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令情潮 一 武林世家   一轮明月,从东山缓缓升起,照得山林间清澈如洗!   这时正有一个身穿蓝布夹袍,年约三十左右的汉子迈开大步,直向独龙岗东首奔去,只要看他步履矫捷,便知是位武林中人。   独龙岗东首,有一座著名的古刹,叫做灵谷寺。   青衫汉子奔行的极快,片刻工夫,已经到了宏伟庄严的灵谷寺前面,他略一住足,即卷起长衫下摆,双足一点,凌空掠起,落在那土黄色的围墙之上。   当下一提真气,飘落天井,越过长廊。走过第二进大殿。   这是一座自成院落的敞厅,厅上挂着白色的灵帏,帏前长案上,还供着烛台香炉和香花家果。   中间一方灵牌上,写着:   “显考江公上峰府君之灵位”   青衫人看清字迹,立即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仰脸说道:“恩公在上,晚辈管天发,日前听到你老人家的噩耗,特地赶来替你老磕头。恩公生前,名震南北,素为江湖同道所钦幕!晚辈末学后进,你老也许不会记得了?但晚辈身受大恩,无时感忘,如今人天永隔,更是图报无随了……”   说到此处,不禁潸然泪下,一连叩了几个响头,才行站起,走上几步,放帏而入。   就在此时,突听前院几声“扑扑”轻响,似是有人从墙头跃落,心头不禁一动,忖道:“不知来的是什么人?”   管天发匆忙之间,无暇思索,赶紧脚尖点动,腾身跃起,一下隐入梁间。   他堪堪藏好身子,只见阶前已经有四条黑影,象幽灵般闪了进来!   “都准备好了么?”   好冷的声调,听到耳中,使人有冷冽森寒之感!   管天发心头一沉,暗暗吃惊道:“此人来得悄无声息,自己居然会一无所觉!”   急忙探首瞧去,但见长案前面,已多了一幢黑影!   此人同样一身黑衣,分不清头脸,但只要看他昂然站在中间,分辨气势,就可知比先前四个黑衣人的身份要高的多。   这时那四个黑衣人已一齐躬下身来,答道:“禀令主,都准备好了。”   中间那个黑衣人道:“好,立刻动手!”   四个黑衣人躬身应“是”。立即有两个人晃亮火招子,点燃起烛火。   中间那人,身材颀长,穿的是一件黑色长衫,连一柄长剑,都套着黑色布囊,但两个眼孔中,一双眸子,精芒如电。   管天发隐身梁上,屏息蜷伏,不敢稍动。   为首的黑衣令主,已然大步往帏后走去,四个黑衣人紧随身后而入,迅速从身边取出铁凿,分左右奔向棺木两边。   管天发瞧得心头大为愤怒。这一情形,明明是要动恩公的棺木了!   心念转动,忍不住伸手朝身边摸去!   这一摸,他才想起自己为了对恩公表示崇敬,连随身的兵刃暗器,都留在客厅店之中,并未携带。   “唉,就算带了兵刃,只怕也不是那黑衣令主的对手,何况对方共有五人之多!”   一阵铁凿叮叮之声,适才传入耳朵,管天发全身血液,也随着沸腾起来,暗暗切齿道:“管天发,金陵江府对你母子恩重如山,你岂能贪生怕死,眼看着贼人开棺毁尸……”   念头还未转完,但听“咯”的一声轻响,棺盖已被撬开!   声音入耳,管天发心情为之一紧,心情又激动起来,急急往下瞧去!   他居高临下,自然看得清楚,这一看,口中几乎“咦”出声来!   原来棺中衾枕凌乱,那有江上峰的尸体?   两名黑衣人掀开棺盖,怔了一怔,立即躬身道:“启禀令主……”   黑衣令主不耐道:“把他的尸体扛出来。”   两名黑衣人依然躬着身道:“启惠令主,棺中没有尸体。”   黑衣令主身躯陡然一震,眼孔中透射出两道慑人的寒光。道:“你们说什么?”   话声未落,人已疾如飘风,一下掠近,目注空棺,惊悸的问道:“这就奇了,我明明看他……”   倏地住口,身形迅快地倒退一步,挥手道:“快把馆盖钉好。”   四名黑衣人一齐动手,钉好棺盖,黑衣令主冷喝一声:“走!”   大厅上烛火陡熄,五条人影,旋身飞踪,穿射而出,去势如箭,一瞬之间,已然走得不见踪影。   管天发轻轻吁了口气。飘落地面,心中只是沉思:“恩公尸体不见,只存一具空棺,这是他老人家避仇假死呢还是死后怕仇家毁灭,故意移去呢?”   尤其方才这位黑衣令主,自己走南闯北,在江湖上混了多年,似乎从没有听说过,有这样一个全身黑衣的神秘组织,也没有听说过有“令主”的称谓,此人究竟是什么路数呢?   不错,此人方才瞧到空棺之后,似乎极为惊悸,当时他口中说了“我明明看他……”五字。   底下的话,虽没说出,但从他语气推究,不外两点:   一是:“我明明看他死的。”   二是:“我明明看他入殓的。”   他看到恩公身故,也许只是在屋外偷看,并不一定是江湖中人,但如若他亲眼看到恩公入殓,那就只有江府的亲戚故旧。   他心头思潮起伏,觉得今晚所遇,其中定然隐藏着某一事故,而这件事,也定和恩公之死有关。   自己身受江府大恩,无论如何,一定要查出黑衣令主的身份来历不可。   第二天一早,管天发穿了一件长衫,把兵刃用布囊包好,会帐出门,直向江府而来。   随着青衣汉子走进江府,青衣汉子连忙带笑道:“管镖头这位就是咱们府里的楚总管。”   管天发心中暗道:“敢情福老爹上了年纪,不管事了。”   一面再一抱拳,道:“原来是楚总管,在下失敬了。”   楚总管道:“不敢,兄弟是楚如风。”接着抬手肃容道:“管镖头远来,请到里面坐。”   穿过二门,进入大厅,楚总管连说“请坐”,两人分宾主落坐,早有人端上两盏香茶。   楚总管目光投向管天发,含笑道:“兄弟听说总镖头有事要见大公子,不知有何贵干?”   管天发在江湖上奔走多年,这等重大之事,岂肯随便说出?闻言笑了笑道:“在下路过金陵,听说大先生过世,特来拜访,方才听贵府管家说,大公子出门去了!”   楚总管点头道:“正是,正是,大公子不在,总镖头若是有什么事,和兄弟说也是一样。”   他身为总管,自然作得了主。   管天发道:“在下想见见二公子,不知是否方便?”   楚总管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阴阴一笑,道:“二公子不见外客,要请总镖头原谅。”   管天发淡淡一笑道:“在下自幼蒙大先生大恩,常来府上,大公子、二公子虽有多时不见,说来原也是熟人。”   楚总管赶忙抱了抱拳,陪笑道:“兄弟蒙大公子相邀,才来不久,管镖头幸勿见怪。”   口气一顿,接着打个哈哈,又道:“哈哈,管兄既是府中熟人,这话就说好了,二公子身体一向羸弱,自老庄主过世之后,哀毁逾但,旧病复发,现在书房中静养,怕人惊扰,才不见外客,管兄莫要误会了兄弟的意思。”   管天发道:“楚总管说的是实情,兄弟怎敢见怪?”一面抬目道:“不知福老爹在不在?兄弟已有多年没见面了,想看看他老人家。”   楚总管含笑道:“福老爹随大公子出去了,大概要一两日回来。”   管天发起身道:“总管不用客气了,大公子既是要等一两天回来,兄弟隔天再来,也是一样。”   突听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道:“楚总管。”   楚总管口过头去道:“紫鹃姑娘有什么事?”   管天发抬目瞧去,只见一名身穿淡青衣裙的美婢,手托茶盘,从屏后走出,微一欠身道:“二公子听说管镖头回来了,请他到书房里相见。”   楚总管皱皱眉道:“大概又是小鹃说的,大公子一再交待,二公子需要好好静养,不可惊扰于他,小鹃就是喜欢多嘴。”   那青衣使女笑了笑道:“二公子整日不出户,闲得无事,听说管镖头来了,甚是高兴,才打发我来请的。”   楚总管无可奈何地朝管天发道:“二公子既然打发紫鹃姑娘来请,管兄就请到书房稍坐,只是二公子病体初愈不宜和人多谈,要请管兄原谅。”   管天发道:“在下省得。”   楚总管道:“管兄请吧。”   紫鹃目光望了管天发一眼,欠欠身道:“婢子替管镖头带路。”   说罢,一手托着茶盘,转身往里行去。   管天发站起身,朝楚总管抱抱拳,就跟随紫鹃身后而行。   紫鹃款步徐行,把管天发领到门口,侧身站定,一手打起门帘,欠了欠身道:“管镖头请进。”   紫鹃随着走入,含笑道:“管镖头请坐,我去请二公子出来。”   说完,俏生生地往屋内走去。   一阵脚步声传了过去,窗帘掀处,一个身材颀长,满脸病容的青衣少年,一手扶在绿衣小丫头,缓步走了出来。   青衣少年不过二十来岁,生得剑眉风目,模样原是十分英挺,只可惜面带病容,没有血色,就显得苍白瘦削,使人有弱不胜衣之感!   这就是江南府的二公子江寒青了!   管天发一愣,慌忙站起身,抱拳道:“在下管天发,见过二公子。”。   江寒青还了一礼,含笑道:“管兄请坐,福老爹经常时常提起管兄,不知管兄还认识我么?”   管天发重新打置了江寒青几眼,笑道:“在下离开金陵的时候,二公子还不满十岁,以后来过两次,都没见到二公子,如今长大了,要是在路上遇到,在下还真认不出来了。”   江寒青含笑道:“我从小身体就不太好,一直住在外祖母家里,前些日子外祖母仙逝,才回金陵来住,我常听福老爹说,管兄快快请坐。”   说话之时,一手扶着绿衣小丫鬟肩头,缓步走近一张绵墩交椅,坐了下来,一面说道:“小鹃,快去倒茶!”   管天发看得暗暗摇头,忖道:“恩公一世英名,威霸南北,二公子竟然在孱弱得需人扶持。”   心念转动,但觉一时有说不出的感触!   小鹃转身出去,不多一会儿工夫,端着两盏茶进来,送到管天发面前:“管镖头请用茶。”   然后又有另一盏捧到江寒青手上。   江寒青接过茶蛊,就着嘴唇,斯文地轻啜一口,望着管天发道:“小鹃刚才出门口,听到管兄告诉江彪,曾说有要紧之事,要见小弟,不知管兄有何见教?”   管天发道:“在下昨晚赶到金陵,就去灵谷寺,拜奠了恩公,今日一早,前来尊府,确有一件要事,要面见两位公子的。”   江寒青含笑道:“管兄有什么事,但请明说,家兄不在,只要江家办得到的,小弟无不尽力?”   管天发道:“在下受府大恩,已是图报不尽,哪敢再来给二公子添麻烦?”   江寒青道:“那么,管兄有何事?”   管天发道:“在下昨晚在灵符寺,遇上了一件怪异之事。”   江寒青平静地说:“不知管兄在灵谷寺遇上了什么怪异之事?”   管天发这就把昨晚自己所见一一说来。听到大院中有人飞落,自己藏身梁上,发现四个蒙脸黑衣汉子和一个穿黑衣的令主,每人携带铁凿,如何进入帏后……   话未说完,江寒青身躯一震,双目之中,陡然射出了两道慑人寒芒,愤怒地说:“何方贼子,胆敢动我先父的棺木?”   管天发瞧得心头暗暗一凛,忖道:“这位二公子原来身怀上乘功力,那么又怎会满脸病容,连行动都需人扶持?莫非他故意深藏不露?”   江寒青双目之中,神光渐弱,急急问道:“管兄,后来如何了?”   管天发道:“在下当时心头甚是激动,但自忖决非那黑衣令主之敌,徒然送命,于事无补,只好尽力忍耐,那时他们已凿开恩公棺木,但一望之下,发现相中并无恩公遗体……”   江寒青神情猛震,身躯一阵颤动,失声道:“棺中没有先父遗体?那是被人盗走了,这……会是什么人?”   管天发道:“黑道中人的夜行衣裳,多半都是黑色,但像他们那样以黑布黑衣套着头脸的人,在下还没听人说过,就是“令主”这个称谓,在下也第一次听到。”   江寒青想了想,又道:“管兄除了看到那黑衣令主身材欣长之外,他说话的口音,想必也听清楚了?”   管天发道:“此人语气十分冷峭,在下听得甚是清楚。”   江寒青又道:“若是管兄再遇上此人,大概可以听得出他的口音来么?”   管天发道:“只要遇上此人,在下自信可以听得出来。”   江寒青吁了口气,叹息道:“先父遗体,为人所盗,但目前唯一可追究的线索。只有从这黑衣令主下手,此事还要管兄多多赐助才好。”   管天发道:“二公子言重了,在下身受尊府大恩,区区微劳,在下义不容辞。”   正说之间,突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奔了进来,口中叫道:“二公子……二公子。”   小鹃急忙迎了出去,一手掀起帘子,低喝道:“什么人,大惊小怪的!”   只听外面那人喘着气道:“小……鹃姑娘,快禀报二公子,大公子负伤了,是楚总管命我请二公子来的。”   小鹃吃了一惊,道:“什么?大公子负了伤?”   江寒青听到耳中,身躯一震,急急说道:“小鹃,叫江成进来。”   小鹃一侧身,道:“二公子叫你进去。”   江成跨进客厅,垂手叫了声:“二公子。”   江寒青上前拦着问道:“大哥怎么了?”   江成抹抹额上汗水,躬身道:“楚总管叫小的赶来禀报二公子,大公子在路上遇到伏击,福老爹死了……”   江寒青神情剧震,失声道:“楚总管是听谁说的?”   江成道:“小的不清楚,是楚总管打发小的来的,大公子现在西花厅。”   江寒青起身道:“管兄,我们一起去看看大哥。”   管天发跟着站起,道:“二公子,先请。”   小鹃连忙道:“二公子,小鹃扶你去。”   江寒青道:“还是由紫鹃扶我去吧,你留在这里。”   紫鹃答应一声,过来扶着江寒青,和管天发一起离开书房。   管天发心中忖道:“什么人敢在路上伏击大公子?莫非此事和昨晚黑衣令主有关?”   回头看去,二公子江寒青一脸焦急之色,一手扶着紫鹃肩头,脚下却走得极慢的,象是大病初愈,有气无力的模样!   管天发不禁泛起一丝疑念:方才自己亲眼看到二公子目中精光,湛然逼人,分明身具上乘内功,何以要装得这副虚弱的模样?   若是说他深藏不露吧,此刻听到兄长负伤,福老爹中伏身死,他脸上惊恐焦急的神情,自然流露,却又不象有假的。   越想越觉纳罕,只是跟着江寒青身后,默默走出。   不大工夫,行近西花厅,楚总管已大步迎了出来,欠身道:“楚如风见过二公子。”   江寒青道:“大哥伤势如何?”   楚总管道:“大公子是外伤,还不碍事,福老爹中的是毒药暗器,已经没救了。”   江寒青神色一黯,目蕴泪光,废然叹道:“福老爹在咱们家里,已经三代了,没想临到晚年,还会这样死法!”   楚总管赔笑道:“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中亡。江湖中人,谁也保不定如何死法,福老爹上了年纪,原也来日无多了,二公子……”   话声未落,只听花厅中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叫道:“二弟。”   这喊声自然是大公子江步青了!但这声“二弟”听到管天发耳中,心头不由得猛然一震!   江寒青快步走近江步青,低声说道:“昨夜有人撬棺!”   江步青面色一寒,道:“谁说的?”   江寒青朝管天发一指,道:“是管兄说的,事情发生在昨晚,但爹的遗体,却早已被人盗走了。”   江步青身躯猛震,回头道:“管兄如何知道的?”   管天发道:“在下目前在路上听到恩公噩耗,昨晚赶去灵谷寺拜尊,是亲眼目睹之事。”   江步青目光异芒一闪,道:“管兄请道其详。”   管天发就把昨晚经过,详细再述一遍。   江步青目蕴泪光,仰天说道:“爹一生之中,名满江湖,处处以仁义待人,没想到你老人家百年之后,尸骨未寒,竟被贼人盗走遗骸,不孝孩儿,真是罪孽深重……”   说到伤心之处,不禁流下两行热泪,掩面痛哭。   江寒青也睫承泪水,面露戚容!   楚总管愤然变色道:“贼人敢动老庄主的遗体,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随着话声,霍地站起,接道:“兄弟先请人把江虎、江龙叫来问问。”   江步青右手猛力往桌上一拍,目中怒芒四射,切齿道:“金陵江家誓与这些贼人势不两立。”   楚总管拱手道:“大公子息怒,老庄主遗体被盗,只怕已非近日之事,正如管兄所见,昨晚的黑衣令主,也扑了个空。”   口气一顿,接道:“据兄弟推想,这帮黑衣人,必然也在全力追查老庄主遗体的下落,兄弟马上派人先查查金陵城中,有无可疑人物,一面再密函大江南北武林同道,暗中协助侦查,不伯找不出这两帮人来。”   江步青道:“如此甚好,你就快去办吧。”   楚总管一欠身,正待往外行去。   江寒青叫声:“楚总管且慢!”   楚总管停住脚步道:“二公子有何吩咐?”   江寒青道:“福老爹在咱们家里,已有三代,平日忠心耿耿,咱们要厚殓于他!”   楚总管陪笑道:“二公子说的是,方才大公子也交待过兄弟了。”   江寒青点点头道:“好,那你就去吧。”   楚总管连声应是,匆匆往外而去。   江步青目注江寒青,关切的道:“二弟,你身体还未复原,还是回书房休息去吧!”   紫鹃接口道:“是啊,二公子该是服药的时候了。”   江寒青扶着椅子缓缓站起,朝管天发道:“管兄务必多住几日再走,没事就到书房里来坐坐。”说完,紫鹃扶着回房而去。   江步青望着江寒青后影,轻轻叹息一声,说道:“二弟出身武林世家,身体却比人家文弱书生还要文弱!”   管天发道:“二公子这究竟是什么病症?”   江步青道:“据大夫说,二弟是先天不足,后天失调所致的,自从先父逝世之后,难免悲伤愈恒,身体就更见羸弱了!”   说话之间,家人掌上灯来,接着楚总管匆匆走进,向江寒青报告了派人侦查金陵城中所有茶馆,酒肆之事。   接着家人摆上酒菜,江寒青留楚总管和管天发在花厅中同进晚餐,三人边谈边吃,楚总管更是殷勤劝酒。   吃到最后,管天发忽觉酒中似有一丝异味,心中暗暗一动,但却不动声色,依然把那盏酒喝了下去,推说量浅,不能再喝。   楚总管也适可而止,吩咐使女替他盛饭。   饭后,楚总管亲自陪管天发到宾舍休息,然后拱手辞出。   管天发等楚总管走后,急忙探怀取出一个磁瓶,拧开瓶塞,倾出两粒药丸,纳入口中,就和身躺到床上。   过不一回,只见一名小厮推门入,泡了一盏茶送来,一面伺候道:“管爷,小的给你送茶来了。”   管天发躺着道:“你放到几上就得了。”   那小厮道:“管爷需要什么,但请吩咐。”   管天发道:“不用了,我只想早些睡。”   小厮应了声“是”,就返身退出。轻轻拉上房门。   管天发等小厮走后,就吹熄灯,但他并没安歇,悄悄下榻,把棉被卷成一卷,然后脱下长衫,盖在上面,黑暗之中,就像一个人躺卧模样,自己却在窗下角落上,席地而坐。   经验告诉他,目前自己已卷入复杂、险恶的旋涡,自己身受江府大恩,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何况此刻纵然想置身事外,也已经迟了,那么只有暂时忍耐,静待事情发展,再作计较。   这座宾舍,位在前厅右侧,自成院落,这时二更刚过,走廊上倏地出现了两条幽灵似的人影!   悄悄掩近窗前,立即一左一右,贴壁站定,似在倾耳谛听室内的动静。   过了半晌,左首那人伸出手指沾着口水点破纸窗,凑过头去,往里张望。   室内,灯火早熄,依稀可以看到一个人躺卧榻上,也依稀可以听到轻微的呼吸。   左首那人迅速探怀取出一管黑黝黝的东西,对准榻上人影,但听机簧轻响,一蓬蓝芒,隔窗电射而入。   就在机簧响起之时,室内依稀有人闷哼了一声,就寂然无声。   左首那人点点头,打了个手势,轻捷无比地向长廊逸去。   这时,黑暗中悄悄闪出另一条黑影,悄无声息地坠了下去,这人正是管天发,他尾随两人,堪堪穿过长廊,前面两人,已然折入跨院而去。   管天发自小在江府走动,自然知道那跨院中,正是江府的账房,远望过去院中有灯光透出。一时不敢逼近,目光迅速一转,长身纵上墙头,藉着暗阴,隐蔽住身形,仔细朝四周打量了一阵。   正待朝院中扑去,突然瞥见屋中走出一个纤巧人影,低头疾行,一路往后进飞奔而去!   管天发看得清楚,那纤巧人影,似是伺候二公子的小鹃,心中晴暗忖道:“她这时候,还来前院作甚?”   心念方动,突觉身后有一缕劲风,朝自己左肩袭来!   管天发心头一凛,匆忙之中,沉肩侧身,反腕一抄,把暗器接到手中,原来只是一颗绿豆大的瓦砾,心中一惊忖道:“此人好高明的手法!”   急急回头瞧去,只见东首屋脊上,正有一条人影朝自己打了个手势,就凌空飞起,越过高墙,一闪不见。   那黑影身法极快,待管天发越过高墙,那人已在十丈之外,站停身子,又朝管天发招了招手,翩然掠起。   管天发凝足功力,跟踪掠去,他此刻已发现前面那人对江府地形极熟,起落之间,处处都是利用一切阴影,掩蔽行藏,身法更是轻灵已极!   管天发越追越觉心寒,暗忖道:“看他行动,分明似在躲开江府耳目,但却有这么高的轻功,他究竟是何来历?要把自己诱往何处?”   心念转动之际,前面那人倏然泻落,一闪而没! 金令情潮--二 死里逃生 二 死里逃生   管天发哪里肯舍,纵身扑起,追到附近,立即伏下身子,又目环扫,但见院落深沉,哪里还有人影?   正在打量之际,忽听北首下,有人压低声音叫道:“管镖头,快请下来吧!”   那是一个女子声音,管天发猛然一惊!注目低声喝道:“什么人?”   那女子低声道:“小声些!婢子是紫鹃。”   管天发心中暗道:“原来方才那人,竟是二公子身边的使女,此女一身轻功,分明还在自己之上,她把自己引来作甚?但人家既已出声招呼,自非下去不可!”   当下一提真气,飘落地面,果见檐下站着一个苗条人影,迎着自己招招手道:“管镖头请随小婢来。”   管天发略一抱拳道:“姑娘把在下引来,不知有何见教?”   紫鹃低声道:“时机已迫,小婢有事相托,二公子就在书房中,你快随我进去!”   说完,一个转身,当先穿窗而入。   管天发方才只顾在屋面上追踪飞掠,黑夜之间,分不清房舍,此时仔细探视,原来已追到书房后院。   跟着紫鹃穿窗而入,她说得又如此郑重,只好双足一点跟着从窗户中跃入。   书房中一片黝黑,也没点灯火!   管天发飞身落地,凝目瞧去;窗前月色映照,只见江寒青倚几而坐,脸色苍白,似是十分气怒!   紫鹃低声道:“管镖头,时机急迫,小婢也无暇多说,楚如风奉命三更时分,在书房四周纵火,小婢想奉托管镖头背着二公子,赶快离开此地……”   管天发听得一怔,她口中说楚如风奉命纵火,那不是……   只听江寒青嘶哑地道:“紫鹃,你快走吧!不用为我耽心,我倒要看看他不顾手足之情,真待把我怎的?”   紫鹃急道:“二公子,小婢求求你,时机稍纵即逝,他早已不念手足之情,全府上下,又都是他的心腹,据小婢所知,除了纵火之外,楚如风手下还有八支极霸道的黄蜂夺命针筒,此时不走,就来不及了!”   江寒青道:“我不走!”   紫鹃流泪道:“小婢死不足惜,老庄主遗骸被盗,至今不知落在何处,二公子身为人子,自有追究的责任,岂能坐以待毙?二公子不肯走,于事无补,还要落个不孝之名!”   江寒青听得动容,问道:“你要我到哪里去?”   紫鹃道:“二公子只不过暂时离开此地,此刻先由管镖头背你出去。”   管天发听两人口气,心中已经明白了大半,连忙抱拳劝说道:“紫鹃姑娘说得极是,二公子还是暂时离开此地的好!”   江寒青黯然道:“管兄,小弟真气难聚,纵然离开此地,也是一个残废的人,真想不到……”   紫鹃催道:“二公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快些走吧!”   管天发心知情势已迫,立即伏下身去,说道:“二公子,快伏到在下的背上,有话出去再说不迟。”   江寒青点点道:“如此多谢管兄了。”说着依言伏到管天发身上。   管天发背起江寒青,回头问道:“姑娘,咱们从哪里出去?”   紫鹃道:“咱们仍从窗户出去的好。”身形一晃,已然穿窗而出。   管天发不敢怠慢,跟着掠出窗外。   紫鹃回身掩上窗门,低声道:“小婢替你带路。”当先飞身上屋。   管天发跟着腾身纵起,翻出围墙之外。   两人一路疾行,奔行了半里来遥,紫鹃忽然脚下一停回身道:“管镖头请背二公子先行,可在城外五里处一座茶亭中等候,小婢还得回去一趟。”   江寒青道:“你还要回去作甚?”   紫鹃微微一笑道:“小婢要回去略作布置,免得引起他们疑心。”   说完,不待管天发回答,转身飞掠而去。   管天发目送紫鹃远去,心中暗暗忖道:“名震江湖的江府,果然卧虎藏龙,连一名使女的武功,都居然如此了得。”   他背着江寒青,一面回头道:“二公子,此地离府上极近,不宜久留,你若是不累,在下就背你出城去。”   江寒青叹了口气道:“小弟不累,只是有劳管兄,小弟实感不安!”   管天发道:“二公子怎好如此说法,在下身受府上大恩,就是粉身碎骨,也难以图报,些许微劳,算得什么?”   说话之时,就展开脚程,赶抵城墙,举目向四周略一打量,一手往后托了江寒青身子,说道:“二公子小心,在下要上去了。”   双足猛蹬,使了一式“鹞子穿云”,双臂一划,身如箭射,扑上城头,再一提气,飘然飞落城外。   一路奔行,到得茶亭,远处正好传来三声更锣。   管天发吁了口气,蹲身放下江寒青,扶着他在石凳上坐下,说道:“二公子快歇一回。”   江寒青脸色苍白,目含泪光,感激地说:“家门不幸,先父尸骨未寒,就被贼人盗走,小弟又不见容于家兄,管兄仗义赐救,高谊不敢言谢,请受小弟一拜。”说完,突然拜了下去。   管天发大吃一惊!慌忙把他扶住,说道:“二公子快快请起,你路上疲累,快歇上一歇,在下若非大先生,哪有今日?以后千万不可如此!”   江寒青热泪满眶,回到凳上坐下,虚弱地说:“小弟武功若废,被迫离家,前途茫茫,若不是先父遗骸被盗,人子之责未尽,当真是生不如死!”   管天发笑道:“二公子大病初愈,体力未复,不要担心,只要静养些时候,自会痊好。”   江寒青惨笑道:“管兄认为小弟真是大病初愈,体力未复么?”   管天发心头一动,问道:“难道还另有原因?”   江寒青微微闭目,落下两行泪水,仰面向天,黯然说道:“管兄说的极是,自从先父见背,小弟痛哭了几场,就感觉真气不畅,当时只当是伤心过度,有此现象,那知道这三个月来,竟然日甚一日,真气涣散,终至行动都需人扶持……”   管天发吃惊道:“二公子,那是运岔了气!”   江寒青摇摇头道:“先前我也只当是运岔了气,直到今晚,小鹃向我跪地痛哭,说是奉楚如风之命,暗中在我身上下了慢性散功毒药……”   管天发愤然道:“哼!好一个狠毒匹夫!”   江寒青道:“他是大哥引进来的,在我身上下毒,自然也是奉命行事,唉!大哥一向对我极为爱护,想不到先父过世不久,竟然性格大变,丝毫不念同胞手足之情!”   管天发张了张嘴,但又忍了下去,接着说道:“这么说来,小鹃早就被他们买通了?”   江寒青道:“他们要小鹃在我茶饭中下毒,原以替我治病为藉口,只是严禁她不可让我知道;她自然并不知情,直到今晚,她听大哥要楚如风调集府中人手,准备在书房纵火,她才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说出内情,劝我赶快逃走,当时我还不予置信。   “后来紫鹃来说,福老爹身中毒针,极可能也是大哥害死的,而且入夜之后,他们已在书房四周,堆置了不少易燃之物,准备三更纵火,同时也要杀害管兄,以图灭口,我才要紫鹃赶去通知管兄,正好管兄也赶来了。”   管天发暗暗忖道:“原来如此!”   还未开口,但觉香风一飒,紫鹃提着一个包裹,翩然走了进来。   江寒青抬目问道:“你回来了,他们是否发现我不在了?”   紫鹃“嗤”地笑道:“他们纵火烧屋,志在掩蔽旁人耳目,自然不会疑心二公子早已离开了。”   江寒青咬紧牙齿,一言不发,过了半晌,问道:“小鹃呢?”   紫鹃道:“她仍留在府中。”   江寒青点点头,没有说话。   紫鹃眨动眼睛,问道:“再过一会,天就快亮了,二公子是否想好了到哪里去暂住几天?”   管天发道:“在下之意,二公子和家师也是世交,不如到淮阳镖局,先去住上些时候再说。”   紫鹃没待江寒青开口,接道:“二公子,管镖头说得极是,公子住到淮阳镖局去,有管镖头就近照顾,小婢也可以放心了。”   管天发心中暗道:“听她口气,似有别去之意。”一面说道:“姑娘不随二公子去了么?”   紫鹃突然双膝一屈,朝江寒青跪了下去,说道:“二公子此去扬州,有管镖头作伴,自可平安无事,小婢就此别过。”   江寒青道:“你要离我去么?”   紫鹃叩首道:“小婢离家有年,想去探视双亲。”   江寒青点头道:“好,你去吧!”   紫鹃道:“多谢二公子!”   站起身子,把手中包裹,放到石桌上,又道:“这是二公子的衣衫和一包金叶子。”   回身朝管天发裣衽一礼,道:“管镖头,二公子就托付你了。”   管天发道:“姑娘好说,管某身受江府大恩,护送二公子,那是义不容辞之事。”   紫鹃道:“小婢还有一事,要和管镖头说明。”   管天发道:“姑娘清说。”   紫鹊道:“小婢之见,他们纵火焚毁书房,以二公子业已葬身火窟,因此,二公子纵然离开了江府,最好掩去本来面目,免得引人注意,就是管镖头,大公子既有杀你灭口之意的,你也以小心为宜。”   管天发心头微凛,点头道:“姑娘说得极是。”   紫鹃道:“时光不早,小婢要告辞了,二公子路上多多保重。”   说罢,朝江寒青道了福,就转身出亭而去。   管天发目送紫鹃远去,不觉问道:“二公子,这位紫鹃姑娘,在府上很久了么?”   江寒青道:“不久,她是先父去世之后,由福老爹领她来的。”   管天发口中不言,心里却暗暗忖道:“她不早不晚,在恩公逝世之后,投身江府,而且又有一身极高武功,就令人不无可疑……”   管天发望望天色,霍然道:“天色快亮了,路上就会有人,紫鹃姑娘说得不错,咱们目前,确是不宜暴露了行藏的。”   江寒青道:“寻便如何?”   管天发道:“在下行走江湖,略谙易容之术,我立时动手替二公子易容,保管无人识得。”   江寒青点了点头道:“那就有劳管兄了。”   顷刻之间,二公子已变成一个身弱多病的中年人,管天发也变了一个紫脸汉子,不觉赞道:“管兄易容之术,果然高明得很。”   管天发熄去摺子,笑道:“在下这易容术,是从前敝局一位老镖头所传。据说他得自异人,和一般江湖上的易容术不同,决不会被人瞧出破绽。”   江寒青道:“一个人纵然改变了容貌,但声音总听得出来。”   管天发笑了笑道:“江湖上一般人用的是变音丸,但那老嫖头却教在下学习老少不同的口音和各地方言,这比学易容还要难,在下每天五更起身,一个人跑到树林里,跟自己说话,就这样足足苦练了一年多时光,才算是勉强学会。”   说话之时,他已把易容药物,一齐收好,一手提起包裹,说道:“二公子,咱们该走了。”   江寒青道:“管兄,小弟多承相救,此后管兄最好和我以兄弟相称,千万不可再叫我二公子了。”   管天发不待江寒青再说,蹲身把他背起,直向大路奔去。赶到渡口,这里离金陵已有十几里路,是一处小码头。   管天发老远就放下江寒青,扶着他慢慢走向码头,在一个吃食摊上坐下,要了两碗豆汁和大饼油条。   早有两三个船家看到两人像是要雇船模样,就上来问道:“两位客官要雇船么?小的船上舱位干净,又便宜,两位要去哪里?”   管天发道:“我大哥生了病,要赶回家去,直放扬州。”   其中一个船家陪笑道:“那就坐小的船好了,小的专走扬州,上次有两位相公,也是包了我的船,昨天才刚刚回来。”   管天发点点头。当下和他讲好船价,就扶着江寒青下船,进入舱中,里面可坐可卧,收拾的倒也干净,两边支起船窗门,还可凭窗眺望。   第二天中午,船到瓜州,船家靠岸停泊,升火做饭。   江寒青倚着船窗,朝外闲眺,瞥见江面上正有一叶扁舟,像箭一般驶了过来,远望过去,那小舟后面,水花分裂,宛如一条银线!   心中暗惊奇:“这小舟行驶如此快法,足见划浆的人,腕力之强了。”   不大工夫,那小舟已然驶近,只见船头站着一个白衣书上,剑眉星目,唇红齿白,当真如玉树临风,飘逸出群。   船尾打浆的则是一个两鬓花白的灰衣老苍头,腰背微驼,两手运浆如飞!   江寒青看得不觉一呆,想道:“一个老苍头竟有如此臂力!”   方在思想之间,只觉船头白衣书生忽然侧过脸来,朝自己微微一笑,点首为礼。   但因小舟去势极快,转眼之间,已从船侧疾驶而过,水花飞溅,被一条大船挡住了视线。   江寒青正在望着滚滚浪花出神,只听管天发低声问道:“二公子,你认识他么?”   江寒青“啊”了一声,回过头来,说道:“不认识。”   管天发听得一怔,道:“这就怪了,在下也因那小舟来的蹊跷,这么说来,莫非此人认出咱们来历来了?这不可能?”   到了瓜州,就和到了扬州一样,三数十里路程,个把时辰,也就到了。   淮阳镖局,设在此城,是一所坐北朝南的大宅院,门前高悬一方白铜招牌,“淮扬镖局”四个大字,擦得光可鉴人。   管天发对镖局里的情形,自然最熟悉不过,船抵扬州,他要船家缓缓摇到北城,折入小河,在一排绿杨深处靠岸,差不多已是上灯时分,才付了船资,扶着江寒青上岸。   这里是淮阳镖局的侧门,管天发走近门前,轻轻叩了两下。   但听门内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接着木门呀然开启,一个劲装青年当门而立,望着两人微微一怔,道:“两位有事请走前门……”   管天发没待他说完,低笑道:“六师弟。是我。”   劲装青年惊奇的道:“你是……三师兄!”   管天发点点头道:“六师弟不可声张,师傅在这里?”   劲装青年道:“师傅在后院,刚吃过饭。”   管天发道:“如此正好,六师弟快替咱们领路。”   劲装青年迟疑地望了管天发一眼,道:“三师兄又不是不知道路,怎的还要小弟领路?”   管天发笑道:“我脸上易了容,如何进得去?有六师弟领路,就可省去不少唇舌。”   劲装青年目光转到了江寒青身上,问道:“三师兄,这位是谁?”   管天发道:“你不用多问,快些走吧!噢,还有一点,若是遇上师兄弟们,不可说出是我。”   劲装青年呆了一呆道:“那要怎么说?”   管天发道:“你就说是师傅吩咐你带我们进去的。”   劲装青年为难地道:“这个……万一师傅责怪起来……”   管天发道:“不要紧,一切都有我呢!”   劲装青年道:“好吧,小弟这就替你带路。”   说着,关上木门,转身往里行去。   管天发扶着江寒青随着他身后而行,差幸这时正是晚餐时候,师兄弟们和镖局中人都在前进厅院用膳,是以并没遇上什么人。   劲装青年领着两人,直入后进一座小院落中,才停步问道:“三师兄要不要小弟通报一声?”   管天发道:“不用了,只是六师弟千万不可告诉任何人。”   劲装青年点点头道:“小弟自会记住的了。”   话声方落,只听屋中传出一个威重的声音喝道:“什么人?”   劲装青年慌忙躬身道:“弟子严幼信。”   那威重声音问道:“有什么事?”   严幼信道:“是三师兄回来了。”   那威重声音哼了一声道:“叫他进来!”   管天发低声说道:“家师就在里面,咱们进去。”   扶着江寒青走上石阶,跨进屋去。   江寒青举目打量,但见这是一间清静的敞轩,烛光熊熊,上首一张交椅上,坐着一个面如红枣,白髯垂胸的老者,不用说就是淮阳派掌门人,兼淮阳镖局总嫖头的金翅雕郭世汾了。   管天发朝身后六师弟严幼信低声说道:“六师弟,你替我挽扶一把,我去见过师傅。”   严幼信点点头,一手扶住江寒青的身子,管天发急忙走上前去,跪倒地上,刚叫了一声:“师傅……”   金翅雕郭世汾突然脸色一沉,虎目中暴射威棱,大喝道:“孽畜!你还敢来见我?”   管天发眼看师傅神色不对,心头大吃一惊,慌忙俯伏在地,道:“师傅息怒!弟子不知做错了什么,叫你老人家生这大的气?”   这话不说还好,这一开口,老镖头的气可大了,双脚猛然一顿!厉喝道:“孽畜!你做的好事,淮阳派这点基业,在江湖上撑了几百年,都要毁在你这不肖孽徒一人手里!你……你还有何面目来见我?”   这话够严重,连严幼信都有些惴惴不安!   管天发更是汗流夹背,连连叩头道:“弟子身受师门洪恩,十几年来,对你老人家的训诲,刻刻在心,不敢丝毫瞒越。若是犯了门规,甘愿领罚!还望师傅能够使弟子死的明白……”   郭世汾虎目圆睁,没待管天发说完,喝道:“孽畜!你还敢强辩?难道你做了什么,还要为师说吗?”   管天发嗑头道:“弟子斗胆,但愿师傅明白见示!”   郭世汾怒哼一声,道:“好!为师问你,这次从直隶回来,去了哪里?”   管天发道:“弟子押镖回来,途中听到恩公江大先生逝世,弟子要他们先回镖局,独自赶去金陵祭奠……”   郭世汾道:“路上可曾遇上镇远镖局的人?”   管天发道:“没有!弟子刚从金陵回来。”   郭世汾道:“你身为淮阳门下做人,堂堂正正,何以要改变容貌,偷偷摸摸地回来?”   管天发道:“师傅在上,弟子另有隐情禀告。”   郭世汾喝道:“好个孽畜,为师面前,你还敢隐瞒?”   管天发俯首道:“弟子说的句句是实!”   郭世汾听得气往上冲,怒声道:“为师若不念你十几年来,尚无大错,早就一掌把你毙了!”   伸手从桌上取过一封书信,使劲往地上一掷,喝道:“这是刚才镇远镖局万镇山专程派人送来的信,你自己去看吧!”   江寒青看得暗暗奇怪,忖道:“不知万老叔信上写了什么竟有这般的严重?”   管天发听师傅说出是镇远镖局万镇山来的信,心头不禁一凛,拾起信封,抽出信柬,只看了两行,不觉脸色大变,惊出一身冷汗!   直等把一封书信看完,心头业已明白过来,当下依然把信笺招好,装入信封。   郭世汾没待他开口,冷嘿道:“孽畜!你还有何说?”   管天发心头暗暗松了口气,叩头道:“师傅,弟子另有下情奉禀!”   郭世汾声色俱厉,喝道:“人家人证俱全,你还要抵赖?”   管天发神色镇定,缓缓抬头道:“弟子也有人证!”   郭世汾脸上余怒未歇,目射威凌,沉喝道:“孽畜!为师面前,你还敢强辩?”   管天发道:“弟子不敢!”接着说道:“弟子此次易容回来,实因此事关系重大!你老人家可否教六师弟在门外站定,所有本门师兄弟和局中镖头,未奉呼唤,不准擅入,弟子才敢禀明。”   “好,幼信,你去门外站定,未奉为师呼唤,不准任何人进来!”   严幼信应了声“是”!管天发站起身子过去挽扶住江寒青,严幼信立即退出屋去。   郭世汾目光转到江寒青身上,问道:“此人是谁?”   管天发先拉过一张椅子,低声道:“二公子先请坐。”接着回身朝郭世汾答道:“师傅,这位就是江府的二公子了!”   郭世汾听得大奇,两道目光注视着江寒青,口中方自“啊”了一声!   江寒青慌忙作了个长揖,道:“晚辈江寒青,拜见郭世叔!”   郭世汾失声道:“你是江二贤侄?这……这……”   老镖头显然大感意外,连说了两个“这”字,底下的话,竟然说不出来!   管天发慌忙接口道:“师傅,此中情形,甚是复杂,二公子易容而来,先让他洗去易容药再说。”   江寒青揩去易容药物,顿时露出一张略带病容的清俊面貌。   郭世汾看清江寒青面貌,怔了一怔,连连拱手,笑道:“江二贤侄远来,老朽多多失礼。”   接着朝管天发喝道:“天发,江二贤侄和你同来,怎不早说?”   管天发道:“弟子和二公子易容而来,情非得已,你老人家多多原谅!”   郭世汾皱皱浓眉,一手拟须,困惑地道:“此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故?”   管天发就把自已经历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郭世汾面色凝重,凛然道:“这就奇了!步青贤侄平日为人敦厚,怎会做出这等事来?”   管天发道:“师傅,弟子觉得其中只怕另有文章。”   郭世汾目光如炬,望着管天发道:“你的意见如何?说出为师听听!”   管天发道:“弟子觉得那黑衣令主,大是可疑!”   郭世汾道:“如何可疑?”   管天发道:“那黑衣令主,极可能……唉!只是事无佐证,弟子总觉得他……”   郭世汾道:“你认为黑衣令主就是江步青么?”   管天发道:“弟子不敢确定,只是从他身材和口音想来,大公子应该是嫌疑最重的人了!”   江寒青身躯一震,凛然道:“管兄听出黑衣令主的口音,真的和大哥很相似么?”   管天发道:“黑衣令主口音极为冷峻,但后音却和大公子颇有几分相似之处。”   江寒青心情一阵激动,含泪道:“大哥这是丧心病狂了!他……他居然连亡父的灵柩,也不肯放过?”   郭世汾道:“江二贤侄但请宽心,仅凭声音,也未必作得了准。老朽和令尊交谊非浅;此事老朽既然知道了,淮扬派决不袖手!只要侦查出黑衣令主下落,真相即可大白。倒是贤侄身中慢性奇毒,功力未复,应该好好调养。泰县有一位姓唐的国手,医道极精,善治疑难杂症,明日老朽使人把他请来,看看贤侄的病症。”   江寒青含泪道:“多谢郭世叔!”   管天发道:“师傅,镇远镖局万老前辈这封信,你老人家要如何处置?”   郭世汾浓眉一拢,沉吟道:“此事确也大有蹊跷,万镇山亲自押送的镖,竟然会在龙都附近出事……”   江寒青心头暗暗一怔,想道:“原来万世叔的镖局里也出了岔子,莫非就是那只小铁箱?”   只听郭世汾续道:“他认出十几个蒙面人中,有一个使的是本门“九宫刀”,而且有一名伙计,伤在“鹰爪功”下,你大师兄、二师兄平日都不使刀,这明明指的是你了!此事为师打算先敷衍他一阵子,慢慢再说。”   管天发抬国道:“你老人家觉得这件事,是否和黑衣令主有关?”   郭世汾愕然道:“怎么,你认为这也是黑衣令主干的?”   管天发道:“师傅莫要忘了,江大公子三天之前,并不在家!”   郭世汾微微摇摇头道:“这不可能,你难道不知道镇远镖局,金陵江家还是大股?”   管天发看了江寒青一眼,道:“弟子知道,但弟子总觉得这封信,也许是江大公子授意的。”   郭世汾摇头道:“万镇山为人,为师最是清楚不过,除非有人假冒淮阳派门下,否则他不会给为师送这封信来,江步青是他后辈,左右不了他的。”   江寒青道:“郭世叔说的极是,万老叔对晚辈兄弟,爱护备至,先父面前,也只有万老叔能够说话,是以晚辈兄弟,平日对万老叔甚是尊敬,大哥纵有对管兄移祸之意,这话决不敢在万老叔面前提起。”   郭世汾点头笑道:“江二贤侄这话就对了,万镇山既然送了信来,必有其事,为师明天要你二师兄去一趟镇江,问清楚了再作道理。江二贤侄远来,想必尚未用饭,你快去吩咐厨下,整治酒席,算是为师替他接风,然后再把为师隔壁那间房腾出来,作为二贤侄下榻之处。”   管天发迟疑了一下,道:“师傅,弟子觉得这样似有不妥!”   郭世汾道:“如何不妥?”   管天发道:“二公子离开江府之后,易容改装,就是要他们认为二公子已经葬身火窟,这样才能不引人注意,便于暗中查访恩公遗骸。就是在咱们局中,也不宜声张出去。”   郭世汾一手捋须,顿首道:“晤!这话不错!”   管天发续道:“再以弟子来说,江大公子只要知道下落,定然会以全力对付,那是因为弟子至少已经知道了他部分密秘,必须杀以灭口,因此弟子暂时也不宜露面!”   郭世汾不住点头,口中“晤”了两声,说道:“这话不错,你和江二贤任,就说是为师内侄,投奔为师来的好了。”   话声一落,抬头喝道:“幼信!你进来。”   严幼信答应一声,走了进来。   郭世汾道:“今晚之事,你不准对任何人泄漏,有人问起,你就说是洪泽湖小王集来,知道么?”   严幼信恭谨地说:“弟子知道!”   郭世汾道:“好,你去关照厨下,做些酒莱来,另外把为师卧室左侧,那个房间收拾一下,给你三师兄两人下榻。”   严幼信连声应“是”,匆匆退了出去。   管天发取出易容药物,重又替江寒青易了容。   不多一会儿,一名小厮,送上酒菜。   两人也不客气,吃过晚餐。   郭世汾道:“你们路上辛苦,早些去安歇吧!明天,老夫就着人把唐华伦请来,最要紧的还是二贤侄早日恢复健康。”   当下就由严幼信领着两人,到左首府中安歇。   管天发躺在床上,辗转不能入寐,披衣而起,悄悄开门出去,走到师傅房门口,正待举手叩门……   只听师傅的声音,在房中问道:“是天发么?”   管天发应了声“是。”   郭世汾道:“进来。”   管天发推门而入,黑暗之中,只见师傅独自坐在椅上,目光炯炯,望着自己,问道:“你此时来见为师有什么事么?”   管天发慌忙趋前几步,噗地跪了下去,说道:“弟子正有一件事,来求你老人家成全!”   郭世汾一手然须,颔首道:“你起来,有什么为难之事,自有为师替你作主。”   管天发道:“弟子再三思虑,想恳求你老人家把弟子逐出门墙!”   “师傅总该知道,江大公子究竟是不是黑衣令主?尚难确定,就算他真是黑衣令主,但他仍然是金陵江家的大公子,淮阳派总不能和“南江”府为敌。”   郭世汾一手捋须,沉吟不语。   管天发又道:“师傅明日公告江湖同道,把弟子逐出门墙,一而卖了镇远镖局万镇山的面子,一面也好稳住江大公子,使他们不再防范淮扬派,不但对弟子有利无害,而且二公子留在咱们这里,也不致再惹人注意。”   郭世汾浓眉微拢,问道:“你呢,有何打算?”   管天发道:“弟子蒙古老师傅传了易容之术,自信还无人认得出弟子面目,二公子留在这里,有你老人家照应,弟子准备潜回金陵,暗中查访恩公遗体,和黑衣令主这帮人的动静,相信总可找出一点眉目来。”   郭世汾微微叹息一声,领首道:“徒儿,你用心良苦,为师成全你这番义行……”   管天发目含泪光,“噗”地再拜下去道:“师恩如山,弟子多谢师傅成全!”   郭世汾凝重地道:“徒儿记着!为师只是支持你的意见,你仍然是淮阳派的人,必要时,为师会尽我淮阳派之力,助你行事。”   管天发激动得热泪盈眶,说道:“弟子自当谨记,定不有负师门!”   郭世汾点头道:“时间不早,你去睡吧。”   管天发应了声“是”,站起身子,便自告退。   走廊上忽然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一个年约三十四五,身穿青布长衫的汉子,急步走了进来,一眼瞧见郭世汾,立即垂手肃立,叫了声:“师傅。”   郭世汾回头道:“家宏,可是有事么?”   这青衫汉子正是淮阳派大弟子方家宏,闻言欠身恭敬的道:“弟子刚才听到两件消息,持来禀报。”   郭世汾喝了口茶,问道:“什么消息?”   方家宏道:“第一件是金陵江家失火,二公子江寒青据说正在病中,抢救不及,葬身火窟。”   郭世汾身躯陡然一震!双目精光暴射,急急问道:“此话当真?”   方家宏道:“据说这消息是昨晚从金陵来的人传出来的,大概也不会错了。”   郭世汾仰首向天,黯然道:“江大先生一生以仁德待人,他二公子不该死得如此惨法!唔,还有一件,是什么消息?”   方家宏道:“第二个消息,据说镇江镇远镖局出了岔子……”   郭世汾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一摆手,道:“不用说了,你三师弟可曾回来么?”   方家宏任了一怔,他看到师傅忽然脸色不对,慌忙躬身道:“师傅不是知道管师弟赶去金陵……”   郭世汾沉声道:“为师问你,他回来了没有?”   方家宏吃了一惊!回道:“管师弟还没回来。”   郭世汾沉哼道:“他还敢回来?”   “砰”的一声,把宜兴紫沙茶壶,摔成粉碎!   方家宏不知师傅为何生这么大的气,一时吓得不敢作声。   郭世汾满脸怒容,喝道:“你随我进来!”说完,转身往里走去。”   方家宏哪敢多问,随着师傅走进屋去。   郭世汾随手取过信柬,递了过去,说道:“你看看这封信。”   方家宏战战兢兢接过书信,心中讶道:“这不是昨天傍晚,镇远镖局着人送来的书信?莫非这和他们失镖之事有关?”   心念转动,立即抽出信笺,这一瞧,不由吓得脸色剧变,双手颤动,抬头道:“师傅明鉴,管师弟平日……”   郭世汾怒哼道:“这孽畜结交匪人,胆敢做出这等无法无天的事业,你给我立即公告周知,把他逐出门墙,从此不是我郭世汾的徒弟!”   方家宏嗫嚅道:“师傅,就凭万总镖头一封信,是非未明……”   郭世汾怒喝道:“就凭这封信,还不够么?”   方家宏还想再说,郭世汾挥手道:“你不用多说,立即照为师吩咐的去办吧!”   方家宏眼看师傅正在气头上,自己一时说不上去,只好躬身应“是。”正待退出……   郭世汾喝:“且慢!”   方家宏心中暗喜,慌忙站住。   郭世汾道:“叫你二师弟进来。”   方家宏又应了声“是。”匆匆退了出去。   不多一会儿,二弟子曹永泰走了进来,请示道:“师傅呼唤弟子,不知有何吩咐?”   郭世汾和他低低说了一阵,曹永泰躬身领命,立即退出屋去。   掌门人开除管天发之事,立时引起淮阳镖局小小骚动,大家议论纷纷,谁也不知管天发究竟犯了什么门规!   尤其师兄弟们,平日感情极好,心中更是替其暗暗叫屈!   巳牌时分,淮阳镖局门口,来了两骑骏马!   前面的马上,是一个头戴瓜皮帽,身穿青灰长衫的汉子,此人身材瘦高,鹞眼鹰鼻,脸色阴沉。   后面那一骑则是一个花白胡须的紫袍老者,生得貌相清瘦,眼神奕奕,和蔼之中,另有慑人威棱。   这两骑马到得淮阳镖局门口,前面马上那个戴瓜皮帽的汉子,当先一跃下马,取出一张大红名帖,朝坐在大门内两排长凳上的趟子手拱拱手,含笑道说:“烦请老哥们通报一声,就说镇江镇远镖局万总镖头和金陵南江府总管楚如风,特来拜会郭掌门人。”   其中一名慌忙双手接过名帖,连连陪笑道:“万总镖头,楚总管请稍待,小的立时进去通报。”   陆得贵跨进院落,便自站着,口中说道:“禀老爷子,小的陆得贵有事禀报。”   小厅中响起郭世汾的声音道:“幼信,你去叫他进来。”   严幼信匆匆走出,朝陆得贵道:“师傅叫你进去。”   陆得贵手持名帖,随着严幼信走入客堂。   只见老镖头正和两个中年汉子谈话,看到自己,立即转过脸来,问道:“陆得贵,外面来了什么人吗?”   陆得贵慌忙趋上一步,躬身道:“回老爷子,是镇远镖局万总镖头和金陵南江府的楚总管,前来拜会。”双手呈上名帖。   郭世汾微微一楞,点头道:“知道了,老夫马上就来。”   说罢,站起身,含笑道:“两位贤侄请坐,老夫去去就来。”   那焦黄脸汉子欠身道:“世叔只管请便。”   陆得贵呈上名贴,就应该退出去了,但他却依然站着不走,口中叫道:“老爷子!”   郭世汾望了他一眼,笑道:“陆得贵,你又是输光了,想预支工钱么?好吧,去告诉单帐房,说我答应了,但只准借你三分之一,你是有家的人,总不能叫家小饿肚子。”   陆得贵红着脸,嗫嚅的道:“老爷子,小的并不是要借钱,是……是有一件事,要禀报你老。”   郭世汾挥挥手道:“有什么事,待老夫回来再说。”   陆得贵依然没走,说道:“老爷子,这事十分重要……”   郭世汾奇道:“你有什么重要之事情?”   陆得贵迟疑了一下,道:“老爷子,这是小的眼目睹千真万确的事……”   郭世汾皱皱眉道:“老夫外面有客,你快些说吧!”   陆得贵连声应“是”,咽了口唾沫,才道:“老爷子知道,小的家在泗水,前几天随管少镖头押镖回来,管少镖头要去金陵祭奠江大先生,小的也想顺便回家看看,就和管少镖头走了一路,直到龙潭才分的手……”   郭世汾沉声道:“不再提那孽徒了。”话声一落,正待举步,朝外行去。   陆得贵急道:“老爷子,小的说的不是管少镖头,小的是说镇远镖局的万总头镖!”   郭世汾听得一奇,停步道:“万总镖头有什么事?”   陆得贵又咽了一口唾沫,说道:“是,是,小的和管少镖头分手,差不多已是黄昏时候,不想这路上遇到一向在山东镖局里做事的老乡,他也要回泗水去,就在小馆子里喝了一顿酒,结伴同行,赶了一夜路,第二天天还没亮,经过龙都……”   他唠叨了半天,这口才入正题。   郭世汾国注陆得贵,问道:“你们遇到镇远镖局的镖车?”   陆得贵道:“小的和那位老乡,幸亏走得疲乏了,在树林子里歇,不然早就没命了!”   郭世汾催道:“你快些说!”   陆得贵连声应道:“是,是,小的两人刚在林子里坐下,就看到有十几个黑衣蒙脸人,也朝树林奔来,小的两人一看来头不对,就躲在草堆里,没敢出声!不一会,天色快亮时,大路上来了两骑马,小的听他们说:“来了,来了!”就纷纷掠出林去,挡住了去路。”   郭世汾道:“那是万总镖头么?”   陆得贵道:“是的,那万总镖头只带了一个趟子手,小的因和他们相距较远,没听清楚双方说些什么?接着就看他们动起手来,万总镖头以一敌十,一支长鞭使的呼拉拉直响,正在激战中,突然听到他大叫一声,栽倒地上……”   郭世汾神情一震,说道:“他负了伤?”   陆得贵道:“死了!”   郭世汾道:“别胡说,人死岂能复生?” 金令情潮--三 醋浸大蒜 三 醋浸大蒜   这话没错,人家龙虎鞭万镇山不是已经来了么?这时候正坐在前面的大厅上呢!   陆得贵连应了两声“是。”才道:“小的看他把万总镖头尸体拖进树林,挖了个土坑埋了,接着有一个黑衣人,拾起他的龙虎鞭,脱下身上黑衣,朝为首一人拱手道:“令主有什么吩咐?”   “为首的黑衣人挥挥手道:‘没事了,你去吧!’那人应了声‘是’,扯下头上黑布,骑上万总镖头的马匹走了。”他说到这里,忽然问道:“老爷子,你当这人是谁?”   郭世汾一手抚须,沉静的道:“是谁?”   陆得贵神情紧张,低声道:“小的看得清楚,他扯下蒙面黑布,竟然又是一个万总镖头……”   郭世汾虎目精芒闪动,沉声道:“你没看错!”   陆得贵认真的道:“小的和那老乡看得清清楚楚,那会错得了!”   郭世汾沉吟了一下,道。“会有这等事?唔,你不是说还有一个趟子手么,他也死了?”   陆得贵道:“那趟子手早已被击昏了,就由假万总镖头把他驮在马上,带走了。”   郭世汾脸色凝重,注目问道:“你回来之后,告诉过什么人吗?”   陆得贵道:“没有,小的不敢乱说,今天要不是万总镖头来了,小的还不敢告诉老爷子呢!”   郭世汾道:“这里差幸没有外人,你以后不准对任何人吐露只字。”   陆得贵道:“小的知道!”   郭世汾道:“好,你随我出去。”   直到将近大厅,陆得贵跨上一步,低声叫道:“老爷子。”   郭世汾只“晤”了一声。   陆得贵认真的道:“小的方才所说,千真万确,你老可得留意!”   郭世汾颔首道:“老夫知道。”   郭世汾急步走出大厅,人还未到,就大笑一声,道:“万老哥大驾光临,兄弟有失迎呀!”   方家宏慌忙站起,说道:“家师出来了。”   万镇山、楚如风同时站立起来。万镇山洪声笑道:“郭老哥,好久不见了。”转身朝楚如风道:“这位就是领袖大江以北的淮阳派掌门人郭老哥!”   一面又朝郭世汾道:“这是金陵江府的楚总管楚如风。”   郭世汾双手一拱,呵呵笑道:“久仰,久仰,两位快快请坐!”   郭世汾不待两人开口,双手一拱,说道:“万老哥镖车被劫,兄弟深感痛心!淮阳派不幸,出了这样的逆徒,也是兄弟始料不及,兄弟已把他逐出门墙,从此不再是我郭世汾的徒弟了!”   他不问两人来意,却把将管天发逐出门墙之事,说在前面,一时倒教两人开不得口!   万镇山微微一愣!苦笑道:“兄弟和老哥数十年交情,才敢着人先函奉达,意思是让你老哥先知道此事,心里有个腹案。若是令高徒回来,也好留意住他!老哥这一断然措施,令高徒听到风声,还敢回来么?”   郭世汾心头暗暗冷笑,脸上陡现怒容,沉声道:“这逆徒胆大妄为,作出这等无法无天的事来,兄弟一世英名,都葬送在这逆徒手里了,他不回来便罢,若敢回来,兄弟定把他立时成死,以谢天下!”   说到愤怒之处,右脚轻轻一顿,地下一方青砖,立时被他踏得粉碎。   楚如风阴森地笑道:“世老乃当今武林前辈,兄弟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问?”   郭世汾道:“楚总管有何见教?”   楚如风道:“世老把管镖头逐出门墙之后,不知作何打算?”   郭世汾道:“兄弟已把逆徒逐出门墙,他已经不是我郭某的徒弟了。”   楚如风陪笑道:“世老这话虽是不错,但兄弟却觉得世老还有一点值得商榷之处!”   郭世汾目中神光一闪,道:“依楚总管之见呢?”   楚如风阴笑道:“世老把他逐出门墙,乃是淮阳派处置门徒之事,但对镇远镖局失镖一节,世老似乎尚无明确交代。”   郭世汾听得心头大为愤怒,但脸上却丝毫不露!大笑道:“楚总管之意,那是要兄弟把逆徒追缉归案了?”   楚如风陪笑道:“管天发是世老门下,世老在道义上,也该有责任。”   郭世汾一张枣红脸,突然沉了下来,重重哼了一声,道:“不知楚总管这话,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江大公子的意思?”   楚如风皮笑肉不笑,阴阴的道:“兄弟说的话,原是江湖上一般常情,世老何须动气?”   郭世汾道:“江湖上一般常情,对此事并不适用!”   楚如风冷笑道:“世老要这么说,兄弟就无话可说了。”   郭世汾目注楚如风,问道:“楚总管到江府任职,已有多久了?”   楚如风道:“兄弟任职江府,还不到四个月。”   郭世汾忽然仰天大笑道:“这就难怪楚总管连这点行情都没有摸清楚,管天发是江大先生介绍给兄弟的,如以江湖一般常情而言,管天发出了纰漏,潜逃无踪,兄弟应该责成江府,交出人来才是!”   万镇山双眉紧拢,连连拱手道:“郭老哥千万别要误会,敝局这趟镖,实是非同小可,不然,兄弟就是赔上些银子,也不敢来麻烦郭老哥了!”   郭世汾道:“这么说来,万老哥这趟镖,不是普通红货了?”   万镇山只是紧握着双手,连连摇头:“普通红货,还可以折价赔偿,就算兄弟赔不起,金陵江家还是敝局大股东,也不至于拿不出来;唉,但这趟镖,却是连江府也无从赔起!”   郭世汾惊异的道:“万老哥说得如此严重,那究竟是什么价值连城之物?”   万镇山长叹一声道:“那是一只小铁箱。”   郭世汾道:“万老哥可知里面装了什么?”   万镇山道:“当日接镖之时,兄弟外出未归,那投保之人,是一位青衫少年,言明把东西送到芜湖,敝局候帐房要他打开来看看,那客人说:“只要敝局把原物送到地头,里面是价值连城的宝物,或是一钱不值的烂草绳,都和敝局无关。”说完,取出一张五千两的银票,往桌上一放,转身就走。   “敝局候帐房,觉得芜湖相距极近,此事实在稀松得很,那知当天晚上,就有人送了封信来,大意说那只铁箱,天下无人敢保,只要一出镇江,就保不住,侯帐房当时没了主意,只好派人向金陵求援。”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略微一顿,接道:“第二天中午,兄弟就回转镇江,听了侯帐房报告,觉得一只小铁箱随便揣在怀里就好,何况芜湖也不是遥远的地方,是以只带了一名伙计上路。兄弟虽不信那封恐吓信之言,但为了慎重起见,小铁箱交由伙计藏在贴身,不料刚到龙都附近,就遭十几名黑衣蒙脸暴徒突袭,兄弟力战负伤,那名伙计却伤在“鹰爪功”下,小铁箱终于被暴徒劫走了。”   “兄弟赶回镖局,才知步青贤侄已接到敝局候帐房派人求援的信息。连夜追来,但也在下蜀附近,遭人偷袭而负伤。兄弟这才不得不把实情,派人函告老哥。”   郭世汾方才听了陆得贵之言,心中只是疑信大半!闻言说道:“万老哥始终不知那小铁箱内究是何物么?”   万镇山道:“不知道。”   郭世汾道:“那么他留下的芜湖地址,万兄可会派人去查过了么?”   万镇山道:“查过了,此人留的地址,不但并无人家,也并无其人。”   郭世汾道:“这就奇了!”   万镇山忽然压低声音道:“据兄弟推测,那只小铁箱可能是河北李家的东西!”   郭世汾愈听愈奇,河北李家和东许、南江、西秦同列武林四大家,北李的东西,还会托镇远镖局护送?   心中想着,不觉说道:“会是河北李家之物?”   万镇山道:“兄弟据报的北李的叶总管数日前在淮阳遇伏身亡……”   郭世汾道:“不错,兄弟已经听人说过,但此事和贵局保的小铁箱有何关连?”   万镇山道:“据说那叶总管未死之前,身边携带了一只小铁箱。”   郭世汾怔得一怔,道:“会有这等事?”   万镇山道:“郭老哥莫要忘了,仙人掌李光智就在北峡山白云观养病。”   郭世汾口中惊“啊”一声!   万镇山续道:“兄弟认为这小铁箱中所贮之物,说不定是和仙人掌生死有关!”   郭世汾又是一怔,但心中疑念更炽!忖道:“镇远镖局失镖之后,前后不过三数天工夫,他那会这般清楚?”   但脸上却丝毫不露,故意皱皱浓眉道:“真如老哥所言,这小铁箱果然干系不小!”   万镇山愁形于色道:“岂止干系不小,那小铁箱真要是叶总管之物,北李岂肯甘休?一个不巧,说不定就因此结仇,敝局、江府和淮阳派,同样卷入这场是非,因此,兄弟和楚总管巴巴的赶来扬州,大家商量商量。”   郭世汾沉吟道:“万老哥可是‘胸有成竹’?”   万镇山道:“兄弟若有计较,也不来找郭兄了。实在是这帮匪徒,劫去铁箱之后,不留丝毫痕迹,根本就烟消云散,找不出半点来龙去脉,只有……”   说到口边,忽然住口不言。   郭世汾接口道:“只有逆徒那一点线索?”   万镇山讪讪地说:“兄弟和老哥叨了几十年的交情,兄弟只好承认,事实也是如此;管天发在郭老哥门下十几年了,他平日交些什么朋友,老哥纵或不知,他同门师兄弟,也许会听到一些,因此想请你老哥帮忙,选派几位得力高足,协助查访她的下落。”   郭世汾心中暗暗冷哼,道:“原来你们说了半天,目的并不在小铁箱,而是放不过管天发!”   楚如风立即接口道:“大公子要兄弟前来,因江南方面,已有江府出面,知会各地武林朋友,暗中注意,大江以北,想请世老关照一声!”   郭世汾毫不犹豫,点头道:“淮阳派昔年若非江大先生出面,那里还能在江湖上站得住脚?此事既然干系重大,兄弟责无旁贷,自当遵办,只是逆徒去向不明,咱们分头侦查,自是最好不过。兄弟立时派人通知各地同道,协助缉拿叛徒,但他若是不在江淮一带露面,莽莽江湖,兄弟就无法交卷了。”   楚如风忙道:“这个自然,江南由金陵江府负责,江北就全仗世老了。”   万镇山呵呵大笑道:“只要郭老哥点了头,江北这方面,咱们就用不着担心了。”   时间快近午刻,方家宏不待师傅吩咐,早已关照厨下整治了一席酒菜,开上厅来。   郭世汾起身肃客,一面说道:“两位远来,请喝杯水酒,让我稍尽地主之谊。”   万镇山笑着站起身来道:“叨扰,叨扰!到了扬州,兄弟也不和老哥客气了。”   三人分宾主坐定。郭世汾一直冷眼旁观,这位龙虎鞭万镇山无论行动,说什么也不像是有人假冒。   但陆得贵又说得极为认真,明明亲眼目睹万镇山身中暗器,埋在林中,他决不会对自己说谎!   心中一直疑念不息,无法加以证明,此时不觉灵机一动,立即呵呵笑道:“兄弟差点忘了。有一件事,正要向万老哥面谢呢!”   万镇山听得一愕,道:“郭老哥说的是什么事?”   郭世汾含笑道:“你还记得三个月前,兄弟赶去金陵,吊祭江大先生,正好遇上万老哥,闲谈之中兄弟说起生平唯一嗜好就是酯浸大蒜,但那酸醋,就非镇江元和园十年以上陈醋不可……”   万镇山轻“哦”一声,笑道:“不错,不错,兄弟确曾听到郭老哥说过此事。”   三月前江大先生之丧,郭世汾确曾和万镇山谈了很久,但根本没说起什么“醋浸大蒜”。   郭世汾听得心头悚然一惊,暗暗骂了声:“见你娘的大头鬼!”   一面接着笑道:“过没几天,你万老哥却派专人送来了两坛元和园十年以上的陈醋,兄弟拜领之下,自该当面致谢了。”   万镇山跟着笑道:“小意思,小意思。两坛子醋,这值得了几两银子,郭老哥何足挂齿?”   说到这里,接着哈哈一笑,又道:“说实在,元和圆的香醋,行费各省,远近闻名,但十年以上的陈醋,可也不容易购得,货栈里构了底,一共就只有两坛,郭老哥若是再想多要一坛,起码也得再等上五年。”   这自然全是临时编造之言,但在他口中说来,却头头是道,煞有介事!   郭世汾望着万镇山,脸上满堆笑容,心中却是震惊无比,暗自忖道:“亏你还说小意思,实在这意思可不小了!由此看来,龙虎鞭万镇山果然已经遇害,眼前此人,不知究竟是何来历?他居然把万镇山扮得维妙维肖!”   口中依然敷衍道:“这是兄弟的口福,万老哥盛情,更为可感。”   说着,转脸朝楚如风道:“兄弟听说二公子身体违和,近日不知康复了没有?”   楚如风听他提起二公子,叹息道:“世老原来还不知道二公子已经去世了!”   郭世汾故意大吃一惊,问道:“你是说寒青贤侄去世了?”   楚如风凄然道:“二公子身体很弱,自从老庄主仙逝之后,哀毁逾恒,一直没有起色,三日前府中不慎失火、抢救不及,二公子他葬身火窟;等到火势扑灭时,二公子……二公子已成了一段焦炭……”   郭世汾猛然一拍桌子,震得酒杯飞了起来,跌落地上,他还一无所觉,仰脸向天,喃喃说道:“江大先生一生仁德待人,徘难解纷,乐善好施,他的哲嗣,实在不该横遭惨死!这究竟天道何存?”   万镇山也面有戚容,叹息道:“兄弟也是这么说,寒青侄怎么看也看不出他是夭折之相,谁想他竟会如此惨死,真叫人替老友伤心!”   说罢,叹息不止。   他虽口是心非,但这句“不是夭折之相”,倒给他说着了。   郭世汾身为主人,不好多说,强为笑颜,说道:“来,来,酒凉了,两位难得光临,咱们吃酒吧!”   话虽如此,但这一顿酒筵,自然吃得并不痛快。   饭后,大家又坐谈了一回,万镇山,楚如风便起身告辞。   郭世汾送走两人,心头觉得无比沉重!   龙虎鞭万镇山是有人假冒,似乎已不容置疑,只是一个人纵能易容变音,但举止言笑,不可能模仿得如此逼真!   以自己和他相好数十年,竟会当面看不出丝毫破绽,若非出言相试,对方露出了马脚,几乎怀疑陆得贵所说的是白日梦话。   此人究竟是谁?   他假冒万镇山,又有何企图?   如今想来,南江北李,居然在半月之间,连续出事,这就耐人寻味!   陡地一个意念,在他心头升起,同时也使他虎躯猛然一震!   莫非他们对淮阳派已有下手之意?不然,管天发金陵之行,只不过看到黑衣令主开枪盗尸,开的既是空棺,他也并未当面指认,纵然黑衣令主就是江大公子,就是要杀他灭口,也毋须小题大做,安上他参与劫镖的罪名?   他们如此做法,若是仅仅为了管天发无法在淮阳立足,那么凭万镇山一封书信,也已足够使自己相信,何用亲自赶来?而且还加上一个南江府的总管!这明明是镇远镖局同南江府即将采取某种行动的先声!   一念及此,不由得白眉陡竖,冷哼一声,自言自语道:“我倒要看看你们敢对淮阳派明仗叫阵?还是暗计中伤?只要你们敢动,老夫索性就全抖开来,把事实真相,公诸江湖。   话声未落,瞥见方家宏垂着双手,楞楞地站在厢房门首,敢情他从未见过师傅这等震怒,给吓呆了!   郭世汾目光一抬,沉声道:“家宏,你几时进来的?”   方家宏吃了一惊,急忙躬身道:“弟子才来。”   郭世汾吩咐道:“你给我立时告诉账房,从现在起,暂时不接任何生意,所有镖头,一律在局里待命!”   方家宏惊疑地望着师傅,叫道:“师傅……”   郭世汾又道:“还有你立时派人快马去把二师叔、三师叔请来,统限明日午前赶到!”   “严幼信你去东首边门守着,二师兄回来,立即要他进来。”   严幼信道:“弟子省得。”   郭世汾道:“你派人去叫陆得贵进来。”   严幼信躬身领命,匆匆出去。   接着就把方才的情形向江寒青、管天发详细地说了一遍。   江寒青身躯微震这:“真会有这等事!”   “世老对此事的看法如何?”   郭世汾一手抚须,微微笑道:“此人也许就是黑衣令主一党,目前老夫也猜不透他们路数。”   他这是不愿使江寒青增加精神上的负担,是以并未明说。   话声未落,只听门外响起陆得贵的声音说道:“老爷子叫小的进来,不知有何吩咐?”   郭世汾道:“你进来。”   陆得贵依言走进,郭世汾吩咐道:“这二进院子,从现在起,由你当值,不论何人,未奉老夫传唤,一律不准擅入。”   陆得贵道:“几位少镖头呢?”   郭世汾道:“老夫说过任何人,自然包括老夫门下弟子在内了。”   陆得贵陪笑道:“小的遵命,有老爷子这句话,小的什么人都不放他们进来就是了。”   郭世汾一手捋须,笑道:“还有,待会永泰领了唐华佗进来,你可不能挡驾。”   陆得贵奇道:“原来曹少镖头是接唐华佗去的?”   郭世汾道:“你不用多问。”   陆得贵连声应“是”,躬躬身,就向院门外走去。   这时二弟子曹永泰已领着唐华佗朝院中行来。   郭世汾双手一抱,洪声道:“有劳先生光临,兄弟失迎。”   那唐华佗年约五旬,貌相清瘦,一手摸着花白胡子。   两人分宾主落座,郭世汾朝管天发、江寒青两人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唐先生,你们快见过礼。”   一面朝唐华化道:“这是内侄王家祥,王家麟。洪泽湖小王集人。”   管天发,江寒青同时抱拳为礼说道:“久仰唐先生大名。”   唐华佗目光炯炯,打量两人一下,连忙还礼道:“不敢,不敢,小王集王家有位王承斌王大侠不知两位怎样称呼?”   管天发忙道:“先生说的,是家伯父。”   唐华佗呵呵笑道:“老朽和郭老镖头、王大侠,都是极熟的朋友,说起来全非外人。”   “令兄如何被仇家暗中加害?”   管天发道:“家兄近两月来,日见消瘦,有气无力,连动都需人扶持,想来定是中了人家暗算!”   唐华佗目中神光一闪,问道:“如何会是中人暗算?”   管天发道:“在下怀疑家兄之病,是中人暗算,这有两种可能。”   唐华伦注视着管天发问道:“哪两种可能?”   管天发道:“一种是被人下了慢性剧毒,另一种则是被某种武功所伤。”   唐华佗吟道:“有此可能,只是令兄如是中了毒药,老朽还可以对症下药,化解体内之毒,但如为武功所伤,老朽可就无能为力了。”   唐华佗摸着一把山羊胡子,点头道:“兄弟看看再说。”   起身走近临窗一张长案前坐定。   管天发急忙扶着江寒青在案旁木椅坐下,随手取过一册书,卷了一卷,替江寒青承搁手腕。   唐华佗伸三个指头,轻轻搭在江寒青脉门之上,双目微闭,过了有一盏热茶时光,手指一起,俟江寒青换过右手,三个指头重又搭在腕脉上,闭目不语。   这样又足足过了一盏热茶之久,唐华佗收回手去,睁开眼睛,又看了江寒青舌苔,徐徐说道:“脉象迟散,应是气机不畅……”   郭世汾道:“先生医道精深,不知是否看出他病情原因何在?”   唐华伦沉吟道:“以脉象来说,如是被武功杀了某处轻穴,则此一经穴,必有受伤痕迹,兄弟经仔细诊脉,令侄并无显著受伤痕迹,似非受伤之征候。”   管天发道:“那么家兄可有中毒之微?”   唐华佗沉吟了一阵,道:“可能是,只是老朽一时也难以断言……”   他双眉微拢,两道炯炯有神,投注在管天发脸上说道,“老朽不敢自诩医道高明,但也治疗过不少疑难杂症,只是行针用药,必有所本,要治令兄之病,必须先了解清楚令兄得病前后的情形、以资参证,医家终究不是神仙,老朽要先问清楚了,方可判断病情,对症下药。”   郭世汾道:“先生说得极是。家麟,唐先生要问什么,你都得仔细回答,不可讳疾忌医。”   管天发应了声是,问道:“不知先生要问什么?”   唐华佗道:“据老朽所知,毒药约可分为两类,一类是毒性极烈,服后立即发作,至多也不超过几个时辰,所谓子不见午是也,另一类,则是慢性毒药,发作虽较为慢,但也不可能延长得太久。令兄遭人暗算,少说也有两个月以上,那只有一个可能……”   话到此处,忽然沉吟不语,作出思索之状。   管天发道:“先生说的,如何一个可能?”   唐华佗道:“令兄中的既非烈性毒药,那自然是慢性毒药无疑。但慢性毒药,也不可能拖延两个月以上,因此老朽认为种慢性毒药,极可能不是一次下的,如果下毒之人,算准分量,分作若干次下毒,自可使人一无所觉,毒性在体内逐渐增加,逐渐发作,才有此种病势。”   管天发听得暗暗佩服,忖道:“唐华佗竟是一位名医,说出来的话,几乎如同亲眼目睹一般。”不觉点点头道:“先生说得是。”   唐华佗道:“据老朽在脉象上观察,令兄一身武功,决非普通武师所能望其项背,因此,不论下烈性毒药,或是下慢性毒药,自然必须在令兄不知不觉间下手。如果只下一次酒菜茶水饮食之中,都可暗中偷下,因为人总有疏忽的时候,还较容易。   “但如果照老朽方才的推测,此人在令兄身上,极可能分为若干次下毒,这就使老朽感到困惑了,因为此人若是府上的仇家,下手的机会,应该是可一而不可再,但他居然在以极少分量,暗中连续下毒,实是情理之外的事。”   郭世汾、管天发都听得耸然动容!   唐华佗脸上一片严肃,问道:“因此老朽不得不问,令兄平日最接近的是些什么人?”   管天发道:“先生问舍间有些什么人吗?”   唐华佗道:“老朽是问平日和令兄最近的人。”   管天发道:“家兄立志练武,尚未成亲,舍间除了家母之外,只有两名使女,一名男工。”   他说的自然是信口胡语,但接着说道:“三个月前,家兄在途中遇到三名厉害仇家,力战不敌,泅水逃走,受了风寒,回家就寒热交加,卧床达十天之久,都是由一名使女服侍汤药,但家兄从此就渐渐羸弱下来,起初只当是病前失调,渐渐感到真气涣散,行动都需人扶持了。”   江寒青听他临时编了一番话,却说得天衣无缝,把自己的情形,都说了出来,却无一丝破绽,心中暗暗赞叹:“管兄年龄比自己没大多少,江湖经验却胜过自己甚多。”   唐华佗目中异采一闪,注视着管天发问道:“那个侍候汤药的使女,可是在府上甚久了?”   管天发呆了一呆,答道:“那使女到寒舍尚未半年。”   郭世汾也暗暗点头:“天发果然有些小聪明,他把小娟在二公子身上下毒之事,已然隐约点出来了。”   唐华佗问道:“她现在是否尚在府上?”   管天发故作吃惊道:“先生莫非怀疑是那使女下的毒么?啊,她……已在一月之前,由她父母赎回去了。”   唐华佗呵呵一笑,抚髯道:“这就是了,老朽虽无凭据,但此女被人买通,暗中在令兄身上下毒的嫌疑,当能极有可能。”   郭世汾趁机道:“先生那是确定家兄中的是慢性毒药了,不知可有医治之道?”   唐华佗道:“老镖头但请放心!兄弟即然出病情来了,医治尚非难事,只是……”   他忽然皱起双眉,仰首向天,作出思索之状,自言自语的道:“慢性毒药……使人功力尽失,这……”   突然双目乍睁,霍然道:“莫非是散功毒药?”   郭世汾心中暗道:“唐华伦果然是华佗再世,这不是全说对了么?”   正待开口,管天发已经接口说道:“先生诊断,那是不会错了,不知这散功毒药,是否有药可解?”   唐华佗瞪着双目,望着管天发的神情变化,徐徐一笑,道:“只要是散功毒药,那就难不倒老朽了。”   管天发喜形于色道:“家兄正是功力尽失,全仗先生赐救,那就照散功毒解药配方好了。”   唐华佗看在眼里,一面问道:“令兄今年贵庚?”   管天发没想到他突然有此一问,不觉得了一楞,才道:“家兄大我两岁,今年二十九了。”   唐华佗点点头道:“好,老朽先替今兄配三天药方,如系散功毒药,那就不用再找老朽了,但如服药之后,并无多大起色,老朽自会再来替令兄诊治。”   说完,从身边摸出一个小小钢轮,打开药箱,仔细审视,取出几个磁瓶,倒出药末,配起药来了。   管天发道:“先生能否多耽三天,等家兄痊愈了再走?”   唐华佗一面配药,一面说道:“老朽家中,每日都有上百病人,如何能在这里呆上三天?哈哈,老弟只管放心,老朽用药,几十年来,都是一剂而愈,用不着第二剂。但以老朽和令伯父王大侠,郭老镖头的交谊,三日之后,不论今兄是否痊好,不用你们来接,老朽也要亲自再来一次。就算令兄已经好了,病后也得调理。”   管天发听他要走,不由得抬回朝师傅望去。   郭世汾含笑点头:“唐先生说的,也是实情,每天从各地慕名而来的病人,确实不在少数,咱们总不能硬把唐先生留下来,不愿急病求医的人死活;三天之后,老夫会派人把他接来。”   唐华佗耸着双肩,干笑道:“是,是,医家有割股之心。老朽家里,只怕已有不少病人等着,老朽立时就得赶回去。”   他匆匆包好六包药粉,放在桌上,说道:“这是三天的份量,早晚各服一包,温水调服……”   话声未落,突听院落中传来陆得贵的叱喝声:“喂,小姑娘,你来找什么人?”   只听得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道:“快让开,我是找唐先生的。”   陆得贵道:“你怎么进来的,还不快给我站住!”   这里是淮阳镖局的后院,外人如何会进来的呢?   少女道:“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是找唐华佗来的。”   陆得贵道:“这里没有唐先生,你快出去。”   少女声音道:“我从泰县一路赶了下来,唐华佗明明被你们请来了,就在里面,你骗人!”   敢情那少女和他说话之时,已经往里跑进来了。   陆得贵忽然“咦”了一声,喝道:“你还不站住,你……敢往里跑?”   郭世汾浓眉微皱,回头道:“幼信,你出去看看。”   话声甫落,突见人影一闪。一个身穿葱绿衣裤的少女,很快走了进来。   严幼信待要拦阻,已是不及。   只见那绿衣少女不过十六七岁,生得眉目清秀,胸前垂着两条又黑又亮的辫子,一双清澈大眼,乌溜溜一转,娇脸上绽出笑容,迎着唐华佗走去,脆声叫道:“唐先生,你果然在这里,害得我找得好苦!”   陆得贵跟在她身后,气咻咻地赶了进来,喝道:“你……怎能乱问?”   郭世汾虽觉此女来得蹊跷,但因她和唐华佗招呼上了,也只好忍耐下来,朝陆得贵看了一眼,没有作声。   陆得贵满脸通红,嗫嚅地道:“老爷子,不……不是小的放她进来的,她……她趁小的不注意,一下子就冲了进来了。”   这时唐华佗已经把药箱挟起,准备告辞,恰绿衣少女迎了过来,不住皱皱眉,问道:“姑娘是谁?”   绿衣少女道:“好啊,唐先生怎的连小婢也不认识了?我叫紫玫呀。”   唐华佗干咳一声,点点头道:“不错,你是紫玫姑娘,你来找老朽有什么事?”   小客厅上所有的人眼光全都落在那绿衣少女身上,谁也没有说话。   紫玫眨眨眼睛,奇道:“昨天傍晚的事,唐先生怎的忘了?小婢请你去给我家相公看病,你给了什么药?”   唐华佗笑道:“不错,不是姑娘说起,老朽差点忘了,咳,咳,老朽自然依据你家相公的病情,配的药方。”   紫玫哼道:“你给我们相公配的,不是毒药?”   管天发听得心头不禁一动,急急地朝师傅望去!   郭世汾脸上也微微变色,但却朝管天发轻轻地摇了摇头,意思叫他继续听下去。   唐华佗面上微微变色:“姑娘是在说笑了!”   紫玫道:“谁和你说笑?我家相公服了你的药,口吐白沫,昏迷不醒,我会巴巴地老远赶来?”   唐华佗目中神光一闪,作也道:“老朽医了几十年病,那会配错药方?再说,老朽昨日傍晚,根本没替你相公看病。小姑娘究是受了何人支使?那是存心和唐某过不去了。”   紫玫气愤地道:“你倒赖得干净,哼!你才受人支使,有意拿药害人,当着郭老镖头,你倒说说清楚,你究竟是受了什么人的支使?”   别看她年纪小,说起话来咄咄逼人,着实厉害!   她这几句话,句句都象动地春雷,钻进郭世汾、管天发师徒耳中,直听得心弦狂震!   唐华佗望着郭世汾面露苦笑,摇摇头道:“郭老哥,几十年。你几时听说兄弟害过人来?这小姑娘简直胡说八道,这明明有存心砸兄弟的招牌!”   说罢,连连摇手道:“看来兄弟只好告辞了。”   紫玫拦在他面前,一手叉腰,冷哼一声,道:“你不拿出解药,休想走!你拿毒药害了我家相公,还想害淮阳派的人?”   唐华佗忍无可忍,怒喝道:“小丫头!唐某和你无怨无仇,你竟敢含血喷人?”   紫玫怒声道:“你敢骂我?你拿毒药给我家相公,难道还是假的,老实告诉你,昨晚你去看病的时候,我家老夫人早就听出你的声音不对,根本不象是唐……”   唐华佗突然大喝一声:“小丫头,你敢这般侮蔑老夫!”   抢手一掌,拍了过去!   这一掌出手奇快,势道极为凌厉!   郭世汾又是一怔,唐华佗一向行医,几十年来,从未听说他还会武功,不觉笑道:“唐先生除了医道之外,原来武功也高明得很。”   唐华佗回头道:“兄弟虽非江湖中人,但学上几手防身……”话未说完,他劈出的掌势,已被紫玫化于无形! 金令情潮--四 绿衣少女 四 绿衣少女   紫玫满脸不屑,又手站在他面前,冷冷道:“你怕我说出来是不是?我偏要说,唐华佗替我家老夫人看了多年的病,他的声音,老夫人还会听不出来?你明明是招摇的骗子!”   唐华佗怒哼道:“老夫不愿和你一般见识!”   紫玫道:“那是你做贼心虚!”   “别人不知你的底细,你当我也不知么?”   唐华佗道:“你知道什么?”   紫政冷冷的道:“你明明戴着人皮面具。”   唐华佗目光闪动,冷笑道:“老夫面上戴了人皮面具么?”   紫玫冷笑道:“要不要我替你揭下来?”   唐华佗道:“你很有自信?”   紫玫扬手作势,说到:“不信,我就剥下你一层皮来。”   莲步轻移,已到了唐华佗面前,身法之快,教人不得不对她另眼相看!   唐华佗后退了两步,把药箱往几上一放,沉声喝道:“你既非淮阳镖局的人,老夫那就不用客气了!”   猛然欺身而上,扬手一掌,直向紫欢迎面劈了过去。这一掌蓄势而发,手法威猛异常!   紫攻轻轻一笑,道:“你早就不用客气啦!”   右手一起,五根白玉般的纤指,舒展如兰,似是擘扣脉穴,又好象是拂截唐华佗的手臂。   这一手之中,竟然暗藏着无数奇奥变化,使人目为之眩!   金翅雕郭世汾看得暗暗一惊,忖道:“此女出手,好不怪异!”   唐华佗一看无法拆解,逼得忙撤回掌势,右足飞起一脚,闪电踢出!   紫玫娇哼一声,拂出的纤手,忽然一沉,两个指头,很快朝他“中封穴”上点来。   唐华佗心头一惊,左足足尖点地,急忙向后斜跃开去。   那身形刚落,眼前绿影一闪,紫玫已跟踪而至,双手疾发,急攻过来。   唐华佗没想到一个小小使女,竟有这等身手,怒吼一声,双掌连环劈出。   那紫玫出手奇诡,三两招功夫,已把唐华佗攻得手忙脚乱,喘不过气来,差幸她似是没有伤他之心,因此虽把唐华佗迫得步步后退,却并末施展杀手。   此时唐华佗已被逼得连退七八步,快近墙角,紫玫扬手一掌,朝他脸上拍来!   唐华佗面露狞笑,左手一格,右掌突发,但见一只乌黑的手掌,快若奔雷,朝紫玫当胸印去!   郭世汾心头一凛,急急喝道:“五毒掌,姑娘不可硬接!”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紫玫娇叱一声:“你是找死!”   身一侧,不退反进,电光石火之间,业已变招换式,改拍击为擒拿,纤纤五指,一下落在唐华佗右肩之上,但听唐华佗一声惨嚎,就往地上坐了下去。   紫玫脸罩寒霜,冷冷的道:“若不是你施展这种歹毒武功,我也不会废去你一条右臂的!”   唐华佗目含怨毒,望了她一眼,一言不发,缓缓闭上了眼睛。   大家听她一说,举目瞧去,只见唐华佗练有“五毒掌”的右手,软软垂下,果然已被废去了。   郭世汾暗暗一惊,忖道:“此女手法又快又奇,当真是生平仅见!”   紫玫回头朝郭世汾嫣然一笑道:“他人已被我所制,是真是假,你们自己去看吧,我要去啦!”说完,转身往外就走。   郭世汾忙道:“姑娘请留步!”急步追出,赶到阶前,那里还有绿衣少女的踪影?   心头不觉起了一股说不出的感慨!自己身为淮阳派一派掌门,和她只不过先后一步之差,竟会连人家的影子都看不到。   他微微出了一会神,才回入厅中;只见管天发蹲着身子,正在仔细察看唐华佗的头颈。   严幼信站在边上,一见师傅进来,急忙道:“师傅,唐华佗已经死了!”   郭世汾身躯猛的一震,道:“如何死的?”   管天发道:“服毒自杀的。”   郭世汾浓眉一皱,急急问道:“他是否戴有人皮面具?”   管天发道:“小侄还没找得出来,如若他真的不是唐华佗,那么他戴的这张人皮面具,该是江湖上制造得最精细的面具了。”   郭世汾沉声道:“只怕还有一张同样精细的呢!”   江寒青自从唐华佗进入客室之后,除了说过一句“久仰”,就一直装作有病,没有开口,这时说道:“世叔,那小姑娘走了么?”   郭世汾微微叹息道:“老夫追出去,她已经走了,唉,此女来历,使人也不无怀疑……”   话音甫落,突听管天发道:“此人果然戴了人皮面具!”   随着话声,手指在唐华伦颈项间,轻轻搓动,卷起一层浮皮,接着缓缓揭起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来!   这时天色业已昏暗,严幼信在厅上点起了灯火。   郭世汾凝目瞧去,但见唐华佗被揭下面具后,露出焦黄的脸颊,高颧鼠目,形容枯瘦,一望便知是个狡猾之徒!   这时他口鼻之间,缓缓流出黑血,显然是服了极毒的药物致死。   郭世汾双目圆睁,怒哼道:“想不到会是他!”   管天发抬目道:“师傅莫非认得此人不成?”   郭世汾道:“他就是江湖上人称要命郎中的崔长林。”   管天发道:“怎地此人要假冒唐华佗呢?”   但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进来,二弟曹永泰匆匆走入,刚叫了声:“师傅……”目光落到要命郎中身上,不觉一呆!   郭世汾道:“可是试出有毒么?”   曹永泰道:“弟子奉命把那包药喂给狗吃了,不过盏茶工夫,那条狗就懒洋洋地伏地不动,怎么赶它都不肯定动,只怕果是慢性毒药。”   原来方才郭世汾听紫玫说出她家相公服了唐华佗的毒药,心中生疑,悄悄命曹永泰拿了一包药粉,出去找一条狗试试,是否有毒。   郭世汾双眉紧皱,望了江寒青一眼,沉声道:“由此看来,这要命郎中,果然是你们仇家派来的人,他们大概已猜到你们两人,投奔老夫而来……”   这一回头,瞥见那要命郎中的耳目口鼻之间,已经开始溃烂,一股浓重腥臭气味,令人作呕!   郭世汾怒哼道:“好恶毒的药物!看来他的尸体,也快要腐烂了,你跟陆得贵立时把他拖去后园埋了罢。”   曹永泰答应一声,双手抓起要命郎中的尸体,匆匆往外走去。   就在曹永泰堪堪离沉去,院落中又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听方家宏的声音在外叫道:“师傅,三师叔来了。”   话声方落,突见一个浑身血污的中年汉子,一脚跨了进来。这人中等身材,约莫四十五六年纪,身穿一件青绸夹衫,左肩已被鲜血湿透,长衫也给兵刃割破了几处,显得甚是狼狈!   郭世汾脸色大变,急急迎了过去,问道:“老三,你负了伤?”   严幼信慌忙倒了一碗热茶送上,说道:“师叔先喝口热茶。”   祝秀夫伸手接过茶碗,喝了一口,抬头道:“不瞒大师兄说,今天要不是有人暗中相救,小弟只怕见不到大师兄了!”   郭世汾浓眉剔动,沉声说道:“你遇上了什么事?”   祝秀夫伸手抚抚左肩,说道:“小弟接到大师兄的信,就兼程赶来,刚到东门外大桥附近,就遇上五个穿黑衣的家伙   郭世汾脸色一变,怒声道:“果然是这批贼人!”   祝秀夫诧异地道:“大师兄已经知道他们是谁么?”   郭世汾道:“此事说来话长,你先说下去。”   祝秀夫道:“那五个黑衣汉象是守在桥边,看见小弟,就迎了上来,其中一个说道:‘来的可是祝三侠么’?   小弟不知他们来历,拱拱手道:‘兄弟正是祝秀夫,诸位……’   那为首的黑衣人没待小弟说完,笑了笑道:‘祝三侠匆匆由泰兴赶来,不知有何贵干?’   那为首的说,祝三侠还是回去的好。   小弟道:‘为什么?’   那人阴恻恻笑道:‘免遭杀身之祸。’”   但听祝秀夫续道:“‘小弟听得大怒!’笑道:‘就凭你们几个么?’   那人道:‘祝三侠一定要进城,咱们兄弟也不勉强,但只怕祝三侠到不了东门。’   ‘小弟一怒之下,就和他们动了手。唉!谁知道这五个黑衣人,手下甚是了得。小弟和他们恶斗了五十来合,已是落尽下风!连左肩也被一个使三尖刀的刺中,流血不止!’   小弟咬紧牙关,又和他们拼了十来招,正感无法支持,忽听身后不远,有人喝了声‘打’!   那围攻小弟的五人,在这一瞬之间,五把兵刃,同时落到地上,纷纷向后跃退,小弟只见他们各自捧着右手,狼狈逃走。”   郭世汾道:“三弟可曾见到那暗中出手的人么?”   祝秀夫叹了口气道:“唉,小弟那时连气也喘不过来,等到他们逃走后,再回过头来,那人已经走了。但那声‘打’,小弟却听得十分清楚,声音尖细,极似女子声音!”   郭世汾道:“此人举手之间,就击落五名高手的兵刃,不知使的是什么暗器?”   祝秀夫道:“小弟当时也没看得清楚;但他们走后,小弟却在附近地上,拾到了三颗菩提子。”说完,探怀取出那三颗菩提子来。   郭世汾伸手接过,摊在掌心,微微出神道:“用细小的菩提子当作暗器,就能击落五名高手兵刃,此人打穴手法,江湖上已是罕见!”   祝秀夫道:“大师兄说得极是,当年……”   郭世汾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举头看看天色,说道:“三师弟从泰兴赶来,已经到了,老二就在高邓,怎么此时还未到?莫非……”   祝秀夫道:“大师兄也派人去请了二师兄来么?”   郭世汾脸色流露出焦灼之色,点点头道:“不错,我命家宏派人快马去请你们两人来的。”   方家宏站在一旁,说道:“你老人家要两位师叔明日午前赶来,二师叔也许要明天早晨才来到呢。”   郭世汾摇摇头道:“为师虽说要他们明日午前赶到,但你三师叔都赶来了,老二是个急性子的人,又那会等到明天呢?”   忽听外面一个洪亮声音接着笑道:“哈哈,大师兄倒是摸透了小弟的脾气,你派人快马赶来,小弟哪能不立即赶到?”   随着话声,走进一个五十出头,手上提着一支旱烟管,身穿青布长衫的老者,此人正是郭世汾的二师弟开碑手任百川。   郭世汾心头放下一块大石,喜道:“老二,你怎的才来?”   开碑手任百川拱拱手道:“大师兄有所不知,适才小弟在路上碰上了几个毛贼……”   目光一转,忽然“咦”的一声,道:“老三,你怎么了?挂了彩?”   郭世汾摆手道:“二弟,你先坐下来再说。”   三人相继落座。   方家宏、严幼信上前和二师叔见了礼。   任百川目光一转,望着江寒青,管天发两人,问道:“师兄,这两位是谁?”   郭世汾含笑道:“老二一来,就忙着说话,愚兄还没引见哩;他们是愚兄两个内侄,王家祥、王家麟。”   一面朝江寒青、管天发说道:“你们快见过任二叔、祝三叔。”   管天发扶着江寒青站起,朝两人拱手为礼。   郭世汾回头朝方家宏吩咐道:“家宏你去吩咐厨下,整桌酒菜送来,替两位师叔接风。”   方家宏答应一声,转身而去。   祝秀夫忍不住道:“二师哥,你不是说在路上遇到了几个毛贼么?是不是穿黑衣的贼人?”   任百川面露惊奇,瞧了祝秀夫左肩一眼,问道:“怎么?你也遇上了?”   祝秀夫笑道:“小弟刚才已经说过了,现在先听听二师哥你经过如何?”   郭世汾点点头道:“不错,老二,先听你的。”   任百川吁了口气,摇摇头道:“说来惭愧!今天要不是有一位小姑娘出手,小弟此刻只怕早已躺在南门外了。”   郭世汾道:“那是有人拦途截击你了。”   任百川道:“正是,小弟赶到南门,天色还未昏黑,就遇上五个黑衣匪徒突袭,小弟真没想到,在咱们淮阳派地面上,居然有人敢截击小弟!更没想到这五个家伙,竟然都武艺高强;小弟以一敌五,除了招架,简直没有还手的能力。后来连招架都有了困难!那时天色已经快黑,忽然从树林子里闪出一个小姑娘,她说她看不惯以众凌寡,便三脚两拳的把他们五人的兵器都夺了下来,还打了他们每人一个大大的耳光。”   郭世汾目中异采一闪,问道:“这小姑娘,大概有多大年纪了?”   任百川叹了口气道:“说来真叫人难以置信,那小姑娘最多也不过十六七岁,但她出手之快,武功之奇,小弟活了五十来岁,真还是第一次遇上!”   郭世汾点点头道:“二师弟遇到的这位姑娘,可是一身绿衣,梳着两条辫子?”   任百川一扬眉道:“原来大师兄果然认识她!此女究竟是何来历?”   郭世汾一手捻须,含笑道:“她和你说了什么?”   任百川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条,说道:“那小姑娘说,她有件事方才忘记说了,所以叫小弟带来一张字条,当面给大师兄,让大师兄过目。”   郭世汾道:“她在字条上写了些什么?”   任百川笑道:“那时天色已黑,小弟急着赶来,就把字条揣在怀里,那有工夫去看?”   说着,把字条递了过去。   郭世汾接到手上,打开字条,只见字迹颇为美秀,但又极潦草,一望而知是出于女孩子手笔,而又是匆促写就。   再看她写的,却是四句似诗非诗的句子,那是:   “非往亦非来,非朝亦非暮,生在虚无中,敬在言词上。”   郭世汾看后皱皱眉头,问道:“她还说了些什么?”   任百川道:“没有,她只说这张字条十分重要,大师兄看了自会知道。”   郭世汾道:“这就奇了!”   任百川道:“她写了什么?”   郭世汾把字条递给任百川,一面沉吟着徐徐说道:“她叫你带来这张字条,其中必有深意……”   任百川看了一眼,道:“这是什么意思?小弟可看不出来!”   于是又把字条递给了祝秀夫。   祝秀夫也看不出道理来,摇摇头道:“先别管它,大师兄,咱们局里究竟出了什么事儿?”   严幼信站在身旁,凑着头看了一遍,回头道:“三师哥,你来看看,她打的什么哑谜?”   任百川回头道:“你三师哥在哪里?”   严幼信被二师叔问得脸上一红,嗫嚅不敢开口。   郭世汾道:“二师弟,此事说来话长,愚兄也不用对你们隐瞒了。”   说着,朝管天发、江寒青两人一指,说道:“他就是天发,这位是江大先生的二公子江寒青江二侄。”   他此番话,直听得任百川、祝秀夫两人同时一怔!   管天发慌忙躬身道:“弟子管天发叩见两位师叔。”   江寒青也抱抱拳道:“晚辈江寒青见过任二侠,祝三侠。”   任、祝两人一面还礼,一面朝着郭世汾道:“大师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郭世汾朝严幼信呶呶嘴,示意他站到门首去,一面就把江府所发生的,及万镇山与楚如风赶来扬州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任百川听得脸色大变,说道:“竟会有这等事?哦,老三,你呢,如何负的伤?”   祝秀夫苦笑道:“小弟和二哥的遭遇,可说大同小异?”   当下就把自己所遇,重新又说了一遍。   郭世汾突然心头一动,暗想:“龙虎鞭万镇山既已证实有人伪装顶替,莫非……”   任百川耸眉道:“大师兄,那姑娘要小弟带来的字条,她曾说过,此事十分重要,咱们研究研究,也许可以看出一点眉目来。”   郭世汾然髯道:“老朽听说江二贤侄精通翰墨,天发,你去取来,让二贤侄瞧瞧。”   管天发起身从几上取过字条,递给了江寒青,说道:“二公子是否看得出来?”   江寒青从管天发手中接过字条,看了两遍,修眉微拢,略一思索,沉吟道:“这四句话中,似是隐藏着四个字……”   “小侄猜倒是猜到了一点,只不知对不对?”   任百川道:“世侄快说来听听。”   江寒青道:“她第一句‘非往亦非来’,非往,不是过去,非来,也不是未来,那就是目前,似乎隐射着‘今’字。”   江寒青又道:“第二句叫‘非朝亦非暮’,这和第一句意思相同,自朝至暮,正好是一天,非朝非暮,那该是指的晚上,隐射的当是‘晚’字了。”   江寒青道:“第三句:‘生在虚无中’,取义无中生有,自是‘有’字,第四句‘敬在言上’,说得较为明显,那是‘警’字了。”   郭世汾叹了口气,道:“三师弟,咱们有多少实力,只怕人家早就算得清清楚楚了,今晚贼人不来则已,如若来犯,必对倾巢出动,握有绝对胜算。”   祝秀夫双眉微耸,沉吟道:“大师弟,这帮贼人,莫非和今晨的万镇山、楚如风来访有关?”   郭世汾大笑道:“自然有关,万镇山既然已非本人,那就是贼党了。”   说到这里,接着叹息道:“本来天发说出江大公子,可能就是黑旗令主,愚兄还不敢相信,但证诸事实,这帮贼人,说不定就是以江大公子为首!”   祝秀夫道:“大师兄,今晚之事咱们也该早有准备才好。”   郭世汾沉思道:“目前刚是上灯时分,贼人若来必立即就会发动,咱们先吃饱了,再分配人手不迟。”   一面回头朝使女吩咐道:“你去把家宏叫来。”   使女领命而去。   大家因今晚有事,再也无心吃酒,匆匆饭罢。   一会工夫,方家宏赶了进来,垂手道:“师傅呼唤徒儿,不知有什么吩咐呢?”   郭世汾道:“今天可有什么人回来了?”   方家宏道:“到金华去的胡师傅,和到合肥去的向师傅,都已经在下午回来了。”   郭世汾点点头,问道:“咱们局里,目前有几位师父?”   方家宏道:“今天在局里的,原有五位,再加上胡师父、向师父,共有七位。”   郭世汾道:“伙计呢?”   方家宏听得暗暗奇怪,望了师父一眼,说道:“大概有百名左右。”   郭世汾道:“够了,他们此刻都在局里么?”   方家宏应了声“是”。   郭世汾道:“你要陆得贵立刻传话下去,今晚局里有紧急之事,所有伙计,不准外出。都要在局里候命。”   方家宏领命走出,打发陆得贵去往前院传话,然后返身走入。   郭世汾抬目道:“你去请七位镖头到这里来。”   方家宏躬身道:“弟子遵命。”   说完,转身疾奔而去。   郭世汾转脸朝没羽箭祝秀夫道:“三师弟左肩负伤……”   祝秀夫没待他说完,抢着道:“大师兄,小弟这点伤势,还不碍事。”   郭世汾然须笑道:“愚兄知道,你的任务是守护这里。”   祝秀夫道:“小弟赶来了,自然要和贼人见见真章,派小弟守护这里,那是大师兄怕我无力应战么?”   郭世汾正容道:“贼人今晚大举来犯,极可能已知江贤侄就在我们镖局之中,咱们最主要的一件事,也就是保护江贤侄的安危,愚兄要你守护此地,可并不是因你负了伤,在这里休息。”   祝秀夫霍然道:“小弟敬遵大师兄吩咐。”   江寒青听得心头一阵感激,抬目道:“小侄一来,就给贵局带来不少麻烦,实感不安!”   郭世汾道:“就是贤侄不来,贼党也决不会放过淮阳镖局的,万镇山就是很好一个例子……”   语声甫落,只听院中响起了一阵杂沓的脚步声,由一位五十来岁的老镖头为首,鱼贯走进七人,最后是方家宏、曹水泰、严幼信三个。   那为首的老镖头,朝任、祝两人拱拱手,道:“原来任二爷、祝三爷都赶来了。”   任、祝两人托手还礼道:“向师父好。”   郭世汾早已站了起来,含笑招呼道:“诸位师父请坐。”   大家落坐之后,向师父问道:“总镖头,咱们局里发生了什么事么?”   郭世汾道:“最近江湖上出现了一帮行动极之神秘的人物,为首的是一个黑旗令主,他手下拥有不少武功高强之人。”   向师父脸露诧异,朝其余六人望了一眼,奇道:“黑旗令主?这个名字从未听人说过,你们在江湖上有没有听到过?”   其余六位镖头一齐摇摇头道:“没有。”   郭世汾微微一笑道:“兄弟说几件事,诸位就知道了,约在十天之前,河北李家的叶总管在淮阴遇伏身死,几日前金陵江大公子,也在下蜀遇伏受伤,镇远镖局,在最近失了一起镖,这一连串的事故,据说都是黑旗令主所为……”   向师傅等人不觉低“啊”了一声。   郭世汾又道:“兄弟得到极可靠的消息,黑旗令主这次行动,就是咱们淮阳镖局了,因此兄弟要家宏关照账房,暂时不接生意,一面派人快马去把老二、老三请来,不料他们两人赶来扬州,却在城外,遭到几名黑衣人的袭击,老三还负了伤   向师傅道:“这帮贼人敢在扬州地面上,公然和咱们作对?”   郭世汾轻轻吁了口气道:“岂止如此,贼党今晚极可能大举来犯,企图一举消灭淮阳派,杀尽淮阳镖局的人……”   七位镖头全都听得脸色倏变,有人厉声道:“贼人敢来,咱们就给他们一个迎头痛击!”   郭世汾点点头,大笑说道:“英雄所见略同。”   说罢,从袖中取出一张名单,又道:“兄弟拟就了一张拒攻防守名单,看看大家可有意见?”   向师傅接过名单,念道:“前院:胡师傅、孙师傅率伙计二十名,携匣拿兵刃,埋伏东厢。”   “曾师傅、卜师傅率伙计二十名,携匣拿刃,埋伏西厢。”   “本师傅、黄师傅率伙计二十名,携匣拿兵刃,居中策应。”   “后院:祝秀夫、王家麟、管天发守护小厅。”   “曹永泰、严幼信率伙计二十名。携匣拿兵刃,埋伏院落两侧。”   “总指挥:郭世汾、任百川。”   “总联络:向博经、方家宏纺伙计二十名,携匣拿兵刃,负责前后两进及时援救事宜。”   郭世汾一手拈须,目光缓缓掠过众人说道:“诸位师傅觉得如何?”   大家纷纷说道:“总镖头分配得最恰当也没有了,咱就这么办。”   郭世汾颔首道:“大家如果没有意见,那就照这张名单行事,目前已经快要起更了,敌方虽未必立即发动,咱们也该早些准备才好。”   七位镖头由向师傅为首,起身道:“总镖头说得极是,咱们告退了。”   其余六人同时纷纷站起,朝郭世汾抱一礼,退了出去。   方家宏、曹永泰、严幼信三人,也因各有职司,相继走出。   江寒青想到自己投奔淮阳派,原想暂时歇脚,再作道理,没料到自己才来了一天光景,就给淮阳派带来一连串的事故,心头已然甚是愤慨。   管天发慌忙站起,扶了江寒青朝房中走去。   郭世汾望着他的背影,微微叹息道:“江贤侄一表人才,他日成就,决不在江大先生之下,只可惜目前身中慢性奇毒,当真是蛟龙困水,英雄无用武之地!”   任百川道:“那唐华陀既由贼党假冒而来,想必他本人已落入贼党手中无碍,咱们这一带,除了唐华佗,实在找不出第二位专治疑难杂症的名医来,但江贤侄病势不轻,只怕已不能再拖延时日了。”   郭世汾浓眉紧拢,感慨的道:“江湖中,尽多欺世盗名之辈,真正精通医道的能有几人?”   祝秀夫突然拾目道:“大师兄,北峡山白云观的天风道长,不也精擅歧黄之术么?”   郭世汾微微摇头道:“天风道长,江湖上虽盛传他医道精深,但他为人冷傲孤僻,声言不介入江湖恩怨,凡是武林中人前去求他,无不婉言谢绝,昔年八卦门掌门人固封。被玄阴九转掌所伤,登山求治,亦遭闭门不纳,差幸随行的门下弟子,在他药圃中,找到一株九转还魂草,才算保住性命,咱们淮阳派和他家无交往,只怕未必肯替江侄医治……”   突然想起“北李”仙人掌李光智,不也正在北峡山白云观养病?略微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但除了天风道长,确实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且等过了今晚,咱们只好陪江贤侄上北峡山去试试了。”   说话之间,但听院外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迅疾向两边分散开了,霎时又归静寂。   接着,只见曹永泰、严幼信两人并肩走入,躬身道:“弟子已把伙计们埋伏好了,不知师傅还有什么吩咐?”   郭世汾点头道:“好,待会如有贼人企图冲入屋来,你们只管用匣弩招呼,记住!非到万不得已,不许现身和敌人动手。”   曹永泰,严幼信躬身道:“弟子遵命。”   说完,退了出去。   郭世汾道:“时间差不多了。”大袖一挥,熄去了厅上烛火。   就在此时,前院响起了几声“忽哨”,紧接就是一阵轧轧弩声,显然镖局前院,已经发现敌踪!   果然在一阵匣弩之后,传来了几声惨号闷响,就又渐趋沉寂。   沉寂了约有一盏茶的工夫,蓦然,一声长啸,划空而来,三连院落前面,响起一个冷峭的声音喝道:“淮阳三侠,怎的老躲在屋中,还不出来答话?”   郭世汾低声喝道:“二师弟随我出去。”   话声出口,人已大踏步走了出去,目光一扫,但见前面屋脊上,站着三个黑衣人。   这三人装束诡异,全身上下黑黝黝的分不清头脸,除了露出一双眼睛之外,就是一幢黑影。   郭世汾仰天笑道:“三位何方高人?驾临淮阳镖局,恕郭某失迎!”   中间那个黑衣人冷冷的道:“郭总镖头可知咱们来意么?”   郭世汾道:“正要请教。”   站在左首的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人,此刻突然取出一面黑色三角小旗,两手当胸,展了开来,沉声道:“郭总嫖头识得此旗么?”   “抱歉!郭某认不出来。”   左首高大黑衣人道:“这是黑令旗,凡是大江南北的江湖同道,悉在‘黑旗令主’统辖之下,你明白了么?”   郭世汾道:“这就是三位的来意么?”   左首黑衣人道:“不错,令主认为淮阳派在江北地面上颇具实力,应该早些投效旗下。”   郭世汾问道:“你们令主何在?”   中间黑衣人道:“本座就是。”   郭世汾大笑道:“黑令旗既能统辖大江南北江湖同道,令主定必是一位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却不以真面目示人?”   黑旗令主冷晒道:“你只要知道本座是黑旗令主就好了。”   任百川接道:“藏头缩尾,行动鬼祟,算得什么人物?”   郭世汾道:“不错,三位最好取下面罩,让郭某瞧瞧再说不迟。”   黑旗令主道:“总镖头认为本座一定是你们熟人么?”   郭世汾心头一动,暗道:“此人果然狡猾,这话明明是说自己怀疑他是江大公子了!”   一面呵呵笑道:“江湖上稍有头脸的人物,郭某纵然不识,也该有个耳闻,令主既然来了,何吝一面?”   黑旗令主冷冷一笑,突然伸手揭去了套在头上的布袋。   郭世汾凝目瞧去,月光之下,只见那黑旗令主竟是一个方面无须的中年人,心头微微一怔,问道:“还有这两位呢?”   左首高大黑衣人和右首一个中等身材的黑衣人,同时揭去了面罩!   左首是一个浓眉细目的老者,年约五旬。   右首是一个也在五旬开外,脸型瘦削,肤色黝黑。   这三人,自己竟然一个不识!   黑旗令主缓缓覆上面罩,冷声道:“总镖头认识本座么?”   郭世汾突然心中一动,暗道:“是了,贼党既能假扮万镇山和唐华佗,自然精于易容之术,那么自己看到的,又怎会是他们本来面目?”   想到这里,故作诧异道:“恕我郭某眼拙,不识三位大驾。”   黑旗令主森冷地道:“识不识无关紧要,但总镖头可知看到本应真面目的人,只有一条路可走了么?”   郭世汾道:“郭某洗耳恭聆。”   黑旗令主道:“除了投效本旗,别无他途!”   任百川怒哼道:“不见得!”   黑旗令主仰首向天,冷峭的道:“难道你们忍令淮阳派数百年基业,毁于一旦么?”   郭世汾心头怒不可遏,勃然变色!沉声道:“就凭阁下?那未必毁得了淮阳派!”   黑旗令主冷冷说道:“郭世汾,你当本座是虚言恐吓么?”   任百川大喝道:“无知匪徒,今晚你们能够全身而退,已算便宜了!”   黑旗令主冷森的道:“看来不到黄河,你们是心不死的了。”   话声一落,回首朝左首黑衣人微微点了点头,左首黑衣人突然把黑令旗,向空连挥三挥。   郭世汾心头暗暗一动,想道:“莫非他这是下令攻击了么?”   心念方动,但见左右两旁屋脊上,同时又出现了五六个蒙面黑衣人,连同正面的黑旗令主,正好品字形,把后院围在中间。   此时右首那个黑衣人突然大袖一扬,但听“嗤”的一声,一道蓝色火焰,冲霄直上。   这道火焰才一扛出,但听前院登时响起了一片吆喝之声和一片兵刃撞击之声!   郭世汾浓眉倏扬,“呛”的一声,撤出雁翎刀,嗔目喝道:“淮阳派若不给你们一个厉害,今后也不用再在江湖上立足了!”   话声出口,瞥见黑旗令主三人身后,闪出一条人影!   那人影才一出现,就是一阵轧轧急响,一排匣弩,势若飞蝗,朝三人身后激射而至。   右首那个中等身材的黑衣人,突然从背后撒出紫金挡,厉声喝道:“竖子找死!”   纵身朝那黑影扑了过去。   原来那发射匣弩的正是方家宏,朗笑道:“蒙面贼看刀!”   黑衣人见方家宏武功竟是不弱,立时厉喝一声,紫金挡展开快打招数,但见一片挡影,排山倒海般狂攻过来。   方家宏一时那敢大意,单刀避实就虚,以巧力和黑衣人在屋面上展开恶战!   这一刹那,在左右两厢屋顶上出现的六个黑衣人,已然各拿兵器,飞跃而下。   如今黑旗令主和左首的黑衣人尚未出手,自己和二师弟自然也不宜在此时出手,心念闪电一转,立即沉声喝道:“永泰、幼信何在?”   曹永泰、严幼信早就跃跃欲试,听到师傅一喝,立即答应一声,长身纵出,不容敌人脚踏实地,两柄单刀,卷风般攻过去。   那从屋上飞身而下的六个黑衣人,武功全都不弱,但听一阵铛铛急响,挡开两人单刀,人影倏散,合围而上,在天井中打了起来。   开碑手任百川眼看曹永泰、严幼信以二敌六,对方个个都不是弱手,怕两人有失,低声道:“大师兄,小弟接应他们去。”   郭世汾点点头,任百川手中精钢旱烟管一抡,飞射当场,还没出手,但听正面屋上有人阴笑一声道:“任二侠有兴趣,兄弟陪你玩玩!”   一道人影,迎面泻落,那正是站在黑旗令主左首的高大黑衣人,人影方落,已发出了一掌,向任百川劈来。   任百川怒笑一声,旱烟管交到左手,右掌一翻,施展“鹰爪手”反扣对方脉门。   高大黑衣人发觉他这一抓势道极大。倒也不敢便接,右掌一收,避开“鹰爪手”,左掌一记“袖里藏刀”,横砍任百川右肋。   两人对拆两招,各自被退得后退了一步,双方都已觉出对方是自己生平中仅遇的高手!   再说那使紫金挡的黑衣人和方家宏打了十几个回合之后,已看出方家宏的武功不如自己,不由得冷“嘿”一声,招式突然一紧,放手抢攻。   直逼得方家宏连连后退。   黑衣人几招得手,主动杀机。   三两招工夫,已被圈在一片档影之中,连间带挡,勉强又支撑了三招,已是汗流浃背,情势十分危急!   只听有人低喝道:“方老弟,这位朋友,还是交给我吧!”   人影一闪而至,“呼”的一声,朝黑衣人身后攻到。   黑衣人心头大怒,猛然一个回旋,紫金挡向后横扫过去。   但听“铛”的一声金铁交鸣,两人同时觉得手上一麻,退后三尺。   方家宏心知是向师傅赶到,趁他们一招交击之际,身形闪动,疾退出去。   “方老弟,快去接应你两个师弟。”   方家宏听他一喝,哪敢停留?身形一旋,纵身往院中扑去。   黑衣人目注向师傅,冷笑道:“朋友大概就是打虎将向师傅了?”   向师傅道:“你知道就好。”   黑衣人冷冷的道:“你也是淮阳派门下?”   向师傅道:“这个你管不着!”   黑衣人狞笑道:“朋友既然要替淮阳派卖命,那是自找死路怨不得人!”   紫金挡一记“力劈华山”,迎面打去。   向师傅大笑道:“来得好!”   镔铁棍“横槊中流”,迎着架去。   两招硬接,彼此心里都有了数,谁也不敢稍存轻敌之念,紫金挡,伏虎棍,各展所学,展开了一场狠斗。   曹永泰、严幼信力敌六名黑衣人,原已落尽了下风,幸得方家宏及时加入,成了三对六,虽然还是以一敌二,但勉强已可撑持。   这后进除了金翅雕郭世汾岸立阶上,尚未出手之外,对面屋上的黑旗令主,也负手而立,生似对这场激战,视若无睹。   正在此时,对面屋脊的黑旗令主开口了:“郭总镖头,眼前情势如何,你应看出来了吧!”   郭世汾双目尽赤,手中紧握着雁钢刀,怒哼道:“郭某看不出来!”   黑旗令主冷声道:“淮阳派合起来也只有这点人手,你要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倒下去么?”   郭世汾心中一动,反问道:“难道你还有后援?”   黑旗令主大笑道:“这不过是本应手下的第一批人马,第二,第三批人马,也快要到了,这是我最后一次忠告,只要你郭总镖头点个头,投效黑令旗下,你仍然是领袖淮阳派的掌门人。”   郭世汾听得心头暗震,大喝道:“住口!目前鹿死谁手,尚在未定之数,就是淮阳派战到最后一人,郭某也不会投到你江湖败类的黑令旗下,阁下有何本领,就和郭某一决死战!”   黑旗令主冷冷一笑道:“凭你还不配和本座动手,嘿,嘿!不到黄河心不死,郭总镖头你等着瞧吧!”   郭世汾心头甚是震怒。真想飞身上屋和他一拚!   只因顾虑到屋中的江寒青行动需人扶持,对方真要再有后援赶来,三师弟剑伤虽然不重,但和管天发两人,只怕未必阻拦得住,除非自己守在阶上,才能不让敌人关入。   这一场战局,眼前虽然尚呈均势,但很明显已是一个有败无胜的局面,纵然贼党没有后援,时间一长,己方也必败无疑。   正在沉思之间,突听两声长啸,划空传来!   郭世汾听得啸声,登时脸色大变,急急抬目望去。   果然,随着两声长啸,正面屋脊上,又出现了两个黑衣人!   这两人才一现身,东西两厢的屋面上,也同时出现了七八名手执兵刃的黑衣汉子。   只见那五短身材的黑衣人,朝黑旗令主躬身一礼,说道:“令主恕属下迟来一步,不知有何吩咐?”   黑旗令主一挥手,声音冷竣地道:“把郭世汾拿下了!”   他此言一出,那五短身材的黑衣人突然转过身来,目光炯炯,朝郭世汾迅速投瞥了一眼,沉喝道:“师弟,咱们下去!”   “郭某和你们拚了!”雁钢刀一横,拦着两人就动起手来。   适时但听三师弟没羽话祝秀夫高声叫道:“大师兄,分一个给小弟吧!”   长剑一摆,疾向那使剑的瘦高个子奔去!   那瘦高个子舍了郭世汾,转身和祝秀夫平斗在一起,双剑并举,展开了凌厉攻势。   正在情势危急之时,猛听半空中响起一声洪喝:“好些魔崽子,果然在这里闹事!”   声音入耳,一道人影,宛如灰鹤一般,凌空扑攫而下,人还未到,只见他双手一推,早有两名黑衣汉子“叭”的一声,被震飞出一丈开外!   接着,又有两个黑衣人被一股极大吸力,跌跌拐拐地拉了过来。转眼工夫,正在场中动手的黑衣人,一个个被他一招一推,摔得头昏眼花,兵刃脱手,但连人家究竟是怎样一个人,都没看得清楚!   这本是一个瞬间的事,淮阳派的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救兵,弄得目瞪口呆,惊奇不止!   “呛!”黑旗令主突然拔出长剑,冷喝一声:“狂徒看剑!”   双脚一顿,飞身而起,剑势在空中幻出一片寒芒,朝那人当头罩落!   这一下剑势奇幻,凌厉绝伦,瞧得场中众人,无不耸然动容!   只听那苍老声音大声道:“魔崽子,凭你这点不成气候的玩艺,也敢在我老人家面前献丑?”   话声甫出,大家但听一声闷哼,紧接着又是“啪”的一声脆响,人影倏分,黑旗令主身形暴退,手中长剑已经落到人家手上!   不!那长剑已被人家一拗为二,并中折断,丢到地上。   黑旗令主目中惊芒连闪,冷厉地道:“朋友,报个名儿!” 金令情潮--五 北峡求医 五 北峡求医   大家这时才看清这位突如其来的救星,原来是个两鬓花白,腰背微驼的灰衣老头,只见他挥挥手,怒笑道:“魔崽子,你不配问我老人家的名号。还不给我夹着尾巴滚!”   黑旗令主色厉内茬地,冷冷一晒,倏地一个旋身,沉声喝道:“咱们走!”   腾身向院外飞射而去。   一干黑衣人也纷纷跟踪飞起,刹那之间,走得一个不剩。   灰衣驼背老头朝郭世汾拱拱手,笑道:“老朽接应来迟,郭总镖头幸勿见责,老朽告辞了。”说完,正待纵身飞起。   郭世汾如梦初醒,急急迎上去,抱拳道:“前辈高人,务请留步!”   灰衣老头笑了笑道:“老朽奉主人之命,前来接应,怎敢当得前辈高人之誉?”人随声起,如灰鹤凌空,倏然远去!   郭世汾目送灰衣老头远去,只见仰首出神,今晚若不是这位老人出手救援,淮阳派数百年基业,眼看就要毁在黑旗令主手下了!心中想着,不觉喃喃说道:“这位高人是谁呢?”   开碑手任百川走近大师兄身边,低低说道:“大师兄,小弟看他出手,和传说中的纵鹤擒龙手极相近似。”   郭世汾猛然一怔,回头道:“你说他是昆仑派的人?”   任百川道:“昆仑派虽已有几十年没在江湖走动,但这可并不是表示昆仑派没有传人。”   郭世汾点点头道:“这话有些道理,哦,他临去时说的,奉主人之命,这主人又是谁呢?”   管天发在旁接口道:“师傅,弟子曾见过这位老人家的主人。”   郭世汾巨目一抡,回头道:“你快说!”   “你在哪里见过这位老人家的主人?”   管天发道:“瓜州。”   一面就把那天看到一叶小舟,船头站一位白衣书生,在船尾打浆的是一个两鬓花白,腰背微驼的老苍头,就是方才退敌的这位老人家,详细说了一遍。   郭世汾道:“那位白衣书生,有多大年纪了?”   管天发道:“大概只有十八九岁,生得潇洒出群,甚是英俊。”   郭世汾一手拈须,沉吟不语。   只见方家宏悄悄走入。垂手道:“启禀师傅,还有一件事,弟子还没向师傅报告。”   郭世汾向道:“什么事?”   方家宏道:“今晚袭击前院的贼党,武功个个了得,六位师傅和局里的伙计,奋勇抵敌,但贼势甚强,还是抵挡不住,据胡师傅和几位伙计异口同声说,有人躲在暗处相助,只要咱们有人一落下风,暗处就有石子飞出,朝对方打出,这些石子,不是打上脑袋,就是打上鼻子,把那些黑衣人打得头破血流,还不知道石子是哪里来的,差幸有人暗中打出石子,咱们这边的人,才算没有吃大亏!”   任百川笑道:“这暗中出手相助的人,定是那位绿衣小姑娘无疑。”   方家宏道:“据李师傅说,这隐身暗中相助的人,好像不止一个,他亲眼看到左右两边屋上,同时打出石子,而且当时院中到处都搏斗得十分激烈,一个人也确实无暇兼顾。”   祝秀夫道:“大师兄,据小弟推想,那白衣书生、驼背老人和绿衣姑娘,该是一路的人。”   任百川点头道:“他们似是早已侦知贼党动静,才一再对咱们暗中相助。”   郭世汾皱着浓眉道:“人家一再相助,但咱们却连人家一点影子都想不起来。”   管天发道:“据弟子猜想,那白衣书生,从水路跟踪咱们船只而来,那是暗中保护二公子来的了。”   方家宏听得大奇,瞧着管天发,失声道:“你是三师弟?”   郭世汾朝他微微摇手,道:“此事对外不准泄露!”   这一晚,淮阳派大获全胜,贼党退去之后,下半夜自然就平安无事。   第二天清晨,日头渐渐升高,江寒青一觉醒转,耳边听到一阵阵的水浪击船之声,心中不觉大奇,睁眼一瞧,自己不正是躺在船舱之中!   只听郭世汾的声音低低说道:“贤侄醒来了么?”   江寒青听得一怔!再一谛视,原来是淮阳派掌门人金翅雕郭世汾,开碑手任百川和管天发。   心头更觉得惊疑不定!缓缓坐起身子,问道:“世叔,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郭世汾摸着胡子,笑道:“贤侄想必腹中饥饿,先吃些早点再说。”   管天发取过一个台盒放到江寒青面前,含笑道:“这是特地替江兄准备的,已经快凉了,江兄快吃吧!”   陡然想到昨晚贼党可能已大举袭击淮阳镖局。   想到这里,只觉心头一沉!急急问道:“世叔,昨晚贼党来犯,不知道结果如何?”   郭世汾笑道:“贤侄只管放心,昨晚贼势虽强,但幸有高人相助,乃无功而退,咱们并无什么损伤。”当下就把昨晚之事,扼要说了一遍。   郭世汾笑道:“贼党昨晚袭击失利,老朽估量他们在短时期内,决不敢再来,贤侄身中慢性奇毒,治疗愈早愈好,因此老朽决定陪你去一趟北峡山白云观。”   江寒青心头一阵感激。   郭世汾道:“令尊在日,贤侄可曾听令尊说起过‘天风道长’么?”   江寒青想了想道:“小侄自小多病,一直由外祖母扶养长大,年前外祖母逝世,才回金陵,没听先父说起过‘天风道长’。”   忽然轻“哦”一声道:“小怪差点忘了,大前年先父五十寿辰,曾有一名道童,送来的寿礼是两颗药丸,听说是白云观‘天风道长’送的。”   郭世汾听的呵呵笑道:“那一定是‘雪芝丹’了。”   江寒青道:“‘雪芝丹’很贵重么?”   郭世汾道:“据说天风道长昔年无意在天山得了两颗五百年以上的雪莲子,后来又在黄山掘得一株灵芝。”   他心中一喜,化了数年工夫,采集不少灵药,炼成一炉丹药,名为“雪芝丹”。在他当时的想法,炼成此丹,定然功能起死回生。   但经他试了几次,才知花了数年心力,炼制的“雪芝丹”,除了大补真元,具有延年益寿之功外,别无特别用途。但他还是视同奇珍,从不轻易赠人。令尊五十大庆,他送上两颗“雪芝丹”,那已经是天大的人情了。”   任百川笑道:“从这一点看来,天风道长和江大先生已不算是泛泛之交了。”   郭世汾点点头道:“这样就好,我担心的是到了白云观,遭他闭门不纳。”   目下除了天风道长,老朽实在想不出能替贤侄治疗的人来。此去北峡山,老朽原也丝毫没有把握!但方才听贤侄说起,令尊五十大庆,他曾以两颗“雪芝丹”为寿礼,如果他和令尊并无交谊可言,决不肯把他视为奇珍的“雪芝丹”当作寿礼。   因此倒使老朽对此行增加了不少信心!”   这样又走了一二十里路程,郭世汾忽然脚下一停,遥指前面一座插天高峰,说道:“前面那座山峰左首,有一道峡谷,通向峰腰,那就是白云峡了。”正弃进山峰之下。   忽听迎面一块大岩石后,有人喝道:“来人止步!”   两个身穿蓝布劲装,背负兵刃的中年汉子,由岩后转了出来,挡住去路。   左面一个打量了三人一眼,拱拱手道:“三位可是要去白云峡么?”   郭世汾站停身子,抱拳笑道:“不错,两位是……”   右面一个立时接口道:“白云观主外出未归,三位不用去了。”   郭世汾果得一呆,道:“观主外出未归……”   突然心中一动,忖道:“仙人掌李光智正在白云观养病,天风道长岂会外出?此话显系托词。”   心念迅速转动,不觉一拂长髯,笑道:“老朽和观主乃是素稔,敝戚身患重症,老朽亲自伴送而来,必须面见观主,观主若是不在,咱们就在观中等他也是一样。”   “老英雄原谅,在下两人奉命守护谷口,在这一个月之内,不准放任何人上山,老英雄和观主纵有深交,也不能上去。”   郭世汾脸色微沉道:“两位是奉何人之命?”   右面汉子冷冷说道:“自然是奉观主之命了。”   郭世汾眼中神光湛湛,逼注两人,冷笑道:“两位不是白云观的人!”   两个汉子脸色又是一变,右面汉子道:“在下两人奉命行事,三位还是请回的好。”   郭世汾大笑道:“老朽非上去不可呢?”   两个汉子霍地后退一步,冷笑道:“三位要硬闯,那就不妨试试!”   就在后退之时,两人同时迅快撤下兵刃,左面一个,手中执两柄虎头钧,右面一个则是一双短拐。   郭世汾一见两人亮出来的兵刃,心中又是一动,暗道:“双钧、双拐、双鞭、双戟,不就是河北李家四虎将的八件成名兵器么?”   双眉微微一皱,但却并未叫破。   管天发低声道:“师傅,他们是河北……”   郭世汾没待他话说出口,急忙以目示意,叫他不要作声。   河北李家的四虎将,说穿了,只是李家的四名家丁,因为他们跟随仙人掌李光智多年,得到老主人的点拨,在江湖上挣得四虎将之名。   自己和他们动手,已经胜之不武,大师兄乃是淮阳一派的掌门人,和李家四个手下人物动手相博,岂不辱没了身份?   这时谷口又出现了两条人影。   郭世汾看清来人,不由得暗暗皱了一下眉,忖道:“燕山双杰,果然又是李家的人!看来和河北李家,梁子是结定的了!”   原来燕山双杰,乃是仙人掌李光智手下得力人物。   只见燕山双杰双手抱掌,问道:“两位老哥莫非是威震大江以北的郭大侠、任二侠么?”   郭世汾被他一口叫出自己身份,也只好抱拳答礼,面露诧异,笑道:“老朽正是郭世汾,两位大概是燕山双杰了,幸会!幸会!”   任百川笑道:“杨老哥夸奖了!两位老哥会在此地现身,那么这四位,该当是河北李家四虎将了。”   “你知道就好!”   任百川目中精芒一闪,大笑道:“任某想不出好在哪里?”   双杰之一康文辉楞楞眉,拱手道:“郭大侠、任二侠两位,远上白云峡,不知有何贵干?”   郭世汾朝岩石上坐着的江寒青,管天发两人一指,道:“康老哥见询,老朽也不好隐瞒:这是老朽两个内侄。大内侄王家样,三月前中人暗算,身罹奇疾,群医束手,因此由老朽兄弟亲自护送,打算送上白云观去求医?”   康文辉沉吟道:“康大侠这么说,实在使在下兄弟感到为难!”   郭世汾奇道:“两位有何为难之处?”   康文辉道:“郭大侠有所不知,李老庄主就在观中养病,不能有人惊扰。”   郭世汾心知多说无益,一拂长髯,呵呵笑道:“老朽远道而来,为内侄求医,总不能因仙人掌李老朽在白云观养病就此回转,两位替老朽着想,不知有何可行之道?”   这话说得含蓄,但已隐含要对方划道之意。   康文辉自然听得出来,拱拱手道:“郭大侠一派掌门,威振淮阳,在下兄弟天大胆子,也不敢多言拦阻,只是在下奉命守谷,不能让任何人进入白云峡去,职责所在,实非得已!郭大侠唯一可行之道,就是击败在下兄弟,闯过此关,也好叫在下有个交代。”   郭世汾点头道:“康老哥既然这么说法,老哥只有告命奉陪了。”   康文辉歉然道:“事非得已,郭大侠多多原谅!”   郭世汾大笑道:“康老哥好说,不知两位要如何赐教?”   康文辉道:“郭大侠、任二侠正好两位,咱们自然一对一向两位领教了。”   郭世汾道:“如此甚好,康老哥请亮兵刃。”   康文辉拔出肩头阔剑,抱剑卓立,欠身道:“郭大侠请。”   郭世汾凝立不动,微笑道:“还是康兄先请。”   康文辉知他自持身份,不肯先行出手,这就欠身道:“郭大侠这般谦让,在下有僭了。”阔剑一顿,缓缓出手向郭世汾右肩点去。   康文辉对这位名震江淮的淮阳派掌门人,自然更不敢稍存轻敌之念,长剑不住的划着八卦象,施展出他平日从不轻易使用的“龙形八卦剑法”,剑势如风起云涌,滚滚不绝。   两人这一动手,刀剑各展生平绝学,当真是旗鼓相当,各有所长,一时间颇难分得出高下。   就在两人交手之初,杨士杰从腰间取下两支枪扦,旋紧接起,登时变成了一支长枪,睨着任百川,冷冷说道:“在下也得向任二侠讨教几招了吧!”   任百川耸耸肩笑道:“这支烟管,兄弟已经用了十年,平日还算趁手,但和杨老哥的长枪相比,就显得短了些。”   杨士杰道:“我看任二侠还是换一件兵器的好。”   任百川掂掂旱烟管,道:“短一点不要紧,古人说得好,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大概也可以过的去了。”   杨士杰冷哼一声,道:“任二侠小心了!”   长枪起处,突然间泛起点点寒芒,朝任百川身前洒来。   任百川挥起旱烟管,朝枪上拨去,但听“当”的一声金铁交鸣,任百川脚下跟着一个踉跄,似是被震得站立不稳!   杨士杰心中暗暗冷笑:“开碑手任百川原来不过如此!”   这一首先机,如何肯轻易放过?手中长枪疾振,一片枪尖,急如骤雨,朝任百川洒盖过去。   就在此时,任百川一声轻笑,身形一矮,侧身疾欺而进,从他手上飞出一点黑影,快如流星,“呼”的一声,直向杨士杰当胸砸来。   杨士杰慌忙侧身躲过,一枪反向任百川刺来。   任百川成竹在胸,岂肯让他有还手的机会?旱烟管纵打横击,着着紧逼。   两人激战了几十个回合,任百川突然一个大转身,避开杨士杰刺向肋下的枪尖,左掌闪电般横向杨士杰肩头拍去!   就在他转身之际,旱烟管上的铁烟袋,却由下向上,直击对方面门。   杨士杰一枪刺空,心知要糟,赶忙侧身一闪,避开任百川击来掌势,左手一记“巧打金针”,手掌从侧面推开铁烟袋。   却不防任百川重施故技,铁胆受震,朝外荡去,旱烟管突然一沉,由缓变快,一下敲在杨士杰左脚膝盖之上。   这一下出手虽然不重,但膝盖上原是麻穴,杨士杰如何受得了?但觉整条左腿骤然一麻,身子失去重心,不由得往前一倾。   任百川趁势一脚,把杨士杰一个身子,像皮球般踢滚出去。   任百川身形一闪,连连拱手道:“对不住,对不住!兄弟一时失手,不知杨老哥摔伤了哪里?”   杨士杰双目尽赤,怒声大喝道:“匹夫!你敢不敢再和老子打上三百招?”   右手一送,又是一枪挑了过来。   任百川连躲带闪,口中笑道:“杨老哥息怒!胜败兵家常事,何用发这大的脾气?咱们都是江湖上人,输也该输得光棍。”   杨士杰气得七窍生烟,大喝道:“匹夫住口!你不过以诡计取巧,杨某几时输了?”   枪随人发,扑了过去。   这时郭世汾和康文辉也正打到紧要关头,康文辉但觉手上一震,长剑已被郭世汾封出门外,眼前人影一闪,郭世汾五指如钩,已然前胸抓到!   这一记正是金翅雕郭世汾仗以成名的“鹰爪功”,康文辉哪会不识?心头陡然一惊,再想让避,已是不及了!   但觉胸前被人轻轻按了一把,匆忙中赶紧向后疾退三尺,抬目瞧去,郭世汾并不追击,脸含微笑,站在那里。   康文辉久经大敌,自然知道这是郭世汾手下留了情,真要被他“鹰爪功”抓上的话,纵然不死,也得身负重伤!不觉脸上一热,慌忙收剑,抱拳道:“多蒙郭大侠手下留情,兄弟认输了!”   郭世汾笑道:“康老哥剑法精湛,老朽至为钦佩。”   康文辉回头瞧去,盟弟和任百川依然追逐不休,不觉皱皱眉,喝道:“杨二弟还不住手!”   杨士杰听到盟兄的喝声,果然停了下来,愤愤的道:“老大,兄弟并没输给他!”   康文辉马脸一沉,喝道:“咱们走!”   说完,转身朝郭世汾略一抱拳,率着李家四虎将,朝谷中疾奔而去。   郭世汾目送他们远去后,长长吁了一口气,回头道:“咱们也可以走了。”   任百川装好一袋烟丝,找着火绒,连吸了两口,笑道:“只怕咱们从此和李家结下了梁子。”   郭世汾毅然说道:“那也顾不得了。”   管天发背起江寒青,仍由郭世汾领先,任百川继后。   进入峡谷。   郭世汾住足四顾,忽然朝前面山腰处指了指道:“那里大概就是白云观了。”   大家继续前行。   山岩间,一条白石小径,曲折相通,有茅亭如盖,石几石凳,可供息足,额曰:且止亭。   再过去就是白云观,修竹千竿,黄墙一角,那就是白云观了。   一行四人,刚到亭下,但见几条人影,从白云观飞奔而来。郭世汾浓眉微皱,心中暗身沉道:“敢情李家又有人赶出来了!”   任百川跨上一步,低声道:“大师兄,又是李家的人么?”   郭世汾回头道:“咱们且在茅亭中歇歇再走。”   说完,当先跨入茅亭,管天发扶着江寒青在石凳上坐下。   江寒青感叹的道:“为了小侄,使两位老叔无端和河北李家结怨,真叫小侄深感不安!”   任百川愤然道:“李光智在白云观养病,就不准别人前来,实在也欺人太甚了!”   郭世汾连忙拦住说道:“老二,人家也许别有隐衷,咱们不可如此说法。”   语声未了,几条人影,已然奔近亭前。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白脸少年,身穿着一袭蓝绸长衫,看去不过二十出头,生得剑眉朗目,脸型瘦削,只是眉宇之间,带些骄矜之气。   身后紧跟着四人,正是李家四虎将。   那蓝衫少年赶到亭下,俊目中神光如电,扫了郭世汾等四人一眼,嘴含冷笑!突然手中折扇一指,回头问道:“就是这四个人么?”   四虎将中为首一个欠身应了声“是”。   蓝衫少年脸露不屑,一阵冷笑,折扇一抬,指着亭中问道:“你们就是淮阳派来的,谁是郭世汾?”   任百川看他一脸骄矜之色,朝自己四人指指点点的模样,心头已是暗暗怒恼,此时再听他直呼大师兄姓名,不觉脸色一沉!正待发作……   郭世汾却毫不介意的站了起来,拱拱手,含笑道:“老朽就是郭世汾,小哥如何称呼?”   四虎将中为首一个道:“这是我家公子。”   原来他竟是仙人掌李光智的儿子,难怪他狂妄得目中无人!   郭世汾“哦”了一声,含笑道:“原来是李公子,老朽失敬了。”   李公子依然冷冷地道:“郭朋友大概已经知道了家父正在白云观养病了?”   郭世汾道:“老朽方才听康老哥说过了。”   李公子冷声道:“知道就好,家父养病期间,不能有人惊扰,郭朋友四位,那就回去吧!”   郭世汾身为淮阳派掌门人,在江湖上谁不敬重。听他这般口气,就是涵养最好,也不觉心头有气!但他还是忍了下来,陪笑道:“老朽内侄,身中奇毒,只有天风道长能治……”   李公子不耐道:“在下不喜多说,咱们话已说完,四位还是早些走的好。”   “淮阳派在江北地头上,小有名气,但还不在河北李家的眼里!”   这话郭世汾可受不了啦,一手拂髯,大笑道:“河北李家,名列武林四大世家,自然不会把区区淮阳派放在眼里。老朽陪同内侄,前来求医,并不是和府上比家世来的。”   李公子道:“郭朋友要是不服气,何妨试试,只要胜得在下,就没有人再阻拦你们了。”   任百川道:“你早说此话,不就成了么?任某正要瞧瞧威震河北的李家,究竟有些什么惊人之艺,值得后生小子这般狂妄!”   李公子目中冷芒一闪,冷笑道:“就凭你?”   任百川道:“难道还不够么?”   李公子折扇一指,冷冷说道:“四位最好一齐动手!”   任百川几乎气炸了肺!暗道:“自己在江湖上成名几十年,从没遇到这等狂妄之人!”   就在此时,只听郭世汾以传音入密说道:“老二,此人口出大言,定有惊人之处,你可得小心!”   任百川也是久经大敌之人,听了大师兄的传音示警,心头不觉一凛!立时澄心静虑,抑制怒火,一面拱拱手道:“在下叨教了。”   他右手朝前一推,旱烟管上系着的一枚铁胆,“呼”的一声,平飞砸出。   他这一招,名为“流星追月”,飞出铁胆,可虚可实,只要对方注意铁胆,出手封解,旱烟管一点管影,就同流星一般,后发先到,乘虚直入,使人防不胜防,端的十分厉害!   李公子面露冷笑,蓦地跨进一步,手中折扇豁然打开,扇面轻轻一翻,迎着铁胆拂出。   他这一拂,似是含蕴着强劲无比的力道,不但一下把任百川飞砸而来的铁胆拨开,而且一股反震之力,把铁胆震的直弹过去。   任百川做梦也想不到,对方肩上会有这等怪异的力道,自己这招“流星追月”,后半招旱烟管还未打出,铁胆已经被震得反弹回来;不由大吃一惊!一时间收势不及,急忙身形一例,向后斜迟半步。   哪知就在此时,李公子一声冷笑,突然身发如电,直欺而上,打开的扇面倏地一合,直向任百川右胸“将台穴”点来。   这一着快得如同电光石火;任百川也是打穴名家,心头猛然一凛!赶忙吸气后跃,一招之下,已被迫得后退了八尺!   李公子站在原地,也不追击,豁的一声,展开折扇,当胸轻摇,冷冷说道:“这是第一招!”   开碑手任百川在淮阳派中,除了大师兄郭世汾,也算得第二把好手,大江以北,谁不翘起拇指,尊他一声任二侠!   今天在人家河北李家一个后生小辈手中,第一招就被逼得连连后退,已觉脸上无光!   再经李公子这么一说,哪还忍受得了?不由怒喝一声,奋起全力,旱烟管左右挥动,洒出一片管影,急攻过去。   李公子根本未加理会,手摇折扇,凝立不动,直等任百川一片急骤的管影快到近身,只一侧身,折扇又疾快的合拢,左右拨动。   扇管交击,响起“笃”“笃”两声轻响,任百川的凌厉攻势,又被他悉数震散;一点扇影,贴着旱烟管滑上,直指任百川右手“腕脉穴”。   这一招出手奇幻,任百川根本连看都没看清楚,对方如何出手,化解了自己的攻势;不得不急收烟管,向右侧跃开一步。   李公子目光冷峻,微晒道:“在下说出二十招,实在是高估了任朋友!如此看来。你能在李某扇下走得出十招已经不错了,现在是第二招。”   交手两招,胜负之势已极明显,任百川两次被逼,往后跃退,已证明了奇幻莫测的折扇招式,开碑手根本就无从招架;他说的走不出十招,确也不是徒托空言。   这下连金翅雕郭世汾也看得心头震动!   就在郭世汾浓眉微拢拈须沉吟之际,茅亭中的江寒青和管天发坐在凳上,好像也在商量什么。   江寒青一边低声说,一边还用手指在石桌上比划;管天发只是静静倾听,有时也点着头。   眨眼工夫,两人激战了将近十来个照面,李公子已是打得不耐。冷俊的瘦削脸上,隐隐透现杀机!   蓦地身形一个疾转,口中大喝一声:“撒手!”   折扇由侧面攻入,一拨一划,一点扇影,快同流星,直向任百川右肩“肩井穴”射来!   任百川旱烟管使了一记“拨乱反正”,迎着李公子折扇扫出,管势一横之际,一枚铁胆,同时朝对方肩头砸去。   哪知李公子手臂突然一振,折扇往上挑起,但听“嗒”的一声,扇管交击,任百川但觉他折扇往上传来一股极大震力,旱烟管几乎把握不住!   李公子出手如电,铁骨折扇和旱烟管一记交击,立即趁势疾落,一下敲在任百川右肩之上。   任百川被他折扇一震一敲,右肩骤然一麻,半边身子,力道顿失,五指一松,旱烟管随同铁胆,呼的一声,朝空中飞出!   兵对脱手,任百川隐怒交迸,暴喝一声,蓄势已久的左手,五指箕张,当胸抓去。   这一段话,前后也不过一瞬间事,任百川肩头被人家铁肩击中,他左手抓出,同样快得如同电光石火,李公子没想到任百川会在被自己折扇敲中之后,左手会向自己抓来!   身形一闪,避让来势,但听“嘶”的一声,胸前一片衣衫,已被任百川“鹰爪功”抓裂,撕下了一块。   但任百川也在此时,突然双脚一软,一屁股朝地上坐了下去。   原来任百川仗着功力深厚,肩头虽被李公子折扇敲中,他硬行把气摒住,直待左手抓出,才跌坐了下去。   李公子长衫被人抓裂,星目中寒芒直射,望着跌坐下去的任百川,隐透杀机,冷笑道:“你虽撕破了我的长衫,但仍未走出十招!”   话声一落,突然跨上一步,飞起一脚,朝任百川踢去。   郭世汾睹状大惊!沉喝道:“李公子请住手!”“嚓”的一声,人已随着喝声掠了过去。   任百川只是见他折扇敲中肩头,穴道并未受制,眼看李公子一脚踢来,急忙一个“懒驴打滚”,滚出去五六尺远,身形一弓,跃将起来,道:“这一脚,该凑满十招了吧?”   李公子手摇折扇,只是冷冷一哼,目光抬处,落到了郭世汾身上,傲然道:“现在该你了,是不是?”   郭世汾为人素极稳重,他被李公子这般轻蔑口气,激怒得心头火发,他已然看出对方身怀绝学,就是自己下场,只怕也跟任百川一样。   他心念闪电一转,一手捋髯,点头道:“老朽自当叨教。”   话声甫落,管天发突然站起,大步走了出去,叫道:“姨丈,让弟子来会会他。”   郭世汾暗自皱了下眉,心想:“连你二师叔都不是他对手,你上去也只是徒然自取其辱。”   心中想着,一面微微摇头道:“贤侄只管去照顾你兄长,还是由我领教李公子几招的好。”   哪知管天发却是不肯退后,说道:“姨丈身为一派掌门,若是仙人掌李老庄主亲来,你老人家出手,也还差不多;如今李公子只是李家一个后辈,姨丈和他动手,岂不有失身份?还是由小侄代劳,会会他吧!”   “李公子身怀绝学,你岂是他的对手,还不快退下去!”   管天发望着郭世汾,急道:“小伍自问足可对付,姨丈不用替小侄耽心!”   正在沉吟之际,只听坐在茅屋中的江寒青有气无力地道:“姨丈,舍弟既然想和李公子讨教几招,姨丈何不让他试试?”   郭世汾心头不觉一动,但还是想不出江寒青何以会在此时,帮着管天发说话?   李公子手摇折扇,站在那里,已是等得不耐,冷笑道:“你们商量好了没有?”   管天发笑道:“阁下何用性急?反正总会有人打发你回去的。”   李公子目射凌光,仰天朗声笑道:“打发在下的人,江湖上还不多见!”   管天发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阁下这话,不嫌太自负了么?”   李公子冷哼道:“这话对淮阳派来说,一点也不自负!”   管天发剑眉挑动,“嚓”的一声,抽出单刀,怒笑道:“那就让你见识见识淮阳派的刀法!”   郭世汾眼看李公子口中又提到淮阳派,心头也不能不觉动了真火!大声笑道:“家麟,咱们难得遇上李公子这样的高人,你就去领教他几手高招。待会儿,说不得姨丈也要向他讨教呢!”   李公子俊目放光,折扇一指两人,傲然道:“你们干脆一起上吧,在下没时间和你们噜唆!”   管天发笑说道:“我方才已经说过了,除非是令尊亲来,我姨丈才会出手;凭你李公子,何用劳动他老人家?”   李公子目中杀机隐现,冷声道:“你可以出手了。”   管天发说道:“你不是急着要动手么?等我出手,只怕你就没有机会了!”   李公子似是被他激怒,冷喝一声:“你小心了!”   折扇一合,随手一挥间起一道半月形的扇影,直向管天发身前划到。   这一招看去虽是平常手法,但出手如电,带起豁然风声,一柄折扇,恍如一把牛刀,大有开膛剖腹之势!   管天发大吃一惊!迅速后退半步,单刀平胸推出,使的正是淮阳派“九宫刀法”中一记”置腹推心”。   但听“铛”的一声,管天发被震得后退了两步,只觉右手一阵酸麻,单刀几乎脱手飞出!   郭世汾看得暗暗皱了下眉,想到:“天发第一招上就使这招,怎好和他硬拼?”   李公子冷哼了一声,突然欺身而上,折扇一合,抖手间飞出两点寒星,分取管天发双肩“肩进穴”。   管天发突然身形一弓,双手捧刀,使了一记“卞庄刺虎”,单刀直向李公子腹部刺去。   这一着避敌反击,刀挟尖风,倒也快捷无比。   李公子身形一例,折扇疾落,“铛”的一声,敲在他刀背之上。   管天发差幸两手握着手柄,没被震落,但觉刀势往下一沉,当下一咬牙,牢牢握住单刀,但脚下那还收得住势,不由自主地往前冲出了两步!   郭世汾早知管天发不是李公子的对手,看抱着单刀往前冲去,暗暗叫了声:“好险!”   李公子也不追击,纵声大笑道:“你能挡得住在下两扇,在江湖上也算是一名好手了,这第三招你可小心了!”   手腕摇处,飞洒出重重扇影。   他这一招来势奇幻,有如风起云涌,闪起了无数折扇幻影,分由四方攻到,使人无法分辨出攻向何处?   郭世汾暗叫一声:“要糟!”   一提真气,力注刀身,双目全神贯注,只要管天发一遇险招,立时就出手抢救!   管天发好像从未见过这等奇幻声势,手握单刀,向后连退了两步。   这原是电光石火之势,李公子挟着重重扇影,势如风卷而来,就在此时,突听管天发大喝一声,揉身疾上!   紧接着刀光乍现,只听一阵“叮”“叮”金铁交鸣。那李公子重重扇势,竟然被管天发悉数挡开!   这一下连全神贯注的郭世汾、任百川都没看清楚,但两人心头有数;管天发挡开李公子这招奇幻扇势的刀招,并不是淮阳派的“九宫刀法”!   人影倏然分开,管天发站立当地,似乎有些发呆,脸上汗水滚滚而下……   李公子脸色铁青!一柄铁骨折扇已经落到地上,右肩也被刀锋划破,衣袖上一片段红,血流如注,左手掩着伤口,敢情伤得不轻!   李家四虎将眼看公子负伤,个个脸色大变,一齐跃身掠出。   李公子目光冷峻,盯着管天发,冷冷问道:“你方才这一招,是唯一能挡开我扇势的刀法了,不知是何人所传?”   管天发定过神来,仰天大笑道:“这还用问?在下是淮阳派的人,这招刀法,自是出自在下师门。”   李公子脸露不信,冷笑一声,转身就走,四虎将从地上拾起折扇,跟着飞步而去。   郭世汾急急问道:“孩子,你没受伤吧?”   管天发抹抹汗水,抬头笑道:“还好,小侄只是手臂被他震得有些发麻。”   任百川含笑道:“很好,你总算替淮阳派挽回了面子!”   郭世汾望了管天发一眼,并未说话。   管天发自然看得出师父的脸色,连忙笑道:“小侄是侥幸获胜,方才这一招,还是大哥临时教的。”   郭世汾听说方才破解李公子的刀法,出自江寒青所授,心头登时释然,一手拈须,点点头,叹息道:“江贤侄家学渊博,果然是迥异寻常的手法……”   口中说着,心头却暗暗想道:“江贤侄素来身体羸弱,自小由他外祖母扶养,这招手法,神妙绝伦,也不像是大先生的家数……”   “大师兄,又有人来啦。”   