为己有,何不于身世查明之后,前去天山搜查那下半部古代奇书呢!   玉麟心忖至此,忽然到苏玉娇稍稍说道:“玉娇姐姐,你想不想去天山玩玩?”   “你要去,我自然愿意陪你。”   “那很好,将来我们就一同吧!”   苏玉娇睨了玉麟一眼,倏然面色忧郁的道:“将来……”   将来如何?但她并未说出。其实她只是害怕将来会一旦失去他,这也是一个女孩子的通常心理。   王麟见苏玉娇面有忧容,误以为是为了与莫邪一枭的纠葛,故而豪气勃勃的道:“苏姐姐不用担心,你和莫邪一枭的梁子,全部由我给你担起,看他又能怎样!”   苏玉娇情知玉麟把她的心意误解,但也不解释,只是向他深情的一瞪,微笑道:“其实也没有大不了的事,唉!一个女儿家在江湖闯荡,总免不了遭遇到一些意外的麻烦!”   玉麟见她不愿说出与莫邪一枭究竟因何结仇,自也不便多问,随改变话题道:“苏姐姐,那万里疯俄程老前辈,你可认识吗?”   苏玉娇答道:“这人狂放不羁,疯疯癫癫,飘忽无定,我虽闻名已久,但不认识。”   “我曾听师父老人家谈过此人,心仪已久,今天终睹‘庐山真面’,果然名不虚传,你看要不要过去拜识他一下?”   “他疯疯癫癫的,拜识他干啥,你要去你去,我可不去。”   “那就算了吧!”   “麟弟,我们也应该回房调息调息了,听长山二圣的话,今夜恐有人来抢夺你的紫玉狸,我们只有两人,势单力孤,唉!我真担心你……”   玉麟摸了一下怀中的珍宝,豪迈而坚毅的一笑道:“黑衣教的人再来纠缠,我必不留情,使他们死了这条心!”   玉麟和苏玉娇双双下得楼来,缓步踱进后院,猛一低头,忽然面色大变,拐拐的停住不动!   苏玉娇一见玉麟直似著了疯魔般楞住,不禁心头一惊,送忙问道:“麟弟,你是怎么了?”   玉麟被玉娇一问,这才惊凝沉思中醒转,顺手一指,道:“苏姐姐你看这是甚么?”   苏玉娇顺著玉麟手指处看去,也不禁大惊失色!   第四章 杀机重重   原来在他们面前的地面上,深深的印著四个奇大的鸟趾形状的脚印,虽然这地面系一般土质,但很平滑结实,可是每个脚印,却都是人土三分。   这四个奇脚印,距离相等,成一直线形,显然系一个怪物在此走了两步所踏上的,但是除了这四个脚印之外,别处则无任何痕迹。   这既非人,复非兽,更不是飞禽的脚印,究竟是甚么怪物?   这怪物从何而来,又向何而去?   玉麟和苏玉娇研究了半天,始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且他们最后确定这是一个动物的脚印;而此动物如非身体庞大奇重能飞,则必是功力深厚,故意在此扎眼处印上,以显示某某种意义。   然而在苏玉娇的江湖阅历中,却想不出当今武林中,有这样一个以此为现身标志的人物来;玉麟自幼于深山中长大,奇禽异兽所见极多,但也想不出有如此形状的脚趾的禽兽来。   他们在仔细研究一番之后,玉麟随将在铁臂魔君倒地之处,所发现与此相同的趾印情形,对苏玉娇说了一遍,然后面色凝重的又道:“以我猜测,这奇形趾印,必与铁臂魔君有关;倘与铁臂魔君有关,亦必于连著紫玉之狸,不知苏姐姐以为然否?”   苏玉娇颔首道:“麟第,你这推测很有道理,不过………”她略微一顿,接著又道:“麟弟,你可记得那夜山拗里的隐然冷笑,以及我们回到此处,又听到冷笑与发话之声,我以为这乃是一人所为,但此人始终未现身,不知是何高人与其用意?如今又有这脚印,看来紫玉狸所关系著的问题,必然极其复杂。我们须要提高警觉,随时小心才是!”   玉麟答道:“我正为这些奇怪的事情,心中甚为疑虑,不过……”   “哟”的一声,蓦然飞来一物,将玉麟正要继续说下去的话打断。   玉麟愕然一怔,他眼明手快,一看那飞来之物,并非偷袭暗器,身形一纵,一把抓住。   他身形落地,手里捏著一个小小纸球,随同苏玉娇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强敌环伺,务须小心。”   字迹尚未全干,可见写时不久,也没署名,自然不知此人为谁?   朗朗白昼,以玉麟的眼力,竟然未从看见这示警之人的身形,可见此人武功之高,实在玄奇。   玉麟略一犹豫,随高声说道:“何方高人,可否请现身一见?”   “嘿嘿……”   一声冷笑之后,却不见人影。   玉麟这次已将笑声方位办清,身形蓦然暴射而起,循声扑去。   他这一暴射,已飞出十几文远,跃落于一道街巷中,纵目看去,只见一条灰衣人影,正背著他朝巷口徐徐前行。他毫不考虑,便急急往前跟去。   说也奇怪这灰衣人看来似是缓缓而行,玉麟却怎样也追不上,始终保持著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转眼间,玉麟尾追著灰衣人走出镇外。   这时玉麟以为已至郊外,无人看见,不妨施展轻功,追上前去,看个究竟。谁知那灰衣人似已料到他的意图,就在他提气纵身的同时,一条灰影直似一缕淡烟,虽然离地不高,却似风般的快疾。   玉麟自出道以来,何曾遇见过此等高手,他心中甚不服气,随展开“凌虚蹑步”大法,往前追。   他足不沾尘,御风飞行的追了好长一段时间,也不知走出了究有多远,可是始终就没有追上那灰衣人。   他快那灰衣人也快,他慢灰衣人也慢,总是保持著一段距离。那灰衣人就像脑后有眼似的,虽然头也不回,却将玉麟脚下速度,了若指掌!   最后,玉麟把那灰衣人追至一处荒垓扬中,晃眼失去踪影。   他举目环视四周,但见荒烟蔓车中,枯坯堆堆,白骨累累,虽在白昼,依然鬼气森森,使他从心底上泛起一股寒意,不禁毛发悚然!   玉麟正欲返身回去,忽听一个苍老而冷水水的声音道:“小娃儿,你第一关算是及格通过,快快回去吧,老夫现身见你的时机未到,等也无用!”   这话声玉麟听得字字清晰,但却看不见说话之人身在何处?他仔细辨别一下方位,这声音似乎来自身后不远处,转头看时,那里有个人影,只是在乱草丛中,有一座显著的极大坟墓而已。   他走近这座大的坟墓,绕了一个圈子,仍然未发现任何动静与可疑迹象。   坟墓之前,翁仲对崎,石马并立,看来此墓中之人,生前颇有地位,然而奇怪的是,这所坟墓虽然很具规模,坟前却除了翁仲石马之外,并未立碑,显得极不调和,目然亦不知此墓穴中死者为谁了?   玉麟正自端详疑惑间,耳旁又响起了,那苍老而水凉的声音:“小娃儿,怎的不听吩咐!”   话声甫落,蓦然一阵阴风吹起,四周一片啾啾鬼哭,向这所坟墓渐渐迫近。   玉麟几次打了个冷战,心中大骇情知必遇异人,适才之言,虽不完全明白其用意,但却明明告诉他,未到时机之前,不愿和他现身相见,那么何必在此自讨没趣?   他付念至此,随高声喊道:“老前辈既是不愿现身相见,晚辈遵命,就此去了。”   只听一声洪钟似的笑声过后,那苍老的声音又适:“这才像话哩!”   说也奇怪,那阵阵阴风,啾啾鬼哭,随此话音戛然而止,玉麟一声清啸,身形拔起,如飞而去!   黑暗拥吻著大地,宇宙在昏沉的睡著了。   夜,是人们香甜的温床,也孕育著人间的罪恶。   半圆的下弦月,撒下淡淡的光辉,碧蓝的天幕上,闪耀著鬼眨眼也似的繁星。惨淡的夜色中,借大的一座金岭,此时已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息。   远处,不时传来几声隐约的犬吠,划破了这死寂的夜空,更为这惨淡的夜色增加了几分凄凉与恐怖!   蓦然一阵衣袂飘风之声,悦来居客机后庭院的假山之傍,落下了两条人影,一色的劲装疾服,背插兵刃。   这两个夜行人四周略一打量,便沿著一排客房的廊檐,蹑足行去。   不一会工夫,他们在一间预作了暗记的客房窗前停下,其中一人用舌尖舐破窗纱,往里窥视了一下,便从身边取出一支半尺长的细竹筒来,探进窗帘,用嘴轻轻吹了三次,然后移身至另外一间房窗外,如法泡制了一番。   忽然院中央人影一闪,又来了两名劲装大汉。原先的二人,似已识出是同路,便凑近几步,四人交头接耳的嘀咕了一阵,于是各执兵刃,分作两路,向著那两间做了手脚的客房门前走去。   原来这两间客房门扉是虚掩著的,所以被他们轻轻一推便“呀”的一声开了这分作两路的四人,都不禁为之一怔,正待闪身跃入,忽的两片银芒,分成两路向四人背后打来。   倏然四条人影,分成四个不同的方向,疾然跃开。   同一时间,院中跃落十几条人影,其中为首一个长髯飘飘,面貌清瘦的黑衣老者,沉声喝道:“是那路朋友,留下得手之物,再走不迟!”   这时原先那四名劲装大漠,已一字儿排开,只见其中一人,生就的满睑横肉,一条紫疤,由天灵盖起,穿过一只睹了的左眼,直达下颠,一付令人不敢恭维的尊容。简直要吓煞活人,手持一柄毫光四射的鬼头刀,阴侧侧的笑道:“莫邪一枭秦岛主属下,独眼龙张超,鬼斧田吉,黑面无常胡传海,白面无常胡传山在此。嘿嘿!原来是褚大教主驾到,怪不得有这一手高明的暗器,莫邪枭人算是有幸领教啦!”   独眼龙张超这连珠炮似的话语说完,竟然“哈哈”大笑起来,他那狂傲气焰,根本就没有把这位一教之尊的褚呈祥放在眼里。   须知褚呈祥身为一教主,身份地位自非等闲,这种以暗器偷袭的行径,目属有欠光明。他之所以如此,乃是以为对方业已得手玉狸,想一击成功,垂手取宝,却万难料到自己威震江湖的针雨暗器,被对手避开,于今又听张超如此讥讽,心中老大不是滋味。   黑衣教主褚呈祥微一犹豫,正要说话,身旁闪出了铁扇子冉道成,往前缓声道:“阁下在教主面前,说话可要当心一些,免失江湖和气!”   独眼龙张超,阴恻测的一笑,怒道:“黑衣教吓唬别人可以,可吓不往莫邪岛人!”   冉道成还未说话,牵魂铃箫志强一个箭步,便欺近张超,沉声喝道:“不叫你们这些海寇吃点苦头,是不知道黑衣教的厉害的!”   说著,人随声上,一连攻出了九掌十二腿,直似一气呵成,的是不愧为当年辨石矶上的强人。   独眼龙张超被他这一轮疾攻猛打,脚下连换了数种步法,迫退数步,才避过来势,怒叱一声,鬼头刀寒光四射中,也一连还击了十九招,刀法成凌,亦是名家身手!   黑衣教主想尽速结束战局,眼看到方仅有四人,自是不难取胜,随向冉道成逊了个眼色。   冉道成自是了解教主用意,铁扇一挥,向鬼斧田吉猝然出手。   何必璋的内伤,此时已在黑衣教主秘丹疗治下,痊愈了八九成,于是及环抖响,也扑向黑面那常胡传海,那白面无常胡传山,则由手使三尖两刃刀,名叫赛天王李高的护法缠上。   这时场上虽是一对一的打法,然而黑衣教除了教主之外,尚有十一名高手,环怖四周,虎视耽眺,只要褚呈祥一声令下,便可同时围攻上来。   这黑衣教有四大护法,三大堂主。四大护法,原是冉道成、马镇西、秦怀琼、李高四人。马、秦两人虽已死于铁臂魔君手下,但已由教中另两名高手补上来;这两人都是巾蝈英雄,一个是冷面金钩沈素,一个是肖菩萨杨金萍。三大堂主,除了何必璋、萧志强外,还有一位名堂堂主,绰号人面蜘蛛吴子都。   黑衣教此次行动,几乎是倾巢而出,除了人面蜘蛛吴子都留守总坛外,四护法,两堂主都已来了,另外还有三个分坛的香主,以及八名武功不弱的弟子,共是一十八名高手,其势力自属不小。   此刻,斗场中怒叱连连,兵刃交击之声,不绝于耳。   悦来居客机上上下下,以及投宿旅客,都从朦胧中惊醒,胆子大的人则由门窗缝隙中偷看热闹,但大多数的却都吓得魂不附体了!   且说斗扬中的莫邪岛人鬼斧田吉,他本为昆专门下弟子,只因违犯派规,被送出门墙,但其武功,已几乎尽得昆仑绝学,手中一柄板斧,又系一件削铁如泥的宝刃,七十二式“降跪斧法”,使动得神出鬼没!   冉道成铁骨折扇,虽然招数诡奇,焉能抵敌这种沉重锋利的神兵,是以卅几招过后,眼看就要败落下来。   那边的夺魂铃萧志强,和独眼龙张超的拚斗,也并未占到半点上风。   李高、何必璋力战黑白然常胡氏兄弟,半斤八两,堪成平手。   这些情形,一切都看在一旁掠阵的褚呈祥眼里,他心中不禁暗赞莫那一枭属下的人材出众,一面盘算著使用对付铁臂魔君的把式,忖念及此,抱抽一挥,各据方位的十一名所属,便纷纷加入了战圈。   原来是一比一的打斗,忽然变成了三五个人的联手围殴了。   不一刻工夫,战局大变,黑面黑常胡传海的大腿上已中了一刀,他惨叫一声,咬牙切齿的怒骂道:“褚呈祥你这老兔崽子,算得上是什么字号人物,竟使出这种下流手段来,老子们和你拚了!”   只见他目眦尽裂,牙根咬得“格格”作响,像只负伤的猛兽,虽是腿上血流如注,却使出了不要命的打法,黑衣教一名弟子,微一凛怔间,被他一刀臂飞了左臂,紧接著一脚踢去,只听一声惨叫,摔出丈远,跌地,了帐!   鬼斧田吉力战四人,仍然攻多守少,奋起神威,一名黑衣教人,连肩带臂卸掉,死于斧下。   然而,这两名黑衣教人的死亡,莫邪岛人并不能板回败落的战局,相反的在兔死孤悲的心理下,更加强了黑衣教徒的同仇敌忾。   正在千钧一发之际,蓦然一声厉啸,自半空传来,院中突的泻落十数条人影。   “你们都给我住手!”   这如雷贯耳的一声大喝,似是俱有无上威力,果然正在拚斗的双方,突的中止了。   只见那沉喝之人,向褚呈祥行近几步,纵声笑道:“褚呈祥你这般群围斗的作风,是那门子行径,如非老夫及时赶到,我这四个手下,势必不明不白的断送了,哼哼!莫邪一枭可不是如此好欺的!”   褚呈祥那阴沉的面孔,微一扭曲,狡绘的一笑道:“原来是秦岛主驾到,来得甚好,本教为紫玉狸所付出的巨大损失,贵岛主谅必知道吧?”   “哼哼!贵教损失再大,怨得了谁,更找不到我莫邪一枭来偿还,铁臂魔君之宝物,人人可取而得之,难道说黑衣教有权夺得,我莫邪岛就该例外不成?”   莫邪一枭秦振东这篇话,自是不无道理,直把个黑衣教主说得一时无言可对。   这时双方人手,早已列开了壁垒分明的态势,剑拔拏张,战机一触即发。   忽然莫邪一枭若有所悟的向张超低低问道:“那两个男女娃儿可曾收拾下吗?”   张超回道:“我等手脚已做了,正待进房收拾他们,黑衣教主便来了……”   莫邪一枭急道:“如此说来,人未收拾,宝也没夺到,哈哈!褚教主,我们倒是光打了一场,真是有趣哩!”   莫邪一枭说时,向张超暗中做了个手式,张超令意,一拉鬼斧田吉,两人同时向著那两间已经开了的客房门前跃去。   黑衣教这边的冉道成、萧志强,也同时纵身跟上。   张超,田吉二人,眼看就要扑进房去,一见再道成、萧志强紧紧跟来,不由分说,回头又打将起来。   莫邪一枭成竹在胸,悠闲的对褚呈祥道:“褚大教主你看,这一对一的打法,才是英雄好汉呢,老夫倒有个提议,不知贵教主能否接纳?”   褚呈祥望了莫邪一枭一眼,莫可奈何的道:“秦岛主有何高见,不妨说来听听。”   莫邪一枭,略一沉思,缓缓说道:“贵教与莫邪素无嫌怨,如今只因紫玉狸之事,才刀兵相见,为了今后双方和平相处现下就由他们四人打去,谁胜了,谁到房中取宝,这是凭各人的真才实学,任何那方,应没话可说,不过本岛主有一个附带条件,那就是不管那方取胜,两个男女娃子,须由本岛处置,不知贵教主到此提议,以为如何?”   褚呈祥到莫邪一枭这一提议,心中老大不愿,他深知以适才之战来看,冉、萧两人,绝难取胜,但在目前情势下,莫邪岛人为数并不少于己方,倘若火拚起来,还不知鹿死谁手?因此,他只好寄望于冉道成的暗器,以及萧志强的夺魂魔音了。   他心念回转间,已然作了个决定,随到莫邪一枭颔首道:“本教主对岛主之提议,完全同意,那就如此吧。”   莫邪一枭之所以有此提议,乃是因为紫玉狸的夺取,对其本为次要目的,主要的他是要俘虏苏玉娇,提议既被接纳,那么不管已方胜负,而主要目的业已达成,因此,对褚呈祥笑道:“褚教主,我们就此一言……”   莫邪一枭话未说完,忽然一阵破锾似的怪笑之声,将他话头打断,两人都不禁为之一骇!   那怪失之声,中气充沛,历久不绝,似鬼哭狼嗥,凄厉刺耳,令人听来,汗毛倒竖!   怪笑之声,戛然而止,众人循声望去,惨淡的月光下,在那假山顶上,落下了两个似鬼魔般的人影。   在场之人可以说没有一个不是武林能手,因此,这两个突然出现的怪影,距离最近的人虽然尚有四五丈之远,但是大家都能看得清楚。   但见这两个怪影,一个是面黄如腊,瘦骨嶙峋,像根细长的竹竿,僵尸般的老翁;一个是鸠形鹄面,满头长发,手持拐杖的老妪。   此刻,打斗业已中止,全场里鸦雀无声,空气绷紧得似一张曳满了弦的弓。   忽然这两个男女怪人,身形微晃,似风吹柳絮,飘然落于黑衣教主与莫邪一枭两人之间。   只见那僵尸模样的老翁,嘴唇掀动了一下,面部冰冷而毫无人声的厉声道:“你们想不到吧?已经死了六十多年的‘苗荒二怪’,会在此时此地出现,嘿嘿!”   “苗荒二怪”四字出口,使全场武林豪雄,面色突然大变!   在一片噤若寒蝉的气氛中,那幽灵似的老翁又冷峻的接著说道:“不过‘苗荒二怪’,与你们素无嫌怨,今日至此,除了也要参与紫玉狸的争夺外,还要了断一宗六十年前的仇怨。”   说罢,双目微闭,对场里之人竟然视若无睹。   莫邪一枭略一迟疑,缓声道:“但不知两位老前辈要找的是那一个?”   只听那鸠形鹄面老妪,像枭鸟啼叫似的迸出了几个字道:“持紫玉狸之人!”   此言一出,莫邪一枭与黑衣教主,都以为他们必是要找那已死的铁臂魔君,然而紫玉狸的争夺,如今凭添了这两个六十年前就已震动江湖的老怪,事情可就不那么简单了。   正在此时,前厅房上一片红光闪现,星飞丸泻般,落下四个头颅净光,身著大红架娑的和尚来。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西厢房上金光映处,也跃落两个金衣弥陀。东厢房上则跃下两名青袍飘飘的全真之后,又来了一位百多高龄的老尼。   这僧、道、尼的骤然莅临,使“苗荒二怪”也不禁面现惊愕,黑衣教主与莫邪一乌,则更觉得当前局势,已大出意料之外,更分不出何者为友,何者为敌?然而一个极为明显的事实,那就是可能都是为紫玉狸而来的。   只听一声佛号低喧,四名红衣和尚,当先一人道:“贫僧等少林掌门人净心大师弟子,四金刚——禅心、禅同、禅日、禅月是也。”   那两名金衣弥陀,也同样自报法号道:“昆仑派掌门方丈,空空长老师弟,无念、无量。”   那两名道袍飘飘的全真,则同声道:“武当开山祖师,十二代弟子,武当二真在此。”   那个满头银发,面目慈祥,身著玄衣的老尼,则道:“华山老尼黑尘。”   华山派老尼无尘,报完法号之后,只听一阵桀桀怪笑,那“苗荒二怪”中的瘦骨老翁安声道:“苗荒二堡,幸会中原武林各大门派,今日之局,彼此心里明白,我们就各凭本领吧!”   话落,人动,眨眼间两人便跃到那两间客房门前,身法之快,令人咋舌!   这时正然停身客房门外,彼此相互监视的冉、萧、张、田四人,一见“苗荒二怪”就要穿进房去,随不期然的放弃了适才的敌意,联手向二怪阻挡去路。   江湖上的利害,纠缠不清,而敌友之间,也更难以泾渭分明啊!只听那瘦骨老翁,沉声叱道:“无知小辈,敢尔!”   一声闷哼,冉道成被瘦骨老怪的倏然一掌,撞出了一丈多远,一屁股栽在当地。   鸠形鹄面老妪,出手之间,“当”的一声,便将独眼龙张超的鬼头刀挑飞。   黑衣教主与莫邪一枭同时一声怒叱,两派属下,一齐向二怪围攻上来。   于是杀声震天,兵刃交响,直把个悦来居偌大的一座后院,像天翻过来一般!   原来这“苗荒二怪”,一个叫哭丧棒谷一山,一个叫鸩面神婆巫风良。是苗荒异人——“苗荒一叟”之徒,也是一对臭味相同的夫妻。在苗荒一叟死后,专与中原武林为敌,终于触怒“字内四绝”,在六十多年前,上清真人与灵空大师,于十万大山中,将其击落于万仞绝壑,为中原武林诛绝一害。   世事出人逆料者极多,谁知这两个老怪,竟能大难不死,而于六十年苦练毒功复出后,为追踪铁臂魔君夺取紫玉狸,而探听出玉麟为上清真人之弟子,是想要在此后生身上以报当年一掌之仇。   试想以黑衣教与莫邪一岛的属下,即使再多再强,怎能奈何得这两个老怪呢?   此时,除了后到的那几位信、道、尼而外,连莫邪一岛与黑衣教主也一起加入了战圈,合击二怪。   莫邪一枭虽然参加战斗,但他实另有打算,所以他在混乱中一味的向客房附近移动。   战圈中央的苗荒二怪,已被两派人马围攻得旧性复发,杀机暴现。   哭丧棒谷一山,面壁六十年苦练而成的“腐尸阴风掌”,已然施为出来了,骤然间,满场里尸臭难闻,阴风惨惨,当者披糜!   鸠面神婆巫风良,苦研而成的一百零八式“神龙杖法”,招数诡奇百出,锐不可当。   忽然半声惨嚎,一个莫邪岛的灰衣大汉,被鸠面神婆当头一杖,劈成两半,紧接著又是数声嚎叫,几个黑衣教徒,也中了谷一山的“腐尸阴风掌”,当场了帐!   然而老谋狡狯的莫邢一枭,却并不为此而有动于衷,他就在那惨嚎连连之下,一个纵身,穿进了一间客房,旋即跃出,高声喊道:“大家住手,点子早已溜走,我们在此互相残杀甚么!”   莫邪一枭这话刚刚说完,只听一声破空长啸,从那假山之后,暴射出一大一小的两个白影,一冲十几丈高,半空里兜了个圆弧,像两只白鸽,美妙的向斗中央飞来。   蓦然红影一闪,又是一只红色大鸟紧跟而至!   难道说这是和平之鸽吗?不然那惨烈的激斗,为何会突然停止下来?   所有在场之人,那不为这两个白色之鸽的美妙身法,而感到惊奇与羡慕,无形中自动停下手来,聚精会神的想看看那究竟是甚么?   呵!这两白一红的影子,对我们是多么的熟悉啊!   他、她、它,终于来了,谁说早已溜走?   ※※      ※※      ※※   空气,在骤然间胶著住了。   大地,在黑暗之翼的拥抱下,又沉睡了。   适才的惨烈激战,似是根本未从发生,静极了,静得连人们微微的呼吸都可以清晰的听到!   多少双湛湛的目光,投射于这由地起而也似从天降的影子,就像那点点繁星,供托著一轮皓月!   这些武林枭雄,江湖豪士们,此刻都像是变成了骚人墨客般,陶醉于此静美的夜色中,捕捉著那稍现即逝的灵感,谁也不肯首先来破坏这静美的气氛。   然而这气氛终于消逝了——   只听一声爽朗的长笑,似春雷般震荡开胶著的空气。   啊!那如临风玉树的白影——新近倔起的年青俊彦,冠玉的面庞上挂著一片肃穆,宏声道:“在下玉麟,一介草莽,敢劳诸位武林硕彦,大骂光临,实乃三生有幸,不错,在下即是紫玉狸的新主人,不过此物既非在下横夺,又非巧取,乃系铁臂魔君唐松年临终之前所赠,此有黑衣教主可资为证,在下绝非有惧于任何门派,实乃不愿因此而引起一场武林杀劫,而染上血腥之手,在下话已至此,诸位有何见教?”   玉麟这篇不亢不卑,合情合理的言词,使在场之人无不为之哑然!   他们何曾料想到,这位俊美少年,不但适才所露的一手轻功,已达出神入化之境,而且胸襟磊落,言词中肯入微,豪气慑人!   静肃中,您的一声狞笑,只见那苗荒二怪的哭丧棒谷一山,行前一步,喝道:“小子,你可是那个牛鼻子上清真人的徒弟吗?”   玉麟看了一眼这个僵尸模样的怪人,随也沉声答道:“老怪,问得不错,少爷便是,又待怎样?”   哭丧棒谷一山一听,那腊黄如金纸的面孔,微微抽搐了一阵,道:“小子,是就好!老夫夫妇,六十年来寝食难忘的怨仇,今天就要在你小子身上,连本带利索回!”   说罢,不待玉麟答言,便闪身欺近,一连攻出五掌十二腿,动作如一气呵成,威势骇人!   玉麟身形微晃,出手就还击了九掌廿一腿,较之谷一山的动作,更快、更妙、更狠!   他心知这谷一山既然提起六十年前的事,必是师父仇家,故而出手毫不留情。   谷一山轻“咦”一声,左掌虚晃一招“拨云见月”,右手五指箕张,掌心泛现出黑紫颜色,向玉麟左“肩井”按下,他已然将面壁六十年,苦练而成的“腐尸阴风掌”施为出来。   玉麟那里知道这“腐尸阴风掌”的厉害,只见他右手骈指如戟,疾点老怪“喉结”大穴,左掌往上一翻,迎向老怪按下的一掌。   “蓬”然一声震响,谷一山竹竿似的身躯,摇晃之下,连退了三大步,面色由黄变青,口角流血,两只怪眼射出惊骇与愤怒的光辉!   “腐尸阴风掌”歹毒黑比,普通功力之人,不要说是接实,就是被那奇臭、阴冷的劲风扫中,亦必当场倒下!   谷一山万难料到这年轻的对手,不但硬接了他一掌,而且那种气定神闲的模样,对其歹毒的“腐尸阴风掌”力,根本就毫无所觉,而自己反被对方掌力震得血脑翻涌,受了轻伤,天下宁有此等怪事?   然而谷一山又怎能料到,这位年轻的对手,曾经服下过两支千年灵芝,内功实已比高一倍有余,而对手身上还带著一件祖传避毒至宝——翠玉麒麟啊!   玉麟便接了老怪一掌之后,身形未动,左手微觉酸麻,他虽已看出谷一山那带著奇他奥阴冷的掌劲,必是一种歹毒武功,但既能接下,而无异样感觉,心想这老怪原也不过如此而已,因此豪气勃发,朗声道:“老怪,六十年前的败将,掌下游魂,哈哈!六十年后,依然不济,如果昔年怨仇,不能就此化解,不妨你就和老伙伴一起上吧,少爷绝对替家师承担起这梁子来!”   玉麟这话,绝非大言不惭,谷一山心里明白,倘若对方趁其受伤,连续出手,则他此时必已没命。   然而在江湖上闯荡万字的人,总是把名看得比命都重,“苗荒二怪”当年威名,岂能就此塌台?   不,谷一山不肯,巫风良亦复如是。   就在哭丧棒谷一山微一踟蹰间,鸠面神婆巫风良,拐杖捣地作响,咬牙切齿的厉声道:“小子,休想得如此天真,老不死的这两条命,反正是在六十年前拾回的,今日就舍著和你拚了吧!”   “吧”字出口,人随声上,滕杖一挥,“蛟龙出水”,一招三式,向玉麟当头压到,凌厉无匹!   哭丧棒谷一山已将气血运转一周,无甚大碍,此时一见老伴出手,便也纵身欺上,施展开浑身解数,向玉麟玫出了二十六掌,十二腿,动作之速,宛若一气呵成。   两个绝顶高手的联合攻击,其威力自非小可!   但见杖影似龙蛇飞舞,掌影如山,满院中空气激荡,尘土飞扬,昏天黑地!   玉麟施展“清风拂柳”身法,轻灵得直如一缕淡淡白烟,在别人实在不可能,而他却成为绝对可能的掌风杖影之微小的空隙中,闪、展、腾、挪,以及出手还击。   眨眼间,百招过去,这真是一场武林罕见的打斗啊!   在场多少高手,无不为这罕见的打斗,而看得目瞪口呆!   此刻,一旁却正有一个红衣倩影,为心上人之安危,而疏忽了目已的戒备。   另一边,有两个老奸巨滑,在交头接耳的滴咕著,酝酿一场惨烈的剧战!   忽然,数十条人影分成两波,一波卷向正与苗荒二怪打斗激烈的玉麟,一波则涌向那红衣倩影。   这时两个发动剧变的老奸巨滑,正是威镇海域的莫邪一枭与堂堂一教之主褚呈祥。呵!他们竟然利令智昏,罔顾武林道义,联合起来趁火打劫了!   他们两个恨不得也同时参战,然而当著这些犹自袖手旁观的正大门派人物面前,老脸总是抹不下去。   那红衣倩影——苏玉娇岂是省油之灯,一见十几条人影,纷纷涌来,娇叱一声,两柄银芒耀目的长剑撒在手中,列开门户,静待来敌。   蓦然一条细小的白光射起,绕著她划了一个圆圈,那四面八方围拢而来的十几条大汉,倏然停住,围成了一个圆圆的人墙。   苏玉娇微一怔神,只见那条白光电奔般又是一个圆圈,于是惨嚎迭起,十几条大汉倒下了七八个,遍地打起滚来!   这些人原来全是莫邪一枭所属,其中还有白面然常胡传山。其余之人,无不惊惶失措,退出老远,举步不前了!   这正是千年灵兽——狒狒的杰作啊!   它奉小主人之命,护卫著这朵娇艳欲滴的海棠,确已尽到了职,一出手竟是如此的利落!   苏玉娇眼看看前后左右,满地哀嚎乱滚的莫邪岛人,既觉好笑!又自好气!   原来狒狒仅是用它的利爪,在他们的脸孔或是胸前,划破一道又深又长的血槽,只是受伤不轻,却无生命危险。   苏玉娇对著狒狒深情的一瞥,双手把她抱在怀里,竟然和它亲了个甜嘴,这目不能说是“爱屋及乌”而是从她心底透出的敬佩与感动啊!   此线仿彿已无战事,那边的玉麟在“苗荒二怪”与黑衣教,莫邪岛的数十名高手,合力围击之下,虽然尚不致败落,但已至惊心动魂的阶段了!   要知玉麟此时依然仅凭轻功身法与普通拳掌,以御强敌,并未施展然手,他虽身处险境,犹师命在耳,存心向善啊!   俗语说:“对敌人慈悲,就是对自己残忍。”一个人任其武功再高,如到敌留情,其结果是必然吃亏,何况玉麟当面之敌,都是一顶的人物,而也都是要把他置之死地,方始甘心的呢!   此刻,这被困在核心的年轻而仁心的俊彦,额上已微见汗水,面色凝重,适才的那份悠闲姿态,已随之消失!   这情形落在莫邪一枭与黑衣教主的眼里更看在苏玉娇的眼里,三人的感觉,自是截然不同;两个老奸巨滑,心情逐渐开朗,苏玉娇则焦灼如焚,悲愤填膺!她自不知心上人乃是宅心仁厚,而有此处境。   忽然她意识到狒狒对玉麟安危关系的重大,怪不得玉麟由隐身假山之小洞中跃出前只要狒狒跟随,却嘱其隐形匆出,然而自己则因关心玉麟,随后跟来,如今反而累及玉麟独战群雄,凭空失去一个得力助手,倘若心上人有个三长两短,叫她如何活下去呢?   这些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门即逝,随迭忙对怀中的狒狒道:“狒狒,我们一起去参战吧!”   其实狒狒早已著急,今听苏王娇这一说,身形暴然射出,电火般穿进斗场。   苏玉娇宝剑一枓,也一个纵跃,加入了战圈。   狒狒究系禽兽,如何能了解到主人的心念,它这一参入,形式骤然为之一变!   它以迅快得似闪电般身影,锐利的如钢刺般的指爪,往缠斗玉麟的数十名高手的头上,脚下、腰际、腋间,穿来抓去,令人防不胜防,本来联合得水泄不通的阵形,忽而为之大乱。   数声嚎叫,几个人的眼睛,被它便生生挖出,抱头退向一旁。   苏玉娇愤怒已然达于极点,出手辛辣剑花到处,血肉横飞,几个黑衣教人,措手不及,溅血当场!   那日月飞环何必璋,因欲报一掌之仇,与“苗荒二怪”对玉麟攻击的压力最大,一双飞环,招不离要害!   鸠面神婆巫风良打得披头散发,直似一只狞恶的凶兽。玉麟掌风虽是威势骇人,怎奈这老妇已豁出性命,只见她不闪不避,手中藤杖,一招“泰山压顶”,向玉麟劈头盖下。   玉麟身形微侧,疾出左掌迎击藤杖右掌向神婆胁下,正在此时,忽感脑后啸风迫近,原来张超的鬼头刀,刺向颈后“风门”,李高的三尖两刃点至“玉枕”,面前何必璋的日月飞环,则戳至“坚络三焦”!   鸠面神婆拚著挨受一掌之危,竟然原招不变,玉麟如不撤招避险,则自身难保,这间不容发的生命之危,已不允许他稍作犹豫。   然而奇迹就在此危机瞬间发生了——   一道白光绕著玉麟石火般的一旋,李高的三尖两刃碰在张超的鬼头刃上,“当当”一声,金星乱迸,何必璋的月形钢环,则斜斜的荡在哭丧棒谷一山向王麟“阴骨”上踢出的一脚!   一击破锣似的惨叫,夹杂著一声低沉的闷哼,谷一山的一条干柴似的右腿,由膝盖以下断去。巫风良则喷出一大口鲜血之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玉麟左手中扔出了一根藤杖,但已虎口震裂,鲜血直淌!   同时两声怒叱,莫邪一枭纵身扑向正在溅血他属下的白马红娘,黑衣教主扬手抖出一蓬银光闪闪的寒芒,罩向玉麟。   玉麟瞥见黑衣教主名震江湖的“针雨”暗器,淬然使出,像细雨般散布在一丈多方圆的空间,纷纷袭来,迭以手中藤杖,挥出一招“上清奇门剑法”中的“清风细雨”,连绵施为,激起一层无形劲气,刹那间,将“针雨”扫落无遗。   褚呈祥这喂以剧毒的“针雨”以内家功力打出,岂属等闲,目他出道以来,甚少使用,但每次出手,十九奏功,而今夜当著属下多人之面,竟然两次不济,其心中难受滋味,实作局外人所能体会!   但见他那清瘦的面孔,一阵阴暗不定,嘴角微抵,摒掌护胸,身形似风车般一旋,即已欺近玉麟。   于是激烈的战斗,在两派主脑亲身出手之下,进行得较适才犹为剧烈!   且说玉麟被困核心,自从莫邪一枭与黑衣教主参战之后,于是打斗得较前更为激烈!   苏玉娇被莫邪一枭鬼魂般的身影,团围困住,相形力拙,渐趋下风,如非狒狒前后左右的狙击,使莫邪一枭感受极大威胁,然法全力施为,恐早已受制于人了。   随此渐趋不利的战况,玉麟心存向善之念,已逐渐淡去,代之而起的杀机,涌于心头!   此刻,这年轻的俊彦,已经深切的省悟到:“我若不杀人,人觉不杀我”的道理。   忽的一声震天长啸,使人们的耳膜嗡然作呐,无不心头震顿,不期然的停手,楞住!   这声长啸,正是玉麟怒极而发,挟著大乘内功,其威力绝不下于“狮子吼”。在他,这只是一种愤怒淤塞的排泄,却无意中收到震慑重雄的神效!   他微一怔神,纵声喝道:“莫邪一枭,黑衣教主,你们听著:在下原不愿妄造杀孽,其奈尔等不到黄河心不死!在下虽心有善念,然而“宇内四绝”当年雄风,岂容折辱,尔等如就此罢手,在下绝不为已甚,否则,定叫你们领教一番六十年前的武林绝学,究竟是何味道!”   玉麟此言一出,只有那位年满百岁高龄的华山老尼无尘心中明白,但此人一向淡澹世事,自不愿多言,且对莫邪一枭与黑衣教主的下三流行径,极为厌恶,心想叫他们去吃吃苦头,倒也是好。   那萧志强与何必璋正然怀疑玉麟为何始终未展露绝学,今听此言,心中大震,但碍于教主在场,自不能有所主张,只有暗自留神小心而已不。   斗场上经过了片刻沉默,忽见那受伤坐地的鸠面神婆巫风良,缓缓站起,伏身抱起断腿的老伴——哭丧棒谷一山,两眼向玉麟狠毒的扫了一瞥,便向暗影中蹒跚行去。   玉麟跟著身形一纵,喊道:“老怪,拿走你的拐杖,也好行路,不服气的话,以后随时找我!”   鸠面神婆暗影中答道:“小子,不要趾高气扬!一年后再见!”   玉麟顺手将藤杖掷出,也不知鸠面神婆是否已经接去?忽听莫邪一枭喝道:“好小子,伤我属下赵虎那笔帐,还没了结,今日定叫你还我一个公道来,大话说完了一篇,我们还没有尝尝你的绝活哩,想找机会溜吗?”   玉麟回身欺步,对莫邪一枭睥睨了一眼,无可奈何的道:“如此甚好,在不绝不使你失望就是。”   落话,双掌倏合复分,又是“五行掌”的初招——“金风送爽”!   随著他这平平推出的只掌,空气迥旋中,骤然变得透骨奇寒!   莫邪一枭何等老辣,顿觉不妙,疾然暴退三丈有余,可是在他身旁的一名属下,连哼都没哼出,一条身子被撞飞出五六文远,跌落,了帐!   玉麟惟恐苏玉娇在斗场中有碍他“五行掌”的任意施为,迭忙喊道:“苏姐姐赶快同狒狒退到一边去。”   苏玉娇领会玉麟用意,乃同狒狒向墙边走去,虽然在她四周还有三四个莫邪鸟人,然而谁不知那白猿的厉害,故而没有一个人敢出来阻当,只好远远的监视著她。   这时,黑衣教徒与莫邪岛人,在两方领袖的命令下,复又各展生平所能,纷纷向玉麟扑上。   玉麟顾忌既失,暴喝声下,“金风送爽”连环拍出。   他这次出手,已运集了全身功力,是以威势迫非同前!   气温随著凛冽的掌风下降,周遭四五丈方圆中,片刻时间,似凭至推下一座冰山,慢说当者立毙,即是被那彻骨寒气稍微拂中的,真如寒天饮冰水,牙齿打得格格乱响,冷颤连连,而不能自持了!   然而那些黑衣教徒与莫邪岛众,在严酷的命令下,依然拆著性命,此仆彼继,一味的缠斗不休!   眼见四五个大汉,僵硬的倒下,已经呼吸停止了!   玉麟似已杀出火性,两眼血丝密布,脑际中只有一个字——杀,杀,杀!   其实,一个人置身此境,惟一的办法,也只有以杀止杀了。   倏然又是一声断喝,只见玉麟掌势一变,两臂向外平伸,双掌陡立如刀,一条白色身影,似车轮般转动起来。   跟著他身形的旋动,四周冰寒的空气,终于凝结成两股强烈无匹的气流,宛若两支既长又粗大的然形冰棒,握在手中,任意挥舞。   狂风怒卷,院边以及假山上,树木摇曳,叶落满潇,天地变色,草木含悲,使人直似置身于冰天雪地中!   强烈的寒风劲气,逐渐扩展,波及到院中每一个角落。   苏玉娇打了个冷战,率同狒狒跃身至前厅房上,对心上人这种绝学,既惊又喜。   一直袖手旁观的各大门派的高手们,也忍耐不住了,只好撤身退上房去。   怒喝!   惨叫!   人影飘飞!   这正是“五行掌”的第二招——“草木同悲”啊!   这旷古绝今的神技,仅是一招单独使用,已非同凡响,而今这年轻俊彦,竟将其连续施为而出,直如石破天惊,力撼山岳,其威力如非目睹身受,令人何敢置信!   由此可知这年轻人,已然怒极,要赶尽杀绝了!   蓦的一阵“哈哈”长笑,一条人影飞越过东厢房,向斗场中央直泻而来。   这人影在半空里高声喊道:“小兄弟请快住手,哈哈!老疯子今夜可大开眼界啦!”   “轰”的一声巨响,尘土飞扬!   一切又恢复平静。   只见——   一个白衣少年,面色肃穆,瞪视著面前丈远处,两个陷地二尺多深的大窟窿。   十几个武林高手,毗牙裂嘴,东倒西歪的躺著,其中还有个面白如玉,嘴角挂著一丝微笑的中年妇人!   褚呈祥,莫邪一枭两人,呆呆的直如木雕泥塑,身上青袍,已碎成片片,往日雄风,随著那片片破布,飘飘向于无际!   廖落的几个没有躺下的豪士们,似劫后余生,忧凄惶恐,满面惆怅!   月光凄迷,夜色更暗淡了。   厅房上一个俊俏的红衣人影,似是拖著条白色的尾巴,飞向白衣少年停身之处。   走避的各大门派的几位高手们,也都纷纷跃落院中。   ※※      ※※      ※※   悦来店后院中,此时多出了一个既矮又胖,蓬著垢面,衣著槛楼的老头。此人正是万里疯怏程百康,也是及时制止这场惨烈激斗继续下去的和平使者。   这时,只见那少林四金刚,一同走至万里疯使程百康面前,双掌合什,同声问道:“程师叔久未莅足山寺一向侠驾可好?”   万里疯侠程百康一见四个师侄,都来向他问候,不禁“哈哈”笑道:“罢了,罢了,老疯子面前不要多礼数,你们师兄弟四人都也来啦,待老疯子去把这件纷争安排了,我们再叙谈家常吧。”   他说罢,环视了全场一周,复又“哈哈”笑道:“想不到无尘老友,武当二真,昆仑双杰,各位都已来此,多年不见,真是难得,难得!”   于是华山老尼,武当二真,昆仑双杰,都纷纷过来和程百康见礼。然后,他又抓了抓那满头乱发,忽然一改那嘻笑怒骂玩世的态度,面色庄重的道:“不是老疯子多管闲事,秦岛主和褚教主,凭两位在武林中的地位,要夺紫玉狸,也该各凭真章,单打独斗,夺到手中,才是英雄来头,适才行径,实在令人不敢领教!试问今日来此之人,那一个不是志在玉狸,老疯子既然赶上这档子事,那咱们就不妨划下道儿,来个公平夺法,不知各位意见如何?”   须知万里疯依程百康,乃是当今执武林牛耳的少林掌门人,净心大师俗家师弟,辈份极高,年已届百,誉满江湖,此时此地出面说话,在场的正大门派人物,自无人反对。   黑衣教主与莫邪一枭,虽受了他一番数落,但也明白,若非此人及时现身,则必早已当场现眼!因此两人虽则窘极,可也目知理屈,只好忍受。所以在程百康说完后,莫邪一枭略一沉忖,随即问道:“敢问程大伙,所谓公平夺宝,究竟如何?”   程百康稍一犹豫,道:“这个吗?……以老疯子的意见,那就是不但要一比一,还要预先规定好,在几招之内决定胜负,最后胜者,即为紫玉狸的主人翁。”   黑衣教主褚呈祥道:“此法固然公平,但那少年是否同意?同时,本教主也有个提议,就是在比斗时,对方是不是可以不用邪术(指五行掌)?”   程百康忽然面色一沉,答道:“老疯子怎的越老越糊涂,该死,该死!怎么给别人作起主来了,这一点老疯子须要问问紫玉狸的新主人去。”   程百康正拟向玉麟跟前行去,只听玉麟斩钉截铁似的高声道:“在下完全听凭程老前辈意见,就是黑衣教主的提议,也愿意接受,不过在下对褚教主适才之言,须加修正,如果说“五行掌”法是邪术,那么褚教主的“针雨”暗器,真正是邪中之邪呢!”   褚呈祥一闻此言,直气得面色铁青,却又不便发作,只有将满腔怒火,强自压下。   万里疯依程百康打圆场似的又“哈哈”笑道:“老疯子今日的这张脏脸上,可真增加了不少光彩哩!小兄弟,不但继承了令师的绝学,舌上工夫也相当不弱哩!”   他说著,看了看满地东倒西歪的人,面色严正的又接道:“老疯子尚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小兄弟能否应允?”   玉麟谦恭的答道:“老前辈有话只管吩咐,只要在下能做得到的,无不遵命。”   “小兄弟如此说来,可把老疯子折煞了。老疯子一向喜欢直言爽语……”   他说到这里,略微一停,用手一指那些地上躺著的人道:“唉!小兄弟,江湖上的怨仇,宜解不宜结,这些人是否还有救治的希望?”   玉麟道:“老前辈教言,在下铭感五内。这些人此刻尚还有救,倘若再过一个时辰,那就没有希望了。”   莫邪一枭、黑衣教主两人,一听受伤部下,尚有救治希望,都不禁面露喜色,深感程百康为人行事之磊落,其能受江湖上之敬佩,绝非偶然!   程百康听说这些人尚有救活希望,喜形于色,迭忙又道:“以老疯子所知,小兄弟你这‘五行掌’所伤之人,在场者除小兄弟外,都无能为力,那就请小兄弟快把他们救治一下吧!”   玉麟想不到程百康有此要求,心中略一犹豫,未待答言,转身向苏玉娇看了一眼,意思是在征询她的意见。   程百康何等老练,心知这些人生死关头,全在这个红衣女子的一言决定。故而未待苏玉娇说话,迭忙道:“这位姑娘,如非老疯子走眼,必是江湖上闻名的白马红娘苏玉娇姑娘吧?哈哈!苏姑娘你看这事,我这小兄弟可以做吧?”   苏玉娇恨透黑衣教与莫邪岛人,正欲出言阻止玉麟,却被程百康把话抢在前头,心中虽是暗骂疯侠之刁滑,但却不好再说甚么了。她略一沉思,随道:“程老前辈,这件事情我可做不了主,还是由他去决定吧。”   苏玉娇说时,对玉麟尝过莫可奈何的一眼。   玉麟心中忖度了一番,暗自做了个决定,乃缓缓道:“程老前辈,在下也有一个要求;请老前辈转告在场诸位高人,以及天下英雄。在下不愿因紫玉狸的明争暗夺,引起江湖上的杀戮,可是武林中人,谁都想将此宝物,据为已有,为了公平了断此宝归属,订于明年三月三日,请天下英雄,届时到泰山相会,以印证武功,胜者为此宝之主。但在未届约期之前,在下因有事要办,任何门派人物,不得再向在下往事烦优,否则,在下出手绝不留情,必要时并将此人人欲获之宝,予以毁去。不知老前辈可愿当在场诸位,作此证人否?”   程百康一听玉麟这篇言词,两手不住的乱抓那满头蓬发,沉吟了一阵,道:“这件事可真麻烦哩!老疯子既已插手管了,那就凭著我这把骨头管到底吧……”   他说到这里,抬头环视了在场人众一眼,高声宣道:“各位英雄们听著:这位小侠与天下英雄,订于明年三月三日,泰山相会,印证武学,以评断紫玉狸之归属,但在未届约期之前,任何门派人物,不得对小侠有所烦优,不然,不但这位小侠,出手绝不留情,必要时,并将宝物毁去,就是我老疯子也要为这老脸和他一拚,不知各位还有何高见?”   万里疯侠程百康宣布完毕,只见那武当二真,昆专双杰,华山老尼,俱各自飘然离去。   莫邪一枭、黑衣教主,情知目前手下伤亡惨重,已无力再举,亦只好默不作声,静待玉麟为其受伤属下疗伤后离去。   程百康一见大家都无异言,乃对玉麟道:“这事就如此决定,请小侠赶快给他们疗伤吧!”   玉麟也未再说话,随将躺在地上的伤者,一一检视一遍,然后将一具一具的尸体,并排的放在一起,只见他面色凝重,双掌五指微屈,掌心冒出一股白色热气,逐渐浓厚扩大,终至成为两缕凝聚不散劲力,忽然他沉喝一声,双掌将两股劲气,向那一具一具的尸体推出!   莫邪一枭,黑衣教主一见,心中大骇!怒叱一声,同时挥出一掌,向玉麟撞去!   万里疯侠程百康与白马红娘苏玉娇,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拍出一掌,将莫邪一枭与黑衣教主的两股掌风往斜里撞开!   只见玉麟面色惨白,伸手入怀,摸出了个羊脂小玉瓶,倒出一颗丹九,纳入口中,缓缓转身到莫邪一枭与黑衣教主斥道:“在下不惜拼耗真元之气,为尔等属下救伤,两位何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说罢,怒目而视。   程百康见此光景,惟恐一言不合,再拼斗起来,随“哈哈”笑道:“小兄弟,这也难怪他们,实在是你这独门疗伤之法,令人少见多怪之故!”   莫邪一枭与黑衣教主,既挨玉麟斥责,复受程百康之奚落,一个是一岛之主,一个是一教之尊,何曾受过这等别气,正欲发作,忽听一阵呻吟之声,但见那一具一具的尸体,大部份四肢抽动了一下,两人这才按下怒火,心中既喜又愧,喝嚅的半呐说不出话来!   玉麟见那些受伤之人,大部业已醒转,随道:“他们凡是内功基础为好的,只要休养三个月,便可复元,再过半个时辰,不能醒来的人,不是因受伤较早,就是内功较差,已经没有希望了!”   万里疯侠程百康“哈哈”笑道:“小兄弟人力尽矣,那也只好看他们各人的造化啦!来,我给你引见一下我这四位师侄吧!”   程百康转身将尚未离去的少林寺的四金刚,对玉麟一一介绍了一遍,后又接道:“老疯子飘泊江湖,行踪无定,极少和四位师侄见面,明日由老疯子作东,我们来个痛快,不知小兄弟和苏姑娘可肯赏脸吗?”   玉麟正欲答话,只听半空中一个苍老而有力的声音,“嘿”了一声,道:“小娃儿,第二关算你也及格通过……”   这话音字字清晰,而且尾音拖得极长,然而却不知其人身在何处,使在场之人,无不为此人的武功身法感到惊骇!就是连程盯康那种拔尖儿的江湖老手,也不禁面色肃穆,为之愕然!   这时,只有玉麟态度从容目若,似不为这声音为奇,这情形看在程百康的眼里,心中一阵狐疑不定……   ※※      ※※      ※※   黑夜,阴云密布,星月无光,飒飒的秋风,吹落著牛毛似的细雨。   在细雨中有一条矫捷的人影,翻山越岭的奔驰著……   最后,这条人影穿进一处白骨累累的荒坟场中,在一座突兀而奇大的坟墓之前停下。   只见这条人影绕著这座坟墓环行了一匝,停身在墓前一个巨大的石香炉之傍,细细的端详著,复用手抚摩了一回这个石香炉的每一处细微的部份……   过了约莫盏某工夫,他好像任这石香炉上毫无发现似的,然后又向墓前一些石人、石马走去石人共有八个,分成四对,两旁站立。石马则仅有两匹,却一反常规的马首正对著古墓,作奔行状。   他对这八人两马,逐一的审视了一遍,只觉得它们每一个都是姿态怪奇,栩栩如生,但却看不出一些端倪来。   他仰视了一下伸手不见五指闪天空,不禁喃喃自语,道:“这人真也奇怪,明明字示要我到此,但却又避不相见,难道说要我没法进去这座古墓吗?”   他乃是个聪慧之人,忽然灵机一动,又向那些石人身傍走去。从右面第一个石人看起,只觉得这八个石人的怪奇姿势,每个都截然不同。而且这些怪异姿势,实菲常人所有。   于是,他心中暗忖:假如一个常人作出这种姿势,不知又能怎样?心随念转间,不期然的由右首第一个石人的姿势,摹仿了一下。   这一来使他豁然大悟,不禁惊喜欲狂!   原来这石人的姿势,正是一种诡奇的武功招数啊!   他原是一个武学良材,对武功一道,目能触类傍通。于是在惊喜之下,将八个石人的诡异姿势,逐一摹仿了一遍。心觉这八个姿势,既可各自独立为一奇招,复可连贯施为。为恐过时遗忘,复将此八式,反覆演练数通,直至纯熟自如,始才停住。   他在无意中获得了一种诡异武功,心中自是不胜欣喜,竟然长啸一声,飞身跃落于一四石马背上,一拍马头,喝道:“走!”   他这一乐以忘形的举止,谁知竟然触动了骇人的怪事!   只听一阵轰隆大响,那八个翁仲居然一起移动起来,绕著石马,纷纷旋转,竟成一种极其复杂的阵形。   对于九宫八卦,五行生克之数,他虽然从师学艺时,对此道所学很多,可是在他的记忆中却始终想不起这是一种甚么阵势来。   他试著以他的机智与功力,是否能够破解这种阵势,可是他想了半天,兀白无法破解!   他把每个石人所据位置,以及旋动的方向,默默的牢记于心,然后将马头一拍,心想石人再恢复原位,但是却没有发生作用。   他心中暗付:这马头既然发动石人移动,那么这停止石人移动的机括,又是在那里呢?   倏然灵明一动,他飞身跃落另一马背,把这石马的马头一拍,果然被他猜著,那八个石人忽然各回原位不动。   此时,他身上的衣衫,已全被细雨打湿,凉风吹过,顿感寒意甚浓,心想那神秘怪人,既不现身相见,何不就此离去?反正目已已在无意中学了一套诡异武功,总算不虚此行。   他想到这里,正欲纵身驰回,忽然那古墓之后,飞出两条人影,一左一右。把他夹在中央。   来人身法,一看便知是名家高手,他微微一愕,左右环视了一眼,见是两个长髯老翁,随即抱拳为礼道:“两位老前辈高姓大名,对在下有何见教?”   右边一个看来年纪稍长的长髯老翁,沉声道:“我两老乃是长山二圣黄公韶,黄公华,来此不为别故,想向小侠借用一下紫玉狸,不知小侠可肯吗?”   这人原来正是本书主人玉麟,他因于寓所得一字示,约他来这曾因追赶一个灰衣人到过的古墓之前,原以为必是那数次暗中冷笑与说话的神秘怪人,仗著艺高人胆大与好奇心理的驱使,他瞒著苏玉娇,独目一人来此赴约。   在悦来店的酒楼上,他曾听到长山二圣的谈话,但并未见面,故而不识,乃有此一问。今既听二圣自报姓名以及目的,心想那留字约会之人,必是此两老所弄玄虚,随即答道:“原来两位老前辈,留字约在下来此,就是为了这个吗?”   “你说甚么?”大圣黄公韶不解的道:“我们是跟你到此的,谁约你来?”   玉麟一听,心中已然明白,留字相约,必另有其人,长山二圣必是暗中跟踪至此,志往夺宝,随毅然道:“两位老前辈既未约在下也就算了,不过紫玉狸之事,在下已订于明春三月三日邀天下英雄,于泰山印证武学,以决定玉狸谁属,两位虽未在场,谅亦必能闻知吧?”   二圣黄公华开腔道:“我两老虽知此事,但我们并非志在紫玉狸,只是想向少侠借用一下,以待用后,定于明春三月三日之前,送还小侠,必不误事,不知小侠可信得过我两老吗?”   玉麟略一忖度,断然答道:“这事关系至大,请两位老前辈恕在下无法从命。”   大圣黄公都面色一沉,道:“那么小侠是要我两老迫于不得已了!”   黄公韶说著,纵身后退两步,振掌护胸,蓄势待发。   玉麟身形也随之暴退二步,暗提真气,戒备的道:“两位老前辈,如果认为那是必要的话就请便吧!”   “好!叫你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招!”   黄公韶人随声动,闪身向玉麟欺近,呼呼劈出三掌,名家身手,果是威势非凡!   玉麟闪身暴退,避开来势,黄公韶则如影随形,毫不放松的又是一连攻出六掌,动作迅速,宛若一气呵成!   黄公韶武功得自古代半部奇书,诡异绝伦,在江湖上甚少遇到敌手,但是如今一连十招,均被玉麟避过,心中微凛间,只听玉麟叫道:“老前辈十招已过,在下要还手!”   倏然,一招“童子拜佛”向大圣使出。   大圣黄公韶,一见玉麟这种举动,不禁暗赞这对手少年,果然不愧为一代奇人之徒,不但温文尔雅,出手中更懂得对待长辈人物之礼貌,于是心中泛起一种爱材之意。出手也就留情了许多。   二圣黄公华一旁掠阵,甚为讶异大圣何以忽然如此?忽见王麟一招“童子拜佛”过后,紧接著招式大变,出手诡异绝伦,阴柔中暗合著万分刚劲。以他之经验竟自看不出这少年施为是甚么招式来!   原来玉麟心想长山二圣,素以武功诡异称绝,自己此时何不一试适才学来的八式。谁知一试之下,果然凑效!   那大圣黄公韶被他这怪异的招式,直迫得一连变换了三种掌法,依然力穷见拙,最后,他竟施展出那半部古代奇书中,最俱威力的“叱吒天功”。   这“叱吒天功”,共有二十四式,刚猛绝伦,施展开来,四周十丈方圆之内,劲风激荡,针雨不透!   玉麟一见大圣施展绝学,掌影如山,压力陡增,心下不禁微凛,但他成心要考殓这八式奇招之威力,竟然也不变招改式,只是暗运了九成功力,正逆反覆的施展,谁知竟然与大圣的“叱吒天功”,堪成匹配,真是一个半斤,一个八两!   大圣黄公韶一见对手,仅是八招怪式,反覆使用,便将其威震江湖的“叱吒天功”威力抵消,心中更觉惊骇!倘若这少年用出那旷古绝今的“五行掌”来,岂不更无法应付,看来夺取紫玉狸之图,极难得手!   大圣黄公韶对其武功,一向自视甚高,如今才探切了悟,武学一道,实如浩瀚大海,而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哩!   二圣黄公华,一见大圣一时不能奏功,心中甚为焦急,也顾不了身份地位,一句话不答,竟目亦运起“叱吒天功”,暗中投入战圈。   玉麟与大圣黄公韶拉成个平手,正自欣喜这八式异招之威力,突感身后一股强劲无匹的巨力压倒,情知必是二圣暗中偷袭,甚为愠怒,心想我何不如此奚落这两老一番并籍以脱离他们的纠缠呢?   心念已决,随将八式怪招中的末两式,连环施展,把前后迫身的两股强大压力,卸去一半,身形微挫,跃落于发动翁仲阵势之石马上,顺手一拍马头,接著又是一个纵身,便向由墓前之石香炉落下。   由于玉麟身法奇怏,常山二圣还未来得及纵身追上,只听一声轰唯大响,但见那八个石人,迅疾无比的向他们纷纷围拢而来。   长山二圣虽然都不禁一阵凛骇,可是仗著他们足可开山裂石的掌力,谅此八个石人,又能将其奈何,倒要看看这少年究竟弄些甚么鬼把式出来?   岂料这八个石人,阵势旋动后,竟将两人困住,任其左冲右突,也无法脱身。   说也奇怪,这石人围拢的地面,似是有一种强大的吸力,长山二圣的身形,仅能拔起丈许,便被此吸力复拉回地面,是以然法脱出阵势之外。   最后两人想以“叱吒天功”毁去这些石人,可是任其用出十二式的真力,击向石人时,不但如中钢铁,且被反弹之力,震得气血翻腾!   两人到此,才感到惊骇异常,但已晚了!   玉麟见长山二圣果被翁仲阵势困住,随笑道:“两位老前辈,请在此休息一下吧,在下恕不奉陪了!”   说罢,正欲纵起,突觉足下一滑,低头看时,只见那香炉已离原位,现出一块光平的石板来!   他正自愕然间,复见石板缓缓往旁滑开,现出一个二尺见方的洞口,往里一看,竟然黑洞洞的一无所视!   玉麟猜测这古墓必是一所设计精巧的机关,难道说那神秘怪人,竟会住在里边不成?心中略微一忖,胆子一壮,便毫不改虑的纵身飞落而下……   他因欲留神察看四周,故而使下落之势极缓,约莫片刻时间,足尖著地,已至洞底,凝神望去,面前是一条狭窄的甬道,两彷石壁陡立,地面亦为石板铺成,干操异常,毫无灵气。   他一面提气戒备,一面顺此甬道往前行去,大约走了十几丈远,转过两处拐弯,面前豁然大期,毫光四射,满目生辉,使他顿感一阵晕眩!   原来此处壁顶,嵌著一颗鹅卵大小的明珠,强烈的光线,正是由此明珠所发射。   玉麟籍著明珠光辉,仔细打量四周情形,只见此处甬道较前宽大了两倍,只是已至尽头,面前乃是一道石门,却是紧闭著的,他向前试著推了一把,毫无移动之状,心想这石门必有机关操纵,于是四下搜索,然而却一无发现!   他正在寻思著如何开启这座石门,不自觉的微一低头,忽然发现脚下石板上,赫然又是一个奇大的鸟趾形状的脚印,入石三分,清晰无比!   这奇怪的脚印,对他是熟悉的,他已不止见过了一次,如今竟又出现在这神秘的古墓。因此,使他联想到铁臂魔君死处的身旁所见,悦来客栈后院的足印,留字示警,屡次暗中说话,以及今日约他来此,莫非竟是一人?那么这鸟趾形的脚印,想来必是此人的一种暗记了。   从铁臂魔君事件起,这以鸟趾为标志的神秘怪人,似乎随时都在他的身旁,对其一切举动,完全了若指掌,从各种迹象显示,这神秘怪人对他并无恶意,而且似是在暗中改验他的武功。   然则这神秘怪人为谁?其用意究系为何?   这一连串的问题,在玉麟的脑海中倏然闪过,他肯定这座古墓,必是个设计精巧的地下机关,而此机关的主人,则必是这以鸟趾脚形印为标志的神秘人物。   于是他对这神秘人物,发生了一种极大兴趣,决定要以赌庐山真面,方始甘心。   然而这道石门不能设法开启,就是断定此神秘人物住在里面,也是等于枉然!   忽然他在那鸟趾脚印中,发现了一颗豆粒大小的黑色圆珠,由于这圆珠与石板颜色相仿,如不细察,则不易发现。   于是他心想,这圆形小珠,既操于脚印之中,想来必有用意,莫非就是操纵此石门的机扭,我何不一试?   他想到此,随伏身用指探进脚印,将那颗圆珠用力一按,只听一阵轧轧响声,那道门果然缓缓往彷移开,赫然是一间洁静的巨大石室,壁上也是淤著一颗明珠,耀眼夺目,室中却是空无一物。   玉麟四周略一打量,只见石壁上以色漆绘著八个各种不同姿势栩栩如生的人像,那姿势也正是如墓前八个石人毫无二致,不过这八个人像之旁,都写著说明与招式名称,而在右面第条一个人像之旁,写著“古墓八式”四个苍劲大字。   玉麟把这些说明一一记下,然后又四处巡视,却是一无发现,看来这间石室,乃是此间主人练“古墓八式”之地。   他兴之所至,随又按照壁上人像姿势与说明,聚精会神的演练起来。由于得到要诀,他觉得这“古墓八式”,较之适才与长山二圣对敌时,奥妙,威势又目不同!   凡是一个练武之人,对于一种奇异武功之获得,无不欣喜若狂。玉麟年仅十八岁,可说童心未泯,是以他此时内心的快乐,简直摆法形容!   他将“古墓八式”,在石室中反覆的演练了数遍,忽然乐以忘形的到石壁拍出一掌,正是八式中的最后一招——“古井不波”!   这一掌威力何是等闲,强劲的掌风盈贯石室,无意中触发了一个机扭,只听一声“轰”然巨呐,石壁中央一块巨大石板,往后倒去,现出了一个方形大门,他凝目往里一看,不禁失声大叫,疾然暴退出石室!   第五章 真假魔君   原来他目光触处,只见十几个狞恶的怪人,仗剑向他冲来,是以骇得他急忙退出石室。然而当他站定之后,却未见怪人追来。他略一定神,提气戒备之下,复壮胆走进石室,再凝神望去,又不禁哑然失笑,暗自骂道:“玉麟呀!玉麟!你怎的如此不争气,竟被这几个人魈骇退,以后还想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吗?”   这时他已完全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故而大步往里走去,进得石门,竟又是一间长方形的大石室,石室的中央,一字儿并摆著一具,两具……共是十一具人魈。   这十一具人魈,其中有六男五女,老少不等,每人的手中握著一柄明晃晃的长剑,做著一个怪异的姿势,看来似是一招用满了的剑术,故而人魈的姿态与面部表情,均极凶厉。   由于“古墓八式”的启示,玉麟认为这十一具人魈所作招式,又必是一种奇异的剑术,既已遇到,何不学习一下?   他在下山时,上清真人原已赠与他一柄长剑,虽然迭遇高手,均未用得著它,但却始终随带身边,如今既要学此人魈十一式,必须要用它了,随反手问问背上剑柄,一声龙吟,撤在手中。   玉麟天资颖悟过人,仅将此十一具人魑所作姿势,审视一遍,便已获得窍诀,随由第一具人魈摹仿起,逐一演练下去……   他反覆的演练了三遍,心觉这十一招剑术,果然诡异、奥妙无穷,与师门“上清奇门剑法”   ,实有异曲同工之妙。其不同之点,师门剑法乃系寓刚于柔,此人魈剑术,乃系寓柔于刚,威猛中含蕴著阴柔劲道。倘能与师门剑法合并施为,则刚柔并济,必威力无穷!   然而,当他每次演至第十一招时,总觉这剑术至此不应收势,以下还应当有几招,甚至更多才好。   可是以下还应该有些什么招式呢?他想了半天,若有所悟的哺喃自语道:“唉!应该在第十一招之后,再加上那么一招才更妙!有了那么一招之后,虽然这剑术还够不上是一套极为完整的剑法,但至此起码已告一完整阶段。”   他想至此,随不期然的仗剑走至第十一具人魈之旁,作出了一个招式,心中兀目快乐不已!   他既已悟出这招剑式,仗剑作态站了片刻,不觉暗自笑道:“我总不能在此做人魈啊!”   “哈哈……”一阵长笑之后,紧接著一个苍劲昀声音说道:“小娃儿!这第三关算你又已及格通过,从今日起,你已是我太乙门第十二代的传人啦!”   玉麟被此突来的笑声、话音,骇得一怔。但他对此声音是熟悉的!这不就是那神秘怪人吗?   然而此石室中除了十一具人魈和他自己而外,却不见任何人影,这声音又系从何而来?倘此说话之人,身在石室之外,那么此人内功的造诣,简直令人不敢置信!   至此,玉麟对这神秘怪人之用意,已完全明白,微一沉付,便也以大乘内功,发话道:“老前辈既不见弃,何不现身相见?”   只听那苍劲的声音,又复响起道:“小娃儿,要见老夫不难,你先答覆我愿不愿意作我太乙门的传人?”   太乙门!……这不是已经失传江湖多年的一个武功诡异的派别吗?玉麟稍作沉付,随答道:“蒙老前辈抬爱,心甚感激,然而晚辈已有师承,如再投贵派门下,岂非欺师灭祖?即使晚辈情愿,亦当禀告家师俯允之后,才敢决定,不知老前辈以为然否?”   那苍劲的声音又接道:“小娃儿,你的话自不无道理,但你可知凡是入此古墓,窥知本门武功秘密之人,复能将本门剑术悟出续招,如不允为本门传人,则休想出此古墓,必须留下做那自己所悟剑招之人魈,你可愿意如此吗?”   玉麟一听,不禁大骇!暗想:难道说这十一具人魑,都是像自己一样来此古墓之人吗?然则这太乙门也太残忍无道了!我能做此残忍门派之弟子?……   他兀自沉思间,只听那苍劲的声音又道:“小娃儿,你可是想好了吗?”   玉麟毅然答道:“晚辈决不能做贵门派弟子!”   “那你休想出此古墓一步!”   “未必见得!”   “你不妨一试?”   “好!我就试试看,这古墓能不能难住我?”   玉麟对话到此,随纵身跃出人魑石室,倏然一阵轧轧声响之后,那毫光四射的明珠顿熄,黑暗得伸手不见五指,他虽则仗著内功精湛,夜能视物,但此古墓中的黑暗竟直似墨漆一般,已然使他两目馍糊不清,辨别不出方向来!   他微一定神,一半仗著目力,一半摸索著住前走去,谁知此时那“古墓八式”的石室之门,业已复合,任他摸遍全室的每一角落,每一处细微的部份,依然找不到开启石门之机括。   忽然一阵心酸,泪如涌泉,他暗自叫苦道:“想不到我玉麟命运如此偃蹇,连身世姓氏至今都不明白,难道说就这样糊里糊涂的死于这古墓之中吗?”   一时之间,思潮如怒涛汹涌,他想起了抚育他长大成人的师父,想起了狒狒,想起了对他深情的苏玉娇,想起了下山的使命………   这一切都是使他不能忘怀的,他不能就此困死于此古墓之中啊!   然而,这神秘坚牢的古墓石室,叫他怎样脱身呢?   “不,我决不能如此死去!”   随此忖念,他运足了十成神功,大喝一声,向著石壁猛然一掌推去!   一声沉雷巨呐,天摇地动,那坚牢的石壁,被他这一掌震得倒塌了一大块。   原来他已使出了“五行掌”的第五招——“土崩山裂”了!   玉麟一掌奏效,豪气勃发,紧接著又是同样一掌推出,果然石壁洞穿,而他迭忙闪身跃出,已置身来时那条甬道。   沿此甬道,急行如飞,往前奔去,转过一个拐弯,忽闻“隆隆”水流湍急之声,凝目看时,只见甬道那端,一股狂流,汹涌而至!   玉麟微一凛怔,然而毫不犹豫的真力一提,双掌前推,一连三次。   说也奇怪,那湍激的水势,被他连推出的三掌劲力一卷,竟然倒流而去,刹时已不闻水声。   他紧跟著水退之势,正急步前行间,忽间那苍劲的声音,又在身旁响道:“好俊的‘五行掌’!小娃儿,你是上清真人的甚么人?”   玉麟情知神秘怪人,既能识出自已所用师门绝学,倒不如对他直说,看看他又将如何?随即停步答道:“上清真人乃晚辈恩师,不知老前辈有何见教?”   只听那苍劲冰凉的声音,忽然变得慈和起来,缓缓道:“既是恩人门徒,老夫就破例一次吧,小娃儿你且回来!”   玉麟心想神秘怪人,必是与师父有甚么渊源,不然怎会喊他老人家为恩人呢?随答道:“老前辈叫晚辈回到那里去?”   “你听老夫吩咐。”   “晚辈遵命。”   “那很好,向后转,行前三十步,站下,把身体左转三次,右转六次。”   玉麟存心要一睹神秘怪人真面,随按照吩咐,转头向后,走了三十步,停身向左转三次,然后右转,及至六次较完,眼前豁然大明,黑暗全消,但已不是原来那道甬路,而是置身于一所圆形的石室中。   这间石室,除了中央置著一张石供桌,墙壁上悬挂一幅画像之外,也是空无他物。那画像是一个道装老者,背插一把拂尘,姿态悠闲,令人看来,有飘然如仙之感。   玉麟细看那画中老者,面孔很熟,似曾见过,想了一阵,蓦然记起,画中老人,正是那仗剑的第一具人魈,他心中甚为不解,那神秘怪人,叫他来到这间石室竟欲何为?   他正自疑惑中,只听那苍老的声音呐道:“小娃儿,把石供桌中央的一个小圆珠按动一下。”   玉麟走近石供桌,伏身一看,果见中央嵌著一个相同颜色的小圆球,依言用食指按了一下。   蓦然壁上挂像之下,现出一个容人出进的洞门,里面照射出淡绿色的光芒,那苍老的声音忽又响道:“小娃儿,还等待甚么,快进来吧!”   玉麟稍作犹豫,然后跨步进入洞门,纵目看去,不禁大惊失色,“啊”了一声,道:“铁臂魔君!见鬼!见鬼!”   他说著,连忙撒身跃出,只听那苍老的声音响道:“小娃儿勿惊,吾非铁臂魔君之鬼,实乃唐松年是也。”   ※※      ※※      ※※   在那神秘的古墓中,发射著绿色之光的石室里,石床上端坐著个长发,长臂,头大,身粗的怪人,这付尊容,不是已死的铁臂魔君,又是谁呢?   然而这怪人却目称是唐松年,并非铁臂魔君之鬼。   唐松年,铁臂魔君唐松年,难道说竟是两个人不成?可是铁臂魔君为甚么也叫唐松年,而唐松年的面貌又酷肖铁臂魔君呢?   究竟谁是铁臂魔君?谁是唐松年?扑朔迷离,使这个误入古墓中的白衣少年,大惑不解!   他仔细的端详了一番石床上这位神秘怪人,实在分辨不出他与铁臂魔君唐松年有甚么区别来?   忽然,神秘怪人长臂一伸,以一只手指,在石床的一端轻拂了一下,只听“呀”的一声,怪人右面的石壁上,蓦的一个石门出现,接著一阵似车轮转动的声响,渐趋而近,终至来到了石门之前。   白衣少年人注目一看,不禁又惊呼出声:“啊!铁臂随君唐松年!”   神秘怪人忽然“哈哈”笑道:“小娃儿,你总该相信老夫非是铁臂魔君了吧?”   白衣少年又各自打量了一遍,疑惑不解的摇头道:“晚辈实在分辨不出,还请老前辈明以见告。”   怪人微笑不答,复以手指按了一下床端,只见石门中的铁臂魔君向石室中央冉冉移动而来。   白衣少年凛然间,本能的往旁一闪,凝目端详,这才按了一颗砰砰乱跳的心。   原来这铁臂魔君实已死去,尸首被装置荏一块石板上。石板四角各有一轮,后面由一具机关木偶操纵,故能移动,看去栩栩如生,实是已被制成了一具人魈。   白衣少年玉麟这才恍然明了,铁臂魔君死后尸首不见之故,原来是被这古墓怪人,搬来制造成人魈。   这时石床的怪人,忽的身形一闪,跃落地上,把灰抱住上撩起,面色凝重的对玉麟道:“小娃儿,你且看看老夫的两腿,便知谁是铁臂魔君了!”   玉麟低头一看,只见这怪人的双腿,由膝盖以上断去,乃是接著两条铁腿,双脚成乌趾形状。至此,他才明白了一切。随说道:“晚辈已经分辨出来了,老前辈并非是铁臂魔君,可是晚辈不知老前辈何以也叫唐松年?”   怪人不答玉麟问话,顺手又将石床一端一拂,铁臂魔君的人魈,在一阵车轮转动声中,向石门中没去,怪人从石床下抽出一柄明光耀眼的长剑,闪身跟去,并回头道:“小娃儿且跟我来。”   玉麟不期然的也就尾随而去,通过一条极短甬道,转眼间走入那座人魈石室。   只见怪人将铁臂魔君尸首,由石板上移下,放置在第十一具人魈下首,然后顺手将机关木偶背后一拂,那放置魔君尸首的石板,又在一阵车轮转动声中,向甬道没去。   那怪人将铁臂魔君之人魑,端详了一阵,似是甚感满意,然后俯身以金刚指力,在魔君脚下左首的石板上,刻下“西僧铁臂魔君”五字。   玉麟将此情形,一一看在眼里,心中老人不解。这铁臂魔君唐松年,怎的忽又成了“西僧铁臂魔君”呢?正然疑惑间,只见那铁脚鸟趾怪人,把一柄长剑递给他道:“小娃儿,目下你可将此剑按在铁臂魔君之手,依照你心中所要的姿势,把他矫正矫正吧。”   玉麟接过长剑,心想这神秘铁脚怪人,怎的如神明一般,竟将他心中之事,都已了如指掌,岂不透著天大的奇怪?……   他微一迟疑,随答道:“晚辈才疏学浅,岂敢悟创贵派剑招?”   铁臂怪人笑道:“老夫知道你能辨到的,你只管做吧!”   玉麟道:“如此说来,晚辈只好献丑啦!”   说罢,便将长剑按于魔君之手,稍作沉思,随将他想出的剑式,把厂君手臂,身形,依照心中所想一一矫正一遍。那魔君的尸身虽然十分僵硬,但可任意扭动,而且经他扭动的姿势,便再丝毫不变。   一切他都认为满意了,退后一步,细看这招剑式,的是在此十一招剑术中的划龙点眼,恰到好处,心下亦不禁大乐!   铁脚怪人审视了一遍,“哈哈”笑道:“小娃儿果然悟性过人,乃武学奇材也!好招式,好招式!老夫在这一方面,实叹不如!”   他说到这里,忽然一停,微一沉思,复接道:“小娃儿,我且问你,你因何不愿作我太乙门的弟子?”   玉麟略一思忖,爽然答道:“老前辈须知,人各有志,不能相强,倘若要晚辈直说,那就是贵派武功虽然诡异奥妙,令晚辈极感钦佩,不过贵派强人作徒,其不愿者,即杀之制此人魈之举,诚使晚辈甚不以为然!”   铁脚怪人面色一整,肃穆而道:“小娃儿,你错啦!你以为这些人魑都是本派将其杀之而制成的吗?老夫不妨到你实言相告:本派自祖师创派以来,至今已有十一代,但无人能够进入这所古墓,虽然将“古墓八式”明明摆在墓外,可是至今除你之外,却无一人识出——”   他说到这里,用手一指第一具人魈,状极庄重的又道:“这便是本派开山祖师云中道人遗骸,第二位也便是二代先师,名叫九如道姑。第三位便是三代先师孤独一叟,第四位是四代先师云梦剑客,第五位是先师栖霞一剑,第六位是先师圣手回春,第七位是先师逍遥居士,这第八位则是老夫替身,名叫东平一尊苏则徐,第九位则是本门九代弟子长孙慕容姑娘,第十位是十代弟子中原一妪,这第十一位,也就是十一代弟子徐世宪,至于这第十二位,应该是你的替身,他是谁你已经知道啦,勿庸老夫再说……”   铁脚怪人顿了一顿,继续道:“这十二具人魈中,除了东平一尊苏则徐和西僧铁臂历君之外,无不是本门先师或弟子,于死后收来此古墓者,至于那东平一尊苏则徐,虽非本派门人,但生前老夫挚友,因其剑术造诣精纯,曾为老夫参悟出本门剑术续招,不幸于十八年前,和本门十一代弟子徐世宪,同时死于一场武林惨案之中,被老夫收尸来此。至于老夫的身份,便是太乙门第八代弟子,本门自十一代弟子徐世宪惨死后,便无传人……”   铁脚怪人微喟一声,不胜慨叹的又道:“本派师祖开山规定弟子单传,故而在江湖上极为式微,老夫已年逾百五,自知行将就木,眼看我太乙门至十一代弟子,便要绝传,二十年来,老夫虽遇人极多,但限于本门选材严苛,竟无人能通过第一关之考验,慢说是第二第三啦!如今虽遇良材,但人各有志,老夫自不便相强,然祖师遗规,凡入此古墓者,如非本派弟子,则终老此墓。小娃儿,你的武功虽然超绝,但要出此古墓,实在极难,老夫念在恩人门徒份上,破例收你为本派十二代记名弟子,此乃惟一变通之计,但不知你意下如何?”   玉麟听罢铁脚怪人一席话后,对于太己门的式微,甚感同情,心知这所古墓,机关重重,怪人所言,绝非子虚,既已将人家不传之武功学会,如连个记名弟子都要拒绝,在人情上实在说不过去,倒不如允诺下来,以后见了师父再把经过说明,当能获得因恩师谅解,如此,岂不两全其美?想到这里,随对怪人答道:“晚辈已仔细想过,就答应老前辈吧!”   铁脚怪人一见玉麟应允,不胜欣慰的道:“我太乙门有尔良材,即使是记名弟子,想来亦必将光大门派!哈哈,赶快过去拜见师祖,然后再拜见你直系师父吧!”   玉麟遵命,向著第一具人魈拜了三拜,然后又行至第十一具人魈之前,行过师徒之礼。心想,这人即已做了自已师父,总得把他的面貌端详一番呀!   只见这第十一具名叫徐世宪的人魈,生得身材魁梧,面白如玉,一表人材,年纪也不过四十多岁,眉宇间飘逸著一种令人敬畏的英气,看来此人生前,必是一位不凡人物,可惜不知如何中年夭折?   他正自端详间,铁脚怪人走近前来,轻扶玉麟肩头,唉叹一声,道:“你这师父,说来死得奇惨!老夫为此一直调查了十八年,但始终找不出任何端倪来,原因是在场之人,无一幸免,你即已做了本门弟子,不管是记名也好,当替老夫负起这项责任,在江湖上随时留意访查。”   玉麟豪气于云的答道:“弟子遵命。”   铁脚怪人颔首后,随将徐世宪惨死现场,以及家住何处,详细说了一遍。   玉麟既已列为太乙门的记名弟子,对铁脚怪人乃改称祖师道:“不知祖师缘何称弟子师父恩人?望祖师见告,以便他日见师之后,当面解释今日经过。”   铁脚怪人叹息道:“此事说来话长,你且随我来。”   ※※      ※※      ※※   在太乙门的神秘古墓石室中,铁脚怪人对白衣少年玉麟,说出了下面一个故事:   唐太宗李世民跨海征服高句丽的次年,高句丽国王的岁贡中,有一件价值连城的至宝,那便是今日武林中攘夺的紫玉之狸。   据说唐太宗对此紫玉之狸,极为珍爱,将其藏之于大内,到了唐明皇时代,安绿山造反,官室为墟,此狸为一宫女怀之投井避乱,因其能避水火,此官女得以不死,待安绿山兵退出京,被人救起,流落民间为一农妇。   安、史之乱平,民间生活困苦,农夫乃将此狸出售于市面,适遇本门祖师云中道人,出重金以置之。   谁知正当此时,被西域密宗一派的图喀兰官僧人窥知,随于夜间乘云中道人不备,将此实窃去,幸而云中道人及时察觉,寅夜追赶,才将此宝夺回。   当时云中道人因一善之念,未将那密宗僧人击毙,他在逃回图喀兰官之后,将此事经过,黑白颠倒,记戴于一篇经文之眉页上,世代相传,令密宗一派僧人,来中原到处访查,寻找云中道人,或其门徒,遇者格杀勿论,并留言密宗一派,尔后以夺取紫玉狸,为行走江湖之惟一职志。   云中道人得知此事,曾亲赴图喀兰官,意欲寻找那盗宝僧人,了结此事,可是那僧人早已羽化而去,其门人对其遗言,自是置信不疑,幸而云中道人,乃系化装易容前往,否则,恐难返中原。   从此云中道人,情知与西域密宗一派,已结不世之仇,难于化解,为逃免杀劫,乃规定太乙门弟子,必须单传,且不收无武功基础之人,其于江湖中,必随时警惕,尽量避免太乙门之武功眩露,这也就是太乙门式微之原因。   云中道人虽然用心良苦,但其第三代弟子孤独一叟,在晚年时,仍不免为密宗一派暗算而死。   云中道人擅于机关之学,复精八卦易理,其设计此古墓之用心,亦在为后代弟子作万不得已之打算。   自从孤独一叟被密宗暗算之后,太乙门往江湖上似已正式后落,实则依然单传门人,只是形迹隐匿而已!   因此之故,密宗僧人,也以为太乙门已经绝传,但是寻找紫玉狸之职志,依然未曾志怀,可是任管他们踏遍中原每一角落,却是毫无所濩。   直至二十年前,他们终于探查出唐松年为大乙八代传人,正在此时,江湖上也便出现了个铁臂随君唐松年,嗜杀成性,残忍无比。   就在二十年前的一个冬天,江湖上忽然盛传著铁臂魔君唐松年,在康藏边境上,由一个西域番僧手中,夺得了一件盛唐大内藏宝,名为紫玉之狸。   太乙门八代传的唐松年,对此消息极为讶异,复觉铁臂魔君竟与已同姓同名,岂不透著莫大的奇怪?   唐松年怀著奇异的心情,迅速赶赴康藏边境之时,竟被密宗番僧,十数名高手困住,逼他交出紫玉狸来,他情知已中番僧奸计,但却胃死抵敌,终于在寡不敌众的情形下,中了番僧暗器毒袭,倒地不起,两腿复被番僧一剑劈断,昏死过去!   唐松年心知必不能免,但当他醒来时,却意外的发现已被一道装老人救至一荒山谷刹,且将其毒伤治愈,他在万分感激之下,请示老人高姓大名,起初老人不愿见告,但在他苦苦请求之下,始说出乃是已失踪四十余年的上清真人来,然而要求他必须保守此项秘密。   就在唐松年被人救走之后,中原武林各派高手,已纷纷赶至,密宗僧人与铁臂魔君合力之下,将赶来高手,一一击毙,造成了江湖上又一次的惨案。   从此,武林中以为铁臂魔君就是唐松年,唐松年也就是铁臂魔君,殊不知这正是密宗僧人的毒计,以伪乱真,籍以陷害太乙门的唐松年。   唐松年在回到古墓之后,因两腿断去,乃潜心苦练御风飞行之术,二十年来会未稍辍,始有今日之成就。   然而由于铁臂魔君与唐松年之混淆,害得唐松年在江湖上闪闪缩缩,始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惟恐又引起一场无为的武林残杀,而他对密宗僧人的仇恨,也无时或志。   谁知在二十年后,那西僧铁臂魔君伪充的唐松年,却怀著紫玉狸之膺品,又出现江湖,唐松年,以为以正视听的良机已到,想将铁臂魔君引至此地,当天下正大门派之前,将其殊戳。   谁知事与愿违,铁臂魔君竟然死于一个黑道教派之手,以致使唐松年无法向天下同道以办自此事!   铁脚怪人,唐松年说完以上这段往事之后,玉麟这才恍然大悟,迭忙从怀中讨出了一个黄包小包,递给唐松年道:“祖师如此说来,那西僧铁臂魔君死前所赠弟子这个紫玉狸,岂非毫无价值了?”   唐松年叹息一声,道:“你这紫玉狸岂但是伪品,而且这正是铁臂君的老谋奸算,想以此引起中原武林的浩劫,假你之手,以为其报仇。果然那些不辨真伪的江湖人物被其骗过,如今都纷纷向你出手攘夺,殊不知那真闪紫玉狸,始终深藏于此古墓秘地。事到于今,已非有个了断不可了。你的处置,甚为适当,一待明年三月三日,老夫必持真品,前往泰山,当天下英雄之面,明以赠你,但先机千万不可泄露,同时,现下你可将此膺品带在身边,任管发生何事,都不必担心。”   玉麟将包袱收起,答道:“弟子一切明白了,祖师吩咐,必当牢记心怀。”   唐松年面色肃穆的又道:“你是上清真人的嫡传弟子,论辈份本派不应收你为十二代门人,但此事实乃出于无奈,万望你能谅解的苦衷,不为计较则是!”   玉麟毅然答道:“弟子决不计较这些问题,否则弟子亦不会答允。”   铁脚怪人唐松年沉吟了一阵,正欲对玉麟继续说话,忽然面色一寒,只听石室顶上轧轧声响,乃改变话题对玉麟问道:“你进入古墓之前,是不是已经将石人阵势发动?把长山二圣困住?”   玉麟答道:“弟子因那两老纠缠,不能脱身,故而发动石人阵势,果然将其困住,弟子才得进入这古墓,不知现在他们怎样了?”   “这两个老怪,乃是何等人物,那石人阵势,只能将他们困住一个短时间,如今已被他们窥出端倪来了,正向那石马发动功势,再过片刻,他们便可能将石马毁去,倒不如现下放他们走吧,不过这样以来,此古墓必成为多事之地啦!”   唐松年说罢,伸手将石床一端,用指一技之后,静听了片刻,乃对玉鳞道:“他们已经走了!”   玉麟此时心下已自了然,这古墓各处机关的开关机扭,都必是设于这个石床上,这所石室,也就是古墓的中心。   唐松年一见玉麟正在低头沉思,猜知这少年必是对此古墓机关发生了兴趣,随道:“玉麟,你已经是本门弟子,虽是记名,但本门一向单传,一待老夫将镇墓之宝——紫玉狸——交你之后,你便是本门第十二代掌门人啦,你对于本门之武功,“古墓八式”,以及,“太乙剑术”,已全部熟悉,以你目前武功来说,本门实已无可增益于你,不过为了今后你在江湖上行事方便,现下我将本门易容秘术教你吧!”   玉麟谢过,随将太乙门易容秘术,全部学会。唐松年又将古墓机关对他解说了一遍,最后嘱其务须替师复仇,玉麟一一答允,这才叫他速离古墓,赶返金岭镇去,早日访查出他的家世,以便准备明年泰山之会。   玉鳞在唐松年相送之下,出得古墓一看,果然八具石人已恢复原来位置,长山二圣不知于何时走脱?   这时,日影西斜,已然是申牌时分了。   他看看四野无人,真气一提,展开轻功,循来路直往金岭镇奔去……   行经一座密林,玉麟脚下一缓,突然绿影一闪,一位绿衣中年妇人,背插长剑,盈盈停于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只见这位中年妇人,嘴角上挂著一丝浅笑,看来好生面熟,但一时竟想不起曾在那里见过?   这时中年妇人,行前一步,裣衽道:“小侠好快的身法,昨夜我被你在此甩下,一直等到现在,才见小侠返回,不知小侠到何处去来?”   绿衣妇人说罢,又是盈盈一笑!   玉麟对这绿衣妇人的行动,直觉得莫明其妙,但对方既以礼相见,自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便也抱拳还礼道:“不知夫人追踪在下,有何相教?”   绿衣妇人道:“请问小侠可认识“王面及杰”徐世宪、徐世璋兄弟吗?”   玉麟被面前这位绿衣妇人,问得简直如丈二尚和,摸不著头脑!心想这“玉面双杰”自已从来就没听说过,怎么能够识得呢?但他忽然想起徐世宪这个名字来,那不是十八年前惨死的太乙门十一代弟子,也正是自己的记名先师冯?这妇人怎的会向他问起这些事来,难道说古墓之事,已被她知道了不成?   他曾听唐松年说过,那徐世宪的惨案,至今尚未查出半点端倪,并再三嘱其替师复仇。如今这位不明来历的妇人,竟然向他问起与徐世宪的关系来,岂非怪事?   玉麟微一沉思,心中已有了决定,随对绿衣妇人答道:“在下对此二人素不认识,不知夫人何以见问?”   绿衣妇人又对玉麟凝视了一眼,笑道:“小侠可认识我吗?”   “好生面善,恕在下一时记不起了。”   “我叫杨金萍,人称我做笑菩萨,现为黑衣教护法。”   “啊!是啦,夫人不是已经为在下所伤吗?”   “那是我装得受伤呀!”   “为甚么?”   “因见小侠和‘玉面双杰’兄弟面貌酷肖之故。”   “这就是夫人要追踪在下的理由吗?”   “正是为此。”   绿衣妇人笑菩萨杨金萍,忽又向玉麟问道:“不知小侠肯将家乡住处,以及令尊,令堂大名见告吗?”   玉麟被她这一询问,又触动了伤心之处,一时悲从中来,几乎掉下眼泪!但他稍一镇静,迭忙摇头道:“在下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吗?”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那还有甚么真假!”   “那么小侠再见了,不过……”   笑菩萨杨金萍微一犹豫,终又接道:“小侠以后如有需要,可请驾临“飞云堡”,我愿意随时奉告。”   说罢,一闪而去。   玉麟对杨金萍最后的几句话,似懂非懂,楞了半天,眼看日色不早,乃连忙纵身驰去……   “二哥,我看还是少惹麻烦的好,江湖上有句话说:‘妇孺僧尼最忌惮!’不是小弟怕事,那个小娃儿既能来捞影去排踪的把人抢走,谅必不是个简单人物,天下女子多得很,何必非要她不成!”   “妈个巴子的!这小子难道有三头六臂,竟敢跑到徂徕山管起大爷们的闲事来!”   两个虬筋栗肉虎目环眼的凶恶大汉,边说著一同走上茶楼,拣了个坐位,要来一壶香茗,各自啜了一杯,起先说话的大汉,沉吟半呐,道:“二哥难道没听说,新近武林中出现了两个武功高不可测的少年?”   被尊称二哥的狞恶大汉,环眼一瞪,疑惑的道:“是两个甚么人物,四弟你且说说我听?”   这被叫做四弟的大汉,环视了茶楼上的客人一瞥,放低了声音,答道:“这两人么,一个叫做玉麟,是一个十七八岁的白衣书生,因为身边带著一只极为厉害的白猿,江湖上给他起了个绰号叫‘白猿秀士’;另一个也是个十六七岁的娃娃,因为来去跨一只青色大雕,一般人便喊他叫‘青雕神童’。   “那白猿秀士玉麟,最近在金岭镇大出风头,不但打败了莫那一枭和黑衣教主率领的数十名高手,并将那六十年前就已震惊武林的苗荒二怪击伤。至于那青雕神童,由天山一路东来,也是捣了不少绿林人物的蛋。黑衣教主由金岭镇锻羽归来,元气未复,又被青雕神童把座总坛飞云堡,几乎闹得天翻地覆,连黑衣教主那等高手,都无可奈何得他!”   “唉!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倘若抢走那女子的万一是此两人之一,二哥,我看还是算了吧!”   只听“砰”的一声,那被叫二哥的凶汉,把桌子一拍,泼妇骂街式的道:“妈个巴子的,我就不相信你说的这两个娃娃会有那样大的能耐。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难道说他们还敢到徂徕山和我们徂徕四煞架梁子不成?”   “又这是不是强龙不过江。人家既能把人抢走,复又和我们约见,自必有恃无恐……”被称为四弟的大汉,略微一顿,又接道:“以我之见,二哥待会见了这少年,问明果是由猿秀士或青雕神童的话,此事还是和平解决算啦!”   “不成!徂徕四煞的台,可不能如此塌了,我非把那小子捉回去,抽筋剥……”   “啪啪”两声清脆的耳光响起,大汉说话的声音突然停住,不知在甚么时候,两人的面前出现了一个满脸稚气,娇憨可爱的童子!   这两声清脆的耳光,正是打在那发狼话的大汉脸上,利时,两腮清晰的浮现起一只红肿的小手印。   只听“哗啦”一声,一张茶桌飞起,直向那童子劈面打去。   可是那个十六七岁的童子,人影一闪,竟然还未看出他使用的甚么身法,一条娇小玲珑的身躯,已站在了大漠的身后,依然一脸稚憨,嘻嘻而笑!   那大汉一击未中,直气得“哇哇”怪叫,破口骂道:“小杂种!莫不是吃了态心豹胆,敢在大爷面前撤起野来!”   顺手又拣起一把木凳,“嗖”的一声,向那童子掷去,接著「砰叭”“咕噜”一阵响声,打翻了好几张桌橙,却依然未击中那小童。   这时,一些怕事的客人,大都纷纷跑下楼去了,只有在临窗的一张茶桌上,还有三个客人犹自在那里谈笑自若,似乎对楼上所发生的事情,根本并未放在心上,但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三人的眼锋,却不时的投注在那小童身上。   随著一阵银铃似的笑声,又是“啪叭”两响,那愤怒的凶汉,又吃了两记不轻不重的耳光,直把他打得眼珠火星迸射,面孔扭曲。   只见那大汉气急败坏的“哇哇”大叫两声,迅疾的从腰间解下一条黑色绳索,“唰”的一声,抖得笔直,正欲向小童扑上,那个被喊为四弟的大汉,忽然向前制止道:“二哥,暂请住手——”他说著,复向那犹自嘻笑的小童凝视一眼!道:“小弟弟,你叫甚么名子,为何出手伤人?”   童子小嘴一嘟,娇嗔的答道:“他开口就伤人,我为甚么不可以教训教训他呀!”   大汉接道:“这样说来,由舍下带走那个姓赵的姑娘的,必是小弟弟了?”   “正是。”   “那么小弟弟又约我二哥到此,意欲何为?”   小童微一思忖,俊脸上忽然抹过一阵红霞,状极羞涩的道:“我……我要告诉他,以后要革面洗心,重新做人,不可……不可任意抢劫良家女子,不然的话,我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大汉接道:“小弟弟你叫甚么名字,可以告诉我吗?”   “干么要告欣你?”   小童的话刚刚出口,那个吃耳光的大汉,似已实在忍耐不下,怒喝道:“呔!四弟休要同他胡扯,我倒要试试这小兔崽子,究竟有多大道行?”   大汉说罢,手中一根已经抖得笔直的绳杖,直向小童劈头盖下,劲力万钧,威势骇人!   只见那小童身躯微侧,往旁滑动半步,便将大汉成势骇人昀一击,轻易避开。   “咚”的一声大晌,大漠的一根绳杖,著实的击在楼板上,震得尘灰飞扬,迷目呛人!   大汉一击未中,心中微凛间,但觉面上忽然火辣辣的,原来又是挨了两记耳光!   “要打吗?我在店前等你。”   随著这声黄莺出谷似的话音,一条娇小的人影,直如乳燕穿帘般由窗口射出,那身法之美妙迅疾,简直令人不敢置信,竟是一个十六七岁的童子!   两个大漠彼此一阵愕然,便也紧跟著下褛而去。   这时茶楼上仅剩下的三位客人,茶也不吃了,其中一个一袭青袍,灰头土面的矮胖老头,“哈哈”笑道:“我们也去瞧瞧热闹吧!”   于是三条人影,也向窗口射出,一纵而杳。   原来这是进入徂徕山区的一座很大的镇店,有上千户人家。街面店铺林立,往来行人如过江之鲫,适才茶楼上所发生的事情,早已传遍间里,因为那两名凶汉,正是此处闻名丧胆的徂徕四然中的兄弟俩。   说起徂徕四煞,在徂徕山附近百里之内,几乎然人不知,无人不晓,而也无人不恨之入骨。   他们原是同父异母四兄弟,大煞柳如熊,二煞柳如罴,三煞柳如虎,四煞柳如豹。   大煞阴蛰狠毒,二煞、三煞火性既暴,复喜渔猎女色,只有四煞较为温和,但亦非善类。四兄弟中以大煞、二煞武功最强,三煞四煞略逊一筹。   四然原是徂徕山下之柳家寨人氏,距此镇店不过是十数里地。日前二然来此镇内,偶而瞥见一赵姓姑娘,颇俱几分姿色,乃于夜间率人将赵姑娘强行抢走。   谁知二煞返回柳家寨后,把赵姑娘四于一个密室,好事尚未偕成,便倏然失去踪影,却在房中发现一个字条,说明赵姓姑娘已被带走,倘要追究,请到镇内聚仙茶楼来,下面的署名是“天山小侠”。   二煞对此虽然透著奇怪,但仗著地头蛇的威风,根本把这自称为“天山小侠”的神秘人物,也并未放在心上,所以将此事对大煞说过之后,次日便和四煞迳来聚仙茶楼,按心要会会那“天山小侠”。   如今虽在茶楼上吃了些亏,但是心中仍不服气,所以在那童子跃出之后,兄弟两个便也下得茶楼,气虎虎的往镇外赶去。   镇里的人们,听说二煞吃了大亏,无不暗中称快,相互走告,于是好看热闹的人,便尾随在他们兄弟之后,潮水般向镇外涌来,谁不想去看看这一向骑在人们头上的煞神,今日是如何的栽法呢?   ※※      ※※      ※※   在一片方圆二三亩地大小的晒麦场上,有两个凶恶大汉,一个手使一支乌黑精亮的蛟筋杖,一个手使一柄耀眼生辉的吴钩剑,围著一个手无寸铁,看来顶多不过十六七岁的大孩子。   原来两名大汉,正是徂徕四煞的老二柳如罴,老四柳如豹,这个大孩子便是自称为“天山小侠”的人。   本来柳如豹以为这“天山小侠”是“青雕神童”,或“白猿秀士”,如今既未见小侠跨雕,也没有携带白猿,虽然惊骇面前这孩子的神妙身法,心中却肯定必不是原先判断的二人,故而在柳如罴三次受辱之后,心中已然怒极,决定要合兄弟两人之力,将天山小侠制住,甚至杀去方始甘心。   这时兄弟两个,各执顺手兵刃,将天山小侠围在当中,眼看一场厮杀就要上演。   然而,天山小侠依然毫不在意,气定神闲的说道:“你们不是兄弟四个吗?要打就叫他们也一起来吧!”   “呔!收拾你这样个小杂种,还用得著那多手脚吗!”   二然口里骂著,蚊筋杖一招“怪蟒出洞”,分上中下三盘,向天山小依猛然攻上。   四煞更不答话,吴钩剑一招,左手剑诀轻捏,身形扭进,看家本领——“吴钩翻云”,已然全力施为而出。   随著一阵银铃似的格格笑声,只见天山小侠秀眉微挑,俊目中暴射出慑人的神光,向左右疾扑而上的二然,不屑的一睨,一条娇小的身影,就在那烈火燃眉危急万分的瞬间,滴溜溜一旋,便闪在了四煞柳如豹的身后。   柳如豹一招用满,但觉面前人影一闪,一柄吴钩剑已失去鹄的,方欲撤身换招,右臂曲池穴微感酸麻,便身不由主的怔在当场。   此时,天山小侠手中,已然多出了一柄吴钩剑来。柳如罴一见四煞受制,蚊筋杖挥动如风,复又饿虎扑羊般向天山小侠攻上。   任管二煞柳加罴杖法如何威猛,然而休想拂中天山小侠半点衣袂。   奇怪的是:天山小侠既不还手,亦不后退,只是在二煞龙蛇飞舞的杖影中,像条带鱼似的游来游去,身法之轻、巧、俊、妙,简直令人瞠目咋舌!   两人就这样猴戏般的缠了半天,二煞已气喘如牛,汗流夹背,杖法自亦随之滞缓下来。   可是天山小侠却在二煞精力渐趋不继之际,身法忽的游动得加倍迅快起来,而且还不时的有意无意间,出手向二然要害招呼。   于是二然由主动变成了被动,一支蛟筋杖虽系握在他的手中,却是受人指挥,要他快就得快,要他慢就得慢,但总是不让他有稍微喘息之机。   嘿!这真是一种罕见的打斗!   敢情,那天山小侠居心要把二煞柳如罴累得力脱而死?   一点也不假,又过了片刻,只见二煞头顶热气直冒,咬牙切齿,拼出了最后一丝吃乳的力气,挥出一杖之后,宝塔似的身躯,便瘫痪的倒地不起了!   他,简直像只临死的老牛,伏在地上只管喘气去了!   只见天山小侠,面色目若的停下身形,缓缓行至兀自瞪口而立的四然柳如豹身前,将一柄吴钩剑向他脸上一抖,幻作数十朵剑花,在其耳、目、口、鼻各处晃动不停,直把个四煞呼得三魂离体,哀叫连连!   麦场四周,争著热闹的人,团得水泄不通,一见二煞被这幼童摆布得如此模样,人心大快,掌声雷动,叫好不绝。   天山小侠吴钩剑一收,睥睨的对四煞笑道:“哎哟!算甚么汉子,我还没杀你哩,就吓成个猪猡一般,你这把剑么,倒还不错,可惜以后请你不必再用了!”   四然柳如豹听见天山小侠不想杀他,颤栗微停,可是当他抬头一看围观的人众,那种受辱的感觉,使他又恨不得立刻死去。   然而,他转念一想,暗自骂道:只要我徂徕四煞留得青山在,还有你们这些兔崽子好看的时候!   又是一阵掌声如雷,只见天山小侠已将四煞柳如豹的吴钧剑,折成为四折,然后两手一搓一操,竟变成了一个铁球,顺手往上一抛,复又把二煞柳如罴一支蛟筋忸造而成的索杖,拿在手中,也是折为四折然后两手往外一拉,拉至托长,复又折成四折,如此反覆拉折了数次,一支蛟筋杖竟变成了条条细线。   天山小侠这种捏铁如泥的神功,直把围观人众看得目瞪口呆!   蓦然一阵马嘶人暍之声,麦场上围观的人群,送忙让出一条通道,十数骑健马飞临场中,将天山小侠团团围住,当先一名五十多岁年纪,约头虬髯的彪形大汉,一见二煞四煞那般模样,不由怒吼如雷,喝道:“兄弟们,还不给我把这小子捉了!”   于是十几条大汉,各撤兵刃,飞身下马,如怒潮般向天山小侠蜂拥扑上。   天山小侠依然笑容可掬,不慌不忙的从怀中掏出个鸡卵大小的物件,迎风一扬!“噶”然一声龙吟,竟是一柄纸薄透明长剑!   十数名围扑而上的大汉,被此奇异的宝剑亳光耀射下,眼花心眩,身形不由微滞,突感手中兵刃轻若众物,凝神一看,不禁各自骇然怔住。   原来他们的兵刃,件件都已齐柄断去,既未听到声音,更没看见天山小侠如何动作?天下宁有这等怪事!   这时,天山小侠依然一付娇憨可爱的姿态,仗剑伫立场中,睥睨著四周兀自发拐的十数名大汉,嘻嘻笑道:“你们怎么不上呀?”   那为首的大汉,此时已将四然柳如豹穴道解开,复把二煞柳如罴扶坐起来连功调息,瞥见场中这般光景,顺手由腰间摘下两只碗口大小以铜索连著的铁锤,“哗啦啦”一抖,喝道:“小杂种,不要逞强,我柳如熊今日和你拼了!”   话落,人跃,两只铁索飞锤,宛似“疾矢飞垛”,迳向天山小依点去。出手够得上是轻、巧、疾、准了!   就在大煞柳如熊纵身向天山小侠攻进的同时,原先怔住的十几个大汉中,忽然一人从天山小侠的身后,悄悄的放出两条拇指粗细的毒蛇,飞快的串去。   这暗放毒物偷袭的人,正是三然柳如虎。他这两条毒蛇原是异种,训练有素奇毒无比,平常绝不轻易施放,但每次放出,则必噬足人血而后才能收回。   天山小侠耳目何等灵敏,一见大煞柳如熊铁索飞锤迎面点到,脚下复有毒蛇游至,千钧一发之际,身躯微挫,平地“一鹤冲天”,拔飞起五方丈之高,半至里腰肢微曲,一式“鲤跃龙门”   ,头下脚上,轻飘飘的如风吹柳絮,向大煞柳如熊身后落去。   突然一阵暴喝,十数条大汉在大煞领导之下,俱各扬手打出暗器;只见寒光闪闪,啸声“丝丝”,直似漫天花雨般,向尚未落地的天山小侠打去。   若然,天山小侠半空里下降的娇小身躯,实在无法躲闪这数十件两点似的暗器。以是,晒麦场四周围看热闹的人们,无不紧张万分暗替天山小侠捏下一把冷汗!   可是:他们的紧张,实是一种多余。但见天山小侠下落身躯,蓦的一长,复又头上脚下,疾如流矢,向上踪起,竟如此轻描淡写的脱出了各种暗器的威力范围。   一个人由平地踪起,并不是一件难事,尤其是一个练家子;然而,要一个人将身躯踪起,而于下落之时,能籍物用力,再复身形跃起,已可称得上是一流高手了。要之,天山小侠这种既不籍物用力,便将空中下落之势,倏然收住,复行上拔,此等轻功,实已臻神化之境!   四周又是暴起一片掌声,喝好不绝;看热闹的人们,竟然忘了徂徕四然平日的凶狠!   大煞柳如熊正为人们替天山小侠叫好,心中暗目发狠,忽然,“唉也!”“唉也!”几声惨叫,所属部下十几个大汉,登时乱做一团,各自拼命狂奔!   原来三煞柳如虎所放出的两条毒蛇,因噬不到天山小侠,竟然凶性大发,向自己人乱咬起来。   “咕咚!”“咕咚!”两名大汉,在嚎叫,狂奔中倒下!   “格!格!格!”一阵银铃似的笑声,响起于麦场的一角,人们钦目凝神看去,原是天山小侠,他,不知于何时已飘落地上,兀自在那边若无其事的发笑不止!   “是可忍,熟不可忍!”徂徕四然平日鱼肉乡里的万丈气焰,今日居然当此如许人众,栽在一个后生小子身上,怎不使他们痛心欲裂?   “呔!小乌龟孙子,看你能猖狂到何时?”   随此叫骂之声,五六条人影旋风也似,疾然向天山小侠扑去!   “哗啦啦!”铁索声响中,大煞柳如熊连人带锤,一马当先,翻翻滚滚而上;他,已经豁出老命来了!   天山小侠倏然笑容微软,手中剑抖动得“嗡”然作响,身形不动,只是原地滴溜一旋,寒芒到处,惨嚎迭起,血花飞溅,四五条大汉倒退了几步,仆地打起滚来。   大煞柳如熊直似木雕泥塑,握著一条铁索,两只惊呆的眼睛,直瞪著半空中急剧下落的一双乌油油的圆球。   蓦的,人影一晃,毫光似虹,“唰!唰!唰!”声中,两个圆球化成片片碎铁,洒落场中。   “啊!是蝉翼剑!”   这声惊呼,打破了场上极度肃静的气氛,人们的视线,不自觉的向著发声之处搜索……   但见,麦场的一角,一个脑黄脸色的儒衫少年,两目神光电射,兀自凝视著此刻正然仗剑而立的天山小侠,嘴辱掀动了数次,似是欲言又止。   真奇怪!这个儒衫少年,既不是个驼子,为何背上凸凸的像负著个小孩?   天山小侠似是亦为此话音所警觉,一改嘻笑之态,随著人们的视线,向儒衫少年不期然的投了一瞥,俊目中倏现惊疑、困惑……似是被那两条电光似的眼神,触发了甚么隐秘?俏脸上泛现桃红,小嘴一嘟,嘘出一声嘹亮的长啸,然后对著兀自发呆的大煞、三煞、四煞兄弟三人道:“姑……小侠暂且饶你们一次!”   突的,天空中传来一声震天鸟鸣,一团黑影,疢如行云,直向扬中泻来。   又是一声长鸣,那团疾泻的黑影,离地尚有数丈,复中冲霄直上,刹时,消失于云天深处。   场里,天山小侠已不知在何时人踪已杳,围著热闹的人们,在“啊呀!青雕神童”的惊呼声中,纷纷散去。   大煞柳如熊垂首丧气,暍命手下把伤者、死者扶上马去,索然消失于尘土飞扬里。   面色腊黄的儒衫少年,向著云天深处,呆望了半晌,便也同著个一袭青袍,模样遛遢的矮胖老头,和一位村姑打扮的女子,朝徂徕山疾驰而去!   ※※      ※※      ※※   在暮霭中,通往祖徂山的一条大道上,奔驰著三条人影。   这三人的身法好快!分前、中、后成一直线,像支脱弦之矢,足不沾地的往前疾驰……   忽然,最前的一人,缓下了脚步,待后面两人一同跟上,成一字形时,“哈哈”笑道:“小老弟,你怎的今日忽然如此不济事起来?”   那走在最后之人,此时已变成中央位置,只听他边驰边道:“我是在想那青雕神童……”   “哎呀!程大侠我倒想起来了;你看那青雕神童,娇声娇气的,是不是像个女孩子?”   右首村姑打扮的女子,顿了顿,又道:“怪不得麟弟一见之后,便像失魂落魄似的……”   “哈哈!”左首的矮胖老头,笑了一阵子,嚷道:“唉!不是苏姑娘提醒,我老疯倒把这一点来忽略啦!嘿嘿!我这小老弟还真是位多情的种子哩!”   中央这个背上凸凸的似是负著个孩子的面色脑黄少年,被左右的一男一女,七言八语说得大急起来,结结巴巴道:“不……不……是,我是在……在想那柄蝉翼剑!”   “哼!要想就想,何必拿什么蝉翼剑来掩饰呢!”右首的女子,言下醋意盎然。   “苏姐姐,你可不要误会……”面色腊黄的儒衫少年急道:“我……我玉麟可不是那种人!”   “哈哈哈!”矮胖老头大笑一阵,嚷道:“两位不要斗嘴啦!老疯子的肚皮可饿塌啦!快走!快走!到前面找店吃东西去!”   玉麟,苏姑娘,老疯子,这三人不都是在金岭镇吗?怎的会到来此地?又怎变成了这般模样?   半点不错,三人正是本书的小主人玉麟,和白马红娘苏玉娇,以及万里疯依程百康。   原来玉麟在金岭镇一战成名,白猿秀士的大名,在江湖上不径而走,他因要来徂徕山查访身世,但此处又是黑衣教总坛所在之地,不愿惹人注目,再与黑衣教发生纷扰,乃应用了由大乙门学来的易容秘术,化装成个面色腊黄的书生,惟恐被人识出白猿狒狒,又把它负在背上,远看像个驼子,近看似背著个小孩。   白马红娘红娘苏玉娇,乃打扮成个粗手粗脚的村姑,又将良驹白马,寄于镇中的那家聚仙茶楼。   万里疯侠程百康,因爱慕玉麟武功,二人便结成志年之交,称兄道弟起来。以故,也化成个老农夫模样,来协助玉麟查访家世。   三人如此化装之后,非但瞒过了一般江湖人物的眼目,连黑衣教一路上放的明卡暗椿,也被他们混过,是以,很为顺利的进入黑衣教总坛的势力范围,迫近徂徕山下。   且说:玉麟和苏玉娇拌了几句嘴之后,经万里疯侠程百康从中略一折冲,便也不再多言,各自心中觉得未免好笑,为何竟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闹起瞥扭来?   其实:玉麟确是为了那柄蝉翼剑在凝思遐想,因为这柄宝剑的主人,是和他师门渊源极深,如今怎的会落于这个幼童手中?而此幼童的武功,又是恁般出奇!于是天山小侠,青雕神童,在他的脑海中与一位前辈高人,形成了一连串的联想……   这些事情别人怎会明白,苏玉娇对玉麟爱意既浓,一见他自遇见天山小侠之后,便一直默默沉思,神不守舍,怎不使她发生妒意?况且天山小侠的举止动作,音容笑貌,处处都表现出一个女儿家的物有气质呢!   三人正默默的奔驰著,眨眼间,已至柳家寨口,天已黑下来了。三人煞住身形,方欲缓步进寨,忽听道旁不远处的一座疏落的树林中,传出阵阵怒叱、呼喝似是有人又在那边打将起来。   万里疯侠程百康嚷道:“老疯子的这个大肚皮,看来是要饿准啦!走!我们过去瞧瞧热闹吧!”说著,首先踪向树林。   他们三人进得林中,行不多远,果见有五六个大汉,正围拢著个红衣女孩,狼命的拼斗。   万里疯侠暗示了玉麟和苏玉娇一下,随各踪上棵大树,隐住身形,敛目观战起辨。   玉麟上得树后,因其视力精湛,一眼便将斗场上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原来那些大汉不是别人,正是徂徕四煞兄弟同著两个属下,六人联手围攻一个十六七岁的红衣女孩。   这女孩的身法好俊,虽然手里没有兵刃,但拳、掌、指、脚并用,加以身法轻巧灵活,出手准确,直把六个大汉斗得手忙脚乱,看似六人合击一个,实则六人合挨一人之打。   若然,这女孩出手极轻,点到即止,否则,看样子六个大汉早已躺下了。   女孩的身法,招式好熟!怎的竟和那青雕神童同一路数呢?玉麟看在眼里,忖在心里,暗自咕啜道:难道说这女孩和他是同一来路不成?   扬中那种可笑的打法,已引不起玉麟的兴致。他在一阵凝思遐想中,不自觉的仰首望了一下已万点繁星的苍云,忽见一朵乌云缓缓的盘旋于树林之上,虽然甚高,但玉麟已看清那是一只青色大雕。   敢情,青雕神童也来了,此刻正在上空为此女孩掠阵?   突然一声暍叱,六条人影疾然暴退出两丈多远,停手不攻,只听大煞柳如熊阴测侧的一声狞笑,行前两步,对著也亦停手不动的红衣女孩问道:“小姑娘!你和青雕神童怎样称呼?你叫甚么名字?我们和你无怨无仇,为何死缠不休?”   “格格格!”一阵银铃似的笑声止住,红衣女孩轻启樱唇,道:“呸!凭你们这几只猪猡,这值得我死缠吗?要非希望你们能放下屠刀,回头是岸,早叫你们躺在这里啦!告诉你们吧,青雕神童是我哥哥,他早已走了,要我青雕神女赶来,叫你们当面发誓,以后不再欺压良民,你们肯吗?”   嘿!这银铃般的笑声,多熟稔呀!青虽神女……青雕神童……唉!原来是一人,我竟几乎被这小妮子瞒过!玉麟如此的下了个结论,不禁大乐,几乎欢呼出声!   大煞柳如熊沉思半响,阴蛰的道:“倘若我们不肯呢?”   红衣女子毅然道:“我要废去你们的武功!”   徂徕四然一听,心中大骇!要知一个会武之人,将武功看得比生命都沓重要,一旦被人废去,倒不如干脆死了!以故,他们都各面面相觑,一言不发!   红衣女孩见他们如痴似呆,催问道:“你们究竟肯不肯发誓重新做人呀?”   “呸!你这个小臭婊子,不要卖狂!”大煞柳如熊牙根咬得“得得”作咱,目砒欲裂的怒骂道:“大爷们不干,小臭婊子要怎样?”   红衣女孩被大煞骂得著实的气恼了,俏丽的小脸上杀机顿现,银牙一咬,怒斥道:“不叫你们这群猪猡吃些苦头,你们绝不肯乖乖的听话!”   话落,人动,红影闪处,嚎叫迭起,六个大汉,登时四肢抽搐,满地打起滚来,哀嚎之声,震动四野!   原来红衣女孩在人影一门之间,已拖长师门“分筋错骨”大法,把六人同时点倒,出手之疾、准,动作之利落,直把个暗中的玉麟看得叹服不置!   红衣女孩两手一叉柳腰,暍道:“这滋味不好受吧?快说,肯不肯?”   这时遍地打滚的六个大汉,已嚎叫得声嘶力竭,豆大的汗珠,从额角上滚滚而下!   大煞柳如熊极端痛苦的哀告道:“请姑娘饶命,我们肯啦!”他勉强的迸出这句话来,又痛苦得翻滚起来!   红色女孩面色稍缓,道:“这才像话,若早答应,何须姑娘费此手脚!”说毕,顺手在六人身上轻轻一拂,嚎声立止。   “那就快给我发誓吧!”红衣女孩对著业已翻身坐起的六个凶汉道:“愈快意好,姑娘还有事要办哩!”   徂徕四然相互望了莫可奈何的一眼,方欲下跪起誓,忽见红衣女子神色微变,娇叱道:“是甚么人鬼鬼祟祟的藏在树上?还不快给我下来!”   “飕!飕!飕!”果然三条人影似风吹落叶,飘然落在红衣女孩身前丈远处,站定。   来人身法之轻巧,使红衣女孩也为之一怔。   三人之中当先一位矮胖老头,“哈哈”笑道:“敢问姑娘叫我们下来,有何指教?”   红衣女孩端详了程百康那付邋遢的尊容一眼,怒道:“你这个糟老头子,是什么意思……”   她说至此,又瞥了玉麟和苏玉娇一眼,接道:“领他们内个人,老是偷看我的行动?”   程百康被她这一数落,非但不怒,反而嘻嘻笑道:“小姑娘怎的不讲理,你能驯煞,难道说我们就不可以看看热闹吗?真奇怪,我们何曾老是偷看你来?”   红衣女孩知道说话已露了马脚,俏脸上抹过一阵红霞,忽然改口道:“我可没有那多间时间,和你糟老头子瞎址,你们既是来看热阔,那就请到一边去。”她说著正拟向祖徕四煞跟前行去。   玉麟一见,急忙向前拦住她问道:“请问姑娘师承那位高人?芳名为何?”   红衣女孩尝了玉麟一眼,两手一叉柳腰,故作娇嗔的道:“我不要同你们这些见不得人的人讲话,我也没有名子,我要走啦!”   “姑娘请莫……”玉麟“走”字尚未出口,苏玉娇已经按耐不住,怒叱一声:“不识抬举的野丫头,看你还卖狂不?”娇躯微挫,人随声上,一式“猛虎扑羊”,向红衣女子肩头抓去。玉麟要待制止,已然不及。   红衣女孩矫捷的身法,迅疾然比的往旁滑开三步,骈指如戟,纵身向苏玉娇“天泉”“曲泽”“郗门”三处穴道点到。动作之利落,认穴之准,令人咋舌!   苏玉娇一抓未著,复见红衣女子骈指点到,情知这女子武功,绝不在自已之下,迅即施展“游踪步法”,以及华山派三十六套擒拿手法,与这不知名的少女打将起来。   要知苏玉娇之所以如此,可以说全是一种醋性反应;青雕神童就是这红衣少女,怎能瞒得过她,而心上人玉麟,又要和这红衣少女攀扯,以故,妒火如焚,按心要和她一拼,始消心头之恨!   然而,苏玉娇怎知玉麟之所以要和红衣少女攀谈,实乃是另有原因呢!   程百康此时正聚精会神的看著苏玉娇和红衣少女的打斗,他早已识出天山小侠,也就是青雕神童;而青虽神童,便是这红衣少女。此人年纪不大,却身怀绝艺,苏玉娇实非其敌手,万一危急,便出手相救。   白猿秀士玉麟,此刻却在钦目凝视红衣少女的武功路数,想由此以了解她的师承渊源,并暗自咕啜道:难道说他们的易容改装,已被红衣少女窥破?否则,怎的说他们是见不得人的人呢?   可见这少女不但身怀绝艺,眼光更是锐利!   玉麟正自沉思间,转身忽然不见了祖徕四然等六人“咦”声出口,红衣少女也已发觉,挥出凌厉的一掌,把苏玉娇便生生破退,身形一纵,向暗影中疾进而去!   苏玉娇正待跃身追赶,却听程百康喊道:“苏姑娘不可轻举,由她去吧!”   ※※      ※※      ※※   “小兄弟,我们如今已踏进黑衣教总坛山势力范围,不是老疯子怕惹麻烦,如果我们事先不把你的身世问题,研究出一点线索,就跑去偌大的一座徂徕山中,横冲直闯,慢说尚有黑衣教的明卡暗桩,自会出来拦阻,就是他们不过问我们的行动,我们漫无目的走遍全山,恐怕也弄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知小兄弟以为然否?”   万里疯侠程百康,吃得酒醉饭饱,品著香茗,对白猿秀士玉麟,慢吞吞的说出上面这篇话来,白马红娘苏玉娇接道:“程大侠所言甚当,麟弟,你能提供出一点线索出来,我们共同商酌商酌吗?”   白猿秀士玉麟面现难色,沉思半响,终于答道:“两位有所不知,家师老人家只对我说过,我可能是徂徕山附近人氏,但并未说出任何足资访查的线索。”   程百康唉叹一声,接道:“这件事可就把我老疯子难住啦!”   玉麟稍作沉忖,忽然若有所悟的道:“我身上有一件小东西,家师曾说必是传家之宝。”   他边说边将儒衫领扣解开,从项下摘下一只小巧玲珑的翠玉麒麟,托在掌心,送到程百康的面前,道:“你看这东西能否供作我们查访的线索?”   程百康接过一看,不禁面现喜色,笑道:“小老弟,怎不早说,既有这件家传宝物在身,此事就不难有些端倪啦,明日我们不妨到街坊上去,找几位年老之辈,叫他们瞧瞧,看看能否识出是谁家传家信物,不就成了吗?”他说著,又将翠玉麒麟仔细端详了一番,忽又说道:“倘若老疯子还识货色,小老弟你这翠玉麒麟确是一件宝物,携带身边,既可法除百毒,复有调和元阳之功效,如此想来,令尊或令堂,亦必系武林中人!”   万里疯侠程百康顺手又将翠玉麒麟,送到苏玉娇面前,道:“苏姑娘请过目一下,看能识出此物来历吗?”   其实苏玉娇自从玉麟拿出这只玉麒麟来,一眼瞥及之后,早已惊疑得瞪著两只秋水般的明眸,楞楞的出起神来,只是程百康与玉麟两人,都因目光集中在宝物之上,并未察及而已。   苏玉娇经程百康这一发问,始从惊呆中警觉过来,伸出一只微微颤抖的柔夷,接住翠玉麒麟,敛目端详了一阵,复又递还给玉麟,声音微变,嗫嚅道:“我……我看不出什么来历,我只是觉得这东西很可爱!”   她在说话中虽然尽力抑制激动的情修,但已被机敏的玉麟看在眼里;他对苏玉娇的神色,大惑不解?暗自嘀咕道:她怎的神态忽变?敢情我这玉麒鳞已被她认出来历,但却正有难言苦衷吗?   苏玉娇究竟不愧为一个伶俐的女子。察见玉麟神色,情知自己的形态已引起玉麟的疑惑。于是力持镇静,起身说道:“你们两位在此谈谈吧,我觉得有点不太舒服,先回房休息去。”   程百康微一欠身,笑道:“苏姑娘,只管请便吧。”   “苏姐姐!”玉麟连忙由怀里掏出个小瓶,急道:“要不要服一颗丹药?”   苏玉娇摇头道:“谢谢你,不要啦,我没什么,休息一下就会好的。”说著,迳自转身去了玉麟见苏玉娇去后,甫欲在程百康到面坐下,蓦的,尝见一物,迎面打来。   程百康身形一纵,出手抓去,玉麟则向窗口电射而去。   他翻身上房,四周一瞧,秋夜寂寂,那里有什么人影?忽听程百康在天井中低低叫道:“小兄弟,快下来吧,来人早已去远。”   玉麟纵身下房,同疯侠返回屋内的原来坐处,但见程百康由手里拿出一个白布团来,两人籍灯光摊开一看,上面写著几行字迹:。   “字示白猿秀士玉麟,万里疯侠程百康、白马红娘苏玉娇:尔等依恃易容换面,深入本教重地,复勾结青雕神童,伤我柳家寨徂徕四煞,是何道理?姑念我等有约在先,这笔帐权且记下,待明年三月,泰山之会,一起清结,尔等若就此知难而退,本教为昭江湖信义,绝不阻难,倘如轻越雷池一步,则必后悔无及!尔等宜三思行之。”   程百康同玉麟阅完具名黑衣教主褚呈祥的东示,不禁笑道:“小老弟,看来我们的行藏并未瞒过褚老儿,倒不如还我本来面目的好?以老哥的判断,黑衣教总坛必有重大变故,自顾不暇,不然褚老儿绝不会如此开阔?他这冠冕堂皇的柬示,实则是色厉内荏,虚声恫吓,惟恐我们去闹他老窝,以动摇其根本,故有此一著……”他略一沉思,继道:“谅来褚老儿必系误会了我们的来意,这样吧,明日我们分头进行:你持玉麒麟到街坊上去,找几位老一辈的人,辨识辨识,我老哥凭此老脸,去黑衣教总坛,会会褚老儿,将老弟之事对他当面言明,彼此互不干扰,倘能一切顺利,岂不更好?”   玉麟筹思半晌,心忖除此之外,实亦别无良策,乃答道:“小弟之事,一切听凭老哥哥做主。”   程百康笑道:“好吧,老弟,我们就这么办,今夜且好好休息一宵,明晚这时在此旅店见面。”   两人随各自回房安寝不提。   且说:苏玉娇伪称不适,回到房中,独对青灯,垂首沉思一阵,由胸前摸出一物,审度良久,不禁一阵悲恸,扑簌簌流下两行清泪,竟自掩面抽泣起来。   情、仇、恩、怨、似潮涌般在她脑中起伏!   她的心直如刀搅,又似一束乱丝,不知何以自处?   奇怪!这个性情高强的妮子,怎的变得这般软弱伤心啊?   “孽缘!孽缘!天啊!我的仇人怎么会是他?……这怎么可能?”苏玉娇伤心的如此喃喃自语著。   夜,静极了,大地仿彿像死一般的沉寂!   窗外的秋风,飒飒的吹著,吹落了木叶,也吹冷了苏玉娇对心上人火样的热情!   她,想著……想著……陷于万分痛苦疱沉思中……   苏玉娇以千金之体,闯荡江湖,原来也有她的伤心应情:她自幼丧母,七岁从师,艺满归来,父亲给了她一个麒麟玉坠,要她好好收藏身边,并叮嘱她如若发现佩此同样玉坠之人,那便是杀害她生母的仇家。   她原是个性情高效,孝思弥笃的姑娘,悲恸之余,发誓替母复仇,乃涉足江湖,追寻带此麒麟玉坠之人。   日前她于莱阳族寓中,被人暗施迷药,几被莫邪一枭秦振东的宝贝儿子——采花郎君秦玦所玷污,幸为一高人暗中相救,才能保住清白之身,并将秦玦剁去一手,以故,与莫邪岛结下怨仇。这也原是衔父命寻查麒麟玉坠,而远赴栖霞锯齿山白雪堡归途上所发生的一段插曲。   苏玉娇为此在江湖上行走数年,毫无所获,如今竟在数次救她性命,而也被她深深的爱著之人身上,发现此王坠,怎不令她情、仇、恩、怨一并迸发?   然而,她也明白:目前带此玉坠之人,绝非是她的直接仇人,可是她直觉的认为必系仇家之后,已自无疑。   她曾经发过重誓,必要手刃亲仇,方始甘心。而今,仇人之后代,已自在她身旁。   “我能杀他吗?不要说他身怀绝学,十个苏玉娇又岂能奈何得他?即使他毫无反抗,束手就戳,我苏玉娇能忍心下手吗?……”她反覆的如此自问著。……   渐渐的在悲恸中,她将昏迷的理智清理一番,忽然想起心上人,迄今连他自己的姓氏都还弄不清楚,怎能肯定他即系仇家之后?   想到这里,她已自下了个决断:目前必须先帮著玉麟查出家世、姓氏,然后禀知父亲,再作决定,方不致有误。   一个人在把一件切身的重大事情下了决定,心中自是舒坦得多了,苏玉娇岂独不然?   此刻,她已不再伤恸,但却无睡意,不知不觉的又把胸前那只麒麟玉佩摸出,在灯下把玩著,细心的端详,但觉她与心上人的那只,不但颜色,光泽相似,就是形状、大小、纹楼,竟亦毫无二致!心忖:它们必是一对,出于一个精心巧匠之手?   由此玉佩,她联想到母亲之死因,必有极大隐情;也联想到心上人——玉麟。待查明他的身世,要非仇家之后,那这岂不是人间的一双巧合姻缘?但愿如此!……   心头泛起的少女春倩遐思,使她两顿一阵排红,不胜娇羞!   蓦然,窗外一声清脆的怒叱,使她心头一懔,赶紧把玉佩纳入胸前衣下,提剑纵出,敛目看去,面前秋风飒飒中,伫立看一个娇俏的红衣丽影。   嘿!真是宽家路窄,怎的又是那个制驯四然的红衣女孩?敢情,她是按心来找岔子的!   苏玉娇一看之下,妒、怒填膺,尚未出言斥骂,那红衣女孩,却首先对她戟指道:“你这个不要脸的残人,放走了徂徕四煞,又偷来我的麒麟玉佩,走!跟我到外面去,看我不把你贼贱人抽筋剥皮才怪!”说著,迳自纵身上房。   苏玉娇一见是她,本来就一肚子妒火正待发作,又经她这一莫明其妙的戟指辱骂,顿时银牙咬得“格格”作响,怒叱道:“小贱人,看你往那里逃?”挫柳腰,长蛇身,跃上房去,如影随形般穷追不舍……   眨眼工夫,两人已跃出柳家寨外,来至一片秋收后的荒凉旷野。   红衣女孩身形忽然停住,回头又戟指道:“看不出你这呆头呆恼的贱人,竟然还是个高明的小贼?赶快还我玉佩来,不然……”   “小贱人,你找死!”苏玉娇那肯容她说完,怒骂一声,妈躯拧进,光闪闪,衣飘飘,人随剑到。   苏玉娇盛怒之下,一出手便是劲沉势威的师门“云龙剑法”中最俱威力的一招——“双龙探珠”。两支长剑幻出数十点寒芒,直贯红衣少女左右双肩,以及胸前数处要穴。迅、疾、狠、准,端的是名家身手!   要知苏玉娇原是黄山老尼无极大师的爱徒,艺业已得无极大师真传,只是火候不够而已,手下自亦非属等闲。那无极大师乃是华山一派,为华山老尼无尘大师师妹,只因无极大师性情固执,两人意见不合,而告分离。以故,苏王桥于金岭镇遇到黑尘老尼时,并不相识,然而她的武功,实源出华山一派,复加以她父亲的浸淫,俱备了两家之长。   且说红衣少女,一见苏玉娇来势威猛,剑法沉疾,虽身怀绝艺,自亦不敢轻敌,随也展开师门“游魂遁踪”身法,像条鳗鱼似的在苏玉娇剑锋中溜出。   苏玉娇一招用满,倏觉眼前红影一闪,自己最俱威力的一式,竟吃那红衣少女轻轻脱走,心下微怔,然而那肯甘休,复又纵身扑上。   红衣少女情知目前这个敌手,绝非是徂徕四然那浓种包可比,若不以真才绝艺,必难将她制服,目然更夺不回心爱的玉佩来。   行想问,只见这位村姑打扮的敌手,又猛扑而来,随将右手向胁下一模,左手连功挥出一掌,摒挡住苏玉娇的来势,右手迎风一撇,“嗡”然龙吟,蝉翼剑亮出。   苏玉娇猛扑间,突感一股阴柔劲力袭体,迭将跃进身躯,硬生生往左滑出一丈,凝目看时,红衣少女手中,已自握著一柄约五尺来长的透明软剑。她不知红衣少女名姓,但对这支宝刃却曾见过,于是心中更加了然!   “嗨!我问你,你这个既扮男又装女的小贱人,深更半夜来触姑奶奶的霉头,是何居心?莫不是馋汉子,走错了门?”苏玉娇右剑戟指红衣少女,气急败坏的竟然破口辱骂起来。   红衣少女就刁钻之至,今听苏玉娇竟然秽言辱骂,自亦不甘示弱,手中蝉翼剑抖动得“嗡嗡”一片龙吟,剑尖指向苏玉娇,喝骂道:“哎哟!你这贼贱人,怕人家深更半夜打扰你偷汉子的好事,就不该手脚不干净,偷去人家的东西呀?”   苏玉娇被红衣少女反唇相讥,复按上个贼名,心中已然怒不可遏,可是她究竟是在江湖上闯过的人,对于临敌利害自是审度得明白,不要说红衣少女身手不凡,自己绝无十分制胜把握,只是人家那柄削铁如泥的神兵,已经占去绝对优势,行思间,心中已有了主意,乃出言讥道:“呸!小残人,无缘无故,硬给姑奶奶按上个贼名,岂有此理?不要仗著你那支能毁人兵刃的宝剑,就到处卖强逞能,哼!姑奶奶可不在乎你!”   “贼胚,你怕我这柄蝉翼剑毁掉你那对烂铁吗?好!姑娘收起这把剑来,看我还能不能教训你?”红衣少女说著,复将蝉翼剑收回胁下衣囊。   苏玉娇一见,果中下怀,随也将宝剑入鞘,不再答话,展开华山派的擒拿手法,纵身向红衣少女肩头抓去。   红衣少女亦复施展“游魂遁踪”身法,闪、展、腾、挪,并不时以“七星指功”向苏玉娇还击,两人就在旷野中死拼起来。   她们两个女娇娃,就这样冲上挪下,腾、翻、滚、折,拼了半天,谁也没有占去半点便宜。   苏玉娇华山派的擒拿法,虽然练得炉火纯青,得心应手,岂奈红衣少女乃是名门高足,那套“游踪遁法”施展开来,人影一间即杳,加以“七星指功”,神出鬼没,直把个性情高效的苏玉娇缠得莫可奈何,逐渐心浮气操起来。   高手过招,最重要的是能以神御气,以气御力……神、气、力三者凝而为一,才能克敌制胜。   苏玉娇心气既已浮燥,手脚自然不似先前利落,动作稍缓,便被红衣少女抢去机先,几招下来,苏玉娇已处于下风,只有招架之功,而然还手之机了。   她虽然能及时收敛心神,不致即刻吃亏,可是任她施展浑身解数,已然无法挽回原势。不由心中暗自著急!   正在此时,红衣少女身法突变;由“游魂遁踪”改为“如影随形”,一条娇小的红影,不离苏玉娇前后左右上下,直似水蛇一般缠上身来。   苏玉娇心中大骇,倏见红衣少女右手立掌如刀,将她左胁劈下,迭忙想把身形右滑,让开一击,谁知红衣少女似是早已料定她有此一著,左臂抡出如棒,送向她右胁圈来,一招两式,委实骇人!   苏玉娇急忙中两臂外张,一式“凤凰双展翅”,企图摒挡来势,岂奈己力尽筋疲,且为时已迟,正待闭目受辱,任人摆布。蓦然,白光一闪,红衣少女已撤招暴退丈外!她惊魂甫定,这才看清原是白猿狒狒,前来及时解脱她的危机,心中自是窃喜不尽!   ※※      ※※      ※※   天已四鼓,风寒露冷中一条白衣人影,由柳家寨中跃出,身法快得似流星泻落!   旷野里,两个女子挂打得披头散发,衣衫破碎得有好几处露出了雪由的嫩内,气呼呼,娇吁吁,扭做一团!   嘿!这真是道道地地的女儿家的拼命方式啊!   她们都各有超人的武功,然而却摒除不用,竟像拨妇一般赖皮起来;你抓我扯,我拧你捏,拳腿拼施,口齿交加,扭股糖儿似的胶做一块。   好在夜间,又是旷野,自无人来看,要是白天在街坊上,那才热闹哩!   这遑厢,两个女子扭做一团,那边厢,一只鸟云般的大雕,追扑著一只白猿,两个畜牲,一上一下,恰如苍鹰搏兔!   青鹏飞腾疾猛,翅爪并施,白猿纵跃轻灵,爪嘴齐发,半斤八两,堪成平手。   也不知它们两个是凶性大发,抑是遇上生平敌手之故,竟然厉啸不绝,声震旷野。   原来:当狒狒突临,解脱了苏玉娇的危机,红衣少女大怒,对空长啸一声,亦自招来青雕,和白猿斗上,自己复又反身扑攻苏玉娇。   苏玉娇此时实已疲累不堪,一见红衣少女又抢攻而来,竟然不闪不避,用出了拼命的打法。   红衣少女童心未凿,见苏玉娇情急拚命,所以也就干脆摒弃开武功,和她近身相搏,于是两个妮子便泼妇斗殴式,扭在一块。   这里暂且把她们的死拚按下,回笔且说:   柳家寨内跃出的那条白次人影,原非别个,正是白猿秀士玉麟。   原来他与万里疯侠商妥之后,回到房中改换成本来面目,便合衣而睡,一觉醒来,天已四豉,张眼不见了身边的狒狒,心下微怔间,忽闻厉啸之声,由塞北隐约传来,情知有变,一跃而起,也未惊动疯侠,却急匆匆奔驰而去。   听声排位,认准方向,半盏热茶时间,已赶到苏玉娇和红衣少女的打斗所在。   只见白猿狒狒正和一只青色大雕捉迷藏似的斗著,苏玉娇则和一个红衣女子滚在一起。她们这种赖皮打法,使玉麟看了,几乎要笑出声来。   他已然明白苏玉娇是和什么人在缠斗,随急纵向前,想把她们拉开,可是忽又想起“男女授守不亲”的礼法,自不便动手。要想出言劝止,看她们那种死缠不放的样子,必然无效,一时竟莫知所措?   情急之下,灵机一动,心忖:我何不如此?   心念既决,两指轻弹,施展了师门隔空打穴的绝艺,将两女分别点了麻穴,二女这才把紧缠的腿、手,各自松开,像死蛇般大睁著两眼,躺在地上不动了。   玉麟看他们两个都已衣衫破烂,蓬头散发,不禁掩口葫芦,一阵暗笑,旋即弹出两缕劲风,把二女穴道解开。苏玉娇翻身爬起,喘了口粗气,瞪视玉麟一眼,没有说话。   红衣少女则在坐起身来之后,指著玉麟数落道:“你成什么男子汉,竟帮著她这贼贱人来欺侮我?她偷去我的东西,你为什么不管?”说罢!竟自掩面鸣咽起来。   玉麟被她这一数落,更加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起来。乃对苏玉娇问道:“苏姐姐,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玉娇没好气的答道:“怎么回事,你去问那小贱人好啦!”说罢,扭头不理玉麟。   玉麟撞了苏玉娇一个软钉子,心暗道:古人说的半点不假——惟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犹豫半晌,走近红衣少女跟前,和声道:“姑娘请莫哭泣,有什么话不妨说明……”他略一顿,又道:“可否请姑娘制止你那只青鹏,不要叫它们再打下去了?”   说也奇怪,玉麟辞几句话果然奏效,红衣少女仰脸一看玉麟,破涕为笑的道:“谁哭来?你把我看得那么不争气!”行说著对空嘘啸一声,那只青鹏闻声便舍弃了狒狒,冲霄而上。   王麟暗目骂道:刁钻的小妮子,我倒要看看你要些什么鬼把式?   红衣少女制止了青雕与狒狒的斜缠,一张稚气未脱的俊脸上,挂著雨滴晶莹的泪珠,明眸一对,直视著玉麟,竟自一言不发。   玉麟这才看得真切:这女孩生得眉目清秀,那付娇憨神态,宜嗔宜喜的俏脸,委责令人楚楚堪怜。比起苏玉娇来,又是别有一种韵致。若然:苏玉娇是一朵盛绽的海棠,这少女则是一支深谷中的幽兰!   玉麟被这少女椎憨的神态,楞得一楞,甚感失态,乃笑道:“敢问姑娘为何同我苏姐姐打架?”   红衣少女尝了兀自坐在那厢生气的苏玉娇一眼,道:“她偷了我的东西去,在房里玩,被我看见了,向她要,她不还我……”   “放屁!那个偷你门东西来?麟第,你不要著了她的迷,听她胡说八道!”苏玉娇终按捺不住,开口打断了红衣少女的话。   天下竟有这等怪事,苏玉娇从未离开过他,怎会偷这红衣女孩的什么东西?直把个玉麟搅得如堕五里雾中,大惑不解?   “姑娘你究竟去了什么东西?”   “是一个麒鳞玉佩。”   “麒麟玉佩!麒麟玉佩?”   玉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竟能听到目前这位红衣女孩,说出她也有一只麒麟王佩!是以,重覆的念叨了两遍。   他暗自咕啜道:怎的这个小姑娘也会有一只麒麟玉佩?苏姐姐怎么会偷了她的去?忖念间,探手项下,取出他那只惟一可供作他查访家世的翠玉麒麟来,手托著送到红衣女孩目前,道:“姑娘请看,是不是这东西?”   红衣少女敛目一视,道:“就是这个,还我的来。”说著,伸手就抢。   她的动作已经够快,可是玉麟比她的动作还快,一见女孩伸手抢夺,五指一屈,便将玉佩捏于掌心,正容对红衣少女道:“这是我的东西,姑娘怎么不分青红皂白,一见就夺?”   红衣少女一手未抓著,又听玉麟这样说来,怔怔的道:“明明那是我的嘛,怎么成了你的,你那里来的?”   玉麟不答反问,道:“你那里来的?”   红衣少女小嘴一嘟,嗔怒道:“我爹爹给我的,好!你们欺负我一个人,不还我的,我叫师父来向你们讨!”   她行说著,翻身站起,就要离去。   玉麟以为此事透著莫大奇怪,随送忙拦住她,缓声道:“姑娘请先别急,在下有话问你:令尊,令师是谁?”   红衣少女柳眉微挑,秀目一瞪,叱道:“告诉你也不妨,我爹爹是锯齿山白云堡主,我师父在天山雪莲洞。”   玉麟听她说出这两个地名,心中正自沉忖。苏玉娇一听那锯齿山白云堡主,便是红衣少女之交,不由面色大变,几度想要翻身扑来,然因碍于玉麟在场,而未举动。   红衣少女见玉麟兀目凝思起来,急道:“你要是怕我爹爹和师父,那就是把东西赶快还给我好了。”   玉麟沉思中,听她如此一说,随又微笑道:“姑娘不要误会,这东西确是在下的,至于姑娘你的东西,是在什么地方丢的,可曾寻找一下吗?”   红衣少女听玉麟之言,若有所悟的探手摸了摸项下胸前,不由“噗嗤”一笑,撇下玉麟,转头跑到苏玉娇跟前,歉然说道:“这位姐姐,真对不起,适才我因搜查徂徕四煞,行经贵房窗外,因窥见姐姐在瞧一只和我一样的玉佩,所以误会啦,我向姐姐赔礼好吗?”   苏玉娇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恨声道:“快给我滚开,那个稀罕你这小贱人来赔礼!”   红衣少女碓撞了满鼻子灰,却依然不动声色的笑道:“哟!姐姐何必这样凶狠?我请问你:你那个玉佩是那里得来的?”   苏玉娇情知自己的秘密,已被这小妮子无意中揭穿,再也无法对玉麟隐瞒了,不由脸色倏变,怒斥道:“快给我滚开,我那里得来的,你管不著,回去对你爹说,叫他好好等著姑奶奶去算帐!”   玉麟见苏玉娇到红衣少女那种威棱言词,实觉过意不去,方欲过来安慰她几句,只见她到空长啸一声,那只青雕倏然扑下,昂首挺立于她身彷,随著急道:“姑娘请住!”   红衣少女瞅了玉麟一眼,冷哼道:“你也不是好人,我不理你们啦!”   行说著,翻身跨上鹏背,“啪”的一声,那青鹏双翅振动,刹时,便消失于云漠之间!   玉麟仰望云天,怅然若失!   “嗨!人已飞啦,还在这里呆什么个劲?”苏玉娇酸溜溜的说出这几句话后,也不管玉麟如何,便扭头而去。   玉麟从一阵扑朔迷离的凝思中,被苏玉娇唤醒过来,见苏玉娇已自负气离去,随也带同狒狒由后追来。   他边行还想,越想越觉得这事透著莫大的离奇:这只惟一可供作查访身世线索的玉佩,怎的突然会出现了三只?   他忽然想起苏玉娇在见到他的王佩时,神色倏变,后来自己并未去仔细想它。不是那红衣少女说出,他还不知苏玉娇身边也有一只呢!   她为何讳而不言?更为何在那红衣少女说出之时,神情是那般激动?   虽未看见苏玉娇和红衣少女的王佩,且他可猜想得到:那必是同他所有的一般无二,似勿庸置疑。否则,红衣少女何以会分辨不出,并与苏玉娇发生误会?   这一连的问题,连结于一起,使他陷于百思莫解的迷惘中……   他究竟是个富有头脑精细的少年,终于被他得出了一个假设的结论:他的身世连结在此玉佩之上,也必与苏玉娇甚至那红衣少女大有关连,如其在此查不出些端倪,倒不如由此二人身上著手。   ※※      ※※      ※※   天己三更时分,柳家寨中,同是那家旅店里。   白马红娘苏玉娇坐在一条方橙上,正支愿沉思……   白猿秀士玉麟在室中来回踱著方步,像个热锅上的蚂蚁,是任般的焦灼!   原来:万里疯侠程百康只身前往黑衣教总坛,迄今未返,已经超过了他们预约晤面的时间良久,以疯依之追风脚程,走这点子路,自不会误了时间,一去不回,必是出了岔子?   白天,玉麟同苏玉娇在街坊上,去找了上下四五十个年高德韶的人物,要他们辨识麒麟玉佩,系属谁家之物?但一然所获,最后他们只有作罢。   其实,玉麟当前所关切的问题,倒不是他身世访查的事了,而是万里疯侠程百康的安危。   疯侠以一代年高德硕的江湖累人,不计齿序,与玉麟结为忘年之交,复深入龙潭虎穴,助他查访身世,这种舍己为人之举,义溥云天,倘有意外,使玉麟岂不抱憾终生,而于心难安?   苏玉娇沉吟半晌,对惴惴不安的心上人,忽道:“以程大侠之隆望,黑衣教绝不敢凭空留难他,然而既敢而复能把他留难,则必有所倚恃……”他微一停顿,又道:“麟第,我看黑衣教必有什么重大阴谋,说不定又要向我们下手,谋夺紫玉之狸?我们必须妥为应付,不然,非但程大侠性命难保,你我亦难脱离虎口!”   玉麟唉叹一声,道:“苏姐姐所见甚是,但不知我们要如何才能先救程大侠脱险?唉!我即使粉身碎骨,亦照话可说,只是姐姐与程大侠为我受累,凭空卷入这非漩场是涡,实令我于心难安!”   苏玉娇听玉麟说完,毅然道:“麟弟,何出此言,武林中人,讲究的是一个义字,为朋友赴汤蹈火,两肋插刀,尚所不辞!何况我们……”   她没有说下去,只是面现桃花,深情的望了玉麟一眼,垂首不语。   女人总是女人,虽在此危急关头,依然不忘儿女私情!   苏玉娇的这种目光,于金岭镇重雄攘夺紫玉狸时,曾给他以莫大的安慰与鼓舞。她虽曾因红衣女的出现,对玉麟呕过气,又因麒麟玉佩之谜,而怀疑他是仇家之后,但是,这些问题,似乎都动摇不了她到他的真情挚爱!   爱,是一种不可估计的力量啊!   在进退维谷焦灼中的玉麟,对于苏玉娇投注他的深倩之一瞥,其心中的感受,实非局外人所能得知!   不过,有一点我们可以知道:白猿秀士玉麟,似被苏玉娇那一瞥的眼神,触发了灵机与决心。   但见他剑眉微剔,星目泛光,停住身形,对苏玉娇坚毅而果断的道:“程大侠迄未返,陷身魔窟已属事实。苏姐姐,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和狒狒在此等候,我去黑衣教总坛,探查一下,相机搭救程老哥出险,然后再搞他个天翻地覆,叫他们吃吃苦头,你看怎样?”   苏玉娇沉思片时,决然道:“不,我同你一起去!”   玉麟见苏玉娇也要同去黑衣教总坛,虽然惹人注同,但遇事也好有个商量,随道:“好吧,那我们就此准备上路。”   苏玉娇对江湖上的情况,所知自比玉麟为多,略一寻思,道:“要去,也用不著那样心急。   要知道黑衣教总坛,乃系设于徂徕山中心之飞云堡,不啻龙潭虎穴,目前该教推然受挫,教中亦然奇特高手,可是我们此去,无论走大道或小径,都必明桩暗卡,关隘重重,已在意料之内,不管我们明走暗渡,当然然法瞒过他们密布的眼线,况且据说飞云堡只有一条密道出入,我们即使渡过那些关卡,要想进入堡内,亦非易事……”   苏玉娇说到这里,忽然停住沉思起来,似是在觅寻良策?玉麟见她不言,焦急的道:“苏姐姐,救人如救火,我们不能再延误了!反正我们的行藏已经暴露,如你所说,暗渡也难瞒他们,我们何不来个明人不做暗事,和的们先礼后兵,干脆从大道硬闯,你以为怎样?”   “我也是这个意思。”苏玉娇道:“不过,强龙不压地头蛇,为了程大侠的安全起见,我们遇事须加忍耐小心。”   “小弟自当遵照姐姐所言……”玉麟微一沉忖,又道:“不过,苏姐姐我有一句话要说:万一有什么不测,姐姐只管设法逃命,千万不可为我受累。”   苏玉娇对玉麟看了一眼,神色肃然,道:“麟弟,至今你还未完全了解我,我岂是个贪生怕死的女子?告诉你,要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言下志坚情挚。   玉麟被苏玉娇这种大义凛然,临难不苟的神态,感动得几乎流下眼泪。于是,便也不再多言,各自准备,前往龙潭虎穴去了。   第六章 蛇牢一怪   且说黑衣教主褚呈祥,自从率众攘夺紫玉狸,在金岭锻羽而归之后,一面将息部属,养精蓄锐,一面派人四出,不惜以重利罗致人才能手,企图复振声威,而于明春三月泰山之会,以决雌雄。   一日忽接分舵飞鸽传讯,云称白猿秀士玉麟,由马红娘苏玉娇和万里疯侠程百康,三人易容改装,联袂向徂徕山而来,意图不明?   褚呈祥据此报讯,认为他们必系对黑衣教总坛有所图谋,不然,为何要易容化装,掩饰行藏?以故,一面派人监视白猿秀士三人的行踪,一面加强各处隘道代桩,以防他们进犯总坛。   那如正在此时,褚呈祥倚为龙潭虎穴,飞鸟难进的飞云堡,突然来了一位跨鹏幼童,口口声声指斥黑衣教是那端异派,为害江湖,要他立即解散徒众。   褚呈祥那里忍受得住?随发动属下高手,企图将此幼童毁去,无如幼童武功了得,非但被他把飞云堡搅了个天翻地覆,并将教内高手打伤数人,临去时还声言必欲再来。   未几,复接徂徕四然柳家兄弟被青雕神童所伤讯报,以及白猿秀士等人亦已到了柳家寨的消息。   徂徕四然虽非黑衣教人,但却与黑衣教沆瀣一气,唇齿相依,四然受辱于人,黑衣教未尽应护之责,褚呈祥的老脸已经去尽啦,那知他实是自顾不暇呢!   仅只一个空来空去的青雕神童,已经够褚呈祥头痛的了,忽又来了白猿秀士这等盖世绝才的扎手人物,怎不使他惴惴难安?是以,万般无奈之下,才发出那个色厉内荏的柬示。藉此,一则以虚声恫吓,一则以试探到方之真正意图,俾谋应付之策。   事有凑巧,正在褚呈祥求才若渴,势单力薄之际,飞云堡外忽然来了个老魔头,声言要见教主,并说明来意与名号。褚呈祥一听心中大乐,如迎天神似的把他接进堡中。   这个老魔头不是别人,正是深居川西已数十年未出现的百毒神君郝灵,此人不但一身毒功,凶残无比,且复以淫恶闻名江湖,只因他有两个女弟子,名叫钱月鸾,钱月凤,是一双人见人怕的淫娃,绰号秦岭二妖,江湖人物无不畏之若蛇蜴!   青雕神童(红衣少女),由天山一路东来,途经秦岭打尖,与二妖相遇。二妖一见青雕神童俊美无比,淫性大发,真是癞蛤蟆想吃童子鸡了。   那知这童子鸡吃不得,反吃了大亏,被青雕神童以蝉翼剑各断一指,以示惩戒。二妖因以哭诉百毒神君郝灵,老魔头愤怒之下,离开川西,往东追赶而来。   老魔头沿途追踪,来至山东境内,探知青雕神童大闹徂徕山黑衣教总坛,以故,星夜赶至飞云堡,与褚呈祥见面之后,一拍即合。   褚呈祥情知这老魔淫恶难缠,然在此需才孔急之情况下,便也顾不了那么许多,况且老魔声言,只要青雕神重复来,为徒弟报仇后,便行离去。   这时,忽然关卡传报,万里疯侠程百康来至山下,要进飞云堡,面见教主。褚呈祥据报只有疯侠一人,心下暗忖:我何不利用老魔,如此,如此……   心念既决,乃一面传令下去,各关卡放疯侠进山,并准备亲至堡前相迎,一面对百毒神君郝灵伪称道:“程百康那老疯子,真是越老越疯啦,竟和一些年轻娃娃合起伙来,找本教的麻烦来了,郝老哥,你看,这事应该如何应付?”   百毒神君郝灵,虽知万里疯侠之名,但曾未谋面,听褚呈祥所言莫知所以的问道:“不知那程老疯子是和那些娃娃合起伙来?”   褚呈祥故作淡然的答道:“还不是和那个什么青雕神童,另一个是新近倔起的什么白猿秀士,和一个女娃子苏玉娇。”   “既是如此,待老夫去把这个老疯子收拾了吧!”百毒神君行说间,就要往外走去。   褚呈祥一见老魔头果已入壳,随凑近他的耳边,如此这般的嘀咕了一阵,然后阴测恻的笑道:“你看我这主意可妥当吗?”   百毒神君郝灵,本是一个没有什么头脑的老魔,一听褚呈祥的妙计按排,心中是一百个同意。于是“哈哈”笑道:“褚教主,真乃不愧为一教之尊,如此妙极,也省却你我许多手脚!”   说罢,与褚呈祥相顾大笑,中气充沛,震荡屋宇。   万里疯侠程百康,在褚呈祥的锦囊妙计按排之下,很顺利的通过了各道关卡,复被以上宾之礼,迎接入飞云堡中。这位风尘大侠,虽以游戏人间而驰誉武林,但对江湖上的险诈,郤是饱有经验。是以,他在踏入飞云堡后,便到处留神察看,可是一路上并未发现任何可疑迹象。   虽然如此,他心中仍不免暗自咕啜道:褚老儿何前倨而后恭?此人,向以沉稳险诈而出名,我可得随时警惕,莫要著了他的鬼道儿……   行想问,不觉已到了黑衣教总坛的议事厅,褚呈祥把疯侠让在上首宾坐,命童子献上茶来,乃对疯侠笑道:“金岭镇一别,瞬息月余,不知程大侠侠驾光临荒山敝堡,有何见识?”他略微一顿,又道:“上次承蒙程大侠出言相劝白猿秀士,致使敝教数位护法及堂主,得全生命,令老夫无时不念念在兹,感荷大德,今日侠驾既已光临,老夫正宜略尽地主之谊,聊备粗茶薄酒,以敬佳宾,不知程大侠可肯赏脸吗?”   疯侠程百康一如常态,抓了抓那头乱发,“哈哈”笑道:“褚教主如此说来,可把老疯子拆然了!所谓恭敬不如从命,今日老疯子若不留下吃你几杯,必然说我程百康不近人情。不过,老疯子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来贵堡,实有一事相求,不知教主能否给我这张脏脸上增些光彩?”   褚呈祥爽朗一笑,道:“程大侠何必如此见外,慢说是一事,就是十事八事,只要老夫能够效劳得,无不从命。”   疯侠笑容微敛,郑重其事的将玉麟此来查访身世之事,对褚呈祥一一说出,要求他下令教人,勿与阻难,并保证白猿秀士到黑衣教绝无任何企图。   褚呈祥听罢,不禁笑道:“原来是这点子小事情,有什么难的,老夫马上下命就是。来来来!我们先畅饮几杯再说。”   说著,手掌连击三响,屏后转出四个眉清目秀,头挽双髻,身著绿衣的女童,手脚十分利落,迅快的把桌椅摆开,似是训练有素。   刹时,菜香,酒味盈溢满室,一桌丰盛的酒筵排好。   四大护法也应召来陪,各人与疯侠见礼后,随分宾主人席。   在坐之人,都是曾经认识的,自勿须介绍。   只见褚呈祥举杯在手,起身笑道:“程大侠一向萍踪四海,今日驾临敝堡,乃本教之无上光彩,按江湖规矩,忝为主人的先干这一杯,然后各位护法与我,再共同相敬程大侠。”说毕,一饮而尽。   要知武林中人宴客时,做主人的须首先饮酒一杯,以表示此酒无异。褚呈祥这种举动,自非多余。   疯侠暗自笑骂道:褚老儿,何必多此一举,就是你几杯毒药,我巴要吃下,又待把我奈何?   其实,疯侠也绝非是暗说大话,以其武功造诣,一般毒酒下肚,只要运功一迫,便可全部逼出。褚呈祥对此岂是不知,只不过他此举自有其用意而已。   疯侠本极量大,今日又把事情进行顺利,心中一乐,便开怀痛饮起来。褚呈祥与四护法,轮番向他敬酒,自是来者不拒,不知不觉,已三斤多下肚。   按说这点酒并醉不倒疯侠,可是不知怎的他竟变得易醉起来?   这也是他依恃内功精纯,一时大意之故,而著了人家的这儿,待到发觉不妙,想运功把腹内之酒迫出时,已然迟了!但觉四肢瘫痪无力,眼前一阵昏黑,便失去知觉,倒地不起了!   这正是黑衣教主褚呈祥锦囊妙计的第一著:也是百毒神君郝灵独门秘制的“离魂散”的功效,竟把此一代大侠,丝毫不费手脚的摆布了。   百毒神君郝灵之所以能被人称为百毒神君,其毒药毒功,自有其独步之处。他这“离魂散”原是特用以对付武林人物的,非一般毒药可比,下于酒中,既无颜色,复无半点气味,故而不易察觉。但当你察觉时,药力早已随血液运行周身,倘不连功往外迫酒,则便慢慢发作,使人还以为是自然的酒醉,而渐渐昏迷过去。一日运行内功,药性则随功力而迸发,使人突然昏迷。至此境地,即使你有通天本能,自亦无济于事了。   褚呈祥因早已服下百毒神君的解药,目然无事,但四位护法则不明就里,一见疯侠昏迷倒地,无不大感惊诧,而面面相觑起来!   其实,他们亦何尝不是吃下了“离魂散”,只是一则他们吃酒不多,二则未曾发觉不到,而运功逼酒故而药性未发,一如常人。   四人正在错愕间,只见褚呈祥从怀中摸出了个小纸包,阴鸷的一笑,道:“四位护法请即服下这包解药,不然,你们也要像老疯子一样啦!”   黑衣教这四位护法,除了笑菩萨杨金萍因某种原因而许作受伤之外,其余三人都于金岭镇中过白猿秀士的五行掌,幸亏疯俄出面调停,才保全性命,是以对疯侠颇为感激,原以为教主今日对疯侠之优遇,系属诚意,那知此中却另有阴谋?各人虽对褚呈祥之举措,大大的不以为然,但彼系一教之尊,谁不知其行事险诈阴狠,虽心中不念,也只有噤若寒蝉!   铁扇子冉道成虽系四护法之一,但向以老谋深算,料事如神见称,颇为褚呈祥之倚重,故而在教中地位超然各护法与堂主之上。此时,只见他服了解药之后,面色肃穆,对褚呈祥缓缓谏道:“教主,在下有一言相进,不知教主能否容纳?”   褚呈祥掠了冉道成一眼,笑道:“冉护法有何高见,不妨说来。”   “在下审度当前情况,本教初挫于铁臂魔君,再挫于白猿秀士,三挫于青雕神童,元气大伤,宜养精蓄锐,广结天下同道,培植声威,目下实不宜再树强敌。若然,教主此举,非惟须与少林派正面为敌,亦必遭武林之非议,本教从此必无宁日矣!况且,教主可曾详度本教当前之实力……”   “冉护法不要再说了!”褚呈祥袍袖一拂,面露不悦,打断冉道成的话道:“本教主一切已有预算,各位护法如无事时,请下去吧。”   冉道成触了一鼻子灰,轻喟一声,随同三位护法唯唯退去。   这是黑衣教命运转变的一大关建,褚呈祥既错误于前,复未采纳冉道成之忠言,以故,外树强敌,内伏裂机,终至造成不可挽救之危境!   以褚呈祥之城府与才略,岂有不明当前情势之理?只不过他以为只要能将紫玉狸夺到手中,一切牺牲代价都必获偿付,说明白些,他已把紫玉狸看得比他一手经营的黑衣教尤为重要。   因此,他有他的想法与作法,而且他深信他的计划必濩成功,别人自无法动摇他胸中的成竹。   ※※      ※※      ※※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万里疯侠程百康从昏迷中悠悠醒转,暗自骂道!老疯子真的老不中用,吃了那点子酒便醉成这个模样,岂不误了我那小兄弟的大事?   他翻身爬起,张目四下一瞧,使他不禁愕住。   眼前黑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坐下是一片湿漉漉的泥地。   ——他已被囚于一座地下的石年中。   还好!功力并未丧失,头脑也很清晰。   他想了一下,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复又自言自语的道:“老疯子行走江湖数十年,今日算栽倒家啦!妈个巴子的,只要老疯子不死在这间石牢里,看我不把你褚老儿的臭皮囊剥下来,做成尿壶才怪!”   他念叨了一回,又是一阵纵声大笑,笑声震动得石牢尘灰飞扬。   这间石牢本来就不大,他这一纵声长笑,乃是挟以数十年之修为功力,岂属等闲!   在一阵尘灰飞扬之后,疯侠张目四顾,凭著精湛的内功,虽在极度黑暗中,他已能够略分辨出四周景物。   但见石牢的四壁,一色的青石砌成,却看不出门在那里?他甚觉诧异,心想:此石牢既无门可通,我是被他们从何处送进来的?   于是,他摸著坚硬的石壁,逐渐敲打起来,每敌一次,便将耳朵贴于石壁上,细听一阵,想从石壁的回音中,找出薄弱之处。   就这样敲敲听听,听听敲敲,几乎将石壁的每一极细微的部份都全敲听过,依然找不出较薄之处,最后,他以壁虎功贴于牢顶,如法做了一遍,亦是毫然发现。   要知疯侠一生放浪形骸,身如行云流水,无拘无束,几曾受过这种蹩气?他虽然对于自已生死安危,不以为怀,可是他深感愧疚的乃是既未达成任务,复因贪恋杯中之物,而误了玉麟的大事!   他越想越不对劲,不禁咬牙切齿,怒愤填膺,大喝一声,力贯双臂,向石壁推去。   “轰—隆—隆—”响处,那石壁竟被他推下了两三块大石!   于是运集功力,一连不停的拍、打、推、抓,不多一会,竟被他打开一个大窟窿。   又是“轰—隆—隆—”一阵巨响,石壁倏然洞穿,纵目望去,洞外依然黝黑一片,黑丝毫亮光。   他毫未考虑洞外究系什么所在,两肩微缩,双足一蹬,一式“飞鸟投林”,便向外串去。   只听“咕咚—”“啪哒—”声响,疯侠两眼直冒火星,耳中“嗡—嗡—”不止!原来脑袋撞在一座坚硬的石壁上,身子跌在地下。   他摸了摸头顶,鼓起一个大疙瘩,不禁哑然失笑,道:“唉—呀!还好,还好,没有撞破这个吃饭的家伙!”   稍停,爬起身来,仔细端详一番.已经看出这是一条狭窄的下夹道,两边尽是石壁,地下粘湿,霉气扑鼻。   略一沉忖,便向夹道的一端走去,大约走了十几尺远近,转过一个拐角,夹道忽然宽了一倍,多少也有了一些光线,又前行几步,左边石壁上现出一座铁门。   这铁门是用儿臂粗钢柱制成,每柱之间,仅容伸进一只臂膊,故而无法进出。   疯侠从铁柱间敛目往里一看,心中骇然!   铁门里竟是一间极大的石室,堆满了皑皑白骨,颗颗人头骷髅,看样子至少也有两百多人的骨骸!   “褚呈祥你这个老匹夫,已不知造下多少罪恶!”程百康暗自严骂著,又向前走了几步,忽闻“哗啦”声响,似是什么东西带动的铁链之音。   他微感诧异,停下步来,四下略一打量,发现右边石壁上,又是一座同样的铁栅门,那响声似是由此铁门传出?   敢情这个铁栅门里是锁著什么东西不成?若然,这东西又是什么?   程百康心忖间,不期然的踱步走向铁门前,一阵出奇的腥臭,使他掩鼻欲呕!   他敛目凝神向铁门中一瞥,眼光触处,饶是他江湖经验丰富,侠胆豪壮,也不禁心头怵栗,毛发悚然!   但见铁栅门内的石室中心,有一支一人合抱粗的石柱,石柱上盘著一条头下尾上的蟒蛇,约有海碗口粗细,张著个血红色的大口,长信伸伸缩缩,两只星闪闪的眼睛,泛射出绿色的光芒。   此时,那蟒蛇的长信,正在吮吸著一具人尸。那人是个身躯硕健的大汉,一身虬筋栗肉,看来生前也必是个练家子,头脸已血肉馍糊难辨。   蟒蛇长信触处,直似刀割帚扫,血肉全光,盏茶光景,一个硕健的展身,只剩下了一堆骨架和一个血肉馍糊的头颅。   忽然又是阵“哗啦”声响,只见那条巨蛇从石柱上蠕蠕而下,移动至石室的一边,把长身蜷由起来,闭上那双线光灼灼的眼睛,似是饱餐而后睡去。   疯侠程百康这时已看清楚,这条蟒蛇的尾上,原来锁著一条粗重的铁链。   石室中堆满了磁磁白骨,想来必都是这条蟒蛇的成绩,自然那些被充做蛇食之人,也必是黑衣教的对头黑疑。黑衣教主褚呈祥的作恶多端,由此亦可以窥见梗概了!   疯侠方欲离开这间石室的铁门,又一宗触目惊心的怪事发生了。   只见石室的一角,一堆白骨竟目悉娑的移动开来,一个通体毛茸茸的怪物,从白骨中缓缓爬出。   疯侠将身形迅即往铁门旁边一闪,以石壁掩住身躯,仅探出半边面孔,以一只眼睛,摒息静气的窥视那头怪物的举动。   说也奇怪,那头怪物亦有所顾忌似的,伏在枯骨之上的身体不动,只微微的抬起头来,像是看了看石室的上空,又向铁门一瞧,略微一停,似是正欲爬起,倏然石室中亮光一闪,那怪物便迅疾的钻进骨堆里去了。   就在那道亮光微闪的同时,一阵凄厉至极的惨嚎,“咕咚”响处,石室的白骨堆上,摔下了一个披头散发,浑身精光的女人。   疯侠暗驾一声:“造孽!”赶紧把半边面孔缩回,老脸上一阵燥热!   那女人像是被跌得昏了,半天才听见发出低弱的呻吟,突然,“哗—啦—啦—”响动之声,便将她低微的呻吟之声掩没。   可是,紧接著一声尖锐的惨叫又起,那叫声充满了悲怆,绝望,惊恐!   叫声戛然而止,代之而起的是“吁吁”之声。   疯侠已自了然石室中发生了何事!登时血脉贲张,一种见义勇为的豪侠之气,使他已顾不了男女之间的羞耻,迭忙闪身铁栅门前,注目一看,但见那赤裸女子,玉体横陈于白骨堆中,直挺挺的似已晕死过去。   那条蟒蛇可能是因为刚已饱餐过,对此眼前的新鲜食物,并无多大胃口,故而仅以两只绿光闪灼的眼睛,紧盯著那女子的玉体,长信伸缩不定,口中“吁吁”作声,却没有立刻吮食的征候。   这时,那横陈的玉体虽然仰卧,可能是在晕死前的一刹那,因见到巨蟒而把头脸侧向一边,恰好面对铁门。   疯侠把这女子的面孔仔细的端详一阵,不胜诧异!暗道:怎么会是她?她不是黑衣教的护法吗?难道说是违犯了什么教规,竟被摔进这毒蛇牢内?若然,黑衣教惩治徒众的规律,太也残酷了。   我要不要救她?疯仗自问著。   但是他转念一想,不觉冷了半截!暗道:我自己这条老命,尚不知能否脱离这所石牢,怎的竟想救起别人来啦?即使能把那条蟒蛇,隔著这道铁栅门,以劈空掌力震死,那恐怕也无济于事哩!   他正自付念间,只见石室角上的白骨,又花蠕蠕而动,原先缩回的怪物,又已爬出半个身子来。   他按心要一窥究竟,故而迭将身躯缩回,仍如从前一般,只以半边面孔探视。   这回,那怪物四周略一打量,迅即爬起。   嘿!它竟会人立而起!敢情……   一阵“啧啧”之声,那怪物竟目将一颗蟒蛇吮吸剩余的人头,抓起来在啃食得津津有味!   疯侠这时已经看明白,怪物虽则一身长毛,头部也为白而又长的毛发盖住,看不见它的面目,但从四肢轮廓,以及移动之状看,已可确定它是一个具有人形而复有灵性的怪物。   不一刹,这人形怪物,已把一颗血肉馍糊一的人头,啃个净光,把骷髅往石室角下一摔,竟又走向兀自在“吁吁”出气的长蛇身边,伸出一只毛茸茸的手掌,轻轻拍了几下。   嘿!奇怪?巨蛇对这人形怪物,似是极为驯顺,竟在铁索响声中,又将身躯蜷起,闭目睡去。   程百康侠踪万里,足迹遍天下,年已届百,什么深山大泽没到过,经验之丰,见闻之广,不在任何人之下,可是今日却把他迷惑住了。   他搜遍枯肠,竟也认不出此蛇字中的怪物,究系为何?   要说它是鬼魅之类,实也不像;要说是人,怎会独不为此恶蛇所吞?天底下怎有此等令人不敢置信的怪事!   程百康在边瞧边想中,突见那怪物将毒蛇驯服之后,又向那横陈玉体走来。   只见它略一端详,伏身把那女子的面孔搬正,用一只毛茸茸的手,将覆盖在它面前的长长白毛,注两边一掠,竟自俯首到那女子仔细的审视起来。   顷刻,她迅疾的把那女子的百会穴一拍,在一声低弱的呻吟中,那女子似已醒转,但是,蓦的一声尖叫,又已昏了过去。   那怪物一见女子又已昏迷过去,竟然一屁股坐在她的身旁,鸣鸣咽咽痛哭起来,哭声中还夹杂低微的呼唤:“春兰………春兰……你快快醒来,我是………”   “你是何人?”   一切已明朗化,这头长毛茸茸的怪物,原来是一个人,以故,疯侠疾然现身喝问。   那怪人忽的身形暴起,呼呼两掌向铁门劈来,劲力之大,竟将铁栅门柱震得“嗡嗡”声响。   程百康住门旁疾然闪开,哈哈笑道:“里边的朋友,怎的不问情由,出手就打?”   怪人惊“咦”声道:“外面是什么人?赶快报名来,不然我就放出毒蛇咬死你,反正我此生休想出此石牢!”   “老疯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就是被江湖中人喊做万里疯侠程百康的老不死者,可是,朋友你先莫放毒蛇,老疯子还真不想死哩!”   疯侠说罢,只听那怪人惊愕的问道:“什么?万里疯侠程百康……你真的是吗?”   “那里还有假的!”疯侠说著,转身铁栅门前,哈哈笑道:“你看看吧,老疯子是不是假的?”   怪人也已走近铁门,隔栅对疯侠审视了一阵,两眼滚动著泪珠,不胜悲凄,缓缓而道:“看你模样,不会是假,想不到我囚居此蛇牢,十八年来的非人生活,今日重见天日!唉!我那主人的血海冤仇,想必天理昭彰,得能公诸于世啦!……”他说著,竟又老泪纵横,痛哭起来!   疯侠睹此凄惨景象,也不禁法然欲泪!方欲开口予以劝慰,那怪人忽又悲怆而沮丧的说道:“没有希望啦!任你万里疯侠本领再大,恐亦无能出此石牢,说不定你也要和我一样,老死此中!”   忽然一声呻吟,那玉体横陈已昏迷过去的女子,翻身坐起,双手掩住下体,睁大两只惊诧骇疑的眼睛,直瞪著疯侠和长毛怪人,怔怔的一言不发。   程百康一见此情形,若有所悟的迭忙背过身去,脱下外罩长衫,由铁栅中递过去,道:“先把这件衣服给她穿上,有话慢慢再讲。”   蓦然,石室中一亮,又是一阵尖锐的惊叫,一个赤裸裸的女子玉体,跌在累累白骨之上!   万里疯侠不由得转身一看,“啊”了声,惊得目瞪口呆!   ※※      ※※      ※※   约过四更时刻,满天寒星点点,山风呼啸,正是:“月落鸟啼霜满天”的情景。   此刻,正有一红两白三条疾如流星的身影,在一道两旁举高千仞的峡谷中奔驰著……   蓦然,三条快速得出奇的身影之前,飞起数支啸声刺耳的穿云响府,紧跟著一阵“鸣—鸣—”哨音后,两边高峰上火箭,滚木,擂石,如飞蝗般纷纷向三条身影中打下。   这三个快速的身影,原来正是白猿秀士玉麟,以及白马红娘苏玉娇与神猿狒狒。他们因急于拯救陷身黑衣教总坛的万里疯侠程百康,竟如风扫落叶般连闯黑衣教十几处关卡,长驱直入徂徕深山。   他们因追杀敌人,而被诱入这座“一夫当关,万夫莫敌”之险峻峡谷。   这时,玉麟情知中计,但前后均被滚木擂石所封,万支火箭,又密密麻麻的射下,谷中草木燃烧,顿时浓烟翻腾,火舌飞舞,几成火海一片!   苏玉娇挥动两柄青霜,籍著身法轻功,档访躲石,闪展腾跃,已香汗淋漓,娇靥失色!   玉麟仗著掌劲加风似浪,排拒著火箭滚石,应付尚可自如,狒狒等来穿去,也不至于吃亏。   然而谷底火势遍燃,快已然落脚之处,饶是玉麟艺高胆大,处此进退维谷,上下不能的绝境,也不免心中发起毛来!   按说以玉麟和狒狒的轻功,由此谷底串上山顶,实非难事,可是他乃至性之人,怎肯将苏玉娇甩在火海中受死?倘要把她带著上纵,如无火箭滚石之顾忌,尚可办到,然而眼下情况,岂能让他如此做去呢?   正在此时,苏玉娇的一件大红斗蓬,已被火燃数处只听他焦急的喊道:“麟弟!你赶快逃命吧,我快要支持不住啦!”   玉麟见此情状,心痛欲裂,血脉资张,送忙说道:“苏姐姐,赶快把那件斗篷甩掉,你再支持一会,我要冒死一试!”   说著,复又高声喊道:“狒狒往两边上去,杀跑他们,快!”   白猿狒狒乃千年异兽,灵性过人,领会玉麟之意,厉啸一声,山谷响应,电光也似,直向举顶飞去。   这畜牲可能亦是怒火已极,只听一片惨嚎起处,人影飘飘,纷纷向火海中堕落!   顿时火访,滚木,擂石,稀掉下来,良机一瞬,玉麟奋起神威,一把抓住苏玉娇的左臂,足尖向峰壁一点,龙吟似的长啸一声,左臂伸张,直如一只白鹤,闪电似的向峰岭飞上。   眼看即将纵上山峰,忽的一块巨石当头压下,玉麟临危不乱,右肩微侧,左臂上下挥动,把一个直线上纵的身形,连带著苏玉娇的纤躯,在半生里硬生生打了一个折,那块下压巨石,正擦身而过。   就在巨石擦过的电光石火间,他右足尖竟在下堕之石块上微微一点,藉物用力,便轻飘飘的落在山峰之上。   他这等轻功,简直是非人所能,怎不使远看的黑衣教人,瞠目咋舌!   玉麟落脚之处,敌人已被狒狒全部扫除,故而未逢阻挡。他将苏玉娇轻放地上,纵目四下一掠,已无敌踪,吁了口大气,暗道“好险!”   白猿狒狒把山顶施放火箭擂石之人,正自追杀得豕突浪奔,哀嚎不绝,玉麟恨透了黑衣教的歹毒作风,是以也不制止,干脆放手由它作去!   苏玉娇惊魂甫定,从地上站起,长剑入鞘,幽幽一叹,便一头扑在玉麟怀中。   于是——   两个身体胶著在一起,四只臂膊紧紧的缠绕著,四片火热的嘴唇也合拢了,竟发著「啧啧”之声……   大地在沉沦,宇宙万物似已不复存在……   山风呼啸,松涛簌簌,黑暗中只有两个拥抱如胶著的人影。真个是:只要两心相印,无月无光何妨?   他们绝处逢生之后的快乐,竟忘记了一切,似亦忘记了大敌当前,虎狼环伺!   霍的一声报警厉啸,把两个沉醉在爱之海里的年轻人,蓦然惊醒!   从乱石堆中,悄择声息的走出两个幽灵似的魔影,掩至玉麟身后四丈远处,倘非那声白猿报警,使他途将苏玉娇软玉温香的桥躯推开,极可能双双在爱情的海洋中,而被惊涛骇浪吞没!   那两个鬼魅般的人影,似已看清对方已自惊觉,乃将迅速掩进之势,倏然停下,只听一阵鬼哭狼嗥似的“桀桀”怪笑,震荡得松涛簌簌,山峰迥响!   笑声戛然中断,但见两个魔影中,一人缓缓向玉麟和苏玉娇走来,约近两文之远,复又停住。   苏玉娇惊呼出声,面色倏变!   白猿秀士玉麟,已经看清来人之一,正是仇人黑衣教主褚呈祥,并不以为怪。怪的是那心狼手辣的褚呈祥,兀自老远站下,而行进前的却是一个满头红发被散,紫膛脸,尖下巴,鹰腮环目的奇装异服怪人。   怪人停下身来之后,对玉麟和苏玉娇掠过不屑的一眼,复又纵声狂突起来。笑声中力充沛,震人心弦!   笑声一直不停,而且愈来愈烈,玉麟甚感诧异,不知这怪人狂笑不止,是何用意?   笑声忽而高昂,忽而低沉。高昂时,如怒涛骇浪,潮涌排岸,万马行空;低沉时,如潺潺溪流,鸣鸣咽咽。又如孀妇夜叹,如泣如诉,无限幽怨!   大约笑过盏茶时间,玉鳞犹自摸不清这怪人,究竟是在搞什么鬼名堂?心想:你能笑,干脆叫你笑够,再送你到鬼门关不迟。   忖念间,无意中掠了身旁的苏玉娇一眼,只见她面容惨白,两手微微颤抖,额上豆大汗珠,滚滚而下。双目紧闭,上齿紧咬著下层似是在拚命运功,抵御一种外力的袭击。   玉麟睹状,心中骇然,已目憬悟:原来红发怪人的狂笑,乃是一种伤人的无形功力!   半点不假,红发怪人,此时正是施展他苦修数十年而成的“蚀魂毒音”。   他这“蚀魂毒音”,至为歹毒。是用内家功力,将蓄炼于丹田之内的一种纯阴毒气,藉声音送出,伤人的程度如何,乃决定于炼此毒功之人的内力修为;内功愈高,伤人愈重。   然而,这并不是绝对的,而是也要看被袭击之人,内功深浅而决定之。内功深,则抵抗力强,受伤则轻,反之则重。可是内功已臻大乘化境之人,则此“蚀魂毒音”,便完全失去作用。   这种“蚀魂毒音”,一经震入耳膜,受袭之人,直如万蚁钻心,逐渐五内碎裂,终则化为一滩浓水,尸骨不见,可以说歹毒已极!   苏玉娇幼受庭训,复经黄山老尼——无极大师,十年浸淫,内功修为,已可列为江湖上二流高手,因此,她在初听毒音时,尚不知觉,但不一会便感不妙,如非及早运功抵拒,此时恐已难逃一劫。   饶是如此,此刻,已渐感内力不支,毒音攻向内腑,心中难受已极!然而,她情知这是生死关头,绝不能稍懈。否则,必不堪设想!   玉麟睹状,虽则心焦如焚,但当此生死关头,又不敢惊扰她。否则,她正运功吃紧之时,一经惊扰,很可能走火著魔。可是总不能眼看她那痛苦的神情,让其忍受下去?   情急智生。他迭忙掏出“万应灵丹”,捏了一粒,将苏玉娇紧咬的牙关撬开,送进她的樱唇。   那知这一来,反使苏玉娇正在吃紧关头,松了一口真气娇躯一晃,便瘫痪的倒在他怀中,以已昏迷过去;然而,正因如此,才保全了她的生命。这是后话,此处搁下不提。   且说玉麟一见苏玉娇昏迷过去,情知受伤严重。悲啸一声,招来狒狒,示意它守护,自己则纵扑红发怪人,一出手便是“金风送爽”,凛冽寒风,迳自撞去。   红发怪人正自施展毒音,突见玉麟跃身扑上,一出手就是万钧劲力袭至,心中一愕。暗道:“这小子敢情是临死拚命!他那里会知道眼前少年,是一位迭遇天缘人力而造成一朵武林奇葩,“蚀魂毒音”对其根本毫无效果呢!   红发怪人心中忖度,脚下可不停留。在感到玉麟掌风奇寒怪异的刹那,挫腰,瞪脚,“平步青云”拔起三丈多高。半空里一式“鹞子翻身”,头下脚上往旁飞出老远,然后“玄鸟划沙”,飘然落地。   玉麟自出道以来,虽则迭遇高手,然而具有这等轻巧高超身法的人,这还是第一次遇到。是以,一招未中,心下微凛。   然而他岂肯让他轻易脱逃?随拧腰,长身,急如旋风似的复又追扑而上。   红发怪人身形甫落地面,见玉麟复又扑来,且在半空中竟能向其呼呼劈出劲力万钧的两掌,这种超人武功,几曾见过?   他那敢硬接,迭将身形往旁滑出一丈,让开来势,默运毒功,力聚双掌,待玉麟身躯落地,暴喝一声,蓦起发难,“推波助澜”挥出两掌。   劲风中挟著奇臭难闻的气味,排山倒海般向玉麟撞到。   玉麟此时已然怒极,自顾不了那么许多。迭忙摒住呼吸,运足九成真力,招化“推窗见月”,迎拒红发怪人劈来掌劲。   “轰隆”一声大响,两股劲风相触,空气回旋中沙石乱迸,林木摇动。   红发怪人闷哼一声,一条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飘飘摇摇往后飞去。玉麟身躯微晃,原地未动。   玉麟正自错愕对手何以竟会如此不济?却瞥见那红发怪人飘飞的身影落地后,接著又是几个起落,便脱离了他的视线,没入黑暗中。   嘿!这老怪敢情未曾受伤?玉麟犹自忖度是否追赶他时,在然瞥搅黑衣教主褚呈祥还未离去,随即反身跃回,几个起落,来到苏玉娇原来倒卧之处,环顾一遍,不禁大骇!   此时,不但苏玉娇人影已杳,黑衣教主亦失去所在,而守护苏玉娇的白猿狒狒,竟亦不知去向?   山风啸嗷,星光黯淡,晨曦微露中,使伫立于山峰上的这位白衣少年,感到一阵空前未有的悲伤,迷惘与孤独,扑籁籁落下两行英雄之泪!   白猿秀士玉麟正在万分悲怆,迷惘之时,天已初露曙光。空山寂寂,他已不知何去何从?……   忽然,他竟引吭长啸起来,想藉以发泄胸中块垒,那知在一阵山响谷鸣,余音迥荡未绝中,隐约传来白猿狒狒的厉啸。   那啸声虽然极低,极远,然而,玉麟的耳目何等灵敏,已自办清啸声方向,心中一喜,迭忙施展绝顶轻功,流失也似,迳向啸声急驰而去。   也不知跨过多少条深涧,越过几许峻岭高峰?那啸声已越来越近,但是仍然看不见狒狒的影子!   玉麟在急驰间,骤闻身前不远处,呼噜声响,仿佛雷鸣,似为一道水势湍激的涧流。于是急纵前去一看,果然所料不错!   此时,已红日东升,视野清晰。但见面前深涧横阻,阔约廿几丈,水势出高处下泻,汹涌如万马奔腾。两岸陡削,蔚为奇观!   深涧对面竟是一座高耸入云的绝壁。玉麟正自审度眼下形势,狒狒的啸音又从削壁的那边传来。   他对于狒狒性情至为透澈,如非遇到强敌与急难,绝不会有此厉啸。是以,焦急中真气凝聚,施展开“凌空虚渡”无上轻功,直向对岸飘去。   只是电光石火间,他已点足对岸削壁上突出的一块岩石,然后一提丹田,真气复聚,两肩微晃,双臂伸张,一式“鸿飞九天”,像只白色大鸟般向壁顶飞去。   他双足刚刚著于峰巅,便一眼看见山峰那边的半腰中,赫然一座规模宏大的庄院,心想那必是黑衣教总坛的所在地——飞云堡?   果然,他这猜想正确,狒狒的啸声,又自堡内响起,而堡内亦人声沸腾,喊杀震天!   他已无暇细顾,纵身跃起,就在这时,蓦的身前绿影一闪,从一块岩石后面,走出一位中年妇人,向他盈然一笑。于是个将纵起的身形,复又落下,定神略一打量,已认出绿衣妇人,正是身居黑衣教护法之职的笑菩萨杨金萍。   这时笑菩萨杨金萍见玉麟停身站住,乃向前走了几步,裣衽为礼道:“少侠别来无恙?本护法已在此恭候大驾多时。”说罢,复又一笑!   玉麟暗自咕啜道:这妇人真奇怪,既为黑衣教护法,与已水火难容,怎的全无敌意?而且见面就笑?噢!是了,她不是掉号笑菩萨吗?怎的如此糊涂:她这笑容,自是一种习惯,很可能是笑里藏刀哩!   想至此,戒备之心陡生,面色肃然,不容反问道:“不知夫人等侯在下意欲何为?倘系奉命在此阻挡在下行动,那就快请递招吧?不然,也请夫人让开去路,在下要救人。”   杨金萍依然从容笑道:“少侠请稍安勿燥,本护法有言相告……”行说间,流目四顾一下,接道:“敢问少侠和玉面双杰徐世宪大侠,究竟有无关系?”   玉麟对她这种问话,心中甚感诧疑,暗忖这妇人太以令人不解,何来见面就问自己与徐世宪有什么关系?难道古墓中拜那已死的徐世宪为师之事,确已被她知道了不成?她既然相问,自必与徐世宪亦有关连,这里边定有重大原因。于是稍一沉吟,随答道:“在下曾经见过徐世宪大侠一面,至于有何关系,此时在下有急务要办,不便相告,请夫人让路吧!”说看就要往前跃去。   杨金萍条然面现错愕,迭忙拦住玉麟前跃之势,急道:“请问少侠贵庚几何?真的见过徐大侠之面吗?”   玉麟焦急异常,觉得这妇人老是对自己问一些毫无义意的事,实在啰嗦,随不耐的道:“在下今年十八岁,见过徐大侠一面,不过他已死啦!在下言尽于斯,恕无时间奉陪!”说罢,熊腰微挫,平地跃起五六丈一口匹,从杨金萍头上飞过。   玉麟急驰间,犹听到杨金萍在后面高声喊道:“少侠千万留神那个红发老人……”   飞云堡中,此时已乱做一团!   黑衣教主褚呈祥同一位红发怪人,站在议事厅前,身后排列著二十几个黑衣大汉弓上弦,乃出鞘,紧张万分!   阶前院中铁扇子冉道成,冷面金钩沈愫,日月飞环何必璋,赛天王李高等,则率领著四十多个教中高手弟子,拚命的缠斗著白猿狒狒。   那些黑衣教徒虽然工夫俱各不弱,出手辛辣,无奈狒狒乃千年灵兽,身法轻灵敏捷爪牙锐利,当者披糜!   此时,地下早已躺下了十几名大汉,或为脑裂,或为喉断……竟无一生存!   夺魂铃萧志强,齐肩断掉一只左臂,痛苦呻吟著,被四个大汉抬走。   日月飞环何必璋,背后划上一道血糟,鲜血濡衣,犹自忍痛作困兽之斗!   惨嚎!   怒叱!   自光,黑影,搅成一片!   “呔!你们这些废物,竟连一个孽畜制服不下,看你们以后如何在江湖上露脸!”   黑衣教主褚呈祥,站于厅前作如上的怒喝著,然而卸不肯下去出手。也许是身为一教之尊,不屑与一个畜牲搏斗;也许是自己也没有制服它的把握?可能两种原因都兼而有之!   那个红发怪人,冷眼相观,似乎对黑衣教人的生死,与他根本毫无相平!   褚呈祥睹此情状,略微一吋,无可奈何的对红发怪人道:“郝老兄,你看有无办法把这畜牲制服?”   红发怪人原来正是百毒神君郝灵,他在出手引开玉麟,又使黑衣教的两个护法,潜伏暗中,伺机将白猿狒狒诱向一旁,致令褚呈祥毫不费力的便把苏玉娇掳来总坛。   待狒狒驱走两名护法,回头不见了苏玉娇时,便以它锐敏的嗅觉,追踪到飞云堡来。   由于黑衣教人的路经熟悉,所以他们都在任务达成后,迅快的退入堡中,而玉麟闻声赶来,则是走了许多的冤枉路。   苏玉娇被掳进飞霎堡后,则因玉麟喂下她一颗“万应灵丹”,驱除了“蚀魂毒音”攻入内俯之毒,旋即醒转,但已被褚呈祥点了穴道,心中明白,亦能言语,却是动弹不得也!   百毒神君郝灵,本是个淫恶老魔,一见苏玉娇花容月貌,惊为天人,随起了觊觎之心,曾向褚呈祥旁敲侧击,图逞淫欲,无奈褚呈祥紫玉狸尚未到手,全部计划没有达成,故未允诺。以故,百毒淫魔不肯出手助他制服狒狒。   如今褚呈祥主动向老魔求援,他自是求之不得,随乃顺水推舟,出言要威胁道:“这有何难,要是教主肯应允把那姓苏的姐儿,送与老夫的话……嘿嘿!”   褚呈祥何等狡滑,对老魔的司马昭之心,岂有不知!因此,暗自骂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哼!看我能否叫你称心如愿?   他心中虽如此想,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故作神秘的一笑道:“这算得了什么!