郭世汾目射凌威,拂髯笑道:“今日之事,终难善了,让他们来吧!”   一回工夫,那人影业已奔近,原来是个手持拂尘的青袍道人,只见他脚下一缓,稽首道:“诸位施主,可是淮阳派来的么?”   郭世汾道:“不错!”   青袍道人又道:“不知哪一位是淮阳派掌门人郭大侠?”   郭世汾道:“老朽就是。”   青袍道人慌忙行礼道:“观主听得郭大侠驾临白云坪,特命小道前来迎挡。”   郭世汾心中暗道:“原来天风道长是个欺善怕恶的人!”   但这话不过只是肚里想想而已,嘴上却客气地道:“不敢,老朽来得冒昧!”   青袍道人躬身道:“观主已在观中恭候,诸位请到观中待茶。”   说完,打了个稽首,便在前面引路。   郭世汾仰天舒了口气,他这一路上耽心天风道长不肯延见的心事,总算放下来了,心境也就突然开朗了许多!这就随同青袍道人,缓步而行。   管天发背起江寒青,紧随师傅,二师叔身后,朝白云坪行来。   穿出竹林,一路跟着那道人。但见一片数丈开阔的空地,地上嫩草如茵。   中间一道白石铺成的平整道路,直达观前,门上横匾写道:“白云观”三个金字。   青袍道人回身打了个稽首道:“观主已在后进客室候驾。郭大侠四位随小道来。”   郭世汾含笑道:“道兄请先。”   青袍道人转身直向观中行去,穿过大殿,从左廊折入后院,但见一排三间敞轩,庭前花架上,放着数十盆花,清香扑鼻,幽静已极!   郭世汾暗暗想道:“不知仙人掌李兴智住在哪里?”   就在这时,但见一个推头道髻,身穿青布道袍,貌相清癯,黑须飘胸的老道人,已从阶上迎将出来,脸含笑容,稽首道:“郭大侠,任二侠远来寒山,贫道有失远迎。”   青袍道人慌忙低声说道:“观主出来了。”   郭世汾举目瞧去,这位白云观主天风道长,果是仙风道骨,一派出尘气概,心中暗道:“江湖上都说天风道长生性冷僻,如今见了面,却是和气得很,由此可见传言失实。”   一面慌忙趋前一步,拱手道:“老朽冒昧登山,有扰道长清修。”   天风道长呵呵笑道:“郭大侠好说,敝观终年也难得有嘉客位止,郭大侠、任二侠快请屋中奉茶。”说完,连连抬手肃客。   几个相继进室中,但见几明窗净,不染纤尘,布置得甚是古雅。天风道长让四人坐下,一名道童送上香茶。   天风道长没待郭世汾开口,含笑望了江寒青、管天发两人一眼,问道:“这两位小施主是郭大侠……”   郭世汾忙道:“他们是老朽两位内侄,王家祥、王家麟。”   一面回头朝两人说道:“你们快来见过观主。”   江寒青、管天发同时站起来,朝天风道长抱拳为礼道:“晚辈见过观主。”   天风道长连忙还礼,道:“不敢,两位小施主请坐。”   郭世汾正待开口说明来意。   哪知天风道长已然转过头来,含笑问道:“郭大侠令内侄可是有什么不适么?”   这倒好,他居然先开口了!   郭世汾拱拱手道:“道长神目如电!老朽就是为了内任身中奇毒,群医束手,只好陪他前来,面恳道长施救。”   天风道长听到“奇毒”二字,不由得脸色微微一变!   问道:“奇毒?令内侄中的什么奇毒?”   郭世汾道:“身子日见羸弱,渐渐感到真气涣散,连行动都需人扶持了。”   天风道长脸色又是一变,道:“这……这……”   他口中连说了两个“这”字,拈须沉吟着道:“让贫道看看他脉象再说。”   天风道长搬过一把椅子,在江寒青对面坐下,江寒青伸出左手仰搁几上,天风道长三个指头,轻轻搭在江寒青脉门上,双目微闭。   足足过了盏茶光景,手指一提,等江寒青换过右手,手指重又落在他腕脉上,闭目不语。   这样,又过了一盏热茶时光,才缓缓睁开眼来,双眉微拢。望了江寒青一眼,转脸朝郭世汾说道:“贫道有一句话,说出来了,郭大侠幸勿见怪!”   郭世汾抱拳道:“道长有何教言,但请明说。”   天风道长道:“贫道想知道令内侄脸上是否经过易容而来?”   郭世汾心中暗道:“这老道士眼光果然厉害!”   心念转动之际,目光朝屋外一掠,忽然凑过头去,脸色凝重,低声道:“老朽有一件极为机密之事,要和道长面陈,可否到道长静室再谈?”   天风道长微微一笑道:“未得贫道允许,白云观不啻铜墙铁壁,任他江湖上一等一的高人,也休想闯得进来!郭大侠有何机密之言了?既已进入敝观,只管高声谈论,不虑外泄。”   任百川暗暗忖道:“他倒自负得很!”   郭世汾道:“道长既然这么说法,老朽自可放心,不瞒道长说,他实非老朽内侄……”   天风道长微微颔首道:“这点贫道早已料到了一些,但不知这位小施主究是何人?”   郭世汾道:“他是江大先生的二公子寒青世侄。”   天风道长身子,陡然一震!目中神光闪动,惊奇的说道:“是江二公子?”   郭世汾道:“天发,你快替二公子洗去脸上易容药物。”   天风道长两道冷电般眼神,一眨不眨的注视在江寒青脸上,过了半晌,才伸出手去,翻起他眼皮,又仔细察看了一阵,沉“哼”一声道:“果然又是……”话声出口,似是忽然发觉失言,倏地住口!   郭世汾自然听得出他言词吞吐,似有未尽,心中暗暗生疑!急忙问道:“道长医道精深,不知是否看出江贤侄的病症来了?”   天风道长一手拂须,徐徐说道:“据贫道观察,二公子中的并非一种毒药……”   郭世汾吃惊的道:“那是几种毒物混合的了?”   天风道长道:“不错,贫道已经知道的,就有散功、败血、消形三种慢性毒药;也许还有其他奇毒尚未发作……”说到这里,又忽然住口。   郭世汾一直望着天风道长,自是听得出来,心头更觉动疑!   管天发听得暗暗一震!忍不住问道:“道长说的三种毒药,不知有解药?”   天风道长微微摇头道:“光是其中任何一种,也许有救药。”   管天发道:“三种毒药混合一起,就没有药救了么?”   天风道长道:“所谓解毒药物,不外分解克制某剧毒之分解就是中和药性,使它渐渐化解。克制就是以毒攻毒,压制毒性,不让它发作。说穿了,凡是解毒药物,本身还是含有强烈毒性、能解甲种剧毒,也许对乙种剧毒。反有助长是之势,因此解毒,千万不可弄错!   “臂如江湖上使用毒药暗器。一定有他独门解药,试想江湖上炼制毒药的行家,不在少数,难道都不能配制解药?中了毒暗器,非他独门解药不可?这就是所有解毒药物各有一定事解某种剧毒,差之毫厘,就谬以千里。二公子……”   突然住口,目注窗外,沉喝道:“窗外何人?”   郭世汾、任百川同时警觉,霍地站了起来!   天风道长不见有人答应,身法更快,几乎在他喝声甫出,人已一下掠近门口,但也只是依稀看到一个影子,一闪而逝。   心头不觉暗暗一凛,忖道:“此人不知是谁?”   但他脸上却是丝毫未露,转身缓步而入,含笑道:“方才许是观中道友从后院前经过,两位幸勿介意。” 金令情潮--六 神秘书生 六 神秘书生   江寒青淡淡一笑道:“道长可是说在下已是无药可救了么?”   天风道长笑了一笑道:“二公子身中几种奇毒,普天之下,只有两种药物可解。”   天风道长徐徐说道:“第一是东海双仙,昔年采集宇内名山大川,集三百六十一种罕世灵药炼制的‘万应回天丹’治伤疗毒,有起死回生之功。”   “道长,那第二种药物呢?”   天风道长不假思索,说道:“都拉草。”   管天发问道:“道长在白云峡遍种药材,不知有没有都拉草?”   天风道长微笑道:“采药之人最怕都拉草。要是白云峡种上一株都拉草,这遍山药草。那是悉数完了。”   管天发道:“那为什么?”   天风道长道:“都拉草出自滇南池西,因为它能解诸药,倘误入药室,便百药无效,所以采药之人,都不敢去碰它了。”   管天发喜道:“既然都拉草可解二公子身上奇毒,晚辈立即动身赶去滇南,只不知都拉草如何形状,道长能否赐告?”   天风道长道:“都拉草形状似锣子而黑。但另有一种毒草,和它形状相近似;倘误服这种毒草,必令人全身发黑而死?纵是当地土人,也不易辨认。”   管天发道:“这两种草药,总有不同之处!”   天风道长点头道:“小施主说得极是!要认这两种性道迥异的草药,只有它开花之时,都拉草花色纯白,另一种毒草,则是色呈红紫。”   管天发拱手说道:“多承道长指点。”   说完,站身,说道:“师傅,弟子这就赶去滇南,务必把都拉草找到……”   天风道长没待他说完,连连摇手道:“小施主且慢!”   管天发问道:“道长还有什么指教?”   天风道长道:“此去滇南,不下数十里,往返需时;贫道方才诊察江公子脉象,只怕不出一月,体内剧毒,随即发作了。”   管天发道:“晚辈日夜趋程,有一个月时间,大概也差不多了。”   天风道长摇头道:“小施主且听贫道一言,一来小施主不谙药性,二来对池西地形不熟,都拉草生在深山之中,也不易寻获,去了也是徒劳跋涉。”   管天发道:“二公子体内奇毒,即将发作,既有都拉草可解,总不能坐视不救!”   天风道长微微一笑道:“小施主说的原也不错。但二公子既然到了白云坪,贫道之意,还是安心在敞处住上些时,容贫道仔细想想,另求办法,若是一月之内,贫道仍然无法解除二公子身上奇毒,到了万不得已,贫道也有最后一种方法……”   管天发问道:“不知那是什么方法?”   天风道长道:“那就只有施行‘金针过穴’之法为二公子祛毒了。”   管天发道:“道长既能施展‘金针过穴’祛除剧毒,何以不能在目前立即替二公子医治呢?”   天风道长笑了道:“这是万不得已之事;因为金针过穴,虽能祛除体内奇毒,但元气大伤,纵能保得性命,一生就不能再练武功了。”   管天发脸色微变,道:“这个如何使得?”   天风道长舒了口气道:“贫道说过,这是万不得已的事。”   管天发道:“那还不如由晚辈赶去滇南的好。”   天风道长道:“此事性急不得,小施主和郭大侠、任二侠只管在敞观住下,二公子身中奇毒,自有贫道设法。”   管天发道:“道长既无把握,到了最后,还是要施行‘金针过穴’岂不是害了二公子么?”   郭世汾原因自己有许多话不便直说,是以任由管天发去问,不加阻拦,但此时眼看管天发出言顶撞天风道长。自己一行,终究是求人而来,自己再不把话岔开,岂不使天风道长难堪?一念及此,正待开口……   只见天风道长神情尴尬,摸着长须,沉吟道:“贫道劝小施主不必跋涉,实因贫道已派小徒兼程赶进滇南,采取都拉草,最迟不出一月,必可赶返。”   郭世汾心中不禁一动,暗道:“莫非仙人掌李光智也中了几种剧毒,非都拉草不治?”   任百川问道:“不知这是为何?”   天风道长望了几人一眼,无可奈何地道:“任二侠见询,贫道也不好隐瞒,仙人掌李老施主被人暗害,身罹奇毒,只有都拉草能解。”   郭世汾听得心头一震!暗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一面故作吃惊,问道:“不知李大庄主中的是什么奇毒?”   天风道长长长舒了口气,摇头道:“此事说来奇怪,李老施主所中奇毒,和江二公子几乎如出一辙。”   郭世汾脸色一变道:“如此说来,他也是着了黑旗令主的道儿了!”   天风道长目注郭世汾,讶异的道:“郭大侠说的黑旗令主,不知是什么人?”   郭世汾道:“黑旗令主自称统率大江南北,是一帮黑布蒙脸,身穿黑衣的神秘人物。江贤侄前去扬州敞局的次日,黑旗令主就率领数十名高手,夜袭敞派,因此老朽怀疑江贤侄身中之毒,也是这帮人下的了。”   天风道长修眉微拢,沉吟道:“江湖上还有黑旗令主这么一帮神秘人物?贫道倒是还未听人说过。”   说到这里,一面含笑道:“郭大侠四位远来敝观,这几间静室,就权充四位歇息之处,需要什么,但请吩咐,只是有一点,贫道必须和郭大侠声明在先。”   郭世汾道:“道长有什么话,但请明说。”   天风道长打了个稽首,歉然道:“郭大侠四位,暂住敝观,贫道至感荣幸,自然并无限制诸位行动之意;只是西首院落是李老施主养病之地,为了避免双方不必要的误会,四位最好莫去西首院落走动。”   郭世汾笑道:“这个自然,李大庄主在西院养疴,纵是道长不说,咱们河水不犯井水,也不至去惊动他们。”   这话是说只要李家的人不来惊扰东院,咱们不会去西院惹事的。   天风道长微微一笑道:“如此就好,还有一点,贫道也必须附带说明,就是除了李老庄主养病的西院之外,白云观任何一处,诸位都可任意走动,不受拘束如外出散步,最好以观前草坪为限,幸勿进入竹林!”   郭世汾点点头,道:“老朽自当谨记。”   天风道长起身道:“四位且请稍息,贫道告退了。”   郭世汾慌忙起身相送,拱手道:“道长只管请便。”   天风道长订了个稽首,转身往室外行去。   郭世汾心中暗暗想道:“这三间房舍,自成院落,倒也清静。”   当下决定江寒青,管天发居住左首一间卧室,自己和任百川居住右首卧室,分配停当,管天发就扶着江寒青,进入左首卧室休息。   刚刚睡下,突然听得外面天风道长声音,徐徐说道:“三位施主能在白云坪八卦圃中,穿行无阻,足见高明,不知是何方高人?”   青衫文士微晒道:“白云坪这点布置,大概只能阻拦山中野兽,那也算不得什么高明!在下从来不喜以名号唬人,观主不问也罢。”   郭世汾心中暗道:“此人好狂的口气。”随之走出房门隐身在黑夜里。只见天风道长修眉微轩,郎笑道:“三位夜闯白云坪,自非无名之辈。施主这等藏头露尾,算得什么人物?”   青衫文士突然从他蒙面青纱中射出两道慑人寒光,大笑道:“观主一定要问,在下‘青旗令主’是也。”   天风道长凝重的道:“三位深夜而来,不知有何见教?”   青旗令主问道:“在下听说仙人掌李大侠就在贵观养病,不知可有其事?”   郭世汾暗道:“原来他是找仙人掌来的!”   天风道长脸色微变!点头道:“不错,李老施主的确在敞观养疴。”   青旗令主微一抱拳,笑道:“多承指点,在下打扰了。”   话声一落,回头朝身后两人道:“咱们进去。”举步朝白云观大门走来。   天风道长神色庄严,沉喝道:“且慢。”   青旗令主两道湛湛眼神,微露异色接道:“在下专程拜会李大侠而来,观主有何指教?”   天风道长平静地道:“李老施主在敝观养病,不见外客,白云观也不容有人乱闯!”   青旗令主仰首向天,徐徐说道:“李大侠若是知道在下来了,那是非见不可,此事似乎与观主无关。”   天风道长指尘当胸,脸上神情凝重,沉声道:“白云观从不卷入江湖是非,却也并不怕事!施主定要硬闯,就得胜了贫道。”   青旗令主蒙脸青纱之中,寒光闪动,冷冷一笑道:“此事原和观主无关,观主定要把它揽在身上。到时只怕后悔莫及!”   天风道长发出一声宏亮长笑,道:“施主有多少能耐,敢口出狂言,贫道……”   话声未落,但听‘嘶’的一声,一道人影划空而来,泻落当场。   郭世汾看得暗暗赞叹道:“这位李公子,年事甚轻,一身武功,放在当今武林,也足可算得上一流高手之列!”   心念转动之际,只见李公子蓝衫飘忽,卓立当场,朝天风道长抱拳一礼,口中朗朗说道:“跳梁小丑,何用道长出手,他们既是冲着李家来的,自有晚辈打发他们回去。”   青旗令主眼中寒芒连闪,拱拱手道:“来的可是李公子么?”   李公子傲然道:“兄弟正是李维能。”   青旗令主哈哈笑道:“如此正好,在下专程赶上白云观,就是要找李公子来的。”   李公子神色冷峻,哼道:“找我何事?”   青旗令主道:“在下颇想和李公子作一次恳谈。”   李公子似已不耐!冷声道:“你要和我谈什么?”   青旗今主微笑道:“有关令尊李大侠之事……”   李公子突然身躯一震,目中寒光暴射!厉声道:“家父身中奇毒,就是你暗中施放的了?”   青旗令主颔首,说道:“你说对了……”   李公子双眉一挑,怒笑道:“鼠辈,本公子今晚先收拾了你再说!”   “说”字出口,右臂一拾,一点星影,疾如星火。朝着青旗令主“璇玑穴”上点去。   这一着出手奇快,话声出口,折扇也同时点到;青旗令主哈哈一笑,回身后退,一面说道:“在下此来,原是一番好意,李公子难道不想替今尊解毒么?”   李公子目露杀机,阴沉沉道:“你听说过杀鸡取卵么?本公子杀了你。再取你身上解药!”   口中说着,人已如影随形,欺身直上,挥手又是一扇,点了过去。   青旗令主一吸真气,身形离地飘起,依然朗笑道:“可惜解药并不在在下身上。”   李公子折扇直指,冷声道:“咱们并不一定要你的解药。”   青旗令主一路绕着草坪,向后疾退,一面大笑道:“你认为找到都拉草,就能解救令尊身上之毒了么?”   李公子脸色铁青,折扇一指,冷哼道:“咱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阁下请亮兵刃!”   青旗令主阴阴一笑道:“李公子如容在下把话说完,就不至急于要和在下动手了。”   李公子强忍心头怒火,喝道:“有什么话,你快说吧!”   青旗令主悠然道:“在下未说出此行来意之前,想先请李公子看一个人。”不待李公子回答,举起双手,轻轻击了三掌。   但见竹林外人影一闪,飞快的奔出一个身穿灰色劲装,背负长剑的汉子,朝青旗令主躬身说道:“属下在此。”   天风道长自从李公子现身之后,就一直站在阶上,静静的听着两人说话,此刻骤睹青衣汉子不由得身躯一震,修眉轩动!沉声道:“秦士珍,为师派你赶赴滇西,你胆敢背叛为师,投到匪人手下去了!”   只见青旗令主微一摆手道:“你照实告诉他们。”   秦士珍(灰衫汉子)躬身应“是”,朝天风道长扑地跪了下去,哭道:“师傅,弟子对不起你老人家!”   天风道长气得脸色发黄,冷笑一声道:“逆徒,你欺师灭祖,哪里还有我这个师傅?”   秦士珍眼中不觉流下泪来,垂首道:“弟子追随师傅二十余年,师恩未报,心中甚是惭愧,只是弟子有不得已的苦衷,伏望师傅垂察!”   天风道长向青旗令主说道:“逆徒有你这位令主撑腰,才敢背叛师门,蔑视师命,看来贫道要清理门户,就得先向令主讨教了。”   青旗令主淡淡一笑道:“观主不明事理。”   天风道长怒道:“贫道如何不明事理?”   青旗令主道:“他并没有忘了师恩,投到青旗令下,实是他老母的意思。”   天风道长突然“啊”了一声,点头道:“秦士珍事母至孝,那是你劫掳了他的母亲,胁迫他投到你手下的了!”   天风道长望了秦士珍一眼,神色黯然,点点头道:“你虽是受人胁迫,但却误了大事……”   青旗令主插口道:“他并没误你大事。”   天风道长没加理会,续道:“为师念你平日事母至孝,姑且成全你的孝道;从今以后,不准你再提是白云观门下,你可以去了!”   秦士珍连连叩头,大哭道:“弟子若非老母无人奉养,恨不得一死以谢师恩!”   天风道长道:“你已经不是白云观的门下,不用再叫我师傅了。”   秦士珍朝天风道长叩了几个头,才含泪退下。   青旗令主在蒙面青纱之中,一抬目光,望着天风道长,徐徐说道:“在下方才曾说,秦士珍并未误了观主大事,不知观主是否相信?”   天风道长冷哼道:“贫道不知令主何所指而言?”   青旗令主道:“观主派令徒远赴滇西,自然是为了都拉草而去;纵令徒采来了都拉草,只怕也未必能使仙人掌李大侠安然无恙。”   天风道长道:“都拉草远在滇西,往返费时,其实李施主已经用不着都拉草了。”   青旗令主点头道:“观主说对了,李大侠确实用不着都拉草。”   天风道长道:“贫道是说令主既然到白云坪,咱们也就不用舍近求远了。”   青旗令主连连应道:“正是,正是,在下就为大侠之事而来。”   天风道长大笑一声道:“贫道之意,是要把令主留下,不就和采到都拉草一样么?”   青旗令主依然点点头道:“要使李大侠安然无恙,在下何止胜过都拉草百倍!”   郭世汾突然心中一动,暗道:“这青旗令主口气不对!”   天风道长和青旗令主说话之时,李公子和火灵官黄赞化已暗暗蓄势,准备配合天风道长,一举把青旗令主制住。   只要擒住了他,还怕不交出解药来?   青旗令主似是毫无所觉,忽然转脸朝李公子问道:“公子可懂得在下的意思么?”   李公子凛然道:“本公子不懂你的意思。”   青旗令主轻笑道:“在下是说,都拉草对李大侠实是毫无用处,因为……”   说到这里,突然住口。   不!他面对李公子虽没说出声来!但嘴皮却在微微动着,分明底下的话,是以“传音入密”和李公子交谈着。   只见李公子瘦削的脸上,流露出将信将疑的神色,目注青旗令主,冷冷喝道:“你此话当真?”   青旗令主悠然道:“在下就是为此事而来,李公子要是不信,何妨进去瞧瞧,在下就在此地恭候大驾。”   李公子迅速的转过身去,朝天风道长拱拱手道:“道长请在此稍待,晚辈去去就来。”   话声一落,人已长身跳起,一道蓝影,去势如箭,掠空急射而去。   天风道长不知青旗令主和他说了些什么,要待追上去问问清楚,又因强敌当前,自己不便离开,只好站着不动。   郭世汾看得心头大奇,暗暗忖道:“青旗令主果然另有诡谋!”   约莫过了盏茶工夫,但见李公子手持折扇,另一只手上,似是也拿着一件东西,满脸怒容,从观中急步往外走来。   他身后紧随两名家人,一前一后扛着一块门板,门板上躺卧了一个昏迷不醒的病人。   天风道长神情陡然一凛;连忙迎了过去,急问道:“李老施主怎么样了?”   李公子气愤的道:“这人不是家父!”   天风道长蓦然一惊道:“那是什么人?”   李公子左手扬道:“是贼党,他脸上戴着人皮面具,装扮得和家父一模一样……”   天风道长诧异的道:“这就奇了!此人戴了面具,假扮李老施主,贫道怎会一点也看不出来?”   郭世汾暗暗忖道:“是呀,江贤侄脸上易了容,老道士一眼就看出来了,有人假冒仙人掌李光智,戴了一张人皮面具,他怎会始终不曾发现呢?”   几句话的时间,李公子已经奔下石阶,手中折扇,朝青旗令主一指,怒声喝道:“你们把家父弄到哪里去了?”   青旗令主背负着双手,微微一笑道:“在下没骗你吧!”   李公子双目冒火,厉声喝道:“我问你!你们偷天换日把家父弄走,究竟有什么条件?”   青旗令主清朗笑道:“这话还差不多!”   就在此时,但见灯光一闪,一名青衣使女手持灯笼,从观中走出,接着是一个身穿葱绿衣裙的少妇,一手扶在一个丫鬟肩头,莲步细碎,款款行来。   这绿衣少妇不过二十四五,生得眉眼盈盈,娇娆多姿,这时粉颊上满是泪痕,纤纤玉手执着一方绣花罗帕,边走边拭,模样儿更是楚楚动人!   行到阶前,口中咽声道:“大公子,你还没把贼人拿下么?他们把老爷子绑架到哪里去了呢?”   随着话声,柳腰轻扭,转身朝天风道长身前走去,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福了福,呜咽的道:“道长,你和咱们老爷子是多年知交,贼人偷天换日绑走了老爷子,求求道长,务必把咱们老爷了救回来,贱妾一生感激不尽!”   天风道长连忙还礼道:“如夫人不用耽心,对方正在和大公子提条件呢?”   郭世汾心中暗道:“数年前江湖上盛传仙人掌李光智,纳了一个卖笑的女子为妄,大概就是此女了。”   绿衣少妇悄悄走近李公子身边,低声道:“贼人要多少银子?只要老爷子安然无恙,咱们就答应了吧。”   李公子目光一抬,冷冷地说道:“阁下有什么条件,尽管说出来听听吧。”   青旗令主道:“其实这也不能说是什么条件。李大侠威震黄河两岸,垂三十年,如今已是花甲老人,古人说得好,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说实在也该在家里享享清福了。”   李公子冷声道:“阁下之意,是压迫家父退出江湖了?”   青旗令主道:“在下说的原是一番好意,一个人成名不易,久享盛名更不易,急流勇退,才是最好的收场!李公子身为人子,难道不希望花甲老父在家纳福,还要令尊垂暮之年,在江湖上逐鹿争雄么?”   李公子显然为他言词所动,略作沉吟后,抬目问道:“就是这个条件么?”   青旗令主道:“还有一件事,也不能算是条件,敝上久慕李公子少年有为,意欲聘请台端担任本旗副令主职务,不知李公子意下如何?”   郭世汾暗想道:“这真是口蜜腹剑,说得好听!既要仙人掌李光智退出江湖,又再要他儿子担任副令主,这么一来,河北李家不是名存实亡了么?”   青旗令主笑了笑道:“就是这两点,未悉李公子高见如何?”   绿衣少妇不待李公子开口,急忙说道:“大公子,他说的这两个条件,你答应了吧!”她一双俏目,望着李公子,满脸都是央求神色。   李公子一脸肃穆,沉吟有顷,徐徐说道:“阁下释放了家父之后,我自会劝说他老人家,不再过问江湖之事,至于要我担任副令主一节,恕难从命!”   青旗令主冷笑道:“李公子,这可不是讨价还价的时候!”   李公子目中冷芒直射,厉声道:“本公子不答应,你们就不放家父,是么?”   青旗令主道:“敝上久慕李公子之名,李公子要是不肯屈就,在下就无法向敝上履命了。”   绿衣少妇眼泪汪汪,扑地朝李公子面前跪下去,哭道:“大公子,求求你!只有你答应了,他们才肯放老爷子回来,可怜老爷子已是上了年纪的人了……”   李公子跺跺脚,很快闪了开去,摇手道:“沈姨娘快请起来,我……我……自有主张。”   绿衣少妇拭着眼泪,盈盈站起。   青旗令主轻笑道:“只要李公子点个头,在下保证李大侠安然无恙回到府上。”   就在此时,突听远处忽然传来几声叱喝!   天风道长神色一变,问道:“令主手下,分几批偷袭白云观而来?”   青旗令主淡淡一笑道:“观主毋须耽心,在下保证没人偷袭你白云观的。”   这两句话的工夫,果然一切重归沉寂,不再听得半点声音,好似在方才的叱喝之声,根本就没有这回事!”   这时郭世汾也听见方才的叱喝之声,急忙赶回后院。   就在他跨进门限,目光迅速一瞥之际,就发现入门不远的地上,直挺挺躺卧着两个人!   这一下直瞧得金翅雕郭世汾心头猛地一沉!   急急掠近身去,低头一瞧,这两个一身黑色劲装、面蒙黑布,分明是黑旗令主手下贼党,似是被人制住了穴道。   一时无暇多看,直起身子,凝目瞧去,但见左右两侧,相距不远地上,同样躺着三个黑衣人。   再一抬头,右首靠壁一张椅上,还有一个人低头坐在那里打盹,那不是任二弟还会是谁?   郭世汾立即一个箭步,掠到他面前,仔细一瞧,敢情他也被人制住了穴道,动弹不得。   当下伸出手去,在他身上轻轻拍了一掌。   任百川好像是睡得很熟,只是身子晃动一下,依然并未醒转!不,这一掌并没有解开他身上被闭的穴道。   郭世汾怔了一证,手掌疾落,连拍了他五处大穴,但任百川还是一动不动,心头不禁大感惊凛,暗道:“这是什么怪异手法?”   心念转动,人已迅疾往里窜去!   穿过客厅,目光一转,但见屏后暗处,隐伏着一个人影,不用多看,就可认出,那人怀抱单刀,正是管天发!   他听到声息,仍是丝毫不动,显然是也已被人所制。   这回不须多看,手起掌落,迅速的连拍了几掌;他心头已经有数,任二弟被人用怪异手法闭住脉穴,自己无法解开,管天发自然也不会例外。奇怪的是五个贼党,也同样的被人制住了穴道,这会是谁……   “啊!”突然间,他好像想起了什么,舍了管天发,急急返身奔出,直向左首厢房行来。   到达门口,心头止不住忐忑不安,忖道:“江贤侄真要是遭了贼人毒手,我郭某还有何面目做人?”   左厢房门原是虚掩着的,一推便开,郭世汾横刀当响,身形一侧,疾快的闪入房中。   目光斜照,但见靠上首一张床前,正有一个白衣人侧身而坐,一只右手按在江寒青头顶“百会穴”上,对郭世汾的逼近身后,浑如不觉!   这下直瞧得郭世汾心头大凛,双目精光暴射,沉喝道:“朋友胆子不小!”   一抡雁钢刀,直砍白衣人背心。   这一刀他含愤出手,快捷凌厉,兼而有之!   那白衣人不闻不问,生似一无所觉,直等郭世汾递出刀尖,快要及身,依然连头也没回。   左手向后轻轻一挥,扬起一点袖角,迎着雁钢刀上卷来。   郭世汾暗暗冷笑一声,刀势突然加迅,劲透刀尖,猛力往前刺去,就在此时,突觉刀上一震!   白衣人拂来的衣袖,正好拐在刀尖之上。   那一角衣袖,竟然柔中有刚,暗蕴震力,这一下直震得郭世汾虎口隐隐发麻,心头不由大吃一惊!   急急向后跃退,抬目瞧去,那白衣人依然一手按着江寒青顶门,侧身而坐,连动也没动。   郭世汾急怒交迸,哪里还顾得厉害!   口中断喝一声,揉身直扑面上,手腕一振,雁钢刀刀尖上飞射出九点寒星,分袭白衣人背后九处大穴。   他乃久经大敌之人,方才出手第一招上,就被人家一角衣袖逼退,第二招自然不敢轻率从事,这一记“九星曙空”,正是淮阳派“九宫刀法”中的厉害杀着!   九点刀光,几乎笼罩了白衣人背后所有大穴,对方纵想躲开,也无法躲闪得开。   见只白衣人身形微微一侧,左手掌舒展,似扣似拂,朝郭世汾执刀右腕击来。   这一着看似缓慢,实则快同星火,虽是一拂之执,实则含蕴极为神奇的招术。   郭世汾见多识广,自然识得厉害,自己若不撤招后退,必然会被他击中脑脉,心头暗暗一凛,赶紧收刀后跃。   一连两招,都被人家逼退!   金翅雕不觉动了真火,心中暗道:“老夫不相信你一只左手,真能接得住我几招?”   心念一动,人已跟着扑,手中雁钢刀,突然一紧,刷,刷,刷刷,一片刀光,连续劈出。   这一抡急攻,乃是“九宫刀法”中的“夺命九式”,招招后接,一气呵成,名虽九招,实则连绵不绝,如同一刀,变化奇奥,可说是淮阳派的镇派绝技;郭世汾和人对敌,从不轻易施展。   此刻在他手上使出,果然非同小可!   刹那之间,这两丈宽,三丈长的一间厢房,几乎有半间房屋全被闪闪生花的耀眼刀光所笼罩!   那白衣人在郭世汾凌厉刀势袭击之下,也不觉回过头来,朝郭世汾望了一眼,左手挥动,随着反击而出。   郭世汾和他目光一对,只觉对方两道湛湛眼神,如挟霜刃,虽在黑夜之中,神光如电!   心头暗暗一惊,忖道:“此人好精深的内功!”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白衣人左手挥动,奇招突发,斩脉突穴,极尽诡异!   郭世汾“夺命九式”,登时受了压制,被迫得竟然施展不开,脚下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这下真把这位淮阳派掌门人惊愣得不知所云。   他自从出道以来,数十年岁月之中,也不知会过多少成名高手,但从没遇上过像今晚这白衣人这等高绝身手之人。   居然侧坐在身子,连头也不回,仅凭一只左手,就破解了自己从不轻使的“夺命九式”,还被逼得后退一步!突然,他似想到了什么,一张枣红脸上,登时流露出无比惊诧之色,口中喃喃说道:“莫非这是武林中失传已久的突穴斩脉手法不成?”   就在此时,但听身后微风一飒,从房外飞快的闪进一个人来!   郭世汾急急转过身来,但见来人是十六七岁的少女,胸前垂着两条又黑又亮的辫子。   那不是揭穿贼党假冒唐华佗身份,就飘然而去的紫玫吗?   紫玫闪进屋来,眨动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口中“咦”了一声,说道:“总镖头,你这是做什么?”   郭世汾吁口气,道:“姑娘来得正好,老朽……”   紫攻不待他开口,“哧”地笑出声来,说道:“总镖头误会了,他是我家相公。”   郭世汾心头一惊,奇道:“他是你家相公?”   紫玫抿抿嘴,笑道:“是啊,我家相公,为了江二公子身中奇毒,特地亲自赶去东海,求取解药……”   那白衣人一手按在江寒青头顶,突然转过头来,两道熠熠眼神,看了紫玫一眼,又缓缓回过头去。   紫玫话声未落,吓得赶忙住口,朝郭世汾吐吐舌尖,接着低声道:“我家相公方才给江二公子服下解药,这时正以本身真气替二公子打通经脉,不可有人惊扰,总镖头还是请到外面休息吧!”   若非白衣人武功奇高,自己一时不察,几乎误了大事!   想到这里,一张老脸,不禁骤然红了起来,连忙拱手道:“姑娘说得极是?老朽自当在室外恭候。”   话声出口,忽然想起任二弟和管天发还被制住穴道,自己无法解开,这就接着说道:“老朽还有一件事,要烦劳姑娘。”   紫玫道:“总镖头有什么事?”   郭世汾道:“老朽二师弟和小徒两人,均被人点闭穴道,所取部位和一般手法过异,可能是你家相公的独门手法……”   紫玫没待他说完,笑着问道:“总镖头可是要小婢出去看看吗?”   郭世汾道:“老朽正是此意。”   紫攻手上拿着一个白玉葫芦,朝郭世汾晃了晃,笑道:“我把这葫芦‘雪芝丹’拿给相公,立时就来。”   郭世汾心中暗道:“雪芝丹,天风道长视若奇珍,她从哪里弄来的?”   但这话只是心里想想,并没说出口来,朝紫玫点点头,就返身退出厢房。   刚点起灯火,紫玫果然悄悄跟了出来,抿嘴笑道:“小婢和紫鹃姐姐,一路暗中跟着总镖头来的,总镖头大概不知道呢。”   郭世汾心中一动,暗道:“这就是了,任二弟和李家四虎将动手之时,忽然反败为胜,敢情是她们暗中出手相助。”   一点头道:“老朽不知你家相公,也跟随着老朽等人而来。”   紫玫道:“我们相公才没有跟着来呢,他赶去东海求药,要我们暗中保护江二公子,小婢和紫鹃姐姐,一路跟着总镖头来的。”   郭世汾道:“你家相公那是今晚刚来的了?”   紫玫道:“是啊!相公一到这里,紫鹃姐姐就有事先走了,相公因江二公子久病之躯,元气大虚,非这里观主“雪芝丹”不易复原,才叫小婢到老道士静室里去找,这些人大概都被我家相公点了死穴。”   郭世汾听得吃了一惊,忙道:“点了死穴?”   紫玫轻笑道:“小婢是说几个贼人咯!”   说话之时,走近任百川身边,举手在他肩后轻轻拍击了一掌。   郭世汾细看紫攻手法,心中暗道:“看来她们相公所取部位,似是经外奇穴了。”   任百川身躯微微一震,慎地睁开眼来,瞧到大师兄站在面前,急忙立起身子,问道:“大师兄,贼人都打发了么?”   郭世汾含笑摆了摆手,一面朝紫玫道:“小徒还在后面,老朽替姑娘领路。”   紫玫婿然笑道:“不用啦,我知道。”   随着话声,像一阵风般往屋后而去。   任百川奇道:“她就是扬州南门外替小弟解围的那位小姑娘了。”   郭世汾颔首道:“这位姑娘叫做紫玫,那天揭穿要命郎中假扮华佗的,也就是她,她们奉命暗中保护江贤侄的。”   任百川望着躺在地上的五名贼人,问道:“如此说来,这些贼人,也是紫玫姑娘制住的了?”   郭世汾低声道:“她们相公也赶来了,正在替江贤侄疗毒。”   任百川愈听愈奇,问道:“她们相公是谁?”   话声甫落,紫玫解开管天发穴道,一同走了出来。   郭世汾迎了上来,拱手道:“有劳姑娘,老夫这里谢了。”   紫玫慌忙还礼道:“总镖头这等说法,小婢如何敢当?”   郭世汾道:“老朽还要跟姑娘请教一事,不知你们相公高姓大名,如何称呼?”   紫玫抿抿嘴道:“总镖头待会还是问我家相公吧,小婢可不敢说。”   她没待郭世份再说,接道:“我家相公说不定有事使唤,小婢进去看看。”   说完,转身朝厢房中走去。   管天发低着头走近师傅面前,躬身道:“弟子无能,致遭贼人暗算,实在无颜来见你老人家。”   任百川接口道:“你不要自责,连师叔都在不知不觉间被人点了穴道。”   郭世汾笑道:“点你们穴道的是那位紫玫姑娘的主人,正在房中替江贤侄疗毒,啊,天发,你过去瞧,这几个贼人,是否全部都死了?”   管天发领命走近五名贼人身边,俯下手去,探手一摸,立即收起身道:“回师傅,他们都已气绝多时。” 金令情潮--七 真假令主 七 真假令主   郭世汾点头道:“果然都点了死穴。”   一面转脸朝任百川问道:“二弟方才没看到那位相公么?”   任百川道:“没有,大师兄走后,小弟一直坐守在这里,直到方才院前发现贼踪,小弟因他们没闯进来,也就没有出声,今晚来的贼人,身手全部极高,大概他们看看屋内毫无动静,就往里掠来,小弟正待出手,那知他们飞掠入屋,居然一个个倒了下来,小弟也在那时,只觉身上一麻,以后的事,就不知道了。”   郭世汾听得耸然动容,仰首说道:“隔空点穴,这位相公具此神功,真是武林中难得一见的高人。”   任百川笑道:“看来黑旗令主今晚又铩羽而归了。”   郭世汾微微摇头,叹息道:“今晚来的是青旗令主,河北李家只怕和他们订了城下之盟。”   任百川吃惊道:“来的青旗令主?大师兄说河北李家已经屈服了?”   郭世汾道:“在白云观养病的仙人掌李光智,只是贼党所乔装,真的李光智已经落在人家手里,叫他们哪得不屈服呢?”   当下就把刚才看到之事,大概说了一遍。   这时左厢房门启开,缓步走出一个身穿月白儒衫的少年书生,身后紧跟着紫玫,手捧葫芦。   郭世汾慌忙起身迎了过去,拱手道:“承蒙公子远道赶来,替江贤侄治疗奇毒,老朽方才多有冒犯,还请公子海涵。这里老朽谢了。”   白衣书生微微一笑,还礼道:“总镖头,好说好说,些许微劳,不敢当谢。”   郭世汾方才和他动手相搏,白衣书生一直侧身而坐,并未看清他的面貌。   此时和他对面说话,但觉白衣书生最多不过十八九岁,生得剑眉星目,唇红齿白,加上一身白衣,当真如玉树临风,使人有飘逸脱俗之感!   一时不觉一呆,若非自己亲身经厉,真不敢相信,眼前这位纤弱秀雅的少年书生,竟会是一位身怀旷代绝技的异人!   一面连连抱拳道:“老朽还未请教公子高姓大名。”   白衣书生俊脸忽然一红,微露羞怩,说道:“在下董若冰。”   郭世汾道:“原来是董公子。”接着赶紧替任百川、管天发两人引见。   董若冰略一抱拳,含笑道:“任二侠,管镖头请了,在下适才冒犯之处,两位幸勿见怪。”   任百川连说不敢,郭世汾抬抬手道:“董公子请坐了好说。”   董若冰道:“不用了,在下还有事。”   郭世汾听说他要走,不觉怔得一怔,抬目问道:“江贤侄……”   董若冰不待他说出,展齿一笑,道:“江二公子服下解毒灵药,剧毒业已尽除,只是本身元气,被慢性毒药长期耗蚀.虽经在下替他打通全身经脉,仍须稍作养息……”   说到这里,紫玫手上取过白玉葫芦,递到了郭世汾手上.说道:“这是天风道长炼制的‘雪芝丹’,不失为目前武林中唯一大补真元的灵药,江二公子要大量服用,方可奏功。这里共有一百二十颗,每日三次,每次十颗,服药之后,必须立即运功调气,使药力行开,大约有四天时间,也就可以复原了。”   郭世汾接过葫芦,迟疑的道:“这个……天风道长……”   董若冰淡淡一笑道:“我已命紫玫留下了话,他知道是我所取,决不会对总镖头有所误会。”   这话口气不小,但他说来自然,使人觉不出他有傲气凌人之处。   郭世汾不知董若冰的身世来历,只觉这位少年公子气质高华、他说出来的话,不容旁人置疑。   就随即点头笑道:“董公子既是如此说了,老朽自可放心。”   董若冰又道:“在下方才点了江二公子睡穴,天亮之前自会醒转,有劳总镖头代为问候,在下告辞了。”说完,略一拱手,转身往外行走。   郭世汾、任百川和他们只是初次相认,人家既说要走,自己自然不便挽留,郭世汾随手把玉葫芦交给了管天发,和任百川起身相送。   董若冰走近门口,忽然脚下一停,转身说道:“江湖形势日非,贼党夜袭贵局非偶然,自己之事,不嫌交浅言深,总镖头也应该有所警惕了。”   “董公子金玉良言,老朽自当谨记。”   董若冰语声一落,等着紫玫,飘然而去。   任百川一直站在大师兄身边,他干咳一声,试探问道:“董公子临行时,似有劝咱们歇手之意,大师兄觉得如何?”   郭世汾突然回过头来,一手拂须,认真地道:“他说的的确是金玉良言,愚兄也有此感,咱们淮阳镖局,在江湖上能够几十年一帆风顺,第一是江湖同道顾全道义,第二是正好遇上江湖升平无事,真要说到武功,不是愚兄泄气,就凭咱们淮阳派这点功夫,实在是够侥幸的了。”   任百川自然知道大师兄说出此话,心情极为沉重,凛然问道:“依大师兄之见呢?”   郭世汾道:“目前江湖凶兆已萌,以南江、北李的声势,尚且先后出事,愚兄决意等回去之后,就收歇镖局,第一免得咱们淮阳派弟子在外发生意外,第二也可使人手集中,增加实力,以愚兄看法,黑旗令主既然找上咱们淮阳派,决不会就此甘休,再不收歇镖局,只怕意外事件,全接踵而来,到了那时,就来不及了。”   任百川点头道:“大师兄顾虑极是,但黑旗令主既然找上了咱们,难道咱们淮阳派就此偃旗息鼓,退出了江湖了么?”   郭世汾微笑道:“淮阳派自从创立门户,已历数百年,咱们几时怕过事来?只是眼前敌暗我明,人家要找上了咱们,目标显著,咱们却连人家一点影子也摸不到。再说南江府只怕已沦魔掌,江二贤侄纵然奇毒已解,但除了他单人只剑,已无可用之人,叫他如何办事?咱们收歇镖局,正好尽我淮阳派全为,不但要助他收复府第,清除贼党,最重要的,还有两件大事。”   任百川道:“那是两件什么大事……”   郭世汾仰首向天,徐徐说道:“第一件必须找出黑旗令主的幕后主持人物,把他们全部阴谋,公之于世……”   任百川道:“第二件呢?”   郭世汾脸色突转凝重,双手握拳,低沉的道:“我要找出江大先生的死因。”   任百川骇然道:“大师兄是说江大先生是被人害死的?”   郭世汾点头道:“不错,愚兄金陵吊丧回来,内心一直觉得江大先生死得太突然,自从江贤侄到了咱们镖局之后,这一疑念,已使我逐渐加深,今晚目击河北李家发生的变故,江大先生道人暗算,已是无可置疑的事了。”   说到这里,忽然神色一正,接着低声道:“此事只是你我兄弟交谈,目前还不宜让江贤侄知道。”   任百川连忙点头道:“小弟省得。”   两人回进客室,只见五具贼人尸体,已经化作了一滩黄水。   管天发敢情没有师傅吩咐,依然垂手站在那里。   任百川回头朝管天发问道:“你进去看过江二公子了么?”   管天发躬身道:“弟子进去看了,二公子睡得极熟。”   任百川道:“不知他身上的几种奇毒,是不是真的解了。”   郭世汾莞尔笑道:“自然真的解了。”   郭世汾微笑道:“这位董公子,一身武功,无一不是旷绝江湖的奇学,如果愚兄猜得不错,他可能和东海双仙有着极深的渊源。”   任百川点头道:“小弟也觉得这位董公子是个大有来历的人……”   郭世汾回头看去,管天发依然垂手侍立,这就说道:“时间不早,你依然可以休息了。”   管天发应了声“是”,接着说道:“弟子方才想到了一件事,想禀知师傅,师叔两位老人家。”   郭世汾目光一注,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管天发道:“弟子方才听你老人家说起,河北李大庄主被贱人以假换真之事,弟子有一点愚昧的看法,不知对不对?”   郭世汾点点头道:“你的看法如何,不妨说出来听听?”   管天发道:“弟子觉得身中奇毒,在这里养病的李大庄主,并非贼人所乔装,青旗今主故意把他说成假的。也许是他们的一种手法……”   郭世汾虽知管天发为人机智,平日颇有见解,此刻听他说出仙人掌李光智并非贼人乔装的话来,不禁愕然道:“此话怎说?”   管天发道:“弟子觉得李大庄主名列武林四大世家,武功阅历,必然超人一等,被人下毒的机会,应该不多,但他竟被人下了奇毒,这和江二公子的情形,定然极相近似,那就是家中已有贼党卧底,而且此人必然也是李大庄主的心腹之人。”   郭世汾听得微微点头。   管天发又道:“李大庄主平日很少出门,而且中毒之后,也必有许多人守护,即以这次前来白云观养病为例,除了李大公子随侍在侧,还有燕山汉杰和李家四虎将等人随行,纵有贼人卧底,但要偷天换日,以假易真,把他劫持出来,应该是绝无可能之事。”   郭世汾一手拂须,沉吟道:“你说的虽颇合情理,但为师方才看到李公子手中持着一张人皮面具,那自然是从假李光智脸上揭下来的,再说那躺卧在门板上的李光智,身材虽和李光智相似,但却非李光智本人。”   管天发道:“据弟子推想,贼党要在黄河两岸,扩展势力,河北李家,自然是最大的阻碍,他们也自然不仅仅以李大庄主退出江湖,就会满足。要在黄河两岸扩展势力,必须清除李家的势力,但消除李家的势力,不如把李家的势力收为己用,这就是贼党要千方百计,把李大庄主换出来的主要目的。”   任百川道:“天发说得不错,他们此一明谋,正和金陵江府的被贼人控制,颇相近似。”   郭世汾听得耸然动容,说道:“你不是说李光智不可能被贼人换出来么?”   管天发道:“是的,就是因为贼党必须掌握李大庄主,他虽中奇毒,昏迷不醒,但又无法把他偷运出来。因此才由青旗令主出面,指目前毒迷的大庄主,并非本人……”   郭世汾道:“此话如何解释?”   管天友道:“弟子认为李家既有贼党卧底,这人又是李大庄主平日极为亲近之人,他们可能预先依照李大庄主的容貌,做好一张人皮面具,然后在李大庄主脸上加以易容,装成另一个人,再覆上人皮面具,真的岂不就变成假的?”   “李公子听了青旗令主的话,心中已有先人之见,匆匆赶回去,揭开人皮面具,一看果真不是乃父,心情定然十分激动,自是不可能仔细察看,任由贼党抬走,以真换假,河北李家从此就轻易落入人掌握了!”   郭世汾听到这里,不禁脸色大变,连连点头道:“不错,这确是一个可怕的阴谋,南江、北李一旦被贼党掌握,武林大势至少已有三分之一受控制了!”   任百川道:“大师兄,咱们既然知道,那就不该坐视。”   郭世汾摇头道:“已经迟了,此刻前面早已不闻声息,贼党想已计逞而去。”   任百川道:“李公子纵然接受了贼党条件,咱们如能及时告诉于他,也好早作准备。”   郭世汾依然摇摇头,道:“咱们除非当场就指出贼人阴谋,洗去李光智脸上易容药物;如今既无证佐,仅凭天发推想,那能去告诉人家?再说贼党卧底之人,既是李光智的亲信,打草惊蛇,反而使贼人有了警觉。”   任百川道:“那该如何?”   郭世汾道:“此事只有等明天见了天风道长,向他略作暗示,以天风道长和李光智的交情,由他转告李公子,较为妥当。”   说着,起身道:“大概快四更了,天发去睡吧。”   再说江寒青奇毒初清,在这四天当中,一日三次服用“雪芝丹”,必须及时运功行气,使药力迅速行开。因此除了整日静坐行动,不用进食。   中午时分,两名道童手托木盘,在桌上摆好了素菜,一齐躬身道:“郭老施主请用饭了。”   郭世汾道:“观主很忙么,今日一朝怎的不见观主前来?”   一名道童躬身答道:“观主有事下山去了。”   郭世汾听得一怔,道:“观主几时下山去的?”   那道童道:“观主是昨晚走的,因时间已晚,去得仓促,不便惊动,曾嘱小道,一二日内即可回转,务请郭施主四位,安心留在敝观。”   郭世汾接首问道:“李家的人也都走了么?”   那道童点头道:“郭老施主说得极是,李家的人,今天早就下山去了。”   一连四天,白云观在宁静中度过,但天风道长却一直没有回山。   江寒青在四天当中,服下了一百三十颗“雪芝丹”。   江寒青一口气就服下了半炉“雪芝丹”,难怪他能在极短暂的时日之内,神光焕发,功力尽复了。   第五天,郭世汾手上托着一只白磁茗碗,悠闲地站在阶上。   任百川一清早就装了一筒旱烟,手势旱烟管,口中吐着白烟;两人站得很近,似在低声说话。   这时但听一阵轻快的步履声,传了过去。两人同时回头去,只见江寒青青衫飘忽,潇洒地走了出来,一见两人,立即拱手作揖道:“郭世叔,任二叔早。”   郭世汾这一回头,但见江寒青脸色红润,星目含光,数日前的满脸病容,业已一扫而清,越显得唇红齿白,英气逼人,不觉呵呵大笑,道:“恭喜贤侄,在短短四天之中,奇毒尽除,体力全复了。”   “贤侄奇毒初愈,仍然好好休养,老朽之意,贤侄还是暂回敝局,住上些时,等老朽稍作摒挡,淮阳自当竭尽全力。协助贤侄……”   江寒青没待郭世汾说完,目含泪光,作了个长辑道:“寒门不幸,先严遗体遭盗,家兄不顾手足之情,毒害小侄;而且从种种迹象判断,黑旗令主极可能就是家兄,他这等倒行逆施,其中必有隐情。每念及此,真叫小侄一刻也安不下心来!如今小侄奇毒已除,身体也复原了意欲立即赶去金陵,郭世叔这番盛意,小侄只有心领了。”   “贤侄既然如此说法,老朽也不便多说;只是贤侄一人前去,总究人单势孤,老朽之意不如要天发和你同去,他的武功不济,就在江湖上走了多年,为人思密细心,遇事也好有个商量,再则天发略谙易容之术,对贤侄此行,不无帮助,不知贤任意下如何?”   江寒青拱拱手道:“郭世叔设想周到,能得管兄同行,小侄求之不得。”   “世叔这份高义,小侄自当谨记,寒门已沦入魔掌,日后仰仗之处正多,世叔请受小侄一拜。”   说完,含泪拜了下去。   郭世汾慌忙一把拉住,说道:“贤侄千万不可如此,昔年要是没有大先生支持,江湖上早就没有淮阳派了,但愿贤侄消除贼党,重振南江威名,淮阳派赴汤蹈火,义不容辞。”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当下由郭世汾留了一封书信,向天风道长致谢,并说内侄王家祥身中奇毒,既有“都拉草”能解,当去滇南设法寻求等语。   为了不使观中道童生疑,仍由管天发背起江寒青,离开自云观,往山头而去。   金陵城里乌衣巷口,走出一个身穿蓝衣套的小老头,腰间围一万白布围裙。已经脏得发黑,手中提了一个食盒,兴冲冲地朝江府大门走去!   一名家人瞧到蓝布衣褂的小老头,老远招呼道:“王老实,怎么是你亲自送来?小侄子呢?不干啦?”   王老实巴结地趋前两步,弯着腰,陪笑道:“两位管家早,小三子他娘生病,昨晚就回家了,大公子吃惯了小老儿做的汤包,不准时送来,怎么行?”另一名家人笑道:“今天你可白跑了?”   王老实愕然道:“怎么?大公子已经用过早点了?咳,小老儿早该送来了,只是……只是小三子一走,小老儿店里人手不够,忙不过来,咳,大公子一定责怪下来了,小老儿真是该死……”   先前招呼的那个家人笑了笑道:“别说了,老实告诉你,大公子出门去了。”   王老实奇道:“昨天怎的没听说起?大公子上哪儿去了?”   先前那个道:“昨晚动身的。”   王老实看了两人一眼,该笑道:“成爷,彪爷都是大公子身边的红人,怎么没跟大公子去?”   原来这两个人是江成、江彪。   先前那个人道:“是江立去了。”   王老实又道:“不知大公子要几时才回来?”先前那个刚要开口,突然门内传来一个冷峻的声音,问道:“江成,你们在跟谁说话?”   江成身形一震,慌忙带笑说道:“总管早。”   这时门内已经缓步走出一人,那是头戴瓜皮帽,身穿青灰袍的瘦高个子,生得鸡眼,鹰鼻,耳后见腮,脸色死板阴沉,一看就知是个不好说话的人,这时背负双手,跨出门槛,目光就落到王老实身上,沉声问道:“此人是谁?”江成忙道:“楚总管,他是乌衣巷口王老实包子店的老板。”   王老实连连躬腰,陪笑道:“总管爷,小老儿是给公子送早点来的。”   楚总管一声不作,盯着王老实看了好一会,脸上渐露不耐,冷声道:“大公子不在。”   王老实陪笑道:“是,是,小老儿方才听成管家说了。”   楚总管哼了一声,挥手道:“你可以回去了。”   王老实怔得一怔,抬头看看楚总管那张灰沉沉死板板的脸孔,连连的躬身道:“是,是,小老儿走,走……”   当天晚上,大约二更方过!   南江府偌大一片屋宇,灯火全熄,重重屋脊,全在夜色笼罩之下。   蓦地,大路上驰来了两条人影,一前一后,有若两点流星,快得令人目不暇接,瞬息之间,已经奔近江府。   暗影中突然闪出两名手持单刀的汉子,沉声喝道:“什么人敢夜闯江府?”   前面那条黑影候地一停,转脸道:“我!”   这一声“我”听得暗影中两名汉子一个哆嗦,慌忙躬身道:“大公子回来了。”   前面黑影不用说,正是江府的大公子江步青,他口中哼了一声,吩咐道:“江彪,你叫楚总管立即到我书房里来。”   暗影中有人应了声“是”,立即飞身下去。   江步青又回头道:“江立,随我来。”   江立紧随大公子身子,跃落廊前,眼入书房,随手打亮火摺子,点燃起灯烛。   火光一亮,这下看清楚了!   原来江大公子身上竟然穿着一件黑色长衫,脸上也蒙着黑布,只露出两个眼孔。   江立同样头套黑色布袋,身穿黑色夜行衣靠,难怪江彪认不出来。   这时,但见室内门帘掀处,一名绿衣小鬟手捧香茗,走了出来,躬身道:“大公子回来了,请用茶。”   江步青乍乍睹小鹃,星目之中,似是飞过一丝异样神采,微一摆手道:“这里不用你侍候了。”   小鹃放下茶碗,口中应了声“是”,正待退出。   江步青突然叫道:“小鹃。”   小鹃听得微微一怔,回身站停,抬目朝江步青望来,欠身道:“大公子有什么吩咐?”   江步青似有所觉,口中乾咳一声,沉声道:“你去叫胡帐房来,就说我有事相请。”   这两句话,声音就说得较为凌峻,小鹃答应一声,转身而去。   江步青好像有极大心事,一手托着茶碗,只是怔怔地出神。   适时,一阵轻快的步履声,从廊外传来,江立伺立门口;转头朝江步青轻轻咳嗽一声。   脚步声及门而止,接着一个瘦高人影掀帘而入,正是总管楚如风,他一脚跨进书房,立即拱手作揖道:“属下见过大公子。”   江步青道:“总管请坐。”   楚如风面露惊疑,走上两步,关切的道:“大公子连夜回返,莫非出了什么事故?”   江步青缓缓放下茶盏,说道:“你且坐下来再说。”   楚如风望望江步青,欲言又止,依言在下首把椅子上坐下。   江步青转过脸去,目注楚如风,冷声问道:“你知道我这次有什么事去的么?”   楚如风神情微震,陪笑道:“大公子临行时没和属下多说,属下哪会知道?”   江步青口中轻哼一声,正待开口……   只听门口外响起一个尖老声音,说道:“老朽胡俊才,谒见大公子来了。”   江步青回头说道:“胡帐房请进来。”   门外应了声“是”,侧身走进一个五十来岁,尖瘦脸,留着一把山羊胡子的老头,拱拱手,尖笑道:“大公子见召,不知有什么吩咐?”   江步青拾手道:“胡帐房,你也坐下来。”   胡帐房耸着双肩,在楚总管对面坐下;一面尖笑道:“大公子这次出门,回来得好快。”   江步青面色深沉,右手紧握着拳头。沉声说道:“你们做错了一件事情。”   楚如风吃惊道:“不知属下做错了什么?”   江步青目视两人,一个字,一个字的道:“是关于寒青的事……”   他故意拖长语气,不往下说。   楚如风神色微变,急急问道:“大公子是说他没死?”   江步青口中“唔”了一声,还未说话。   胡帐房连连摇头道:“这不可能,咱们在东书房四周,布置了八支‘黄蜂夺命针’,武功最好的人,也逃不出,何况江寒青连行动都需人扶持,如何逃得出去?”   他身为江府帐房,居然敢直呼“江寒青”之名,连二公子也不称呼一声!   江步青目中,寒星一闪,没有作声。   楚如风道:“但当晚咱们有两名兄弟失踪,而且淮阳派门下的管天发,也逃逸无踪,二公子真要没死,可能就是管天发把他救出去的了。”   江步青冷冷一笑道:“还说什么可能?人家人都到了金陵。”   胡帐房双肩一耸,干笑道:“那也只是一个废物罢了……”   江步青脸色微微一变,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冷峻笑问道:“胡帐房,你怎知他只是一个废物?”   胡帐房尖笑道:“江寒青服下的,是催命郎中崔长林亲手以数种奇毒配合而成的混性药,就是一等一的高手,也挨不过百日,何况江寒青只不过是个痨病鬼……”   江步青剑眉微轩,沉喝道:“胡俊才,你……”   胡帐房机伶伶一颤,迅快地抬回朝江步青望去。   楚如风也神色一动,目有异色。   江步青面情冷肃,缓缓放下茶碗,目注胡帐房,冷笑道:“你莫要忘了,催命郎中一去不返,他能配毒药,难道就不配制解药?”   胡帐房松了口气,干笑道:“大公子放心,者朽曾听催命郎中说过,这几种毒药,性道各异,配在一起,天下再也无药可解。”   江步青突然仰首向夭,发出一声朗朗长笑!   这笑声有如龙吟一般,历久不绝,直震得两人耳鼓嗡嗡作响!   楚如风、胡帐房同时感到心头一沉,迅速互望了一眼,脸上流露出惊骇疑虑之色!   胡帐房终究在江府管帐多年,听出声音有异,猛一抬头,骇然道:“你……不是大公子……”   楚如风也不是胡涂人,霍然站起,一脚踢开椅子,狞笑道:“你是……”   江步青双目神光暴射,朗笑道:“你们想不到吧?”   话声方落,陡听廊前响起一个冷峻的声音,接口道:“兄弟早就料到是你了!”   就在这冷峻声音响起,楚如风、胡帐房身形霍然一分,往后跃退。   江步青哪容他们逃出手去?口中冷冷一哼,动身闪动,但听两声闷哼同时响起,楚如风、胡帐房两个身子,同时“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上。   这下当真快得如同电光石火,一下制住两人,江步青已回到原处,从桌上取过黑布,往脸上一蒙,抬目喝道:“什么人?”   就在此时,门帘无风自启,两个人影,从门外缓步走了进来!   江立倏退一步,手中朴刀一横,正待出手!   江步青沉声喝道:“江立,你过来。”   江立听到喝声,迅快地退到了江步青身边。   江步青岸立不动,两道焰焰眼神,直向门外投去!   但见当前一人,身材颀长,身上穿一件黑绸长衫,脸蒙黑纱。身后一人,一身黑色劲装,头上套着黑布袋,只留两个眼孔。   这两个人一身,打扮简直和江大公子主仆一模一样。   江步青看清两人装束,神情猛震,如道雷殛,扶在书桌上的手,止不住起了一阵极微地颤抖!   黑衣人望了江步青一眼,冷晒道:“你扮得很像。”   目光一转,落到地上两个人身上,接着说道:“能把他们两人一下控制住,手法之快,也足见高明!”随着话声缓步走了过去,伸手拍开了两人穴道。   楚如风、胡帐房同时一跃而起,一脸惶恐的朝黑衣人躬下身去,说道:“属下……”   黑衣人没待他们说话,一摆手道:“你们站到边上去。”   楚如风、胡帐房神色恭敬,立时退后两步,垂手而立。   江步青心情激动,眼睁睁看着对方解开两人穴道,并未阻拦,两道目光,只是紧紧凝注在黑衣人身上。   过了半晌,才愤然道:“南江府第,果然已被跳梁小丑所窍据,阁下大概就是黑旗令主了吧?”   黑衣人冷冷一笑,道:“不错,阁下呢?你既非黑旗令主,何用乔装而来?”   原来他果然是黑旗令主!   原来黑旗令主并不是江步青!   江步青怒声道:“你承认了就好,我正要找你。”   黑旗令主道:“你找我何事?”   江步青道:“我要你取下蒙脸黑布来。”   黑旗令主道:“那为什么?”   江步青突然逼一步,喝道:“我要看看你的本来面目。”   黑旗令主静立如故,冷冷说道:“你认为我是你的熟人?”   江步青气愤地道:“岂止熟人,你……”突然扬手朝黑旗令主脸上抓去。   黑旗令主早有准备,口中冷哼一声,道:“你当我……”   身形一动,疾快的闪了开去!   他闪出的身法虽快,但江步青抓去的手势,比他更快!   话声未落,“你当我是谁”,“是谁”两字尚未出口,但觉脸上一凉,蒙面黑布已然到了江步青手上。   这下当真把黑旗令主惊出一身冷汗,他做梦也想不到对方身手竟有如此高明!站停身子,冷冷道:“阁下果然高明,现在你该看清楚了吧?”   蒙面黑布被揭开之后。露出来的本来面目,是个方面无须的中年人!   江步青剑眉轩动,目射寒星,冷笑道:“你还要我动手么?”   黑旗令主道:“此话怎说?”   江步青一袭长衫,不住地波动,喝道:“揭下你的人皮面具来!”   黑旗令主道:“阁下认为我还戴着人皮面具?”   江步青神情激动地道:“你当我还不知道么?”   黑旗令主冷声道:“只怕你认错了人。”   江步青身躯一阵颤抖,大声道:“你……难道……不是?”   黑旗令主冷静地道:“你说,你究竟把我当作了谁?”   江步青目中隐含泪光,颤声道:“你……你就是我大哥……步青!”   他这句话好像化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来的。   原来他不是江步青,却是江二公子乔装来的,那么他身边的江立,自然是管天发了。   黑旗令主仰天大笑道:“这么说来,你果然是江二公子了?”   江寒青一手揭去蒙面黑纱,朝脸上一阵拭抹,登时露出一张俊美的容貌,说道:“我自然是寒青了。”   黑旗令主朝他望了一眼,目光迅快地落到江立身上,道:“能和江二公子作伴者,当然也不是无名之辈了。”   管天发同样摘下蒙面布袋,同样用布袋在脸上一阵试抹,口中冷笑道:“在下只是一个无名小卒,江大公子未必认识。”   他说的一口北方话,就是拭去了易容药物,也是一张粗眉环眼的生面孔!   黑旗今主似乎微微一怔,嘿然笑道:“可惜本座不是江大公子,江大公子也许会认识你。”   江寒青脸色微变,惊疑不定,喝道:“你究竟是谁?”   黑旗令主道:“二公子不是已经知道了么?本座就是黑旗令主。”   江寒青激动的道:“你一直假扮了我大哥?”   黑旗令主淡淡一笑道:“你到现在才知道么?”   江寒青厉声道:“你把我大哥怎么样了?”   黑旗令主朗笑一声道:“放心,直到目前为止,令兄还是好好的。”   江寒青一手按剑,问道:“你把我大哥囚在何处?”   黑旗今主道:“不远,二公子若想探望令兄,本座倒可领你前去。”   管天发道:“你有条件?”   黑旗令主微晒道:“就是有条件,也总要等江公子见过大公子再说吧。”   管天发心头暗暗一动,忖道:“如此看来,自己两人一入金陵d,就已在对方监视之中,今晚之事,极似他们早已安排好了的陷阱!”   江寒青听他愿意领自己去看大哥,手足情深,急忙说道:“此时就去么?”   黑旗令主道:“自然此刻就去,在下替江二公子带路。”   说完,当先转身朝门外行去。   江寒青霍地转过身去,威目扫过楚如风、胡帐房两人,冷哼道:“等我回来,再收拾你们。”话声出口,人已紧随黑旗令主飞掠而出。   管天发和江立则又紧随在两人身后,两前两后。四道人影,一路往南奔行。   片刻工夫,已经赶到了雨花台。   黑旗令主奔近雨花台,忽然脚下一缓,站停下来。   江寒青紧随他的而行,一见对方忽然停住,也及时收势,目光迅速朝四下一转,问道:“到了么?”   黑旗令主脸上露出诡秘的笑容,一手摸摸下巴,口中“唔”了一声,然后缓缓说道:“本座适才想起了一件事。”   两句话工夫,管天发、江立两人也相继掠到。   江寒青冷笑道:“阁下又想起了什么?”   黑旗令主傲然道:“本座方才虽曾答应二公子,领你前来探望今兄,但不知江二公子是否值得本座亲自招待?”   江寒青目中寒星飞闪,朗笑道:“阁下此言,那是有意想量量江某的武学了?”   黑旗令主道:“不错,因为令兄住处,乃是本旗一处隐密所在,除了本应亲自领路,什么人也休想进得去,江二公子若不露上一手,本座岂不虚此一行?”   江寒青点头道:“很好,阁下有意赐教,江某决不会使你失望。”   管天发心中暗暗一动,忖道:“时当深夜,地处城郊,黑旗令主把自己两人引来,显然他预先在此地埋伏了高手,用心是不择手段,杀死自己两人。”   心念转动之际,目光朝树林暗影中一瞥,冷笑道:“就只有你今主一个人和二公子动手么?”   黑旗令主诡笑道:“当然不止本座一人。”   江寒青大笑道:“听阁下口气,隐藏暗处的人,似乎不止一位,既然约了帮手,何不就一起请出来,让江某见识见识?”   黑旗令主冷冷笑道:“江二公子口气不小,本座何曾约了帮手,隐身林中的,乃是本旗四位护法。”   管天发心中又是一动,忖道:“原来黑令旗下,还有四个护法,贼党组织倒是不小!”   黑旗令主话声一落,随即高声说道:“四位护法可以出来了!”   树林暗处,突然飞起四道人影,轻捷无声地落到四周,正好把江寒青、管天发两人围在中间。   管天发目光一扫,只见这四个人虽是高矮不等,但身上却穿着一式黑绸长衫,神情阴冷,一望而知,都戴着人皮面具。   仔细看去,其中一人,身材瘦小,极似江府帐房胡俊才,但却不见身材高大的楚如风,心中暗道:“看来胡俊才的身份,似是还在楚如风之上!”   江寒青依然潇洒地卓立当场,似是对飞落四人,毫不放在眼里,点头道:“诸位一齐现身,想必早有联手之意,那就请亮兵刃。”   说到这里,缓缓回过头来,朝管天发抱抱拳道:“杜兄且请后退,兄弟要一个人会会他们。”   原来管天发化了姓名,因此他以杜兄相称。   管天发早知江寒青一身武功,高出自己甚多,但对方共有五人之多,不知他一个人是否对付得了?   心下虽是犹豫,但还是依言退后了数步。   黑旗令主仰天一声长笑道:“江二公这份豪气,兄弟钦佩得很!”   “呛”的一声,抽出了长剑,回头笑道:“那么咱们也不用客气了。”   这一瞬之间,伺立周围的四个黑衣人也各自亮出了兵刃!   这四人中,身材瘦小像胡俊才的那人,使的是紫金铛,另外一个五短身裁的,使一对虬龙棒,其余两人,使的是长剑。   黑旗令主手中长剑一扬,冷声道:“江二公子准备好了么?”   江寒青身上虽也佩挂着长剑,但他连剑把也没摸一下,傲然道:“诸位但请出手。”   这话说得够狂!   对方五人,全已亮了兵刃,而且形成合围之势,他居然连长剑都未出鞘,还叫人家只管出手。   黑旗令主听得心头虽是冒火,但对江二公子确也有些莫测高深,阴笑一声道:“兄弟恭敬不如从命,有请了!”   话声出口,人已直欺而上,振腕一剑,当胸点击过去。   这一剑,看来平淡无奇,实则乃是剑术中的一招奇学,一剑出手,暗藏着三招变化,不管敌人用剑招架,或是踪身闪避,都难逃出那三招变化之外。   黑旗令主在第一招上就施展出看家本领,固然对江二公子不敢丝毫轻视,而且这一招可虚可实,一半也是含有试探之意。   江寒青卓然而立,根本连看也没看,直等黑旗令主一点剑影快要及身,忽的随手一挥,立时寒光电奔,闪起一道银虹,“锵”的一声,击在黑旗令主长剑之上。   他这一剑出手之快,场中五名高手,谁也没有看清他是如何拔剑还击的!   黑旗令主在这一招上,纵然可虚可实,暗藏变化,但那有时间变招?只觉得手腕一震,长剑几乎要脱手飞出!   心头猛吃一惊,赶忙一吸真气,向后退了三步。   就在黑旗退主一退之时,四个黑衣人已然同时发动!   紫金挡、虬龙棒和两柄长剑,分由两个方位疾攻而上,人影倏合,劲风激汤,声势极为骇人!   象这样五件兵器,同时攻到,实在叫人无从出手招架,管天发看得心头方自一紧!   但听一阵金铁相触的锵锵之声响处,四个黑衣人疾扑面上的身形,去势既快,退得更快,江寒青一剑扫过,各自被震得后退不迭。   黑旗今主一退即进,口中大喝一声,长剑挥舞,幻化出一片寒芒,剑光流动,分袭江寒青“玄机”“将绝”三处大穴(将台穴左右各一)。   江寒青一剑堪堪逼退四人,长剑犹未收回,黑旗令主已经攻到,只见他从容挥剑,剑尖一颤,顺势指袭黑旗令主握剑右腕。   这真是电炮石火般事,黑旗令主第二招被迫跃退,和四个黑衣人被震后退,几乎使人分不出先后!   江寒青一剑副退黑旗令主,并不趁机还击,身形一转,忽然离地飞起,直向使紫金挡的瘦小黑衣人划空飞来,喝道:“你是胡俊才?”   声音甫落,人已到了瘦小黑衣人身前。   使紫金挡的瘦小黑衣人心头一凛,双肩晃动,向后疾退五尺。   江寒青双目寒光电射,冷笑道:“你怎的不敢回答?这多年来,我家待你不博,你是贼党卧底之人,还是卖身投靠,当上了黑旗护法?”   这几句话,说得声色俱厉,人随声进,倏然逼近过去。   那瘦小黑衣人虽是对江寒青心怀畏惧,但形势所逼,硬起头皮,一声不作,手中紫金挡一记“铁骑突出”挟着凌厉风声,朝前推出。   江寒青剑眉候挑,沉喝道:“你敢对我动手?”   长剑一振,但听“当”的一声金铁大震,势猛沉力的紫金挡,突然脱手飞出!   寒兴一闪,瘦小黑衣人大叫一声,一只左耳,已被剑尖削落,左手掩着耳朵,往后跃退,鲜血不停的从指缝之间涌出。   其余三个黑衣人抢救不及,一挺兵刃,同时向江寒青身后欺来。   江寒青长剑横胸,倏地一个转身,目中隐射出杀机,冷喝道:“你们也想留点记号么?”   三个黑衣人见他举手之间,震飞瘦小黑衣人的紫金挡,还削去了一只耳朵,心中不禁顿生寒意!   黑旗令主和江寒青连接两招,但觉对方随手一击,剑上震力极强,也想到凭自己几人,决难胜得过江二公子。   口中朗朗笑,锵的一声,返剑入匣,说道:“江二公子绝艺惊人,咱们已经领教了,四位护法退。”   四个黑衣人闻言立即兵刃一收,向后跃退,四道人影身形一旋,倏然飞起,去势如箭,眨眼之间,就去得没了踪影。   江寒青神色冷傲,说道:“阁下是否觉得江某还值得亲自招待么?”   黑旗令主双手一拱,大笑道:“江二公子家学渊源,令人佩服,兄弟当奉陪一行。”   话声一落,略一抬手:“二公子请。”   江寒青道:“江某不谙路径,还是阁下请先。”   黑旗令主道:“如此,兄弟有僭了。”   转身大步朝林中行去。   入林不远,但见一座古墓,矗立林中,四周古木参天,枝何交结,几乎把中间一片空隙,全部遮盖住了,不见天光。   幽黑阴森,鬼影幢幢!   黑旗令主脚下丝毫没停,走到古墓石碑前面,缓缓伸双手,扶着石碑,向右推去。   江寒青、管天发静静站在墓前,留心察看,但见黑旗令主双手平推,似是十分吃力。   高大沉重的墓碑,渐渐向右移开,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洞窟。   黑旗令主双手一收,回头道:“兄弟替江二公子领路。”   说完,正待俯身往窟中走去。   江寒青喝道:“且慢!”   黑旗令头停住身形,回头道:“江二公子还有什么见教?”   江寒青:“家兄就被囚在这古墓么?”   黑旗令主赧然笑道:“兄弟说出来的话,向来作数,岂会故意引你入伏?”说完,连头也没回,迅速的往墓窟中钻了进去。   江寒青那还肯怠慢,立即跟着走去。   管天发迅速的掠上一步,递过火把子,同时低声道:“二公子带上火摺子。”   江寒青伸手接过,晃亮火摺,俯身而入;墓窟入口,是一道往下的石级,底下一片黑窟,似极深远。   这一瞬工夫,抢先而入的黑旗令主已走得不见。   江寒青艺高胆大,毫不在意,举步往下行走,走了约有三四十级,石阶已尽,眼前地势豁然开朗。   江寒青举起火摺子向四周围一照,但见自己立身之处,似是一座宽广的大厅,中间一张石桌上,放着香炉烛台。   桌后石椅上还有一方竖立的灵牌,偌大一座地下灵堂,阴森幽暗,鬼气沉沉,哪里还有黑旗令主踪影?   暗影中缓缓走出一人,正是黑旗令主,低沉地道:“兄弟料理一些琐事,有劳两位久候了。”   江寒青连头也不回,沉声道:“家兄究在何处?”   黑旗令主阴笑道:“兄弟不是替你带路来了么?”说完,举步朝左首石壁走了过去。   管天发从江寒青手上接过火摺,跟了过去。   只见黑旗令主走近左壁,相距还有三尺来远,便自停了下来,左手虚空扬掌,朝那壁上遥遥一按。   这一按,石壁上一阵轧轧轻响,顿时现出一道门户。   管天发早已暗暗的留上了心,看他右手虚空作势之际,左脚脚尖却迅速的采在壁下一块青石上。   那方青石似是微微一沉,壁间才轧轧之声!   心中不觉暗暗好笑:“任你鬼计多端,故意装作,也休想瞒得过我!”   暗门已现,黑旗令主斜退一步,拾手肃容道:“江公子请。”   江寒青冷冷一笑,道:“阁下请先。”   黑旗今主脸带诡笑,一言不发,毅然举步,道先跨了进去。   江寒青相随而入,管天发紧跟两人身后,炯炯目光,不住地向两边转动搜索。   这道门户里面,是一条平整的甬道,黑旗令主脚下奔行极快,身开一闪,忽然隐去不见。   江寒青迅速地跟了过去,接连转了两个弯,但觉眼前一亮,景物为之一变。   原来这两个转弯,已经到了一间石室门口,室中陈设精致,除了椅几、书桌外,上首靠壁,还有一张锦榻。   室顶挂一盏琉璃灯,柔和灯光,照得室中甚是明亮。   黑旗令主已然缓步走了进去。   室中一把交椅上,坐着一个青衫人,此刻霍然起立,冷声喝道:“阁下又来做甚?”   黑旗令主低沉一笑,道:“你看看是什么人来了?”   青衫人身材颀长,眉目清朗,赫然正是江大公子江步青!   江寒青这一瞬间,但觉心头激动,目含泪光,一个箭步惊了过去,口中叫道:“大哥,是小弟来了。”   江步青似是大感意外,征了一怔,目注江寒青,惊喜交杂的道:“二弟……”   突然抢了过来,两手紧紧抓住江寒青双手,眼包泪水,张张口,竟然说不出话来!   这是手足情深,真情流露,也最为感人!   管天发堪堪跟着进石室,耳中听到这声“二弟”,心头不由得猛一凛!   若是他没有听错,这清冷声音,几乎和他上次在江府中听到的那是“二弟”极似出一人之口。   江步青为人精干,虽在兄弟重逢悲喜交集之际仍能保持冷静,瞿然道:“二弟,你怎会找到这里来的?”   江寒青朝黑旗令主一指,道:“是这位朋友带小弟来的。”   接着又替江步青、管天发二人介绍,道:“大哥,这位是杜九如杜老哥,这是我大哥步青。”   江步青、管天发各自说了几句久仰的话。   黑旗令主冷冷一笑道:“贤昆仲已有数月不见,正该好好谈谈,恕兄弟失陪。”话声出口,身形突起,闪电般朝门外射去。   江步青脸色一变,沉声喝道:“快截住他!”   纵身扑起,左手一探,五指似钧,直向黑旗令主身后抓去。   他这一下抢在江寒青前面出手,那是还不知道二弟之能,但这一出手,却也正好挡在江寒青的身前。   这真是快得如同电光石火,一闪即逝,但听“嘶”的一声,江步青抓裂了黑衣令主背后一块黑衫。   黑旗令主也在这一瞬间,飞快掠出室外,石门同时很快的关起来。   江步青一步之差,追到门口,石门已闭,不由得怒哼一声,扬手一掌,朝门上拍去,但听蓬然震动,那道石门动也没动。   江步青目闪寒光,瘦削脸上飞起一丝歉疚之色,愤愤地道:“二弟,贼人以愚兄为饵,把你引来,那是存心和咱们江家作对了。”   江寒青道:“大哥还不知道这帮贼人底细么?”   江步青苦笑道:“愚兄被囚斗室,已有三月之久,除了只知方才那个贼首,叫做令主之外,其余就一无所知了。”   忽然目光注视在江寒青脸上,惊奇地道:“二弟,三个月不见,你已经长大了,脸上神色,也比从前好得多了!”   江寒青道:“小弟被贼党暗下奇毒,连行动也需人扶持,多亏这位管兄相救。”   江步青奇道:“那一位管兄?”   寒青笑道:“这位就是淮阳门下的管天发兄,杜九如只是个化名罢了。”   江步青目中异采一闪,哦了一声,笑道:“原来管兄易容而来,难怪兄弟不认识了。”   说话之时,抬头看去,只见管天发蹲着身子,在门口仔细察看,还不时的用刀柄在石门四周敲打。   不觉笑了笑道:“管兄,你还是坐下来歇一会吧,兄弟被他们囚禁之初,也和管兄一样,只想寻找出路,但却始终没有找到。”   管天发回头道:“兄弟不信这间石室,没有从里面开启的消息。”   江步青不好多说,望着江寒青道:“二弟,你说被贼党暗下奇毒,后来如何?”   江寒青傍着大哥坐下,微微叹息道:“此中经过,一言难尽……”   当下就把楚如风如何胁迫小鹃,在自己饮食中下毒……”   江步青诧异地问道:“楚如风是谁?”   江寒青道:“楚如风是黑旗令主假冒大哥之后,任用的总管。”   江寒青又将黑旗令主企图深夜开棺盗尸之事告诉江步青。   江步青身躯陡震,怒声道:“这厮到底和咱们江家何怨何仇?但敢开棺盗尸?”   江寒青道:“大哥且请听小弟说下去。”   继续把胡账房、楚如风如何陪同自己上白云观求治……   突听管天发大声叫道:“在这里了!”   两人回头看去,只见管天发移开书橱,面对右首一道石壁,哈哈大笑!   江寒青心知管天发为人精细,必然发现了什么,急忙含笑道:“管兄找到出路了么?”   管天发笑道:“兄弟觉得这间石室,位置正当地底石室之中,不似专作囚人之用,那就不可能没有从里面开启门户的消息,哈哈,果然不出兄弟之料,这间石室,左右原有两道门户,只是右首这道门户以书橱巧妙遮掩,不易被人发现……”   江步青听得跳了起来,喜道:“兄弟当日,也曾移开书橱,仔细看过,怎么没看出门户来?”   管天发朝脚下一块青石指了指,笑道:“这大概就是开启石门的枢钮了。”   江步青道:“管兄如何看出来的呢?”   管天发笑道:“兄弟方才看那黑旗令主,开启石室门户,左足脚尖曾蹴了一方青石一下。”   江寒青轻哦一声,道:“这就是了,小弟方才看他右手空虚作势,心下始终不解,这石室门户是如何开启的?”   江步青道:“管兄既然发现了门户,快试试是否能开?”   他被囚在这不见天日的古墓地室,已达三个月之久,此时听到管天发找到了门户枢钮,自然急于出去。   管天发道:“两位让开些,也许这道门户中,有歹毒的机关埋伏,亦未可知。”   江步青点头道:“管兄顾虑极是,二弟,咱们退后几步。”   说完,伸手一拉江寒青,后退了几步。   管天发举起脚尖,朝墙脚那方青石轻轻踏去!   这一踏,那方青石果然应足往下一沉,接着就响起一阵轧轧轻震!   管天发迅快的往后跃退,举目瞧去,但见石壁缓缓朝两边移开,露出了一道门户!   江步青大喜过望,爽朗的笑道:“管兄,真有你的,咱们出去!”   说完,正待举步朝外行去。   管天发赶忙伸手一拦,说道:“大公子且慢,还是容我开道。”   左手晃亮火摺子,右手抽出单刀,竖立胸前,小心翼翼的,住门外走去。   跨出暗门,是一条曲折的甬道,一如适才进来时的那条甬道一般,只是进来时的甬道,是在左边,这条甬道的位置,已在石室右边。   三人走完甬道,眼前又有一堵石壁,挡住了去路。   管天发走近壁前,用火一照,墙脚下果然又有一块凸出的青石,这回他毫不犹豫,依然葫芦,一脚踏在青石之上。   石门开处,三个鱼贯走出,已然回到了古墓灵堂之上!   这一路行来,居然不见丝毫动静,也无人拦击,好像这座古墓之中,只有他们三人。 金令情潮--八 恶毒陷阱 八 恶毒陷阱   午牌时光,江府上下所有的人,全数在前集合。   大家昨晚眼看已经葬身火窟的二公子,突然和大公子一同来,尤其大公子当众宣布楚总管、胡帐房勾结匪人。   而楚、胡两人和府中八名附匪家丁,也同时潜逃无踪。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已使全府上下的人,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这时大家在厅上集合,分男左女右,站立两边,虽不敢交头接耳,互相探询,但每人心头,都好像压着沉铅一般,暗暗揣测不止。   就在此时,大公子江步青,二公子江寒青和那位姓杜的汉子,一齐步入大厅,走到上首。   江步青在当中站定,首先说明自己道匪徒劫持,由贼人假冒在府中出现,任命贼党楚如风为本府总管,和账房胡俊才狼狈为奸,暗中谋害二公子,纵火焚屋。   幸而二公子得到消息,连夜逃出,前往淮阳镖局,治好身上奇毒,把自己从古墓救出,大概说了一遍。   家人们听大公子说完这段曲折离奇的经过,不由全都变色,但接着又兴奋的鼓起掌来。   江步青等大家掌声停住,接着当众宣布聘任杜九如为本府总管。   自即日起,府中一切大小事务,均由新任总管全权处理,如敢违抗,杜总管不须向本人报告,有权处决等语。   当下替大家引见新任总管杜九如,并由杜总管接江府花名册遂一点名。   管天发对每一个人都暗自端详了一番,记在心里。   接着江步青吩咐开席,大厅上摆起了一席酒菜。   这是庆功宴,庆祝南江府重光,也庆祝大公子、二公子脱险归来,和新任总管杜九如之事。   管天发对江步青,心中原有极大怀疑,只是不好对江寒青直说,经过半天时间仔细察看,又觉大公子不像有假,心头疑念,渐渐打消。   饭后,回到东花厅,江步青兄弟两人正在书房中闲谈,江步青含笑招呼道:“杜兄辛苦了,快请坐下来。”   管天发依言坐下,一名使女端上一盅香茗,放到几上,说道:“杜总管用茶。”   江寒青笑道:“方才我正和大哥正在讨论黑旗令主,处心积虑,谋夺咱们基业,此番挫折,但未必就此甘心,这是一件事。另一件则是先父遗尸被盗,咱们兄弟身为人子,更是寝食难安,好在这里有管兄辅佐大哥,从明天起,我想出去走走,查访先父遗尸,究是被什么人盗去的?不知管兄有何高见?”   管天发接道:“兄弟只是一得之愚,供大公子、二公子参考,兄弟觉得金陵城中,卧藏龙,黑旗令主和盗走大先生遗骸的贼人,他们的巢穴,极可能就在城中,咱们只要多查访,不难发现。”   江寒青剑眉一轩,决然道:“从明天起,我就着手先从城内查起,非把这两帮贼徒的巢穴找出来不可。”   事情就这样决定,第二天,江寒青由管天发替他掩去本来面目,装扮成一个中年文士,悄然出门。   一连三天,偌大的金陵城,已经去了三分之二,不但没遇上形迹可疑的人,甚至连会武的人,也不多见。   回到府中,心头冗自感到闷闷不乐,弟兄两人一同在花厅用晚餐,江步青因兄弟白天劳累,就要他早些回房安息。   江寒青回转西首院落,小鹃早已在院中相候,一见二公子归来,立即屈下一膝,迎着笑道:“二公子回来了。”   原来自从江寒青回府之后,因西花厅和书房同毁于火,就替他收拾了西首一进院落,作为卧室,仍把小鹃拔来伺候于他。   江寒青挥了挥手,说道:“不用多礼。”自顾自举步往内室走去。   小鹃倒了一盅茶,跟着走入,说道:“二公子,请用茶。”   江寒青点头道:“你放在几上就好。”   小鹃把茶碗放到几上,望望二公子,口中说道:“二公子。”   江寒青抬目,问道:“你有什么事?”   小鹃道:“小婢想问问二公子,紫鹃姊姊怎么没跟二公子回来?”   江寒青“嗯”了一声道:“紫鹃么?当日我们逃出府去,她就走了。”   小鹃奇道:“她没告诉二公子到哪里去的?”   江寒青道:“她说是回家探亲去的!”   伸手取过茶碗,缓缓喝了一口,回头看去,小鹃依然站着没走,不觉问道:“小鹃,你还有什么事吗?”   小鹃张张嘴,似欲说话,但又轻轻摇头道:“没……没有。”   江寒青看她吞吞吐吐的模样,觉得她定然有事,但心中却因一连三日,打不出两帮贼人丝毫头绪,想在夜晚出去,看看贼党有无动静?是以对小鹃欲言还止,就不愿多问,说道:“我要休息一下,不用伺候了。”   小鹃应了声“是”。便自悄悄退去。   时近二更,江寒青换了一身青色劲装,佩上长剑,轻启室门,闪身而出,突然一提真气,飞身上屋。   一时之间,不知该往何处去好?正在住足四顾之际,瞥见北首一座民房上,忽然飞起一条黑影,向西投去,一闪不见。   这一发现,那还怠慢,立即长身掠起,朝西追去。   这一路他只是凝足功力疾行,宛如箭矢划空,眨眼工夫,已追出半里来路,凝目望去!   心中不禁暗暗惊奇,忖道:“此人不知是何来历?竟然有这么高的轻功!”   江寒青暗骂一声:“好个贼子,今晚看你往哪里跑?”   人随念起,双脚一顿。身化长虹侧尾追去。   两条黑影,一前一后,在夜色之中,有若两点流星,快得使人目不暇接,不消片刻;已经追到清凉山麓!   前面黑影在飞行之中,突然身形一折,闪电般朝左侧一片树林中飞射而入。   江寒青迫近山麓,早已防他有此一着,蓦地一吸真气,脚尖轻触荒草尖端,人似御风而行。   瞬间便以追到,身形突然冲天飞来,疾如鹰扑,朝林中急射下去。   这一式当真快得无以复加,但前面那条黑影,终究先了一步,等他追入林中,依然扑了个空!   夜黑林暗,人影已渺,除了细细松风,听不到一点声息。   江寒青耳目并用,正待深入搜索,突听七八丈外,传来一声轻微的划空轻嘶,似是有人从林中窜出!   声音入耳,江寒青不觉怔了一怔,方才那人,轻功虽是了得,但和自己不过前后一步之差。   自己施展“天龙御风”身法,扑入树林,此人除了凝神屏息,潜伏不动,才不致被自己发现,绝不可能在自己入林之先,逃出去数丈之外。   那么这声轻嘶,必是另外一个人无疑!   他虽无江湖经验,但原是绝顶聪明的人,登时想到方才一路追踪下来,就有两次和这情形颇相近似!   就是在自己快要追上之际,前面人影,忽然隐去,等自己刚一停身,那人影却在较远之处出现。   这明明是一路有人接替,故意把自己引来。   念头连转,不觉暗暗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们究竟要把我引那里去?”   江寒青有此发现,自然更不肯舍,双脚点处,身如一缕轻烟,直向山径追来!   前面竹林中,乃是一座尼庵,此人转过山脚,就不见踪影,莫非这座尼庵,是藏垢纳污之处?   他为人聪明精细,想到贼人一路把自己引来,可能是一个陷阱,让自己自投罗网。   自己既然追到此地,说什么也得进去瞧瞧!心念一决,立即举步往竹林中走去。   “这座尼庵,平日不准游客入内,显然有着蹊跷,说不定就是贼党巢穴所在!”   一时那还迟疑,微一提气,人已悄然跃登围墙。   目光迅速一转,只见前面大殿,一片黝黑,并无异状,那后面禅房,隐约似有灯光透出。   心下不觉大疑,想道:“这人把自己引来此地,究竟有何企图?”   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际,蓦然发现情形不对!   原来左手一排禅房,也正是有灯光透出之处,两扇窗户,其中一扇似是被人用掌力震碎,但屋内却毫无声息,不见人影!   尤其在窗户左首,明明就有一道房门,更毋须震碎窗户。   这点起燃灯烛,和震碎窗户,又明明是有意安排,好用以引起自己注意,非过去瞧瞧不可!   这到底是弄的什么玄虚?事到如今,江寒青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非下去瞧个究竟不可。   他缓缓吸了口气,功聚双掌,飘然飞落在左廊窗下,举目朝里望去!   这一瞧,直把江二公子看的剑眉陡竖,脸色大变,脚下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别过头去。   原来那禅榻上被褥凌乱,躺卧着一个全身赤裸的少女,玉体横陈,胸口被人一剑刺穿,血流如注,还有一滴一滴地从榻上流下!   只因伤在要害,敢情业已气绝多时!   这情形不用说是遭人强暴,先奸后杀!   江寒青心头猛然一动,暗暗想道:“此人把自己一路引来,果然是一个恶毒的陷阱,这明明是,想移祸于我……”   就在江寒青飞落左廊的同时,右首一间禅房中,悄悄闪出一条人影,那人宛如鬼魅一般,才一现身,就疾快地往外闪去,瞬即不见!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江寒青看清房中景象,心念方动,陡听身后风声一飒,有人娇呼一声,喝道:“万恶淫贼,原来你还没走!”   一缕剑风,直向背后刺到!   江寒青候地转过身去,在他转身之际,寒光一闪,右手长剑出鞘,锵的一声,压住对方疾刺而来的剑尖。   目光抬处,只见偷袭自己的是一个年约二十四五的缁衣带发女尼!   此刻手仗长剑,一张黑里带俏的脸上,满是怒容,俏脸紧盯着自己,几乎要冒出火来!   江寒青剑眉微微一动,立即收回剑去,含笑道:“师父请勿误会,在下江寒青,追……”   他原想说“追贼来此”,但只说了个“追”字。   那带发女尼长剑一抽,恨恨地道:“你方才已经说过,我早知道你是江寒青了。”   抖手一剑,刺了过来。   江寒青听的又是一怔,急急举剑一拍,又是锵的一声,把带发女尼的长剑压住,正容道:“在下刚从山下追踪一人至此,才发现禅房中一位姑娘遭人杀害……”   带发女尼怒叱道:“恶贼住口,你制住我穴道之时,就自报名号,这时还想狡赖?”   口中说着,右腕伸缩之间,接连刺出三剑,寒光闪动,同时急袭江寒青身前三处大穴。   江寒青自然不会把她放在心上,但听了带发女尼的话,不觉机伶伶地打了个寒噤,心中暗暗想到:“是了,那贼人定是装扮作我的模样,有意在这里做下奸杀血案,意图嫁祸,这贼人当真可恶之极。”   心念转动,身形轻轻一闪,避开带发女尼刺来剑势,喝道:“师父住手,请听江某一言。”   带发女尼哪里肯听,厉声喝道:“万恶淫贼,你不过仗着父兄一点名头,色迷心窍,居然乘师傅不在,找上紫竹庵来,奸杀秀兰妹子,你还有何说?”   人随声上,右手挥舞之间,一柄长剑,宛如风摆柳条。点点寒星,漫天流动,飞洒过来。   好一手峨眉“乱披风剑法”!   江寒青见她不容自己分说,一味急攻,心头不觉大怒,喝道:“好个不明事理的尼姑,在下已经一再容让,你当江某是怕事的人么?”长剑突然朝一片剑影中挥去!   这一剑当真是奇招突出,但听铿然剑鸣,响起了一声金铁大震!   带发女尼口中惊啊一声,一柄长剑已被震得脱手飞出,当啷坠地!   这一下直把带发女尼惊出一身冷汗,疾快向后跃退,一张悄脸,气得煞白!   就在此时,但听半空中,响起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施主不可伤人!”   “嘶”、“嘶”两声,两道人影,快若殒星,泻落院中。   江寒青原无伤人之意,震飞带发女尼长剑,早已岸立不动,并未追击,此刻眼看又有人赶来,暗暗皱眉。   举目看去,这泻落两人,一个是灰袖老僧,方面大耳,年在五旬开外。一个是身穿天蓝长衫的汉子,年约三旬。   灰袍老僧双手合十,口诵佛号,道:“阿弥陀佛,咱们还是来迟了一步。”   蓝衫汉子霍地转过身来,翻起长衫,“呛”的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柄狭长缅刀,满脸杀气,朝江寒青一指,厉声喝道:“淫贼,你就是江寒青?”   他和江寒青素未谋面,居然一口叫出江寒青名字来。   江寒青事到临头,只好沉着气,抱抱拳道:“在下正是江寒青……”   蓝衫汉子双目尽赤,点头道:“很好,你既然承认了,杀人偿命,那就拿命来吧!”   突然欺扑面上,一招“飞瀑流星”,迎面直劈过来。   江寒青目中星芒一闪,喝道:“你给我住手!”   不躲不闪,左脚轻轻一提,嗒的一声,已把对方扫来的缅刀,踩在脚尖之下。   那蓝衫汉子大吃一惊,用力一抽,哪能抽得动分毫?急忙五指一松,弃了缅刀,往后跃退。   灰袖老僧神色微凛,目注江寒青,冷声道:“施主身手不凡,果然不愧是南江后人。”   老和尚话虽说的客气,但却满脸俱是不屑之色,意思似是说南江不该有你这样不肖的儿子!   要知道江湖上人,最犯忌的就是淫字。所谓万恶淫为首,正派之人,固然深痛恶绝。就是黑道上也为人所不齿。   江寒青听他说出“南江后人”四字,不禁面色微变,两道寒电般眼神,直注灰袖老僧,缓缓说道:“大师也认为这宗奸杀案,是江某所为的么?”   灰袍老僧心头暗暗一凛,想道:“这位江二公子内功竟有这般精纯,看来还不易对付!”   口中低喧一声佛号,说道:“阿弥陀佛,凶案发生之后,这里除了施主,别无他人,施主又怎生解说?”   江寒青面向觉胜法师,正容道:“今晚之事,乃是有人预先布置好的陷饼,意图嫁祸在下,在下此时说来,三位也许不会见信,但在下必须把此中经过,向三位说个明白,信不信悉听尊便。”   说完,就把自己发现贼踪,一路追上清凉寺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觉胜法师凛然道:“施主此话当真?”   江寒青道:“江某若是真凶,在大师两位尚未赶到之前,足可杀人灭口,从容离去,何用在这里,逗留下去?”   觉胜法师将信将疑道:“施主认为这凶杀案是什么人干的?”   江寒青道:“大师可曾听到过黑旗令主么?”   觉胜法师脸露诧容道:“黑旗令主?贫袖从未听人说过。”   江寒青目射寒凌,恨恨地道:“这帮匪徒以黑布蒙脸,身穿黑衣,行动极为诡秘,据在下所知,他们巢穴,极可能就在金陵城中……”   青衣人严秀侠冷笑道:“阁下这等捕风捉影之言,不知有何根据?”   江寒青目中寒星飞闪,凛然道:“用不着依据,少则三天,多则十日,在下自会找出真凶。还你公道。”   说完,长身掠起,一道人影,直向墙外激射而去。   严秀侠怒哼一声,正待追踪扑去。   觉胜法师赶忙一把拉住,低声道:“严贤侄不用追了。”   严秀侠愤愤地道:“师叔,舍妹含辱而死,难道任由他走了不成?”   觉胜法师道:“贤侄怎的如此沉不住气?江二公子说的也许不假,目前先把你妹子收硷了再说,此事自有这里无尘师太和老衲替你作主。”   江寒青出得紫竹庵,心头愤怒已极,一路提气飞掠,片刻工夫,便已赶返府中,飞落前院,举手在窗上轻轻叩了两下,一喊道:“管兄。”   管天发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急急披衣而起,开出门,一眼瞧到江寒青穿着一身夜行衣靠,站在窗前,不由吃惊的道:“二公子出了什么事?”   江寒青道:“不错,小弟确是遇上了一件十分棘手之事,特来和管兄商量。”   管天发吃惊道:“二公子究竟遇上了什么事故?”   江寒青把方才之事,一字不漏,详细说了一遍。   管天发吃惊道:“这是别人经过周密部署的陷阱,正好无尘师太不在,才促成他们这一条毒计。”   江寒青道:“紫竹庵的无尘师太很厉害么?”   管天发道:“无尘师太还是峨眉掌教无垢大师的师姐,江湖上出名难缠的人物。”   话锋一转,接着道:“这件事不但牵涉到少林、峨眉两派,而且还牵连到西秦……”   江寒青道:“这和西秦又有什么关系?”   管天发道:“那严秀侠外号铁书生,是少林入室弟子,他妹子拜在紫竹席无尘师大门下,这还不说,最麻烦的是严秀侠的叔父严友三,人称红脸判官,意思是在他的手下,有死无生。”   江寒青问道:“他是秦家的什么人?”   管天发道:“总管,但他在太平堡的实际权力,无异是一堡之主。”   江寒青对江湖的事故,一无所知?不觉问道:“此话怎说?”   管天发道:“太平堡主秦仁乡,一生好道,据说在三年前,忽然弃家出走,至今尚无消息,堡中一切事宜,均由严友三作主,据说他一生不曾娶妻,把严秀侠兄妹视如己出,贼党送上严家兄妹,作为嫁祸之计,当真是一着最毒辣的棋子。”   江寒青道:“严友三纵是难惹,也该分清是非。”   管天发搔搔头皮,苦笑道:“红脸判官为人刚愎,何况此事贼党安排的甚是周密,找不出丝毫破绽,所有人证,都是对咱们不利……”   江寒青剑眉连轩,道:“小弟已经答应他们,少则三天多则十日,必可找出真凶,把事情弄一个水落石出,小弟一脚赶来,就是找管兄商量来的。”   管天发微微摇头,道:“这事只怕不易,贼党既然使出嫁祸之计,志在打击南江威信,而且这一奸杀凶案,牵连到少林、峨眉和西秦三家。贼党只要潜伏上一段时间,咱们交不出真凶,自有这三家的人,找咱们算帐,南江府纵不垮台,也将名声扫地,无法在江湖立足了。”   江寒青目中隐露杀气,切齿道:“这批贼人,真是该死!”   管天发沉吟半晌,才抬头道:“二公子还没有见过大公子么?”   江寒青道:“没有。”   管天发道:“兄弟觉得此事牵连极大,还是见过大公子,再作商量的好。”   江寒青点头道:“管兄说得极是,咱们这就找大哥去。”   第二天巳午之交,南江府大门前面,来了四个人。   这四人中为首的是一个褶衣老尼,一手不住拨着十八颗佛香念球,脸色显得异常阴沉。   在老尼后面,紧跟着一个身材苗条的带发女尼,生得黑里带红,婀娜动人。   稍后,是一个大耳的灰袍老僧,和一个三旬左右的蓝衫汉子。   这一行人刚一走近阶前,为首的褶衣老尼已然沉声喝道:“快去通报你们大公子,就说紫竹庵无尘师太和清凉寺觉胜法师求见。”   “两位师父请稍待,小的立即进去通报。”   一会工夫,江步青青衫飘忽,急步迎了出来,连连拱手说道:“老师太、老法师佛驾光临,恕在下迎候来迟。”   说罢垂手肃客,把四人迎入大厅,分宾主落坐,家丁端上香茗。   觉胜法师合十一礼,然后朝身边蓝衫汉子一指,说道:“江施主,贫僧替你引见,这是贫僧师侄,洛阳严秀侠。”   江步青故作吃惊,修眉一轩,拱手笑道:“幸会,幸会。严兄侠名中原,兄弟久所仰慕。”   严秀侠只是略一抱拳,冷冷地道:“兄弟也久仰江大公子之名。”   无尘师太铁青着脸,问道:“二公子呢?”   江步青道:“寒青不幸,自从父去世之后,在下遇贼人挟持,达三月之久,才于日前清除贼党,重回家门。”   无尘师太沉声道:“这个贫尼已略有所闻。”   江步青道:“二弟连日来侦察贼党,迄仍外出末归,老师太不知有何见教?”   无尘师太冷哼一声道:“好个侦查贼党,大公子可知令弟在外的行为么?”   江步青吃惊道:“二弟可是什么地方开罪了老师太么?”   无尘师太冷声道:“南江府威震江湖,有财势,二公子若仅开罪贫尼,贫尼斗胆也不敢找上门。”   江步青脸色惊凝不定,陪笑道:“二弟年幼无知,还望老师太多多担待。”无尘师太怒哼道:“担待?大公子说的倒是轻松。”   江步青愈听愈惊,望着无尘师太说道:“二弟究有何事,还望老师太明白见示才好。”   无尘师太一手拨着佛珠,冷冷道:“令弟淫恶滔天,贫尼不愿多说,你还是问严施主吧。”   江步青听她说出“淫恶滔天”四字,不禁脸色微变,转脸朝严秀侠笑道:“不知二弟在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故,严兄多多指教。”   严秀侠脸现悲痛之色,切齿道:“令弟昨晚夜入紫竹庵,持强奸杀舍妹。”   江步青心身陡震,吃惊道:“严兄此话当真?”   严秀侠朝觉胜法师,了因女尼一指,冷笑道:“昨晚发生之事,有师叔和了因师妹为证,大公子还不相信吗?”   江步青脸色凝重,抬目望了觉胜法师一眼,徐徐说道:“老法师少林高僧,兄弟那会不信?只是此事经过如何?严秀侠能否说的详细一点?”   严秀侠道:“舍妹拜在老师太门下学艺,兄弟每年都要从洛阳赶来探望舍妹,不想昨天才到金陵,当晚就发生了这件不幸之事……”   他口气微顿,续道:“此事发生在昨晚二更时光,令弟潜入紫竹庵,了因师妹穴道受制,只听舍妹惊叫一声,等兄弟和师叔闻讯赶去,舍妹已经横尸榻上,令弟恃技震飞了因师妹宝剑,正待杀人灭口。”   江步青双眉微拢,说道:“二弟怎会做出这等事来?”   无尘师太一掌拍在茶几上,厉声道:“你兄弟,做出这等不齿于武林的事来,人证俱在,难道还是假的不成?”   但听“拍”的一声,一张紫檀茶几,登时她这一掌击成粉碎。   江步青深沉地道:“老师太歇怒,舍弟此等行径,实与他平日为人不类……”   无尘师大怒哼道:“那是咱们存心诬赖南江府来的了。”   江步青作色道:“令徒遭人奸杀,固然是冤有头,债有主,但此事也关系舍弟一生名誉,在下并无偏袒舍弟之意,但老师太也总该让在下事情问清楚了。”   “老师太只管放心,此事如果确是舍弟所为,在下不偏袒,自当命舍弟自缚双手,送上紫竹庵,任由老师太处置,但如确是贼人设计陷害,嫁祸舍弟,也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在下也当尽我之力,找出真凶,送上紫竹庵去,只是要者师太宽限些日期。”   无尘师太道:“依大公子之见,要多少日才能缉获真凶?”   江步青略作思索,抬头道:“在下之意,少则十日,多则一月,必可向老师太复命。”   无尘师太目射芒,怒哼道:“这话是你江大公子说的。”   江步青点头道:“不错,在下说出的话,自然算数。”   无尘师太倏地站起身来,说道:“很好,很好,老法师,咱们可以走了。”   无尘师太、觉胜法师一行四人,离开南江府,刚到清凉山麓!   只见一名灰衣僧人停立道左,看到四人,立即趋步上来,双手合十,恭敬的朝觉胜法师行了一礼,说道:“小僧在此恭候主持多时了。”   觉胜法师目中闪过一丝讶异之色,问道:“普济,可是寺里有什么事吗?”   那叫普济的灰衣僧人答道:“小僧奉知客师父之命有一封十分紧要的书信,必须立即送呈主持,特命小僧在此等侯。”   觉胜法师听得奇怪,问道:“书信呢?”   灰衣僧人从怀中摸出一封书信,双手呈上。   觉胜法师接过书信问道:“这信是什么人送来的?”   灰衣僧人道:“方才有一位管家模样的人送来,他告诉知客师父说,务必立即呈主持亲拆。”   觉胜法师口中沉吟一声,撕开封口,抽出一张素笺,只看了一眼,脸色不禁微变,把信笺朝无尘师太递了过去,说道:“老师太请看此信。”   无尘师太道:“这信和贫尼有关么?”   随手接过信,只见上面写着:   “书奉无尘师太,觉胜老法师莲座。恭请立即移驾鬼脸城一晤,不胜恭候之至,江寒青拜上。”   好一手龙飞凤舞的赵体行书,逸飘潇洒,字如其人!   无尘师太怒形于色冷哼一声,说道:“他仗着死去的老子的一点名头,居然敢和我们下书订约。”   觉胜法师低宣一声佛号,道:“老师太尊意如何?”   无尘师大道:“他既敢下书订约,咱们自然非去不可。”   严秀侠在旁问到:“师叔,可是江寒青的信么?”   觉胜法师点点头道:“不错,不过他信中只约了老师太和师叔两人,因此老衲之意,你最好先回寺去,不宜和老衲同行。”   严秀侠迟疑了下,道:“师叔,他杀害妹子,弟子……”   觉胜法师没待他说完,含笑道:“师叔不是不让你去,他只约老师太和老衲两人,也许另有隐密,不愿太多人知道,有老师太和师叔同去,你还不放心么?”   严秀侠道:“弟子不敢。”   无尘师太回头道:“了因,你也先回庵去。”   了因躬身应“是”。   无尘师太抬手道:“老法师,咱们走吧!”   一僧一尼连袂向鬼睑城赶去。   无尘师大、觉胜法师堪堪跨过清凉门,只听一个清爽的声音,朗朗笑道:“两位佛驾莅临,江某恭候多时了。”   两人举目望去,但见一块矗立的巨石之上,负手站着一个剑眉朗目,唇红齿白的青衫少年,脸含笑容,颔首招呼。   觉胜法师合十道:“有劳施主久候。”   无尘师太目光电射,冷喝道:“你就是江寒青么?”   青衫少年潇洒一笑,道:“正是区区。”   随着话声,也不晃肩,点足,身如落叶,翩然飞起,落到两人面前。   无尘师太怒哼一声,道:“好个淫贼!”   江寒青微笑道:“在下约两位前来,却是有话奉告。”   无尘师太冷哼一声,道:“有话快说。”   江寒青好整以暇,举手拍拍长衫的灰尘,徐徐抬头,说道:“江某不喜在说话之时,看人在面前摆弄兵刃,含有威胁意味,老师最好把宝剑暂行收起。”   无尘师太目含厉芒,愤愤地把长剑往地上一插,说道:“你现在可以了。”   江寒青淡然一笑,目视两人,问道:“两位方才去过寒舍了么?”   觉胜法师道:“不错,贫僧和老师太刚从府上回来。”   江寒青道:“做什么去的?”   无尘师太怒声道:   “你犯下滔天淫恶,老尼找你去的。”   江寒青道:   “在下现在不是就在两位面前了么?”   无尘师太道:“你是江上峰的儿子,咱们不找南江府要人,还要到哪里去要人?”   江寒青说道:“在下要奉告两位的,也就在此,两位若是再去找家兄无理取闹,休怪江某无礼。”   说到最后一句,双目棱芒飞闪,射出两道慑人寒光,凌威逼人!   觉胜法师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此话怎说?”   江寒青笑道:“在下这话,老法师还听不懂么?”   无尘师太早已忍耐不住,拔出长剑,厉声喝道:“淫贼你有多大能耐,老尼倒要领教领教。”   江寒青点点头轻笑道:“也好,若是不让两位见见真功,还当在下徒托空言呢!”   “刷”的抽出长剑,横目道:“两位还是一起上吧!”   无尘师太大怒道:“无知鼠辈,你胜得老尼再说。看剑!”   嘶的一声,一剑刺了出去。   这一剑是她练剑数十年的绝招,剑势凌厉,罩定了江寒青胸前八大死穴!   江寒青冷冷一笑,振腕发剑,朝上挑去,但听锵然剑鸣,无尘师太一柄精钢长剑,突然化作一道长虹,脱手飞出!   江寒青剑势疾落,一下拍在无尘师太“肩井穴”上。   无尘师大全身一麻,那里还有抗拒之能,一跤跃坐下去。   觉胜法师睹状大惊,纵身掠出,沉喝道:“江施主还想逞凶么?”   他跃出之势,敢情太以性急,竟然收势不住,脚下一个踉跄,向前冲出一步。   江寒青面露不屑,望了觉胜法师一眼,徐徐说道:“不错,现在该轮到你了。”   觉胜法师和江寒青相距五尺,他合掌当胸,点点头说道:“老衲当得领教。”   自然不敢稍存轻敌之念,缓缓提吸真气,凝聚双掌。   那知这一提气,觉一身真力,忽然无法提聚,不禁脸色陡变,目注江寒青厉声道:“江施主,你暗使狡计,在老衲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江寒青仰首冷晒道:“笑话?江某几时在你身上做了手脚?”   觉胜法师切齿道:“江寒青,你犯下滔天淫恶,还敢在老师太和贫衲身上,暗施剧毒,当真是豺狼成性,蛇蝎行为,贫僧纵然……”   江寒青没待他说完,剑眉候挑,怒声喝道:“住口,老和尚,你对本公子出言不逊,那是不要命了!”   挥手一剑,拍了过来。   觉胜法师枉有一身功力,避无可避。同样被他剑脊拍中“肩井穴”,身不由己地往地上跌坐下去!   江寒青仰头大笑一声,手中长剑朝两人一指,得意地道:“出身峨眉、少林的一尼一僧,原来稀松得很,在下方才说过,两位有本领只管找我江某算帐,不许你们再找家兄无理取闹。”   无尘师太气得脸若死灰,目皆欲裂,切齿道:“无耻淫贼,你有种就杀了老尼。”   江寒青目中星芒一闪,轻笑道:“在下奉邀两位来此,原无伤人之意,老尼姑,你一再出言顶撞,可就怪不得江某,今天若不给你们一点颜色,你还当在下怕峨眉派,少林寺呢,在下也不伤你们性命,各自留下一只左耳,以示薄微……”   长剑一起,正待朝无尘师太面颊削落!   就在此时,一道人影从清凉门疾掠而来,口中大声叫道:“二弟,住手!”   江寒青猛一抬头,看清追踪赶来的正是大哥江步青,口中低哼一声:“便宜了你们。”   双足顿处,身化一道轻烟,匆匆朝北投去。   江步青飞掠而来,口中大声叫道:“二弟……”   等他飞落当地,骤睹无尘师大,觉胜法师二个跌坐地上,不觉失声惊啊,脚下一停,急急问道:“两位老师父怎么了?”   觉胜法师口喧佛号,低沉的道:“江大公子来得正好,贫衲和老师太都被令弟暗施手脚,中了奇毒。”   江步青吃惊道:“会有这等事?唉,小弟……”   适时,另一道人影,也相继赶到,接口说道:“大公子一定看错了,方才那人,并非二公子。”   这随后赶来的正是南江府新任总管管天发!   江步青似乎感到有些意外,身躯微震,勉强笑道:“杜总管怎么也赶来了。”   管天发笑了笑道:“属下怕大公子一人涉险,持率几名家丁赶来驰援,只是迟来一步,让贼子逃走了。”   这几句话的工夫,果见四名劲装佩刀汉子,从清凉门奔了过来。   江步青含笑点首道:“两位老师父都中了贼人暗算,咱们先把他们抬出去再说。”   再说那江寒青匆匆朝北飞掠而去,鬼脸城北首松林间,同时有一道人影,跟踪飞起。   前面的江寒青一路急掠,去势较快。   后面这道人影,似是心存顾忌,处处掩蔽行藏好像不愿让前面的人发现,飞行的较慢。   他虽然落后一步,但一路暗中尾随,始终不让对方脱出视线。   这时已是黄昏时分,暮霾渐深,田野间已然笼罩起一片苍茫暮色!   两条人影,就在暮色之中,一前一后,有如浮矢掠空,贴地低飞。   天色愈来愈黑,这一阵工夫,差不多已奔出二三十里路程,前面树林间,隐隐有灯光射出,那是一座庄院,矗立在夜色之中,远远望去,似有几进屋宇。   前面的江寒青身形突然加快,提气疾掠,朝那大宅中投去。   后面那道人影到了此时,也毫不怠慢,同样猛吸真气,施展上乘轻功,快如离弦之矢,急起直追!   两道人影,几乎同时泻落庄院之中,只是江寒青稍前一步,翩然飞落中院,那是一间朝南的楼房,此刻窗中还有灯光射出。   后面一道人影,衔尾而来,身形一落,立即闪入暗处。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江寒青飘落窗前,举手在花格子窗上,轻轻叩了两下。   只听里面立时响起了一个娇脆的声音,应道:“来了,来了。”   两扇窗户,呀然开启,一名青衣俏婢,探头朝外望来,喜道:“姑娘回来了。”   奇怪,她居然把江寒青称作了“姑娘”!   江寒青轻嗯一声,微一提气,便已穿窗而入。   青衣俏婢忙道:“小婢给你倒茶去。” 金令情潮--九 层出不穷 九 层出不穷   江塞寒青长长舒了一口气,说道:“不用拉,我累得很,你先替我把靴脱了。”   青衣俏婢答应一声,伺候着他脱下长衫,然后跪屈一膝,再替他脱下靴子。   这一脱下长衫,脱下粉底快靴,江寒青哪里还是江寒青?   他,赫然竟是一个女子,一个二九年华的美丽女郎!   看,她不是正从脸上揭下一张人皮面具?   她,有一双翦水般的双瞳,也有一张红菱似的小嘴,配着她白里透红的俏脸,虽非人间绝色,却也算得上红粉佳丽。   再加她脱下了长衫,露出一身紧身青绸劲装,鼓腾腾的胸脯,和窄窄的腰身,更显得婀娜动人!   那女郎已然娇慵无力地在一张柜台前面,坐了下来!   一手慢腾腾地打开盘在头上的发辫,黑亮的秀发,披散下来,有如春云委地!   蓦然,窗前轻风一飒,室内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个人影!   青衣俏婢惊啊一声,忙不迭后退了两步,娇叱道:“你是什么人?”   疾快的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剑,振腕之间,幻起三朵剑花,朝那人迎面刺去。   那人一声不作,凝立不动,直等青衣俏婢剑尖快要及身,突然屈指朝外弹去。   但听“铮”的一声,青衣俏婢连人带剑,被震得跟跄后退。   那人也不追击,缓缓转过脸去,目注青衣女郎,冷冷地道:“你究是何人?”   青衣女郎已从镜中看清那人书生打扮,身穿一件破旧青衫,是个面容略显苍白的中年人。   她也没转过身来,只是对着大铜镜,冷冷一笑,反问道:“你呢?你是什么人?”   青衣俏婢被中年文士一指弹在剑脊之上,震得后退了两步,一柄短剑,几乎被震得脱手,心下不禁大吃一惊!   但她仗着有姑娘在旁,胆气一壮,道:“好啊,你胆敢在咱们姑娘房里撒野,那是不要命了!”   短剑一挺,欺身朝中年文士后腰刺来。   青衣女士随手取过一条丝帕,往秀发上一扎,俏生生站起身来,喝道:“小香,快退开去,你不是他的对手。”   这话说得已经迟了!   青衣俏婢小香短剑寒光一闪,堪堪递出!   中年文士连头也没回,右手两个指头朝后夹住,已把刺来剑夹住!   小香狠命的一转,短剑被人家两个指头夹住,就好像生了根一般,哪里转得动分毫?用力一抽。依然动也不动。   心头一急,左手中食二指一骈,闪电般向中年文士背后“灵台穴”上点去!   这一着,她出指如风,中年文士总究竟背后没长眼睛,哪里避闪得开?但听“扑”的一声,点个正着!   小香两个指头,一下点上中年文士穴道,但觉有如戳在铁石之上,两根嫩得像春笋般的纤指,这下几乎一起折断,直痛得她睫含泪水,口中“啊哟”一声,急急往后跃退。   中年文士头都没回,两个指头夹着短剑,轻轻丢起。   短剑化作一道白光,脱手朝梁上激射而去,但听“夺”的一声,连柄没入梁间,只余一缕青色丝穗留在外。。   青衣女郎目光斜睨,冷笑道:“好功夫,你这是向我示威吧?”   中年文士丢出短剑,连看也没看一眼,冷声道:“不敢,姑娘怎不回答在下问你的话?”   青衣女郎道:“你不是也没回答我问的话么?”   中年文上嘴角微撤,晒道:“在下只想知道姑娘假冒江二公子,究是为了什么?”   青衣女郎瞧了他一眼,反问道:“阁下是那江二公子的什么人?”   中年文士道:“一不沾亲,二不带故。”   青衣女郎也朱唇微撇,轻哼道:“非亲非故,阁下为何要替江二公子出头?”   中年文士双眉挑动,但依然忍了下去,冷声道:“在下要查的是紫竹庵那件奸杀血案。”   青衣女郎冷笑道:“阁下要查奸杀凶案,那就问错了人。”   中年文士问道:“在下错什么了?”   青衣女郎脸颊飞红,跺跺脚道:“你总看清楚了,我也是女的呀。”   这话没错,难道一个女孩儿家还能做出奸杀凶案来?   中年文士不由听得一呆,接着冷冷笑道:“那姑娘至少是几个假扮江公子的人中的一个,那是不会错的了。”   青衣女郎忽然展齿一笑,道:“不用说啦,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   中年文士笑道:“你知道了更好。”   青衣女郎道:“你就是江二公子,对不对?”   中年文士双目之中陡然射出两道森冷如电的神光。直通青衣女郎,沉声道:“不错,不错,在下就是江某,姑娘现在总该想到如何自处之道吧?”   青衣女郎神色自若,缓缓说道:“这个我倒没有想到过。”   江寒青(中年文士)凛然道:“那么就委屈姑娘戴上面具,随我走一趟紫竹庵。”   青衣女郎脸上似笑非笑,冷然道:“我为什么要跟你去?”   江寒青眉一轩,说道:“姑娘最好是随在下去一趟。”   青衣女郎头道:“我要是不去呢?”   江寒青道:“只怕由不得姑娘作主。”   青衣女郎娇哼道:“你想和我动手?”   江寒青道:“如是姑娘迫得在下非动手不可,那也只好如此了。”   青衣女郎柳眉轻挑,笑道:“久闻江二公子武功高强,我正想要讨教呢!”   江寒青道:“好吧,姑娘若是输了,就得跟在下走。”   青衣女郎娇笑一声,剑如灵蛇,轻轻一滑,剑尖突然往上挑起,一点寒光,直奔江寒青咽喉!   她出手奇快,江寒青微微一怔,心想:“此女剑法倒是快捷得很。”   剑势上翘,以同样快速,朝外封出。   青衣女郎没待剑抬使老,半途变招,一点剑影,随势直落,快速无伦地朝江寒青胸腹直划而下。   江寒青射出剑势,居然封了个空,心中不觉吃了一惊,暗道:“看来自己倒是轻估她了。”   急急一收腹胸,向后退出一步。   青衣女郎一着估先,长剑电闪,一连刺出七剑,这七剑不但一气呵成,记记都指袭几处要害,煞是狠毒凌厉!   江寒青被她这七剑逼得无法还手,脚下不由得又退了一步,目注青衣女郎,突然还击一剑。   青衣女郎看他在自己一轮快攻之下,明明已隐劣势,那还容得江寒青出手,口中娇叱一声,纤手疾挥。   第八招上忽展绝学,还剑漾起斗大一个剑花,在电光石火之间,忽然爆出八朵银花,罩定江寒青胸前八大死穴。   只要容她剑尖触上,江寒青纵然不死,也得身负重伤!   就在此时,但听江寒青一声朗笑:“姑娘小心了!”   寒光连闪,紧接着,但听响起一阵“叮”、“叮”轻响。   青衣女郎罩定江寒青前胸,冉冉飞来的八朵银花,都被江寒青剑尖点了一下。   八朵银花一闪而没,青衣女郎一柄长剑已被江寒青的剑尖压住。   要待撤剑,已是不及,但觉剑势往下一沉,再也掌握不住,拍的一声,落到楼板之上,心头猛吃一惊,急急往后跃退。   江寒青也不追击,岸然道:“姑娘已经输了,该随在下走了吧?”   青衣女郎笑了笑道:“姓名自然有,养父若肯告诉你,自会和你说的,我可不敢泄他老人家的来历。”   江寒青心头暗暗一动,忖道:“莫非她义父的身份,还高过黑旗令主不成?”   口中依然冷冷一笑道:“姑娘既然不肯说出你义父的来历,那么姑娘呢?总该有个称呼吧?”   青衣女郎双颊微酡,问道:“你一定要知道么?”   江寒青原是无心之言,但话声出口,立时发觉自己不该探问人家年轻姑娘的名字,此刻只好冷声说道:“在下只是随便问问,你若是不愿说,那就算了。”   青衣女郎臻首微低,低声说道:“我叫司徒兰。”   人家大大方方说出名字来了,江寒青反而觉得无话可说,这就问道:“请问司徒姑娘,在下什么时候见你义父?”   司徒兰道:“我义父上午不见宾客,大概要待到明天午后才能延见,今晚只好委屈二公子在这里暂宿一宵了。”   说完,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倾了一粒白色药丸,托在掌心,说道:“这是飘香帕解药,服下之后,可使你四肢恢复活动。”   江寒青问道:“你不怕在下走了么?”   司徒兰笑道:“我这飘香帕,虽是中人不迷,药性并不霸道,但在体内消失得很慢,要过了三天,才能恢复,我给你一颗解药,只能解去三分之一,就是四肢可以活动,但不是恢复功力。”   江寒青冷笑道:“难怪姑娘有这么大方。”   司徒兰笑了笑道:“情非得已,江二公子多多包涵。”   说着伸出两个五指,拈起药丸,低低说道:“我话都说清楚了,你总可以把这颗药丸吞下去了吧?”   江寒青心中暗想:“四肢能够活动,总比这般形同瘫痪要好得多。”   想罢,果然张开口来。   司徒兰手指抬着药丸,轻轻放入江寒青口中,然后说道:“好啦,我要失陪了,二公子不用客气,需要什么,只管吩咐小香就是了。”   说完,回眸一笑,翩然往房外走去,一面吩咐道:“小香,江二公子还没用饭,你去吩咐厨房,做几式可口的酒菜送来。”   小香应了一声,扭腰朝门外就走。   江寒青缓缓伸展了一下手脚,四肢果然已能活动,只是无法运气,心头暗暗骇异:“自己只不过闻到了一点香气,竟有这般厉害!”   他既然知道司徒兰义父要见自己,而对方身份又如此隐秘,极可能就是黑旗令主这帮人的首脑人物。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此刻别说功力尽失,无法逃得出去,说是不曾被迷香所制,也非留下来会会此人不可!   他在房中来回踱步,心中只是盘算着自己必须在这一晚之间,设法解除身上迷药才好。   房门勿然开启,小香手托朱漆木盘,轻步走了进来,嫣然笑道:“二公子请用酒饭了。”   说罢,放下木盘,取出四式菜饭,一盘炒面,一壶美酒,和一副杯筷,一齐在桌上摆好,然后斟了一杯酒,回眸说道:“二公子请坐下来。”   江寒青确也感到腹中饥饿,点点头道:“在下确也有点饿。”   当下缓步走到桌前,在椅上坐下,举筷吃起来。   他腹中本已饥饿,这一放怀吃喝,不大工夫,酒菜炒面,都被吃得盘底朝天。   小香站在一旁,直等江寒青吃完,才微微一笑道:“二公子吃饱了么?”   江寒青笑道:“吃饱了,在下从未吃得有今晚这么多的!”   小香甜甜一笑道:“那一定是味道很好了,本来嘛,这是姑娘特别关照的,厨师们自然非烧几个最拿手的莱来不可。”   江寒青道:“姑娘是专门伺候司徒姑娘一人的么?”   小香抿抿嘴,笑道:“今晚却派来伺候江二公子来了。”   江寒青道:“那也许是你家姑娘怕在下逃走,特地要派你监视在下来的。”   小香小嘴一噘,哼道:“二公子说出这样话来,真没良心,我们姑娘把你特若上宾,连自己的房间,都让给了你,老实说,我们姑娘一向冷面冰心,从不假人词色,就是对她同门师兄弟,也没像对你二公子这般礼遇了。”   江寒青心中暗道:“原来她还有师兄弟。”   一面微笑道:“在下只是和姑娘说着玩的,姑娘倒认真起来了。”   小香总究年纪还小,被他说得脸上一红,道:“谁认真了?”   江寒青趁机问道:“这里真是司徒姑娘的闺房么?”   小香道:“自然是我家姑娘的房间,你看不出来么?”   江寒青故意皱皱眉道:“在下怎能占住司徒姑娘的闺房?姑娘还是给在下换一间的好。”   小香神秘一笑道:“这是我家姑娘的意思,你不要辜负了我家小姐的心意。”说话间司徒兰走进房间,小香见小姐进来,就转身退出房门。   江寒青见司徒兰像有话要说,就问道:“姑娘是否有话要讲?”司徒兰笑道:“有一事要告诉你,秀兰是本姑娘所杀!”   江寒青听得大感意外,几乎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愕然道:“会是姑娘杀的?”   司徒兰问道:“怎么啦,你不相信?”   江寒青冷笑道:“确是难以令人置信。”   司徒兰徐徐说道:“因为她背叛了本门。”   这话更出江寒青意外,怔了一怔,道:“那严姑娘会是贵门的人?”   “贵门究竟是什么名称?”   司徒兰道:“抱歉,这是本门的机密,因为目前还不到公开的时候,恕我难以奉告。”   江寒青心是暗道:“听她口气,此一名称尚未公开的门户,不但行动诡秘,而且声势也似乎不小。”   司徒兰见他微微出神,也不言语,只是淡淡一笑,过了一会,低语道:“我也有一件事。要请教二公子,不知肯不肯说?”   江寒青道:“什么事?”   司徒兰美目流动,脉脉含情的道:“二公子武功绝世,小妹心折之极,不知是那一位前辈高人门下?”   江寒青道:“家师世外之人,从未在江湖走动,也不愿人知,连在下自己都不知他老人家的名号。”   司徒兰“嗤”地笑道:“哪有徒弟连自己师父名号都不知道的?二公子那是不肯告诉我了。”   江寒青道:“在下说的,全是实情,并非不肯告诉姑娘,日前家兄见询,在下也是如此回答的,难道在下还会瞒骗家兄么?”   司徒兰故意噘噘嘴,道:“谁知道?”   两人沉默有顷,司徒兰忽然凝睇笑道:“二公子,我们换个题目谈谈,好么?”   江寒青道:“姑娘要谈什么?”   司徒兰轻嗯一声道:“随便啦,譬如……”   话未说完,突听一阵细碎而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进来,接着房门口有人轻咳一声,响起小香的声音叫道:“姑娘……”   司徒兰双颊微微一红,回头轻叱道:“小香,你鬼鬼祟祟的,又是什么事?”   门帘一掀,小香侧身闪入,欠欠身道:“方才老主人传谕,要姑娘立刻陪同江二公子前去。”   司徒兰脸露惊奇,诧异地说道:“义父上午从来不接见宾客,这时候他老人家行功甫毕,就要见江二公子了。”   说话之时,人已盈盈站起,朝江寒青含笑道:“义父大概久仰二公子英名,才破例在早晨延见,小妹这就陪你下去。”   江寒青心情复杂,自然也想早些见到这位神秘老人,也许可以从他口中,听出一些眉目,闻言立即站了起来。   司徒兰看他站起,回头低声说道:“我们走吧!”   小香慌忙闪身替两人打起门帘。   司徒兰走在前面,领着江寒青走下楼梯,折入一条长廊,一路往前院行去。   江寒青跟在她身后,暗暗留神,只觉这座巨宅,有着不少房舍,但一路行来,却不见一个人影,仿佛是无人居住的空宅!   不大工夫,已经行到中院,司徒兰回眸一笑,低语道:“到啦!”   跨入院门,迎面阶上,一左一右站着两名佩剑使女,一眼看到司徒兰,立时躬身行礼。   司徒兰朝她们略微点头,便引着江寒青进入堂中,朝左首一道门户走了过去。   这左厢门口,同样站着两名佩剑使女,慌忙替司徒兰打起门帘。   只听一个清冷的声音说道:“兰儿来了么?”   司徒兰在门口一停,躬身应道:“女儿陪同江二公子来了。”   清冷声音道:“带他进来。”   司徒兰回过身来,悄声道:“这说话的就是义父,你随我进去。”   说罢,举步往房中行去。   江寒青相随而入,但见这间厢房,陈设简单,上首是一张紫檀雕花坑床,两边放着两个高脚花盆架,盆中夏兰盛开,满室幽香扑鼻!   坑床下首,左右各有四把椅子,也都是紫檀雕花,形式古雅。   木坑上踞坐着一个青袍红脸老者,身材雄伟,胸前飘着一片片长髯,面貌冷峻,两道炯炯目光,直向江寒青射来,颔首道:“你就是江二公子么?”   江寒青昂首道:“不错,在下正是江寒青。”   青袍老人声音冷漠,抬手道:“请坐。”   江寒青也不客气,大模大样地在左首一张椅上,坐了下来,司徒兰傍着他下首坐下。   青袍老人道:“江二公子光临敝宅,老夫深表欢迎。”   他口中说的虽是客气,但口气还是十分清冷。   江寒青道:“尊驾见召,在下先想请教老丈如何称呼?”   青袍老人冷冷道:“老夫不喜和人通姓道名。”   回答得干脆!   江寒青仰脸晒道:“那是江某多此一问了。”   青抱老人脸色微沉,哼道:“你很自负。”   江寒青道:“江某生来就是如此。”   青袍老人道:“老夫面前,你敢如此说话?”   江寒青大笑道:“纵然刀剑加颈,江某何惧之有?”   青袍老人嘿然道:“那很好,老夫就要你尝尝刀剑加颈的滋味。”   司徒兰听得心头暗暗焦急,叫道:“干爹……”   青袍老人望了她一眼,问道:“兰儿,你有什么事?”   司徒兰道:“你老人家不是有话要和江二公子谈么?”   青袍老人口中沉唔一声。   司徒兰低低地道:“那就好好的和他说咯!”   青袍老人微微一怔,两道森森眼神,朝两人瞥了一眼,但觉眼前这位江二公子少年英俊,才貌出众,和自己义女,真是珠联壁合的一对!   不觉看得暗暗点头,一手摸着长髯,微笑道:“只要他好好说话,干爹并无难为他之意。”   司徒兰被干爹笑得脸上一红,低声道:“二公子,你也别负气咯,大家好好的说,不好么?”   江寒青道:“令义父有何指教,尽管请说。”   青袍老人这一瞬间,脸果然和缓下来,声音也转变的至为平和,徐徐说道:“老夫有一件事,要向二公子请教,希望你实言相告才好。”   江寒青道:“老丈要问什么?”   青袍老人道:“令尊江大先生,和老夫也有过一面之缘,三月前传出噩耗,听说他已归道山,不知是真是假?”   江寒青听得不觉一怔,心中暗道:“原来他还当父亲并未身死!”   心念转动,一面正容道:“先父一向健朗,突告病故,确是太以突然,在下和家兄均随在,亲视含殓,岂会有假?”   青袍老人两道深凛目光,一瞬不瞬得紧盯在江寒青脸上,似乎是仔细察看着他说的是真是假?口中意味深长的发出两声嘿嘿轻笑,说道:“如此说来,江大先生是真的故世了。”   江寒青心头突然一动,暗道:“他言中之意,似就不信父亲已经去世,莫非父亲遗体被盗之事,和他们有关?”   想到这里,不觉冷笑道:“听老丈口气,似是怀疑先父诈死了?”   青袍老人脸色平静,徐徐说道:“有这等想法的,只怕不止老夫一人。”   江寒青剑眉轩动,愤然道:“真是荒谬已极!”   青施老人手拂长髯,说道:“老夫到底哪里荒谬了?令尊死后,仅一个空棺,总是不争的事实!”   江寒青目中寒星飞闪,霍地站起,厉声道:“黑旗令主开棺盗尸,是你支使的了!”   青袍老人微晒道:“令尊死后,棺中并无尸体,江湖上已是尽人皆知,老夫生着耳朵,总可以听到吧?”   江寒青道:“老丈手下,把江某引去紫竹庵,设下这恶毒隐阱,移祸于我,又是为了什么?”   青袍老人淡淡一笑道:“那是本门处决叛徒,与你江二公子无关。”   江寒青心头暗暗冷哼,忖道:“你倒推得干净。”   只听青袍老人接道:“老夫邀晤江二公子,实有一事和你商量。”   江寒青心中一动,暗道:“来了,不知他要和自己相商什么。”   一面故作讶容,问道:“老丈有什么事,但请明说。”   青抱老人脸挂微笑,缓缓说道:“主上听说江二公子武功卓绝,有意邀你参加本门。”   江寒青心头不觉一震,暗道:“自己还当他是这帮人的手脑,原来还有主上!”   心念闪电一转,抬目问道:“老丈说的主上,又是何许人物?”   青袍老人一手捋须,神秘一笑道:“主上自然是一门之主了。”   江寒青岂有放过机会,接着头号道:“贵门总该有个名称吧?”   青袍老人道:“不错,但本门还不到公开的时候。”   江寒青冷冷一笑道:“老丈既邀江某参加,却又连贵门名称,贵上名号,都秘不见告,岂不是等于空谈了么?”   青袍老人微笑道:“江公子加入本门之后,自会知道。”   江寒青道:“在下先要知道了,方可考虑。”   青袍老人道:“老夫可以奉告的,是本门以排解武林纷争,泯除门户私见为宗旨,决非黑道帮会,这一点,江二公子尽可放心。”   他不待江寒青发问,接着笑道:“本门罗致人才,以武功高低,分授职位,俾人尽其才,江二公子加盟本门,职位当不在老夫之下。”   江寒青道:“老丈在贵门中是什么职位?”   青袍老人似是不愿正面回答,淡淡一笑道:“老夫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江寒青暗忖:“此人口气不小,看来他在这帮人中地位果然不低!”   青袍老人见他没有作声,顿了一顿,续道:“老夫不妨实言相告,数月之前,老夫奉主上之命,造访令尊,拟以本门护法名义,挽请令尊出任……”   江寒青不待他说完,接口道:“先父不答应?”   青袍老人答道:“令尊也并未拒绝。”   江寒青暗想:“父亲为人方正,岂肯担任你们护法之职?”   青袍老人答道:“或惜为时不久,令尊就传出噩耗,这护法之职,虚悬已久,如由江二公子出任,子就父职,不失为武林佳话。”   江寒青心头突然一动,暗想:“难怪他方才一再讯问父亲是否真的故世?原来他们一直怀疑父亲因不愿就护法一职,诈称身死。”   当下心念一转,冷冷道:“可惜江某并无兴趣。”   青袍老人脸色微变,望了司徒兰一眼,嘿然道:“你最好仔细考虑一下。”   他说到“考虑”二字,语气特别加重,似乎满含着威胁意味!   江寒青灵机一动,傲然道:“江某对贵门一无所知,那也用不着考虑了。”   青袍老人突然大笑道:“江二公子,你可知道除了投入本门,别无第二条路可行么。”   司徒兰心下一急,别过头来,朝江寒青暗暗使了一个眼色,起身道:“干爹,江二公子不谙本门禁律,还是由女儿再劝劝他……”   青袍老人顿首道:“好吧,你要他静静地想一想,明天再作答复。”   司徒兰躬身道:“女儿知道。”   青袍老人挥了挥手道:“你带他出去。”   司徒兰转过身来,道:“江二公子请随我来。”   江寒青也不和青袍老人招呼,昂然站起,随着司徒兰走出中院。   司徒兰四顾无人,回头低声说道:“你怎么好对我干爹这般说法?”   江寒青冷笑道:“在下什么地方说错了?”   司徒兰道:“我没说你的不对,只是不能和我干爹闹僵了。”   江寒青道:“那为什么?”   司徒兰低低的道:“我是为你好,你不知道,本门规定,非友即敌,非生即死,除了投效本门,只有……”   忽然住口不言。   江寒青剑眉一轩,道:“就得处死么?”   司徒兰道:“你知道就好了,我义父今天对你算是特别优容,方才我真替你耽心!”   江寒青哼了一声,冷冷道:“多谢姑娘。”   两人边说边走,堪堪回到后院,突听前面传来了几声叱喝,和一阵金铁交击之声!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司徒兰脚下方自一停,但闻一声苍劲长笑,紧接着又是一阵急骤的兵刃击撞,纷沓传来!   江寒青暗自忖道:“前院似是来了很多强敌。”   司徒兰一脸俱是惊诧之色,口中轻咦一声,说道:“江二公子请先上楼去,小妹到前院看看就来。”   说完,转身忙朝外行去。   江寒青心中暗道:“这找上门来的,莫非是大哥赶来相救?再不,就是无尘师太和觉胜法师等人。”   江寒青心头思绪紊乱,一时只作不闻,登上楼梯,走近房门,一手掀帘而入!   就在此时,突觉一缕指风,迎面袭来,身上一麻,顿时失去知觉。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江寒青但觉身躯一震,似是被人拍开了穴道,倏地睁开眼来,但见自己躺在一张云床之上。塌前站着一个青袍道人,黑须飘胸,右手执着拂尘,脸含微笑,稽首道:“江二公子请了。”   江寒青翻身坐起,只觉自己双臂,依然被人点了穴道,无法举动,心头甚是愤怒,喝道:“你们究竟要把江某怎样?”   青袍道人歉然说道:“江二公子多多原谅,贫道乃奉命行事,情不得已。”   江寒青冷笑说道:“你是奉那青袍老人之命来的?江某顶天立地,纵然刀剑加身,也不会加入尔等匪类组织。”   青袍道人呆了一呆,忽然会意过来,微微一笑,道:“江二公子误会了。”   江寒青道:“江某一点也没有误会。”   青袍道人笑道:“江二公子说的青袍老人,当是龙潭大宅中的贼党了,咱们突袭龙漠贼巢,江二公子就是从那里救出来的。”   江寒青疑惑道:“你们不是一路的?”   青袍道人道:“如果是我流香谷的人,贫道焉有不承认之理?”   “流香谷的人”,江寒青愈听愈觉复杂,攒攒眉,问道:“那龙潭大宅的一帮人,究竟是何来历?”   青袍道人道:“这批人的来历,贫道也弄不清楚,只知他们首脑人物甚是神秘,目下已经罗致了不少江湖高手……”   江寒青道:“你们流香谷呢?”   青袍道人微微一怔,笑道:“流香谷主持江湖正义,不可与他们相提并论。”   江寒青冷冷一笑道:“他们把在下掳来,又是为了什么?”   青袍道人道:“这真是莫大的误会,江二公子要是不信,单堂主正在客厅中相候,贫道这就领施主前去。”   江寒青起身道:“好,在下就去见见你们单堂主。”   青袍道人踏着白石小径,缓步而行,走到一座敞轩前面,回头说道:“江二公子请随贫道进去。”   江寒青随着他进入敞轩,抬头望去,只见上首一把交椅上,端坐着一个身躯高大的独目灰袍老人,生相威猛,大概就是单堂主。   在那独目老者的左边椅上,坐的是一个脸如淡金的中年人。   身边,却空着一把椅子,并无人坐。   只听独目老者的威重声音问道:“江二公子来了么?”   青袍老人连忙稽首应“是”,身形一转,转脸朝江寒青道:“贫道替江二公子引见,这位就是单堂主。”   接着又朝淡金脸汉子一指,说道:“这位是宫副堂主。”   独目老者领首为礼,抬抬首道:“请坐。”   那淡金脸汉子也含笑抱了抱拳。   江寒青双手穴道受制,昂然点头,就在独目老者对面椅上坐了下来。并问道:“你们救我来此是何用意?”   独目老者道:“敞谷主想请江二公子前往一晤,究竟何事。老夫也不知道。”   江寒青道:“目前江湖上出现的黑旗令主和青旗令主,可是堂主手下?”   独目长者很快答道:“不是。”   江寒青道:“堂主可知他们的来历?”   独目老者沉吟了一下,道:“不知道。”   江寒青道:“堂主难道没有听人说过么?”   独目老者道:“老夫最近听说,确有一帮神秘人物,在金陵城中出没,直到昨晚,才知江二公子已落在他们手中,老夫就是从他们巢穴中把你救出来的。”   江寒青道:“堂主既然从他们手中,把江某救出来,岂会不知道他们来历?”   独目老者不耐地道:“老夫已经说过,不知道他们来历,你不用再问了。”   江寒青心中暗想:“听他口气,似是已知对方来历,只是不肯和自己说罢了。”   停了一停,又抬目问道:“在下还有一件事,要请问堂主。”   “好吧,你说出来听听,老夫知道的,自可回答于你。”   江寒青道:“先父遗骸被盗,不知单堂主可曾知道?”   独目老者怔了怔,点头道:“老夫听到江湖传言,江大先生遗体被盗,详情如何,老夫就不得而知了。”   好个不得而知!   江寒青再也忍不住,目中寒星飞闪,冷笑一声道:“不是贵堂主手下盗去的么?”   坐在独目老者左边的淡金脸汉子,脸色一沉,道:“江二公子说话最好有个分寸。”   江寒青大怒道:“江某几时说错了?”   独目老者朝淡金脸汉子微一摆手,然后嘿然笑道:“江二公子认为令尊遗骸,是流香谷的人盗走了?”   江寒青道:“不错,目前只有你们两股神秘力量,出没江湖,黑旗令主夤夜开棺盗尸,但已只是一具空棺,此事即非他们所为,除了你们,还有第三帮人么?”   独目老者仰天大笑道:“武断得好,流香谷以主持江湖正义为宗旨,岂肯效江湖下五门毛贼行径,开棺盗尸?再说咱们和江大先生何怨何仇?盗他遗骸,又有何用?”   江寒青听他口气,似乎不假,一时之间,心头更觉没了主张,暗道:“这开棺盗尸之人,既非黑旗令主,又非流香谷的人所为,那是什么人盗去的呢?”   只听独目老者徐徐说道:“目前江湖乱象已萌,暗潮迭起,敞谷主请你们四大世家的人,前往一晤,也许和整个武林大局有关,阁下有什么话,见了敝谷主,再说不迟。”   江寒青暗道:“原来他们谷主还邀了东许、西秦、北李三家的人。”   不觉抬目问道:“贵谷主现在何处?”   独目老者道:“谷主一再指示,不到时机,不得和对方冲突,老夫奉命迎接阁下而来,因你昨晚已落人手,不得不突袭对方在江南的巢穴,把你救出来,但如此一来,必然引起对方警觉,因此老夫不能在金陵城中多事耽搁,决定在黄昏前离去,此时已是未牌时光,距我们动身,已不过一个时辰,老夫还有许多事情待办,咱们谈话,到此为止,江二公子也毋须多问了。”   江寒青听得一怔,心想,“好哪,自己原来还在金陵城中,这所道观不知是什么名称?”   独目老者的话声一落,回头朝青袍道人道:“道兄仍请领江二公子回静室休息,急速回来,老夫另有要事相商。”   青袍道人欠一欠身道:“属下遵命。”   回身朝江寒青打了个稽首道:“贫道送江二公子回去。”   江寒青想到自己身中司徒兰“飘香帕”迷药,药性尚未消失,目前武功等于全失,只好暂时忍耐,据司徒兰说,“飘香帕”需经三天时光,药力自然消灭,那么且等后天迷药失效,再作道理。   心念转动,青袍道人匆匆走进,朝江寒青打着稽首,含笑道:“单堂主立时就要动身,贫道还得和江二公子打个商量。”   江寒青道:“商量什么?”   青袍道人伸手从大袖中取出一方黑布,歉然道:“说来实在失敬之至,江二公子出去之时,最好蒙上了眼睛。”   江寒青冷笑道:“怕在下日后找上宝观?”   青袍道人陪笑道:“目前是友是敌尚难定论。江二公子多多原谅。”   江寒青道:“道长但请缚上就是了。”   青袍道人道:“如此,贫道失礼了。”   说完,就用黑布香江寒青缚上双目,一面说道:“贫道扶江二公子出去。”   江寒青也不说话,由他扶着走出去。 金令情潮--十 飘香解药 十 飘香解药   又过了一回,两边人声愈来愈杂,江寒青闭着眼睛,也可以猜想的到,这里到了一处大镇集。   车子终于停下来了,只听有人趋近车前,恭声说道:“单大掌柜请这里下来,小的已经恭候多时了。”   单堂主掀起车帘,当先跨下车去,问道:“房间准备好了么?”   那人回道:“小的昨晚就定下了,后进已经全包下来。”   江寒青心是暗想道:“原来要在这里住店,这倒好,晚上赶路,白天投宿。”   单堂主点头道:“很好。”   接着回头道:“宫老弟,可以请二公子下车了。”   江寒青跨下车门,单堂主一把挽住江寒青手臂,呵呵笑道:“公子辛苦了,咱们就在这里打个尖再走。”   那汉子立即在前引路,朝客店中走去。   这里敢情是一条横街,地势较为僻静,江寒青在单堂主、宫副堂主,和一名扮作镖头模样的汉子的簇拥之下。直入后进。   敢情这一进店屋,是专门接待过路的达官贵人之用,一排五间,自成院落,相当幽静。   两名店伙巴结地跟了进来,一个手上捧着脸水,说道:“几位客官洗把脸。”   单堂主一摆手道:“老夫等人,一晚未睡,先要休息一回。”   店伙放下脸水,笑道:“那么小的替诸位去泡茶水。”   说完,便自退了出去。   单堂主转身吩咐道:“二公子路上累了,宫老弟先陪他到左首房中休息。”   宫副堂主答应一声,含笑道:“兄弟替二公子带路。”   江寒青暗暗冷哼:“这明明是要姓宫的监视自己。”   当下点点头道:“在下确也有些累了。”   随着,宫副堂主进入了左首一间房中。   那是一个双铺房间,收拾的相当干净,除了对面两张床铺,临窗还有两张雕花椅子,和一张茶几。   两人堪堪坐下,一名店伙计已经手托茶盘,闪了进来,含笑道:“两位客官请用茶。”   放下茶盘,取出两个磁碗,倒了一蛊茶,送到姓宫的面前,谄笑道:“这小店特别给上房贵客准备的真正杭州龙井,客官喝上一口,便知这是最好的雨前茶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又倒了一蛊,双手送到江寒青面前,目光在他脸上轻轻瞟过。   江寒青但觉这房伙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看过似是极熟,心头方自一怔,只听耳边响起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快把这蛊酒茶喝下去。”   这是司徒兰的声音,江寒青心头一动,伸手接过茶碗,不由的举目朝店伙瞧去!   那不是司徒兰还有谁?   她眨眨眼睛,微笑道:“客官需要什么,只管吩咐小的。”   宫副堂主挥了挥手,说道:“不用了。”   店伙连声应是,躬躬腰,很快退出去,顺手替两人拉上房门。   江寒青目送司徒兰走后,心头暗想:“她乔装店伙,送来茶水,莫非这蛊茶内,放了飘香帕解药?不然;她不会暗中叮嘱,要自己把这蛊茶喝下去。”   接着又想,据自己连日观察,他们这两帮人,勾心斗角,都不似好路数,目前自己最需要的,自然是解去身中迷药了。   这就托了茶蛊,缓缓喝着。   宫副堂主在江湖上多年,心机极沉,一手端着茶蛊,并不立时就喝,目注茶碗,似是仔细察看茶水的颜色,还凑近鼻子,闻了一回,才点头道:“这茶叶,倒确是上好龙井。”   说着,也就轻轻啜了一口。   江寒青看在眼里,忖道:“这人看来极富心机,难怪单堂主要派他来监视自己了。”   心中想着,把一蛊茶水喝了下去,故意打了个呵欠,说道:“宫副堂主不累么,在下可要休息一会了。”   宫副堂主忙道:“二公子只管请睡,咱们下午还要赶路呢!”   江寒青也不和他多说,和衣在铺上躺下,他心中有数,司徒兰乔装店伙,送来的这蛊茶水,准是解药。   因此侧身卧下,背着富副堂主。暗暗运气一试,果然这一会工夫,迷药顿解,周身气机,已能随意运转。   他自从在白云观,四天之内,眼下了天风道长精练的半葫芦“雪芝丹”,功力精进,大非昔比,这一运气行功。方才被青袍道人点住的几处穴道,不用运功冲穴,便已豁然自解。   宫副堂主看他和衣而卧,只当他车行颠簸,一晚未睡,一个被点了几处穴道的人,血气不畅,自然容易疲乏,当下也并不在意,就在江寒青对面铺上,跌坐行功。   中午时分,那名扮作镖头模样的汉子,进来请两人用饭,江寒青和宫副堂主跨出房门,中间客堂上,店伙已经摆好一桌酒菜。   单堂主招呼大家入席,酒菜倒十分丰盛。   单堂主亲自斟了一杯酒,含笑道:“江二公子,老夫敬你一杯。”   江寒青迷药已解,心中已然了无所惧,举杯笑道:“不敢,在下敬堂主。”   两人对干了一杯。   江寒青趁机道:“在下有幸和单堂主同行,只是,尚未请教三位的大名。”   单堂主道:“老夫单晓天。”   接着朝宫副堂主,和那扮作镖头模样的汉子一指,说道:“宫老弟名君武,这是卜香主大元。”   江寒青不知他们说的是否真名?连忙拱手,道:“江某久仰。”   一面又和宫、卜两人互饮一杯。   单晓天道:“依老夫看来,江二公子倒是海量,只是咱们午后仍须赶路,尽此一壶为限,到了地头,咱们再痛痛快快地喝上一顿。”   江寒青道:“在下想请教堂主一事。”   单晓天问道:“二公子要问些什么?”   江寒青道:“咱们已经赶了一晚路,不知贵谷主现在何处。”   单晓天道:“老夫奉命迎宾,谷主并未出谷,自然在流香谷中了。”   江寒青心中暗道:“这话不是白说了?”   脸上淡淡一笑,道:“堂主若是认为可以见告,在下想请教流香谷究竟是什么地方?”   单晓天拂须笑道:“二公子见询,老夫不敢相瞒,此去流香谷,还有四五天路程。”   江寒青听得一呆,暗想:“自己只当他们谷主就在附近,还有四五天路程,那不是还在千里之外?”   正想之间,只见一名青衣汉子,匆匆走入。   卜大元目光一动,立即从席间站起,迎了过去,低声问道:“有什么事?”   那汉子躬躬身道:“赶车的郑老六要小的进来转禀香主,方才有一个和尚,在客店门前徘徊不去,行迹十分可疑。”   卜大元道:“和尚化缘,也是常有的事,你出去好了。”   那汉子应了声“是”,又道:“回香主,那和尚还在咱们马车边上,探头探脑的,只怕是对方的眼线。”   卜大元冷冷一笑,挥手道:“知道了。”   那汉子欠身一礼,便自退去。   卜大元依然回到席上,也没向单堂主报告。   他们说话声音虽轻,江寒青听清楚了,单堂主可能也已听到,敢情碍着江寒青,是以并没多问。   大家匆匆饭罢,单晓天吩咐伙计结过店帐,赏了店伙一锭银子,便和江寒青、宫君武两人一起步出店门。   卜大元早已站在店门前等候,一见三人走出,就挥了挥手,赶车的立即驱车过来,掀起了车帘。   江寒青目光转动,果见对西街角上,站着一个灰衣和尚,看到自己,就匆匆转身走去。   单晓天独目中寒芒一闪,面露冷笑。   卜大元等江寒青、单晓天、宫君武三人上车之后,迅速跨上车前,和赶车的坐在一起,赶车的不待吩咐,扬起长鞭,驱车上路。   车行渐渐加速,江寒青不知方才打尖的是什么地方,但车子逐渐加快,就是说明已经出了城镇。   他心中只是暗自思忖:司徒兰乔装店伙,决不会单纯的给自己送来解药,店门外那个和尚,自然也是他们同党乔装的无疑,那么他们的人手,极可能已在前途埋伏。   司徒兰因自己落在流香谷这帮人的手中,才暗中替自己解去身上迷药,这用意极为明显,自然是希望自己和他们联手,共同对付流香谷的人。   自己对这两帮人的来历底细,一无所知,这样莫名其妙的卷入在他们中间,如能善为运用,在他们双方口中,至少也可以听出一些眉目。   主意打定,心头登时觉得开朗了许多,只是斜倚着车厢,闭目养神。在他心想,不出十里,青袍老人和司徒兰等人,必然会在前面拦路。   那知过了十里路,竟然太平无事,不禁暗暗觉得奇怪,心想:青袍老人、司徒兰那一帮人,决不会没有动静。   车子又行驶了十几里路,只听坐在车前的卜大元低声说道:“宫副堂主,前面山石上,坐着两名灰衣僧人,似在等候什么。”   宫君武嘴角间微微一哼,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卜大元忽然压低声音道:“他们站起来了!”   话声未落,陡听有人大声喝道:“停车!”   接着但听唏聿聿马啸之声,车子前行之势,登时一停,响起卜大元怒喝之声,道:“你们两个贼和尚,大概瞎了眼睛,拦在路上,可是不要命了?”   只听一个和尚说道:“施主怎好出口伤人,贫僧奉命在此恭候。”   卜大元怒哼道:“你们奉何人之命?”   那僧人道:“贫僧少林门下。”   卜大元冷笑道:“少林和尚,也未必唬得了人。”   坐在车中的单晓天双目倏睁,沉声道:“宫副堂主下去看看。”   宫君武一侧身跃下车去,但见两名灰衣僧人站立道左,敢情人手还没到齐。   卜大元一见宫副堂主跃下车来,立即躬身说道:“副掌柜大概听清楚了,这两个和尚,拦住咱们车子,自称是少林寺的和尚。”   宫君武目光冷峻,望了望两个灰衣僧人一眼,问道:“两位大和尚有何见教?”   左边一个僧人打量了宫君武一眼,合十道:“贫僧奉主持之命,在此恭候诸位大驾。”   宫君武道:“你们主持何在?”   那僧人道:“施主稍待,敝寺主持就可快到……”   话声未落,但见一片密林之中,缓步走出一个缁衣老尼,两个灰衣老僧,三人身后,跟着一个中年劲装汉子,和四个腰佩戒刀的灰衣僧人。   宫君武目光一转,不禁暗暗皱眉,心中暗道:“他们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原来这一拨人,正是紫竹庵主无尘师太,和她徒弟了因女尼,清凉寺主持觉胜法师,劲装汉子是铁书生严秀侠,尤其要觉胜法师左首的一个枯瘦老者,赫然竟是少林罗汉堂主持觉明禅师,少林寺中有数的高手。   无尘师太面情冷漠,两道熠熠有光的眼神,掠过马车,落到了宫君武身上,冷冷问道:“你们从金陵来的呢?”   宫君武同样冷冷地回答道:“不错。”   无尘师大道:“车上何人?”   宫君武道:“老师太大概就是紫竹庵主了。”   无尘师太心中暗暗一怔,寻思:“他怎么知道我是谁?”   一面冷哼道:“老尼问你车中何人?”   宫君武道:“敝谷单堂主!”   这话答得干脆,倒叫无尘师太又是一怔,接着冷厉地喝道:“叫他下来!”   宫君武淡淡一笑道:“凭师大一句话,敝堂主就非下来不可么?”   无尘师太脸罩寒霜,怒声道:“依你呢?”   宫君武道:“师太在拦车之前,可曾打听过了。”   无尘师太道:“老记早已打听的一清二楚。”   宫君武冷傲的道:“那很好,师太既然知道敝谷来历,就不该拦路了。”   无尘师太道:“江湖上尽多邪门左道,牛鬼蛇神之辈,老尼用不着去费这些心思,你们车子之上……”   宫君武双目寒芒飞闪,打断她话头,突然仰天一声大笑道:“庵主这话,那是冲着敝谷来的了,敝谷不愿和武林同道结怨,可也不是怕事之徒。”   无尘师太一袭缁衣,突然无风自动,似要发作。   少林觉明禅师突然好像想起一事,急忙以传音入密朝身边觉胜法师低低说了两句。   觉胜法师脸色微变,立即跨前一步合十道:“贫僧斗胆,想请教施主一声,不知施主是哪一路的高人?”   宫君武还没回答,只听身后响起一个威重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说道:“流香谷。”   觉胜法师循声看去,但见车边已经多了一个身躯高大的灰袍独目老者,脸含微笑,接道:“老朽还当是什么不开眼的跳梁小丑,拦路打劫,原来是少林、峨眉的高人,兄弟幸会之至。”   觉明禅师听到“流香谷”三字,心中一动,暗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觉胜禅师心头暗暗一惊,忖道:“此人好快的身法,自己居然没看到他是如何下来的?”   一面低首合十道:“阿弥陀佛,老檀樾果然高明,请恕贫僧眼拙,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觉明禅师忙道:“这位老檀樾就是名满川陕的单大侠单晓天,师弟不可失礼。”   觉胜法师听的猛然一震,暗道:“独目阎罗单晓天在川陕一带,声名甚著,怎会当了流香谷的堂主?”   心念闪电一转,慌忙合掌道:“原来是单老施主,贫僧失敬了。”   悠然坐在车厢中的江寒青所得心头也自一动,忖道:“原来‘单晓天’倒是他的真实姓名。”   只听单晓天干咳一声,说道:“少林、峨眉,领袖武林,三位大师也俱是望重一时的得道高僧,老朽想请教一事,三位佛驾连袂而来,拦阻老朽车子,有何见教,尚请直说。”   无尘师太道:“很好,单大侠见询,老尼就直说了,你们车中,可有江上峰的二儿子江寒青么?”   单晓天点头道:“不错,江二公子确在车中。”   无尘师太道:“很好,单大侠大概总会听到有关紫竹庵发生的奸杀凶案了?”   单晓天道:“兄弟近日曾听江湖同道说过此事。”   无尘师大道:“老尼徒儿遭贼子奸杀,此仇该不该报?”   单晓天道:“师傅为徒儿复仇,自是应该的了。”   无尘师太道:“如此很好,单大侠就请把江寒青交与老尼处置。”   单晓天哈哈一笑道:“紫竹庵血案,兄弟不明内情,不敢妄置一语,师太要找江二公子,兄弟自是不敢阻拦,只是此次兄弟奉敝谷主之命,专程迎接江二公子来的……”   无尘师太冷厉地道:“老尼不管这些,人在车中,单大侠就叫他出来受死。”   单晓天独目一动,洪笑道:“师太此言错矣,兄弟奉命迎宾,岂能中途而废,师太要找江二公子,也不忙在一时。”   无尘师太怒哼道:“老尼耐性有限,单大侠若是非架这场梁子不可,就请划下道来。”   单晓天脸色也渐渐沉下来,冷傲地道:“这是师太一个人的意思,还是少林两位高僧也有此意?”   无尘师太愤怒之极,道:“就算是老尼一个人的意思,单大侠又待怎样?”   觉胜法师合十道:“阿弥陀佛,单大侠有所未知,老师太门下遇难的这位令高徒,乃是贫僧师侄的胞妹,贫僧自然也难以置身事外。”   觉明禅师道:“不错,那严秀侠就是贫僧小徒。”   这三人异同声,显然大有动手之意,尤其觉明禅师身为少林寺罗汉堂主持,说出来的话,更具份量。   只听一声朗朗长笑,车帘掀处,江寒青已从车上跨了下来,双手一拱,说道:“江某在此,三位师父意欲何为?”   单晓天暗暗一震,道:“自己下车之时,明明点了他两处穴道,他如何解开的?”   无尘师太目光森寒,厉喝道:“淫贼!还不束手就缚?”   江寒青脸含微笑,目光缓缓掠过对方诸人,虽后落到无尘师太脸上,说道:“老师太要找的是江某?还是杀害令徒的凶手?”   无尘师太怒喝道:“你就是万恶淫贼,咱们要找的就是你。”   江寒青从容说道:“诸位都是有道高人,要找江某,我就在诸位面前,但若是要找杀害令徒的凶手,那么找上江某,就大错持错了。”   无尘师太喝道:“住口!我大徒儿了因亲眼目睹,还会错么?”   江寒青笑道:“别说是老师太的令高徒,就是老师太和觉胜大师两位,亲自在鬼脸城遇上了假冒之人,两位可曾看出来了?”   无尘师太听他提起鬼脸城,不觉更是气恼,怒声道:“老尼活了一大把年纪,岂是你一个黄口小儿瞒骗得过的?”   江寒青道:“但老师太却被人家瞒骗过去了。”   “在下虽还不清楚对方来历,但已略知概梗。”   觉明禅师忍不住合掌道:“江施主能否明白见告?”   江寒青道:“三位大师总该听到了黑旗令主夜袭淮阳派,和青旗令主在北峡山白云观威逼河北李家的事吧。”   无尘师太哼道:“这些事,与你何干?”   江寒青没加理会,接着说道:“这黑旗令主和青旗令主,上面还有一个主脑人物,他手下布置了不少江湖高手,行动极为诡秘……”   觉明、觉胜和无尘师太三人,都在静心聆听,没人插口。   江寒青微微一顿,又道:“日前老法师、老师太二位应约往鬼脸城之际,在下就隐身在北首一片树林之中,那假冒在下之人,匆匆逃逸,在下一直追到龙潭附近,一处大宅之中,误中迷香,致为对方所擒,今日午前,由这位单堂主把在下救出。”   觉明禅师道:“江施主不是说已略知他们的概梗了么?”   江寒青道:“不错,那大宅主人是一个青袍老人,曾劝在下投效,担任他们护法职务……”   觉明禅师动容道:“他们可曾告诉江施主是何名称。”   江寒青道:“他们不肯和在下明说。据在下所知,老师太令徒严姑娘,也并非奸杀……”   无尘师太道:“不是奸杀,还是什么?”   江寒青道:“那严姑娘致死之因,是犯了他们叛帮之罪。”   话声未落,突听严秀侠大喝道:“匹夫住口,我妹子岂会投入贼党?你这等胡说八道,显是理屈词穷,故意捏造的了。”   了因女尼站在无尘师太身边,俏目一动,一张黑里带俏的脸上,飞过一丝森冷的笑容,但没人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无尘师太脸如寒霜,转头朝觉明禅师道:“老禅师不用听他胡说了,此子说的,满口俱是胡言。”   江寒青目中寒星一闪,冷然道:“在下哪里胡说了?”   无尘师太冷笑道:“龙潭附近,只有一处大宅,那是镇江镇远镖局的产业,几时成了贼巢?只此一桩,就使人无法信服!”   觉胜法师点点头道:“老师太说得不错,那龙潭只是一个小小村落,居住的人,都是当地平民,只有一所大宅,那是龙虎鞭万老施主准备退休后住的,目前还是一座空宅。”   无法师太续道:“第二件事是严秀姑为人温婉,拜在老尼门下,终日不出庵门一步,怎会投到贼人门里去?这淫贼奸杀了秀姑,还敢横加还蔑,老尼今日饶你不得!”   说到怒处,正待伸手拔剑!   只听林中有人清朗笑道:“他说得不假!”   大家回头看去,但见随着话声,走出一个青衫少年书生来!   这人身材颀长,生得剑目朗目,面如傅粉,飘然行来,好不潇洒。   你当这人是谁?哈,任谁也想不到从林中走出来的,赫然又是一个江二公子!   两人无论身材、面貌、神态、服饰,无不一模一样,不知道的人,不把他们当作孪生兄弟才怪!   这下不仅瞧得觉明、觉胜法师和无尘师太等人,凛然变色,就是流香谷的单晓天、宫君武、卜大元三人,也大感惊异,只有江寒青心头明白,这假扮自己的乃是司徒兰。   无尘师太目光电射,逼注假江寒青,沉喝道:“你是什么人?”   假江寒青展然笑道:“区区江寒青是也。”   他这一笑,露出一口整齐得如同编贝般的白齿,越显得嘴红齿白,风流俊俏!   无尘师太缁衣波动,神色严肃,喝道:“严秀姑就是你杀的么?”   假江寒青道:“你怎知道是我杀的?”   无尘师太厉声道:“好小子,老尼先毙了你。”   举手一掌,直劈过去。   她在极端愤怒之时,出手一击,已是运集之毕生功力,一股强劲无伦的掌风,势若雷奔,直身假江寒青当胸撞到!   假江寒青剑眉一场,微晒道:“老尼姑,你好没来由!”   左手衣袖,向前轻轻一拂。   在场之人,都知无尘师太还是峨眉掌教的师姐,在当今江湖上,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久以难惹出名,就是各大门派掌门人,也对她尊敬三分。   此眼看无尘师太一掌出手,罡力如刀,威势奇强,那假江寒青却只是挥挥衣袖,看上去毫未用力。   心中各自看得奇怪,此人这般托大,这一掌,看他如何承受得住?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无尘师大向自暗暗冷哼:“小子,你这是找死……”   念头还未转完,只觉自己劈出的罡力,似被一股无形潜力所吸引,方向一偏,随着假江寒青拂出衣袖,向一侧撞去!   心头不禁大惊,要待收回掌势,已是迟了,一时间收势不住,一个身子不由自主地跟着朝前冲出了半步。   但听“呼”的一声,一团罡气,呼啸掠过假江寒青身边,直向空地上冲撞出去。   无尘师太被假江寒青一记奇奥武学,引开她的掌力,已使全场之人感到无比震惊。   江寒青也不觉怔了一怔,暗道:“看不出司徒姑娘竟有这等高深的武功!”   觉胜禅师回过头朝觉明禅师低低说道:“师兄可曾看出他这一记手法,是何来历?”   觉明禅师脸色凝重,低声道:“愚兄若是没看走眼,此人使的当是佛门‘接引神功’。”   觉胜禅师奇道:“会是佛门神功,他……”   话声未落,觉明禅师已然举步走了出去。   觉明禅师朝那江寒青合十一礼,徐徐说道:“施主身手不见,不知假冒江二公子,杀害紫竹庵主门下严秀姑,究是为了什么?”   假江寒青似是被他问得答不上话来,淡淡一笑,道:“在下找江兄有事,诸位有话,隔天再谈吧。”   觉明禅师庄严的道:“人命关天,施主想走,只怕没有这般容易。”   假江寒青目光转动,似有为难之色,沉吟道:“诸位之中,自认有人胜得过在下,在下自当留下。”   觉明禅师脸色微变,但依然平静的道:“贫僧觉得施主武功大有来历,希望施主能把师承门派见告……”   假江寒青没待说完,拦着说道:“在下另有要事,无暇多说,也无可奉告。”   觉明禅师道:“施主口气这等托大,也未兔太以藐视贫僧了。”   假江寒青道:“大师有意赐教,还是从武功上分胜负吧!”   觉明禅师右手禅杖拄地,呵呵笑道:“施主说得干脆,贫僧说不得只好奉陪。”   就在此时,但听远处传来了一声大笑!   那笑声不但响彻云霄,悠长清越,而且由远而近,来势极速!   大家在听到那长笑之后,一道人影,已如天马行空,划空而来,眨眼间,泻落当场。   那是一个身躯高大的红脸老人,只见他浓眉虎目,脸如重枣,穿一袭天蓝长袍,背负长剑,生得好不威武!   铁书生严秀侠大喜过望,急忙赶上前去躬身道:“侄儿见过叔父。”   原来这红脸老人,正是名满江湖的江西太平堡(西秦)总管红脸判宫严友三。   他飞身落地,只朝严秀侠略微颔首,双手抱拳,向无尘师太、觉明、觉胜三人,拱拱手道:“老师太,老禅师请了,兄弟闻讯赶来,还是迟了一步……”   无尘师太、觉明禅师等三人连忙还了一礼。   无尘师大道:“严大侠来得正好,奸杀秀姑的凶手,已经被咱们截住了。”   红脸判官巨目一扫,落到了独目阎罗单晓天身上,神情微微一怔,抱拳道:“单兄也在这里么?”   独目阎罗单晓天也抱抱拳道:“严老哥好。”   红脸判官严友三忽然之间,目光已落到了假江寒青身上,洪喝道:“你就是江寒青么?”   假江寒青傲然道:“不错,正是区区。”   严友三望望江寒青,眼看两人面貌衣着都十分相似,觉得可疑,朝江寒青一指,问道:“他是什么人。”   假江寒青轻笑道:“他也是江寒青。”   严友三双目一瞪,怒哼道:“好小子,你敢戏耍老夫。”呼的一掌,迎面劈了过去。   假江寒青双脚未动,只是双肩微微一动,便把红脸判官的一记掌风,让了过去。   严友三一掌落空,突然大喝一声:“老夫先毙了你再说!”   手腕一抬,从肩头撤下长剑,随手一指,青虹吞吐,就是一记“拔草寻蛇”,剑尖直指假江寒青咽喉。   他性如烈火,听得江寒青三字,已是动了杀机,这一剑出手之快、之准、之辣,当真不愧红脸判官之名。   假江寒青冷冷一笑,他手无寸铁,却是不慌不忙,身形向后斜侧,右手一招“冰封长河”,劈出一股潜力,把红脸判官剑势,封出门外,左手抬处,倏忽之间,连续拍出三掌。红脸判官后退不迭!   他纵横江湖几十年,从未有过一招之下,就被人家逼的后退不迭。   心头不由又惊又怒,暴喝一声,突然欺身而上,长剑左右闪动,一片银芒,直向假江寒青罩了过去。   假江寒青左右前后,尽为剑光所笼罩。   只见假江寒青身形轻轻一闪,已然脱出剑光之外。   这一下身法奇妙,不但闪出红脸判官狂风骤雨般的攻势,而且还一下欺到了严友三右侧!   右手一挥,似拿似拍,朝严友三执剑右肘“曲池穴”上拂去!   严友三剑势出手,但觉眼前人影顿杳,同时疾风嘶然,直向自己右肘划来,匆忙之间,连对方人影都没看清楚,忙一吸真气,疾退出七八尺远。   但假江寒青并不追击,身形一晃,落到江寒青身边,含笑说道:“江兄,我们走吧!”   也不待江寒青回答,一把握住他胳臂,拉着就走,两条人影,飘然掠起,起落之间,就已掠出三数丈外!   严友三双目通红,迅疾一扫,喝道:“咱们追!”   却被觉明拦住,劝道:“严大侠不用追了。”   严友三怒道:“老禅师这是为何?”   觉明禅师竖掌当胸,低喧一声佛号道:“两位有所不知,此人一身武功,世所罕见,随手一击,无不奇奥难测,真要动起手来,只怕合咱们几人之力,也未必能胜得过他。”   说话之时,回头看去,原来这一瞬工夫,独目阎罗单晓天等人,也已走得不见影。   觉明禅师目光一动,朝觉胜法师问道:“流香谷的人也走了么?”   觉胜法师合掌道:“那单老施主刚走不久,小弟因师兄方才关照,他们不先出手,不可妄动,故而任由他们离去。”   觉明禅师点头:“如此甚好。”   正说之间,瞥见一道人影,急奔而来!   那是一个青衣劲装汉子,一眼瞧到严友三,立即躬身一礼,说道:“启禀总管,金陵有紧急传书,请总管过目。”   说完,双手送上一个小小纸卷。   严友三只看了一眼,立时神色一变,拱拱手道:“兄弟另有要事,要先行一步了。”   说完,带着青衣汉子匆匆而去。   无尘师太听得,不禁冷笑一声。   觉明禅师只作不闻,接道:“如今这个假扮二公子的人,武功奇奥,出人意表,此事显得更不寻常,贫袖必须立时赶回寺去,禀知方丈。”   无尘师太寒着脸,回头冷冷喝道:“了因,咱们走。”   江寒青被假江寒青拉着手,一路飞奔疾掠,眨眼工夫,已奔出数里之遥!   江寒青脚下一停,说道:“姑娘可以放手了。”   假江寒青暗暗一惊,拉着江寒青的手,立时一松,两道清澈如水的眼神,盯在寒青脸上,道:“你……”   江寒青和人家目光一触,立时觉得心里一跳,赶忙避开,问道:“司徒姑娘要带在下到那里去?”   假江寒青眼珠一转,忽然轻笑道:“江兄口中的司徒姑娘,大概是你的红粉知己了。”   江寒青目注对方,奇道:“难道你不是司徒姑娘?”   假江寒青潇洒一笑:“江兄只怕看错了,兄弟并不是江兄的意中人。”   江寒青被他说得脸上一红,自己方才原已觉得奇怪,前晚司徒兰和自己动过手,她武功虽然了得,但和自己相比,还不止逊上一筹。   或是,眼前此人,随手一击,无不奇奥难测,武功之高,还在自己之上。   老实说,自己任由她拉着就走,原是一时好奇,要看看她究竟把自己带到哪里去?   此刻听他果然不是司徒兰,心下不觉一楞,注目问道:“阁下究竟是何人,要扮作江某模样,究竟有何企图?”   假江寒青微笑道:“兄弟方才路过此地,临时扮作江兄模样,只是为了替江兄解围而已。”   江寒青疑信参半,问道:“阁下认识江某?”   假江寒青展齿一笑,仰脸道:“江公子武林少侠,名满金陵,天下何人不识君?何况兄弟和江二公子还有数面之雅呢!”   江寒青寻思自己从没在江湖走动,那里想得出这“数面之雅”的人来?不觉剑眉微蹙,拱拱手道:“兄台究是何人?恕江某实在想不起了。”   假江寒青望着他淡淡一笑,伸手续缓从脸上揭下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江寒青一直注视他的举动。   对方揭下面具,登时露出一张白里透红的俊脸,剑眉如黛,凤目如星,嘴红齿白,脸含微笑。   江寒青看的眼睛一直,忽然大喜过望,一把握住对方双手,激动的道:“你不是董兄么?想煞小弟了。”   原来眼前这位俊少年,正是瓜州船上见过的白衣书生,也就是在白云观替江寒青疗毒的董若冰!   董若冰被他握住双手,俊脸微微一红,笑道:“兄弟正是董若冰,江兄倒还记得兄弟。”   江寒青缓缓放开双手,感激地说:“董兄大恩,小弟怎敢或忘?”   董若冰淡淡一笑,道:“江兄言重了。”   江寒青笑道:“虽然在瓜州船上,和董兄虽然只有匆匆一瞥,但那时小弟心中,就有了订交之意。”   董若冰目光一注,侧脸笑道:“你这话可是由衷之言么?”   江寒青道:“小弟说的,全在肺腑之言。”   董若冰脸上闪过一丝喜悦,却又双眉微蹙,目中情义深长,徐徐说道:“我也和江兄一样。”   江寒青笑道:“这叫做惺惺相惜,一见如故……”   说话之时,目光一抬,触到了董若冰的眼光,只觉这一瞬工夫,他眼中湛湛逼人的神光,忽然化作了一片柔情,好像是三月里的春风,吹到面上,使人有暖洋洋的感觉!   江寒青本来还有话要说,但一接触到董若冰的眼神,不觉呆了,忘记了要说什么。   董若冰似有所觉,心头微微一颤,眼神立即敛去,含笑道:“江兄好像还有未尽之言。”   江寒青道:“小弟心里确有一件事,想和董兄商量。”   董若冰道:“江兄有什么话,只管请说。”   江寒青道:“小弟身受董兄的大恩……”   董若冰轻笑道:“不要再说了,人之相知,贵在知心,大恩小恩的一直挂在嘴上,不嫌太俗气了么?”   江寒青被他说得脸上一红,点头道:“小弟和董兄一见如故,意欲高攀,和董兄结个兄弟,不知董兄意下如何?”   董若冰咬着下唇,微一沉吟,笑道:“人生聚散无常,江兄既然有意和兄弟结为金兰,兄弟自然是不好推辞的了。”   江寒青大喜道:“小弟早已心存仰慕,能和董兄结成兄弟,真是三生有幸。” 金令情潮--十一 铜面宫主 十一 铜面宫主   当下两人就在林前撮土为香,各自向空拜了几拜,一序年龄。江寒青今年十八,董若冰也是十八,只是董若冰比江寒青大了三个月。   董若冰摸摸头上儒,欣然道:“我大你三个月,还是你的大……哥呢!”   江寒青神色恭敬,作了个长揖,说道:“小弟见过大哥。”   董若冰抿抿嘴,笑道:“兄弟少礼。”   一面注目问道:“兄弟,你那位红粉知己司徒姑娘,长得一定很美,是么?”   江寒青脸上一红,道:“大哥休得取笑。”   董若冰道:“我和兄弟说的是正经话。”   江寒青道:“方才小弟把大哥当作司徒姑娘,那是因为司徒姑娘曾假扮小弟,在紫竹庵杀害严秀姑,后来又把无尘师太、觉胜法师二人,引去鬼脸城,加以折辱,终于被小弟识破,追踪寻去,又被她在动手之际,暗施迷香,说实在的,小弟和她应该是敌非友,哪里说得上是红粉知己?”   董若冰眨动眼睛,含笑道:“我是问你司徒姑娘,生得美不美?”   江寒青道:“若论司徒姑娘,倒确是丽质天生,刁蛮多情。”   董若冰“嗤”的笑道:“看来她对你一定是情有独钟。”   江寒青摇摇头道:“他们似是一个极神秘的门派,以种种迹象看来,终必为害江湖,司徒姑娘当时奉命劝说小弟投效他们之时,曾说非友即敌,非生即死,小弟没有答应,早已成了仇敌。”   董若冰道:“只要司徒姑娘对你有情就好,管他是什么人门下?可借家师要我立即回山。不然我真想去看看司徒姑娘呢。”   江寒青道:“大哥要走了么?”   董若冰道:“家师命我立即回去,我自然就要走了。”   江寒青神色一黯道:“大哥此次回山,不知要何时才能相晤?”   董若冰伸手摸摸鬓边,笑道:“少则一月,多则三月,我自会找你来的。”   说到这里,口气微微一顿,接着说道:“兄弟艺出竹老门下,江湖上已少对手,只是目前乱兆已萌,据说几个蛰伏多年的厉害魔头,已有蠢动之势,兄弟遇上的两帮神秘人物,极可能是某些野心未泯的魔头在暗中主待……”   江寒青听他说出“竹老门下”,心中暗暗一震,忖道:“师父的名号,连自己也直到临别之时,才知道的。他从哪里听来的呢?”   董若冰两道清澈如水的目光,看着江寒青,笑了笑道:“据我猜想,他们不是已经知道兄弟的来历。便是看出兄弟的武功极高,企图拉你入伙,即以他们选上紫竹庵老师太门下的严秀姑,假扮兄弟加以杀害这一点来说,无非因为严秀姑一人,可以牵连出少林、峨眉两大门派,如此一来,逼得兄弟无法在江湖立足,自然只有投入他们一途……”   江寒青听得瞿然一惊,说道:“大哥说得极是,这一点,小弟倒是没有想到。”   董若冰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件东西,迅快塞入江寒青手中,低声说道:“因此,我觉得兄弟目前,不宜再以真面目在江湖出现,这是一张人皮面具,制作十分精细,戴在脸上,不易被人瞧得出来,你快收了。”   江寒青只觉手中果然多了一件轻若无物,薄如蝉翼的东西,心中一阵感激,说道:“大哥自己呢?”   董若冰笑道:“好了,我要走了,兄弟多多保重……”   掉转头,缓步而去。   江寒青见他要走,心头觉得不舍,不觉追上两步,叫道:“大哥,我送你一程。”   董若冰回头笑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最多过了三个月,我自会来看你的。”   话声一落,身形突然加快,但见青影飘掠,人如电光闪动,两起两落,已到了数十丈外,渐渐地被山林遮住,不见踪影。   江寒青目送董若冰远去,心头若有所失,一个人怔怔的站了一会,突然间,好似想起了什么,把人皮面具往怀中一塞,长长掠起,展开上乘轻功,飞也似的朝原路急奔而来。   不过顿饭工夫,就已赶到当地,举目四顾,双方的人,早已走得一个不见。   江寒青暗暗皱了下眉。忖道:“自己只当他们已经动上了手,流香谷的人,对自己太重要了,父亲遗骸,极可能就是他们盗走的,自己非追上他们不可。”   心念转动,人已俯下身去,在地上仔细察看了一阵车轮痕迹,一路寻了下去。   赶了十几里路,车轮已经折上大路,朝西而去,他平日很少出门,不识路径,心中又急于追上单堂主等人,是以只是循着路上轮迹追踪。   天色渐渐接近黄昏,前面出现了一座城墙,车轮痕迹,到了此处,不用说是朝城中去的。   江寒青赶到城下,才知道这里是句容县,这就不对了,再往西去,不是又回到金陵去了?   他们昨晚从金陵出发,今日一早,打尖的地方,说不定就是句容,自己一时大意,找错方向,又找了回来,但方才自己看得十分仔细,当地车轮痕迹,明明只有一条,除了他们弃车而去,不然,这辆马车,怎会平空不见了呢?   再要回去,只伯也追不上了。   心中虽觉懊恼,但继而一想,也许可以从司徒兰这帮人口中听到流香谷单堂主的消息。   心念一决,四顾无人,就取出面具,戴到脸上,匆匆赶路。   以他的脚程,自然不消片刻工夫,就赶到龙潭。   江寒青艺高胆大,陡地一提真气,身躯腾空飞起,快得同划空流矢,越过围墙,落在屋面之上,借着夜色掩护,一连两个起落,便已到了后进,轻轻飘落窗前。   这一角小楼,正是司徒兰的卧室,但却仍然不见一点灯光。   江寒青暗暗觉得奇怪,心想:“难道她还没回来?”   即手一推,窗户应手而启,房中黑黝黝的果然不见人影,这就穿窗而入,在中间站停,举目朝四下一阵打量。   他目能夜视,这一瞧,直把艺高胆大的江寒青,不禁打了一个寒噤,暗暗称奇!   这间房子,他曾经住过一宵,自然十分熟悉,此刻牙床奁镜,桌椅摆投,虽然并无移动,但只隔了一个晚上,不但锦帐绣被俱已不见,而且那张自己吃过饭的八仙桌、睡过觉的雕花床,竟然积尘盈寸!   连那妆台一面大铜镜上,还挂着蛛网蛛丝,一看就知已有许久没有人住!   这是多么诡异离奇之事?莫非自己遇上鬼了?   刹那之间,这间“香闺”,顿时使人觉得阴气森森,充满了恐怖!   江寒青渐渐定了定神,他心中有数,司徒兰当然不会是鬼,这帮人行动神秘,也许因为他们形迹已露,才故弄玄虚。   心急疾转,就推开房门,从楼梯而下,穿过两进房屋,一直找到青袍老人住处,果然一大的宅院之中,早已不见一人,而且,每一间房舍,都是积着厚厚的尘灰。   江寒青突然想起董若冰的话来:“他们杀害秀姑,无非因为可以从严秀姑身上,牵连出少林、峨眉两派,逼得自己无法在江湖立足,只有投入他们一途……”   “不错,一定是这样,那自己今天向无尘师太说的那一番话,岂不全成了谎言?”   想到这里,不禁怒哼一声,自言自语的道:“这一帮人,当真可恶的很!”   步出院子,正待离去,突听一阵扑扑轻响,一只灰鸽从檐前飞落!   江寒青觉得奇怪,夜色已深,何来飞鸽?   就在他思忖之间,那头灰鸽在阶上走了几下,忽然振翅飞起!   江寒青看它飞起,心中突然一动,双肩一晃,身形比电还快,跟踪飞起,一把抓住灰鸽,回落地面,低头看去,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这头灰鸽脚上,缚着一个小小竹管,里面装了一个纸卷,打开一瞧,只觉纸上写着:“着于五更前,率属至大茅峰下候命。”上面还印着一颗小小的朱铃。   “五更在大茅峰候命。”江寒青不觉抬头一看天色,心想:“此刻差不多只是初更时光,从这里赶去茅山,还来得及。”   一念及此,那还犹豫,长身掠起,堪堪飞上围墙,瞥见四五条人影,疾如鹰隼,飞掠而来!   江寒青目光何等锐利,不待对方扑起,早已轻轻一闪,隐入暗处!   只见当光一人,正是紫竹庵主无尘师太和她门下了因女尼,接着是少林觉明禅师,清凉寺主持觉胜,铁书生严秀侠。   一行五人,先后飞落天井,身形一停,只听觉胜法师低声道:“奇怪,宅中若是有人,怎会一无戒备?”   无尘师太哼道:“两位大师听信那淫贼的话,据老尼看来,根本不像有人。”   觉胜法师道,“咱们且进去瞧瞧吧。”   无尘师太冷冷说道:“来了自然要进去。”   江寒青暗暗攒眉,他们这一来,自己更是有口难辩了,他急于赶去茅山,眼看他们鱼贯往里行去,立即一提真气,朝墙外飞落。   只听身后响起觉明禅师一声沉喝:“什么人?”   江寒青没加理会,身形突然加快,掠出树林,连头也没回,一路施展轻功,朝茅山赶去。   他身具上乘武学,不过一个多更次,已然赶到了茅山脚下。   “此刻已经快近三更,这附近一片荒凉,无人可问,自己到哪里去找大茅峰呢?   正在思忖之间,瞥见远处树林间,忽然转出了一簇人影,飞也似的朝山脚奔来。   江寒青心中一动,立即一提真气,飞身上树。   不过片刻工夫,那一行人已经奔近树下,领头一人身材瘦小,青衫佩剑,面蒙青纱,一路行来有如行云流水,身法极为轻快,一望而知是个身负上乘武功的人。   江寒青看得心中一喜,暗道:“青旗令主!原来他们也是奉命赶去大茅峰的;自己正愁没人引路,只要跟他们去,就不会错了。”   心念转动之际,但听一阵衣袂飘风之声,青旗令主脚下极快,已然从树下急奔而过。   身后一共约有二十几人,一式青色劲装,头上套着青色布袋,只留两个眼孔,腰跨单刀,步履轻捷,紧随青旗令主身后而行。   这一行人,除了“沙沙”的轻快步声,听不到一点声息。   江寒青等到最后一人经过之时,突然以最快身法,疾如鹰隼,直扑而下。人还未到,一缕指风,已悄无声息的点上了那人脑后“哑门穴”,伸手抓住衣领,飞闪入林?迅快的剥下青衣人衣衫,换到身上,覆上蒙头布袋,飞身追了上去。   一行人正奔行之间,自然不会顾到后面的人,江寒青轻而易举地混入他们行列之中。   大家依序追随青旗令主之后,只是放脚奔行,一口气走了十几里路,翻过两座山峰,前面的青旗令主奔到一株数人合抱的枫树之下,渐渐放慢脚步,停了下来。   二十几个大汉迅快地排成一列横队,垂手而立,面对青旗令主,似是等待他的命令。   青旗令主两点寒星般的目光,缓缓从众人脸上扫过,似在清点人数,然后点点头,发出清冷的声音说道:“大家可以在此稍息。”   江寒青听得暗自一怔,只觉青旗令主的口音,极为耳熟。   二十几名汉子依然垂手恭立,谁也没有作声。   江寒青留神察看,只见青旗令主负手站在那里,不住地向四外张望,似是在等待什么?心中暗暗思索:“他何以要在这棵大树底下,停了下来?莫非他也不知如何走法?”   这样足足等了一盏热茶工夫,但见西首亮起一盏绿阴阴的灯光。   青旗令主立即向众人挥挥手,当先朝那灯光奔去。   那惨绿灯光明灭不定,有如鬼火一般,冉冉在前引路,青旗令主率领着一队人,排成一条长龙,随着灯光指示,一路疾行。   片刻工夫,已奔到一座插天高峰之下,惨绿灯先一闪而来。   青旗令主慌忙站定,身后众人,也跟着止步。   只听前面有人高声喝道:“缴验令旗。”   那人问道:“来了多少人?”   青旗令主答道:“本旗属下一共二十四名。”   那人又道:“可以进去了。”   大家鱼贯而入,排成了一行,站在青旗令主身后。   江寒青目光瞟动,发现天井右首,已有两行人,先在那里。   第一行,一色紫衣蒙面,敢情是紫旗令主的手下。   第二行,一色灰衣蒙面,领头之人,却穿着一身白衣,敢情是白旗令主了。   再看殿上,高燃起四支红烛,照得一片通明,右首一把交椅上,已经坐着一个身躯伟岸的红脸老人,身穿着青布长袍,胸前飘着一片花白长髯,面目冷峻!   此人江寒青自然认识,正是司徒兰的义父。   中间放着一把交椅,却还空着,显见“主上”还没有来。   此时又有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身后传了过来,江寒青因在场之人,一个个肃然而立,一动不动,自己也不好转头瞧去。   这不过一瞬间的事,只见一个黑衣佩剑,面蒙黑纱的人,串着一行黑衣武士鱼贯走进,排到了阶前左首。   不用说,这一队人,是黑旗令主的手下了。   江寒青看着他后形,心中暗道:“此人身材,真有几分象自己大哥,难怪他假冒大哥,达三月之久,没有一个人看出他的破绽来。”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之久,突听观前传来一声大喝:“三宫主驾到。”   紧随四名绿衣使女身后,走进一个铜面绿袍的人来。   在铜面人后面,还有一个身穿竹布长衫的老头,脸上没戴面具,鹞目鹰鼻,生相极为阴沉。   江寒青不知这两人,哪一个是三宫主?   青袍老人早已在阶上停立,这时立即躬下身去,说道:“属下参见三宫主。”   但见铜面人欠欠身,还了一礼,说道:“靳老不必多礼。”   声音清脆,一听就知是个女子。   江寒青暗道:“看来这青袍老人身份果然不低!”   青袍老人接着朝穿竹布长衫的老者拱拱手道:“郭护法随同三宫主而来,兄弟失迎了。”   竹市长衫老者皮笑肉不笑,拱手笑道:“靳坛主好说。”   步入大殿三宫主在上首一把交椅上座下,缓缓从大袖之中,取出一个黄色大信封,接着说道:“大宫主有谕令在此,请靳老过目。”   靳坛主神色恭敬,双手接过封套,打开封口,抽出一张黄笺,略一过目,脸色微变,欠身道:“属下谨遵谕令。”   三宫主道:“大宫主对靳老一向器重,当日要靳老兼主江南总分坛,原是一时权宜之计,如今靳者重回总坛,正是大宫主异倚之深了。”   江寒青暗道:“原来他们在江南的机构,是一个分坛,不知调走靳坛主,换什么人来了?”   靳坛主道:“三宫主可有什么指示?”   三宫主道:“没有了。”   靳坛主抱拳道:“三宫主既无指示,老朽这就告辞了。”   三宫主站起身道:“本宫恭送靳老回坛。”   靳坛主说道:“不敢劳动三宫主了。”   说完,又朝郭护法拱拱手,大步朝阶下走来。   只见三宫主回头低低说了一句。   一名绿衣少女坎步走到阶前,娇声道:“三宫主请紫旗令主上殿。”   紫旗令主应声而出,恭敬地步上石阶,跨入大殿,躬身道:“弟子叩见三师叔。”   三宫主冷冷地说道:“不用多礼了。”   紫旗令主应了声“是”,垂手站立。   三宫主道:“你且说说东许的情形。”   江寒青听她提起“东许”,不觉凝神倾听。   紫旗令主道:“许敬伯的万笏山庄,闭门谢客,平日不和外界往来,每月一次,采购杂物,亦由门人子弟担任。除此之外,从不外出……”   三宫主道:“开林四大世家,只有东许万笏山庄,无人知道内情,据说,许敬伯精通土木消息,他庄中到处都有机关布置,因此靳坛主指示弟子,必须全盘了解,才能……”   三宫主哼道:“你师父就是因为靳老太过持重。才把他调回总坛去的,你身为五凤门大弟子,总该知道咱们若是不依武林四大世家,就无法问鼎中原……”   江寒青暗暗哦了一声,忖道:“原来他们叫五凤门,掌握武林四大世家,这帮人果然有着极大野心!”   紫旗令主唯唯不敢作声。   三宫主问道:“你要多少时间,才能完成?”   紫旗令主嗫嚅道:“弟子已经在他们平时采购杂物的店铺,安置了人,只是一时……”   三宫主冷冷一笑,道:“哪要等到几时去?你师父要我告诉大家,非友即敌,凡是不能收为己用的,就干脆毁灭它。区区万笏山庄能有多大气候?我给你一个月的期限,到时如果仍然无法使许敬伯投效本门,就把万笏山庄毁了,也好给江湖上立一个榜样。”   紫旗令主躬身道:“遵命。”   三宫主哼了一声,挥挥手,令他站到边上。   绿衣使女道:“白旗令主。”   白旗令主应声趋入,朝上躬身施礼。   三宫主道:“西秦呢?”   白旗令主垂手道:“太平堡主秦仁卿,已在三年前弃家出走,至今不明下落,堡中全由总管红脸判官严友三负责。”   三宫主不耐道:“我问你事情办得如何了?”   白旗令主道:“靳坛主因严友三不但武功极高,而且和少林方丈,私交极深,因此主张……”   三宫主冷笑道:“他主张暂缓进行?”   白旗令主道:“不是,靳坛主因为南江府的江二公子武功奇高,主张借刀杀人,让他们先造成自相残杀之局……”   江寒青暗道:“好毒辣的借刀杀人!”   三宫主道:“你一点事情也没有做?”   白旗令主道:“此次红脸判官赶来金陵,带了秦仁卿的女儿同行,弟子已把秦女拿来……”   三宫主道:“这样也好,咱们不妨以秦仁卿的女儿为饵,就此把严友三除去。”   说到这里,回头朝郭护法道:“要除去严友三,只怕要郭护法亲自出马才行,若是人手不够,他们都在这里,任凭郭护法调遣。”   郭护法起身道:“属下遵命。”   三宫主又挥挥手,命白旗令主退下。   绿衣使女接着又喊道:“青旗令主。”   青旗令主应声趋入,朝上躬身施礼。   三宫主道:“人去了么?”   青旗令主躬身道:“已经走了。”   江寒青曾听管天发说过,当时在白云观养病的仙人掌李光智,经他儿子李维能亲手在脸上揭下一张人皮面具,因为有人在他脸上先易过容,再戴上人皮面具。   当时李公子匆忙之间,揭开面具一看,果然不是乃父,自然心情激动,无暇多看,这样真李光智,就变成假李光智,任人带走。   此刻所青旗令主说出“已经走了”,那是他们已经派人把李光智送回去了,这次送回去的,当然是假冒之人。   如此一来,“北李”不就落人了五凤门的掌握之中?   “啊!”江寒青心中暗“啊”一声,迅速忖道:“原来这青旗令主的口音,竟是司徒兰!”   三宫主点点头道:“很好,你先站到边上去。”   青旗令主又躬了躬身,然后退到白旗令主下首站定。   江寒青心中暗想:“现在该轮到我家了,不知他们有些什么阴谋?”   心念转动,但听绿衣使女喊道:“黑旗令主。”   黑旗令主急步趋入大殿。   江寒青更是全神凝聚,仔细地聆听。   但见三宫主微微顿首道:“我在总坛,已经详细看了你的报告,你们四人之中,以你的成绩最好,你师父要我面予嘉奖。”   黑旗令主躬身道:“我谢师父洪恩,师叔过奖。”   江寒青听得暗暗一凛,心想他们四个令主之中,以黑旗令主成绩最好,那不是说,武林四大世家中,金陵南江府最糟了么?”   三宫主又道:“江上峰究竟是生是死,你查清楚了么?”   江寒青听他提父亲,心中暗道:“他们好像对父亲之死,一直不能放心……”   只听黑旗令主躬身说道:“据弟子调查,江上峰确已去世,江二公子正在到处查访开棺盗尸之人。”   三宫主冷笑道:“据本宫得到的消息,一月之前,有人看到过江上峰的令牌,曾在江南一带出现,江上峰若是真的死了,怎会再有他的令牌传出?”   江寒青暗暗一怔,忖道:“有人传出爹的金牌,那一定是某些不肖之徒,借名招援了。”   黑旗令主听得身躯一震,说道:“弟子怎的不知此事?”   三宫主道:“所以你要和各方面,多多保持联络。”   黑旗令主躬身道:“师叔教训的极是。”   三宫主道:“还有一件事,我来的时候,听说曾有一个假冒江二公子的人,武功奇高,连败红脸判官严友三、少林觉明、清凉寺觉胜,和紫竹庵无尘师太四人,你可知道此人来历?”   黑旗令主道:“靳坛主指示,把说服江二公子之事,交由三师妹负责,今日之事,弟子并未在场。”   三宫主点点头,转脸朝青旗令主问道:“你是否在场?”   青旗令主道:“弟子因这假冒江二公子的人,武功极高,只是远远尾随,不敢过于逼近,仅知此人姓梅,旁的就不知道了。”   三宫主道:“此人来历,你必须立即查明,向我报告。”   青旗令主道:“弟子遵命。”   三宫主又道:“还有,那江二公子,听说一身武功,造诣不凡,如能争取他投效本门,自是最好不过,若是无法争取,也决不容许他和本门作对。”   青旗令主俯首道:“弟子自当尽力而为。”   三宫主忽然目光一拾,挥挥手道:“青鸾,快去接过宫中令谕。”   青旗令主慌忙退后一步,站到了白旗令主和黑旗令主之间。   江寒青不知门外来了何人,不敢回头去看,只见一名绿衣使女答应一声,趋到阶前,从怀中取出一面绿色小旗,临风招展了几下。   但听空中响起一阵鸟羽划空之声,接着一头白色信鸽,在天井上空盘旋一匝,缓缓飞落。   绿衣使女双手,向空作捧物之状,那白鸽双翅一敛,熟练的落在她双掌之上。   绿衣使女双手捧着一头洁白如雪的信鸽,然后腾出右手,从白鸽脚下取下一个竹筒,双手往上一送。   那白鸽双翅一展,一阵扑扑轻响,破空飞去。   绿衣使女迅速地从竹管中取出一卷白纸,回身送到三宫主手上。   三宫主展开纸卷,看了一眼,缓缓摺好,放入怀中,回头朝郭护法问道:“郭护法见多识广,不知可曾听说过流香谷么?”   郭护法一手拈须,欠身道:“三宫主说的流香谷,不知是地名,还是什么?江湖上好像并无这个名称。”   三宫主道:“大师兄在谕令上并未说明,只是要咱们侦查流香谷这帮人的行动。”   郭护法沉吟道:“流香谷?那是帮会名称了?”   青旗令主忽然闪身道:“启禀三师叔,弟子见过流香谷的人。”   三宫主回头朝青旗令主望来,道:“你知道流香谷究是何许人物?”   青旗令主道:“流香谷似是网罗了不少武林高手,前些日子,金陵城中,曾出现过一帮神秘人物,但忽然隐去,就一直不曾出现过。前天突袭我们分坛,劫走江二公子,我们擒到的几个人也均服毒自戕,一句话也问不出来,直到昨天早晨,才发现一辆可疑的马车,暗随着江二公子,在句容打尖,那押运的人,好像身份不低,还是流香谷的一个堂主。”   三宫主问道:“叫什么名字?”   青旗令主道:“叫做单晓天。”   郭护法神情一怔,道:“会是独目阎罗单晓天?晤,令主看他是否瞎了一只左眼?”   青旗令主道:“护法说的极是,此人确是瞎了左眼。”   郭护法沉声道:“果然是他,这就奇了!”   三宫主道:“郭护法莫非认识他么?”   郭护法道:“属下昔年曾和他有过一面之缘,此人在川陕一带,声名甚著,可说是西北一方雄主,怎会去当流香谷一名堂主……”   他没待三宫主发问,接着说道:“如此看来,流香谷这帮人,倒是不可轻估!”   江寒青暗道:“听他口气,那单堂主果然是一位十分厉害的人物。”   青旗令主接口道:“弟子曾听少林觉明禅师和清凉寺主持觉胜法师说:“这位老檀越,是名满川陕的单大侠,要他师弟不可失礼。”   三宫主冷冷哼了一声道:“我不信流香谷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他们既敢冲着咱们五凤门来,我倒非斗斗他们不可。”   说到这里,两道目光,朝恭身而立的四名令主掠过,吩咐道:“你们立即给我查明流香谷这伙人的行踪,我要亲自会会那流香谷主。”   四名令主齐声道:“弟子教领三师叔法谕。”   三宫主又道:“你们可以暂留此地,听候郭护法调遣,除去严友三之后,白旗令下必须立时派人接替……”白旗令主应了声“是。”   江寒青暗忖道:“她说的派人接替,大概就是派人假冒严友三了。”   三宫主续道:“还有无尘老尼和清凉寺的觉胜,也可趁此机会,一并除去,但必须注意的一点,就是要放过少林寺觉明和尚。”   郭护法阴笑道:“三宫主高明,这个不劳吩咐,昨天他们沿路拦截了单晓天,咱们只要留下觉明和尚一个活口,他自会把这笔帐记到流香谷头上,让少林、峨眉两派找他们去。”   江寒青先前可没听出三宫主吩咐他们放过少林觉明法师,用意何在?只当她不愿找惹少林寺,此刻再听郭护法一说,心下不禁暗暗震惊,忖道:“这妖女心机好不深沉?”   只听三宫主格的一声娇笑,说道:“我就是这个意思。”   女人的娇笑,该是何等动人的声音?但她这声笑,却是充满了杀机!   郭护法道:“三宫主放心,此事交给属下去办就是了。”   三宫主点头笑道:“大宫主一直称道郭护法足智多谋,武功高强,有郭护法全权处理,本宫自然放心。”说完,已然站起身子,缓步朝外行来。   四名绿衣使女,立即点起宫灯,两前两后,簇拥而去。   郭护法率领四名令主,神色恭敬地送至阶前,一齐趋身为礼。   江寒青心中暗道:“此女接替靳坛主,主持五凤门江南总分坛,手段比靳坛主更要毒辣得多,只怕大江南北,立时就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此事既然给自己遇上,岂能袖手?可惜大家站着不动,自己无法分身,不然,应该先知道她住在哪里才好。”   他站在后面,心中暗自分析,从三宫主一番指示中,可以看出五凤门江南分坛,有两个目标:   一、掌握武林四大世家,收为己用。   二、挑起少林、峨眉和流香谷的冲突。   如此行动来分,又有集体行动和分别行动。   集体行动:由郭护法统率四名令主。   一、除去红脸判官严友三,然后以人假冒严友三,攫取太平堡。   二、对付紫竹庵主无尘师太和清凉寺主持觉胜法师。   分别行动:   一、紫旗令主对付姑苏万笏山庄。(东许)   二、白旗令主对付江西太平堡。(西秦)   三、青旗令主对付河北李家。   四、黑旗令主对付金陵南江。 金令情潮--十二 有心栽花 十二 有心栽花   另外青旗令主还有两个任务:   一、调查董大哥来历。   二、说服自己,投效五凤门。   正在思忖间,只听郭护法问道:“陆香主可知严友三现在何处?”   白旗令主答道:“他下榻金陵盛记客钱。”   郭护法道:“你派人下书,约他到大茅峰西麓大枫树见面就好。”   白旗令主躬身领命。郭护法目光朝殿下一掠,徐徐说道:“叫他们下去休息。”   四旗令主同时答应了一声,各自从怀取出一面三角小旗,朝下展了两展。   四行武士没有一点声息,迅速地退了出去。   江寒青随着大家退出观外,就按着肚子,装着内急,忙忙钻入树林,伸手扯下蒙头布袋,一路往下急掠,到得山麓,立即展开轻功,朝金陵奔去。   赶到南江府,目光迅速一转,四顾无人,轻轻揭下面具,大步而入。   江成眼看二公子穿着一身青色劲装,走了进来,不由怔了一怔,连忙迎着躬身道:“二公子回来了。”   江寒青吩咐道:“你快去请杜总管,到我屋里来。”   说完,直向东院而来。   回到房中,换了一身衣衫,只听小鹃在门外说道:“二公于,杜总管来了。”   江寒青点头道:“我就出去,请他稍等。”   忙忙披上长衫,步出书房,管天发起身道:“二公子两天没有回来,兄弟猜想,大概查探到眉目了?”   江寒青微微摇头,道:“此事说来话长,咱们找大哥去。”   管天发道:“大公子出去了。”   江寒青听了一怔,问道:“大哥到哪里去了。”   管天发道:“昨晚镇江镇远镖局万总镖头,派人急促赶来,说有要事相商,大公子当晚就赶去了。”   江寒青吃惊道:“那万镇山是贼党假冒之人!”   管天发道:“兄弟已经和大公子说了,要他暗中注应,大公子去一趟也好,咱们就是苦于没有机会,揭穿贼党的阴谋,但也不能一直让他假冒下去……”   说到这里,回头看了小鹃一跟。   江寒青挥挥手道:“小鹃,你到外面去。”   小鹃低头退出。   管天发忽然低声说道:“兄弟数日前曾捎信回去,师父已派二师兄前来接应,昨晚大公子出门之后,兄弟就去通知二师兄,要他暗中随大公子走一趟镇江,万一有什么意外,就可以立即通知兄弟。”   江寒青听说他二师兄曹永泰已经到了金陵,而且还暗中跟着大哥去了镇江,江寒青原是绝顶聪明的人,自然听得出管天发言外之意,心中突然一动,面情凝重,目注管天发,低声问道:“管兄可是觉得大哥有什么可疑之处么?”   管天发沉吟了下,才道:“这倒不是,兄弟觉得大公子一人赶去镇江,怕有未妥,才请二师兄暗中赶去接应。”   话锋一转,接着问道:“二公子三天来回,不知遇上了什么事?”   江寒青当下就把自已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只听管天发道:“咱们要和五凤门对抗,最好就是由严友三出面,再联合东许、北李、四大世家的合纵不就成了么?”   江寒青道:“只是……”   管天发忽然凑过头来,附着江寒青耳朵,低低说了一阵。   江寒青听得连连点头,变然喜道:“管兄这主意不错!”   中午时分,盛记客栈门前,来了一位手摇折扇踱着方步的读书相公。   原来这读书相公是来住房的。   读书相公一连着了几间,都不合心意。   最后伙计领他到北首一排房间,打开中间一间,恰好是前后有窗,那后窗对下,就是第三进的院子。   读书相公看了前后窗户,才算点头认可,说道:“伙计,就是这一间吧。”   伙计巴结地道:“相公请坐,小的给你老打茶水来。”   说毕,忙忙出门而去。不多一回,送来了脸水、茶水。   伙计走后,读书相公随手倒了一盅茶,但他并没有喝,站起身,走近后窗,轻轻点破了一点窗纸,凑着眼睛,往下看去。   只见两个青衣汉子,站在阶前,似在等人。   过不一回,又有两个青衣汉子忙忙走入。他们似在窃窃私语,只是听不到在说些什么?   读书相公已经回到椅上,双手捧着茗碗,悠闲的喝着茶,他也好像在等待什么,但没有人知道他等待的是什么。   现在差不多已是未申之交了,大街上响起了一阵急骤的蹄声,四匹快马,驰进盛记客栈,悠然而往。   当先下马的是一个蓝袍红脸者,接着是一个三旬左右的蓝衫汉子,后面两骑则是两名青衣汉子。   四个跨下马鞍,红脸老者和蓝衫汉子当先大步朝店堂中走去。   后面两个青衣汉子也迅快把马匹交给了在店外伺候的小厮,紧随两人身后而入。   红脸老者皱着一双浓眉,似是怀着极大心事,但还是朝伙计们微微额首,就大踏步往里走去。   两名伙计赶紧巴巴结结地跟了上去,陪笑伺候。   一行四人,变成了一行六人,步声杂沓,一路朝后进行来。   堪堪走到第二进,蓦地从楼梯上跌跌撞撞的奔下一个人来,口中大声叫道:“有鬼……有鬼……你们客店里有……鬼。”   这人敢情吓昏了头,连跌带撞,几乎一下子撞上了走在前面的红脸老者。   红脸老者目光一闪,右手轻轻一搁,便把那人的身子扶住,徐徐说道:“老弟快定定神,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读书相公嚅嚅说道:“一个穿白衣的人,好像是……是白无常。”   “晚生看得清清楚楚,他就站在后进的屋脊上,瘦瘦高高的,穿了一身白衣,但一转眼就不见了……”   红脸老者神色一变,转过脸朝蓝衫汉子微微摆头示意,说道:“你们快进去看看。”   蓝衫汉子答应一声,率着两个青衣汉子急步朝里奔去。   红脸老者深沉一笑,一手握着读书相公左手,缓缓道:“也许是老弟一时眼花,但也许是不开眼的江湖宵小,趁老朽不在,翻屋进去,有所图谋,老弟若是不怕,何妨随老朽进去瞧瞧。”   读书相公潇洒地笑了笑道:“晚生只是一时受惊,如今人多了,自然不怕。”   红脸老者亲切地和读书相公并臂而行,一面问道:“老弟贵姓?”   读书相公应道:“不敢,晚生姓韩。”   红脸老者道:“原来是韩老弟,台甫呢?   读书相公忙道:“草字少山。”   红脸老者道:“老朽严友三。”   原来他就是太平堡总管,大名鼎鼎的红脸判官!   韩少山道:“晚生久仰。”   严友三目光深沉,眼看自己报出名,对方毫不动容,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久仰”,心中不由暗暗怀疑,忖道:“莫非他真是一位不折不扣的读书相公?”   两人并肩步入后院,但见院中两排花架上,放着不少盆栽花木,和盆景假山,不但花香袭人,而且也颇饶幽趣,较之前面两进,这后院就优雅多了。   韩少山笑道:“市尘之中,居然有这等幽胜院落,无怪老丈要把这片后院包下来了。”   严友三摸着黑髯,笑道:“老朽生平好静,而且此行有关我堡女公子失踪一事。”   韩少山道:“金陵城中,还会失踪?”   严友三道:“据老朽连日查访,极可能是遭匪人劫持……”   韩少山突然“啊”了一声,道:“是了,准是强盗掳人勒索,这批强盗,当真目无王法,可恶已极。”他望着严友三,张口欲言,却又忍了下去。   严友三何等人物,他这一神情,哪会看不出来?心中更觉动疑,说道:“韩老弟府上就在镇江,和金陵近在咫尺,老朽倒有一事请教。”   韩少山道:“不敢,不知老丈有何见教?”   严友三道:“老朽据闻,近日有一帮匪徒,曾在金陵出现,老弟对金陵情形,大概不算陌生,不知可曾听到过?”   说话之时,目中射出两道逼人寒光,直注韩少山脸上。   韩少山神色自若,攒攒眉道:“晚生从不和江湖上人来往,这个例并未听人说过,只是……”   拖下语气,却又不往下说。   严友三岂肯放过,沉笑道:“韩老弟似有未尽之言?”   韩少山迟疑了下,道:“老丈垂询,晚生又不得不说,只是道听途说,不知是不是和贵堡的女公子失踪有关?”   来了!严友三神情一动,急急问道:“韩老弟听到了什么?”   韩少山道:“昨晚晚生在句容一家客栈投宿,听到隔壁房中,有两人在低声交谈,似是提到一位姓秦的姑娘,只是他们有许多话,晚生无法听懂……”   严友三动容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韩少山仔细想了一回,才道:“晚生好像听说,他们把秦姑娘劫去,是为了对付一个叫红脸判官的人,好像只要杀了此人,就能把他偌大的一片产业都夺过来。”   严友三听到这里,突然仰脸大笑不止。   韩少山愕然道:“莫非晚生说错了么?”   严友三笑声一停,徐徐说道:“韩老弟可知红脸判官是谁么?”   韩少山道:“晚生说过,晚生读书之人,除了同窗好友,从没一个江湖朋友、不知红脸判官其人。”   严友三“呵呵”笑道:“红脸判官就是江湖朋友给老朽取的外号。”   韩少山惶然拱手道:“晚生失言,老丈多多包涵。”   严友三目中神光如电,冷冷哼道:“老朽倒要看看这批贼子,胆大妄为,究竟有些什么惊人之艺……”话声还未说完,只见一名店伙,手中持着封书信,匆匆走了进来。   严秀侠站在阶前,问道:“伙计,什么事?”   那店伙陪笑道:“是老掌柜的信,方才有位管家送来的,再三交待,务必老掌柜亲自开拆。”   严秀侠道:“交给我就好。”   那店伙连声应是,双手递上。   严秀侠伸手接过,只见信封上写着:“送呈严总管友三亲启”。下面具名处,只有“内详”二字。   严友三抱目道:“秀侠,是那里送来的?”   严秀侠道:“不知道,信封上没有具名。”一面急忙把书信呈上。   韩少山眼看严友三拿着书信,并未立时开拆,也识趣地站起身来,抱拳道:“老丈有事,晚生告辞了。”   严友三并未挽留,跟着站起,说道:“也好,咱们同住一店,老朽竭诚欢迎老弟过来谈谈。”   韩少山连说“打扰”,拱拱手,潇洒地步出后院。   严友三送到阶前,望着韩少山修长的背影,口中不觉沉哼了一声。   严秀侠赶了上来,说道:“二叔,你看此人是何来历?”   严友三一手捋须,沉吟道:“大有可疑,只是叔父一时也弄不清他的来历。”   说到这里,回头吩咐道:“秀侠,你派一个人暗中监视他的行动。”   说话之时,一手撕开信封,抽出一张信笺,只见上面写着:   “友三总管阁下:本总全坛为敦睦江湖交谊,并有要事奉商,除已于日前迎请贵堡女公子前来外,敬希阁下于本日二更,驾临大茅峰西麓,大枫树下,届时自当派人恭迎侠驾也。五凤门江南总分坛谨启。”   严秀侠随手把信笺递过,道:“你拿去瞧瞧。”   严秀侠接过信笺,看了一遍,惊奇地道:“五凤门,江湖上几时又有一个五凤门了?”   严秀使道:“二叔真要亲自前去赴约么?”   严友三冷笑道:“他们既敢下书订约,老夫自非亲去不可,你叫张保备马。”   严友三佩好长剑,走出店门。张保早已牵着一匹枣红马在门前伺候。   严秀侠跟在身后,垂手道,“二叔还有什么吩咐么?”   严友三低声道:“多注意二进上房那姓韩的。”   说话之时,已从张保手中接过缰绳,翻身上马,一路驰去。   但从这里赶去茅山脚下,最多也不过半个时辰,对方订下二更之约,自然用不着去得太早,便随步上了一家酒楼。   夜晚酒楼上的食客,不象白天,急着赶路,吃喝了就走,大家三五成群,猜拳闹酒,有的是时间。   红脸判官独个儿低斟浅酌,快有三分酒意!   只见一名堂倌,手中持着一封信,走了过来,含笑道:“老客官,这是你老的信。”   “信?”严友三微微一证:“自己在这里喝酒,前后不过顿饭时光,哪来的信?”   伸手接过,但见信封上赫然写着:“严老英雄亲启”字样,不觉心中一动,忖道:“此信准是贼党送来的无疑。”   严友三摸出一绽碎银,赏了堂倌,等他退去,立即撕开信封,抽出信笺,只见上面写道:“老英雄欲知贼党虚实乎?请即刻离店,至北城下,当有所见,然酒楼已有贼党耳目监视,老英雄最好由酒店后巷出门,俾不使对方察觉为佳。”   好一手龙飞凤舞的草书,只是下面并无具名。   严友三看得暗暗皱眉,忖道:“看信上语气,此人自非贼中同伙,但又这等神秘,不知是哪一路的朋友?自己倒非前去瞧瞧不可!”   心意一决,当下就把信笺揣入怀中,起身下楼,朝酒店后院走去。   这一情形,自然不会引人注意,因为谁都想的到他是上厕去的。   果然,过不一回,红脸判官严友三朗朗然从后院走出,回到楼上雅座,又引壶独酌起来。   当然目前离二更还远,他在酒楼上是消磨时光,但有谁知道酒楼上的严友三,已经换了一个人,此人是谁?暂且按下不表。   且说红脸判官严友三从酒楼后院飞身而出,赶到北城,果见路边数丈之外,卓立着一个俊挺的人影,此时忽然拱拱手,以“千里传音”说道:“老英雄来了么?”   严友三凝目望去,但觉那人脸上似是蒙着黑布,看不清对方面目,沉声问道:“阁下何人?”   那人并未回答,只说了句:“老英雄请随在下来。”一个转身,飘然掠起,朝前行去。   此人身法居然极快,严友三脚下稍微一缓,发现对方竟已到了十丈之外。   红脸判官哪里忍得下当面挑衅,口中沉喝一道:“阁下慢走!”   微提真气,身化长虹追了下去。   那人充耳不闻,只是往前飞掠。   前面不远,就是数丈高的城垣,挡住了去路,也不见他有何动作,身形在这一瞬之间,便如天马凌空,卸风飞起,轻飘飘的掠上城墙,一闪不见!   严友三在当今江湖上,称得上一流高手之列,要纵上四五丈高,并非难事,但要象对方这样既不顿足伏腰,抖臂作势,就凌空飞起数丈城墙,也觉得相形见拙。   心中不禁暗暗称奇,忖道:“此人究竟是何来历,居然有这等高绝的轻功?”   当下一提真气,双足点处,人已破空而起,快着穿云之箭,跟踪飞上城头。   举目望去,只见那人已然飘落城外,负手站在那里,似在等侯自己!   红脸判官纵横江湖,几曾有人这般戏要?心中更觉有气,冷嘿一声,身如大鹏展翅,双袖一划,凌空扑了下去。   那人一见严友三追扑下来,立即转身就走。   严友三心头一动,暗道:“他到底想把自己诱往何处?”   他成名多年,明知对方这等行径,意在诱敌,岂肯轻易放过?一路提气追了下去。   夜色之下,一跑一追,两条人影宛如两点流星,快得令人目不暇接。   但任你红脸判官凝足全力,展开陆地飞腾之术,依然无法把双方距离接近。   不过顿饭工夫,已经奔出了二三十里路程,眼看前面山岭起伏,已到了茅山脚下!   严友三暗自冷笑,忖道:“老夫原是赴约而来,你把我引到茅山,岂非多此一举?”   心念转动之际,业已奔近山麓,前面那人忽然脚下一停,转过身来,朝严友三打了个手势,身形直拔而起,飞上一株大树,一闪而没。   严友三相继追到,看他行径奇特,心中暗暗奇怪,一时不明对方用意何在?脚下方自一停!   但听那人以“千里传音”传过来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老英雄快请上树。”   严友三仰脸道:“阁下究竟何人,把老夫引来,有何见教?”   那人仍以传音说道:“附近林中,只怕伏有贼人眼线,老英雄有话,请跃上左侧大树,隐好身形,再说不迟。”   严友三看他说得如此郑重,心中虽觉可疑,还是依言跃上了左侧一棵大树,选择一处主干交结之处,隐蔽好身形,也以“千里传音”,向对方问道:“朋友现在可以说了。”   那人隐身之处,和严友三不过丈许来远,只听他轻笑道:在下已经在信上写清楚了,老英雄既已看过在下留信,这不是多问了么?”   严友三道:“老夫不明白阁下用意何在?”   那人微微一笑,传音道:“古人说的好,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贼党约老英雄到大茅峰来,老英雄知道贼党的阴谋么?”   严友三听得一怔,嘿然道:“贼党纵有阴谋,老夫何惧之有?”   那人道:“老英雄名震江湖,一身功力,罕有对手,在下久所钦佩。但贼党居心叵测,老英雄若是仅凭武功,贼党之中,能手也不在少数,就算他们不是你老英雄的对手,但贵堡女公子尚在对方手中,老英雄又能奈他们何?再说此事关连重大,英雄只要一着失误,整个江南,就成了满盘输棋……”   严友三愈听愈奇,忍不住问道:“依朋友之见呢?”   那人道:“在下奉邀老英雄前来,就是请你先了解一下贼党虚实。”   严友三道:“贼党虚实如何?”   那人道:“大概就可以看到结果了,只是在下有一不情之请,不知老英雄能否允诺?”   严友三道:“朋友要老夫许诺什么?”   那人说道:“今晚之事,在下已略有安排,希望老英雄但作壁上观,幸匆出手。”   严友三道:“但老夫是为敝堡秦姑娘来的。”   那人笑道:“这个在下知道。老英雄但请放心,到时保证秦姑娘安然回去。“   严友三道:“朋友究是何人?”   那人笑道:“老英雄不用多问,到时自知。”   严友三道:“朋友连姓名都不肯见告,老夫怎信得过你?”   那人道:“老英雄人在此地,一切都可亲眼目睹,信不信在下,似乎无关重要。”   严友三道:“朋友有把握?”   那人笑道:“老英雄若是不出手,在下就有十分把握。”   严友三道:“老夫若是硬要出手呢?”   那人道:“老英雄若是出手,那就弄巧成拙,全盘皆墨了。”   严友三轻哼一声,心想:“你说得如此神秘,我就看看你究有如何安排?反正自己就在树上也不怕你耍什么花样。”   心念一转,应道:“好,老夫依你就是了。”   那人接着又道:“如此,在下先在这里向老英雄致谢了,只是还有一点,在下必须和老英雄郑重声明。”   严友三道:“什么事?”   那人道:“老英雄既已答应在下,只作壁上观。待会不论发生什么事情,老英雄务必忍耐到底,以免功亏一篑。”   严友三道:“老夫言出如山,决不更改,朋友大可放心。   那人喜道:“如此就好,能得老英雄一言,在下就放心了。”   严友三道:“老夫有一点疑问,朋友能否见告?”   那人笑道:“老英雄有何疑向?在下知无不言。”   严友三道:“今晚之约,原是老夫一己之事,朋友挺身而出,硬要为老夫借箸代谋,究是为了什么?”   那人笑道:“老英雄认为今晚之约,只是老英雄一己之事么?”   严友三道:“最多也只是太平堡和五凤门的纠纷。”   那人道:“老英雄这就大错特错了。”   严友三道:“老夫错在哪里?”   那人道:“今晚之事,表面上虽然只是五凤门劫持贵堡女公子,但今晚一战,却有大、中、小三个战局,互相关连。”   严友三奇道:“朋友能否说详细一点?”   那人轻笑道:“好,在下若是不说,只怕老英雄也放不下心,在下虽然无法具体说明,但相信今晚只是贼党行动的一个开端,它却关连着整个大局,小也者,就是太平堡名存实亡,落入贼党魔掌。”   严友三“嘿”了一声,没有说话。   那人续道:“至于在下说的中局,那是武林四大世家,可能从此相继覆亡,整个江南,全为五凤门江南总分坛所控制,也许还会牵到少林、峨眉,以至整个武林。”   严友三疑信参半,不觉问道:“朋友何所据而言?”   那人道:“在下说的,决非危言耸听,至于详细内情,容过了今晚,再作长谈……唔,他们已经来了。”   这句“他们已经来了”,听得严友三又是一怔,自己和他同在树上,他能见到,自己怎会毫无所觉?   想到这里,不由得凝足目力,朝四外望去,果然这一打量,发现远处正有一簇人影,向山麓疾奔而来。   红脸判官心头不觉一怔,暗暗叫了声:“惭愧!”同时忖道:“如此看来,此人一身功力。竟然还在自己之上,武林中怎会从未听说过还有这样一个神秘人物?……”   两人隐身之处,距那棵大枫树,不过三数丈远,也许是那位神秘客早已选择好了的,隐身树上,正好清楚看到敌人的行动。   这时,那一簇人影,已经奔近大枫树下,以红脸判官的目力,纵在黑夜,自然已可看的清楚。   这一簇人,共是六人。   为首一人。是身穿竹布长衫的老者,飘然行来,足不扬尘,一望而知是个内外兼修的高手。   他身后跟着五人,一式脸蒙轻纱,如以衣着来分,前面四人,为一紫,一白、一青、一黑。   最后一人,身穿天蓝长袍,足登马靴,身躯高大,虽然也蒙着脸,但颊下露出一部花白长髯,倒有几分和红脸判官严友三相似。 金令情潮--十三 一真三假 十三 一真三假   这一行人刚到大枫树下,就听两人隐身大树不远的一片树林中,响起了一阵衣袂飘风之声、很快闪出两条人影,神色恭敬,赶了过去,恭身道:“属下叩见护法,四位令主。”   思忖之间,只见竹布长衫老者微一摆手。问道:“你们守在此地,可曾发现有什么人么?”   那两人躬身道:“没有。”   竹布长衫老者点头道:“好,你们退下去。”   那两人又一恭身,疾退入林。   竹布长衫老者仰脸看看天色,拈须笑道:“此时不过初更方过,严友三一向自视极高,未必会这么早就来。”   严友三心中暗道:“此人倒是摸透了老夫脾气,若非这位神秘客把自己引来,自己确实要准二更才到。”   忽听一阵马蹄之声,由远而近,一匹快马,风驰电卷而来,直待驰近大树下,马上人突然一勒马缰,飞身下马,朝竹布长衫老者菲身一礼,说道:“属下叩见护法。”   竹布长衫老者问道:“严友三已经动身了么?”   马上人道:“属下刚才接到句容飞鸽报告,严友三尚在酒楼上独自饮酒,并未动身。”   竹布长衫老者点点头,道:“好,要他们监视着他,待他动身,立时报告。”   马上人答应一声,又飞身上马,急驰而去。   严友三听得暗暗奇怪,自己早已离开酒楼,此人怎么说自己还在酒楼上独自饮酒?   他原是久历江湖之人,经验何等老到,这一转念,登时恍然大悟,暗暗“哦”了一声,心想:“无怪神秘客要自己从酒楼后巷出来,原来他已有同党假扮自己,留在酒楼之上,他说的另有安排,大概就是指此而言。”   一面立以“传音”朝对面树上问道:“是朋友派人假扮了老夫?”   那人笑道:“不是如此,如何瞒得过他们?”   竹布长衫老者目光一拾,沉声叫道:“严友三。”   严友三隐身树上,只当自己行藏已露,心头方自一惊!   但见那个身穿天蓝长袍的人,立即恭身应道:“属下在。”   树上的严友三又是一怔,暗道:“原来他和自己同名同姓。”   竹布长衫老者严肃的道:“此行在务,白旗令主都已交待你了么?”   天蓝长袍人恭敬地道:“令主都已交待属下了。”   竹布长衫老者微微颔首,道:“很好,你可先藏到树林中去,但等除去严友三,你就立时赶回金陵去。”   天蓝长袍人弓身应“是”。立即朝林中跑来,一闪而入。   严友三听到这里,不由暗暗怒恼,忖道:“看来神秘客说的不假,这批贼人果然心怀叵测,企图除去自己,派人冒名顶替,哼,老夫倒要看看你们如何把老夫除去?”   过不一会,但听又是一阵急骤的马蹄声绝尘而来!   那马上人骑术极精,马驰近树下,一跃下马,弓身说道:“启禀护法,严友三已经从句容动身,朝茅山而来。”   竹布长衫老者微一顿首,马上人立即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竹布长衫老者目光缓缓掠过四名令主,阴森的道:“是时候了,陆令主留在此地,你们随老夫走。”   白旗令主欠欠身,道:“属下省得。”   竹布长衫老者率同其余三名令主,迅快地步入林中,四条人影倏然分散,一闪而没。   严友三居高临下,自然看得清楚,他们入林之后,各自占了有利地形,隐伏下去。   这一情形,已极明显,贼党留下白旗令主一人,自是在诱敌,其余的人,忽然隐入林中,不用说是企图诱自己入林,要以卑鄙手段,予以围残!   但就在竹布长衫老者和三名令主掠入树林响起一阵衣袂飘风的同时,依稀间好像另有一丝极其轻微的风声,破空掠过林梢!   这要换了一个人决难分辨得出,但红脸判官严友三久历江湖,隐身树上,耳听八方,这一丝风声,虽然选择在对方四人分散飞掠的同时响起,使人容易发生错觉,以为是四人带起的衣袂之声。   可是严友三正在全神贯注之际,自然瞒不过他的耳朵,心中不觉一动,暗道:“怎么,他走了么?”   念头闪电一转,立即以“千里传音”向对面树上问道:“朋友还在树上么?”   神秘客没有作声,敢情他真地走了!   严友三心头暗暗纳罕,弄不清楚神秘客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既要自己隐身树上。他却又在紧要关头,悄悄溜走。   不,在强敌环伺之下,悄然离去,能使对方一无所觉,不但要有过人轻功,而且还得在相当机智,拿捏得时,光凭这份身手,自己就望尘莫及!   他说过“早有安排”,不可能离此而去,那么他悄然离开,又是为什么呢?   时间快近二更,山林间一片沉静,只有白旗令主一个。负手站在覆盖如伞的大枫树下,仰首向天,状极悠闲!   这时,一阵得得蹄声,循着山脚传了过来!   白旗令主和树林中埋伏的竹布长衫老者及隐身树上的严友三,同时都在心中暗暗叫了声:“来了!”   不错,朦胧夜色之下,正有一人一骑,转出山脚,朝大枫树而来!   马是枣红马,关外名驹!   马上人身穿蓝袍,足登马靴。胸飘花白长髯,背负长剑,控僵缓行,顾盼之间,另有一股慑人气概,那不是威震江湖的西秦总管红脸判官严友三,还有谁来?   白旗令主迎前一步,拱拱手,道:“严大侠果是信人,兄弟恭候多时了。”   假严友三踞坐马上,沉声道:“阁下就是邀约老夫的五凤门江南分坛主么?”   随着话声,已经跨下马来。   隐身树上的严友三微微一笑,暗道:“此人不知是谁?他不但扮相极像,就是连口吻,也和自己有几分相似。”   只听白旗令主道:“兄弟是江南总分坛白旗令主。”   假严友三目光转动,微哼道:“贵分坛主呢?”   白旗令主道:“兄弟就是奉命和严大侠语谈之人。”   假严友三冷冷一晒道:“贵分坛主架子不小啊,那是没把老夫放在眼里了。”   隐身材上的严友三听得暗暗好笑道:“这两句话,若是自己,也该这么说……”   突然,他听出口音来了,心中一动,暗专道:“听他口音,不就是方才悄悄离去的那个神秘客么?”   白旗令主笑了笑道:“严大侠误会了。”   假严友三问道:“老夫误会了什么?”   白旗令主淡淡一笑道:“中原武林,全在敞门江南总分坛统辖之下,每一旗令,各有专司,贵堡所在地区,正是由本令旗负责,因此自该由兄弟出面和严大侠谈判了。”   假严友三突然目射怒威,洪声笑道:“好狂的口气,老夫还不曾听说过江湖上有五凤门这样一个匪帮。”白旗令主冷笑道:“那是严大侠孤陋寡闻。”   假严友三道:“本堡秦姑娘就是你劫持的么?”   白旗令主道:“正因兄弟有事要和贵堡奉商,才把姑娘请来。兄弟保证秦姑娘安然无恙。”   假严友三似是强自耐着性子,沉声道:“你有什么事?”   白旗令主道:“五凤门出现江湖,武林中非友即敌,兄弟奉坛主之命,拟请贵堡加盟本门。”   隐身树上的严友三暗暗嘿了一声,心想:“看来神秘客说得不假,五凤门果有着极大野心!”   只听假严友三仰天洪笑道:“五凤门跳梁小丑,你想太平堡会向你低头吗?”   白旗令主徐徐说道:“严大侠莫忘了贵堡秦姑娘的安危。”   严友三嗔目喝道:“你胆敢要挟老夫?嘿嘿,老夫今晚先把你拿下了,再找你们江南总分坛算账。”   白旗令主冷然道:“严大侠若是以为五凤门的人,都是徒有虚名之辈,不妨试试,兄弟不才,严大侠如果有意赐教,自当奉陪。”   他有大援在后,自是丝毫没把红脸判官放在心上。   假严友三陡地浓眉一轩,怒嘿道:“无知鼠辈,你以为仗着不成气候的五凤门,就可以横行天下了么?老夫今晚不给你一个教训,真把太平堡看低了。”   他似是愈说愈怒,陡然伸手一指喝道:“过来,给老夫速亮兵刃。”   白旗令主刷的抽出长剑,傲然道:“严大侠坚欲赐教,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严大侠也请亮出兵刃。”   假严友三大笑道:“严友三纵横江湖,对付无名鼠辈,从来不动用兵刃。”   隐身树上的严友三听得极为受用,不觉暗暗点头。   白旗令主长剑横胸,冷傲的道:“严大侠不肯动用兵刃,那么就请先发招吧。”   他说来不卑不亢,神态安详,纵然树林间隐伏着同党,但就凭他这份气概,已可看出此人一身所学,也决非泛泛之辈。   假严友三不耐道:“老夫不动兵刃,自然让你先出手了,不用多言,只管发招。”   白旗令主冷晒道:“严大侠既然自矜身份,兄弟有僭!”   突然手腕一震,响起一阵利剑啸风之声,剑光一闪而至,朝假严友三肩头削来!   出手一剑,便可看出他剑上造诣极深!   假严友三洪笑一声,道:“来的好!”   身形不让不避,举手一掌,疾拍而出。   他掌势居然迎着对方剑上拍去,这一着除了表示没把对方长剑放在眼里,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奇奥之处。   一个人掌上功夫,练得最到家,也不能和锋利长剑硬砸。   尤其他掌势迎着剑锋直劈,根本没有手法可言,只是奇快无比,就在掌缘快和剑锋相接,忽然轻轻一翻,锵的一声,正好拍在剑脊之上,把削来的长剑,一下震了出去!   隐身材上的严友三不觉看得耸然动容,暗道:“这是什么手法?”   白旗令主连剑带人打了一个旋转,几乎站立不稳,心头猛吃一惊,急急收剑后跃。   假严友三一掌出手,那容对方跃退?大笑一声,如影随形,直欺过来,喝道:“再接老夫一掌试试!”   然后一挥手,又是一掌拍了过去。   白旗令主在第一招上,就吃了亏,心中暗暗凛骇,立即吸气飘身向后门退数尺,长剑急展,陡然刺出一剑。   这一剑他含愤出手,使出了看家本领,去势弯弯曲曲,有如蛇行,极尽诡异,使人测不透究竟指向何处下手?   假严友三看也没看,依然单掌一扬,劈了过去。   他手法平实,除了快速之外,看去毫无技巧,但不知如何,这一掌又被他拍在剑脊之上。   锵然剑鸣,白旗令主一个身子这回被拍的连打了两个圆困,往后连退出四五步,才算站定。   假严友三并不追击,呵呵大笑道:“鼠辈,老夫掌力如何?”   白旗令主两次被假严友三拍中剑脊,连连后退,已然快要退到树林面前,眼看严友三并不追来,陡然大喝道:“老匹夫,本座与你拼了!”   长剑一挺,扑了过来,手腕连挥,急攻而上。   剑光闪动,幻出无数剑影,纵横飞舞?变幻无方,没一剑不是极尽恶毒的招数。   这一轮攻势,急如骤雨,假严友三也被逼得后退了一步。   突然一声长笑,侧身欺入剑影之中,双掌齐发,出手抢攻。   严友三隐身材上,目不转睛得注视着场中两人,只觉白旗令主剑势奇诡,另辟路径,辛辣恶毒,前所未见,不类中原武学。   假严友三更是奇绝,他使出来的招数,尽是江湖上常见的普通手法,但这等平凡招术,在他手上使来,却是神妙无比,不论白旗令主的剑势如何凌厉,都被他化解无遗,有时还逼得白旗令主挪移闪避,中途撤招。   双方搏斗到二十余招之后,白旗令主已然屈居下风,大有捉襟见肘之势!   激战中,但听严友三大声喝道:“鼠辈,你还看不出老夫真要取尔性命,易如反掌么?快快扔下长剑,领老夫找你们分坛主去!”   喝声出口,双掌突然一紧,掌法也随着使出了奇奥招数,但见掌影纵横,呼啸有声,顿时把白旗令主的剑势压了下去。   白旗令主在对方双掌逼迫之下,剑势受到了钳制,正合了棋高一着,缚手缚脚,一柄长剑就是旋展不开,心头大感惶急!   就在此时,假严友三突然大喝一声:“撒手!”   五指如钩,一下搭上剑脊,左脚飞起,朝白旗令主当胸踢来。   白旗令主一身武功原也不弱,此刻发现自己长剑被人抓住,用力一抽,哪想拍得动分毫?   他今晚的任务,原是诱敌,这一机会,岂肯错过?立即右腕用力朝前一送,借势后跃飞射出一丈来远,口中喝道:“老匹夫,本座失陪了。”   转身一个起落,头先脚后,疾窜入林。   假严友三把夺来的长剑往地上一掷,大笑道:“老夫手下,从无逃跑的人!”   双足一顿,衔尾朝林中扑来!   隐身树上的严友三看得心头大奇,暗道:“他明知其中有伏,一个人武功再高,总究双拳不敌四手,也许贼党另有诡计,他何以在要夺下令主长剑之后,故意卖个破绽,放他入林,然后又追入林来?这难道也是他早就安排好的?”   他心念电转之际,白旗令主已然一闪而没?隐入树后,假严友三一条人影,到得树林前面,身形突然加快,闪电般飞扑入林!   但听树林暗影之中,喝叱乍起,无数寒星,从四面八方密集打倒!   同时只见假严友三一条人影在浓密的树林中飞起,紧接着发出一声惨叫,“砰”地堕地,一切重归沉寂。   这一下当真快得如同电光石火,隐身树上的严友三,只当假严友三既知对方阴谋,必然早有准备,此刻骤听惨叫,心突然一沉,正待飞身扑下!   只听对面树上,忽然传来神秘客的声音,轻笑道:“老英雄怎么忘了咱们的约定?”   这下,严友三比听到方才那声惨嚎还要震惊,暗想:“自己隐身材上居高临下,明明看到假严友三(即神秘客)追扑入林,在对方密集暗器袭击之下,只窜起一丈来高,就惨叫一声,砰然堕地,怎会又回到对面树上来了?”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只听林中响起竹布长衫老者的阴笑,说道:“吩咐他们,速将此人埋了!”   随着话声,缓步而出。   紫、白、青、黑四旗令主紧随他身后,相继出林。   竹布长衫老者回头朝白旗令主道:“陆令主速命严友三回去,听候后命。”   白旗令主恭身道:“属下敬遵护法法谕。”   竹布长衫老者一手摸着下巴,说道:“此间诸事已了,你们都可以回去了。”   话声甫落,只见他双足顿处,人已化作一道长虹,破空飞起。   紫、黑、青三旗令主一齐恭身应“是”,接着也纷纷跃起,霎时走一个不见。   严友三看得暗自惊凛,恭道:“不但这姓郭的护法,一身武功,已属罕见,就是四个令主,也足可当得一流顶尖高手,一个在江湖上从未听人说过的五凤门,竟然拥有这许多高手?当真是一件不可忽视之事!”   白旗令主送走竹布长衫老者,立即沉声喝道:“韩世荣何在?”   只听右首林中有人应道:“属下在此。”   韩世荣就是身穿天蓝长袍的人,此刻急步奔了出来,垂手而立。   白旗令主拾手道:“严友三已经除去,从现在起,你就是红脸判官严友三,不用再蒙脸了。”   韩世荣恭身应声,立即恭手撕下脸上黑纱,神态恭敬的道:“令主还有什么指示?”   月光之下,赫然又是一个假严友三!   这倒无须惊奇,贼党既然处心积虑,除去严友三,以他来代替,达到控制太平堡,自然扮得维妙维肖,不易使人看出破绽来。   白旗令主傲然道:“没有,你把秦纯卿的女儿带回去,听候命令。”   韩志荣道:“属下省得。”   白旗令主点点头,探怀摸出一面白红三角小旗,临风招展了三下。   隐身树上的严友三暗道:“看来他们把秦侄女,就藏在附近了。”   急忙举目四顾,果见远处灯光闪动,四名灰衣武士簇拥着一乘小轿,飞步而来。   白旗令主朗声笑道:“严大侠,兄弟说过,保证贵堡秦姑娘安然无恙,老哥现在该相信吧?”   他这话自然是说给轿中秦姑娘听的了。   韩世荣洪笑道:“令主果然信人,老夫这里谢了。”   严友三听得暗暗冷笑:“你们一搭一挡,演的真像!”   大轿停下来了,轿掀处,走出一个十七八岁的妙龄女郎,一眼瞧到严友三,立如见亲人,不禁眼圈一红,叫了声:“严伯伯……”急步跑了过来。   韩世荣一把扶住,目光逼注,关切地问道:“贤侄女没事吧?”   秦姑娘目含珠泪,指着白旗令主,气愤地道:“他们都是强盗……”   白旗令主含笑道:“兄弟把姑娘请来,只是有事和严大侠奉商,冒犯之处,姑娘幸勿见怪。”   一面朝韩世荣抱抱拳道:“咱们两家互不侵犯,但愿严大侠善守信诺,兄弟失陪了。”   说完,不待韩世荣回答,率着四名灰衣武士,飞掠而去。   韩世荣回头笑道:“贤侄女,咱们走吧。”   秦姑娘眨眨眼睛,问道:“严伯伯,这些人究竟什么路数?”   韩世荣一手拂着花白长须,道:“咱们回去再说。”   白旗令主是早已替秦姑娘准备好马匹,于是韩世荣骑上枣红马,秦姑娘也骑了贼党留下的马匹,一齐朝山下而去。   严友三目送着两骑远去,正待开口!   只听神秘客仍传音道:“老英雄,此时还不宜出声。”   严友三听得一怔,道:“莫非林中还有贼党隐伏?”   那人笑道:“不错,白旗令主六个手下,只走了四个。”   严友三道:“朋友要老夫等到什么时候去?”   此人道:“老英雄但请放心,他们不会在这里待得太久。”   严友三道:“朋友这番盛意,老朽至为感激,只是贼党已经假冒老朽前去,不知朋友有何高见?”   那人笑道:“以老英雄的脚程,还怕赶不上他们?”   严友三道:“老朽尚有一事未明,朋友可否见告?”   那人道:“老英雄要问什么?”   严友三道:“死的究是何人?”   那人轻笑问道:“以老英雄之见呢?”   严友三道:“朋友令人其测高深,老朽实在想不出来。”   那人笑道:“老英雄夸奖了,事情很快就可见分晓,这时恕在下再卖个关子……”   话声未落,但听刷刷两声轻响,果见两道灰影,穿林而出,朝山下飞奔而去。   严友三暗暗叫了声:“惭愧!”   只听那人说道:“老英雄,咱们也该走了。”说完,朗然飘落地面。   严友三心念秦姑娘安危,更是急不容缓,身形从树上射起,一跃数丈,追了下去。   两人展开脚程,疾逾奔马,不到半个更次,眼看金陵巍峨城墙,业已在望!   神秘客脚下忽然一停,指着路旁一座凉亭,说道:“老英雄快瞧,他们不就在凉亭里歇脚么?”   严友三立时刹住身形,举目望去,果见亭外挂着两匹坐骑,其中一匹,正是自己的枣红马,心下不觉一怔,暗想:“他们既已到了金陵城下,怎不赶进城去,留在这里作甚?”   心念方动,只听秦姑娘娇滴滴地声音问道:“严伯伯,咱们干么还不进城去?”   韩世荣含笑道:“要在这里等一个人。”   秦姑娘奇道:“等人?严伯伯究竟和谁约在这里会面?”   韩世荣伸手朝亭外一指,站起身笑道:“咱们要等的人已经来了。”   但听亭外有人朗朗一笑,道:“管兄辛苦,时间不早,咱们该走了。”   随着话声,两条人影,已然到亭前,一个面蒙青纱,身材欣长,另一个赫然是红脸蓝袍,背负长剑的红脸判官严友三!   韩世荣伸手从脸上扯下拂胸长髯,朝秦姑娘抱抱拳笑道:“严大侠已经赶到,在下失陪了。”   神秘客也朝严友三抱拳笑道:“在下记得曾在老英雄面前,一力承担,保证秦姑娘安然回来,总算幸不辱命。”   话声一落,陪同那个假韩世荣,飘然而去。   严友三直到此时,才恍然大悟,这假冒韩世荣的人,就是在句容酒楼上冒充自己的人。   他骑了自己马匹,赶赴大茅峰,那时也正是神秘客从树上悄然离去,敢情在山下,接过马匹,假冒自己赴约。   那姓管的制住隐伏林间的韩世荣,悄悄藏到树上,等神秘客追扑入林,迅快地以韩世荣,代替了神秘客,再以韩世荣的身份出现。   这中间虽有许多小节不尽相符,但大致已是不会错了。   心念闪电转动,一面急忙大声说道:“两位请留步。”   神秘客和那姓管的两条人影,已然飞掠出十数丈外。   只听神秘客回头笑道:“时间不早,老英雄请回吧,近日内,自当专程造访……”   声间渐远,两条人影也很快的在黑暗中消失。   秦姑娘怔怔地站在亭中,一双凤目之中,异采连闪,直等到两人去远后,才娇声问道:“严伯伯,这两人是谁?”严友三苦笑道:“老夫也不知道他们是谁。”   秦姑娘噘起小嘴,不依道:“严伯伯一直把侄女当作小孩,江湖上的事情,从来也不肯和我多说。”   严友三笑道:“贤侄女,老夫几时骗过你来?”   秦姑娘依然撇撇嘴角道:“他们一个假扮严伯伯,把我从贼人手里救出来,一个和你一路来的,不是你朋友还是什么?你老人家不认识他们,我才不相信呢!”   严友三摸着长髯,低声说道:“老夫真的对他们一无所知,今晚之事,说来话长,且待回到客栈,再告诉你。”   秦姑娘眨眨眼睛道:“回到客栈,严伯伯一定要告诉我。”严友三笑道:“这个自然。”   秦姑娘回嗔作喜,嫣然笑道:“严伯伯,那么我们快走吧。”   两人骑上马匹,赶到城下。   一会工夫,便已回到盛记客栈。   只见店门前人影一闪,一名青衣汉子赶了过来,躬身道:“老掌柜,姑娘回来了么?”   严友三点点头,让他牵过匹马,自己和秦姑娘就直往店中走去。   一路进入后院,严秀侠和几名壮丁,全都不曾睡觉,一见严友三领着秦姑娘回来,立时一齐迎了上来。   严秀侠喜道:“二叔把姑娘救回来了,不知五凤门江南分坛究竟是些什么人物?”   严友三微微摇头,没有作声,一脚跨进客堂,急着问道:“秀侠,那韩少山在不在店中?”   严秀侠听得暗暗一怔,心中觉得奇怪,二叔一进门就问起韩少山来了?一面问道:“侄儿要孟武去看了两次,那姓韩的早就睡了。”   严友三道:“你自己可曾去看过?”   严秀侠道:“屋上和前院都派了人,侄儿自己并未去看。”   严友三轻哼了一声。   秦姑娘道:“严伯伯,你问的韩少山,又是谁呢?”   严友三道:“老夫怀疑他可能就是方才你看到的那个蒙面人。”   秦姑娘道:“严伯伯,说他是贼人一党?”   严友三微微摇头道:“不是。”   严秀侠倒了一蛊茶,送到二叔身边,一面接问道:“二叔遇上了什么人?”   严友三叹了口气道:“今晚之事,当真是老夫从未遇到过。”   秦姑娘一双秋水般眼神,只是望着严友三,说道:“严伯伯,你不是说回来告诉我的么?现在可说了。”   严友三徐徐说道:“今晚把你从贼党手中救出来,其实并不是严伯伯。”   秦姑娘道:“这个侄女已经知道了,那是假扮严伯伯的那人。”   严友三微笑说道:“今晚,除了严伯伯之外,还有二个人假扮了严伯伯。”   秦姑娘身躯微微一震,吃惊道:“有三个人假扮了严伯伯?”   严友三道:“说来惭愧,严伯伯今晚虽是去了大茅峰,其实却只是袖手旁观……”   严秀侠愈听愈奇,问道:“那是贼党另有对头赶去了。”   秦姑娘催促道:“严伯伯,你快快说吧,真急死了。”   严友三取过茶碗,喝了一口,接着就从句容酒楼起,一直到自己和秦姑娘回店为止,详细说了一遍。   直所得秦姑娘凤目异采飞闪,偏头问道:“听严伯伯说,这神秘蒙面人的武功,那是十分了得了。”   严友三一手拈须,徐涂说道:“此人武功之高,当今武林,只怕绝不在少林方丈大觉禅师之下!”   秦姑娘问道:“比严伯伯又如何呢?”   严友三芜尔笑道:“严伯伯和人家差了一大截。”   秦姑娘不信道:“我听爹说过,严伯伯的武功,在江湖上已是数一数二了,我不信他会高过严伯伯。”   严友三道:“事实如此。”   秦姑娘道:“我不信,几时我非找他试试不可。”   严友三正容道:“贤侄女千万任性不得。”   严秀侠道:“二叔怀疑他就是韩少山么?”   严友三沉吟道:“第一、韩少山昨天来得未免突兀,我总觉得他是个深藏不露的人。第二、他和蒙面神秘人的身材,也颇有相似之处……”   严秀侠道:“侄儿这就去看看他是否真在房中睡觉?”   严友三摇头道:“这时还去则甚?他真要是神秘客,也早该回来了,时间不早,你们都去睡觉吧。” 金令情潮--十四 再揭阴谋 十四 再揭阴谋   第二天一早,韩少山洗漱甫毕,一个清朗的声音问道:“韩相公起来了么?”   韩少山应道:“是哪一位?”   一手拉开房门,只见铁书生严秀侠一袭青衫,当门而立慌忙拱拱手,含笑道:“原来是严兄,请到里面坐。”   严秀侠拱手还礼,笑道:“家叔昨日和韩相公一度清谈,深佩相公学识,今日一早,怕相公有事出门,特命兄弟前来奉邀,务请移至后院一叙。”   韩少山微微一笑道:“不敢,令叔武林前辈,承蒙不道,兄弟自当赶候。”   两人相偕下楼,进入后院,严秀侠刚把韩少山让进客室。   但听一声大笑:“韩老弟早。”   一阵橐橐履声,从屏后转出一个蓝袍紫脸的老人,老人左肩,跟着一个一身紫衣,柳眉微挑,凤目含星的美姑娘。   蓝袍老人自然就是红脸判官严友三。   那紫衣少女,正是西秦太平堡主的独生女儿萦飞燕秦素珍秦姑娘!   韩少山抱拳一揖,说道:“老丈早。”   严友三呵呵一笑,回头道:“贤侄女,这位就是韩少山韩相公。”   接着又抬目朝韩少山道:“韩老弟,这是敞堡主的女公子。”   韩少山慌忙抱拳道:“原来是秦姑娘,在下失敬了。”   秦素珍瞟了韩少山一眼,敛衽施礼,低着头,低低地叫了声:“韩相公。”   严友三立即摆手肃客,笑道:“韩老弟请坐。”   大家落坐之后。韩少山目光一抬,朝严友三问道:“这位秦姑娘,可是……”   严友三没待他说出,就接口含笑道:“敝堡主膝下,只有一位女公子,昨晚才脱险回来。”   韩少山爽朗地笑道:“老丈武林前辈,威名显著,这些狗强盗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得罪贵堡,秦姑娘安然归来,原是意料中事。”   严友三只是含笑聆听,但昨晚那位神秘客一直以“千里传音”和自己交谈,不易听得出口音,只觉那神秘容声音较为清朗,而眼前这位韩相公却是口齿清朗,音如其人!   严友三等他说完,低沉一笑,道:“这是老弟过奖,昨晚若不是高人指点,老朽筋斗可就栽大了。”   “昨晚?”韩少山睁大双目,吃惊说道:“昨晚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可笑晚生倒头便睡,竟会一点也不知道。”   严友三心中暗想:“看你装到几时去。”一面说道:“事情并非发生在客店里,昨日旁晚,老弟不是看到伙计送来一封信么?那是一个叫做五凤门的江南总分坛送来的。”   韩少山口中啊了声,攒攒眉道:“可惜晚生对江湖上的事情,一无所知。”   严友三接着又把昨晚经过,述说了一遍,说话之时,暗暗注意着韩少山脸上神色。   但这位读书相公,除了面露惊讶,不住地摇头晃脑,作出惊叹之状,根本看不出有何异状!   一时倒把红脸判官看得心头暗暗嘀咕,想道:“莫非是自己看走眼了?”   韩少山望望严友三,沉吟道:“这两位侠士,神龙见首,确是奇人,老丈见多识广,莫非也看不出他们的路数来么?”   严友三突然心头一亮,这“路数”二字,乃是指武术家的门派路子,和使用的招数而言,韩少山一再表示他是读书人,从没和江湖上人来往,就不可说出“路数”二字来,这是他无意中露出来的口风。   严友三不动声色,只是微微摇摇头,捋须道:“老朽看不出两位少年侠士的来历,只听那神秘客称另一位侠士管兄,江湖上姓管的人不多,只要查出那姓管的侠士,两人来历,也就不难查出两人的底细来。”   韩少山的身躯微震,口中“啊”了一声。   严友三看在眼里,接着又道:“据舍侄说,昨晚四更左右,发现老弟住的屋上,似有夜行人一闪而没,当时老朽尚未回转,舍侄怕有宵小港人,曾去老弟房上察看……”   韩少山一惊,接这:“晚生那时睡熟了,不知严兄可有发现?”   严友三道:“此人身手绝高,等舍侄赶去,已经不见了。”   韩少山搓搓手道:“会有这等事?那是贼人?”   严友三笑了笑道:“老朽回转客栈,差不多就是四更稍后,此人和老朽先后不过一刻之差,据老朽猜想,他可能也是住在店中……”   韩少山淡淡一笑道:“招商客栈,三教九流,人来人往。原来卧虎藏龙的场所,严兄看到的夜行人,在店中落脚,那也无足为奇了。”   严友三目光深注,呵呵一笑,道:“老朽走南闯北,自信老眼不花,以老朽看来,你韩老弟恐怕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少年游侠!”   韩少山先是一怔,接着爽朗地笑道:“老丈这可看走眼了,晚生一介书生,可说是读书学剑两无成,如何当得少年侠士四字?”   秦素珍姑娘坐在严友三身边一把椅子上,一双俏目,只是不住地打量着韩少山,这时嫣然一笑道:“韩相公自称读书学剑两无成,那是学过剑术的了。”   韩少山赧然道:“在下只是引用古人读书不成,学剑又不成的成语,作个譬喻,像在下这样手无缚鸡之力,怎像是学过剑术的人?”   秦素珍道:“我不相信严伯伯会看走眼。”   韩少山淡然一笑道:“事实如此,古人说的好,智者于虑,必有一失,严老丈见多识广,错把在下看成会武之人,就是那千中的一失了。”   秦素珍回头道:“严伯伯,如此说来,那真是你看错了。”   她人在和严友三说话,突然右手轻轻一仰,指疑中射出一缕极细的寒芒,却向韩少山眉心打去。   严友三急忙喝道:“贤侄女不可造次。”喝声出口,已迟了一步。   说来可也真巧,韩少山眼看秦姑娘回过头去和严友三说话,就端起来茶盅,低头轻轻喝了一口,这一低头,飞射而去的一支钢针,正好接着他耳朵飞过,打到了粉墙之上!   韩少山一口茶还未咽下,突然听到严友三的喝声,手上一抖,几乎把茶盅打翻,一口茶水,喷到地上,惊惶失措地张目问道:“老英雄什么事?”   他一直称呼“老丈”,这一慌张,却叫出“老英雄”来了。   严友三的目中异采一闪。   泰素珍小嘴一翘,娇声道:“严伯伯,你不要叫嘛,我只是试试他的呀!”   韩少山敢情不知道差点被姑娘飞针击中,一脸茫然之色,问道:“老丈究竟是什么事?”   严友三微笑道:“没什么,老朽这位侄女,想试试老弟是否会武,老朽叫她不可造次。”   韩少山骇然道:“这个试不得,秦姑娘武林世家,家学渊源,晚生真的不会武功。”   严友三也没说穿,只是微微一笑道:“所以老朽要加以喝阻。”   秦素珍妙目一转,忽然转过头去,朝严秀侠道:“严大哥,夜晚严伯伯不是说过,这位韩相公和神秘蒙面人,有几分相似么?”   她说话之时,一连眨动了几下眼睛。   严秀侠不知秦姑娘的意思,方自一愕!   韩少山早已接口笑道:“这真是从何说起,在下……”   秦素珍没待韩少山说下去,抢着道:“你说嘛,昨晚严伯伯是怎么说的?”   严秀侠说道:“家叔曾说:那神秘客身材欣长,和韩相公颇有几分相似。”   韩少山淡淡一笑:“老丈看清那位蒙面侠士身材和在下颇相近似,自然不会错了,但身材颀长之人,何止区区一个?纵或相似,也未必就是在下。”   秦素珍凤目一仰,说道:“严伯伯,那蒙面侠士除了身材和这位韩相公相似之外,你老人家想想看,还有什么?”   严友三拈须笑道:“老朽只是有此感觉罢了,韩老弟既已否认,也许真的不是他了。”   秦素珍嫣然一笑,俏皮地道:“侄女有两点补充之处,也许更可以证明韩相公就是那位蒙面侠士。”   严友三目露奇光,捋须笑道:“贤侄女发现了两点什么?”   秦素珍眨动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朝韩少山笑道:“我说出来了,韩相公可不许抵赖。”   韩少山道:“姑娘请说。”   秦素珍道:“夜晚严伯伯不是和蒙面侠士各自隐身在一棵大树一定很大,是不是?”   严友三道:“不错。”   秦素珍笑了笑道:“树上一定长着很多青苔,那蒙面侠士纵然轻功高绝,但时间稍长,鞋边上多少也总会沾着些育苔……”说话之时,亮晶晶的眼光,有意无意地胡韩少山的杨底靴上看去!   姑娘家总究比男人心细的多。严友三、严秀侠听她一说,目光不由同时投向了韩少山的靴子上!   但见他雪白的粉低靴上,果然沾着一小块青苔。   韩少山低头看看自己靴子,口中“啊”了一声,笑道:“姑娘是说在下靴上这块苔迹?这是昨日进城之时,不小心在路旁滑了一下沾上了的。”   严友三心中早已有数,只是微笑不言。   秦素珍红菱似的小嘴一撇,道:“且慢抵赖,还有一点,还没说出来呢!”   韩少山没有开口,秦家珍接着说道:“严怕伯,昨晚那蒙面侠士追逐白旗令主人林,在漫天暗器之下,你说会不会在衣角上带上一些?”   韩少山还是昨天穿的那一身青衫,他坐在严友三侧面,右首下摆,赫然有着几个针头大的小孔,显是被细小暗器穿射所留下的迹迹。   这点,严友三也早已看到了。   韩少山依然神色自若,微笑道:“秦姑娘这可忽略了一点。”   秦素珍道:“我哪里忽略了?”   韩少山道:“在下方才听严老丈述说,蒙面侠士那时乔装严老丈赴约,身上穿的应该是一袭蓝缎长袍。”   秦素珍道:“韩相公说的不错,那蒙面侠士是在半途中等候从容骑马赶去另一个假扮严伯伯的人,然后再乔装严伯伯赴约的。他在句容和严伯伯见面之时,身上穿的原是青衫,何况那时正当匆忙这间,改扮严伯伯,自是无暇再换衣衫,可能就把蓝袍穿在青衫外面。再说埋伏在树林里的贼党,个个都是高手,从他们手上发射出来的暗器,纵然细小,也一定势劲力急,要穿透两件长袍,也并非难事。”   韩少山尴尬地笑了,说道:“秦姑娘要是这么说,在下就无言可对了。”   秦素珍甜笑道:“那就是给我全说对了。”   韩少山道:“如果在下真是那位蒙面侠士,严老丈面前,实在没有再隐瞒的必要。”   秦素珍抿抿嘴道:“是呀,所以韩相公就该承认了。   韩少山望着严友三用手摸摸下巴,苦笑说道:“可惜在下不是那位蒙面侠士,张冠李戴,叫在下如何承认呢?”   严友三忽然间似是神情一愣!这一楞,值得注意。   秦素珍眼看韩少山依然否认,还待再说!   严友三适时摆摆手道:“贤侄女,韩老弟说得不错,他真要是那位蒙面侠士,毋须再对咱们隐瞒,看来他真的不是了。”   他口气忽然改变了!   秦素珍诧异地道:“严伯伯相信他说的是真话?”   严友三拂髯笑道:“韩老弟为人爽朗,自是不会有假了。”   他不待秦素珍再说,回头朝严秀侠吩咐道:“秀侠,快去关照店伙,要三元楼送一席酒莱来,我要和韩老弟痛痛快快地喝上一杯。”   不多一回,三元楼送来酒席,两名伙计摆好碗筷,就陆续上菜。   严友三起身肃客,四人分宾主入席。   严秀侠取起酒壶,替大家面前斟满了酒。   严友三举杯笑道:“来,来,韩老弟,咱们一见如故,老朽先敬你一杯。”   韩少山慌忙起立,说道:“不敢,老丈是武林中的老英雄,晚生该先敬老丈才是。”   两人各自干了一杯。   秦素珍盈盈站起,从严秀侠手中取过酒壶,给韩少山面前斟酒。   韩少山慌忙拱手道:“秦姑娘,这个在下如何敢当?”   案素珍婿然一笑道:“我要敬韩相公一杯。”举杯就在唇,轻轻喝了一口。   韩少山惶然地说道:“姑娘出身武林家,巾帼女杰,在下理该先敬姑娘。”说完,一仰脖子,喝了个杯底朝天。   秦素珍俏目之中,闪过一丝异采,接着又替严友三斟满了酒,娇声道:“严伯伯,侄女敬你老一杯。”   严友三拂髯笑道:“贤侄女,咱们自己人,不用客气了。”   秦素珍眨眨星目,说道:“这是侄女一点敬意嘛。”   严友三呵呵一笑,点头道:“好,好。”举杯就唇,一饮而尽。   秦素珍接着又敬了严秀侠一杯,才行坐下。这一顿酒,杯箸交错,谈笑风生,宾主间显得非常融合。   酒席半酣,韩少山好像想起什么事来,口中忽然啊了一声,放下酒杯,仰目朝严友三道:“该死,该死,有一件事,晚生差点忘了。”   严友三心中一动,举杯问道:“韩老弟有何见教?”   韩少山道:“晚生今晨一早,无意中拾到了一件东西……”   严友三道:“不知韩老弟拾到了什么?”   韩少山微微一笑道:“晚生先要请教一事,贵堡传递书信,不知是否使用信鸽?”   严友三听得一怔,领首道:“老弟见询,老朽不敢隐瞒,敝堡书信往返,确是由信鸽传递。”   韩少山一拍手掌,笑道:“那就不会错了。”   严友三惊疑的道:“韩老弟忽然问到敝堡信鸽,不知究有何事?”   韩少山慢条斯理的道:“晚生一向习惯早起,每日黎明都要散上一回步,再行漱洗,今晨一早,天色刚明,晚生正在店门前散步之际,忽见一头灰鸽,从头上飞过,掉下一个小小竹筒,正是信鸽传递的信件,晚生从它飞起方向推测,极可能就是客店后院,敢情是贵堡的飞鸽无疑。”   严友三奇道:“敝堡今晨并无书信。”   韩少山接道:“晚生怕是贵堡之物,已经把它带来了,老丈请一看便知。”   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小小竹筒,递了过去。   严友三神色微变,问道:“老弟看过确是敝堡的书信么?”   韩少山道:“贵堡机密信件,晚生不敢擅拆。”   严友三从韩少山手中,接过竹筒,看了一眼,微微摇头道:“这不是敝堡之物。”   韩少山笑道。“鸽从后院飞起,虽非贵堡之物,也可能和贵堡有关,老丈看看何妨?”   红脸判官严友三目中寒星飞晃,颔首道:“老弟说的极是。”   两指微一用力,捏碎竹简,取出一个小小纸卷,打开一看。不由得脸色大变!   原来纸卷上写的,竟是昨晚的详细经过,无疑,这是给五门风江南总分坛的一份报告,底下并没具名,只划了一个记号,但字迹秀丽,一看就知是出于女子手笔。   红脸判官严友三手上拿着纸卷,只是沉吟不语。   韩少山道:“老丈,这信上写的什么?”   严友三随手把纸卷递了过去,说道:“老弟请看。”   韩少山接过纸卷,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抬头笑道:“上面写的是老丈昨晚经过详情,那是老丈发给贵堡的书信了?差幸给晚生拾来,老丈只要再放一头信鸽就好,若是给旁人拾了去,或者半途中失落,贵堡就收不到了。”   严友三道:“老弟不是江湖上人,不知江湖上事,这是一份给五凤门江南总分坛的报告。”   韩少山讶然道:“老丈何以要把昨晚经过告诉贼党?哈哈,晚生明白了,老丈这是存心要气气他们!”   严友三说道:“这纸条并不是老朽写的,是贼党奸细给他们主子的报告。”   韩少山点点头道:“是了,贼党本来派出了一个晚生的同宗,准备接替老丈,走马上任,结果他们阴谋并未得逞,这奸细听到了内情,利用信鸽,飞报贼党,但却阴错阳差,恰巧会在店门口失落,给晚生拾来。”   口气一顿,接着“啊”了一声,吃惊道:“如此说来,这店里一定潜伏了贼党的奸细!”   严秀侠道:“二叔,看来咱们昨晚说的话,都给贼党听去了。”   严友三似是在思索什么,没有作声。   韩少山重又打纸卷,看了一眼,摇头晃脑地说道:“若从笔迹看来,倒像是女子写的,莫非这奸细会是女的不成?   秦素珍一直坐在边上,没有作声,这时忽然接口说道:“韩相公说对了。”   韩少山奇道:“秦姑娘知道奸细是谁么?”   秦素珍嫣然一笑道:“我自然知道。”   韩少山惊奇的道:“原来秦姑娘早就发现了!”   严友三面情凝重,目注秦姑娘问道:“贤侄女,你说这奸细会是什么人?”   秦素珍格的娇笑一声,应道:“我!”   严友三勃然变色道:“贤侄女,你……”   秦素珍语声一寒,道:“严大侠,你当我真是秦素珍么?”   严友三目射神芒,点头说道:“老夫早该想到你是五凤门的人乔装而来!”   假秦素珍格格笑道:“可惜你想到得太迟了!”   韩少山吃惊道:“姑娘会是奸细?”接着摇摇头道:“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严友三霍然站起,沉声道:“如何迟了?”   严秀侠跟着站起,一手紧按剑柄,大有立即出手之意。   假秦素珍冷笑一声,望着二人说道:“你们适才饮下之酒,乃是本门特制的毒药,藏在我指甲之中,无色、无味,但却剧毒无比,严大侠要是不信,何妨运功试试?”   韩少山大惊失色,惶恐地说道:“在下和姑娘无冤无仇,你……你真的连在下也下了毒药。”   假秦素珍目光冷峻,看了他一眼,冷冷说道:“你是自己找死,怨得谁来?”   严友三仰天洪笑一声,喝道:“贱婢,老夫何等样人?真会上你的当么?”   突然张口喷出一道酒泉,直向假秦素珍激射过去!   假秦素珍一惊,娇躯急闪,一下欺身到严友三身侧,扬手一掌,当胸拍去。   严友三大袖一拂,劈出一股潜力,一面沉喝道:“秀侠,守住门口,别让她跑了。”   严秀侠“呛”的一声,掣剑在手,迅速到门口,喝道:“小丫头,你那杯毒酒,我根本就没喝,老实说,这里没有你逞强的份儿,还是束手就缚的好。”   韩少山皱着眉头,苦笑道:“姑娘,你倒看看,他们两位都没喝下去,那是你只毒了在下一个……”   口中说着,随手从桌上取过一个酒杯,一张口,把刚才喝下去的一杯毒酒,重又吐在酒杯之中,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刚好满满的一杯。   假秦素珍目中异采一闪,冷声道:“你果然就是昨晚那个“蒙面人!”   韩少山微微一笑道:“姑娘好眼力!可惜你想得太远了。”   严友三呵呵大笑道:“老弟,方才要不是你传音叮嘱老朽,暂时不便暴露身份,老朽真还失之交臂。”   韩少山拱拱手笑道:“晚生是被这位姑娘逼得急了,不得不向老丈求援。”   (注:方才秦姑娘逼着韩少山,要他承认就是昨晚的蒙面侠士,韩少山曾用手摸摸下巴,就在此时,以“传音入秘”暗中和严友三说的话,严友三当时曾愣了一愣。)   假秦素珍趁两人说话之际,突然双肩一晃,身发如电,一下欺到了门口,低叱一声:“还不给我闪开!”纤手扬处,一掌朝严秀侠肩头拍去。   这一掌,来得奇快无比!   严秀侠当门而立,但觉眼前的人影闪,一只纤纤玉掌,已然拍上肩头。   他没想到假秦素珍身法会有这般快速,此刻要待封架。已嫌不及,只是左肩一沉,身向侧闪。   对方这一掌是避开了,但也让出了半扇门户。   假秦素珍一掌出手,似是早巳料到严秀侠非侧身闪避不可,是以不加思索,娇躯一例,轻盈快捷的往门外闪去。   那知身形方动,但见一个人笑吟吟地站在门口,挡住了去路,双方相距不到三丈,差点就和人家撞了个满怀!   这人来的悄没声息,形同鬼魅,把假秦素珍骇了一跳,定睛看去,那不是韩少山还有是谁?   假秦素珍冷笑一声,右手一转,五指舒展,如兰花乍放,直向韩少山当胸拂去。   这一掌看去虚飘飘的,资态美妙,其实却是手法谲诡,恶毒无比!   韩少山轻笑说道:“九转拂脉手,姑娘出手好不歹毒?”左手一伸,摊着五指,好像要捉她手掌。   假秦素珍总究是女孩儿家,自然不愿自己的手掌被人捉住,纤掌疾翻,瞬息之间,接连变换了七种手式,招招都指向韩少山身前要害。   但无论你掌势如何变化,韩少山却是原式不变,只是摊着五指,似握似接,等待着她出掌。   假秦素珍每一手式,都好像是自己送上去的一般!   这是因为假秦素珍是位姑娘,他不好真个把她的柔夷握住,但饶是如此,假秦姑娘已然急得涨红了耳根。   她也许戴着面具,也许是经过了易容,总之,她脸上没红,红得只是耳根!   韩少山摊着手掌,微微一笑道:“姑娘要是再不退进去,在下说不得只好提着你进去了。”   假秦素珍目含怒色,道:“好,我进去。”   突然退后半步,左手还没扬起。   韩少山手上已然多了一支三寸长的钢管,朗笑道:“姑娘少在区区面前玩这些花样。”   假秦素珍目注韩少山,冷笑道:“姓韩的,你莫要逼急了,太平堡女公子还在我们手里。”   韩少山淡淡一笑道:“就是因为秦姑娘还在你们的手里,所以要请你进去。”   假秦素珍一语不发,缓缓回进室中。   严友三问道:“你们把我那秦侄女弄到哪里去了?”   假秦素珍目光一抬,冷冷说道:“自然在我们总分坛里了。”   严友三问道:“你们总分坛在哪里?”   假秦素珍说道:“总分坛没有一定的地方,坛主行迹所至,就是总分坛。”   严友三道:“那么你们坛主现在何处?”   假秦素珍道:“不知道。”   严友三道:“你不肯说?”   假秦素珍道:“除了坛主自己,别无人知。”   严友三问道:“你们坛主姓甚名谁?”   假案素珍道:“你想我会告诉你么?”   严友三脸色一沉,冷嘿道:“此时此地,只怕由不得你!”   韩少山笑道:“姑娘不说,在下也已尽知。”   严友三道:“老弟知道他们坛主是谁?”   韩少山道:“三宫主。”   假秦素珍惊诧地说道:“你究竟是何人?”   韩少山笑:“在下韩少山,姑娘不是早已知道了么?”   假秦素珍问道:“你们要对我怎样?”   韩少山望望严友三,潇洒一笑道:只在下可以代严老英雄回答一句,在秦姑娘没有回来以前,只好暂时委屈姑娘。”   假秦素珍冷笑道:“你们打算用我去换回秦素珍,那是休想。”   韩少山笑道:“至少你是三宫主身边的人,五凤门的机密,你知道的大概不会太少……”   假秦素珍脸色一变,道:“你想逼供?”   韩少山淡淡一笑,说道:“你们五凤门的阴谋,在下知道的已经够多,用不着逼供,至于交换秦姑娘,只要我们随时通知江南的总分坛,在下料定三宫主非把你换回去不可,只是目前还不是时候。”   假索素珍问道:“目前你待如何!”   韩少山道:“秦姑娘尚未回来以前。姑娘仍然是太平堡的女公子。”   严友三听得暗暗点头,站在一旁,拈须微笑,没有作声。   假秦素珍道:“你们不怕我逃走?”   韩少山笑了笑道:“多谢姑娘提醒,那就只好暂时封闭你的功力了!”   话声出口,突然凌空扬指,连点数点。   假秦素珍娇躯微震,打了一个冷噤,抬目望着韩少山,恨恨地道:“姓韩的,总有一天,你若是落到姑娘手里,我就要废去你武功。”   韩少山道:“那就等落到你手里再说吧,不过在下要告诉姑娘,我使的独门手法,若是妄图解穴,触动五阴绝脉,落个终生残废,莫怨在下没说在前面。”   假秦素珍神色颓然,垂首不语。   韩少山回头朝严友三说道:“不知这里可有贵堡使女?”   严友三道:“只有一名使女,叫做桂花,原来随素珍来的。”   韩少山道:“如此甚好,老丈就要桂花陪伴这位姑娘两天。”   假秦素珍冷冷地哼了一声,意思是说:“你怎么不干脆说要派人监视我呢?”   严友三吩咐道:“你去叫桂花进来。”   严秀侠答应了一声,立即传下话去。   不多一会,但见一名十七八岁的青衣使女走了进来,朝严友三躬身一礼,道:“总管呼唤小婢,不知有何差遣?”   严友三一手捋须,低低地说了两句。   桂花望望假秦素珍,点头道:“小婢省得。”   韩少山抬抬手道:“姑娘可以回房去了。”   假秦素珍没有作声,默默地随着桂花,往外行去。   严友三呵呵一笑,道:“老弟果然高明,看来你似有成竹在胸?”   韩少山笑道:“老丈夸奖.晚生只是对五凤门的阴谋略有所闻。”   严友三注目问道:“五凤门的首脑,究竟是何等人物?”   韩少山道:“他们称他大宫主,是江南总分坛坛主的主的大师兄。”   严友三道:“老弟也不知道他们来历么?”   韩少山笑了笑道:“说实在,晚生只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中听到了些,对他们来历如何,也并不清楚。”   严友三望着他,半信半疑道:“老弟,你真叫做韩少山?”   韩少山笑道:“晚辈很少在江湖走动,贱名从无人知,但确是真姓实名。”   严友三道:“老弟虽未在江湖走动,但机智过人,就是多年老江湖,也自愧不如。”   韩少山道:“那是老丈过奖。”   说到这里,忽然正容道:“晚生今晨截住的一只飞鸽,尚在晚生房中,老丈此刻就可派人前去取来,也许有用。”   严友三大笑道:“老朽早就想到这信鸽是老弟截下来的了。”   回头朝严秀侠吩咐道:“秀侠,快去把信鸽取下来吧。”   韩少山拱拱手道:“兄弟把鸽子缚在窗下,有劳严兄了。”   严秀侠答应一声,立即转身往外行去。   韩少山和严友三两人,在客室中密谈了一回,严秀侠已把信鸽取来。   严友三取出了纸笔,由韩少山仿照假秦素珍的笔迹写好了一封密柬,卷成一卷,放入竹管中,缚在信鸽脚上。   严秀侠捧起信鸽,走到院中,双手一放,信鸽立即展翅飞起,冲霄而去。   韩少山起身拱手说道:“老丈有事待办,晚生告辞了。”   严友三颔首道:“老朽自当遵嘱行事。”   韩少山微微一笑,飘然朝外行去。   严友三也不相送,转脸朝严秀侠低低说了两句。   严秀侠脸色微变,迟疑的道:“二叔,这消息可靠么?”   严友三含笑道:“自然可靠,你快去了吧!”   严秀侠道:“侄儿遵命。”说完,匆匆出店而去。   严友三一手捋须,抬头喝道:“孟武。”   院前一名青衣汉子应道:“孟武在,老掌柜有何吩咐?”   严友三道:“你要他们准备马匹,再雇一辆马车,结清店账,在店外伺候。”   青衣汉子答应一声,返身走出。   严友三背负双手,走进秦姑娘房间,假秦素珍背窗而坐,看到严友三,只作不见。   桂花慌忙躬身一礼道:“小婢见过总管。”   严友三微一摆手,抬目道:“你挽扶姑娘出去,我们立时动身。”   假秦素珍迅即转过身来,冷冷地说道:“你们要把我押到哪里去?”   严友三道:“老夫送你到一个地方去。”说完朝桂花以目示意。   桂花立即说道:“姑娘,小婢扶着你走。”不待假秦素珍回答,正待伸手扶去。   假秦素珍倏地站起,冷声道:“我自己会走,用不着你扶。”   严友三目中精芒电射,沉哼道:“姑娘最好识相些,老夫可不是好说话的人。”   桂花听了总管的话,那还客气,乘机出手,一把扣上假秦素珍胳臂,笑道:“还是小婢扶你的好。”不由分说,挽着她就走。   严友三随着两人身后,步出店门,马车早已在门外伺候。孟武迅快的打起车帘,桂花扶着假秦素珍,跨上车去。   一名店伙立即牵过枣红马,伺候严友三上马,六名太平堡的武士,也各自跨上马匹。   严友三一马当先,接着是一辆马车,然后又是六匹健马,紧随车后而行。   就在他们离开客店的同时,离盛记客栈不远转角上。就有一名灰衣汉子,转身疾奔而去。   一行车马,到清凉山麓,差不多还只有申牌时光!   严友三策马徐行,到得紫竹庵,便自停马,回头吩咐道:“孟武,你去通报一声。”   孟武一跃下马,走近庵门,举手轻轻叩了几下,只见庵门启处,走出一个妙龄女尼。   孟武不待对方开口,立时一抱拳道:“烦劳小师父进去通报一声,太平堡严总管拜会老师太来了。”   妙龄女尼正是紫竹庵主无尘师大门下了因,她自然认识红脸判官,慌忙合十道:“严大侠驾临,快请庵中待茶。”   严友三含笑道:“小师父不用客气。”   孟武早就迅速退下,打起车帘,桂花挽扶着假秦素珍跨下马车。   严友三朝后一摆手,吩咐道:“桂花扶着姑娘随老夫进去,你们就在庵外休息。”   六名青衣汉子弓身应“是”。   严友三当先跨进庵门,桂花扶着假秦素珍相继走入。   了因随后掩上庵门,急步在前面领路,把三人让入大殿,才合十道:“严大侠请稍候,小尼这就进去禀报家师。”   严友三微一颔首道:“有劳小师父了。”   了因转身进去,不多一回,无尘师太手拨念珠,面情冷漠,缓步走出大殿,合掌道:“阿弥陀佛,什么风把严大侠吹上荒庵来了?”   显然,她对那天红脸判官的中途退走,心中犹感不快。   严友三知道老尼姑的脾气,呵呵一笑,拱手道:“老朽特地拜会老师太来的。”   “不敢当。”无尘师太目光落到假秦素珍的身上,问道:“这位姑娘是谁?”   严友三道:“她是敞堡秦姑娘。”   假秦素珍冷笑道:“严大使何用替我掩饰,怎不告诉老尼姑,说我是五凤门被捉的人?”   站在无尘师大身后的了因,听得微微一怔,好奇地朝假秦素珍投以一瞥。   无尘师太冷峻目光望着严友三,问道:“严大侠,她究竟是谁?”   严友三尴尬地笑道:“她确是五凤门的人。”   无尘师太冷然道:“严大侠不是说她是贵堡秦姑娘么?”   严友三抱抱拳道:“此事说来话长,敝堡秦姑娘,三日前道五凤门江南总分坛挟持,由此女假冒敝堡秦姑娘,为老朽识破……”   无尘师太脸色一沉,道:“你押她前来,那是找贵堡秦姑娘来的了?紫竹庵可不是什么五凤门的江南总分坛,严大侠找错地方了。”   老尼出了名的火燥脾气,管你红脸判官?一言不合,就当面抢白。   严友三呵呵笑道:“老师太误会了的老朽来意。”   无尘师太道:“那么严大侠的来意如何?”   严友三道:“老朽有重大之事,和老师太奉商。”   无尘师太道:“什么事?”   严友三朝假秦素珍一指,说道:“老朽今晚有事,想把此女暂时留在老师太庵中……”   无尘师太道:“不成,紫竹庵不留外人,严大侠若是为了这件事来的,那就请吧。”   下了逐客令!   严友三微微一笑道:“老朽此来,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无尘师大冷冷说道:“严大侠还有什么事?”口气显已不耐!   严友三道:“此地不是谈话之所……”拖长语气不往下说。   无尘师太勉强的道:“好吧,严大侠请到后面来。”   严友三拱拱手,道:“多谢老师太。”   无尘师太冷声道:“老尼替严大侠带路。”转身往里行去。   严友三知道她的脾气,也不以为意,朝桂花吩咐道:“桂花,你们就在这里等候。”   这是示意桂花,小心看住假秦素珍,话声一落,立即随着无尘师太往后进走去。   无尘师太把严友三让到一间小客室中,仰手道:“严大侠请坐。”   了因跟着走进,倒了一蛊茶送上。   严友三目光一动,说道:“老师太能否请这位小师父在门口照顾?”   无尘师太道:“紫竹庵除了老尼师徒,只有一名打扫的婆子,不虑有人窃听。”   严友三道:“此事关系重大,还是小心些好。”   无尘师太微晒道:“严大侠盛名久著,江湖上能在你眼里的人,大概也寥寥可数,没想到你严大侠处事倒是这般谨慎。”   这话表面上虽极称道,骨子里实有讥诮之意!   你红脸判官,原来胆小如鼠!   严友三哪会听不出来?淡淡一笑,接着脸容一正,郑重的说道:“老朽此来,实有重大消息奉告,此事不但和老师太及清凉守觉胜大师有关,而且还关连到峨眉、少林两派,甚至是整个江湖……”   无尘师太看他说的这般郑重,不觉稍稍动容,道:“这么严重?好吧!了因,你就站在门口,不论什么人都不准踏进后院一步。”   了因脸上飞过一丝异色,躬身道:“弟子遵命。”退出客室,在阶前站定。   无尘师太道:“严大侠可以说了吧。”   严友三说道:“此事应该从老朽方才说的五凤门说起。”   当下就把秦素珍被劫,五凤门江南总分坛下书,一直说到神秘蒙面人把自己引去大茅岭,隐身材上作壁上观,贼人如何假冒自己,释放秦素珍,韩少山如何截获飞鸟,识破秦素珍系假冒之人,详细说了一遍。   无尘师太说道:“那韩少山年纪极轻,武功又竟然高不可测,此人来历,严大侠看不出来么?”   严友三捋须道:“这位韩老弟,确是令人莫测高深,说来惭愧,老朽在江湖上走了数十年,这等年轻高手,真还是生平仅遇!”   无尘师太冷冷道:“这姓韩的,比几天前那个假扮江寒青的小子如何?”   严友三啊了一声,沉吟说道:“这个老朽也说不出来。”   无尘师太道:“严大侠还没说出驾临荒宇,究有何事?”   严友三凝重的道:“五凤门江南总分坛,收拾了老朽之后,下次一行动就是清凉寺和紫竹庵,目的是老师太和觉胜大师两人。   据说他们预定的阴谋,此次行动中,只留觉明大师一个活口。”   无尘师太冷哼道:“那是为了什么?”   严友三道:“因为前几天咱们拦截江寒青,曾和流香谷的人照过面,他们此举,乃是一石二鸟之计,好让少林、峨眉两派,认为是流香谷干的,双方斗个两败俱伤,他们就可坐收渔人之利。”   无尘师大眼中寒芒飞闪,冷笑道:“此计果然毒辣的很,晤,严大侠这消息可是那韩少山说的么?”   严友三点头道:“这韩老弟亲耳听到三宫主发的命令,当是千真万确之事。”   无尘师太道:“他可知贼党要在何时采取行动?”   严友三道:“今晚由那姓郭的率同四旗令主前来,第一个目标自然是清凉寺……”   无尘师太铁青脸道:“那很好,咱们就在清凉寺会会他们。”   严友三乘机笑道:“老朽就因今晚贼党出动的高手,不在少数,老朽既然得到了消息,自是不能袖手,那假扮秦侄女的贼党,虽由韩老弟封了她脉段,真力无法施展,但若把她留在客店,实有未妥,再三筹思,只有暂时寄到宝刹来较为妥善。”   无尘师太想了想,点头道:“严大侠顾虑极是,那就把她留在这里好了。”   严友三大喜道:“老朽这里先谢了。”   无尘师太微微摇头道:“只是有一点,不知严大侠想到了没有?”   严友三道:“老师太请说。”   无尘师太道:“贼党今晚来袭,若是全数都赶去清凉寺,咱们就在清凉寺和贼人一决胜负,此女留在这里,自无问题;但若贼党分作两路,同时发动,老尼和严大侠都去了清凉寺,把她留在此地,就不如带她去清凉寺了。”   严友三道:“贼党今晚行动,旨在迅雷不及掩耳,以压倒优势,一举扑杀觉胜法师,然后再赶来此地,决无分成两路之理。”   无尘师太点头道:“严大侠既然说得如此肯定,那就留在此地好了。”   说到这里,一面问道:“严大侠准备何时前去清凉寺?”   严友三道:“目前贼党还不知老朽的身份,不便去的太早,贼党约二更发动,老朽想等到初更过后再去。”   无尘师太道:“那么严大侠就在小庵用过素斋,再去不迟。”   严友三要六名武士把马匹牵入底中,一面指示孟武,如何防守紫竹庵前段。   晚餐之后,无尘师太留下了因,协助桂花,共同看守假秦素珍,自己带了长剑,和严友三一同离庵而去。   紫竹庵的后进,一排三间,只有左厢客室中,还点着灯火。   了因缓缓站起,走近窗前,望着窗外黝黑的天空,似是触景生情,口中低吟:“五彩文章宫里集!”   过了半暇,依然还没下旬,只听假秦素珍接着吟道:“八方凤雨网中收。”   两人居然联起句来!   联句,雅事也,但此时此地,就显得有些不寻常!   桂花虽然听不懂诗中之意,但她总究出身武林世家太平堡,纵然没有江湖经验,江湖上的事情,平日听也听得多了。   这时忽然听两人念着自己听不懂的词儿,心头不觉一楞,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呀!”   了因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问道:“你听不懂?”   桂花摇摇头道:“我不懂。”   了因笑道:“这是五凤宫词,你自然听不懂了。”   桂花心头一震,失色说道:“五凤宫,小师父,你……”   了因轻笑道:“是啊,你现在懂了。”   桂花吃惊道:“你不是老师父门下?”   了因说道:“谁说不是?可惜那老尼姑比你笨得多了。”   桂花听出了因口气不对,迅疾后退一步,“刷”的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剑,喝道:“你敢背叛老师太?”   了因道:“连天下都是五凤门的,你别扛出老尼姑唬人好不好?依我相劝,你放下兵刃,扶她出去,我还可饶你不死。”   桂花短剑护胸,冷笑道:“我只要高叫一声,前面还有咱们太平堡的人。”   了因冷晒道:“那些酒囊饭袋,还没在我眼里呢,再说我也不会让你叫出声来的。”   话声出口,突然屈指轻弹,一缕白烟,从她指甲中飞出,朝桂花迎面打来!   桂花原是早有准备,但身躯一晃,还没闪出,鼻中已然闻到一股异香,登时双脚一软,跌倒地上。   了因看也没看她一眼,转身朝假秦素珍躬身一礼,道:“属下沈香见过侍者。”   假秦素珍道:“五旗下江南,何以照颜色?”   了因恭敬的答道:“东方甲乙木,柳旗清青族。”   假秦素珍颔首道:“你是青旗令下。”   了因躬身道:“是。”   假秦素珍道:“我被韩少山封闭穴道,真气无法运转,你速速背我离开此地,今晚约定在鬼脸城集合,到了那里,自会有人接应。”   了因应了一声“是”,回头看看地上昏迷不的桂花,请示道:“侍者打算把她如何打发?”   假秦素珍冷笑道:“你还怕她泄漏了你的身份?今晚一战,清凉寺、紫竹庵,猫狗都不会留上一只,让她留在此地,自会有人收拾,倒是今晚行动,已经泄漏,咱们须得早些赶去。”   了因道:“属下遵命。”   话声一落,迅快地脱下缁衣,露出一身青色劲装,把披在后面的长发挽了个髻,用青布包好,正待蹲下身去,背走假秦家珍……   门外突然有人冷笑一声,接着沉喝道:“要走只怕没有这般容易。”   了因脸色微变,接着欢愉地说道:“啊,是师父回来了。”   微风一飒,门口已有两人当门而立,那正是紫竹庵主无尘师太和红脸判官严友三!   无尘师太脸罩寒霜,厉声喝道:“好个叛师灭祖的孽障,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师父?”   了因瞟了师父一眼,笑吟吟道:“师父不是去了清凉寺么,怎么又回来了,你老人家这是生谁的气呀?”   她居然笑语盈盈,迎了上去。   严友三看得心头一凛,暗想道:“此女倒是镇定得很!”   看她迎着走来,不觉以传音说道:“老师太当心她的迷香!”   无尘师太沉喝道:“老尼这就劈了她!”   扬手一掌,直劈过去。   老尼姑一向是个火燥脾气,这时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徒弟,竟然叛师投贼,心头气怒已极!   这一记劈空掌,差不多用上了八成力道,一股强劲掌风势若雷奔,大有把了因立毙掌下之意!   了因身躯轻轻一旋,便自避了开去,一下闪到假秦珍身侧,低声问道:“侍者要不要放出求援信号?”   假秦素珍低低地道:“不用了,他们不敢伤我的,你自己快设法出去才好。”   了因点头道:“属下遵命。”   无尘师太一掌落空,暴喝一声,第二掌紧接着劈击而出。   了因又闪身避开,说道:“老尼姑,你这是逼我动手了。”   “师父”一变而为“老尼姑”,欺师灭祖,莫此为甚! 金令情潮--十五 山雨欲来 十五 山雨欲来   无尘师大气得脸色煞白,怒喝道:“大胆孽障,今晚不把你活劈掌下,老尼就不叫无尘!”人随声起,双掌骤发,纵身飞扑过去!   了因冷冷一笑,道:“老尼姑,你当我真的怕你了么?”   直待无尘师太快要扑近,突然双眉一侧,身如逆水游鱼从无尘师太掌下欺入,右手轻扬,忽拍忽拂,招式奇妙,接着发出右掌,直向无尘师太胸口横印过去!   无尘师太飞扑面来,双掌要落未落,蓦觉人影一闪,劲风袭体,沉嘿一声:“你是找死!”   立即改拍为劈,掌势疾沉,宛如两辆开山大斧,顺了因双肩劈落!   那知了因右掌只是个虚招!   那身法滑滋已极,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不退反进,宛如一溜青烟,从无尘师太身边一擦而过,闪了出去,娇笑道.“师父,我走啦!”一下已掠出数丈之外。   严友三也算得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就站在门口,竟然也来不及出手阻拦,心头不禁暗暗一凛,忖道:“莫非她使的是‘鱼龙百变’身法……”   无尘师太身形疾转,电射而出,厉叱道:“孽障,你还想逃么?”   了因在这一瞬间,已然飞上墙头!   猛听半空中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笑道:“小师父请回去。”   紧接着但听有人“啊”了一声,一团人影,从墙头直摔下来。   无尘师太适时追到,还没看清摔下来的是谁?仰脸喝道:“屋上何人?”   严友三同时掠来,说道:“那是韩老弟的声音,大概已经走了。”   无尘师太哼道:“就是那个韩少山么?”   说话之间,目光一瞥,业已看清这翻身跌落下来的正是了因!   一时不禁怒从心起,暴喝一声:“该死孽障!”   扬手一掌,直向了因顶门拍去。   严友三赶忙一把托住无尘师太掌势,说道:“老师太留她活口。”   无尘师太哼道:“这孽障欺师灭祖,留她作甚?”   严友三低声道:“据老朽看来,此女只怕不是令高徒了。”   无尘师太听得不觉一怔,凝目看去,了因神情萎顿,是已被韩少山封闭了穴道,这时坐在地上,双目紧闭,一言不发。   想起方才动手时的情形,觉得她施发的果然不是峨眉手法,这就点点头道:“好吧,我们到里面去问问她。”   一把提起了因,匆匆回进客室。   假秦家珍依然坐在那里,连瞧也没瞧他们一眼。   无尘师太狠狠地把了因往地上一摔,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厉声喝道:“丫头,你究竟是何人?”   这一下摔得不轻,但了因咬紧牙齿,哼都没哼,她穴道被封,四肢使不出一点力道,只是缓缓地从地爬着坐起,理也没理。   无尘师太冷哼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贼党青旗令主手下。”   了因伸手掠掠鬓发,冷冷说道:“你已经全听到了,何用再问?”   无尘师太道:“我要你说。”   了因道:“我不说呢?”   无尘师太扬手一记耳光。打在她脸颊上,厉喝道:“你不说,老尼就打死你这个丫头!”   她在气恼之下,这记耳光出手极重,“拍”的一声,了因坐着的人,应手扑倒地上,嘴角间鲜血殷然,缓缓流了出来。   她用手拭了一下,挽首道:“打得好,老尼姑,你就是杀了我,也休想逼出一句话来。”   无尘师太大怒,道:“你当我不敢杀你?”   锵的一声,抽出长剑。   了因斜睨了她一眼,冷笑道:“自然敢,我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好在你老尼姑也活不到天亮。”   无尘师大气得浑身发抖,长剑一指,厉笑道:“好个欺师灭祖的小丫头,我要一剑一剑地割死你……”   抖手一剑,朝了因脸上划去。   了因惊叫一声,急急偏头让开,但无尘师太练剑数十年,出手何等快速?她纵然及时避让,依然被剑锋划过,嗤的一声,划破了一层表皮!   不!脸上割裂了一道剑痕,但奇怪竟会没有流血!   无尘师太目中寒光一闪,一把揪住了因头发,迅速地从她脸上撕下了一层簿如蝉翼的人皮,冷冷哼道:“你果然不是了因!”   这一揭下人皮,了因登时变成另外一个女子!   好,看去不过二十来岁,一脸俱是惊饰之色,哭出声道:“老尼姑,你杀了我吧,我反正也活不成了……”   严友三说道:“你只要实话实说,我们可以放你回去。”   那女子哭道:“我不会说的,死也不会说的。”   无尘师太冷厉地喝道:“我问你,了因可是你杀害的?”   那女于道:“我不知道……”   无尘师太冷冷道:“你不知道,老尼偏要你知道。”   那女子道:“我真的不知道。”   无尘师太道:“好!我先割下你一只耳朵!”   长剑一颐,朝她左耳刺去。   假秦素珍冷冷喝道:“住手!”   无尘师太道:“你可是想替她说情么?”   假秦素珍冷笑一声道:“沈香,她们要问什么,你只管说出好了。”   她言外之意,极明显的表示出来,无尘师太和红脸判官今晚必死无疑,就是说出来了,也已不用怕泄漏什么机密!   那叫沈香的女子,举眼望望假秦素珍说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是黑旗令主借调来的。”   严友三问道:“那么严秀姑呢,是不是你杀的?”   沈香依然摇摇头道:“不是。”   无尘师太喝道:“那是什么人杀死的?”   沈香道:“是……是黑旗令主……”   无尘师太双目几冒出火来,问道:“他为什么要杀害严秀姑?”   沈香略现迟疑,接着说道:“那是好让你们对付江寒青……”   话声方出,突听窗外传来一声朗朗长笑,道:“老师太听清楚了?”   无尘师太脸色一变,霍地站起,沉声喝道:“什么人?”   窗外那人朗声道:“在下江寒青……”   说到最后一字,声音摇曳,似已去远。   严友三日中异采一闪,似是想到了什么,但却没有说出来。   无尘师太冷笑道:“好小子,紫竹庵当真是任人来去的了!”   说到这里,锵的一声,长剑归鞘,寒声道:“好,老尼也不难为你们,今晚自会找黑旗令主算账,你取出解药来,把太平堡桂花姑娘弄醒了,这就随咱们到清凉寺去。”   沈香不敢作主,抬头朝假秦素珍望来。   假秦珍道:“你给她闻些解药。”   沈香答应一声,探怀取出解药,在桂花鼻中抹了一些。   桂花打了一个喷嚏,立时揉揉眼睛,翻身坐起,瞧到总管和无尘师太都在屋中,不禁大喜,慌忙站起身子,躬身道:“小婢该死,着了贼人的道……”   严友三一摆手道:“此事经过,老夫已经尽知,此两位姑娘,暂时仍由你看守,带她们一同上清凉寺去。”   桂花望望两人,躬身道:“小婢遵命。”   无尘师太道:“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走。”   一行五人步出前殿,孟武立时迎了上来,垂手道:“属下见过总管。”   无尘师太回头道:“严大侠要带他们一起到清凉寺,这里用不着派人看守了。”   严友三想到假秦素珍两人,确也需人看守,这就点点头道:“如此也好。”   一面朝孟武吩咐道:“你们那就随老夫回去吧。”   从紫竹庵到清凉寺,不过半里来路,一行人不消片刻,便已到达。   这时初更才过,二更不到,月暗星朗,山影空殿,清凉寺在一片古木暗阴之中,已然看不到一点灯火。   红脸判官严友三和无尘师太刚到清凉寺山门,但见寺门内人影闪动,觉胜法师和他师兄少林寺罗汉堂主持觉明禅师,一起迎了出来。   两人身后紧随着铁书生严秀侠,另外还有四名手持禅杖的青衫僧人。   觉胜法师迎前一步,合掌道:“老师太、严大侠怎么这时候才来,贫僧已经恭候多时了。”   无尘师太道:“两位大师不必客气,有话到里面再说。”   觉胜法师已然看到六名太平堡武士押着两个神情萎顿的女子同来,立即含笑道:“老师太说的极是,两位请到里面待茶。”   觉明禅师迎着严友三说了两句客套,严秀侠也跟着走上,见过了二叔。   一行人进入山寺,但见走廊间阴暗之处,都有僧侣岸然站立,这些平日穿着宽袍大袖的和尚们,这时都已改着了深灰色的短装,腰跨戒刀,每人脸上,俱是一脸肃穆之色。   只有觉明禅师身后四名手持禅杖的僧人,还穿着青色僧袍,一望而知这四人敢情不是清凉寺的僧人,是随同觉明禅师来的少林寺罗汉堂高手。   严友三看到庙中戒备森严,不觉暗暗点头,心中赞道:“清凉寺果然不愧是少林嫡系,这些和尚,一个个精气内敛,眼神充足,分明是内外兼修,身手不弱!”   正行之间,严友三和严秀侠低低说了两句。   严秀侠躬身领命,立即指挥孟武、桂花,率同太平堡五名武士,押着假秦素珍和沈香二人,径自向后进而去。   觉明、觉胜陪同严友三、无尘师太进入大殿。   四人围着方桌坐下,四名青僧人已然手柱禅杖,在阶前站定,一名小沙弥端上香茶。   此刻偌大一座大殿上,除了伺候方丈的小沙弥,再无旁人。   觉胜法师朝严友三合十道:“严大侠要令侄赶来通知,今晚二更过后,敝寺将有强敌压境,不知究竟情形如何?”   严友三并未立即回答,反问道:“大师已要宝刹全体僧侣,严加戒备了么?”   觉胜法师点头道:“秀侠赶来,转述了严大侠之意,虽然说的并不详细,但贫僧还是遵照严大侠吩咐,要本府全体僧侣,按岗位严加戒备了。”   严友三道:“如此就好。”   觉明禅师道:“严大快要秀侠赶来通知,自然已知今晚敌势了?”   严友三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说道:“此事说来话长,老朽昨晚经过,秀侠大概已和两位说过了?”   觉明禅师点头道:“严大侠的经过情形,秀侠已经说了。”   觉胜法师道:“严大侠这消息,是听那位姓韩的施主说的了?”   严友三道:“不错,这位韩老弟不但武功高绝,而且机智过人,这是他亲耳听到贼党传达的命令,千真万确,决不会假。”   四人正谈着话,只见守山门的师傅押着一黑衣蒙面人进来,严友三问道:“朋友蒙面而来有何贵干?   黑衣人冷傲地说道:“在下是奉命下书来的。”   严友三微笑道:“朋友既是下书来的,理该从正门求见。阁下明知出清凉寺是少林下院,岂能容得朋友高来高去?”   黑衣大汉朝严友三打量了几眼,忽然拱拱手,问道:“尊驾大概就是太平堡总管严大侠了。”   严友三心中暗道:“敢情他还当自己是他同党!”一面颔首道:“不错,老夫正是严某。”   黑衣汉子抱拳道:“在下汤仁义,原是奉令主之命,向清凉寺老法师下约来的。”   严友三朝觉胜一指,道:“这位就是本寺方丈觉胜老法师,汤朋友可有书信?”   黑衣汉子道:“在下只是带来的口信。”   觉胜法师合十道:“贫僧觉胜,令上要施主前来,不知有何见教?”黑衣汉子冷声道:“敝令主定今晚三更,前来清凉寺拜会老法师。”   觉胜法师道:“贫僧等人早已在此恭候了。”   黑衣汉子冷声道:“如此就好,在下告辞了。”   说完,正待举步往外行去。   无尘师太冷笑道:“你来了还想走么?”   黑衣汉子道:“你们要待怎的?”   觉胜法师问道:“贫僧想知道五凤门今晚究竟有些什么阴谋?行动如何?”   黑衣汉子冷笑道:“老和尚你想逼供么?”   觉胜法师总究是少林高僧。不禁老脸一红,合十道:“贫僧说过并无难为施主之意。”   黑衣汉子道:“那就应该释放在下回去复命。”觉胜法师一时语塞,尴尬地道:“这个……”   无尘师太冷喝道:“大胆贼徒,面蒙黑巾,潜入本寺,分明是贼党奸细,窥探虚实而来,被擒之后,又诡言下约,假奉命而来,老尼面前,你莫来这一套,你若是不肯实说,莫怪老尼手段毒,那时你纵有钢筋铁骨,也叫你无法忍受。   黑衣汉子冷冷说道:“老尼姑,你把在下杀了,也休想我说什么。”   无尘师太铁青着脸色,霍地站起身子,冷笑道:“好,老尼不会让你死的,我只要点你五阴绝脉,不用一盏热茶工夫,你自会有问必答了。”   黑衣汉子听的脸色微凛,望着严友三,眨动了两下眼睛。   严友三心中明白,朝他微微点头,立即呵呵一笑道:“老师太且慢。”   无尘师太道:“严大侠有何高见?”   严友三道:“他自称奉命下约而来,不论真假,确是不宜难为了他,因此兄弟认为只要他说出实情,就释放于他,不知三位意下如何?   无尘师大道:“他肯说么?”   严友三道:“由兄弟说说他,也许他肯说,亦未可知。”   随着站起,朝两名青袍憎人道:“两位只管松开汤朋友手臂,老夫面前,谅他不敢妄生逃走之念。”   两名青袍僧人躬身应是,立时松开了扣着黑衣人的双臂。   严友三道:“汤朋友随老夫来,我有几句说话问问你。”   说着举步朝大殿右首走去。   黑衣汉子果然依言跟着走来。   严友三走到殿右,忽然脚下一停,低声说道:“五采文章宫里集。”   这句话是从沈香(了因)口中听来的,当虽是五凤门贼党见面时的暗号无疑。   那黑衣汉子果然脸有喜色,答道:“八方风雨网中收。”   严友三见他答的不错,立即低低说道:“兄弟韩世荣。”   黑衣汉子道:“兄弟来时,令主曾有交待,要兄弟务必和韩兄取得联系。”   严友三道:“贵令主可有什么吩咐?”   黑衣汉子背向大殿左,迅快从怀中取出一小段东西,递了过来,低声道:“令主要韩兄在三更前把此物投入香炉之中。”   严友三接到手中,点点头,道:“兄弟记下了。”接着注目问道:“今晚咱们究竟有多少人前来?”   黑衣汉子道:“韩兄只要把毒龙香投入炉内,旁的事不用多问。”   