只要我们合力击毙敌人,甚么姐儿还不任由郝老兄随意选择,哈哈!慢说是那个姓苏的呢!”   郝灵一听,正中下怀,脸上闪过淫恶的一笑,便不再说话,运足毒功,缓缓走下石阶,喝道:“你们快给我退往一边,看老夫制这孽畜!”   场中众人,正自被狒狒赶杀得本命不保,但无教主之命,谁也不敢后退,既见老魔下来出手,如获大赦,刹时退向一边。   然而,狒狒却乘众人纷退之际,一个纵跃。迳向褚呈祥冲去。   褚呈祥暗中微凛,扬手打出一蓬银芒,才将狒狒急骤的身形阻挡回去。   正在此时,一溜白光,直似从天而降,阶前悄无声息的落下一人,那种从容不迫,落落大方的态度,犹如玉树临风。四边人众,不禁齐声笃呼:“啊!白猿秀士!”   “不错,在下正是白猿秀士!”   玉麟随声说著,掠了兀自站在场中发楞的百毒神君与阶上的褚呈祥一眼,睥睨的喝道:“褚老匹夫,还不给我交出程大侠和苏姑娘来,难道要少爷把你老窝夷平不成?”   凡参与金岭镇之役的黑衣教人,无不明白白猿秀士这话,绝非大言,褚呈祥白亦了然,以目下人手,实非此少年之敌,不过他有其如意打算而已。   百毒神君郝矮,之所以发楞,是在咕啜这少年何以接了一记毒掌,竟然毫无受伤现象?殊不知玉麟在硬接他那一记毒掌之时,一则预有准备,摒住呼吸;二则其身逆正自带著那只避毒神效的翠玉麒麟,是以毫无所觉。   在一阵鸦雀无声的沉寂片刻后,褚呈祥老脸上闪过一阵阴晴不定,缓声道:“不错,程大侠以及苏姑娘,都在这里,嘿嘿!只要小兄弟愿将那东西作为交换条件,老夫即刻把他们送出,对你也不加以难为,你以为如此做可公平吗?”   褚呈祥只所以未说明那东西是什么,自是碍于百毒神君在场,而想节外生枝,且其预计诱引玉麟时.始终隐瞒著紫玉狸之事,只说擒得这些人来.便可引来青雕神童,而令百毒神君为其弟子报仇。以故,郝灵始终被他瞒在鼓里而毫不知情。   玉麟听褚呈祥口出此言,已明白其全部意图,有心将怀中之物,作为交换条件,那倒是便宜,可是转念一想,自己现下所带之紫玉狸虽属膺品,果如此做去,岂不英名扫地,而后何以在武林中立足?   这些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间,已然有了决定,随词意坚决的道:“我不干!老匹夫既能使用这等下流卑鄙手段,那就难怪我以要你的老命同你全部属下,作为交换条件啦!”   红发怪人郝灵,再也按捺不住,喝道:“小子,好大的口气,老夫就不信你有什么邪门,看招!”早已蓄势待发的恶毒掌功,随声推出。   玉麟身形往旁一闪,哈哈笑道:“你这个令人心呕的掌下游魂,既是活得不耐,我就先成全了你吧!”   行说间,攫身欺步,呼呼劈出三掌,宛若一气呵成!   他这三掌,乃是施展的“古墓八式”,劲力万钧,动作怪异绝伦!   要知“古墓八式”,乃是太乙门的唯一掌法,为云中道人所创,以怪异威猛见著,当年曾冠绝武林。此时,玉麟挟以上乘内功施展,其威势又不知增加几倍!   顿时,空气回旋,狂飙骤起,直如惊涛骇浪,把个百毒神君迫得连纵带跃,狠狠不堪,好在算是没有当场出丑,再也不敢稍存轻敌之念。   褚呈祥看在眼里,不禁暗自惊骇道:这小子的武功好杂,几日不见,又从那里学得此等怪招绝式?看来此人如不铲除,必为心腹大患!   于是,一声令下,竟又发动了在场全部所属,协同百毒神君对玉麟和狒狒集体围攻上来。   玉麟“古墓八式”连环演出,丈余内四周筑成一层坚如铁壁的气墙,不但使黑衣教徒无法攻进,连百毒神君那等高手,亦无可奈何!   白猿狒狒刮趁得机会,在纷纷人众之中,毫不留情的连爪带咬,哼叫起处,又是十几个大汉殒命。   大战方殷。百毒神君郝灵,当年曾吃过铁脚怪人唐松年的大亏,以致使他数十年未敢露面,今见玉麟所用招式,竟与唐松年同一路数,旧恨重燃之下,顿起杀机!   他悄悄的从身边的一个皮囊中捏出了几个极小的毒物,藏于掌中,忽然喝道:“小子,你是唐松年那老儿的什么人?”   玉麟被他这一喝问,不期然的掌势一缓,微一征神,只见百毒神君形如旋风,一闪欺近,对他轻描淡写的挥出一掌,迭又纵身跃回。   他这动作使玉麟甚觉好笑,心想这老怪怎的忽然和他使出儿戏的打法来了,难道他与太极门的八代传人唐松年有什么渊源,在认出他的招式之后,故而如此?   那知他这一大意,几乎送掉性命!   百毒神君之能为百毒神君,在用毒上自有其独步之处,原来他向玉麟挥出的轻淡一掌,正是将一种极小的毒虫,藉掌风送在玉麟身上,玉麟江湖经验幼稚,对此,自是不易察觉。   这种毒虫一经附于人体,便迅速的钻进衣内,专向人们最敏感而也最不易发觉的部份侵袭。   郝灵在对玉麟挥出那一掌之后,便跃身飞圈外,一直再未出手,是以玉麟对其与唐松年必有渊源之猜想,更自深信不疑。   他犹忖度是否对那红发怪人说明自己与太乙门唐松年的关系时,突感两眼一阵发黑,头晕脑涨,情知不妙,奋起余威,一连挥出五掌,已无法支持,一支摔倒,不省人事!   就在玉麟晕倒的同时,半空中一团黑云急剧下泻,在场人众,方自惊诧间,蓦然一声震天雕鸣,倒地的白猿秀土,以及神猿狒狒,条忽踩影杳无。   黑衣教人同声惊呼之下,褚呈祥却以幽灵似的身法,神不知,鬼不的在白猿秀士倒地之处,顺手捡起一物,复用另一只手臂,向天空一指,道:“你们看!”   众人顺其所指,翘首望去,只见一朵乌云,正向天际消失,而褚呈祥的另一只手,却在此时探进怀中,迭又缩回。   这些动作,说来话长,其实在当时也不过是瞬间的变化而已!   黑衣教主褚呈祥,对著犹自愕然的百毒神君郝接,神秘的一笑,道:“那就是青雕神童,已经走啦!”   院中的一角上,有一个瘦小的老者,低哼一声,道:“老贼,看你能瞒得过谁?”   他,正是四护法之首座——铁扇子冉道成!   ※※      ※※      ※※   在飞云堡二进院落的中央,有一座人工造成的小山,山上花木扶疏,景色宜人。   此时,正有数株桂花开放,满院中阵阵扑鼻芳香,沁人肺俯。   这座小山看来并不大,但是它却隐藏著黑衣教主褚呈祥的一间密室。密室之门是设于褚呈祥卧室的墙壁上,由一个机扭操纵。按动机扭,墙壁上便裂开一个可容一出入的小门,进入此门,通过一条幽长的地下暗道,便进入假山中的密室。   密室中藏著黑衣教的机密文件,这也是褚呈祥预作万一的匿身之所教中除了笑菩萨杨金萍而外,无人知此密室,然而褚呈祥却并不知此情。   黑衣教倔起江湖,为时不过十余年的光景,在表面上看,是一个亦侠亦盗,亦黑亦白的集团,然而骨子里却在进行著称霸武林盟主的雄图。是以在揽才,敛财的作为上,往往只求目的而不择手段。   褚呈祥是一位神秘人物,没有人知道此老的师承门派,以及其身家出处?其为人行事,城府深沉,老谋深算,刁钻狡桧,故在江湖上劣迹并不显著。   他能以白手成家,在十数年,由创立黑衣教而至今日之规模,实非偶然,亦可见此人雄略与御众之术,实有过人之处。   褚呈祥自将苏玉娇掳至飞云堡后,便将他因于这间密室。一则是便于看管,以防止其脱逃;   二则是唯恐百毒神君对其染指。   然而这并不是说他对苏玉娇存心保护,而是他深知苏玉娇的个性,以及她与自猿秀士之间的情谊。倘如她受辱而自寻短见,岂不凭空失去要胁白猿秀士的一个最好把柄?因此,苏玉娇才得以保全了清白儿女之身。   白马红娘苏玉娇,这位心高气傲的姑娘,虽然自幼失恃,连生母之面容都无从记忆,可是她却在父亲的百般呵护之下长成,后受黄山老尼无极大师之宠爱,出道以来,几曾受过此等委屈?   如今竟被幽困于这间阴暗冷森的斗室,心中真是百感交集!   此刻,她静静的躺在密室中的一张木床上,大睁著两眼,瞪视著头顶上那盏昏黄的风灯,心儿却早已飞驰到白猿秀士的身边……   她不知此后的命运又将如何?然而,有一点她已可以确定;那就是不管是生是死,此身此心是完全属于玉麟的了。   她与玉麟在绝处逢生后的拥抱,那香甜的一吻,那心灵的相印,那……,已使她深刻的体会到爱情的甜蜜而也启发了她人生新的境界与憧憬。   她是多么的渴念著那美妙的一天——和心上人双宿双飞,肌肤相亲,灵肉一致啊!   那紧紧的拥抱,那深长的甜吻……,此时想起犹觉脸热心跳!   这些柔情蜜意,虽仅是短短的一刹,然而都将使她今生永远难忘。就在那短短的一刹间,她已以身相许,此生非他莫属。   那知好事多磨,情潮乍泛,即被魔鬼弄得劳燕纷飞!个郎不悉身在何处?而自己受制于人,是否能保持白璧无瑕,重会伊人,实为无法想像之事!   苏玉娇回肠百转间,想到至今犹系冰清玉洁之体,不禁骇然!暗忖:倘若褚呈祥心怀叵测,对其已毫无反抗之力,横施强暴,那时,即使苟活人间,已成败柳残花,有何面目,重会情郎?   如其生而受污,无宁早死,尚可落个烈女贞名。   想到死,于是一些使她永远感念之人的面容,又一个一个的仿佛出现眼前。   第一个自然是她新近认识而却钟情极深的白猿秀士。他那潇酒的英姿,磊落的襟怀,超人的艺业,正如一轮旭日初升,前途无限。他能忍受这无情的打击吗?……   第二个便是钟爱于她的父亲,他虽依然雄心万大,体健力捷,但究已年逾花甲,中年丧妻,已为人生之大不幸,前于暮景晚年复失惟一爱女,其伤心悲痛之程度,实不敢设想!   第三个则是培植她的师父。她将她当作惟一传人,爱如己女,那么高龄的老人,遽闻噩耗,其感受已白不难想像!   自己一死,虽能保全清白之身,而一了百了,可是这些生者;这些爱她之人,又岂能就此一了呢?……   无论爱与被爱,其对人类的感受所产生之力量,往往是不可估计的!苏玉娇自到这几位永远不能忘怀的人,一种求生的欲望,油然而生。   在求生的本能欲望中,她搜遍枯肠的凝想,忽然记起师父曾经授过她自解穴道之法,可是那诀一时竟然无法记起……   这里按下苏玉娇正在回忆那自解穴道之术,回笔且说:   黑衣教女护法笑菩萨杨金萍。她自奉褚呈祥之命,隐身于飞云堡前山峰之上,截击来犯的白猿秀士,心下一直在咕啜著:果然遇到这位她所要了解而尚未了解的年轻敌人时,要不要藉此机会,再探一下她所怀疑的一个重大问题?   玉麟在山峰上出现,她出而相拦,因为玉麟当前情况吃紧,而又对她用意不明,故而未能问出究竟,可是她却于两人简短的对话中,已略知玉麟与她所关心的问题有关。是以,在玉麟情急跃走后,她叫他留神红发老人。   她所指的红发老人,自是百毒神君郝灵,只可惜玉麟当时未能领会此言,以致中了百毒神君的暗算。   那知杨金萍这一句未曾发生作用的话,竟然种下了杀身大祸!   原来在金岭镇之役后,褚呈祥乃何等人物?杨金萍的诈伤,怎能瞒过他的双目。而杨金萍于黑衣教人马撤离时,又复因追踪玉麟,误了时间,而后单独返堡,以致引起了褚呈祥对她的怀疑,但并无任何叛教证据,自亦未便追究。   此次褚呈祥单独派她拦击玉麟,实是对她的一个考验。故而暗派两名弟子,窥探其行动,俾使取得证据,予以惩处,藉此杀一儆百,以慑服教人。   杨金萍对此自是蒙在鼓里,她于玉麟进入飞云堡后很久,始缓缓返回。这时玉麟已中毒被人教走,堡内正自收拾伤亡。   她原以为以白猿秀土那般身手,在盛怒之下,即使不能将飞云堡夷为平地,亦必把堡内之人杀剩无几。然而事实却大出其意料之外。   杨金萍向与铁扇子冉道成交情甚好,其所以能被褚呈祥擢为护法要职,实亦出于冉道成之力荐。因此,她在甚为诧异之下,迭忙找到冉道成.相谈战况经过,始知白猿秀士中毒,已被人不知救往何处?心中这才稍安。   冉道成因为心中有事,正自不乐,随在说完战况经过后,对杨金萍不胜感慨的道:“杨护法,以你之见,本数树立这多强敌,是否妥当……”   他略为沉思,又压低声音,继道:“唉!不管那白猿秀土能否受毒身亡,只以程大侠死活问题,已够本教应付的啦!这老头子一向难缠,活著出去,自不肯与我们善罢干休,如其死于地牢,你想少林掌门人又岂能坐视不问?那时,我们自可预想得到,若和尚必邀天下英雄,名正言顺,向本数共同声讨,其结果你我怎有葬身之地?”   “不知教主究竟作何打算?如今又掳来个苏玉娇。那逍遥小庄中,藏龙卧虎,高手如云、其势力亦非本数能敌!我看教主对此两人,实已势成骑虎难下!”   “所谓好死不如赖活,我们如其坐以待毙,倒不如预谋退身之策,不知杨护法以为愚见若何?”   杨金萍听了冉道成这一篇客观的分析,暗道:此人尚不失为一个远见之士,我何不把心事对他说出,再作计较?忖念既决,一改往常笑容,面色肃穆,道:“冉首座,高见甚是,我也——”她认至此,戛然停住。原来外面突来一阵脚步声响。两人注目看时,只见一个教中弟子,匆忽闯进房来,施礼道:“教主有请杨护法.立刻至议事厅。”说罢垂手而立。   杨金萍虽然揣揣不安,但是又不能不去,随向冉道成掠了一眼,向来人道:“好,我就去!”便随同来人往外弄去。   冉道成分明已经看出杨金萍那临去的一眼,实是包涵著向己求援之意,心中甚为诧异,乃于她走后稍时,便也匆匆赶向议事厅。   迨至冉道成赶到时,只见厅内一片肃然,杨金萍已被四个大汉挟持著,浑身上了绳索!黑衣教主褚呈祥满脸杀机,阴侧测的笑道:“杨金萍你做的好事!你可知道叛教者要受何种惩处吗?”   褚呈祥此言一出,把个犹在厅前楞著的冉道成吓得几伶伶打了个冷战暗道:糟糕!难道老匹夫已经把他们的谈话知道了不成?他正在狐疑间,只听杨金萍埋直气壮的骂道:“你这多行不义,必自毙的老匹夫,要杀便杀,何必要给姑奶奶加上个叛教罪名?”   褚呈祥干笑一声,道:“贱人!老夫今日叫你死得口服心服,你在金岭镇临敌诈伤,复于堡前奉命拒敌,不战即将那小子放进总坛,这不是叛教,又是为何?嘿嘿!真想不到你这个四十多岁的老骚货,竟会爱上个可以做你儿子的小白脸?好吧!你既爱风流吗,老夫叫你死也做个风流之鬼,总不会说老夫对你不住吧!”他数落著,转身对百毒神君郝灵笑道:“郝老你看这个贱人,尚可聊充饥渴吧?”   杨金辉被他这种阴损的数落,直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郝灵见这杨金萍虽系四十许人,徐娘半老,可是仍不失为一个绝色佳人,于是向褚呈祥感激不尽的微笑道:“教主盛意,老夫恭敬不如从命啦!”   褚呈祥袍袖一拂,喝道:“把这贱人带去神君卧室.待神君消受完了,丢下蛇牢!”   于是杨金萍便被四名大汉挟持下去,百毒神君对褚呈祥道过谢后,也自跟著走了。   冉道成此时始明就里,迭步入厅.向褚呈祥深施一礼,道:“杨护法有叛教行为,将其惩处也就是了,教主如此做法,将来传出江湖,对本数名誉岂不大受损失?”   “本教主意志已决,冉护法勿再多言!”褚呈祥不悦的说罢,便迳退堂而去。   冉道成为四护法之首座,向受褚呈祥之倚重,而今竟当众撞个满鼻子灰,心中老大不舒服,而对教主这种一意孤行,早已存有贰志,如今又在此兔死狐悲的心情下,于是条然闪过一不做,二不休的念头。   他一见教主退场,余众亦各目纷纷离去,微一忖度,咬牙,蹂脚,迳向百毒神君住处扑去。   老淫魔正自点了杨金萍的麻穴,解去绳索,把她剥了个上下精光,一丝不挂!面对榻上横陈玉体,丑脸上闪过一阵得意的笑容。之后,又自行宽衣解带,趋近榻前,恶心狂跳,血脉急剧循环中,冷不防背后突然凉风袭体,饶是他闪身迅疾,然而,左臂,腰脊之上,已自中了五六支淬毒银针!在他奋力转身向窗外劈出了两掌之后,便无力的倒在地上。   就在此时,冉道成由老魔劈破的窗棂中纵身入房,疾忙解去杨金萍的穴道,又把她的衣服拿过,掩住她赤光的玉体。   杨金萍麻穴被解,翻身坐起,对榻前的冉道成投以无限感激的一瞥,霍然面色大变,道:“冉护法请快逃命去吧!”   “那里逃?嘿嘿!你们两个共同谋叛,果不出老夫所料!”   冉道成转身一看,窗前已人影懂懂,褚呈祥一脸杀机,冷笑而立!   局势至为明显,已无令人选择余地,只有舍命一拚,或可有一线生机。   冉道成急对杨金萍道:“赶紧穿好衣服,我们和他硬拚吧!”说著,朝窗外的褚呈祥冷笑一声,斥道:“可恨老夫有眼无珠,当年错投其主!褚呈祥,今日非你即我!”   “唰—唰—唰!”折扇挥处,一连打出三蓬淬毒银针!窗前人影,倏的往两边一分,冉道成掌握住此一瞬间良机,也不管杨金萍衣服是否已经穿好,一把挟起,向窗外穿出。   他这逃命的一冲之势,至为威猛,已有两三个黑衣教弟子,想在截击他之下,而被其铁扇点倒,哼都没哼出。   冉道成能位居护法首座,非独其智谋使然;而其武功实亦有过人之长,教中那个不知他铁扇毒针之歹辣?   他在一冲一击,连制数人之下,已落身院中,忽听杨金萍挣扎道:“冉护法,快把我放下,我……”   冉道成这才留意到杨金萍下体犹自精光!无奈,只好把她放下。这时冷面金钩沈素,赛天王李高,日月飞环何必璋,已在褚呈祥喝令下,纷纷向他围攻上来。   就在冉道成出手御敌时,褚呈祥鬼魅般的又把萎缩在地上的杨金萍点了昏穴,然后嘱命教徒,将其抬至蛇牢口上,剥下衣服,解开昏穴,摔下去!   冉道成此时已被三人围击得团团转!自顾不暇,那里还能分神保护杨金萍,是以瞥见她被褚呈祥点倒,复被挟走,虽情知难免,但亦只有心酸落泪的份儿!   日月飞环何必璋,向与冉道成交谊不错,手下自是留情许多,而赛天王李高,则因妒恨其权位,出手自亦狠辣。就在他两个一松一紧之下,冉道成铁扇对何必璋虚晃一招,复施一式“奎星踢斗”,将老处婆沈愫迫退三步,李高三尖两刃刀却在此时递到胁下。   那知冉道成在李高刀迫近身之时,不退反进。李高微骇间,眼前毫光乍现,数支银针已穿进两眼及口鼻,惨嚎半声,向后倒去。   冉道成胁下衣破肉裂,鲜血淋漓,目毗皆裂,大喝道:“挡我者死,避我者生!”   随手将铁扇内所有毒针,尽行打出,众人一阵惊惶纷乱中,几个纵跃,逃出飞云堡,亡命去了!   这里褚呈祥一见冉道成业已逃走,登时火冒三丈,暗自发狠道:。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否则亦必遗虎为害!……   所谓情急智生;人在生死交关之时,往往能因一线灵明,而扭转命运。苏玉娇就是在此情形下,凭其记忆,将被点穴道自行解开,可是她却无法出得这间密室。   她于搜索出此密室的无意中,翻动了黑衣教蓄藏机密文件的一个木柜,心想:既然一时脱逃不了,何不把黑衣教的秘密查看一番,也不枉被囚一顿?   谁知她在这一翻阅当中,居然发现了当时曾经轰动江湖,迄今犹为一宗无头公案的武林大事!直把她看得心惊胆颤!   她兀自心悸间,忽听密室石门轧轧声响,迭将木柜轻轻盖好,躺回床上,伪装穴道仍然受制,准备伺机行动。   但见石门开处,褚呈祥神色自若而毫不在意的缓缓走了进来,他并不十分注意犹目躺著的苏玉娇之神色,似乎对她很为放心的模样。   苏玉娇窃喜其伪装成功之际,褚呈祥已走近床前,面露笑容,道:“要你受委屈太久啦,老夫心实不安,现下我来把你穴道解开,你可以自由而去,再也无人留难于你。”   他行说间,便伸手向苏玉娇受制穴道点去。及至她顿觉不妙时已然退了!   苏玉娇穴道重被点上,有苦难言,暗自骂道:老贼!你太也狡滑,只要我苏玉娇不死,总有你好看的一天!   其实褚呈祥并未看出苏玉娇已自行解穴,只不过是他老奸巨滑的一种预防而已,那知果然被他防著了!   褚呈祥把苏玉娇一手提起,眼光掠过那只木柜时,突然面色大变,迭将木柜打开,发现并未缺少什么之后,干笑一声,道:“丫头,这是你自己找死,可别怪老夫心狠手辣!”   苏玉娇情知窃阅秘密文件,已被老贼察觉,自是难免一死,不由得眼泪似断了线的珍珠,扑籁籁顺颊而下!   此时已是申初时分,一抹斜阳,微弱的照著这座幽深的山谷,也照著山谷中一块岩石土,停落著的一只青色大鹏。它那丰满的羽毛,泛射出闪闪亮光,昂首瞪目,是那么的精神抖擞,威武不凡!   在夕阳残照,飒飒秋风中,青雕停足的岩石下,姗姗走出一个红衣少女。黛眉繁盛,娇艳的脸上,挂著一抹忧郁、焦灼的神情。   这红衣少女,虽然面色忧郁,但仍然掩不住她那国色天香,秀丽绝伦的姿容,令人看了,几疑仙女下凡,而兴“此妹只应天上有”的感叹!   只见她那秋水般的明眸,对著冉冉西沉的斜晖,掠过莫可奈何的一瞥,稍作犹豫后,轻启樱唇,鸟语似的对著那只昂然而立的青雕,呢呢喃喃的不知说了些什么?   青雕双翅一扑,竟然凌霄而起,向日落方向飞去。   那块巨岩之上,忽的白影乍现,竟又纵上了一只通体雪白的猿儿,红衣少女对白猿又呢喃了一阵,便轻移莲步,姗姗隐没于岩石之下。   原来这块巨岩的一面凹陷,形成了一个不大大的天然石洞。这时,石洞中正自躺著一个身著白色儒衫的少年。   这少年生就的一张人见人爱的俊脸,不过这张俊脸上,此时,却呈现著痛苦之状。   啊!敢情他已经死啦?怎的直僵僵的一动也不动?   “咦!真奇怪,他受伤在那里,怎么半点也看不出?”红衣少女凑近少年身旁,低垂螓首,凝目审视著而喃喃自语。   她紧绉蛾眉,凝神静思了半天,蓦然娇靥上掠过一阵嫣红,似有不胜娇羞之状,沉吟半晌,微喟一声;自语道:“唉!看他怪可怜的,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呀!”   终于,她似是心中已下了决定,随以纤绒柔夷,为那躺著的白衣少年宽衣解带,一件一件的脱下,最后只剩下了一件掩盖下体的亵衣,白嫩而结实的肉体,赫然横陈!   红衣少女把这几乎全部赤裸的少年,由头至脚,由前而后,每一处极其细微的部份,都仔细的检查了一遍,似是毫无发现,不觉又轻“咦”道:“怪事!怎么就找不出受的什么伤来?”   她痴呆呆的又想了一回,忽然若有所悟,羞郝的一笑,道:“哎呀!难道是在那里不成?……这怎么办?”   终于,地想出了一个不得已的法子:闭上眼睛摸索著给他脱去了那件唯一掩体的亵裤!   忽的明胖微睁,“啊”了一声,又迭忙双手掩面。   少顷,她以一手掩面,一手颤巍巍的沿著少年的大腿往上摸去……   摸到了!那是一个毛暮暮,滑溜溜,硬崩崩的玩艺!   她的一颗芳心,直似头蹦蹦乱跳的小鹿,浑身顿抖得如发疟疾!   “哎呀!这怎么得了……叫人如何……?”忖念间,她倏然把手缩回,竟自掩面饮泣起来!   不知怎的,她忽又停止哭泣,而且也不以手掩面了,神色肃然,凛不可侵,竟目敛目会神,仔细的检查少年的那最神秘之处来……   只听惊呼一声,道:“啊!在这里,竟是这个毒物!”   在那毛蔓蔓的地方,她以拇,食二指,捏下了一个豆大的毒虫,迭以小石,把这毒物砸死,吁出了一口大气,娇靥上已自香汗涔涔!   她迅疾的将衣服鞋袜又给那少年穿好,神态始恢复正常。可是少年依然并未醒来。   红衣少女守候著白衣少年,不知不觉已是夜尽天明。   拂晓,山谷中晨雾犹自浓重,一声雕鸣,划破寂静的大地!   红衣少女面露喜色,霍的由岩洞中跃出,从那已自停立于岩石胸青鹅腿上,解下一个小小锦袋,复闪身入洞,从锦袋里拿出一粒桃核大小的药丸,撬开少年紧咬的牙关,将药丸给他喂下口   中,然后,幽幽叹道:“总算你的命大,唉!一夜没有合眼,可把我困死了!”黄白依偎在白衣少年的身旁,闭目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白衣少年两臂一伸,呵出了口浊气,悠悠醒来,两眼微张,轻探猿臂,竟将红衣少女紧抱入怀。   红衣少女因背著少年,侧身向外而眠,故而少年虽曾两目微睁,但并未看著她的面孔。   白衣少年拥搂著红衣少女的娇躯,忽然低低喊道:“玉娇姐姐,我们这是在做梦……”   “吧”字尚未出口,“叭”声响处,一记清脆的耳光,打在他那英俊的脸上!   红衣少女霍然坐起,背向少年,竟自掩面而泣。   白衣少年睡眼惺松,怔怔的瞧著那纤弱的背影,莫明其妙的又道:“娇姐姐,我那里得罪你来,怎的惹你生气?”   红衣少女听他如此一说,鸣呜咽咽哭得更加伤心起来!   白衣少年一咕噜爬起,揍近少女身后,轻拂著她的秀发,又温柔的道:“好姐姐,别哭啦!   要是恨我,你就再打几下吧?”   果然,又是一记清脆的耳光!   白衣少年摸著那发热的面颊,莫明就里的楞住。   “没良心,坏人,谁是你娇姐姐?”红衣少女缓缓站起,揩揩眼泪,正待往外走去。   “啊!原来是你!”白衣少年这才看清楚她的面孔,迭移一步,截住地道:“请姑娘恕在下卤奔,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   “你是个没心肝的坏人,我不要理你!”红衣少女说著,竟又背转过身去,娇嗔的道:“是怎么回事,去问你心上的娇姐姐吧,我可不知道!”   这白衣少年本是个性情中人,一见红衣少女这种神态,心想必是她因自己之故,受了委曲,而自己却把她误作别人,是故嗔怒而心伤。若然,岂不辜负了人家一片情意!   忖念间,复又对背立的红衣少女,无限温柔的和声道:“好姑娘,在下这厢给你陪礼啦!”   随躬身施体不起。   其实,红衣少女对他自是一片深情,否则,也不会不避男女之嫌,不辞肌肤之触的大忌,而出手救他。说明白些,就是红衣少女,为他解衣检毒时,已暗自芳心相许。然也正因如此,在他醒转后,误认她为娇姐姐,是以既婉恨,又伤心,而有一哭。   红衣少女在把他掴了两个耳光后,恨意已消,如今既见他非惟不怒,反而委曲向其陪罪,心中甚觉过意不去,于是破涕为笑道:“谁生你气来,别酸溜溜的那个样子,使人看了怪难受的!”说著,转过身来,竟又“噗哧”一笑!   白衣少年见她已自转嗔为喜,乃将躬著的身子挺起,笑道:“姑娘不是已经走了,怎么又来到这里?”   红衣少女面现桃花,小嘴一嘟,故作娇嗔的道:“那还不是为你!”   “为我?”   白衣少年不解的道:“我怎么了?”   红衣少女嫣然笑道:“你这人真糊涂,难道中了一次毒伤,就什么事情都忘啦?”   白衣少年若有所悟的道:“我受了毒伤,是不是在飞云堡?”   “可不是,你在飞云堡中了百毒神君的毒虫倒地,我把你用雕儿载来这里,又叫雕儿回去向我师父老人家,讨来一粒“九转还阳丹”,给你吃了你才醒来的。”   白衣少年听完,不禁惊“啊!”道:“原来姑娘是在下救命恩人!……”他微一沉吟,又道:“‘九转还阳丹’?你师父……你师父是不是‘天山神尼’老前辈?”   “咦!”红衣少女道:“你怎么知道我师父老人家是‘天山神尼’?”   白衣少年状至喜悦,随将自己的师承说出。   原来这白衣少年,就是白猿秀士玉麟。他在飞云堡中,被百毒神君邪灵以毒虱施袭倒地,千钧一发之际,幸红衣少女及时赶到,以青雕把他和狒狒一同载来这座山谷。   红衣少女名叫公孙小倩,是栖霞锯齿山,白云堡堡主公孙静江的惟一掌珠,自幼被“字内四绝”的西尼——天山神尼,收为弟子,如今尚未出师。   公孙小倩姑娘,此次由天山东来,乃是奉师命返家省亲,因路途遥远,天山神尼乃命坐下神雕相送。这小姑娘生性刁钻,一路上扮男扮女,出手管了好几档子绿林不平,她又不肯以姓名告人,是以江湖上便给她起个绰号叫青雕神童。   小妮子进入山东境内,适值玉麟在金岭镇崭露锋芒,白猿秀士的大名,响遍武林,她躲在耳内,甚想会会其人。因此便赶往金岭镇去。然而,此时玉麟己同疯侠,苏玉娇易容化装,同徂徕山而来。她扑了个空,可是却在无意中发现了黑衣教撤退的大队人马。   公孙姑娘早已风闻黑衣教是一个为害武林的组织,因以飞往飞云堡大闹了一场,事后便逢到了徂徕四煞柳如罴抢劫民女的事。   她在聚仙茶楼戏耍二煞时,小姑娘虽然毫无江湖经验,可是她身受一代奇人天山神尼十余年之调教,武林知识却很丰富,察颜观色中,已自看出白猿秀土等三人,都是易容化装,未露真面之士,心中己自起疑。   白猿秀士玉麟,则在看她亮出那柄神兵“蝉翼剑”,而想起了师父上清真人对他说过这把宝剑的主人,所以乃有对公孙小倩姑娘的数次问长问短,以致惹起苏玉娇的醋海生波,而与公孙姑娘大打出手。   小妮子在与苏玉娇二次打斗时,玉麟赶至排解,一见他那翩翩风度,且复已识出其正是自己要会之人,芳心已自窃属。是以在她又将徂徕四煞寻到,令其发誓改过后,乃于暗中追踪玉麟行迹。以故,凑巧赶上,而将其救离虎口。   白猿秀土玉麟,虽有避毒之宝——麒麟玉佩,无奈百毒神君之毒虫,乃是以其独门秘药喂养长成,腹内尽是毒液,只要爬上人体,便迅速的钻进你最灵敏而也极不易察觉之处,用其尖嘴而插入毛孔,吮吸血液,并藉以将其腹内剧毒输入,被吮吸之人,便在不知不觉中晕倒,三十二个时限之内,如不解救,即告死亡。故此毒虫,实非可以外力抵御之毒功掌方可比。   其实,这种毒虫固然厉害,只要服下一粒“万应灵丹”,便可无事。但是公孙姑娘那知玉麟身边带有此武林续命珍宝,所以便命青雕于一夜之间,往返天山,向神尼讨来“九转还阳丹”,才将玉麟救活。   这些事情的经过,自是在白猿秀士和公孙姑娘的谈话中说出。但是公孙姑娘却将为玉麟解衣检毒之事略过未提,这自是无法出口之故,以致玉麟未悉此中隐情,而后来几乎造成无法弥补之憾恨。   “字内四绝”虽则武功各异,但彼此交情莫逆。因此,玉麟和公孙小倩互道师承,详谈经过后,竟也以师兄妹相称起来。   少年男女的感情,本就极易泛滥,经过了这段波折,公孙姑娘对玉麟更是芳心窃属,可是玉麟却因身世孤伶,而将这娇憨纯挚的小姑娘,看做了胞妹一般,而两人的情感与心事,自然大不相同。   两人谈话间,不觉天已己时,玉麟想起陷身飞云堡中的苏玉娇姑娘和疯侠程百康,现在生死不明,甚为著急,暗忖:他们都是为他而受此连累,万一不测,叫他此生如何安心!   “师妹,程大侠和苏姑娘两人,都是为我而陷身虎穴,如今生死未卜,我必须即刻前去搭救他们……”玉麟微一沉思,道:“为了快捷与易进飞云堡起见,不知师妹能否用青雕送愚兄一程?”   公孙姑娘神秘的一笑,道:“当然啦,为了师兄的娇姐姐,师妹就是赴汤蹈火亦不敢辞,何况是用青雕送师兄去呢!”   玉麟暗道:小妮子年纪不大,心思可真刁钻,以后须要小心,不然必被她随时取笑,随笑道:“既承师妹慨允,常言救人如救火,我们这就动身吧?”   “好,师妹愿陪师兄也去走一趟。”公孙姑娘说著,便同玉麟出得岩洞,于是两人带著白猿狒狒,跨上神雕,离开了这座停留了一夜的山谷,迳向飞云堡飞去……   ※※      ※※      ※※   且说黑衣教主褚呈祥,因于白猿秀士中毒倒地时,无意中捡到了他梦寐以求的紫玉狸,心下不胜窃喜,审度了一番当前情势,随毅然下了个歹毒的决心,就要放手干去。   他在密室中挟出了白马红娘苏玉娇时,暗忖:她既已窃窥了我的秘密,绝不可让其生离此堡,免得将来全盘计画受其阻挠,干脆杀之灭口,永除后患。   杀念既决,随招至四个弟子,令他们把苏玉娇抬到蛇牢口上,剥去衣罗。   苏玉娇虽然心里明白,但是身不由己,也只有杏目圆睁,咬牙切齿,任人摆布!不过她此时倒也坦然,心想既未受污,如此一死,尚可保持一生清白令誉。   褚呈祥阴鹫的脸上,抹过一经狞笑,干咳一声,道:“苏姑娘,你还有什么话说吗?”   苏玉娇对他啐了一口唾液,狠声骂道:“老贼,姑奶奶死后作为厉鬼,也要钩你的狗命!”   “嘿嘿!怕不见得吧?”褚呈祥说著,顺手点开苏玉娇的“风府穴”,同时将她赤裸裸的一条令人蚀骨销魂躯体,推向蛇穴。   可怜一代绝色佳人,在一声惊呼之下,便向那黑暗幽深的蛇牢堕去!   褚呈祥干咳一声,向四个犹自满脸惘然的弟子,喝道:“你们还在这里发什么呆?……”   下面的话尚未出口,只见冷面金钩沈愫仓惶奔至,心下微凛,正待问话,冷面金钩却首先气喘吁吁的道:“请教主速令定夺,少林派的金刚,快要打进来啦……”   “呔!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兵来将当,水来土掩,你快去传下本教主之命,所有堡内人手,一半守堡,一半齐到堡外迎敌。”褚呈祥说时,表面上虽则仍极沉著,内心里也不禁为此突来强敌,暗自打鼓!   冷面金钩沈愫,应了声“遵命!”迳转身传令而去。   原来冉道成负伤遁走之后,无意中遇到少林掌门人净心大帅的座前四大弟子,禅心,禅间,禅日,禅月,合称为四金刚的四名高僧,随将万里疯侠程百康陷身飞云堡石牢之事,一五一十的说出。   四金刚听到师叔有难,迭以秘丹为冉道成疗愈伤势,由其带路,急急赶往飞云堡来。   这四个大和尚在少林派中,除净心大师外,已是拔尖高手,武功岂是等闲。黑衣教的伏桩虽然密布,关卡重重,又怎能阻挡得住。   四金刚盛怒之下,挑桩破关,犹如滚汤泼雪,直向飞云堡迫近。   这时褚呈祥已率领四十多名属下,通过暗道及绝涧天险,在一处较为平坦的山地上,列开阵势,恰好迎著四金刚与冉道成五人,追赶著关卡上败退下来的教众。   四金刚追杀间,抬眼望见褚呈祥在四十多人簇拥之下,出现面前,随也煞住身形,一字儿摆开。   在一声佛号高喧之下,禅心大和尚红衣拂动,一个胖大的身躯,旋风似的趋近褚呈祥身前三丈远处,伫足停下,合掌当胸,宝像庄严,吐气闻声道:“敝派向与责教河非不犯,不知教主缘何将贫僧师叔程老前辈因于飞云堡中?”   禅心和尚这几句话说时,是一字一字的从口中迸出,声音低沉而有力。   褚呈祥冷哼一声,干笑道:“大和尚真不要脸,明明在赶杀敝教弟子,怎说出贵派向与敝教河非不犯?”这话亦是挟以精纯内力发出,铿锵如龙吟。   两人在对话中,已互较了一番内力,竟是半斤八两,却把在场的照衣教功力较浅的弟子,震得心旌摇摇,极不受用。   禅心见褚呈祥非但闪避正题,反以唇齿相讥,心知要救疯侠脱险,必以武力解决了。随道:“阿弥陀佛,教主如此说来,定是要贫僧等大开杀戒啦?”   褚呈祥正欲答言,只见禅心和尚身后,闪出了个五十几岁的精悍僧人,虎吼一声,方便铲挥动得呼呼风响,红衣飒飒,疾然欺近,来人正是性情刚烈,力举千钧的禅月和尚。   禅月和尚方便铲一指,喝道:“褚老儿,还不快将贫偕师叔送出,敢情是要我们把你的鸟堡夷平?”喝罢,也不待褚呈祥搭腔,一招“笑指南天”,迳向其“玄机”大穴递到。   褚呈祥疾然往旁滑出三步,让开正锋,哈哈笑道:“贼秃,来得好!”反手劈出一掌。   这厢禅月斗上了黑衣教主褚呈祥,冷面金钩沈愫则由禅同接下,于是四人分作两对,各展绝艺,一来一往的拚将起来。   眨眼工夫,五十几个回合下来,褚呈祥虽仅凭一双肉掌,但他究系一教之尊,手底工夫自有其超人之处,是以禅月和尚方便铲固是凌厉,一时封也奈何不得他。   冷面金钩沈愫,原为龙拐神婆之徒,在江湖上也不过是个二三流人物,一柄如意金钩,虽有其独到之处,岂奈所遇敌手,乃是以杖法成名的禅同和尚。   这禅同和尚一支钻铁降魔杖,儿臂粗细,七尺半长,已尽得少林派降魔杖法真传,施展开来,犹如一条混海蛟竟,五十几招过后,直把个冷面金钩迫得险象环生,如非这禅同和尚宅心仁厚,恐怕早已命丧!   要知黑衣教这时所能应战的人物,实是寥寥无几了。四大护法中,冉道成叛变、杨金萍被打下蛇牢,李高阵亡。三堂主中萧志强失去一臂,何必璋负伤,是以跟随褚呈祥出堡御敌的只有冷面金钩沈愫,以及人面蜘蛛吴子都,其余都是圣教中弟子,单打独斗,根本就派不上用场。   人面蜘蛛吴子都,位居黑衣教名堂堂主,原为雪山派门下弟子,在五年前被褚呈祥以金钱女色,诱入黑衣教。因雪山派对其缉拿甚紧,故而极少参与外面活动。   论本领,吴子都不在四护法与各堂主之下,尤其是机关消息,奇门术数之学,更有其独到之处。黑衣教弟子的各种阵法,均由其所教。   褚呈祥激斗中,衡量目下形势:以这种一对一的独斗方式,绝难取胜。是以在一掌迫退禅月和尚后,向吴子都喝道:“吴堂主还不发动阵势,拿下这四个贼秃与本教叛徒,要待何时?”   禅月和尚一听褚呈祥喝令发动阵势,冷笑一声道:“老贼,佛爷倒要看看你有些什么鬼名堂?”话出,便停手不打。   冷面金钩与禅同和尚,也在拆过一招后,身形条分,各回原位。   但见三十二个黑衣教弟子,在吴子都一声令下,人影晃动,迅疾的各据方位,摆成一座似方非方,似圆非圆的阵势。吴子都则手执一面三角黑旗,立于高处,似为此阵的指挥者。   褚呈祥瞥见吴子都阵势业已摆成,乃对禅心老和尚狡狯的一笑,道:“贵派向为武林泰斗,本教这座小小阵势,谅来当不会难住大和尚吧?”   禅心敛目端详了一阵,一时却看不出这究系何种阵法,忽闻褚呈祥如此一说,胖脸上闪过一片红润,道:“贫僧虽然一时认不出你这是什么阵势,不过既蒙教主如此夸奖本派,贫僧等即是挫骨扬灰,也得冒死一试!”   大和尚说毕,转身掠了三个师弟一眼,首先由离位闯进阵去。于是禅同,禅日,禅月,也便紧跟而入。   铁扇子冉道成明知吴子都的阵法厉害,但见四位高僧已经闯了进去,自己总不能呆在阵外旁观,随亦纵身跃入。   吴子都一见五人均已入阵,黑旗挥动,三十二个弟子便纷纷旋转起来。   四金刚与冉道成闯入阵内,突觉一阵天旋地转中,狂飙乍起,飞砂走石,如雨打来。   禅心和尚暗道声“不妙!”赶紧收饮心神,运起佛门“般若禅功”,周身尺余之内,遍布罡气,使砂石无法侵入。这时他张目四顾,见三位师弟都能及时以“般若禅功”抵御,心中稍宽。   铁扇子冉道成则双手掩面,左冲右突起来。可是尽管他拚命狂冲,总是离不开四周一丈方圆之内。   四金刚见此情形,都不觉大吃一惊!暗道:若非“般若禅功”罡气护体,这时岂不也像冉道成一般狼狈,如此下去,那还不是要活活累死。   禅心睹状,甚为不忍,乃高声喝道:“冉施主勿枉自冲突,请赶紧原地运功抵御。”   冉道成正自家突狼奔中,忽听禅心之言,顿时大悟,随收住身心,坐地运功起来,虽觉仍不态抵御那飞砂走石,但要比乱冲乱突好得多了。   四金刚中以禅月和尚性情最急,早已按捺不住,随向禅心喊道:“大师兄,我们难道要呆在他这鸟阵里,只管等死不成?”   禅心虽为这阵势胸威力而震骇,但如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冲他一下试试看?所以听禅月如此一说,心里颇有同感。乃道:“好吧,我们试试看?”   说罢,低喧佛号,袖袖挥动,卷起如浪狂飙,首先往北方冲去。   于是禅同向南,禅日向东,禅月奔西,四个大和尚,分成四个不同方向,各目往外齐冲。   那知他们这一发动,狂风骤飙愈烈,而且眼前幻象顿生;但见狼虫虎豹,张牙舞爪,四面八方,纷纷涌至,犹如置身万山绝垦,令人心惊胆战!   饶是四个大和尚功力深厚,也不禁对此景象发毛!   这时,他们所看到的尽是些凶恶的毒虫猛兽,然而兵刃击到,却发出叮当声响,如触铁石……   正在四个大和尚乱砍乱杀之际,蓦闻一声破空雕鸣,刹时狂风骤息,毒虫猛兽踪影全无,日照中天,空出寂寂。   四个大和尚错愕之间,但见黑衣教所有人手,均已不见,场上却多出了一位白衣少年,和一位俊美绝伦的红衣少女。少女的身边停著一只青色的大雕。少年带著一只蹦跳乖巧的白猿,面露笑容,正向禅心这边走来。   四金刚同喧一声佛号,禅心趋前几步,合掌当胸,哈哈笑道:“小施主与贫僧师兄弟金岭镇一别,不料又在此相会,谅必小施主亦系为贫僧师叔而来吧?”   白衣少年还礼说道:“在下正是为程大侠陷身飞云堡中,赶来驰救,因见四位大师在此,故而下来相会。”   禅心顿然觉悟道:“那么贫僧等适才被困,当必系施主出手相数了?贫僧在此说过。”随深深一礼。   这位白衣少年正是白猿秀士玉麟。这时见禅心向他道谢,心下甚感不安。暗道:我虽然破了黑衣教的阵势,给他们及时解围,但程大侠之厄困,还不是因自己之故。反来覆去,都是起因在自己一人,既如此,怎敢受人之谢?   忖念间,迭忙还礼道:“大师这样多礼,令在下甚觉汗颜!程大侠之所以受难,皆因在下之事,大师及时赶来解救,实是有恩于在下。在下向四位大师道谢,还来不及呢,焉敢承当大师谢意?”   净心大和尚又哈哈笑道:“如此说来,我们都不必客气啦!倒是施主在举手之间,能将黑衣教的阵势破去,实令贫僧佩服至极!但不知施主能否将破阵之法,以教贫僧?”   玉麟向正自站立青雕之旁的公孙姑娘望了一眼,对禅心道:“先让在下与大师们,介绍一位前辈高人门下,再来解说那阵势破解之法如何?”   禅心大师其实早已非常注意这位清丽脱俗的红衣姑娘,只是因玉麟未曾引见,自不便相问而已。如今一听玉麟要为其介绍一下,自是甚喜。随答道:“如此甚好!”   玉麟转身对公孙小倩姑娘喊道:“师妹,快请过来,我给你引见引见少林寺的四位大师,好吗?”   公孙小倩姑娘稚气未脱,方才见玉麟只管同个胖和尚在说长说短,把自己冷落一旁,小心灵正自不乐,忽听玉麟喊她,高兴得像只花蝴蝶般,飘飞到玉麟身旁。   四金刚只觉面前红影一闪,那位艳丽绝尘的少女已来至面前,正自惊讶这小妮子的矫捷身法,忽听银铃般响声道:“小辈公孙小倩,乃天山神尼老人家座前弟子,这厢与四位大师有礼了!”说著向四金刚福了一福。   四个大和尚一听是天山神尼座前弟子,心中又是一惊。迭忙合掌答礼,同喧“阿弥陀佛”,自报法号出来。   禅心大师面色庄重的对公孙姑娘道:“难怪女施主有此身法,原来是天山神尼老前辈高徒!   不知神尼老前辈一向可安好?”   公孙姑娘笑道:“承蒙大师关怀,我师父老人家可健朗得很哪!就是不肯离开天山一步!”   禅心微喟一声,道:“令师老人家乃得道高人,早已在六十年前,就不门世事啦,不然,江湖上也不至如此混乱!”   玉麟因关心疯侠与苏玉娇,从旁插嘴道:“大师,我们得快进飞云堡,解救程大侠为是。”   “施主所见甚是,不过以贫僧判断,黑衣教目前尚不致于胆敢对师叔为难……”禅心认至此,稍微一顿,又道:“施主请将破阵之法,就此说出吧,也好使贫增广一番见闻。”   玉麟微一沉思,乃道:“其实黑衣教那座阵势,只是“天罡阵”的倒转而已,并无多大奇处,在下只将其指挥此阵之人除去,阵势自破。”   禅心和尚顿有所悟,敛目看去,果见在青雕身旁不远处,躺著一具尸体,心想那必是吴子都无疑。随念了声“南无阿弥陀佛”,道:“施主真不愧为一代奇人高足,就此一点,贫僧师兄弟也得佩服的五体投地!”   禅心话毕,一直未曾出言的冉道成忽然凑近玉麟身前,施了一礼,道:“小兄弟飞云堡中受了百毒神君的毒物暗算,想不到痊愈得如此神速,真是吉人必有天相!”   玉麟早已对铁扇子冉道成竟与少林僧人一起,而感到诧异,今见其过来与已搭讪,乃将中毒得救之经过对其说明,冉道成也说了叛教原委。   几人正在谈话间,忽闻一阵怪啸声响,冉道成勃然变色道:“少兄弟与各位大师,请速进飞云堡救人吧,这是黑衣教的向箭,堡内必有重大行动,如再迟延,恐生变化!”   冉道成原为黑衣教护法,此言出自他口,在场诸人自是深信不疑。   禅心稍作沉思,对玉麟道:“两位小施主请乘神雕进堡,较为快速,贫僧等可由冉施主带路,但请两位小施主多加小心。”   玉麟应道:“大师请放心,在下一切自会留神。”说毕,便同公孙姑娘带著狒狒,跨上青雕,凌霄而起。   青雕端的神迅无比,仅在一冲一泻之间,便已到了飞云堡的上空,玉麟因为救人心急,也未察看堡内情势,便命神雕急剧下降。   待青雕落地,两人迭忙跃下,奇怪的是竟无一人阻挡,虽然仍是黑衣教的重地!议事厅前的院中。但此时却是静悄悄的,连半个人影也看不见。   这突然的变化,使玉麟大惑意外,而也加倍的提高了警觉,他正自疑惑间,只听“呀”的一声,原来紧闭著的两房议事厅门,骤然大开。   一阵“桀桀”怪笑声中,厅内疾然闪出两人,玉麟一看,登时怒火三丈,大喝道:“两个老贼,与少爷纳命来吧!”人随声上,出手就是五行掌的“金风送爽”!   原来厅内走出的两人,一个正是黑衣教主,一个却是百毒神君郝灵。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勿怪玉麟骤施煞乎。   这百毒淫魔虽曾中过冉道成的淬毒银针,当时昏倒,怎奈老魔功力深厚,又是位用毒的固中能手,终于得以不死,且复以其疗毒秘药,迅即治愈。   他在褚呈祥败退入堡后,得悉“青雕神童”出现,白猿秀士亦中毒未死,初则凛骇,终因复仇心切,乃在褚呈祥安排之下,于此时出现。   两个老魔怎会不知玉麟掌劲厉害,是以掌风未近,便迅即跃开,饶是如此,仍然连打两个寒噤!   “小子,中了老夫毒虱不死,老夫有例在先,不再难为于你。”郝灵说行说间,已自运足毒功,向公孙小倩姑娘身前移动。   玉麟见老魔让开自己,却向公孙姑娘迫去,唯恐她吃毒魔暗亏,随叫道:“师妹小心!”话出,翻身又向褚呈祥飞扑而上。   褚呈祥见玉麟二次出手,仍然是那掌风凛冽的旷古绝学,脚下连换三种步法,始才避过凌厉的一击,翻身拍出三掌十踢出六腿,动作迅捷,宛如一气呵成,端的是一教之尊。   就在玉麟政势一受阻之时,褚呈祥狡狯的一笑道:“小子,有种的跟老夫来吧!”说毕,转身往大厅里跃去。   玉麟少年气盛,大喝一声:“老贼那里逃!”便也如影随形的跟去。   玉麟身形甫落厅中,顿感脚下石板,疾然往下猛沉,通声“不好!”复又拔起,冷不防头上一片坚硬似铁之物,骤然压下,硬生生把他弹起的身形撞回。   头顶一阵剧痛,两眼火花迸射,一条身子便从陷下去的一个洞口,飘飘下堕,待至察觉不妙,已然不及!   面前一片黝黑,耳中“隆隆”声晌,暗叫:吾命休矣!一阵眨骨奇寒,全身已落于深水之中!   第七章 因祸得福   要知这座残云堡,原是建于一座绝壁半腰突出的一片宽大岩石上,岩石底下掩盖著一个长年累月水泻湍急的瀑布。   这瀑布的水流,在岩石底下,复聚成了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潭,凡落于黑潭之人,向无生还者。   白猿秀士玉麟,被褚呈祥诱人议事厅,失身下坠,便是落于这个深潭。   玉麟虽然全身被寒水淹没,却心中却很清楚,赶紧运起龟息之法,摒住呼吸。   他在水中也不知下沉了多久,忽然倒下像是踏著了坚硬物体,稍一定神,求生本能油然而起。迭将身躯微挫,两足一蹬,用尽平生之力,往上猛拔。   说也奇怪,任他如何用力,却休想拔起半尺。   一次失败,再来二次,三次……   如此的拔了半天,依然毫无办法,于是心中不禁大骇!   他心中暗自忖道:这样下去,既不能浮出水面,时间久了,岂不要活活淹死!我何不趁此未死之前的一段时间,看看这水底下究竟有何怪事,而能令人一筹莫展?   那知他不看倒还罢了,这一看之下,更使他根根毛发倒竖,万念俱灰!   原来在他立足约有三丈开外,赫然伏著一庞大之物,直如座小土丘,通体呈黄褐之色,张著个像门洞大小的扁嘴,一开一合,吞吐著潭水。   这时水中大大小小的游鱼,从四面八方猬集到怪物的口中。   玉麟一时竟不暇思索,想要弄个明白。方欲向那巨物身旁潜近,谁知这时的身体,竟也失去了定力,正像那些游鱼一般,不自觉的朝怪物的巨口,缓缓游动起来。   他眼看距离那怪物仅有丈多远了,心中一愕,疾忙以千斤坠工夫,把身体好歹算是稳定住。   敛目看去,认出那怪物似是一只庞大无俦的蛤蟆!   他正欲将身体移动开去,千斤坠功力自是须要松开,那知就在此一刹那间,一条身子失去了主宰,像电射般被那大蛤蟆吸进腹中。   眼前昏天黑地,什么也看不见了!   玉麟情知已被蛤蟆吞进肚里,在惊骇间,一阵拳打脚踢,乱冲乱撞,半天,依然无法脱出身去。   后来他才想到身上还带著一柄长剑,只在学习太乙门剑法时用过一次,现在何不用它一试?   心念及此,随将宝剑反手撤出,竟自把古墓中学来的太乙剑法,向著一个方向连环演出。   他在演出这剑法时,只觉身体似是忽沉忽浮,而且有一股透体寒气,不时袭至。   一切的感觉,他都已不顾,迳自力贯剑身,直演下去……最后,他将那自己所悟的第十三式施出来,忽听“琤”然一声,如击在铁石之上,虎口也被震得发麻,而那股奇寒之气,竟自消失。   他张目看时,自己竟已将那蛤蟆的肚皮,劈开了一个大洞,长剑原是击在了石壁上,已经折断。   心中一喜,迭忙跃出,见那蛤蟆伏地不动,似是已经死去。此时却已离开水中,置身于一所黝黑的石洞。   玉麟因服过灵芝仙草,视力异于常人,虽在这暗无天日的黝黑石洞中,依然可以辨清四周景物。   石洞虽然极为宽大,然而一端却被那庞大蛤蟆尸体,堵塞已满,另一端却是深不见底,而且逐渐高起。   他把手中断剑甩掉,便迈步往前走去,约莫盏茶工夫,仍然不见幽洞出口,而且发现这深洞越来歧道越多。   他不但也无心思去观察那些错纵的歧路,只是朝著一个方向往前行走。   很有信心似的,他认为这所深洞,必然有个出口,可是这信念,不久就使他冷了半截!因为石洞忽然又逐步狭小起来;而且狭窄的使他不得不由佝偻前进,变为蛇行。   钻…钻…钻,果然让他钻出去了!   可是,这钻出去的地方,依然又是一座不见天日的深洞!   折腾了半天,他已感疲累,心想:既然一时无法出去,倒不如休息一会再说,随即坐下,运功调息。   过了顿饭时间,精力恢复,便又往前急急奔去。   正行间,突见面前光亮一闪,快乐得竟自忘记身在洞中,一个纵跃,头顶撞在石壁上,“哎哟!”一声,跌坐在地,摸摸脑袋,凸起了一个肉瘤,痛得他两眼流泪,抱头爬起,再看那发光之处,原来是在一个转弯的地方。   他顾不得顶上剧痛,三步并作两步,急急转过弯去,定神一看,眼前景物,几乎使他瘫痪地上!   前面何曾有个缺口,那亮光乃是从一个怪兽喷射出的阵阵火焰所发!   怪兽体高身长,头上长著只尺多长的独角,两颗巨睛突出,面目狰狞,浑身赤红的鳞甲,闪闪发光,大口内不住的喷出阵阵火焰,呼呼风响,照耀得明亮已极!   这头狞恶怪兽,见有人来,口里火舌喷得更长,还发出呜呜吼声,沉如雷鸣。   它这一怒吼,才把个呆若木鸡的玉麟惊醒,定神看去,发现这怪兽的脊椎骨上,原是被粗如儿臂的铁链紧紧锁住,以致使它寸步难移。所以见了人来,也只能站在那里干发威风。   玉麟心下一宽,这才想起师父曾经对他说过:兽类中有一种依火为命的怪物,故名火龙。这种火龙又分两种:一为食火赤龙;一篇喷火赤龙。前者多生于火山附近,饥则食火山之焰;后者则不食不饮,以喷火为生,故多生于深山邃洞。这种火龙,凶残无比,虽不吃人,但逢人即伤,伤者无药可救!   他想至此,不禁暗自庆幸,要非这喷火赤龙早被锁住,此时,岂不难逃一劫!   然而,他又转念一想:既有人能将此赤龙锁在这里,那么这所深洞必然离出口不远了?可是从赤龙身旁看去,仍然空洞洞的望不见底!   不管前面如何,他决定要越过这条火龙再说。   于是沿著石洞的一边,注视著火龙的反应,慢慢往前移动。   那知火龙身躯虽然被锁,长尾依然活动敏捷。它见玉麟走近,倏的横截过来,挡住去路。   玉麟此时要想通过,必须从火龙长尾上下的空间穿过去。可是那火龙长尾,若来一次上挑下匝,实难预料。然而舍此则又别无善策,处身此境,也只有碰碰运气了!   他既决定一试,便蓦然一式“春燕穿帘”,从火龙长尾上面空隙纵去。   说时迟,那时快,果然火龙长尾突的挑起,“咚”的一声,把玉麟弹向顶上石壁,略微一档,不知怎的,复又往上冲去。   好个上清真人传人,临危不乱,借势展身,来个“卧观星斗”瞄得准,出手疾,一把抓住一个石乳,猿挂半空,然后定神俯视。   呀!原来他被火龙长尾一挑,撞开了顶上一块极薄的石板,送进了另一个洞天。   玉麟观察明白,松手下落,走到被他撞开的洞口,探头下望,见那火龙犹自摆动长尾,呼呼生风。他已确定了现下置身之处,乃是一座洞上之洞。   他将石板盖好,略微沉忖,想从此洞上之洞来打出路。   这洞上之洞却不大大,不一会使走到尽头。可是,这所尽头仍不是他所希望的出路;而是一面光滑石壁,阻绝眼前!   处此境地,直使他叫苦不迭,而也著恼起来,性子一发,就要动手乱打,无奈这空荡荡的石洞,啥子也没有,可找不到个泄愤之物。   他又抬头瞧了瞧那平滑的石壁,暗自骂道:你阻挡了我的通路,就让你挨几掌吧!想到就做,竟然功贯两臂,大喝一声,向石壁平平推去。   只听“轰隆”声响,奇怪!那石壁吃他一掌,竟自轧轧向一边移开!   骤然,一道耀眼夺目的亮光,使玉麟几乎为之晕眩,敛目视之,石壁开后,现出了一间石室,石室正当中平放著一张石床,有床上赫然坐著一架雪白的人体骨骼,亮光即是由此枯骨之上的一颗明珠射出。   他目睹此景,心知这必是位高人,不知何时在此坐化,所遗之骸骨,随迈步向前,侧身下拜,并喃喃祝告道:“弟子玉麟,因受歹人暗算,误入仙洞,适才击掌石壁,有惊伯驾,实出于无心,倘祈仙人恕罪,并指引迷途,令弟子出得仙洞,有生之年,当永感不忘。”   玉麟拜罢,起身察看石室景物,见那贴体所坐之石床傍,有一个方形石几,放著一卷黄绢,他过去拿起展开一看,上面写道:“余无垢头陀也,幼夫估恃,孤苦需付,子然无依,蒙先师百忍大师,收为门下,皈依三宝。及长,行脚四海,偶得古代半部奇书,乃潜研武学有成,而复行侠天下,尽铲人中蟊贼,江湖败类。是以人皆以余生性嗜杀。呜呼!我佛慈悲为怀,觉迷众生为志,余身为三宝弟子,岂生性嗜杀乎!盖有不得已焉!   “然余于五十而后,顿悟如其除恶务尽,不如迁恶向善之道,是以乃遁迹山林,啸傲清风明月。复收一门徒,悉将余之武功所传,冀其为余行道,顺天应人。讵料彼于艺满,竟尔欺师灭祖,黑白不分,善恶不辨,仗其艺业,为害人群。余诚恐劣徒为武林造成一场浩劫,而复开杀戒,将之诛戮,从此弃剑至此,与世隔绝。   “芸芸众生,良子难得,劣徒之戒,令余绝意再传。余亦深知,由此,“佛门玄罡”当失传于此。然余已将此功修为门径,尽录于余手著「佛门玄罡真铨”,后人如能得睹余之遗骸者,乃与余三生有缘,余必助之。   “余坐下床洞之石匣,内盛一书一图、一珠、一瓶,四者一并赠与有缘。书可令汝学成“佛门玄罡”,图可示汝出此深洞,珠能辟水,瓶中有九颗“佛首秘丹”,为余以三昧真火,费时七七四十九天,所炼而成,有起死回生妙用。   “至余早年所获上古奇兵——“雌雄九龙剑”,以及古代半部奇书,为劣徒所盗取;其于伏诛之时,余仅将雄剑收回,而奇书与雌剑,则不知失落何方?余为此复奔走江湖三年之久,终一无所获,乃返归此处,知大限将临,而将雄剑沉之“生命之泉”,汝岂全属有缘,当可取而用之。   “余书及此,言罄意尽,既知大限之将终,夫复何求?然汝既与余有缘,尚请为余做一未了心愿,即为余母——东平之雪娘,重建墓穴,祭而扫之,以慰亡魂,汝其能之?呜呼!余已瞑目矣—”   玉麟将无垢头陀遗书,一气念完,心中悲喜交集,迭又侧身下拜,口称:“弟子玉麟,定遵所属,为仙师了此心愿。”   他拜罢走近有床,果见有一小洞,探手入内,取出一个方形石匣,打开一看,确如遗书所载,各物俱全。他已无心细看,只把一张鹿皮绘成的图形拿出,又将无垢头陀遗书装进去,便将石匣封好,揣入怀中。   他迭将图形审视一遍,过目了然,于是按图索骥,一按有床左边机扭,适才被打开之石壁,轧轧合拢,再一按右边机括,有床后边,倏现一洞门。他闪身进入内,正要举步前行,又听一声微响,回头看时,已被关于石门之外,不禁暗自钦叹无垢头陀设计之匠心!   至此,也许令人很感迷离。这石洞之石壁,既然预设机扭操纵,然则玉麟怎能一掌即将石壁击开,岂非玄而又玄?   须知玉麟此时的掌劲,已非同凡响,倘那推出的双掌,正在发怒之时,已运足了八九成功力,掌风贯满石壁,无意中触动机扭,而使石壁开敌。不过这也可以说是他缘分注定,而始有此巧遇而已。   且说玉麟这时置身之处,乃是石室外的一条狭长甫道。他略微沉思,便沿此甫道前行,不一会,忽然面前开朗,已自走至图上所示“生命之泉”了。   在白雾迷蒙中,他敛目凝视此泉,方圆约有十余丈,泉水冒著白气,如滚似沸,竟是一座洞中温泉,造物之神奇,令人叹为观止!   他拿出无垢头陀所赠避水明珠,毫不犹豫的一跃而入,泉水四分,周围丈许,滴水不侵,仗此宝物之助,很快的便寻到了那柄神兵,复行跃出,顺手将宝剑撤出匣来,锵然一声,毫光乍现,夺目生辉,端的是一柄武林奇兵!   剑身奇薄,隐隐透出一层青雾,约有三尺五甘来长,剑柄一面是半圆形,镶著九条细小纹龙,仅有半截身体;一面则平滑如削,谅必那半截龙身,必嵌于雌剑之柄,已自无疑。   玉麟心中大喜,宝剑还鞘,复又循图上路线,绕过“生命之泉”,进入一条狭道。   狭道竟自越走越高,而且最后已无通路,面前竟为一座石壁所阻!   至此,他暗自忖道:明明图上指出这条狭道乃是出口,何以竟成绝路?……   想了半天,又若有所悟的自语道:想那无垢头陀,于此坐化,已不知有多少年代了,所谓沧海桑田,当年通道,难免为后人或是自然力量所改变。若然,此处石壁厚度绝不会太大,何不一试?   于是力贯双掌迳向石壁劈去。   奇怪!这石壁中上他这足碎碑裂石的掌劲,竟然如钢似铁,连半点碎片都未落下!   无计可奈下,又自咕啜道:无垢头陀是赠了我一本“佛门玄罡真铨”,这里面不知有没有破此石壁之功?反正一时也出不去,倒不如藉此把这种功夫练练。曾彷彿听师父提起过,“佛门玄罡”乃是已经失传很久的武功,谅必甚是厉害,不然,他老人家怎会那般重视?   忖念既决,乃由怀中摸出那个石匣,拿出无垢头陀所著的“佛门玄罡真铨”,便从头至尾阅览起来。   顾名思义,这部“佛门玄罡真铨”,自是无垢头陀为铨释“佛门玄罡”功夫之锻炼所著,是以内容并下深奥。   玉麟天资颖悟,武学根基良好,尤能触类旁通。以故,对这部真铨所载,竟自过目了然。约莫两顿饭的时间,他已全部记熟,复按要诀运行起来,顿感周身罡气骤发,一件儒衫,无风自涨。   “佛门玄罡”功夫,不期而获,玉麟心中乐不可支,顺手由地上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圆石,用两个手指仅轻轻一捏,便为粉碎!   要知道“佛门玄罡”,乃是一种至高无上的内家功夫,非有优良武功基础之人,无法练成。   既经练成,不但可以发出罡气护体,枪刀不入,尤能攒铁如泥,捏石成粉,摘叶飞花,伤人于十丈之外。   这种罡气工夫,较之“般若禅功”,尤不知超出几筹?   其实,玉麟当面这座石壁,原为无垢头陀运石中精英所堵塞,自非一般岩石可比。其当时之用意,自是以为既有人能入此洞,必获其“佛门玄罡真铨”,如练成此功,持其所绘之图,出此深洞,自非难事。   玉麟那知其中原委,故而想以普通掌力,击破石壁,要非其究竟聪明过人,改时练成“佛门玄罡”,恐怕此生永难脱身了!   且说玉麟既见捏石成粉,心下明白,实乃罡气之力,灵机一动,即功贯以臂,曲指如钩,迳向石壁抓去。   只见他指掌触处,片片大石纷纷下落,约莫半个时辰,厚约一丈有余的石壁,竟被他抓穿了一个洞口,迭忙穿过,但又使他为之征住!   这时他置身处所,竟又是一间黑暗阴湿的狭小石室,这石室一边墙壁上,破了一个洞,痕迹犹新,似是被人击开不久。   他钻过小洞落身于一条狭道中,以其超人的视力,仔细的打量夹道两边以及地上,想找出些端倪,供其脱身。   终于他在夹道的地面上,发现了隐约的人行足迹,简直如获至宝,狂喜一阵,便循足迹去向找去。   转过夹道的一个拐角,行不几步,突然发现面前不远处,地上有一堆黑黝黝的东西,急急走过去,俯首一看,不觉悲喜万端!   原来这堆黑黝黝的东西,乃是一个上身全裸,蜷曲而睡的人体;而且这人正是他急欲搭救的万里疯侠程百康!   玉麟方要把疯侠喊醒,冷不防他霍地跃起,呼呼劈出两掌,力道之大,端的骇人!   玉麟被他这猝不及防的出手两掌,震得倒飞出丈外,一个筋斗,摔在地上,兀自发楞间,只听疯侠“哈哈”大笑道:“老疯子还不想死哩!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是不是奉了褚老儿之命而来的?快说,若疯子也好先打发你上路!”   疯侠说著,身形缓缓向前迫近,蓄势待发。   玉麟被他这种反常的举动,弄得如堕五里雾中,由地上爬起,急道:“程老哥哥,你怎的啦?我是玉麟呀!”   “什么?你是老弟玉麟?”   程百康疑惑的道:“你怎的变成这种模样?”   玉麟被疯侠如此一问,始豁然大悟,低头看了看身上衣服,非但破碎不堪,且尽是血污,又一摸脸孔,也是黏湿湿的,一股腥味难闻?不禁哑然失笑,心想:难怪程老哥哥不认识我了!随唉叹一声,道:“程老哥哥,这事说来话长,想不到我们还能见面,令人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疯侠这时已经由声音中,辨出面前这个蓬头散发,满身血污的人,确是他所敬爱的小老弟,反而一阵心酸,悲从中来,使一位游戏风尘的怪杰,破题儿落下两滴老泪!   两人都是同样心情,所以沉默了半晌,疯侠始道:“小老弟,我们且慢谈经过,你先跟我来,想不到我和苏姑娘被送进这所石牢,却在无意中查出了老弟的身世!”   于是疯侠领著玉麟向前走去,一霎工夫,来到一所铁栅门外,嚷道:“秦老兄,苏姑娘,杨护法,你们猜猜这人是谁?”说罢,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玉麟纵目往栅门里看去,呈现目前的景象,不禁“啊”出声来!   但见铁栅门埋满地白骨,白骨之上坐著两个披头散发,上身赤裸,下体缠著一个破布的女子,一个满身长毛掩体的怪人,正在抚摩著一条既粗又长的毒蛇。这情形,令人简直不敢思议是置身何处?   两个赤裸著上体的女人,似是已经发现了铁栅门外的玉麟,同时惊呼一声,两手紧抱著胸前,面现惊恐与惶惑!   玉麟已自认出其中一个正是他心爱的苏玉娇姐姐,另一个则是黑衣教护法杨金萍,情不自禁的喊道:“玉娇姐姐,我是玉麟呀!”   “姨!你是麟弟!”   苏玉娇不敢置信的大睁两眼直盯著他。   “哈哈!怎么样,连苏姑娘也认不出了吧?不错!他正是我的小老弟!”疯侠处此境地,犹自不改诙谐之态的道:“我这老弟刚才出现时,若疯子也被吓了一大跳哩!”   苏玉娇听疯侠一说,自是深信不疑,霍地跃起,竟向铁栅门扑去,也顾不了男女之间的羞涩,黄自呜咽的哭将起来。   她这一哭,杨金萍兴那驯蛇怪人,也竟自痛哭失声,石室中本来就阴气森森,此时更被一片悲惨哀嚎所笼罩!   玉麟目睹此景,简直不知如何所措?竟也不自禁的流下了两行热泪!   “各位不要哭啦,我们就是出不了这石牢,大家能够见面,也该高兴啊!”疯侠说著,拍了拍玉麟的肩头,又道:“我老哥老不中用啦,小老弟你看看我们有没有办法生出此牢?”   疯侠此言,使玉麟如梦初醒,迭忙说谈:“老哥哥,不要灰心,我相信这座石牢还困不住我们!”   他说毕,便端详了一下栅门的铁柱,然后对兀自痛哭不止的苏玉娇道:“苏姐姐,请勿再伤心,快让开一边,我来把这铁门打开,然后好设法出去。”   苏玉娇望了玉麟一眼,神色惶惑的向旁边闪开。   玉麟运起了刚刚学会的“佛门玄罡”功力,气贯以臂,两手各握一根儿臂粗细的铜柱,大喝一声“开”!   只听“轰隆”大响,一座两头深入石中的铁栅门,竟被他硬生生从中拉断!   这种神功,如非目睹,有谁能置信?   疯侠一旁直看得瞪目咋舌!心中暗自咕啜道:我这小兄弟,看来在这段时间里,必然又有什么奇遇,功力精进得使人不敢置信!   铁门一开,苏玉娇首先冲出,身形甫停,突然石室中铁索震响,接著只听杨金萍半声惨叫,忧然而止!   玉麟身形一拧,穿进石室,苏玉娇与疯侠还未弄清是怎么一码子事,便见玉麟托著杨金萍已经昏迷过去的身躯,从石室中走出,后面跟著那个满身长毛茸茸的怪人!   从玉麟跃进石室,到托出杨金萍昏迷的身躯出来,也不过是一眨眼之事。   但是,就在此瞬间的时刻中,石室中却发生了一幕惊心动魄的事情!   原来那条被长毛怪人驯服的毒蛇,已经好长时间未获食物了,如非长毛怪人将其驯住,杨金萍、苏玉娇恐早已做了它的美味。   此时,它一见苏玉娇穿出,就已自按捺不住,迨杨金萍起身往外走时,猝不及防被它一轮长尾缠住,长毛怪人惊得莫知所措?恰好,这时玉麟一眼瞥见,随迭忙跃入,将毒蛇拦腰一掌,切成两断,是以将杨金萍救出蛇口。   其实杨金萍只是惊得昏迷过去,此时被玉麟抱出,从她“气海穴”上拍了一把,已自醒来。   杨金萍由昏迷中苏醒过来,睁眼一看,竟“哇”的一盘,跪倒玉麟脚下,痛哭不止!   长毛怪人,也将玉麟端详了一阵,深施一礼,竟自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这一切的情形,直使玉麟像丈二和尚,莫知所以?他惶恐的正欲向疯侠发问,突然一阵“呼噜”声响,使他为之一愕!   疯侠面色倏变,道:“秦兄和杨姑娘,赶紧请起,有话待出得石牢,慢慢再讲,如果老疯子判断不错,褚呈祥那老儿,必然放水下来了!”   就在疯侠话毕的同时,只见夹道的一端,果然一股水势,狂湍而至!   苏玉娇惊呼出声,一头扑在玉麟怀中,颤巍巍的嚷道:“麟弟,死我也要同你一起!”   在此情形之下,玉麟也实在不忍把她那上体一丝不挂的娇躯推开,随安慰她道:“娇姐姐,勿慌,我有办法对付。”   “哈哈!老弟,有啥办法,快施展吧,水已过膝啦!你老哥是只旱鸭子,这把老骨头要全靠你哩!”   说时,水势汹涌,已由膝及腰!   玉麟却从容不迫,胸有成竹似的道:“我正苦于找不到出路,他这一来岂非正好救了我们,我们只要逆流而上,不就出去了吗?”   众人被他这似是而非的话,说得方自错愕间,倘又继续道:“各位请跟我来!”   说著,由怀中摸出了个石匣,打开来取出一只桃核大小的圆珠,捏在手里。   姜是老的辣,半点不伪!疯侠一眼瞥见,不由“哈哈”长笑道:“老弟,真有你的!看来我这老哥真要跟你大开眼界哩!哈哈!”   随著疯侠的谈笑之声,夹道中的水势,竟自向两旁分去,玉麟丈余之内,滴水不入。   于是众人拢在他的身后,便逆流往前走去。   苏玉娇与玉麟贴身而行,这姑娘此时的一颗心中,真有千言万语,想要对心爱的人儿倾诉,却又不知要从何说起?   水势已淹没了他们的头顶,他们在水下往前急行。   约莫片刻时间,地下逐渐高超,头上及身旁的水流之势,亦自愈急。   正行间,玉麟暗自想道:这座飞云堡是在半山腰上所建,不知这水源由何而来,竟能如此狂急?何不问问杨金萍,她是黑衣教的护法,对这里的情形,定能明白吧?   心忖及此,随转身对笑菩萨杨金萍问道:“杨护法,你可知道水流是从什么地方而来?黑衣教总坛的设施,谅必只有你一人熟悉,但不知你可知我们所走路线能出得去吗?”   杨金萍被问,微微一愕,凄然叹道:“公子,你以后可不要叫我杨护法了,我已不是黑衣教的护法……”她略微停顿,似是还有话要说,然而一想此时此地,实在不便多言,随又道:“这水的来源,是从堡前那条深涧中,引导上来的,但是这座石牢,我……我虽是飞云堡中人,可是曾未来过,不过……据秦总管所说,我们走的路线是对的。”   玉麟对杨金萍这些话,并未逐一加以深思,自然也不知道秦总管是谁?此刻,倘只需要知道所走路线是否正确,既听说是不错,便也不再多问,即急急前行。   这时夹道已越走越高,而且头上石壁,也几乎要磨著头皮了。   就这样又往前走了一会,玉麟头顶忽然被一块石板撞了一下,抬眼看时,发现这块石板要比四周错出了一寸有余。   他停下身来,稍作沉思,对疯侠道:“程老哥,我们只往前走,也不是法子,你看看这块石板,有没有异状?”   疯侠凝目审视了一番,答道:“这块石板倒是与众不同,老弟,不管怎样,由老哥来试试再说。”   疯侠说罢,两臂上举,运足功力,便向那块石板托去。   石板一动也不动,却把疯侠累得汗流夹背,气喘如牛。随将两手缓缓放下,喘过口大气,对玉麟叹道:“肚皮饿了这些时间,连力气都饿跑啦!老弟你来试试看?”   玉麟把手中辟水珠递给了苏玉娇,对疯侠谦虚的一笑,道:“老哥哥无法,恐怕我也是白费哪!”   他虽如此说,但却暗将“佛门玄罡”运足,乃贯以臂两掌,蜂腰一挺,用出霸王举鼎之势,拼力往上耗去。   他这一托之势,何异数千斤力道!果然那石板往上微微一动。   玉麟一见石板微动,迭将两臂条然垂下。   疯侠,苏玉娇,杨金萍,长毛怪人,贝那石板微动,正自欣幸间,被他这一举措,甚为错愕那知他那个动作,自有其道理:但见他迭又曲指如钩,迳向石板抓去。   “卡察!”“卡察!”连声响处,面盆大小的石块,竟自应手而落!   众人见此情景,无不面现喜悦,而也明白了他要如何?   大约盏茶时间,那方巨大的石板,已被他抓开一个三四尺深的大洞。   玉麟动作稍微一停,运足了一口真气,功贯右掌,大喝道:“请各位让开!”   猛然一式“天王托塔”,单掌向石洞推去。   “轰隆”巨响中,石块滚滚下落……   蓦然,毫光乍现,玉麟似条蛟龙般,首先穿出洞去。   紧跟著苏玉娇、杨金萍、疯侠、长毛怪人,也都一跃而上。   众人定目四周一看,已然置身于一条幽长的遂道,遂道中松油火把照得通明。   杨金萍“呀”声道:“这是飞云堡前的通道啊!”   倏然住口,臻首低垂,似是想起了身上犹自赤裸著!   苏玉娇打了个寒噤,粉脸赭红,也自哑然无声。   玉麟心中明白,赶紧扭转身去。   好在遂道里这时除了他们之外,连黑衣教的一个鬼影子也没有了,不然,打将起来,那才尴尬极啦!   疯侠却于此时倚老卖老的“哈哈”笑道:“我们五个人,三个赤候条,一个只穿裤子,一个满身血污,被人看见了,不当是活见鬼才怪哩!”   “程大侠,真是!看人家这样子,还不想办法,倒取笑起来了!”苏玉娇故作娇嗔的说完,便自缩在一个黑影中。   疯侠正待说话,只见达道的一端,红光闪处,一条娇小的倩影,电射而来,还未到在他们跟前,便娇叱道:“恶贼!看你们还往那里逃?”   寒光乍现,人、声、剑合一而至。   饶是疯侠经多见广,艺高胆大,也不禁为来人身法之高明,出手之辛辣而为之骇然!   且说公孙小倩姑娘,正自诧异这黑衣教总坛重地,怎会变得如此悄静间,忽闻玉麟要她留神,招眼只见一个红发异装老怪,幽灵似的欺近跟前。   小妮子虽则毫无江湖经验,可是冰雪般聪明。心知来人必为以毒物施袭玉麟者,是以杀机陡生。   她既见老怪话也不答,竟悄悄的滑退,似有猝然出手暗算之意图,乃即将计就计,依然大刺刺的仰视著天空,对于面前情势,罔若不觉。   百毒老魔暗自骂道:小鬼,这可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老大心毒手辣了!   于是早已蓄势待发的“九阴毒掌”,运足了十成功力,暴喝盘中,“雪拥蓝关”骤然推出。   一股阴柔无比的劲飙,挟以腥、躁、烂、臭之气,迳向公孙姑娘撞去。   公孙小倩虽仗以艺高胆大,但嗅及老怪人窒人欲呕之掌风,自亦不敢大意。   迭忙摒住呼吸,柳腰微挫,一式天山绝学——“游魂循踪”身法之“鸿飞冥冥”,人影一飘,已落身老魔背后。   百毒神君出其不意的一招,满以为小妮子即使不死,亦必重伤。   那知在其“九阴毒掌”推出的同时,只觉面前红影微闪,人踪已杳,心中不禁为之一凛!   正在此时,“拍—叭”两声清脆的音响,老魔脸上已著实的挨了两记耳光。   他,眼前金星迸射,两颊火热,突闻一串银铃似的“格格”笑声,起自身后道:“怎么样,老怪,两个锅贴的滋味还不错吧?”   百毒神君早在四十年前即已威震江湖,几曾受过如此屈辱!如今竟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这般戏弄,怎不便他心肺俱炸!   他摸了摸兀自发烧的两颊,“哇—哇—”大叫数声,骂道:“小鬼头,休得卖弄,老夫不把你心肝挖出泡酒喝,然后挫骨扬灰,誓不为人——”   老魔血脉贲张,怒骂声中,旋风似的向公孙姑娘呼呼疾劈二十四掌,猛踢一十六道连环腿。   他这出言,劈掌,踢腿,仅是眨眼之事,动作敏捷,矫若游龙,名家身手,的是惊人!   要非公孙姑娘身怀天山绝艺,此刻,若不伤在老怪手下,那才是怪事哩!   小妮子一见老怪大动肝火,出手威棱,狠辣,迭以“游魂循踪”身法避开其一连串疾攻猛打的锐锋,娇叱一声,返身狞进,师门绝学“天星指”已尽情施为而出。   老魔头盛怒之下,掌风腿影,重如泰山崩倒,狂若怒涛排岸,罡风滚滚,劲飙绵绵,四周丈余内激气成流,筑成一睹无形劲墙,纹丝不透。   怎奈公孙小倩这“天星指”法,系天山神尼绝艺——“六弥神功”的并用;看来蹑是屈指微弹,极其经淡,实则就在那屈指微弹间,发出一线刚劲,犹如利箭,足可洞胸穿腹。   百毒神君穷数十年之修为功力,施出浑身解数,非但未能把个黄毛丫头置之死地,为其爱徒——秦岭二妖复仇,且连其半根毫发都未拂中,岂不是阴沟里翻船,怎能令他按捺得住!   然而——   任管老魔掌力如何雄浑,挥出的万钧劲力,在撞上公孙姑娘时,她只以二指轻弹,便似泥牛人海,化于无形。   其实,公孙小倩仍是童心未眠;以故要想想将老魔拼耗真力迨尽,戏耍个够之后,再施煞手。   否则,如以其“六弥神功”,反弹之力,恐早已将老魔毁掉。   高手过招,最忌心浮气燥老魔在六七十个回合过后,真力已消耗大半,逐渐守多攻少,趋向下风。   一招……两招……三招……又是二十几招下来,老魔真气大损,已气喘如牛。   反观公孙姑娘,却是依然气定神闲,姿态从容,满脸稚憨,且不时的对老魔嘻嘻而笑;似是尚不屑于对他施以辣手。   百毒神君原就是个淫魔,虽处身此境,可是猫儿总禁不掉腥。一见公孙姑娘那种娇憨嘻笑之态,不禁神魂荡漾,绮念百生……   淫魔主意打定,一招攻出,身形暴退三丈,喘了口大气,对公孙小倩极尽温惋的笑道:“!小姑娘,老夫看你资质聪慧,武艺亦颇有根基,忽生爱材之念,倘若你肯愿做老夫之徒,嘿嘿!老夫便不再难为于你,伤我爱徒秦岭二妖之仇,自然也一笔勾销,嘿嘿!”   公孙姑娘突见老魔尚有余力拼战之时,身形暴退,已而起疑,复察其于说话间,一手敏捷的往身边皮囊中探而复出,情如其必有什么诡计施为,乃凝神戒备,迨其说完,娇笑一声,道:“啧啧!老魔头,脸皮多厚呀!就凭你这三脚猫的把式,也配收姑娘为徒?你不要故弄玄虚,把你那老狗爪子里的毒玩艺拿出来吧,看看能不能奈何得我?”   百毒神君的确手里已捏了一把毒虱,又似故技重演,以便掳走这娇艳欲滴的小姑娘,那知心中如意算盘,被对方一语揭穿,老脸又似挨了两个耳光般的难受!   于是干笑道:“那你就试试吧!”   话落,身形往前一飘,举掌……   蓦然——   一声惨叫,一只手掌齐腕落地!   究竟姜是越老越辣,人是愈老愈滑。就在公孙姑娘以“天星指”力发出“六弥神功”,断去老魔一只捏著毒虫的手掌,尚未决定否就此将其除去的眨眼光景,老魔已将他断手捡起,兔起鹘落而逃。   当然,公孙姑娘并不想赶尽杀绝,不然,若魔逃得再快,亦必不免。   百毒神君既已负创而逃,公孙小倩这时才想起玉麟师兄追赶黑衣教主进入大厅,直到此时仍不见动静,心下颇为怀疑。   她伫立院中,流目四顾,整座飞云堡鸦雀无声,静得令人可怕!   忽然一种不祥的预感,使她机伶伶打了个寒噤!   蓦地——   一阵桀桀怪笑,来自厅内,又使她一楞。   敛目往厅内望去,但见黑衣教主鬼魅般出现厅门之内,却不见了她心上的玉麟师兄。   这情形她已自明白了七八分,芳心一阵悲痛欲碎,银牙咬得“格格”作响,探手入怀,一声龙吟,“蝉翼剑”已然料出,身形微晃,一式“飞鸟投林”,直向黑衣教主扑去。   黑衣教主褚呈祥突见公孙姑娘扑来,正中下怀,竟自不战而退,衣袂飘然间,身形忽杳。   公孙小倩身形纵飞中,瞥及黑衣教主条然隐没,料知厅内定有机诈,是以未待娇躯点地,复又提聚一口真气,冉冉上升,迫近横梁,半空里纤腰一曲,“倒挂金钩”,两脚搭于横梁之上,注下视,厅内空荡荡的一无所睹。   她如此的头下脚上的打量了一回,却也看不出有什么名堂来。   然而她正拟翻身落地时,忽的毫光乍现,一蓬银芒迎头飞来。   这时,公孙姑娘“六弥神功”已经发出,周身三尺内被一层无形罡气所笼罩,任何暗器休想伤她半根毫毛。   是以她对此满天花雨似的银芒袭落,根本并未放在心上。   原来这蓬银芒,正是隐身暗中的褚呈祥所打出的“针雨”。他以为公孙姑娘身悬半空,必然要落地闪避,那么即使“针雨”不能伤她,亦难逃地下陷阱。   谁知他这一施袭,反而弄巧成拙,竟将身形暴露。   就在那蓬“针雨”袭上公孙姑娘时,小妮子非但未如他之所料,反而竟不闪不避,一头向“针雨”撞来。   褚呈祥暗中“找死”两字尚未骂出,一眼瞥见自己以内功打出的那片银芒,竟然仅著公孙姑娘的冲势,纷纷降落,荡然无存。   他暗道声“不好”!隐伏的身形暴然跳出。   忽然眼前一道毫光乍现,冷森森的迎头盖顶而来,心中一凉,双掌齐挥,身形一矮,便向厅房的另一角落跃去。   饶是他闪避迅疾,头上的发髻已被公孙姑娘削飞,而且还带去一小片头皮。   公孙姑娘一见褚呈祥逃出一剑之厄,也不禁为这老儿的轻功机智微感愕然;迭又跟踪扑上。   这时褚呈祥已中飞发落,满脸血渍,头顶上露出一小片不毛之地,其状,已可以说是够狼狈,滑稽,难堪了!   身为一教之尊的褚呈祥,平日气指颐使,号令如山,全数总坛,分坛,上上下下数以千计人手,对其视若神明,而今受此折辱,心中悲痛,愤懑,实无以复加!   可是,倘毕竟不愧是个狡滑之人,即见对手以小小年纪,玩能将其仗以成名的淬毒“针雨”   暗器,毫不费力的破去,自然身怀绝学,已是无疑。   他心中忖念间,只见公孙姑娘如影随形而至,乃决心不以力敌,竟又闪身往厅门纵去。   公孙姑娘杀机满心头,岂肯容他逃避?以故,身形未沾地血,复又衔尾跟上。   这种无须藉物用力的凌虚轻巧,直使褚呈祥瞪目咋舌,由头顶凉到脚下!   虽则如此,但是他总不肯放弃他足点地面的一线希望。   于是——   褚呈祥既不还手,也不往厅外逃逸,一味的和公孙姑娘捉起迷藏来。   小妮子太以刁钻之至;见褚呈祥一个劲儿的在厅内游走,闪避,料知定有鬼计,所以她尽情施展轻功,避免脚踏地面,即是有时单是著地,也都是褚呈祥曾经落脚丝毫不差之处。   如此一来,褚呈祥鬼计难逞,又不愿出手硬拼,最后,只好采取了三十六计之上——走为良策。   决心既定,随厉啸一声,纵身出厅,跃落院中。   他也是倒霉之至,两脚甫停,后面公孙姑娘追来,眼前又遇强敌。   但见一缕白光,如殒星飘云,迎头冲来。   在此千钧一发之间,褚呈祥就地一个“懒驴打滚”——   同时,一声嗥叫,夹杂著一片裂帛之音响起,碎布片片飘飞,地上鲜血殷然!   褚呈祥总算功力深厚,身负重创,犹能奋起逃逸,被白猿狒狒追缠之下,拼命向议事厅后狂奔而去。   公孙小倩正欲纵身追赶,蓦地一声哨音响起,两边厢房,门窗大开,万弩齐发,箭如飞蝗,雨点般射来。   她对于黑衣教主褚呈祥这种鬼域技俩,既觉好笑,又复可恨!   娇叱一声,对那猬集而来弩箭,竟然视若无睹,左手二指微弹,“六弥神功”藉“天星指”   力,迳向弩箭发射之处,逐一点去。   于是——   飞蝉箭雨,在其娇躯四边二尺外,纷纷震落。   一股股如丝劲风,向两厢房每处门窗撞去。   惨叫迭起,哀嚎一片!   刹时,箭雨骤停,呻吟盈耳!   黑衣教预伏厢房发箭弟子,三十余人,俱都断手残臂,洞胸裂腹,竟无一人完整!   天山绝艺。   神乎其技!   小妮子出手之间,惩处了这如许人众,心中虽颇感不忍,无奈身当此境,又将如何?   然而她究竟是空门高人之徒,平日爱神尼沐浴薰陶,满怀慈悲,而今双手竟染满血污,造此无边杀孽!   尤其两厢中那断断续续,哀叫呻吟之声,使她愈听愈感悲怆难受。   “扑通!”   她面向西天,竟自双膝跪下,喃喃祝告道:“恩师老人家,请你原谅倩儿吧!情儿已造下了杀孽……”   想起师父,猛然一事涌现脑际:记得有一天师父老人家曾经对她这样说过:“倩儿,你已经渐渐长大成人,师父由你命相卜得,你的终身大事,将来是一段烦恼纠缠,须好自为之,不然将遗恨终生……”   这些话,如今又在她耳边响起,因此,不由联想到山谷岩洞中那幕情景……   那是她第一次接触男人啊!   可是那种接触,太以……   想到这里,她又自心跳,脸热……   “啊!师父之言,果然不假;他身边不是有位如花似玉的苏姑娘吗?显然他对她已是情有所钟,那么……”   小妮子如此的盘算著,似已忘记了此乃何时?何地?   女人,果真都是水做的啊!   ——她,想著……想著……泪流两颊,竟似断了线的珍珠!   ——她,已经陷于歇斯底里之沉思凝念中,戒备尽撤!   徒然——   厅房上青雕长鸣,小妮子从梦中惊醒。   她霍地跃起,身后劲风业已袭体,一种武人的本能反应,使她迅疾的往前纵出丈余。   身形落地,扭头看时,暗道一声“好险!”   但见一男一女,一使金钩;一使双环,三件兵刃,正自击来!   要非青雕示警,公孙小倩及时闪避,怕不已被砸成数段!   两人悄悄暗算,功败垂成,不由得将前冲之势刹住,四只满含怨毒的目光,直瞪著对方。   公孙小倩因曾闹过黑衣教总坛,对来人自是识得:。   一个是黑衣教令堂堂主日月飞环何必璋。   一个是身居黑衣教护法之尊的冷面金钩沉愫。   小姑娘面对此两个屑小行径的敌人,珠唇微噘,不屑的一笑,道:“你们俩这种下三流行动,算得了什么人物?哼!要打嘛,怎的不一起上呀!”   “呛郎”一声,何必璋双环抖动,大喝道:“臭丫头!今日定叫你还我个公道来!”   话落,身形拧进,出手就是煞招——“日月交辉”!   冷面金钩沈愫,紧跟著一招“太公钓鱼”,猛扑而上。   公孙小倩一见来势威猛绝伦,蝉翼神剑抖得“嗡嗡”龙吟,左手剑诀一领,“六弥神功”贯注剑稍,射出尺余青芒,脚踏中宫,步洪门,“开天辟地”,“天女散花”,“算指南天”一招三武,一呵而成,天山绝学,委实凌厉非凡!   何必璋双环飞出,瞥见公孙姑娘长剑之光,泛射尺余青芒,情知厉害,恐伤兵刃,铁链疾收,硬将双环拉回。   可是冷面金钩因图报教主知遇之恩,乃系拼命而来,如意金钩并未撤招,是以“太公钓鱼”尚未用满,便觉手中轻忽,半截金钓已齐于飞去,心中大骇,迭忙跃退五尺。   这老婆娘既是拼命而来,而今方始交手,兵刃便被对方削断,这等耻辱,怎能忍受!   本来她就生成的一张从无笑容,冷若寒水的面孔,此刻更是如罩严霜,难看已极!   她面部微一抽搐,怒骂道:“小贱人,莫要逞强,老身和你拼了!”   两脚一踝,半截金钩,一条身子,直如疯狗也似,迳向公孙姑娘迎头撞去。   小姑娘因适才造下杀孽太多,自不愿再行伤人,故而迅急往旁跃出三尺。   “沈护法便不得!”何必璋话刚出口,奈何迟了。   只听“蓬”的声响,冷面金钩冲势急剧难刹,已头撞厢房石墙,脑浆迸裂,哼也未哼出,就此了帐,魂灵儿追随西僧铁臂魔君掌下的龙相神婆去啦!   公孙姑娘睹状,心下甚为不忍,而何必璋却于此时,复又狂吼而上。   她以轻灵身法,绕到何必璋身后,娇叱道:“嗨!难道说你也不要命了吗?姑娘并非怕你,实在是不愿多造杀孽,请你赶快说出来我师兄那里去了,姑娘绝不……”   何必璋反身冷哼一声,打断她的话道:“倒看不出你这个臭丫头,还有这么一点假慈悲之心哩!落!告诉你也无用,那个小白脸已被教主诱落堡下黑水之潭,早已向水龙王驾前报到去了,嘿嘿!舍不得我就打发你一同去吧!”   他连骂带讽的说完,又欲攻上。   公孙姑娘一听,直如雷击,她这才豁然大悟:褚呈祥何以同她在厅内游走,原也是想把其诱混陷阱,置之死地!   何必璋这话,因是逞了口舌之快,可也造下杀身大祸!   本来小妮子杀机已泯,如今复又重燃,芳心欲碎间,银牙顿挫,长剑域指,喝道:“老贼!   给我纳命来吧!”人剑合一攻上。   何必璋双环疾挥复收,然后虚晃一招,拿腿就向后开溜。   公孙姑娘怒火上升,焉肯让他逃走,随纵身紧追而去。   两人一前一后,一阵狂奔穷追,已越过数座院落,眼看何必璋就要被公孙姑娘追上,他却狡犹的将前进身形猛然刹住,接著往横里跨出丈余,一头穿进一所空荡荡的大所中。   公孙姑娘毫不犹豫的也跟踪跃入,但是何必璋的人影却晃眼不见。   小姑娘江湖经验毫无,焉知“入室莫追”的武林禁忌,心中稍一犹豫,正待退出,猛然“砰”的一声,大门自闭,后路被封,接著一张巨网,当头罩下,把她笼个正著!   小姑娘仗著手中一柄削铁如泥,断金切玉的蝉翼宝剑,对此不禁哑然失笑!   可是当她挥剑想巨网劈破时,又不禁惊得目瞪口呆!   她这柄断金切玉的宝刀,此刻,剑锋触上那看来细若牛毛的网系,竟然如击棉絮,毫无反应。   情急,忙运“六弥神功”,贯注剑身,青光泛射中,连劈数剑,依然未将巨网毁去分毫。   正在此时,屋角上“嗤”出一阵水冷的笑声,她停剑敛目,见是何必璋幽灵似的缓缓走来。   他一脸睡睨,阴鸷,得意之色,两眼射出奇异的神光,盯得网中焦灼如焚的公孙姑娘,芳心水凉,微微颤栗!   何必璋身形停在巨网之外,半天从口中迸出了几句话道:“臭丫头,已成瓮中之鳌,还想逞强,徒费心机!乖乖听命受缚,嘿嘿!念你生得如此俊嫩可人,或能留你一条小命!不然,你且抬头看看吧!”   公孙小倩如言抬头望去,不觉又为之愕然!   原来半空里不知何时已移来一片黑黝黝的沉重铁板,铁板的下面排著密密麻麻一层钢钉,恰好笼罩著整个巨网。   何必璋又阴侧测的冷哼道:“只要我把机扭一按,嘿嘿!丫头,你就是有通天本领也难逃这万钉钻身,乖乖的把剑丢下,走过来由我给你点上晕穴,嘻嘻!我说过,对你绝对网开一面,你可想想看吧!”   公孙姑娘暗自咕啜道:设若任他处置,其后果必不堪想像,如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先把他杀掉,然后冉设法脱身。   她忖念既定,随将“蝉翼剑”往地上一丢,轻移莲步,向网边缓缓走近,莫可奈何的唉叹道:“事已至此,那就只好由你吧!”   说著,对何必璋瞧了哀怨的一眼,便闭目以待。   何必璋想不到小妮子竟能如此听话,心中窃喜,趋前两步,朗指如戟,疾然点去。   突的一声惨嚎,何必璋点出的一条右臂,竟自齐肩断掉,血箭喷射中,身躯摇晃,疾向墙壁扑去。   只听又是一声惨嚎,何必璋由背后到胸前,被公孙姑娘弹出的“六弥神功”穿过,身躯倒在血泊中,一命呜呼!   可是就在何必璋向墙壁扑去时,仅余的一只左臂却也拂中了机扭,轧轧声响中,公孙姑娘头上沉重铁板已急剧下降!   小妮子勿忙中掇剑在手,“六弥神功”遍布全身,贯注剑锋,青芒乍现,娇躯微纵,长剑对准铁板中央划了个圆圈,然后一拨一撩,那急剧下压铁板,竟被她从中划出个客人钻出的小洞,掉下的铁板向旁边落去。   千钧一发之间,她双臂贴躯下垂,把头对准铁板孔洞,往上钻去。   “轰晒”巨响,那片沉重铁板著地,公孙小倩虽然娇躯及时钻出,可是却依然被裹在那宝剑劈之不断的丝网之中。   这时,她直似一条鳗鱼,被丝网紧紧缠住,既不能上,也不能下。落网之鱼,难受极了!   她略一定神,细看这丝网,条然大悟:原来这张巨称,乃是以一种天蚕之丝所结成。   这种天蚕正产自天山,她自然识出,而也深知这蚕丝坚韧无比,任何宝刀难以削断,惟有用火燃烧,才能把它毁去。   可是她身边既无火种,更待如何?   置身此境,简直要她欲哭无泪,纵然满怀绝学,却也一筹莫展!   她思索了半天,终于想出一策,暗道:我何不试试看?随低头凝视脚下,见系石板铺成之地面,芳心窃喜。   为了增大身体活动面积,她以宝剑又将铁板划开一块,然后再向石板著手。   好在地下石板仅有半尺许厚,一刹间使破开了一个洞口,她将碎石挖出,下面赫然又是一层铁板!   地下既为铁板所盖,不想可知,必然又是一座秘密机关。于是她迅速的把铁板用剑划了个圆圈,咚的声响,铁板下落著地,现出个洞口。   她微作犹豫,便探头凝目下视,不由心中一阵狂喜!   原来铁板下面,竟是一条不太深的地下夹道。   小妮子运起“六弥神功”护佐全身,一跃而下。   她脚著实地,流目四顾,发现夹道虽然有些黑暗,却是十分干燥,显然有人时常走动,随沿著逐渐高起的一个方向,留神戒备之下,悄悄前行。   大约走了十几丈远,转过一所拐角,面前豁然大朗,夹道两旁,松油火把照得如同白昼,可是却未发现任何敌踪。   公孙姑娘正自诧异间,突闻脚步声晌,由远而近,她赶紧隐身暗影下,摒息静听。   不一会工夫,只见两名黑衣大汉,从夹道中并肩走来,且边走边谈著话。   公孙姑娘见这两名大汉已走近三丈之外,灵机一动,倏然跃出,以隔六点空之法,出手制住了一人,另一名大汉,“啊”声未从叫出,眼前寒光乍现,一柄明晃晃的长剑,正抵在胸前,直吓得他张口结舌,浑身哆嗦不止。   公孙小倩对这人喝道:“快说,你们两个是干啥来的?”   那名被长剑抵胸的大汉,给结巴巴的道:“姑……姑娘,我说,我……我们是……是令堂……堂主属下,奉教主之……之命,来这里查……查看的……”   “你们教主现在那里?”   公孙姑娘剑光又往前一挺,道:“快说,姑娘绝不难为你!”   那大汉身躯微仰,悚栗而道:“我……我不知……知道……”   公孙姑娘心知不给他些苦头吃吃,他是不会说出的。随将手中剑柄略微转动,只听一声裂帛,大汉的衣服已被洞穿,剑光入肉分余,鲜血流出!   那大汉额头黄豆般的汗珠,沿颊而下,哀告道:“我……我说,我们教主在……在他的卧室里!”   “好吧!那就请你带路出去。”   公孙姑娘把剑抽回,又道:“你可不要想逃呀,不然嘛,哼!”   “小的绝不敢逃,请姑娘跟我来吧。”   大汉说罢,转身头前带路,公孙姑娘后面紧跟而行。   小妮子边走边留神夹道情形,在松油火把照耀下,清楚的看见这条暗道,两旁还有许多错纵复杂的支路,心想如非捉著个黑衣人领路,自己乱打乱撞的要想出去,还实在不容易哩!   两人转弯抹角,走了好一阵时间,忽然前路已断,被一片光洁的石壁所阻。   那大汉向前在石壁上摸了一把,轨轧声响中,石壁往旁移开,眼前大亮!   公孙姑娘闪身跃出,见是一座青石砌成的巨室,地下暗道的石门,恰好设于石室的墙壁上。   这时石门已被那大汉按动机扭合拢起来,正与石室墙壁浑然一色,倘不仔细察看,实在不易发觉。   大汉带著公孙姑娘出了石室,已来到一座极为宽敞的院落,微风浮动,吹来一阵馥郁芳香,沁人肺俯。   公孙姑娘抬头看时,只见院落中央有一座精致的假山,数株桂花盛放,不禁暗自叹道:“这飞云堡确是处神妙所在,要比爹爹的白云堡胜过几倍!只是这样好的地方,却被黑衣教这班恶人所占据!   她沉思间,忽听前面有吃喝打闹之声,随命那大汉赶紧前行,出了这所院落,绕过两厅房,又是一处大院,此刻,院中有五六个黑衣教人,正各执兵刃,拼命的和白猿拂狒在搏斗,地上横七竖八躺下了十来个,有的已经死去,有的尚在毗牙咧嘴,痛苦呻吟,惨不忍睹!   公孙姑娘实在芳心不忍,乃娇声叱道:“你们都给我住手!”   她这话似是俱有无上威力,五六个正自打得疯狂的黑衣教徒,果然都收兵罢手,呆呆的瞪视著这位艳若天人的小姑娘!   白猿狒拂自是认得公孙姑娘,便也跃到她的身旁,瞪著两只金眼,似是等待她的命令。   小妮子爱屋及乌,瞟了白猿一眼,对那五六个楞楞的大汉道:“你们再打下去,还不是白白送死!只要你们能从今改过向善,我绝不难为你们,现下你们可各自去吧!”   “请问姑娘要我等,到那里去?”其中一位瘦小个子,四十上下年纪的黑衣教弟子,趋前几步道:“我等都是亡命江湖,无家可归之人,请姑娘指示一条明路才是!”   公孙小倩微作寻思,答道:“那么你们可暂住此地,但是不许轻举妄动,待我找出你们教主,了结了今日之事,再听候发落吧。”   五六名黑衣教徒,齐声应“是”后,便各自退去,公孙姑娘这才转身对带路大汉问道:“你们教主的卧室在那里7现下可带我去了。”   大汉应命,正欲带路前行,蓦然——   一阵冰冷的桀桀狂笑,来自正厅之中。   大汉一听这笑声,直打哆嗦!   公孙姑娘愕然中,只见厅门启处,一条鬼魅似的人影,疾然闪出。   嘿!这人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的黑衣教主褚呈祥!   又是一阵充满了凄厉、悲凉、怨毒……的桀桀杰狂笑之后,褚呈祥向著公孙姑娘目露万丈凶焰,喝道:“贱人!老夫还没有死,你竟然敢发落起我的门下弟子来了,岂有此理!嘿嘿!老夫还有一口气在,你休想出得残云堡去!”   公孙姑娘娇叱道:“倘若不把我师兄白猿秀士一干人等,好好的送出来,姑娘要把你这个狼心狗肺的老匹夫碎尸万断,挫骨扬灰!”   说罢,身形纵起,人剑合一,疾若流星的向褚呈祥仆去。   小妮子按心要活捉褚呈祥,以故,出心虽则敏捷凌厉,但并未施展煞招,长剑递出,点到即此。   褚呈祥直到此时,依然不想拼命,原因是紫玉狸已经到手,白猿秀士陷于堡下深潭,绝无生还之理,白马红娘苏玉娇摔进蛇牢,亦必命丧,如今水闸已开,万里疯侠程百康自亦难逃一死。   这些强敌都一一除去,现下只要再把这丫头设法毁掉,全盘计划,便已大功告成。   因此,他一见公孙姑娘扑来,迅即闪身跃开,呼呼劈出两掌,略阻敌势,转头便向堡外飞奔。   公孙姑娘喝声:“老匹夫,看你往那里逃?”   于是施展绝顶轻功,便也蹑踪追去。   眨眼间,褚呈祥跃出堡门,几个起落,没于邃道中。   小妮子追进邃道,抬眼看见数人,正自闪缩一起,心想其中必有褚呈祥,故而吃喝一声,快如流矢,迳向首当其冲之人,“刷—刷—刷—”劈出三剑。   那人武功身法堪称一流,竟将她这闪电似的一击,迅疾的避开。   公孙姑娘微微一愕,始才认出此人为谁!惊“啊”声中,耳边响起亲切而熟悉的呼唤:“啊!师妹,便不得,这是程大侠……”   猛的——   “轰隆!”“轰隆!”两声石破天惊的巨响,打断了那亲切的话音。   啊!邃道的两端,已各被一片乌黑的物体,堵塞得纹缝不露!   紧接著「叮当!”“哗啦!”颇有节奏的声音响起,但见前后各自拥来一队马光闪闪,手持长矛的武士。   “啊呀!铁甲神兵!”——暗影中一声女子的惊呼!   笑菩萨杨金萍瑟缩在暗影里,一见遂道两端各自涌来一队乌盔亮甲手持铁矛的纠纠武士,不由骇然失色,惊呼出声。   遂道出口既被堵塞,复有神兵迫近,当此情景之下,连个风尘怪杰程百康,竟也一时失去了主张。   这时,那两队铁甲神兵,已经逐渐逼近他们置身之处,不要说是那一柄柄马光闪闪粗如儿臂的丈八长矛,令人看了毛发生寒,就是那“叮当!”“哗啦!”的铁甲震动之声,也已经够使人心惊胆栗了!   白猿秀土玉麟顾不得向公孙小倩师妹问长问短,乃对笑菩萨急急而道:“杨姑娘可曾知道黑衣教这种铁甲武士有什么特别厉害之处吗?”   杨金萍领首答道:“他们这些铁甲神兵,根本并不是有血有肉的活人;而是一些用机关操纵的铁人,外单一层寸许钢甲,钢甲及铁矛之上,都经过剧毒淬炼,刀剑不入,拳掌难伤,千万近之不得……”   “既然如此,就由在下和师妹对付他们。”玉麟急忙截断杨金萍的话道:“程老哥哥,这里两位姑娘请你劳神照顾一下,小弟同公孙师妹前去应付看吧!”   玉麟说毕,复转身对公孙姑娘道:“请师妹千万小心去对付那边,这边由愚兄来阻挡。”   公孙姑娘应命,飞身跃去。   玉麟将由无垢头陀处所寻获宝剑“呛”地撤出,一道青芒如虹,便也向另一队铁甲神兵扑上。   这些铁甲人体形巨大而沉重,虽系由腹内机关所发动,但行走究是呆笨而迟缓,是以来势并不迅捷。   玉麟距离铁甲人尚有三两丈远,便运足了九成功力,左手单掌连挥,卷起一股强烈狂飙,往前撞去。   于是——   “咕咚咚……哗啦啦……”连声响处,首当其冲的四五具铁甲人竟被掌风撞倒。   玉麟方自心中一悦,骤然间那些倒下的铁人,竟然又直挺挺的站起,往前是来,他凛然中手内“九龙剑”长虹初现,舞起一片光幕,迳向铁甲神兵队中冲进。   说也奇怪,这些铁甲神兵本来是直僵僵的前进身形,经玉麟冲进队中之后,竟能停止前进,转动自如,而且手中长矛纷纷递出。   玉麟适时发出“佛门玄罡”护佐过身,一边施展“清风拂柳”轻功,矫捷如龙,在数十支长矛光影中上下翻腾,才避过了它们那骇人的一击。   可是他虽身经如燕,怎奈这些机关人似通灵性一般:他向右长矛也向右,他向左长矛也向左。他动作快它们也快,他的动作慢而它们也慢。直似如影附形的鬼魅一般!   玉麟见此情形,虽仗有罡气护体,不惧枪刀,可也未免为之大惊失色!   他那里会知道褚呈祥所发动的这种神兵,原是人面蜘蛛吴子都所设计,其盔甲与长矛,均为磁铁而铸,临敌之时,只要敌人身上带有兵刃,便会全被那强烈磁性吸力所吸住,倘一不慎,触著长矛铁甲,立即中毒身亡,任你武功再强,也难逃一死!   要非玉麟身法矫捷,复有罡气护体,那些长矛递到他身边尺许时,便被反弹之力震回,恐怕也早已命丧。   就这样他在神兵队里左冲右突了好半天,竟然无计可奈!   慢慢的忖念道:如此下去,岂不是要活活累死?这边的情形如此,公孙姑娘那里,不想可知。   他想到公孙姑娘便也联想起她那柄“蝉翼剑”来,于是灵机一动,不禁暗自笑道:“我不是也有一柄上古神兵吗?怎的这般糊涂呀!何不就此一试其锋?”   行想中,清啸一声,迳向一个铁甲人递到的长矛,一剑削去。   只听“卡察”声响,长矛应声断去半截!   “哈哈哈!……果然是一柄上古神兵!”   他这一试验,竟自乐得叫出声来!   于是“上情奇门剑法”尽情施为而出,不消盏茶时间,一队铁甲神兵约四十几根长矛,都被他齐手切断。   可是长矛虽断,那些机关人却依然缠著他丝毫不放!   “九龙剑”既可削断铁矛,那么铁甲人自然亦可以用剑毁掉。玉麟忖念间,决定使用手中这柄上古神兵,把它们从腰间逐一斩断,他以为只要将其分成两截,就是再厉害也便也不会发生作用了。   想到就做,于是宝剑一挥,迳向一个铁甲人拦腰斩去,“当”的声响,铁甲人上半部应声落地。   蓦然——   一声天摇地动的巨震,从玉麟背后晌起,他扭头石时,但见遂道的那端,火焰滚滚,直向邃道中央卷来,心中凛然中,忽而硫磺气味浓重扑鼻,流目四顾,不禁大骇!   他道声“不妙”飙然身速五丈,脚尖甫著地面,便见火光闪处,又是一阵轰然爆炸声响,紧接著遂道的这端,火光一片,熊熊燃烧起来,而且火势也是向著邃道的中心滚动,两股烈火,大有即将会合之势!   玉麟暗自庆幸道:如非及时察觉,岂不被那铁甲人爆炸的火势,烧个焦头烂额!   原来这些铁甲神兵,腹中满是装置的硫磺火药,只要一触其机括,便即燃烧一个爆炸,霎时触发全体。   这两队约有八十多个的铁甲人,腹中装置的硫磺分量,一经燃烧起来,足可将此遂道烧成个火筒,任你武功再强,也是插翅难逃,可以说是歹毒已极!   公孙小倩和玉麟都是江湖经体阅历不足之人,那知此中厉害,虽各仗手中神兵,把铁甲人长矛削断,两地同时在腰斩铁甲人的举动上,触动了引燃硫磺火药的机括。   这时两股火势向邃道中心各自推进,中间距离他不过是还有三十几丈远。玉麟心焦如焚间,只见公孙小倩姑娘满头汗珠,花容失色,娇喘吁吁的带著杨金萍、苏玉娇、长毛怪人,飞奔到跟前,独不见万里疯侠程百康。   他乃是个至性至情之人,一见疯侠未来,心中大急,便向公孙姑娘劈头问道:“师妹,程大侠那里去了?”   公孙姑娘叮了口大气,扭身一指,道:“那不是程大侠嘛,正在那边用掌风阻挡火势哩!”   玉麟视力本极超越常人,此时邃道中又被熊熊烈火照耀得特别明亮,一听公孙姑娘之言,稍微敛目,便已望见那边火焰之前,果然有一条人影,正在不停的挥动著两臂,那火焰推进之势,以已被其掌风略阻。   玉麟这才略微放心,一见这边火势已逐渐迫近,磺烟钻鼻,烘热难当,迭将宝剑入销,功贯及掌,往前推出。   一股狂飙,贯满遂道,如浪似涌般与那熊熊火焰相触,发出呼呼啸声。   他的掌力果然劲道非凡,连推两推,竟将火势阻住,可是却不能将其扑灭,而且掌力稍停,火焰也便往前推进。   此时,遂道中已逐渐被烟硝弥漫,空气也随之减少,令人窒闷,咳抢得忍受不住!   同时,那端的疯侠,似已力穷,掌风难遏火势的推动,逐步后退下来!   时间一分一寸的过去,邃道里的熊熊火势,也一分一寸的推进……   “咯咯咯………”杨金萍的功力最差,终于在一阵咳呛之下,瘫痪倒地不起!   长毛怪人疾忙蹲下为杨金萍推宫过穴,施行急救。   每个人浑身大汗直流,犹如落在热锅里的蚂蚁!   近了……近了……   两股熊熊火焰,间距也不过是尚有十多丈远了!   万里疯侠喘息之声,已自清晰可闻,那声音简直似一柄铁锤,敲击著玉麟的心弦!   白马红娘苏玉娇再也顾不得男女之间的羞耻了,呼呼劈出了两掌,玉体裸露的站到玉麟身旁,凄然莫道:“麟弟,你的身世刚刚有了些端倪,我们逃出了地下水淹,唉!看样子我们却逃不遇这火攻啦!褚老儿用心也太狠毒……”   她珠泪满面,竟自说不下去了!   玉麟正自与火势拼搏得无计可奈间,被苏玉娇这幽怨的数语,道得心头悲枪涌然,喑哑而道:“唉!我死不足惜,只是使苏姐姐、公孙师妹,程大侠,杨姑娘和他︵指长毛怪人︶,为我无辜受累……这些恩情,只好来生再报了!”说时,竟自不再发掌,似是已决心等待死神的来临!   他掌势一停,火势延长,一道火舌,疾然卷至!   公孙姑娘挺身劈出数掌,将卷到玉麟身前火舌阻回。   苏玉娇同时惊叫一声,疾然将玉麟抱退数月,泣道:“麟弟,你……你不能死啊!”   长毛怪人也抱起了杨金萍,退退几步,对玉麟望了一眼,老泪纵横!   蓦然——   一阵“哈哈”长笑,众人凝目看去,只见万里疯侠程百康汗流如雨,蹒跚而来!   显然,倘也已经放弃了以掌力阻挡火焰的行动了!   疯侠来到兀自楞呆若木鸡的玉麟面前,嚷道:“老疯子这把穷骨头,没有葬在水里,这下子可要葬在火里啦!难得,难得,这可真是死得其所哩!哈哈哈……”   他这笑声虽则充满了悲怆,两地流露了他视死如归的干云豪气!   笑声甫停,两端火舌涌至!   “啊!水,人!”呆若木鸡的玉麟,像是如梦方醒,叫出了这三个字来,一把将苏玉娇拉著他的娇躯往旁一推。   众人被他这突然的动作为之一楞,但贝他迭忙山身边掏出了一个小匣,以过快的手法,取出了颗圆珠,左右微一晃动,那两边即将会合的火舌,条然缩回!   他面色凝重,持珠连连摇晃,那两股火焰黄自退缩,退缩……终于又退开了五六丈远的距离在场众人狂喜中,疯侠忽又“哈哈”笑道:“我的好兄弟呀!真有你的,看样子我老哥这把烂肉穷骨,恐怕又烧不熟啦!”   玉麟笑道:“小弟被这烈火烧得急糊涂啦,不是老哥哥提起水来,我倒买忘了无垢头陀老前辈赠与的这颗宝珠,我想它既能辟水,或可辟火,谁知竟然误打误撞上了!”   疯侠稍作寻思,忽然纵声长笑一阵,高喊道:“褚老儿,你这把鬼火也把我们无可奈何啦,还有什么三脚猫的把式,赶紧施展出来吧,不然,哈哈!老疯子待会出去了,你可别想有机会哩!”   他这喊叫,乃是贯注了数十年精纯的内功而发,登时邃道中回音震响,似是有无数个疯侠在喊叫。   苏玉娇暗自笑道:老疯子真是名不虚传,此时此地,竟也疯起来了,难道说褚呈祥不知火势厉害,还会留在选道中不成?   她虽则如此想,但并未作声,不料疯侠话音甫停,在火焰中忽然传过一阵桀桀狂笑。   笑声戛然而止,接著有人说道:“老疯狗不要高兴,人虽烧不化你们,可是邃道两头已被老夫堵塞,你们休想活著出去吧!”   疯侠笑道:“这老儿虽然狡狯,果不出我之所料,他必定是留在火焰烧不著的邃道里,小兄弟,趁此空气尚未窒息前,我们要离开这邃道,不然,就是烧不死,也必然会被活活毙死的!”   苏玉娇这才暗自钦佩疯侠之老到,原来他大笑大叫,并非无的而发。   玉麟对疯侠问道:“不知老哥哥如何设法出去?”   “唉!小兄弟果真被火烧糊涂了嘛!”疯侠向褚呈祥话音传来的方向指道:“你持珠在前,我们从火焰中走过去,只要通著横道,便可把褚老儿捉住,自然也就能有法出去了。”   “这倒是个办法……”   玉麟微作沉思道:“可是火焰烧了这么久,地下石面,恐亦无法落脚,不过小弟可以罡气护体,想来是无问题的,那么……”说到这里住口不言。   疯侠抓了抓那蓬乱发,正待说话,只听公孙姑娘道:“师兄放心,我亦可以用“六弥神功”   走过去。”   “哈哈!这就好办啦!如今我们六人当中,已经有了两个没有问题的可以走过去,老疯子大概也可以试试,苏姑娘轻功甚佳,剑点地而行,当能做到,那么小兄弟和公孙姑娘每人带著一位不就成了?”   疯侠说完,玉麟抬眼看了看苏玉娇,见她并未表示可否,乃道:“这样吧,小弟将苏姐姐和他(指长毛怪人)一起带著走,请师妹背起杨姑娘。”   说至此,他将辟火珠递到苏玉娇手中,又把宝剑撤给疯侠,疯侠也自然会意。   苏玉娇巴不得有此一著,芳心窃喜中,已将娇躯挨近玉麟身边,好在火焰已把她烘烤得浑身发红,娇压上难再浮现桃色!   此时,每个人都觉得邃道里已经窒闷难当,呼吸逐渐迫促起来,于是疯侠急道:“好,就如此快走吧,不然,怕已来不及了!”   玉麟猿臂轻伸,挟起苏玉娇软如吴棉的玉体,一边挟著个瘦骨嶙峋,长毛葺蔓的老人,首先往火焰中走进。   公孙姑娘背负犹在半昏迷状态中的杨金萍走中,疯侠剑点地面,随后跟进。   那熊熊火焰,距离玉麟三匹丈远,便自动后缩,可是他们行过后,却又复行炽旺起来,两股火势已经聚合,整个一条深长选道,变为一座火炉!   疯侠暗自骇叹道:褚呈祥这老儿,果然厉害,要非我这小兄弟有如许奇遇,这会还真是要被他烧成灰哩!看来我这小兄弟年纪轻轻,就有一身超人武功,将来再给以江湖阅历,势必称雄武林。   他们均俱上乘轻功,在此情况之下,自是尽量争取时间,是以眨眼工夫,便已快要走到遂道出口。   玉麟前进中,不住的留神左右,这时果见左边现出一条歧道,不过这歧道中也已贯满了火焰,前面是否能够出去,不得而知?   他想:不管如何,即有邃道,且进去瞧瞧再说。随转身往邃道中走去,公孙小倩与疯侠,后面步趋而进。   这条邃道略显狭窄,他们一经走入,所到之处,火焰滚滚后退,约莫走了廿几丈远近,火势已越来越小,最后,终于被他们走进了一处火势不及之地。   火焰既无,坑道便黑暗起来,玉麟将苏玉娇和长毛怪人,轻轻放下,问道:“两位还好吧?   苏玉娇将宝珠递还玉麟,短叹声道:“谢谢你,麟弟,我还好!”   长毛怪人,似是有无限感慨,呐呐而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想不到我……”   “诸位有话出去再说吧。”疯侠忽然上前打断了长毛怪人的话道:“褚呈祥这老魔患子,最是狠毒,狡狯,我料想必不能这样轻易放过我们?小兄弟这柄剑暂借老哥一用,这会由老哥在前,,各位随后来吧!”迳自往前走去。   玉麟、苏玉娇、公孙小倩跟疯侠而进,长毛怪人则搀扶著已经转醒的杨金萍缓缓前行。   走不多远,疯侠前进身形,倏然暴退回来,悄声道:“各位留神,前面有个怪物拦路!”   众人循声望去中,果见在十数丈外,有一团黑影,挡在坑道中央。   那堆黑影极大,几乎把整个坑道阻绝,而且有两只碗口大小,泛射著绿光的眼睛,冷森森的令人发毛!   以疯侠那等江湖经验,瞧了一阵子,竟也看不出那是什么来?   可是他毕竟是老练得很,虽然那个绿眼炯炯的怪物,一时分辨不出,不过他总觉得有些奇怪。原因是自从他们发现这怪物之后,直到此时,它既未出声,也未曾有过丝毫动作,甚至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   他稍作思忖,对玉麟道:“如果你老哥猜想不差,这怪物必然又是褚老儿摆布在此的什么玄虚,你们暂且稍待,让我再走近些瞧瞧便知分晓。”   玉麟嘴唇掀动了一下,尚未出言,疯侠竟自一跃而前,他只好蓄势凝神戒备。   疯侠走近那怪物仅有三丈之远时,见它依然不声不响,心下已自有数,随力贯左掌,倏然大喝一声,呼地劈出。   轰然震动中,那两只光亮的眼睛,忽而不见,黑色怪物已瘫痪地上。   然而——   在那怪物身后,却又降下一睹石墙,将遂道又行封固。   疯侠和玉麟同时一跃前去,低头一看地上那堆黑黝的东西,原来是一具木制黑猩,外罩兽皮,故而远而望之,极不易分辨出来究属何物。   此时,假猩虽被疯侠掌风震倒,但也触动了机关,通道被封,阻挡了众人的去路。   疯侠看罢,笑道:“褚呈祥这老儿,人也鬼计多端,小兄弟,为今之计你看又当如何?”   玉麟凝目审视了一下面前石壁,爽然一笑道:“老哥哥,褚呈祥虽然用心歹毒,可是他这点鬼蜮技俩,我相信有办法叫他黔驴技穷,伏首就戮。”   他说毕,猛吸一口真气,默运“佛门玄罡”力聚以臂,沉喝一声,双拳猛然向石壁捣去。   轰!轰!两声大响,光滑的石壁被他捣开两个大洞,他紧接著又是两拳捣出,一座尺余厚的石墙,登时粉碎、坑道畅通。   疯侠哈哈大笑道:“小兄弟,士别三日,真是刮目相看!想不到老哥住了几日石牢,你的武功精进得如此惊人!”   玉麟微笑道:“承老哥哥过奖,这事说来话长,容得出得坑道再行详告吧。”   他说时,往后把手一招,于是公孙小倩、苏玉娇、杨金萍、长毛怪人一同趋至。   这时由玉麟在前领路,疯侠改为殿后,一行六人,急急往前奔走。   行不多远,忽然叱喝之声传来,玉麟耳目聪敏,早已听出那叱喝之声,正是他所要找寻的黑衣教主褚呈祥。   于是他回头道声:“各位留神,褚呈祥在前面和什么人打起来了——”行说著,身形疾如雷奔,一纵而杳。   几个穿梭纵射,他已出得隧道。   此时,玉麟已置身于一个平坦的山峰,呈现于眼前不远处的是两条人影,正仍在打得难解难分,不要说其中一个必是褚呈祥,但另一个则不知系何人物?   因为此时已是黑夜,玉麟视觉虽然敏锐,但因两人打闹得异常激烈,身法快捷绝伦,故而他一时竟地分辨不出褚呈祥眼下的对手为谁?   可是他从那人的身法上来看,其武功堪称一流高手,且并不在褚呈祥之下。   一阵被风次来,玉麟呼吸到清新的空气,舒畅无比,使他精神为之大振!   斗场上忽然一声怒叱,两条人影乍合又分之下,呛然龙吟,瑞霞闪现,如长虹经天,其中一人已撤出了一柄长剑。   “咦!‘九龙剑’!”是褚呈祥的惊讶声音。   “不错,正是‘九龙剑’,知道厉害,就赶快将紫玉狸献上,否则,嘿嘿……”   “咦!他怎么也有一柄‘九龙剑’?难道说……”   玉麟飘身暗影中,忖思间饮目望去,这才看清那持剑之人,原来脸上幪著一块黑布。   “朋友,老夫与你往日无仇,近日无恨,何心如此迫人之甚?”褚呈祥显然已被那人的武功剑气所慑,故而语音中带有几分惧意。   “姓褚的说得不错,我与你本无怨仇可言,可是你当该明白:‘九龙剑’、‘紫玉狸’、‘玄天秘笈’,乃武林三宝,当今江湖中人,那个不想获得?多说无益,你给是不给。”   幪面人说罢:“九龙剑”轻轻一挥,银光朵朵,瑞气千条,令人不寒而栗!   褚呈祥不自觉的往后倒退三步,但他依然倔强的道:“朋友,你说的也是半点没错,既属武林至宝,老夫自亦有权取得,这紫玉狸不给你,又待如何?”   “好!那就问问我手中剑肯不肯吧!”   幪面人一语甫毕,身形暴起如风,右手剑“长虹贯日”,左手曲指如钓,闪电般向褚呈祥扑来,出手动作,既俐落,又威猛。玉麟自出道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诡异高明的身手,不禁为之暗自赞叹!   “来得好!”   褚呈祥声出形移,未敢硬接,滴溜溜往旁滑出丈远,身法亦是奇快绝伦。   幪面人一招落空,岂肯甘休,蓦然长啸一声,身形暴起三丈之高,半空里曲腰、长臂,宝剑舞动万朵寒星,一式“雪花盖顶”,又向褚呈祥当头罩下。   玉麟瞥见褚呈祥停身三丈方圆之处,均被幪面人剑气所笼罩得点隙不透,心中微凛,暗道:“这下子你可完了!”   幪面人只见褚呈祥瞑目待死,心中窃喜,毫不留情的一剑刺下!   “剑下留人!”   幪面人被此突来喝声震得心中一动,下刺剑势稍缓,顿觉一股强烈劲风袭体,凛骇间自保要紧,身形飘飞出三丈开外,仗剑落地。   由于变生仓卒,不禁使正待引颈就戮的褚呈祥感到意外,即连那艺高绝伦的幪面人也觉得事出突兀,来人身手不凡。   幪面人微一征神,只见褚呈祥身后出现一位衣衫破碎,浑身血污,头发散乱的不速之客!   他细看这人,虽是形状污秽,然而两目精芒电射,气宇轩昂,停立如渊停岳峙,神态凛然,不禁喝问道:“你是谁,竟敢出手管我的事情?”   “在下玉麟,紫玉狸乃我所有之物,他是我的仇人,所以我要捉他……”   玉麟的话尚未说完,幪面人接道:“嘿!原来阁下就是白猿秀士,果然名不虚传,今日一掌之赐,咱们后会有期。”说毕,一跃而起,眨眼不见,身法快速至极!   就在幪面人纵去的同时,褚呈祥也身形跃起,竟向相反方向逸去。   玉麟大喝一声:“老贼,我看你往那里逃走?”像只夜枭划空,迳向褚呈祥追踪而去。   褚呈祥虽则轻功臻于一流,然而怎能与得过灵芝仙草奇遇的玉麟相比拟,是以片刻工夫,便被衔尾赶上,他回头一看,仅差十丈左右,心中大急,脚下加劲,藉著地形熟悉,岩石掩护,往山峰下拼命狂奔。   一阵狂奔穷追,两人已下得山峰,进入一座深谷。   猛然间、褚呈祥亡命前进身形停住,转身扬手,向玉麟迎面打出一物。   玉麟奔行中,突闻啸声,但见一半尺长之黑色物体,冲面而来,既疾又准,凛骇中送忙矮身,因对来物不明就里,企图避让。   那知这暗器飞至头顶,竟然停住不前。   他本机智过人,情知不妙,竟将倏矮身形,化作“飞鸟投林”,往前射出。半空里蓦闻身后“轰”的爆炸之声,心中已然明白,暗自道声:“好险!”   这时,褚呈祥藉其保命之“子母黑梭弹”的打出,将玉麟追势略阻之机,又已跃脱二十余丈之外。   玉麟对褚呈祥这种不择手段的施袭,愤恨已极,在一式“飞鸟投林”中,未待身形落地,猛然吸气长声,施展出震惊武林的“凌虚蹈空”轻功,直如一只大鸟,向褚呈祥逃逸的人影飞射而去。   褚呈祥亡命狂奔间,忽听头上飒然风响,不禁大骇,身形急忙煞住,错愕中只见那冤家对头,如玉树临风,迎面而立,挡住了去路,他正待回头外逸,忽听面前之人朗声而道:“老贼,休想再逃,你看后面何人?”   褚呈祥回头一瞥,凉了半截、绝望,怨毒之色,映现于其清瘦、冷峻面孔,不禁仰天悲啸道:“老夫,今日算是栽到底啦!小子,接住!”随将紫玉狸向玉麟脱手掷出。   玉麟运功右臂,伸手把紫玉狸匣抓住,饶是他此时已功力超人,竟被褚呈祥那一掷之势,冲击得身形连晃两晃,才拿桩站稳,对其内功造诣,也甚为钦佩,不禁暗自骂道:老匹夫已至穷途末路,犹兀自逞强什么!   褚呈祥费尽心机,得到的武林奇珍——紫玉狸之属品,他不明白,然而此时他竟能乖乖的还给玉麟,实则是迫不得已也。   原来他身后确已有人阻绝退路,而且这人正是名震当今武林的少林四金刚。   这时少林四僧与玉麟正然形成了五角包围之势,将褚呈祥困在当中,他即使有通天本领,也难逃出这些绝顶高手的合力一击,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以故,褚呈祥而有此举。   四金刚高喧一声佛号,禅心大和尚首先说道:“褚呈祥,本源向与尔河非不犯,缘何设计陷害贫僧师叔?今日定然叫你还我个公道来!”禅心和尚素养极佳,此时亦面现怒容,摒掌当胸,蓄势欲发。   “大师且慢,令师叔程老哥哥已脱险无恙。”玉麟未待褚呈祥答言,便抢先说道:“现下且让在下把这老贼捉住,再作处置,不知大师意下如何?”   “听施主话音,莫非是……”   “在下玉麟,难道大师不认识了?”   “小施主怎会弄成这般模样?如非说话声音,贫僧尚能熟记,实在难以认得了!”禅心和尚缓缓而道:“既是贫僧师叔安然无恙,空门中人,自不愿妄动杀机,那么此人就由小施主来处置吧。”   玉麟用手一指兀自发呆的褚呈祥,朗然笑道:“在下这付窘态,还不是被此老贼诡计所陷而成,所以在下要将这老贼捉住,好好教训他一番。”   “小子!说话不觉得太过托大吗?老夫岂是好欺之人!”   褚呈祥身分地位,何其之尊,如今竟被这初出茅芦的后生小辈这般数落,盛怒之下,一招“推窗望月”,挟以万钧之势,向玉麟抢攻而至,出手辛辣,端的骇人!   玉麟不避不让,左掌劈空挥出一股强猛劲飙,与褚呈祥掌风相触,“蓬”的间响,尘砂飞扬,空气回荡中,右手骈指加戟,电奔似的点向褚呈祥“期门”要穴。   褚呈祥出手动作,已经够得上一个“快”字了,但是玉麟以攻还攻之势比他还快,这情形落在少林四僧眼中,无不对此新近崛起的年轻俊彦,侧目而视。   要知玉麟随意挥出的一掌,却正是“古墓八式”中的起手招——“古月高悬”,再挟以其大乘内功,威力自非等闲!   褚呈祥与玉麟硬拼了一掌之下,顿感内俯气血翻腾,马步不稳,如非对敌经验老到,临危不乱,移形换位得快,“期门”大穴恐已被点中!   此刻,褚呈祥暗自凛骇道:这小子武功好杂!心虽如此想,手脚可不停闲,连换数种步法,百忙中劈出了五掌,才略避玉麟“古墓八式”的连演,疾攻。   高手对招,丝毫差迟不得,一著失先,处处受制。   褚呈祥被玉麟一轮疾攻猛打,虽自保有余,但也失去先机,步步后退,三十几招下来,直追得他窘态毕露,险象环生!   玉麟一见这一教之尊的出手招数,逐渐穷于应付,于是豪气勃发,奇招送现,又将褚呈祥迫退数步。   褚呈祥正在穷于应付之际,蓦然一声长啸,只见玉麟身形暴起三丈多高,半空里身躯一缩一弹,双掌齐出,如苍鹰搏兔般向其当头罩下!   漫天掌影,劲风呼啸,褚呈祥当头五头方圆,竟被笼罩得毫无间隙!   这老儿那里显得得往日身份地位,就地一个“懒驴打滚”往旁疾翻。   他那里知道,玉麟此时已将“佛门玄罡”施出,力聚以掌,收发随心。   褚呈祥就地尚未滚出三尺,突觉一股无形动气,竟将他翻动的身躯紧紧吸住。   “老贼,给我过来吧!”褚呈祥一条身躯不自主的向玉麟以掌撞去。   褚呈祥似是被玉麟这种惊世武功震骇得已至绝望之境,双目一闭,就要待死!   少林四僧惊得目瞪口呆,怔在当场,一语不发。   就在褚呈祥的一条身躯撞上玉麟,仅仅相差尺许之时,蓦然——   半空里射下一条黑影,疾如电奔,把褚呈祥瘫痪的身躯顺手一抄,一纵而沓,身法之快,旷古绝今,令人咋舌!   “啊!神行无影身法!”这是少林四僧禅心大师的惊呼之声。   玉麟痴呆呆的似是从回忆中惊醒,亦不禁脱口叫道:“神行无影……”   由于变生仓促,来人武功超绝,使少林四僧均各大惊失色,面面相觑!   ※※      ※※      ※※   禅心大师环视了众人一眼,终于缓缓而道:“神行无影,想不到这已经绝踪江湖七十余年的旷世轻功,竟又于此时此地出现,未来武林当无宁日矣!”说时,面现惘然悲悯之色。   “难道说‘正巧’又已出现?”禅月大师在禅心说完之后,终于发出这么一句问话。   “不是他们,试想当今武林中人,谁有这种轻功呢!”禅心说著对众人把手一招,又道:“来人已经去远,我们走吧!”   第八章 伊人何去   已是秋末冬初的季节,虽然期日当空,但它已失去了往日的威势,山风阵阵吹来,令人颇有寒气料峭之感。   徂徕山的飞云堡,这所十数年来一直是黑衣教总坛的重地;也是江湖亡命之徒的安身渊薮,于今已变得焦般的静悄悄,冷清清,似是座遭受过浩劫的繁华城市,显得分外凄凉,落寞!   往日,数以六七日计的人手,于今只剩下寥落数十人,花径无人打扫,房舍大都空虚。   黑衣教崛起江湖,直如昙花一现,于今随者教主褚呈祥的失踪,业已风流云散!   飞云堡也换了一位新的主人。   新!应该是欢愉的象征,试问世上之人,那个不喜欢新的物事呢?   然而,飞云堡的这位新堡主,却未因新近得到了这所诺大的庄院,以及黑衣教所遗留下的无数财产,而感到丝毫的快乐。   相反的,他自从与黑衣教的战事结束,大家庆幸死里逃生的酒筵上,长毛怪人和笑菩萨杨金萍共同证实了他的身世之后,使他如从九霄云中跌落万丈深渊!   当时,他如非内力深厚,定力过人,怕不就要晕倒地上。   他心地纯洁而敦厚,自幼于深山中长大,对人世间所了解的完全是光明善良之面,此次艺满别师,抱著无穷的希望,前来寻找他的生身父母,可是做梦也想不到他的父母,竟然在他出生不久便已死去,而且死得是那样的悲惨!   这无情的打击,使他心灵欲碎,精神上的荷负过重,几陷于崩溃而疯狂!   他本是位面如冠玉,星目剑眉的俊美少年,翩翩公子,但在一日之间,几乎使他苍老了十年。   他消瘦,悲怆,哀悼!   他忧郁,寡欢,易怒。……   此刻,他正徘徊在一间陈设雅洁的静室里,哀悼著惨死的父母,以及同时罹难的数百条人命这是一场惨绝人寰的杀戮,而也是灭绝伦常的阋墙之祸!   “啊!他是我的叔父,但他杀了兄嫂,如杀我之父母,不就足我不共戴天的仇人吗?……”   “人世间亲亲仇仇,恩恩怨怨,有时是纠缠不清的………”禅心大师临行时这话,半点不假!”   他喃喃自语的说著,长毛怪人与笑菩萨杨金萍所叙述的十八年前那段悲惨往事,又映现于脑——徐世璋藉著与徐世宪生就得一付酷肖面容,遄归飞云堡,企图李代桃僵。   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由于他行路的姿态之故,却被飞霎堡总管神算子秦大川一眼识破,悄悄告知了堡主夫人绿丸仙子公孙静如。   夜,伸出了巨灵之掌,攫走了大地上的光明。   飞云堡主徐世宪夫人的居室里,绿丸仙子公孙静如怀抱幼子,若无其事的为她眼下的伪丈夫把盏斟酒,并不时的观其开怀畅饮,以解旅途之劳。   但是她的心中却不住的打著算盘。日间,她与秦大川偷偷商量的结果,决定出她佯装不知,晚间将徐世璋以酒灌醉,然后将其生擒,问明实情,再作定夺。   可是徐世璋一向豪饮,此时虽然已三壶下肚,却依然点无醉意,眼中流露出异样的光彩,不时的偷观著绿丸仙子那绝代容颜,心中绮念遐思顿生……   绿丸仙子被他那贪婪的眼神窥视得怦然心悸,但是她深知徐世璋的武功厉害,绝不能在此紧要关头露出半点破绽,而弄巧成拙,所以强忍住心头悲愤,对徐世璋笑在脸上,恨在心里,虚与委蛇的应付著。   徐世璋乃何等人物,满脑子狡诈奸滑,怎能轻易受人愚弄?   此时,他瞥及绿丸仙子那种神不守舍的样子,复又再三劝其尽情豪饮,心中不由机伶伶打了个寒颤,而也清醒了一下理智,提高了警觉。   他心中暗忖:我何不将计就计,佯装醉倒,看看她究竟如何?   忖念既决,随又连饮数杯,故作醉态的道:“静如,我喝得大多啦,谢谢你的路意,我………我………醉………醉………”下面的语言代之以呼呼鼾声。   公孙静如一见徐世璋呼呼睡去,也不辨真伪,便把春兰,春娟两名贴身丫环叫进卧室。   当春兰,春娟提著绳索走进卧室,她自己则由壁上撤出长剑的同一时刻,徐世璋从卧榻上霍地一跃而起,狞笑一声,向她一把抓来。   惊慌中公孙静如挥出一剑,带著幼儿夺门而逃。   这急剧的变化,惊醒了她怀中已睡的婴孩,竟然哇哇啼哭起来,徐世璋撇下两名丫环,循声追出。   中途,神算子秦大川暗中发出一掌,将徐世璋追势略阻,才使公孙静如逃出飞云堡去。   神算子秦大川深知徐世璋掌力雄浑,非其敌手,故而暗发一掌之后,迭忙移形换位,向黑暗处隐匿,饶是如此,当时也被徐世璋盛怒之下的一掌,霍飞老远,受了轻伤。   他从地上爬将起来,春兰春娟也适时赶至,两个丫环将经过情形,约略说了几句,秦大川又喊了几名庄丁,便一同往外赶去。   当他们追到堡外出墨时,远远望见两个人影正然打闹得异常激烈,情知必系夫人与徐世璋在拼命,众人正拟向前相助,蓦然一声凄厉的长笑夹杂著一声惨嚎,只见两条人影,一前一后向绝壑下落去。   秦大川率众赶至绝壑边缘,望下一看,只有被惊起的数只寒鸦悲啼,乱飞,黑黝黝的山谷,深不见底!   在场之人无不为这凄绝人寰的惨剧而悲痛哀嚎,在秦大川领导之下,长揖跪拜间,冷不防丫环春兰向绝谷跃下!   秦大川遄反堡中,亲自率领十数名庄丁,寅夜在山谷中搜索,准备为夫人与幼主以及春兰收尸,可是找遍整座谷底,竟然一无所获,次日加派人员搜寻一天,依然毫无发现。   秦大川只好把这边的希望放弃,赶紧收拾行装上道,飞奔济南府,前去察看“明湖镖局”的情形,以及堡主徐世宪的下落生死。   那知当他赶至济南时,“明湖镖局”二百余人的无头公案,正传遍全城,官冲里将全部尸首早已掩埋,快马捕役,到处捉凶。   秦大川为了避免无为之麻烦,乃于夜间摸进“明湖镖局”,然而他所看到的乃是一片空荡荡的房舍,血迹斑斑的大厅石地,阴风惨惨,鬼气森森!   他对堡主徐世宪的希望,又已消失,于是怀著一颗悲愤之心,赶回徂徕出去。   讵料这边的情形,在他走后,又发出了一场惨变!   当他越过铁索飞桥,进入通往飞云堡的遂道,冷不防被隐身暗处的日月飞环何必璋点了昏穴,擒进堡去。   这时堡内原有上下百余人口,几被褚呈祥全部杀光。   鹊巢鸠占,褚呈祥做了飞云堡的堡主,随即招纳亡命,组织黑衣教。   神算子秦大川因系成名江湖人物,褚呈祥欲招之入教,无奈秦大川因徐世宪对其曾有救恩之恩,且为人天生傲骨,岂肯甘心事仇,是以被囚许久,终被褚呈祥送入蛇牢。   秦大川早年在云贵苗疆地带,曾获异人教以驯蛇之术,所以得以不死,在暗无天日的蛇牢中,渴饮人血,饥食人肉,过了十八年非人生活。   在他自以为必将老死其中,谁知后来笑菩萨杨金萍,因发现白猿秀士玉麟,举止面貌酷肖昔年飞云堡主徐世宪。因而与玉麟两次晤面谈话,被褚呈祥以叛教罪言,打下蛇牢。   秦大川在蛇牢中一见杨金萍,便已认出她正是昔年为追随主母,跃落深润的丫环春兰。   在杨金萍被巨蛇吓昏醒来之后,秦大川对她道出了自己的身份,两人痛哭一场。彼此说出了各人不同的经过。   原来春兰跃下绝谷之后,决心一死报答夫人,那知下落身形,突被一股强猛吸力吸去。   当她悠悠醒转之后,发现身旁有一鹤发慈颜老妪,心知必为异人,乃翻身跪拜,并请教老妪姓氏。   那老妪自称遁世已久,已将姓氏遗忘,便即教给了她几套武功,大约两人相处一月之久,若妪命她赶紧返回飞云堡去。   她与老妪临别时,老妪只对她说一切都是天意,非人力所能挽回,要她十八年后,留意所遇之武功高强少年,则一切怨仇,必获昭雪。   老妪言毕,倏而不见。   春兰望空拜了几拜,便寻路出得绝谷,返回飞云堡去。   这时飞云堡已面目全非,成了黑衣教的总坛重地,春兰化名杨金萍,见了褚呈祥之后,显露了老妪教她的几手武功,便被收容。   从此春兰成了杨金萍,也成了黑衣教的一员,因其颇有心机,能够深藏不露,总是以笑脸迎人,故而教中弟子,给她起了个笑菩萨的绰号,她亦受之而不以为侮。   杨金萍岂非不知褚呈祥乃是她的深仇大敌,其所以忍辱偷生者,实因老妪之言所致。   终于在金岭镇上被她发现了一位武功超绝的少年,屈指算来,主人全家遇害,也正是十八年了。   她眼前展现了曙光,希冀著主人的血海深仇,将必有个天理昭彰。   当白马红娘苏玉娇姑娘,被褚呈祥摔下蛇牢之后,杨金萍一眼便看见了她项间系著的那只翠玉麒麟,正是当年堡主夫人——绿丸仙子为爱子所系之物,心中甚为惊诧。   但她知道苏玉娇与玉麟一道,心想此物必为玉麟所赠。既有玉佩为证她更确定了玉麟必是当年堕壑未死的堡主之后。   然而地与苏玉娇,万里疯侠在蛇牢中相谈之后,始才明白苏玉娇之物,原非白猿秀士所赠,而白猿秀士正是持玉佩来徂徕山查访身世之人,彼此印证,更加强了杨金萍与秦大川的两人认定麟为其小主人的信心。   然而苏玉娇的这只翠玉麒麟,则又系何来?以故,使他们一时甚为迷惑,而苏玉娇则因既爱玉麟,又推测其必为杀母仇家之后,心理矛盾中,未将她的玉佩来源说出,杨金洋与秦大川自是不便深究。   “啊!我终于知道了我姓氏,明白了我的身世,然然而我的身世竟是如此的悲惨!   “天呀!想不到我那古墓中的记名师父便是我的父亲?而杀我生身父母的仇,居然又是我的叔叔!   “不!他不是我的叔叔,世上那有这种人面兽心之徒?我要杀他,我要报仇!可是……他竟也死了!   “想不到褚呈祥那老贼,竟然也是杀我家人的仇敌,我要找他,我要报仇……”   他想著,想著,终于说出这些歇斯的里的话来。   “啪”的一声,一张檀木茶几,被他一掌击得粉碎!   脑海中充满了仇与恨,他近乎疯狂了!   他是谁?   他就是这座飞云堡的新堡主——白猿秀士徐玉麟!   ※※      ※※      ※※   日影西沉,月儿东升。   晴空万里,繁星灿烂。   初冬的夜色,是那么的幽静宜人。   绝壁半腰高悬的飞云堡,淡黄的月色中,更显得分外的飘逸与神秘。   假山的桂花虽已凋谢了,但那满地残英,依稀散发著阵阵清香。   微风拂动,树影扶疏下,此刻,正并肩坐著两个男女少年。   那个男的虽面现忧凄,满脸憔悴,但依然掩不住他那英俊潇酒的仪表。女的则是个娇小玲珑,憨态堪怜的绝色姑娘。   嘿!敢情这是天上下凡的一对金童玉女,来此月下谈情?   然而——   怎的却听不到他们喁喁细语,以及醉人的绵绵情话呢?   半天,只听那俊美少年,唉叹了一声,终于低低说道:“此次与黑衣教之战,蒙倩妹全力相助,始能化险为夷,绝处逢生,愚兄复受你活命之恩,始有今日,此情此德,叫愚兄不知何以为报………”   “麟哥哥,你怎么说出这话呢?”小姑娘闪动了一下剪水秋瞳道:“只哥哥不再忧郁凄怆,保重身体,小妹就觉得心满意足了,须知小妹已…………”她终以羞涩幽怨的目光,代替了以下的语言。   “倩妹,你已怎么?”   “我………我………麟哥哥我没有怎么样呀!”   又是一阵无言的沉默……   蓦的——   一条轻灵如燕的矫捷红影,跃落假山上,又以迅速的身法隐没于一丛桂树之后。   “咦!”俊美少年似是若有所觉,抬头向四处张望了一番,因并未发现什么,故而也就不再为意。   他继又凝目看了身旁的姑娘一眼,不胜依依的道:“倩妹,你果真要明天就走吗?”   小姑娘明胖一闪,滚落出两颗晶莹的泪珠,点点螓首道:“是的,小妹必须遵守师命,于秋末冬初,返回天山,所以我要先回栖霞,见见家父,然后………”   “倩妹,你还年轻,应该回天山去跟师父再好好学习几年,人生本就聚散无常,何必如此伤心。”谈著,轻拍她的香肩,又温柔的安慰道:“好妹妹,不要难过,我们后会有期,明日愚兄亲自送你一程。”   谁知他这番安慰,非但无效,竟使她“哇”的一声,扑在他那阔健的怀中,呜呜咽咽起来。   少年连抚带哄,才将怀中玉人逗得停止了抽泣,撒娇道:“麟哥哥你真的喜欢我吗?”   “你是我唯一的好妹妹,我当然非常喜欢你,这还用我说嘛!”   那俊美娇俏的小姑娘,终于破涕为笑道:“那么麟哥哥我什么时候再见你?”   “随你喜欢,什么时候都可。”   小妮子微作沉思,郑重而道:“一年后的今日此时,在武当山天柱峰见面,怎样?”   “这很好,就如此决定吧。”   “麟哥哥,到时侯你可千万要来呀!”   少年故意逗她道:“如果到时愚兄有事缠身,或者忘记呢?”   “你如果不来践约,小妹便在天柱峰上等你一辈子!”少女言下,词坚意泱。   少年心颈微凛,答道:“倩妹,何必那样认真,愚兄是和你说著玩的,到时候自会赴约。”   小姑娘这才放下了心,一咕噜由少年怀中坐起,道:“麟哥哥,小妹走后,你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呀!”   “谢谢你的关怀,父母家人之仇未报,愚兄自会留意粗体。”少年说时,面现凄怆。   “麟哥哥,待小妹艺满出师,定当帮你报仇雪恨就是。”   “这是愚兄自己的事,岂敢再劳师妹。”少年站起身来,一拉那双欺霜赛雪的纤手,又道:“倩妹,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房休息了吧?”   小姑娘点点头,小鸟似的依偎在少年的身边,手挽手的走下假山,消失于月光下。   此刻,已将接近三更时分。   假山上忽然跃出一条红影,冷笑一声,一跃而去。   ※※      ※※      ※※   旭日初升,万道金光照射著大地。   飞云堡的大厅前,停立著一只青色神鹏,它那浑身丰满的翅毛,与朝阳辉映之下,更使人觉得它神威非凡。   不一会大厅内如众星捧月似的,簇拥出一位明艳照人,美若仙子般的少女。   只见她眉比远山,秋水为胖,面似梨花,大红包头,大红软假袄裤,外罩一件丹凤朝阳,金线镶边的大红斗蓬,足踩一双红色小蛮眺,令人看了,简直似一朵脱水红莲,纤尘不染!   旭日照射下,映起一片红霞,反射在四周人们的面孔上,凭添了无限光华!   她,莲步轻移,柳腰吹摆,徐徐行至青雕身傍,回头对相送人众,敛衽为礼,然后樱唇微动,贝齿展露,盈盈一笑,向著飞云堡主——徐玉麟,道声:“麟哥哥,各位前辈,各位姐姐,再见啦!”音如黄莺出谷,珠走玉盘,悦耳动人。   众人尚未来得及发出半句话来,忽见青云平地升起,红霞乍现,眨眼消失于云端。   她——天山神尼的唯一爱徒,公孙小倩姑娘,已经跨雕而去。   他——飞云堡堡主白猿秀士徐玉麟,仰望著天空,怅然若失!   “哈………哈………哈………”万里疯侠程百康,拍拍徐玉麟的肩头,笑道:“小兄弟呀!   人已走啦,还呆什么?”   徐玉麟如梦初醒,转身对疯侠露齿一笑,道:“我这位小师妹,艳丽得夺人眼目,娇憨得令人楚楚堪怜,将来………”   “堡主不好了!”一名丫环旋风似的飞来,将玉麟未完之话,便生生截断。   “什么事情,这般大惊小怪?”玉麟看了看那跑来之惊惶失措丫环道。   “堡主,她………她不见了!”   “谁?”   “是………是苏姑娘呀!”   “是她!她到那里去了?………”玉麟环目一瞧,这才想起苏玉娇一早便未见过,自然也没来与公孙姑娘送行。   起先,他以为她必是在睡懒觉,时下一听丫环禀报,情知事有蹊跷,话也不说,便向苏玉娇居室奔去。   他奔进苏玉娇的卧室,一眼便看见房内各物依旧,妆台上放著一张素色信笺,急忙抓起,随口念道:“麟弟:我该走了,虽然我很爱你,但我比起她来,实在自惭弗如!此后,我将天涯海角,了度残生,你勿须找我,找也无用,愿你保重身体,和她缔结良缘,薄命人今生素愿难偿,只有来生再为君执箕奉帚吧!苏玉娇留笔。”   “她误会了,她竟误会得如此之深!连给我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唉!我害了她,对不起她,不管如何,我一定要把她找回来的………”   玉麟念毕苏玉娇的留字,直如当头挨了重重的一击!   他喃喃自语中,疯侠,杨金萍,秦大川也便一同到来,看见苏玉娇不在,玉麟那付痛苦的神情,各人已经明白了八九分,眼下所发生的究为何为!   杨金萍睹状,行前一步,对玉麟莫道:“堡主,苏姑娘既然已经走啦,伤心地无用,还是保重身体要紧,这样下去,怕不………”   “杨姑娘说得对,堡主还是善自保重要紧。”秦大川接道:“过几天我们去找她回来,也就是了!”   玉麟本是个至情至性之人,他深深的觉得苏玉娇为他吃尽苦头,甚至几乎送掉性命,他不但对她深怀感浏,他更爱她。   于今,她竟不辞而去,可见其误会之深,芳心必碎!倘若她万一想不开,有个三长两短,岂不要使他负上个薄幸之名,而遗恨终生!   他痛苦的沉吟良久,对于杨金洋与秦大川所说的话,竟然一字未听进耳中。   倏然——   他语音低哑,神色坚毅的对疯侠道:“老哥哥,小弟有个请求,不知能否允诺?”   “唉!小兄弟,你尽管说吧,要你老哥哥赴汤蹈火,上刀山,下油锅,也绝说不出半个不字来的。”   “老哥哥言重了!”玉麟对疯侠这种干云豪气,感激得几乎流下泪来,继道:“小弟是想请老哥哥照顾一下堡里之事,我亲自去把苏姑娘找回来,即使她不肯回来,我也必须当面说个明白,不然………”   “唤!原来是这么一点芝麻小事,你老哥哥自当义不容辞,那老疯子就过几天堡主瘾吧!”   秦大川,杨金萍同声道:“既是有程大侠在此,我们就同堡主一齐去吧?”   “不要啦,两位还是留在堡里,好好整顿一番。”玉麟略微一顿,又道:“这事人多地无用,让我自己去吧,不管找著与否,多则三月,少则一月,我便回来。”   两人都深知这位小堡主的意志坚决,行事果断,与当年老堡主徐世宪实有过之,而无不及,是以,便也不再多言。   玉麟又对疯侠道:“苏姑娘大概行不甚远,小弟想此刻就走。”   疯侠沉思半晌,正容道:“如此也好,不过,据我那和尚师侄所说,那救走褚呈祥老儿的正是当年“正巧”之一,想来这些老不死的怪物,既然出现,插手我们之事,自不会就此罢休………”   疯侠稍停,继道:“想当年武林中曾有这么一句传言:‘四绝五巧六不全,既难惹,又难缠。’四绝自是白道侠义中人,可是那五巧六不全则是些亦正亦邪,行事乖僻的怪物,他们的毛头,既能与‘宇内四绝’并列,其武功可想而知!不知令师曾否对小兄弟说过他们擅长武功?”   玉麟领首道:“师父老人家曾经逐一介绍说过,至于我还记得他们的名字呢!”   “这就好了,以小兄弟一身兼俱数门武功之长,即使逢到他们,就是不能取胜,自保则必有余,不过一切远望小兄弟多多小心才是。”   “多谢老哥哥金玉良言,小弟这就去了!”   ※※      ※※      ※※   晴云万里,一声孤雁长鸣,振翼南飞。   日正当中,凉风习习,正是旅人的大好时节。   幽静的徂徕出的出口,突然纵出了两条白影,向东北方向以迅快无比的速度奔驰著………   不消片刻工夫,那两条白影便越过了柳家寨,又进入了一座较大的镇甸,便缓下了身形。   一会,聚仙茶楼走进了一位身背古剑的白衣少年,后面紧紧跟随著一只不满三尺长的灵巧白猿。   店家堆满笑脸,对白衣少年招呼道:“客僧要吃什么茶,请前楼上坐吧。”   白衣少年向店家躬身道:“在下因有要事,请问掌柜的前些日子,有位客人在贵店寄养的那匹白马,不知现下还在否?”   店家对白衣少年略一打量,忙道:“客倌来迟了一步,那匹白马于今天早晨,被一位姑娘骑走啦!”   “那位姑娘甚么模样?”   “那姑娘嘛,可漂亮极了,穿著一身红袄红裤,背后还带著两把宝剑………”   白衣少年打断店家的话,急急问道:“请问那位姑娘向何方向走的?”   “这………我可没有留意。”   “那么打扰了!”   白衣少年说毕,转身走出茶楼,漫无目的的朝镇外奔去。   他走到镇甸之外,一见路上行人稀少,于是也不辨南北东西,竟然展开绝顶轻功,一味的往前狂奔起来。   奔………跑………只有如此,才能消除他胸中的积郁!   他,不要说就是追赶白马红娘苏玉娇的徐玉麟。   他忘记了饥渴,更不知驰驱了究竟有多少时间?……   日影西沉,天已将近黄昏。   奔驰中,抬眼发现官道前面有一座黑黝黝的松林。   蓦然——   “希律律”一声马嘶,从前面松林中传来,他精神为之一振,几个起落,便跃进密林。   果见杯中撒著一匹白马,鞍蹬俱全,惟不见主人。   徐玉麟一跃向前,对这匹白驹细一打量,惊自惊诧道:“这不正是她的马呢!可是她的人呢?”   他忽然灵机一动,向白驹附耳道:“马儿,你能带我去寻找你的主人吗?”   说也奇怪,白驹似通灵性,把头一点,长嘶一声,便向正北方驰聘起来。   玉麟同白猿拂拂,跟在白马之后,又一路奔去。   约莫三更时分,白马带著玉麟奔驰到一所庄院之前,忽然停下。   玉麟向前打量一番这座庄院,只见大门紧闭,围墙甚高,气势极为雄伟,似是一个当户人家。   他心中忖道:“难道说她就在这里吗?她既然来此,为何又将坐骑撇在松林中,实在令人宝猜?”   忖至此,忽然机伶伶打了个寒襟,有一种不祥的预兆,袭上心头。   突然,一声女子的惨嚎,由庄院里传出,那声音充满了恐惧,凄厉已极!   玉麟毫不犹豫的猛吸一口真气,纵上院墙,凝神望去,目光触处,不禁使他热血沸腾,身躯摇晃,几乎摔将下去!   原来这所巨大的庄院内,此刻正进行著一桩骇人听闻,惨绝寰宇的事件。   只见一个妙龄少女,浑身点丝不挂,被缚在木架上,两手平伸,两腿岔开而成“大”字形,身前倦伏著两条海碗口租的毒蟒,伸著两只三角形的头,四目炯炯,注视著少女的下体阴部。   那少女身旁,站著个樟目鹰鼻,颏下一绺山羊胡的老者,满脸阴鸷的笑容,盯视著少女阴部消出的滴滴鲜血,被两条巨蟒交互的吭吸。   少女似乎已经晕死过去,粉颈低垂,乱发掩胸,故而看不见她的面貌,然而从那曲线玲珑的胴体上来看,必是个娇艳佳人。   玉麟睹状,怒愤填膺,倘直觉得认为这被害少女,必为苏玉娇无疑,是以亢厉的长啸一声,纵身飞扑而下。   只见毫光闪处,两只血柱喷射,那二条海碗粗细的毒蟒,均从七寸要害上齐齐斩断,身首异处。   他这纵身、振剑、斩麟的动作,快速得简直令人不敢置信!因此,使那个樟目鹰鼻老者,根本还未来得及看清是怎么回事,就已溅血满身!   此时,玉麟正得出手抢救木架上的垂死少女,突觉身后劲风袭体,微凛间反身挥出一掌。   “蓬”然巨响中,空气回旋,尘砂弥漫,树木摇曳,两条人影,都各后退正步,每一步脚印均入土三分!   “嘿!小子还真有点道行哩!瞩目当今武林,敢硬接老夫一掌的实乃风毛麟角!小子,报上名来,以便领死!”老者口里虽如此说,心中却被对方功力镇慑得睹目打鼓,是以一掌击出后,身形震退,便未继续进攻。   玉麟身形后退中,对眼下鹰鼻老者,掌力之雄浑,亦感到惊诧!   他情知已遇强敌,凝神戒备下,待老者话毕,九龙宝剑一指,喝道:“本少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飞云堡堡主徐玉麟便是。老魔崽子,多行不义必自毙,报上万儿来,少爷剑下不死无名之鬼!”   老者冷哼一声,不屑而道:“难怪你小子竟连我‘五巧’之首的‘巧云掌’邢刚也不认识,原来是个无名后辈!好吧,你既敢杀了老夫炼‘蛇女元阴功’的毒蟒,那就要你赔上一命吧!”   巧云掌邢刚说毕,周身骨节一阵“格格”作响,两掌倏然暴涨一倍,复又喝道:“小子,进招吧,老夫绝不以大欺小,先让你三招,然后叫你死的心服口服。”   徐玉麟一听老者报出万儿,原是当年曾与师父齐名的“五巧”之首——巧云掌,心中凛然!   不禁暗自忖道:怪不得这老头子有如此雄厚掌力,果然“五巧”已经出现,这下子可得要小心啦然而他乃是个心高气傲,而又疾恶如仇之人,虽明知巧云掌邢刚独门所擅武功的厉害,却绝不肯甘心示弱,何况眼下被害少女,又疑是自己心上人呢!   因此,乃云掌邢刚话声甫落,随即从容答道:“老怪,休要卖狂,才少爷这就要讨教几招巧云掌绝学。”接著,左手剑诀一领,列出了太乙门的门户。   空气聚形紧涨,双方均以蓄集毕生功力,凝神以待。   巧云掌邢刚虽已百余高龄,江湖经验及各派武学见闻广博,可是太乙门因单传之故,一时即认不出对手少年所列门户为何?不过他从对方那种气凝神定上看,就知是个用剑能手,心下微凛,更加强了戒备。   蓦然——   一股剑气冲天而起,嗡嗡龙吟中,闪电奔驰,两条人影乍合又分。   石火间,徐玉麟已然向巧云掌邢刚连攻三招,身法动作,快速绝伦,骇人之至!   巧云掌邢刚虽然在漫天剑气中避过三招,脱身而出,但也骇得微现冷汗。   “三招已过,小子看掌!”邢刚话落,人影微晃,“风起云涌”、“白云出岫”、“巧匠运斤”,连环三武,一气呵成,掌力出神入化,乃、妙、狠、疾!   徐玉麟一见来势,那敢大意,迭运“佛门玄罡”,护住周身要穴,宝剑一挥,幻起万朵银花,太乙门十三剑式,尽情施为而出,身轻如无,迳向漫天掌影中撞去。   夜空被乌云盖住,没有星月,漆黑一片。   然而,此刻这所庄院里,却是风起云涌,霞光万道,瑞气千条,人影飘动,砂石飞扬。   啊!这算是一场瓦绝古今的拼斗!   斗场里一个是艺出名门,迭逢奇遇,所造就成的武林奇葩;一个是七十年前即已威慑江湖的“五巧”之首,各展绝艺,堪称半斤八两。   要非此时已夜深寂静,这所庄院里又别无人踪,这场龙争虎斗,当不知要招来多少观众?   要知这巧云掌邢刚,既能获得巧云掌之绰号,复列为正巧之首,其掌法自有其独到精微奥妙之处。   七十年前邢刚以一套巧云掌法,打遍大江南北,难遇敌手,堪称武林中之一绝,后来遇上东道——上清真人,大战一昼夜,终于败在“五行掌”下。由此“五巧”一气之下,便也遁迹深山,潜研克制“五行掌”之功夫。   然而武学一道,虽如浩翰之水,无穷无尽,可是一个人的智慧与精力,终归有限,故而武功造诣,达于某一阶段,再欲其精进一步,殊为不易。   正途武学既不能更上层楼,是以巧云掌邢刚乃走偏锋,而入左道旁门,研究了一种“蛇女元阴功”。   所谓“蛇女元阴功”,是以产自缅境的两条巨毒雌蛇,吸取少女元阴,然后,邢刚再将毒蛇腹内之元阴毒气,吸之入腹,纳于丹田,一到遇敌应用之时,将此元阴毒气,以内功导于双掌,挥出掌风,奇毒无比,中者于二十四个时辰内,必化为一滩黄水,歹毒至极!   邢刚练此毒功,时下已有七八成火候,牺牲无辜少女,不知凡几?他因欲报当年败北之耻,所以未待炉火纯青,便潜离深山,与四个臭味相投的伙伴,复行出现江湖。   那及时出手救走黑衣教主褚呈祥的,便是二巧“神行无影”令狐孤。这大巧邢刚则携蛇来此庄院,意欲一面炼功,一面打探上清真人下落,而后共同行动,以报当年之辱,进而争霸武林。   想不到这老怪甫出,而且正在炼功之时,竟被徐玉麟撞上,出手就将其视之如命的两只毒蟒斩杀,其心中之愤恨程度,不言而喻。   此刻,乃云掌邢刚一见对手如此年轻,竟俱备了这般超人武功,不免甚为凛骇,拼斗中不住的呐啜道:今日如不能将此少年除去,未来争霸武林,必是一大强敌!   他情知仅以这套虽曾震惊江湖一时的“巧云掌”,对眼下少年极难取胜,必须使用煞手,始克奏功。   心忖至此,杀机顿生!   只见他一招“推波助澜”挥出,将玉麟猛进身形略微迫退,随疾然横跃三丈。   徐玉麟正自疾政猛打中,条见邢刚未败而退,且观其面色凝重,两掌缓缓上举,身形不动,似是在运集功力?他目光何等敏锐,突见邢刚只掌,刹那间变为火红,心中砰然一动,暗道:这老怪著样子必有新的花样,且莫著了他的道儿。   蓦的——   破钦似的一声厉喝,轰然巨震中,两条人影条合复分。   徐玉麟倒纵出丈远,身形落地,迭忙由怀中掏出玉瓶,倒了颗“万应灵丹”,纳入口中,始才袪除了异样的感觉。   巧云掌邢刚一交摔在地上,喉间发甜,哇的喷出口鲜血!   原来邢刚果然施展了“蛇女元阴功”,猝然间向徐玉麟以九成功力,推出了一掌。他那里知道对手少年,早已发出那失传江湖已久的“佛门玄罡”之气,笼罩周身,在他掌劲吐实,顿觉不妙,但因去势太猛,收势不及,以致被对方罡气反震得五俯翻腾,口喷鲜血,受了内伤。   要知徐玉麟得自无垢头陀的罡气功夫,乃佛门无上心法,而与“金钟罩”、“铁布衫”等横练气功,迥然不同;这种罡气,既经发出,非但周身尺余内被一层坚如钢铁的无形气墙所护,刀枪难入,犹能发生一种反震作用,来势劲道愈大,反弹之力愈强。   巧云掌邢刚百余年之修为,挟以九成真力推出的一掌,何止千百斤力道,如非其内力深厚,怕不已被震得五脏碎裂而死!   邢刚在吐出一口鲜血之后,赶紧猛吸真气一口,压住翻腾不止的五脏六俯,微一调息,缓缓睁开双目,只见对手少年,依然意态悠闲,迎风伫立,如渊停岳峙,心中不禁骇然道:敢情这小子炼成金刚不坏之体,怎的中了我的“蛇女元阴功”,犹自若无其事。   他那里知道徐玉麟虽有罡气护体,但仍被他那歹毒无比的掌风拂中,幸赖内功精湛,及时飘身后退,又吞服了颗“万应灵丹”,乃将身受之毒怯除。   由于邢刚正自闭目调息,而徐玉麟的动作又非常之快,故而待邢刚张目看时,对方已然若无其事了。   巧云掌邢刚位居“正巧”之首,当年横行江湖,所向披靡,除了败于“宇内四绝”之首的上清真人掌下,几曾受过折辱?而于七十年后,功力精进不少的今日,竟被一个无名少年弄得这般狼狙,其内心之愤怒不言可知!   然而他毕竟是个江湖老手,自己仗以成名的“巧云掌”及新近炼成的毒功,既发生不了作用,对手自必身怀绝艺,有恃无恐,以故,他强自抑住满腔愤怒之火,冷哼一声,对徐玉麟喝道:“小子,有种的再接我几掌,不过在老夫未打发你之前,赶快报出师承门派来,也好通知他们给你收尸!”   白猿秀士徐玉麟行前几步,冷哼一声,睥睨而道:“少爷师承门派为何,凭你也配知道,有什么绝招,就尽情施为吧,本少爷一切都接下,哼!恐怕令人收尸的未必是我!”一副冷傲之态,溢于言表。   “好狂妄的小子!”巧云掌邢刚话声甫落,步踏中宫,身游八卦,两肩未见晃动,已欺身而上,左掌圈了个圆弧,右手由胁下迅捷无比的递出。   这正是他“巧云掌法”中最俱威力的两招——“云绕巫山”与“分云擎月”的连环施展,此刻却挟以“蛇女元阴功”,故而威势绝伦,骇人心魄!   “来得好!”徐玉麟大喝一声,身形微挫,右剑左掌,一同迸发而出——   剑,用的是“上清奇门剑法”中的一招“恩怨两清”,罡气贯注剑锋,射出尺许青芒,剑未到已寒气逼人!   掌,用得是“古墓八式”里的“古井不波”,却暗含著「五行掌”中的“金风送爽”功力,掌劲如冰,令人颤栗!   徐玉麟这种剑掌并用,一招两式中复暗蓄著数种旷世武功,使用得巧妙至极!   饶是邢刚经多见广,竟地无法识出对手少年的武功路数,且来势既迅又准,如果硬拼,固能使对手受伤,而他自己也必躲开剑势,却不能避去一掌之危,躲开掌力,则又必受一剑之险!   千钧一发之间,乃云掌邢刚蓦觉眼前寒光闪闪,眼花撩乱,下盘则有一股冰凉劲气袭至,不由大骇,突的掌劲疾收,上体往后猛然倾倒,一式“铁板桥”功夫,贴地往旁滚去。   徐玉麟一招得手,岂肯让他轻易逃去,一见那往旁翻滚,迭将前冲之势利住,双足一顿,身形倏地平地拔高三丈,半云里一个倒反身,头上脚下,宝剑一挥,幻作万条银虹飞舞,身化“玄乌划沙”,疾如流矢,迳向兀自翻滚中的邢刚罩下。   这种急冲疾利,平拔换身的轻功,简直非常人武功所达到之境,大大出于邢刚意料之外!他在疾急翻滚间,蓦感森森冷气逼体,忽得发现四周丈余方圆之内,均被一片光幕所笼罩,不由大骇!   说时迟,那时快!巧云掌邢刚究不愧为“五巧”之首,一见敌手剑气罩身,情急之下,豁出两败俱伤!   但见他蓦将滚动身形,贴地仰卧,双脚往上猛踢,两掌集毕生功力,翻腕送去。   徐玉麟疾似鹰集般的下落身形,突被邢刚推出的一股强猛劲力相撞,迭忙斜里一侧,身变“巧燕穿帘”,掌出“推窗望月”,将邢刚掌劲往旁一推,右手长剑,“怪蟒吐信”,疾然递向邢刚“云门”“府台”两处大穴!   邢刚推出的强猛掌劲,被对手劈空一击,迳自往侧斜去,尚未来得及撤招换式,只见青芒忽现,一柄长剑已点到胸前,道声不妙,迭忙吸腹缩胸,用“壁虎功”贴地往上一游,但是已然迟了半著!   只听“嘶”的一声,凄嚎起处,血箭喷射,人影飘飞!   徐玉麟落身三丈之外,仗剑肃立,乃云掌邢刚浴血满身,手抚肩头,面色苍白而扭曲,状至可怖!   血!一滴一滴的由刑刚肩头流下!血!   表示了一个武人的惨败,和另一个武人的胜利!   双方只以怨毒的目光互相凝视著,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像死一般的沉静。   空气骤然凝结了,紧涨得如曳满弦的弓箭!   这似乎应该是激战的前奏,然而这却是剧战之后的紧张形势啊!   血,已经判定了胜败,难道说他们犹在酝酿著另一场搏斗吗?   是的,半点不错!   血,代表的是仇与恨;是一个武人尤其是一个成名武人的无上耻辱!   巧云掌邢刚当年纵横江湖,任意杀戮,虽然血腥满身,可是几曾见过鲜血从自己身上倘出?   后来仅败于上清真人的一掌之击,竟使这性情乖戾,心胸狭窄的老儿,怀恨遁迹七十年。   此刻,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事实,然而那猩红的血却是从他身上泊泊而出,肩头痛澈肌骨!   这是无法逃避的事实,他已败在了一个藉藉无名的后生之手,其内心之愤恨已不言可知!   他并非不知对手少年,实刀剑下留情,否则,在那锐不可当的剑幕之下,必己身首异处。然而他却不因对手未下毒手而感恩退去,相反的他要以负创之体,与敌偕亡,而作孤注一掷。   其实邢刚这种心理,亦属常情,大凡武林成名人物,总是将名看得要比性命都重!   徐玉麟凝视著邢刚那变幻不定的表情,两眼怨毒的神光,心中微微一凛,暗自忖道:我为何忽然心生慈念,而不紧接著再一剑把这老魔刺死呢?   他如此的自问著,未免有些惶然后悔!那知他因此一念之善,竟造成了无穷后患,多少武林高手也因此而丧生!   徐玉麟此刻,仍然可以趁邢刚创痛之下,一举将其除去,可是他的心性令其不肯如此去做。   两人僵持了约莫顿饭时间,邢刚已调息完毕,面色由苍白而转红润,倏然两日精光电射,隐含杀机,一步步向徐玉麟逼来。   “老魔,本少爷念尔成名不易,不忍一剑把你杀死,你还……”徐玉麟话未说完,蓦见院外飞来一条黑衣人影,在墙边阴暗处,顺手抄起一物,飞跃而去。   来人身法之快,似是一流高手!   巧云掌邢刚冷哼一声,撇下徐玉麟迳自纵身向院外逃去。   这情况发生待至为突兀,竟使徐玉麟呆了一阵,然后若有所悟的迈步走向木架上的被害少女。   ※※      ※※      ※※   凉风飒飒,万里晴空,荒凉的原野里奔驰著两个白影。   不要说这两个白影正是追寻白马红娘苏玉娇的徐玉麟和白猿狒狒了。   “四野不见炊姻起,独我萧索过路人。”徐玉麟在奔驰中放眼荒野,凄凉一片,忽然触动情怀,忆起这句请来,不由黯然神伤!   他想起自离飞云堡后,已是整整约三天了,在这三天当中,为追觅苏玉娇的芳踪,马不停蹄的昼夜奔跑,在精神上,肉体上受尽了苦楚,然而伊人依然杳如黄鹤,点无讯息!   第一天,他跟随苏玉妈的白驹,撞进那所不知名的庄院,遇上了巧云掌邢刚,大闹一场,原以为那木架上的受害女子,必是自己所要寻觅之人,岂料当邢刚被黑影引走之后,他怀著颗悚悚不安的心,急将那女子解下时,竟发现她已死去!   神智昏乱中,他几乎抚尸痛哭起来,一阵微风吹开了那已死少女的掩面秀发,这才发觉并非意中人。   他把那无辜受害少女尸首掩埋了,搜遍整座庄院,阒无一人,最后,只好率领灵猿,复返庄前,这时苏玉娇的那匹白驹,已不知何去?   徐玉麟深知白猿拂拂乃系千年灵兽,嗅觅锐敏过人,是以要它嗅出白马去向,又开始穷追狂奔起来……   第二天,一无发现。   第三天,黎明时分,在荒野中找到了白驹鞍蹬,于是又循那清晰的蹄痕,沿途追来……   此刻,又已经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时候了!   徐玉麟和白猿狒狒,整日未进饮食,就是内功再好,一连数日不停的奔跑,自亦疲累不堪。   前进中,他因腹内饥肠辗辘,心神焦灼不安,猛一抬头,但见前面一座青山,高耸入云,在夕阳返照下,益发显得巍峨险峻!   再一低头细看那马蹄痕迹,却正指向这座崇峻的高山,测度距离,此去也不过是五十里之遥他急将前冲之势刹住,微一端皿,暗自咕啜道:眼下已经饥饿疲累不堪,倘若奔进出去,再遇上什么强敌,地势也不熟悉,敌暗我明,岂不要吃大亏,倒不如先找个去处,稍作休息,或弄些食物,聊充饥肠,再作道理。   意念既决,纵目向四周瞧去,但见一片荒凉原野。数十里内,非但一无人烟,竟连座可供隐身栖息的密林都没有!   置身此境,不由使他仰天叹息,一阵悲从中来,鼻腔发酸,两行热泪,滚落腮边!   蓦的一声冷雁悲鸣,划空而过,那雁声更充满了苍凉,益触愁怀!   他忽然若有所思的翘首仰望,只见四只寒雁排成“一”字形,正由头上冉冉而过,去向也是那座青山。   初冬时节,北雁南飞,乃为常见之事,然而这四只寒雁却反常的向北飞行,这就不能不令人觉得有些奇怪了!   徐玉麟本是个天资极为颖悟之人,再加上一代绝才上清真人的悉力培植,虽不能说是胸罗万有,但对近百年来的武林掌故,却是熟知颇详,出道后,数月中的江湖历练,已然使他对一切事物都能够见微知著,洞烛机先,总之,他已成熟了。   此际,倘一见那四只寒雁反常的比翼北飞,猛可的想起了一位隐迹已久的高人,不由暗自忖道:怎么他老人家已来在这座高山上吗?果若此人出现,想来武林中定必有重大事故发生?据恩师说,此人非但武功盖世,且有华陀扁鹊之能,我何不前去察看一番,倘能会见他老人家,也不枉此行!   想到这里,精神为之一振,疲倦与饥饿已消失大半。   “狒拂,我们走啦!”言毕,真气一凝,人如流矢,迳向那四只寒雁飞落山峰驰去。   他的轻功,原已臻于凌空蹑虚的大乘化境,此刻,一心想会见心仪已久的那位高人,脚下更是加紧,但见他足不沾尘,如一只大鸟,又似一缕轻烟,殒星般往前飘纵,五十几里的路程,恍眼已到。   他和狒狒来到山脚下,刹住前冲之势,缓步而行,放眼看去,前面是一道深谷,两旁绝壁耸立,形势至为险恶,谷口狭窄,仅有三五文之宽,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入之险!   然而,倘要去那雁落高峰,则必通过这道狭谷。   他微一沉忖,垂首发现谷口砂地上蹄痕宛然,原来他所追踪的那匹白驹,竟也进入此谷,细辨那蹄迹犹新,似是踏过不久。   他心中一动,喃喃自语的道:“难道说她也到这里来了吗?果如白驹有灵,追踪到此……以常理推断,她如为了逃避我的追寻,有意来此,中途为何又将心爱良驹舍弃?……莫不是她被什么人……”   徐玉麟自语及此,心中骇然,双臂微振,一式“潜龙升天”,平拔起四五丈之高,迳向谷内泻去。   他这动作原是防备谷口有什么埋伏,以便藉飞纵之势,在空中察看,选择落脚之处,那知他跃飞出八九丈远,非但毫无异样发现,且狭谷豁然开朗,觑准一块巨石,落下身形,但见谷内虬松翠柏,古木参天,溪水凉凉,清幽异常,竟是一所世外桃园。   打量了一阵,跃下巨石,把手一招,带著灵猿,沿一溪清流之傍,大步往前走去。   这时天已大黑,幸有明月高照,谷中几十丈远,一目了然。   不过山风呼啸,松涛飒飒,直如一曲悲壮而凄凉的乐章,风吹草动,树影摇曳,暗影幢幢,饶是徐玉麟胆子再大,对此不明之山谷地势,也不免颇有森冷之感!   猛可中,一阵衣袂飘风之声,起自身侧,徐玉麟耳目何等聪敏,倏的往傍一跃,运功戒备,敛神看去,只见虬松上落下一个黑影,和他相距丈余,面对面的僵立不动,也不作声。   徐玉麟微怔中,细看那黑影头大如斗,顶上一支独角如钩,长达半尺,面孔似牛非牛,似马非马,狞恶已极!身著一袭长衫,两臂直垂,恰如一具幽灵僵尸,令人发毛!   他因曾经见过王忠扮鬼吓人劫财的经验,故而虽觉眼前这怪人甚为可怖,但是他却见怪不怪,黄自双拳一抱,朗声笑道:“尊驾为谁?何不以真面目相见?”话虽如此说,但他依然暗下里凝神戒备。   那牛首马面怪人,身躯微微一震,“嗡”的一声,右臂抬处,已然握著一柄明晃晃的长剑,两肩未动,身如旋风,闪电般欺近,唰唰唰!连劈三剑,剑剑不离徐玉麟制命要害,出手之疾,剑术之精妙,的是少见!   徐玉麟竟然被这怪人出其不意的快速动作,迫得连撤剑之机都已失去,只好以“清风拂柳”   身法,在那辛辣的剑光中腾挪自保,心中气闷已极!   谁知那怪人施出三招之后,未待徐玉麟侍机反击,竟自疾然跃退,身形甫定,右手长剑一抬,迳向自己头部挑去!   这动作太出人意料之外,徐玉麟“啊!”声甫出,那颗似牛非牛,似马非马的奇形斗大头颅,竟被其长剑挑飞出三丈多远,摔落在谷底溪流中!   “哈哈哈!阁下的眼力、胆量、武功,果然不凡!”   徐玉麟正自望著飞去的那颗头颅征神,忽被这话声一惊,流目望去,只见那怪人已自改换了另一付面目——青布包头,面垂黑纱,一身密扣劲装,仗剑而立,英挺酒脱已极!   这些话发来一大堆,实际上只不过是眨眼间事,那人的改装换面之怪神速手法,竟连徐玉麟也未看清,是以在他听到怪人发话之后,微微一征,不由暗自说道:幸亏临事镇静,否则,见怪惊惶,我白衣秀士的英名,岂不在此扫地!   他自语至此,随又对幪面人略一打量,只见他那柄尚未入鞘的长剑,虽在夜色中,仍然青芒耀目,心下一震,“九龙剑”三字,几乎叫出声来!   劲装幪面人似已看出徐玉麟的心事,一阵哈哈长笑之后,道:“阁下对我的行动甚为奇怪,是吗?”   徐玉麟抱拳一笑,道:“如非兄弟眼拙,兄弟当是日前在徂徕山………”   幪面人忽然打断徐玉麟的话头道:“不错,我正是在徂徕山与黑衣教主打斗之人,哈哈!阁下一掌之债,今日总算讨回了!”   “兄台如无事相教,兄弟要走啦!”徐玉麟话落,双拳一抱,大步往前迈去。   幪面人疾然一跃,拦住玉麟去路,道:“阁下,且请留步!”   徐玉麟见这幪面人既不肯以真像相见,复又拦阻其去路,不由勃然愠怒,道:“兄台意欲何为?”   “阁下讲稍安勿燥,且随我来………”幪面人略微一顿,继道:“阁下所要寻找之人,时下已在一所极为安全去处,但请放心。”   “她在那里?”   “跟我来便知。”   徐玉麟因急欲获知苏玉娇的下落,也不多加思索,便道:“那就烦劳兄台带路吧!”心里却在暗自忖度:谅你也不至于把我怎样?   幪面人前头带路,健步如飞,徐玉麟因心中烦闷,也未再出言相间,便率领白猿紧紧跟进。   越过一道清澈的小溪,紧贴山壁前行,幪面人的步子更加快了,徐玉麟心中虽然很闷,但是又不便于发问,只好和他保持一段相当距离,留意四周景物,戒备而行。   大约走了一盏热茶的时间,幪面人忽的停步不前,返身对徐玉麟笑道:“我们已经到啦,不过阁下必须在后面步步跟我前进,不然………”他略微一顿,用手指一揖面前,又道:“你看这些杂乱无章的怪石,如果一步走错了,我们便要分散啦!”   徐玉麟顺著幪面人的手指处望去,但见呈现于面前的是一片嶙岫的怪石,那些怪石,初看之下,确是杂乱无章,但细察之,则系按九宫五行方位排列,他对于奇门八卦,以及各种阵势,原就有些基础,此刻,虽然一眼瞧不出这些怪石布置得是一种什么阵法,然而他想如果有充足的时间,观察研究一番,当不会为此难住。   可是此际他急需想要知道苏玉娇的下落,虽然明知幪面人也许有意相试,但他不愿为此多误时间。以故,他略一打量,便道:“石样子这些乱石,倒有些像座什么阵势?兄台请带路吧,兄弟决遵所嘱。”   幪面人“哼”了一声,也不多言,便大步向乱石走去!   徐玉麟暗自忖道:我如不进入此阵,必被他笑我胆小如鼠,毫无英雄气概,哼!你就是刀山剑林,我也要闯一闯。随也昂然迈步跟入石阵。   那白猿狒狒,随在徐玉麟身后,也跃了进来。   他进入石阵,行不多远,幪面人忽的踪影不见!   他停步一征,倏然面前幻象顿生;那里有什么怪石,只见千百个满脸凄容的苏玉娇,向他四面八方拢来,不由欣喜若狂,大喊一声:“苏姐姐!”双臂一张,便向一个最近的扑去!   “啊呀!”徐玉麟惊呼出声,两臂微感酸麻!   原来他情急之下,用力过猛,竟被一块嵯峨怪石反震;也幸亏这一震痛,才把他从幻觉中惊醒过来,不禁大骇!   徐玉麟惊骇中暗自说道:想不到这所石阵,竟有如此的厉害!随迭忙收敛心神,运起“般若禅功”,顿时灵台清明,心胸澄澈,睁目一看,周遭乱石罗列,那里还有什么苏玉娇的芳踪!   他方欲迈步前行,突然幪面人在一块岩石之傍出现,对他一招呼,说道:“阁下向这边来吧,家师所布此阵,数十年来,倘无一人能够自行出入哩!”言下似甚为自得。   徐玉麟情知适才他忽的遁隐身形,乃是故意相试,心中虽是老大不满,但在此时此地,却不便发作,只好忍下满腹闷气,勉强笑道:“令师此阵,如非在下眼拙,当是‘九宫阵法’之倒转,然后再布以疑阵相辅,以乱人之眼目,今日要非……”认至此,倏然而止。   幪面人微微一震,未再答言,虽瞧不见他面部表情,可是徐玉麟何等机敏,已知自己所言不谬,一语中的。于是紧随其后,转弯抹角,往前走去。   又走了片刻工夫,幪面人在一处虬松遮掩的山壁下,忽的停步不前,只见他顺手捡起一只鹅卵小石,向山壁的一个小窟萨中投去。   徐玉麟对幪面人的举动,方自错愕间,但听一阵轧轧声响,山壁上忽的裂开一所石门,人影闪处,跃出一个面目清秀,道装打扮的幼童。   这幼童看来也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年纪,却是一派老气横秋,向玉麟略一打量,便转身对幪面人道:“师弟所带之人,就是白猿秀士吗?”   幪面人对这道装幼童,似是甚为尊敬,恭谨的答道:“是的,师兄,不知师父可有什么吩咐吗?”   那道装幼童并不答覆幪面人的询问,仅是把手一抬,语音冰冷的道:“那你带他进去吧!”   说时,身形向石阵中一纵而杳,轻功之隹,似不在幪面人之下。   徐玉麟口虽不言,心里可是甚觉奇怪,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小童,怎会是幪面人的师兄?固然看不见幪面人的脸孔,但从他的体形上看,至少也是个廿左右之人。   更便徐玉麟感到奇怪的,那道童竟然知道他是谁,这一切似乎都是预有安排,他们是敌?是友?   他正自陷于沉思间,突听幪面人道声:“阁下请吧!”   徐玉麟轻“啊”一声,便跟随幪面人向石洞中大步迈去。行不几步,忽听洞外雁鸣之声,微作迟疑,蓦见那个道装幼童,身如飞燕,一掠而回!   这道童的身份与行动,引起了徐玉麟的好奇之心,但是人家既不愿和他说话,自己也不好涎著脸向人攀谈。   石洞甚为宽敞,似也极是幽深,走了二三十丈远,又走进另一道石门,始才发现两旁有数座清静的石室,因石壁上燃著巨烛,洞内辉煌,如同白昼。   玉麟被幪面人引导至一间石室,一阵菜肴香味扑鼻,抬眼但见石室当中,早已放好了一某热气腾腾的酒饭,他本来一天已未进饮食,早就饥饿难耐,不过全凭深厚的内功,以及精神力量在支持著他,此刻,忽开饭香酒浓,怎不便他垂涎欲滴?   幪面人以已料到徐玉麟此刻的况味,故而迭忙把他让上客位,自己则在一傍陪坐,并说道:“阁下请先进些饮食,少时师兄使到。”说毕,竟给玉麟斟了一大杯酒,然后,自己也斟满一杯,又道:“我本来已用过酒饭,但因按照我们江湖规矩,只好再陪阁下一杯了。”随首先一饮而尽。   玉麟起身谢道:“在下与兄台萍水相逢,蒙受如此优遇,诚便在下感激不尽。”竟也桥面前之酒,一口喝下。   幪面人笑道:“好说,好说,这一切都是家师旨意,我不过是遵命行事而已。”言下竟一改先前冷傲之态。   徐玉麟实在饿极,于是也不再客气,竟自狠吞虎咽的吃喝起来。   片刻工夫,他刚刚饱餐完毕,但见先前那个道装打扮的幼童,皆插长剑,闪身入室。   幪面人恭谨的起身让道:“师兄请坐。”   玉麟随也欠身抱拳道:“在下徐玉麟打扰之处,就此谢啦——”   那道装幼童竟未待他把话说完,将手一摆,抢著道:“阁下既已饭毕,时间无多,那就请随老朽上道吧!”   嘿!好大的口气,一个十三四岁的幼童,竟然自称起老朽来!而且一身道装,分明是个三清弟子,却又为何不呼道号?这简直是透著天大的奇怪!   玉麟愕然而道:“道………道………”他道了半天,竟自不知如何说好?   道童见他那副窘态,不禁笑道:“你不要道啦,老朽也不是三清门下人,早年江湖士都喊老朽为‘神剑北童’,其实老朽的姓名是上童下真,随便你叫好啦。”又是一口一个老朽。   玉麟一听道童自称是“神剑北童”,不由暗自惊道:听说此人不是早在十年前失踪了吗?怎的他竟未死,而且看来越老越年轻……神剑北童一见玉麟沉思不语,竟哈哈笑道:“你觉得老朽至今未死,甚为奇怪吧?”   徐玉麟心事被他一语点破,不禁面孔泛红,但他乃是个诚实少年,自不愿以谎语欺人,只好转变话题问道:“不知童老前辈要在下到何处去?苏姑娘是否在此?”   神剑北童面色一凝,慨叹道:“这些事情,说来虽是话长,不过老朽可以简略的告诉你:由于你所宣布的明年三月三日泰山大会天下群雄之事,乃系关乎著武林三宝之一的紫玉狸,是以消息已轰动江湖,引起了已经隐迹多年的几个魔头的注意,而且他们不知如何探悉得你所有之紫玉狸乃系赝品,真正的太乙门世传之宝的紫玉狸,仍在太乙门的古墓之中………”他略微一顿,继续又道:“这些魔头们,现已暗地进行,彼此联成一气,他们要在最近期间,首先发动,向太乙门的古墓中搜夺紫玉狸,你或不知那玉狸更关系著一宗武林秘密,倘若玉狸一旦落于他们之手,则今后江湖中必然造成一场血雨腥风,弥天浩劫!因此,家师得此讯息之后,乃命神雁分别传讹令师,以及南叟、北僧、西尼诸位高人,如期至此,共商应付大计……”认至此,顺手一指,犹自在一边垂手肃立的幪面人,又道:“这位便是老朽师弟,人称做‘三寸剑’的欧阳青,家师命我们两人陪你先返徂依山,预行筹备明年三月泰山之会,并顺道通知太乙门现任掌门入唐松年,要他加意防范,按照其对你所说之原定计划行事,至于那位苏姑娘,因与家师有缘,已被收作记名弟子,但请放心,一待明年三月,必然和你相会就是………”   神剑北童略微沉思,接道:“老朽话至此处,想来你当可明白家师为谁?更可以安心上路?   徐玉麟听罢神剑北童的一席话,对苏玉娇的安危,总算是放下了心,而且为她暗自庆幸,得获奇人青睐,收为门下,这封她自然是获益匪鲜。他微作沉吟,问道:“不知令师‘北雁老人’现在何处?”   “家师时下正在此山之最高峰上,传授苏姑娘一种神奇武功,适才命惟传讯,恕不能接见阁下,但家师对阁下却甚为关怀,老朽就此转告。”   玉麟承谢道:“在下一个后生晚辈,蒙令师如此垂注,实感荣幸之至!”   