严友三心中暗暗骂道:“好个狡猾之徒!”   一面目光朝殿左一瞥,低声说道:“不然,兄弟如若不知今晚实际行动,就无法适时配合,再说,汤兄如若不稍稍说出一点实情,只怕他们不会放你回去。”   黑衣汉子道:“韩兄要告诉他们实情么?”   严友三微笑道:“汤兄只管放心,古人说的好: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兄弟真真假假的,自会说得他们深信不疑。”   黑衣汉子点点头道:“这样就好,不瞒韩兄说,今晚行动,原由郭护法指挥,但据说少林觉明,去而复返,因此坛主可能亲临主持,原定二更发动攻势,也就要延到三更了。”   严友三道:“难道四位令主和旗下兄弟,还不够应付这些贼秃?”   黑衣汉子道:“不,今晚行动,紫旗、青旗两位令主并不参加。”   严友三怔了一怔,奇道:“敝上和紫旗令主怎会不来了呢?”   黑衣汉子道:“兄弟听说贵上青旗令主已于昨晚赶去河北,紫旗令主也奉命去万笏山庄了。”   严友三听的暗暗吃了一惊,一面点头道:“原来如此。”   黑衣汉子道:“时间已近二鼓,兄弟还得赶去复命。”   严友三一面作出颔首之状,提高声音说道:“汤朋友请随老夫来。”   两人回到大殿左首,无尘师太沉着问道:“这厮说了么?”   严友三点点头道:“这位汤朋友已经说了,今晚来的贼党,是由他们一个姓郭的护法率领,大概有数十人之多。”   觉胜法师故意问道:“他方才不是说今晚二更来的是什么令主么?”   严友三笑道:“兄弟已经问过了,据汤朋友说,那姓郭的是他们总坛护法,身份还高过令主甚多。”   觉胜法师道:“他们究是哪一路的朋友?”   严友三道:“据汤朋友说,他们叫做五凤门,老夫也从未听人说过,大概是一个新兴的帮会,嘿嘿,如今江湖上当真都是胆大妄为、急功躁进之人,开山立帮,扬名立万,也不须要找上清凉寺来。”   觉胜法师道:“严大侠之意,此人该如何发落?”   严友三拈须笑道:“兄弟觉得他既然自称奉命订约而来,还是放了他吧,凭清凉寺在江南武林中的声誉,五凤门区区么魔小丑,何足道哉?”   觉胜法师合十道:“严大侠说的极是。”目光一指,朝黑衣汉子道:“施主走吧。”   黑衣汉子却一言不发,转身走出大殿,正待纵身跃起!   觉胜法师突然沉喝道:“站住!”   黑衣汉子回头道:“你还有什么事?”   觉胜法师道:“清凉寺从没有人高来高去,施主请走本寺山门出去。”   黑衣汉子冷笑一声,举步朝殿前走去。   觉胜法师目送那黑衣汉子走出山门,这才合十问道:“严大侠,他说了什么?”   严友三呵呵一笑道:“这厮还当兄弟也是贼党,都说出来了。”   无尘师太道:“今晚来的是些什么人?”   严友王道:“他们原是由姓郭的指挥,定在今晚二更来袭,但因觉胜大师去而复返,临时改在三更,由他们江南总分坛坛主亲自前来。”   觉明禅师合十道:“阿弥陀佛,他们居然这般看的起贫僧!”   无尘师太道:“如此正好,老尼倒要看看这位五凤门的三宫主,究竟是何等样人?”   严友三道:“贼党青旗令主和紫旗令主两股,均已奉命他去,今晚来的,只有白、黑二旗两股匪徒,人数不会太多。”   觉明禅师道:“如此说来,咱们双方实力,也就不悬殊得太多了,对方由三宫主领头,加上姓郭的护法,和白、黑二旗令主,不过四人,咱们这里,正好也是四个,一对一,该是不成问题,至于白、黑二旗手下匪徒,本寺僧侣大概也接得下来了!”   觉胜法师道:“师兄说的极是。”   觉明禅师仰首望望天色,说道:“趁他们未来之前,大家正好养足精神,以逸待劳,殿上烛火,还是熄去了吧。”   说罢,大袖一挥,吹熄了桌上烛火。   觉明禅师已然闭上眼睛,状若入定。   严友三心中暗道:“大敌当前,老和尚有这份定力,实是难得!”   觉胜法师因师兄这么说了,自然不好多说,但他总究是清凉寺的主持,心中有事,哪里阖得上眼皮?只是眼睁睁地望着寺外。   殿上四个,谁也没有说话,殿外四名青袍僧人,也怀抱禅杖.凝立不动。   除了山风轻啸,林木萧萧,偌大清凉寺,听不到一丝声音!   这是大风暴前的片刻宁静!   时间渐渐接近三更,突见一名灰衫僧人,从山门外急步奔入,刚一跨进大殿,觉胜法师没待他开口,低声问道:“悟缘,可是发现敌踪了么?”   那僧人立即躬身道:“启禀方丈,顷接隐伏山前松林中的师兄,传来报告,山前已经发现敌踪,一拨穿着灰衣,另一拨全是黑衣,正朝本寺而来。”   觉胜法师道:“一共有多少人?”   那僧人道:“人数还不清楚。”   觉胜法师顿首道:“知道了,你传我命令,要他们速即退回寺来。”   那僧人躬身道:“弟子遵命。”转身匆匆退去。   无尘师太冷哼道:“他们已经来了么?”   觉胜法师道:“大概还在山下。”   过不一会,只见先前那个僧人,又匆匆走入,躬身道:“禀方丈,两拨贼人已到寺前了。”   觉胜法师沉吟道:“他们有何举动?”   那僧人道:“没有举动,这两拨贼人,约有五十名左右,到得寺前,就分左右排立,似乎在等人。”   觉胜法师道:“他们没有举动,本寺僧侣暂时暗中监视,不准妄动。”   那僧人答应一声,又匆匆退下。   无尘师太道:“看来他们三宫主还没到场。”   严友三笑道:“此刻还不到三更呢。”   觉明禅师自然听到了,但他依然双目垂帘,静坐如故。   清凉守山门敞开,但寺中灯火全熄,仍然是一片宁静!   寺外两旁,松林前面,已经站立了两排贼人,左前一排二十五名灰衣汉子,一律身穿灰色劲装,灰布蒙头,在他们面前,站着一个全身白衣的人。   右首一排二十五名黑衣汉子,前面也有一个全身黑衣的人领头。   这两拨人抵达寺前,情势就显得紧张起来! 金令情潮--十六 夜袭清凉 十六 夜袭清凉   看,山前松林间,不时出现了四点碧绿的灯光,远远望去,宛如莹火虫一般,贴地低飞,冉冉而来!   不过眨眼工夫,那四点灯光,已经绕出松林,很快到了寺前一片空地之上。   前面的八个绿袍人,列队而行。   八人身后,是一个身穿竹布长衫的老者,此人鹞目鹰鼻,生相极为阴沉,正是主持围歼红脸判官严友三的郭护法。   稍后,又是四名身穿绿色衣裙的使女,手提宫灯,分作两对,缓步行来,后面随着一顶绿色软轿。   八个绿袍人到得寺前立即分左右站定,让开了中间,紧接着绿色软轿面向清凉寺山门停了下来,四名绿衣使女,分立轿前两旁。   这时,站在两边松林前面的白旗令主和黑旗令主,很快趋上前去,朝郭护法躬身施礼。   郭护法目光深隼,望了清凉寺一眼,一手捋须,对黑旗令主低低说了几句。   黑旗令主一欠身,转身朝清凉山门走来,相距还有一丈来远,便自停步,大声说道:“清凉寺和尚听着,五凤门江南总分坛坛主大驾到了,速要觉明、觉胜两个老和尚出来迎接。”   话声传入大殿,枯坐入定的觉明禅师双目一睁,徐徐站起,说道:“咱们该出去了。”   觉胜法师合十道:“严大侠、老师太清!”   严友三道:“两位大师乃是此地主人,还是两位请先。”   党明禅师点点头道:“既是如此,师弟,你就走在前面吧。”   觉明禅师陪同严友三,无尘师大随在他身后而出,四名青袍僧人不待吩咐,紧随着步出山门。   最后是十八名身穿灰色短装,腰佩戒刀的清凉寺僧侣,出得英门,就似雁翅般朝两边分开。   觉胜法师面对强敌,倒变得镇静无比,手抱禅杖,凝立当前,合掌一礼,缓缓说道:“那一位是五凤门江南总分坛的坛主?恕贫僧恭迎来迟。”   站在轿前的郭护法阴沉一笑道:“你就是清凉寺当家觉胜和尚么?”   觉胜法师说道:“贫僧正是觉胜,老施主应如何称呼?”   郭护法冷哼一声道:“老和尚好大的架子,见了坛主,还敢不上前接驾?”   觉胜法师台掌道:“敝寺从未和江湖朋友有甚过节,贵坛主夤夜纠众明仗而来,不知究竟有何见教?”   郭护法冷喝道:“你接过驾,再问不迟。”   无尘师太高声喝道:“五凤门小丑,居然敢到清凉寺来撒野。”郭护法厉笑道:“老尼姑,你死到临头还敢无礼。”   这时红脸判官严友三手拂长髯,暗中以“传音入密”朝觉明禅师说道:“大师注意那姓郭的,兄弟先去会会白旗令主。”   觉明禅师听他以“传音”和自己说话,心知必有缘故,微微颔首,也以“传音”说道:“严大侠小心。”   严友三大步走出,朝白旗令主抱抱拳,洪声笑道:“白旗令主,人生何处不相逢,昨晚大茅峰一会,不想今晚又在此地和令主碰上了。”   白旗令主不由怔了一怔,暗道:“这韩世荣指名和自己说话,不知有什么事?”   心念一转,立即低声朝郭护法道:“韩世荣指名叫阵,想来必有消息报告,属下去去就来。”   郭护法点点头,白旗令主身形飘动,迎着走出,拱手道:“严大侠有何指教?”   严友三洪声笑道:“老夫要向今主特别声明,老夫今晚只是私人行动,纵有得罪之处,和太平堡无关,也丝毫无损于昨晚互不侵犯之约,不知令主以为如何?”   白族令主耐着性子答道:“严大侠既然声明今晚只是私人行动,和太平堡无涉,兄弟亦自当同意。”   严友三大笑道:“如此就好,老夫既是应邀助拳而来,少不得要向今主讨教几招了。”   白旗令主心中暗道:“这也没错,他既然假扮了严友三,自是情面难却,应邀助拳,少不得应个景儿!”   一面点头道:“严大侠那是要和兄弟动手了?”   严友三道:“不错,老夫既然来了,总得找个对手拼上一场,令主是老夫最好的人选了。”   这话没错,他是白旗令主手下,也只有白旗令主知道他是韩世荣,动手之际,自会手下留情。   严友三道:“老夫觉得今晚咱们不分个胜负,很难罢手。”   白旗令主只当他说的是门面话,这就点点头道:“严大侠只管划下道来,兄弟自当奉陪。”   严友三低声笑道:“咱们不硬打几招,如何瞒得过老和尚的眼睛?”   白旗令主冷笑道:“今晚清凉寺别想再有一个人活到天亮。”   严友三举手一剑,作势朝白旗令主身边劈过,趁机跨上一步,低声道:“令主,你老既要别人假扮秦素珍,怎不和老夫明说?”   白旗令主吃了一惊,问道:“你如何知道的?”   严友三道:“她出了纰漏。”   白旗令主急急问道:“究是怎么一回事?”   严友三道:“无尘师大门下了因,被老尼姑看出破绽,终于说出今晚行动,秦素珍怕令主不知道清凉寺已有准备,入晚之时,偷放信鸽,又被老尼姑发现了……”   白旗令主急问道:“她现在如何了?”   严友三道:“老夫把她杀了。”   白旗令主听得又急又怒,顿脚道:“她是三宫主手下的侍者,此次奉命乔装秦素珍,主持太平堡,你还得听她指挥,你……你有几个脑袋,竟敢把她杀了?”   严友三道:“无尘师太手段毒辣,老夫若不杀她,咱们全盘计划,都将泄漏无遗了。”   白旗令主沉吟了一下,点点头道:“你说的也是有理,只是本座也难以作主,你且随我见郭护法去。”   严友三低声道:“今晚清凉寺另有高人助拳,咱们未必能稳操胜算,老夫若是这样随你同去,只怕会引起对方怀疑。”   白旗令主奇道:“那是什么人?”   严友三道:“这个我也不大清楚,听觉明老和尚口气,此人武功几乎高不可测!”   白旗令主道:“那么依你之见呢?”   严友三道:“令主最好假装不是老夫敌手,再由郭护法出手,老夫就可把此中经过,向他面报了。”   白旗令主想了想道:“那也只好如此了。”   两人话声一落,各自横剑当胸,缓缓绕场一圈。   严友三大喝一声道:“老夫倒要瞧瞧你还能接我几剑?”   突然挥手一剑,飞洒攻出。   这一剑,撤出漫天寒芒,剑影如山,宛如风雷进发,直罩过去!   白旗令主心头大骇,右手长剑疾起,便了一招“拨云开路”,身前划起一道银虹,朝如山剑影中,连连拨动。   但听接连响起一阵金铁交鸣,严友三屹立不动,白旗令主却被当场震得跟舱后退了两步!   这一下,自是大出白旗令主意外,蒙面白纱一阵波动,目光暴射,紧盯着严友三,骇然道:“你不是韩世荣!”   严友三大笑道:“老夫严友三,哪里不对了?”   “刷”的又是一剑,拦腰挥去,剑光横扫,长虹如电,威势之强,大有席卷山河之慨!   白旗令主心头大凛,口中冷冷一笑道:“很好!”   长剑斜出,侧身进招,直刺严友三左肋!   这是一记奇招,不求自保,却反而突击对方要害。   严友三若不中途收剑,固可把白旗令主伤在剑下,但自己同样要被对方刺中要害。   严友三没想到他竟会使出两败俱伤的打法,只得中途变招,剑随身转,横跨一步,让开对方剑势。   两人在广场东南隅,展开了一场惊险惨烈的搏斗。   这时,无尘师太和黑旗令主也各展所学,剑光如轮,已经打了三百招以上,仍在猛烈的拼搏之中。   绿色软轿,静悄悄地停在广场中间,轿帘低垂,轿中人既没露面,也没作声,对广场上四人的拼斗,不闻不问,无动于衷。   四名绿衣使女,手挑宫灯,伺立轿侧,没有一个人朝两盘飞舞的剑光,看上一眼。   八个绿袍人像是专为保护软轿而来,此刻已然散开,按八封方位,离轿丈许,每人手按绿穗长剑,面向外立,更是一动不动。   在绿惨惨的灯光映照之下,这一顶软轿,自成藩篱,使人测不透他们的企图。   五凤门的三宫主,总不会到清凉山摆架子来的吧?   只有广场左右两边松林前面站着的灰衣武士,和黑衣武士们,眼看两位令主已经和人家动上了手,一个个手仗兵刃,大有跃跃欲试的模样!   就在此时,但见伺立轿前一名绿衣使女,忽然手举玉磬,“叮”的敲了一声。   觉明禅师听的心头一凛,立即回头朝觉胜法师低声说道:“对方可能就要发动攻势,若是一经发动,师弟只管主持罗汉阵,守护山门,那软轿中人,自有老衲对付。”   觉胜法师道:“小弟遵命。”   这两句话的工夫,两处战场登时起了变化。   原来那白旗令主和黑旗令主,听得这声玉磬,精神突然一振,长剑连挥,同时使出一套奇诡无比的剑法。   红脸判官严友三和紫竹庵主无尘师太,都是当代剑术名家,练剑数十年,但在对方这一轮诡异剑法急攻之下,立时被逼得落了下风!   郭护法站在轿前,阴森目光徐徐一扫,冷嘿道:“两位大和尚,你们且看看形势,难道还想和五凤门顽抗么?”   觉明禅师看出情形不对,手拄禅杖,缓缓说道:“大家住手,听老衲一言。”   郭护法阴森一笑道:“老和尚想的倒好,现在只怕由不得你们了。”   话声甫落,只听轿前绿衣使女又敲了一下玉磬!   郭护法举手一挥,站在左右两侧的二十五名灰衣武士,和二十五名黑衣武士,忽然队形一变分作五人一组,扇形般朝寺门逼来!   觉明禅师沉喧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师弟,列阵。”   一提禅杖,大步朝软轿走去。   他这一举步,身后四名青袍僧人立即跟着过来。   觉胜法师更不怠慢,镔铁禅杖向空划了一个圆围。   这是列阵的暗号,站在寺门两旁的十八名灰衣僧侣,迅快移动,八个手持禅杖的两人一对,左右前后,占了四象方位,十个手握戒刀,有的在前,有的在后,眨眼之间,已摆列了一座阵式。   虽然只有十八个人,但这是少林寺驰誉天下数百年从来没有人冲破过的“罗汉降”!   “罗汉阵”原有大小之分,“大罗汉阵”须有一百单八个人,清凉寺总共也只有三数十名僧侣,自然只能般出十八个人组成的“小罗汉阵”来。   郭护法在中间,一见觉明禅师连同四个僧人朝前通来,立即沉声喝道:“老和尚退回去。”   觉明禅师徐徐说道:“贵门坛主既然来了,老衲自然要会会他了。”   郭护法阴笑道:“老和尚,你再不站住,老夫不客气了。”   觉明禅师双月之中,射出炯炯寒光,肃然道:“老衲要见贵门坛主,你敢阻拦?”   他宝相庄严,另有一股慑人威仪,郭护法不禁呆了一呆!   只听软矫中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说道:“在劫难逃,你让他过来。”   “叮”!轿前那名绿衣使女又敲了一下玉磬!”   这一声玉磐响处,郭护法忽然从他大袖之中,取出一个尺长的金瓜锤,振臂一挥,口中大声喝道:“大家冲……”   他本是喝的“大家冲杀上去”,但只说到“大家冲”,底下的话,还没出口。   突听暗影中有人喝了声:“打!”一缕急劲风声,直向面门打来!   郭护法久经大敌,立即举手一抄,接住暗器,但觉掌心隐隐生痛,急忙低头一瞧,原来竟然只是一颗豆大的石砂,心中不禁暗自一凛!   这原是眨眼间的事,他虽然只喝出“大家冲”三个宇,但白,黑二旗令下的两拨武士,已如钳形般从左右夹攻而来。   少林寺的“罗汉阵”,变化奇异,方位移换之间,有如转动的车轮,阵中僧侣,不停的变换位置,互相交替,使阵势永远保持灵活,以收互相策应之效。   但冲上来的两股贼党,他们五人一组,也似有着一定的步伐,前面五人一冲而上,猛攻数招,就向后疾迟,紧着接第二组的五人立时冲了上来,一波接一波地攻到。   这一左一右,虽然只有两拨人,但这种以阵势推动的钳形攻势,当真猛烈无比!   郭护法脸色阴阴沉,倏然欺到觉胜法师面前,阴声道:“老和尚纳命来吧!”   觉胜法师手拄禅杖,凝立阵前,一见郭护法亮出金瓜锤,不觉身躯微震,双目精光陡射,沉声喝道:“原来老施主,就是……”   话声还未出口,陡觉一道人影,朝前冲去!   觉胜法师心头大奇,暗想:“如说这人是从寺内冲出来的,此刻寺门已被“罗汉阵”所封锁,他不可能越阵而出,那么此人会是谁呢?”   老和尚心念闪电一转,急急举目望去,那人影去势奇快,已然到郭护法身前!   照说郭护法手握金锤,正待出手,自是早有准备,就说没有防备吧,像他这等武功造诣的人,目睹有人朝自己冲来,不出手迎击,也足可闪进得开!   但怪就怪在这只,郭护法明明看到有人朝自己笔直冲来,就是避让不开,甚至连举手封格,都来不及。   但听“砰”的一声,两个人便不折不扣地撞了个满怀!   人影一撞即分,郭护法竟然拿不住桩,脚下跄踉,直被撞得后退了四五步,但觉手上一轻,一柄金瓜锤已在这一撞之下,到了人家手里!   只听耳边飘来那人的一声轻笑:“这东西一肚子坏水,不用也罢!   原来他这柄金瓜锤中,暗藏毒汁,和人动手之际,只要一按机簧,毒汁就喷射而出,不论人畜,只要毒汁沾上一点,立即溃烂见骨,不出半个时辰,立即毒发而死,端的歹毒无比!   这一下,直把郭护法惊得大感凛骇,急忙抬目望去,只见那人已然冲出去六七丈外,一挥手把自己金瓜锤向空掷出,化作一道金光,一朝一片树林中划空而去!   郭护法急怒攻心,大喝一声道:“小子,你往哪里走?”   双脚一顿,身如灰鹤凌空,急起直追,朝那人身后飞扑过去。   那人身法十分奇快,一下冲到黑旗令主和无尘师太动手的战场,身形不停,口中大声叫道:“两位快快让开!”   双手一分,已然朝两人中间冲了过去!   这时无尘师太和黑旗令主已是进入生死拼斗的决战状态,黑旗令主剑势飘忽,谲异凌厉,变化无方,着着都是进攻的招术。   无尘师太屈居下风。   那人就在此时随着喝叫,以奇快无比的身法,一下冲入两支长剑纵横交织的剑影之中!   黑旗令主正在大肆抢攻之际,突觉眼前疾风飒然,掌中骤然一震,长剑已被来人劈而夺去,心头不禁大骇,迅速向后跃退。   这原是眨眼间的事,那人一把夺到黑旗令主的长剑,同时“锵”、“锵”两字,架开无尘师太两剑!   不,这两剑已把无尘师太震得后退了一步,他却已如弩箭一般,从两人身边一擦而过,循着广场,朝东西隅奔去。   红脸判官严友三和白旗令主这一对,也打了快近三百招。   那人疾冲而来,人还未到,口中已大声叫道:“快快让开!”   等到喝声入耳,人已冲到眼前,但听接连响起了阵密如连珠的“锵”“锵”声,红脸判官、白旗令主人影一分,同时后退了一步。   那人就从两人中间冲了出来,脚下不停,从东南奔向西南,再折而向北,循着广场,跑了一个大圈子,又朝清凉寺奔去。   郭护法满怀怒火,衔尾直追,始终和他距离四五丈远,这时看他朝寺中跑去,哪里肯舍,大喝一声:“小子,你还想往那里跑?”   那人在飞奔之际,突然拉步,喝道:“看剑。”   扬手飞射出一道白光,把他从黑旗令主手中夺来的长剑,象标枪般脱手掷来。   眼看剑光如电,贯胸而至,郭护法总究久经大敌,赶忙沉气住足,身形迅快向后一侧,顺手抄住剑柄。   这一耽搁,再举目瞧去,哪里还有那个人的影子?   再说觉明禅师手拄禅杖缓步行近轿前,两名绿衣使女,一左一右打开轿帘。   但是轿中端坐着一个头戴青铜面具,貌相狰狞的绿袍人。   黑夜之中,那铜面人两道寒电般眼神,直注而来,觉明心中暗暗一惊,怔道:“此人大概就是五凤门的三宫主了。”   只听三宫主冷冷问道:“你是少林寺罗汉堂主持觉明老和尚么?”   觉明禅师合掌道:“老衲正是觉明,施主就是五凤门江南的总分坛主了。”   三宫主冷声道:“不错……”   他只说了两个字,忽然目注远处,住口不言。觉明禅师回目望去,才见一道人影和郭护法撞了个满怀之后,又连续冲开了无尘师太,黑旗令主,和红脸判官,白旗令主两处激战,隐入寺去,心中暗暗惊奇,想道:“严大侠说的不错,看来今晚果然有高人在暗中相助!”   心念方动,只听轿中铜面人冷冷一哼,道:“原来你们大援在后,无怪没把五凤门放在眼里,老和尚,此人是少林寺哪一位长老?”   觉明禅师道:“贫僧若是说不知道,施主大概不会相信的了,但贫僧确实不知此人是谁。”   铜面人冷笑道:“老和尚倒也推得干净,此人既在寺中,你还会不知道?”   党明禅师道:“贫僧真的不知。”   铜面人一挥手道:“叫他们住手。”   轿前一名绿衣使女举起玉磬,“叮”“叮”连敲两下。   磬声响处,扑攻“罗汉阵”两股贼党,立即收兵后退。   铜面人目光冷峻,说道:“老和尚,你去叫他出来,我倒要看看他究是何等人物?”   觉明禅师还没开口,只听有人朗笑一声,接口道:“区区在下,就在这里。”   一道人影,从附近的一棵大树上飞起,飘然落到轿前。   觉明禅师止不住心头暗暗一惊,凭自己的修为,此人存身五丈之内,竟会一无所觉?   举目看去,只见这人一身青衫,头上蒙着一块青纱,负手而立,意态安详!不觉心中一动,暗道:“此人莫非就是韩少山?”   铜面人目中异采连闪,轻哼道:“阁下何人?”   青衫人淡然一笑,拱手道:“你虽不认识区区在下,区区倒是久慕你三宫主的大名了,今晚一见,三生有幸。”   铜面人似乎微微一怔,怒哼道:“狂徒,取下你面纱来。”   青衫人轻笑道:“贵门中人,个个都戴着面纱,三宫主不取青铜面具下来,却要在下取下面纱,不嫌苛求么?”   铜面人冷冷地问道:“方才绕场飞奔的就是你么?“   青衫人反问道:“三宫主可是觉得不像区区么?”   铜面人双目之中,隐射杀机,冷竣地说:“江湖上从未有人敢这般对我说话,你胆子可真不小啊!”   青衫人仰天笑道:“三宫主是否有意赐教?”   铜面人道:“你既敢挺身而出,替清凉寺出头,我就先杀了你!”   虚空一指,直向青衫人迎面点了过来。   她点出的指风,有如刺出一支尖锐利剑,风声嘶然,划空生啸!   青衫人不避不闪,傲然卓立,只见他身上一件长衫,起了一阵飘忽,但脸上蒙着的青纱,却是纹丝不动。   铜面人这一指,居然被他硬接下来。   觉明禅师看得清楚,心中暗道:“这位韩施主,年事不大,居然练成这玄门罡气一类功夫!”   铜面人冷冷一晒道:“原来你仗着区区一点护身真气,才有这般狂妄,哼,你敢不敢和我比比剑法?”   青衫人笑了笑道:“三宫主既然这般看得起在下,敢不舍命奉陪,但动手之前,在下有一件事,要和三宫主商量。”   铜面人望着他,不耐地问:“商量什么?”   育衫人缓缓摘下面纱,含笑拱手道:“在下韩少山,今晚原是替你们双方调解来的。”   他这一摘下面纱,登时露出一张清秀俊逸的险孔,看去最多也不过二十出头,像个文弱相公。   铜面人看得似乎微微一怔,接着冷笑道:“你可是不敢和我比剑了么?”   韩少山潇洒一笑,道:“那倒不是,在下说过奉陪,自然要向三宫主讨教的了。”   口气微微一顿,接道:“至于在下说的调解,那是意在替作个双方换俘的中人……”   铜面人目中异光一闪,问道:“换什么俘?”   韩少山笑道:“三宫主手下,有一位侍者,假扮太平堡秦姑娘,已被严老丈识破,持挽在下从中作个调人,双方交换人质……”   铜面人目含怒芒,冷冷问道:“郭护法,那韩世荣呢?”   郭护法慌忙趋上一步,躬身道:“据白旗令主向属下报告……”   红脸判官严友三大笑一声,道:“此事还是由老夫来说吧,贵属韩世荣,已经代替老夫,死在郭大护法和四位令主的暗器之下,却由老夫代替韩世荣,假冒了老夫自己。”   铜面人目中厉芒连闪,朝郭护法问道:“郭护法,是这样么?”   郭护法老脸一红,嗫嚅道:“属下一时失察,大概就是这样了。”   铜面人冷哼。声,跺脚道:“你们办的好事!”   郭护法不敢作声。   韩少山道:“三宫主是否同意了。”   铜面人冷笑道:“你想以我手下一名侍者,换回秦素珍?”   韩少山微笑向道:“怎么?三宫主可是觉得比重不够么?”   铜面人微晒道:“太平堡威镇西北,秦仁卿只此一女,视同掌珠,我手下一名侍者,若和太平堡女公子相比,那就微不足道了。”   韩少山答道:“那么再加上一个,不知成不成?青旗令主手下,有一个叫沈香的姑娘,由黑旗令主借调而来,假扮紫竹底老师太门下了因,也被老师太发现了,还有今晚黑旗令主派来清凉寺踩盘的三个黑衣武士,此刻有两个还留在寺内,只要三宫主点个头,就可一并释放……”   铜面人听的一怔,朝郭护法愤怒地问:“咱们有这许多人落在他们手中?”   郭护法神情一颤,道:“属下也是刚才听了黑旗令主报告,才知道的。”   铜面人冷冷一哼。   韩少山笑道:“三宫主还未回答在下,是否同意换俘?”   铜面人冷声道:“不用说了,我不同意。”   韩少山大笑道:“在下站在中间人的立场,觉得三宫主这断然拒绝,实是不智之举。”   铜面人道:“如何不智?”   韩少山道:“三宫主今晚亲率五凤门高手,志在一举消灭清凉寺、紫竹庵两处,再进而控制武林四大世家,大江南北,就可顺利尽入你江南总分坛掌握,这也是五凤门率治中原武林的第一个步骤……”   钢面人脸上戴着青铜面具,瞧不到她的神色,但两个眼孔中,闪着两道秋水一般明亮的目光,盯在韩少山脸上,冷声道:“你说下去。”   韩少山道:“但今晚形势,摆在眼前,三宫主纵然尚未出手,但鹿死谁手,尚难预料,清凉寺未必全军尽没,而贵门也未必一定得逞,只要过了今晚,五凤门野心已露,不但少林、峨眉决不会袖手,同时也促成东许、南江、西秦、北李四大世家,联合一致,五凤门就永无得手之日……”   铜面人突然一扬右手,冷厉地说:“都是你从中作梗……”   韩少山右手一挥,同时推出一掌,朗朗笑道:“在下还没说完。”   觉明禅师、严友三、无尘师太三人,站在韩少山身侧,但觉突然之间,潜力激荡,势如山涌!   不禁各自心头暗暗震惊,同时沉道:“他们在说话之中,各以内功较量了一招!”   但见韩少山一袭青衫,无风自动,轻轻飘拂,端坐轿内的铜面人突然从轿中站起来,但很快地重又坐下。   铜面人冷冷一哼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韩少山神秘自若,接着说道:“在下既以中间人自居,也想说几句中间人的话,江湖是天下人的江湖,谁也征服不了谁!千百年来,不知出过多少雄才大略的豪杰之士,但从没有一个人能统治过武林。   当然也有不少野心勃勃的魔头,曾在江湖上掀起过一阵滔天巨浪,但也只是多造杀孽,到头来,多行不义,终必自食其果,因此,在下想请三宫主转告令师兄,五凤门……”   觉明禅师双手合十,连连口喧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铜面人冷喝道:“住口,五凤门君临天下,顺我者生,逆我者死,韩少山你是螳螂挡车,自找死路。”   韩少山大笑道:“就算韩某是螳螂吧,但你三宫主也未必是车。”   铜面人目光森然,问道:“你说完了?”   韩少山潇洒一笑,道:“三宫主既然不愿听在下相劝之言,那么咱们谈谈利害关系,在下这中间人,也许能做得成。”   铜面人道:“你这人太噜唆了,快些说吧!”   韩少山道:“三宫主未来江南之前,在你们五凤门中,自然是一二人之下,千百人之上,地位相当崇高的了。”   铜面人道:“你想和我拖时间么?”   韩少山道:“在下必须从三宫主说起,你才会明白我的意思。”   铜面人道:“你有什么意思?”   韩少山笑了笑道:“三宫主在五凤门总坛,身份极高,自然是参与机密的人,因此,凡是三宫主身边的使女,多多少少也总知道一些五凤门的机密,试想五凤门从创立到目前,江湖上知道的人,并不太多,那是因为你们从无一人泄漏过五风门的机密,外界自然也无人获得你们的消息。   但过了今晚,五凤门阴谋已露,大家为求自保,必然要探求五凤门的来历,和未来的企图,至少也要了解你们主脑人物是谁?各地令主的分布情形,各旗令主有多少实力?这些事情,要问外人,谁也说不清楚,但如由三宫主手下的侍者口中说来,自然如数家珍,历历不绝。”   铜面人怒声道:“你想威胁我么?”   韩少山笑道:“不敢,在下说的乃是实话,严老丈有个外号,叫做红脸判官,红脸,这两个字,就是含有刚愎之意。”   说到这里,回头朝严友三拱拱手道:“严老丈恕在下放肆。”   严友三大笑道:“韩老弟只管请说,当年江湖朋友叫我红脸判官,就是因为老朽不近人情。”   韩少山微微一笑,目注铜面人,继道:“严老丈虽然识破秦姑娘是三宫主手下侍者所乔装,但因为秦姑娘还在你们手中,一来投鼠忌器,二来指望交换,自是待以客礼,不敢开罪。   如若三宫主拒绝交换,双方撕下脸来,过了今晚,未必还有这般客气,三木之下,何愁不得五凤门的机密?而机密只怕比太平堡女公子,还要重要的多,在下是中间人,有话说在前面,如何处之?有待三宫主斟酌。”   铜面人目中寒芒连闪,冷冷的道:“你很会说话,好吧,我答应你了。”   韩少山笑道:“如此多谢三宫主,只不知如何交换法子?”   铜面人道:“我立即命郭护法把秦素珍送来,咱们的人,也交他带走。”   韩少山笑道:“你们不会再弄个假的来吧?” 金令情潮--十七 矶上比剑 十七 矶上比剑   铜面人怒哼道:“你把我看作何等样人?”   韩少山道:“三宫主兼领江南总分坛,身份崇高,自然言出如山,咱们就此一言为定。”   无尘师太道:“我徒儿了因,也得释放回来。”   铜面人朝郭护法道:“郭护法,你速把秦素丽、了因送来此地,不得有误。”   郭护法躬身领命道:“属下遵命。”说完,立即转身如飞而去。   铜面人目注韩少山,缓缓道:“明晚三更,我在燕子矶候驾,你敢不敢去?”   韩少山仰天笑道:“三宫主宠邀,在下焉有不去之理?”   铜面人冷笑道:“咱们明晚相见,总得有一个人横尸矶上。”   韩少山道:“生死之事,在下并不放在心上。”   铜面人道:“那很好。”   铜面人哼了一声,朝轿前的使女吩咐道:“咱们走吧。”   觉明禅师吁了口气,赶紧双掌合十,朝韩少山躬身道:“阿弥陀佛,韩施主解去了清凉寺一场杀孽,功德无量,老衲这里谢了。韩施主请到寺内奉茶。”   韩少山拱手还礼道:“大师过奖,在下愧不敢当,方才三宫主已命郭护法去接秦姑娘和了因师父,大概就可来了,在下另有事待办,不可耽搁,就此告辞。”   大概四更快尽。   南江府后园,树木葱郁,那座高大的假山,在一片朦胧的暗影子间,孤蜂独峙,确也嵯峨有致!   蓦地,不知从何处射来了一道人影,疾若鹰隼,翩然而降,但他只在假山上略一沾足,便一闪不见。   就在这道人影堪堪隐没,但听“刷”的一声,又是一道人影,从墙外电射而入,飞落在假山前面。   (大多数的假山,都有曲折幽径,或在山腹间有亭阁。此处不同。)   他曾在假山前略一住足,时间虽极短暂,已可约略看到他一身黑衣,连头脸上都蒙有黑纱,江湖上这副打扮,只有一个,那就是黑旗令主!   黑旗令主的半夜潜入南江府,莫非有什么行动?但此刻已快近五更,该不是夜行人有所行动的时候了。   此人匆匆进入假山,不到盏茶工夫,又匆匆退出,腾身而起,直向前院扑去。   在他刚一走开,先前那人,又像幽灵般闪了出来。   这人非别,正是南江府的二公子江寒青,只见他双眉一跳,目中寒星飞闪,冷笑一声,转身腾射而起,尾随前面人影,直扑前院东厢!   前院东厢,正是大公子江步青的书房,这时灯火已熄,一片幽黑,当然,这时候快五更天了,大公子早就睡了。   江寒青飞落书房,走近窗前,举手在窗楞上轻轻叩了两下。   江大公子一身武功,已得大先生真传,照说,只要有人逼近窗前,自会蓦然警觉,但江寒青在窗上叩一两下,里面还没有声息。   这也难怪,江步青的卧室,远在书房里间,何况这时候天快亮了,正是最好睡的时候!   江寒青挑眉冷笑,又在窗上叩了两下。   这下,声音大了些,只听里间传出江步青的声音,轻喝道:“什么人?”   江寒青应道:“大哥,是我。”   江步青“哦”了二声,惊异的道:“是兄弟,你这时候才回来,发生了什么事?”   屋中火光一闪,亮起了灯,江步青接着很快开门而出,一边扣着衣钮,目光深注,关切的道:“兄弟,这多天你到哪里去了?愚兄听不到你一点消息,真把人急坏了。”   江寒青随着跨进书房,缓缓说道:“小弟有许多话,还是到里面去说吧!”   里面,自然是指江步青的卧房了,这是说,他要说的话,十分机密,怕人家听到了不方便。   江步青一脸俱是关切之色。点点头道:“好,那就到房里说吧。”   兄弟两人,走进里间,江寒青顺手掩上了房门。   江步青拉过一张椅子,说道:“兄弟,你先坐下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自己就在江寒青对面坐下。   江寒青坐下身子,抬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张薄薄的面具,说道:“不瞒大哥说,这几天小弟另外扮了一个人,化名叫韩少山……”   “韩少山!”   江步青身体微微一震,接着埋怨道:“兄弟,你就是另外化了名字,也该通知愚兄一声,免得家里想念,难怪我要管兄派人四处打听都没有你的下落。”   话声方落,但听远处传来了报晓鸡声。   江步青接着惊奇的道:“天快亮了,兄弟,你今晚从哪里来的,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江寒青平静地说:“清凉寺。”   “清凉寺?”江步青震声道:“兄弟到清凉寺去做什么?”   江寒青微笑道:“难道大哥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江步青讶然遭:“愚兄昨天中午,刚从镇江回来,兄弟找清凉寺觉胜和尚,莫非那奸杀案的凶手已有了眉目?”   江寒青摇摇头道:“不是那码子事。”   江步青追问道:“那是什么事?”   江寒青笑道:“大哥不是也去了清凉寺,怎地和小弟装起糊涂来了?”   江步青骇然道:“兄弟你说什么?愚兄今晚也去了清凉寺?这……这……真是奇了,愚兄从镇江回夹,路上受了风寒,有些头昏,今晚连晚餐都没有吃,只叫小铃替我冲了一碗午时茶,就蒙被睡觉,你看,几上那个茶碗里,不是还留着药渣?”   说到这里,目注江寒青,唔了一声,又遭:“兄弟,莫要又是贼党故技重演,假扮愚兄,杀了清凉寺什么人?把咱们栽赃?这批贼人,具是该死,你可曾看清楚了?”   江寒青一双寒星似的目光,一霎也不霎地望着大哥,直等江步青说完,才徐徐说道:“这事果然奇怪,小弟方才就是一路跟踪那人来的,只是他比弟先了一步,等我追入咱们后园,他已经朝前院扑来,一闪就没了影子。”   江步青身体一震,连连变色,道:“兄弟看清那贼人进入咱们前院?唔,好狡猾的贼子,他准是已经发现了兄弟,才借咱们南江府脱身,好一个‘金蝉脱壳’之计……”   江寒青目中寒光进射,冷冷一笑道:“大哥放心,这贼人逃不了的。”   江步青望望窗外,摇头笑道:“天快亮了,他哪里还会一直呆在咱们这里?”   江寒青冷哼道:“就算他再狡猾,这次只怕也逃不出管兄的手掌去。”   江步青道:“兄弟已经通知管兄了么?”   江寒青道:“管兄早就来了。”   江步青奇道:“他人呢?”   江寒青含笑道:“管兄,你可以出来了。”   话声出口,但听江步青睡的牙床底下,有人应了一声,迅快地爬出一个人来!   那正是南江府总管管天发!   江步青机伶伶一颤,心头又骇又急,霍地站起,双掌一动,凝足功力,朝江寒青猛劈而出。   江寒青坐的人,在这一瞬间,忽然站了起来,双手一伸,朝前接去,口中笑道:“大哥怎么向自己兄弟下手了?”   江步青双掌还未来得及发出,两条手臂业已垂了下来,脚下一软,便身不由己地往持上颓然坐下。   江寒青理也没理他,回头问道:“管兄,东西在哪里?”   管天发道:“就在这里。”   伸手从床顶天花板上,取下一只朱漆小木箱,扭断铜锁,打开箱盖,随手一拎,抖一件宽大黑衣,一方黑色面纱和一面黑绸三角小旗。   原来这身衣服,正是五凤门黑旗令主的东西!   江寒青目射寒星,冷冷一笑,朝江步青道:“你还有何话说?”   江步青脸上神色并无稍异,缓缓抬起头来,双眉紧蹙,痛苦的道:“兄弟,愚兄实有不得已的苦衷。”   江寒青心头一凛,失声道:“你……”   管天发轻笑道:“事到如今,令主还想再装作下去么?”   江步青目光一抬,望着管天发正容问道:“管兄,兄弟纵然一步走错,误入歧途,难道我江步青还是假的么?”   江寒山看看江步青,只觉他无论面貌、身材,和说话的声音,实在和大哥太相似了,一时可没了主意,不禁回头朝管天发迟疑的道:“管兄,他会不会真的是大哥?”   管天发笑道:“二公子,你相信他真的会是大公子么?”   一面朝江步青冷冷笑道:“令主易容之术,果然高明,居然连声音都学得维妙维肖,只是稍微冷了一些,这一套可瞒不过管某,不信,咱们试试!”   探手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小木盒,打开盒子,取了一颗洗容药丸,用手指沾了少许,朝江步青脸上抹去。   江步青双目之中,满是仇恨之色,望着管天发,几乎要喷出火来,但他穴道被制,无力反抗,空自急怒交加。   管天发一面动手,一面笑道:“那天在古墓之中,我也差点被你瞒骗过去了,你把咱们领入墓中之后,就忽然隐去。接着却换了一个人出来,你自己却以大公子的身分出现,这手法算得高明,但你可忽略了一点!”   江寒青奇道:“管兄怎的没和小弟说过?”   管天发道:“事无佐证,兄弟怎好随便乱说?”   接着向江步青笑了笑道:“朋友忽略之处,就是你从前假扮大公子,一意求真,把声音已经模仿得极像,只是稍嫌冷峻,但被囚在古墓里的大公子,声音清中带冷,不像大公子而像你,因此使兄弟登时想到你进入墓道之后,曾经走开,还不是明明换了包么?”   一边说话,一边已把洗容剂在江步青脸上薄薄抹了一层,但并未把他脸上的易容药洗去,不觉冷笑一声道:“你易容手法果然高明,原来怕有人在脸水中偷放易容药物,早已有了防范。”   江寒青道:“管兄,他脸上易容药洗不去么?”   管天发笑道:“天下没有洗不去的易容药,因他早有防范,在易容之后,又涂上了一层特制脉水,一时不易化去,大概再有盏茶光景,就会显露原形了。”   江寒青道:“管兄那是早就知道他是假的了!”   管天发道:“当时兄弟虽觉可疑,但又苦无证据,直至前几天,兄弟捎信回去,师父派二师兄前来接应,正好这位大公子临时说有事要去镇江,兄弟就通知二师兄,暗中跟踪,结果他并没去镇江,而是赶去了茅山,这一来,兄弟才确定他依然是个假冒之人,昨晚兄弟只好和你说明,定下此计,好让他自露破绽。”   江步青索性闭上了口,一声不作。   江寒青长长吁了口气道:“原来如此。”   说话之时,管天发伸手从江步青衣上,撕下一块布条,搓成一团,一手按着他头顶,用布团在他脸上缓缓拭去。   这一拭,果然立见真章,易容药物,悉被拭去,面目顿时全非。   江寒青双目寒星飞闪,哼道:“现在证明你是假的了。”   假江步青双目一睁,冷笑道:“假的又如何,你们可是觉得胜定了么?”   江寒青怒声道:“你把我大哥弄到哪里去了?”   假江步青冷峻的道:“已经送到总坛去了。”   江寒青道:“你们总坛在哪里?”   假江步青道:“你当我会说么?”   管天发笑道:“这个不要紧,咱们捉到了你,就可以你为人质,向五凤门去交换大公子。”   假江步青双眉一挑,冷冷哼道:“只怕没有这般容易。”   管天发低声道:“令主可是不相信么?”   随手取起那面黑绸三角小旗,倒过旗杆来,接着笑道:“我们有了这个,就可以和你们总分坛联络。”   原来这支旗杆的底部,刻着一个圆形图记,正是代表黑旗令主的印章。   假江步青脸如死灰,默然不语。   管天发微微一笑,又道:“我们不但可以用你令主的图记,和总分坛联络,还可以由二公子改扮阁下,随时以黑旗令主的身份,混进你们总坛去,阁下对武林同道的贡献,实在太大了!”   假江步青大叫一声,往地上倒了下去。   江寒青急忙举目望去,这一瞬工夫,但见他脸色泛青黑,嘴角缓缓流出黑血,不觉吃惊道:“他死了?”   管天发道:“服毒自杀。”   江寒青说道:“可惜我们事前没防到他口中含有毒药。”   管天发笑笑道:“死了最好,留着他,我们不知要多出多少麻烦来。”   原来他是有意让他服毒死的!   江寒青望着管天发道:“管兄,现在我们该如何了呢?”   管天发轻松地笑道:“现在事情简单了,兄弟立时替你改扮,今后二公子可以有三个不同的身份,平日是南江府时大公子江步青,一旦五凤门有事,就是黑旗令主,如果有其他行动,只须戴上面具,就是韩少山。因为这三个人,随时可以变换,不用再另外易容。”   江寒青道:“我大哥被他们送去总坛,你看怎么办呢?”   管天发道:“大公子既被他们送去总坛,目前决不致有性命之忧,暂可放心,二公子如今有了黑旗令主的身份,稍假时日,总有办法把他救出来的。”   抬目看看天色,又道:“天色已亮,兄弟这就替二公子易容了。”   说完,取过木盒,就替江寒青易容。   兄弟改扮哥哥,面貌轮廓,自然相差无几,不多一会工夫,江寒青已经变成了江步青。   管天发已知五凤门的人精于易容,怕自己留下破绽,才仔细的左右前后,端详了一番,在待自己认为完全满意,又舒了口气,笑道:“好了,好了,二公子一晚未睡,现在可以休息一回了。”   说完,把黑旗黑衣、令旗,依然收入朱漆小箱,搁到床上,转身提起黑旗令主尸体,往外走去。   江寒青一晚未睡,想起今晚和三宫主有约,她一身武功,不在自己之下,也许是一场生死搏斗,养足精神,才能应付。   应下就掩上房门,在床上盘膝运功。   等到醒来,已是中午时光,开门出去,待女小铃已在门外伺候,看到了江寒青出来,慌忙躬身道:“大公子起来了,杜总管方才已经来过一次。”   不是她这声“大公子”江寒青差点忘了自己假扮的是大哥江步青,这就微微颔着,问道:“杜总管没说什么吗?”   小铃说道:“没有,他看大公子睡得甚甜,不敢惊动。”   江寒青“唔”了一声,小铃赶忙退了出去,一回工夫,送来了洗脸水。   江寒青堪堪漱洗完毕,但听廊上传来一陈轻快的脚步声,走近书房,及门而止。   小铃转身迎去,打起了湘帘,躬身道:“总管请进,大公子已经起来了。”   管天发跨进书房,拱拱手问道:“大公子已好些了么?”   江寒青道:“兄弟昨晚出了一身大汗,已经好得多了,哦,杜兄方才来过一次,不知有什么事吗?”   管天发回头朝小铃吩咐道:“你去关照厨下,把午餐送到书房里来,我和大公子有要事商谈,未奉呼唤,不得进来。”   小铃躬身应“是”,返身退出。   管天发低声道:“此女来历不明,大有可疑。”   江寒青道:“管兄发现她有何不对?”   管天发说道:“据兄弟所知,此女是在二公子离家后,才进来的,在名册上,只注家住金陵,并无详细地址,兄弟查看了她的身契,是帐房胡俊才作的中,从种种迹象看来,极可能是五凤门贼党。”   江寒青道:“想不到咱们家里,还有贼人潜伏的羽翼。”   管天发微笑道:“只怕还不只一个呢!”   江寒青吃惊道:“还有是谁?”   管天发道:“大概还有两三个人,只是这些人留在咱们这里,已是有利无害,目前还不宜有所举动。”   说到这里,从抽中取出一个小小纸卷,说道:“这是方才接到总分坛的指令,要你即刻动身,赶赴河北,驰援青旗令主。”   江寒青听了一怔,问道:“是贼党江南总分坛的指令?”   管天发笑道:“难不成还有第二个总分坛?”   江寒青奇道:“管兄如何截到的?”   管天发笑了笑道:“这叫做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兄弟早就注意到他们如何传递消息,任何事情,只要多加注意,自会露出马脚来。”   江寒青打开纸卷,看了一眼,不觉皱皱眉道:“指令上要兄弟立即动身,但今晚三更,兄弟已和三宫主订约,在燕子矶见面,又不能不去。”   管天发道:“兄弟方才截到这份指令,就想到了一个计较,正要和二公子商量。”   江寒青喜道:“管见有何高见?快快请说。”   管天发笑了笑,附着江寒青耳朵,低低说了一阵。   江寒青双目一轩,连连点头道:“管兄此计大妙,只是兄弟既要赶去河北,管兄再一离开,咱们这里怎么办呢?”   管天发道:“这个不劳二公子费心,小弟已和二师兄说好了,要他留在这里,这段时间,金陵城里,大概不会再出什么乱子。”   只听小铃的声音,随着帘子说道:“大公子、杜总管请用饭了。”   江寒青道:“杜兄,咱们边吃边谈吧!”   两人步出己房,花厅上已然摆好酒茶,等两人坐下,小铃手执银壶,正待替两人斟酒。   管天发一摆手道:“不用酒了,镇远镖局又有麻烦,大公子要去镇江,我也有事待办,喝了酒,容易误事,准备装饭吧。”   小铃答应一声,放下酒壶,替两人装了饭送上。   江寒青故意蹙着双眉,说道:“二弟多日不见,准是落在流香谷人的手里,杜兄要多带几个人去才好。”   说话之时,果见小铃站在一旁,似是神色微动,目中闪过一丝异采。   管天发道:“兄弟目前只是暗中侦查,人手多了,反而会引起对方注意,如有行动,也要等大公子从镇江回来,再作定夺。”   江寒青点点头道:“如此甚好。”   饭后,江寒青以大公子的身份,宣布聘任钱永泰为南江府副总管,钱永泰自然是曹永泰的化名。(管天发的二师兄。)   接着,要江成准备马匹,独自骑马走了。江府中的人,要知道大公子是赶赴镇江去的,自然不会引起谁的注意。   接着杜总管也把府中事务,交给了副总管钱永泰,也匆匆走了。   他走的较为隐秘,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二公子落在敌人手中,杜总管是侦查敌踪去的。   但这种消息,不消片刻,府中上下,自然全知道了,这自然是管天发故意放的空气。   江寒青却在此时,又以韩少山的身份,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返回了盛记客栈。   管天发也找了个僻静之处,略事改扮,径向清凉山而去。   燕子矶靠在长江边上,以风景奇险见称于世。矶上有座亭子。   亭中正有一个人,眼望浩渺的江水出神!   石几上,横放着一柄绿鲨皮饰以明珠,装模十分精致的带鞘长剑。   淡淡月光,照在他脸上,这是一个身穿宽大绿抱,头脸上戴着青铜面具的人,看去狰狞可怖,但他一双清澈眼神,透过服孔,凝注着远处,却显得那么柔情如水,隐含幽怨!   亭外,伺立着两名绿衣佩剑使女,垂手待立,谁也不敢去惊动他。   就在此时,月光下一条人影,疾如流星而来,眨眼工夫,已到亭外。   这人生得剑眉朗目,唇红齿白,穿着一袭青衫,月色之下,更显得潇洒绝俗!   他,正是应约而来的韩少山!   铜面人倏转过身来,冷冷说道:“你来了么。”   她口气虽冷,却是十分清脆,不像平时对待下人那般矜持,沉着声音说话。   韩少山双拳一抱,朗声道:“有劳三宫主久等,在下来迟了一步。”   铜面人道:“不算迟,这时三更还欠一点呢!”   韩少山忽然笑道:“三宫主可是怕在下逃走,居然还派了两位姑娘,监视在下行动。”   “不错,我要她们监视着你,若是不来赶约,过了今晚三更,就格杀不论。”   韩少山摇摇头,轻笑道:“三宫主果然厉害!”   铜面人忽然发觉韩少山已经来了,自己派去暗中监视韩少山的两名使女,这时还未赶来,心中不禁一动,冷声道:“你把她们怎么了?”   韩少山潇洒一笑道:“在下看两位姑娘守住在下房间,甚是辛苦,就请她们提前休息了。”   铜面人暗自讶然,忖道:“自己派去的两个使女,武功全非弱手,听他口气,那是着了他的道了。”   心中不觉大是愤怒,重重哼了一声。   韩少山道:“三宫主邀约在下前来,有何见教?”   铜面人望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没带剑来么?”,   韩少山笑道:“在下读书、学剑两无成,身边不带剑。”   铜面人怒哼道:“你很狂!”   韩少山朗笑道:“忽发狂言惊四座,书生难得是清狂,在下只是积习难忘罢了。”   铜面人冷冷的道:“你记不记得昨晚我约你到燕子矶来,说过什么话吗?”   韩少山道:“三宫主好像说过咱们今晚见面,总得有一个人横尸矶上不知对是不对?”   铜面上冷声道:“你记得就好。”   突然站了起来,一手取过几上长剑,“锵”的一声,抽了出来!   长剑出鞘,映着月色,泛起一片淡淡的青光,使人感受到剑上有一股凛烈寒意!   韩少山由衷赞道:“好剑!”   铜面人冷傲地望了他一眼,缓步走出,在韩少山对面站停,侧脸道:“拿去。”   “你把长剑借给他。”   那叫拿云的绿衣使女答应一声,“呛”的抽出佩剑,盈盈走上几步,三个手指拈着剑尖,把剑柄朝韩少山递来,口中说道:“韩相公接剑。”   韩少山青衫飘逸,潇洒的站在月光之下,宛如玉树临风,微微一笑道:“多谢姑娘。”   铜面人冷声道:“拿云、捉月听着,我和韩相公比剑,你们都退下去,没有我的吩咐,不准过来。”   拿云、捉月躬身应“是”,果然双双倒退出三丈之外。   钢面人目注韩少山,两道清澈如水的眼神,渐渐露出盈盈杀气,冷声道:“你准备好了么?”   韩少山看出这位三宫主剑上造旨,定然不凡,但依然只是潇洒地站在那里,看去似是毫无戒备,随手扬了扬长剑,含笑道:“三宫主只管赐招好了。”   铜面人冷哼一声:“好!”   “好”字出口,寒光乍闪,一支长剑已如闪电般刺了过来!   这一剑,出手之快,简直使人目不暇接。   韩少山早知她出手剑十分厉害。剑势未到,身形已先展动,挥手一剑,反击过去。   这一剑同样的奇快绝伦!   两人虽然仅仅各攻一剑。但谁都心里有数,今晚遇上了敌手。”   尤其是韩少山,在这一剑中,他发现对方剑法之高,大出自己意料之外!   昨晚,他曾和三宫主暗中较量了一记内力,觉得她功力虽高,自己还略占上风;但今晚较量上剑术,才知对方剑上造诣,竟然极为精湛,出剑之奇,武林罕见,无怪她要约自己比剑了!   韩少山有此发现,登时收起了轻敌之意,不敢稍微大意。   铜面人可没有什么思索;一剑落空,第二、第三、第四、第五剑,紧接着刺出!   她剑法展开,连绵不绝,如天机云锦,绚丽缤纷。如彩风翱翔,翩翩飞舞,令人眼花缭乱,目眩神摇!   韩少山心头大为惊凛,但却是十分沉着,剑随人走,在片片白光之中,身形往来,有如流水行云,一柄长剑,指东划西,随机运用,似是并未使出整套剑法来。   这是他看铜面人剑法,突然想起自己曾听师傅说过:“飞凤仙,百剑折。”   莫非她使的就是“飞凤剑法?”   “想到‘飞凤’,就使他想到了对方号称‘五凤门’,说不定果然和‘飞凤剑法’有着渊源,因此打定主意,要瞧瞧对方这套诡奇剑法再说。   在铜面人四十二剑之中,韩少山已有五次遇上险招,而且每一次都是剑尖堪堪划身而过,间不容发!   等到铜面人刺出第四十九剑之时,韩少山忽然一声轻啸,剑法一变,展开了反击,一时剑光大盛,一轮快攻,有如排山而出。   前先五十招,两人都是运剑起舞,轻身飞去,双方兵刃,未曾接触过一下,但五十招之后,韩少山一反先前的腾挪闪避,和铜面人展开抢攻,剑剑突击,登时响起了“锵”“锵”剑鸣,一片金铁击撞之声!   这一来,双方从互相趋避,游走发剑,变成了互不容让,硬接硬攻,战况自然愈来愈见炽烈!韩少山陡觉右肩一凉,痛澈心肺,高手过招,有不得半丝疏神,他这一微现空隙,铜面人剑尖一震,乘虚而入,锵的一声,荡开韩少山长剑,一缕剑光,直向韩少山咽喉刺来。   韩少山哪里还有封架之力?五指一松,一柄长剑“当”的一声,跌落地上,他只感觉到铜面人寒森森的剑锋,已然直抵咽喉!   这一招凶毒无比,韩少山自忖必死,索性闭上眼睛,凛立不动。   铜面人剑势出手,何等快速,但她却在这电光石火之间,硬生生把刺出的长剑刹住。   两道清澈如水的眼神,透过铜面眼孔,流露出诧异之色,目注韩少山,脆声问道:“你明明可以架开我的长剑,何以要弃剑求死?”   韩少山怒哼一声,突然双目一亮,神光迸射,口中朗朗笑道:“韩某中你暗算,并非技不如人,要杀就杀,韩某决不皱眉,这里都是你的手下,没有一个外人,用不着假惺惺,说什么韩某是自己弃剑求死的!”   铜面人听得大奇,倏地撤回剑去,问道:“你说什么?”   韩少山冷哼道:“在下说的还不够清楚么?”   铜面人目光掠过并肩站在三丈之外的两名使女,说道:“拿云、捉月,都站在三丈之外,再说她们没有我的吩咐,决不敢出手,有谁暗算了你?”   韩少山一条右臀,下垂若废,身上也渐渐感到奇冷澈骨,但他仗着深厚内功,强自忍耐,大声笑道:“没有你的吩咐。她们自然不敢出手,但你若是早已吩咐好了?就又当别论。”   铜面人目中已隐泛怒意,冷声笑道:“你怎能如此武断?”   韩少山道:“在下右肩中人暗算,难道还会是假的么?”   铜面人目光朝四外掠过,冷叱道:“什么人隐身暗处?”   话声甫出,但听一声洪亮大笑,两条人影,划空泻落!   韩少山凝目望去,这两人前面一个是身穿黄色僧袍的高大和尚,随后一人则是郭护法。   那身材高大的黄衣和尚才一落地,就朝铜面人合掌一礼,洪声道:“贫僧见过三宫主!”   铜面人微微一怔,拱手还礼道:“大师是几时前来的?”   黄衣和尚咧嘴笑道:“贫僧是奉大宫主之命,协助三宫主来的。”   铜面人问道:“方才是大师出的手么?”   黄衣和尚仰天一笑,得意的道:“这小子胆敢冒犯三宫主,贫僧赏了他一记‘阴极指’!”   铜面人惊说道:“阴极指!我听大师兄说过,大师的‘阴极指’,中人无救,不知对是不对?”   黄衣和尚得意地怪笑道:“不错,不错,凡是被贫僧‘阴极指’所伤之人,不出六个时辰,全身血脉僵冻而死。”   铜面人道:“有没有解药?”   黄衣和尚道:“只有贫袖的阴极一阳丹可救。”   铜面人道:“那么大师快把一阳丹给他。”   黄衣和尚听了一怔,问道:“贫僧听郭护法说。这小子屡次和咱们作对,三宫主怎么要给他解药?”   铜面人道:“我和他约好了单打独斗,不许第三者助拳,大师暗中出手,破坏约定,自该给他解药。”   黄衣和尚呵呵笑道:“咱们和他敌对相处,还有什么道义可言,这小子自己找死,又怨得了谁?”   郭护法趁机谄笑道:“三宫主,大师说的极是。这姓韩的今晚不除,等于是纵虎归山……”   铜面人目光森寒,冷冷哼道:“玄镜大师虽是本门一等护法,但大宫主既把大师调派江南总分坛来,那是该受我总分坛节制的了。”   黄衣和尚呆了一呆,连忙合掌道:“贫僧奉派前来,正该受三宫主差遗。”   铜面人冷声道:“那你就把解药给我。”   黄衣和尚答应一声,望望韩少山,探怀取出一个玉瓶,颁了一颗丹九,双手奉上,说道:“阴极一阳丹,每服一丸,请三宫主查收。”   铜面人接过丹丸,朝两人一抬手道:“两位护法可以请了。”   黄衣和尚和郭护法两躬身施礼,连袂掠起,如飞而去。   铜面人回过脸去,只见韩少山站在那里,双目微阖,敢情正在运气运功,调理肩伤!   这就手腕一始,掌心抚着“阴极一阳丹”绥缓送了过去,柔声道:“这是‘阴极指’的伤药,你快快吞服了。”   韩少山俊目倏地一睁,双目之中,依然神光湛湛,朗笑道:“三宫主盛情心领,区区旁门阴极指,在下还禁受得起,今晚之会,韩某失陪了。”   说完,双手一拱,从地上拾起长剑,随手一插,朝拿云拱拱手道:“姑娘请收回长剑。”说完转身就走。   铜面人听得不由一呆,急忙叫道:“韩相公,请留步。”   韩少山潇洒地停下步来,回身问道:“三宫主还有什么见教?”   铜面人目光之中,流露出一片关注之色,徐徐道:“你中了玄镜大师的‘阴极指’,没有他独门伤药,不易治好……”   韩少山道:“这个不劳三宫主费心,在下决不会残废的。”   铜面人哼道:“我只是为了今晚这场比试,咱们有约在先,不准第三者插手,玄镜大师伤了你,我有责任替你要来治伤的药,你也毋须推辞,认为是接受了我的恩惠,你受伤,我救伤,咱们谁也没有欠谁的,再说,今晚你并没有败在我手里,胜负未分,等你伤好了,咱们可以约期再比。”   这番话,可说得十分委婉,也暗示韩少山只管接受他的伤药,不用心存感激。   韩少山淡淡一笑道:“不错,韩某确实不承认落败,只要三宫主有兴趣,在下随时候教。”   说完,略一抱拳,长身掠起,一道人影,去势如箭。眨眼工夫,已在夜色中消失不见。   铜面人怔立当场,目送韩少山人影去远,心头说不出是气是恼,把手中药丸,使劲往地上掷去,连两名使女也不招呼一声,双手掩面,发足疾奔而去。   河北李家庄,座落顺德西郊的东牛峪,那里是河北、河南、山西三省的交界处。   河北李家的势力,在这三省地面上,真是领袖群伦,雄霸一方。   东牛峪的李家庄,巍峨高楼,背山而起,矗立在一片平原之上,飞檐雕梁,极尽豪奢。   这是下午未牌时光,第三进一座楼宇上,绣帘低垂,静寂的没有丝毫声息!   两名青衣小仆,垂手伺立门外,连大气也不敢透上一口。   室内陈设豪华而精致,靠壁一张锦榻上,叠起枕头,斜斜躺卧着一个身穿蓝缎长袍的老人。   这老人脸型瘦削,颏下留着一把花白胡子,双目下陷,似是久病未愈,不住的喘息!   他,正是名震武林,和东许、南江、西秦齐名的北李,仙人掌李光智!   这位叱咤江湖的一代大豪,如今竟然衰弱得成了老病之躯!   锦榻旁,侧身坐着一位绝色少妇,看去不过二十四五,头挽宫髻,生的芙蓉如脸柳如眉,穿一身翠绿大衣,娇柔如花!   这时皱起柳眉,挽起袖管,露出一双尖尖嫩嫩的柔荑,一下又一下的替老人揉着胸口。   这绿衣少妇,就是仙人掌李光智的侍妾沈姨娘!   三个月前,仙人掌李光智养病北峡山白云观。 金令情潮--十八 移花接木 十八 移花接木   李公子希望对方先释回父亲,再作道理,那知青旗令主却一口答应,要李公子先行回家,三日之后,果然派人把仙人掌李光智送了回来,还附上九颗药丸和一封信。   信中大意是说,这九颗药丸,每隔十日,服用一丸,可使李光智体内奇毒,暂缓发作,保持清醒,但以三月为限,只有李维能实现诺言,出任五风门江南总分坛青旗副令主,乃父始可获救。   三月期限,转眼即届,如今已是最后十天了!   李维能既不敢对乃父说出真相,眼看限期日渐接近,心头这份焦灼,自不待言。   这天未牌时分,李维能怀着满腔心事,踏上上房楼梯。   两名青衣小鬟看到大公子上楼,立即迎着欠身一礼,同声道:“小婢叩见大公子。”   李维能低声问道:“老爷子醒了么?”   一名使女道:“老爷子早就醒了,大公子请进。”   说着,两人一左一右,打起门帘。   李维能缓步跨进房门,眼看老父斜倚在绣榻之上,平日红光满脸,神采奕奕的脸上,已经枯瘦苍老的不成样子,心头忍不住一阵酸楚,低头走上几步,说道:“孩儿见过爹爹,沈姨娘。”   李光智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点点头虚弱的道:“孩子,你……来了。”   沈姨娘慌忙站起身,转过险来,粉脸上浮起浅笑,侧身道:“大公子请坐。”   李维能满腹心事,怔怔地望着老父,过了半晌,依然不敢开口。   李光智不住喘息,说了一句话,又有些接不上气。   沈姨娘只是柔顺地用手替他揉着胸口,一面回头嫣然道,“大公子,快请坐下来吧,老是站着不累么?”   李维能道:“多谢姨娘。”蹙着剑眉,低声问道:“爹又不舒服了么?”   沈姨娘轻嗯一声,满脸愁容道:“是啊,今天又该服药了,只是时间还没有到,该在今晚子时服的。”   李光智霍然张目,喘息道:“绿绮,你……你不是说……还有……最后……一粒药丸,快……快去取……来……”   “最后一粒”,这四个字,听到李维能耳中,心头蓦然一惊,自己告诉过沈姨娘,千万别跟爹提起青旗令主三个月即期这件事,莫非沈姨娘多嘴,已经说给爹听了?   沈姨娘为难的道:“老爷子,这药丸该是今晚子时,才能服用,还是贱妾替老爷子揉揉胸!”   李光智微微摇头,断续说道:“不……快……快拿来,老夫……受受……不了……快去……”   沈姨娘拗不过他,只好站起身,从檀中取出一只银盆,里面用纸包着一粒黑色药丸,随手倒了一盅茶,送到李光智面前,柔声道:“老爷子既然不舒服,那就早些服下了也好。”   李光智气息急促,张大了口,把药丸吞下,说也奇怪,药丸入口,喘息立时就乎复了许多,接着绥缓阖上眼皮。   沈姨娘替他拉上一条薄被,依然伺立榻前,不敢作声。   李光智渐渐睁开眼来,舒了口气,低弱的道:“绿绮,你扶老夫起来。”   绿绮,正是沈姨娘的小名。   沈姨娘慌忙凑过身去,柔声道:“老爷子,你刚服下药,还是多休息一回的好。”   李光智道:“老夫已经好了,我有话和维儿说。”   李维能起身道:“爹,姨娘说的极是,你老人家还是睡一回再说。”   李光智道:“不,我要坐起来。”   姨娘只好替他垫了一个枕头,扶着老人坐起。   李光智一双失神的眼睛望着李维能,虚弱地说:“孩子,有许多事,你一直瞒着为父……”   “你姨沈娘已经都告诉为父了,为父这场病,是中了五风门的奇毒……”   李光智蔼然道:“孩子,你不用再瞒我,为父已经老了,早该退出江湖……”   李维能激动地说:“爹……”   歇了一歇,接着道:“从现在起,咱们北李这副担子,就要你全部承担起来,为父不再过问。”   “爹,你老人家的意思……”   李光智突然脸色现激愤之色,以手捶床,气愤地说:“东许、南江、西秦、北李,在江湖上虽然号称四大世家,但在九大门派眼中,除了南江,谁把其余的三家,看在眼里?老实说,在这些自命正派的人,还不是把咱们三家视作黑道巨擘,一方霸主?就是南江吧,又几曾把咱们当作同道?”   李维能不敢作声。   沈娘在旁娇声笑道:“老爷子刚好一些,干么火气这么大?”   李光智望了她一眼,似是消了些火气,仰头靠在枕上,徐徐说道:“老夫是在告诉维儿,咱们原非白道中人。”   李维能心中暗道:“爹病久了,肝火似是比从前更旺,言论也偏激了!这些话,爹从前从未说过。”   沈姨娘道:“咱们又无求于人,白道、黑道,管人家什么事?”   李光智道:“江湖上的事,你知道什么?”   沈姨娘柔声道:“老爷子这不是多生的气么?这些话,等你身体好了再说也不迟呀!”   李光智又舒了口气,道:“老夫这就是告诉维儿,咱们李家只要能保住这片基业,不妨和五凤门合作。”   李维能也舒了口气,道:“孩儿也正有此意。”   沈姨娘目中闪过一丝异采,问道:“大公子已经答应他们了?”   李维能道:“还没有,孩儿原想和爹商量来的。”   李光智只是凭仗药力,抑制毒性,话说多了,自然又有些气喘,但还是支撑着,缓和的道:“为父知道你是个心高气傲的人,方才这番话,只是提醒你,咱们永远也挤不上白道正派去,为父老了,你也已经长大成人,今后,为父也只想安享天年,咱家的事,就要你作主了……”   沈姨娘劝道:“老爷子,你今天说话多了,快睡下来休息一回吧。”   李光智实累了,显的甚是疲乏,缓缓点了点头,由沈姨娘扶着他躺下。   李维能起身道:“爹休息吧,孩儿告退了。”   说完,放轻脚步,退出房去。   刚一回到前院,总管康方辉迎着道:“大公子,外面有两位远客,已经等了一会。”   李维能道:“是什么人。”   康文辉道:“太平堡来的,一位是红脸判官严友三的侄子,人称铁书生的严秀侠,另一位是六十来岁的老人,姓瞿。”   两人匆匆走出前厅,只见厅上坐着一个三旬左右的蓝衫汉子,和一个双宾斑的的青袍老者,这时一齐站了起来。   康文辉含笑替双方引见道:“这位就是敝庄大公子,这是铁书生严少侠,这是霍老先生。”   李维能双手抱拳,连说“久仰”,一面抬手道:“严兄、霍先生快快请坐。”   宾主落坐之后,李维能神色恭敬,问道:“严老伯可好?”   铁书生严秀侠欠身道:“家叙幸诧粗安,在下奉家叔之命,陪同瞿先生来的;家叔有书信一封,请李公子过目。”   说话之时,探怀取出一封书信,双手递过。   李维能接过了信,打开一瞧,这封信上的大意是说:   风闻令尊久病未愈,瞿天启先生精擅歧黄,一切疑难病症。无不着回春,为川陕名医,特命舍侄陪同前来,为令尊诊治,务希贤任善为接待等语。   李维能看完书信,连连起身朝青袍老人抱拳一礼道:“瞿老先生原来是一位名满川陕的名医,在下多多失敬。”   瞿天启抱拳笑道:“公子好说,老朽粗通医理,蒙严大侠不弃,忝属知交,此次风听老庄主贵体违和,要老朽前来,稍效微劳。”   李维能朝严秀侠拱拱手道:“严伯伯这分盛情,小弟感激不尽,只是家父病势经过数月调治,目前已见好转,有劳两位远道跋涉,小弟更是于心不安。”   这话等于上说已经不用看病了。   坐在边上的总管康文辉,听了李维能的话,脸上神色隐隐一变。   严秀侠暗自扯上了眉,想道,“果然不出管兄所料,看来北李已经向五风门屈服了。”   但他脸上却是丝毫不露,一面欣然含笑道:“原来庄主已有好转,可喜可贺。”   语气隐顿,接着目光向四上一转,又道:“在上奉家叔之命,另有要事面陈,此处似乎有所未便……”   李维能道:“两位起来,不如请到书房休息,再作长谈。”   说罢起身肃客,当下由李维能、康文辉陪同两人,进入书房。   分宾主落坐,一名小童送上香茗。   康文辉坐了一回,便自告退。   严秀侠目看这一排三间书房,自成院落,和外面隔绝,极为清静,想是仙人掌日常看书养静之处。   李维能端起茶碗,说道:“两位请用茶。”   严秀侠喝了一口,依然并未说话。   李维能忍不住问道:“不知严老快要严兄赐告何事,小弟洗耳恭聆。”严秀侠道:“家叔施行时,还有一句话,叮嘱在下,务必提醒李公子。”   李维能说道:“严老伯还有什么吩咐,严兄但请明说。”   严秀侠迟疑之下,道:“此事关系十分重大,小弟实在不敢启齿。”   李维能道:“严兄这就见外了,家父和严老伯数十年交情,见了面,无话不谈,严老伯既然要严兄提醒小弟,严兄只管请说。”   严秀侠忽然脸容一肃,说道:“家叔要在下问问李公子,那青旗令主送回来的,是否真是老庄主?”   李维能身躯猛震,一时间竟然呆住了!   此刻骤闻斯言,感到惊骇无比,目注严秀侠,急急问道:“严老伯还说了什么?”   严秀侠道:“家叔只是根据几点疑问,加以推测罢了。”   李维能道:“严老伯有那几点疑问,不知可曾和严兄说过?”   严秀侠道:“自然说了,家叔就是要在下转告李公子,多加注意……”   李维能突然一摆手道:“严兄且慢!”   严秀侠方自一怔,李维能已然站起身子,喝道:“青虹。”   只见方才端茶的那个小童闻声而入,垂手道:“大公子有什么吩咐。”   李维能道:“你去叫李霸进来。”   小童答道一声,匆匆退出。不多一回,但见一名背着双钩的劲装汉子匆匆走了进来,在门口欠身道:“禀大公子,小的李霸来了。”   原来这李霸,正是河北李家的四虎将之首,四虎将原是仙人掌李光智的亲信长随,他们各有二个单名,叫做李霸、李业、李千、李秋。   “霸业千秋”,你说李光智的口气大不大?   也正因为有这“霸业千秋”四个字,江湖上许多人,就把河北李家,称做了“千秋庄”。   李维能吩咐道:“从此刻起,这书房四周,由你们四虎将守护,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进来。”   李霸躬身道:“小的得令。”返身急步而去。   严秀侠看在眼里,心中暗道:看他此举,敢情他也早就怀疑家中有了内贼。   李维能过才转过身来,朝严秀侠拱拱手道:“严兄现在可以说了。”   严秀侠喝了口茶,徐徐说道:“既是如此,那就恕在下直说了。”   李维能道:“严兄有话只管直说。”   严秀侠道:“家叔觉得老庄主武功阅历,俱都超人一等,平日又很少出门,被人下毒的机会,应该不多,被人下慢性毒药的机会,更是微之又微,但老庄主毕竟被人下了奇毒,而且还是不知不觉逐渐累积的慢性毒药,这只有二个可能,不是五凤门奸细在贵庄潜入卧底,就是贵庄有人被五凤门买通了。”   李维能脸色渐渐发青,只是点了点头。   严秀侠又道:“家叔第二点觉得可疑的是老庄主平日很少出门,尤其在毒发之后,必有许多人守护,纵有贼人卧底,但要偷天换日,以假易真,要把中毒昏迷的老庄主神不知、鬼不觉的偷运出去,应该是绝无可能之事。”   李维能这下忍不住道:“但家父被五凤门换了包,经他们派人戴了人皮面具,假冒家父,乃是千真万确之事。”   严秀侠说道:“家叔认为在北峡山白云观养病的应该一直是老庄主本人无疑。”   李维能惶惑地说:“但小弟揭开那人皮面具,明明不是家父。”   严秀侠没有理他,继续说道:“贵庄之中,可能潜伏了对方奸细,他们在人不知鬼不觉之中,在老庄主脸上,使了易容之术,扮成另一个人,然后又做了一张和老庄主面貌一般无二的人皮面具,覆在老庄主脸上,李公子不察,揭开面具,发现那人不是令尊,就任由他们抬走……”   李维能听得汗出如雨,猛然顿足道:“小弟当真落在他们恶毒的圈套中了。”   他身躯一阵颤动,双手握拳,霍地站了起来,怒声说道:“如此说来,他们送回来的,该是假冒家父的贼人了。”   严秀侠忙道:“李公子镇静一些,家叔这番话,只不过是根据许多疑点,加以分析推断之词,事实上并无佐证。”   李维能想起方才老父要自己和五凤门合作的那一番话,不是爹平日的口气,不觉愤然道:“一定是这样,不会错了。”说完,转身欲走。   严秀侠道:“李公子,你要到哪里去?”   李维能脸色铁青,说道:“小弟此刻就去找那厮去问问清楚。”   严秀侠道:“公子要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才能查明真相,共谋对策。”   李维能道:“要如何才能查明呢?”   严秀侠含笑朝瞿天启一指,说道:“家叔料到老庄主可能会出事,才要在下陪这位霍老先生前来。”   李维能道:“小弟方寸已变,还望严兄指点。”   严秀侠道:“家叔临行之际,根据判断,借着代谋,替大公子拟了两个对策,可以提供大公子参酌……”   他处处提到严友三,正是加重李公子的信心处,但话到这里,忽然停住,不往下说。   李维能喜道:“严老伯经验丰富,老谋深算,定有良策,严兄快快请说。”   严秀侠道:“家叔这两个对策,针对老庄主真假而拟,须等瞿老先生看过老庄主之后,才能决定。”   说到这里,忽然问道:“在下想请教大公子,贵庄之中,不知可有和老庄主身材相似的人?”   李维能不知他这句话的用意何在?微微一怔道:“家父普通中等身材,并无特异之处,严兄突然问起家父身材,不知有何发现?”   严秀侠道:“大公子先想想看,贵庄主有没有和老庄主差不多身材的人?”   李维能想了想道:“敝庄副总管杨士杰,也是中等身材,和家父倒有几分相似。”   严秀侠问道:“不知杨副总管为人如何?”   李维能满腹怀疑,说道:“燕山双杰,二十年来,一直追随家父,家父平日倚为左右手,半年前敝庄叶总管在淮阴中伏身故,接着家父又身罹重症,小弟年幼,无法担当重任,才敦请康、杨两位,屈就敝庄任正副总管。”   严秀侠道:“够了,在下只要知道杨副总管平日为人就好。”   李维能道:“严兄……”   严秀侠微微一笑,附贴着李维能耳朵,低低说了一阵。   李维能听得目中异采连闪,喜道:“严老伯高见远瞩,洞察奸谋,小弟自当遵照指示行事。”   说完,立即站起身子,走到书房门口,大声道:“青虹,快去请康总管、杨副总管两位到书房来。”   青虹答应一声,匆匆而去,过不一回,燕山双杰康文辉、杨士杰相继走入。   李维能让两人坐下,接着就把适才严秀侠说的一番活,大概说了一遍。   这一番话,直听的燕山双杰脸色大变,康文辉愤然道:“兄弟早就和大公子说过,五凤门存心险诈,他们说的话,不可尽信。”   李维能脸上一红,讪讪地说:“我只是为了家父,情不得已……”   接着两人就放低声,交头接耳说了一阵。   杨士杰一拍大腿,笑道:“此计甚妙,咱们就这么办。”   “在下还可以透露一点消息,听家师口气,好像目前已有位绝顶高手,混入五凤门总坛,不久就可以有李老庄主的消息,亦未可知。”   李维能道:“此人是严老伯派去的了?”   严秀侠道:“此事极端机密,详细情形,在下也不得而知,只是听家叔所说,此人武功之高,胜过家叔甚多。”   康文辉目中闪过一丝诧异之色,奇道:“江湖上能胜过严大侠的人,已是不多了,这会是谁呢?”   跟着站起身,双手一拱,说道:“时间不早,咱们依计行事,大公子如无吩咐,兄弟先告退了。”   说完,当先往外行去。   李维能道:“严兄、杨副总管,我们这就暗瞿老先生上楼去吧。”   于是瞿天启由李维能和严、杨三人陪同,径自往内宅而来。   跨进第三进院落,李维能脚下一停,说道:“杨副总管请陪瞿老先生、严兄两位,到厅中稍坐,容兄弟先去禀过家父。”   瞿天启忙道:“大公子只管请便。”   李维能也不多说,就匆匆登楼。   两名小鬟看到大公子上楼,赶忙躬身施礼,一面朝房中禀报道:“如夫人,大公子来了。”   房中传出沈姨娘娇柔的轻“嗯”,说道:“请他进来。”   李维能举步跨入房中,只见老父双目微阖,似是睡熟了,心中暗暗哼了一声,当下朝沈姨娘一拱手道:“见过沈姨。”   沈姨娘似笑非笑,望着李维能,轻柔地说:“大公子匆匆上楼,莫非有什么急事么?”   李维能问道:“爹睡熟了么?”   他真不愿再叫贼人做“爹”,如果再叫的,就是认贼作父。   沈姨微微一惊,慌忙低声道:“老爷子睡熟了,大公子有什么事?”   李维能话声出口,也立时警觉,还没开口。   只听李光智虚弱地问:“维儿么?”   李维能急忙趋近床前,惶然道:“孩子该死,把爹给惊醒了。”   李光智道:“庄上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李维能道:“没有,方才太平堡的严老伯听说爹病了,特地派他侄子严秀侠陪同川陕名医瞿天启前来替爹看病。”   李光智道:“严友三要他侄子陪同大夫来替为父看病?他安着什么心,你去告诉他们,为父已经好了,不用看了。”   李维能暗暗冷笑,一面说道:“爹和严老伯交非泛泛,他派侄子陪同名医来替爹治病,实是一番好意,严老伯还说过几天要亲自赶来呢,怎好一口回绝,再说你老人家身中奇毒,让姓瞿的大夫看看,真要能治好,岂不更好?”   李光智自知失言,故意装作衰弱,口中喘了两口气,才道:“什么川陕名医!连天风道兄都治不好,姓瞿的会治得好,你要帐房多送些路费,打发他们回去就是了。”   李维能耐住性子道:“严老伯专程派人陪同前来,自然是大大有名的医士,他肯远道而来,全是严老伯的面子,岂是为了多送盘川?爹要是不让他看看,严老伯面上,如何交待?孩儿已把他请进来了,现在楼下。”   沈姨娘连忙含笑道:“老爷子也真是的,人家既然来了,不论他是否能治得好,让他看看总没有错。”   李光智又是一阵喘息,望望沈姨娘,点头道:“好吧,维儿,你就请他上来看看。”   李维能心中暗暗一动,起忙答应一声,返身下楼,陪着瞿天启、严秀侠上来,最后则是副总管杨士杰。   沈姨娘并未回避,起身站在锦榻边上。   严秀快立即趋上前,躬身道:“李老伯在上,小侄严秀侠,奉家叔之命,专诚给老伯请安来的。”   李光智一双无神的目光,望着严秀侠道:“不敢,你就是严兄的令侄严老弟么?老夫不能起床,多多失礼……”   严秀侠道:“小侄五年前,随持家叔,曾叩见过李老伯。”   李光智一阵咳呛,口中连连“唔”了两声,才道:“不错,老夫想起来了,那年……咳,咳,咳,唉,五年不见,严老伯还是老样子,老夫就不同了,咳,咳,咳……严兄可好?”   严秀侠暗暗冷笑,心想:“见你的大头鬼,五年前,我还在少林寺呢!”   一面恭谨地说:“家叔托老伯的福,还算健朗。前些日子,听说老伯贵体违和,已有数月之久,特命小侄陪同敝处名医瞿老夫子前来,替老伯诊治,翟老夫子名满川陕,不但招擅方脉,尤精针灸之术,在敞处大家都称老夫子瞿神针。”   瞿天启含笑抱拳道:“这是严世兄过誉之词,老朽瞿天启,粗通医道,怎敢当得神针两字?”   李光智示意沈姨娘扶着坐起,一面喘息道:“瞿老夫子远道光临,兄弟失迎失敬。”   瞿天启慌忙摇手道:“老庄主快请榻下,老朽看看脉象。”   李维能移过一把椅子,放在榻前。   瞿天启也不客气,在椅上坐下,伸出手去,三个指头搭在李光智左手脉门之上,绥缓闭上了双目。   李维能站在一旁,问道:“不知家父病势如何?”   瞿天启脸上一片严肃,徐徐说道:“老庄主内功精纯,体质自是有异常人,从脉象上看来,气机滞结,表虚里实,六腑均见乱脉,乃是中毒之征……”   李维能道:“老先生有什么法子,能解家父所中之毒?”   瞿天启道:“有种方法,是金针逼毒,每日两次,使用针灸,逼出体内之毒,但最少也得十天半月,才能把积毒完全逼出体外。”   李维能道:“老先生可有把握么?”   瞿天启捻髯笑道:“老朽说得出来,自有把握。”   李维能道:“那就请老先生施展金针拔毒吧。”   瞿天启从怀中摸出一盒金针,目光一抬,看了门窗一眼,说道:“施展针灸,最怕见风,大公子须得把门窗关起,不能吹一点微风。”   李维能点点头,杨士杰就过去关上窗户,随手放下窗帘。   瞿天启又望望沈姨娘,朝李维能歉然道:“大公子,还有一点,老朽不得不说,就是施展针灸之时,女人最好回避一下。”   沈姨娘粉脸一红,道:“老爷子平日都是我伺候惯了,老夫子只管用针,我在边上,也好有个照顾。”   声音娇柔,别有一种撩人风韵!   瞿天启尴尬笑了笑道:“如夫人说的原也极是,只是这是医家的忌讳。施行针灸之时,忌有阴人,如夫人多多原谅才好。”   李维能道:“瞿老先生既是如此说法,沈姨娘暂且回避,有我和杨副总管在此,自会照顾爹的了。”   沈姨娘看看李光智,只好点头道:“也好,不知瞿老先生施行针灸,要多少时间?”   瞿天启取出大大小小数十支金针,在桌上摆好,一面仔细的用丝绒轻轻接着,口中唔道:“大概有半个时辰,但差不多了。”   沈姨娘虽然有些放心不下,但也只好默默地退出房去。   杨士杰跟着走到门口,把门关上了。   李光智忍不住问道:“老夫子要如何针灸法?”   瞿天启两指拈起一支金针,含笑道:“老庄主放心,老朽金针过穴,决无半点痛楚。”   李维能走近榻前,替老父掀开棉被,口中说道:“爹只管躺着好了。”   双手疾落,连点了李光智胸前数处大穴。   瞿天启更不待慢,迅快放下金针,从怀中掏出一只扁形木盒,打开盒盖,取了一颗蜜色药丸,涂在左手掌心,右手食中二指,沾着药膏,往李光智脸上涂去。   他手法熟练,不多工夫,已在李光智脸上均匀地抹上了一层。   李维能低声问道:“要多少时间,才能知道?”   瞿天启也低声答道:“大概要一盏热茶工夫。”   一面大声问道:“老庄主可有什么感觉么?”   李维能听得方自一怔。   只见瞿天启忽然用手摸上唇,学着老父声音,低弱的道:“没有,老夫子还没动手么?”   李维能听得大是惊奇,忖道:“他居然把爹的声音,学得十分相似,若非亲眼目睹,定会相信这是爹在说话了。”   杨士杰、严秀侠也全都面露惊异,睁大眼睛,朝他直瞧。   瞿天启接着又恢复了他自己的声音,呵呵笑道:“老庄主之前身二十一处大穴,全已插上金针,现在就要开始灸了,老庄主只能用鼻孔呼吸,不可再开口了。”   李维能心中暗道:“他这些话,是故意说给门外的沈姨娘听的了。”   瞿天启话声一落,转身取过。一个布团,朝李光智脸上,用力擦去。   这一擦,顿见分晓,布团擦过之处,李光智脸上本来黄蜡般的脸针,已然露出一道白痕。   瞿天启回头朝严秀侠微微一笑,意思是说:“如何,我说的不假吧?”   严秀侠脸上露出惊喜之色,暗暗忖道:“这位管兄,果然有些本领。”   原来这位川陕名医的神针瞿天启.正是管天发所乔装。   李维能眼看老父脸上焦黄病容,被布团一拭就去,这已证明严老伯推断不错,果然是贼人假扮而来,一时不禁脸色剧变,心中甚是愤怒,暗暗切齿道:“好个青旗令主,我非把你们这些匪徒,剑剑诛绝不可!”   瞿天肩手拿布团,一阵试擦,已把李光智脸上的易容药物,拭抹干净。   满脸病容的老庄主,盏茶工夫,原形毕露,那是一个面貌白晰的中年汉子。   瞿天启手上,可丝毫不停,放下布团,取过木盒,又替这位中年汉子易起容来。   他这回可并不是再替他恢复原形,竟然把他化装成副总管杨士杰的模样。 金令情潮--十九 行藏败露 十九 行藏败露   李维能、严秀侠二人不待瞿天启开口,立时动手,迅快剥下了假李光智身上的衣衫。   杨士杰同时脱下自己衣衫,换上了假李光智脱下的衣衫,瞿天启转过身去,又替杨士杰脸上抹药,化装成李光智。   这时李维能、严秀侠也已替假李光智换好杨士杰的衣衫,两人悄悄把他从被窝中拖出,放在窗下。   杨士杰跟着跨上锦榻,拉过薄被,盖到身上,缓缓躺下。   五凤门偷天换日,假冒了仙人掌李光智,如今他们也来了个移花接木,由杨士杰改扮假李光智,假李光智却扮作了杨士杰。   碧天启眼看诸事停当,不觉微微一笑,朝身后打个手式。   严秀侠突然扬手打出三支丢手箭,但听“夺”“夺”“夺”三声异响,三支利箭全钉在墙壁之上,距离李光智头部,不过一二寸之偏。   李维能,和躺在床上的杨士杰,同声大喝:“大胆贼子,敢来行刺。”   李维能喝声出口,人已掩到窗下,一掌震开窗户;抓起地上的假杨士杰(即假冒李光智的贼党),闪电穿窗而去。   接着,屋顶传来叱喝和兵刃激撞之声!   接着,但听远处砰然巨响,似是有人从屋上滚落下去。   接着,传来院中庄丁们的惊啊之声:“副总管负了伤。”   李维能早已在这些纷扰声中,悄然回进房中,仗剑守在榻前。   只听室外沈姨娘以手扣门,惊慌的问道:“大公子,发生了什么事么?”   李维能应道:“没有什么;方才有人在窗外向爹行刺,杨副总管已经追出去了。”   一手仗剑,一手开门出去。   沈姨娘。脸惊慌焦急之色,扶着小鬟,急步而入,问道:“老爷子没事吧?”   李维能说道:“幸好瞿先生针灸完毕,爹已经睡熟了。”   瞿天启一面拭着金针,缓缓说道:“金针逼毒,极耗体力,老庄主睡熟了,那可是最好不过,不可惊动了他。”   沈姨娘眼看李光智鼻息轻微,果然睡熟了,一颗心才算放了下来。   李维能收剑入匣,用布裹着起下的三支短箭,但见箭头锋利,色呈暗蓝,分明淬过剧毒,不禁剑眉剔动,愤怒地说:“好个贼子,这箭上居然还是淬过毒的。”   就在此时,只见一名青衣使女慌慌张张地走入,朝李维能欠身道:“启禀大公子,方才康总管差人来请公子,说是杨副总管身负重伤,昏迷不醒。”   李维能道:“知道了,我马上就来。”   那使女又欠了欠身,退出房去。   这时瞿天启已经收拾好金针,李维能道:“有劳瞿老夫子,请到书房休息。”   瞿天启朝沈姨娘拱拱手道:“老庄主大概还有一二个时辰沉睡,醒来必然肚饿,不妨让他吃些稀饭。”   沈姨娘感激地说:“多谢老夫子。”   李维能道:“爹方才睡熟了,还不知有人行刺之事,沈姨娘休在他老人家面前提起,贼人敢在白昼前来行刺,胆大妄为之极,那是没把我李家放在眼里了,不过沈姨娘只管放心,上灯之后,我自会派四虎将到后院来守护的。   话声一落,一面朝瞿天启说了声:“老瞿先生请。”   就陪同瞿天启、严秀侠两人,下楼而去。   李维能进入书房,总管康文辉早已迎了上来。说道:“杨总管身负重伤,一直昏迷不醒,属下已命他们抬来书房,等侯大公子回来。看看他的伤势如何!”   李维能问道:“他人在哪里?”   康文辉道:“就在里间。”   李维能顿首道:“很好。”   康文辉挥了挥手,书童青虹,不待吩咐,立即掩上书房门户。   李维能点头道:“瞿考先生说的极是。”一面回头朝康文辉问道:“康总管都准备好了么?”   康文辉道:“属下都准备好了。”   李维能朝瞿天启抱抱手道:“此事还得请瞿老先生赐助。”   瞿天启道:“老朽自当效劳。”   李维能拾手说了声“请”,陪同两人,进入里间。   那假杨士杰已被反剪双手,绑在下首一张木椅之上,敢情还被点了昏穴,依然双目紧闭,不省人事。   木椅两旁,站着两名身穿青色劲装的汉子,手握雪亮钢刀,有如行刑时的刽子手一般。   李维能把瞿天启、严秀侠让进里间,瞿天启立即走过去,从怀中取出木盒,替假杨士杰洗去了脸上易容药物。   杨士杰登时变回原来面目,那是面貌白白的中年汉子。   大家在上首落坐,李维能道:“康总管请拍开这厮穴道。”   康文辉站起身,走到那汉子身前,伸手拍开他的穴道,然后静静的站在他身边。   那汉子穴道乍解,双目猛然一睁,登时发觉情形不对,匆促间,双手一挣,要待站起身来,可是这一挣,才知自己双手被缚,哪想挣得动分毫?   刹那之间,他机伶伶地一亘,双目直瞪李维能,厉声道:“维儿,你要把为父怎的?”   他还不曾想到自己险上,早已变了模祥。   李维能脸色一寒,还没开口。   康文辉早巳沉声喝道。“匹夫住口。”   那汉子目射厉芒,怒声叱道:“康文辉,老夫待你不薄,你们想造反了。”   康文辉沉喝道:“朋友行藏已露,我劝你还是从实招来的好。”   那汉子厉声道:“老夫李光智……”   李维能气得剑眉倒竖,“锵”的一声,拔剑而起,剑尖直指那人鼻尖,叱道:“鼠辈,你还敢在本公子面前放肆,想是不要命了。”   康文辉连忙拦道:“大公子歇怒,这厮既然落在咱们手里,不怕他不说,一切交给属下来问他就是。”   李维能怒容满面,锵的一声,回剑入鞘,气愤地回到椅上坐下,喝道:“这厮再敢满口胡言,本公子就要他尝尝剑剑分尸,凌迟处死的滋味。”   康文辉随手取过铜镜,朝那中年汉子面前一放,冷声道:“朋友最好先看镜里的尊容,是否已经显了原形?”   那汉子朝铜镜望了一眼,登时脸色惨变,目光突然投向瞿天启脸上,直要冒出火来。狞厉的道:“姓瞿的老匹夫,是你做的手脚?”   瞿天启一手拈着花白胡子,微笑道:“不错,老朽奉严大侠之命,专程为你来的。”   那汉子钢牙一挫,冷哼道:“你们打算把大爷怎么样?”   康文辉道:“那要看你识相不识相了。”   那汉子冷笑道:“李维能,你老子还在咱们手里。”   李维能脸色又是一变,挑挑眉,似要发作,但还是忍了下去。   康文辉淡淡笑道:“这个不劳阁下费心,等咱们擒了青旗令主,不怕你们江南总分坛不把老庄主恭送回来,目前阁下最好替自己打算打算。”   那汉子道:“你们要从大爷口里问出什么来,那是作梦。”   康文辉含笑道:“阁下纵是铁打汉子,康某自有法子,不怕你不说。”   那汉子色厉内茬,问道:“你要对我动刑么?”   康文辉道:“阁下如肯者实回答在下相询之言,咱们决不动刑。”   那汉子脸色连变,冷笑一声,突然用力咬着牙齿。   程天启莞尔一笑,道:“千古艰难惟一死,朋友想死,可不容易呢!”手掌摊处,掌心赫然是一颗绿豆大的黑色药丸。   那汉子双目厉芒飞闪,骤见那颗药丸,不禁脸如死灰。厉声道:“又是你老匹夫!”   瞿天启笑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朽早已知道你们五凤门派来的人,口中都暗藏毒药,老朽举手之劳,就造了七级浮屠,又何乐而不为?”   那汉子声色俱厉地喝道:“老匹夫,你好狠毒的手段!”   康文辉一模下巴,冷笑道:“阁下固然不怕死,须知千秋庄对待敌人,一向只讲手段,不讲仁义,可以使你尝尽人世间最为惨酷的刑法,阁下一天不说,咱们就让你一天不死,看看阁下能熬到几时?”   那汉子果然听得悚然动容,过了半晌,抬目道:“好吧,你们要问什么?”   康文辉微微一笑道:“你是青旗令主手下。那就先说说青旗令手下的实力如何?”   那汉子道:“每一令手下,都有四名护旗护法,和四队武士,每队二十四名,设队目一人。”   康文辉道:“朋友在青旗令下,是何身份?”   那汉子道:“护旗护法。”   康文辉笑道:“原来朋友的身份还不低呢,不知如何称呼?”   那汉子道:“在下张家昌。”   康文辉道:“咱们庄上,还潜伏了些什么人?”   张家昌道:“在下是三月前才来,而且只是奉命假扮此地庄主,旁的一概不管。”   康文辉道:“阁下假冒名庄主,自是本庄的负责人了。”   张家昌道:“本门严禁属下探询自己任务范围以外之事,如有违反,处分极严,在下的任务,只是奉命假扮此地的庄主,旁的均非在下所知。”   康文辉目中闪过一丝异采,点头道:“那是说咱们庄上,另有指挥的人了,此人是谁?”   张家昌道:“这个……在下就无法奉告。”   康文辉道:“你不肯说?”   张家昌苦笑说道:“在下知道的就只有这些,因为在下只须躺在床上,假装卧病,旁的不用过问。”   康文辉道:“没有人和你连系?”   张家昌很快答道:“没有。”   康文辉淡淡一笑道:“大概朋友还有许多话放在心里不肯说吧?”   张家昌道:“在下知道的已经说了,不知道的,在下如何说法?”   康文辉道:“好,那么就说你知道的好了,五凤门总坛,设在何处?”   张家昌道:“在下只是令主手下一名护旗护法,职位甚卑,总坛所在,乃是本门最高机密,除了令主,谁也不会知道。”   康文辉道:“那么江南分坛呢?”   张家昌道:“江南总分坛,因为坛主行踪不定,并无固定地方,所以坛主停留之处,即是江南总分坛。”   康文辉微晒道:“如此说来,朋友都不知道了?”   张家昌道:“事实如此。”   李维能剑眉一剔,冷哼道:“这厮不肯实说,康总管不用多问了。”   不用多问,那就是示意康总管动刑了。   康文辉笑道:“大公子歇怒,这位朋友虽然保留了一部分,但大致说来,还算合作,此刻正是用膳的时候,等用过晚餐,再问不迟。”   李维能点头道:“如此也好。”   站起身子,陪同瞿天启、严秀侠,一齐回出书房。   饭后,由康文辉陪同瞿、严二人到宾舍休息。   李维能换了一身劲装,外罩长衫,独自向后院上房而来。   登上楼梯,两名青衣使女立时上前施礼,叫了声:“大公子……”   李维能不待她们通报,挥了挥手,一手掀帘,举步跨了进去。   身后一名使女娇声叫道:“大公子来啦!”   这是招呼房里的人!李维能心头暗暗冷哼了一声。   房中,依然十分静闷,李光智垫起枕头,斜倚床上,正在闭目养神。   那位弱不禁风,娇婉多姿的沈姨娘,敢情刚用过晚餐,正在对着奁镜,薄施脂粉!   她刚听到门口使女的声音,眼波斜睨,就从镜中看到李维能掀帘而入,慌忙站起,转过身来,含笑道:“大公子已经吃过饭了。”   李维能点头道:“吃过了。”   李光智也在此时,绥缓睁开双目。   李维能已经走近床前,低声问道:“爹醒了么?”   李光智口中只“啊”了一声,敢情他有些答应不下来!   沈姨娘抢着说道:“老爷子已经醒了一会,方才刚吃了半碗稀饭。”   李光智朝他儿子暗暗使了个眼色,拍拍床沿,接口道:“维儿,你坐过来。”   李维能依言侧着身子,在床沿上坐下,问道:“方才瞿老先生替爹针灸之后,你老人家觉得如?”   他这一侧身坐下,正好挡住了沈姨娘的视线。   李光智唔了一声,微微点头道:“那位瞿老夫子,果然不愧针神之号,老夫经他针炙之后,身子果然觉得舒畅了不少。”   话声未落,忽然咳呛起来,一手掩门,嘴唇微微颤动。   李维能一张俊脸,随着变了颜色,目如寒星,隐隐射出愤怒的光芒。   李光智喘息着道:“绿漪,你给老夫倒盅茶来。”   沈姨娘温柔地看了他一眼,埋怨道:“老爷子刚吃过稀饭原该躺上一会儿,你偏要坐起来,也许是着凉啦!”   莲步轻移,俏生生朝一张小圆桌走去。   李光智目光迅疾一瞥,立即嘴皮微动,以“传音入密”和李维能低低地说话。   小圆桌上,放着一个雕刻精致的镶银木桶,那是用来保温的茶桶。   沈姨娘伸手揭开桶盖,取出一把细瓷茶壶,倒了两蛊茶盖好桶盖,双手拿着两盅茶笑吟吟地回身走来。   她一举一动,莫不娇柔动人,行动也自然显得缓慢,虽然只是倒了两盅茶的工夫,但李光智要说的话,早已说完。   沈姨娘可一点也没有察觉,把左手一盅茶,放到床前小几之上,含笑道:“大公子请用茶。”   李维能脸上没有一点笑容,右手不自觉地摸着袖中摺扇,站起身子来,冷声叫道:“沈姨娘。”   沈姨娘敢情发现李维能脸色不对,身体微震,抬眼道:“大公子有什么事?”   李维能星目含光,徐徐说道:“方才咱们庄中擒到了一名奸细。”   沈姨娘脸上绽起一丝喜容,眨眨眼,说道:“啊,那刺客抓到了。”   她似乎对这消息并不十分关心,依然温婉地手托茶盅,送到李光智面前,柔声道:“老爷子,喝口热茶,顺顺气。”   李光智道:“慢点,唔,维儿,你说下去。”   李维能道:“方才擒下的不是刺客,是五凤门潜伏在咱们庄里的奸细。”   沈姨娘吃惊地说:“咱们庄里有五凤门的奸细?”   李维能道:“那贼党经不起康总管严刑通讯,已经全招供了……”倏然住口,不再往下说去。   沈姨娘机伶伶一颤,看了李光智一眼,急急问道:“他招供了什么?”   李维能道:“他承认是青旗令主手下,但另有一个身份较高的贼党,在暗中指挥。”   沈姨娘问道:“他说出这个是谁么?”   李维能目光冷峻,缓缓说道:“说了,只是我还不十分相信,所以要来问问沈姨娘。”   “问我?”   沈姨娘脸色微变,脚下后退半步,飞快地朝李光智看了一眼,举手摸摸鬓发,诧异地问:“大公子要问我什么?”   李维能寒星般的目光,直注沈姨娘脸上,说道:“你说是不是?”   话声甫出,李光智低笑道:“维儿,不用说了。”   闪电一指,点上李维能背后穴道。   李维能和沈姨娘说话,及时警觉,已被人家制住穴道。   李光智一下掀开薄被,很快站起身,低声道:“人已制住,现在咱们该如何了?”   沈姨娘一声娇笑,伸出一个手指朝李维能额上一点,笑着道:“大公子想不到吧?这就是你还嫩着呢!”   她一向深藏不露,娇柔得弱不禁风,看去不像谙武之人,在千秋庄隐伏已有五六年之久,连素以精明著称的仙人掌李光智,都被她瞒了过去。   她竟然会是五凤门派来卧底的人!   这就无怪李光智会被人暗中下毒,会被人偷天换日,换了出去。   李维能穴道被制,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但一双俊目,瞪着沈姨娘,几乎要冒出火来。   沈姨娘话声一落,立即朝李光智吩咐道:“你带着他,我招呼她们进来。”   李光智道:“庄中只怕已有戒备,如何还能把他带走?”   沈姨娘道:“他是总分坛要的人,今晚不把他带走,岂不前功尽弃了?”   李光智道:“在下遵命。”   沈姨娘纤掌轻轻拍了两下,娇声唤道:“春梅、春兰。”   门外两名使女答应一声,立即奔了进来。躬身道:“如夫人有何吩咐?”   沈姨娘吩咐道:“咱们必须立即离开此地,你们随我走。”   李维能突然朗笑一声道:“沈姨娘,你们不用走了。”振腕一指,点了过去。   这一下变起仓猝,沈姨娘大惊失色,娇躯一个倒纵,向后跃退,口中喝道:“快围住他,不能让他脱出身去。”   李维能身形如电,追扑过来,手右摺扇一指,冷笑道:“妖妇,不能脱身的只怕是你了。”   沈姨娘横闪一步,“锵”的一声,从身边掣出一柄软剑,一言不发,挥剑攻来。   李维能摺扇轻轻一拨,封开剑势,一点扇影,朝沈姨娘左肩井穴放去!   两人立时展开了快速的抢攻。   两名青衣使女听到沈姨娘的招呼,同时从身边抽出短剑,正待朝李维能扑去!   李光智一闪而至,低喝道:“春梅,快把剑给我,你们去守住门户。”   春梅不敢违拗,只好把自己的一柄短剑递了过去。   李光智右手接过短剑,左手出其不意,飞快的一指,点了春梅的穴道。   这一着出手奇快,春兰还没发觉,他身形电旋,已经欺到春兰身前,飞起一脚,踢飞了她手中短剑。   同时左手使了一记大擒拿手,一把扣住春兰手腕,短剑直指咽喉,喝道:“不许动。”   春兰几乎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眼看寒森森的剑锋指着咽喉,哪里还敢挣动?   李光智喝声出口,左手一松,放开春兰手腕,抬手点了她的穴道。   这一段话,说来较长,其实只不过是眨眼工夫事,杨士杰果然不愧燕山双杰之名,这两手使的快捷利落,举手之间,已把沈姨娘两名贴身使女。一齐制住。   杨士杰哈哈一笑,一下欺以沈姨娘身后,说道:“依在下相劝,如夫人该自己停手了。”   沈姨娘软剑上的功力不弱,但单打独斗,和李维能摺扇相比,就相形见拙,七八招下来,已经渐见忙乱!   这时眼看李光智突然变封,出手制住了自己手下两名使女,一下欺到了身后,心头不禁大为颤骇!   这一分神,但听“当”的一声,手腕骤麻,掌中软剑,已被李维能击落!   沈姨娘心胆俱寒,娇躯轻闪,横跃而出,双手连扬,寒光飞闪,七口柳叶飞刀,连翩朝李维能激射而出!   沈姨娘飞刀出手,柳腰一扭,回身飞快地朝房门口掠去。   李维能冷笑一声,摺扇刷的打开,便了一记“秋风扫落叶”,把七口飞刀,一齐击落。   杨士杰身形一晃,抢先掠到门口,短剑当胸,挡住了去路,大笑道:“如夫人请留步。”   沈姨娘娇叱一声:“你还不给我滚开?”   双手一抖,双是两柄飞刀,电射杨士杰两胁,她却趁机身形一闪,正待朝门外抢去!   李维能早已如影随形,追击而至,两缕寒风,直向沈姨娘纤腰点到。   沈姨娘赤手空拳,哪敢回身封拆,急急横闪出门去。   这一瞬间,杨士杰也把两口飞刀磕落,大笑道:“如夫人就是冲出去,康总管和四虎将,早已在此屋四周布下了天罗地网,谅你也休想逃得出去。”   沈姨娘银牙暗咬,满脸俱是狞厉之色,倏地回过身来,冷冷喝道:“李维能,你老子还在五凤门手里。”   李维能面色铁青,摺扇一指,怒喝道:“妖妇住口,李家待你不薄,你居然心如蛇蝎,谋害我爹,本公子今晚饶你不得。”   沈姨娘忽然格格娇笑道:“我本来就是五凤门的人呀,只怪你老子瞎了眼睛……”   李维能哪还忍耐得住,身形闪电扑起,挥手就是一掌,直劈过去。   沈姨娘不躲不闪,拍的一声,五根钢条般的手指,正好拍在她粉颊之上,打得她满口鲜血,尖声道:“你有本领就杀了我。”   李维能冷笑道:“你当本公子不敢杀你么?”   杨士杰忙道:“大公子留她活口。”   沈姨娘目光狠望了杨士杰一眼,切齿道:“张家昌,你敢背叛五凤门,天涯海角管教你没有逃命之处。”   杨士杰笑道:“如夫人错了,在下杨士杰是也。”   沈姨娘惊悸半晌,作不得声。   李维能冷冷一哼道:“妖妇,你还有何话说?”   举手一扇,朝沈姨娘“肩井穴”上点去!   觉姨娘似失魂落魄一般,赤手空拳,哪想闪避得开?娇躯一软,跟着往后便倒,这一瞬间,只见她红菱似的唇角,缓缓流出黑血。   杨士杰吃了一惊,抬头道:“大公子,她服毒自戕了。”   李维能俊脸铁青,颔首道:“不错,五凤门的人口内都含有毒性极烈的毒药,这也是她最好的下场了。”   话声出口,霍地转过身去,双目寒光进射,直注春梅、春兰二婢,切齿道:“你们虽是初犯,也饶你们不得。”   手起扇落,点了两人死穴,回头道:“杨副总管,咱们快走。”   举步朝门外走去。   两人走下楼梯,只见康文辉已在楼下等候,迎着问道:“事情真相如何?”   李维能道:“她果然是贼党潜伏之人。”   康文辉道:“她承认了?”   李维能道:“一切都不出瞿老夫子之料,她已经服毒自戕了。”接着问道:“瞿老夫子呢?”   康文辉点头道:“已经来了,就在厢房休息。”   李维能不再多问,一同走入厢房,史见瞿天启一个人坐在那里。   李维能急忙抢上一步,拱手道:“在下多承老夫子指点,事情果然未出你老所料。”   瞿天启呵呵一笑道:“大公子过奖,五凤门这点江湖伎俩,只要破获了一个,就有脉络可寻,其实康总管也早已料到了。”   康文辉道:“要不是老夫子妙手易容,事情只怕没有如此顺利呢?”   杨士杰道:“老夫子,兄弟脸上易容药物,轻易揩拭不去,还要你老费神。”   瞿天启笑道:“这个容易。”   当下取出一颗药丸,送给杨士杰,又道:“副总管只许在掌心涂上少许,就可洗去了。”   接着朝李维能道:“大公子,此刻已近初更,事不宜迟,咱们就得依计行事。”   李维能道:“老夫子说得极是,康总管,你和秋月说过了么?”   康文辉道:“兄弟已经把她叫来,只因大公子尚未下来,兄弟不便多说。”   李维能点头道:“那就叫她进来。”   康文辉答应一声,转身往外行去。   一会工夫,康文辉领着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衣使女,走了进来。   那使女见到大公子,立即上前屈膝道:“婢子秋月,叩见大公子。”   李维能一挥手道:“你起来。”   秋月站起身子道:“大公子呼唤小婢,不知有何吩咐?”   李维能说道:“你是先母贴身待婢,自从母亲去世之后,咱们家里十几名丫头,全都由你督促……”   秋月惶恐地跪了下去,道:“婢子不知做了什么错事,甘愿领罚。”   李维能道:“你起来,我是因你在府中多年,自可信任得过,今晚有一件事,要你去做,不知道你可有胆量?”   秋月站起身,眨眼望望,正副总管全在此地,想必是一件极为重大之事,这就俯首道:“婢子从小在府中长大,大公子但有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维能道:“如此就好,你可留在此地,听候康总管吩咐。”   秋月躬身道:“婢子遵命。”   李维能道:“杨副总管,我们该走了。”   话声一落,便和杨士杰匆匆往外行去。”   时近一更,李府前院,灯火已熄,只有前进书房,还隐隐透出灯光。   就在此时,花厅屏后闪出一条体态苗条的人影,她悄无声息的从两人背后,转过右道回廊,藉着暗影掩蔽,飞快地掠出月洞门。   那苗条人影,对李府情形,似是极熟,她闪出月洞门,就迅快的沿着花丛暗影,贴近窗前,站停身子,但因窗帘低垂,看不清室中情形。   苗条人影一身轻功大是不弱,只见她纤腰轻轻一扭,“飕”的一声平空拔起,指尖搭住书房屋扇檐,身形一缩,轻巧的倒翻而上,贴身伏下,垂首从小半扇通风窗往下望去!   这里正好就是书房里间,中间小圆台上,点着一支红烛,照的室内通明!   右首靠壁处,一张木椅上,反剪双手,捆绑着一个面貌白暂的中年汉子。   那正是假扮仙人掌李光智。   苗条人影伏在屋檐上看的清楚,立时从怀中取出一颗龙眼大小蜡丸固封的东酉,轻轻捏碎外壳,迎风晃了晃,迅快的从通风窗中投了进去。   那是江湖下五门的“迷魂香”,药丸见风自焚,带着一缕青烟,塔的一声,落到地上,登时冒起一股袅袅白烟!   那两名庄丁口中“咦”了一声,抢步上前,正待举足踏去,但鼻中已经闻到一股异香,一阵天昏地旋,不约而同的昏了过去。   伏身檐上的苗条人影,静静的等了一会,眼看室中不见动静,自己含了一粒解药,身子一翻,一双莲足,勾住檐牙,身形倒挂,使了一式“倒挂金钩”,上身缓缓仰起,两手一按窗棂,身子一弓,有如狸猫一般,轻巧无比的穿窗而入。飘然落到地上,探手把一粒解药,迅快的塞入张家昌口中,右手取出一柄锋利匕首,刷刷两下,割断了他缚在身上的绳索。   灯光映照,只见她一身绿衣,云鬓如螺,这时柳云斜挑,杏眼轻瞪,俏生生站在张家吕面前!   这苗条人影,赫然正是沈姨娘!   张家吕双目乍睁,一眼瞧到沈姨娘,不禁大喜过望,急忙站起身子,说道:“使者……”   沈姨娘嘘了一声,轻声道:“时机紧急,我们必须赶快离开此地。”   说完轻轻推开窗户,人如飞燕,朗然穿窗飞出。   张家昌紧随她身手,飞出窗外。   沈姨娘已从身边抽出软剑,说道:“府中已有戒备,你快先走,由我断后。”   张家吕道:“使者也要走么?”   沈姨娘冷笑道:“你当他们还不知道么?”话声甫出,突然一挥手,急急蹲下身去。   张家昌同样迅快地闪入暗处,伏下身子。   就在此时,但见东首风火墙上,唰的一声,飞落一道人影,只在墙头上略一住足,便自长身飞起,朝南首掠去。   沈姨娘等那人刚一离去,立即站起身子,轻喝道:“张护法还不快走,更待何时?”   张家昌答应一声,哪敢怠慢,急急长身拣起,迈上风火墙,尽量矮着身子,耳目并用,接连几个起落,悄悄越过两座屋脊,差幸不会被人发现。   两人一前一后,那敢稍停,转眼工夫,业已扑近围墙,身形不停,提吸真气,掠上墙下,迅疾朝外一顾,飞扑落地,立时施展轻功,飞奔而去。   夜色之中,两条人影,快的有如流星一般,只是一路朝峻极关方面急奔。   不到半个更次,已经奔到一座小山岗下,但见一片丛林之间,隐隐透出灯光!   张家昌堪堪弃近树林,突然有人低声喝道:“什么人?”刷刷两声,两道人影,倏然飞落。   那是两个青衣劲装汉子,一下挡住去路。   张家昌脚下一停,沉喝道:“你们连本座也不认识了么?”   两个青衣汉子凝目瞧清来人,急忙躬身施礼道:“原来是张护法,小的有眼无珠,张护法多多原谅。”   张家昌轻哼一声,朝两人挥挥手,转身朝沈姨娘欠身道:“使者请先。”   沈姨娘这一路奔得粉脸红,娇喘细细,闻言娇笑一声,抿抿嘴道:“张护法不用客气,只管先走。”   张家昌欠身应是“是”,正待举步!   沈姨娘右手候扬,一支喂毒钢针,剑无声息地射入张家昌后心,立时扑倒地上。   一瞬间,几条人影,疾如鹰隼,从两边大树上飞下,两名青衣汉要拔剑都来不及,哼了半声,便自倒下。   当先一个,身穿青衫,手持折扇,正是千秋庄大公子李维能!   他左右四人,是燕山双杰康文辉、杨士杰,铁书生严秀侠和瞿天启。   李维能黑夜之中,目若寒星,一马当先,直向林中间去,青旗令主等见李维能闯进林中,正要向前问话,只见李维能边说:“你们将我父亲关在何处,边举起手中摺扇,势如鱼龙,步步紧逼,青旗令主简直无从还手,被逼得节节后退。   就在此时,但听青旗令主娇叱一声,长剑急震,陡然一剑,直向李维能当胸刺来!   李维能心头惊怒交迸,猛撤铁扇,身形同时斜退半步,手中折扇一阖,侧击旁敲,疾快的朝剑身上击去。   他撤身击剑,身法动作,快速的好像毫不思索,这一招本来就该如此一般!   围观的人,根本尚未看清两人如何出手,就听“当”的一声金铁大震,人影乍然分开!   青旗令主一剑刺出,瞥见李维能引身后退,正待奋剑追击,陡觉手中一震,长剑被对方震弹开去。几乎脱手飞出,急急向后跃退!   李维能一声朗笑;“你还不弃剑受缚?”   乘机飞扑而至,折扇陡然展开,有如半轮银月,纵横开阖,势过劲急,带起呼呼风声!   青旗令在暗咬银牙,挥剑拒敌,封拆了数招,渐渐又被迫落了下风。   李维能冷笑一声,青影连闪,绕着青旗令主盘旋如飞,愈转愈急,眨眼之间,已把青旗令主困在一片扇影之中!   青旗令主经过这一阵恶战,自知不是李维能的敌手,也愈咬紧牙关,拼命发剑。   但觉对方扇上进发的罡力,愈来愈强,四周压力,也愈来愈重,手中长剑,逐渐地施展不开!   激战之中,李维能向空一挥,大声笑道:“康总管、杨副总管,你们现在可以过来一起把妖女拿下了。”   原来他方才听到青旗令主的一声娇叱,声音清脆,已知对方是女子所装。   这时,他把青旗令主因入一片扇影之中,已是稳操胜算才招呼燕山双杰合手抓人。   燕山杰双那还怠慢,立即和掣兵刃,双双纵身掠起,飞扑战圈。   这是拿人,用不着再讲什么江湖过节,两人一左一右扑入战圈,更不说话,挥动兵刃,朝青旗令主抢攻而上!   就在两人堪堪扑入战场之际,东南方一株大树上,倏地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人一身黑衣,好像蒙着脸,只是一只眼睛,黑夜之中,宛如两点朗星,此时突然掣出长剑,撮口长啸,连人带剑,化作一道长虹,直向场中射来!   他居然能后发先至,抢在燕山双杰前面,精练电射,凌空发剑的一招“长虹吐焰”,朝李维能当头扑击而下!   这一记宛如迅雷骤发,疾快无比,威势极盛!   李维能胜算在握,招呼燕山双杰,就是立誓要把青旗令主生擒活捉,此时骤闻啸声,一道匹练般的剑光向自己当头射来,势道劲急,锐不可挡!   心头不觉大怒,厉喝一声:“什么人敢向本公子偷袭?”   霍然仰起,折扇卷起一片玄光,朝上迎击!   青旗令主正在危急之际,啸声入耳,陡觉四周压力一松,耳中也同时传到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三师姐速退,小弟给你断后……” 金令情潮--二十 玉女多情 二十 玉女多情   这时李维能正好硬接了黑旗令主凌空一击,脚下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出,青旗令主一声娇叱,手连腕挥,刷刷刷,一连三剑,冲出李维能的扇影之外,朝两名书童低喝一声:“随我走!”   三道人影,疾如鹰隼,连翩飞起,直向东南方—片树林中投去。   李维能交急进能,大喝一声:“妖女哪里走?”   正待纵身迫扑!   眼前黑影一晃,令主已然拦在他前面,轻笑道:“阁下不用追了。”   李维能双目几乎要冒出火来,大喝道:“你是黑旗令主,那就把你留下好了。”   扇随声发,迅疾无伦朝黑旗令主点来。   黑旗令主喝道:“来的好!”   长剑一挥,硬接了李维能一扇。   这一招两人差不多全用了七成力道,剑扇交击,但听“当”的一声大震,黑夜中爆射出一片火星。   李维能但觉右臂一阵酸麻,身不由主地被震退了一大步。   这时燕山双杰已飞扑而至,跟踪掠来!   黑旗令主却借势飞射而起,朝林中投去,大笑道:“在下少陪了。”   李维能急怒攻心,大喝道:“今晚你休想逃出本公子的手去!”   他艺高胆大,那管什么遇林莫入?同时长身飞掠,直向林中扑去。   茅屋四周空自埋伏许多匣弩,眼睁睁看着人家突围而去,因有大公子紧迫在他们身后,不敢妄发一矢。   却说黑旗令主李维能两人,一前一后,飞掠入林;两人都有一身上乘轻功,此刻各展身法,当真有如两点流星,一闪而没,快得令人目不暇接。等李维能赶到林中,已不见黑衣人踪影,李维能气的俊脸通红,手横折扇,大声喝道:“黑衣鼠辈,你躲躲藏藏,算得什么人物?有本领现出身来,和本公子一决胜负。”   话声甫落,只听耳边传来一缕极细的声音,轻笑道:“我不想和你打了,再见。”   黑旗令主退出松林,匆匆朝前赶去,奔行了里许光景,只见路旁人影一闪,一名书僮打份的人,躬身道:“来的可是四令主么?”   黑旗令主在四位令主中,排行第四,这“四令主”当然是称黑旗令主了。   黑旗令主脚下一停,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书僮回答道:“小婢小香,奉令主之命,在此恭候。”   黑旗令主想起司徒兰一名贴身使女,就叫小香,这就注目问道:“三师姐人在哪里?”   小香道:“令主就在林内,小婢替你带路。”   说完,转身朝林中走去。   黑旗令主随她进入一片疏林,走有几步,只见一棵大树之后,又闪出一名书僮,轻声喝道:“什么人?”   小香应道:“四令主来了。”   那书僮啊了一声,慌忙躬身道:“小婢小花,见过四令主。”   黑旗令主还没回答,只听林中响起司徒兰的声音道:“四师弟来了,我们就走吧!”   这黑旗令主正是江寒青所乔装,他内功精纯,耳目何等敏说,此时只见青旗令主司徒兰虽是缓步从林中走出,但她胸脯微现起伏,就是话声也略带轻喘,似是经过一阵急奔,才赶来的一般,心中不由起了一丝警惕,一面奇道:“三师姐还要哪里去?”   司徒兰听得似乎一怔,说道:“回偏城去。”   黑旗令主道:“三师姐属下既在偏城,你何以不坐镇偏城,只带了她们两人住到这里来?”   司徒兰道:“李维能虽是江湖经验不足,但总管康文辉可并不简单,河北是李家势力范围之内,我们稍一大意,难保不被他们发现,这里原是预定和李维能谈判的地点。”   黑旗令主道:“原来如此。”   四人一口气奔行了二十余里,翻越过两座山峰,已到了一处山谷前面。一所木屋前停下。   小香,小花赶紧趋前一步,推开小门,走了进去。   这一瞬工夫,屋中已经点燃起蜡火,司徒兰目光一转,抬手轻笑道:“四师弟请进。”   黑旗令主暗暗一惊,忙道:“三师姐请先。”   青旗令主也不客气,当先走入茅舍,一面含笑问道:“四师弟,你看这里地势还不错吧?”   黑旗令主跟着走入,答道:“太好了,这道天然狭谷,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入,三师姐如何找到的?”   司徒兰道:“这是尹护法找的。”   说话之时,徐徐除下蒙面青纱,吁了口气,在一张木椅上坐下,一手掠掠鬓发,道:“没想到李维能一身武学,果然绝高,今晚要不是师弟及时赶来,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黑旗令主在她下首一张椅子上坐下,一面欠身道:“小弟是奉三师叔谕令,赶来驰援的,只是小弟还是迟来一步,还望三师姐恕罪。”   小香手托木盘,替两人送上一盏热茶。   司徒兰吩咐道:“小香,燃起红灯。”   小香领命退下,在屋外点起了一盏红灯。   司徒兰目注黑旗令主问道:“三师叔命你查询江寒青的下落,不知如何了?”   黑旗令主心头又是暗暗一惊,回道:“舍弟自从那次遭独目阎罗单晓天劫持,中途和一个白衣书生同去,从此就一直没有回去过,小弟命人四出查访,也没有舍弟的消息。”   司徒兰“嗤”的一声轻笑,道:“看你口气,倒真像他大哥一般!”   黑旗令主笑道:“小弟若是口气不像江步青,岂不早就露出破绽来了。”   只听屋外响起一个洪大的声音说道:“属下尹承业晋见令主。”   司徒兰随手取起面纱,重又覆到脸上,说道:“叫他进来。”   小香急步走到门口,娇声道:“令主有请。”   那人进入茅屋,立即举手摘下蒙面青布,接着抬目道:“属下方才接到总分坛飞鸽,因令主不在这里,另派信鸽飞传到峻极关去了,不知……”   司徒兰跺跺脚,道:“糟了,信鸽此时飞去,只怕已落入李家之手了。”   一面目注尹护法问道:“坛谕上说些什么?尹护法看了没有?”   尹护法躬身自说道:“那是一封密缄,属下不敢擅拆。”   司徒兰直是皱眉,还没说话,只听屋外一阵扑扑轻响!”   司徒兰急忙挥手道:“还不快去看看,是不是我们的信鸽飞回来了。”   小香答应一声,三脚两步奔出茅舍,接着只见她手上拿了一个竹管走了进来,说道:“是我们的信鸽飞回来了,这是总分坛的坛谕。”   司徒兰接到手中,仔细看了封口印记,打开竹管,取出一张字条,但只看了一眼,便朝尹护法道:“三师叔命我立即动身,赶去杭州,对李家之事,暂时只好按兵不动,我们这里,可由尹护法主持。”   尹护法道:“不知令主要多少时候,才能回来?”   司徒兰道:“坛谕上并未提起,但最少也总得十天半月。”   尹护法道:“属下遵命。”   说完,欠身一礼,退出屋去。   黑旗令主听她说出三宫主也去杭州,心中不觉一动,暗道:“莫非他们总坛,就在杭州不成?”   “师傅已经到了江南,目前正在杭州,三师叔已经赶去了,坛谕上要我们立即动身。”   江寒青问道:“三师姐要何时动身?”   司徒兰道:“师傅已经到了杭州,坛谕上既要我们立即动身,自然立时就得上路。”   小香道:“小婢呢?是不是也跟令主上杭州去?”   司徒兰道:“你和小花都留在这里,用不着跟我去了。”   说到这里,朝黑旗令主道:“四师弟稍坐,我去去就来,”   说完,朗然往里行去。   这时但听远远传来鸡声!司徒兰从里面出来说道:“天色已经亮了,我们该动身啦!”   一面看了黑旗令主一眼,又道:“四师弟最好也换一身衣衫,穿着黑衣,极易引人注意。”   黑旗令主道:“小弟奉三师叔之命,匆匆赶来,不但没带衣衫,连易容都来不及,三师姐这里可有现成衣衫、面具,请暂借小弟一用。”   司徒生道:“面具我这里还有一张,但我的衣衫,你可穿不下,我看戚护法身材和你差不多,小香,你快去跟戚护法借一件长衫来。”   一面从怀中摸出一张面具,递了过来。   小香答应一声,匆匆出门而去。   黑旗令主接过面具,随手取了蒙面黑纱,把面具蒙到脸上,问道:“小弟现在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司徒兰笑道:“三十来岁,脸色苍白,是个文人模样。”   黑旗令主道:“小弟记下了。”   不多一回,小香捧着二袭蓝布长衫进来,欠身道:“令主穿穿看,是否合身?”   黑旗令主脱下黑衣,穿上蓝布长衫,倒也合身,这就点头笑道:“差不多,将就可以了。”   司徒兰看了他一眼,催道:“我们可以走了。”   回头朝小香吩咐道:“快去备马。”   小香领命而去。司徒兰、黑旗令主相继步出茅屋。   黑旗令主随着司徒兰走出不远,便见小香、小花两人,各自牵着马匹,已在林前伺候。   司徒兰嘱叮了二婢几句,便自一带缰绳,策马朝谷外而去。   出了山谷,司徒兰立即纵马驰行,两匹马同时加快脚程,中午时分,赶到武安,就在大路旁边一家酒店打尖。   两人打了个尖,继续上路,果然一路上,见到几拨劲装汉子,往北而去。   司徒兰只是冷冷一笑,并未多说,敢情她对这位四师弟,气味并不相投,没有什么好说的。   这一来,黑旗令主却暗暗叫苦,他本来原想在路上。藉着交谈,多少也可以从她口中,听到些五凤门总坛的秘密,也多少可以了解一些他们师傅——大宫主的情况。   但以眼前的情形来说,司徒兰似是不大理睬自己,想从她口中套问什么,实非易事。   尤其许多事情,她不说,自己又不好多问,万一露出马脚,岂非前功尽弃?   几天之后,他们已经赶到杭州。   司徒兰放缓缰绳,回头问道:“四师弟,你到过杭州?”   黑旗令主答道:“那是去年,小弟有事前去平湖,同行的胡护法是杭州人,归程时顺便游过西湖。”   他想起去年大哥曾和帐房胡俊才到过西湖,而胡俊才正是黑旗令下的首席护法,因此随口说了出来。   司徒兰道:“你去年到过杭州,自然对杭州很熟悉了?”   黑旗令主道:“小弟是由胡护法陪同,到过西湖走马看花,哪里说得上熟悉?这次有三师姐同行,一切行止,小弟悉凭三师姐的马首是瞻。”   司徒兰听得一怔,急道:“我又没到过杭州。三师叔只命咱们立即动身赶赴杭城,又没有指定到哪里去?”   黑旗令主看她说话神情,不像有假,暗想:“自己一直不敢多问,原是那字条上只说迳赴杭州,没说地址,生怕杭州这处巢穴。自己应该知道的,问了等于泄露马脚,原来她也不知道。”   忽然灵机一动,笑道:“既然三师姐也不知道,小弟倒有一个主意。”   司徒兰问道:“你有什么主意?”   黑旗令主低声道:“坛谕上只要我们赶来杭城,我们且找个客店落脚,也许另有后命。”   司徒兰“晤”了一声,点头道:“这话不错,你上次来。往的是那一家客店?”   黑旗令主道:就在前面,是招贤庄,小弟前面领路。”   说完,催马前行。   转过一条大街,但见树阴夹道,虽有车马往来。却并不喧闹,招贤庄一排五间,地势倒是相当清静。   两人到得门前,早有店中小厮迎上前来,拢住马头,司徒兰、黑旗令主跨下马背,把马缰绳交与小厮,进入店堂。   一名伙计慌忙迎着陪笑道:“两位客官可曾定了房间?”   黑旗令主听得一怔,道:“我们刚到杭州,是住店来的,要两间清静上房。”   那店伙傻了眼,望望两人,连连哈腰,陪笑道:“两位都是小店的老主顾,才会一到杭州,就找上小店来,只是最近是香汛期间,小店房间,全都是预先定的,两位客官若是没有向小店预先定好,那就……”   黑旗令主问道:“你们可是没有空的房间了?”   那店伙陪笑道:“房间是还有几间空着,只是都是客人预定了的。”   司徒兰道:“既然这里没有房间,那就到别家去也好了。”   那店伙听说两人要走,忙道:“两位客官都是小店的老主顾,务请稍待,容小到柜上问问,也许能够腾得出来。”   说完,转身朝柜上走去。   两人跟着过去,走近柜前,只见一名戴着老花镜的帐房先生朝两人打量了几眼,忽然拱拱手道:“两位客官可是金陵来的么?”   “金陵”,黑旗令主心头不禁一动,颔首道:“不错。”   那账房又道:“那是上凤凰山还愿来的了。”   五凤门,凤凰山,那也有些影子!   但这回黑旗令主可不敢胡乱回答,回头望望司徒兰,没有作声。   司徒兰问:“你怎会知道咱们是还愿来的?”   那账房口中“哦”了一声,笑道:“那是前晚有一位管家来定的房间,说是两位少东从金陵来,大概今天可到,是上凤凰山圣果寺还原去的。”   司徒兰笑道:“原来如此,不知他可曾说过咱们姓名?”   那账府陪笑道:“说是说过,只是小老儿记不得了,两位稍待,小老儿一查便知。”   说着翻开一本厚厚的旅客花名薄,查看了两页,低头问道:“两位客官的贵姓,可是一位姓司徒,一位姓刘?”   司徒兰自然是姓司徒,但黑旗令主,他姓什么?连自己也弄不清楚。   这时听账房先生说出一个姓刘,哪敢贸然答应?一面故作惊诧,朝司徒兰看去。   他这一惊诧,倒是大有学问,因为帐房先生如总说得不对,他可以惊讶,惊讶对方一人,居然这么巧会和司徒兰同姓?   但自己若是姓刘,更可以惊讶,惊讶居然有人替自己两人预先订了房间。   果然,他才向司徒兰看去,已经发现司徒兰面有喜色,点点头道:“不错,那是咱们杭州分店的伙计来定的。”   黑旗令主暗道:“这许多天来,直到此刻,才知自己姓刘。”   那帐房笑道:“这就是了,两位既是小店的老客人,又在香汛时间赶来,那会不预先定妥房间的?”   一面朝店伙吩咐道:“这两位客官,定的是上房三号、五号两大间,快替两位客官带路。”   店伙答应一声,慌忙陪笑说道:“两位客官请随小的来。”   说完,走在前面领路。   两人随着店伙到得上房。跨进房门,但见这两个房间,果然十分宽敞,收拾的也甚是干净。   店伙送上脸水,接着又泡了一壶上好龙井,送到房中,替两人倒了两盅茶,一面含笑道:“小店酒菜面食,一应俱全,客官需要什么,只管吩咐。”   司徒兰挥挥手,道:“我们要休息一回,有事会叫你的。”   店伙唯唯应“是,”退了出去。   黑旗令主不知自己姓刘,到底是真是假?捧起茶碗,喝了口茶,低声说道:“小弟觉得奇怪,这替咱们订房的人,怎么不说小弟姓江呢?”   司徒兰冷冷道:“这有什么奇怪?目前你又不是以江大公子的身份来的,如果不说你姓刘,咱们怎会知道这两间房是替咱们定的?”   黑旗令主心中暗道:“如此看来,自己姓刘倒是不假了,只不知叫刘什么?”   一面故意点头笑道:“三师姐这话也是有理,”接着皱皱眉,又道:“可是,小弟还有一点不解之处!”   司徒兰道:“你说那一点?”   黑旗令主道:“关于凤凰山圣果寺还愿。”   司徒生沉吟道:“也许这是三师叔的暗示,要咱们到凤凰山圣果寺去。”   黑旗令主这回有了把握,就是司徒兰也不知道凤凰山果圣寺和五凤门有关,故作迟疑。说道:“小弟怎的从未听说过圣果寺之名?”   司徒兰道:“我也没听师父说起过。”   黑旗令主道:“我们要不要今晚就去?”   司徒兰道:“我想三师叔既然派人替咱们定了房间,自然知道咱们已经到了,说不定会有指示,在没有指示以前,不宜妄动。”   黑旗令主点头道:“三师姐说的极是。”   一宿无话,第二天早晨,两人漱洗完毕,吃了早点,向柜上问明去圣果寺的路径,就一路出城而来。   但见两边桃林,绿叶成荫,一条石板铺成的道路,沿着山麓间,迄逦而行,足足走了顿饭工夫之久,才见一角红墙,掩映在绿树之中。   两人跨上青石平台,正有几位挂着黄布袋的善知信女,在那里朝天上香。   两人转过香炉,行近山门,但见一个身穿青袍的和尚,已经迎了上来,合掌道:“两位施主可是来进香的么?”   司徒兰问道:“我们想见见贵寺方丈,不知是否方便?”   青袍和尚朝两人打量了一眼,含笑道:“十方善土,都是小寺的施证,两位要见方丈,小僧自当替两位带路。”   说完,合十一礼,转身往里行去。   那和尚把两人让人一间布置高雅的客厅,一名小沙弥立即端上香茗。”   青袍和尚当胸合十道:“小僧还未请教两位施主高姓?”   司徒兰道:“在下复姓司徒,他是我兄弟,姓刘,从金陵来的!”   这话答的和招贤庄预定房间的姓氏相符合,圣果寺和尚如是五凤门的人,自然一听便知。   青袍和尚道:“两位施主且请稍待,容小僧去通报敝寺方丈。”   司徒兰略一抱拳,道:“有劳大师父。”   育袍和尚合掌一礼,转身退出。   两人坐了一回,便见那青袍和尚匆匆走入,朝两人合十道:“小僧已把两位施主来意,禀报方丈,方丈要小僧转告两位施主,二日之后再来。”   黑旗令主不敢作主,举目朗司徒兰望去。   司徒兰脸上也飞过一丝诧异之色,问道:“贵寺方丈那是不肯接见在下兄弟了?”   青袍和尚一笑,道:“施主这是误会了。”   司徒兰道:“此话怎说?”   青袍和尚道:“方丈之意,是请两位施主暂回尊寓,二日之后,当敬备素笼,再请两位光临。”   司徒兰心中暗道:“莫非三师叔尚未到来,寺中方丈也作不了主?”   心念一转,就点头道:“既是如此,在下兄弟那就二日之后,再来打扰了。”   说完,举步往外行去。   黑旗令主不好多问,只得跟着起身。   青袍和尚直把两人送出山门,连连合十道:“有劳两位施主远驾,小僧不送了。”   黑旗令主紧随司徒兰身后,走了一段路,忍不住,问道:“三师姐,这是怎么一回事?”   司徒兰道:“我想师父和二叔大概要二天之后,才能赶来。”   黑旗令主点头道:“小弟也是这么想。”   司徒兰没再说话,两人一路疾弃,回到客店。   饭后,黑旗令主起身道:“三师姐困倦,那就早些休息吧!”   退出司萍兰房间,回到自己房中,脱下长衫,就熄去灯火,在床上调息运功。   约莫过了一个更次。   黑旗令主悄悄起身,也不点灯,换了一件青衫,把棉被卷成一团,看去好像一个人卷着身子睡觉一般。   然后从脸上揭下人皮面具,探怀取出另一张精巧面具,轻轻蒙上脸颊。   再从桌上取过长剑,佩到身上,一切妥当。看看已无破绽,这就悄悄推开后窗,手掌轻按,有如一道轻烟,穿窗而出,黑旗令主一路疾奔。   我的老天,原来他是到圣果寺来的!   夜色迷离之下,圣果寺古刹庄严,一片寂然,既不见一点灯光,也听不到一点声息,敢情僧侣们全已入睡了。照这情形看来寺中果然毫无戒备。   要知这等意外的平静,反使人有一种莫测高深的阴沉恐怖之感。   尤其白天那知客僧人问了自己两姓氏,进去通报方丈,他们方丈却要自己两人两天之后再来,明明已知自己两人来历。   何以这寺中既无戒备,又丝毫看不出异处?连这位方丈,也只是一个普通和尚?   莫非圣果寺和五凤门并无关连,只是五凤门的人,借此聚会会不成?   如此看来,今晚自己是徒劳往返,一无所获了!   既然五凤门的人还没有来,黑旗令主就无须多事逗留,当下悄悄退下,飞身上屋,一路纵跃如飞,掠出圣果寺围墙。   刚走一箭来路,蓦听不远之处,传来一声“噗哧”轻笑!   黑旗令主耳朵何等敏锐,这笑声虽轻,他已经听出是女子的笑声!。   不但是女子,而且还是少女!   这下不由的心头猛然一紧,暗想:“莫要是司徒兰暗中跟来了?真要如此,自己行藏,也就败露了!”   脚下霍然一停,回头朝笑声处,沉喝道:“什么人?”   “我……”   那声音又娇又脆,确是一位姑娘家的声音!   这一开口,黑旗令主已然听出不是司徒兰了,凝目瞧去,只见三丈外一像大树后面,随着那声娇脆的“我”,俏生生转出一个苗条人影来!   星月虽然谈,但黑旗令主已可看的清楚,这位姑娘家穿着一身浅绿衣裙宫髻,鬓边斜插一支珍珠串成的凤钗,星月之下,隐隐耀着宝光!   珠光映照在她那清丽如玉的脸上,黛眉轻舒,凤目含情,红菱似的唇角微微上翘,还留一点笑意!   柔情如水,隐露幽怨,夜风中裙裾飘曳,仙姿蝶约,当真有“月明林下美人来”的诗意!   四目相投,黑旗令主看清对方容貌,自己并不相识,方自一怔!   那绿衣姑娘忽然嫣然一笑,娇声道:“我当是谁。原来韩相公也到杭州来了。”   原来黑旗令主在客店里换的一张面具,正是俊美如玉的韩少山!   韩少山双目使轩,朗笑道:“你是三宫主。”   三宫主娇“嗯”一声,抬眼笑道:“韩相公眼力不错,居然还记得小妹。”   话声出口,双颊忽然飞起两朵红云。   韩少山看得不禁一呆,心想:“她平日戴着那张貌相狰狞的青铜面具。装模作样,说话那么冷竣,没想到她除下青铜面具,竟然也会如此娇婉!”   一面拱拱手道:“三宫主守在路口,有何见教?”   三宫主望了他一眼,徐徐说道:“我猜想你会来,但没想到你会来得这么快法。”   韩少山突然想到圣果寺看到的,原来是“空城计”,敢情自己一到圣果寺就被人家发现,才故示平静,好使自己及早离去。   想到这里,冷冷一笑道:“在下若非跟随三宫主而来。如何能找得到此地?”   他这话就是说自己是暗中跟随三宫主来的,避免他们怀疑到黑旗令主身上去。   三宫主日含幽怨,幽幽地说:“韩相公,我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问?”   韩少山道:“三宫主要说什么,只管请说。”   三宫主眨动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望望韩少山,说道:“相公和五凤门有仇?”   韩少山不加思索,很快答道:“没有。”   三宫主又道:“哪是有什么过节?”   韩少山道:“也没有。”   三宫主轻轻舒了口气,道:“那么韩相公一再和五凤门作对,究竟是为了什么?”   韩少山微笑道:“是在下和五凤门作对么?”   三宫主凝眸道:“难道不是?”   韩少山朗笑一声,道:“应该说是贵门和江南武林作对。”   三宫主咬着朱唇,沉吟半晌,才道:“韩相公要这么说,小妹就无话可说了。”   韩少山俊目放光,问道:“莫非在下说错了?”   三宫主目光微抬,望望韩少山。欲言又止,过了半晌,幽幽的道:“我们不谈这些,好吗?”   韩少山心头暗暗一震,淡淡笑道:“那么三宫主要和在下谈什么?”   三宫主掠掠鬃发,婚然笑道:“我今晚不戴面具而来,不是三宫主。”   韩少山道:“如此说来,姑娘要戴上面具,才是三宫主么。”   三宫主轻嗯一声,道:“我只有此刻不戴面具,才算真正是我了。”   韩少山心中暗道:“司徒兰连召见她手下护法,都要戴上面罩,三宫主那个青铜面具,更是貌相狰狞,五凤门处处故作神秘,难怪江湖上没有人能知道他们的来历了。”   三宫主看他没有作声,忽然低低道:“小妹从未以真面目示人,韩相公是第一个看到我真面目的人了。”   韩少山道:“在下得见三宫主芳颜,深感荣宠。”   三宫主卟地笑道:“我知道你叫韩少山,你为什么不问问我的名字呢?”   韩少山心中暗暗好笑,她当“韩少山”是自己真姓名了,一面暗目忖道:“问人家姑娘的名字。岂不有失轻薄?”   但口中却只好说道:“姑娘不嫌唐突,在下颇想请教。”   三宫主嫣然一笑道:“我姓孙,家里的人从小都叫我小鸾。”   韩少山道:“原来是孙姑娘。”   三宫主接道:“后来因师父门下,都有一个飞字,才改为孙飞鸾。”   韩少山心中暗道:“五凤门大概是同门五人,他们的名字中都有一个飞字。”   一面含笑道:“这飞字改得好。”   孙飞鸾抿抿嘴,笑道:“其实我人长大了,再叫小鸾,也不好听,师父说:他老人家给我取这个名字,是韩愈诗:‘鸾飘风泊拿虎螭’的意思。”   韩少山点头道:“姑娘身手高绝,足以当得拿虎螭三字。”   孙飞鸾轻笑道:“韩相公夸奖了,以我看来,你身手也不弱呀!”   韩少山朗朗一笑,道:“在下要是弱了,还敢和五凤门作对?”   孙飞鸾脸色微微一变,接着抬目道:“韩相公一定要和五凤门作对么?”   韩少山道:“那要看贵门是否继续和江南武林作对了。”   孙飞鸾目含幽怨,轻轻叹息一声,幽幽地道:“韩相公明知我执掌江南总分坛,这不是使我为难么?”   韩少山正容道:“姑娘何不劝劝令师兄,放弃妄想以武力称霸武林的野心……”   孙飞鸾神色一凛,急急摇手道:“不要说了,你不知道。”   韩少山看她脸色有异,心中暗暗纳罕,忖道:“看她神情,好像很怕她大师兄!”   心念转动,只听孙飞鸾幽幽地叫道:“韩相公。”   韩少山道:“姑娘有什么事?”   孙飞鸾双目凝注,缓缓说道:“我有一句话,不知你肯不肯听?”   韩少山道:“姑娘言重,有话但请明说。”   孙飞鸾道:“我们虽是立于敌对地位,但小妹却是敬重你韩相公的为人,因此有一句话,不得不说,你定要和五凤门作对,我也无法抗庭,只是……”   只是什么,她忽然住口,不往下说。   韩少山见她言词吞吐,忙道。“姑娘只管请说。”   孙飞鸾粉面微赧,低声说道:“你今晚已经来过圣果寺了,能否听我相劝,两日之后,不要再来。”   她说话之时,目中流露出深切的期待之色。   “两日之后”,那不是圣果寺方丈约自己两人再去的日子?”   看来,“两日之后”,圣果寺定然有着一件极重要之事。   韩少山虽然想不透三宫主忽然对自己说出这句话来,究是什么心意?但从她脸上,可以看出她这句话,真情毕露,完全发自内心,没有丝毫欺骗自己的意图。   一面暗想:“二日之后,自己将以黑旗令主的身份,前来圣果寺,韩少山自然不会再来了,不如就卖个顺水人情给她。”   心念一转,立即点头道:“好吧,在下答应姑娘就是了。”   孙飞鸾面露喜色,欣然道:“韩相公一诺千金,小妹这就放心了。”   韩少山急于离去,这就抱抱手,道:“姑娘别无见教,在下要告辞了。”   孙飞鸾眨动一双秋水般的眼睛,低笑道:“韩相公怎么不问问我,究竟为什么呢?”   韩少山淡淡一笑,道:“在下既然答应了姑娘,何用再问?”   孙飞鸾深情款款地看了他一眼,笑道:“其实你日后自会知道,好啦,我不送你啦。”   说完,身形闪动,翩若惊鸿,朝林中投去。   韩少山不再停留,施展轻功,赶回杭城,他怕暗中有人尾随,故意在城中兜了一转,看看无人跟踪,才悄悄回转客店。推窗而入。   第三天,也就是圣果寺方丈约定的日子。   两人一早起来,各自换了一身干净长衫,用过早点,就离开客店,直向城南凤凰山而来。   到得寺前,刚一穿出桃林,跨上平台,就见前天那个青袍知客僧人,正好站在大香炉前面,似在等人。   一眼瞧到两人,立即迎了上来,双手合笑道:“两位施主来了,小僧已经恭候多时。”   司徒兰抱手道:“有劳大师父久候了。”   青袍和尚道:“不敢,小僧是奉方丈之命,特地在此迎接,两位施主请到里面奉茶。”   说完,引着两人穿过两重殿宇,进入跨院客厅。   小沙弥立即送上两盏香茗。   青袍和尚合十道:“两位施主请坐,小僧这就过去通报。”   司徒兰道:“大师父请。”   青袍和尚合十一礼,回身退出。   不多一回,青袍和尚很快进来,含笑道:“敞寺方丈有请,两位施主请随小僧来。”   司徒兰、黑旗令主双双起身,随着他进入后院。   青袍和尚陪同两人,走近阶前,立即脚下一停,合十躬身道:“启禀方丈,司徒施主和刘施主来了。”   只听里面传出一个尖细的声音,说道:“请他们过来。”   青袍和尚退后一步,合十道:“两位施主请进。”   黑旗令主心中暗道:“这方丈好大的架子!”   司徒兰回头低声道:“四师弟随我进去。”   当先举步朝上走去。   上首两把紫檀交椅上,坐着两个黄衣僧人。   司徒兰慌忙廷手道:“在下兄弟特来叩谒,只是有扰大师清修了。”   她说话之时,望了玄镜和尚一眼,却是不敢招呼。   玄镜和尚洪声笑道:“大家都是自己人,来,来,贫僧给两位介绍,这位就是贫僧师兄,法名非镜,也是本门一等护法,你们大概没有见过。”   司徒兰慌忙躬身道:“弟子不知大师是本门护法,适才失礼之处,大师恕罪。”   黑旗令主跟着司徒兰躬了躬身。   非镜和尚声音尖细,大笑道:“不知不罪,两位令主请坐。”   司徒兰不住抬目问道:“弟子和四师弟接奉坛谕赶来,不知师叔来没有?”   非镜和尚笑道:“三宫主已经来了几天,就住在后园明性精舍。”   司徒兰朝玄镜和尚问道:“护法大师是和三师叔一起来的了?”   玄镜和尚微微摇头道:“是昨晚才到的。”   这话之时,只听院中响起知客和尚的声音说道:“启禀方丈,潘、陆二施主来了。”   非镜和尚道:“请。”   小沙弥打起竹帘,一身穿枣红长袍和一个身穿月白衣汉于,举步走了进来。”   不用说,穿紫红长袍的自然是紫旗令主,只见他生得浓眉紫脸,貌相威武。   穿月白衫的自然是白旗令主,他脸色瘦削白皙,看去像个文弱书生。   黑旗令主心中暗道:“这两人也同样戴了面具,决非本来面目。”   紫旗令主和白旗令主走上几步,同时躬下身去,说道:“弟子见过两位护法大师。”   非镜和尚双手合掌,尖细的笑道:“都是自己人,不必多礼,快快请坐。”   司徒兰今主早已站起来,这时慌忙趋前一步,作了个揖,同声道:“见过大师兄,二师兄。”   紫旗令主含笑还了一礼,说道:“三师妹和四师弟倒是先到了。”   司徒兰恭敬道:“小妹和四师弟已经到了三天。”   黑旗令主心中暗道:“看来这紫旗令主的身份,似是高过其余三人了。”   非镜和尚目光一转,合十笑道:“四位令主都已到齐,那就可以进去了。”   非镜和尚缓缓站起,说道:“贫僧替四位带路。”   非镜和尚双手合掌,当先出精告,往后园行去。   非镜和尚引了四人,走到白石小径尽头,但见一片繁花之中,矗立着五间精舍。朱栏前面,站立两个绿衣佩剑姑娘正是三宫主手下两名使女拿云、捉月。   非镜和尚刚一走近,两名使女立即迎了上来,躬身道:“大宫主请大师入内。”   非镜和尚合掌还礼,尖细的笑道:“原来大宫主已知贫僧来了。”   拿云、捉月没有回答,转身往精舍中走去。   非镜和尚领着四旗令主,随在两婢身后而行。   穿过一重院落,到得阶前,两婢一齐朝里躬身道:“启禀大宫主,护法大师来了。”   只听里面传出一个威重的声音,说道:“请他进来吧。”   拿云、捉月迅速左右一分,打起椅子。   非镜和尚双手合十,缓步走入。   四旗令主未得宣召,垂手肃立阶前,神色恭敬,不敢走动。   黑旗令主站在最后,偷偷举目望去,只见厅上正中一把交椅上,端坐着一个修眉凤目,面如淡金,身穿锦袍的汉子,看去不过四十出头,虽是脸含微笑,却有一股逼人的威仪。   左首一张椅上,坐的正是头戴青铜面具的三宫主。   右首还空着一把椅子,不知是谁的位置?   黑旗令主心中暗暗忖道:“这锦袍汉子,敢情就是五凤门的首脑大宫主了,此人年纪不大,看不出有何持异之处?却掌握着个有数无武林高手的神秘组织!”   非镜和尚缓步走到锦抱人面前,合掌道:“四旗令主已随贫僧来了,恭候大坛主吩咐。”   锦袍人一抬手道:“大师请坐。”   非镜和尚又朗三宫主施了一礼,才缓步走到右首一把木椅上坐下。   锦袍人目光一抬,温和的道:“尔等进来。”   四旗令主一齐恭应一声,由紫旗令主为首,鱼贯走入,然后并肩站定,一齐跪拜下去,说道:“弟子叩见师傅。”   锦袍人道:“你们起来。”   四旗令主一齐站起来,又朝三宫主跪了下去,同声道:“叩见三师叔。”   三宫主冷漠的道:“不用多礼。”   大家站起身子,依然垂手肃立,刹那之间,厅上静寂的听不到一点声音。 金令情潮--二十一 天凤三式 二十一 天凤三式   过了半晌,只听锦袍人徐徐道:“为师派你们到江南来,原没轻估江南武林的实力,认为你们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不论在武功或机智上,应该都没有问题,但想不到咱们在江南的行动,竟会彻头彻尾的失败……”   锦袍人冷峻地说:“你们给我起来。”   紫旗令主身为四旗之首,一时那敢站起,偷偷的朝三师叔望去。   只见三宫主青铜面具里面,两道眼神,似乎含着笑意,微微点了点头。   锦袍人面含微愠,沉声道:“为师叫你们起来,还不快站起来,听为师说下去。”   紫旗令主叩头道:“多谢师父恩典。”   其余三人跟着叩了两个头,一齐站起身子。   锦袍人续道:“本门在江南的失败,不能怪你们,那是为师错估了江南武林的实力……”   四旗令主听到这里,不觉暗暗吁了口气。   只听锦袍人接着说道:“就以万笏山庄(东许)来说,许教伯父子居然得到少林、峨眉两派的支持,再加上红脸判官严友三亲率太平堡(西秦)精锐,赶去助拳,若非你们三师叔(紫旗令主潘延寿)放不下心,派玄镜大师赶去支援,紫旗令下,几乎全军尽覆。”   黑旗令主听得心中暗喜,忖道:“自己还耽心万笏山庄不知是否应付得了紫旗令主?听他口气可放心起来了。”   锦袍人口气微顿,接道:“不但如此,就是江上峰的次子江寒青,居然会是竹老门下。李光智的儿子李维能,艺出神扇子,都是大出为师意料之外的事,以你们目前所学,自然不是这两人的敌手……”   黑旗令主听得暗暗一惊,忖道:“他如何知道自己师门来历?”   一面却扑地跪了下去,说道:“师父在上,江寒青自幼身弱多病,他会武之事,就是连他父兄,只怕也并不知悉。”   锦袍人看了她一眼,颔首道:“你且起来,为师并无责怪你的意思,唔,据你三师叔说,江上峰确已病故,你在南江府为时已久,当知真假了?”   黑旗令主心头一紧,暗想:“他们好像一直不相信父亲真已去世。”   心念闪电一动,俯首答道:“弟子亲眼看他入硷,自是不会有假的了。”   锦袍人道:“那么江上峰死后,棺中并无尸体,又作何解释?”   黑旗令主道:“弟子认为那是有人开棺盗了他的遗骸。”   锦袍人道:“你始终没有查出来么?”   黑旗令主道:“弟子命本旗属下以及发动南江府的人,明查暗访,只是查不到半点眉目。”   锦袍人冷冷一哼,道:“这就有可疑了,此事你回去之后,必须加速查明真相。”   黑旗令主应了声“是”,退回原处。   锦袍人缓缓从袖中取出两页笺纸,冷峻目光扫过四人,又道:“以目前情势来说,少林、峨眉两派,已公然插手,四大世家亦有联合一致的可能,以你们现有的武功,只怕已经无法应付。   这是本门剑法中最厉害的三招,名为“天凤三式”,按本门禁律,只有首座弟子,才能学此三式,连你们四位师叔,当年都不曾练过,为师破例相授,从明天起,由你们三师叔亲自指点,尔等好好练习。”   说到这里,把两面笺纸,递给了三宫主。   四旗令主喜出望外,一齐躬身讲道:“多谢师父成全。”   黑旗令主心中暗道:“听锦袍人的口气,这‘天凤三式’,好象天下无敌了,我倒不相信这三招剑法,究有如何厉害?”   锦袍人一挥手道:“尔等可以出去了。”   四旗令主同声应“是”,朝师傅躬身一礼。   非镜和尚立即站了起来,合掌笑道:“贫僧已替四位令主准备了下榻之处,就在园中,贫僧这就替四位领路。”   五凤门总坛,护法共分三等,一等护法身份极高,非镜和尚奉承四旗令主,也就是奉承大宫主了。   紫旗令主转过身去,朝三宫主躬身一礼,说道:“三师叔是否另有训诲?”   三宫主道:“没有了,明日早晨,你们可到这里来学剑。”   四旗令主又同应了声“是”,躬身告退。   非镜和尚领着四人退出精舍,循廊东向,沿一泓溪水而行。   大家退出后园,回到方丈室,敞厅中已经摆好一席酒菜。   非镜和尚肃客入席,请紫旗令主上坐。   紫旗令主问道:“家师和三师叔不来用斋么?”   非镜和尚笑道:“大宫主和三宫主已经走了。”   紫旗令主愕然道:“两位老人家已经走了?”   非镜和尚笑道:“贫僧只知两位宫主有事他去,三宫主大概今晚可回。”   只听紫旗令主又道:“玄镜大师也不在了么?”   非镜和尚道:“玄镜师弟随大宫主、三宫主一起走的。”   黑旗令主暗自忖道:“他们走得这般匆忙,定是有着什么重要之事了。”   说话之间,已各自入席,非镜和尚坐了主位,举杯相敬,四旗令主也纷纷向护法大师敬酒。   酒过数巡,非镜和尚几杯下肚,白胖的脸上,已经绽起青筋,忽然停杯笑道:“四位令主可知大宫主赶来杭州,究竟是为了何事?”   黑旗令主心中暗道:“他能说出大宫主此来目的,倒是正中下怀。”   但他已然看出四旗令主,虽是同门师兄弟,似乎都以紫旗令主为首,他没有发问,旁人都不敢多说,是以只好忍了下来。   果然,只听紫旗令主说道:“师尊之事,弟子不敢妄测。”   非镜和尚笑道:“此事和你们都有关系,说也无妨,咱们在江南遇上了极强的对手。”   白旗令主道:“就是武林四大地家么?”   非镜和尚大笑道:“武林四大世家,算得什么?”   白旗令主道:“那是少林、峨眉两派了?”   非镜和尚道:“少林、峨眉,一在河南,一在川西,江南地面上,他们也鞭长莫及,再说就凭少林、峨眉派出几个和尚,也用不着大宫主亲自赶来。”   紫旗令主吃惊道:“那么大师说的劲敌,又是什么人?”   非镜和尚道:“流香谷。”   紫旗令主奇道:“流香谷?”   青旗令主道:“大师可知流香谷究竟是帮会,还是门派?”   黑旗令主趁机问道:“大师可知这帮人在什么地方么?”   非镜和尚忽然呵呵一笑道:“四位不妨猜猜看?”   黑旗令主目视在座三人,说道:“这个弟子只怕猜不出来。”   非镜和尚摸摸头顶,笑道:“目前还无人知道他们的巢穴,但据大宫主判断,他们在江南的分舵,可能设在杭州。”   紫旗令主道:“会在杭州?”   非镜和尚道:“咱们有两位三等护法,数日前曾在湖上发现了几个武林中极负盛名的人物,但这两位护法,从此就消失了。”   紫旗令主道:“不知两位护法发现的,究是何等人物?”   非镜和尚摇头道:“不详细,因为这两人已经失踪,咱们只是从他们留下的本门记号上,看出来的。”   他口气微顿,接着说道:“前晚二更,他们还有人,到本寺来踩盘呢!”   黑旗令主暗暗好笑,心想:“他们把自己当作了流香谷的人。”   紫旗令主问道:“大师可曾和来人动了手么?”   非镜和尚摇摇头,笑道:“没有。”   接着补充道:“那是三宫主的意思,前晚三宫主正好由城里回来,就发现有夜行人向本寺而来,而且看出来人身手极高,三宫主赶出寺中,立时贫僧要僧侣各自回禅房,熄去灯烛,任由他进来。”   黑旗令主暗道:“原来如此。”   紫旗令主道:“莫非三师叔那时将计就计,等敌人不疑有他,离去之后,反去踩他的盘了?”   黑旗令主不禁暗暗一惊。   只听非镜和尚笑道:“潘令主猜对了,三宫主确有此意,怎奈来人身手极高,三宫主跟到半途,就为对方发觉,终于被他逸去了。”   青旗令主问道:“凭三师叔的轻功,还会被他逃逸?啊,大师,三师叔有没有认出这人的身材面貌来?”   黑旗令主心头又是一跳。   非镜和尚道:“三宫主曾说来人是个五旬开外的老人,中等身材,江湖上从未见过此人。”   黑旗令主暗道:“原来她并未说出韩少山来。”   非镜和尚望了紫、白二旗令主一眼,接着笑道:“据本寺知客度缘的报告,潘、陆二位令主来时,就有一个香客,跟踪而来……”   紫旗令主悚然一震,道:“那人呢?”   非镜和尚微笑道:“已经走了。”   白旗令主道:“大师可曾派人跟踪?”   非镜和尚缓缓道:“其实这几天来,本寺许多香客之中,经常发现形迹可疑的人。”   他似是不愿多说,口气一顿,接着道:“大宫主因此指示贫僧要你们立即搬来本寺居住,在这几天之中,不准外出。”   紫旗令主肃然道:“弟子遵命。”   非镜和尚又道:“还有一点,贫僧差点忘了,本寺后园原是接待官眷之处,四位住入方鉴堂,仍是香客身份,这几天内不论发生什么事故,或是发现有夜行人踩盘,都不可泄露了你们身份。”   白旗令主和青旗令主听的都不以为然,忍不住举目朝紫旗令主望去。   紫旗令主抬目问道:“这是师父交待的么?”   非镜和尚尖声笑道:“正是,正是,若非大宫主交待下来,贫僧怎敢擅作主张?再说本寺八十名僧,也都暗谙武功,圣果寺纵非龙潭虎穴,可也不见得任人来去自如。”   紫旗令主改容道:“弟子自当遵记。”   用毕家斋,四旗令主便自起身辞出。   却说司徒兰和黑旗令主两人,回转招贤庄,他们原只带了一个简单的随身行囊,黑旗令主返回房中,随手取过包裹,正待外向行去!突见门口人影一闪,司徒兰面含娇笑,侧身走了进来。   黑旗令主迎着道:“三师姐有什么事吗?”   司徒兰“嗯”了一声,随手轻轻掩上房,才缓缓转过身来,朝黑旗令主嫣然一笑,道:“是有些事。”   黑旗令主只得把提在手里的包裹往桌上一放,说道:“三师姐请坐。”   司徒兰道:“不用啦,我只有一句话,说完立刻就走。”   黑旗令主感到司徒兰笑得有些异样,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才道:“三师姐要说什么?”   司徒兰收起笑容,两道秋水般眼神,直注黑旗令主,徐徐说道:“你真的还要搬入圣果寺方鉴堂去么?”   黑旗令主心头不觉一震,反问道:“怎么?三师姐不搬到圣果寺去?”   司徒兰道:“我自然要去。”   黑旗令主道:“那么,三师姐竟认为小弟不该搬去么?”   司徒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接着缓缓低下头去,口中幽幽的道:“我认为你应该走了。”   黑旗令主骤闻此言,禁不住心弦猛震,头皮发炸!   聪明一点的人马上就能猜透这句话的意思,已经够明显了,还用得着再作解释么?   司徒兰和自己一路而行,一定什么地方给她瞧出破绽来了。   不,她如果真已识破自己行藏,何以不向她师父或三师叔告密?   她要回到客店,掩上房门说话,那只是表示她对自己仅仅是心有所疑,设词试探而已。   黑旗令主勉强镇定了一下激动的心情,故作讶容,问道:“三师姐此话怎说?”   司徒兰道:“你听不懂。”   黑旗令主道:“小弟确是不懂。”   司徒兰撇撇嘴,道:“你这份镇定功夫,倒是值得令人佩服。”   黑旗令主苦笑道:“三师姐越说越奇了,小弟……”   司徒兰轻哼了一声,道:“我觉得此时此地,咱们要坦诚相处才好。”   黑旗令主道:“三师姐太多疑了,小弟在三师姐面前,焉敢不坦诚相处?”   司徒兰道:“那么你说,你是做什么来的?”   黑旗令主骇然道:“三师姐这话又奇了,小弟和三师姐同是奉坛谕赶来杭州的。”   司徒兰冷笑一声,道:“是么?那真是我太多疑了,本来嘛,连师傅、师叙两位老人家的法眼,都不曾看出来,我又怎会看得出来?但我和刘景升同门学艺,他的德性,我多少总知道一点。”   黑旗令主心头暗暗震惊,忖道:“原来自己叫刘景升。”   一面依然镇静地说:“小弟有什么地方不对了?”   司徒兰道:“多着呢?就是刘景升的武功吧,我比他先进门一年,至少不该比他差,对么?”   黑旗令主道:“小弟承认三师姐的武功,高过我甚多。”   司徒兰道:“但我败在李维能扇下,你却一剑击退了李维能和燕山双杰……”   黑旗令主道:“那一剑。小弟是情急拼命,古人说的好,一人拼命,万夫莫挡。”   司徒兰樱唇一撇,道:“真该谢谢你为我拼命!”   接着缓缓说道:“但在树林子里施展的那份轻功,可真不含糊,别说刘景升望尘莫及,就是我这三师姐也瞠乎其后,无怪李维能咬牙切齿,都休想追得上了。”   黑旗令主听得暗暗一惊,心想:“这就是了,那天离开树林之后,小香守在路边,把自己领入路旁一片树林,当时司徒兰虽是缓步走出,但她胸脯微现起伏,就是说话也略带轻喘,似是经过一阵子急奔,才赶到的一般,原来她果然跟在自己后面。”   心念转动,不觉干咳一声,握握手,笑道:“三师姐真会说笑。”   司徒兰忽然抿抿嘴,嗤的轻笑出声!   她这一笑,就宛如春风解冻,毫不带敌意!   黑旗令主不禁怔了一怔,抬目瞧去,只觉司徒兰一双清澈的大眼之中,流露出脉脉情意,口齿启动,低低的道:“我如果猜的不错,你应该是江……”   江什么呢?话声未出,倏地住口,闪电般一个转身,伸手去拉房门!   不用说,她证实了黑旗令主的身份,想夺门而出!   黑旗令主心中猛然一凛,右掌疾举,正待朝她后心拍去!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黑旗令主手掌还未击出。司徒兰已经抢先一把拉开了房门。   只见门口正有一个店伙模样的人,弯腰侧耳站在那里,敢情司徒兰动作迅速,突然开出门去,那个连直起腰来都来不及。   这情形一看就知,他正在窃听房中两人的谈话!   黑旗令主又是一楞,急忙把举起的手掌,放了下去,心中暗暗惭愧,如若论江湖经验,自己就远不如司徒兰了。   司徒兰一下拉开房门寒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那店伙大吃一惊,连连躬腰,陪笑道:“小……小的是……替客官送……送茶来的。”   他手上,果然端着一把白磁茶壶,说的倒是不像有假。   司徒兰冷冷道:“给我放下就是了。”   那店伙连声应“是”,捧着茶壶,颤颤兢兢的跨进房门,把茶壶放到几上。   司徒兰就在他进入房门之后,突然砰的一声,掩上房门,转身冷笑道:“光棍眼里不揉砂子,你究竟是作什么来的,自己说吧!”   店伙打了个哆嗦,发急道:“小的真是替两位送茶来的。”   司徒兰道:“你来了已经有一会儿吧?”   店伙道:“小的刚到门口,因听两位客官在说话,不敢惊扰。”   司徒兰道:“那你听到了什么?”   店伙吓白了脸,急道:“没……有,小的没听到什么……”   司徒兰目中寒芒如电,直注在对方脸上,冷笑道:“你再不实说,那是不要命了。”   店伙哭丧着脸道:“小的真的……”   司徒兰寒着脸,没待他说完,哼道:“你大概还不知道我是谁吧?告诉你,落到我手里的人,就是连尸骨都不会让你留下一点来的。”   店伙机伶一颠,身不由己地后退了步,慌忙伸手从怀中摸出一文制钱,摊在掌心,躬躬身,道:“令主垂察,小的奉派在此,监视本店可疑旅客的。”   黑旗令主目光一动,已然看清他手中那文制钱,锈着“五铢”两字,心中忖道:“敢情这五铢二字,是五凤门的暗记了。”   司徒兰哼了一声,问道:“那你早已知道咱们是谁了?”   店伙道:“是。”   司徒兰道:“好,拿过来给我瞧瞧。”   店伙不敢违拗,左手托着右手,恭恭敬敬地捧着制钱,送到司徒兰面前。   司徒兰一声不作,突然一指点了过去。   这一指出手奇快,那店伙没想到自己出示了制钱,司徒兰还会出手,双方相距极近,一时哪想躲闪的开?连吭也没吭一声,应指倒地。   这下连黑旗令主都有些意外!看她出手一指,竟然点了店伙死穴,心头也不觉一怔!   司徒兰跨上一步,一手掀开店伙头上戴着的帽子,只见他顶门赫然露出戒疤,原来是个和尚,不用说他是圣果寺派来的了。   司徒兰也不说话,迅快地从身边摸出一个小磁瓶,挑了少许药粉,弹在那和尚尸体之上,不到盏茶工夫,尸体渐渐化去,只剽了一滩黄水。   司徒兰取起茶壶,用茶水冲去地上痕迹,才缓缓吁了口气。转过身来,朝黑旗令主看了一眼,幽幽地说:“我杀他,不是为你。”   黑旗令主淡淡一笑,道:“但我还是感激你的。”   司徒兰道:“方才咱们话还没有说完呢!”   黑旗令主道:“那要问你有何打算?”   司徒兰双目眨动,低声道:“你真是……”   黑旗令主点头道:“你猜对了。”   司徒兰心头似是起了一阵激动,失声道:“你真是江……”   黑旗令主道:“不错,在下正是江寒青。”   司徒兰明知他是谁,但听他自己说出口来。还是呆了呆道:“我早就猜到是你了,唉,你胆子太大了。”   黑旗令主潇洒地站在她面前,徐徐说道:“姑娘已知在下来历,不知要待如何?”   司徒兰道:“刘景升呢?”   黑旗令主道:“已经死了。”   司徒兰道:“你杀了他?”   黑旗令主道:“是他服毒自杀的。”   司徒兰避开他的视线,粉颈低垂,双手互握,不住地揉着掌心,显出她内心充满了矛盾,有些无所适从。   过了一回,才抬眼道:“我觉得你应该走了。”   黑旗令主道:“为什么?”   司徒兰道:“我是为你好。”   黑旗令主微微摇头,道:“在下目前不能走。”   司徒兰目露幽怨,望着黑旗令主道:“你实在没有再呆下去的必要啊!”   黑旗令主道:“家兄还在你们手里。”   司徒兰沉吟说道:“令兄不在这里,据我所知,此事是胡俊才办的,你还是回去问问胡俊才的好。”   黑旗令主点头道:“多谢姑娘,但姑娘应该知道,目前刘景升已死,我不能就走,因为一旦离去,再来就不容易了,姑娘一番成全之意,在下衷心感谢。”   司徒兰听的一呆,道:“那是说,你不肯走了。”   黑旗令主道:“事实如此。”   司徒兰幽幽地说:“就算我甘冒天大风险替你遮,也只怕难于瞒过师父……”   黑旗令主笑了笑,道:“只要姑娘肯曾在下遮掩就好。”   司徒兰幽幽一叹,道:“我不向师父告发,知情不报,已是犯了本门律条,若要让大师兄他们发觉,我也唯有一死。”   黑旗令主道:“姑娘切莫如此,在下若有差池,也决不会连累到姑娘。”   司徒兰幽幽地瞥了他一眼,臻首低垂,说道:“但愿你能平安离去。”   黑旗令主看看地上,忍不住问道:“姑娘杀了圣果寺的和尚,又如何交待呢?”   司徒兰微晒道:“非镜大师不是说目前杭州城中,形势很乱么?他派出来的人,忽然没有了消息,最多只是失踪,总不至于怀疑到我们头上来吧!”   黑旗令主心中暗道:“此女机智过人,自己可得小心应付才好。”   一面点头道:“姑娘说的极是。”   司徒兰道:“别叫我姑娘啦,我是你三师姐。”说完,抿嘴一笑。   黑旗令主赶忙唱了个诺道:“三师姐说的极是。”   司徒兰白了他一眼,撇撇嘴道:“油腔滑舌,原来你也不老实。”   话声未落,人已转身往外行去。   黑旗令主长长吁了口气,一手提起包裹,跟着追了出去。   两人会过店帐,回到圣果寺,径向后园而来。   到得方镜堂,紫旗令主和白旗令主已经先搬来了,两人上前见过了礼。   紫旗令主目光深沉,问道:“你们怎么到这时候才来?”   司徒兰娇笑道:“大师兄还不知道呢,咱们进城不久,就被人缀上了。”   紫旗令主注目道:“是怎么样的人?”   司徒兰道:“是一个挑夫模样的人,一直随到客栈门口,小妹和四师弟进入店堂,那人还在店门口徘徊了好一阵子才走。”   白旗令主道:“师妹怎么不让他吃点苦头?”   司徒兰轻声道:“依小妹的脾气,早就出手啦,只是师父要咱们不许露了身份,小妹可不敢违拗。”   紫旗令主问道:“你们来的时候,可曾发现有人蹬踪?”   司徒兰道:“没有,据小妹看,那人可能是从这里暗中尾随咱们去的。”   紫旗令主颔首道:“看来对方已然对圣果寺起了怀疑!”接着说道:“快吃晚餐了,你们先上去放好东西,回头再说吧。”   司徒兰应了声“是”,便和黑旗令主一同往里面行去。   白旗令主望着两人背影,低笑道:“看来三师妹和景升感情不坏呀!”   紫旗令主冷冷一笑,道:“三师妹眼高于顶,刘景升哪会在她眼里?”   第二天早晨,由紫旗令主为首,率同其他三旗令主,赶到五间精舍前面,只见三宫主手下的拿云,已经站在门口。   她看到四人,急忙道:“四位令主快进去吧,三宫主早就来了。”   紫旗令主不敢多说,急步进了院落,直趋阶前,果见三宫主一手托着茶碗,侧身坐在一把交椅之上。   偌大一座敞厅,所有陈设家俱已搬走。除了三宫主坐的一把交椅,和她身边所放一张茶几之外,就空荡荡的别无他物。   四旗令主跨上敞厅,一齐躬身说道:“弟子见过师叔。”   三宫主依然戴着青铜面具,微微领着道:“你们不用多礼。”   四旗令主垂手站定。   三宫主放下茶碗,目光缓缓掠过四人,说道:“要说的话,昨天大师兄已经和你们说过了,我毋须重复,再说你们时间无多,一共只有三天时间,在这短短的三天之中,你们要练会本门最难练的三招剑法,实是一件十分吃力之事,好在大师兄已留有剑谱在此,你们先拿去看看,如有疑问,再由我给你们解释。”   随着话声,从几上取过三页笺纸,往下递来。   紫旗令主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就聚精会神地朝纸上看去。   他身为四旗之首,自然由他先看,其余三人各自垂手肃立,大师兄没有看完,谁也不敢围下去观看。   黑旗令主心中暗道:“三招剑法,就算再难练,也用不着三天工夫,但听她口气,好像三天还练不成一般,这三招剑法,不知究竟有何奇妙之处?”   心念电转之际,只听三宫主又道:“这三天时光,你们务必好好把握,三天之后,大师兄要亲自考核你们的成绩。”   紫旗令主没有作声,他此刻正在全神贯注在第一页剑谱之上,过了一会,才把第一页交给白旗令主。   这样轮流传阅,白旗令主看了递给司徒兰,司徒兰看了再送给黑旗令主。   黑旗令主接过第一页,只见笺上写着:“第一式天凤来仪”,下面一共有五个变化图形,每一图下,都有许多细细字注解。   他仔细看完五个图形的细注,司徒兰已把第二页传了过来,那是“第二式凤鸣朝阳”,共有七个变化图形,也各有细注。   第三页是“第三式凤翥鸾回”,却有九个变化图形,每一个图下,细注密密如麻,似是这九个变化,十分繁复。   三宫主目光缓缓扫过四人,问道:“你们都看过了么?”   四旗令主一齐躬身道:“弟子看过了。”   三宫主道:“你们看的懂吗?”   黑旗令主恭谨的道:“弟子愚昧,实在一点也看不出来。”   三宫主微微一笑,道:“你说对了,这‘天风三式’乃是飞凤一百五十二式的精华,也是当今之世,剑术中最为奇奥之学。”   黑旗令主心头暗暗一惊,忖道:“他们练的果然是飞凤剑法!”   三宫主看大家没有作声,续道:“这三页图中,每一式剑法,都有几个图解,譬如‘天凤来仪’,有五个图式,‘凤鸣朝阳’,有七个图式,‘凤翥鸾回’有九个图式,这些图式,若是你们认为就是剑招中的变化,那就大错而特错了。”   三宫主微微一笑,道:“每个图形,只是剑招中的一个小节,若把几个小节串连一气,就变化分脉,层出不穷,所谓出奇制胜,存乎一心,因人而异是也,当今武林,除了有数几人之外,只怕已无人能躲过天凤三剑的连环攻击了。”   黑旗令主听的心中大是不服,暗暗忖道:“这三式剑法,纵然隐藏奇奥杀着,但若说公凭这三式剑法,就能天下无敌,那未免太以轻视天下武林了。”   只听三宫主接着说道:“好,现在你们可以开始按图练剑了,今天只练第一式,你们对本门剑法,已有相当根基,练起来当不至太难,如有不能领悟之处,再由我点拨,但第一式剑法,必须在今天一天之内,练习纯熟,不能纯熟的人,今晚继续留此练习,务必至练熟为止。”   四旗令主同声应“是”,但每人心中都感到奇怪,凭自己四人的武功,一招剑法,按图练习,练上一天,还会练不纯熟?   三宫主依然侧身坐在交椅之上,一手端着茗碗,轻轻呷了一口,冷声道:“慢点!”   四人闻声站停,紫旗令主躬身道:“三师叔还有什么吩咐。”   三宫主道:“天凤来仪,一共有五个小节,乃是这一剑的基本动作,你们先从五个小节入手,分别练熟了,再把它们串合一气,就较为容易。”   紫旗令主躬身道:“多谢三师叔指点。”   王宫主道:“好,你们练吧!”   足足练了两个时辰,一直练到中午时分,大家才把五个图形走对,当然还谈不上纯熟,但四人已练的手颤力疲,汗流浃背。   举目瞧去,三宫主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厅上只留了一把空椅。   饭后,大家略事休息之后,就继续练习。   黑旗令主只好仍然跟着他们练习,这叫做黄鼠狼跟蒲子荡秋千,明明已经会了,硬是装着不会。   三宫主也不曾再来看他们练剑,直到申牌时光,四人才把五个小节练熟。   这时只听响起三宫主的声音,喝道:“你们住手。”   四旗令主一齐停下手来。   只见三宫主已经站在上首,徐徐说道:“你们现在可以把五个小节串合练习了,这种飞展扑击的剑法,在一百五十二剑中,也屡见不鲜,但大都是单独使出,一剑之后,并不连贯。   至于“天凤三式”,却以飞展回翔为主,这五个小节,一经串合,必须连贯一气,从第一个小节纵身跃起,就得提摄真气,一连五个小节,均须一口气在空中连续出手,你们现在看清楚了。”   话声一落,“呛”的一声抽出长剑,挥手之间,一泓清光,登时暴涨,化成一匹练,带着一团人影,离地飞起。   但见她两翼平展,状若飞凤。忽高忽低,回旋飞舞,一片剑光,随着错落飞出!   三宫主剑光一敛,人已站在原地,冷冷问道:“你们看清楚了么?”   紫旗令主道:“弟子愚鲁,还请三师叔指点。”   三宫主道:“你们看我在空中飞舞发剑,一定觉得甚是惊奇,其实你们只要提摄真气,把五个小节串合起来,如风展翼,自然就会凌空飞起,并无惊奇可言,你们不妨试试看。”   四人闻言,果然各自缓缓吸气,展开剑法,身形也随着腾纵而起,但随跃随落,有的只递出一个小节,来不及变换招式,有的虽然接连刺出三剑,但姿势全走了样。   三宫主逐一纠正,在旁拨点指导,四人练了两个时辰,许多精微之处,还是不能完全领悟。   三宫主道:“你们可以吃饭了,饭后,仍须在这里继续练剑,直到纯熟为止,离开此地,就不许再练,知道么?”   四旗令主一齐躬身道:“弟子省得。”   三宫主话声一落,便自举步往里行去。   四旗令主恭送三师叔起后,又各自练起剑来。   这一招剑法,飞腾刺击,四个人直练到二更过后,才算练得差不多了。   三宫主手下的拿云适时走出,说道:“三宫主有命,四位令主不用再练,可以回去了。”   这一天下来,四旗令主个个累得精疲力竭,大家躬身领命,收起长剑,回转方鉴堂去。   第二天练的是第二式“凤鸣朝阳”。   第三天练的是第三式“凤翥鸾回”。   这两式剑法,一式比一式繁复,尤其最后之式“凤翥鸾回”,全凭一口真气,凌空发剑,连续九个变化,必须一气串合,驭剑取敌,没有深厚内功,对剑术有精深造谐的人,就是练上数十年,也难有成就。   三天下来,四人之中,只有黑旗令主对这三式剑法,已能融会贯通,完全领悟,紫旗令主等三人,只能练会前面二式,第三式剑法,因限于本功力,差不多只有三成火候。就无法再精进了。   黑旗令主愈练愈觉心惊,因为他发觉这“天凤三式”表面上虽是飞腾刺击,实则竟是失传已久的上乘驭剑之术,变化奇奥,深不可测,以自己所学,最多只能破解第一式“天凤来仪。”   对第二式“凤鸣朝阳”,勉强还能全身而退,至于第三式“凤翥鸾回”,剑光盘空维绕,笼罩所及,足有三丈方圆,每一剑都足以致人死地,根本无从封解,也无法抗拒。   这是第四天的早晨!   四旗令主已经齐集阶前,恭身肃立。   厅上,早已恢复了原来的摆设,正中放一把棉披交椅,自然是大宫主的坐位,此刻还空着。   左页一把交椅上,端坐着头戴青铜面具的三宫主,拿云、捉月,则分站在厅门两旁。   整座敞厅肃然无声,大家都在等待大宫主莅临。   因为大宫主定在今晨亲自考核门下四个弟子的剑法,也许不有更重要的指示。   时间渐渐过去,如今已是巳牌时光,大宫主还不见莅临。   连端坐厅上的三宫主也开始感到焦灼,一双冷寒的目光,不住朝厅外上空投去。   就在此时,眼前微风一阵,一道人影,飘然飞落,朝上抱抱手,朗声道:“执法坛靳绍五参见三宫主。”   三宫主盈盈站起,还礼说道:“靳老来了,大师兄呢?”   靳绍玉已经大步跨入厅中,笑道:“大宫主已回秦岭去了。”   黑旗令主心中暗道:“原来他们总坛是在秦岭。”   三宫主又说道:“大师兄要靳老赶来,不知可有指示?”   靳绍五道:“大宫主有密令在此。”   说完,从袖中取出一封密柬,递了过去。   三宫主接过密柬,随手打开,只看了一眼,便自收入袖中。   拿云已在宫主下首,添了一把交椅。   三宫主一摆手道:“靳老请坐。”   靳绍五略一欠身,就大模大样的在椅上坐下。   大厅上突然间沉寂下来,静寂的听不到一点声音,但大家一望而知,三师叔正在和靳坛主以“传音入密”交谈。   只听王宫主冷漠地叫道:“刘景升。”   四旗令主全在阶下,三宫主不叫别人,单单叫刘景升,这不是意味着颇不寻常么?”   大宫主没有亲来,来的却是总坛的执法坛主,就更使人感觉到事态严重。   黑旗令主固然心弦猛然一震,青旗令主司徒兰,同样的心头狂跳!   黑旗令主硬着头皮,应声而出,躬身道:“弟子在此。”   三宫主道:“你可随靳坛主去。”   她戴着青铜面具,看不出丝毫表情,就是话声,也一直冷冰冰的,使人根本无法相信,她会是娇婉多情的孙飞鸾!   黑旗令主躬身道:“弟子遵命。”   靳绍五已经站起身来,朝三宫主一抱拳道:“兄弟告退。”三宫主道:“靳老好走,本宫不送了。”   靳绍五缓步走下石阶.朝黑旗令主道:“刘令主请随老夫来。”   转身向外行去。   黑旗令主应了声“是”,坦然随着他身后而去。   司徒兰眼看着黑旗令主随同义父身后走去,一颗心好像被人刺了一刀,几乎当场昏倒,眼眶湿润,心下暗道:“果然出事了,唉,你为什么不肯听我相劝,早些离开,现在叫我怎么办呢?”   黑旗令主随着靳绍五走出精舍,一路行去,一回工夫,出了后园,行到方丈室右首一间密室之中。   靳绍五当先走入,等黑旗令主跟入,立即说道:“掩上门户。”   黑旗令主依言关上木门,机打量了一眼,只见这间密室,地方不大,室中放了一张紫檀圆桌,和几把雕刻精致的椅子,别无摆设,敢情是非镜和尚等平日秘密议事之处。   靳绍五在一把持上坐下,指指对面,说道:“刘令主请坐。”   口气倒还相当客气!   黑旗令主也不客气,在他对面坐下,故意问道:“靳坛主要属下来此,不知有何差遣?”   靳绍五一手捋须,点头笑道:“大宫主时常夸奖刘令主机智过人,果然不错。”   黑旗令主欠身道:“坛主夸奖。”   靳绍五缓缓说道:“刘令主,你把面具取下来。”   黑旗令主心头暗暗震惊,依言揭下面具。   靳绍正紧闭着嘴唇,深沉目光,只是在黑旗令主脸上,溜来转去,看得十分仔细。   黑旗令主虽是艺高胆大,但被他凌厉目光一瞬不瞬的紧盯着自己,也止不住脊背发凉,虽想力持镇定,却仍然掩不住内心的紧张,微现局促不安之色。   右手暗暗凝聚功力,抬目问道:“坛主可是觉得属下有什么不对么?”   靳绍五缓缓收回目光,温和地笑了笑,道:“没有,刘令主近来易容之术,当真大有进步,经老夫仔细检查,已然看不出丝毫破绽来了。”   黑旗令主不知他说这话用意何在?只得勉强笑道:“属下自己倒也觉不出来。”   靳绍五面情忽转严肃,徐徐说道:“因为你这次前去,对方之中,不乏易容高手,自是丝毫疏忽不得。“   黑旗令主这下听出来也,原来要派自己去一个地方,并不是自己败露了行藏。不觉暗暗吁了口气,一面故作惊异,问道:“坛主要属下到哪里去?”   靳绍五道:“你的任务,就是假扮江大公子。”   黑旗令主讶然道:“属下奉靳老派遣,不是早就取代了江步青么?”   靳绍五微微一笑,摇头道:“不,对方已知你是黑旗令主,真正的江步青,尚在咱们手上,只不知江步青囚在何处?”   黑旗令主“哦”了一声,道:“坛主之意,是要属下再假冒被囚的江步青了。”   靳绍五颇为嘉许的望了他一眼,额首道:“不错,最近老夫执法堂下,有两名护法,已为对方所掳,也许说出排衙石室秘密,对方极可能会有行动。”   黑旗令主心中一动,暗想:“原来那失踪的两名护法,是执法堂的人,这就是了,执法堂主管本门刑法,知道囚人之处。” 金令情潮--二十二 朱鸟五使 二十二 朱鸟五使   排衙石室,不但地方隐密,而且非镜大师当初建造之时,也颇费一番工夫,因此就决定把一干人犯,移置于此,只有江步青,尚未送来。   黑旗令主心头暗喜,忖道:“司徒兰果然没有欺骗自己,大哥仍然被囚禁在雨花台那座古墓之中。”   只听靳绍五又道:“也许是他们运送人犯之时,不够严密,被对方发觉,以致怀疑到圣果寺和本门有关,老夫要你假扮江步青,囚禁排衙石室,就是将计就计,任令对方把你救走,趁机打入对方之中。”   黑旗令主道:“对方一定会把属下救走么?”   靳绍五道:“目前还很难说,但据最近的消息,也许,西秦、北李业已联合一致,对方如在排衙石室之中发现了你,自然会把你一并救出。”   黑旗令主道:“属下如被对方救出如何和坛主联系呢。”   靳绍五沉吟道:“派遣卧底,原本老夫刑堂之责,你将来归朱雀坛统一联系,或是仍由三宫主指挥,须由大宫主决定,到时自会有人和你联络。”   黑旗令主心中暗道:“从他口气中,已可听出朱雀坛是专门负责各处卧底之事的了。”   一面点点头,道:“属下记下了。”   靳绍五道:“好,老夫这就命人把你送去,但老夫必须点你四肢穴道,暂时只有委屈你了。”   黑旗令主道:“坛主但请动手。”   靳绍五屈指连弹,点了黑旗令主四肢穴道,起身开门出去,轻轻击了两掌。   但见门外立时走进两名黑衣汉子,朝靳绍五欠身一礼。靳绍武一抬手道:“把他送去石室。”   两名黑衣汉子答应一声,架起黑旗令主,由左首那个汉子伸手朝壁上一接,两块护壁木板登时胡左右开启,露出一堵石墙。   左首汉子再向石墙上连接了两下,石墙缓缓移动,现出一道门户。   两名黑衣汉子挟持着黑旗令主跨进门户,拾级而下去。   过不一回,但听壁间忽然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来龙去脉?”   左边汉子凑上前去,对着石壁说道:“立法如山,金石为开。”   但听得一阵沉重的移动之声,壁上缓缓裂开一道门户。   一个灰衣人当门而立;目光炯炯,叮着两人说道:“法曹无私,两位请缴验铜牌。”   两个黑汉子探手入怀,各自取出一枚铜牌,摊在掌心。   那灰衣人看了铜牌一眼,便自闪身让开,口中说道:“玄字九字。”   两个黑衣汉子也不多说,架着黑旗令主,径朝甬道上走去。   黑旗令主心中暗暗忖道:“这里大概就是排衙石室了。”   微微睁开眼帘,暗自打量,但觉这座石室,占地板广,甬道交叉,每隔一丈,就有一盏松油灯盏,火光熊熊,似有不少石室。   心中暗自忖道:“这排衙石室,既是执法坛囚人之所,而且听靳绍五的口气,各处人犯,都已解送来此,只有黑旗令下的人,并未送来,那么仙人掌李光智,自然也被囚在这里了。”   石室之中,不见天光,不辨昏晓,一天时光,只有拿两顿饭,来分别上下午。   这是第三天晚餐之后,又过了约摸一二个更次,突见石门悄无声息地开启,那每天给自己送饭的灰衣人一闪而入,向身后打了下手式。   接着但见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汉子,跟着走入,直向榻前行来。   黑旗令主心中暗暗忖道:“果然来了。”   他侧身而卧,故作睡熟,微睁双目,留心着两人举动。   灰衣人行到榻前,举手在黑旗令主肩头轻轻拍了两下,低声叫道:“江大公子。”   黑旗令主蓦然睁开双目,挣扎着缓缓坐起,望望两人,问道:“什么事?”   那黑衣汉子道:“阁下就是江大公子么?”   黑旗令主道:“不错,在下正是江步青。”   黑衣汉子双拳一抱,低低说道:“果然是江大公子,在下奉命救你来的。”   “在下说不得只好开罪了。”   突然振腕一指,点了过去。   黑旗令主由他点了穴道,黑衣汉子一把抓起黑旗令主,住肩上一搭,迅速走出石室,大步向甬道奔去。   到得转弯角上,但见人影一闪,另一个黑衣汉子悄悄掠至身前,低声问道:“他就是江大公子么?”   黑衣汉子点点头,两人急步行走,不再说话。   片刻的工夫,已穿过一条长廊,折入一间宽敞的石室。   室中延火明亮,还放着两排椅几,只要看室中的摆设,似是一间接待宾客之所。   黑旗令主微睁眼缝,已然看到上首一把交椅上,大马金刀端坐着一个鹞目鹰鼻,生相阴沉,身穿竹布长衫的老者。   此黑旗令主最是熟悉不过,正是三宫主手下的郭护法,他身后站着两个黑衣配刀大汉。   在郭护法下首,鸽立着一个身穿灰色劲装的中年汉子,站在一旁,似是对郭护法十分恭敬。   黑旗令主看得大惑不解,心中暗想:“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原是目光一抬间的事,只听走到前面的黑衣汉子朝上躬身道:“启禀护法,江步青已经带到了。”   郭护法目光一薛,问道:“李光智呢?”   站在他下首的灰衣中年汉子慌忙陪笑道:“李光智一直昏迷不醒,属下已命人抬到外面去了。”   郭护法微微颔首,霍地站起,说道:“兄弟奉命而来,急须把这两人运走,不能久耽。”   黑旗令主愈听愈奇,心想:“不知郭护法要把自己和仙人掌李光智两人,运送到哪里去?”   那灰衣中年汉子连声应“是”,道:“护法莅临,属下愧无招待。”   郭护法托大地说:“向总管不用客气。”   当先向外行去。灰衣中年汉子神色恭谨,急步送了出去。   黑旗令主忖道:“这灰衣中年汉子,大概是排衙石室的总管了。”   四名黑衣汉子跟随郭护法身后而行。   石室外面,是一条宽敞的甬道,甬道尽头,已有一堵石壁挡住了去路。   甬道边上,果然有两名灰衣汉子,肃手站立,地上一扇门板上,仰卧着一个脸容憔悴,络腮胡子的老者,身上覆盖一条棉被,敢情就是仙人掌李光智了!   护法脚下一停,回头道:“此人就是仙人掌么?”   灰衣中年汉子连连应道:“是,是,郭护法可要验看?”   灰衣护法道:“不用了。”   右手微拾,两名黑衣汉子举步走去,抬起了门板。   灰衣中年汉子慌忙抢前一步,伸手在壁上按两按,石壁缓缓移开,露出了门户,身道:“郭护法请。”   灰衣护法一挥手,令四个黑衣汉子先行,自己走在最后,阴声笑道:“向总管请回吧!”   灰衣中年汉子道:“属下恕不远送了。”   石门缓缓阖拢,登时成了一堵石崖。   崖下石笋嗟峨,轰立如林,正是有名的排衙石室!   四个黑衣汉子一出石室,脚下立即加快,穿行石笋,不多一回,便已奔近江边。   走在前面的黑衣汉子探怀取出火摺子,燃起一盏红灯,一手提着向江面三上三下。   接着但见江心也亮起一盏红灯,同样的三上三下,回了信号,一艘篷船,缓缓驶将过来。   靠岸之后,立过有两名黑衣汉子放好跳板。   郭护法打了个手势,两名黑衣汉了抬起李光智先上,另一个背着黑旗令主相继上船。   郭护法跟着飞落船头,低喝道:“开船。”   他手下黑衣汉子把李光智和黑旗令主送进中舱,只见舱中已坐着一个身穿黑衣劲装,脸色淡金的汉子,朝三名大汉摆了摆手。   两名黑衣大汉把李光智轻轻放下。   背黑旗令主的汉子,也把黑旗令主放到舱板上,举掌拍开穴道,抱拳道:“江大公子恕在下失礼。”   说完,三人一齐退出舱去。   船已经开了,郭护法依然并未走入舱来。   黑旗令主双目乍睁,其实他早巳认出舱中这个淡金脸汉子正是流香谷副堂主宫铁武!   心中暗暗觉得奇怪,忖道:“五凤门的郭护法,怎会和流香谷副堂主成了同路人?”   但他只是心中想着,一面故意举目四顾,讶然道:“这是什么地方?”   宫铁武含笑道:“江大公子请了,兄弟宫君武。”   黑旗令主冷冷道:“阁下准备要把江某如何?”   宫君武笑道:“江大公子误会了,兄弟并非五凤门的人。”   黑旗令主目露讶异,问道:“那么阁下是那一路的朋友?”   宫君武道:“兄弟属于流香谷门下,此次系奉命营救李老庄主和江大公子来的。”   黑旗令主故作不信,说道:“恕在下孤陋寡闻,江湖上从未听说流香令之名。”   宫君武微微一笑,道:“江大公子到了地头,自会知道。”   说到这里,眼看黑旗令主只是坐着不动,忽然目光一注问道:“江大公子可是四肢被人制了穴道么?”   黑旗令主道:“不错,在下四肢脉穴被禁,已有数月之夕了。”   宫君武哦了一声,起身走近,举手在黑旗令主四肢脉穴上,连拍了几处在穴,一面说道:“大公子脉穴受制,已有数月,只怕血毒气和,快运功试试。”   黑旗令主运功一试,果然好转。   说完,回头朝一名使女吩咐道:“你送江大公子去宾舍休息。”   那使女答应一声,燃起一盏宫灯,朝着黑旗令主嫣然一笑,欠欠身说道:“江大公子请随小婢来。”   青衣使女走在前面,领着黑旗令主上楼,推开右首一间房门,含笑道:“江大公子请进。”   青衣使女又欠欠身,悄然退出,随手带上了房门。   黑旗令主门好房门,倒了一盅茶,走到靠窗一张椅子坐下,心中暗自盘算!   自己此行,已经获得了五凤门不少秘密,也查到了大哥的下落,已无再扮演下去的必要。   他一手托着茶盅,心里只是盘算明日之事,渐渐觉有睡意,也就熄灯上床,浑然入梦。   这一睡,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   黑旗令主盟洗完毕,青衣使女端上早点,等他用毕,才说道:“单堂主交待,江大公子起来之后,请到前厅相见。”   黑旗令主起身道:“既是如此,在下此刻就去。”   青衣使女道:“小婢替江大公子带路。”   黑旗令主站起身子,随着青衣使女下楼。   行到前厅,青衣使女脚下一停,朝上躬身道:“单堂主,江大公子来了。”   只听屋中连声说“请”,一个高大的人影,掀帘迎出!   这人身穿棕色绸袍,独日灰髯,正是独目阎罗单晓天。   独目阎罗单晓天一双炯炯独目,凝注在黑旗令主脸上,说道:“老朽有一句话,要向大公子请教。”   黑旗令主道:“堂主有话请说,江某知无不言。”   单晓天领首笑道:“如此就好。”   一手摸着灰白苍髯,徐徐说道:“二公子如何陷身排衙石室,令兄又在哪里?”   黑旗令主听得暗暗一惊,忖道:“自己脸型,原和大哥差不多,再经管兄精心易容,连五凤门大宫主,三宫主全给瞒过了,他如何一眼就看出来了?”   心中觉得怀疑,忍不住抬目问道:“单堂主怎知在下改扮了家兄?”   单晓天微笑道:“二公子可是觉得奇怪么?”   黑旗令主点头道:“不错,单堂主一眼就认出江寒青来,确实使在下感到惊奇。”   单晓天淡然一笑,抬头说道:“说穿了并不稀奇,因为二公子已经在这里过了一个晚上。”   江寒青伸手摸摸脸颊,说道:“难怪昨晚在下睡的极沉,原来单堂主要人洗去了在下脸上的易容药物。”   单晓天跟着大笑道:“二公子请恕老朽冒昧,这也是情非得已,咱们从五凤门手中夺来的人,总不能不慎重从事。”   江寒青点点头道:“单堂主不愧高明。”   单晓天独目精芒闪动,豁然大笑道:“如此说来,二公子并无责怪老朽之意。”   江寒青道:“江湖险诈,堂主正该如此,只不知李老庄主是真是假?”   单晓天道:“李老庄主倒是不假,只是他身中奇毒,一直昏迷不醒。”   江寒青道:“这就奇了。他们怎肯把真的李老庄主,任人抬走?”   独目阎罗单晓天是何等人物?江寒青这话外之音,哪会听不出来?心头微微一怔,目注江寒青,问道:“二公子说他们是有意让咱们把人救出来的?”   江寒青目光左右一动,问道:“这里……”   他故意拖长语气,不往下说。   单晓天立时会意,笑了笑道:“二公子但请放心,老朽虽是暂时借住卫府,但这座院落之中,没有老朽之命,还无人闯得进来。”   江寒青道:“在下假扮家兄之事,不知已有几人知道?”   单晓天道:“除了老朽,只有宫副堂主和奉派伺候二公子的使女香兰二人。”   江寒青道:“如此就好。”   单晓天浓眉微皱,问道:“二公子乔装令兄,不知所为何来?”   江寒青微笑道:“单堂主这下可猜错了,在下扮演的是黑旗令主。”   “黑旗令主?”   单晓天身躯微震,惊讶道:“难道黑旗令主……”   底下的话,他感到不便出口,但纵然没说出来,意思已极明显,那是说:“难道黑旗令主会是令兄?”   不然,单晓天哪会这等惊讶?   江寒青望了他一眼,淡淡笑道:“这和单堂主方才说的一样,说穿了并不稀奇,因为黑旗令主假冒家兄,掌握寒舍,在下又假冒了黑旗令主,如此而已。”   单晓天吁了口气,道:“原来如此!”   他突然“哦”了一声,又道:“二公子乔扮黑旗令主,是否已被对方瞧出破绽来了?”   只有瞧出破绽,才会被囚禁在排行石室,独目阎罗果然不愧是老江湖,这话问得十分技巧。   江寒青笑道:“在下若是被他们瞧出破绽,还能活着出来?”   他回答得也很技巧,虽然没有明说,但已暗中点了出来。   单晓天霍然震动,这回连脸色也变了,独目之中,寒光棱棱,急着问道:“那是他们派你来的了?”   江寒青点头道:“正是如此。”   单晓天再也沉不住气,追问道:“郭延寿呢?”   江寒青道:“这个在下也无法回答,至少目前还不知道。”   单晓天点点头,口中“唔”了一声,接着问道:“令兄呢,是否仍在他们手中?”   江寒青道:“在下原是为家兄来的,但据在下探听到的消息,家兄好像仍在金陵,因此在下见过堂主,必须立即赶去。”   单晓天沉吟道:“令兄会在金陵?二公子消息是否可靠?”   江寒青道:“大概不会错了。”   单晓天道:“二公子既以黑旗令主身份,混入对方,定然知道了五凤门不少秘密?不知这股神秘组织,主持的人究竟是谁?”   江寒青笑道:“在下就因为黑旗令主,才不敢多问,主持五凤门的是大宫主,也是四旗令主的师父。”   单晓天道:“那么二公子可否赐告他们派你前来的目的何在?”   江寒青道:“很简单,想知道贵门的情形。”   单晓天沉吟道:“他们有没有告诉过你和什么人联络呢?”   江寒青含笑道:“没有,至少目前还没有指定联络的人。”   当下就把自己如何识破黑旗令主假扮大哥,如何由自己乔装了黑旗令主,奉命驰援青旗令主,如何接到坛谕,赶来杭州圣果寺,大宫主如何要四旗令主在圣果寺练剑,靳绍五如何要自己顶替大哥,送入排衙石室,简扼说了一遍。   这回说的够详细了,单晓天听得不住点头,说道:“二公子坦诚见告,老朽至为感激,只是对方既然派二公子前来,自会另有后命,二公子心急令兄安危,急于赶返金陵,手足情深,固然是人情之常,只是二公子不此离去,未免太可惜。”   江寒青道:“依单堂主之见呢?”   单晓天道:“老朽之意,是想屈留二公子,在此多住上几日,至于令兄之事,二公子但请放心,一切包在老朽身上。”   江寒青道:“好吧,在下稍留几日,自是无妨。”   单晓天洪笑说道:“二公子肯予赐助,老朽这里谢了。”   正说之间,兄见一名青衣使女袅袅行来,在阶前停步,朝里欠身道:“婢子奉太君之命,来见堂主。”   单晓天忙道:“姑娘请进。”   青衣使女跨入屋中,单晓天含笑问道:“不知太君有何指示?”   青衣使女眼波流动,瞟了江寒青一眼,婿然笑道:“太君听说江二公子来了,特命小婢前来,请二公子到后堂相见。”   单晓天笑道:“太君已有多年不见外客,连老朽几次请谒,都不得一见,江二公子一来,就蒙她老人家延见,倒是难得的事。”   青衣使女抿抿嘴,笑道:“太君延见江二公子,自然由单堂主陪着进去了。”   单晓天大笑道:“老朽那是沾了二公子的光。”   一面朝江寒青道:“二公子,太君见召,咱们快些去吧。”   青衣使女道:“小婢带路。”   说完,转身往外行去。   江寒青悄悄道:“请问单堂主,这位太君是谁?”   单晓天低声道:“卫太君。”   青衣使女把两人让入堂上,才行停步,欠欠身,道:“二公子、单堂主请坐,小婢就进去禀告。”   说完,转身往里走去。   单晓天一抬手道:“江二公子请坐。”   两人在下首两张椅子上坐下,立时有一名使女端上两盅香茗。   但听屏后传出方才那个青衣使女的声音道:“太君出来了。”   单晓天慌忙从椅上站了起来,江寒青也跟着站起。   单晓天早已躬下身去,恭敬地说:“晚辈单晓天叩见太君。”   江寒青眼看单晓天对她这般恭敬,心知这位卫太君定然是大有来历的人,也不觉肃然起敬,跟着躬身道:“武林末学江寒青叩见太君。”   卫太君脸含微笑,抬手道:“两位不可多礼,快快请坐。”   她缓缓行来,由两名使女搀扶着在上首一张锦垫椅子上坐下。   单晓天和江寒青也各自落坐。   卫太君两道目光,缓缓转到了江寒青脸上,含笑道:“二公子一表人才,果然不愧是南江后人,今年几岁了?”   江寒青答道:“晚辈今年一十八岁。”   卫太君点点头,回头朝身一名使女吩咐道:“你到楼上去把夔龙剑取来。”   那使女领命而去,不多一回,只见她手中棒着一柄软剑进来,送到卫太君面前。   卫太君接到手中,含笑朝江寒青道:“这夔龙剑,据说原是前朝大内之物,自从宋室覆亡之后,这柄剑流落民间,已有百年,因为它是一柄软剑,如果没有深湛内功,和对剑术有相当火候的人,就无法使用,不用的时候,可以束在腰间,当作腰带,行走江湖,最是方便,算是老身一点薄礼,二公子把它收下了。”   说着,把软剑递了过来。   江寒青起身道:“太君厚赐,再晚如何能收?”   卫太君笑道:“二公子已得竹老真传,练剑的人,自然得有一柄趁手的兵刃,古人说的好,宝剑赠烈士,这柄剑,除了二公子,还有谁配使用?再说,老身和你外婆多年老姊妹了,托大些,老身还长你两辈呢,就算是老身给你的见面礼吧。”   江寒青只得走上前去,双手接过软剑,道:“承蒙太君厚爱,晚辈只好拜领了。”   这才看清这柄夔龙软剑,剑柄是雕刻精细的一个龙头,可作扣带之用,光是颔下镶着的一颗明珠,就有樱桃那么大小,闪烁着宝光!   剑鞘不知是什么皮制成,隐隐有着细鳞,层次分明,闪闪有光,但入手却是柔软无比。   卫太君慈祥一笑,道:“这柄软剑,在咱们这里已经收藏了几十年,今天才总算找到它的主人了。”   江寒青道:“太君过奖,晚生愧不敢当。”   谈话到此为止,两人就起身辞出。   踏上长廊,江寒青低声问道:“在下要请教单堂主,贵属之中,可有精擅易容之人?在下脸上易容药物,已被洗去,就须重新易容了。”   单晓天笑道:“二公子但请放心,昨晚早就替你恢复原状了。”   江寒青摸摸险颊,道:“原来如此。”   回到前庭,宫君武已在花厅等候,见了两人,已即起身相迎,说道:“堂主原来陪二公子前去晋见太君了么?”   单晓天道:“是太君听说二公子来了,打发丫环来请的。”   接着问道:“对方可有动静?”   宫君武道:“没有,圣果寺还看不出一点动静,只是……”   单晓天道:“江二公子不是外人,你但说无妨。”   宫君武道:“方才有几名游客,在卫府左右徘徊,却是大有可疑,也许咱们这里,已被贼党侦知,兄弟觉得李老庄主中毒昏迷,始终不曾清醒,还是把他运送出去,较为妥当。”   单晓天道:“本座已经飞报谷主,大概近日之内,天风道长即可陪同毒叟朱潜兼程赶来。”   宫君武沉思了下,抬目道:“但咱们这里,人手不多,对方……”   单晓天捋须笑道:“宫副堂主可是怕五凤门调集高手,向咱们突袭么?”   宫君武道:“兄弟正是此意。”   单晓天独目人动,大笑道:“五凤门纵然齐集高手,本座谅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跟南屏世家作对。”   江寒青听他说出“南屏世家”四字,心里暗暗一动,自己仿佛听师父说过。   宫君武道:“堂主此话,兄弟就不懂了,五凤门对声势显赫的武林四大世家,尚敢下手,对南屏卫府,又有何顾忌?”   单晓天笑了笑,道:“五凤门纵然实力强大,目前还不敢和九大门派公然为敌。”   江寒青暗暗忖道:“不知这南屏世家,和九大门派有何渊源?”   宫君武道:“堂主说的极是。”   单晓天说道:“倒是那郭延寿,咱们要多加注意才好。”   宫君武吃惊的道:“堂主莫非看出他有什么地方不对?”   单晓天道:“目前还看不出来。”   宫君武道:“但李老庄主和江二公子,却是他救出来的。”   单晓天笑道:“本座只是叫你多加注意。”   宫君武道:“兄弟已派张得禄在宾舍伺候,原有监视之意,兄弟再关照他一声,要他暗中留意就是。张得禄为人机警,郭延寿在行动上如有可疑,咱们立刻就可发现。”   单晓天微微摇头,道:“此事还是由你自己注意才行,不宜告诉张得禄,郭延寿成名多年,经验何等老到,只要张得禄稍露形色,就瞒不过他的眼睛。”   说到这里,回头朝江寒青道:“二公子住处,和郭延寿只有一院之隔,老朽希望二公子能就近协助。”   江寒青道:“单堂主言重,在下自当稍尽绵薄。”   这时已过晌午,两名使女在厅上排好酒菜。   单晓天道:“二公子,咱们还是边谈边吃吧。”   江寒青道:“郭延寿呢,是不是也来共进午餐?”   富君武道:“他叛离五凤门,似是极为凛情,心神不宁,不敢下楼一步,饮食全由张得禄送上去吃的。”   单晓天抬手道:“二公子不用客气,咱们坐吧。”   当先在主位上坐下。   江寒青和宫君武一同落坐,使女替三人斟上了酒。   单晓天一挥手道:“这里不用你们问候了。”   两名使女躬身退出。   单晓天举杯道:“二公子请。”   江寒青连忙举杯道:“在下不善饮酒,以此一杯为敬。”说完,一饮而尽。   单晓天笑道:“不错,咱们不必俗套,还是随意饮食,边谈连吃的好。”   一面回头朝宫君武笑道:“二公子原是急于回转金陵,老夫觉得对方既然派他来此,必有后命,因此硬把他留下来   宫君武听得一怔,问道:“二公子急于赶去金陵,不知有何重大之事?”   单晓天道:“据说大公子仍在对方手中,而且被囚禁在金陵一处贼巢之中。”   宫君武惊奇的道:“会有这等事?不知大公子被囚禁在何处?”   江寒青道:“是在雨花台一处古墓之中。”   宫君武道:“只要有确切地方,何用二公子亲去?”   单晓天含笑道:“老夫原也这么说,但二公子却坚持非亲自赶去不行,这个咱们不用再说,目前最主要的,只有两点,一是希望对方对二公子有何指示?二是郭延寿身份咱们必须速澄清……”   宫君武道:“堂主说的极是,只不知咱们该如何?对事只能听其自然,无法勉强,因为传递消息,必须由对方传来。至于郭延寿,他如系对方派来卧底,必有消息传出,这是从咱们这里传出去的,只要咱们严密监视,定可发现,此事就交你负责。”   宫君武道:“堂主放心,此事就交给兄弟办了。”   接着回头朝江寒青道:“堂主方才曾要二公子就近协助,二公子也一口答应了,兄弟就要请二公子多多帮忙。”   江寒青连忙摆手道:“宫副堂主好说,若有差遣,在下自当尽力而为。”   宫君武大喜道:“有二公子这样一位帮手,兄弟就不虑交不了差。”   饭后,江寒青回转宾舍。   香兰笑吟吟地迎着欠身道:“江大公子用过午饭了,小婢给你泡茶去。”   江寒青道:“不用了,在下要休息一会。”   登上楼梯,推门而人,随手掩上房门,取下夔龙软剑,轻轻抽了出来。   但听一声细长的龙吟,一道淡淡的青光,应手而出,一股发自剑上的森森寒气,直砭肌肤!   江寒青暗暗说了声:“好剑!”   返剑入鞘,往桌上一放,正待上床做一回功夫。   这一近床前,瞥见枕角下露出一点纸角,心中觉得奇怪,伸手取过,原来枕下压着一张纸条。   低头瞧去,只见上面写着一行细字,那是:“进入南屏世家,为保密计,不可随意行动,暂时亦不必急于与上方联络,今后你由朱鸟五使直接指挥,此令。”   下面盖着一颗朱红小印,并无文字,只刻了一头麻雀。   江寒青看了一怔,忖道:“自己听靳绍五说过。朱雀坛专门负责派遣卧底事项,这颗朱印,敢情就是朱雀坛的记号,自己由朱鸟五使直接指挥,不知这朱鸟五使是谁?”   突然心中一动,又想:“莫非朱鸟五使就是郭延寿?宫君武已派张得禄暗中监视,他如何进来的呢?”   心念转动。立即收起字条,开出门去,正待下楼。   香兰已经闻声上来,欠身道:“江大公子可有什么吩咐?”   江寒青问道:“在下有一件事,想请问姑娘。”   香兰嫣然一笑,道:“江大公子要问什么,只管请说。”   江寒青道:“在下出去之后,不知可曾有人到过在下房中?”   香兰听得一怔,道:“没有啊,宫副堂主曾吩咐过小婢,江大公子若是不在房中,任何人都不准进去。”   江寒青心中暗道:“这就奇了。”   但他并没有说出口来。   香兰看他没有作声,眨动眼睛,问道:“江大公子丢了什么东西?”   江寒青笑着摇摇头,道:“没有什么,在下只是随便问问,姑娘不必介意。”   香兰嫣然一笑,回身退了下去。   江寒青本想立时去找宫君武,但继而一想,觉得字条上既写有‘为保密计,暂时不必急于联络’之言,事情不急,不如先回房再说,这就忍了下去,大步行回房中。   掩上木门,缓缓登上木榻,盘膝坐好,想要静坐一阵。但心神却一直安静不下来。   突然间,忽闻了一阵叩门之声,传入耳际。   江寒青徐徐睁目问道:“什么人?”   室外传来宫君武的声音答道:“兄弟宫君武。”   江寒青一跃下床,开出门去说道:“宫兄来得正好。”   宫君武步入房中,问道:“二公子有什么事么?”   江寒青道:“在下收到了对方一件密令。”   宫君武吃惊道:“公子几时收到的?”   江寒青道:“就在在下回房时,在枕下发现的。”   宫君武神色一变,道:“会有这等事,兄弟曾经关照过香兰,二公子不在,不准任何人进入此室,她……”   宫君武忙道:“这也许是香兰带领在下上去拜会单堂主之时,有人潜入室中所留,收到密令总比没有收到好。”   说话之时,已从怀中取出那张字条,递了过去,一面说道:“宫兄且请过目。”   宫君武接过字条,看了一遍。不觉剑眉微皱,问道:“二公子可知这朱雀坛负责,这朱鸟五使,当是朱雀坛的人了。”   宫君武目光闪动,问道:“何以见得?”   江寒青道:“这是在下推测之词,但依朱鸟五使的名称来说,证诸二十八宿,正南七星,也称朱鸟七星,朱雀坛下,有七位使者,负责指挥各地卧底之人……”   说到这里,突然想起河北李家的沈姨娘,不也是“使者”么?   宫君武听的目中寒星飞闪,点头笑道:“二公子博学强记,此一推断,甚是有理,咱们如能查出谁是朱鸟五使就好。”   江寒青笑道:“在下即已收到密令,由朱鸟五使直接指挥,他迟早总会和在下联络。”   宫君武随手把字条递还给江寒青,郑重说道:“二公子且把密令妥为收藏,单堂主有事外出,要明午才能回来,此事须等堂主回来,再作安排。”   接着微作沉吟,又道:“兄弟觉得这张密令,郭延寿的嫌疑极重。”   江寒青道:“在下也有此感。”   宫君武道:“单堂主要明午才能赶回,今晚咱们这里人手不足,兄弟此来,原是想请二公子赐予协助。”   江寒青道:“宫兄不用客气,需在下效劳之处,但请吩咐。”   宫君武抱手道:“二公子言重,单堂主原把监视郭延寿行动,交由兄弟负责,只是今晚单堂主外出未归,李老庄主始终昏迷不醒,需有人保护,兄弟一人,就无法分身,二分子和郭延寿住处,只有一院之隔,因此今晚想请二公子偏劳。   江寒青道:“宫兄放心,此事就交给在下好了。”   宫君武喜道:“这里既有二公子负责,兄弟就放心了。”   话声甫落,人也跟着站起,抱道:“二公子请休息吧,兄弟还有事去。”   江寒青道:“宫兄只管请便。”   宫君武走后,江寒青在榻上做了一回功夫,已是上灯时分。   香兰一见江寒青下楼,立即替他拉开椅子,含笑道:“大公子那就请用饭吧。”   江寒青不再客气,接过饭碗,也就吃喝起来。   江寒青吃毕晚餐,起身回房。   当他跨进房门,陡然发现房中又有人来过了!   因为自己下楼之时,窗前一张桌上,并没东西,但此刻却多了一张笺纸,端端正正地放在那里,纸上还压着一个茶杯,敢情是怕被风吹落了。   江寒青看得暗暗一怔,急步走近前,取起笺纸,只见上面写着一行花书,那是:   “刘令主,希望今晚三更,前来报到,在离此宅西南三里竹林前等候,遇手持红灯之人,可随他同行,但切勿与之交谈,此令。朱鸟五使启”   此人好大的胆子,居然把“密令”堂而皇之地放在桌上,难道不怕被旁人看到?   江寒青反复看了两遍。忖道;“朱鸟五使正是直接指挥自己的人,他要自己今晚三更前去报到,不知在什么地方?”   心念转动之际,但听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登上楼梯,急忙收起笺纸,揣入怀中。   只见香兰托茶盘,俏生生的行来,把茗碗放在几上,欠身道:“江大公子请用茶。”   江寒青问道:“宫副堂主这时可在前院么?”   香兰恭应道:“小婢奉派在此,对前院的事,不大清楚,听说今晚单堂主不在,宫副堂主可忙着呢!”   江寒青点点头,道:“那就算了。”   香兰望望他,问道:“江大公子有什么事?可要小婢到前院把宫副堂主请来?”   江寒青摇头说道:“在下只是随便问问,那就不用了。”   香兰眼波流动,低笑道:“小婢看的出来,大公子好像有什么心事?”   江寒青脸上一红,淡淡笑道:“姑娘说笑了,在下哪有什么心事?”   香兰抿嘴一笑,低头退出房去。   江寒青取过茗碗,徐徐喝了一口,心中暗想:看来这南屏世家之中,也早已潜伏了五凤门的人,如果此人是外面来的,哪有这般凑巧,正好在自己下楼吃饭,房中无人之际,把“密令”送到?   先前自己还怀疑“密令”是郭延寿送来的,他可能就是朱鸟五使,但如今从种种迹象上看来,却又不像!   此为郭延寿若有行动,自然该在深夜。   此刻也正是郭延寿用餐的时候,宫兄已派有一个干练手下,扮作下人在那里伺候,他此时决不可能潜来自己房中。   江寒青纵然缺乏江湖经验,但这数月来,屡经事故,已使他增进了不少阅历。   此时再一仔细检查了前后窗户,发现两扇后窗下面,是一个小小院落,原是这幢楼宇的后院,平日自然没有人进出。   这传递“密令”之人,可能就是从后窗进来的,自己只要稍加注意,就不难发现他是谁。   哦,对了,朱鸟五使命自己今晚三更,前去报到,郭延寿如果是对方派来卧底之人,今晚自然也要去报到的了,到时不就都弄清楚了么?   宫君武自己就近监视郭延寿行动,反正今晚全可分晓,那就不用再去巡视了。   想到这里,顿觉心情一松,长长舒了口气,走近窗口,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取来茶盏,缓缓吸着香茗。   坐了一回,觉得时间不早,索性吹熄灯火,和衣上床,盘坐调息。   待得快近三更,悄然起身把夔龙剑在腰间束好,推开后窗,轻轻跃出,然后掩上了窗户。   三里来路,以江寒青的脚力,不需盏茶工夫,便已到达地头。   瞥见远处正有一点灯光,缓缓移动,正是朝山麓竹林而来!   江寒青骤睹灯光,心中暗道:“此刻正当三更,这手持红灯之人,果然来了,啊!此人来路,不就是和自己同一方向,莫非他也是从南屏世家来的?”   想到南屏世家,心头登时蓦然一动,又想:“莫非他就是郭延寿不成?”   灯光渐渐接近,已可看清那是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人!   一身蓝布短袄,足穿草鞋,手上提一盏纸糊的灯笼,看去像个庄稼人模样,步履沉重,从东而来。   经过竹林前面,对站在林前的江寒青,恍如不见,只是自顾自地缓步徐行,向西而去。   时当三更,手提红灯,自然就是“密令”上所指的人了!   但江寒青看他步履蹒珊,不像是个会武的人,心中暗暗奇怪,忍不住追上两步,问道:“请问老丈是到哪里去的?”   佝偻老人敢情是个聋子,对江寒青的问话,恍如不闻,不睬不理,只是循着小径,缓缓行去。   江寒青看他没有作声,暗想:“是了,密令上既要自己切勿与之交谈,自然也告诉过他,不准和自己多说,黑旗令主刘景升还是大宫主的门下,想不到他们对自己人也这般神秘!”   接着忖道:“他既然不肯理睬自己,但他只是引路之人,只要把自己带到地头就好,自己原不该和他多说话。”   想到这里,也就耐着性子,跟在佝偻老人身后走去。这时给佝偻老人这盏半明不亮的红纸灯笼一照,灯光所及,只有那么一圈,四外景物,反而更看不清楚。   江寒青跟着佝偻老人,亦步亦趋,走得慢如蜗牛,好大一回功夫,才算转过山脚,穿过一片杂林,行到一间孤零零的小庙门前。   佝偻老人脚下一停,举起手中红灯,呼的一声,吹熄烛火,口中冷冷喝道:“进去!”   光是这两个字,听得江寒青不觉一怔!   那佝偻老人突然身形闪动,疾快无比地朝林中一闪而入。   江寒青看得又是一怔,忖道:“原来他方才行路蹒珊,竟是故意装作的!”   但殿上实在太黑了,以他的目力,也只能隐约看到大殿中央似有一座神龛,此外就空荡荡不见一物。   就在此时,只听得神龛中突然响起了一个清朗的声音,喝道:“刘景升,你见了本座,还不跪下?”   江寒青依然凛立不动,抬目望去,果见神龛中有两点星般的眼神,虽在黑暗之中,依然炯炯有光!   心头不禁暗暗一惊,迅速忖道:“自己进来之时,敢情他有意遮去眼神,不让自己看到!”   一面朗声应道:“在下奉命而来,阁下何人?”   神龛中人冷冷一笑,道:“你奉何人之命?来此何事?”   江寒青道:“阁下如是发令之人,当知在下来此何事。”   神龛中人道:“那你是报到来的了?”   江寒青躬身道:“在下正是报到来的。”   神龛中人道:“很好,本座就是朱鸟五使。”   江寒青道:“在下江南总分坛辖下黑旗令主。”   神龛中人冷声道:“本座知道你是黑旗令主,但目前由本座直接指挥,就受本座管辖。”   江寒青道:“不知使者有何指示?”   神龛中人道:“你先把近日状况报来。”   江寒青心中暗道:“卫府之中,若是已有卧底之人,他定已知道不少内情,自己就得小心应付才是。”   心念一动,立即答道:“在下奉命乔装江步青,囚居排衙石室,前晚二更,郭护法亲以执法堂令牌,把在下和仙人掌李光智救出……”   神龛中人道:“这些本座已知道,不用再说了。”   江寒青道:“不知使者要在下报告什么?”   神龛中人道:“南屏世家中住了些什么人?”   江寒青道:“在下不大清楚,只知他们是流香谷的人,以堂主独目阎罗单晓天为首,另一位是副堂主宫君武。”   神龛中人道“你见到过卫太君么?”   江寒青心中暗暗一惊,忖道:“他耳目果然灵通,连自己见过卫太君也知道了。”   很快答道:“见过了。”   神龛中人道:“你们谈了些什么?”   江寒青道:“卫太君好像和江家极熟,问的只是江家的情形。”   神龛中人道:“郭延寿呢?他们是否对他起了怀疑?”   江寒青道:“郭护法进入卫府,在下就没有见过,对他近况,不大清楚。”   神龛中人道:“他们把他安置在小楼之中,又派人监视,自然对他心存猜疑了。”   江寒青道:“他们派人监视之事在下并不知道。”   神龛中人冷冷地一笑,道:“刘景升,你这是实话么?”   江寒青道:“在下说的句句是实。”   神龛中人冷峻的道:“他们要你就近监视郭延寿,可有此事?”   江寒青心头暗暗一惊,点头道:“不错,单晓天虽曾说过此话,那只是要在下从旁协助。”神龛中人道:“你方才为何不说?”江寒青道:“使者不让在下从头说起。如今问一句,在下答一句,自是难免所遗漏的了。”神龛中人哼道:“好,你再想想,还有什么事,没有说出来的?”   江寒青有微怒意道:“在下虽受使者直接指挥,今晚前来报到,使者却把在下当作囚犯,讯问口供了。”   神龛中人怒哼道:“你敢顶撞本座,胆子不小。”   江寒青道:“在下并无顶撞使者之意,只是使者倒好像对在下不大放心似的。”神龛中人冷声道:“本座能对你放心么?”江寒青岸然道:“使者怀疑在下什么?”神龛中人哼了一声,道:“本座接获密报,你把第一道密令,给与宫君武看了,可有此事?”这下听得江寒青心猛然弦一震,但他艺高胆大力持镇定,反问道:“使者此话有何证据?”   神龛中人冷笑道:“自然有人亲眼目睹,难道本应还会冤枉了你么?”江寒青心中暗惊,忖道:“莫非那香兰也是他们潜伏之人?”心念闪电一样,同样冷笑道:“使者既有人证,何妨叫他出来,和在下当面对质?”神龛中人道:“此事本座已在调查之中,用不着当面对质。”   江寒青愤然道:“此事何等重大,使者既然轻信人言,在下要求使者把那造谣中伤之人传来,不当面对质,怎能洗刷在下清白?”神龛中人忽然语气缓和,徐徐说道:“本座相信你不至如此。”说到这里,不待江寒青再说,吩咐道:“掌灯。”突然间,神龛之内,射出两道灯光!那灯光是由下向上,由外向内,只是射向神龛中央,因此龛外依然一片黑! 金令情潮--二十三 身份尽泄 二十三 身份尽泄   江寒青站在神龛完前面,经两道灯光照射之下,已可看清神,龛中端坐着一个儒生打扮的中年文士!   此人一身青衫,面貌白晰,看去不过四十来岁,除了双目神光如电,却是一派斯文!   中年文士脸上含着冷峻的微笑,目注江寒青,徐徐问道:“刘景升,你认识本座么?”   江寒青心中暗暗作难,不知黑旗令主从前和他是否相识?但又不能不立即答复。   当下双拳一抱,朝上拱拱手道:“使者乃是朱鸟五使,在下如何不识?”   中年文上忽然仰天大笑一声,点点头道:“不错,你说对了。”   话声一落,突然回目朝左右一顾,喝道:“现在可以亮灯了。”   整座大殿不过四五丈见方,从自己进来,直到灯光亮起为止,这中间,不说也有顿饭时光,这些人站在那里,自己竟会一无所觉!   这就已说明了这些人在内功修为上,已臻上乘,虽和自己相距不远,但他们在这段时间中,屏息凝神,闭起眼睛,竟能把自己瞒过,他们的武功造诣,至少也不会在自己之下。   这段话,说来较长,其实只不过是江寒青心上闪电般一转的事,他还没有看清这些人是谁。   端坐在神龛中的中年文士朗笑一声,道:“诸位都听清楚了,他居然连自己的二师叔都不认识了!”   “二师叔!刘景升的二师叔,不就是五凤门的二宫主?原来这中年文士并不是朱鸟五使!”   这下,江寒青如雷轰顶,听得心弦狂震,惊诧无比,自己在圣果寺没被他们瞧出破绽,到了卫府,反而暴露了身份!   这不是南屏世家有了内奸,还是什么?   中年文士面目冷峻,徐徐说道:“今晚摆在江二公子面前的,已只有生死二途;听凭你自己抉择。”   江寒青道:“生如何?死又如何?”   中年文士道:“生就是投效五风门,戴罪立功,可免一死。”   江寒青摇摇头道:“在下不想如此生法,还是听听如何死法吧!”   中年文士看了他一眼,才道:“本座觉得你不失是个难得的人才,而且年事尚轻,死了未免可惜……”   江寒青大笑道,“在下决不会投效五凤门的,阁下不用说了。”   中年文士浓哼一声,道:“你今晚陷身此地,已如自投罗网,本应成全你一个全尸,你还是自绝了断的好。”   江寒青朗朗笑道:“江某既不愿投效贵门,也不曾自绝而死。”   只听背后站着的三宫主冷哼道:“江寒青,你少卖狂,对付你一个人,咱们不至于卑鄙到联手合击。”   江寒青朗笑道:“够了,在下现在就向二宫主讨教罢了。”   右手轻轻在腰间一按,但听“呛”然龙吟,抽出一支细长软剑,随手一抖,立时抖得笔直,淡淡青光,映射出凛烈森寒!   中年文士已然缓步跨下神龛,取出一柄长剑,目光一抬,直注江寒青,问道:“你准备好了。”   江寒青点点头道:“二宫主请赐招吧。”   中年文士哼了一声,喝道:“你小心了!”   长剑起处,如凤展翼,身子忽然离地数寸,像流水行云飞欺而来,寒如轮,排空涌到。   江寒青也同时挥动软剑,幻出数十点光芒,从如轮剑影的左侧洒去,反击中年文士侧面。   中年文士没待江寒青剑势攻到,那一轮剑影,突然爆出七道剑光,分袭江寒青喉、肩、胸、胁七处大穴。   那就是说他在这刹那之间。已然快捷无比的刺了七剑!   江寒青那敢丝毫大意,身形展动,以剑还剑,当下也一招一式的使出师门剑法,堪堪把对方七剑封开。   但中年文士的剑势,黄河之水天上来,一泻千里,七剑出手,跟着又是七剑,剑光线密,源源不绝,根本使人没有喘息的机会。   江寒青但觉对方剑上,挟着一股强大的暗劲,迫的自己手中剑势,挥动之间,沉重得几乎施展不开。   尤其对方剑法展开之后,身子一直离地飞起,候忽进退,凤舞鸾翔”快捷如凤,更使人有捉摸不定,措手不及之感!   江寒青艺出武林奇人竹剑先生门下,剑上造诣,足可列入当今武林一等高手之列。   上次在燕子矶头,曾和三宫主较过剑术,她在剑法上,也未必胜得了自己,但却没想到他们同门之间,武功竟然会有如此悬殊!   自己在这位二宫主手下,仅仅走出十来个照面,已被他逼得使展不开手脚!   他心中大是惊凛,暗吸一口真气,猛地大喝一声,奋力挥动长剑,朝中年文士攻了过去。   他这次用上全身功力,也用尽了奇幻招数!把师门龙引二十八式,源源使出。   中年文士剑势展开,有如胁生双翼的彩凤,一连在空中不停飞舞,一支长剑奇幻莫测,连攻了十余招,还在江寒青头上盘旋,仍未下来。   原来那“飞凤剑法”奇异之处,就在换气的地方,只要剑尖和敌人接触,借着这一点之力,就借机换气,身子重又腾空而上。   因此,只要一直和敌人动手,借双方兵刃交击,就可永远保持在空中翱翔。   一般人不明内情,还以为他们有什么特异的功夫,不用换气,永保身子盘旋不坠呢!   这是地对空的搏击,江寒青双足站桩,运起全身功力,奋勇还击。   中年文士翩翩飞舞,凌空扑获。   两柄长剑挥过之处,如匹练模空,如水银泻地,不但光芒映辉,就是剑上发出来的真力,也如秋风秋雨,嘶嘶啼啼,划空生啸!   江寒青用尽一身本领,勉强接下了十几个照面,已经感到情势大大的不妙!   中年文士自从腾空发剑,剑势有如黄河之水天上来,盘旋飞刺,层出不穷。   自己已然失去主动,陷入了被打的局面,因为对方身在半空,俯瞰自己剑法,自然看得十分清楚,每乘隙蹈虚,每一剑都来得急如星火!   自己不但没有时间可以思索,就连转个念头都嫌不及,就得把剑封出。   交手才十几招,江寒青像经历了多少年一般。   奋力激战之中,江寒青剑势稍微一滞,突觉肩上一凉,森林寒锋,划过肩背,立时血流如注!   他此刻竭尽全力发剑,犹嫌不及,那里还能顾得到身上的剑创,只是咬紧牙关?左封右架,拚命地护住全身。   片刻工夫,江寒青身上已连续负了七八处剑伤,血汗交流、全身几乎成了一个血人!   中年文士一柄长剑,幻出千重剑影,剑光错落,异象万千,江寒青几乎失去了还手之力,情势已经岌岌可危!   但除了中年文士,他左首有执法坛坛主靳绍五,右首有一等护法非镜和尚,身后挡住大门的是三宫孙飞鸾。   这三大高手,虎视眈眈,尚未出手!   江寒青到了此时,已知身陷绝境,今晚已没有一线机会,容他生离此地!   一个人到了绝望之时,战斗意志,自然也会跟着崩溃。   江寒青但觉精疲力竭,手中软剑也愈来愈觉沉重,猛然右肩一阵刺痛,又中了对方一剑,夔龙剑几乎软了下去!   只听得中年文士尖声喝道:“江二公子,若此时放下兵刃,还来得及,只要你投入本门,本座可以饶你不死。”   江寒青勃然大怒,正待大喝:“我和你拼了!”   但话声未出,同时听到耳边传来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你此时还不快走,真的要把命留在这里么?”   江寒青自然听得出来,这是三宫主孙飞鸾的声音!   心头蓦然一动,忖道:“是啊,自己主要目的,原是突出重围,何用再恋战下去?”   念头如电光般一掠,陡觉精神大振,趁对方话声方落,压力稍减,口中大喝一声道:“好!”   左手陡然屈指轻弹,一缕劲急指风,凌空直向中年文士迎面弹去!   右手忍着疼痛,使出一招“龙归大海”,抖出层层剑光,护住全身,双足一点,身如陀螺,一个急转,连人带剑,朝门口冲去!   这一下他奋起全身之力,去势奇快,口中“好”字甫落人已冲到门口!   只听身后中年文士一声刺耳的长笑,剑化长虹,凌空追击而至!   那站在边上的靳绍五、非镜和尚均是久经大敌之人,四道目光,炯炯注视战场,无时无刻不在提防着江寒青逃走。   此刻一见他身形飞起,你快,人家也不慢,叱喝声中,衣袂飘风,人影倏闪,两件兵刃,挟着金刀劈风之声,同时夹击而至!   江寒青剑先人后,冲向大门,他全力而发,剑光如虹,自然锐不可当。   守在门口的三宫主口中惊“啊”一声,身形急急向旁闪出。   避开正面,突然一个转身,手腕疾振,一支亮银般的长剑,急划而出!   但她毕竟迟了一着,剑光正好顺着江寒青背脊掠过,扫了个空,无巧不巧撞在追击而来的中年文士长剑之上!   但听“锵”的一声金铁狂震,和三宫主的一声惊啊,同时响起!   三宫主功力不如二宫主,自然挡不住中年文士这凌厉一击,被震得脚下跟随,往后直退!   靳绍五的长剑,和非镜和尚一支镔铁禅杖,原是夹击而来,此时瞥见三宫主一剑落空,和二宫主长剑互撞在一起,赶忙收住势子。   这一段话,说来较慢,其实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江寒青早已从三宫主剑下飞冲而过,撞开庙门,掠身出去。   中年文士身形倏落。双目寒光暴射,急急问道:“三宫主可曾伤到哪里么?”   三宫主喘了口气,道:“没……没……”   中年文士没再理她,厉喝一声:“追!”   身形电射,当先朝府外掠去。   靳绍五、非镜和尚双肩一晃,也相继抢着掠出。   三宫主孙飞鸾抬头望望门外,她那青铜面具的两个眼孔中,飞快闪过一丝宽慰之色,提着长剑,也跟了出来。   再说二宫主(中年文士)追出寺外,只听得江寒青发出朗朗长笑,人已到了七八丈外,心头更是暴怒,大喝一声,双臂一划,纵身跃起三丈多高,施展轻功绝技“飞凤身法”,衔尾朝江寒青追去。   但就在他振臂展翅,飞起半空之际,突觉一股无形暗劲,潜力如山,横空撞来。   心头蓦然一震,逼得赶忙飘身坠地,面含杀机,目中精芒电射,直注左侧树林,冷声竭道:“什么人偷袭本座?怎不请出来让本座见识见识?”   靳绍五、非镜和尚跟踪而出,眼看二宫主凌空掠起的人,忽然又垂直坠下,口中喝出有人偷袭,两人听得不觉一怔,立时一左一右走了上去。   二宫主喝声甫出,庙左一片松林中,缓步走出一个身穿青纱长衫少年书生!   这青衫书生不过二十左右,风度朗朗,生得甚是俊俏。   只见他目光冷峻,傲然一笑道:“是我。”   二宫主没想到方才那一股如山暗劲,竟会出自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年之手,心头不由怔了一怔,冷哼道:“阁下何人?”   青衫书生道:“我一定要告诉你么?”   三宫主喜怒不形于色,轻哼一声,回头朝非镜和尚道:“此人交给大师料理吧!”   接着朝靳绍五道:“靳坛主,咱们快追,今晚决不能放过他。”   话声一落,身形已然急纵而起。   靳绍五跟着双足一顿,凌空飞起。   就在两个跃起的同时,那非镜和尚身形一晃,别看他凸着大肚,身躯胖像水桶,身法可真不含糊!   这轻轻一晃,竟然快得无以复加,一下就欺到了青衫书生面前,阴恻恻笑道:“小施主……”   青衫书生根本对他视若无睹,仰首冷冷道:“两位想走么?”   突然长袖一挥,从他右手袖中,飞出一道银虹,双脚点处,人已破空飞起,斜刺着迎二宫主,靳绍五二人截去。   非镜和尚刚说出“小施主”三字,眼前的青衫书生已连人带剑,化作一道匹练,腾空飞起,心头不禁大凛,暗暗忖道:“此人年纪不算大,居然已练成了驭剑之术?”   原来这驭剑之术,乃是剑术中至高无上的功夫,由来只有传闻,据说功力到了炉火纯青之境,可伤人于十丈之外。   不过这青衫书生要点足纵起,始能身剑合一,似乎功候还浅。   但饶是如此,武林中已属罕见!   宫主、靳绍五两人堪堪纵起,但觉一道青虹,挟着凌厉剑风,冲夭直上,迎面卷来!   光芒刺目,寒砭肌骨,两人同时感到心神大震。   二宫主急急凌空发剑,靳绍五扬手劈出一记掌风,这一剑一掌,把急袭而来的剑气,挡了一挡,两人已借势一沉丹田真气,硬把前冲之势收住,落到地上,同时退出去一丈来远。   青虹倏然敛去,青衫书生也在此时飘落地面。   二宫主一脸冷漠之色,看不出他是惊是怒,两道冷峻目光,只是打量着青衫书生,尖声笑道:“绝传已久的驭剑之术,重见江湖,阁下是哪一位高人门下?”   青衫书生傲然说道:“我是何人的门下,你还不配问。”   二宫主冷笑一声道:“阁下身手不凡,但既是冲着五凤门而来,形势所逼,本座自非向阁下讨教不可。”   非镜和尚尖笑道:“三宫主方才要贫僧向这位小施主领教,贫憎堪堪走近,这位小施主竟然不屑一顾,贫僧心有未甘,这一场还是由贫僧来吧!”   他生性阴沉,借着说话之时,暗中早已凝聚功力,话声甫落,陡然扬手一掌,朝青衫书生当胸印去!   青衫书生不防他在说话之时,猝然发掌。心头大怒,右手一抬,疾快拍出一掌,迎着对方掌势击去。   两股潜力悬空一接,青衫书生立时觉出不对,只感自己迎击出去的掌力,好像击了个空,竟是毫无阻力,心头方自一怔,立即微一吸气,把那击出的力道候地收回。   非镜和尚一声明笑,道:“小施主,你再接贫僧一记阴极掌!”   身子微向前倾,一掌顺势推出!   青衫书生堪堪把打出的劲力收回,忽觉一股阴寒之气,随着收回力道,反逼过来!   心头一凛,暗道:“这和尚歹毒的很!”   突然一声清叱,把那收回的力道,重又反击过去。   他这下含愤出手,威势非同小可,随掌击出一股强猛潜力,无影无声,像怒潮般涌撞而出。   非镜和尚久经大敌,立时感到自己掌力,无法拒挡对方内家真力,突然收势旁跃。   青衫书生冷笑道:“你给我躺下!”   右手一挥,随着追劈过去。   这一记改直击为横扫,竟然把击出的一股劲风,悉数带转,扫了过去。   非镜和尚做梦也想不到他掌风还会拐弯,等到发觉,再想闪避,已是不及,口中闷哼一声,身子摇摇晃晃地连退了四五步,显然伤得不轻。   靳绍五大喝一声,倏然欺到青衫书生身后,右手骈指如戟,直点“玉枕穴”,左手五指如钩,猛向“井穴”上抓落。一招两式,奇快绝伦!   那知双手快要触及对方身后之际,忽然眼前一花,青衫书生顿失所在!心头不由猛然一惊!   只听自己身后响起青衫书生的声音,冷冷说道:“你偷袭在前,莫怪我出手无情。”   靳绍五闻言大骇,急急身向前扑,像饿狼般平窜而出,但听“拍”的一声,右肩如中巨杵,眼前金星乱冒,窜出去的身子,再也收不住身势,一下往地上扑了下去。   二宫主眼看对方举手之间,连伤两名高手,不禁耸然变色,尖声喝道:“朋友果然高明,本座也向你讨教了。   他口气冷峻,说来不徐不疾,但话声才出,右腕一振,长剑已然快如掣电,朝青衫书生咽喉刺来。   青衫书生目光斜睨,冷笑一声,突然一道匹练,从他袖中飞出!   但见寒光流动,奇招突出,“锵”的一声,荡开二宫主剑势,三点精芒,一闪而至,飞袭“璇玑”,左右“将台”三大要穴。   这一招剑势奇幻,饶是三宫主身负上乘剑学,竟然感到措手不及,也无法封解,心头蓦然一惊,立即一提真气.向后疾退三步。   青衫书生也不追击,冷冷一笑,转身缓步走去。   二宫主怔立当场,脸上冷漠的看不出一丝惊怒之色,但心头却是惊诧无比。   眼看青衫书生飘然行去,不觉冷喝道:“阁下留个名儿。”   青衫书生已经走到四五丈外,忽然回头道:“韩少山。”   “韩少山”这三个字,他们早已听到过,此人在江南一直和本门作对,没想到他一身武学,果然有这般了得!   但只有站在庙门前的三宫主孙飞鸾,却皱起了柳眉,心中低低的说道:“这个不是韩少山,不是的,直到今晚,我才知道了韩少山就是江二公子,那么这人是谁呢?”   这人是谁,读者也不妨猜上一猜。   再说江寒青冲出门,在口中发出一声长啸,施展“天龙御凤”身法,划空飞掠,眨眼工夫,已奔出二三里外,回头看去,不见二宫主等人追来。   此时夜色晦瞑,天空飘洒着毛毛雨丝。   江寒青缓缓还剑入鞘,左腰间扣好,他身上七八处剑伤,连经戏战,都无暇闭穴止血,流血过多。   这一站定下来,顿觉头脑一阵眩晕。   这是他出道以来,第一次遭到败北,七八处剑伤,被汗水侵入,隐隐觉得刺痛,尤其右首肩背上这一剑,伤势不轻,只要再深上几分,刺中主筋,这条右臂,就得残废。   江寒青迅疾扫目四顾,一下闪入松林之中,找了一处隐僻地方,在一棵大树底下,坐了下来。   一面运气闭穴,止住流血,然后探怀取出一个羊脂玉瓶,倒了一颗师傅炼制的治伤灵丹,吞入口中。细想今晚遭遇,只觉重重疑窦,泛上心头!   暗自思忖:自己假冒黑旗令主,在五凤门厮混了几日之久,不曾泄露身份,没想到进入南屏卫府,一日一晚之间,不但泄露了身份,而且连五凤门也很快得到消息。   甚至自己在卫府的一举一动,都被五风门侦查的一清二楚,这自然是五凤门派在卫府卧底的奸细传出去的无疑。   郭延寿究竟是不是五凤门派来卧底的人呢?   试想二宫主在五凤门的身份,犹在坛主之上,自然不会是朱鸟五使:那么朱鸟五使可能另有其人,郭延寿会不会就是那个持红灯的何偻老人?   他一想到佝偻老人,也登时记起方才那一声低喝“进去”,对方虽然极力使声音变的生硬,但听来口音依然极为耳熟!   这许多问题,一个接一个的从他脑中闪过,就像一团乱丝。无法理出一个头绪。   突然间,他心头一动,想到了一个计较,立即站起身,急急穿林而出,施展轻功,赶返卫府,轻轻抽出软剑,提气纵身,跃上围墙。   突然一个倒栽葱,砰然一声,翻身跌堕院内,躺着不动!   这一声“砰”然巨响,惊动了院内之人。立时有两个人奔了出来。   只听有人惊啊道:“这是江大公子,啊,他一身血污,负了重伤!”   另一个人道:“曹老四,你快去禀报单堂主。”   江寒青心中暗道:“宫君武曾说单堂主要明天中午才能赶回,原来他今晚已经回来了。”   那人答应一声,转身匆匆而去。   不多一回,耳中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敢情有三四个人急步而来。   同时但听单晓天道:“江大公子醒过来了么?”   守在江寒青身旁的汉子答道:“没有,他好像伤势极重,闭过气去了。”   单晓天怒声道:“你们发现江大公子伤势极重,怎不先把他抬进去,任由他卧在湿地上?”   那人嗫嚅道:“属下就因为江大公子昏迷过去,才不敢妄动,想等堂主来了再作定夺。”   单晓天哼了一声,急忙俯下身来,在江寒青身上略一检查,沉吟道:“他身上有七八处剑伤,伤势并不太重,只有右肩伤得较深,大概是失血过多,不知内伤如何?”   江寒青暗道:“这位单堂主果然厉害,一眼就看出自己伤势并不太重,自己既然装作,就得装得重一些才好。”   单晓天话声一落,立即吩咐道:“你们快把他抬进去,手脚放轻些!”   两名汉子答应一声,俯下身来,小心翼翼地抬起江寒青身子,往里行去。   单晓天从地上拾起夔龙剑,他已知江寒青是竹剑先生门下,剑术造诣极深,此时看他一身血污,伤势不轻,不禁皱起眉头,自言自语地说:“以江大公子一身所学,还会身负重伤,这是什么人下手的呢?”   两名汉子把江寒青抬入厢房,放到一张榻上。   单晓天吩咐道:“曹四,你去告诉宫副堂主,江大公子伤势极重,快请天风道长来瞧瞧。”   一名汉子躬身领命而出。   江寒青听得暗暗一怔,忖道:“原来天风道长也起来了。”   天风道人匆匆赶来,问道:“他究是江大公子?还是江二公子?”   单晓天道:“他是江二公子江寒青,但却假扮了江大公子而来。”   天风道人口中“哦”了一声,目光一掠江寒青,“容贫道先诊诊他脉象再说。”   说完,缓步走近榻前。   一名使女赶紧搬了一张椅子,放到榻前。   天风道人切了江寒青两手腕脉,倏地睁开眼来,双眉拢,说道:“奇怪!”   江寒青怕他已经从脉象上发觉自己并未受伤,心头更是焦急,嘴唇不动,却在同时暗以内功传出一缕极细的声音,在天风道人耳边说道:“在下发现咱们之中,已有对方潜伏的人,因此故作伤重昏迷,以便暗中侦查,道长请勿说破。”   天风道人已听出施展“传音入密”的正是江寒青。口中“啊”了两声,一手捋须,只是沉吟不语。   原来他心中正在暗暗泛疑,是以捋须沉吟之际,也以“传音入密”问道:“二公子发现了什么?”   江寒青说道:“道长设法一人留此,在下自当详细转告。”   天风道人道:“那就是江二公子发现敌踪,在追敌之时,被对方高手围攻,激战甚烈,也计战况对他不利,因而身负几处剑伤,但在他突围而出,赶到此地,已是精疲力竭妄运真气,以致运气入岔,也未可知。”   江寒青听的暗暗好笑,心想:“他这番解释,虽是有意替自己遮掩,但却言之成理,和自己实际情况,倒也有几分相似。   单晓天吃惊道:“不知道长对运气入岔,可能治疗么?”   天风道人道:“贫道也只是推测之词,江二公子人未醒转,也难以遽下定论,贫道之意,可否把他另移一间静室,不能有人惊扰,容贫道仔细检查一番,也以找出他经脉闭塞的原因来。”   单晓天点点头道:“道长说的极是,兄弟和宫副堂主到外面室中恭候就是。”   天风道人道:“那就不用了,贫道觉得此刻时间已经不早,等贫道查出江二公子病因,就得着手替他治疗,两位还是先去休息一回的好。”   话声甫落,只听廊外有人说道:“属下张得禄,有紧急之事,特来禀报堂主、副堂主。”   单晓天回头朝宫君武道:“副堂主出去看看,张得禄有什么事?”   宫君武转身匆匆走出,过了一回,才一脸凝重回了进来,说道:“郭延寿有了意外。”   单晓天身躯一震,独目之中,精光暴射,急急问道:“郭延寿有了什么意外?”   宫君武道:“据张得禄报告。方才听到郭延寿书房中,似有砰然巨响,他闻声赶去,叫门不应,随手一推,房门只是虚掩着,等他推门而入,发现郭延寿已经躺卧在楼板上。”   单晓天道:“他死了么?”   宫君武道:“没有死,只有气息微弱,目光还可以转动,却不能开口说话。”   单晓天道:“那是被人点了哑穴。”   宫君武道:“据张得禄说,郭延寿四肢牵动,目光呆滞,像是中风……”   单晓天道:“你相信他会是中风么?”   宫君武道:“兄弟觉得可能是有人潜入,暗算了他。”   单晓天浓眉微皱,怒哼一声道:“五凤门居然敢潜入卫府中伤人,走,老夫先去瞧瞧再说。”   一面朝天风道人拱拱手道:“江二公子就请道长多多费神了。”   说完,偕同宫君武匆匆退出。   天风道人等两人走后,立即掩上房门,回身走近榻前。   江寒青睁目一瞧,正等翻身坐起。   天风道人摇手制止,一面低声说道:“二公子说的不错,郭延寿中人暗算,可见卫府之中,确已潜伏有对方能手,隔墙有耳,二公子还是躺着的好,咱们乃以传音交谈为妥,贫道也好先替你上了创药。”   江寒青道:“些许创伤,在下还不要紧。”   天风道人也不多说,从身边取出一个玉盒,细心替江寒青敷上了药,一面以传音问道:“二公子今晚究竟发现了什么?”   江寒青道:“此事说来甚是曲折,但在下有一个疑问,先想请道长解答。”   天风道人道:“二公子想问什么?”   江寒青道:“在下为了先父在江湖上的一点薄誊,为了家兄身陷贼手,目前已是身不由己,卷入这场江湖是非,五凤门阴谋颠覆武林四大世家,进而企图独霸江湖,固然是危害武林的祸源,但流香谷和他们同时出现江湖,为善为恶?在下知道的实在不多,道长昔年和先父颇有交谊,不知对流香谷的看法如何?”   天风道人目注江寒青,频频点首,说道:“问的好,流香谷既非帮会,亦非门派,它的崛起江湖,是为了维护武林正义。”   说到这里,微微一笑又道:“贫道这样回答,江二公子也许认为贫道名义上是流香谷八位参赞之一,说的话未必可信。”   江寒青心中暗道:“原来天风道人,还是流香谷的参赞!”   只听天风道人续道:“但贫道若是说出一个人来,二公子也许会疑虑尽释了。”   江寒青道:“道长说的是谁?”   天风道人道:“令师竹剑先生。”   江寒青听了一怔,道:“家师?他老人家也参加了流香谷?”   天风道人徐徐说道:“令师还是左都参赞。”   江寒青几乎不敢相信,师尊久已不涉江湖,居然会当上了流香谷的左都参赞!   他心念一动,问道:“能把家师和道长等人,延揽出山,这位流香谷主,当是非常之人,不知道长能否见告?”   天风道人微微一笑,道:“目前时机不到,谷主还不愿公开露面,贫道自是不好多说,二公子日后自会知道。”   他居然卖起关子来了!   江寒青看他如此说法,自然不好追问。   天风道人话声一顿,接着说道:“二公子如果已无疑问,那就该听你的了。”   江寒青也不隐瞒,从自己改扮黑旗令主说起,一直说到今晚发现“密令”,前去“报到”为止,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天风道人道:“那么二公子装作身负重伤,又有何打算?”   江寒青道:“在下学会了五凤门“天风三式”,听二宫主的口气,他们不论天涯海角,誓必追回武功,追取在下性命,因此,今晚在下突围而出,他们决不肯轻易放过,如果得知在下伤势甚重,极可能会指派潜伏卫府的贼党,乘机对在下下手。”   天风道人道:“此计虽是不错,但贫道认为你要诱使对方下手,必须伤势虽重,却由贫道把你救醒,而且伤势已经大有起色,如此一来,对方必然急于在你伤势未复以前下手,咱们只要略加注意,不难揭开他的身份了。”   江寒青道:“道长说的极是,只是此事只有道长和在下两人知道,千万不可告诉单堂主。”   天风道人神色微凛,道:“二公子认为……”   江寒青知他误会,急忙说道:“道长误会了,在下之意,此事只宜暗中进行,多一个人知道,就多增一分泄漏的危险,以在下判断,此人极可能还是单堂主的亲信。”   天风道长颔首道:“不错,有此可能,江二公子可要贫道效劳么?”   江寒青道:“此地既已潜伏了五凤门贼党,李老庄主中毒昏迷,需人暗中加以保护,在下这里,自问还应付得了。”   天风道人凛然道:“二公子此话不错,好在李老庄主有唐老哥在那里,贼人还不敢有此胆量,贫道多加注意就是了。”   两人为防隔墙有耳,一直以“传音”交谈。   就算有人偷窥,从头到尾,也只看到天风道人替江寒青上好刀创药之后,时而皱眉而捋须,似是全神贯注在诊查江寒青的病情。   最后,他缓缓伸出一双掌心火红的手掌,不住在江寒青全身大穴上推拍。   江寒青口中发出了呻吟之声!   这样又过了顿饭工夫,天风道人突然沉喝一声,一掌拍在江寒青顶门之上,但听江寒青同时一声大叫,倏地睁开眼来。   这番做作,当然是两人早就串通好的!但天风道人这声沉喝,和江寒青一声大叫,却惊动了室外之人。   但见房门乍然推开,独目阎罗单晓天很快闪了进来,急急地问道:“道长,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天风道人及时收手,长长吁了口气,一手持须,呵呵笑道:“贫道幸未辱命。”   单晓天独目放光,惊喜地道:“江二公子已经醒过来了么?”   天风道长微微颔首道:“贫道总算查出病因来了,江二公子久战脱力,气机入岔,经络闭塞,经贫道以三阳真气,疏通脉络,目前已可无事,只是元气大伤,人虽醒转,需要好好调养,始能复原。”   单晓天一脸俱是感激之色,连连拱手道:“道长医道通神,兄弟感激不尽。”   天风道人呵呵笑道:“堂主过奖了,大家都是自己人,这般说法,岂不见外了。”   说到这里,忽然朝单晓天望了一服,又道:“此刻四鼓已过,堂主怎么还不去休息?”   单晓天浓眉微微一皱,道:“兄弟一来不放心江二公子的伤势,二来还有一件事情,要麻烦道长……”   天风道人道:“堂主有什么见教?”   单晓天道:“郭延寿似是受了暗算,还得请道长前去瞧瞧。”   天风道人道:“他如何受人暗算?”   单晓天说道:“兄弟看他目光呆滞,口不能言,似乎是遭受了暗算,但兄弟却无法查出他究竟那里受了伤害。”   天风道人道:“会有这等事?”语气一停,接着注目问道:“堂主那是说他全身并无一丝伤痕了?”   单晓天点头道:“正是如此,兄弟仔细检查,他身上竟会不见一点伤痕,唉,兄弟在江湖上闯荡了几十年,从未见过能伤人于无形的手法,因此特地赶来,向道长请教,看看他究为何种武功所伤?”   天风道人听得大为诧异,一手捋须,微一沉吟,抬目道:“好,贫道这就过去瞧瞧。”   当下,也不多说,缓步走近榻前,伸手按了江寒青腕脉,口中轻唔一声,抬头望着单晓天道,“情形很好,咱们现在可以去瞧瞧郭延寿了。”   天风道人步入房中,缓缓行近木榻,只见郭延寿脸如金纸,仰身而卧,定着双目,不霎不动,对有人走近榻前,也恍如不见。   宫君武在天风道人身后,俏声问道:“道长看他是被什么手法所伤?”   天风道人两道眼神,紧注在郭延寿脸上,察看了半晌,才徐徐说道:“贫道要诊察过他脉象之后,才能知道。”   说完,伸手在郭延寿脸颊上,轻按了一下,突然两指一托,捏开下巴,仔细朝他口中察看了一阵,才把下颏托上。   郭延寿似是毫无知觉,依然一动不动。   天风道人也一声不作,抓起手腕,切了一回脉,沉思有顷,才徐徐说道:“从脉象上看,倒确有几分象是中风,但一个练武的人,尤其是内功深湛的人,中风猝发,应该极无可能。”   足足过了一顿饭的工夫,徐徐睁目。   单晓天急问道:“道长已经查出郭老哥的伤势来了么?”   天风道人微微颔首,说道:“伤处似在督脉“脑户穴”。   他此言一出,宫君武脸上,不期流露出惊讶之色,但瞬即消失。   单晓天吃惊道:“脑户穴乃是气机上升泥丸之门户,通连十二经络,为人身九大死穴,纵然是点穴高手,也不敢轻易出手!”   天风道人道:“堂主说的不错,贫道方才运气至他“脑户穴”时,因阻力极轻,差点忽略过去,但走完十二经络,除了“脑户穴”轻微阻力之外,就别无感应,因此才确定他的伤势是在‘脑户穴’了。”   单晓天道:“道长既已查出他伤势所在,不知有什么救治之策么?”   天风道人微微摇头道:“难……难……据贫道推测,此人点伤他“脑户穴”,也许是某种旁门阴功手法,根本不属于点穴手法之类,不懂此种手法的人,就无法解救,尤其伤在“脑户”,稍有差池,立可致命,贫道也并无把握。”   连累有神医之称的天风道人都束手无策,单晓天自是更无法可想了。   室中又突然沉寂下来。   过了半晌,天风道人才徐徐说道:“脑户受伤,神智可能昏乱,贫道之意,不如先点他几处经穴,且等过了十二个时辰,若是病势没有再生变化,贫道始能设法疗救。”   单晓天道:“那也只好如此了。”   天风道人双手齐发,屈指连弹,但他施展的却是“凌虚点穴”,使人无法看清他究竟点了何处穴道?   单晓天、宫君武两人就在他身边,也难以看清他的手法。   天风道人微微一笑”道:“单堂主面前,贫道献丑了。”   单晓天道:“道长玄功入化,这手凌虚点穴,兄弟万难企及。”   抬头望望窗外,天色微露曙光,不觉歉然道:“连累道长忙了半夜,此刻天色已亮,也该去休息了。”   天风道人笑道:“练武之人,一晚未睡,也是平常之事,倒是此地,堂主该派上两个人共同守护才好。”   单晓天何等人物,天风道人言外之意,自然听得出来,连忙点头道:“道长说的极是,宫副堂主把曹四调来此地,协同张得禄照顾好了。”   曹四乃是单晓天的随从,为人机警,武功也不弱。   宫君武迟疑道:“堂主身边,一共只有两名随从兄弟,万一有什么差遣……”   单晓天招须笑道:“不要紧,咱们这时人手不够,老夫有一名当差就够了。”   说完,就陪同天风道人一齐下楼而去。   一天又过去了!   南屏卫府,倒是相当的平静。 金令情潮--二十四 夤夜赠丹 二十四 夤夜赠丹   江寒青伤势虽重,总算人已清醒,再经天风道人喂了两次药丸,傍晚时分,已可稍进饮食。   卫太君听到他负了伤,极为关心,两次派她伺候的使女,前来探问。   躺在前院静室中的仙人掌李光智;中毒较深;而且时间也拖得太久了,虽有天风道人和毒里朱潜两位高人会诊,依然尚未醒转。   那间静室,戒备极为森严,毒叟朱潜一到卫府之后,就进入室中,不曾再露过面。   除了天风道人,连单堂主、宫副堂主都不容易进去,旁人更不准擅入,究竟如何治疗?是否已有起色?谁也不得而知。   晚餐之后,天风道人带上长剑,悄悄离开静室,行到宾舍附近,突然身形加快。轻轻一闪,便已隐入暗处,举目朝四外一督,不见有人,立即双足一点,迅疾越墙而入。   天风道人是有意协助江寒青来的,他怕江寒青万一措手不及,让贼人逃跑,这场苦肉计,岂非白辛苦了?   有他守在后窗,一有动静,自己正好拦住对方退路,因此,他必须早来,事先隐身在树上,才不致被人瞧破。   就因为时光还早,天风道人根本毋须朝四外多看,只是默坐树干上,闭目养神。   就在他无意中,目光一睁之际,瞥见北首一处房上,忽然现出一条人影。   天风道人因此刻不是夜行人出动,只当是卫府巡夜之人,也并不在意。   再一注目,那人身上,好像穿着一件长衫,不类单堂主手下!   就这一瞬之间,那人忽然双手一划,身子凌空飞起,施展的竟是上乘轻功“凌空步虚”身法!   天风道人这才觉出不对,心中暗道:“难怪他艺高胆大,敢在此时摸进卫府来了。”   心念转动,不觉全神注视着对方行动。   只见那人身如飞鸟,翩然落到另一幢屋面之上,但不旋踵又飞掠而起,直向右首扑去。   转眼工夫,已一连越过几座屋面,被右首一幢屋影,挡住了视线!   天风道人暗想:“此人既已落到自己眼里,岂能让他逸去?”   当下一提真气,在树干上轻轻一点,“嗖”的一声,穿林而出,掠登屋宇,再一点足,飞越屋脊,凝目望去,哪里还有对方的影子?   心中不禁一急,暗道:“此人莫非已经下去了不成?卫府屋檐极广,人丁不多,有许多空屋,真要让他隐入房屋之中,那就不易找寻了。”   转念之际,已然扑到那人隐没之处,依然不见人影,不觉脚下一停,正待仔细搜索!   突觉身后微风一飒,有人低叱道:“朋友若要活命,就不许声张!”   一支锋利剑尖,已然抵上了身后脊背!   天风道人心头暗暗一凛,忖道:“此人好快的身法,居然一下就掩到了自己身后!”   要知天风道人数十年修为,功力何等深厚,那会把对方一支长剑,放在心上,闻言低笑道:“施主有何见教!”   人随声转,右手长袖一挥,闪电朝对方剑上卷去!   这一个转身,奇快无比,而且衣袖之上,贯注了罡气,纵然没把对方长剑,一下卷飞,也足以把长剑卷住,使对方无法抽回剑去。   那知就在他身形电转之际,只听“嗤”的一声轻响,自己衣袖已被对方长剑划破。   对方也在这电光石火之间,疾退出数尺之外!   双方也同时为对方应变之快而感到意外,各自怔了一怔!   天风道人这一瞬间,已然看清对方竟是一个面目清秀,神情冷峻的青衫少年!   看他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心下暗暗叫了声“惭愧”,以自己数十年修为,练成护身真气,居然被一个年轻小伙子,一剑刺穿了衣袖。   青衫少年两点寒星般双目,在黑夜之中,闪闪发光,等他看清站在面前的是一位白髯老道,脸色似乎稍霁。缓缓收剑入鞘,冷声问道:“道长大概就是北峡山白云观主了?”   天风道人见他一口便叫出自己来历,心下更觉惊奇,连忙打了个稽首道:“贫道正是天风子,小施主如何称呼?”   青衫少年冷冷的道:“在下韩少山。”   天风道人不知韩少山乃是江寒青的化名,闻言问道:“韩施主夜入卫府,不知有何贵干?”   青衫少年道:“在下是找人来的。”   天风道人道:“不知韩施主找的人是谁?”   青衫少年道:“江寒青。”   天风道人:“韩施主找他何事?”   青衫少年不耐道:“我找他自然有事,道长这等盘诘,也不觉厌烦么?”   天风道人道:“江二公子负了伤。”   青衫少年目露关切,问道:“他伤得很重么?”   天风道人道:“负伤脱力,运气入岔。”   青衫少年听得脸色微变,焦急的道:“果然是运岔真气!”   他这句话,似是自言自语,脱口说出来的。   接着目光一抬,急急说道:“道长,他在哪里,快带我去看看。”   天风道人微笑道:“江二公子病势沉重,经贫道与他服药之后,已经睡了,任何人都不能惊动他。”   青衫少年道:“我只要看他一眼就好。”   天风道人道:“不说贫道和韩施主,只是今晚初次见面。就是单掌主,未经贫道许可,也不能进入江二公子的卧室。”   青衫少年道:“道长要如何才能相信在下?”   天风道人笑道:“这不是相信和不相信的问题,实是江二公子伤势沉重,三天之内,不能有人动他。”   青衫少年略作沉思,道:“好,那我三天之后,再来看他。”   忽然转过身子,探手从怀中摸出一个白绢小包,很小心的打了开来,里面是用棉花包裹的一颗蜡丸,足有胡桃大小。   青衫少年两个指头抬着蜡丸,朝天风道人面前递来,说道:“这药丸功能补中益气,助长真力,治重伤虚脱,运功入岔。道长回去,就给江二公子,很快就可复原了。”   天风道人心中一动,接过药丸,问道:“韩施主这粒药丸,可有名称么?”   青衫少年又恢复了他那冷峻的神情,说道:“道长自己不会看么?”   天风道人低头看去,果见蜡九上有五个原书小字,那是‘天机运功丹’。   心中暗暗点道,暗自忖道:“果然是鱼姥的‘天机丹’!”   一面故作不知,沉吟道:“天机运功丹?贫道好像听说过,如此看来,此丹就大有来历了。”   青衫少年道:“自然有来历了,若是普通药物,我也不会专门送来了。”   天风道人心中又是一动,说道:“韩施主那是早就知道江公子负伤的了?”   青衫少年似是不愿多说,很快回过身去,说道:“我要走了,三天后再来看他。”   话声一落,人已翩然掠起,飞纵而去。   天风道人手中还握着“天机丹”心念一动,忍不住远远尾随下去。   天风道人堪堪越过高墙,瞥见青衫少年已在七八丈外停住身形!   不,他似是被人拦住了去路!   星月之下,依稀可以看到拦着青衫少年的那人,身上也穿着一袭青衫!   原来拦在青衫少年面前的,竟然也是一个青衫少年。这少年一身书生打扮,看年龄,不过二十出头,生得唇红齿白,英俊潇洒,尤其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朗若晨星!   这两人面对面站在一起,年龄相若,身材相仿,同样的俊秀清逸,唯一不同之处,是自称韩少山的青衫少年,身上佩着一柄长剑,另一位青衫书生,身上似是未带兵刃。   还有一点,是青衫少年面呈冷峻,青衫书生神态高傲。   这时只听青衫少年冷冷地问:“阁下大概是南屏卫府的人?”   青衫书生道:“也不是。”   只要听他们口气,方才青衫少年敢情问过他:“你是流香谷的人?”青衫书生回他“不是”,因此,第二句才问他“是南屏卫府的人?”青衫书生再回他:“也不是”了。   青衫少年怒哼道:“那你干么要拦我去路?”   青衫书生微微一笑道:“我想和你谈谈。”   青衫少年冷声道:“咱们从未相识,我想不出有什么好谈的?”   青衫书生轻笑道:“一回生,两回熟,既然遇上了,不就相识了么?”   青衫少年哼道:“在下不感兴趣。”   青衫书生道:“在下倒觉得兴趣很好。”   天风道人心中暗道:“这青衫书生,不知又是什么来历?他好像是存心找上了青衫少年!”   只听青衫少年怒哼一声道:“阁下自以为拦得住我么?”   青衫少年道:“不信你就试试!”   天风道人又迅速想想:“自己才见过青衫少年的剑法,一身武功,不在自己之下,不知这位青衫书生的武功如何?”   只听青衫少年冷冷一笑,突然身形一动,快若闪电,朝左掠去。   他这下身法奇快,那知堪堪掠到青衫书生已经笑吟吟地站在他面前,说道:“在下早知你要往这边来的,对不起,此路不通。”   天风道人明明看到青衫少年掠出之时,青衫书生还好好的站在原地,不知他什么时候竟然抢到了他之前,青衫少年一语不发,没待青衫书生说完,身子一晃,飘然飞起,宛如飞鸟投林,双肩一测,人已斜飞出去二丈开外,身法轻灵已极!   那知他刚刚飘落地面,青衫书生早已挡在他面前,依然轻笑道:“你还是慢了一步!”   这回天风道人早已留上了意,他看得清清楚楚,青衫书生在青衫少年掠出之时,明明还未移动,但不知怎的?他还是后发先至,抢到了前面?   这下,连天风道人也不禁大感震骇!   因为凭他的眼力,事先早已注意了他,居然还会看不清人家身法,究竟是如何闪出去的?   青衫少年被对方逗的心头火发,口中冷喝道:“很好。”   “好”字出口,身形连闪几闪,刹那之间,他一个人由一化二,由二化四,由四化八,但见林前一片空地上,人影迷离,似有无数个青衫少年,围着青衫书生,穿梭般游走,使人看的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当然,青衫少年可并不是西游记上的孙悟空,只要拔上一把毛,再吹一口气,就可以变出无数的孙悟空来!   这是他身法飞闪得太快了,使人不知不觉间,就生出了幻想。   天风道人看的脸色大变,心中暗暗忖道:“鱼龙百变身法,他果然是鱼姥门下!”   就在心念转动之际,突见七八条人影,像七八缕青烟,倏然四散飞起,分向不同的方向投去!   天风道人见多识广,自然明白,这是青衫少年以极快身法,在一瞬之间,连飞了七八个方向。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七八缕人影,在空中瞬即消失,青衫少年依然回到了原处!   再看青衫书生也依然潇洒地站在他面前。   天风道人几乎连眼睛都没有眨动一下,心中暗“哦”一声,忖道:“以不变应万变,看来青衫书生一身能耐,高过青衫少年甚多!这就奇了,鱼姥“百变身法”,奇绝武林,除东海双仙,天下还有谁能破!”   他虽然想出“以不变应万变”的道理,但可仍然没看得清楚!   只有青衫少年心头明白,自己最后使出的“鱼龙百变身法”,每一个方向,都被青衫书生挡了驾。   心头不禁又惊又怒,蓦地一声清叱,银虹乍闪,长剑出手,朝青衫书生咽喉点去!   青衫书生不闪不让,直等剑锋刺到面前,忽然右手一摊,伸出两个指头,一下夹个正着。清笑一声道:“阁下何用这大的气,兵刃无眼,还是少动为妙。”   他出手来并没有什么奇持之处,就是拿捏得准,出手得快。   但天风道人却看出他这一记夹剑的手法,却是奥妙无比,青衫少年刺出的长剑,生似自己送上去的一般!   青衫少年眼看自己剑尖被人夹住,奋力一抽,哪想抽得回来?心头急怒交加,左手突出,闪电朝剑身上弹去,但听“锵”的一声,长剑齐中而折!   青衫书生怔了一怔,说道:“你这是何苦?”   青衫少年把断剑往地下一掷,冷冷的道:“我长剑只饮人血,不沾臭男人的脏手。”   青衫书生轻笑道:“我是臭男人,难道你不是?”   青衫少年怒叱道:“狂徒住口!报个名儿来。”   青衫书生朗笑一声道:“在下行不改性,坐不更名,韩少山是也。”   他这一报出姓名,天风道人听的又是一怔,暗道:“方才青衫少年自称韩少山,如今青衫书生居然也自称韩少山,倒底这两人,谁是韩少山呢?”   青衫少年目注青衫书生,冷笑道:“果然是你!”   敢情他们原是素识!   青衫书生笑道:“自然是在下了。”   青衫少年气愤地尖叫道:“你不是韩少山。”   如果青衫少年是韩少山,青衫书生自然不是韩少山了。   青衫书生笑道:“在下如何不是?”   青衫少年道:“你自然不是,因为我认识韩少山,你是冒牌的。”   天风道人愈听愈奇怪,暗想:“原来两人都不是韩少山,那么韩少山又是谁呢?他们两人何以都要假冒韩少山之名?”   这道理,老道士只怕一辈子也休想想通。   青衫书生清笑道:“你方才不是也冒充了韩少山么?你认识韩少山,我也认识呀!”   天风道人又是一惊,忖道:“方才青衫少年和自己的谈话他大概全听到了,他隐蔽附近,自己居然会一无所觉!”   青衫少年目露惊异,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青衫书生笑道:“你不知道我是谁,我倒知道你是谁呢!”   青衫少年身躯微震,冷声道:“你说我是谁?”   青衫书生轻笑道:“如果在下猜的不错,你应该是三……”   青衫少年陡然一声清叱:“狂徒,你想是活的不耐烦了!”   双手扬处,撤出一大蓬寒星,但见月光底下,闪闪蓝光之中,夹杂着无数细如牛毛的蓝芒,朝青衫书生迎面射去!   天风道人看的心头蓦地一沉,暗道:“风手龙鳞!果然是当年鱼姥最霸道的夺命暗器!”   青衫书生双眉候杨,哼道:“你竟然使出这等歹毒的暗器来?”   喝声出口,右腕一振,从他衣袖中飞出一道匹练般的蓝光,护住全身。   接着但听响起一阵细碎的“叮”“叮”之声,如风飘雨洒,瞬息幻灭。   青衫少年却在打出那蓬蓝芒之际,双足一点,身如飞鸟,向北飞掠而去。   青衫书生收剑入袖,也不追赶,只是扬声说道:“三宫主好走,在下不送了。”   天风道人听得一怔,暗想:“那青衫少年,会是五凤门的三宫主?”   青衫书生忽然偏过头来,两点寒星般的目光,有意无意朝天风道人存身之处,望了一眼,微微一笑道:“敬烦道长转告江贤弟,凡事小心。”   话声一落,转身迈步行去。   天风道人暗暗叫了声“惭愧”,敢情人家早已知道自己隐身树后,急忙一惊而出。喊道:“这位施主请留步。”   青衫书生看似缓步徐行,实则有如行云流水,飘然而去,快速已极!   天风道人喊声刚出口,人也跟着掠去,该是并不算慢,但人家已到了一二十丈之外,连头也不回。   眨眼工夫,便只剩下一点朦胧黑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天风道人怔立当场,口中喃喃地道:“缩地成寸!这是轻功中久已失传的绝学,看他年纪不大,一身武学,竟然高不可测,此人会是谁呢?”   问题像一团乱丝,以天风道人见闻之广,也无法理出一个头绪!   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想起那青衫书生临去之时,曾称江二公子“江贤弟”,敢情他们原是素识,自己何不回去问问江二公子,定可知他的来历。   抬头望望天色,这一阵耽搁,已经是二更过后时分,当下匆匆越墙而入,往宾舍赶去。   但他那里知道就在他离开的短暂时光,宾舍中也发生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变故!   江寒青坚决的相信,朱鸟五使今晚一定会来。   江寒青暗想五凤门得到自己伤势沉重的消息,指令一定很快就会到达,这人今晚不来,明晚一定会来。   于是初更方过,江寒青就把香兰支使走了,熄去灯火,把棉被卷成人形,再覆以一件薄被,好像一个人躺在床上模样。   自己脱去长衫,用黑布蒙脸,悄悄跃上横梁,跷起二郎腿,两手耽头,静静地躺了下来,恭候那位不速之客光临指教。   时间渐渐过了二更!   江寒青已经在梁上躺了快有一个更次,心头方自感到有些不耐。   听北首窗外,传来一声及其轻微的声息,似是有人已经到了窗下!   江寒青悄悄坐起,心中暗暗笑道:“那话儿果然来了。”   此人身材瘦小,脸上也蒙着一方黑布,只留两个眼孔,因此看不清他的面貌。   江寒青看他朝床前奔去,立即微一提气,飘然落到蒙面人身后!   那蒙面人一身武学,显然极高,江寒青这一飘身落地,纵然轻若飞絮,不带丝毫风声,但蒙面人还是倏生警兆,霍地转过身来,双手疾发,直向江寒青胸肋间袭到。   这一招先发制人,不但应变神速,出手招数,也甚是凌厉毒辣!   江寒青心头微凛,暗道:“只要看他出手,此人机智武功,全都不弱!”   两人谁都不肯开口说话,只是闷声不响地在房中加紧拼斗,因为两人心中,都想以极快手法,制住对方,而不惊动卫府的人。   这一场激战,虽在黑暗中进行,听不到什么声息,但两人举手投足,无不杀机隐伏,凶险异常!   转眼工夫,已经打了十七八招,江寒青心头大感不耐,暗想:“此人武功精纯,我若不下杀手,只怕无法把他制伏。”   此念一决,立即冷冷一哼,蓦地双手连弹,连发数指。   但听“蓬”的一声,一掌击中蒙面人左肩,直打得他连退四五尺远,差点跌坐下去。   江寒青飞起一脚,口中朗喝道:“还不躺下!”   但听得“砰”的一声,蒙面人一个身子应声飞起,直跌出两丈来远,蓬然一声,跌在楼板之上!   江寒青那还容他站起,人影倏进,右手振腕一点,点了过去。   江寒青落指如风,连点了他四肢穴道,吁了口气,一下扯去蒙面黑布,朗朗笑道:“我倒要瞧瞧你究竟是谁?”   疾快的伸出手去,一下揭开蒙面人脸上黑布。   两人都揭开了蒙面黑布,四目相对,两人不觉同时一呆!   江寒青道:“原来是你!”   这人脸如淡金,双颊瘦削,那不是副堂主宫君武,还有谁来?   宫君武穴道受制,身不能动,目中却寒芒飞闪,同时清笑一声道:“果然是江二公子,在下早就料到是你了。”   江寒青大笑道:“宫兄想不到吧!”   宫君武冷哼道:“果然有些意外。”   两人在屋中动手之际,谁都没有出声,是以也没有惊动什么人,但最后宫君武两次跌到楼板之上,发出蓬然巨响,声震户外,第一个闻声赶来的,正是派来伺候江寒青的香兰!   她一手提着宫灯,推门而入,灯光一照之下,首先看到江寒青负手而立,再一回眼,却见宫副堂主神情狼狈,跌坐在地上。   不由怔了一怔,目露惊奇,问道:“江二公子你怎么起来了?宫副堂主可是负了伤么?”   说话之时,随手点起蜡烛。   江寒青道:“香兰姑娘来得正好,你快去请单堂主来。”   宫君武同样笑道:“不错,香兰,快去把单堂主找来。”   香兰望望两人,一头雾水的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江寒青道:“你不用多问,快点去请单堂主来就是了。”   香兰眼看两人似乎认了真,只得转身往楼下行去。   江寒青冷冷一笑道:“宫副堂主倒是镇定得很!”   宫君武神色自若,冷声道:“江二公子不是也很镇定么?”   江寒青道:“在下真想不通,堂堂副堂主,居然还是五凤门的朱鸟五使。”   宫君武明笑道:“你想不通的事情,还多着呢!”   江寒青凛然道:“还有什么事?”   宫君武悠然道:“单堂主来了,宫某自然会说。”   正说之间,独目阎罗单晓天已然急步走了进来。   江寒青起身道:“好了,单堂主来了。”   单晓天炯炯目光迅速一扫,已然看清房中情形,立即回头朝身后跟着进来的香兰吩咐道:“你到楼下去,未得老夫允许,任何人不准上来。”   五幢宾舍,自成院落,这里是拨给江大公子住的地方,本来就不会有人上来,这是独目阎罗故意把香兰支使下去的。   香兰自然听出了单堂主的口气,答应一声,果然回身下楼而去。   单晓天独目一抬,含笑道:“二公子伤势已经痊好了么?”   江寒青拱拱手,朗笑道:“多谢单堂主,在下本来只是轻微剑伤,并不碍事。”   单晓天怔了一怔,愕然道:“二公子昨晚不是运气入岔了么?”   宫君武没待他说完,忽然哈哈笑道:“单堂主相信他真的负伤很重?哈哈,那只是掩人耳目罢了!”   单晓天道:“江二公子何用掩人耳目?”   宫君武道:“因为只有让你误以为他伤重,才能使大家不惹他,他才能有所图谋。”   江寒青听他反咬一口,心中暗道:“此人果然心机狡诈。”   一面冷笑道:“事实俱在,阁下纵然口舌锋利,也无法掩饰你的行藏了!”   宫君武大笑道:“单堂主已经来了,宫某何用掩饰行藏?”   单晓天江湖经验老到,两人虽未说出真相,但多少已听出一点头绪,只是真相未明,不好多说,此时眼看两人针锋相对,各不相让,不觉皱皱浓眉,一面以和事佬的口气,笑道:“大家都是自己人,有话好说,宫副堂主,你且起来。”   宫君武苦笑道:“单堂主难道看不出来,兄弟被他点了四肢穴道,如何站得起来?”   单晓天“晤”了一声,正待伸手去拍他穴道。   江寒青忙道:“单堂主且慢,他是五凤门派来卧底的朱鸟五使!”   单晓天虽不知道“朱鸟五使”之名,但听江寒青说出“五凤门派来卧底的”,也不觉陡然一惊,回头望望江寒青,说道:“二公子此话当真?”   宫君武大笑道:“堂主相信么?”   单晓天迟疑道:“这个……”   宫君武急道:“堂主且莫管兄弟,先把江寒青拿下了。”   单晓天问道:“江二公子如何了?”   宫君武道:“兄弟今晚证实了一件事,所谓江二公子,不折不扣,是五凤门的黑旗令主,奉派前来卧底之人。”   一个指对方是五凤门派来卧底的朱鸟五使,一个也指对方是五凤门黑旗令主,奉派前来卧底之人。”   这下可真把独目阎罗单晓天听糊涂了,独目炯炯,脸上露出犹疑之色。   江寒青脸色一沉。右掌举起,怒哼道:“宫君武,你再敢胡说八道:“江某先毙了你!”   宫君武阴笑道:“很好,你想杀我灭口,兄弟反正穴道受制,无力抵抗,你只管下手。”   江寒青气得脸色发黄,但举起的手,却不由缓缓放了下来。   独目阎罗单晓天深感左右为难,搓搓手道:“两位互相攻击,不知可有证据?”   宫君武道:“江二公子早就自己承认他假冒黑旗令主,混入对方之中,奉命乔扮江大公子来的。兄弟对他此种说法,怀疑已久,今晚原想乘他负伤之际,暗中入室侦查,才发现他负伤是假,江二公子果然有着双重身份,竟是真正的黑旗令主。”   这番话说的冠冕堂皇,甚是动听!   单晓天动容道:“宫副堂主怎知他是真正的黑旗令主呢?”   宫君武道:“堂主若是不信,请看桌上不是还放着一方蒙面黑布么?他若非对方派来卧底之人,何用假装负伤?何用黑布蒙面?”   江寒青怒声道:“宫副主莫要忘了你也是面蒙黑布,潜入房中来的。”   宫君武大笑道:“不错,兄弟身为副堂主,对任何人都有侦查监视之责,为了要揭穿你江二公子借来卧底的阴谋,自然也只好蒙面而来,这有什么不对?”   单晓天一手拂须,回头朝江寒青问道:“二公子说宫副主乃是五凤门派来卧底的朱鸟五使,不知有何根据?”   江寒青道:“在下自然有了。”   伸手入怀,摸出两张“密令”,递了过去,说道:“单堂主,先请看看这两道密令再说。”   单晓天接过“密令”,看了一眼,不觉奇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江寒青道:“这是昨晚发生之事,堂主外出未归,在下已和宫副堂主说过,不知宫副堂主是否已向堂主报告?”   单晓天目光转到宫君武脸上,问道:“这等重大之事,副堂主何以不曾和老夫提起?”   宫君武道:“兄弟根本不知此事,想来是江二公子早就预备了两份什么“密令”,旨在离间兄弟,堂主岂可轻信?”   单晓天手中拿着两份“密令”,一时真伪难辨,只是沉吟未语,过了半晌,才道:“二公子乔装负伤,昨晚何以不和兄弟明说呢?”   江寒青道:“在下昨晚前去“报到”之时,那个手执红灯的人,虽然只说了“进去”两字,而且故意改变口音,但在下已听出极似宫副堂主的口音,只是事无佐证,他又是副堂主的身份,在下若是和堂主说了,万一堂主告诉了他,今晚他还会上钩来么?”   宫君武大笑道:“江寒青,你这些话,若是事先告诉过单堂主,犹可取信,此时说出,不嫌太晚了么?”   就时此时,单晓天霍地转身,目注后窗,沉喝道:“什么人?”   但见一条人影,唤的穿窗而入,答道:“贫道天风子!”   天风道人飘身落地,目光迅快地一惊,朝江寒青问道:“二公子可是发现了贼党踪迹?单堂主、宫副堂主都赶来了!”   话声一落,忽然口中“咦”了一声,故作吃惊道:“怎么?宫副堂主还负了伤了么?”   江寒青道:“道长来的正好,此事经过,道长最是清楚不过,就请道长作个证人。”   天风道人微微一笑道:“贫道自当秉公而论。”   接着目注江寒青,问道:“江二公子是否已把昨晚经过,全都告诉了单堂主么?”   江寒青道:“在下还未向单堂主说明。”   天风道人笑道:“这就是了,你不向单堂主述说经过,他如何弄得清来龙去脉?”   江寒青道:“道长说的极是。”   当下就把昨晚两次在房中发现“密令”,自己如何准时前去“报到”,如何由一名手执红灯的佝偻老人,把自己领到一间小庙前面,神龛中人如何向自己盘话,最后如何动手,自己如何突围而出,详细说了一遍。   宫君武冷笑道:“堂主相信这番鬼话么?”   单晓天道:“副堂主不许多说,听他说下去。”   他身为堂主,说出来的话,颇有威严,宫君武果然不敢多嘴。   天风道人笑道:“好了,现在该由贫道说了。”   当下也把昨晚替江寒青诊脉之时,发现江寒青并未负伤,适时听到江寒青以“传音入密”相告,说是发现卫府之中,有五凤门潜伏卧底之人,才故作身负重伤,以便暗中侦查,要自己切勿说破,因此自己只好说江二公子剧战脱力,真气受岔……扼要说了一遍。   单晓天吁了口气,释然道:“原来如此。”   天风道人捋须道:“贫道还没有说完呢!”   接着又把自己藉词替江寒青检查伤势,详细询问了江寒青经过,及江寒青认为五凤门听到他身负重伤,必然会在重伤未愈之时,前来下手,遂定下守株待兔之计,详细说了一遍。   单晓天听完天风道人的话,脸色已然满罩寒霜,冷冷说道:“宫副堂主,你也听到了,如此说来,江二公子该是没有可疑之处了。”   江寒青没有嫌疑,那就是你宫副堂主有了嫌疑!   宫君武脸色一变,正待开口!   天风道人摇手续道:“今晚贫道想协助江二公子一臂之力,初更方过,早就躲在窗外一株老桂树上,不想另外发现了一件事故,以致耽误了不少时间……”   单晓天独目之中寒光暴射,问道:“道长可是发现了敌踪么?”   天风道人道:“此事已经过去,不妨待会再说,贫道先听听这里发生之事。江二公子,你是住在这间房里的人,还是你来说吧。”   他叫江寒青说,却不叫宫君武说,就是明白表示对宫君武已经存了极大的怀疑。   江寒青答应一声,就把方才发生之事,详细说了。   天风道人一手捋须,只是沉吟不语,直等江寒青把话说完,才回头朝单晓天道:“今晚之事,依贫道来看,也是一场误会!”   单晓天的不觉一怔,暗想:“方才天风道人和江寒青已经述说得极为详尽,宫君武明明有着重大嫌疑,怎么他一下子口风转了?”   一面点头道:“道长必有高见。”   天风道人目光从宫君武身上,转到了单晓天脸上,皱皱眉道:“想那少林寺名门大派,门规素严,宫副堂主不仅出身少林,而且还是大觉大师的师侄,投效流香谷,又是大觉大师所指派,自然不可能会是五凤门派来卧底之人。”   他指出宫君武是大觉大师所指派,这话份量就够重了!   试想当时流香谷主亲上少林,向大觉大师求援,大觉大师因少林寺不好明白介入江湖纷争,才派俗家弟子宫君武前来,换句话说,宫群武是代表了少林寺来的。   独目阎罗单晓天自然明白其中道理,听得不禁一呆,迅速忖道:“不错啊,得罪了宫君武,岂不是得罪了少林寺?”   一面连忙点头道:“道长说的极是,少林寺千百年来一直领袖武林,主持正义,兄弟也觉得宫副堂主不可能是对方卧底之人。”   江寒青耳听天风道人忽然变了口气,心中不禁有气,暗想:“难道少林寺就没有为非作歹的人,事实俱在,你们还要替他开脱,敢情是怕得罪了少林寺!”   心念转动,不觉冷哼一声,刚要反驳。   天风道人朝他以目示意,缓缓说道:“但以今晚的经过情形来说,宫副堂主却是嫌疑最大,无可否认是五凤门派来卧底的人!”   他这一番话,翻手成云覆手为而,简直叫人摸不清他的用意何在!   单晓天又是一呆,望着天风道人,浓眉微拢,道:“道长此言,倒教兄弟听糊涂了。”   天风道人笑道:“一点也不会含糊,宫副堂主由大觉大师指派而来,他平日为人,大觉大师自然十分清楚,再说的明白些,宫副堂主即是代表少林寺来的,他的言行举动,自然也代表了少林派,大觉大师决不会派一个素行不端的人出来,因此如果宫副堂主真会是五凤门党羽,那只有一个可能了。”   单晓天道:“道长说的是什么可能?”   天风道人脸色凝重,说道:“那就是说有人假冒了宫君武!”   这话听的单晓天、宫君武同时脸色一变!   当然,单晓天也变了脸色,是因为宫君武真若被人假冒,那就是宫君武已经遭了毒手。宫君武闻语变色,自是做贼心虚了。   单晓天点头道:“道长此话有理。”   转过身去,沉声喝道:“朋友行迹业已败露,还有何话说?”   这话已不认他是宫君武了。   宫君武神色自若,苦笑了笑道:“老道士一派胡言,兄弟就是宫君武,还会有假么?”   江寒青心中暗道:“此人果然狡狯无比,到了此时,居然还能这般沉着。”   天风道人没加理会,回头朝江寒青问道:“江二公子方才和他动手之时,看他出手,可是少林路数?”   江寒青想了想道:“不像,他拳掌路数极杂,方才和在下动手之时,片刻间就使了螳螂爪、岳家散手,和嵩阳大云手等招数,直到最后踢出的一脚,倒有些像少林的‘怀心腿’”。   宫君武冷笑道:“兄弟为了掩饰身份,自然不便使出少林拳路来了。”   天风道人微微一笑,走近宫君武身边,说道:“你行藏已露,就是舌灿莲花,也无法掩饰,依贫道相劝,你还是自己取下来吧!”   宫君武镇定道:“你要兄弟取下什么来?”   天风道人笑道:“你一定要贫道说穿么?”   宫君武冷说道:“兄弟听不清。”   天风道人笑道:“你假冒宫副堂主,既能瞒得过单堂主和卫府上下的人,自还是戴着人皮面具了。”   宫君武冷笑道:“老道士,只怕你心机白费了。”   天风道人又走近了一步,他细在宫君武脸上看了一阵,轻哼一声,朝单晓天笑道:“此人脸上面具,经过特别设计,不易看的出来。”   单晓天独目如电,低声道:“兄弟看他不像戴有面具!”   天风道人沉思道:“也许是连着颈部。”   江寒青抢一步,说道:“让在下来!”   突然伸出手去,“嗤”的一声,一把撕开了宫君武胸前衣襟。   宫君武惊骇地尖叫了一声。   这样尖叫入耳,江寒青已然觉得不对,但此时早已撕开了宫君武的衣襟!”   这下,室中三人,不禁同时一呆,慌忙别过头去。   原来宫君武今晚穿的是一身紧身劲装,这一撕开衣襟,登时春光外泄,白嫩如玉,细腻如脂的粉颈,和紧紧束缚的胸脯,涌起了一道丰满的乳沟,使人看的目眩心跳!   只要看她粉颈间,肤色显然略有差异,她脸上戴着人皮面具,应该已无疑问,但江寒青怎好再在一个女子身上,动手动脚?”   宫君武尖厉地叫道:“江寒青,你除非杀了我,否则我一辈子和你没完的。”   江寒青从未见过这等香艳场面,早已面红耳赤,疾退了两步,连忙抱拳道:“姑娘请恕在下孟浪,在下深感歉疚。”   宫君武冷笑道:“你表示歉疚,就能算了么?”   单晓天一个箭步,掠到门首,沉声减道:“香兰上来!”   香兰听到单堂主的喊声,急急奔上楼梯,躬身道:“堂主有何吩咐?”   单晓天朝宫君武一指,道:“你去拿一件衣衫,给她披上,再仔细看看她头上可曾戴了人皮面具?”   香兰探首望望宫君武,满脸惊讶地说道:“宫堂主会是女的?”   单晓天沉声道:“你不准声张出去。”   香兰道:“小婢不敢。”   说罢,匆匆下楼,拿了一件衣衫,回到楼上,先替宫君武披到身上,然后在宫君武颈项上用手指轻轻搓抹了几下。   果然在她手指轻搓之下,就搓起了一层浮皮,随手卷了起来,一面叫道:“单堂主,她果然戴着有人皮面具。”   宫君武穴道受制,无力反抗,双目之中,却是满含着仇恨之火,只是一声不作。   单晓天道:“你把她揭下来。”   香兰答应一声,小心翼翼地从宫君武头脸上揭下一张人皮面具,口中不禁“嗯”了一声,赞道:“好一个标志的姑娘!”   揭开人皮面具,大家都看到了!   宫君武一下变成了一个十八九岁的女郎,短发、鹅蛋脸、弯弯的眉毛,配着一双冷峻的大眼睛,和一张红菱似的小嘴,只是挺直的鼻梁,略带鹰钩,显得心机极深。   这时,她忽然面色铁青,一脸俱是仇怨之色,但依然掩不注她的娇美,看去简直像是正在生气的玉观音!   独目阎罗单晓天伸手一指,沉声说道:“搜搜身上。”   香兰答应一声,便探手在少女怀中、腰际,掏摸了一阵,才道:“回禀堂主,她身上什么也没有。”   单晓天沉哼一声,挥手令香兰退到一边,喝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女冷冷道:“你知道我是朱鸟五使就好,还通什么姓名?”   单晓天独目圆睁,怒哼道:“宫君武呢?可是被你杀害了?”   那少女道:“他还没死。”   单晓天道:“人在何处?”   那少女抬头道:“自然在我手里了。”   单晓天道:“好,你说出此事的目的,老夫可以答应和你交换。”   那少女道:“此来的目的,还用说么?我自然是卧底的了。”   她不待单晓天开口,“嗯”了一声,又道:“单堂主要如何交换法?”   单晓天道:“你通知党羽,释放宫君武回来,老夫就放你回去。”   那少女冷冷一笑道:“单堂主一手如意,一手算盘,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单晓天独目之中,射出焰焰寒光,沉哼道:“莫要忘了你已落在老夫手里。”   那少女同样冷哼道:“单堂主莫要忘了,宫君武是落在我手里呀!”   单晓天须发如戟,大怒道:“小丫头,你敢对老夫这般说话?”   那少女撇撇嘴道:“我有什么不敢,大不了你杀了我!”   单晓天沉喝道:“你总听说过单某昔年的外号‘活阎罗’吧,老夫并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出身,你惹怒了我,想死可没这般容易。”   那少女冷声道:“我早就知道你手段毒辣,只不过有宫君武在我手里,谅你还不敢碰我一根毛发。”   她口气微顿,接着说道:“单堂主也不想想,我不过是五凤门朱雀坛下一个使者,职小位卑,算不了什么,但宫君武就不同了,他是代表少林寺来的,若是出了纰漏,你单堂主如何向流香谷主交代?流香谷主又如何向大觉老和尚说呢?”   单晓天确是投鼠忌器,压着一腔盛怒,沉喝道:“你有什么条件?”   那少女冷笑道:“这还像话,其实,我只有一个条件……”   她冷峻目光,瞥了江寒青一眼,才道,“我要他随我同去,我就放宫君武回来。”   单晓天听了一怔,道:“咱们是交换人质,你没有理由要江二公子同行。”   那少女道:“这是我的条件,你们不答应,那就算了。”   江寒青大笑道:“去就去,在下难道还会怕了你们不成?”   那少女道:“你自然不怕,我恨死你了。”   天风道人手捋须,只是微笑不语,此时忽然嘴皮微动,以“传音入密”朝单晓天低低说了几句。   单晓天似乎微感意外,但他脸上却有了一丝笑容,点点头道:“好,此事容老夫考虑了再说,今晚还得屈留你一天。”   江寒青道:“堂主只管答应,在下跟她去就是。”   单晓天朝他以目示意,一面朝香兰吩咐道:“此时三更已过,你暂且把她先安顿到楼下去。”   香兰答应一声,两手一抄,抱起少女。   单晓天在她抱起之时,突然伸手一指,点了那少女睡穴,回头道:“道长、二公子,咱们走。”   说完,随着香兰往房外行去。   江寒青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忍不住问道:“单堂主……”   天风道人含笑道:“二公子不用多问,到了楼下,自会知道。”   江寒青听他这么说法,只好不往下说。   四人匆匆下楼,香兰推开厢房房门,把江寒青放到木榻之上,回首道:“不知堂主还有什么吩咐?”   单晓天颔首道:“老夫确有一事,要借重于你。”   香兰欠欠身,道:“堂主言重,有什么差遣,但请吩咐!”   单晓天道:“老夫要你乔扮君武,办一件事,这里有现成的人皮面具,你只须换一身衣服就好。”   香兰吃惊道:“堂主要小婢改扮副堂主?”   单晓天掀须笑道:“老夫只是要你乔扮此女。”   香兰道:“小婢扮得像么?”   单晓天道:“你身材和她差不多,戴上面具,就差不多了,但老夫并不是要你扮的很像。”   香兰迟疑地道:“扮的不太像,岂不就露出马脚来了?”   天风道人在旁接口说道:“就是要你露出马脚来才好。”   香兰眨动眼睛,奇道:“这个小婢就听不懂呢!”   江寒青心中暗想:“别说是你,我也听不懂呢!”   单晓天面含微笑,和她低低说了一阵。   香兰脸上绽出笑容,连连点头,说道:“小婢知道啦。”   说完,取起那张人皮面具,匆匆出房而去。   一回工夫,香兰已经换了一身男装,走将进,来抿嘴笑道:“单堂主,小婢扮的还像么?”   宫君武身材瘦小,原和香兰差不多,她此刻戴上面具,穿上了一件青布长服,足登粉底软靴,只要不开口说话,根本就是宫君武了。   单晓天颔首道:“很好,时间不早,现在你可以去了!”   香兰欠身道:“小婢遵命。”   说完,举步往院外走去。   她穿行长郎,进入第三幢宾舍,但见张得禄悄悄闪出,躬身道:“属下见过副堂主。”   香兰一摆手,沉声道:“本座要去看看郭老哥,这里没你的事了。” 金令情潮--二十五 感情负担 二十五 感情负担   张得禄连忙应“是”,迅快退了下去。   香兰大模大样地登上楼梯,推门而入,很快掩上房门,走近窗前,举手投亮油灯,才缓缓朝榻前行去。   只见郭延寿仰卧榻上,定着双目,一眨不眨。   香兰已得天风道人指点,屈指在他左右“天柱双穴”轻轻一弹,然后举掌轻推,拍在他“脑户穴”上。   郭延寿舒了口气,缓缓睁开眼来!”   香兰心中暗想:“天风道长曾说,拍开他“脑户穴”,若是依然昏迷不醒,才是真正着了人家的道儿,如今,一拍穴道,就很快醒了过来,看来他果然是大有问题。”   思忖之间,郭延寿忽然翻身坐起,一眼看到宫君武,慌忙跨下木榻,抱抱拳,说道:“副堂主已经来了一回么?”香兰心中暗道:“他一开口,就称呼自己副堂主,可见他是个老奸巨猾的人,自己可得小心应付才好。”心念一动,立即神色一怔,压低声音说道:“你可知咱们处境已极险恶么?”   郭延寿瞠目道:“副堂主说什么?”   香兰冷冷一哼,冷声道:“时机已急,郭护法还对本座不放心么?”   郭延寿慌忙躬身陪笑道:“属下不敢,这原是使者约定之事。”   香兰暗道:“你也吐露了口风。”   一面依然压低声音道:“单堂主已对你起了疑心,要我派人暗中监视,我不得使出这条苦肉汁来,不想昨晚天风道人运气查伤,发现你“脑户穴”似道阴手封穴,怀疑另有企图,差幸他还不知解法,却以截真气脉之法,封了你的“天柱双穴”,直到今天傍晚,才把他暗使手法之事,告诉了本座。”   郭延寿吃惊道:“如此说来属下已经昏睡了整整一天一晚了。”   香兰道:“不错,单堂主听信天风道人之言,加派曹四来此,本堂方才听到一件大消息,才以巡视之名,赶来此地。”   郭延寿道:“不知使者听到什么重大消息?”   香兰道:“仙人掌李光智经毒叟朱潜和天风道人诊治,人已清醒,预定于近日启程,由水道护送前去流香谷,本应此刻无法分身,此一消息又十分重要,护法在此已无法耽下去,不如就此刻离去的好。”   郭延寿目光一动,忽然凑近一步,面露惊异道:“他们莫非对使者也起了怀疑么?”   香兰斜迟半步,故作侧耳倾听状,才压低声音,说道:“那倒还没有。”   郭延寿抬头望望窗外,问道:“此刻不知几更几点了?”   香兰道:“快四更了,你快走吧。”   郭延寿点点头,右手一伸道:“使者请发坛令。”   香兰道:“不用了,你……”   话声未落,郭延寿突然阴沉一笑,右手虚扬疾发,五指如钩,闪电般朝香兰肩头抓来。   他这一突起发难,事先毫不招呼,以他一身功力,就算是当代武林高手,也万万闪进不开。   那知他手指刚刚沾到对方衣襟,香兰突地像一阵清风似地飘了开去,口中冷哼道:“郭护法,你这是什么意思?”   郭延寿目注香兰,阴笑道:“你不是宫君武。”   香兰微哑道:“我本来就不是宫君武。”   郭延寿面露讶异,猛地跨上一步,问道:“你是何人?”   香兰怒道:“我是朱鸟五使,难道你岂不知道?”   郭延寿阴森一笑道:“你乔装而来。如何瞒得过老夫?”   举手一掌,劈了过来。   香兰轻轻一闪,避开他掌势沉喝道:“郭延寿,此刻已快四鼓,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她没有还手,反要他快走!   这可把郭延寿弄糊涂了,掌势一停,目注香兰,疑惑地道:“你究竟是谁?”   香兰哼道:“你真糊涂,使者无法分身,才要我来通知你快走,你当我是什么人?”   郭延寿听了一怔,慌忙抱拳道:“姑娘原来是鄢坛主手下,兄弟失敬,不知坛主还有什么指示?”   香兰暗道:“原来他已经听出我是女的了。”   口中轻笑一声道:“坛主要我把你拿下了。”   她在说话之时,运功蓄势已久,话声未落,反手一掌,拍了过去。   这一掌,有如一片利刃,削向郭延寿左臂,人却疾退数尺,已经到了窗下。   郭延寿眼看香兰掌势劲急,正待出手封解,此时瞥见她一击即退,分明不是有意跟自己动手,主要是趁势夺窗而出!   登时面凝杀机,口中冷哼一声,功聚右臂,一掌横扫出去。   郭延寿外号金甲神,一身功力,已臻上乘,这一掌出手,登时掌风呼啸,横里撞来,力道极强。   香兰不敢跟他硬接,双肩一晃,闪了开去。   郭延寿一掌把香兰逼开,并未追击,迅快转身,伸手朝枕下摸去。   香兰抿抿嘴,笑道:“你的金瓜锤早被我丢到窗外去了。”   郭延寿转身来,满险俱是杀气,眼中凶光四射,狞笑道:“没有金瓜锤,你一样逃不出我掌心。”   香兰冷笑道:此刻窗外早巳布了天罗地网,你也一样逃不出这间小楼。”   郭延寿缓缓逼上两步,阴森地说道:“老夫纵然逃不出这间小楼,也要真毙了你。”双掌分合,呼呼二掌,砍击过来!   这两招出手如电,都指向香兰身上要害。   香兰故意惊叫一声,急急往旁闪出。   郭延寿反而一声不作,手上加紧,只是凌厉扑攻。   他武功本来甚强,此刻已存下了葬敌的决心,出手招数,更是狠毒无比。   香兰似是被他抢制了先机,除了闪避,无法招架,被逼的连连后退,恰好把郭延寿引向前窗。   这时但听后窗格的一声,窗户启处,一道人影,飘然穿窗而人,落到郭延寿身后,呵呵笑道:“姑娘勿惊,此人就交给贫道吧!”   郭延寿久经大敌,有人从后窗破窗而入,他岂会不觉?口中沉嘿一声,连头也不回,陡然欺身过去,举手一掌,直向香兰砍去。   香兰又是一声惊叫,踉跄跃开。   郭延寿在这电光石火之际,左臂当先,护住头脸,双足猛然一顿,身化长虹,闪电般朝窗外射出去。   窗外适时响起一声朗笑:“睡下!”   那是江寒青的声音,同时一股掌风,拦腰撞到。   郭延寿穿窗而出,早就料到会有人拦袭,因此,就在穿出窗外之际,立即身子一滚落屋面,像滚筒似的沿着屋瓦,迅疾滚出去一丈来远。   脚跟一用力,身子就像不倒翁般突地站了起来。   这一着当真奇快绝伦,但他堪堪站起,就看到自己面前安详地站着一个人,含笑说道:“郭护法还是倒下吧!”举手一指,点了过来。   这一指又快又准,来的俏无声息,郭延寿陡地一惊,哪里还想躲闪的开?口中闷哼一声,应指倒下,骨碌碌从屋檐上滚了下去。   天风道人一闪而至,问道:“二公子得手了么?”   江寒青潇洒一笑道:“得手了。”   香兰跟踪掠了过来,娇笑道:“江二公子好俊的功夫!”   江寒青笑道:“姑娘早已传出暗号,在下出其不意,自然容易得手。”   天风道人道:“咱们快下去了。”   三人飞落院中,曹四、张得禄早已把郭延寿按在地上,反剪双手,捆了个结实。   两人还不知宫君武是香兰乔装的,慌忙站起身子,垂手道:“副堂主,这厮如何发落?”   香兰一笑道:“你们把他押着见单堂主去。”   两人答应一声,指起郭延寿,跟在天风道人、江寒青、香兰三人身后,往第一幢宾舍行来。   进入院落,香兰领着曹四、张得禄把郭延寿送入堂屋,然后吩咐二人退出,在庭前待候。   两人领命退出。   单晓天独目凝光,问道:“他果然真是伪装中风的么?”   香兰早已揭下面具,一手理理秀发,欠身应了声“是”,就把自已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单晓天呵呵笑道:“果然不出道长所料。”   天风道人笑道:“朱鸟五使因为假扮宫君武,得知堂主已对郭延寿起了怀疑,才以阴手点闭郭延寿“脑户穴”,这原来是苦肉之计,好使堂主认为他病势沉重,防范之心,自然也就松懈下来,他们狡计也就得逞了。”   单晓天点道:“宫副堂主会出了差错,真是兄弟料所不及之事!”   香兰站在一边,说道:“他问小婢几更几点,大概就是暗号了。”   单晓天颔首道:“你解了他身上穴道,老夫有话问他。”   香兰答应一声,伸手一掌,拍开了郭延寿昏穴,又点了他四肢穴道。   郭延寿候地睁开眼睛,发觉自已被人反剪双手,捆了五花大绑!   再看堂上,烛光莹莹,上首端坐着独目阎罗单晓天,左右两人,一个是白髯飘胸的天风道人,一个就是乔装黑旗令主的江寒青。   一旁还站着一个秀发披肩,身下还穿着男装的女子,正是方才假扮宫君武,冒充朱鸟五使的那人!   