神剑北童哈哈笑道:“那里,那里,都是自家人,这自是家师对阁下应有的照顾,家师与令师上清真人老前辈,以及太乙门八代掌门唐松年,均为好友,否则,他老人家也不会在隐迹多年之后,再出来过问武林中事。”   两人对话至此,似已再无话可说,于是神剑北童对玉麟和三寸剑欧阳青把手一摆,道:“我们走吧!”   于是徐玉麟带著白猿狒狒,跟随神剑北童与欧阳青离开了这所石洞,向谷外行去……   ※※      ※※      ※※   初冬之夜,已是风寒露冷。   星月皎洁之下,突的从这座青山的峡口中,飞跃出两黑两白的四条影子,眨眼工夫,这四条疾如流星赶月似的影子,已飞驰在一条东西的官道上。   这条官道,正是由栖霞通往鲁中的要道,不要说那四条寅夜赶里的身影,也正是前往太乙门古墓的白猿秀士徐玉麟,神剑北童童真,三寸剑欧阳青,以及灵猿狒狒。   原来徐玉麟为追寻苏玉娇的芳踪,被白驹引寻至那座青山,正是一位前辈奇士——北雁老人隐迹之所——栖霞境内的锯齿山,深谷名为“落魂峡”,洞为“古月”,峰为“雁荡”,是座名符其实的峻山。   他们的武功均属一流,一纵都是十丈左右,赶几百里路程,自是不难,天还未亮,已距离太乙门的古墓不远。   徐玉麟自从由秦大川,杨金萍两人口中,了解了自己的身世之后,始才明白太乙门古墓中的第十二具人魈,原来就是他的父亲,也是他记名太乙门弟子的师承,这些事情说来似乎是冥冥中预有安排,并非完全是一种巧合。   此际,他忽然想起父亲那修伟的身躯,英俊酒脱的仪表,仗剑列式的雄姿,记忆中宛若生人,然而实际上却是人鬼殊绝,幽冥永隔了!   要非他父亲是太乙门中弟子,此刻,恐早已气变黄土肉作泥了,就是查明了身世,那里能以得睹生父英姿?   可是,如今虽已查明了身世,出道后的第一件大事,总算完成,从今以后,有了自己的真名实姓,在江湖上走动,被人问起时,无须尴尬得不知所答。但足杀害他父母那禽兽不如的叔叔——徐世璋,以及心黑手辣屠灭他满门家人的褚呈祥,这两个不共戴天的仇人,时下犹不知是生是死!身在何处?   太乙门的式微,自己的血海深仇,上清真人苦心孤诣培育之寄望………这些重任,都全数落在他的仔肩,而放眼当今江湖,魔踪出现,波谲云诡,凶恶险诈,比比皆然,仅以他一个后生之辈,就能够去完成这多重任吗?………   徐玉麟行想至此,顿觉自己是如此的孤单!凄凉、悲怆,溢于心胸,不禁微哨一声,暗自滴落了两点眼泪!   他这种不自觉的唏嘘太息,惊动了和他并肩而行的三才剑欧阳青,只见他蒙面黑纱拂动,边行边道:“阁下之事,有了这多前辈高人出而相助,就足天大的事,又有什么了不起。还用著如此的唉声叹气啦!………”他略微停顿,若有所思的又道:“唔!是啦!敢情阁下是为了没有见著那位苏姑娘而不开心吗!唉!这也难怪,那位苏姑娘的确是国色天香,绝世佳人………”说至此,戛然而止,似是亦有什么难言之隐,但因他面罩黑纱,玉麟自是无法窥见其表情。   玉麟情知欧阳青已完全误解了他的心思,可是此际又不便分解,只好对他凄然一笑,即急急往前跃去。   那知这三寸剑欧阳青一见徐玉麟未答其言,竟自急奔起来,随也猛吸一口真气,脚下加紧,几个纵跃又追了上去,复同玉麟并肩而驰,并搭讪道:“阁下对苏姑娘确是一片深情哩!”   徐玉麟听他忽然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心中甚感不耐,但因彼系奉师命,前来相助于己,尔后藉力之处自多,当然不愿给他难堪,以故笑道:“我们已经快到那古墓啦,这些儿女私情,还是让在下以后再和欧阳兄谈吧!”   欧阳青叹息一声,道:“以后再谈也好!”   徐玉麟虽对欧阳青的举动有些奇怪,但他乃是个性情耿直,心地朴厚之人,固中原因,自是未去加以推敲。   神剑北童童真,原是奔驰在徐玉麟与欧阳青前面,相距约有六七丈远,对他们两人的谈话,自是未加留意。   奔驰中,神剑北童猛可停住,待徐、欧两人赶到时,低声说道:“两位可曾听见前边有什么动静吗?”   徐玉麟耳目本异常人,但因他心情郁闷,又在奔纵中和欧阳青说话,故而未加留神,此刻一听北童之言,心神一凝,果然听到有阵阵叱喝之声,随风亲至,不由愕然道:“童老前辈所言不错,前面似是有不少人在动手打架,那方位好像正是在太乙门的古墓附近?”   欧阳青面上黑纱微动,似是正欲发言,却被北童截住抢先道:“看样子那些魔崽子们已对唐松年发动了,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前去瞧瞧吧!”声落,身起,一跃就是十丈之远。   片刻时间,他们跃上一片土岗,那叱喝之声,兵刃交击之音,正是超自土岗之下,藉月光望夫,但见约有二三十人,刀光剑影,已自打成一片。   斗场距离太乙门的那座古墓,也不过是二三十丈左右,这批人手于此时此地拼斗,显然对古墓必有所企图,但因拼斗之人,大都是一律黑色劲装,令人一时很难分辨出究竟是那路人马!   徐玉麟与太乙门的关系,已是非同小可,担心古墓的安危,也未征得神剑北童的同意,便长啸一声,一纵而起,迳向土岗下斗场中泻去。   他这声长啸,乃是挟无比的内力而发,竟将拼斗中的人震得呆了一呆,各自跃离战圈,停下手来,但见一个自衣少年带著只洁白猿猴,已自停于斗场中央,由于他来的人也突兀,以及身法之奇快,令人大有从天而降之感!   这些停手拼斗之人,此际已是分成壁垒分明的两际,每边都有十四五个手持兵刃的大汉,堪成势均力敌。   猛可中又是唰唰两声,土岗上又跃落下一高一矮的两个青衣人,分别站于白衣少年的左右,来人身法之高明迅捷,使双方敌对众人,又不禁都为之一震!   倏然左边的一队人中,有一名大汉惊吓道:“啊!你是白猿秀士!”   徐玉麟英姿勃发,两目如电,还扫了两边人众一眼,宏笑一声,道:“不错!在下正是白猿秀士徐玉麟,不知你们为何在此打架?”   “哼!什么白猿秀士黑猿秀士!看你小子的胆量也实在不小,竟敢淌起老子们的浑水来了,老子今日倒要试试你这个玩毛猴子的什么秀士,到底有些什么本领!”   徐玉麟循声望去,只见从右面的众人中,闪身走出一个黑脸虬髯,虎背熊腰,手执两柄开山板斧的威猛大汉。   此人生就一副威风凛凛的气概,手底下的功夫自也不会太弱,适才说话那种狂态,似为一个首领?徐玉麟忖念至此,对大汉喝道:“听你这般托大的口气,当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恕在下眼拙,请先报上万见,再打不迟。”他虽是受了那大汉一顿漫骂,但出言仍是一派斯文。   黑面虬髯大汉纵声笑道:“连俺莫邪岛黑云旗旗主赛李奎王大康都不识得,还配在江湖上闯名立万,好吧!那俺手内的板斧也不认你小子啦!”话毕,双斧一挥,迳向玉麟冲来。   徐玉麟见这赛李奎王大康竟是个浑人,论打就打,情知对这种人如果不和他硬拼上一场,绝不能使他服贴的,于是反手撤出背上长剑,右手剑诀一顿,列开架式,就要迎拒来势。   那知就在此时,人影一闪,倏合复分,王大康右手板斧,“当”的一声掉在地上,前冲身形,也倏然停住。   徐玉麟被此骤发情况,弄得微微一愕,但见神剑北童童真对王大康睥睨微笑,而王大康的黝黑面孔,愤怒而扭曲,一只右臂软软下垂,鲜血顺著五指不住的滴落地上!   突然神剑北童哈哈笑道:“凭你这种下三流的货色,也配在江湖上耀武扬威,如非老朽已不再愿意多造杀孽,早就要你脑袋搬家,还不快给我滚,在这里发什么呆?”   赛李奎王大康身为莫邪一枭属下的黑云旗旗主,在莫邪枭中,也是位一二流的人物,几曾受过此种挫辱?在神剑北童话毕,直气得“哇哇!”大叫,但是一条下垂的右臂,却再也举不起来此人生性暴烈如火,默运功力,情知右臂筋脉已断,即是疗好,亦必残废,于是把心一横,左手板斧学起,只听“察”的一声,一只下垂右臂,竟然自行齐肩砍掉,血柱喷射老远,直把所有在场人众看得大为惊骇!   徐玉麟本想教训他一下,令其知难而退,也就算了,那知神剑北童却毫不留情的出手将其惩治,今复见其自断右臂,心中暗自凛然道:这人倒不失为一条硬汉!   寮李奎王大康满含怨毒的两眼,狠狠的瞪了神剑北童一眼,喝道:“你这小牛鼻子好狠的心肠,留下万见吧,俺也好记下这笔血债!”   神剑北童神色自若,嘻嘻笑道:“老朽童真,只要你自信能胜得过老朽背上之剑,老朽随时候教就是。”   王大康一听神剑北童报出了名号,面色倏然大变,虎吼一声,道:“好!原来是你这个老匹夫,十年前杀我兄弟王大泰,今日断我右臂,旧债新仇,我就和你一起情结了吧!”左手板斧挥动,十四五个莫邪岛的黑衣大汉,竟向神剑北童一拥而上!   三寸剑欧阳育和徐玉麟各将“九龙剑”撤在手中,忽听神剑北童喝道:“此乃老朽一人之事,两位请勿动手!”言毕,身形微晃,一跃而前。   徐玉麟和欧阳青听他如此一说,只好一旁仗剑掠阵,万一神剑北童不敌时,以便出手相救。   那知两人往旁微闪的当见,蓦然一阵惨嚎起处,莫邪岛的十数名大汉,同时倒在地上,每人胸前各都中了一剑,鲜血突突的冒出,当场了帐!   徐玉麟错愕间,但见神剑北童已自跃落身旁,气态悠闲,垂手而立,赛李奎王大康则站立当场,呆若木鸡,一条左臂,又是齐肩卸掉,鲜血正自喷射!   这人两只臂膊同时砍掉,犹能站立不倒,此种忍痛与功力,委实亦令人钦佩!   神剑北童望著王大康纵声笑道:“老朽这‘秘剑快斩’总算吓你领教了吧!凭你们这几块废料,也配和老朽动手!本待给你一剑了结,但无人回莫邪送信,故而暂时留你一命,还不快给我滚!”   赛李奎王大康双目尽赤,狠声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血债血还,后会有期!”   说罢,竟自一阵桀桀狂笑,那笑声令人听来,凄厉、恐怖、刺耳已极!   笑声甫落,那宝塔般的身躯,晃了几晃,便踉跄的消失于暗影中。   “给我站住!”   蓦然一声断喝,徐玉麟回头看时,却见神剑北童正自挡住了左面那一队黑衣大汉的去路。   原来这队黑衣大汉,一见神剑北童在眨眼间,便已解决了莫那岛的十数名大汉,骇得屎尿直流,方欲拿腿开溜,却被神剑北童及时发觉,出声喝住。   此时,从那群大汉中走出了一个瘦长个子,手持竹节鞭的中年人,向著神剑北童,抱拳施体道:“我等与道兄,素无嫌怨,不知何故相拦?”   此人言语甚为温和,倒是不失为个识时务者。   神剑北童冷哼道:“谁是你的道兄!老朽的名字上童下真。你们要走嘛,不难,只要老老实实的告诉老朽,你们是何人属下!因何来此?又因何与莫邪岛人发生冲突?老朽不为已甚,便放过你们。”   那瘦个子的中年人暗自骂道:分明你穿了一身道装,却又不承认是三清弟子,这岂非怪事!   他心里虽如此说,但表面上却依然和声道:“在下是逍遥山庄宫琦,人称病叔宝,奉庄主夺命飞抓苏文彪老前辈之命,来………来………”   “来干啥?”   “在下不便奉告,请勿逼人太甚!”   病叔宝宫琦,原以为搬出逍遥山庄与苏文彪之名,即使不能吓住对方,但对方总该知道那逍遥山庄乃当今藏龙卧虎之地,夺命飞抓苏文彪的名字,在武林中也是响当当的,这些总会令对方卖些情面。   那知神剑北童不听则已,一听他是逍遥山庄派来之人,逼问得更紧。于是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拿逍遥山庄与苏文彪,就可以把老朽吓住吗?哼!不给点颜色,谅你也不肯痛快的说出——”   病叔宝宫琦尚未来得及答言,但觉眼前一亮,左目一阵奇痛难忍,凛惧中伸手一摸,左目已无,鲜血沿颊而下,抬眼看时,眼下这位十三四岁却自称老朽的道童,依然面色毫无表情的垂手而立。   这种身法,以及拔剑伤人后,还剑入鞘的快速动作,简直令人不敢置信,然而这却是活现现的事实呵!   病叔宝宫琦心知今日之事,绝不能善罢,倒不如舍上性命,拼个死活,总不能丢了逍遥山庄的英名,他心念已决。   猝然发难,竹节鞭“怪蟒出洞”,迳向神剑北童胸前要八点至!   他这一抱著拼命的出手一击,自是凌厉非凡,神剑北童那敢大意,待到竹节鞭点到胸前仅差寸许时,猛然吸胸凹腹,矮小身形,滴溜溜一旋,转到了病叔宝的身后,冷笑道:“好吧?你既不肯说,就叫你死个痛快!”   病叔宝出手落空,就知不妙,疾然翻身一招“风扫落叶”施出,正想藉机跃开,突感胸前一凉,哼也未哼出,便倒下了!   其余十四个逍遥山庄的武士,一见首领惨死,群吼而上。   徐玉麟对病叔宝与神剑北童的谈话,早已听得一明而白,正待出言相阻神剑北童再事杀戮,岂奈病叔宝已自动手,仅只两招,又已倒下!   这时逍遥山庄的人手,竟一哄而上,他明知必然走上莫邪岛人之路,却不知如何阻止才好?   他这一迟疑之间,神剑北童又已将逍遥山庄的十四名大汉,一齐制倒,同样的每人胸前各中一剑!   神剑北童缓缓行至玉麟跟前,道:“这些人罪无可遣,杀之不妄,今日遇上老朽,也算是他们大数难逃!”言下,竟自神色悠闲,毫无杀人之状。   徐玉麟对神剑北童诡异剑数,虽甚钦佩,但对其这种赶尽杀绝的狠毒作风,却大为不然,可是一时又找不出他不应该杀这般人的充分理由,放在神剑北童话毕,无可奈何的答道:“老前辈剑法神奇,令晚辈大开眼界,佩服之至!不过……”他微作沉吟,继道:“如此一来,我们可要与莫邪岛和逍遥山庄两处,给下深仇大恨啦!”   神剑北童猛然纵声长笑一阵,道:“阁下可是以为老朽今日杀人太多吗?而且苏文彪乃是苏姑娘苏玉娇的父亲吗?哈哈!………”他笑了一会,又道:“阁下可是要知道老朽因何要杀这些人吗?”   徐玉麟嗫嚅的答道:“晚辈不知。”   神剑北童倏然面色一整,道:“不知也好,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今日之事,完全由老朽承担,绝不牵异于你就是!”   徐玉麟朗笑一声,道:“老前辈可是以为晚辈是个怕事的人吗?”   三寸剑欧阳青猛然插嘴道:“阁下既非怕事之人,那我们今后只要遇上这两处之人,就更可以大干他们啦!”言下似是对莫那岛与逍遥山庄,隐含无边仇恨。   神剑北童面容一寒,叱道:“谁要你来多嘴?”欧阳青恭谨的退后一步,笑道:“我不说就是,师兄何必发怒!”   此人虽甚冷傲,但对神剑北童却是一派恭敬。   这些情形看在玉麟的眼里,虽觉他们师兄弟之间的关系,甚为奇怪,然而却也不便出言相询,只好闷在心里,容后慢慢了解去。   神剑北童叱退了欧阳青,嘴角微动了一下,正不知要对徐玉麟说些什么,忽听衣袂飘风之声,倏然到在跟前。   徐玉麟一见来人正是急欲要见的太乙门掌门人唐松年,迭忙向前深深一礼,道:“师祖一向可好!弟子这厢有礼了。”   唐松年尚未答言,神剑北童抢先笑道:“唐兄,十年不见,看来你的轻功进境又自高出不少!你来得正好,我们正要去找你哩!”   唐松年谦虚的一笑,道:“童兄过奖了,倒是童儿驻颜有术,怎的越老越年轻啦!”   神剑北童哈哈笑道:“唐兄不要忘啦,老朽已耄耋之年,人家还尽管喊我北童哩!”说罢,面色一整,又道:“适才莫邪岛和逍遥山庄的那些家伙,在此拼斗,不知唐兄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唐松年斗大的脑袋见了几晃,连忙答道:“这个我倒不知,不过他们似乎并非冲著本门而来,为了保持本门基地的秘密,所以我只是暗中监视他们,并未出手干预,后见童兄把他们一个个的惩治了………”说至此,他瞧了瞧那些横七竖八的尸首,便未再说下去。   神剑北童这时才将三寸剑欧阳青介绍了一番,然后道:“唐兄对目前江湖上的情势,大概听到了一些风声吧。”   唐松年微唱一声,面色凝重的说道:“童儿可是说的‘五巧’和‘六不全’那些老魔头们,勾结了西域密宗僧侣,复莅江湖,企图与中原九大门派以争雄长之事吗?”   神剑北童面容肃穆,侃侃而道:“唐兄所说,只不过是他们的最终目的而已。当然,他们明白九大门派的实力雄厚,没有惊世武功,绝不能令其甘心臣服,足以他们第一步行动,首先对唐兄发动,要夺取贵派镇墓之宝紫玉狸,然后………”   唐松年倏然变色,迭忙抢著问道:“敝派紫玉狸和他们争雄武林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大有关系。”神剑北童环扫了四周一眼,低声又道:“皆因贵派紫玉狸关系著一部武林秘笈,秘笈中所载武功,天下无敌,此中秘辛,只有家师与长山二圣知道,但不知这些老魔们怎的获得这个秘密消息?试想贵派紫玉狸倘若落于他们之手,岂不要造成武林中的滔天大劫?”   神剑北童说到这里,徐玉麟忽然接道:“紫玉狸关系著的武林秘岌之事,怎么也被他们知道啦!”   唐松年、神剑北童面色同时一愕,向玉麟问道:“难道说你也知道不成?”   徐玉麟把头点了一点,答道:“这宗秘闻,弟子是在金岭镇无意中从长山二圣的谈话里听到的,因弟子一时疏忽,竟然未从对师祖禀告,还讲师祖恕罪。”   唐松年慈爱的对玉麟望了一眼,道:“这也怪不得你,凡人都有疏忽致过之时。”   他虽如此说,但在玉麟心中对此事却极为难过与不安!   神剑北童道:“既然你能听到这宗秘密,那些老魔头们知道此事,自也不足为奇啦!”   唐松年定力再好,面对这种严重的武林大事,也不禁神色焦灼的急向神剑北童道:“为今之计,令师可有什么妥善之策吗?”   “当然有啦!”神剑北童按著对唐松年附耳低言了一阵,最后又道:“时间无多,唐兄请回,我们也好赶路啦!”   唐松年正待出口说话,忽见一条迅捷无比的人影,迳向古墓附近泻去。   这人的身法之快,竟连唐松年、神剑北童、徐玉麟、欧阳青这般高手,也仅是看到一缕淡烟,一纵而杳!   唐松年心中微骇,纵身向古墓跃去。   徐玉麟、神剑北童、欧阳青三人,也同时急跟而上!   第九章 死亡之车   这太乙门的八代掌门唐松年,虽然两膝已断,可是经过数十年古墓中的钻研苦修,其轻功实已臻于御风飞行之境,故其两膝虽均为铁制,然而真提纵起来,根本就用不著双脚著地,其身法之快,可以说已非等闲可比。   但是,此际唐松年虽然一纵而至古墓之傍,却并未发现适才那条淡如轻烟的身影,如此说来,来人之轻功,比他实又高出一筹!   唐松年身形落地,神剑北童、徐玉麟、欧阳青三人,也相继而至,大家运功戒备之下,凝目仔细观察古墓四周,但见衰草萋萋,怜火点点,那里有过什么鬼影子!   徐玉麟耳目虽大异常人,此刻却也看不见有什么动静,然而那缕淡如轻烟的身影,他们四人可是有目俱睹!   要说来人是故意在他们面前眩弄身法,那么即使他轻功再高也不可能稍纵即逝,竟然石火间工夫,便可脱离他们这等高手的视线?那么此人究竟何去?   唐松年轻“咦”道:“各位适才谅必都曾看见那条黑影了吧?”   神剑北童,徐玉麟,欧阳青同声应道:“我们确都看见过!”   欧阳青继续又道:“以在下猜测,来人必已早就潜伏在我们的附近,只是未从现身而已,方今江湖上既因紫玉狸之事,已引出了那多隐迹多年的老魔,说不定此地早已被他们暗中监视了。   “师弟所说,颇有道理………”   神剑北童略微停顿,又道:“老朽倒是有个大胆的假设,不知唐兄认为然否?”   唐松年道:“童兄有话请讲,不妨大家共同研究一下。”   站在唐松年身旁的徐玉麟也向神剑北童跨近一步,道:“童老前辈有何高见,请说。”   神剑北童双眉微盛,干咳了一声,倏然间他那童稚的面容似是苍老了许多,把声音放低的以蚊鸣一般,道:“如果老朽的判断不错的话,那些老魔们虽然知道紫玉狸是在贵派古墓之中,而他们也知道了古墓的所在地,但他们却不知由何而入,是以………”他略微沉吟,倏而面露精光,又继道:“适才莫邪一枭与夺命飞抓的属下,绝非无缘无故的在此打斗,说不定这两个绿林鸟雄,已和老魔们联成一气,故意派人来此闹事,以便惊动唐兄古墓中走出,再以高手暗中窃窃唐兄出入通道,待一切侦察明白之后,便好明目张胆对唐兄采取行动………”   神剑北童说至此,倏的将声音提高,又道:“因此,老朽敢断定,他们暗中窃窥之人,实下仍在古墓附近——”说到这里,戛然止住,大喝道:“那是什么人,鬼鬼祟祟的竟敢窃听老朽秘密,还不给我滚出来领死!”   他这种突然的行动,使唐松年、徐玉麟、欧阳青三人,不禁为之一征,同时流目四顾,但并未发现任何人踪!   徐玉麟暗道:这人又是在捣什么鬼?忖念未毕,蓦听嗖嗖两声,只见从那两个对墓并立的石马腹下,同时射出两条人影,跃落他们面前两女远处。   人影甫停,即发出一阵桀桀怪笑,笑声终止,其中一人声如破钹似的道:“江湖上人说:神剑北童人小鬼大,今日一见,始知传言果不子虚!嘿嘿!即使你这个乔装牛鼻子的小杂毛,不来吓天唬地,老夫们也是要出来的………”   那人忽的两目精光电射,向唐松年掠了一眼,又道:“所谓明人不做暗事,老夫哥俩来此目的,唐老见你该明白了吧?”   此人语言中竟是狂傲之极,根本没把神剑北童和唐松年放在眼里。   徐玉麟在听此人说话之时,一面凝神戒备,一面敛目打量这两名不速之客,其中一个獐目鹰鼻,颈下一绺山羊胡子未说话的老者,一眼便知,正是因炼“蛇女元阴功”被他误撞上,受伤剑下的首巧巧云掌邢刚。   说话之人,也是个五短身材的老者,古钢面皮,胸前飘拂著五缕长髯,相貌甚为威武,却不识此人为谁?不过他既与邢刚一起,又自称与邢刚是哥俩,想必当为“五巧”中人。   徐玉麟本是个记忆颇强而又极端聪明之人,灵机一动,忽然想起适才那迅如轻烟一纵而杳的身法,正是在徂徕山救走照衣教主褚呈祥之人身法的同一路数。然则,此人莫非就是二巧“神行无影”尚君,不会错,一定是他。   他行想至此,那古铜面皮老者,恰好话毕,唐松年尚未来得及回话,徐玉麟便闪身而前道:“在下倘非眼拙,老前辈必是曾在徂徕山救去照衣教主褚呈祥的‘神行无影’尚………”   徐玉麟话未说完,忽听那古铜面皮老者,沉喝一声,道:“无知小辈,竟敢多言!不错,老夫正是神行无影尚君,褚呈祥乃是老夫再传门人,见危相救,难道不可?”   巧云掌邢刚也早已看到徐玉麟了,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此际他之所以闷声不响,却是正自暗中盘算著一件该不该做的事?………   徐玉麟被神行无影顶撞得满腔怒火,已然难耐,又听他自认是褚呈祥的师父,于是十八年前家人尽皆遭屠之仇恨,似一把烈火,在心中熊熊燃烧起来,冷笑一声,道:“老贼,本少爷念你有一把年纪,才尊你一声老前辈,那个还怕你不成!你既救走你少爷的仇人,如今又无缘无故的来找本门的岔子,这笔帐我们就在此了结了吧!”说罢,运掌当胸,就要出手。   神行无影尚君忽然哈哈笑道:“想不到老夫隐迹七十年后,今日竟能遇到像你这般猖狂的后生小子!老夫却是和你动手,胜之也不武,你还是乖乖的站在一边,待老夫收拾了唐松年和童真两个老不死的,你如有兴,再来陪死不迟!”   神剑北童当年在江湖上以冷傲急燥,剑法狠辣诡奇而驰名,后来跟北雁老人潜修十载,心性上虽多少已有些改变,然而神行无影尚君如此的不把他看在眼里,怎能叫他按捺得住!   就在徐玉麟正待反唇相讥之时,神剑北童矮小的身形,倏的向神行无影尚君撞去。   于是——   剑气纵横。   劲风激荡!   两条快捷的人影,乍合又分。   神剑北童跃回原位,面色凝重,宝剑早已出鞘。   神行无影原地末动,古铜色的面皮上,泛现著红光。   原来这两人在须臾之间,已拼过三招,显然谁也没有占到半点便宜。   神剑北童的“秘剑快斩”之术,此际却未收到效果,不过神行无影的“巧手罗天”掌法,也并未发生作用。   这两人都是一流高手,各以成名绝学,对过三招之后既然未分轩轾,所以便各自跃开。   神行无影桀笑一声,道:“毛孩子‘秘剑快斩’之举,果然名不虚传,不过,老夫看来,你这三倒猫的把式,也只能对付那些末三流的浓包饭囊而已,未必就能在老夫‘巧手罗天’掌下,走过百招!”言下对神剑北童仍极不屑。   神剑北童道:“好!老朽就同你走上百招,看看能不能奈何得我?”   唐松年忽然迈前一步,站在了神剑北童与神行无影的中间,缓声道:“两位暂请稍安勿燥,老夫有言相告:敝派祖师云中道人开山立派以来,规定世代弟子单传,且亦绝少在江湖上出现,老夫数十年来,也未曾问过武林中事,自信与当今任何门派,以及江湖同道绝无纠缠,但不知尚兄与邢兄两位,今日莅临敝派所在地,有何见教?”   神行无影冷哼一声,道:“老唐,你装什么佯!你那镇墓之宝紫玉狸,乃武林三宝之一,天下宝物,惟有德者取之,你太乙门在江湖上既然发生不了什么作用,倒不如献给我们‘五巧’,也好为武林中作一番事业。”言下竟是理直气壮。   唐松年虽系一位年高而颇有涵养之人,一听神行无影这番言语,也不禁面色大变,叱道:“尚兄此言说来不觉得脸热吗?不错,天下宝物,惟有德者取之,可是以你们‘五巧’当年在江湖上那种善恶不分,是非不明的作风,就能算是有德者吗?”   神行无影怒道:“老夫看你身为一代掌门人,才多少给你些体面,那知你竟如此冥顽不灵,不识抬举,说不得要老夫对你出手用强,始才心甘情愿吧!”   唐松年仍然沉潜稳健的道:“本派紫玉狸是在古墓之中,不但两位,即是天下武林同道,任何人物,要想取得此宝者?只管向古墓中来取就是,不过要想叫老夫恭手送人,那他最好死了这条心…………”他略微一顿,继又接道:“想来两位对本派古墓通道,早已暗中窥探明白,那么请吧,老夫绝不阻拦就是。”   唐松年这个令人莫测高深的决定,不但使神行无影、巧云掌两人,一时摸不著头脑,连神剑北童、徐玉麟、欧阳青三人,也同时大感意外!   然而在场之人,那个不是绝顶聪明人物,当下转念一想,便不难明白,太乙门这所古墓之中,必然机关重重,山一居正外人能够任意出入之地,是以唐松年有恃无恐。   神行无影稍作犹豫,哈哈笑道:“唐松年你以为这就能够难住老夫吗?”   他说罢,也未待唐松年答话,竟向古墓前之前石香炉大步迈去。   突然白影一闪,徐玉麟挡在神行无影之前,喝道:“老匹夫站住!”   神行无影怒道:“小子,你待怎样?”   徐玉麟剑眉微剔,冷冷说道:“你想进入古墓么,这是本派师祖之决定,我自不便相拦,不过,现在我要以飞云堡堡主的身份,先和你了解一下你那恶徒褚呈祥杀我家人之帐,倘若你能逃出我的掌下,那时你再进入古墓不迟!”   神行无影狂笑一阵,道:“小子,好大的口气!唐松年你听见吗?这就是你太乙门调教出来的门徒吗?竟然如此的不知大小!哈哈!老夫倒要试试你这个门徒究竟有多大本领,敢在老夫面前卖狂?”   徐玉麟摒掌护胸,沉声喝道:“老匹夫你要逞口舌之能,赶快递招吧!”   神行无影忽又对唐松年宏声道:“唐松年你可听见了吗?这可不能怪老夫以大欺小啦!”   唐松年答道:“此非关本门之事,尚兄有什么绝学,尽管施为吧。”他因深知玉麟武功造诣,与神行无影交手,即使不能取胜,谅来自保绝无问题,故有此言。   巧云掌邢刚忽的喊道:“二弟小心,这小子扎手的很!”   “大哥放心,我就不信邪门。”神行无影复又对玉麟喝道:“小子出招吧,老夫先让你三招,三招一周,那就是你的死期已至!”   嘿!好大的口气,你竟敢让我三招,如不给你些厉害,你必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徐玉麟心中如此的想毕,随沉声喝道:“老匹夫注意啦!”   声落,人影微晃,迳向神行无影呼呼拍出三掌,出手威凌,动作迅疾,宛若一气呵成!   神行无影虽然功力深厚,但对玉麟这种身手,还是他第一次遇到哩!   他一见对手来势威猛,所施招式又是变幻莫测,心中不由大骇,暗自惊道:人称太乙门的武功诡异,独成一家,看这小子的招式,的是不谬。   然而他既承诺在先,却使玉麟此刻一掌把他击毙,这也怪不得别人,以故,他只好迭以“神行无影”身法,往旁闪避。   可是他却忽略了对手少年的武功,并非仅是太乙门的路数,更有上清真人的绝学哩!   神行无影也确实不愧是一位前辈江湖老手,因此,被他避开了玉麟出手施展的“古墓八式”两招,但是第三招由于玉麟出其不意的从胁下递出一掌,这一掌而且运上了五成“佛门玄罡”功力,一股劲风疾然撞出。   神行无影尚君避开两招之后,料不到对手竟在第三招中施展煞手,突觉劲风如一睹气墙般排山倒海似的迎面压到,心中凛然之下,迅捷的将身形往右滑去。   他既能博得神行无影之绰号,其轻功身法自是必有独到之长,这一滑纵的是够快。   可是徐玉麟的掌劲已臻于收发自如之境,在他瞥见尚君往傍疾跃的刹那间,掌劲吐出方向不变,只是又暗中运上了四成功力,于是劲风排出范围,暴然中加大了面积恰好把神行无影跃落身形拂中。   只听闷哼一声,神行无影尚君的一条身子,竟像断了线的风筝,轻飘飘的倒飞出两丈多远!   这些动作,说来话是一大堆,其实在当时也不过是眨眼工夫而已!   神行无影身形半空里打了个转,甫著地面,一式“金鲤倒窜波”又已纵到徐玉麟的跟前,洪声笑道:“小伙子,手底下果真还有一点真功夫哩!”说时,适才那种狂焰已自稍敛。   其实在旁掠阵的唐松年,神剑北童,欧阳青三人,都已看出神行无影适才被玉麟掌劲撞出,已是多少受了点内伤,只是这老儿功力深厚,又复能在与掌劲接触之时,见机得早,施展借势用力轻功,将身形随风捉住,顺势后跃,才免受重伤,否则,恐怕早已倒地不起了!   神行无影在说完藉以掩饰的几句话后,又道:“小伙子,可要留神了,现在是老夫还手之时啦!”   说毕,一招“巧手罗天”掌法的起手式“巧夺天工”,挟以百年修为的无上内力,迳向玉麟推出,紧接著左手微摆,又是一招“巧云掩月”,两股劲力,直如怒涛狂澜,啸声大作,滚滚而出。   徐玉麟那敢怠慢,右掌一挥,施出了个“卸”字诀,把神行无影推出的两股劲力,往旁一副,左手食中二指如戟,疾然向尚君胸前数处要八点去。   神行无影沉喝一声道:“来得好!”两掌递出的招式未满,倏然收回。身形向左微跨一步,亦是左掌右揖,复向玉麟攻上。   于是两人就在古墓之傍舍命拼斗起来……   这两人可以说都是盖世高手,内力惊人,掌出指戮,带动起一片劲风狂飙,四周十丈方圆之内,草木摧断,尘土翻扬,直打得天昏地暗,月色无光!   这真是一场武林罕见的打斗,在场之人,无不提心吊胆,凝神观战。   唐松年对这记名弟子徐玉麟的武功进境,日新月异,暗自欣慰………   神剑北童童真,对徐玉麟的雄浑掌力,则自叹弗如,至感钦佩。   三寸剑欧阳青则对徐玉麟的武功造诣,因其怀有某种难言的心情,而甚为嫉妒……   这边掠阵的三人各有一番心事,那厢掠阵的巧云掌邢刚,则默运“蛇女元阴功”,相机偷袭,存心要将这年轻劲敌毁去。   斗场中的白猿秀士徐玉麟,虽觉这神行无影气势狂傲,但其武功路数,纯按正宗武学施展,绝无暗施煞手的行径与招式,尚不失为一个心术正直之士,是以对其已略有好感,也就一直未施展那旷世绝学——“五行掌”。   神行无影的一套“巧手罗大”掌法,当年在江湖上也是叱吒风云,甚少敌手,然而此刻他尽情的反覆施为,却怎么也奈何不得眼下对手少年,于是心中不免略生烦燥。   要知这神行无影尚君,在“正巧”之中虽称老二,这不过是以年龄而分,但其武功造诣,实在“五巧”之上,此人非但轻功名符其实,而内功与掌法,在当年也仅次于“宇内四绝”,以故养成其傲态,而目中无人。   此刻,以他这种武林高手,竟连一个后生晚辈制服不了,怎不便他内心焦灼,以后如何有脸在江湖上立足!   可是他那里知道眼下对手少年,非但身怀数门绝学,而且连逢奇遇,其功力实已不下于当年“宇内四绝”之首的东道上清真人。   由于徐玉麟一直是施展“古墓八式”,再加上最近自己所融悟出来的一些不成套的散手招式,反覆施为,看来似很杂乱,实则每招均是变化无穷,妙绝至极,竟使神行无影一时莫测高深,但觉眼下这位少年对手,精神勃发,内力绵绵不绝,愈战愈勇,而他自己则渐感后力不继,动作逐渐迟缓起来。   两人已经拼斗了二百余招,神行无影暗自惊骇道:真料想不到太乙门竟能调教出如此高徒,这样缠斗下去,老夫岂不要被他活活累死!   想到这里,心中一阵凛惧,奋起余风,挥出两掌,把玉麟略微迫退,身形疾然跃出斗圈,沉声喝道:“小伙子住手!”   徐玉麟正待如影附形的追去,蓦闻神行无影之沉喝,微微一怔,于是渊停涛峙般站立不动,宏声问道:“怎的,你想住手不打了吗?”   神行无影纵笑一声,答非所问的道:“唐松年能调教出这样的弟子,实在大出老夫意料之外!小伙子,你觉得我们这样的打下去有意思吗?”   “你要以何打法,请划出个道儿吧!”徐玉麟疑惑不解的又道:“不过,你可休想玩什么花样,今日我们非分个死活不成!”   神行无影微愠道:“老夫是何等身份,怎会和你这般小孩子玩什么花样!”   “你既不想玩什么花样,因何却住手不打?”   “老夫只是觉得我们如此缠斗下去,空费时间,故而想和你出个道儿,咱们赌赛一下,也好速战速决,你以为怎样?”   徐玉麟微作沉吟,瞧了唐松年一眼,意思是在请示他的意见,但见唐松年只是对其颔首一笑,并未发言,心想师祖必是要他自行决定,于是豪迈的一笑,朗声道:“什么赌赛法,你尽管说出吧,我绝对奉陪就是。”   神行无影神色一敛,道:“其实老夫这个赌赛方法,至为公平,我们在掌法上已拼过三百多招,可以说是胜败未分之局,现在我们再来比赛一下兵刃之学,胜败以十招为准,在十招内老夫获胜,便要进入太乙门的古墓,你不得再事干扰,倘若老夫败啦,我们哥俩立刻离去,对于紫玉狸的争取,单等明年三月泰山之会,再行相见。”   他这种赌赛方式,表面上看来,确无不公之处,而况进入古墓之事,唐松年早已允诺过,其实他对于褚呈祥杀戮玉麟家人之事,却是略而不提。   所谓人老滑,姜老辣,自是至理名言。神行无影何曾不知,以适才对手的掌法来看,在剑术上相比,自己未必能占到上风,但他也自信,即使不能取胜,总可保持个不败之局,如此一来,双方胜负未分,那就只好各走各路,今日之局,就此完结,总不失为借阶下台的良策,以后呢,再慢慢图谋,何况他嘴上虽说要进入古墓,其实心底下也没有把握能在古墓中夺去紫玉狸,当然对方这四人也不可能令其自由出入,倘若真的群殴起来,好汉不抵四手,以其二人,抵敌四个高手,胜败之数,不言可知。   徐玉麟当在唐松年面前,对于这种重大事情,自不便擅作主张,故而躬身向唐松年请示道:“这事讲师祖决定吧,弟子………”   唐松年未待玉麟话毕,竟然纵声一阵长笑,接道:“好吧,就照他所说赌赛,反正老夫早已允诺他们进入古墓啦,其实这是多余之举!”   他这番言语,无异已将神行无影的心事揭穿!然而其余之人,却是不明其用意。   徐玉麟既获师祖允准,便也不再多言,反手一摸,“嗡”然一声,将九龙宝剑撤出。   月光映照下,一阵青芒泛射,令人眼目生花。   三寸剑欧阳青从他那幪面黑纱之下,发出了一声轻微得别人难以听见的惊呼,道:“啊!他也有一柄九龙剑!”   徐玉麟的剑柄因用一片青布缠著,而且自和欧阳青见面以后,虽然他知道欧阳青所持之“九龙剑”必系雌剑,但他却并未说出自己也有一柄同样的宝剑,是以欧阳青一见之下,而有此惊讶神行无影,巧云掌,唐松年,神剑北童,都不禁被玉麟所持神兵,发射出的那道如虹剑光,同时一征!谁也没料想到这位年轻人背上所负之剑,原来也是一柄神兵!   神行无影面容肃穆,问道:“小伙子,你能否把你手中宝剑之名,告知老夫!”   “这有何不可!”徐玉麟爽然道:“我这柄剑是上古神兵,九龙剑之雄也。”   “九龙剑,上古神兵!”众人不禁同声惊呼。   神行无影面色倏然大变,沉声道:“你和九龙剑客方天玑有何渊源?”   “我不认识此人。”   “那你这柄剑是由何来?”   “此事与我们的赌赛毫无干连,你不觉得问得大多吗!”   徐玉麟话毕,但见神行无影仍然闭目凝思,似是对赌赛之事,不由喝道:“怎么?你不想赌了是不?”   神行无影被他这声喝问,从沉思中惊醒,竟自似是喃喃自语的道:“紫玉狸,九龙剑,武林三宝,太乙门岂不是已有其二了!”   “天下宝物,惟有德取之,是你说过的。”徐玉麟道:“你觉得太乙门拥有此三宝,不应该吗?”   神行无影倏的双目精光暴射,嘴唇掀动了一下,似是欲言又止,但他终于莫可奈何的道:“你用这柄切金断玉的宝剑,来同老夫赌赛,不觉得太估便宜了吗?”   唐松年方欲要说,为了公平起见,不妨都用普通长剑。   蓦的——   “嗡”然一声龙吟,但见三寸剑欧阳青振腕掷出一柄毫光四射的宝剑,如一道长虹经天,直向神行无影掷去,紧跟著喝道:“尚君接住!”   神行无影身形一纵跃起,顺手一抓,已将欧阳青掷来宝剑抓住,不由哈哈笑道:“呀!原来这里还有一把九龙宝剑哩!这样赌赛才算公道呢!”   说著他对欧阳青望了一眼,又道:“你可信得过老夫吗?”   欧阳青朗声答道:“这有何信你不过,用完了还我就是。”   欧阳青这种敌友不分的举动,使唐松年,徐玉麟都为之一阵错愕!直把个神剑北童气得连打哆嗦,半天说不出话来。   神行无影手握九龙雌剑,端详了一阵,倏的料出万朵剑花,迳向徐玉麟飞身扑去……   神行无影尚君,一把抓住了三寸剑欧阳青脱手掷给他的九龙宝剑,端详了一阵,轻轻一挥,料出万朵银芒,迳向徐玉麟疾然攻上。   他这一疾扑,已然施展出了从他那“巧手罗天”掌法中演化出来的剑术,名之为“天罗二十四式”。   从第一式“天网恢恢”,紧著又是“天地为配”,“天南地北”,一连三招,一气呵成!   徐玉麟一见神行无影攻势威猛,出手剑式,乍看之下,似是攻向一处穴道,实则剑锋抖动得幻化无定,直如千万朵银花,向周身三十六处大穴一同罩落!   他心中微然一凛,暗自忖道:看来今日之局,若不施展煞手,绝不容易了结!   心里如此想,手脚可不闲著;除了暗运“佛门玄罡”护佐过身以外,左手剑诀一顿,右手长剑环抱胸前,列了式“凤凰单展翼”,气定神凝的巍然而立,月光下英姿焕发,挺拔潇酒已极!   要如神行无影一气呵出的二招,正如其“巧手罗天”掌法一般,暗藏著千变万化。   若然,徐玉麟出手迎击,他便可趁机施展煞手,一擘抢去先机,然后险招继之递出。   那知徐玉麟的动作竟然大出其意外,仅是列了个美妙的架式,并未递招,这一来却把个老于江湖的神行无影弄得高深莫测了!   须知剑乃兵之上乘,凡用剑之人,首重心定神凝,然后才能达于以气御形,气形合一之最高境界。   是以徐玉麟这种不避不退,不进不击,正是用剑者的“以静制动”之无上心法;此种心法,能使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正所谓:静若处子,动如脱兔。   神行无影料不到这位年轻敌手,非但掌上功夫不弱,竟然还是用剑能手!   于是将疾进身形,长剑递至对手胸前仅差半尺之时,猛然一式“金鲤倒波”,便生生跃退丈远,落地,抱剑而立。   这些说来话长而却是发生于利那间的动作,直便在场众人,齐都为之一征!   但见徐玉麟姿式未曾稍改,依然稳如渊岳,目不斜瞬的停立原地。   两人此际已然凝目对立,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但是在场之人,谁都感觉出形势的紧张,正是暴风雨欲来的前奏!   空气似是凝住了,一片鸦雀无声,静得连每个人的心胸跳动几乎都能听到!   似曳满了弦的弓,在时间的轮盘上停住,只要任何一方按捺不住这沉闷的压力,稍微怠神,而对手必如矢脱弦,出手抢去先机,大占便宜。   是以谁也不肯先行出手,或是略微懈怠,因为在那瞬间便可立判胜负,或者是生死!   时间一分一分的过去………   终于——   两声沉喝,同时迸发!   两条人影如雨交弩箭交碰!   两道长虹挥舞处,嗡然龙吟,金星四射,铿的声响中,人影乍合倏分!   电光石火间,两人已剑对剑的硬拼了一招,身形堪回原地,俱各面色凝重而毫无表情。   显然,他们谁也没有占到谁的便宜。   徐玉麟嘴角微抿,终于说道:“这是第四招!”   他的语音虽低,但却令人听来震耳,显然这位新近崛起的武林奇葩,已将无穷内力贯注于任何微小动作,即使连话也不例外!   神行无影冷哼道:“不错,第四招已过!”   声音也是低沉如钟,令人心悖!   在无形中,他们两个又在内力上较量了一回合!   而且,在这一个回合中,显然又未分出高低。   神行无影尚君,百余年的功力修为,此次复现江湖,在他以为天下无敌,料不到因同巧云掌邢刚窥探古墓之秘,第一次出手便遇上了个如此年轻的扎手人物!   此际,他那目空一切的狂焰,已自完全敛去。   他深知在十招之内如不能取胜,非但要却刻离开古墓,而且泰山大会之前的,对于紫玉狸的图谋行动,都必一律取消,因为武林中人,最讲究的是一诺千金,言出必行。   但是泰山之会,乃集天下武林同道于一堂,以眼下对手少年的武功而论,看来这些年中,江湖上后起之秀自不乏人,那时鹿死谁手,实在还是个未知之数呢?   想至此,倘心中不禁略感烦燥与不安,凛骇之情,油然而生。   高手过招,有忌心浮气燥,何况这种纯以内功定力相比的剑斗呢!   蓦然——   徐玉麟觑准了这个稍纵即逝的良机,暴起发难。   但见他宝剑料出了个圆弧,紧跟著剑势一沉,身形似风,剑走轻灵,化作万道银虹,电光石火般向神行无影射去!   啊!这正是“上情奇门剑法”中的一招“清歌曼舞”,快极,妙极!   神行无影略现心浮气燥下,突见对手少年,剑化万道银虹,直似一睹光墙,暴然压到,身前左右,两丈许范围之内,均被那光幕所罩。   这是什么剑法?……神行无影凛然一惊,竟自未敢出剑封挡,长啸一声,展出“潜龙升天”   ,纵起三丈多高,半空里身形一个转折,头下脚上,剑出“天罗二十四式”中最具威力的一招——“天罗地网”,挥起一片剑幕,如万条银蛇纵横飞舞,竟向徐玉麟挥出的那团光幕撞下!   于是一阵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毫光闪闪,剑气冲天。   此刻,但见一团光影,翻翻滚滚,根本瞧不见谁是神行无影,那是徐玉麟了!   一旁掠阵之人,无不为此两名盖世高手的锋镝相对,而看得出神,连个素有神剑之称的北童,也不由连连称赞!   蓦的——   一声震耳欲袭的长啸,冲天而起。   胶著在一起的那团光影,倏然分作为二——   一团平地飞起,一团仍在地面翻腾。   那团上升的光影,半空中划下了一个银色的大圆圈,然后似殒星般,直向地面上那团光影暴射而下!   突的——   金铁交碰,嗡然龙吟,火星迸射中,一条银虹冲天飞出,直向三寸剑欧阳青停身处鸿去。就在此时,春雷乍惊似的一声沉喝:“欧阳兄接住!”   两圆光影也在此瞬间倏然分开,戛然敛去!   两条一白一黑的身影,相距三丈之远,面对面的停住。   白猿秀士徐玉麟宝剑已不知何处还鞘,意态悠闲,一派恂恂书生气息。   神行无影尚君,两手空空,借来宝剑已物归原主,面色凝重,刹那间阴晴了数次!   终于他的嘴唇掀动了一下,嗓音沙哑而带有几分悲怆,凄凉的意味,一个字一个字的迸出下面的数句话:“想不到你还是上清真人的门下,适才这招‘恩怨两情’的是青出于蓝。更胜于蓝!好吧,我们泰山再见!”   早就连集了“蛇女元阴功”,暗中蓄势相机待发的巧云掌邢刚,始终没有机会出手,此刻一见神行无影尚君说完几句话之后,身形竟然一纵而去,他虽然也已知道了眼下少年竟是仇人之徒,旧恨新仇,燃烧起熊熊的报复之火,无奈衡度情势,于己不利,也只好长叹一声,扭头而去。   ※※      ※※      ※※   月影早已隐没,沉沉的四周是黑暗的重星………   灰暗的苍穹,除了几点疏星,散放著柔弱得可怜的光芒外,再也没有一点亮光。   西北风凄厉的怒吼著,捶曳著疏落的巨大的树影,似狞恶的鬼魅,挥舞著尖细而长大的手爪,直似欲攫取那无穷尽的黑暗………   ——这无穷尽的黑暗,却正是黎明的前奏呀!   阴森森的,愁惨惨的,尤其在这一片荒炳蔓草,丘冢起伏的太乙门古墓的周围,更笼罩著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怖!   太乙门开山鼻祖——云中道人,选择了这种所在,营建了这座表面看来仅是黄土一堆,实则内中机关重重的古墓,作为太乙门的根基地,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而且不解!   这是一种别出心裁的设计,而也是令人料想不到的,不易发现的处所。   以故,太乙门在武林中虽无赫赫之名,世代门人又系单传,然数百年来,却是绵延不绝,以迄于今。   此种不求闻达于世,但永保持门户澹泊名利的武林门派,确乎难能可贵,而云中道人之所以如此规定,实有其悲天悯人之秘辛——   云中道人当初由西域番僧手中夺回盛唐大内藏宝——紫王之狸,以致当事番僧在经文眉页上留下与事实相勃之遗言,情知太乙门与西域密宗僧侣,已经结下不共戴天之仇。   当时密宗僧侣,所恃者为“瑜珈心法”,此种武功,中原武林尚无人能以克制,是以云中道人深恐造成江湖上的世代相残,杀戮无休,而有古墓之建,以及门中后代弟子单传,而且必须招收具有武功基础之人,藉以掩护门派,不易为密宗僧侣所发现,以招致互相残杀,甚至造成武林中永无止息的浩劫。   那知云中道人此种良苦之用心,数百年后,依然未能避免一场浩劫!   然而,这场惨劫,虽然几乎将整个中原武林尽数卷入旋涡,西域密宗僧侣,也因伤亡过钜,元气大损,但是,太乙门却由此而震动江湖,遐迩俱闻,妇孺百业皆知。   ——这,岂是云中道人始料所及?   这些,自是前事,又为后话,在此处只好搁在一旁。   黎明之前的阵黑,已经逐渐消逝,东方泛现出了一线鱼肚白。   荒冢累累,衰草萋萋中,倏的跃出三条人影,殒星般向西南方向奔驰。   这三条人影的后面,是怎么还拖著条白色的小尾巴?   啊!他们正是甫离古墓的白猿秀士徐玉麟、神剑北童童真、三寸剑欧阳青,以及灵猿狒狒。   神行无影尚君,败在了徐玉麟的十招剑下,和巧云掌邢刚悄然离去之后,神剑北童对唐松年说明来意,以及北雁老人用寒雁传讯,请“宇内四绝”一同出山,共商应付复出之“五巧”“六不全”与黑道枭雄联合,谋夺紫玉狸,进而争霸盟主之事。徐玉麟也把数月来探访家世之情,对唐松年约略述了一遍,并进入古墓拜了一番父亲遗体,然后,三人辞别了唐松年,离开古墓,同徂徕山兼程急进。   三人奔驰了一阵,太阳高高升起之时,已进一片密林。   这片密林,是从太乙门的古墓至金岭必经之地,对于徐玉麟是非常熟悉的;他在此处曾经会见过笑菩萨杨金萍,以后,记忆犹新,而且尤深。   笑菩萨杨金萍——十八年前的绿衣丫环春兰——的印象,在徐玉麟的脑海中,是永远鲜明,难忘。   她仅是个侍女,竟能身殉主母之难,节义已足令人可钦,复能于殉难未死之身。栖于仇人翼下,合污忍辱十八年,只不过是受了异人的一句预言指示,此种大义与忍耐精神,实非一个女子所能!   因此,徐玉麟对杨金萍实是既敬佩,又感恩无尽,虽然,杨金萍在他的面前,仿似侍女身份自居,但在他的心目中却并非如此,倘若不是世俗礼法所拘,他对于她称呼一声义母,倒也心甘情愿。   此刻,徐玉麟走进这片杯中,不期然的又想起了杨金萍第一次与他在此见面的那付笑容,以及当时令他莫测高深的问话………   于今,倘又来至这可资纪念之地,虽然身世已明,但那无异是一本血腥之帐,以及无边的仇恨啊!   他睹地恩人,悲凄身世之凄惨,不禁泣然欲泪!两目模糊中,突然面前绿影一闪,使他几乎又陷于当时杨金萍在此拦路情景中………   然而——此际没有杨金萍那和蔼的笑容,只是,从一枝大树上,垂飘下一条线色衣带啊!   这突然的发现,而且是奇怪的发现,竟使徐玉麟停下步来,征征的出神!   这条绿色的衣带,是那么的鲜明刺目,而且………   神剑北童突见徐玉麟停步不前,在一枝大树下望著一条垂飘著的绿色衣带,征立出神。他也觉得在此荒野的密林中,有这么一条衣带垂飘著,而且看来这条衣带还是有什么故意结在树上似的,这事情就不令人感到几分怪异。   他正待启口询问徐玉麟,可是由此衣带上发现了什么,忽见人影一晃,三寸剑欧阳青已自将那条衣带捏在手中,身形南自落地,徐玉麟一个箭步,迳朝欧阳青捏著的衣带抓去。   欧阳青身形向左一侧,左手立掌如刀,竟向徐玉麟抓来的右手脉腕切下。   徐玉麟抢夺绿衣带的原姿不变,仅将伸出的右臂,微微往上一招,恰好迎著欧阳青切下的手掌,而左手则快途电火般迳向衣带抓去。   欧阳青做梦地想不到徐玉麟竟敢不闪不避的,以一只右臂迎接他那何下数百斤力道,急切而下的手掌!   他甫一犹豫,是否就以劈下?………   只听“拍”的一声震响,欧阳青闷哼了一声,身形被震弹得蹬蹬蹬………运退出了五六大步,始摇摇欲倒的拿桩站稳。   徐玉麟左手已抓住了那条衣带,意态悠闲的含笑而道:“承欧阳兄相让,在下这里谢过啦!   说罢,竟自深深一揖。   欧阳青这时却木然而立,因他面幪黑纱,别人自是看不见他的面色,然而,从他那微颤的两手,已可测知他的心情是如何的激忿了!   徐玉麟从与此人相遇时,对其就没有多大好感,路途之上,不三不四的问话,复增加了这种恶劣的印象,及至他与神行无影比剑之时,欧阳青竟敌友不分,借与神行无影“九龙剑”,更使他觉得欧阳青不知蓄的是何用心?   然而神剑北童既为其师兄,对此并未深究,而他自亦不便相讲,何况欧阳青乃系奉北雁老人之命,同神剑北童前来协助他布置泰山之会呢!   基于这种种原因,徐玉麟对于欧阳青的种种举动,虽然印象恶劣,但仍存心相让。   那知此人处处似乎都在与他找岔子似的,衣带之夺,他料不到欧阳青竟能对他出手,是以暗运了三成“佛门玄罡”,将其震退,心想吓伯吃些苦头也好,免得以后仍将自己看不在眼里。   岂料徐玉麟这一举动,竟埋下了仇恨的种籽,令其以后的行动上,以及与苏玉娇之间,造成了许多麻烦与枝节!   欧阳青虽是个偏狭自私之辈,但为人行事,却能深藏不露,阴险于胸。   此刻,他固是十分震怒,但,倏而一想,复将熊熊怒火,强自压抑下去,略微平息,即从那迷样的单面黑纱之下,传出了冷冷的一声短哼,而又以水冷,毫无情感的声音,说道:“徐兄说那里话来,徐兄武功令在下实难望项背!”   这人却乎使徐玉麟莫如高深,此刻,竟然忽的一改那桀傲之态,而称起徐兄与自呼在下来了神剑北童惟恐两人言语不对,再大打出手,岂不大事未成,反而造成内哄,将来难以对北雁老人交待,故而迭忙打圆场似的,哈哈笑道:“你们两位怎的争夺起那么一条衣带来了?难道说这条衣带对两位有什么!……”   有什么?他并未说出,便将话音止住。   徐玉麟面容一整,答道:“老前辈有所不知,这条绿衣带………”   说至此,微一停顿,瞧了手中衣带一眼,又道:“晚辈有一位家人,好著绿衣,这条衣带正是她的,但她于晚辈离开徂徕山时,仍在飞云堡中,不知因何来此?而且竟将一条衣带结于树上?………”   徐玉麟行认至此,沉思半晌,接道:“以晚辈推测,飞云堡中,于晚辈走后,可能发生了变故………”   神剑北童道:“你说起话来,总是如此谦虚,一口一声的老前辈,倒叫老朽怪不舒服的,你既身为上清真人老前辈的衣钵传人,以辈论份,以后可别这样称呼啦!倘你觉得老朽确是有了一把年纪,那你就尽管叫我一声童老哥吧,否则,只管呼我童真,亦无不可,只是莫称我老前辈啦!”   神剑北童答非所问的说了这篇话后,徐玉麟面现犹豫,怪不好意思的道:“这么可以?”   “这有何不可以!不管如何,只要小兄弟不再喊我老前辈就得啦!”   神剑北童忽的改口称徐玉麟是少兄弟,这使徐玉麟不由觉得眼前这位一向被人认做性情怪僻,心狠手辣的老童子,却不失为一个懂事理,近人情,而不拘小节的奇人!   因此,他对神剑北童已萌生好感,适与欧阳青之印象相反。   神剑北童见玉麟未再发言,便又接道:“少兄弟适才所言,这结带于树上之人,究竟为谁?”   “她原是先母的一名侍女,名叫春兰,现下人都叫笑菩萨杨金萍,实则她究竟姓什么,连我也不知道,不过她对我却是恩情如海。”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得尽速赶去徂徕山啦!”神剑北童说著,望了一直未再说话的欧阳青一眼,喝道:“师弟,以后行事必须惟命是?,倘再擅自轻举妄动,绝不饶你!”言下竟是一派命令斥责口吻,毫无师兄弟之意味!   三才剑欧阳青,不知怎的对神剑北童似是至为凛惧身躯微震,儒儒回答道:“师弟记住就是!”   “很好!我们就走——”   神剑北童话落,首先往密林外跃去,徐玉麟、欧阳育与白猿拂拂,相继跟上……   ※※      ※※      ※※   这是一条平坦的阳关大道,呼呼的西北风掀起了阵阵黄尘。   此刻,在那黄尘的掩盖下,正有一辆由四匹长程健马拖曳的华丽轿车,风快的由西往东奔驰著……   轿车窗帘低垂,看不见内中究竟是载著人?抑或是物?………   但是轿车前辕上,却端坐著一位头挽双髻,眉目清秀,大约十五六岁的紫衣小婢,她持一支长长的鞭子,不时的在空中挥动著,发出尖锐的啸声,骇得那四匹健马,四蹄平伸,拼命的驰骋。   车门是紧闭著的,但两旁却吊著一对宫灯,虽系白昼,可是燃亮著的,是以在日光映照下,泛射出两点光芒,令人老远便可以看到。   虽然车在风中奔驰,风势愈大,但仍然吹熄不了那两只燃烧著的宫灯,这可真说是气死风!   这辆华丽的轿车,在朗朗白昼点燃著灯笼起程,实是透著天大的蹊跷!   好在路上行旅稀少,无人留意,却使有时遇上一两个过往路人,但因其速度奇快,也无法使一般普通行旅注意到这辆华车之奇怪。   即使华车飞驶过后,所酒落下那历久不散,沁人肺俯的奇香,顶多也不过使人猜测到香车中,千之八九是坐著个美人而已!   蓦然——   在那华车之前,远远的出现了三条快如飞垛流失的人影,迳向华车迎面而来。   当那华车燃烧著的宫灯之光,透出飞扬的黄尘之层时,那三条人影,微微一停,便隐没不见。   然而,那华车在人影隐没之处,经过的刹那间,这三条人影却似轻烟般,飘附于华车之底轴上,而且还有一个白点,竟亦隐伏在华车之顶盖上。   健马灰嘶,车行辚辚………   从日中到日落,由日落至月升,华车一直的在飞驰著……   终于,华丽之车停住,那是在一所茂松密柏掩隐中,一座巨宅的大门前。   此际,月光已被密林遮住,四周一片沉黑,可是这辆华车的两厢旁,却散射出斑斑如萤火似的绿光,这绿光构成了车厢每边的耀眼刺目,而且令人看了心惊亡魂的四个大字——“死亡之车”!   天底下真是无奇不有,这样一辆散发著香气馥郁的华车,怎的会有这种既不吉祥,而且恐怖的名字呢?   呀!这华丽的轿车车厢,每边“死亡之车”四个刺目的大字,竟然还是用一颗一颗的珍珠所嵌成,怪不得在黑暗中能发出绚灿的光芒!   世间那有这般阔绰而派扬的巨富?   这仅看外表就可价值连城的堂皇之车,其主人是谁!   谁又肯以如许金钱,制造了这辆华丽之车,而又名之谓“死亡之车”呢?   这些,在在都是令人百思莫解之谜………   车停了,四匹长程健马也都昂首而立,既不嘶叫更不乱动,似是训练有素。   车门依然紧闭著,窗帘依然是深垂的,车内更没有任何动静。   那个头挽双髻,充作御者的紫衣小婢,手擎长鞭,面部毫无表情,稳坐于车辕上,一动也不动的像个木雕泥塑之人一般。   “死亡之车”,真的是名符其实吗?   不,那紫衣小婢,虽然木然不动,但是两只鸟溜溜的明胖,却不时的瞟看那两房关闭著的巨宅大门,似是若有所恃。   可是车停已有盏茶光景,这所巨宅的两扇朱红大门,仍是紧紧的关著,而且巨宅内也是一片沉寂鸦雀无声。   再看那两扇朱漆大门上,兽环之下,赫然刻著一吋对联,字体苍劲,宛若龙飞凤舞,似隶非隶,似篆非篆,竟自独成一家!   其联云:   “天覆万流终归于一;”   “地载百业唯我独尊。”   嘿!好托大的口气!   这付一共十六个字的门联,若将其每句首尾一字连贯起来,则是“天地一尊”!   “天地一尊”!若非当今皇朝天子,谁敢以此自居?   然而,仔细揣摩这付对联的涵义,既非官宦人家,又非巨贾大富门第,然则,此中主人是何身份?   门联的口气既已如此之大,再一看门上的那页黑扁,四个朗朗的金字,更使人悚然心惊!   原来横肩上四个大字,乃是写的“不归别庄”!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凡人至此,就不能归吗?   “死亡之车”,停于“不归别庄”之门前,这倒是相互辉映,相得益彰,堪成匹配哩!   这些且不去说,单看“不归别庄”大门两旁的那道高高院墙,在林荫中一望无际,就知庄内必是气派雄伟,房舍重叠,不计其数!   门前密林,更是树木掩映,月光之下,极目难尽其边际!   在这样广大的一座密林中,坐落著如此的一所巨大宅第,再加上门扁对联,而停下一辆“死亡之车”,更显得神秘难测!   一轮玉盘,冉冉升上中天,露冷风寒,已是子夜时刻了!   蓦然——   “呀”的一声,这“不归别庄”的两扇朱漆大门,终于无人自开。   稍停,“死亡之车”上的绿衣小婢,手中长鞭一摇,啸声划破了空寂的夜空,四匹长程健马,把首一昂,迳向“不归别庄”的大门缓缓走进。   蹄声得得,车轮轧轧,华车刚进,两房朱红大门,复又自动的砰然合拢。   于是——   一缕馥郁浓香,被隔于大门之外,在凛冷的夜空中飘散著………   华车底下,三条如姻似雾的轻捷人影,一掠而出,毫无声息的落于庄内一丛耐冬树下,倏的隐没。   华车顶上那个纤细的白点,却是一直隐伏未动。   华车沿著一条石板铺威的甫道,向深院中儒动………   猛可间,似乎像是一声哨音响起,黑沉蒙眬的庄院,照耀得一片通明;原来是挑出了千百只孔明灯。   细乐悠扬中,一队紫衣小婢,似翩翩蝴蝶般,蜂拥到“死亡之车”的周围……   在细乐悠扬中,一队紫衣小婢,大约不下十二三人,蜂拥到“死亡之车”的周围,如众星拱般簇护著。   然而那辆神秘的“死亡之车”并未停下,御车小婢也不则声,似乎对那些拥来小婢,视若无睹,只将手中长鞭轻轻一扬,轿车依然在甫道上辘辘前行。   转过四座厅房,“死亡之车”已进入一座广大的复院;复院中央是一占地约亩许大小的荷塘。   初冬时分,自是荷花早已凋谢,只是在那一泓澄澈的水面之上,残浮著一支支莲蓬,以及一团团枯干如扇的荷叶,微风吹过,婆娑作响。   荷塘的中心,远远便可以看见有一座不算小的假山,山旁依水处,建立一座的丽的凉亭。山水亭台,的是颇饶逸趣!   由院中通过荷塘而至假山,搭成一条很宽的浮桥,足可供车辆通过。   此刻,那辆华美堂皇的“死亡之车”,由四匹健马拖曳著,已然走过了浮桥,正向假山前进,护拥著的十三名紫衣小婢,则留步于荷塘之岸,停立目送………   华车终于安稳的行过浮桥,岸边的紫衣小婢倏的四散而去,“死亡之车”亦在同时间,靠近那座假山,忽然隐没不见!   但是,荷塘的中央,却发出一声呼噜震响历久不绝………   “不归别庄”虽然占地极为辽润,可是这声巨震,几乎使整座别庄为之摇动!   以故,树影摇见,残枝纷落,那照耀著庄院一片通明的千百只孔明灯,也在晃动中倏然熄去。   于是,“不归别庄”复陷于一片黑暗,虽然另在中天,但因树木掩遮,月光难透,是以阴森森的透著死一般的沉寂,以及令人发毛的恐怖!   就在那千百只孔明灯熄去后的不久,暗影幢幢下,由一丛耐冬树中,蓦的跃出三条人影。   这三条人影,当先是一位白色儒衫的俊美少年,其后,便是一位不满三尺道童,另一位则是以黑纱垂面,青色劲装的武生。   三人背后一律斜插著柄猩红色的长穗飘飘的宝剑,纵掠间,身经如无,武功造诣,均臻上乘。   此跟随“死亡之车”,潜入“不归别庄”的三人,是谁?勿须在下于此多叙,各位自然分晓。   且说这三位进入“不归别庄”的不速之客,藉荫浓的树影掩蔽之下,微一停顿,见四周无任何动静,随各一提真气,飘然纵上树称,几个飞跃纵掠,神不知,鬼不觉的到在那复院中的荷塘堤边。   三人当即掩人一株虬松之下,稳住身形,四周略一打量之后,那身高不够三尺的道童,随以传音入密之法,对另外两人道:“两位务讲小心,千万不可轻举妄动,此地之厉害,非比寻常!   以老朽判断,他们迄今虽然毫无举动,但是我们的行藏,极难瞒此中之人………”   倘说至此,略微一顿,又道:“不过我们既入虎穴,就必须探查一番,看看那些曾经震骇江湖,十九遇之必死的‘死亡之车’,究竟处于何处?说不定此车的出现,与我们有极大关系哩!”   那个英俊的白衣少年,也以传音入密之法,答道:“童老哥似是对那‘死亡之车’颇有戒惧,但不知此车主人为谁?此地又系何处?”   这被称作童老哥的自是神剑北童了。此人于十年前在江湖上以“秘剑快斩”震惊绿林,杀人如麻,身体虽然矮小,可是胆量却是特大,现下对这“死亡之车”以及“不归别庄”,而生戒惧之心,可见事态已属严重无比了!   神剑北童被白衣少年——徐玉麟这番询问,面现凝重之色,缓缓道:“小兄弟有所不知,非懂老朽有意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实是这辆‘死亡之车’”………”   面幪黑纱的三才剑欧阳青,忽的截断神剑北童的话语问道:“这辆‘死亡之车’怎样?”   神剑北童道:“老朽虽已上了这把年纪,实际上对此‘死亡之车’的种种,也仅是由传言所知梗概而已,你们两位因不知此车之来历,自不留意,适才老朽在车底下却会注意到,我们眼下正是置身于和此车有密切关系的一个去处,反正,我们已经至此,索性趁此机会,我就简略的告诉你们吧,也好使你们明白,而特别提高警觉………”   神剑北童说到这里,沉思半晌,终于道出了下面的一段往事:百年前江湖出现了一辆由四匹健马拖曳的华丽轿车——死亡之车,所过之处,车后遗留下一阵历久不敬的浓香。   此车特别处,就是车前的那两只宫灯,在白昼间行驶,依然点燃著,而且车厢的两旁,“死亡之车”的八个大字,乃是以价值连城的珍珠所嵌成,毫光四射,耀眼刺目。   由于此故,终于惹起了黑道人物的观觎,白道人物的注意,在两种不同的企图之下,黑白两道,动员了无数高手,追踪此车。   后来“死亡之车”进入了一所名叫“不归别庄”的巨宅,追踪之人,也相继跟入,但是进入此庄之人,竟无一人复出。   惟一的一个黑道中人,因为轻功较差而落后,未曾进入“不归别庄”,但亦在门前密林中被困了达三年之久,饥食松子,渴饮泉水,赖以不死,然而已被挫折的无复人形!   后来此人终于逃出密林,而将此事传遍江湖。   当时各大门派,以少林寺为首,发出英雄帖,邀集天下祟白两道,武林豪雄,一百余人,在江湖上追寻了达二年之久,既未再发现“死亡之车”,更找不到那座“不归别庄”,也只好气馁而散。   然而,那追踪“死亡之车”的黑白两道上,不下百余人的集团,也就不明不白的失踪。   这宗无头公案,迄今已流传百年之久,若一辈的武林人物,几乎尽人皆知,可是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神剑北童滔滔不绝的说完了这宗发生于百年前的武林巨案,神情间,也不禁流露出紧张之色,四下里观察了一阵,继又道:“老朽原也是存著一种好奇之心,所以才要老位随老朽附于车底之下,误打误撞的竟然进入这所失迷达百年之久的‘不归别庄’,果然此庄名符其实,但老朽死不足惜,倒是平白的断送了两位有用之材!”言下不胜唏嘘,似是确定必死的样子!   三寸剑欧阳青听神剑北童说完之后,迭忙问道:“师兄,我们为今之计,应该如何?”   白猿秀士徐玉麟道:“既然这辆‘死亡之车’与‘不归别庄’,关系著一宗武林巨案,此次被我们无意中遇到,正好查探个究竟,为百年前失踪同道,弄个真像大白,况且这‘不归别庄’   ,不一定能够将咱们困住,童老哥何必如此气馁和自责呢?即使不幸咱们葬身此地,也是命中注定,大丈夫生有时,死有处,何惧之有!”一种豪迈之气,溢于言表。   神剑北童被徐玉麟一篇豪壮言词,说得登时精神为之一振,随道:“老弟,果然是一代英才,不愧为上清真人老前辈之衣钵弟子,常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被我们遇上,也可以说是“机缘”;事不宜迟,我们就开始将这座神秘之庄,查探一番吧!………”   他略微停顿,又道:“不过老朽有一言奉告:倘若我们碰上什么无能抗拒的强敌时,两位只管拼命设法逃走,如有一人生出此地,我们其余两人的牺牲,也就不算白费啦!只是不知道那辆鬼车,此际已至何处?”   徐玉麟答道:“这个不难,只要寻到灵猿拂狒,便知‘死亡之车’的下落。”   三才剑欧阳青微一沉忖,接道:“既然这样,我们就开始行动吧!”   “且慢——”神剑北童道:“那辆‘死亡之车’,既然向这边行来,别处似无去路,只有这荷塘中的浮桥,可以通过,我们且到塘里假山上去瞧瞧吧!”   他话声甫落,但见白影一闪,徐玉麟已自跃落水面,足点荷叶,施展开登萍渡水经功,向塘心假山电射而去。   神剑北童、欧阳青两人,则绕到浮桥之上,疾然赶去。   原来徐玉麟目力异于常人,在神剑北童说话时,已自望见池心中央那座凉亭上,忽的白影微晃,情知必系跟踪“死亡之车”的灵猿狒狒,是以,毫不犹豫的掠去。   刹那间,他一马当先飞上凉亭之顶,但是却未发现狒狒的踪影,不由微微一怔!   徐玉麟回首瞥见神剑北童与欧阳青已来到亭下,紧接著一式“飞鸟投林”,后出凉亭上射至假山的一块巨岩之旁,双足甫著实地,突觉衣袂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心中微凛,疾翻右掌,正待抽出,却见白猿狒拂,趴在岩石之下浑身鲜血,以已受伤不轻!   他迭忙蹲下身去,检视白猿受伤部位,只见一支织细的钉形的白骨,正刺进了它的肚皮,外面露出尚有才许。   这时白猿已气息微微,然而两只金睛,却直钉著徐玉麟,似是欲死之前的无限依恋!   一阵悲痛,徐玉麟热泪竟自夺眶而出,几乎使他忘记了一切!   倏的,若有所悟,连忙由怀内掏出了玉瓶,用齿拔去堵塞,倒了一颗“万应灵丹”,纳入狒狒口中,正待伸手拔去它腹中之白骨钉,猛然被身后伸来的一只手掌扯住。   徐玉麟回头看时,见神剑北童以指抿嘴,会意乃是示意他勿做声音。   神剑北童反身指示欧阳青向四周戒备之后,忙从身边取出一只鹿皮手套,套在了手掌上,将狒狒肚皮上之白骨钉猛然拔出,月光之下,但见那三寸长的钉头上,呈现著黑紫之色,原是经剧毒喂过之物!   徐玉麟星目中对神剑北童射出了感激的光芒,心下对其江湖经验之丰富,暗自钦佩不置!   他又倒了颗灵丹,用手捏碎,敷在白猿伤口之处,药到,鲜血立止。   “万应灵丹”乃系上清真人以千年灵芝配制而成,有起死回生妙用,为武林中人视之为续命珍宝,神效非凡!   狒狒经过灵药及时救治之后,金睛已自合上,呼吸亦由微弱而渐转强,玉麟见它已无生命危险,心甚宽慰,乃将其放置于岩石之下,令其调息。   要知白猿拂狒,乃系千年异兽,其功力火候,绝非一个普通江湖高手所能匹敌,如今竟然身受重伤,可见出手之人,绝非等闲之辈,是以,徐玉麟此刻已深切体会到,当前情况之严重,而神剑北童所言,绝非过甚其词。   强敌固然至今未见,但由狒狒受伤来看,他们的行动,似乎已被人暗中监视,只是时机未到而已!   徐玉麟忖思及此,心中也不由一阵悚然。   神剑北童将那支喂毒骨钉,顺手抛往荷塘水中,复以传音入密之术,吩咐欧阳青留此看守白猿,便和徐玉麟全神戒备之下,向假山四周查看开来。   这座假山占地约二三十丈之范围,高有四丈,草木不生,表面上是由人工按置得块块岩石,杂乱无章,而为装饰,假山的本体,像是一整块巨大青石所构成。   他们两人很快的便看查了一周,然后又到假山岭上审视数处,却是毫无发现。   徐玉麟虽然艺高人胆大,豪气干云,此刻,对这“不归别庄”,也不禁甚感讶异!   分明灵猿狒狒是跟随那辆“死亡之车”,来至湖心假山,可是假山的后面,又别无通路,然则“死亡之车”,此际已至何处?   要说“死亡之车”,至此假山之后,复又折返,在时间上既不可能,而他们在那声巨震之后的刹那,便已赶至塘边,却并未发现“死亡之车”的踪影。   如此想来,那声地动戾摇的震响,很可能与“死亡之车”的失踪,至关重要………   徐玉麟既作如是想,神剑北黄亦是在这上面兜圈子,两人虽然未交一言,但心中所想,却是不谋而合。   两人也同时感到当前情势的严重,虽然直到此际,依旧未发现任何敌踪,但是在他们的心情上,似乎部觉得暗地里正有一只巨灵的魅爪,在逐渐的向他们伸展,甚至已经把他们握于拳股之上!   极为明显的,既是有人能把那千年灵兽——白猿狒狒,伤于暗器之下,可见此人的武功火候之高,已非等闲可比!   由此,也更证明了击伤狒狒之人,依然在此假山之中,那么他们的行藏,岂不已经完全暴露,而正落于敌人的监视之中?………   两人想到这里,俱都由心底下泛起一系冷森森之感!   神剑北童见徐玉麟正自目注荷塘,陷于迷惑与凝思之中,随低低的说道:“小兄弟,我想咱们的行动,已经为对方所监视了,眼下甚可明来明去,大可不必闪闪缩缩的,显得咱们毫无大家子的气概,你说是吧?”   徐玉麟微一征神,答道:“童老哥高见甚是,小弟也觉得我们既敢来此,何必又要畏缩什么呢?即使这‘不归别庄’,是座龙潭虎穴,凭我们三人之力,也要闯它一闯,看看究竟是否能使我们入此不归?”   神剑北童道:“我以为那声巨震,必与‘死亡之车’有极大干连,而那‘死亡之车’,也必定在此处隐去形踪,是以………”   他略微一停,按著又道:“我觉得这所‘不归别庄’,别的地方倒未看出什么蹊跷,要有什么利害之处,可能就是在这湖心的假山之上。”   徐玉麟接道:“小弟的推测,也正与童老哥不谋而合”   神剑北童道:“推测只管推测,然而我却实在我不出这座假山有什么蛛丝马迹的可疑之处!”   “倘若我们的判断不错,小弟倒有个笨拙的办法………”徐玉麟正待继续说下去,忽被一阵衣袂飘风之声打断,饮目看时,却是三才剑欧阳青同狒狒来至跟前。   徐玉麟一见灵猿狒拂,已自伤愈无恙,心中大慰!   他自在劳山上由灵猿相伴长大,人兽之间,已是情逾手足,而且他自涉足江湖之后,狒狒却也给了他莫大帮助,因此,这次他离开徂徕山时,为寻找不辞而别的苏玉娇之芳踪,连秦大川、杨金萍两人也未让其跟随,只是带了行坐不离的白猿。   神剑北竟因见灵猿伤愈,也不禁至为惊喜,并赞叹道:“上清真人老前辈,那被武林中人视为续命珍宝的‘万应灵丹’,果是神妙非凡,它伤得那么重,竟然不过片刻时间,就霍然痊愈!   其实,“万应灵丹”固是起死回生妙药,而是灵猿狒狒之所以健复得如此迅速,尤赖其千余年条线之火候故也。   徐玉麟既未将未完之语继续说下去,也没有答覆神剑北童之言,竟自蹲下身去,摸抚著白猿狒狒那浑身雪白的毛片,低低的对其细语起来。   三才剑欧阳青冷停了一声,但并未说话,便将头别过去,打量著假山四周的景物。   神剑北童正待出言询问玉麟,究竟有什么办法时,只见灵猿狒狒,向徐玉麟把头一点,竟然返身向假山下跃去。   徐玉麟站起身来,对神剑北童、欧阳青二人,做了个手势,于足二人一同纵起身形,跟随白猿跃下。   月影西斜,逐渐隐没于云端。   夜,忽然变得黑沉沉的,北风呼啸中,益发显得凄清!   朦胧夜色,诺大的一座“不归别庄”,屋宇厅房,檐廊交错,但是既无一线灯光复无人影走动,竟像死一般的沉寂,静得令人有窒息之感!   然而——   在那复院的荷塘中心的假山之前,却是例外的正有三条人影,面对著假山一处比较陡峭的石壁,在怔征的瞧著,似是要从这面并不大大的石壁上,找出一些什么?   可是他们失望了,良久………,他们什么也并未发现!   猛的三人中一个白衣少年,“咦”了声道:“奇怪!分明狒狒是从这里跃下,怎的会晃眼不见了?”   不要细说,这三个人便是甫从假山上跟随白猿狒狒跃下的徐玉麟、神剑北童和欧阳青了。   神剑北童在徐玉麟自语似的说完之后,轻轻叹息一声,道:“看来这‘不归别庄’,虽然表面上毫无动静,暗下里必是处处陷阱,机关密布,偶一不慎,立即有不测之祸!”   三才剑欧阳青身躯微微一动,不服气的道:“我就不信这鸟庄就能把我们困住!”   神剑北童小脑摇几摇肃然道:“我也知道师弟不会服气,不过你有胆量的话,可往我们来时的那座浮桥上定是试试,倘若我的推断正确,当可立见分晓。”   徐玉麟机敏过人,对眼下情势。也是感到十分严重,不过此际他所担心的乃是狒狒的突然失踪,对于神剑北童与欧阳青所说之话,并未加以留意。   欧阳青虽然觉得师兄之言,不无道理,可是话已出口,自不能收回,于是胆子一壮,道:“区区一座浮桥,又能把我怎的,我就走走看——”声落,双肩微耸,迳向浮桥之上掠去。   徐玉麟甫待出言制止,欧阳青已自足点桥头。   神剑北童向徐玉麟瞧了一眼,道:“由他去吧,我这位师弟,对任何事物,一向都是心服口不服,让他试试厉害,吃些苦头也好,我们且在此瞧著吧,马上就有好戏看啦!”言下竟很轻松,似是对目前处境,已毫不在意。   欧阳青立足桥头,敛目望去,见那浮桥依然如故,毫无异象,随昂首阔步,往前行去。   他虽是表面上装出一付毫不在意的神情,但暗下里却是运功戒备,不敢存有半点大意。   欧阳青前往了约有四五丈远,竟然未发现什么动静,不禁暗自骂道:老不死的小鬼,故意装什么老倒,看我走过这桥去,你还有什么话讲?………   行想间,猛然一声巨震,欧阳青道声:“不好!”身形急骤拔起,腾空约三丈之高,然后一个转折,头下脚上,敛目凝视,不由大骇!   原来在他听到巨震声响,身形拔起的刹那间,脚下浮桥,已沉没水底;沉得是恁般的干净俐落,连半斤木板竟亦不见!   欧阳青凛惧中,猛提一口真气,将鱼落身躯微微一缓,暗道:这下子即是淹不死,可是变成个落汤之鸡,岂不使那老不死的小鬼,看场热闹!   他乃是个好强争胜,心胸偏狭之人,虽然不肯让身体立节落水,但既无能凌虚踏波,走回原处,复无飞掠轻功,跃登彼岸,最后仍不免落水!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欧阳青冉冉下坠身形,即将著水之时,蓦的一线白影,闪电般掠至。   那白影射至欧阳青奄奄落水的身旁,猿臂倏伸,把他的衣领一提,风快的掠回假山之前。   这些动作,仅是发生在眨眼之间,白衣人之身法轻功,简直令人不可思议!   神剑北童瞧了瞧目瞪口呆的欧阳青,竟然哈哈笑道:“师弟,你该相信了吧?倘非徐老弟在场,把你及时救回,恐怕………”说至此,倏然住口,似是惟恐使欧阳青过分难堪,故而不言。   欧阳青微一犹豫的样子,终于说道:“多谢徐兄及时相救,令弟免于落水,就此谢啦!”他口里虽是如此说,心里却是对徐玉麟高出自己数倍之上的轻功造诣,大生妒恨;他非但不能心口如一,对人及时援救,而所感激,反而技不如人,而生妒念,可见其心胸是如何的偏狭了!   徐玉麟迭忙答道:“欧阳兄那里话,自己人,何必言谢,今后小弟仰仗兄处,还多著呢!”   神剑北童行前两步,面色肃然,道:“两位不必客气啦!眼下情势,至为明显,我们想轻易离开此地,绝不可能,倒是先要设法找回白猿狒狒才是!”   徐玉麟早已担心狒狒的安危,略现不奈,此刻一听神剑北童之言,更加焦灼,面容一整,道:“为今之策,只有设法使此间主人现身,我不相信他就能永远缩著………”   他说到这里,倏然住口,也未待神剑北童与欧阳青答言,暴喝一声,双掌齐出,迳向那座雕梁画栋的凉亭推去。   于是一股狂飙,挟著闷雷似的响声,如浪似涌,若江河倒漏,急剧撞出。   “轰”的一声巨响,紧接著「乒乓”“扑通”………不绝于耳,那华丽的凉亭,竟然应掌而飞,瓦片木块纷纷落人荷塘水中。   这掌劲真是骇人听闻,神剑北童与欧阳青,无不为之暗中咋舌!   徐玉麟一掌霞飞凉亭,仍未发现敌踪,不由怒火三丈!暗道:不管你“不归别庄”有多大厉害,我就给你个一不做,二不休吧!   忖念及此,猛然反身,面向假山石壁,双垂微招,面色凝重,似是在运集一种神奇武功?   倏然间,只见他浑身儒衫,无风自涨,双掌暴大一倍,掌心一片火红。   神剑北童与欧阳青正自看得出奇,蓦闻春雷乍惊似的一声沉喝,但见徐玉麟两臂挥的,双掌疾翻,排出一股炙热如焚,倒山填海的气流,猛向假山石壁撞去。   两人不自觉的,身形同时后跃五步,而就在他们后跃间,徐玉麟双掌又连推三次!   只听“轰隆隆………”一片石破天惊的巨震中,那座不算小的假山,竟自半边崩塌,乱石飞舞。   紧接著又是一阵轧轧如闷雷般大震,神剑北童、欧阳青、徐玉麟三人,身形摇晃不停中,只见那剩下的半边假山,忽的分作为二,向两旁徐徐裂开………   要知徐玉麟已然动了肝火,是以不惜拼耗真元,竟自施展了下山以来,未曾使用过的“五行掌”之四五两招——“火焰齐政”、“山崩土裂”;而且,非但两招合并施为,还运足了九成“佛门玄罡”,其威力之大,无以数计,难怪竟能把半边假山震碎!   童、欧二人,被徐玉麟这种旷古绝学,已自惊骇的莫知所以,复见那余下的半壁假山,竟能自动向两边裂开,更觉得离奇神怪,无以复加!   其实,徐玉麟更何常不为眼下景况,而感到眩惑呢!   此际,那分而为二的半边假山,向两旁移动之势,已自停住,三人同时凝目看去,只见假山移动开后,现出了一条两丈来宽的地下暗道;这条暗道逐渐低下,深不可测!   神剑北童睹状,稍微沉忖,道:“两位可要特别当心啦!这条暗道,可能就是‘死亡之车’的去路,方可能便是‘不归别庄’的秘密所在,下面定然凶险重重,我们要不要下去看看?”   徐玉麟神情毅然答道:“童老哥不是说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吗?我们既要寻找拂拂就进去瞧瞧,又能怎样?”   此言甫毕,也宋等待童、欧两人反应可否,竟自大步向暗道走去。   神剑北童与欧阳青,彼此互相望了一眼,便也紧跟而去。   徐玉麟在前,神剑北童和欧阳青相距正步左右,并肩而行,三人形成了个狞角之势,缓缓向暗道中走来………   他们各自戒备运功之下,边走边瞧……   这条暗道,两旁均为青石筑成的石壁,地面亦是石板铺成,由高由下之势甚缓,可见乃为“死亡之车”通行之故。   大约走过十丈远近,板度已无,而成极为平坦地面。   暗道里虽然黑沉沉的,却很干燥,毫无霉湿之气。   他们的内功均佳,都能于黑暗中视物,而徐玉麟因服过灵芝之故,对暗道中一切,更是过目了然。   三人在平坦的路面上,又走了约半盏热茶工夫,徐玉麟忽的停步不前,童、欧二人趋前看时,一道黑漆的铁板门,拦阻去路!   他们自进“不归别庄”,直到此际,虽然始终未曾发现任何敌踪,然而越是情况不明,越是令人戒惧!   眼下已经可以说是进入敌人机关重地,这道铁门开后,谁也不敢预料有什么变化?   然而他们三人也都明白,想要全身退出此地,以适才情景来看,似为极不可能,那么只好硬著头皮往前干下去了。   很明显的,这所铁门之内,将有更厉害更难防的情况发生!   三人中自是以神剑北童江湖经验最丰,但是这位老童子,此际似乎也失去主宰,竟然徘徊犹豫起来了!   果然不错!铁板门上,隐然出现了四个“入此不归”的大字。因为在黑暗中,一时极不发觉,可是此刻他们却都已看清楚了!   徐玉麟对铁门端详了一会,“嗡”然声中,由背后撤出断金切玉的“九龙剑”来,青光闪闪,照耀得暗道中丈许内,甚为明亮。   他以“佛门玄罡”之气,透过剑锋,一言不发,竟向铁门劈去。   那知徐玉麟劈出的一剑,尚未著实,蓦然“呛”的声巨响,那道铁板厚门,竟自陷入石地之中。   三人错愕间,同时将身形往傍迅速一闪,紧贴石壁凝神戒备。   几乎在铁门下落,三人闪身的同一时开,暗道里射出一蓬怜光闪灼,带著破空啸音的暗器,擦衣而过!   这蓬暗器为数之多,以及打出之速度与劲力,的是令人咋舌!   三人尚未看出那道擦身而过的暗器,究为何物?蓦的一片“嗡嗡”声响,紧接而来。   这阵“嗡嗡”之声,来势虽然不似前物之神快,但是却使三人为之心悸!   来物并非什么暗器,竟是一群数不清,约拇指大小的黄蜂!   这种动物,最是难缠,而且于此地出现,可以料想得到,奇毒无比,沾之不得!   徐玉麟大喝一声,手中“九龙宝剑”,挥出层层光幕,将飞来黄蜂,震落不计其数。   神剑北童、欧阳青两人,也在同时撤剑齐挥。   刹时间,被三人击落之黄蜂,死落遍地,几达尺厚,可是这些黄蜂却挥之不尽,击之不绝,如潮似涌,后续不断,而且越来越凶,越来越大……   最后,所涌来之黄蜂,居然大得像个鸡卵,嗡嗡之声,宛若雷鸣!而且这鸡卵大的黄蜂,似是颇通灵性,既不飞去,也不进攻,竟然停留于他们剑影威力之外,缭绕而飞,把他们三人团团困住,进退不得!   巨蜂随三人剑气转,剑气稍缓,包围圈随之缩小,而且乘机踏隙,令人丝毫不敢松懈。   好在三人都是剑中能手,不管怎样,总可抵敌,可是如此苦缠下去,几时方休?   顿饭工夫过后,徐玉麟、神剑北童尚无所谓,只是欧阳青已稍感心浮气燥,只见他单面黑纱拂动,剑气倏地一变,青芒大盛,周围巨蜂,已被其震落无数。   可是这批击落,那批又来,此起彼伏,无穷无尽……   徐玉麟对此情形看在眼里,暗自惊道:“他这般拼耗真力,和此黄蜂拼缠下去,不久就要力竭筋疲,那时非为其所伤不可!”   行想间,复又暗自忖道:我何不施展“五行掌”中“火焰齐政”的一招,或许能把这些孽畜毙尽。   心念既泱,于是剑势徒增,将周围黄蜂迫退两丈之外,迭忙运劫在掌,身形转动间,连环抽出了五掌。   于是一股烈火般的热流,回旋激荡,排满了暗道,那些巨大黄蜂,当者披糜,纷纷下坠。   徐玉麟一见“火焰齐攻”掌势,对付巨蜂果然奏效,随又真力凝增,连挥数掌,将四周黄蜂悉数击落,接著又向黄蜂来处之暗道中,继续不断的推出十二掌,掌掌运足了十成功力。   一股烤炙难当的狂飙,沿著暗道巨浪般卷去。   巨蜂后续之路,被他这“火焰齐攻”的掌力堵塞,刹时间已踪影俱无。   然而,徐玉麟却因连续施展著这最为拼耗真元的掌法,而累得头顶热气直冒,气喘咻咻了!   黄蜂击退,三人略微调息,正待举步前进,蓦闻“唧唧”之声,又迎面破空飞来。   徐玉麟身急骤间往旁跨,手中长剑舞出一片寒光罩住全身。   神剑北童矮小的身躯,匆忙里贴地飞开。   “哎呀!”紧跟“呛啷”声响,一支宝剑落在,一条人影,推金山,倒玉柱般,“咕咚”栽倒!   第十章 紫阳玉女   徐玉麟剑走轻灵,挥起一片寒光,罩住过身,才摒挡住那快逾闪电似的袭来之物,忽听“哎呀”之声,他还以为是神剑北童受伤了,剑影中流目望去,见是三才剑欧阳青应声摔倒。   他对于欧阳青虽无好感,然而总是生死患难一起之人,而且他之所以至此,还不是因为奉了北雁老人之命,帮助自己布置泰山大会之故。   徐玉麟挥剑挡住袭来之物,想至此处,不由觉得一切险难,都是因己而起,如不及时抢救欧阳青,非但对不住北雁老人,甚且自己在良心道义上将永受谴责。   他正待设法救起欧阳青之际,忽闻“唧唧”之声,盈于夹道,处身周围,剑光之外,一片嗖嗖之音,凝目看时,心中不由骇然!   原来“唧唧”“嗖嗖”袭击之物,竟是数以五六百计的飞蛇。   这些飞蛇虽是不大,但却刁钻无比,非但不肯逼进剑幕,而且不时的竟由地下爬行剑袭,好在徐玉麟脚上乃是穿著上清真人为其制成的蟒皮之靴,飞蛇牙齿虽利,但仍不能伤及于他。   然而,这时却苦了神剑北童,既要挥剑顾己,复须保护倒下的欧阳青,如非其江湖经验丰富,能够临危不乱,加以剑术精奇,出手削断了无数飞蛇,有三个欧阳青也必被飞蛇啃噬净!   徐玉麟此刻施展的是师父“上清奇门剑法”中的一招“清风细雨”,仗绵密的剑层,将飞蛇阻于两丈之外,他虽然也劈死了不少飞蛇,无奈这些蛇也正如黄蜂一般,此仆彼继,后续不绝!   此刻,他固然曾经想到,再以“五行掌”来对付,但是那种掌法,实在耗费真元过钜,适才的施为,已令他真力伤损极大,倘再施展,固能将飞蛇击退,但是飞蛇退后,说不定还有更厉害的东西出现,那时真力过损,如何应付呢?   然而,眼下的情势,已经不容许他再事远想:神剑北童已是满头大汗,渐趋于手忙脚乱之境,而他自己虽可应付裕如,不过这样下去,说不定神剑北童与欧阳青都要送命此地,而且欧阳青所受之伤,犹不知如何?   徐玉麟忖度了一番当下情况,决心先对飞蛇击退,施救欧阳青。   于是运功左臂,唰唰唰连劈三剑,击落了数十条飞蛇,紧接著左掌疾翻,向夹道中推出了四掌。   上清真人的旷世绝学,果是非凡!那些厉害无比的飞蛇,被他那炎热难当的掌风一触,立即纷纷坠地,刹时间已尽数死的死,逃的逃,踪影全无。   暗道中黄蜂、飞蛇,死落了一地,阵阵腥臭气味,扑鼻欲呕。   飞蛇甫退,徐玉麟赶紧跃至欧阳青身旁,对神剑北童道:“童老哥,请戒备前面,欧阳兄由小弟来施救吧。”   说罢,蹲下身去,即要检视欧阳青的伤势,但欧阳青面罩黑纱,自然无法由他的面容上察看。   徐玉麟微一犹豫,正待伸手揭开欧阳青的幪面黑纱,但转念想道:这人既不肯以真面貌示人,必有其难以见人之处,怎好在此危难之时,乘其不知,揭窥秘密呀!   他目光一转,瞥见欧阳青露出的两只手掌,已呈紫黑颜色,情知必系中毒极深,若不赶急施救,恐怕就要……   稍作沉思,迭忙取出一颗“万应灵丹”,站起身来,递给神剑北童,道:“家师这‘万应灵丹’神效无比,不管什么奇毒重伤,药到即愈,请童老哥代小弟给他立即服下吧,看样子他受毒很重哩!”   神剑北童接过“万应灵丹”,心中明白徐玉麟不肯在欧阳青重伤失去知觉之时,揭开他的面纱,不禁叹了一声,道:“小兄弟这等心宽仁厚,将来………”   他本是想要对徐玉麟夸几句,但是说至此,竟倏忽住口,迭忙伏身为欧阳青服下灵丹。   欧阳青服下灵丹之后,徐玉麟、神剑北童虽全神戒备,但暗道中却再未发生变故。   约莫盏茶光景,只见欧阳青身躯微抽动了一下,反身坐起,“哇”的一声,喷出了一滩黑水,散发著奇臭难闻之味!   他两眼缓缓睁开,在黑纱之下,转动了一番,但见神剑北童、徐玉麟两人,正自凝神对暗道深处戒备著,地上毒蛇,黄蜂,尸体累累,心里已明白了大半。   神剑北童一见欧阳青醒来坐起,甚是快慰,乃道:“师弟,你觉得好些了吧?”   欧阳青霍的跃起,道:“我很好,多谢师兄相救。”   神剑北童道:“师弟,你谢错了人啦!你可知道你中了飞蛇之毒,晕迷过去,是服下了什么灵药吗?”   欧阳青垂首沉思半晌,道:“难道说我是服了徐兄的‘万应灵丹’吗?”   “不错!”神剑北童道:“师弟正是服下徐老弟的那一向被武林中人,视之为续命珍宝——‘万应灵丹’,才醒转过来,否则,恐怕即使将老朽所带之药物,尽皆给你吃下,也无能为力。我……”   欧阳青听了,身躯微微一震,语音水冷的道:“如此说来,这岂不是蒙徐兄两次相救,唉!”   他未接著说下去,心里想望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因为此刻,大敌当前,神剑北童、徐玉麟自无暇推测他唉叹为何?而且他面罩黑纱,别人更无法窥知其神情。   不过,徐玉麟对欧阳青这种水冷的语音,却甚为不解?但他乃是个心地敦厚之人,只是以为欧阳青连番受其相救之恩,心中无限感慨,故而唉叹,是以也未加以深思。   正因为徐玉麟处心仁厚,不善心机,以致未能洞察欧阳青对其反常举动,而会变生肘腋,情海氾滥,几乎连成难填之恨。   这些自是后话,此处只得暂时拦下,且说:   欧阳青语音中断,凝思半晌,终于木纳向徐玉麟道:“蒙兄相救之恩,在下就此谢过——”   竟然深施一礼。   徐玉麟迭忙避让,并还礼道:“欧阳兄如此一来,岂不见外!想我徐玉麟一介后生,无德无能,蒙欧阳兄与童老哥两位,不避凶险,前来相助,隆情厚谊,使弟寝食难忘,而今强敌当前,生死与共之时,正需彼此照顾,吾兄何必言谢呢!”   他这番合情合理,出自真诚之言,使欧阳青听来,心中也不禁为之歉然!   神剑北童早已对徐玉麟的武功、心地,佩服之至,此际,又听他这篇言词,更是肃然起敬!   他嘴角掀动,正待说上几句,蓦然间,只见徐玉麟舌绽春雷,暴喝一声,呼的一掌劈出,跟著身形急跃,往前撞去。   由于变生仓卒,神剑北童与欧阳青,都不禁为之一愕!但他们都是江湖老手,情如有变,以故,各自仗剑紧跟徐玉麟之后,向暗道深处纵去。   神剑北童纵跃之间,已自看清徐玉麟此刻正和一只凶猛的巨兽拼斗在一起。   那巨兽生得头大尾长,暗影中犹自可以看清身躯大得像只健牛,两只绿光闪灼的巨睛,怕不有茶盅那么大,行动矫捷,摆尾摇头,跃扑之间,呼呼生风,好不惊人!   原来这只巨兽,乃是匹驯熟的狻猊,趁徐玉麟等三人戒备稍微松怠之际,悄悄的,毫无声息的扑来,幸亏徐玉麟耳目特别机敏,及时拍出了威猛绝伦的一掌,将其来势阻住。   那知这只巨大狻猊,刁滑无比,与徐玉麟那强劲的掌风微触,前腿一跃,人立而起,待那徐玉麟第二掌递出时,它却就地一旋,调头便跑。   徐玉麟在飞蛇击退后的这段时间,已调息复元,他虽真力耗损甚大,但因服灵芝仙草之故,内功深厚,迥异常人,而且自幼即被上清真人,打通了任督二脉,浑浊潜消,天台地府,百脉畅通,是以元气恢复得也特别之快。   他自进入这暗道之后,连遭暗器、黄蜂、飞蛇之袭击,但却迄今未见敌人踪影,心中已然怒极,以故,倘于欧阳青健愈之后,本待发作,放手大干,只是一时找不到泄气对象而已。   此刻,挟怨出手,怎肯让狻猊轻易逃去,所以狻猊旋身后跃之时,他便也同时急跟而上。   那只巨大狻猊四蹄生风,已经够快,可是徐玉麟的身法比它还快,一掠之间,便由它的身上飞过,落地之后,罡气布遍通身,功贯双掌,呼的一声,便向急猛前冲的狭睨迎面推出。   那凶猛狻猊,急刹前冲之势,未待徐玉麟掌风震体,竟自一跃而起,企图避开掌劲,由徐玉麟头顶跃过。   那知徐玉麟此刻乃是挟怨出手,功力运足十成,掌风如排山倒海,竟将暗道堵塞得两风不透,是以狻猊甫一跃起,即被那强猛绝伦,足可碎碑裂石的罡风,硬生生当头撞落。   只听那凶恶旦兽,发出了一声震天怒吼,就地一个翻滚,前腿一伸,后腿一弹,竟向徐玉麟一头撞去。   此际,神剑北童、欧阳青两人,也已跃至当场。   徐玉麟一见狻猊猛烈撞来,豪气大发,凭仗著罡气护体,不惧巨兽伶牙利爪所伤,右掌五指箕张,迳向狻猊当头罩下了,左手则挥拳以锤,朝其胸前捣去。   只听闷雷似的半声沉吼,血浆飞溅中,那似健牛般的凶猛巨兽,已然天灵碎裂,前胸洞穿,倒在血泊中,气绝而亡!   徐玉麟洁白的儒衫上,浴满鲜血!   他这种降兽神威,直使神剑北童与欧阳青两人,看得目瞪口呆,暗自吓绝!   徐玉麟在石壁上抹去了两手污血,对童、欧二人扫了一眼,豪迈而道:“小弟再重复一遍:‘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两位请随我来——”   说毕,竟自长啸一声,反身往前跃去。   他这啸声,宛若龙吟,暗道中回音激荡,历久不绝,直把神剑北童、欧阳青震得双耳欲聋,赶紧运功抵御!   三人在暗道中掠进了大约十几丈远,暗道忽的宽了一倍,但是正当中却是多出了一座宽厚的石墙,竟将暗道分隔为二。   细看那道石墙,似乎是越往里越宽,可以料想的到,两道暗道必然越往里距离越远,延伸向两个不同的方向。   石墙之端,以红漆掺合著银珠,画了两支相反方向的箭头,分别指向两座暗道的入口。   每个箭头均指著四个以同样颜色,写成的朗朗大字。   左边四字写的是:“九幽地府”。   右边四字写的是:“迥旋之路”!   箭头与巨字,虽在黑暗之中,但因系银珠合漆所涂,隐然有光,特别醒目!   两条分为“九幽地府”与“回旋之路”的暗道,均一望无际,黑沉沉,阴森森,令人顿生毛发悚然之感!   徐玉麟、神剑北童、欧阳青三人,在“九幽地府”与“回旋之路”前,凝神打量了半天,倒也看不出有什么厉害之处,只是每个人心情显得愈来愈沉重。   他们自进入这所假山掩盖入口的地下密道,已经走了最少也有三四十丈之远,除了暗器、黄蜂、飞蛇、狻猊的袭击外,一直未遇上任何人踪,然而那些暗器、毒物、野兽等等的侵袭,显然是有人在幕后操纵。   这幕后之人为谁?始终不肯朝面,对他们是何居心?在在都令人费解!   此际,他们三人面对这两条高深莫测的密道,要想继续前进,究竟要选择那一条好呢?连神剑北童那样的老江湖,也不免彷徨,犹豫起来。   可是姜是老的辣,神剑北童踟蹰半晌,终于敌口道:“以老朽推断,这‘九幽地府’和‘回旋之路’,必然是此中的两处秘密机关,当是危险重重,此间主人,似乎对我们有意相试,我们既已正面朗上,倒不如硬著头皮闯下去………”   他略微一停,又继续道:“为了我们力量集中,必须走在一起,彼此也好有个呼应,但是这两条歧路,究竟闯那条,两位可有什么高见?”   徐玉麟略作凝思,答道:“这所谓‘九幽地府’与‘回旋之路’,倘如顾名思义的说,那‘九幽地府’,必是一处阴森、恐怖,令人丧魂落胆的机关,至于这‘回旋之路’可能是按奇门八卦,或是五行生克之理,布成的错纵复杂的暗道,令人进入难出,被困其中,如以小弟之见,我们不妨先闯此‘回旋之路’看看?”   他之所以选择此路,自然是因其颇知九宫八卦之理。   三寸剑欧阳青却提出了与两人不同的意见,道:“师兄与徐兄高见,小弟都很赞成,但也都不赞成………”   他尚未说完,神剑北童微微一征,迭忙问道:“师弟此言,是何用意?”   “这个么………”欧阳青故作老练的道:“我们三人同时闯入一条密道,这样固然可以使力量集中,彼此呼应,可是我们不要忘了我们的主要目的,乃是要寻找此间主人,甚至把我们拖来的那辆‘死亡之车’,如果我们由一条道路进入,敌暗我明,倘若故意同我们提起迷藏来,你进入此道,他躲往彼处,你寻彼处,倘又复至这边,恐怕我们一辈子也难达到目的啦!”   徐玉麟接口道:“欧阳兄之意,是要我们三人分作二路去闯了。”   神剑北童道:“师弟所见,倒也有埋,只是我们仅有三人,如分成两路,势必要有一人成军。”   徐玉麟迭忙截断神剑北童的话语,道:“既然要分成两路,那就如此吧;童老哥和欧阳兄一道,小弟成单也就是了。”   他深知神剑北童在三人中,虽然年事最长,但他与欧阳青乃是师兄弟关系,对这种事情,自是不便作主,故而抢先说出意见,以免使他左右为难,究竟不知要同那个一路的好?   神剑北童对徐玉麟之用意,自甚明了,暗暗钦佩这位武林后起绝才,非但武功超群,而且处处均能迎合人意,一派落落大方,的不愧为奇人之徒!   于是微一领首道:“就如此决定吧,徐老弟既认定那‘回旋之路’可闯,那么老朽同欧阳师弟,就去试‘九幽地府’,是否当真如森罗地狱!”   说罢,由背后撤出了宝剑,首先向“九幽地府”走进。   欧阳青自也撤剑相随在后。   徐玉麟见他们向“九幽地府”闯入,不由想起一事,乃高声喝道:“两位稍停!”   神剑北童与欧阳青反身纵出,微微一怔,道:“徐老弟还有什么话说?”   徐玉麟答道:“我们只管闯,倒是忘记了出来时会见的时地——”   神剑北童忽然哈哈笑道:“这一点老朽倒是忽略了,难道我们真的就能‘入此不归’不成!   言来竟像若无其事般的轻松,可见其定力之深,以及对生死之漠然!   欧阳青面纱掀动了一下,道:“不管谁先出来,在此道口等候,不见不散。”   徐玉麟、神剑北童同声道“好”!   于是分别向“九幽地府”、“迥旋之路”跃入。   ※※      ※※      ※※   没有星星,没有月亮,更不见半丝阳光。   黑黝黝,阴沉沉,冷森森,揍成了无边际的,令人头快的照暗………   死寂寂,静悄悄,没有半点生气!   然而在黑暗中,却有一列列的屋宇;而这些屋宇,也是通体乌黑;黑的竟然有些发光。   在每栋房屋之乌黑的门前,每边站著一具高矮不一的黑色人体骷髅骨架,每具人体骨架的手中,各持一种乌油油的兵刃,竟然是枪、刀、剑、戟十八般乒器,应有尽有。   那些手持乒刃的骨架,每一具都列成一个怪异的姿式;劈、刺、打、扑、点、缠、截、戮……无奇不有!   一具,两具………一式,两式………一共足一百零八具,也就是一百零八式。   那一栋栋的房屋,竟也是建筑得,高低不一,式样各异,纵横交错,星罗棋布,既无一定方向,更无相等距离。   一栋,二栋……大约是五十四栋。   每座房屋的照门大开,但里面却是照洞洞的,不见一物!   不知从何处卷来阵阵的阴寒透体之风,吹动得那一具一具的骷髅骨架,振振有声,此呼彼应,断续不绝………   仔细听来,那骷髅振动之音,极像是一曲富有节奏的,永恒不绝的乐章。   那音律,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充满了悲怆,凄凉!令人如置身鬼域,聆听著万鬼合唱那音律,有时也似高流水,古松朗月之下,欣赏那美妙的万物景色………   总之,这乐曲太玄妙神奇了,你想什么就似什么!   ——这就是“不归别庄”的“九幽地府”!   此际,正有两条一大一小的照衣人影,在此“九幽地府”之中,东窜西纵,南奔北走他们两个,几乎走遍了每个方向,但最后还是离不开那星罗棋布的房屋中央!   ——他们正是神剑北童与欧阳青。   原来:他们两人,进入“九幽地府”的密道之后,行走了数十丈远,竟然未发现任何异象,神剑北童正自疑惑趑趋间,欧阳青却出声骂道:“九幽地府,也不过如此!”   那知他此言再出,突觉脚下一滑,两人刚欲跃进,身后“哗”的声响,堕下一道石壁,堵住去路!   于是两人只好纵身前跃,猛可中,不知不觉的使飘落在一排排房屋之间,流目四顾,景象全非!   这时两人也不知究竟乱冲乱撞了好久,直累得气喘呼呼,依然毫无办法!   他们虽然走遍了每个角落,到头来仍是又走回原处,惟一的就是尚未进入那些式样不一,骷髅把门的房屋。   神剑北童不由叹息道:“这‘不归别庄’的主人翁,不是个盖代奇才异士,必是个混世魔王!师弟,这下子当可服气了吧!”   说罢,竟自就地坐下,闭目调息起来。   欧阳青此刻确是心服口服了,因此,明知神剑北童乃是故意出言相讥,但自己既无能出此“九幽地府”,也就只有闷声不响的份儿,依样画葫芦,盘膝跌坐起来。   谁知他刚刚坐下,心神甫定,使立即觉得不妙!   只听那颇有旋律的音响,传入耳鼓之后,使似万蚁钻心,奇痒,奇痛,难过无比!   睁眼瞧神剑北童时,却是鼻息均匀,似是毫无所觉,不禁既感错愕,又复凛惧。   他虽然尽力运功抵拒,依然毫无效果,不一刻工夫,更额角汗流如雨,可是他素知神剑北童之性情,在其行功调息时,又不敢吭声相扰。   他那里知道神剑北童在盘坐之初,亦有同感,只是此老已有近百年之内功修为,臻于上乘化境,而且所使用的又是玄门打坐之无上心法,是以略以行功,便进入“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不为任何外物所扰之境。   欧阳青抵御了一阵,累得筋疲力竭,暗自骇道:如此下去,岂不要心肺碎裂而死!   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复行站起,四处走动。   奇怪!那声音在他走动时,虽然仍旧振响如故,但入耳听来,却没有难过的感觉了。   他在走动中,忽的心生一念;于是便向著一栋房屋,大步走去。   欧阳青列在这栋房舍门前,距离那守门的两具枯骨,尚有数尺,便停下来,往里凝神一视,但见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   再看两具守门骷髅时,则是一驼一矮,状至可怖!   驼骷髅手持一柄月牙斧,使出一招“大匠运行”。   矮骷髅则是一支狼牙棒,双手紧握棒,列成“横扫千军”。   欧阳青虽是北雁老人之徒,但这不过是三两年内之事,他原是江湖上的一个亦黑亦白的独行客,自然对于各派门的武学路数,知道的不少,说起来也算是位颇有经验的人物,论武功也在一二流之间,再加上有一柄断金切玉的“九龙剑”,相得益彰,足以博得了“三才剑”的浑号。   这时,他细看那两具枯骨,所出的招数,虽则平淡无奇,却非当今武林任何门派之式,再一揣摹,顿觉这两式妙用非凡,独成一学!   他乃是个心机伶俐之人,倏然间大悟,随将枯骨摆成的两个招式,逐一摹仿了数遍,默记心中。   然后,他又走至另一握前,依样学了两招。   如此的学习下去,他竟自走过六座房舍,也学会了十二招无以名之的怪招异式,心中窃窃自喜,按心要在神剑北童行功之际,偷偷的学会这骷髅一百零八式。   他暗自喜道:假若这一百零八式,乃是一套神奇的武功,那不是天大机缘,因祸得福!   他想到这里,于是更加紧的学习起来,待摹仿到第十八式时,已自觉得这些招式,一招比一招难学,而也一招比一招神奇奥妙!   这第十八具骷髅架,使的是一种外门兵刃,约有三尺来长,通体乌黑,儿臂粗细,圆中带棱,没有护手,尖端呈海螺状,锋利无比,似鞭非鞭,一时竟认不出这是一种什么兵器?   他正自端详这具骷髅施展的招式与兵刃,忽闻身后飒飒风响,一掠而至,心中一凛,反手“风扫落叶”,疾然一剑劈出。   “师弟你莫非是被此‘九幽地府’,困得发疯啦!”   欧阳青已自办出正是神剑北童的声音,倏将扫出剑势,迭忙收回,暗骂道:你自己行动鬼鬼祟祟,怨得了谁!   他心里虽然如此想,但口中却依然歉然答道:“我以为是什么敌人偷袭,一时未办清楚,万请师兄恕罪。”   神剑北童道:“老朽行功起来,忽然发现你不知何去,找了好久,才见你在此………”   他略一停顿,瞧了瞧那具外门刃双的人体骨骼,又接道:“你可是觉得这具骷髅骨架,手中兵刃很是奇怪吗?”   欧阳青答道:“师兄可识得这种乒刃吗?”   他本来以为神剑北童已经看到他练习骷髅架的行动了,正犹豫是否要以实情相告,今听神剑北童话语,如是自己所料错误,故而不答反问,以使藉此冲淡对方对其行动的怀疑,这样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中,学得一套神奇武功,也好使神剑北童对他刮目相看。   要知欧阳青在剑术的造诣上,虽然够不上是上上之选,但一套三才剑法,已是神出鬼没,堪称一二流剑手,其所以对神剑北童貌恭言顺,本非出于自诚;这其中因素,容待后述外,主要的是他想向神剑北童讨教“秘剑快斩”之术。   不过神剑北童也非易与之辈,对欧阳青那种阳是除非的恭顺,岂有不察之理,是以始终未将其堪称一绝的“秘剑快斩”传授与他。   但是欧阳青却并不死心,他想在暗中剑学,以故,神剑北童出手用剑时,他总是特别留意,无奈神剑北童撤剑的动作快逾雷火,总是在他似察不察的瞬间,所以他始终不得其门而入!   此际,他既发现这一百零八具枯骨,乃是一套神妙武学,怎肯向神剑北童轻易泄露。   他想,即使此刻神剑北童在旁,无法继续学习,只要保住秘密,以后再找机会,倒也不迟。   这时神剑北童见欧阳青不咎反问,冷笑一声,道:“老朽自是识得,这乒刃名叫‘乌龙夺’,普天之下,能用此兵者,只有百年前昆仑派掌门人青松子一人而已,但此人亦在‘死亡之车’的事件中失踪。此后,这种兵学便失传于江湖,想不到竟在此‘九幽地府’中遇到………”   神剑北童话到此处,倏然停住,双目精光电射,面容肃穆中充满了悲怆、愤慨、威凌慑人,直把个欧阳青看得心下一阵凛骇,不知这位性情冷僻的老童子,又要出什么花样?   但见神剑北童环目扫视了四周一眼,复又向那手持“乌龙夺”的骷髅架,仔细的打量了起来。   审视了一番之后,微微颔首,又向另一具骨架走去。   这一具骼体骨架,身高八尺,头大如斗,手持一根“降魔杖”,见臂粗,丈二长,列成一式“力撼山岳”,状至威猛,看来此人生前,必为一位威武力士!   神剑北童忽的似是喃喃自语道:“这位必是少林寺的大和尚之遗骸!”   少林派以十八路“降魔杖法”,威镇武林,江湖人物,那个不知,是以欧阳青在听了神剑北童的自语,心中方甚了然。   神剑北童看完了这具高大的遗骸,接著又举步向附近另一悚黑屋走去,欧阳青自是后面紧紧跟随。   欧阳青跟随神剑北童,走过一栋一栋的黑屋,看遍一具一真的骨骸………   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他们两人几将五十四栋黑屋全数走过,一百零八具骨骸,尽皆看完。   神剑北童在每看过一具骨骸之后,必在兵刃上反覆的审慎研究一番,有的他很快的便道出了那些遗骸,乃是属于何门何派;有的则望著怔怔的出神半天,一语不发。   在他说出的这些骨骸之中,竟然包括了中原九大门派,另外还有一些奇人异士,绿林枭雄。   这些自然都是从他们的兵刃上认出,欧阳青对神剑北童自言自语的说出一些姓名,有的则是熟知的轰轰烈烈人物,但有些则根本未曾听闻过。   神剑北童率领著欧阳青,直似幽灵般,在“九幽地府”中游来游去,看遍了每具骨骸,最后依然踱至那手持“乌龙夺”与“降魔杖”的骨骷之前。   他面容一整,对欧阳青道:“师弟已学会了几招?”   欧阳青心事被他突然一语揭穿,身躯微微一震,嗫嚅的答道:“我………我学会了十………十七招………”   “你可是要想学这‘乌龙夺’法吗?”   “是的,我觉得这招‘乌龙夺’,施展待至为神奇奥妙,所以………”   “那你就学吧,老朽自是不便相阻!”   神剑北童说罢,垂手肃立,不再言语。   欧阳青一想,这事反正已经披他窥破,干脆我就悉数学下去吧,于是便摹仿起那“乌龙夺”的招式来。   神剑北童直待欧阳青把那夺招学会,才启口道:“师弟,这些招式,即使我们能够生出此‘九幽地府’,也必给你招致无边苦恼………甚至………唉!”   他本是要说甚至杀身大祸,但他未经说出,只是微指一声,使戛然住口。   欧阳青心中匉然一动,急问道:“师兄此言何意,能否以见告?”   神剑北童并未答覆他的询问,仰脸长长一叹,蓦然纵声长笑起来………   他这笑声,乃是挟以数十年修为而发,宛若山崩海啸,律音激荡,历久不绝,直把那些一具一具的骨骸,震动得摇摇摆摆婆媟作响,益发使这鬼气森森的“九幽地府”倍增恐怖!   突的——   笑声中断,神剑北童双眉微耸,直向黑屋射去………   白猿秀士徐玉麟,自进入“回旋之路”后,果然不出他之所料,行不多远,面前使出现了三条歧道。   仔细分辨那三条歧道是,虽是一列并排,但宽狭一致,每条暗道的入口的石壁上,均题著四个大字。右面是“不归别途”,左面是“亡魂之路”,居中则是“轮回九转”。   这十二个大字,构成了三支歧路的名称;名称虽然各异,但涵义则是殊途同归——入此无生。   徐玉麟面对这三岔歧途入口,思考了一番三个不同的名词,觉得并无多大区别,“不归”“亡魂”,同是暗示一个死字,至于“轮回九转”,顾名思义,绝也不是个易与之处!   他心念一转,暗道:我既进入你“不归别庄”,眼下何不再走走你这“不归别途”,倒要看看“不归”二字,是否当真名符其实?   行想至此,真气一凝,使举步向最右的那条“不归别途”迈进。   他刚刚进入不到数丈,暗道使曲曲折折转了数个方向,他边走边在每个转折之处的石壁上,以“金刚指”力,刻划下一个暗记,以便作退出时的指示。   那知当他又转折了几个弯后,一步踏进了一个豁然开朗的所在,凝目流顾,原是一所地下广场!   这所广场成圆形,约有二十几丈的面积,四周围墙、地面、顶盖,一律粉白,赛似个雪洞。   圆场的中央,有一根三人合抱的白色圆柱;柱上四周嵌著四颗龙眼大小绿色明珠,散发著淡淡的绿色光芒,白绿辉映,竟使这座圆场甚为明亮!   那光线柔和极了,令人如置身一所和平、美妙的境界;又似进入绣楼闺阁,顿生无限遐思……   徐玉麟对此地下的美妙处所,流顾了一阵,不由暗自赞叹,当初设计此地之人之精思,以及工程之浩大,竟然一时忘却了身在何处?   他不期然的竟自向那圆柱缓缓走去,当他走至圆柱之旁,回首一看,心中不由大震!   原来这圆场的四周石壁之上,竟是一座一座的孔洞,那些孔洞,非但大小一致,而且间隔如一,而他也就是从一所孔洞中,进入的这个圆场,可是他从那一个孔洞进来的,已经无法辨认。   他究竟是个聪明的少年,见此光景,于是脚下不再移动,迳向来时的相反方向,疾然跃去。   由于他进入这圆场之前,一时忘记在孔洞上作下暗记,所以此刻竟自找不出那是来路?不过,他心想走向圆柱时的方向既未曾移动,那么这时返身走回,当面也仅是三四个通往外面的洞口而已,倘若每所洞口都试试,必然找到来时的退路。   他自以为这想法极为合理,可是他怎知果然如此轻进场退,那此“不归别庄”,“回旋之路”,“不归别途”,等等的一切,岂不是故弄玄虚?   徐玉麟沉忖半晌,终于走进了一座认为极可能是来时的孔洞,前行丈许,便被一睹坚硬的石壁阻住,然而却有一条夹道通往两旁,于是沿夹道向右再行,不几步远,夹道未尽,而右边却发现了一所通往圆场的孔洞,调头再向回走,所见依然如此。   这样以来,显然认为极可能是退出的洞口,都已经变成不可能了!   他索兴沿著夹道走去,所经过之处,都是一般无二,虽然他是朝著一个方向前进,但最后仍是回到原处。   这时他才明白,这所夹道,乃是环绕著圆场而筑,夹道一边是数不清的孔洞,一边则是坚厚的石壁,孔洞仅能通往圆场,但却无任何通过石壁的出路。   然则,他来时的暗道,究竟那里去了?难道说这环绕圆场的石壁,竟能无声无息的自行旋转不成?……   想到“旋转”二字,似是若有所悟,他竟自呢喃道:“旋转………不错的,一定能够旋转,不然也就不会叫做‘回旋之路’与‘不归别途’啦!”   徐玉麟虽然跟随上清真人那般盖代绝才,春风化雨十数年,对武学涉猎至广,奇门八卦,九宫易理,以及五行生克之道,知之甚详,可是无奈这所地下圆场,既不按九宫八卦,亦不合五行生克,是以真使英雄无用武之地!   此际,他才深知这“回旋之路”中的“不归别途”的奥妙与厉害了!   他,身负数门绝学,超人艺业,而今却被困于此!   想到他之所以“死亡之车”,进入这所神秘莫测的“不归别庄”,原是因发现了杨金萍在密林中,遗留下的一条绿衣之带,由此推测飞云堡中,在其走后的这段时间里,可能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是以和神剑北童、欧阳青三人,急于赶返徂徕山去。   然而,人生一切遭遇,往往是出乎逆料之外,想不到途中竟会遇上那载劳什子的“死亡之车”!   而今,狒狒失踪,飞云堡里消息渺然,“五巧”会聚魔群,企图向太乙门古墓发动,掠夺紫玉狸,寻找“玄天秘岌”,以争霸武林……   这些,在在都是需要他去担当的大贡重任,而父母家人的血海深仇,犹未能报,更使他寝食难安!   徐玉麟此际的脑海中思潮涌伏,千头万绪……   他倒并不太担心自己的生死,而是对他有恩之人,尚未图报万一,以及那些艰钜的,未完成的诸般事务,怎能使他甘心受困在此,而坐以待毙呢?   可是,倘却是实实在在的被困住了!   他在圆场中盘膝默生,沉思良久,霍然跃起,大声疾呼道:“我不能在此活活的被困而死,我有很多事要办呀!要办呀………我必须出去啊!………”余音回荡,经久不绝!   呼叫之声甫停,蓦的一种潜在的求生本能,在他的脑际中倏然一现,他终于握住了这稍纵即逝的一线灵机,推理思考下去……   世上凡百难事,前人既能想出,后人亦何尝不然;徐玉麟情急智生之下,终于凭仗其锐敏的判断,观察,推想到圆场中央那根白色石柱上去。   他以为那支石柱,如非是多余,那便极可能是此圆场操纵枢扭,何不仔细过去瞧瞧,或许能寻出望眉目来,也不一定。   于是他走至圆柱近傍,环绕审视一匝,但却未发现任何可疑迹象,他又以双手,绕石柱遍处按摸,竟也没有摸到什么名堂。   最后,他仰脸细瞧那绿色明珠,见那明珠一半外露,一半则是嵌于石柱之中,要想摸到,则必须以“壁虎功”附柱而上。   这一点当然难不住他。四颗明珠他逐一按动了一遍,其中有一颗,手指触动时,似乎略微有些松动,随引起了他的疑窦,复行用力一按——   突的圆形石柱,风车般的旋转起来,而且越旋越决,几乎把他摔将下去。   心中窃喜道:这下子至少已被我发现了一个秘密所在!随飘身落地,瞧著石柱的转动。   那知他双足著地不久,顿然觉得身体未动,可是竟然绕石柱游旋起来,低头看时,见系石地也自旋转不停。   起初,他还觉得甚是好玩,但不一会眼前发黑,使晕倒在地……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他终于从昏迷中悠悠醒转,反身坐起,揉揉星目,张眼四瞧,神光触处,不禁为之怔呆!   此际,只见圆场四周墙壁上,那一座一座………在他记忆中大概是一百零八个方形洞门,不知何时,像是被人一把抹去,点痕了无!   然而,在那光洁的白壁上,却出现了一个一个………栩栩如生的人像。   这些人像,高矮不一,胖瘦各殊,而且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僧道尼姑,无所不有!   徐玉麟被此骤然变化后,而出现的人像,为之吸引,不自觉的竟然抬步向石壁走去。   这时,倘已对石壁上的人像看得特别清晰,只见这些人像不但每人手里都握著一件乒刃,同时也都列成一种招式,细看那些招式,竟然彼此不同,骤视之,以甚平淡无奇,细审之,却是诡异奥妙,虽系列出一招,然则蕴蓄著无穷的变化。   世上那一个练家子,不醉心于自己所不能之武术,徐玉麟年仅弱冠,壮志如虹,岂又不然呢?   他在武学素养上,木来就有优良的基础,又加上天资颖悟,凡事大都可以触类旁通,过目了然。而今,不期然的他竟对这人像所出招式,发生了莫大兴趣,暗自忖道:看样子这些人像所列招式,虽则与武林中各大门派迥然不同,却是一种怪异的武学,但是他们每人所使乒刃,各自不一,是否是一套完整的武术?抑或是各自独立成招呢?   行想至此,手随念转,竟将“九龙剑”“呛”的撤出,找到一尊用剑的人像,竟自仿照著比划起来。   用剑人像,列的是一招极像“童子拜佛”式,可是又与当今武林名门大派剑法中的“童子拜佛”迥异,故不管如何,这招剑式,应为一套武术中的起手式,这一点徐玉麟已可窥知。   他仅仅比划了三次,已将这招剑法,了然于胸,接著再著另外一尊人像时,乃是使用一对亮银枪的巾帼英雄。   此女姣姿,容色绝代,眉目含情中令人感到一种森冷的杀气!   她一对亮银枪摆的是“双龙采珠”,气派、架式,堪称“佳绝”!   徐玉麟苦于手内无枪,而且宝剑也仅只一柄,要学此招数,甚觉驴唇不对马嘴,无可奈何之下,只有以剑代枪,以指代剑,如此比划了几遍,觉得并无不对头处,而且竟能得心应手,恰到好处。   他本就记性过人,此刻既醉心于这些招式,自是聚精会神,心无旁骛,一招一式的逐个学习下去。   一个个,一招招,不多久光景,他竟环绕石壁学行了一周,点数一遍,奇怪,这些人像竟也与洞门之数相同——一百零八个,自然他也学会了一百零八招。   在此一百零八招之中,虽然怆刀剑戟,鞭?锤抓,斧棒钺矛………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兵器,但他完全是以剑代替,然而却没有不适之感,以乎这些招数,使用任何兵刃,均无不可,尤其以剑代之,则更妙用无穷!   他一时竟然忘了此身被困,惟恐忘记,复从第一式——“童子拜佛”,演练起来………数十招下去,不由心中大乐!   原来这一百零八式,也正与太乙门的“古墓八式”有异曲同工之妙,非但可独成一招,而且更可连续施展,竟然是一套神奇诡异而完整的武学!   一百零八式,不一刹工夫,已从头到尾练习了一遍,宝剑归鞘,暗自欣喜道:真想不到这“不归别庄”中,竟有此上乘武学,此庄主人当必是一位盖世奇人异士!   于是,在他的脑海中,无形中刻划出了一位武功高深莫测,胸藏万机的人物,而敬慕之心埋,使也油然而生!   想著,想著………心念一转,又想到那支粗大的圆柱上去,目光掠处,怪事又生!   那支停而不旋的圆柱,在一颗绿色明珠之下,隐隐裂出一条如不细看,便极难发觉的纹缝。   他也未暇思索,竟自走向前去,伸手朝石柱之缝纹,推了一把。   “轰”的声响,似是块巨石跌落深坑,石柱上现出了个仅容一人进入的长方形洞口!   徐玉麟愕然间,暗自忖道:既是无路可出,何不进去看看,或者有办法,也不一定。   他乃是个想到就做的人,身随念动,便向圆柱洞口走进!   “呀!糟糕!”惊呼未出,一脚踏空,身不由主的往下堕去………   ※※      ※※      ※※   “轧轧轧——”的物体转动之声,震耳欲袭!   “呼呼呼——”的风吹,令人冷战而心惊!   这是一口地下的方形深井,但无水而却有声,有风,贴井底还射出一线刺目的光明!   声响,风吹,光明,究竟由何而来?………   井底下一位白衣少年,在怔怔的细辨那声,风,光………   这位白衣少年,自是甫从石柱方洞堕落下的徐玉麟。   井虽深,但却难不住这位轻功造诣,已达于不可思议之境的少年,而是他在失足下落之后,复提气踏空上升,发现石柱上的方洞,已自不见!   此际,他真的已成了个“井底之蛙”,要是当初设计陷阱之人,在上面另以机括,操纵著一块恰好塞满方井的巨重之物,趁此下压,他就是铁打钢铸之体,也必将一命呜呼!   徐玉麟沉忖到这一点上,也不由打从心底下泛起一股寒意,好在事实上并未如此。   他端详半晌,始发现这方井的一边,有一座人头高低,六尺多宽的夹道,那“轧轧”之声,“呼呼”风吹,以及一线耀眼刺目的光明,正是由此而来。   置身此境,面前即是刀山油锅,也少不得要去弄个明白!   徐玉麟举步走进夹道,被那吹来的强烈之风,刮得衣袂飘飘,透体生寒,如非其功力深厚,已然难以前行!   走约丈许,猛可中身后一声“轰隆”巨震,回头看时,适才停身之处,已被一块巨石塞得水泄不通,暗自庆幸道:倘非进入夹道,怕不已成肉饼!   “轧轧”之声,已愈走愈大,强烈之风,同样越进越疾劲,最后这劲风,竟自有一种回旋吸力,使他身不由主的加快了速度………   终于,他停住了,但那是使用了“千斤堕”的功夫,不然,恐怕……   藉著地面上迎头射来的强烈之光,眼神触处,心惊肉跳!   相距不到一丈之远,一个带著密密麻麻尖锐齿牙的巨大铁轮,风快的转动著……铁轮三面恰好堵住夹道,紧贴地面的一没,闪下不到三寸的一条缝隙,那强烈之光,即由此隙中射进。   徐玉麟看罢,饶是胆大,也不由凛然心悸,兀自不知如何是好?   至为明显,后退无路,要通过夹道,则必设法越过这飞转的巨轮。   可是即使身怀缩骨法术之人,也不能缩得那般的肩小,钻过且轮下面的缝隙,何况他尚无此能呢!   若然,总不能在这暗无天日的夹道中,坐以待毙啊!   那么要用什么方法,才能够越过这巨齿飞轮呢?要是这个巨轮不动的话,倒还有法可想,但是它却是飞转不停,而且又是旋转的如此之快速!   他沉思良久,依然想不出个妥善之策,于是伏身地上,从轮底之缝隙中,凝目瞧去。   他的目光与那射过来的光线一触,被强烈无比的光芒照射得双眼难睁。良久,始才缓缓睁开,可是什么也看不见,入眼处,只是一片火红!   那片火红,似乎与此巨轮还有一段距离,看样子既非火炭,又不是什么明珠之类所发出的光芒,一时竟地无法判定那是什么?   徐玉麟反身立起,睹自忖道:巨轮既无法越过,相信这石壁与地下,总可以挖凿吧?以目前自己的功力,以及手中断金切玉的宝剑,要在此石壁及地面下,凿开个洞穴,尚还不难。   想到就做,随先伸手触摸一下石壁,见得这石壁除了特别的水凉与坚硬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异之处。   于是,默运罡气,力贯右手五指及掌心,呼的一把向石壁抓去。   “啊呀!”他竟被石壁反震得麻痛难当,呼叫出声!   原来他抓向石壁的一只手掌,直如才在顽铜硬铁之上,即是钢铁之固,他这运上了“佛门玄罡”的一掌,已足可摧铁裂石,可是这石壁却是丝毫未露碎裂痕迹。   掌劲既无法可使,惟一的希望,只有寄托于“九龙剑”了。然而,他却犹豫起来,原因是深恐宝剑出手后,依然不能奏效,那此一线生机,亦必归于幻灭!   但是,他仍然将宝剑拔出,终于莫可奈何的向石壁刺去。   “嗡”然声响,火星迥射,宝剑被震得抖动不上。   果然,不出所料——失望了!   奇怪!石壁是用什么砌成的?………难道说是从太上老君神炉中,镕炼出来的石块不成!   掌、剑已用,未动得石壁分毫,只好再由地面上打主意吧!   然而,这石板砌成的地面,仍旧与石壁一般的坚顽!   一个希望幻灭,再一个希望又付之东流!   他,一时束手无策了,一股焦灼与悲伤,涌于心头!   徐玉麟这位年轻的俊杰,意志如钢,豪气似虹,此刻,竟然变得是那么的软弱,那么的沮丧……   他想哭,却哭不出声来………   他想叫,但叫有何用?………   一个人到了一切希望都幻灭的地步,往往心境反而变得格外的平静起来。这个道理很简单,最宝贵的生命既已不保,世上还有什么撤不得手的事物呢?是以,人至此时,一切名利富贵,以及纠缠不清的恩恩怨怨,在他心目中都将变成一张白纸;毫无价值的白纸!   然而——   一个人,倘非到了绝对的绝境,又有谁肯不做最后的挣扎呢?   这种挣扎,就是人类求生的潜能,其大无比,其力无穷,故能往往造成奇迹,令人绝处逢生。   徐玉麟心境变得平静之后,灵合清明,面对那飞旋不停的巨轮,木纳的呆想了半天,忽的把手中宝剑晃动了一下,神色肃穆,喃喃祝告道:“宝剑呀,宝剑!你倘若果是柄上古神兵,我徐玉麟的命运,完全决定在此一举了——”   祝告毕,复将身形贴卧于地,一手掌心吸住地面,身体不为那巨轮飞转带动的强风吹动;一手握剑,斜斜探出,迳向飞轮的巨齿削去。   他何等眼明手快,这最后的求生之机,自是不敢稍存大意,出手既准又疾。   只听“当啷”一声,一只长达四寸,粗如见臂的锋利钢齿,果然被他一剑削掉!   他心中一阵激动,握剑之手,竟自顿抖起来,长长的吐出了口大气,将心情平静一下,真气骤凝,一股绵绵劲力,沿手臂导入剑身,于是青芒暴射,剑锋触处,“叮当”之声不绝………   如此的做去,约莫盏茶时间,那飞转的巨轮中央利齿,已被他悉数削去,现出了一道深槽。   那巨轮离地面,本有三寸多宽的缝隙,利齿削去,于是便闪出了约六寸之宽的槽口,这道缺口,他打量了一下,足可容身钻过,心中大喜!   他将双手上升,身作蛇行,竟向飞轮缺口缓缓移动……   那知他的头肩刚刚伸入缺口,突儿一股无形的巨大吸力,竟将其整个身体紧紧的吸于飞轮之上,贴著巨轮旋转起来………   徐玉麟匆忙中,暗叫声:“不好!”赶紧运出罡气,护佐身体!   他紧闭双目,单等命运之神的安排了!   只听耳边呼呼风响,身躯直似驾云飞行,可是他已然感觉到,那巨轮每转一周,将其身体带到贴地面时,便有一股巨大的,难以忍受的压力,直但要把其身躯挤开,同时呼吸窒息!   好在巨轮旋动迅疾,这种感受,仅是刹那之间,饶是如此,豆大汗珠,已自滚滚而出………   这种身受辗压,极难忍受的痛苦,反覆而来,终将其折磨得几乎昏了过去,而把防身罡气松除!   就在他几不能支的瞬间,飞轮旋转突停,吸力消除,而他的身躯,也在同一时刻,被巨轮转动之势,捧向那一片火红之处……   猛可间,只觉得炙热难当,直似堕进火炉,半空里账目看时,大叫一声:“吾命休矣!”竟然闭目待死……   待到他再度恢复知觉时,已自置身于一所宽大的,森冷的暗道中!   徐玉麟此刻,脑际中空荡荡的一无所有,如非屁股似是被捧得有些麻痛,他真的还以为是死了呢!   但这麻痛的感觉,使他深信犹在人间,而手中宝剑,以及衣履完好如故,更证明他仍然活著,只不过有种恍如再世为人之感而已!   然而,他怎如被那巨轮摔向之处,乃是一座冶铁之憾,那熔化了的铁浆,也就是那强烈光芒的发源。他虽然看到那滚滚腾腾的人红一片,联想绝难逃过,以故闭目待死!   那知他之所以不死,而复离开那片镕冶铁浆,一则是巨轮捧出之力奇猛,又加以其服灵芝之后,身轻如叶,故未在铁浆之上堕落,而被远远批出,不过,主要的还是他身上带著那颗无价至宝——“无垢头陀”遗物——既能辟水,又能辟火的明珠。否则,即使能不为铁浆所溶化,亦必被炙烤而死!   这时,倘抚摸了一下臀部,虽觉麻痛,但无甚大碍,使跃身站起,将宝剑还鞘,迳朝睹道的一端付去。   正行间,忽闻一阵阵幽香扑鼻,他心中微怔,细辨那香气,极为馥郁芬芳,似是盛放的花香。   他暗自想道:这“不归别庄”,太以神奇,难道说还能有处地下花园不成?………   越往前走,香气越感浓烈,于是加快脚步,转过两处拐角,忽的“嗡嗡”“唧唧”之声,入耳传来!   急忙中,一式“春燕还巢”,身形掠起,竟自闻声而去。   待到他飞掠的身形,被一睹墙壁阻住时,足点地面,略一打量,见此墙壁,原是座阻挡暗道的照壁,两边均有一个圆门。   他微作犹豫,留神戒备之下,便举步向一座圆门走进。   倏然,面前天朗,一阵凉风,吹得他精神为之大振!   半点不错,他已跨入了一所极大的花园,不过这所花园,却非设于地下!   蔚蓝的天空,繁星灿烂,银河飞鸿,月光隐没,是夜间,但已快要接近黎明了。   徐玉麟停身圆门内的花园中,怔怔的出神了半天,始喃喃自语道:“当真我已离开了那‘回旋之路’吗?已是初冬时分,这里的花园,却绽放著那多的,不知名的花草,而且还有那多的蜜蜂,竟寅夜奔忙,嗡嗡不停,鸟儿也在唧唧的叫唤………这真是一所不可思议的神妙去处呀!………”   他自语了一阵,流目四瞩,原来这所花园,乃是群山环抱中的一个不大不小的盆地,无怪初冬季节,此处花木未凋,独留春色!   花园里小径错纵,花草经过人工修剪得分外整齐,这一切都显示著此园乃有归属………   想到这点上,他又记起“不归别庄”这个怪名字,此际,他深深的认为“不归”二字,应当之无愧!论机关凶险,试问当今武林中有几人能够入此复出?论安逸避世,此处堪称“世外桃源”,试想弗为名利所驱的高雅之士,置身此境,有谁能不流连忘返?   于是,他又联想到曾经一度在脑海中,刻划出的“不归别庄”的主人,一种敬慕之情,竟自冲淡了他所遭受的一切挫折,甚至几将小命送掉!   他想会会此间庄主,在他的想像中,那必然是位胸罗万机,文才武功兼俱的高人奇士。   但是,他地想到进入“九幽地府”的神剑北童,以及那不肯示人以员面目的三才剑欧阳青,时下不知景况如何?   还有蓦然失踪,迄今未见的沸沸,亦不明是生是死?   还有………   总之,他想了许多,一时却无法为之奈何!   骤然——   一缕悠扬而略带凄凉哀怨的萧声随校风荡漾入他的耳际………   那萧音似来自极远,又像就在身边,抑扬顿挫,入耳动听,美妙之极!   徐玉麟随上清真人学艺时,文事武功兼修,对于音律之学,已颇入门径,这时,他已自办出,那萧音正是吹奏的一曲“汉宫春秋”。   萧声调转“征”、“羽”,戛然中断,余音溺溺,犹自不绝如缕………   在此静夜,萧声何来?   他不禁又向四周极目望去,只见正北方向,山根底下,丛丛翠竹中,似乎隐约有一所茅舍,暗道:这篇声很可能就是由那厢传来?   身随念转,他不期然的竟向翠竹丛前走去……   那丛翠竹,距离他停身之处,望去也顶多不过半里之遥,以他脚步来说,转眼即可走到;可是他沿著一条曲曲折折的花径,走了好一阵子,却依然没有接近,只是在方圆十丈几内,转来转去。   至此,徐玉麟始才明白,这所平淡无奇的花园,竟也暗布蹊跷,令人寸步难行!   他正自欲施展“凌空踏虚”的轻功,意图由花树之上,掠向那丛翠竹,眉头微动,蓦闻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迎面而至!   于是迭将身形隐于花树之下,凝神望去,但见两名绿衣小婢,像穿花蝴蝶般,沿著一条曲折的花径,竟向他隐身之处走来,行动似袅袅娜娜,姗姗缓缓,实则快捷无比!   两名小婢,一前一后,倏然之间,已自到在徐玉麟隐身丈远之处,停下步来,怔怔的向这边望著。   忽然前面的一名绿衣小婢,轻“咦”一声,对身后另一名小婢道:“明明刚才他还在这里,怎的眨眼就不见了?”   说罢,星目四转,以眼神搜索起来。   徐玉麟这时已自看清,前面说话的绿衣小婢,正是那神秘的“死亡之车”的御者,但表情上已消失了原先那种肃穆之色。   “走!我们过去搜搜著。”另一名绿衣小婢,四周打量一番,道:“我不相信他会跑掉!”   那“死亡之车”的御者小婢道:“好吧,我们就过去搜搜看………”她稍一犹豫,又道:“不过,我们可要小心,这个人的本领倒还不小哩!”   “哼!我才不相信他敢在这里撒野?”后面的小婢道:“我看还是让蛇儿搜他一回,若不出来,我们再去搜吧。”   这名小婢说著,果从衣袖里掏出了一只竹筷粗细,尺长的小花蛇来,星光之下,举在手中,晃动不停。   徐玉惊将此情形,看得清楚,听得明白,暗自忖道:我既是来此,何必让这两个小儿头动手动脚的搜,倘若被他们搜出,反而失去大丈夫的行径,我就出去,看她们能捣些什么鬼?同时也好藉此探听一番童、欧二人,以及白猿狒狒的下落……   那名绿衣小婢,正待放出蛇之时,忽听一声:“姑娘且慢!”   抬眼只见面前花树微动,钻出一位面如冠王,猿臂蜂腰英挺潇酒的白衣少年。   这种突然情况,任何女子一见,也必吓得倒退,甚至惊逃,可是这两名绿衣少女,非但毫无惊惶之色,反而一见徐玉麟现身出来,竟自相顾“格格”而笑!   徐玉麟不解的问道:“你们笑个什么?”   那持蛇小婢停住笑声,竟然揶揄似的答道:“你管得著么?这是我们的地方,我们爱笑就笑,爱哭就哭,不是吗?”   那御者小婢,也按著笑道:“我们笑一个毫无胆量的男人,被我们一吓便吓唬出来,不可以吗?”   徐玉麟被这两个小婢,你一言,我一语,挪揄得啼笑皆非,面色一流,喝道:“你们笑那个没有胆量?”   持蛇小婢道:“笑你又怎么样?倘你有胆量,就随我们来吧,看我们公主不把你这个剑进花园的贼子,捏死才怪!”   “公主………这里既非皇宫禁苑,那里来的什么公主?………”徐玉麟错愕中,似是自言自语的说著,竟自跟随两个小婢走去………   “梦断漏悄,愁浓酒恼;宝枕生寒,翠屏向晓。门外谁扫残红?夜来风。玉萧声断人何处?春又去,忍把归期负!此情此际,此际拟托行云,问东君。”   残星隐没,晨光熹微,晓风习习,薄雾袅袅,飘荡著这阙哀怨缠绵的唱词韵声。   徐玉麟跟随著两个绿衣小婢,沿那回折花径,向翠竹篱舍前行,突被这排侧曼妙的歌音所陶醉,不禁暗自讶异道:看来这凶险重重,杀机四伏的“不归别庄”里,尚还有风雅之士………   蓦然间,那修篁丛中,又自飘送出一缕歌声,道:“风韵雍容未甚都,尊前甘橘可为奴。谁怜流落江湖上,玉骨冰肌未肯枯。……”   这歌声宛若黄莺出谷,珠走玉盘,清脆悦耳,分明是出自女子音喉!   徐玉麟似为此歌声所吸引,竟自未待歌声唱罢,加快脚步,走在了两名绿衣小婢前面,像一阵风似的,眨眼间,溜到翠竹附近,停下身来,回首看时,两名小婢也如影随形的跟到。   这时歌声已停,徐玉麟向那翠竹丛中瞧去,果见在那茂密的修篁环绕之内,有一所精雅茅台,一门三窗,恰是三间。   茅舍前面有一个小巧草亭,四周奇花异草,散发著清晨的幽香,沁人肺俯。   环绕著那丛丛翠竹的,则是一溪混混清流。   小溪之上,以一片尺许宽的石板,搭成一条小桥,过此石桥,使是道直达茅舍的小径。   群山环抱,竹篱茅舍,小桥流水,萧音歌声,这应是何等超尘脱俗之境界啊!……   徐玉麟正对此清幽所在瞧得出神,只见那两名绿衣小婢,飘身走上石桥,那个曾经充做“死亡之车”的御者小婢,则向茅舍飞跃而去,留下的一名,站立桥头,反身对他纤手一扬,格格笑道:“看你这人,还不快走过来,在那里呆什么?”   这绿衣小婢虽然已无敌意,但语音中却带著命令的口吻。   徐玉麟一听,心中虽微感不悦,但转念一想:反正我就要见到你的主人了,何必同你这小鬼头多所啰嗦。于是也不答话,使迈步走上石桥。   那绿衣小婢,将徐玉麟引至茅舍中坐定,对他展颜一笑道:“你在这里休息一会吧,少时见了我们公主,说话可要当心哪!”言时,适才刁钻之态已敛,竟是一本正经。   徐玉麟对这绿衣小婢瞧了一眼,面容整肃的道:“不知你们公主高姓大名,姑娘可否见告?   绿衣小婢笑容倏敛,容包肃穆,轻启珠唇,不答反问道:“当今皇朝天子何姓?”   徐玉麟答道:“当今皇朝天子,当然是姓朱了。”   绿衣小婢道:“你既知当今皇朝天子姓朱,那么我们公主之姓,则何须见问?”   徐玉麟心中微震,暗自沉忖道:听她的口气,这位公主系当今天子的金枝玉叶,既为贵人,但不知因何远离京师,且复流落江湖,舍琼楼玉宇弗居,自甘栖身此竹篱茅舍,这倒是一宗令人费解之事?………   行想及此,正欲向此绿衣小婢,打破砂锅问到底,以解疑团,但见先前奔进茅台的那名小婢,已自闭身来到亭内,向他敛衽三礼,嫣然笑道:“有劳相公在此久候,公主令小婢致意,请相公勿怪罢,并请屈驾至“翠竹小轩“——”说又是轻盈一笑!   “不归别庄”的机关设施,其厉害处,徐玉麟自己亲莅其境,领教过了,此刻回忆起来,犹有心悸!   眼下这两名绿衣小婢,对他何前倨而后恭?   这被呼为公主之人,既是皇朝金枝玉叶,何以竟能降尊纡贵,对一个武林后生,如此礼遇有加?……   这种种的一切行动,无一不使徐玉麟百思莫解,究竟是敌是友?直吓他如堕五里雾中!   他见此光景,略微沉忖,迭忙起身还礼,答道:“在下一介武夫,藉藉无名,何敢有劳公主相候,请姑娘引路,在下就此前往晋谒。”   两名绿衣十婢,簇拥著这位洁白儒衫,英俊潇酒的少年,迳向“翠竹小轩”缓缓行去。   徐玉麟此刻,虽然疑念重重,不知是忧抑成是喜?但他表面上依然是从容自若,表现出一张恂恂斯文气概。   他大摇大摆的跌至那所名叫“翠竹小轩”的茅舍之前,当先的那名绿衣小睥,抢行一步,将门上垂帘高高挑起,娇娇滴滴的喊道:“启禀公主,贵客驾到!”   娇音甫落,只听帘内传出银铃似的一声话音道:“请徐少侠进来吧!”   这声音虽然是那般的亲切和蔼,悦耳动听,但使徐玉麟心头为之大震!暗中惊异道:她怎会知道我姓徐?……   凝思间,只听那手挑垂帘的小婢道:“相公请——”   他微微一怔,赶紧收敛心神,整整衣冠,低下头来,举步跨进门内,突然清香扑鼻,使他心神微荡?抬眼看时,触目之处,直使他痴呆呆的怔住,迭忙垂下眼皮,肃然而立!………   良久,徐玉麟的耳际,忽又留起一阵珠圆玉润的声音道:“徐少侠请坐呀!”   徐玉麟这时,以已被此话音从眩惑中惊醒,迭忙深深一礼到地,道:“草莽武夫,徐玉麟拜见公主——”竟然仍未抬头。   只听那悦耳娇音,又道:“少侠免礼,请坐吧。”   “多谢公主赐坐!”   徐玉麟说罢,这才退至一旁,落坐一把竹椅之上,微微抬起头来,心中又不禁为之“砰”然跳动!   这也难怪徐玉麟神态失措,因为在此小轩之内,映入他眼帘的,乃是端坐著一位容光照人,艳绝尘寰,二十三四岁芳龄的宫女佳丽!   他固然不是个登徒子,怎奈这位被称做公主的佳人,太以娇美艳丽了,娇艳令人简直不敢直视!   所谓:“秀色可餐”,试问那个少年,美色当前,能不多看上几眼,甚至神魂颠倒,无所措手呢?   何况,当徐玉麟甫一跨进小轩时,这位娇艳欲滴的公主,亦是两只剪水双瞳,放射著万般柔情的光芒,正和他的眼神相对呢!   而且,公主芳年,当一个少女达于成熟的巅峰,一餐一笑,甚至浑身每一部份;那管是极其细微的一部份,无不放射著诱人的魔力!   在徐玉麟的心目中,心上人苏玉娇应是一朵初放的海棠。天真无邪,童稚未混的公孙小倩,则如深谷幽兰,而这位艳若天仙的公主,恰似朵绽放的牡丹,散发著无比的娇贵!   然而,在此牡丹花似的公主身旁,却是站著一位白发皤皤,面貌奇丑无伦,手执竹杖的驼背老妪,一只独眼,放射著慑人神光,对徐玉麟直盯著,一瞬不瞬,那样子使人看了,不由心悸!   这奇美、奇丑,一老、一少的两个女人,凑合在一起,更使此“翠竹小轩”,充满了神秘与古怪。   “翠竹小轩”内布置得倒是古色古香,明窗净几,琴棋书画,公主面前的案头上,燃烧著三柱檀香,烟雾燥蚝,幽香阵阵………   徐玉麟被此极不调和的人物,场面,弄得一时竟然忘了此来目的,拘谨的坐在竹椅上,双目下垂,一语不发。   两名引路的绿衣小婢,也亦走至公主身后站定,似是若有待的等候吩咐?   果然,这位容光照人,美若仙子的公主,纤纤玉手微微一抬,两名绿衣小婢转身退去,接著公主复又轻敌珠唇,展露贝齿,淡淡一笑,道:“徐少侠谅必饿了,敝处远离尘嚣,山乡僻壤,无甚奉客,望勿见罪………”   公主之话,以是尚未尽意,但见两名退去的绿衣小婢,去而复返,一名手捧朱红食盒,一名托来一个黑漆木盘,体内盛满怨口大小的五六只雪梨,放在了公主面前的书案上,一名小婢顺手将食盒打开,里面竟是热腾腾的一盘雪白蒸饽,两样鲜美小菜。   绿衣小婢把食物摆好,案付旁手侍立,只见公主秋波微转,对徐玉麟展颜笑道:“聊备粗果淡饭,请少侠略充饥肠吧!”   徐玉麟虽然身为盖代绝才,士清真人的衣钵弟子,学养有素,怎奈出道未久,所见世面有限,真正接触的人物,寥寥可数,而今身临此敌我不分之境,且当著一位绝世佳人之面,确乎使他举措失态,窘迫难当!   此刻,倘确已饥渴难耐,是以在公主话毕,微一抬头迭又紧低下,两手不住的交搓著,嚅嚅答道:“在下徐玉麟,江湖后生,无名之辈,得蒙公主青睐相召,已感万分荣幸,何敢再有所讨扰?而且……”   他略微一顿,又道:“和在下一路来此‘不归别庄’的,尚有………”   “尚有同伴神剑北童童真,三寸剑欧阳青。”公主露齿微笑,打断了他的话道:“还有和你行坐不离的白猿狒狒,是吧?”   徐玉麟听得心头又是一震,暗道她怎么竟能如此的清楚?随迭忙颔首,答道:“敢问公主何以这般清楚?他们现在何处?”   公主忽的格格娇笑了一阵,道:“少侠请只管放心用餐,你的同伴,都甚安全。”   徐玉麟得知同伴安全无恙,心情始略微舒展,乃道:“既蒙公主厚遇,在下何敢推辞——”   言毕,竟自凑近书案,俯首吃将起来,不过,他心中却在咕啜著:反正事已至此,急地无用,先喂饱了肚子,一切再说不迟。   他一连狼吞虎咽的吃下四个饽饽,然后,又吃了两只雪梨,饥渴尽除,精神亦随之焕发。   公主端坐案首,直看著徐玉麟用膳完毕,两名线衣小婢撤去食具,始道:“这雪梨乃是此间‘藏龙谷’特产,外间不易尝到,但不知少侠还觉得可口吗?”   “藏龙谷”三字出口,徐玉麟面色倏变,霍地跃起,大喝声“沂山魔女”!轻探猿臂,迳向隔案端坐的公主一把抓去。   变生仓卒,他出手之疾,直似电光石火!   然而,他却一把抓了个空,心下微凛,但见那艳如桃李的公主,花容丝毫未变,依然端坐未动!   徐玉麟正待再行出手,只见公主身旁的那个丑恶独眼老姬,竹杖一顿,“力撼山岳”当头劈下,劲道之大,出手之疾,委实骇人!   徐玉麟脚下左跨牛步,让开竹杖来势,“呛”然声响,长虹出现,一招“清风徐来”,迳向老妪脉腕刺去。   那丑陋老妪,杖出未落,后撤二尺,紧接著又是一招“横扫千军”,向徐玉麟拦腰卷到。   这出招撤招,以至于变指的动作,迅如雷奔,使徐玉麟暗自惊骇老妪的功力超群,艺业非凡。   徐玉麟一见老妪竹杖,挟以劲风锐啸而至,自是不敢轻敌,长剑剌出招式不变,倏然间两腿分开,胯骨著地,硬生生将身形缩矮了半截,老妪竹杖恰由头顶掠发而过!   而他向老妪的脉腕剌出的一剑,也就在同时落了个空。   原来那白发奇丑老妪,竹杖掠出“横扫千军”,心想徐玉麟必然闪身躲避,谁知竟然大出其逆料之外;对手少年非但身形未退,而且所出剑势不变,暗中微凛,已自有了准备。   当徐玉麟宝剑递到老妪脉腕仅差毫厘之时,老妪的竹杖正由他顶上掠过,而在此同一时刻,老妪身形疾然跃退二尺,恰好避开他刺来的一剑。   这仅仅是在瞬间的变化,但说来却是一大堆。   老妪身形后退,徐玉麟也在同时一跃而起,后跨几步,两人面色均极凝重,显系彼此心里明白,已遇上了生平未有之强敌!   他们各自运功之下,彼此望了一眼,正待再行出手,蓦闻那位从容自若,丝毫不为两人这场惊险打斗所扰的公主,燕语莺声的道:“一个半斤,一个八两,你们可以住手了吧!”   她这几句轻描淡写的语言,似是具有无上权威,徐玉麟向她瞧了一眼,赶紧把头低下,长剑也不由自主的缓缓下垂,那奇丑老妪。竹杖点地,“咚”的声响,威势亦随之敛去。   公主蛾眉微剔,轻盈笑道:“想不到‘藏龙谷’三字,竟然引起徐少侠这等天大的误会来,噢!都怪我不好……”   说至此,略微沉思,又道:“敢问徐少侠因何对‘沂山魔女’,如此憎恨?”   徐玉麟冷哼一声,道:“‘沂山魔女’乃当今武林中一大祸害,其行事为人,心黑手辣,姑且不论,单只以其贪炼毒功,掳杀幼童一事,凡我侠义中人,那个不想将其诛戮,为苍生除害?………”   公主嫣然一笑,打断他的话头,道:“徐少侠侠肝义胆,豪气干云,果不愧为一代奇人高徒!……”   她略微停顿,神色一敛,又道:“但不知徐少侠可是识得‘沂山魔女’吗?”   徐玉麟被她这句话问得竟然一时无法作答,的确,他虽然未出道之前,曾经师父说过,“沂山魔女”乃是以沂山“藏龙谷”为魔窟,而且是个花容月貌的尤物,江湖上不知多少豪侠之士,被其美色所迷,甘心拜倒裙下,充作“面首”,但最后命运,却难逃魔掌!   可是,他所知者,也仅仅如此而已,至于“沂山魔女”,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则不得而知?   于今,倘被这位认为必系“沂山魔女”的公主,如此反问,自觉行动未免有些莽撞,是以沉思半晌,答道:“我虽未与‘沂山魔女’谋过面,但此地既是‘藏龙谷’,你非伪装公主的‘沂山魔女’,又是何人?”   “不错,此处确是沂山‘藏龙谷’,但我却非‘沂山魔女’。”   “你即使不是‘沂山魔女’,亦必系其同党?”   “同党是同党,但并不合污!”   徐玉麟手中长剑,倏又举起,面现极为不耐的喝道:“魔女在那里?我非………”   那名袖笼小花蛇的绿衣小婢,倏地飘身徐玉麟面前,满脸怨毒的道:“你要怎样?”   徐玉麟剑眉微轩,神色坚毅,目蕴杀机,道:“我非手刃此妖不可!”   绿衣小婢打从鼻孔里冷哼了声,道:“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杀死她的本领哩!”   随此话语,右手骈指如戟,迳取徐玉麟“璇玑”大穴,左手则由胁下迅疾而巧妙的递出,抓向他握剑脉腕!   她这一招两式,非但疾如电奔雷驰,而且辛辣、巧妙至极!   徐玉麟虽然暗中凛然于这个小婢的武艺高超,可是他却不屑于和一个幼女出手。是以,飘然退后三步,沉声喝道:“你找死!”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公主也娇叱道:“绿云!何得无礼,还不给我退下!”   公主之命,果生效力,那名叫绿云的绿衣小婢,似甚畏惧,只得收势退往一傍,但从她的神情中,徐玉麟依然可以观察出,那是毙了满肚子的不服气!   公主喝住绿云之后,复又展露笑容,对徐玉麟道:“徐少侠你只管放心,‘藏龙谷’虽曾是‘沂山魔女’之地,但对你绝无恶意。所以,我以为你的宝剑尽可收起,免使批幽静的‘翠竹小轩’,徒增紧张气氛,好吗?”言下竟是这般从容,似乎对适才发生的事情,毫不为意。   徐玉麟暗自忖道:即使你们怀有敌意,谅也未必能把我奈何得了?   于是“九龙剑”归还鞘内,功力内凝外散,显出一派心平气和,恂恂斯文的模样,趋前数步,仍坐于竹椅之上,对公主缓声问道:“既无恶意,为何出手?”说著目光掠了退在一旁的绿云一眼。   公主笑道:“这完全是一种误会。”   “误会?这是什么意思?”徐玉麟惑然不解的迭忙问道。   “是的,这是一种误会。”公主不答反问道:“徐少侠请稍安勿燥,不知你能否答覆我一个问题?”   “请快说吧,只要我所知道的,无不奉告。”   “敢问锄恶务尽,是否为侠义中人之本色?”   “自然是的。”   “那么迁恶为善呢?”   “这当然要此锄恶务尽,高出多多。”   “少侠高见甚当。但不知那‘沂山魔女’已徙恶向善的话,少侠遇之,应如何对待?”   “你?………”   公主螓首运摇,玉臂微抬,纤手指向身边的缭云,道:“不是我,是她。”   徐玉麟对绿云投以奇异的目光,神情茫然的摇摇头道:“她?………这怎么可能?”   “这有什么不可能!两年前,我回到‘不归别庄’,把她收服,她为了表示决心改过向善,自愿服下我‘易容缩骨神丹’,改换容貌,缩小身躯,随我终生为婢,以赎而愆。所以你声言要手刃‘沂山魔女’,她自然不服气,要对你较量较量啦!”   徐玉麟疑信参半,看了看那被指为“炘山魔女”的绿云小婢,觉得她满脸稚气,仅仅是个十四五岁的髫龄女孩而已,怎会是那人见人怕的淫娃妖姬呢?果若她就是“沂山魔女”,因服了什么丹药而变成这种模样,然则,这位公主必是个大有来头之人!   “当然,这些事情并非三言两语,就可以说明白的,难怪你一时无法置信………”公主微一沉吟,又道:“不过,这些事情与你我之间,都无关宏旨………”   徐玉麟急忙截住她的话,问道:“我就信她是‘沂山魔女’,那么你又是谁?”   那公主娇媚而神秘的一笑,道:“我就是公主呀!”   “公主自也应该有个名姓?”   公主一听徐玉麟之言,俏脸上倏的笑容尽敛,佛然不悦道:“我身为公主,乃当今皇朝金枝玉叶,岂能无名无姓?”   徐玉麟乃是个侠胆柔肠之人,对适才之言,似也觉得有些过份,实令对方难堪,心中甚为后悔,于是歉然的道:“公主既是当今皇朝亲贵,恕在下眼拙,能否………”   公主忽的玉手一摆,打住徐玉麟的话语,面色也随之转为忧戚,微微叹息道:“时至今日,这个秘密也只好说了,但请少侠万勿外泄。”   徐玉麟毅然答道:“公主但说无妨,在下自信尚非是个多事小人。”   公主转忧为喜道:“这一点上,我自是相信少侠,不然我又何必多说………”她微一停顿,妙目低垂,似是在回忆一件往事………   徐玉麟一直的静坐著,冷眼观察她的神情变化,此时见她在沉思,也未使出言相问,但是在这一刻之间,他却将公主那张宜嗔宜喜,天上少有,人间难寻的俏脸,留下了个极为深刻的印象。   少顷,公主妙目流转,双眉微剔,神情肃穆,樱唇启动,音如玉转,道:“二十年前,皇宫禁苑,发生了一件震骇朝廷的大事——年甫三岁的紫阳公主,在禁卫森严之下,朗朗白昼,忽然失踪,于是天子震怒,百官悚栗,丞相限令京兆尹三日内把失踪公主寻回,但是三日过后,公主踪影杳无,京兆尹畏罪自刎而死,天子年老多病,伤恸之下,御驾西归………”   公主黯然神伤,语音哽咽,已不能继续下去。   徐玉麟被此忧戚情景所感染,复为自己悲惨身世所痛,亦不由泣然欲泪!   良久,公主止住悲戚,又道:“天下不能一日无主,先王驾崩,群臣共议,册立年仅十岁的太子为帝。因少主年幼无知,不能处理朝务,太后垂帘听政,逐渐倚落外戚,而先王老臣,复又纷纷凋谢,于是朝中盅谏之士,被排斥的排斥,见机引退的引退,虎狼当道,群小专权,朱氏天下,已陷于风雨飘摇,朝不保夕之危境!”   公主行说至此,精神徒然一振,继道:“紫阳公主失踪十年之后,少主既长,秉政贤明,然而群小羽毛亦丰,正在阴图篡逆之时,京师中忽然来了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侠女,一夜之间,将首谋诸逆,尽皆屠戮,是以群小胆寒,纂谋瓦解冰消,而朱氏天下,亦得转危为安。……”   公主稍停,便又接道:“这位及时勤王的侠女,于杀人之后,往往以被杀者之鲜血,涂以‘紫阳玉女’四个大字,作为表记。”   “紫阳玉女”四字,从公主口中甫出,听得徐玉麟心头为之一震,几将惊呼出声,原因是:二十年前,皇宫禁苑中发生之事,他虽然不知,可是“紫阳玉女”之名,在江湖上却是既神秘,又响亮,无人不晓!   原来这“紫阳玉女”,在江湖上事迹虽多,极为武林中人所颂道,但因她行踪飘忽,神鬼莫测。以及,其事虽彰,其人难见,而被江湖上视之为神秘侠女。   这时,公主见徐玉麟沉思不言,又道:“‘紫阳玉女’这样以来,虽然及时挽救了皇室命运,由于此中秘密,无人知晓,是以竟背上了个暗杀当朝大臣的罪名,天子下诏,到处悬赏捉拿,以致使她到处流浪,四海为家,千载于斯,固中辛秘,又有谁得而知之?”   公主言至于兹,戛然而上,神色十分黯然!   徐玉麟何等聪颖,听到这里,自然明白眼下丽人,就是当年失踪的“紫阳公主”,而也就是江湖中传闻的“紫阳玉女”了,于是——   霍地杂坐而起,侧身下拜道:“徐玉麟有眼不识公主真面,罪该万死!”竟自伏地不起。   紫阳公主玉手一挥,笑道:“少侠平身,所谓‘不知者不生罪’,何况“紫阳公主”的封号,已于二十年前随“紫阳公主”的失踪而淹没,如今她已是个被朝廷悬赏缉拿的江湖女子了。同时,少侠已经承诺,绝不宣泄这件秘密。不过为了彼此相称方便,你就喊我做紫阳姐姐使了。其实,我的小字真真,你就叫我一声真真,亦无不可。总之,我们江湖中人,应不为世俗礼法所拘束才是!”   徐玉麟一直听完紫阳公主朱真真,把这篇话说完,始才平易起立,返到一旁,恭谨的说道:“紫阳公主………”   他“紫阳公主”四字方一出口,便被“紫阳玉女”朱真真摇手制上,乃极不好意思的又道:“紫阳……紫阳姐姐,当时你因何不挺身把事情经过,对当今天子说明,竟甘愿背此莫大罪名,而流落江湖呢?”   紫阳玉女道:“说起来这也是一宗一言难尽的事,不过我可以简略的告诉你,第一、我在禁苑失踪之时,年仅三岁,身边并未带有任何足以证明身份之物,前于十年之后,唯一能从面貌上辨认我的,只有母后一人,可是那时母后也已逝去。你想,即使苏秦张仪复生,鼓如簧之舌,又岂能令人采信,而洗脱罪名?”   徐玉麟沉吟半晌,答道:“这个……确很不易!”   紫阳玉女道:“第二、我的武功传人,命我做完那件大事之后,始将我的身世说出,当时我还以为他老人家此种用意,便是要我死了重归皇室之念,后来在他老人家去世之前,道出了一宗百年前的武林密闻,我才知道他也是皇室正支,论尊卑,应为我的祖父之辈。百年前的那件武林大案,也是他老人家一手所为。起因是:当时朝内有一个貌似耿忠,内藏奸诈的大官,暗中联合武林九大门派掌门人,密谋纂夺,奸计未遂,九大门派的掌门人,以及参与此事的黑白两道高手,便被他老人家以‘死亡之车’,诱入‘不归别庄’,一网打尽,而朝廷得保安泰。由此,使我了悟出一个重大道埋……”   紫阳玉女说至此,妙目瞟了正自听得出神的徐玉麟一瞥,接道:“这个道理,也就是我要对你说的第三个原因:要知天下太平,百姓宏业,固有赖于官法以维持,实则另外尚有一种无形力量所左右,这种无形力量,就是武林中侠义之士,及时扶危济困,诛奸除恶,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但我武林中人,良莠不齐,是以有黑白之分,善恶之辨,自来邪难胜正,宇内始宁,倘如邪恶伸张,生灵涂炭,天下乱矣!……”   紫阳玉女微微一停,语音转为亢愤,又道:“方今天下大势,至为明显,素执武林牛耳的少林一派,牵入事非漩涡,武当虽有起而代之之势,但一时也难孚众望,且门下弟子,门户之见太深,终难成大事,至于其他自命为正大门派宗派,高手乏人,更不足以道论。以故,当此群魔聚首,意图争霸江湖之时,极须有位年轻有为,胆识俱备之上,出面邀会武林同道,共推盟主,以维正义,而使亿万苍生免遭涂炭,江湖中消弭一场空前浩劫,不知少侠以为然乎?”   徐玉麟披紫阳玉女一篇滔滔宏论,说得心悦诚服,不由豪气勃发,期然说道:“紫阳姐姐,心怀悲天悯人之志,可敬可佩,倘有需要,徐玉麟虽人微艺浅,但愿尽棉薄,即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沉忖少时,又道:“不过,目前因私事待办,不克如愿,尚请姐姐恕罪,以待琐事了却,决当……”   紫阳玉女嫣然一笑,未让徐玉麟继续说完,却接道:“少侠之事,我已尽知:其一、要赶回飞云堡去,惟恐那边发生事端,其二、要准备泰山大会群雄,以决定‘紫玉狸’之归属,是吗?”   徐玉麟微微一怔,暗自惊诧道:这些事情,她怎会如此了然,难道说我的举动,早已被她暗中监视了不成?想到这里,嘴唇微动,正待出言相间,只见紫阳玉女,回头对身后那个奇丑无比的老妪笑道:“马大嫂,你先去把那畜生带来吧,免得它在那里乱来。”   马大嫂之名,听得徐玉麟心头又为之一震,怔怔的望著她那毫无老态的矫捷背影,迳向“翠竹小轩”门外走去。   紧接著紫阳玉女又对那个曾御“死亡之车”的绿衣小婢,吩咐道:“碧玉,你赶快也去‘九幽地府’中,把那姓童和姓欧的两位客人,请来这里。绿云,你可去准备一席酒饭来,愈决愈好!”   两名绿衣小婢走后,“翠竹小轩”内,只剩下紫阳玉女和徐玉麟相对而坐。   徐玉麟暗自咕啜道:想不到这位横霸云梦一带的,赛西施马大嫂,竟也甘心做了她的仆从,宁非奇迹?   原来这位马大嫂,是云梦一带出了名的母夜叉,只因她生得面目可怕,而又最恨说她丑陋的人,武功又强,无人敢惹,所以江湖上的人,使送了她一个“赛西施”的绰号,明系恭维,实则讽刺之极,但马大嫂却不以为忤。   徐玉麟凝思间,紫阳玉女又展颜微笑道:“少侠请勿多疑,你的行动,以及有关你的种种,乃系令师前往‘逍遥山庄’,暗探‘五巧’‘六不全’等老魔们的举动,返时,路经此地,对我所说,并且请我驰救,因外出寻你,而被莫邪一枭掳去的秦大川、杨金萍二人,但我派马大嫂和绿云碧玉赶去时,已然迟了一步,那知她们却以‘死亡之车’,竟将你们三位邀进‘不归别庄’,起先我并不知,来者为谁?………”   紫阳玉女说到此,歉然一笑,又道:“后来马大嫂打伤了你的白猿,回来向我报告,根据她的描述,我才断定是你们三位,再命绿云往探时,你们已进入地下机关,而在你们进入机关之前,你的灵猿复被碧玉引陷于‘迷踪巷’中,把它困住。我原以为你们会知难而退,想不到你们竟进入了‘九幽地府’与‘回旋之路’,惟恐万一有失,造成莫大错误,只好命马大嫂将‘九幽地府’发动骷髅阵的机括关闭,又把‘亡魂之路’中的地极之火旁的铁壁撤除………”   紫阳玉女说到这里,听得徐玉麟连打冷战,不由惊叫出声,道:“啊!那地极之火旁,还有一座铁壁,那么倘非公主,不,紫阳姐姐先行撤去,岂不吾命休矣!”   “可是你却毫发未损呀!”紫阳玉女睇睨了徐玉麟一眼,莞尔笑道:“好在少侠已安然无恙,在当时我实在不敢预料所能发生之事,即使我已命人将两处最厉害的机括撤除,但我仍然没有把握断定你能脱险!………”   她微一沉思,接道:“须知先师所设计的那‘迥旋之路’与‘九幽地府’两处机关,实乃千变万化,奥妙无穷!‘九幽地府’乃系后成,姑且不论,单以‘回旋之路’来说,百年来尚无一人能够生过三关,即以其中之一的‘不归别途’一关,就困住了当年一百零八名绝顶高手,至于那‘轮回九转’、‘魂亡之路’,迄今尚无人闯过哩!所以,我想要非身怀绝艺,胸藏机智,而复备有奇珍异宝之上,绝难………”   徐玉麟忽的截住了紫阳玉女滔滔不绝的话音,问道:“不知令师究系那位高人?”   紫阳玉女肃然道:“先师‘天地一尊’。”   第十一章 金玉为盟   这“天地一尊”四字,出自一位二十三四岁的紫阳玉女之口,简直使徐玉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天地一尊……天地一尊……”他歇斯底里的重覆了数遍,惊诧的问道:“这位武林至圣至尊,不是已经在八十年前,在北岳桓山中的一座古洞中,生化西归了吗?你怎么会是他老人家的传人?”   紫阳玉女见徐玉麟面现惊诧,语意中甚为怀疑,于是沉思一会,不咎反问道:“请问少侠何以得知,先师在八十年前于恒山生化?”   “是家师亲自对我说的。”徐玉麟答道:“而且,我在北岳桓山跟师伯练‘般若禅功’之时,还曾经同家师前去瞻仰过他老人家的遗骸呢!”   紫阳玉女听徐玉麟言之凿凿,暗自钦佩亡师当年“移花接木”工作,做得天衣无缝,竟连宇内四绝那种奇人异上也都瞒过!   “唉!这也是先师不得已而为之……”紫阳玉女凝思半晌,终于又道:“先师当年,因挽救朝廷命运,一手做下迄今犹为武林大秘的那宗一百零八人失踪公案,之后,各大门派以及黑白两道人物,因未曾调查出丝毫端倪,于是便有人怀疑到先师身上。原因是:在当时武林人物中,无论武功机智,没人能望其项背,而且他老人家又长于机关之学。”   徐玉麟不以为然的接道:“于是,他为了各大门派联合向其寻仇报复,便以“李代桃僵”之法,寻个面貌相似的替身,置于北岳,以转移各大门派之视线,并了却他们的疑心,乃于此处匿迹终生,是吧?”   紫阳玉女略微颔首道:“徐少侠真是聪明之人,不过也仅是说对了一半!”   “另一半呢?”   “那就是先师当时,并非畏惧他们的寻仇报复,而有此举,实则是不忍再使无辜之人,遭受终生幽禁之苦。”   “既忍心诛戮如许之众于前,何又不忍心于后?”   “你以为当年的那一百零八名武林高手,都死在先师手内吗?”   “他们除死之外,难道说还有别的选择吗?”   “当然有啦,譬如说把他们用一个地方终生幽禁!”   “终生幽禁………一个人行动失去了自由,比死还能好得了多少?”   “常言说:镂蚁尚且贪生呢,又道是:好死不如赖活。”   “在下却并非如此看法!”   “然而一个人当他觅悟了以往所做之事,乃是一件罪不可赦的大错时,他认为生不如死的情况之下,又能怎样?”   “你是说那些人,后来都已经悔悟了吗?”   “我虽不敢断定他们每个人都是澈底由衷的觉悟,但我知道他们乃是自愿不再出而为人,而且他们共同计议之下,愿将有生之年,为后世参研一套旷世武学,这套武学,非但容各家之长,而且可供百双之用,非但可以独自成招,而且复能连环并施,以证明武术一道,派别虽多,然实乃万流同宗,而打破数百年来武林中,一脉相传的门户深见,使各宗各派,融洽相处,进而立国安邦,退而为苍生谋命。”   徐玉麟静听紫阳玉女滔滔不绝的去论,连连颔首,待到她说完时,不由肃然起敬道:“这倒是一个令人可敬可佩的崇高理想,但不知他们是否如愿以偿?”   紫阳玉女道:“先师‘天地一尊’,胸罗万机,武学渊博,为武林至尊至圣,在他老人家指导之下,岂有不成之理,而且他老人家,也就为此壮举,才有北岳古洞中‘李代桃僵’之谋,唉!………”   紫阳玉女说到这里,短叹一声,神色变得至为戚伤,妙目中滚动著两颗晶莹泪珠,又道:“就在十年前,那百零八位男女豪士,在心力交痹之下,终于完成了他们的共同理想,但是他们也就在此伟大理想完成之后,共同自杀以了断尘缘!先师‘天地一尊’,花费了半年的光阴,将他们的心血结晶,给于当年困住他们的‘不归别途’中,惟恐年久漆色褪落,失传于世,复将他们一百零八具遗骸骨骼,以药泡制,以金丝串连,在他们居住的‘力出地府’各所房屋之前,摆成一百单八个架式………”   “不知他老人家是何用意?”徐玉麟打断了紫阳玉女的话,急急问道。   紫阳玉女已珠泪泉涌,不胜悲伤的道:“少侠请勿心急,让我继续说完,你就会全部明白的。”   徐玉麟谦然答道:“我甚不应该打你的岔子,那我请紫阳姐姐说下去吧!”   “其实这宗秘辛,也快要完了!”紫阳玉女道:“先师老人家,在把这些事情了却之后,才将此百年前的武林秘密,以及我的出身,原原委委对我说出,想不到他老人家那一夜间,便也在‘九幽地府’中,自绝逝世,并且给我留下了一封短简。”   “那封短简上,大意是说,在他死后,倘有武林中人,进入‘回旋之路’,能得生出者,此人武功机智,应为上上之选,福缘亦复不浅,应令其学会那套武功,以完成他老人家未完的,万流归宗之宏愿,并设法传给各大宗派的掌门人,以酬庸其祖先之崇高壮志。至于………”   她倏的语音中上,而且面现红霞,娇羞不胜,似是难以敌齿。   徐玉麟因于“不归别途”里,已将那套武学练会,极想知道“天地一尊”遗简中的一切,于是急忙问道:“至于以下怎样?紫阳姐姐你怎么不说呀?”   紫阳玉女由袖中掏出了一方丝帕,拭去颊上泪水,情态楚楚堪怜,无限幽怨的又道:“这事不说也罢,恐怕………”   “恐怕我徐玉麟靠不住,是吧?”   “非也。”   “既然如此,因何又不肯说出?”   紫阳玉女瞟了徐玉麟一眼,顾盼中既含有幽怨,又有欣悦………成份极为复杂!   她这种眼神,徐玉麟是应熟悉的;他曾经在白马红娘苏玉娇的眼中见过,也曾经在天真无邪的公孙小倩姑娘的妙目里领略到。   徐玉麟虽然心中微震,可是他究竟是个涉世未久,而且初解男女私情的纯洁少年,一时怎能料想到紫阳玉女的心意?   同时,这位紫阳玉女,非但倾国倾城,沉鱼落雁,而且又系当今皇室亲贵,金枝玉叶之体。   所以,徐玉麟做梦也想不到男女之私上去。   徐玉麟一见紫阳玉女沉思不答,于是豪气凌云,期然道:“紫阳姐姐,请你尽管说吧,我徐玉麟绝非是个忘恩负义之人。大丈夫受点水之恩,当思涌泉而报。既蒙姐姐及时撤除铁壁,使我免遭地极火焚而死,实已恩同再造,有生之日,虽结草衔环,亦难报万一,因此,紫阳姐姐,倘有吩咐,即使粉身碎骨,义所不辞!”   他这口口声声的紫阳姐姐,而且既豪迈又人情的言词,直把个紫阳玉女听得甜甜的,不由“叹嗤”笑道:“你这人倒是如此认真起来了,事情那有你说的这般严重!不过………我,出来,你能答应我吗?”   徐玉麟毅然答道:“紫阳姐姐请快说吧,任管什么大事,我都答应。”   紫阳玉女道:“设若你不能答应呢?”   徐玉麟毫未加以思索,爽然道:“武林中人,一诺千金,如果我不答应,那我………我就当场自刎而死——”说著,竟自反手握起了背上剑柄。   紫阳玉女转身迅疾的从墙壁上,取下了一口宝剑,唰的声,毫光四射,已出鞘!但见她目蕴泪光,神情坚毅面肃穆,道:“不,你不应允,死的应该是我!”   她这种庄肃而出人意料之外的举动,倒使徐玉麟有些犹豫起来了,但是话既出口,自难收回。   他稍作沉忖,随也嗡然一声龙吟,“九龙剑”握在了手中,目视紫阳玉女道:“紫阳姐姐,说吧!”   紫阳玉女玉手一翻,宝剑横在胸前,道:“好,我就说………”   她略微一停,声音放得极低,但却是一个字一个字的,清晰无比的迸出:“至于先师遗简中,另外一件事,那就是要我将那生出‘回旋之路’之人,无分老少美丑,应以身相许,合二人之力,共襄大举!”   徐玉麟一听此言,犹如遭受雷极,从万丈高空堕下深渊,浑身一阵抖咦,暗自叫苦道:这待如何是好?设若说出个不字,眼下不堪想像之事,立即发生,如果应允了吧,又将何颜以对苏玉娇?我已害她伤心之极,只身飘零,又岂能再错!还是我死了的好,以谢红颜知己……   瞬间,他已下定决心,长剑一抬,迳向颈上抹去………   在同一时间,紫阳玉女的一柄宝剑,已已刺向胸窝………   蓦然,“呛啷”两声金铁落地音响,千钧一发之际,“翠竹小轩”内,已然发生了变化——   失踪多时的白猿狒狒,由地上机伶敏捷的捡起了两柄明晃晃的宝剑,跃在“翠竹小轩”的一边,金睛泛射著疑惑不解的光芒!   奇丑无比的马大嫂,抱著个胸口流血,呜咽啜泣的紫阳玉女,怒吼道:“你这不识抬举的小子,几乎把公主送了性命,看老身不把你活剥皮才怪!”   徐玉麟如梦方醒,喃喃自语的道:“啊二天哪!我做错了什么?我害死了她!………”   倏的,他身形电奔般,迳向马大嫂扑去,双手一抄,便将紫阳玉女夺来,狂喊狂叫道:“紫阳姐姐,紫阳姐姐,你………你不能死呀!我答应你就是——”竟抱著紫阳玉女的娇躯,痛哭起来!   赛西施马大嫂,虽然功力不弱,无奈徐玉麟情绪激动至极,直似头猛兽,出手之力,何其之大,是以在她不意之下,竟被他将受伤的紫阳玉女抢了过去。   原来她奉紫阳玉女之命,去将因于“迷踪巷”中的狒狒领来,刚刚行至“翠竹小轩”门前,瞥见紫阳玉女与徐玉麟两人,正自学剑自刎,间不容发之际,施展出她仗以成名的“九环杖法”   ,其中绝招——“双龙探驴”,将两人的宝剑击落。   此际,马大嫂一见徐玉麟抱著紫阳玉女,只管一个子儿的哭泣,而紫阳玉女虽然受伤不轻,却停上了呜咽,面现欣慰!   到底是人老智多,她向徐玉麟近前行了两步,沉声喝道:“臭小子,只知道穷嚎,看看公主还有救没有?”   一言提醒了理智昏乱中的徐玉麟,张开泪眼,瞧了瞧紫阳玉女的面色,道:“她还有救的!”   说罢,随将紫阳玉女平放在书案上,迭从怀中掏出一个羊脂玉瓶,拔去堵塞,倒出两颗丹丸,一阵芳香,盈于小轩。   赛西施马大嫂急道:“臭小子,你这是什么药丸?”   徐玉麟一边把一粒丹丸送进紫阳玉女的樱唇,又将余下的一粒,托在手心,伸向马大嫂道:“此乃家师独门秘制的‘万应灵丹’,你把这粒拿去,把紫阳姐姐抱进内室,解去外衣,敷在伤口上,保管立愈。”   赛西施马大嫂接过这丹丸,面露惊愕,一改怒态,道:“这是‘万应灵丹’!怪不得我们公主会相中了你小子!”说时,那张丑怪的脸上,忽的闪过一丝难得的笑容!   徐玉麟急道:“你甫说了,快依照我的话去做吧!”   马大嫂揪了徐玉麟一单眼,抱起紫阳玉女向内室走去。   徐玉麟在外室来回的艘著力步,心头千端万绪,直如一捆剪不断,理还胤的蚕丝……   “死亡之车”、“不归别庄”、“回旋之路”、“九幽地府”、“天地一尊”、“紫阳公主”、“翠竹小轩”………这种种的遭遇与听闻,恍如一梦!   然而,这场南柯梦境,又是如此的真实啊!   一张张情网,把他像个鱼见似的罩住了,他不知今后将何如以自处?   芳心早属的苏玉娇能原谅他吗?就是她能原谅他,而紫阳玉女又岂能容纳得下苏玉娇呢?……   徐玉麟正自难分难解,萦念百转之际,只见马大嫂由内室中缓缓走出,那一只独眼,对他放射著异样的光彩,说道:“小子,福缘不浅!你既答应,公主说这个要你拿去——”说著,竟自递向徐玉麟一支金钗。   徐玉麟接在手中,迭忙问道:“紫阳姐姐不碍事了吧?”   马大嫂道:“这个还用问,有你那两颗同被武林中人,视之为续命珍宝的灵丹,就是伤得再重些,自地无妨,少时,她就会好的。”   徐玉麟接道:“只要地无得就好!”   马大嫂忽然又道:“你这年轻人,怎的一点礼教都不懂,拿了人家的东西去,难道说就算了吗?”   “不算又要我怎么办?”徐玉麟看了看手内的紫阳玉女所赠金钗,若有所悟的道:“在下甚为惭愧,身边仅有一只家传玉佩,那就烦你转交给紫阳姐姐吧——”说著,由项间解下那只翠玉麒麟,递给马大嫂手中。   马大嫂接过一看,道:“这东西倒是很好玩的哩!”竟自转身进入内室。   ※※      ※※      ※※   碧空万里,日正中天。   虽然已是冷季,可是这里却没有半点冷日气象!   绿草如茵,群花盛放,马儿啡,蝶见飞,洋溢著一片阳春景色!   宇宙之大,造物之神奇,能不令人拍案叫绝,匪夷所思?   ——这便是群峦环抱中的世外桃源沂山“藏龙谷”!   此刻,在谷中的那所名叫“翠竹小轩”的精雅茅舍里,也充斥著春天的气息;筵开一席,宾主尽欢,可谓花香酒浓,醇醪美人,世上至乐也!   满席上山珍海味,目不暇接。两名绿衣小婢,手捧银壶,似穿花蝴蝶般,为在坐诸人憨热斟酒。   坐上主人面如桃李含春,娇艳欲滴,一身玄衣,朴素中更显得气质分外高贵,艳而不俗,媚而不荡,一赞一笑,在在都足以令人为之陶醉!   但见她手拈银杯,盈盈起立,秋水传神的对在坐众人环扫一周,最后目光在身旁一位白衣少年那张冠玉的俊脸上,停留霎时,又转移到对面一位矮小精干的道童上,嫣然笑道:“各位今番光临‘不归别庄’,而又深入‘藏龙谷’,可谓百年来武林中的一件空前大事………”   她见在坐众人,也都各拈面前酒杯,离坐而起,随略微一停,继续又道:“这件大事,应该归功于童老前辈的博闻强记,以及心机之细密。不然,已经不为当代武林中所知的那辆‘死亡之车’,绝不会引起徐、欧两位的注意,各位也到不了敝庄,而先师与那一百零八位高手,穷数十年之精力,所创研的一套绝古旷今武学,亦将长埋地下!所以,妾身首先以薄酒一杯,向童老前辈致敬。”   她说著,竟首先将手内樽酒,一饮而尽。两名绿衣小婢,以过快得出奇的手法,复为各人添满酒杯。于是她举杯接著又道:“这第二杯酒,妾身对三位在‘九幽地府’与‘回旋之路’中,所受折磨,深表歉意!”   两杯酒过,诸人落坐,举箸用菜后,神剑北童拈杯在手,欠身道:“老朽只不过是误打误撞,才将徐、欧两位老弟带进贵庄,要非紫阳玉女姑娘,及时相救,恐怕我等真的要作永留不归之客啦!是以老朽要借花献佛,向玉女和马大嫂各敬一杯,聊表微忱,不知两位可肯赏脸吗?”   赛西施马大嫂,独眼一翻,首先桀杰笑道:“老童子,你那一手‘秘剑快斩’绝活,几使江湖中人,闻之丧胆,今得谋一面,又承看得起老身,从命尚且不及,岂敢推辞?