他目光迅速一动,一言不发,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单晓天洪笑一声道:“郭老哥醒过来了,兄弟还有很多事情,要向你请教。”   郭延寿冷嘿道:“郭某既然被擒,杀剐悉听尊便,要从我口中问出什么来,那是休想。”   单晓天呵呵笑道:“郭老哥助我救出李老庄主,兄弟还是感激你老哥的。”   郭延寿冷哼道:“李光智垂死之人,谅你们也无法挽救他的性命。”   天风道人大笑道:“郭施主错了,李老庄主病势虽重,但有贫道和毒叟朱潜二人疗毒治伤,双管齐下,天下还没有不治之症。”   郭廷寿道:“单堂主打算对郭某如何?”   单晓天拂须笑道:“兄弟打算释放郭老哥回去。”   郭延寿冷笑道:“单堂主倒是大方得很。”   单晓天淡淡一笑道:“兄弟确是有意释放你郭老哥,要你捎一个口信就行。”   郭延寿看他说的不像有假,不禁冷冷问道:“什么口信?”   单晓天道:“兄弟先想知道贵门在杭州的负责人,究是何人?”   郭延寿道:“江二公子知道,最近大宫主、二宫主、三宫主都曾到过杭州,但目前在不在,兄弟也不得而知。”   单晓天顿首说道:“兄弟不管你们谁在杭州,只要郭老哥先捎个口信给你们此地能作主的人就好。”   郭延寿道:“单堂主放心,这口信兄弟自可给你捎到。”   单晓天道:“如此就好。”   郭延寿道:“单堂主可以说了。”   单晓天抬了抬手。   香兰立即走了过去,伸手推开厢房门。   单晓天道:“郭老哥认识此人么?”   郭延寿举目瞧去,但见厢房一张木榻上,侧身躺卧着一个十八九岁的俏丽女郎!   心头不禁暗暗一怔,忖道:“自己只知宫君武是由朱雀坛鄢坛主亲自乔装而来,一莫非这女郎就是鄢坛主么?她竟然还只有这么年轻?”   原来朱雀坛专门负责派遣卧底之人,平日行踪神秘,很少以真面目示人,郭延寿只是五凤门一个三等护法,自然没有见过鄢坛主面貌,一时不敢确定。   单晓天微微一笑,道:“郭老哥不说,兄弟也早已知道了,她是贵门朱雀坛的朱鸟五使,对不对?”   郭延寿心中暗道:“原来他还不知道鄢坛主的身份。”一面冷冷哼道:“单堂主既已知道,何用多问?”   单晓天拂须笑道:“这就是兄弟要郭老哥捎的口信了。”   郭延寿道:“单堂主最好说得清楚些。”   单晓天道:“郭老哥可知宫副堂主现在何处么?”   郭延寿道:“兄弟不知道。”   单晓天目中冷芒一闪,突然提高声音道:“郭老哥一问三不知,可曾想到你们是落在单晓天手里么?”   郭延寿道:“单堂主想动刑么?”   单晓天冷晒道:“那倒用不着,因为郭老哥的顶头上司已经说出来了。”   郭延寿心中暗道:“鄢坛主平日为人机智精明,如此看来,终究年纪还轻,阅历不足,敢情给单晓天几句一唬,就全盘套出来了。”   一面冷漠地说道:“五使者说出来了就好。”   单晓天陡地脸色一沉,目注郭延寿,沉声道:“郭老哥伪装投效本门,实乃卧底奸细!如以投效本门而言,则为叛徒,如以卧底奸细而言,则为敌人,这两者,论律都当处以极刑。”   他说到此处,口中一阵森然冷笑,继道:“你郭延寿在五凤门中,不过一个区区三等护法,无足轻重之人,老夫杀之不武,故而饶尔一命。”   突然挥手两掌,拍开郭延寿受制穴道,沉喝道:“回去转告你们作得了主的人,限三日之内,释放宫副堂主,老夫也自会放你们朱鸟五使回去,逾期,真怪老夫把你们留在杭州的羽党,一网打尽!好了,你可以去了。”   只听郭延寿干咳一声道:“单堂主并非释放兄弟,只是要兄弟替你传递口信而已,因此,兄弟也毋须感谢单堂主,日后单堂主若是落在郭某手中,那就没有这等便宜了。”   单晓天仰首大笑道:“单晓天若会落到你郭延寿手里,就任你处置,死而无怨。”   郭延寿冷哼一声:“好!”返身往外就走。   单晓天起身喝道:“曹四,你通知各处岗位,不许留难,放他自去。”   曹四在院中答应一声,立即传下命去。   单晓天等他走后,不觉一手掀髯,朝天风道人笑道:“道长这一石二鸟之计,果然高明,这郭延寿,一月之前,已向副堂主表示了投效本门之意,据宫副堂主告诉兄弟,数年前他曾救过郭延寿性命,如此看来,宫副堂主早在一月之前,已被贼人假冒了。”   天风道人突然好似想起了什么,目视朱鸟五使,问道:“她已经知道本门底细了么?”   单晓天微微摇首,笑道:“宫副堂主持大觉大师亲笔函而来;第一关就遇上兄弟,当时兄弟因人手不足,就把他留了下来,一面申报谷主,委他担任副堂主之职,以迄于今,说起来,他连山主之面也没有见过,试想连宫副堂主都未必知道本门底蕴,她哪会知道?”   天风道人颔首道:“如此就好。”   江寒青暗忖:“他们究有什么隐秘,值得天风道人如此重视?”   单晓天朝天风道人问道:“道长方才发现了什么事情?”   天风道人笑了笑道:“贫道今晚遇上了两位年轻高手,可能都和江二公子有关。”   单晓天道:“这两人是谁?”   天风道人道:贫道也弄不清楚,有几桩事,先得问问江二公子。”   江寒青觉得奇怪,问道:“道长要问什么?”   天风道人道:“江二公子认不认识五凤门的三宫主?”   这话问得突然!   江寒青心头“咚”的一跳,只好点点头,道:“认识。”   天风道人道:“她是女的?”   江寒青玉脸不期一红,点头应道:“是的。”   天风道人满意地点点头,笑道:“她一定已经知道韩少山就是你了,不然;她不会以韩少山之名,给你送药来了。”   说到这里,伸手从大袖中取出一颗蜡九,又道:“这是鱼姥的‘天机丹’,该是不会错了,江湖上人把它视作运功疗伤的至宝灵丹,就是在二三十年以前,也不易求得,三宫主居然会亲自把这等珍贵的药物,送与江二公子。”   江寒青脸上一红,道:“道长可是对在下也起了怀疑?”   天风道人微笑道:“那倒不是,她来时以黑布蒙险,把药交给贫道之时,自称韩少山,显然不欲人知。”   说这里,接道:“此丹运功疗伤,颇着奇效,二公子且把它收好,日后也许有用。”   江寒青红着脸把“天机丹”接过,一面问道:“那么道长如何知道她是五凤门三宫主呢?”   天风道人笑了笑道:“贫道哪会知道?是听后来的一个青衫书生说的。”   江寒青楞然道:“后来的一位青衫书生?”   天风道人道:“贫道方才不是说过?今晚遇上两位青年高手么?这相公也自称韩少山,此人一身武学,高不可测,贫道就不知他是谁了。”   江寒青突然心中一动,问道:“道长能否把经过情形见告?”   天风道人笑了笑道:“自然可以。”   当下就把自己如何发现青衫少年,他询问江寒青伤势,留下“天机丹”而去,及自己追出围墙,才见青衫少年已被一个青衫书生截住,从两人谈话中,才知前面那个青衫少年是五凤门的三宫主,但后来那人,却不知他的来历……说了一遍。   说到这里,忽然“哦”了一声,道:“他临走之时,有两句口信交待贫道,转告二公子的。”   江寒青道:“他交待道长的是两句什么话?”   天风道人道:“转告江贤弟,诸事小心!”   江寒青脸露惊喜道:“他是董大哥!”   天风道人笑道:“贫道早就想到他可能是二公子的熟人,只不知这位相公,是何来历?”   江寒青道:“在下身中五凤门慢性奇毒,就是董大哥治好的,在下虽和他结为兄弟,但董大哥师门来历,在下也不大清楚。”   天风道人望着单晓天道:“目前从种种迹象显示,五凤门几个宫主,和鱼姥必有极深渊源,谷主在事前虽略有所闻,只怕也未必知道的很多,此事关系重大,稍一处理不慎,极可能引起轩然大波,江二公子从他们那里,学得“天凤三式”精英;尤为难得,依贫道之见,不如请江二公子去一趟流香谷。”   江寒青虽不知天风道人和单堂主说的究是何事?但听他说出要自己去一趟流香谷,不禁心头一急。   不待天风道人说完,慌忙摇手道:“在下和单堂主早已说过,只能在此停留三天。”   单晓天笑道:“二公子耽心的是令兄尚在贼手,急于赶去援救,此事如果没有宫副堂主被人乔装卧底,二公子身份未泄之前,赶去金陵,要救令兄脱险,自非难事,只是如今二公子身份已泄,他们自然也会防到这一着,因此目前赶去,不但不易救出令兄,反而也正好把你引入对方预布的陷阱之中,实非明智之举。”   说完,当先站起身来。   天风道人跟着站起,点头道:“不错,江二公子也该休息了。”   江寒青自然听得出来,单晓天似是故意拿话岔开自己的问题,心中更觉疑窦丛生,但因单晓天和天风道人都已站起,只得跟着站起身来。   江寒青别过二人,回到自己房中。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突听房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及门而止!   来人似是到了门口,却又并未举手叩门。   江寒青倏地睁开眼来,问道:“门外什么人?”   只听一个女子声音答道:“是小婢香兰。”   香兰道:“方才来了两位客人,单堂主交待小婢,若是江公子醒来,就请到前厅去。”   江寒青问道:“你知道来的是什么人吗?”   香兰道:“小婢不大清楚,好像听说是从金陵来的。”   江寒青称谢一声,匆匆漱洗,就和香兰一同下楼。到得前厅,只见单晓天正陪着两位客人说话。   这二人,自己最是熟悉不过,一个是仙人掌李光智的儿子李维能,另一个则是自己南江府的总管管天发,心头方自一喜!   大家相继落座。江寒青朝管天发问道:“管兄来得正好,不知金陵城中,目下情形如何?”   管天发欠了欠身,还未开口。   单晓天独目转动,大笑道:“管总管是特来向二公子报喜的。”   江寒青听得不觉一怔,含笑道:“管兄有什么好消息么?”   单晓天抢着笑道:“太好了,不但令兄已经脱险,潜伏金陵的黑旗令爪牙,也悉数就歼了。”   江寒青喜得双眉一扬,问道:“管兄此话当真?”   管天发点点头道:“是的,自从严老前辈(红脸判官严友三)和少林觉明大师、清凉寺觉胜老法师、紫竹庵无尘师太,赶赴苏州笏篇山庄,许庄主(许敬伯)就和严老前辈联袂到了金陵。正好兄弟和千秋庄李公子(李维能)也赶到金陵,当晚就解决了留在金陵的黑旗令主下一干贼党,救出大公子(江步青),四大世家就在本府缔盟结约,号召江南武林同道,一致抵抗五凤门……”   江寒青听到这里,不觉轩眉笑道:“如此一来,五凤门江南总分坛那是砸定了!”   单晓天捋须大笑道:“老夫执掌流香谷行令堂主,奉谷主之命,原是支援武林四大家来的,不想功劳全被你们占去了。”   话声甫落,只见一名使女,走了进来,朝单晓天欠一礼,说道:“回堂主的话,道长说:差不多了,堂主可以陪李公子进去探视了。”   单晓天点点头,朝李维能道:“天风道长既已同意,老夫这就陪同李世兄进去。”   说完,站起身来,一面朝江寒青道:“江二公子和管总管也不妨同去看看李老庄主。”   李维能慌忙拱手道:“多谢单堂主。”   江寒青、管天发也同时跟着站起,由单晓天陪同,往中院而来。   李维能方才曾听单晓天说过,自己父亲,正由毒叟朱潜,和天风道长两人会同治疗之中,只不知是否已有起色?   心中原已甚是惶急,这时到了书房,只有一帘之隔,依然不能进去探视,更是坐立不安。   这样又过了一刻工夫之久,才见门帘一动,走出一名黑衣女子。只见她面蒙黑纱,一手端着一个铜面盆,翘起春笋般手指,沾着清水,轻轻洒在房门口的地上。   她虽然脸上蒙着黑沙,身上穿一套紧裹腰身的黑衣,显得十分苗条,看去年纪不大。   尤其她洒水的手势,轻盈美妙,姿态更是动人,只是在她纤细的腰间,却斜插了一支马尾长拂,使人觉得不伦不类。”   江寒青边暗暗忖道:“此女一身装束,似乎不是卫府使女。”   那黑衣女子低着头自顾自洒水,坐在书房中的几人,只顾看着她洒水,也没有人开口说话。   这样又过了一盏热茶工夫!   黑衣女子已在门前数尺周围,洒遍了水,才放下面盆,伸手掀起门帘,挂好帘钧,缓缓转过身来,冷声道:“你们可以进去了,但切勿碰上门帘。”话声一落,端起面盆,自顾自往房中走入。   她声音甚是娇脆,但却冷冰冰的像是从地窖中吹出来的冷风一般!   单晓天道:“现在咱们可以进去了。”   领着三人,往房中走去。   李维能一脚跨进房间,就看到靠壁一张锦榻上,躺卧着一个面容枯瘦的老人,不是自己老父,还有谁来?”   。时但觉心头激动,目含泪光,口中叫了声“爹!”不由自主的往榻前奔了过去。   摹听有人冷喝一声:“快快站住!”   一般暗劲,直向李维能身前涌来!   李维能大吃一惊,急急闪动身形,避让开去,回头望去,只见发话的是一个满腮苍髯,身材高大的黑袍老人!   敢情这一记掌风,也正是他劈出来的,心头方自一怔!   天风道人已经面含微笑,说道:“李公子确是不可过去,令尊人虽醒转,但卧榻上沾了不少毒血,沾到衣袍上,还不得事,若是沾上肌肤,事情就麻烦了。”   李维能道:“道长,家父已经醒过来了么?”   天风道人颔首道:“不错,这位朱道兄,乃是用毒圣手,三日来,经他施展“金针泄毒”之法,令尊身上奇毒,大概已去十之七八,此时人虽醒转,但刚服下雪芝丹,还需盏茶工夫,体力才能复原,暂时还不适宜说话。”   李维能赶忙拜了下去道:“朱老前辈挽救家父子垂危之中,大思不言报,请受晚辈一拜。”   这时躺在榻上的老人李光智已经缓缓睁开眼来。   天风道人道:“老庄主醒过来了。”   李维能走近榻前,低声道:“爹,你老人家好些了么?”   李光智几乎瘦成了一把骨头,两眼深陷,望着李维能,点点头,虚弱的道:“孩子,你来了。为父这是二世为人了,没想到为父纵横半生,却栽在五凤门几个竖子手里。”   李维能:“你老人家知道了么?”   李光智道:“为父听天风道兄说过,贼子居然偷天换日,把为父从白云观了出来,等天风道兄发觉其中有诈,追上青旗令主,几乎还吃了大亏……”   江寒青心中暗道:“这段经过,若非从仙人掌口中说出自己倒是没听人说过。”   只听李光智续道:“此次郭延寿把为父送来,大概是贼党认为为父死期不远,以此取信于单堂主,作为晋身之阶,没想到他竟是卧底来的,昨晚已被单堂主破获了。”   说到这里;目注李维能,问道:“那假冒为父的贼子,你如何处置了?”   李维能听为父的口气,似乎还不知道沈姨娘是五凤门奸细,心中暗暗吁了口气,忖道:“爹伤毒初愈,家中发生变故之事,暂时还是不提的好。”   当下就把管天发假扮瞿天启,揭穿贼党阴谋之事,大概说了一遍,其中只是把沈姨娘卧底的一节,略过不提。   李光智听得不住点头,目光一抬,问道:“这二位就是江二公子和管总管么?”   江寒青跨上一步,拱手道:“晚辈江寒青,这是寒舍总管管天发。”   管天发跟着拱拱手,道:“后学管天发见过李老庄主。”   李光智目光打量着两人,点头道:“英雄出少年,江二贤侄和管总管果然都是少年俊杰,维能,你以后要多多亲近,跟他们学学。”   李维能唯唯应是。   江寒青道:“世伯过奖,晚辈如何敢当,武林四大世家,如今业已联合一致,缔结之盟约,大家都是自己人,世伯千万不可客气。   李光智奇道:“什么四大世家结……”   李维能忙将武林四大世家结盟之事,扼简说了。   李光智听得连连点头,感伤的道:“如此甚好,唉,结盟之事,其实老夫早有此意,咱们四家人家,如能早日联合一致,大江南北,黄河两岸,也不致闹出这么多事来了。”   天风道人因李光智伤毒初愈,不宜多说,这就朝单晓天暗暗使了一个眼色。   单晓天立即笑道:“李老庄主剧毒初清,尚需静养,李公子和江二公子还是到外边谈吧。”   毒叟朱潜吩咐道:“龙珠,去放下门帘。”;黑衣女子正在清洗金针,闻言答应一声,俏生生走到门口的身形一停,冷冷道:“诸位可以出去了。”   江寒青心中暗道:“这父女二人对人好生冷漠!”   单晓天却丝毫不以为意,含笑点头,道:“咱们走吧!”   引着三人退出书房,回到前厅。   使女们已经摆好一席丰盛酒菜,这是李维能、管天发洗尘宴。   快过三巡,忽听帘外响起一名使女的声音,说道:“启禀堂主,宫副堂主回来了。”   随着话声,掀起门帘。   宫君武迅快地走了进来,敢情他一眼看到席间坐着三位外客,不好多说,只是朝上拱拱手道:“兄弟见过堂主。”   单晓天掀髯笑道:“宫老弟脱险归来,快坐下来再说。”   宫君武满脸疚色,说道:“堂主不见责怪,兄弟也深感汗颜无地,从上月在江西旅舍,着了贼党的道,直到今天,对方释放兄弟之前,兄弟根本不知身在何处?”   单晓夭道:“他们也没有问你什么话么?”   宫君武道:“说来惭愧,他们似乎对兄弟知道的甚多,这多天来,贼人一共和兄弟谈过三次,他们反复询问的,却只有一个问题。”   单晓天一手拂须,笑道:“他们问的可是谷主来历么?”   宫君武奇道:“堂主如何知道的?”   单晓天芜尔笑道:“老夫只是猜想罢了,试想他们既然对老弟知道的甚多,而且反复询问的,又只是一个问题,那自然是一件他们十分重视之事了,目前江湖上能和五凤门相抗衡的,只有流香谷,他们所顾忌的,也就是谷主一人,你老弟又是流香令行令堂副堂主身份,他们自然想从你口中探询山主来历了。”   江寒青心中暗道:“听单堂主口气。好像流香谷主的身份极为隐秘,不知究是何人?连五凤门都对他这般忌惮!”   单院天道:“你被他们囚在什么地方?”   宫君武道:“好像是在一座山腹之内,其中有着不少石室。”   单晓天点头道:“那是排衙石室了。”   宫君武道:“兄弟不知那是什么地方,因为兄弟根本不知道他们今天就会释放,而且在释放之前,他们已在饭菜中做了手脚,方才兄弟醒来之时,才发觉自己已在南屏山顶。”   单晓天道:“他们没和你说什么话么?”   宫君武道:“没有……”   话未说完,忽然“哦”了一声,探手在怀中模出一封信柬,说道:“兄弟醒来之时。发现怀中有一封秘密信函,因上面写有堂主启字模样,兄弟未敢擅拆。”   随着话声,把密柬呈上。   单晓天接过信柬,果见信封上写着:“敬烦转呈单堂主亲启”字样,不觉淡淡一笑,回头朝江寒青道:“这是他们的回话了。”正待撕开封口——   宫君武道:“堂主且慢,贼党诡计多端,莫要在信上做上了手脚?”   单晓天笑道:“他们还有人质在咱们手里,老夫谅他们决不敢在信上耍什么花样。”   伸手撕开封口,抽出一张信笺。   只见上面写道。”   书奉单堂主阁下:   $R%郭护法延寿归来,准悉一切,此一回合,敝坛已自承失败矣。惟胜负乃兵家常识,焉知异日阁下无失算之时?已遵,嘱先释宫副堂主君武去,亟盼,贵堂主善守信诺,立即释放敝坛朱鸟五使以全江湖道义,局胜翘企。五凤门朱雀坛坛主拜启。$R%   单晓天看完书信,独目之中,神光炯炯,大笑道:“好个‘焉知异日无失算之时’。老夫倒要看你们如何使我失算?”   随手把信笺朝江寒青递过来,接着笑道:“江二公子看看他信上口气,着实不小。”   身后一名使女,躬身领命,往外行去。   不多一回,只听门外响起那使女的声音说:“启禀堂主,香兰已把朱鸟五使带到。”   单晓天道:“叫她们进来。”   那使女娇声喝道:“堂主有令,叫你们进去。”   门帘启处,只见香兰身后跟着一个青衣少年走了进来。   那青衣少年正是五凤门朱雀坛的朱鸟五使,只是身上已穿了一件男人长服,双手下垂,敢情香兰怕她倔强,点了她双臂穴道、只见她粉险之上,一片冷漠,看不出是惊是怒。   香兰立即上前一步,躬身道:“小婢叩见堂主。”   单晓天摆摆手,转身对朱鸟五使道。”老夫顾全江湖道义,你可以去了。”   说到这里,朝香兰吩咐道:“你解开她双手穴道,任她自去。”   香兰答应一声,伸手给朱鸟五使解了两臂穴道。   朱鸟五使双目一抬,冷冷道:“单堂主不怕我日后寻仇么?”   单晓天纵声笑道:“老夫既然答应放你,岂会怕你日后寻仇?”   朱鸟五使冷哼一声,冷峻目光,识到了江寒青身上,目露怨毒,切齿道:“江寒青,你记住了,鄢琼这辈子和你没完的。”   说完,转身往外就走!   江寒青俊目放光,朗朗笑道:“江某又岂会惧怕你日后寻仇?”   话声出口,突然想起那晚在圣果寺桃林前,曾听三宫主说过,她本来叫孙小鸾,因为师傅门下,都有一个“飞”字。才改了孙飞鸾。   心中一动,暗自忖道:“这朱鸟五使,叫做鄢飞琼,名字中不是也有一个“飞”字么,莫非她会是三宫主的同门师妹?”想到这里,口中不觉轻“咦”了一声!   单晓天看他沉思半晌,口中忽然轻“咦”出声,他江湖经验何等老到,已然看出江寒青这声轻“咦”,必有缘故,不觉转口问道:“江二公子可是发现有什么不对么?”   江寒青脸上微微一热,说道:“在下觉得此女并不是朱鸟五使。”   单晓天一怔道:“那是什么人?”   江寒青道:“也许她的身份高过朱鸟五使甚多。”   香兰轻啊一声道:“小婢想起来了,那天郭延寿把小婢当作鄢坛主手下的人,她叫鄢飞琼,那是一位坛主了。”   江寒青摇头道:“在下觉得她可能是五凤门五位宫主之一。”   李维能、宫君武都因不清楚此中经过,不便插口。   单晓天听得奇道:“二公子从哪里看出来的?”   江寒青道:“据在下所知,五凤门五位宫主,名字中都有一个飞字,此人自称鄢飞琼,名字中也带了一个飞字。”   单晓天道:“她年事极轻,哪是老几?”   江寒青道:“以在下看来,她不是四宫主,就是五宫主了。”   单晓天沉吟着领首道:“唔,五宫主,再兼朱雀坛坛主,这也未尝不可。”   说到这里,忽然问道:“二公子知道他们五个宫主,都是女的么?”   江寒青道:“这个在下也并不清楚。”   正说之间,只见一名青衣使女掀帘而入,朝单晓天躬身一礼,道:“小婢奉太君之命,来请单堂主。”   单晓天道:“既是太君召见,老夫立时就去。”   说完,站起身,朝宫君武道:“宫老弟陪江二公子、李公子谈谈,老夫往内宅去去就来。”   江寒青、李维能同时起立,抱拳道:“堂主只管请便。”   单晓天别过众人,举步往外就走。   这天晚餐之后,东花厅右厢一间密室之中,红烛高烧!   居中端坐的是独目阎罗单晓天。   他左右是天风道人、毒叟朱潜,接着是江寒青、李维能、管天发和副堂主宫君武。   每人面前,放着一盏新泡的龙井茶。大家静悄悄地围着一张小圆桌而坐,气氛显的异样沉寂!   室中除了与会的人之外,连一个伺候的使女也没有,密室门帘低垂,一道木门也在里面上了日。   敢情大家是在计议着某一件事,而这件事,显然是事关重大,而且也极端机密!   第二天一早,南屏卫府后花园一处水榭中,停泊了两艘乌蓬船。   (乌蓬船是浙西特有的名称,因船蓬漆以黑漆,故名)。   两艘船,船蓬遮的甚是紧密,别说岸上人瞧不到船中一点动静,就是船舱里的人,也根本看不到船外一丝景物。   两艘船渐渐驶出卫府花园!单晓天目送船只远去,他平日严肃的脸上,也渐渐露出微笑,一手捋须,低声道:“宫老弟,咱们也该准备了!”   天风道人、江寒青等人一走,本来极端机密的行动,也揭晓了。   原来他们是护送仙人掌李光智上流香谷的。   这是流香谷主昨天传下来的密令,为了防范五凤门得到消息,是以一行入分乘了两艘乌篷船,由卫府后园出发。   (杭州富豪人家,大半都有花园,除亭楼阁台之外,开辟小河,引入湖水,使游艇可由园中直驶湖上。)   两艘乌篷船,船蓬紧闭,船上的人,虽觉闷气,但船上早已准备了上好龙井,和杭州著名的细点茶食。   除了仙人掌李光智一个人躺在中舱外,住在前舱的是江寒青、李维能、管天发三人,舱中可坐可卧,大家谈谈说说,倒也解去了不少旅途的寂寞。   三人早就知道此行是护送仙人掌到流香茶去的;但谁也不知道流香谷究在哪里?路程如何走法?但觉舟行曲折,不住地随江而转!(富春下游,江流甚是曲折,尤以杭州附近为甚,曲折有如“之”字。)   第二天中午,两只船在汤家埠打尖。   管事的上岸采办蔬菜去了,水手们正在船梢做饭。   只听岸上有人问道:“喂,伙计,你们船上,可有一位韩爷么?”   水手答道:“没有,没有,咱们主人姓张。”   那人笑道:“我不管你们主人姓张姓李,但你们船上,明明有一位韩爷,不信你进去问问。”   管天发一抱拳道:“朋友找韩爷何事?”   青衣人展齿一笑道:“那是你承认船里有一位韩爷了。”   管天发道:“在下只是随便问问,朋友巴巴地进来,大约不会没有事吧?”   青衣人点点头道:“不错,在下如是无事,也不敢来扰诸位了。”   管天发道:“朋友若有什么话,和在下说,也是一样。”   青衣人眼珠一转,问道:“你是南江府的管总管,对不对?”   管天发怔了一怔道:“朋友如何知道的?”   青衣人道:“你们自以为人不知,鬼不觉,其实人家早就知道啦!”   他不待管天发说话,接着说道:“我是奉命送信来的,你既是南江府的大总管,和你说也是一样……”   管天发道:“朋友送的是口信么?”   青衣人点点头道:“自然是口信了。”   管天发笑道:“朋友既然信得过管某,那就可以说了。”   青衣人忽然声音一低,说道:“你转告韩爷,人家已调集不少高手,追踪你们船只而来,准备今晚动手,你告诉韩爷。”   管天发惊道:“朋友是如何得知,又奉何人之命?”   青衣人道:“自然是奉我们主人之命,你告诉韩爷,他自会知道。”   管天发心中又是一动,问道:“朋友也是五凤门的人么?”   青衣人脸色一变,说道:“我话已经传到了,你就这样转告韩爷,让他千万不可逞强,早点离开,好啦,我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我走啦!”   说完,拧腰纵身,朝岸上掠去。   管天发目送青衣人远去,心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忖道:“此人身材瘦小,尤其临走时拧腰跃起的身法,莫非是女的不成?”   正在转念之际,只见船上的楚管事,走了过来,躬躬身,问道:“管爷,他究竟有什么事?”   管天发已听单晓天说过,这姓楚的是他堂下最得力的管事,为人机智干练,才会派他来管理两艘船上水手的。   这就轻声说道:“他是来报信的,五凤门贼党,已经跟踪下来,天晚可能有事。”   楚管事吃惊道:“这怎么会呢?咱们一路行来,踪迹十分隐秘,他们怎会知道的呢?”   管天发笑笑,道:“他们既已知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管天发略一沉吟,接道:“今晚咱们到什么地方过夜?”   楚管事道:“咱们预定在桐庐过。”   管天发问道:“除了桐庐之外,有没有僻隐些的地方?”   楚管事道:“桐庐附近,地方当庶,沿江都有渔村,只有对岸大雁口山一带,较为偏僻。”   管天发道:“咱们那就到对岸去过夜好了。”   楚管事唯唯应“是”,退了下去。   管天发回进中舱,李维能迎着问道:“管兄,那人找江兄作甚?”   管天发道:“是报信来的,五风门已经得到消息,准备今晚动手。”   李维能剑眉一挑,朗笑道:“贼党消息果然灵通,我们一起躲在船上,仍是无法避开他们的耳目,今晚,咱们就痛痛快快地打他一仗。”   管天发道:“兄弟已经告诉楚管事,找个偏僻的地方停船。”   管天发又说这送信之人可能是女人。   江寒青心头微微一震,使他立时想到了三宫主身上来。   试想五凤门得到自己几人护送仙人掌流香谷去的消息,决定今晚动手,这一行动,自然是极端机密之事,除了参与划策的人,不可能得到消息。   李维能道:“江兄知道他们来的是些什么人么?”   江寒青道:“据兄弟所知,五凤门大宫主、二宫主、三宫主,最近都曾到过杭州,还有就是执法坛坛主靳绍五、朱雀坛坛鄢飞琼,四旗令主中,除了黑旗令主之外,其余三人,应该也在杭州,另外就是圣果寺方丈、一等护法非镜、和他师弟玄镜。以上这些人,有的已在数日前离去,但也许这几天又赶回来!总之,今晚这一行动,他们这些人都有可能会来。”   李维能道:“好,就算二宫主和两个贼秃一起赶来,咱们如何迎敌?”   江寒青道:“单堂主虽曾说过咱们船只,只要过了桐庐,中途会有人接应,但究竟能否及时赶来,尚未可知。因此今晚这一战,也可以说是孤立无援……”   管天发道:“咱们不用和他们动手。”   江寒青道:“不,兄弟之竟,如是二宫主不亲自赶来,咱们仍原定计划,划船退走,若是二宫主亲来,他决不肯轻易放过兄弟,兄弟也说不得只好和他舍命一拚了。”   管天发道:“单堂主一再叮嘱,不可和对方硬挤,船到桐庐,咱们必须夤夜弃船登陆,其余的事,自有朱姑娘料理。”   江寒青沉吟道:“五凤门尽出高手,朱姑娘只是一个人。”   管天发笑道:“五凤门此一行动,全在单堂主计算之中,朱姑娘若是应付不了,毒叟朱潜只此一女,也不会如此放心了。”   时间渐渐接近黄昏,晚霞映在水面上,闪出万道金蛇!   两艘乌蓬船,首尾相衔,趁着晚霞,缓缓驶进一处港湾!   楚管事已得管天发的指示,起天色还未全黑,就率着十二名水手上岸而去。   过不一会,老一艘船上,舱门启处,飞起三道人影,一掠上岸,几个起落,便已隐没不见!   这三道人影,正是江寒青、李维能和管天发。   离江岸二十来丈,就有一座不太高的小山岗,他们选择了一处隐岭的所在,蹲下身子,隐伏下来。   如今,两艘乌蓬船,静悄悄地停泊在夜色之中,船上,只剩下了毒臾朱潜的女儿朱龙珠一个人了!   天风道人和毒臾朱潜早在昨晚已经悄悄离船而去,因为这是流香谷传下来的密令,要令堂克日破去五尺门在杭州的据点——圣果寺。   单堂主才定下这调虎离山之计,主要是以仙人掌李光智为铒,引五凤门的人远离杭州,他才能突袭圣果寺,一举破去排衙石室。   天风道人和毒叟朱潜去接应单堂主的。   天色愈来愈黑了,山林间暗影迷离!   隐伏在小山上的三人,一直屏息凝神,注视着船上,如今一直不见朱姑娘的动静,三人心头暗暗纳罕不已,也渐渐地有些沉不住气起来!   他们隐伏在小山岗上,原是监视五凤门贼党行动,现在倒成了监视朱姑娘了!   李维能低声道:“管兄,朱姑娘怎么还没行动?”   李维能道:“现在初更已过,朱姑娘如果有布置,也该在贼人未来之前,先行布置妥当才是。”   管天发道:“这个兄弟就不知道,也许她另有应敌之策。”   两人低声交谈,却不见江寒青说话,回头瞧去,江寒青只是目光凝注,全神望着远处。   李维能忍不住问道:“江兄可是有什么发现吗?”   江寒青道:“可能是贼党的船了!江面上正有三艘船只朝咱们这里驶来。”该来的终于来了。   大约一刻功夫,三艘贼船已靠近了乌篷船。   转目看去,只见两只乌蓬船上,船蓬敞开,这时正从黑印的船舱中,缓缓走出一个人来!   那人身材纤小,穿着一身黑衣,连头脸上都蒙了一块黑纱,黑暗之中,看去像个鬼影子。   玄镜和尚目光阴沉,看清楚舱中走出的只是一个黑衣女子,不禁为之一怔,沉喝道:“你是何人?还不叫朱潜出来答话?”   黑衣女子一声不作,跨上水滩,踏看乱石,缓步朝玄镜和尚走来。   郭延寿看出情形不对,忙道:“大师小心!”   玄镜和尚目光紧紧盯在黑衣女子身上,洪声喝道:“站住!你再走近一步,贫僧要不客气了!”   黑衣女子冷冷一哼道:“姑娘若要对你们两人下手,你们早就躺下来了。”   “兄弟正想请教,姑娘为什么不杀兄弟?”   黑衣女子道:“我留你活口,就是要你去告诉三宫主,你们劳师动众而来,已经中了单堂主调离之计,这时候,你们在杭州的贼巢,大概保不住了。”   玄镜和尚听了一呆,厉喝道:“你说什么?”   黑衣女子冷笑道:“我说的话,你没听见?”   玄镜和尚道:“我问你,这两只船上的人呢?”   黑衣女子道:“走了。”   玄镜和尚道:“他们去了哪里?”   黑衣女子道:“脚生在他们身上,我如何知道?”   玄镜和尚道:“很好,你随贫僧上船去吧。”   突然浓眉一皱,目注黑衣女子厉声喝道:“你……”   举手一指,凌空点出!   他“阴极指”已有十成火候,发必伤人,但他只举手作势,指力尚未发出,一个高大身驱,突然一歪,往地上倒下。   郭延寿大骇道:“你如何伤了他?”   黑衣女微晒道:“这回又便宜了你,还不快去叫你们三宫主上来?”   郭延寿站在边上,就是没看出她用什么方法伤人。心知凭自己这点能耐;决非对方敌手,勉强耐着心头之气,问道:“姑娘有什么话要老朽传达?”   黑衣女子冷声道:“你告诉三宫主,要命的,赶快给我滚,不要命,就上岸来。”   郭延寿还未答话!   突听一声娇叱:“郭护法,这妖女由我来对付!”   一道银虹,划空而来,猛向黑衣女子当头飞来!   紧接着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喝道:“宫主,且慢!”   另一道人影,相继飞落!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黑衣女子口中冷笑一声,手中已经多了一柄马尾拂尘,往上挥出。   那划空飞射而来的剑光,正是五凤门的五宫主鄢飞琼!   双方动作,都是快愈闪电,剑光和马尾长拂乍然一接,黑衣女子被震的后退了一步!   鄢飞琼凌空发剑,剑势被拂尘一架,也翩然飞起,但她身形堪堪落地,突然双膝一软,摔倒地上。   与鄢飞琼同时飞来的非镜和尚,心头猛然一震,目注黑衣女子,张了张口,要待喝问!   但话声未出,他一个肥胖的身躯,跟着稍无声息地倒下去。   这一下,直看得郭延寿骇异莫名,方才还可以说自己没看清楚,但这回却是看着玄镜和尚、鄢坛主、非镜和尚三人相继倒下。   除了鄢坛主和黑衣女子接过一招之外,他看的清清楚楚,黑衣女子站在那里,根本动也没动一下,不知如何出手的?   黑衣女子脸上蒙着黑纱,看不到她的表情,只有两道冷峻的目光,透过黑纱,冷冷地望了郭延寿一眼,说道:“除了你们三宫主,什么人上来,我都要叫他躺下去。”   郭延寿在江湖上也闯了几十年,什么场面没有见过?但从未有过今晚这等怪异。   他一张瘦削脸上,肌肉痉挛,身上早就汗流夹背,但觉这黑衣女子不但手段毒辣,她一双眼睛,更是冷峻的可怕,一时之间,几乎答不上话去。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鄢飞琼玄镜和尚才一登岸,就翻身栽倒。端坐在船上的三宫主目突异芒,也霍地站起,带着拿云、捉月二婢,飞身上岸,缓步朝黑衣女走了来。   双方相距一丈,黑衣女了蓦一抬头,冷冷问道:“看你模样就是三宫主了?”   三宫主也冷声道:“不错,你施展毒物,伤了我不少的人。”   黑衣女子冷笑道:“五凤门倔起江湖,声势显赫,原来也不过如此。”   三宫主道:“你使毒手法高明,可是毒叟朱潜的女儿么?”   黑衣女子道:“是又怎样?”   三宫主道:“很好,你可以交出解药来了。”   黑衣女子冷笑道:“五凤门不是也擅于使毒么?这些人在明天午刻以前,多半毒发身死,目前还有时间把他们运回去。不过姑娘提醒你一句,你们不用再回圣果寺去了。”   三宫主点头道:“我都听到了,但我还是要你交出解药来,我想你应该明白,解药是非交不可的。”   黑衣女子突然身躯一颤,冷声道:“你在我身上使了手脚?”   三宫主冷笑道:“我一来就用无相神针制住了你的双臂穴道,你纵然能用毒,此刻也无能施展了。”   黑衣女子双手下垂若废,厉声道:“你乘人不备,算得了什么?”   三宫主道:“你暗中施毒,又几时使人有备?”   话声一落,突然振腕一指,点了黑衣女子穴道,回头朝身后两名使女吩咐道:“你们过去把她拿下,不过须得小心,手指切勿碰上她的衣衫。”   郭延寿从自己身上,脱下竹布长衫,丢了过去,说道:“两位姑娘,可用老朽长形,裹住她身子,以防意外。”   拿云接过长衫,正待要朝黑衣女子身上裹去!   蓦地里响起了一阵清朗的大喝:“站住!”   三道人影,连袂飞泻当场!   那正是江寒青、李维能和管天发。   拿云一呆,果然停了下来。   三宫主从她青铜面具中,射出两道清澈的眼神,一下就投注江寒青脸上。   四目交投,这一刹那,她眼神中流露出脉脉深情,是一种关切、喜悦和带几分幽怨,也有些意外的复杂表情,令人无法看出她此时内心在想些什么?”   她纵然有着千言万语,但当着郭延寿,当着李维能和管天发,她又能说什么?   差幸她戴了一个青铜面具,旁人无法看到她脸上表情。   这时从青铜铸成的厚唇大口中,吐出冷冷的声音,说道:“江二公子,原来你们还没离去?”   她故意把“你”字声音说的特别重了一些。   江寒青自然听得出她这句话的心意,那是说:“我派人送信给你,你还没离去?”   当下双手略一抱拳,潇洒地笑道:“三宫主亲身赶来,自然志在拦截李老庄主,其实李老庄主根本不在船上。”   说到这里,忽然以“传音入密”道:“三宫主慨赐灵丹,和今午派人传讯,在下至幼高谊,这里谢了。”   三宫主微微一怔,也以“传音”说道:“原来你都知道了,你知道就好。”   一面哼道:“三位突然现身,意欲何为?”   李维能剑眉一扬,朗笑道:“今晚情势,三宫主还看不出来么?”   三宫主冷冷一笑道:“看不出来。”   李维能纵声大笑道:“今晚早就注定你们全军尽覆于此。”   三宫主冷冷地望了他一眼,道:“你认为已经赢定了么?”   李维能道:“就算你三宫主武功高强,手下尽已中毒,也孤掌难鸣,本公子想不出你还能全身而退。”   三宫主伸手一指,冷晒道:“我捉到了朱潜的女儿,还怕她不交出解药来么?”   李维能回头望去,只见拿云、捉月二婢,手持长剑,剑头指着朱龙珠身上,心头不觉大怒,唰的一声,从袖口撤出折扇,冷喝道:“本公子先领教领教你的剑法,看看今晚鹿死谁手?”   三宫主目露不屑,微晒道:“凭你的神扇子门下,还不配和我动手。”   李绍能大怒道:“你亮出剑来!”   江寒青忙道:“李兄且慢。”   三宫主转脸朝江寒青望来,问道:“江二公子打算如何?”   江寒青道:“在下有个不情之情,希望三宫主先放开朱姑娘。”   三宫主道:“我们这许多为毒物所伤的人呢?”   江寒青道:“你放了朱姑娘,在下自会劝她交出解药。”   三宫主道:“你能保证她交出解药来么?”   李维能道:“江兄,咱们只能跟她一个换一个。”   江寒音低声道:“这个只怕她不答应;朱姑娘在她手上,咱如何向朱老前辈交代?”   李维能想到自己父亲,全仗毒叟朱潜一手挽救的生命,也就不好坚持,点点头道:“既是如此,那就只好便宜他们了。”   三宫主看两人低声交谈,冷声道:“你们商量好了没有?”   江寒青道:“三宫主放了朱姑娘,在下愿意保证她交出解药来。”   三宫主颔首道:“好,我相信你……”   郭延寿道:“三公主且慢。”   三宫主回首道:“郭护法有什么高见?”   郭延寿道:“依属下之见,解药自然就在此女身上,人在咱们手里,何不先搜搜她身上再说。要是先放了此女,万一……”   三宫主不待他说下去,截着道:“江二公子一言九鼎,他答应了的话,自然作数。”   郭延寿阴沉一笑,道:“江寒青反复无常,岂可相信?”   三宫主怫然道:“本座已经答应放他了,郭护法不必多言。”   郭延寿碰了一个钉子,也就不敢再说。   三宫主朝拿云吩咐道:“拿云,你先替她起出无相神针。”   拿云答应二声,从身边革囊取出一块磁铁,隔着衣衫,替朱龙珠在两臂麻穴,吸出两支细如牛毛的银针。   三宫主不再多说,一掌拍开朱龙珠穴道。   朱龙珠双目乍睁,从她蒙面黑纱中,冷冷地扫了众人一眼,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江寒青急忙跟了过去,叫道:“朱姑娘请留步。”   朱龙珠依然缓步行去,并没停步,只是冷冷道:“什么事?”   江寒青随在她身后,说道:“在下有事奉告。”   朱龙珠突然转过身来,冷峻目光,看了江寒青一眼,问道:“你就是江二公子?”   江寒青道:“不敢,在下正是江寒青。”   朱龙珠道:“你要说什么?”   江寒青道:“姑娘方才误中三宫主无相神针……”   朱龙珠冷声道:“是你救我的?”   江寒青感到她很难说话,不觉呆了一呆,笑道:“不是,是在下答应了三宫主,保证姑娘交出解药……”   朱龙珠没待他说完,冷笑道:“你是在替五凤门作说客?”   江寒青道:“那也不是,在下若不答应下来,三宫主不肯释放姑娘。”   朱龙珠道,“他们不肯释放。又能把我怎样?”   江寒青暗暗皱眉,忖道:“这位朱姑娘当真有些不通人情。”一面依然耐着性子,说道。“姑娘真要被她们掳走,在下三人,如何向朱老前辈交代?”   朱龙珠一双俏目,透过蒙面黑纱,眨动了一下,冷哼道:“原来你替我作保,是为了在爹面前有个交代!哼,我不用去交代。”   说完,倏地转身行去。   江寒青只得跟着走去,急道:“但人家已经先释放了姑娘!咱们总不能失信于人。”   朱龙珠道:“是你答应的,又不是我答应的。我没有解药。”   江寒青听得大急,说道:“姑娘不肯承认,岂不是使在下为难么?”   朱龙珠撇撇嘴,冷笑道:“本来嘛,作中保,就是自找麻烦的事,我又没央求过你……”   江寒青愤然道:“姑娘不用说了,既然不肯给他们解药,在下纵然失信于人,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朱龙珠回头笑道:“再说,单堂主定下此计,原是要把这些人一网打尽,给他们解药,岂不是破坏了堂主的计划?”   江寒青冷笑道:“姑娘若不身落人手,也就用不着在下向人作什么承诺了。”   朱龙珠忽然回过身来,低低地说:“这么说来,你还是为我咯!”   她这句话,声音忽然柔和了许多。   江寒青道:“姑娘知道就好。”   朱龙珠眨动清澈的眼神,又望了他一眼,才道:“你为什么要答应她呢?让他们把我掳去,他们一个也休想活命……”   江寒青道:“那是在下多事了。”   朱龙珠幽幽一叹道:“唉,你既已答应了人家,我总不能让江二公子在五凤门的人面前有失信诺,你拿去吧!”   突然从袖中飞出一个磁瓶,朝江寒青投来。   江寒青伸手一抄,接到手中,说道:“姑娘怎么答应了?”   朱龙珠道:“我是为了你!”   说到最后一个“你”字,几乎低得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到。   但江寒青耳朵何等敏锐,朱姑娘说得虽轻,他哪会听不清楚?心头不觉一怔!   只听朱龙珠突然叫道:“慢点!”   江寒青道:“姑娘还有什么事?”   朱龙珠道:“我还有条件。”江寒青道:“你说吧!” 金令情潮--二十六 玉软香温 二十六 玉软香温   朱龙珠道:“你要三宫主取下面具,给我看看。”   江寒青听了一呆,为难道:“这个只怕……”   朱龙珠道:“我又不是叫你脱下她的面具,你为难什么?她要是不肯答应,解药也就不用给她了。”   江寒青道:“好吧,在下就这么和她说去。”   说完,回身往江边走去。”   朱龙珠也跟在他身后走了过来。”   李维能、管天发眼看两人边走边说,似在争论什么,依了李维能,早就要过去劝说。   还是管天发把他劝住了,说朱龙珠是个生性倔强的人,多劝,反而会把事情弄僵。   此时一见两人又走了回来,心知江寒青已经把她说服了。   李维能微微一笑低声道:“管兄果然料事如神。”   管天发道:“兄弟也只是猜测罢了。”   三宫主已等得不耐,从青铜面具两个眼孔中射出两道冷峻的光芒,沉声道:“你们商量好了么?”   江寒青脸上微微一热,抱拳道:“朱姑娘已经答应了。”   三宫主冷声道:“解药呢?”   江寒青道:“解药已经交给在下了。”   三宫主道:“那你就交给我。”   江寒青目光一抬,歉然道:“只是朱姑娘还有一个附带的条件。”   三宫主轻哼道:“是不是我不答应她的条件,她就不让你交出解药?”   江寒青道:“朱姑娘确实是如此交待在下。”   三宫主道:“她说的是什么条件?”   江寒青道:“朱姑娘只要三宫主取下面具,给她看看。”   三宫主道:“你也向她保证我一定取下面具么?”   江寒青道:“这个倒没有。”   三宫主道:“那很好,你曾向我保证过,一定交出解药,你即没向她保证,我一定会取下面具,我纵然不取下面具,你也该把解药交出来了。”   江寒青听得直皱眉,心道:“这两个女子,词锋都有这等犀利,当真是保人难做了。”   一面迟疑的道:“这个……”   三宫主寒星般的目光,直注在江寒青脸上,问道:“这个对你又有什么为难?”   江寒青道:“这是朱姑娘唯一的条件,在下只是充当中人,传达双方意见,三宫主若是不肯答应,解药虽在在下手里,那就不便交出来了。”   三宫主冷冷一哼道:“你倒很听她的话。”   口风一转,接着说道:“你也替我告诉她,她一定要我取下面具,才肯交出解药,错过今晚,我不会放过她的。只要落到我手里,说不定,我会在她脸上划上几剑。”   朱龙珠大声道:“江二公子,你也给我告诉她,我非要她取下面具来不可,错过今晚,再遇上我,不会有人替求解药了。”   两人明明面对面说话,却偏要江寒青给她们传话。   管天发望了李维能一眼,暗暗摇了摇头。   三宫主道:“江二公子,你先把解药拿来,我答应了。”   江寒青听她答应,正待把磁瓶朝三宫主递去。   朱龙珠喝道:“且慢,你相信她一定肯取下面具来么?”   江寒青道:“三宫主既已答应,自然作数了。”   朱龙珠道:“你能保证么?”   江寒青道:“方才三宫主仅凭在下一言,就先解开了姑娘穴道,三宫主说出来的话,在下自可保证。”   三宫主轻笑道:“就凭你这句话,我就该先取下来了。”   说完,双手轻轻一托,从头脸上取下了青铜面具。   她这一取下面具,虽在黑夜,但在场之人,都是内功精纯,目能夜视之人,依然可以看得十分清晰。   但见她绾在头上的青丝,随着青铜面具的脱下而披散下来,同时也露出了一张美丽的脸孔。   尽管她绷紧着脸,好像罩了一层薄薄的秋霜。   但那微翘的眉毛,明亮的眼睛,和挺直的鼻子,红菱般的嘴唇,无一不生得匀称而动人。   这是一张年轻、美丽、成熟、闪发着光彩的少女的脸孔,只要是男人,都会情不自禁地多看她一眼。   五凤门三宫主是女的,管天发、李维能早就知道了,但绝没想到三宫主竟然会生的这般年轻美丽。   此情此景,倒有八个现成的字,可以来形容她,那就是:“艳若桃李,冷若冰霜。”   朱龙珠看得一呆,冷哼道:“你果然是个女子。”   敢情她本来还不知道三宫主是女的,只是心中有此疑窦。   如今看了她面貌,才证实了。   三宫主冷竣目光,望了朱龙珠一眼,伸手理理被风吹乱了的鬓发,双手托着青铜面具,缓缓戴上,冷声道:“我是女子,又怎么样?”   朱龙珠狠狠地横了江寒青一眼,哼道:“难怪他肯帮着你说话了,哼!”   重重地哼了一声,跺跺脚,转身疾奔而去。   江寒青没想到会突然着恼,负气而去,一时望着她奔去的背影发楞,自然没有出言劝阻。   李维能、管天发也不好相劝,只得任由她离去。   三宫主冷冷一笑,转脸朝江寒青道:“她好像怪我是女子呢。”   江寒青道:“朱姑娘是怪在下不该保证她交出解药来的。”   三宫主轻哼道:“她是恨你!”   接着缓缓说道:“一个人有人恨他,也是好事。”   江寒青把手中磁瓶,递了过去,说道:“这是解药,三宫主请收下了。”   早有拿云接了过去,送到三宫主面前。   三宫主接到手中,打开瓶塞,凑近鼻子闻了闻,然后用指甲挑了少许,弹到鄢飞琼鼻孔之中。   然后又把药瓶交给拿云,吩咐道:“你要郭护法给每人鼻孔上抹上一些就好。”   拿云把药瓶交给了郭延寿,一面问道:“三宫主,她使的是什么毒,竟有这等厉害?”   三宫主道:“她使的是无形之毒,想不到她年纪不大,在用毒上,造诣已是相当精深……”   说话之时,郭延寿已把解药分别给众人抹了。   鄢飞琼打了一个喷嚏,首先睁开眼来。   捉月喜道:“好了,五宫主醒活来了。”   江寒青听得暗暗忖道:“鄢飞琼果然是他们的五宫主。”   鄢飞琼翻身坐起,一眼看到江寒青,不觉粉脸一沉,哼道:“好啊,江寒青,又是你和我们作对。”   一手迅速的拿起长剑,正待朝江寒青刺去。   三宫主喝道:“五妹住手。”   鄢飞琼握着宝剑,恨声道:“我要伸量伸量他剑上功夫。”   三宫主道:“五妹不许胡闹。”   这时非镜、玄镜,和一干贼党,全都打着喷嚏,纷纷清醒过来。   非镜和尚白胖的脸上,飞过一丝阴毒之色,目光掠过江寒青等三人,双手合十,道:“三位施主在此,不知那女施主到哪里去了?”   李维能手摇招扇,冷声道:“本公子怎知她去了哪里?”   非镜和尚依然含笑道:“那位女施主和三位不是一起的么?”   李维能冷哼道:“就算是一起的,你又待如何?”   玄镜和尚干笑一声,接口道:“那就最好不过,那位女施主走了,三位施主仍然留在这里,女施主那笔帐,转到三位施主身上,总可以吧!”   他说话之时,手指朝向李维能指指点点地比划着手势。   突听江寒青大喝一声,劈空一掌,朝玄镜和尚击了过去。   李维能也及时警觉,目光一注,喝道:“好个贼秃,你敢在说话之时,暗施毒手?”   玄镜和尚只觉一股暗劲,发如迅雷,直向自己身前撞来,再想退让,已是不及,不得不挥掌硬接。   但听“蓬”的一声,玄镜和尚上身晃动,后退半步,江寒青却连退了两步之多。   李维能“豁”的一声,打开摺扇,朝玄镜和尚一指,喝道:“你是非镜,还是玄镜。”   玄镜和尚道:“贫僧玄镜。”   李维能冷笑道:“难怪你出手就用阴极指偷袭在下了。”   玄镜和尚道:“施主手持摺扇,莫非是千秋庄李少庄主?”   李维能道:“本公子正是李维能。”   玄镜和尚目光转到江寒青身上,问道:“这位呢,大概是金陵江二公子了?”   江寒青道:“不错,正是在下。”   非镜和尚突然失笑一声,合十道:“贫僧久仰了。哈哈,前次二公子乔装黑旗令主,宠临寒刹,贫僧已经失之交臂,今晚何幸,得脂丰采,正好向江二公子多多领教。”   随着话声,人已欺近过去。   三宫主冷峻地喝道:“两位大师。”   非镜、玄镜同时合十道:“三宫主有何吩咐?”   三宫主宽袍大袖,戴着青铜面具,站立在中央,确有一股慑人威仪,有谁看的出,她竟是个又娇又美的少女?   此时只见她目光转动,徐徐说道:“本座和江二公子有约在先,今晚之事,到此为止,大家回船去吧!”   非镜和尚听了一怔道:“二宫主临行时,一再交待,决不能轻易放过此人。”   江寒青剑眉一剔,朗朗笑道:“江某就在此地,大和尚不妨上来试试。”   三宫主从青铜面具中,闪过两点寒星,横了江寒青一眼,意思似乎是说:“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一面却以冷峻口气说道:“朱潜的女儿暗中施展无形之毒,把咱们所有的人,全都毒翻过去。最后本座虽已把她制住,却是不肯交出解药,后来经二公子一口承诺,先放了姓朱的女子,再交出解药。本座既已接受了此一条件,今晚自然不能再和人家动手了。”   玄镜和尚道:“只是这江二公子,乃是大宫主金令缉拿的人。”   三宫主道:“这个我知道,但事有缓急轻重,通权达变之分。今晚此一行动,既由本座负责指挥,大师不必多言。”   说到这里,突然转过脸去,冷喝道:“郭护法,你要大家都回到船上,即刻启锚。”   郭延寿躬身领命道:“属下遵令。”   他迅速地从大袖中取出一面绿色三角小旗,临风一展,还没开口!   突然间,一声冷冷的轻哼,传了过来!   这声轻哼,声音不响,但水滩上所有的人,全听到了,大家不约而同的转脸朝声音来处看去。   但见一棵大树底下,站着个儒生打扮的中年文士。   青衫玉带,腰悬长剑,夜风之中,衣带飘然,看去一派斯文。   这人正是数天前在小庙中见过的五凤门二宫主,江寒青自然一眼就认得出来!   心下暗暗皱了下眉,一面朝李维能,管天发二人低声道:“他们二宫主到了。”   话声甫落,但见山麓间又有三道人影,飞掠赶来。   这三人,江寒青也全都认得,那是紫旗今主潘延年、白旗令主陆翔云、青旗令主司徒兰。   非镜和尚一见二宫主赶到,不觉呵呵一笑,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二宫主来得正好。”   三宫主施了一礼,冷声道:“二师兄也赶来了?”   二宫主飘然行来,微笑道:“我是放心不下,才赶来的。”   寒星般的目光,迅速一扫,朝江寒青拱拱手笑道:“江二公子果然在此,这二位大概是千秋庄李少庄主,和南江府的管总管了?”   李维能哼道:“阁下说对了。”   二宫主哈哈一笑道:“幸会,幸会,兄弟今晚那就不虚此行了。”   李维能看他身材瘦小,白脸无须,心中暗道:“江兄把他说的剑术无双,我倒不信此人有多大能耐,待会非斗他一斗不可!”   心念转动,不觉冷冷一笑道:“如此说来,阁下是冲着咱们来的了。”   二宫主似是丝毫没把李维能放在眼里,闻言只是淡淡的道:“也可以这么说。”   目光一下转到了管天发身上,问道:“本座听说促成武林四大世家,在金陵结盟,都是出于管总管的策划,不知确否?”   管天发笑道:“贵门倔起江湖第一步就是企图攫取武林四大世家有识之士,谁都看得出来,即使没有管某策划,武林四大世家洞烛研究,也会联合起来,一致抗暴,这是必然的趋势。”   二宫主轻嘿一声,目光转动,又道:“天风道人和毒叟朱潜,不是也来了么?怎么不见?”   江寒青朗笑道:“五凤门耳目灵通,但这回二宫主似乎失算了。”   二宫主目中寒芒飞闪,问道:“本座如何失算?”   江寒青道:“天风道长和朱老前辈昨晚就走了。”   二宫主听了一怔,接着冷笑道:“好一个金蝉脱壳之计,那是说李光智也不在此地了。”   李维能怒哼道:“家父根本就没有来。”   江寒青道:“二宫主说错了,这是调虎离山,并非金蝉脱壳。”   二宫主一怔,道:“何谓调虎离山?”   江寒青潇洒一笑,抬头望望天空,自言自语的道:“此刻二更已过,已经快三更了。”   二宫主冷晒道:“你们还有后援未到么?”   江寒青笑道:“那倒不是,如果二宫主此刻坐镇圣果寺,倒可和天风道长、朱老前辈二位遇上了。”   二宫主双目中寒光暴射,问道:“他们去圣果寺作甚?”   江寒青悠闲的道:“犁庭扫穴。”   非镜和尚听很大急,尖声道:“他们敢动圣果寺一草一木,佛爷管教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李维能朗笑道:“动也已经动了,大和尚光说狠话,又有何用?”   二宫主沉着说道:“大师不用心急,咱们先收拾了这几个小辈,谅天风贼道和那朱潜,也逃不到天边去。”   管天发听出他口气不对,心中暗暗焦急,忖道:“单堂主曾说过了桐庐,自会有人接应,怎么还不见接应的人呢?”   李维能招扇一指,大笑道:“阁下大概是依仗人多,想和咱们动手了?”   二宫主微晒道:“不错,三位愿意束手成擒,还是意图顽抗?”   江寒青剑眉一轩,凛然道:“二宫主大概是冲着在下而来,在下自当领教高招。”   二宫主豁然笑道:“江二公子说对了,你假冒刘景升,学了本门三招剑法,纵然是天涯海角,本门也非追回你武功不可。”   江寒青道:“不用天涯海角,在下就在此地,二宫主要如何动手,悉听尊便。”   李维能摺扇一摆,朗声道:“江兄,今晚之事,兄弟多少也有一份,兄弟想起此机会,领教下五凤门二宫主究竟有些什么惊人之艺,这一仗,还是让给兄弟打个头阵如何?”   玄镜和尚阴森一笑道:“李少庄主有意出手,贫袖当得奉陪。”   双方剑拔弩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三宫主站在一旁,已有好久没有开口,此时忍不住冷声喝道:“且慢!”   突然转过脸去,朝二宫主叫道:“二师兄。”   二宫主道:“三妹有什么事?”   三宫主道:“今晚行动,是由二师兄主持,还是仍由小妹负责?”   二宫主听了一呆,笑道:“咱们说好是由三妹主持,自然仍由三妹主持了。”   三宫主道:“二师兄来时,是否看到小妹已经传下令去?”   二宫主道:“小兄看到了。”   三宫主道:“好,那么咱们可以回去了。”   二宫主道:“咱们今晚的任务……”   三宫主不待他说下去,截着道:“第一,仙人掌李光智根本不在船上,至于第二件事,今晚也不便执行,所以小妹下令,要大家回去。”   她口中的“第二件事”,不用明说,也可以猜想得到,那自然是追回江寒青武功了。   二宫主面情冷漠,徐徐说道:“但他……”   他言中之意,自是说:“但他是本门公敌。”或者说:“但他是本门必须追回武功的人。”   但他只说了两个字。   三宫主又截着他话头,说道:“小妹知道。”   她说的语气,极冷极硬!   接着问道:“二师兄知不知道方才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二宫主道:“小兄并不清楚。”   三宫主道:“咱们赶来之时,这两艘船上,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毒叟朱潜的女儿,她用无形之毒,把咱们的人全毒翻了,包括五师妹和两位护法在内。”   二宫主脸色激变,道:“有这等事?”   非镜和尚讷讷一笑,合掌道:“阿弥陀佛,三宫主不畏奇毒,贫僧可没有这样功力。”   三宫主道:“大师好说,我也只是仗着一身服装,可以辟毒罢了。”   接着又转身朝二宫主说道:“小妹虽以‘无相神针’制住了朱潜的女儿,但她身上必然另有奇毒,她不肯交出解药,就算制住了她,小妹也无法取到解药……”   江寒青说道:“原来你是怕朱姑娘身上有毒,才不敢动她,这就难怪朱姑娘敢夸大口,说你们把她擒去,一个也休想活命。”   二宫主颔首道:“这倒不错,毒叟朱潜,在江湖上无人能走近他三尺之内。”   三宫主道:“后来江二公子和李少庄主三位赶来,答应劝她交出解药,今晚这场过节,就此揭过,小妹才下令回去的。”   二宫主点点头,然后目光一抬,朝江寒青抱抱拳道:“江二公子说服毒叟的女儿,交出解药,这份盛情,在下这里谢了。”   江寒青还了一礼,道:“二宫主不用客气。”   二宫主敞笑一声,目中寒芒飞闪,接道:“江二公子纵然有赐药之惠,但你偷学了师门三招不传之秘的剑法,大宫主传下金凤令,严饬在下务必追回二公子武功,今晚既和江二公子相遇,倒教在下为难了。”   江寒青潇洒一笑道:“二宫主毋须为难,江某方才已经说过,阁下要如何动手,悉听尊便。”   三宫主拦道:“不成,我说过今晚这场过节,已经揭开,谁也不能再动手了。”   二宫主大笑道:“三师妹这话并无矛盾,你答应揭开的乃是今晚这场过节,但小兄和江二公子算的,该说是旧帐了。”   三宫主愤然道:“不成,我主持江南总分坛,总不能言出无信,何况二师兄也承认今晚行动,仍由小妹负责,我答应过今晚双方揭开,应该各自收兵,二师兄坚持要在今晚动手,那是不给小妹面子了。”   二宫主道:“小兄不是不给三妹面子,实因江寒青乃是金凤令严令追缉之人,小兄遇上了,若是轻易放过,小兄岂不是背上了纵敌的罪名?”   三宫主呆了一呆,气道:“我不管,二师兄既然不给小妹面子,小妹只好先走了。”话声一落,冷喝道:“郭护法,你还不传下令去,立即开船?”   原来郭延寿看到二宫主赶到,手中虽是执着令旗,却不曾传下令去,因此一干贼党,也仍然停留在水滩之上。   此时听到三宫主的喝声,郭延寿赶忙躬身应了声“是”,手中小旗向空中一展,沉喝道:“三宫主有令,大家立即上船。”   二十几名黑衣汉子,轰应一声,纷纷胡港口奔去。   三宫主呛的一声,掣出佩剑,朝身边拿云递去,吩咐道:“今晚随我同来之人。若敢违我绿风令的,一律给我格杀勿论。”   话声一落,一手拉起鄢飞琼,低声道:“五妹,我们走。”   紫旗令主潘延年和白旗令主陆翔云、青旗令主司徒兰,因自己三人虽是江南总分坛的人,但此刻他们是随二师叔来的,不好跟上船去,正感为难!   二宫主回头笑道:“你们快去吧,别叫三师叔把气出在你们头上。”   三人躬身领命,也匆匆上了大船。   江寒青自然知道,三宫主是怕自己不是二宫主的对手,才坚持今晚双方不能动手,而且故作负气,把所有的人带走。   老实说,自己确也不是二宫主的敌手,如果再加上非镜和尚等人,自己三人今晚,实是凶多吉少……   心念转动,一时不禁对三宫主生出感激之念。   目送她转身离去之际,突听身边传来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当心他第三招‘凤翥鸾回’!”   “风翥鸾回”!   江寒青低低的在心里念了一句,忖道:“不错,‘天风三式’的第三招‘凤翥鸾回’,自己确实无法抵挡得住。”   大部分的人走了,但风暴并未过去。   相反的,未来这一场拚搏,也许更凶险、更激烈,但目前这一刻,却是宁静的。   松涛破空,江涛拍岸!   二宫主突然仰天长叹,一双冷竣的目光,寒星迸射,缓缓投注到江寒青的脸上,冷声道:“不战屈人兵,江寒青,你果然有一手!”   李维能剑眉剔动,招扇一指,冷声道:“你笑什么?要动手,本公子当得奉陪。”   江寒青叫道:“李兄……”   李维能回头道:“江兄不用多说,咱们早已讲好了,这头一阵,由兄弟领教领教他们五凤门的绝艺。”   目光一抬,神色傲慢地朝二宫主喝道:“阁下还等什么?”   二宫主似是大为愠怒,脸色候地一沉,其寒如冰,怒哼道:“过来,我倒要看看你神扇子门下,学了些什么?”   李维能听他提到师傅,不禁大怒,冷喝道:“你马上就可以看到了。”   话声一顿,目注二宫主又道:“阁下还不亮剑?”   二宫主冷晒道:“你只管发招,本座到了该亮剑的时候,自会亮剑。”   李维能目射寒星,冷峻地道:“本公子从未见过这等狂妄自大的人。”   摺扇递前一指,喝道:“阁下小心,本公子要出手了。”   这一出手,就立使杀着,招扇一晃,三点扇影,品字形直射面门。   二宫主潇洒地站着,既未拔剑,也未闪避,只是任由那三点扇影,飞射而来。   三点扇影飞到二宫主面前尺许光景,突然“豁”的一声,招扇打开,一道半月形的扇形,快逾闪电,从二宫主胸膛直划而下!   这一记若是被他划上,怕不立时刻胸开腹,死于非命?   但就在他招扇豁然打开之际,只听二宫主一声冷笑,寒光乍闪,紧接着,又是“叮”的一声轻响!   李维能摺扇被二宫主剑尖一挑,震得双脚离地,身不由己地后退出三步。   二宫主并未追击,长剑停在胸前,冷冷的道:“你站稳了再动手不迟。”   李维能第一招上,就被人家举手之间,震退了三步,已觉脸上无光。   二宫主的这句话,更说的尖刻,一时但觉热血如沸,一张俊脸,气得发白,大声喝道:“你再接本公子几招。”   身形一晃而至,手中招扇一紧,快如雨点,一连攻出五招。   二宫主抡剑一挥,又是一阵叮叮轻响,李维能攻去的扇招,尽为剑光震荡开去。   二宫主冷冷说道:“神扇子名动武林,难道只传给你这么几手?”   李维能气得双目通红,愤愤的道:“你有多少能耐,只管使来,本公子和你拼了。”   扇影错落,急攻过去。   二宫主冷笑道:“神扇子门下,使扇子还不是我对手,使剑成么?叫你师父来,还差不多!”   突听得一个苍老声音,呵呵一笑道:“贫道早就来了。”   但见星月之下,正有一个身穿灰色道袍的老道,飘然行来。   李维能一眼看到师傅,心中又惊又喜,慌忙弃去手中长剑,拜倒地上,说道:“弟子无能,辱没了你老人家。”   神扇子呵呵笑道:“起来,起来,这个怪你不得,你们遇上了鱼姥门下,想那鱼姥,神功通玄,昔年除了东海双仙,又服过谁来,为师这点能耐,自然不在二宫主眼里了。”   二宫主脸色连变,双目打量着神扇子,冷冷说道:“你就是神扇子么?”   神扇子呵呵笑道:“俗语说得好,打了小的,就有老的出来,小徒蒙二宫主教训了,贫道能不出来么?”   伸手从大袖中取出一柄摺扇,递给了李维能,一面说道:“拿去,以后出手,劲须含蓄,力须中虚,才不会被人家震飞出去了。”   这构摺扇,正是李维能脱手飞出的那柄,敢情在飞出之时,被老道接去了。   李维能唯唯应是,双手接过摺扇。   二宫主嘿道:“你要和我动手?”   神扇子道:“能不动手,自然更好。”   二宫主冷冷道:“那你就带着徒弟走吧!”   神扇子打了个稽首道:“二宫主说得极是,贫道只等二宫主一言,立时就走。”   二宫主道:“你等我什么话?”   神扇子手持黄须,呵呵笑道:“二宫主在小徒面前,一再提到贫道。向贫道陪个礼,总是应该的吧?”   这话出口,李维能笑了!   二宫主变了脸色,冷嘿道:“神扇子三个字,还唬不倒人,你当我怕你了么?”   神扇子道:“不怕,但贫道也未必怕了五凤门。”   二宫主冷峻的道:“很好,江湖上本来就是胜者为强,咱们就在兵刃上分个高低,最是公平不过。”   神扇子双目寒光电射,洪声笑道:“二宫主此言,正合我老道心意。”   神扇子动了真火,目中渐渐射出金光,沉喝道:“无知小辈,你别以为仗着鱼姥几手剑法,就可目空四海,贫道今晚不教你识得厉害,还当天下无人了。”   二宫主脸色铁青,手中长剑一指,冷笑道:“多言无益,神扇子,你可以发招了。”   神扇子“豁”的一声,两尺长的铁骨招扇,瞬即打了开来,沉笑道:“不错,贫道一生从不让人,你小心了!”   喝声出口,手腕一扬,一柄巨大扇子,直向二宫主当头扇下!   这一下当真有如乌云盖顶,一团强猛罡风,从天而降!   刹那间,砂飞石走,旋转成柱,声势好不惊人!   罡风还未卷到,一股令人窒息的暗流,已经汹涌过来!   二宫主心头暗暗一惊,不敢硬接,身形闪动,横移数尺,挥手一剑,横扫而出。   他虽然横移数尺,避开风势,但一袭青衫,还是被风吹的猎猎狂飞!   “当!”   两人之间,传出一声金铁大震!   神扇子半月形的招扇,倏然一拢,架开二宫主剑势,一点扇影,快若流星,朝二宫主的咽喉点到。   “当!”又是一声金铁大震!   二宫主被神扇子架开的长剑,闪电般收回,使了一记“一心朝天”,同样地拔开了神扇子的扇头。   这两声剑扇交击发出来的金铁狂鸣,快得几乎是同时传出,两人出手之快,的确是武林罕见!   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双方已互拆两招,各无破绽,人影一合倏分,相距大半丈,屹立相峙!   这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战!   两人各有所长,恰好扯平,打到三十余招,依然势均力敌,依然不分胜负。   只听二宫主冷冷的道:“盛名久著的神扇子,原来也不过如此!”   神扇子大笑道:“二宫主有什么压箱子的绝招,只管施展,看看贫道是否接得下来?”   两人说话之时,不约而同地手上一紧,招法随着大变。   眼看两人又战了二十余招,蓦听一阵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连续响起!   “当”!“当”!“当”!“当”!   漫天扇影,耀目银虹,同时收敛,两条人影,霍然分开!   江寒青、李维能等三人,都不禁猛吃一掠。   定睛瞧去,只见二宫主手抱长剑,身不由主地一连后退了三步,胸口起伏,只是喘息!   神扇子虽是站立原地,但左肩道袍,已被剑锋划破,双目微阖,紧闭着嘴唇,似是也耗损了不少真力。   二宫主突然冷笑一声,双足一点,一影朗然飞起,化作一道青芒,直射过去!   神扇子大笑道:“来得好!”手中铁扇迎着挥出!   “当……”   剑扇交击,又是一声金铁大震!   双方势道均快,江寒青等三人,只见两人在空中接,但听“拍”的一声脆响,人影乍然分开,其中一人就像断线的风筝般飞摔出去。   两人在空中瞬息之间,杀机变化,胜败形势,全盘转变!   李维能没看清楚飞摔出去的是师父?还是二宫主?一颗心也几乎涌到喉头,直跳出来!   就在此时,突听神扇子响起一声嘹亮的长笑,说道:“你现在总该知道神扇子不是徒有虚名了吧?”   这是胜利之声!光听这句话的口气,就可知道落败的不是神扇子了。   李维能心头狂喜,急忙定睛瞧去,但见师父长发披散,右手袍袖也破裂了一大截,手摇铁扇,仰天长笑。   再看二宫主被师父一扇摔出去一二丈远,落在地上,虽未跌坐下去,但手中长剑,已经齐中断折!   奇怪的那半截剑尖,却钉在二宫主左肩之上,鲜血涔涔而下,湿透了他整只衣袖!   二宫主竟然未把剑尖起下,只是双目微阖,凝立不动。   显然,他在这一招上。吃了大亏,敢情还伤得不轻!他此刻正在调息运功,连半截剑尖钉在肩上,都是无暇去拔。   过了半晌,二宫主才缓缓睁目,伸手拔出剑尖,往地上一掷,冷笑道:“神扇子,你记着,这一扇之赐,不出三月,本座会要你偿还的。”   神扇子这一阵工夫,已经绾起道鬓,大笑道:“贫道随时候教。”   二宫主目光冷,望了江寒青一眼,道:“江寒青,你也莫得意,天涯海角,五凤门自会有人追回你武功的。”   江寒青朗笑道:“二宫主放心,在下还不至于隐姓埋名,逃避你们五凤门。”   二宫主冷嘿一声:“很好。”   转身纵起,几个起落,便已掠出十数丈。   神扇微微地叹息一声,说道:“想不到‘飞凤剑法’果然如此厉害,贫道今晚差点就折在他剑下了。”   李维能道:“师父,难道‘飞凤剑法’,就没有人能破了么?”   神扇子苦笑道:“当年连九大门派的高手,都败在她一招之下,据说只有一位无名老者,在她剑下走出两招,但一身连中了十数处剑伤,那时,江湖上简直可以说无人能敌,大家都尊称她太上鱼姥。”   江寒青心中暗想:“太上鱼姥,这名称倒是别致得很。”   只听神扇子续道:“直到第三年,鱼姥忽然在江湖上消声匿迹,从此不知去向,大家初时还纷纷猜测,后来有人传出消息,说她败在一双青年男女的剑下。”   管天发忍不住问道:“那就是东海双仙么?”   神扇子颔首道:“不错,据江湖传说。这两人自称家住东海,男的丰神俊逸,女的仪态万千,望之真似神仙中人,大家因不知两人来历,就以东海双仙相称。”   李维能道:“师父,那鱼姥败在东海双仙手下,就没有再在江湖上露面么?”   神扇子道:“三十年来,江湖上不曾再见过她的踪影。”   接着叹口气道:“唉!此事果然不出谷主所料,要不然,贫道和竹剑先生,也不会应邀出山了……”   说到这里,忽然呵呵一笑,道:“时间已晚,你们也该回舱休息了,贫道只要在这里坐息一回就好。”   说完,缓缓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三人悄悄退出,各自回船。   一宿无话,第二天早晨,等大家起来,发现神扇子已经走了。   船只已经缓缓驶离窄溪港湾,朝大江驶去。   大家知道楚管事奉命送他们上流香谷去的,但却不知道流香谷究竟在何处?他们没有问,楚管事也没有说。   管天发坐在几旁,忽然回过头来,看到楚管事手中拿着一个纸卷,站在门口,脸上似有焦急之色。   这就悄悄起身,迎了过来问道:“楚兄,有什么事吗?”   楚管事慌忙躬身道:“是,是,小的刚才接到单堂主飞鸽传书,特地送来请管爷过目。”   说完,双手把卷纸递上。   管天发接过卷,微微皱眉说道:“单堂主飞鸽传书,必有紧要之事,莫非……”说话之时,随手打开纸卷。   只见上面写着:“据报朱潜令嫒,在桐庐附近失踪,可能已落入敌手,见字立即回航桐庐,并央江、李二位世兄协助寻访为要。”   下面没有具名,只写了一个草书的“单”字,那自然是单晓天了。   管天发看完字条,抬目问道:“楚兄是否已经吩咐水手回航了么。”   楚管事道:“没有,小的特来向管爷请示的。”   管天发点头道:“如此就好,水路上说不定有对方的眼线,咱们不能露了行迹。”   楚管事为难道:“单堂主命小的立即回航桐庐……”   管天发道:“此事容兄弟和二位公子磋商了,再作决定,楚兄只管放心。”   楚管事道:“小的自然听凭管爷作主。”   管天发略作沉吟,然后问道:“此地已是什么地方了?”   楚管事回答道:“这里是七里龙,再过去就是严州了。”   管天发点点头道:“咱们就到严州停泊好了。”   楚管事道:“咱们不赶去桐庐么!”   管天发微微一笑,附着他耳朵,低低说了几句。   楚管事面有喜色,唯唯应“是”,立即退出舱去。   管天发回到船中,含笑说道:“二位公子,不用下棋了。”   李维能回头道:“管兄发现了什么?”   管天发道:“朱姑娘在桐庐附近失踪,只怕已落在五凤门手里了。”   管天发道:“咱们目前,还不能确定姑娘是否已落敌手?不是赶去救人,自以查访为主,因此咱们行踪,也是愈隐秘愈好。”   说到这里,和两人低低说了一阵。   李维能首先点头道:“管兄顾虑极是,咱们就这么办。”   东梓关,只是大雁门山北首的一个小地名。   这里有一片破烂不起眼的小店。三间土墙、茅顶,开在路边上,外加一个松棚,放上两张板桌,几条板凳。卖茶,也卖酒。老板名叫张老实。   这天,傍晚时分,天下着毛毛雨。   外面下着小雨,小店里有两个布贩子正在喝酒谈天。   山径上,果然又有人冒雨来了!   那是一个三十来岁,脸色憔悴的穷秀才。   他三脚两步,奔进棚下,伸手拍拍身上雨水,就在两个布贩外首一张空桌坐了下来。   张老实连忙倒了盅茶送去,点头招呼道:“客官请用茶。”   穷秀才敢情走得又渴又累,取起了茶盅,一口喝干,笑了笑道:“店家,麻烦你再给我倒一盅。”   张老实忙道:“客官不用客气。”   转身又替他倒了盅,放到桌上,一面问道:“客官要吃些什么?”   穷秀才眼睛朝着两个布贩的桌子溜过,笑道:“烫一壶酒,切一盘牛肉、卤蛋、豆腐干,再给我下一碗面就好。”   张老实答应一声,便自退下。   不多一会,烫了壶酒,和一盘牛肉、卤蛋,一齐送上,一面笑道:“客官尝尝,这酒是小老儿自己酿的,足有五年陈了,小老儿这里,不上五年,是不卖的。”   穷秀才举壶斟洒满一盅,缓缓喝了一口,不觉点点头道:“这酒果然不错。”   张老实笑道:“客官请多喝一盅,小老儿替你下面去。”   穷秀才咂咂嘴角,望着张老实笑:“下面倒是不忙,在下有一件事,要向你打听……”   张老实哦了一声,陪笑问道:“客官要打听什么事呢?”   穷秀才道:“在下要打听一个人。”   张老实睁大花白眼珠,楞道:“是什么人?”   穷秀才问道:“在下想请教店家,今天早晨,可曾看到有一个身穿黑衣服的姑娘,打这里经过么?”   张老实愣愣地想了半天,摇摇头道:“好像没有,小老儿天没亮,就起来升火,一直没有离开过,就不曾见有一位黑衣姑娘,打这里经过。”   两个布贩子本来还在谈天,这回工夫,却是连酒也不喝了,只是听着两人说话,显然他们听得有些好奇,都停下筷来。   穷秀才沉吟道:“这就奇了,我们这里就只有这么一条路。”   张老实道:“客官要打听黑衣姑娘,有没有经过,究竟有什么事?”   穷秀才道:“那是舍妹。”   张老实道:“想必是令妹走岔路了?”   穷秀才攒攒眉道:“可不是?舍下住在荷花塘,舍妹前天上大锡庄亲戚家来,本来说今天回去的,在下中午时分到大锡庄来接舍妹,据说她昨日傍晚就回去了,不知她去了哪里,真急死人了。”   张老实道:“这一带,除了这条小径,北通杭州,南通金华,有些叉路,也只是通向邻近村庄,照说该是不会走失的。”   穷秀才道:“舍妹从小难得出门,只要出了我们荷花塘,就不识走了。”   张老实搔搔头皮,忽然回头看看两个布贩,笑道:“他们两位经常在附近的村落走,客官不妨问问他们吧。”   一面含笑问道:“丁老哥、何老哥,你们今天可曾看到一个身穿黑衣的女子?”   左边那个汉子“啊”了一声,道:“张老板,你在叫兄弟么?”   张老实朝穷秀才指了指道:“这位客官的令妹,昨晚走含了路,你和丁老哥,今天跑了不少村子,可曾遇到一个迷路的单身姑娘?”   右边汉子抹抹嘴角,转脸问道:“这位相公的令妹,有多大岁数了?”   穷秀才道:“舍妹今年十九。年纪不小了,就是从小没出门。”   右边汉子又道:“这位姑娘穿的是什么衣服?”   穷秀才道:“不瞒两位说,舍下家道中落,舍妹穿的是一身黑布衣裙。”   右边汉子想了想,突然一拍巴掌,点头道:“那就不错了。”   穷秀才似乎微感意外,目光一亮,急急问道:“老哥可是看到舍妹了么?”   右边汉子道:“兄弟方才路过三里岭龙图殿,曾看到有个女子,倚着供桌坐在那里,好像是在歇脚……”   他不待穷秀才发话,又道:“她身上穿着什么衣服,兄弟倒是没有注意,啊……   忽然“啊”了一声,接着道:“兄弟看到的只是那位姑娘侧面,她脸上好像……好像还覆着一块黑纱。”   穷秀才心头一动,但这两个布贩,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他们确是做买卖的人,不像身会武功,只不过是江湖跑久了,有些狡猾。   但他说的没错,要不是遇上朱龙珠,怎知她脸上覆着黑纱?”   穷秀才惊喜地跳了起来,急急问道:“老哥,你在图龙殿看到舍妹,那是什么时候?”   右边汉子笑道:“没有多久,就是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兄弟和老何到这一带卖布,就在张老板店里落脚,那龙图殿是必经之路。”   他咕的喝了口酒,用手背抹抹嘴角,又道:“我看那姑娘八成是走累了,倚着桌脚,只是喘息,那龙图殿是座荒庙,附近又没有靠村落,兄弟原想进去问问,便再一想,咱们是出门人,闲事还是少管为妙。”   穷秀才道:“请问老哥,不知龙图殿如何走法?”   张老实已经替穷秀才煮了一碗面送来,接着笑道:“龙图殿就在三里岭下面,从这里去还有二十来里路程,客官只管先吃面,山里路不好走,小老儿给你去找个灯笼来。”说完,三脚两步的往屋后走去。   穷秀才才匆匆忙忙地把一碗汤面吃了。   张老实已从屋后提着一盏破灯笼,和一根木棍,走了出来。笑道:“客官读书人,但山里头走夜路,身边带上根木棍,边敲边走,蛇虫野兽,听到声音,就会远远地避开。”   穷秀才连声称谢,从身边摸出一锭碎银,往桌上一放,然后问明了龙图殿方向,接过灯笼和一根木棍,就朝往店外行来。   这时正有一条人影,找到小庙前面,略一住足,就举步往里走来。   黑暗之中,他那两点寒星般的目光,依然那么明亮,在殿上迅速的扫动了一下,登时发现神案右角,果然蜷伏着一团纤小的黑影!   没错,那是一个人!   一个穿黑衣的女子!依着墙角,正在打盹。   江寒青一眼就认出她正是负气离去的朱龙珠,这位善于用毒的神秘少女,脸上永远蒙着一层黑纱,使人更难捉摸她的喜怒。   她有一身武功,当然不会像布贩说的走累了,在这里歇脚。   江寒青弄不懂她为什么要一个人留在破庙里?   尤其一个练武的人,耳目灵敏,自己进来之时,既未故意放轻脚步,她不可能没有听到。   但她却依然缩着身子,连头也没抬。   江寒青停在神案前面,不禁感到踌躇,他倒不是怕她会在身前布下了毒药,而是顾虑人家姑娘睡着了,又在黑夜里,自己就这样走上前去,是否会太以孟浪?   心念转动,不禁微微一笑,庆幸自己没有把灯笼扔掉,于是立即从身边取出火种,燃起灯笼。   殿上亮起了灯光,朱龙珠依然蜷缩着身子,一动没动。   江寒青心头忍不住暗暗泛疑,举起灯笼,朝她身前走近了几步,轻声叫道:“朱姑娘,你怎么这一个人在这里?”   朱龙珠这回听到了,但她只是口中呻吟了一声,没有答话。   这声呻吟,听的江寒青大吃一惊,急忙跨上一步,俯下身去,举着灯笼,问道:“朱姑娘,你怎么了?”   灯光照在朱龙珠蒙脸黑纱上,隐约可以看到她黑纱底下那双大大的眼睛,缓缓睁了开来!   望着江寒青,眨动了一下,眼神中似乎闪过一丝喜色,有气无力的道:“你……是江二公子?你……来作甚?”   她敢情听出了江寒青的口音,但话声依然那么冷冷的。   江寒青道:“在下是找姑娘来的,你怎么了?”   朱龙珠缓缓阖上眼睛,冷声说道:“我……没有什么。”   她身躯微颤,这句话,似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江寒青看着她,暗暗摇摇头,心想:“好一个倔强的姑娘。”   但他还是关切的道:“姑娘是负了伤么?”   朱龙珠闭着眼睛,冷冷说道“我负伤……也不关你的事。”   她声音嘶哑,说到这里,几乎忍不住失声痛哭!   江寒青给她顶撞的一呆,她还在呕气,这自然是气话,自己原是找她来的,她负了伤,自己哪能不管?   这就轻声说道:“在下又没有得罪姑娘,你还在生气?   对女孩子说话,本来就该小声一些,何况她还负了伤。   男人的声音,只要放轻些。听到女孩子的耳朵里,就显得特别温柔。   江寒青这句话,果然发生了效力。   朱龙珠终于又睁开眼睛,当她目光接触到那双明亮的眼睛,正在怔怔地望着自己,虽是隔着一层黑纱,却有说不出的温柔之感!   她的心跳了,一颗头缓缓低垂下去。避开他的目光,幽幽的道:“我……我没生气。”   只要女孩子肯对男人说没生气,那是真的已经没生你的气了!   江寒青不管她是否生气,关心的只是她的伤势,接着问道:“姑娘伤得很重么?”   朱龙珠点点头。   江寒青又道:“你遇上了什么人?”   朱龙珠道:“玄镜和尚……”   江寒青吃了一惊,怒声道:“那贼秃的‘阴极指’阴毒无比……”   朱龙珠没待他说下去,接道:“还有那个姓鄢的妖女。”   江寒青道:“那是五宫主。姑娘你伤在哪里?”   朱龙珠脸红了,她幽幽的道:“我被那赋秃掌风扫中左肩,姓鄢的妖女还打了我一支毒针,她打在我……我……”   她说了两个“我”字,依然没有说出来,这一针,准是打在姑娘说不出口的地方。   江寒青自然听得出来,她不说,自己就不好追问,但听到“毒针”二字,却又不得不问。   这就皱皱眉,问道:“不知姑娘可曾把毒针起下来了么?”   朱龙珠低声道:“起出来了,毒针我倒不在乎,只是玄镜贼秃这一掌伤了我内脏,我……我一身武功,好像都失掉了,我好冷……”   说到后来,几乎盈盈欲涕!   江寒青道:“这贼秃练的是阴寒功夫,被他掌风击中,就会发冷。”   一面把灯笼往地上一放,探手取出三宫主孙飞鸾送给自己的那颗“天已丹”来。。   一手捏碎蜡彀,剥去包纸,里面是一粒龙眼大小,金箔为衣的药丸。   这一捏碎蜡彀就闻到一股异香,直沁心脾!   当下一手把药丸递了过去,说道:“姑娘快把这颗药丸服下。”   朱龙珠牙齿打战,迟疑道:“这是什么药?”   江寒青道:“这药是治伤灵丹,服下去,内伤就会好转。”   朱龙珠道:“我……我冷死了。”   江寒青道:“你先服下此丸,在下去些木柴来,替你生火。”   朱龙珠伸出一只莹白如玉的纤手,接过药丸,忽然娇声道:“偌大一颗药丸,叫人家怎么吞得下去么?”   这句话,有些撒娇的口气!   江寒青失笑道:“姑娘不会先把它嚼碎了再吞下去么?”   朱龙珠道:“又没有水,嚼碎了多苦?”   小姐就是这么难伺候!   江寒青道:“在下替姑娘去臼些水来。”   朱龙珠感激地望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道:“庙前左首,有一个小池。”   江寒青起身走出庙外,先砍了一段树,用剑尖把树心挖去,成一个杯状,然后走近溪边,臼了一杯水,回进庙去。   朱龙珠已把一颗药丸嚼碎了吞下肚去。   江寒青俯下身子,把手中木杆,递到她面前,说道:“姑娘快喝吧。”   朱龙珠喝了一口,突然打了一个冷颤,口中“嗬”道:“好冷……”   俗话说的好,寒天喝冷水,点点在心头。   如今虽然不是大寒天,但朱龙珠中了玄镜和尚一掌,阴寒入骨,这一口冷水,自然冷得她难以忍受,口中直是喊冷。   江寒青看她一个身子缩成一团,只是不住地颤动,心头大是不忍,说道:“在下去弄些木柴,替姑娘生火。”   朱龙珠极力地忍耐着,摇摇头道:“我不要火,我喜欢暗一些。”   江寒青道:“姑娘冷得很厉害么?”   朱龙珠道:“白天还好,这时候好像冷得越来越厉害了。”   江寒青道:“玄镜贼秃准是在掌风之中,暗藏‘阴极指’,扫中姑娘肩头,夜晚阴气较重,这类阴毒功夫,所伤的人,伤势自然是夜晚较重了。”   接着笑了笑道:“姑娘大概只是被他指风扫上了一点,并未心中要害,伤势算是最轻的了,真要被他‘阴极指’击伤,据说不出六个时辰,就得全身僵冻而死,在下在燕子矶,曾被乙镜贼秃‘阴极指’所伤。”   朱龙珠听得好奇,问道:“那你一定也伤得不重了?”   江寒青道:“他乘在下不备,发指偷袭,点伤在‘入洞穴’。”   (按:“入洞穴”位在背部肿骨缝中,又名“凤凰入洞”,为背部大穴。)   朱龙珠吃惊道:“那你如何冶好的呢?”   江寒青笑道:“在下自幼练的是纯阳功夫,阴极指纵然厉害,如何伤得了我……”   忽然间好像想起了什么来了,口中“啊”了一声,道:   “姑娘被他指风扫中,只怕‘天己丹’也未必有效,姑娘不嫌唐突,在下练的纯阳功夫,也许可以将姑娘所中寒气,逼出体外。”   朱龙珠咬着牙齿道:“我冷死了,你能把我寒气逼出,那就快清施为吧!”   江寒青在她身旁地上坐下,说道:“姑娘请转过身去,背朝在下,才能把真气从‘灵台穴’度入。”   朱龙珠倒是十分听话,果然缓缓背过身去,但就在此时,她口中忽然嘤吁一声,整个人一下钻进了江寒青的怀里。   她这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把江寒青闹得个手足无措,蓦吃一惊!   满怀软玉温香,触手如棉,从她秀发上散发出来的如兰如馨,钻进鼻孔,就便人意乱情迷,血脉加速!   他想把她推开,但觉她紧紧偎依着自己,一个丰满的娇躯,缩成一团,有如羔羊一般,只是不住地在怀中瑟瑟颤动。   她冷得连牙齿都在打颤,她需要温暖!   男人都有惜香怜玉的天性,江寒青欲拒不能,情不自禁地缓缓张开双臂,轻轻抱住她颤动的身子。   江寒青只是不忍推开她,心头虽然也跳的很激烈,但他依然正襟危坐,星目微阖,竭力控制着自己,不敢稍存一些邪念。”   但他怀中的她,这回工夫,却颤动得更厉害,也偎依得更紧!   一阵蠕动,她忽然转过身来,反臂抱紧了他,一颗头也紧紧埋在他胸脯里。   江寒青心神一阵飘荡,缓缓吸了口气,说道:“朱姑娘,你快坐好了,在下好替你运气。”   朱龙珠口中“嗯”了一声,带着轻微的颤声道:“二公子,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蒙着面纱么?”   江寒青道:“不知道。”   朱龙珠柔声道:“你想不想看看我的面孔?”   江寒青道:“在下知道你是朱姑娘就好。”   朱龙珠幽幽地道:“我随爹行走江湖,一直没有把面纱取下来过,我爹说,等我遇上喜欢的人,才能把面纱取下来。”   江寒青道:“姑娘此时伤势未愈,不宜多说。”   朱龙珠缓缓仰起脸来,说道:“我要告诉你,我要你替我揭下面纱来。”   江寒青道:“姑娘还是戴着面纱的好。”   未龙珠双手依然紧紧地环抱着他,气苦的道:“难道你一点也不喜欢我?”   江寒青柔声道:“姑娘不可误会。在下……,在下……只是 金令情潮--二十七 爱恨难分 二十七 爱恨难分   朱龙珠娇躯一阵颤抖,咽声道:“我知道,你只是可怜我被人家阴寒掌风所伤,可怜我冷得发抖,我不要你这份怜惜,我要你揭开我的面纱,看看我是谁。”   江寒青听了一怔,说道:“姑娘这是何苦……”   朱龙珠没待她说完,尖声叫道:“你的心是铁打的,你……不是人,我恨死你了……”   江寒青突觉腰间一阵刺痛,心头不觉一惊,道:“你……”朱龙珠突然从他怀中一跃而起,闪了开去,口中冷冷笑道:“江寒青,你上当了,你再看看我是谁?”   江寒青目光一抬,怒声道:“你是五宫主?”   朱龙珠冷嘿一声,伸手一把扯下蒙面黑纱,得意的道:“江寒青,你知道中了什么暗器么?”   原来她果然是五宫主鄢飞琼!   江寒青盘坐不动,微微皱眉道:“果然是一种十分歹毒的暗器。”   鄢飞琼手掌一摊,掌心多了一支寸许长的金针,嫣然笑道:“这叫‘天己针’,是我特地跟蛇姑婆要来的,针心中空,里面注满了毒蛇涎,只要被刺上一针,蛇涎渗入血中,立时就会使人全身麻痹,武功全失,等毒涎随血功心,就像万蚁啮心,你就会疯狂地去抓裂自己陶膛,直到挖出你的心来为止。”   她目光怨毒,徐徐抬眼,望着江寒青笑道:“你现在应该已经感到全身麻痹了,你休想运功逼毒,因为蛇涎已经渗入血中,你妄想运功遭毒,反而会使毒气功心……”   她说话之时,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江寒青的脸上,但这几句话的工夫,她眼中怨毒之色,渐渐消失不见,渐渐变成了惊惶之色!   江寒青依然没有作声。   鄢飞琼站着的身子,忽然起了一阵颤抖,眼中突然流下泪来,使劲把摊在掌心的金针,往地上掷去,双臂一张,扑到江寒青的身上,流泪道:“江寒青,你怎么不说话呀?你……你……一定怪我不该乘你不备,出手暗算,其实……其实……我只是一时气愤……”   江寒青霍然睁开双目,两道炯炯如电的眼神,逼视在鄢飞琼的脸上,只见她泪眼眨动,满脸是慌急的神情!   心头微微一凛,冷声道:“你可以走了,在下还不会死。”   鄢飞琼道:“你被‘天已针’刺在腰上,我听蛇姑婆说,这针里有一百种毒蛇涎,最是厉害不过,连她也没有解药。”   江寒青正容道:“在下此刻,正以本身内功,和攻入体内的毒气相抗,姑娘要杀在下,此时倒是最好的时候。”   鄢飞琼用衣袖抹着脸上泪痕,低低说道:“那天你撕开我的衣服,我心里就恨死了你,我发誓要亲手把你杀死,所以我跟蛇姑婆去要了三支‘天已针’……”   江寒青道:“在下当时没想到假扮宫君武的会是姑娘,以致在下鲁莽出手,对姑娘深感愧疚,因此在下纵然死在姑娘手中,也并不怪你。”   鄢飞琼急道:“我心里虽然恨你,恨不得把你杀了才甘心,但方才我刺了你一针之后,我才觉出我并不是真地恨你,我也不想真地杀死你。”   江寒青淡淡一笑道:“但你刺了我一针,总是真的。”   鄢飞琼道:“我已经说过了,我只是一时气愤,方才……方才……”   她脸上忽然飞起两朵红云,低着头道:“我原想让你揭开我的面纱,一定会使你大感惊奇,那知……一点也……”   她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   江寒青纵然内功精纯,但鄢飞琼说得没错,蛇姑婆的“天己针”,蛇涎奇毒,侵入血液,果然厉害无比!   他运功抗毒,虽然暂时把毒气抑制下来,但时间稍久,毒性还在缓缓的发作。   他在说话之时,突然觉得全身肌肉,逐渐地已有麻木之感,不禁暗暗叹息一声,抬头道:“姑娘既无杀在下之意,那你就该走了。”   鄢飞琼望了他一眼,凄婉地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叫我走呢?”   地上那盏灯笼,烛火已将燃尽,火焰愈来愈小,但鄢飞琼这一眼,却从暗淡的烛火中,看到江寒青脸上,已经泛起了一层黑气!   这时鄢飞琼叫来两个青衣汉子背着江寒青就往前面江边走去。   她真像妻子服伺丈夫一般体贴入微!   须知鄢飞琼本来是一个又娇又冷,目空一切的姑娘,这半夜工夫,竟然使她的性格,有了极大的转变,由倔强冷傲,变得温柔体贴。   她扶着江寒青睡下,又匆匆出舱,催着水手们加快行驶。   不消半个时辰,便已驶到对江。   鄢飞琼吩咐两个青衣汉子背起江寒青,纵身上岸。   两个青衣汉子不敢怠慢,一个背起江寒青,一个紧随身后,相继跃上岸去。   鄢飞琼更不打话,领先朝前奔去。   两个汉子身手原也不弱,但跟鄢飞琼相比,可就差得远了!   鄢飞琼一路奔掠如飞,那两个青衣汉子那想跟得上她。   但跟不上,也得跟,这位主子的脾气,他们可清楚得很,因此说也不敢落后。   差幸有两个人轮流替换,背着江寒青赶路,一个跑累了,由另一个接替,饶是如此,半个时辰下来,两个青衣汉子都累得满身大汗,气喘如牛。   鄢飞琼没有停下来休息,他们哪敢稍停?   这一阵工夫,已经进入祟山峻岭之间,山势愈来愈见荒凉,山路也愈来愈形逼仄!   又是在黑夜里赶路,纵然身有武功,也一样的不好走。   前面的鄢飞琼,脚步总算慢下来了,但并未停步,只是缓步朝前走去。   路随山转,绕过一座山脚,但见两方数丈高的巨石,屹立如门。   右首一方石上,镶着“蛇谷”二字,每字足有数尺见方大小,还漆着红色。   左首一方巨石上,也镶着有字,那是两行,八个字:“内有毒蛇,严禁入内。”   这便是茅山蛇谷,出名的险恶之外!   你如若宁足在谷口站上一会,就会看到小径上,草丛中,不时会有手臂粗的大蛇,蜿蜒而过。   这座山谷,地势极广,里面各种奇形异状的毒蛇,应有尽有,但奇怪的,这些蛇只是在谷内活动,从没一条游出谷外来。   不知是先有这座蛇谷,才使蛇姑婆闻名而来,搬到谷中来住,还是蛇姑婆住到这里以后,才豢养的毒蛇?   反正山是荒山,谷是荒谷,谁也没法考证。   蛇妨婆已经在这里住了几十年。   江湖上只要提起蛇姑婆三字,可以说无有不知,无人不晓,她是专卖蛇药成名的。   不论被什么毒蛇咬伤,只要用蛇姑婆的解药,内服外敷,无不药到病除。   还有像明目去翳的“蛇胆丸”,滋补珍品“龙髓丹”,都是名闻逻迩的奇效灵药,在江湖上久享盛誉。   她的药品,都是以黄金论价。   每年由她几个女徒弟,携带药品,到各地著名的武林世家和各地的大药铺走上一趟,立被抢购一空。   蛇姑婆当真是以蛇起家,日进斗金!   但她却有一条禁忌,除了由她女徒弟携带药品,外出销售,从不喜有人上门买药,也不准有人进入她的蛇谷一步。   鄢飞琼走近石门,脚下一停,回身道:“把他放下来。”   她身后一名汉子,立即依言把背着的江寒青放到地上。   鄢飞琼双手一抄,轻轻抱起,口中冷声道:“你们随我进去。”   说完,手中拿着一支“天已针”,缓步往石门中行去。   两个青衣汉子答应一声,跟在身后走了进去。   鄢飞琼平时纵然天不怕,地不怕,但这时抱着江寒青走上这段山径,也有些手脚发软,几乎跨不开步。   正行之间,只听身后一名汉子突然惊呼出声,紧接着“扑”“扑”两声,敢情两个汉子全都倒了下去。   鄢飞琼连头也不回,只顾往前疾走。   但见一片湖泊,波光潋滟,湖边起了三间石屋,看去黑沉沉的没有一丝灯光。   这时已快天亮,屋中人都睡熟了,自然没有灯火。   鄢飞琼三脚两步奔到门口,举手敲门,口中叫道:“姑婆,姑婆……”   石屋中传出一个妇人的声音,说道:“来了,来了,是什么人?”   鄢飞琼道:“姑婆,是我,我是鄢飞琼。”   那妇人忽然“哦”了一声,尖笑道:“是五姑娘,老婆子就来了。”   “唰”的一声。灯亮火种,燃起了灯烛,迅速地开门出来。   这是一个矮胖的黑衣老妇,一手掌灯,口中呷呷尖笑道:“五姑娘怎么这时候赶来……”   话声未落,一双锐利的三角眼,骤然看到鄢飞琼手上还抱着一个人,不觉怔了一怔,正待开口询问。鄢飞琼一见矮胖妇人,就像见到了救命的菩萨,口中叫道:“姑婆,你快救救他。”   原来这矮胖老妇,就是大名鼎鼎的蛇姑婆!   蛇姑婆尖笑道:“五姑娘累了吧?快把他放到榻上去,你身边不是有老婆子的蛇药?他被什么蛇咬了?”   一边说话,一边关起木门,转过身来。   “姑婆,他不小心被‘天己针’打伤,你快点救救他。”   蛇姑婆本来还带着一脸谄笑,但一听到被“天己针”所伤,登时变了脸色,阴沉的道:“五姑娘,你说他被‘天己针’打伤的么?”   鄢飞琼点点头道:“是我不小心,无意中,刺了他一针。”   蛇姑婆望望躺在竹榻上的江寒青,没有作声。   鄢飞琼焦灼地道:“姑婆,他还有救么?”   蛇姑婆道:“只是中了‘天己针’,得动大手术,万一他是敌方的人,叫老婆子如何交代?“   鄢飞琼急道:“他不是敌方的人。”   蛇姑婆点点头道:“五姑娘说他不是,那自然不会是了。”   鄢飞琼道:“那要多少天?”   蛇姑婆道:“七昼夜。”   鄢飞琼催道:“姑婆那就快去准备吧!”   蛇姑婆连连点头,笑道:“我的姑奶奶,你不用催,老婆子这就去……”   正待转身往里走去。   忽听一阵轻微的悉卒声响,从门槛底下游进一条儿臂粗细、黄绿相间的蛇来。   蛇姑婆脚下一停,奇道:“小黄游来报讯,莫非谷中出了什么事吗?”   那蛇昂着一颗三角蛇头,口中红信不住的闪动,绥缓游到蛇姑婆身前,六六尺长的身子,忽然一阵绞动,在地上翻滚了几下,绞着的蛇身就渐渐松开。   渐渐肚子向天,一动不动。   蛇姑婆一双三角眼,注视着蛇身,突然俯下身去,伸手把蛇取了起来,但见那蛇头尾下垂,软绵绵的像一条带子,敢情已经死了。   蛇姑婆脸色剧变,惊异的道:“是什么人杀了我的小黄?”   话声甫落,突听“砰”的一声,木门大开,一个满腮苍髯、身材高大的黑袍老人,当门而立。   蛇姑婆怒声道:“我这小黄是你杀死的么?”   黑袍老人道:“老夫朱潜,蛇谷的毒蛇统统是老夫杀的。老夫小女,可是你擒来的。”   蛇姑婆反问道:“你认为你的女儿是老婆子擒来了么?”   说到这里,回头朝鄢飞琼使了个眼色,说道:“五姑娘,你抱他到后面去。”   鄢飞琼正待抱起江寒青,往后面行去!   毒叟朱潜目光如电,进门之时,早已看到躺卧在竹榻上的,正是江二公子,口中沉喝一声道:“站住,他是江二公子,老夫不准你动他。”   鄢飞琼冷哼道:“你在和谁说话?”   毒叟朱潜道:“老夫自然和你说话?”   鄢飞琼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朱潜道:“老夫叫你不准动他,就是不准动他。”   鄢飞琼冷笑道:“你以为毒叟二字,能吓人么?”   突听一个清冷的声音接口道:“朱前辈叫你不准动他,你还是不动的好。”   话声中,已有一个人飘然走了进来。   鄢飞琼听到此人的声音,比遇上了毒舆朱潜还要害怕,心头止不住机伶伶一抖!   但蛇姑婆一张干瘪的脸上,却不觉浮起了笑容!   这人话声清冷,走路也轻快无声,甚是洒脱,但脸上却戴着一副银色面具,连身上一袭长袍,也银光闪闪,质料非常奇持,好像是银丝织成的。”   只要看他飘然行来,连袍角也没有飘动一下,这袭银袍,穿在身上,份量定然不轻!   毒叟朱潜打量了银袍人一眼。   不,该说他注意的是此人一身银袍,徐徐说道:“阁下何人?”   银袍人拱拱手道:“朱前辈没见过在下,自然不认识了。”   毒史朱潜看他称自己前辈,也许是自己故人门下,不觉问道:“不知尊师是谁?”   蛇姑婆尖笑道:“朱老头,你连五凤门的二宫主也不认识?”   原来这银袍人就是二宫主!   难怪五宫主鄢飞琼听了他的声音,要大吃一惊!   毒叟朱潜脸露异色,轻咳一声,道:“你就是二宫主?”   银袍人翩翩一笑,道:“在下正是邢飞霜。”   原来二宫主叫邢飞霜!   毒叟朱潜呵呵一笑,道:“很好,老夫正有一事要向二宫主请教。”   邢飞霜道:“朱前辈请说。”毒叟朱潜道:“江二公子被你们掳来,小女大概也落在你们手里了?”   邢飞霜道:“朱前辈说的不错,令爱确是被我们请去了。”   这个‘请’字,倒说的好听。   毒叟朱潜双目神光一闪,问道:“你们劫持小女,为了什么?”   邢飞霜淡换一笑道:“本门久仰朱前辈大名,想请朱前辈……”   毒叟朱潜没待他说完,怒哼道:“你们把小女掳去,想以此胁迫老夫么?”   邢飞霜道:“老前辈幸勿误会。”   毒叟朱潜道:“误会?你们明明把小女掳为人质,还说老夫误会么?”   邢飞霜悠然笑道:“朱老前辈一定要这么说,在下就无话可说了。”   毒叟朱潜大怒,喝道:“这是令师授意的么?”   邢飞霜冷声道:“朱前辈说到哪里去了?家师久已不问生事。”   毒叟朱潜气极的道:“那是什么人的意思?”   邢飞霜道:“这是大师兄的意思,因为大师兄想见见朱前辈。”   毒叟朱潜道:“小女现在在哪里?”   邢飞霜道:“在下已把令爱送到大师兄那里去了,不知朱前辈是否愿意和大师兄晤面?”   毒叟朱潜双目精光四射,哈哈大笑道:“五风门纵是龙潭虎穴,老夫何惧之有?”   邢飞霜笑道:“朱前辈言重了,五凤门纵然睥睨天下,但对朱前辈也不敢有失礼数。”   毒叟朱潜冷冷一笑道:“令师兄现在何处?”   邢飞霜道:“朱前辈那是答应了。”   毒叟朱潜道:“不错,老夫就去见见令师兄,看他能把老夫父女如何?”   邢飞霜稍略欠身,抬手道:“屋外车马已备,朱前辈稍待就可上路了。”   话声一落,两道冷电般的眼光,朝鄢飞琼投来,冷声道:“五师妹。”   鄢飞琼自从邢飞霜现身之后,一顺心直是忐忑不安,站在竹榻上,十个指尖,都凉得快要发麻,硬着头皮应道:“二师兄……”   她平时见了二师兄,并不感觉他可怕?但不知怎的,此刻这声“二师兄”,竟然声音都有些发抖。   刑飞霜轻道:“五师妹今晚立了一件大功。”   “大功”,自然是指擒到了江二公子。   鄢飞琼几乎从心底冒出冷汗,低着头不敢出声。   邢飞霜又道:“时光不早,咱们别打扰蛇姑婆了,五师妹咱们走吧!”   鄢飞琼心头一急,嗫嚅:“二师兄,他……”   她喉咙好像塞住了什么!竟然说不出来。   蛇姑婆立时谄笑道:“是了,五姑娘打了那姓江的一支‘天己针’。”   邢飞霜笑道,“打了他一支‘天己针’,那也没有什么。”回头对鄢飞琼道:“五师妹,朱前辈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咱们得快些上路才好,你还是快带上他上车去吧!”   鄢飞琼突然好似下了极大决心,拾头道:“二师兄先陪朱前辈走吧,小妹还不能走。”   邢飞霜道:“为什么?”   鄢飞琼道:“江寒青被小妹‘天己针’打中,子不见午,所以……所以……小妹即刻背着他来找蛇姑婆……”   这几句话,她说来竟然十分吃力。   蛇姑婆一脸俱是谄笑,巴结的道:“中了‘天己针’,无药可救,方才五姑娘还逼着老婆子非想办法不可呢!”   糟糕,这老婆子当真口不择言,这话如何能和二宫主说呢?   鄢飞琼听得双颊飞红,暗暗焦急!   邢飞霜笑了笑,道:“五师妹就是这个脾气,其实打了江寒青一支‘天己针’,又有什么关系?大师兄传下金凤令,只要拿到江寒青,死活不计。好了,咱们走吧!”   鄢飞琼道:“不,小妹立誓要把他生擒回去。我已和姑婆说好了,先解了他蛇毒,小妹自会把他押回总坛去的,二师兄还是先走吧。”   蛇姑婆又道:“五姑娘这话没错,老婆子方才确实答应过她,替小伙子退出体内蛇毒。”   邢飞霸目光冷峻,说道:“姑婆不用费事了,我们得立时把他带走。”   鄢飞琼几乎急得要哭,抬眼道:“二师兄吩咐,小妹岂敢不遵?只是江寒青是小妹朱雀坛所擒,小妹有权处置,我要活口。”   毒叟朱潜负手站在门口,冷眼旁观,把两人对答之言,字字传入耳中。   他不知道“天己针”如何厉害?心中暗自忖道:“江寒青反正和自己同车,就算蛇姑婆不给他医治,自己也不会让他中毒死的。”   邢飞霜淡淡一笑道:“原来五师妹是怕我争了功,江寒青是五师妹所擒,自然是五师妹的首功了。”   说到这里,突然严峻地说道:“但不论如何,今晚非把此人带走不可。”   鄢飞琼脸色一变,道:“小妹说过等蛇姑婆退出他体内蛇毒,自会把他解回总坛,二师兄非要把他带走,莫非不信任小妹么?”   邢飞霜伸手从怀中模出一面绣着金凤的三角小旗,随手一扬,冷声道:“不是我不信任五师妹你,大师兄下的金令,追回江寒青武功之事,交我全权处理,并要五师妹即转总坛。”   鄢飞琼看得一愣,抖声说道:“大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话声甫落,突听耳边传来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你要救江寒青,不如假依从,抱着江寒青出来,我自会在门口接应于你。”   鄢飞琼只当说话的是毒叟朱潜,不觉抬眼朝朱潜望去。   毒叟朱潜负手站在那里,连看也没有看她一眼。   邢飞霜冷冷地说道:“五师妹见了金凤令,还敢不遵么?”   鄢飞琼突然心头一横,说道:“小妹遵命。”   双手抱起江寒青,大步朝门外走去。   邢飞霜目光冷峻,瞥过鄢飞琼,朝毒叟朱潜欠了欠身,抬手道:“朱前辈请。”   鄢飞琼跨出门口,果见湖边停着两辆马车,心头紊乱,脚下不觉一停!   突听耳边又响起那人的声音说道:“你还不抱着他快走,难道真要回五凤门去领功么?”   这两句话说的虽轻,但听到鄢飞琼耳里,不啻当头捧喝!   心头蓦然一惊,自言自语道:“我不能把他送回总坛去,我要救他……”   也不知哪来的力量,居然使她敢违反金凤令!   突然银牙一咬,抱着江寒青,往林外发足狂奔。   邢飞霜冷喝道:“五师妹,你还不回来!”   鄢飞琼横上了心,哪还理会?对邢飞霜的喝声,充耳不闻,接连几纵,已经掠出林去。   邢飞霜看得大怒,冷喝道:“五丫头,你敢违抗金令?”   双脚一点,人随声起,衔尾追扑过来!   他身形快的如同驭电追风,晃眼间便已追到林前!   就在此时,瞥见人影一晃,从林中闪出一个人来,放过鄢飞琼,然后慢条斯理地背负双手,在路中央一站,挡住了邢飞霜的去路。   此人行动,看去缓慢,实则甚是迅速。   邢飞霜追到近前,才看清拦路的是个身穿青纱长衫的少年书生!黑夜之中目若寒星,笑吟吟地站在面前!   这人正是上次在南屏山小庙前,阻拦自己,追逐江寒青,使出驭剑术的那个青衫少年!   邢飞霜暗暗皱了下眉,一手紧按剑柄,怒声道:“又是你!”   青衫少年供拱手笑道:“二宫主居然还记得区区在下,倒是荣幸得很。”   邢飞霜寒声道:“你拦我作甚?”   青衫少年徐徐地说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得饶人处且饶人,二宫主不该逼的她太紧。”   邢飞霜嘿道:“这是本门之事,你管得着?”   青衫少年笑道:“贵门之事,在下自然管不着,但她手中所抱的,是在下的义弟。在下的义弟,在下岂能不管?”   邢飞霜目中杀机隐现,锵的一声,掣出长剑,冷声道:“你认为我怕你了么?”   青衫少年安祥地站立不动,看了他手上闪闪生光的长剑一眼,微笑道:“今晚在下不想和你动手。”   邢飞霜怒嘿道:“是不是我手中长剑不够锋利?”   青衫少年朗朗一笑,说道:“非也,在下只想打一个手势,让二宫主看看,不知二宫主识是不识?”   话声一落,人已正身而立,左手雷决向天,右手剑诀平伸,遥指邢飞霜心坎。   说也奇怪,身为五凤门二宫主的邢飞霜,骤睹青衫少年摆出来的手势,身躯不禁陡然一震!   她头脸上戴了银面具,看不出她的脸色,但两道冷峻的眼神,刹那之间,射出惊异之色!   急急后退三步,冷声道:“你……你是何人门下?”   青衫少年缓缓收起手势,目中寒星飞闪,正容说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二宫主归告令师,昔日誓言犹在。”说完,转身飘然朝林中而去。   鄢飞琼抱着江寒青,奔出树林!奔出蛇谷!   也不知是什么力量支持着她,竟使她忘记了疲倦,忘了一切,一路只是放腿急弃。   荒山黑夜,阴暗的苍穹,山林间寒风如剪!但她却跑的粉脸通红,满身大汗,兀自不敢稍停!   也不知奔行了多少时刻?多少路程?   东方已经渐渐透露鱼白!   鄢飞琼秀发披散,娇喘吁吁,浑身衣衫,早已被汗湿透!   这时感到抱着江寒青的双手,也僵木了,双脚发软,实在再也跑不动了!   回头看看,身后不见有人追来。她拖着沉重脚步,走到一棵大树底下,缓缓弯下腰去,把江寒青身子倚着树根,放到沙地之上。   她长长舒了口气,用衣袖抹抹脸上汗水,傍着江寒青缓缓坐下。   突然,她感到天地迷茫,自己纵然抱着江寒青从二师姐手中逃出。但逃出来了又有何用?   “天己针”子不见午,晨曦渐渐升起,就是说明了距离午刻,也在逐渐接近!   山风吹来,她陡觉心头充满了寒意!   经过这半夜时光,江寒青早已双目紧闭,昏迷不醒,一张英俊的脸上,晨曦之中,更显得色如死灰。   若不是还有微弱的气息,看来真似毫无生机!   鄢飞琼但觉天地虽大,自己竟然孤独无助,已成为绝望。   一时不禁悲从中来,哪里还能忍得住?口中悲呼一声,突然扑到江寒青身上,颤声道:“如今教我怎么办呢?”   晶莹泪珠,从她粉颊,一连串的落在江寒青脸上。   探手一摸,江寒青十指冰凉,似乎已有些僵硬,心头一阵惊悸。   突然低下头去,粉脸偎在江寒青的脸颊,凄婉一笑,喃喃说道:“你死了,我会陪着你死的,黄泉路上,你也不会寂寞了。”   她偎依了一阵,忽然抬起头来,好像下了极大决心,坚决地说道:“不,你不能死,我还是找蛇姑婆去,非要她把你救活不可!”   她这一决定,登时从绝望中露出了一丝希望,使她又坚强起来。   双手抱起了江寒青的身子,堪堪直起腰来,瞥见自己身后,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个人!   这人正背负双手,望着江寒青!   鄢飞琼蓦然一惊,立即身形晃动,朝右侧跳出去。   那人敢情也吃了一惊,目光一抬,问道:“他伤的很重么?”   口气似是十分关切。   鄢飞琼方才施展的,乃是“鱼龙百变身法”,轻快无比的已到了八尺开外。   举目望去,只见这人身穿青纱长衫,生得剑眉星目,唇红齿白,站在那里,潇洒飘逸,有如玉树临风!   鄢飞琼呆了一呆,心想:“江寒青已是人间美男子,这人竟然比江寒青还要俊美!哼,一个大男人,带着几分脂粉气,准不会是什么好人!”   一面冷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青衫少年微微一笑,反问道:“他是你什么人?”   鄢飞琼道:“他……是我哥哥。”   青衫少年笑道:“他是我的兄弟。”   鄢飞琼哼了一声,抱着江寒青转身就走。   青衫少年忽然身形一转,拦在鄢飞琼身前,说道:“他伤得很重,你快点把他放下来,让我瞧瞧!”   鄢飞琼哼道:“你懂什么?”   青衫少年道:“在下略谙医道。”   鄢飞琼冷笑道:“就算你医道最精,也救不了他,还不快快让开?”   青衫少年道:“难道天下只有蛇姑婆能救他么?”   鄢飞琼听了一怔,问道:“你如何知道的?”   青衫少年笑道。“方才是你自己说的。”   鄢飞琼道:“他中了‘天己针’,除了蛇姑婆。无人能救。”   “天己针?”那青衫少年奇道:“什么叫做‘天己针’?”   鄢飞琼看看晨曦已经升高,心头大急,怒声道:“告诉你,你也不懂,时间无多,再迟就来不及了。”   青衫少年道:“你不能去找蛇姑婆。”   鄢飞琼急着要走,但听了青衫少年此话,不觉脚下一停,抬目问道:“为什么?”   青衫少年缓缓道:“令师兄传下金凤令,追缉江寒青,不论死活,你把他送上门去,蛇姑婆哪会真的给他救治?”   鄢飞琼听了身躯一震,问道:“你如何知道的?”   青衫少年笑道:“方才是我叫你抱着他逃出来的,我好不容易把二宫主打发走了,你怎能再把我兄弟送进虎口去?”   鄢飞琼道:“方才是你……”   青衫少年笑道:“不是我,还有谁?”   鄢飞琼望着他道:“他真是你兄弟?”   青衫少年道:“兄弟难道还有假的?”   鄢飞琼问道:“你是江大公子?”   青衫少年道:“不,我是他义兄董若冰。”   鄢飞琼俯首看看怀里抱着的江寒青,忽然流泪道:“不去找蛇姑婆,只怕他难以得救了。”   董若冰道:“这也不一定,我们先找一处清静地方,再想办法。”   鄢飞琼黯然道:“‘天己针’子不见午,他为时已经不多。”   她在孤独无助之际,如今多了一个董若冰,而且这是心上人的义兄,好像有人分担了她心事一般,心头稍觉宽慰。   董若冰道:“既是如此,我们快走。”   当先朝前走去。   鄢飞琼抱着江寒青,紧随他身后而行。   一回功夫,行到一处山坳之间,但见三面俱是长满了浓密树丛的陡壁,山涧潺缓,地势甚是僻静清幽。   董若冰目光环顾,说道:“就在这里吧!”   伸手指指地上,又道:“你把他放下来。”   鄢飞琼平日何等心高气做的人,这回却是十分听话,依言把江寒青缓缓放下,让他躺在地上。   董若冰忽然仰首向天,发出一声长啸!   啸声清越悠长,声若龙吟,历久不绝!   鄢飞琼脸色陡变,手腕一抬,长剑迅速出鞘,指着董若冰道:“你这是做什么?”   董若冰啸声甫歇,但听当头传来一声嘹亮鹤吟,一团白影,从百丈高空疾射而下!   劲风压顶,吹得两人前袂飘飞!   鄢飞琼举目望去,原来是一头丹冠雪羽的大白鹤.敛翅而下,落到董董冰身边,低下头来,轻轻擦着董若冰的衣,作出亲昵之状!   鄢飞琼想这头大白鹤是他养的了。   想到这里,不觉脸上一红,立即收回长剑,缓缓插入剑鞘。   董若冰回头朝鄢飞琼笑了笑。然后一手抚着鹤顶,说道:“雪羽,又要麻烦你了,我们要在这里搁一回,你去空中守望,如果发现有人来了,就通知我一声,好么?”   那大白鹤通灵已久,好像懂得人言,只见它不住点头,接着引吭长啸,振羽冲霄而起,在高空盘旋。   董若冰俯下身去,抓起江寒青左手,三个指头搭在他脉门之上。   这一切脉,董若冰不禁脸色一变,急急放下左手,抓起右手,又切了一阵,吃惊道:“他究竟是中了什么毒,会有这么厉害?”   鄢飞琼心头一沉,问道:“他可是没有救了?”   董若冰目光一抬,两道清冷眼神,停在她脸上,只觉她一副凄然欲涕之状,楚楚动人,不禁轻轻叹息一声,说道:“他体内剧毒已功心,差幸他早有防范,以性命交修的一口真气,护住心脉……”   忽然住口不言,从身边取出一个磁瓶,倾了一颗药丸,迅速地纳入江寒青口中。   鄢飞琼道:“他用真气护住了心脉,那莫非不碍事了?”   董若冰黯然摇头道:“没有用,这口真气,只是他自幼练功,练的又是玄门纯阳功夫,基础较厚,提聚之后,一时不易散去,但他人已昏迷,气机失去调理,时间稍久,便会消失。”   鄢飞琼突然哭出声来,呜咽道:“那是真的没有救了。”   说完,伏在江寒青身上,泪如雨下!   董若冰恻然道:“姑娘且别哭泣,我义弟究竟中了什么暗器?”   鄢飞琼拭泪道:“他被‘天己针’刺了一针,那‘天己针’针身中空,里面灌注了一种毒液,是用百种毒蛇蛇涎炼制而成,刺中人身,蛇毒循血攻心,子不见午,无药可解。”   董若冰抬头看看天色,双眉紧紧说道:“这时已是巳牌时光,距离午刻不到一个时辰了,雪羽飞行再快,也赶不到落花岛了!”   鄢飞琼根本没听清楚他说些什么,口中喃喃说道:“还是找蛇姑婆去,她一定会有办法的。”   董若冰目光一动,问道:“蛇姑婆说过能够救他的么?”   鄢飞琼连连点头道:“她说过。”   董若冰道:“中了‘天已针’,无药可解,她要如何救法?”   鄢飞琼道:“蛇姑婆说,只有用大蒸笼蒸七昼夜,才能把剧毒逼出体外。”   董若冰道:“你相信她不是骗你的么?”   鄢飞琼道:“蛇姑婆和家师有旧,我从小就时常跟着她玩,她为人虽贪,我相信她还不会骗我的。”   董若冰一向坚强,这回也好像没了主意,咬着下唇,沉吟道:“好吧,我们找蛇姑婆去。”   鄢飞琼似有喜容,但忽然又神色一变,摇摇头道:“不成,我大师兄既然传了金凤令,蛇姑婆不会替他医治的了。”   董若冰目中飞过一丝寒星,微笑道:“只要蛇姑婆真能治得好,不怕她不肯。”   鄢飞琼方才好像听说过,二师兄是他打发走的,心中虽是不信,但此刻寸阴如金,也无暇多说,就点点头道:“那么我们快走吧!”   正待弯腰去把江寒青抱起!   董若冰道:“你慢点。”   话声出口,忽然仰空撮口长啸。   正在高空盘旋的大白鹤,听到啸声,立即双翅一展,如星九泻地,直射而下,落到地上。   董若冰道:“时间无多,你抱着他跨上鹤背,我叫雪羽送你去,就快得多了。”   鄢飞琼问道:“你呢?”董若冰道:“你们先走,我随后就来。”   鄢飞琼暗想,自己抱着江寒青奔行了半夜,此处距离蛇谷,少说已有七八十里路程,凭自己的脚力,午刻以前,确实赶不上了。   当下不再多说,双手抄起江寒青,纵身跃上鹤背。   董若冰道:“你坐稳了。”   一面回头朝大白鹤吩咐道:“雪羽,你送她到蛇谷去。”   大白鹤长颈连点,双翅一展,破空飞起。   鄢飞琼从没骑鹤飞行的经验,但觉急颈冷风,自天而下,几乎使人透不过气来。   眨眼之间,已经直上云霄,阵阵云气,拂身飘过,简直像是腾云驾雾一般!   心头不禁油生寒意,暗忖道:“此刻只怕已在百丈之上,若是一个毕立不稳,翻身跌了下去,岂不粉身碎骨?”   想到这里,心头更觉害怕,一手紧抱鹤颈,一手紧抱着江寒青,闭上双目,不敢多看。   但觉大白鹤飞的又稳又快,两耳风声呼呼,身上衣袂狂飞欲起,就算你坐稳了,只要稍一不慎,也会被大风把你吹走。   鄢飞琼紧抱鹤颈,但又觉得好玩,忍不住偷偷地睁眼看去,但见外白茫茫一片,看不到一点景物,敢情大白鹤已穿入云层之中。   就在此时,突听大白鹤一声长唳,翅倏敛,直往下面俯冲而下!   鄢飞琼大吃一惊,急快举目看去,但见山谷历历,大白鹤双翅平展,缓缓降落。   一片湖泊,三间石屋,已在眼前,那正是蛇姑婆居住之处!   近百里路,总共也不到盏茶工夫,便已到达!   鄢飞琼心头大喜,急快跳下鹤背,抱着江寒青往石屋奔去。   这一奔近门口,鄢飞琼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脚下一停,望着石屋发起呆来!   就在此时,突听身后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蛇姑婆已经不在了么?”   不错!石屋木门上,已经拴着一把大铁锁,蛇姑婆自然不在了。   鄢飞琼闻声蓦然一惊,急急转过身去,那说话的竟然是董若冰!他脸色凝重,负手而立!   鄢飞琼含着眼泪,呆了一呆道:“你也到了?”   这句话,惊喜之中,还夹杂着无比的诧异!   百来里路,自己乘坐大白鹤,也刚跳下鹤背,他居然也赶到了!   董若冰望着她,微微一笑,道:“我是抓住了雪羽的脚,带来的。”   他算是向鄢飞琼解释。   但鄢飞琼此刻哪还管你如何来的?呆呆的望着董若冰:“现在该怎么办呢?”   这真是应了事不关心,关心则乱,平日心机敏捷的五凤门朱雀坛主,此刻意心思紊乱,拿不出半点主意来!   董若冰徐徐说道:“蛇姑婆既然不在,我们进去再说。”   大袖一拂,一股和风,应袖而生,但听“当”的一声,铁锁堕地,木门同时讶然开启,他已举步里面行去。   鄢飞琼看得暗暗忖道:“这人一身武功,只伯不在大师兄之下!”   心中想着,人已跟着董若冰身后,走了进去。   董若冰似是已经忘了身后的鄢飞琼,他只是一声不作,手站在客堂的中间,抬头望着屋梁出神。   鄢飞琼赞着双眉,自言自语的道:“真急死人,她会到哪里去呢?”   董若冰忽然接口道:“看情形,蛇姑婆是和你二师兄一起走了,自然到五凤门总坛去了。”   鄢飞琼道:“那他怎么办呢?”   董若冰回过头来,眼看鄢飞琼双手还抱着江寒青,冷声:“你把他放到竹榻上去,让我仔细想想。”   这句话说的十分冷漠。   鄢飞琼也丝毫不以为意,木然走了过去,把江寒青放到竹榻之上。   自己就站在榻前,只是望着气若游丝的江寒青,尽在发呆。   时间渐渐过去!   屋中却沉寂的没有一丝声音。   突然,鄢飞琼回身朝董若冰身前扑地跪了下去,垂着泪水道:“董相公,我有一件事,要求求你。”   董若冰目视鄢飞琼,问道:“你说吧,你求我什么事?”   鄢飞琼哭道:“时光差不多了,他活不成,我也不想活了,我死之后,求求你,把我和他葬在一起。”   董若冰脸上飞过一丝诧异之色,冷声道:“你很爱他?”   鄢飞琼站起身子,咽声道:“我是拿命赔他,我不该暗算他的,我不能救他,我要他死的不寂寞……”   董若冰目光寒芒一动,隐露煞气,冷峻的道:“是你打了他一针?”   鄢飞琼泪流满面,失声哭道:“是我趁他不备,刺了他一针,我后悔死了,我只有拿命赔他……”   董若冰从他衣袖中缓缓伸出一个纤秀的手指,正待朝鄢飞琼眉心点去!   但他不知怎的,却又缓缓垂下手来,眉目间的杀机,也在这一瞬之间,逐渐消失。   过了半晌,才道:“他未必会死,你也不用拿命赔他。”   鄢飞琼还不知道自己差点就死在他的指下,一面拭泪道:“天己针子不见午,现在已快要午时了。”   董若冰道:“我已经喂了他一颗护心丹,也许可以保住他暂时不被毒气攻心……”   鄢飞琼道:“但那百种毒涎,无药可解。”   董若冰两道清冷的眼神,直注在鄢飞琼的脸上,他喃喃的说道:“百种毒涎,是百种毒蛇的蛇涎……”   鄢飞琼只觉他双目之中,神光如电,几乎令人不可通视!   她终究是姑娘家,被董若冰这般面对面的看着,一颗头不由的低垂下去。   耳中只听得董若冰接着说道:“不错,只有以毒攻毒……”   鄢飞琼心头一动,急忙追问道:“董相公,你说什么?”   董若冰没有理她,转身走近竹榻,伸手拿起江寒青左手,搭了一回脉息,然后轻轻放下江寒青手腕,吁了口气,回过头来道:“恩师的护心丹,已然生效,他的心脉总算比方才强得多了。”   鄢飞琼听的心头稍宽,问道:“董相公,你已经想出办法来了么?”   董若冰回头道:“我早已想好了一个办法,只是方才我怕他禁受不起。”   鄢飞琼只觉眼睛一亮,急急问道:“现在呢?”   董若冰道:“只要他心脉加强,不受蛇毒侵入,就可一试。”   鄢飞琼道:“那是什么办法?”   董若冰道:“以毒攻毒。”   董若冰话声出口,人已举步朗门外走去,一面解释道:“是用克制蛇毒的奇毒。”   鄢飞琼要待追问,眼看董若冰早已飘然出屋面去,只好守着竹榻,等他进来再说。   董若冰才走出去,很快就回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那只大白鹤雪羽,它随在主人身后,跨开大步,一摇一摆,走得甚是可笑。   董若冰也没说话,一直走到竹榻前面,伸出手去,轻轻扳开了江寒青牙关。 金令情潮--二十八 易钗而弁 二十八 易钗而弁   那大白鹤不待吩咐,立即跟着上去,走到竹榻横头,长颈一伸,他那又长又尖的鹤喙,接住江寒青张开的嘴巴。缓缓从它长嘴中流出一缕白色涎液,滴入江寒青的喉咙。   鄢飞琼看得暗暗奇怪,忖道:“他方才说要以毒攻毒,莫非大白鹤的涎水,能克制蛇毒?”   心中想着,却是不敢出声询问。   董若冰双目炯炯,只是注视着大白鹤,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工夫,才扬了扬手,说道:“雪羽,够了。”   大白鹤长嘴一合,昂起头去。   董若冰迅速用手一推,合上江寒青下巴。   大白鹤侧着头朝董若冰低鸣了两声。   董若冰颔首道:“谢谢你,雪羽,这里已经没你的事了。”   大白鹤听说它的事情已没了,好像极高兴,低鸣了一声,飞也似地往屋外走了出去。   鄢飞琼暗自估计,大白鹤流入江寒青腹中的涎水,少说也有大半碗之多!   她想起董若冰说过以毒攻毒的话,这鹤涎是极毒之物,不知这大半碗鹤涎,到了江寒青腹中,又会发生如何后果?   一时不觉又耽起心来。   过了一会,只听江寒青腹中,忽然“咕”“咕”作响。   董若冰伸手搭在江寒青的脉息。   都飞琼急忙凑上一步,低声问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董若冰道:“此刻最要紧的是让鹤涎在他周身行开。”   话声一落,卷起袖管,露出一双纤长如玉的双手,缓缓在江寒青全身推拿起来。   都飞琼站在他身侧,心中暗暗忖道:“看他还是个大男人,谁知伸出手来,竟然比女孩子还要白嫩。”   董若冰推拿了一阵,直起腰来,退后一步,缓缓吸了口气,突然双手连扬,虚空发指朝江寒青身上点落。   他双手虚空作势,并无丝毫风声,但他手指所指之处,江寒青的身子,也随着起了极轻微的颤动。   鄢飞琼看得暗暗惊异不止!   心想:“自己曾听师傅说过,虚空发指,不带丝毫风声,只有练成佛家‘无相神功’的人,才能办得到,这位董相公看去最多也不过二十出头,难道他练成了‘无相神功’”。   就在她心念转动之际,董若冰已经发指如凤,点完了江寒青三十六处大穴。   只见他一张敷粉的玉脸之上,已是珠汗如雨,见喘息,可想而知这番虚空点穴,定是极耗真气。   此时站在原地,双目微洪,正在缓缓调息。   鄢飞琼就站在他身侧,鼻中隐隐闻到从董若冰身上散发出来一股幽香!   鄢飞琼是女儿之身,自然辨别得出,这股香气虽轻,正是大家闺秀用来薰农的水沉香!不觉心中一动。   要知五凤门的人,都精擅化装易容之术,她身为朱雀坛主,自然精于此道。   这时心念一动,再从董若冰的身材、口音、和她那双纤细如玉的手指,互相参证,心头已是有数。   但觉一股说不出的妒意,随念而生,暗暗冷笑一声,缓缓伸手从身边革囊中取出一支“天己针”来。   鄢飞琼原是生性偏激的人,为了江寒青,她不惜违抗本师兄的金凤令。   爱情是自私的,又岂容第三者介入?   她已知董若冰武功高过自己甚多,一击不中,自己再也休想活命,若不趁他正在调息之际下手,等他清醒,就没有下手的机会了。   她掌心暗藏毒针,心头不禁大是紧张,正待举掌朝董若冰后心拍去。   董若冰适时双目一睁,脚下往前移动,身形前倾,伸出手去,搭着江寒青的脉息!   鄢飞琼心头一惊,急忙垂下手去,一面启齿问道:“董相公,他怎样了?”   董若冰按了一会脉,忽然面有喜色,说道:“情形很好,大概再有一会,他就要大泻一次,蛇毒即可清除了。”   鄢飞琼听得喜道:“原来鹤涎疗毒,竟有这般奇效,那比蛇姑婆把他放在蒸笼里蒸七昼夜,快的多了。”   董若冰冷冷地说道:“你知道什么,要雪羽把鹤涎滴入他口中,这是不得已之事,两种生性相克的奇毒,在一个人体内相博,你知道要消耗多少真元?   譬如说,一场战争下来,有多少城镇,遭受到破坏?他体内有许多地方,就像战争后的城镇,会被这两种奇毒所破坏,至少在百日这内,不能和人动手。”   鄢飞琼问道:“那是说,百日之内,不能妄动真气。”   董若冰道:“不错,这百日之内,他必须好好静养,才能复原,若是妄动真气,可能有极严重的后果。”   鄢飞琼道:“会有怎样的后果呢?”   董若冰冷声道:“终身不能练武。”   一个练武的人,若是终身不能练武,那真是比杀了他还要痛苦。   鄢飞琼心头一震,幽幽说道:“其实一百天时光,不过是三个月零十天,安心养伤。不和人动手,应该是办得到的。”   董若冰冷笑道:“你们五凤门肯放过他么?”   鄢飞琼听的不禁一怔!   突听江寒青腹中起了阵阵“咕”“咕”的声音。   董若冰急道:“他立时就会腹泻,你去找个脚盆来。”   鄙飞琼不敢怠慢,很快找来一个铜面盆。   董若冰已把江寒青抱了起来,一面说道:“你快褪下他裤子,用面盆接着。”   鄢飞琼终究是个姑娘家,听说要她褪下江寒青的裤子,不觉粉脸骤然飞红,道:“你不会替他褪下来?”   董若冰冷声道:“我双手抱着他,如何褪法?再慢,就来不及了。”   就在此时,只听江寒青腹中又是一阵咕咕大鸣,再不替他褪下裤子,当真来不及了。   鄢飞琼也顾不得伯羞,只好替他褪下了裤子。   只听“吧”的一声,登时奇臭四溢,泻下了无数腥秽之物。   董若冰双手搂着江寒青肋下,鄢飞琼双手接着面盆,但觉阵阵秽腥奇臭,中人欲呕,但两人都不敢稍动。   这样足足过了一刻工夫之久,江寒青腹中奇毒,才算泻清。   鄢飞琼端开面盆,只见泻出来的毒物,色呈暗绿,腥臭无比,足有小半面盆之多。   当下就端着面盆,走出石屋,把它倒在屋后。   回到屋中,董若冰已把江寒青放下,仰卧在竹榻之上,但见他脸色苍白如纸,看去气息奄奄,好像是在大病之中一般。   鄢飞琼走近榻前,探手入怀,取出一颗朱衣药丸,正待往江寒青口中纳去。   董若冰目光一动,侧脸问道:“这是什么药丸?”   鄢飞琼道:“这是家师炼制的‘天机运功丹’。是专治各种伤损,补元益气的灵丹,除了大师兄、二师姐、三师姐,每人都有一颗,四师姐和我还没有呢!”   董若冰道:“你这颗那里来的?”   鄢飞琼道:“这颗‘天机丹’,是江二公子昨晚给我吞服的,我怕无故糟踏了灵药,才偷偷把它收了起来,他此刻蛇毒已清,元气大伤,正需此丹……”话声一落,不待董若冰回答,已把“天机丹”纳入江寒清口中。   董若冰也不阻止,看了鄢飞琼一眼,问道:“你是不是很爱他?”   都飞琼双颊飞红,反问道:“难道你不爱他么?”   董若冰被她问得一怔,一张玉脸,同时也是一红,说道:“我是问你。”   鄢飞琼听的大是恼怒,恨不得把暗藏掌心的“天己针”朝她打去,冷冷笑道:“哪有什么不同?”   董若冰朝她微微一笑道:“小妹子,其实不用你说,我也看的出来,但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你是全心全意爱着他……”   鄢飞琼被她问的又气又急,忍不住道:“你为什么一定要问我?”   董若冰忽然正容道:“因为我要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   倏然住口,不住下说。   鄢飞琼心头“突”的一跳,睁大眼睛,急急问道:“他是不是已经没有救了?”   董若冰缓缓说道:“看你急成这个样子!他体内蛇毒虽清,但元气大伤,方才我搭他脉息,发觉他一身功力,几乎业已全失……”   鄢飞琼失色道:“哪该怎么办呢?”   因为有半块铁板,上面堆着木柴,这露出的一半,又被柴屑树枝盖住了,若不是她踩在上面,觉得这块地方,特别平整,决难发现。   鄢飞琼一时好奇,搬开两捆木柴,用脚扫去凌乱的枝叶.但见这块铁板,略呈长方,看去足有五分米厚。   心中暗暗想道:“底下莫非是个地窑!”   想到地窑,心中愈觉好奇,更非打开看看不可。   她目光四下转动,终于给她找到里面方才堆置两捆木柴的墙根突出了半个馒头大小的东西。   伸手一摸,竟是半个铁球,心想:“这东西大概就是开启铁板的枢纽了。”   用力一扭,铁球果然应手施动。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五指用力,顺着手势,旋动了几下,突听壁下起了一阵轧轧轻震,那方铁板,缓缓朝墙下缩了进去。   灶下总共就只有铁板这么大小一块地方,这枢纽装在里面墙根,都飞琼是蹲在铁板上,旋动铁板,此时眼看铁板往里缩去,心中不觉一惊,急忙纵身跃出。   铁板缩到一半,便自停住,地面果然露出一个方形的洞窟,望去黑沉沉的,一道石级,往下延伸。   鄢飞琼原想下去看看,但想到江寒青只有一个人躺在外面客堂上,董姐姐一再嘱咐自己,要好生守着他,不可离开,   想到这里,依然纵身过去,反手旋动铁球,接着壁下又是一阵轧轧轻展,铁球又缓缓从墙中伸出,回复了原状。   鄢飞琼心中暗道:“蛇姑婆要把地窖入口,装在灶下,显然有着不愿人知的秘密,等江寒青伤势复原了,我非要下去看看不可!”   稀饭煮好了,只是米放多了,煮成了一锅似粥非饭的厚糊。   鄢飞琼自己也觉得好笑,接着自言自语的道:“厚枷也好,反正可以吃饱肚子。”   回到客堂,江寒青依然沉睡未醒。   鄢飞琼心中暗暗忖道:“他怎么还不醒过来呢?”   她那里知道师傅的“天机运功丹”,是运功疗伤的灵药,服了此丹,就有几个时辰沉睡不醒。   要知一个人在沉睡之中,不但能使眼下的药物,发挥最高效果,同时也能加速恢复体力。   一天很快地过去!   天色已经渐渐昏暗下来!   鄢飞琼看看江寒青还是沉睡如故,就独自到厨下去吃了两碗稀饭,再回到客堂时,天色已经全黑。   她不敢点灯,守着竹榻,坐了一回,不觉间困睡过去。   这时门外忽然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荒谷石屋,中有风雨,这是最静寂的夜晚了!   但风雨中,却有两条人影,踏着草径,穿林而来。   只听走在后面一人道:“走在这条路上,纵有蛇令牌,也叫人提心吊胆,偏偏老天不帮忙,又是风,又是雨的,兄弟不相信那主儿还会留在这里。”   前面一人道:“咱们的人,已经把整座茅山,都快要翻过来了,还是找不到半点影子,只有这里,没有找过,才会派咱们兄弟这趟差使。”   后面那人道:“那主儿会躲在蛇巢里,难道她不怕蛇?”   前面一、道:“她身边有老护法的‘天己针’,据说可以避蛇。”他口中的“老护法”,自然是指蛇站婆了!   后面那人又道:“其实咱们就是找到了,又能把她怎样,只有吃不了兜着走。”   前面一人道:“无论找不找得着,既然来了,就得四下里看看。”   后面那人道:“这阵风雨可真不小,咱们先避避雨才好。”   前面一人道:“过去就是老护法的石屋,到那屋下去躲一躲再说。”   一阵带着水声的脚步,由远及近,及门而下!   鄢飞琼从朦胧睡境中,蓦然惊醒过来。只听门口有人吁了口气,道:“好大的雨!”   另一人道:“看来一时还不会停呢!”   鄢飞琼心中暗暗奇怪,忖道:“这两人不知是谁?居然敢到蛇谷里来躲雨!”   只听先前那人抱怨道:“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这阵雨把一身衣服全湿透了。”   另一人道:“都是那个丫头害人不浅,这么一个花不溜丢的小姑娘,还怕没人要,偏偏去爱上一个和咱们作对的敌人。”   先前那人道:“金老二,你说话可得小心!”   另一人嘿嘿的笑道:“怕什么?就是让她听到了又怎样?违抗金令,偕敌潜逃,可是死罪。”   先前那人道:“人家总是师兄妹,再说,那个少女不怀春,那个猫儿不偷荤?就是追到了,抓回去,最多训斥几句。也就算了,咱们最强也是底下人,这些话,真要给那主儿听了,你还想活命?”   另一人笑道:“老李,你没听上面传下来的话,两个人只要碰上了,死活不计,弟兄们身上带什么,只管招呼,用不着留情。”   先前那人叹了口气道:“凭咱们这点能耐,真要遇上那主儿,你身上的破铜烂铁,又能招呼她哪里?”   萧萧风雨,越来越大!   两个人只顾说话,雨大了,身子就不知不觉只是往里挨。   突然,“呀”的一声,门竟然被他们挤开了!   两人但觉身后一空,几乎仰天跌了进去!   这下,二人心头不禁齐齐一惊!   先前那人讶咦喊道:“老护法定的时候,怎么没拴上门拴?”   另一人笑道:“这敢情好,咱们正好进去歇歇。”   先前那人道:“金老二,你疯了,老护法的屋子里,咱们也能进去?”   另一人道:“咱们奉命搜索来的,这门没栓上栓,那主儿可能就躲在屋里。”   先前那人听得心头一凝,赶紧转身往屋里张望。   另一人笑道:“那主儿真要躲在屋子里,咱们哥儿可是一件大功。”   话声方落,突听屋中传出一个冰冷的声音说道:“不错,你们两个给我进来。”   两人这一惊非同小可,霍地左右一分,同时喝道:“里面什么人?”   屋中那人冷声道:“你们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么?”   先前那人脊背有点发麻,伶机一动,抱抱拳道:“你……老就是……鄢坛主了?”   屋中鄢飞琼冷冷说道:“你们不是奉命找我来的么?怎么不进来?”   先前那人连连躬身道:“小的不敢。”   鄢飞琼喝道:“我叫你们进来。”   两人互望了一眼,仍由先前那人躬身道:“不知坛鄢主有何吩咐?”   飞鄢琼道:“我有话要问你们,你们再不进来,那是不命了。”   左边一人望望先前那人。   先前那人暗暗点了点头,躬身道:“小的遵命。”   两人一手紧抓着兵刃,硬着头皮,往屋中走入。   屋中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两人跨进木门,脚下不由一停。   只听鄢飞琼冷喝道:“你们把门带上了。”   走在后面的人,只得依言把木门掩住。   门一掩上,屋中更是黑暗,两人站在原地,不敢移动。   鄢飞琼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站在左首一个躬身道:“小的叫李忠良,他叫金老二。”   鄢飞琼道:“你们二人是那一坛门下?”   李忠良:“小的是执法坛门下。”   鄢飞琼道:“靳绍五也来了么?”   李忠良道:“坛主没有来,咱们是归郭代坛主率领的。”   鄢飞琼问道:“代坛主是谁?”   李忠良嗫嚅的道:“就是郭延寿郭护法,因为……因为鄢坛主没有回去,……所以由郭护法暂代……”   鄢飞琼目中寒芒闪动,问道:“这是谁的主意?”   李忠良道:“小的也不清楚,好像是二宫主临时委派的。”   鄢飞琼冷嘿了一声,又道:“二师兄没有来?”   李忠良道:“来了。”   鄢飞琼问道:“她在哪里?”   李忠良道:“二宫主坐镇前山万福宫。”   鄢飞琼道:“还有什么人?”   李忠良道:“三宫主。”   鄢飞琼道:“他们要怎样对付我?”   李忠良躬躬身道:“小的不大清楚,好像只是要请鄢坛主回去……”   鄢飞琼冷笑道:“回去?我为什么要回去?”   两人经过这一阵工夫,眼睛渐渐适应黑暗,何况他们总究武功不弱,目力较强。   此时已可隐约看到鄢飞琼坐在那时,尤其一双寒星般的眼神,在黑暗之中,灼灼有光。   鄢飞琼这句话,两人都没有接腔。   鄢飞琼又道:“你们两人找到了我,准备怎样?”   两人头皮暗暗发炸,那敢作声。   过了半晌,鄢飞琼又问道:“你们刚才不是说,碰上我死活不计,身上带什么,就招呼什么,这话是谁说的?”   两人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哆嗦。   李忠良脸色煞白,连连躬身,嗫嚅说道:“你老都听见了?”   鄢飞琼目光冷厉,怒声喝道:“我问你这话是谁说的?”   李忠良道:“小……的是听……郭代坛主这样交待小的,不知道是谁说道。”   鄢飞琼冷哼道:“郭延寿好大的胆子,他有几个脑袋?”   说到这里,突然目光一转,沉声道:“金老二。”   金老二心头一震,转忙欠身应道:“小的在。”   鄢飞琼冷冷一哼,问道:“你方才说了什么?”   金老二背脊一阵发麻,低首道:“小的没……没说什么!”   鄢飞琼冷冷的道:“你自己说过的话,已经忘记了么?”   金老二额角上已经绽出汗来,连连躬身道:“小的真的没说什么!”   鄢飞琼嗯了一声道:“你方才不是说我害人不浅,还在背后骂我臭丫头,有没有?”   金老二浑身汗出如浆,还没开口。   鄢飞琼续道:“我还记得你说:让我听到了又怎样?因为我违抗金令,通敌潜逃,犯了本门死罪,就是遇上了也用不着留情,这话是不是都是你说的?”   金老二几乎连心都跳了出来,突然跪到地上,连连磕头道:“小的该死,不知鄢坛主真会在屋子里。”   鄢飞琼道:“你不是说,我真要在屋子里,你们哥儿俩可是一件大功?”   金老二磕头像捣蒜一般,连声哀求道:“小的不该胡言乱语,小的该死,小的知罪,但求你老开恩。”   鄢飞琼道:“那你是承认了?”   金老二不敢抬头,只哭丧着脸,颤声道:“但求坛主开恩。”   “恩”字出口,突然双手一抬,举了起来!   黑暗之中,但听一阵“嗤”“嗤”连响,寒芒连闪,同时射出了八九件暗器。   这些暗器,有的急劲如矢,有的细碎如雨,有的左右穿按,有的弧形飞旋!   但目标就是一个,罩定了坐着的鄢飞琼。   鄢飞琼冷晒道:“这就是你的破铜烂铁了?”   随着话声,霍地站了起来,长袖一抖,已像流云般卷出。   那一篷飞射而来的暗器,被她长袖这么轻轻一卷,竟如石沉大海,顷刻之间,全都没了影子!   金老二眼看八九件暗器,全都打空,心知要糟,突然狂吼一声,身形一跃而起,大喝道:“你再接老子两把飞刀!”   双手抖处,又是“嗤”“嗤”两声,丢出两柄尖刀,闪电般直射鄢飞琼双肋。   他在这一瞬之间,人已奇快无比的一个急旋,朝门口抢去。   他原想趁机夺门而出,但就在他转身扑到门口之际,只听鄢飞琼一声冷笑:“你还想走么?”   话声入耳,金老二只觉两条腿弯上一阵剧痛,口中惨叫一声,仆倒地上。   原料来他打出去的两柄尖刀,去得快,回来得更快,已经不偏不倚插上他自己的腿弯上了。   李忠良方才早就跟金老二说过:“凭你这点破铜烂铁,能招呼她哪里?”这话不幸而言中!   他此刻站在边上,早已吓的发抖,哪里还敢帮着金老二出手?   鄢飞琼若无其事地又在行椅上坐了下来,冷声道:“李忠良。”   李忠良骤然听到鄢飞琼叫他的名字,如遭雷殛,陡觉全身一紧,扑的跪到地上,颤声应道:“小的……在……在……”   犯在这位主儿手里,当真使人心惊肉跳!   鄢飞琼道:“你记得方才和金老二说过什么吗?”   李忠良如被判了死刑,惊骇的道:“小的真的没说过什么!”   鄢飞琼道:“你方才不是告诉他,他说的那些话,给我听到了,还想活命?这些确实是你说的吧?”   李忠良叩头道:“是,是,这话小的说过,冒犯坛主,就是以下犯上。”   鄢飞琼道:“你是说他以下犯上,论律该死,对不对?”   李忠良俯首道:“是。”   鄢飞琼道:“好,那你就给我行刑。”   李忠良没想到她会叫自己动手,一时不禁听得一楞,嗫嚅道:“金老二冒犯坛主,理该论死,只是……只是……”   鄢飞琼道:“你是执法帮门下,自然执法如山,我命你行刑,该是没错了,我不喜多说,你把他脑袋割下来。”   金老二两柄尖刀,从脚弯刺穿膝盖,一个人痛得死去活来,上下牙齿,咬的格格作响,大声道:“老李,兄弟要走了,你只管把我脑袋割下来好了!”   正待嚼舌自尽!   只见微风一飒,一条人影已经到了金老二面前,飞起一脚,纤纤鞋尖踢在他“颧骨穴”上,含笑道:“你以下犯上,律当袅首,我要李忠良行刑,岂容你嚼舌自尽?”   回身喝道:“李忠良,你还不行刑,难道要我自己动手么?”   李忠良无奈,举刀朝躺在地上的金老二砍去。   但就在砍落之时,单刀一偏,刀锋砍在地上,借着身子往前一俯,举手一掌,朝自己顶门上拍去。   这一下他出手奇快。   鄢飞琼没防他有这么一着,但听“扑”的一声,脑浆迸出,倒地死去,   鄢飞琼怒道:“他也说的不是人话,原也该死。”   