来!我先和你干一大杯。”说毕一饮而尽,虽已届七十一高龄的老姬,酒量惊人!   紫阳玉女也欠身陪了一杯,道:“童老前辈,都是自己人啦,一切请不必客气。”   神剑北童放下酒杯,忽然哈哈笑道:“此次‘不归别庄’之行,在老朽来说,可以说是生平中第一次大开眼界,那‘九幽地府’的确厉害!不是老朽当面恭维,这种独到心机,普天之下实不作第二人想,姑娘先师‘天地一尊’之名,的是当之无愧!”   三寸剑欧阳青依然面罩黑纱,不过此时用酒之故,才露出了鼻梁以下的部份面孔,两人对他难免起一种散件神秘的罪感。   他自从和神剑北童撞进了“九幽地府”中那幢黑屋之后,便一直再未出得来,虽曾两人合力外冲,那被门前两具骷髅所出诡异招式所阻,他心里想不透这两个骷髅架怎会比活人武功还要高强,还要灵活?   他原就颇富心机,至此更了悟到那些骷髅招式,乃是一种旷世武学,而企图偷学之念更炽,可是他却仅仅学会了十七招,便被黑屋所困,心里干著急,却无可奈何!   至于神剑北童因何突然领他冲进那幢黑屋?自然有其道理。起因是,神剑北童忽然发现黑屋中亮光一闪,但当他撞进去后,却是空空如也,毫无所有,殊不知那道亮光,正是紫阳玉女派人撤除“九幽地府”发动骷髅障的机括时所露。这些他们自是不得而知。神剑北童尚无所谓,欧阳青却因而不能偷学武功,蕴怒于胸。后来两人似乎在一阵天旋地转,昏昏沉沉中,离开了“九幽地府”,便披紫阳玉女派去的碧玉小婢,带来此“翠竹小轩”,一见徐玉麟同白猿佛佛也已到此,大家说明经过,始才明白一切。   但是徐玉麟却把和紫阳玉女联姻,以及紫阳玉女便是二十年前失踪的紫阳公主之事,讳而未谈,这自是紫阳玉女之意,而徐玉麟实在也不能把此事宣泄于欧阳青,以免他徒生啰嗦。   不一会紫阳玉女因得“万应灵丹”之救治,加以伤势本就不重,已霍然痊愈,由马大嫂陪同,从内室易妆而出,一若常人。   斯时,绿云已将酒筵摆好,徐玉麟给他们逐一介绍,大家都是江湖上久已闻名之人,自是免许去许多啰嗦,便一同入席。   欧阳青虽然满怀愤愤,但披紫阳玉女的艳丽武功所慑,是以一直闷无一言。   此际他一听师兄神剑北童,对“天地一尊”与紫阳玉女,大加恭维,心中更不以为然,但凛惧于师兄之威严,又不敢顶撞于他,以故北童话毕,他只是嘴角微微一抿,仿佛硬压下了一口闷气。   徐玉麟和他对面而坐,将此情形,已自看在眼内,深恐欧阳青妄生事端,误了大事,乃迭忙举杯对他欠身道:“欧阳儿为了小弟之事,受尽辛苦,小弟时刻于心不安,我想藉此机会,以紫阳姐姐的佳酿,敬兄台一杯,略尽微意。”说罢,竟自首先干了。   欧阳青当此如许众人面前,只好亦饮满一杯,并躬身答道:“徐兄何必如此见外,弟奉师命,尚未对兄略尽犬马之劳呢!”   他口里虽是如此说,心中却暗自骂道:哼!刚见一面,就姐姐长,姐姐短的,硬讨近乎,拍马屁,想不到你是个见一个爱一个,缠女人的能手哩!   酒过三巡,紫阳玉女以主人身份,又向每人敬过一杯,然后妙自含情的瞟了身旁的徐玉麟一眼,对神剑北童笑道:“童老前辈,适才所言先师才学,普天之下,不作第二人想,可是我今天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哩!譬如说吧,先师虽然设计得这所‘不归别庄’,里里外外,飞鸟莫进,神鬼难出,但是三位却能混得进来,且未遭到阻挠,这岂不是强中还有强中手吗?”   神剑北童哈哈答道:“我等之所以能进入贵庄,还不是偷偷摸摸搭上‘死亡之车’的关系,那能说是凭本领而来呢?”   紫阳玉女略微颔首道:“这一点姑且不论,可是这位麟弟弟,身入最厉害的那座‘回旋之路’,实为百年来全身而出者之第一人,敢问童老前辈,这又当如何解释?”   神剑北童略作沉思,笑道:“我这位徐老弟,乃是个福缘最厚之人,自是又当别论了!”   他这种答覆,可以说是圆滑之极,且语意双关,紫阳玉女冰雪聪颖,那有不明其涵意之理,故而嫣然一笑,使亦不再多言!   欧阳青将紫阳玉女对徐玉麟的另眼相看,虽妒念顿生,醋火中烧,但也只有强忍于心的份儿。   徐玉麟因急于要如飞云堡中情况,以及赶赴东海莫邪岛搭救秦大川与杨金萍,随满饮了一杯,向紫阳玉女问道:“紫阳姐姐,家师老人家来此时,除了对姐姐说秦大川与杨金萍二人,被莫邪一枭掳去之外,不知还有别的重要消息没有?”   紫阳玉女停杯笑道:“麟弟你先别急,姐姐自会把一切经过告诉你的。”   说著,又向诸人敬了一番酒,然后不慌不忙的道出了如下情事——   原来东道上清真人,被山雁老人寒雁传讯,请至锯齿山落魂峡古月洞时,天山神尼带领公孙小倩姑娘,已自先到。   上清真人由公孙小倩口中,得悉徐玉麟出道之后的一切经过,甚是欣慰。   后来北僧灵空禅师与南叟南海老叟,也都相继赶至。   于是绝迹江湖六十年来的“宇内四绝”,又复行聚首,故人相会,自是互道往情。   此际又加上了一位医术神奇,武功莫测,向来极少过问世事,啸傲山林的北雁老人,于是四绝已变成了五老。   五老会商,自是为了应付“五巧”复现,企图向太乙门强夺“紫玉狸”。但“紫玉狸”乃关系著「玄天秘岌”之秘,倘被“五巧”得手,武林中必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北雁老人将此秘密对四绝宣布之后,共同感到当前局势之严重,已不能再让他们置身事外了。   计议之下,决定在徐玉麟泰山大会之前,监视魔踪,秘密防范。   因此,南叟北僧两者,前往金岭镇暂住,睹中保护太乙门古墓。   西尼与变徒公孙小倩,则去白云堡居停,并以神雕担任连络任务。   北雁老人仍居古月洞,作为连络指挥之中心。   更道上清真人,因有神鹰“天云”代步,则去探听与监视群魔行踪。   上清真人离开锯齿山不久,便发现了“五巧”之二——巧云掌邢刚与神行无影尚君的行迹,一路跟踪下来,便到了东平湖畔的逍遥山庄,经过探息,乃知非但“五巧”齐集此处,而且中条“六不全”,也由逍遥山庄庄主,夺命飞抓苏文彪请出,另外尚有一些黑道枭雄,参与其谋,表面上似是以“五巧”为首,实则苏文彪幕后操纵。   但因神行无影尚君,在太乙门古墓附近,败于徐玉麟剥下,为维持诺言,时下不拟发动,单等泰山之会,再行图谋,似是对“紫玉狸”已志在必得。   上清真人得悉如上消息之后,顺道经过徂徕山,本想一会爱徒,及至飞云堡,以云游道人面目,见得万里疯侠程百康,始知爱徒尚未返回,乃即怅然而去,但却从疯侠口内,详知杨金萍与秦大川两人,因担心徐玉麟的安危,已离堡寻找去了。   后在金岭镇附近,见到莫邪一枭亲率大批人手,拖著一轩黑色马车,向东海方向驰去,捉到一个落后之人,经过询问,始知车内掳的正是飞云堡的秦、杨二人。   他老人家当时本待出手相救,唯恐露出身份,于整个大局不便。同时地想到莫邪一枭,掳去两人,其目的地无非是向徐玉麟进行要胁“紫玉狸”而已,想来尚不致有何危险,是以作罢。   只因上清真人所跨“天云”饮水之故,无意中降落于“藏龙谷”中“翠竹小轩”旁,始与紫阳公主相见,但彼此并不相识,然而上清真人何许人也,一见此地景物及紫阳玉女那种超凡绝尘的姿容,触动疑忿,相诣之下,才知彼此来历。   紫阳玉女对上清真人大名,自是熟知,而上清真人当然也知道江湖上有个飘忽神秘的紫阳玉女,是以真人要求紫阳玉女出手救援秦、杨,并将徐玉麟之事一一告知,且望其能于泰山之会,出而助拳。   紫阳玉女一切都应允下来,并即派遣“沂山魔女”、赛西施马大嫂与碧玉三人,驱“死亡之车”驰救。   可是莫邪一枭刁滑之至,已将人马化整为零,逃得踪影俱无,“死亡之车”乃徒劳往返,但却无意中竟将童、徐、欧三人,带进“不归别庄”。   紫阳玉女叙说至此,徐玉麟急道:“既然如此,小弟不想再留此打扰紫阳姐姐,我必须赶去莫邪岛,搭救秦大川、杨金萍两人脱险……”   神剑北童与欧阳青也同时站立,道:“颇蒙姑娘优待,我们就此谢过——”深施一礼,就待离席同去。   紫阳玉女玉臂一摆,娇媚笑道:“各位且慢,你们这样走不出‘藏龙谷’半箭之地,同时,我还有更重要的消息宣布哩!”   徐玉麟、欧阳青、神剑北童,都不禁为之凛然怔住!   紫阳玉女二二目上住了即欲辞去的徐玉麟、神剑北童、欧阳青三人,情恳意切的又道:“各位诣勿燥急,须知今日之局,不是三位赶去莫邪岛,救出秦、杨两人,就可以了解得了的………”   她行说至此,因见徐、童、欧三人,复又落坐,并且均以疑惑的目光凝注著她,乃稍微停顿,接道:“请问各位时下是几月?”   三人被她这种南辕北辙的发问,更觉得如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起来!   “时下乃是初冬十月中旬。”徐玉麟答道:“不知紫阳姐姐因何问起时令季节来?”   紫阳玉女对他抚媚一笑,并未正面作答,只是以玉笋般的纤纤五指,曲指一算,道:“这就是了!时下既是初冬十月,那么距离明年三月三日,泰山会期,尚有足足四个多刀,在这段时间里,江湖上波谲云诡,其变幻不知有多少,多大?各位即使能及时搭救秦、杨二位脱险,可是难保武林中人,不再向飞云堡滋生事端?是以,为今之计,固然要设法去救秦、杨两位,而更重要的问题,乃在于如何使江湖人物,在会期之前,能停上明争暗斗,不再对太乙门古墓,以及飞云堡进行干扰,俾使我们能藉此机会,多请几位武林耆宿,届时出而助拳,以增声威,并加以妥善布署。”   紫阳玉女说完这篇道理之后,连神剑北童那样的老江湖,也不得不佩服她的深谋远见,暗自叹道:久闻此女侠名远播,行事神鬼莫测,今谋一面,始知传言不虚!   徐玉麟因事关于己,于是迫不及待的问道:“紫阳姐姐所虑极当,但不知有何高见,以教小弟?”   紫阳玉女沉思半晌,道:“办法倒是有,但不知你们三位中,何人能当此任?”   神剑北童答道:“紫阳女侠既有良策,请即说出,不妨大家商讨商讨看。”   紫阳玉女道:“道理很简单,目前任何武林人物,对‘紫玉狸’之谋图,只有三条途径可循:其一,就是莫邪一枭的手段,据去飞云堡重要人员,对麟弟弟进行威胁,作有条件的交换;其二,麟弟弟由铁臂魔君手中所得者,时下江湖上已大都知道乃是赝品,真正宝物,仍在太乙门的古墓中,古墓虽然机关重重,唐掌门有险可凭,但好汉难敌双手,且武林中长于机关之学者,亦颇不乏人………”   神剑北童忽然截住紫阳玉女话道:“紫阳女侠,可是说这第二条途径,乃是直接向唐松年发动吧?”   紫阳玉女颔首道:“正是。其三,等待明年三月泰山之会,各凭真章,决定谁属。但是这第三条途径,除了极少数名门正派之外,恐怕无人选择。是以…………”   她说了半天,仍然未归到正题,徐玉麟已微感不耐,于是截道:“然则,紫阳姐姐,有何应付良策?”   “麟弟你且莫急。”紫阳玉女却不慌不忙的道:“很明显:第三条途径,目前勿须考虑应付之策。至于北雁老人,虽然已有准备,由‘宇内四绝’之二,暗中保护于太乙门,但我们要知道,五老乃系久已绝迹江湖之人,非至万不得已,自不愿现身出手。所以,要平安无事的度过这段不算短的时间,只有一法,那就是要有一位机智之士,先与北雁老人取得联系,然后能在最短期间之内,以最快的方法,走遍各省,遍告各路武林领袖,要他们在泰山之会前,不得对飞云堡以及太乙门,有所行动,否则,唐松年掌门人,必以玉石俱焚的决心,将‘紫玉狸’加以破坏,令那人人欲得的‘玄天秘笈’,永失著落。如此以来,武林同道,必将互相监视,而且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而触众怒,我们岂不省却许多节外麻烦,而有充分时间,以作准备了吗?”   神剑北童忽的拍案叫绝道:“紫阳女侠心思慎密,擘划至周,老朽枉活了这把年纪,竟未思虑及此,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呵!”   紫阳玉女笑道:“童老前辈,你老先别给我往脸上贴金!既未找到负此重任人选,而且那最快速的办法也没想出哩?”   欧阳青微一流忖,霍然立起,拍拍胸脯道:“在下不才,愿当此任!”   徐玉麟灵机一转,喜形于色,抢道:“紫阳姐姐,你那最快的方法,小弟也有了………”   紫阳玉女对他展颜微笑,道:“你可是要借用令师的神鹰吗?”   徐玉麟含笑点头,表示已被她言中。   神剑北童哈哈笑道:“这不一切问题迎刃而解了吗!欧阳师弟,只好辛苦你走一趟啦,那么事不宜迟,我们就分头进行去,你先回锯齿山,我同徐老弟赶到莫邪,营救秦、杨两位要紧。”   于是——   紫阳玉女命碧玉取过文房四宝,由徐玉麟修函上清真人,言明借用神鹰“天云”因由,交欧阳青带去。   紫阳玉女复向赛西施马大嫂,附耳低言了一番,马大嫂颔首应命而去。   欧阳青趁徐玉麟埋首修书之时,向紫阳玉女打趣道:“紫阳女侠,适才所言我等离不开‘藏龙谷’半箭之地,不知是何用意?”   紫阳玉女何等机伶,虽未看见他说话时的表情,但在其语意中,已察知他心里不甚服气,是以笑道:“欧阳贤儿请勿误会,其实我也没有什么用意,只不过是我以为各位对此地路径不熟,不易走出而已。”   欧阳青之所以挺身而出,愿退锯齿山并担任传话江湖之任,其实是另有打算,此际见紫阳玉女不肯明白说出,他们何以无法离此半箭之地的道理?随暗下咕啜道:我何不藉此机会试探一番,将来再………   紫阳玉女见他沉思不言,心知必是又在动什么脑筋。她本就对他那种故作神秘的行径没有好感,后来又听他问及此事,料知乃是对“藏龙谷”有意试探,于是黛眉微轩,计上心来,笑说道:“欧阳贤兄若果对‘藏龙谷’有兴趣,不妨以盏茶时间为限,先走出‘翠竹小轩’试试看,倘若贤兄能够离这所小轩四周的竹篱,那么我也就不须要再命马大嫂劳动了,如果万一走不出去,我再设法送你,也不为迟。”   欧阳青听得心头一震,万没料到紫阳玉女竟将其心事看穿,且直言欲令其一试!于是心念微转,哈哈笑道:“紫阳女侠,如此说来,乃是按心要在下献丑一试了!好吧,我就再领教领教令师‘天地一尊’的旷世绝学——”说著,竟自起身向“翠竹小轩”前外走去。   神剑北童方待出言相阻,紫阳玉女对他螓首微摇,盈盈笑道:“令师弟机智过人,让他去吧。”   神剑北童面色冷肃,把头连摇数摇,叹道:“老朽这位师弟,是个心服口不服,不到黄河心不死之人,将来定吃大亏,唉!………”   他说到这里,沉思半晌,似是若有所忆的又道:“敢问紫阳女侠,适才所言有重大消息宣布,不知这消息为何?”   徐玉麟已将书信写妥,听到神剑北童后面之话,迭忙说道:“不是童老哥哥提起,小弟倒还忘了,紫阳姐姐快请把你所得的重大消息宣布一下吧?”   “你这人就是有些急心眼见!”紫阳玉女一双剪水秋瞳,瞟过徐玉麟那张俊美的脸庞,故作娇嗔道:“其实,我所要说的消息,此刻已经变得不重要了,说与不说都是一样。”   神剑北童问道:“紫阳女依此言,令老朽甚为不解?”   紫阳玉女道:“据敝庄武相古之洞前辈,日前归来所说,‘神州二奇’两位隐士,已在闽西‘王华洞’出现,正以山野散人装扮,沿途北来,而且昆仑派联合了雪山、崆峒、点苍各门,亦将散布于江湖上的高手弟子召回,各派掌门人齐集昆仑山‘紫灵洞’会商,风闻亦是为了‘紫玉狸’之故。还有………”   徐玉麟急忙截住紫阳玉女话头,问道:“还有什么?紫阳姐姐。”   紫阳玉女面色微凝,接道:“还有西藏图喀兰宫的密宗派僧侣,亦派出大批人手,向中原而来,谅必亦与‘紫玉狸’之事有关,所以适才所出愚策,便是针对这些宗派的举动而发。”   神剑北童听罢,忽然哈哈大笑道:“当今江湖上既有这些重大举动,更足证明紫阳女侠所出上策,实乃对症良药……”   他话至此处,停顿有顷,倏的目露精光,掠了紫阳玉女与徐玉麟一眼,使两人都不由微怔!   但见神剑北童抬手撮了一下那净光无胡的下颔,神色变为肃然,又道:“想不到‘神州二奇’两位前辈高人,也已复莅江湖,如今令师‘天地一尊’虽已逝世,但有女侠这般高徒,自是青出于蓝,起而代之。那么‘一尊’、‘二奇’、‘四绝’、‘五巧’、‘六不全’,不是又将大会群雄了吗?哈哈!看来今后武林中,必将掀起一场滔天风浪,老朽已行将入木之年,竟赶上了这场盛会,难得,难得!”   他说话之间,神情豪迈,似是能看到一场惊天动地的武林盛会,是他生平中之一大幸事,此人真是老而不朽!   紫阳玉女“噗嗤”一笑,说道:“童老前辈,适才所言,想必还忘记了几个人吧?”   神剑北童面色忽的变得更为肃穆,稍一沉吟,道:“紫阳女侠可是说得当年的‘东海三魔’吗?”   紫阳玉女点头道:“童老前辈所猜不错。”   神剑北童道:“不过据家师透露,这三个老魔,在六十年前已死于泰山,所以………”   神剑北童认至此处,突的沉思不语,似是在追忆一件什么事情?………花开二朵,话表两头,这里暂且按下神剑北童、紫阳玉女十徐玉麟三人的谈话,且说:三才剑欧阳青按心要探采这“藏龙谷”内,究竟有些什么厉害?以便………他大踏步的昂然迈出了“翠竹小轩”,沿著门前通往翠竹掩盖下的那条小木桥的甫道,往前走了约有十来步远,忽的眼前一花,原来所行走的小径,此刻蓦然变成了纵横交错的数十条,而且自己停身之处,正在这些交错的小径岔口上,再看那独木小桥时,已失去所在,转首四望,“翠竹小轩”却在每条小径之端,出现了同样的一所。   这变化太也神奇,令人简直不敢置信!   欧阳青流目环视了一周,心中大骇,暗自沉忖道:我已在她面前夸下海口,倘若就此作罢,岂不被她更为卑视!   然而,这些纵横交错,不分南北东西,四通八达的道路,究竟要选择那条好呢?   行思间,猛一抬头,只见面前一条小径之端“翠竹小轩”已隐没,独木小桥又自出现,心下大喜,正待举步行去,目光不由向四周又扫视了一下,便生生将举起的脚步放下。   原来他目光所触之处,在每条小径之端,同样的出现了一条独木小桥,而那一座一座的“翠竹小轩”,却在刹那间都没有了!   这两种不同的变化,仅仅是在他微作沉忖之间而发生的,怎不便他觉得离奇古怪之极!   神剑北童对他下的评语,真是半点不假,他是个道地的心服口不服,不到黄河心不死之人!   他虽觉得这种神奇变化,匪夷所思,暗自凛惧,然而他并不死心。于是心中一流,打定了一个主意,真气微凝,已自施展出提纵之术,迳向前面的独木桥掠去。   欧阳青的轻功造诣,固未臻化境,但也并非是个弱手,轻功施展,一掠之势,何止数丈?   可是说也奇怪,尽管他纵跃得多快,多远,而面前那只独木桥,距离他依然那么远近!   他向前纵跃一丈,木桥似是后退一丈,他纵跃的快,木桥后退的亦快,始终和他保持著原来的那段距离。他之往前飞掠,似是在原地打转一般!   半天,他停住提纵,流目四瞩,这才发现原来仍在原地,竟未纵出半丈之远!   四周依然是纵横交错的小径,小径的每一未端,翠竹丛下,木桥宛然,看来也不过是二三十丈之远,但却咫尺天涯!   欧阳青至此,始才觉得紫阳玉女之言,并非大话吓人,“藏龙谷”确是外人寸步难行!   他原意是想向著一个方向试试,倘若不行,使再改变另一个方向,如今既然纵跃了半天,仍在原地不动,此念也就只好打消了。   紫阳玉女和他相约,本以盏茶时间为限,但他离开“翠竹小轩”之后,何上已经有了半个多时辰。   北雁老人在“古月洞”前,以石头布成的阵法,在他心中,已是天下无双,但与此际“翠竹小轩”前的变化,两相比较起来,实乃小巫见大巫。   至此,他已经是心服口服了,而私下里重返此地,偷学那“九幽地府”中的骷髅招式之念,也不由打消了大半。   他想重返“翠竹小轩”,向紫阳玉女认输,在他这也算不了是一件什么奇耻大辱,原因是“天地一尊”,乃武林中数百年来的一位至尊至圣的奇人。   可是,“翠竹小轩”已不知隐于何处?………   欧阳青正在低头沉思间,蓦闻身后响起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回头看时,紫阳玉女正向他姗姗行近,后边跟著神剑北童和徐玉麟两人。   紫阳玉女莲步停住,黛眉微轩,娇笑一声,道:“欧阳贤兄,超出预约时间已数倍,怎么还未走过那木桥呢?”语音虽甚娇柔动听,但却含有打趣之意。   欧阳青脸上一阵火辣辣的难过,直似被人重重的打了两记耳光,好在面垂黑纱,别人自是看不到他的神色。他两手一摊,作了个莫可奈何的样子,表示出无所谓的答道:“紫阳女侠这‘翠竹小轩’,确是使人难杂半箭之地,但不知令师‘天地一尊’老前辈,在此布下了什么阵法,刹时之间,就有那多的变化?”   紫阳玉女焉有不知他特别提出“天地一尊”来,实是藉以掩饰此际窘态,心不暗道:这人也太狡滑,倘若我不对他无意中说出师承来,看他现下还有什么托辞?于是笑道:“欧阳贤兄,如果对‘藏龙谷’有兴光临,事过之后,不妨随时枉驾,不过现下我可以告诉你,‘翠竹小轩’乃是先师小技,所布成的‘咫尺天涯’,有惊无险,至于‘不归别庄’那就大不相同了!”   欧阳青万难想到紫阳玉女,直似神明一般,竟将他心中所想,完全看穿,不由心下微震,心机一动,藉题支吾道:“在下与师兄等,误入贵庄,臻女侠盛情招待,来日自当专诚前来致谢,不过在下还有一事不明,不知女侠能否兄台?”   紫阳玉女答道:“欧阳贤兄欲知何事,不妨请讲,只要我所知道的,无不奉告。”   欧阳青流目环视了一周,见一切又恢复旧观,停身之处,离那“翠竹小轩”,也不过是十丈左右,距独木小桥,则尚有倍远,由竹丛下望去,便是那所花园。稍一流忖,道:“在下至今不明的,就是这‘藏龙谷’中,只有一所花园,怎的不见‘不归别庄’的房舍呢?”   紫阳玉女尚未答言,神剑北童也跨前半步,道:“老朽也觉甚是奇怪,我们明明是看见‘不归别庄’有许许多多的屋宇,怎么现下却一无所见,尚请女侠明以兄台?”   “‘不归别庄’与‘藏龙谷’,名是两地,实则为一。”紫阳玉女答道:“只因‘藏龙谷’   被前面的那山脚所隔,遂分为两地,各位进入的‘不归别庄’,便在山脚前面。此处名叫‘不归园’,乃是‘藏龙谷﹃中的绝地,四周高山陡壁,无路可通,只有前面山脚下一条邃道可以出入,出了邃道,则是‘不归别庄’,出了‘不归别庄’,也就离开了‘藏龙谷’。”   神剑北童急忙问道:“然则那‘九幽地府’和‘迥旋之路’又在何处?”   紫阳玉女答道:“这两处机关,就在那山脚之中………”   她说至此,略微一停,又道:“‘不归别庄’里,到处机关遍布,凡是进入之人,走来走去,最后都必走进那‘回旋之路’,而‘回旋之路’里有三座机关,入口为三,实则里面互通,厉害无比,连我也未进入过,百年来仅有一人连闯三关,且丝毫未损的退出。”   她说罢,回头对徐玉麟嫣然一笑,情态万端,直把个欧阳青妒得心头发抖!   神剑北童看了徐玉麟一眼,哈哈笑道:“如此说来,我这位小儿弟,可说是大开眼界啦,吉人天相,大难不死,必有厚福!”   说罢,复向紫阳玉女与徐玉麟神秘的一笑。   这情形看在了欧阳青的眼里,惑然而解,而更醋意横生!   徐玉麟把头连摇数摇,笑道:“那里边的是危险万分,现不想来,犹有余悸,老哥哥倘有兴趣,不妨我带你去看看………”   忽然一阵车轮轧轧之声,徐玉麟把话停住,纵目望去,只见独木桥前面,又驶未了那辆“死亡之车”,不过乃是由二马拖曳。赛西施马大嫂,高坐车辕。到在桥头,将马勒住。   “啊!‘死亡之车’!”徐玉麟惊呼道:“紫阳姐姐,你要我们乘坐这辆怪不吉利的车吗?”   紫阳玉女点头道:“是的。不过现下我须让马大嫂先将欧阳贤兄送走,你和童老前辈,尚须留此三日。”   徐玉麟不解的问道:“要走何必用此车相送?”   紫阳玉女道:“各位武功虽强,若不乘此车,便离不开‘藏龙谷’的,而且这车的行速快捷,也好节省许多时间。”   ※※      ※※      ※※   “不归别庄”中,紧靠荷塘边的一所厅房里,此际,正是菜香酒浓,筵席盛开。   席上仅有三人。一个是发须如银,面容清湛的去衣老叟。一个是位身著青衣的中年妇人。另一个则是位满脸孩提之气,看来也不过是十四五岁的道童。   那中年妇人,头上青丝乌亮,黛眉斜插入鬓,凤目含俏,面色白里透红,犹如荷瓣,顾盼之间,风韵万千,看来她在青春时,也必是位绝代风华的佳丽!   然而——   奇怪,这位中年妇人,却口口声声的自称老身长,老身短的,正如那位道童自称老朽一般的不恰当。   读者自然明白,这位自称老朽的幼童,便是年已届百的神剑北童了,可是这位玄衣老叟与青衣妇人,又是谁呢?   从那位看来已是耄耋之年的去衣老叟,和那位最多不过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的彼此谈话与称呼中,两人似是夫妻关系,果如此,这可真的是“满树梨花压海棠”了!   半点不假,他们确是夫妇。这时只见那玄衣老叟,手拈酒撙,对神剑北童笑道:“童儿,老夫夫妇,自主人‘天地一尊’遁迹武林之后,便也甚少在江湖上出现,想不到我们邻阳一会,晃眼已二十余年,人生若梦,为观几何?此番故友重逢,实是难得,来,老夫和拙荆,向童儿干一大杯!”   他说著,酒杯却并未凑近嘴唇,但那樽中之酒,却忽的化作一缕白线,直射进他的口中。   那中年妇人,向神剑北童盈然一笑,举杯在手,也一饮而尽。   神剑北童忽的将面前满盛浓酒之杯,以食中两指,微微一弹,只见那酒杯倏然离桌飞起五尺多高,半空里竟自停住不动,而神剑北童却于此时,又以一只中指向那酒杯一指,复凑上嘴唇,杯中之酒,就在这时,也突的冒出,变成条细小的水柱,弯曲的向他的口中窜进,少顷,水柱倒尽,那酒杯也冉冉下降于原处,竟然毫无声息。   两人就如此的以敬酒为题,各自显露了一手骇人听闻的绝艺。   神剑北童饮毕,哈哈笑道:“二十年来,古兄武功精进又上层楼,‘玉龙饮’已练至此种程度,实令老朽自叹弗如!”   他这话确非当面恭维之辞,须知“玉龙饮”完全是一种气功,非但能将数人外之物,吸进口中,犹能呵气伤人于无形,然而非有上乘内功之人,却不易练成,而练到吸水成线之境,尤为不易!   玄衣老叟在神剑北童话毕,却自谦虚的答道:“老夫二十年的时光,已空自跷跑,雕虫未技,敢在童儿面前献丑,尚请多多赐教。倒是童兄的‘神功指’,练到以气御物之境界,实令老夫望尘莫及!”   两人都是彼此互相恭维谦辞,但实际却也都是实话,并未过甚。   这时,一名小婢,已将各人面前酒樽复又添满,神剑北童举杯向玄衣老叟,久身道:“古兄何必硬要往老朽脸上贴金,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你那手‘玉龙饮’功,纵观当今武林,在老朽看来,已不作第二人想………”   他话说至此,稍微一顿,转眼向青衣妇人笑道:“嫂夫人非但胸罗万机,文才绝世,尤其伫颜有术,风华未减当年,来来来,万事莫如杯在手一生几见月当头,老朽也回敬贤伉一杯。”   神剑北童话毕,正待首先干杯,却被那青衣妇人,用话阻住道:“且慢,童兄所言,应由老身来说才对。不过你已经说了,为老嫂子代劳也不为多,‘伫颜有术’一辞,该由谁属,叫之洞来评评吧?”说著,向神剑北童展颜一笑,竟将面前之酒,当先饮尽。   玄衣老叟哈哈笑道:“应该,应该,童兄你这‘伫颜有术’一辞,应由谁属,我也不说啦,你且照照镜子吧。”   神剑北童被他们夫妇一唱一和,弄得一时怪不好意思,面泛红润,把酒饮尽,也笑道:“好,好!这话算我没说就是,这才叫做好汉难敌四手,强嘴斗不过两口哩!”   于是三人一阵哈哈大笑!其实神剑北童,其所以有此孩提模样,并非是伫颜之术,实乃是一种生理上的畸形发展而已,放在那中年妇人话后,甚觉难以为情,但他究竟是个颇俱素养的江湖豪士,对这些小节,自是不为计较,且事实上自己本来就长得高不过三尺,叫谁看也是个小孩子呢!   青衣妇人的实际年龄,已逾九十之多,但她确是“伫颜有术”,而又不抛头露面于江湖,忍受风霜之苦,是以有此容颜。   她的武功倒无出奇之处,但是胸藏珠玑,才华绝世,与玄衣老叟本是一双恩爱夫妻,但因玄衣老叟酷嗜武功,遂随夫投身“天地一尊”。   她复姓皇甫,名叫如冰,只因文貌双绝,而又受“天地一尊”之倚重,凡“天地一尊”在江湖上之一切侠举,十数年中,无不由其参与共谋,是以“不归别庄”中人,乃呼之为“文丞”。   至于玄衣老叟,便是紫阳玉女所说的“武相”古之洞。此人少年时,风流倜傥,一表人材,本有良好武功基础,复受“天地一尊”之陶冶,一身本领,傲视江湖。   但因“天地一尊”,当年虽为武林中之至尊至圣,却是位道地的恬淡名利之人,固是侠踪遍及宇内,然无创派争霸之图,是以“不归别庄”的武相古之洞,徒具高深艺业,而无用武之地。   之后,“天地一尊”绝迹武林,古之洞虽曾在江湖上走动过几次,但却都是以游山玩水之姿态出现,并未插手过问世事。因此,江湖上虽曾经风闻过“天地一尊”,有“文丞”“武相”为辅,但真正见过其人者绝少,而况这“不归别庄”,更是外人无法涉足之地呢。   迨至“天地一尊”逝世,紫阳玉女继承师业,成为“不归别庄”的主人,古之洞乃以“玄衣叟”之名,襄助紫阳玉女行侠江湖,是以武林中乃有“玄衣叟”之名,但却不知“玄衣叟”就是武相古之洞,而更不知紫阳玉女与“玄衣叟”便是当年那位武林至尊的传人。   紫阳玉女出道后的第一件大事,便是在京师中,于一夜之间,诛戮了篡谋首逆十数位朝臣,挽救了当今天子国运,而她却负上了个暗杀大臣的罪名,被朝廷严命州道官兵捉拿,因此,紫阳玉女虽侠名大噪,但却行迹至为神秘飘忽,几乎有十年的光景,浪迹天涯。   武相古之洞,在此期间,跟随紫阳玉女,到处流浪,而也做下了不少的大快人心之事。然而,“藏龙谷”却被“沂山魔女”乘机侵入,占据了“不归园”,好在“不归别庄”,机关凶险,“沂山魔女”尚未敢越雷池。   那时,“不归别庄”中,仅有文丞皇甫如冰,带领著十二名颇俱武功的小婢看守,对“沂山魔女”却莫可奈何。   不过“沂山魔女”对“不归别庄”,似亦无意染指,仅是向皇甫如冰,要胁了一条通往“藏龙谷”外的秘道,出入于“不归园”,彼此使也相安无事。   直至紫阳玉女与古之洞闻讯赶回,才将“沂山魔女”降服,而“沂山魔女”在痛悔前非之下,乃服了紫阳玉女的“缩骨易容神丹”,变为绿云小婢,甘心终生服侍紫阳玉女。   紫阳玉女因性情好静,颇有诗词雅兴,乃带著于云梦收服的赛西施马大嫂,及绿云、碧玉等,居于“翠竹小轩”,而武相古之洞与爱妻皇甫如冰,则留住“不归别庄”。   古之洞夫妇与神剑北童相识,那还是在二十年前,夫妻两人赏玩邻阳湖风景时邂逅,但那时神剑北童并不知他们夫妇与“不归别庄”有任何渊源。   此番,神剑北童与徐玉麟披紫阳玉女留下,徐玉麟自是被按置于“翠竹小轩”,而神剑北童则被古之洞请至“不归别庄”暂住。   他们相见之后,始知原系二十年前都阳相识之老友,彼此本就情投意合,此番重逢,正所谓:“久逢知己千林少”,自是开怀畅饮,而别后往事,也自滔滔不绝。   武相古之洞,复将日前出外归来,所获之消息,又向神剑北童描述了一番,在谈到“紫玉狸”一事上,神剑北童忽然向古之洞问道:“老朽还有一事不明,不知古兄能否兄台?”   古之洞喝了一口酒,停杯答道:“童兄何事见问,不妨说来。”   神剑北童微作沉思,道:“就是贵庄那辆曾经打动江湖,迄今犹为一谜的‘死亡之车’,不知紫阳玉女何以复令其四出?如此以来,岂不惹人注目,又将引起武林中的轩然大波?”   古之洞尚未作答,皇甫如冰却展颜笑道:“此事有关敝庄小主人紫阳玉女的终身大事,亦复与那人人欲得之‘紫玉狸’相干。”   神剑北童沉思片时,大惑不解的问道:“嫂夫人此言,实令老朽费解,可否明以见告?”   皇甫如冰故作神秘的微微一笑,道:“童兄对于此事,是故作不知?抑是………”   神剑北童未待皇甫如冰话毕,急道:“老朽也许是越老越糊涂了,实乃不知,何敢故意装幸?”   “那么还是由老身告诉你吧。”皇甫如冰伸出了两只白嫩的手指,道:“第一,我们小庄主紫阳玉女,童兄当该知道芳龄几许?第二,那被武林中视作奇珍异宝的‘紫玉狸’,其本身就已价值连城,但是另外还关系著一部奇书的所在,想童兄定必知之?”   神剑北童若有所悟的答道:“第一,贵庄主紫阳女侠,芳年也不过是二十三四许人;第二,‘紫玉狸’关系著一部奇书,乃是‘玄天秘笈’。据说这部秘岌,所载武功,世无匹敌。但是这些老朽依然不懂,究与‘死亡之车’的出现江湖,有何干连?”   武相古之洞忽然插嘴接道:“如冰,你就快将这件事情的因由说出吧,何必老对童兄兜圈子呢!”   皇甫如冰微微叹息一声,缓缓说道:“我们少庄主紫阳玉女,芳年既已二十三四,总不能老是小姑独处呀!但是老庄主‘天地一尊’,逝世前所留遗言中,明白的指定,她的未来夫婿,必须能闯出‘回旋之路’的人物,可是我们这‘不归别庄’,既存深山迷谷,复又机关遍布,休说江湖中人,根本就无法找到,即使找到此地,如果知道危险重重,试想谁还敢舍上性命来闯呢?………”   她说到这里,稍微一停,面现喜色,接道:“也许是天缘注定,想不到‘死亡之车’,在少庄主手中,第一次出现,就如愿以偿,给她带来了位如意郎君,想来第二次出现,必能夺得那‘紫玉狸’了!”   神剑北童听到这里,倏然变色,急道:“嫂夫人可是说,紫阳女侠要和他………而且也要插手夺取‘紫玉狸’吗?”   皇甫如冰一见神剑北童那种惶恐神情,也接著面色微凝,道:“怎吗?难道说以我们少庄主,贵为当今天………”   她说到这里,忽然停住,迭又改口道:“少庄主绮年易貌,美拟天人,而且身为武林至尊传人,还配他不上不成?而对‘紫玉狸’的争夺,难道还不够资格吗?”   神剑北童情知皇甫如冰,已把其言误会,乃莫可奈何的摇头叹道:“嫂夫人请勿误会,老朽非保此意,唉!我那位小老弟已经有了心上………”   门外忽的出现两人,把神剑北童的话语打住,三人凝目看去,正是紫阳玉女和徐玉麟,春风满面,并肩行来,赛似一对天降金童玉女,简直令人羡熬!   ※※      ※※      ※※   依然是由四匹长程健马,拖曳著那辆令人刺眼注目的“死亡之车”。   但是,车辕士都换了个奇丑无比,白发飘飘的眇目老妪。   只见她昂坐车前,手摇长鞭,神气无比!   四匹乌黑发亮的健马,根本就用不著她加鞭催赶,蹄下如风,虽在崎岖的山道上,却疾如行云流水。   车行好快,不多久使出了沂山,转入一条道上,向东北方向绝尘奔驰著………   丑怪老妪对于此道,自是驾轻就熟,而曳车的也正是四匹异种识途良驹。因为在三日之内,她曾驱此车,由这条道路上往返过一吹。   不过这次她乃是送人驰往东海莫邪岛,在未到上次去过的锯齿山之前,需要改道直往东行。   然而,时下距那岔口尚远,她自是毫不在乎的闭起那只独目,藉以养神,以恢复连日来之奔波疲劳。   车门依然是禁闭著,而车里此际却坐著两位江湖豪士,也在默默无语的,自回想近来所遭遇的种种,以及未来的……   由于两人年龄上的悬殊,以及遭遇上的不同,以故,彼此所想互异,不过在大体上说,却也是殊途同归的。不要细说了,这两位“死亡之车”的乘客。   自是在“不归别庄”,作客三日。现在驰往莫邪,拟救秦大川与杨金萍的神剑北童和徐玉麟了。   这时,神猿狒狒,已在徐玉麟的身边,浑然睡著。它,的确也太辛苦了,自入“不归别庄”,中了赛西施马大嫂的“五毒白骨钉”,流过许多鲜血,几乎丧生,复又被因于“迷踪巷”,冲突了好久!   徐玉麟毗著两只星目,在追忆著「不归别庄”中,小住三日的亲切………   紫阳玉女柔情似水,艳若仙子,直似等待撷取的一只熟透了的苹果………   ——那是一个青春少女,成熟至巅峰的魔力啊!   这种魔力,要与一个未成熟的少女比较起来,又自大不相同!   如果把女人比做一杯酒的话,那么一个未成熟的少女,该是杯葡萄酒,虽甜美芬芳,却是缓和的;而一个业已完全成熟的女子,则将是一杯“竹叶青”,其性是急进的,刺激的,散发著强烈的诱惑之浓香。   诚然,好色如好酒;试想一个酒徒,那个不选择一杯富有刺激性的醇醪呢?   那家的驴儿不吃草,那家的猫见禁掉了腥,世上还能找到个不吃肥肉的胖子吗?   那个男子不好色?那个女子不怀春?   徐玉麟固非是个登徒子,而紫阳玉女也不是个淫荡女流,然而,他们是人;是人,就免不了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基本本能冲动与要求,而况他们正是一双青春正炽的男女呢?   “翠竹小轩”留客三日,窗前对奕,共桌同欲,花间月下,耳鬓厮磨,情愫缱绻,细语绵绵干柴移近了烈火,能怪它燃烧吗?   “藏龙谷”原常四季常春,而在此初冬时分,更是了无寒意。   紫阳玉女和徐玉麟,午膳酒后,稍感闷燥,随双双援手往“不归园”中散步,观赏那百卉斗艳,粉蝶成双,触目景色,尽是撩人春意。   于是,相挽而至翠竹掩盖下的小溪,视那混混清流,鱼游成对,更觉可爱!   紫阳玉女忽然若有所感的,对身旁未来夫婿,媚眼一瞟,娇笑道:“麟弟弟,我问你几句话,你能答出来吗?”   “紫阳姐姐,你说吧,我试试看?”   紫阳玉女仰首望望头上青天,道:“在天愿做什么?”   “在天愿做比翼鸟。”   “那么在地呢?”   “在地愿做连理枝。”   紫阳玉女格格笑道:“都答对了。”接著玉臂微抬,向溪中指道:“倘若在水里呢?”   徐玉麟毫未思索的顺口应道:“在水愿做比目鱼!”   “好,我们就先做做比目鱼吧!”   是两人脱去鞋袜,卷上裤腿,便在小溪中捉鱼嬉戏起来。   两人嬉戏一阵,微觉疲累,随并肩生于溪岸稍憩,两腿却依然伸在水中,让那缓缓清流冲洗著,这情调自是颇饶逸趣!   徐玉麟低头向水里一瞟,心头如小鹿般的撞跳!   原来他此时才注意到紫阳玉女那双欺霜赛云的浑圆小腿,以及圆圆的足踝,竟是生得那般的令人可爱!   他幼居深山长大,这还是第一吹见到少女们不易被人发现肉体部份哩,怎不使他砰然心跳?   年青女人的那双腿,对男人的诱惑,要比糖莫之对于孩子还大啊!   徐玉麟的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既爱吃糖莫,而对那诱人的玉腿,更是留意不舍。   此刻,他不知是一种什么感觉?只是脸见燥,心见跳,久久抬不起头来。   紫阳玉女见他低头不语,螓首微侧,发现身边人的一双星目,正自痴呆呆的,凝视著她那双插入水中的小腿,兀自出神。于是——   一颗流浪已久的芳心,饱经张自压迫的热情,忽然如决口河堤,一起迸发出来!   她,娇媚一笑,一条娇躯,竟自软绵无力的斟斜的倒在徐玉麟的怀中,眯著两只直欲喷出火星的凤目,气喘迫使,呻吟而呢喃以的道:“你……你……好坏呀……”   徐玉麟轻探猿臂,直似从水中捉住了一条滑溜的鳗鱼,生恐被她跑掉,抱了个紧紧不放!   接著,像猫见了鱼一般的那只馋嘴,忽的压上那颗珠唇。   此际,他所感觉的:有点像海,又有点像小猫的嘴巴,那味道是综合性的,你可以自由的联想,类似的联想,或是花儿的香,粉儿的香,草儿的香………   紫阳玉女也成了只放荡成性的小野马,再也没有什么礼教能够来縳得住型;她和他同样的追求著那未曾尝受过的欲念………   要爆发的终于爆发了——   就在这一天,干柴触著了烈火,而且熊熊的燃烧起来,无法遏上的燃烧起来………   他们要让这把熊熊火焰,把他们的灵与肉尽情的燃烧,甚至………   他们顿感万念俱灰,世界已不复存在;而也觉得万念俱佳,宇宙是多么的美妙啊!   梦般的飘忽,云样的悠悠!   “人生若梦,悲欢几何?譬如朝露,去口无多!”   这诗句,用在此处,那该也是最恰当不过的!   巫山云雨,锦被浪翻,死蛇般的缠绕,猛虎般的凶残,落红点点,软语绵绵,两相缱绻,但愿天长地久无尽期!   ——这,乃是至真至宝的人生妙境呵!   徐玉麟直似一场妙景横生的春梦,而那闪电似的心灵萎缩的一刹,是他此生空前未有的呀……   车行颠簸,而他追忆此境,犹觉血脉贲张,急剧奔流……   他更清晰无比的记得:紫阳玉女满额香汗涔涔,樱口松开啃咬著的锦被,娇喘无力,目蕴泪光,动人爱怜的对他说道:“妾身奔走江湖,刀光血影,因风险浪,千有余年,守身如玉,今已尽属于君。幸有金钗玉佩之盟在先,虽未行周公之礼,然今生此身已非君莫属,望君怜妾乃一飘零孤女,常相厮守,则妾复何求?”   他亦志坚意快的答道:“卿请放心,只要父母家仇得报,即当偕汝遁隐山泉林下,共享鱼水之欢。”   紫阳玉女想不到身旁这位年轻的武林俊彦,性情竟是如此的恬淡,那么先师“天地一尊”那万流归一的去愿,岂非将无法达成?于是无限幽怨,温婉的说道:“妾非系叫君遁迹山林,不问世事;而是圣君莫作罔情之人也。”   徐玉麟听到紫阳玉女说出莫作罔情之人,不禁心头为之一震!   他本是个侠骨柔肠的性情中人,只因紫阳玉女以死相胁,才和她订下了金钗玉佩之盟。在他想来,他与苏玉娇之间,虽无任何盟约,但他深知苏玉娇是爱他的,她为他吃尽苦楚,被褚呈祥陷于蛇牢,几乎送掉性命。   徐玉麟初出师道,第一个关心他,协助他的便是苏玉娇,使他离开师父之后,尝受到人世间的温暖,尤其是异性的爱温,这自然的在他纯挚的心灵中,深植下爱的种籽,把苏玉娇认做未来的终身伴侣。   而苏玉娇和他相处的时间里,也不时的向他流露出倾慕之情愫。因此,在两人的心底下已有了一种无言的默契。   苏玉娇于飞云堡中,不辞而去,所留短简中,虽寥寥数语,但已将其情意全部流露。是以,更坚强了他爱她的意志。   在他追寻苏玉娇的芳踪至锯齿山,获知苏玉娇已被北雁老人收留为徒,并传以武功,且转告他泰山之会,定让其见面。他因仰慕北惟老人之名,除为苏玉娇暗自庆幸外,更深信北惟老人绝不会出言子虚,是以,乃同神剑北童与欧阳青,急急赶回徂徕山,准备泰山大会事宜。   然而,人生遭遇,往往出人逆料,谁知途中遇上那辆“死亡之车”,竟将他们带进了“藏龙谷”,而邂逅上紫阳玉女。   他万难想到:以一位出身金枝玉叶,兼俱倾国倾城之貌的江湖女侠,会对一个藉藉无名的草莽武夫后生而垂青,乃毅然答允紫阳玉女所提出之事,而造成了那种严重问题,以至结为秦晋之好。   是孽缘?是福缘?他不知道,地无暇去细想,不过他觉得已自做下了一种不可饶恕的错误,他将对不住心上人苏玉娇,在此二女之间,更不知将何以自处?   这些解不开的问题,使他陷于迷惘与痛苦的深渊……   紫阳玉女因见身边人沉默无语,关切的问道:“君为何事而苦恼?可否令妾以分忧?”   他本是个诚实少年,自不愿撒谎,尤其是对一位爱他以至将整个所有,献与他的女子,随沉思半晌,而把他与苏玉娇之间的一切,对紫阳玉女和盘托出。   紫阳玉女初听之时,情态至为紧张,继则无言而流泪,终之,破涕为笑!   此种神情,使他甚为讶异,他担心将有不可思议的情事发生!   然而——   紫阳玉女却在他叙说完毕之后,语意平和的笑道:“由此证明,君非罔情之人矣!获郎如君,妾愿足已,名位尊卑,夫复何计?”   徐玉麟做什么也想不到,紫阳玉女竟有恁般的豁达胸襟,真堪称为江湖奇女!   一颗忐忑的心情,至此方始完全放下,而对紫阳玉女也由衷的更加钦佩与爱慕。   在他,自以为今后的问题便是苏玉娇了,倘若苏玉娇能有紫阳玉女胸怀之半,则一切问题,当迎刃而解,鱼与熊掌兼得,天下人何有逾于其幸福者!   之后,紫阳玉女又将“天地一尊”之宏愿,以及未来的远大计划,和徐玉麟共同参商了一番,凡紫阳玉女所说,徐玉麟无不认为是有益于武林之举,自然全部赞同,而最后的结论,则是须待泰山大会之后,再行图谋。   徐玉麟在此时日中,也将其于“回旋之路”学来的一百零八式武功,对紫阳玉女说过,她至为欢欣,并说如此可免去令他再进去练习的麻烦。   两人在谈到这武功的名称时,紫阳玉女说是先师叫它做“归元秘功”。因为“归元秘功”可适用于任何兵刃,而徐玉麟是以剑学来,所以便叫它做“归元秘剑”。   这套武功,因“天地一尊”所嘱,连紫阳玉女也不会,她特别叮咛徐玉麟,在泰山之会前,无论如何,不可施展,以免节外生枝,影响大局。   徐玉麟的思潮,随著「死亡之车”的头动起伏不停著………   神剑北童却为徐玉麟的情债,孽缘,不时的作著轻微的叹息………   奇丑,眇目老妪——赛西施马大嫂,高踞车辕,驱策著四头长程健马,不停的飞驰著!   “死亡之车”这辆百年前曾经出现过的神秘怪车,此刻,正改道指向东海莫邪岛………   ※※      ※※      ※※   在锯齿山雁荡峰的顶点上,是一片方圆约有亩许的平坦地面。   苍松翠柏,古木掩映中,有两间小小茅舍,四周围以木栅,看来是那么的凄清,孤寂!   十月的天气,在山顶上,已是有严冬已届之感了!   此刻,已是深夜将近子时,北风怒吼著,松沟起伏,直如万马行空,骇潮狂奔……   碧空如洗,闪烁点点寒星,犹如被鬼眨眼,使这孤寂的山头,倍加凄凉,冷森!   茅舍一灯如豆,由纱窗上透射出微弱而昏黄的光芒。   蓦地——   “呀”然一声,茅舍的柴扉启处,闪出了一条幽灵似的红影,姗姗地向木栅之外走来。   嘿!这条红影竟然是个女子!   长长的青丝,被散肩头,鹅蛋脸,柳叶眉,水蛇般的腰肢,这女子生得好不佼俏!   只见她柳眉斜插入鬓,倘中带煞,小小珠唇,两只嘴角微微上挑,表现出她的崛强而孤傲的个性,翦水似的秋瞳,此除却蕴藏著无边的幽怨。   她缓缓的走出木栅,衣袂飘飘的在一株虬松之下停住,仰望著万里晴空,似是在点数著星星?   久久,她忽的深深的呼出了口长气,像是要把满腹块垒,全部吐出!   这般光景,这般地方,那里来此佼俏女郎?   风寒露冷,她缘何犹自不眠,竟在寒冷的暗夜下,仰天太息?   难道说她有什么天大的委曲不成?怎的她叹息了一阵,又自泪光盈眶呢………   又过了片刻时间,这个红衣佼俏女子,竟又自言自语的呢喃道:“苏玉娇啊!你好命苦呀!   ……由小没见过生娘是什么模样?如今……又失去了……娘呀!他难道说就是杀死你的仇人之后吗?那么……”她竟自陷于伤感与迷悯中!   她——   白马红娘苏玉娇,这个崛强而孤傲的少女,自在金岭镇邂逅了白猿秀士徐玉麟之后,他英俊而潇酒的风度,超群的武功,磊落而诚笃的胸襟,无一不使她为之倾心爱慕!   他曾经救过她,而她也几乎为他而丧生在飞云堡!   她深知他是爱她的,他们之间,并曾经有过几次的拥抱热物的肌肤之亲!   为了那麒麟玉佩,她曾经怀疑到徐玉麟,是杀害她母亲的仇家后代,但她也曾在芳心中,作过不知多少次的否认;原因是她对他的热恋,已超过了复仇之火。   她本想助心上人查明身世,再去追仇踪——由那麒麟玉佩之上。可是徐玉麟的身世,竟是那样的悲惨!   翠玉麒麟的所有人,虽然同时又出现了两个,但她却无丝毫因由,足以证明这两人便是她的仇家后代,更何况令她迄今不解的,她父亲既知持有翠玉麒麟之人,便是杀她母亲的仇人,为何他却始终未曾替妻复仇?   这些问题使她不解,所以地想,在见了父亲询明一切因由之后,再行定夺。   本来,在徐玉麟瓦解了黑衣教之后,便要返回“逍遥山庄”,面告她对麒麟玉佩所查明的一切与其父,若果徐玉麟并非仇家之后,便将心慕徐玉麟之事,向其父亲提出,在她想来,父亲爱她无微不至,自能答允她的终身大事。   岂料好事多磨!她在飞云堡中,有一天的晚上,原想去找徐玉麟谈谈心,那知无意中却发现了心上人,此刻却在拥抱著公孙小倩那小妖精,柔情蜜意的聊个不休!   若果换上则个女子,她或许还能忍受一时,而偏偏竟然是她——公孙小倩,也是一个持有麒麟玉佩的人呀!   于是——   爱与恨,情与仇,种种怒火交迸,寅夜留简出走。   谁知她离开徂徕山不久,便遇上了那个炼“蛇女儿阴功”的巧云掌邢刚老魔。   邢刚所炼毒功,需要的正是十八九岁的少女,一见苏玉娇自然不放。   苏玉娇自是不肯束手就縳,但她怎是巧云掌的敌手呢!不到几个回合,便被巧云掌邢刚生擒落马,点了穴道,掳在一座空无一人的大庄院里。   那时邢刚恰巧把掳来的另一名少女,绑在木架上,用两只毒蛇吭吸其元阴,以待这个少女阴精流尽,便轮到昏迷不醒的苏玉娇。   正在此际,徐玉麟及时赶至,出手将毒蛇除掉,与巧云掌邢刚拼斗一场,而隐身暗处瞧看热闹的三才剑欧阳青,趁机跃出,把苏玉娇救走。   徐玉麟前去搭救那木架上垂死少女时,邢刚便去追赶欧阳青去了。   但因,乃云掌邢刚与徐玉麟拼斗时,已经受伤,故而行动稍缓,欧阳青才得兔脱。   这些经过,苏玉娇自然不知,而徐玉麟当时只因急欲救下那木架上裸体少女,而且他认为那少女便是苏玉娇,是以在欧阳青现身抱走苏玉娇的刹那,并未加以留意,以致失之交臂,而致造成了许多几乎不可挽救的误会。   迨至徐玉麟乘苏玉娇的白马行去锯齿山,同欧阳青、神剑北童返飞云堡的这段时间里,由于欧阳青并未将此番经过,向徐玉麟说出,他自也完全不知。   苏玉娇被欧阳青救至“古月洞”中,适北雁老人闭关期满,从欧阳青口中,获知江湖上发生的种种大事。   北雁老人早已获知“夺命飞抓”苏文彪之名,又从苏玉娇口中获得上清眉人之徒——徐玉麟的一切。   苏玉娇虽然未曾说出她与徐玉麟之间的情愫,然而此雁老人何等高明,已自从她的神色中觉察此中微妙,而北雁老人又得自飞雁报讯,知道有一位白衣少年,带著只神猿,正向锯齿山赶来,是以而有徐玉麟到后的种种措施。   神剑北童与欧阳青两人,名义上是北雁老人之徒,实际上并非其真传。此事容后再述,暂且不提。   北雁老人一见苏玉娇根骨清奇,实乃武学良材。暗道:自己迄今尚无真传,何不将此女留此,予以深造。遂将此念告诉了苏玉娇,但因苏玉娇已有师承,故乃为记名弟子。   苏玉娇做了这位奇人之徒,关系自是又进了一层,乃将自己所受委屈,对老人一五一十的说出。   北雁老人口口声声,答应她在徐玉麟泰山之会时,让他们晤面,并保证予以撮合,苏玉娇自是宽心不少,但她却不知徐玉麟已来此寻过她。   至于北雁老人何以将苏玉娇安置于惟荡峰上,这自然是为了苏文彪是她的父亲,而北雁老人约会“宇内四绝”至此,却是与苏文彪有莫大关系之故。   然则,北雁老人既知苏玉娇乃苏文彪之女,为何又收她为徒?这一点自然有北雁老人的想法,此处姑不赘述。   苏玉娇被安置于雁荡峰上,由四只训练有素的大雁相伴,每日按照老人所授功课,勤加练习,除了芳心颇感寂寞之外,倒也十分逍遥自在。   但是——   爱情对于一个女子来说,乃是她生命的全部,除非她不变,但如变了,她便时时刻刻的想占有他,乃至整个的占有他。   所以,苏玉娇在负气离开徐玉麟之后,忍受到相思苦味,才又后悔起来。   倘若徐玉麟此刻能飞来她的身边,则满天云翳,都必一扫而空!   可是,他知道她在这里吗?………   蓦然——   “呱呱呱呱”一阵长鸣,四只大雁由木栅中凌空而起!   虬松下陷于沉思的苏玉娇,倏然警觉,秋瞳流顾,只见一条黑衣人影,流星似的向山顶掠来。   来人身法奇决,晃眼已到峰巅,那四只大雁,却冉冉降落于木栅之内。   显然,来人是“古月洞”中的,但不知为谁?   苏玉娇想不出“古月洞”中,有什么人能在这光景来此,从那人的身法上看,却绝非是北雁老人!   但见那人登上山峰之后,迳向茅舍走去,列在门前,因见屋内尚有灯光,略微一停,便向前扣门道:“玉娇师妹,还没有睡吗?快请开门来,师兄有重要消息告诉你呀!”   苏玉娇隐身暗处,细辨那声音乃是曾经救她来此的欧阳青,又听他说有重要消息报告,便急忙远远的答道:“我在这里呀!师兄何事寅夜至此?”   她说著,迳向茅屋走来。   欧阳青一听声音发自身后,迭忙回过头来,见苏玉娇已然伫立面前,随关切的说道:“风寒露冷,这般时候,师妹尚且未睡,不怕著了凉吗?”   苏玉娇看了看他那面上黑纱,盈然笑道:“多谢师兄关怀之意,不知师兄深夜来此何为?”   欧阳青干咳一声,道:“其实……我也没有什么事情,只不过我明天又要走了,来与师妹告别而已。”   苏玉娇道:“但不知师兄为了何事,形色如此匆忙?”   欧阳青稍作沉忖,微喟道:“还不是为了白猿秀士徐玉麟的事情吗!”   “为他?”苏玉娇惊诧的急忙问道:“为了他的什么事情,竟劳动起师兄未了?”   “岂但是我,连童师兄也奉了师父之命,下山去协助他数日了,我因另有使命,才和他们分手返回,但天亮前又要走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师兄能否兄台?”   欧阳青装作根本不知苏玉娇和徐玉麟之间的关系,沉思片刻,唉叹一声,道:“我看师父是越老越糊涂起来,竟命我和师兄不辞千辛万苦,甚至刀头上点血,冒生命危险,去为一个采花郎君效命………”   苏玉娇听得心头一震,连忙问道:“师兄,你说谁是采花郎君?”   欧阳青语意不屑的答道:“这个采花郎君嘛……就是新近在金岭镇一战,而崛起于江湖的徐玉麟呀!唉!这个人不但武功高强,原来对女人也还真有他的一手呢,想不到上清真人竟会调教出这种徒弟来,我真为他可惜!”   苏玉娇虽然妒恨徐玉麟之与公孙小倩亲近,但在她的心目中,徐玉麟实是个诚实君子,而如今却被欧阳青形容成个采花郎君。是以,暗自忖道:他龙变得这般的决吗?恐怕其中………   欧阳青见苏玉娇沉思不言,情知她不太置信,随又故意兜著圈子问道:“师妹可曾知道江湖中有个‘紫阳玉女’吗?”   苏玉娇对紫阳玉女之名,自然熟知,她虽没有见过其人,但由这个动听的名子上判断,料必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于是不咎反问道:“难道说白猿秀上竟和紫阳玉女拘搭上了不成?”   欧阳青郑重的答道:“师妹料事如神!原来鼎鼎大名的紫阳玉女,竟然也是个淫姓,和白猿秀士见面之后,一拍即合,把白猿秀士留在她的‘翠竹小轩’,做了禁脔,却将童师兄和我送在别处居住……”   他说到这里,唉叹一声,接著便将他们如何随“死亡之车”,进入“不归别庄”,紫阳玉女与徐玉麟如何亲匿,以及紫阳玉女篇徐玉麟泰山之会,而出主谋,并说神剑北童本来实在也看不过去,不过碍于师命,以及为武林大局著想,才命他回山报告师父,想不到师父竟能同意紫阳玉女之见,而命他于明晨动身,千里迢迢的去为一个武林散类而效命!   欧阳青在描绘这些事情之时,却巧妙的把徐玉麟追寻苏玉娇,而至“古月洞”之事,以及徐玉麟因何接受紫阳玉女所出主意,种种情节,一一瞒过。   苏玉娇初时,尚不甚置信心上人会是个见一个爱一个的调情能手,但欧阳青绘形的,说得又是那般的逼真,这就使她不得不信了!   只见她浑身发抖,银牙咬得格格作响,半天未发一语!   爱与恨,本是同根相生。爱之愈深,恨之愈切!   苏玉娇此刻,的是将徐玉麟恨透了!   她不但为自己所受非人,而深感不平,而且竟也为公孙小情而不平起来。   欧阳青一见对方,果已入壳,心中大乐,复又无限关切的道:“师妹你怎么了?难道我说错什么话吗?”   苏玉娇“哇”的一声,双手掩面,迳向茅舍奔去。   欧阳青一步跟进屋去,见苏玉娇抚食痛哭起来,轻伸手臂,拍拍她的肩头,幸做犹自不明内情,表示出无限温柔与关切的安慰她道:“师妹,这些事情干你啥事?唉……只怪我不该说出这些闲事,惹你伤心起来!”   苏玉娇却是越哭越伤心,竟自忘却了男女之别,而让他任意抚摩著………   良久,苏玉娇拭去满脸泪痕,停上了抽泣,声音喑哑的道:“师兄,你回去吧,谢谢你的关怀,我没有什么,请你再见到白猿秀上,转告他,就说有一个姓苏的女子,为他的孤情寡义,而死于‘落魂峡’中!”   欧阳青故作不解的急急问道:“师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玉娇神色冷肃,木调的答道:“没有什么意思,师兄请回吧!”   欧阳青倏地把苏玉娇抱在怀中,语音沉浊而逅促的道:“娇妹!我………我爱你………”   说著,一把扯下单面黑纱,又道:“普天之下,没有一个女子,值得我以真面目出示,惟有娇妹……你……”竟自接不下去,而一张嘴巴,却逐渐向苏玉娇的樱唇逼近!   这种突然而来的情况,直令苏玉娇一时不知所措?   当她被欧阳青紧紧抱住而正欲挣扎时,她眼前却出现了一俊美绝伦的面孔而这张面孔已逐渐的向她压下!   苏玉娇对这张世上无俦的俊脸,几冞失去了抗拒,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她的脑海中掠过一个意念,使她机伶伶打了吹冷战!   只听两声清脆的耳光响起后,苏玉娇已自脱出欧阳青的搂抱,叉著腰,寒著脸,对著如痴似呆的欧阳青,怒目而视!   “哼!没想到你也是个甜言蜜语的伪装君子哩!谁稀罕你这张臭脸,你给我滚!滚!决滚!”   欧阳青想不到苏玉娇性情如此之烈,更想不到这块几将到口的美味,竟会被她轻易溜脱,可见她已由师父处学了不少!   他楞楞的站了一阵,竟自哈呵大笑道:“好!我走,有你后悔无及的时候哪!”   说毕,怨毒的瞟了苏玉娇一眼,反身跃出茅舍,徉徜而去。   苏玉娇娇生惯养,备受呵护,高傲成性,今既痛失情郎,复受欺负,情伤、怒火一齐迸发,凤眼尽赤,倘压抽搐,“砰”然将柴靡一脚踢闭,反身倒进卧室,虽无声无泪,但已芳心寸裂!   第十二章 六剑飘动   赛西施马大嫂奉紫阳玉女之命,驱“死亡之车”,出沂山转入官道,往东北行驶,经淮县、昌邑、平度,而达莱阳,便改道正东,直指石岛。   “死亡之车”虽然惹人注目,但一则驶行如飞,令人不易看清;二则百年前那件武林秘案,虽然迄今流传江湖,而颇知底蕴者,实寥无几人。所以,车过之处,虽曾经引与几个绿林眼线人物的注意,企图追蹑,却都被抛得老远。   好在车厢很宽敞,里边设备又极周全,坐卧均甚舒服,而在出发之前,更充分的准备下口粮、饮水诸物,那四匹健马,又系名产异极,是以沿途无须投店打尖,仅于夜间略事休息,把马喂饱,便即兼程前进。   一路之上,徐玉麟与神剑北童在车内所谈,也不过是有关泰山之会、紫阳玉女、莫邪一枭等等而已,很顺利的通过了莱阳,进入崎岖不平的山道。   夜幕低垂,空出寂寂,以珍珠镶成的“死亡之车”八个大字,散发著耀眼刺目的光芒,直欲与天上繁星争辉!   赛西施马大嫂长鞭一挥,把“死亡之车”驱进道旁的一座山谷,拣了虚有泉水流动的所在,将马勒住,跃下车辕,打开“死亡之车”的边门,探进头去,说道:“两位请下车松散松散筋骨吧,老身要在这里饮饮马儿了。”说吧,迳自饮马去了。   徐玉麟和神剑北童跳出“死亡之车”,灵猿狒狒也自跟出。   他们对谷内形势环视审度了一番,神剑北境对徐玉麟低声说道:“倘若老朽记性不错,小兄弟,我们现下已进入了‘三拱山’,大约明晨即可赶到石岛,然后便是水路,须搭船只,始能到得莫邪。不过,此地已是莫邪一枭的势力范围了,我们倒要随时提高警觉,尤其是我们乘坐的这辆………”   他“死亡之车”尚未出口,便被一阵惊恐的马嘶之声截住。   两人蓦然一惊,凝目看去,但见那四匹已经套索解去的健马,竟自对著泉水,“灰灰”乱叫,四蹄齐扒起来!   赛西施马大嫂,一见匹马对水不饮,心知有异,凝目向水中仔细的察看了一阵,不由嚷叫道:“已经是冬天啦,那里来的这么多的水蛇呀!奇怪!”   徐玉麟与神剑北童闻声跃去,果见泉水里浮浮游游,竟有数十条人多长的花蛇!   神剑北童对那些小蛇瞧了一回,面色倏然大变,鱼道:“马大嫂赶快套马,此地不可停留!   赛西施、徐玉麟虽然不明就里,但此言出自神剑北童之口,也觉得事态的严重。   好在这四头健马训练有素,在三人一齐动手之下,刹那间套妥。   就在此时,谷内四面八方飒飒风响,那响声过快无比的朝他们包围而来。   神剑北童面色变得更为凝重,一把将马大嫂的长鞭夺过,喝道:“两位请快上车!”   声落,长鞭挥动,一声清脆的鞭音响起,山谷为应中,四匹健马蹬开四蹄,向谷外如风似的奔,他也就在此时,跃进车厢,接著「咯”的关上车门!   紧随著车门的响声,四匹健马也在狂奔中,不停的嘶叫起来,叫声中充满了惊恐!   车辚辚,马潇潇,在黑暗中的山道上,疾冲狂奔………   大约过了盏茶时光,那惊叫的马声,始才停住,奔行之势,也亦稍缓。   神剑北童自跃进车厢之后,一直神色紧张的默不作声,这刻,才缓缓的吐出了口大气,复喃喃自语似的道:“看来这老魔头,果是犹在人世,好险!”   徐玉麟面对这位睥睨江湖,杀人不眨眼的剑中能手,适才的惊惶失态,甚感讶异,今听其自言自语的说出什么魔头,犹在人世,好险等语,不禁暗道:想不到这位老哥哥,也有惧怕的事物哩!   想至此,随向神剑北童问道:“老哥哥,你方才自言自语的念个什么?”   其实,他对神剑北童所说的话,已经完全听清楚,因欲知底蕴,故有此问而已。   神剑北童面色稍霁,但依然余悸未消似的道:“小兄弟,马大嫂,两位可知我们适才好险一如果不是见机逃脱得早,一待老魔出现,慢说只是我们三个,就连匹马赔上,恐怕也不够那老魔毒蛇果腹之半哩!”   赛西施马大嫂仅是把那只独眼眨动了几下,奇丑的面孔上,现出了一种惑然不解的神情,却并未即答言,徐玉麟道:“童老哥哥说的究竟是那个魔头,竟然能这般厉害?”   神剑北童面色一凝,掀动了下嘴皮,话还未出口,忽听“轰隆!轰隆!”两声震天动地的沉响,直如雷鸣,把“死亡之车”震得摇摇晃晃,几将倒翻,马匹突又嘶叫,车也就此停住不前!   赛西施马大嫂一言未发,打开车门,首先跃出。   神剑北童对徐玉麟道:“小兄弟,这会儿恐怕他们真的来了,我们可要小心应付啦!”   说毕,人未下车,却先将宝剑撤出,犹如身临空前未有的大敌一般紧张!   这种早先拔剑的情形,在神剑北童来说,的是少有,徐玉麟同他一起,已遭遇过数次敌人,这还是第一吹见到哩!   是以,徐玉麟也未使多言,跟著神剑北童跃出车门,停身纵目望去,但见距离停车之处,约有十几丈外的山道两端,各有一团正自熊熊燃烧的绿色之火,恰好把路口封闭。   赛西施马大嫂望著车前的那团烈火,怔怔的出神,一见徐玉麟、神剑北童也已下车,竟破口   骂道:“那里来的缩头乌龟?竟和老娘捣起鬼来,有本事的为什么不出来正面朝上!”   她的骂声,内力充沛,竟使两边山壁,为之响应,经久始绝。   原来“死亡之车”,这时正停在两面高山的一条夹谷中,那两国火焰,正好将前进、后退之路,都已封锁。   神剑北童却没有赛西施那般从容,相反的他看了那两团火光之后,神色变得较前更为凝重。   他审付了一番形势,因见马大嫂大骂之后,并未发现任何敌踪,心情益发沉重起来!   徐玉麟实在猜不透他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江湖老辣性情童老哥,怎的今番见了这蛇、火二物,居然胆小如鼠?可是在这种情景之下,自又不使出言相间,心念一转,真气稍凝,迳向当前火团扑去。   他纵掠之势奇决,神剑北童喝道:“小兄弟便不得!”他已掠近火焰之旁。   徐玉麟身形甫落,出手就是呼呼两掌,向那火焰拍去。   他本想出手就将火焰拍熄,是以用上了八九成的功力。   但闻“轰!轰!”两声,掌劲如怒净排浪,向烈火撞到。   谁知那团高约丈许的火苗,经掌风一撞,非但未能熄去,而且“轰”然震响,竟自爆炸开来,化作千百只小火球,满山遍谷,四散滚动………   刹时间,谷内一片绿光,浓烟四起,燃烧得一些枯草树木,“拍拍扒扒”响作连天!   徐玉麟睹状,心中凛然吃惊!   所谓情急智生,他迭运功力,贯满双掌,舌绽春雷,暴喝一声,平胸推出——“五行掌”第三招已然施出。   蓦然,火球往两旁未开,中间现出了条数尺之宽的道路。   他急忙回头喊道:“两位赶快驱车前冲——”   就在此时,“死亡之车”甫离原地,两边山顶上犹如闷雷似的,巨石磙木一齐压下!   那四匹健马,惊恐得“吹灰”吼叫,四蹄同扒,拖曳著「死亡之车”,迳向两面烈火熊熊的缺口中冲去。   徐玉麟一见“死亡之车”驶进,身形“旱地板葱”般窜起,企图落登车顶,一同前进。   那知当头一片巨大山石,正自急鸿砸来。   以他此刻的轻功身法来说,躲过这片巨石,自无问题。   然而——   他测量一下距离,这片山右落下时,正好砸在“死亡之车”的前鞍上。   于是,上拔身形,半空往旁移出半丈,真气捉住,待到那块巨石落至胸前的眨眼间,身体微仰,双足用力一蹬,恰巧著中巨石,而那块巨石,也即失了准头,下砸于车旁不足二尺之处。   但是他这样一来,由于双足用力蹬石,身形却斜斜的飘出了三丈多远,因“死亡之车”已自脱出火团,驶开老远。   但是——   峡中绿火,已在此利那间的变化中,分而复合,直似火海!   连番惊险折腾,已使他性子发作,心中一流,“平步青云”身法,尽情施出,流失般向山顶纵去。   这峡谷本就不深,徐玉麟又是半空中上纵,是以,极端迅快的便跃上山巅。   山风呼啸,夜色沉沉中,黑影晃动,正是向峡谷推动滚木擂石之人。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但徐玉麟并不知道对方,究系何许人?   可是这些人却要把他置之死地!   往日无仇,近日无冤,凭空拦截,更觉可恨!   徐玉麟沉忖片晌,一声长啸,迳向黑影掠去。   半空里双掌连拍,惨声迭起,五六个黑衣大汉,还不知是怎的一码子事,便纷纷落入峡谷火海之中!   附近余下的几名大汉,正待拿腿开溜,又被他出手之间,震下山去。   最后的一名,也许是吓昏了,竟自瘫痪在地。   徐玉麟轻伸猿臂,把他一把抓起,见这大汉,生得浑身虬筋栗肉,也不过是卅上下,活像条蛮牛,但却如此草包!   他把这大汉,抓著衣领一抡,很想把手撤开,让他也跟随同伴们去吧!   蓦然间,那大汉狠呠般的叫出声来,并喊道:“爷爷!饶命哪………”   徐玉麟心念微转,把这大汉放下,喝道:“把给我说,你们是什么人的手下?少爷就饶你一命。”   那大汉反身跪著,磕头直似鸡吃米,浑身抖索,牙齿打的“得得”响,给结巴巴的道:“啊!我说………爷爷,我……我们是………是莫邪岛,人………火龙旗………旗主属下的!”   “那么你们的旗主何在?”   “他就………就在山上!”   徐玉麟微作沉忖,又喝道:“滚起来,带少爷去找到你们旗主,就不杀你。”   大汉磕了个响头,战战兢兢的道:“好!好!我就带爷爷去找他………”   “哈哈哈!爷爷就在这里,小子,你往那里去找!”   那大汉还未爬起,听此笑声话音,又已吓昏倒地。   徐玉麟闻声反身看时,只见一个身著红袍,袖上绣著条张牙舞爪的金龙的汉子,浓眉巨目,面如锅底,生相凶猛至极!   此人不知何时,已自站于三丈之外处。   以徐玉麟的耳目,竟未发觉这人来时的动静,可见其轻功已至上乘佳境。   徐玉麟微微一怔,毫不在意的问道:“阁下敢情便是莫邪岛火龙旗的旗主了吧?”   黑面红袍人沉声答道:“是又怎样?”   徐玉麟哈哈笑道:“阁下的是不愧为火龙旗主之号称,适才两把火烧得更是名符其实……”   他说到这里,只见火龙旗主身后不远处,出现了一排手持兵刃的黑衣大汉,至少也有二十多个,情知眼下之局,多说无益。所以稍停又道:“阁下既敢现身出来,还有些英雄气概,但不知是要单打,还是群殴?”   火龙旗主“嘿嘿”笑道:“对付你这种无名小辈,还用得著多人吗?”   话落,红影飘落,人已疾然欺近,出手之间,劈十点、拍、抓十掌指兼用,一连五招,宛若一气呵成!   徐玉麟身形往旁微滑,避开锋锐,立即还以颜色,反手攻出上掌,踢出三腿,非但掌、脚并施,且动作拿捏得恰到好处,够得上“疾、准、狠”三字!   火龙旗上被徐玉麟掌、腿并施,疾狠的招数,还攻得连闪带返,几乎毫无还手机会,始才避开来势。   只见他返到一株巨松之旁,借势反身向对手闷雷似的沉喝一声,双掌平胸送出。   徐玉麟这时,因和火龙旗主距离太近,后退旁闪,均甚不易,于是两掌往上疾翻,硬接下来。   “砰”的一声巨震中,空气回荡,树木摇曳,四掌已自接实。   同时两声闷哼,红、白两条人影,俱各后退五尺。   从这硬拼的一招中,彼此都已觉出对手功力不弱,凛然心惊,面色凝重。   徐玉麟身形停住,暗自咕啜道:“莫邪一枭属下,竟然还有这种高手,此人倒是个劲敌!”   火龙旗主同时的觉得对手少年,非但人才出众,功力尤其不凡,还是生平曾未遇过的敌手,但不知是何路数?   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两人既已试出彼此功力,是以硬拼一掌之后,谁也没有再抢行还击,竟自四目相视,而对峙起来。   但是久经江湖之人,一看使知,这正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沉闷呵!   两人俱以曳满弦的弓矢,只要任何一方,稍微一动,惊天动地的剧斗,立即发生,而且只要任何一方,稍微疏忽,生死也就立判!   这种虎视耽耽,而雄相峙的场面,最使人紧张,也最使人难耐。   火龙硬主身后的一排属下,直看得个个心惊肉跳,冷汗直流,大气都不敢呵出!   终于——   火龙旌旗主,那锅底似的面孔,微微扭曲了一阵,虎吼道:“小子,再接本旗主一招试试!”   但见他左脚滑开,两腿微微弯曲,双掌平举当胸,向徐玉麟一步步的前欺,每踏一步,脚下石碎土陷,可见其功力已自运到了何种程度!   徐玉麟渊停岳峙,原地未动,双掌摒胸,静待来势,一见火龙旗主三番出手,居然不是迅雷电奔的姿态,而是存心硬拼,心机微动,“佛门玄罡”运于双掌,但表面上却是神情悠闲,不则半声。   火龙旗主瞥见对手这般大意,暗自骂道:小子,这可是你自取其死!   蓦然——   “轰隆!”一声巨震,紧接著绿光闪现,一条尺长的人蛇,贴著那条倒翻出的红影,熊熊的燃烧起来!   斗场上这种突然之间变化,太大,也太离奇了!   徐玉麟白衫飘飘,被风中依然伫立原地未动,却怔怔的瞧著那火龙旗主倒飞出丈远的身躯,被那绿色火蛇,烧得遍地打滚,哀呠不绝!   火龙旗主被“佛门玄罡”震飞,倒是意料中事,而那条火蛇又是何来?这就不能不使徐玉麟感到莫名其妙了。   原来这火龙旗主,正是“东海三魔”火魔之徒,叫做“绿火龙”焦炳,因离师门未久,故而徐玉麟不知其人。   “绿火龙”焦炳,在莫邪岛任火龙旗旗主,因武功卓越,复擅火器,乃被莫邪一枭派驻三拱山,作为莫邪岛陆上连络中心,俨然成为莫邪岛之分舵。   日前“死亡之车”经过莱阳,被莫邪岛的眼线发觉,以飞鸽传信与三拱山,是以焦炳乃埋伏火器截击,而神剑北童经多闻广,对此火器,误以为火魔出现,以故,颇为惊惧。   焦炳对徐玉麟虽不认识,但因其武功超绝,欲一举将之除去,而将火器暗藏袖中,于掌劲接寅时,猝然施出。   他这火器,称为“袖珍火龙”,非但火烈毒剧,而且在近搏中施展,令人防不胜防,歹毒至极!   然而,他那知对手少年,身怀绝艺,那失传武林已久的“佛门玄罡”功夫,已自发出。   他用足十成功力,向敌手推出的两掌,尚未接实,使被一种无形的巨力反震倒飞,而在刹那间,也便将“袖珍火龙”发出。   恰在此时,徐玉麟罡气外发,而将焦炳的歹毒火器,同时震回,反贴于敌身,燃烧起来,这也可以叫做“玩火自焚”,天理报应。   徐玉麟对焦炳暗施火器攻袭,自是不明,怔呆间,二十多个黑衣大汉,虎吼一声,蜂拥扑来!   至此,徐玉麟杀机顿浓,趁罡气功夫,尚未散去,出手之间,又把五六名大汉,震飞谷中。   他杀机方浓之际,蓦见对面山顶上,一条玄衣人影,飞朵流失似的,越过峡谷,向斗场这边泻来。   玄衣人身法,堪称奇、快、妙、绝,身形甫落,出手一掌,便将火龙旗主焦炳身上火焰拍熄。   徐玉麟尚未来得及出声喝问,那玄衣人对他一瞟,紧接著乳燕似的飞起,快捷如风,世所罕见!   倏地“嗡”然一声龙吟,寒光四射中,徐玉麟但觉头上飒飒风响,心中微凛,反手问背,“九龙剑”已不知去向?   流目四瞩,但见那个玄衣人影,朝正东方的夜暗中,逐渐消失………   他也顾不得再去过问犹自倒地呻吟的火龙旗主,以及余下的十数名大汉,迭忙施展绝顶轻功,向玄衣人消失的方向,穷追而去………   ※※      ※※      ※※   旭日,像一轮火球,散发著万道金光,从那茫茫碧海中吐出。   海,像一面漫无边际的绿镜,泛著邻邻波光,无风,无浪,平静至极!   碧水轻拍著岩石,呜咽作响,似一个无限幽怨的弃妇,在低低的啜泣………   岸边伫立著一位白衣少年,遥望著那碧水中吐出的一轮红日,怅怅然发著梦呓般的叹息——   “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到那里去了?………”   嘿!这位孤零零的白衣少年,身后怎的仅背著柄空空的剑鞘?   他?——   正是在三拱山失剑,追赶玄衣人来此海边的徐玉麟!   他由三洪山追起,追到此地。   天亮了,依然未见那玄衣人影。   此际,那玄衣人的来路,失剑之耻,以及神剑北童、马大嫂、白猿狒狒的下落,一齐涌上徐玉麟的心头………   停立良久,遥见正南方向,大约八九里外,竟然有一处极大的镇甸,心念微转,迈步向那镇甸奔去。   八九里地,晃眼即到。   徐玉麟进得镇来,逢人询问,始知正是原定到达莫邪岛的陆路终点——石岛。   石岛,乃是一所水旱码头的店集,人烟稠密,行旅如云,商业繁盛。   徐玉麟心中有事,无暇顾及街道景致,急急忙忙,找到一所名叫“聚英楼”的客栈,投身进去,匆匆用饭完毕,摸出半锭纹银,递与店小二道:“堂倌,算去饭帐,余下的全部赏你。”   堂僧一见这位年轻客人,出手大方,竟自乐得嘴巴合不拢来,打躬哈腰的道:“我们这家客栈,向来招待周到,客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的去做………”   徐玉麟摇摇手,打住他那滔滔不绝的生意经道:“我只是想向你打探一个………不,是一辆马车的去向?”说著,便将“死亡之车”的形状,对店小二描绘了一遍。   堂倌迭忙答道:“有,有,在早晨向码头那个方向去了。”   徐玉麟也不再多问,随起身出得“聚英楼”,急急向海边码头走去。   当他行至码头附近,瞥见有不少船只,停在港湾里,十几名武上打扮的疾服大汉,行色匆匆,正自登上一艘红色大船,快速无比的扬帆驶去。   他徘徊片刻,却不见“死亡之车”的踪迹,甚感纳闷。   于是,他向著那条红船离去的码头边走去。   但见码头下,犹自停著一艘小小快艇,艇上一位渔夫装束,五十左右的老者,在自斟自饮,另一个年轻汉子,却生于船头,悠闲的抽著缆绳上的麻丝,捺搓细线。   徐玉麟看了一下,和声对那年轻汉子问道:“请问老儿,可曾见有一辆马车,来此码头上吗?”   那年轻汉子,抬头望了徐玉麟一眼,却不答反问道:“你可是要雇船吗?我这条船又快又便宜。”   徐玉麟答道:“是的,我要雇船只,不过我所问的那辆马车,请先告诉我。”   那汉子微一流忖,用手指著已经驶远的红船道:“马车有一辆来过,不过已经装在那条船上去了,我这船极快,相信还能赶上去。”   徐玉麟纵身跃上快艇,对那年轻汉子道:“老儿,那就请你开船决追吧!”   年轻汉子,却慢吞吞的伸出一只手来,表示出莫可奈何的样子,道:“常言说的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小哥见还未付船资哩,怎能开船?”   徐玉麟怒道:“没到地头,怎能先付船费?”   那汉子点点头道:“这是我们石岛码头规矩,受雇不雇!”   “那么渡资多少?”   “十两。”   徐玉麟由怀中摸出了一锭足银,顺手掷去。   年轻汉子只手微扬,抓住了银子,笑道:“这才像话。”说罢,双肩未见晃动,却跃上岸去,过快的解开缆索,复又跃回船头,坐船使风快的向港外驶出。   徐玉麟冷哼了一声,睹道:“倒看不出你这家伙,还有两手哩!”   快艇驶出港湾,那个自斟自饮的老头,既不抬头,也没发一语,似是对于这些情形,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一般!   徐玉麟对此老者,虽甚奇怪,但因要追赶红船,便也不去管他。   这条快艇虽然至为迅速,无奈那红船已经去远,追至午时,依然是那段距离,竟无半点接近迹象。   那船头汉子,似是发现徐玉麟不耐,答道:“小哥儿,请勿心急,保你在天黑前追上。”   “请问老儿,那条大船开往何处?”   “据说是开莫邪岛的。”   至此,徐玉麟对那年轻船夫所言,更信以为真,但也有一点不解,那就是“死亡之车”,果已来此,神剑北童他们,因何未等他赶到,便迳搭船直赴莫邪?   “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酒泉?………”   徐玉麟正自沉思间,忽听那独饮老头,竟自把这两句诗反覆的吟哦不停起来。   面对此茫茫沧海,回顾渺渺人生,劳劳碌碌,争名夺利,到头来仍然难免黄土一杯,气化春风,肉变泥,那时果真“一滴何曾到酒泉”啊!   倒不如做个海上渔夫,优游无垠汪洋,闲来一杯在手,有酒当醉,那管它世事若何,兴衰谁属!   徐玉麟见景生情,也不由怅触良多,感慨万千!   蓦然—— 那独饮老者,抬起头来,对徐玉麟瞟过一限,哈哈大笑道:“小娃儿,别那么愁眉苦脸的,常言说,万事不如杯在手,一醉解千愁,来来来来,陪老夫喝上几杯!”话毕,竟向他连连招手。   徐玉麟回头一瞧,“有鬼!”几乎惊叫出口!   他这刻才看清了那老头的面目,竟是一张奇怪得使人发毛的脸!   那张脸,长长的,一边红,红得发紫,一边白,自得毫无血色,两只细眯的眼睛,却泛射著慑人的蓝光!   如其说他是个人,无宁说他是个魔鬼,倒还来得恰当,倘非在朗朗白昼下,这张怪脸,有谁敢相信那是一张人脸!   徐玉麟惊骇得楞楞的站立不动,那怪老头,却又哈哈笑道:“小娃儿过来吧,老夫这张脸长得难看,可是老夫的心肝却是好得很哪!”   徐玉麟见他既无恶意,暗自咕啜道:可不是嘛,世上之人,焉能貌相,微作沉忖,胆子一壮,竟向丑怪老头走近。   “小娃儿坐下来吧。”怪老头说著,斟满了一大杯芬香扑鼻的浓酒,递在徐玉麟手里,自己又喝了一口,连连赞道:“好酒!好酒!小娃儿尽管喝吧,老夫多得很哪!”   徐玉麟接杯在手,和那怪老头对面坐下,道声:“多谢老人家。”   一阵芬芳酒香,直使他按捺不住,随把酒杯凑上嘴唇,“咕噜噜”饮尽。   怪老头待徐玉麟把酒喝下,竟自仰天“桀桀”狂笑不上,笑声内力充沛,虽在海上,依然余音嘹绕,久久不绝!   笑声甫停,忽听船头汉子,也引吭高歌道:“莫邪雄风,六旗杨东!行旅至此,命丧海中!”   徐玉麟被这一老一少,一笑一歌,直弄得如堕五里雾中!   年轻船夫,歌声方落,徐玉麟心不暗自一凛,顺手把酒杯送还对面老头,目光触处,血脉贲张!   霍然跃起,舌绽春雷般喝道:“还我宝剑来!”一把抓向怪老头那张马脸。   就在此时,徐玉麟使也忽然感到眼前一阵昏黑,摇摇欲倒,出手失了准头!   大惊之下,只听到:“老夫念你赠剑之功,就给你个全尸吧!”   接著,但觉身躯飘动,然后便是彻骨冰凉,悠悠忽忽的下沉,下沉………   徐玉麟堕落海底,四肢瘫痪无力,但心中尚有一丝灵明,情知中计,必死无疑!   惟一使他未能即刻被淹而死的,就是他身上尚还携带著那颗“无垢头陀”所赠宝珠,周身四尺内,海水不侵,但是那种透体冰寒之气,已够要他小命的了!   他伏身海底,仗著那仅存的一绿灵明,张眼四望,黑黝黝的一物不见!   忽的,倘身旁海水翻滚,激荡,一股冲撞的巨大压力,把他的身躯移离原位………   他在移动中,但见一只庞然巨鲸,张著个看不到边际的大口,对著他冲来!   徐玉麟把眼一闭,一条瘫痪的身子,直射进巨鲸口内………   且说神剑北童、赛西施两人,带著白猿狒狒,生于“死亡之车”内,一阵狂奔之后,觉得车行已不巅簸了,情知已离开山区,进入平坦大道。   他以为徐玉麟定然在前车鞍上,权充做御者,否则,那四匹健马,不会如此按步就班的前进,所以并未留意察看,而却暗自庆幸逃过蛇、火二魔之掌。   原来,他们在谷中饮马时,所发现的那些小蛇,却是大有来头的。那正是“东海三魔”中蛇魔邬朋之物。   提起“东海三魔”来,当年武林中人,无不闻之丧胆!   那蛇魔邬朋,非但武功在当时睥睨江湖,除了“一尊”“二奇”之外,无人能望其项背,而且手下成千上万的毒蛇,更使人难惹难缠,畏之若蝎!   邬朋是道地的一个驯蛇魔师,每到一处,人未至而蛇先发,江湖人凡见到他的毒蛇者,不管是什么高手,就得趋而避之,邬魔一现,群蛇齐攻,甚少人能逃过毒手。   神剑北童年已届百,见闻广博,岂有不知蛇魔厉害之理?   火魔名叫邝良,为三魔之于。此人除武功卓绝外,更擅火器,霸道无伦。   两团绿火出现谷中,神剑北童自是认得正为火魔之物。以故,流露出曾未有过的惊惶神色!   他那里知道,绿火虽为二魔中的人魔特有之物,但火魔却无在此,仅是由其传人“绿火龙”焦炳所施而已。   在神剑北童的心目中,“东海三魔”已现其二,即使连“北雁老人”那种功高莫测的奇人异上在场,也不一定能够落到好处,是以,怎不便他神情大变?!   “死亡之车”又前进良久,赛西施马大嫂,眨动了下那只独目,终于忍耐不住,而对神剑北童问道:“你这位艺胆双绝的老少年,怎的今儿见了那几条小蛇,和两堆火焰,就吓成个三魂出窍的样子?”   神剑北童面色微凝,叹道:“你以为老朽真的会这般草包,居然畏惧起几条小蛇与两把烈火来?要知道这蛇、火之后,尚有两个功高莫测的老魔哩!”   赛西施马大嫂疑惑不解的又道:“你说得是那两个老魔?”   “‘东海三魔’中的蛇火二魔!”神剑北童微一沉思,接著又道:“世上之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据家师北雁老人所说,‘东海三魔’已于六十年前,死于东岳丈人峰下,但是于今却有两个,又已出现了!”   “‘东海三魔’死于泰山之事,我也略知……”   赛西施马大嫂,沉思片晌,又道:“但你仅从那蛇、火二物上判断,焉能确定他们未死?”   她这话间得的是颇有道埋,竟使神剑北童一时无言以对。   于是车内有了片刻的沉默。   蓦然间,神剑北童若有所觉的道:“我俩只管在闲聊,不知我那徐老弟是否跟来?”   他行说著,一手竟把“死亡之车”的前门打开,脑袋往外探出,倏又缩回,神色大变,对马大嫂急道:“这怎么办?徐老弟竟未跟来!唉!都是我越老越糊涂,竟然一时大意,万一……”   赛西施一听徐玉麟竟未跟来,也不由凛然吃惊!   她倏地纵出车门,丝羁一勒,将兀自奔驰不停的四头健马勒住。   “死亡之车”,于是停在了官道之旁。   神剑北童连忙跃出车厢,凝目四顾,荒野寂寂,悄无声息,仰首观天,银河倒转,距黎明已不远矣!   他按星斗之位,分辨了一番方向,始知马车正往东行,回首望来路上瞧去,三拱山犹隐约在望,估量距离,最少也有五六十里!   赛西施跳下车辕,焦灼不安的道:“童老哥,你看这待如何是好?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我可向庄主交不了差!”   “唉!你说恁么办?”神剑北童道:“老朽至今不明白,贵庄主紫阳女侠,为什么非要用这辆惹人注目的车送我等不可?倘若没有它,也许不会招来这多麻烦!”   的确,神剑北童这种看法,颇有道埋,但为时已晚!   赛西施丑脸扭曲焦急已极,道:“这都是我们庄主出的主意,你别只管抱怨,总得想个办法找他呀?”   神剑北童沉忖片时,道:“以我那位徐老弟之武功说,即使两魔出现,取胜自是不足,但自保尚且有余,为今之计,我们只好趁天亮之前,先赶往石岛,投下宿店,把这引人注目的车辆藏住,然后,再决定等他还是找他,反正他知道我们是要到那里的。”   马大嫂忖度了,莫可如何的道:“那就只好如此了!”   于是——   “死亡之车”在马大嫂驱策之下,黑暗中又自往前奔行起来……   天刚发亮,“死亡之车”辚辚声中,驶进了石岛。   这时,街道上尚无行人,两旁商店人家,有的刚刚开门,有的仍还门窗禁闭,正睡大觉哩。   马大嫂高踞车辕,策马前行,瞥见路旁有一家名叫“聚英楼”的客栈,大门“呀然”而开,里面走出了个店小二来。   马大嫂将健马勒住,正待向店小二打招呼,却见那店小二对“死亡之车”,揪了惊奇的一眼,目光移到车辕上时,不由“啊!”声出口,反身将大门“砰”的又自关上。   赛西施马大嫂,向来最痛恨说她丑的人,既见店小二那种惊惧神色,情知必系对付尊容不敢领教,乃狠狠的骂了声:“有眼不识财神爷,瞎了招子的狗东西!”   骂罢,也只好驱马前行,又过了数座店铺,这才找了家店名“升平旅社”的客寓。   “升平旅社”的小二,是一个年约五十多岁的健朗老头,一见马大嫂那个模样,起先也不由面现惊惧之色,但一看那辆由四匹高头大马,拉著的那辆既高贵,又华丽的轿车,始才改变颜色,把马大嫂招呼下来,打开店旁大门,领进后院。   四头大马,由店小二牵去棚下喂料。   神剑北童跳出车门,白猿狒狒自也跟出。他和马大嫂将“死亡之车”推进草栅,又向店小二要来张大雨布,遮盖严密,以免被人发现,而妄生事端。   店小二对马大嫂笑问道:“请问老婆婆是和令郎同房,还是需要两个房间?”   马大嫂一只独眼,对神剑北童眨了几眨,几乎笑出声来,丑脸上闪过一阵怪异神情,道:“老娘向来有个怪癖,非独房不能睡觉。”   她这一语双关,半开玩笑式的两句话,更把神剑北童气得眼冒火星,但又不便发作,乃向店小二怒叱道:“瞎了眼睛的东西!还不赶快带路,去找宿房?”   他这一出言喝骂,听在马大嫂的耳中,无异是冲她而来,不由怒道:“老孩子,你骂那个瞎了眼睛?”   神剑北童还未则声,店小二恐怕他们真的吵将起来,惊动客人,有所不使,连忙劝道:“老婆婆,请勿发怒,令郎是骂……骂我的……”   “呸!说你瞎了眼,你果真瞎了眼,你看看那个是她的令郎?”   店小二莫名奇妙的对著神剑北童瞧了一阵,若有所悟的急急说道:“不,不,道少爷请息怒,我……我说错了,该打,该打!”竟自真的拍拍打了自己两个嘴巴!   神剑北童简直是哑子吃黄莲,有苦说不出,蹩了满肚子闷气,喝道:“谁是你的少爷?告诉你,老朽上童下真,你应该叫我童老爷才对哪!”   店小二更觉糊涂起来,但为生意起见,自不敢惹客人发怒,只好说道:“那么老婆婆,请和童……童真的老爷,跟小的来吧。”   神剑北童啼笑皆非,便也不再则声,乃当先跟店小二走去。   马大嫂后面捂著嘴,闷了一肚子笑声!   ※※      ※※      ※※   太阳快要接近午时了,海上风平浪静,一望无际,水天一色。   港湾里驶出艘双帆大船,快如离弦之失,直指向那水天相接处……   船上,大部份的乘客,都是些跑码头的行商,但也搭载著十几个武林人模样的老少。   常言道得好:三句话离不了本行。商旅们凑在一起,自是说不完的生意经,而武林中人,所交谈的则不外是刀颈上黏血故事。   这艘风帆,乃是沿海客货两用之船,客舱是通著的,所措客人,彼此一目了然!   此刻,只见靠近舱口的一角上,七八个浓眉巨目,装束紧实的汉子,围坐在一起,唧唧哝哝的交谈个不停,行家一看使知,这些人绝不是安分守己的善类!   中有一个四十多岁,青布裹头的瘦削汉,似是他们的首领,说话极多,而且也比较大些。   这首领模样的瘦削汉,交谈了一回之后,看情形像是已经决定了件重要之事,极为兴奋的把膝盖一拍,哈哈笑道:“来!弟兄们!我这里准备下一坛好酒,反正天黑之前便可到达,天大事情,自有岛主定夺,我们先来喝个痛快再说!”   说著,由身后搬过一鳗酒来,拍去泥封,牛饮似的首先就著坛口,咕噜了一阵,然后,用衣袖揩揩嘴角,又道:“好酒!好酒!各位尝尝吧!”   于是,另一个肥头大脑的胖汉,接过酒坛,也依样划葫芦的喝下几口,然后,又递给身边的另一个……   就这样一个一个的捧坛牛饮,不多一会,一坛约二十多斤的酒,便饮得一空而尽!   那个肥胖大汉,见酒已饮光,不由口沫四溅的骂道:“他妈的,老子酒虫被引出来,你们却把酒喝光,真不过瘾!”   这时,只见有一个矮矮胖胖的少年,去了片刻,搬著一大瞳酒回来,对那胖汉笑道:“副旗主想喝酒还不容易吗?嘿嘿!只要肯把你那手绝活教给我,什么时候过瘾都成!”   肥胖大汉,两只小眼睛眯得只剩下了条细缝,咧咧嘴,笑道:“他妈的,李三义真有你一手,就凭著这一点,我孙大牛也得收你做个徒弟,这次回去找就教你!”   李三义乐得喜笑颜开,正待开口说话,只听那首领模样的瘦削汉子吩咐道:“李三义你既然拿酒来,那就再劳动你去找几只碗吧;用碗喝才比较公平。”   “对!使碗喝,使碗喝……”其他六七个人一同嚷叫起来。   孙大牛虽是个酒鬼,倒还蛮够义气,一见情形如此,也就落个顺水人情,哈哈笑道:“我孙大牛既是收了个三只手的小徒弟,各位还怕没有吃喝得吗!”   众人彼此相视一眼,也跟看大笑了一阵,李三义恰好把碗拿回,每人面前放下一只,并且给他们倒满。   于是呼五喝六,猜拳行令之声,震得舱中所有搭客,两耳嗡嗡作响……   然而,人跑码头的行旅,那一个折子不是雪亮的?看看这些人们的打扮,就知道是干什么吃的,谁还敢惹事生非?所以,也只好忍气吞声,捂住耳朵,缩压一旁,装做充耳不闻。   酒能乱性,言多必失。这七八个酒鬼,黄汤下肚,兴高采烈中,你一言,我一语,无形中透露出了他们的底细……   原来他们是莫邪一枭的所属,去东平“逍遥山庄”公干而返,途中听到赛李奎王大康与“逍遥山庄”的痛叔宝宫琦,于太乙门古墓附近,全军覆没,以至石岛上船时,又得悉三拱山火龙旗主焦炳兵散受伤之事,但均事非关己,便匆匆赶上海里,抑返岛面报莫邪一枭。   所谓此间说话,隔墙有耳,半点不做。更何况这船乃是通舱,以致他们所谈一切,均被两位同舱的有心人听去。   这些人一则是酒后高兴,说话溜了嘴;一则是已进入自己势力地盘,胆大无忌,因此什么话都存不住了。   但见那个首领模样的中年瘦削汉子,脑袋摇了几摇,面色变得特别的严肃,对环坐众人,扫视了一匝,郑重的说道:“我们莫邪岛十数年来,雄霸海上,无人敢惹,想不到如今连番受挫,唉!这简直是阴沟里翻了船……”   他说到这里,见众人已停上饮酒,个个肃静,复又接道:“各位都是我白虎旗下多年的好弟兄,本旗在海上屡建奇功,向受岛主倚重,这次达命归来,尤其是各位卖力之功,本旗主见到岛主之后,当一一面报,论功行赏,但是……各位也要知道,莫邪岛虽如龙潭虎穴,敌人势力,也不可轻估,以火龙旗主焦炳那样的武艺,犹被人打伤,看来本岛即将有……”   “他妈个巴子的!”肥胖大汉孙大牛,突然打断了白虎旗主的话道:“老子就不信那个什么白猿秀士,有什么三头六臂,倘若遇到我,非叫他吃一记‘黑虎爪’不可!”   其余几个大汉,也都磨拳擦掌,七言八语的哄道:“孙副旗主说得对,我们碰到那小子,定有他好看的!旗主何必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呢!”   哄罢,又大喝起酒来,那瘦削的白虎旗主,似欲言未尽,但却沉思半晌,再没则声。   那些大汉们喝了一回,似是兴犹未尽,随又鼓掌引吭高歌起来,其歌道:“莫邪雄风,六旗飘动,称霸海疆,龙虎居功。长风黑云,鲸跃蛟腾,聚英满堂,声威振东!”   歌声盈于全舱,令人震耳欲聋!   七八个大汉,就这样说说唱唱,闹闹哄哄,目空一切的又将一大坛水酒喝光。   于是有的人已经醉倒,有的人则走上甲板放风去了。   海上无风,船行较慢,本是人幕前即可到达的莫邪岛,直至初更时分,始抵码头。   瘦削的白虎旗主,率领著七个犹自醉眼惺松,歪歪斜斜的手下,跳上码头,黑暗中数点了一下人手,不由惊“咦”道:“怎的多了两个?!   话刚出口,只见一条黑影飘动间,七个手下,“咕咚!咕咚……”一齐栽倒!   他大喝一声,正待向那黑影朴去,突感后心阵凉,已然被人用剑抵住!   ※※      ※※      ※※   莫邪乌孤悬海中,南北长约十里,东西较狭,俨然一艘横卧汪洋中的巨船。   岛上种满了桃林,就在那桃林的中央,是一座巨大的宅院。   巨宅房舍,乃是环绕著座矗立的小小山峰所建,因此山峰陡而高,直似巨船之主桅,上面经年累月,不分昼夜的飘扬著六面黑旗,旗上以至为显眼的颜色,绣著六种不同的图形,分为“火龙”,“白虎”,“长风”,“黑云”,“毒鲸”,“绿蛟”等等。   这六面黑旗,就是莫邪岛人之歌中的“六旗飘动”之六旗,它代表看莫邪一枭手下的六支人马。   黑旗下面,便是依山尖大小,颜色,所建成的一座堡垒,登临四瞩,非但全岛形势尽入眼底,即海中远远过往船只,亦一目了然,日夜有人把守,成为岛上的眼哨。   “聚英堂”依山而建,是岛上最大的一所建筑物,为莫邪一枭召集所属,以及议事之用。雅名“聚英”,倒不如叫做“分金堂”更来得恰切!   这时,“聚英堂”中,灯烛辉煌,莫邪一枭高坐首位,身后站著护卫黑白无常胡氏兄弟,两旁依次坐著四成旗主,以及马中重要人物,不下二十多个。   莫邪一枭身为海上一方雄主,气派自是不小,这种场面,也是常有之事,并不足为奇。   而奇怪的的是:由莫那一枭以下,所有在场众人,无不面色冷肃,神感紧张,像是在讨论著一件严重问题,又似是得不到结论。   但见莫邪一枭秦振东,欠了欠生于交椅上的身躯,干咳一声,道:“那小子虽已闹了三拱山,打伤焦旗主,但本岛孤悬海外,防守严密,固不能称作龙潭虎穴,可也不是外人所能逾越之地。因此,目下那小子尚不至于来此,各位只要严加防范,勿令不明身份之人混进岛内,至于石岛码头那方面,老夫已命人暗中监视,只要发觉可疑之人,即以飞鸽传信,通知本岛,以海上快船拦截。所以,那小子就是有偷天换目的本领,要想混进岛来,绝非易事。”   青鲸旗旗主鬼斧田吉,于莫邪一枭话毕,不解的问道:“岛主既是掳来他的手下,旨在交换‘紫玉狸’,倘白猿秀上果来本岛,岂不正好当面谈判,但不知岛主何以不令其自投虎穴?”   莫邪一枭阴险的一笑,道:“田旗主所说不错,老夫把秦大川与杨金萍掳至本岛,确是想和他交换‘紫玉狸’的,但以那小子的武功来说,本岛高手中有几个能敌挡得住?”   鬼斧田吉被莫邪一枭如此一问,竟然一时也答不出。   莫邪一枭见田吉不语,又道:“黑衣教与本岛在实力上相比,只在伯仲之间,竟被那小子迅速的上崩瓦解了。所以,欲保本岛安全,只有绝不容许他越雷池一步,将谈判换人之事,移地举行,才为良策。”   鬼斧田吉正待再行出言,但见一个守门的黑衣大汉,急急忙忙走进厅来,向莫邪一枭施礼道:“敌禀岛主,白虎旗孙旗主返岛覆命,有事商报。”   莫邪一枭挥挥手道:“孙旗主既然返岛,就叫他到‘聚英堂’来见我好了。”   守门大汉道声:“是”,复行一礼,即转身而去。   鬼斧出吉望了望“长风旗主”铁掌追魂游宏进,嘴唇掀动了一下,道:“岛主,本旗……”   突的,两名花了慌慌张张的跑进厅来,嚷道:“岛主,不……不……不好了!后庄粮仓失火……不知什么人混进马来啦!”   “啊!粮仓失火?竟有这回事情!”莫邪一枭向以沉稳见称江湖,但面临这种意外事件,也不由略现惊惶,道:“田旗主即率领旗下人手,前去庄内,庄外,四周各处查巡查巡,倘遇不明身份之人,格杀勿论。”   鬼斧田吉领命自去集合所属,莫邪一枭又吩咐绿蛟旗硬主独眼龙张超,带领旗下,前往粮仓救火。又恐巡查的人手不足,复命长风旗主铁追魂游宏进,挑选精干部属二名,前去接应。   “聚英堂”内,这时剩下了黑、白无常胡氏兄弟,以及黑云旗新旗主笑面虎温鹏,和几个二流人物了。   莫邪一枭沉思片刻,不知要吩咐什么,却只见返岛复命的白虎旗旗主,乾坤手孙云龙身后带著两个高矮悬殊的青衣人,迳自进入了大厅。   乾坤手孙云龙进得“聚英堂”,对莫邪一枭呆果的站著,一言不发,厅内所有人手,都以惊奇的目光,集中到这位如中疯魔似的白虎旗主身上!   就在这时,孙云龙身后的那个矮小的青衣人,以简直令人小敢置信的快捷身法,像鬼魔似的已至莫邪一枭身前。   黑,白无常胡氏兄弟,兵刃尚未出手,莫邪一枭的胸口,已被那矮小的青衣人,抵上了一柄明晃晃的长剑。   同一时间,孙霎龙的背后,一倜较高的青衣人,亦以一双手鞍上了“风府穴”!   这变化太快,也太使人出乎意料之外,以致使所有“聚英堂”内的莫邪高手,不知所措起来?   “你们都不许动,否则,老身先送他去见阎王!”以手接住孙云龙“风府穴”的青衣人,往脸上抹了一把,道:“你们这些孙子们,还认识我云梦马大嫂吗?”   莫邪岛人循声望去,但见那自称为云梦马大嫂的青衣人,此刻已现出了本来面目,竟是一个眇目丑怪老妪!   坐中有人,惊叫道:“你……你是赛西施?!”   眇目老妪道:“不错,老身就是赛西施!”   说罢,竟然纵声长笑,直如被枭悲啼,令人听来,刺耳发毛!   “秦岛主,当该认识老朽吧?”长剑抵住莫邪一枭的短小青衣人,宏声道:“十年未晤,想不到岛主风采如昔!”   莫邪一枭面孔扭曲,浑身发抖,二目尽赤,可知其愤怒至极!   他身后的两大护卫,黑无常胡传海,白无常胡传山,每人手里干握著柄单刀,眼看著主人受制,也只有白气的分儿。   终于,莫邪一枭抽搐了一阵,心境似是平静了不少,喝道:“童真,你要把老夫怎样?”   “哈哈!无事不登三宝殿,老朽此来,想问秦岛主讨个人情,不知秦岛主可是肯给老朽点脸面吗?”   “何必绕圈子,什么事,童老儿你说吧!”   神剑北童从容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其一,请岛上即刻下令释放出白猿秀上徐玉麟;其二,你我十年之旧账,也需要藉此机会,了结一番。”   “童老儿就为这个吗?哈哈哈………”莫邪一枭竟自仰天大笑起来!   神剑北童手中剑一紧,剑尖已将莫邪一枭衣服穿破,正好刺到心窝的皮肤上,喝道:“秦振东你还想卖什么狂,你以为老朽杀你不得吗?”   莫邪一枭又是一阵放声大笑之后,道:“童老儿,你以为老夫会如此怕死吗?你就是杀了我,不见得能救走他们,更何况你未必就敢!”   他这几句话的确是说得神剑北童心中激动,暗道:此来目的,是为救人,十年前的梁子,倒在其次,如果把他一剑刺死,莫邪岛人失去了顾忌,救人目的便不易达成……莫邪一枭眼见神剑北童沉思不语,心知他已被言语打动,灵机微转,随又毫不在意的笑道:“童老儿你这种态势,算是那门子英雄好汉?有本领的坐下来,我们面对面的谈谈,如果谈不成,那时你再动手,也不为迟,反正你那‘秘剑快斩’,本岛所属,无人能敌。老夫闯荡江湖,大小也闯出了点名头。所谓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还能临阵逃脱不成?老夫言尽于斯,一切悉听尊使!”说毕,竟自闭目不语!   神剑北童在武林中,已是个颇有地位之人,既听莫邪一枭这番棒激均有之辞,虽明知其乃故意拖延时间,或在玩什么花样,但这种乘人不备的要胁手段,实在也不屑而为,随微作沉忖,左手食中二指,袖下微微一弹,神不知鬼不觉的以“神功指”力,隔空点了莫那一枭的穴道,宝剑也在众目睽睽之下,令人几乎不能察觉的毫发之间,还归鞘中。   他这种拔剑,入剑的神快动作,正是震骇江湖的“秘剑决斩”之学,待到胡传海,胡传山兄弟两人,督及鸟主胸前受制之剑,已自撤去时,神剑北童适已后退五尺,坐在了一把交椅之上。   蓦然间,两声沉喝,胡氏兄弟迳向神剑北童扑上!   黑云旗新旗主笑面虎温鹏,也在同时跃起,率领著厅内所有二流高手,围向赛西施马大嫂。   赛西施马大嫂向来手下狠辣,既见众人同时发动,电光石火间,将在乾坤手孙云龙“风府穴”上的手掌,用力一推,顺手由身边扯出了一支拇指来粗的短竹竿,迎风微抖,变作丈许之长,招出“威震八方”,扫向四面来敌。   乾坤手孙云龙瘦削的身躯,口出黑血,软软的像条死狗,伏地不动了!   笑的“呛啷”两声,毫光闪动,胡氏兄弟刺向神剑北童的两柄单刀,飞出老远,落在地上!   神剑北童依然端坐椅中,但手里宝剑又已出鞘!   “聚英堂”内混乱中,只听莫邪一枭沉喝道:“你们这些饭桶,都给我住手!”   随此喝声,两名黑云旗下的二流人物,闷哼未出,已被赛西施马大嫂点上死穴,“咕咚!”“咕咚!”倒地死去。   莫邪岛人怔呆呆瞧著莫邪一枭痛苦的神色,收兵站住。   石火之间,莫邪一枭虽则适时喝住手下,但已自白的送上了三条人命!   莫邪一枭喝住了属下,对死去的三人瞧过一眼,目蕴怨毒之光,向神剑北童道:“童老见总算你狠,但是我秦振东只要尚有一口气在,王大康断臂之仇,二十名黑云旗下性命,以及今日之事,永不了帐!”   莫邪岛人见岛主怒愤填膺,却依然端坐椅中,始恍然大悟。   神剑北童哈哈笑道:“很好!很好!老朽就是愿意担当血帐,只要你秦振东能把握时光,赶在老朽入木之前就行!不过眼下之事,请问秦岛主还有什么话说?”   莫邪一枭还未答言,却见赛西施马大嫂竹杖“咚”的一点地面,已跃近身前,喝骂道:“秦振东怎的不叫你这些岛部下打啊?老身这支竹杖好久没过瘾啦!”说时,“唰”的一声,将手中竹杖,缩做尺长,纳入袖管。   原来她这根看来不起眼的竹杖,实是别具匠心而制,能短能长,巧妙至极!   莫邪一枭冷哼一声,道:“杀人不过头点地,马婆子你有什么好神气的!”   “好哇!秦振东敢出言骂我?”赛西施正待发作,却被神剑北童摇手制上,随狠狠的瞪了莫邪一枭一独眼,忿忿的道:“童老哥,你和他在这里谈谈吧,老身去挡住厅门,莫让外边的乌孙子们闯进来。”   神剑北童心中暗喜,马大嫂还不失为是识时势,有心机的老太婆,乃扫了秦振东一眼,道:“秦岛主现下可以把白猿秀土、秦大川、杨金萍三人,交出来了吧?”   “童老见你说什么白猿秀士?”莫邪一枭惑然似不解的道:“杨金萍与秦大川两人,确在本岛囚居著,但白猿秀士并未来此,怎的凭空问老夫要起人来?”   神剑北童面色倏然大变,怒道:“秦振东你休在老朽面前玩花样,老朽在石岛明明打听清楚,徐老弟已乘船来莫邪,为何说是未见,难道说………”   “难道说老夫已把他处死不成?”莫邪一枭说著,竟又哈哈大笑道:“童老儿,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白猿秀士果至本岛,老夫这所‘莫邪一村’,时下还能如此平静吗?”   神剑北童暗自一怔,正待说话,只听赛西施马大嫂吼道:“你们这些龟儿子,再敢向前走近一步,老身立即送你们到西天!”   紧接著马大嫂的沉喝之声,“聚英堂”外哄成一片,乱嚷中,有人喊打,有人高叫道:“不好啦,水牢里的点子,被人劫走!………”   莫邪一枭与神剑北童听到外面的喊声,不由同时一怔!   这当见绿蛟旗旗主独眼龙张超,已将粮仓之火救熄,恰与长风旗旗主铁掌追魂游宏进,率领所属赶回“聚英堂”来,一见马大嫂横杖门前,不由分说,各施兵刃,一拥而上。   厅内的莫邪岛人,也在同时递了个眼色,围攻向神剑北童。   于是——   “聚英堂”堂里堂外,兵刃交击,喊杀连天,打成了两团!   神剑北童出手之间,两名莫邪岛人,惨嚎半声,首级落地!   黑、白无常弟儿两个,已将单刀检回,一左一右,“力劈华山”向神剑北童砸下!   神剑北童剑出“二龙采珠”,甫将两柄单刀点向一旁,黑云旗新旗主笑面虎温鹏,一件乌黑而沉重的外门乒双,复又横腰戮至。   神剑北童脚下微滑,剑走“横江截浪”,格向温鹏出手乒器。   只听“兢擦”震响,火星四迸,两条人影倏合即分。   笑面虎温鹏虎口震裂,鲜血滴下,兵刃几乎不能再举。   神剑北童闷哼出声,手腕一阵酸麻,暗道:这家伙手底下还不弱哩!   要知笑面虎温鹏,手中这件外门兵器,叫做“弯月铡”,是用精钢打成,足足有五十斤重,三尺长,半尺宽,形似半月,中央凹陷,故有此名。   此人生来臂力过人,原为黑云旗的副旗主,自从旗主寮李奎王大康,于太乙门古墓之战,被神剑北童断去二臂,返岛疗伤后,心怀悲愤,向莫邪一枭辞去旗主之职,发誓寻名师学艺复仇去了,是以,莫邪一枭顺理成章,将温鹏升做旗主。   要非神剑北童已有将近百年之功力修为,而且手内又是柄宝剑的话,这一硬拼硬的对锋,即使不伤,兵刃已必震断。   温鹏受伤之下,返到一旁包扎去了,胡氏兄弟又同数名各旗中二流人物,蜂拥涌向神剑北童。   神剑北童掌剑并施,将围拢而上的敌手,迫退了两步,乘机对兀自大睁著两眼,瘫痪在椅上的莫邪一枭喝道:“秦振东你已中了老朽独门‘神功指’的断筋切脉,三日如不由老朽亲手治疗,必将气血运转,脉断血崩而死,还不制上你的属下,犹图作困兽之斗吗?”   这几句话果生效力,秦振东还未开口,厅内属下因听得明白,已自凛然怔住。   莫邪一枭秦振东在神剑北童宝剑撤去的刹那间,突感周身一阵麻木,四肢已瘫痪无力,情知必为对方所睹中点了穴道,然而尚还不明这位狠辣俐落的敌手,究竟使的什么法子呢?   如今一听乃是对方独门“神功指”的断脉切筋之学,直如雷贯顶门,凉了大半!   神剑北童非但“秘剑快斩”,震慑江湖,而其独门“神功指”犹称一绝,实与天山神尼的“天星指”,有异曲同工之妙!   莫邪一枭行走江湖数十年,见闻广博,岂有不知厉害之理,但他究竟是个一方枭雄,倒了架子不肯沾肉!于是色厉内藏的喝道:“你们暂且都给我住手,胡大护卫,你到堂外,也叫他们停下,所有到场旗主,都到厅里来。”   胡传海应声跳出厅去,喊道:“岛主有命,请各位暂时停手,所有在此旗主,都到‘聚英堂’来,副旗主以下,暂停厅外,监视敌人。”   绿蛟旗主独眼龙张超,长风旗主铁掌追魂游宏进,以及两成的副旗主,共是四人,对赛西施马大嫂堪堪拉成个平手,正自打得出火,听到胡传海的喝叫,随处晃一招,跳出战圈,张、游两旗主,正待举步入厅,赛西施竹杖顿得“咚咚”响,骂道:“臭小子,想进去不难,可要问问老娘的竹杖准不准哩?”   行说间,竹杖挥出,挟以尖锐啸风,硬生生又将张、游两人迫退。   神剑北童闻言,在厅内喊道:“马大嫂让他们进来吧。”   马大嫂这才独目一翻,往旁一闪,让张超、游宏进进入“聚英堂”去。   莫邪一枭装做若无其事的坐在椅上,一如平时般的沉稳从容,出言向张、游两人问道:“究竟是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独眼龙张超随将粮仓起火已经扑灭之事,报告了一遍。   长风旗主铁掌追魂游宏进,是个头顶无毛,额下无须,红光满面的矮胖老头,瞧了莫邪一枭一眼,净光光的秃脑袋,摇了几摇,唉声噢气的答道:“本旗主奉命接应田旗主,巡查至冰牢时,发现看守水牢的人,都被人点上睡穴,睡得像死猪一般,牢里其余的人都在,惟独夫了飞云堡的一男一女,所以才赶急回‘聚英堂’报告岛主定夺,谁知………”   莫邪一枭挥挥手,士住长风旗主游宏进还要继续说下去的话,对神剑北童道:“童老儿你可是听见了吧?这可不能怨老夫交不出人来!”   神剑北童凝思俄顷,道:“单方面之词,何足为凭,既然有人救去秦、杨两位,此人谅必不是个泛泛之辈,明人岂不做睹事,即使他不肯露面,也必然留下表记,但你们有何证据以证明此事?”   “童老儿你把老夫看作什么人物?”莫邪一枭怒道:“老夫属下当面报告,这岂能是假!”   长风旗主游宏进,因不明就里,虎吼道:“本旗主听说十年前有个什么‘神剑北童’,以‘秘剑快斩’称绝江湖………”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停,睥睨了神剑北童一眼,接道:“看来你这不满三尺的小娃儿,谅必就是当年海底的游魂吧?本旗主倒要领教领教你的绝学!”   神剑北童最忌讳别人把他看做个小孩子,如今听到铁掌追魂游宏进的这番连说带骂,直气得三佛出现,怒火升天!   当即旧恨新仇,一齐迸发,霍然跃前两步,沉喝道:“无知小辈,有多大本领,敢在老朽面前卖弄口舌之能?来来来,老朽和你见个真章!”   莫邪一枭明知铁掌追魂游宏进,掌上功夫虽有独到之处,但绝非神剑北童敌手,可是按武林中规矩,既敢向人挑战,就不能反悔。以故,眼睁睁的看自己的人要吃亏,却不便制上。   “聚英堂”内甚为宽阔,两人打斗,自无须去到外面。   铁掌追魂游宏进,拼掌当胸,喝道:“小孩子,有什么绝活尽管对爷爷施为吧!”   神剑北童怒叱道:“无知蓄生,亮你的兵刃,童爷爷向来不杀手无寸铁之辈!”   “哈哈哈!要打你这三寸钉的儿童,一双肉掌都用不完,还亮啥子兵刃?”   “小辈,既是不肯亮出兵刃,你童爷爷自然也要用掌来教训你啦,好叫你死得心服口服!”   神剑北童口虽以此说,心下却暗自打鼓;他毕竟是个有经验的老江湖,对手既敢以肉掌相搏,这方面必有其独到之学。所以,暗下里也自提高了警觉。   “毛孩子,你要口出狂言,看掌!”   游宏进喝声中,肥胖身躯一摇,左掌“雪山盖顶”,当头罩下,右掌“水中捞月”,拦腰扫出。   掌未至,劲风先到,神剑北童因早有提防,那肯硬接,矮小身躯,滴溜溜一施,轻巧的脱出铁掌追魂的掌风范围,反手攻出三掌,劲风滚滚,如巨涛排岸,亦是够得上“狠、辣”二字了!   霎时间,两人已自拼斗了二十多个回合,竟然未分胜败。   莫邪马人上至莫邪一枭,原是担心神剑北童用剑对敌,如今既然双方都以掌而搏,自然放心不少。   原来铁掌追魂之所以有此绰号,其敢卖狂,确是在掌法上有其独特之处——“铁砂掌”已练得颇具火候。无奈他遇上了个江湖老手,是以不能立即奏效。   神剑北童固是功力深厚,掌势威凌,但实乃是正宗武学,而且吃亏在不敢硬接,以致两人打了个平手。   五十多招下来,依然未分轩轾,铁掌追魂游宏进,居心要在岛主面前表现本能,于是吐气开声,掌势加紧,但心中已自略感烦燥。   心浮气燥,是高手过招中的最大忌讳。神剑北童何等老辣,已觑准对方心情,反而掌劲稍敛,故意卖了个小小破绽,门户洞开。   铁掌追魂那里肯放过这种机会,舌绽春雷般,喝声:“小孩子拿命来吧——”   双手运上了十成“铁砂掌”功,暴然向神剑北童迎面推出。   神剑北童略现慌张,出掌迎拒。   铁掌追魂暗道:这回看你还往那里跑?!   他原以为神剑北童会硬碰硬的接下,那知两股掌风稍微接触之间,对手蓦然身形缩矮,紧贴面,过快绝伦的施近身边。   铁掌追魂凛然大骇,两掌疾撤,一式“金鲤倒穿波”,向后跃开五尺。   饶是他见机得早,左臂已被神剑北童“神功指”力拂中,麻痛难忍,红红的面孔,却变得一阵苍白。   厅内掠阵的莫邪岛众,虽未看出对方使用的什么手法,但从铁掌追魂惊悸的神情上看,已知必系吃了暗亏!   铁掌追魂甫定,自是不肯就此认输罢手,神色一凝,装作若无其事的道:“小孩子,我们掌上功夫,就算平平吧——”   说著,由背后拉出了把奇形乒双,银光闪耀,四尺来长,去掉了一端皮套,露出只银色的,五指微由的铁掌!   神剑北童也不答理他,仅对那只铁掌瞟过一眼,暗道:小子,你既亮出兵刃来,这可是自找苦吃!   其实,所有厅内的莫邪马人,尽皆明白铁掌追魂再行出手,只不过是在岛主面前,死要面子而已,并无制胜把握,既见其亮出乒刃,更为其担心。   铁掌追魂见神剑北童既不答言,也不拔剑,手中银色铁掌,晃动了一下,喝道:“小毛孩子,还不拔剑,可是垂手等死?!   神剑北童目光对他电射掠过,不屑的道:“畜生,不要忘了老朽是‘秘剑快斩’!”言时,仍自双手下垂,连剑柄都不去问问。   可是“秘剑快斩”四字出口,却不免使莫邪一枭以口及余众,凛然吃惊!尤其是胡氏儿弟与黑云旗主温鹏,因已领教过,更感心情紧张万分!   “好!爷爷就试试孩子的‘秘剑快斩’,能待如何?”   铁掌追魂话落,身形以电,动作如风,掌出“苍鹰搏兔”,呼地向神剑北童当头砸下!   这种招式,在武林中是最瞧不起对手的,神剑北童年已届百,江湖声威卓著,对此侮辱,“是可忍,孰不可忍?”心念微转,杀机倏现!   眼看一只沉甸甸的铁掌,已将砸至头上,依然未动色,连莫邪岛人也为此老沉稳得近乎麻木的状态,而感到紧张无穷!   一幕脑浆四迸,惨不忍睹的情事,在众人的心目中,就要发生了!   可是——   事情大大的出乎他们的预料之外:就在铁掌追魂的那只铁掌,堪堪击在神剑北童的发际上,蓦的另一条毫光出现,紧接著惨嚎一声!   但见:铁掌追魂游宏进面孔抽搐,右手齐腕断掉;那只脱离他躯体的手掌,犹自紧握住铁掌之柄,落在身前!   神剑北童双手依然下垂,宝剑仍在鞘中,人却于此时,冷哼道:“老朽本待把你这目无尊长的枉妄小辈,一剑送上西天,但那人痛快,太便宜你了,倒不如先给你个活罪受受,也好使你知道天高地厚!”   说罢,身形微动,一脚把地上那柄铁掌带著人手踢飞起老高,喝道:“无知小辈接住!”   铁掌追魂游宏进确也是硬梆梆的汉子,半声也不呻吟,出左手接下手掌,咬紧牙关,狠声道:“断手之仇,爷爷记下啦,童老儿,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鲜血突突的流著,他毫不顾惜的大步向“聚英堂”外走去。   免死狐悲,物伤其类!堂内的莫邪一枭及其所属,望著铁掌追魂游宏进的蹒跚背影,怆然欲泪!   但,谁不怜惜自己的体肤与生命?对此简直令人不敢置信的神秘剑法,所谓:知自莫君己,那个还肯强自出头呢?!   然而等候在“聚英堂”前的长风旗下,二十名精干武士,见旗主如此情景,群吼一声,又向赛西施围攻出手,要想打进堂去,为旗主复仇!   赛西施竹杖运挥带点,嚎叫迭起,犹如风扫落叶,直打得绿蛟旗下所属,也纷纷参加攻来!   当前惨嚎迭起,堂内的莫邪一枭心如刀割!   他此刻一失往日沉潜之态,身躯头抖,须发根根倒竖,倏的心中似是件了个重大决定,沉喝道:“童老儿,老夫豁出性命也要和你拼啦——”一条身子“咕噜噜”向椅外倒去。   接著,独眼龙张超首先对神剑北童发难,胡氏兄弟与笑面虎温鹏,以及其余十数名二流莫邪岛属,也跟著各出兵刃,实施联手群殴起来。   神剑北童情知一场杀劫已不可避免,喝声:“跟老朽到外面来,干个痛快吧!”声落,人已电出“聚英堂”外。   于是——   莫邪岛上的“莫邪一村”中,“聚英堂”前的广场上,展开了一场空前未有的屠杀!   被包围在核心的虽是一男一女的两个老人,但一个是十年前震骇江湖的剑中能手,一个则是曾经称霸云梦一带,令人闻名丧肥的母大虫!   这两者已然各展生平绝学,但见剑光杖影到处,血肉横飞,哀嚎迭起,直杀得星月无光,天昏地暗!   莫邪岛人原是些好勇狠斗的海上亡命之徒,把生命早已视成草芥,虽见同伴纷纷死去,但依然前仆后继的涌上………   ※※      ※※      ※※   海上。   夜凉如冰,碧涛万顷中荡漾著一叶扁舟。   没有奖橹,亦无桅蓬,但此小舟,却如离弦之失般的快速,鼓浪前进著………   小舟的指向是隐约中的一个海岛,由于舟行快捷,很迅速的接过去。   但见那艘小船,离海岛石岸尚有数十丈远,突然停住,蓦地出舱中跃出了一条人影,足点水面,向岛上疾驰。   “登萍渡水”,“一苇过江”,已可以说是轻功之健者,然而此人的轻功,尤高出多多,简直令人不敢置信。   这条人影跃登石岸之后,四周略微打量一番,见无人阻拦,便迳向海岛中央的一个山峰而奔。   刚刚越过一片桃林,奔行间,突地从桃林边沿小径上,出现了二三十个大汉,挡住他的去路,为首一人,沉声喝道:“是什么人寅夜擅闯本岛?报上名来,以便领死!”   那独行人仅是略微稍停,更不达话,竟向这排大汉,出手就是两掌,劲飙如山的撞去。   大汉们依仗人多势众,对独行人似是根本并未放在心上,但当劲风袭体时,顿觉不妙,已然迟了!   只见撞撞跌跌,闷哼,哭叫声,已是躺下了十多个。   独行人在他们混乱中,又连续挥出了数掌,掌掌不空,将近三十余众,所剩竟不过四五人了!   为首喝问之入,因见机得早,而疾然跃开,始未受伤,但已惊得而如土色,远远的站著对独行人惊呼出声:“啊!‘五行掌’!”   “既知是‘五行掌目’那就无须问在下何人了!”独行人停上了出手,道:“阁下可是金岭镇曾有一面之缘的鬼斧田吉吧?”   这为首大汉,果是鬼斧田吉。他因奉莫邪一枭之命,巡逻村外至此,才赶上这位不速之客!   鬼斧田吉一见对方竟将其姓名叫出,更觉讶异,暗道:果真是他,怎的变成这般模样?   原来这位独行客,衣衫舰褛,破碎不堪,发髻散乱,满脸泥沙,简直不成人形!   独行人见鬼斧田吉怔怔的不发一语,如系被他这付形态而惊呆,于是爽朗一笑道:“阁下出身昆仑名门正派,艺业超群,自金岭镇一会,即倾心仰慕已久,在下今有一言奉告,不知当否?………”他微作凝思,接道:“方今天下武林,扰攘不定,弱肉强食,被争我夺,杀戮无已,凡我辈中人,有志之上,应替天行道,为苍生谋命,才是英雄本色,所以…………在下甚为兄台,行事非人,殊为惋惜………”   独行人说到这里,蓦闻山峰下面,传来一阵阵喊杀之声,突将豪语停住,微微一怔,倏地身形纵跃,以迅捷无伦的手法,将躺地受伤呻吟之众,一阵挥拍之后,复对鬼斧田吉道:“他们休养几日,即无妨碍。适才在下所言,还望兄台三复思之!”说罢,身形一纵而杳。   鬼斧田吉命手下几个未曾受伤的人,把地上倒著的一个个攘扶起来,果然均已健复,不由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唉!我鬼斧田吉岂是甘愿置身绿林之徒?大丈夫应替天行道,为苍生谋命,才是英雄木色!对!……”   倏然之间,他心中已自作了个重大决定。   要知鬼斧田吉,原为昆仑派中有数弟子,只因连犯派规,被逐出门墙,而才侧身莫邪,挤于海盗绿林群中,但其本性,原非甘愿为此,今被独行人一篇豪语打动,茅塞顿开。   他虽与绿林为伍,但本性硬直,守正不阿,武艺出众,手中一柄开山板斧,七十二式“降魔斧法”,神出鬼没,故颇爱莫邪一枭之器重。   蛟龙原非池中之物,他早就有心向善,但苦无栖身之所。自从随莫邪一鸟为争夺“紫玉狸”,在金岭镇与白猿秀士一战中,中了“五行掌”,复被白猿秀士以独门疗伤大法治愈,正邪之辨,在他心中更加分明,而对白猿秀士,也衷心的敬慕与爱戴。   独行人施展的武林绝学——“五行掌”,他自是识得,只是独行人面目狠狈,使他一时难以辨识,至独行人说出一席话后,自然已将身份表明,而他对独行人更加敬慕。   至于独行人究竟为谁?读者谅必判断得出,于此不再多作赘述。   且说:   鬼斧田吉沉忖一番之后,见独行人已去,又听“莫邪一村”中,杀声阵阵,情如有变,便也不顾属下余众,竟自急急赶去。   此际,“莫邪一村”六旗飘飘的“聚英堂”前,已经杀得人仰马翻!   驻于莫邪岛的上旗人手,不下四五百众,上上下下,都已参加了战斗。   莫邪岛众虽然骁勇,视死如归,无奈所遇敌人太也强梁,白白的送上八九十人的生命,连对方的毫毛都未损掉一根!   别看这两个敌人,一个是位年迈苍苍的老妪,一个是约有十四五岁,不满三尺的孩童,但均怀绝艺,任令你如浪似涌的人手再多,也近身不得他们。   赛西施马大嫂,武功得自武夷山中一位前代异人的传授,一套“九环杖法”,点打捣截,犹云龙摆尾,钜力万钧,当者披靡。   神剑北童十年前被莫邪一枭秦振东,联合了“夺命飞抓”苏文彪,设计凿船沉于海底,幸遇北雁老人及时相救,始得逃生,早已对莫邪马与逍遥山庄中人,恨之入骨,无奈北雁老人,因其杀孽太重,令其面壁十年,此仇此恨,故而始终未报,今番仇人见面,岂不分外眼红,尽施煞手。   但见他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星夜中直似一道电光闪奔,所到之处,鲜血四溅,人头齐飞!   莫邪一枭瘫痪的倒在“聚英堂”中,听到外面惨嚎之声,此起彼伏,心头抖颤,萦念百转,眼睁睁十数年辛苦经营的基业,以及长相伴随的部属,就要土崩瓦解,而自己却无能为力,怎不便他心如刀搅,老泪纵横!   他的算盘原是打得非常天真,将秦大川,杨金萍两人,掳来岛上,然后通知白猿秀士,择他谈判,以物易人。   在莫邪一枭的想法上,也许是正确的:莫邪岛远离海中,有险可守,而白猿秀士即使有天大本领,也不敢渡海侵犯,必然乖乖的就范,如此,宝物岂不垂手可得?   然而,世事变幻,往往与人相左,白猿秀土尚未答覆谈判地点,莫那岛却未了两个煞星!   他那里知道派往飞云堡的差使,尚未到达,而白猿秀士徐玉麟等人,已由沂山“藏龙谷”东来。   如今,秦、杨已被人劫走,神剑北童与马大嫂却又来要人,寻仇,而自己复受制于人,一切无能为力……   忽然间,莫邪一枭深深的痛悔起来,他觉得已经做下了一件无可挽救的错事。独霸海疆,俨若九五之尊,何等威风自在,缘何贪心不足,强要参与“紫玉狸”之争夺,以致造成如此局面,而使基业动摇?   目下之局,已至为明显,属下虽多,然无杰出之才,绝非神剑北童,与赛西施之敌手,惨败已成定数!   莫邪一枭悲痛绝望中,蓦闻堂外杀声突的停上,心中更是疑惧有加,莫如缘由?   原来这时斗场上,由半空中鸿落一条人影,由于来人出现之突然,如从天降,又发出了声震撼山岳的沉喝,竟将剧战制上。   在场数百余人,见来人蓬头散发,衣衫破碎,都不禁为之一怔!   但见那人向斗场中央的神剑北童,马大嫂行近几步,说道:“原来两位老前辈果已到此,不知秦伯父和杨姑姑如何了?”   神剑北童与赛西施同时惊咦一声:“是你?——”   来人自顾了一下形像,不由唉叹道:“童老哥哥,马老前辈,这事说来话长………”他略微一停,又道:“眼下还是先找到莫邪一枭,要他交出秦、杨两位再说吧!”   神剑北童哈哈笑道:“徐老弟既然无恙,那么我们就先到厅内找莫邪一枭秦振东要人要紧。”   这位衣衫褴褛之人,正是堕海而被鲸吞的白猿秀士徐玉麟,他环扫了四周莫邪岛人一眼,又看了看地上的枕藉尸首,沉声喝道:“在下徐玉麟不愿多造杀孽,尔等请勿妄动,性命自保!”   徐玉麟三字一出,又使莫邪岛众,吃惊不小,齐都怔怔的不敢再向前移动半步!   因为白猿秀士徐玉麟,一战金岭,商战徂徕,三战尚君,名声大噪,不胫而走,江湖中人已是老弱皆知!   莫邪一枭这时已被胡氏兄弟扶坐椅中,听到外面杀声停上,正自惊疑不定,欲命胡传海前去察看,但见门前人影一闪,神剑北童、赛西施当先进入,后面还跟了位头发散乱,衣服破烂的少年。   神剑北童行前数步,对莫邪一枭戟指道:“秦振东,向你要人的飞云堡主已到,冤有头,债有主,这事老朽也不便再问,至于你我之间,另行解决吧!”   莫邪一枭看看徐玉麟,心中暗骇,但他依然摆出一方雄主的风度,对神剑北童从容而道:“童老儿你干得甚好,血债血还,老夫自然不会放过你的………”   徐玉麟未容他吧话说完,疑惑不解的向前问道:“秦岛主贵体当是违和,且莫发狠,在下与你无冤无仇,即使要想要在下‘紫玉狸’,亦当遵守武林规矩,待泰山之会,凭真才实学,名正言顺的争夺,因何以一方雄主之尊,竟不顾身份,做起剪径绑架的行为?是是非非,在下不愿多说。不过现下只请岛主将敝堡秦、杨二人交出,在下自当和平退出贵岛。”   徐玉麟自然不知莫邪一枭是被神剑北童以“神功指”点了穴道,倘只是觉得外面打成一片,身为岛主竟然端坐厅中,若无所知,即使沉稳也不近人情,所以认为这位枭雄可能身体不适。   然而,他这篇义正严词,软中带硬,却把个莫邪一枭说得一时无言可对!   但见莫邪一枭嚅嚅了半天,老脸上闪过一阵惭然之色,终于说道:“老夫闯荡江湖,今日算是栽到家啦!贵堡的秦大川、杨金萍两人,确在本岛,但此时又已不知被什么人暗地劫走,老夫正为此事………唉!………”   赛西施马大嫂独目一翻,淬了口唾沫,不屑的道:“哼!秦振东你应该识趣些,事到于今,难道说还要再叫我们动一番手脚不成?徐相公你可千万不要被这老奸巨滑愚弄啦!”   莫邪一枭面色倏变,方得出言反击,徐玉麟惊“咦”一声道:“他们又被人劫走啦!这可是真的吗?”   莫邪一枭面色凝重,答道:“老夫之言,岂能虚假!”   “那么………”徐玉麟半信半疑的吐了两个字来,倏的住口,沉思俄顷,又道:“在下对马主之言,尚可置信,但以岛主的江湖经验,谅必能判断出此人为谁吧?倘若贵体无甚大碍,可否劳驾带在下到秦、杨两位居处,实地察看察看,也许………”   徐玉麟话语至此,突被绿蛟旗主独眼龙张超,急闯进厅的变故所阻。   只见张超走近莫邪一枭身前,由手里拿出了张纸条道:“这是本旗属下于水牢墙上揭下的,请岛主过目。”   莫邪一枭伸手接过,凝神一瞧,勃然怒道:“长山门欺人太甚,老夫非和他们见个上下不可!”   说罢,竟将纸条递给徐玉麟道:“这你总该相信老夫所言不虚了吧!”   徐玉麟接过纸条,端详了半晌,凑近神剑北童面前,问道:“童老哥你看这两只飞鹰,是不是长山二圣的表记?”   神剑北童点头道:“不错。”   “如此说来,秦伯父与杨姑姑定是被长山二圣劫走了?”   “可能,别人既无此能耐,也不屑而为。”   神剑北童话毕,也未待徐玉麟再说什么,竟向莫邪一枭冷哼道:“秦振东你可注意啦,老朽先点活你的穴道,然后再了结十年前之旧帐——”说著,两指轻弹,一缕白气,迳向莫邪一枭肋间射去。   莫邪一枭凛然一怔,吐出了口浓重浊气,霍地出椅上跃起,冷声笑道:“童老儿你说吧,要怎样了结法?”   徐玉麟对神剑北童与莫邪一枭之间的冤仇,自是不知就埋,虽然心中有事著急,但也不使出言相间。不过,此刻他方始明白莫邪一枭原是早已受制,勿怪这般沉著得不近人情。   “很简单,老朽要叫你死得心服口服!”神剑北童道:“因此,必须由你自己选择武功之一!”   莫邪一枭活动了下筋脉,微作沉忖,道:“童老儿休先卖狂,老夫倒要先试试你那什么‘秘剑快斩’,究有多大道行!”   “好!”   神剑北童“好”字甫出,蓦然一缕白影,直射进厅中,落向徐玉麟身旁,众人凝目看时,原是只摇头摆尾,状至欢愉的小小白猿!   就在同一时间,“聚英堂”屋瓦上传下阵哈哈长笑,门前泻下了八九条人影,晃眼进入堂来,身法之快,实为武林中罕见一目匹手!   莫邪一枭秦振东倏地神色大变,痛苦而严肃的宣道:“胡传海,胡传山听著,老夫烦你兄弟两位即刻去把堡垒上的六面旗帜扯下……”   他说到这里,对堂内众人,还视了一眼,接道:“各位朋友,秦振东今日当众郑重宣布,从此封刀退出武林,至于往日所属,请………”他似是情绪激动得已不能继续再言!   第十三章 剑归原主   莫邪一枭颓然倒坐椅中,不再言语。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哈哈哈!秦岛主此举,实不愧为明智之士,老疯子佩服极啦!可是老疯子既然来了,免不了要讨你几杯喝喝,而且还有这许多位难得一见的武林同道,你也总该略尽地主之谊呀!”   说话两人,一个是位面目清瘦的僧人;一个是位蓬首垢面,衣衫不整的矮胖老头。   这位自称老疯子的矮胖老头说完这话后,看看同来的八人,又对莫邪一枭道:“来来来,先让老疯子为秦岛主引见这几位武林同道吧——”随将来人姓名逐一介绍一遍。   莫邪一枭由坐椅上缓缓站起,对来人一一颔首为礼,倒也不以适才那种颓丧神情了。   老疯子介绍到最后一男一女,忽又笑道:“秦岛主对这两位重返贵岛作客的,自是认识,也不需要老疯子多费唇舌啦!”   秦振东老脸上闪过一阵诧异与惭然之色,笑道:“程大侠与诸位大驾光临,秦振东自应尽地主之谊,还有何说?”   话毕,便又吩咐扯旗返回的胡氏兄弟,传言各旗首领,将死者厚葬,生者齐集“聚英堂”前广场,摆筵聚欢,以便各按其志,听候遣散。   原来这九位来客,不是别人,一个是万里疯侠程百康,一个是顿悟前非,随少林四金刚皈衣佛门的铁扇子冉道成。   其余五人,乃是“藏龙谷”中“紫阳玉女”、“文丞”、“武相”夫妇,以及绿云、碧玉二婢。   最后两人,竟是神算子秦大川与笑菩萨杨金萍!   这时徐玉麟因见秦伯父与杨姑姑无恙归来,自是甚为安慰,而“紫阳玉女”也率众赶来,心里更加乐不开交,但在表面上却并未过份,因为他深加今日之局,孰悲?孰喜?怎可令人再受刺激。   封刀退隐,如非出于自然意志,实乃英雄末路!既为武林同道,不管黑白,至此谁无同情定心?   是以,凡是宣布封刀者,均应受武林尊重,从其封刀之目起,往日嫌怨,应不予追究,但也有时有许多例外,以及不遵守江湖道义之徒。   莫邪一枭秦振东的忽然决定,可以说是客观形式使然,但也不失为是个明智之士。   一来他权衡眼下情势,自度量力,倘若动强使硬,必踏黑衣教之覆辙;二来被江湖视作龙潭虎穴的莫那岛,竟被人履如常地,一夜数忧,将来传扬出去,声威扫地,还有啥子闯头?二来神剑北童这位煞星的梁子,能架得起吗?   由于这三种理由,致使莫邪一枭临机应理,作了掩旗息鼓,封刀退隐的重大决定。   所谓!好汉不争一日之长。莫邪一枭自然也有他的远程打算,不过那是将一切雄心希望,寄托于眼下未在岛上的宝贝儿子了。   然而,时下化干戈为玉帛,却是系于他的一念之间啊!   由于他这一念之间的重大转变,已使神剑北童无法再提前嫌。   胡氏兄弟将莫邪一枭的话官俩不久,“聚英堂”内以及堂前的广场上,霎眼间,打扫得一干二净,摆开了五六十桌酒席。   莫邪一枭与万里疯侠、徐玉麟、神剑北童、紫阳玉女等等宾客,以及岛上各旗首领,席设广场中央,周围则是各旗属下人丁。   广场的四周,燃起了一排松油火把,照耀得如同白昼!   莫邪一枭侍宾主人手尽已入席,然后将退隐决心,以及属下各遂其志的遣散方式,当众重新宣布一遍,虽然也有不少首脑人物与属下反对,然而事已至此,也只有私下里窃窃议论的份儿。   好在莫邪一枭倒还慷慨,将马中财物,命总管人员,按大小职位,悉数散去,人们得财之后,心里有天大的不平,也就化为乌有了,何况这般岛众,之所以追随莫邪一枭,原不过是为财而已呢!   莫邪一枭这种豁达胸襟,非但使所属岛众,感到意外,即使万里疯侠等一般外来武林人物,也是暗自赞叹不绝!   六旗旗主,除了火龙旗焦炳远在三拱山,白虎旗乾坤手孙云龙死于赛西施掌下,长风旗铁掌追魂游宏进,则被神剑北童剁去一手,负伤出去,此刻到场的仅有黑云旗笑面虎溢鹏,青鲸旗鬼斧田吉,绿蛟旗独眼龙张超三人。   三个在场旗主,除张超愿随莫邪一枭退隐之外,其余两人,则愿他往。   至于各旗副旗主以下二流人物,有的在与神剑北童与赛西施的剧战中,已经死亡大半,未死者自也不愿再在刀口上舔血,闯荡江湖了。   其余各旗所属人手,大都愿自行散去,各奔前程,仅有少数莫邪一枭亲信,愿随岛主长留“莫邪一村”。   这位海上枭雄,一手所创基业,就在一夜之间,而风流云散了!   世事变幻,白云苍狗,何其之快啊!   在白猿秀士徐玉麟来说,这应是一场出于意料之外的大大胜利,可是他对这场胜利,非但毫无兴趣,而且有一种惆怅与空虚,萦回心头,茫茫然不知所以?!   这就是闯荡江湖的下场吗?这就是英雄末路吗?………   这两个问题,在徐玉麟的心中,反覆的自问著,倘觉得人生名利,原不过是过眼云烟!   莫邪岛众,除了莫邪一枭尚能自持,依然表现一派落落大方,其余之人,无不心情沉重,在饮痛著名为“欢聚”,实则“苦别”的闷酒!   席间,徐玉麟对神剑北童,万里疯侠,紫阳玉女等人,谈起了莫邪岛的前后经过,大家始知这位年轻的武林俊彦,又经过了一次不死之险!   事情是如此的:   徐玉麟被人于三供出夺去“九龙剑”后,一路追赶至海边,到在石岛的“聚英楼”用膳时,所询店小二正是早晨开门见到赛西施吓跑之人,告诉他赛西施的模样与所驾马车,已向码头方向而去。   及至徐玉麟追到码头上,询问那个不知名的船夫,却是受了大骗,这也是他江湖经验不够,以致几将葬身鱼腹。   逍至舶出大海,那个丑怪老人让他饮酒,瞥见老人坐下露出一只剑柄,正是己物,是以向老人出手,可是他那里知道腹中早已饮下了一杯迷药,因此,被老人一掌便击落海中。   幸亏他身上带著「无垢头陀”遗赠的那颗宝珠,方始免于淹死,但在昏沉中又被巨鲸所吞。   好在那只巨鲸奇大无比,而他身边宝物,复能发生作用,是以被巨鲸带至莫邪岛附近,又从顶上喷水孔中,把他毫无耗损的吐出。   他已被折腾的昏死过去,随波逐流的飘荡在沙滩上。   这时正然遇著金刀赵虎,与铁锥赵豹兄弟两个,巡逻海边,把他救上岸去,认出乃是金岭镇见过的白猿秀士。   赵氏兄弟,因感念其赠丹之恩,由其身边搜出“万应灵丹”,给他服下,这才从昏迷中醒转。他们又弄来一艘小船,要他从速离去,但他把小船驶出海中小久,遥见莫邪岛火光忡天,心念转动,掉头赶回,木是打算趁莫邪马中混乱之际,营救秦、杨二人。   那知待他返回莫邪鸟时,人已熄去,但却遇上了神剑北童、马大嫂,正与莫邪岛众,大打出手。   徐玉麟说完这篇惊险经过之后,双目环捕坐中莫邪岛人,要想找到赵氏兄弟,前往道谢一番,可是搜索了一阵,却未发现这两位怀恩图报的绿林人物。   他那里知道,赵虎、赵豹,见其去而复返,乘莫邪岛中混乱之际,已自驾舟逃之夭夭了!   万里疯侠程百康与遁身空门的铁扇子冉道成,原是程百康打算东来,寻找徐玉麟途中相遇,两人见面之后,乃同道而行,无意中却遇上了紫阳玉女一拨人手。   紫阳玉女原是在徐玉麟等人,走后次日,因放心不下,便率“文丞”“武相”夫妇,以及绿碧玉二婢,首途东上。   程百康何等老江湖,一见紫阳玉女一起人手,就知道为武林中人,彼此交谈之下,自是人已知名人物,紫阳玉女随将徐玉麟等,已去莫邪岛之事相告。   他们同行至三拱山,上遇上神猿狒狒,带著神剑北童之信,驰往“庄龙谷”。   信中大意是说:徐玉麟已只身去了莫邪,他和马大嫂也随后渡海跟去,惟恐人手不足,万一有失,乃命灵猿报信,请紫阳玉女速来增援。   至于神剑北童信中,何以说是徐玉麟已只身赴莫邪?其中原因,乃是他与马大嫂住于“升平旅社”之后,到外面探听徐玉麟的消息,在“聚英楼”也是问了那个店小二,确实走了徐玉麟的行踪。   事实上这都是一些错中之错,但也都变成了巧中之巧,才使他们散而复聚。   疯侠程百康与紫阳玉女,由拂狒手中获得神剑北童之信,遂兼程赶至五岛,渡海向莫邪进发。   他们所乘船只,在暗夜中航行,无功不成事,偏偏遇到了一艘快艇,由莫那岛方向往北疾驶,程百康判定必为莫邪一枭属船,欲知岛中情况,乃命将乘船拦截。   那知这只快艇上,正是长山二圣黄公华,劫持著秦大川,杨金萍,返长山。   黄公华自是不肯将秦、杨二人交出,后来紫阳玉女出面,并搬出了“天地一尊”之名,黄公华迫于情势不利,才把秦、杨二人,交由程百康带上大船。   于是他们便一起急驶莫邪岛,船未拢岸,纷纷涉水而过,这时恰巧莫那岛上所有人手,都在“聚英堂”前与童、马两人大战,是以毫未遭到阻拦,便进入了“莫邪一村”的腹地,适时徐玉麟赶到,战斗停上,他们才由厅上跃下。   想不到莫那一枭一见他们现身,竟然毫不考虑的宣布封刀退隐,于是一场龙争虎斗之战如此的化干戈为玉帛了。   紫阳女侠之名,早已传遍江湖,但见其真正面貌者,却甚乏人,此际,她之出现,竟被莫邪岛众视若天仙,但谁也料想不到这位艳丽女侠,却是白猿秀士徐玉麟的未来佳偶!   他们这些迫使莫邪一枭退出江湖的坐上客,彼此说完前后经过,每个人都觉得世事之变化,万难预料,尤其是莫邪一枭之突然举措,非但徐玉麟已无形中减少了一个强敌,而更是天下苍生之福!   徐玉麟席间,找到鬼斧田吉,两人相谈,至为投机,颇有相逢恨晚之概!   在谈到鬼斧田吉今后去向时,被毅然表示,因对徐玉麟甚为倾慕,愿为效劳,惺惺相惜,自是一拍即合。   熊熊的火炬在四周燃烧著,是“欢聚”两也是“苦别”的筵席,在继续的进行著……   ※※      ※※      ※※   在黑暗的夜海中,一艘迅捷无伦的快船,接近了莫邪岛的小码头,船上轻灵的跃下两个人影。   这两人跃上码头之后,为首的一位玄衣老者,对地上横七竖八的一些被人点上死穴的,早已冷了的尸首,看了一眼,向身后的青衣壮年道:“一青,你看看这些人是不是莫邪一枭的手下?”   那青衣壮年蹲下身去,察看了一两具尸首,答道:“弟子从他们的衣著上分辨,似是莫邪岛白虎旗下的,但都是被人点了死穴死去的!”   玄衣老者沉思片时,道:“一青你去船上把它们全都放出来吧,恐怕岛上已经发生了变故!”   青衣壮年返回快船上,打开舱盖,“嘘”了声,复又跃上码头。   刹时间,由船舱里窜飞出无其带数的小小飞蛇,盘旋在玄衣老人与青衣壮年头上,遮盖了半边天!   但见那玄衣老人口里呓语了几声,满天小蛇飞煌般的迳向“莫邪一村”飞去,快速之极!   玄衣老人与青衣壮年,便也紧跟跃去,轻功均是上乘化境!   “莫邪一村”的“聚英堂”前,酒筵方酣中,广场上忽的出现了十数条青色小花蛇。   神剑北童当先发觉,面色大变,向徐玉麟附耳低言了几句,徐玉麟又对紫阳玉女轻言一番,在坐睹人,那个不是武林中顶尖见的人物,情知必然有袭,尚未弄清是怎么回事,莫邪岛人已自乱哄起来。   原来这时广场上已是遍地蛇踪,而且四面八方还不停的增加!   万里疯侠程百康突地跃起,对莫邪一枭喝道:“秦岛主怪不得这般大方,原来后面还有靠山哩!哈哈哈!就是那老魔头自来,又待怎样?”   莫邪一枭也被群蛇突现,感到惊骇,一听程百康如此一说,莫明其妙的道:“程大侠你这是什么意思?”   程百康冷哼一声,还未开口,只见神算子秦大川霍地杂席而起,走向广场中央,口里念念有词,嘘声连发。   说也奇怪,那些蜿蜒满地的青蛇,竟自迅疾的向广场四周散去,眨眼间,踪影全无!   然而就在青蛇刚刚退出,蓦地——   一阵“桀桀”怪笑之声,由村外传来!   那笑声直似夜枭悲鸣,令人入耳心惊!   笑声甫停,广场中央多出了一位玄衣老人,其出现之迅捷,身法之高明,简直使人不可思议!   火炬光中,在场数百余人,无不惊奇的向那玄衣老人望去。   可是不望尤可,一望之下,直把人吓得心跳到口里!   但见那玄衣老人,坐著一张边红、边白的,长长的马似的怪脸!   这张脸,天上难找,地下难寻,可能在五殿阎君面前才能出现!   “鬼!鬼!……”   “大家打鬼呀!”   场中已经有人惊喊出声,混乱了起来。   丑怪老人两目精光电射,冷冷的环扫一区,又是一阵桀笑之后,发出一串不似人声的话语道:“是那一个把老夫的群蛇躯散?赶快给我滚出来,否则,叫你们立即都死在这里!”蓦地——由莫邪一枭停身附近,射出了一条人影,落向玄衣老人身前,喝道:“老儿!快还少爷宝剑来!”   玄衣老人对面前之人,瞧了一眼,微微一怔,桀笑道:“原来你这小子还没死,这回看你还往那里逃?”   那条人影也不答话,倏地一个箭步,身经如无的迳向玄衣老人背后剑柄抓去!   玄衣老人身形迅疾的往旁闪开,使那人抓了个空。   那人出手一抓落空,半空里一个转折,呼地向玄衣老人劈出了一掌。   玄衣老人以不可思议的身法,又避开一掌,“咦”声道:“小子,师承何人?”   那人一抓、一掌均被玄衣老人轻轻躲开,身形落地,也不由微怔,喝道:“少爷便是飞云堡主徐玉麟,师承为谁,你还不配知道!”   玄衣怪人不由桀桀笑道:“小子好大的口气,师承何人,竟连我‘东海三魔’蛇魔邬朋都不配知道,哈哈!真是难得一见的狂妄后辈!来来来,老夫倒要叫你试试配也不配?”   蛇魔邬朋四字,出自丑怪老人之口,不由使莫邪一枭以及所有岛众,神色大忧!   徐玉麟灵机稍动,把话音转为和缓,对邬朋说道:“老魔你先别卖狂,少爷如果败在你的手下,不但师承门派告诉你,就是连那柄宝剑也一并奉送,可是你败了应该如何呢?”   神剑北童听得徐玉麟这话,不禁暗自叫苦,正待出面制上,却披紫阳玉女示意停住。   他以为徐玉麟固是上清真人的真传,武功出众,可是与蛇魔邬朋比较起来,何止天壤之别!   当年“宇内四绝”,如以单打独斗,对三魔犹无制胜把握,以徐玉麟这般年纪,火候再好,才非邬朋敌手。   然而,倘那里知道,徐玉麟连获奇遇,身便数门绝艺,复连服两支千年灵芝仙草,眼下武功火候,实已不亚于当年上清真人行道江湖时的功艺;而他更猜不透紫阳玉女竟然让徐玉麟去镂蚁撼泰山,袖手不管,是何道理?   神剑北童脑海中掠过这些念头之间,突听蛇魔邬朋“桀桀”笑道:“你这小子狂妄得真叫人喜欢!这样吧:如果你能在老夫手下走过十招,老夫即将宝剑还你,掉头就走!”   徐玉麟微作凝思,道:“这话可是算数吗?”   邬朋怒道:“老夫何等身份,岂能对你一个后生晚辈,口出戏言?……”   他稍微一停,又道:“因你不知老夫之名,难怪你不相信,你可先任意找个证人出来,免得你散了,人家说我以大欺小。”   徐玉麟暗自骂道:老魔一卖得什么乖,不是以大压小,却为何把我骗上船去,又在酒里下药,将我打落海底?   他想到这里,心底下对蛇魔行为,更觉痛恨,遂下了个拼死狼心。   忖忿既决,方欲寻找证人,只见紫阳玉女排开围观人众,姗姗行来,向他瞟过深情的一瞥,迳对邬朋说道:“小女子,可当做证人吗?”   邬朋对这位如花似玉的女子,打量了一阵,问道:“女娃儿你是什么人的弟于,敢来当此证人?”   紫阳玉女音若黄莺,娇笑道:“什么人的弟子,与作证人有何关系?”   “关系可大哩!”邬朋道:“臂如说,老夫打败啦,不……”他倏地把下面语音咽住,便又改口道:“好吧,那就由你做个现场见证吧!”   其实,他那未曾说出的话,紫阳玉女早已察知,而且深明其所以忽然改口,自是以为有必胜把握而已。   紫阳玉女更不揭穿他的心事,只是笑道:“既让小女子作证,那你们就开始吧,不过,先请邬老前辈,把宝剑交我暂时收管,待你们判定胜负时,由胜方拿去,谁也没有话说。”   邬魔冷哼一声,反手将宝剑解下,递给了紫阳玉女,心下却暗自骂道:好一个刁滑的女娃子,谅你也跑不掉!   紫阳玉女接过宝剑,高声说道:“邬老前辈将此宝剑,暂交小女收管,待他们十招内分出胜负,由胜者取去,但是十招之内,强弱不分的话,本见证人,就此预先判定,宝剑应归还原主,不知在场各位武林前辈,以及同道朋友们,认为这样公平否?”   “公平!公平……”场上一阵齐喊,无不赞成紫阳玉女的决定。   蛇魔邬朋总是个当年武林中警当当的魔头,当此多人之面,心里虽是老大不愿,可是不好出口,况且他觉得十招内,打败个无名后辈,实在也是举手之劳呢!因此,在紫阳玉女话毕,便对徐玉麟道:“小子你可要当心啦!”   徐玉麟如玉树临风,掳掌当胸,巍然而立,道:“老魔请吧!”   蛇魔邬朋成竹在胸,要想出手之间,便将对手置之死地,是以运足了十成功力,闷雷似的沉吼一声,身形柠进,两掌平胸推出。   一股山崩海啸般的狂台,向徐玉麟骤然袭到!   徐玉麟本想硬接,但在急剧之间,心念忽转,身形突地拔起三丈多高,刚刚避开那股劲风,还未落下,邬朋倏然两掌齐翻,招出“天王托塔”向空中送去。   他那送出的掌风,威力范围,方圆何上五六丈大小,任谁在半空里的身体,也将逃避不及!   旁观众人,无不为徐玉麟半空捏看人把冷汗,心想:他即使不死,也必重伤摔出老远?   那知徐玉麟半空里的身形,未将老魔掌风迎至,竟然无须藉物用力,而能施展“一鹤冲天”,笔直上拔,又纵飞起五丈多高,直似文摘星羽箭,欲穿斗牛!   这种轻功,令人见所未见,无不为之咋舌!   蛇魔邬朋微然暗凛,仰望著徐玉麟上窜身形,咕啜道:小子,你总不能飞上天去吧?   就在他心念转动间,徐玉麟高空中身化“白鹅展翅”,双臂张开,迳向地面饿鹰扑食似的掠下,追到距地还有三丈之高时,两臂倏收,忽又推出。   于是一股钜力万钧的强烈罡风,直如一座小山,由天空掉下,对邬朋当头罩来!   徐玉麟那种轻功身法,已是令人咋舌,而以半空里下掠发掌的功夫,更是罕绝之至!   莫以为蛇魔邬朋名列“东海三魔”之中,已有百多余年的道行,但他这还是生平以来,第一次所遇的高手哩!   不过,老魔也果然厉害,未待徐玉麟掌风单体,蓦的一声厉啸,玄衣飘飘,竟将身躯往旁掠开数丈,然后翻起三匹丈多高,恰好越过快玉麟下降身形之上,由其背后,暴然推出一掌。   只听两声“轰轰!”紧接著的巨震响处,广场中央凭添了两个大大的窟窿!   尘土飞扬中,两条人影衔尾落地,倏又分距数丈之远。   神剑北童至此,始知他的徐老弟所具功候,实出他大大的意料之外,而也放心了不少!   “老魔,你第三招已过,且接下我第二招吧!”   但见徐玉麟身随声动,话落掌出,雷射似的向它魔扑去。   这时他已是暗自运足了“佛门玄罡”,乃贯双掌,也是居心要把蛇魔毙于掌下,以报夺剑、堕海之仇!   突地,“砰然”声里,两条人影乍合又分,俱各倒翻出四五丈远。   两人也都面色凝重,半天未发一语,额头均见汗水,呼吸沉浊。   原来他们已是在石火之间,便拼了一掌,彼此功力,心里已自有数!   对手双方,既了解了彼此功力,于是出手更加缓慢而慎重起来,半天始对一掌。   可是武林中人,谁都知道,这种表面上看来,至为滞缓的拼搏,较诸迅捷的动作,更为剧烈。原因是:这要全凭内功修为之力啊!   徐玉麟便宜估在罡气功夫上,蛇魔掌劲虽然霸道,可是那种罡气反弹之力,实令他大受其苦,是以,在以后拼过的几掌上,他竟不敢运足全力了。   “仅有一招啦!双方注意!”是见证人紫阳玉女的声音。   这时斗场中的两人,动作更加缓慢,四目对峙,竟然绕场环行起来,每跨一步,脚下无不入土三分,足见彼此功力,已运至何种程度?   这种场面,实是闯荡江湖一生,难以得见的,委实使人惊心动魄!   行家一望便知,两人这般对峙游走,下一招的拼搏,必更惨烈无伦!   广场上四五百人,没有一个人敢呵出口大气,也没有一个人不提心吊胆!   一片肃静,鸦雀无声,空气紧张而沉闷,令人感到死亡来临般的窒息!   终于——   惊天动地的事情发生了!   两声沉吼警过,但见两人一步步的接近,接近……   “蓬”的一声,四掌已经按贵!   但是,人影却未分开,而是如胶似漆的贴在了一起!   刹那间,两人的头顶上,俱都热气直冒,脸上汗珠滚滚……   啊!他们每个人的两脚,渐渐的向上中下陷,下陷……   泥上掩埋了他们的两膝,逐渐的及于大腿,最后连大腿都看不见啦!   所有场中之人,无不紧咬著牙关,绷得紧紧的,生像自己在与人拼搏!   蛇魔邬朋究竟吃亏在上了年纪,后方已逐渐不继,但是他深知这一战,关系著“东海三魔”   复出江湖的声威,只好咬牙切齿,双睛暴突的苦撑著。   徐玉麟虽感吃力至极,然血气方刚,后方绵绵不绝,他已觉出,对手压力已在逐渐减轻,倘若稍微松懈,让对手略得还气机会,后果必不堪设想!   在此刹那之间,倘又想起了夺剑、堕海的仇恨,于是一种潜在的神力,随著忿怒而暴发出来蓦地——   两人从上中倒翻而出,摔到数尺之外,躺地不起了!   原来徐玉麟在最后的眨眼间,神威迸发,而蛇魔亦在同时挟百多年的内功修为,作了最后的生死挣扎,两股巨力相撞,竟将两人同时迸翻出上。   徐玉麟未待紫阳玉女行近,已自反身爬坐起来,双目下垂,气息迫使!   人丛中走出了个青衣壮年,跑到蛇魔身旁时,老魔也自生起,张口喷出了滩浓黑的淤血,由怀里掏出包药物,纳入口中,跌坐调息起来。   约莫半盏热茶时刻,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霍然跃起。   紫阳玉女手捧宝剑,宣布道:“双方在十招内胜负未分,本见证人判定,宝剑应归原主!”   “好!好!我们都看见了,胜负不分,宝剑应还原主!”广场四周人众,一片哄叫。   蛇魔邬朋怪脸上扭曲了一阵,倏地扑向紫阳玉女,伸手向宝剑抓去!   .紫阳玉女不知使用的何种身法,竟在众目睽睽之下,看也未看清楚的闪住了丈远之外,娇叱道:“老魔,你可要是自毁诸言吧?”   徐玉麟身形一晃,挡在了紫阳玉女之前,道:“紫阳姐姐退后,容小弟和这恶魔再拼个死活吧!”   蛇魔出手未著,停下身来,喝道:“女娃兄师承那个?赶快对老夫说来!”   紫阳玉女冷哼道:“告诉你又待怎样?家师‘天地一尊’!”   蛇魔听到“天地一尊”四字,如受雷极一般,身躯颤抖了一阵,反身对青衣壮年道:“一青,我们走!”   “走”牢出口,人已在黑暗中杳去!   紫阳玉女把宝剑给徐玉麟还入鞘中,极度关切时间道:“麟弟弟,你无事吧?”   徐玉麟摇摇头道:“谢谢姐姐关怀,小弟无得!”   这时神剑北童等一干人众,也都拢上前来。   万里疯侠程百康,“哈哈”大笑道:“我的小弟呀,你可把老哥哥吓坏啦!”   他说罢,拍拍徐玉麟的肩头,伸出了只拇指。连晃数晃,那诙谐模样,直把众人逗得哄然大笑!   铁扇子冉道成自遁身空门之后,取法号为“了因”,此次随万里疯侠东来莫邪,除了要参与营救老友杨金萍之外,实系负有少林寺掌门方丈重要使命,必须要亲自会见白猿秀上徐玉麟,始肯说出。   这时,见徐玉麟宝剑既已夺回,自无再在莫邪岛逗留之必要。是以,趁众人哄笑之时,向徐玉麟施体道:“少施主,莫邪事毕,尔后行上何处?”   徐玉麟还礼道:“在下即返回飞云堡,不知大师何有此间?”   “了因”神色庄肃的道:“贫僧受命掌门方丈,专诚北来,请少施主移驾嵩山一行,不知少施主能治贫僧这点颜面否?”   “了因”此言出口,不仅使徐玉麟甚感诧异,即使疯侠程百康、紫阳玉女等一干人众,无不为之讶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   ※※      ※※      ※※   嵩山少室峰,清晨,晓雾犹浓,正是少林寺僧早课之时,忽听“当!当!当!”钟鸣三响,群僧讶然,齐都停课,奔向掌门议事大殿,情形之紧急,贵为这所素执武林牛耳的古刹中之少有。   原来,少林寺中有铜、铁二钟,铁钟为日常所用,铜钟则绝少鸣过,非寺中有重大变故,或掌门方丈急召门下弟子绝不应用。   此际,所鸣者正是铜钱。显然,掌门方丈必有紧急之事,召集门下。以故,群僧紧张万分!   少林派自达摩祖师开山以来,门规向极森严,住寺弟子,何上五百余人,但钟声鸣过,霎时间已齐集议事大殿。   平时难得一见的,上代掌门人的师兄弟,被尊为“三长老”的“悟玄”“悟机”“悟因”,三位得道高僧俱已到齐,足见事态之严重!   “四金刚”以下,便是各代弟子,按辈份排上,整齐有序。   香烟绕缭,殿中一片庄严肃穆!   “掌门方丈驾到!”   一个红衣主持和尚喝声,众僧俯首合什,迎接掌门佛驾到临。   但见掌门方丈净心大师,在四名灰衣小弥陀的簇拥下,手捧掌门符令,神色肃穆,宝像庄严,步入大殿中。   他那红光满面,经常挂著慈祥笑容的胖脸上,此刻如罩寒霜,异常凝重,直使群僧暗中一阵凛然!   净心大师落坐之后,双目精光电射,向殿内摹僧掠了一眼,期宣声佛号,状甚震怒的道:“本门自达摩祖师创立以来,迄今相传已十二代,少室峰上向来未曾让人擅自闯入闯出,想不到昨夜竟然有人非但进入藏经楼,窃走了“达摩十三式”,临去时复将两个守更弟子杀死,并以鲜血题字于楼壁……”   净心大师说到这里,面色变徒更为难看,杀机隐现中,停顿有顷,似是难言之痛!   众僧听得个个心惊,愤怒!但在掌门人未将事情宣布明白之前,谁也不敢出口多言。   净心大师沉思有时,复沉痛的又道:“此事,非仅对木门是一奇耻大辱,关系少林威望极重,更对今后武林前途,影响颇巨!是以本掌门特请师伯‘悟玄长老’,暂主寺务,‘心、同、日、月’四弟子,由‘参’、‘天’、‘地’字辈中,各选十人,立即随本掌门动身,前往徂徕山,追寻飞云堡主,索回‘达摩十三式’,并雪此莫大耻辱!”   “悟玄长老”以及“心、同、日、月”四金刚,应命退回一旁,净心大师正要离坐,四金刚中的禅心和尚,连忙施礼道:“弟子对此事,有一言相进,不知师父见容与否?”   净心大师稍现不耐,便将欠起身躯落坐,答道:“尔有何言,快速说来。”   “弟子敢问师父,那盗经杀人之人,何以确定为飞云堡主所为?”   “藏经楼壁上分明是如此写著,何以不能确定?况且以本派少林重地,若非具有绝妙轻功之人,纵观当今武林之中,谁敢,而又有谁能来去无影的出入?不是上情真人的那个狂徒,又待是谁?”   禅心和尚微作凝思,答道:“弟子上次奉命同三位师弟,追踪‘铁臂魔君’,后又至徂徕山营救程师叔,与此人有两面之缘,以弟子观察,那飞霎堡主,实是个侠肝义胆的诚挚少年,似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其中必有蹊跷,所以,请师父详察而动,方不致徒劳无功。”   净心大师勃然怒道:“就凭你两面之缘,就能断定他做不出事来吗?”   禅心见师父震怒,已不敢再所申辩。   只见“悟玄长老”双目微睁,缓缓说道:“掌门师侄暂请恩怨,禅心既与此人有数面之缘,当必对此事有所见地,倒不如令其说出,再作区处。况且以师侄身为掌门之尊,岂可轻举?”   净心大师本是位修养有素的高僧,只因这事对少林派耻辱太重,一时气昏了头脑。所以,有此冒然举动,今听悟玄长老之言,已是渐趋冷静。乃道:“师伯既是如此说来,那就让他分析吧。”   禅心略为凝思,随道:“以弟子所知,那飞云堡主,自从瓦解了黑衣教之后,正筹备明年泰山大会之事,现下绝无可能来嵩山盗经杀人,取辱本派,此理由之一。本派与其无冤,且复有恩,即使其醉心武学,‘达摩十三式’,也小会再出手杀戮本派守楼弟子,更不可能于杀人之后,题字留名,与本派正面为敌,此理由之二。日昨北雁老人特遣弟子欧阳青前来本寺,既然声称泰山大会前,请天下武林,不得节外生枝,而对飞云堡与太乙门进行图谋,否则,太乙掌门人唐松年必将那人人欲得的‘紫玉狸’予以毁去。彼既不愿节外生枝,又岂能来惹少林?所以,弟子基于这三点肤浅之见,认为这杀人留字之人,不可能是飞云堡主………”   禅心说到这里,略微一停,又道:“弟子深觉这窃经杀人,题字留名的举动,实是一种使本派与飞云堡主作对的重大阴谋?掌门师尊如果就此兴师动众,岂不适中圈套?”   禅心说完这篇道理,“悟玄长老”听得运运颔首赞可,但未出言。   净心大师余怒已息,沉思半响,道:“你说的这些道理,倒也有可取之处,如果本掌门人收回成命,但不知还有什么良策可循?”   禅心毫不迟疑的答道:“以弟子之见,不若先派本门记名弟子‘了因’,前往飞云堡去,以掌门师尊之函,揣请飞云堡主来嵩山一行,但不必说明原委,他如动身,必与程师叔同行,两人到后,此事便不难大白。且‘了因’原为飞云堡中人,对彼处情况熟悉,便可顺便探听一下。眼下掌门符合,自亦无须收回,待到事情明白之后,再作区处不迟。”   要知少林掌门人令出如山,如让其收回成命,实为有失体面兴威严之事,禅心和尚为净心大师首座弟子,行事素极持重,是以有此建议。   净心大师听罢,问道:“倘若彼不肯来嵩山,又待如何?”   禅心答道:“彼既心中无事,必毅然前来,倘出弟子逆料之外,那时,再请掌门师尊动身,岂不是好!”   禅心大师沉思良久,起身宣道:“此事暂且如此决定,禅心你即去打发‘了因’动身,愈快愈好!”   他稍微一顿,又接道:“本掌门人特以历代祖传信符,令本派弟子,严守此密,不得外泄,倘有故犯,绝擒来兄我,不能擒者格杀勿论!”   这是少林寺立派以来,空前未有之耻辱,自不能任它传扬开去,所以掌门方丈,下此严令。   净心大师宣毕,手捧掌门符令,先行退去,群僧恭送后,才自各行其事而散尽。   禅心和尚私下里叮嘱“了因”一番,即令其衔命东来。   “了因”和尚铁扇子冉道成,在由莫邪岛上得船后,始将少林寺新近所发生的这件有唇门派的大事,秘密的对万里疯侠程百康与徐玉麟说出。   徐玉麟忿激,惊诧交集,浑身发抖,一时莫知所言?!   万里疯侠一改往日诙谐常态,向“了因”问道:“你可知藏经楼墙壁上题得何字?”   “了因”做了净心大师的记名弟子,乃对疯侠口称师叔道:“至于所题何字,师侄也不得而知,不过以掌门师尊的震怒情形看来,恐怕是对本门大加污辱之词?师侄因师叔系掌门师尊俗家师弟,同是少林中人,又复深信徐施主实乃受冤,才敢冒犯门规之戒,把此事经过说出,远望师叔恕罪,并请徐施主代为守密。”   徐玉麟霍地跃起,咬牙切齿的道:“我徐玉麟岂是不仁不义,妄作非为之徒?把此事辨个真相出来,并愿同贵派,找到设计陷害在下之人,方消此恨!”   疯侠劝道:“徐老弟请暂息怒,好在这件事情,老疯子那掌门师兄,并未轻举妄动,而造成大错,只要由老疯子陪你往少室峰跑一趟,便不难黑白分明啦!”   徐玉麟长叹一声,道:“好吧!我们渡海之后,立即动身,只是因小弟之事,一再劳累老哥哥,于心实是不忍!”   疯侠忽又“哈哈”笑道:“老弟说那里话来,你老哥哥这两条腿,一时不走动走动,便觉难受,况且我也正要往嵩山去看看他们,如此岂不两得其便!”   “好哇!原来你们三位悄悄的躲在这里,叫人找得好苦!”   随著这阵娇滴滴的话音,紫阳玉女玄衣飘飘,闪身来到!   万里疯侠程面百康身笑道:“老疯子要同徐老弟渡海之后,即便前往嵩山,但是苦于飞云堡中之事,无人主持,紫阳女侠来得恰好………”   疯侠说到这里,戛然停住,并向紫阳女侠神秘的一笑!   紫阳女侠秋波流转,知道他们必是在商讨净心掌门人,揣请徐玉麟前往嵩山之事,随佯做不解的向疯侠笑道:“飞云堡无人主持,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紫阳玉女与徐玉麟之间的关系,虽然除了神剑北童之外,迄今犹是密而不宣,但程百康乃何许人也,又岂能瞒过此老?所以,在紫阳玉女话毕,又“哈哈”笑道:“老疯子白跑了多少年的江湖,怎的越来越糊涂?这事又何必来多此担心哩!”说毕,又自大笑。   紫阳玉女的心事,直以已被此老完全看穿,不由羞红满面,故作娇嗔的说道:“程老前辈这大年纪的人,怎的却和小辈们开起玩笑了?究竟你们到嵩山干什么,却如此的匆忙?”   铁扇子冉道成急忙答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敝派掌门方丈因仰慕徐施主大名,彷指忖一会而已。”   紫阳玉女何等聪颖,情知“了因”和尚乃是搪塞之词,问题绝不会这般简单。于是也不对“了因”答话,却对徐玉麟瞟过一眼,问道:“麟弟弟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徐玉麟本是个心地光洁而诚挚的少年,自不善于虚词,想对紫阳玉女道出原委吧,此事又关系著少林派的门现问题,受了“了因”的再三叮嘱,自不能随便说出,可是紫阳玉女与其已有夫妻之实,怎好瞒著她呢?   他寻思了半天,却极度为难的嚅嚅不出半句话来,两手不住的揉搓著。   紫阳玉女见心上人那种为难神情,料定其中必有原故,实难启齿,随不再追问,却转向“了因”和尚嗔道:“贵派掌门既对徐少侠倾心仰慕,那就请他到沂山‘藏龙谷’来会面吧!”说著,竟欲转身离去。   此言,如果出自别人之口,非但会使“了因”动怒,连疯侠程百康必也忍受不住,可是,她却是当年武林至尊至圣的衣钵弟子,论辈份,论门户,并不下于少林寺的现任掌门人净心大师,这就使“了因”与疯侠两人甚为作难了!   徐玉麟见紫阳玉女已真的动怒,不由著急的向前陪礼道:“紫阳姐姐你何必如此,这都怪我不好,未能把事情直言说出,但其中……确……确实是因为某种重大原因呀!”   紫阳玉女黛眉微剔,珠唇一嘟,妙目含情,转嗔为喜,“哎嗤”笑道:“看你念成那个样子!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吗?我只是试试你能不能代人守密而已………”   她说到这里,稍为停顿,对著错愕中的疯侠,“了因”两人,秋波微转,又道:“程老前辈,‘了因’大师,两位都是少林门中人,向以领袖武林的少室峰上,发出了有辱门派的大事,总不能让它传扬开去,有损体面呀!”   程百康忽然哈哈笑道:“其实,在老疯子看来,少室峰上之事,倒也算不了什么丢脸大事,只不过我那掌门师兄,曾有谕令门人不得外泄罢了。”   “了因”和尚惊疑的问道:“不知紫阳女侠何以得知此事?难道说………”   紫阳玉女纤手一摆,截住“了因”的话语道:“大师请勿多疑‘天地一尊’的衣钵传人,倘还不会窃听人言!我只是从各位神情上察知,少室峰上必然发生什么失体面之事,不然各位何以讳而小言呢?”   她这番话词锋犀利,直说得“了因”无语以对,低下头来,宣了声佛号,暗道:好个机伶的女子,果不愧为武林至尊真传!   疯侠笑道:“紫阳女侠料事如神,真叫老疯子佩服得五体投地!但不知女侠可肯为徐老弟分劳吗?”   紫阳玉女直截了当的答道:“程老前辈可是要我撇下‘藏龙谷’,暂时去过一周飞云堡主之瘾吗?”   疯依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抓了抓蓬胤的头发,道:“紫阳女侠果是快人爽语!不过,除了有烦女侠此事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哩!这次老疯子陪徐老弟嵩山跑一趟,说不得要担搁一月二十天的,那么泰山大会诸事,犹须女侠运筹帷幄了!”   疯侠说到这里,徐玉麟急忙插口道:“紫阳姐姐可是答应为小弟分劳吗?”   紫阳玉女颔首道:“既承两位如此看重我,总得勉为其难呀……”   他稍微一停,转向疯侠道:“程老前辈,在武林中德高望重,江湖经验又丰富,既有陪麟弟弟一行,自是再好,已是………”   紫阳玉女忽的停顿不语,而且面现忧容,螓首低垂,不胜戚戚!   徐玉麟见她如此神色,情知必系儿女情长,感于离愁别恨,正待上前安慰几句,忽听疯侠又“哈哈”笑道:“紫阳女侠且请放心,老疯子还敢说句大话,保管毫发不损把徐老弟带回来,当面交给你就是,倘若还不放心,那就请你先把他的汗毛数数吧!”   徐玉麟,紫阳玉女,被他这番似疯非疯的话,说得彼此相顾无言,面现绯红………   ※※      ※※      ※※   当那辆“死亡之车”,出现于鲁东道上,往西急行疾它的同时,武当山七星峰三元观中,又发生了一件震骇武林的大事。   武当派掌门人“青虚道长”,震怒之下,也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派出了素负盛名的“武当二真”两位师弟,率领门下高手弟子十二人,离开都境,首途北上,直趋山东。   同样的,“青虚道长”为了维护武当门面,严令门下弟子,不得外泄,否则以门规重惩。   然而,三元观里究竟出了什么岔子呢?   说起来,这件事情,与少林寺藏经楼上的案子,大同小异,只不过武当派被杀的人手,多出了四名而已!   武当派开山鼻祖张三丰真人,自创派以来,历代相传,非但以武当剑术冠绝武林,其内功心法,亦为独门不传之秘。   这套内功心法,就是三丰真人手著之“仙家易筋经”。此经,被武当派视之为武当武术本源,其重要性不言可谕。   “易筋经”本非武当所独有,实乃武家炼身之根本大法,为西竺达摩祖师所创,分内功外功,内功主静,传于少林寺僧。   张三丰撷少林易筋经精髓,著为“仙家易筋经”,刚柔兼重,内外并蓄,效用宏伟,其用不翅使击。故武当内功与少林同一源流,只不过张三丰能将其扩而用之而已。   武当派这本祖师手著的“仙家易筋经”,原藏于三清殿元始天尊神翁之下,无掌门人之许可,门中弟子任何人不得取阅,外人自是更不得一睹。   一日夜间,三清殿中上至主持道人,下至守护弟子,共计六人,被人一同杀死,直至次晨,始被清扫殿院门人发觉。   “青虚道长”闻变震惊,亲往三清殿察看,各物依然,惟独失去了“仙家易筋经”,并在元始天尊神像背后,发现了指沾鲜血之题字,留名竟然又是新近倔起武林的“飞云堡主”!   少林一派虽被武林视之为泰山北斗,但因掌门人净心大师,秉性恬淡,甚少过问江湖中事,于是领袖地位,颇有为武当取而代之势。   武当派在此一枝独秀的情况下,如何忍受此种耻辱?   以故,“青虚道长”于祖师神像之前,发下重誓,非将飞云堡主捉来三元观,挖心祭祖,报此大仇不可!   这里暂且按下“武当二真”,奉掌门谕令,率领高手弟子十二名,正向山东境内进发,回笔且说。   飞云堡主徐玉麟为了急奔河南嵩山,面会净心大师,解释嫌怨,未到徂徕山,便与紫阳玉女作别。   徐玉麟同万里疯侠程百康,“了因”和尚,神算子秦大川,以及白猿狒狒,徒步南下。紫阳玉女则驱“死亡之车”,与赛西施,“文丞”、“武相”,神剑北童,笑菩萨杨金萍、绿云、碧玉、鬼斧田青等一干人众,趋往徂徕山飞云堡。   万里疯侠程百康,以“追风腿”驰誉武林,千八百里路程朝发夕至,行动起来,自是快如疾风。   徐玉麟与神猿狒狒,轻功已是大乘化境,尚可追上万里疯伙而无问题,只是“了因”和尚铁扇子冉道成与秦大川,颇为吃力,而且他们所取捷径,大都是深山荒野,非但难行,甚且有些高峰绝壑,根本就不易通过。   原先预定五六日之行程,即可到达嵩山,但因两人较缓之故,足足走了十日,始进入河南地境。   一日,渡过黄河,来至开封,天已午时。   这开封府,旧称汴梁,原为北宋建都之地,户口殷实,街道宽敞,商旅云集,三人为避免惊世骇俗,于是便.步缓行,顺观景致。   疯侠程百康走了一回,连连嚷道:“唉!老疯子真受不了,十天未尽都是吃些山乡野味……我也没有出家,却吃起斋戒来啦!”   他说著,“拍拍”擂了几下鼓也似的肚皮,对徐玉麟道:“老弟,你听听老哥哥肚子里的酒虫,已经饿得吱吱乱叫啦!咦!”   徐玉麟看他那付神态,直似闷葫芦,蹩不住的笑出声来,说道:“老哥哥你著前边不就是一家客栈吗?我们快走几步,到在那里投下,老哥哥的酒瘾,包在小弟身上就是啦!”   疯侠抬头一看,果见不远处一个招牌,上写著「东丰客栈”四个大字,精神一抖,也不再说话了,迳自旋风似的跑去。   徐玉麟同“了因”秦大川,也只得急行几步,紧紧赶到。   这时疯侠已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客栈,一名堂倌看著他邋遢模样,连忙向前拦住,喝道:“你这老要饭的,好不识规矩,不在门前站著叫化,却向店内闯,若非看你上了年纪,非把你揍出去不可!”   那堂倌说罢,真的气唬唬的把疯侠推了一把。   徐玉麟尚未来得及向前分解,只听“咕咚”一声,但见疯侠一条矮胖身躯,竟然往后张倒!   徐玉麟和“了因”同时一怔,急忙向前看时,见他大瞪著两眼,直僵僵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已经死去,那样子好不吓人!   那名堂倌看闯出了人命,吓得撒腿就跑!   徐玉麟猿臂轻探,犹如鹰苍捉鸡,把他抓住,提将过来喝道:“你打死了人,还想逃吗?”   那堂倌两腿抖索,喂通跪下,哀告道:“少爷,我求求你,做个证人,行行好事吧!我……我实在并没有打!打他呀!”   这时已惊动了许多客人,前来观著熟闸,连店家掌柜的也跑了过来。   那年头,在个人烟稠密的府衙所在地,闯出了人命案子,掌柜的官司自是吃不消!   掌柜的是个中年汉子,见躺在地上那个叫化模样的糟老头子,确已死去,又见徐玉麟抓住堂倌不放,口口声声说是他打死了人,直气得不由分说,走向前去左右开弓,重重打了几个巴掌,泼口骂道:“我就看你这小子,整天的粗手粗脚,慌慌张张,要出皮露,果然你今天给店里闯出了人命,看你怎么办?”   那堂倌吃了几下重重的耳光,直打得两眼发黑,口角流血,哭叫道:“掌柜的,他……他不是我打死的,这……这位大师也曾亲眼看到………”   “了因”和尚,也不说话,只是双掌台什,宣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按辈份,疯侠实是“了因”师叔,他这般大刺刺的味儿,直把个徐玉麟气得冒火,暗自骂道:你才出了几天家,就这样酸溜溜的穷念佛号,见了死尸不落泪,还佩做张口慈悲,闭口慈悲的出家人?看我不教训你才怪!   他正在暗中对“了因”发恨,而也为这位风尘大侠的突然暴卒,而感到伤心,忽听“了因”却对掌柜的说道:“店东施主,你店里可是有好酒吗?”   掌柜的惊惶失措,莫明所以的答道:“好酒是多得很,但小知大师要作何用?”   徐玉麟更觉得“了因”和尚,越来越不像话,自己抓著个堂倌,著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他那里却不慌不忙的间店东讨起酒来了!   这时秦大川凑了过来,对徐玉麟附耳低语道:“贤侄,你何必老是抓著个堂倌,谅他也跑不了,我觉得程大侠死得很是蹊跷,且不要被他连我们也戏弄啦!”   徐玉麟原就觉得以疯侠那种功力的人物,怎会被一个堂倌推了一把,就能张倒死去?但因一时著急,只管去抓堂倌,那里还顾得细思,细察!   此际,他被秦大川已经点醒,随将堂倌放开,喝道:“你给我乖乖的站在这里,我去看看他是不是还有救活的希望?”   店东已经听了“了因”和尚的吩咐,说是这位糟老头有个常发毛病,发时非好酒一坛不能救醒,于是随命另一名店小二,搬来一坛顶上“竹叶青”,救人要紧。   徐玉麟见“了因”和尚,打开酒坛,倒出大碗酒来,摆在疯侠尸旁,竟然合掌念起经来二那庄肃神情,使人觉得他真的是在超度亡魂!   可是他究竟念叨些什么经文,徐玉麟已自听得明白,那不过是“八段锦”的第一段——“叩齿咽津”之要诀而已!   此至,徐玉麟心里已自有数,不由转悲为喜,但也不立即点破他们的噱头,随蹲下身去,探手摸了摸疯侠的胸口,只觉得手触之处,已是硬梆梆的冰凉!   他面色突变,霍地跃起,直使店东以及围观众人大为惊愕!   店东失望的看了看徐玉麟的神情,著急的问道:“请问官倌,这……这个老化子还有救吗?”   徐玉麟怒道:“什么叫化子?你们这些有目无珠的财见眼,真是可恶至极!他是我的程老哥哥……”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住,凝思片时,蓦然举手一掌,呼的拍向疯侠“灵虚”大穴。   就在他拍出的手掌,距疯侠尚差以寸许之时,突地,疯侠那僵硬的尸体,往旁一翻,霍然坐起,一阵“哈哈”大笑,笑罢,捧起了那大碗香喷喷的酒,“咕噜噜”不还气的灌进肚去。   这种死而复活,而且活得如此之快的怪事,直把店里的人惊得目瞪口呆,似是发现了神迹!   徐玉麟忍不住的暗自窃笑,“了因”和尚念道:“南无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疯侠用手抹抹嘴巴,霍地跃起,向“了因”骂道:“臭和尚,老疯子还没死哩,怎的这早就超度起我来了!看我到了嵩山,不叫你师父罚你面壁三年才怪!”   “了因”俯首合掌道:“阿弥陀佛,师叔恕罪!”   疯侠若无其事的望望看热闯的众人,忽又“哈哈”大笑!   笑罢,竟对店东说道:“店家掌柜的,你这坛顶上‘竹叶青’,可是三年以上陈物吧?”   掌柜的唯唯答道:“是,是,已经陈过五年啦,这是仅有的一坛,为了救……”   疯侠摆摆手,打断店东的话,笑道:“果然是好酒,请给老疯子送到楼上去,再切十斤熟牛肉,四尾黄河鲜鲤,要醋溜的,一起算帐!”   说毕,竟自大摇大摆的走上楼上,步履矫健,既不像个年已届百的老者,更不似大病初愈,尤其是死而复活的人!   “了因”和尚、神算子秦大川,相继跟随上楼。   徐玉麟正待跟去,那个惹出乱子的堂倌,拦住他千恩万谢不尽——他以为是徐玉麟把那老化子救活的哩!   店东对那坛上好陈济,虽是老大不愿,但是店里有酒,总不能拒绝出售。而且,又听见疯侠说是往嵩山去的,“了因”和尚又是少林寺僧的打扮,徐玉麟英俊酒脱,背插宝剑,秦大川固是瘦骨嶙嶙,但眼神炯炯,钁铄异常!   开客栈的主人,各方人物,接触频繁,经多见广,情知这几个客人,绝非平常商旅,必为武林中辈,心念转动间,随将疯侠吩咐的各物,叫店小二赶快送上,然后亲自又跑上楼去,向徐玉麟等人道歉陪礼,并愿将那坛上好“竹叶青”免帐奉送。   疯侠呻了口香茗,对店东笑道:“免了,免了,若疯子虽然是穷得分文俱无,可是向来不吃‘白酒’,自当有人照帐付银……”   他说著,望望“了因”与徐玉麟,又道:“何况幸亏你这坛上好之酒,才把老疯子的灵魂儿,由阎王面前饶回来,不然,恐怕早已进了棺材啦,那时,店家再有多酒,甚至把我这臭皮囊丢到酒缸里去,也等于白费啦!”说罢,竟自大笑起来。   店东陪礼去了,堂倌送来酒菜,各人落坐之后,徐玉麟惑然不解的问疯侠道:“程老哥哥,你要吃酒,小弟自会包你过瘾,为何装死装活,不但使那堂倌白吃了一顿冤枉耳光,更把小弟来吓坏了,若非秦伯父提醒,我还真的以为……”   疯侠喝下大口酒,嚼进大块肉,笑道:“你以为老哥会真的那么不管用,一推便死吗?老弟,你表演得很好,老哥先敬你一杯,然后再对你说明这事情的原委,也好使你增加些江湖见闻,风土人情,以便见怪不怪!”   徐玉麟举起了面前酒樽,一饮而尽,笑道:“既承老哥哥盛情,小弟弟却之不恭,不过小弟也要藉老哥哥演戏赚来的顶上好酒,回敬一杯,然后再领教老哥哥的见闻,不知老哥哥肯赏脸吗?”   疯侠被徐玉麟这一声一个老哥哥,直喊得他心花怒放,乐的合不拢口,又干了一大杯之后,哈哈笑道:“徐老弟,不是老哥当面奉承你,你老哥飘泊江湖一生,阅人何止千万!但论才识肝胆,机缘为人,老弟实是我生平所遇之第一人。纵观当今武林中,后起之秀固然不少,可是能以老弟这小小年纪,所俱备的功业造诣,与你为人之肝胆相照,做事之光明磊落者,徐老弟外已不作第二人想!所谓:福缘善庆,吉人天相。难怪老弟出道未久,屡逢奇缘,履险如夷,常为人之所不能为,做人之所不敢做……”   疯侠说到这里,稍作沉忖,呷了口酒,忽然声色俱厉,豪气如云的接道:“昔者,孟圣有言:‘天之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泛其身,形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此之谓大丈夫矣!这几句圣贤之言,我觉得以对老弟所说!   放眼当今武林,黑道上枭雄并起,独霸一方,涂炭生灵,固不必说,而白道上九大门派,群龙无首,各行其事,以致天下大势,失去均衡,宵小之徒,乘机兴起,鱼肉生灵,有志之士,岂不痛心疾首,愿为天下苍生请命?以故,今日之局,只要有一个武功卓越,胸怀豁达,德服群伦之人,再辅之以智谋之上,登高一呼,势必百诺,然后邀集武林同道,共推盟主,颁布戒律,咸宜遵守,以维武林大势与江湖道义,则天下幸甚,苍生幸甚!”   “老疯子生不逢辰,愤世媚俗者已久,但势单力孤,便无畏材可辅,只好我行我素,与世浮沉,然自遇老弟此心此念,又复萌然于怀,只要老弟之后,能当仁不让,肯作敢为,老疯子必以有生之年,共襄义举,即使赴汤蹈火,肝脑涂地,亦在所不辞!”   “徐老弟,不是老疯子危言耸听,大丈夫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此其时矣,愿你三复思之!”   英雄所见略同,疯侠这一篇滔滔宏论,直把徐玉麟、秦大川、“了因”三人,听得心神响往,佩服不置!   徐玉麟对程百康侠肝义胆,早已领慕在心,但想不到这位游戏风尘的老侠客,不但是个饱学之士,尤其具有悲天悯人之大志,实是万难料及!   他虽然澹泊一己名利,可是生就侠肝义胆,心怀竟与疯侠不谋而合。尤其自遇紫阳玉女之后,“天地一尊”那“万流归宗”之宏愿,更令其壮志大增。   此际,他聆听了疯侠这篇宏论,自是颇有向感,而跃跃欲试,然而转念一想,以自己一个武林后辈,藉藉无名,而手底下可用之人,较之九大门派,何上沧海一粟,即与任何一个门派以争长短,尚且不足,更遑论邀集天下武林同道,共推盟主之雄图呢?   是以,疯侠说完之后,倘凝思有顷,初则精神焕发,英气勃勃,终则神情颓然,歉然说道:“老哥哥雄才大略,胸怀壮志,使小弟至为感佩,不过,老哥哥若将壮志寄望于小弟,不是小弟谦虚,实在恐怕难负重望,况且小弟父母家人,血海冤仇,迄今犹未昭雪,即使愿为老哥哥之壮志,以尽棉薄,犹恐……”   疯侠未待徐玉麟说完,竟自肃容道:“老弟勿忧,只要你有此志,老哥哥虽然不才,还会个三拳两脚,自然先助你追觅仇踪,以报屠家之恨,至于邀天下武林同道,推选盟主之事,容待徐图。眼下人才虽感不足,但老弟已将当年武林至尊至圣的传人拉上,想来再罗致几位能手,自不成问题,老哥在这方面当会留意。”   程百康说罢,看看一直默不作语的“了因”与秦大川两人,问道:“老疯于适才所言,两位不觉得是一篇痴人狂话吗?”   秦大川答道:“程大侠素为武林中人所仰望,既肯出头,自必有成。”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一分耕耘,一分收稄。”“了因”道:“徐施主宅心仁厚,武功超群,必孚众望。师叔德高望重,雄才大略,大事济矣,天下苍生幸焉!只是‘了因’已皈去我佛,且为少林门下,否则亦愿效犬马微劳共襄义举,以赎前愆。”   疯侠哈哈笑道:“真果是佛法无边,想不到你这位才做了三宝弟子几天的黑衣教大护法,不但说话变了,而且胸怀也变了,罢罢罢,你若是兴老疯子所见苟同,那么到了嵩山,我对你掌门师父讲讲,把你交给老疯子就是。”   “了因”合掌谢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徐玉麟与秦大川共饮了一杯,觉得这酒味芬冽,的确是上好佳酿,这才想起了疯侠还没有告诉他的事来,随对疯侠笑问道:“老哥哥这会可以说说此处的风土人情了吧?”   疯侠道:“此处风上人情,与山东大同小异,倒无啥可说,只是要想吃到好的‘竹叶青’,却不比在山东,化钱就能买到。因为这里不产此酒,一般酒楼饭肆,多从外路购来,不但运费昂贵,关税尤苛,得之不易,所以不售与一般过往顾客,除作自用之外,便是专以招待达官显宦之流,凭老哥哥这付模样,你想怎会……”   他说到这里,竟又大笑起来!   徐玉麟这才明白就理,也下禁哑然失笑道:“所以老哥哥就……但‘了因’大师,怎会知道老哥哥装死,乃是为了要吃好酒呢?”   疯侠笑罢,又喝了大碗酒,道:“老弟且莫忘记,我这位‘了因’师侄,以机警而驰名江湖,跑南闯北几十年,经多见广,如今又卓锡少林,怎会不知此地行情?老疯子那装死的‘龟息’之法,又是源自少林,能瞒过别人,岂能骗过他吗?”   “了因”和尚铁扇子冉道成,似是被疯侠夸奖得心中甚为舒服,手撮已经刮掉的山羊胡根,颔首微笑不言。   四人说笑吃喝间,不知不觉日已西斜,一坛上好“竹叶青”,已尽作腹中之水。   疯侠酒兴未尽,正自嚷叫堂倌上酒,只听楼梯一阵登登响过,跑上一名小二来,向徐玉麟躬身道:“请问少爷可是叫做飞云堡主的吗?”   徐玉麟微然一怔,欠身道:“我就是飞云堡主,你有何事?”   店小二从袖中抽出了一封信箴,递上道:“适才有位客人,要我送给你的。”   徐玉麟伸手接过,展开一看,信篓上仅寥家数语,但写道:“飞云堡主:敢做敢当,始为英雄本包,今晚初更,请掳所得之物,来龙亭一会,倘若不敢履约,亦休想逃出‘东丰客栈’半步!”   下面没有署名,但字迹犹鲜,显然此信必在客店内所写。   徐玉麟看罢,将信篓递与疯侠,转身欲间店小二可认得要他送信之人时,店小二早已退回楼下去了。   他正待举步去追那送信的店小二,问个究竟,只听疯侠说道:“老弟,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   徐玉麟此言出口,人已迅捷的跑下楼去,流目四瞩,虽有数名堂倌在门前兜揽生意,但却无适才送信之人。   他向前询问了两个,所得到的答覆是:东丰客栈里,没有他所形容的,那种面目的堂倌。   心念稍转,已自了然,迭又跃向楼上。   此时,秦大川、“了因”均已过目那张信篓,都觉得事情透著漫天的怪诞!   徐玉麟唉叹一声,道:“江湖上事,真是纠缠不清!一波未平,一波复起,嵩山未到,半途生非,堂堂男儿汉,如今叫人诬作窃盗,岂不可笑,又复可恨!”   他说毕,把桌子重重的一拍,似自言自语的又道:“我徐玉麟岂是窃盗之流,那龙亭就是座阎罗殿,我也要去走走,看能如何?”   秦大川看看徐玉麟那种忿激的神情,关切的说道:“贤侄,这写信之人,既不署名,其中必然有诈,须要小心应付才是。不过我觉得这种不具名子的约会,大可不必理他。”   徐玉麟还未答言,疯侠却道:“以老疯子判断,这可能又足一种误会,我们的行上,看情形已经披人监视了,如不践约,难免在此闹事,与其在此大打出手,莫若到时由老疯子陪徐老弟前去,弄个明白,反正到嵩山也不差个一天半日的,不知三位意下如何?”   徐玉麟毅然答道:“老哥哥说得对,可能又是一种误会,我们一定要去赴约,否则,岂不被人窃笑胆小!”   于是四人计议一番,按时由疯侠同徐玉麟带领神猿,往龙亭践约,秦大川,“了因”随后暗中接应。   计议已定,随在店中宿下,各自行功养神。   ※※      ※※      ※※   “龙亭”座落于开封城忠之满州城。   满月城原为北宋大内的所在地,经金兵洗劫,元骑的掳掠,数历沧桑,物换星移,如今只剩下了座高广数十丈的龙亭,巍然轰立,俯视四周,荒烟蔓草,令人不胜荆棘铜驼之悲!   冬夜,虽是初更时分,但已路无行人。   寒风飘飘之中,只见一白一灰的两条人影,星飞丸泻似的,迳向龙亭奔来。   那白衣人影之后,似还跟著个忽隐忍现,细小洁白的影子,远望之,直如拖著条既长实短的尾巴!   来人是谁?用不著多作交代了。   由于来人身法奇快,仅在霎眼之间,已经接近了那巍峨的亭台。   两条人影,距离龙亭还有十丈左右,便煞住身形,四周略一打量,静消消的点无声息,只有阵阵夜风,吹摆著残柳枝条,卷动著满地落叶,簌簌作警!   幢幢树影,阴气森森,仰望那挺拔于黑暗中的先朝古物,酋如一个庞然巨灵!   那白衣人影,机伶伶打了个寒噤,对灰衣人影低低的道:“老哥哥,你看怎的没有半点动静呢?”   那灰衣人是个矮胖老头,对白衣人并未作答,低是扯了他的衣袂一下,两人同时跃起,电射般纵上龙亭台级之上的平台。   身形甫落,灰衣人竟然纵声一阵长笑。笑声内力充沛,激荡著夜空,可达数里之遥。   笑声戛然终上,又复叫道:“何方朋友,既有约至此,何必闪闪缩缩,故弄玄虚……”   “嗖嗖嗖!”一阵飞煌般的暗箭,从四面八方射来!   但是,那千百文长箭,却仅从他们的头顶掠过,钉上龙亭的石墙,密密麻麻的好不惊人!   暗箭射过,龙亭四周,突现敌踪,黑影晃动,一排一排的数也数不清!   那些黑影,每个人手里托著个箭匣,向亭台拢近五丈距离,齐都停下。   “飞云堡主,果然尚有些英雄气慨,但不知是否已经带来窃去本派之物?”   随此话音,亭台上突然出现一个背插双剑,面幪青纱,湘身黑色的劲装人影。   此人来之无声,直使白衣人微然一凛!回首凝目,但见那如从空降的来人,面罩青纱,但却从两个孔洞中,射出两支星光!   “在下便是飞云堡主徐玉麟,但不知朋友何门何派?高姓人名?贵派失窃何物?何以含血喷人,硬指在下窃去?”   白衣人——飞云堡主徐玉麟,理直气壮的反问了这番话语,黑衣人身躯微颤,似是气愤已极?还未说话,只听那灰衣老头,“哈哈”笑道:“要不是阁下留情,老疯子和这位飞云堡主,可真要变做刺猬啦!”   疯侠说著,笑容顿敛,神色一凝,复又对幪面人喝道:“你和‘青城派’青城一剑顾天南,怎么称呼?竟敢如此目无尊长,拿你们青城派的‘连珠箭’来做见面礼?”   青衣幪面人向疯侠打量打量,抱拳施体道:“晚辈名叫夏侯之馨是个刚刚艺满出道的后辈,”   他虽不知面前这位疯老头子,和青城派有何渊源,但却时常听到掌门师尊,对此人赞誉有加。是以,便生生将心头怒火强自压下,冷冷的说道:“今日之事,与程老前辈无关,晚辈是师命找的飞云堡主,他既然来了,就得对我有个交代,否则……”   他说至此处,倏然停住,眼光转向飞云堡主徐玉麟威棱的逼视一阵,又道:“本派掌门有令,只要你肯将盗走本派重物交出,我便不与你为敌,不然的话,你看看吧!”   说著,顺手一指亭台下面,手捧“连珠箭匣”,虎视耽耽的青城派门中弟子,道:“哼!只要我一声令下,你就插翅也难逃出这‘连珠箭阵!’”   徐玉麟对台下数以二三百计的青城门人,掠了一眼,期然笑道:“贵派这种箭阵,在下倒未必放在心上!只是贵派所失何物?有什么证据证明系在下所为?”   夏侯芝馨冷笑一声,道:“事到如今,何必装蒜?本派失落何物,还用得著问吗?‘飞云堡主’四字,留在了本派祖师神像之旁的墙壁上,又岂是可以抵赖得了的铁证?!”   徐玉麟惊诧的道:“‘飞云堡主’四字,留在墙壁上………”   “怎么?难道说还想抵赖不成!我看还是把东西交出来吧!”   “你这小娃见说话好没道理,你们祖师神旁的‘飞云堡主’四字,何以见得就是他亲笔所题?”疯侠说罢,微一停顿,又道:“如不是看在顾天南多年的交情上,老疯子非要好好教训你一顿不可!”   夏侯芝馨已是忍无可忍,不由怒道:“我乃尊称你是个老前辈,但并非怕你,为何不顾身份,出口伤人?我还是这句话:事非关你,还是最好莫管,免伤和气!”   疯侠怒极,反而哈哈笑道:“老疯子行走江湖七十余年,从来不稀罕受人尊敬,也不希望为人所怕,但是老疯于又何常怕过谁来?所谓天下人,管天下事。你既是怕伤和气,最好立即回去,告诉顾天南,就说是老疯子说的:飞云堡主不是个偷鸡摸狗之流,莫要受了别人‘嫁祸东吴’   的愚弄,徒结冤仇,于事无补。老疯子言尽于斯,听与不听,任尔自择。”说罢,竟自背转过头去,不予理睬!   夏侯芝馨浑身一阵颤抖,怒火中烧,但是实在不敢对这位誉满江湖的老前辈,冒然发作!   徐玉麟因听疯侠与青城派掌门人顾天南,原为老友,生恐为了己事,使这位侠肝义胆的老哥哥,与故友翻目成仇,多有不便,随按奈下满腔愤激,对夏侯之馨和声道:“程老哥哥的话,不知阁下以为然否?在下既敢前来履约,当非有所畏惧。不过,贵派之事,确非在下所为。在下所能解释的,也只有这几句话,是与不是,望阁下思之?”   夏侯芝馨抖索了半天,似是被徐玉麟这番话说得火气消了不少,乃要说话,只见徐玉麟转身对疯侠道:“老哥哥,我们走吧?”   “那里走?”   夏侯芝馨喝声出口,背上双剑已嗡然出鞘,脚下暗合子午,青城门户,已然列出,手中剑向徐玉麟一指,喝道:“要走吗,哼!可先把窃走之物留下,或是问问我手中剑!”   徐玉麟巍然停上,勃然怒道:“你这人也太不可理喻!你不要以为人多势众,便可吓唬人?程老哥请到台下去,这事还是由小弟来和他了结了结吧!”   疯侠暗自咕啜一番,觉得以自己身份辈数,实是不便插手,而且与顾天南又是莫逆之交,实在不便与青城派翻目成仇,且徐玉麟,他岂有不明之理?于是对徐玉麟说道:“好吧,老哥哥就退出这场是非圈子。不过,老弟要记住,冤家宜解不宜结,适可而止——”迳自向台下走去。   夏侯芝馨向台下弩手喝道:“让他过去!”   疯侠却大摇大摆的“哈哈”大笑道:“就是不让,若疯子也得过去的呀!”   青城派台下弩手,闪开了条三尺宽的人径,让疯侠走出包围圈去,便又合拢。   疯侠这临走后对徐玉麟所嘱之言,自是料定夏侯芝馨虽是顾天南的入室弟子,但绝非徐玉麟之对手,深恐徐玉麟出手无情,把他伤在剑下,将来难对老友。   徐玉麟冰雪聪明,已自了然于胸,且在刹那间,打定了一个主意。   这时,台上只剩下了夏侯芝馨,徐玉麟两人,对面而立,白猿狒狒则蹲在一旁,大睁著两只金睛,觑著主人,似是在等候吩咐。   夏侯芝馨对徐玉麟看了一眼,心中“砰”然一动,暗道:这人生得好俊,但不知手下如何?   忖念间,只听对手朗声道:“夏侯兄,既是要在功夫上判个是非曲直,就进招吧!”   话落,“嗡”的一声龙吟,宝剑出鞘,豪光四射,暗夜中犹如长虹乍现!   夏侯芝馨骇然一怔,情知对手必系柄断金切玉的神兵,心中已自提高了警觉!   于是,更不容答话,身躯一拧,步游八挂,剑走轻灵,右手剑“笑指南天”,迳向徐玉麟缓缓剌出。左手剑却是藏于背后,未展锐锋。   这种剑式,看似轻缓,实则暗合著无穷变化,对手如果出剑迎拒,左剑势必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态势递出,往往出敌意表,难于招架!   徐玉麟师出“宇内四绝”的东道:“上清奇门剑法”练得炉火纯青,复获太乙门十三剑式,已可以说是个剑中佼佼能手,怎会不知厉害?   但他依然如玉树临风般,脚下不丁不八,屹立不动!   直待夏侯芝馨刺来的剑势,距离尚有三四尺时,手中长剑,迎风划了个圆圈,然后剑尖抖动幻作千百朵银光闪闪的剑花,竟将夏侯芝馨剌出的剑锋,圈在剑花之内。   夏侯芝馨心中又是一凛!但他究竟不愧为“青城一剑”传人,情知遇上剑中高手!   随微然一晒,左手剑矫若游龙的巧妙递出,指向徐玉麟握剑“脉腕”。   他这一招实是为救右剑而出,仍是虚招,倘若徐玉麟撤剑闪躲,则恰中其下怀,非但让其右剑脱走,而且势必双剑迸出,疾若雷霆锐不可当!   徐玉麟武学造诣,何等深奥?已自察出对手心机,身随念动,“清风拂柳”身法,已然施展!   夏侯芝馨暗喜左剑即将中上对手“脉腕”,忽觉眼前白影微动,已失去了鹄的,又自骇然吃惊不小!   紧接著身后响起一声“格格朗笑,蓦然反身,对手白衣飘飘,已是迎面而立!   夏侯芝馨情知敌手存心让他,不然这当儿施出煞手,就是不死,亦必重伤!   他何以如此?莫不是存心戏弄一番,然后再施辣手?想到这里,不由怒上心头,叱喝出声,人随剑上。   要知道青城派掌门人顾天南,乃是当代武林中被誉为十二剑手之一,一套青城派独传掌门人的“青城遁剑”,甚难遇上敌手,其所调教出来的入室弟子,自是在剑术上有其独到之处,何况这夏侯芝馨根骨良佳,复被视作未来的掌门,以故,在他出道之前,顾天南亦将“青城遁剑”传授与他。   夏侯芝馨此番出手,“青城遁剑”已自尽情施为。   只见他双剑并抡,“蛟龙怒卷”、“舞雪凝冰”、“乾坤四震”,出手就是雷霆三招,真乃“矫如群帝骖龙翔”,宛若漫天银蛇飞舞,竟将徐玉麟连人带剑,括入一片光影之中!   徐玉麟见对方出手剑势大变,正自后悔不该发笑,以致存心仁厚,而被对方误会,那知夏侯芝馨竟自施展了煞手,剑气如虹,锐不可当!   一时之间,他竟被夏侯之声剑影括住,脱不出身来,要非手中乃是一柄神兵,使夏侯芝馨还存有几分顾忌,加以身法轻灵,恐怕三招之下,就要当场出丑!   夏侯芝馨出道后乃此第一吹临敌,贪功之心颇盛,三招得逞,那肯放松?忽的剑势一流,招数又为之大变!   接连著「风云雷雨”、“威震八荒”、“天鼓三挝”、“青城遁剑”最具威力的三招,又已施展!   层层剑幕,光影如山,把一条修长的白影,总得宛若笼中之鸟,网中之鱼!   徐玉麟在夏侯之声这三招施出,压力陡增之下,心念一流,舌绽春雷似的,暴喝声:“来得好!”   右剑化作“清风细雨”,筑成一道光幕,拼住对手剑势,功贯左臂,呼地“沉雷贯耳”,一掌拍出!   剑影光幕中,狂飙乍卷,如浪似浅的向夏侯芝馨袭到。   夏侯芝馨做梦地想不到,这位不过十八九岁的飞云堡主,有如此雄浑掌力,迭忙撤招让避。   可是两人剑兵之搏,距离太近,徐玉麟猝然出手,又使他大出意料,待到身形跃起时,已是迟了半著!   夏侯芝馨跃起退中,已被徐玉麟掌风拂擦著左臂,突觉一阵麻木,长剑“呛啷”落地!   徐玉麟一掌震退对手,本想令其知难而去,故未再行出手。   可是夏侯芝馨却并不作如是之想,他原是在青城一剑顾天南面前,请命而来,夸下海口,要生擒飞云堡主回山覆命。他虽然不知派中究竟失落何物?可是从掌门师尊震怒的神色上,已自察知此事关系至为重要。   初生犊儿不怕虎,夏侯芝馨已尽得顾天南之真传,觉得自身功力,在小一辈的江湖人物中,已世无匹敌!   他那里知道人上有人,天外有天,这位年轻的飞云堡主,功力比他要不知高出几筹!   在他见到徐玉麟之时,曾经一度改变初衷,仅想迫使对方交出师门遗物,即便罢手周去覆命,及至双方动起手来,他又把徐玉麟之存心误会,以致初念打消,拟将对手制服,是以竟自施展了连顾天南都不肯轻易动用的“青城遁剑”,谁知依然不能奏功!   夏侯芝馨事到如今,物不能取,人不能捉,何颜覆命?   人争一口气,佛为一柱杳。夏侯芝系心念沉忖,也不顾左愣受伤难举,银牙咬得格格作响,身形倏地暴起,运人带剑迳向徐玉麟撞去!   他这情急拼命的出手,“青城遁剑”中的两招绝学——“斜鞭闪宁”、“龙云摆尾”,一气呵成!   徐玉麟想不到他在受伤之下,犹图作困兽之斗,自己既未乘机对其格毙,他却反而拼命未了。   急骤间,一见夏侯芝馨三番出手的测招,诡谲万端,绝难以平常招数迎拒,欲施“恩怨两情”绝学,固能化解,但对方必然难逃一命,如此,岂不有负疯侠所嘱,更将结怨与青城!   这些念头在他脑海之中,电光石火般的掠过,于是——   真气稍凝,“佛门玄罡”又已发出,既不出剑拒敌,也不闪避,竟自傲立不动!   夏侯芝馨跃纵的身形奇快,剑出又疾,待到发觉对方如此时,心中暗自一怔,但是宝剑已电奔般劈向徐玉麟的肩头!   只听“砰”的声响,如击败革,夏侯芝馨半边身体一阵酸麻,宝剑已脱手震飞出老远!   而他,一只右腕,也在此瞬间,被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掌扣住!一条身子,几乎倒在了飞云堡主的怀中。   徐玉麟只觉得这时所扣著的一只手臂,犹如无物,细腻柔滑,软绵绵的极了!   在同一时间,一条软绵绵,香馥馥的身躯,撞了个满怀。   他心中顿然一怔,迭将夏侯芝馨领倒入怀的身躯扶住,惊“咦”出声道:“你是——”   “啊哟!你快放开我!”   夏侯芝馨叫声再出,徐玉麟已把他的脉腕松脱!   徐玉麟不期然的退后五步,他虽然看不到夏侯芝馨的神情,但是从他罩面的青纱孔中,所流露出的目光来,却是充满了羞惭、幽怨,以及………   他原是个性情敦厚,诚朴的少年,才临此境,已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嚅嚅片刻,才迸出了几句低得几乎令对方听不清楚的话音道:“夏侯………夏侯姑娘,请恕在下卤莽,但在下实是无心,至于贵派被窃之事,实在不是在下所为,我敢发誓。”   话毕,抱拳一揖,掉头就走!   夏侯芝馨望著徐玉麟的背影,怅怅然的出神,旋对台下弩手,喝道:“你们让他去吧!”竟自捡回双剑,向龙亭后的夜色中跃去。   台下所有青城派的弩手,见夏侯芝馨已去,随也由后急迫离开。   刹时间,龙亭四周,人影俱杳,只剩下徐玉麟和神猿狒狒,向著一株白杨树下的程百康走去不一会又有两条人影纵至,徐玉麟敛目看去,乃是潜踪暗处,准备接应的秦大川与“了因”和尚。   疯侠待徐玉麟走近身傍,哈哈笑道:“老弟你真行,顾天南的‘青城遁剑’,在江湖上还未吃过败仗哩!”   徐玉麟瞧了秦大川,“了因”两人,叹道:“青城派的剑术,的确不凡,要非小弟仗有罡气护体,还真要在此龙亭丢丑了!”   秦大川问道:“贤侄,青城派兴师动众的来找你,又是为了什么?”   “愚侄,实在不知从何说起?他们竟也诬指我窃走了什么东西!”   徐玉麟说罢,仰望著满天繁星,像是为了一件什么事情,而陷于沉思之中?………   第十四章 七星剑阵   万里疯侠程百康,飞霎堡主徐玉麟,神算子秦大川、“了因”和尚,带著灵猿狒狒,结束了龙亭之会,迳向开封奔回。   徐玉麟因服灵芝之故,目力特佳,虽在黑暗中,仍能辨清百丈内的毫发细物。   距离开封城垣,倘有里许,急纵疾驰中,徐玉麟猛可的遥见数十条黑衣人影,一线见迎面奔来。   行家一看便知,来人俱都是上乘轻功,江湖健者。   徐玉麟因欲急起嵩山,面见净心大师,解释嫌怨,所以不愿招惹事端,徒增困扰,误延行程,随迭忙煞住前冲身形,说道:“各位留神,前面有人来了,我们要不要躲一躲?”   疯侠、“了因”、秦大川同时停下,凝神向前一瞧,果见十数条黑影,飞垛流失般疾驰而来疯侠笑道:“车多不碍路,各走各的,我们为什么要躲?”   徐玉麟答道:“老哥哥且莫误会小意,因为我们要赶路程,躲躲总是少惹麻烦。”   疯侠忽然“哈哈”大笑道:“老弟,你这就错啦!要来的总是要来,是麻烦躲也躲不开!”   两人说话间,那十几个黑衣人影,已自来到跟前,因发现有人拦路,忽的住下,一字儿摆开。   徐玉麟一行人众,这才看得清楚,来人竟是十四名青袍道土。   疯侠凝神之下,忽对来人说道:“老疯子还以为是何方朋友在此路过,原来是‘武当二真’!哈哈!两位道友别来无恙?夤夜兼程疾进,又率领著这多高手,不知有何贵干?”   十四名道土台中,在疯侠话毕,走出了两位六十多岁的青袍道长。徐玉麟自是识得,正是在金岭镇会过的“武当二真”、“玄真”、“清真”两人。   这时“玄真”道长,向疯侠拱手施体,“清真”道长,却对徐玉麟瞥了一眼,转身向十二名弟子喝道:“给我把他拿下!”顺手向徐玉麟一指。   这十二名道上,都是武当派的一流高手,在清真道长呼喝出声的同时,兵刃齐出,一拥而上,竟将徐玉麟团团的包围起来。   情况的突然,直使徐玉麟怔呆得莫知所措!   但是一种武人直觉的防卫本能,已使他不期然的撤出了“九龙剑”来。   一道霞光出现,虽在黑夜中,依然夺目生辉,竟将蜂拥扑上的十二道上,为之一怔,进击之势,也随之稍停。   既存这当见,万里疯侠程百康嘻笑之态尽敛,面罩严霜,撇下玄真道长,身形一纵,跃落徐玉麟身傍。   秦大川、“了因”和尚,也同时跳进包围圈中。   于是十二名道士扑击之势暂停,但已排成了一座阵式,把四人困在核心。   万里疯侠勃然怒叱道:“武当乃名门正派,怎的这般不讲道理,见面就要拿人?老疯子这把年纪,死了也不算夭折,倘若你们说不出个理由来,我这把老骨头就选在此地埋葬吧!”   随此话音,一阵骨节格格作响,他的两脚已陷入坚硬的土中三分之深,可见此老,已是怒火难遏,功力运集到了何种程度?   “了因”和尚双掌合什,双目微垂,低宣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秦大川背后摘下了柄“链锁蒺藜”,抖得“叮当”作响!   双方态势至为明显,只要武当道士在往前踏进半步,惊天动地的剧战,立即爆发!   “武当二真”万难料到,这位出身少林,诙谐百出,游戏风尘的大侠,此刻竟然淌起这淌浑水来,而且已真的动怒作威!   “玄真”道长,右手微招,示意门人勿动,面色肃穆的说道:“少林,武当源属同流,僧、道一家。程大侠义薄云天,素为武林所仰慕,德高望重,名满天下。不是贫道多嘴,倘若不明敝派七星峰上,发生了何事,最好请勿插手这场是非漩涡,以免玷辱令誉!”   他这番先捧后扛的词锋,本是想略为平息疯侠怒火,令其置身事外,以免引起两大门派之间的冲突。   那知此言一出,却是收效相反,只见疯侠怒极而笑道:“少林,武当源属同流,僧、道一家,哈哈哈!这话直是动听得很哪!倘非你们这些杂毛,倘还略知饮水思源,不然,哼哼!恐怕连我老疯子也要喝令拿下啦!”   要知疯侠年已届百之人,乃是当今少林掌门人净心大师俗家师弟,辈份尊崇,誉满江湖,论身份地位,“武当二真”见了他,都得礼让三分。   徐玉麟既与疯侠一道,那么不管武当派与徐玉麟有何过节,见面之下,“武当二真”总得把事情说明白,然后再行解决,才是正规。   可是“武当二真”见面就喝令拿人,疯侠即使素养再好,再不计世俗礼数,这种目无尊卑的举动,如何叫他忍受得住?   谁都知道,武当派的祖师张三丰,武功多源出少林,最明显的张三丰手著「仙家易筋经”,就是脱胎于少林派的“易筋经”。   因此之故,玄真道长不提武当少林同源,倒还罢了,这一提起,无异给疯侠火上添油,是以竟出口骂起杂毛来了。   “杂毛”二字,对道长来说,实是一种莫大的污辱,“武当二真”乃武当掌门“青虚道长”   师弟,在派中地位尊高,江湖上声望颇隆,仅是比疯侠小了几十岁年纪而已,疯侠对其如此不逊,怎不著恼?   那清真道长,心胸较狭,早已按捺不住,此刻又听疯侠口出不逊,勃然大怒,声色俱厉的喝道:“老叫化子,休得依老卖老,不识抬举,难道说武当派真的怕你不成?我倒要试试你那七十二式少林拳,究竟有多大道行?”说著,一步步向场中踱来。   “好哇!老疯子绝不令你失望就是!”   疯侠话落,说打就打,呼地一拳捣出,强劲猛烈的拳风,犹如一股怒浪,迳朝清真道长卷去。   清真道长心中微凛,那攻硬挺,迭忙往傍疾跃数步,始避正锋,暗道:“这老疯子功力确是厉害!   疯侠一拳捣出,见清真道长不敢硬接,忽的“哈哈”大笑道:“怎么样?老疯子这手打狗拳,还不错吧!”   他这话,简直令清真道长再地无法忍受,心下一沉,反手撤出宝剑,欺中宫,踏洪门,招化“怪蟒出洞”,迳向疯侠扑去。   说时迟,那时快!蓦地长虹挥舞,黑白两影乍合又分中,“当啷”一声震响!   只见清真道长手中青钢剑断去大半,落在地上的一截,闪闪发光!   清真道长颊下长髯根根倒竖,清瘦面容上泛出了从未有过的悲愤,羞惭之色,目光电射般向徐玉麟掠过。   “小子,一并给你——”   随此话音,清真道长的一半断剑,脱手挪出。   一阵破空锐啸,直似颗殒星,划开漆黑的夜幕,向徐玉麟的门面打至!   清真道长挟数十年之功力修为,盛怒之下,将兵刃当做暗器打出,劲道之大,委实骇人!   徐玉麟急忙中功贯左臂,运聚了十成功力,向飞来断剑,呼的一掌劈出。   于是狂飙暴作,空气回荡,清真道长掷出的一柄断剑,半空里打了个旋,又迅疾的飞回。   一股锐利啸声,经由清真道长头顶擦过,掠出七八丈远,跌落尘埃。   清真道长打出的劲道,已经是够大的了,而徐玉麟这种掌力,更是令人惊骇至极!   清真道长初受疯侠唇齿之辱,再受徐玉麟断剑之耻,情急之下,已然存了拼命之心。   但见他面孔扭曲,身躯颠抖了一阵,暴然跃起,犹如焦黑色巨雁,迳向徐玉麟扑去。   徐玉麟身形往旁疾跨,避开清真道长饿虎扑羊的一击,喝道:“在下不杀手无寸兵之人,拿剑来吧!”   就在此时,玄真道长撤出了柄毫光四射的长剑,喝道:“师弟,接住——”话落,脱手飞出清真道长一扑未著,反身接著了玄真掷来的宝剑,清啸声中,剑化“满天丝影”,便向徐玉麟当头压下。   武当以剑术领袖武林,而“武当二真”又为当代十二剑手中人,自有其卓异群伦的剑术造诣。   清真道长盛怒出手,武当剑法精华,已尽情施展。   徐玉麟虽不明武当派来人来意,但衡度情势,料知眼下之局,绝不能善罢干休,随也展开师门绝学——“上清奇门剑法”,与清真道长拼斗起来。   这两人,一个是武当派中的高手,一个是“东道”真传,都是用剑圣手,可谓针锋相对,将遇良材。   清真道长临敌经验丰富,制机得宜,虚招送出,煞手暗递,无奈徐玉麟身法轻灵得令人不可思议,内功绵绵,愈战愈勇。   玄真道长一傍掠阵,看得清楚,情知师弟清真,一时固不致散落,但如此下去,在内力上必吃大亏,心不暗自凛骇,灵机转动,计上心来。   于是把手一招,十二名高手弟子,长剑齐出,同时发动。   须知疯侠原先之怒,也是怒在以武当派在武林中之声望,“武当二真”之身份,竟然罔顾江湖道义,使用不三流的联手围攻之法,眼下玄真道长,又发动十二名弟子动手,更将这位风尘大侠,已经稍息的怒火复炽!   只听他怒吼道:“玄真老杂毛,听说你们武当‘七星剑阵’,天不无双,好好好!老疯子行授就木之年,开开眼界,死也值得!”   此人生性如此,说打就打,绝不含糊!   于是七十二路少林神拳,已然施出。   要知玄真道长此举,原意只是想使十二名弟子出剑虚动,藉以分散徐玉麟之心神,俾令清真制敌机先,如今经疯侠一说,反而把他提醒,心想,事已至此,也只好豁著与少林派正面冲突了!   但是——   清真道长正与徐玉麟打得难解难分,“七星剑阵”发动之后,势必亦将其困于阵中,门人投鼠忌器,自然难收宏效。   他正在忖念之际,忽听数声惨哼,流目看时,只见十二名弟子中,已有三人倒下!   两个似是中了疯侠神拳,一个则被秦大川“链锁蒺藜”打得剑飞脑裂而死!   神算子秦大川岂是个省油之灯,当年在江湖上也是个“叮当”响的人物。   此人非但机智沉著过人,故有神算子之称,而手中一柄“链锁蒺藜”,招数诡异莫测,更是泣鬼嚎神。   只是十八年蛇牢之苦,已将其折磨得人生嗔念俱消,沉默寡言,可是徐玉麟在他的心目之中,犹若己子,爱护有加。   此番武当派师出无名,拦路逞凶,已使此老动了嗔念,故而出手毫不留情。   玄真道长触目伤情,微作沉忖,一不做二不休的决心,已自打定。于是沉声喝道:“师弟住手,快自退出!”   清真道长与徐玉麟斗得正自吃紧之际,蓦听玄真喊叫之声,心神一分,门户洞开。   徐玉麟那肯错过这千钧一发良机,“九龙剑”招出“清歌曼舞”,“嗡嗡”一片龙吟,瑞霞千道,长虹交辉,把个清真道长括得风雨不透,那里还有跃退之机!   清真道长凛骇之下,究不愧为名门高手,剑走武当保命绝招——“回风旋浪”,层层青芒大盛,护佐过身三十六处大穴。   徐玉麟剑势稍缓,清真道长由护身的“回风旋浪”,变作攻敌的“白云出岫”,朵朵银花,单向对手“坚络三焦”。   这一招又是武当剑术攻敌绝学,剑锋忧幻无定,令人防不胜防!   徐玉麟暗道:武当剑法的是名不虚传,这败中求胜的绝招,尤属难能!心忿转动间,清真道长剑锋已自逼近,他因早已察及清真这柄长剑,亦是把宝刀,罡气功夫,已自布满全身,是以临危从容,态度自若。   清真道长见徐玉麟并未闪避,窃喜就要得手。   那知剑锋尚距对手还有半尺之时,突觉一股强大劲力,竟将其宝剑阻住,无法再往前推动分毫。   “不好!”两字,犹在念中,徐玉麟身形一旋,长剑已自递到清真胸前“商曲”要穴。   清真道长凛惧中,撤招不及,只好撤剑后倒,抑用“铁板桥”工夫闪避,但是已然迟了半著就在此生死立判的瞬间,徐玉麟心忿微转,宝剑锐锋,竟斜斜的刺下,紧贴清真道长肋间而过!   一片青袍随风飘起,清真道长胁下划上一条浅浅的血糟。   徐玉麟宝剑收回,向霍然跃起的清真道长,抱拳一揖,道:“承蒙道长相让,在下就此谢过。”   清真道长面色难看已极,两眼老泪涔涔而下!   他岂是不知,对手实乃剑下留情,否则………   可是,从此以后,声望扫地,十二剑手之内,亦必剔除了他的名字!   人为财死,亦为名亡。尤其是江湖中人,把名看得比命尤重。   只见清真道长,反身捡回了失落的宝剑,一语未发,向著四周武当弟子,投下留恋的一瞥,仰天大笑起来。   笑声中充满了悲怆,直使所有在场人众,心弦震荡!   突地,笑声戛然而止,寒光一闪,清真道长推金山,倒玉柱般的躺下去了——剑切咽喉,血染黄沙!   这情景,仅是发生在刹那间的工夫,即使运距离最近的徐玉麟,想出手抢救也是不及!   情况变化得太也突然,谁也料想不到这位当代十二剑客的武当高手,竟能因一招之败,举剑自刎!   从此,“武当二真”已成了“武当一真”,但是谁能置信另外“一真”,却是死于自己的剑下呢?   决心死去的人,往往在那瞬间的一霎,认为一了百了,可是却往往因此一了之念,而造成未死者的血海深仇,怨冤相报,永无止息的屠杀,纠缠,这岂非是死者之原意?又岂能是一了百了啊!   徐玉麟望著横尸地上的清真道长,神色黯然,不胜唏嘘!   这时武当门下九名弟子,均被此突然情况征得停上了骚动,疯侠,“了因”,秦大川三人,也一齐楞在当场!   倏地,玄真道长身形跃起,掠至清真道长尸首之傍,低头瞧了瞧这位情逾手足的师弟之惨状不由老泪纵横!   久久,倘抬起头来,向徐玉麟瞪了怨毒的一眼,恨声道:“你好狠毒的手段,武当派十个门人的血债,眼下与你同时情结!”俯身抱起清真道长尸首,捡回宝剑,由斗场外大步迈去。   徐玉麟怅怅的停立斗场中央,似是在回忆著一些往事,又像在默数著天边忽然殒落的辰星……   天亮了,东方已已吐出了鱼肚白。   开封府城是个商业中心,人口繁密之地,黎明即起,营利奔忙的人,自是多如过江之鲫。   此刻,在城北关外的一座小土岗上,集聚了数百人众,城里的人复如潮水一般,向著士岗涌来。   岗上的人群,犹如发现了亘古未有的奇事,个个跷足引领北望。   但见离此土岗的里许之处,一团方圆约二十丈左右的白光,柱地冲天,茫茫蒙蒙,旋旋滚滚,犹如银河倒泻,壮观至极!   渐渐地朝阳升起,那团蒙蒙白光,在旭日照射下,更是闪闪生辉。   由阵阵寒风中,不时的送来声声沉著狮吼的呼喝,人们已逐渐了解那团白光,究竟是怎么的回事了,有些胆小之人,已不敢再看,竟自跑回城去,惊惶失措的把门户关闭起来,烧香念佛,祷告神灵,勿让兵燹临门。   但是,胆大的人,却愈涌愈多,聚满了土岗,不过,没有一个敢走近前去,瞧瞧究竟的!   啊!——   那就是武当派名震天下的“七星剑阵”!   提起此阵,武林中人,那个不丧魂落魄,谈虎色变!   可是谁也不知道这阵法究竟如何厉害?原因是:从来没有一人,能生出此阵。   武当派之能有如此的喧吓声威,领袖武林,固然剑术冠绝,而此以十名剑手,联成的“七星剑阵”,居功尤重。   原来,玄真道长悲愤清真丧生,果然发动了武当派开山以来,素少使用的“七星剑阵”,将徐玉麟,万里疯侠,秦大川,“了因”四人,因在阵中。   玄真道长因十二名高手弟于,已丧命三人,只有自做阵首,是以阵法威势,更大、更盛!   “七星剑阵”为武当派不传之秘,自翔为天下第一,事实上数百年来,在联手合击的剑术中,也无人能出其右。   不过,此刻阵中所困之人,也都是人中之龙。强中之强,所以,由黑夜战至天明,虽将四人围住,但却制服不了。   可是,换句话说,“七星剑阵”能将这几个人物困住,也足见其厉害非凡了!   要知武当派这威震天下的“七星剑阵”,乃张三丰穷数十年之岁月,呕心沥血,由武当剑术中演化而来,实与少林寺的“罗汉阵”,有异曲同工之妙。   此阵,以十个剑手合成,一人为首,一人为尾,其余八人,各估八卦方位,击首尾应,击尾首至,击中,则首尾并至。既可分进,便能合攻,变化多端,奥妙无穷。   “七星剑阵”既经发动施为,其最后结果,只有一途,不是敌人死于阵内,便是两败俱亡。   因此,武当派对于此阵,若非深仇大敌,绝不轻易施为。   七星峰三元观,一夜之间,门人六名丧生,祖师三双道人,手著之“仙家易筋经”秘本,同时被窃,这种奇耻大辱,怎不便武当门人咬牙切齿?如今清真道长以及三名弟子,便又惨死,玄真道长新仇旧恨并发之下,是以,抱定了与敌偕亡之决心。   且说:徐玉麟被困阵中,自己虽有罡气护身,断金切玉的宝剑在握,一套“上清奇门剑法”   ,又施展得神出鬼没,使武当道士们心存忌惮,不敢硬敌。万里疯侠程百康功力深厚,神拳骇人,精神倍发,自可支持不败。   神算子秦大川,一柄“链锁蒺藜”,舞得“叮当”震响,软硬兼施,实为克制长剑之奇兵,一时犹能自保。   可是,“了因”和尚的铁骨折扇,自入空门,列名少林之后,已将铁骨内之毒针撤除,威力自灭去大半,眼看险象环生,难以再持。   徐玉麟睹此状况,焦灼异常,暗自骇然道:如果这般冲突下去,就是不死于剑下,亦必战到力脱而亡………   他正自边战边思间,忽听一声闷哼,但见“了因”和尚,肩头上已中了一剑,鲜血喷射中,右臂软软垂下,铁骨扇掉落地上!   电光石火间,紧跟著一柄长剑又已递上他的“玄机”要穴,“了因”双目一闭,就待等死!   蓦地,一记强烈绝伦的拳风,把刺向“了因”的宝剑斜斜荡开,才暂保一命。   自然,这挥拳施救之人,正是疯侠程百康。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神算子秦大川手中奇形兵器——“链钹蒺藜”,两个铁蒺藜锤,被玄真道长的宝剑,削去了一个。   这些发生于瞬间的惊险情况,徐玉麟已看得清清楚楚,心中一流,力聚丹田,舌绽春雷的暴喝道:“武当道士们住手,在下有话要说!”   由于他运集了全部功力,这声沉喝犹如山崩海啸,令人震耳欲耸。   武当道土们虽然俱各暗吃一惊,微作凛怔,但是剑阵并未停下。   原因是“七星剑阵”,一经发动,停上与否,全在阵首之人发号施令,不然,即使遇到任何情况,那管是山摇地动,也不能令这些训练有素的道士们动心。   玄真道长蓦闻徐玉麟的沉喝之声,心中咕啜道:这小子好深厚的功力,难怪能来无影,去无踪的出入三元观,反正此刻他插翅也休想飞出“七星剑阵”,我何不暂时停下,且看他有何话说?   心念既决,但见他一声清啸,宝剑往空中幻了个圆圈,九名武当道士,倏地尽皆住手,抱剑肃立,但依然围作个圈圈,把四人环在中央。   疯侠程百康见“七星剑阵”业已停止,武当道士们抱元守一,肃容而立,也不由暗自叹服!   玄真道长手捧宝剑,神光电射的向徐玉麟望了望,缓缓说道:“你有何遗言,请速说来?”   徐玉麟神情从容道:“在下请道长停住阵势,并非是要说什么遗言,贵派‘七星剑阵’,虽然冠绝武林,在下想信还不致打算后事!”   他略微一停,又接道:“只是在下对贵派这种见面就要拿人的举动,甚为不解,不知道长能否将因由见告?”   疯侠由怀中掏出了包“金创药粉”给“了因”敷上,听徐玉麟向玄真道长,如此相问,似是如梦方醒,不由“哈哈”笑道:“是呀!你们武当派的‘七星剑阵’,老疯子总算领教啦,现下瘾已过足,你总该说出番道理,然后再打也不为迟,玄真牛鼻子,你可是愿意说给老疯子听听吗?”   玄真道长修养虽然要比清真好得多多,无奈怨仇已结,胸存成见,所以对疯侠之言,甚觉刺耳,面色一沉,道:“老疯子且莫兴奋,念你出身少林门墙,叫你死于‘七星剑阵’之内,睽目心安,我就对你说说吧………”   疯侠未待玄真道长话毕,忽又“哈哈”笑道:“很好,很好!老疯子这条穷命虽不值钱,但还不愿意自白的送掉哩!哈哈!牛鼻子你说吧,也好使老疯子死得瞑目!”   玄真道长冷哼一声,接道:“本派祖师手笔‘仙家易筋经’,被他——”顺手一指徐玉麟,又道:“偷去了还不算,便将守护三清般的六名门人,尽皆杀死,又在元始天尊神像背后,血笔留言,对本派大加污辱……”认至此,浑身颤凛,似是忿极而生。   疯侠、徐玉麟、秦大川,“了因”四人,听得均都为之一震!   徐玉麟略微沉忖,暗自咕啜道:这事怎的竟如少室峰上所发生之事,同出一辙,必定为一人所做,阴谋挑起武当、少林与我为敌………但是………此人为谁?……   玄真道长见徐玉麟垂首不语,更以为他是理亏于人,无言以对,方欲逼问,只听疯侠说道:“贵派三元观里,竟也发生了这种事情,但是有何证据是徐老弟所为?”   玄真道长毅然答道:“纵观当世武林之中,不是他这种身具绝艺的孽畜,有谁敢来七星峰撤野?而且留言之下,明明写著『飞云堡主’四字!老疯子你该明白了吧!”   疯侠心中豁然了悟,复又笑道:“青虚老牛鼻子,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仅凭‘飞云堡主’四字,就能断定此事为徐老弟所为吗?七星峰虽然高手不少,难道说除了老弟之外,当世之中,就没有人敢搏虎须………”   “老疯子闭你的臭嘴!”   玄真道长确已气极发昏,那里还容疯侠解释!   徐玉麟沉思了半晌,忽见玄真道长发怒喝斥疯侠,不由冷笑一声,道:“敢问清真道长,在下何以要窃尔‘仙家易筋经’?”   玄真道长被他这般相间,不禁为之一怔,随答道:“本派‘仙家易筋经’,乃我道家无上心法,武林中人,谁不想取得?”   “但在下却不以为然!”   “理由何在?”   “很简单,贵派‘仙家易筋经’,也许能被别人视作珍宝,但在下却当作废纸,无啥用处!”   玄真道长勃然怒道:“你偷去本派此经,还敢在这里卖乖抵赖!”说著,手中宝剑一举,又待发动“七星剑阵”。   徐玉麟道:“道长且慢,待在下说完,再打不迟。”   玄真道长举起的宝剑,便又缓缓垂下,喝道:“时间无多,你有何遗言,赶快说吧!”   “不是在下有意小看贵派‘仙家易筋经’。”徐玉麟气定神闲的道:“在下七岁之时,对此经却能背诵全丈,试想在下要它何用?”   玄真道长道:“倒看不出你人不大,却是句句海口,哼!你且背诵一遍看看?”   徐玉麟毫不思索的背诵道:“一段‘韦驼献杵’,二段‘摘星换斗’,三段‘出爪亮翅’,四段………”   他一口气竟将‘仙家易筋经’八段全部诵出,而且并将每段要领,详加解释,非但大出疯侠、“了因”、秦大川意外,竟连九名武当门徒,也听得颇为讶异,心想,此人小小年纪,竟将武当内功心法,比武当门下弟子,还要纯熟,未来成就,确是不敢轻估。   殊不知徐玉麟艺出道家,上清真人胸罗万有,文才武功盖世,对何门何派心法不了若指掌?   徐玉麟此举,旨在证明他对武当“仙家易筋经”,绝无觊觎之念,这想法自然有其道理。   但是,玄真道长,不听犹可,一听之下,对徐玉麟窃经杀人,更加置信不疑!   只见他,未待徐玉麟全部说完,宝剑挥动,“七星剑阵”又已发动起来。   徐玉麟想不到弄巧成拙,情知眼下之局,不分个你死我活,绝不会善罢干休!   于是——   长啸一声,“九龙剑”出手就是“上清奇门剑法”中最具威力的两招——“清平世界”、“恩怨两情”!   一道长虹似的剑气,冲天而起,层层光影,森森逼人,劲风激荡,如浪似涌,直把武当道人,迫得连运后退。   可是“七星剑阵”三番发动,已然变化至“摘星换斗”、“倒转乾坤”的阶段,威势的是骇人之至!   不一刻工夫,神算子秦大川已气喘呼呼,技拙力穷,“了因”和尚大腿上又中一剑,倒在血泊中!   疯侠亦是神情微变,一反从容之态。   徐玉麟虽然功高盖世,但是手大总难遮天,保住了自己,顾不了别人。   他左冲右突,总是无法突破此阵,固能迫使武当道士后退,但却紊乱不了他们严格而灵活的阵形。   此际,倘才深切的领悟到,武林中谈虎色变的“七星剑阵”,绝非徒托空言!   徐玉麟正在焦燥不安之际,突见神算子秦大川,仅剩下的一只铁蒺藜,又被玄真道长一剑劈飞,另一名道士的长剑,也在同时递到了他的“肩井”穴上!   骤然间,倘血脉贲张,连人带剑迳向玄真道长撞去!   蓦地——   一阵力撼山岳,简直不是人力所能发出的“哈哈”长笑之声,破空传来!   紧跟著这阵笑声,一股吹人欲飞的狂飙掠过,黄尘滚滚,令人目不能睁!………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武当派十名剑手,连玄真道长在内,从尘埃中爬起,揉揉双眼,怔怔的发楞!   万里疯侠程百康抓了抓满头黄土的乱发,两眼瞪的般大!   神算子秦大川肩胛流著鲜血,跌坐在地。   “了因”和尚直挺挺的被尘上掩埋了双膝,似已死去!   场上惟独不见了这场战斗的主角——飞云堡主徐玉麟,以及始终蹲候于“七星剑阵”之外的灵猿狒狒!   “七星剑阵”自创始以来,破天荒的第一吹未收到预期效果,这变化太也突然,离奇了,简直令人不敢置信!   这场惊天动地的钜战,至此以已结束,但是怨仇深结,江湖上由此波谲云诡,牵动了九大门派,一场武林浩劫,展开了序幕。……   玄真道长发现徐玉麟业已失踪,回想起狂风之前那阵震天长笑,犹觉耳中嗡然作响!   他凝思良久,搜遍枯肠,以其经验见闻,怎么也想不出当世武林之中,会有这等呼风唤雨的高手,只闻笑声,不见人影,竟能将徐玉麟从“七星剑阵”中救走。   那么………难道说那小子会妖术不成?………一定是的,不然,七星峰上防守得何等严密,他怎会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三元观,窃经行凶之后,从容遁走?   玄真道长脑际中电似的掠过这些想定,一边吩咐九名弟子,掘土掩了师弟清真道长与三名门人,一边向兀自发楞的疯侠说道:“老疯子还在那里装什么蒜?妖人既已逃走,今日之局,至此暂罢,不过,你们少林派既然插手管事,那么这笔血债,就须由少林派偿还。”   言毕,也不待疯侠还腔,把手一摆,率领著九名弟子,头也不回,转身而去。   疯侠给神算子秦大川敷药之后,见“了因”也只足肌肉受伤,并未死去,顺手拍活了他的穴道,包扎妥当,由两人搀扶著,缓缓的朝开封城里走去。   他们仍然回到“东台客栈”住了,“了因”,秦大川两人,经疯侠的少林“金创药”之治疗,几日之后,便已痊愈。   疯侠回想当时情况,情知徐玉麟之突然失踪,绝非如玄真通长所言,使用什么妖术逃走,其中必大有文章,但在此久等,也并非办法。三人计议之下,决定先赴嵩山,由疯侠面见净心大师,说明一切,倘获少林派之谅解,便留山等候几日,如徐玉麟依然未至,则再设法寻找,或返飞云堡去,与紫阳玉女共商良策。   这里暂时按下疯侠等三人,准备动身前往器出不提,且说:玄真道长率领九名门下弟子,不日返回武当山三元观,见了掌门师兄青虚道长,禀明经过。   青虚道长是武当派十二代掌门人,年已古稀,虽为二清门下弟子,但嗔念甚炽,好胜争强之心颇重。当下一听玄真所说,便因清真之死,悲愤填膺,须发俱张,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玄真见掌门师兄如此震怒,随缓言观道:“掌门师兄,请暂息怒,以保重身体。本教所受耻辱,固须湔雪,但此事既牵扯少林派之掌门师兄,我们必须从长计议………”   青虚道长倏地目露杀机,把面前几案重重一击,霍然站起,道:“一国不存二君,一山难容二虎。少林派领袖天下武林,为时已不算短,净小老和尚自鸣清高,表面上不问江湖之事,暗下里却由门人与邪教妖人为伍,其用心如何,不问可知?今既证据确凿,我们就趁此机会,尽起门中高手,向净小老和尚要妖人飞云堡主,倘彼交人不出,干脆来个血洗少林寺,岂不师出有名,两天下武林领袖地位,亦将由本派取而代之。”   这番话可以说是青虚的由衷之言,他自接掌掌门以来,已早有此雄心,只是时机未至,而少林派行事又素极稳重,未有把柄被他抓住,故乃隐忍于怀,未敢轻举妄动。今既有此大好时机与借口,怎肯错过。   玄真道长虽较为深算持重,但亦雄心勃勃,是以青虚道长心语一出,不谋而合。   他微作凝思,灵机转动,缓缓说道:“掌门师兄雄图,师弟甚为赞成,我们武当派剑术冠绝武林,高手辈出,那一件比不上少林和尚,为何不与之一争雄长?不过………”   稍停,继又接道:“以本派贵力来说,眼下与少林仅在伯仲之间,倘若要使此举马到成功,万无一失的话,以师弟愚见,不若将妖人飞云堡主在三元观中所为,公诸武林同道,以激众怒,然后以师兄武当掌门之尊,具发英雄帖,联合峨嵋、青城、昆仑十点苍各大门派,声讨包庇妖人的少林寺僧,彼时,少林派孤掌难鸣,必俯首就范,而我更进而由妖人飞云堡主手中,夺获‘紫玉狸’,寻求‘玄天秘笈’,则领袖武林之位定矣。”   青虚道长听罢玄真这篇雄图谋略,怒气已息,不由拂髯笑道:“师弟向以机智过人见称,此番宏论尤有见地,令愚师兄甚为佩服,尔后运筹帷幄,全仗师弟啦!事不宜迟,吾立即具发英雄帖,分派门人赴各大门派,并以专函,向被邀门派,揭发少林寺与妖人飞云堡主勾结逞凶之事,订于十二月十五日,齐集嵩山少室峰下,共襄义举。不知师弟还有什么高见?”   玄真道长道:“蒙掌门师兄器重,师弟愚鲁之才,诚恐难负所望,不过为了本派威望,师弟自当勉竭惊骀,戮力以赴。”   青虚道长笑道:“师弟何必过于自谦,这事就如此决定,现下你可先去妥为筹划,谋定而动,自为善策,本派距离嵩山最近,以待向各大门派投帖之人返回,立即行动。”   于是玄真道长辞出,分别筹谋去了。   ※※      ※※      ※※   午夜。   少林寺。   这座建于高达三千尺,林泉清幽,岩壑深遽,中岳少室峰上的北魏古刹,自达摩祖师东来,卓锡于此,收徒传艺,创派上宗,成为、国国术之正统,数百年来,执武林牛耳,被江湖中人视若泰山北斗。   时下,月色蒙胧,山风呼啸中,不时的传来几声巡更梆铃之声,震破寂静的夜空,余音缭绕山际,回荡不绝。   显然,这所武林重地,自从庄经楼事发之后,已经加强了戒备与警觉。   突地——   大雄殿的屋脊上黑影一闪而没,但在此一闪之间,已经惊动了手中一名高手。   淡淡的月光下,只见红影微晃,直向大雄般的屋脊掠去。   当那红影停落之时,那一闪而没的黑影又出现殿角,然在眨眼之间,直如一缕轻烟似的,向少林寺外飘渺而游!   那红影原是位身披红色架裟的僧人,他望著那黑影纵去,并未追赶,仅是“咦”了声,便飘落殿前。   就在此时,又有一位身著红色架裟的僧人,由大雄般的另一角上旋出。   两个红衣僧人见面之下,都不由面现惊讶!   但见后来的红衣僧人,向四周瞧了一眼,说道:“大师兄谅必也看到那黑衣人了吧?”   原来这被称为大师兄的和尚,正是“四金刚”中的禅心大师,后来的和尚则是禅同。   禅心大师沉吟片晌,答道:“看是看到了,但在当世武林中,我实在想不出这人是谁,竟然有如此超人轻功?………”竟自闭目凝思起来。   禅同大师道:“这人曾至庄经楼,师弟就是由那边追来,但晃眼便不见了………”   他说到这里,稍微一停,接道:“程师叔已经向师父解释过,本寺失经杀人之事,绝非飞云堡主徐玉麟所为,师父犹在半信半疑中,以师弟看来,今夜莅寺之人,很可能就是正凶,因为此人轻功路数,以及衣著,都与徐玉麟大不相同,若然,这人是谁?”   禅心大师僧地双目精光电射,向禅同道:“师弟,你既奉师命看守庄经楼,职责重大,请即速回,莫要看了歹人调虎离山之计!”   禅同答道:“庄经楼上,尚有‘参’辈中四个弟子,我想还不致出什么岔子的。”   “还是小心一些好!”禅心轻喟一声道:“我们少林派近年以来,甚少牵入江湖事非漩涡,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武林人物,会同咱们捣起乱来?”   禅心话毕,又陷于沉思之中。   禅同却接道:“方今天下武林,各大门派,黑白两道,以及遁迹江湖多少年的前辈人物,都已纷纷出动,为那‘紫玉狸’之争夺,势将掀起一场轩然大波,本派虽无贪心,但是要想再置身这扬事非之外,以师弟判断,恐怕已不可能?”   禅心闭目颔首道:“师弟此言,颇有见地,本派新近之事,恐怕与此有关,说不定其中是项重大阴谋……如果悉师兄猜想不错,少室峰上,即将要有更大的暴风雨来临………”   突地——   一个灰衣中年弥陀,从大雄殿里惶惶张张的跑出,将禅心之话打住。   但见那灰衣弥陀,向禅心禅同行礼后,禀道:“启禀二位师伯,佛祖神像手中的一串佛珠不见啦!”   “啊!竟然有这回事!”   禅心当先向佛殿中纵去,禅同亦随后跟来。   大雄殿里巨烛辉煌,映照得如同白昼,两人一眼看清,正坐如来佛祖手中的捻珠,果然不翼而飞!   以禅心大师这般沉潜有素,定力过人的高僧,也不由惊惶失措!   他怔仲了片晌,转身对禅同道:“师弟速返庄经楼,此间之事,由愚师兄来处理,千万不能再让那边发生岔子,否则,师父震怒下来,你我都担待不起。”   禅同心中微震,急忙退出大雄殿,奔向庄经楼去。   这里禅心和尚,巡视了大雄殿一周,见其余一切,均完好如旧,随问那犹自战凛不已的灰衣弥陀道:“参立你可知道这佛珠是在何时不见的?”   灰衣弥陀参立,战战竞竞的答道:“适才师伯出殿时还在,但师伯出殿之后,殿里烛火忽然被一阵风吹得灭而复明,待弟子查看时,才发现佛祖手上的佛珠不见了,所以就赶快………”   禅心大师摆摆手,止住了他的语言,低低的宣了声佛号,然后神色肃然道:“这事自难怪你,现下你且去成醒几个师兄弟,对大雄殿四周,加强巡逻去吧。”   说毕,便在佛像之前的蒲团上,盘膝打坐起来……   钟楼上的铁钟鸣过三响,各殿、院执事僧人,齐集议事厅参见掌门。   禅心大师,首先向净心掌门方丈,叩头请罪道:“弟子无能,奉命守护大雄宝殿,竟让来路不明之人,于夜间将如来佛祖手上佛珠窃去,罪该万死,恭请掌门师尊,隆以应获之罪!”   掌门方丈净心大师,神色倏变,吃惊道:“啊!竟有这种事情?你且把详情说给我听听。”   禅心随一五一十的将夜来之事,复述一遍。   出乎众僧意外的,掌门方丈,听罢之后,对这种给少林派鼻子上抹灰的大事,却异常冷静,缓声道:“禅心半身归坐,此事本应处你面壁三年,但因目前时势不同,待一切查明之后,再议。”   禅心谢息,退回原坐。   少林门规素极森严,掌门师对此事之处置,令众僧大感意外,但察颜观色中,情知掌门人必有更大更惊人的事宣布。因此,一片肃然!   果不出众僧所料,但见净心大师,向在坐各院、殿执事弟子,神光慑人的掠过一眼,容包肃穆而道:“本派均为三宝弟子,空门中人,名利富贵,与我如浮云。所以,江湖间事非恩怨,绝少牵入。然而当前武林中,正在酝酿的一场纠纷,实关系著未来武林整个命运,本派自不能再置身事外,眼看烟魅魁魅,横行于世,涂炭生灵………”   他稍为停顿,神色更为凝重,接道:“但是本派目前也正面临著一个重大危机,夜来少室峰下,发现武当、峨嵋、青城、昆仑十点苍等,五大门派中人,行动诡密,似对本派有所图谋,谅来此事关系重大,必须妥善应付,以免造成名门正派之间,互相残杀。但本寺虽非龙潭虎穴,可也不是外人撒野之地,本掌门重申前令,凡擅闯木寺者,一律拿来见我,否则,格杀勿论!”   净心大师宣毕,各执事弟子回声应道:“弟子谨遵掌门谕命!”   净心大师复欲开口说话,只见一名“地”字辈的门下,带著个青袍道人,闪身进厅。   那青袍道人,手捧一封大红柬帖,向净心大师稽首为礼道:“奉本派掌门人青虚道长之命,特来向贵掌门大师投帖拜见。”说著,手内大红柬帖高高举起。   禅心大师迭忙向前接过,呈与净心掌门面前。   净心大师打开柬帖一看,对来人说道:“既是贵宾莅临,木掌门于午时亲率各辈弟子,山门外恭候大惊。”   那投帖道人,拜辞退出,仍由陪来僧人,相送离寺。   ※※      ※※      ※※   日正中午,少林古刹,大门大开。   当今掌门方丈净心大师,身著玄色架鲨,宝像壮严,由四名灰衣小弥陀伴随著,首先步出山门。   身后紧跟著便是“四金刚”,以及“禅”字辈的另外十名高僧,一律的红色架裟。   再后,便是著灰色僧衣的“参、天、地”三辈弟子,依次排列,每辈均为十五人,相继而出。   净心大师来在山门前迎风而立,身后排列著「禅、参、天、地”四辈门人,行列整齐有序。   这位一代武林宗师的出现,委实排场威严壮观!   不到片刻工夫,少室峰下,长啸之声起处,犹如流矢般的三十余人,纵上峰来,眨眼间,已来至少林寺前的广场,一字见摆开。   来人之中,道俗均有,男女混杂,各捞兵刃,雄纠纠,气昂昂,似是不怀善意。   净心大师双掌合什,两目微垂,便宣了声佛号。   身后群僧,看得齐都讶然一怔!   但见长蛇队里,走出了五人,为首一个羽巾道袍,长髯飘飘,背插宝剑,高观骨,鹰鼻子,两眼神光慑人,正是武当派现任掌门——青虚道长!   净心大师合掌当胸,宣道:“南无阿弥陀佛,青虚道友,以及各位掌门,远来敝山,老僧未能速迎,倘祈当面恕罪。”   青虚道长前行几步,道:“无事不登三现殿,今日贫道同峨嵋十点苍、青城、昆仑各派掌门人,前来贵刹,想向掌门大师讨个人情,不知大师可肯吗?”   净心大师双目神光电射,瞟过五大门派掌门一眼,声音放得甚为低沉,缓缓说道:“青虚道友何事见教,不妨明说,只要贫道力能所及,无不答应。”   青虚道长冷哼声道:“这事恐怕已经由不了你,不答应也得答应………”   说著,向身旁四派掌门人看了一眼,接道:“请将妖人飞云堡主,立即交出,并当我们各大门派掌门之面,将与妖人勾结之阴谋宣布出来………”   “阿弥陀狒,善哉,善哉!”   净心大师高宣了这声令人震撼心弦的佛号出来,把青虚道长的话硬生生给截上,紧接著哈哈一笑,道:“青虚道友,除此之外,对敝派还有没有罪名再加啦?”   青虚道长勃然怒道:“净心老秃,时至今日,还想强词夺理,推卸罪责吗?嘿嘿!本派祖师手笔‘仙家易筋经’,被你令那妖人飞云堡主窃走,倒还不算,又杀六名守殿弟子。武林同道,那个不知你那位老疯子师弟,与妖人为伍,复在开封城外,仗左道旁门妖术,杀了本掌门师弟清真道长,以及三名门人………”说至此,夏然而止,须发猬张,似是怒极难言。   净心大师道:“贵派这些事情,贫僧已略知一二。”   望了望其余四派掌门道:“各位同来敝山,难道说也是为了此事,给武当青虚道友撑腰吗?”   但见一个身躯修伟,背插双剑的青袍老者,当先答道:“可以如此说,方可以说各为各事而来。”   净心大师识得此人,正是青城派当今掌门青城一剑顾天南,当即问道:“顾大掌门之言,令老僧不解,能否直言兄台?”   青城一剑顾天南,是当代十二剑手中杰出人才,沉潜有素,武功高强,为人心胸磊落,行事持重,日前虽因门中失窃重宝,曾派得意女弟子夏侯芝馨姑娘,率领门人追捉窃宝之人——飞云堡主,而夏侯芝馨因龙亭之会,败于徐玉麟手下,一气而走,未返青城覆命,但据门人禀报经过之后,情如此中大有文章。   此番他应武当之约,前来嵩山,一则是寻找爱徒夏侯芝馨,二来也想会会门人口中所描述的那个武功绝伦,打败爱徒的少年,一窥究竟,藉以观察是否即为窃宝之飞云堡主?   因此顾天南虽与青虚道长同行,但对少林派却无敌意,更不相信以少林之威名奉誉,会勾结什么妖人之事。故略微沉忖,答道:“贵掌门大师有所不知,敝派祖传镇山之宝——‘青城锈剑’,被留名为飞云堡主之人窃去,日前曾派人搜寻无著,故想出来走走,唉!这件事情,说起来真是丢脸至极,探望贵掌门大师万勿耻笑才是。”   净心大师双目微张,状似吃惊的道:“贵派竟然也发生了这种事情,看来……”   他稍微一停,又向一位光头大脑,手持禅杖,身著金衣的老僧问道:“昆仑掌门空空老友,宝驾莅临敝刹,莫非贵山也发生了武当、青城同样大事?”   这位昆仑掌门空空长老,与净心大师,乃当代有数得道高僧,轻易不出山门,此番率两位师弟——“昆仑双杰”东来,实为追踪西域图克兰宫密宗僧侣之故,顺道拜访少林掌门,恰与青虚道长相遇少室峰下,经青虚老道一番危言耸听,心存疑忌,故允同行。   空空长老目睹此景,情知武当、少林之间,仇怨深结,势必水火难容,但在眉相未明之前,自不愿轻举妄动,得罪任何一方,尤其与净心大师,因为三宝门下多年老友,自不能听信偏面之词,反目成仇。   只见他在净心大师相间之下,光光的大脑袋晃了几晃,意态悠闲的笑道:“贫僧此番远道东来,虽与中原武林有关,但却与此事毫无干连,而且莅临宝刹,实乃荋诚相访,绝无他意。”   净心大师笑道:“空空老友既是观光寒山,多年不见,理应一叙,让贫僧略尽地主微忱,那么请——”   “请”牢出口,身后闪出了“四金刚”向前对空空长老合掌为礼,道:“恭请空空掌门师伯,寒寺待茶。”   空空长老合掌还礼道:“四位免礼。”接著反身对相隔五丈之外三十余人的排列,招招手道:“二位师弟请过来吧。”   只见两名金衣老僧,应声而出,正是“昆仑双杰”。   情势至为明显,青城掌门顾天南言词之间,不愿与少林为敌,昆仑三僧,便为少林坐上客,武当派联合的五大门派阵容,无形中已是去了两拨生力军。   青虚道长眼见情势如此,心中咕啜道:若不趁此机会撩起众怒,再让净心老和尚向峨嵋、点苍两派掌门询问下去,说不定联合阵线,就要全部瓦解!   忖念及此,不由喝道:“空空掌门且慢,贫道还有话要说。”   空空方丈与“昆仑双杰”二师弟,并未立即进寺,只是站于净心大师身傍,准备事了之后,一同进刹。放在青虚道长言毕,空空长老和颜笑道:“道长请便,贫僧愿闻高见!”   青虚道长面色一流,战指净心大师,切齿数落道:“净心老秃,暗结妖人飞云堡主,主使盗取各大门派宝物,杀戮门下弟子,祸心深具,证据确凿,凡我武林同道,均应高举义旗,共讨妖孽。今既不但不愿将妖人交出,反而施计挑拨离间,非贫道危言耸听,我等时下卯不同心一德,一旦老秃阴谋得逞,那时势必噬脐莫及,后悔迟矣!”   少林摹群直听得一阵愤然!   净心大师却从容笑道:“妙哉此言!青虚道友,想不到你们武当掌门之尊,竟能说出这种连三岁儿童都瞒不过的话来,殊令贫僧惋惜………”   说至此,微喟一声,又道:“道友雄才大略,贫道早知,你既想领袖武林,尽管好自为之,本派绝无争胜好强之意,又何必硬要找个借口出来,给本派加上个莫须有的罪名呢?贫道言尽于斯,犹望道友能冷静思之!”竟自垂目不言。   青虚道长的心事,竟被净心大师一语揭穿,羞愤交集之下,怒喝道:“老秃驴,不给你点颜色看看,谅你也绝不会认罪!”   话落,竟自运集功力,就要出手。   猛可中,一位瘦长个细眼睛,年约六十几岁的老道,闪身拦住青虚道长,道:“青虚道儿,身系数派发号施令之重任,何必轻自出手,待贫道来试试这位武林宗师,究竟有多大道行?”   少林众僧凝目望去,说话之人正是峨嵋派掌门紫阳真人,为当代十二剑手之首。   净心大师双目微睁,念道:“阿弥陀佛!紫阳道友不在峨嵋潜修,远来敝刹,敢情是也与青虚掌门人,同一雄图?”   紫阳真人脸色一凝,正待答话,只见身旁瘦骨嶙嶙,个子高高的端木齐天,前跨半步,冷哼道:“天下武林领袖地位,惟有德者方能居之,尔少林名为正大派别,暗结妖孽,对我诸派视若草芥,横加污辱,居心何在?”   净心大师看了看瘦长老人端木齐天,缓缓说道:“点苍掌门端木老友,此言由何说起?”   这点苍派掌门人端木齐天,绰号“枯竹叟”,乃是当代有名怪杰之一,行事狠辣,但尚不失为一个豪侠之士。   枯竹叟端木齐天敞声笑道:“老和尚你是真不知,还是故意装徉?”   净心大师面色微沉,答道:“贫僧身为三宝弟子,少林掌门,出言岂能儿戏?”   枯竹叟端木齐天沉吟半警,正待说话,却听青虚道长说道:“老秃,不要装佯,难道说点苍派的掌门令符,被你指使下的飞云堡主盗去,你还不知吗?”   净心禅师听到这里,心中不由微震,暗道:这些事情怎的都一起发生?看来一场武林浩劫,势必难免!   想到这里,不由轻喟一声,道:“武当、青城、点苍三派,有的失宝,有的人宝俱伤,如今找到敝出来讨什么妖人飞云堡主,这也难怪,因为贫僧师弟,确曾与此人同来嵩山,但武当玄真道长,对此人去向当该明白?而且敝寺藏经楼上失窃‘达摩十三式’,两名弟子被杀,昨夜大雄宝殿佛祖手上捻珠,又复被人窃走,本派之耻,本派之物,待向何人去索还?”   “吓!老秃,不要借词掩饰,故弄玄虚,谁能信你!”   青虚道长说罢,脚下微滑,迳向净心大师欺近。   “四金刚”同时闪身而出,挡在了净心大师之前。   武当派高手二十余人,在玄真道长率领之下,个个长剑出鞘。   危机四伏,一场门户恶斗,一触即发。   净心大师双目精光暴射,高宣声佛号,语音沉痛的说道:“贫僧最后一言:本派无意争名斗胜,领袖武林,青虚道长既有此雄心,尽管多做几件大快人心的江湖义举,到时势之所趋,自可领导群伦,又何必出此下策,与……”   “老秃,闭你的鸟嘴!今日血洗少林寺,就是大快人心的义举——”   青虚道长此言甫毕,宝剑“嗡”然离鞘,一个箭步,迳向净心大师扑上。   玄真道长领导下的二十几名武当高手,也同时虎吼一片,纷纷发难。   一代高僧净心大师,深深的叹息一声,道:“茫茫苦海,回头是岸!”说罢,由四名灰衣小弥陀护卫著,退往旁处。   禅心和尚推出雄浑无比的两掌,接上了青虚掌门。   玄真道长则由禅同大师接住,禅日、禅月,率领“参”字辈的十五名门人,堵住了武当众道士。   于是——   少林古刹之前,展开了一场两大门派的龙争虎斗!   青城派掌门顾天南,率领五名门下高手,退往斗场一旁,冷眼旁观,保持中立态度。   枯竹叟端本齐天虽来势涸涸,但经净心大师最后之言说得疑信参半起来,是以率领著四名派中高手,暂持冷静。   两派恶斗爆发之后,峨嵋掌门紫阳真人,却退出战圈之外,撮口长啸,倏然间,少室峰下,人声鼎沸,涌上了八九十人,各个手持兵刃,列于紫阳真人身后,排成了一座方阵。   紫阳真人招来门下,向斗场上瞟了瞟,脸孔上抹过一丝诡异的微笑,竟也观战起来。   此老,不但剑术造诣深奥,武功超群,在心智上,也是鬼计多端。   他早已有意与少林,武当两大门派,一争雄长,但苦于门下能手不多,且无良机,此番被青虚道长邀来,尽起徒众,表面上是为武当助拳,骨子里却另有他的谋算。   既见少林,武当已正面冲突,惨杀难免,灵机一转,计上心来——以待两败俱伤,则坐收渔人之利。   殊不知玄真道长,也是个机伶老道,既见紫阳真人招来门下人手,竟在一旁坐山观虎斗,就知其意如何了。   忖念间,一剑挥出,将禅同大师略微迫退,闪身跃出斗圈,亦如法长啸一阵。   蓦地——   山峰之下,又涌上了二百多青袍道上,正是武当门下弟子。   为首一个眉目清秀,背插长剑的少年,浑身蓝色劲装,器宇轩昂,一表人材,闪身跃至玄真面前,抱拳行礼:“请师叔谕下——”   玄真道长把手一挥,道:“暂时要他们勿动,看我眼色行事。”   劲装少年应声:“遵命。”猿臂一挥,两百多个武当道士,队形整肃,退在一旁,竟与峨嵋派距离十丈左右,遥相并峙。   这出乎意料之外的武当来众,直使紫阳真人暗中骇然一惊,心想眼下情势,预谋必难达成。   玄真道长向紫阳真人睥睨的掠过一眼,道:“时机已到,请掌门下令贵派门人动手吧!”   紫阳真人嚅嚅片刻,竟未说出话来,突闻少林寺内,钟声齐鸣!   只听净心大师敞声宣道:“阿弥陀佛,罪孽,罪孽!”   宣声高昂,犹如沉雷,山谷为应,几将那钟声压住!   在场人众,虽然俱都是当代武林高手,定力过人,也不禁心弦震荡,骇然吃惊,齐都为之一怔!   但是,双方狠拼恶斗,依然继续不停……   ※※      ※※      ※※   没有月亮,乌云遮盖了蓝天。   夜,像个黑黝黝,阴沉沉的巨灵,以奇大无伦的魔爪,攫取了整个大地!   山风如虎,松涛雷鸣,交织成一曲悲壮而恐怖的乐章,益发增加了夜之巨灵的淫感。   这地点是伏中山中的一处绝壑,深达百丈,林木阴森!   突地,在这绝壑山壁的半腰间,传出了两声震天长笑,此起彼伏,直似要与山风抗拒。   笑声历达半个时辰,但是余音回荡山谷,经久甫绝。   笑声发处,原是一所不太大的山壁岩洞。   此际,在岩洞里翻身爬坐起来一个白衣弱冠少年,怔憧憧的瞧了瞧身旁蹲伏的一只白猿,向乌黑的岩洞外张望一下,像是自言自语的道:“啊!我怎么到了这里……这是什么地方?………”   他摸摸脑袋,似是沉浸于回忆之中……他仿佛记得:在武当派的“七星剑阵”之中,眼见秦伯父被一名武当道人,长剑刺上肩头的瞬间,倘不顾生死的跃身驰救……   之后,他使一切浑然不知了。   他仿佛还记得:就在他秦伯父生死须臾的同时,半空里似是传来一阵破天长笑……   “啊!怎的这笑声,犹仿佛在耳际?………”   “哈哈!小娃见你可醒过来啦!大概已经饿了吧?这个拿去吃吧!”   白衣少年被此话音蓦然一惊,纵目向洞内望去,只见团团一物,迎面飞来,顺手抓住,嗅到香味扑鼻,原来竟是只烘熟的山鸡!   他在武当派的“七星剑阵”中,由黑夜困到天明,由天明而至日色沉西,算起来整整一天未进饭食。   而此刻又已黑夜沉沉,何上一天呢?   他的确饿了,虽然由于充足的睡眠,已使他毫无倦意,可足饥肠辘辘,颇感难耐!   他几乎是毫没加以思索,竟然把一只肥大的山鸡,狠吞虎吓撕嚼下肚。   至此,这白衣少年是谁?笔者相信已用不著多作交代了。   徐玉麟吃罢烘鸡,正想站起,忽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又自洞底传来,道:“小娃见,喝了吧,这个给你!”   随著话音,又飞来了一只红红的葫芦。   徐玉麟眼明手快,迅疾的接著,拔开葫芦堵塞,芳香沁人,把头一仰,“咕嘟嘟”喝了数口,但觉入口生津,犹如掠浆玉液,味见甜美极了。   虽然仅是几日,但渴意全消,竟自舍不得再喝了。   忽然,倘想起这甜美味道,似是曾经尝过,但那仿佛是很久,很久的事了。   “小娃儿,这千年灵芝液,还不错吧?哈哈!这一葫芦全送你啦!”   “啊!千年灵芝液!”   徐玉麟说完这句话,似是若有所悟的,大步向岩洞深处迈去。   这岩洞虽甚黑暗,但他视力大异常人,走不多远,便看到在洞底壁前,坐著两位老人。   右边一位稍高,白发萧萧,长髯垂地;左面一位较矮的老人,却是黑发黑髯,面如满月。   同样的两个老人俱都是:太阳穴高高隆起,两眼神光似电,丰采奕奕,骨格不凡!   徐玉麟何等聪明,心知眼下老人,必是两位性命交修的奇人异上。随即急跨数多,长揖跪拜道:“晚辈徐玉麟,拜谢两位老前辈搭救之恩,尚请赐上尊姓高名,俾晚辈永铭不忘。”   只见右边白发白髯的老人,展颜微笑道:“二弟,我说得不错吧?上清牛鼻子调教出来的门人,多懂礼貌,逗人喜爱哩!”   徐玉麟听得心中既乐又讶,暗自咕啜,这两位老人怎会知道自己的师尊?   “哈哈哈!大哥如此说来,我那葫芦千年灵芝液,还赠得适得其人哩!”右边黑发黑髯老人,把手一摆,道:“小娃儿快起来,对我们这两个老而不死的山野林下之人,用不著这多礼数。”   徐玉麟却依然跪地未起,似是在等待什么?   黑髯老人以已窥知其心意一般,竟又敞声笑道:“小娃儿起来吧,我们两个山林老儿,活得年岁太多啦,早已把姓名忘记了。”   徐玉麟但觉一般突来劲力,竟将跪地的身子缓缓托起,却并未看见两位老人有什么动作。   这种“以意御力”的功夫,直使徐玉麟把两位老人,视作神明一般。   白髯老人向徐玉麟雷射般的瞟过一眼,感慨似的自言自语道:“集天地灵秀之气于一身,英华内蕴,神情骨奇,福缘厚相,实百年难遇之武学良材也!”   “大哥,你是不是觉得对这小娃儿有些相逢恨晚?”黑发老人道:“好事情都被上清老牛鼻子占尽,你我就找不到像这样出落的一个徒弟,著来我们这点儿三脚猫的把式,恐怕是要跟著这具臭皮囊埋葬九泉了!”   白髯老人忽然笑道:“我就偏不让它埋葬九泉,又待怎样?”   “你可是想传他套武艺吗?”   “二弟所猜不错,说来这也是一种缘份。”   黑髯老人哈哈笑道:“我也有此意。”   白髯老人道:“你传他什么?”   黑髯老人不咎反问道:“你传他什么?”   两人略微沉思,倏地——白髯老人伸出了一只手掌,黑髯老人则抬起了一条腿。   两人相顾之下,竟然又是一阵哈哈大笑,直震得岩洞中碎石纷落!   徐玉麟怔呆呆的瞧著两位老人,一问一答,一个伸掌,一个举腿,觉得甚是好笑,但心中却已经明白他们是何用意。   两者笑罢,黑髯老人道:“小娃儿,我们两个老不死的,要想各传一套武林绝学,你可是愿意吗?”   徐玉麟喜不自胜的答道:“多谢两位老前辈栽培之恩,晚辈甚愿学习,不过………”说到这里,倏然住口。   他心里却在想道:我自出道以来,所遇当世高手,已是不少,惟独对武当派的“七星剑阵”   ,怎么也无法破得………   白髯老人像是看穿了他的心事,缓声说道:“小娃儿,你可是觉得武当派的‘七星剑阵’,无法可破吗?”   徐玉麟暗自一惊,方待开口,只黑发老人敞声笑道:“小娃儿你可造化不浅哩,我大哥的十二式‘风雷掌’,你只要练成,慢说‘七星剑阵’,就八星、九星剑阵也无可奈何于你的,至于我要传你的一套二十四式‘翻天腿’妙用你将来便会知道。”   徐玉麟听罢,喜之不尽,自是长揖跪拜不迭。   从此,徐玉麟在两位老人调教之下,专心练习“风雷掌”与“翻天腿”,晃眼十日过去。   他本是个聪明绝顶,武学素养深厚之人,两套武林绝学,旬日之间,已是练得滚瓜烂熟。   一日清晨醒来,白猿狒狒叽叽喳喳向洞外指手划脚,赶急整好衣衫,跑在洞口一望,但见遍山铺白,茫茫一片,天已降下了瑞雪!   再反身入洞时,始发现两位老人已不知于何时离去?仅在石壁上,以大力金刚指,写下了这样的一句话:“腊月十五日赶到嵩山去。”   他数指一算,距离十五还有数日,随连忙收拾妥当,向两个老人盘坐之处,拜了三拜,神情黯然,带著狒狒,向洞外走去。   忽的脚下一伴,低头看时,原来黑髯老人所指的那只红葫芦,几乎把它忘了。   检起来摇了摇,尚有多半葫芦灵芝液,心中大喜,携在身边,复向岩洞投下留恋的一瞥,便长崛一声,迳朝洞外纵去。   他泻落深壑,也不辨南北东西的竟放步狂奔起来。   此际,他觉得直如御风飞行,轻功又超出了旬日前好多,心知必是饮下千年灵芝液之故。   心中一喜,两位老人的面容,又浮现脑际………   他本是个恩怨分明之人,深觉两位老人,平白相遇,非但救他出了“七星剑阵”之险,复传以武功,又赠千年灵芝液,真可谓恩重如山,但自己却连两位老人的姓名都不知道!   想到千年灵芝液,不由又将那红色小葫芦随手取出,把玩之下,发现葫芦上刻著「玉华洞”   三个蝇头小字,小由心中一震,暗道:难道是他们两位老人家?……   必定是的,否则,当世武林中那有这等高人。   “腊月十五日赶到嵩山去。”这又是为了什么?   嵩山自是必去之地,但要在十五日赶到,可就猜想不到是何原因了?   不管如何,徐玉麟深信两位老人所示,必是重大玄机。   于是,脚步又加快了一倍。   深山,白雪,月夜,寒风中。   突地,两个彩衣飘飘,犹如嫦娥奔月般的丽人,在幽谷雪地上出现,是恁般的飘忽,轻巧,纤俏!   似是有意,或许无意,两个彩衣丽人,竟然与一条疾纵而驰的白影,撞了个“满怀堂”!   “哎哟!你这人怎的走路不长眼,可把姑娘撞坏啦!”   一个彩衣丽人,由雪地上爬起。   另一个彩衣丽人,眉目含俏,两只秋瞳,一瞬不瞬的盯著向前倏停的白衣人。   这白衣人正是徐玉麟,他因心中有事,低头奔驰,由于身法奇决,一不留神,竟然撞上了这两个娇媚的女子。   徐玉麟满面羞惭,张口结舌的嚅嚅说道:“在下实因赶路太急,万请两位姑娘恕罪,这………这实在走出于无心的错误。”说罢,深深一揖。   那个从雪地上爬起的彩衣丽人,故作娇嗔的道:“哟!幸亏还是无心,要是有心的话,恐怕要把姑娘的肚皮撞破,钻进来啦!”   这彩衣女子,言语间,神情冶荡,满脸媚态,毫无约束。   另一个直盯著徐玉麟的形衣女子,忽的吃吃笑道:“鸾姐姐,他撞破你的肚皮,不是更好吗?”言下亦是妖媚至极!   那被呼做鸾姐姐的女子,啐道:“呸!凤丫头,你想把我骂死,独享块肉,看你能不能有这口福?”   她嗔罢,竟向徐玉麟问道:“小弟弟,年纪这么轻,黑夜深山里乱跑,不害怕吗?要是害怕,我姊妹两个可以陪你一起走。”   徐玉麟见这两个彩衣女子,妖冶媚荡,越说越不像话,已自有些恶心!   “黑夜深山………”彩衣女一言提醒了梦中人!   徐玉麟机伶伶打了寒噤,身不由主的往后倒退了一步,暗自警惕道:是呀!黑夜深山,两个年轻轻的女子………哼!一定不是好人!   他这思绪,一闪而过,连忙抱拳一礼,道:“两位姑娘请便,在下要走啦!”   此言甫出,那个叫做恋姐姐的彩衣女,竟然闪身凑近,伸出一只玉腕,就向他肩头搭来,并且娇笑道:“喟!你这人好大的架子,人家好意的想陪陪你………”   “站住!”徐玉麟开声后退,道:“请姑娘放尊重些!”   说时,正欲举步走开,但见身旁彩影一闪,那个被叫凤妹妹的彩衣女,又已来到身后。   两个彩衣女一前一后,竟将徐玉麟夹在当中,前进不能,后退不得,不由著恼道:“两位姑娘拦住在下,意欲何为?”   站在他面前的彩衣女,忽的面色一整,媚态尽敛,肃容道:“看你这样子就像要吃人是的,好凶!哼!告诉你吧,这里是伏牛山‘饿狠谷’,你往前走的方向,正是狼群聚居的绝地,我姊妹两个看你外来的人,好心好意想不叫你走去喂狼,你却反而误会起来,把我们当做不正经的女子,唉!真是好人难做!”言下竟自流露著无陷幽怨。   “鸾姐,何必多管这些闲事,让他去喂狼算啦!”   这是身后的彩衣女子话音。   徐玉麟暗自一凛,咕啜道:伏牛山“饿狼谷”,这地方倒是听说过,但不知到嵩山去要朝那个方向走?如此乱闯,不分南北东西,岂不要耽误了行程!   猛可中,几声隐约的狼嗥,更使他对面前彩衣女的话,增加了可信性。   其实,他倒并非是畏狼惧虎,只是怕迷失方向,延误了行程而已。   面前彩衣女,见徐玉麟沉思不语,心中窃喜,倘脸上抹过一阵神秘的微笑讪讪说道:“小弟弟,你这般慌张赶路,可是到那里去呀?”   徐玉麟答道:“在下要去嵩山,但不知方向对不对?姑娘如果此间路经熟悉,能否指引一下?”   彩衣女道:“啊呀!这你可就大错而特错啦!往嵩山是要朝东方走,而你却是背道而行,岂不愈走愈远吗?”   “多谢姑娘指点,在下就此别过。”   徐玉麟深施一礼,掉头就要往回走去。   彩衣女急忙说道:“看你这人,怎么如此慌急?要走也不那样快呀!”   徐玉麟复将举起的脚步停住,惑然不解的问道:“不知姑娘尚有何指教?”   彩衣女“噗嗤”一笑,道:“你可知道这‘饿狼谷’中,错纵复杂,岔径甚多,一走错了,便休想出得伏牛山去,唉!常言说得好,做人做到底。反正我和凤妹妹,也要到那边去,就带你一同走吧,看你小小年纪,一个人行路,寂寂寞寞的,万一走错了路,遇上那凶狠群,岂不要由送小命一条!”   他这番话说得既带有几分玩笑意味,便又含含糊糊,徐玉麟一时也弄不清楚。   不过,他想:和你们两个女儿家一道走,还怕你们能吃了我不成。   想到这里,于是答道:“既是如此,那就快走吧,在下还有要紧的事情哩!”言毕,竟自往前走去。   两个彩衣女子,也没再说什么,便也故步跟来。   徐玉麟轻功已臻大乘化境,行动起来,自是轻灵快捷至极。   走不多远,只听身后娇滴滴的喊道:“小弟,你放慢些,这样走法,我姊妹两个,怎能跟上呢?”   徐玉麟似是忽然想起这两位夜行女子,似是不会武功之人,既然答应与她们同行,总不好意思半途把人家丢下,何况人家还是一番好意。   随停下脚步,回头一望,但见两个彩衣女,鸠鸠娜娜,姗姗而行,已拉下了两三丈远,看样子确是不懂武功。   他既然确定了这两个女子,不懂武功,戒慎之心,便也随之消失。   待到她们姗姗行近,乃歉然问道:“两位姑娘高姓芳名,怎么称呼?可是不会武功吗?”   当先一名彩衣女笑道:“小姓金,金银的金,我叫金鸾,我妹妹叫金凤,就住在这‘饿狼谷’的出口上,我家快要到啦!你想山野民女,那里还会什么武功呢!”   “唔——原来是金姑娘。”徐玉麟又问道:“这座‘饿狼谷’里,据说有成千上万的饿狼,两位姑娘黑夜到谷里来,不怕被狼群所伤吗?”   金鸾“格格”笑道:“‘饿狼谷’里的人,怎的会怕饿狼呢?”   那个名叫金凤的彩衣女,忽然搭腔道:“我鸾姊姊不但不怕饿狼,还特别的喜欢它们哪!”   金鸾揪了金凤一眼,不依道:“凤丫头,你多嘴饶舌,看我不拧你才怪!哼!姐姐喜欢饿狼,难道说你不喜欢吗?”   “喜欢饿狼?”徐玉麟惊疑的道:“两位姑娘之言,在下实在不懂?”   金鸾笑道:“你不要听那儿丫头胡扯,谁喜欢什么饿狼,我们只是不怕它们就是的。”   徐玉麟更加不解的道:“不怕狼,难道说狼不敢咬你们吗?”   “是的,我们不怕狼。”金鸾说著,从身边掏出了一块药饼,递给徐玉麟道:“因为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有这个。”   徐玉麟接过一看,见是块圆形的药饼,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金鸾道:“这就叫做‘狼饼’,饿狼闻到这饼的香味,就乖乖的俯首听命于我们。”   “啊!这药饼竟有这等效用,我倒不太相信?”   徐玉麟说著,竟将药饵凑近鼻端,嗅了几嗅。   但觉一股芬芳香味,钻进鼻孔,直达丹田之中。   金凤忽的一把夺过药饵,“格格”笑道:“你也不是狼,怎么可以嗅呢?万一这药发生了效力,你能俯首听命姐姐使唤吗?”   徐玉麟爽朗一笑,答道:“这药饵倘如果在你说的那般效力,我………”   金凤忽的凑近徐玉麟的身边,玉腕搭上他的脖子,忖耳亲匿的笑道:“你就听姐姐的,是吗?”   徐玉麟在这刹那间,顿觉丹田之内,升起一股熟流,冲激著浑身血脉,急剧循环,心脏跳动得几乎清晰可闻,口发干,脸发燥………   一种强烈的冲动的欲火,几将他仅有的一线灵明淹没,蓦然一惊,正待推开金凤偎依的一条软绵绵,香馥馥的娇躯,金凤的一只玉腕,又搀上了他的腰际。   他想抗拒,但也不想抗拒。   他想挣脱,但又无力,甚至不忍,或者说是不舍更好!   总之,倘脑海中的一线灵明,正和著某种企求,作著强烈的斗争……   就这样糊里糊涂的,倘被两个妖冶的彩衣女子,搀撬扶扶,不知走到了一个什么处所?   真的,这时徐玉麟已成了只“饿狼”;而此“饿狼”却正落于两个妖冶而“慈悲”的女猎人手里,其命运自不难以想像!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他只觉得一条身子不由自主的,如驾云行舟,飘飘荡荡,悠悠忽忽,像是脚不著地的跑了好远。   忽的,眼前一亮,他凭著那若断若续的一丝理智,观察到已进入一座幽长的山洞。   洞内火烛辉煌,照耀得他的两只模糊的眼睛几于难睁!   不久,他仿佛像是被架进一所绿光黯淡,兰麝扑鼻,软玉温香的石室,一条身子被抬上了软绵舒适的绣榻!   猛的,胸前似是触著了两个软软的圆物,而在同一时间,胸口上被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那么最好还是不喘也罢,因为接著就有一只吐气若兰的樱唇,壁上了他的嘴巴……   突的,一阵冶荡的笑声响起,徐玉麟如释重负,耳际仿佛听到:“鬼丫头,怎么这般心急,姊姊还没有尝鲜,你倒先下手为强啦,看我不打你才怪!”   紧接著就是两个女子“吃吃”“格格”的浪笑,盈于满室。   “凤丫头,来,快帮我的忙,把他………”话音戛然而上。   但是徐玉麟的衣服,却在一阵悉索声音之下,被剥得精光!   他,已是由“饿狼”而变成了条“死狼”,任由“猎人”的摆布与宰割了!   他已四肢软绵无力,一股曾经有过这般经验的强烈欲火,熊熊的燃烧著;燃烧得他血脉贲张,口干舌焦!   脑海中仅存的一丝理性的灵明,已渐渐的被那孽海怒浪,淹没,淹没……   终于——   他所企求,而也畏惧的事情来了!   像两条溜滑的鳗鱼,也像两只久未得食的“饿狼”,迅疾的缠上了他净光的身躯……他犹自听到“吃吃”“格格”的浪笑,还夹杂著逅促的气喘,以及:“凤………凤丫头,让姐姐先………下次由你………”   “噢!我不,姊姊应该让………让妹妹呀!”   “不,姐姐不来啦………”   “哎呀!凤丫头,你………你怎么这样的死心眼?”   “啊呀!姐姐你快摸摸,他………他怎么一点都没用………”   “唉!都是你这个鬼丫头心急,才把他弄得缩………缩成这样子!”   “姊姊,你不是有药吗,待我去拿来给他吃下看看吧。”   一条鳗鱼溜下绣榻,徐玉麟的半边身子,减轻了负担。   然而,另一边的一条鱼,却乘机猛的爬上了他的身去,犹如只疯狂的野兽;受伤的豹狼,浑身发著无比的颤抖,死蛇般的缠绕………   可是,这野兽仿佛无能为力!   “呀!妈妈,你也想尝尝‘人上人’的味儿吗?吃吃………”   这条鱼失望了,吐出了口长气,软弱无力的滑向一旁!   “唉!妹妹,你快把那药给他吃下去吧。”声音中带有祈求,又有无比的失望后的幽怨!   徐玉麟紧咬著的牙关,被撬开了,一颗浓香药力,送下他的口中。   于是,另一条“饿狼”,又偎进他的身傍,在等待著那即将来临的一刻。   “啊哟!姐姐他怎么像死去了呢?药也无用!”   “奇怪!师父这药,曾没有无效,今天………真倒霉!”   “姐姐,我看把他去出去吧,这人怎的浑身逐渐发凉,可不要叫他死在我们榻上呀?”   “傻丫头,冷静些吧,听姐姐的话,保管有你的好处。”   “哼!他死了,还有什么好处?”   “他死不了的,你没看见他身上还带著柄剑,走起路来,轻易又是那么般的好,这会恐怕他是在故意装死,不相信你等著瞧瞧吧,反正他是跑不掉的。”   这条鱼,说罢之后,似是眼下已无可作为,竟自渐渐的,暂时的消失了那股欲念,翻身睡去。   可是另一条小鱼,却意兴复炽,大睁著两只凤眼,在打著鬼主意。   良久,她以是想起了一件事来,看了看中间躺著的像是死去一般的猎物,做了个会心的微笑,竟自翻身溜下榻去。   不一会,她拿来了一只小巧的红葫芦,摇了几摇,拔掉堵塞,嗅了嗅,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唉!味道好香!他那里弄来这种香酒?”   酒能乱性,亦可提神,这是人人都有的常识。   只见她凝思片时,又姗姗走近榻前,把那猎物的嘴巴撬开,竟将葫芦里的液汁,往他口里倒了许多。   然后,她自己也喝了一口,惊诧的自语道:“唉!原来这不是酒,怎的这般甜美芬芳?………”   就在此时,她忽然看见那个赤条条的猎物,四肢微微抽动了一下,心中不由大喜,迭将葫芦堵好,放到原处,像头急食的“饿狠”,张开玉臂,就向猎物朴上!   她只觉得这怀中的猎物,在浑身一阵微微颠抖之后,已由凉转热,呼吸也逐渐沉浊起来。   惟一的,使她不能忍受的,就是那物事儿依然没有用处!   她的一只玉手,不住地在摸索,揉搓………   芳心狂跳,粉脸发燥!浑身发痒难熬………   虽然在她来说,这种事见太也平常,可是那究竟是令人锁魂的一刹啊,怎不使仗便她血管暴涨?   呀!有希望啦!   渐渐的他那纤手中的物事,已由小而大,由软而硬………   就在这刹那间,她疯狂了!   她要做只道地的“饿狼”,兴致勃勃的直向眇帅称戈!   然而——   也就在这天崩地裂之前的同时,她那条颤栗的,像曳满了弓弦的娇躯,猛地往一傍翻滚下去。   一只玉腕,被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掌,紧紧的扣住。   “啪啪!”两记清脆的耳光响起!   “哎呀!你这人好没良心!”   沉睡中的另一只“饿狼”,猛的翻起,惺松的睡眼,闪过一阵贪婪的神光,玉臂伸张,竟向猎物搂楼抱上去!   “无耻的贱人,给我滚!”   随此宏亮的喝声,“叭”的一响,这只“饿狼”又被摔下榻去。   “啊呀!好狠心的乖乖,跌死我了!”   紧接著翻身跃起,又往榻上扑来。   她这一次进扑,已是不比同前,竟自掌指并用,迅捷无伦!   徐玉麟呼地拍出一掌,迫退开金鸾进击之势,沉声喝道:“你再敢向前纠缠,我就把她扣断经脉!”   金鸾被徐玉麟轻描淡写的挥出一掌,震退开去,凛然大惊之下,果已停住不动,两只妖冶媚荡的凤目,闪动著惊异之光。   “啊呀!你这没良心的人,快放开我吧,我的手臂快要断掉啦!”   徐玉麟撮口轻啸一声,只见一条快捷的白影,跃入石室,正是白猿狒狒。   白猿狒狒在徐玉麟被二女以药物迷昏,架进石室之后,始终守候在门外,它虽是个千年灵兽,颇通人性,但因二女对主人似是并无恶意,故而未加干涉。   此际,它被召入室,两只闪闪金睛,在淡绿的灯光之下,注射著惑然不解的神情,直盯著两个赤条条,惊惶惶的女子。   徐玉麟瞧瞧灵猿,说道:“狒狒,给我把她们两个看住。”   狒狒点点头,聚精会神的盯住二女。   徐玉麟把扣住金凤的手掌松开,向二女喝道:“我先警告你们两个无耻贱人,它是只千年灵兽,即是武林一流高手,也非其敌,你们要命的话,可休想妄动一动。”   他因此刻已经发觉两个妖冶女子,身怀武功,故有此言,此举。   徐玉麟见二女果然听命不动,迭忙跃下床去,找著衣著,迅速结束停当,又把那只被金凤拿过的红葫芦寻到,系在身边。   然后,又把二女的罗里,去了过去,喝道:“无耻的贱人,穿上吧,这次少爷饶过你们,下次遇到,休想活命!”   言毕,就要放步向室外走去。   只见金鸾腰间系上了一条罗纱,轻捷的跃到门口,堵住了去路。   那年纪较轻的金凤,也在同时披上件彩衣,一跃而起。   徐玉麟后退半步,沉声喝道:“你们两个贱人,要打算怎样?”   只见金鸾一双凤目,泛射击怨毒的神光,怒道:“不识好歹的东西,想走吗,哼!可没有这么容易!”   徐玉麟微微一怔,不屑的笑道:“少爷姑念你们是些女流之辈,不然,早就把你们一掌劈死,还不赶快让开,难道真的要找死不成?”   “哎呀!真想不到你这个人,年轻轻的心比狼虎还狠!”   金凤满目幽怨的道:“早知如此,我何必把你救活,还不如趁你半死的时候,丢进目饿狼谷“去,喂狼算啦!”   徐玉麟微作沉吟道:“你怎么把我救活?”   “我把你那葫芦里的酒,给你灌了几口,你不是就活了吗?是啦,那葫芦里的酒,味道可真好呢!”   金凤言来,竟是一片憨真,似不像个冶荡女子。   徐玉麟听罢,似是陷于回忆中………   他犹自模糊的记得:当他心中那仅存的一缭灵明,几将被欲火烧没的紧要关头,他施展了“般若禅功”,将一股真气,闭于丹田,霎时,即达于“物我两忘”之境,浑然犹如死去。   倘若那时这两个女子,果有害己之心,只要一只手指,点上他的“百合穴”,便即没命。   后来,他忽然在悠悠中醒来,才………   他当然明白,何以能醒转,实是因金凤给他灌下千年灵芝液之故。   但他毕竟是个心地纯洁的少年,金凤何以会给他喂下千年灵芝液?他却茫无所知!   他也明白:他之所以失去了抗拒,是因嗅过那“狼饼”的原故。千年灵芝液非但能起死回生,犹有解百毒之效,是以服下之后,立即灵智恢复,否则,那真……   如此想来,这两个女子,虽具冶荡之性,尚无大恶之心。   徐玉麟想到这里,容包肃整的对金凤道:“你喝过那葫芦里的液汁,这样在下算是谢过你啦。”   金凤疑惑不解的问道:“那是什么?味儿可真好?”   徐玉麟答道:“那就是世所难求的,千年灵芝草的液汁。”   金凤惊呼出声道:“啊!千年灵芝液!”   就在此时,挡在门口的金鸾,突地暴起发难,一把抓向徐玉麟腰间的那只红葫芦。   徐玉麟想不到这名叫金鸾的女子,猝然出手,功力还真的不弱哩!   他迭忙往旁滑出一步,闪电似的挥出一掌。   一股强猛劲风,如怒涛排浪,竟将金鸾跃至的身形,撞退回去。   “本来我想叫你们利益均等,你既如此贪心,休想半滴到口!”   徐玉麟话落,突见石室门外,黑影一闪而至。   那黑影身法之快,出现之突兀,使他不由为之一震。   但见那黑影手握两柄明晃男的长剑,停落门外,只因来人面幪青纱,故而分不出是老是少?   是男是女?   “‘秦岭二妖’,还不给我滚出来领死!”   徐玉麟听得暗自一怔,道:这声音怎么好熟?好娇?又是个女子!   金鸾反身向那黑衣幪面女子,劈出一掌,怒叱道:“上次念你同是女儿之身,放过了你,你却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找上门来,‘秦岭二妖’岂是好欺的!”   话落,身形随之掠出,动作快极,武功果是不弱!   那名叫金凤的女子,迅捷的由壁上摘下了两柄宝剑,紧跟在金鸾之后,向石室之外跃去。   石室中只剩下了徐玉麟同狒狒两个,他摆摆头,道:“狒狒,我们走吧。”   于是向石室外纵出。   徐玉麟同狒狒出得石洞,但见“秦岭二妖”各执宝剑,和那黑衣幪面女子,正然在雪地上狠拼死斗起来。   黑衣幪面女子剑法神奇,虽则以一敌二,依然从容裕如。   金鸾、金凤姊妹两人,虽然不如那黑衣女子的剑术精奇,但却走的乃是偏锋,招数诡异,狠辣。   三人斗约二十几回合,竟然未分胜负。   突地,那黑衣女子,情叱一声,剑势大变,寒光突盛,直把“秦岭二妖”迫得连运后退!   “这不正是‘青城遁剑’吗?怎的是她?”   徐玉麟确定了黑衣女子的身份,接著舌绽春雷似的沉喝道:“三位姑娘住手!”   他这力贯丹田的一声沉喝,山谷响应中,果把三人震得愕然楞住!   金凤向徐玉麟瞧了瞧,道:“喟,你这个没有良心的人,是不是想来帮我们打架?”   那黑衣幪面女子,原先并未发觉徐玉麟在石室之中,此时他突然现身出来,不由使她为之一征。   只见她身躯微震,一句话也没说,竟自掉头疾驰而去。   徐玉麟未答金凤之言,高声喊道:“夏侯姑娘——”便也急急追去。   他耳后犹自听到金凤骂声:“好个没心肝的人!”   “傻丫头,由他去吧,下次遇上,绝不饶过他………”   ※※      ※※      ※※   伏牛山“饿狼谷”中,迅决无伦的纵出了三条影子。   头前的那条黑影,在跃出了谷口之后,眼看就要被身后的两条白影追上。   倏地,头前那个黑影,转折进了道旁的一座树林,失去了踪影。   树林中,突地响起了一阵犹如夜枭悲啼的“桀桀砾砾”怪笑!   紧跟著又是尖锐的一声惊呼——是个遇上了什么恐怖景物的女子声音!   那林边白衣人影,蓦然暗凛,直向林中跃去!   树林里这时又响起了几声怪笑,和女子的娇叱声音。   白衣人闻声急急纵扑去!   呀!呈现于面前的,竟然又是巧云掌刑刚的杰作——   五六棵大树上,尽都半悬的绑著个赤身裸体,两条玉腿分开的少女,散发垂面,以已死去。   每个裸女的阴私之处,正滴著鲜血……   每个裸女的足下,玉腿之间,盘著条伸头吐信的巨蛇!   这光景,白衣少年徐玉麟是曾经看到过的,并不足以为奇。   而最奇怪的是:此刻在不远处,正和见到他掉头就跑的夏侯姑娘,打斗之人,并非是巧云掌刑刚,而却最短少了一条臂的,百毒神君郝灵淫魔!   徐玉麟妒恶如仇之念,油然而生,反手撤出宝剑,一阵斩杀,先将毒蛇除去,然后砍断绳索,放下了那五六个裸体少女——她们都已气绝死去!   怒火中烧,他清啸一声,迳向百毒神君扑去。   那知他还未接上手,夏侯芝馨的娇躯,却被百毒神君一掌震飞!   半声惨叫,夏侯芝馨撞跌出老远,摔在地上动也不动了!   徐玉麟目睹此景,更是热血沸腾,身形甫落,剑掌齐出。   剑走“清平世界”,幻起五六丈方圆的一片光幕,把百毒神君罩了个水泄不通。   掌出刚刚学会的“风雷掌”中的“风狂雨暴”、“春雷陡发”!   百毒神君凛然暗惊道:这小子几日不见,武功又精进了不少!   忖念间,顿觉劲风袭体,方欲拿腿开溜,突听“轰”然雷鸣之声,“不——”好字犹在心中,仅存的一条左臂,连肩带手卸去,身躯撞上了棵大树,脑浆迸射,呜呼哀哉!   这——   一代毒君淫魔,恶贯满盈,由此,阳世三间,无复造孽了。   徐玉麟料不到这“风雷掌”竟有如此之大的威力,出手之间,便将恶魔除掉,窃喜之下,纵向夏侯芝馨的身旁。   俯首一瞧,但见夏侯芝馨胸口犹自微微起伏未停,可是已气若游丝!   他想看看他的脸色,究竟伤势如何?无奈她面幪青纱!   情急之下,救人要紧,那顾得了许多,稍一犹豫,竟自将那块单面青纱揭开。   徐玉麟目光触处,不由心中一震!暗道:原来她有这样一张,天上少有,地下难寻的俏脸,怪不得她不愿意叫人看见!   可是,这张黛眉凤目,瑶鼻樱唇,衬托成的人间杰作,却没有半丝受伤的颜色!   奇怪?徐玉麟想不出这位夏侯芝馨姑娘,何以伤得频临死亡边缘,犹能保持如此容色?   他把那揭开的青纱,给她掩到瑶鼻,露出樱口,准备给她服药。   就在这时,他发现了那露于衣袖之外的玉手,已自变成了紫青!   忽然间,他想起了百毒神君的歹毒掌功,暗自骂道:我这傻瓜,几乎误了她的性命。   顺手取出葫芦,以口咬去堵塞,一手撬开她的樱唇,把千年灵芝液倒下了数滴。   这千年灵芝液功效无比,不一会工夫,夏侯芝馨呻吟出声,悠悠醒来,翻身坐起,吐出了口奇臭难闻的淤血!   徐玉麟大喜道:“夏侯姑娘你不碍事了吧?都是在下不好,把你追到这里,才………”   夏侯芝馨“哇”的哭出声来,打断了他方欲说下去的话。   徐玉麟愕然一怔,猜不透这夏侯姑娘为何要哭?   夏侯芝馨嘤嘤啜泣了半天,直把徐玉麟弄得走也不好,劝也不是,更不能追问她,楞楞的莫知所以?   突然,夏侯姑娘停下了哭泣,悠悠叹道:“你为什么救我?叫我就此死去多好!”   徐玉麟对夏侯姑娘这大异常理的问话,甚为诧异的答道:“我………我为何不能救你?难道说你让我做个见死不救的无义之人?”   他这话,可以说是光明正大,义正词严,当使夏侯芝馨无语以对。   然而,并不如此——   只见夏侯芝馨霍然跃起,由地上捡起了宝剑,语音幽怨的说道:“我恨你!”   徐玉麟更觉得这夏侯姑娘,出言悖逆常理,自己好心好意把她救醒来,反而落得被她怀恨,岂不怪极?   他凝思片刻,朗然而道:“在下自信行事光明正大,无负于人,无愧于心,既与姑娘往日无仇,近日无恨,即是龙亭之会,在下自信对姑娘亦无越理之处,不知姑娘何恨之有?”   夏侯芝馨道:“只因你救了我的命,所以我就恨你!”   夏侯芝馨深长的叹息道:“不明白也好……”停顿顷刻,又道:“我问你,你和‘秦岭二妖’钱月鸾、钱月凤,那两个淫妇荡娃,有什么关系?”   徐玉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问话,脸上热燥异常,嚅嚅答道:“没………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在下著了她们的的道儿,几乎………她们不是姓金吗?怎的又姓钱?”   “没有关系就好,姓金那是骗你的,只因她们‘秦岭二妖’的荡名,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以才把姓来割掉半边,你想想看,金与钱有何不同?”   “早知是这两个妖女,悔不该没有好好惩治她们一番!”   “你已把她师父击毙,还怕她们不来找你吗?”   “哼!那我可就绝不饶………”   徐玉麟说到这里,突闻白猿狒狒“吱”的馨怪叫,敛目望去,只见一条黑衣人影,鬼魅般的向林中悄悄掩来!   他视力特佳,已自识出来人的面目,正是曾经和他在太乙门古墓附近,斗剑散落的神行无影尚君!   神行无影尚君,也已看到了徐玉麟,以及夏侯芝馨与上六个裸体女尸首,还有脑裂,臂断的百毒神君郝灵。   他前行几步,对徐玉麟喝问道:“百毒神君可是你杀死的吗?”   徐玉麟毅然而冷漠的答道:“是又怎样?”   出乎他意料之外,神行无影并未借口找岔,仅是向夏侯芝馨凝视了一下,冷哼道:“明年三月泰山再见!”掉头就走。   夏侯芝馨望著神行无影转过去的背影,不由惊“咦”出声,身形飞纵追去。   可是当她身形纵起之时,神行无影已自霎眼不见。   徐玉麟一掠跟上,望著怔怔的夏侯姑娘问道:“你认识他?”   夏侯芝馨未即答言,只是怔呆了片刻,唉叹声道:“这人的身法好快!”   徐玉麟道:“既被誉为神行无影,怎能不快。”   “你认识他?”   “会过一面。”   “他有柄剑?”   “是的,而且剑术造诣颇高。”   “你和他打过?”   “打过一吹。”   “胜败?”   “他败了一招。”   “他那柄剑是光的?锈的?”   徐玉麟觉得夏侯芝馨处处都透著些令人揣摸不到的奇怪,问起话来,更是不著边际,但又不好不理她,于是稍作回想,道:“他的剑好像是光的。”   “是不是方才背上的那柄?”   “这——在下并未留意。”   “那么………”夏侯芝馨倏然住口不语。   徐玉麟见夏侯芝馨住口不言,似是在凝思一件颇感困扰的事情,便也不去扰乱她的思绪,竟自站立不语。   久久,夏侯芝馨突的嘘了口长气,摇摇螓首,道:“徐少侠今后行踪何去?”   徐玉麟答道:“嵩山少林寺。”   “有何贵干?”   “唉!还不是为了那些被人移嫁的莫须有之罪名!”   徐玉麟若有所悟的问道:“姑娘可还怀疑在下窃去贵派宝物?”   夏侯芝馨摇头道:“在龙亭时,我已不作如是想,但不知家师如何看法?”   “那——姑娘可是未返青城?”   夏侯芝馨颔首默认。   “那是为何?”徐玉麟言下甚为惘然。   “我打不过你,捉不住你,而且………”倏然住口,夏侯芝馨,幽幽一叹!   徐玉麟笑道:“这与你回不回青城,有何关系?”   夏侯芝馨沉思半响,道:“我在掌门师父面前,夸下大口,你想如何有脸回去?”   “然则,姑娘是非要捉住在下不肯回去的了?”   “现下我已改变初衷。”   “那么你可是以为仍然打不过我?”   夏侯芝馨摇头否认,又是幽幽深叹一声。   徐玉麟道:“那么姑娘今后行上何去?”   “天涯飘泊,了此残生!”   这话出自个妙龄少女,是多么的突兀,凄凉!   徐玉麟听得心中微凛,不由叹道:“姑娘貌若仙子,艺业超群,如此自处,岂非………唉!都是在下不好,害得你无门可投!”   夏侯芝馨突的“格格”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悲怆哀怨,令人听来,入耳心寒!   徐玉麟听得又自吃惊,不由问道:“姑娘所笑为何?”   夏侯芝馨笑声停止,无限伤感的道:“你看到了我的脸?”   “是的,在下甚感抱歉,不过那是要察看姑娘的伤势,情急而为。”   “你以为我美吗?”   “不但是美,而且有逾西子王嫱!”   夏侯芝馨忽又“格格”笑道:“你很喜欢我吗?”   她这种单刀直入的问话,大出徐玉麟的意料之外,不由一怔,但旋即答道:“是的,我恨喜欢你,譬如说,我有你这么个姐姐或者是妹妹的话。”   夏侯芝馨道:“如果我不美呢?”   徐玉麟爽然答道:“这于我喜欢你与否,没有关系,因为在事并非是个以貌取人之人。”   他口里固然是如此说,但心里却在想:你分明是生得那般俊美,为什么又说不美呢!   “除了我的容色之外………”夏侯芝馨稍作凝思道:“你还喜欢我那一点?”   “在下认为姑娘的心性,令人颇堪钦佩!”   夏侯芝馨深长的一叹,你还是个没有使我失望的人,谢谢你,你可以走了。”说著,竟自转身向林外跃去。   徐玉麟急纵上前,拦住她道:“夏侯姑娘且慢——”   夏侯芝馨刹住纵起的身形,道:“少侠尚有何言?”   徐玉麟稍一犹豫,道:“因在下之故,令姑娘背离师门,天涯飘零,诚使在下负疚至甚,自今而后,必当寝食难安………”   他说到这里,稍一停顿,又道:“这样吧,待在下嵩山事毕,就成全姑娘志愿,由姑娘縳赴青城,听凭令师处置,大丈夫行事,问心无愧,死有何惧!”言下竟是豪气凌云。   夏侯芝馨听来,初则甚喜,终则叹道:“少侠为人,义薄云天,使我感激不尽!但是,我之不返青城,并非如少侠所猜想那么简单!”   “敢问姑娘除此之外,还有何原因?”   夏侯芝馨凄然叹道:“我即使告诉了你,也于事无济………”   徐玉麟豪壮的抢问道:“只要在下力之所及,定当帮助姑娘,虽万死不辞!”   “唉!难得少侠一片侠义之心………”   夏侯芝馨凝思片刻,道:“此事说来话长,不过我可以简略的告诉你,我是个身负血海深仇之人,原以为做了青城掌门入室弟子,学得一身本领,便可报仇雪恨,那知艺满出道,第一个对手就遇到了你,以你这般年纪,我都无法打过,而我那仇家,非但武功莫测,而且手下高手云集,我那报仇希望,岂不永难达成,若然,即返师门,又有何用?如此痛苦而生,何若一死!”   夏侯芝馨提起了“仇恨”二字,不由使徐玉麟感慨万千,而触发了他郁结于胸的父母家人,血海冤仇!   他,似是伤心已极,竟自星目含泪,道:“原来夏侯姑娘,也是个身负仇恨之人………”他微作凝思,倏地关切意坚的道:“不知夏侯姑娘看得起在下否?”   夏侯芝馨莫知所以的答道:“少侠,此话怎讲?”   “在下新近由两位异人之处,学了两套盖世绝学,倘若姑娘看得起在下,待我嵩山事毕,便把这两套武功,传授与你,我想你那仇人再强,便也不是姑娘敌手了,不知姑娘意下若何?”   夏侯芝馨凝思俄顷,道:“是两套什么武功?”   徐玉麟答道:“十二式‘风雷掌’,二十四路‘翻天腿’。”   “你可是要我拜你为师吗?”   “这倒大可不必,因为我也不知那两位前辈异人,何名何姓?我再传你,自是没有什门户派规所限了。”   “可是你那两套武功,定能打败我的深仇大敌吗?”   “姑娘若不相信,在下就此演练一遍,给你看看。”   徐玉麟说罢,未待夏侯芝馨首肯,竟自真气一凝,功贯双掌,脚步滑开,蓦地吐气开声,右掌推出一招‘风调雨顺’,左掌拍作‘雷霆四震’。   但见顺著他的右掌,吐出一股看似绵绵,实则强烈无伦的劲风,把地上积雪连带著砂石,暴然卷飞出五六丈外,满天飞舞。   紧跟著又是一声沉雷似的巨响,左掌劲道吐处,一棵双人合抱的白杨大树,齐地斩断,木屑纷裂中,向外倒去。   他正待运功再发第三掌,突听夏侯芝馨惊呼道:“我不要看啦!”   徐玉麟停下手来,笑道:“这就是两招‘风雷掌’,要不要再瞧几招‘翻天腿’?”   “不要啦!”夏侯芝馨喜道:“我相信你这两套绝学就是。你真的愿意教我吗?”   徐玉麟期然答道:“武林中,千金一诺,何能儿戏!”   夏侯芝馨高兴的道:“那么我们走吧!”   “到那里去?”   “跟你到嵩山,不可以吗?”   十八年前,也是雪飞满天的腊月。   “东平一尊”苏则徐大侠,身赴济南府,一去未返。   之后,不久,苏文彪——苏则徐的胞弟——由外归来,杀了他的寡嫂,以及满门老幼三十余人。   苏文彪一手遮天,掩尽武林耳目,做下了这件灭绝伦常的恶行,顺理成章,作了“逍遥山庄”的主人翁。   可怜的苏则徐唯一后祠爱女——苏小燕,刚满二岁,嗷嗷待哺之龄,被砍数刀,丢进了东平湖。   也许是真的天无绝人之路,这个仇海孤雏,却被苏则徐的一个老家人,暗中救起,而保全性命。   老义仆夏侯一夫,把苏小燕扶养长大,而苏小燕也就变成了夏侯芝馨。   夏侯芝馨十岁那年,夏侯一夫始将其身世血仇说出,然后把她送往青城门下,拜师学艺,望她能为父母报仇雪恨。   可是苏小燕的义父——夏侯一夫,竟然撞山而死,了绝残生!……   在奔赴嵩山的大道上,夏侯芝馨一口气说了上面这段惨绝人寰的故事,已自泣不成声。   她的同伴——飞云堡主徐玉麟,自也是个仇海断肠人,竟亦跟著簌簌泪下!   仇海两孤,各悲身世,向路共泣,谁也不知要安慰谁!   不过,徐玉麟获知了夏侯芝馨的身世与仇恨之后,却凭添了另外一层沉重心事……   徐玉麟、夏侯芝馨,兼程疲进,不日来到嵩山的少室峰下。   他屈指算来,恰好是十二月十五日,望望日色,天上向午。   蓦然间,只听少室峰上,钟声齐鸣,喊杀震天!   徐玉麟大惊变色,凛然一怔,向夏侯芝馨道:“走!我们赶快上去吧!”   话落,身形纵起,犹如离弦之失矢,向少室峰上驰去。……   少林寺山门之前的广场中。   此刻,武当派的二十名高手,正自和少林寺的禅同、禅日、禅月三位大师,死拼狠斗,青虚道长,则独独斗禅心大师。   武当道上上至掌门,下至群众弟子,一律的都是青钢剑,而少林寺僧,则个个赤手空拳,和那寒光森森,冷气逼人的宝剑交锋。   武当剑法领袖武林,是江湖中人人所知之事,可是少林派自达摩祖师所创之七十二手神拳,历经参研精进,时至今日,自亦有其独特威猛过人之处,是以能为武林之拳术正宗。   在表面上看,徒手与宝剑对垒,似乎是吃亏不少,然而任何一种武术,只要练到炉火纯青之时,对付任何一种兵刃,自必有其抵挡之妙用。其理至为明显,譬如短剑之对长枪,看起来长枪应该占优,然而事实上决定胜负者,仍须要靠各人的武功造诣。   “参”字辈的少林寺僧,正当年富力强,也都是在当今江湖中时常出现的一辈人物,武功成就,仅仅稍逊于“禅”字辈的大师。所以武当派的二十名十三代高手弟子,虽有宝剑,却是半点也占不了便宜。   青虚道长以武当掌门之尊,手中青钢剑虽是游刃非凡,锐利无伦,但他的对手,却是位功力深厚,为少林派掌门下的首座弟子。   玄真道长,为了保持实力,并监视峨嵋派的趁火打劫,只好暂时一旁掠阵。   少林寺的钟声响过之后,不到片刻时间,山门内又走出了四百寺僧,分作四队,每队百人。   第一队由“三长老”中的“悟玄长老”率领,第二除是“悟机长老”,第三除是“悟因长老”,第四队则是位俗家弟子万里疯侠程百康。   这四队和尚,却是个个手持兵刃。第一队是“降魔杖”,第二除是“方便铲”,第三队是“青钢剑”,第四队是“拨火棒”。队形整齐,号令严明,的确是不愧为名门大派,武术之正统。   谁都知道,少林寺的“三长老”乃是前辈掌门人的师兄弟,那一个都已百余高龄,早就绝迹江湖,不问世事。此刻,亲率群僧出阵,可见事态之严重性了!   斗场中酣战剧烈,斗场外双方人手,虎视耽耽,只要任何一方的领袖一声令下,更大也更激烈的战斗,一触即发。   双方实力,如以数计,自是均等,然而武当派与峨嵋派的联合阵容,却是因峨嵋掌门紫阳道长的袖手傍观,心存异志,裂痕早生。   倘以少林独斗武当,那么武当败局已定,如果峨嵋参战,则双方胜负之数均等。是以,峨嵋派的两百人手,实已成了决定这场门户斗争的重大力量。   紫阳道长老谋深算,岂有看不出眼下局势之理?但因他一则有坐收渔利之预谋,二则衡度实力,即使挥戈站于武当一边,而也未必能有致胜把握。若然,岂不落个两败俱伤,太不划算?   由于他有这些顾虑,所以举棋不定,虽在玄真道长数次催迫之下,依然借词搪塞,而不肯令属下出手。   少林派掌门净心大师,乃是位心存慈悲的有道高僧,自不愿多造杀劫,故在武当、峨嵋调集人手上山之前,虽然亦鸣钟召来四百门人,既见对方增调人马没有出手,以少林派的地位,自是不能轻举妄动,而被人视作以多凌寡。   就在此既打将起来,但却未即骤下决心大打的微妙局势中,斗场里已自惨嚎迭起,阳外人众,循声望去,见有五个少林僧人,中剑倒下,武当道士也有三人,像受了极重的内伤,伏地动不起了!   净心掌门面色凝重,低低的宣声佛号,语音沉痛已极!   青虚道长久战禅心不下,早已颇感不耐,剑势倏变,迫退禅心两步,回头对武当、峨嵋两派观阵之众,喝道:“你们还不下手,更待何时?”   只见二百多个武当道士,倏地分作两队,一队由一个眉目清秀,身著蓝衣的英挺少年率领,跃入战圈,另一队则仍站于玄真道最身后未动。   这边少林寺僧,未待掌门下令,由悟玄长老率领的一队“降魔杖”手,亦同时出勤。   悟玄长老身份尊崇,值此大敌当前,有关少林存亡之战,自可相机制宜,无须掌门之令。   净心大师观察眼下情势,心知一场门户之间的惨杀,已无法避免,既是如此,倒不如早作了断。   于是心念一横,传掌门符合,命悟因长老剑队中分拨二十名弟子,接下“参”字辈的徒手,以免门人吃亏。   这时寺前的广场上,已是喊声震天,兵刃交击,“叮当”一片!   一场两大门派的剧搏,已展开了序幕!   紫阳道长仍然约众观战,成竹在胸,不肯出手。   倒是点苍派掌门人,枯竹叟端本齐天心下甚为焦急,原来此老胸无城府,惟恐武当惨散之下,少林派不会饶过自己。   激战中,又有十数人惨死当场,双方各半。   青虚道长既见峨嵋派袖手旁观,不肯听命于己,气忿之下,长啸一声,撇下了禅心大师,迳向紫阳真人奔去。   紫阳真人见青虚掌门挟怨而来,灵机稍转,笑道:“青虚道儿,来意为何?”   青虚道长青钢剑戟指道:“贵派何以不听吾令,违背前约?”   紫阳真人沉著应道:“道兄息怒,只因道兄亲自出战,未从衡度眼下情势,当局者迷………”   青虚道长怒极狂笑道:“你可是以为武当必败,故不愿与少林为敌,想保存实力吗?嘿嘿!   那你算盘已经打错啦!本掌门早已料知你心存异志,此来乃是同床异梦,故而此你棋高一著,预先分派门下高手,将你峨嵋总舵,严密包围,只要我这里发出信鸽,那边即行动手,把你峨嵋基业毁掉………”   紫阳真人因见武当门人中,确曾带有十数只信鸽,是以信以为真,勃然怒道:“想不到你武当派用心如此险狠,既是这样,大家那就同归于尽吧!”   青虚道长还以为捏造之心计得逞,心中方自一喜,那知紫阳真人宝剑一挥,两百名门下弟子,竟向玄真道长率领的百名武当道上,骤然围攻上去!   这骤然间的变化,非但使青虚道长大出意料之外,而颇感弄巧成拙,竟使少林掌门净心大师,也免得事出突兀,莫知所因?   峨嵋派的两百高手,暴然围攻武当,搏斗局势立即大变!   紫阳真人乃当代有名的十二剑手之一,挟恨之下,对武当门人,出手绝不留情,宝剑连挥,当者披糜!   其实,紫阳真人此举,依然不失为老谋深算,在他想来,如助武当,固可保存基业,但依然无致胜少林之把握,那时门中精锐要尽,更不合算,倒不如以现有实力,先对武当派来个落井下石,然后,少林派必然念其相助之力,总会帮他重整基业。   青虚道长初则错估了少林实力,以致轻举妄动,铸成大错,终则弄巧成拙,化友为敌,变生肘腋!   眼看著武当门众,腹背受敌,纷纷惨嚎倒下,可是一著之差,已势成骑虎,而不堪设想的惨败,已成定局!   他原是个心胸偏狭,性情暴烈,却反而雄心勃勃的人,眼见大势已去,悲愤交集之下,蓦的发出了一声哀怆而凄凉的长啸,手中宝剑缓缓举起!   只见他面孔微微抽搐了一阵,两眼尽赤,望著这场因其一忿之差而起的门派恶斗,惨杀,像是忏悔,又像是不胜惋惜的,发为深长的一声浩叹!   倏的,青虚道长手中剑,寒光闪现,竟向自己咽喉抹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儿,一缕白光犹如从天泻落!   “呛”的一声,青虚道长手中青钢剑落在地上,他手里仅握著连带护手的一把剑柄!   只见一位英俊潇酒的白衣少年,带著只灵巧的白猿,如玉树临风似的,仗剑卓立于青虚道长面前。   青虚道长因为并不认识白猿秀士徐玉麟,不由怔呆了一下,喝道:“你是什么人,竟然管起道爷的事来?”   徐玉麟并未答覆青虚道长的问话,只是对他微微一笑,便即流目环扫了斗场一匝,力贯丹田的高声喝道:“请大家住手!”   由于他内力深厚,这喝声震得所有在场之人,耳鸣心悸,楞怔中不欺然各自停下手来。   运净心大师那种功高莫测的老僧,也不禁为之凛然暗惊道:此人年纪轻轻,竟有这般深厚的内力,简直令人不敢置信!   少林寺的“三长老”定力岂属等闲,但也为徐玉麟这声沉喝,蓦然一惊!   搏斗既已停上,场上一片鸦雀无声,千百只冷电似的目光,齐都集中在这位如从天降的白衣少年身上。   万里疯侠程百康,倏地出斗场的人头顶上,跃落徐玉麟面前,“哈哈”笑道:“小兄弟来得恰是时机,不然………”   说著,抓了抓那满头蓬发,又道:“不然这一场拼斗,还不知要有多少人流血丧命哩!”   徐玉麟见疯侠已到嵩山,随问道:“老哥哥,秦伯父和‘了因’大师,也都到了吗?”   他因为被两位异人救出“七星剑阵”,以后的情况不得而知,故有此问。   疯侠答道:“他们都已经来了,现在手中养息。”   疯侠说罢,又将眼下情形,对徐玉麟大略说了一遍。   至此,徐玉麟始才明白,这场正大门派的惨杀起因,原都是为了一个“飞云堡主”!   他稍作沉思,高声宣道:“在下就是飞云堡主,也就是江湖上呼为白猿秀上的徐玉麟。各大门派既是为了在下而互相惨杀,在下现在已到,一切责任自应由在下承担,故请各派掌门前辈,暂时将门下弟子,约束一边,在下有话要说。”   在场豪雄,除了疯侠,玄真道长,“四金刚”,以及武当派极少数的几名弟子之外,没有人识得这位像天神般的英俊少年,放在听完他这篇豪壮的语音之后,齐都为之一震!   青虚掌门在羞愤中的一刹那,想自了余生,但当那瞬间过去,却又对生命有了无限的留恋,如今冤家对头,既已现身,自然给了他几于无法挽救的惨败命运,一个良好下台的阶梯。   于是他微作凝思,首先命令武当门众,退往一边。   接著就是少林僧人的收旗息鼓。   峨嵋掌门紫阳真人,见此情状,也只好将两百名门下,约束到广场的一边,静观事态的发展,以便相机行事。   这时斗场上的死伤人众,也被各派自行抬去。   青虚道长缓缓走出几步,对徐玉麟沉馨问道:“你就是妖人飞云堡主吗?”   徐玉麟爽朗一笑,道:“是的,在下就是妖人飞云堡主。”   青虚道长又问道:“那么你对于盗窃本派祖师手笔‘仙家易筋经’,以及杀死六个守殿弟子,复在元始尊神像之后,留言对本教横加污辱之事,是已经全部承认啦?”   徐玉麟点点头道:“岂但贵派之事,在下全部承认,就是少林、青城十点苍三大门派,盗物杀人之事,也都是全部系在下所为!”言下竟是一派从容,毫无畏惧与推诿之态。   万里疯侠程百康,惊“啊”一声,尚未说话,但见青城掌门顾天南身边,一个背插长剑,面垂青纱的青衣劲服人,闪身跃到徐玉麟的跟前,急道:“你——这怎么可能?”   徐玉麟向疯侠微微一笑,又对青衣蒙面人道:“夏侯姑娘,请勿为在下担心………”   青虚道长沉喝声道:“本掌门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可敢当众答覆吗?”   徐玉麟笑道:“贵掌门只管发问,只要在下所知道的,无不答覆。”   青虚道长稍一犹豫,故意将声音放高,好让在场所有人众听见。说道:“你做这些恶行,可都是受了少林派掌门人净心老和尚的主使吗?”   徐玉麟先是仰天一阵哈哈长笑,继之朗然而道:“在下固然是个武林后辈,既无喧吓之名,更无所属人手,但自信还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所作所为,除非己愿,岂能俯首听命于人?”   青虚道长面色一沉,喝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妖人飞云堡主,你既敢作敢为,那么今日可该还我们个公道了吧?”   话音甫落,峨嵋、点苍、青城三派掌门人,当先跃落场中,把徐玉麟围在中央,加上青虚道长,八支冷电似的目光,齐都投望在他的身上。   徐玉麟抱剑肃立,气定神凝,毫壮的说道:“各位掌门,来得正好,在下既是当众承认一切,自当对各位有个交代………”   枯竹叟端本齐天,向来性情乖异,暴燥如火,那容他再从容说将下去,“桀”笑声道:“小子,先把本派符令交出,然后再留遗言!”   夏侯芝馨向顾天南急道:“师父,不要听他胡说,弟子敢说他没有做那些事情………”   “住口!”青虚道长望望夏侯芝馨,转向顾天南道:“顾掌门,这人可是令徒吗?”   顾天南心知青虚道长对爱徒出口多言,甚为不满,随出声喝道:“馨儿,还不快给我返到一边去,这种场合,那有你说话的份儿!”他口虽如此说,但对青虚道长那般疾言厉色,近乎藐视的发问,却甚为不满。   夏侯芝馨凛于掌门师尊严命,欲言又上的唉叹一声,迳向一傍跃去。   “馨儿回来!”顾天南忽然问道:“你叹什么气?”   夏侯芝馨只好将纵起的身形,便又折回,答道:“弟子乃是叹息他不明不白的,甘心代人受过。”   顾天南疑惑的问道:“你怎敢断定他是代人受过?”   夏侯芝馨不咎反问道:“师父可曾问过他究竟窃去本派何物?”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他既肯承认一切作为,当然也敢承认窃去本派何物,师父可问问他,看他能否答出?”说罢,竟自跃开。   顾天南若有所悟似的,正待开言发问,只听徐玉麟宏声道:“各派所失之物,已被在下送往飞云堡去,如果此刻相逼,一件也没有!”   青虚道长怒道:“那就只好先留下你的性命啦!”   “杀人自当偿命。”徐玉麟瞧瞧青虚道长,毅然说道:“不过在下今有一言奉告,不知各位掌门愿听与否?”   枯竹叟端本齐天不耐烦的喝道:“时间无多,那你就赶快说吧,反正你已是行将就死之人。”   徐玉麟冷哼一声,神情肃穆的说道:“在下虽然窃走各派重物,但是却无据有之贪心。各位掌门当已知悉,在下已相约天下武林同道,于明年三月三日,泰山印证武学,以决定‘紫玉狸’之归属………”   紫阳真人抢道:“这个我们都已知道,但与今日之事,有何相干?”   徐玉麟答道:“在下对当今武林九大门派,素所仰慕,但也深知各大门派,行事公正沉稳,不贪虚名净利,惟恐届时泰山之会,缺少名重江湖的九大门派高手,减少生色,所以……”   青虚道长接道:“所以你就先窃各派重物,再杀门人,藉以激怒各派掌门,到时非派高手参与泰山之会不可?”   徐玉麟点头答道:“贵掌门聪明过人,真乃一语中的!只要各大门派,到时出席捧场,在下必先还失物,后偿人命。”   忽的,枯竹叟“桀桀”大笑一阵,道:“真是好主意!只可惜你的算盘打得并不一定正确,我们现下就要叫你偿命!”话毕,竟自蓄势待发。   青城一剑顾天南,虽行事沉稳持重,又被爱徒说得心存疑惑,但徐玉麟却言之凿凿,而且亦颇合情理,故而原想发间之事,已自打消,而准备出手了。   徐玉麟眼见各掌门已运集功力,蓄势待发,不由朗声问道:“各位掌门,既是眼下就要了结此事,在下自无话说,但不知是要单打独斗,还是联手群殴?”   他此言一出,不由使四个掌门人,全都为之一怔。   要知道身为名门正派的一代掌门之尊,地位何等的崇高,各人心术虽异,但要他们对付一个仇敌,采取绿林强寇惯施的末流的,联手群殴行径,他们谁也不屑而为。   枯竹叟端本齐天,勃然怒道:“你把我们各派掌门看成什么人物,要留下你这后生小辈之命,自是单打独斗方式,你既是口出狂言,本掌门和你动手,自非以老压小,这第一仗就先由我来吧!”   此人个牲爽直,论打就打,话毕,呼地一掌向徐玉麟拍出!狂飙滚滚,威势惊人!   徐玉麟迭忙身形一跃,避开枯竹叟雷霆似的猝然一掌,高声说道:“老前辈且慢,让在下把话说完,再打不迟!”   枯竹叟住手喝道:“你这小子,太也啰嗦了,有什么话快说!”   徐玉麟应道:“既是单打独斗,在下有个条件,不知贵掌门能否见允?”   枯竹更道:“什么条件,你且说说看?”   徐玉麟沉思片晌,道:“各位掌门都是当代顶尖高手,各怀绝艺,不管拳、腿、掌、剑,在下自然无不奉陪,但是,在下与各位掌门交锋,每人仅限二十招。”   枯竹叟笑道:“倒看不出你年纪轻轻,心机还真灵活,你怕我们使用车轮战术不成?”   徐玉麟答道:“这倒不然。”   枯竹叟望了望青虚道长,紫阳真人,顾天南三个掌门,说道:“三位意下如何?”   三人齐声应道:“就依他。”   当然,在他们三人的心目中,就是徐玉麟打从娘胎儿就练武功,到现在也不过是十八九年,那么任何一个掌门的二十招,他也无法接得下来。   枯竹叟望了望徐玉麟又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徐玉麟道:“贵掌门共是四位,但任何一位若在二十招之内,胜得在下,在下即任凭处置,倘若在下胜了你们一位,他就得立即率领门下离去,要是四位都散放在下之手,那么各派对在下的梁子,只有泰山之会时,再行解决,否则,在下出手绝不留情,在下言尽如此,请贵掌门征求他们的意见吧。”   枯竹叟哈哈笑道:“天下的狂言都被你卖尽!只恐怕你连和他们动手的机会都没有了,哈哈!本掌门首先答应你。”   接著,青虚道长、紫阳真人、顾天南,也都同声允诸。   徐玉麟宝剑还鞘,摒掌当胸,对枯竹叟躬身笑道:“老前辈既不用兵刃,在下也只好徒手奉陪啦。”   “哈哈哈………”   枯竹叟纵声狂笑一阵,沉声喝道:“你可要注意啦!”   话落,双掌平胸推出。   只听闷雷似的一声沉晌,一股劲飙,如浪似涌,迳向徐玉麟撞去。   徐玉麟身形微侧,左手施展了个“卸”字诀,将对方掌劲化去了大半,右手一招“雨打残荷”,疾向枯竹叟“百会穴”拍下。   枯竹叟迭将既瘦又长的脑袋往旁一例,右掌疾翻,“天王托塔”,迎向对手下击掌势。   但闻“砰”的声响,两掌已然按贵,双方齐都闷哼半声,登登登向后各退三大步,始才拿桩站稳。   由这接实的一掌,双方都已测知对手功力,俱各为之一怔!   枯竹叟挟数十年之功力修为,想不到竟被对手少年硬自接下,不由心中微凛!   只见他呼的又向徐玉麟发出第三招的一群之后,身形前冲半步,掌势倏然大变,五指箕张,幻作层层掌影,迳向对手当头罩下。   要知枯竹叟端本齐天,为当代有冬的“四大怪杰”之一,虽已耄耋之年,但精神钁铄,功力超群。   点苍派的武功路数,向以诡兵猛烈见称,枯竹叟身为点苍掌门,自是集该派之长于一身,既测知对手少年功力不弱,已自使出了他那威震江河的“天罡掌法”。   “天罡掌法”共有三十六式,暗合三十六“天罡”之数,出手乖异,罡劲猛烈绝伦。   此刻,他已然施展了“天罡掌”中,最具攻敌威力的一招——“满天星斗”,三丈方圆的周围,尽被他那变幻如山的掌影所笼罩,直把场外人众著得惊叹不置!   徐玉麟一著之差,被枯竹叟抢去先机,陡感浑身周围,劲风激荡,压力大增,几于无法呼吸!   他心中微然一凛之下,周身三十六处大穴,已被那漫天掌影所笼罩。   危机瞬间,他暗运真气,发出“佛门玄罡”,护佐身子,飘飘白衣,骤然鼓涨,浑身尺许之外,筑成一道无形的气墙。   说时迟,那时快,枯竹叟一著占先,岂肯饶人。   但见他那竹竿也似的瘦长身躯,蓦地一个巧妙旋折,右掌向徐玉麟楼头盖顶拍下,左掌则倏地斋腹推向对方“坚络三焦”。   徐玉麟虽然身怀绝学,总是临敌经验不够。枯竹更这上拍下推,电光石火的一招两式,大出他的意外。   他匆忙中左掌疾翻,迎拒枯竹叟下拍之势,右手骈指如战,倏点对手胸前。   只听“砰”然一声,两人又已接实了一掌。   枯竹叟顿觉右臂酸麻,内俯气血翻腾,凛惧之下,推向徐玉麟“坚络三焦”的左掌,又已触实,但如击败革,一条左臂却被一种反弹的巨方,震得软软垂下,不能再举!   他应敌经验何等老辣?就在顿感苗头不对的瞬间,双足滑动,疾然暴退。   枯竹叟的动作已经够快了,可是徐玉麟的身法却比他更快了半著,两只坚逾精钢的手指,直以冷电迸射,逼至前胸“玄玑”要穴。   就在枯竹叟大惊失色,情知难免一指之危的霎眼间,徐玉麟微一犹豫,二指上下一划,身形疾然后跃三尺。   枯竹叟惊出了浑身冷汗,只听对手低声说道:“承蒙老前辈相让,在下感激不尽!”言下甚为谦虚有礼。   枯竹叟虽然性情乖僻,但却是个善恶分明之人,情知对手少年有意留情。否则,即使不死,亦必当场重伤!   他低头看了看胸前衣襟,裂开了一条三寸长的细缝,但却未伤及半丝肌肤,稍微沉吟,不由“哈哈”笑道:“阁下艺业超群,本掌门甘拜下风………”   认至此,若有所悟的又道:“请问阁下与‘九龙剑客’方天玑,有何渊源?”   徐玉麟不解的答道:“在下不识此人。”   “那么………我们明年泰山再见!”   枯竹叟说罢,长啸一声,迳往少室峰跃去,几个门人也紧跟著离开。   在少林群僧二片喝彩击中,徐玉麟甚觉枯竹叟之为人,倘不失为个光明磊落,颇识时务的老豪上,心中已自暗起敬意。   忖念间,突见峨嵋派掌门紫阳真人,一跃来至身前。   紫阳真人身形停住,话也不咎,竟自“锵”的声撤出了宝剑。   徐玉麟抱拳为礼道:“贵掌门可是要和在下走上二十招吗?”   紫阳真人冷哼道:“废话少说,亮你的兵刃吧!”言下甚为睥睨。   徐玉麟转身向疯侠程百康喊道:“程老哥哥,请向少林大师们,借柄剑来,给小弟一用。”   在场数百人,对他这一举动,无不大为诧异,分明他背上有柄长剑,怎的却又要间别人去借?   紫阳真人虽然城府深沉,一时竟也搞不清眼下少年,又是在捣什么鬼?   “小兄弟接住!”   随此话音,只见疯侠果然脱手掷出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带著破空啸声,竟向徐玉麟头顶指来。   只见他两肩未晃,人已平地拔起两丈之高,伸手一捞,恰好握住了那柄如飞矢般的剑柄,半空里一式“玄鸟划沙”,轻轻落地,点无声息。   他这无意中流露的一手轻功身法,直使在场人众,无不暗自赞叹!   徐玉麟双足点地,犹如渊停岳峙,期然道:“在下以这柄普通钢剑,与贵掌门决一雌雄,胜败当两无怨言。”言毕,两目注视剥光,气定神凝。   场上围观各派人手,以及紫阳真人,这时才明白他身后长剑,必是把神兵。   徐玉麟这种不愿占人分毫便宜的磊落气度,非但使与搏斗无关之人心折,就是紫阳真人也觉得这位年轻对手,实是个心术正直之士。   紫阳真人横剑肃立,双目微垂,峨嵋派的剑法门户亮出。   可是谁也看不出那位飞云堡主徐玉麟,此时是列的那家路数?   然而,行家眼中,一望便知,这两人都是个剑圣手。   场上,那多的人,却是一片鸦雀无声。   每个人两眼瞪的般大,摒息静气,等待著一场罕绝武林的测斗。   但见这一老一少的两名对手,距离两丈之远,互相抱剑对峙,久久未见动手。   不过,凡是擅于剑者,谁都知道这乃是“以气御气”,以剑持敌的上乘剑术心法,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在这种静得令人喘不过气来的相持态势之后,那必将是一场惊天动地激斗啊!   空气绷紧得直似张拉满了弦的巨弓,令人感到死亡即将来临的恐惧!   蓦地,同时两声冷哼,但见两条人影,在微晃之间,被两团青芒罩住。   人影不见了,青芒大盛之下,倏的由三合一,在日光照射中,翻翻滚滚的旋转不停。   围观人众,有的惊呼出声,有的大气都不敢喘。   但是,武学造诣高深的人,已自看出,这两人名虽斗剑,贵则是将无穷内力,导于三尺青锋,藉剑以斗力。   他们何以如此?在紫阳真人的算盘上,打的是:对手年仅弱冠,功力再高,终必有限。如此,“以剑驭力”,寓力无形,必将其一举而系毙!   可是,一加一等于二,算盘虽打得正确,但他遇上了个例外的“一”。   这个“一”,何止超出他预料的百倍?   徐玉麟一见紫阳真人“藉剑驭力”,情知其用心之狠毒,故也“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力聚左臂,导注剑锋,居心与其一较上下。   两圆青芒滚动中,突的一声金铁撞震,青芒倏敛,两条人影打个照面,各自缓缓后退开去。   但见紫阳真人面色难看已极,退了几步之后,“哇”的喷出口鲜血,倒坐地上,闭目调息起来。   徐玉麟也是头冒热气,神情凝重,但他却依然停立当场,并未跌坐下去。   啊!两人手中俱都是仅有一把剑柄,而那三尺青锋,却碎成片片,撒落地上。   原来两人仅在一招的击实上,彼此手中宝剑,同被内力相触而震碎,这种搏斗方式,的确罕见,骇人之至!   两人一坐一立,胜负已至为明显。   当代十二名剑手之一的紫阳真人,兼峨嵋掌门之尊,纵横江湖数十年,几曾遇上过这种惨败?其心境之悲愤,不言可知!   徐玉麟虽然在这场剑斗上又估了上风,但是却未获得围观人众的喝彩,因为谁都被这种罕见的情况,震骇得楞呆了。   紫阳真人尚未调息完毕,只见峨嵋门人队中,一阵搔动之后,群吼出声,两百名高手弟子,竟向徐玉麟围拢上来,纷纷动手。   少林掌门净心大师,念声“阿弥陀佛!”正要出言制上这种违犯比武规矩的惨斗,只听春雷乍惊似的一声沉吼,紧接著「轰隆”大震,广场上尘土飞扬,令人双目难睁,身躯摇晃。………   一切又趋于平静,广场上多出了个三尺见方的大窟窿!   峨嵋派两百余手持兵刃的门人,浑身尘上,齐都怔呆在当场!   飞云堡主徐玉麟双目冷电一般,还扫了峨嵋门人一眼,宏声道:“在下原为避免一场无为杀却,而与贵派掌门个人比斗,点到即上,今贵派掌门已败于在下,尔等何以不遵武林规矩,徒逞匹夫之勇?你们那个不服,尽管上来,试试能否接下我一掌?”   话音甫停,紫阳真人霍地跃起,向其门人喝道:“你们这些废材,还不跟我走,呆在那里做甚?”说罢,头也不回,竟自往少室峰下走去。   两百余名峨嵋门人,犹如泄了气的皮球,彼此相顾之下,也只好莫可如何的一向离去。   青虚道长心中正自不住的打鼓,但见青城一剑顾天南,闪身跃近徐玉麟,双拳一抱,笑道:“请问徐少侠与两位前辈异人‘神州二奇’,怎么称呼?”   徐玉麟微微一怔,迭忙还礼,尚不知如何作答,却见少林掌门净心大师,在四个灰衣小弥陀护拥之下,缓缓走上场来。   以少林掌门之尊,这突然的行动,直使青虚道长以及所有门下,颇为错愕,竟自掘气凝神,严阵以待!   却见净心大师,低头绕著那三尺见方的大窟窿,走了一匝,然后踱近徐玉麟身边,向他那只红色小葫芦,抛过一瞥,合掌当胸道:“睹技触物,益使贫僧缅怀故人!请问少施主,几时做了钟离二老的门下?”   徐玉麟并不识得净心大师,仅从疯侠口中,略知其容貌,今见这位光头大脑,满面慈祥的胖和尚,雍谷庄肃,宝像万千,料知必为少林掌门,是以迭忙行礼道:“晚辈徐玉麟见过掌门大师。”   净心大师合掌还礼道:“贫僧原知少施主乃是上情道长高足,但今日一见,却技出钟离二老,这就使贫僧颇感不解了!”   徐玉麟微一沉思,答道:“晚辈这招‘风雷掌’,是日前于伏牛山向两位老人学来的,不知掌门大师所指是否为此?”   净心大师复又颔首问道:“你那只红葫芦上面可有‘玉华洞’三字吗?”   徐玉麟点头默认。   倏的,净心大师神色微凝,肃然而道:“普天之下,近百年来,除钟离二老之外,无人能此旷世绝学。贫僧昔年曾与二者有一面之缘,而结为莫逆,但从此再未把晤,晃眼六十余年,贫僧还以为二老已了却尘缘,想不到………”   他说到这里,微作凝思,双目精光电射,向徐玉麟注视了一眼,接道:“眉蕴煞气,血仇在身,情、杀两孽并浓,集数门旷古武学之长,怀叱吒风云之志,傲视天下武林,自今而后,江湖变色,为祸为福,全在少施主一念之系!”   徐玉麟对净心大师满含禅机之言,似懂非懂,默然无语。   青城一剑顾天南沉思片刻,向净心大师问道:“贵掌门大师所谓钟离二老,敢问是否就是‘神州二奇’两位前辈异人?”   净心大师道:“正是。”   顾天南转向徐玉麟问道:“请问徐少侠能叫出敝派所失宝物之名吗?”   徐玉麟微微一怔,沉吟道:“这个………请问贵掌门这是什么意思?”   顾天南忽然“哈哈”笑道:“老夫与徐少侠的一场比试,就此取消。”言毕,向徐玉麟与净心大师,抱拳一礼,竟自退往场边门人之处。   净心大师念声“阿弥陀佛!”转向徐玉麟道:“看来这场无为杀劫,或可避免,少施主好自为之。”竟亦率领四个灰衣弥陀,走向少林寺门之前。   眼下局势,到此已至为明显,以武当为首,联合的五大门派共讨少林之阵容,如今是:昆仑走向少林,青城中立,点苍败走,峨嵋与武当反目成仇,复被徐玉麟击败而离去,剩下的只有武当一派人手了。   青虚道长见大势已去,以自己的力量,即使孤注一掷,亦难与少林抗拒。本来他是企图借口将少林毁去,以称霸武林。   可是他料想不到,在这种紧要关头,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被他指为妖人的飞云堡主,及时而至,一口将全部罪恶承担起来,这对其图谋来说,无异是釜底抽薪!   因此,青虚道长念回百转之下,竟将一股怒火,全部转移到徐玉麟的身上,虽然自忖功力,以单打独斗方式,绝难胜过这位武林新手,但如就此不了了之,武当派的招牌岂不从此砸碎?   玄真道长心知掌门师兄,此刻处境与心情,灵机转动,计上心来,随向青虚道长附耳如此这般了一番。   只见青虚道长向场中犹自巍然停上的徐玉麟,缓行几步,高声说道:“你以妖术胜了点苍,峨嵋掌门,这算不了什么英雄好汉,今日之局,如要本派退出岗山,除非你放弃妖术,与本派任何一个弟子,各凭真章,取得胜利!”   徐玉麟虽觉这位武当掌门之尊的青虚道长,出言反覆无常,并诬其以妖术取胜,心中甚为不满,然而既是安心要遏上这场武林杀劫,也就只好忍耐一时,而为大局著想了。   他在青虚道长说完之后,剑眉微轩,晒然笑道:“不知贵掌门所指妖术为何?如何才算是各凭真章?”   青虚道长答道:“‘金钟罩’,‘铁布衫’等横练功夫,为名门正派所小敬,岂非妖术为何?”   徐玉麟已猜知他所指妖术,必为其由“无垢头陀”处,所学来的已失传江湖多年的“佛门玄罡”,是以怒道:“贵掌门孤陋寡闻已极,在下宁愿放弃使用护体罡气,但佛门正宗心法,岂容受辱?不过在下暂不计较这些,那就请道长划出个道见,在下无不奉陪。”   “不管你罡气不罡气,只要你肯放弃使用,还不失为是个硬汉……”   青虚道长说到这里,稍微一停,转身向武当门人阵中喊道:“元三青,你来和这位飞云堡主,见个真章吧。”   徐玉麟放眼看去,只见武当道士阵前,人影一闪,一个背插长剑,眉清目秀,猿臂蜂腰,气宇轩昂的蓝衣少年,最多不过二十出头年纪,一个箭步,应声而到。   蓝本少年向青虚道长稽首为礼道:“弟子元三青,听候掌门师父谕下。”言毕,垂手肃立。   青虚道长袍袖微拂,肃容说道:“武当派今后前途声誉,全在此一战,三青,你对这位身怀绝艺的飞云堡主,尽情施为吧。”   他这话,分明是在暗中提醒元三青,要他出手绝不留情,徐玉麟何等聪敏,岂有不明之理?   蓝衣少年应道:“弟子元三青谨遵谕命。”   青虚道长闪身让开,喝道:“你们开始吧!”   徐玉麟因对这位名叫元三青的蓝衣少年,见面之下,就心存好感,不由一派斯文的笑道:“元兄,可是青虚掌门道长高徒吗?”   元三青不屑的答道:“是又怎样?”   徐玉麟依然和颜悦色的道:“不知元兄更和在下比试那一种武功?”   元三青直接了当的迸出了四个字:“综合比试!”反手撤出了柄蓝光闪闪的长剑。   徐玉麟见对手这柄透射蓝芒的长剑,绝非凡品,谁也不再考虑,“嗡”的一声龙吟,“九龙剑”握在手中,在西斜的阳光照射下,青芒闪灼,犹如长虹乍现!   元三青似是被徐玉麟这柄上古神兵,震慑得心神为之一怔,但旋即左手剑诀一领,列出了冠绝武林的武当派剑法起手式。   “元兄请——”   徐玉麟“请”字甫出,九三青身形拧进,剑走“笑指南天”,倏地欺近。   招式未满,忽又变作“横江截浪”,“直捣黄龙”,“力劈华山”,唰唰唰!一连三招,迅疾无伦!   徐玉麟滑步侧身,避开正锋,疾挥三剑,立即还以颜色。   不过他挥出的三招,乃是上清剑法与太乙门的十二式,混杂使用,以致看来甚是不成章法。   元三青心中暗自笑道:原来这鼎鼎大名的飞云堡主,剑术造诣,也不过如此而已!   于是剑势一流,走中锋,出全招,领袖武林的“七星剑阵”,绵绵递出,一轮疾攻猛打。   徐玉麟出道虽然不久,但却遇上了好多名重武林的剑手,临敌经验,日精月异。   他居心要试探试探这位被武当掌门,指定出来与自己交锋的对手,究竟武学素养如何,故而依然是招式零乱,信手挥出。   斗扬四周的围观人众,此刻最担心徐玉麟胜负的,莫过于疯侠与夏侯芝馨。   这两人同时觉得徐玉麟此番出手,剑法零乱无章,大不如前,心中正感纳闷。   疯侠尤其觉得元三青手中那柄蓝光泛射的宝剑,透著些奇怪?   要说是柄宝刀,似不甚像?要说是经过剧毒淬炼过吧,以武当名门来说,似乎又不可能?可是……   疯侠正自咕啜中,突闻一声情叱,但见元三青剑势倏变,蓝芒大盛,怪招送出,竟然抢了先机!   反观武功卓绝的徐玉麟,此际仍是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不由心中暗自一怔!   蓦地——   龙吟以的一声长啸,只见徐玉麟已自脱出了那层层蓝芒,宝剑抖动出万道银蛇,上下飞舞,霎眼间将那闪闪青芒压住。   万里疯侠不由暗自笑道:这才是我那小兄弟的真才实学哩,看来我是多担心啦!   原来徐玉麟已自测知对手在剑术上,颇有深奥的造诣,非但武当派冠绝江湖的七星剑法,已达炉火纯青之境,而且有时怪招送出,云诡波谲,竟自看不出是何路数?   为求自保,进而克敌致胜,那敢再稍存轻敌之念,所以,师门绝学,已自施展,而搬回了先机。   转眼之间,两人已是五十余招过去,出手也逾迅逾狠!   终至,逐渐的进入只见光影,不见人踪的阶段。   徐玉麟虽然一时搬回了失去的先机,“上清奇门剑法”反覆施为,但却无法将对手击败。   “七星剑法”的门路,虽已被他窥得堂奥,但每次煞手递出,总是被元三青一招怪式封住,不克奏功。   且战中,他暗自惊叹元三青的剑术素养,实为其出道以来,所遇的强手。颇感武当派中,有此高手,殊为难能可贵,而对元三青的好感,又复增加不少。   观阵之人,谁也看出,这两位武林后生,恰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材,要想分个胜负,绝非三五百招可能之事!   夏侯芝馨自觉一套“青城遁剑”,必可傲视江湖,此随,看了徐玉麟与元元青的剑法,始知人上有人,天外有天,而自己所能,实不过是渺沧海之一某!   因此,她芳心中,对徐玉麟的仰慕,正自直线上升不已。   猛可中,斗场上人影交撞,乍合倏分之下,元元青脱手打出了支银镖,带著划空锐啸,迳向徐玉麟面门袭至。   但见徐玉麟宝剑往上一格,“当”的声响,那支银镖被格飞出老远,恰好落在夏侯芝馨身前不远处。   她凝目望去,但见那支落地银镖,体形小巧,宛若一只银色乳燕。   就在这时,元三青沉喝声,左手一扬,同时打出三支燕镖,分作“品”字形又向徐玉麟飞来。   两人相距,原不过三五丈远,镖出虽疾,但以徐玉麟的轻功身法来说,要想躲避,自非难事。   然而他却不想在这多武林人物面前,有失体面,致损英名。   说时运,那时快,三支银色燕镖,瞬息即至,待到堪堪袭上他的面门、左肩、胸前的刹那间,只见他右剑右掌齐挥,一支用剑击落,一支以手抓住,而袭上面门的一支,却恰恰钉上他的虎口!   “啊呀!”夏侯芝馨惊叫出声,娇躯摇晃,几乎昏倒!   “吓——还你的去!”   随此声音,但见两支燕尾银镖,一从徐玉麟的口出,一从手中脱飞。   亦是一阵破空锐啸,反射向元三青而去!   去势疾猛至极,元三青那敢效颦,只好疾然傍跃,闪避开去。   夏侯芝馨这才放下了一颗惊骇狂跃的芳心,闪身将面前的一支银镖捡起,纳入袖中。   广场周围,无分少林、武当观众,暴起一片掌声如雷!   元三青一手运出三支镖,在暗器学上说,已是够得上个“绝艺”二字,然而徐玉麟这种借镖还击的方式,却是罕见罕闻之至!   以手捞镖,尚不足为奇,而以口咬镖,复用内力呵出,同时反击敌人,此种差之毫厘,即穿喉而死的危险,试向有谁敢?而又有谁能?   元三青似是万难料到,对手竟然有此一著,心中骇然,脸上却闪过一丝神秘的微笑!   倏地——   两条人影又疾然欺近,青光、蓝芒搅成一片!   此番出手,较前尤为激烈。   两人已是掌剑并用,拳指齐施,各展绝学。   疯侠搜遍枯肠,怎么也想不出武当派中,竟然有此少年能手?江湖上未曾露过一面,更没有听说过,青虚道长有这么个俗家弟子?石来此人武功,除在内力上不及之外,其余与徐玉麟似在伯仲之间。而他那一手暗器工夫,更非武当派中所有?   此人为谁?是何人门下?……竟然冒充武当弟子………   这一连串的问题,在疯侠脑中翻腾著……   徐玉麟由和元三青交手开始,直到此际,再次动手之前,始发现这位少年对手,清秀的面容上,抹过一闪即逝的微笑,除此,都是阴沉沉的狠鸷之色。   现下,元三青嘴角紧眠,那隐含的鹰惊狠惊之气,更是溢于眉宇。   徐玉麟在化招解式,抢机反击之间,冷眼瞧著对手那付使越看越觉心冷的面色,原先的那种莫明其妙的好感,已自逐渐消失,代之而起的是戒慎警惕。   他想不出这位器宇不凡的英俊少年,怎的会有那种令人心寒的面色?   这时,两人的招式,已经是逾演逾奇,元三青竟自摒弃了武当正宗剑术,尽出怪招异式,疾、准、狠、辣、兼而有之。   徐玉麟虽将两种剑法,混杂施为,出手亦是诡谲莫测,但仍被元三青一抡疾攻猛进,招呼得手忙脚乱。   直到此刻,他才深深的觉得,已是碰上了出道以来,最强的敌手!   青光闪闪,蓝芒灼灼,两支长虹搅成的一团光影,犹如一朵灼灿瑰丽的彩云,在广场中忽浮忽沉,忽疾忽速忽静忽动,令人看来,简直不像是斗剑,而是在玩什么神奇的幻术?   在场观战的六七百人,无不为此剑影幻作的彩虹所吸引,而进入一种神妙的境界。   忽的,这团瑰丽的彩虹乍敛,两条人影交错分开。   仅在拉至丈远距离,俱各倏然煞住,转身对面峙立,抱剑凝视,既不则声,也不出手。   徐玉麟依然是姿态悠闲,神情自若,一派潇洒斯文。   元三青却是额角沁出了汗水,呼吸沉浊,看样子似是内力迟渐不支。   夏侯芝馨关心徐玉麟的胜负,比谁犹切,因为他们同是仇海两孤。而他对她报仇雪恨的关系,尤为重大。   但她想不出,徐玉麟与元三青的交锋,为何始终未展露要传她的两套旷世绝学?   她更想不出徐玉麟在此紧要关头,竟让对手有喘息机会,而将其一举击败?   其实徐玉麟何当不甚感对手的扎手,而欲将其击败呢?只不过他要凭自己师门所学,将元三青制服,使其败得口服心服,无话可说而已。   两人就这样对峙了约莫盏茶时间,但见元三青脚下微滑,倒踩“七星步法”,向徐玉麟缓缓剌出了一剑。   他这缓缓的一剑,既不威猛,更不凌厉,看似毫无章法可言,但在行家眼中,已然看出,实是一招诡谲奥妙的武学!   徐玉麟一见元三青此番出剑,一改迅疾威凌之势,而是一招缓缓的剑术,不由一怔!   在他武学根基素养上,实在看不出对手这招不起眼的剑法,出自何来?   然而,他却不敢稍存轻视之念,迭忙施出师门剑法的起手式——“清风撩月”,也是缓缓刺出。   元三青仍是招式未满,便疾然撤换,身形微旋,已自游至徐玉麟的左侧,手中剑抖动出三朵蓝花,巧妙的递向对手胁下。   徐玉麟藉“清风拂柳”身法的一式“柳浪掷莺”,在别人石来极不可能的角度上,而他却轻灵曼妙的闪身避开,并反手递出“清风徐徐”,送往元三青背后“膏盲”、“神堂”两大要穴。   两人这种由快捷无伦,而转为缓慢的过招拆式,看似轻描淡写,没有惊人之势,但是谁都知道,愈是招式缓慢,愈是奇奥难测,暗藏杀机!   徐玉麟刺向元三青的一招“清风徐徐”,堪堪逼近,就在差以毫厘之间,元三青身形滴溜溜一旋,不知他使用的何种身法,竟然轻轻避开。   徐玉麟撤招改式中,只见对手一式怪招,迅捷无匹的向其右臂斜斜劈来。   由于元三青避招还击,从慢转速的动作,至为巧妙迅疾,出人意外,颇使徐玉麟吃惊变色!   他连忙游身滑步,连剑转当那闪电似的来势。   蓦地——   “卡嚓”一声,两柄青锋已自击实。   就在此迅若电奔的瞬间,元三青左手一扬,一支蓝色小物,神不知鬼不觉的送上徐玉麟的胯间!   这种近距离的搏斗中,打出的暗器,委实令人防不胜防!   只听一声阴惊的狞笑响起,元三青握断剑,疾然暴退。   此迟彼快,只见徐玉麟身形平地飞掠而起,半空里沉雷似的一声怒喝,呼的一掌拍向暴退中的元三青。   又是一声“巍”然巨震,砂石飞扬中,元三青的一条身子,直以只断了线的筝,飞出了十丈开外。   蓦地,一条人影纵起,元三青尚未落地的身躯,双手接去。   尘沙过后,广场上多出了条长达丈余,深约半人的土沟。   徐玉麟身形落地,连晃数晃,身躯颤抖,殷红鲜血,沿大腿流出,胯上钉著蓝光闪闪的小燕尾镖!   万里疯侠,夏侯芝馨二人,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啊啊跃落他的身傍!   “哎呀!这……这……”   夏侯芝馨望著徐玉麟脸上在瞬间变成铁青的颜色,以及豆大汗珠,滚滚而下的情景,不由惊呼出声,莫知所措?!   疯侠凝目瞧瞧那支犹自钉在徐玉麟胯上的暗器,也不禁勃然变色!   但见徐玉麟咬牙发抖,从腰间取下了只红色小葫芦,拏在手中,夏侯芝馨有所悟的连忙帮他拔开堵塞,送上嘴唇,“咕嘟嘟”喝下几口。   疯侠扶著徐玉麟的身躯,使他勉强支持住。   大约过了片刻时间,徐玉瞬脸上颜色,逐渐转为红润,痛苦消失。   疯侠连忙扯下一片衣襟,喝道:“少兄弟,忍耐些,老哥要给你拔出毒镖来啦!”   说毕,将手中衣襟折为数层,按于那只蓝镖之上,猛力一拔!   徐玉麟闷哼一声,身躯在夏侯芝馨搀扶下,连晃数晃。   原来这支毒镖,已穿肉入骨,其痛楚已不言可知!   毒镖取出,一股黑紫血水,突突的冒出。   徐玉麟吓出了大气,两眼闪动著感激的神光,向夏侯芝馨与疯侠道:“谢谢两位,我已无碍啦!”   言毕,又从怀中摸出门“万应灵丹”,吞下一粒一粒捏碎,敷于紫血已止的创口。   疯侠手捏毒镖,审视了一番,倏然神色大变,迳向怀中犹自抱著元三青的身体之玄真道长走去。   这时元三青双目紧闭,两臂软软下垂,气若游丝,奄奄待毙。   向以游戏风尘,谈谐百出的万里疯侠,此刻,竟然一改常态,神色凝重,两目冷电似的盯射著玄真道长,将手中毒镖,迎风一见,怒极而笑道:“好哇!你们武当派自翔为名门正宗,竟然允许门下使用这种歹毒暗器,哈哈哈!在老疯子看来,真还不如黑道上杀人放火的绿林强寇哩!好吧,老疯子倒要试试你们有多少这种高手弟子?”   他向来是说打就打,绝不含糊,话毕,竟自向玄真道长一拳捣去。   玄真道长怀抱垂死的元三青,如何能以出手抵挡,只好闪身让退。   “程老疯子,有本掌门在此,休得卖狂!”   话落,青虚道长挡住了疯侠进击玄真之势。   疯侠讥笑道:“牛鼻子好小要脸,武当派有你这个掌门,可谓幸甚!幸甚!”   不由分说,又是一拳捣向青虚道长。   青虚道长往旁一滑,避开拳风,勃然怒道:“本掌门惟恐沾上你那挥身臭气,你以为是怕你不成?”   “哈哈哈!放屁,那个要你怕来?”疯侠说罢,又是一拳。   “老哥哥暂请息怒,这件事情由小弟来和他理论。”   疯侠回头看时,见系徐玉麟飞身跃至,脚步轻捷,似是并未受伤一般。   要知元三青那支淬毒燕尾镖,歹毒无比,身中之人,如无其独门解药,两个时辰之内,必然剧毒攻心,七孔流血而死!无如徐玉麟身带“万应灵丹”,又有千年灵芝液,这两种起死回生的珍贵,自然一服立愈。   疯侠既见徐玉麟健复无恙,又给青虚、玄真二人,当面以羞辱,怒气已自渐消,随道:“好吧,那就让他们多活上几天吧!”竟自闭身退开。   青虚道长冷哼一声,正想出言反讥,只听徐玉麟朗然说道:“贵掌门人可是已经承认令徒落败吗?”   青虚道长老脸上抹过一阵阴晴不定,道:“散了又待怎样?”   “那么贵掌门当还记得我们的约言,率领门下离开少室峰了吧?”   青虚道长微作沉思,方要出口,只听徐玉麟忽然又道:“令徒乃是中了在下的五行掌,如不立即施救,性命难保,这是颗‘佛首秘丹’,给他服下之后,当即无碍。”   “佛首秘丹”乃是“无垢头陀”遗赠之物,他自得来未用过,此番赠与元三青服用,实是想救他一命,藉以减轻其内心之歉疚。   因为他击向元三青那一掌师门绝学——“土裂山崩”,虽仅用上了五六成功力,但料其已臂断骨折,就是服丹不死,亦将残废!   青虚道长迟疑半响,终于伸手接过。   就在此际,一阵长啸,破空而来,广场上泻落一条灰衣人影。   在场之人,齐都凝目望去,不由心惊肉跳,骇然失色!   第十五章 鹫残鹰飞   只见广场中央落下的灰衣人,生就一颗净光光,片毛不长,三角形斗大的脑袋,塌鼻,巨口,撩牙,无须无眉,双目凹陷,两耳尖削,臂长过膝,一只右腿齐胯断去,但仍能屹然而立。   独脚怪人,两只深陷的眼睛,泛射出森冷而令人颤栗的神光,向广场出周环扫一匝,发出阵狼呠似的桀笑,使人听来,毛发倒竖,如聆鬼哭!   笑毕,也未见他如何走动,竟像一阵风似的则在了玄真道长鼻前。瞧了瞧垂死的元三青,声如破钹般的喝道:“是那一个要死的,把我的徒弟打伤?青虚、玄真你们两个给我快说!”   青虚道长向徐玉麟指了指,道:“老前辈就是此人把三青打伤的……”   他略微一停,把徐玉麟给他的那颗“佛首秘丹”,送给独腿怪人道:“这粒丹药,也是这人送的,请老前辈过目,看看能否把三青救好?”   独腿怪人接过“佛首秘丹”,瞧了瞧,也不说话,便给元三青扒口服下,又向他“百会穴”上拍了一掌。   接著掉身向徐玉麟喝道:“好小子,你敢打伤我的徒弟?念你送了这颗丹药,老夫破例给你个全尸!”话落,呼地一掌拍去。   一股阴寒劲风,急剧的向徐玉麟撞到。   徐玉麟暗中一凛,忖道:此人既是元三青的师父,功力绝非等闲,倒要小心应付才是!   忖念中,未敢出手硬接,竟疾然旁跃,喝道:“老前辈暂请住手!”   独腿怪人果然停下身来,未再出掌,桀笑声道:“将死之人,还有什么话说?”   徐玉麟微作沉忖,道:“令徒元三青,乃是同晚辈比武被打伤的,老前辈为何这般蛮不讲理?”   “哈哈哈哈……”   独腿怪人的一阵仰天狂笑后,说道:“‘东海三魔’中我毒魔金山,几曾和人讲过理来?不管你是什么,打伤我的徒弟,我就要你纳命来偿!”   毒魔金山自表姓名出来,不但使徐玉麟甚感吃惊,就是少林、昆仑两派掌门方丈。也都为之骇然,而深深的觉得这个六十年前的一代巨魔,此番现身出来,且与武当派之间,似乎尚有一种搅不清的关系,这就不能不使人感到眼下问题之严重了!   要知“东海三魔”中的毒魔金山,为三魔之首,不但一身毒术,而武功也最强,净心大师与空空方丈,虽未与此魔谋过面,但却深知其人,只因他此时出现,缺少了一腿,故而一时识之不出,而且在两位长老的记忆中,“东海三魔”似是于六十年前死于泰山丈人峰下。   两位掌门方丈,心怀慈悲,一见毒魔出现,不由各自念了声“阿弥陀佛”,意识到从此江湖之上,必将掀起一场滔天风浪,不知要有多少武林人物,难逃杀劫?   这时,场中的徐玉麟已然与毒魔打将起来,劲风激荡,人影翻飞。   徐玉麟因误中青虚道长诡计,搬除了护身罡气,几乎丧命在元三青的毒镖之下。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这一代毒魔金山,既是元三青的师父,必然浑身皆毒。   是以徐玉麟和他一交上手,“佛门玄罡”已然发出。   毒魔金山非但掌力雄浑,足可碎牌裂石,尤其是他那独门“寒阴掌法”,更是歹毒无比,中者莫不周身抽筋而死!   他本想三招两式,便可将徐玉麟击毙掌下,那知事实大谬不然!   老魔挥出的掌力,虽然能将徐玉麟震退,但是却伤不了他的分毫,而且每在拍出的掌势击上对手时,必然有一种回震之力,使他手掌发麻。   在这种情形之下,徐玉麟虽能仗身法轻灵,不时的相机发掌,但却尽量避免与老魔近身相搏,惟恐中了歹毒暗器。   他那里知道毒魔金山,此番现身江湖,非但不带暗器,连兵刃也没有。   ——这自然是在毒魔的想象中,他那“寒阴掌”已是天下无双!   转眼之间,两人已是搏斗了百多回合。   毒魔金山愈战愈觉不妙,以其百多年的功力修为,竟然连个弱冠少年,都无法击败,岂不是阴沟里翻了船,直把他气得“哇哇”大叫!   青虚道长与毒魔日前曾有一面之缘,毒魔因见青虚将其于年前派遣江湖的十名弟子之一元三青,收为俗家记名弟子,心中甚乐,答应协助青虚道长争霸武林,并相约于今日先毁少林。   只因毒魔来迟,致将整个计划全部破坏,而不堪收拾。   玄真道长见大势已去,毒魔又未及时莅临,随心生一计,叫元三青与徐玉麟比斗,其用意有二:第一、以元三青出战徐玉麟,藉以拖延时间,等待毒魔或可赶到,以扭转大局;第二、元三青侧身武当年余,生性狠鸷,有“武当之鹫”之绰号,颇不为武当门下欢迎,此番令其出战,能击败徐玉麟更好,倘若被徐玉麟击毙,则必引起“东海三魔”的寻仇报复,而武当派便可坐收渔人之利。   这计谋可以说是不为不狠,而在徐玉麟击伤元三青之时,恰巧毒魔出现,正中其下怀。   青虚道长衡度眼下情势,惟一劲敌便是徐玉麟,而自己这方面惟一强手,便是毒魔金山,如何能将徐玉麟除去,将毒魔誊出身来,揣以对付少林,则全盘胜局仍可扭转。   然而,想不到徐玉麟的功力如此之强,竟连毒魔也莫之奈何于他,所以现下只有静观变化,却不敢冒然行事,而致一错再错!   就在此时,突见服下“佛首秘丹”的元三青,已自雀然跃起。   只见他微一怔神,竟向斗场中撞去,出手就是三掌,劈向酣战中的徐玉麟。   老魔正自苦于制服不下对手,有失体面,既见元三青伤愈前来接斗,正好藉坡下台,随疾然跃退。   当然,在老魔的想法上,元三青即使仍然打不过对手,也不算是有失体面之事。   徐玉麟闪身避过元三青的迅猛攻势,心不暗自惊诧,想不到那“佛首秘丹”,竟然有此宏效这里徐玉麟再次和元三青交手,彼此各展绝学。   元三青欲报一掌之仇,此番挟恨出手,自是毫不留情。   然而,他那里知道徐玉麟此刻,正有罡气护体,是以几招对实之后,已使两臂麻痛,力不从心。   徐玉麟对元三青那丝好感,已自因其毒镖暗算而消失,代之而起的一股愤怒难过。因此,煞手尽施。   青虚道长见老魔退下,徐玉麟由元三青缠住,千载难蓬之良机已到,那肯错过?随向毒魔嘀咕了几句。   毒魔点了几点头,一阵夜枭悲啼似的桀笑之下,竟向少林寺门之前的净心大师飞扑而去。   青虚,玄真宝剑挥动,同时发难,率领著两百多名门下,向少林僧队杀来。   这场即将上忌的门派恶战,又因毒魔的出现,展开了序幕!   净心大师宣声佛号,命“四金刚”以及“降魔杖”、“拨火棒”两队寺僧,迎拒青虚、玄真所率领的武当道上,自己则接下了毒魔金山。   于是——   这处佛门情净之地上,喊杀震天中,染上了空前的血腥!   净心大师虽功力深厚,无奈毒魔“寒阴擎”歹毒无伦,几十招下来,已被寒气拂中,要非根基良好,仗“般若大法”,将体内寒气,逐渐迫出,恐怕早已不支而倒。   饶是如此,这位少林掌门,也被金山迫得手慌脚乱。   正在紧要关头,万里疯侠闪身跃至,向毒魔捣出了威猛无伦的一拳,才将净心大师危机解除应付这种恶魔,便为自保之计,当然也顾不了什么武林规矩,昆仑掌门空空方丈,也参加了战斗。   所谓好汉难敌四手,毒魔武功再高,再强,被这三位名重武林的当代高手,全力围攻之下,也是占不到半点上风。   可是这三人要想击败老魔也确非易事,而且老魔的“寒阴掌”,他们更是大为顾忌,而不敢出手硬接。   毒魔果是厉害,虽则仅有一只独腿,但行动如风,内力无穷,愈战愈勇。   净心、空空、疯侠三人,勉强维持了个不败之局,可是持久下去,恐怕将要吃亏。   此刻,疯侠才暗自测知徐玉麟所具功力,究竟是何程度了!   由于他这一忖度,竟被毒魔觑了个良机,呼地一掌劈出,疯侠躲之不及,一条身子披震飞去丈外,要非他功力深厚,恐怕必将当场丧命!   疯侠一交跌坐地上,顿感五脏翻腾脏,气血逆行,四肢发冷,情知中毒,赶紧盘膝调息,试将毒寒迫出。   徐玉麟在职元三青堪堪就要制胜之时,遥见疯侠受伤坐地,心中一急,连挥数掌,将对手逼退,疾掠而去。   元三青正待追上,突被一条白影,撞至身后,重重的抓了一爪,连衣带肉,撕去了大片。   他痛得咬牙切齿,反身掌腿齐出,却见是一只洁白而轻巧的白猿!   惊天动地的激斗中,蓦然——   少室峰巅上,响起两声情啸,两只大鸟似的人影,向斗场中泻来!   毒魔金山倏的神色大变,甩下净心、空空,一溜灰烟般,迳朝山峰下急奔疾驰,仿佛惊弓之鸟!   场中两条人影,甫落又起,竟尾随毒魔之后,穷追而去。   这两人来去之速,斗场上那多高手,竟未看清其面目!   毒魔金山被来人震逃的受化,使少林群僧以及武当道上们,齐都为之愕然!   就在这刹那间的住手中,青虚、玄真两个武当领袖,厉啸一声,率领著武当残余,竟向少室峰下狂奔,狼突!   少林群僧方待追赶,却听掌门人宣道:“我佛慈悲,让他们去吧!”   ※※      ※※      ※※   少林寺中。   飞云堡主徐玉麟,昆仑掌门空空长老与师弟“昆仑双杰”,以及青城一剑顾天南暨弟子夏侯之声,齐都做了净心大师的坐上客。   一场门户之间的纷争残杀,总算去酿成浩劫,而暂时息止下去。   但是,这场浩劫的息止之功,应该归属于谁呢?   只见净心大师,于斋筵上向徐玉麟起身合掌致谢道:“徐少施主,虽非我佛弟子,但是你这种归恶己身,代人受过,以平息武林残杀之行为,实乃心怀大慈大悲,大仁大勇,殊为老衲衷心敬佩与感激,但不知少施主于泰山聚会之前,行止若何?”   徐玉麟欠身还礼道:“蒙掌门大师垂爱过奖,使晚辈甚感惭愧!晚辈拟于泰山之曾向,为失窃亡人之各大门派,追索真凶,以明是非真像,平息因晚辈所引起之门户纷争,但不知大师能否赐以明智指引?”   陪坐的疯侠忽然“哈哈”笑道:“掌门师兄与徐老弟不说起此事,我还真的被幪在鼓里,而莫明其妙哩!”   净心大师微微笑道:“师弟既非三宝中人,怎可叫你预知禅机!”   他这话,实是对疯侠打趣而言,但便在坐之人,无不觉得这位少林掌门,非但能见微知著,察往观来,机智不凡,尚是位颇有风趣的高僧。   疯侠抓抓蓬发,方待说话只见净心大师微一摆手,又道:“徐少施主,既是有此计划,若初愿鼎力以助,除‘了因’之外,另派‘心、同、日、月’四弟子同行………”   说至此,稍微一顿,接道:“其实,这也是敝寺之事,也算不了有助于施主………唉!如今三魔复出,今日毒魔金山,虽被两位高人及时驱走,可是从此江湖上恐无宁日矣!少施主武功卓绝,胸怀磊落,今后……”倏然住口不言。   徐玉麟对净心大师欲言又上的态度,并未加以思索,因其脑海中正为另一个问题所困扰。随沉吟片刻,说道:“晚辈实在想不出这个真凶是谁?不知掌门大师能否将贵寺庄经楼上那人留言,告知晚辈,或可由此寻出些蛛丝马迹,也未可知?”   夏侯芝馨忽然向青城一剑顾天南道:“师父,弟子………”竟自沉思不语。   在坐诸人,于是都将目光集中于这位面罩青纱的青城女弟子,不知她要说些什么?   净心大师微微一笑,道:“女施主,倘若认方便,有话不妨说出。”   夏侯芝馨面纱微拂,话尚未出,只听顾天南道:“馨儿,你可是要问我本派失落何物吗?”   夏侯芝馨不答反问道:“师父,本派镇山之宝,‘青城锈剑’不知………”   顾天南神色微变,急急问道:“你离开之后,可是曾见到这柄剑来?………唉!事到如今,也用不著怕丢什么门面啦,师父未曾告诉你,本派所失之物,就是这柄祖传宝剑!”   夏侯芝馨道:“弟子在来嵩山之前,曾经看到一位前辈人物,身背之剑,那猩红长穗,极似本派‘青城锈剑’,因为………”   徐玉麟顿有所悟似的,截住夏侯芝馨的话,道:“夏侯姑娘可是指的神行无影尚君吗?”   夏侯芝馨螓首微点,以动作代替了语言。   净心大师似是地想起了一件什么事来,慈眉轩动,道:“据禅心报告昨夜敝寺佛祖手上捻珠失窃之事,描述来人之轻功身法,老衲就曾经往神行无影尚君身上推测,今听夏侯女施主所言,益使者衲坚信判断不错,纵观当今武林,有此身手者,除‘五巧’中的神行无影外,实在不多……看来……这实是一种‘嫁祸东吴’的阴谋,至其最终目的,徐施主在此,即使老纳不说,各位也当能明白。”   