她口中说的“不是人话”,自然是指李忠良说过:“那个少女不怀春,那儿猫儿不偷荤”,就凭这句话也成了死罪!   鄢飞琼一脚踢开了李忠良的尸体,俯身拾起单刀,冷声说道:“该死的东西,你还要我自己动手。”   突听门外响起一个尖沙的声音道:“五宫主刀下留人!”   鄢飞琼听到此人的声音,心头不觉大怒,喝道:“郭延寿,你来得正好。”   木门启处。郭延寿满面含诡笑,当门而立,拱拱手道:“五宫主请了,兄弟特地奉命迎迓五五宫主来的。”   鄢飞琼脸罩寒霜,冷喝道:“郭延寿,这两人是你派来的吧,以下犯上,律当袅首,我正想要当着你的面行刑。”   手起刀落,把金老二的脑袋切了下来,脚尖一蹴,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像皮球般直飞而起,朝郭延寿面门激射过去。   郭延寿急忙一偏头,侧身让开,金老二的人头,“呼”的一声,直向门外飞去。   他这一闪身,鄢飞琼才看到郭延寿身后还有七八个人,站在那里。   这七八个的身形,鄢飞琼看来极熟,心中不禁一动,冷声问道:“郭延寿,你身后的是什么人?”   郭延寿阴笑道:“他们是跟兄弟来的。”   鄢飞琼道:“我要他们答应。”   郭延寿回身道:“你们听到了么,五宫主要你们答话。”   只听门外几人轰应了声:“是。”   鄢飞琼嗅道:“你们是朱鸟七星?”   门外几人又轰应了声:“是。”   要知鄢飞琼身兼朱雀坛主,朱鸟七星,正是坛下最得力的手下,如今居然会随着郭延寿身后而来。   鄢飞琼脸色铁青,冷声道:“很好,你们给我把郭延寿拿下了。”   郭延寿听她这么一说,心下不由得吃了一惊,因为朱鸟七星,总究是随她多年的人,立时暗暗严神戒备。   只听朱鸟七星为首一人躬身道:“回禀五宫主,属下等奉命要拿的并不是郭代坛主。”   鄢飞琼大怒道:“你们那是拿我来了?”   朱鸟七星为首一人道:“属下不敢。”   郭延寿心头一放,立即阴笑道:“五宫主明察,兄弟并无冒犯之处。”   鄢飞琼厉喝道:“你们敢违抗我的命令?”   朱鸟七星为首一人依然躬身道:“属下不敢,只是宫中明令规定,凡和金令有抵触的命令,一概无效。”   郭延寿道:“五宫主息怒,此事怪不得他们,因为兄弟奉金凤令指派,暂代朱雀坛主,也算得是他们的上司了。”   飞鄢琼气得银牙暗咬,怒喝道:“郭延寿,你当我不敢杀你么?”   锵然剑鸣,一道银光,随着话声,匹练般朝郭延寿当胸激射过去。   郭延寿早有准备,身形一晃,疾迟八尺,拱拱手,阴笑道:“五宫主骤下杀手,几乎要了兄弟的老命。五宫主纵是违抗金令,已在缉拿之例,但兄弟仍然尊重五宫主,并无开罪之意。”   他口中虽说尊重,实则刻薄已极!   鄢飞琼心中一动,暗道:“郭延寿武功不如自己,他敢对自己说话,必然有所凭侍,不是大援在后,定是……”   突然想到:“他方才当门而立,一退就是丈寻,莫非是诱敌之计,想把自己诱出屋外,朱鸟类之星即可乘机入屋,搜寻江寒青了,自己可不能上他的当。”   心念电般转动,人已在门内停了下来,长剑一指,冷声喝道:“郭延寿,你竟敢对我这般说话?”   郭延寿阴笑道:“兄弟是奉命迎迓五宫主来的,兄弟赶到蛇谷之时,已经传出信号,五宫主此时就算杀了兄弟,也来不及逃走,何况五宫主也未必真能杀得了兄弟。”   鄢飞琼明知对方故意拿话相激,目的无非是想引自己脱开石屋。   郭延寿说的也没有错,他虽非自己敌手,若是拼力相博,自己在百招之内,未必能取他性命,他已传出信号,后援也可在百招之内赶到……   从未有人敢对鄢飞琼这般放肆,何况又是五凤门的人。   这真是她从未遇到过的事,一时但觉心头气怒难耐,恨不得赶过去一剑刺他个窟窿!   她双目杀机隐现,寒芒连转,切齿道:“郭延寿,你总有落在我手里的一日。”   郭延寿一脸奸笑,大笑道:“兄弟只要守定这里,五宫主已是插翅难飞,不出顿饭工夫,就可以知道谁落在谁手里了。”   鄢飞琼气得浑身发抖,剑尖振动,厉声道:“郭延寿,我发誓非杀你不可!”   郭延寿道:“错过今晚,五宫主再也没有杀郭某的机会了。”   话声方落,他身后一棵大树上,突然飞起一道亮银般的长练,势如天龙吸水,倒挂而下!   疾风飒然,剑气弥漫,直向郭延寿当头罩落。   这一下势如晴空霹雷,迅雷不及掩耳。银光一发即至,等罩定郭延寿头顶,已如缨络下垂,刹那间,化做了十几道剑光!   郭延寿话声市出,陡然警觉不对,再待封架,已是不及,口中闷哼一声,楞立不动!   剑光一敛,一条人影同时坠地,只见他双手扬处,两蓬银线一吾,惨嗥又起,朱鸟七星同时翻身倒地。   就在惨嗥声中,郭延寿一个身子,晃了两晃,忽然齐中分作两半,往地上倒去。   这人从发剑到打出暗器,前后也不过眨眼间事!   鄢飞琼当门而立,但觉对方使的这记剑法,竟是“天风三式”中的第二式“凤鸣朝阳”,心下方自一怔。   那人已经收拾了朱鸟七星,身形一掠,迅若飘风,一下子掠到鄢飞琼的面前。   鄢飞琼心头陡然一惊,连对方人影都没有看清,招手一剑,急刺而出。   那人剑尖一拔,但听“铿”的一声轻响,已经把鄢飞琼刺出的长剑封开,口中低叫:“五师妹。”   鄢飞琼这下听出来人口音,惊奇的叫:“你……三师姐!”   那人一身青色劲装,青纱包头,青纱蒙面,此时右手剑尖,依然压着鄢飞琼的长剑,那时怕她再次发剑,左手已经迅快扯去蒙面青纱。   月光之下,那不是三宫主孙飞鸾,还有谁来?   只见她目光流动,低声问道:“他人呢?”   她显然内心甚是焦急,这句话问的有些没头没脑。   鄢飞琼缓缓撤回长剑,目中感到有些迷惘,盯着孙飞鸾,反问道:“三师姐说的是谁?”   孙飞鸾脸上微微一红,说道:“江寒青,他没和你在一起么?”   鄢飞琼冷声道:“他已经走了。”   孙飞鸾奇道:“我听蛇姑婆说,他中了‘天己针’,无药可救……”   鄢飞琼道:“我不知道,他不在这里。”   孙飞鸾吁了口气道:“五师妹,那你快走吧!”   鄢飞琼依然挡在门口,冷冷地说道:“我不走,三师姐如果是奉命擒我来的,我就在这里。”   孙飞鸾道:“我是特地赶来救你们的,若要擒你回去,何用杀死郭延寿和朱鸟七星?五师妹,快别倔强了,听我相劝,快些脱开此地。”   鄢飞琼眼圈一红,倔强的道:“我不走,就是不走,死也要死在这里。”   她挡在门口,就是不让。   孙飞鸾目光往石屋中瞥了一眼,低声说道:“五师妹,你不用骗我了,你把江寒青藏在屋里,他究竟怎么了?”   鄢飞琼道:“天己针子不见午,他早就死了。”   孙飞鸾娇躯猛然一震,脸色剧变,目注鄢飞琼,失声道:“你说什么?”   鄢飞琼心思灵敏,哪会看不出三师姐的神色,冷冷道:“他已经死了。”   孙飞鸾目含珠泪,颤声道:“他……他在哪里?”   话声出口,再也忍不住两行泪水,从脸颊上直滚下来!   鄢飞琼突然明白江寒青身边那颗“天机运功丹”的来历。   但觉一股酸味,从心涌起,心中暗道:“好啊,原来你们早就有了情愫,你是为了他,才甘冒大不韪,一举杀死郭延寿,和朱鸟七星,我却替你背上违抗金令、叛离五凤门的罪名!”   这一瞬之间,她想了很多很多的事,一双凤目,只是怔怔地望着孙飞鸾,一言不发。   半晌之后,她眼中神光已是愈来愈冷,口气冷漠地说道:“我把他埋了。”   孙飞鸾看她眼神有异,只当她过度伤心所致,一面问道:“你把他埋在哪里?” 金令情潮--二十九 地窟秘密 二十九 地窟秘密   鄢飞琼冷笑道:“他已经死了,你还要作践他的尸体去邀功么?”   孙飞鸾道:“五师妹,你难道还不相信我?我接到郭延寿的信号不敢通知二师兄,一个人赶来,就是救你们来的,他既然死了,我想……再看他一面……”   她说到最后,话声已显得有些哽咽!   鄢飞琼心头只是暗暗冷笑,目中掠过一丝恶毒之色,点点头,道:“三师姐要看他最后一面,那就跟小妹来。”   她本来挡着门口,话声一落,立即低着头,举步往林中走去。   孙飞鸾不知是计,跟着她身后走去。   但觉这一段路,似乎十分遥远,她感到心头好像塞着一团说不出的哀思,头脑昏沉沉的,连脚步也沉重异常!   含着泪水,问道:“你把他埋在林里?”   鄢飞琼连头也不回,冷冷说道:“不把他埋在树林里,你们不是很快就可以找到他么?”   两人渐渐走到林中。   鄢飞琼脚下一停,伸手指着一颗大树,说道:“他就在那棵树下了……”   突然“哇”的一声,哭出声来,一下扑到孙飞鸾的身上。   孙飞鸾同样泪水模糊,伸手把她抱住,咽声道:“五师妹,快别伤心……”   鄢飞琼缓缓仰起头来,她的脸上竟然一滴泪水也没有!   突然间,她双手疾发,指如连珠,一路连点了孙飞鸾“肩井”、“璇玑”、“将台”、“期门”八处大穴。(这四个穴道都是双数。)   孙飞鸾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赶到救人,却因此引起五师妹的嫉妒!   她更没想到五师妹会在哭出声,扑到自己身上之际,骤然出手。   两人互相拥抱,一个无心,一个有意,任你武功通天,也休想措手得及。   孙飞鸾一点抵抗也没有,就被制住。   她还不知道五师妹向自己下手,究竟为了什么?   她深爱江寒青,但鄢飞琼是她师妹,年纪比她小,为了江寒青,已经违抗金令,叛离正凤门,足见爱他之深!   她知道二人尚未离开茅山,而且从郭延寿放起的信号,得知已经发现三人行踪,她不赶来相救,还有什么人相救?   她此来的心意,原想掩护二人,逃出茅山,自己从此慧剑斩情丝,成全五师妹。   她既无从师妹手中夺取情郎的打算,自然不会对五师妹存有戒心。   此刻穴道被制,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是睁大双目,望着鄢飞琼,流露出无限惊讶!   鄢飞琼一脸俱是得意之色,她那红菱似的嘴角间,带着一丝冷峻的狞笑,说道:“三师姐,你一定会觉得奇怪,你明明是救我来的,我何以还要向你下手,是不是?”   说到这里,突听身后不远,隐约传来一丝极轻微的声响!   她只作不知,继续说:“寻是因为五凤门只有小妹一个人知道你的秘密,就是你和江二公子,早已心心相印,互种情愫,所以你明知他假冒刘景升(黑旗令主),并没加阻止。   南屏山小庙之中,二师兄设下陷阱,明明可以把他擒获,又被你放走。   窄溪一役,对方人单势孤,你却坚持非把大家撤走不可。江寒青身上,有师父极为珍视的‘天机丹’,也自然是你的了。”   她一边说话,一边用心窃听,身后果然不再听到声音,可见来人正在察听自己说话。   心头暗暗得意,接着说道:“五凤门出了内奸,可笑大师兄、二师兄不去查究,却把违抗金令,叛离五凤门的罪名加到了小妹身上。”   “其实小妹只不过是立誓要生擒江寒青,他被我刺了一针,我只是一心想把他治好之后,再押去总坛,但小妹却因此背上了黑锅,你说冤枉不冤枉?”   她总究心上还爱着江寒青,一面继续说道:“如今江寒青死了,小妹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我恨江寒青,也恨你三师姐,所以你今晚纵是为救我而来,纵然杀了郭延寿和朱鸟七星,我并不领情……”   口气一顿,接着冷笑道:“说穿了,三师姐因为不知道江寒青已死,你甘冒大不韪,是为了江寒青,是救江寒青来的,并非救我而来,我自然用不着领情。”   “三师组,你是五凤门的内奸,你知道了江宗青的死讯,你会变本加厉,倾向敌人,我杀你,是为了泄我心头之馈,也是替五凤门除一大害,也算是报答师父她老人家的恩情,同时也成全你三师姐,好到地下找江寒青去……”   她虽在笑,但口气却越说越冷,手中长剑,缓缓举起,指向孙飞鸾的胸口!   就在此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颗石子,“叮”的一声,把鄢飞琼一柄长剑,撞了开去。   鄢飞琼已知道这人是谁,但口中却故意惊“啊”一声后退了半步。   一道人影,也在此时落到两人身侧!   那是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正是二宫主邢飞霜!   鄢飞琼猛吃一惊,身不由己后退了两步惊颤地叫了声:“二师兄。”   她这声“二师兄”看去虽然畏惧,但内心远不如在蛇姑婆石屋中,看到银袍人那样惊骇。   因为此时鄢飞琼的畏惧,只是故意装出来的。   邢飞霜目光如电,面情显得十分严肃,点点头道:“五师妹,你方才说的一番话,我全听到了,你们随我见大师兄去。”   话声一落,伸手一挥,拍开孙飞鸾身上穴道,冷厉地说道:“三师妹,走!”   转身往林外走去。   孙飞鸾粉颈低垂,默默地跟着二师兄走去。   鄢飞琼同样粉颈低垂,默默地跟随二师兄身后,但她心中却在暗暗说道:“江寒青,我走了,现在不会再有五凤门的人找你了,但愿你能平安离开茅山。”   她虽然生性偏激了些,又是醋罐子,嫉妒心重,要不是她这番做作,把江寒青说成毒发身亡,在二宫主全力搜索之下,两个人谁也休想逃得出去。   只是她这一去,是友是敌,是爱是恨,又难说了。   少女的心,就像秋天的云一般,变幻不定,又有谁能捉摸呢?   那条曲折的小径上,这时正有一条臃肿的人影;在阳光下奔疾而来!   这人正是蛇姑婆,当她从前山进入阴暗的后山,举目四颐,这一片湖泊四周,草丛中大大小小的蛇尸,竟达百余条之多。   这些蛇尸,死状若一,全是蛇肚破裂,好像被什么刀刃划开的。   蛇姑婆看的脸色大变,喃喃说道:“奇怪!是白鹤啄死的,这里哪来的白鹤?”   蛇姑婆回到石屋前面,一双三角眼,看了躺在地上的八具尸体,摇摇头道:“女大不中留,三姑娘是几个姑娘中,算得最温婉的一个了,但为着这姓江的小子,居然也下得了辣手。”   探手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磁瓶,用指甲挑着粉末,弹到八具尸体之上。   目光一抬,发现屋中也有两具尸体,一并弹上少许药粉,一面叹息道:“这两个姑娘,也真是的,天下男人多的是,偏要两师姐妹抢着爱上一个,结果倒霉的还是手底下人。”   口中唠叨着,边说边走,敢情是肚子饿了,一脚就往厨房走来。   她这一跨进厨房,一眼看到灶下两捆木柴,都被搬了出来,心头不禁猛然一怔!   迅速忖道:“这是什么人移开的?”   身形一晃,迅快地抢到灶下。   地窖秘密,果然已经被人发现,只要看铁板上,柴屑尘土都被扫得干净,这人极可能已经下去过了。   蛇姑婆自然放不下心,急急跃上铁板,俯下身去,伸手扭动壁下铁球,铁板缓缓往里缩去。   蛇姑婆踊身后跃,铁板移开,她一手晃亮火摺子,匆匆拾级而下!   这座地窖,地方去是不小,黝黑如墨,进入其中,就有一股阴寒之气,袭上身来。。   蛇姑婆走落地面,立即点起一盏风灯,往里行去。   原来这里是蛇姑婆练药之处,壁间木架上,还放着许多大大小小的药瓶。   地上也有碾药用的铁船,一张木桌上,也放着刀圭戥子之类的东西。   但奇怪的,蛇姑婆并未查看壁上药瓶,手提风灯,一脚往里行去,好像里面藏着什么稀世异宝,怕被人家偷走一般!   这地容里面。阴寒更盛,黑黝黝,空荡荡,静寂如死!   但听从洞顶滴下来的水声,不时发出微弱的“嗒”“嗒”轻响。   蛇姑婆停下来了,她弯着腰,伸出手去,举起风灯,往黑暗之中照去。   奇怪,地上面居然像一面镜子!   映出一盏风灯!   也映出了蛇姑婆的人影!   原来,那面“镜子”竟是一个十丈方圆蓄满水的池塘。   地底石窟,居然会有池塘!   蛇姑婆不关心她炼制的药物,关心的居然会是畜满了水的池塘!   蛇姑婆站在岸上,高举风灯,一个身子,几乎有半个弯出在水面上,一双三角眼,也睁得大大的,凝足了目光,只是一霎不霎的打量着池水。   突然,她眼中依稀看到池塘里首,似有一件东西,载沉载浮,露出水面!   蛇姑婆鸠脸立即发白,一颗心,几乎要从口腔里直跳出来,口中自言自语的道:“怎么会呢?这……怎么会?”   她慌慌张张地沿着池塘石壁,往里首走去。   就在此时,蛇姑婆的小脚突觉一下踩在一团软绵绵的东西上面!   心头不由吃了一惊,急忙举灯照去,那是一个人,一个浑身湿漉漉的人。   好像他从水中爬起来还没多久,扑卧在仅容一个人身子躺下来的池边小径之上。   蛇姑婆看到人,尤其是刚从水中爬起来的人,只觉一颗心骤然沉了下去,但一股怒气,却油然上升!   她不管这人是谁,更无暇多看,匆匆从这人身上踩过,急急行到里首,举起风灯,往水面上照去。   这一照,但见水中载沉载浮的,是一条八九尺长,粗逾儿臂,似鳝非鳝,似蟒非蟒的东西。   此刻已经肚子翻天,泡在水中,看去又僵又直,成了一条死蛇!   蛇姑婆刹那之间,如遭雷击,一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翻着两眼,手足无措,气急败坏的顿足道:“完了,完了,三十年心血,全白费了,这叫我老婆子拿什么去跟太上交待呢?”   她几乎声泪俱下,只是喃喃的道:“从交配、孵卵、喂药,一直到长成,足足忙了我老婆子三十年,偏偏会在最后三个月,出了差错,真气死人……”   说到这里,她越想越气,定然转过身去,一双三角眼中,杀机隐现,投注到扑在地上的那人身上狠狠地踢了那人几脚,狞厉地说道:“该死的野小子,你真该死上一千次、一万次。”   蛇姑婆一身武功,已臻上乘,她盛怒之下,这几脚已用上了全力,就算是石头,也该被她踢的石屑纷飞!   但躺卧在地上的那人,有如一团棉絮,竟然连一点感觉也没有,仆卧地上,一动不动。   蛇姑婆踢不动他,心头更怒,尖哼一声,探手从怀中摸出一把六寸长的小刀,一手褪去绿鲨皮刀鞘。   但见那小刀映着灯光,精芒四射,锋利无比!   蛇姑婆满脸杀气,狞笑道:“野小子,姑婆非把你剁成万块,难消我胸头之气!”   手起刀落,“嗖”的一声,朝那人后心戳去!   锋利刀尖,已快刺上那人衣衫之际,蛇姑婆突然口中“啊”了一声,道:“不!杀不得!”   手腕将落未落,如悬崖勒马,迅快停住!   只见她摇摇头,自言自语的道:“好险!老婆子真是急昏了头,这野小子误打误撞,喝了蟒鳝血,看来还并未行开,只要把他血放出来,仍然管用。”   她的脸上,突然绽出了笑容,而且笑容愈来愈浓,嘻嘻说道:“没错,岂止管用?一个练武的人的血,加上了蟒鳝血,对太上来说,应该更是有效。”   于是慌忙收起小刀,放下风灯。   她不能让他蟒鳝血在体内行散,双爪齐发,落指如风,一连点了那人身上十几处大穴。   然后拿起风灯,双手缓缓抄起那人身子。   这回她把此人看作了稀世奇珍,小心翼翼,就像捧凤凰似的捧着,缓缓走出,拾级而上。   回到客堂,轻手轻脚把那人轻平放到竹榻之上,举起风灯,往他脸上照去!   这一照,蛇姑婆不禁楞的一楞,咧嘴笑道:“好小子,是你!原来你没死!”   这人赫然竟是江寒青,他像喝醉了酒一般,两颊通红,只是昏睡不醒。   蛇姑婆看着他,心头暗暗叹息,忖道:“这姓江的小子,一张脸生的真也俊巧,倒回四十年去,老婆子说不定也会喜欢上他,难怪三姑娘,五姑娘,为了他,不惜违抗金令了!”   她一想到三姑娘、五姑娘,登时心头一动,暗道,“不妥,不妥,如今三姑娘、五姑娘已经全回去了,老婆子就这样把他送去,给这两个叛徒知道了,就算她们在太上跟前,不敢闹事,这笔帐记在我老婆子头上,我老婆子还能在五凤门立足?”   想到这里,不禁大感为难,一时搓着双手,只是在屋里打转。   原来她口中说的“太上”,正是五凤门五位宫主的师父。   蛇姑婆,就是当年姥姥手下的唯一的大将,为了使姥姥医好残废的右臂,她从师傅秘本中找到蟒鳝血合药,可治四肢残废的秘方。   她好不容易太湖觅来了一条金线雌蟮。   遵照书本上记载的方法,饲以媚药,使蛇蟮交配,孵出了一条“蟒蟮”,却被江寒青杀死,你叫她如何不气。   石屋中,依然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息!   江寒青依然像喝醉了酒,躺在竹床上,一动没动。   蛇姑婆臃肿的身子。在屋中打了几个转,毕竟被她想出一个妙计!   她从心里发出得意的尖笑,那下垂的两腮,也跟着像蛇腮般的鼓动。   自言自语地说道:“只要把这小子顺利送到太上那里,就没有我蛇姑婆的事了。”   随着话声,急匆匆三脚两步,朝房里走去。   不多一回,蛇妨婆一手抱下一个枕头,一手棒着一只镜箱,回出身来。   走近竹床,移过一张木几,把镜箱往几上一放,然后轻轻抱着江寒青坐起,拿过枕头,垫到他背后。   随手打开镜箱,取出一把黄杨木梳,先替江寒青打开头髻,梳成两条辫子。   然后又从镜箱中取出宫粉、胭脂,和一条烧的半焦灼柳炭。   先替江寒青脸上,打了粉底,在脸颊上涂了胭脂。再轻轻的扑上一层宫粉。   用柳炭勾画好眉毛,最后手指蘸着口水,调了些胭脂,抹到江寒青朱唇之上。   这要是给江寒青知道了,怕不恶心得连隔夜饭都呕吐出来?但他是被蛇姑婆点了十几处大穴,昏沉沉的一点知觉也没有。   蛇姑婆把他打扮完成,瞪着三角眼,横看竖看,好像十分欣赏她自己精心杰作的手艺。   口中喃喃笑道:“男扮女,像观音,女扮男,像妖精,这一改扮,别说老婆子手下几个骚丫头,和你一比,都变成了乌鸦,就是三宫主、五宫主,也逊色不少。”   捧起镜箱,扭着屁股朝房里进去。   接着双手捧着一堆花花绿绿的衣裙。和两只绣花鞋走了出来,一面笑道:“这是老婆子几个骚丫头最体面的衣衫,你试试合不合身?”   她拿起一件件的衣裙,朝江寒青身上,比了又比。   然后替他脱下长衫,挑了一件花布衫子,和一条紫红揩裙,穿到身上。   最后脱下江寒青脚上粉底快靴,勉强穿上一双绣花鞋。   她一面得意地又尖笑起来:“差幸老婆子门下的骚丫头,都是大脚婆娘,要是都像我姑婆这样,缠着弯弓似的小脚,我姑婆临时还得替你小子缠足呢!”   如今已经打扮齐全了,江寒青躺在竹床上,当真像一个大姑娘!   蛇姑婆左看右看,觉得十分满意,她把余下的衣衫也来不及收起来,只是往木几上一堆。接着裂嘴笑道:“像你这样标致的姑娘,要不是身上有着宝血,要去送给太上,否则就是卖到群玉坊去,少说也值个三千两银子!”   拾头朝门外望望天色,又道:“好啦,时光不早了,我的乖女儿,咱们该动身啦,赶到严州,已到午牌时光,老婆子还得替你雇一辆马车呢!”   说着双手抱起江寒青,就往外走去。   午牌已过!   严州北城口,靠街一家人叫做青江居的酒馆,食客已是不多。   进门不远,一张桌子上,坐着一个头挽道髻、黑髯飘胸的蓝袍老道人。   这时,店门外蓝影一晃,潇洒地走进了一个蓝衫公子!   这蓝衫公子有着一副修长的身材,看上去不过甘多岁,生得凤目星瞳,唇红齿白,身上穿一件蓝纱长衫,手摇折扇,丰神秀逸!   光瞧那份气度,一望而知是个出身富贵人家的大少爷!   二名店伙慌忙摇着屁股迎了上去,陪笑道:“公子爷请坐。”   蓝衫公子星目一转,举步朝蓝袍老道那张桌子走去,双手抱拳,恭敬的道:“道长已经来了一会了。”   原来他们是约好了的。   蓝袍老道呵呵一笑,放下酒杯,起身道:“李公子请坐,贫道也不过刚到了一会。”   蓝衫公子刚在老道人横头坐下。   但听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及门而止,接着陆续走进六个人来。   前面两个,身穿青布长衫,一个身材高大、脸长如马,肩头背一柄阔剑。   另一个中等身材,脸色黄中透青,肩头也背着一个布囊,那是两截枪杆。   后面四个一式蓝布劲装,背上背的是双钩、双拐、双鞭、双戟。   这六个人,只要在江湖上跑的,一眼就可认出来,他们是燕山双杰和李家四虎将,河北千秋庄出来的。   燕山双杰老大康文辉一眼看到老道,抱抱拳道:“康文辉、杨士杰见过道长。”   蓝袍老道起身道:“康总管、杨副总管请坐。”   燕山双杰和李家四虎将,也不客气,大家在左首一张桌上落座。   两名伙计已知他们是蓝衫公子的随从,巴结着送上茶水。   蓝衫公子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抬国道:“道长没遇到朱老前辈么?”   蓝袍老道摇头道:“这事真有些蹊跷,贫道和朱道兄闻讯赶来,就在严州分手的,朱道兄一走就没了消息,凭朱道兄的能耐,说什么也不会落到人家手里去。”   蓝衫公子点点头道:“晚辈也这么想,就以江兄来说,他一身所学,胜过晚辈十倍,但他也一样一去三天,如石沉大海,连一点影子也找不到。”   原来这蓝袍老道,就是天风道长,蓝衫公子是李维能。   从毒叟朱潜的女儿朱龙珠失踪之后,接着毒叟朱潜和江寒青也先后在严州附近,神秘失踪。   这一下使流香谷在杭州的行令堂主独目阎罗单晓天闹的手足无措。   他们虽以“调虎离山”之计,一举破去五凤门在杭州的贼窠——凤凰山圣果寺和排衙石室。   但毒叟朱潜父女和江寒青三人,如果已经落到了五凤门手里,这就得不偿失,流香谷算是栽了个大筋斗。   因此这三天之中,独目阎罗单晓天、天风道长、神扇子、李维能、管天发等人,都已赶到了严州,分头展开搜索。   北门口这片酒馆,正是他们约定会面的地点。   闲言表过,却说李维能和天风道人刚说了两句话,店门前又来了十来个人,大踏步走进店堂。   前面两个,一个是身材高大的独目灰袍老人,独目炯炯如电,生相威猛。稍后是一个中等身材的淡金险汉子,穿着一袭青衫。两人身后,紧随着八名青色劲装庄汉,背上一式背着红纳飘扬的厚背扑刀。   说起曹操,曹操就到!   这两人不用说,自然是独目阎罗单晓天和少林出身的副堂主宫君武了。   单晓天虎步龙行,一进店堂,就洪声笑道:“道长和李世兄原来已经先到了,怎么不见神扇道兄?”   李维能起身道:“晚辈并没和家师在一起,不过据家师昨晚告诉晚辈,最迟不会超过未时,必可赶来。”   单晓天抚髯道:“如此就好。”   口中说着,已在天风道人对面坐下。   宫君武跟着在横头落座,八名青衣壮汉,不待吩咐,也在里首占了一桌,各自落座。   天风道人修眉微拢,说道:“三天来,咱们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出来,宁非怪事?依贫道看来,这三人失踪,极可能发生在对岸。”   (对岸,是指富春江之东。)   单晓天道:“何以见得?”   天风道人道:“出事地点,如在这一边(指富春江之西)从桐庐到裳州,虽也山势连绰,但并无大山,不可能有五凤门的贼巢,但对岸就不同了,会稽、括苍两大主脉,横瓦东南,有多少人迹不到之处?别说咱们这些人,就是调来一二万健卒,也休想搜索得遍。”   正说之间,瞥见一身穿蓝布夹袍的中年汉子,匆匆从店外奔入。   当他一眼看到天风道长,单堂主、李维能等人,全在这里,不觉吁了口气,道:“道长,单堂主都在这里,那就好了。”   李维能看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模样,不觉心中一动,站起身来道:“管兄莫非已经打听到什么消息了么?”   原来这中年汉子正是南江府总管管天发。   单晓天忙道:“管总管快请坐下来再说。”   管天发在空位上坐下。店伙巴结的替他绞了一把面巾送上,又倒了盅茶。   管天发胡乱抹了把脸,取起茶盅,一口喝干,回头道:“伙计,麻烦你再给我倒一盅茶来。”   店伙答应一声,又给他倒了盅茶管天发等店伙退下,才道:“在下今日早晨在对岸七里龙,大雁门山的东梓关一带,详细勘查一个上午,却听到了一则消息……”   单晓天道:“什么消息?”   管天发道:“东梓关附近,原有一片小店,专卖茶酒面点,也有两间简陋的铺房,供路人歇足,店主张老实,只有一个人招呼。据说在那里开这片小店,已有一二十年,但在三天前晚上,也失了踪。”   “又有人失踪?”   宫君武道:“那店主失踪和朱前辈、江兄的失踪有关么?”   管天发道:“在下原也觉得可能只是巧合,但在张老实那间破烂的卧室地上,发现了一堆已经干了的水迹,那是江湖,人常用的‘化骨丹’,由此证明张老实业已遇害,而且是死在江湖中人手里的。”   单晓天道:“管总管可是认为朱老哥或是江二公子,曾在小店里打过尖,五凤门的人怕他泄露行踪,才以灭口么?”   管天发道:“在下正是此意,因为东梓关正在窄溪之北,是朱姑娘必经之路。”   单晓天点头不语。   管天发又道:“在下有此发现,但向附近村落查讯,据说三天前,只有两个布贩在张老实店里歇过脚。”   单晓天独目倏睁,问道:“这两个布贩,极可能是五凤门的贼党了。”   管天发道:“这两个布贩,倒是经常在这一带卖布的,可能那天晚上也在场,因此也被五风门杀害了,弃尸大雁门山一处深涧之中。”   离深涧不远的山间,有一座小厅,在下曾在厅中找到了一块蒙面黑纱,这面纱上还依稀留有脂粉香气,极似朱姑娘的东西……”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方黑色面纱,和一个小布卷……”   就在此时,酒馆门前,又有两个人走了进来。   这是母女两个,母亲是个又矮又胖的老娘,花白头发,两腮下垂,头上戴着黑布包头,一身黑布衣裤,这双手半扶半抱,用花布棉被包着一个十八九岁姑娘,十分吃力地缓步走了进来。   那姑娘梳着两条黑油油的辫子,双目紧闭,一颗头靠在黑衣老妪的肩头,看去又娇又嫩,美的真像一朵鲜花,只是她烧的满脸通红,敢情是生了急病,病势不轻!   黑衣老妪走进店堂,一眼看到店里坐着这许多汉子,似乎微微一呆,显的有些吃惊,就在靠门口一张空桌上扶着女儿坐了下来,只是不住喘气,连看也不敢朝里看上一眼。   这也难怪,乡下人嘛,看到这许多人,而且都带着明晃晃的家伙,怎不提心吊胆?   只听她柔声说道:“孩子,你是不是好一点了?”   那女儿烧的昏迷不醒,没有作声。   这时店伙计已经倒了一盅茶,走过去,招呼道:“老婆婆,你要吃些什么?”   黑衣老姬道:“不,伙计,我女儿生了急病,老身送她回婆家去的,我只要买两个馒头。”   她颤巍巍摸出文制钱,放到桌上。   敢情她急于上路,连面也舍不得吃。   店伙道:“老婆婆先喝口茶,我给你拿馒头去。”   收过制钱,转身往里行去。一回功夫,用纸包了两个馒头,送到黑衣老妪手里。黑衣老妪望望店伙,低声央告道:“伙计哥儿,你行行好,给老身上街雇一辆马车可好?”   那店伙望望店里坐着的四五桌豪客,敢情有些走不开。   掌柜的倒是挺热心的,闻言道:“不要紧,这位姑娘生了重病;你快去替老婆婆雇一辆车,这里有我会帮忙照应的。”   那店伙听掌柜这么说了,只好答应,一面问道:“老婆婆,你要到哪里?”   黑衣老妪望着掌柜,感激地说道:“多谢老板。”   一面连忙答道:“福州。”   店伙起身往外走去。   黑衣老妪伸手端起茶盅,低低地问道:“孩子,你要不要喝些水?”   说话之时,有意无意地朗天风道人那张桌上,瞥了一眼,但很快地别过头来。   她女儿依然没有作声,她病的很重,早就昏迷不省人事,哪会回答?   黑衣老妪愁眉不展,轻轻地叹了口气,好像说着:“唉,可怜的孩子。”   天风道人那张桌上,大家看了蒙面黑纱,一致认为确是朱龙珠的东西。   天风道人皱眉道:“看来朱姑娘确已被五凤门捉去了。”   管天发又缓缓打开小布包,说道:“这支毒针,是在下从地上拾到的,不知是不是朱姑娘的东西?”   单晓天接到手中,看了一眼,沉声道:“这毒针中间空的,道兄是否看得出来?”   天风道人接到手中,仔细看了一阵,又凑近鼻子闻,才沉吟道:“此针内有毒汁,带着浓重的腥血味,极可能是蛇毒炼制的……”   那黑衣老妪正在低头喝茶,心头蓦然一颤,茶水几乎泼到身上!   宫君武道:“朱老前辈从不饲养毒物,此针不可能会是朱姑娘的了。”   天风道人颔首道:“不错。贫道倒想起一个人来了。”   管天发问道:“道长想起了什么人?”   天风道人徐徐说道:“蛇姑婆。”   李维能奇道:“蛇姑婆?晚辈怎么没听说过?”   黑衣老妪双手抱着女儿,简直有些坐立不安。   天风道人道:“三十年前,鱼姥手下有一个善于役蛇的人,大家都叫她蛇姑婆。此人经常穿一身黑衣,据说连手腕上套着的一双翠绿手镯,其实也是一对奇毒无比的碧绿小蛇。”   “自从鱼姥突然从江湖上消声匿迹,蛇姑婆失去了靠山,就一直以卖蛇药为生。”   管天发问道:“不知她住在哪里?”   天风道人微微一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他此话一出口,管天发、李维能等人的目光不由朝门口那张桌上投来。   你说巧不?门口这老妪就穿着一身黑衣。   黑衣老妪面向门外,流露出焦灼不安之色,只是盼望着店伙快些把马车雇来。   这也难怪,她女儿得了重病,自然急着赶路。   天风道人微微一笑道:“你们莫要误会了,贫道是说蛇姑婆就住在茅山蛇岭一处幽谷之中,那里就是出了名的蛇谷。据说谷中毒蛇不下万计,没有蛇姑婆点个头,谁也休想进去。”   李维能道:“以晚辈看来,那小厅中既然遗留了蛇姑婆的毒针,朱姑娘说不定就是蛇姑婆擒去的。也许江兄已经发现了什么,只是为时匆促,来不及再通知咱们,独自赶去,失陷在蛇谷之中,因此一夜之间,就忽然没了消息。”   管天发问道:“那蛇谷没有办法去么?”   天风道人道:“蛇谷之中,遍地都是毒蛇,除了蛇姑婆的蛇令牌,只有一种东西,可使众蛇回避。”   管天发道:“那是什么东西?”   天风道人道:“雄黄精。”   李维能道:“雄黄精,那不是雄黄么?”   天风道人道:“是雄黄,不过须经过五百年至一千年,由雄黄凝结成精,状如琥珀,晶莹如玉,才是上品,能屈百毒,蛇闻风远避。”   李维能叹道:“那是宝物了,这种东西又到哪里去找?”   天风道人笑道:“李公子怎么忘了令师摺扇上那个扇坠呢?”   李维能哦道:“家师那块扇坠,色如琥珀,难道就是雄黄精么?”   天风道人道:“不错,令师昔年历苗疆,据说是一个草药郎中送给他的。”   单晓天道:“令师怎么没来呢?”   李维能道:“家师曾说最迟未牌时光可以赶到,此刻未牌已过,他老人家应该来了。”   远处传来一阵得得蹄声,好像车轮波动的辘辘声响,由远而近!   一辆破旧马车驰到店门口,缓缓停住。   车厢布帘掀处。去替黑衣老妪雇车的那个店伙,很快跳了下来,朝黑衣老妪招呼道:“老婆婆,车雇来了,快上车吧。”   黑衣老妪面有苦色,连连称谢道:“多谢哥儿了。”   一面柔声道:“乖女儿,娘扶你上车去,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她双手半抱半扶,挽着身裹棉被的少女,缓缓走出店门。   那店伙慌忙打开车帘,帮忙把母女两人扶上了车厢,然后放下布帘。   赶车的已由店伙谈好了价钱,知道这母女二人是去福州的,是以不用再问,扬鞭驱车,直朝官道上驰去。   酒店中有不少人,目送黑衣老娘母女上车,但没有人认出那老妪就是蛇姑婆!   她手上挽扶的女儿,就是大家正在分头找寻的江二公子!   那是因为蛇姑婆已有三十年不曾在江湖上露面,就是三十年前,也很少有人见过蛇姑婆,才会当面错过。   福州到了!   巍峨的城墙,就在前面。   赶车的抖擞精神,挥着长鞭,驱车入城,一面回过头,隔帘问道:“老婆婆,你要到哪里停车呀?”   蛇姑婆靠着车厢,应道:“出南门。”   赶车的道:“老婆婆,你不是说到福州么?”   蛇姑婆道:“难道出南门,就不是福州了么?”   赶车的道:“但咱们讲好是到福州城里的。”   蛇姑婆尖声笑道:“那是店伙听错了,你快赶路吧,我女儿病重,你赶到地头,自会加你银子的。”   “这还像话。”赶车的心里暗暗说着,一声不作,挥挥鞭子,穿过一条大街,赶到南门,出了城门,忍不住又回头问道:“老婆婆,你要到哪里?”   蛇姑婆道:“笔直走。”   赶车的楞道:“再过去是山区了。”   蛇姑婆道:“山区不能住人?”   赶车的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再进去车就不能走了。” 金令情潮--三十 郎情妾意 三十 郎情妾意   蛇姑婆道:“现在还可以走。”   赶车的道:“最多只有十来里路好走。”   蛇姑婆失声笑道:“你就走完尽头路,老婆子家也就到了。”   马车在林边停了下来。   蛇姑婆探首问道:“到了么?”   赶车的抹抹汗水,说道:“老婆婆,你还是下车吧,前面实在不能走了。”   蛇姑婆两腮颤动,摸出一锭银子,递了过来,笑道:“这锭银子,够了吧?”   赶车的看看那锭银子,足有三五两重,忙道:“太多了,咱们讲好是……”   蛇姑婆道:“别说了,老婆子没时间,你快点拿去吧。”   赶车的心头一阵感激,伸手来接,白花花的银子,入手冰凉,但到了手上,银子忽然会动,一口咬在脉门上。   银子居然会吃人,那是一条银白色的小蛇!   赶车的口中起了惊呼,赶紧挥着手腕,但他没挥了两下,一个身子已经软软地往地上倒去。   片刻工夫,蛇姑婆已翻过几座峻崖危壁,如今正踏着高高低低的乱石,朝一条干涸的山洞下走去。   蛇姑婆脚下走得极快,她好像回到了娘家,哪里应该左转,哪里应该右转,在乱石堆中穿行,就像小鱼游行石孔一般。   不多一回,已经穿过石阵,到了壑底尽头处,那是一堵光滑如镜的大石壁。   壁间雕刻了一个圆形的洞门。   不,那不是真的有洞门,只是壁间雕刻着的洞门而已。   这圆形洞门中间,还刻着尺许见方的篆书“龙门”二字,苍劲古朴。不知出自何人手笔?   蛇姑婆走近壁前,放下江寒青,从地上拾起一块鹅卵石,举手在那圆形洞门上,连叩了五下。   说也奇怪,那卵石在石壁上,居然发出“当”“当”之声!   就在响声甫落,那雕刻的洞门,居然像真的门户一般,缓缓朝里开启,原来这壁上竟是两扇厚重的铁门。   铁门乍启,走出两个五旬左右、身穿黄衫的老人,一眼看到蛇姑婆,立即双手抱拳,躬躬身道:“原来是老护法来了。”   蛇姑婆早已抱起江寒青,一面含笑道:“两位不可多礼。”正待举步往里走去。   左首一个问道:“老护法手中这姑娘是什么人?”   蛇姑婆道:“是太上要的人。”   左首一个面有难色,沉吟了下,陪笑道:“老护法原谅,龙门石府,禁令森严,这位姑娘纵是太上要的人,但在下兄弟未曾奉谕,不敢擅作主张,老护法能否稍待,容在下向统领请示?”   蛇姑婆点头道:“两位不用客气,这是禁令,老婆子岂敢不遵?”   左首那人忙道:“老护法多多包涵,在下失陪。”   话声一落,匆匆往里行去。   一回工夫,但见从里面大步走出一个两鬓花白、秃顶驼背、面目冷竣的老者。   他身上同样穿着一袭黄衫,步履沉稳,两边太阳穴高高竖起,一望就知是位内外兼修的高手。   蛇姑婆自然认识,这黄衫老者正是当年黑道上大名鼎鼎的飞驼庞公元,龙门石府黄衣卫统领。   只听他一路呵呵笑道:“老护法去而复来,必有重要事故,兄弟这看门的,有失远迎了。”   说完,边朝蛇姑婆连连拱手道:“老护法请进,有话到里面再说。”   蛇姑婆道:“统领好说,这样进去,方便么?”   飞驼庞公元鹞目之中,隐射金光,呵呵笑道:“老护法是太上的左右手,你带来的人,还会有问题么?”   说着,连连抬手肃客。   蛇姑婆也不客气,抱着江寒青,举步往里行去。   这山腹之中,是一条宽敞的隧道,左右两边,各有一排数十间石室,那是黄衣卫住的房间。   隧道洞顶,每隔一丈,都有一盏玻璃灯,灯光柔和,照得隧道上如同白昼。庞公元陪同蛇姑婆进入山腹,两名黄衣老者立即关上了铁门。   庞公元边走边道:“老护法可要到兄弟客室稍歇,喝杯茶水?”   他这话虽没明说,但话中含意,已极明显,那是说:“你带来的人,是否能进去?兄弟也无法作主,你还是先到兄弟那里稍待,等兄弟向里面请个示再说。”   蛇姑婆那会听不出来?尖笑道:“统领不用客气了,这人是太上指定要的,老婆子立时就得送进去。”   庞公元听的一呆,问道:“此人不知是何来历?值得太上如此重视?”   蛇姑婆尖笑一声道:“你大概不好意思问老婆子要通行符令吧?喏,统领请看清楚了,这不是老婆子伪造的吧?”   探怀摸出一条玉鱼,摊在掌心,朝庞公元面前送了过去。   这是太上的信物,那还有假?   飞驼庞公元目光一瞥,立即呵呵笑道:“老护法快请收起,兄弟责职攸关,不得不问个清楚,老护法既然持有太上密令,那就快请进去吧,兄弟不打扰了。”   说完,连连拱手,便自退去。   蛇姑婆也不多说,抱着江寒青,一路朝里行去。   这条隧道,足有一里来长,隔上一段路,就有两名黄衫老者,对面站立。   这些老人,一个个面目森冷,站着有如泥塑木雕一般,看到蛇姑婆恍如不见,蛇姑婆也不和他们招呼,自顾自往里赶去。   眨眼工夫,便已走完丙道,跨出圆门,眼前天光大亮,豁然开朗。   原来穿过山腹,这里是百亩大小的一片幽谷,四面高峰插天,直像个天井!   不,幽谷中竟是一个大花园,但见花林如锦,到处都是奇花异卉,小桥流水,朱栏曲折,亭台楼阁,布置得宜。   没有到过这里的人,真会怀疑自己进入了蓬莱仙境;但蛇姑婆并不觉得稀奇,手中抱了江寒青,循着白石小路,穿林而行。   片刻工夫,便已走到谷底。   这是一座上削下陡的刺天峻峰,从山脚而上,白石为阶,行约百级,便是一片平台。   山腰间出现了一排白石雕栏的长廊,十几间石屋都有雕花长窗。   隐约可见宫装美女,手捧玉盆,衣袂飘飘地从长廊上经过,使人几疑仙灵。   蛇姑婆抬级而登,上得平台,就看到一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瘦高老妪,穿着一身青布衣裙,含笑而立。   虽说含笑而立,其实是挡住了蛇姑婆的去路。   蛇姑婆一见此人,立刻招呼道:“桂大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这瘦高老妪,正是龙门石府的总管桂姑婆。   只见她双目炯炯,落到蛇姑婆抱着的江寒青身上,冷冷说道:“余大姐,你怎么忘了太上的禁令,抱着一个外人进来?”   原来蛇姑婆本来姓余,大家因她饲养毒蛇,才叫她蛇姑,那是余和蛇声音相似之故。   蛇姑婆忽然尖笑一声,道:“你知道什么?这人非同小可!”   桂姑婆问道:“她是什么人?”   蛇姑婆一阵谄笑,凑过头去,低低地说道:“她是太上要的人。”   桂姑婆奇道:“是太上要的人?我怎没有听太上说过?”   敢情她是太上身边的红人!   蛇姑婆神秘一笑道:“这人的血可治太上右臂。”   桂姑婆“哦”了一声,道:“既然如此,那就把她留下来好了。”   蛇姑婆道:“太上……”   桂姑婆道:“太上近日正在闭关静修,一日之中,只有一二时辰,可以晋见。”   蛇姑婆连连点头道:“没关系,等太上醒来,再去请安好了。”   桂姑婆举手轻击了一掌。   只见一名宫装少女迅快走出,朝桂姑婆躬身道:“总管有何吩咐?”   桂姑婆伸手一指江寒青,道:“你把她送到底下石屋里去。”   宫装使女应了声“是”,抬头道:“只是底下两间石屋,都已有人……”   桂姑婆道:“我知道了,你把她送到二号房去吧。”   宫装使女又应了声“是”,朝蛇姑婆道:“老护法,你把她交给小婢好了。”   蛇姑婆迟疑了下,望望桂姑婆道:“桂大姐,这人非同小可,最好是让她一个人住一间。”   桂姑婆笑了笑道:“本来这里是太上修真之地,并没有囚人的石室;那两间石屋,原是堆置杂物的,外面有锁,正好大宫主着人押来的人犯,太上要亲自问话,临时就把他们送到底下石屋里去,人到了龙宫,你还怕她飞上天去?”   蛇姑婆道:“桂大姐话是不错,只是此人关系着太上,咱们还是小心些的好。”   桂姑婆道:“怎么余大姐连我都不相信么?”   蛇姑婆陪笑道:“桂大姐这是误会……”   桂姑婆冷声道:“余大姐把此女看得如此重要,那也不妨,你就抱着她在这里等吧!太上大概要戍时过后,才会醒来。”   蛇姑婆连连谄笑道:“桂大姐这不是多起老妹子的心来了么?咱们几十年老姐妹了,还有什么说的了?”   一面把手中抱着的江寒青,朝宫装使女手上递去,笑道:“小姑娘,麻烦你把她送到底下石屋里去吧!”   宫装使女抬头望桂姑婆,只见桂姑婆微微点了点头,才敢伸手接过,转身往里行去。   桂姑婆、蛇姑婆也相偕朝长廊上走去。   这是一间黝黑的石室!   地方不大,室中只有一张木榻,和一张茶几,几上放着一个磁盘,还泡了一壶茶。   榻上躺卧着一个女子,一直双目紧闭,昏睡不醒。   木榻的另一头,坐着一个淡装少女,粉颈低垂,睫间还隐有泪痕。   在她双手、双脚上,拖着一条银色细练,敢情行动还受着限制。   时间渐渐过去,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光?   江寒青突然从睡梦中醒过来!   原来他胡里胡涂地喝了一肚子蟒鳝血,若是换了别人,就非活活胀死不可!   但江寒青经鄢飞琼给他服了鱼姥精制的“天机运功丹”,他本人虽已昏迷不醒,但体内真气,藉药力推动,依然运动不息。   蟒鳝血得“天机运功丹”之助,很快就向全身发散开去。   “天机运功丹”,是载在“飞凤剑法”那册秘签中的运功疗伤奇方,鱼姥把它视作奇珍,据说练武的人服下一颗。足可抵得若干年苦练。   蟒鳝血不用说更是练武人增强功力的至宝。   这两种灵异神药,在他体内不住的运行,本身功力,既无法控制,自然就昏睡不醒。   写到这里,也许读者要问,蛇姑婆当时怕他喝下去的蟒蟮血随血行散,曾一度点了他身上十几处大穴。   点穴的原理,就是点了某处要害,使这一经络气血肌肉,悉数陷于麻痹,失去活动能力。江寒青身上,既被蛇姑婆制住十几处要穴,全身气血,如何还能运行?   但蛇姑婆哪里知道,在她未来之前,江寒青喝下的蟒鳝血,早经“天机运功丹”引发,随血运散。   蛇姑婆那时刚一发现,江寒青扑卧潭边之时,她曾用力踢了他两脚,但江寒青扑卧如故,恍如不觉。   试想她这两脚,心头愤怒已极,用力何等沉猛?江寒青竟会一无所觉,凭她几个手指的力量,又如何能点闭得江寒青的穴道?   这就是说,江寒青一直昏迷不醒,只是蟒鳝血在体内并未完全运化之故,并非是被蛇姑婆点了穴道。   闲言表过,却说江家青一觉醒来,发觉自己仰睡在一张木床之中,身外还裹着一条棉被,心中不禁大奇,一时想不起是什么地方?   双手一掀,翻身坐起,但沉四壁幽,似是在地室之中!   他目光这一转动,瞥见床边背着身子,坐了一个素衣女子,心头一怔,不觉脱口问道:“姑娘是谁?这是什么地方?”   素衣女子听到江寒青说话的声音,竟然是个男子,不由得大吃一惊,霍地站起,柳眉挑动,娇叱道:“你是男的?”   她这一站起,响起了一阵铁练拖地之声。   江寒青听的好不奇怪,暗想:“我不是男的?还会是女的么?”   他心念转动,急急一跃下床,目光和素衣女子一接,不觉又是一怔,拱拱手,道:“你是三宫主!”   两人四目交投,江寒青已然认出孙飞鸾来了,但孙飞鸾看到的,只是一个眉目娇好,身穿花布衣衫,紫红裙子的村姑。   孙飞鸾眼看那村姑居然一眼认出自己,而且还拱手作揖,装作男人模样。   尤其这声“三宫主”,听来极熟,心头更觉蹊跷,身不由主的后退了一步,问道:“你是什么人?”   江寒青呆了一呆,道:“三宫主怎么连在下不认识了?”   孙飞鸾同样一呆,目光直睑,道:“你……你……”   看她神情大是激动,感情已经听出他的声音来了。   江寒青道:“在下江寒青。”   孙飞鸾一双凤目之中,突然涌出满眶泪水,哭道:“果然是你来向我显灵,寒青,江郎,你……你死得好苦……”   一下抱住江寒青头颈,忍不住放声大哭!   好在地下石室,外面听不到声音,你就放声哭吧!   “显灵?”   “死得好苦?”   江寒青听她口气,好像自己已经死了,向她显魂来的!   江寒青心头一阵迷糊,他因自己躺在床上,身外还裹着棉被,三宫主孙飞鸾就守在他床边,不觉暗暗忖道:“莫非自己方才真地死了?”   孙飞鸾娇躯抖抖,呜咽道:“江郎,我也不想活了,你把我带了去吧……”   语声呜咽,一字一泪!   江寒青看她对自己如此痴情,心中又怜又爱,双臂一环,紧紧地楼着她纤腰,感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是在她耳边,低低的道:“三宫主,在下并没有死。”   孙飞鸾抽抽噎噎的道:“你还说没有死,你是借尸和我相会来的。江郎,你带我走,带我走,我心里只有你,你死了,我活着也没有意思。我要和你一起去,一起到阴间去……”   她双手紧抓着江寒青肩头,好像怕他会弃她而去一般!   江寒青缓缓扳过她的头来,急道:“三宫主,你仔细看看,在下真的没有死。”   孙飞鸾流着泪道:“你英魂附在一个女子身上,还说没死?”   江寒青听她说的奇怪,急忙低头看去。   谁说不是?自己若非借尸还魂,脚上会穿绣花鞋?会穿大红裙?   再往头上一摸,鬓边还插着一朵红花,头发梳的又光又滑,还结了两条大辫子!   江寒青心头一阵猛凛,呆呆道:“难道我是真的死了?”   孙飞鸾只是垂泪,呜咽的道:“你中了‘天己针’,无药可救,五师妹虽然出卖了我,但我看得出来,她还是爱着你的,她说她亲手把你埋葬的,这话我相信她不假……”   江寒青愈听愈像自己真的死了,心中猛然一动,举起手指,咬了一口,觉得仍有疼痛感觉。   这下他证实了自己并没有死,那是有人给自己改扮了女装。   心念转动,一面说道:“我没有死,我还是好好地活着。”   孙飞鸾扑在他身上,确也渐渐发觉眼前的村姑,不象是个女子。   闻言不觉抬起头来,一双妙目,泪光盈盈,望着他惊喜的道:“你真的是江二公子?真的还没有死?”   江寒青一手还搅着她腰肢,一手轻抚着她秀发,低笑道:“三宫主,你且定神看看,我不是好好的活着?只不知是谁给我换了这身女装?”   孙飞鸾原也只是听鄢飞琼说江寒青已经死了,是她亲手把他埋葬的。   她一直信以为真,因此一见村姑打扮的女子,霍然坐起,说的话,竟是江寒青的口音,一时还当他英灵不昧,和自己来见上一面,这才纵身投怀,尽情一哭。   此刻听说他依然好好活着,并不是鬼魂附体,芳心骤喜,蓦地触发了她少女的羞涩,口中“嘤咛”一声,娇躯立时挣脱江寒青的怀抱,后退一步。   一张粉险也泛起了一层红云,低低的道:“你身中‘天己针’,无药可救,又如何好的呢?”   江寒青摇摇头道:“这个在下一点也记不起来了,好像昏睡了很久很久……”   他一边思索,一边接道:“中间好像醒过来一次,那是在一个地窟之中,幽暗、森寒,在下摸索走去,一脚跨空,跌入一个深潭之中,被一条大蛇缠住了身子。”   “在下一时情急,一口咬在那大蛇的七寸上,喝了不少蛇血。最后那蛇死,在下攀着潭岸爬了起来,后来好像又昏迷了,直到此刻才醒过来。”   孙飞鸾抿抿嘴,嫣然笑道:“大概是你做了一场恶梦吧!”   原来蛇姑婆在地底石窟饲养蟒鳝之事,除了鱼姥和蛇姑婆,只有桂姑婆和大宫主二人知道,就是二宫主刑飞霜也并不知道,孙飞鸾自然更不知道了。   江寒青道:“不,那不是梦,在下后来的昏迷不醒,就是喝了那蛇血之故。在下当时只觉全身血液沸腾,不住的在体内膨胀,另有一股强大气流,也像脱缰野马,不住的在体内奔腾乱窜。   在下就因一口真气无法控驭,才昏胶的,但虽在昏睡之中,仍可感觉到全身气血,犹如平时运功一般,运行不息。”   孙飞鸾似是极为注意,问道:“现在那两股强大的气流如何了?”   江寒青道:“直到后来,气血渐渐归经,终算平静下来,在下也酣然入睡,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孙飞鸾奇道:“五丫头给你眼了‘天机运功丹’!这也不对。她身边没有‘天机运功丹’,就是有,‘天机丹’也只能运功疗伤,不能治毒……”   目光一抬,又道:“莫非你真的掉入一处深潭,无意中喝了毒蛇的血,以毒攻毒,把你体内剧毒,一齐消解了。”   江寒青依然摇摇头道:“不,在下第一次醒来之对,虽然头脑还有些昏胀,但在下的体内剧毒早已消解,也差不多恢复了几成功力,否则掉入深潭,早已被大蛇吞了,哪里还有力气和蛇搏斗?”   孙飞鸾道:“这真是奇事。唉,只要你不死就好。”   她眼看江寒青身穿一身女装,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又道:“那你连什么人把你扮成女的,都一点也不知道了?”   江寒青道:“在下一直在昏睡之中,怎会知道?”   孙飞鸾道:“那你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江寒青道:“这是什么地方?”   孙飞鸾低下头去,黯然道:“龙宫。”   江寒青奇道:“龙宫是什么地方?”   孙飞鸾幽幽的道:“是我师父修真的地方。”   江寒青吃了一惊,脱口叫道:“这里是鱼姥清道之处?”   孙飞鸾口中“嗯”了一声。   江寒青突然跨上一步,双手握住了孙飞鸾的柔荑,问道:“你是被你师父囚禁在这里的么?”   孙飞鸾任由他握住自己的双手,眼圈一红,低声道:“我是被五丫头出卖了,现在还未见到师父。”   江寒青道:“那是什么人把你锁起来的?”   孙飞鸾双良之中,缓缓流下两行清泪,说道:“二师姐,她说我背师叛帮。”   江寒青道:“就凭二宫主说你背师叛帮,令师会相信?”   孙飞鸾道:“五丫头就是人证。”   当下就把经过说出:“自己接到金甲神郭延寿的密报,说已发现五师妹和你回转蛇谷,自己怕二师姐知道了赶去,便独自赶往蛇谷。当时之意,认为五师妹既然爱上了你,而且为你不惜违抗金凤令,打算成全五师妹,放你们二人逃走,就杀了郭廷寿和朱鸟七使。那知五师妹因爱成妒,说你中毒身死,自己问她把你埋在何处,想看看你最后一面。因而中了五师妹的狡计,把自己制住,历数自己罪状,正好二师姐赶到,听了五师妹之言,就把自己押来龙宫,听候师父发落。”   说到这里,轻轻挣脱江寒青的双手,一面拭泪,一面哭道:“我没想到你还好好的活着。只是你被他们擒来龙宫,关在这里,那也是凶多吉少了,我们大概是注定了要死在一起的。”   她说到伤心之处,忍不住又扑到江寒青杯里呜咽不止。   江寒青一把楼住她娇躯,柔声安慰道:“姑娘……飞鸾,快别哭了,就算见了令师,她也总得讲理……”   孙飞鸾脸色剧变,慌忙举起纤掌,一下堵住了江寒青的嘴唇,低声道:“你不可这么说,师父面前,如果低头认罪,也许还有一线生机,你想和她老人家论理,那是死的更快。”   江寒青心头暗道:“难道她是不讲理的人?”   但他嘴上被她纤掌堵住,说不出话来。   鼻中闻到她掌心散发出来的一股淡淡的幽香,眼中看到她惊恐失色的模样,心头不禁一软!   暗想:“看她说到师父就怕成这副模祥,鱼姥大概是个不好说话的人。”   孙飞鸾缓缓缩回手去,一双清澈大眼,望着江寒青,脸上一红,幽幽的道:“待会见了师父,你一定要记住,只有软求。”   江寒青道:“求他放了我们么?”   孙飞鸾点点头道:“师父最喜欢英俊斯文的年轻人,因此咱们五姐妹,平日在师父面前,都扮作年轻书生,你若肯求她老人家,成全我们……也许会蒙师父恩准的……”   江寒青道:“我们不能逃走么?”   孙飞鸾臻首连摇,道:“逃不了的。龙宫之中由桂姑婆总管其事,桂姑婆追随师父已有四十多年,一身武功,就是大师兄,也不能望她项背;就算能够逃得过桂姑婆这一关,也逃不出龙门。”   江寒青道:“逃不出龙门?龙门大概是龙宫的大门,莫非大门上按装了什么机关布置?”   孙飞鸾道:“师父修真的地方,还用得着机关埋伏吗?”   江寒青道:“那么龙门是什么呢?”   孙飞鸾道:“龙门是一座山腹隧道,由黄衣卫统领飞鸵庞公元和三十六名黄衣卫镇守。”   江寒青道:“飞鸵庞公元武功很高么?”   孙飞鸾道:“庞公元在三十年前,已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人物。他手下三十六名黄衣卫,也都是当年被师父收服的一流高手,经师父亲手训练,编为黄衣卫。师父常说:‘就凭这三十六名黄衣士,足可横扫江湖。’   平日进出龙门,除了我们五姐妹之外,任何人都要有桂姑婆的允许,传出令去,始能放行。你想想看,凭你我二人,能闯得出去么?”   她口气微顿,接着又道:“就算闯得出龙门,五凤门已经统辖了大半个江湖,到处都有他们耳目,天下虽大,也难以存身……”   江寒青突然俊目放光,笑道:“五凤门野心勃勃,志在一统武林。但目前各大门派和武林四大世家,已经联成一气,对抵五凤门,如今又有一个流香谷广罗武林高手,和五凤门正面作对。你总该知道目前五凤门一再受挫,就是武林同道已经觉醒,共起抗暴。你深明大义,正是弃暗投明的时候。”   孙飞鸾先前还满脸惊惧,但看到江寒青一脸正容,又不忍打断他的话头,只是怔怔地望着他,没有作声。   江寒青口气一顿,续道:“再说,江某就算粉身碎骨,也不向邪恶低头,同样是死中求活,何不冒险一试?总比愣在这里,听凭发落好得多了。”   孙飞鸾急得流下泪来,摇头道:“逃不出去的,江郎,龙宫不是逞强的地方,我不忍看着你去送命……我求求你,千万忍耐。为了你,也为了我,我求你千万不可顶撞师父,她老人家一直只有一个禁条,就是:‘顺我者生,逆我者死’……”   她扑在江寒青怀里,宛如梨花带雨,哀哀欲绝!   任你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化作绕指柔。   江寒青坚决的道:“不,飞鸾,你该明白,一个人的命运,必须自己掌握,不可掌握在别人手里。所以只要有逃走的机会,必需把握,决不能有半点犹豫。   再说,我傲骨天生,也不是向令师低头求饶的人,你若是不敢跟我走,在下一个人也非闯它一闯不可!”   孙飞鸾点点头,垂泪道:“你说的也对,大丈夫应该有威武不屈的志气,我不该劝你向师父求饶。江郎,孙飞鸾向你剖心示爱,我没有看错人,我生是你的人,死了也是你的人。江郎,你去吧,推门出去,记住了,逢变向右,但愿天保佑你,一路闯出龙宫,闯出龙门,江郎,你不要以我为念,我……我要先走了……”   话声出口,突然举手一掌,朝自己天灵击去。   江寒青听她话声凄楚,正感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之际,心头蓦然一惊,一把抓住孙飞鸾玉腕,急的迸出泪来,说道:“飞鸾,你这是何苦?”   孙飞鸾哭道:“你不用管我,我是走不成的。”   江寒青正容道:“你既有自绝的勇气,难道就没有死中求活的勇气么?”   孙飞鸾双手一伸,苦笑道:“你看我能吗?”   对了,她双手双足,都锁着银链,哪能逃得出去?   江寒青道:“你挣不断!”   孙飞鸾摇摇头道:“我挣得断,二师姐放心让五丫头一个人押我来么?你别看这条银链,虽然不粗,它是缅铁和风磨铜铸成的,武功最高的人,也休想挣得断它。”   江寒青不觉习惯的朝腰间摸去!   这一摸,他俊目之中,突然神采闪动,有了喜色!   原来蛇姑婆虽然替他改扮女子,但只是替他脱下长衫,换了女装,里面短衫裤,并未换去,因此卫太君所赠的软剑,也未被蛇姑婆发现,仍然紧束在腰间。   江寒青大喜过望,迅速翻起红裙,手腕轻轻一振,“锵”的一声,眼前青光一闪,手上已多了一丈细长软剑。含笑道:“此剑削铁如泥,大概可以削得断了。”   话声一落,剑尖挑处,就把孙飞鸾手上铁链削断,然后又替她把脚上的铁链削断。   孙飞鸾一下扑入江寒青怀里,喜极而泣,幽幽的道:“江郎,我从现在起,就永远跟着你了,生是你江家的人,死是你江家的鬼……”   她依在他怀里,仰起一张红得象苹果的玉脸,睁着一双水样清澈的大眼,幽幽诉说。   江寒青玉人在抱,耳中听到的是绵绵情话,鼻中闻到的是   看着她那张宜喷宜喜的娇靥,不由自主地缓缓低下头去。   四片炽热的嘴唇,胶在一起了!   石室纵然幽暗,但教两心相照,不用说话,却胜过了千言万语。   两条人影也渐渐融化成了一个人!   此刻除了两人“砰”“砰”的跳动的心房,石室中听不到半点声息!,   她像一头柔顺的羔羊。偎依在他的怀中,有些透不过气来!   他紧紧搅着她的粉颈,说不出的轻怜蜜爱,意乱情迷!   良久,孙飞鸾在他怀中,轻轻一推,“嗯”了一声,娇羞的道:“原来你也不老实。”   她没待江寒青开口,接着说道:“这时恐怕天快要黑了,要走,就该趁早,等师父醒来,就走不成了。”   江寒青道:“那就快走了。”   孙飞鸾举手掠掠散乱的鬓发,低声道:“你把剑给我。”   江寒青把手中夔龙软剑递了过去。   孙飞鸾接过软剑,一面低声说道:“出了房门,你立即朝右首甬道奔去,记住了,遇弯向右,出了山腹石室,进一座平台,你必须以极快身法,奔下石级,然后在树林间隐身,咱们就在那里会合。”   江寒青奇道:“你不和我一起走么?”   孙飞鸾道:“毒叟朱潜和他女儿龙珠,被囚在甬道左首一间石室之中,我去把他们救出来。”   江寒青道:“既是救人,我和你一起去。”   孙飞鸾道:“甬道中的使女,看到我,决不敢出声叫喊,我才能从容出手,制住她们,但看到你,就不同了,只要被她们走脱一个,让桂婆姑赶到,咱们就无法脱身了。”   江寒青道:“你要我逢弯右转,这条路,就没有使女么?”   孙飞鸾道:“你走的这条路,乃是宫中禁地,平常不会有人行走,而且也是一条捷径,很快就可以走出龙宫。”   她说到这里,重又叮咛:“但你莫要忘了逢弯朝右,还有一点,就是走路时,脚步放得愈轻愈好,一路不可停留。”   江寒青道:“在下记住了。”   孙飞鸾道:“好,那么我们就走吧!”   说完,走近门口,举手在壁上按了两按。   石门呀然开启。孙飞鸾当先走了出去。   但见甬道上站着一名宫装使女,看到孙飞鸾启门而出,脸上顿时现出慌张之色,脚下不同自主地后退了两步。   孙飞鸾目光一注,沉喝道:“锦纹,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叫做锦纹的宫装使女不敢违拗,朝前走了几步,连忙躬身道:“小婢叩见三宫主。”   孙飞鸾哼道:“你是来看守我的了?”   那使女道:“小婢不敢。”   孙飞鸾道:“大师兄来了没有?”   那使女道:“没有。”   孙飞鸾道:“二师兄呢?”   那使女道:“二宫主昨晚走了。”   孙飞鸾道:“五丫头呢?”   那使女道:“五宫主还在这里,她要见过了太上才走。”   孙飞鸾听说大师兄、二师兄都不在这里,心头顿觉稍宽,沉着脸道:“很好!”   突然骈指点了过去。   那使女早有戒备,一见孙飞鸾骈指点来。立即往后跃退。   但孙飞鸾这一指,原是诱敌的虚招,哪以容她逃走?口中冷冷一笑,身形倏然飘进,五指连弹,出手如电,落指如风,一下点了她胸前几处大穴,然后把她拖入石室之中。   一面朝江寒青挥挥手道:“你快走吧,记住,在平台底下的树丛里等我。”   江寒青点点头,很快的朝甬道右首奔去。   这条甬道,甚是宽阔。两边石壁,和地下石板,都磨的光滑如镜。   每隔一丈,就是一对银色壁灯,吐着柔和灯光,人行其中,但觉明亮平坦,几乎忘了这里是地底石窟。   这样走了一段路,前面果然有条岔道,江寒青心头记着孙飞鸾的话,“逢弯朝右”,就朝右首甬道走去。   走不多远,前面又有了岔道,他仍然朝右弯去。   这一路上转弯和岔道甚多,他只是记着“逢弯朝右”,果然通行无阴,也没遇上一个使女。   心中暗暗奇怪:“这条路据孙飞鸾说,乃是宫中禁地,而且也是一条捷径、自己怎么走了这一阵工夫,还没有走出龙宫?”   正在思忖之间,曾见甬道尽头,转出两名宫装使女,并肩行来。   双方相距犹远,江寒青一路耳目并用,自然很快就发现了她们。   那两名宫装使女没想到龙宫禁地,还会有外人闯入,她们一路上细声交谈,低着头缓步行来,自然不会注意到江寒青。   恰好前面不远,又有一条岔道。江寒青不加思索,身形一晃,宛如一缕轻烟,飞快的闪入了岔道,贴壁站停。   只听两名宫装使女,莲步细碎,由远而近,边走边说,往甬道中行去,敢情她们未发现自己。   江寒青心中暗道:“差幸这里有一条岔道,否则当面和她们遇上了,自己纵然不怕,也可能会惊动宫里的人。”   心中想着,立即举步朝前走去。   这条甬道并不太长,也没有岔道,江寒青边走边想:“大概快要走出龙宫了。”   转眼工夫,便已到了甬道尽头,迎面果然有着一道门户,珠箔低垂,杳无人声!   闪光是那一道珠,每颗珍珠,都有黄豆大小,映着门前两盏水晶灯,珠光宝气,氤氲生辉!   江寒青脚下略力一停,他怕门外也许有人,右掌当胸,左手掀帘,侧身闪出。   不!这应该说是闪入,并不是闪出,因为这道珠箔里面,乃是一间石室!   一间陈设古朴的宽敞石室!   穹顶高悬一盏莲花灯!那是石钟乳凝结而成,再经人工修饰,中间嵌着一颗宝光四射的夜明珠,使得顿间石室,都有柔和之感!   正中间,是一张紫檀锦榻,锦榻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古藤花架,架上各有一上白玉花盆。   左边一盆,栽的是一支紫色灵芝,右边一盆,翠叶如兰,结着一串米粒大小的朱红果实,不知又是什么异草?   锦榻上端坐着一个身穿锦锻的老妇,闭目垂帘,状若人定!   那老妇发顶已秃,额上包着黑绒包头,生得面长如驴,耳小如鼠,掀着两个朝天鼻,一脸白麻子。   你说她生相奇丑,却也可圈可点!   江寒青一下闪入这间静室之中,心头方自一怔,正待返身退出!   突然耳边传来一缕极细的声音,问道:“女娃儿,你是什么人?”   这声音细若游丝,但传入耳中,听来甚是清晰!   江寒青细心辨听,似是出于奇丑老妇之口,但她却紧闭着阔嘴,连嘴唇也没动上一下。   心中暗暗奇怪,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游丝声音说道:“你是男娃儿?为什么要改扮女子?”   江寒青细听那游丝似的声音,就在耳边,竟然不知来自何处?   但他可以确定,决非锦榻上的奇丑老妇,忍不住道:“你管我是男是女。”   那游丝声音又道:“小娃儿,几十年来,还没有一个人敢在老身面前这般说话,你胆子倒是不小。”   江寒青暗自举目打量,但见这间静室之中,除了榻上的奇丑老妇,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但这游丝似的声音,实在不像出于奇丑老妇之口!   心头疑念丛生,一面答道:“在下又不知道你是谁,有什么不敢?”   那游丝似的声音道:“奇怪,你见了老身,还不知道我是谁么?”   江寒青猛然一惊,脱口道:“你就是鱼姥?”   盘膝坐在锦榻上的奇丑老妇,她那张驴脸上,忽然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来!   江寒青但觉从她眼缝中迸射出两道森森寒芒,宛如冷电一般,几乎令人不敢逼视。   心头暗暗一凛,忖道:“这老妇内功修成,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   奇丑老妇冷冷一晒,道:“小娃儿,鱼姥也是你叫的?”   原来她果然是鱼姥。   江寒青直到此时,才突然想起方才为了躲避迎面而来两名宫装使女,自己一时不察,闪入左首岔道。才误打误撞,闯进了鱼姥的静室!   鱼姥看他没有作声,接着问道:“小娃儿,你是怎么进来的?”   江寒青摇头道:“在下也不知道,醒来之后,就在这座石窟中了,大概是你手下把在下掳来的吧?”   鱼姥道:“你叫什么名字?”   江寒青道:“在下江寒青。”   鱼姥沉吟半晌,忽然点头道:“你就是江寒青?”   江寒青道:“在下行不更姓,坐不改名,难道还会骗你不成?”   鱼姥一双利剑的眼神,一直盯注着江寒青,缓缓说道:“老身听二丫头说过,你先勾引老身门下三丫头,后来又想勾引五丫头,可有此事?”   江寒青俊脸微微一红,冷笑道:“江某堂堂男子,岂是二宫主口中那等轻薄之人?”   鱼姥望望他,忽然抬头道:“来人。”   她虽是随口说着,但江寒青知道她这句话,已可传到外。   果然,没有多久,只听一阵细快脚步声,及门而止,一个女子声音在门外道:“启禀太上,小婢来了。”   鱼姥道:“进来。”   身后珠箔掀动,一名宫装使女朗然走了进来。   她一看到太上的静室中,竟然多了一个女子出来,心下不禁大奇,偷偷地瞧了江寒青一眼,一面屈膝道:“太上有何吩咐?”   鱼姥伸手指指江寒青,说道:“你去打一盆水来,要他洗去脸上脂粉,让我瞧瞧。”   那使女答应一声,领命而去。   一会工夫,那使女手捧银盘走入,把银盘放到下首一张茶几之上,说道:“太上要你洗去脂粉,还不快去洗脸?”   江寒青正因自己堂堂男子,给人扮作了女子,心头甚是别扭,闻言也不多说,立即走上前去,用水把脸孔洗了个干净。   他这一洗去脂粉,登时还他本来面目,那是一张清莹如玉的俊脸,当真说的上唇红齿白,剑眉星目!   鱼姥脸上微有笑容,点点头道:“果然品貌出众,生得不俗!”   她倒真像丈母看女婿,越看越有趣,如驴麻脸,笑意也愈来愈浓,说道:“小娃儿,看不出你年纪不大,一身内功,却已练到相当境界了。”   江寒青只觉鱼姥并不像传闻中那样凶残,一面欠身道:“老前辈夸奖了。”   鱼姥又道:“老身看你英华内敛,以你的修为来说,似是已超过你的年龄甚多,纵是天赋过人,也不该有此成就,不知你师父是谁?”   江寒青道:“家师人称竹剑先生。”   鱼姥微晒道:“竹剑先生也并不高明到哪里去,他那二十八式龙形剑,虽有小成,但还是脱不了江湖气息,哪能调教得出你这样一个好徒弟来?”   江寒青听她口气,似乎瞧不起自己师父,心中不觉有气,冷笑道:“在下也看不出鱼姥门下,有何惊人之艺?”   鱼姥一双死鱼眼之中,寒星一闪,忽然微笑道:“好个倔强的孩子,几十年来,除了你,还没有第二个人顶撞过老身。”   说到这里,回头朝站着那名宫装使女吩咐道:“你到里面去拿一套袍来,让他换了。”   宫装使女躬身应“是”,退了出去。   江寒青抱抱拳道:“多谢老前辈。”   他身上还穿着花布衫子,大红摺裙,这般拱手作揖,作状实在有些滑稽!   鱼姥望着他蔼然笑道:“多少年来,江湖上人,都把老身视作凶神恶煞,小娃儿,你看老身如何?”   江寒青道:“常言道:闻名不如见面,在下觉得老前辈慈祥可亲。”   鱼姥脸有喜色,哈哈笑道:“小娃儿,老身自信这双老眼,还未昏花到看错人的程度,你这娃儿,果然不错!”   正说之间,那宫装使女已捧着一件紫色长衣,和一双靴子进来。   鱼姥催道:“娃儿,快换过衣衫,老身要和你好好谈谈。”   江寒青脱下衣裙,换上长衫,虽嫌短了一些,大致还算合身,接着脱下绣花鞋,穿上粉底靴。   那使女不待吩咐,替江寒青拆散两条辫子,梳拢完毕。   寒青这一改换男装,登时显出他俊朗的丰神,潇洒气概,使人觉得耳目一新。   鱼姥更是高兴,吩咐道:“沉香,你还不替江相公倒茶?”   宫装使女脸上飞过一丝异色,觉得今天太上似乎特别高兴,慌忙应是,倒了一蛊茶送上。   鱼姥满脸春风,只是打量着江寒青,尖笑道:“娃儿,你坐下来,老身有话问你。”   江寒青只得依言坐下。   这时但听窗外响起另一个使女的声音,说道:“启禀太上,余姑婆有要事求见。”   糟糕,蛇姑婆见了江寒青,自然会说出蟒蟮血的事来!   鱼姥皱皱眉,道:“她有什么急要之事?你告诉她,老身这时候没工夫,叫她等一会儿再来见我。”   帘外那名使女躬身应“是”,退了出去。   鱼姥一张驴脸,堆起了笑容,问道:“娃儿,你今年几岁了?”   凭良心说,见她笑脸,还不如看她板起脸来的好,板起脸来,只不过是一张驴脸,但她笑起来,挤得满脸皱纹,麻子加上皱纹,已经够难看,何况掀天鼻更掀,阔嘴更阔,简直老丑成怪,看得不舒服极了。   江寒青道:“在下虚度十九。”   鱼姥口中“唔”了一声,屈指算道:“三丫头今年二十,比你大上一岁,五丫头十八,小你一岁。”   说到这里,接着问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江寒青心头暗暗焦急,孙飞鸾和自己约好了在平台下树林里会合,自己误闯进鱼姥的静室,如今她却问个没完。   但心中急归急,又不能不回她的话,一面说道:“舍间只有家兄和在下二人。”   鱼姥又道:“你还没娶媳妇儿?”   江寒青脸红了,摇摇头道:“在下年纪还小。”   鱼姥问道:“定了亲没有?”   江寒青道:“没有。”   鱼姥听的大乐,呷呷失笑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她眯着眼睛说道:“娃儿,你愿不愿意留在这里,跟老身学武?”   江寒青道:“在下已有师父,老前辈好意,在下心领。”   鱼姥点头道:“好,不见异思迁,果然是个好孩子,老身并不是要你改投我门下,老身只因看你是个可造之材,你愿意留在宫中,由老身点拨,不出数月,即可大有成就。”   江寒青道:“老前辈有意成全,在下感激不尽,只是……”   鱼姥没待他说完,笑道:“老身留你在宫中学艺,一来是你禀赋奇佳,如有良师指导,不难造就一朵武林奇葩,二来是……”   话声未落,已乐得呷呷大笑起来!   江寒青心头焦灼不已,起身道:“老前辈如别无指示,在下告退。”   鱼姥摆摆手道:“娃儿,你快坐下,老身还有话问你。”   江寒青道:“老前辈要问什么?”   鱼姥凑着驴脸,问道:“你娃儿不是和我门下三丫头、五丫头都很熟么,你说,你到底喜欢哪一个?”   江寒青听得一怔,他没想到鱼姥会问出这句话来,一时俊脸骤红,正容道:“老前辈许是误会了,在下和老前辈门下三宫主、五宫主见过几面,但并无儿女之私。”   鱼姥呷呷尖笑道:“小娃儿,老身面前,不用害躁。你只管说,你喜欢哪一个?老身自会替你作主。”   江寒青急出一身汗来,说道:“老前辈,在下真的并无此意。”   鱼姥笑道:“年轻人就是这样,见一个,爱一个,真要问你喜欢谁?心里就拿不定主意。这样也好,你先在宫里住下来,等老身问过三丫头、五丫头再说。”   江寒青道:“老前辈。这是误会……” 金令情潮--三十一 鱼姥选婿 三十一 鱼姥选婿   鱼姥笑道:“不要紧,二丫头说你勾引三丫头、五丫头,现在老身亲目看过,就不会错了,咱们就这么决定。这几个丫头,虽非老身亲生女儿,平日都视如已出,和女儿一样,老身既已决定,你娃儿也就是老身的女婿了。”   只听鱼姥笑道:“你只管在宫里住下来,从明天起,老身就指点你武功,总不能教女婿手底下差过女儿,不然,人家就会说我鱼姥偏心。”   听她口气,这女婿是选定了,丈母娘还真体贴!   江寒青心中暗暗焦灼,忖道:“时间无多,自己再要和地争辩,只怕也说不清,倒不如一口答应下来,才能脱身。”   主意打定,故意脸上一红,作了个揖,嗫嚅的道:“多谢老前辈。”   鱼姥呷呷笑道:“好了,你坐下来,老身去叫三丫头、五丫头进来,当面问问她们,决定了就好。”   江寒青心头大急,忙道:“老前辈。”   鱼姥目注门外,正要招呼使女进来,闻言朝江寒青看去,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江寒青红着脸道:“老前辈要问三宫主、五宫主,在下坐在这里,多有不便,想先行告退。”   鱼姥看他一副焦急模样,只当他脸嫩,不由呷呷笑道:“你回避一下也好。”   江寒青如逢大赦,慌忙躬身道:“在下告退。”   鱼姥笑道:“别忙。”   探怀摸出一个东西,递了过来,笑道:“龙宫不比旁的地方,走错了路,就有杀身之祸,你把这个佩在身上。”   江寒青双手接过,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条雕刻精细的玉鱼,穿着一根红绳,当下就在腰间佩好,恭敬地躬身道:“多谢老前辈。”   缓缓退出静室。   只听鱼姥在身后道:“这娃儿真是多礼。”   江寒青跨出静室,有如离了樊笼,暗暗舒了口气,他心中虽急,但在这条甬道上,却也不敢走得太快。   一直行到转弯之处,方才遇上两个使女,忙向右弯去,脚下才敢加快。   这条甬道,只转了两个弯,跨出屏风,竟是一座宽敞的大厅!   阶前是一个大院落,敞开着两扇大门,门外已可看到天光。   江寒青大喜过望,身形闪动,穿出大厅,越过院落,到得门口,便行站停,略一打量,门前果然是一片石砌平台,左右两侧,各有一道石阶往下行去。   这时正当深夜,四围高峰暗影,黝黑如墨!   平台下面,果然是一片浓密的树林。   江寒青那还怠授,身形展动,快若流星,从平台飞泻而下。   双足才一落地,眼前人影一闪,只听孙飞鸾的声音低低说道:“你怎么这时候才来?”   江寒青道:“朱老前辈父女都救出来了么?”   孙飞鸾道:“他们就在前面,已经等了你好一回了,真急死人!”   江寒青道:“在下刚才见到了令师。”   孙飞鸾大吃一惊,道:“什么,你闯进师父的静室去了?”   江寒青点头道:“此刻无暇多说,咱们走得越快越好。”   孙飞鸾知道时间宝贵,也不多问,随手把夔龙剑递过,一面说道:“你随我来。”   说完,当先朝前闪去。   江寒青接过软剑,在腰间束好,紧随她身后,行了一箭来路,果见毒叟朱潜父女站在林下。   孙飞鸾只和他们打了个手势,脚下丝毫不停,一路穿林而行。   朱潜父女也没多问,就跟了上来。   四人脚下均快,不多一回,便已越过谷中花圃,行到一座高大的洞窟前面。   孙飞鸾脚下一停,回头道:“你们跟在我身后,不可多说,一切由我来应付。”   这座洞窟,正是龙宫出口,里面是一条宽阔的隧道,远远望去,一路灯火通明。   孙飞鸾刚一跨进石窟,只见两名黄衫老人并肩迎了过来,一齐躬身道:“属下见过三宫主。”   孙飞鸾道:“二位不用多礼。”   那左首老者躬躬身道:“三宫主身后这三位是什么人?”   孙飞鸾脸色一沉,说道:“他们是我江南总分坛的人。”   左首老者陪笑道:“三宫主多多原谅,出入龙门,都得有桂总管的通知,才能通行。”   孙飞鸾道:“我奉师父密令,出去办事,你们敢阻拦我么?”   左首老者道:“属下不敢,只是……”   孙飞鸾不待他多说,挥手道:“走,你随我见庞统领去好了。”   说完,举步朝前走去。   江寒青和毒叟朱潜父女,紧随她身后就走。   那两名黄衣老者不敢阻拦,只得任由他们通过。   左首老者退回左首壁下,伸手拉动壁间一条细绳。   这是向统领报警用的绳子,他这里拉动,飞驼庞公元那里的银铃就响了,连拉两下,就是表示自己两人不敢作主之意。   孙飞鸾对山腹隧道中的设施,自然了若指掌,她早就料到那左首老者一定会向庞公元请示。   反正她已经豁出去了,闯得过固要闯,闯不过也得闯。   因此心中反倒十分平静,领着三人,一路疾行,这条隧道,不过一里来长,眨眼工夫,便已抵达。   但见尽头处,站着一个秃顶驼背,面目冷森的黄衫老者,迎了上来,拱拱手道:“老朽庞公元,恭迎三宫主。”   孙飞鸾寒着脸,气道:“庞大叔,你老接到报告了?哼,你大叔手下,居然欺辱到侄女头上来了。”   庞公元一脸奸笑,说道:“三宫主,这也许是误会了。”   孙飞鸾道:“我是奉师父密令,办事去的,他们是我江南总分坛的人,和我同行,难道还会有假不成?”   庞公元阴森目光,望了三人一眼,阴恻恻笑道:“三宫主说了,自然不会有假,但通行龙门,是太上手订的禁令,得由宫中传出通知,才能通过。”   孙飞鸾心头暗暗焦急,闻言冷笑道:“庞大叔那是有意和侄女过不去了。”   庞公元道:“三宫主言重,老朽职责所在……”   孙飞鸾双眉一挑,冷声道:“那么你要如何?”   庞公元道:“三宫主歇怒,老朽只须派人要桂总管补个手续就好。”   孙飞鸾冷笑道:“我奉的是师父密令,桂姑婆也未必清楚,庞大叔要是不信,那就和我一同去见见师父好了。”   江寒青站在孙飞鸾身后,眼看双方言语,就要闹僵,突然心中一动,想起鱼姥方才说的话来……“龙宫不比旁的地方,走错了路,就有杀身之祸,你把这个佩带在身上。”   不由暗暗忖道:“这五色莫非是鱼姥的信物?”   一念及此,立即暗暗解下,取在手中,一面说道:“三宫主,要不要出示太上密令?”   孙飞鸾听得不觉一怔,她不知江寒青手上拿着玉鱼,沉吟道:“师父严令交待,咱们此一行动,不准向任何人透露。”   江寒青道:“属下之意,咱们时间宝贵,庞统领也不能算是外人,还是给他瞧瞧吧!”   他不待孙飞鸾再说,一面喝道:“庞统领,见了太上符令,还不退下去?”   伸手一摊,掌心展出一条羊脂白玉雕琢的飞鱼。   庞公元自然认得这是太上一直佩在身边之物,由此可见三宫主一行,确是奉有太上特别命令,慌忙躬下身去,连声应“是”,说道:“属下遵命。”   脚下连退三步,迅快转过身去,挥手喝道:“你们还不速速开启龙门,恭送三宫主。”   他喝声甫出,守门的两名黄衫老者,立即拨开铁拴,两扇沉重铁门缓缓开启。   就在此时,但听穹顶挂着的一面金锣,发出了一阵“当当”锣声。   这是宫中传出的紧急信号,封闭所有通路。   两个守门老者堪堪把铁门开启,听到锣声,不待吩咐,正待关闭!   孙飞鸾见机的快,锣声才起,立即一拉江寒青,低喝一声:“快走。”   四道人影,疾如流星,朝门外飞射出去。   飞驼宠公元脸色突变,大喝道:“三宫主留步!”   他这声大喝,恍如焦雷,一道黄影,随声飞起,朝门外追来。   毒叟朱潜走在最后,突然回过身去,大袖一挥,笑道:“不劳远送。”   他这一挥,顿有一股强劲潜力,应袖而生,直向飞驼庞公元迎面涌去。   庞公元外号飞驼,虽在凌空扑来之际,依然毫不含糊,左手一抬,同样的使了一记‘流云飞袖’,反击过去。   这两下快逾闪电,两股劲力甫交!   飞驼庞公元顿时感到不对,身形一沉,硬生生收住飞扑之势,及门而止。   落到地上,探手入怀,摸出一个药瓶,一口咬开瓶塞,吞了两颗药丸,挥手沉喝道:“快追!防毒!”   话声出口,立即缓缓闭上眼睛,凝立不动。   敢情毒叟朱潜那一挥之中,做了手脚。   就在些时,从他左右两边,飞射出十几道人影,像电掣风卷般,朝江寒青等四人身后,卸尾追来!   这十几道人影,掠空如飞,来势奇快!   孙飞鸾低声道:“追来的是黄衣卫,由我来对付他们。”   蓦地回过头去,长剑横胸,拦在路中,冷喝道:“你们还不给我站住?”   划空而来的十几道人影,赶忙的刹住身形,一齐躬身道:“属下见过三宫主。”   十六名黄衣老者,全已罩上了黄色面纱,敢情是防毒之用。   孙飞鸾目中杀机隐现,怒哼道:“你们是追我来的么?”   为首一名黄衣老者答道:“属下不敢。”   孙飞鸾道:“那你们是干什么来的?”   为首老者道:“庞统领因宫中传出警号,封闭各处通路,三宫主不应率人闯关……”   孙飞鸾柳眉一跳,怒叱道:“住口,安季道,你是反了!”   为首老者躬身道:“属下奉统领之命,按禁令行事,只请三宫主稍待。”   孙飞鸾道:“我奉有师父玉令,已由庞统领验看,喝令开关,我闯了什么关?”   为首老者道:“但宫中禁条,只要警号一响,各处通道,必须立即关闭,静候巡查后,始可放行……”   孙飞鸾冷冷喝道:“安季道,你竟敢对本宫主如此说话?”   突见龙门中灯光连飞射出六盏宫灯!   同时但听远远传来一个娇脆的声音,喝道:“黄衣卫听着,你们莫要放过了私通敌人、反出龙宫的三宫主,快快把她拿下。”   那是五宫主鄢飞琼的声音!   孙飞鸾脸色大变,低低说道:“桂姑婆来了,江二公子你快走吧,一切由我来对付。”   江寒青剑眉一轩,道:“在下倒要见识见识,桂姑婆究竟有如何厉害?”   孙飞鸾目注遥空,轻声叹息道:“现在已经来不及走了!”   只见六盏宫灯,冉冉飞来,来势极快,两句话的工夫,已经到了相距三丈之处!   另有三道人影,宛如天马行空,来的更快!   那是瘦高个子,一身青衣的桂姑婆,和身躯胸肿、一身黑衣的蛇姑婆。   另外一个头包青绢,一身劲装,手中提着一把亮银长剑,脸罩寒霜的鄢飞琼。   三人身后,六名宫装使女,手挑宫灯,一字排开。十六名黄衣卫,早已八个一边,分列两旁。   这像一个袋形,早已把江寒青,孙飞鸾等四人,围在中间。   就凭这份阵仗,武林中任何一个一等一的高手,也休想脱身。   孙飞鸾心头虽感杂乱,但她外表却是十分镇定,丝毫不见惊惧之色。   江寒青已经跨上一步,和她并肩而立,这也是孙飞鸾唯一感到安慰的一点。   他连夔龙剑都没有出鞘,只是背负双手,潇洒地望着来人。   毒叟朱潜父女,站在他们左首,毒叟朱潜双手笼在袖中,似是丝毫未把来人放在眼里。   朱龙珠右手摄着长剑,左手叉腰,脸上流露出激愤之色。   双方严阵以待,剑拔弩张!   桂姑婆还没开口,鄢飞琼看到江寒青和孙飞鸾俪影双双,并肩站在那里,但觉心头酸性大发,冷笑一声道:“安季道,桂姑婆已经到了,你还没把叛师私奔的三宫主和勾引三宫主的江寒青一并拿下么?”   孙飞鸾粉脸一沉,叱道:“五师妹,你说话最好留神一些。”   鄢飞琼满肚子的妒火,哪还忍得,立即冷冷道:“三师姐可是觉得‘叛师私奔’这四个字不好听么?捉奸捉双,你叛师私奔,贼脏俱在,难道还是假的不成?”   孙飞鸾气得脸色铁青,怒叱道:“五丫头,你给我住口!”   鄢飞琼长剑一指,狠狠的“呸”了一声道:“你待怎的?”   桂姑婆摆了摆手,道:“五姑娘,你们别吵嘴,且待老婆子问问她。”   目光一抬,直注孙飞鸾,徐徐说道:“三姑娘,方才已经闹的太上都知道了,你还是随老婆子回去吧!”   她口气虽和缓,骨子里却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   孙飞鸾缓缓低下头去,流泪道:“桂姑婆,我答应随你回去,但我有一个条件,你放了他们,一切都由我承担……”   蛇姑婆没待她说完,抢着笑道:“三姑娘,你这就错了,太上要的就是姓江的小伙子。”   江寒青轩眉一轩,朗声笑道:“江某就在这里,你们能把我怎样?”   孙飞鸾哭道:“江郎,你快不要说了,我从小跟桂姑婆长大,她多少会在师父面前替我担待你……你快走吧……”   鄢飞琼冷笑道:“好不难分难舍?哼,你们一个也休想逃出鱼仓山去。”   毒叟朱潜嘿然笑道:“就凭你们这点阵仗,老夫说走就走,还能困得住谁?”   桂姑婆冷声道:“朱老,你是找太上来的,如今太上已经醒了,你不想和太上见上一面么?”   毒叟朱潜干笑道:“不用了,你们挟持小女,老夫是找鱼姥评理来的,如今老夫已经找到小女,见不见鱼姥,都是一样了。”   朱龙珠趁他们说话之时,俏生生地走前两步,一手拉起孙飞鸾的玉手,娇声道:“孙姐姐,不用和她们多说,咱们走。”   她因孙飞鸾答应随桂姑婆回去,是以要拉着她先走,这自然是毒叟朱潜授意的了。   孙飞鸾垂下泪来,低低的道:“朱家妹子,你们快走吧,我替你们挡一阵子,我已经答应桂姑婆回去,我不走了。”   朱龙珠哪肯放手,低声道:“那怎么行?咱们要走就一起走。”   孙飞鸾不禁急道:“只有我答应回去,你们才能脱身。”   朱龙珠低笑道:“你别傻了,已经逃出来了,哪有再自动送回去的道理?”   一面回头朝江寒青使了个眼色,以传音说道:“你和爹断后,我们先走了。”   说完,不待孙飞鸾分说,拉着她就走。   鄢飞琼早就注意朱龙珠,一见她拉着孙飞鸾就走,娇喝一声,道:“你们想逃,可没这般容易!”   江寒青身形一闪,挡在鄢飞琼前面,朗笑道:“五宫主请留步。”   鄢飞琼见他赤手空拳,拦住自己去路,她总究对他有着情愫,一时怕自己长剑,误伤了他,慌忙脚下一停,剑往后撒,气道:“你快让开。”   左手一记“青龙探爪”,朝江寒青肩头推来。   江寒青微一侧身,让过鄢飞琼掌势,依然拦在她的前面,笑道:“五宫主,你们是师姐妹,得饶人处且饶人。”   鄢飞琼怒声道:“你还帮她说话,你让不让开?”   目光一抬,发觉朱龙珠拉着孙飞鸾,已经退出两丈之外!   那十六名黄衣卫,站在两旁,没有命令,竟然并未出手拦阻,忍不住大声叫道:“黄衣卫,你们都是死人?还不快把她们拿下!”   朱龙珠笑道:“他们本来就是死人咯!”   右手一挥,但见站在右首的八名黄衣卫,忽然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   右首八人堪堪倒下,左首八人,也如斯响应,跟着倒下。   十六名黄衣卫明明已经戴了防毒面纱,应该不受诸毒侵害。   但焉知他们遇上的是武林首屈一指的使毒能手毒叟朱潜,他敢情已试出他们不畏剧毒,因此使出来的奇毒,也特别强烈。   这些黄衣卫虽然个个武功高强,但居然连哼也未哼一声,就倒了下去。   桂姑婆脸色微变,哼道:“看来老婆子非出手不可了。”   毒叟朱潜和她相距二丈,闻言深沉一笑道:“老夫早就恭候多时了。”   蛇姑婆忽然低声道:“桂大姐,咱们最重要的还是先把姓江的小伙子擒下,你且慢出手,等我去把他拿来了再说。”   桂姑婆颔首道:“也好。”   蛇姑婆身形一晃,直向鄢飞琼身边掠去,口中尖笑道:“五姑娘,这小子还是交给老婆子来打发吧!”   别看蛇姑婆一身肥肉,臃肿得像一个肉团,但她身法可着实轻灵!   这一转身,就像一团盘着的飞蛇,一下从鄢飞琼身边飞出,欺到了江寒青身前,咧着阔腮,呷呷失笑道:“还不束手就缚?”   探手之间,鸟爪般五指,就朝江寒青肩头抓落。   这一下来势奇快!   江寒青心头一楞,忖道:“此人身法好不怪异?”   身形闪动,向旁边让开,挥手一掌,斜拍出去。   他虽是随手挥出,但一般暗劲,应掌而生,朝蛇姑婆身上撞去。   蛇姑婆弄了几十年的蛇,她这身法,正是从盘成一堆的飞蛇身上,领悟而来。   她一抓落空,突觉一股强劲潜力,直向自己涌来,心头暗暗吃了一惊,尖笑道:“好小子,瞧不出你真还有一手!”   身形跟着斜飞而起,避过江寒青掌风,一团黑影又朝江寒青飞攫而至。   江寒青不认识蛇姑婆,但觉她身法怪异,闪避自己掌势之际,身形并不稍停,依然急扑过来。   心头不觉大怒,目中寒星一注,朗笑一声,道:“你当江某怕你么?”   脚下凝立不动,扬手一掌,迎着蛇姑婆劈去。   一团罡风,发如奔雷!   蛇姑婆堪堪扑近,陡觉这年轻人掌风如山。来势极猛,再待避让,已是不及!   但听“砰”的一声,蛇姑婆的身子,就像肉团的一般,连翻带滚,在空中连翻几个筋斗,直摔出二丈开外。   差幸她一身都是肥肉,在摔出的时候,早已头尾缩成一小团,倒是并未负伤。   身子一停,就骨碌碌地爬了起来,三角眼瞪着江寒青,两腮鼓动,气呼呼的道:“好哇,小子,你打得好,老婆子要你识得蛇姑婆的厉害!”   说话之时,已从手腕上褪下两个翡翠镯子,扬手朝江寒青打来。   鄢飞琼看的心头一紧,失声叫道:“姑婆,不可伤他!”   蛇姑婆呷呷笑道:“五姑娘别急,老婆子身边有的是解药。”   这时朱龙珠拉着孙飞鸾,已经跑到六七丈外,孙飞鸾放心不下,停下步来,回头瞧去。   正好看到蛇姑婆祭起一对翡翠镯子,心头一紧,同时喝叫道:“二公子,小心!这是一对翡翠蛇,身有奇毒……”   迟了!   两圈翠影,来势劲急,一左一右,直取江寒青肩头要害。   这一手法,倒是和武当派的“两仪环”颇相近似!   孙飞鸾话声未落,江寒青双手一伸,已把两只翡翠镯子接到手中。   你当它是两只玉镯,那就上当了!   冰凉的翡翠镯子堪堪入手,它就活动起来!   这两条翡翠小蛇,是蛇姑婆的随身法宝,久经训练,动作奇快,一口就咬在江寒青手腕脉门之上。   照说它们这一口咬住,死命不放,非等你中毒倒地,听到蛇姑婆的口哨,才会松口,因为它们身子坚勒,一口咬住你脉门,你早巳吓昏了头,那想拉得下来?   但这下咬到江寒青脉门上,两条翡翠蛇就像遇上了克星,赶紧松口。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的事,江寒青玉镯入手,陡觉两道脉门一阵刺痛,低头看去,两只翡翠玉镯,赫然是两条翠色小蛇!   此时两颗蛇头,已经咬在自己脉门之上,心头不觉大怒,双手一扯,把两条蛇捉到手中,其实你不用扯,两条蛇早已松开了口。   江寒青在怒火头上,那管翡蛇奇毒无比,双手整个乱拉,硬生生把两条翡翠蛇一拉二段,二拉四段,奋力往地上一甩,大喝道:“老虔婆,你还有什么恶毒暗器,一并使出来让江某瞧瞧。”   这下看的蛇姑婆目瞪口呆,脸色煞白,两条稀有的翡翠蛇,眼睁睁的被人拉成了八段,叫她如何不心痛?   只见她三角眼凶芒一闪,厉笑一声道:“老婆子忘了你喝过蟒鳝血!”   一抖手从她大袖中飞出一条乌黑的软鞭,“呼”的一声,朝江寒青当头砸来。   江寒青看她使出兵刃,倒也不敢大意,脚下后退一步,迅速从腰间撤出夔龙剑。   “铮”!一声清脆的龙吟,寒光乍闪,一柄软剑,登时伸得笔直!   江寒青横剑在胸,口中朗声喝道:“且慢!在下有话问你。”   蛇姑婆一脸横向,不住地抖动,尖哼道:“你有什么话说?”   江寒青道:“你说在下喝了什么血?”   蛇姑婆切齿道:“蟒鳝血。老婆子化了三十年心血,养在地窑寒潭里的蟒蟮宝血,被你喝了,小子,你还是乖乖地随我去见太上吧!”   鄢飞琼听得奇道:“蛇姑婆,你地窖养了一条蟒鳝?那是什么用的?”   蛇姑婆不耐地道:“是太上治疗右臂用的,喝了蟒蟮宝血,少说也抵得上三十年苦练,你说这小子可恶不可恶?”   她越说越气,手中软鞭一扬,厉声喝道:“小子,你是乖乖地随我去见太上?还是要老婆子动手?”   江寒青听她一说,心中暗道:“原来跌入深潭,喝了许多蛇血,果然不是作梦!不错,自己从醒来之后,难怪一直觉得精神旺盛,不但步履轻快,就是目光,也比从前亮的多了,大概就是喝了蟒蟮血的好处。”   心中想着,朗笑一声道:“在下方才已经见过鱼姥了。”   蛇姑婆喝道:“小子,鱼姥也是你叫的?”   江寒青道:“她明明就是鱼姥。”   蛇姑婆怒声道:“太上。”   江寒青道:“好吧,太上就太上,在下方才已经见过了,这玉鱼就是她送给在下的。”   蛇姑婆道:“那是太上还不知道你喝了蟒蟮血。”   江寒青道:“她知道了又怎样?”   蛇姑婆失声叫道:“老婆子没工夫和你闲磕牙,小子,你到底是束手就缚呢,还是要老婆子动手?”   江寒青笑道:“你方才不是已经动过手了?你不是在下对手。”   蛇姑婆怒吼道:“好小子,你是门缝里看人,把老婆子看扁了。”   手中蛇鞭一挥,“呼”的一声,朝江寒青的头上圈来。   江寒青服了蟒蟮血,目光宛如两点寒星,虽在黑夜之中,依然看的十分清楚。   心中暗道:“她手中这支软鞭,似是一条长蛇!”   蛇姑婆一生养蛇,她使的兵刃,暗器,自然全是毒蛇!   这支软鞭,正是一条活的黑鳞铁线蛇,周身细鳞,坚逾金石,普通刀剑,砍在它身上,滑不受力。   铁线蛇的另一特长,就是缠人兵刃,只要你朝它一格,就缠了上来,别说被咬上一口,当场毒发昏迷,就是兵刃被它缠住,蛇姑婆只需轻轻一抖,你兵刃也早已脱手了。   因此在蛇姑婆这条蛇鞭之下,从无走过百招之人。   却说江寒青心念转动,身形一侧,夔龙剑斜斜递出,就在快要蛇鞭接触之际;忽然轻轻一翻,剑尖平贴,一下拍在蛇头之上,把蛇鞭震荡开去。   他这一剑看似平淡,但实则拿担得极准,剑光一翻,平拍而出,正好是蛇姑婆蛇鞭递老,变化已尽之时,只此一招,已见优劣!   桂姑婆冷眼旁观,不觉悚然动容,心中暗道:“这姓江的,剑上造诣,大是不弱!”   江寒青一剑逼退蛇姑婆,并不趁势还击,傲然笑道:“你还要江某束手就缚么?”   蛇姑婆一退倏进,厉声道:“小子,你少逞口舌之快,蛇姑婆不叫你识得厉害,也不叫蛇姑婆了。”   挥舞蛇鞭,直攻过来。   蛇头伸缩,扬起一片腥风,呼呼有声,好不凌厉!   江寒青大笑道:“原来你就是蛇姑婆,难怪你使的兵器都是毒蛇。”   一片鞭影之中,响起了蛇姑婆的呷呷尖尖:“小子,你既然知道,就要小心了。”   她一个臃肿的身形,此刻竟然灵活无比,绕着江寒青飞快的盘旋游去。   手中蛇鞭,更是上下左右,飞舞轮转,一颗三角蛇头,倏昂倏沉,两颗闪着碧光的蛇眼,紧盯着江寒青身上大穴,大有乘隙而噬之意。   江寒青目光锐利,看到铁线蛇两颗眼睛随着上下飞舞,只是紧盯着自己穴道部位,心头也止不住暗暗发毛,忖道:“难道蛇也认得穴道?”   心中想着,两道眼神,也不觉紧注蛇头,陡然一剑削去。   这一削凝气而发,剑光如练,剑势强劲无匹!   蛇姑婆但觉眼前奇亮,森森剑气,直逼肌骨,心头一惊,急忙猛撤蛇鞭,飘身朝后疾退。   但听“吱”的一声,剑锋削过,蛇姑婆手上铁线蛇的一颗三角蛇头,顿被削断了寸余长一截!   蛇一负痛,整条蛇身,立时紧紧绞成一团,往上一卷缩拢去。   蛇姑婆使劲一抖,未能把纠缠的蛇结抖开,心中方自一怔,急忙凝目瞧去,但见铁线蛇一颗三角蛇头,已被削落地上,紧紧缠住草根不放。   这一下直看得蛇姑婆气往上冲,手中蛇鞭猛力往地上一丢,厉喝道:“小子,我和你拼了。”   双手作势,十指如钩,向空抓动,正待朝江寒青跃身扑去!   桂姑婆沉喝一声,道:“余大姐住手。”   蛇姑婆白发飘动,一张鸠脸满是狞厉之色,停身问道:“桂大姐,你干什么要叫住我?”   桂姑婆平静的道:“江寒青手中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利器,还是让我来对付他吧!”   这话是暗示蛇姑婆,不是江寒青的对手。   蛇姑婆自然听得出来。事实也是如此,两条翡翠蛇被江寒青生生地用手扯断,如今连铁线蛇都被他宝剑削断了。   对方喝了蟒蟮血,就是最毒的蛇都伤他不得。   一个一生弄蛇的人,所凭持的就是毒蛇,但遇上一个不畏蛇毒的人,自然就黔驴技穷了。   就在蛇姑婆堪堪退下,陡听远处响起一声焦雷似的大喝,一道人影,疾如流星,划空横掠,飞泻而下!   此人秃头顶驼背,穿一袭及膝黄衫,正是镇守龙门的黄衣卫统领飞驼:庞公元!   只见他手上执一柄半月形开山巨斧,满脸俱是怒容,直落当场,朝毒叟朱潜,沉喝道:“你就是毒叟朱潜,老夫差点失之交臂!”   他也没看到面前站着的江寒青,大踏步直朝毒叟朱潜走去。   江寒青一剑削断蛇姑婆的蛇头,并未趁机追击,只是脸含微笑,潇洒地站在原地。   这是竹剑先生立的规矩,动手过招,必须对方有备,才能出手,绝不准袭击没有还手能力的敌人。   江寒青眼看飞驼庞公元泻落身前不远,连看也没看自己一眼,就朝毒叟朱潜欺去,不由倏地转过身去,大喝一声,道:“姓庞的,你给我站住?”   庞公元不觉一怔,身形骤停,回头朝江寒青望来,问道:“是你在嚷么?”   江寒青潇洒一笑道:“不错,你能胜得过在下,再找朱老前辈不迟。”   庞公元嘿然笑道:“小子,你有多大能耐?”   桂姑婆道:“庞统领不用理他,这小子我要亲自擒他。”   毒叟朱潜也适时笑道:“江二公子,让他过来吧,老夫正想领教所谓黄衣卫统领,究竟有些什么惊人之艺?”   江寒青挥挥手道:“你可以过去了。”   庞公元鬓眉掀动,怒笑道:“若不是桂总管要亲自擒你,老夫就先把你劈了。”   双脚一错,纵身朝毒叟朱潜掠去。   孙飞鸾听说桂姑婆要亲自出手,心头大急,回身朝江寒青身边走来。幽幽地说道:“江郎,你不是桂姑婆对手,快退下去,还是由我挡她一阵,你只管先走。”   桂姑婆缓缓移动身躯,向前行了两步,冷然说道:“三姑娘,你要跟老身动手么?”   孙飞鸾含泪道:“姑婆一定要动手,那就先把我劈死算了。”   江寒青突然向前欺进丁一步,道:“桂总管向在下叫阵,自然是在下领教。”   桂姑婆冷笑道:“你是太上要的人,老身非把你擒回去不可。”   扬手一掌,劈了过来。   她劈出的掌势,既无破空之风,亦无激荡潜力,只是轻描淡写地随手推来。   江寒青“锵”的一声,返剑入匣,朗笑道:“要生擒在下,只怕未必容易。”   他返剑入匣,正因桂姑婆手上没有兵刃,表示他不愿点便宜之意。   桂姑婆看得暗暗点头,忖道:“这姓江的人品,武功,果然不错,可惜……”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江寒青话声一落,右手暗运内力,劲蓄掌心,正待硬接对方掌势。   孙飞鸾急得要哭,道:“姑婆,你先劈死我吧!”   突然身形一闪而出,朝桂姑婆掌上撞去。   鄢飞琼撇撇嘴,冷笑道:“真不要脸,还敢在桂姑婆面前撒赖。”   桂姑婆似是怕伤了孙飞鸾,手腕一挫,击出的掌势,突然收了回去。   江寒青手快,已把孙飞鸾一把拉住,说道:“飞鸾,你这是做什么?”   话声甫出,陡觉一股暗劲,直通过来!   心头不禁暗暗一凛,忖道:“这桂姑婆的武功,果然厉害,她居然能把内力暗蓄掌心,等掌势收回之后,再把内力发出!   心念闪电一动,右手直竖,已然当胸推出。   但觉桂姑婆排涌而至的一股暗劲,发如迅雷,撞在自己掌心之上,势道强猛无比,竟身不由主地后退了一步。   桂姑婆原认为这一记“九转掌”力,纵然不能把江寒青震成重伤,至少也被自己陡然涌撞过去的潜力,当场震昏过去。   哪知江寒青仓猝发掌,居然能把自己的掌力,硬接下去只不过被震得后退了一步,心头也不禁怔得一怔!   忽然暗“哦”一声,忖道:“是了,这小子喝了蟒蟮血!”   想到蟒膳血,桂姑婆不觉大是愤怒,冷冷一笑道:“姓江的小子,今晚如叫你逃出鱼仓山去,我就不姓桂了。”   其实她是当上鱼姥的贴身丫头,叫做桂花,哪里姓什么桂?   孙飞鸾叫道:“姑婆……”   桂姑婆厉声道:“放过此人,你师父一条右臂,也从此完了。”   鄢飞琼趁机道:“她心里那里还有师父。”   孙飞鸾趁机道:“姑婆,你难道一点也不疼我……”   “了”字还未出口!   桂姑婆冷然地道:“不用多说了,你们两个一齐上吧!”   江寒青俊目电射,朗笑道:“在下连宝剑都收起不用,正是徒手斗斗你龙宫总管,何用两人齐上?”   桂姑婆冷哼道:“你只管使剑。”   又是一掌,直击过来。   江寒青一挥左手,对孙飞鸾说道:“飞鸾,你且退后几步,我要接她几掌试试。”   话声方出,一面大笑道:“在下还用不着使剑。”   右手一举,使了一招“龙起云从”,身向前迎,掌向前托,硬接挂姑婆劈来的掌势。   孙飞鸾看的心头大骇,心想:“桂姑婆功力深厚,就是大师兄也不敢硬接她的掌力,江郎怎能够如此托大蛮打?”   她因江寒青神色坚决,竟逞一时意气。出掌硬接,心头虽一急,却也不好阻止,但也不肯退后。   只是站在江寒青身边,准备必要时还可助他一臂之力。   桂姑婆目睹江寒青出掌迎来,心头暗暗冷哼:“好个狂妄小子!”   击出的掌势,又加了几分力道。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双掌乍接,登时响起“蓬”然大震,激荡的潜力,涡旋成风,吹的孙飞鸾衣袂飘飞,一颗心也几乎直跳出来。   “九转掌”,潜力蕴蓄,震入内腑,功力稍差的人就得当场重伤而死。   急忙回头望去,但见江寒青被震的上身晃动,后退了两步。   心头一急,慌忙跟了过去,关切的问道:“你快运气试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了?”   江寒青接下这一掌,一张俊脸,已经涨得通红,长长吁了口气,笑道:“还好,没什么。”   桂姑婆却是脸罩寒霜,冷哼。声道:“好小子,果然不错。你再接老身一掌试试!”   扬手又是一掌,击了过来。   孙飞鸾吃了一惊,失声道:“桂姑婆,你真的不给我留一点情面么?”   江寒青剑眉一跳,厉声喝道:“再接你一掌,又能把我怎样?”   身形滴滴溜疾转一圈,右臂横抡,果然又硬接了一掌。   他使的是一招。苍龙出海”,正是竹剑先生驰誊武林的“龙形掌”中妙着。   桂姑婆这一掌上,已经远足八成劲力,震力之强,足可裂石开碑,生毙虎豹。   她满以为这一震之力。纵不能重创江寒青,也震要得他真气涣散,还手乏力。   这是“九转掌”奇妙之处,只要击中人身,掌力就能发挥潜震暗劲,从是功力相等之人,也难以相抗。   但焉知“龙形掌”中这一招“苍龙出海”,正是破解各种暗藏震力的掌法!   江寒青在发掌之前,身形滴溜溜旋转一圈,早已藉着旋力,卸去了击来掌势上的震弹之力。   只听又是“蓬”的一声。   江寒青一掌横击,这回居然屹立未动,一步也没有震退。   孙飞鸾几乎不敢相信,他居然能接得桂姑婆两掌,一双妙目,只是盯着她心上人,心头说不出是惊是喜。   桂姑婆更是大出意外,心中暗道:“第一掌,我不过用了六成力道,还把他震退两步,这第二掌,我已用上八成力道,怎生反倒也没把他震出?难道转眼之间,他武功竟会增强了许多?”   她哪里知道江寒青体内的蟒蟮血,虽然仗着“天机运功丹”的药力发散。   但江寒青自己却还一无所知,体内纵身潜力,也发挥不出来,偏巧桂姑婆使用的是“玄阴九转掌”,掌力互击,就会在敌人身上,暗生震弹力量,正好激发了江寒青潜伏体内、自己又无从发挥的神秘潜能。   这两招硬打硬接,无异是桂姑婆帮了江寒青一个大忙。   桂姑婆怒火陡起,一厉笑道:“原来你是仗着竹剑老儿的几式三脚猫功夫。”   突然吸了一口真气,身形霍地增高几丈,双掌齐发,凌空拍出。   她虽是含怒发掌,双手齐扬,但依然无声无息,丝毫不带破空之声。   孙飞鸾看她双手发掌,不由的脸色大变,心头一横,口中喝道:“江郎速退!”   “锵”的一声,快捷无伦从身边抽出长剑,剑尖直指桂姑婆,足尖蓄势,准备随时飞起。这是施展“天凤三式”中威力最强的“凤翥鸾回”的起步,必要时只有和桂姑婆拼个同归于尽!   江寒青听桂姑婆辱及师父,哪还忍耐得住,剑眉一竖,大声道:“老虔婆,你敢出言不逊?”   双手当胸一圈,身形前扑,力聚掌心,猛力朝前推去。   这是一式“怒龙推云”,正该在怒气迸发之时出手,才能发挥威力。   江寒青双掌出后,陡觉自己体内,涌起一般巨大力量,循臂而上,“轰”的一声透掌而出!   (这轰的一声,当然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因为这般冲出去的力道,不是他本身所能控驭,就会感觉到轰然有声,不知者指责在下未免形容的太以离谱了。)   双方都是含愤出手,势道均快!   孙飞鸾眼看江寒青不但不肯后退,反而抢先发掌,她这记“风翥鸾回”一经发出,二丈方圆,尽在剑光笼罩之下,易发难收,一时哪敢轻易出手?   就在这一犹豫之际,第三声“蓬”然巨响,及时爆发!   大风起兮云飞扬!   罡飚狂卷之中,人影倏分。   有人闷哼一声,被掌风推的登登地往后直退!   江寒青一柄长剑,被激荡成风的潜力,刮得猎猎飘飞,但人却稳如泰山,纹风不动。   被劈出的竟然是桂姑婆!   这真是令人不敢置信之事,但却确是事实!   桂姑婆当真连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使出数十年苦练,独步武林,专以劲力着称的‘九转掌’,居然会被一个后生小子推出三步之多!   这连江寒青自己也是大感意外,没想到循臂而上,透掌冲出去的那股力量,会有这般厉害,竟把桂姑婆震退出去!   蛇姑婆脸如土色,喃喃地说道:“完了,老婆子白忙了三十年,却叫这小子拣了便宜……”   突然大叫到:“桂大姐,这小子今天无论如何都不可放过。”   就在此时,鄢飞琼忽然身如魅影,一下子来到江寒青身前,冷笑道:“你有什么了不起?”   左手一抬,五指一拢即放,当胸拍去。   她这一掌,说打就打,端的是来势奇怪。   江寒青、孙飞鸾两人,正因一掌震退了桂姑婆,同时感到惊奇,四目相对,正在发怔,瞥眼鄢飞琼欺了过来!   孙飞鸾娇叱一声:“五丫头,你要做什么?”   江寒青眼快,看她一只纤纤玉掌,五指舒展,朝自己当胸印来,右手一挥,朝前封出。   那知鄢飞琼这一手势,竟然暗藏几个变化,奇诡无比,江寒青连换几个手势,依然无法拆解。   差幸鄢飞琼临时改变心意,一掌拍在江寒青左肩之上。   但听‘砰’的一声,江寒青被打得翻了一个筋斗,直摔出八尺来远。   这又是奇事,桂姑婆积数十年功力的‘九转掌’,还被江寒青震退出去,鄢飞琼这一掌,却居然把他摔出寻丈之外!   这一段话,说来费时,其实只是发生在桂姑婆被震后退的一瞬间的事。   孙飞鸾眼看江寒青被五师妹一掌挥了出来,来不及向鄢飞琼喝问,身形跟着倒纵出去,落到江寒青身边。   朱龙珠也一掠而至,关心的问道:“江二公子可曾受伤么?”   江寒青早站了起来,只觉左肩微感酸麻,一时并未在意,点头笑道:“还好。”   话声甫出,眼前疾风飒然,两道人影,同时欺近,桂姑婆、蛇姑婆一左一右,抢到了面前。   孙飞鸾长剑一横,拦在前面,冷声道:“两位姑婆,要待怎的?”   桂姑婆一脸俱是狞厉之色,喝道:“三姑娘,你让开,老身今晚决不能放过这姓江的小子。”   蛇姑婆尖笑道:“是啊,要是让这姓江的逃出鱼仓山去,太上一条右臂,那就永远无法复原了。”   孙飞鸾道:“他和师父右臂,有何关系?”   蛇姑婆道:“关系可大着呢,三姑娘,你是太上从小抚养长大的,你难道不念这十几年抚育教养之恩?太上为了一条右臂,已经忍受了三十年,你忍令她老人家终身残废……”   桂姑婆沉哼道:“余大姐,不用和她多说,今晚老婆子非把他们擒回去不可。”   朱龙珠抬手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剑,和孙飞鸾并肩站停,冷笑道:“少冒大气,谁还怕了你们不成?”   江寒青但觉一条左臂,愈来愈觉酸重,几乎下垂若废,默运真气,但真气运到左肩,就受到极大阻碍,再也无法过去,心头不禁大感惊懔。   但他是生性倔强之人,桂姑婆、蛇姑婆双双掠来,虽被孙飞鸾、朱龙珠挡住,他不顾左肩伤势,突然一跃而出,目中寒芒电射,朗笑道:“桂总管、蛇姑婆,在下都领教了,只要两位有兴致,一起上也好。”   桂姑婆那还和他打话,突然欺近,掌指齐施,倏忽攻出五招。   这五招,不但来的迅速绝伦,而且出手怪异,潜力强劲!   江寒青斜退半步,立即挥掌还击,虎步龙行,掌影飘忽,排山般反击过去。   孙飞鸾脸含杀机,长剑朝蛇姑婆一指,冷喝道:“蛇姑婆,我知道你练了不少蛇毒制成的玩意,但你竟敢暗使手脚,莫怪我剑下无情。”   朱龙珠笑道:“爹说过了,咱们五个人,只要有一个人伤亡,管教他们一个个化骨扬灰,尸骨无存。”   蛇姑婆知道这位三宫主的脾气,不管如何,自己可惹不起她。   这就把已经伸到衣里的手,悄悄放开,一面陪笑道:“三姑娘,有你在这里,老婆子这点不成气候的东西,哪敢献丑?”   这时,桂姑婆和江寒青也已打到紧要关头。   桂姑婆脸寒如铁,身快如凤,双掌翻飞,记记都如开山巨斧,掌势凌厉已极!   江寒青左肩被鄢飞琼击中一掌,敢情伤了筋骨,至今依然酸麻若废。   他仅以一只右手应敌,兀是不肯退让一步,单掌挥扫,奋力硬拼。   “龙形掌”动若游龙,掌势首尾相应,变化莫测,桂姑婆一时之间,竟也奈何他不得。   孙飞鸾一手按剑,秀眉微攒,站在江寒青身后不远,在她想象中,以江寒青的武功,在桂姑婆掌下,最多也走不出三五十招。   那知一经动上了手,几番攻拒,居然打出百招,江寒青不但毫无败象,而且掌法至为奇奥,功力也竟然和桂姑婆不相上下,力拼巧打,丝毫不见逊色,至少足可抵挡得住。   一时但觉芳心大慰,脸上渐渐露出了微笑,暗道:“看来他武功增进极多,大概不至于落败了。”   桂姑婆和江寒青力拼百招,依然无法取胜,心中既惊又怒,不觉杀机陡起,身形候然欺近,双手连挥,掌劈指截,着着都指向江寒青要害大穴下手。   这一番攻势,威猛绝伦,但见桂姑婆白发飞扬,黑衣鼓风,一个人好像高地飞起,进退如风。   掌风指啸,直似波翻浪涌,滚滚而来,掌力也一记比一记强猛,直似要把江寒青立劈掌下。   江寒青虽在无意之中,喝了蟒蟮血,又得“天机运功丹”之助,把蟒蟮血化开。   但总因他自己并不知情,醒来之后,不能及时运气行功,体内蟒蟮血虽已运化,但仍然停留在血液之中,还未能全为己用。   这一阵工夫,有桂姑婆这样一位绝顶高手和他动手过招,正好促进他体内未能运化的蟒蟮血,因此内功劲力,似乎愈战愈强,进展神速,已和桂姑婆不相上下。   只是江寒青方才被鄢飞琼偷袭,一掌击中左肩,鄢飞琼这一掌,使的正是董若冰传她的一记拿法,东海奇学——“五行截脉掌”!   当年桂姥就在这一掌之下,废去了右臂。   董若冰传她这记掌法,本来是要她保护江寒青的,如今却反而打伤了江寒青。   江寒青和桂姑婆动手之时,一条左臂,已经酸麻若废,只因他生性好强,不肯退让,仅以一只有掌应战。   好在“龙形掌”都是侧身游走,单手进招,桂姑婆一时未察,认为竹剑先生以剑成名,习惯使用右手。   但时间一长,看出江寒青从未使用左手,左侧门户,似是全未设防。   江寒青遇上这么二位绝世高手,仅以单掌应敌,只能全凭龙形身法游走攻拒,支撑不败,已感十分吃力。   时间一长,经过这一阵剧力搏斗。左肩伤势愈来愈觉沉重,半边身躯,渐渐失灵。   但桂姑婆的攻势,却因江寒青和她打出百招,把她激怒,掌指同使,愈来愈见凶猛,记记有如铁游厉击无匹!   江寒青只得咬紧牙关,奋起全力,挥掌迎战。   这次激战,较刚才尤为猛烈,一时间,掌风如涛。指影错落,两条人影,飞扑游走,十合之后,已难分敌我。   只看的蛇姑婆、鄢飞琼和孙飞鸾、朱龙珠等人,眼花缭乱,凛然动容。   就在此时,猛听“蓬”然一声,人影倏分!   江寒青吃亏在单掌迎敌,左肩失灵,这一掌硬接,被震得连退了两步!   桂姑婆冷笑一声,不退反进。振腕一指,向他左肩“巨骨穴”点了过去。   一缕破空锐啸,嗤然有声,应指而生! 金令情潮--三十二 东海奇学 三十二 东海奇学   江寒青被震后退,足跟还未站稳,指风已然先到,封架闪避,皆已不及!   只听他口中闷哼一声,咬牙忍痛,身子一仰,脚步踉跄,直挥出一丈来远!   桂姑婆一击得手,身形飞扑面来,伸手朝江寒青右肩抓去。   她身形堪扑起,孙飞鸾比她更快,横门一步,抢在她面前,寒光电射,一剑朝她手掌削到。   这一剑含愤出手,情急扑命,剑势如匹练横飞,好不辛辣!   桂姑婆若不及时收招,一只左手,势非当场削断不可。   桂姑婆急忙住手,惊怒交迸,厉声道:“三姑娘,你真要和老身动手?”   孙飞鸾脸罩寒霜,长剑收回,锋利抗刃,横搁喉咙,睫含泪光,凛然道:“桂姑婆,你再敢逼近半步,我就溅血当场,死在你面前。”   桂姑婆总究从小看她长大,忽然心生不忍,呆了一呆,低低叹息一声道:“三姑娘,决不可如此,你们走吧!”   孙飞鸾含泪道:“多谢桂姑婆成全。”   转身朝江寒青掠去。   蛇姑婆看的大急道:“桂大姐,那姓江的小子,是太上要的人,千万不能放过。”   桂姑婆冷声道:“你难道要我杀死她么?太上面前,自有我承担?五姑娘,咱们回去吧。”   说完,转身就走。   鄢飞琼心里纵有一百个不甘,却也不敢拗违。目含怨毒,狠狠地望了江寒青一眼,跟着桂姑婆身后走去。   蛇姑婆口中喃喃的道:“便宜了这小子。”   也只好跺跺脚,跟着回去。   江寒青踉跄后退,几乎站立不稳,孙飞鸾闪身挡住桂姑婆,朱龙珠已经一掠寻丈,落到江寒青身边。   这时再也顾不得男女之嫌,一把扶住,低声问道:“二公子,你伤在哪里?”   江寒青脸如白纸,额上汗水涔涔,咬牙忍痛,缓缓吸了口气,道:“还好,只是肩头被她指风扫中了。”   朱龙珠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盯着他脸上,问道:“瞧你一脸都是汗水,莫要伤了筋骨,快运气试试。”   一手掏出罗帕,替他轻轻地拭着脸上汗珠,一派俱是关切之色。   这两句话的时间,孙飞鸾已经赶了过来,双目凝注着江寒青,问道:“你伤在哪里?要不要紧?”   朱龙珠很快收起罗帕,塞入怀中。   江寒青道:“不要紧,只是左袖被她指风扫中,还不碍事。”   孙飞鸾舒了口气,一手施着胸口,笑道:“不碍事就好,桂姑婆她们已经走了,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风平浪静的新安江,两岸田舍丛树,青山隐隐!   这是多么美好的江南水乡。   一艘双桅帆船,在辽阔的水面上,扯起一道白色风帆,趁着轻风,轻稳的溯江而上。   中舱,支起船蓬,不但可以远眺景色,还可把江上清风,引入舱中,给沉闷的旅途,添些清新之气。   倚窗而坐的是两位姑娘,一个身上穿的是紫色衣裙,一个则是一身黑衣,这两位姑娘都长的人比花美。   江面平静得像一面镜子,水里若是有鱼,也该早就沉下去了。   只是这两位姑娘,粉脸是都挂着几分忧虑,翠眉深锁,好像有什么心事。   不,舱中还有一个身穿天蓝长衫的少年公子和一个三十左右的青衫汉子,也同样的有些愁眉不展。   另外还有一个黑袍老人,正在聚精会神的替睡着的一个英俊少年切脉。   那少年不过二十来岁,生的剑眉朗目,一表人才,他脸上看不出病容,但剑眉微蹙,似是什么地方有着极难忍受的痛楚。   他们正是从鱼仓山选出来的江寒青、孙飞鸾和毒叟朱潜父女。   他们在衙州遇上四处找寻江寒青下落的管天发、李维能。   才知天风道人、神扇子、单晓天等人,全已快来衙州。   同时流香谷主因毒叟朱潜是流香八位参赞之一,突告失踪,自是十分重视,加派总务堂欧阳堂主前来协助,大家正在分头找寻之中。   衙州,无形中已成了几路人马的联络中心。   管天发、李维能遇上江寒青等四人,自是喜出望外,当下就在衙州留下暗号,一面乘船先行,溯江而上。   这是流香谷主传下来的命令,只要找到毒叟父女或是江寒青,尽先把他们送上流香谷去。   江寒青被鄢飞琼使用:“五行截脉掌”拍中左肩,伤势竟然渐见严重。   初时只是手臂酸麻,无法用力,但几天之后,整条左臂.渐渐起了伤痛,而且一天比一天厉害,不但左臂形同残废,痛楚难忍,只要身子稍微一动,牵动了左肩,就会痛出眼泪来。   毒叟朱潜精通脉理,他聚精会神地搭了一阵江寒青腕脉,不禁脸色凝重,说道:“二公子好像是被“阴手闭穴”手法所伤,左手脉搏,全已停止跳动,不懂此种手法的人,不但无法推解得开,反而徒增痛苦。”   李维能道:“老前辈说的“阴手闭穴”手法,不知是那一门的功夫?”   毒叟朱潜道:“阴手闭穴,顾名思义,就是旁门阴功,手法极为残忍,不但能制住穴道血脉,而且透筋伤骨,被害的人就算有人能解,也要大伤元气,百日不解,终身残废。”   朱龙珠气愤的道:“早知鄢飞琼这般可恶,就该杀了她才是。”   接着回头道:“孙姐姐,你们一个师父教出来的,你应该懂得解穴之法。”   孙飞鸾双眉深锁,摇头道:“师父并不会“阴手闭穴”手法,这真奇怪,五丫头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   管天发道:“朱老可知当今武林之中,有什么人会这种手法的么?”   毒叟朱潜沉吟道:“很难说,此种手法,一来太过阴毒,大家都不愿练,二来也许此种手法,业已失传,老夫还没听说武林中人使用过这种手法。”   孙飞鸾道:“晚辈师父,三十年前,被东海双仙一掌击中右臂,一条左臂从此残废,大概就是“阴手闭穴”所伤的了。”   三十年来,江湖上只知鱼姥败在东海双仙手下,却不知道鱼姥右臂已残。   毒叟朱潜听的不觉一怔,心中暗道:“原来鱼姥一条右臂已经残废,无怪她消声匿迹了这许多年。”   一面惊奇的道:“东海双仙,在武林中,一直被目为神仙眷属,怎会使用这等歹毒手法?”   李维能失望的道:“如此说来,江兄穴道受制,就无人能解了。”   江寒青大笑道:“一个人生死有命,就算兄弟这条左臂,从此残废,兄弟也并不放在心上。”   他这一大笑,震动左臂痛得暗暗咬牙。   孙飞鸾忽然站了起来,说道:“五丫头既然能把他的手打伤,他自然也懂得解法,我这就找她去。”   毒叟朱潜道:“孙姑娘毋须耽心,流香谷主延揽了不少江湖异能之士,也许有人能解……”   他口气微顿,回头朝李维能道:“可惜咱们此刻不知令师下落,据老夫推想,令师纵然没练过‘阴手闭穴’,解法也应该会的。”   李维能眼睛一亮,喜道:“家师如果能解就好。他老人家就是找寻老前辈和江兄去的,目前虽不知下落,但他老人家看了咱们留下的记号,就会很快赶到流香谷会的。”   第二天早晨,船抵祭下(地名),已是浙闽交界。   晨曦初上,但见山势连绵,云峰插天,那就是五峰尖。   水手推开舱门,一名身穿青布长衫的中年汉子神色恭敬,朝毒叟朱潜躬身一礼,说道:“小的奉卫副堂主之命,持在此地恭候朱老参赞,马匹已备,就请诸位上岸了。”   朱潜颔首道:“卫副堂主也来了么?”   青衫汉子道:“小的奉副堂主飞鸽指示,才知老参赞一行,今晨可以抵达,特来伺候。”   朱潜点点头,转脸朝江寒青问道:“江二公子是否可以骑马?”   江寒青道:“晚辈只左臂负伤,大概还不碍事。”   朱潜道:“如此就好。”   一行人舍舟登陆,果见林前正有六名大汉,牵着马匹,在那里伺候。   青衫汉挥了挥手,六名汉子立时牵过马匹。   毒叟朱潜先接过马缰,跨上马背。   孙飞鸾扶着江寒青,深情疑疑,低声说道:“你左肩穴道受制,一个人如何能骑马奔驰?”   江寒青道:“不要紧,在下还支持得住。”   管天发从一名汉子手中,接过马僵,拢住马头,说道:“兄弟扶二公子上鞍。”   江寒青笑道:“管兄也把兄弟看成重伤之人,连上马要人扶么?”   说完,左脚轻轻一点,身形跃起,右脚已经迅快的跨上了马鞍。   那知他左肩经脉,被“五行截脉”所伤,半边身子,形同残废。   这一逞强,飞身上马,牵动伤处,顿觉奇痛彻骨,口中“啊哟”一声,从马上翻跌下来。   孙飞鸾吃了一惊,急忙皓腕轻舒,双手托住了他身子。   管天发问道:“二公子,你怎么了?”   江寒青只嘿了一声,孙飞鸾已经腾出右手,一指点了他睡穴,粉脸微酡,朝管天发道:“看来此去流香谷还有一段路程,二公子肩头伤的不轻,我已点了他睡穴,还是由我和他一骑的好,管总管请上马吧。”   话声一落,双手抱着江寒青,纵身跃上马背。   管天发心知这位三宫主一身功力,高出自己不知多少,有她抱着江二公子同乘一骑,自己自可放心。   当下点头应“是”,把马缰递上,自己也就上了马匹,跟在她马后。   朱龙珠一带缰绳,催马上前,和孙飞鸾走在一起,关切的道:“孙姐姐,二公子没事吧?”孙飞回鸾头道:“我点了他睡穴,只要睡着了,就不会知道痛楚。”   朱龙珠轻笑道:“江二公子好福气。”   孙飞鸾眨眨眼睛,嫣然笑道:“朱家妹子,咱们并留而行,待回我若累了,你还可以帮我替换着抱他。”   朱龙珠被她说的粉脸一红,吐吐舌头,道:“这个忙,我可不敢帮。”   孙飞鸾笑道:“朱家妹子,你这就不对了,江二公子不是为了你,他会被五丫头“天己针”暗算?会被蛇姑婆提上鱼仓山去?也就不会被“阴手闭穴”所伤了,他为你连负二次重伤,差点送了性命,你真的连抱都不肯抱他?”   朱龙珠涨红着脸道:“孙姐姐,我说不过你,待回你真要累了,我就抱他好了。”   孙飞鸾低笑道:“好妹子,这才像话。”   一行人中,除了毒叟朱潜,谁也不知道已经到了什么地方?   只见几名村汉打扮的人,已在那里等候。   这些人个个皮肤黝黑,步履矫健,一望而知是流香谷的人,他们看到众人,立即过来接过马匹,领着大家朝村中一座茅屋走去,   孙飞鸾一下马匹,就拍开了江寒青穴道,扶着他缓缓而行。   江寒青感激地说道:“这一路上,真是辛苦你了。”   孙飞鸾低头一笑,幽幽地说道:“我不许你再说感激的话。”   一面回过头去,轻笑道:“你要谢,就去谢朱妹子,她也轮流抱着你赶路的。”   龙珠被她说得粉脸发红,娇羞地说道:“我是帮孙姐姐的忙,二公子还是去谢孙姐姐吧。”   江寒青道:“在下负伤,累了两位姑娘,在下深感不安。”   孙飞鸾撇撇嘴道:“以后少逞强就好。”   一行人进入茅屋,但见屋中早已点燃起灯烛,两名村姑替大家打来脸水,接着又送上香茗。   中间一张方桌,早巳摆好杯盏,等大家入席,就陆续上菜。   这一席酒菜,倒也十分丰盛,晚餐之后,也就各自就寝。   一宿无话。翌晨,几名村汉领着大家步行出村,走到一条山洞边,分乘小艇。   这瓜皮小艇,两头尖得像一枚橄榄核,人踏上去稍微一偏,就像要翻,每艇最多只能坐三个人,六个人就分乘了三艘小艇。   毒叟朱潜父女,江寒青和孙飞鸾,李维能和管天发,都各乘一艇,舟子划动木浆,小艇飞快的朝水面上滑去。   这是一条长谷,清溪如带,由天心岭西折,弯弯曲曲的穿行在峻岩峭壁之下。   一回工夫,但见前面一道石门,高可八丈,宽约六七尺,石壁上凿着三个擘案大字:“流香洞”!   笔画苍劲,不知出自何人手笔!   李维能大声道:“朱老前辈,流香谷到了么?”   毒叟朱潜坐在第一艘小艇上,应道:“不错,咱们进了这道石门,已是流香谷了,但离天心坪,还有一段水程。”   江寒青叹道:“这地方真是不错,一个人如能抛却世间名利,住到这里来,就是真正的世外仙境。”   孙飞鸾笑道:“但这里的主人流香谷主,不就是住在世外仙境里?但也依然忘不了江湖。”   江寒青仰望着天空悠悠白云,说道:“也许这就是他把住的地方,称作天心坪的道理,江湖上若是没有五凤门,可能也没有流香谷了。”   轻舟盘屈,不过顿饭工夫,便已到了天心坪。   这是群山环抱中,一片数里方圆的平地,沿岸绿柳垂线,春风满溪。   天心坪东首,有着一排石砌的埠头。   小舟还未靠岸,就看到个肩披银缎披风的美姑娘,俏生生站在岸上。   这位姑娘芙蓉如脸柳如眉,头上拢着一方玫瑰红轻纱,鬓发上缀一颗龙眼大的珍珠,身材苗条,穿一身玫瑰红紧身衣褂,足蹬小剑靴,背后斜插雌雄双股剑,美是美,只是看去有些娇气。   美姑娘身后分左右伺立四名一式青色劲装,腰悬革囊,背括双剑的使女,全都不过十七八岁,长得像花朵一般。光看这份气概,这位美姑娘准是流香谷极有份量的人物。   小舟缓缓拢岸,大家舍舟登陆,那美姑娘立即莲步轻移,俏盈盈迎了过来,朝毒叟朱潜检扶一礼,檀口轻启,娇滴滴说道:“侄女奉谷主之命,恭迎朱老参赞法驾。”   毒叟朱潜呵呵一笑道:“贤侄女不可多礼,来,来,老夫替你们引见引见。”   说着指指美姑娘,说道:“这位是本谷总务堂副堂主卫靖姑卫姑娘。”   一面又替江寒青等人,一一介绍道:“这是南江府江二公子江寒青,这是千秋庄李公子李维能,这是南江府总管管天发管老弟,哈哈。”   他大笑一声,指指孙飞鸾,接着说道:“至于这位姑娘,者夫还得特别介绍,她就是曾任五凤门江南分坛分坛主的三宫主孙姑娘。此次弃暗投明,老夫和江二公子,若无孙姑娘的协助,失陷鱼仓山,还逃不出来呢。”   江寒青心中暗道:“原来这位卫姑娘,就是南屏世家卫太君的孙女。”   卫靖始只是朝大家颔首为礼,她一双清澈的大眼睛,从江寒青脸上转到和他并肩而立的飞鸾身上。   然后又朝江寒青投来甜甜一笑,道:“我上次回南屏山去,曾听奶奶说起江二公子一再化身,屡挫强敌,还在圣果寺学了五凤门三招剑法,我原想跟二公子领教领教,后来听说你伤势未愈,只得作罢。如今二公子来了,我就好向你讨教了!”   她一口气,嘻嘻格格的说来,像珠转玉盘,又脆又快。   没待人家回答,却又眼角一瞟,朝孙飞鸾冷冷一笑,道:“什么风把五凤门的三宫主也吹来了,倒是难得的很。”   这句话,口气一冷,就显得有些冷嘲热讽!   孙飞鸾不禁脸色微微一变。   卫靖始已经别过头去,朝毒叟朱潜说道:“近日谷里来了不少客人,大家都在东院,朱老参赞、江二公子、李公子请到里面休息。”   毒叟朱潜问道:“谷里来了什么人?”   卫靖姑道:“万笏山庄的许敬伯(东许)、江大公子(南江)、太平堡的秦姑娘、红脸判官严友三(西秦),还有就是李公子千秋庄李老庄主(北李),武林四大家都到全了。”   江寒青听说自己太哥也到了流香谷,心中一喜,问道:“家兄几时来的?”   卫靖姑美目流盼,甜甜一笑,答道:“江大公子已经来了几日。”   李维能道:“在下也想请教姑娘,家父病势,不知如何了?”   卫靖说道:“好多了,现在已能起身行动。”   一行人由毒叟朱潜领头,踏着宽阔的黄泥路,朝里行去。夹道两旁都是数百年的老松,枝叶交结,风来微动!   大家走在这条松林大道上,根本看不到山谷中的情形,不知天心坪上,是村落?还是山寨?   这样走了半里来路,前面豁然开朗,一片十数亩大小的草坪,迎面矗立着一座高大的屋宇宇但四周依然虬枝拿云的参天古木,依然看不到四外情形。   江寒青心中暗暗忖道:“流香谷果然神秘,自己一行人已经到了天心坪,还是笼罩着一片神秘外衣。   毒叟朱潜带着几人跨进大门,回头朝卫靖姑道:“贤侄女先领他们到东院宾舍休息,老夫进去见过山主,随后就来。”   朱龙珠问道:“爹,我呢?”   朱潜道:“你不能随为父进去,还是和孙姑娘作伴,同到东院去好了。”   朱龙珠瞟了江寒青一眼,抿抿嘴,轻笑道:“孙姐姐才不要我作伴呢!”   毒叟朱潜没有理她,举步朝二门走去。   卫靖姑朝后挥了挥手,四名使女便自退下。   卫靖始转身看了江寒青一眼,娇声道:“你们随我来。”   莲步轻移,朝左一道门户走去。   大家随在她身后,穿过了两重屋宇,进入一座圆洞门。   但见绿笪袅袅,迎门一排五间楼房,小院中放着不少盆栽花卉,异常清幽。   一排花架前面,这时并肩站着两个风度翩翩的青年和一个身穿浅紫衣裙的少女,正在说话!   卫靖姑领着人跨出院门,那站在左首的青衫人正好回头看来,口中忽然“咦”了一声,飞步迎来。惊喜的道:“兄弟,你也来了。”   江寒青和他四目相投,心头一阵激动,叫道:“大哥。”   原来那青衣人,正是江步青,兄弟两人,久别重逢,自然倍觉亲切。   江步青指着紫衣少年和紫衣少女,说道:“兄弟见过万笏山庄的许帧祥许兄,和许盈盈姑娘。”   江寒青因左肩负伤,只好躬躬身,道:“小弟寒青。”   许帧祥大笑道:“幸会,幸会,江二兄连挫强敌,大家才能保全,兄弟仰慕已久,今天总算见到了。”   江寒青道:“许兄过奖,小弟如何敢当?”   他们说话之时,许盈盈粉脸微酡,偷偷地看了江寒青一眼,又望望江步青,忽然低下头去。   江步青目光一转,问道:“兄弟,这两位姑娘……”   江寒青脸上一红,连忙指指朱龙珠道:“这位是毒叟朱老前辈的女公子朱龙珠朱姑娘。”   接着又朝孙飞鸾一指,脸上更红,说道:“她……是孙飞鸟孙姑娘……”   一面低低的道:“他就是我大哥。”   两女一齐裣衽为礼。   江步青连连还礼,他自然看得出兄弟介绍孙姑娘时,吞吞吐吐,神情有异,不觉多看了孙飞鸾一眼。   卫靖姑娇笑道。“江大公子还不知道呢,这位孙姑娘,就是五凤门三宫主兼领江南总分坛的分坛主。”   江步青、许帧祥全都听的一愕!   江寒青和孙飞鸾两人,脸上同时涨的通红。   江步青笑道:“卫姑娘说笑了。”   他话是对卫姑娘说的,但两道眼神,向着兄弟瞥来,含有询问之意。   管天发适时朝李维能暗暗便了一个眼色。   李维能立时会意,接口道:“卫姑娘说的一点不假,这位孙姑娘,确是五凤门三宫主。这次江二兄和朱老前辈父女,失陷鱼仓山,若非孙姑娘深明大义,暗中相助,只怕谁也无能从龙宫中把人救出。”   江步青惊异地说道:“鱼仓山?龙宫?那是什么所在?有这么厉害,竟连朱老前辈都会失陷其中?”   李维能道:“龙宫就是鱼姥隐居之地。”   江步青神色一变,吃惊道:“李兄说鱼姥,就是昔年江湖上尊称她太上的那位鱼姥么?”   李维能点头道:“不错,鱼姥也就是五凤门五位宫主的真传。孙姑娘为了救人,无法再在鱼仓山呆下去,毅然弃暗投明,投到咱们阵营里来。”   他虽说的含蓄,但江步青哪会听不出来?   不?就算听不出来,看也看出来了。   当下朝孙飞鸾抱拳一揖,说道:“舍弟多蒙孙姑娘救助,在下这里谢了。”   江寒青听大哥口气,并无责怪之意,才暗暗松了口气。   孙飞鸾粉脸飞红,裣衽道:“江大公子言重,惭愧不敢当。”   许帧祥笑道:“到了这里,都是自己人了,五位路上鞍马劳顿,还是到里面坐了再说。”   大家鱼贯进入厅堂,只见左首两张木椅上,坐着红脸判官严友三和一个紫袍老者,正在凭几而谈。   两人身后,站着一对青年男女,全神贯注在棋盘之上,那是铁书生严秀侠,和太平堡(西秦)女公子秦素珍。   铁书生严秀侠目光一拾,口中啊道:“江二公子来了。”   红脸判官严友三手中拈着一颗棋子,正待下去,猛然抬目道:“什么人来了?江二公子?”   随着话声,回过头来,炯炯双目,一下看到江寒青,不觉大喜,虎地站了起来,拱笑道:“二公子,听说你和朱老毒物同在福州失踪,谷主加派欧阳堂主赶去支援,老夫本来也想跟着去凑个热闹,哈哈,老夫幸亏没走,否则这趟就白跑了。”   江寒青躬躬身道:“严老前辈好。” 金令情潮--三十三 流香谷主 三十三 流香谷主   江步青道:“兄弟,这位就是万笏山的许老伯,快快见过了。”   原来和红脸判官下棋的紫袍老者,正是以消息之学著称武林的东许许敬伯。   江寒青神色恭敬,作了个躬,说道:“小侄见过许伯父。”   许敬伯一双熠熠眼神看了江寒青一阵,笑道:“果然是人中龙凤。长江后浪催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江大先生后继有人,看来今后武林四大家,就全仗贤昆仲了。”   江寒青躬身道:“许伯父夸奖。舍弟年轻,还要许伯父,严老前辈多多指教。”   接着又替孙飞鸾、朱龙珠两位姑娘引见。   许敬伯和严友三听说孙飞鸾就是五凤门三宫主,自然免不了大感惊疑,仍由李维能把此事经过,简扼说了一遍。   红脸判官严友三大笑道:“孙姑娘的归择我方,就可证明人心背弃邪恶,趋向正义,五凤门在江湖上多行不义,必有自食恶果的一天。”   李老庄主经毒叟朱潜和天风道人悉心治疗,身中奇毒一去,病势自然日见恢复,如今已能下床,在房中走动,不再需人服侍。   父子见面,无异是劫后重逢,不必细表。   江寒青等人见过仙人掌李光智,自行退出,卫靖姑替他们安排了住处,才行退去。   临行朝江寒青娇笑道:“二公子长途跋涉,路上辛苦,这里每一个房间,都派有专人伺候,需要什么,只管吩咐,千万不用客气,等你休息上一二天,我还要向你领教从五凤门学来的三招剑法呢,看看他们的绝招,究有多么厉害?”   说完,嫣然一笑,连看也没看孙飞鸾一眼,就飘然自去。   朱龙珠拉着孙飞鸾,悄声道:“听说这卫副堂主,是南屏世家卫太君的孙女,大概从小娇惯了,好不骄气凌人?”   孙飞鸾笑道:“我们作客来的,何必和她计较。”   两位姑娘因江寒青初到天心坪。他们兄弟久别重逢,也许有什么话说,就没有跟到江寒青卧房里去。   再说江寒青左肩经脉受制,方才咬牙忍痛。勉强周旋了一阵,这一回入卧室,哪还忍耐得住?口中不觉哼了出来。   江步青听的一怔,回头看去,但见兄弟嘴唇发白,额上汗珠如雨,心头不觉大吃一惊,急急问道:“兄弟,你那里不舒服了?”   江寒青轻吸了口气,笑道:“没什么,小弟只是左肩受了些伤。”   管天发早已把扶住江寒青右肘,说道:“二公子还是躺下来休息一阵吧。”   扶着他缓缓在榻上躺下。   江步青看出兄弟伤势不轻,双眉深锁,关心的道:“兄弟伤势如何,快让愚兄瞧瞧。”   管天发道:“大公子还是让二公子歇一回的好,他左肩脉穴被人用阴手闭住,并非负伤。”   江步青惊异的道:“脉穴遭人闭住,一直无法解开么?”   管天发摇摇头道:“据朱老前辈说,这“阴手闭穴”不但能制住穴道血脉,而且透骨伤筋,不懂解法的人,无法推解,反而会徒增痛苦。”   江步青听的脸色大变,急问道:“难道没有人能解么?”   管天发道:“听朱老前辈的口气,神扇子老前辈一生精研人身穴道。等他来了,看看能否推解得开?”   江步育道:“神扇子老前辈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管天发道:“神扇子老前辈就在福州附近,大家分头找寻朱前辈和二公子下落,约定每隔三日,在福州会面一次,咱们来的时候,已在福州留下暗号,大约一二日内,都可赶回来了。”   江步青吁了一口气,点点头道:“那就只好等神扇子老前辈来了再说,兄弟,你好好憩心一回吧。”   说完,缓步迟了出去。   第二天午牌时光。   总务堂主八步追风欧阳元、行令堂主独目阎罗单晓天、副堂主宫君武陪同神扇子、天风道人都赶来了。   李维能见到师傅,就把江寒青被“阴手闭穴”伤了左臂之事,说了出来。   神扇子听了修眉一展,问道:“他真被‘阴手闭穴’所伤?”   李维能道:“是朱老前辈说的。”   神扇子沉吟道:“阴手闭穴,是外门阴功,破之不难,但一经打中,治疗上却是异常棘手。”   红脸判官严友三问:“谁被‘阴手闭穴’所伤?”   江步青道:“是舍弟。”   严友三口“唔”了一声,道:“不错,难怪昨天我看到二公子脸色有些不对,当时因有两位姑娘在场,打了个岔,就没有再问……”   他忽然回头朝神扇子,天风道人笑道:“你们一个精研穴道,一个号称神医,这点小伤,总难不倒你们吧?   天风道人笑道:“医病,贫道决不推辞,但对打穴闭穴这一招手法,神扇道兄可比贫道高明多了。”   严友三催道:“不管你们谁替江二公子医治,快些走吧!”   神扇子望了严友三一眼,哼道:“严老哥说得倒是简单,“阴手闭穴”,还是小伤么?”   他目光转动,屈算了算道:“江二公子真要被“阴手闭穴”所伤,你们几个老儿全得出点力气才行。”   严友三道:“还要人帮忙?”   神扇子道:“不但要人帮忙,而且还要六个内功精深,功力相等的人。”   严友三道:要六个人做什么?”   许敬伯道:“那是要六人同时施为,以内功打通六经。”   神扇子大笑道:“原来许庄主也知道冲穴疗法。”   许敬伯道:“兄弟只是听人说过,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神扇子道:“说起‘阴手闭穴’原是旁门阴功,出手必然六指同手同发,只要被他击中透筋伤骨,六经同时受制,七日有解,血脉闭塞,百日不解,终身残废……”   江步青听得脸上全变了颜色,说道:“不知舍弟已有几日了?”   李维能:“还只有五天。”   单晓天道:“神扇道兄既能道出娘家,自然也知道解法了。”   神扇子捋须笑道:“不错,贫道昔年确曾考究过‘阴手闭穴’手法,因它出手必须六指同发,贫道还特地制了一把六骨铁肩……”   严友三不耐道:“你尽说过去则甚?咱们要听的是如何解开江二公子被闭穴道!”   神扇子瞪了严友三一眼,哼道:“你急什么,贫道不说清楚,你能帮得上忙?”   严友三道:“好,好,你说,你说。”   神扇子道:“说起‘阴手闭穴’,发必六指。因此负伤的人,若被击中,必然六经同时受制,要有六个功力相等之人,各以内力,同时冲开他六条经脉。这是说只被对方一手所伤,如若对方两手同发,一下闭住了全身十二经络,当场就血闭脉塞,不省人事,七日不解,全身于血凝结,不治而死。”   李维能道:“江二兄只是左肩中了一掌。”   神扇子点头道:“那是最轻的,但也需有六个内功深厚的高手才成。”   单晓天目光转动,看看厅上诸人,除了总务堂主欧阳元,因事回转总务堂,在场的有:许敬伯、严友三、天风道人、神扇子。连同自己,已有五个,这就笑道:“六个不成问题,咱们这里就有了。”   他因江步青年事虽轻,但代表“南江”,总不能轻视了他。   江步青忙道:“诸位前辈,功力深厚,晚辈只怕不能胜任。”   神扇子道:“江大公子需要照料二公子,再则咱们施行冲穴之时,也得有几个人护法,大公子确是不宜计算在内。”   严友三道:“朱老毒物和欧阳堂主,都可以。”   单晓天道:“欧阳堂主是这里的大总管,事情较多,还是去请朱老参赞的好。”   神扇子道:“事不宜迟,维能,你去把朱老前辈请来,咱们这就到江二公子房里去。”   李维能躬身领命,匆匆而去。   神扇子等人,也由江步青陪同,动身朝江寒青卧室走来。   江寒青背后垫着枕头,坐在榻上,精神显的有些痿靡!   孙飞鸾、朱龙珠二位姑娘,都在屋中。   江寒青看到大哥陪着众人走入,正待下榻!   神扇子摇手道:“江二公子不可挣动,就这样躺着好了。”   说着,缓缓走近榻前,又道:“贫道要先看看二公子伤势。”   举手江寒青肩轻轻一佛,指甲划过,竟然比刀剑还要锋利,肩头衣衫,已被划破了尺许一道。   神扇子双手拨开裂缝,但见江寒青肩头,肌肤白晰,却是丝毫看不出伤痕。   神扇子清秀的脸上,飞过一丝异色,伸手在江寒青肩头,几个穴道上,轻轻抚摸了一阵,口中忽然轻“咳”了一声。   回过头去,朝天风道人说道:“道兄切切他的脉象,是否经穴道闭?”   天风道人道:“二公子哪里不对了?”   神扇子道:“据兄弟看来,江二公了并非‘阴手闭穴’所伤!”   毒叟朱潜这时跨进房来,问道:“何以见得?”   神扇子道:“阴手穴法是种纯阴寒毒的功夫,就是阴寒透穴,气血才会冻结。负伤之人经脉受倒,血脉不行,应该触手僵硬,肤色略带紫暗。但二公子左肩,以至手臂,均无被‘阴手闭穴’所伤的征候。”   毒叟朱潜道:“但兄弟切他腕脉,左手脉穴,全闭塞,分明象是‘阴手闭穴’所伤。”   毒叟朱潜除了用毒,更以金针治病,著称江湖。   神扇子却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打穴名家,精研人身脉穴,和各门各派的制穴手法。   这两位武林高手,对江寒青的伤势竟然看法各异。   天风道人没有说话,伸手取起江寒青手腕细心诊断伤势。   足足耗了一顿饭的工夫,才绥缓睁目,笑道:“两位道兄,说的都没有错。江二公子左手三阴三阴经,全已闭气不通。只是毫无阴寒之气,不属阴手所伤,但又查不出伤在何经何道?”   严友三道:“那要如何治法?”   天风道人看看神扇子,说道:“依贫道之见,江二公子六条经脉遭人闭塞,自以疏通经络为宜。”   神扇子点点头道:“道兄说的极是,二公子纵非‘阴手闭穴’所伤。