徐玉麟听罢,面上泛过一阵杀机,忿然道:“此种阴谋,实在令人可恨!他们既是按心挑起各大门派对晚辈的仇恨,争杀,那么自是志在‘紫玉狸’之图谋,哼!晚辈迫不得已时,宁可玉石俱焚,也不能让此宝落于他们之手!”   净心大师低低宣声佛号道:“徐少施主,暂息雷霆!如今真凶既已断定,不知少施主尚需得知敝寺藏经楼中之留言否?”   徐玉麟微作沉思,见净心大师不愿将藏经楼上之留言相告,情知那必是对少林侮辱之词,自然也就不愿令人尴尬。于是答道:“既然她如此,晚辈也就无须知道了。”   一直未曾出言的昆仑掌门空空长老,忽然容包肃穆的插口说道:“久久不莅中土的西域密宗僧侣,今亦大举东来,据悉对太乙门的‘紫玉狸’,亦是志在必得,此事尚牵扯了一件数百年来的仇怨在内。想来中原武林,必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老僧取道东来,意在通知各大门派预作准备,以遏上杀劫,想不到中原武林,却在自行相残起来!阿弥陀佛,也许是天意安排,而有此劫数!”言下不胜唏嘘!   净心待空空说完,肃容而道:“武当派青虚掌门,刚便自用,志在称雄武林,不顾大局,与敝寺为敌,今虽暂息干戈,但中原两大门派援手合作,平衡武林大势之局,从此分裂,而西域番僧恰与此时深入中上,势必与中原同道为敌,这问题愈来愈复杂起来了………”   他说到这里,微一停顿,又转向徐玉麟道:“徐少施主,身怀绝艺,技业超群,今后势必将为中原武林之重心,主宰大局,务必行事能本今日之胸怀,则老衲所望幸甚,武林同道幸甚!”   徐玉麟对净心大师,这般谆谆告诫,甚感不解,暗自忖道:难道说他对我不甚放心吗?不然……万里疯侠忽的“哈哈”笑道:“徐老弟,你今日给老哥吃的是什么药,竟然如此灵效?那味儿真好,老哥走遍天涯,虽没喝过掠浆玉液,不过我想也不会比你那葫芦里的东西,好了多少?”   说著口沫四溅,像是垂涎欲滴!   “老哥哥还想喝吗,那就一起送给你吧。”徐玉麟说著,便把那只红葫芦真的递给了疯侠。   疯侠伸手接过,摇动了几下,笑道:“你老哥虽馋,但却不贪,你不告诉我这是何物,我怎肯接受?”   “那是千年灵芝液,老哥哥可相信吧?”   徐玉麟此言出口,在坐之人,无不为之惊诧!   要知那千年灵芝液,有起死回生,延年法病之神效,常人服之,力气大增,为武林人物千载难求之珍宝,就是一杯半滴,也不易寻获,而徐玉麟竟然有这么一葫芦,却要慷慨赠人,岂非罕见罕闻之事?   疯侠倏地将葫芦还给徐玉麟,摇头道:“啊呀!既是这东西,你老哥喝了一口,已经是造化不浅啦,怎敢再贪,还是还给你的吧。”   徐玉麟笑道:“千年灵芝液虽是稀世难求之珍宝,但我却把他看得不如老哥哥对小弟之重要,所以………”   未待徐玉麟把话说完,疯侠霍地杂坐跳起,大蹦大跳的喜嚷乱叫道:“我程百康飘泊江湖,四海为家,如今得到你这样一位忘年之交,真叫我死而无憾!哈哈哈!谁说我程百康是个疯子?”   他这般大嚷大叫大笑的怪模样,直把在坐众人逗得哄然而笑起来!   净心大师摇动了一下光光的大脑袋,笑道:“师弟,你这真叫做‘人老还童’哩!”   疯侠止住笑声,说道:“只要师弟有个好兄弟,师兄你爱说啥,就说啥吧!”   净心大师微一流忖,容包庄肃的道:“老衲有你这么一位师弟,也无甚可说,只是老衲要以少林掌门身份,命师弟即行动身,协助这位徐施主,追索真凶,并将本派祖师‘达摩十三式’找回。”   他这话骤听之,似是多余,其实却大有用意。   要知疯侠与徐玉麟之间,仅是私人交情,而疯依又是少林门下的俗家弟子,其一切个人行动,少林掌门自是不便过问,然则,疯侠与徐玉麟今后在江湖上所遭遇之事,少林门人可以管,也可以不管,但经掌门人明令宣布,那就不同了;凡是疯侠与徐玉麟今后在追索真凶期间,倘遇上困难,少林门下弟子,均须听命疯侠调度,而全力以赴。   净心大师说完,只见疯侠肃然应道:“师弟谨遵掌门法论,即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言下大气磅礴,一改疯麻之态。   ※※      ※※      ※※   这是一条由少林寺通行少室峰下的正道,但因山高壑深,依然是峰回路转,曲曲折折。   徐玉麟、疯侠、秦大川、四金刚、了因、青城一剑、夏侯芝馨,一行十人,沿著这条回旋山路,正然不快不慢的向山下行来。   青城一剑顾天南,允许爱徒夏侯芝馨姑娘,暂随徐玉麟学习“风雷掌”与“翻天腿”两种绝学,而自己则先遣回了随行的几个门人,便也与徐玉麟顺道同行,以便追寻失去的“青城锈剑”。   此刻,徐玉麟同夏侯芝馨并肩而行,身后随著白猿狒狒,落在众人最后。   徐玉麟边行边在聚精会神的传授夏侯芝馨“风雷掌”的口诀,希望她能在短时间之内学成两套绝学。   夏侯芝馨本是个聪明的姑娘,经徐玉麟口述一遍,却能熟记不忘。   就在徐玉麟将“风雷掌”第十二招的口诀说完之时,夏侯芝馨忽然向徐玉麟问道:“徐少侠,你这两套武功,据我师父说,乃是‘神州二奇’两位老前辈所传授,不知对与不对?”   徐玉麟爽然答道:“令师乃是经多见广之人,所说可能是对的,因在当时,那两位老前辈,不肯将姓名见示,后来我在那只红葫芦上发现有‘玉华洞’三字,所以我也判断是他们。后来在少林寺中,和净心大师谈起,才知道他所说的钟离二老,也就是‘神州二奇’。”   他前行几步,侧首望著夏侯芝馨笑道:“不过现不想来,两位老前辈在传我武功前,不肯将姓名见示,可能是想让我把他们这两套武学,流传于世………”   蓦的——   白猿狒狒“吱”的一声怪啸,徐玉麟顿觉脑后风声锐啸,疾然而至。   心中微凛,情急之下,把夏侯芝馨玉臂一牵,迭忙往道旁跃开。   惊怔之下,但见一支蓝光闪闪的燕尾镖,正巧钉在了山径中央!   “啊!又是他——”   夏侯芝馨话音甫出,“唰唰!”两声,由道旁岩石之后,跃出了一蓝、一青的两条人影。   徐玉麟凝神一看,蓝衣人正是武当之鹫元三青,另一青衣少年,却并不识得。   前面的疯侠等人,也已发觉,齐都停下步来。   武当之鹫元三青,脸上抹过一阵诡异的冷笑,对徐玉麟说道:“妖人飞云堡主,有本事的你敢同我与师弟‘东海一鹰’盖天文两人并上百合吗?”   徐玉麟甚觉元三青为人之偏狭狠鸷,且如此无耻,颇为其一表人材与武功而惋惜!心念微忖,傲然答道:“这有何不敢?”   夏侯芝馨担心徐玉麟再吃暗亏,正得出言制上,却见元三青与盖天文两人,已自宝剑出鞘,话也不答,竟然飞身而上。   徐玉麟反手也将九龙剑撤出,在面前抖了个半圈,向两人疾冲身形,挥出一片青虹,摒挡而住。   元三青、盖天文猛进中,受到对方如虹的剑气逆袭,倏地一左一右,竟然煞手齐出,各挥数招,动作威猛迅狠,端的厉害。   徐玉麟披两联手围攻之下,手忙脚乱中先将罡气发出,便以“情风拂柳”身法,脱出两人合击的剑影之下,沉喝出声,宝剑幻作万道银虹,“曼舞情歌”已然施出。   但见四五丈方圆之内,让被他的剑光所笼罩,把元三青师兄弟两人,团团困住,左冲右突,窘态毕露!   要知徐玉麟此番出手,乃早挟怨而发,居心要将元三青击败,甚至斩杀,故而师门剑法,已尽情施为,招招狠辣,式式凌厉无匹!   转眼间,三人已自拼了叫十余招,徐玉麟神勇百倍,奇招迭出,虽然以一敌二,但游刃有余。   剧斗间,只听元三青闷雷似的一声巨喝,剑势大变,怪招三出,将徐玉麟略微迫退,却自转身就走。   徐玉麟虽感怪,但他已有恃无恐,故而身形一掠,就已将元三青追至背后,一招,“举杯清谈”,点向其“玉枕”。   就在这时,突听夏侯芝馨喊道:“注意后面!”   迭忙回首,只见“东海一鹰”蓝光闪灼的长剑,已自递到。   他疾翻左手,劈出一记掌风,将对手长剑斜斜荡开。   然而也就在此同一时刻,元三青三支蓝色燕尾毒镖,悄悄的向他扬手打来。   徐玉麟耳脑目明,大异常人,虽已听到响声,但却故作不闻的向盖天文剌出了威势绝伦的一剑。   盖天文按心要使徐玉麟背后受袭,乃疾忙挥剑相吸,那知徐玉麟;出的一剑,竟然中途变招,往上疾挑!   只听“当”的声响,盖天文手中宝剑已被挑飞,泻向道旁深壑!   蓦地,“啪啪啪”三响,元三青三支毒镖,在距离徐玉麟背后半八时,被震落地。   元三青睹状大骇,拿腿想溜。   说时迟,那时快!徐玉麟撇下“东海一鹰”,平地一式“金鲤倒穿波”,拔飞起三丈多高,空甲长身,飞矢似的向元三青身前射去。   人未落地,剑走“恩怨两清”,掌出“春雷陡发”,剑光掌风,挟排山倒海之势,向元三青当头罩下。   元三青早已被徐玉麟震落他毒镖气势所震慑,此刻更觉惊惧!   突地,一声“轰”然巨震,紧接著一声凄厉的惨呼!   元三青一条持剑在臂,齐肩飞掉,身躯摇晃中,长虹闪过,一只左臂又已由拐肘之下断掉!   “东海一鹰”厉啸一声,也不顾元三青是死是活?竟自双臂伸张,向路旁深谷飞掠而去。   去势迅疾之至,确也名符其实!   徐玉麟人影落地,向犹自屹立不倒的元三青喝道:“本少爷一念之意,赠丹救你一命,你却恩将仇报,纠缠不完,用心出手,恶毒之至!现下饶你一命,废你两臂,尔后叫你有毒无处施,还不给我决滚!”   元三青浑身浴血,清秀的面容,此刻却变作了张白纸,两眼呆滞,咬牙切齿,半声不哼,犹如根木头,竟自迈步走去。   好端端一个青春正盛,颇有前途的少年,就如此的废掉,毕竟所为何来?   徐玉麟望著他消失的背影,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   鹫废鹰飞了,朝阳照著的山道上猩红的鲜血!   十条人影,向少室峰下急泻而去……   从此,江湖上波谲云诡,腥风血雨,愈演愈烈……   貂蜗胡裘塞北妆,竟须年少羽林郎。   弯弓不怕天山雪,生縳名王入建章。   这是宋朝严羽所作的一首壮志如虹的律诗,他虽然是说“弯弓不怕天山雪”,但事实上天山之雪的是骇人!   那绵延起伏的入云高峰,白暟暟四季不溶,飞鸟难渡,野兽莫登,犹自不说,而每至雪崩季节,轰轰隆隆埋出葬谷的气势,简直令人心惊肉跳!   天山,就是因为常年厉雪所封之故,是以又名雪山。   自汉,唐以来,不知有多少大汉儿女,冒风沙之苦,冰雪之冻,通过河西走廊,攀越这座高山,为了扬威汉族,拓展疆域,披荆斩棘,酒热血,抛头驴,写下了可歌可泣的光辉历史!   此际,汉家威仪,自是已越过雪山,远震至葱岭以外。   雪山主峰为汗腾格里山,高达一万四千多尺,因冰雪凝结,常人殊难攀登顶巅。   不过,在比汗腾格里山的半腰上,群峰怀抱中,却形成了一座天然幽谷,地广景胜,俨若世外桃源。   武林九大门派中的雪山派之总舵,就设在此地,是以汗腾格里山,不但领袖群峰,两地领袖了西域武林。   雪山派虽远距中原,但近年来能手云集,分舵深入川、晋、豫数省。而现任掌门,“玄阴剑客”宋天都,非但是位武功超群的中年豪士,而且胸藏机智,又是个善于统御的雄才。所以,大有与中原武林,争雄据霸之宏图。   这是一个月朗星稀,寒风凛冽的午夜,雪山派的总舵中,所有的守夜岗哨,都瑟缩在一角,谁也不愿伸出头来受那寒风的侵袭。   这时,突地一条白衣人影,仿佛从汗腾格里山上泻下的一只雪球,神不知鬼小觉的落在了雪山派总舵外三堂青龙堂的院中。   那白衣人影身形甫落,四下略一打量之下,宝剑已然撤在手中。   只见一道霞光闪现,星月交洁下,那柄长剑上泛射出一层蒙蒙青芒。   白衣人看了手中宝剑,脸上闪过一阵睥睨而神秘的微笑,正待举步向堂前迈去,突的弓弦震响,嗖嗖嗖!三支羽箭,分成三个不同方向射来。   白衣人微微一怔,连以手中宝剑幻起一层光幕,将射来羽箭同时震落。   就在这时,“呀”的一声,厅门启处,一团红影迳向白衣人射到。   只听“当”的声响,这红,白分明的两条影子,倏合复分之下,拉开一段相当距离,齐都停住。   白衣人怔然间,只见来人乃是个身穿火云衣的精悍独脚老头,手里一支通体乌黑的铁拐,双目冷电似的注视著他。   红衣,独腿,铁拐老头,猝然出手的一拐,竟被对手用剑格开,似是万出意外,两目紧盯著白衣人那柄青芒泛射的长剑。   倏的,白衣人爽朗一笑,道:“你觉得奇怪吗?告诉你,我这是柄古代神兵——‘九龙剑’!”   红衣老头听到“九龙剑”三字,竟自浑身一阵抖颤,铁拐“咚”的一顿,喝道:“朋友,‘九龙剑客’方天玑是你什么人?寅夜擅闯本堂重地,所为何来?请留下万儿?”   白衣人又是期然一笑,道:“好说,好说,在下姓徐,名玉麟,江湖上叫我做白猿秀士,至于‘九龙剑客’方天玑老前辈是在下何人,这事与在下来此无关,不便奉告!”   红衣老头一听眼下白衣少年,竟是新近倔起于江湖的,鼎鼎大名之白猿秀上,心中又是一震,但他乃是个武林老手,表面上依然故件冷漠,随问道:“朋友既是大名远播的白猿秀士,但不知来本派意欲何为?”   自称做白猿秀上的白衣少年,不答反问道:“请问阁下在雪山派中是何身份?”   红衣老头答道:“老夫身居本派外三堂为青龙堂堂主,江湖中让得虚名,人呼‘神拐’卓宣,哈哈!这可该有资格与朋友说话了吧?”   “哈哈哈………”   白衣少年忽然仰天一阵长笑之后,冷哼道:“就凭你一个江湖末流,小小的无名堂主,也配与我白猿秀士说话?”   这几句话直把个“神拐”卓宣气得两眼发黑,好一阵子没有说出话来!   要知此人,已是八十几岁的年纪,六十年前,即在江湖上崭露头角,手中一支神拐,非但是件外门宝刃,而且一套独门拐法,施展得神出鬼没,甚少敌手。   “好!老夫就啡你小子试试有没有同你说话的资格!”   神拐卓宣半天终于迸出了这句话来,紧接著身形一旋,招递“直捣黄龙”,迳取对手“喉结”要穴,去势似电,的是厉害!   白衣人似是在两人相见时的一招硬接中,也已明白对手铁拐,是柄不怕宝刀的神兵,所以不去硬封,却在卓宣招式用满时,下体保持不动,上身微侧,企图于避开铁拐之同时,施展“金丝缠腕”,剑削对手。   那知神拐卓宣,临敌经验丰富,眼见对方不闪不让,手中宝剑剑尖下垂,就知必有煞手,灵机微动,指出铁拐堪堪迫近对方穴道的石火间,猛的往后一撤,改为“横扫千军”,拦腰打去!   他出手快,而中途变招改式的动作,更是出人意料!   白猿秀士似乎并未料到卓宣有此一著,匆忙中原意打消,手中宝刀,急展“横断乌江”,竟向铁拐劈去。   只听卡察一声,金星迸射,两件兵刃又已触实。   两条人影同时微晃,便疾然后跃。   双方在这招兵击兵的硬接上,以是都已测知了对手功力,谁也未曾输给谁分毫。   双方距丈远,抱剑仗拐,凝目对峙,仿佛在揣测或者说是在想定下一招的克敌方法。   这时,院中四周,已涌出了五六个青龙堂的大汉,准备出手搏敌。   神拐卓宣在雪山派中,已够得上是个一流高手,他对白猿秀士的大名,早已从江湖传言中得知,如今逢上,始信不虚。   他睹自忖道:看来这位白猿秀士,不但貌相出众,手底下也的是了得!我卓宣江湖上闯荡了六十多年,一世英名,难道说要在此人手中断送?好吧,反正他这柄剑已经毁掉我一条腿,这条老命还有什么舍之不得!   想到他那只残腿,胸中怒火,也随之熊熊燃烧起来,心念一流“咚”的声铁拐顿地,单脚微弹,身形搐起,连人带拐,迳向对手撞去。   他此番出手,存心拼命,已然施展开他自残腿之后,穷究苦研而成的独门捞法,挟以雷霆万钧之势,挥起漫天马光黑影,犹如万条龙蛇翻腾,竟将白猿秀士罩了个风雨无透!   须知神拐卓宣,乃出身少林,武功岂是等闲,他的一套“三十六式龙蛇拐”,亦是少林派七十二种绝艺之一的“降魔杖法”脱化而来,穷数十年之参悟,如今尽情施展,较之“降魔杖法”,更有其威猛独到之处。   白猿秀士剑法固然凌厉,但不到半盏热茶工夫,便被他打得手忙脚乱,窘态毕露!   神拐卓宣一著占先,那肯饶人,蓦然大喝一声,拐势突变“龙蛇拐法”中的十二路绝招,如长江大河绵绵而出。   白猿秀士至此已是危机送现,眼看就要当场出丑,心下大骇!   突地,神拐卓宣一招“龙蛟交舞”,左砸右劈,拐影如山,当头罩下!   白猿秀士迭以“凤凰双展翅”左右封当。   神拐卓宣却倏的改招“蛟龙出洞”,直捣对手丹田。   他这种改招换式的动作,大异武学常轨,非但出敌意料,而且不易招架。   说时迟,那时快!白猿秀士凛惧中,灵机一闪,竟然不避不让仅将小腹一吸,手中剑却疾如石火的沿对手铁拐削出。   卓宣铁拐这时如不急撤,固能将白猿秀士丹田穿个大洞,可是自己麻腕要穴,亦必被对手削断。   这间不容发的瞬刻,已使他毫无考虑的余地,疾然后跃半步,铁拐微撤即举,改作“泰山压顶”击下。   但见对手哂然一笑,宝剑平举,又剌出了诡异莫测的一招,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暗含无穷变化。   以卓宣的武学经验,岂有不知厉害之理?招出未满,便疾暴退,怔怔的望著对手,却想不出他适才非但临危自保,犹能攻敌必避的两招剑法,是何门路?   白猿秀士见他怅然出神,料知必是两式怪招,收到了奇效,于是睥睨的一笑道:“怎样?这会你该相信你不配了吧?”   话落,拧身而进,青芒闪动中,又是一式怪招递出。   神拐卓宣惊悸之下,施展了“龙蛇捞法”中的一式保命绝招——“龙腾蛇跃”,连翻带滚,始才勉强避开。   然而对手却如蛆附肉般的叉已跟上,卓宣只觉一阵冷森的青芒,电奔似的运返胸前,手中神拐已自封当不及!   他双目一闭,就待等死!   危机瞬间,突听“呛啷”一声,张目看时,白猿秀士已后跃丈许,自己身旁多出了个身躯修伟,长髯拂动,手持宝剑的人来。   此人正是雪山派现任掌门,威震西北武林的“玄阴剑客”宋天都。   神拐卓宣深长的叹息声道:“本堂主无能,几使本派丢脸,多谢掌门人救命之恩!”言毕,抱拳一礼。   “玄阴剑客”宋天都目注著白猿秀士,却对卓宣答道:“胜败乃我辈中人之常事,卓堂主何必如此?”   宋天都说罢,正待向白猿秀上发问,却见眼前白衣少年,“哈哈”一阵狂笑之后,不屑的说道:“据说雪山派的掌门,‘玄阴剑客’宋天都,乃当代有名的十二剑之一,今日幸会,本想讨教几招绝学,但因时间不容,只好改在来日啦………”   “玄阴剑客”宋天都,却意态从容的嘻嘻一笑,截断对方的话道:“看你装束与手中宝剑,朋友谅必就是名震遐迩的白猿秀士吧?但不知……”   白猿秀上忽又狂态毕露的一笑,道:“不错,宋大掌门,到底还有些眼色。”说著宝剑一指卓宣,道:“不像这老家伙一般,有眼不识泰山,枉活了那把年纪………”   “好狂傲的小子,老夫和你拼了!”   卓宣那里忍受得住,铁拐捣地“咚咚”作响,话落人动,却被宋天都予以制止。   白猿秀士见宋天都不让卓宣出手,于是晒然笑道:“本秀土无事不登三宝殿,今莅贵山,有一言相间,不知宋掌门能否答覆?”   “请掌门令下,先把这狂妄小子拿下再说——”白猿秀上流目看时,发话之人,乃是个虎背熊腰的虬髯大汉,手里一柄开山大刀,神威凛凛!   原来,他与神拐打斗之后,已有雪山派的人手,报知了掌门宋天都,说是青龙堂中突来强敌,于是宋天都急召外三堂的其余两位堂主,以及派中数名高手及时赶到,只因来人目的身份不明,一时未便出手,但已各占方位,准备行动。   这个虬髯大汉,正是外三掌白虎堂堂主名叫“开山刀”司徒雷,生性暴奋既然白猿秀上狂言肆出,早已按捺不住,故而请令拿人。   可是“玄阴剑客”宋天都却是个城府深沉之士,只见他袍袖一摆,制止了属下欲动之势,向白猿秀士问道:“白猿秀士你有何见问?尽管说来,只要本掌门所知所能,无不立答。”   白猿秀士道:“请问贵掌门有否争夺‘紫玉狸’的打算?”   宋天都微一犹豫,答道:“阁下身临敝派重地,耀武扬威,就是为此吗?”   “正是。”   “那么本掌门可以告诉你,‘紫玉狸’乃武林至宝,人人欲获之物,本派自也不能例外。”   “可是你们必须等待明春三月,泰山之会,各凭真章来夺,否则——”   “否则,怎样?”   “否则,我要你们如此——”   白猿秀土话落,电奔以的向著身旁一名雪山派的武士射去。   那人措手不及,只觉胸前一阵森冷,惨呠半声,当场了帐!   在场的雪山派高手,对此突然情况,微一错愕,只听宋天都喝道:“给我拿下!”   于是群吼一声,七八个高手,纷纷扑来。   白猿秀上手中宝剑挥起一片青芒,唰唰唰!三招怪学递出,竟将雪山派那多高手的猛攻之势为之阻住!   就在此时,只听白猿秀士傲声而道:“本秀士现下不能奉陪,宋天都再见啦!”   紧接著响起一阵“哈哈”狂笑,笑声中自影闪动,竟自一式“一鹤冲天”,向青龙堂的院外翻去!   雪山派的人手,齐都停住,却不追赶。   宋天都暗自说道:这可是你小子自取其死!   原来这青龙堂的院外,乃是一座陡削千仞的深谷!   蓦地——   院外谷中,又响起一阵白猿秀上的狂笑,那笑声仿佛逐渐升高………   宋天都仰首望了望星月之下,冉冉而逝的一片乌云,恨恨的说道:“此仇此恨,不能不报!”   ※※      ※※      ※※   崆峒山。   晨雾犹自浓重。   只听“镇南宫”里钟声乱鸣,当当的响个不停………   “镇南宫”乃是崆峒派的重地,宫中藏龙卧虎,道俗门下,常驻宫里的何止四五百人,高手云集,要非出了什么大事,焉能如此乱敲钟声?   这非同寻常的钟声,传进了宫后的“紫虚洞”,直使两个把守洞门的老道人,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原来崆峒掌门“紫虚真人”,因炼祖传“冰魄神功”,正与一名入室弟子韩飞鹏在洞中坐关七日,中午即将期满出关,时下正在吃紧之际,倘遇事干扰,即有走火入魔之险!   把守洞口的两个老道人,乃“紫处真人”师弟,一位是十二剑手之中的“铁剑真人”,一位是“霹雳手”“赤空子真人”,俱都是身怀绝艺,当代中的一流高手。   “紫虚洞”距离“镇南宫”本就不远,这两位身负重责的老全真,耳目何等机敏,此刻已自隐约听到宫中传来阵阵的喊杀之声,于是心下更为焦灼!   “铁剑真人”沉潜有素,犹能自持,不为所动。   可是“霹雳手”赤空子,人如其号,已自忍耐不住。   正在此时,只见一名门下弟子,慌慌张张的跑至洞前,大声嚷道:“启禀两位师叔,宫里来了一个自称白猿秀士的少年,声声要见掌门师尊,三师叔制止不住,已和他动起手来,这人的武功好强,出手之间,就……就………”   赤空子急忙问道:“就怎样了?”   “就……就杀了两位师兄!”   “啊!竟然有这种事情!”   赤空子说著,霍然跃起,就要前去看个究竟。   “铁剑真人”连忙制上道:“二师弟少安勿燥,掌门师兄与师侄坐关吃紧之际,宫中忽然有人来闹,说不定是有意如此?我想来人即使武功再强,那边有三师兄和门中数百弟子,已足可应付得了,何必………”   “铁剑真人”说到这里忽被一阵喊声止住,他略微一停,方欲出口再言,但见三师弟“出云龙”冯振武,气纠纠的追著一个仗剑的白衣少年,正向洞前冲来,后面还跟著十几名门中下辈高手弟子。   那白衣少年,到在洞前,反身挥出一招诡异剑法,把“出去龙”冯振武硬生生迫退,便又长剑一指洞门前两位老道人道:“叫你们紫虚牛鼻子出来,和我答话!”   话音宏亮,震得山谷回音激荡不绝,似是意欲令洞中的“紫虚真人”听到。   “铁剑真人”依然盘坐未动,仅将双目微睁,向来人冷电似的望了一眼,道:“敝派掌门有事他往,阁下有什么请与贫道说,也是一样。”   白衣少年忽的仰天一阵狂笑,傲然而道:“就凭你这个行将就本,三分像人,七分像鬼老的不死的牛鼻子,也配与我白猿秀士说话?”   原来“铁剑真人”,面孔瘦削,干枯如柴,直如个行将就本之人!   白衣少年虽然出言不逊,狂傲之极,但是依然未能触怒“铁剑真人”。   “吠!那来的小子,敢在道爷面前撒野!”   “霹雳手”赤空子已怒不可遏,未得“铁剑真人”再行出言,已自呼地劈出了一掌。   一股锐啸狂飙,直如江河倒泻似的向白衣少年撞去!   白猿秀士凛怔中,连忙旁跃,避开锐锋,却宏声叫道:“紫虚老牛鼻子,怎的像乌龟一般,缩在洞里不敢出头?”   “霹雳手”那容他再喝骂下去,身形一拧,又是呼呼两掌拍出。   “出云龙”冯振武以及十数名弟子,一听掌门受辱,“是可忍,勃不可忍?”群吼一声,竟自联手向白猿秀上猛然攻在。   于是,“紫虚洞”外,展开了一场激烈搏斗。   喊杀,怒吼,掌风剑影,霎时搅成一片,真是惊天动地!   崆峒流在“霹雳手”与“出云龙”领导之下,人手虽多,但怎奈对方手中乃是柄吹发断毛的神兵,普通刀剑,当者立断,在情形下,自是不能不有所顾忌。   何况,白衣少年怪招送出,神鬼莫测,剑气如虹,十几个高手,群殴合斗,依然未能将其立时制住。   人影交错中,“霹雳手”开山裂石的掌风,也大大的受到限制,威力不能尽情发挥,这也是使白衣少年大占便宜之处。   猛可间,只见一条人影,由“紫虚洞”内,闪身跃出,带著满头大汗,向兀自盘坐洞旁的“铁剑真人”惊惶失措,张口结舌的道:“不好了!师叔,师父他………”   “铁剑真人”倏然神色大变,霍的跃起,就向洞中掠去。   白衣少年似是已将此情形看在眼里,怪招数出,把敌手略微迫退,长啸一声,跳出斗圈,展开轻功,就向“镇南宫”前飞驰。   “狂徒,那里逃走?”   赤空子大喝一声,电似的追去。   两人一前一役,霎眼间已来至一座绝壁之上。   此处地势,赤空子自是了若指掌,既见白衣少年,已自踏上绝境,心下窃喜,脚步加紧,一闪赶至。   就在此时,但见白衣少年撮口长啸出声,向削壁下微一凝神,两足离地,一头撞下谷去。   可是就在他两足离地瞬间,“霹雳手”赤空子,也已运聚了十成功力,猛然一掌拍出。   只听一声闷哼,一切趋于沉寂。   赤空子望也不望,便抽身转向“紫虚洞”大步走回………   ※※      ※※      ※※   关洛道上。   黄尘滚滚,大约有三十余匹西域良驹,由西往东流矢也似的奔驰著………   马上之人,青一色的劲装疾服,各带兵刃,明眼人一看便知,这都是些江湖豪上,武林健者。   雪山派伸张入内地的各处分舵,也都动员起来了,有的派出高手,加入这起马队,有的设宴迎接,纷纷不一。   自然这起马队,正是雪山派的掌门人——“玄阴剑客”宋大都,率领著属下高手,入关东来。   雪山派这次举动,已尽起精锐,内外三堂堂主八大锦衣监卫之外,尚有皋兰,长安两处分舵的香主,余者均是派中一流能手,阵容浩荡,声势焰赫。   中原武林道上,早已接到了雪山派大举入关的密报,既是掌门人亲自出马,自然事非寻常!   不过,凡是江湖人物,大都已可判断出来,这必然是与轰动武林的“紫玉狸”有关。   可是,已是天下皆知的泰山盛会,为时尚有数月,雪山派即使有意参与,也不可能这样早就赶入中原?   然则,雪山派之劳师动众,又是为何?………   江湖上的议论纷纷,暂不管它,同过头来,且说:飞云堡主徐玉麟,自在少室峰腰,击败“东海一鹰”,废掉“武当之鹫”,随与万里疯侠,四金刚、了因、秦大川、顾天南、夏侯芝馨等等,向豫西进发。   只因夏侯芝馨说出“神行无影”尚君,所背之剑,颇似青城派祖传镇山之宝——“青城锈剑”,而那夜深入少林寺窃走佛祖手上捻珠之人的身法,似是除尚君之外,当今之世,已找不出别人。于是盗宝,杀人,阴谋挑起各大门派与徐玉麟正面为敌的真凶,兵相推测之下,确定即是“五巧”为谋,尚君所为。   百毒神君赫灵与其二徒“秦岭二妖”,与“神行无影”同时出现于伏牛山,在徐玉麟的联想中,以为他们定有关运,所以决定先去伏牛山,寻觅“神行无影”,只要遇上此老,迫其亮剑,顾天南自可认出,那时如果确属青城派失物,则满天云翳,亦必一扫而散。   这日上行之际,猛见前面尘沙飞扬,像是有不少的人,在那里打起架来。   万里疯侠程百康脚步停住,转身对一行人众“哈哈”笑道:“今日又有好戏看啦!走!我们也去凑凑热闹,解解寂寞吧!”   说罢,也不待众人首肯,竟自身形微晃,两腿如风似的飞驰而去。   “四金刚”、“了因”等人,也紧紧随后追赶起来。   一行十人,八个跟疯侠去看热闹,后面只剩了徐玉麟同夏侯芝馨两个,并肩缓行,灵猿狒狒自是离不开小主人的左右。   徐玉麟看见疯侠等人,已向尘土飞扬之处去远,摇摇头对夏侯芝馨说道:“夏侯姑娘,我数你的两套武功,不知你是否已全部融会?”   夏侯芝馨略微沉思,幽幽叹道:“承少侠盛情传授,使我衷心感激不尽,只是我生性愚笨,恐怕要使你大失所望了!”   徐玉麟大惑不解的迭忙问道:“姑娘此言怎讲?”   夏侯芝馨忽然娇笑一声,道:“你且莫急,也别误会,我是说那套‘风雷掌’,已能记熟,就是那二十四式‘翻天腿’,练起来老觉蹩扭得很。所以,这两套武功,恐怕我只能学会一套。”   徐玉麟心中一动,豁然大悟,暗自笑骂道:“唉!我真是个笨伯,怎的却将武学上的避讳忘记,有些武功是不适宜女子学习的呀!尤其是那套‘翻天腿’,在先天上已大受限制,她怎能练得成呢?………”   夏侯芝馨见他沉思不言,随又笑道:“其实你也不必为我难过,就是教会了我那套掌法,已使我心满意足了!”   其实徐玉麟也并非是在难过,而是他正在思考另一件事清,是否可做而已,既听夏侯芝馨出言相慰,于是答道:“在下并非难过,我是在想:我应不应该教你另一套适于你使用的武功?”   夏侯芝馨对这位风度潇酒,武功莫测的少年,早已敬佩的五体投地,倘非………她早已大胆的向他表示了情意,然而,此际她却已将深藏于心中的儿女私情,升华为人世间最纯洁而神圣的爱意——姊弟的爱意。   她一听徐玉麟又要教她另一套武功,芳心自是甚喜,但又发觉他吞吞吐吐,正在犹豫不决,心念微转,说道:“如果不便,我想最好是算了,而且我也不想再学,就凭这套‘风雷掌’,已足可使我报仇雪恨的啦!”   要知擅将师门武功传授他人,乃武林中之大忌,夏侯芝馨自不愿令徐玉麟做这种事情,故有此言。   徐玉麟略一凝思,问道:“但不知你‘风雷掌’炼到什么火候了?”   “我也不知道,所以我想找个机会试试看?”   蓦地,一阵叱喝喊杀之声传至,两人同时凝目望去。   原来他们行说之间,已自接近前面不知是些什么人,正在激战的斗场。   徐玉麟转首对夏侯芝馨笑道:“眼下就是你试验‘风雷掌’的大好机会,走,我们上去瞧瞧!”   话落,竟同夏侯芝馨向斗场跃去。   两人奔驰到斗场傍边,这时疯侠正在那里鼓掌大嚷,这一招打得好,那一招递得妙………   徐玉麟向场中凝目一看,只见八个英挺的少年,各执蓝光闪闪的宝剑,拼斗著十数名有者有少的道装打扮人物。   他已认出,那八个英俊少年中,“东海一鹰”赫然在内。   更奇怪的是:一位枯瘦如柴,须发皤皤的全真,却在战著一个和他同样打扮的白衣少年。两人都是用剑,也更打得最为精彩!   寒光闪闪,剑影层层,把这一老一少的两个对手,罩括得风雨不透。   显然,两人都是剧中能手,要非徐玉麟视力特佳,还真看不到这两人的面目哩!   倏地,两条人影暴然分开,剑光敛去。   但见那白衣少年,长测戟指著那枯瘦老道人喝道:“老牛鼻子不识时务,我飞云堡主,非要你溅血此处不可!”竟又闪身扑上。   徐玉麟这时非但听得清楚,而且也对那白衣少年看得真切,不由惊“咦”出口,宝剑“嗡”然撤出,清啸一声,竟向斗场跃去!   原来徐玉麟一看那白衣少年,不但衣著与自己一般无二,而且面貌酷肖,又自称做飞云堡主,倘若把彼此宝剑互换过来,简直令人难办真伪!   世界上竟有这种巧合的事吗?徐玉麟脑际倏地闪过某一件事清。因此毫不犹豫的宝剑撤在手中,跃入战圈。   那枯瘦如柴的老道,正然和白衣少年三番出手,打斗得激烈之际,蓦地被徐玉麟从中一冲,两人迅疾撤招后跃,俱都为之怔住!   徐玉麟渊停岳峙的夹在两人之间,向枯瘦老道袍剑一礼,道:“老前辈暂请稍停,待在下问明这位朋友之后,打斗与否,悉听尊便。”   那枯瘦道长面目冷电似的瞧著徐玉麟手中的那柄古代神兵,面色转换了数次,正待说话,却见眼前这位新来的白衣少年,转身向他打斗的对手问道:“兄台尊姓大名,因何也叫飞云堡主?”   但见那白衣少年对徐玉麟凝视了一眼,身躯似是微微一震,然而脸上却毫无表情,冷笑一声,道:“本堡主姓甚名谁与你何干?难道说天底上就只能有一个飞云堡主吗?”   徐玉麟张自忍下满腔怒火,便又缓声道:“在下好意相间,兄台何以如此动怒?”   那白衣少年道:“什么好意不好意,哼!本堡主却不领你这干情!”   徐玉麟微作沉忖,期然笑道:“兄台即是不愿正面作答,在下也已料知你的来路,大丈夫行事,敢作敢当,兄台何不以真面目相示?”   那白衣少年似是因徐玉麟一言揭穿了他的伪装面目,不由怒道:“谅你一个小小的白猿秀士,有多大本领,竟敢横里挥刀,管起本堡主的事来?”   言下,手中蓝光闪闪的宝剑,抖动得“嗡”然一声震响,态势已自摆出!   徐玉麟哂然一笑,道:“兄台既是想打架,在下自当舍命本陪,不过请先答覆我:于少林、武当、青城、点苍各大门派中,窃物杀人留名为飞去堡主的可是兄台吧?”   这时那个枯瘦的道长,似以已把这两个面貌酷肖,衣著相仿,只是兵刃不同光芒的白衣少年之对话,全都听得明白,目光已集中于徐玉麟的身上,流露著仇视的火焰。   徐玉麟对身后的情形自是不知,但万里疯侠却瞧得清楚,心中一怔,迭忙绕将过来,远远的便向那枯瘦道长“哈哈”笑道:“铁剑道友,多年未晤,看来武功又已精进不少!哈哈哈!适才你那套出神入化的剑法,真叫老疯子佩服之至!”   枯瘦老道正是崆峒派的“铁剑真人”,一见疯侠出现,正待答话,忽听那自称飞云堡主的白衣少年,喝道:“白猿秀士,你问得太也啰嗦了,是又怎样?不是又待如何?”   徐玉惊见这自称飞云堡主的白衣少年,狂态毕露,闪缩其词,清知如不见个真章,绝不会令其就范,承认盗宝杀人之事。   然而这人究竟是谁?不过他既与“东海一鹰”一起,料必也是魔党无疑,心念转动间,已自下了个决心,于是从容说道:“兄台既是如此说来,好吧!那就要你看看能待如何?”言毕,抱剑肃立,准备迎敌。   白衣少年轻捏剑诀,足下微滑,也亦列开了门户。   在场旁观之人,那一个不是江湖上向当当的人物,一见两个少年,仗剑对峙,那种气定神凝的姿态,就知两人在剑术上,都有优良的素养与造诣,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是石破天惊!   那边八个少年的剑法,看来也是不弱,正与一些青袍道中的三清弟子,打得难分难解。   “铁剑真人”既已确定新来这位白衣少年,正是他所要追寻的冤家,竟自忘了的万里疯侠,怔怔的在紧盯著两人。   他既是被誉为当代的十二剑手之一,自然在剑术上有其过人之处,适才的白衣少年剑法,他已经领教过,其剑术虽是凌厉,招式诡异,狠辣,但走偏锋,似非出于名门正派。   “铁剑真人”本想立即向白猿秀士徐玉麟动手,但他一见徐玉麟那种心神一致的抱剑姿态,却又比自称飞云堡主的白衣少年,似乎高出一筹。   忖念之间,倘已决心先让两人排上几十个回合,然后再相机行事,反正既已遇著,谅必也走不掉。   万里疯侠程百康见铁剑真人,对己不理,竟怔怔的盯著徐玉麟与那个白衣少年仗剑对峙,像是正在思忖什么问题?随又干咳一声,嚷道:“铁剑老道,怎的像中疯魔一般,竟连老疯子也不答理啦?”   “铁剑真人”似是如梦方醒,转身施体道:“程大侠真是对不起得很,贫道披这两个用剑少年吸引得竟自失礼,还请多多包涵一些才是。”   疯侠忽又“哈哈”笑道:“这可真是行家眼里揉不住砂子哩!铁剑老道果不愧为当代有名的十二剑手!哈哈!倘若你对我那位小兄弟很有兴趣的话,待他们打完了,由老疯子给你们引见引见,可好?”   “怎么?那白猿秀士是你的………”“铁剑真人”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讶异的又道:“程大侠什么时候和他认识的?”   疯侠用他那满是油渍的衣袖,擦擦因说话而溅出的口沫,神情自得的道:“难道说铁剑老道你还不知道吗?我这位徐老弟,因‘紫玉狸’的争夺,在金岭钹一战,威震群雄,从那时起老疯子就和他成了忘年之交。”   “铁剑真人”略微沉思,悻然而道:“程大侠一世英名,索为武林所敬仰,想不到……”   蓦地两声龙吟般的沉喝,将“铁剑真人”之言截断,他与疯侠同时向斗场中敛目望去,但见一团青,蓝交杂的光芒翻腾起来,徐玉麟已和那白衣少年排上!   剑气如虹,青光,蓝芒一片,两条白衣人影已自不见!   场边上的青城一剑顾天南,与铁剑真人同为当代十二剑手中人,但在他们生平对敌交锋上,几曾遇见眼下这种少年高手,是以两人同时感到:“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的话,是半点不假!看样子享誉甚久的十二剑手,从此之后,恐怕要被人代替,甚至全数淘汰!   铁剑真人向斗场中凝视了一回,便又对疯侠说道:“宝剑英才,相得益彰,只是心术狠辣,可惜贫道师弟赤空子,将其一掌袭落悬崖,竟然未死!”言下不胜唏嘘感慨!   万里疯侠大惑不解的问道:“铁剑老道,你说的是那一个?”   铁剑真人又向斗场中望望道:“贫道所说,就是程大侠这位拜弟,难道他到本派‘镇南宫’所作所为,你还不知道吗?”   万里疯侠搔搔那颗蓬发,诧异的瞪大了眼睛,不答反问道:“铁剑老牛鼻子你这是什么意思?老疯子向来不喜欢回弯掉转,如果对者疯子有什么不满处,何不直言说出?”   铁剑真人年高望重,虽然满怀悲愤,仍能强忍于心,深长的噢道:“贫道对程大侠向极敬慕,焉有不满之处,只是你这位白猿秀士拜弟,已与敝派结下不世之仇,今后倘有得罪之处,倘请多所包涵………”   疯侠神色微变,急急问道:“此话由何说起?”   铁剑真人深仅一声,语音中充满了悲怆,说道:“程大侠呆若不知,那就让贫道把这事向你说明吧,也免得待会说敝派以多欺少,不够名门正派之风。”   认至此,略微一顿,随将“紫虚真人”闭关吃紧之际,白猿秀士乘机大闸“镇南宫”,杀戮门下弟子数名,犹自不说,后来竟闯到“紫虚洞”前,对崆峒掌门,大肆辱骂,“紫虚真人”一气一急之下,走火著魔,已成残废。   当时,白猿秀士在崆峒派高手围攻之下,企图逃逸,被赤生子击落悬崖,原以为其必有死无疑,那知夜间复至“镇南宫”留名示威。   崆峒派受此折辱,决意复仇,乃由铁剑真人率领师弟“崆峒五龙”,以及派中十数名高手,星夜出动,追寻仇踪。   那知行至此地,恰与这位自称为飞云堡主的白衣少年,以及其所率领的八名书生模样之人相遇,“出云龙”冯振武一见正是那日大闹崆峒山的白猿秀上,狭路相逢,那由分说,竟然打将起来。   直到徐玉麟现身横里挥刀,铁剑真人这才明白适才打闹的飞云堡主,并非是白猿秀士,虽然两人面貌酷肖,衣著相同,然而真的白猿秀士徐玉麟,却是使用的一柄青芒泛射的宝剑,这柄剑就是日前曾经尝过崆峒门人的鲜血之剑哪!   铁剑真人说到这里,忽听斗场中两声惨叫,只见两名崆峒弟子,倒在血泊里,心中一阵悲痛,老泪点点!   倏然间,他好像是想起一件事来,迭忙喝道:“你们都给我住手!”   他挟以数十年之修为功力,这声沉喝自非凡响,果见两拨激烈打斗的人手,齐都停住,连徐玉麟与那白衣少年也都受了影响,而疾然分开。   万里疯侠听铁剑真人描述得如同千真万确的清事,竟也怔怔的莫知所云?他正得出言相间,却见铁剑真人向斗场上冷电似的瞟了一眼,宏声叫道:“崆峒门下听著,本派真正的仇人就是正位——”   行说著,向徐玉麟一指,又道:“他才是日前大闹本派‘镇南宫’与‘紫虚洞’的真正白猿秀士,你们看看他那柄宝剑总该确定了他的身份了吧?”   “崆峒五龙”中的“出云龙”冯振武,向徐玉麟凝神端详一下,应道:“不错,他就是那天大闹本派,致使掌门师兄走火入魔的白猿秀士,大师兄,我们可绝对不能放过他的!”   铁剑真人略微沉忖,便又向疯侠、“四金刚”、青城一剑等人,扫视了一眼,道:“贫道当各位武林同道之面,郑重宣布:这位白猿秀上,乃敝派不共戴天之仇人,敝派为报掌门残废,以及数名弟子生命之仇,必须将他捉回︵镇南宫︶,交由敝派掌门亲自处置,所以做派要在各位面前期以肆一次了。”   在场众人自然明白,铁剑真人将要对徐玉麟联手围攻,可是却不知道徐玉麟与崆峒派何时结下的仇恨?   青城一剑行事向甚持重,是非不明,自是不愿多言,而“四金刚”既有师叔疯侠在场,当然也不便出口,疯侠要想说话,一时却又不知由何说起?   铁剑真人既见众人无话,于是喝道:“凡属崆峒门下,一律出手,给我把他拿下!”   铁剑真人说了半天,徐玉麟还不知道究竟是那妈子事来?一听铁剑真人喝令门下齐都动手,要把他擒拿住,这才如梦方醒,迭忙宏声说道:“道长且慢!”   可是崆峒门下那肯听他的?群吼一声,纷纷围攻而上。   崆峒派除“崆峒五龙”之外,尚有十五名高手,这时在铁剑真人一令之下,齐都动员,只有铁剑真人未曾出手,也许他是在观察青城与少林两派的态度?   就在崆峒派不由徐玉麟分说,蜂拥而上之际,那白衣少年,向其余八人递了个眼色,竟然向“四金刚”、“了因”、青城一剑、夏侯芝馨、秦大川凡人,话也不答,竟然出手就打,恰好是一对一。   那白衣少年自己,则袖手傍观起来,似是在暗中留意著疯侠与铁剑真人的动静。   于是——   斗场上分作了两起;一起是一对一的公平打斗,一起却是二十对一的联手群殴。   以徐玉麟此际所俱技业,对崆峒派这二十名高手,并未放在心上,眼下他所苦恼的乃是在打闷仗!   他深深的觉得:自己出道未久,父母家仇迄今未报,却树下的仇敌愈来愈多,数大门派失物伤人之事,刚刚寻得一些线索,犹未能真像大白,而一波又起!   此刻,他再也不愿与崆峒深结仇恨了,所以,只好仗“佛门玄罡”护体,与二十名高手,一味的游斗起来。   万里疯侠见此光景,直急得抓耳挠腮,双脚垛地,不知所措?   想了好一阵子,他终于向铁剑真人问道:“老牛鼻子,你可是真的弄清楚闹你们老窠的就是他吗?”   铁剑真人毅然答道:“程大侠尽管放心,这种大事,贫道惊敢打诳!”   疯侠想了想又道:“你就由那柄剑上确定他到过崆峒山的?”   “岂但是剑,还有面貌衣著呢!”   “那么你为何却把这个自称飞云堡主的少年,误作了白猿秀士?”   铁剑真人沉吟片晌,望望那个白衣少年,答道:“那是因为他们的装束模样酷似之故。”   “如此说来,既有面貌相似,衣著相同的人,难道天底下就没有相同的宝剑吗?”   疯侠说到这里,略一沉思,接道:“以老疯子所知,我那徐老弟的宝剑,原是雌雄双锋,但他只得到雄剑,雌剑则不知落于何人之手?难道说………”   铁剑真人哂然而道:“敝派与少林相交素厚,程大侠怎的却处处为白猿秀士寻找理由?”   程百康面色倏地一流,道:“老牛鼻子你以为我是有意帮他吗?”   “这………贫道倒管不了那许多!”   “凭老疯子在江湖上的臭名担保,我这位小老弟决非闯你们道童的人,这是老疯子最后一言,信不信悉听尊便!”   万里疯侠言罢,竟然一改焦急之色,双手后背,悠闲自在的仰望起青天来了。   他这态度的突然转变,却便铁剑真人一时摸不著头脑,暗自想道:这老疯子一向难缠,看来是又在捣什么鬼?   其实疯侠之所以如此,实在是想著崆峒派的丢丑;他料定徐玉麟所俱武功,绝非崆峒派二十人的敌手,时间一久,性子发了,看你铁剑真人那时又将怎样处置?而且那八名少年,和自己之人的战斗,一对一的打法,更用不著他担心,落个袖手旁观,看场熟闹,岂非是好?   铁剑真人究竟不失为个老江湖,此时他已逐渐发觉徐玉麟的身法以及剑术路数,与那日的白猿秀士大不相同,而且眼下的白猿秀士,武功也高出多多,应付二十个崆峒高手,竟能游刃有裕,于是心中不勉暗自咕啜起来。   他倏地又想起白猿秀士适才与飞云堡主的对话,显然这个叫做飞云堡主的少年,似是故意化装白猿秀士的模样………   想到此,他不期然的将目光转移到那个兀自旁观的飞云堡主身上,只见他气态从容,对眼下的激斗,像是毫不关心的一般,而面部竟连半点表情也没有!   铁剑真人干枯的身躯微微一震,仿佛猛地豁然大悟;暗自心中抱愧道:活了这把年纪,经过多少江湖风浪,今日竟然这般大意,和人家打了半天,连这点跷径都没察觉,平白的送上两个门人的性命,惭愧!   他正自思绪转变,对眼下问题有了个概略的初步认识,蓦见白猿秀士剑光暴盛,奇招百出,竟将崆峒高手二十人杀得连连后退,心中微然一凛,竟被对方剑术所吸引,而将旁事忘掉。   原来徐玉麟果不出疯侠所料,已是打得性发,同时眼见那八个武功高强的少年,又和自己人动了手,于是心中著急,煞招送出。   说也奇怪,那个自称为飞云堡主的白衣少年,一见徐玉麟煞手施出,竟然撮口清啸一声,首先往北飞奔而去。临行时却回头对疯侠与铁剑真人喊道:“本堡主乃‘东瀛一姬’十使者之长,今日无暇奉陪,各位有兴不妨到九顶连环山一会。”   话音内力充沛,人已去远,犹自缭绕空中,经久始绝。   那八个少年几乎是在同时,竟也收势不打,紧随而去。   徐玉麟欲要追赶,但却被崆峒门下缠住,一时脱身不得。   那九名少年似乎轻功都在一流之上,去势快极,霎眼之间,便失去踪影。   万里疯侠、铁剑真人同时被那少年的话音怔住,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究竟是听到了些什么?   然而,“东瀛一姬”四字,却是那么的清晰,那么的震撼著两人的心弦!   要知“东瀛一姬”乃是百年前的一个古怪老物,武功高深莫测,自恨世无匹敌,曾经走遍天涯,遍找高手比试,竟没有人能在她手下走过三招,后来遇上“天地一尊”,据说两人大战了一昼夜,“东瀛姬”始败了一掌,从此不再出现。   当时,这个老怪物,虽然功高莫测,但是除了遍找武林顶尖高手比试武功之外,绝不过问江湖中任何事端,是以当时武林中相传的“一尊”、“二奇”、“三魔”、“四绝”、“五巧”、“六不全”的人物中,并没有“东瀛一姬”。   万里疯侠、铁剑真人都是年已届百的武林人物,对于这些事情,在传闻中自是知之颇详,所以那白衣少年说出“东海一姬”之名,直尖两人惊呆得不敢置信!   除此二人之外,青城一剑顾天南也为之震惊,暗道:怪不得以自己一套“青城遁剑”,竟然对一个二十几岁的少年,都不能取胜!   徐玉麟虽然听到那白衣少年的话音,但却不知“东海一姬”乃为何人?而“九顶连环山”又在何处?   他刚刚对少林,武当等派,发生之事,得到了一点端倪,却不料崆峒无缘无故的竟向他寻起仇来,横里插刀,拦阻他揭开那白衣少年的真面目!   他越想越气,越气出手也越狠辣,但他依然不愿染上血腥,所以点到即上,而未伤及一个崆峒门人。   夏侯芝馨对徐玉麟关心之至,早就对崆峒派这种蛮不讲理,联手群殴的作风,大为不满,但她却被一个蓝衣蓝剑少年缠上,以故无法出手干涉。   此刻,她的对手已去,那能再按捺得住?竟然娇叱一声,人影闪动,跃进了战圈。   这位矢志手刃亲仇的姑娘,存心一试新学会的“风雷掌”,跃入战圈,运足了十成功力,出手就是一招“雷霆四震”!   只听一声轰然巨响,崆峒五龙的出云龙冯振武,首当其冲,闷哼未出,连人带剑被震出四五丈远,砰的一声摔在尘埃。   入云龙周其东凛然吃惊之下,又被夏侯芝馨一招“雷电交驰”,打得连翻带滚倒出战圈。   崆峒五能在江湖上已堪列入一流高手,竟塑夏侯芝馨出手之间,连伤两人,这种功力技业,直把崆峒派所有人手,齐都震慑得自动停下手来。   连夏侯芝馨自己也觉得大出意外,想不到这“风雷掌”竟有此等威力,一时也为之怔住。   “夏侯姑娘你………”   徐玉麟望著夏侯芝馨,说了半句话,倏然住口。   夏侯芝馨冰雪般聪颖,徐玉麟始终未展绝学,自然是不愿与崆峒派结冤。她本来也没有杀人之意,但她那会料到“风雷掌”在自己手上竟能有这大的威力呢?   因此,她见徐玉麟喊了她一声,便条然住口不语,心知必是为了她伤了崆峒人手之故。心念微忖,暗自说道:我这岂不是给他帮了个倒忙?   这时几个崆峒门人,已分别跑去将“出云”、“入云”二龙,搀扶起来,但见两人嘴角流血,双目紧闭,呼吸微弱,内俯已受了严重震伤,奄奄一息了!   要知“风雷掌”乃是一种阳刚绝学,倘非夏侯姑娘火候欠差,以及身为女性大受阴劲之限制,恐怕两龙早已五脏碎裂而死!   铁剑真人向夏侯芝馨望了一眼,悲愤的问道:“姑娘可是‘神州二奇’的传人?敝派与你无冤无仇,为何出手这等狠毒?”   夏侯芝馨心念微转,毅然答道:“我乃青城门下,也可以说是‘神州二奇’两位.老前辈的间接传人,打伤你们两个人,你就觉得别人出手歹毒,可是你们以二十人围殴一个,就不以为是下流恶毒吗?”   她这几句话说得自然不无道理,直把个涵养有素的铁剑真人顶撞得一时无言可对!   半天,铁剑真人向顾天南冷峻的扫了一眼,道:“顾掌门人,既不愿管教令徒,可是要贫道代你约束她吗?”   顾天南微微一笑道:“夏侯芝馨虽是青城门中弟子,但打伤贵派的武功,却非敝派所传,是以老夫不便过问,倘若道儿有意替老夫约束门徒,任由尊便。”   他这话答得可以说是巧妙之极,既不把本派拉进与崆峒派结冤的漩涡,亦不责备爱徒。但在铁剑真人听来,却是句句刺耳,情知顾天南托词诿责。   “既是如此说来,顾掌门可到怨贫道以老欺小,出手狠辣了!”铁剑真人说罢,竟自滑步向夏侯芝馨欺近。   “道长且慢!”   徐玉麟大喝一声,闪身挡在了夏侯芝馨前面,对铁剑真人又道:“夏侯姑娘的‘风雷掌’,乃是在下所传,一切责任雁由在下承担。”   铁剑真人微微一怔,道:“‘风雷掌’是你所传?”   徐玉麟答道:“不错,如果是在下出手的话,恐怕贵派两人性命已经无救!”   铁剑真人转身瞧了瞧两个受伤师弟的神色,霍然问道:“他们两人难道说还有救吗?”   “当然有救,不过道长须依在下一事………”   “你说吧。”   “请道长约束贵派门下,待我将两人救好之后,再请道长把与在下结怨之事说明,听在下解释完了,是非当有公论,不知道长意下若何?”   铁剑真人微作沉忖,莫可奈何的答道:“好吧,只要你真有本能将贫道两个师弟救好,贫道当洗耳恭听。”言毕,退后数步。   徐玉麟迭忙解下腰间的红葫芦,走到受伤两龙之旁,每人给他服下两滴千年灵芝液,向几个崆峒门下道:“过一会便会好的。”   言毕,正待抽身向铁剑真人走去,蓦地一条黑衣人影,一闪扑来,出手就向他拏著的那只红葫芦抓了一把。   来人身法快得简直令人不可思议,在场那么多高手,竟然事先都未察觉,要非徐玉麟身法敏捷,迅疾跃开,那只盛千年灵芝液的葫芦,必然被他夺去。   那人一抓未著,便又如影随形般向徐玉麟扑到。   徐玉麟匆忙中返身拍出一掌,犹如雷鸣似的一声巨震,才将那人硬生生震得旁跃数丈,怔然停住。   在场众人齐都向来人授以惊奇的目光!   但见这人乃是一个五短身材,古铜面皮,长发飘拂的青袍老者,背后一柄宝剑,猩红长穗,迎风摆动。   青城一剑顾天南一见老者那柄宝剑飘动的长称,正待出言喝问,只听徐玉麟哂笑一声,向那老者道:“想不到响当当的前辈人物,‘五巧’中的神行无影尚君,竟地做起抢夺的勾当来啦!   哈哈!你既是想要我的这葫芦千年灵芝液,简单得很,亮你的兵刃吧,只要能胜得过在下一招半著,当即奉赠,决不打诳。”   行说著,把手中的红葫芦系在腰间,九龙神剑“呛”然出鞘。   神行无影狂傲的一笑道:“千年灵芝液乃世上难寻之物,老夫志在必得,但要老夫和你动手嘛,嘿嘿!尚非其时。你可不要忘啦,老夫弟子褚呈祥的照本教基业,被你一手所毁,此仇焉能不报,小过老夫既是与你有约在先,泰山大会之前,对你绝不有所干扰………”   青城一剑顾天南向前移了两步,对神行无影抱拳一礼道:“尚老前辈能否把你的宝剑………”   神行无影哈哈笑道:“你失落了‘青城锈剑’,可是怀疑老夫所为吗?这个容易。”   说毕,竟将长剑撤出,迎风一摆,耀目生辉,根本并非是“青城锈剑”。   顾天南望著那条尺长红穗,迷惘的一怔,只见神行无影把宝剑归还鞘中,嘿嘿笑道:“老夫这柄宝剑,虽非‘青城锈剑’,但是………”   顾天南急急问道:“尚老前辈可是知道敝派‘青城锈剑’被何人窃去吗?”   神行无影向徐玉麟瞧了一.眼,道:“这个……你可问问飞云堡主白猿秀士吧!”   言毕,竟自转身欲走。   徐玉麟大喝一声:“站住!”纵身拦住了神行无影的去路,喝道:“想走嘛,可没有那么容易!”   神行无影怒道:“老夫来去自如,相信当今之士,还没有人能阻得住我,不过………”   徐玉麟沉声问道:“少林、武当、点苍之事,可是你干的吗?”   “嘿嘿!小伙子,问得真妙!你不问自己与十使者,却问起老夫来啦!”   “问我自己?………你不要往我身上硬栽赃,这里无人能相信你的!”   “信不信由你!”   “阿弥陀佛!”   禅心大师低宣了声佛号,来到神行无影跟前,合掌道:“敝寺佛祖捻珠何在?”   神行无影面色微变,哈哈大笑中,身形一掠而杳!   徐玉麟怅然若失,深长的叹息一声。   铁剑真人见两位师弟已自伤愈,随将那日崆峒山中所发生之事,又对徐玉麟说了一遍,然后语音深痛的道:“贫道两位师弟,蒙你灵药相救,自是甚为感激,但你对无理取闹敝宫之事,当作何解释?”   徐玉麟并未立即作答,他只是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愈搅愈搅不清,世上那来这多的白猿秀上,飞云堡主?扑朔迷离,使他陷于沉思之中………   夏侯芝馨见徐玉麟沉思不语,向铁剑真人问道:“不知道长贵派‘镇南宫’中发生事,是在什么时间?”   铁剑真人看了看她,沉忖片晌,答道:“那是在十一月初旨的事情,你问这些做甚?”   夏侯芝馨不答铁剑真人,却向徐玉麟问道:“徐少侠,那时你在何处?”   徐玉麟被夏侯芝馨如此一问,大梦方醒似的毅然答道:“十一月初旬,在下犹在山东,曾到沂山,又去过莫邪岛。”   “这就是了。”夏侯芝馨转向铁剑真人道:“那时他既未出山东,如何到崆峒?可是闹你们‘紫虚洞’的,必然是另有其人了。”   铁剑真人怫然不悦道:“就凭这句话,贫道肯相信闹敝派的不是他吗?”   一直未从出言的万里疯侠,忽然面色一沉,道:“老疯子敢证明徐老弟那时确如其言,铁剑牛鼻子,难道说你没有看见适才还有个飞云堡主,你敢断定就不能再有个白猿秀士吗?好话对你说尽了,怎样你才肯相信?”   铁剑真人虽然觉得疯侠之言,未免气势凌人,然而他实在不愿与少林派反目成仇,况且其言也不无道埋,所以,一时竟自容不出请来。   徐玉麟沉思一会,若有所悟的向铁剑真人道:“道长既是说到贵派闹事之人,也有与在下相同的一柄宝剑,在下倒想起一个人来——”   铁剑真人道:“是那一个?”   徐玉麟答道:“在下之友,‘北雁老人’之徒,三才剑欧阳青!”   万里疯侠容色一整,抢先问道:“老弟你可是说那‘九龙剑之雌’,是在此人手中吗?”   徐玉麟道:“正是。”   万里疯侠忽的仰大一阵“哈哈”长笑,笑声宏亮,震人耳鼓,使在场群豪齐都为之一怔,不知他又在发什么疯癞?   只见疯侠笑毕,敛容说道:“小老弟,怪不得神行无影尚君那老儿,叫你问问自己,看来各大门派一连发生之事,除了‘东瀛一姬’十使者之外,可能就是你这位欧阳朋友所作,你想想看,他有没有理由陷害于你?”   徐玉麟略一凝思,道:“三才剑欧阳青为人如何,小弟并小太清楚,不过他乃是‘北雁老人’老前辈命他与神剑北童下山来协助我的,同时,我也想不出任何理由来,使他设计陷害于我?”   徐玉麟说到这里,突然头上飒飒风响,抬头一看,但见一团黑影,遮天盖地的疾冲而来!   所有人众,不欺然的也都仰脸看去,齐都凛然一惊!   第十六章 剑形倩影   蓦的徐玉麟一声长啸,宛若龙吟!   但见那黑黝黝乌云也似的庞然黑影,半空里打了个旋转,疾然下降!   一阵劲风扑地,尘上飞扬中,场上落下了只庞大的兀鹰,巍然屹立,神威非凡!   忽听徐玉麟兴高采烈的大呼道:“‘天云!’‘天云!’”竟向兀鹰奔去。   铁剑真人,“崆峒五龙”中的三龙,喝声“那里逃走!”齐都向徐玉麟追去!   灵猿狒狒,电火般当先射到兀鹰跟前。   那兀鹰“哇哇哇!”大叫数声,双翅连拍,挥起的尘砂迷蒙,令人几乎双目难睁。   就在这时,突地一条黑衣人影,由兀鹰背上疾然射下,毫光闪现,一柄耀眼夺目的宝剑,弹起千条银虹,竟向铁剑真人与三龙撞到,崆峒派的四名高手,原是恐怕徐玉麟乘鹰趁机逃逸,所以急起直追,怎料巨鹰上突的射出一个黑衣人来,半声不响。撤剑就打!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非但便铁剑真人等大感意外,疾然后跃散开,连其余在场群里,也都为之错愕不置!   但见那乘鹰而来之人,青巾裹头,青色劲服,足蹈皂鞋颇为英挺,只可惜面罩青纱,难见“庐山真面”!   徐玉麟对来人瞧了瞧,高声喊道:“欧阳兄住手!”可是来人仿佛闻所未闻,竟自向铁剑真人四师兄弟,大出煞手,毫不留情,似是以遇深仇世敌般的排起命来。   铁剑真人既被列为当代十二剑手,其剑术造诣,自不必细说,至于“崆峒五龙”中的二龙,也决非是泛泛之辈。   这三龙:一个是混江龙黄必达;一个是搅海龙李其俊;一个是独角龙楚风,三人都是五十上下年纪,身材魁梧生像威猛,俱各使用一柄青铜剑。   那独角龙名列五龙之末,但武功却在五龙之首,生像也怪,额上长了只三寸多长的内角,状至可怕!   此人非但武功尽得崆峒绝艺,并且练就一种歹毒暗器,令人难防,西南各省武林道上,莫不畏之若蝎。   这四个一等一的高手,联合搏斗起来,威势自非凡响!   但是青衣幪面人对此四名敌手,似乎并未放在心上,每至吃紧之际,则挥出一招奇奥剑式,将对手迫得不得不撤招避让,接著次招递出时,便把四人逼得手忙脚乱。   在场那多江湖豪雄,对青衣人的奇妙剑学,却认不出究竟是何路数?   原来这青衣幪面人确是三才剑欧阳青,他自在锯齿山向东道上清真人借得神鹰“天云”之后,便邀游天下,向武林各大门派,以及各方枭雄霸王,传言在泰山之会前,不得对太乙门与飞云堡滋生事端,否则,唐松年必将“紫玉狸”不惜予以毁去。   这计划原是出于“紫阳玉女”,欧阳青确也做到,可是暗中他却亦为自己进行著另一种歹毒阴谋。   徐玉麟见欧阳青对他置之不埋,竟与崆峒派大打出手,一时也不便再行出上,于是凝神观战起来。   他逐渐的发觉欧阳青间或施出的招式,威力无穷,奇奥莫测,不由一怔,更加注意。   终于,他已瞧出了端倪,原来欧阳青几招绝学,他自己也曾练过的,那正是“迥旋之路”中的一零八式,不过因“紫阳玉女”所嘱,向未用过。   看样子欧阳青仅是十几招反覆施为而已,并未全部学会,但仅只如此,就把四个对手杀得手忙脚乱,倘若欧阳青能连续施展几招的话,必然都要伤在他的剑下!   徐玉麟看了一会,暗暗惊奇道:在当时进入“回旋之路”时,只有他自己,而且据“紫阳玉女”所说,连她本人都没学过那套武功,那么欧阳青又是何处得来,这岂不是透著天大的怪异之事?   徐玉麟正自思忖间,突听欧阳青一声清啸,剑光大盛,十几招奇学连续施展,犹如银河倒泻。大江东去,一发难遏。   四个崆峒高手,骤然间窘态毕露,危机送现,要非铁剑真人犹能力持镇静,及时递出几招攻敌必防的奇学,略阻锐锋,恐怕就要立时丢丑。   但是也就在那胜负立判的紧要关头,欧阳青的剑势便也不能继续发挥威力,而又须从头再起就这样的打了半天,欧阳青奇招三复施为,徐玉麟已观察到他仅仅会了十八招,已是放心不少。   铁剑真人武学经验何等丰富,此际也已观察出对手的剑术,仅限如此而已,心中已自有了个打算。   这位老道人,以“混元剑法”名震武林,但他因要观欧阳青武功路数,故未施为。   主意既定,七十二式“混元剑法”,蓦喝一声,绵绵递出。   他按心迫使欧阳青施那十八式奇学,是以剑势倏变中,一抡疾攻猛打。   果不出他之所料,欧阳青奇招送现,非但将铁剑真人名重江湖的“混元剑法”,掩盖得黯然失色,犹能以一敌四,占尽上风。   欧阳青因久战不下,此刻也是全力而出。   此人心怀偏狭,有仇必报,他居心要把对手毁掉三五个,以雪胸中之恨,然后跨鹰逸去,返回锯齿山,隔岸观火,待到全部计划成功,那时清敌徐玉麟已毁,苏玉娇还不乖乖就范吗?   双方各有所怀,自是尽施煞手。   蓦地一声金铁交鸣,欧阳青一剑将混江龙青铜剑削去大半。在第十六招奇学上,又把搅海龙肩胛刺中,然而十八招施出之后,正待撤剑从头再来,其间闪出了个瞬间良机。   铁剑真人所期待的就是这须臾一瞬,他怎肯放过?   但见他身旋如风,剑走轻灵,一招“魂断望乡台”,寒光闪闪,单向欧阳青胸前三十六处大穴。   名家身手,的是不凡!   欧阳青心中一凛,撤招变式不及,只听铁剑真人沉喝一声:“著——”徐玉麟惊“啊!”出口,只见欧阳青单面青纱,已被铁剑真人剑尖挑飞,露出了张潘安、宋玉也似的俊脸,但在腮边上却划上了一道三寸长的血糟,殷红的鲜血,沿颊而下!   打斗也在同时停住,观战群豪,目光集中于欧阳青那张从此由俊美而将变为丑陋的脸上,每个人的心里都为他而感到深深的惋惜!   铁剑真人目光中充满了悲愤,仇恨的火焰,直盯著欧阳青那付也是愤懋至极的面孔,冷峻的喝道:“贫道看你出手剑式,料定是你,揭去你的面纱,你该当众宣布在崆峒山所作的罪恶了吧!”   欧阳青面孔抽搐了一阵,半声不响,手中剑银光闪闪,迳向铁剑真人撞去!   挟怨出手,自然又是那十八招绝学,诡异威凌,骇人之至!   铁剑真人连翻带滚,窘态毕现的始才未伤在他这猝然的攻势。   冯振武、周其东,因服过徐玉麟的千年灵芝液,此刻已伤愈无得,李其俊已数过金创药,裹伤完毕,黄必达复从门人手中取了柄钢剑,于是“崆峒五龙”在铁剑真人领导之下,齐向欧阳青联手攻上。   欧阳青自以为世上无双的面容,毁在铁剑真人剑下,怒愤已达极点,仿佛一头负伤猛兽,咬牙切齿,豁出了性命!   这种不要命的打法,的是罕见,直把在场观战之人看得凛然心惊。   徐玉麟本想出手遏止,无奈事情真像已经揭穿,欧阳青所作所为,非但是崆峒派饶不过他,就是任何武林同道,才必唾弃,此刻如再出手助他,岂不更使人误会为狼狙成奸,遭天下英雄仇视?   他本是个心性纯厚之人,那知欧阳青胚子理所怀的鬼谋?所以,他总是觉得眼下届势,管也不好,不管更是不忍………   徐玉麟念回百转间,蓦听一声佛号高宣,斗场旁突地出现了三位金衣大和尚,敛目望去,正是昆仑派的掌门“空空长老”与“昆仑双杰”。   万里疯侠、青城一剑等众,已自与“空空长老”相见为礼,徐玉麟也只好撇不眼前打斗局势不顾,跃身过去,向三位高僧招呼。   “空空长老”目睹斗场情形,不由又念了声:“阿弥陀佛!”   疯侠凑近“空空长老”,“哈哈”笑道:“掌门法驾到此,也是想看看热闹吗?”   “空空长老”胖大的脑袋微微一点,道:“贫僧辞别贵派掌门之后,同两位师弟行脚到此,无意遇上,并非是有意而来。”说罢,竟向斗场中瞧去。   倏的,这位德高望重的大和尚,像是发现了一件使他颇为震惊而却不敢置信的事清,怔怔的“啊!”了声,便向斗场凝目注视起来。   片刻之后,他反身向疯侠问道:“程老施主,那位用剑的青衣少年,是何人门下?姓甚名谁?你可瞧出他的武功路数吗?”   疯侠略微沉思,答道:“这人名叫三才剑欧阳青,据老疯子所知,原是个江湖上的独行客,不知后来怎的又成了‘北雁老人’之徒?至其剑法门路,老疯子虽然瞧出一些端倪,但却一时想不出是何门何派?”   “空空长老”又向剑气如虹的欧阳青望了一眼,对疯侠道:“你看出那少年适才的一招剑法了吧?”   疯侠摇摇头,表示不知。   “空空长老”沉思片晌,道:“这位欧阳小施主,十几招奇奥武学之中,竟然荟萃了昆仑、武当、峨嵋数派武术精华,脱化而成的奇招异式,倘非细察,决难识出……”   “空空长老”倏然住口,又向斗场凝神而视。   徐玉麟听得暗自吃惊道:这位老和尚目光果是厉害,幸亏自己曾未用过那一零八式,不然还真的又要惹出麻烦来啦!   “空空长老”忽然又对疯侠道:“敝派前几代掌门中,有一位法号‘青松子’的,不知程老施主曾经听说过?”   程百康挠挠那头乱发,不解的道:“老疯子听是听说过,而且………”   “而且你也听说过百年前那件武林奇案吧?”   “这与今日之事有何关系?”   “空空长老”深长的叹息一声,道:“看来这宗百年前一百余武林高手,神秘失踪的奇案,就要揭晓了!”   他略一停顿,又道:“这位欧阳施主的剑法中,有一招乃是由敝派前代掌门‘青松子’祖师,独家‘乌龙夺’法里演化而来,要非贫僧曾经亲眼见过祖师的夺法,实在还觉察不出呢!可是‘青松子’掌门祖师,却在那宗命案中失踪,从此,那‘乌龙夺法’失传江湖,想不到百年之后……”   猛可中一声惨叫,把“空空长老”的话音止住,流目看去,只见“崆峒五龙”的混江龙黄必达一条左臂,被欧阳青齐肩挑飞,身躯见了几晃,侧向斗场一边!   “空空长老”高宣了声佛号,音如洪钟般喝道:“各位施主暂请住手!”   这位当代高僧,沉喝中已然运用了佛家的“狮子吼”功力,将在场所有群豪,齐都震得两耳欲袭,内力较差之人,心弦颤凛不已!   欧阳青被他这声沉吼,震得剑势一缓,只见独角龙楚风就机欺近,一剑剌出。   他冲势迅猛,欧阳青匆忙里挥出一抬“横江截浪”,想把对手宝剑毁掉。   可是独角龙拼著宝剑被毁,依然未撤招改式,“嚓!”的声,剑从中断,而欧阳青却力贯右腕,便将挥出的剑势猛的斟斜上挑。   说时迟,那时疾!欧阳青“九龙剑”青芒掠过对手肋间的同时,独角龙禁风额头上那只肉角,突地喷出一阵蒙蒙细雨,罩向欧阳青面门。   只听同时响起两声惨呠,紧接著兵刃叮当落地交响!   欧阳青两手捂面,满地乱滚,声若狼嗅!   独角龙肋骨斩断数条,倒在血泊中!   出云龙倏地跃起,向欧阳青掉落地上的那柄青芒泛射,耀眼夺目的宝剑抓去!   徐玉麟身形急纵,半空里一招“风雨雷鸣”拍出。   一股刚猛狂飙,带著「轰轰”雷鸣之声,把出云龙几将抓去剑柄的身躯,凭空震起,像只脱了线的风筝,飞出数丈之远,摔落尘埃!   “崆峒派仇恨谅必已报,那个再妄自出手,这就是榜样,剑非崆峒所有,何得妄贪!”   随此话昔,徐玉麟傲然跃落剑旁,顺手检回,走向欧阳青。   这时欧阳青已自伏地不动,徐玉麟把他翻转过来,不由倏然变色!   只见欧阳青已奄奄一息,一张俊秀的面孔,已变成个血肉模糊,两只眼眶凹陷,双睛流出变为两滴黑本,那模样可怖至极,使谁看了也会心惊肉跳,惨不忍睹!   “空空长老”念声:“阿弥陀佛!”跃至跟前。   他一见欧阳青尚有一息,迭忙蹲下身去,以一只肥大的手掌,抵在欧阳青的背心上,以其无穷内力绵绵注入。   霎时间,欧阳青身躯微微抽动了一阵,呻吟一声,断断续续的道:“徐兄,我……我对……不起你,那柄剑……送你了!”复又昏迷过去。   “空空长老”又将内力导入他的体内多时,始才出声问道:“欧阳青施主,你那十数招奇奥剑法,是由何处学来?”   欧阳青口里流出滩黑血,嘴唇掀动了几下,艰难的道:“你问……问……徐……”头一偏,双腿一伸,竟自气绝死去!   “空空长老”站起身来,双掌合什,念声佛号,向徐玉麟瞧了一眼,转身退往一旁。   徐玉麟眼见欧阳青中了剧毒死去,向铁剑真人冷峻的说道:“崆峒派被誉为当今武林名门正派,原来竟也是些善于用毒之士,哼!真叫在下寒心失望之至!”   当此如许武林豪雄之而,铁剑真人受此数落,直使他难以站立,然而这却是活生生的事实,岂容他出言相辩!   原来独角龙禁风,额头那只独角乃是中空,内藏特制皮药,盛满蚀骨腐肉毒水,与人近搏不敌时,以内力运出,喷成细雨,中人立即剧毒攻心而死,无药可救!   徐玉麟虽身怀灵丹妙药,怎能料到欧阳青仅是面部受伤,会死得那决?而且见其已成这般模样,即保住性命,岂不更便他痛不欲生?所以迟疑了一会,欧阳青便即回生乏术了!   崆峒派虽已报仇雪恨,然而本身所付出的代价,也是非常之惨!   出云、独角,双龙并亡,混江已成残废,而派中掌门走火入魔,虽生犹死,这局面怎不使铁剑真人老泪纵横?   仇恨已雪,死者已矣,铁剑真人悲痛了一阵,命门下弟子,收拾尸首,一言不发,竟自相率离去!   “空空长老”走向徐玉麟问道:“少施主谅必知道令友欧阳施主剑术,是从什么地方学来的吧?”   徐玉麟自然明白这大和尚所问为何,因此,略微迟疑,答道:“晚辈于这件事情不太清楚,还是请掌门大师见到‘神剑北童’,或是紫阳女侠,问问他们两人可能知道。”   他本想将“不归别庄”之事说出,但转念一想,欧阳青由何处学来那几招武学,自己确是不知,那么又何必节外生枝,徒增困扰呢?然而他又不善于说谎,把这件事情推个一干二净,所以他叫‘空空长老’去问询‘神剑北童’与‘紫阳玉女’。   “空空长老”略一凝思,道:“请问少施主,这两位施主现在何处?”   徐玉麟突然答道:“都在晚辈飞云堡中。”   “那么少施主否劳驾带贫僧等往贵堡一行?”   “大师谅必深知晚辈现下处境,各大门派所发生之失物伤人案子,真像未能大白之前,晚辈不拟返堡,大师若能等候,明年泰山聚会时,当可会见此二人,否则,那就只好屈驾自去敝堡问他们了。”   徐玉麟此言说来,不亢不卑,“空空长老”自是不能强人之难,而且他对这位少年俊彦,还深具敬佩之心呢!   “空空长老”道:“既是如此,贫僧自不能强你所难,那么就此别过啦!”说罢,便向在场诸人,合掌一礼,便兴“昆仑双杰”,悄然离去。   徐玉麟由秦大川协助,就地崛了个坑,准备将欧阳青的尸首掩埋。   万里疯侠忽然向徐玉麟说道:“少兄弟,据老疯子从尚君的话语里推测,你这位欧阳朋友,对少林、武当等各派失宝伤人之事,恐怕大有干连,你著我们要不要把他的身上仔细的检查检查?”   徐玉麟答道:“唉!不是老哥哥提醒,小弟倒真的把这件重大事情疏忽了!”   于是,同疯侠两人,把欧阳青浑身详细的搜索了一遍,但除了在他身上搜出了一方鲁缟白巾之外,什么事物也没有。   徐玉麟把这方白巾迎风一抖,凝目细视,不由神情黯然!   原来这方白巾上,以鲜艳彩色,绘著一个栩栩如生,维妙维肖的少女半身形像,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他日夜思念的白马红娘苏玉娇!   苏玉娇是爱他的,也是被他所爱的第一个少女。她在他心灵上占据著重要的位置,虽然他与紫阳玉女有金钗玉佩之盟,夫妻之实,但是他对苏玉娇是不忘情的。他已经取得了紫阳玉女的谅解,倘若苏玉娇那方面也能如紫阳玉女一般的豁达,这事情便不难容刃而解,亘古迄今,二天共侍一夫,颇不乏人,何况娥皇,女英已开历史之先河呢!   苏玉娇与他萍本相逢,一见钟情,为他几乎断送了宝贵的生命,这都是使徐玉麟寝食难忘的,而她因公孙小情之故,不辞而别,由变生妒,这也是一个女子的常情,他了解她的心清,所以非但不怪她,反而时常自谴自责。   如今,苏玉娇的肖像,怎的会在欧阳青的身边?……   徐玉麟正在睹影思人,陷于迷惘的沉思中,忽听疯侠说道:“小兄弟呀,那上面有什么文章,看了半天也不说话,可不可以给老哥哥瞧瞧?”   徐玉麟与苏玉娇之间的情爱,疯侠是尽知的,自然此事在徐玉麟来说,更用不著瞒他,何况他对这位风尘大侠,乃是由衷的敬爱呢!   “那么老哥哥你就瞧瞧吧。”   徐玉麟说毕,随将方巾递给疯侠。疯侠接过一看,竟然“哈哈”笑道:“怪不得小老弟这般失魂落魄的,原来这上面还真的大有文章哩!哈哈!看来绘此形像之人,倒是位难得的精工巧匠……”   他说到这里倏地住口,竟自双手托著方巾,凝神细瞧起来,一会之后,又将方巾对著日光透这些奇怪的动作,直使徐玉麟大惑不解?   好一阵工夫过去,疯侠终于摇头道:“小兄弟你可是曾经发现这上面还另有文章吗?”   “没有。”   “那么你再仔细瞧瞧看?”   徐玉麟凑遇过去,又对那方巾审视了一遍,这才发觉,在苏玉娇的形像之下,隐隐约约仿佛像是指著一小片山水,因为颜色极淡,若不注意,很难看清。骤视之,更容易误为是沾上的一些油渍。   徐玉麟问道:“老哥哥可是瞧出些什么名堂来了吗?”   疯侠客色一整,道:“这是一片地理图形,只可惜我认不出这是什么地方来?”   “可否请他们都来瞧瞧,看看有没有人能识得这是何处?”   疯侠微一颔首,随向青城一剑、“四金刚”等人成道:“各位请过来瞧瞧,这方巾上面乃是何处?”   于是众人都凑拢过去,每人瞧了一遍。   在场人众,除了徐玉麟、夏侯芝馨之外,几乎都是江湖上的一流老手,但却没瞧出半点端倪,不过,那是处地形,已是无可置疑之事。   徐玉麟将方巾揣起,随同秦大川两人一阵手忙脚乱,将欧阳青的尸首掩埋了。   秦大川趁众人不留意之际,向徐玉麟低低的说道:“贤侄,愚伯父对那地形,倒看出了一些明目来,只是以我观测,这张图形,实是描绘于苏姑娘肖像之前,乃是洞庭湖君山的一处所在,只因我觉得此事恐怕关系重大,所以不便当众说出。”   秦大川早年以机智见称,而有“神算子”之名,徐玉麟对他所说之话,自是深信不疑,随即低低问道:“以伯父意见,对于此事当如何处置?”   秦大川方欲再说,只听疯侠成道:“两位已经把他掩埋妥当,我们也该上道啦。”   秦大川看看徐玉麟,道:“贤侄,我们走吧,那件事清随后再说。”   徐玉麟颔颔首,向疯侠行了几步,问道:“老哥哥,我们行上何处?”   万里疯侠毅然答道:“九顶连环山。”   徐玉麟问道:“九顶连环山在何处?去做什么?”   疯侠“哈哈”笑道:“小老弟你可是看到苏姑娘的美丽容貌,什么都忘啦!哎呀!难怪,难怪,你老哥年青的时候………唉!不提啦!小老弟,尚君那老兄,既没偷‘青城锈剑’,你这位武了的欧阳朋友,身边也未搜到任何东西,我们不到‘九顶连环山’,去找那十使者之长的什么‘飞云堡主’,又去找谁呢?”   徐玉麟被疯侠起先几句话说得俊脸上抹过数阵羞红,垂首不语,待他话毕,笑道:“老哥哥,那‘九顶连环山’可是在那里呢?”   疯侠道:“沂山之西,徂徕山之东,你老哥熟悉得很哪!”   众人方欲举步起行,猛抬头,但见迎面官道上尘上滚滚中,有一辆飞快马车,疾冲而来。后面有十几条灰白人影,穷追猛赶,于是齐都停下步来,聚精会神的望去。   徐玉麟敛目一瞧,蓦地跃起,直似一溜白烟,迳向那尘上中的马车迎头驰去!   徐玉麟纵身跃起,风驰电制似的向那马车奔到,只见车前一名身材袅娜,长发披肩,面貌姣好的绿衣女子,手中长鞭往空一绕,挥出一声清脆的响音,那拉车的四匹长程健马前腿一仰,“灰”的声刹住。   那长发绿衣女子一见徐玉麟便即飞下车辕,福了福展颜笑道:“相公你好?”   徐玉麟迭忙还礼,望著绿衣女子愕然问道:“姑娘你是——”   “我是绿云呀!噢,怪不得相公不认识小婢了,公主已经给婢子恢复本来面貌啦………”   忽地,十几条灰衣人影围拢上来,绿云把话咽住,凤目圆睁,娇嗔喝道:“你们这些贼秃,死命的纠缠,是何用意,难道真要试试姑娘的厉害不成?”   徐玉麟流目一瞧,但见来人都是些灰衣和尚,却非中原僧人打扮,他于少林寺中,从“空空长老”的口中,已得知西域密宗僧侣,大举东来中土,因此,心理已自有数,默运功力,静观其忧。   只见绿云话毕,十几个僧人当中,走出了个紫棠面皮,浓眉巨目,像貌威武的中年高大和尚,向绿云神光个个的瞧了一眼,声如洪钟的说道:“这位女施主,出口伤人,不觉得太无道理吗?”   “呸!”绿云不屑的啐了他一口,怒斥道:“你们这些贼秃,既自称走出家人,为何无缘无故的对姑娘穷追不舍,难道说就有道理不成?”   “那是因为你这辆车太奇怪的缘故。”中年僧人道:“你的主人可在车中,能否打开车门,让贫僧瞧瞧?”   绿云喝道:“凭你们这些蛮夷化外秃驴,也配!”   那中年僧人被绿云骂的勃然变色,大喝一声,竟向“死亡之车”呼的拍出一掌!   一股狂猛劲力,迳向“死亡之车”撞去。   绿云只是引目而视,却并不出手拦阻。   徐玉麟不知就里,正待向前阻挡,可是那僧人的掌风已经触上车身。   说也奇怪,那僧人的掌劲,在徐玉麟的估计中,何上千百斤之巨,但是“死亡之车”非但丝毫未损,而且安稳得一动未动!   中年僧人不由微微一愕,就在这当见,突然听“呀”的声响,车门开处,两条人影,疾似鹰隼般向他扑到。   徐玉麟敛目看时,这两人一个是“武相”古之洞,一个竟是“赛西施”马大嫂,心中一阵狐疑,正自不明紫阳玉女派他们因何来此?忽听身后一阵“哈哈”大笑,原来疯侠一干人众已及时赶到。   这时“武相”古之洞与马大嫂两人,已联手和中年僧人打将起来。   赛西施马大嫂的武功,徐玉麟早已窥知一二,只是“武相”古之洞的手下如何?尚还不知,他按心要一睹当年武林至圣绝学,看看在“武相”手上能发挥至若何程度,所以,一时也不想向前制上。   三人除了马大嫂依然使用一支细竹为兵刃之外,“武相”古之洞和那甲午僧人,则是各以内掌相搏。   古之洞曾获过“天地一尊”的绝学,出乎动作风度,自与一般江湖人物小同,只见他气态从容,每拍出一掌,都是拿捏得恰到好处,无丝懈可桀。   他的掌势虽无刚猛骇人之劲,但是一股阴柔绵绵的劲气,却是徐玉麟出道以来,未曾见过的精妙掌法,看样子,古之洞似无意与那僧人结怨,因为在其出掌吐劲中,已留了许多分寸。   至此,徐玉麟才深深的觉得,那当年的武林至圣,决非浪得虚名。虽然那中年魁伟僧人,掌势雄浑,招数狠辣,在表面上看起来,威猛无伦,可是他的掌风,一经与古之洞的掌风相触,便被化于无形,而他也就得赶紧撤招后退,否则,古之洞的那股绵柔劲气,即如排浪般的涌上身来。   马大嫂的“九环杖法”,曾经威震云梦一带,此刻,她已足尽情施为,一支细竹杖贯注了无比的内力,挥动得直似龙蛇飞舞,凌厉异常。   仅在徐玉麟看来,马大嫂的这股力量,非但于古之洞无益,而且妨碍了他的掌法施展。   看那中年僧人的武功,也的是不弱,招数自成一派,实为中原武学所未有,要非有吉之洞参与,倘以马大嫂和他单打独斗,还真不是他的对手哩!   眨眼间,三人已斗了百余回合,仍然难分胜负。   徐玉麟被古之洞的掌法所吸引,忽听疯侠说道:“少兄弟,你可识得这些僧侣是何来路吗?”   “他们可能是西藏密宗派的僧人吧?”徐玉麟道:“那个和尚的武功,还真不弱哩!”   疯侠道:“你说得不错,他们正是密宗僧人,以老哥所知,这个中年僧人,大概就是图喀兰宫掌门人‘哈佛’的大弟子,法号‘达拉’的………”   他说到这里,忽被斗场中的突然变化所打住,徐玉麟凝目看去,只见那中年僧人,灰色架裟,无风自涨,掌势倏地出迅疾理为阴绵沉稳,竟对马大嫂的细竹杖视若无睹,任其挥打,一味的揣对古之洞以柔制柔的掌搏起来!   但见马大嫂那支竹杖,虽对僧人不离上下左右,可是却无法伤他分毫!   徐玉麟看得不由心中一震,暗自吃惊道:难道说这和尚也会“佛门玄罡”不成?   “佛门玄罡”为中原武林绝学,已失传江湖许久,徐玉麟出已圆寂的“无垢头陀”处获之,非能以之防身,且可以反震之力,伤于无形,他自得此失传以久之武学后,确曾获益极多,克敌致功。   但是他仔细一察,那僧人此时所施,似又不像佛门罡气功夫,因为他只能使马大嫂的竹杖,难以击上身体,却无反弹之力——这是什么功夫?   徐玉麟正在思忖中,突见一旁掠阵的十数名密宗僧人,个个暗运功力,正自蠢蠢欲动,复见绿云立于“死亡之车”前,向那些僧人吃吃而笑!   那些密宗僧侣,正欲出手之际,竟被绿云笑著得垂手不动了,但是却一双双的眼睛,齐都投射到她的身上。   徐玉麟将此情形看在眼里,甚感气恼;这绿云婢子太不像话,在此时此地,竟敢当著他的面前,向一些出家人卖弄风骚!   可是他转念一想,这绿云婢子,原是浮名远播的“沂山魔女”,所谓“江山好改,本性难移”,这也无啥好气,回去对紫阳玉女说明,好好教训她一番,也就是了。   就在这当儿,忽听一声哀呠出声,徐玉麟流目望去,只见那十数名密宗僧侣当中一人,无缘无故的竟自倒地打起滚来,紧接著一个………两个………三个………大约十三名密宗僧侣,在一霎之间,齐都一样胡芦!   万里疯侠、青城一剑等等,无不为此突然情况,大为惊诧,密宗虽非友善,可是这种忽然倒地乱滚乱叫的变化,却令人十分那罕!   那中年僧人,在与古之洞死并力搏间,被此变化愣骇得莫知所措,招势略滞,被古之洞抢去先机,罩在了绵绵掌影中!   这时,那十三名灰衣僧人,哀哼之声,向成一片,那胤抓乱滚的样子,使人既觉好笑,又复可怜!   夏侯芝馨走近徐玉麟的身旁,柔声问道:“徐相公,你看这些和尚是不是著了疯魔?怪可怜的,你有没有办法孜救他们?”   徐玉麟略微犹豫,答道:“他们并非中了什么疯,办法可能有,但不知道她肯不肯?”说著,迳向兀自站在那里发笑的绿云望去。   夏侯芝馨大惑不解的,也看了看绿云,便又问道:“你可是说她有办法吗?她是谁?”   “是的,她可能有办法救他们。”徐玉麟道:“她就是有名的‘沂山魔女’,现在名叫绿云,是在下………”   说到这里,他倏地住口不言。   夏侯芝馨道:“她会妖术吗?”   “不是,那只是一条金丝花蛇的作怪。”   “怎么我没看见?”   徐玉麟微微一笑道:“她那条金丝花蛇,既小又快,你们都不注意,自然看不见。”   “那么………”夏侯芝馨的话音,突被那中年僧人,虎吼也似的一声沉喝止住。   徐玉麟与夏侯姑娘,同时向斗场上看去,原来那高大僧人已脱出古之洞的掌势范围,跃退丈许。   赛西施马大嫂竹杖一挥,“横扫千军”迳向那僧人击到。   说时迟那时快!徐玉麟纵身跃起,出手一掌,将马大嫂的竹杖斜斜荡开,接著吐气开声道:“马老前辈,暂请停手,在下有话要问这位大师。”   马大嫂微一错愕,收住杖法,道:“徐相公你有所不知,这个秃驴也太可恶,死缠了我们好久,老身非要重重的教训他一番不可!”言毕,怒忡忡的将竹杖往地上“咚”的一顿,对徐玉麟的出手拦阻,似是颇不以为然的样子。   徐玉麟深知她的个性,也不予理会,竟向古之洞抱拳一揖道:“想不到古老前辈也来啦,飞云堡中可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古之洞斯文的施了一礼,道:“飞云堡并无任何事清发生,徐少侠尽管放心,老夫此番远道南来,乃是另有他务。”   徐玉麟见那中年僧人,正自走向遍地打滚哀嚎的同伴,随趁此机会,将青城一剑,夏侯芝馨、“四金刚”等人,一一向古之洞、马大嫂等介绍见过,疯侠。“了因”、秦大川和他们早已认识,自勿须客套。   然后,徐玉麟走向绿云道:“请问姑娘身边可常有解药吗?”   绿云笑道:“解药有是有,但须要叫这些秃驴多受会痛苦,再给他们,相公你以为怎样?”   众人这才明白,那些密宗僧侣,忽然倒地哀叫,原是这位绿衣丽人所玩的把式,但是却并未看出究竟是用的什么法子,便把这十三个,看来武功都不在下流的番僧,毫不费力的齐都制倒?   徐玉麟笑道:“常言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姑娘既是有解药,那就给他们吧!”   只见绿云露齿一笑,由身边的掳囊中掏出个纸包来,向那正自眼看同伴受苦,不知所措的中年僧人,叫道:“秃驴拿去姑娘的独门解药,给他们服下就是啦,今日略施薄惩,下次再敢无礼,必然叫你们一个个同归西天!”说著,竟将手中纸包,往那僧人掷去。   那中年僧人顺手抓住纸包,面现疑惑的向绿云问道:“女施主这药当真能救得他们吗?”   绿云怒道:“中原武林中人,向以信义为重,那个同你们这些化外番僧开玩笑,信不信由你自便!”   徐玉麟睹自叹道:“沂山魔女”之名,果不虚传,非但词锋犀利,咄咄逼人,而且见闻也很广博,竟能识出这些和尚原是西域番僧,行事狠辣利落,要非紫阳玉女把她降服,这人在江湖上还真是一大祸害呢!   且说那中年密宗僧人,把纸包打开,略微迟疑了一会,终于无可奈何的,给倒地哀叫僧众,每人服下了一颗药丸。   绿云这药,果是神效无比,那中年高大僧人,还未一喂完,先服下药丸去的人,竟然霍地跃起,立即药到病除!   徐玉麟见被绿云暗施金丝蛇咬伤僧众,齐都痊愈,随走向那中年僧人施体道:“在下徐玉麟,江湖后进,请恕眼拙,大师可是西藏图喀兰宫‘哈佛’高僧大弟子‘达拉’大师吗?”   那中年僧人合掌答道:“贫僧正是‘哈佛’法师大弟子‘达拉’,但不知施主何以见问?”   言下,对徐玉麟似甚诧异。   徐玉麟道:“大师武功卓绝,令在下甚为钦佩,尤其大师适才所用护身大法,颇似‘佛门玄罡’,不知在下所猜然否?”   “达拉”似对“佛门玄罡”这个名词甚为不解,但他略微凝思之后,乃道:“贫僧所用护体功夫,乃是敝派秘传‘瑜珈心法’并非什么佛门玄罡,施主可是………”   他行说至此,忽然住口,双目神光个个的对徐玉麟投了一瞥,若有所悟的又道:“施主可是中原江湖上盛传的白猿秀士吗?贫僧等奉掌门之命,分作四路远莅中土,正是要施主,想不到在此遇到,真是有缘!”   徐玉麟清知密宗僧侣必是为了“紫玉狸”而找他,但他却依然故作不解的问道:“在下只不过是个武林后生,贵派如此劳师动众,来中土相寻,不知有何见教?”   “达拉”略微沉思,道:“施主对于盛唐大内的‘紫玉狸’,当该知道原是敝派所有之物吧?”   徐玉麟微然一哂,道:“大师此言,令在下甚是不解,‘紫玉狸’既属盛唐大内藏宝,怎又成了贵派之物?”   “达拉”道:“施主也许不知,那‘紫玉狸’因安、史之乱,流落民间,为敝派一位先师用重金购得,但披当时太乙门的云中道人强行夺去,由此敝派与太乙门结下不世之仇,相传至今,已有数百年之久,据悉此宝,现任太乙门掌门人,已赠与施主,倘若施主能将此宝交由贫僧,带回西藏覆命,非但两派数百年之冤仇,可由此化解,更可免却一场争夺杀劫,贫僧言尽于斯,请施主三复思之。”   徐玉麟爽朗笑道:“大师所说,可能是偏面之词,据在下所知,那‘紫玉狸’实是云中道人以重金购得,而被贵流一位法师窃去,去中道人复又夺回,由此,贵派当时那位法师怀恨于心,且复变更事实,遗言门下,与太乙门世代为仇。云中道人为此曾亲至贵派图咯阑宫,拟解释嫌怨,但贵派那位法师已圆寂西归,至空跑一趟,云中道人深知两派仇冤已结,为避免相互残杀,规定逐代单传………”   徐玉麟略微一停,接道:“不错,太乙门掌门人已将‘紫玉狸’送与在下,在下不愿将此宝物据为己有,乃明白宣告天下武林同道,凡有意争夺‘紫玉狸’者,均于明春三月三日,集会东岳泰山印证武功,谁的武功天下无敌,谁就作为此主人,大师既来中土,何不等待泰山之会,于天下英雄之前,凭真章取回此宝,岂不名正言顺?”   “达拉”怫然不悦道:“施主既是不愿化干戈为玉帛,也就罢了,为何捏造虚词,反悔本派先师为窃贼?事已至此,那就只好请施主到直喀兰宫一行了!”   徐玉麟一听“达拉”之言,忽的仰天一阵“哈哈”大笑,然后道:“‘达拉’大师,在下要去图喀兰宫之意已久,无须大师口出‘请’字,但在泰山大会之前,在下却不想前往!”   “达拉”勃然怒道:“这——恐怕由不得你吧!”   徐玉麟应道:“未必见得!”   番僧达拉乃密宗“哈佛”掌门的首座弟子,十几年前,曾在中原江湖上出现过,此人武功修养,仅次于“哈佛”,为密宗僧侣中有数高手,也是“哈佛”心目中的未来接替人。   “达拉”此番东来,确是“哈佛”之命,与四个师弟各率数名僧众,分作四路,向中原活动,主要目的乃是要向徐玉麟夺取“紫玉狸”,万一“紫玉狸”夺取不到,便对他劫持至西域,然再向太乙门进行要挟交换。   “达拉”武功、心智、素养,都在上乘,所以知徐玉麟稍为交谈,便已识出。在他想:以其这多人手,徐玉麟或可答应把“紫玉狸”交出,即使对方不肯,然后再行动手,也算是先礼而后兵,所以,他将“紫玉狸”的原委说出,意在便在场武林人物不干预此事,然而他那里知道:“紫玉狸”之事,现下已轰动江湖,中原武林中人人欲得之物,岂能让西域僧侣取去,何况徐玉麟也并非是个易与之人呢?   双方既是话不投机,针锋相对,斗争的形势,自是一触即发!   徐玉麟对“达拉”的武功,已略窥端倪,是以言下毫不留清,而且太乙门数代弟子,曾经死于密宗僧侣之手,此仇更藉此机会,予以报复,反正自己迟早要与番僧为敌,以解决数百年来的冤仇呢!   “达拉”进入中原之后,对徐玉麟所作所为,虽已明白,可是他觉得以一个年仅十八九岁的少年,武功再高,也总是有其限度的,所以在徐玉麟话毕,微作忖度,便道:“施主,这般小小年纪,就如此目中无人,不觉得太也狂妄吗?”   徐玉麟哂笑道:“大师不分皂白于先,便欲强在下之难,那么就不算是狂妄吗?在下最后忠告大师,如想取得‘紫玉狸’,就请等待泰山之会,否则请便!”   “好!”番僧“达拉”身形往后消退三步,功聚双掌,就要出手。   徐玉麟昂然笑道:“大师既要动武,在下虽技浅艺薄,自当舍命奉陪,不过在下未与大师动手之前,倒有个两便意见,不知大师肯容纳否?”   “达拉”道:“愿闻高见?”   徐玉麟流目四顾了一下,从容而道:“大师既是‘哈佛’掌门首座弟子,想来此番贵派进入中原人手,定当受大师指挥,大师这路,共是十四位高手,倘若在下打胜了你们,那是在下的侥幸,就请大师传谕其他三路人手,第一、在中原走动,须恪遵武林规矩,第二、要想夺取‘紫玉狸’,须待泰山大会,否则,在下手下绝不留情。如果在下败在你们手下,那就任凭大师处置。”   “达拉”忽然“哈哈”笑道:“这意见倒算公平,不过你说是要同我们十四人交手,还是要一个个的来?还是让我们联手群殴?”   徐玉麟豪迈的答道:“悉听尊便!”   “达拉”环目扫了在场群豪一眼,宏声道:“诸位在场施主为证,并非敝派不遵守武林规矩,这意见可是这位小施主亲自提出——说著向手下众僧以眼神示意他们各自准备。”   夏侯芝馨姑娘,甚觉这种以一敌众的打斗,太不公平,正待想出言向徐玉麟说话,却被疯侠示意制上。   番僧言毕,见中原在场群里,都无反应,以为这些人物与徐玉麟必是毫无干连,正遂其愿。   于是在“达拉”指挥之下,迅疾的列成一个包围阵势,把徐玉麟困在当中。   但见徐玉麟如玉树临风般,停立群僧中央,神态自若,仅是这种胆重与气态,已定使在场豪雄,自叹弗如!   这时,番僧之中,有的撤剑,有的使杖,有的用铲,已各自拿出了称手兵刃,然而徐玉麟却并未动用他那一双古代神兵。   徐玉麟向“达拉”双拳一抱,道:“大师请——”   他“请”字甫出,群僧已纷纷抡动兵刃向前递上。   十四个密宗僧侣,十四件兵刃,挟以雷霆万钧之势,骤然发难,齐都向徐玉麟的三十六处大穴招呼。这种情形,任何一个武林高手,必将手惶脚乱,至少也得闪让疾躲,可是这位武林新手,却仿若无觉,任管那件件兵刃,劈、刺、截、戮而至,仍然稳如渊岳,一动未动!   在场群豪,齐都聚精会神的望著这位武功莫测的少年,揣摹不出他是在作何打算?   突听一阵兵刃交击之声大震,紧接著密宗群僧的惊呼与纷纷倒飞!   但见徐玉麟依然如故,而群僧却齐都面现惊愕,站在大远之外,楞楞的停下手来!   徐玉麟爽朗一笑,道:“你们密宗派,一向所侍者为‘瑜珈心法‘,想不到中原武林中尚有比你们‘瑜珈心法’略胜一筹的‘佛门玄罡’功夫吧!”   徐玉麟见群僧仅是怔怔的望著他不发一语,于是又道:“告诉你们‘瑜珈心法’只能护体,中原武林的‘佛门玄罡’,非但有护体之功,便能伤敌于无形,这是中原武学,比你们密宗胜过的地方,设若你们不信,在下无须还手,只让你们打上一阵,你们便即各个内俯受到震伤,轻则倒地,重则丧生!”   密宗群僧,因适才出手尽力的一击,果已受到反弹震力,手臂发麻,情知徐玉麟此言半点不假,于是将目光齐投于“达拉”身上,意在请示其是否再打?   徐玉麟对群僧表情,岂有看不出的道理,按著又道:“在下只是要你们密宗派的人,知道中原武学之长,今日的打斗协定,在下绝不使用此功,你们尽管出手吧!”   “达拉”一听徐玉麟此言,于是话也不咎,宝剑一挥,群僧复又攻上。   徐玉麟既是声言撤除了护身罡气,自是对群僧的二番攻到,绝不敢再在大意,但他按心要施展一下新近由“神州二奇”学来的两套绝学,所以依然未撤剑应敌。   他只是在众僧兵刃堪堪近身之际,施展了式“清风拂柳”身法,从一个在别人看来极不可能的角度上,脱出剑光键影。   众僧被他那巧妙的身法弄得微一楞怔之间,徐玉麟却把握了这个大好机会,上身一矮,二十四式“翻天腿”如排山倒海般便囊而出。   这二十四式“翻天腿”,也可以说是中原绝学,更加上徐玉麟神力过人,轻功造诣已达化境,展施开来,简直是神鬼莫测!   不一会工夫,十四个密宗僧侣,就有四五人被他踢得连翻带滚的退出战圈。   正当其余僧人被他连串的腿法,扫得昏头转向之时,十二“风雷掌”紧跟而来。   只听“轰轰隆隆”,犹如风雷大作声中,所有密宗僧人,都被他霞飞得人仰马翻。   可是徐玉麟这两套绝学,尽管能将这十四名番僧打得翻翻滚滚,却是竟然伤不了他们分毫,在他们翻出之后,复又爬起来,死命的并上。   徐玉麟这时,才明白自己虽将罡气撤除,可是对方显然齐都用上“瑜珈心法”,所以不能把他们伤著,不过在别人著来,这些番僧们那狼狈状况,也够觉得好笑的了!   就这样的打了半天,番僧虽众,固然未把徐玉麟伤到毫发,可是徐玉麟也没将番僧制住,是以并未分出胜负。   且战中,徐玉麟暗自盘算道:如此的打下去,必然得不出个结局,我既使要吓他们领略一番中原武林绝学,何不尽情施为,先把他们击毙几人,以为太乙门复仇雪恨,也好使他们深知中原武学的厉害,以免其猖獗中上。   心念转动间,连续抽出了数掌,将番僧攻势逼退,“刷”的声,“九龙剑”已脱出鞘来。   一道寒芒闪现中,使十四名僧人复又为之心头震骇!   这古代神兵的雌雄双锋,此时尽落徐玉麟之手,左右齐飞,两剑并抡,威势又自不同!   八九七十二式“上清奇门剑法”,绵绵展出,于是斗场中如同千万条银蛇飞舞,周围十丈方圆之内,尽被徐玉麟的剑气所笼罩,只见剑光闪动,却看不到人踪。   他在演至“清歌曼舞”时,几个僧人的兵刃,已被其宝剑削断。   “达拉”大师,不由大骇,他想不到对手少年,武功竟然高得这般出奇,但是势成骑虎,又不能不豁著性命干下去。   蓦地一声清啸,突见徐玉麟挟著两柄青芒泛射的宝剑,脱空飞起,然后一个迅疾而美妙的转折,剑化长虹,犹如从天吐下,单向密宗僧侣。   在场群豪中,那个不是武林高手,但是目睹徐玉麟这招剑式,谁也想不出抵御的招数来!   青城一剑顾天南,虽身为当代十二剑手,也不由惊叹道:“这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承旧人啊!”   突然三声惨嚎响过,斗场中转为沉寂,竟然半点声息也没有了。   众人凝目看去,三个密宗僧侣,身首异处,其余众僧齐都面无人色,战战竞竞的瞧著停立中央气定神闲的徐玉麟一动不动!   要知西域僧侣,虽有“瑜珈心法”护体,无奈遇上了徐玉麟的这对古代神兵却发生不了作用。   徐玉麟施剑未几,就将他们三人斩杀,这在密宗僧侣中,可以说是未曾遇到的事情,怎不使他们齐都惊骇得停下手来呢?   “达拉”大师,手中宝剑,仅剩下了一半,他深知在那生死须臾之间,还是这位少年对手,剑下留情,不然自己一命,亦将难保!所以,他也直瞪著天神也似的徐玉麟,却一语不发。事实上局势至此,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徐玉麟抱剑巍立,气态从容中,向“达拉”瞥过一眼,宏声说道:“大师不再出手,可是自认散落吗?”   “达拉”似是被他一言提醒般,面上神色难看中充满了悲怆与怨恨,痛苦的望望地上死去的同弟子,终于答道:“今日贫僧总算是领教了中原真正武学,贫僧认输啦!不过施主如此心狠手辣,这笔血帐,敝派也不会如此罢休!”   徐玉麟道:“青山永在,绿水长流,今日之事,尽管记在在下头上,不过我要对大师说明,贵派数百年来,杀掉太乙门中传人,何止此数呢?”   “然则施主是?——”   “在下正是太乙门十三代传人,今日向贵派索回几条人命,乃在下分内之事,大师认为不公道吗?”   “达拉”充斥著仇恨的双眼,瞪视了徐玉麟良久,没有回出话来,最后,他总是莫可奈何的叹道:“冤冤相报何时了!”   他这句话,听在中原群豪耳中,倒觉“达拉”虽属番僧,尚还有些三宝弟子的气质与意味。   疯侠程百康,忽然凑近达拉面前,正色而道:“大师既认散落,可是愿意遵守诺言吧?”   “达拉”瞪过疯侠一眼,道:“这个当然要遵守的——”言毕,命门人将三个番僧尸首收拾了一下,便就地挖坑埋去。   然后,带同九名僧人,头也不回,向正东方疾奔而去。   疯侠望著番僧离远,向徐玉麟“哈哈”笑道:“老弟,真有你的,今日非但在番僧面前,显露了中原武学,使他们这些目空一切的野和尚,从此不敢小觑中原武林,更给太乙门出了口数百年来的冤气!”   徐玉麟应道:“老哥哥,你先别给小弟戴高帽子,今日之事,看来到此已经结束,可是我想密宗僧侣们,绝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会因小弟一时冲动,为中原武林向道,与西域番僧之间,造成莫大纠纷哩,那时………”   他说到这里,忽然把话语停止,走向“武相”古之洞问道:“古老前辈,风尘仆仆,不知所为何事?”   古之洞向徐玉麟附耳说了几句话后,便对疯侠等人,一一作则,与马大嫂登上“死亡之车”,绿云长鞭挥动,健马故步疾驰绝尘离去。   ※※      ※※      ※※   偃师城。   此时月挂中天,寒风飘飘,清辉下一片寂然!   在城四关的一家客店里,蓦的飞起一团庞大黑影,疾如行云流本,向著正南方向闪电般逝去。   就在这月华满天,寒风冷露的静夜中,这团乌云似的黑影,出豫经鄂,到达了湘境洞庭湖的上空。   月光下,浩渺烟波三百余里的洞庭湖,则是一番景色!   那团黑影在湖上盘旋了一匝,迳向君山泻落。   大约已是四更天气,万籁无声,空出寂寂,树影婆娑,月华满地,寂寥中不时的吹过阵阵寒风,分外的凄冷苍凉!   在一处小小的山拗里,白猿秀士徐玉麟,带著灵猿狒狒跃下神鹰“天云”,由怀中摸出从欧阳青身上搜到的那方绢帕,藉昏黄的月光,仔细的端详了一会,又向四周审视了半天,然后便大步向山拗的深处走去。   原来,他自与古之洞作则后,便同疯侠等人东行,当晚投宿于偃师西关客寓,倘以为欧阳青这力图形绢帕,可能关系著各大门派的失物,遂与疯侠、秦大川三人,商量一番,决定由他藉“天云”飞行脚程,前来君山察看一下。   他兴疯侠约好,三日之内,仍在偃师会面,倘若到时他未返回,便由疯侠同一干人众,先返飞云堡,等候他君山事毕,一起再去“九顶连环山”。   这计划秦大川虽不赞成,但徐玉麟执意如此,也就只好由他了。好在徐玉麟的武功,在秦大川的心目中,虽非天下无双,但已甚少敌手,不过他总觉徐玉麟此行不太妥当,虽然君山并无强敌盘踞,可是………   且说徐玉麟在前,狒狒“行云”随后,向山拗里走了一回,便又停下,再取出那方鲁缟,把实地景物形势,与方巾上的图形互相印证,觉得颇为相似,于是又往前走。   出物愈来愈狭,林本阴森,寂寥冷清,要非有神鹰灵猿为伴,徐玉麟还真觉得有些可怕哩!   行行重行行,怪石嵯,树嵯影摇曳下,猛可里惊起几只夜枭,发出凄厉刺耳的悲鸣,令人听来,益感森怖!   终于,倘走到了山拗的尽处,呈现在眼前的是座并不太高的陡削山壁,山壁下乱石杂陈,除此一无所有!   徐玉麟四下再度审视一遍,确认此处位置,便是那图形上所示的中心地点,然而却看不出有任何异象?   不过,他有个坚定的信念:欧阳青身上这方巾所绘之图形,决非无缘无故,即使不能因此寻到各大门派所失之物,也必然探索个明堂来。   以他的观察,此地是个人迹罕至之处,然则,这就更显出图形富于神秘住了。   他正在沉思中,忽闻有凉凉流水之声,那声音非常细弱,要非他耳目敏锐,普通常人是听不到的。   细辨那水声方位,仿佛是来自山壁之下,但当他拏步过去观察时,却并无任何流泉,而且图形上也没有溪水流泉的显示,然则,这水声来自何处?   他静心凝神再听时,那细弱的凉凉之声,忽又隐去,可是不一会工夫复又出现。   就这般若断若续的听了好久,最后,他确定这声音乃是山壁中传出。   果然,当他附耳壁上时,那凉凉流水之声,已是清晰可辨!   奇怪!这山壁里怎的会有水流,难道里边是个空的不成?   徐玉麟如此的自问了一回,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倘再附壁细听别处,大约五六丈的面积,都已听过,却听不到那声音。只有在他原来立足之地,有一块巨岩,正对著山壁的那一点上,才听到这声音。   而这处山壁,恰巧是苏玉矫的倩影之下;倘若拿图形来与实地对照,苏玉娇正好面对著这块巨岩,毫厘不差!   他猛然若有所悟的向前对山壁敲击了几下,所得到的反应,与别处却又一般无二。   苏玉娇——女人,水声,巨岩,山壁,这一连串的名词,在徐玉麟的脑海中构成了雾样的谜。   他想不透欧阳青把苏玉娇的肖像,给在这无巧不巧的位置上是何用意?……   女人,水,不错,有人把女人比作水——那是祸水啊!   女人面对著巨岩,则又有什么义意?……   把女人的“女”字,与石头的“石”字,连结起来,不是成了个“妒”字吗?   “妒”!徐玉麟想到这里,心头不由一震,暗自说道:他——欧阳青难道说爱上了苏姐姐,而对我心存妒恨?………可是苏姐姐是否也爱他呢?   “对!欧阳青一定爱上了苏姐姐,不然他不会做出那种鄙卑的事清——冒充我白猿秀士,大闹‘镇南宫’,与崆峒派结怨!”   徐玉麟想到这些,对欧阳青的惨死,心存的一点同情,已一扫而光,代之而起的是无比的痛恨,由此也对他的苏姐姐,在心理上抹下一层阴翳,致使两人的距离,愈拉愈远,由爱而恨;而反目成仇!   一阵凉风,把他从沉思中吹醒,仰望著那凄迷的月色,发出声深长的叹息!   猛可里那淙淙之声,又送进他的耳鼓。   女人——祸水!他霍的吐气开声,向那山壁狠狠的推出一掌,以泄胸中块叠。   “砰”然一声,掌风烛上山壁,碎石纷落!   这样,他好像舒展了许多,也想起了此来目的。   山壁上既然找不到任何可疑迹象,于是他又流目四瞧,忽然他觉得那块距离山壁约有丈许的巨石,似乎并非原地所有,极像是由人力由别处移来。   他绕著巨石审视了一区,发现巨石贴地面处很平,而非由地下突出,他更确定了这判断是正确的。   然而这片巨岩,高约丈许,四人合抱来粗,少说也有十数万斤,有谁能有此臂力呢?移在这里又有什么用意?   不管怎样,徐玉麟对这块巨石,发生了莫大的疑窦,而且这巨石在图形上又绘得特别明显,同时巨石正对著山壁发出凉凉响声之处,当然这绝非是巧合了。   他估计著以自己的力气,是否能对此巨石移动?突地一个黑影由半空泻来,把他骇得后退数步。   细看那黑影,原是极大的蝙蝠,这时已落在那巨石上,向一个小洞钻了进去。   徐玉麟灵机微转,探手向洞里抓去,只听“唧”的声,那蝙蝠已被他捉将出来。   然后,他又换只左手,伸进洞去,摸索了一下,觉得小洞并小太深,底下手触处,似是个浑圆的坚硬石球,却抓不出来,他用力往下一按,只听“卡嚓”一声,赶紧把手缩回。   就在这时,但见这块圆柱形的巨大岩石,倏地出中分裂为二,向两旁逐渐移动开来………   徐玉麟惊骇中,凝神戒备,可是并无任何怪事出现,只是那块分裂为二的岩石,向两边移开两尺许宽,便即停住。   由于这出奇的变化,徐玉麟稍不留神,那只捉住的蝙蝠忽的脱手飞去。   他无暇从这只蝙蝠上去思索任何问题,迭忙敛目向巨岩分裂后的地面望去,虽然月色昏暗,但是他的目力大异常人,仍然一眼便看得清楚,那巨岩覆盖下的是一片光滑的青色石板。   徐玉麟犹如发现了宝藏般的兴奋,蹲下身去,略一观察,猿臂轻伸,便将那片石板揭开,石板下赫然出现一个洞穴,斜斜的伸延向山壁。   洞穴黑黝黝的看不到任何事物,他捡块小石,向洞里掷去,半天也没有什么反应。   于是他将“天云”招来,吩咐它隐身乱石间,守候住洞口,便带著狒狒纵身向洞内跃下。   仗著他超异常人的视力,在洞口上凝目仔细一瞧,但见这条幽洞并不宽大,仅容两人并肩通行,仅以条地下夹道,向山壁方向伸延而去。   一股霉湿气味,几使他呕吐出来!   但当他行约三丈多远时,幽洞忽然宽敞了数倍,而且那股宿湿气味,已逐渐消失,脚下坚硬,仿佛是石地。   按距离方向判断,此时他已进入山壁之下,又行不多远,忽然一阵异响把他为之怔住!   细听那声音,犹如飞瀑流泉,哗哗啦啦响成一片,这时,徐玉麟已可确定,在外面所听到的那淙淙之声,正是由此所发。   稍微沉忖,脚步加快,循声奔去。   忽然一阵蒙蒙细雨似的水花,溅了他一身,脚下溜滑,几乎摔倒,面前哗啦之声大作。   停步看时,眼前深洞被一道水瀑阻住,似是已至尽头。   徐玉麟仰脸望去,见那水瀑乃是由洞顶一个尺许宽的壁缝中泻下,水势虽不甚大,但已足蔚为奇观!   瀑水泻至洞底,便分向两旁流去,两旁的石壁之下,似足各有一处洞穴,让瀑水流出。   他端详了一阵,小由暗自感叹宇宙造物之神奇奥妙,简直令人不敢置信!   感叹中,突见一个黑影从瀑水里冲出,他本能的往旁疾闪,附壁望时,原来又是只巨大的蝙蝠,双翼震动;得飘然风响,从他面前盘旋了一区,便又向水瀑冲了进去。   这只巨蝠由水瀑中冲出、冲进,一时触发了徐玉麟的灵机,迭运“佛门玄罡”向洞壁抓下块石片,猛力朝水瀑掷去。   只听“蓬”然声响,水花飞溅中,水瀑那边发出了“卡啦啦………”逐渐远去的回音。   “没有错!这道水瀑乃是此洞的天然水帘!”徐玉麟睹自惊喜的说著,就待向水瀑冲去。   蓦地一阵“唧唧吱吱”之声,从水瀑中冲出了十几只较前犹大数倍的巨蝠,挥动著蒲团也似的只翼,迳向徐玉麟疾扑而至!   白猿狒狒“吱”的声跃起,出爪抓住了两只巨蝠。   徐玉麟匆忙里呼呼拍出两掌,把十几只巨蝠震落数只,其余的纷纷飞散开来。   那些畜牲似乎颇通灵性,一见遇上了强敌,竟然刁钻得只在远处飞翔,仿佛监视著徐玉麟的举动一般。   徐玉麟向水瀑一动,巨蝠便即死命的向其疾冲,当他停下步来,它们复又飞远。   他正在思忖著如何把这些讨厌的畜牲除去,猛听狒狒发出声便厉的惨叫。   徐玉麟心头一凛,回首看时,只见狒狒倒在了地上,两爪虽已把两只巨蝠捏死,可是巨蝠的利齿也吹进了它的皮肉之中以神猿的功力,决不致会被此两只巨蝠咬死,那么蝠牙上必有剧毒?   徐玉麟蹲下身去,仔细一看,果见狒狒浑身颤抖,面色变为紫青,料已中毒,迭将千年灵芝液给它喂下数滴,然后撤出宝剑,把附在它身上的死蝠挑下,暗道:这所封闭的石洞里,那里来得这种巨蝠,看样子洞内必住有什么异人?……   想至此处,于是更加强了戒心,既已确定巨蝠有毒,他就决定使用宝剑,准备把它们个个除去,然后再行冲进水瀑,察看究竟。   心念既决,随默运罡气,右剑左掌,向那十几只飞翔中的毒蝠,如临大敌般的扑上。   巨蝠虽然刁钻,可是洞内幅度毕竟有限,而且徐玉麟已将罡气贯注剑锋,泛出尺许青芒,加以他的身法快捷,犹若巨鹤苍鹰,青芒拂中,毒蝠落地,不一刻工夫,千数只毒蝠,被他斩杀净尽。   灵芝神效,这时狒狒已然霍地跃起,徐玉麟心甚快慰,当先向飞瀑中仗剑冲去,狒狒射箭似的跟来。   他原以为这飞瀑里面,可能有更厉害的毒物出现,是以罡气布满全体,凝神戒备,但当他脚落实地,留神四瞧,始觉自己的过份小心,乃是多余!   冲过水瀑,眼前依然是匹深邃的幽洞,一眼望不见洞底!   他抖去身上水珠,回头见狒狒已跟在身后,略微沉忖,便向洞内大步走去。   猛地,迎面又飞来两只巨蝠,徐玉麟宝剑疾挥,一只巨蝠应剑坠落,另一只发出声哀鸣,像是己受重伤,振翼飞回,消失于黑暗中。   巨蝠二度出现后,洞内趋于沉寂,黑暗阴森得令人觉得有些可怖!   “鸣鸣鸣………”一阵不似人声的哭泣,从洞底传来,徐玉麟机伶伶打了个冷颤,不期然的停下步子。   那“呜呜”之音,愈来愈大,竟以狼嚎枭啼,负伤巨兽,悲怆中常著无比的忿怒,直听得徐玉麟不寒而栗,毛发悚然!   猛然间,呜呜哭声,又变成了桀桀怪笑,那声音缭绕幽洞,震耳欲袭。   就如止的忽哭忽笑了一阵,徐玉麟已可确定那声音是个人声无疑,而且此人的内力真还不在等闲哩!   敢情这人就是巨幅的篆养主人,因为毒蝠伤尽而悲伤不成?但以其哭笑之声的内力来说,此人武功已臻上乘,却因何始终不现身出来呢?   想到这些,益发觉得这所幽洞里充满了怪异,胆子一壮,他决心要探个究竟,于是宝剑还鞘大步循声走去。   转过一所拐角,幽洞忽然宽敞,两边尽是一间一间的石室,而每间石室里却空无一物。   就在正当中而也便是洞底的一间石室里,发出那骇人的哭笑之声。   徐玉麟凝神戒备之下,施展出“靖蜒三点水”的绝顶轻功,长身向石室门前掠去。   身形甫落,石室中的哭笑之声忽停,一股刚猛劲风,从石室内涌出,撞上身来。   徐玉麟纵身旁跃让开劲风,探首敛目向里一瞧,不由大骇!   但见石室内端坐著一位白髯拂地,白发罩身,骨瘦如柴,但是双目环睁,泛射出冷电霜刃似的神光的古怪老叟,身旁伏著只鲜血流地的巨蝠,那样子简直令人可怕至极!   适才那股劲风,徐玉麟情知必是这位老叟发现他之后拍出的,暗想他在那里端坐不动,就能挥出那种狂猛的掌风,此老武功倒是不敢小觑!   忽的那古怪老人,在一阵充溢著悲怆的狂笑之后,声如破钹似的喝道:“叛徒,来得正好,老夫早已料知你会复来,反正老夫已受够了幽囚之苦………”   古怪老人说到这里,略微一顿,倏然神光尽敛,双目低垂,不胜悲愤的又道:“你还等什么,难道说要老夫自绝不成?”竟自闭目不语,模样似是真的等待死亡。   徐玉麟对这古怪老人的言语,似懂非懂,楞愕了一阵,暗自笑道:“他既非鬼怪,我还怕他干嘛?”   于是他跨步走近石门当中,和声问道:“老前辈上姓高名?适才之言,晚辈实在不懂?”   那古怪老人,忽又张开双目,看了徐玉麟一阵,枯瘦的面容上流露出惊诧之色,疑惑的不容反问道:“那………那你不是老夫那无义的叛徒了?………”   古怪老人忽地两目泛射出忿怒的火焰,沉喝声道:“小子!你既非老夫那无义叛徒,怎会到此?您竟敢杀了我赖以苟活的神蝠,老夫绝不把你放过——”说著,真的又向徐玉麟推出一掌。   徐玉麟被这怪老人喜怒无常,说打就打蛮不讲理的怪性,更加莫明其妙起来,倘本想接下老人一掌,但是他没有那样做,依然闪避开去。   老人拍出一掌之后,却并未续发,徐玉麟又转身伫立石室门前,道:“老前辈暂请息怒,晚辈误入此洞,杀了你那些神蝠,实是迫于自卫而无奈。但不知老前辈的高徒是谁?老前辈又因何甘心囚居此洞?”   长发枯瘦老人,被徐玉麟如此一问,忽然间悲不自胜,老泪纵横,俯首掩面,呜呜咽咽的痛哭起来。   说什么大丈夫有泪不轻洒,只因未到伤心处!哭,是一个人内心真正情感的发泄。   徐玉麟深知这蝠洞老人,必然有一段伤心史;而这伤心往事,可能是发生于师徒之间,自己适才所问,正触发了他的创痛,所以情不自禁的痛哭起来。   看这老人随手挥出的掌风,分明武功已臻大乘化境,但不知他为何竟然甘心困居岩洞?难道说他不能行动,可是他的四肢俱全,看来并不像是瘫痪一般?   老人哭了一回,好像是舒尽了胸中块叠,渐渐上住了悲泣,用两只枯瘦如柴的手,擦拭一下眼泪,望望徐玉麟,适才那股忿怒凶焰,已自消失,深长的叹息一声,道:“小伙子,你以为老夫自甘囚居于此吗?”   徐玉麟道:“以老前辈的武功,这所石洞当然困不住老前辈的。”   他因急切欲知枯瘦老人的来历,所以故意恭维于他。   枯瘦老人果然听来颇为安慰,转悲为喜道:“慢说这所石洞,就是龙潭虎穴,也奈何不住老夫,可是………”   老人说到这里,忽然又像泄了气的皮球,神色沮丧,悲凄而道:“我那忘恩负义的叛徒,想不到他竟能这般心狠手辣………唉!也许是老夫当年杀孽太重,此乃应得之惩………”   徐玉麟未待老人继续的说下去,急切的问道:“令徒把老前辈怎样了?”   老人没说话,仅向徐玉麟招招手,示意要他走进石室。   徐玉麟略一犹豫,令白猿狒狒守在门外,自己却向石室大步走去。他流目四瞩,石室内除了枯瘦的老人之外,空无所有。   枯瘦老人见他步入石室,忽然说道:“小伙子,你要知老夫因何在此受困,且看看老夫背后是什么?”   徐玉麟虽不明老人用意,但他终于绕过老人身后,低头一瞧,不由使他神情黯然!   原来老人背后的脊椎骨上,扣著一个拇指粗细的铁环,铁环连结在一条同样粗细的铁锁之上,穿进了石室的石壁,就这样把这位可怜的老人,紧紧的锁住!   徐玉麟生性侠肝义胆,睹状不由大愤,向老人说道:“老前辈请稍忍一下痛楚,让晚辈来救你出去。”   枯瘦老人摇头叹道:“老夫对你这番心肠,很是感激,但你救不了我的!”   “为什么?”   “那铁环并非普通钢铁所制,要是普通钢铁的话,老夫无须人救,也自有办法弄断……”   “但不知这是那种钢铁?晚辈能否为老前辈效劳?”   枯瘦老人失望的摇摇头,道:“没有用处,这是一种缅铁,非普通宝剑所能砍断!”   徐玉麟道:“请问老前辈,什么宝刀能断此铁?待晚辈前去寻来。”   老人叹道:“普天之下,只有两种宝剑,能将此铁削断,可是这两种宝剑,一在天山神尼之手,求之不得;一在我那无情无义的叛徒身边,现已不知流落何方?”   徐玉麟喜道:“老前辈可是谈得天山神尼那柄‘蝉翼剑’吗?”   枯瘦老人忽然精神一振,道:“你怎么知道?”   徐玉麟答道:“晚辈与天山神尼老前辈曾有一面之缘,知道她有一柄‘蝉翼剑’,是把断金切玉的神兵。”   其实他何曾见过天山神尼,只不过是他在公孙小倩手中,见过这柄宝剑而矣。   枯瘦老人道:“这有什么用处?”   徐玉麟稍作沉思,问道:“‘蝉翼剑’虽不能求,那么‘九龙剑’能否将此铁环斩断?”   他本已料定“九龙剑”断此缅铁,绝无问题,但他因要证实一下心中所猜的,看看是否与老人所说另一种宝剑吻合,故有此问。   枯瘦老人忽然目泛精光,向徐玉螃背后剑柄瞥了一眼,神情倏然大变,但是他迅即又恢复了沉静。   徐玉麟出上全神贯注在老人背后的铁环上,所以对老人的神色变化,并未察觉,他因见老人未即作答,复又问道:“老前辈所说另一种宝剑,是不是‘九龙剑’?”   老人答道:“正是此剑。”   “那么待晚辈救你出去——”徐玉麟说著,反手撤出背后神兵,“嘹”的一声,把老人身上铁坏斩断。   老人闷哼一声,前伏倒下!   这情景直把徐玉麟怔住,宝剑还鞘,俯首一瞧,但见老人背后鲜血突突而出!   他恍然大悟,原来“九龙剑”虽削铁如泥,锋利无比,可是那钢环乃嵌入老人骨肉之内过久,经他这一斩削,却将老人震痛得一时昏了过去。   好在徐玉麟的身边,有的是灵药,他赶紧蹲下身去,把老人脊骨上的铁环轻轻抽出,然后倒了颗“万应灵丹”,捏碎,敷在老人创口之处,鲜血上上,再将老人搬转过来,为他倒进两滴千年灵芝液于口中。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他蹲在老人身旁,等待他复苏。   过了好一会工夫,按说灵芝神效,老人早应醒来,但是……   徐玉麟正在疑惑间,猛不防地上老人霍地跃起,出手一掌,向他的天灵盖拍下。   老人出手既快又猛,距离又近,而且又是在徐玉麟毫无防范的状况之下,的是难躲!   这一掌倘若击实,徐玉麟就是铜头铁背,也必脑袋粉碎,溅血当场曰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须臾之际,突地一条白影,迳向老人的掌势撞来。   老人冷不防的吃了一惊,掌势略缓,而徐玉麟也就趁机就地一翻,跃避开他重重的一击。   饶是如此,老人掌风,依然拂中徐玉麟的左眉,一阵剧痛,左臂难举,胸口气血翻涌,已是受了内伤!   老人一击未中,反身复又扑来,右掌“推窗望月”,左掌“横江截斗”,身法疾如鹰集,掌势雄浑,威猛绝伦!   徐玉麟负创忍痛,施展丁式“柳浪挪鸾”,从老人的掌影中跃出石室。   白猿彿彿在危机瞬间,软了主人一命,此时,它见老人又向徐玉麟攻上,灵兽野性大发,以轻快无比的速度,由石室的一角,后腿一蹬,探猿臂,出利爪,悄悄的向老人背后抓来。   也亏这枯瘦老人武功超凡,他在对徐玉麟的一招两式,疾攻猛进中,猛听身后飒然风响,急转身劈出一记掌风。   可是他这动作虽快,已然迟了半著,拂彿的刺爪已到,在他那枯瘦的脊背上,深深的划下了三条血糟,然而沸沸也被其掌风震得摔在石壁上,撞跌了个发昏。   就在这转眼的空间中,徐玉麟把葫芦里的千年灵芝液,咕嘟啷饮了两口,沉喝一声,重行跃进石室。   这时那枯瘦老人,虽然负伤,但他功力深厚,仿佛若无所觉的,正自出掌向沸沸馨下。   徐玉麟饮下灵芝液,内创外伤立愈,功力恢复,且因这老人,恩将仇报,恨得他目毗欲裂,在向石室跃进中,已是运聚了十成真力,猛地吐气开声,受掌齐出,向老人背后按下。   枯瘦老人顿感身后劲风袭体,脚下往旁疾滑,侧身挥出一掌,与徐玉麟的掌风烛实,“砰”   然一声大震,石室中劲风激荡,碎石纷落,两人各都后退一步。   互相对过一掌,彼此功力,都各有数。   徐玉麟面现惊诧,枯瘦老人也是楞征得望著对方出神。   “老怪物,再接我一掌试试!”徐玉麟运足了十二成功力,双掌当胸,平平推出。   枯瘦老人闷声不响,两掌上齐,沉声吐劲,挺臂推来二又是一声巨震,两股劲风相触,犹如闷雷沉吼,“轰隆”声中,两人齐都后退三步,才拿桩站稳,显然是个半斤八两,无分胜散之局。   然而,徐玉麟稳如山岳,便老人都略现气喘。   猛地,枯瘦老人左掌右指,动作如风的的又向徐玉麟攻上来。无论掌法、指法,都堪称诡异、狠辣,还是徐玉麟第一次遇上的劲敌哩!   徐玉麟施展了“古墓八式”,和老人就在石室中拼斗起来。   两人在石室中打了二十几个回合,徐玉麟虽然愈战愈勇,可是他自己明白,仅凭这套掌法,是无法占到老人半点便宜的。   他想施展师门“五行掌”,或者是“神州二奇”所传授的“风雷掌”,以取胜对方,但是转念一想,自己既把他救了,倘若再把他击毙,岂不有违初衷?固然老人对他出手狠毒,总不能不问出个因由来,然后再作下一步的打算……   高手过招,丝毫不能马虎,一露破绽,对方必乘机抢攻,而占尽上风。就因徐玉麟心念转动之间的稍微分神,枯瘦老人掌法忽然一变,诡异招式,竟如长江大河,一涌而出。   本来两人打成个平手,此除却被老人抢去先机,连环数招,直把徐玉麟迫得险象环生,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了!   他心下一惊,随将罡气发出,先求自保,次求攻敌。   老人一轮疾攻猛打,虽然抢著先机,但不一刻工夫,顿惑不妙,每当掌劲触及徐玉麟尚有尺许之时,便觉有一股无形震力弹回,使他不得不疾然收掌。   正当枯瘦老人颇感疑惑之时,徐玉麟一连拍出两掌,将老人攻势迫退,纵身跃开,沉声喝道:“老怪物暂时住手,我有话问你——”   枯瘦老人果然停手站住,双目神光如霜刃,直瞪著徐玉麟,一语不发。   徐玉麟剑眉微剔,义正辞严的问道:“老怪物,你口口声声说是有个忘恩负义的叛徒,我把你好心好意的救下,你却为何恩将仇报,猝然施袭?常言说,鼓不打不响,话不说不明,你把理由说出来,然后再打,就是分个你死我活,也好瞑目。”   徐玉麟把话说完,那老人只说了声:“还我‘九龙剑’来——”竟自长身探臂,迅捷的向他抓来。   徐玉麟功贯双掌,推出股强猛无伦的劲风,把老人来势复又阻回,沉声喝道:“‘九龙剑’一柄系‘无垢头陀’所赠,一柄为我友人遗物,如何竟然说是你的?”   老人忽然若有所思的问道:“‘无垢头陀’所赠………你友人的遗物………你的友人是那一个?”   徐玉麟爽然答道:“我的友人是欧阳青。”   欧阳青三字一出,枯瘦老人如中疯魔,浑身一阵抖索,起先是掩面痛哭,继之又哈哈大笑,如此反覆者三,最后像是哺哺自语的道:“他………他死啦!死得好………”   徐玉麟被这老人忽哭忽笑,忽又自言自语的疯癫举动,直弄得如堕五里雾中,莫知所以?   第十七章 蝠洞锁龙   徐玉麟见枯瘦老人那种伤心情形,也觉得他状至可悯,胸中原有的一股怒火,已逐渐消失,相反的一种同情之心,油然而生。   他以为这老人披锁此深洞,可能不是一个短的时间,那么他所受的人世之苦,已是不堪言喻。   看样子他与欧阳青的关系,似不平凡,可是他因何听到欧阳青的死讯,既哭又笑呢?因何欧阳青的这柄宝剑说是他的呢?   徐玉麟在脑海中电闪般浮过这些问题,他想要解答这些疑问,那就必须待老人情绪平静下来,再行探询,所以,当老人哭笑自语之时,他也不去理他,只在那里站著静静的冷眼旁观。   灵猿狒狒见主人已和老人停下手来,也蹲在了石室的一角,两只金睛,射出惑然之光,盯著老人的每一动作。   老人呢喃自语了一阵,倏地容包一整,对徐玉麟喝问道:“你是不是为了夺取欧阳青的宝剑,把他杀死的?”   奇怪!徐玉麟暗自说道,你这名怪物怎的问话也如此的突兀怪诞?分明对你说过欧阳青是我的朋友,我怎会为了一柄宝剑而把他杀死呢!   徐玉麟心里虽是这样的想,但他表面上仍然气态缓和的答道:“我虽未杀伯仁,但伯仁因我而死!”   老人面现疑惑的复又问道:“那么欧阳青之死,可是为了这柄剑吗?”   徐玉麟仅是摇摇头,表示他猜想的不对。   老人忽又问道:“你能不能把欧阳青的死因,对老夫说来?”   徐玉麟因急切欲知老人与欧阳青,以及和“九龙雌剑”的关系,故道:“欧阳兄的死因,要我对你说明不难,只是适才老前辈说是欧阳兄这柄剑原是你的,看样子老前辈与欧阳兄的关系并不平凡,只要老前辈能将其中原因说出,晚辈定当将宝剑还你,然后再告诉你欧阳兄的死因,不知老前辈意下如何?”   徐玉麟虽然生性敦厚,但是出道以来,对江湖上的险诈也经验得已经不少,只因老人的武功甚高,在他未弄清楚对方来历之前,当然不愿先行说出欧阳青的死因,以免节外生枝,徒增烦扰,何况欧阳青冒他之名,与崆峒派结怨,招致杀身之大祸,其中主要原因乃是牵扯著男女之间的暧昧私情呢!   枯瘦老人既见徐玉麟已不怀敌意,且一口一声老前辈,谈吐温文,行事磊落大方,心中已是受了莫大的感动。   但见他面容上抹过一阵悲汉中而带有几分的惭然之色向徐玉麟微微颔首,然后坐将下去,招招手道:“小伙子,你且坐下来,尽管放心,老夫在未将话说明之前,绝不会再和你动手就是。”   徐玉麟略一犹豫,终于依从了老人之言,在他对面保持著五六尺的距离,席地坐下。   枯瘦老人见徐玉麟已然坐定,忽的面露慈祥,和声道:“孺子可教,好吧,老夫就说给你听。”   老人说到这里,戛然住口,闭目凝思想来,仿佛要从他的记忆中追索一件颇为遥远而悠长的事……徐玉麟自是不便打扰他,仅凝神瞧著他的神情变化。   老人追忆了一阵,终于深长的唉叹一声,道:“小伙子你可注意听著,老夫就要开始了。”   徐玉麟答道:“老前辈请只管说吧。”   于是老人忽然昂奋,忽然怆凄,说出了下面的一段往事——   在很久远的年代以前,杭州的西湖之滨,南屏山麓下,隐居著一位江湖上退隐侠士。   这位侠士覆姓欧阳,名叫岚峰,中年丧偶,膝下只有一个独生爱女,小字婉冰,双十年华,兰心蕙质,绝代容颜,欧阳岚峰爱女心切,教之以文事,便将一身本领传授与她。   欧阳婉冰才华盖世,复具一身武功,自是不甘闺阁寂寞,乃悄悄的溜出家门,女扮男装,出没于江浙道上。   大约一年之后,她在丹阳城因打抱不平,险遭杀身大祸,幸为一江湖独行客——“雌雄剑”李海榕所救,而婉冰姑娘的本来面目,也被李海榕识破。   但是李海榕为人奸滑,并不揭穿她的秘密,仅借故与她相偕而行,并大戏殷勤,曲意承欢。   两人在江湖中相偕数月,欧阳婉冰暗中对李海榕发生了情苗,更何况李海榕论武功堪称一流,看才貌犹是个翩翩少年,而且李海榕对她又是关怀备至呢!   男女之间,只要两心相爱,常相厮守,所谓干柴近烈火,怎能防止它的燃烧?   终于欧阳婉冰在一种情不自禁的状况下,向李海榕表露了女子的本来面貌,而也倾吐了内心的真情。其实李海榕何常不知她原是女儿之身呢?只是他觉得像欧阳婉冰这种江湖女子,要想占有她,必先获其芳心,所以在忍耐中施展了旁敲侧击的攻势,但婉冰姑娘却一直蒙在鼓里。   这是李海榕渴待的一天,而也是在他意料中必将到临的一天啊!   就如此的他们男欢女爱之下,发生了不可告人之事!   旅寓里陈仓暗渡,两情缱绻,鸳蝶缣缣,而婉冰姑娘由此珠胎暗结,种玉蓝田了!   欧阳岚峰乃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虽然退隐,可是仍为杭州闻人,婉冰姑娘这种既无父母之命,便无媒的之言的苟合行为,岂能为老父所许。   两人共同商讨之下,先由婉冰返回故里,约定一月之后,再让李海榕登门向岚峰老侠正式求婚。   在欧阳婉冰想像中,以李海榕武功才貌而论,她的父亲能会满口应允。   李海榕在婉冰姑娘临别之时,把自己的一双雌雄宝剑分开,雌剑赠与婉冰,雄剑则自身掳带,以雌雄双数,表示彼此相爱不变之意。   郎清妾意,自是道不尽的则恨离愁,好在时间并不太久,两人就可在那山明水秀,风光旖旎的西湖相见,于是酒泪而别。   欧阳婉冰姑娘遄返故里,老英雄一见爱女无恙蹄来,本来婉冰不告出走的满腹积郁,也就一扫而散。   父女久别复聚,自是叙不尽的天伦之乐。   大约过了数日光景,欧阳岚峰忽把爱女召至面前,慈祥的说道:“冰兄,你已二十二岁的年纪了,唉!自从汝母去世之后,为父只有你这么个亲生骨肉,以慰我老年寂寞,可是常言说得好,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乃人之常情,为父虽然明知你嫁人之后,生活孤寂,但是总不能让你永远跟著我,贻误了你终生幸福………”   婉冰姑娘还以为老父意在探询她的意思,而为她择婚呢,所以故作娇羞道:“爹,女儿不嫁,让女儿侍候你老人家一辈子不好吗?”   欧阳老侠哈哈笑道:“孩子,别说傻话啦,那有这个道理?你不知道,自从你悄悄离家之后,我和你方世伯著急的不得了,他曾经令你玉衡哥找寻了半年之久,如今你既已回来,正好给你们两人完成婚姻,也了却了为父心中一件大事………”   “啊!要女见嫁给他?”欧阳婉冰彷若晴空霹雳,不由惊呼一声,道:“女儿至死也小嫁给他!”   欧阳老英雄惊疑的急问道:“怎么?你不是和你玉衡哥一向相处得很好吗?”   婉冰姑娘樱唇一呶,情意坚决的道:“好是好,可是女儿不嫁………”   老英雄还以为女见乃是故意撒娇,复又笑道:“玉衡那孩子,人品才智那一样不好?方家又是我们世交,何况你们的婚事,早经为父与你方性伯指腹为婚订下啦,傻孩子………”   “指腹为婚?”婉冰姑娘以不置信的瞪大了一双凤目,忽地扑到父亲怀中,像是受了满腹委曲,竟自呜呜咽咽痛哭起来,并且一面说道:“为什么爹从来没对女儿说?女儿不嫁…不嫁…”   为何不嫁,她却没有说出;她实在不敢说出,因为她深知父亲的性情,平时虽然对她百般呵护,爱如掌珠,一旦知道了她在外面做下了苟且之事,绝不会轻饶过她,固然事情到了这步田地,芳心寸裂,颇觉生不如死,然而如吐实情,叫她父亲如何有脸见人?老人家如何能忍受这种打击?   欧阳老英雄见爱女这般情景,颇感莫明其妙,暗自悔恨道:这事情只因女儿与玉衡那孩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起长大;大了之后,又恐怕他们知道了彼此婚姻之事,羞见我面,所以未曾对女儿说明,唉!一切都怨自己!   老英雄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对爱女好言安慰一番,打算回头慢慢将女儿劝服。   方玉衡的是个颇有前途的好青年,婉冰姑娘和他清感上因青梅竹马的朋友,自然甚为相投,如果此事欧阳老英雄早对女儿说知,欧阳婉冰或许不会悄悄溜出家门,更不会造成这无可挽回之局。   在这种清形之下,婉冰姑娘自是芳心欲碎,悲伤得死去活来,情知在家中已是无法待将下去,为顾全老父颜面,以及李郎盟约,遂又下了个出走决心。   已是三更时分,一轮皓月当空,夜凉似水。   婉冰姑娘独坐闺房,珠泪盈颊,支颐沉思,她一切已收拾停当,只待三更尽后,便要重离生父与家园,这次出走,在地想来,自然永无走回之日,父女骨肉情深,虽非死别,也不由使她肝肠寸断!   就在这当见,忽然窗外人影一闪,起先她还以为是老父关怀,夜探爱女,为恐被人家发现她的意图,赶紧吹熄灯烛,跳上床去,幪头装睡。   可是不一会工夫,猛听窗棂敲击之声,同时窗外有人轻轻唤道:“婉冰是我呀,快开门来,我有急事要对你说。”   婉冰姑娘仔细一听,声音好熟,那不正是那冤家吗?他为何时期未到,竟寅夜赶来?……   她无暇细思,急忙起身,也不燃灯,悄悄的把闺门打开,来人可不正是心上人——李海榕是谁!   李海榕闪身进入闺房,神色惶急的说道:“婉冰,我把这本武学奇书给你,你带著我赠你的那柄宝剑,赶紧找处隐密地方躲避起来,将来生下我们的孩子,就把剑和书一并传给他,也好叫他知道有我这么一个父亲!”   说毕,由身边摸出一个纸包,递与婉冰,又道:“时间无多,你赶快依我所言,走吧,我师父马上可能跟踪追来,万一我死不了,我们总有见面的机会——”   李海榕说到这里,也不待婉冰答言,竟自退出房去,一闪而逝。   欧阳婉冰姑娘楞怔中,还没有弄清究竟是怎么回事,一见李郎行色惶急而去,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连忙返回房里,取下宝剑,掳带了一点简单物件,急匆匆的逾墙逃走………   次日欧阳老英雄得悉爱女再度出走消息,一气一急之下,竟然病倒床第,不久即一命呜呼!   欧阳岚峰因爱女私自出走,痛伤致疾而死之后,方玉衡始由方老英雄的口中,获悉这段指腹为凭的婚事。   这年轻人也是个清孽种子,竟也悄离家乡,天涯飘泊。   他对婉冰姑娘,情有所钟,既知自己青梅竹马的朋友,成人之后又是情意甚投的红颜知己,原就是自己的未婚娇妻,于是发誓要将婉冰找回。   方玉衡在江湖上走遍三山五岳,铁鞋不知踏破多少双,晃眼十有余年,受尽千辛万苦,伊人芳踪依然杳无!   他在失望灰心之下,遄返故里景物依然,两人事全非——老父病逝,老母受不了失子折夫之孤苦,自缢身亡!   方玉衡痛伤父死不能奔丧,母死不能陪灵,未尽人子之道,对人生更感乏味,杜门谢客,面壁纤悔矢志不娶。   未几,欧阳婉冰姑娘,已是满头霜华,不知由何处带著两个生得一模一样的亭亭少年,悄悄的返归故里。   欧、方两家联婚之事,好在无人知晓,婉冰姑娘当年的出走,亲友邻里更不知为了何故?而且老人们相继谢世,这件事情,早已在人们的脑海中淡忘。   但是唯一的一个不能忘记之人,那就是已成中年矜者的方玉衡了。   欧、方两家相距不远,欧阳婉冰忽返家门的消息,自然瞒不过方玉衡的。   这日,方士衡破例出门,造访欧府,见了婉冰,彼此都已成中年之人,回忆见时往事,无尽唏嘘!   当方玉衡把婉冰出走之后,自己曾走遍天涯,找了她十余年之久的经过,略述一遍,然后慨叹而道:“婉冰,如今你既已回来,我依然爱你如故,倘若你能念我们父母之命,儿时的情感,以及我非你不娶的一片愚诚,那么………”   欧阳婉冰听他说到这里,不由泪如涌泉,连忙制止他道:“玉衡请你不要再说下去了,我很对不起你,误了你一生,你对我情有独钟,我又何尝不………可是我们的父母却并没有把指腹为婚的事早告诉我们,否则一切的事情都不会发生,如今已经晚了啊!……”说著竟自泣不成声。   方士衡被她这种悲伤情状,也感染得热泪滚滚,十数年江湖风霜之苦,父母俱亡,一齐涌上心头!   欧阳婉冰悲泣中,也想起了一连串的伤心往事………   她二度离家出走,为了逃避李海榕师父的追索,为了生育他们的孽种,曾经隐姓埋名,漂流渡海,在一处荒凉的小岛,茹苦含辛,度过三年悠悠岁月。   孩子生下了,竟是双胞兄弟,白白胖胖的逗人喜爱,也幸亏有这么两个骨肉,才使欧阳婉冰能够坚强的活下去。   在第四个年头上,也许老天故忘折磨于她,海上忽然在一场暴风雨中,发生了惊人海啸!   怒浪卷上了荒岛,荒岛尽被海水所吞没。   欧阳婉冰抱著两个孩子,被卷进了惊沟骇浪,她以为必死无疑………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她终于悠悠醒来,账目看时,自己和两块骨血,都躺在一座温暖的茅舍里,身旁站著个慈祥的老渔夫,更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两个幼儿,竟然都大难未死!   她知道他们母子,必是被身旁的老人所救,随爬将起来,向老渔夫千恩万谢。   从老渔夫的口中,她得悉了此时已离开了那住居过四年之久的荒岛,已经置身于山东沿海的芝县。   那老渔夫膝下子女俱无,对欧阳婉冰甚是怜悯,遂把她收留下来。   于是欧阳婉冰抚育孤儿,侍候老人,过著清苦的日子,在那里一住又是三年光景。   在此期间,欧阳婉冰曾经在山东道上走动过数次,想藉以探听李海榕的消息。   消息是被她采到了,但那不是李海榕的下落,而是李海榕已往的臭名。   原来李海榕是个江湖上的独行客,凭仗一双雌雄宝剑,浑身本领,任性妄为,无恶不作,两手沾满了血腥!   欧阳婉冰起先还不太置信,但是屡访武林道上人物,竟然众口一词!   她在悲痛失身于恶贼之手之余,想起了李海榕和她最后见面时的惶急情形,于今又毫无下落,情知必为其师父整顿门户所清除,由此她也就死了这条心。   李海榕既是个恶贼,婉冰遂将两个渐已长大的儿子,从己之姓,长者唤名欧阳云天,次者欧阳如冰,并且对他们说其父早已死去。   后来老渔夫病逝,婉冰也尽了一番孝道,把老人埋葬,便带著两个儿子,流落江湖。   李海榕原来赠她的一书一剑,在那场海啸之中,书已遗失,于今只剩下那柄雌剑了。   欧阳婉冰在当时因抚育孤子,对那部武学奇书,未曾看过,如今她要传授儿子武功,也只好凭她自己所能而已!   第十五年上,她辗转江浙一带,闻听父亲早已病逝,昔年人事全非,经过再三思考,才携子赋归。   欧阳婉冰与方玉衡不胜凄怆的对泣了一阵,终于她将这段伤心往事,对方玉衡和盘说出,仍希望方玉衡能够谅解她,但她却不愿以败柳残花之身,再侍方姓。于是对方玉衡婉转劝说道:“玉衡,倘若你能谅解我,仍然爱我的话,那就请你不要逼我,我的心已如槁木死水,那是不可能的,你仍然年青,何苦为了我这苦命人如此痴心,而断绝后代呢!”   方玉衡痛苦的说道:“婉冰,不管怎样,你是方家人,何况这一切的错误,并非是你有意造成的,我对你早已谅解,你就答应我吧,我会对你的两个儿子视若己出,婉冰,你想想看?”   欧阳婉冰被方玉衡这片真诚,感动得竟又哭泣起来。   方玉衡还以为她已回心转意,随凑近她安慰道:“婉冰我知道你会答应的,不必伤心了,一切都成过去………”   欧阳婉冰忽然止住了抽泣,道:“不,玉衡我不能答应你,倘若你决心非我不娶,我总不能让你方门绝了后代,你爱我,你也定然喜欢我的儿子………”   她略微凝思,随将云天与如冰喊到面前,吩咐他们见过方叔叔,忽然展颜笑道:“玉衡,你喜欢那一个?”   方玉衡一见婉冰这两个儿子,俱都眉清目秀,一表人才,亭亭玉立站在前面,乃大喜道:“我对他们都很喜欢!”   欧阳婉冰转向爱子道:“方叔叔对你们都很喜欢,你们那一个愿做方叔叔的继子?”   说也奇怪,两人竟然齐都应声愿意。   这情景看在欧阳婉冰的眼中,不觉欣喜两眼欲泪,乃对方玉衡道:“你能答应我好好教养们吗?”   方玉衡以为婉冰见两个孩子都和他特别亲善,可能已回心转意,乃毅然答道:“这个当然。”   “这就好——”欧阳婉冰眼神中流露出异样的光彩,道:“你们在这里玩一会,我去去就来。”   欧阳婉冰去了半天,仍然不见返回厅内,方玉衡颇觉有异,乃命云天,如冰,去到后房卧室察看究竟。   两个孩子去了不久,后房里忽然一片哭声震天,方玉衡急步奔去,一看欧阳婉冰已自刎气绝多时,两个孩子扶尸痛哭不止。   这情景就是铁石心肠之人,见了也必泪下!   方玉衡痛伤之余,颇感愧疚,他以为婉冰之死,乃为他一手造成。   他料埋了婉冰丧事之后,便将两个孩子带回家去,悉心抚育,欧阳如冰更姓为方如冰,以承己嗣。   两人在十八岁那年,在方玉衡一手招呼之下,完成婚娶从此各立门户,欧阳云天接承了欧阳氏香烟,欧阳如冰做了方姓继子,外人殊不知方、欧两姓,青莲白藕实是一家。   欧阳云天不喜武事,而方加冰却醉心武学,方玉衡乃将其母所遗那柄宝剑给了他,以遂其志。   云天、如冰十九岁那年,方玉衡悄悄的鸠工营基于婉冰墓穴之旁,工竣,于墓中仰药自杀,达到了他生不同床死同穴的愿望。   这段曲折离奇的儿女悲惨恋情秘史,还是方如冰在方玉衡死后,从方玉衡手著一本绢册中发现,由此,如冰才知道了自己的真正姓氏,以及生母继父的悲惨历更他却秘而未告云天。   方如冰后生一子,取名天玑,既受庭训,奠定武学良基,复获异人传授,二十岁即出道江湖,仗一柄父亲所传断金切玉的九龙雌剑,纵横江湖,难遇敌手。   少年气盛,目空一切,当时名驰江湖的“宇内四绝”在泰山印证武学,方天玑怀著一股好奇之心,适时赶去。   “宇内四绝”切磋武功,向来不让外人窥视,是以方天玑也就是名震江湖的“九龙剑客”,触怒了东道上清真人,只方大战之下,方天玑被东道以“五行掌”击败,好在出家人心怀慈悲,手下留清,才保住性命。   方天玑这才深切的明白,武学奥妙无穷,自己所能,原不过是沧海一粟!   于是发誓遁迹江湖,面壁苦修,在洞庭君山一座深洞之中,见眼光阴四十年。虽然也参悟了几套武功,但自觉仍然难敌东道的“五行掌”。   后来他潜返故里,父母早已俱亡,家园寥落,学目无亲,好在幼时他曾经窃阅过祖父方玉衡手著那本秘册,深知方、欧两家秘密。   这时欧氏家业也已凋落,欧阳云天之子欧阳鹤病死,遗下孤见寡妻,伶仃孤苦。   方天玑乃将自己来历,对欧阳鹤之妻说明,并厚赠金银,以济其贫苦,复将其五岁孤见,带回君山,伐毛洗髓,尽将武功传授。   这孩子也的是聪明过人,十七岁那年,已尽将“九龙剑客”方天玑的全部所能,悉数学会。   那知这孩子心怀叵测,早有预谋,为了要夺取师父的一柄宝剑,竟趁方天玑熟睡之际,点了他的昏穴,复以缅铁所制钢环,锁住了他的脊骨。   在方天玑运功自解穴道醒来,叛徒已援剑遁去。   从此,方天玑被囚深洞,仰赖著十数只巨幅,取水掏食,赖以不死,但他已不知世上此时已何年何日?   枯瘦老人如数家珍的说到此处,忽又唉声叹息了一阵,对徐玉麟不胜慨叹的说道:“其实这也是老天的错误,倘若我能把这件祖上数代的秘辛,说给我那叛徒知道,我相信他或许也不致做出这种事来,唉!………”   徐玉麟听老人叙说至此,如梦初醒,恍然大捂,深为同清的道:“如此说来,老前辈便是当年名震江湖的‘九龙剑客’方天玑老英雄了,而你那高徒,也必是欧阳青兄?”   老人颔首道:“你说的半点不差,欧阳青岂但是老夫之徒,论血统还是我的侄儿哩!唉!他死了,从此欧阳一家,已断绝后嗣!”竟又老泪纵横起来。   徐玉麟随将欧阳青和他如何认识,如何冒他之名与崆峒派结怨,而招致杀身大祸之事,一五一十的对方天玑述了一遍,又将自己如何获得九龙雄剑,与“无垢头陀”遗书上所载之语,简要的说出。   两人这一互相印证,断定“无垢头陀”所诛叛徒,也必然就是那“雌雄剑”李海榕无疑。   可是在徐玉麟的心中,却又得到了一个答案——长山门的武功来源——古代半部奇书,必是欧阳婉冰失落海岛之物。此书已被大圣黄公韶焚毁,下落已明。   如今“九龙剑”已雌雄并鞘,“无垢头陀”的遗书在徐玉麟身上已是大部完成,唯一的只是“无垢头陀”之母——东平雪娘墓穴重建之事了。   这些事情,只在徐玉麟的脑际中闪过,他并未说出。当他将欧阳青死因经过,叙完之后,觉得在此洞内担搁的时间已不算短了,随将“九龙剑”撤出,对方天玑道:“事情已经明白,晚辈就将此雌剑归还老前辈吧!”   方天玑接过“九龙雌剑”,凝目细瞧了一阵,叹道:“果是此剑!”说毕,便又把剑递还徐玉麟。   徐玉麟莫明其妙的不肯伸手去接,方天叽又道:“你拿去吧,天地造物,原有其主,这把剑应该属于你,老夫顺水人清,不说是送你,但也算是报了救我之恩,看你器宇,实乃千古良才,人中之龙,从此宝剑得主,相得益彰,老夫何乐不为?老夫当年杀孽太重,合有此苦,因果循环,天理报应,丝毫不爽!哈哈哈………”   方天玑在一阵纵声长笑之中霍地跃起,撤下徐玉麟向石室外电掣而去。   徐玉麟急跟疾迫,大喝一声道:“老前辈那里去?”   深洞胆音缭绕,那里还有老人踪影?   徐玉麟停下脚步,对方天玑身法之快、速颇惊讶,异回首一看,狒狒已经跟来,暗道:此间已无事可为,何必久待。   他正待举步往外飞驰,忽闻一声悠长的叹息,以是从另一间石室中传出。   徐玉麟本能的伫足不前,暗自奇道:难道说这座深洞里除了“九龙剑客”之外,还另有人被囚不成?可是方天玑为何并未说出、,而自己起先也没听见呢?……   一种好奇之心,驱使他决定留下再仔细的观察一下,然而那声音却并未再发。   徐玉麟分辨了一下那声音传出的方向,于是壮著胆子,凝神戒备,向当面石室走去。   他几乎找遍了洞中六七座相同的石室,但是却毫无发现。   他分明清晰的听到那声悠长而凄凉的叹息,乃是发自个老人的喉管,可是为何却一无所有呢?   难道说方天玑故意隐身暗处,和他有意捉狭不成?   难道说这所秘密洞里果真有鬼?否则………   徐玉麟方自百思莫解之际,忽听左面一所石室里,仿佛有一阵微弱的铁器撞击之音。   于是他更加确定他的信念——此中必然另外有人!可是此人究在石室的何处?   就在这当儿,猛可一阵衣袂飘风之声,由身后送至,急转身敛目看去,但见五六条黑影,疾如流星也似,迳向石室这厢驶来!   一个奇异的念头,闪电似的掠过他的脑际,迅捷的抱起狒狒,向右面一间石室隐去。   且说徐玉麟抱著灵猿狒狒,躲在一间石室的暗角里凝神戒备之下,偷眼外瞧,只见那五六个黑衣人影,一闪列在对面石室的门外。   来人似乎并未察觉洞内尚且有人,也没有留心别处,只在一个由背影看来,彷彿是个清瘦老人的指挥之下,面向对面石室成半圆形的列开。   徐玉麟虽然在极度黑暗之中,但是依然可以看清那些面对石室环列之人,一个个都是虎背熊腰,腰带金背鬼头单刀,分明是些武林健者。   看他们严阵以待,如临大敌,徐玉麟一时实在摸不透这些人所为何来?   不一会工夫,只听一阵链锁之声,但见原先那个首领模样的老者,与另外一个紫棠面皮,虬筋环眼大汉,从石室中押出了个鬓发俱白,长达数尺,浑身赤裸的修长老人。   老人的双手双脚,均被粗重的铁链锁著,每行一步,手脚的铁链,便震动得哗哗啦啪,响个不绝!   由于老人白发掩面,所以徐玉麟无法看清他的面容,不过从他的外表上来看,这老人最少也有八九十岁以上,然而背不驼,腰不弯,虽则身系笨重铁锁,而行动起来却甚矫健,行家一望而知,必是个颇具武功修养之人。   徐玉麟这才明白,那些大汉们实非无故紧张。可是他不明白这个被锁老人,原先究竟在那里?自己为何没有发现?那么这间石室里………   他正在思忖之中,忽听那个瘦削老者,向其余五个大汉,低沉的说道:“你们还不把他架起来,快些出得此洞,还犹豫什么?”   老人的话似是具有无上权威,五个大汉竟然如获圣旨一般,把那被锁老人架将起来,向深洞出口处疾驰而去。   猛然间,徐玉麟仿佛若有所悟的暗自骂道:该死!那五六个大汉的首领,不就是杀害自己家小,便又鸠占鹊巢的黑衣教主褚呈祥吗?倘非我依然可以辨别他的声音,几乎被这老奸巨滑骗过。   想到这,他几乎大喝出声,但在灵机微转之间,他却悄悄的离开石室,以疾逾飘风之势,向洞口追蹑而去。   这时,褚呈祥率领的五六名大汉,已经把那赤裸老人架驰过水瀑,徐玉麟仅和他们保持著五丈左右的距离,以风吹柳絮似的身法,后面紧紧跟著。   眨眼间,他也冲过水瀑,前边被追踪之人已失去踪影,料定必已出洞,于是猛提丹田一口真气,便和灵猿狒狒同时纵身而起,在石洞的夹道中,犹若两缕轻烟,迳向洞口射去。   说时迟,那时快!当徐玉麟刚刚窜出掩盖洞口的巨岩之上,猛听“轰隆”一声,他心头一震,半空里展式“鹤翻青云”,长鼻,蜷腰,变作头下脚上之势,凝目下视,那块巨岩已合而为一,暗道声:“好险!”便向地面轻飘飘的掠下。   当他双脚尚未著落实地的当儿,突的两道寒光左右袭至。   徐玉麟匆忙中。左手挥出一记强猛掌风,把两道堪堪近身的寒光往斜里荡开,右手疾猛往地下一按,藉掌劲复又硬生生把落下的身体,拔飞起丈高,向傍边飘开。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瞬间,一片银茫,广约丈许,迳向飘飞的身躯,迎面罩来!   徐玉麟因罡气工夫未曾发布,对此牛毛也似的歹毒暗器,自是不敢硬撞,只好半空里施展了一式千斤堕,把身形倏地下降,贴地往旁边掠开三丈多远。   也亏得他轻功身法已达化境,否则要想避开这猝然的袭击,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哩!   他身形甫著地面,一眼便看见一条瘦削人影,从块突石之后掠出,仿若只黑色大鸟,疾如飘风般,直向山拐出口那边逝去。   “那不正是褚呈祥老匹夫——”徐玉麟话在口中,刚待跃身去迫,原先出手的两个黑衣单刀大汉,双刃齐出,迅若闪电,又向他扑攻而来。   此时,天已大亮,两个大汉鬼头刀在日光照射之下,抡动得宛若两道匹练,来势威猛至极!   这种人刀合一的身手,的是少见!徐玉麟清知遇上劲敌,那敢大意。   徐玉麟沉喝声:“来得好!”沉腕费力,脚踩中宫,步游洪门,不闪不避的迳向两人刀髯里撞进。   这两人一见对手少年,兵刃不撤,竟敢徒手迎拒,心中睹道:小子你可是找……   在他们的心里,找死的死字还未念到,突觉右手单刀猛力往回一撞,虎口发麻,几乎撒手,心中齐都为之凛怔,急将前冲之势煞住,原来每人的刀背,已被对手以两只肉掌握了个结结实实。   两个大汉张口结舌间,突听一声沉喝道:“还不撒手!”于是各人的单刀竟不自主的脱出手去。   徐玉麟因急于要迫褚呈祥,所以在两名大汉扑来之时,已然运出了护身罡气,是以不闪小避,仅仅是一个照面,便轻而易举的将两柄单刀夺下。   两名大汉虽身手不弱,可是徐玉麟这种空手夺白刃的神功,他们打出娘胎之后,几曾见过?   所以单刀脱手:当下就吓得目瞪口呆,连再还手的念头都已吓掉!   徐玉麟与他们既是无冤无仇,自不愿沾上血腥之手,因此在他们楞怔之际,单刀丢掉,以闪电似的手法,双方并施,点上了他们的昏穴。   两个大汉就这样的“咕咚!咕咚!”的截在地上。   徐玉麟把两个大汉制住,左右敌踪已杳,这才想要迫踪褚呈祥,可是忽然一事又涌上心头,迭忙撮口一声轻啸,四下打量一阵,仍然不见神鹰“天云”出现。   他在脱离洞口之际,分明看见狒狒已经跟出,但此时竟连狒狒也不见了!   怪事!“天云”何去?想到这,他喃喃自语道:“它能遭了暗算不成?唉!一定是的,不然他们怎能顺利的进得此洞?………我真糊涂……”   他口里呢喃著,人却向“天云”隐身的岩石中跃去,可是他到了乱石堆旁,却仍然未见“天云”的踪影,不由心里一阵狐疑,脚步也停了下来。   忽地白猿狒狒用山壁上跃下,口中吱吱呀呀,状甚焦急,徐玉麟心中微凛,提气长身,纵上山壁。   这所山壁也就是君山的最高峰,上面乱石嵯峨,一无所有。   徐玉麟伫足壁顶,只见狒狒身形未落,迳向石丛中跃去,这时他只担心神鹰的生死,也顾不得再去追赶褚呈祥了,随也跟著狒狒前跃。   徐玉麟料想的果然不错,神鹰“天云”赫然倒在乱石堆中,两腿伸直,双目紧闭,已奄奄一息!   然而它身上既无伤痕,又找不到血迹,不知何以如此?   “难道说它中了褚呈祥的毒针偷袭?”徐玉麟作了个如此的假想,乃迭忙蹲下身,倒出粒师门秘丹,扒开神鹰长钧巨琢,给它喂了下。   然后,他在神鹰身上各处仔细检查,终于被他在七寸要害间,找到了一支细若发丝,闪著蓝光的银针。   徐玉麟捺住衣角,把毒针拔出,暗道:这不正是褚呈祥赖以成名的歹毒暗器,又是什么?好在及时赶到,不然它真的要命丧于此呢!   他想不通以神鹰的功力,怎的会中了褚呈祥的暗袭?可是他那里知道:“褚呈祥在他未进入深洞之前,早已隐身暗处,观察了个明白,只是这老儿自知非其敌手,故未现身。”   当徐玉麟将“九龙剑客”方天玑放走,褚呈祥见非自己所要之人,便也未加阻拦,待方天玑如脱笼之鸟似的去远,他这才悄悄的向神鹰打出一蓬“针雨”,要非神鹰及时警觉,振翼将银针劈落,那里还有其性命呢?   但是褚呈祥这仗以成名的暗器,也绝非平凡,神鹰虽能将大部震落,只因距离太近,终于中了一枚,当即毒发不支,扑上山壁,倒将下去,这还是它曾在劳山之巅,服过上清真人的“万应灵丹”之故,才能支持徐玉麟赶到施救,若是一般禽兽中上,怕不立即丧生!   就在神鹰倒去之后,褚呈祥便率著五个大汉,赶进洞去,其实徐玉麟隐身石室,怎能瞒得过者有经验的褚呈祥呢?   褚呈祥老谋深算,既见徐玉麟稳住不出,也就装作不知,是以在将那瘦长赤身老人押出之后,便迅速的命手下把他架走。   他知道徐玉麟必然跟踪上来,所以一出洞口,便按动机关,企图将其困于洞内,在他的如意算盘上,打的是:这深洞就是困不住你,当你能够设法出来之后,我已走脱,然后咱再慢慢纠缠,反正我已把柄在手,还怕你小子不乖乖的就范?   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褚呈祥那能料到徐玉麟在不知不觉中,会脱离洞口那样的迅速,以致棋差半著,竟让他跃将出来。   然而,这老儿在谋算上,也的是高人一等;在他甫出洞口,就命手下三人,把那被锁老人,迅速的架去预定地点,另两人按动封洞巨石机扭,自己却隐在一块山石石之后,以待洞口封好,再行离去。   那知巨石合拢之际,徐玉麟同狒狒及时脱出,褚呈祥一见两名手下已然出手,随暗中打出“针雨”,把徐玉麟略微阻挡,便一溜烟的逃之夭夭了!   他自然料定:徐玉麟绝不会丧生在其暗器之下,两名随来所属,必然吃亏,说不定要送上性命,但他此来主要目的已达,怎能顾得了那许多呢?”   第十八章 英雄受困   褚呈祥在一阵亡命狂驰之下,到达了湖边,同三个先到大汉,手忙脚乱的把那老人,架上一艘预先准备好的快船,就湖中扬帆逸去。   这些经过,徐玉麟自然不得而知,此刻,他与狒狒守在神鹰之傍,只是在默想著它受伤的奇怪………   约莫盏茶工夫,神鹰双腿抽动了一下,便霍然立起,灵丹神效,巨鹰精神抖撤,双翅连拍,向徐玉麟“哇哇哇!”大叫三声,彷若在感谢他救命恩情。   徐玉麟见巨鹰健愈无羔,心中甚慰,随与狒狒跃上鹰背,轻轻一拍,巨鹰“呱”的一声,直冲而起。   霎时间烟波浩渺三百余里广阔的洞庭湖,尽收眼底,万顷碧波之上,点点鱼帆,往来梭织。   徐玉麟驭鹰在湖上盘桓了一匝,因为尽是渔舟,自然难以办出褚呈祥是否已登上舟船?   他将神鹰驭低,在君山上空又搜索了数遍,依然未发现任何踪影。   此时,已是隆冬天气,叶落草枯,徐玉麟的视力又特别强,倘如褚呈祥未离君山的话,他相信必然隐匿不住,但是个却并未寻到。   终于,徐玉麟作了个最大可能的定论,那就是褚呈祥已和另外三名大汉,把那不明身份的老人,架上船去,早已驶离君山。   然而湖中那多的船只,总不能逐一的去搜查呀!可是就这样把敌人轻易放过,徐玉麟又实在颇不甘心,经过一番思忖,他认为褚呈祥即使已趁船逸走,按时间计算,离开君山也不会太远,那么他只要把神鹰驭高,然后察看从君山方向驶出的船只,究有多少,再行决定是否逐一搜查,不就成了吗?   他这想法,确也颇合道理,但是老谋深算的褚呈祥,又怎会如此的呆笨呢?   徐玉麟将神鹰升高起去,俯首下视时,却见从君山方向驶出的船只,最少也有十几条,而且去向又各目不同。   在这般清形之下,他也只好仗神惊飞驰迅速之力,命它再行下降,先将距离较近的几条船只搜查一下。   当巨鹰掠过那些船上之时,两翼震起的劲风,激荡得湖水翻波,风桅摇摆,船身幌动,竟将船上之人吓得齐都大惊失色上仰望著头上掠过遮天盖目的庞然巨物,犹若见了天神,无不望空遥拜!   就这样的徐玉麟搜索了五六条船只,发现大部份是些靠水为主的渔民!仅有一两艘似是客船,然而却未发现有任何江湖模样之人。   徐玉麟正在灰心失望之际,遥见君山右方,有一艘速度极快的双桅巨船,彷若离弦之失,正向岳州方面疾驶,他觉得这艘快船颇为可疑,只是相距遥远,看不见船上景物。   此刻,他坐下神鹰乃在君山左方的上空盘旋,要想追赶那只双桅快船,必须越过君山,然后尚有很长一段距离。   不过,以“天云”的神速,要想赶上那船,自然绝无间题,而问题在于:“这艘船上果如所料,搭载著褚呈祥的话,那老匹夫既然发现了神鹰的行踪,决定会缩进舱里避不朝面,那么他只是走马观花式的一瞥,又怎能搜查得到呢?”   徐玉麟忖度了一阵,灵机转动间,计上心来,暗道:我何不如此如此?   心念已决,随指指著方向,命“天云”朝那快船迫去。   也不过眨眼光景,徐玉麟已飞临双桅快船的上空,但他为要先行察看一下,所以“天云”翔翔得依然甚高,并不与先前那样,低飞掠行,令船儿震撼,以免打草惊蛇,被敌人预有准备而兔脱。   巨鹰虽然飞得甚高,但因徐玉麟幼服灵芝,黑夜犹能办百丈外之毫发细物,此际正是朗朗白昼,皓日当空,自然对眼下船上一切,看了一清二白。   但见那船头之上,伫立著一个黑衣劲装大汉,腰间似乎还携带兵刃,负手遥望著前方,只因这大汉头戴一顶阔边毡赞,遮住半截面孔,徐玉麟出高处俯瞰,所以看不到他的全貌。   大汉的身后,便是主桅甲板,甲板上撑著张绿色大蓬,遮住了整个舱面,蓬下是否有人,那就不得而知?   不过,徐玉麟既已发现了船首那个江湖模样人物的大汉,心中也就确定了八九成,于是暗自喜道:褚呈祥你这漏网游魂,这次看你还往那里逃?   行想中,把巨鹰轻轻一拍,便由高空中疾然下掠——   当巨鹰的双翼恰恰掠过那帆船的桅件之上瞬间,徐玉麟纵跃起,脱离鹰背,彷若只白色大鸟,轻飘飘的向行驶中的船头落去。   但是终因神鹰体躯庞大,它那泻飞之势既速又猛,带动得劲风呼啸,两片风帆几乎被强风吹裂,船身也就起伏了数次。   这光景已然将船头劲装大汉惊觉,他抬头往空一瞧,只见一个白衣飘飘的少年,犹若天神般,正向他传身的船头上疾泻而下。   这大汉似乎也是个江湖老手,竟能见怪不怪,迭从腰间抽出了三尺青锋,觑著徐玉麟下降之势,只要他落至剑力范围,便付出手。   徐玉麟一见大汉已有准备,随猛提一口真气,便将半空里下落的身子,略微一停,反手撤出了背上长剑。   就在这眨眼光景,蓦见三缕寒光,挟著「丝丝”啸声,由绿蓬之内发出,分上、中、下三盘,向他急剧袭至。   他存心要想显露绝技,震慑敌人,于是下落之势不变,待到三件暗器堪堪近身,仅差以分寸之际,半空里上身一扭,发袭他上中盘的两件暗器,便“丝”地声擦身而过,左手一捞,袭向下盘的暗器,已被他以食中二招轻轻夹住。   那船头仗剑大汉,瞥见这不知由何而来的白衣少年,不但能在半空里停留身形,而且无须藉物用力,复能变换身法,躲开暗器,这种轻巧绝艺,几曾见过。   大汉凛怔之间,突地一缕寒光袭上面门,手中剑迭忙封闭,“当”的声响,一支蝴蝶镖震落船头,而半空里天神般的白衣少年,也就在此时,脚落舱面,抱剑凝立跟前!   原来徐玉麟空中抓住那件暗器,正是一支蝴蝶银镖,趁手向船头大汉打出,他只想藉机降落,并无意伤人,所以出手力道极轻,竟被对方用剑击落。   当他足著舱面,这才看清这大汉并非君山蝠洞中见的褚呈祥同道,因此更不便乘危施袭。   待到那大汉格落银镖,凝目向他瞧时,徐玉麟期然一笑道:“这船上可载著黑衣教主褚呈祥吗?”   大汉诧愕中尚未答出请来,绿蓬底下忽地纵出三条人影,三支长剑宛若三条怪蟒,迳向徐玉麟刺来。   那大汉微一怔神,也就不再答话,剑走中锋,便向徐玉麟胸前大穴递出。   徐玉麟沉喝一声,宝剑疾抡,剑化“满天星雨”,幻作一层风雨无透的光幕,护住了身躯,把四支长剑对于光幕之外,毫无可乘之机。   于是——   船头上以一敌四,话也不答,斗成一团。   徐玉麟迎拒中,冷眼细瞧,见所斗四名大汉,一律黑色密扣劲装,腰缠红色宽带,头顶阔边毡笠,足登快靴,个个浓眉环眼,像貌威武,而且手中剑技,亦不平凡,年纪都在三十四左右,看来均属武林健者。   他再流目向绿蓬下面看时,但因船头与蓬下为一层布幕所遮,看不到布幕那边究竟还有些什么人物?   徐玉麟居心要窥个明白,于是剑势一重,宛若长虹乍现,招走太乙门剑法,倏然间把四个敌手的攻势略微迫退,趁机将右手雌雄双锋分作为二,每手一支,威势更是惊人。   四名大汉瞥及徐玉麟手中宝剑,忽而叠做两支青锋,齐都为之一震,出手剑势也就随之微滞。   良机一瞬,徐玉麟右手划起一道圆弧,森森剑影,连住四个敌手,身形往那悬垂布幕之下疾然跃去。   四个大汉睹状甚急,虎吼一声,如影随形般跟至。   他们的动作固然够快,可是徐玉麟比他们还快。身形甫落,左手剑走“横断乌江”,“丝”地声便将布幕削掉半截,反手一招“巨龙摆尾”,便将四名大汉递到的长剑荡开,紧接著一招“暴雨骤至”,剑化万点寒星,身剑合一,捷逾飘风,竟将四个敌手迫得连连后退。   四个劲装大汉,虽然剑法不弱,怎是徐玉麟的敌手?要非他将情况弄明,不愿妄造杀孽的话,恐怕早已血溅船头,横尸舱百了!   就在四名大汉连连后退之际,徐玉麟突闻绿蓬之中,发出了声娇滴滴的惊叫:“爷爷!你看他能不能杀死他们?”   徐玉麟错愕中流目向蓬内瞧去,赫然一位绿衣丽人,娇憨的依偎在一个紫袍老者的身前,面现惊讶之色,一双剪水秋瞳,向他直直的盯著!   四道眼神相触,徐玉麟心头感到一阵莫名的震颤,赶紧将眼神移开,这当儿四柄捷逾电奔的长剑,分前后左右的一齐向他递到。   “啊!”又是绿蓬下那丽人的惊呼之声。   徐玉麟蓦然警觉,身形微挫,迭忙施展一式“清风拂柳”身法中的“莺迁乔本”,脱出剑光,人已跃入绿蓬。   四个大汉趁徐玉麟怔神间的合力一击,看看四支长剑已刺中他的身体,那知又被他在这种极不可能的角度与状况之下,悄然脱走,齐都收势一楞!   徐玉麟跃进蓬下,方待向紫袍老人出语相询,四个大漠复又围拢上来,而且出手既狠又疾。   在这种清形之下,一方面是不愿施展绝技,沾污血腥;一方面则是志在必得,是以竟把徐玉麟迫得连询问对方是何来历的机会都已失去。   就这样以一敌四的打法,又在蓬下走了三四十招,徐玉麟杀得心头逐萌嗔怒,情知如不施展煞手,一时之间,绝难将此四名技艺不弱的对手制住,随沉喝一声,师傅绝学——“上清奇门剑法”,已然施出。   霎时间,剑光大盛,奇招奥学,如江河倒漏,一发难收,四个对手大汉,尽被他罩入一片森森刻幕之中!   “你们都给我住手!”声若暮鼓晨钟。   徐玉麟随此喝声,剑势微滞,凝目望去,发现原是那紫袍老人的喝止。   紫袍老人生得面如古月,眉清神奇,两太阳穴微微隆起,察颜观色,似非黑道中人?   徐玉麟骤见此老人之时,无形中已对他产生了一种好感,原想和他打打招呼,问问身份来历,无奈被那四个大汉逼得丝毫无暇,只好自保要紧,和他们打著闷仗。   此际,突听老人出言喝止,正想收剑跃开,那知就在此时,猛然一声震天巨响,两根粗大的桅杵,齐都腰折,连帆倒落湖中,一阵台风,吹得船身摇摇摆摆,岌岌可危!   船既双桅俱折,前进之势骤停,竟然在湖面上打起旋转来了!   处此情况,打斗之局,不停也得停。   所有船上之人;连徐玉麟在内,莫明其妙的目瞪口呆!   紧接著又是一阵狂风吹来,湖水波涛涌起丈高,打上船面,本来就是摇摇欲翻的船身,经此一阵狂猛的台风排浪一击,果然竟向一边倾料翻去。   徐玉麟危急中,猛提一口真气,疾然跃飞而起,但见半空里一团黑影,迳向那已经斜倒的船身,暴射而下!   他“啊!”了一声,这才明白,这一切原都是神鹰“天云”的“杰作”!   徐玉麟赶紧施展出“凌空虚渡”的绝顶轻功,跃落水面,伫足观瞧。   但见巨鹰双翅并展,排出一股强猛无伦的劲风,便将船面上运人带物,一齐扫下波涛万顷的湖中!   巨鹰这次疾朴,恰好对著船身倾斜的一力,因此,虽然把船面上的人,震落入水,可是却扶正了船身,使其得以未翻。   这光景直使徐玉麟啼笑皆非!他想不出巨鹰因何未得已命,竟自凶性大发?   猛地里他想起了船上那个紫袍老人,以及绿衣少女,这时,他已看见那四个大汉,已经从水中露出头来,正向飘动不止的船边涸去惟独不见老人与少女。   一种人溺己溺的测隐之心,油然而生,迭忙凌波踏向众人落水之处,猛地湖面水波微荡,紫袍老人已经露出头来,面现焦急神色,便又下沉。   徐玉麟目力既可黑暗中视物,清波之下,自可一目了然。他俯首略窥,忽见老人下沉之旁,一条线影——几乎与湖水分办不出的绿影,像条细长的死鱼,冉冉向湖底堕落。   救人要紧,他那里还顾得什么男女有别,身形微纵,便向水里钻去,好在那绿影下沉之势很缓,他水中两个“鲤鱼打挺”,猿臂轻探,即将那下沉的绿影擒住,软绵绵的可不正是那绿衣丽人!   徐玉麟挟住绿衣少女,抬眼只见紫袍老人犹在水底下四处乱摸,心知其必然水下难以视物,于是伸手把老人衣领抓住,猛力往上一带,便徐徐升上水面。   待到三人都一齐冲披而出,徐玉麟又迭以“凌虚蹑步”的神技,一手挟著垂死少女,一手挽著紫袍老人,跃上船去。   他把老人与少女轻轻放下,老人倒健朗无恙,只是那绿衣少女星眸紧闭,彷若死去。   紫袍老人睹状,竟自撇下徐玉麟不管,抱起绿衣少女的尸体,悲痛万分的哭喊道:“玲儿……玲儿……是爷爷把你害死了啊……”   这时,徐玉麟猛一抬头,又见巨鹰从空掠来,惟恐它再发凶性,随撮口长啸,声若龙吟。   船身又在一阵摆动中,神鹰已应召降落般头,灵猿狒狒依然蹲踞惊背。   四个早已从水中爬上船面的大汉,一见巨鹰落下,霍然跃起,一齐向巨鹰朴上。   徐玉麟沉声喝道:“你们不是它的敌手,勿得乱动——”   四名大汉果然应声住手,怔怔的望著徐玉麟出神,以已消失了原先的那股敌意。   船上之人,无一个不是水淋淋的衣服透湿,犹如落汤之鸡,寒风拂过,直冻得发抖!   徐玉麟虽然功力过人,颇耐寒冷,但因他在徂徕山下,与紫阳玉女分手之时,将“无垢头陀”遗赠的那颗宝珠,交与紫阳玉女带回飞云堡去,所以此际落水,也是与别人一般无二,狼狈不堪!   由于紫袍老人的哭声,使徐玉麟明白了他与绿衣少女乃皿祖孙关系,老人悲痛过度,似是陷于了歇斯底里状态。   四个大汉在抖索中,也不由泪流满面,不知所措?   徐玉麟在下水之前,已将宝剑入鞘,这时两手不住的揉搓,竟被此悲惨情景所感染,星目转动,滚下了数滴热泪!   很明显的,船上大出他的意料之外,并没有褚呈祥等人,然则,这少女如此死去,固非他之所杀,可是他却不能卸其咎责。   徐玉麟痛悔中,无意间触动了腰上所系的那只红葫芦,心念微转,始想起老人怀抱中的少女,是否气绝无救?   想到这,随向紫袍老人跟前趋近两步,长揖拜道:“老前辈,可否让在下瞧瞧这位姑娘是不是还有救活的希望?”   紫袍老人悲恸中似是被他一言提醒,这才停止哭泣,抹抹老泪,把怀里孙女,轻轻放下,伸手按按她的胸口觉得尚有微微起伏,忽然对徐玉麟目露渴求之光,说道:“还有一口气难道说你能把我的玲儿救活吗?”   紫袍老人起先看见徐玉麟的轻功以及剑术,就觉得这位从天降的年轻后生,必非常人,后来又见他入水救人,出水登船的工夫,更确定了他的判断,又是因见爱孙女已被淹死,一时痛伤得失去主张,如今经徐玉麟这般相问,竟把他昏乱的神智提醒,是以他对徐玉麟而有此语。   徐玉麟低头一看,见那绿衣少女,瑶鼻通梁,黛眉樱唇,面如荷花,真是个美似西子,貌媲王嫱的美人兄!   他自然不能像老人一般,以手触摸它的胸前,他只是凝神细瞧了一番,发现她尚有一丝余气未绝,乃由怀中掏出了只小瓶,拔去堵塞,倒出两粒“万应灵丹”,送与紫袍老人道:“这是在下师门秘制灵丹,有起死回生之效,不过这位姑娘乃是被水所俺,是否能以把她救活,我也不敢断定,目下既无别法,只有一试,单请老前辈放心,绝然无害就是。”   紫袍老人接下灵丹,颇为疑惑的犹豫了一下,凑近,端嗅了嗅,终于把少女珠唇撮开,将丹丸一起喂进。   徐玉麟确是不知这师门灵丹,对水淹之人有无效验,因此,他在老人给那如花似玉的少女服下之后,神情紧张得两眼直盯著那张俊俏的脸儿,一瞬不瞬。   四个大汉和紫袍老者,也都是怀著忐忑的心情,静待那少女服药之后的变化。   船在湖上边著,舱面上被一片紧张静寂的气氛所笼罩………   大约过了半盏热茶时刻,只见那绿衣少女四肢略微抽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阵呼噜声响,紫袍老人赶紧蹲下身去,把她扶坐起来。   那绿衣少女樱唇掀动,“哇哇”吐出了许多清水,气息已由微弱而转强,终于两只秋瞳渐渐睁开,悠悠醒来,但旋即浑身一阵抖顿,以是不胜寒冷,便又闭上双眸。   徐玉麟见少女复苏,这才松了一口大气,对紫袍老人道:“这位姑娘已经有救,请老前辈把她暂时抱进船舱,以免受凉。”   紫袍老人仿佛完全听命徐玉麟的指挥一般,点点头,向他流露出无限感激的一瞥,便将少女抱起,向舱门行去。   徐玉麟沉付了一下,深觉抱愧的向四个大汉问道:“请问四位兄台,你们要到那里去?”   四名大汉中一人答道:“我们是保护老庄主和姑娘游玩湖光,正想返回岳州,却不料………”不料怎样并未说出。   其实他下面要说而忽又住口不言的话,也无须再说,徐玉麟自会明白。   “那么我帮你们把船驶过去吧!”徐玉麟说时,却并未有任何动作。   那个说话大汉又道:“可是帆桅俱折………”   徐玉麟迭忙接道:“这个无妨。”   他话音甫落,四个大汉忽觉船身往前移动,霎时间破浪疾驰,要比涨满风帆还决,于是不由暗目惊奇,齐以诧异眼光,向徐玉麟望去!   但见眼前这位武功出奇的白衣少年,两脚踩成个“喜鹊登枝”姿式,伫立船头,目注前方,双手叉腰,渊停岳峙,宛若天神!   四名大汉既然也都是身手不弱的武林人物,自然也都明白了船能无帆行驶,必是这少年神功所驭。   他们知道武学中有一种“以气驭物”之技,炼到纯青时,能于无形中把物体任意移动,可是徐玉麟这种以内家真力,驭船如驶的神功,非但曾未目睹,而且未闻!   这时,四名大汉才深深的觉得,眼下少年,必身怀骇人绝艺,而且功力以已臻于令人难以置信之境。   他们深悔先前不该和人孟浪动手,以目己这点粗学末技,看来要非人家不愿出手伤人,怕不早已丧命!   这里按下四名大汉在想著心事,徐玉麟驭船向岳州岸边疾驶,回头且说:紫袍老者把孙女抱进舱里,平放在一张本榻上,脱去她湿漉漉的外衣,然后给她盖上条棉被,便坐在床沿守候著。   那绿衣少女服下徐玉麟的“万应灵丹”吐出了腹内吃进的湖水之后,便已醒转,只因天气寒冷,周身尽湿,是以又把她冰得昏迷过去。   这时躺在温暖的房舱里,自然不一会使又悠然醒转。   她张开一双明胖,闪动了闪动,彷若从一场恶梦中惊醒,望望身旁满脸凄苦的老人,不由喊出声:“爷爷……”珠泪泉涌,呜咽而泣。   老人一见爱孙无恙醒来,也不禁转悲为喜;喜极而泣,老泪纵横中,轻拍著孙女的娇躯,顿声道:“玲儿你醒来啦,都是爷爷不好,才害得你几乎………”   猛然船身一阵剧震,把老人的话音打住。   被唤做玲儿的少女,一咕噜从被窝里爬起,扑在老人的怀中,哭喊道:“爷爷,玲儿怕死了!爷爷你………”   紫袍老人被此震动,似是想起了一件什么重大事清,轻拍著玲儿的肩头,慈声说道:“玲儿,怕什么,有爷爷在这里,你好好休息一会,待爷爷去看看。”说著话,便将孙女按抚榻上,竟自抽身向舱外急行而去。   其实紫袍老人心中所想起的事,也不外是因只顾孙女的生死,竟然忘记了坐船双桅俱折,仍在湖中,经过这一震动,始将老人触醒。   由于那一下子巨震,使老人担心坐船因失去帆桅,飘流湖心触上暗礁,所以按下爱孙,便向舱外跑去。   可是当他甫离舱门,便听见一片人声噪杂,抬眼看时,只见坐船已经靠拢码头,四个随行庄客,都已跃下船去,手忙侧乱的系縳续绳,码头上行未了许多看热闹的人,有的人指手划脚在看那船头上,昂首屹立的巨鹰,最使人感觉惊奇的巨惊背上还驼著只神气活现的白毛猿猴!   有些人在那里评论著这艘双桅俱折,无桨无橹的大船,竟能安然驶返岳州码头,这就不能不令人更感到神奇了!   紫袍老人也被这种奇迹弄得一时糊涂起来,但他稍微怔神之下,便想起了那位武功出神入化,救他孙女的白衣少年。   老人略一流目搜索,即已发现徐玉麟犹自屹立船头,遥望著汪洋湖面,在怅然出神。   原来适才的那阵船身震动,乃是徐玉麟以气驭船,靠近码头时,因行速较快,船与石岸互相撞击而发。   此刻,徐玉麟本想立即跨鹰飞去,但因不知那绿衣少女是否已经无恙?是以未即骤下决心,而他正在回忆著这一日夜来所经过的一切………   紫袍老人迭性向徐玉麟停身之处走去。   徐玉麟在沉思中,忽闻耳后响起个哈哈道:“小兄弟,我这船儿无桅无桨罢驶返岳州,谅必是小兄弟神技大展了?”   徐玉麟返身长揖到地,歉然笑道:“晚辈,玉麟,江湖未学后进,只因一时误会,对老前辈游湖兴致大为扫扰………”   话至此处,略微停顿,看看神鹰“天云”,继道:“只因这畜牲发作,致使老前辈坐船帆桅俱毁,又将老前辈与孙女翻落湖中,受惊受凉,晚辈甚为抱歉之至,故将老前辈坐船驾返,雕虫末技,班门弄斧,尚请老前辈多所海涵与指教才是,但不知令孙女现下已否无恙?”   紫袍老人那付欢欣神色,已经说明了爱孙已经痊愈,所以徐玉麟最后这句问话,不过是礼貌上的必然而矣。   然而,徐玉麟这种彬彬有礼,一派斯文态度,中恳言辞,却把个紫袍老人听得心中舒畅已极。   只见他慈眉轩动,复又打个哈哈,展颜笑道:“原来是徐老弟,皆因老夫多年来已不在江湖上走动,对于当今武林中一般后起之秀一概未能拜识,以致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徐老弟莫怪老夫眼拙,哈哈!徐老弟技高艺绝,心怀磊落,谅必师出名门高人,至于小孙女嘛,也不过是受了些惊怕而已,现已完全无恙,请老弟勿庸担心………”   紫袍老人微一停顿,便又言词恳切的接道:“敝姓于,单名一个飞字,常言说得好,英雄不打不相识,看老弟必为远道而来,若不见弃,请屈驾至敝庄小住几日,也好让老夫略尽地主之谊,兼领教益,不知尊意如何?”言下,拍拍徐玉麟的肩膀,表现待至为亲切和蔼。   徐玉麟听紫袍老人自表姓名于飞,心中不由一动,暗目想道:“蝴蝶镖”于飞,据说早已息影江湖,想不到竟能在此遇见,人生虞是何处不相逢,相逢却又不识!   要知蝴蝶镖于飞其人,当年出没江湖时,疾恶如仇,手中二十四支蝴蝶银镖,打遍了南七省,绿林人物,闻名丧胆,是以老一辈的英雄,无人不知。徐玉麟在上清真人讲解武林掌故中,得知此人。   蝴蝶镖于飞见徐玉麟凝思不答,还以为他已经答应了前往作客,随吩咐四名庄客,前去拉马的拉马,雇轿的雇轿,然后又对徐玉麟道:“徐老弟,请稍待,先雇轿子来,把那丫头抬走,我们即行乘马上道,好在敝庄难此不远。”说罢,又是哈哈一笑!   徐玉麟这才如梦方醒,腼腆而道:“老前辈如此说来,当是名闻遐迩的蝴蝶镖于老英雄了,晚辈离心仪已久,但无缘拜识,今日幸会,又几乎失之交臂!晚辈初出茅庐,有眼不识尊颜,冒渎之处,倘请包涵。至于再事打扰贵府之事,并非晚辈有意推托,实是………”   紫袍老人于飞,摆摆手截断了徐玉麟未完之言,道:“即使老弟有什么要务赶办,不能屈驾小住,难道说杯酒餐饭就不能赏光吗?”   徐玉麟见于飞老英雄情真意挚,如再推拒,实在不近人情,况且已经担搁了大半天,要去追索褚呈祥怕已不及,忖念已毕,于是答道:“既承雅爱,晚辈恭敬不如从命,那就只好叨扰了。”   徐玉麟说时,瞥见先前奉命而去的四名庄客,已经牵来了六骑健马,鞍蹬俱全,另外还雇了乘二人暖轿,都停当在码头上等候。   蝴蝶镖于老英雄,不由喜道:“徐老弟,这才像话哩!”也不顾徐玉麟的反应,迳自奔回舱去。   不一会工夫,于老英雄从舱中,把爱孙以棉被裹体,仅露著一头青丝,和两只闪动的大眼睛,抱将出来,跃上岸去,安置于两人小轿之中。   当于老英雄怀抱爱孙,经过徐玉麟身旁之时,那两只秋水似的明眸,竟然对徐玉麟投注了深情的一瞥!   徐玉麟看得明白,她那令人心弦震荡的眼神中,有感激,有幽怨,也有………   “老弟,”于老英雄在码头向徐玉麟打著招呼。”   “惭愧!怎的今日这般神不守舍?”徐玉麟暗自咕啜著,纵身上岸。   这时,于姑娘的暖轿已经被人先行抬走,徐玉麟惟恐经过岳州闹区时,惊世骇俗,乃命神鹰仍载著狒狒,腾上空去,跟随他行走。   就是这样,也早已引得码头上人山人海,当巨惊长啸一声,振翼起飞之后,人们还在引领翘望,直到失去踪影,才逐渐散去。   人群大半离去之后,于老英雄才和徐玉麟以及四名庄客,登鞍上马,缓缓前进。   于老英雄与徐玉麟并骥而行,他惟恐这年轻人缓骑不耐,随摇摇头道:“这岳州城人烟稠密,街道往来行人如织,不便放马疾驰,一会出了市区,我们便可纵马赶路了,好在这里离敝庄只有十来里程。”   徐玉麟马上答道:“这样也好,晚辈曾未到过这湘北重镇,顺便观观风光,岂非大好良机,但不知贵庄何名,老前辈可以见告吗?”   蝴蝶镖于飞哈哈笑道:“我真果是越老越糊涂啦,光一个字的说敝庄敝庄,究竟敝庄乃何处,也没有对老弟说明,老弟当不会见怪吧?”   徐玉麟笑道:“晚辈岂敢。”   “敝庄说来也是个小地方,宅子叫做‘盘龙庄’,大约有五百户人家,寒舍就在西首。”   “‘盘龙庄’——这是个很响亮的庄名。”   “哈哈哈!‘盘龙庄’,的是响亮好听,而且徐老弟,你也会猜想到,这座内必有什么龙虎之类的人物是吧?告诉你吧,‘盘龙庄’不但没有盘龙,连小老虎也未踞一只!”   徐玉麟觉得这位名满江湖的老英雄,不但为人豪爽,而且还是位谈吐颇有风趣的老人,而对他原有的好感,无形中又增加了几分,随在于老话毕,笑答道:“晚辈倒以为贵庄名府其实,若前辈技业超群,名满天下,岂非人中之龙虎?”   蝴蝶镖于飞闻言之下,非但毫无喜色,反而不胜感慨的深长叹息一声道:“徐老弟此言,前些时日我听了,也许能很觉舒服,可是……”可是怎样,倘却并未说出,便戛然住口。   徐玉麟自觉这几句话说得很为得体,料不到竟然触起了对方的感慨,于是心中甚为诧疑不置,然而于老英雄既不愿说出,自己总不好向人家打破砂锅式的去追问。   也许于老英雄已经发现徐玉麟的错愕神色,忽又改重话题,哈哈笑道:“徐老弟身怀绝艺,不知令师那位高人?”   徐玉麟何等聪明,他在察颜观色中,已经发现于老英雄,似乎正遭遇著一种颇为困难的问题,惟恐有拂客人兴致,是以隐忍于怀,乃藉别的话题岔开。但他既问起自己师承,总不好置之不答,随道:“老前辈过奖,家师是劳山上清真人。”   “哈哈哈!真个是强将手下无弱兵!”于老英雄道:“我一看你那身轻功和剑法,就知老弟必为高人门下,却料想不到竟是‘宇内四绝’上清真人老前辈的高徒,难得,难得!”   马行得得,两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已走过人烟稠密的闹区,来到了东关郊外,恰好追上先头抬走的于姑娘的小轿。   四名庄客也在后面乘马跟来,于老英雄回头吩咐道:“你们四人之中留下两人,和轿子一起走,老夫要和徐少侠先行回庄。”说著,又向徐玉麟颔首道:“我想老弟大概已经饿了,我们快些走吧。”   言毕,当先丝缰一勒,坐下棕色健马,“呼”地声四蹄登风,迳往前疾驰起来。   徐玉麟也只好催马急迫,另外两名庄客,跟在他的背后,于是四骑并驰,卷起一片滚滚尘土。   马行神迅,也不过是片刻时间,徐玉麟遥见一座绿竹环绕的村落,出现道旁。   于老英雄当先勒马缓进,待到徐玉麟赶上,两驶并行,向村落一指,道:“老弟到啦,这就是敝村盘龙庄。”   徐玉麟流目一瞥,见这盘龙庄一面靠山,四周翠竹围绕,竹篱之外,则是一溪宽约丈许的清流,倒也够得上山明水秀,清静之所,随连口赞道:“好地方,好地方,青山绿竹,小桥流水,令人颇有遁身世外之感!”   说时,马已行至庄外桥下。   于老英雄哈哈笑道:“小地方,多承赞奖,只要老弟喜欢,不嫌寒舍龌龊,尽管多住几日,家下虽无山珍海味,粗茶淡饭,还可以供得起老弟。”   徐玉麟答道:“于老前辈说那里话来承蒙下,实令晚辈甚觉荣幸,不过如此前来打扰………”   于老英雄摇摇手,止住了徐玉麟的话,接道:“江湖道上人,都是一家,徐老弟何必这般见外!”   两人就这样的一说一答,竟已走过石桥,进得庄门,徐玉麟一眼望见街旁一座高大门楼,门楼下有两个青衣大汉,腰带单刀,生像威武,这户人家仿佛什么官宦宅第?   两个守门大汉,一见四马临门,连忙向于老英雄打躬道:“老庄主回来啦!”   于老英雄只是略微颔首,也没答话,便翻鞍下马,向徐玉麟说道:“这就是寒舍,老弟请下马进内吧。”   徐玉麟被此情景弄得甚觉莫明其妙,暗目想道:蝴蝶镖于老英雄,不是早已退隐江湖了吗?   怎的家中运养著这多带刀配剑的庄客?看此门院宅第,气势排场,实在不像?……   他虽然心中闪电以的掠过这些疑问,但却并未说什么,便也跃下马来。   四匹健马,由庄客牵去,于老英雄挽著徐玉麟,状至亲热的迳向大门内走来。   进得大门,是一座广大的院落,石板铺成的甫道,两旁花木扶疏,幽雅至极!   长长的甫道尽头,房舍罗列,似为住宅。   两人正行间,忽闻头上一阵飒飒风响,徐玉麟抬头看时,见系神鹰“天云”,已低飞盘旋上空,等待他的指使。   徐玉麟向空做了手势,巨鹰便徐徐降落院中,灵猿狒狒箭射般跃至他的跟前,咿咿呀呀的做出了些滑稽动作,逗得于老英雄大笑不止!   就在此际,甫道的那端,急急奔来两个同前所见一般装束的庄客,躬身相迎。   徐玉麟安置下巨鹰,带著狒狒,硬著满腹狐疑,在于老英雄陪同下,走进了一所装潢讲究,古色古香的大厅。   湘北蝴蝶镖于飞,早已退隐江湖之事,武林中人谁都知道,然而,徐玉麟此际在于宅中所见的一切,实在使他想不透一个既已退隐的武林人物,家中因何尽是些带刀配剑的人?但是主人不说,自己也就只好做个闷口葫芦………   ※※      ※※      ※※   盘龙庄。   蝴蝶镖于飞老英雄的巨宅大厅里,此刻筵席盛开,坐上宾主共是五人。于老英雄当然坐了主席,首客之位则是位剑眉星目,年仅弱冠的俊美青衣少年,另外四位陪客则是二男一女,尽都是些年逾古稀的老人。   然而,明人眼里一看便知,虽然这老少悬殊,极不调和的场面,但坐中主客却全是内外兼修的武林人物。   于老英雄不住的把盏劝酒,对客人们极尽殷勤之情,尤其是对那位青衣少年,更是另眼相看,且不时的把他加以赞扬。   然而,那青衣少年仿佛在饮著闷酒,虽是和另外三位客人也略谈些江湖见闻,但总觉得蹩扭的很,所以眉宇间出现并不十分愉快的神色。   大凡武林中人,无不有一种超逾常人的敏感,这种敏感,就像猎犬的嗅觉一般。   这场合中主客在表面上看来,非常融洽,谈吐文雅,并非隐埋杀机的鸿门之宴,可是做为主客的青衣少年,却感触到这盘龙庄内,必将有一件暴风雨式的重大事故发生。   青衣少年摸不透于老英雄葫芦里究竟是卖的什么膏药?虽然他意识著这件事情也许与已无关,但他总是在脑海中不住的打转,要想在主人与三位陪客的谈话间,了解一些端倪。   也许这就是武林中人通有的一种好奇心理,因此,于老英雄愈对青年憨切,愈使他不安。   原来这位少年,正是被蝴蝶镖于飞挽至盘龙庄作客的白猿秀士徐玉麟。他自踏进于宅之后,发现了不少的腰佩刀剑的庄客,一个个都是彪形身材,劲装疾服,神情紧张,犹如即将身临大敌。   按说:蝴蝶镖于飞,封刀退隐,最少已有十年以上,家中即使有几个门徒之类的人物,也不会如此之多,更不会刀剑不离,在徐玉麟的估计中,这些看来各怀武功的庄客,最少也有三十几人,当然深宅巨院,他没有看到的地方还多著呢!   这情形,使徐玉麟颇有置身于绿林魁枭窝巢的感觉,可是仔细观察那些庄客,似乎又非盗寇之类,而于老英雄名满武林,也绝不会于退隐之后,再暗中胡作非为,然则,这种摆式又为何来?这就不得不使徐玉麟大生疑心了。   湖中浴水,他的衣履曾经尽湿,于老英雄关切的给他换一身可体表装,然后才入席畅饮。   而最使徐玉麟颇为不解的,坐中三位陪客,全又是早就享誉武林的老辈英雄,经过于飞的介绍,才知道这三人原是鼎鼎大名的“衡山二友”与“浙东一凤”。   “衡山二友”一名“梅剑”左文华,一个是“兰剑”李海榕,此二老也都是人享盛名的当代“十二剑手”中人。   他们两个虽形同兄弟,但在武学剑术上却独成一家,是以有“梅剑”、“兰剑”之别。   “浙东一凤”名叫栾一凤,以一柄外门兵刃——“蝎尾剪”与三十六支“追魂钉”成名武林,是个性清冷傲的江湖奇人,也是个独身老处女。   这三人的大名,徐玉麟自然尽如,但他想不出因何均在于宅?要说只是一种巧遇,似乎极不可能,因为他们都在此住过多目。   徐玉麟在这般武林前辈之前,被拥上主客之席,实在是怀著一二十个不愿,但又砌不过于老英雄的再三相强,最后还是勉强就坐。   “衡山二友”是两个面貌清瘦,白发长发,吐属文雅,颇有长者之风的老人,“浙东一凤”   离已年逾古稀,却依然满头青丝,脸上岁月绉纹亦不大显,依稀可以看出她在当年必是位风华绝代的佳人,只不知她因何让青春独逝,未曾选个如意朗君?   席间,徐玉麟因满腹狐疑,所以谈话不多,“浙东一凤”也是沉默寡言,只有“衡山二友”   谈笑风生,千老英雄虽然和他们颇为投机,但在徐玉麟冷眼旁观中,老头子在酬酢中眉字间却隐含一丝隐忧。   酒过三巡,菜上五味,于老英雄忽然举杯起身,不胜慨的说道:“自从我们自称为‘竹林五友’的几个老家伙,在敝庄一会,力除‘岭南三怪’基业之后,晃眼已二十余年,此番三怪复出我五友却仅剩四人………”   说至此,微喟一声,向正然蹩得发慌的徐玉麟望了一眼,又道:“好在这位少侠,和我们的书生同姓,又是玲儿的救命恩人,今日总算又揍足了我们当年五友之数,所以我要向徐少侠深致谢惠。”话毕当先一饮而尽。   徐玉麟对于老英雄的话,似懂不懂,只好连忙起身,也陪了一杯,然后说道:“晚辈末学后进,因一时误会,冒犯老英雄,非但未加责怪,便至贵府烦扰,于心甚为不安,今日有幸得睹各位老前辈侠驾,实是晚辈三生之幸,现借花献佛,向各位老前辈各敬一杯,聊表心意,不知各位圭明辈能否赏光?”说著,举杯齐眉,向在坐诸老一一躬身为礼。   于老英雄起身笑道:“徐老弟都是自家人,何必再三谦逊,这样吧,我们五人互饮一杯,不知三位意下如何?”   这时“衡山二友”“浙东一凤”也都举杯起立,齐声应“好!”于是各人把杯中酒又复饮尽。   “衡山二友”“梅剑”左文华,忽然对徐玉麟笑问道:“徐少侠所谓一时误会,究竟是怎么回事,可否说给老你们听听?”   蝴蝶镖于飞寿眉微轩,当先答道:“这件事情说起来可真是又险又奇,徐老弟你快把经过说给他们听听吧!”   徐玉麟略为沉思,随将君山蜗洞经过隐去,只说是因事经过洞庭上空,误将于老英雄坐船为敌人船只,及至发现不对时,已与于老英雄属下动上了手,后来因巨鹰逞凶,致将于老英雄船只几十弄翻,于姑娘落水,几于酿成莫大错误,等等经过,简略的述说了一遍,最后并再三向于老英雄深致歉意。   徐玉麟说时,犹对神鹰之无故撒野而忿恨,并声音倘非他乃师父老人家的爱物,必予重惩,甚至把它杀死都在所不惜。   然而他那里知道神鹰逞威,并非事出无因呢?一则它因误中褚呈祥的暗器,几乎丧命,蹩了一肚子闷气无处发泄,二则徐玉麟久战对手不下,又钻进绿蓬之中,巨鹰翔翔天空,看不见主人,以为是中了敌人暗算,故而凶性大发。此时徐玉麟所言,巨鹰有知,岂不要三呼其冤?   当徐玉麟说完这些经过情形之后,于老英雄按著说道:“徐老弟你还忘了两件最使老休心折的大事哩,你不说,我就替你说了吧………”   说到这里,竟自倏而住口,对“衡山二友”、“浙东一凤”,神光电射似的掠了一眼。   “衡山二友”“兰剑”李海榕抢先问道:“究竟是什么事情,竟使于兄那般心折,又而故作神秘?”“梅剑”左文华、“浙东一凤”栾一凤,也齐都将眼光集中到于飞身上,就连徐玉麟也胡里胡涂的不知这位老英雄又在弄何玄虚?   于老英雄见众人已被他的话题吸引,随容包一整,肃然而道:“老休当年行走江湖时,手中二十四支蝴蝶银镖,自信尚未落次空,但是徐老弟身悬半空,就能接下老休一连打出的三支银镖;另外一件嘛……我那双桅俱折的船只,无桨无橹,徐老弟竟能以内家真力,毫不费事的驾返岳州。各位想想,当今武林之中,有几人能够办到?就凭这两种绝艺,怎不便老休折服得五体投地!”   于飞说毕,“衡山二友”齐都鼓掌赞不绝口,惟独“浙东一凤”既不笑,也不语,但却以两支霜刃似的眼神,冷冷的掠了徐玉麟数次。   徐玉麟被这位冷傲的老妪,直看得心头微震,怪不舒服,连忙欠身致逊道:“末学后进,雕虫末技,承老前辈如此夸奖,甚感惭愧,还望各位老前辈多多指教才是!”   “衡山二友”连忙说道:“徐少侠说那里话,我等都是些老不成器之才,那能谈得上指教二字。”   于老英雄忽又干咳一声,道:“只因徐老弟有要事缠身,不能在寒舍逗留,否则,三日之后‘岭南三怪’的寻仇约斗,若休想请徐老弟到时助我一拳,不然………”   “浙东一凤”忽地一拍宴桌,傲然而道:“于兄何必灭自已威风,长他人志气,我就不相信凭我们四块老骨头,就拼不过那三个老怪!”言下,对于老英雄有意挽请徐玉麟助拳之意,甚为不屑。   蝴蝶镖于飞唉叹道:“栾妹,话虽如此说,但你要知道,此次‘岭南三怪’复出江湖,向我们五友寻仇,实是挟技而来,据说三怪在当年脱走之后,二十几年来,潜隐中条山一直跟随‘六不全’苦练绝艺,唉……老休悔不该在当时心怀妇人之仁,力主网开一面,以致………”   徐玉麟满腹狐疑,至此已略窥端倪,他要明白究竟,所以抓住了这个机会,急忙截住于老英雄的话问道:“‘岭南三怪’何许人?因何向老前辈寻仇?能否让晚辈略知一二?”   于老英雄深长的叹口气道:“这事说来话长,老弟有兴闻知,那就由老休告诉你吧。”   说罢,略微凝思,随将二十余年前的一段往事道出——   原来“岭南三怪”在当年是三个无恶不作的魔头,蝴蝶镖于飞仗义除奸,只因孤掌难鸣,乃邀约了四位好友,也就是今日在坐的“衡山二友”、“浙东一凤”,以及另外一位绰号“铁胆书生”的徐大侠,加上自己,才将“岭南三怪”基业尽毁。   在当时,“岭南三怪”俱已负伤倒地,“浙东一凤”主张除恶务尽,将他们毁掉,可是于老英雄,却慈心大动,姑念他们成名不易,力主网开一面,希望他们改过自新。   谁知“岭南三怪”从此遁迹江湖,晃眼二十余年,在一般人判断中,以为他们已死,不料忽于月前联名投书盘龙庄,约定比斗。并于临去时,杀死两名家人,以示决心。   于老英雄只有一个爱子,不幸在十五年前,夫妇相偕病故,遗下一个幼女,名唤于玲玲,现已双十年华,出落得如花似玉,才貌双全。   于姑娘在祖父呵护之下长大,一切都能尊从老祖父之意,就是不喜欢学习武功,是以湘北蝴蝶镖一门武学,在于老英雄作古之后,即已绝传。   于老英雄既爱孙女如掌珠,自是不愿拂其志趣,乃延师教以文事,于玲玲资质聪慧,过目不忘,竟学得满腹经纶。   自从于老英雄子媳偕亡,惨遭家变,这位江湖豪雄,悲恸之余,乃封刀退隐,好在家中颇为富有,静享晚年之乐,倒也是曾在刀口上舔血的武林人物很好的下场。   于老英雄虽然不履江湖已十有余年,但是却收了不少门徒,悉将武功传授,此次“岭南三怪”寻仇报复,门徒们均闻风赶至,所以徐玉麟看到了于府尽是些带刀佩剑之人。   “岭南三怪”既然约斗,于老英雄只好分别遣人把“衡山二友”与“浙东一凤”请至盘龙庄,准备届时践约。   不过最使于老英雄痛心的事,就是“岭南三怪”投书中特别指出,倘若他们不敢履约比斗,那就将他惟一的爱孙于玲玲奉献出来,则当年之仇便一笔的淌“否则必将其全家,不分男女,剑剑诛绝。   于姑娘闻悉此讯,痛不欲生,但她是个孝女,既见老祖父那种慌急之色,就知道这“岭南三怪”,必然武功很强,自恨当初为何不跟爷爷习武,若非如此,今日即使不能打败敌人,也多少可以为祖父分忧。   然而于今却是个身无縳鸡之力的弱女子,只有私下里以泪洗面的份儿!   于老英雄深恐爱孙忧伤过度,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么于门可真的要断绝了香烟。所以距离“岭南三怪”约斗之期,还有三日的时间,家中托请“衡山二友”与“浙东一凤”三位老友略为照拂,自己便命四个门徒,保护著爱孙,一同泛舟湖上拟作竟日之游,藉天地目然之气,湖光山水之胜,开拓一番自己与孙女胸襟。   那知他们仅仅游玩了半天,就遇上了徐玉麟空中搜索褚呈祥之事,以致引起了一场惊险交集的风波。   徐玉麟听到这里,暗目咕啜道,追踪褚呈祥之事,已经担误了将近一日,恐怕他们此时已不知逸去何处?反正那老兄与“五巧”一起,都在东平“逍遥山庄”,即使要找他报仇,也不急于一时,况且看于老英雄那种对已之器重与冀望,实在不好意思遽然离去………   路遇不平,拔刀相助,原为英雄本色。徐玉麟本就是个生俱侠肝义胆之人,又加上身负血海深仇,因此更使他嫉恶如仇之念益浓,年青人原就好勇争强,于老英雄对他那般的器重,而“浙东一凤”对他又这样的冷傲,是以激发了他的英雄之气,经过一番思忖之下,待于老英雄把话说完,于是毅然道:“既承于老英雄如此雅爱,所谓土为知己者死,晚辈即使赴汤蹈火,两肋挥刀,亦当为老英雄助一臂之力,‘岭南三怪’武功再强,总也是人,晚辈还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千老英雄若不嫌打扰,晚辈决心暂将私事放在一旁,在贵庄留住数日,一会三怪。”   徐玉麟此言因是豪气凌云,但听在“衡山二友”与“浙东一凤”耳中,却甚不舒服,因为这般老英雄人物,既对“岭南三怪”犹有畏惧,而徐玉麟却声言未把“岭南三怪”放在眼里,词锋中分明对他们也瞧不起。   “衡山二友”素养颇佳,倒未有任何表示,可是“浙东一凤”却倏然神色突变,曲鼻孔中冷冷的“哼”出一声,神光冷电似的向徐玉麟投过一瞥,看样子就要出言发作。   就在此时,于老英雄打个哈哈道:“徐老弟如此说来,已是决心为老你们助拳了,来,三位老友,为我们徐老弟的侠肠义举痛饮一杯!”   于是在坐诸人,只好举杯互照一下,共同干杯,就这样,才把“浙东一凤”的一腔怒火暂时按捺得下。   要知道徐玉麟适才之言,的确也是针对“浙东一凤”没把他放在眼里的冷傲神态而发,他之所以决心一会“岭南三怪”,大部份原因也是要在这倨傲自大的老妪面前显露一手,煞煞她的威风。   然而徐玉麟那里知道,这样一来,正中了于老英雄智挽英豪的圈套。就是连“衡山二友”、“浙东一凤”三个老江湖,也被于老的巧妙按排所瞒过。   蝴蝶镖于飞人已八九十岁,一生江湖,什么人,什么场面没经验过,徐玉麟现身之下,不费吹灰之力,接下了他三支出手无虚的银镖,已经使他大感凛骇,后来又见他那出神入化的剑法,以双驭船的内家真功,就知眼下少年身恋绝艺,即已萌生了挽留助拳之意。   可是徐玉麟行色匆匆,一靠岳州码头,就要告辞,是以老英雄情知如不放布圈套,绝难相强。乃不动声色的只说仅请对方赴盘龙庄小叙。   徐玉麟盛情难却,只好随行,及至盘龙庄后,更不对徐玉麟说出“岭南三怪”寻仇之事,但却在暗下吩咐门徒们有意无意的在徐玉麟的面前出现,以引起这位涉世不久的小英雄之疑心。   于老英雄宴会之前,也没把徐玉麟来历告知“衡山二友”、“浙东一凤”,只说有位客人莅庄,请他们出来一睹。   “浙东一凤”的冷傲性情,于老英雄自是知之颇详,而他对徐玉麟虽在初识之下,然凭其阅人经验,也已摸透了八九,所以席间尽为徐玉麟鼓吹,以引起“浙东一凤”的不服,而又在相当时机之中,把“岭南三怪”约斗之事提出,以激发徐玉麟之豪情,自愿出而相助,这总比恳求人家要高明的多多。   徐玉麟出涉江湖,那里知道此中情由,遂逐步走进了于老的预谋而犹在梦中。   及至徐玉麟表明决心留下助拳,因词锋犀利,而引起“浙东一凤”的愤怒,这情形看在于老的眼里,自己目的已达,当然不愿发生不快,所以赶紧起身圆场。   其实,于老英雄对“岭南三怪”寻仇之事,绝非小题大做,因为他已在三怪投书杀人之夜,吃过一些小亏,自知时非昔比,慢说他自己决非三怪敌手,就是加上“衡山二天”、“浙东一凤”,衡度三怪当下武功,恐怕地无致胜可能。   自己舍上一条老命,在于老英雄看来尚无足惜,只是这事又关系著爱孙女的终生幸福,怎不便他心焦如焚?   而他在无意中发现了徐玉麟这种身怀绝艺的少年英雄,怎能不产生相请助拳之忿呢?   当然,这些情形,“衡山二友”与“浙东一凤”都不知道,在他们的想像中,“岭南三怪”这次复出寻仇,武功方面强也强不了当年好多,以四人之力,就是不能克敌致胜,相信自保决无问题,所以上不甚为担心,可是于老英雄的心情却并非如此轻松呢!   于老英雄慧眼中的少年英豪,既已挺身相助,自然三日后的约斗,心中已有了相当把握,心情一松,宾主开怀畅饮,说说笑笑,一桌丰盛酒进,直吃至子夜,始尽欢而散。   徐玉麟披于老英雄亲目按置于一间布设华贵,清静幽雅的卧室,并专为他派了一名十五六岁的伶俐小婢伺候,做了于宅的上宾,单等著三日之后,“岭南三怪”的来临了。   然而,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想不到徐玉麟因一时豪兴,在盘龙庄小住三日,非但丧失了追杀敌人的良机,而且几乎造成一件不可挽救的恨事,更惹了一身难缠情孽………   踊跃购买他们的书籍,用实际行动来支持你欣赏的作者   第十九章 玉壶春色   偃师城西关,在一家名叫“玉壶春”的临街茶楼上。   此际,天已未时,闲来无事吃茶聊天的人特别的多,而且这家茶楼复兼营旅寓生意,旅舍就在茶楼的后面,规模很大,无论茶楼旅舍,各方面的设备,都够得上是一流。   顾客往来如梭,生意兴隆,再加上旅馆里一些寄居旅客,为解除异乡寂寞,拥得诺大的一座荼楼上,坐无虚设。   有些顾客登上楼来,一见没有空位,只好摇摇头怅然而去,可是这时却忽然有两位衣著华丽的少年顾客,硬逼著店小二给他们找处坐位。   店小二总是势力眼光的居多,见这两位衣著华贵的少年,不是官宦子弟,便是富绅儿孙,那敢得罪,只好一方面向他们打躬作揖的招呼著,一方面四处观瞧,想在坐上客人中找个空位,把他们按排下。   小二瞧了一阵,发现临街窗口下,有一张四人坐的茶桌,这时仅有一位蓬首垢面,衣衫不整,模样邋遢的矮胖老头,在那里悠然自得的独自品茗。   不过他认得这位不起眼的老头,原是旅馆里的住客,所以便走向前去招呼道:“老客官,实在没有办法,你这两个空位,能不能让与另外两个客人坐坐?”   矮胖老头抬眼一看,见是两个书生打扮的俊美少年,随哈哈笑道:“当然可以。”   店小二哈哈腰,抽身返回,就将那两个少年引来,并且笑道:“两位少爷,这里可以将就将就吗?”   两位少年中一个年纪稍大的一望坐上老头,不由“啊!”了声,拉著另外一个转身就走。   店小二以为两个华衣少年,不屑和脏老头同生,赶忙灵机一动,把另外同桌的两位年纪五十左右的老茶客,招呼到脏老头的桌上,誊出了个桌位,说好说歹的才把两个少年按置下。   两个少年入坐之后,那矮胖老头,却纵声一阵哈哈长笑,笑毕,又自言自语的道:“这可不是我不近人情,人家嫌脏有什么办法!”   说著,向两个少年瞥了一眼,又道:“模样虽然还不错,但是有点邪气,比起我那老弟来,可是差得太远了,嘿嘿!”   他这自言自语的声音虽不大,但因距离太近,所以被那两个少年听得清清楚楚 。   只见年纪稍轻的少年,把桌子随地一拍,起身指著脏老头喝道:“你这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老叫化子,嘴里不干不净的骂谁?”言时,星目圆睁,怒气冲冲。   脏老头子却并不发怒,反而又是哈哈笑道:“像人也好,像鬼也好,老叫化子却敢以这付生像见人,不比你们………”   华衣少年怨声喝止道:“我们怎样?哼!你这个老不死的!”   脏老头依然一吋嘻笑之态,道:“老不死就老不死,可不是你们………嘿!狗嘴里插葱,便要装象哩!”   “混帐老儿,你骂谁?”那少年忿怒已极,一个箭步上来,就要和老头动手。   年长的华衣少年,却急忙起身,一把将他拉住,劝道:“我们还有正经事要办,何必和这种人一般见识!”   那忿怒少年,这才坐下,但是两腿发抖,看样子已是气恼至极!   脏老头似是嘻笑怒骂的目的已达,彷若无事的又自顾自的喝起茶来,但是他心里却在暗目骂道:你们两个小家伙,竟敢在孔夫子门前卖经!   这脏老头不是别人,却原来正是那位出身少林门墙,游戏风尘的江湖奇人——万里疯侠程百康。   这是白猿秀士徐玉麟往探君山的次日,原来相约三日内在此会合,同返飞云堡,再往“九顶迈坏山”寻找十使者之长,查探各大门派所失宝物。   疯侠生性好动,不甘旅寓寂寞,便于午膳之后,独个儿跑上茶楼,表面上是在品茶,实则这位老江湖,却想在此打探一下最近江湖上的消息。   那知他闷坐了好久,什么事情也未发现,正当无聊之际,猛见茶楼上来了两个华衣少年,视线为之一亮。   万里疯侠程百康一生江湖,足迹遍天下,经多见广,什么事清能瞒得过他,对这两个少年,骤然一眼之下,便已识破乃是女扮男装,察颜观色中,又发觉她们两人生长得虽很俏丽,但俏丽中带有邪荡之色,随引起了这位风尘奇人的疑心。   无巧不巧,店小二把这两个乔装可疑人物,招引到他的坐旁,而她们又不肯就坐,正好给了他一个借题发挥的良机,所以以言语触怒她们,旨在引起她们的出声,甚至动手,以确定其是否为江湖女人?   也许那个年纪较轻的经验不够,果真中了他的圈套,一言不合,就要动手,虽然仅是一个准备动作,一个箭步,便被那个年长的止住,但疯侠何许眼力,已自看出了这少年非但具有武功,尚且不是个泛泛弱手,当然,在这种情形之下,那个年长的即使再深藏不露,自也难瞒疯侠的。   两个颇具武功的女子,装扮成两个贵公子模样的人,神情中又隐现治伤,不管她们是谁,绝不会做出好事来!   疯侠原就是好管江湖是非之人,既然发觉了两个乔装男人的女性行迹可疑,随下定决心要把她们的行动弄个明白,所以故意装做若无其事,但却暗中在留意著她们的一举一动。   大约申牌时分,两个女子悄然下楼而去,疯侠盯稍的结果,发现她们两个不但也是住在这家旅寓,而且竟和他同院对房。   在这巧合的机会下,她们的举动可以说完全落于疯侠的掌握中,然而这位疯尘大侠,却并不愿打草惊蛇,所以悄悄的溜回房去,再未出来,而且也未将此事告知“四金刚”以及“青城一剑”顾天南等。   疯侠在房中关门闭户,连晚餐也是叫进房去用,竟将同在旅寓中的一干人众,弄得莫明其妙,还以为他是在身体不适呢!   谁知他却从窗棂纸上挖了个小洞,独坐卧室紧盯著对面的房门。   旅寓的院子仅有几丈之宽,中间又无障碍,他这种鹭鸶捉鱼式的紧揪,对房的一切,自然难逃他的双目。   说也奇怪,他这里闭门不出,那边房中自从两个女扮男的进去之后,也是深锁房门,再未露过一次面。   就这样的,疯侠由申时守候到三更天色,既未见对面开门,也没上灯。   疯侠怀著满腹狐疑,一直株守到二鼓过去三更初交,渐渐的他觉得苗头不对,正想开门出去察看一番,猛可见出身后吹过一阵微微的凉风,回头看时,见那寒风乃是从后壁墙上的窗隙里吹进,于是灵机一动,豁然大悟,暗暗骂道:老疯子飘泊江湖一生,想不到今日竟然栽在你们这两个小狐狸手里,看你们能逃到那里去?   忖念既毕,反身把后窗轻轻推开,一式“春燕出巢”,人已由窗口钻出,落于房上,四下略微凝神,见无任何动静,接著双唇微晃,宛若只划空大鸟,又轻飘飘的跃上对面房顶,俯身贴檐,展式“倒挂金钩”,双脚搭住屋檐,身悬半空,这才发现这间房上的后窗,已然开著,房里黑洞洞的那有个鬼影?   这情形,分明告诉了疯侠,对方也已经把他识出,所以使了个“金蝉脱壳”之计,早已溜之大吉。   疯侠反身跃回房顶,向四处仔细观察了一阵,始发现这家客寓,复院重叠,房舍鳞比,规模颇大,自己所住之处,原不过是靠最前的一个院落而已。   这时,月上柳梢,星斗满天,银光遍地,所有客房,大都灯火尽熄,整个旅店像死一般的沉寂。   蓦然,“汪汪”狗吠之声,仿佛从旅寓后面传来,但旋即隐没。   万里疯侠以其数十年之江湖经验,倏然警觉到这声狗吠有异,要说它发现什么动静而叫,绝不会只“汪汪”两声,即戛然中止,要说无任何动静的话,深夜三更它绝不可能无故乱咬,那么………这犬儿一定是遇上了意外,所以叫声中断………   想到这里,他绝不迟缓,猛吸一口真气,展开上乘轻功,捷逾风飘电闪,迳向狗吠之处,穿扇越屋而去。   眨眨眼的当儿,他已落身于最后一所独院的屋瓦上,贴身屋眷,以其数十年之修为内功,眼观四方,耳听八面,好一阵子,却并未发现任何动静与可疑的物事。   疯侠仔细的想了一阵,确定那声犬吠是从这所院中发出,是以略为犹豫,便以风吹柳絮般的轻功身法,贴著屋檐,向院中落下。   蓦地心中大吃一惊,赶紧将落到地面的身躯往傍掠开丈许,而且功聚双掌,就要劈出。   但是当他猛地回身凝目一瞧,又不由暗觉好笑!   原来当他甫著地面之时,顿感脚下踩著了一个软绵绵犹若人体的东西,这时才看清楚,乃是一条二尺多长的白花死狗,狗头碎裂,脑浆鲜血,溅了一地,状至可怜!   由此死狗身上判断,此间已是出现过什么武林人物,但此人把狗击毙之后,已不知何去?   他在这所院中打了个旋,流目向四周房舍瞧了一回,竟是一片岑寂。方欲纵身上房,悄返住所,忽闻一阵女子的浪笑之声,由一间正室里隐隐传出,不由怔神停住。   疯侠蹑足趋近窗下,想窃听一下里面究竟是些什么人?可是这窗口却以木板隔了个丝光不露,不但不能瞧见里面情景,而且声音也隐约得几乎听不到,不过他从那断断续缭,隐隐约约,喟喟细语,以及不时的浪笑中断定,室内最少有三人,而且其中有个男子。   窥探别人私房之秘,本来是武林侠义人物不屑而为之事,然而,这两女一男同室,以及日间所见,深夜犬吠,狗死………把这一些事情连结起来,似乎又非仅是单纯的男女之间的偷情与幽会?   由此种种,疯侠觉得有一探究竟的必要,况且他日间茶楼上相遇,被他监视又复施计走脱的两个乔装男人的治荡女子,正然疑心必为室内二女呢,那么声毙死狗之人,很可能便是进入此房的男子………   疯侠思忖中侧耳细听之下,终于被他听到一句较为清晰的男人话音,仿佛那是说:我这十使者之长,比白猿秀士那小子有何不好?然后便是嘿嘿啧啧之声………   十使者之长,怎会又在此出现?疯侠心中一动,自问了一句,飞身上房,四周凝神略瞧,便伸手揭开了一片屋瓦,猛地一阵亮光透出。   他俯身敛目,向下面一瞧,室内炉火熊熊,照耀得一片通明,榻上竟是春色无边,直把个风尘大侠看得脸上燥热如灼,赶紧缩开头去,暗道声:“罪孽!”   原来果不出疯侠所料,室内正是三人,二女一男,浑身点丝不挂,在那里相偎相抱,相互缠绕嬉戏,极尽人世间猥亵之能事!   “十使者之长!”疯侠原想即行离去,可是忽又想起这室内男子的身份,不正是他们要赴“九顶连环山”所寻之人吗?他为了确定是否其人,只好厚著脸皮,再探头往下面凝神细视。   他终于把那此刻已然正在做著野兽似的原始动作的男人背影看清了,也将躺在一旁像死蛇模样仰著脸儿的女子看清了——“十使者之长”与茶楼上几乎和他动上手的淫邪少女。   当然,那个被“十使者之长”的身躯掩蔽了的,看不见面貌的女子,用不著去猜想她是谁了。   万里疯侠放荡江湖,游戏人间,但对女色一道,曾不接近,眼下所见这满室著色盎然,也不禁心神震荡!   他想不到“东弥一妪”手下的十使者之长,竟然是个淫恶之徒!而此两只具有武功的淫狐,又是谁呢?   人世间居然有这种无耻之尤的狗男狗女!万里疯侠暗目骂了一阵,正拟跃藩院中,把他们叫出来,一个个加以惩治,尤其是十使者之长,关连著各大门派的失宝,更不能把他放过。   猛然间,旅寓前面的屋脊上,出现一条红衣身影,月光之下,疾如流矢般迎面驰来,又把疯快的下一步行动立即止住。   那驰来的红衣人影,在疯快的江湖阅历中,还真是少见得很呢,所以他又迭以屋脊稳住身子,静观来人是否与室内的无耻男女同道?再件区处。   仅是眨眼光景,红衣人影竟已纵射到对面的屋脊上,也是四下一瞧,便纵身跃藩院中。   就在此刹那间,疯侠已然辨出来人居然又是个苗条女子,一身大红劲装,月色下似团滚动的火球。   那红衣女子跃藩院中之后,便已脱出了疯侠的视缭,但不一会工夫,便听到一阵木板粉碎倒塌之声,紧跟著女声惊叫,娇叱,男声怒喝,骤然而起!   万里疯侠抬起身来,向院中一望,真是热闹至极!   但见室内那三个无耻男女,净光光的各人拿著柄三尺青锋,围著那个红衣女子大打出手。   红衣女子手无寸铁,仅以掌、指、腿、脚之功,对付三丈长剑,看来依然游刃有余。   可是那三个裸体男女,也非易与之辈,三柄剑舞起了三片寒光青芒,将红衣女子团团围在核心。   万里疯侠本待下去助这红衣少女,把三人制服,但转忿一想,以自己这把年纪,以及武林地位,怎好和这般赤身裸体的小辈男女交手,万一此事传扬开去,岂非被人笑话,落个把柄?   好在那红衣女子,看来身怀绝艺,虽然一时不敢断定她能否致胜,但自保决无问题,所以他只好暂时仍然隐身房顶,冷眼傍观。   眨眼之间,数十个回合过去,只听那个年纪较长的裸女,忽然破口骂道:“想不到竟然是你这个小贱人,秦岭断我姊妹手指,徂徕山伤我师父臂膊,姓钱的永难忘记,却不料今日你竟送上门来,这笔血债,我们就此和你一起清结了吧!”行说中,剑化万点寒星,样光突盛,看样子已然使出了煞手!   “是她——公孙小倩姑娘。”疯侠几乎喊出声来,暗目沉忖道:据说小妮子不是跟随天山神尼在锯齿山………怎么也来到了偃师?………   “那里的野丫头,深更半夜不去和如意郎君寻找快活,竟敢来打扰少爷的好事,难道说你也看上了我,是来争风吃醋吗?果只如此,我一定………”   “十使者之长”的下流话音,突被公孙小倩姑娘的一声惊“啊!”截住。   但见这位天山神尼的小学徒,一连数招绝学,把两个曾经吃过苦头的裸体淫娃——“秦岭二妖”迫退,迭由怀中掏出一吻,顺手一撤,嗡然声响,原来是“蝉翼剑”又已料出,紧接著一招“地断巫山”,向“十使者之长”的长剑迎去。   “十使者之长”以已看出公孙姑娘手中必是柄断金切玉神兵,那敢硬接,迭忙跃身后退数尺。   公孙姑娘宝剑向他戟指道:“原来你并非是麟哥哥,那就更别怪姑娘手下无情啦——”人随声发,人剑合一而上。   “十使者之长”又迭忙施展一式奇妙的身法,脱出小妮子的剑影,哈哈笑道:“甚么麟哥哥不麟哥哥,十使者之长一样可以叫你得到人生的无上快乐呀!”   公孙姑娘怎能忍受这般污言秽语,娇叱声,剑化一片寒霜,又向他攻上。   “秦岭二妖”一左一右,两文长剑宛若怪蟒吐信,却向公孙姑娘同时袭到。   突地两声脆响,“秦岭二妖”应声倒退,每人的宝剑已被削去半截!   就在“秦岭二妖”把公孙小倩的攻势略微一阻之下,那淫恶无耻的“十使者之长”,突地纵身墙头,回面哈哈笑道:“小姑娘要找我快活快活,到‘九顶连环山’来吧!”   话毕,往墙外跃出,赤身裸体,落荒遁逃,霎眼间消逝于一片密林中。   万里疯侠对十使者之长本想急起直追,但他忽又发现前面屋顶上人影幢幢,向这边驰来,随又打消此念。   公孙姑娘想要追赶十使者之长时,却又被“秦岭二妖”钱氏姊妹拼命的缠住。   看样子“秦岭二妖”志在复仇,虽然宝剑已断,可是竟然不要命的一味死拼起来。   技差一著,便谬以千里,这两个淫娃怎会是身怀天山绝学的公孙姑娘对手呢,尽是两三个照面,每人的玉臂粉腿上齐都挨了数剑,剑锋划过雪白的肌肉,流出殷红的鲜血!   也许公孙小倩无意杀死她们,仅是叫她们皮肉受些痛苦,不然恐怕早已身首异处了。   然而两个淫狐却并不知难而逃,相反的直似两只受伤的疯狂野兽,咬牙切齿,闷声不哼的浴血死斗。   蓦地,公孙姑娘一声娇叱,剑摇万野寒星,身如落英缤纷,竟将“秦岭二妖”罩入剑圈青芒之中!   就在秦岭二妖的性命危急之瞬间,前房上警起声:“阿弥陀佛,公孙女施主,得饶人处且饶人!”   公孙小清正待施展煞手,剑斩二妖,突被此话音一震,挥出剑势倏然疾收,“秦岭二妖”也+就趁此千载难逢的良机,跃身翻出墙外,月光下宛若两个厉鬼,飘风般地奔逃而去。   院中一阵衣袂寂动,纷纷堪落数人。   “哈哈哈………”一阵破空长笑,万里疯侠由空泻下。   公孙姑娘微微怔神,凤目环扫一匝,宝剑收入便内,迭向疯侠敛衽施礼道:“疯老前辈,你怎么没和麟哥哥一起呢?”   小妮子一时话溜了嘴,竟把程百康喊作“疯老前辈”,又把这位风尘大侠逗得哈哈大笑!   疯侠笑罢,对公孙姑娘道:“来,老疯子先给姑娘引见一下,然后再告诉你麟哥哥的行踪。”说著便将“青城一剑”顾天南与夏侯芝馨姑娘介绍过。   “四金刚”、“了因”、秦大川都和公孙小倩在徂徕山见过面,自然用不著再行介绍,只是互相见礼一番。   疯侠向“青城一剑”等人看看,忽又说道:“你们几位早也不来,晚也不来,来得就那么凑巧,把老疯子拖住,让十使者溜掉!”   “青城一剑”顾天南不解的问道:“程大侠此言怎说?”   疯侠随将十使者之长在“秦岭二妖”挡住公孙小倩之时,乘机溜走,自己本待追赶,忽见前面来人很多,因为不明身份,所以未追,却想不到竟是你们。   “青城一剑”听毕,哈哈一笑,道:“原来如此,秦兄深更半夜,发现程兄不在,把我们几个一齐喊起,四处找寻不见踪影,后来听到这迭有打斗之声,于是过来瞧瞧,想不到竟这般凑巧!”   疯侠道:“承蒙各位挂怀盛情,此处不便,我们还是到前面住所去吧。”说著,又向公孙小倩道:“公孙姑娘不是跟随令师远在锯齿山,怎会也来到了偃师?”   公孙小倩日前的是随天山神尼在锯齿山,只因小妮子对麟哥哥一片深情,日夕悬念,乃向师父老人家苦苦相求,准许她以神雕代步,赴飞云堡一行。   天山神尼爱徒心切,只好应允她去去就回,可是她到了飞云堡之后,出来接待的竟然不是心上的麟哥哥,而是一位倾国领城的美人——紫阳玉女,小妮子问明徐玉麟的动向,盏茶不留,便又向豫省飞来。   她到在偃师,因用膳之故,把青雕留在郊外杯中,自己找了家饭馆,匆匆吃罢,这时天已迟暮,刚刚踏出店门,忽见两个俊俏女子,嘻嘻笑笑的由门前匆匆走过,谈话之声虽然很小,但已被她辨识出正是会被自己惩戒的“秦岭二妖”,是以引起她的疑心,暗中盯住。   后见“秦岭二妖”翻进一家院墙,她窥探结果,发现二妖住此,并且窃听得她们谈话中,似乎隐约说什么:“那老鬼真厉害,但他………妹妹急什么………三更左右,白猿秀士必定来的………”   公孙姑娘心头一震,暗自叫苦,想不到麟哥哥短时不见,竟能和这双淫娃勾搭上?她把心一横,抽身跃出墙外,奔回青雕隐身的密林,待到三更刚过,便气冲冲的又找到秦岭二妖的住处,窗外一听,那遇得了!   小妮子芳心里跳了一阵,酸性反应,气冲斗牛,连拍带踢,把屋门震碎。   十使者之长与秦岭二妖翻云覆雨之际,惊出了浑身冷汗,赤条条的仗剑冲出,于是醋海波澜,大打出手。   待到十使者之长答话交手之后,公孙姑娘才发觉他虽然与心上的麟哥哥面貌相仿,但并非真的麟哥哥,情知已是误会,也就抽剑不再留情。   此刻,众人之内,惟独不见徐玉麟,公孙姑娘心情焦急,对疯侠之话,不答反问道:“老前辈,麟哥哥究竟到那里去了?”   疯侠一见小姑娘娇憨痴情,不由笑道:“他到洞庭君山去了,三日内就回。”   公孙姑娘道声:“各位老前辈再见。”红影微晃,消失于昏黄的月光下,身法快得连疯你要想出言制止都来不及!   万里疯侠仰望了一下中月天色,脑袋连摇几摇,方待同众人一起离去,忽听一阵彷若夜枭悲啼的桀桀怪笑,破空传来,在场众人心头齐都为之震动,不期然的停下了步子!   万里疯侠程百康一听那桀桀怪笑之声,倏然间面色变得凝重起来,在场众人见这位向不为世事所烦恼的怪杰,神情如此,心知必有什么厉害的人物出现,俱各心情忐忑,凝神戒备。   但是那内力至为充沛的桀笑桀声过后,约莫片刻时间,却未见来人现身,众人正在狐疑不定中,疯侠忽然说道:“我们回住房去吧,这个老魔已经走了。”双肩微晃,当先纵上房去。   按著「青城一剑”、“四金刚”、“了因”、秦大川、夏侯芝馨等地都纷纷跟上。   夏侯芝馨紧赶一步,掠在疯侠身旁,问道:“程老前辈,你说的老魔究竟是那个?”   疯侠纵跃中答道:“倘若老疯子耳朵还不失灵,此人必是‘东海三魔’中的‘毒魔’金山。”   于是夏侯姑娘也不再问,但心中却暗自钦佩疯侠之辨识能力,仅在嵩山一会,就能从笑声里判断是谁,可是她却不明白疯侠又从何测知那老魔已经去远呢?   其实,这道理至为简单,疯侠既是个饱有江湖经验之人,既从笑声中辨出来人为谁,那么以“东海三魔”那种高手,既发笑声示警,自然已把他们的行动尽情了解,久不现身,当然其目的并不在他们,要非其已走又待如何?可是夏侯姑娘乃是个初出茅庐的女子,当然想不到这一点上了。   众人俱都轻功甚佳,几个纵跃,已然返回居停的前院。此际旅寓中的住客,大都被那种怪笑惊醒,各处房舍,灯火通明。   他们为了避免惊扰旅客,竟悄悄的进入疯侠房中,好在行动轻灵敏捷,是以神不知鬼不觉。   万里疯侠一步跨进门槛,两支冷电似的神光,当先向室内四周打量了一遍,旋即由茶几上抓起张自笺,“青城一剑”操燃火折子,掌上灯烛,室内顿时通亮。   双伙笺灯光之下,把那张白笺凝目一看,但见上面仅寥寥数语,写道:“姓徐的小子,废我爱徒元三青,血债血还,尔等小辈,原非老夫之敌,暂不予为难,但须即速转告白猿秀士,一月内亲来‘九顶连环山’领死,否则,老夫对尔等必剑剑斩绝!”   字条后面,笔飞墨舞的署了个“金山”二字,墨迹犹未全干。   疯侠阅毕,把金山留笺递给“青城一剑”说道:“顾掌门你瞧,果然不出老疯子所料!”   “青城一剑”顾天南对那阵桀架桀笑,也已听出了些端倪,此刻接过白笺,略一过目,面色凝重的道:“‘东海三魔’中的毒魔金山,较蛇、火二魔尤为心狠手辣,说到做到,这个老魔头并非口出大言,以我们目下这般人手,要是他存心为难,那还真的是麻烦哩!”   夏侯芝馨姑娘此刻也已看过金山字条,忽然凑近疯侠跟前,问道:“程老前辈,我们不正是要等徐少侠返来之后,同赴‘九顶连环山’去找十使者之长吗?这样岂不正好,我就不相信‘东海三魔’会有三头六臂!以晚辈看,徐少侠一定能打得过他。”   疯侠对夏侯姑娘的悲惨身世,在这些时日中已经全部了解,而且他与“东平一尊”苏则徐大侠在世前,曾有数面之交,所以他对这位身负血海深仇的姑娘格外同情与爱护,因此,夏侯姑娘在他面前说话时也就较为随便些,何况他又是位不拘世俗礼法的风尘怪人呢!   夏侯芝馨话刚说完,“青城一剑”以师长之尊,却抢先对她斥道:“馨儿,你年纪轻轻的知道些什么,还不快回房休息去,这里那有你插嘴多言的份儿。”   万里疯侠一见顾天南叱责徒儿,心中甚为不忍,赶紧打个哈哈道:“这孩子说得并没错,顾老兄何必摆出一付长辈架子,不过徒弟是你的,你自有权教训她,但是可别在老疯子面前来这一套,我就不喜欢!”   其实,“青城一剑”顾天南,对这个衣钵传人女弟子,何尝不受若己女呢?只是他乃一派掌门之尊,惟恐夏侯芝馨说话随便,令人以为他门规不严,放纵门徒,有损青城派之令誉,所以才对爱徒说了几句,既见万里疯侠为爱徒袒护,自然也就不好再予责难,因此略微沉吟,乃陪笑道:“程兄,不是兄弟摆什么臭架子,只是兄弟怕把她纵坏了,况且当前问题,在兄弟想来,日趋复杂严重,我们‘九顶连环山’固是必去,但须谋定而动,方能万无一失。”   疯侠笑道:“顾老兄你的意思可说是:毒魔金山也去了‘九顶连环山’,这其中必与十使者的后台‘东瀛一妪’,大有关系,甚至他们联成一气,势力庞大难敌是吧?”   顾天南点点头,表示他的心思已被疯侠完全猜中。   疯侠继又容包庄肃而道:“其实,这是意料中里,不然,‘东瀛一妪’的十使者之中,怎会有毒魔金山的弟子元三青呢?岂止如此,而元三青又曾经做过武当掌门玄真老道的弟子,金山又适时出现嵩山,为武当撑腰,若非两位高人把老魔及时逐走,此时佛门静地,恐怕早成一片血腥,为武当所毁………”   话至此处,他约略停顿,举手挠挠那头乱草似的蓬发,又道:“从各种迹象上推断,‘东弥一妪’、‘东海三魔’同时复现江湖,此中必有一项重大阴谋,实牵连著整个武林前途命运,哈!顾老儿,我们做不了荒郊野外的孤魂野鬼的话,好热闹还在后面哪!”   他这一番话直说得在场众人面面相观,心头震骇,连“青城一剑”这般城府深沉的老江湖,也不禁暗暗钦佩这位表面上看来,不修边幅,疯疯癫癫,似乎毫无心机的风尘怪客,实则还是位深藏不露,见微知著而颇有头脑的人!   疯侠见众人被他说得竟然面色凝重,齐都哑口不语,忽又哈哈笑道:“不过各位也无须担心,常言道得好,路是人走的,船到桥头目然直,今夜已经无事,我们还是先睡场舒服觉再说吧!”言下,竟又至为轻松,彷若对即将发生的武林巨变,而毫不在意。   其实,疯侠何尝是对当前问题,毫不在意呢?不过他因去过一次莫邪岛,便中获悉了许多不为一般武林人物所知之事,所知之人,自然他是胸有成竹了。   这里按下万里疯侠、顾天南等一干英雄,住在偃师城四关“玉壶春”客栈里,等待白猿秀士徐玉麟的北返,以便同往“九顶连环山”,暂时不提,让笔者掉转话锋,且说——   天山神尼的女弟子公孙小倩姑娘,芳心悬念她的麟哥哥,随于星夜之中,奔返青雕藏身的密林之前,轻摄珠唇,发出声黄莺出谷。   珠滚玉盘的清啸,那只巨大神雕,便由林中钻出。   小妮子匆匆忙忙,跃上雕背,喝声“起!”青雕双翅一伸一展,挥出阵强风,便冲霄直上,眨眨眼见,消逝于孤星塞月之下,迳往洞庭君山而去。   青雕神物,振翼数里,千八路程,也不过眨眼之事,天方破晓,旭日初升,便已飞临洞庭上空,俯首下视,洞庭湖犹在蒙蒙晨雾笼罩之中,看不见君山真面。   公孙姑娘只好驭鹰临空盘旋,以待晓雾散后,再行低飞缓进,探寻目的之所……   然而当一轮红日高照,湖上浓雾散尽,呈现出万顷碧波,粼粼水光,一望无际中却轰立著大大小小数座山峰,小妮子曾未到过洞庭,也不过是仗神雕之力,摸索而来,可是要叫她在湖中这些山峰之内,辨识出那是君山?却就难了!   此际,她才深悔行色太也匆匆,为何不向疯侠问个明白再走呢?   但是不要看这小姑娘芳年未满二九,然聪慧过人,记忆尤强,经过一段寻思之后,忽然想起仿佛曾经听人说过,君山是洞庭湖中的一座大山,那么只要选择一座比较大的山峰降下,成者就能误打误著………   她动随忿转,随将坐下青雕一拍,毫不犹豫的迳向湖中一座比较突兀的小山急泻而下。   就这样的被她误打误撞的落在了君山上,小妮子心中尽是思念著麟哥哥,南下青雕,四处一瞧,便开始“麟哥哥!麟哥哥!”的呼唤起来………   起先她还是娇滴滴的声音,后来直喊得喉咙渐渐肤哽,终于只见樱唇启动,却发不出声音,最后她又满山狂奔,到处搜索。   然而,任她喊得力竭声嘶,跑得两腿酸软,香汗浸透衣衫,整座君山,每一角落,都被她搜索遍了,所得的结果却是寂寂空出,那里有麟哥哥的影子?   “麟哥哥!你在那里呀?………”公孙小倩在狂奔中自言自语的说著,一阵寒风拂过,使她机伶伶打个寒颤,不由一种恐惧的念头,袭上了心来!   小妮子一阵心酸,俏目中珠泪滚滚就像断上线的珍珠,竟自鸣呜咽咽的痛哭起来!   她觉得万里疯侠程百康决定不会和他开玩笑,那么麟哥既是来了君山,却为何又不见踪影?   难道说他遇到了什么不幸?……   就这样的,公孙姑娘在这寂寞荒山中,忍饥受饿,哭哭啼啼,奔奔跑跑,寻找到日暮黄昏。   她就有这样的狠心,她好像是断定麟哥哥一定在这里,而且可能遭遇到不幸,他如果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么她也不能活下去,在她的芳心中,此生已是非徐郎莫属!所以,她并不灰心,她要在这里等,在这里找,甚至永远在君山上株守到死!   世界上有很多的事清是无法以普通眼光去衡量的,这般一个聪明绝顶,玲珑剔透的小姑娘,却是在情网中如此的死心眼!   然而,我们要知道:自古以来,愈是聪明的人,愈是在情网中难以解脱,也愈能做出一些笨事,以致演成许许多多排侧缠绵,哀感动人的悲剧!   可怜公孙姑娘在徂徕山与黑衣教一战之中,因救徐玉麟之死,而与他有过肌肤之亲,从此深深的堕进情网,两地将终身大事暗目许托,但是心地纯洁的徐玉麟并不知此中情节,而只把这位兰心蕙质娇艳欲滴的小姑娘,当做了小妹妹一样看待啊!   天黑了,月色昏沉,繁星点点,湖面上的寒风,阵阵吹过,犹如剑锋霜刃,无情的袭上公孙姑娘纤小玲珑的娇躯,可是她忘却记了冷,忘记了一切,木然的伫立在一所最高的峰巅上,怅望著足下的君山每一处角落。   通灵的青雕,守候在小主人的身旁,不时的以它那硬长的巨琢,轻轻的磨擦著她的娇躯,但是她却浑如不觉——   她仿佛已经陷于麻本的状态,心里想,妙目看,都是麟哥哥英俊酒脱的身影,除此,她一概不知不觉。要非天山神尼不惜拼耗真元,以内家至高无上的修为真力,打通她“生死玄关”,淫流过“十二重楼”,使她奠定了优良的内功基础,恐怕早已不支倒地了!   小妮子情之所钟,做了君山巅峰之石,她那里知道她的麟哥哥,此刻却在“盘龙庄”于飞老英雄的家中,成了坐上贵客。   且说白猿秀士徐玉麟,自那日“盘龙庄”酒宴上,因激于一时的豪情,撇开了自己的事情,留在于府上单等三日过后,会那“岭南三怪”,为于老英雄除去隐忧,也为江湖上锄掉巨害。   三日的时间,本来匆匆即过,可是在徐玉麟的感觉上,简直是度日如年,但这并不是说于老英雄招待不周,相反的于老英雄对他竟是无微不至,这就使他愈觉不安,原因是:疯侠等人在偃师相侯,逾时不返,必使他们狐疑焦灼;二来于老英雄在谈吐之间,一再夸赞他孙女于玲玲的才华,隐约中似对徐玉麟颇为属意。   徐玉麟是个聪明少年,怎会看不出于老英雄的心事呢?但他既与白马红娘苏玉娇早有清愫,复与紫阳玉女有金玉之盟,且已发生夫妇之实,仅是这两个女子的问题,已经使他颇感头痛,倘不知未来何以自处,怎可再惹情丝呢?   第二天的晚筵上,在坐客人依然是“衡山二友”、“浙东一凤”作陪。这时,徐玉麟的身世,已经在午宴上对诸老明白的说出,“浙东一凤”当时听得初则惊愕,继则面现凄怆,双目欲泪的怔望著他。   徐玉麟想不到这位冷傲孤僻的老妪,竟也被他悲惨的身世所感动。但当他叙说完毕之后,“浙东一凤”并未出言,于老英雄却悲喜交集的道出了在坐诸老与徐玉麟的关系。   原来当年所谓的“竹林五友”,便是“蝴蝶镖”于飞,“铁胆书生”徐东海,“衡山二友”及“浙东一凤”,而“铁胆书生”徐东海就是徐玉麟二十余年前失踪的祖父。   徐玉麟在秦大川的口中,只知道他的祖父名叫铁胆书生徐东海,已失踪多年,但却不知乃祖与“蝴蝶镖”、“冲山二友”、“浙东一凤”等原是知交,且自号为“竹林五友”。   “竹林五友”在当年“盘龙庄”一会,合力毁掉“岭南三怪”为非作恶的基业之后,便各自返回原籍,惟有“铁胆书生”徐东海未归,由此失踪。   后来“蝴蝶镖”联合了“衡山二友”、“浙东一凤”,以及徐玉麟的父叔——徐玉宪、徐玉璋诸人,曾到处寻找了一二年之久,但始终音讯杳无,最后断定,可能遭遇意外而死,寻查作罢。   徐玉麟在说到杀害他爹娘的,竟是他的叔叔徐世璋时,声泪俱下,恸伤至极,在坐诸老,齐都摇头叹息,泪水盈盈、尤其“浙东一凤”更是泣不成声!   原来在徐东海失踪后不久,诸老也都前后相继退隐,所以对徐东海二子的阋墙之残,以及黑衣教主褚呈祥鸠居鹊巢之事,均所不知。   这些往事在互相说明之后,徐玉麟重以孙辈之礼对诸老相见,而诸老对徐玉麟也是怒爱备至。   不知怎的,“浙东一凤”竟然当即一改常态,向徐玉麟满面慈爱,至为关切的问长问短,彷若老婆婆对儿孙一般,而徐玉麟对这位古怪老妪,也逐渐改变了原来的成见。   此际,徐玉麟被“浙东一妪”拉在身旁,并肩而坐,就像个老祖母对孙见一样的殷切呵护,这情形看在其余三老眼中,并不足为怪,因为他们知道“胆睹书生”与“浙东一凤”艺出同门,两人在年青时同行江湖,情感颇为投洽,爱屋及鸟之故,自然对老友后裔另眼相看。   但是最使他们三老感觉奇怪的,“浙东一凤”却并未对徐玉麟说出与其祖父原为同一师门,她不说,别人自然不便多言。   在徐玉麟的感觉中,这位祖父的孤独老友,如今对他的特别殷切爱护,只是怀念故友之情而已,然而,他们那里知道此中尚有另一种秘辛呢!   这顿丰盛的酒宴,在一种较前犹为融洽的气氛中进过,徐玉麟与诸老既有此关系,那么这次拳更是助定了,何况由祖父结的梁子,他来承担,而定是天经地义理不容辞之事呢!   席散,徐玉麟独个儿返回房中,专以侍候他的小婢,给他砌了壶香茗,倒满一杯,对他盈然一笑道:“公子请用茶,这是我们小姐叫婢子特为公子准备的上好‘普洱’,你尝尝看!”说罢,又是神秘一笑。   “你们小姐——”徐玉麟沉吟半晌,端起茶杯呻了口,点头笑道:“不错,果然是好茶,谢谢你啦!”   “公子请不要说错人,婢子说过是小姐要我们给公子沏的嘛!”言中之意,似是徐玉麟未谢她小姐,而感不平。   徐玉麟若有所悟的微微笑道:“你们小姐可就是于姑娘吗?这两天她身体可好?”   “这府中除了于姑娘之外,还有那个有资格称小姐?”小婢说此,略微一顿,又道:“谢谢公子挂怀,我们小姐早就无碍啦,只是………”倏然住口。   “只是怎样?”徐玉麟不解的问道。   那小婢抛给了徐玉麟一个媚眼,只说声:“我不知道。”便抽身跑出房去。   徐玉麟被这小婢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神秘态度,弄得犹如置身五里雾中,大惑不解。   不过他旋即想起于老英雄私下里对他隐约的言词,再和小婢那故作神秘之态,加以对照,他很快的便意识到那即将来临的事清,不由心头为之震栗。   但是,他再一想:“岭南三怪”寻仇约斗之期,仅仅还有两天,只要于老英雄不把此事单刀直入式的提出,那么自己也就装做糊涂,以待事了,即行离去,也就免却一场无为烦恼………   他方自一面品茗,一面支颐沉思,猛抬头,但见门外人影一晃,“浙东一凤”变一凤已闪身而入。   徐玉麟长揖到地,恭谨的说道:“不知老姑奶奶驾到,侄孙未能相迎,当面谢罪!”   “浙东一凤”迭忙把他双手扶起,慈爱的拍拍他的肩头,笑道:“孩子,勿须多礼。”说著也不客气,便在徐玉麟的上首坐下。   徐玉麟给她倒了杯茶,道:“老姑奶奶星夜下访侄孙,不知有何见谕?”   “浙东一凤”未从启口,当先发出声深长的叹息,然后缓缓说道:“孩子,老身寅夜找你,不为别事,只因你曾经说过,什么黑衣教主褚呈祥,在君山蝠洞内架走一个身带铁锁的老人,你能不能再把那老人的面貌轮廓,身材高矮,对我较为清晰的说一遍?”   徐玉麟虽对“浙东一凤”所问之事,颇感奇怪,但终于回忆片响,尽其可能的把那老人容貌身材,重又说了一遍,问道:“栾姑奶奶,可是认识这位可怜的老人吗?”   “浙东一凤”听毕,并未立即答言,只是面色显得特别凄怆,在凄怆中又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兴奋神色,竟然像是喃喃自语的道:“难道说他还活著………他受了这多年的囚禁之苦………他………”   “他是谁?”徐玉麟抢著问道:“老姑奶奶能否告诉侄孙?”   “浙东一凤”忽然双目中流下几滴老泪,唉叹声道:“孩子,你所说的那可怜老人的模样,如果完全正确,那么老身判断他是你的爷爷!”   “啊!我的爷爷?”徐玉麟不敢置信的惊叫出声。   “浙东一凤”神色坚毅的点点头道:“不错!那老人极可能就是你失踪了二十余年的爷爷,不过………”   蓦然——   一声震天长啸,把“浙东一凤”未完之言打断,两人同时一阵错愕!   听那啸声,犹若衡阳雁唳,巫峡猿啼,静夜中恐怖刺耳已极!   “浙东一凤”臾徐玉麟不约而同的霍然立起,徐玉麟顺手取下宝剑,唰唰两声,一前一后的跃向院中。   两人运功戒备之下,敛目向啸声传来的方向望去,但见一条疾若飞垛流失的黑影,迳向于老英雄住房的门前泻下。   “那方高人,星夜来访,有何见教?”   “浙东一凤”,徐玉麟朝话音看时,原来正是于老英雄闻变而出。   那黑影跃落院中,与于老英雄相距约有三丈多远,竟然傍若无人的桀桀狂笑了一阵,复声如破钹个的说道:“于飞老儿,你可知道吗,约斗之期即在后日,左文华、李海榕,栾一周,徐东海四个老不死的,是否都已到齐?”   于老英雄还未来及答话,只听东首厢房上在一阵哈哈长笑之后,唰唰跃落两人,徐玉麟一看,原是“梅剑”“兰剑”左,李二友。   两人跃下,略一凝神,“梅剑”左文华又是哈哈一笑道:“老夫还以为是那路高朋呢,想不到原是“岭南三怪”中的老三“毒砂掌”夏圭老兄,哈哈!夏兄看看吧,我们当年几个老不死的都已到齐,有何见教,请说吧!”   那黑衣人果然向四周打量了一下,狂傲而桀桀的迫:“你们总还算是有字号的人物……”说此,忽又向徐玉麟这边瞧了瞧,道:“徐东海为何没来,怎么,铁胆书生难道说变成了狗胆……”   “闭你的鸟嘴!”徐玉麟怒叱一声,双眉也未见怎样晃动,便到了三怪“毒砂掌”夏圭面前的丈远处。停身凝目,这才把老怪看了个清楚。   但见他獐头鼠自,塌鼻鹰嘴,颈长腿短,生就的人不入,鬼不鬼,一付怪里怪气的模样,使谁看了,也必好笑!   这时“蝴蝶镖”、“衡山二友”“浙东一凤”四人,因恐老怪对徐玉麟猝然施袭,也都围拢上来,以防万一。   “毒砂掌”夏圭对徐玉麟瞧也未瞧,桀笑声道:“你是什么人,敢对老夫无礼?报上名来,老夫好打发你回到阎王处,再脱生脱生。”   徐玉麟冷哼一声,不屑的说道:“老怪,本少爷骂你又待怎样?告诉你,本少爷就是‘铁胆书生’徐大侠的孙子,你要先口出狂言,看看谁叫谁到阎王处再脱生?”   “哈哈哈!原来是个小孙子,徐东海缩在荒里,你来替他领死也好,反正他也跑不掉!”说时,流自四下一扫,又道:“老夫今夜只是来瞧瞧你们是否都已到齐,我们既是有约在先,后天定叫你们一个个受死。”   “死”牢出口,长身纵起,一掠三丈有余。   “老怪,那里走!”徐玉麟人随声发,挡住了夏圭跟前,他这种快得简直令人不敢置信的身法,直把几个老英雄看得瞠自咋舌!   夏圭似是也披徐玉麟的轻功提纵,骇得一楞,停住身形,沉声喝道:“小孙子,你要怎样?”   徐玉麟冷冷的望了他一眼,以牙还牙道:“本少爷要把你这老孙子的命先留下一半,另一半好叫你带回去告诉大孙二孙来领死。”   三怪一听,直气得肝火大升,“哇哇”怪叫两声,呼的迳向徐玉麟劈出一掌。左手五指箕张,一式“恶龙探爪”,闪电似的抓向“肩井”动作,准头,的是名家身手!   徐玉麟喝声:“来得好!”竟然不避反进,左掌一招“推窗望月”,便接来势,右手立掌如刀,施展了式“腕底翻云”,横切夏娃“脉腕”。   “毒砂掌”夏圭料不到眼下少年有此一著,右手劈出的招势不变,左手改抓为劈,向徐玉麟斜肩切下。   只听一声如击败革似的震响,三怪夏哇的一条身躯,在闷哼中倒翻出丈多连,落地连摇数摇,才拿桩站稳,反观徐玉麟脚下未移分毫,气定神闲,稳如渊岳!   原来两人掌劲先行触实,徐玉麟神力过人,又是存心要在四位老英雄面前流露一手,所以一出手便用上了十成功力。   他服过灵芝仙草,饮过半葫芦的千年灵芝液,连逢奇遇,此刻,他所具的一身功力,实在无法以正常眼光衡量,夏圭虽是挟以将近百年之修为,但怎能与他相颉顽呢!   徐玉麟仅在举手投足之间,把个老怪震翻倒退,非但使曾经吃过三怪之亏的于老英雄,大感意外,就是“衡山二友”、“浙东一凤”也无不为之讶然!   再看“毒砂掌”夏圭,落地之后,老脸上更是一片诧骇!猛地,只见他右手向腰间一只皮囊中疾然探去——   “孩子,小心他的‘毒砂掌’!”浙东一凤话音未落,徐玉麟已然纵身跃起,迅若电奔,出手一掌,迳向老怪正然探袭取物的一条臂膊劈去。   夏圭右手尚未曾袋中拔出,惨嚎声中,一条右臂齐眉掉下,血花四射,饶四老怪功力深厚,也直痛得浑身发抖,摇摇欲倒,更谈不上出手反击。   这些动作,说来话长,实则只不过是发生于瞬间的变化。   徐玉麟一掌把夏圭右臂削掉,疾然跃退数尺,沉喝道:“本少爷言出必践,留你半条性命,滚吧!”   夏圭确也是个老硬汉,把牙一咬,狠狠的瞪了徐玉麟一眼,道:“小孙子,你等著,这笔血债后日一并加利收回。”说罢,跃身上房,晃眼消失于夜空中。   一傍四位老英雄,自睹当年老友徐东海有这么个武功出神入化的后裔,齐都兴奋得眼泪直流。   “蝴蝶镖”于飞,走过来拍拍徐玉麟的肩头,泪眼中哈哈笑道:“贵侄孙,真有你的!”说时,又向三位老友看了一眼,道:“三位老友,小兄的眼力如何?唉!若果东海弟在世的话,当不知要如何的高兴哩!”   “衡山二友”也是情真意切的对徐玉麟大大的称赞了一番,然后,“浙东一凤”说道:“今夜看来已是无事,我们还是各自回房休息去吧。”说罢,竟牵著徐玉麟的手,当先走去。   于飞待“衡山二友”离去,又追上徐玉麟对“浙东一凤”道:“栾妹,小儿所托之事,万勿忘记呀!”   “浙东一凤”回头笑道:“于兄急个什么,难道我还能不当回事吗。”   于老英雄哈哈一笑,竟自回卧室去了,徐玉麟同“浙东一凤”又回到他住房。   两人落坐,徐玉麟啜了口香茶,向浙东一凤问道:“栾姑奶奶你老人家从什么地方判断那位可怜的老人,即是侄孙的爷爷?”   “浙东一凤”叹道:“第一,我从你所描述那老人的面貌身上;第二,你爷在二十多年前失踪之时,据我后来的调查,曾有人见过他出现在岳阳楼上,所以我在这两点上判断,那个被锁的老人,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他是你的爷爷,不过这也不敢十二分的确定。”   “那么……”徐玉麟沉吟片响,道:“只要找到褚呈祥那个老匹夫,是非当可问知。”   “侄孙可知褚呈祥会在什么地方?   “褚呈祥是‘神行无影’尚君的门徒,尚君据说在东平的逍遥山庄,与‘夺命飞抓’苏文彪联合一气,谅来他亦必在那里的。”   “浙东一凤”叹息声道:“既然如此,以待此间事毕,说不得老身要和你一道往东平走走了。”   徐玉麟甚为焦灼的又道:“他们能不能加害爷爷他老人家?”   “我想那老人当真是你爷爷的话,他们不会立下毒手,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你手中握有武林三宝之二,而且另外一宝那本‘玄天秘笈’,也非有了‘紫玉狸’才能寻到,由此看来,他们可能想以骨肉之亲,来对你要挟两宝。”   徐玉麟在说明身世之时,同时也将“九龙剑”与“紫玉狸”之事道出,并曾邀请四位老英雄于秦山大会之时,出面助拳,并得四老首肯,是以“浙东一凤”知道他持有武林三宝之二的秘密。   “浙东一凤”话毕,徐玉麟忧戚的答道:“栾姑奶奶如此说来,那位老人没有问题是我爷爷,你老人家是知道的,在这世上除了恩师之外,侄孙没有一个亲人,我得赶紧去救他老人家。”   “孩子,老身也许比你还急,不过要去,也不差个一天二日,待我们除去“岭南三怪”,由老身对他们三个老东西说说,咱们,一起去不更好吗?”   “多谢栾姑奶奶相助盛情。”   “唉!孩子,不必客气,你可知道栾姑奶奶和你真正的关系吗?”   徐玉麟爽然答道:“栾姑奶奶是侄孙爷爷的好友。”   “浙东一凤”流下了两行热泪,摇摇头道:“孩子,你只说对了一半。”   “那么………”   “不必再说了,将见到你爷爷时,问他便知。现下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问你,你可坦直的告诉我。”   徐玉麟愕然不解的道:“老姑奶奶尽管问,只要侄孙所知,无不坦诚奉告。”   “浙东一凤”容包微整,无限慈祥的道:“你觉得于家爷爷那个孙女儿玲玲长得怎样?”   徐玉麟心中一震,略为凝思,答道:“她很美。”   “那么你爱她?”   “浙东一凤”这句开门见山的话,直把徐玉麟问得连声嚅嚅,不知如何作答?   半天,“浙东一凤”见徐玉麟不答,还以为这大孩子难以启齿,随又说道:“玲玲那孩子也是够可怜的,自小就父母双亡,由她爷抚养成人,如今已是二九年华,除了不会武功,倒是满腹诗赋文章,可说是称得上文貌双全,于爷爷家资钜万,是盘龙庄首富。因此,不知有多少官宦富绅子弟,愿与结为秦晋,可是玲玲那孩子,选来选去却没有选上一个,不知怎的,她仅和你见一面,便那样的死心眼,这几天以来,时时刻刻都在念叨你,竟然茶饭不思,经他爷爷再三的追问,她才把心意说出,你想于爷爷就这么一个孙女,怎能拂却她的意愿,何况于爷对你一见之下,也动了爱才之心,如今说起来又是世谊,所以,他要老身为你作媒,不知你可愿结这门亲事吗?”   徐玉麟在“浙东一凤”说时,直听得心焦如焚,几次他想开口,但终因“浙东一凰”乃是个老前辈,不好意思打断她的话头,只好由她滔滔不绝的说去。   “浙东一凤”说完这席话,徐玉麟张口结舌的嚅嚅了半天,才道:“侄孙末学后进,一介武夫,承于爷爷如此雅爱,衷心至为感激,可是………婚姻之事,恕晚辈不能答应。”   他本来要想把他与苏玉娇情爱在先,复与崇阳玉女盟约在后之事说出,但这些事情总觉难以启口,所以又讳而不言。   “浙东一凤”见徐玉麟倾有为难之色,情如此中必有缘故,但她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拒绝这门亲事,因此,略微沉思,又道:“孩子,你不是说过玲玲很美吗?难道说还有什么不中你意之处,你不妨明白对老身说说,也好使他们爷孙死了这条心。”   徐玉麟犹豫了一阵,答道:“于家姊姊美似天人,胸罗万卷,何愁找不到如意快婿,侄孙不学无术,乌鸦岂敢匹配凤凰。”   他这话本是一种唐塞之词,但听在“浙东一凤”耳中,无异仅是自谦而已,他既没有道出坚决拒绝的理由,又把于姑娘捧了一顿,自然在“浙东一凤”的想法上,已经是成功了大半,心下一喜,看看天色快交三更,随缓缓站起,无限慈爱的笑道:“论年纪恰是同庚,论才貌堪称世间璧人一双,孩子,老身是你………”是你什么,她并未说出,只是双自充满了慈爱神色,向徐玉麟看了看,继道:“这一切都是缘份,天已更深,你也好休息啦!”说罢,未待徐玉麟答言,闪身退出房去。   徐玉麟对“浙东一凤”这些话尚未完全领悟过来,忽见她闪身出房,正待追上前去再说几句婉谢之辞,可是她它的人影已杳,他怔怔的望著门外夜空出神,猛地眼前一亮,侍候他的小婢,笑盈盈由门外走来,声若银铃似的道:“公子,当心著凉,我给你铺好被褥,快请上床休息吧!”   说著,迳自动起来,把床上被褥安排的舒舒服服,又对兀自怅然出神的徐公子盈然一笑,便袅袅娜娜的退出房去。   徐玉麟向她道声:“谢谢你啦!”把房门关上,便也解衣上床,带著几分怅惘心情,进入了梦乡。   他那会预料得到,就这样的彼此几句含含糊糊的言词,加以时间上的阴差肠错,铸成了难容师门,且复极尽人世间哀艳凄绝,排侧缠绵之剧!   是黎明之前的一阵黑暗,人们犹在温暖的被窝里做著回咙香梦,但是报晓的晨鸡,已经彼此呼应的叫个不停了。   “盘龙庄”外忽地出现五条疾若流失似的人影,捷逾飘风飞絮,仅是眨眼工夫,便已越过庄外小溪,绿竹围篱,隐没于层房重宇之中。   又适了不到半盏熟茶的时间,“蝴蝶镖”于飞老英雄的巨宅中,猛然间,响起一声巨鸟惊啸,啸声绵长而凄厉,激震夜空,音达十数里,使人们由朦胧中闻之,心惊胆战,宛若春雷骤贯双耳。   就在这声巨啸的同时,一围乌云似的黑影,在“蝴蝶镍”于老英雄庭院的上空,翻滚折腾,俯冲低掠,带动的劲风呼啸,房舍动摇,树本潇潇:好不骇人!   但见有五个黑衣人影,在庭院中央,站成了五行方位,每当那团庞然大物俯冲低掠之时,便联手推出一词劈空掌力,势若排山倒海般向那黑影撞出。   那回黑影虽然钜力万钧,足可撼楼折木,但是五人的合力掌风,也的是威势太强,以致使它不敢硬行下撞,甫与掌风接触,即行翻腾高升。   双方就如此的相持中,突地从后院里涌出了二十几个手持长剑的劲装大汉,呐喊一声,就向五个黑衣人围拢上来。   那团庞大黑影长啸声中,疾然高升,在半空里旋飞起来,不在下降。   五个黑衣人失去了空中的顾忧,同时跃起,疾若鹰隼,出手之间,惨嚎起处,二十多个仗剑围攻的大汉就躺下了七八人,其余者似是被来人高得出奇的武功所震慑,攻势立即顿挫,纷纷后退。   五个黑衣人中,一个身高八尺,头大如斗,额下长髯飘飘,看来约有八九十岁以上的老叟,音若洪钟般的一阵哈哈长笑,喝道:“无知小辈,敢来自送其死!”   说话中,又以闪电手法,掌毙两名大汉。   二十几个围攻大汉,已经剩下十来人了,正在惊骇得纷纷倒退之际,蓦然间,紫、黑、黄、白的光影一闪,场中又泻落五人,也同时发出声:“住手!”的沉喝。   原来的打斗之势,果然停下,后来约五人中之紫袍老者,向五个黑衣人略微凝视,仰天一阵哈哈长笑,声若龙吟,笑声中充满了悲愤沉痛,笑毕,怨声道:“‘岭南三怪’!你们既不遵守约言,提前一自到来,也就罢了,当年怨仇自有老夫等承担,因何这般狠毒,连杀老夫门徒十人,今日这笔血债,我们就此一并清结!”   说话的紫袍老人,正是“蝴蝶镖”于飞,身后一字儿站著「浙东一凤”、“衡山二友”、徐玉麟四人;原来他们均披那声震天厉啸惊醒,及时赶至。   “岭南三怪”原是兄弟三个,老大“阴煞掌”夏珏,也就是五个同来黑衣人中的头大身长老叟,老二“掏魂索”夏瑜,生得锅底脸,蜷腮胡,既矮又粗,活像块黑炭头;老三“毒砂掌”夏圭,就是被徐玉麟掌卸右臂,獐头鼠目长腿的老怪物。   三怪之中,以大怪夏珏武功最高,二怪次之,但其心正如其人,黑得发紫,三怪最差,不过也是个狠鸷人物,于飞就曾经吃过他的苦头。   三怪的武功各有所长,想当年就颇具火候,再经二十余年之苦练,以及中条山“六不全”之指教,抛开大怪二怪不说,仅是最差的三怪,目前武功火候,已超出于老英雄数筹。   至于三怪一起的另外两人,一名叫做宇文鼎,一个是侯定山,原为大怪夏珏投奔中条“六不全”时所收之徒,均已五十上下年纪,也曾经获得“六不全”之青睐,是以手底下颇为不弱。   他们早在前数日便到达岳州,原非有意提前践约,只因三怪夜探“盘龙庄”伤在徐玉麟的手下,惹得大怪物动了肝火,原拟来个措手不及,先把于宅中所有门徒,悄悄杀尽,以泄怒忿,想不到他们刚刚跃落于宅院中,便惊动了徐玉麟的神鹰“天云”,首先厉啸报警,又把他们挡了一阵,才使于飞门下仅仅死伤了十人,否则,这场浩劫,还真不堪设想哩!   此刻,且说大怪闻听于老英雄一席话后,旁若无人的一阵敞声大笑,说道:“于飞老儿,以老夫等兄弟原意,当年仇恨并非不能化解,说实在的老夫虽杀人曾不眨眼,但也不愿仗披欺人,只要你老儿肯把那姐儿送给我们老二,前怨尽释,可是目下情况不同啦,就是你肯,我们也不干,老二的一条臂,你全数门徒的性命抵上也不够,告诉你们地无妨,老夫兄弟提前履约,就是要把你全家上下,除了那个姐儿之外,鸡犬不留,然后你们四个老不死的,再加上徐东海那个替死小鬼,叫你们活罪受够,嘿嘿!再慢慢的死!”   “阴煞掌”夏珏在说这席话时,仿态溢于言表了似是指对方根本就未放在眼里,直把徐玉麟气得怒上心头,沉喝声道:“你这个老怪勿须发狠,断去上仅一臂的人,便是本少爷,你们有什么拿手绝活,尽管冲著本少爷来就是,今日如不叫你们溅血当场,从此以后,武林中没有徐玉麟三字!”   大怪夏珏的话,已经是够自空一切了,可是徐玉麟简短词曾,更是犀利如剑,目无余子!   “阴煞掌”夏珏,两只钢铃般的环眼,泛射出冷庄似的忿怒神光,向徐玉麟打量了一阵,桀桀狂笑道:“二十年前尚且没人敢在老夫面前如此撒野,想不到二十年后居然阴沟里翻了船,谅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有多大道行,竟敢………”   “浙东一凤”当年在“竹林五友”中,脾气最燥,如今虽然已年逾古稀,火性犹昔,她早就按孙不住,眼见大仅在说话间,已自默运功力,所以未等他说完,竟自拧身上进,骈指如戟,喝声“老怪看招!”电奔似的向夏珏喉结大六点去,动作身法,均称上乘之选。   徐玉麟见“浙东一凤”出手接上了大怪,自己乃是个晚辈身份,只好闪身退开丈许,静目以观。   大怪夏珏冷不防“浙东一凤”猝然出手,来势又是那样的迅疾,只好上身微偏,企图脚下不动,让开对手的一击,那知“浙东一凤”艺出名门,又是个临敌老手,她这招既可虚又可实,一见老怪动作,就料如其心意,右手点出的指势不变,左手健腕猛翻,运集了毕生功力,拍向老怪小腹。   她这一招两式,虚中套实的动作,大出夏珏逆料之外,饶是老怪武功高强,也不由悚然吃惊!   就在“浙东一凤”的掌势堪堪就要击实的瞬间,这时夏珏要想闪退,抬架都已不及,只见他丹田猛提一口真气,小腹凹陷三寸,紧接著「平地拔葱”,那高大的身躯倏然纵起,不但恰好迸开了对手的猝然一击,而且身形在上拔中,左右两脚交错踢出,分别点向“浙东一凤”“天庭”“玄机”两处要穴。   老怪这种危急中避招还击的身手,还是徐玉麟出道以来颇为少见的手脚哩!所以聚精会神的默运功力,准备“浙东一凤”遇险时出手救援。   “浙东一凤”原拟猝然的施袭,即使不能把大怪掌毙,至少也吓伯身受重伤,那知运集了毕生的功力,竟未克奏其功,忽划中道声“不妙”,身躯疾然后倒,用了式“铁板桥”功夫,才将老怪猛踢的两脚擦胸让过,但也惊出了一身冷汗,始才明白“岭南三怪”的首怪,实比二十几年前的武技增进了多多。   夏珏似是被“浙东一凤”的猝然施袭,触发了怒火,身形了拔中的出敌不意的两脚,又被对方避过,于是虎吼一声,长鼻曲腰,变换成头下脚上,双掌箕张,迳向“浙东一凤”后仰身躯当头按下。   老怪两掌颤动,丈余方圆之内,尽被其如山掌影所罩,“浙东一凤”这时后仰中的身形,要想避开他雷霆万钧的下击之势,已然不及而也不能!   危机瞬间,蓦地一声春雷乍惊,一股强猛无伦,力撼山岳的劲飙,由“浙东一凤”后仰的身形之上掠出,迳向半空里的夏珏撞去。   只听闷哼一声,夏珏一条伟岸身子,往斜飘出丈远,落在地上,而“浙东一凤”也就趁势跃起,死里逃生!   “蝴蝶镖”“衡山二友”三人,在“浙东一凤”遇险的利那间,正自凛然吃惊,不知如何救援,突见徐玉麟由旁轻描淡写的挥出一掌,狂飙中挟以风雷之声,便将大怪身躯撞出老远,及时软了老友一凤,齐都为之暗自叫绝!   “阴煞掌”夏珏身形落地之后,内腑气血微感翻腾,暗自惊道:料不到这小子有此惊人功力,要非及时换身掠退,被他掌风撞个正著,那真还要吃大亏呢,看来今日之斗,若不立施煞手,先把这小子除去,其结局还真不知鹿死谁手呢?   忖念中,略微调息,压下翻腾的气血,随暗将“阴煞掌”功,凝聚双掌,缓缓向徐玉麟踱来!   此时,二怪、三怪,以及宇文鼎、侯定山四人,也齐都运功凝神,准备出手。   这边于飞、左文华、李海榕、浙东一凤四人,自然也不敢大意,运功戒备之下,自光各自盯住一个对手。   于飞的门徒已经齐集院中,不下三十几人,虎视耽耽的排成雁翅阵势,每人手中一柄三尺青锋,晨曦中银光闪闪,宛若一座剑林,只要于老英雄一声令下,势将一齐发动。   双方剑拔弩张,惨烈的搏斗,一触即发!   场中的高手,均为五人,正是一对一之比。   在于老英雄的想法上:自己虽有这多门外,但要发动群殴,对方武功太高,也是白送其死,倒不如一对一还来得光明磊落,只要徐玉麟能将大怪捆住,余下的四个对头,三怪失去一臂,功力自然大灭,由他们四老对付,就是不能制胜,也不至于三招两式的就败落下去,倘如徐玉麟能将大怪除去,那么这四个对头,也就不足为意了。   他既有此谋算,自然在二怪、三怪、宇、侯四人未发难之时,最好是指他们紧紧盯住,先让徐玉麟去力战大怪。   “衡山二友”、“浙东一凤”三人,观察局势如此,对于飞的心意自然明白,所以无须商酌,也就不谋而合,总之,他们把全部制胜希望,完全寄于那位武功出奇的孙辈身上了。   且说徐玉麟及时施展一招“风雷掌”,救下“浙东一凤”,并未立即再付出手,不过他对大怪未能受伤,也自暗加留意。   此刻,人怪向他缓缓行来,目蕴凶焰,面色凝重,情如其必有什么煞手施出。   他的视力何等超人,突见夏珏缓进中双掌徐徐暴张,变成了黑紫颜色,心中暗吃一惊,当即下了个决心,但表面上依然气态自若,毫无介事的巍然凝立。   夏珏一步步缓追到距离徐玉麟尚有丈许之时,倏地身形微挫,吐气闻声,两掌骤然平胸推出,一条巨大身子,活像只蛮牛,随声撞上。   同一时间,二怪、三怪、宇、侯四人,沉吼声中,当先发难。   这边“梅剑”左文华接住了二怪,“兰剧”李海榕挡住宇文鼎,“浙东一凤”栾一凤与侯定山交上了手,“蝴蝶镖”于飞则选中了三怪夏圭。   这不是说于飞老英雄爱占便宜,捡个刚刚受伤的敌手,而是个曾经吃过三怪之亏,要报日前之仇。   大怪夏珏向徐玉麟骤然推出的一掌,正是他苦练数十年仗以成名的“阴煞掌”功,歹毒无比,挟以阴寒之气,中者无不当场立毙!   他本想出敌意表的一击,马到成功,既见对手少年丝毫未察,且出手拒挡,更中其下怀,随也在掌劲吐出时,暗暗加上了十二成功力。   他那里料到对手少年,身怀绝技,此刻,非但周身密布罡气单体,而且两臂也运集了师门“五行掌”中的一招“金风送爽”,不避反进的迎将上来。   两人都是想在一击中把对手毁掉,所以彼此都是运足了真力,只听一声巨震,四掌已然抵实,一白一黑的两条身影,齐都连摇几摇,但并未倏然分开。   一股凛例劲风,回旋激荡,三丈范围之内空气直似冰结!   四掌接实之下,双方心中俱都为之震骇,原因是谁也没有以本身所具绝学把对方毁掉。   要知道徐玉麟的“五行掌”之“金风送爽”,固是厉害,可是夏珏这种“阴煞掌”,也是一种独门内家真功,彼此都是以一种寒气伤人,非一般普通掌方可比拟。   然而这会儿他们却是冰遇上了雪,你寒我也寒,以寒制寒,半斤八两,谁也没有沾到便宜,是以掌劲触实之下,复又较量起了内力。   场上这两个武功最高的对手,四掌胶著,表面上看起来,既不激烈,也不惊人,但却是进入了生死相搏之际。   那边的四人打斗方式,则又大不相同,而是掌风拳影,激烈无比。   左文华接斗的二怪“掏魂索”夏瑜,在十数回合之后,便渐趋下风,迫得他跃出战圈,撤出三尺青锋,施展开他独步武林的“梅花剑法”,剑化梅花万朵,犹若天女散花,花影缤纷,果是不同凡响,无奈对手也用出了称心兵器,一支丈五长的软索,点、打、缠、拘,宛若千百条长蛇飞舞,凌厉狠辣,招招出奇,令人防不胜防,好在“梅剑”既独成一家,自有其过人之长,一时尚可打个平手。   “兰剑”李海榕搏战的宇文鼎,以及“浙东一凤”交手的侯定山,四人武功相若,难分上下,所以都未施展兵刃。   可是于飞接战的三怪“毒砂掌”夏圭,战情则尤为激烈,原因是一个要扳一掌之仇,一个欲雪断臂之耻,是以齐都用了看家本领。   不要看夏圭仅余一臂,但于老英雄想把他制服,还真不是件易事呢!要不是徐玉麟断去他一条右臂,此刻于老英雄又是全力施为,使他得不得丝毫空闲,探手抓那身边袋里的毒砂,恐怕早要吃亏了。   这时,场边上三十几个于飞门人,齐都被这场罕儿的高手搏斗所吸引,自注场中每一变化,动作,紧张得大气不敢呵出!   天空中神鹰“天云”往来的翔翔著,斗场上怒叱沉喝,剑光掌影,搅成一片,热闹至极,生死也在瞬间!   再说大怪“阴煞掌”夏珏,和白猿秀士徐玉麟内力相拼,已是过了一盏热茶的时间,彼此都是汗流颊背,顶上白气直冒。   这种拼耗真元的搏斗,实为武技相较中之大忌,其结果不是一死一伤,便是两败俱亡。   夏珏自恃百年之功力修为,错估了对手少年,他原想一击不成,以内力相较,必将其毙于掌下。   可是,此刻他逐渐觉得徐玉麟似是后续内力绵绵,一股凛列冰冷之气,愈发愈甚,渐渐的把他那阴寒掌劲压住,而且自己的后劲也感到越来越不济!   然而谁都知道,这是一个最为紧要的关头,只要任何一方后力不继而退,则对手必以排山倒海之势压下,将对手立毙掌下。   “阴煞掌”夏珏料不到对手少年,居然有这等使人难以置信的神力,看来今日阴沟里翻船是翻定了!   想到此处,一股悲愤火焰涌于心头,奋起最后一点潜在的神威,须发猬张,双臂青筋暴涨,咬牙切齿往前推动了两分。   徐玉麟正在感觉老怪后方渐弱,准备将他力毙掌下之际,突然间,忽又觉得老怪后力陡增,情知其必是鼓起最后余力想同归于尽,虽然对手压力骤然加大,但他明白,只要再支持一刻,老怪必然力竭,那时自己即使不以巨力把他农毙,他也将瘫痪的倒下,力脱而死。   他这里一边忖度,一边正将无穷内力,导注于双臂,把老怪推过来两分的间距复又推回,分外的吃紧之际,蓦然间,只听娇滴滴的一声惊叫,他心头一震中,一股巨大的潜力,猛的沿两臂吐出。   “阴煞掌”夏珏拼出最后一点残余潜力,本想和对手同归于尽,那里能抵挡得住徐玉麟三四个甲子以上的功力呢?   只听一声闷哼,人怪的一条高大身躯,就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轻飘飘的往后震飞倒翻出去三丈多远,“砰”的声响,捧在石板铺成的地面上,连动也不动了!   就在此时,徐玉麟骤闻身后飒然风向,回头看时,原是三怪夏旺,已游近他的身后,扬手打出一片乌烟似的毒砂,迎头罩来。   这情形,距离既近,又是猝然偷袭,徐玉麟更想躲避的话,已是不及!   他心下一沉,钢牙一咬,护身罡气陡增几成,身形疾若鹰隼,竟向毒砂密幕中冲进。   “毒砂掌”夏珏,以苗荒七种毒草炼就的毒铁砂,歹毒无比,一把打出,起码也有千百粒,散布范围既大,体积又小,是孔就入,使人防不胜防,只要中上一二颗,立即毒发不支,非有他独门解药不能救治。   这时,他见徐玉麟不但不避,反向毒砂幕中猛冲,心中暗喜道:看你小子往那里逃?   他方自窃喜中,猛见自己打出的那片毒砂,被一股强猛绝伦的劲风摧卷著反扑而回。   由于事出突兀,三怪骇然凛惧中,还未来得及跃退,便被劲风卷起,跌落,惨嚎,落地打滚………这正所谓是:作茧自縳,怨得了谁呢?   原来徐玉麟在向毒砂冲进时,仗以罡气密布,周身尺许之内,筑成一股坚逾钢铁的无形气墙,使毒砂难以近体,复又猛力的劈出一掌,将大部毒砂震回,袭上三怪!   这时斗场上的形势也骤然大变,“掏魂索”夏瑜,以他那条丈五长的特制软硬兼济的“拘魂索”,卷飞了“梅剑”左文华的三尺青锋,迫得左老英雄连翻带滚,岌岌可危!   “籣剑”李海榕与“浙东一凤”斗的宇文鼎和侯定山两人,局势仅能自保,当然分不出手去救援陷于危境的“梅剑”了。   “蝴蝶镖”于飞已经倒下,似是中了三怪的毒砂,玲玲姑娘在抱头痛哭!   徐玉麟流目场中情况,不由怒火高升,反手撤出背后“九龙剑”,剑化一团光影,流星般向二怪夏瑜撞去。   “拘魂索”夏瑜堪堪就要得手,忽见一道毫光乍现,手中一轻,长索断而为二,惊惧之下,还没有看清是怎么回事,突觉头上一凉,半边脑袋连著条臂膊一齐飞掉,身子摇晃了一下,咕咚栽倒,了帐!   徐玉麟掌震大怪,砂打三怪,剑劈二怪,前后也不过是眨眼之事,这种高得令人不敢置信的武艺,直把于飞三十几个在场门人,看得目瞪口呆,在他们的心目中,四个老英雄的武技,在当前武林中已是少见的一流高手,但是这位年仅弱冠的少年,实比他们又要不知高出几倍?   他们对此眼见事实,犹自不敢深信,怔忡的出神,竟然忘记了当前所发生的一切!   此刻,“浙东一凤”与“兰剑”李海榕,流目瞥及三怪齐被徐玉麟除去,一时间豪气勃发,精神陡振,手一紧,煞招连绵递出,立到抢著先机,步步迫攻。   宇文鼎,侯定山两人,本来武功与李海榕、栾一凤在伯仲之间,打个平手,可是当他们一见师父与两位师叔,齐被将方毁去,情知大势已去,自己就是再苦斗下去,也是无济于事,因此,在精神上也就随之松懈。   宇文鼎使的是一支三节鞭,此刻已被“兰剑”李海榕削去一节,在兵刃上已自失去优势,变成了挨打之局。   李海榕一著得手,岂容他有稍喘息之机,于是一套“兰飞剑法”,连演三绝招之下,一剑削掉宇文鼎的一条右手,哀嚎一声,兵刃落地、紧接著又被李海榕一剑刺中咽喉,鲜血喷射中,往后张倒。   宇文鼎的一声惨叫不要紧,使正然处于情势不利下的候定山大吃一惊,手中单刀招势略缓,竟被“浙东一凤”的“蝎尾剪”拂上胸前,划开道三寸多长的血糟,殷红的鲜血,突突冒出,洒落地上,彷若梅花点点!   这光景,候定山情知难免,于是把牙一咬,刀演“白云出岫”化做道森森匹练,不闭不避,人刀合一的向“浙东一凤”撞去。   他这种不要命的打法,使“浙东一凤”也不由暗吃一惊,“蝎尾剪”一招“横架金梁”想把他的来势封挡,那知候定山存心与敌偕亡,招式未落,抽刀“横扫千军”,既疾又狠。   “浙东一凤”“横架金梁”疾改为“拨草寻蛇”,企图荡开对手来势,岂料候定山存心一死,用力过猛,“当”的声响,两兵相接,火星迸射,震得她两臂发麻,虎口破裂,身形倒退数步,才拏桩站稳。   候定山一见未能伤及对手,虎吼声中,如蛆附肉的冲上,刀出“力劈华山”,向“浙东一凤”拦头选项罩下!   “浙东一凤”正待举剪迎拒,蓦闻身后犹如春雷似的一声沉喝,紧接著一条白影由头顶掠过,青芒闪现中,“卡嚓”声响,候定山的单刀齐护手断落地上,敛目看时,徐玉麟宛若天神似落在面前!   徐玉麟出手砍断候定山的单刀,并未立施煞手,剑摇万点寒星,戟指喝道:“本少爷不愿斩尽杀绝,正凶三怪已经伏诛,饶尔一命,还不给我快滚!”   候定山撒手丢掉刀柄,目皆尽裂,反唇骂道:“姓徐的小子,你赶快动手吧,别以为候定山是怕死之徒!”骂罢,怒自而视。   徐玉麟见这候定山虽系黑道人物,确也是个颇有义气的硬汉,一时还真不忍施毒手,乃道:“我与你无怨无恨,为何要………”   他话未说完,候定山立掌如刀,自击天灵盖上,倒地死去。   徐玉麟望了望这个硬汉的尸首,宝剑还鞘,发出声深长的叹息!   蓦然间,倘仿佛想起了一件大事,赶紧跑到于飞老英雄的身边,低头看时,于老英雄双目紧闭,满脸痛苦之色,气若游丝,看模样就知受伤不轻!   一傍的玲玲姑娘已泣不成声,哭得像个泪人儿!   徐玉麟见于老英雄尚有余息,这才按下了焦灼之情,迭忙由怀中掏出颗“无垢头陀”遗赠的“佛首秘丹”,撬开他的牙关喂下,对于姑娘安慰道:“于妹妹请勿悲伤,小兄已给爷服下丹药,保管无虞就是。”   于玲玲因悲伤过度,泪眼模糊,竟未看到徐玉麟的一切动作,这时忽听有人对她说话,始才如梦中醒转,凤自凝视之下,原来正是她芳心已属的徐哥哥,悲喜交集中,揩揩眼泪,问道:“徐哥哥,你可是说爷爷服了你的什么灵药,就会无得碍?”说时,一双妙目含著两颗晶莹珠泪,凝视著徐玉麟,状至楚楚堪怜!   这时,于老英雄门下,已把自食恶果,遍地打滚的三怪也解决了,“衡山二友”、“浙东一凤”三人,也都围拢上来,目睹于飞伤势垂危,不胜悲叹。   徐玉麟向众人环扫了一瞥,便对于姑娘说道:“不错,爷爷已服下小兄灵丹,他只是中了两粒毒砂,现下快把他抬到室中,大概不会超过一个时辰,便会好的。   于姑娘无限感激的向徐玉麟臻首微点,便即吩咐两个于老英雄门徒把爷爷向卧室抬去。   原来于老英雄,在和三怪拼斗之时,因为急功好胜,连环几掌把对手略微迫退,随即探手镖袋,抓出他威震江湖的蝴蝶镖,一连打出五支,前四支均被三怪躲过,最后一支划破了他的肩头,可是如此一来,却给三怪用毒的大好良机。   三怪持著肩头受伤不管,抓出把毒砂,立还颜色,要非于老英雄见机得早,飘身跃退,恐怕还不知要多少打中他呢,然而仅是两粒击在腮上,便立即不支倒地。   于玲玲早闻声赶至,一见爷爷受伤倒下,所以惊叫一声,便飞身扑去。   三怪见于飞中毒倒下,料其必死,随又打了把毒砂准备伺机施袭别人,这当儿恰好徐玉麟力震大怪倒飞出去,才给了三仅一个施毒机会,扬手又打向徐玉麟,终至自食其果。   由黎明战至日上三竿的一场惨烈无比的搏斗,就此告一结束,一直蹲在斗场边上的神猿狒狒,纵跃到小主人的身傍,咿咿呀呀的状至欢愉,似是也为这场胜利而鼓舞。   徐玉麟与三位老英雄正待同至于老英雄的卧室,察看伤势,猛听半空里传来声震天厉啸,齐都停下脚步,仰脸望去。   但见神鹰“天云”之外,又飞来了一只庞大无侥的巨鸟,徐玉麟撮口长啸,宛若龙吟,两只巨鸟闻声泻落庭院,昂昂然威武非凡!   三位老英雄以及于飞门徒,齐都把自光惊疑的集中在两只巨鸟身上,不知另外一只所由何来?   就在此时,徐玉麟蓦然一惊,带著灵猿狒狒石火般跃上神鹰,双拳一抱,道声:“各位老前辈,请恕侄孙急务缠身,先走一步啦!”   “浙东一凤”啊了声道:“孩子,且慢!老身有急要之事,和………”   她的话未说完,两只巨鸟四翅拍处,劲风激荡庭院中冲霄而上,眨眼间,消失于悠悠之间!   “浙东一凤”仰望著蓝天白云,深深的叹息声道:“一切他似乎都不明白,老身要………”   要字,倏然住声,回头对“衡山二友”道:“左、李两兄,再见啦!”人随声发,疾驰而去。   “衡山二友”望著她急骤而去的背影,摇摇头喟叹不止……   第二十章 棒打情郎   洞庭湖君山的最高峰上。   此刻,在骄阳照射下,嶙峋怪石之间,躺著一个浑身红缎袄裤,红色小剑靴,一袭用金绿绣成丹凤朝阳大红斗蓬裹体的俏丽佳人。   这俏佳人看面貌美媲西子,论年纪也不过是豆蔻芳华,玲珑剔透,宛若嫦谪谲降人间。   不过,这位姣俏丽人,此际却是满面憔悴,黛眉紧蹙,凤目双合,眼角上还流著一丝殷红的血迹,四肢僵直,仿佛已香消玉殒!   蓦地,由那蓝天白云之间,向山头上流星似的泻下两只庞然巨鸟,齐都停落于这位俏佳人的身旁。   一只巨鸟翘首望天,长啄一张,发出声凄厉的长鸣,音遏流水行云,出谷震动!   另一只巨鸟上跃下两个白影,一个是位英挺酒脱的白衣少年;一个是只三尺来长的精灵猿猴。   只见那白衣少年双足甫落,就向那躺著的红衣佳人扑去,低头略微凝视,猿臂轻探,竟把那玲珑娇躯抱在怀中,浑身一阵颤动,激情的喊道:“倩妹………倩妹………天哪!这是怎么回事………”   喊声中,星目闪动,热泪迸流!   可是任管他喊破喉咙,怀中的俏丽佳人却是僵硬的浑然无知!   白衣少年不胜悲痛的又把怀中红衣丽人放在块平坦的石片上,点点泪水滴落在她那曾是娇憨俊俏,此刻却变得憔悴而没有血色的脸上!他似是悲伤过度,竟然木呐的不知所措?   又过了一会工夫,他终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揩去眼泪,把耳朵贴在红衣丽人的瑶鼻上,详细的听了一阵,然后,又犹豫了一下,以一只手掌接在她那双峰耸立之间的幽谷………他凄苦的面色,倏然展露出一丝欣喜,连忙从腰间摘下只红色小葫芦,摇了摇,里边犹有轻微的荡声。   然后,他把红衣丽人干焦的樱唇撮开,以自己的贝齿,咬掉葫芦的堵塞,葫芦口凑上珠唇,将里边盛物倾壶倒尽。   他做完这些事情,对著兀立身旁的两只巨鸟,和一只火眼金睛,直瞪瞪瞧著那红衣少女的白猿,一一颔首,似是向它们表示谢意,这些畜类竟然颇通灵性,也都点头还礼。   之后,他把少女扶坐起来,自己也在她的身后盘膝坐定,左手扶著她的香肩,使她不致前倾或后仰,右手抵在她的背心上,运起了佛门“般若禅功”,以其至高无上的内家真力,沿臂导注于少女之体……… “般若禅功”乃佛门无上心法,不但可以疗伤治疾,尤能帮助他人,运行闭塞经血于十二周天,其功效之大小,完全视各人功力造诣而决之。   白衣少年为少女运功疗伤,三个畜牲在四周戒备守护著。   要知这种以内力救人之法,非是关系密切,实为一般武林人物所不愿为之事,而且也非一般普通人物所能办到之事,因为它要有精纯的内功,又须具有舍己救人拼受损耗本身真元之精神。   当然,白衣少年与这妙龄姑娘的关系,乃是非同小可了!   他——白衣少年自然就是白猿秀士徐玉麟。   她——红衣少女,也正是万里寻郎的公孙小情姑娘。   徐玉麟在盘龙庄力除三怪之后,一见公孙小倩姑娘的青雕临空,还以为是天真娇憨的小师妹来了,既至把青雕以啸声唤下,这才发觉不对,情知必然出了什么岔子,所以既没有等待于老英雄伤愈,也无暇与“衡山二友”、“浙东一凤”三位老前辈话别,便跨上神惊出青雕带路,急急赶来君山。   原来公孙姑娘的坐下青雕,在主人不支倒地后,神鸟通灵,正在绕著君山低飞啼叫,听到神鹰“天云”的啸声,才掠至盘龙庄的上空,而被徐玉麟换下。   以公孙小情姑娘的功力来说,几天的饥寒交迫,倒不至于如此,只是所谓:“哀莫大于心死。”小妮子痴情所至,认为心上人麟哥哥踪影不见,已经遭遇不幸。   她目偃师至此,粒饭滴水未进,复又遍山奔跑喊叫,直到力竭声嘶,眼泪流尽,终至杜鹃啼血,芳心破碎,体力不支倒下,要非她幼受前辈奇人天山神尼的培植,功力基础深厚,以丹田最后一口真气,护佐心脉,尚存一息,若是换上普通常人,此刻,徐玉麟赶来,身边就是灵丹妙药再多,已是回生乏术了!   说起来,公孙小情姑娘这种痴情行为,似是傻得不近情理,然而亘古迄今,多少男女之间哀怨缠绵,为情殉死的人,看起来那个又不是人傻呢?事实上,这些人,那一个不冰雪般聪颖,人中之龙凤?   情爱的力量是不可以普通眼光去衡度的,它可以使人疯狂,更可以使人视死如归,但被一般庸俗之辈看来,这种精神则似乎分文不值!   然而,最可怜的是:公孙小情对徐玉麟的情愫,并未披对方所悉,徐玉麟对她的情感,只限于纯诚的兄妹界线上,所以,小妮子在这里自甘为情而死,麟哥哥还以为她是与人打架而受了内伤呢!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徐玉麟以内功真元,导注于公孙姑娘玉体之内,帮助给她灌下去的千年灵芝液之运行,渐渐的他顶上热气直冒,进入了非常吃紧之状态。   本来,以徐玉麟所具的一身精纯内功,疗治一点内伤的话,用不到费多大力气的,可是公孙姑娘因昏厥已久,本身早已完全失去了知觉,自然不能藉他人之力,运行全身,使血脉畅通。   在此状况之下,徐玉麟仅能靠本身精纯真元,先把她那仅存的一丝微弱气息,导回丹田,再出丹田运行六经八脉。以至“十二重楼”,“三十六周天”,如此一来,就要大大的费上一番手脚。   施行这种大法,必须要有第三者守护,否则,倘遇外力侵扰,非但受疗治之人,必将功亏一贸,而施法者重则丧生,轻则残废。   在这方面,徐玉麟自然也曾经顾虑到,由白猿狒狒以及神鹰、青雕护法,就是来个三五个不意之敌,也迫近不了是俩。   此刻,徐玉麟在为公孙小倩的行功上,已把丹田之气,透过“十二重楼”,上逐渐的运达“三十六过天”,而他也额头上汗流涔涔,但他知道此际也正是公孙姑娘性命攸关之头,绝不能有丝毫松懈,否则,前功尽弃。   这位天真的小妹妹,曾经救过他的生命,在他的观念上情逾骨肉,他就是拼上性命,也不能让她死去。   徐玉麟的功力超异常人,这种紧要的最后关头,倘若再有片刻时间就不难度过,他为了增加内力,早奏事功,随将左手撤回,摸出了“无垢头陀”的“佛首秘丹”,衔进口中一颗,尚未下咽,便感入口生津,香液下咽咙,精神陡发,三昧真元绵绵而出……   可是就在这万分吃紧的当儿,突听白猿狒狒“吱”的声怪叫,首先发警,紧接著「天云”、青雕相继长啸,声震湖山。   徐玉麟心下一凛,料如有变,然而自己正在行功紧要关键,又待如何是好呢?他只有充耳不闻,继续行功,要想在敌人未迫近之前,把公孙姑娘的经脉打通,而且狒狒与神鹰、青雕尚可挡上一阵。   来敌轻功身法,似是至为快速,就在白猿报警,巨鸟长鸣之声甫停,山峰下响起一阵龙吟似的厉啸,此起彼应,仿佛尚非一人?   啸声内力充沛,显然均属内家一流高手,徐玉麟直听得骇诧不止,而这时他的内力己接近公孙小倩姑娘的“三十六周天”,只是还需要稍待一会,她的气血才能畅通无阻,而恢复清醒。   随著山峰下那声长啸,峰顶上立即出现了两个怪客,闪电般向徐玉麟这边掩近。   白猿狒狒两只火眼金睛,直盯著两个怪客的行动,但未向前迎拒,可是两只巨鸟,却哇哇的大叫,双翅连拍,跃跃欲试。   那两个怪客掩至白猿尚有丈多远,竟然停住,桀桀怪笑起来,徐玉麟星目微睁,瞥及他们的形容,不禁又是一凛!   只见一个生得头尖脸长,腊黄的面皮,点无生人之色,少了只左耳,穿一身灰色长袍,活像具刚从棺材里拖出的僵尸。   另外一个,则是脸白如纸,无发无眉无须,鼠目猴嘴,一条左臂,齐肩断掉,瘦削的身材,穿一身深蓝大树,恰似根僵直的蓝木棍。   两个人相同二点,那就是面上齐都阴沉沉的,虽然是在狂笑,但却皮动肉不动,另外,背后各有柄宝剑,猩红尺长的剑称,随风飘飘。看年纪都在八十以上。   徐玉麟看罢,心不暗自打鼓,倘若这两个老怪物不猝然动手,那么片刻之后,他便功行圆满。   两个老怪笑声倏然而止,又向前各蹲了一步。   就在此时,两只扁毛畜牲,再也按捺不住,双翅一振,劲风激荡中向两个老怪扑去。   两个老怪见巨鸟飞朴,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竟然又是哈哈一笑,就在从笑中袍袖微拂,各自挥出股劲风,向“天云”、青鸦荡来。   那知两只神马力大无穷,他们挥出的劲道竟然未能把其震回,而且四条铁钓般的巨爪,猛力的向两怪抓到当头!   尖头长脸,腊黄面皮的老怪,沉喝声道:“小心啦!这两个畜牲颇有些扎手!”   喝声中,两人同时撤出背上宝剑,一招“笑指南天”迳刺巨枭长颈。   两只扁毛畜牲,“哇”地声怪叫,疾猛上升,避开了剑势,双翅一掠,“苍鹰搏兔”式又同两怪撞下。   就这样的,两只巨鸟敌住了两个老怪,巨鸟占到能飞的便宜,老怪则仗剑术玄妙精纯,所以双方谁也伤不了谁,一时倒还决定不了胜负。   白猿狒狒守候在徐玉麟身旁,已经缩近到三尺之距,只要徐玉麟受到任何那方面来的袭击,它都可以及时援救,这便是它比巨鸟高明的地方。   两人两鹰搏斗中,忽然间山峰下又转来一阵“唔唔”之声,那声音在夜间,令人听来直如鬼哭,凄厉恐怖已极!   眨眼工夫,山顶上在徐玉麟的一左一右,又同时如鬼魅一般出现了两个老怪!   这两个老怪的突然出现,使徐玉麟即将功行圆满的紧要关头上,心神为之大震,而内力也受到了影响,又须多费一些时间。   说也奇怪,原先搏斗巨鸟的两个老怪物,一见又来了两人,随各自剑演绝招,迫退神鹰一青雕,长啸一声,迳向山下泻去。   两只畜牲似是闹出了凶性,那里能让他们走脱,双翼振掠,俯冲追去。   就在两怪二鸟泻落山下之际,山顶上的两个怪物也同时起而发难,缓缓的向徐玉麟左右迫近。   白猿狒拂向著两面来敌,怒目而视,怪声吱吱,这猴子就如此的机伶,它就不肯离开正然吃紧中的主人,对付任何一面来敌,它仿佛知道顾此必然失彼。   徐玉麟再度微睁星目,四下一瞧,忽儿神鹰青雕都已追踪两个持剑老怪而去,山顶上左右来敌,又逐渐的迫近到尚有六七丈远。   这时他才看清,左右来人竟然也是两个耄耋老叟,背上各插长剑,青一色的淡灰大挂,高筒福字履,骤视之,倒有些飘然道风,可是再瞧他们的尊容时,却令人心中发凉!   原来这两个老怪物,齐都生了一张使人作呕的脸,而且竟然没有一个是五官端正的,一个眇了只右自,两腮无肉,口若血盆;一个没有鼻子,任两只细小的眼睛之间,生了两个笔管粗细的气孔,嘴虽不大,可是一口獠牙。倘若是夜间遇到他们,是谁也必然把他们当作厉鬼!   这两个眇目缺鼻的家伙,既不笑也不啸,面上冷冰冰的毫无表情,却以电似的神光,直盯著白猿与徐玉麟,生像要把他们吃掉一般的步步跨近。   是敌?是友?显然不问而知!   这两个老仅在迫近徐玉麟还有两丈距离时,倏然停步,互相递了个眼色,一跃而起;一个扑徐玉麟,一个出掌疾拍白猿,身法之快,迅逾飘风石火!   白猿狒狒发出声凄厉怪叫,人立而起,探爪如钓,迎拒来敌。   徐玉麟万分吃紧的最后回头,现那缺鼻老怪,双掌箕张,竟向自己拍来,这时,他固然可以发出罡气护体,但是那必然要把公孙小倩震伤掌下,当然他不愿出此,那么他只好拼受硬挨一掌之危,可是在这种关节上,一掌之击,其后果不想而知!   他正在左右为难之际,缺鼻老怪的掌势堪堪就要压止顶门,在此生死须臾的瞬间,他仍然可以撇下公孙姑娘不顾,出手自保,不过那将使公孙姑娘立夫生机,埋恨此地!   电光石火中,徐玉麟把眼一闭,选择了舍己救人之路!   可是当他决心一死之后,却没有立即发生预料之事,猛然间耳际响起了声沉浊的叹息,然后一个苍老的语音道:“老夫固可一掌把你立毙,但在江湖同道知之,人岂为我何?唉………还是先让你把这女娃儿救好,然后叫你死也死得心甘目瞑!”   徐玉麟星目未睁,只是微微颔首,面露无限感激之色,继续为公孙姑娘行动“三十六周天”,复将真气导回丹田,如此者三,小姑娘浑身经脉已然畅通无碍,只听她出口浊气,娇躯微微震颤。   徐玉麟心中窃喜,连将右臂抽回,左手把她轻轻放下,口中尚未下咽的一颗“佛首秘丹”,吸气吞下,身子也就在这石火之间,霍然跃起。   那缺鼻老怪,似对徐玉麟行功之后,精神恢复得如此之神迅,而感到大出意外,所以,在徐玉麟身形跃起之时,疾然倒退五尺。   其实徐玉麟此际实已筋疲力竭,只不过他藉了“佛首秘丹”之助,又恐老怪猝施毒手,故而奋起一股潜在余力,一跃而起,倘若老怪果真乘机一击,那么他即使不死,也将受到重伤。   此际,白猿狒狒已和那个眇目老怪,打在一起,山峰下也不时的传来阵阵鹰叫雕鸣,以及怒叱之声。   徐玉麟看看公孙姑娘,已然粉面转红,呼吸均匀,如她稍停一会,便可醒来,于是暗下里对那缺鼻老人,产生了一种颇为感激之情。   他稍作犹豫之间,藉机将体内真气运行了一周,功力已然恢复三分之一,对缺鼻老人投过感激的一瞥,抱拳和声而道:“不乘人危,暗施煞手,乃武林中人共同遵守之道义,谅来老前辈必是位颇有声密的奇人异士,但不知能否将上姓大名赐告?以便使晚辈对今日之恩………”   缺鼻老人忽然一阵桀桀怪笑,摆摆手道:“罢了,罢了!须知老夫不愿暗下毒手,只是如你所说,遵守一点武林道义而已,岂有望你图报之理?而且你也无此机会啦!………”   说此,冷电似的双目,左右一扫,又道:“你看看吧,老夫等乃是何人,你总该知道了?”   徐玉麟流目四下一瞧,但见山头上又在左右两边同出现了一个月白长衣飘飘的老人,缓缓向自己停身之处走来。   这两个新出现的老人,竟然是一男一女。男的缺只右手,女的则少条右腿,手中一支龙头拐杖,点地而行。两人的身材,面孔,倒不像其余四人那般难看,大致说来容貌平平,相同的是:背后红穗摆动,青锋宛然!   徐玉麟看罢来人,恍然大悟道:原来竟是他们!自己功力未能全复,倩妹又须保护,这待如何是好?……   忖念间,灵机转动,计上心来,便对缺鼻老者笑道:“六位老前辈,今日大驾同莅君山,不知有何贵干?”言下是一派从容,彷若无事。   缺鼻老怪冷哼声道:“你装的倒蛮像一回事,不过你有意拖延时间,藉机恢复功力也好,反正今日你休想离开君山一步!”   徐玉麟暗道:老怪果然厉害,自己的心事竟被他看透,今日之局,绝不能善罢甘休。   他心里虽如此想,但表面上仍然和气,故装不明的又道:“那么六位老前辈是冲著晚辈来的了,不过晚辈初莅江湖,与各位曾未谋面,自然谈不到结怨二字,敢情你们是找错了人吧?”   “哼哼!没有怨仇,只是老夫要在你身上索回‘岭南三怪’,以及宇、候五条人命。”说话中,己自默运功力,准备出手!   徐玉麟猛吸真气一口,纳入丹田,顿觉功力已恢复了三分之二,胆子也就渐渐壮了起来,瞥见男女三怪,已经踱至身傍两丈距离,停下步子,向他怒目相向。   他眼观情势,心下略微沉忖,觉得自己势单力孤,就是功力全复,要想对付这三个一顶一的高手,也不敢有致胜信心,何况此刻功力刚刚恢复三分之二,又须分神照顾犹自未醒的公孙姑娘呢!   然而,很明显的,眼下局势绝不容许他再拖,随暗中把心一横,发声清啸,把巨鹰、青雕召回,打算由两只巨鸟保护公孙姑娘,自已与狒狒合力与六仅一并,胜负之数,那就只好尽人力而听天命了!   青雕、“天云”果然闻声赶回,飞落徐玉麟的身旁,白猿狒狒也抛下了眇目老怪,静候主人之命。   就在两鸟返回,狒狒停手的刹那间,原先的两个持剑老怪,竟也飞跃上山。   这时,六个老仅一字儿摆在徐玉麟的面前,阵容是够强大的了,而眇目,缺鼻,少耳,断臂,残腿,没手,应有尽有!   徐玉麟对他们这个六位残缺老怪合成的阵容,既感可笑,又觉可怕!   原来这些残缺老人,正是当年名震江湖的所谓:“一尊”、“二奇”、“三魔”、“四绝”、“五巧”、“六不全”中的“中条六不全”—当然,他们此来乃师出有名,要报“岭南三怪”伏诛之仇,不过快玉麟怎么也没想到,“岭南三怪”早晨伏诛,六个老不死的就像有“天听”“地视”之术一般,竟然赶来君山复仇。   他那里料知“岭南三怪”寻仇盘龙庄,乃是由“六不全”幕后撑腰,只不过“六不全”赶去之时,迟了一步,恰恰遇到他跨鹰起飞。   那时,盘龙庄于飞老英雄家中,“浙东一凤”已走,“衡山二友”已回房休息,于老英雄犹在孙女玲玲姑娘看拂下浑然未醒,老怪们乃是有地位之人,自然对于飞家下,不便有任何行动,所以捉了个庄丁,问明杀死“岭南三怪”的人,原来正是踏破铁鞋无觅虚的白猿秀士徐玉麟,因此,便向神鹰、青雕驰水的方向蹑踪跟来。   君山虽在洞庭湖中,然而六怪都有登萍涉水的绝顶轻功,怎能难住他们呢。   他们赶至君山之时,正遇上徐玉麟以“般若神功”救治公孙小情,行动吃紧之际,原想先把神鹰、青雕、白猿引开,由后来之人,向徐玉麟暗施煞手,一举除去。   可是当那缺鼻老人拏手之际,忽然间想起了一事,那就是“武林三宝”中最重要的一宝——“紫玉狸”,还没著落,一掌把徐玉麟击毙,在老怪心中无足可惜,只是他们梦寐以求的“玄天秘笈”,将因“紫玉狸”得不到手之故太难寻觅。   这原因使老怪犹豫了,也使徐玉麟得免一死,至于老怪所说不愿乘人之危之话,只不过是一种托词而已,但在至情至性的徐玉麟心中,却由此植下了对缺鼻老怪感恩图报的幼芽,终至泰山一会,把他放生剑下。   这些事情,因因果果,又岂是当事之人所能料想得到呢?   且说徐玉麟目注“中条六不全”那种气势,情知一场惨烈剧战终将难免,此刻使他最为担心的,倒不是自己的生死问题,而是公孙姑娘的安危,所以使他为之犹豫,表面上看起来似是畏惧胆怯。   这情形看花了“六不全”的眼里,怎会不知,怎会不趁机以生死大事对他相诱呢?   终于,仍由那缺鼻老人发言道:“小伙子,你可是怕了吗?哈哈!要是想活嘛,那就乖乖的束手就縳,只要唐松年老儿‘紫玉狸’交出,老夫等说话算数,绝对不为已甚,放过你一条生路………”   说到此,倏然停住,望望躺在石片上的公孙姑娘,神秘的一笑,又道:“你看这女娃儿就像天人一般,倘若你今自溅血此地,岂不把她的一片苦心,付之流水,老夫言尽于斯,是生是死,由你自行选择!”   徐玉麟不听此言犹可,一听之下,勃然变色道:“原来你们这六个老东西,居然也是觊觎那武林至宝!告诉你们,在下已明白对天下武林同道宣布,要想获得此宵者,等明年泰山聚会之时,各凭真章,否则,谁也休想!你们估计错误,在下并非贪生怕死之徒,况且,就是你们六个同上,也不见得能达到自的。”   他这种软中带硬,硬里带讽的犀利言词,直把“六不全”听得一时怒火高涨,以他们的声名、地位,几曾受过这等抢白?   但见那个身穿月白长衣的独腿老妪,龙头拐杖往地上搞得咚的声震响,怒喝道:“无知小辈,竟敢这般猖狂,看招!”   人随声发,疾若鹰隼,龙头杖“怪蟒出洞”,迳向徐玉麟胸前数处要穴点来!   这老妪离仅是一只独腿,但行动上竟是快如电掣,并未有丝毫不便之像,而且手中龙头杖复能当兵刃使用。   徐玉麟闪身旁跃中,心念微忖,喝道:“免得多费时间,你们六个老东西一起来吧!”紧接著功贯右掌,出手就是一招“春雷陡发”,轰隆一声,将老妪挥出的拐杖往斜里荡开。   独腿老妪料不到对手竟然有此功力,而且一动上手,竟然是那威震武林的“风雷掌”!   她面色骤变,手中杖“风扫落叶”,疾掠下盘,杖挟劲风锐啸,威势骇人!   徐玉麟“平地拔葱”疾升三丈,避过老岖的第二杖,半空里身形未落,吐气开声喝道:“老东西们上呀!”   此言一出,果将其余五个同时激怒,群叱一声,十掌并发,向徐玉麟犹未落地的身躯合力推出。   于是一股力摧山岳的劲风,暴雷似的从地骤起,卷上半空。   五怪合力的掌势,徐玉麟那敢硬挺,只好半空里猛提巨气,往斜里飘飞出三丈多远,落在地上。   六个老怪想不到他拼耗那么多的真元之后,竟然还能有这等身法,齐都为之一怔!   他们那会料到眼下少年,连逢奇遇,神力过人,此际“无垢头陀”那颗“佛首秘丹”,已然在他腹内发生了作用,功力尽复。   徐玉麟身形甫落,朗然一笑,这一笑更把六怪激怒,飞垛流失般抢攻土来,联手合击之势已成。他那里还敢再在轻敌之忿,双掌连挥,“八方风雨”、“风狂雨暴、“风雨雷鸣”三招绝学,一气呵成!   于是狂飙大作,沉雷连吼,人影藕飞,交互纵错,打在了一起。   其实,徐玉麟也并非是仗技傲物,未将“六不全”这等高手放在眼里,他之所以如此,实是惟恐六个老怪,藉机分出手来,算计公孙姑娘,因此,想把他们一同引开,好让公孙姑娘有充分时间醒转调息。   “六不全”身列前辈武林名指,自非偶然,他们每人都有一身足以睥睨当今江湖的武功,此刻,联手群殴,威势岂是凡响!   徐玉麟出道以来,虽曾挫过“五巧”中之二巧,斗过“三魔”中之二魔,击败“密宗僧侣”   ,这些绝顶武林人物,但是那差不多均为单打独斗,那曾受此各怀盖世武功的六人合攻呢!   所谓:“独龙行不得雨”,“好汉不敌双拳”。他就是强煞,在这种罕见的场合上,也难免被迫得一阵手忙脚乱。   好在六怪似是颇惧他的“风雷掌法”,不敢硬接硬拼,才使他一轮抢攻了十几个回合,但是却也未曾伤及一个老怪。   不过“神州二奇”的“风雷掌”,其威力全凭个人内功修为强弱而决定,所以施展起来,最为消耗真元。   徐玉麟功力刚复,上手就是“风雷掌”,十几招下来,已是渐感疲累,掌势威力也随之大灭,心中一凛,独腿老妪的一支拐杖,“云龙掉尾”斜肩击下!   徐玉麟“腕底翻云”,挥出一股劲风,把龙拐刚刚荡开,眇目老叟立掌如刀,又向他胸前劈到。   同一时间,前后左右,上中下三盘,均披一片掌影所罩!   他钢牙挫得咯咯大响中,险象毕露,护身罡气正拟发出,老妪拐杖又捣上他的“坚络三焦”。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奋力挥出一招最具威力的“雷电交驰”,把老妪震得倒翻出去,但是自己后背也重重的挨了一掌,喉咙发甜,一条身子便轻飘飘的飞起,耳际仿佛听到一阵哈哈长笑,然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艳阳高照,自是午刻时分。   北风呼呼的吹著,枯本蓑草簌簌作响,大地在演奏凄冷而萧条的悲怆乐曲!   山顶士一切已恢复原有的荒凉与平静,只不过有一只巨鹰,一只青雕,一只白猿,头里尾外分作个“品”字形,品字的中央,是身著大红装束,俨若荒凉山头上的一朵绽放的艳红玫瑰的公孙小情,怀抱著面色如纸,嘴角血迹殷然的白猿秀士徐玉麟,不停的“麟哥哥!麟哥哥!”的喊叫著………   这景像,这哀惋声音,使谁著了也必一酒同情之泪!   可是,此际除了三个不能语言的畜牲,围著垂头哀悼之外,另外那里还有个人影!   公孙小情悠悠醒转时,恍若做了一场恶梦,她不相信仍在人世,然而凤自张开,那蔚蓝苍穹,悠悠白云,耀目的阳光,却又使地无法不信。   当她翻身坐起之时,身傍不远处的景物,直使她几乎复又昏了过去——   三个忠心护主的畜牲,围著她的心上人麟哥哥!   麟哥哥星目紧闭,嘴角流血,气若游丝!   她原以为他已遭遇不幸,故而不饮不食,决心守在此地,殉情而死,想不到她却从死神之手里逃回,而麟哥哥果如她不幸之预料!   小妮子芳心寸裂,痛断肝肠之下,那里还想到其他,跑过去抱著他一味的哀哀欲绝………   蓦地里,一个苍老宏亮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空传进了悲伤过度的姑娘耳中,道:“女娃儿,哭个什么,他不是身怀‘万应灵丹’吗?”   这声音虽然清晰绕耳,但未见人影,旋即有两声破空长笑,消失于远方。   公孙姑娘如梦初醒,赶忙由麟哥哥的身上,搜出了只羊脂玉瓶,芳香四溢中倒出三粒丹丸,给他撬唇送下咽喉。   徐玉麟仅是被“六不全”掌伤内俯,一时昏迷,“万应灵丹”乃上清真人以千年灵芝仙草,合数种药物制成,有起死回生神效,服下不久,便即面色转红,星目睁开,霍然痊愈!   公孙小倩一见心上人已无恙醒来,不由喜得珠泪直流,颤声喊道:“麟哥哥,你………你………好啦!”激动中两条玉臂把麟哥哥抱得更紧,生像怕他溜跑似的。   徐玉麟张口吐出滩淤血,公孙姑娘忙以衣袖拭干他的嘴唇,他目光既有欣慰,也有感激,更有诧异的发出声深长的叹息,然后像是自语似的道:“我还没有死!这是在那里?那六个老东西………”   公孙姑娘兴奋的合著两泡泪水,急忙说道:“麟哥哥,你死不了的,我们是在洞庭君山上呀,你说的什么六个老东西,是不是他们把你打伤的?小妹一定给你去报仇!”   “报仇………是的我们要报仇!”   徐玉麟说罢,挣脱了小倩的怀抱,翻身坐起,流目四下一瞧,除了自己与公孙姑娘,以及青雕、神鹰、白猿之外,竟是空空寂寂,那里还有“六不全”的踪影。   他追忆著分明被那六个老怪击了一掌十之后只听到一膊哈哈长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为什么“六不全”在把他打伤之后,未再下毒手,而公孙姑娘也安然无恙而醒来?………“六不全”为何失去踪影?   这些事情,他想来简直如雾似谜,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公孙小倩见麟哥哥怔怔的出神,猛的扑进他的怀中,撒娇的笑道:“麟哥哥,我醒来的时候,发现你受伤倒地,可把我急死了!”说著,竟自赖在麟哥哥怀里不肯起来。   徐玉麟觉得这位小妹妹太也淘气,两人大难未死,自然不肯把她推开,公孙姑娘随又将如何听见半空里传来话音,如何把他救醒,以及那话音传来之后,便在长笑声中遥远的逝去,对麟哥哥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然后,凤目含情,凝注著麟哥哥的玉面,娇羞的又道:“麟哥哥,你肯让我不再离开你吗?”   “唔!”徐玉麟恍然大悟道:“这样说来,那六个老东西,必然是被什么高人赶跑的,但不知他是谁?”说时,目光流过小情娇媚憨挚的俏脸,四目相触,心中大震,暗道声:糟啦!就把公孙小倩的娇躯往外推去。   小妮子真也刁钻之至,她好像是早已料到徐玉麟有此一著,竟然两只玉臂,环抱著麟哥哥的蜂腰,死也不肯放开。   徐玉麟一把未能把她推开,自然不忍用力再推,容色一整,肃然道:“师妹,你………”你怎样?再也说不出来。   公孙姑娘一看麟哥哥肃然神色,只说出了句:“你………你好狠的心!”便哇的声大哭起来。   这光景,直把徐玉麟闹得失去了主宰,他曾未料想这位豆蔻年华,娇憨可爱的小师妹,会对他发生了却不可思议的情愫!   孽债,孽债!这怎么可以?………徐玉麟思潮起伏,心中反覆的咕啜著,使他陷入了痛苦的情孽深渊,犹如堕进流沙,愈况愈深………   忽然间,他觉得成了这个世界上的十恶不赦之人,白马红娘苏玉娇对他不辞而去,后来又在“藏龙谷”邂逅了紫阳玉女,在此二女之间,已经够使他为情而烦恼的了,如今又来了个公孙小倩!   一个人对于初懋的印象是深刻的,徐玉麟不是个见新厌旧,沾花惹草的少年,相反的他是个至情至性之人,惟其如此,他与紫阳玉女的夫妇之实,在其心理上对苏玉矫深负愧咎,如今再接受公孙姑娘的爱意,那将何以自处?   师父养之教之,恩同再造,冀望他能为武林做一番事业,身负父母家人的血海深仇,迄今犹未昭雪,出道未久,却为情孽纠结,如何对得起恩师?又如何以慰父母九泉之灵?   芸芸众生,红颜知己固所难求,然而要他既负苏玉娇,再负紫阳玉女,他却是死也不愿!   常言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徐玉麟在思潮起伏中,虽然决心不能再接受怀中玉人的深情爱意,可是眼看公孙姑娘鸣呜咽咽,哭得犹如带雨梨花,却怎么也说不出斩钉截铁的话来。   又过了一会,徐玉麟深长的唉叹一声,星目中也不由滚下了几滴热泪,说道:“师妹,这又何苦来呢!小兄满身罪孽,实已不值的爱,你还年轻,普天下多少英雄俊杰………”   公孙姑娘听他说这里,忽然止住呜咽,不胜凄苦的问道:“麟哥哥,你可是以为我长得不美吗?”   “不!”徐玉麟摇摇头道:“你长的很美,美得使谁见了都会喜欢。”   “那么………”公孙姑娘略为沉思,道:“你为什么不喜欢我?”说时,天真娇憨之态,毕露无遗。   徐玉麟轻拂她的额前秀发,安慰道:“小兄不是很喜欢你吗?”   公孙小倩娇躯一扭,小嘴咕嘟起来,撒娇的道:“可是谁稀罕你这种………你把我当做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唉!小兄有满腹苦衷,一时也难以说尽,所以,我……我只能把你当做我的小妹妹一样的爱护。”   “为什么?”   “因为………”   “因为你爱苏姐姐是不?噢!还有,这次我到飞云仅去,还遇见了一位朱姐姐,那么你是不是都爱她们?”   公孙小倩这种单刀直入的方式,正问中了徐玉麟的心病,使他张口结舌,一时不知是否应该对她说明白?最后他鼓起了勇气,点头默认。   他原以为公孙小情会又不知如何的伤心,可是这小妮子一见徐玉麟点头默认,非但出于所料,反而霍地由他怀中跃起,仰脸格格大笑起来!   不过,她这反常的笑声,此哭声还要难听,直把徐玉麟听得犹如万箭钻心!   公孙姑娘笑罢,姣俏的脸上,倏现一片肃穆之色,眼角上殷然血迹流现,往日的那幅天真憨态尽敛,徐玉麟看得既怜又凛,他知道自己已经把这位纯情的小姑娘的芳心,大大的刺伤了,所以满脸痛苦的缓缓站起。   徐玉麟本想对公孙姑娘好言安慰几句,可是小妮子却在这时,后退了一步,珠唇启动间,神情凛然,一个字一个字的,把在徂徕山他如何被百毒神君以毒虱所伤,以及她如何为他解衣检伤疗毒之事,一一的覆述了出来。   徐玉麟初则紧张,终则目瞪口呆,如堕万丈冰肤之下。   公孙小倩把那番经过说完之后,无限哀怨沉痛的又道:“麟哥哥,我不怨你,更不恨你,只怨我命苦,你爱我不爱我,那是另一个问题,我既与你有肌肤之亲,则必从一而终,生是徐家人,死为徐家鬼!麟哥哥,小妹还有件重要的事情未完,我们………”话至此,倏然住口,妙目中泛射出一种奇异的神光,掠了徐玉麟一眼,闪身跨上青雕。   徐玉麟睹状颇为焦急,正待出言制止,但见那青雕双翼一振,长鸣声中,冲霄而起。   他伫立山头,怔怔的望著那回消失于云端的黑影,朴簌簌热泪直流!   骤然间,他觉得对不住这些红颜知己,满身情债,无法偿还,一个极为可怕的念头,涌现脑际,喃喃自语道:“我不能辜负她们,只要我报得亲仇,我便横剑自绝,以酬知音………”   十二月的天气在北方已是进入了严冬,大多数的池塘,湖泊已结成一层厚厚的坚冰。   天,乌昏昏,白茫茫,洒落著鹅毛般的大雪。   东平湖被一层厚厚的白雪覆盖著,往日的明媚,变成了无际的银白风光。   湖岸东边的逍遥山庄,连栋的房舍,恰似一座座的雪山。这一向被江湖中视之为龙潭虎穴的,江北六省黑道枭雄苏文彪的窝巢,此际也在大雪中静悄悄的。   逍遥山庄依山傍水,占地广约二十余亩,周围一色青石砌成的围墙,高达丈五,墙外还以三丈多宽的深沟,由东平湖中引进之水,经年累月不涸。   庄前是座面北朝南的大门,门外一座活动吊桥,桥上不分昼夜,有四个彪形壮丁轮班个字,围墙上大约十丈距离,便有一个岗哨,也是日夜不停的轮班换值。   这座山庄被夺命飞抓苏文彬经营得俨然如一座城市,庄内楼台亭榭,荷塘花圃,美不胜收。   在表面上看,庄内也没有什么奇异之处,但骨子里却是埋伏重重,步步危机,若无庄中人手带路,外人休想活动半箭之地。   平自庄内人手,少说也有上千以上,时下非但江北绿林道上叫得响的人物,齐聚于此,就是连前辈的几个老怪——“五巧”、“六不全”等,也都以这里作为落足中心。   当然,夺命飞抓苏文彪连络了这多人手,是有其雄图野心的。这老儿虽是个黑道枭雄,但在江湖上并无显著恶迹,而且有时还做些任侠之事,所以被白道中人认为他亦黑亦白,介乎于两道之间。   实际上这个老魔头,他所做的侠义行为,还抵不上他一次的恶迹十分之一呢,只不过他的手段高明,又是幕后操纵,所以神不知鬼不觉,最重要的还是他做案必然斩尽杀绝,不留活口的狠辣手段。   没人知道苏文彪艺出何门阿派?只知他武功颇高,但究竟高到什么程度?也没有人得知,只知他手中的一对飞抓,几与他交手过的人,除非他不愿杀他,否则决然没命。   在逍遥山庄中,苏文彪是个看来和霭可亲的老者,对部下曾不疾言厉色,但他在和霭中似乎具有无上的威严,上上下下成千人手,没有一个不怕他,而且是打从骨子里头怕他。   全庄上千的人手,只有一个人能对苏文彪的意志有时可以左右,那就是他的副庄主“追魂使者”蒋东岳。   提起副庄主蒋东岳来,在逍遥山庄中,其人正如其浑号,没有一个不胆战心惊,畏之若蛇蝎,但他却是个风度潇洒,俨若书生般的四十许人,至于他的来历,也是一个谜。   此人也绝少在江湖上出现,大部份的庄务,以及部属的管理,苏文彪全都交与蒋东岳全权处理,而他也能做得使苏文彪称心如意。   逍遥山庄有个特殊规律,那就是虽然招纳绿林强寇,江湖亡命,但要想投身此处之徒,必然要先吃上五十大棍,打个肉绽皮开,死去活来。   这也有个名堂,苏文彪叫它做“加盟棒”,看起来极为残酷又不合理,可是却有它深长的用意:一则藉此考验加盟者的忠心;二则考验其武功。因此,凡投入逍遥山庄中者,非但对苏文彪不敢心怀不二,而且手底下也颇为不弱;弱者既不敢来,来了也必被五十“加盟棒”打死。   这“加盟棒”不但是那些甘心投靠逍遥山庄的绿林人物的见面礼,同时也是他们的“送终杖”;因为凡是违犯苏文彪命令之人,轻则重责,重则一顿“加盟棒”活活打死。   “加盟棒”乃是以檀木制成,长五尺,粗约茶杯,中间略为弯曲,一端浑圆,作为握柄,一端略扁,用以击人,浑身涂以黑漆,普通之人,不要说五十棒,就是一二十棒也吃不消。   此棒,就在苏文彪发号施令的大厅中央插著,共有四根,平日有四个庄丁看守,寸步不离,因为它代带著逍遥山庄的无上权威。   苏文彪这种气势排场,不提为了仅仅约束千八个部属,也不是为了号令已经被他制服的江北绿林同道,而是他更进一步登上天下绿林盟主的宝座,然后与自道中人相抗衡,而平分秋色。   如今,这个老魔头对此雄图,进行得更为加紧,因为新近江湖上出现了个白猿秀士,短短几个月的时光,竟然震动武林,而且这位新倔起的武林俊彦,所宣布的明年三月三日的泰山大会,转眼就要来临。   这个大会,在苏文彪私心底下,至关重要,他非但要把白猿秀士除掉,更想藉此机会,邀集各方黑道魁首,与自道中人以决雌雄,奠定他领袖天下绿林盟主之基业。   “五巧”“六不全”的再莅江湖,志在“紫玉狸”,想藉苏文彪的根基,以壮大其声势,而苏又彪在表面上,只是请这十一个老怪,助其完成绿林盟主之基,对“紫玉狸”似乎并不关心,实际上,他骨子里早已有了一套如意计划。   此际,逍遥山庄的议事大厅中,夺命飞抓苏文彪,身著一袭灰色长袍,倒背著手踱来踱去,他的心情上像这天气一样的沉重。   一傍里他依之为心腹助手的副庄主蒋东岳,也在两手不住的揉搓著,且不时的唉声叹气,他们仿佛已面临著严重而困难的问题。   苏文彪老谋深算,胸怀机智,被逍遥山庄中人奉若神明,这时居然也有什么事情使他束手无策,故而四个看守“加盟棒”的庄客,齐都以讶异的目光瞧著他,暗下里在揣摩这位庄主的心事。   “追魂使者”蒋东岳好像是在凝思了半天,才缓缓向庄主苏文彪说道:“庄主,我以为就是那四个老不死的果真还活著的话,不一定就能把我们的全盘计划打破?”   苏文彪摇摇头道:“副庄主你有所不知,‘宇内四绝’出来为那小子撑腰的话,以其声望地位,不但可以促成自命为上大门派的人团结起来,而且我们仰赖为后盾的‘五巧’、‘六不全’,也将完全失去作用,因为他们在当年就不是‘宇内四绝’的敌手,如今恐怕还是不行!”   他说话时,面上依然是一片笑容;这笑容是逍遥山庄中人经常所见的,而且也是永远不变的,原因是:那是张伪装的人皮面具,所以,没有人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   蒋东岳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面现喜色道:“巧云掌刑刚老前辈,据说已把‘蛇女元阴功’炼到了十二成火候,不知………”   苏文彪摆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无可奈何的道:“没有用处的,要能抵得住‘宇内四绝’,除非有当年的‘天地一尊’与‘神州二奇’,但是这几位奇人,即使还在人世,也不会来帮助我们的!”   蒋东岳痛苦的又道:“如此说来,我们这些年的心血努力,岂不要等于白费啦!”   苏文彪沉吟半晌,又道:“这也不见得,为今之计,单看‘神行无影’尚君派去洞庭之人所办的事如何,倘若顺利,老东西落在我们之手,还怕那小子不乖乖屈服吗?不过………我很担心一路上恐怕要出岔子………”   他话说到此,倏然住口,凝思一阵,继续道:“以我从各方面所获得的情报,‘东海三魔’也已出现江湖,同时他们背后还有一位当年可与‘天地一尊’相颉顽的‘东瀛一妪’,倘若我们能把这几个前辈人物联合在一起,那就不怕‘宇内四绝’无人敌挡了,可是这几个老怪物,据说性情乖僻得使人不敢相信,未必肯与我们合作………”   “启禀庄主!”厅外忽然跑来个黑衣毡帽庄丁,气喘吓吓,把苏文彪的话截住道:“庄主,小姐回庄来了!”   苏文彪哈哈一笑,袖袖微摆,道:“那丫头回来就叫她进庄见我,自己人何必这般慌慌张张的!”   副庄主追魂使者蒋东岳,一听这消息,忽然面现喜色,抢道:“待我迎接小姐去——”说著,竟然带著那个报信庄丁,匆匆而去。   约莫盏茶工夫,但见一位红袄、红裤,外单大红缎子斗蓬的美貌少女,背插一双青锋,在雪花飘飞中,宛若朵娇艳的海棠,明光照人,由追魂使者蒋东岳所陪同,莲步款移,袅袅娜娜的向议事厅走来。   苏文彪早已站立在厅门石阶上,背手相候,远远望见那红衣女子的身影,心里泛起一阵极为微妙的感觉;这种感觉早已在他心理上萌芽茁壮,只不过是因某种原因而会未流露而出,而且即使他每当和这红衣女子相处一起时,脸上的异样表情,因其永远带著那张微笑的面具,别人也无法察觉。   各位你道这红衣少女是谁?她正是在锯齿山学成绝艺,泰北雁老人之命,返回家乡的白马红娘苏玉娇。她也就是夺命飞抓苏文彪的独生爱女。   苏玉娇在锯齿山雁峰独居两月,北雁老人教了她两种绝艺,临行时,对她再三叮嘱,非到万不得已时,不准施用,而且在她一生之中,也仅能许她施为十次,她不明北雁老人之用意,但却不敢探究根底。   北雁老人告诉她,一切都是天意安排,人力难以胜天,只管回去协助乃父,待到泰山大会时,恩恩怨怨,因因果果,都将大白,而且她自然就会与心上人破镜重圆。   苏五娇对北雁老人之吩咐,虽然颇觉玄机深重,似懂非懂,但她相信以老人那样的高深道行,绝不会出言子虚,所以也就不便多问,即收拾停当,辞别这位再造恩师,急匆匆返来。   苏文彪在苏玉娇的心自中,是一位慈祥的好父亲,母死,父代母职,把她抚养长大,父女之情,情深似海。数月来,出生入死,历尽江湖风险,又与徐玉麟情海泛波,劳燕分飞,芳心中所受的创伤与委曲,会使她痛不欲生。   此际,她遄返家围,一见乃父丰采如昔,笑迎厅前,不由悲从中来,一句话未出口,只喊了声:“爹!”便纵身朴进苏文彪的怀里,鸣呜咽咽哭将起来!   苏文彪拍拍爱女身上的积雪,无限亲切的安慰她道:“这么大的丫头,还像个小孩子一般,这几个月可把爹来想熬了,好孩子,天气很冷,我叫人准备酒筵,为你接风压淙,有什么委曲之事,再对爹说吧!”说时,便扶著爱女进入大鹰。   副庄主追魂使者蒋东岳,赶忙吩咐下人准备酒筵,并且喊来苏玉娇的两名贴身侍女,前来伺候。   蒋东岳对苏玉娇一向呵护备至,有时要比苏文彪犹有过之而无不及。苏玉娇称他为蒋叔叔,按道理讲是父执之辈,但是这位风度潇酒的中年人,却别具野心。   苏玉娇冰雪聪颖,岂有不明这位对他大猷殷勤的蒋叔叔骨子里的野心,但他既未明自张胆有所表示,自己为了父亲的大局著想,也就落个装做不知。   这些是逍遥山庄中的潜在问题,此处勿多浪费纸笔,且说:苏玉娇在乃父拥扶之下,进入厅内,自有下人奉上香茗,姑娘呷了几口,苏文彪慈祥的问道:“娇儿,这几个月以来,你在江湖上总算是大大的出了风头,不管如何,现下无恙归来,爹也放下了心!江湖风险,日夕万变,时下尤甚,今后你可不要再到外面乱闯啦!”   苏玉娇手拈茶盅,听得心中一震,暗自想道,看样子,爹爹对我的行动,已经了若指掌,倒不如干脆趁机对他说明白。   她想到此,随将手中茶杯轻放桌上,道:“爹爹,娇儿这几个月来,为了探寻杀死母亲的仇人,几乎………”   苏文彪摇摇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的语,接道:“几乎送了小命是不?这些事情爹都知道,你和那个白猿秀士一起捣毁了黑衣教的总坛,又帮他查出身世来,但不知他是否已经查到了杀死他父母的仇人是谁?”   苏玉娇无限幽怨的摇摇头,答道:“自从黑衣教瓦解之后,女儿便与白猿秀士分了手,我就………”她本来想说出自己到了锯齿山,被北雁老人收去传艺,但忽又想起北雁老人临行吩咐她不得对任何人道出此事,所以,忽又改口道:“我就又往鲁东一道,闲游了一些日子,因想念爹爹,便返庄来了,至于他(白猿秀士)是否已经调查出他的仇家星谁,女儿就不得而知,不过……”   苏文彪紧迫的问道:“不过怎样?”   苏玉娇答道:“不过他已经知道黑衣教主褚呈祥,就是杀死他家人的仇人,在女儿想他会寻找褚呈祥探询究竟的,这个老东西心狠手辣,就是女儿碰上他,也绝不会饶了他,他曾把我丢下蛇牢,要不是秦大川………”   “秦大川………这个人还活著吗?”苏文彪听见女儿说出秦大川三字,身躯似乎微微一震,但他依然装做若无其事约叉道:“他怎样?”   “要不是秦大川懂得驯蛇,女儿早就被毒蛇吞掉,再也见不到爹了!”苏姑娘说时,又想起了那被丢进蛇牢时的惊心往事,不由珠泪双流。   苏文彪慈爱的为女儿揩揩眼泪,道:“这些事情都已成过去,娇儿你还想找褚呈祥出恨吗?”   苏玉娇神色坚毅,凤目含煞,点头道:“那老儿的残忍手段,女儿永远不能忘记,爹可是知道他在那里吗?”   “他就住在本庄,不过已远去洞庭,时下尚未返回。”   “爹爹,你………你为什么要收留他?待他返回时,女儿必然手刃此贼。”   苏文彪凝思半晌,唉叹声道:“江湖上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原就纠缠不清,有些事情你不会明白,也不必明白,好孩子,听爹的话,这件事情不必再提啦,此一时彼一时也!”   苏玉娇对他爹的所作所为,本来就不清楚,此际听他爹说出已与褚呈祥合流为伍,更使她莫明其妙起来,她原想再追问几句,可是就在他们父女谈话之间,下人们已把一席酒宴摆上。   副庄主蒋东岳走向前几步,对苏文彪父母躬身笑道:“请庄主和小姐入席——”   苏文彪拍拍爱女的香肩,道:“来吧,孩子,爹今日要为我女归来,好好的大贺一番,有什么话席上再说,反正只有你蒋叔叔作陪。”   苏玉娇盈盈起立,对父亲报以感激的微笑。   于是,三人一同就席,两个下人一旁把盏,开倾畅饮起来。   席上也不过是聊些父女别后之情,苏文彪虽对爱女呵护备至,但是向来不叫她参与江湖之事,他深知她生性高傲,心术纯良,那些见不得人的杀人放火勾当,绝对不能让她知道,而能使她知道的,那就是他为武林中做得少得可怜的侠义之举,因此,苏玉娇对父亲一切都是讳莫如深,倘若在江湖上听到有人讲他父亲的坏话,她绝不会服气,必然与人大打一顿,好在江北道上,也没有人敢在她面前说出苏文彪的长短来。   苏文彪谈话中,又把白猿秀士徐玉麟,瓦解莫邪岛,迫使莫邪一枭秦振东退出武林,以及冲破武当派天下无敌的“七星剑阵”等轰轰烈烈行为,简略的说了一遍,最后还在有意无意之间,把徐玉麟捧了一顿。   苏玉娇听得颇为出神,她暗自咕啜道:爹一向不对我谈武林中事,现下为何破例大谈起麟弟弟来,他对麟弟弟的行动,仿佛很关心,也颇为赞赏,难道说爹………行想中,芳心大乐,正想藉机也把徐玉麟鼓吹一番,以作为以后对父亲道出心事所铺路,不料就在这时,突见一个黑衣大汉,匆忙的走进鹰来,向他父亲行礼后,说道:“启禀庄主,庄前来了一个自称余秀士的少年,说是要投效本庄,大门上已经把他放进来,并且已经过司马武师的当场试验,这少年的武功不弱,所以司马武师派小的前来禀报庄主定夺。”说罢,一旁垂手肃立。   苏文彪呻了一大口酒,哈哈笑道:“逍遥山庄,今日可说是双喜临门,娇儿平安归来,又有个武功不弱的少年投效,东岳老弟,请吩咐执事伺候,我们来接见这个少年。”   说到这里,转身对黑衣大汉道:“你去告诉司马武师,少待一会,由他把那少年亲自带来兄我。”   黑衣大汉领命而去,这边蒋副庄主离席敲了悬在厅前的一面大铜锣当当当三响。   霎时间,首先有八个面貌清秀,各捧宝剑的十四五岁的青衣童子,由厅后转出,分列在宴席两旁,厅内原有的四名大汉,各将“加盟棒”抽出,雄纠纠,气昂昂的摆在席前。   紧接著又有四个虎背熊腰,虬筋栗肉,上像威猛的大汉,腰跨单刀,分列厅门之前。   这种气派,要比一个巡府大人升堂问案时,还来得喧赫!   苏文彪即席未动,依然与爱女谈笑自若。   副庄主蒋东岳一切分排妥当,射手向苏文彪道:“庄主,是否就席接见那少年?”   苏文彪颔首示意副庄主入坐,打个哈哈道:“司马武师既然赏识这个投效少年,本庄主想来定不会差到那里去,我们自前需才孔急之时,所以我想即席亲自考验他一番。”   苏玉娇欠身道:“爹,倘若不便,女儿这就告退。”   “无妨,你且坐下。”苏文彪拉住爱女的一只纤柔荑,和声道:“倘若这少年经得住考验,从此便是自己人了,何必回避。”   苏玉娇只好复行落坐,但她却心情忐忑不安,因为她知道父亲之所谓考验,就是要那少年吃五十“加盟棒”。她虽然未曾亲自见过这情形,但是也从别人口中得知那是惨不忍睹的场面!   她虽生性高傲,然而心地纯良,因此,她不愿意见那前来投效爹爹的少年,挨受那五十大棍的痛苦,但是她不敢违抗父命,也就只好硬起心肠,在这里看下去。   苏玉矫正然心中打鼓,只听门外断喝一声:“客人驾到。”敛自望去,只见一个面孔黝黑,身著藏青衣裤,腰束白搭膊,背插长剑,猿臂蜂腰的亭亭少年,在一个胖大魁梧的中年人陪同不,昂昂然步上台阶。   胖大的中年汉子,苏玉娇是认识的,那便是庄内名武师司马青山,青衣少年当然便是投效之人了。   那青衣少年步上台阶,在厅门前略微一停,两支冷电似的眼神向厅内射来。   苏玉娇望著那少年的身影,心中砰然一动,及至她的视线与少年那慑人的神光相接时,娇躯微抖,几乎“嗯”出声来,一只盛酒银杯,被她拂落桌下,发出阵清脆的声响。   苏文彪与蒋东岳被苏玉娇失常的情态,齐都为之一怔,同时四只眼光都投射在那青衣少年身上!   且说那个甘愿投效在逍遥山庄的青衣少年,任目光掠过苏五娇的花容时,身躯似乎也微微震颤了一下,虽然他迅疾的目光移开,但是这情形却看住了苏文彪与蒋东岳的眼中。   副庄主蒋东岳登时醋性发作,勃然变色,大喝道:“那里来的野小子,见了庄主竟不知行礼,直瞪瞪的瞧个什么?”   武师司马青山对青衣少年示意并附耳道:“正坐上的那位灰袍老者,便是庄主,小兄弟赶快向前见礼吧。”   青衣少年对司马武师之言,似是充耳不闻,意态从容的向副庄主蒋东岳,期然一笑,说道:“在下素仰苏庄主礼贤下士,招纳天下英雄,故而远道来投,愿效犬马微劳,想不到却竟然如此慢客无礼,唉!在下慕名而来,但要失望而去。”   青衣少年话毕,礼也不施,反身就要回去。   副庄主蒋东岳未待苏文彪有若何举动,竟自霍然离席,跃出厅外,拦住了青衣少年的去路,怒声喝道:“逍遥山庄名虽逍遥,却不是你这无名小辈,要来就来,要去就去之处,哼哼!你胆子真也不小,竟敢撒野到龙潭虎穴来!”   青衣少年对蒋东岳睥睨了一眼,不屑的答道:“逍遥山庄虽是龙潭虎穴,余秀士既能来得,自也去得,相信还没有人能拦阻得于我!”言下神态傲然,根本就未把“追魂使者”蒋东岳放在眼里。   蒋东岳在逍遥山庄中气指扬高,一人之下,千人之上,除苏文彪外那个不怕他,怎能忍受得住少年的抢白,大喝一声,出手就向那少年肩头抓下。   那青衣少年冷哼声中,也不知他施了式什么身法,却使蒋东岳抓了个空。   这时苏文彪与苏玉娇均已来至厅前石阶之上,苏文彪垂手伫立,目注著阶下情形,既不制止,也不则声,仿佛想故意著场热闹。   青衣少年闪身脱出了蒋东岳的一抓之势,打个哈哈道:“阁下要想怎样?”   蒋东岳虽然对眼下少年一抓未著,心中暗自打鼓,但他身为副庄主之尊,如何能去得起这个人?何况又当著庄主与苏玉娇之面呢!   只见他面色凝重,倒下站成不丁不八,双掌缓缓举起,喝道:“本副庄主,今自如能让你小子全身而退,从此副庄主这个职位,拱手让你。”言时,似已怒甚。   青衣少年爽朗一笑道:“阁下这又何苦呢?余秀士远道来投,只是想谋一栖身之所足矣,岂敢觊觎你那副庄主之职呢?不过副庄主既是有兴,余秀士自当舍命相陪,请副庄主划出个道儿吧?”   蒋东岳沉声道:“本副庄主就凭这双肉掌,和你走上几招。”   “那么副庄主请——”   余秀士说时,气态从容,既未运功戒备,宛若无事一般。   苏文彪何等江湖,一见这青衣少年这般神情,就知他有恃无恐,必然是个身怀绝艺之人,心下也就暗自动了爱才之念。   果然不出他之所料,蒋东岳闪电般一连挥出三掌,均被青衣少年不慌不忙的轻轻躲过。   三招过后,青衣少年哈哈一笑,似是故意要在苏文彪面前卖弄一手,朗声道:“在下已让过副庄主上招,总算是尽了作客之道,在下就要还招啦!”   蒋东岳一气呵成的三掌,连人家半丝衣快都未拂中,心下已是大为凛惧,但既已对上,也只好硬著头皮挺下去了。   但见青衣少年余秀士右掌缓缓举起,看来极为平凡的往前一堆,竟然有一股如浪似涌的劲气,直向蒋东岳撞去。   蒋东岳贯注了毕生功力,双掌平胸送出,想化余秀士推来的掌劲,那知两股劲风一触,立觉不妙,正待闪身跃退,余秀士的左掌又疾然扬出。   只听一声闷哼,蒋东岳的一条身子,凭空弹起,就像只断了续的风筝,飘飘的倒飞出去三丈多远,摔落雪地上,跌了个发昏十二章,爬也爬不起,著样子定是伤得不轻!   逍遥山庄中人,平日最恨蒋东岳的狐假虎威,跌倒地上竟然无人去理,几个大汉反而鼓掌叫起好来,大为余秀士喝彩!   就在这时,苏文彪急步跨下石阶,向余秀士一揖到地,哈哈笑道:“余老弟,远来敝庄,老夫未能远迎,还请当面恕罪,哈哈!这叫做英雄不打不相识,快请到厅内喝一杯,压压寒意。”   说著,竟然躬身肃容。   余秀士还了一礼,笑道:“庄主既是诚心留客,余秀士也就只好讨扰了。”竟也不再客气,大摇大摇的向厅内走去,不过他心里却在暗自说道:你这老东西,前倨而后恭,还不是看我有一手!   苏文彪把余秀上让上客位,喝命属下抬走副庄主,又吩咐撤去残筵,重新另换一席。   刹那间,酒菜复又摆好,苏文彪坐了主位,由苏玉娇与武师司马青山作陪,并郑重的把司马武帅,以及爱女向余秀士介绍了一番,然后举杯起身道:“老夫适才慢客,还请余老弟不要介意,老夫以这杯水酒向余老弟陪礼。”言毕一饮而尽。   余秀士连忙拈杯起立,答道:“在下末学后进,慕名相投,若蒙庄主垂青,予以栖身之所,在下就感激不尽了,何敢扰庄主陪礼。”随将手中杯酒饮干。   司马青山与苏玉娇姑娘,同时趟身也陪散了一杯。   两名侍候苏玉娇的丫环,连将每人面前酒杯复又添满。   苏文彪又向余小英雄敬了一杯,这才说道:“大家都是自家人了,余老弟何必这般客气,余老弟如不见弃,只管任敝庄住下,今后仰赖老弟之处还多著呢!只是恐怕乌鹊之巢,难容鸾凤之栖哩!”   余秀士自然也谦逊了几句,然后大家推杯换盏,宾主尽欢起来。   酒过数巡,苏文彪向余秀士探询道:“余老弟身怀绝艺,实乃武林难得之良材,不知贵府何处?令师是那位高人?”   “在下系湘北岳州人氏。”余秀士略微停顿道:“恩师乃苗荒山野异人,无门无派,自称‘清真上人’,除此之外,在下虽跟随他老人家学艺十余年,也是一无所知。”   “清真上人………”苏文彪沉吟半响,道:“令师当必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吧?”   余秀士尚未答言,司马青山却接口道:“像余老弟令师这等方外高人,即使在江湖上走动,也不会以真面目示人的,自然名号就不为世人所注意。”   武师司马青山在初步考验余秀士功力之时,已对这位少年发生了好感,此番出言,自是为余秀士掩饰师名不闻江湖之尴尬。   余秀士聪明过人,岂有不明司马武师之意的道理,随笑道:“家师事实上就未在江湖上走动过,这也难怪武林中没有人知道他老人家的名号。”   他如此一说,倒使苏文彪不好意思起来,随改变话题道:“余老弟艺出异人,身怀绝技,如立志争雄称霸,十年之内,必大有成就,前途似锦,不知……”说到此,戛然住口,两道眼神直望著对方,以是要看穿他的心事一般。   余秀士自然明白苏文彪未出口之言是何意思,随从容自若,双肩微耸,笑道:“常言说,人各有其志,士为知己者死。庄主德高望重,名震遐迩,江湖同道人人仰慕,在下慕名投靠,乃如鱼赴水,大势所趋,倘若庄主有疑,在下就此告退。”说时,竟自欠身而起,势欲拂袖而去。   苏文彪连忙拉住他的手道:“余老弟暂请息怒,老夫绝无对老弟动疑之心,老夫只是以为老弟这等功艺,屈驾敝庄,势必大材小用,而为老弟可惜而已。”   余秀士实则也仅是装态作势欲去而已,这时被苏文彪一粒,落个顺水推舟,也就不再坚持,复又落坐,同时说道:“在下说过,士为知已者死,如蒙庄主不弃菲庸,赐以枝栖,在下除衷心感激之外,定当侍机图报知遇之恩。”   苏文彪哈哈笑道:“逍遥山庄人手上千,但要找个出类拔萃的良才,还真是凤毛麟角哩!余老弟既是看得起老夫,以待行过加盟大礼后,老夫便部委请老弟担任本庄拳掌武师之职,不知老弟可愿屈就?”   余秀士即席抱拳承谢道:“多谢庄主抬爱,只恐在下穷学末技,难胜厚望。”   “余老弟不必自谦。”苏文彪笑道:“适才老弟与蒋副庄主动手过招,所露的一手掌上功夫,纵观当今江湖之上,老少英雄中,恐怕除了新近倔起武林的白猿秀士之外,实不作第二人想!”   余秀士听罢,霍地上起,一掌拍在桌上,气吞河岳的道:“白猿秀士算得了什么东西,江湖上有余秀士就没有白猿秀士,哼!我就不服气,他也是个人,总不会有三头六臂!”   要知道白猿秀士徐玉麟,虽然出道仅是几个月的光景,但已震动了整个武林,这时余秀士说出这等大话来,不由使苏文彪与司马青山心头为之一震,他们固然已经看出这位名不见江湖的黑面少年,手底下有一手,可是能不能与白猿秀士相颉颃,还是个未知之数?而他却先口出大言,似是与白猿秀士警难两立。   不管怎样,苏文彪却是听得心中大乐,从此,自己非但添了个得力助手,而白猿秀士又多了个死敌。   白马红娘苏玉娇,自从见到余秀士那两支湛湛眼神之后,芳心中一直在泛滥著疑问与猜测;因为他那两只神光,在她看起来是多么的熟稔与亲切啊!   然而,这青衣少年面孔是黝黑的,语音是沉浊的,而且他背后那柄剑,也不是她曾经见过的那古代神兵!   不过,这眼下少年的动作,身影,与她的心上人又是那么的相像………   他是谁?………苏玉娇一直在神不守舍的凝思著,并且在青衣少年与父亲谈话之际,不时的流自偷瞧著,想从他的谈吐以及惯有的动作上,观察一些端倪………   她知道心上人有巧妙的易容之术,面貌改变了并不足为奇,然而,眼下的余秀士声音都不如心上人相同?   要是她的麟弟弟要来逍遥山庄的话,在她认为尽可出之唐唐皇皇,自用不著易容换面,况且他也没有来此的必要。   想到这些,苏玉娇已自确定黑面少年并非她的心上人,而对他那付狂傲之态一打从心底下乏生了恶感。   当余秀士把桌子重重的一击,又出言辱及白猿秀士,这就更确定了苏玉娇心里的判断,不由粉面变色,向余秀士目含挑拨,讥讽性的冷笑,接著樱唇微撇,说道:“我看哪,余少侠的武功固然高强,但要和白猿秀士比较起来,实在小巫见大巫,你且不要先把海口夸下,到时候无法向人交代才好!”   苏玉娇艳若桃李,但在她眼目中瞧不起的人,曾不稍假辞色,这时说起请来,更是凛若冰霜,神情傲然,咄咄逼人。   余秀士说完话后,本来已经落坐,这番听得苏玉娇出言颇为不逊,乃冷哼声道:“听苏姑娘的口气,好像是与白猿秀士颇有交情似的,要是苏姑娘愿为白猿秀士代打不平的话,在下………”   当著苏文彪与司马青山之面,苏姑娘那里能忍受得住余秀士的这种冷讽,虽然她与白猿秀士确实交情不错,而且芳心底下也深深的爱著他,可是此言出自余秀士之口,那无异是对她大加侮辱。   苏玉娇霍然立起,柳眉倒竖,娇魇变青,怒叱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姑娘就是和白猿秀士交情不错,你能管得著吗?”竟然怒目相同,如箭上弦。   “娇儿坐下,休得无礼。”苏文彪一见女儿怒忿,迭忙起身制止道:“余少侠不服白猿秀士本是武林中少年气盛之人的常情,是非强弱,到时自然明白,娇儿何必为他人心怀不平……”   说到这里,他又转向余秀士道:“小女少不更事,还望余老弟不要见怪,哈哈!大家快坐下吃酒吧!”   司马青山也赶紧欠身起来,打个哈哈,圆场道:“庄主说得对,两位何必作意气之争。”拍拍余秀士的肩头,示意吓伯忍耐。   苏玉娇虽然高傲成性,但对父亲之言,却是向来一百二十个服从,既见乃父不愿得罪余秀士,虽是装著一肚子的气忿,也只好暂时按捺下去,落坐独自喝了口闷酒。   可是这位姑娘一向是睚眦必报,虽一时忍不怒火,但却在那里自打起主意来,忽然间,她灵机转动,对苏文彪望了望道:“爹,余少侠既愿投效本庄,不知何时举行加盟大礼?”   苏文彪被爱女如此一问,心下微动,暗道:这孩子一向曾不愿自睹加盟大礼,为何今日有此兴致………   他竟是块老姜,略微凝思,便已明白了女儿用意,于是笑道:“余少侠乃武林中难得良材,以待席罢,便即举行,但不知余少侠意下如何?”说话中又向余秀士望了一眼。   余秀士听得他们父女问答之言,大为不解,忙说道:“敢问庄主那加盟大礼如何行法?”   苏文彪出语郑重的道:“余老弟远来客人,可能不知本庄规例………”说时,顺手指指大厅中央那四个大汉手持著通体乌黑的檀木棍,又道:“这四条木棍,名之为‘加盟棒’,凡是投效本庄之人,不分男女老幼,武功高下,均须以此棒重责五十.然后才能正式算是本庄中人。”   余秀士直听得心头发凉,暗中叫苦,但他表面上仍然若无其事的道:“请问庄主这五十‘加盟棒’义意何在?”   苏文彪爽然答道:“很简单,藉此以考验加盟者之忠诚。”   余秀士哈哈一笑,追:“原来如此,那在下同意饭后即举行。”   苏文彪料不到这个少年竟然如此干脆,且不畏痛苦,心中暗自钦佩,而也对他的来历,不再发生怀疑。   四人匆匆酒足饭饱,吕有几名庄丁撤去残肴剩羹,便又捧上香茗,苏玉娇呷口茶,小嘴一獗,容包肃穆的对苏文彪道:“爹爹,今日少侠的加盟大礼,女儿愿做执行人。”言下辞坚意决。   苏文彪略为沉思,道:“这个么………”   余秀士连忙抢道:“在下既是诚心投效,愿吃五十‘加盟棒’,那个执行都是一样,苏姑娘既愿高招玉手,在下更当欢迎之至。”   他这“高招玉手”四字,实乃一语双关,苏玉娇聪明过人,那有不明之理,心中冷哼声道:你等著吧,休想要我打轻!   苏文彪明知女儿对余秀士不满,要藉“加盟棒”出出闷气,既是余秀土不加反对,也就落个顺水推舟道:“那就只好委屈余老弟忍受些皮肉之苦了,娇儿,爹也答应你啦,但是下不为例,你可记住。”   苏玉娇一听爹允许地做余秀士的加盟执行人,随喜上心头,暗自说道:待一下就叫你这目空一切的小子,试试姑娘的厉害!   逍遥山庄对于举行加盟之礼,一向至为庄严隆重,除应有排场执事之外,副庄主以下大小头目,均须参加观礼。   此刻,副庄主“追魂使者”蒋东岳伤在余秀士的掌下,苏文彪随暂命司马青山代理,司马武师领命之后,便即吩咐几个庄丁,分头行事。   余秀士稳坐椅上,眼睁睁的看著逍遥山庄这种别出心栽的加盟大礼,但他想到转眼就要挨受五十大棍,心中也不由像小鹿般的上上乱跳!   霎时工夫,只听大厅门外当当当响起了三阵锣声。   紧接著由四名青衣壮汉,抬来了一架可容单人睡眠的木床,高约尺许,四腿粗重,床身坚牢,床面上两端各有两个拇指粗细的钢环。   这张特制的木床,四名大汉把它放在大厅的中央,那四名手持黑木棒的壮丁,分列木床两傍,抬床之人,则垂手侍立。   又过少顷,在一阵衣袂飘动中,庄内大小头目约有百人,齐聚厅内,分列两边。   余秀士流目看时,这些人虽然身材高低不一,老幼各等,穿著互异,但从他们的湛湛眼神,以及微微隆起的太阳穴上看,就知都是些内外兼修,颇具武功之人,当然,他们也就是逍遥山庄中的上下头目了。   大厅里虽然增加了这多人手,但却一片肃静,鸦雀无声,阴气森森的竟像座阎罗宝殿!   余秀士这才深深的认识到逍遥山庄的真正面自,以及苏文彪在江湖上赫赫之名,原非空言子虚。   他正自边瞧边想中,忽见武师司马青山对苏玉矫颔颔首,然后转向自己低声道:“余老弟,沉著些,加盟大典就要开始——”   他“始”字甫行出口,但闻虎吼似的一声沉喝道:“加盟大典开始,请加盟英雄就位——”   随此震人耳鼓的喝声,抬床的四名壮汉,走到余秀士的身傍,由一人说道:“余英雄请——”   余秀士连忙站起,解下背后宝剑,递给司马青山道:“这个请老武师暂为保管一下。”   司马武师接过宝剑,拍拍余秀士的肩头,道:“余老弟,去吧!”言下向露至为关切之色。   余秀士耸耸双肩,笑道:“老武师请放心,这点苦头,在下自信尚能挺爱得住。”言毕,大步向那本床迈去,神情昂昂然不变。   余秀士昂然走近木床之傍,四个壮汉手脚矫捷的把他治上床去,并嘱咐他伏卧起来,接著四个钢环套住了他的四肢,紧紧的一动也不能动。   就在这刹那间,余秀士脑际中闪过了一个可怕的念头,身上也跟著淌了阵冷汗!   然而,四肢被縳,就是具有浑身武功,倘若苏文彪要叫他死,他也毫无反抗能力。   此际,他已成了个待宰的羔羊,一切都只能听从命运的安排了,惟一的希望,那就是自他入座以来,所表现的一切,都已获得了这个枭雄魁首的深信不疑……余秀上伏在木床上忖念之中,突听又是一声动屋瓦的沉喝:“请执行人就位——”   接著,一名大汉,提来桶冷水,手里还拿只水飘,一傍伺候著。   同一时间,红影晃动,苏玉娇夹在跟前,一个黑衣大汉顺手把根乌黑通亮的木棒递给了她。   苏玉娇接棒在手,高高的举起,余秀士双目一闭,钢牙一咬,单等那沉旬旬的大棍落在身上。   “著——”余秀土耳傍里响起这声喝叫,紧跟著屁骨上一阵剧烈痛楚,周身血脉也加速的循环起来,耳边厢犹自听到一个人在喊著:“一………二………三………四………五………六……”   不要看这余秀士年纪轻轻的,他真是条硬汉呢!   苏玉娇那大棍一起一落棍棍著实,可是余秀士就是哼都不哼一声!   逍遥山庄这种“加盟大典”,庄中人虽然自己也曾领略过味道,目睹了何止千百次,已是司空见惯之事,可是大都在十几棒之后,便哀叫出声,到最后不是死去,便是皮开肉绽的发了昏,就曾未见趟余秀士这般稚嫩的少年能够挺受得半声不哼!   初时,他们以为这个少年真的有些狠劲,待至数到三十………四十………的数目时,见他依然闷不作声,谁都以为他已死过去了!   然而,当那拿飘大汉要向他头上泼冷水时,他却昂起头来,喝声:“不要!”于是众人才明白少年确是条硬朗汉,齐都泛上了一种钦敬之心。   苏玉娇原想在半数之时,余勇士定然忍受不住,而出声哀叫,自己出就出了那口闷气,大棍落下时……减去几成力道,应付过去了事,那知事情大出她意料之外,余秀士就是半声不哼,更不要说是叫他哀叫了。   因此,苏姑娘越打越有气,棒落无情,三十过后,余秀士已是裤破絮飞,露出了肌肤,再下去就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执事的苏玉娇已经打得香汗殷然,可是余秀士就是半声不响,四十棒过去苏玉娇捧起棒落的动作已然滞缓下来,但是每棒击下,余秀士的身躯必然为之一震!   她毕竟是个女人,心里虽然气忿,可是眼见余秀上被自己打得那般模样,也不由气消心软,棒落力道随之减轻了许多,终至她一双凤目,简直不忍再看!   “四十五………四十七………五十,停——”   喊数之人,故意把停字拖得长长的,惟恐执行人打溜了手,不知住下,殊不知苏玉娇巴不得有此一喊,所以在最后一棒,那只是落下去而已,根本就未用上半点力气。   “加盟大典完毕,执行人退——”   但是苏玉娇并未立即退下,仍然站在一傍,她按心要看看这个狂傲少年,在挨了五十大棒之后的神情如何?   只见余秀上被四个大汉解脱钢环之后,竟然一跃而起,跳下本床,两只炯炯眼神,对著苏玉娇瞥过一眼,身躯微微震颤,喊道:“苏——姐——姐!”   这声音听在苏玉娇的耳中,是那么的亲切,熟悉啊!   苏姑娘仿佛受了雷极一般,啊了声,顿觉天旋地转,娇躯晃了晃,便瘫痪在地上了!   余秀士那声“苏姐姐”,声音虽不太大,但全厅之人齐都听到了,不过,大家都以这个少年是在被打之后,闹孩子气呢,所以谁也没有留心去推究。   及至苏玉娇瘫痪地上,全厅所有之人齐都被此意想不到的情况,为之楞住?   苏文彪见爱女忽然倒地,虽觉情形不对,他却推想到别处去了;他以为爱女必是因出气泄忿,用力追猛,以致晕了过去,因此,赶忙吩咐两名丫环,把她扶回卧房休息,按著起身走近余秀士面前,伸出只拇指,翘了翘,打个哈哈道:“余老弟委屈你啦,老夫阅人多多,今自却遇见了天下第一条硬汉,难得,难得!”   苏文彪说时,流目向厅内众自环扫一眼,朗声又道:“本庄主今日郑重向大家宣布,兹委派余秀士小英雄为本庄拳掌武师,余英雄身怀绝技,各位以后要向他多多学习。”   百多个大小头领,在掌声雷鸣中纷纷散去,“加盟大典”至此顺利结束。   苏文彪待部众离去,吩咐司马青山为余秀士安排住处,以及治疗棒伤诸事毕,也自回到私室去了。   余秀士则在司马青山武师照拂之下,缓缓的踱到后院一间拨给他居住的清静卧室。   这间卧室倒也窗明几净,陈设齐全,住起来到颇舒适。   司马武师怕他受伤后,体力不支,赶紧把他按贵在床上,由怀里掏出包药物,关切的道:“我这是最好的金创栾,跌打损伤,只要未伤及筋骨,一敷上周几天使会生肌痊愈,余老弟请赶快卧下,我来给你上药吧,流血过多对身体是大有损害的。”   余秀士向他感激的苦笑一下,道:“小弟蒙老武师的一片爱护之情,小弟出道时,恩师曾赠了一瓶药丸,神效极大,屡试应验,这点伤,我想不会成什么问题………”   他说著,由怀里摸出只白玉磁瓶,倒出三粒丹丸,递到司马青山手中,又道:“那就烦劳老武师,把药丸捏碎,为小弟代为敷上吧。”   司马武师接过丹丸,但闻芳香朴鼻,如系灵丹妙品,随依言为余秀士敷在伤处。   说也不能令人置信,那药物敷到之处,司马武师眼睁睁的看著鲜血立止,而且烂肉蚀去,新肌立生。   约莫过了盏茶工夫,余秀士屁骨上血肉馍糊的棒伤,霍然痊愈,直便司马武师狂喜的跃了起来,嚷道:“余老弟你这是什么灵丹如此神效?”   余秀士略为沉吟,笑道:“小弟也不知恩师所赠这丹丸叫什么名字,只知它神效无比。”说毕,倏的坐起,宛若曾未受伤一般。   司马武师颔首道:“令师真是位方外奇人,难怪能调教出老弟这等超群出众的高徒!今日时间已经不早,我也不再打扰,你可好好休养休养,改日我们再谈。”言毕,起身告退。   余秀士送走司马青山,望著他那胖大的身形,摇摇头,暗自叹道:“这人虽系出身绿林,倒还不失为个义气之士,可惜所事非人……”   忖想中,反手关上房门,回到床上,蒙上棉被,很想大睡一场。   然而,这时他的思潮涌伏,怎么也睡不著,一直到天黑交过初更,又交三更,依然大睁两眼,毫无疲意!   猛可间,忽听有轻微的敲门之声,他蓦然警觉,翻身下床,蹑足走到房门之后,轻轻拙门闩拔掉,呀然声警,门启处,一条幽灵似的身影,张开双臂迳向他扑来………   第二十一章 身陷虎口   余秀士目力特强,他已经看清来人是谁了,也是两臂一张,迎接上去,一把将那个幽灵似的人影抱个正著。   于是四条有力的臂膊,交互缠绕著,两个身子也胶著在一起,逐渐的四片炙烫的嘴唇不期然的凑近了,凑近了………   一切似乎都已不冉存在,大地也在沉沦,他们没有半句句语言,事实上也用不著语言,因为他们两个灵魂已经融合在一起。   不知过了好久,那幽灵似的人影,忽然把头一仰,满面泪痕,使低的泣诉道:“麟弟弟,我对不起你,打得你好重,你打我吧,骂我吧………”   “娇姐姐,我不怪你,不要说是你根本没有认出是我,就是你早已认出来,我也要甘心挨受你加诸我身上的痛楚,因为惟有这样,我才能减轻内心上对你的愧疚。”   “弟弟,不管你做出任何事情,我都会原谅你的,只是我把你打成那个样子,唉!这叫我怎么说呢?你为什么来逍遥山庄不出之堂堂正正,却要用易容之术,又要改名更姓?你见了我为什么不早说明白?唉!我………”   “姐姐,你不必为此事自责,我不是已经好了吗?至于我来这里,说起来一言难尽,姐姐,你可能为我保守这个秘密吗?”   “麟弟,只要不危及到我爹,什么事情我都可以为你严守秘密的。”   哈!一个喊麟弟弟,一个喊娇姐姐,这两人是谁?已用不著要笔者再为交代了。   且说乔装余秀士的徐玉麟,一听苏玉娇说出只要不危及她爹,她什么事情都可以保守秘密的话来,略为沉思低声道:“这件事情与令尊虽有关系,但是我想不至于危及到他,否则,我也用不著费这多的手脚,既要易容更姓换名,而且还要挨受………”说此,倏然住口。   苏玉娇情知心上人住口不语的话,是些什么,于是怪不好意思的道:“究竟为了何事,会有如此的严重?”   徐玉麟方待说话,忽厅院中有脚步声警,而且好像有三四人以上,赶紧把苏玉娇推在暗影里稳住身形,自己则掩身门傍,偷眼外瞧,见是五个手持兵刃的巡夜庄丁,打从院内经过,这才放下心来,反手又将房门关好,对苏玉娇道:“娇姐姐,请到里面稍坐,我再慢慢对你说。”   于是两人进得内室,为避免惹人注意,灯也不敢燃亮,就并肩坐在床沿上,喟喟细语起来。   首先徐玉麟把来逍遥山庄的前因后果,对苏玉娇说了一遍,直把苏玉娇听得花容失色,目瞪口呆!   原来徐玉麟对苏姑娘说出的是:   三才剑欧阳青死在崆峒派门下之后,他从欧阳青身上搜到一张鲁缟方帕,那上面划有苏玉娇维妙维肖的倩影,而且还有山水图形,经过研究之后,秦大川确定那是洞庭君山的一处地势。   为了搜寻各大门派失宝,以及根究图形之秘,徐玉麟带著白猿狒狒,驾神鹰“天云”去了洞庭,按图索骥,进入君山蝠洞,无意中搭救了“九龙剑客”方天玑,而也了解了欧阳青的真正来历。   迨方天玑去后,他正待离洞,又意外的遇到褚呈祥率人在洞内劫走一位老人。   徐玉麟与褚呈祥有深仇血恨,自是不能错放过他,因此驭鹰疾追,想不到却被那刁滑的老匹夫兔脱。   因追寻褚呈祥之故,又引出了盘龙庄力诛“岭南三怪”,得以认识他祖父当年几位挚友,并且在“浙东一凤”的判断中,推测褚呈祥所劫走的老人,可能就是他失踪已二十多年的祖父“铁胆书生”徐东海。   盘龙庄事毕,徐玉麟便急急驭鹰北上,追赶褚呈祥,到达偃师时,才知万里疯侠一于人众,因侯他归期已过,已遄返飞云堡。   徐玉麟判断褚呈祥既是“神行无影”尚君之徒,必然也要把人劫来逍遥山庄,一路之上既未发现他的踪影,随心生一计,修了一封书信给紫阳玉女,大意是要他对“九顶连环山”“十使者”之事,与疯侠相机而动,自己因搭救祖父之故,决心潜来逍遥山庄卧底,探明究竟之后,便决定先营救祖父脱险。   因此之下,徐玉麟驾鹰来至逍遥山庄十里之外,使命白猿狒狒带信先返飞云堡,自己则九龙剑”之柄鞘,涂以黑漆,易容更装,且改名余秀士进庄投效。   在这种情形之下,见了苏玉娇只好装做不识,并为博取苏文彪的信心,故作冷傲,故露绝技,故辱白猿秀士,故将声音改变,果然,不但瞒过了那多绿林人物的眼目,竟连苏姑娘也无法识得。   苏玉娇怒忿之下,棒打情郎,实则正是因姑娘深爱情郎之故,那知实得其反,要非徐玉麟在激情中,脱口叫出声“苏姐姐”,苏姑娘既不能当场晕倒,而直到此际犹在鼓里,还认为真的是打得侮辱心上人的余秀士呢!   徐玉麟在敛述这番经过之时,却把“藏龙谷”紫阳玉女金玉为盟之事,以及公孙小情洞庭相会的经过,略而未提,但他并非是想要把这两件心事故意隐讳,实则他觉得在此时此地不宜向苏玉娇多做解释,弄不好,搞得卧底败露,影响整个大局。   他那里能料想得到,就因为他这一忿之间的决定,以致苏玉矫这次与情郎相会之后,前嫌尽释,芳心中再次私许与他白首偕老之愿,以至后来情郎身边又出现了两位美比天人的女子,造成的误会更深,几欲刎剑自绝,永埋情天恨海!   这些自然都是前因后果之事,此处不便再多啰嗦,且说:   徐玉麟袅袅道出此番经过,苏玉娇心中颇为惊诧,她想不到自己被囚于飞云堡中,褚呈祥的密室时,窃阅文件,因一时好奇,拿了方鲁搞手帕,后来在褚呈祥命人把她衣物剥光,丢下蛇年前,曾以此帕遮私处,后来她把它带在身边,但后来她被欧阳青由“巧云掌”邢刚之手,营救去锯齿山,那方丝帕便不见了,当时她还以为遗失,那想到却落于欧阳青的手中,而且还绘上了她的肖像。   想到欧阳青在雁荡峰上,深更半夜去向她示爱的一幕,自然也就明白她的肖像必是欧阳青所为,可是麟弟弟对此事是否谅解她,这就不能不使她颇为担心了!   好在徐玉麟在谈到这件事情上,并不怎样重视,他只是著眼在那丝帕的来源上。   苏玉娇沉吟片刻,随把自己怎样得到一方丝帕,在当时只是发现那上面隐约有处地形图样,但并未留意细看,后来因受制于“巧云掌”,什么时候遗失,她也不得而知?而且是不是就是徐玉麟在欧阳青身上搜到之物,也是疑问。   她说完这番经过之后,心中却暗在咕啜:倘若欧阳青身上之物,果是她从褚呈祥密室内得来的东西,而那君山蝠洞中,被褚呈祥劫走的老人,确是徐玉麟已经失踪二十多年的祖父徐东海,那么这件多年以前的神秘失踪案件,恐怕与褚呈祥大有关系,甚至徐玉麟整个血海深仇,都要由此追查真凶实相出来。   同时,褚呈祥无疑的已与她的父亲抗瀣一气,而褚呈祥据她父亲所说,已外出未归,其任务当然是去君山劫那可能就是徐玉麟祖父的老人,显然,她父亲必参与其事,那么徐玉麟岂不要与她父亲正面为敌?这就不能不使苏玉娇更为担心了!   其实,苏玉娇那里知道,它的父亲自从得悉名震江湖的白猿秀士徐玉麟,就是徐世宪的遗孤之后,早已暗中在与徐玉麟作对了,而且誓必要将这个武林新手除去不可。   且说徐玉麟在听了苏玉娇叙说完毕之后,略为沉思,果然豁然大悟的说道:“姐姐从褚呈祥密室里所得丝帕,我想一定就是欧阳青身上之物无疑,不然褚呈祥不会对君山蝠洞那般熟悉,由此推测,那位老人果是我祖父的话,必定与褚呈祥大有关连,不过那方丝帕,不知怎的会落在欧阳青的手中?又怎么绘著你的形像?而且蝠洞里囚困的另外一位老人,又是欧阳青的师父方天玑?难道说他们都和我祖父失踪之案有关不成?………”说此,顿觉朴朔迷离,不由住口凝思起来……   苏玉娇见徐玉麟闭目凝思,一时也不愿打扰他的心神,随也默默的静坐不语,不过,她芳心中却在盘算著一个颇为伤脑筋的严重问题。   显然,她的父亲既与褚呈祥合作,那已无疑的要与心上人正面冲突,她爱父亲,但也深爱著徐玉麟,一旦父亲与心上人朝上面,谓两虎相斗,必有一伤,不管是那一个伤亡,她将无法承受那打击!   父女之情,儿女之私,此际在苏玉娇的私底下,她已无法权冲何者为轻?何者为重?她只是觉得他们两人最好能够化敌为友,但是她又想不出两全之策……   想著……想著……她又想到儿女之私上去,忽然间,她觉得她与心上人的未来,必因这些江湖事非而艰险重重,她真不知在父女之亲,情郎之变中,将自何以自处?………最后,她无限幽怨的发出声长长的叹息!   徐玉麟以似被苏玉娇这声幽叹而惊醒,转过头来,凝注著她那微垂的螓首,问道:“姐姐,的心里有什么难过的事情吗?是不是因为我潜进逍遥山庄来,使你不安?”   苏玉娇虽在黑暗中,依然可以瞧见麟弟弟那双闪动如星光似的眼神,不由摇摇头答道:“我是在想………想到江湖上这些纠缠不清的事非!”她不愿直言说出心中所想,那自是恐怕更增加徐玉麟的误解。   “唉!这些事情,确是令人倾感困扰,娇姐姐,你能告诉我那方无意中得到的丝帕,是怎么落到欧阳青的手里吗?”   “我离开飞云堡不久,便遇上‘巧云掌’刑刚,他要捉我,我打不过他,被他点了穴道,我便昏迷过去,后来醒转时,才知是被欧阳青救到锯齿山,从此我做了北雁老人的记名弟子,独居在雁荡峰上学艺,因为我对那条丝巾并不留意,在什么时候失落的,我也不知道,但不料竟会落于欧阳青手中,唉!不要提啦,这个人想起来我就气恼,好在他已经死了,不然我永远也不想见到他!”   “欧阳青曾经对你怎样?”   “没有什么,只是有一天深更半夜他门上雁荡峰来,向我说了你许多坏话。”苏玉娇说时,却将欧阳青向她示爱之事,讳而未提。   徐玉麟笑道:“姐姐你相信他说的话吗?”   “我………我当然不相信,所以我把他斥走。”   “后来呢?”   “后来我再未见到他。”   “你这次返里,是北雁老人的意思吗?”   “是的,他老人家要我回家帮助父亲,等到三月三日泰山大会之时,一切便………”   “一切便怎么样?”   “他老人家说,恩恩怨怨,是是非非,一切便会分晓。”   徐玉麟点点头道:“他老人家医卜之术,当代中无人能及,他所说的话,不会错的。”他在说这话时,心中却在想:苏文彪是绿林魁枭,北雁老人不会不知,却为何又要苏玉娇回来协助他?此中道理,令人甚为不解………”   他沉思中,猛然想起欧阳青与他见面之后,以及到他死前的一切作为,无不都是暗中和他捣蛋,由此,徐玉麟确定欧阳青定是暗恋苏玉娇,想藉他人之手把他除掉,其用心之狠毒,殊为可恨!   徐玉麟凝思一阵,继又说道:“根据姐姐所说,我对于祖父之案,已经有了个颇为合理而且极可能的结论。”   “什么结论,可以对我说说吗?”   “当然可以。第一,你由褚呈祥密室中得而复失的那方丝帕,就是我根据以进入君山蝠洞之物,你的影像乃是欧阳青所绘,自然那是他趁你昏迷窃去的。第二、君山蝠洞里被褚呈祥劫走的老人,是我祖父无疑;而他老人家二十年前忽然失踪之案,定与褚呈祥大有关连,只待我能见到却位老人之后,一切真像便可大白………”   说此,稍微一顿,又道:“据我所知,‘五巧’、‘六不全’那些老怪物,都落脚在逍遥山庄,但今日我却一个也没有见到,按时间计算,褚呈祥当然还回不来,不知这些事情,姐姐可都知道吗?”   苏玉娇芳心中又是一震,随答道:“据我父亲说,褚呈祥尚未返庄,至于‘五巧’、‘六不全’也驻足这里之事,因我刚刚回来,并不知道,而且逍遥山庄房院又那样的多………”   徐玉麟未待她说完,接道:“‘六不全’曾在洞庭出现,就是住此,现在尚不能返回,不过姐姐能不能给我探听一下,那些老怪们都住在那个院里?褚呈祥回来时,把我祖父安置那里,也请姐姐代为调查一下,可以吗?”   苏玉娇螓首微点,爽然答道:“这两件事情我都可以给你做到,不过………”   “不过怎样?”   “不过你在逍遥庄潜伏著,我虽能替你严守秘密,但一切还须你特别留心,不然露出马脚来,我父亲绝对不会放过你的,同时,我不希望你和我父亲为敌。”   “姐姐放心,我自会小心应付,只要把祖父救出,我答应你绝不与令尊为敌就是。”   两人在谈话间,苏玉娇的玉体,已偎在徐玉麟的怀中,这时她柔情万种,无限幽怨的道:“只要你肯不与我父亲为敌就好。”   徐玉麟紧抱著她的娇躯,又以两片灼热的嘴唇,代替了所要回答的语言。   这里暂时按下郎情妾意,诉不尽的则后哀曲,道不完的相思之情,回头再说:尊命飞抓苏文彪在主办完了“余秀士”的加盟礼后,回到居住的独院“怡心斋”静坐休息。   逍遥山庄屋宇连栋,院落重重,大小有二十四处,苏文彪既富心机,治事尤严,他把这二十四个院落,分作三进,每进各有八个独立院落,而每进之间,隔以高墙,每堵墙上各留两门,连通一气。   进入逍遥山庄的大门,走过苏文彪用以集合全庄所属的空阔广场,便是堵青石高墙,在相等的距离上,有两座大门,门上挂著块写著「雷虎庭”二字的横扁,这便是第一进庄院,里边除了住著十几个武师以及四分之一的头领与属下之外,便是用以招待外来的绿林豪雄。   第二进庄院,也就是逍遥庄的心脏,名叫“土金庭”此名起得很怪,如此五行生克来解释,那么中央属士,士能生金,苏文彪之意可能在此;因为他是个绿林魁枭,其所著眼者自是金宝财物了。“恰心斋”与苏文彪发号施令的议事厅,就在“土金庭”内。且相距不远,另外“怡心斋”后面的一所静院,名叫“栖霞轩”,便是苏文彪拨给爱女带著两个乳母四名随身婢女的居所,这院名也是因为苏玉娇喜著红装所起,里边香闺绣阁,富丽堂皇,严若皇宫内苑。   另外在“土金庭”中的几个院落。则是住著副庄主与几个苏文彪直接指挥的首脑。过了“土金庭”便是最后一拨院落,则是住著四分之一的属下,以及亲眷、粮仓,武库等等。这进庭院名叫“风云庭”苏文彪按排了这些名子,也许是采取雷虎会风云之意,由此,亦可见其雄图野心。   逍遥山庄上千的人手,前后两拨院落,仅仅住下了四分之二的部属,那么还有四分之二的人员放在何处呢?这里且让笔者卖个小关子,容后再为交代。   前面也曾经提过,在表面上看,逍遥山庄除了房舍整齐,亭台花树应有尽有之外,确实并无惊人之处,而也颇合逍遥二字,然而实则相反,非但不逍遥,而且步步杀机!只不过外人无法看出而矣。   “怡心斋”内,除了曾经在议事厅出现过八名武功颇为不弱的童子而外,还有苏文彪八个亲信护卫,也都是百中难选一的高手。   苏文彪静坐书室,由两名青衣童子身傍伺候,他品了回茗,在回想著一天的经过………   “余秀士”走上议事厅,见到苏玉娇时的那股眼神,以及苏玉娇当时的容色,他尽入眼中,只不过因徐玉麟做得毫无破绽,所以他并未疑心女儿与这黑衣少年认识,自然更联想不到这“余秀士”竟会是徐玉麟,不过此刻他却在重新推敲著「余秀士”加盟大典完后,忽然喊出声:“苏姐徂!”而苏玉娇突听之下,便又晕了过去,这就不能不使这个多疑而复颇具心机的枭雄,越想越觉蹊跷起来。   他对苏玉娇的父女之情,可以说是无微不致,但在苏玉娇艺满返家之后,眼看这个小妮子已是玉立亭亭,风姿绰约,已长成个绝色佳人,随渐渐的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感情;而这种感情在他私人底下并非是圣洁的父爱,如今苏玉娇突然返回家园,他这种惟有自己明白的情感,自然复萌。只是可怜苏玉娇丝毫未觉,一直被他那付永远带著微笑而慈祥面容所幪住!   苏文彪在推猜了一回,虽觉奇怪,但也弄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倘吩咐一名童子前去“栖霞轩”,喊来苏玉娇的一名随身侍女,询问了一番,这才知道苏玉娇服了些汤药,已自无事安寝。   此刻,已是初更时分,苏文彪问明情形,把侍女遣走,便也回到卧室,两个童子侍候他睡下之后,自行退出安寝去了。   三更过后,栖霞轩中。   忽然飞进一条鹰隼般的人影,雪夜之中,那人的轻功身法,宛若殒星。   来人对于“栖霞轩”里的情形似乎颇为熟悉,一闪之间,迳向苏玉娇的绣房窗外掩去。   只见他蹑足停步,悄悄的在窗外窃听了一阵,然后又以舌尖舔破窗纱,凝目往里观瞧,少顷,那人怔立在窗外,轻微的连他自己也听不到的“嗯”了一声。   他略为迟疑之后,又趋近门前,那两扇绣房大门虽然是紧闭著,但仿佛像是装有暗扭,被那人轻轻一拂,便呀然而开。   这时“栖霞轩”内各个房间,灯火全无,乳母丫环自然都已进入梦乡,那人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掩进房去,但是片刻之后,便又闪身而出,并且把门重新带上,拂了下暗扭。   看来这人对此间一切都非常熟练,苏玉娇的绣阁香闺,就如此的被他擅入擅出,在这藏龙卧虎的逍遥山庄里,不能不算是一件天大的怪事!   那夜行人出得“栖霞轩”,竟然跃身上房,几个飞掠,便到了“雷虎庭”的一个独院中。   “雷虎庭”的每个院落里,无不是一等高手,那人似乎也有些顾及,而且他此时停身的独院,正是居住著几个武功高强的武师,一不小心,便会被人发觉。   但是看那人的举动,仿佛又像有恃无恐,停身院内,四处流顾了一番,悄悄的向著一间住室窗外走去。   这间住室里面,好像是有两个人在喁喁私语,他掩近窗外,正待侧耳倾听,房内语音忽又戛然而止,他认为已被房里人察觉,迭忙跃向暗处,隐藏起来。   可是过了片刻时间之后,仍然未听到房中人有任何举动,便复行潜近窗下窃听……   突然,倘好像是听到了什么惊人之事,身躯一阵颤抖,像是马上要取什么举动,但忽又犹豫起来。   就在这时,房门呀的一声大开,那人双脚微蹬,便纵上房去。   房中跟著闪开处,也飞去一条黑衣人影,一见窗外有人遁走,大喝一声,飞身上房,但是那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见来人已经消失,旋即下房,进入室内重新吧门关上。   可是就在这当儿,已经把院内所有武师都已惊醒,六七人各执兵刃跃出房外,彼此一看,都是自家人,并无任何敌踪,他们怔怔的瞧了一阵,相互诧异之间,突听“土金庭”内传来一声叱喝,静夜中,那声叱喝令人听得特别清楚与心悸。   于是这些武师们,齐都翻进“土金庭”去,而逍遥山庄的警钟,也随著「当……当……当……”的响成一片。   骤然间,这座藏龙聚虎,绿林魁枭的大寨,雪夜下人影纵飞,刀光剑影,纷纷向“土金庭”   内蜂拥而来。   就在这乱哄哄的当中,由那几个武师居住的独院里,一间卧室的房门启处,悄悄的飞出个幽灵般的姣俏情影,四下略一张望,便翻墙越屋,迳向“土金庭”的“栖霞轩”而去。   逍遥山庄这时虽然闻钟惊觉,人马纷至,但却并未有人注意到这个幽灵身影。   显然的,逍遥山庄已经闯进来了强敌,这在此庄来说,还真个是破题儿第一道呢!   这时,逍遥山庄中上至武师首领,下至喽啰小卒,已经闻警赶到议事厅前的人手,不下两百多个。   但见庄主苏文彪站在议事厅前的石阶上,身后列著八个护卫与八名持剑小童,而在石阶之前的庭院中,却立著个光头胖脑,慈眉寿目,月白僧袍飘飘的大和尚。   那大和尚对于围拢在他四周两百多个逍遥山庄的武士,好像是浑若不觉,仅将慈眉轩动了一下,合掌对苏文彪说道:“老纳静夜来访贵庄,不意在此巧遇庄主,但老纳此来,并非意欲闹事,庄主何必如此劳师动众?倘若老纳对庄主有何不利,自不能等待庄主召集人手再行动手了。”   说罢,竟自双目微闹,佛像庄严,貌不可犯。   苏文彪一听人和尚之言,哈哈笑道:“大师法号怎称?卓锡那座宝刹?既无与敝庄为敌之意,因何深夜造访?不知大师能否明以见告?”言下,颇有枭雄之风。   大和尚低宣声:“阿弥陀佛!”后又说道:“老纳久仰庄主人名,今日有缘一睹,果是不愧为一方雄才霸主!老衲行脚四海,遇寺便宿,并无固定住刹,方外野僧,不知世事行有数十年,连自己什么法号也忘了。”   苏文彪又道:“承蒙大法师夸奖,敝庄主至为荣幸,不过大法师既来敝庄,自非无因?”   要知苏文彪这般以礼相待老僧,并非出于本愿,只不过他觉得以逍遥山庄防守得如此严密,却被人家履之若平地,恐怕要非亲自遇到,出语把老僧喝住,恐怕还无人发觉人家行踪呢!   他从大和尚来时的身法轻功上看,那简直是凌空蹑虚的神化之境,他也知道大和尚被他喝住,只是有意现身相见,否则,依然任其去留。   大和尚说得并不错,要是有意与他为敌,见面便即动手,也用不著等待他传警召集部属了。   基于这些原因,苏文彪沉稳机智,经验老到,岂肯轻举妄勤呢?   大和尚沉吟片响,又宣声佛号,语音慈祥的道:“前因絮果,善恶有报,我佛以慈悲为主,老衲夜访庄主,仅有一言奉劝:凡事多种善因,自有善报。庄主聪明之人,必能了情,如采老衲之言,非惟武林幸甚,而贵庄千百生灵幸甚!”   苏文彪一听此言,心中颇为愠怒,暗道:你这个老和尚,夜闯我逍遥山庄,原只是危言耸听,以佛门因果之说,教训于我,恐怕不会如此简单吧!   他心里虽如此的想,表面上都装做一派和气的道:“法师慈悲为怀,敝庄主谨记在心,法师若不弃嫌,今夜就请锡敝庄吧?”   老和尚忽的双目神光电射,语音沉重的又道:“但愿庄主之言,乃出自肺俯,老衲不便打扰,就此别过,有缘后会有期!”   苏文彪心头一震,觉得这老和尚的眼神,已经洞察了他全部心事一般,正待出言挽留,却听老和尚念声:“阿弥陀佛!”双肩也未看到怎样晃动,竟然一掠而起,半空里像只大鸟似的,刹那不见。   在场两百多个绿林豪虽,齐被那老僧旷世轻功所骇住,怔忡的望著庄主,一片讶然!“你们各自去吧!”   苏文彪心头上涌起了无边的烦恼,喝出这声命令之后,庄众悄然退走,便将八个护卫与青衣童子低声吩咐一阵,而他自己却悄悄的去了“栖霞轩”。   这时,苏玉娇居住的“栖霞轩”内,已灯烛辉煌,丫环乳母,均被那阵钟声惊醒。   苏文彪走至“栖霞轩”院门外,叩叩大门,听得里边有个丫环颤声问道:“深更半夜,是那个在外面叩门?”   苏文彪不耐的喝声:“我是庄主!”   霎时间,“栖霞轩”的人门开了,苏文彪闪身而入,开门丫环迭忙施礼道:“原来是老爷!”   苏文彪哼了声,迳向苏玉娇的绣房走去。   绣房大开,两个乳母迎了上来,苏文彪问道:“娇儿可起来了吗?”   一个五十多岁的乳母答道:“姑娘醒是醒了,但因身体不适,并未起来。”   “那我进去看看她。”   苏文彪进得爱女闺房,乳母揭起罗帐,但见苏玉娇拥棠侧卧,他坐在床沿上,装做出无限关切的问道:“娇儿,你觉得怎样?要不要请个大夫瞧瞧?”   苏玉娇早已听到父亲走进房来,只因心里怀著鬼胎,所以反身向外,故做不觉,这时听到父亲问她,不得不转过头来,怯怯的道:“爹,女儿没有什么,只是觉得头有些晕,所以庄上钟响,也不能起去,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文彪发现女儿两眼红红的,仿佛曾经哭过,于是心里更有了数,但表面上依然不动声色的道:“只要我儿无病就好,外面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来了个老和尚,说些疯话,爹因见他是个出家人,也没难为他,便放他走啦!”   苏玉娇心中一动,暗道:老和尚深更半夜,能闯进逍遥山庄来,绝非是个等闲人物,爹能轻易放走他,其中必大有文章?她虽然很想知道,但并未问出声来,不过因见她父亲态度如常,似乎并不知道她夜间与情郎幽会之事,也就放下了一百二十个心。   苏文彪见爱女不语,继又说道:“明日己时,爹要举行‘加盟大典’,上次你做得很好,爹还要派你再作执行人。”说时,人身而起,退出房去。   苏玉娇见她父亲临去时对她瞥过的眼神,心中大震,因为那是她曾未在他目中发现的神光她张口喊出声:“爹爹,女儿不……”不什么,还未说出,可是她父亲已经走了。   苏玉娇既惊又惧,满腹狐疑,再也无法入睡………   她辘转反侧,想来想去:父亲为何又要叫她再做加盟大典中的执行人?……   约莫四鼓刚过,蓦地里警钟忽又一片震向,苏姑娘再也沉不住气了,整好衣整,捞起兵刃,便往外急奔……   白马红娘苏玉娇提剑出得“栖霞轩”,略微凝神,只听得“雷虎庭”中喊杀连天,警钟楼上的钟声震天价响!   这情形,很显然的逍遥山庄又来了强敌,然不知这强敌为谁?但愿那不是麟弟弟出来闹事才好!   苏玉娇想到这里,居然踟蹰起来,她的内心此刻甚为矛盾;急欲知道来庄中闹事的是何人?   但是又恐惧心中所料之事会发生;因为那将使她面临著父女之亲与儿女之情的严重抉择!   然而要来的事情终究要来,正所谓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凡百世事,诸般现实,又岂是每个人所能逃避得了的呢!   她就任这举棋不定的当儿,“雷虎庭”中传来阵阵惨嚎,以及怒叱喊杀之声,连绵不绝!   苏玉娇真听得芳心大震,于是也不再犹豫,娇躯微挫,翻出“栖霞轩”的院墙,迳向“雷虎庭”奔去。   这时“雷虎庭”的四通,已被庄中人批人马包围了个水泄不通,每个巷口隘道,都有成队的人手封锁,如非逍遥山庄中人,休想行动半步。   “雷虎庭”发生了事,这种现象并不足为奇,而最使苏玉娇人惑不解的,此时有些人竟然往警镂楼方向急赶。   逍遥山庄的警钟楼是在“土金庭”的东北角上,苏文彪派有两名高手率领著二十几个庄丁,专伺其责,不分昼夜,有四人看守,因为钟楼建筑得特别的高,可以俯瞰全庄,任何一处发生敌情,钟楼上的人首先发现,便即鸣钟报警。   钟楼是建筑在一栋大房之后,外面无门,要想登楼,必须白那栋大房内的一个秘密洞口下去,再经通一条数丈距离的地道,始能进入楼中,但是那栋大房中却住著看守钟楼之人,而且门窗均为钢柱,构造坚牢,就是无人把守,也不易进入。   当然,那座钟楼由外面也可以上去,不过那需要有“凌空虚渡”的轻功,放眼武林,具有这种轻功之人,那简直是凤毛麟角!   这光景,分明钟楼上也已发生问题,不然,钟声既不会光响不停,庄中武士们也不可能放著「雷虎庭”的敌人不管,越过去往钟楼方向疾奔。   巷口封锁,通道被两来的人手拥塞难行,苏玉娇不愿在拥挤的人潮中硬闯,只好纵上一座高房,翻瓦越脊,朝打斗的院落急纵。   事情果然竟是她所最为担心的,当她驰至斗场时,那正是武师们所居住的一所独院,院里已是人声鼎沸,刀光剑影,飘飞闪耀,直与地上白雪争辉!   苏玉娇隐身在屋脊上,大气不敢呵出,凤目凝敛,仔细的向斗场观瞧,她要确实的辨清那剑山刀林中的敌人,究竟是谁?   然而,她瞧了好久,竟然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因为斗场上尽为一层灼灼打闪,直似千万条银蛇飞舞的寒光所笼罩,虽能看到人影翻飞,但却看不清面貌。   不过她已辨认出参加混斗的,正是她父亲的随身童子与护卫;因为她父亲虽然在斗场之傍掠阵,身边却只是一些武师与几个有身份的头领。   她以目光所及,把场上闲著的人手搜索了数遍,就是没有发现心上人徐玉麟在那里?乱子既是出在武师住院,徐玉麟身为武师之职,即使装做加盟棒伤未愈,自也不能仍留房中?………   这厢打斗得空前激烈,钟楼那边仍是警声连续不停,苏玉娇对此情况,犹若堕身五里雾中,一时实在无法搞清。   她终于忍耐不住,横横心,一个纵跃,落在了苏文彪的身傍。   苏文彪对于女儿的突然跃出,似是意料中事,毫不为意的仅是向她瞥了一眼,复又向寒光耀射的斗场瞧去。   苏玉娇缓缓的偎近乃父身边,娇滴滴的喊出声:“爹!”想著问道:“是那里来的敌人?”   苏文彪目也未瞬,只是淡笑声道:“你不要著急,待会捉到他自然分晓,不通你可愿意做他的‘送终大典’的执行人吗?”   苏玉娇身躯微微震颤,但毅然答道:“凡是背叛爹爹的人,女儿都愿把他们活活打死!”   “这才算是我的好女儿………”苏文彪略微停顿中,瞧著爱女的娇靥,忽然发出阵森冷的哈哈大笑!   他这阵阴森反常的笑声,不但使苏玉矫听得大为悚凛,连一傍的那参武师与首领,齐都为之震!   苏玉娇沉吟片晌,压压忐忑的心情,又向父亲问道:“钟楼那边好像是也出了岔子?”   “不要理它,那是分散我们注意力的诡计,好让这小子脱走,哼哼!苏文彪是什么人,会上此当!”   苏文彪在答覆女儿的问话时,宛若自言自语,双目紧盯著斗场上的变化。   斗场傍边,已经躺下了三四个武师装扮的人物,有的还在发著痛苦无力的呻吟,可是竟无人去理,苏文彪更是置若罔闻,就像是他的注意力稍微分散,敌人便可逃走一般。   原来苏文彪此刻所用以对付敌人的人手,确是他亲目训练出来的八个青衣童子,以及八名壮年护卫。   这二八一十六个人,全是一律用剑,而且剑长四尺三寸,比普通宝剑奇特,这是用来适应苏文彪由他那独步武林的飞抓抓法中,创研而成的一套剑术。   他这套剑术走的是轻灵迅捷,诡奇多变之路,共有二十八招,招中套式,式中有幻,施展起来,光影千条,不见人身,的是独成一家。   苏文彪把这套剑法名之为“飞幻剑术”,便又经过苦心孤诣的参研,试验,而成为人人联手合击的“飞幻剑阵”。   此“飞幻剑阵”,复因能以双倍人手施为,故又有“飞幻”与“合飞幻”之分。仅是以人人施为的“飞幻剑阵”,其威力已自不弱,更何况再以双倍人手而成的“合飞幻剑阵”呢!   这种阵法,苏文彪虽早已创练成功,但是真正应敌这还是初次,所以他目不转瞬的瞧著斗场中的一切细微变化,作为参研改进的根据。   要是一个普通敌手,在苏文彪的估计中,极难在“飞刀剑阵”里走过十招,可是今日遇上的敌人,既是他的死敌,又为天下超等剑手,如此一来,苏文彪使用了“合水幻剑阵”,其目的一则测验自以为天下无双的手创剑法与剑阵,究竟能发挥威力至若何程度?二则也可藉以测知这个势必除之而后快的强敌的武功会有多高?以便采取下一步行动。   在这般我高敌强的打斗情形之下,“合飞幻剑阵”的威力已发挥至极至,是以满院中尽是剑影寒光,使苏玉娇无法看清剑阵中的敌人是何面目?   苏玉娇原不知道他父亲有这套独门剑法,更不知道有此“飞幻剑阵”,所以,她也被这种罕见的剑斗所吸引,一语不发的跟著乃父静观起来。   剑影寒光,就如此的愈演愈烈,终于钟声停了,但这没院落里的剑化银芒万条,却迎接著由东方逐渐射出的朝曦,已然进行个不停。   苏文彪既沉醉于自己的剑术绝学,复凛骇于对手武艺之神奇,他从战斗开始的四鼓时分,一直到旭日初升,除了对爱女说过几句话外,既未稍离斗场半步,也没指挥所属作过任何事情。   自然逍遥山庄中武士们平日训练有素,布署妥当,所以庄里虽是同时发生两处敌情,而苏文彪尽可检择重点督阵,用不著分神过问其他,自会有人替他便宜行事。   钟楼上的警钟声停片刻,便有一位五十多岁.身材魁伟,浓眉重目,紫棠面皮,生像威武,首领打扮的人,匆匆走向苏文彪低声报告道:“庄主,钟楼上搞鬼的敌人已经遁走,可惜未能把他捉住,本座特向庄主请罪。”说罢,一傍垂手肃立,静候庄主指示。   苏文彪目视斗场瞬也未办,仅是把手一摆,问道:“齐路主可曾见到敌人有几个,是什么模样吗?”   原来逍遥山庄四分之二的人马,按“天、地、元、黄”,分作四路;即“天成”、“地成”、“元威”、“黄威”,每路一百二十人,由两名高手率领,作为正副路主。   这“天、地、元、黄”四路人马,也各有专司,大体上是:“天成”应敌,“地威”守庄,“元威”巡逻,“黄威”后备,所以一旦发生情况,均能有条不紊。   紫棠面皮的魁梧威猛大汉,便是“天威路”的正路主,原是个塞北绿林魁枭,膂力过人,手中一柄金背斩刀,使得神出鬼没,名叫齐搏虎,浑号“沙漠之鳄”,想当年横行于塞北道上,驼队高旅,闻名丧胆,便送了他这么个令人作呕而又心悸的绰号。   这时,“天威”路主“沙漠之鳄”齐搏虎听庄主见问,心中愧然,紫棠脸变成了猪肝颜色,不由唉叹声道:“警钟楼被敌人以巨石封住入口,无法上去,及至钟声停后,本座命人架起云梯察看时,四个值更庄丁,犹昏睡未醒,再一细瞧,才如被人点了睡穴,但却未见任何敌踪。”   有人到逍遥山庄来,敲了半天的警钟,庄内这多的高手,连人家的模样都没瞧见,就让人悄悄的走了,不能不说是道所向为武林瞩目的枭雄大寨的奇耻大辱,“沙漠之鳄”齐搏虎原以为苏文彪定会震怒,但是出于他逆料之外的,苏文彪聆听报告之后,依然未动声色,仅是略微颔首,盯著斗场目不斜瞬,似乎对钟楼上的来人,根本并不在意。   “沙漠之鳄”这才注意到斗场上的情势,也竟自凝神瞧了起来。   原来斗场上十六条飞龙腾蛟似的长剑,幻出的层层光幕,已经逐渐的淡弱下来,代之而起的是两条乌黑通亮的怪蟒突出,摆尾吐信,冲破了那肤肤光墙般的剑幕,而且其势氾涌,大有把那十六支长剑压倒的趋势。   苏玉娇虽然仍未看清敌人是谁?但她也已识出当下情势,剑阵中的敌人已反守为攻,父亲的护卫侍童的势,趋向下风,暗自想道:是那里来的这等高手,怎么曾未听到江湖上有个使用两柄黑剑之人呢?………   她这里正自凝思,蓦的,苏文彪大喝道:“童………猛………住手!”   原来苏文彪亲自训练的这十六个随从,合称为“八童”、“八猛”,他一见他们逐渐不支,惟恐伤在敌人手下,故而出声制止剑阵的停下。   那知不出声喝止倒还罢了,他这一沉喝,无形之中使“八童”、“八猛”的出手剑势为之一缓。   高手交锋,毫发之机都不能错过,就在这十六支长剑闻声微缓之际,突的一声雷霆乍惊似的真吼,那两条乌黑长剑,宛若出云蛟龙摆尾,一个迥风旋荡,在一片金铁交鸣声中,“八童”、“八猛”跃身后退,斗场中央出现了个黑面黑衣,手使两柄黑剑的少年,向苏文彪爽朗笑道:“蒙庄主看得起末学后进,诚心相试,在下只好当面献丑啦!”话毕,双剑还鞘,神情怡然目若。   苏文彪因为带著付使人永远难见庐山真面的微笑面具,别人当然无法窥知他任何时候的神情,但此刻他闻听黑面少年的话,却半天未发一语,料知他心中定必震骇与难过万分!   苏玉娇敛目向场上瞧时,几乎又使她晕了过去,原来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她最所担心的,冒名余秀士卧底逍遥山庄的徐玉麟!   只因双方住手,徐玉麟出言中,似乎并未现露真像,与乃父为敌,所以她也就力持镇静,伪装不识。   这时“八童”、“八猛”虽则跃退,但依然每人手中持著柄断了半截的长剑,环绕在徐玉麟的四周,虎视耽耽!   苏文彪向徐玉麟凝视了一阵,忽然哈哈人笑道:“余老弟真是老夫曾未一见的神剑手!老夫自以为天下无双的‘飞幻剑阵’,也都奈何不住你,纵观当今武林,余老弟堪称天下无敌,昨日筝享武师之委,现在取消,重新委派老弟担任本庄总武师之职………”   话说至此,向身傍各武师首领环扫了一眼,继又说道:“各位武师以及众路主们,还有谁对余秀士英虽心有不服,不妨当场一试!”   在场武师以及庄中头领,虽然不下三四十人,个个身手不弱,但是谁无自知之明,既见余秀士出手之间,杀伤了好几个武师,又将庄主随身的“八童”、“八猛”的“合飞幻剑阵”战胜,而且最后一招将十六支长剑齐都斩断,此种武技神兵,谁曾见过,而又有谁敢不服?所以,在庄主苏文彪宣布委派余秀土为总武师之职后,半天却无人出声,全场一片肃然!   苏文彪一见无人反对,不白哈哈笑道:“既是无人愿与余秀士当场比试,那就这样决定啦,余老弟,今后仰仗之处颇多,还望莫要藏才不露才是!”言毕,袖袖一挥,示意“八童”、“八猛”撤出剑阵。   苏文彪这种处置,非但使曾和余秀士拼过命的几个武师,以及“八童”、“八猛”颇为怀疑,而苏玉娇更猜不出她父亲葫芦里究是卖的啥药?   武师司马青山虽然已经瞧出了些端倪,感到问题的复杂与严重,而颇为余秀士担心,但也不敢则声,只有暗中留意而已。   原来徐玉麟趁庄内警钟人响之际,把苏玉娇送走,自己本想装做棒伤未愈,闭门不出,可是他想起与苏玉娇幽会谈心之时,曾听到窗外有异动,及至出去看看,却见一条迅疾的人影,翻上房去消失了。   他知道自己与苏玉娇的谈话,可能已被人窃听去,但不知此人为谁?   他心怀鬼胎,担心自己行藏已被苏文彪察觉,所以暗中戒备,在卧室内躺著反覆的沉思。   后来,钟声停了,庄内复趋平静,他即觉得已经身陷危机,底蕴败露,弄不好就要与苏文彪正面朝上。所以当那老僧去后,苏文彪将“八童”,“八猛”道来武师住院,目的是要监视他,徐玉麟及时察觉,始才动上了手。   事情是如此的,那个暗窥苏玉娇杳闺,以及被徐玉麟警觉赶走的夜行人,正是夺命飞抓苏文彪,他虽然没有听明白苏玉娇在房中和徐玉麟究竟嘀咕了些什么,可是他己从声音上确定了苏玉娇是在和余秀士私会,当然,以苏文彪这种心机的老江湖,稍加判断,便已清楚了余秀士的真正身份,因为他如苏玉娇这几个月曾与白猿秀士徐玉麟在一起,而他也深知苏玉娇的高傲性情,要非是徐玉麟那种年轻俊彦,她对任何男人是曾不稍加词色的。   苏文彪固然没有见过徐玉麟的真正面目,可是他从派出的眼线以及传说中,获知徐玉麟是个武艺超群的美少年,如今他已经确定了余秀士便是徐玉麟,但是他还没有确切的明白徐玉麟冒名潜来逍遥山庄的真正目的,以及“八童”、“八猛”的“合飞幻剑阵”未能把他制服而转成的危局,于己不利,所以他要暂忍一时,企图以更毒辣的手段,把这个少年强敌,一齐成擒。   那知徐玉麟早已洞悉其奸,所以在苏文彪喝住剑阵,又对他大加赞誉,复委其为总武师之职的话词说完后,他也就将计就计,故作不察,要看看苏文彪这个绿林枭雄,究竟能对他玩些什么花样?   不过,主要的原因,使徐玉麟在危机四伏仍在侥幸心理的,乃是褚呈祥迄未归庄,营救祖父之目的未达,而且“五巧”也曾未见面之故。   徐玉麟在被“合飞幻剑阵”所困之时,他虽然也曾暗自凛惧剑阵的厉害,大有与天下无敌的武当“七星剑阵”异曲同工之妙,可是他仗以内功过人,终于在持久消耗之下,将“八童”、“八猛”迫于劣势,即使苏文彪不见机喝止,他依然可以战胜,不过却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要知徐玉麟若非存有万一的侥幸心理,他也早就施展“风雷掌”冲破“合飞幻剑阵”了,其所以不出于此,就是因为与他动手的人,都未把他的真像指出。   且说苏文彪在撤去剑阵之后,接著便吩咐司马青山武师,仍然代替副庄主之职,召集庄内头领,于议事厅举行加盟典礼,并向徐玉麟笑道:“余总武师,刻下庄内敌人已去,老夫即在议事厅为另外几个投效同道,举行加盟大礼,还是请总武师一起去吧。身为总武师之职,地位尊崇,就是身体疲劳,也不能不到。”。   他最后几句话,只是恐怕徐玉麟借词推托而发,徐玉麟何等聪明,岂会不知,所以也就爽然答道:“好,既是庄主看重在下,在下当然要到。”说著,迳与苏文彪并肩向“土金庭”行去。   司马青山明知今日并无加盟之人,庄主此举,实乃对余秀士心怀叵测,但也只有遵命行事,暗自著急的分儿。   此人不知怎的,自从见了余秀士之后,便对这位素不相识的少年,产生了一种关切与好感,这可能就是佛门中人,所说的缘分吧?也就是凭著人与人之间这一点缘分,才使身负血海深仇的徐玉麟,从虎口利牙中挣扎出来!   刹那工夫,议事厅前锣声向起,苏文彪率领著武师首领在“八童”、“八猛”护卫之下,簇拥进大厅,厅里厅外的加盟执事,以及其余首脑,也都络绎而来。   苏玉娇始终伴随在乃父身傍,却不时的暗以眉角眼稍,示意徐玉麟留神。   司马武师在遵命按排妥当之后,趁徐玉麟踏进议事厅之际,悄悄的控了他的衣袖一下,徐玉麟仅是报以感激的眼神,但却昂然而入。   加盟大典的排场,一如昨日,只是一干应到人员均已骤齐,却未见一个加盟之人。   苏文彪高坐在上,身后排列著「八童”、“八猛”,苏姑娘侍立一例,神色紧张,失去了昨日的从容。   反观冒名余秀上的徐玉麟,却以总武师之尊,态度自若的落坐于庄主下首,其余武师、首领,各按身份位次,有生有立,全厅竟是一片静肃!   少时,苏文彪竟然一阵哈哈大笑道:“本庄主今日要举行一个特别隆重的加盟大典,并且仍然派我的女儿作为执行人,因为………”   说此,略微一停,目光转向总武师余秀士,竟然欠起身来,冷冷的又说道:“因为今日将要加盟本庄的,乃是大名鼎鼎的白猿秀士徐玉麟——”   徐玉麟三字一出,全厅为之震呆,苏玉娇身躯摇动,禁不住惊“啊!”出声!   苏文彪分明已经向人家指出,这总武师余秀士便是名震江湖的白猿秀士徐玉麟,可是却见那黑面少年余秀士,稳坐椅上动也未动。   不过大家已经看出,那黑面少年此刻脸色凝重,额角微现汗渍,显然是在以内功抗拒著一种巨大压力。   原来毛病是发生在徐玉麟的坐椅上,那把坐椅表面上看起来是用红木制成,并无特兵之处,实际上是带有弹簧的钢铁,操纵机括装在了苏文彪坐椅的脚下,机扭触动,坐椅立即收缩,任你武功再好,也来不及逃避,便被坐椅紧紧的缚住。   构造这种坐椅,也是苏文彪独出心栽的设计,更是一项绝大的秘密,议事厅内两傍的坐椅,全是如此,即连正当中苏文彪的宝座椅子也不例外。   庄中头目虽觉这些坐椅不能移动,敏感之人难免怀疑,但是谁也料想不到会有这人的效用。   此刻,非但徐玉麟被坐椅縳个坚牢,暗骂苏文彪的奸诈老辣,即使那些地位较高而未被縳的坐上首领,也都感到如坐针毡,对苏文彪的心狠手辣群生疑惧。   苏文彪设计这种狠毒的坐椅,其苦心孤诣,无非是要在谈笑之间,不费吹灰之力,即将异己之人擒住,想不到这次真果排上了用场!   徐玉麟毕竟是个江湖新手,倘那里会料到一把看来毫无奇特的椅子,便能发生这人的毛病,以其身上所具功力,足可断钢碎石,要想震断这张坐椅,倒也不成多人问题,无奈坐椅之钢铁,乃为弹簧操纵,运功震它时,弹簧后缩,力道一卸,它又松出,所以无法脱身!   也许我们会以为徐玉麟因何在此重要关头,竟放置那“佛门玄罡”而不用,其实不然!要知道“佛门玄罡”乃是一种至高无上的内力气功,其功效在于内震反弹,外力愈大,反弹之力愈强,可是遇上了这种你硬我软,你软我硬,软硬兼济的弹簧力道,那就大失作用,顶多也只能护佐身体,使弹簧力量的缩紧,不至于伤及体肤而已!   且说苏文彪一见他那巧创杰作,果然已经把徐玉麟捆了个结结实宾,不由发出一阵阴恻恻的得意冷笑,直使全厅所有人众,听得打从心底下泛起一股寒意。   逍遥山庄的绿林豪雄,谁都知道庄主苏文彪是个武功颇高的枭魁,但是他平日深藏不露,而又未远挂著付慈善的笑容,对天大的事情也极难看到他动动声色,所以认为庄主是位深具素养的长者,由衷的对他产生了一种真挚的敬畏之心。   然而苏文彪的武功究竟高到什么程度,那是一项谁也不得而知的秘密,只从传闻中得知苏文彪手中一对飞抓,独步武林,曾未遇过敌手。   苏文彪就利用部下对他讳莫如深的心理,建立了他巩固的地位与无上的权威,不但号令逍遥山庄,而且九六省的绿林道上,齐都向他“称臣纳贡”,而今爪牙复深入江南,他要实现其统率天下绿林豪雄的大志,与白道中人分庭抗礼,以改变武林大势。   在议事厅内的群豪眼中,庄主苏文彪今日一切的举动都异于寻常,在他们想:此刻受制的余秀士,即使确为那名震江湖的徐玉麟,而又曾未闻听庄主对徐玉麟有何敌对行动与语言,以徐玉麟出道的时间与年龄而论,江湖恩怨自然更谈不到。   然则白猿秀士徐玉麟因何冒充余秀士潜来逍遥山庄?而庄主苏文彪虽然真面不露,但从其语音中已可窥知他的情绪至为激动,其间要非有什么深仇大恨,何以如此?实耐人寻味?   苏文彪今日的一切行动,到此刻为止,在自己未说,是打了一次大大的胜仗,但也暴露了他真正的狠毒面目,使部下豪雄,深深的见得他非但是个武功莫测高深的领袖,而且也是个心机阴险的人物,在心理上对他往日的长者塑像,由此开始剥蚀、动摇!   苏玉娇此际已是处于神经麻痹状态,她无法分辨出父亲的举动,是对?是非?她在父女之亲,情郎之爱上,成了只圆球,滚来滚去………徐玉麟运功试探了一回,觉得一切都是白费.他停下了挣扎,仅以罡气护体,以防袭击。   当苏文彪那阵阴森自得的笑声停住,全厅中一片肃然,谁也猜不透他将对这毫无反抗能力的少年,还要施用什么狠毒的手段?当然,其中最担心的要算苏玉娇与司马青山了。   苏玉娇对情郎的担心,自是人之常情,而司马青山武师,自从苏文彪宣称余秀士便是名震江湖的白猿秀士徐玉麟后,他对余秀士原有的那份好感,骤然间转变为对徐玉麟的同情、关切、爱护、当然,司马武师已是个有了年纪之人,自不能露出任何声色,否则,不但于徐玉麟无利,连自己一条老命也得立即陪上。   这里暂且按下苏玉娇与司马青山两人的心事,且说:苏文彪阴侧测的笑了一阵,霜刃似的眼神,向徐玉麟望了望,又已恢复了那平时的声音,问道:“白猿秀士徐玉麟,我且问你:老夫与你河非不犯,因何冒名潜入逍遥山庄?除你之外,还有什么人物同来?你要是直言以对,老夫或可给你条全尸。”   江湖中最痛恨的就是打入自己帮内卧底之人,所以苏文彪说出杀掉徐玉麟的话,并不足为奇。   徐玉麟对苏文彪这种狠毒手段,早已气得怒不可遏,本想对他恶语相加,只因苏玉娇满面泪光,无限哀怨而焦灼的瞧著他,使他不忍再刺伤这位爱他的姑娘的芳心,因此,强自压下心头怒火,冷冷的答道:“不错,徐玉麟与你逍遥山庄本是河非不犯,才无怨仇可言,只因我要明了一件事情,又碍于我与令媛相识,而使我出此下策,如今我已受制于你,你可愿意告诉我一件事情的真象吗?”   徐玉麟本是梗直之人,既已至此地步,只好准备将此来目的,真言说出,因碍于苏玉娇的情面,放在语气中也就较为软弱。   苏玉娇既听徐玉麟说出此言,她与他之间的关系,自然在她父亲面前,也用不著再隐讳什么了,而且她觉得父亲是爱她的,或许对徐玉麟能网开一面,因此,她也就渐渐的镇静下来。   “只要你肯直言说出老夫问话,你的问题,老夫自可答覆你的……”苏文彪说时,微微一停,瞧了爱女一眼,接道:“反正你已休想生离逍遥山庄,什么问题你知道不知道都是一样!”   他这话无形中也明白的告诉了苏玉娇,使她心中所在的一线希望,也随之破灭,以故,苏姑娘本已趋于平静的情绪,又复激荡起来,但她在表情上却是容色木然,一语未发。   “好,我就明白的告诉你。”徐玉麟神情肃然而道:“褚呈祥去洞庭君山,在一所洞内劫持了一位老人,他是谁?”   苏文彪坐著的伟岸身躯似是为之一震,但旋即哈哈笑道:“原来你就是为了那个老头子,前来逍遥山庄卧底,想探听究竟吗?”   徐玉麟点点头,表示默认。   “那么我也对你说吧,他就是………”   苏文彪是牢出口,忽被一阵急鸣警钟之声,把话语打住,改口对“天成路”路主“沙漠之鳄”齐搏虎命令道:“齐路主率领你的属下前去瞧瞧!”   厅内群雄,对这阵突发警钟,不由齐都为之吃惊!   “天成路”路主齐搏虎领命离厅,苏文彪又向徐玉麟问道:“是什么人同你一起来的,敢在本庄一个字的捣乱?快说!”他虽是沉稳机智,但对此突发情况,也难免有些发慌!   “你可是以为我会同什么人里应外合吗?”徐玉麟不解的不答反问道:“那么你错了,如果我想和你作对,尽可明来明去,场上分高下,用不著易容更姓,更不会受到你的暗算!”   苏文彪略为凝思,觉得对方之话,也不无道理,随暗自猜想道:“那么老和尚是谁?乱打警钟企图分散他注意力,让徐玉麟藉机逃走的又是谁?剩下又来闹事的又是那路人?为什么这些事情的发生会那样的凑巧?逍遥山庄机关重重,防守严密,要非是绝顶高手,怎会来去自如?……”   他本是个疑心颇重的家伙,想到这些问题上,于是怀疑到庄内部属中,说不定早已潜伏下了敌人?   苏文彪暗自发狠道:好吧!我先解决了一个再说,看看你们又能怎样?   他心忿既定,转脸向苏玉娇说道:“娇儿,你不是说过,凡是爹的敌人,你都愿意亲手杀死他吗,那你就替爹去做这件事情吧!”   苏玉娇闻听父命,犹如沉雷震耳,万难料到她爹有此一著,杀个把人倒算不了人事,然而现下要他杀的却是她的心上人啊!   杀死他吗?绝不!违抗父命吗?怎可?………   苏玉娇芳心欲碎中,反覆的自问了回,这才珠泪盈盈的答道:“爹,他和你既没有深仇世恨,为什么要杀他?除了杀死他没有别的路径可走吗?”   一个心高气傲的江湖强女,突然间变得如此软弱可怜!   苏文彪毫不为爱女哀伤的模样所动,毅然摇摇头道:“除了让他死之外,别无路走!”言下毫无通融余地!   “大丈夫死有何惧!”徐玉麟猛的虎吼一声,道:“苏文彪你可别忘了还未当众答覆我的问题呀!”   苏文彪微微一怔,道:“你不知也好!娇儿,去拿‘加盟棒’把他打死吧!”   苏文彪向来对爱女没有白过一次味,这次在爱女的切身关系上,竟然这般绝情,直使苏玉娇肝肠寸断!   “嗡”的声龙吟,寒光现处,苏姑娘撤出了三尺青锋,神情肃穆的向徐玉麟道:“麟弟,姐姐先走一步!”复又转身望望乃父,道声:“爹,女儿去啦!”手中剑迳向咽喉抹去。   苏文彪沉喝一声,只见人影晃动,惨叫中血花飞溅,人头滚落,爱女娇躯应声倒下!   就在这时,议事厅外,人声鼎沸,喊杀震天而来。   大厅内在坐武师,首领,纷纷起立,一时秩序大乱。   混乱中,突听一声巨震,天昏地暗,大厅内黑黝黝的什么也瞧不见了!   司马青山黑暗中向徐玉麟生处,伸手捞了一把,但觉空荡荡的,一无所有,不禁心中大骇,暗自伦弹了几滴英雄之泪!   逍遥山庄庄主苏文彪发号施令的大厅内,在霎眼间的黑暗中,便又一声鞋然震响,黑暗消失,重现光明。   大厅内一切如常,只是冒充余秀士的徐玉麟运人带椅都已不见。   苏文彪仍然安坐在庄主的大座上,苏玉娇姑娘倒在他身旁的血泊中。   另外,在苏文彪最近的一名“八猛”中的护卫,躺在苏姑娘的身傍,一颗瞪著眼睛的脑袋,却滚在了三四尺外!   这情景自是够凄惨的,但在场百多个绿林豪雄,谁也没有弄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此一众群豪怔呆之间,只见议事厅外一个月白僧袍飘飘,光头大脑的胖大老和尚,身后跟著个青衣枯瘦老头,两人人摇大摆的迳向厅门石阶上走来。   他们两傍那多的“天成路”人手,刀枪剑戟齐出,竟然拦之不住;两人仅是袍袖轻拂,便将刀剑荡开。   有些人自然认得,胖大老和尚正是夜间的不速之客,但那青衣枯瘦老头,却不知又从何来?   显然,这一僧,一叟,并无杀人之心,不然恐怕“天成路”人手再多,也是白费!   苏文彪一见来人,身躯微震,迭忙赴身长揖相迎,并出声喝住手下的拦阻。   大和尚当先跨上石级,合掌还礼中念了声:“阿弥陀佛!”接道:“老纳二次打扰庄主,尚请恕罪!”   枯瘦青衣老头,也跟著步上石阶,与老和尚并肩而立,既不为礼,也不作声,神情冷漠之至。   苏文彪对逍遥山庄的布置,一向自视甚高,事实上确也无人能够擅自出入,如今竟被这老和尚如人无人之境,当著这多的部众之前,对他无兵是一种莫大的侮辱,因此,他在大和尚话毕之后,复见同来枯瘦老叟,冷傲神态,不由肝火上升,冷哼声道:“佛门弟子,置身三界事非之外,大法师如此出入敝庄,去而复来,不见得目中太也无人吗?”   大和尚喧声佛号,还未答言,只听那青衣老叟冷哼一声,大和尚似是惟恐同伴发火,急忙答道:“老衲与故友此来,并非有意不遵守武林规矩,实是一则贵大门上拦阻不准;二则………”   话说至此,倏然顿住向厅内瞧了瞧,又道:“二则因事所迫,但是依然来迟一步!”   至此,苏文彪已经对者僧来意窥知,随期然一笑道:“大法师当必为了白猿秀士徐玉麟而来吧?”   “善哉,善哉!”老和尚双目微合,道:“庄主确是快人快语,其实老衲等也只是受故友之托而已。”   苏文彪哈哈笑道:“大法师既是受人之托,敝庄主自不能不实言相告:白猿秀士徐玉麟冒名余秀士,潜入本庄卧底,自是对本庄深具祸心,大法师身为武林前辈,当必明白他应得之下场?   大法师确是迟到一步,适才已被敝庄主把他惩治了!”   老和尚慈眉轩动,双目倏睁,神光电射,向厅内瞥了一眼,面现肃然之色,道:“即使庄主已把他惩治,能否请庄主将他尸首交老纳带回,也好使老纳对故友有所交代?”   “这个………”苏文彪略微迟疑,反身向厅内那滩血迹一指,说道:“那就在徐玉麟死时所流之血,尸首已被敝庄主‘蚀骨消尸水’化去。”   这时所死的“八猛”之一的尸首,以及苏玉矫已被庄丁由后门抬走,因此苏文彪想借词支吾老僧。   可是老和尚乃何许人?当他步上庭阶的瞬间,对厅内一切,早已了然,地上虽然躺著两条躯体,但却非他所要之人,以放在苏文彪话毕,又道:“老衲数人贵庄,不惜触怒庄主,实是以我佛慈悲为怀,想化解一场武林杀劫,庄主既是如此执迷不悟,当必天意使然,人力难挽,愿庄主善自为之,老衲就此去矣!”说毕,袖袖微拂,反身就走。   那个青衣枯瘦老翁,略为踟蹰,也便跟著转过身来。   就在此时,苏文彪沉声喝道:“不要放走他们!”   院中原有的百多个“天成路”人手,在“沙漠之鳄”齐搏虎率领下,排成了个半圆阵形,挡住了去路。   大厅内的武师,首领,蜂拥出厅,列开了阵势。   大和尚与枯瘦老叟,并肩跨下台阶,回首对苏文彪道:“老衲不开杀戒已六十余年,尚请庄主勿过于相迫。当先人步迈去。”   “沙漠之鳄”齐搏虎怒吼一声,金背刀寒光耀眼中,一招力劈华山,向老僧当头砍下。   老僧目也未瞬,袖袖一挥,齐搏虎运人带刀,退开丈远,才拏桩站住。   就在这时,“地、元、黄”三路路主,由苏文彪的身后跃出,鹰隼般齐向青衣老叟扑上。   那青衣老叟也仅是把两只大袍袖,左右摆动中,激起股强猛绝伦的劲风,就把三个一等一的逍遥山庄首领齐都震飞两丈开外,咕咚摔在地上。   这般身手,怎不便逍遥山庄的绿林豪雄们震骇,那个还敢自不量力的,去讨苦吃!   “和尚,要走你自己走吧,老头子也不是什么三宝弟子,自没慈悲心硬,他们要打,老头子干脆舍上这条老命陪他们玩玩再说!”   青衣老叟,真的已自不前,看样子想要行符其言了!   “唉!我们何苦要造此杀孽!”老和尚停步反身,对青衣老叟道:“这件事情还是让老道目已来吧!”   说话间,走近青衣叟,把他右手一握,道声:“走!”话音甫出,两人同时离地,一阵衣袂飘风之声,宛若两只黑白巨鸟,腾上空中,流星般向庄外驰飞而去!   逍遥山庄上至庄主下至喽啰,在场的不下二百人,平日被列为庄内山一流高手,少说也有百个,此际却眼睁睁的任人来去,固然来人的武功太高,可是比较起来,逍遥山庄还是没有能人!   在这一刹那间,庄主苏文彪这个怀有天下绿林盟主之志的枭雄,倏然像只受伤流血而尽的猛兽,萎糜、瘫痪无力了,他的往日雄风,仿佛已被这两只巨鸟掬走!   苏文彪深知不将白猿秀士徐玉麟除掉,迟早不能与他两立,反之逍遥山庄立即就要有生死存亡的严重考验,虽然他有“五巧”,“六不全”做靠山,然而这些老怪此刻均不在庄,即使都在,面临到那严重关键,他们是不是愿为其出力?就是合他们之力,是不是能胜过那老和尚般的敌人?   这些问题,使苏文一彪傍徨了,犹豫了………   庄中豪雄们,怔望著他们失魂落魄一般的领袖,既不敢扰他,也不敢散去,不通每个人都都意识到即将发生的严重事端!   突然间,苏文彪似是下了个重大决心,环扫了部众一眼,袖袖拂动,示意他们散去,自己也在“童、猛”护拥之下,走向“怡心斋”………   ※※      ※※      ※※   这是一所地下深洞、黑暗、阴湿,没有半丝光亮。   白猿秀士徐玉麟依然被那弹簧坐椅,紧紧的捆住,除了头部可以转动之外,浑身没有一处能够自如,此刻,就是苏文彪不再加害于他,在此阴暗潮湿的地穴里,也将活活的饥渴而死!   一个武人,一旦中了敌人的诡计,失去了任何反抗能力,其心境之悲哀与愤懑,要比一个普通人失去自由尤有过之。   人心之莫测,江湖上的阴险诡诈,使这位纯朴挚诚的少年,又增加了一层认识。   他冒充余秀土来逍遥山庄卧底,仅是为了借救他的祖父,并没有居心与心上人的父亲发生冲突,以做,一直到明知底蕴已经败露,与“八童”,“八猛”动上了手,仍然不愿人造杀拏,而存有万一的侥幸心理。   他想不透苏文彪与他有什么深仇世恨,明知女儿与他相识,却要命女儿把他活活打死?   他目睹苏玉娇当时横剑自绝的决心,虽然心痛欲裂,可是身不由主,爱莫能助!   就在他不愿目睹惨况的刹那间,只觉一阵天昏地暗,一声砰然震动,当他再度睁眼看时,一切大变——他已陷身于这所黝暗的深洞里!   这时他才明白,苏文彪这座大厅里,到处都是阴险的机关,相信其他的地方也必危机重重,怪不得逍遥山庄被江湖中人视若龙潭虎穴,望之却步!   苏玉娇在父女之亲,情郎之爱中,所选择的第三条路,徐玉麟此刻回想起来,认为她是对的,而也由此足以证明苏姑娘相爱之深,为他竟不惜一死!   他想哭,但哭不出来,他想拔剑自绝,追随红粉知己而去,可是四肢难动,又有什么办法?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徐玉麟从昏睡中被人拍醒,他还以为是苏文彪来地下惩治他,那知凝目看时,面前站著的却是武师司马青山。   司马青山见徐玉麟醒来,无限沉痛的道:“徐老弟,只因小兄无能为力,使你受委曲啦!唉!想不到你竟是“玉面双杰”徐世宪大局主的惟一后代!”   徐玉麟虽在黑暗中仍然可以看到司马青山神情悲愤,泪痕满面,不由诧异道:“老武师,你怎么来此?你与先父熟识吗?”   司马青山急忙说道:“时间无多,这些事情让我随后慢慢告诉你,现下你可有什么办法使我帮助你先脱身这把铁椅的捆绑吗?”   “只要老武师肯帮忙,办法是有的。”徐玉麟答道:“请你把我背后的宝剑抽出来,就可以把此铁椅砍断。”   原来苏文彪在按动机关把徐玉麟捆在铁椅上之时,只因厅外突然发生情况,惟恐来人是营救他的,故而复又发动机关,将他运人带椅陷入地穴,因此人厅内忽然一阵黑暗。   事出匆忙而凑巧,苏文彪虽然知道徐玉麟身上是两断金切玉的宝刀,但是以为他四肢不能动弹,又有啥用!   司马青山一听他说出办法来,于是大喜道:“要非徐老弟提醒,小兄倒真慌得忘了你的剑原是削铁如泥的宝刀呢!”   他说著,毫不迟缓的由徐玉麟的背后把涂过黑漆的九龙宝剑抽出,瞧也未瞧就举剑砍下。   倏地,他将砍下的宝剑忽又停止,吐出了口长气道:“小兄真是粗心,我这样一剑下去,就是能把铁桥砍断,岂不也要把老弟伤著?”   原来这时徐玉麟身上的铁椅,就像钢锁一般,把他的躯体四肢绑得紧紧的,司马武师果真一剑斩下,这种神兵就是护身罡气也抵挡不住,其后果自然不能想像!   徐玉麟心不暗自凛道:他这话确是不假!随略微凝思道:“这样吧……”请老武师把宝剑沿剑鞘傍边,穿进我的背后,你就退开,我自有法。”   司马武师略为迟疑,但他终于依言而行。   徐玉麟见司马武师已退向傍边,乃猛提一口真气,将“佛门玄罡”工夫,突然发挥至十二成,只听“卡嚓”声响,九龙宝剑由他背后竖直著突飞而出,铁椅从中断裂,弹簧失去效用,他趁机脱身而去。   九龙剑直直的砍在洞壁上,徐玉麟背后衣服破了道竖缝,剑伤肌肉,鲜血直流!   司马武师惊诧中,徐玉麟又掏他那只羊脂玉瓶,倒了两颗丹丸,递给他道:“小弟受伤了,又要请老武师代劳涂药。”   “小兄弟,怎么你受伤啦?”司马青山武师接过丹丸道:“不太重吧?”   徐玉麟凄苦的一笑,道:“还好,只是皮肉而已,要不是小弟运足了十二成罡气反弹,恐怕此刻断掉的不是铁桥,而是我自己啦!”   “罡气反弹………”司马武师似懂非懂的说了这么半句话,便迅速的把徐玉麟背后衣服扯开,给他涂上了捏碎的药丸,这才发现他背上的剑伤,竟有尺多长!   敷药完毕,徐玉麟拉著司马武师一只手,无限感激的道:“老武师此恩此德,使小弟没齿难忘!现下小弟须要略事休息,老武师可否趁此机会说出小弟所问之事?………”话说至此,忽然想起横剑自绝的苏玉娇,不由心里一酸,泪下如雨,颤声又道:“苏………苏姑娘死得好惨……”   司马武师迭忙答道:“苏姑娘并未死呀!”   第二十二章 白衣黑影   再说白猿秀士徐玉麟,正被三条软索绊倒之际,蓦然一条人影飞来,半空里抖开张巨网,向他当头罩落。   他明白,倘若再被苏文彪捉住,必然立刻没命,于是情急之下,一种求生的潜在本能,使他奋起神威,剑交左手,功贯右掌,向三条拉索大汉,贴地推出猛力的一掌。   只听轰隆声巨震,犹若石破天惊,凝雪飘舞,尘土飞扬,坚硬的地面,被他这招“五行掌”中的“土裂山崩”,直直的掘开一道深糟,足有二尺深,三丈多长!   三个大汉撤掉软索,随著乱飞的凝雪土块,往后倒翻出老远,跌地之后,便被卷起的尘士所埋。   徐玉麟就在电火之间,顺著掌力推开的地糟,游鱼似窜出了巨网的笼罩,同时也摆脱开软索的捆绑。   这些事情说来话长,实际也不过是在眨眼之间!   随著那声巨震,土雪飞扬中,四队黑甲武士骇得纷纷倒退。   徐玉麟趁机跃起,觉得就是褚呈祥把他祖父劫来逍遥山庄,卧底既经失败,敌人定必严加防范,如再应战下去,除了多杀无辜之外,实无多大意义,况且司马青山告诉他“遇黑莫斗”的话,分明是指此黑中武士而言;那么此刻不走,更待何时?   忖念至“走”字,双足用力一弹,身躯腾空而起,拔上四五丈多高,半空里长身曲腰,直射出十丈多远。   当他单足著地微点,再度拔飞而起之时,一阵弓弦震响,箭如飞蝗而至!   徐玉麟因有罡气护体,对于弩箭毫不在意,三四十丈宽的广场,眨眼即已到了圩墙之下,“遇墙莫附”的警告,犹记在心,于是猛提一口真气,企图越墙飞出。   那知上纵身体尚未拔过高墙,巨石砖块当头如雨打下,他虽以是气将砖石震开,但是上升之势依然受到阻滞,以放在他拔至墙头之时,要想纵跃出墙升三丈多宽的深沟,那就必须要再一次藉物用力,始可达到。   正所谓慌不择路,急剧之中,他的双足只好点上墙顶,可是就任这一点之间,毛病又突然发生!   当他身躯微挫用力下蹬之际,竟然拔飞不起,心中骇然,低头看时,原来双足各被一只倒钩抓住,幸亏脚上是双坚韧无比的蟒皮剑靴,否则便将伤及肌肉。   这当儿他只有俯身以手中宝剑,把两只倒抓铁钓,贴足削断,那知铁钩固被削去,身子还未站起,突然间,墙头上一阵暴雨似的黑水喷射而出,挟以腥臭无比之气!   只因这股臭水喷射待至为猝然,徐玉麟又因双足被钩,心中微凛之际,无意中把护身罡气散去,以致被那股臭水喷在胸前,头脸之上,喷个正著。   臭水附体,立刻衣烂、皮焦,浑身剧痛无比,他情知必已中了绝毒之物,心下凛骇,双目难张,暗叫声:“完啦!”痛得他连打颤抖,一条身子踱踱跄跄的向墙外深沟倒去………   逍遥山庄的广场中,苏文能在“八童”、“八猛”护卫之下,远远的望见徐玉麟冲出箭弩,突破石雨,沿庄墙拔飞而起,暗自凛惧道:倘被这小冤家逃走,以后可就麻烦大了!那知突又发现徐玉麟的身影,跃落墙头,紧接著便往外倒去。   苏文彪直看得出忧转喜,竟然对场上属下的累累横尸,宛若无睹,怔怔然站了好久,始才吩咐“天成”路主“沙漠之鳄”齐搏虎率领部众,收拾被徐玉麟“风雷掌”所消灭的“黄威路”的长枪武士百多人的残尸,便又下令照甲武士撤归原处。   呜呜………一阵哨音响起,四队黑甲武士,倏忽之间,撤离广场,踪影全无。   原来逍遥山庄二分之一的人马,分作“天、地、元、黄”四路,又二分之一的人手,约计五百人,编为“黑虎神兵队”,也分成“长弓”、“钩镰”、“钢鞭”、“软索”四路。   徐玉麟在将“黄威路”歼灭之后,所遇的黑甲武士,就是苏文彪依依为异军的“黑虎神兵队”。   这“黑虎神兵队”所穿盔甲,非铜非铁,而是用一种“土而蚕”的蚕丝所织成之厚布,再涂以黑漆与松油所揉合成的液体,所制造的特异盔甲,非但刀枪不入,即是徐玉麟的九龙宝剑也莫之奈何。   而“黑虎神兵队”所用兵器,除铁刃部份乃为坚韧的细铁铸造而外,其余部份亦均裹以“土而蚕”蚕丝,至于“软索队”的软索,不要说也是这种蚕丝所合成的了。   苏文彪把这些“黑虎神兵”,平日篆养在广场四周的地下密室,不遇到似徐玉麟这种强敌,绝对不会动用。   至于逍遥山庄的四周护墙,那更是经了过苏文彪一番精心设计,不但墙颇倒钩密布,而且暗藏毒物,一经误触机括,立即发射,任你武功再强,也不易躲过。   徐玉麟在剑削倒钩之时,就是误触了一种毒水喷射筒的机括,因而中毒。   这种毒水,是苏文彪采用七种奇毒药物溶合而成,没有解药,中者皮烂肉腐,二十四个时辰之内,化作一滩黄水,尸骨不存,歹毒无比,所以苏文彪美其名为“蚀骨消尸水”!   苏文彪见徐玉麟脚落墙头,旋即怆踱倒下,料如其已中毒水喷射,必死无疑,部下死亡离多,但此代价,在他来说还是颇为值得!   这些逍遥山庄的秘密,以及苏文彪的心事,暂时按下。却说:苏文彪对于部众伤亡善后完毕,各路人马分头散去,自己也就带领看人童、八猛回归“怡心斋”。   金鸡报晓,天已五更,凝雪满庭,风寒露冷。   “怡心斋”苏文彪的书房里,此际依然灯火通明。   苏文彪跨进“怡心斋”,发现这种情形,不由一怔,暗道:天已这般时候,书房内为何仍然掌灯燃烛?   就在这时,书房呀然声响,门启处,走出一个头挽双髻的丫环,急行几步,迎接著苏文彪低声说道:“老爷,小姐在书房里已经等了多时。”   苏文彪略微迟疑,只是向那丫环点点头,便走向书房,他刚刚跨进门褴,便一眼看见苏玉娇泪痕满面的闷坐在椅子上,凤眼微合,容颜憔悴,似是至为倦怠。   只因苏文彪进房时,脚步至为轻悄,直至他走近椅傍,苏玉娇始才霍然警觉,人身而起,稍一凝神,便哇的声扑进他的怀中,双肩耸动,悲凄的痛哭起来。   苏文彪轻拍爱女的娇躯,无限关切的慈声问道:“娇儿这般时候还未安寝,到书房来为了何事?”   他嘴里虽如此的说,可是苏玉娴软玉温香的玉体,投在他的怀里,却复又勾引起他那股超逾父爱的奇妙感觉。   苏玉娇凄切的悲泣了一阵,仰起泪脸来,断续的说道:“爹,女儿不考,惹你生气,你………你肯原谅女儿答应女儿不杀他吗?”   原来苏玉矫在人厅上楼剑自绝之时,被她父亲点了昏穴,后来送到“栖霞轩”来,待到那个老和尚与青衣叟去后,苏文彪便来给她解开昏穴,惟恐她再寻死奈活,加派了几名丫环看守,并且告诉她,徐玉麟虽然被囚,但还未被杀,只要苏玉娇肯听话,什么事情都可商量。   苏玉娇茶饭不进,睡睡哭哭,哭哭睡睡,一直到四更天气,忽听外面钟响,她以为有什么高人前来逍遥山庄营救心上人,所以觉也不睡了,便带著一个名叫秋香的小丫环,来到父亲的书房,等候苏文彪,其目的是要探听一下外面的情况,倘若果如所料,心上人已经被人救走,那就借词支吾几句算了,不然,再向乃父哀求,释放徐玉麟,若不应允,依然以死以报情郎。   且说苏文彪听爱女所问,忽然从那微妙的情绪中醒转过来,心中虽然十分不悦,但故装毫不在意的道:“爹并未决心杀他,不然他怎会逃走!”   “他………他已经逃走了?”苏玉娇若不置信的问了这么一句,但私心底下却是至为高与。   “嗡!是的,他刚才已经逃出了逍遥山庄,爹累了,你也该回房去休息啦。”又拍拍爱女香肩,表示出无限爱温。   苏玉娇既悉情郎已经脱险,芳心宽慰下,答道:“爹,女儿不累,让女儿扶侍你老人家睡下,再走不迟。”   行说著,离开苏文彪的怀抱,跑去卧室,一阵手忙脚乱,给她爹铺展开被褥。   苏文彪也未再说什么,只是待爱女去后,心底下冷哼声道:且让你在那里先做著好梦吧!   徐玉麟一时不慎,误中苏文彪预设的“蚀骨消尸水”,面目全非,皮烂肉焦,侧向护庄河中,可怜苏玉娇被她心毒手辣的父亲,瞒了个只字未露。   要知苏玉娇之所以未加追问徐玉麟如何逃走?而被苏文彪瞒过,自然这是她对徐玉麟武功颇为了解之故。   苏文彪对女儿这种顺水人情,自以为天衣无缝,却不料女儿自有女儿的想法。   逍遥山庄里,从此之后:苏玉娇不再为心上人的生死而担心,然而她惟一不能放怀的,那就是心上人逃走以后,迟早必然要和她的父亲了结一番;因为她已经知道了其父已参与劫持心上人的爷爷之误。   夺命飞抓苏文彪,却在认为徐玉麟必死无疑之后,改变了他原拟于泰山大会之时,攘夺天下绿林盟主,以及“紫玉狸”的图谋。   之后不久,“六不全”返回逍遥山庄,惟有“五巧”与褚呈祥始终未归。   然而,在苏文彪来说,既然徐玉麟已死,那么落于褚呈祥手中的人质把柄,自然也去了作用。   苏文彪在与“六不全”合议之下,决定直接向太乙门发动,劫夺“紫玉狸”,以便寻觅载有盖世武功的“玄天秘岌”,此书到手,则大事济矣!   可是当他们正待大举向太乙门行动之日,苏文彪却突然接到了以“天地一尊”与白猿秀士具名的英雄帖,邀他届时参加泰山人会。   由于投帖之人,乃是“天地一尊”的武相古之洞,而且又是驱著那神秘的“死亡之车”,苏文彪已是年逾“耳顺”之人,便颇具心机,对武林掌故,秘闻,自是知道得不少,“天地一尊”之名,“死亡之车”之秘,当然在他的脑海中并不陌生。   这简直是白日见鬼,也简直是对苏文彪的一个晴天轰雳:小冤家徐玉麟不但未死,而今且与那当年的武林至圣至尊联名发出了英雄帖,泰山人会如期举行,宁非怪事?   苏文彪犹如受了当头棒喝,也像是从九霄外堕入万丈深渊!他不知新的行动是否应该按照原定计划进行?泰山之会是否仍然参加?   仅仅是一个白猿秀士徐玉麟,已经是够难缠的了,再与“天地一尊”联为一气,盖世当中有谁能敌?   他不相信“蚀骨消尸水”会杀不死徐玉麟,也不相信已经是百年前的那位武林至圣,能再复现;然而投帖之人都分明自称是武相古之洞,这就不能不使疑心多端的苏文彪犹豫,彷徨了!   经过一番推敲思忖,倘决定将此事暂时不对“六不全”说知,新的行动不变,泰山大会到时再说,反正赴太乙门古墓劫夺“紫玉狸”之事,只要他派遣“天成路”人手,由“六不全”率领就行,成功失败也周不著他亲自出面,为何不由几个老怪去闹个天翻地覆,万一成功,自己的如意算盘,照常行事,岂不坐享其利!   于是:苏文彪把“天成路”主“沙漠之鳄”召来,对他如此这般的叮嘱了一番,“沙漠之鳄”齐搏虎自然唯唯应命。   于是:“中条六不全”率领著逍遥山庄的“天成路”全部人马,分做了三拨,向太乙门的古墓出发而去………   ※※      ※※      ※※   锯齿山落魂峡中的古月洞,这原是一位精通医上的隐迹奇士“北雁老人”的清修之所。   此刻,正是月挂中天,满山白雪,万点寒星,清风朗月下,古月洞那隐秘的名门,轰然敌处,一个白衣少年,身后跟一只昂首阔步的黑色巨鹰,缓缓走出。   那少年熟练的按动了一下操纵洞门的机扭,石门又轧轧复合,分毫不露痕迹,叫谁也看不出这座削壁之下,竟然还有这么处古洞。   白衣少年在石壁前仰望了一下月色,深长的吸了口清新的空气,仿佛他已经好久未在外面人自然中活动了。   哈!这位白衣少年生得好俊!面如冠玉,朗目剑眉,猿臂蜂腰,英挺洒脱,星月下宛若株临风玉树!   美少年吸口人气之后,跨上巨鹰,单于一拍,飒然风响,积雪飞舞中,巨鹰凌空而起,眨眼间飞出了落魂峡,方向西南,直朝徂徕山流星赶月般而来。   巨鹰迅捷无伦,刚交四鼓,已飞临徂徕山飞云堡的上空,绕了个大圈子,便徐徐下降。   这时,万籁俱寂,更深人静。   蓦地——   飞云堡的大厅屋脊上,有一条黑衣人影,一闪而没。   巨鹰上的白衣少年,似乎已经发觉了那黑影,所以巨鹰尚未著地,也跃上厅房的屋脊,略微凝神,便即喝道:“是那路朋友,夜莅飞云堡,何必闪闪缩缩?”话出,人也跟著向厅后院中鸿下。   那条黑衣人影,原也是发现空中降落只巨鸟,才隐身在廊檐下的黑影里,如今经人一喝,情知行藏已露,只好挺身跃出。   可是当他一见面前丈多远处的白衣少年时,像是不胜惊诧,身躯震颤了一下,半声未发,回头就逃。   此人的轻功身法,都不在下流,一个纵跃,便出去了四五丈远。   可是白衣少年比他还快,白影微晃,飒然风响中,不但把他追上,而且半空里转身,落地之后,恰恰在他面前拦住去路。   黑衣人前冲之势急刹而住,始未撞个满怀。   白衣少年打个哈哈朗声而道:“朋友,既不愿以真面目相见,要想走,也应该留个万儿才是!”   原来黑衣人以黑布遮面,仅露著两只炯炯神光的两眼。经白衣少年如此喝问之下,似乎已经料到想要逃走,绝非易事,稍一犹豫,唰地声抽出了柄尺长匕首,仍是半声不哼,便摆开了架式。   白衣少年又是爽朗一笑,道:“既然朋友想打,在下也只好奉陪啦!”   行说间,反手向背,龙吟声中,霞光乍现,一柄青芒泛射的长剑握在手中。   黑衣幪面人匕首一抖,踏中宫,走洪门,拧身而上,一连三招,迅疾狠辣,确是身手不弱。   用剑少年身躯微侧,轻灵的让开来势,宝剑抖成三朵寒星,向对手上中下三盘闪烁不定的点到,更是名家路数!   黑衣人三招走空,自己心下凛惧,反身疾跃,避开剑势,大喝一声,匕身合一,迳向白衣少年撞来。   那白衣少年料想不到对方会存心拼命,连忙往傍滑出上步,避让锐锋。   可是黑衣幪面人此举心存二用:第一、情急拼命;第二、藉机想逃走。以故,在白衣少年避让之际,往前急冲不停。   “哈哈哈!兄弟那里去!”   黑衣幪面人刚刚冲出五六丈远,黑影里撞出了个矮胖老头,嘻笑间出手一掌,劲风呼呼的当头撞来,也幸亏黑衣人的轻功不弱,疾冲之势,硬生生的猛刹,复又跃回。   就在此际,院子四周,人影幢幢,来了二十余人。   白衣少年对来人流过一眼,抱剑笑道:“各位请为在下掠阵,捉了这位藏头藏脸的朋友,咱们再谈——”宝剑抖得嗡然一声龙吟,化作瑞霞千条,迳把黑衣人罩住光幕之中。   四周来人还未眨眼,突听擦的声响,毫光忽敛,黑衣幪面人与白衣少年相距五尺,面对面的停立当场!   黑衣人右臂下垂,手中匕首中断落地。   “朋友,把它摘下来吧!”   随此话音,剑光打闪,白影晃动,再看时,那黑衣幪面人的遮脸黑布,已然没了,露出来的竟是张眉清目秀的中年人的脸孔!   “咦!”白衣少年微怔之下,道:“原来是你!”   “哼!想不到吧?”   “你没有死?”   “你怎的也没有死?”   “你来飞云堡做什么?”   “要报逍遥山庄一掌之赐!”   “未必如此简单?”   “不简单又待怎样?”   “请把苏文彪命你来此目的说出。”   “不呢?”   “那就只好请你也做做飞云堡的宾客。”   “未必就能!”   “试试………”   白衣少年试试看的“看”字,尚未出口,突见黑衣人左手一扬,三支饭筷长短的东西,同时射出。   这时两人距离仅有五步左右,任何一方猝然出手的暗器,都不易躲过,白衣少年忽剧中只好用出“铁板桥”功夫,身体疾然后倒。   就在这时,黑衣人左手又连扬数次,向前后左右四周暗器齐发,同时自己一条身子也跃飞起来,直朝人厅屋顶落去。   可是他两足还未著落五面之际,突地一缕白光射到,只因那白影既小又快,使他措手不及,便由屋瓦上摔落下来,跌个四脚朝天!   黑衣人还想翻身再逃,一柄青芒泛射的长剑抵在咽喉!   “副庄主的‘追魂羽箭’,果然名不虚传!”   白衣少年剑抵黑衣人的咽喉,说出这句话来,四周来人也都走近,一个蓬首垢面,模样邋遢的矮胖老头,哈哈笑道:“小兄弟,刚进家门,就捉了个‘追魂使者’,接风,庆功,我们就一起来吧!”   白衣少年以迅捷无伦的手法,点了“追魂使者”秦东岳的昏穴,即由两名庄丁模样的人把他拖走关了起来,然后与四周人家一一见礼。   原来这白衣少年正是本书主人白猿秀士徐玉麟,被捉住的黑衣人也就是逍遥山庄的副庄主“追魂使者”,至于那缕快逾电火的白光,正是白猿狒狒,及时赶来的人众,有少林寺的“四金刚”,“了因”,“青城一剑”顾天南,“神算子”秦大川,“鬼斧”田吉,“笑菩萨”杨金萍,以及几个飞云堡的庄丁等等,矮胖老头当然是那位风尘大侠程百康了。   徐玉麟流目四下一看,不见“紫阳玉女”与夏侯芝馨姑娘,正待向万里疯侠相问,突见后院门中,姗姗走出两个美艳照人的女子,凝神看时,那不正是他所要问的两人是谁?   久别重逢,彼此都有很多话要说,但是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万里疯侠程百康见徐玉麟与两位姑娘欲语还休,忽又嘻嘻哈哈的嚷道:“天也快亮啦,大家快到大厅里去,有什么话坐下来再谈。”说著转向秦大川,命他吩咐下人准备酒筵。   徐玉麟当著众人之前,也只能和紫阳玉女略为寒喧几句,然后对夏侯芝馨道:“夏侯……不,苏姐姐,小弟适才捉了你一个仇人,你要知道逍遥山庄的事情,可以慢慢审问他。”夏侯姑娘原名苏小燕,所以徐玉麟想改口称呼她的真实姓氏。   夏侯芝馨无限感激的道:“谢谢你,麟弟弟,我们还是到厅内再细谈吧!”说时,当先挽著徐玉麟的一只手臂,向紫阳玉女望望,便搀著他向前走去,倒真的像个大姐一般。   于是在场群豪,也便向人厅走去。   大厅内已灯烛辉煌,霎时间,菜分荤素,筵开两席。   “四金刚”“了因”都是出家人,坐了素席,由秦大川相陪。荤席上则是疯侠,“青城一剑”,紫阳玉女,夏侯芝馨,杨金萍,“鬼斧”田吉,徐玉麟坐了主人席位,紧靠紫阳玉女。   酒过三巡,菜上五味,徐玉麟以主人身份,向在坐众人敬了一杯,然后便将洞庭之行,以及逍遥山庄经过一一道出!   原来徐玉麟在中了逍遥山庄“蚀骨消尸水”后,痛得他一头撞下墙外深沟,恰在此际,他的恩师“上清真人”跨神鹰“天云”赶到,把他救起,立即服以“万应灵丹”,保住性命,然后送去锯齿山古月洞,经过“北雁老人”半月时间的细心治疗,才恢复了本来面目。   不过在此期间,徐玉麟始终在昏迷状态中,所以未见“北雁老人”与恩师之面,当他醒后,古月洞里已寂无一人,只有上清真人给他的一纸字条,大意是要他即返徂徕山,按照原定计划进行泰山大会,至于他自己,则因事急,须与“北雁老人”一起先行,究竟为了何事,能使真人这般匆忙,并未说明。所以他便驾著恩师给他留上的神鹰赶返飞云堡来,想不到巧遇逍遥山庄的副庄主“追魂使者”。   徐玉麟说到这里,在坐众人齐都由惊转喜,疯侠呷了一大口酒,打个哈哈道:“小老弟,你这真是福缘喜庆,吉人天相!泰山大会之事,我们由偃师赶回,才知道紫阳女侠已道武相古之洞兄,前去遍投英雄帖,大概也快要返回………”   说此,他略微一顿,转向含笑不语的紫阳玉女道:“紫阳女侠,老疯子虽有协助徐老弟做番轰轰烈烈的事业之大志,临阵应敌,若疯子自信不致落人之后,但是运筹帷幄,却非我之所长,所以今后还望女侠能大力相助,老疯子愿听命调度就是。”   万里疯侠此番情意真切的话说了出来,不但使徐玉麟颇为感激,在坐众人也齐都为之诧愕!   颇觉这位一向无拘无束,游戏风尘的大侠,如今竟能一改常态,而且愿听命于一个辈份,年龄都比他小了许多的女子。   紫阳玉女略微凝思,含笑答道:“程大侠德高望重,应该出而领导我们,只要有需晚辈效劳之处,绝不推辞。”   青城一剑显天南向与疯侠交情不恶,情知他所说的话,乃是出之肺腑,所以接道:“紫阳女侠乃武林至尊衣钵传人,何必这等谦辞,当今武林,魑魅横行,确需加以整顿,既有徐少侠这等年少有为,身怀绝学的良材,再加紫阳女侠的帐惟以辅,大事济矣!所谓‘当仁不让’,既是程大侠愿听命调度,老夫何能落后,也愿尽出本派弟子,听命女侠,悉力以赴!”   “青城一剑”话毕,引起了在坐诸人一阵热烈鼓掌。徐玉麟趁机笑道:“紫阳姐姐,既是两位老前辈都愿听命姐姐,小弟当然也是你的帐前之卒了!”   他这话本来是无心之言,可是却把夏侯姑娘听得笑出声来!   紫阳玉女娇靥抹过一阵红霞,揪了徐玉麟一眼,故作嗔怒的道:“谁要你这个帐前卒,你还是去做个马后卒好啦!”   她这样一说,更把夏侯姑娘逗得前仰后合,格格笑不停声!   紫阳玉女待夏侯姑娘笑完,容包稍整,道:“好哇!你这小蹄子,竟和你弟弟一唱一和的取笑起姐姐来啦,看我不捶你才怪!”   话说至此,又转向“青城一剑”与万里疯侠道:“两位老前辈这般看得起小女,小女岂敢不努力以赴;不过………摆在我们目前的问题,倒不是谁来主持人局之事,而是我们如何才能寻回各大门派所失之宝,以及寻出正凶,否则,泰山人会对我们绝对不利,不知老前辈尊意如何?”   夏侯姑娘本想再取闹几句,不料紫阳玉女将话题转到公事上,自然也就不好意思谈话了,所以只向徐玉麟瞥了一眼,便安静的细听起来。   “青城一剑”顾天南稍微沉思,答道:“紫阳女侠所见甚当,徐少侠既经对失宝门派许下于泰山人会找出正凶的诺言,倘若到时仍无著落,非但不能昭信武林,甚至因此而分散白道中的团结力量,予敌人以可乘之机,是以老夫认为距大会之期,尚有两月的时间,我们必须集中力量,先前进行此事,这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关键………”   万里疯侠接道:“那么以老疯子看,待童兄由‘九顶连环山’返回之后,我们冉计议决定吧,现下还是吃酒要紧。”随先白干了一杯。   徐玉麟向众人又敬过一杯酒后,问紫阳玉女道:“紫阳姐姐,童老哥哥什么时候去的‘九顶连环山’?”   “他去‘九顶连环山’探查一下虚实,然后我们好谋定而动,已经五日,今天应是归期;如果………”紫阳玉女话未说完,突然一个矮小的黑衣人影,踉踉跄跄的撞进厅来。   徐玉麟惊“咦”一声,霍地跃起,向那人扑去!   就在这时,一名庄丁慌慌张张的跑来,向秦大川道:“秦总管,他………他突然死了!”   这意外的情况,使在场群豪无不为之大震,而莫明就里?   那摇摇欲倒的矮小人影,被徐玉麟一把扶住,席上诸人凝目看时,正是“神剑北童”,衣衫破碎,浴血满身,状至可怖!   “神剑北童”童真,哇哇喷出几日鲜血,矮小的身躯也便倒在徐玉麟的怀中,显然他的内伤外伤均极严重!   这样一位天下无双“秘剑快斩”的神剑手,居然受到如此的重伤,对方必然是个武功出奇的人物。因此,使全厅男女老少豪雄,齐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徐玉麟惊惶失措的为“神剑北童”服丹疗伤,万里疯侠以其雄厚的内功相助。   那边秦大川急向报事庄丁道:“是那个死了,你可慢慢说来。”   “是堡主擒来的那个什么‘追魂使者’!”庄丁答道:“他好像是身上带著什么毒药,送到囚房去不久………”   “不久就死了吗?”徐玉麟已经为“神剑北童”服下“万应灵丹”,由疯侠照顾著抬去后房住处,这才过来问道:“你已经亲自检查过认定他已死?快!待我去瞧瞧,这人不能让他轻易死去的………”说著,竟自向四房奔去。   于是秦大川、杨金萍、夏侯芝馨、鬼斧田吉齐都后面跟来。   原来“追魂使者”秦东岳,自那日在逍遥山庄被徐玉麟掌伤,已经疗治复原,此次偷进飞云堡,系奉苏文彪之命,前来打探徐玉麟真正的生死消息。   苏文彪深知飞云堡中高手不少,惟恐他万一被擒,泄露了至关重要的底细,所以行前给他服下一种剧毒药物,这毒药服下之后,需要每隔四个时辰吞一颗解药,否则,毒发没命。   可是这种解药,苏文彪却另外派了一名与秦东岳武功相若的亲信携带,到时只能给他一颗,足够其来回之用,只要回到逍遥山庄,解药服完,毒药也就失去作用。   然而另外那名高手,却未进飞云堡,等在附近一个秘密处所,四个时辰过后,秦东岳未出,便是出了问题,他即自回逍遥山庄复命。如此,就是秦东岳失手被擒,也活不了好久即毒发而死。   只因秦东岳在堡中耽误的时间太多,所以被擒不久,便行毒发。在当时他虽不愿服此毒药,但又不敢违背苏文彪的淫威,况且他也知道,万一事败被擒,徐玉麟果然未死的话,他也是活不长久的,如其受辱而死,还不如让毒发速死干脆。   且说徐玉麟奔到四房,果见秦东岳倒在地上,迭忙伸手探了他一下胸口,觉得尚有余温微息,窃喜中给他服了粒“万应灵丹”。   要知道徐玉麟这师门灵药,乃是上清真人以千年灵芝液揉合了数种药物制成,有起死回生之效,只要有一丝气息,便可保住性命。   秦东岳在服灵丹之后,不到片刻时间,毒药已解,呼吸逐渐转强,终于吐出滩黑水,呻吟一声,悠悠醒转,缓缓的生了起来。   他一看眼前站著的少年,正是白猿秀士徐玉麟,就像是梦呓似喃喃自语道:“我………我怎么还没有死………你为何不赶快杀我?”   “我与你既无深仇世恨,为何要杀你?”徐玉麟道:“在下幸亏早到一步,已给你服下丹药,你休息会就会好的……”   “你与我并无深仇世恨?”“追魂使者”秦东岳目露惊诧与疑惑神光,霍然站起,忽的哈哈大笑不停!……    徐玉麟被他这异于寻常而近乎疯狂的举动,直弄得莫知所措,不期然的返到墙壁,怔怔的望著他,听他那比哭还难入耳的狂笑,料知其心中必有一种说不出的痛苦与激情!   这时,秦大川、杨金萍、夏侯芝馨、鬼斧田吉四人,也都同时到了囚房门外,呆望著「追魂使者”那失常的情态。   秦东岳反常的狂笑了半天,倏然停住,向徐玉麟凝神望了望,复又像个瘫痪无力的病人一般,席地坐了下去,两手挥拳,似是某种事情在他内心里至为矛顿与痛苦?……   终于他垂首挣扎了一阵,缓缓抬起头来,深长的叹息一声,道:“我本想嚼舌自戕,让我心中保存了近二十年的秘密,永远埋葬,可是现在我不想这样做啦!”   徐玉麟接道:“秦副庄主你这又何必,在下说过,你与我并无什么深仇宿恨,我又何苦加害于你?”   “你既不想杀我,因何把我囚禁起来?”   “在下只是想从副庄主口中了解几件事情,所以不得不暂时委屈一下,只要副庄主能实言相告,在下立即送你脱离本堡。”   “你这话可是真的吗?”   “大丈夫一言九鼎,岂可儿戏!”   秦东岳忽又唉声叹道:“你就是送我离堡,我也活不长久的!”   徐玉麟迭忙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入堡时间已过,与我同来的人,必然先返逍遥山庄,因此,我即是不死在飞云堡,苏文彪也不会把我轻易放过。”   “为什么?”   “因为我泄露了逍遥山庄及苏文彪的绝大秘密。”   “但是你并未泄露呀?”   “如此说来,你不想问我什么了?”   “这个………”   徐玉麟沉吟半晌,一时可真答不上话来。   “这个使你很为难?”秦东岳接著又道:“你不必为难,在我来说,那些事情说与不说,都是一样,你确是个光明磊落的男子汉,比心毒手辣的苏文彪要好上千几万倍,这就是我要对你揭露苏文彪秘密的原因。现在你就问吧,我尽我之所知回答你。”   徐玉麟稍为凝思,问道:“秦副庄主,夜莅敝堡,目的为何?”   “你不是中过逍遥山庄墙上的‘蚀骨消尸水’吗?”   “苏文彪对我的生死发生怀疑,命你来探听虚实?”   秦东岳点点头,表示承认。   “苏文彪派遣褚呈祥到洞庭君山劫持的一位老人是谁?现下是否已返逍遥山庄?”   “这事乃苏文彪与‘五巧’共谋,据说那位老人是在二十几年前失踪的什么‘铁胆书生’,褚呈祥迄今未返逍遥山庄。”   至此,徐玉麟已确定被褚呈祥由君山蝠洞里劫走的老人,确系他的爷爷“铁胆书生”徐东海,所以迭忙又问道:“你可知他们劫持那老人的目的为何?”   秦东岳毅然答道:“向你交换‘紫玉狸’。”   “然则,你必知在下与‘铁胆书生’的关系了?”   “当然。”   “那么在下祖父二十几年前突然失踪之事,你是否知悉?”   秦东岳摇摇头道:“这一点我并不知道,不过我以为苏文彪和‘五巧’必然知道。”   “你可是说他们与在下祖父失踪之事有关?”   “我只是一种判断,并不敢肯定。”   “那么秦副庄主,这就是你想对在下吐露的秘密………”   徐玉麟说到这里,只见夏侯芝馨姗姗走进房来,站在“追魂使者”秦东岳的面前,凝目仔细的端详了好久,忽然间不胜悲愤的问道:“你可是秦小虎吗?是你,你就是剥了皮,我也认得你的骨头………”   “追魂使者”秦东岳身躯微微一震,望著夏侯芝馨疑惑的不答反问道:“姑娘是………请恕在下眼,h不知在何处相识?”   夏侯芝馨也不答话,便从鼻孔里冷峻的哼了声,便伸手从粉颈上摘下了个小小东西,在秦东岳面前一晃,道:“这你该明白我是谁了吧?”   “啊!你是苏小燕!”秦东岳两眼瞪得般人,把夏侯芝馨看成鬼魅似的!   “不错,我正是苏小燕!”夏侯芝馨悲愤已极,反而格格笑道:“先父苏则徐的遗孤,你屠刀下的游魂!格格格格!秦小虎你想不到吧?”   徐玉麟在夏侯芝馨与秦东岳谈话时,已经把她手里拿出给秦东岳看的东西,瞧了个清楚,竟然也是一只小巧的翠玉麒麟,和自己以及苏玉娇、公孙小倩姑娘,三人所有之物,完全一样。   当徐玉麟正在为麒麟玉坠之事而沉思,突听秦东岳语音低沉的说道:“你不可能是苏小燕,那时她才二岁,就是不死,也认不得我……”   “但你别忘了,还有个人认识你!”   “谁?”   “我的义父夏侯一夫!”   “他………”   “他死了!”   夏侯芝馨从怀里掏出了一方白绢,抖了抖。顺手扬给秦东岳,又道:“你看这是谁的像?是我义父为我划的,如今我终于找到你了,你该用不著狡辩了吧?”   秦东岳接去一看,上面可不正是自己在年青时的一张脸谱,竟是维妙维肯,最显著的一点,右嘴角下方那颗豆粗大的黑痣宛然!   他端详了自己的容貌一阵,仿佛在回忆著逝去的青春,又好像是在追索一件重大的事情?……经过了片刻的沉默,秦东岳缓缓的抬起头来,两只失神的眼睛,搜索著夏侯姑娘的花月容貌似的俏脸,呢喃的道:“这………不……可能………”   夏侯姑娘惨笑一声,寒光现处,宝剑已然握在手中,紧接著把麒麟玉坠纳之入怀,左手往脸上抹了一把,道:“秦小虎,你再瞧瞧!”   徐玉麟因站在夏侯姑娘的身傍,当先看到她抹过一把之后的脸儿,不由浑身起了一阵鸡皮吃磨!   夏侯姑娘那张俊俏姣好的面容,刹那间变成了张令人恐怖的脸,没有眉毛,鼻梁中间一道红红的疤痕,横切两颊,两颊之上疤痕累累,紫青乱点,那里是个如花似玉的美貌少女,分明像个厉鬼!   在这霎那间,徐玉麟对夏侯姑娘除了深感同情之外,忽然想起这位姑娘在“饿狼谷”二次见到他的情形,以及姑娘后来对他那种姐姐的纯挚情感,此刻使他豁然大悟!   “龙亭之会”时,他所见的夏侯姑娘,是女扮男装,而且面幪黑纱,及至“饿狼谷”相遇之后,姑娘虽然恢复女儿面目,但他却并未发觉她乃是带著付人皮面具!   此际,夏侯姑娘摘下面具,现露真像,非但使徐玉麟深觉她那俏丽的面具制做得天衣无缝,巧妙至极,即使秦大川、杨金萍、鬼斧田吉等人,齐都惊愕不置,料不到这位相处多日,温静娴雅,颇得人缘的美貌女子,真面目竟然如此骇人!   秦东岳对夏侯芝馨那张疤痕累累的丑脸,瞧了一阵,深长的唉叹声道:“十八年前,我把你抛进东平湖中,没有按照那老匹夫的意思,把你一刀杀死,想不到十八年后,我却要死在你的剑下,唉!这也是天意如此,往事说也说不清,你就把我一剑刺死吧,我绝不反抗!”   一个人情知难免一死之时,往往态度会转为沉著,秦东岳在说完这些话后,双目紧闭,从容待死。   夏侯芝馨手中剑抖了一抖,如并未问秦东岳刺下,而转向身傍怔呆的徐玉麟道:“麟弟弟,这人原名秦小虎,乃是先父惟一门下弟子,也就是与我那灭绝伦常的叔父苏文彪合谋杀死先母及满门家人的仇人,倘若弟弟你同意,姊姊想给他把剑,叫他死也死得瞑目。”   徐玉麟答道:“既是姊姊的仇人,弟弟当然同意,不过弟弟还有一些事情需要问明白,譬如说:他既是令尊之徒,却为何要与苏文彪合谋………”   秦东岳忽的双目复睁,打断徐玉麟未完之言,道:“我秦小虎虽然叛师背门,但却并未杀你家中一人,也没有与苏文彪合谋,我只是当时年轻无知,被人利用,做下了使我永受谴责的错事,如今你就是给我柄剑,我也不会反抗的,不过,在我未死之前,我想把你们两家的真正仇人指出………”   徐玉麟抢问道:“在下仇家是谁?”   “济南府‘明湖镖局’的二局主徐世章。”   “这个在下早已知道。”   “但你却不知道逍遥山庄现下的庄主是谁?”   “那不是苏文彪吗?”   “当然不是,苏文彪十八年前离家外出,根本未返逍遥山庄………”   夏侯芝馨人惑不解的急急问道:“那么现下的苏文彪又是那个?”   秦东岳毫无考虑的截然答道:“他就是当年的徐世章!”   “啊!他是徐世章——”徐玉麟与夏侯芝馨同时出声!   就在这时,门外万里疯侠、青城一剑、紫阳玉女一同来到。   徐玉麟略为凝思,对秦东岳道:“秦副庄主,可否请到大厅内,把个中因由当众说明?”   秦东岳缓缓立起,颔首道:“当然可以。”   ※※      ※※      ※※   “余徐世宪,今日自绝于此,为追随百余位无辜惨死好友亡魂,以谢天下武林同道!胞弟世章婚筵,酒菜有毒,余等未察,被卸去功力,然后突来一头戴金色面具,自称‘追魂使者’之怪人,声言欲索吾等之命。   余被点睡穴醒来之后,‘追魂使者’已去,而全局上下以及宾客二百余人,均被点死穴,无一幸免,呜呼!余之功力尽失,复仇无望,何颜偷生,徐世宪绝书。”   徐玉麟在大厅内,当众念完手中一片衣襟上的字迹,已是泪下如雨,泣不成声!   万里疯侠、青城一剑、紫阳玉女等等,齐为这悲惨气氛所感动,跟著泪下。   秦东岳却坐在一边听得连连颔首,似乎是在追忆著十八年前的往事?   一片肃静中,徐玉麟倏地向秦东岳满眼含泪的问道:“这上面所说的情形你可知道吗?”   秦东岳毅然答道:“知道,也完全是对的。”   徐玉麟放下那片衣襟,又从一块黑市包内,拿出了张素笺,便又读道:“字留徐玉麟老弟阁下:十八年前,有个江湖窃贼,想趁济南府明湖镖局局主婚事之夜,施展故技,谁知进入该局之后,虽然灯烛辉煌,却是一片寂然!   “当时,我以为上下都已酒醉,要使我满载而归,殊不知全局之人均已死去,在尸横满地的大厅内,赫然发现一具尸首,原是曾经救我一命的恩人徐世宪!   这情景使我大为震骇,所以我只窃走了令尊以鲜血写成的这片衣襟。   “一年之后,我投靠逍遥山庄庄主苏文彪,不久我才知道副庄主秦东岳绰号‘追魂使者’,疑心他便是令先尊遗书中所指的金面怪人,但经我一再仔细调查,如未获得半点蛛丝马迹。   “我将令尊血书保存了十八年之久,老弟忽然出现江湖,细一打听,你原是恩人徐世宪之遗孤,本想将此衣襟血书,侍机亲自交你,供尔追查仇家线索,不料你突然以余秀士之名,潜来逍遥山庄,落在苏文彪之手!   “苏文彪虽待我不薄,委以武师,但令尊有救命大恩于我,自不能不报,以故,冒死助你脱险。倘老弟能生离逍遥山庄,以削父仇,则我死而何憾!司马青山手书X月X日。”   徐玉麟一口气读完司马青山这篇书信,泪如泉涌,暗自想道:原来这位老武师在救他之前,已在下死志,江湖中这等恩怨分明,义薄云天的英雄,殊为难得!   原来徐玉麟在秦东岳说出苏文彪便是徐世章的大秘后,忽然想起司马青山死别之前给他的那个荷包,并曾记得老武师对他说过,里边就是要告诉他的一切,只因后来受伤,一直昏迷,及至醒来,又急于运返飞云堡,所以曾未打开,如今念完,始知真相。   徐玉麟睹物恩人,悲凄沉思间,夏侯芝馨、秦大川、杨金萍三人同时走向秦东岳跟前。   秦东岳一见三人挟怨而来,霍然站起,道:“你们是不是想要知道那两对遗书中所指的‘追魂使者’究竟为谁?那我告诉你们,就是我。”   “是你——”杨金萍随著话出,向秦东岳一掌击出。   徐玉麟霍地跃起,把杨金萍拍出的掌势,便生生格住,道:“杨姑姑不要伤他——”说此,又对秦东岳道:“你既然就是先父所指的‘追魂使者’,自然对十八年前之事,知之颇详,能否就此说明?”   秦东岳答道:“那么你们且安静的听著。”   然后,他干咳了声,追述出十八年前发生在济南府那件骇人听闻的惨案,以及不久之后的逍遥山庄剧变:   那是一个瑞雪飘飞寒冷的冬日,‘东平一尊’苏则徐带著业徒秦小虎,由冀北归来,途经济南府,恰遇好友明湖镖局局主徐世章婚期吉日,乃备厚礼往贺。   秦小虎那时年方二十三岁,尚是个未出道的后生晚辈,所以独留旅寓,自斟自饮,藉遣风雪之寒。   大约二更时分,秦小虎带了三分酒意,正要安寝,突被一身躯修伟的中年汉子,掩进房来,出其不意的制住,并迫他吞服了一粒药丸,然后说出这药丸乃是毒药,十二个时辰后必五脏碎裂,痛苦而死,普天之下,惟有他自己才有解药,但秦小虎如肯受他指挥,替他完成轻而易举的一件事情,非但可以不死,而且尚可获得黄金百两的重酬。   在生死交关与重利的胁夸下,秦小虎终于屈服了。   于是——   秦小虎被那人带进明湖镖局。   于是——   秦小虎戴上金色面具,按照那人的吩咐,在三更时分,自称“追魂使者”出现于筵席盛开的大厅之前。   于是——   一件震骇江湖的无头公案因此发生。   在这件惨案里,苏则徐首先嚼舌自戕,秦小虎按照指挥,眼看各路豪雄,一个个的倒下之后,便退出明湖镖局,回归旅寓,等候那人送来黄金重酬。   可是他失望了,直到日上三竿,那人始终未见踪影,自己也未毒发而死。   至此,秦小虎始知被人蒙骗利用,做下了无法挽救的大错,但已食脐莫及,痛悔而益?   当黑夜复临,秦小虎再探“明湖镖局”时,已是静悄悄,阴森森的阒无一人,而且连具尸首也没有了。   他在白日已经听到风声,明湖镖局于夜间二百余人的生命悉数葬送,此刻既不见尸首,自然是被官府收去,所以也不敢逗留,即速离开。   当他怀著一颗受愚后的悲愤心情,返归逍遥山庄,伪称师父因事他往,短时间不能回来。   那知仅仅过了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忽然有人到逍遥山庄来访他,见面之下,竟是曾在济南府旅寓里找他的那人。   冤家路窄,仇人眼红,秦小虎不由分说,就要动手。   那体躯伟崔的中年人哈哈笑道:“秦小虎你休得妄动,你绝非我的敌手,不信我先让你三招,看看你能不能拂我半绿衣角,而且我的两足就站在这里,决不移动分毫就是。”   秦小虎本就气愤已极,这人就是本领再大,如此不把自己放任眼里,是可忍勃不可忍?于是话也未答半句,拧腰挫身,掌指并用,回环三招,一气呵成!   半点不假,秦小虎虽然施展了生平所学,向那人猛攻了三招,确是连半丝衣袂也未拂到,那人依然不丁不八,停如渊岳。   武功一道,差以毫厘,谬以千里,秦小虎这点本领和人家比较起来,何啻天壤之别,那里还敢再动。   那人复又哈哈笑道:“秦兄弟,倘若你肯放弃敌意,听我指挥,立即便有富贵可享,嘿嘿……”   “你究竟是什么人?”秦小虎道:“你尚欠我百两黄金未付,谁能再信你!”   那人笑道:“我就是明湖镖局的二局主,人称为‘玉面双杰’的老二徐世章,嘿嘿!百两黄金算得什么,秦兄弟倘若你肯接受我新的使命,从今以后逍遥山庄的副庄主便是你,你尽可仔细考虑一下。”   “如果不干呢?”秦小虎犹豫道:“你已经使我失去信心。”   “那很简单,只有叫你死!”   “要我死………”秦小虎年华似锦,死,自然不愿选择,所以在踟蹰不定。   徐世章一见秦小虎犹豫沉思,情知死已威胁了他,随亲切的拍拍他的肩头笑道:“秦兄弟,我当然不愿你死的,嘿嘿!这件事情我如此决定,今夜三更行事。”   秦小虎莫名其妙的问道:“你想怎样?”   “把苏则徐的全家尽行杀死,然后重新整顿逍遥山庄,招纳江湖豪士,扩展势力,十年之内称雄武林,进而争霸天下!”   “你有此把握?”   “当然有。”   “可是我……”   “你对苏则徐的家人不忍心下手,是吗?”   “是的。”   “哈哈!用不著你动手杀人,只要你保守秘密,帮我手下把他们的尸首,抛下东平湖去就行啦。”   “可是我………”   徐世章未待他说完,便自离去。   夜里,逍遥山庄上下男女,睡梦中每人挨了一刀,二十几个徐世章的同伙,把尸首搬去东平湖,打开冰冻,塞了下去。   最后剩下了两个女婴,一个便是苏则徐惟一骨肉——苏小燕,被一个大汉剌了数刀,血肉馍糊,被秦小虎抱去,抛进东平湖的冰层上。   另一个则是苏则徐胞弟苏文彪的爱女,年方周岁,徐世章竟然发了慈悲,留下她的小命。   逍遥山庄依然未改,但人事全非。   从此,徐世章戴上了付精巧面具,变做了苏文彪,也成了逍遥山庄名正言顺的庄主,秦小虎便成了追魂使者秦东岳。   从此,逍遥山庄蒸蒸日上,而也变成了江湖亡命的渊数,不到十年,高手云集,俨然一座绿林大寨,江湖中人畏若龙潭虎穴,望之却步!   原名秦小虎的“追魂使者”秦东岳,在冒充苏文彪的徐世章手下也练成了一种歹毒暗器——“追魂箭”,因以驰名江湖,而“追魂使者”的绰号不胫而走。   “追魂使者”秦东岳追述至此,紧接著深长的唉叹声道:“我秦小虎是个利令智昏,怕死的儒夫,普天之下再没有会比我怯儒的了,我怕死,但是死仍然要临到头上,我要说的话就是这些,苏姑娘你要怎样惩治我,尽管出手吧,我绝对不反抗,也无半句怨言!”话毕,垂下头去。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秦东岳此刻的表情态度,使全厅所有之人,无不觉得他甚为可怜!   更侯芝馨呜咽的像个泪人儿,竟也失去了杀死秦东岳的勇气;何况如秦东岳所言:当时他假使不接照徐世章的吩咐,把她一刀两段,便将她推下冰层之下,便也没有了今日呢?   徐玉麟觉得秦东岳固是怯儒可恨,利令智昏,但也不无情有可悯之处,一时也不知要把他怎样处置。   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其余在场之人,自然不便多言。   在场群豪中,虽然老少男女不等,但论机智才华,无人抵得上紫阳玉女,而她确也是个头脑冷静超人一等的奇女子。   她静静的听完秦东岳的述说,觉得里边有一个很人的疑问,但在未证实之前,却不愿冒然说出,暂时还是先让人家认定现下的苏文彪便是徐世章较妥,以待泰山人会之时,再追查真像不迟。   在肃静而哀悼的气氛,紫阳玉女盈盈起立,对徐玉麟与夏侯芝馨说道:“麟弟、馨妹、两位的家仇大恨,既已有了端倪,但不知两位要将秦东岳怎样处理?”   “这………这………”徐玉麟这了半天,这不出个所以然来。   夏侯芝馨答道:“小妹觉得逍遥山庄的势力,在泰山大会的整个大局中影响极大,秦东岳既是现下逍遥山庄的副庄主,而又是徐世章(苏文彪)劣行的有力证人,紫阳姊姊既为我们的中心主宰,这件事情还是请姊姊决定吧。”   “小弟也是这个意思。”徐玉麟忽然说道:“况且我以为秦东岳………”   紫阳玉女纤手微摆,示意徐玉麟暂停,接著转向秦东岳道:“现在还是请秦副庄主暂时受些委曲吧。”说著招来四名飞云堡的庄丁,低低的吩咐了一番。   四名花了唯唯应命之下,复将秦东岳押回四房而去。   紫阳玉女待秦东岳去后,这才向徐玉麟问道:“麟弟弟,你是不是以为秦东岳所说的话,颇有疑问?”   徐玉麟点头承认,但并未说话。   于是——   紫阳玉女黛眉微蹙,贝齿轻露,缓缓的说出一番道理,以及未来泰山大会时,对付苏文彪的方策,便在坐老少男女英雄,无不由衷的钦佩不置!   哈哈哈!万里疯侠一阵纵声长笑中,抓抓那头蓬发,伸出只拇指,向紫阳玉女晃了晃,方待说话,突然一阵怪啸之声,由堡前破空传来………   徐玉麟一听那阵破空啸声,当先起立道:“这是本堡由黑衣教遗留下来的响箭,好像堡前未了什么敌人,待我………”   他的话尚未说完,第二响箭的凄厉啸音又已传来,显然这情况甚为吃紧,厅内老少豪雄齐都为之一震!   紫阳玉女不慌不忙的盈盈起立,向徐玉麟螓首微颔,神态姣媚中带有严肃的命令道:“麟弟弟,既然你这位帐前卒也愿姊姊来主持人局,现下姊姊就命令你与田吉贤兄,率领二十名庄丁,先到堡前接住来人,倘若来意和善,不妨接进堡内,否则,再发响箭,姊姊与诸位老前辈随后就到。”   徐玉麟迭忙抱拳应命道:“帐前卒遵命!”随与鬼斧田吉于议事厅前,集点了二十名各带兵刃的庄丁,向飞云堡外急急迎去。   夏侯芝馨姑娘就这双璧人,在此种紧急状况之下,犹自从容诙谐,甚觉好笑,但芳心中不免稍有几分酸涩意味!   徐玉麟与鬼斧田吉去了约莫盏茶光景,第三支响箭突又呜呜的钻上天空。   这时,紫阳玉女已经把堡内所有能以应战庄丁,齐集厅前,约计有两百余人,分作两队,一队由秦人川率领守堡;一队则跟随她与疯侠、青城一剑、夏侯姑娘、杨金萍等迎敌,“四金刚”、“了因”和尚,留在堡内,以防万一。   紫阳玉女率领老少群英,通过飞云堡前的邃道,走上横跨深阔两岸的铁索飞桥,便听见对岸杀声人震,情知必系夫君徐玉麟已与来人交上了手,于是赶紧催众前行。   当她出得对岸石壁上的山洞之时,一眼望见前面的平地上,敌我双方壁垒分明,弓上弦,刀出鞘的喊杀助威中,夫君徐玉麟大展神威,剑放光寒,斗著一位青袍长髯,躯干修伟的用剑老者,鬼斧田吉则同一个红衣,独腿抡拐老头大打出手!   对方约有三十余人,看神威仪表,全是些百中选一的能手。   紫阳玉女略为凝神,已自识出敌人是何来路,方待上前制止打斗,以便问明情由,万里疯侠对她低声说道:“那个和徐老弟交手的青衣老头子,不是‘玄阴剑客’宋天都吗?怎的雪山派竟也向我们找上门来?”   紫阳玉女玉手一摆,把随来的百余名庄丁摆成了座三人重叠,一字形的阵势,然后对疯侠答道:“玄阴剑客宋天都,以雪山派掌门之尊,率众远来中土,要非为了争夺‘紫玉狸’,便是出于什么误会,程老前辈,可否把双方打斗止住,事情弄明白了,再作道理?”   疯侠笑道:“老疯子也有此意,宋天都和我曾有数面之识,彼此有什么误会自可解释。”   他说著,便向斗场边走近几步,打个哈哈高声喊道:“宋掌门,徐老弟,大家先请住手,把话说明白再过瘾不迟。”   宋天都因白猿秀士大闹雪山总舵,尽起派内高手,挟怨寻仇而来,一路杀进徂徕山,到了此处,正迎徐玉麟与鬼斧田吉,一言不合,便亲自动了手,跟著外三堂的青龙堂主神拐卓宣,也同田吉交上锋。   紫阳玉女与万里疯侠等的出现,宋天都已自看在眼里,心中正自诧异间,一听疯侠的喊叫,随处展一招,跃身后退,神拐卓宣与鬼斧田吉也同时停下。   这时,紫阳玉女已姗姗走近宋天都,相距约七八尺,彼此相顾之下,迭忙施体,紫阳玉女首先展颜笑道:“不知宋掌门驾到,请恕小女未曾远迎之罪。”   “玄阴剑客”宋大都以雪山掌门之尊,如对紫阳玉女恭谨的答道:“岂敢,岂敢,倒是老夫不知女侠在此,未能先行拜候,倘请女侠恕罪才是。”   “哈哈!你们倒是朋友啦!”万里疯侠打趣道:“宋掌门十年不见,风采如昔!”   宋天都这才又与疯侠见礼,青城一剑顾天南,也是熟识的,自然彼此寒喧了几句。   这种情形直把徐玉麟与鬼斧田吉弄得莫名其妙起来,暗道:宋大都那种来势汹汹,欲将飞云堡履为平地的气焰,怎的此际这般恭谨?………   徐玉麟怔忡间,忽听紫阳玉女喊道:“麟弟,田兄,你们两位过来见过宋掌门。”然后对宋天都道:“这位便是白猿秀士徐玉麟,飞云堡的堡主,是小女的………弟弟!”言下,便靥流过一阵红霞,接著又道:“这位是名驰江湖的鬼斧田吉仁兄。”   徐玉麟与鬼斧田吉,在紫阳玉女的引介下,只好趋前几步向宋天都长揖一礼,并由徐玉麟道:“适才不识掌门尊驾,有所得罪,倘请见谅。”   “玄阴剑客”宋大都对徐玉麟注了一眼,略为迟疑,但也被现出一派掌门风度,还了一礼,却转向紫阳玉女道:“紫阳女侠,请恕老夫直言相告,你这位徐兄弟,在前两月,突临敝派总舵,杀人闹事,对敝派甚为侮辱,老夫此来就是………”   万里疯侠忽然岔住他的话语道:“不是老疯子多嘴,我这位徐老弟,在前两月中,除了去过莫邪岛之外,然后便同老疯子去到嵩山少林寺,几曾踏上通遥远的雪山,真是怪事!”言下,脑袋连摇不停。   宋天都面现不悦,还未开口,紫阳玉女嫣然笑道:“请问宋掌门,在当时留亲眼目睹到贵派杀人闹事的人,确是这位飞云堡主吗?”   宋天都毅然答道:“老夫曾亲自目睹,就是他。”   徐玉麟略为凝思道:“敢请问宋掌门,那人的声音和在下一般无二?”   宋天都听他如此一问,不由沉吟起来,暗自想道:这一点我怎的疏忽了,当时到雪山的白猿秀士,说话的声音确与眼下的白猿秀士有些不同,难道………   紫阳玉女一见宋天都沉吟不语,料知徐玉麟之言已发生作用,乃道:“宋掌门可曾闻听说武当、少林、崆峒、青城、点苍等各人门派,都曾经发什过与贵派类似情事?”   “老夫未时,一路之上,略有所闻。”   “然则,这又是一宗同出一辙的挑拨阴谋,宋掌门才智机识都超人一等,最好对于此事冷静分辨,勿为小人阴谋所愚,我敢以生命与人格担保,徐弟弟绝未做过这些事情。”   紫阳玉女在说这篇话时,妙自含煞,俏脸上神情肃敛,透出一种不怒而成的慑人气质,凛不可侵,使人听来,无形中觉得她的一言一语,句句都蕴涵著无上的高贵权威,令你由衷的不得不信。   万里疯侠程百康向以放荡不羁,游戏风尘见称,此刻也竟为紫阳玉女这种气质所感染,一改平日嬉笑之态,变得特别稳重庄肃起来。   青城一剑顾天南向以老沉持重受人敬仰,遇事不愿多舒己见,不过他这时在一傍冷眼相观之下,暗自凛然道:她这样一位倾国倾城之貌,人见人怜的姣媟女子,想不到却具有这般慑服群伦的气质,无异她已是徐玉麟这方面的一个中心主宰人物,以其静能溶钢化铁,谋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动能绝技屈人,姿色、文才、武功兼集一身的巾帼女杰,应运武林,将来整个武林命运,是祸是福,还真是一股绝对不可轻占的力量呢!   这位老江湖侠士,其所以有此想法,只因他并不知道紫阳玉女要在徐玉麟决定“紫玉狸”归属的泰山大会中,共推天下武林盟主之谋,一个武林人物,对于具有超群的武功才智之人,总是有些怕惧心理的,何况青城一剑又是一派之掌门呢!   场上,在紫阳玉女话毕,宋天都沉思未定间,有过片刻的沉默。   终于徐玉麟剑眉轩动了一下,向“玄阴剑客”宋天都抱拳而道:“宋掌门前辈,驾临敝堡,远来是客,不管能否容许在下对此事有所解释,按江湖仪礼,在下也应尽地主之谊,倘若老前辈不弃,请与贵派各位英雄一同进堡,让在下粗茶淡酒以供,聊尽武林情谊,不知老前辈肯否赏光?”   宋天都早已怀疑,再经紫阳玉女与徐玉麟一说,心念转动间,随答道:“老夫未分皂白,师出无名,对贵堡大为搔扰,复蒙徐少侠这般礼待,更便老夫甚感不安………”   “哈哈哈!宋掌门何必如此客气!”万里疯侠抢道:“人家都是同道老友,相见不易,应该畅叙一番,宋掌门请下令进堡吧,有什么天人的事情,坐下来谈谈也未尝不可,老疯子也好,秃子跟著月亮走,借借光,吃个痛快!”   宋天都稍为沉思,答道:“常言说,恭敬不如从命,那就只好讨扰啦!”   紫阳玉女对宋天都嫣然一笑,道:“宋掌门请——”接著玉手微扬,百多名的庄丁,分列两傍,让出一条通道。   于是宋天都、徐玉麟、紫阳玉女、万里疯侠、青城一剑,当先而行,然后便是雪山派的三十多名高手,鬼斧田吉率领飞云堡人手随进。   一众豪虽还未到石壁暗门,徐玉麟对宋天都道:“请恕在下先行一步,前头带路——”话毕,当先大步而行。   宋天都抬眼看去,但见白猿秀士徐玉麟向一座陡立的石壁随手一拂,轧轧声响中,石壁上现出个洞口,徐玉麟闪身进入。   宋天都在紫阳玉女等人陪同之下,通过这处进入飞云堡的第一关,再经过铁索飞桥,又走过一座幽长的邃道,这才到了飞云堡的人门之前,不由暗自凛然道:倘若真的以刀兵相见,飞云堡这几处天险,还真个是不易过通哩!   飞云堡里的一切,前文已有交待,此处不再描述,且说:雪山派掌门人“玄阴剑客”宋大都,率领派中内外二堂堂主,八大监卫,以及两个分舵香主,一众三十多个高手,进入飞云堡的大厅,彼此互相逐一介绍了一番,便依次序坐,茶毕,筵开十席,自然是山珍海味,美酒佳肴。   要如飞云堡曾经一度是黑衣教的总坛,黑衣教虽然是风流云散,可是褚呈祥所敛聚的金银财宝,足够徐玉麟尽情挥霍享用的。   江湖上的事情就是如此的多变,本来是势不两立的仇人,一会又变成论杯把盏的朋友,说不定待会又拂袖而起,拳脚相交!   席间,紫阳玉女与“玄阴剑客”宋天都谈话最多,也最为投机,原来他们两人早就相识,在数年前宋天都接掌雪山掌门时,适紫阳玉女与武相古之洞浪迹天涯,作客汗腾格里山,协助宋天都敉平派内之变,是以紫阳玉女有恩于宋天都,而宋大都也知道紫阳玉女乃当今皇朝贵裔,当年武林至圣“天地一尊”的衣钵传人。   彼此既有这种历更关系,宋天都虽系一派掌门之尊,但对紫阳玉女都颇为恭谨,当然她所说的话也极有分量,否则,这场纠纷绝不会如此地容易排解。   当然,这也是宋天都明辨是非的聪敏之处,当他详细的说明造成误会的经过之后,徐玉麟也将崆峒派所发生之事,描述一番,最后的结论是:这两件事情,乃是死于崆峒派门下之手的三才剑欧阳青所为无疑。   在证实这两件事情的起因上,徐玉麟也很坦白说出欧阳青暗恋苏玉娇的秘密,说来说去,这是一种情场暗箭,醋海波澜!   至此,各大名门正派与徐玉麟之间的误会,已经了结了两起,再出了一个正凶,所剩下的乃是少林、武当、青城、点苍等派窃宝杀人的凶手。   徐玉麟在嵩山少林寺前,曾经承诺,于泰山入会时,定当交出凶手与各派失宝,而今已是腊尽春回,距离泰山之会,已不足两月,依然毫无著落,这就不能不使这位少年气盛的英杰颇为著急了。   同时,还有一宗使他坐卧不安的最大问题,那就是褚呈祥劫持去的祖父,凶吉不明,生死未卜?   席间,徐玉麟正自暗中焦灼,突见“神剑北童”精神奕奕,健朗如音的晃进厅来,知他因服“万应灵丹”之故,已是伤愈复原,乃欣然欠身迎道:“童老哥伤势既愈,快请过来坐吧!”   神剑北童迭忙趋前谢道:“多谢老弟灵丹妙药相救,不然我这条老命已是成了黄泉路上鬼啦!”说此,环扫厅内群豪一眼,即对宋天都哈哈笑道:“原来是宋贤弟驾临,老哥适才身体不适,未能远迎,当面谢罪!”   宋天都早已起立相迎,只因“神剑北童”与徐玉麟说话,未能插嘴,这时迭忙施体道:“童老哥,我们一别十有余年,想不到在此重逢,难得,难得,老哥哥养生有术,风采如昔,怎说身体不适?”   这时紫阳玉女十万里疯侠、青城一剑都已起身让坐,“神剑北童”在疯侠下首,入席笑道:“岂但是身体不适,还几乎把老命都送掉哩!”   宋大都若不置信的问道:“纵目当今武林,以老哥那手‘秘剑快斩’绝学,我不相信能有人使你吃亏,你且干上一杯,说说我们听听?”   神剑北童哈哈笑道:“宋贤弟呀,你倒替徐老弟吝啬起来了,一杯怎会过瘾,老哥能再吃成徐老弟的酒,必须先干三大杯。”   “哈哈哈!很好,老疯子陪你。”   于是一名庄丁在神剑北童与万里疯侠面前,各放下三只大杯,齐都斟满。   神剑北童拈起面前第一杯酒,和万里疯侠照了照,竟将三人杯酒一气饮尽,疯侠酒量过人,自然更是不肯落后。   宋天都、青城一剑、徐玉麟,紫阳玉女也同时陪了一杯,神剑北童抹去嘴角酒渍,这才深深的唉叹声道:“老朽这次未能埋骨荒山,得以不死,全是两位奇人相救,以及徐老弟的神丹妙药之功!”   徐玉麟连忙问道:“据说童老哥前往‘九顶连环山’,打探那边虚实,不知遇上什么强敌,会伤得那样重,是那两位奇人相救?”   神剑北童好像是对于受伤之事,甚感慨然似的,他那宛若十四五岁的童稚的面孔上,忽现一阵红润,然后唏嘘而道:“你老哥活了这把年纪,第一次栽到了家!我在‘九顶连环山’搜查了一日夜,不但没有遇到什么‘十使者之长’,连个鬼影子也没看见,后来天快亮了,既然一无所获,只好折回,谁知刚刚离开山口,我便察觉情形不对,似乎有人盯我的稍,但当我停下搜索,却又没有人踪,及至我再走时,便又听见身后飒飒风响,我快它也快,我慢它也慢,有时远走在我的前头,可是我就见不到它竟是什么?   “唉!我生来就不相信阳世三间有鬼魅之事,然而这次我却亲自遇到了,我既然把它当做阴鬼,所以也就不离的飒飒风声,突然加大,我的眉头好像是被人击了一把,心中凛然一惊,脚步也就停了下来,然而仍是毫无所见。   “就在我准备要再走的当儿,面前忽的响起一阵令人听来心胆俱寒的桀桀怪笑;那笑声怪极,冷极,既狂又傲!   “我相信在我这把年纪中,曾未听过那种无以形容的声音!   “至此,我始才豁然大悟,它并不是鬼魅,而是一个人,但我不知道此人怎样会把他的形态稳住?………”   神剑北童话至此处,倏然停住,全场畅饮豪雄,都被他这番叙述所吸引,齐为之停杯住筷,侧耳细听,竟是鸦雀无声!   这时,倘的话语既然忽的停下,群豪料知他必有更惊人的事情说出,所以无人插嘴发问。   神剑北童把话语停在此处,旨在观察在坐老少群英中,看看是否有人能够说出那隐形跟他的人,究系何种法术?及至流目四瞧了一阵,但见这多江湖豪士,除了紫阳玉女含笑不语之外,齐都脸色凝重,面面相觑。   他知道紫阳玉女乃“天地一尊”真传,对此种武术,必然明白,但在他未把经过情形全部说出之前,不愿插口,所以向紫阳玉女略为颔首,接著又道:“那隐形怪人在桀笑一阵之后,忽然破钹似的说道:‘童真你还想活吗?’   “我知道那人跟踪了一路,绝不会善罢甘休,所以他既是说出这句话来,我想来个先发制人,向著那话音来处,一剑横斩而去!   “唉………谁知我这手‘秘剑快斩’,这番却真的遇上了劲敌,我的剑势未满,那人都转到我的背后去桀笑了一声,我尚未转过身未,背上便重重的挨了一掌,内俯血气翻腾,眼冒火星,踉跄欲倒。   “就在这时,我只觉右臂左腿,一阵剧烈痛楚,又吃上两剑!   “或许那人不想把我一剑劈死?否则,我那时已实在无力抵抗!   “我正在束手待毙之际,蓦地两声长啸到在跟前,于是我任两耳风声中,身不由主的落在堡外大门前,当我凝神观瞧时,但见两位一高一矮,面如满月,黑白长髯飘拂胸前的老人,对我哈哈一笑,便像两只大鸟似的倏然不见!”   神剑北童述说至此,转向紫阳玉女问道:“紫阳女侠,才识过人,对那怪人的武术,谅必知悉吧?”   紫阳玉女臻首微颔,还未答言,万里疯侠习惯的又抓了抓乱草似的蓬发,道:“童兄,大慨你真的活见了鬼,老疯子就不相信真实武功中,竟会有这等藏形隐体之学,除非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复现!”   行说间,向著犹自微笑的紫阳玉女望望,意思是在希望紫阳玉女能支持他的意见。   那知这位当年至尊传人,却向在坐群豪微微颔首,笑道:“晚辈不才,确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何武术?………不过,在我幼时,曾记得先师对我说过,‘玄天秘笈’中载有一种‘隐身术’,但已失传武林甚久,不知童老前辈所遇者,是否就是使用的那种‘隐身术’,也未可知?”   要知紫阳玉女虽系武林至尊之徒,究竟还是个年纪甚轻的女子,在这般老英雄的面前,就是已经肯定自己所知确凿,出言自不能不留余地,使别人难堪,更何况这种武功出现,使她心中早已听得颇为震惊,只因她已成为此间的中心人物,不得不在表面上力持镇静,从容自若,以免影响群豪心理,致牵动整个大局。   神剑北童想了想,接著紫阳玉女的话道:“武学上既是曾经有过隐身功术,如今复现江湖,倒可能,但不知那人与我有何冤仇?因何又被两位黑白长髯老人驱走?这两位老人又是什么人?”   徐玉麟早就想出言说话,此际才找了个机会接道:“童老哥所说的两位老人,小弟也曾经身受其益,武当派以‘七星剑阵’困住小弟时,就是这两位老人相救,并数了我‘风雷十二掌’与‘二十四式翻天腿’,后来我才知道这两位老人,就是已遁稳多年的‘神州二奇’钟离两老,我想除非是这两位老前辈,无人能把那使用‘隐身术’的怪人驱走!”   “麟弟弟的判断不错。”紫阳玉女道:“我未离‘藏龙谷’前,曾经闻知‘神州二奇’两位老前辈,已离闽西‘玉华洞’北来,其后,又听说有两位高人,及时赶到嵩山,把‘东海三魔’   的毒魔逐走,诸如此类之事,可知两位前辈奇人,是在暗中帮助麟弟………”   徐玉麟似是忽然想起一事,迫不及待的接口问道:“紫阳姐姐,‘隐身术’既是出自‘玄天秘笈’,此际这种武功重现江湖,那部人人欲得的奇书,岂不是已经有了著落,甚至已经被人得去?”   凡是了解“紫玉狸”与“玄天秘笈”有关的在坐豪雄,无不被他如此一问,而感到吃惊,果如所言,非但“紫玉狸”已失其价值,而整个武林势将掀起一番滔天风浪!   紫阳玉女稍为凝思,又是盈然一笑道:“麟弟弟这种顾虑,倒也颇合道理,然而我们要知道:‘隐身术’固是载于‘玄天秘笈’之内,就算童老前辈所遇那人,使用的确为这种秘术,也并不足以证明他已取得‘玄天秘笈’,否则,即使‘神州二奇’两位异人到来,也把他莫之奈何!”   “对!紫阳女快的这种判断,老夫认为至为正确。”“玄阴剑客”宋天都赞许了紫阳玉女几句,又道:“敝派入关中来途中,遇到古之洞兄,已经获得了紫阳女侠令师与徐少侠联名之英雄帖,当时老夫颇为奇怪,此际始悟就里,今既与徐少侠之误会尽释,泰山之会转眼就到,所以老夫也就不拟再离中原………”   徐玉麟未待宋天都言之尽意,即爽然说道:“宋掌门前辈,倘若不嫌敝堡龌龊,就请同贵派各位英雄驻足此间,以待大会到来怎样?”   “这叫老夫如何敢当!”   “武林同道,四海一家,老前辈何必谦辞。”   “宋贤弟你就令属下任此停留吧。”神剑北童插口劝道:“徐老弟非但身怀绝艺,而且更是位好客豪士,绝不会慢待于你,哈哈!我哥俩也好藉此机会叙叙旧。”   原来神剑北童与宋天都,曾是八拜之交,情属莫逆,只因神剑北童被北雁老人命以面壁潜修十年,故而两人许久未会,此番重逢,自是想能多聚首些时日,所以帮同徐玉麟留客。   紫阳玉女、万里疯侠、青城一剑也齐都劝说,宋大都这才再三谦逊之下即席应诺。   于是雪山派与飞云堡之间,至此已化敌为友,关系更进一层,徐玉麟以主人身份,向雪山派的英雄们频频劝酒,大厅内由严肃的气氛中,便又转为轻松,宾主尽欢,呼么喝六,猜拳行令之声,哄哄闹闹,热烈一团!   这场酒,由中午直吃至日色西沉,大厅内燃上了巨烛,犹自未散。   就在一众豪雄,醉眼惺松,酒意阑姗之际,那儿臂粗细的蜡炬,在一阵飒然飘风中灭而复明。   神剑北童当先霍然而起,惊惶的道:“如果老朽判断不错,我而遇上的那个隐形怪人已经进入厅内!”   那阵阴森森的怪风,已经把带有几分醉意的老少群里,吹得清醒了大半,神剑北童此言一出,大家在疑信参半的情形下,齐都瞪大了眼睛,向四处搜索起来。   厅内这多的老少英豪,只有紫阳玉女容色自若,稳坐未动,这情形看在一般老英雄的眼中,不由为之惭然,而也深深的觉得这位明艳照人的奇女子,沉稳定力实在超人一筹!   就在群豪心情凛怔中,只听当啷啷声响,大厅中央的石地上,由空落下一只金属物件,虽然在场群豪目光全都集中在那只物件上,但是却没有人前去动它。   “啊!点苍派掌门人的金钱符令!”   不知是谁喊出了这话语,徐玉麟心中一动,正待跃身去取那只由空掷落的碗口人小的金钱,但闻一阵鬼哭似的狂桀怪笑,仿佛起自全厅,笑声激荡屋宇,震入耳膜,令人听来,毛发直竖!   这狂桀的怪笑,历时几达半盏热茶工夫,几名伺候酒筵的庄丁,已经被震得瘫痪倒地!   笑声甫停,突然又是啪的一声,那枚特人的金钱之旁,忽然又多出一本厚厚的书!   就当这本厚书落地,群豪又是一怔之间,大厅中又响起一种破锣般的话音道:“童真的判断不错,我已经来了!这是武当派的‘仙家易筋经’。顾天南注意啦,接去你这柄锈得无人肯检的破剑!”   随此甫停话音,但见一柄带鞘青锋拖著人长的猩红剑穗,宛若倏腾空飞蛇,由大厅的另一端,直向顾天南射来。   说时迟,那时快!青城一剑顾天南骤视之下,果系所失镇山之宝“青城锈剑”,几乎未暇作任何思索,便长身跃起,伸手一把抓去。   “青城锈剑”是被他捞住了,但是那剑飞劲势,却把他撞击得倒退出好远,撞在张八仙洒桌上,盏飞盘翻,一阵唏嘘哗啦!   以青城一剑顾天南那等功力,竟被这看不见踪影的怪人,顺手掷剑的劲道,冲撞得身不由主,可见对方内力已至何种程度!   就在顾天南握剑在手,身形刚刚稳住之际,那入耳难闻的桀桀狂笑之声,突又绕棵响起。   白猿秀士徐玉麟以他那超异常人的视力,想从笑声发出之处,搜索到那怪人的形体,然而直到此刻却是毫无所见。   他本想默运功力,向发声处猛击一掌,以其所具功力,谅那怪人绝对脱不了他的望风笼罩范围,但如此一来,整个大厅的屋瓦,均将震翻,而且这隐形怪人,既将自己正拟查询而毫无著落的各大门派失物掷回,其居心用意为何,是敌是友,一时还摸不清楚,因此不愿轻举妄动。   这次那桀笑之声更傲更狂,历时也更久,震得厅宇动摇,尘灰纷落,在场豪雄,无一不是当今武林中有数高手,但全都心旌摇摇,凛惊不已!   那不似人笑的声音,终于戛然而止,徐玉麟再也按捺不住,力聚丹田,吐气开声喝道:“是那路高人,既将各大门派失宝掷还,就是在下朋友,何不现身一见?”   他在说完这几句话时,凝神贯注著笑声来处,厅内群豪也全都随著他的视线,把目光集中那里。   可是约莫过了片刻时间却未见反应,也没有任何动静,徐玉麟方待发声再问,瞥见大厅的东北角上,突的飞去一物,烛影摇曳中宛若只巨大的蝙蝠,冉冉的向大厅中央飞来。   于是百多只炯炯神光复又投注于那徐徐而飞的东西上,随著它的缓缓飘动而转移视线。   当那黑色东西徐飞到大厅中央,炬烛环照之下,突的停于半空不动,群豪这才看清,原来又是一部黑色封面的厚书。   就在这当儿,那难听至极的声音,好像是从那部书上发出道:“没有什么高人,我也不是你们的朋友,掷还你们各派失物,是要你们顺利举行泰山人会,看著你们能不能果如所谋?桀桀桀………要想见我不难,‘追魂使者’随时都在你们身边………”   “追魂使者!”徐玉麟人随声发,平地一拔,呼的一掌向那停留半空的厚书拍下。   只听啪的声响,厚书落地,徐玉麟的掌风激荡厅内,烛火摇曳中,哗啦一声,一颗口龙眼大小的圆珠,由空洒落!   圆珠打落之势疾猛,数目又多,分散又广,群豪凛怔间,以为是什么歹毒暗器施袭,齐都劈出一掌,身躯也就跟著闪躲移动起来。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那数不清的圆形小珠,全为掌风震落,落地乱滚,发出咯啦啦………阵清脆声响!   桀桀桀!那怪笑之声,就在这当儿破空而去!   “少林寺的佛手捻珠和‘达摩十三式’!”   群豪向话音望去,但见万里疯侠程百康一手指著一颗黑色圆珠,一手拿著那部黑书,面色惊诧中也带有几分欣喜!   徐玉麟捡起地上的点苍派掌门人之金钱符合,走向始终不为这怪事所动的紫阳玉女问道:“紫阳姐姐,这个武功高不可测的隐形人,你说是敌?是友?”   紫阳玉女都盈然一笑道:“是敌躲不过,是友不为祸;敌乎友乎,己自可判!”   徐玉麟略为凝思,迭又问道:“紫阳姐姐,你可是说这隐形怪人是敌吗?那么他为何送来各大门派失宝?”   “这很简单,各大门派杀人窃宝之事,决非此人所为………”紫阳玉女说此,微微一顿,接道:“此人的出现,志‘紫玉貂’之事,他既代我们寻还各大门派失宝,目的是要我们按期进行泰山之会,那时他可能以真面目出现,一举震慑群虽,抢夺武林盟主之位!”   徐玉麟微喟声道:“紫阳姐姐,不是小弟畏惧敌人太强,我只是想能在泰山大会之前,找到祖父,然后在大会中,当天下武林同道,将苏文彪(徐世章)的逆伦罪状揭露出来,手刃亲仇,便………”   他话说至此,却被紫阳玉女纤手微摆,把未尽之言,咽下肚去……   第二十三章 会聚泰山   春回人地,万象更新!   时下正是三月一日,“阳春烟景,大块文章。”距离那骚人墨客,王孙仕女们寻芳踏青的三月三日,其间只有一日之隔。   东岳泰山,这座被列为五岳之首的名山,此际山下所有附近农村市镇,都被外来的客人挤了个满,到处都是哄哄闹闹,熙熙攘攘。   这些四方旅客,男男女女,若老少少,形形色色,不一而足,僧道尼俗,应有尽有。   然而,他们既非骚人墨客,更非寻幽踏胜,而是前来参加一场天下武林盛会!   这场盛会正是白猿秀士徐玉麟与“天地一尊”联名投的英雄帖所邀请,包括了白道中的九大门派,黑道里各方枭雄霸主,当然也有不少未在邀请之列的江湖独行客,以及闻风赶来看热闹的人物。   原来紫阳玉女在徐玉麟远去嵩山之际,即开始著手筹划泰山之会,首先派遣武相古之洞与赛西施马大嫂、“沂山魔女”等,驱“死亡之车”,遍行大江南北,一则向名门正派与各省枭雄霸主,投帖相邀,二则以“死亡之车”招惹武林中人之注意,藉以勾起百年前百余名武林领袖神秘失踪之疑案,使天下英雄不得不对泰山人会发生浓厚兴趣,齐来参加,以备共推武林盟主,并完成“天地一尊”“万流归宗”之宏愿。   自从隐形怪人将各人门派失宝掷还徐玉麟之后,飞云堡以及江湖上平静了月余光阴,在此期间,虽然“中条六不全”曾经向太乙门谋夺紫玉狸,但均被“宇内四绝”及时逐走,未能得逞。   飞云堡方面对于此事自然不知,所以徐玉麟曾经抽空驾神鹰“天云”,四处搜索了一回褚呈祥的行踪,但无著落,最后与紫阳玉女商讨之下,认为褚呈祥既是劫持了徐玉麟的祖父徐东海,其主要用意自是不外于大会之时,以至亲肯肉之情向他要挟“紫玉狸”,故而大会之前,可能隐秘行动,倒不如大会中相机行事,搭救徐老英雄。   计议既定,紫阳玉女乃留杨金萍、秦大川率堡丁百名,镇守飞霎堡,自己便同徐玉麟等一众老少英雄,与雪山派的人手,浩浩荡荡赶来泰山。   他们先在泰山丈人峰上,鸠工搭建了数座临时房舍,然后赶筑擂台,整埋场地,并构造了三座巨大看棚,分左右中央面对擂台,每座看棚足可容纳四五百人,气派之大,为武林中百余年来空前未有。   此刻各项工程均已完成,飞云堡这方面内部工作已经分派就绪,大致是:鬼斧田吉担任守护擂台与看棚任务,率领四十名堡丁,日夜不离,以免被人暗中捣鬼,万里疯侠、青城一剑、夏侯芝馨三人,率同青城派赶来与会高手廿余人,负责山顶巡逻,雪山掌门“玄阴剑客”宋天都与派中三十余人,封锁登峰各处隘口,在三月三日辰时之前,任何参加大会之人,不得擅自闯山,其余人手,临时候命调遣。   徐玉麟虽然志在复仇,对于“紫玉狸”的得失,以及武林盟主之争,看得极淡,但当此空前盛会之际,也难免形色紧张,只好一切都听凭紫阳玉女的指挥安排。   紫阳玉女命徐玉麟整整两天的时间,都在反覆演练由“藏龙谷”学会的一百零八式“归元秘功”改称的“归元秘剑”剑法,倘确也练了个得心应手,滚瓜烂熟!   三月三日的辰时,丈人峰上钟鸣一响,雪山派封锁各处隘口的人手,一刹那间,撤回山顶,钟鸣次响,中央看棚中出现了一位面如冠玉,背插长剑,宛若临风玉树的白衣少年,身后依然是紧跟著那只三尺来长的白毛猿儿,然后便是万里疯侠、神剑北童、鬼斧田吉,以及飞云堡中二十名武艺较为高强的青衣大汉。其后,就是雪山派掌门宋天都与派中三十名高手,以及青城派掌门顾天南率领夏侯芝馨与派中弟子,他们占据了看棚右首一边。   钟鸣三响,山顶的最后一道隘口撤除,参与大会的四方豪雄,分作三路鱼贯走上三座看棚。   第一路以少林寺为首,是白道上九大门派人物,约有二百余人,走进中央棚的左边。   第二路则是以逍遥山庄庄主为首的黑道枭雄,数约四百余众,拥进了右首一座看棚。   第三路的人手最多最杂,群龙无首,是一些江湖独行客,以及未被列入黑白两道的武林小派系,其中一股最大的势力,要算是不黑不白的“长山门”,共约六百人中竟占了三分之一。   白衣少年徐玉麟对参与今日大会的各派掌门,各方雄主,不分往日为友为敌,均一一抱拳为礼,颔首致意,表现出武林大家的风度。   待到擂台之傍的那口铁钟敲了四响的时候,天下黑白两道豪雄,均已分别就位,三座巨大的看棚之中,全已占满。   徐玉麟最所注意的右首看棚,奇怪的是“五巧”、“六不全”均未到场,只是在苏文彪身傍有几个奇形怪状的人物,却曾未见闻过。   白马红娘苏玉娇紧站于苏文彪的身后,一身朱红劲装,外单大红斗蓬,真个是万绿丛中一点红,是那么的脱俗不凡!   这位色艺双艳的姑娘,在进场时已经和心上人彼此互投了深情的一瞥,此刻她虽然站在乃父之后,但它的一颗芳心却早已飞到了情郎的身边,两支勾人魂魄的秋波,也就不期然的偷偷向中央看棚上传送。   苏文彪身著一袭青缎锦袍,依然是带著那付永远含笑的假面具,俨然一位磊落大方的武林耆宿。   白道上除了崆峒、终南、华山三派掌门人之外,其余六派掌门徐玉麟都已见过,自是一眼便识。   华山派仍然是在金岭镇出现过的“无尘”老尼,率领著十来位俗家第于,掌门人并未到场。   由传闻中徐玉麟知道率领终南派与会高手二十余人的一位眉目清秀之玄衣老叟,便是当今掌门,江湖中有名的“终南剑圣”高海峰,也是当代十二剑手之一。   至于崆峒派参加的人数最少,仅有五人,现任掌门“紫虚真人”因走火著魔,致成残废,自然不能参加,可是连“铁剑真人”也未到来,而是由二位眉清骨奇,精神焕发的少年为首。   不过徐玉麟已自看出,崆峒派这位少年,神采气度,均非凡品,内功火候也非等闲,倒是位不可轻占的后起之秀,但他想了半天,如想不出此人为谁?在崆峒派中又是什么身份?   徐玉麟正在流目四瞩,对眼下情势作一番初步分析之际,只听当当当当当!突的钟鸣五响,紧接著绿竹管弦悦耳细乐,悠扬传来。   在场武林豪雄将近二千余众,无不被这阵动人乐声所吸引,顿时一片肃静,侧耳倾听起来。   那乐声犹如高山流水,清风朗月,幽而不俗,怨而不悲,昂而不激,使人聆之心神澄澈,返朴归真,顿感置身于一片清平和乐气氛之中,尽管曾经是叱吒风云的武林豪士,或是心如铁石,杀人如麻的黑道魁枭,此刻一个个都在刹那间变作了温文尔雅之士。   然而,在这多的武林耆宿,江湖名流之中,对于绿竹管弦一道,谙之者固是颇不乏人,可是却分辨不出是何乐章?但觉:此曲只应天上有,凡俗尘间几曾闻!   那动人乐声越来越近,一刹那间,中央看棚的右边,转出了八名头挽宫髻,面貌娇美,身著绿衣的十四五岁的女童,每人都抱有一种乐器,或吹或弹,宛若凌波仙子,分成两路,向中央看棚姗姗而来。   就在八名吹奏乐器的女童之后,又有两个紫衣小婢,每人手里挑著一只水桶大小的流苏宫灯,灯纱是淡绿色的,散发著柔和的光芒。   八名绿衣女童,吹弹著乐器,走进中央看棚,分列正中空著的两旁,乐弦演奏不停;两个执灯的紫衣小婢,也在空坐两边挑灯侍立。   这种排场,俨若帝王临朝,被邀与会的武林豪雄,虽然知道“天地一尊”乃是位百年前的武林至圣至尊,但料不到竟有这大的排场。   群雄莫知就里的把目光全都投注在中央看棚的那个空座上,期待著那位至尊莅场。   老实说,今日与会群豪,仔细分析起来,仅有三分之一的人物,想争夺“紫玉狸”,至于想逐鹿武林盟主之尊的,在三分之一的人数中,更是微乎其微,因此不要说“天地一尊”复出,就是一位白猿秀士徐玉麟,试问谁不明白自己所具武功技艺究竟如何?所以,三分之二的豪士们,全是抱著一种好奇心理而来看热闹的!   蓦地,又响起一阵钟声,在场豪雄们神情微怔间,再向中央看棚的大座上瞧时,不知什么时候那空座上已然多出了位宫妆盛服,环佩耀眼夺目,天人般的美貌主子!   公主的艳丽,竟使在场群豪们,目光不敢正视,自惭形秽中,自然而然的赶快将眼神移往傍处。   可是就在这时,群豪也发现了那两只流苏宫灯上,每只都有一行金字,写道:   “大覆万流终归于一;”   “地载百业唯我独尊。”   “啊!这两行金字里,不是明明嵌著『天地一尊’四字吗?难道说‘天地一尊’竟是位美艳照人的公主不成!这………这怎可能?分明是在玩弄大下武林同道!”苏文彪看罢,心中暗自咕啜著,人也霍然起立,双目神光电射,投向居中大座上美若仙人似的公主,嘴唇掀动了下,还未出声,复又缓缓坐下。   原来那位神秘出现的公主,在苏文彪起立的同时,也盈盈站起,一双秋瞳,正与苏文彪的目光相触,虽然她那目光并无威凌之色,但却把这位绿林枭雄想要出口之言,便生生噎回肚去。   全场一片肃穆中,只见那位妙目生情,娇艳公主向左右略为颔首,然后珠走玉盘似的吐语道:“各位掌门,以及大下武林同道:大家不辞跋涉,千里而来,首先我要向大家致以无上谢忱……”   公主说到这里,竟然引起一片掌声如雷,也许她的美艳已使群雄们发生了莫大的兴致,但也有不少的人物甚为诧异,以为如此的一场盛会,怎会由一位妙龄女子来主持?   掌声停下,公主嫣然一笑,臻首微颔,接道:“今日之会,谅必已经有人在发生怀疑,所以找必须先将我的来历向各位表明:我姓朱,小字真真,二十年前皇宫中失踪的‘紫阳公主’,十三年前江湖上出现的‘紫阳玉女’,百年前武林至圣‘大地一尊’的惟一女徒,我也不必对各位谦辞,我是以超然身份来主持大会,大会的目的有二,恐怕有的人还不明白,所以找想再宣布一遍:其一、大乙门赠与飞云堡主徐玉麟少侠的‘紫玉狸’,因为关系著武林中人人欲得的‘玄大秘笈’,徐少侠曾经明告江湖同道,愿以比武方式,决定其归属;其二、方今大下武林扰攘不定,群龙无首,是非不明,善恶混淆,极须有位才能足以统率群伦的人物而领导,明定武林戒律,共同遵守………”   紫阳玉女语音袅袅的把话说到此处,目光掠过引领倾听的大下豪雄,接著又道:“不过这两件事情,我们要把它合而为一;那就是既以比武方式,若有人能以取得‘紫玉狸’,自然武林盟主之位,也就是他的,我言尽于斯,不知在座英雄们还有什么意见没有?”   要知紫阳玉女这种排场,这种开门见山的言辞,实非她目无群雄,妄自托大,以其真正身份,乃当今天子之御妹,在武林中“天地一尊”再传弟子,辈份上并不下于在场任何老一辈的英雄,而且她又是以超然立场来主持大会,自无问津武林至宝与盟主之意,所以全场不但无人反对,而以少林派净心禅师为首的白道中人竟然首先鼓掌响应。   掌声甫停,绿林棚中苏文彪再也按捺不住,他以为若不趁机挑起白道中人的纠纷,势将团结一致,那时自己的一切谋算必成泡影。   他心意微转间,霍地排开身前众人,走到棚边哈哈一笑道:“今日泰山之会,原来竟是一场巧妙的骗局,想不到我们这多的天下武林同道,竟被一个来历不明,冒充当今皇朝亲贵的女人,玩弄于股掌之上,哈哈哈!这真是空前未有的笑话!”   江湖中虽然曾经有位行踪飘忽,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紫阳女侠之名,但是真正见过紫阳玉女之面,又了解其底细者,除了“玄阴剑客”宋大都之外,确是没有几人,如今经苏文彪如此一说,果然似梦初觉,议论纷纷起来。   苏文彪一见群豪被他言语打动,紧接著又朗然而道:“今日之会,既是‘大地一尊’与白猿秀士联名所邀,为何不见其亲自到场?既是决定‘紫玉狸’之归属,但那武林至宝又在何处?各位请好好想想………”   中央看棚中一阵搔动,使苏文彪的话无法继续下去,武当派“玄真道长”,首先叫道:“逍遥山庄庄主说得不错,这分明是一场污辱我们武林同道的骗局,不过这件事情我们先把它搁在一傍,现下敝派要向白猿秀士请教一个问题……”   “玄真道长”话未说完,突见面前打来一物,他随手捞住,凝目看时,赫然开山鼻祖张三丰手著「仙家易筋经”,微一错愕,只听右端棚内的徐玉麟说道:“玄真道长所要说的话,在下替你说了罢,在下曾于嵩山当众宣布,今日大会正式比武之前,定将各大门派所失宝物交还,现在你可看清楚是否贵派的‘仙家易筋经’?”   徐玉麟话说至此,转向点苍门枯竹叟端木齐大道:“贵派掌门所失的金钱符令也在这里,请拿去——”   他的金钱符合尚未掷给端木齐天,紫阳玉女连忙纤手一招,向他说道:“麟弟,先将那金钱符合交我一用。”   徐玉麟不明紫阳玉女之意,略现犹疑,但终于双手捧上。   紫阳玉女接过金钱符合,向端木齐大容包肃敛,连:“点苍派历代掌门符合在此,枯竹叟端木齐大庄前听令!”   这一派掌门人的符令,乃是具有调度一派弟子无上权威之宝,不管符令落在谁手,凡是符令属派的弟子,均得无条件的听候持令之人的吩咐。   枯竹叟端木齐大机伶伶打了个冷战,闪身来到棚前,向紫阳玉女手中金钱符令双膝跪下,拜了三拜应道:“弟子端木齐大听候本派符令调遣。”   “我命你维持大会秩序直到结束,如有不遵武林规矩,借端捣乱者,格杀勿论。”紫阳玉女令毕,盈盈一笑道:“贵派这符令暂时派下用场,会毕即还。”   枯竹叟应令而起,转向左右看棚宣道:“端木齐天奉本派金钱符令之命,维持会场秩序,倘有无故捣乱之人,勿怪……”   “且住!”随著这声沉喝,但见绿林豪雄棚内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跃在场中。   群豪凝神一看,此人正是江南绿林道上的有名煞星“赛阎罗”赵飞虎。   “赛阎罗”赵飞虎来到场内,尚未出言,紫阳玉女娇吃声道:“端木齐天,还不把他杀死!”   这话音虽然出自一位娇滴滴的女子樱口,但不知怎的,却使群豪感到它具有无上尊严!   赵飞虎一听,纵声一阵哈哈长笑!   端木齐天就在他长笑中,倏地朴去。赵飞虎虽是个煞星,岂是名驰江湖的点苍掌门对手,笑声未停,便被端木齐天一掌击碎天灵盖,当场死去!   这人长笑而死,倒是别开生面,确也收到了震慑群豪的效果,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紫阳玉女这一铁腕措施,大出在场群豪意料之外,不过一些明白事理的人物,也深觉这种场合,非有如此铁腕作风不可。   点苍派参加大会的高手约计四十人,势力雄厚,掌门人枯竹叟端木齐大,又是当代四大怪杰之一,其名震江湖的“大正掌法”,甚少敌手,论实力、地位,以他来维持会场秩序,可以说是极为恰当。   问题很明显,不管黑白道上,任何人再想借故滋生事端,无异要先与点苍派为敌,可是谁愿意这样做呢?所以,在赵飞虎死后,绿林道上虽然心怀不忿,但是却无人敢挺身而出。   枯竹叟掌毙赵飞虎,一言未发,回到了本位,紫阳玉女又继续宣布道:“子还父债,弟执师法,古之常理,先师‘天地一尊’已于十年前仙逝,但他老人家未竟之志,我要藉此大会予以完成,至于‘紫玉狸’午时便有人亲自送到,各位无须担心,我以超然立场主持大会,不偏不倚,身世、武功对此均无关宏旨,现下时辰已过,各路英雄如无人反对,比武开始,凡是愿取得‘紫玉狸’与武林盟主者,必须先通过三项武功试验,算是初步入选,午时一到,正式竞技,各凭本领,尽展所学。”   她的话语至此,忽然停住,群豪凝目看时,但见十几名青衣大汉,由中央棚后转出,一阵手忙脚乱之下,在擂台竖起支高达五丈,下端儿臂粗,越往上越细的长竹竿,竿下放置十个海碗口大小的浑圆铁球,然后离去。   群豪正对此摆设狐疑不定间,只听中央棚内一阵莺出幽谷似的话音响道:“这三项初试武功,第一是轻功,须在中央看棚之前,纵上竹竿顶稍,施展一式身法,竿不折而下;第二是内功,须把十个铁球中之一,捏得托长,再恢复原状;第三项便是兵器………”行说间,转向神剑北童,螓首微颔道:“须在童兄剑下走过三招。三项都通过,始取得正式较技资格。”   紫阳玉女刚刚说罢,中央、左右棚内,已有数人同时跃落场上,群雄敛目看时,其中有长山二圣大圣黄公韵,终南派掌门人“终南剑圣”高海峰,武当派“玄真道长”,逍遥山庄的一个披发头陀模样大汉,崆峒派的那位神清骨奇的青衣少年,共计五人。   下场五人报罢姓名,徐玉麟始知逍遥山庄曾经与他斗过的披发头陀名叫陆野,原是“九成路”的路主,而他最所瞩目的崆峒派少年,就是“紫虚真人”的闭关弟子韩飞鹏。   原来与会群雄,大多数都被这三项武功难住,谁都知道第一二两项,就是力不能及,顶多当场丢丑,可是第三项那就不简单了,神剑北童的“秘剑快斩”之术,在当代武林中已成一绝,三招走不过,后果不想可知,所以自忖量力之下,此刻只有五人出场。   话须简单截说,紫阳玉女向徐玉麟示意,要他在五人之前,以邀集大会人之身份,先通过三关试验。   徐玉麟应命跃落棚前,向五人含笑抱拳一礼,道:“在下遵奉大会主持人紫阳女侠之命,有僭于各位了。”   话毕,微提丹田真气,一条身子也未见晃动,便平地冉冉拔起,大约升至五丈之高,竟然展开“凌虚蹑步”的无上轻巧,缓缓的一步步向那支高贤长竿走去。   那支长竿,距离中棚最少有十丈,他却毫不费力的走上竿顶,然后双臂一张,单是立竿,做出了式“旗正飘飘”身法,长竿非但未折,连动也未动,便又徐徐降落竿下。   轻功身法,讲究的是快疾,他这种缓缓的行动,直把在场群豪看得目瞪口呆!   徐玉麟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由竿傍捡起只圆铁球,跃登擂台,面向看棚,把那只铁球托在右掌,左掌缓缓凑上铁球,双手一挤,铁球变成了支二尺来长的圆棍,然后双手拏棍,由中往外猛力一拉,铁棍恰如托长。   他手执铁棒,向在场群豪见了见,接著便折成数折,双手略一揉合,恢复原状。   这种内力镕铁的快速方式,又大出大下豪雄意料之外!   神剑北童就在此时,跃上擂台,和徐玉麟打了个照面,棚中豪雄凝神贯注之间,只听呛啷两声,寒光三现,人影倏合复分之下,两人已是对折了三招剑法,但是却未看到他们出剑,还鞘的动作,自是更令人为之咋舌!   场上响起了一阵雷鸣掌声,白猿秀士三项试验,顺利通过,与神剑北童互施一礼,便跃回看棚原位。   下面使轮到了大圣黄公韵,“终南剑圣”高海峰,武当掌门师弟“玄真道长”,三人虽然与徐玉麟所用方式不同,但也通过了三关,初选入围。   其次就是逍遥山庄的“九成路”路主陆野,他勉强走过第一二两项,却在第三项中溅血“秘剑快斩”之下。这也是神剑北童对苏文彪旧恨的初步报复,故施此煞手,但两兵相交,强存弱亡,谁也没有话讲。   最后一名便是崆峒派的韩飞鹏,这位不凡少年,上次随师坐关,“冰魄神功”已经练成,所以竟也通过了三项试验,以一个初出道的后生来说,具此功力,颇便在场所有豪士为之刮目!   在此六人之后,昆仑派的掌门“空空长老”,少林寺掌门“净心禅师”,峨嵋掌门“紫阳真人”,青城一剑顾大南,玄阴剑客宋大都,枯竹叟端木齐大,武当掌门“青虚道长”等七位掌门,虽则对与会目的心怀互异,但为维持本派令誉起见,也通过了三项试验,回到原位,各门正派中人物一一参加。   逍遥山庄庄主苏文彪始终未曾下场,似是若有所恃?   紫阳玉女见午时快到,参与三项试验的已再无人出场,所以当众宣布道:“倘若无人参加三项试验,午时一到竞技即行开始,凡通过三项初试入选之人,方能参与……”   蓦地一阵马嘶吃喝之声,由山峰半腰传来,在场群豪神情微怔间,但见一辆华美轿车,由四匹长程健马拖曳著,流失似的冲上峰顶。   丈人峰虽有路径可循,但均蜿蜒陡折,这辆轿车能登上峰顶,实是一件令人不可思议之事。   说也奇怪,车前虽无人驾御,但那四四健马把车拉至中央棚而使前蹄一竖,倏然刹住。   “啊!‘死亡之车’!”在场群豪中,已自有人叫出声来!   就在天下武林豪雄对这突临的怪车,神情为之紧张之际,骤然一阵怪啸,飒然风响中,唰唰落下六个奇形怪状的灰衣老人,齐向“死亡之车”拍出强猛的一掌!   “‘六不全’你们六个老怪给我住手!”   随著这声春雷陡发似的巨喝,中央看棚上一大一小的两缕白影电射而出!   “六不全”被此喝声略为一怔,出手掌势也就稍缓。   徐玉麟带著他的灵猿狒狒,傲然停立于“死亡之车”顶上,睥睨的喝道:“你们六个老不要脸的怪物,今日来得正好,我们了结一下君山之债!”   “六不全”当中一人发话道:“小子,赶快打开这辆马车,叫唐松年老儿把‘紫玉狸’献给老夫们,万事皆休,否则,哼哼!今日你休想生离此地!”   徐玉麟一看又是那个头尖脸长,腊黄面皮缺少左耳的老头在说话,随期然一笑道:“你们六个老怪物,要想‘紫玉狸’就得凭本领,不然,你们先问问我背上宝剑肯不肯?”   “中条六不全”乃何等身份,当此大下群雄之面,怎能忍受得住一个年仅弱冠的孩子之侮辱?是以徐玉麟的话音甫停,那个白脸、无眉、无须,生就的两只鼠耳的老怪,身形一纵,纵起三丈多高,五指箕张,苍鹰搏免以的向他扑下。   在场群里,齐都被这六个老怪的突然出现,为之凛惧,谁都知道他们是老一辈中有名的难缠人物,与会豪雄中,如以单打独斗,恐怕甚少人是其敌手,此刻一见已经动手,所以聚精会神的看起热闹来。   但见那“死亡之车”上两条白影,一上一下暴然射出,群豪还未来及看清是怎的回事,只听咕咚一响,接著便是闷哼连连。   绿林枭雄棚内,最担心徐玉麟的莫过于苏玉娇,听到那声闷哼时,芳心一震,赶紧凝目看去,却是那个当先发难老怪倒在地上,而心上人同白猿拂狒岳峙于场地中央!   原来这缺少发眉须的老怪物,在扑击徐玉麟时,只注意到上,却疏忽了下,竟被白猿狒狒以一双利爪,拉住下体,摔落下来,而徐玉麟正好当胸拍了他一掌,所以伤重不起!   其余五仅一见老伙伴重伤倒地,勃然大怒,齐都运集功力,向身形甫著地面的徐玉麟暴然拍出。   五老同时出手,钜力万钧,足可推山撼岳,于是五掌汇成的一股劲力,直似怒海排浪,向对手少年涌到。   徐玉麟情知眼下之局,如不锄去六怪,大会决难顺利进行,而势不两立的苏文彪,如必不易令其就范,以报亲仇。   这是一个重要关头,他怎肯饶人,心念微忖间,已然功聚变掌,罡气发布,待到五老掌风生出之时,舌绽春雷似的一声沉吼,两掌暴然推出!   两股劲道相撞,空气迥旋中发出阵打隆巨响,场上尘砂飞扬,骇人之至!   就在那尘飞上扬隐约之中,但见两条长虹同时出现,宛若两条怒海腾蛟,摆身飞舞。   尘砂,长虹,人影交飞,这情景,直便在场黑白两道上所有豪雄,看得心惊肉跳。   大会主持人紫阳玉女,似乎是对徐玉麟的安危莫不关心,气度从容,稳坐椅上,夏侯芝馨姑娘对她这种态度甚感不解,但也只能干著急,自忖量力,既插不得言,更下不上手。   绿林棚中的苏文彪,和他的爱女苏玉娇姑娘,两人心思,却是南辕北辙,大相迥庭;一个希望徐玉麟死,一个则祈祷徐玉麟生。   当然,在场其余黑白道上人物,凡是想逐鹿武林盟主之位者,无不希望“六不全”能合力将其劲敌除去。   总之,与会群雄中,同情徐玉麟者也不过是少林、青城、雪山几个正大门派而已。   然而,世事出人逆料者大多,约过盏茶时间,场中长虹突敛,尘土渐渐消逝,一个犹如刚从黄土中扒出来的人形,身后带著个三尺来长的黄色动物,缓缓向中央看棚走来。   斗场上尘砂覆盖下,却多出了五个一动不动的尸首。鲜血染红了尘上,证明他们已经死去。   另外一个满身黄土的人影,却踉踉跄跄的向山顶的入口处消失而去;他便是在君山曾对徐玉麟说过不乘其危的老怪,此刻那句口是心非的苟全了他的一条老命。   白猿秀士徐玉麟在片刻时间,力锄当年赫赫有名的“六不全”之五,此等功力,简直是令人不可思议,在场豪雄无不为之震骇!   然而,他们那里知道徐玉麟适才所用的剑法,原是“大地一尊”荟萃了各大门派武功精华而成的“归元秘剑”呢!   天下群豪被徐玉麟技艺所震慑得凛惊骇惧之际,突的三声怪啸破空传来,擂台上人影晃动中,泻落三个奇形怪状,衣著特异的老人。   数千只惊奇凛怔的目光,全都投注于擂台之上,只见来人中居中的一个红发、红颜、红发,身著火云衣的瘦长老者,一阵声震山谷的纵声狂笑,然后音若洪钟般喝道:“你们这些无知小辈,全未把我们老兄弟三个兄弟放在眼中,今日丈人峰,叫你们尸滚头落,血流成渠,一无生还………”   “哈哈哈!不把你们三个老魔放在眼里,又待如何?”这话声仿佛是从遥远的山顶传来,但听在群雄耳中,宛若晴空霹雳,既清又响,情知必然又来了什么神奇一高绝的人物!   那遥远的发话之人,分明已具备了武功中最难修为的“天视”、“地听”之术,仅凭这一点,盖世当中有谁能办得到?   擂台上一红、一玄、一灰约三个突临老怪,似是也对此话音为之一震,适才那种狂桀不可一世的气焰,倏然而敛!   “哈哈哈!”长笑之声,晃眼间已来至丈人峰下,红衣老怪忽然说磋:“今日且饶过你们!”话出,三条人影一纵而杳。   可是就在三个老怪纵逝的同时,半空里忽然又警起一串清晰的话音道:“‘东海三魔’,我俩屡经警告,无奈你们犹自执迷不悟,把忠言当作马耳东风,为免尔后兴风作浪上为害武林,钟离二老却要在今日废去你们的武功……”   这阵话音由丈人峰上划空而过,已渐渐消失于远方………   三座凉棚内的大下武林豪雄,数千只眼神齐向空中搜索,但却未见人踪?武功至此境地,实已达于出神入化!   白猿秀士徐玉麟怔立于紫阳玉女一侧,喃喃而道:“‘东海三魔’,‘钟离二老’,竟然出现得如此凑巧………”   蓦阒中央棚后传出一声震天鸟鸣,紧接著正东方向半空也有一声长鸣呼应,顿时满山遍谷,回音不绝………   在场群豪不明就里的复又神情紧张,侧耳凝目起来。   但见紫阳玉女盈盈离座,姗姗走向棚边,据首微颔,含笑宣道:“各位与会英豪请稍候,‘紫玉狸’即到。”   她这两句话音甫出,群豪精神陡振,于是坐者立,立者前,齐将目光集中到中央凉棚,紫阳玉女绝代容颜,这时才切实的展览于群雄目中。   然而,这位出身于禁宫深苑,贵为公主的江湖侠女,容颜虽美,却非可餐秀色;而是一位艳而不俗,娇而不媚,艳丽娇美中透著一种无上高贵气质的女神;这种气质具有无上权威与尊严,令人望之,邪念顿敛,自然而然的产生一种爱慕敬仰之情,以故,她的轻颦浅笑,在在都足以控制全场情绪,至此已无人对她的身份发生怀疑,就是心怀叵测的苏文彪,也顿觉这位江湖奇女,在此半日之间,于大下群雄之中,所建立起的稳固地位,已非他之力量所可动摇的了!   就在群雄注目中央凉棚之际,突的飒飒风响中,场上漏落一只威武不凡的巨大青雕!   “紫阳姐姐,我给你带来了‘紫玉狸’,家师他们随后就到。”声音既甜又脆,来自青雕之上。   群豪循声望去,只见红影飘动,青雕上落下一位娇俏的美貌少女,向中央凉棚袅袅走来,那只巨大青雕,却昂首阔步转过棚后,找它的族类神鹰“天云”去了。   “情妹,你也来啦!”徐玉麟闪身下棚,惊喜的迎上前去。   公孙小情樱唇一蹶,向徐玉麟满含幽怨的瞟了一眼,理也不理,迳自走到紫阳玉女之前,双手捧上双黄绫包裹。   紫阳玉女伸手接过,展颜笑道:“偏劳倩妹了,请坐下休息吧。”随将黄绫小包,放置于面前一张长方桌上,把公孙小情亲匿的拉在同座交椅中。   徐玉麟被公孙小倩撞了满鼻子灰,淡然一笑,返归原位,向小妮子神色凄苦的道:“倩妹,请你暂时不要恨我,待大会终了亲仇得报,你便会明白师兄为人………”   “麟弟弟,你………”紫阳玉女发现夫君在与公孙姑娘说话时的神情有异,但终于欲言又止,两只凤目却向绿林豪雄棚内望去。   徐玉麟这时也已警觉到场上紧张的气氛,在孕著一种巨大的变化,这种变化在他料想中,可能是因公孙小情送来了“紫玉狸”所引起。   果然,绿林豪雄棚内在一阵骚动之下,呼喊一声,数百煞星首先发动,像一窝蜂似的朝中央看棚涌上。   左首凉棚内的江湖独行客,以及长山二圣的所属,也受到了感染,数约六百之众,紧接著一拥而来。   中央看棚内的正大门派,武当、峨嵋两派,在“青虚道长”与“紫阳真人”率领下,响应了绿林魁枭苏文彪发动的混乱之局,抢夺起紫玉貂来。   大会主持人紫阳玉女对群雄的搔乱,似乎是胸有成竹般,依然安坐交椅上神色不变。   公孙小情姑娘“蝉翼剑”一抖,据守了“紫玉狸”放置的长桌左端,徐玉麟“雌雄九龙剑”双手各一,据守了长桌右端。   两人三柄断金切玉的宝刀,寒光打闪中,血花四溅,惨嚎迭起,十数个当先涌近棚前的绿林人物,死于非命!   这时,青城一剑显大南与爱徒夏侯芝馨,连同派中弟子,二十余人,拱卫住中央棚的右首,“青城遁剑”与名震江湖的“连珠匣弩”,此刻果真派上了用场,当者必亡!   雪山掌门“玄阴剑客”宋大都,以及属下三十余名高手,已与峨嵋、武当两派大战于中央棚的左端。   枯竹叟端木齐大,带著门下弟子,跃向棚前,左冲右突,对护变乱群豪混战起来。   少林、昆仑、华山三派,表面上像保持中立,实则在紫阳玉女的左右护卫“紫玉狸”,唯有崆峒派冷眼相观。   于是会场大乱,刀光剑影,鲜血人头,到处乱飞,刹时间,哀嚎声撤山谷,尸横累累,惨不忍睹!   万里疯侠程百康向神剑北童哈哈笑道:“童兄,我们两个也凑凑热闹去吧!”   神剑北童颔颔首,于是两人由紫阳玉女左右同时跃向棚前的混战之中。   这两人简直是虎入羊群,绿林豪雄们当者披靡,尸飞头滚。   神剑北童人矮剑长,专捡逍遥山庄的武士,白刃挥处,红雨纷飞,他按心一出十年前苏文彪与莫邪一枭陷其于海底之仇,万里疯侠神拳挥动,却是不分三七二十一,在他认为凡是搔乱之众,均应杀!杀!杀!   这场变乱,虽是苏文彪想藉以趁火打劫所制造的,然而此刻他却依然任“八童”、“八猛”护卫之下,稳坐不动,仿佛眼前景况,根本与他无关。   杀杀杀!丈人峰上已是天昏地暗,血流成渠!   中央棚内,昆仑、少林两位掌门高僧,自入场以来,始终沉默未语,此刻也不由看得两颗肥光的大脑袋,连连晃动,“南无阿弥佛陀”,诵念不停!   两位掌门眼看著泰山大会,要变成了一场血雨腥风的武林浩劫,但是他们又有什么良策来加以制止呢!   蓦地——   丈人峰下响起一阵怪啸,声达苍冥!怪啸之音,仿佛有四起,接续不断,愈来愈近!   由于那怪啸之声凄厉恐怖骇人听闻,竟将峰顶血战中的豪雄们全都震住,不期然的停下手来。   三座看棚前面,尸横枕藉,一片痛苦呻吟,令人目不忍睹!   混战伤亡不下四百余人,其中逍遥山庄与长山门的属下,占去了一半,武当掌门师弟“玄真道长”,被“玄阴剑客”宋大都削去左臂,长山二圣黄公华,因抢夺紫玉狸最急,死于徐玉麟的宝剑之下。峨嵋掌门“紫阳真人”过于轻敌,在公孙小倩的“蝉翼剑”下,剑毁腹裂,命已垂危。   正在群雄为那怪啸凛怔复哀悼死伤之际,会场入口之处,出现了九个青衣仗剑,生相出落的少年。   九个少年之后,四只凶恶壮健的人熊,指著乘垂帘小轿,迅捷的一直抬上那座巨大的擂台中央侍立。   与会群雄齐被这拨突然而至的人物所吸引,似乎已经忘记了适才所发生的惨剧,全把目光集中于擂台上的那乘小轿。   就在这时,武当掌门“青虚道长”,率领门下弟子竟也悄悄的走向擂台,这光景便在场群豪颇为不解,不过大家也都料知小轿中人,必与武当派甚有渊源。   这时那四只人熊熟练的把小轿顶框一起抬向傍边,轿内闪出把坐椅,椅上赫然是位白发萧萧,粉面紫衣老妪!   “青虚道长”迭忙向前施体道:“不知老前辈此刻驾到,敝派未曾远迎,尚请老前辈当面恕罪。”   白发粉面老妪对“青虚道长”看也未看一眼,仅仅把手一摆,示意他退下,然后向三座凉棚中的武林豪雄们流过一瞥,出言冷傲至极的问道:“那个老不死的和小杀才都在那里?”   老妪右首一位青衣少年,顺手向中央看棚内的徐玉麟一指,道:“这个穿白衣的少年,就是废掉元三青的白猿秀士!”   老妪向徐玉麟冷电似的投注了一眼,喝道:“‘天地一尊’,白猿秀士还不来见我?”   徐玉麟正待答话,紫阳玉女已自向擂台上的老妪笑问道:“请问老婆婆可是‘东瀛一妪’施素老前辈吗?恕晚辈官服在身,未便行礼。”   要知紫阳玉女虽是个年轻的武林晚辈,但她此刻乃以当今御妹公主身份出现,地位尊崇,自不能向人行礼。   她“东瀛一妪”四字喊出,在场群豪更为之鸦雀无声的向老妪望去。   白发老妪向紫阳玉女望望,又道:“老身正是施素,你可是武林传闻中的紫阳女侠吗?二十年前禁苑内紫阳公主失踪之事,我很清楚………”   “东瀛一妪”似是在回忆一件甚么事情,话语至此,忽然略为停顿,接著又道:“百年之前,老身与‘天地一尊’比武,打了三日夜,我败了一掌,后来我面壁十年,再找他时,他已不知去向,八十年前他以‘李代桃僵’的手法,坐化于北岳桓山,掩尽大下武林耳目,却瞒不过老身,想不到如今他又出来召集泰山大会,老身适时赶到,主要是和他较量武功,其次便要找白猿秀士以报元三青之仇,但是眼下看来,好像他并不在此………”   紫阳玉女接口说道:“老前辈此来主要目的,可能使你失望,先师‘天地一尊’已了绝尘缘十年!”言下泄然欲泣。   “怎么?他………他已死了十年!”“东瀛一妪”身躯微颤,仿佛甚为哀悼。   紫阳玉女点点头未再答言,面现悲伤。   徐玉麟何等聪明,一见“东瀛一妪”那种神情,料知她与“天地一尊”之间,除了武功上互不相让之外,其中必然掺杂难言的儿女私情。   场上经过了片刻的沉默,“东瀛一妪”忽然喟叹一声,向左右少年道:“我们走吧!”   武当掌门“青虚道长”倏的向前阻止道:“施老前辈,难道说元三青之仇也不想报了吗?”   东瀛一妪摆摆手道:“元三青虽是老身庄前十使者,但他违背我的派遣原意,复为“东海三魔’所利用,又与‘十使者之长’秦玄密谋,向武林数大门派偷宝行凶,意图嫁祸他人,行为卑劣,所以我已把他们全都废去武功,而今‘天地一尊’已经谢世,老身参与这场大会有何意义?   老身向不过问武林中事,难道说你要老身留此同一些后辈孩子们一争长短不成?”   “青虚道长”撞了满鼻子灰,一时无语以对。   四只人熊把小轿顶框罩上“东瀛一妪”坐椅,长啸一声,抬将起来,在九名青衣少年簇拥之下,如飞而去。   “东瀛一妪”这位几与“天地一尊”武功相若的先辈,如此之来,又如此之去,实大出群雄意料之外,而却使徐玉麟向各大门派交代了一项悬案。   紫阳玉女眼看“东瀛一妪”已去,这才复行宣布正式比武开始,首先由长山大圣黄公韵与徐玉麟较技。   可是两人在跃上擂台之时,黄公韵却出人意外的向群豪抱拳环施一礼道:“长山门放弃比试,并且首先推戴白猿秀士徐玉麟少侠为大下武林盟主。”话毕,便向徐玉麟双拳一抱,迳跃回原棚。   徐玉麟被他这种出乎寻常的举动,弄得颇为纳罕?其实黄公韵那肯甘心如此,只不过他自忖量力,与“中条六不全”五人联手的武功相较,实差得大远,而“六不全”尚且丧身徐玉麟的剑下,他自己又岂是对手,何不来个明哲保身,又送个顺水人情,说不定徐玉麟因此会对长山门另眼相看,以故有此一举,也可以说是他的聪明之处!   大圣黄公韵如此一来,立时影响到几位正大门派掌门人,首先少林寺净心禅师缓缓站起,宣布响应黄公韵的提议,紧跟著昆仑、点苍、华山、青城、雪山、终南六大门派也齐都响应斯旨,武当派“青虚道长”虽未表示赞成,但也没表示反对,峨嵋掌门“紫阳真人”身负重创,门下弟子自也顾不了其他,崆峒少年韩飞鹏依然安安静静,丝毫不动声色。   号称九大门派的少林、武当、青城、昆仑、华山、峨嵋、点苍、雪山、崆峒,再加终南与长山,共是十一个武林派别,此刻除武当、峨嵋、崆峒外,已尽数拥戴白猿秀士徐玉麟为武林盟主,大势所趋,令人颇感意外,尤使绿林道上人物为之凛骇惊惧!   紫阳玉女一见无人出场较武,随宣布道:“大下武林盟主之位,必是个武功超群,侠肝义胆之士,方足以领导群伦,为四海苍生谋命,既是无人愿与徐玉麟少侠逐鹿,那么就请徐少侠当天下英雄之面,演练一套武林奇学,使参加大会英雄们加以品评,看看是否足以领袖武林如何?”   她的话音甫停,顿时一片掌声响起。   徐玉麟巍立擂台之上,向大下群雄含笑抱拳环施一礼,然后朗声而道:“在下当大下武林同道之前献丑,尚请诸位先进多多指教。”   言毕,反手撤出背上宝剑,左手剑诀一领,列了式师门剑法门路。   紧接著右手雌雄宝剑分而为二,左右手各执一柄,剑身笔竖。剑父青芒泛射数尺,日光照射之下,宛若两支长虹出现。   蓦然,两条长虹交辉,徐玉麟一式“童子拜佛”缓缓剌出。   这一招与会群雄自是无人不识,但当他变招改式后的一连十数招,宛若长江大河似的递出时,各路豪雄们却认不出那究竟是何路数?只觉得他那剑式,玄奥莫测,包罗万象。   几位负盛望的掌门人物,这时已看出徐玉麟演过的十几招剑法,骤视之雄甚熟悉,好像本派仅传掌门人的秘功,然仔细辨察却又不像。   就在老少群英聚精会神的观瞧之下,徐玉麟那长虹乍现似的奇异剑法,已演过三十几招,倏地剑势由徐转速,剑光大盛,但见两条翻翻滚滚的青光,化作一片密幕,方圆十丈左右的一座擂台,尽罩入寒光与龙吟声中,四周空气激荡,风雨难透。   这是套什么剑术,在场那参武林老少群英,甚至素以剑法享誉江湖的十二剑手中人,也不由暗自叹为观止,而每个成名人物,此际也无不自忖量力,深觉即使尽展本派绝学,恐怕也决不容易在此剑术之中全身而退!   倏地——   长虹顿敛,徐玉麟肃立擂台中央,宝剑已不知何时纳入鞘中!   在天下群雄又鼓起的一片掌声雷鸣,这位身负绝艺的少年,还施一礼道:“在下已献拙完毕,请各位前辈英雄们不吝赐教,至于大下武林盟主之位,在下自知难当重任,还是请各位另推贤能吧!”   他此言一出,几个衷心拥戴他的名门正派中人,齐都为之一怔!   这时,忽然有人高声问道:“徐少侠可否把你这套武林异响绝学,当众宣布名称,以及源出何处?”   徐玉麟略微凝思,尚未出言答覆,只见紫阳玉女在一阵环佩叮当声下,走向棚前,展颜笑道:“徐少侠这套剑术命名与渊源说来话长,还是由我来替他向与会英雄们,作一番解说吧,不知各位意见如何?”   于是三座凉棚之内,齐都有人叫起“好”来。   紫阳玉女这才珠圆玉润的缓缓说道:“这套武学,原名‘归元秘功’,因其可适用于任何兵刃,徐少侠以剑学成之后,故改名为‘归元秘剑’,共有一百零八式,乃是先师‘天地一尊’与百年前武林中失踪的九大门派掌门人,以及黑白两道百余名高手,穷数十年之心血,融会大下武学之精英,参研而成。”   昆仑掌门“空空长老”忽然插口问道:“如此说来,令师‘大地一尊’乃是百年前那宗百余位神秘失踪的武林高手大案之主使人了?”   紫阳玉女颔颔臻首,继续说道:“百年前朝中有位权臣,密谋篡逆,先师不愿江湖中人牵入这场是非,为奸逆利用,乃以‘死亡之车’,将参与逆奸图谋中的武林高手,悉数诱入‘藏龙谷’,是以篡逆未成,江湖之上也得以平静,而各大门派清白令誉因以得保。   “当那百多位武林高手倏然觉悟之后,家师乃将其‘万流归宗’之宏愿宣布,当即获得他们的忠诚合作,于是弹尽心智,各贡所长,创研了这套‘归元秘功’。   “我中原武学,数百年来,之所以不能日新月异,发扬光大,其主要障碍,乃在于各立门派,互相排斥,互不相传,是以各有所长,才各有所短,先师有鉴于此,力谋破除此相沿为戒之门户偏见。惜未竟其志而殒!   “‘归元秘功’,旨在证明大下武学,原为同宗,终合为一,各门各派之武学,应交流互惠,使中原武学,破除门户之见,突飞猛进,成为一家。   “今日泰山之会,中原武林均已参加,领袖盟主推选得人,会后,愿共襄义举者,不分黑白两道,各派掌门,各方雄主,请亲至‘藏龙谷’共研‘归元秘功’与武林戒律,迨至明年中秋佳节,于中岳嵩山昭告大下武林同道,共同遵守……”   她话语至此,微一停顿,接道:“武林中门户之见,数百年来根深蒂固,我也深知一旦使各门各派放弃已往成规,以及认为系本门独有之传统武学,定必有人大为不愿,不过今日在场武林同道,倘有认为‘归元秘功’不能概括中原所有武学之长者,不妨尽施本派绝艺,与徐少侠以较长短,或者立即退出今日之会。”   紫阳玉女把这番道理说完,各棚群雄一时面面相觑,正在少数门派犹豫未决,相互观望之间,倏的会场进口处,纵上了六个面貌,服饰的耄耋之年的老人。   擂台上的徐玉麟当先发觉,嗡的一声龙吟,“九龙剑”再度出鞘,寒光闪现中人剑合一,电掣般向来人跃去。   只听六老当中一个黑髯,青袍的老人,沉喝道:“小子休得妄动,不然老夫将徐东海立毙掌下!”   这话立生效果,徐玉麟猛冲之势,倏然刹住。   在场武林群豪凝目望去,已有人认出,竟是“五巧”莅临,说话者乃是“神行无影”尚君!   在“五巧”当中,一位长发、长髯身躯修长的枯瘦老人,背縳双手,木纳的向场中直直的凝目望著,似是还被点了哑穴?   徐玉麟怒吼声道:“你们五个老匹夫,究竟算得上那一字号的人物,劫持我爷爷是何用意?”   尚君嘿嘿冷笑道:“很简单,拿‘紫玉狸’来交换你爷爷吧!”   徐玉麟幼夫双亲,根本不知父母是何面模,及至查明身世,始才明白太乙门古墓之内的第十二具人魁,便是已死生父,在此人世间他已是个举目无亲的孤儿,后来在盘龙庄由“浙东一凤”   口中,得知君山蝠洞内被褚呈祥劫走的老人,可能便是他失踪已二十余年的祖父,是以只身入逍遥山庄,设法营救,终因卧底失败,几乎丧生。   于今,倘的祖父已在面前,可是老人对他形如陌路,他本是个至情至孝之人,所以在尚君说出目的之后,立即下定决心,回头走上中央看棚,向紫阳玉女道:“他们要以紫玉狸交换我爷爷,紫阳姐姐你看是否给他们?”   紫阳玉女伸手抓起桌上的黄绫小包,递给徐玉麟道:“事已至此,只好答应他们了。”   眼看武林至宝“紫玉狸”即将落于“五巧”之手,顿时引起各大门派中人的一阵交互议论,三座凉棚之内,起了轻微的骚动。   徐玉麟手捧黄绫小包走向“五巧”三丈远处,停下身来,对尚君说道:“‘紫玉狸’就在这里,你将我祖父释放,向我这边走出丈远,我即把抛掷给你,否则,你仍可来得及施展煞手,这总可以吧?”   “神行无影”尚君答道:“好吧,就这样办。”说著,随将那枯瘦老人解去铁索,把他往前推了一把,那老人便缓缓向徐玉麟这边走来。   老人向前走了丈远,徐玉麟果将“紫玉狸”向尚君掷出。   就在此时,“五巧”身后忽然一个苍老的声音喝道:“小兄弟,不要受他们的欺骗!”   徐玉麟倏然一楞,身形纵起,向那掷出的黄绫小包抓去,“五巧”也同时跃起抢夺。   那个枯瘦老人竟然一跃而起,当先向“紫玉狸”抓去,就在他堪堪要捷足先登的刹那间,突然一声惨嚎,凭空跌落在地。   “五巧”与徐玉麟半空里同时一阵错愕,而那双黄绫小包竟然失去踪影!   这种离奇的变化,发生于群豪众目睽睽之下,非但使“五巧”和徐玉麟大感意外,场上没有一人不为之震慑!   “紫玉狸”既已神秘失踪,徐玉麟与“五巧”齐都发觉,如并非他们七人之中所抢去。   那枯瘦老人跌在地上已经死去,徐玉麟一阵痛伤,正待走过去检查一下,谁知另一位长发白发的老者,由“五巧”之后倏地跃出,当先把那倒地老人的长发长须一把抓去。   徐玉麟目力奇佳,骤视之下,已自认出这突临的老者,正是君山蝠洞中被他救出的“九龙剑客”方天玑,而那倒地老人失去假须的面具之后,却原是他要手刃的仇人褚呈祥!   “五巧”一见阴谋未逞,“紫玉狸”又不知被何人暗中夺去,正待闪身要走,会场的入口上,突的出现一僧、一道、一尼、一俗四个仙风道骨的老人,挡住去路。   徐玉麟凝神之下,那葛衣芒履,长须垂胸的道长,正是好久未见的恩师,那身著月白僧衣的老和尚,却是授他“般若禅功”的“灵空大师”,另外一位手执拂尘的老尼,和一位青袍老叟,自己虽未见过,料知必是恩师好友——“天山神尼”与“南海老叟”了。   他的所料果然不错,只见中央棚内的公孙姑娘,红影一掠,纵向老尼身傍。   “巧云掌”邢刚抬眼一看,“宇内四绝”俱已莅临,不由桀笑声道:“你们四个老不死的既已到来,正好算算咱们当年之帐,可惜当年被你们击落丈人峰下的‘东海三魔’未到!”说时,暗运功力,就待施展他那苦练而成的“蛇女元阴功”!   东道上清真人冷然一笑,答道:“邢刚,不是贫道妄自夸大,六十年前你败在掌下,如今你依然不济,你且看看我的‘五行掌’力,自信能够接下,我们就对折几招,否则,你们还是再找地方面壁苦修去吧!”   出言既毕,流目四下一瞧,瞥见擂台后面有一块突出的巨岩,高约二丈,粗如辘盘,随向巨岩走去,距离约有丈许,沉喝一声,单掌推出。   只听“轰隆隆!”犹若山崩的震响,那块何止数万斤的突岩,立成石粉,四散震飞!   “巧云掌”邢刚面色变得难看至极,向四个老伙伴道声:“我们走!”当先向峰下疾驰而去。其余四乃,紧跟著风也似的逸走!   “九龙剑客”方天玑打个哈哈,对徐玉麟道:“小兄弟,你师父的‘五行掌’看来比当年更上层楼,老夫永远不敌,你救老夫脱困君山,老夫将以祖父当年欲获之因以受困的‘九龙剑’赠你,复将你祖父由褚呈祖之手救出,你我之间,谁也未欠谁的,老夫走啦!”   徐玉麟对方天玑之言,尚未完全了悟,只见他像一溜烟似的向山峰下泻去,这才连忙走向恩师行礼,并叩见三位师叔。   就在“宇内四绝”正拟举步向中央凉棚走去时,山峰下突的又走上了七八个老少男女,徐玉麟当先通上前去。   绿林棚内的“夺命飞抓”苏文彪一见来人,登时神情紧张,如坐针毯,一傍的苏玉娇姑娘,见乃父双手交搓,浑身微微颤抖,大改沉稳常态,芳心忧惧,颇为不解?   她凝目向来人望去,当先一位鹤发童颜的慈祥老者,正是曾经传她武功的“北雁老人”,后面则是服式不一,肥瘦不一的四个均已九十开外而却精神钁铄的老者,再后是一位面貌姣好的老妪,陪著位美媲仙子,弱不禁风的绿衣少女。   苏玉娇本想前去迎接“北雁老人”,但苏文彪却在此时,忽然向她问道:“娇儿,你可知道‘紫玉狸’被谁抢去吗?待会为父有何行动,你千万记住扯著我的左手,知道嘛,爹疼你,任何情形之下,都不愿把你失去……”   苏玉娇惑然不解的喊了声:“爹!………”   此刻已是申牌初交时分,泰山丈人峰顶上,武林大会主持人紫阳玉女,宫装盛服,站于中央一座大棚之前,容包肃饮而带有煞气的宣道:“泰山之会,承‘宇内四绝’、‘竹林五友’同时莅临,以及各大门派与各方英雄的衷心拥戴,共推飞云堡主徐玉麟少侠为今后武林盟主,大会本应至此结束,但因我们的新盟主和青城掌门爱徒夏侯芝馨姑娘,两人均有血海深仇,须当天下英虽之而,把仇人罪恶公开揭露………”   认至此处,玉掌一拍,但见四名飞云堡的青衣大汉,拥来了一个四十左右年纪的英俊男子,来至棚前。   紫阳玉女向徐玉麟蚝首微颔,道:“麟弟,以下的事情交给你吧。”   徐玉麟语音悲愤的向绿林棚内喝道:“苏文彪你该认得他吧?”   苏玉娇已自认得此人正是副庄主秦东岳,但不知他怎会落于心上人之手?   “他是秦东岳,逍遥山庄的副庄主,老夫怎不认识!”苏文彪答道:“你要叫他指出何罪,尽管做吧!”   徐玉麟对秦东岳低声说道:“秦兄,请将十八年前徐、苏两家命案当众说出,看他还有什么话讲?”   秦东岳点点头,提高了嗓门,道:“苏文彪,不,你是徐世章,十八年前你在济南府威迫利诱我秦小虎,冒什么‘追魂使者’列明湖镖局那档子事,你该明白,你一夜之间,杀尽局内三百余人,后来又到逍遥山庄,杀尽苏则徐的全家,株连著外出未归的苏文彪的妻小,只留个女婴,她便是你身傍的苏玉娇,从那时,之后,你戴上面具,叫起苏文彪来………”   秦东岳数说至此,猛然惨哼一声,倒地吐血而死!   苏玉娇姑娘直听得惊骇悲愤不止,豁然大悟中,却发现一向被她认贼作父之人,就在秦东岳哀嚎倒地的眨眼光景,隐而复现!   她莫名就里的怔然之间,只听冒充她父亲的仇人徐世章哈哈笑道:“你为何把他杀死,不让他说完呢?”话毕,倏然不见!   苏玉娇楞怔中,但觉自己一只手臂,被另一只看不见的有力之手紧紧握住,身子轻飘飘的疾飞而起。   忽尔中,她暗自狠骂道:我怎能跟你这狼心狗肺之人走!于是运起“北雁老人”传授她的一项神功,食中二指一骈,两缕霜刃似的白气,喷射而出。   半空里一声闷哼,跌落两条人影?一个红影在跌落地面时,迅疾傍跃。   就在此际,中央棚内的夏侯芝馨姑娘,流星般向那地上的青衣人拍出了闷雷不响的一掌。   青衣人跌地之后,又挨了一掌,起而复倒,伏身不动了!   徐玉麟纵身跃去,把伏地的青衣人翻转过身来,发现已气绝而死,一个黄绫小包,由其怀内落出,竟是失去的“紫玉狸”,死者则是冒充苏文彪的徐世章。   他一把抬起黄绫包,一手把徐世章死后犹自微笑的那张假面具抓下,露出了付已是惨白如纸,活像其已死生父的面孔!   一位枯瘦老人同一位面貌姣好的老妪,同时走到尸首之傍,老泪纵横的瞧了一阵。   徐玉麟向两位老人喊道:“爷爷,栾姑奶奶,你们为何替孙儿的仇人伤心?”   瘦削老人徐东海深长的叹息一声,道:“她不是栾姑奶奶,她是你的祖奶奶,孩子,你以为死的这人是谁?”   “他………他是孙儿的叔………”   “孩子,你错了,他才是真正的苏文彪,只因他生下来就与你父面貌酷肖,爷爷才和他父亲苏少泉易子而养,料不到会造成这……”   “那么孙儿的叔叔呢?”   “他便是苏玉娇的生父,已经失踪了的苏文彪。”   一傍里的夏侯芝馨(苏小燕)听到这里,扑向麻木了的苏玉娇,两人抱头痛哭起来。   徐玉麟简直被这复杂的亲属关系,搅昏了头脑,也不再问,对二女也不劝说,倜然怅立著,“浙东一凤”慈爱的拍拍他的肩头,搀著他走向凉棚,徐东海则去劝慰两个哭成泪人儿的孤女。   徐玉麟木纳的走进棚去,把黄绫包捧给紫阳玉女道:“‘紫玉狸’找回来啦!”言下,面上却毫无喜色。   紫阳玉女接过来,便放于长桌之上,绿林棚内忽然有人叫道:“可否请盟主把‘紫玉狸’打开让武林同道开开眼界,也不枉与会泰山一场?”   “当然可以。”徐玉麟满口答应,随手将黄绫包裹解开,露出只红色木匣,但将木匣揭开一看,里面却空无一吻!   他正待向含笑不言的紫阳玉女追问根底,突听那辆停于棚前的“死亡之车”,呀然声响,门闻处,太乙门八代掌门唐松年手捧紫擅木匣,当先跃出,紧接著便是武相古之洞,赛西施马大嫂,以及绿云、碧玉二婢。   唐松年将木匣放于棚内长桌之上,迭向紫阳玉女道:“‘紫玉狸’能安抵泰山,全仗紫阳女侠………”   话至此处,忽闻耳傍一阵微风,飒然吃惊,侧目看时,刚刚放下的“紫玉狸”木匣已不知何去?   唐松年大惊失色,在场这参武林名宿,江湖豪雄,齐都为“紫玉狸”之真品不翼而飞,颇感骇异!   紫阳玉女幽幽叹道:“这真是棋差一著,全盘皆输,想不到除逍遥山庄庄主之外,会此‘隐形术’者,尚另有人在………”   蓦地,似是在丈人峰之腰,传来一串话音道:“盛唐大内,紫玉之狸,原为密宗之宝,物归原主,理所当然,哈哈哈………”   徐玉麟怒道:“又是在飞云堡出现的那个隐形怪人,既是自称密宗一派,待我到西域图喀兰宫寻去——”   “且慢——”紫阳玉女拉住他的衣袂道:“我同你一起去。”   公孙姑娘抛下了师父“天山神尼”,上来拉著徐玉麟的右臂,凤目蕴满泪光,死也不放。   身著绿衣的于玲玲姑娘,竟也哇的声跑过来抱住他的左臂,哭泣道:“哥哥,千里迢迢找到来泰山,你………”   苏玉娇、苏小燕也齐都拥来,“麟弟弟,麟弟弟!”的苦缠著。   在此大下群雄面前,这情形简直令人啼笑皆非!   东道上清真人睹状,勃然怒道:“孽徒!现尔情孽大重,尔后何以自处?”说罢,拂袖欲走。   徐玉麟蓦然由众女纠缠中脱身而出,唰的声九龙宝剑握在手中,悲怆而道:“亲仇已雪,恩师养育之恩难报,所幸来日方长,只有留待他日以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