但病势极相近似,治疗‘阴手闭穴’的冲穴疗法,定可奏效。”   毒叟朱潜道:“据兄弟所知,凡是被‘阴手闭穴’手法所伤,如是推解不得其法反引伤势的变化……”   神扇子笑道:“道兄顾虑,原极是,但贫道认为江二公子伤势,比之“阴手闭穴”所仍,似乎轻的多,冲穴疗法,原要六位练元阳真气的人,以上乘内功,化解体内阴寒之气,始能冲开被闭穴道。”   “江二公子体内,并无阴寒之气,是以施行冲穴疗法,也较为容易,只要江二公子自身其气,配合咱们冲穴的真气,一举即可冲开穴道了。”   天风道人点头道:“神扇道兄说的极是除此之外,只怕别无善策了。”   红脸判官严友三道:“既是如此,咱们就早些动手吧。”   神扇子道:“江大公子和维能守住门户,在施救之中,不可有人惊扰。”   江步青、李维能躬身应“是”。   神扇子又道:“二位姑娘,可留在房中照顾。”   孙飞鸾、朱龙珠同声应“是”。   神扇子又道:“江公子盘膝坐好,必须沉心静志,调息运功,和咱们六人攻入的真气配合。也许一时颇难忍受,但务必忍耐些时候。”   江寒青道:“晚辈省得。”   当下就在榻上盘膝坐好,缓缓闭上眼睛。   神扇子目光掠过众人,徐徐说道:“天风道兄主手太阴经,真气由“中府穴”攻入,以迄“少商”穴。单堂主主手厥经,真气由“天池”穴攻入,以迄“中冲”穴。严老哥主手少阴经,真气由“极泉”攻入,以迄“少冲”穴。许庄主主手太阴经,真气由“听宫”穴攻入,以迄“少穴衔”。穴道兄主手阴明经,真气由“禾脉”穴攻入,以迄“商阳”穴。贫道主手少阳经,真气由“耳门”攻入,以迄“关衔”穴。”   单晓天道:“这是逆冲经络么?”   神扇子笑道:“施行冲穴疗法,只有逆冲经穴,才能把闭住的穴道冲开。”   话声一落,立即接道:“诸位道兄,大家准备了……好,一齐动手!”   “好”字出口,中食二指,缓缓点上江寒青“耳门穴。”   其余五人,早已默运真气,凝聚右手,听到神扇子的口令,一齐出手,有的用指,有的用掌,同时朝各人分配的穴道上攻去。   六股真气,登时源源攻入江寒青左手经络。   江寒青更不待慢,运起一口真气,配合六人攻人体内的气流,朝左臂逆冲过去。   这六人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每人都是数十年潜修苦练的功力,这一同时逆六衔冲击,六股力道何等强大?   江寒青但觉刹那之间,剧痛攻心,半边身躯,有如爆炸了一般,口中大叫一声,住后便倒!   这一下,变起仓猝!   孙飞鸾猛吃一惊,急急扶着他身子,叫道:“二公子,二公子……”   江寒青双目紧闭,气若游丝,此张俊脸,片刻也惨白得毫无血色。   神扇子等六位武林高手,这时住手,大家全都大感意外,愕然相顾。   严友三道:“他昏过去了。”   神扇子也一脸俱是惊愕之色,搓搓手道:“奇怪,合咱们六人之力,竟然没有冲开一个穴道,但他又怎会昏过去了呢?”   天风道人面情凝重,伸手抓起江寒青右手,按了胺脉,才皱皱眉道:“他不过是剧痛攻心,才昏过去的,这倒并不严重。贫道不解的是他体内似有一股不受他本身控驭的力道,咱们逆脉攻穴,引起力道的巨大抗力,致使受伤的六经,增加创痛。这股力道,又是从何而来?”   江步青眼看兄弟昏迷不醒,连同有神医之称的天风道人,都似乎束手无策,一时不禁急的泪珠夺眶而出,抬目问道:“道长,舍弟还有救么?”   天风道人道:“手三阴,足三阳,六条经脉。俱和心脉相连,二公子不过是剧痛攻心,慢慢自会醒转,但他体内那股不受控驭的力道,若是永远留在体内作梗,被闭塞的六经,就无法用冲穴疗法,把它冲开……”   神扇子道:“道兄说的极是,咱们攻入的真气,就是受到这股抗力的阻拦。”   孙飞鸾泪眼盈盈,她不愿众目睽睽下握江寒青一只手,低声减着:“二公子,江郎,你醒一醒。”   江寒青缓缓睁开眼来,先对孙飞鸾笑道:“飞鸾,你快不要哭啦。”   接着朝江步青道:“大哥,我没有什么。”   说罢,慢慢把眼光转了一遍,望着神扇子等人又道:“晚辈这条手臂,残废了也算不得什么,诸位老前辈不用费事了。”   神扇子道:“二公子但请放心,天下武功,既有闭穴手法,就有解穴之法,慢慢自可想的出来。”   天风道人道:“如能把公子体内那股游移不定的巨大抗力设法消去,咱们就可施展冲穴疗法了。”   说到这里,回头朝毒叟朱潜道:“天道兄的金针过穴,是否可以把那股不受控驭的游移真气,设法沟出来?”   毒叟朱潜惨笑道:“金针过穴,原是用来泄阴的,自然也可以把体内真气沟放出来,但江二公子只是左臂受伤,最多残废一条手臂,若用金针过穴之法,他一身武功,就全付流水了。”   大家听得面面相觑,没有作声。   孙飞鸾霍地站起,举手理理秀发,朱龙珠急忙拦着孙飞鸾道:“孙姐姐且慢。”   孙飞鸾道:“妹子,解铃还须系铃人,我虽不知五丫头从那里学来的闭穴手法,但她既能闭穴,自然也能解穴了。”   朱龙珠急道:“孙姐姐,你不能去找她。”   她不好明说:你叛离五凤门,怎好再去自投罗网?   孙飞鸾听的出来话中之意,凄然道:“我拼着一死,也要把五丫头找来。”   天风道人劝道:“孙姑娘确是不宜涉险,江二公子左臂伤势虽是不轻,但目前尚无大碍,且让贫道仔细想想,咱们三个臭皮匠,抵个诸葛亮,总可想得出解法来的。这样吧,咱们三日之内,若是仍然想不出解法,姑娘再去找五宫主不迟。”   朱龙珠道:“孙姐姐,天风道长神通医理,三日之内,一定得出解法来的,真要无法可解,过了三日,小妹跟你一起找鄢飞琼去。”   江寒青叹息道:“其实在下只不过左臂受伤,蝮蛇螫手,壮志断腕,就算残废,也并不重要,孙姑娘千万不可为了区区一条手臂,轻身犯险。”   孙飞鸾脉脉含情地看了他一眼,心里暗暗说道:“只要你有毫发之伤,我也要为你去拼命的啊。”   但当着大家,她这句话,没有说出口来。   天风道人适时道:“诸位道兄,咱们还是到外面去商量商量。”   江步青道:“为了我弟负伤,劳动诸位老前辈,晚辈内心深感不安。”   神扇子道:“江大公子不用客气,咱们只要能把二公子受制的穴道解开就好。”   又是一天过去了!   江寒青经过一晚休息,左臂疼痛已经稍减,精神也好了许多。   这天中午是流香谷主宴客,那么今天的宴客,他可能会谈到什么?   大家急于想见见这神秘的流香谷主。   同时也急于想道他邀约武林四大世家到流香谷来的目的?   每一席上,都有两名青衣使女,手棒银壶,伺立左右。   孙飞鸾坐在江寒青下首,她被安排在“南江”席上,心头有着说不出的安慰,因为这无异是大家已经公认她是南江府的人了。   尽管她曾经统率四旗,叱咤江湖,但此刻竟然脸带娇红,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   十来名身穿天蓝长衫的青年汉子,已经流水般送上菜肴。   十二名青衣使女,也手捧银壶,开始替大家面前斟酒。   身为主人的流香谷主是一位莫测高深的神秘人物,举止行径,自然也不可以常情度之,因此倒是谁也没有责怪他慢客。   可是行令堂主单晓天和总务堂主欧阳元,却觉得深感歉意。   本来嘛,客人都到了,主人还不出来,这是多么尴尬的场面?   正当两位堂主脸上,都微露焦急的当儿,屏后传出一阵轻快步声,急步奔出一个身着蓝劲装的童子,不过十六七岁,只见他走近单晓天身边,躬身施礼,接着低低说了几句。   单晓天连连点头。   单晓天等那童子走后,立即站起身子,朝大家拱拱手道:“诸位道兄,方才谷主派他门下弟子,前来传话,今天这席酒筵,原是谷主对诸位道兄远来天心坪,表示欢迎之忱,谷主自该亲自作陪,但不巧的是谷主刚才来了一位故人,一时无法分身,只怕还要过上一刻,才能出来,要兄弟向诸位深致歉意,酒菜已上,诸位兄弟随意食用,不用再等谷主了。”说完,举起酒杯,又道:“兄弟代表谷主,敬致歉意,并敬诸位一杯。”举杯一饮而尽。   正当大家谈笑高兴之时,突见屏后闪出两个一身蓝劲装的男子,分左右站立着,口中朗声说道:“谷主出来了。”   大厅上听见山主出来了,登时静了下来,数十道目光,一齐朝屏风后面投去。   就在此时,只听一个清郎的声音:“道长远来是客,自该道长请先。”   接着又听另一个苍老声音道:“贫道有礼了。”   原来两人在互相谦让。   话声中,但见从屏后缓缓走出两人。   前面一个是白发白须的全真老道,背负松纹古剑、一身灰布道袍,黑目清秀,大有仙风道骨之概。   稍后一个紫脸老者,身穿枣红长艳,生得方面大耳,花白胡子,生相甚是威严。   敢情他就是流香谷主了。   两人步出大厅,那紫脸老者神光湛然的双目朝席上缓缓掠过,立即双拳一抱,连连拱手,洪笑道:“诸位老哥光临寒山,兄弟至感荣宠,特备水酒粗饭,稍尽兄弟仰慕之忧。只是方才这位老道长来访,致教诸位久候,兄弟深感歉意。”   席上众人,在紫脸老者和灰袍老道出场之际,已经全数站了起来。   单晓天适时说道:“诸位老哥,大概不用兄弟介绍,这位就是敞谷谷主了。”   接着又替大家一一引见。   许敬伯代表武林四大世家,拱手道:“咱们久仰谷主大名,幸会,幸会。”   所在四大世家的人,全都跟着拱了拱手。   流香谷主含笑道:“不敢,兄弟也久仰得很。”   一面接道:“这位道长,和兄弟论交,已有十年之久,平日有如闲云野鹤,来去自如,兄弟就是想留也留不住他,但今日听说席间有一位鱼姥的高足孙姑娘在座,老道长欣然留下,要想见见孙姑娘。”   江寒青听得暗暗称奇,心道:“这位老道长,不知是什么人,莫非昔年和鱼姥有什过节?”   心中想道:不觉转脸朝孙飞鸾看去。   孙飞鸾盈盈起立,裣衽道:“老道长仙驾,为小女子而留,小女子深感殊荣,老道长大概认识家师,不知道号如何称呼?”   “无量寿尊!”灰衣老道口宣道号,朝孙飞鸾打了个稽首道:“贫道西离子,昔年和尊师有过一面之缘,贫道听谷主说起,姑娘志扫群芳,出污泥而不染,实是难得。”   孙飞鸾脸上一红,道:“道长夸奖了。”   在座诸人,听灰衣老道自报名号,这“西离子”三字,谁也不曾听人说过,但看流香谷主对这位老道十分推祟,自是大有来历的人!   流香谷主却在此时,连连拾手,说道:“大家请坐,老道长请。”   他把西离子延到自己席上。   早有使女们加添坐位,老道人再三谦让,才和流香谷主一同入坐。   江步青只觉流香谷主话声喉音,听来极为耳熟,心中只是思索,却是想不起哪里见过?但可以确定,这位神秘谷主,可能是自己极为熟悉的人。   酒过三巡。流香谷主忽然站起身来,朝大家抱抱拳道:“兄弟邀请诸位,驾临寒山,诸位心中,定然急于想知道兄弟此举,不待大家开口,接着说道:“不错,兄弟确是有一件事,要向大家报告……”   席上群雄早已放下酒杯,数十道目光,一齐投向流香谷主身上,静聆他说话。   一时间,大厅上静寂得鸦雀无声,坠针可闻!   流香谷主接道:“大家都知道流香谷崛起在五凤门横扫大江南北之后,其实兄弟和竹剑先生、神扇道兄二位,早在十年之前,已经着手布置……”   这话,听得大家不觉一怔,暗暗忖道:“原来流香谷是他们三个人手创的!”   只听流香谷主又道:“那是因为十几年前竹剑先生无意之中,发现鱼姥命她大弟子在江湖上暗中行动,收揽各地黑道人物,料想不出十年,必然会在武林中再次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接着说道:“当时咱们既然作此决定,就分头进行,竹剑先生收江二公子为徒,神扇道兄也收了李公子为徒,这流香谷,就交由兄弟负责,暗中延揽同道,培植实力……”   突见一名青衣劲装使女,匆匆走入,朝总务堂副堂主卫靖姑耳边,低低说了两句。   卫靖姑脸色微变,转身朝欧阳堂主低低说了一阵。   欧阳元点点头,卫靖姑起身离席和那使女匆匆离去。   流香谷主问道:“欧阳兄,可是外边发生了什么事?”欧阳元起身道:“正要向谷主报告,竹剑先生偕各位道长,已进入流香涧,再有半个时辰便可抵达,方才前山发现有事,已由卫副堂主出去处理了。”   流香谷主微微颔首,接着从袖中取出一幅画轴,命身后弟子在大厅中间张挂上了。   只听流香谷主呵呵一笑道:“诸位都看清楚了,这是昔年一位有心人,以身试剑,留下来的剑伤……”   他目光徐徐扫过全场,继道:“三十年前,江湖上出现了一个生性嗜杀的女魔头,凭仗一套异常毒辣的剑法,横扫江湖,短短一二年之内,武林中死在她剑下的,就不下数十人之多这女魔头,就是现在五凤门尊称为“太上”的鱼姥。   席上群雄不待他说出鱼姥之名,也早已知道他说的是鱼姥了。   流香谷主道:“这位身中一十八剑的无名老者,就是先父。”   大家听说昔年在鱼姥剑下,走出两招的无名老者,就是流香谷主的父亲,不觉齐齐一怔!   流香谷主淡谈一笑,续道:“就在这年秋天,鱼姥突然在江湖上消失,先父也在第二年去世,临终之时,犹谆谆告诫兄弟,鱼姥虽在江湖上消失,但她那套剑法,未必会因她的消失而湮没,只要这套剑法,继续存在,将来重出江湖,为害必然更烈,要兄弟多多留意。不料二十几年之后,先父之言,果然应验,五凤门崛起江湖,这套剑法,也果然重出江湖。”   “尤其这三十年来,鱼姥尚在人间,那么可以想象得到,她的武功剑术,必然更为精进,咱们以她三十二年前的剑法,作为探求目标,尚且没有把握破解,和她相比,岂非仍然落后了三十年?”   大家听到这里,不禁个个神色凝重,心头如同压着沉铅。   流香谷主看了孙飞鸾一眼,续道:“兄弟和西离子道兄,竹剑先生、神扇道兄三位,多年来,对鱼姥这套剑法,只是凭藉这图中剑伤,悬拟揣摹,可喜的是孙姑娘深明大义,投到咱们阵营里来,不但意义深大,尤其孙姑娘是鱼姥嫡传弟子,对“天凤三式”,必然极为精到。   西离子道兄就是想看看孙姑娘的剑法,才留下来的,这是不情之请,不知孙姑娘肯否俯允,让大家见识见识‘天风三式’?”   孙飞鸾盈盈起立,说道:“谷主夸奖,‘天风三式’,虽是师门秘技,但只要有助于武林正义,小女子岂敢秘技自珍?”   流香谷主双眉飞舞,洪声大笑道:“孙姑娘果然是深明大义,女中丈夫,兄弟这里谢了。”   江步青、江寒青听到流香谷主这声大笑,心头突地一震,兄弟二人四日互视,心头止不住一阵波动。   西离子站起来,朝孙飞鸾稽首道:“贫道二十年忍辱负重,就是为了鱼姥这套剑法,但“天凤三式”之名,直到今天,才听谷主说出,孙姑娘慨允所请,贫道内心至为感激。”   严友三炯炯目光,谛视着西离子,愈来愈觉有些面善,突然大笑一声,问道:“道长莫非就是华山商家门人么?”   西离子听得一怔,手抿白发黑髯,笑道:“难得严兄还记得贫道。”   原来他果然是华山派掌门人商铁生!   只听西离子长叹一声,接道:“华山立派三百年,从无一人,败在人家一招之下,何况贫道忝为华山掌门?贫道不能洗雪这一剑之耻,有何面目重回华山?这就是贫道流亡江湖三十年,不敢自承姓商的缘故。严兄勿再以商铁生相称。”   话声方落,突见卫靖姑满脸愤色,匆匆走入,朝流香谷主躬身一礼,说道:“启禀山主,方才咱们天心坪前山,闯入两名奸细,届下闻报赶去,已经被来人连伤守山弟兄多人,现已被属下拿下,那两名奸细,自称找三宫主来的。”   说到这里,一双满含敌意的秋波横了孙飞鸾一眼。   孙飞鸾听的脸色不禁微变,起身道:“卫副堂主可曾问他们叫什么名姓?找我何事?”   流香谷主道:“孙姑娘请坐。”   一面朝卫靖姑道:“贤侄女把那两人带进来。”   卫靖姑躬身道:“属下遵命。”   说完,朝厅外喝道:“把两名奸细带进来。”   只听厅外娇“唷”一声,随即见四名青衣装使女,押着两个蓬头垢面、小叫化似的人进入大厅。   那两个小叫化身上有几处剑伤,还有流血,双手五花大绑,神情委靡,敢情还被点了穴道。   四名押着他们的青衣使女,也有两个负了伤,她们是卫靖姑的贴身使女,从南屏卫府来的,无怪卫靖姑面色不善了。   那两名小叫化、眼看到席上坐着的孙飞鸾,立即双膝一屈,高声叫道:“三小姐,小婢是拿云、捉月。”   孙飞鸾一怔道:“你们怎会寻到这里来了?”   拿云道:“二宫主将小婢二人关禁起来,小婢乘机逃出来的。”   孙飞鸾点点头,朝卫靖站说道:“卫堂主,这二人是小妹的使女。找寻小妹来的,能否先放了他们?”   卫靖姑冷声道:“三宫主能保证她们不是五凤门派来的奸细么?”   孙飞鸾脸色一变,道:“我已经不是五凤门三宫主,再说她们二人随我多年,我自能保证。”   卫靖姑冷笑道:“你还能保证她们?”   这话是说:连你自己都未必可靠,还能保证他们?   孙飞鸾柳眉一挑,愤然道:“卫姑娘说话最好客气一点,我是尊重你流香谷的副堂主……”   卫靖姑道:“你不尊重又怎样?这里可不是江南总分坛。”她不知为了什么缘故,对孙飞鸾好像成见极深。   流香谷主眼看两位姑娘吵了起来,连忙喝道:“卫贤侄女,孙姑娘是咱们流香谷的贵宾,你不可失礼。”   一面朝四名青衣使女喝道:“你们还不快把这两位姑娘松绑?”   四名青衣使女不敢违拗,替拿云、捉月松了绑。   孙飞鸾寒着脸色,愤然站起,朝流香谷主裣衽一礼,说道:“小女子不知何事,开罪卫副堂主,自从抵达贵谷之后,始终对小女子存有极深误会,小女不愿因此伤了和气,就此告辞。”   流香谷主听了一怔,连连摇手道:“孙姑娘幸勿误会,我这卫侄女生性好强,若有开罪之处,还望姑娘看在兄弟薄面,多多包涵。”   一面回头朝卫靖姑道:“贤侄女,孙姑娘探明大义,投到咱们阵营里来,咱们欢迎尚不暇,岂可再存敌意?来,来,老夫替你们和解……”   卫靖姑冷笑道:“她深明大义,那是我不对了?”   倏地转过身去,朝三名青衣使女道:“咱们走。”   话声一落,朝厅外冲了出去。   四名使女叫在她身边,像一阵风般急步而去。   流香谷主皱皱双眉,朝孙飞鸾拄手道:“孙姑娘幸勿见怪,兄弟这个侄女儿,从小丧父,给卫太君惯坏了,连兄弟都对她毫无办法。”   但听远处连续传来一阵云板之声。   总务堂主欧阳元脸色倏变,霍地站起身来,沉声道:“天心坪外又发现了敌人!”   话声甫落,只听厅外响起一个嘹亮的笑声,接道:“欧阳堂主怎么把老夫当作了敌人?兄弟从山外回来,还请来了一位嘉宾。”   随着话声,从外面飘然走进两个人来! 金令情潮--三十四 远征流香 三十四 远征流香   说话的是一个红脸苍髯,双目炯炯如电的瘦高老者,背负一柄三尺竹剑。   正是大名鼎鼎的竹剑先生。   和他并肩走入的是一个白脸黑须,身穿青色道袍。白抹布履的道人。   这两人刚走到厅前——   红脸判官严友三突然站了起来,呵呵大笑道:“仁师兄是你!”   秦素珍口中叫了声:“爹!”   飞身朝青袍道人扑了过去。   原来这青袍道人正是三年前弃家出走的太平堡主秦仁卿。   流香谷主起身迎了出去,拱手含笑,道:“欢迎欢迎……”   竹剑先生洪笑道:“还是兄弟替二位介绍,这位就是流香谷主金陵江上峰江兄,这位是江西太平堡秦仁卿秦兄……”秦仁卿忙抱拳道:“兄弟久仰谷主大名。”流香谷主呵呵笑道:“彼此彼此。”席上诸人,听说流香谷主竟是“南江”江上峰,不觉齐齐一怔!   江步青、江寒青兄弟听得更大吃一惊。   江寒青一闪而出,朝竹剑先生急急问道:“师父,山主真是家父?”   流香谷主颔首笑道:“兄弟本该告诉他们,只是想到五凤门到目前还不知流香谷主来历,也许会对兄弟稍存顾忌,至少也有莫测高深之感,但一旦揭穿兄弟身份,哈哈,他们那会把江上峰放在心上?因此兄弟就连他们弟兄也不知道,如今被道兄一下掀了开来,兄弟不承认也得承认了。”   一面缓缓从脸上揭下一张面具,那不是金陵江大先生,有谁来?   江步青、江寒青早已拜伏在地,流泪道:“爹,原来果然是你老人家。”   流香谷主诧异地说道:“怎么你们已经知道了?”   江步青道:“你老人家纵然易了容,但身材无法改变,尤其方才那声大笑,喉音也可听得出来,孩儿只是不敢确定罢了。”   流香谷主大笑道:“不错,知子莫若父,知父莫若子,你们起来。”   兄弟两人依言站起。   江寒青拜伏下去之时,心头惊喜交集,忘了左肩伤势,但这时站起身来,牵动左边经脉,一条左臂,陡觉一阵剧痛,额上不觉绽出汗来。”   竹剑先生突然目光一注,问道:“徒儿,你负了伤么?”   流香谷主闻言,也不觉转脸朝爱子望来。   江寒青道:“弟子是被五凤宫主鄢飞琼‘阴手闭穴’所伤。   竹剑先生皱皱眉道:“你怎不早说?神扇道兄精研经穴。”   神扇子没待他说完,接口道:“说来惭愧,二公子的伤势,贫道研究了几十年人身经穴,竟然一点端倪也摸不出来,连六经冲穴,都毫无结果。”   竹剑先生诧异道:“会有这等事?”   转脸朝天风道人问道:“道兄素有神医之称,也看不出来?”   天风道人摇摇头道:“像似‘阴手闭穴’,左手六经穴道,悉遭闭塞,血气受阻。咱们在座六人,都试过了,此种怪异手法,可说武林中从未见过,至少是咱们这些人,孤陋寡闻,没听人说过。”   竹剑先生等人虽然见多识广。但一时间亦不知此怪异手法的来历,心下更觉离奇,只是沉默不语。   流香谷主忙道:“道兄、秦兄远来,快请入席,小儿伤势,慢慢再说不迟。”   话声甫落,突见一名使女,慌慌张张地奔入,朝总务主欧阳元屈膝道:“禀报堂主,卫副堂主带着四名姐妹,已经出谷去了。”   欧阳元听的不觉一怔,急急问道:“卫副堂主有没有说她们到哪里去的?”   那使女道:“听副堂主口气,是回杭州去的。”   欧阳元浓眉连掀,愤然道:“卫姑娘未免太任性了。”流香谷主含笑道:“让她去吧,过几天太君自会打发她回来的。”   欧阳元点点头道:“谷主说的是。”挥了挥手,令那使女退下。   就在此时,但听又是一阵急骤的云板之声,传了过来!   欧阳元脸色一变,霍然而起,沉声道:“谷口真有强敌临境!”   竹剑先生望望秦仁卿,道:“如此说来,此人是跟着咱们来的了。”   两句话的工夫,突听远处隐隐传来一阵叱喝之声!再一倾听,那阵叱喝,又趋寂然。   欧阳元脸色又是一变,朝流香谷主躬躬身道:“属下出去看看,好像有人闯进天心坪来了。”   只听广场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说道:“我不愿多杀无辜,你们快叫流香谷主出来答话。”   声音铿锵,相距虽远,听来却十分有力,似是那人有意用真气把话声送进来的。   欧阳元怒喝道:“好个狂妄之徒,居然敢到天心坪来撒野!”   正待举步往外行去。   流香谷主摆手道:“欧阳堂主且慢,此人既已闯入天心坪,还向兄弟叫阵,咱们就一起出去瞧瞧也好。”   说完,又缓缓盖上了面具。   孙飞鸾神色一凛,起身道:“谷主,来的是我大师姐边飞凤。”   流香主谷点头道:“孙姑娘的大师姐,那就是五凤门大宫主了。”   孙飞鸾答了声“是”。   西离子(商铁生)手招银髯,朗笑道:“大宫主亲自找上天心坪来,那是最好也没有了,贫道正想试试她们‘天凤三式’,待会动起手来,谷主可得把大宫主留给贫道。”   流香谷主微微一笑道:“诸位道兄且请宽坐,兄弟出去看看。”   说完,大步往外行去。   行令堂主单晓天,总务堂主欧阳元,同时紧随他身后走出。   竹剑先生一手拂髯,回头朝神扇子笑道:“神扇道兄,咱们也随谷主去瞧瞧。”   神扇子打了个稽首道:“道兄说得是。”   许敬伯道:“要去咱们一起出去。”   于是席上群雄纷纷站起,跟着往外走来。   草坪上早已并排站着七人。   最前面的一个是四十出头的中年汉子,生的修眉凤目,面如淡金,身穿一袭宽大锦袍,腰佩长剑,站在那里,确有一股逼人威仪。   敢情就是五凤门大宫主边飞凤了。   在她左面,是文士装束的二宫主邢飞霜,和一身枣红劲装,身材苗条,眉目如画的五宫主鄢飞琼。   右面四人,则是身躯臃肿,像个肉团的蛇姑婆,和圣果寺方丈非镜和尚,和他师弟玄镜。   另外还有一个身穿白袍,手拄黑杖的老者,看去面目森冷,嘴角下垂,双目微阖,一副死样活气的模样。   此人正是和毒叟朱潜齐名的黑杖翁,五风门玄武坛坛主,也是用毒能手。   这七人四周,围着数十名流香谷的武士,但一眼就可看到这数十名武士,至少已有三分之一的人,不但兵刃已经脱手,而且还负了伤。   流香谷主两道奕奕眼神,朝四周一扫,挥挥手道:“你们退下去。”   他这淡淡一句话,力量却是很大,围在四周的数十名武士,躬身一礼,果然悄无声息地朝四处退去。   大宫主抬头望了流香谷主一眼,冷冷说道:“尊驾就是流香谷主了?”   流香谷主道:“不错,阁下是五凤门大宫主,老夫幸会。”   大宫主冷声道:“不敢,正是在下。”   流香谷主道:“大宫主一路来,伤了不少敝谷的人吧?”   大宫主傲然道:“挡我者死,不过今天看在谷主份上,在下还未杀人。”   流香谷主道:“那倒要感谢阁下剑下留情。”   大宫主微晒道:“我关照过他们,在没有见到谷主之前,不准轻易杀伤贵谷的人。”   流香谷主洪笑道:“那么见了老夫之后呢?”   大宫主道:“那要看谷主的态度而定。”   流香谷主点头道:“很好,大宫主远来天心坪,有何见教,老夫洗耳恭听。”   大宫主道:“谷主说得好,在下正有一事,要向谷主请教。”   流香谷主道:“大宫主请说。”   大宫主道:“在下要问的是金陵江二公子,可曾前来贵谷?”   原来她是为江寒青来的。   流香谷主不假思索,点头道:“不错,江二公子确在敞谷作客。”   作客,说的好!   大宫主又道:“那么在下再问一句,和他同行的,可是还有一个叫孙飞鸾的女子?”   流香谷主点头道:“大宫主说对了,孙姑娘和江二公子同来,自然也是敝谷佳宾。”   作客!佳宾,都是好名词!   大宫主道:“很好。谷主如若顾全江湖过节,就请把这两人交出。”   流香谷主手捋长髯,呵呵笑道,“大公主原来是为江二公子、孙姑娘两位来的。”   大宫主目光一闪,问道:“谷主那是答应了?”   流香谷主并未直接作答,依然含笑问道:“你要把他们带走?”   大宫主道:“正是如此。”   流香谷主又道:“江二公子和贵门有过节?”   大宫主似已不耐,嗯道:“江二公子是我五凤门要找的人。”   流香谷主道:“孙姑娘呢?”   大宫主冷声道:“谷主还是装胡涂?还是真的不知道么?”   流香谷主笑道:“大宫主不说,老夫如何知道?”   大宫主道:“好,在下就告诉你,孙飞鸾是我五凤门叛逃之徒,这样够了吧?”   流香谷主白眉连攒,作出为难神色,说道:“这就难了。”   大宫主道:“谷主有何为难之处?”   流香谷主道:“别说江二公子是老夫故人之子,又在敞谷作过客,老夫总不能不顾江湖道义,就是孙姑娘,她既然叛离五凤门,自是有她的苦衷,人各有志,岂能相强?何况……”   大宫主脸色微变,嗯道:“何况什么?”   流香谷主缓缓说道:“何况孙姑娘已认老夫作了义父,老夫怎忍把义女送入虎口?”   大宫主听得心头火起,冷笑道:“在下若要强行把两人带走,谷主准备怎样?”   流香谷主双目精光暴射,大笑道:“大宫主忘了一件事。”   大宫主道:“在下忘了什么?”   流香谷主微笑道:“这里是流香谷天心坪。”   大宫主傲然道:“在下知道这里是流香谷,但在下不信有什么人能庇护得了他们两人。”   流香谷主道:“听大宫主的口气,是要逼老夫非把两人交出来不可了。”   大宫主似已感到不耐,冷冷说道:“谷主最好是把两人交出来。”   流香谷主依然平静的道:“老夫不交人呢?”   大宫主道:“那就是和五凤门为敌。”   流香谷主仰天大笑道:“流香谷为了维护江湖正义,和贵门站在敌对地位,已经不是今天开始的了。”   大宫主神情突然变得十分冷厉,寒声道:“谷主如真要逼我出手,只怕贵谷中人,都将难逃一死!”   话声中,双眉挑动,目光如冷电迸射,炯炯逼人,充满了杀机。   流香谷主看的心头暗暗一凛,忖道:“此女杀气极重,一身功力,确是不可轻估。”   心念转动,口中朗朗笑道:“大宫主口气可不小,这句话,就算是令师亲自到来,也不敢这般说法。”   大宫主微一怔神,问道:“谷主认识家师么?”   流香谷主微笑道:“岂止老夫认识?咱们这里,少说也有三数位,都是令师三十年前旧识。”   大宫主冷笑道:“家师睥睨江湖,称尊武林,从来没有朋友。”   流香谷主拂须大笑,道:“不是朋友,那该是敌人了。”   大宫主寒星连闪,冷哼道:“谷主怎不请他们出来让我见识见识?究竟何方高人?”   此时突听一声嘹亮长笑,接着响起一个苍劲的声音说道:“贫道就是你师父的敌人。”   从大门中走出一个白发白须,背负长剑的老道。   紧接着竹剑先生、神扇子、天风道人、毒叟朱潜、许敬伯、秦仁卿、严友三、李光智,和一班年轻小侠,江步青、江寒青、李维能、许帧祥、严秀侠,姑娘们则有孙飞鸾、朱龙珠、许盈盈、秦素珍。另外还有管天发,和燕山双杰康文辉、杨士杰等人。   大宫主冷峻目光微微一瞥,不屑地说道:“原来谷主想倚多为胜……”   目光突然盯注在江寒青、孙飞鸾二人身上,冷喝道:“江二公子,三师妹,你们给我出来。”   江寒青剑眉一轩,正待答话。   孙飞鸾傍着江寒青,轻轻拉了他一把,低声道:“你不可出去,还是由我来答她的话。”   一手理理鬓发,徐步定出,朝大宫主施了一礼道:“小妹见过大师兄。”   明明是女的,偏叫她做“大师兄”。   大宫主冷冷道:“你目中连师父都没有了,还有我这大师兄么?”   孙飞鸾道:“一日为师,终身是父,师恩如山,小妹岂敢轻易忘记?只是小妹有不得已的苦衷……”   大宫主目光凌历,冷笑道:“你不得已的苦衷,就是吃里扒外,背师私奔?”   坐着这许多人,孙飞鸾一张粉脸,登时被她说得通红,突然抬头道:“大师兄要人尊重,最好自己尊重一些。”   大宫主脸色一沉,勃然怒喝道:“贱婢,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说到这里,突然回头,问道:“你们谁去把她拿下了?”   她明知孙飞鸾一身武功,除了自己和邢飞霜之外。其余的人休想把她拿下,是以虽是向她左右说话,但目光却瞧了二宫主邢飞霜一眼,示意出她出场。   邢飞霜一闪而出,道:“三师妹背叛门,小弟去把她擒了。”   说到这里,伸手朝孙飞鸾一指,冷喝道:“三师妹,见了大师兄,还不束手就缚,随我们回去,真要我动手么?”   孙飞鸾道:“小妹既已离开五凤门,今生今世是不回去的了。”   邢飞霜冷笑道:“三师妹那是要我动手了。”   孙飞鸾道:“二师兄不要再逼小妹了。”   邢飞霜陡地脸色一沉,冷喝道:“贱婢,你当流香谷这些人能给你撑腰么?”   流香谷主大笑一声道:“孙姑娘深明大义,背弃邪恶,走向光明,这叫人各有志,任何人都无法阻拦,也无权强迫她回去。”   邢飞霜冷笑道:“谷主那是想和我动手了?”   话声甫落,神扇子朗朗笑道:“二宫主还不配和谷主动手,你要动手,贫道当得奉陪。”   邢飞霜那还忍得住神扇子再次讽激,脸色顿时铁青,怒喝一声道:“好,咱们就看看谁行谁不行。”   两人动手几招,剑光扇影,极尽变幻之能,但却因熟悉对方的招式,谁也无法伤得了谁。   流香谷主一手持着长髯,朝孙飞鸾低声道:“孙姑娘请回。”   孙飞望鸾望流香谷主,欲言又止,缓缓退到江寒青身边。   突听一阵急骤的金铁交鸣,连续响起!   最后但听“锵”的一声,震耳欲聋!   声音发自神扇子、邢飞霜那一边,大家急急回头看去,剑光扇影,已然敛去,两条人影,同时分开。   邢飞霜吃亏在凌空发剑,飘落地面,后退了三四步,才拿椿站住。   神扇子却只退后了一步,但胸前道袍已被划破了尺许长一条,鲜血缓缓渗出!   不,他左肘间赫然钉着半截剑尖!   原来两人打了百余招,依然谁也占不得上风,那邢飞霜一怒之下,身形焕然飞展,使出了“天凤三式”。   神扇子上次和她动过手,自然深知道三式剑法的威力极强,也立时施展久久不肯出手的绝招。   双方几乎是同时发动。   邢飞霜出手就使出“凤鸣朝阳”,一支长剑瞬息间缨络缤纷,化作了八九道光,一齐袭到。   神扇子铁扇飞挥,一连挡开八剑,没待邢飞霜剑势演变,猛吸一口真气,奋起全力,举扇疾朝她剑叶上敲去!   这就是最后一声金铁狂呜!   邢飞霜依然没有机会施展威力最强的第三式——“凤翥鸾回”,长剑已被神扇子齐齐截断。   这一情形,几乎和上次动手如出一辙!   但上次是神扇子绞断她长剑,把剑尖裹住,射中邢飞霜左肩。   这回是邢飞霜的第九道剑光已指向神扇子胸口,神扇子化解不及,只得以数十年潜修功力,硬行震断她长剑。   剑虽震断,但剑尖余劲并未因此化去,仍然直划而下,射了过来!   神扇子震断对方长剑,身形急急斜例,还是无法闪避得开,只好运气向外一鼓,拼着负伤,硬挡一下。   因此剑尖虽已钉上左肋,还算并不太深。   邢飞霜一脸惧是杀气,冷冷说道:“神扇子,你还能再战么?”   神扇子伸出两个指头,夹着剑尖,轻轻从肋下拔出,仰天大笑道:“贫道折扇并未稍损,二宫主若以半截断剑,再和贫道交手,不嫌吃亏么?”肋下创口,仍然血流不止,他居然连瞧也没瞧上一眼。   流香谷主不慌不怔,跨前一步,摆手道:“二位这一阵,一个断折兵刃,一个也负了剑伤,虽说秋色平分,胜负未决,但依兄弟之见,还是暂请停手的好。”   大宫主也因流香谷这边,不但人数较多,而且有几个人,连底细都摸不清,也不愿邢飞霜再打下去,当下望了邢飞霜一眼,冷声道:“你回来。”   大师兄的命令,邢飞霜那敢不遵,果然缓缓退了回去。   就在此时,只听玄镜和尚阴笑道:“欧阳堂主,你也接佛爷一招。”   振腕一指,点了过去。   欧阳元眼看玄镜和尚硬接了自己四掌,仍未落败,也存下了毙敌之心,口中大喝一声,身形飞扑而起,右掌高举,色如朱砂,朝玄镜和尚当头击落。   这一记,才是两人压箱底的本领!   一个使出了“阴极指”!   一个使出了“朱砂掌”!   在场之人,不禁看的心头暗暗一懔,两人同在一招之上,使展绝学,双方纵不当场须命,也得落个两败俱伤!   因为这一招不是硬打硬接,而是各自伤敌,因此场中并没有发出掌风交击的声响。   “朱砂掌”伤人无形,“阴极指”悄无声息,这一击,何啻闪电奔雷?   玄镜和尚口中闷哼一声疾退三步,张口喷出一口鲜血!欧阳元身子一震,也摇摇欲倒!   这一情形,早在双方预料之中,玄镜和尚一掠而出,一掌抵住师弟后心。   这边抢出铁书生严秀侠和管天发二人,扶住了欧阳元。   大宫主眼看两阵下来,不但未分胜负,自己这边反而一个折剑,一个负伤,心头不觉大怒,但她脸上却是丝毫不露,只是微微一晒,缓步朝场中走去。   二宫主邢飞霜、五宫主鄢飞琼,和玄镜和尚、黑杖翁、蛇姑婆等人,二见大宫主似要亲自下场,立即跟了过来。   大宫主脚下微停,回头摆了摆手道:“你们不用跟来。”   几个人听她一说,果然都停了下来。   大宫主神色倨傲,目光一抬,朝流香谷主冷冷说道:“在下此来,原无和贵谷为敌之意,只是谷主既把事情全都包揽了过去,敞门纵是委曲求全,也难以为友,形势既成敌对,自然只有在武功上分个强弱胜负。因此在下觉得最好还是由你我二人,决一高下,不知谷主以为何如?”   流香谷主仰天笑道:“大宫主说的是,老夫自当讨教。”   回身从伺立身后的一名剑童手上,取过宝剑,正待下场!   独目阎罗单晓天迅快撤下九节鞭,朝流香谷主欠身一礼道:“谷主一门之尊,还是先让属下出手,看看他究竟有些什么惊人之艺,敢聚众打上天心坪来。”   流香谷主心中一动,暗想,“单堂主一身武功,在江湖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让他先行出手,正好看看五凤门大宫主的剑路。”   心念一转,微微颔首,低声道:“单兄也曾研练过那幅“剑伤图”,她身为五凤门大宫主,自然已得鱼姥真传,你要小心迎战。”   单晓天道:“属下省得。”   说完,大步朝场中走来,一直行到大宫主身前八尺光景才行站停,拱拱手道:“单某先向大宫主讨教几手高招。”   大宫主双目挑动,面现杀机,冷哼道:“你要跟我领教,那就接着吧!”   也不拔剑,举步朝前跨出,右手轻盈一挥,一记“手挥五弦”,五指轻弹,直袭独目阎罗“中庭穴”。   这二记直踏中宫,欺身进招,看法轻描淡写,随手挥来,根本没把单晓天当作对手。   独目阎罗单晓天手拒九节鞭,并未出手,只是身形闪动,避开去,口中喝道:“大宫主,你怎不亮剑?”   大宫主冷傲地说道:“等我认为需要亮剑的时候,自会亮剑,不过对付你独目阎罗,似乎还用不着。”   独目阎罗单晓天纵横江湖,饮誉数十年,一身武功,造诣极深,大宫主居然当着双方高手,说出对付他不用亮剑的话来!   是可忍,孰不可忍?   单晓天独目炯炯,射出慑人的光芒,厉笑一声道:“大宫主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瞧瞧你不亮兵刃,如何对付单某?”   口中说着,右手长鞭一挥,一记“蛟龙出水”,挥动钢鞭,朝大宫主身前猛砸过去!   他心中狂怒之下,出手辛辣无比,这招“蛟龙出水”,才使到一半,突然鞭势一变,化为“金鼓齐鸣”鞭挟厉啸。朝她左右攻到。   单晓天鞭势变化,已经够快,但大宫主比他更快,身形轻轻一闪,如鱼逆水,从鞭影厉啸声中,直欺而入,右手手背,朝单晓天左肩挥来。   这一记不但身法怪异,手法更是快得出奇!   看得流香谷的人,都为之一惊。   江寒青低低叫了声:“鱼龙百变身法。”   这真是电光石火般事,单晓天要待收鞭护身,已嫌不及,被逼的往后跃退数尺,才算避开。   自己空有一支长鞭,居然一招之间,就被人家徒手逼退,独目阎罗单晓天虽然避开对方一拂之势,但比打他一掌还要难堪。口中狂喝一声,一退即进。手腕连振,九节鞭立时展开了一片快攻。   他这次含愤出手,迅快绝伦,一片鞭影,隐挟风雷,势道凌厉已极。   大宫主一个落在重重鞭影包围之中,但她似是并不在意,锦袍飘风,侧身游走,任你独目阎罗把一支九节鞭使的风狂雨骤,但却始终休想沾得上她一点衣角。   眨眼功夫,独目阎罗已一口气攻出了八九招,依然丝毫无功,心中正感惊凛!   突听大宫主冷冷笑道:“已经够了吧?”探手就朝单晓天九节鞭抓来。   这一记,看去只是随手一抓,毫无章法,实则奇妙无比,单晓天要待撤招,但不知怎的,竟似自己把鞭头送上去的一般,给大宫主抄个正着。   单晓天心头猛然一惊,右手用力一挣,左手同时一掌向大宫主迎面砍去。   大宫主冷喝一声道:“去吧!”右手轻轻一送,朝前挥去。   独目阎罗单晓夭一个高大身子,身不由己,一个筋斗,连人带鞭,住后倒翻出一丈来远,“砰”的一声,跌坐地上。   大宫主并不进袭,甚至连瞧也没再瞧单晓天一眼,负手岸立,冷冷的道:“还有哪一位要赐教的?”   单晓天缓缓站起身子,一张老脸,已羞的色若猪肝,朝流香谷主抱抱拳道:“谷主请恕属下无能。”   流香谷主含笑安慰道:“胜败兵家常事,单兄何必介意?”   这时许敬伯已经越众而出,朝流香谷主拱手道:“兄弟去挡他一阵试试。”   流香谷主道:“她招法诡异,许兄小心。”   许敬伯淡淡一笑,道:“多承关照。”   话声令,已缓步朝大宫主走去。   大宫主目光打量了许敬伯一眼,冷冷道:“你就是万笏山庄的许庄主了,很好。你想和我讨教几招?”   这话问得奇,也问得狂!   许敬伯听的不觉一呆,大笑道:“大宫主看兄弟能走得出几招?那就算几招好了。”   大宫主冷峻目光,重又打量了他一眼,不属的道:“天下第一流高手,十招已足够打发,你许庄主就算十招吧!”   算十招,那就根本毋需十招了!   许敬伯脸上微现紫气,朗笑道:“兄弟要是侥幸走出十一招呢?”   流香谷主眼看着许敬伯脸现紫气,心中暗道:“他练的原来是紫煞神功!”   心念转动,不觉朝竹剑先生看去。   竹剑先生微微颔首。   只中大宫主冷笑一声,傲然道:“走出第十一招,就算我落败。”   许敬伯依然面带笑容,道:“大宫主果然豪气如云,只不知大宫主落败了,该当如何?”   大宫主似已不耐,冷冷道:“在下身为五凤门一门之长,只要在下落败了,立即解散五凤门,从此不出江湖。”   这几句话,说得斩钉截铁,不但流香谷一干群雄,听的个个耸然动容。就是五凤门的人,也觉得大宫主这几句话,说的太以自信了。”   许敬伯淡淡一笑,道:“如此很好。”   他也说了句“很好”。   接着拱拱手道:“那么大宫主请赐招了。”   大宫主道:“庄主不使兵刃么?”   许敬伯两手大袖一扬,含笑道:“兄弟兵刃,就在袖中。”   这句话不禁引起大宫主的注意,又朝许敬伯打量了一眼,说道:“好,许庄主请吧!”   她不肯抢先出手,敢情想看看许敬伯袖中究竟有的什么玄虚?   许敬伯呵呵一笑道:“大宫主既然不愿占先,兄弟有僭了。”   双掌一合即分,使了一记“双悬日月”,两掌朝前拍出。   这一拍之势,立见颜色,只见他直竖的双手,掌心已然隐隐现出一个暗红之色!   流香谷主暗道:“果然是紫煞掌!”   “紫煞掌”是五煞掌中最厉害的一种掌法,许敬伯在第一招上,就施展出他独门武功,显然是志在一招克敌!   “紫煞掌”没有半点风声,击中人身,七日必死,大宫主自然识得厉害,不敢硬接,轻轻一移,便自向左闪开了一大步。   万笏山庄庄主许敬伯,平日从未在江湖上露过面,大家只闻其名,究竟武功如何?谁也没有见过。   此刻看他一上手,就使出“紫煞掌”,硬是把大宫主逼退了一步,“紫煞掌”虽非正宗武学,但能把不可一世的大宫主在第一招上,就逼退了一大步,总是大快人心之事。   但听许敬伯朗笑一声,他拍出的双掌尚未变式,突然两腕一抖,从他抽中飞出两道极细黑影,如双龙探海,在空中漾起一片圈影,正好朝左闪出的大宫主当头罩落!   这一记,快同闪电,在场群雄个个目光犀利,已看出许敬伯袖中飞出的竟是两支锦套索!   这真是电光石火般事,就在大家看清许敬伯出手的是绵套索的一瞬之间,两支锦套索已像大佛面前高悬的盘香一般,罩住了大宫主身子。   大宫主一个身子也在此时起了一个急旋,双手疾发如剪,随着她一旋之势,锦套索寸寸断折,洒落一地!   大家看的方自一怔!   大宫主身若驼螺,离地飞起,直欺到许敬伯身前,手挥五弦,反击过来。   许敬伯却不闪不避,双手一扬,掌中已经多了一对金圈,迎着推出。   大宫主骤睹许敬伯亮出一双金圈,她挥出的右手,来不及收势,不见她弯腰作势,直欺过来的身子,好像背后有练拉着一般,嘶的一声,依然倒飞回去。   她来势极快,倒飞回去更是神速,一下就退出去寻丈来远。   两人这几乎都快速如电,看的大家几乎喘不过气来。直到此时,许敬伯亮出金圈,再度把大宫主逼退,大家才松了口气。   大宫主退出寻丈之外,一双凤目,神光如电,盯在许敬伯脸上,眉宇之间,隐透杀机,冷声道:“这是许庄主的兵器?还是暗器?”   敢情她已看出许敬伯金圈中另有文章,才会退得这般快法。   许敬伯微微一笑道:“都说可以。”   大宫主道:“很好。”   抬手缓缓从腰间抽出长剑,喝道:“还有七招。”   许敬伯双圈一振,笑道:“兄弟这双金圈之中,暗藏玄机,大宫主可要小心。”   大宫主一张淡金脸上,一片冷竣,微晒道:“你尽管施展。”   她一剑在手,似是有恃无恐。   许敬伯大笑道:“宫主接着了!”   话声出口,双圈挥动,一跃而上,但见金光流转,化作两道金虹,猛向大宫主电射过去。   大宫主这回不再避让,挥手一剑,迎着金虹击来。   她初使长剑,大家自然极为注意,五凤门的人,从未见过大宫主动用兵刃,都想瞧瞧大宫主的剑法,究竟有如何出神入化?   流香谷的人,更想瞧瞧她的剑术路数如何?   草坪上刹那间,静的听不到一丝声音,数十道眼光,全盯注在大宫主出手剑势之上!   但大宫主这一剑,根本只是随手挥出,并无多大变化,饶是如此,但剑势才一出手,陡见剑芒暴长,匹练横飞,隐隐可闻剑气嘶嘶作响!   就是以剑术著称的竹剑先生,也看得耸然动容,心中暗道:“只此一剑,已可看出这位五凤门大宫主,剑上造诣,深湛无比,她尚未施展剑法,已有如此凌厉剑势,许大庄主若别无制胜机妙,只伯很难挡得住她十招。”   许敬伯似是不愿和她硬砸,双圈一分,突然幻出无数个金光流转的困影,朝左右涌出,势如波涛汹卷,扩及一丈方圆。   他这一记中途变招,倒也奇奥绝伦!   大宫主击出长剑,跟着横转,一记“横澜千里”,平扫而出。   许敬伯突然纵身跃飞起一丈四五尺高,双圈互击,锵然有声。   两只金圈,双悬日月照乾坤,刹那时幻起无数光影,朝大宫主当头洒落。   大宫主冷冷一笑,长剑圈动,朝上砍削而去。   许敬伯身临半空,左手金圈突然手力朝砍来剑光掷去,人却趁势一个跟斗,倒翻出去。   身形还未落地,右手一抖,第二只金圈又电射而出,朝大宫主打去。   双方动作,真是快逾电掣,但听“喀嚓”一声,第二只金圈已被大宫主长剑砍作两半,就在金圈砍开之际,突然洒出两蓬金屑,朝大宫主当头洒落。   金屑闪烁如同繁星,飘洒有声!   许敬伯要在金圈之中,暗藏金屑,总不是为了好玩吧?   明眼人一望而知,这两蓬金屑,必然淬过奇毒!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大宫主左手袍袖一挥,护住了头面,两蓬金屑,汇成十股,落到大宫主身上,洒洒有声,从她锦袍上滑落,洒到地上。   但听一阵“吱”“吱”轻响,金屑如水银泻地,登时没入土中,地面上飞起一阵黄烟!   大宫主脸色一变,身如彩凤,翩然凌空飞起,挥手一剑,朝另一只金圈砍落!   又是“喀嚓”一声,金圈一砍两半,洒出一蓬喷泉似的黑水,几乎溅及六尺方圆。   如非大宫主腾空飞起,也许会伤在喷洒而出的毒水之下。   大宫主似是已被激怒,冷叱一声:“许庄主也接我一招。”   凌突发剑,朝许敬伯击去。   这一记剑势出手,空然在空中爆散出七道强烈光芒,如彩虹乍现,电掣射下!   江寒青惊呼了一声:“许伯父小心,这是‘天凤来仪’!”   竹剑先生、神扇子二人,看出剑光有异,同时飞身抢出,但还是慢了一步!   许敬伯双圈出手,同时已经疾快的探手入怀,从身边抽出一把二尺长的金剑,横剑当胸,凝神待敌!   此刻骤睹七道强烈剑光,势如长虹,急射而来,心头大感惊栗,立即振发剑,迎击而出。   金剑摇转,也登时闪起重重光影,护住了身子!   剑剑交击,但听响起七声锵锵剑呜,一缕金音,绕耳不绝!   许敬伯护身剑光,陡然尽没,手中一把金剑,也已寸寸截断!   许敬伯心知不妙,急忙使了个“懒驴打滚”,就地翻滚出去,但觉一阵锋利剑芒,掠身而过,身上已连着七剑,血流如注,跌地不起!   这一段话,说来较慢,其实只是竹剑先生和神扇子飞身抢出的一瞬间事。   神扇子扶起许敬伯,许帧祥、许盈盈兄妹,也已双双赶到,从身边取出刀创药,替老父裹伤。   差幸许敬伯见机的快,七处剑伤,总算没伤到筋骨,由许帧祥兄妹扶着退下。   竹剑先生已从肩头撤下享誉武林的那把竹剑,仰天笑道:“大宫主果然身怀绝学,老朽不自量力,也想讨教几手。”   西离子飘然走出,打了个稽首道:“竹剑道兄且慢,还是贫道来会会她。”   大宫主长剑一横,目光掠过,冷晒道:“三位都在场中,在下就以手中长剑,向三位一次领教吧!”   这几句话,听得全场之震动!   原来神扇子扶起许敬伯之后,并未立即退下,加上竹剑先生和西离子,正好三人都在一起。   竹剑先生手拂苍须,大笑道:“大宫主不嫌太狂一些么?”   大宫主傲然道:“武功一道,各凭功力,生死系于一发,强胜弱败,狂言何益?”   西离子连连点头道:“说得好,说得好!”   回身朝竹剑先生稽首道:“贫道已经等了三十年,难得遇上大宫主,这一场,道兄说什么也得让给贫道才行。”   竹剑先生见他这般说法,转脸望了神扇子一眼,两人同时退后了几步。   大宫主目注西离子,问道:“老道长三十年前,可是败在家师剑下之人?”   西离子道:“不错,贫道昔年确曾败在鱼姥剑下,所以向大宫主讨教。”   大宫主道:“道长如何称呼?”   西离子缓缓抽出长剑,说道:“贫道西离子。”   大宫主道:“在下从未听家师说过。”   西离子道:“大宫主方才说过,武功一道,各凭功力,贫道不用昔年姓名甚久矣。”   大宫主道:“昔年家师剑下,从未有人走出一招,道长若是昔年败在家师一创之下,今天谅来也走不出三招。”   她口气越说越狂!   西离子白眉轩动,大笑道:“贫道是否走得出三招,那就要看你的了。”   大宫主道:“道长不信,立时可见分晓。”   手中长剑一指,冷声道:“在下无暇久待,道长出手吧!”   西离子双目精光暴射,发出一声嘹亮长笑,道:“好,贫道占先了。”   这一声长笑,苍劲清越,显出他内力深厚无比!   笑声未落,长剑一振,登时飞起五朵碗口大的剑花,朝前推去。   出手一剑,便见威力非凡,五朵剑花,中藏变化,夹着凌厉剑风,嘶嘶轻响,数尺以外的人,都可感觉到寒砭肌肤。   大宫主似是不愿和他硬接,身形轻轻一转,便已把西离子凌厉无比的一记攻势,避了开去。   也不见她用力作势,一个人忽然离地飞起,长剑轻挥,立时漾起七、八道剑光,一片参差的剑影,飞袭过去!   西离子早有准备,长剑连挥两挥,登时洒出八、九朵剑花,迎着对方剑光磕出。   但听一阵锵锵剑鸣,大宫主袭来剑光,全被剑花挡得一挡,剑光、剑花,同时陡地隐没。   大宫主凌空蹈空的身子,也被震得后退了数尺,身形一停,冷声道:“这是我的第一招!”   这一招秋色平分,西离子功力深厚,还略占上风。   大宫主一退即进,身如彩凤,直上半空,手中长剑在她飞起之时,宛长虹贯日,连人带剑,化作一道耀目银虹,刺空直上三丈多高。   突然回头俯冲而下,就在回头之际,那道银虹也在半空中爆散开来。   这一招剑法,场中除了对方的邢飞霜、鄢飞琼,和流香谷这边的江寒青、孙飞鸾四人认识之外,双方其余的人,连名称都叫不出来!   这招剑法,正是“天风三式”中的“凤鸣朝阳”!   一招之中,同时分出十八道剑光,这是何等威力!   但流香谷主、西离子、竹剑先生、神扇子四人,虽然不知这招剑法的名称,(江寒青来了之后,自然已经知道了)但对付这招剑法,可说并不陌生。   因为他们从江大先生父亲留下的“剑伤图”中,玄思冥索,研究破解,已有十年之久了。   西离子眼看大宫主施出这招”凤鸣朝阳”,十八道耀目精虹。当头直射而下,不但丝毫不见慌乱,反而大笑一声,长身护剑,往下迎击上去。   他这一剑,已经在心头积压了三十年之久!   昔年败在鱼姥一剑之下的耻辱,也全要在这一剑下洗雪。   数十年练剑的功力和十年来,潜心研究的破解剑招,都在这一剑上发挥出来。   这一剑的威势,又岂可以寻常剑招相比拟?   但见长剑划过,一片青色光幕,绕身而起,刹那间青芒暴涨,向空舒卷,剑光扩展,足有数丈来长,如飞瀑、如虹霓,如银汉横空、如白练千重!   这时正当丽日中天,两人一个十八道剑光,倒垂而下,如群龙吸水,一个匹练般剑光,腾空飞卷,如精虹贯日,在太阳照射之下,光芒万丈,奇亮银辉,使人睁不开眼睛!   双方势道,快同掣电,但听一急骤的金铁交鸣,如擂紧鼓!   剑影青芒,瞬息尽没。   这一剑交击,西离子须发颤动,道袍飘扬,但却岸立不动。   大宫主吃亏在凌空下击,这时被震的直飞出去一丈开外,才落到地上。   敢倩她那张淡金脸,是戴了面具,无法看到她的脸色,但胸脯起落,不住地喘息。   显然西离子这一剑,震得她血气浮动,落了下风!   双方沉默有顷,大宫主长长喘了两口气,双目中杀机复炽,左手缓缓举起,捏了个剑式,厉声道:“刚才是第二招,你再试试我第三招!”“招”字出口,双足一点,一个身子已然腾空飞起。   这回她飞得比方才更高更远,一道人影,在日光之下,当真矫若彩凤,直薄青云! 金令情潮--三十五 东海门人 三十五 东海门人   但见大宫主飞快的在空中盘旋一匝,突如锦凤敛翼,急扑面下,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一片青芒像孔雀开屏,已在半空中爆散开来!   这一片剑光,如天女散花,如天罗地网。飞洒开来足有一丈方圆。   就因为剑光鼓风,下落之势,渐渐缓慢,但那幅剑光,却如游龙曼衍。如火树银花,精芒不住的流转,瞬息千变,缨络缤纷,奇幻莫测!   竹剑先生、神扇子两人都变了脸色,显然已被大宫主这一招剑式,震动了心弦。   两人一个紧握竹剑,一个也撤出了铁扇,目光凝注,只要西离子一遇险招,他俩立时就可出手抢救。   西离子练剑已有数十年,自然识得厉害,口中大喝一声,长剑疾圈,朝上挥起。   他使的仍然是方才那一招,手腕振处,剑光登时暴涨,像匹练般洒开!   这一剑,是他参照“剑伤图”摹拟研创,专门用以克制“凤鸣朝阳”的剑招。   其实“凤鸣朝阳”也克制不住,只能说可以挡住一十八剑而已。   “凤鸣朝阳”是“天风三式”中的第二式,威力虽强,从空中射落十八道剑光,你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因此只要你有办法一口气击出十八剑,把十八道剑光一齐接住,也就封解开了。   但这招“凤翥鸾回”,就不同了,它是“天风三式”中威力最强的一招。   如果说第二招有十八道剑光,这第三招就有三十六道剑光,那也好办。   因为只要你有数目,你一剑可发出三十六道剑光,我也可以练到一剑发出三十六道剑光,每一剑都硬挡你一下,只要功力不输你,不就把你挡住了么?   但“凤翥鸾回”可并不如此,这一招出手。就如天女散花,点点剑芒,漫天流转,此没彼生,虚实莫测,除非你全把他挡住,否则只要遗漏一剑,可能就是你的致命一剑。   西离子用对付“凤鸣朝阳”的剑法,来迎击“凤翥鸾回”,这就有小巫见大巫之感。   他击出去的这道剑光,虽有数尺宽阔,状若匹练,但大宫主这一剑,却如漫天花雨,点点寒芒,四散流动,足有一丈方圆。   以数尺宽的一匹布,如何遮得住一丈方圆飞乾而下的雨点?   这道理,西离子自然懂,但自己只有这点能耐,只好舍死一拼!   竹剑先生、神扇子两人,看出形势不对,同时长身跃起,一掠而上。   竹剑先生手中竹剑一挥,飞洒出一片黄光,光影之中,漾起二十八支竹剑。   这正是他驰誉武林的“龙形二十八剑”!   他为了对付鱼姥的“飞凤剑法”,把二十八式剑法,在一招中使出,这已是十年苦练,非同小可之事!   神扇子同时戛然的一声,展开折扇,从他身边,涌起一帷如山扇影。   这两位武林中的顶尖高人,居然顾不得身份,同时抢出,可见情势如何严重了。   双方在场的人,看得莫不凛然变色!   这一段话,当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四人的剑光、扇影,象电闪雷奔,陡然一合!   这一合,真如天地交泰,风雨晦瞑!   不,大家只觉眼前奇亮耀目,几乎睁不开眼睛!   同时但听一片金铁狂鸣之声,急骤如同战鼓,连珠不绝!   这声音使人骤感紧张,心弦跟着狂震!   天空耀目奇亮,和一片金铁交鸣,一触即没,同时消失,场中登时沉寂如死!   大家举目看去,大宫主已经落到地上,他那张淡金脸面具已经跌落,露出一张铁青的脸孔。   蛾眉高挑,凤目含杀,这女子好不冷峻?看去约莫三十出头,此刻脸上大汗淋漓,往下直淌。   西离子长剑寸折,只剩了一个剑把,道髻削落,额下一部白髯,被削断了约有三分之一。   身子道袍,也支离破碎,少说也被划破了一二十处,血流不止,流香谷主想此刻除了自己和她一拼,已别无选择。   忽听一声清咳,传了过来,接着只听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二位且慢。”   大宫主和流香谷主听此人口气,不象是自己双方的人,不觉同时回过头去。   但见数丈之外,正有一个俊美书生飘然行来!   那书生生得面如敷粉,唇若涂朱,剑眉星目,模样俊俏已极,身上一袭青衫,随风飘忽,文弱之中,另有一种清新气质!   大家目光,随着两人望去,但对这位俊俏书生,谁都觉得面生。   江寒青乍见此人,不禁心头一喜,低低的道:“是董大哥!”   孙飞鸾轻声问道:“你认识他?”   大宫主目光冷厉,沉嗯道:“阁下何人?”   俊美书生傲然道:“你还不配问我姓名。”   大宫主双眉陡竖,脸上露出一片杀机,沉嗯道:“你倒不怕死!”   二宫主邢飞霜认出这俊美书生正是在杭州南屏山放过江寒青,一剑把自己惊退的人,当下走近大宫主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五宫主鄢飞琼也跟着在大宫主耳边悄悄说了一阵。   大宫主似是不信,两道眼神,盯着俊美书生一阵打量,冷笑道:“你就是董若冰?”   原来俊美书生正是易钗而弁的董若冰!   她听大宫主一口叫出自己姓名,脸色微变,目中冷电飞射,望了鄢飞琼一眼,冷然道:“你是边飞凤。”   大宫主脸上杀机愈来愈盛,说道:“你教我五师妹那招的手法,从哪里学来的?”   孙飞鸾听得心头蓦然一动的暗道:“她教了五丫头一招手法,莫非……”   董若冰淡淡一笑道:“那是五行神掌。”   回头朝鄢飞琼道:“你都告诉她了么?”   鄢飞琼有大师兄在场,哪会把董若冰放在眼里,闻言冷笑道:“她是我大师兄,我自然要告诉他了。”   大宫主道:“姓董的,你先说说你的师承。”   董若冰目中寒星飞闪,朗朗一笑,长吟道:   “落花海上起神山,   山在云天缥缈间,   中住双仙不履世,   长空自有剑飞还。”   这已说的够明白,他是落花岛东海双仙门下。   大宫主神色一变,冷厉的道:“很好,你是东海门下,我正要领教。”   董若冰微晒道:“凭你还不配和我动手,回去告诉你师父。三十年清修,应已悟前非,如能善葆真如,以她的修为,遐龄可卜,但若妄想逞私欲,荼毒武林,将自食恶果……”   大宫主脸罩寒霜,厉声喝道:“住口!敢胡言乱语,批评我师父。”   董若冰道:“忠言逆耳,这是家师要我转告令师的话。”   大宫主怒声道:“东海双仙欺人太甚,我师傅正要亲自上落花岛,找他们算算帐。你既然是东海门下,咱们遇上了,还是在武功上先分了强弱高低再说。”   董若冰朗笑一声,点点头道:“不到黄河心不死,鱼姥教了你多好功夫,你就一起使出来好了。”   大宫主目射杀气,厉喝道:“拔剑”。   董若冰傲然一笑道:“你要和我动兵刃?”   大宫主冷峻的道:“你不是自诩长空自有剑飞还么?我就要看看东海门下,在剑术上究有多少造诣?”   董若冰清笑一声,才缓缓的抽出一剑,抬眼道:“大概你以为飞凤剑,可以傲视武林了?”   大宫主道:“你试试就知道了。”   董若冰手持长剑,朝流香谷主含笑抱抱拳道:“谷主恕在下失礼,且请暂退。”   流香谷主自然早已听清两人对话,眼前这位俊美书生,竟然是传言中的东海双仙门下。   这一场,老实说,自己原无把握,董若冰的出现,无异是替自己解围。   闻言忙拱手为礼,笑道:“少侠言重。”   果然后退了数步。   大宫主在两人说话之时,手中长剑直竖,满脸俱是杀机,一双凤目,盯注着董若冰,神光如电,愈来愈见强烈!   流香谷主堪堪退后,他已厉声喝道:“姓董的,你准备好了么?”   董若冰举止潇洒,淡然道:“你只管使来。”   大宫主冷哼道:“好!”   手中长剑一挥,登时暴起一道青芒,虹射而至!   双方在场之人,但觉她这一剑,光芒强烈,凌厉无匹,大宫主随剑而发,紧附剑光之后,一个人几乎只剩了一条淡淡的人影!   竹剑先生只看得依然动容,轻叹一声,道:“驭剑术!”   董若冰也在此时,长剑一挥,飞起一片剑光,迎击出去。   但听“呛啷”一声轻,两道剑光,一触即分,光芒突敛!   大宫主已然回到原来的立身之处,本来寒若冰霜的脸上,愈见铁青,冷笑道:“东海门下,原来也不过如此。”   董若冰道:“你不妨再发两剑试试。”   大宫主不再答话,纵身一跃,直欺而上,长剑左右挥动,幻起一片青芒,直似波翻浪涌,席卷天下!   董若冰依然若无其事,站着不动,直等汹涌剑光快到近前,才挥手一剑,迎击出去。   这一剑依然轻描谈写,看去毫不费力。   但听又是“呛”的一声,大宫主波翻浪涌的剑光,刹那消失!   这回大家都看得清楚,大宫主连剑带人被震得踉跄后退了数步之多!   大宫主脸青如铁,胸口也微见起伏,双目之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似的!   但见她缓缓吸了口气,突然秀发披散,手舞足蹈,一把长剑只是向四外乱劈砍乱,状若发疯!   五凤门的人,个个瞧得脸色大变,但又不敢上前劝阻。   流香谷群雄也看得大感奇怪,大家都睁大眼睛,望着她不明其故。   只有董若冰两道清澈如水的眼神,此时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大宫主,神情渐见严肃!   原来大宫主长剑乱挥乱舞,每砍一剑,手上青芒就暴长甚多!   青芒在她身外,愈长愈大,绕身飞旋,渐渐幻成一幢青蒙蒙的光幢,大宫主的人影,也渐渐在光芒中隐失不见!   就在此时,但见那幢流转的光影,突然离地飞起,化作一道长虹,缓缓朝董若冰当头罩落。   光幢离地飞起,足有寻丈方圆,日光之下,大家可以隐约看见在光影之中,大宫主披头散发,仍然不住地手舞足蹈,看去像是鬼魅一般!   董若冰也早已有备,仰首向天,缓缓推出一剑。   这一剑去势极缓,剑上也不带丝毫光芒,但大家可以听得到,她剑芒发出来的强劲剑光,却嘶嘶有声,寒意逼人!   大宫主冉冉飞来的那幢剑光,似是不愿和她剑光硬接,飞了开去。   在空中打了个圈,再朝董若冰当头飞来。   董若冰仗剑卓立,直等光幢快到头顶,依然缓缓一剑朝上推出。   大宫主仍然不愿和她接触,幢光流转,避了开去。   大家看得出,大宫主虽是剑光如幢,声势极壮,但对董若冰缓缓推出,毫无变化的剑势,却极为忌惮。   董若冰脸情严肃,每发一剑,都好像十分吃力,对大宫主同样的不敢稍有轻忽。   大宫主三次飞扑面下,都被董若冰挥剑逼退,这时她身在半空,长剑连挥。手舞足蹈,一圈光幢只是盘空飞绕,在董若冰头上打转,迟迟未落。   董若冰也举剑向空,两道清澈眼神,只是紧盯着光幢,凝神待敌,一眨不眨,但脸上汗水,却一滴一滴直淌下来。   一空一陆,看样子是对耗上了。   双方观战的人,都屏息凝神,昂首向空,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这样足足耗了一刻工夫之久,大宫主已是不耐,口中发出一声长声,那幢剑光,忽然冉冉向上升起,到了三丈高处,但听“啵”的一声,光幢突然爆散,化作一蓬剑雨!   千万点寒芒,漫天流动,飞洒而下!   竹剑先生凛然道:“还是那招‘凤翥鸾回’!”   就在此时,但听一声清叱,董若冰同时纵跃身起,剑芒暴长,化作一道长虹,刺空直上!   这情形,和方才西离子动手之时,十分相似。   但方才西离子发出的剑光,向空舒卷,仍在大宫主剑光之下,是由下向上迎击。   董若冰这回剑气如长虹贯日,一下冲破剑雨,凌驾大宫主之上,直有三四丈高,矫若神龙,在空中一个回旋,倒卷而下!   但听半空中响起一阵金铁交鸣,剑而青芒,霎时消失!   两条人影,同时从空中疾堕而下!   董若冰飘落地面,神色苍白,汗水涔涔,一脸俱是倦容,连双目中神光,也已消失不见,以剑拄地,胸口起伏,不住的喘息。   大宫主则是从空中一个筋头摔下来的,长剑已只剩了一个把,尚在手中握着。   长发截断,脸如白纸,一袭袍,也被剑气绞得支离破碎,浑身血渍殷然,跌倒地上,就昏死过去。   蛇姑婆一团人影,飞快地抢出,抱起大宫主。   同时,突听几声厉喝,邢飞霜、鄢飞琼、非镜和尚、黑杖翁四人,一齐出手,双剑齐挥,一支禅杖和一支乌黑龙头杖,同时向董若冰围攻而上。   这一突袭,无非想趁董若冰喘息未定,准备一举把她除去,因此出手之快,如同电闪雷奔。   流香谷主一干群雄要待抢出,已是迟了一步!   就在此时,董若冰突然抬起头来,双目寒光暴射,身形一转,一道青虹,横扫而出!   只听一阵“呛”“呛”连响,邢飞霜,鄢飞琼两支长剑,和非镜和尚的槟铁禅杖、黑杖翁的龙头杖,业已悉数削断!   四人原想出其不意,一下把她除去,那知根本连人家如何出手,都没有看清,手中兵器,就被削断,直吓得脸色煞白,往后暴退。   董若冰回剑入匣,目光扫过四人,冷冷说道:“你们可以走了,边飞凤只是自己岔了气,静养三月,自可复元。”   大宫主此刻也己醒转,董若冰说的没错,她是连运气驭剑,真气受岔,身上只是被董若冰剑气扫中,皮肉之伤。   此刻缓缓纳了口气,有气无力的道:“咱们走”。   邢飞霜、鄢飞琼等人,兵刃全被削断,无人再能和董若冰抗衡,大家保护着大宫主边飞凤,向谷外而去。   流香谷主迎了出去,朝董若冰拱手一揖,含笑道:“方才幸蒙少侠出手,解救了敞谷危难,老朽敬向少侠致谢。”   董若冰慌忙还礼道:“谷主过奖,在下愧不敢当,大宫主一身武功已得鱼姥十之六七,在下胜得侥幸。”他们说话之时,江寒青早已迎过来,兴奋的道:“大哥,真教小弟开了眼界。”   走上去,一把握住了董若冰的手。   董若冰目光一抬,朝跟着江寒青身边走来的孙飞鸾深深看了一眼,才含笑打量着江寒青,说道:“兄弟,你已经好了,这一趟,真可把我找得好苦。”   江寒青道:“董大哥找我么?”   流香谷主没想到这位武功奇高的青衫书生,和自己儿子竟然称兄道弟,似是极熟,心中暗暗奇怪,但也觉得高兴。一手拂须,笑道:“少侠原来和寒青极熟。”   江寒青道:“爹,这位董若冰大哥,还是孩儿的结义大哥呢!”   董若冰听江寒青称流香谷主为“爹”,心中不觉一怔。   江寒青已经介绍道:“董大哥,这就是家父。”   流香谷主大笑道:“好,好,董少侠不但武功足以傲视武林,人品更是俊逸,你能有这样一位结义大哥,连为父也沾了光。”   董若冰脸上一红,连忙抱拳作揖,道:“老伯夸奖了。”   江寒青又替孙飞鸾、董若冰二人介绍道:“这是我结义大哥董若冰,已经不用再介绍了,这位是孙飞鸾孙姑娘。”   孙飞鸾看了董若冰,心中似乎有些异样感觉,但又说不出什么来,跟着江寒青叫了声:“董大哥。”   董若冰瞟了她一眼,忽然露齿一笑道:“这位孙姑娘,在下面熟的很,好像哪里见过?”   江寒青道:“董大哥,她是五凤门的三宫主。”   董若冰轻轻“哦”了一声,低笑道:“贤弟真是艳福不浅,五凤门几位宫主,似乎都和你这个美男子交情不恶……”   说到最后一句,她自己脸上,也不禁红了。   江寒青脸色一红,说道:“董大哥休得取笑。”   流香谷主脸色含笑,把董若冰让进大厅,分宾主落座,然后替大家一一弓悦,自有一番寒喧,不必细表。   孙飞鸾女孩儿家,较为细心,她总觉得这位东海高弟的董若冰,美得有些异样,尤其举止之间,一颦一笑,不脱女儿家的妩媚之气!   须知她出身鱼姥门下,鱼姥喜欢眉清目秀的少年,虽然她们门下都是女子,但也经常要她们易钗而弁,女扮男装,出外行事。   孙飞鸾自小扮惯男人,对董若冰的举止,不觉启了疑窦,但也只是启疑而已。   一阵寒喧之后,大家就各谈各的,年长的年长的谈了起来,年轻的也和年轻的聚在一起。   江寒青坐到董若冰身边,问道:“董大哥方才说是找小弟来的?”   董若冰道:“谁说不是,为了你,我不知跑了多少冤枉路。”   江寒青道:“董大哥找我有事?”   董若冰睁着一双清澈大眼,望着江寒青,笑吟吟地问道:“你还记不记得,中了天己毒针以后的情形?”   江寒青摇头道:“小弟当时昏迷不醒,已经记不起来了。”   董若冰道:“这段话说来可长呢!”   一面朝孙飞鸾笑笑道:“我说出来,孙姑娘可别对我这位兄弟生气。”   孙飞鸯看他这一笑,露出两排编贝般雪白的牙齿,心中又是一动,一面轻哼道:“我才不会生气呢!五丫头的事,我早就知道了。”   董若冰笑道:“如此就好。”   当下就把江寒青中毒,恰好二宫主赶到,逼着鄢飞琼回总坛,鄢飞琼违抗金令,抱着江寒青夺门而出,自己如何要大白鹤羽以鹤诞疗毒,如何发觉他一身元气大伤,武功几乎全失,自己如何嘱咐鄢飞琼好好守护,自己赶回东海,求取灵药,等自己赶回蛇谷,已不见江寒青和鄢飞琼的踪影,几经打听,也没有消息,最后自己找到五凤门,一路跟他们到流香谷来了……   这一段话,说的极为详细,只是把鄢飞琼识破自己行藏一节,略过不提。   孙飞鸾但觉眼睛一亮,喜上眉梢,问道:“五丫头那一记闭穴手法,原来是董大哥教她的。”   董若冰道:“那是“五行神掌”中的一招,“五行神掌”以五行生克为用,具有斩经截脉之功,并非闭穴手法。”   孙飞鸾吁了口气道:“这就好了,二公子的伤势得救了。”   董若冰目光一注,问道:“兄弟怎么了?”   江寒青还没开口,孙飞鸾已经抢着说道:“他被五丫头一掌击中左肩,整条手臂,经穴全被闭住,一身功力,等于全废。”   董若冰关切地望着江寒青问道:“你被鄢飞琼用“五行掌”击中左肩?”   江寒青点点头,董若冰双眉一跳,愤然道:“当日我传她这一记掌法,原来要她保护于你,没想到她反而用五行掌把你打伤了。”   朱龙珠接口道:“她不用董少侠传她的这一招,哪想伤得了江二公子?”   董若冰面有歉色,向江寒青道:“被五掌击中的人,斩经截脉,气血不通,每遇血气运行,到达某一经络之时,必然疼痛难耐。这几天来,兄弟吃了不少苦头了吧?”   江寒青道:“还好。”   孙飞鸾白了他一眼,掩口笑道:“还亏你说呢,这几天痛得差点要把这条手臂砍了下来了。”   董若冰眼看孙飞鸾对江寒青情意绵绵,为了他,不惜叛离五风门,心头说不出是酸是妒?暗暗叹息一声,忖道:“自己当日既有成全鄢飞琼之心,自然也可以成全孙飞鸾了,只要她全心全意的爱他就好,自己又何必作茧自缚?”   想到这里,立时觉得心境平静了许多,站起身来,说道:“兄弟,你坐着别动,我这就替你解开被截的经脉。”   孙飞鸾轻轻地说道:“要不要到他卧房里去,让他睡下来再动手?”   董若冰微笑道:“不用了。”   神扇子等人,听说董若冰要替江寒青解穴,纷纷站起身子,围了上来。   他们想看看自己六人施行冲穴,都未能奏效,不知董若冰要如何解法?   江步青关心兄弟伤势,慌忙走上一步,问道:“董兄可要兄弟帮忙么?”   董若冰含笑道:“在下一个够了。”   说完,左手指起,伸出一只欺霜赛雪的玉手,轻轻握住江寒青五指,右手手掌,紧贴江寒青手背,缓慢的往上推去。   江寒青但觉从他掌心,透出一股柔和的力道,缓缓上行!   手掌经过之处,闭塞的穴道,豁然贯通,如水到渠成!   被关闭了几天的气血,已能随着他的手掌,通过初解的经穴,缓缓朝肩头流注。   董若冰手掌缓慢的推上肩头,轻轻一拍,笑道:“好了。”   江寒青但觉身躯一震,四肢百骸,顿告和畅,心中对这位“大哥”,甚是佩服,喜道:“多谢董大哥。”   董若冰展齿一笑,道:“自己兄弟,你还和我客气么?”   孙飞鸾睁大一双凤目,低声问道:“二公子,你真的好了么?”   江寒青双臂一伸,笑道:“自然好了。”   神扇子看的大奇,忍不住道:“董少侠使的也是解穴手法么?”   董若冰道:“在下使的,仍是五行掌的推经手法,推开已被截闭的经脉。”   天凤道人道:“少侠可曾发现二公子体内,有一股极强的抗力么?”   若冰笑了笑道:“没有,在下使的是五行真气,推动江兄弟截经穴,五行真气,是顺其自然,相生相成,不是强行冲开穴道,纵有阻力也在无形中予以生化,不会产生抗拒力量。”   天凤道人轻轻叹息一声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贫道等人,合六人之力,强行冲穴,无怪不但未能冲开江二公子穴道,反而遭遇到强大抗力,几乎使江二公子伤势加重。”   董若冰目光一注,奇道:“江兄弟经络遭到截闭,血脉不通,真气也无法运行,诸位不谙五行截经手法,最多解不开被截经穴,但也不可能会有强大抗力。”   天风道人道:“董少侠有所未知,江二公子在昏迷初醒之时,无意之中,服下了一条大补气血的蟒蟮血,以贫道推测,可能当时未能及时运功,把蟒蟮血化为己用,以致大部蟒蟮血,停滞体内,那股巨大抗力,就是未曾化开的蟒蟮血在体内作祟。”   董若冰听的大奇,眨动一双清澈大眼,问道:“蟒蟮血?那是什么东西?”   天凤道人道:“当年鱼姥被令师废去右手,退隐鱼仓山,由蛇姑婆在蛇谷地窖中,以药物饲养了一条蟒蟮,据说蟒蟮血活血强筋,大补真气,是准备给鱼姥修复玄功、治疗已残右臂之用,不料阴错阳差,给江二公子无意全饮了下去。”   董若冰回头朝江寒青问道:“江兄弟,那是怎么一回事?”   江寒青就把鄢飞琼把自己藏入地窖,自己醒来,入水池,误饮蟒蟮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董若冰问道:“你现在运气行功,是否觉得有一股巨大真气,不受控制?”   江寒青点点头,说道:“是的,小弟行功之时,确有一股巨大气机,在体内流动,不受小弟运行。”   董若冰笑道:“这个容易,我当日有鹤涎替你疗毒,那原是在没有办法中想出来的办法,以毒攻毒,不料两种奇毒,在体内克伐过甚,使你元气大伤,一身功力,几乎尽失……”   口气微顿,接道:“我要鄢飞琼守护着你,就乘雪羽赶回落花岛,向师父求取了一颗大还丹,此丹采集百种灵药合成,功能脱胎换骨,妙夺造化,练武的人,服用一粒,足可抵得十年修炼之功,今夜子时,你服下大还丹,我替你催气行功,把停留体内的蟒蟮血,一齐化去,就可无事了。”   江寒青道:“大还丹既然如此珍贵,小弟功力已复,那就不用服了,董大哥还是留着吧!”   董若冰笑道:“傻兄弟,我跟师傅求来,就是给你服用的,留在身边何用?再说你停滞体内的蟒蟮血,只怕也非大还丹不能化去。”   江寒青一脸俱是感激之色,道“董大哥这般相待,叫小弟如何报答?”   董若冰脸上微微一红道:“江兄弟,我们义结金兰,情同手足,我不许你再说感激的话。”   江寒青也脸上一红,嗫嚅的道:“小弟记下了。”   孙飞鸾瞟了江寒青一眼,接着笑道:“本来嘛,董大哥为了你,千里往返,情意深长,你就是感激他,也该放在心上,光是嘴上说有什么用?”   董若冰淡淡一笑道:“孙姑娘很会说话。”   正说之间,只见一名武士匆匆从外走入,朝总务堂主欧阳元行了一礼,然后低低说了两句。   欧阳元点头道:“叫他进来。”   那武士领命退出。   欧阳元朝流香谷主抱拳道:“五凤门有人求见谷主,属下已传令叫他进来了。”   流香谷主皱了皱眉,道:“五凤门大宫主新遭败北,此时离去不远,忽然派人前来,大概又有什么花样了。”   话声未落,方才那名武士已带着一个青衣汉子,走了进来。   青衣汉子走上两步,朝流香谷主躬了躬身道:“五凤门下见过谷主。”   流香谷主颔首道:“壮士少礼,你去而复返,要见老夫,究有何事?”   青衣汉子从怀中摸出一个信封,说道:“在下奉大宫主之命,有书信一封,呈请谷主一阅。”   说罢,双手呈上待阅。   毒叟朱潜沉声道:“谷主且慢。”   伸手从青衣汉子的手中,接过书信,打开看了一眼,才递给了流香谷主,口中说道:“山主请看。”   流香谷主接过书信,微微一笑说道:“多谢朱兄了。”   原来毒叟朱潜因方才有黑杖翁同来,怕他们一计未成,又生一计,暗在书信上下毒,是以由他检查了,再送至流香谷主。   却说流香将主目光一注,陡然脸色大变,朝青衣汉子沉声怒喝,道:“你们大宫主这等行径,实是欺人太甚。”   大家不知大宫主在信上说了些什么?致使流香谷主这等大怒。   只见青衣汉子脸色不改,微一抱拳道:“谷主息怒,在下只是奉命传书,旁的一无所知。”   流香谷主双目精光暴射,盯注着青衣人,冷哼一声道:“你可以回去了。”   青衣汉子躬身道:“如此,在下告退。”   转身便往外行去,流香谷武士紧随青衣汉子身后退出。   竹剑先生忍不住问道:“不知大宫主着人下书,信上说了什么?”   流香谷主余怒未歇,一手捋须,叹了口气道:“靖姑落到他们手中去了。”   欧阳元身躯一震,道:“卫副堂主不是已经走了一会么?怎会落到他们手里去的呢?”   流香谷主道:“据兄弟推测,靖姑负气离去,正好遇上大宫主一行人,就被他们拽住,先行送走了,直到此时才送来书信,那是因为大宫主负了伤,怕咱们拦击,所以等到他们一行人离开天心坪之后,才派人前来下书。”   神扇子道:“他们擒了卫姑娘,准是藉此有所要挟了?”   流香谷主看了江寒青、孙飞鸾两人一眼,才道:“她信上指明要寒青和孙姑娘两人同去鱼仓山龙宫,才能放人。”   竹剑先生听得一怔,怒哼道:“岂有此理,她要咱们两个换他一个。”   接着,目光一掠神扇子,说道:“神扇道兄,走,你有没有兴趣?咱们也去五凤门掳上几个人,跟他们交换。”   这位久已淡泊名利的高人,敢情也动了真火!   神扇子大笑道:“好主意。不过咱们要掳,就得掳他们坛主以上的人才够份量。”   竹剑先生道:“这个自然,咱们去掳他五个坛主回来,也就差不多了。”   毒叟朱潜道:“兄弟也算一份,咱们索性大大地干他一番,够资格的,兄弟统通把他们毒翻了就算。”   三人说走就走,正欲起身。   流香谷主吃了一惊,慌忙抱手道:“三位道兄且请小坐,听兄弟一言。”   竹剑先生、神扇子,毒叟朱潜三人听了流香谷主之言,只得回身坐下。   江寒青未等父亲开口,已然越众而出,朝师傅竹剑先生躬躬身,口中叫了声:“师父。”   然后又朝神扇子、毒叟朱潜二人躬身道:“二位老前辈。”   接着朝流香谷主道:“五凤门挟持卫姑娘,指名叫孩儿和孙姑娘前去鱼仓山,孩儿觉得孙姑娘已经离开五风门,岂能自投罗网?还是由孩儿一个人去面见鱼姥的好。”   竹剑先生道:“你去了,鱼姥岂肯放过你?”   孙飞鸾道:“卫副堂主负气而去,多少是因我而起,自该由我去面求师傅。”   流香谷主一手捋须,沉吟道:“九大门派闭关自守,坐视五凤门横扫江湖,不肯出面讨贼,但卫太君对咱们流香谷,支持最力,她只有婧姑一个孙女,咱们岂能坐视不救?兄弟细考虑后,觉得确是由寒青一个人去的好。”   他这话虽没明说,但已暗示纵然牺牲自己爱子,也必须把卫姑娘换回来。   江步青道:“爹,孩儿陪二弟回去。”   李维能道:“还是由小侄陆江二兄去。”   江寒青道:“孩儿身边有鱼姥的玉鱼信物,谅他们不敢对孩儿为难,而且孩儿去过一次,龙宫防守虽严,还未必困得住孩儿,孩儿一个人去,较为方便。”   孙飞鸾道:“你当龙宫也和圣果寺一般,任由你出入?”   神扇子摇头道:“贫道总觉二公子一个人去,实有不妥。”   董若冰一直没有开口,此时忽然说道:“谷主既然认为江贤弟一个人去的好,必然熟虑甚久,另有见地,在下愿和江贤弟同行,在暗中保护,谷主但请放心,在下决不让江贤弟有半点差错。”   流香谷主目光之中,微露喜色,连忙抱手道:“有董少侠同行,兄弟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朱龙珠朝孙飞鸾微微一笑,附着她耳朵,低声说道:“孙姐姐,你和董少侠去说嘛,咱们和他一起去。”   孙飞鸾低声笑道:“我和他说有什么用?你要去,不会自己和他去说?”   朱龙珠道:“我和他说,他一定不会答应的。”   孙飞鸾道:“我和他说,他也不会答应的。”   朱龙珠眼珠子一转,低声道:“我知他不答应,孙姐姐也一定会跟去的,我只要跟着你就好了。”   孙飞鸾暗暗拉了她一把,轻声道:“嘘,不要再说了。”   这一阵工夫,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几名武士在厅上点燃起灯烛,八名青衣使女,忙着摆上筵席。   这是庆功宴,自然以董若冰为首。   好在今日这一战,几个负伤的人,剑伤并不严重,敷了刀创药,大家仍然按次序入席。   其中许敬伯身中七剑,伤得最重,但他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不肯示弱,也仍然由许帧祥、许盈盈扶着坐了东许一席。   这一席酒,大家开怀畅饮,足足吃了半个多时辰;方始欧阳元已在江寒青隔间,腾出一间卧房,作为董若冰休息之所。   晚餐之后,江步青、李维能、严秀侠、管天发等人,和孙飞鸾、朱龙珠、秦素珍三位姑娘,大家都随着董若冰涌到了江寒青房里。   一面是替江寒青伤势复原,感到高兴,另一方面,也想藉机和新来的董若冰亲近。   在大家的心目中,这位东海双仙门下,一身武功高不可测,人又生得俊逸不群,定然傲气凌人,那知董若冰谈笑风生,甚是平易可亲。   大家年龄相若,自然极易结缘。   江寒青也把自己和董大哥结金兰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许帧祥、许盈盈兄妹,服侍老父睡后,也赶了来。   青年男女,聚首一室,自然倍增情趣,大家几乎异口同声的都叫“董大哥”,把董若冰像凤凰似的捧上了天。   东许、南江、西秦、北李,谁不希望自己儿女和这位东海门下结交?   江湖,本来就是年轻人的天下,自己儿女,若能交上这样一位武功高绝的朋友,自是好事。   这些人中,只有孙飞鸾一个人虽然随着大家谈笑,但却特别留心着童若冰。   对他一举一动,一言一笑,都不肯放过,愈者愈觉他象个女子,心头也愈是放不下。   大家直谈到二更过后,才各自散去,房中只剩了董若冰、江步青、孙飞鸾、朱龙珠五人。   董若冰看看天色,从怀中取出一颗胡桃大的蜡丸,抬目说道:“快到子时了,江兄弟可以服药了。”   说着,把蜡壳轻轻捏碎,里面是用皮纸包着的一颗药丸。   她这一捏碎腊壳,大家只觉一股异香,直沁心脾,头脑顿时为这一清!   朱龙珠道:“好香,这“大还丹”还能疗毒么?”   董若冰纤纤玉手,剥去皮纸,掌心抚着这颗砂衣药丸,头笑道:“这是家师采集百种灵药配制而成,力能疗毒治伤,补益真元,所以叫‘大还丹’。”   朱龙珠道:“原来‘大还丹’有这许多好处,我给二公子倒水去。”   江寒青忙道:“怎敢有劳朱姑娘,我自己来。”   董若冰笑道:“朱姑娘,不用了,‘大还丹’含在口中,自会随津液而化,不用开水吞服。”   随着话声,玉掌托着药丸,送到江寒青面前,说道:“贤弟把药丸含在口中,就得盘膝坐好,我好助你运功行气。”   江寒青伸手取过药丸,纳入口中,依言在榻盘膝坐好。   董若冰跟着跨上木榻,在他对面盘膝坐下。   她虽是男人装束,总究是女儿之身,这一瞬间,但觉心头小鹿一阵乱撞,脸上禁不住飞起两朵红云。   这一情形,江步青自然不会主意,但孙飞鸾正在处处留神着她,看在眼里,心头更加证实了几分。   董若冰回头道:“在下替江兄弟催气行功,约需半个时辰,在这段时间之中,不能有半点分心,也不能有人惊扰,江大兄和二位姑娘,暂时且请到室外替我们护法。”   江步青连连点头道:“董兄说的是。”   孙飞鸾心里纵有一百个不愿意,也只好随着江步青等一齐退出房来。   江步青随手拉上了房门。   董若冰等三人退出之后,立即伸出一双纤细修长,深白如玉的手掌,一面低低说道:“兄弟听清楚了,你也伸出手来,和我双掌相抵,澄心净虑,放缓呼吸,等我催逼真气,度入你掌心之时,你必须立即运气,和我相合。”   江寒青点点头,依言伸出手去,和董若冰面对面,抵着双掌。   但觉一股柔和气流,从董若冰掌心,传了过来,一时那敢怠慢,立即行气运功,把自己真气,缓缓与之会合。   就在这一行气运功,另有一股温和之气象涌泉一般,由丹田升起,竟然随着自由运行的气机,向四肢百骸均匀的散布开去。   这一刹那,只觉全身血胁流通,气机舒畅,一个人像要跟着飘浮起来,不能自己。   只听董若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心头清明,灵珠自通,周而复始,导气归宫。”   江寒青心知董若冰是在提醒自己,果然依言运气,循行不息。   董若冰更是加紧催动真气,助他通行九宫雷府,十二重楼。   须知江寒青生服大补元的蟒蟮血虽未及时运化,体内真气,久已凝聚,此时又服了功参造化的“大还丹”,再经董若冰催动“五行真气”相助,很快就做到气凝泥丸、甘露来朝的境界。   董若冰缓缓收回双掌,低声说道:“恭喜兄弟,玄关已通,你好好练功吧!”   说完,轻手轻脚地跨下榻来,脸上禁不住一阵羞红,自己一个女儿之身,竟然和江兄弟面对面的抵着对掌,同榻而坐。   但想到自己终于帮助江兄弟打通了生死玄关,这是多少武林中人,梦寐难求的境界,心头又觉得无比的欣慰。   她略略整理了一下衣衫,缓缓推出门去。   江步青、孙飞鸾、朱龙珠三人,守在门口,眼看已经过了半个多时辰,还不见董若冰出来,正感焦灼。   此时突见董若冰一脸倦容,开门而出,江步青立即迎了来,问道:“董兄,舍弟……”   董若冰含笑道:“江兄弟服了家师的“大还丹”,再经兄弟五行真气之助,如今玄关已通,正在运气行动,不可惊动了他。”   孙飞鸾听说江寒青玄关已通,一时惊喜交集,几乎不敢相信,睁大眼睛,问道:“董大哥,你说二公子玄关已经通了?”   董若冰凝望着她点点头,笑道:“姑娘可是不信么?”   孙飞鸾道:“董大哥说的,自然可信。”   董若冰看了孙飞鸾一眼,徐徐说道:“孙姑娘,在下有一件事和你一谈。”   董若冰道:“孙姑娘请随在下来。”   说完,转身往外行去。   孙飞鸾朝江步青、朱龙珠两人道:“董大哥有事,我去去就来。”   江步青道:“时候不早,这里有在下一人守护,已经够了,二位姑娘也可以去休息了。”   孙飞鸾望望朱龙珠道:“是啊,朱妹子快去睡吧,明天也许有事呢!”   朱龙珠道:“那我就去啦。”   说完,转身自去。 金令情潮--三十六 关门屠杀 三十六 关门屠杀   这时董若冰已经背负双手,步出宾舍,朝花木稀疏的小亭走去。   孙飞鸾不知他究竟要和自己说些什么?追上几步,问道:“董大哥,究竟有什么事?”   董若冰缓缓转过身来,两点寒星般的目光,直注在孙飞鸾粉脸上,一脸严肃之色,徐徐问道:“孙姑娘,在下有一句话,希望你由衷的给我答复。”   孙飞鸾心中虽已有几分相信董若冰可能是个女子,但这时被董若冰注目直瞧,也不禁粉脸骤红,低下头去说道:“董大哥要问什么?”   董若冰脸上没有一丝笑容,缓缓说道:“我要问的是你是不是全心全意的爱我江兄弟?”   这话叫一个姑娘家如何回答?   孙飞鸾目光一抬,冷冷的道:“董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敢情有些着恼了!   董若冰笑道:“姑娘最好能回答我问的话。”   孙飞鸾道:“你要我怎么说呢?”   董若冰道:“自然要说你真正发自内心的话了。”   孙飞鸾偏过头来,问道:“你看不出来么?”   董若冰道:“就因为在上次看错了人,差点断送了江兄一条手臂,因此不得不向姑娘问个清楚。”   孙飞鸾撇撇嘴道:“天底下口蜜腹剑的人多的是,光凭口说,有什么用?”   董若冰被她说的一征,旋即笑道:“姑娘说的也是,但我相信姑娘不是那种人。”   孙飞鸾淡然笑道:“知道我不是那种人就好,何用多问?”   董若冰道:“我要姑娘亲口说出来。”   孙飞鸾目中闪过一丝异色,深深地看了董若冰一眼,问道:“董大哥要别人语出真诚,最好自己先以真诚待人。”   董若冰点点,说道:“姑娘说的是,因为在下有一件重要之事,奉托姑娘,至少姑娘要给在下一个口头保证。”   孙飞写道:“董大哥要我保证什么?”   董若冰道:“自然是对江兄弟了。”   孙飞鸾心中暗觉得奇怪,问道:“你要我起誓?”   董若冰道:“不用起誓,只要你说一句就好。”   孙飞鸾脸上飞红,说道:“好吧,董大哥一定要我说,我只好说了,我对他至死不渝。”   董若冰轻笑一声,道:“够了,只要孙姑娘有此一言,我就放心了。”   说到这里,探手从怀中摸出几张笺纸,卷成一卷,朝孙飞鸾手上递来,正容道:“这是二十五式‘五行神掌’,上面注释的甚是详细,以姑娘的天资,和武功成就,大概有三天时间,就可以练会了。它是二位家师以五行生克之理,研创而来的一套断脉截经手法,姑娘不可等闲视之。”   说完缓缓举步走去。   孙飞鸾没想到他会把东海奇学“五行神掌”相授,手中持着纸卷,急急叫到:董大哥,你等一等……”   董若冰连头也没回,口中说到:“不用说了,只要你心口如一,全心全意的对江兄弟就好。”   身形渐渐远去。   孙飞鸾怔立当地,心中暗暗忖道:“她果然是个女的,她传我“五行神掌”,已经暗示把江二公子也交给自己了,所以才会要我全心全意的去爱他,她想藉此脱身。就以这一点看来,她对江二公子的情意,何等真挚?何等高洁?但此事自己不知道便罢,即然知道了,你想就此脱身,可没这么容易。你有意成全我,我孙飞鸾不是醋娘子,我也会成全你的。”   她想到这里一不觉微微一笑,姗姗回房而去。   也是今天晚上,流香谷主邀约了西离子、竹剑先生、神扇子、天凤道长、毒叟朱潜、秦仁卿、红脸判官严友三、行令堂主单晓天、总务堂主欧元元等人,要西花厅议事。   这是一个重要会议,只有许敬伯剑伤较重,李光智尚未复原,没有参加,其余的全部到了。   西花厅灯烛辉煌,但却静得坠针可闻!   大家围坐在一张圆桌四周,除了两名青衣使女伺候茶水,什么人都不准擅入。   流香谷主首先说出自己的意见,卫靖姑被五凤门掳去鱼仓山,已经决定由董若冰陪同江寒青,前往龙宫一行。   同时自己一时触动灵机,觉得趁大宫主伤势未愈,如能调派高手,先把五凤门总坛所建基业,一鼓荡平,实是最好机会。   这一席话,听得在座群雄不住的点头。   五凤门大宫主新遭挫败,而且他们掳了卫靖姑,指名要江寒青、孙飞鸾到鱼仓山去,五凤门总坛势必空虚,予以一鼓荡平,自是最好的机会。   竹剑先生首先说道:“鱼姥三十年不出,武功之高,非同小可,江二公子和董少侠此行,只怕未必救得出卫姑娘。”   流香谷主微微一笑道:“道兄不用顾虑,此事朱兄已另有安排。”   竹剑先生望了毒叟朱潜一眼,问道:“朱兄可是在他们身上做了手脚?”   毒叟朱潜呵呵一笑,说道:“山人自有妙计,保管江二公子、卫姑娘平安回来,天机不可泄漏,道兄到时自知。”   竹剑先生有些不以为然,勉强笑了笑道:“朱兄有把握?”   毒手朱潜笑道:“大概错不了。”   竹剑先生点头道:“朱兄有把握就好。”   西离子道:“那么咱们就商量商量如何一鼓荡平五凤门总坛吧!”   红脸判官严友三问道:“五凤门行动秘密,他们总坛所在,江湖上从无人知,山主已经确知他们的巢穴了么?”   流香谷主笑道:“这是单堂主的功劳,五凤门崛起江湖,单堂主就已查出他们总坛,设在怀玉山一处幽谷之中,只是对方防守严密,无从获知谷中情形。”   单晓天道:“据兄弟所知,那处山谷,他们称做“百鸟朝王”,里面占地极广,收容着不少黑道高手。”   神扇子道:“只要有地方,咱们还怕这些魔崽子逃上天去?”   秦仁卿道:“咱们如何行动,悉听将主调派。”   流香谷主道:“秦兄好说,兄弟之意,五凤门总坛,设在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壑,咱们也把人分作四路应敌,另外再有一路居中,作为四路的总策应。就万无一失。”   大家几经研讨,才决定:   第一路由许敬伯为首,配属许帧祥、许盈盈、江步青、管天发。   第二路由秦仁卿为首,配属红脸判官严友三、严秀侠、秦素贞。   第三路由单晓天为首,副堂主宫君武以及行令堂全体武士。   第四路由毒叟朱潜为首,配属李维能、燕山双杰。   第五路是总策应,以流香谷为首,计有西离子、竹剑先生、神扇子、天凤道人五人。   流香谷天心坪则有总务堂主欧阳元留守。   三天之后,董若冰、江寒青、孙飞鸾、朱龙珠四人,一起走了。   突袭五凤门总堂的五拔人马,也相继上路。   流香谷主一行,离了天心坪,走的是捷径,横越仙霞岭,直扑怀玉山。   行至山腰,突听得一声娇叱:“何人闯山?”   她,赫然是五凤门大宫主边飞凤!   边飞凤才一现身,蓝真人立即打了一个稽首道:“贫道参见大宫主。”   边飞凤欠身还了一礼道:“总护法好。”   接着东北门户的枯佛心灯、西北门户的白骨神君、西南门户的飞龙剑客陆浩川,一齐躬身为礼,说了句:“卑职参见大宫主。”   边飞凤也朝三处欠了欠身,说道:“三位副总护法辛苦了。”   流香谷主江上峰眼看这些成名多年的魔头,对大宫主莫不神色虔敬,心中暗暗感到惊栗,忖道:“大家对她如此尊敬,自然是仗着鱼姥的气焰,五凤门若不及早扑灭,不出数年,江湖上就是他们的天下了。”   边飞凤一手持尺,一手仗剑,两道满含杀机、森冷如电的目光,投射到江上峰的脸上,冷冷一笑道:“江上峰,流香谷主原来是你。”   江上峰大笑道:“大宫主没想到吧?”   边飞凤冷厉地说道:“太上早已料到昔年拼着负伤,接下太上两剑的无名老人,日后必为我五凤门之敌,等咱们查到你头上,你总算见机得快,以诈死避过了我手下人的耳目,若是从此匿居不出,也可逃过一场杀劫,但你却偏偏不自量力,妄企和五凤门作对,凭你流香谷这点气候,能和五凤门抗衡么?”   此时此地,凭流香谷这些人,委实无法和五凤门抗衡。   江上峰大笑道:“咱们纵然不足与贵门抗衡;但大宫主若想要把咱们这些人除去,只怕也要付出相当的代价。”   竹剑先生道:“不,咱们就算全都死在这里,也要先把五凤门捣个稀烂,同归于尽。”   大宫主目光愈来愈冷,脸上杀气,也愈来愈浓,手中玉尺一指,冷冷一呼道:“我倒要看看你们如何把五凤门捣个稀烂?”   她一手持尺,一手仗剑,站在中间,大有生杀予夺,不可一世之概!   站在她对面的流香谷主、竹剑先生、西离子等人,相距一丈来远,已可感觉到大宫主的身上,隐隐射出一股凛冽杀气!   只听有人朗朗一笑道:“捣烂五凤门何难之有?兄弟就带来了三颗“烈火弹”,足够把你们百鸟朝王烧成一片焦土。”   这说话之人,正是东许许敬伯。   他服了毒手朱潜的解毒丹,剧毒已祛,再经过一阵调息之后,已经站了起来。   大宫主边飞凤一眼瞧到许敬伯,双目中似要喷出火来,长剑戟指,厉喝道:“许敬伯,今天我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   纤腰一拧,人如行云流水,朝许敬伯身前欺了过去,手中长剑直指,随身挺进,势道奇快!   许敬伯大笑道:“来得好,大宫主一下找上兄弟,那就免得大家多费手脚了。”   身形微侧,左手手掌平摊,轻轻扬起,朝大宫主迎去。   竹剑先生怕许敬伯中毒初愈,不是大宫主的对手,身形一闪,从横里拦出,口中喝道:“大宫主就在这里动手吧!”   青冥剑一招“云横巫峡”,剑光如练,飞射过去。   大宫主左手一挥,喝道:“站开去,等我杀了许敬伯,再找你算帐。”   玉尺挥起一道霞光,朝剑上磕来。   但听“叮”的一声,剑尺交击。   竹剑先生但觉从她玉尺上传过来一股奇寒澈骨的冷气。   同时也感到玉尺含有极强的吸力,自己宝剑和它一接,就被紧紧吸住!   这吸力和那股寒气,相辅相成,因为你长剑被它吸住,奇寒之气从尺上传来,你的长剑就被吸得更紧!   竹剑先生觉出有异,心头不禁暗暗一惊,忖道:“别说尺上这股奇寒之气,功力稍差的人,无法抗拒;就是兵器被它吸住,招式稍滞,她右手长剑,就可乘隙刺出;和她人动手的,有此一着之差,岂不尽行伤在她剑下?”   心念转动,原是电光石火般事,长剑轻轻一转,斜刺而出,大笑道:“大宫主这柄尺上,吸力虽强,又能奈我何?”   他这句话说得较响,那是有意告诉大家,和她动手,可得注意她尺上的吸力。   大宫主挺剑欺进的身形,突地一转,回剑朝竹剑先生劈来。   许敬伯扬起的左手,忽然收了回去,摇摇头道:“可惜,可惜,竹剑道兄,你拦她作甚?”   说到这里,稍微一停,接着笑道:“她要替四宫主报仇,自非先杀兄弟不可,咱们要消灭五凤门,也自然非先除去这妖女不可。”   竹剑先生和大宫主各自攻出一剑,就对面错开,闻言奇道:“许庄主几时杀了四宫主?”   许敬伯大笑道:“方才在屋顶上被活活烧死的,兄弟还当是大宫主,后来才知是四宫主,道兄手上这剑青冥剑,就是四宫主手中之物。”   边飞凤厉声道:“许敬伯,我擒住了你,非把你剁成肉泥不可。”   许敬伯手中握着那柄色呈浓绿的短剑(此剑方才被拐田胡子握在手里,等于替他淬了奇毒),大笑道:“可惜大宫主擒不住兄弟,不信,你过来试试。”   大宫主对许敬伯一身径异歹毒的暗器,确是心存忌惮。此刻眉宇之间,煞气隐隐,冷厉目光,望了他一眼,微晒道:“你莫要得意,能够逃得出此厅,才算你命大。”   流香谷主江上峰道:“谷主的口气,好像咱们这些人,全都无法逃出此厅了。”   随着话声,已和天风道人、神扇子,品字形围了上去。   西离子和竹剑先生原站在大宫主右侧,加上江上峰等三人,朝她左首逼近,无形之中,已把边飞凤围在中间。   大宫主冷声道:“谷主说对了。”   神扇子大笑道:“大宫主且慢得意,你能够逃出此厅,也算命大了。”   大宫主目光微动,对自己处身在五大高手环伺之下(许敬伯站的较远),她依然毫不在意,冷冷一笑道:“是么?”   二字出口,左手玉尺横胸,右手长剑忽然向空一圈,沉喝道:“总护法,各位副总护法,大家可以一齐出鞘了,在场之人,格杀勿论。”   蓝真人打了个稽首道:“贫道遵命。”   右手翻处,长剑呛然出手!   这一瞬工夫,但听“砰”“砰”连响,四道铁门全已关上!   这是一场生死存亡之争!   时机紧迫,流香谷一干群雄,连商量对策都来不及,只好各自就近迎战。   流香谷主江上峰在边飞凤喝出“在场之人,格杀勿论”后,口中长笑一声:“好,咱们就在这里作个了断。”话声出口,手中三尺青锋迎面刺去。   大宫主一侧身,玉尺倏封,架开长剑,迅速无比的欺身直上,剑随身进,疾向江上峰追刺过去。   江上峰施展“回龙八剑”,只发了一招,就被对方逼退,第二招还未出手,只见大宫主剑势劲急,直欺过来!   这一剑欺进之势,实在来得太快,如影随形般追到,封架闪避,均已不及,口中大喝一声,飞起一脚,朝大宫主执剑右手踢去。   右手同时挽了个剑花,随脚面落,对方若是避过这一脚,决难避过这一剑。   大宫主攻势未收,倏闻右侧一声朗笑,一缕劲风,划空而来。   剑竹先生见势不好,青冥剑已闪电指向肋下。   这一剑来势奇快,她刺出去的长剑,即来不及收转,左手玉尺也封架不到有测,应该是千钧一发。   只见她身形挪移,纤腰轻摆,身法极是奇诡,竹剑先生和江上峰两支长剑同时刺了个空。   大宫主冷笑一声,左手玉尺扬处,幻起一片霞光,身形左旋右转,连连闪动,长剑猛刺如何,急骤如雨,随着她强忽身法,放手抢攻。   只见她忽而剑刺,忽而尺攻,抢尽了先机,倏见竹剑先生和江上峰两人连退数步之多。   竹剑先生心头不觉有火,大笑一声,青冥剑势如怒龙出海,横扫过去。   江上峰在连退三步之后,也剑如奔雷,展开“回龙八剑”,迅急反击过去。   三人再度交手,各展绝学,但见三条人影共同进退,三道剑光,盘空匝地,矫若游龙,两丈方圆,尽是森森剑气。   这一场激战,全都拼上了命,剑锋所指,无一不是杀机隐伏,只要谁的剑势,封解稍缓,顿时便有杀身之危。   顷刻之间,已打了四十余招,大宫主左手那柄玉尺上,虽有吸力,却是难不倒竹剑先生、江上峰这样数十年修为、功力深厚的人。   但在她玉尺挥舞之间,霞光逼人,两丈方圆,尽为阴寒之气所笼罩,而且愈来越重、连空气都似要凝结成冰。   竹剑先生和江上峰都是久历江湖的人,见多识广,这一阵工夫,已经发觉不对,大宫主玉尺上散发出来的至阴至寒之气,直砭肌肤,时间一久,使人四肢僵冻,武功大为减弱!   两人这一发现,登时心头大震,喝叱声中,招式连变。双剑翻飞,加紧反击。   希望合二人之力,和边飞凤速战速决。   正当三人打得舍死忘生之际,迎战五台枯佛心灯大师的神扇子和天凤道人,也落了下风。   这时场中情势,流香谷主这边的人,显然已落下风!   迎战大宫主的竹剑先生、江上峰,此刻已打到百招以外。   眼看那玉尺上的奇寒之气,越来越重!   他们必须运集全力,应付对方凶辣恶毒的剑招,哪有余力去抗拒透体蚀骨的阴寒之气?   两人已经渐渐感觉到真力耗损,气机不畅,明知再打下,非死即伤,决难逃得过边飞凤剑下。   但这时已经势成骑虎,欲罢不能,自己两人不把大宫主拖住,其余的人,更不是她的对手。   迎战白骨神君的是秦仁卿,他一柄长剑,显非白骨神君的对手。   但奇怪的左手那支拂尘,每在他被对方白骨扇逼的将要落败之时,就会突然奇招,化险为夷,迫退白骨神君。   这是他三年来出家访道,得有奇遇,但拂尘的招式虽奇,只是限于守势,不能攻敌。因此也只能说堪堪和白骨神君打成平手。   迎战飞龙剑客陆浩川的是阎王(独目阎罗单晓天)判官(红脸判官严友三)。   以严、单二人的武功、名头来说,在西北道上,也是威名赫赫的人物,手中剑、笔,纵横江湖几十年。   但此刻合两人之力,联手对付飞龙剑客,只不过三五十招,就被对方抢制了先机。   剑势如长江大河,滚滚而起,把两人围入在一片剑光之中,除了封架,无能反击。   只有蓝真人和西离子两支长剑,在身外划起一圈圈的银虹,看似打成平手。   神扇子、天风道人被枯佛一脚两式,扫踢出去,敢情都负了伤,落到一丈开外,就站在原地,闭目静立,运气调息。   五台枯佛心灯大师挟着喳喳阴笑,目光如炬,枯爪箕张,朝众人飞扑过来!   许敬伯看他来势凶猛,手中暗藏“雷火神针”,正待迎出,一见燕山双杰抢先出手,急忙喝道:“康总管二位速返。”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枯佛不避不让,双手扬处,大袖飞卷而出!   但听“砰”“砰”两声,康文辉这一剑去势劲急,但枯佛迎着拂来的大袖,势道更急,袖角上挑起,杨士杰双脚离地,一个人被挑了起来。   “呼”的一声,飞起二丈来高,差幸他轻功不弱,身在半空,腰背一挺,一个跟斗,翻出一丈开外,落到地上。   江步青、李维能二人因燕山双杰失利,不约而同的双足一点,飞掠而出,一挺手中兵刃,分由左右两侧攻袭过去。   许敬伯急忙喝道:“二位贤侄站住。”   江步青、李维能听到喝声,只得一齐止步。   许敬伯早已站在枯佛面前,相距一丈来远,徐徐道:“大师这般饿虎扑羊,扑攫而来,是想赶尽杀绝?”枯佛双目如线,但却奇亮无比,阴森一笑道:“你没听大宫主已经下令,在场之人,一律格杀勿论么?”   许敬伯脸色严肃,怒目喝道:“大师那是逼我出手了。”   枯佛细目之中,隐射光芒,厉声道:“你就是姑苏东许?”   许敬伯傲然点头道:“不错,四宫主和黑衣双凶,都死在许某“雷火神针”之下,大师可见识见识?”   他在说话之时,朝江步青、李维能二人,暗暗使了一个眼色。   江步青、李维能本来各仗长剑,和许敬伯成品字形挡在枯佛左右两则,此刻便自悄悄退下。   厉笑道:“佛爷岂会怕你区区火器!”   许敬伯后退了三步,凛然道:“大师再过来一步试试!”   口中虽说不怕,但四宫主钱飞双和龙拐风杖黑衣双凶,一身所学,并不在自己之下,全都死在许敬伯“雷火神针”之下,可见他手中火器,确是霸道无比,心头也不禁有些忌惮,不敢贸然逼进。   目注许敬伯,色厉内茬,嘿嘿怪笑道:“姓许的,你把“雷火神针”使出来让佛爷瞧瞧。”   相距一丈,正是施放暗器最好的距离,但对方若是一位高手,有这一丈距离的时间,也足够接、磕或是闪避了。   许敬伯双眉陡然一挑,朗笑道:“心灯秃驴,你当我不敢么?”   左手正待扬起!   但听“轰”“轰”巨响,整座大厅,同时起了一阵巨大的动憾!   和竹剑先生、江上峰正在激战,已占上风的大宫主边飞凤,一脸杀机,厉喝道:“什么人在攻门?”   又是“轰”的一声,四道门户同时“砰”然大开。   原来这四道铁门,是由同一机关操纵启闭,攻破一门,其余三道铁门,受到震动,便自开启。   第一个登登登往外返进来的是黑杖翁,他一手掩胸,张嘴吹出一口黑血,仰天跌倒下去。   追踪掠入的两个老和尚,他们堪堪窜进铁门,就一左一右倒了下去。   这两个老和尚,毒手朱潜并不陌生,一个是少林罗汉堂主持觉明大师,另一个则是金陵清凉寺方丈觉胜法师。   朱潜立时明白,这道铁门,敢情是这两个老和尚攻破了的。   心念转动,猛地一脚朝黑杖翁胸口顿落,黑杖翁已身负重伤,那还禁受得起朱潜这一脚,口中喷出一股鲜血,立时了账。   朱潜早已朝两个老和尚身边掠了过去,俯身察看,探手掏出一个药瓶,倾了几粒药丸,给两人喂下。   这一阵工夫,其余三道铁门,同时有人闯了进来。   东北门户,进来的是八个身披红色袈裟的和尚,一个个手横禅杖,缓步而入。   非镜、玄镜一见有人闯关,立即沉喝一声,和两个和尚动起手来。   这八个身穿红色袈裟的和尚,武功竟然十分了得,分出两人迎战非镜、玄镜。   其余六人依然像开道似的,簇拥着一个身披黄色袈挲的老和尚,缓步而入。   这老和尚手棒金色禅杖,赫然正是少林寺的掌门方丈大觉大师。   西北门户进来的两个缁衣老师太,身后紧随着四个青衣女尼,一式手持双剑,面情肃穆。   这两个老尼,左首一个脸色白净,双颧高耸,年约五旬,背负长剑尚未出的,是峨眉掌门人无垢师太。   右首一个一脸严霜,才一现身,就厉叱一声,挥剑和白骨凶神打在一起。那是无垢师太的师姐,金陵紫竹庵主无尘师太。   四个青衣女尼,也早已分出二人,接住三凶打了起来。   两南门户,进来的是二老二少,一色青布长衫,手杖长剑。   他们是华山掌门丁涤非和师弟龙叶子,二个年轻的则是丁涤非的门人高凌云、韦建中。   这突然的变故,使得厅上在动手的敌我双方,同时怔了一怔。   许敬伯放声大笑道:“好啊,少林、峨眉、华山三大门派都到了。”   少林方丈大觉大师合掌一礼道:“阿弥蛇佛,诸位英雄都已先到一步了。”   峨眉无垢师太接口道:“五大门派,无不关心五凤门在江湖作乱之事,各派掌门,皆已亲率高手,赶来怀玉山了。”   大宫主边飞凤冷冷一笑道:“五凤门既敢出现江湖,何在乎诸位一齐赶来?”   她脸上杀气大盛,手中剑尺,也突然加紧,朝竹剑先生和流香谷主抢攻,旨在速战速决。   枯佛心灯原向许敬伯逼来,此刻,发现少林僧侣破门而入,蓦地转过身来,挡住了大觉大师去路。   两个身着红色袈挲的和尚,一左一右闪了出来,各出一掌,攻向枯佛。   枯佛怪笑一声,双掌疾翻,迎击出去。   但听“砰”“砰”两声,两个红衣僧人同时被动得连退数步,几乎站立不稳。   大觉大师双手合什,目注枯佛,问道:“这位师兄如何称呼?”   枯佛冷冷一哼道:“老袖五台枯佛是也。”   呼的一掌,迎面劈出。   大觉大师刹那之间,险上一片肃穆,双目之中,隐隐射出慈祥神光,手当胸合什,低宣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师兄身为佛门弟子,当知孽海无边,回头是岸,何苦替五凤门助纣为虚,为虎作伥……”   枯佛厉笑道:“大觉,你死在目前,还要跟老衲絮话什么?”   掌势如雷奔,加速劈出。   大觉大师迎出的右手,去势缓快,口中沉喧一声:“阿弥陀佛。”   这一声佛号,声音并不太响,但听到枯佛的耳中,如闻焦雷!   身躯猛然一动,脸上神色凶狞怕人,好像虚脱一般,连透了两口大气,望着大觉大师喘息道:“大……般若掌……”   话声出口,整个人缓缓朝地下倒了下去。   大觉大师双手合掌,口中默诵宣经。   这时竹剑先生和江上峰合战大宫主,四门虽已涌入不少高手,但他们两人,却是每况愈下!   边飞凤早已动了杀机,左尺右剑,挥舞如飞。   以竹剑先生和江上峰的武功,两人联手合击,纵非大宫主之敌(该说不是“飞凤剑法”之敌),但也不至于落败得如此快法。   致命伤,就在大宫主那支玉尺上!   打到一二百招之后,两人纵然功力深厚,竭力忍受,只是时间一长,就被那愈来愈浓的至阴至寒之气,渐渐侵袭,真力逐渐减弱,四肢也逐渐有了僵冻之感,剑法自然跟着呈现困滞不畅之象!   大宫主是何等人物,一见两人败象已露,口中冷冷一哼,掌中长剑一紧,朝两人放手抢攻,全力施为。   把“飞凤剑法”中最厉害的杀着,源源使出,点点寒星,急如骤雨,周围两丈之内,惧被她那一片精银所笼罩!   竹剑先生和江上峰两支长剑越打越缓,显然已无抗拒之力!   大宫主冷笑一声,左手王尺突然使出“黏”字诀,“锵”“锵”两声,把对方两支长剑,一齐黏住。   但见她一双凤目之中,射出无穷杀机,右手长剑突然朝前一送,闪电般刺向江上峰的咽喉。   这一着,并不出人意外,他们如是两个强敌,自然该除去较强的一个,那就得先刺竹剑先生。   但这一场战争,却是五凤门和流香谷的生死存亡之争,竹剑先生在剑术上纵然高过江上峰,但江上峰是流香谷主,论身份,自然要比竹剑先生重要得多,杀了他,流香谷也就瓦解了。   四门齐破,几方面的事情,也几乎是在同一时候发生!   少林方丈大觉大师以“大般若掌”震毙枯佛心灯,江步青一指制住玄镜,非镜和尚跃空,快如箭射,朝屋顶窟窿穿去。   这时也就是大宫主一剑朝江上峰刺去之时!   但听屋顶突然响起一声焦雷般的长笑,有人喝道:“下去!”   大宫主微一分神,但听竹剑先生、江上峰两人同时大喝一声,两支长剑同时奋力脱出玉尺的吸力。   竹剑先生挥手一剑,朝大宫主刺向江上峰咽喉的长剑削来,江上峰的一剑,却砍向大宫主的执尺右腕。   两人这一剑,因各人所站立的位置,最适宜于如此攻敌,配合得巧无比。   大宫主没想到两人居然还有此一击,但听“嗒”的一声,刺向江上峰咽喉的长剑,立被青冥剑齐中削断!   一惊之下,急忙挥尺封隔江上峰砍来剑势,身子同时飘然,掠开去。   身形方停,突觉头顶疾风飒然,似是有人急扑面下,她心头愤怒已极,再次闪身旁掠。   目光一转,只见从屋顶窟中,飞扑下一条人影,落到自己面前。   这突如其来的人,是个两鬓花白的老头,额下留一把连鬓山羊胡子,狮鼻阔门,双目炯炯如电,看去约在六旬左右,身穿一件长仅及膝的干布衫,腰束黄条、脚踏草鞋,腰背微驼,但站在面前,却是凛若天神。   此人一落地,两道寒电般目光,一下落到飞龙剑客陆浩川身上,洪声笑道:“陆师弟,愚兄来了,你可以歇手了。”   陆浩川身外剑光缭绕,满场游走,正好把华山掌门丁涤非、独目阎罗单晓天、红脸判官严友三三人,一齐圈入漫天剑影之中。   听到驼衣驼背老头的话声,一天剑影,倏然尽收,后跃一步,长剑回鞘,朝丁涤非三人双手抱抱拳道:“陆某多多得罪。”   舍了三人,转身大步朝灰衣驼背老头走去。   丁涤非、单晓天、严友三人,给他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此人明明是五凤门的副总护法,而且正当胜算在握,何以突然收手,不战而退?   只见陆浩川走到灰衣驼背老头面前,神色恭敬,作了个长揖道:“小弟见过大师兄。”   灰衣驼背老头呵呵一笑,指指大宫主,道:“陆师弟,我辈行事,光明磊落,你跟大宫主把话说明了。”   陆浩川躬身说:“大师兄说得是。”   转过身来,朝边飞凤抱抱手道:“大宫主,敝师兄已亲自赶来,在下就要告退,但有几句话,要跟大宫主说明。”   边飞凤脸情冷峻,望了灰衣驼背老头一眼,冷声道:“他是你大师兄?”   陆浩川道:“不错,大师兄有一个外号,人称铁背驼龙。”   边飞凤冷冷地说道:“你大师兄就是关镇海?”   灰衣驼背老头洪声道:“正是老夫?”   边飞凤回头问道:“你有什么话?”   陆浩川道:“在下三年前奉大师兄之命,投效贵门,实为查考五凤门而来……”   边飞凤冷哼一声道:“我早就猜到你是卧底来的,只是没有证据,才让你活到现在。”   陆浩川道:“这三年来,贵门除了勾结各地黑道邪恶之辈,互通声气,尚无大恶可言,大宫主若能幡然悔悟……”   “住口!”   边飞凤脸罩寒霜,目射凶光,厉喝道:“陆浩川,你虽是奉派卧底而来,但身为本门副总护法,就是通敌叛帮,今晚我若不把你拿下,按本门律条治罪,五凤门还能在江湖立足?”   陆浩川道:“在下话已说明,大宫主若不及时悔悟,只怕玉石俱焚,就悔之晚矣。”   边飞凤怒叱道:“叛帮之徒,还敢饶舌!”   身形一闪而至,手中五尺同时划起一道霞光,直劈过去。   铁背驼龙关镇海洪笑一声道:“陆师弟只管走,这里不用你管了。”   伸手朝边飞凤玉尺抓来。   陆浩川倏然后退,一躬身道:“小弟遵命。”   双脚一顿,人化一道蓝影,朝屋顶窟窿飞射而上。   边飞凤目中厉芒飞闪,右手玉尺倏地收回,口中冷哼道:“想走只怕没有这么容易。”   左手向空一抖,但见一片银光,脱手飞出,直向陆浩川身后电射而去。   这一片银光,竟然是十数支精光耀目的三寸小剑,出手之快,恍如掣电!   铁背驼龙哈哈一笑道:“连珠剑!江湖上也许接得下的人不多,但在老夫面前那也算不了什么。”   话声出口,双手向空一招。   但见朝陆浩川电射过的一十三支小剑,去势忽然一停转头朝铁背驼龙手上飞来。   边飞凤看得脸色一变。   铁背驼龙蓦地大喝一声,双手朝外推出!   那十三支小剑,堪堪飞到他前面,随着他双手一推之势,又突然转向,朝外射去!   但听一阵“笃”“笃”轻响,十三支小剑一齐钉入数寸厚的铁壁之上!   这一瞬工夫,飞龙剑客陆浩川早已穿出窟窿,走得不知去向。   边飞凤心头愤怒已极,冷笑道:“你放走陆浩川,我就找你算帐。”   喝声出口,霍地纤腰一拧,娇躯电射,左手凝足十成功力,一掌朝铁背驼龙面前劈击过去。   掌势出手,右手玉尺一指,“嘶”的一声,一股阴寒透骨的破空锐啸,应尺而生,同时朝心坎点到。   铁背驼龙哈哈一笑,右手一招,把边飞凤的玉尺引过一边,身子一躬,左掌一记“单掌开碑”,迎着边飞凤来掌劈去。   边飞凤一个旋身,身子一伏再起,手中玉尺跟着飞旋劈击。   她这一伏一起的时间,玉尺接连便了十几手怪招,一片晶莹宝光,飞洒而出,阴寒之气,登时大盛。   铁背驼龙双手开斗,掌风如涛,和边飞凤快速地抢攻。   眨眼之间,两人已打了一二十招。   竹剑先生和江上峰站在一边,看得暗暗惊异不止。   大宫主边飞凤一身武功,委实高明,她手中长剑,已被削断,但一柄玉尺还是使得龙飞凤舞,辛辣无比!若非铁背驼龙,也真难抵挡得住。   再看斗场时,形势又变,大宫主边飞凤身形时起时伏,活像一只激斗中的公鸡(她展开“飞凤剑法”,应该说她像飞凤才对,说她像公鸡,就是飞不成也)。   时而挟尺高纵,如孤风之凌空,时而扬尺低扑,如怒风之展翅!   一柄玉尺,东指西划,每一招都暗藏奇奥变化。   如鱼龙曼衍,如火树银花,翦光流转,晶莹耀目,威力之强,声势之盛,比她使剑还要凌厉得多。   铁背驼龙徒手和边飞凤玉尺抢攻,如今已经逐渐缓慢下来,双掌挥动,看去凌乱得几乎不成章法,脚步也是跄跄踉踉,站立不稳,极像一个醉汉一般!   竹剑先生和江上峰都是大行家,自然看得出铁背驼龙施展的似是一种极为奇奥的武功,举手投足,十分怪异!   一个人在大宫主全力抢攻的玉尺之中,悠然若来,寂然若去,任你边飞凤玉尺如雨,却是伤不了他分毫。   这时大厅上的形势,也全盘改观。   靳绍五眼看大势已去,一剑迫退龙弃子,纵身一跃,夺门而去。   进入西北门户的蛾眉无垢师太,眼看少林大觉大师一举击毙五台枯佛,华山派的人也解决了西南门户,只有自己这边,两个门人还在和三煞苦战不下,心头一气,立即喝退两个门人,以“神灯指”击死三煞。   接着无尘师太也以一招“雾中开山”,劈了二煞。   四道铁门,业已全破,只有白骨神君还在和秦仁卿激战之中。   白骨神君一柄白骨扇,挥洒生风,使得卷天席地,凌厉无比。   秦仁卿右手长剑攻势不多,但左手一柄拂尘,有如布了一面铜墙,白骨扇所指之处,都被挡了回去。   激战之中,响起秦仁卿的声音说道:“桑神君,自古邪不胜正,五凤门瓦解在即,神君此时不走,还待何时?”   这是实话,四门已破,死的死,走的走,偌大一座八角厅上,尽是五凤门的敌人。   除了大宫主还在和铁背驼龙作殊死之战,全场已无战事。   白骨神君白骨扇倏然一收,朝秦仁卿手,道:“秦堡主手下留情,足见高谊。后会有期,兄弟就此别过。”   话声一落,飘然出门而去。   白骨神君一走,场中只剩下总护法白眉崆峒蓝真人一人,木然而立,状若痴呆!   他身旁不远,陪他站着的是西离子,也一直没有作声。   这一瞬工夫,形势已然全改,四道铁门守门的人,也全换了班!   东北门户是少林寺的僧侣,由方丈大觉大师为首,手持金色禅杖,他左右两边,是觉明、觉胜,一派庄严肃穆。   西北门户是峨眉派的人,由无垢、无尘两位师太为首,背后一字排开四名青衣女尼,长剑出鞘,另有一股肃杀之气。   东南门户,毒叟朱潜为首,身后站立的是李维能、管天发,和燕山双杰、李家四虎将。   西南门户是华山派的人,由丁涤非、龙弃子为首,左右是两个门人高凌云、韦建中。   江上峰、竹剑先生、神扇子、天凤道人、许敬伯、秦仁卿、单晓天、严友三等人,也各自散开,远远围着中间一片战场   ,   这自然是为了防范大宫主边飞凤突围。   形势已极明显,今日之局,决不容她逃走。   大宫主边飞凤已横上了心,手中玉尺,幻起数十道白光,记记都罩住铁背驼龙全身要害下手,身法更是诡异,宛如逆水游鱼,左旋右转,倏忽进退,灵活无比。   铁背驼龙虽是空着双手,但他两只手掌,直似两柄板斧,劈得呼呼作响。   他身前好像布了一道无形气墙。边飞凤展开“鱼龙百变身法”,只要你有一丝空隙,她就可乘隙而入。   但此刻她不住的侧身游走,一个身子钻来钻去,兀是钻不进去。   就连她手上那柄寒玉尺,此时也发挥了最大威力,以她本身真力,迫出来一缕缕的寒阴之气,好似乎百支极尖极锐的冰针,密集刺出。   本来这种至寒之气所凝聚的无形冰针,一每一支都可以刺破对方护身真气,而置人于死地!   但此刻遇上铁背驼龙,寒玉尺指处,劲急如矢,尖锐如针的寒锋,都被他身外一股极大潜力挡了回去。   边飞凤的脸色,愈来愈见狞厉,但见她长发披散,双目通红,全身白气缭绕,简直像是鬼怪!   这也难怪,这一阵工夫,她已把师傅压箱子的本领,要她横扫武林的绝学,全抖出来了,还是占不到半点上风。   眼看十年辛苦经营的五凤门,即将尽覆,怎不教她急疯气疯?   就在此时,但听铁背驼龙忽然怪笑一声,身形往上一挺,登时暴长了数寸,双掌似开山巨斧,接二连三地劈出!   人影晃动,刹那之间,斗场中四面八方,都是灰衣黄绦、腰背微驼铁背驼龙关镇海的身影!   老子一气化三清,这是封神榜上的故事,但此刻,少说也有七八个铁背驼龙围着边飞凤抡掌抢攻!   这虽是幻影,但此灭彼生,足够把旁观的人看得眼花掠乱!   也足够打得边飞凤虚实莫辨,昏头转向!   边飞凤竭尽所学,勉强支持了十几个回合。心知再打下去,定遭不测!   一念及此,玉尺格式一变,严守门户,急思脱身之策。   也就在此时,铁背驼龙蓦地又是一声怪笑,一只蒲扇般的手掌,劈面抢来,一把抓住了玉尺。   边飞凤心头不禁大惊,但她究竟一身所学,已得鱼姥真传,临危不乱,左掌倏出,一招“推窗迎月”。直向铁背驼龙迎面劈去。   铁背驼龙哈哈一笑,右掌一挥,内劲外吐,迎着拍出。   但听“拍”的一声,边飞凤劈出的手掌,和对方接之下,陡觉心头狂震,眼前金星乱冒,一身真气,几乎被他悉数震散!   口中闷哼一声,一个身子腾空飞起,翻跌出去两丈来远。   一柄寒玉尺,也到了铁背驼龙手中。   边飞凤这一跌,正好朝单晓天与严友三之间摔去。   红脸判官严友三那肯错过机会,口中一声冷嘿,判官笔如惊霆迅雷,猛地朝她背后砸下。   独目阎罗更不待慢,“唰”的一剑,刺向她左肩。   边飞凤人被震出,心头却是十分清楚,耳中听到身后严友三的一声冷笑,身形凌空一偏,躲过判官笔。   眼看单晓天长剑急刺而来,左手屈指朝剑弃弹去,“铮”的一声,把剑势荡开,身如逆水鱼游,从两人中间动了出去。   神扇子、天风道人倏然扑近,一个洒出三点扇影,一个迎面一掌,同时袭到。   边飞凤连喘息的机会也没有,突然双手一划,身形暴起“一鹤冲天”,朝屋顶直飞去。   只听得屋顶上响起铁背驼龙的洪笑,道:“老夫在此。”   不知何时,他已蹲坐在窗口上,没待边飞凤冲近,一道霞光,当头击下。   那正是从边飞凤手中夺去的寒玉尺。   边飞凤确也了得,身在半空,双手鼓风,如飞凤展翼,突然俯冲而下,朝东北门户扑去。   “阿弥陀佛!”   少林大觉大师手持金色禅杖,卓然而立,左手大抽一挥,沉声道:“女施主,此路不通。”   边飞凤堪堪扑到,陡觉老和尚这一声“阿弥陀佛”,有如西方雷音,心弦狂震,屏吸着一口真气,几被震散!   加上大觉大师大袖一拂,身躯平空翻腾出去坠落一丈之外。   这一落地,又遇上许敬伯、秦仁卿两人。   边飞凤无心再斗,脚尖一落即起,飞身上跃。突觉左脚小腿一紧,似被东西挡住!   耳中听到秦仁卿的喝声:“大宫主还想走么?”   这挡住边飞凤足踝的正是他手中长拂。   边飞凤身在半空,被他一拉,登时跌坠下来。   许敬拍大笑一声道:“大宫主说过第一个放不过许某,许某也放不过你。”   话声未落,一掌朝她后心击落。   秦仁卿拂尘虽然一下挡住她足踝,但等边飞凤跌坠下来,马尾长拂也已松脱,边飞凤身子一偏,就势往地上滚去。   许敬伯掌劈落,她身子一偏,正好击在她左肩之上,“砰”的一声,把她打出丈外,摔落地上。   边飞凤咬紧牙关,一仆再起,双足一点,身子扑起,如负伤之兽,“嗖”的一声,笔直朝西南铁门冲去。   无垢师太横剑挡路,沉喝道:“边飞凤,还不给我站住?”   边飞凤双目血红,长发披散,脸色铁青,狞厉得怕人,厉笑道:“老尼姑,挡我者死!”   双手扬处,正待跃身挡上!   无尘师太大喝一声:“妖女受死!”   剑光一闪,朝她后脑劈到。   边飞凤霍地转身,厉声道:“你是找死!”   反手一掌,朝无尘师太执剑右腕砍去。   这一掌出手如刀,十分诡异,无尘师太手中空有一柄长剑,竟然闪躲不开。   无垢师太睹状大惊,举手一指飞快点出。   峨眉派“神灯指”名闻武林,但听“嗤”的一声,一股破空锐啸,应指而生,快逾掣电!   边飞凤连番受挫,身负重伤,自己没有原先的灵敏,等到发觉,已是不及闪避,百忙中屏住一口真气,硬把背后穴道封闭。   指风击中“风尾穴”,边飞凤闷哼一声,脚步踉跄,直冲出去七八步之多,张嘴喷出一口鲜血,双腿一软,跌倒地上。   江上峰飞步而出,骈指点去。   边飞凤垂死挣扎,江上峰一指点来,依然被她就地一滚躲了开去,身形再从地上站起。   这一瞬工夫,神扇子、天凤道人、单晓天、严友三等人,纷纷围了上去。   边飞凤厉喝道:“谁敢过来?”   喝声出口,紧接着一阵喘息,但觉喉头一甜,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她那双满含着怨毒的目光,已没有原先那种迫人的光彩,缓缓掠过四周敌人,突然双手掩脸,抑天悲呼道:“师父,弟子去了。”   举手一掌,朝天灵盖击去。   江上峰睹状喝道:“制住她,咱们擒活的!”   正待纵身掠上。   但听“锵”的一声,一道奇亮银虹,从横里飞射过来,一下挡在江上峰身前。   江上峰不觉一怔,举目看去,这发剑之人,正是白眉崆峒蓝真人。   只见他一脸肃穆,徐徐说道:“谷主为武林安危,剿灭五凤门,贫道蒙商道兄相劝,保持中立,但此刻大势已定,大宫主自求一死,谷主也莫为已甚,就让她自了吧?”   江上峰拱手道:“道长吩咐,兄弟自当遵命。”   就在他们说话之时,边飞凤早已一掌击落,“噗”的一声,脑浆迸出,人随即倒下。 金令情潮--三十七 以身相许 三十七 以身相许   蓝真人朝江上峰、西离子两个人打了个稽首,回头望了边飞凤尸体一眼,脸上神色,微现愧疚,缓缓朝门外走去。   江上峰望着大宫主边飞凤横陈的尸体,心中感慨万千,低喟一声道:“五凤门为恶武林,但罪魁祸首,并不是她……”   毒臾朱潜关心女儿安危,接口道:“不错,咱们该立即动身,赶上鱼仓山去才行。”   少林大觉大师缓步走近,合什道:“阿弥陀佛,两位檀樾不用操心,此次实系由卫太君传出昔年卫盟主武林金令,老衲和无垢师太、丁掌门人赶来怀玉山五凤门总坛,卫太君和武当天宁道友、衡山袁长老赶赴鱼仓,专门对付鱼姥,分头启程,诸位若是赶去鱼仓山,只怕战事早已结束了。”   江上峰听说卫太君亲自赶去鱼仓,还有武当掌门人天宁子、衡山袁长老同行,心头不禁大喜。   他只知卫太君是昔年武林盟主“一剑定中原”卫立南的夫人,数十年来,一直深为武林同道所崇敬,她年逾九旬,武功如何,谁也不得而知。   但武当派素以内家拳剑驰誉武林,掌门人天宁子,却是和少林方丈大觉大师齐名,在武林中被视为泰山北斗的人物。   尤其衡山袁长老,已有四十年不曾听人说起,大家认为他早已仙去,居然也被卫太君请了出来。有此三人,对付鱼姥,应该是不成问题了。   此时华山掌门丁涤非和师弟龙弃子,率同两个门人,一走到西摇子面前,叩见大师伯。   几方面的人会合在一起,自有一番寒喧。但等大家想起还有一位独斗大宫主的铁背驼龙时,举头看去,却早已走得没了影子。   鱼姥梦想统治武林的基业“百鸟朝王”悉已付之一炬!   江寒青、董若冰、孙飞鸾、朱龙珠,加上孙飞鸾的两个侍婢拿云、捉月,一行共有六人。   除了江寒青,和易钗而弁的董若冰,还有四个如花似玉的年轻姑娘,这一路上,自然不会寂寞的。   孙飞鸾一直怀疑董若冰是个女子,虽然她对董若冰存着十分感激之心。就因为心存感激,越发想证实她是男是女。   是男的倒也无事,若是女的,孙飞鸟心里就另有打算。   再说朱龙珠吧,她一用黑纱蒙面,对人也冷冰冰的,但自从打鱼仓山回来,她就像换了个人!   脸上黑纱不戴了,也经常可以看到她的笑容。   人显得活泼了许多,还和孙飞鸾姐姐妹妹的甚是谈得来。   毒叟朱潜只当女儿从前没有伴儿,养成她的冷僻个性,如今有孙飞鸾作伴,她就不再孤单了。   这天晚上只见一玄衣少女和一青衣少女在一块大石上谈着知心话。   玄衣少女道:“飞鸾姐姐,原来你找我有事?”   青衣少女点点头道:“你说对了,我看你没睡,才来找你的。”   两人并肩在大石上坐下。   玄衣少女俯首一抬,问道:“姐姐究竟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   青衣少女掠掠鬓发,说道:“关于他的事。”   玄衣少女脸突然一红,旋即冷冷说道:“他的事,姐姐用不着和我谈。”   青衣少女笑了笑道:“自然和妹子有关。”   玄衣少女怫然道:“姐姐这话,莫非……”   青衣少女忙道:“妹子别误会,我是一片诚心。”   玄衣少女道:“我不会……”   她脸上飞快泛起两朵红云,只说了三个字,就觉得碍口,停得一停,接道:“姐姐放一百个心,我不是那种人。”   青衣少女抢着道:“好妹子,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玄衣少女一怔道:“姐姐那是……”   青衣少女含笑道:“好妹子,你我是好姐妹,也都不是世俗儿女,无须作忸怩之态。我有一句话,早想问你。”   玄衣少女道:“姐姐要问我什么?”   青衣少女庄容道:“我要问的是:你是不是也喜欢他?”   玄衣少女作色道:“姐姐不要说了,我方才已经说过,我不是……”   倏地站起身来。   青衣少女双手按着她肩头,诚恳的道:“妹子,听我说我刚说过,我们是好姐妹,你应该懂得我的心意,我不是醋罐子,告诉我,你是不是……”   玄衣少女娇靥微酡,臻首低垂,轻声道:“我不来啦。”   青衣少女抓住她一双柔荑,低笑道:“好妹子,不用瞒我,其实那晚在窄溪,我早就看出来了,只是我有一件事要和妹子来个商量。”   玄衣少女没说话。   青衣少女又道:“不知妹子有没有雅量?”   玄衣少女目光一抬,凝眸问道:“姐姐是说……”   青衣少女目光迅快朝四外一扫,压低声音道:“董若冰。”   玄衣少女愕然道:“董大哥怎么?”   青衣少女道:“妹子没看出来?”   玄衣少女惊奇的道:“看出什么?”   青衣少女道:“你看他是男是女?”   玄衣少女睁大了双目,惊异地问道:“难道他会是女的?”   “唔!”青衣少女轻唔出声,然后笑了笑,问道:“要是他也是女的,妹子会不会……”   玄衣少女涨红着脸,幽幽道:“姐姐都……小妹怎会……”   青衣少女爽朗一笑道:“这样就好。”   玄衣少女偏着脸,问道:“姐姐如何看出来的?”   青衣少女笑道:“我从小就扮男装,这点怎会看不出来?”   玄衣少女目光一凝,又道:“他呢?知不知道?”   青衣少女微微摇头道:“我看他还不知道。”   玄衣少女忽然柳眉一跳,问道:“姐姐怎么不告诉他?”   青衣少女道:“这事只有我和妹子两人知道。据我看,她虽对他有着情愫,但她急于想摆脱情网,慧剑斩情丝……”   玄衣少女奇道:“那又是为什么呢?”   青衣少女目视远处,低低道:“她有意成全我……”   接着就把昨晚董若冰传自己二十五式“五行神掌”的情形说了一遍。   玄衣少女脸上不期流露出敬佩神色,点头道:“她是牺牲自己,成全别人。”   青衣少女道:“这份真挚的感情,使我感动。”   玄衣少女关切的道:“姐姐该怎么办呢?”   青衣少女道:“她能成全我,我怎会计较她?只是直到目前为止,我不过是猜想罢了。没有证实她确是女子之前,我能表示什么吗?”   玄衣少女道:“姐姐要如何证实呢?”   青衣少女道:“最好自然是不让她知道,而我们得知道由来。”   玄衣少女柳后一扬,轻笑道:“这个容易。”   一官无话,第二天一早,谢了农家,就继续上路。   这一带,是武夷山和仙霞岭两重山脉相衔接之处,走的都是山间小径,人烟稀少,走上一二十里,难得遇上一个村落。   眼看又是暮霭苍苍,接近黄昏!   几个人赶了一天路,虽不十分吃力,却也感到有些因累!   孙飞鸾看着远近起伏的山岭,不觉皱皱眉道:“今晚只怕找不到宿头了。”   朱龙珠道:“这里我前年跟爹来过,这里地名深坑,过去不远,叫做枫岭隘,枫岭隘的北角就是仙霞岭五峰尖。深坑,是因为这里的地势,像一个大坑深藏谷中。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山村,村底有座庄院,主人姓张,前年我跟爹到五峰尖采药,就住在那姓张的人家。那张老爹为人豪爽,和爹很谈得来,咱们到他庄上去投宿就好。”   江寒青道:“既是朱姑娘认识,咱们就快走吧!”   孙飞鸾道:“朱妹妹,还有多远?”   朱龙珠道:“就在前面了。”   一行人走没多远,果见山坳间一片茂林,露出几间瓦房,自成村落。   朱龙珠领着众人,越过一条小洞,到得村尾,一片瓦舍,宛然是一座村庄院。   朱龙珠走近庄院前面,但见两扇木门紧紧闭着,这就跨上一步,举手拍了两下。   过不一会,只听里面有人问道:“是什么人?”   朱龙珠应道:“管家,是我。”   大门呀然开启,但只开了一半,一个庄汉当门而立,朝朱龙珠打量了一眼,冷冷问道:“姑娘找谁?”   朱龙珠道:“我姓朱,是借宿来的,请你通报张老爹一声。”   壮汉沉着脸道:“咱们这里不姓张。”   说着,正待关门。   朱龙珠一怔道:“管家且慢,我认识你们老庄主张老爹。”   那壮汉不耐道:“咱们不接待外客。”   砰然一声,大门关了起来。   朱龙珠在大家面前说出认识庄上老庄主,如今领着大家来到庄前,却吃了个闭门羹,心头大是气恼不已。   狠狠地跺跺脚,恕哼道:“好个狗腿子……”   举手一掌,往大门上拍去。   但听“拍”的一声,朱红大门上,登时印了一个巴掌大黑色掌印。   江寒青道:“人家既说不接待外客,姑娘也用不着生这么大的气。好在咱们到了村上,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咱们到别家去打个商量,也是一样。”   朱龙珠铁青着脸道:“二公子,你也看到了,这狗腿子气不气人?”   江寒青潇洒一笑,道:“姑娘何用跟这种下人生气?”   朱龙珠看了他一眼,娇靥忽然飞起两朵红云,默默地回到孙飞鸾身边。   拿云笑道:“朱姑娘,换了小婢,才不让他关上大门呢。”   捉月笑道:“不让他关上大门,有什么用?人家朱姑娘在大门上印上的那个掌印,那浑小子只要遇上一点,保管他中毒。”   江寒青经她一语提醒,立时“啊”了一声,脚下一停,回头朝朱龙珠道:“朱姑娘,人家虽然不肯接待咱们,但住在这里的人都是善良百姓,你那手掌,留着奇毒……”   朱龙珠道:“我只是气不过他们,用毒我自有分寸,沾上了手,不会死的。”   江寒青知她脾气,她说不会死,敢情沾上了手,麻烦总是会有,但她既然如此说了,就不好再说。   董若冰道:“兄弟,咱们走吧。”   当先往村外行去。   一行人刚一转身,只听后面有人喊道:“诸位请留步。”   大家回头看去,只见庄院大门开处,已有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率领四名仆人,从阶上奔出,迎了过来。   人还未到,双手连连抱拳,说道:“诸位留步,方才下人不知,言语多有冒犯,实在该死,在下特来跟诸位赔罪。”   江寒青眼看这汉子身穿一件熟罗长衫,满脸堆笑,目光打量着自己几人,闪烁不停,看去一脸浮滑。   但人家既然赶出来赔礼,也连忙拱手谦谢,说道:“兄台好说,在下等人来得冒昧……”   那汉子不待他说完,忙道:“诸位光临,寒舍深感荣安,还望诸位多多包涵。”   一面朝孙飞鸾、朱龙珠二位姑娘拱拱手道:“方才寒庄下人不知开罪了哪一位姑娘,在下这厢跟姑娘赔礼了。”   朱龙珠冷冷哼道:“我是前年跟家父在贵庄住过几天,因为张老爹十分好客,才来借宿,不想贵庄那位管家说这里不姓张,我就不好再说了。”   那汉子道:“该死,该死,他怎能这般无礼?得罪贵客。”   一面又朝大家抱拳道:“诸位宠临,不嫌简单,快请庄内待茶。”   说完,连连肃客。   江寒青是个重情面的人,人家既然一再赔礼,只好拱手道:“兄台盛意,咱们只好打扰了。”   那汉子大笑道:“诸位远来不易,自然要在寒庄盘桓几日,否则就是瞧不起家父了。”   他一面说话,一面引着大家进入大厅。   分宾主落坐,朱龙珠但见厅上陈设华美,雕梁画栋,也全已鬃漆得焕然一新,比请前年那种朴素无华,而有着浓厚山林隐逸气息,完全大异其趣。   庄丁替大家送上香茗。   那汉子朝江寒青、董若冰二人,拱手道:“在下张继远,还未请教二位尊姓大号?”   董若冰生性冷傲,很少说话,淡淡的道:“在下董若冰。”   江寒青道:“董大哥是在下义兄,在下姓江,草字寒青。”   一面又替两位姑娘,一一作介。   那汉子目中异采连闪,连连抱拳道:“原来是董相公、江相公、朱姑娘、孙姑娘,在下多多失敬。”   朱龙珠问道:“张老爹就是令尊?”   张继远道:“正是家父,他老人家身子近日不适,不便作陪。”   回头朝下人吩咐道:“快命厨下整治酒席。”   江寒青摇手道:“兄台不必客气,在下等人打扰尊府,已感不安……”   张继远不待他说下去,大笑道:“山居简陋,难得有诸位贵客光临,在下自当稍尽地主之谊,也算是聊表敬意。”   这一阵工夫,天色已经大黑。   庄丁们在大厅四角燃起了琉璃灯,把整座大厅照得如同白昼。   朱龙珠眼看这些庄丁,一个个身躯壮健,不像是庄稼人,和两年前不同,心中不由觉得可疑。   过不一回,庄了已在厅上摆上酒席,酒莱自然十分丰盛。   张继远站起身道:“粗肴水酒,不成敬意,诸位请入席吧。”   大家谦谢了几句,也就各自入席。   张继远倒是大有父风,十分好客,席间频频敬酒。   朱龙珠因心中起了疑窦,在主人敬酒这时,每样菜都先行尝过,并无异样,心中不禁暗暗好笑,觉得自己太过多心。   这一席酒,可说宾主尽欢,酒筵过后,庄了撤去筵席,又泡上香茗。   大家谈了一会,张继远起身道:“诸位路上劳顿,在下已命下人收拾好客房,还是早些休息吧。”   江寒青、董若冰等人一齐站起身来,早有两名庄丁提了灯笼在厅前伺候。   大家谢过主人,走出客厅,就随着庄丁直朝客房而来。   这是大厅右首的一个院落,一排三间,收拾得甚是干净,每间有两张床,陈设虽然简单,枕被却十分洁美整齐。   三间房,正好两个男的一间(江寒青和董若冰),另外两间,则是由孙飞鸟、朱龙珠一间,拿云、捉月一间。   庄了把大家领到客房,点起灯烛,就请了个安道:“贵客如无吩咐,小的告退了。”   江寒青道:“多谢管家,没什么了。”   两名庄丁欠身而退。   大家因时光不早,也就各自进房。   孙飞鸾和朱龙珠入房之后,轻轻掩上房门,就压低声音问道:“妹子,事情如何了!”   朱龙珠轻笑道:“姐姐也真是的,这还用问!”   孙飞鸾道:“我怎么没看你出手呢?”   朱龙珠道:“小妹出手,还能让你看到?这主儿有多厉害,姐姐看到了,还能瞒得过她?”   孙飞鸾嗤的笑道:“如此看来,你妹子也够厉害的了。”   朱龙珠道:“这是我本行嘛!”   孙飞鸾悄声问道:“要多久才能生效?”   朱龙珠道:“我份量用得极轻,大概现在已经生效了。”   孙飞鸾又道:“可以有多少时间?”   朱龙珠道:“这很难说,内功精深的人,有一个时辰,药效自然在体内消失,普通练武的人,在天亮之后,也会醒转。”   听她口气,好像是在某人身上,下了“五更鸡鸣还魂散”一类迷药。   孙飞鸾点点头道:“咱们那就依计行事。”   说完,呼的一声,吹熄了灯火。   隔壁房中,也熄了灯,江寒青躺在床上,还没睡熟,董若冰敢情不会喝酒,今晚只喝了两怀,此刻和衣躺在床上,已经酣然入梦。   就在此时,房门上起了“啄落”之声!   那是有人以指叩门,声音极轻!   江寒青一跃下床,轻声问道:“谁?”   门外立时响起一个女子声音,应道:“二公子,是我。”   这是朱龙珠的声音,她说的极轻,似是怕惊动了别人。   江寒青迅疾开出门去,只见朱龙珠腰佩短剑,站在门口,心中暗暗一怔,问道:“朱姑娘有什么事吗?”   她腰间佩了剑,显然有事!   朱龙珠压低声音道:“方才有两个夜行人在咱们屋上停留,飞鸾姐姐已经追下去了,要我来通知二公子一声。”   江寒青道:“来人身手如何?”   朱龙珠道:“轻功极高,身手不会太弱。”   江寒青道:“她朝那个方向追下去的?”   朱龙珠道:“不知道,我赶来通知二公子,不知他们朝哪里去了。”   江寒青道:“在下上去瞧瞧。”   话声甫落,人已长身纵起,一条灰影,电一般朝屋上飞射而上。   朱龙珠脸上飞起一丝娇笑,轻呼道:“二公子,我也去。”   娇躯同时跟着腾射而去。   就在两条人影飞掠上屋之际,隔壁房中,飞闪出一条纤小的人影,很快朝江寒青房中闪去。   那人一身青衣,身材苗条,身法轻灵,竟然是孙飞鸾!   她飞快闪入房中,黑夜之中,两点寒星般的目光,迅快一溜。   已然看清董若冰和衣躺在右首床上,身上已经盖着一条棉被,敢情是江二公子替他盖的。   不用说,他进房不久就睡着了。   孙飞鸾春花般的脸上,漾过微笑,莲步轻移,缓缓走近床前。她可不敢造次,口中轻轻地叫了声:“董大哥。”   董若冰睡得很熟,敢情是没有听到。   孙飞鸾上身微俯,缓缓伸出手去,正待去掀他棉被,蓦地一阵羞涩,袭上心头,粉脸登时热了起来,心头小鹿,也跟着狂跳不止,伸出去的手,同时起了一阵颤抖,不由自主地在中途停了下来!   心头暗暗说道:“董大哥万一真是男子,岂不羞煞人了?”   但她只是略微一停,接着又想:“已经时间无多,董大哥是男是女,今晚总得有个分晓。”   一念及此,鼓着勇气,伸过手去,轻轻揭开棉被。   这一刹那,但觉自己过去的手,颤抖得更是厉害,一颗心几乎跳得塞上喉咙,连呼吸都透不过来。   她这时再也顾不得许多,纤纤玉手,迅快地朝董若冰怀中探去!   但当她手指触到董大哥的胸脯,她脸上不禁飞起笑容,也大大地吁了口气!   这下她总算证实了,董大哥果然是女子乔装的!   她虽然用布紧紧的束着胸脯,不让丝毫形迹落在人家眼里,但鼓腾腾的两堆软玉,只是被抹胸束缚住了,并没有消失,自然和男子大异其趣,任何人都分辨得出来。   孙飞鸾脸上笑容未敛,探入董若冰怀里的手,还未收回   突听门口响起两声极轻的闷哼!   孙飞鸾面色不禁微微一变,赶紧缩回手去,一面替董若冰拉好棉被,一个步,窜到门口,轻声叫道:“拿云、捉月。”   拿云、捉月,自然是她嘱咐她们守在廊前的,但不知怎的,这两人都没有回音。   孙飞鸾心头一惊,飞身掠出走廊,只见拿云、捉月两人,一左一右,身子靠着走廊,楞若木鸡似的!   被人家点了穴!   孙飞鸾来不及多想,挥手两掌,拍开了两人受制穴道。   拿云、捉月穴道乍解,眨眨眼,如梦初醒,看到孙飞鸾站在她们面前,赶忙躬身叫了声:“姑娘。”   孙飞鸾目光凝注,问道:“是什么人把你们制住了的?”   拿云、捉月一脸俱是茫然之色。拿云道:“没有啊!小婢只觉得有些困,姑娘就出来了。”   捉月接口道:“是啊,小婢也只闭了一下眼,根本没有人。”   孙飞鸾冷哼道:“没用的东西,被人家制住穴道,还不知道,你们真是越来越没用了。”   拿云奇道:“小婢真的没看到人,那……那会是什么人呢?”   孙飞鸾哼道:“什么人,你们问我,我去问谁?”   突听江寒青房中有人接口道:“是我。”   这人声音说的极为低沉,听不出是谁的口音。   孙飞鸾心头蓦地一惊,暗道:“江郎出去了,房中只有董若冰一个人,但董若冰尚未清醒过来。这人又会是谁?”   心念闪电一转,立即喝道:“是什么人?”   双肩一摇,往房中飞而入。   黑暗之中,只听那人冷冷笑道:“站住!你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   声音入耳,孙飞鸾心头狠然一颤,失声道:“是二师姐。”   那冷峻声音哼道:“你连师父都不认账了,还有我这个师姐?”   原来她果然是二宫主邢飞霜!   房中一片黑暗,只见她两点目光,闪似寒星,孙飞鸾方自一怔!   邢飞霜冷峻的声音接着喝道:“你给我站住!”   孙飞鸾着急的道:“二师姐,你这是做什么?”   邢飞霜冷笑道:“我这是做什么?我要她的命。”   房外火光一亮,拿云已经燃起灯烛。   灯光照处,但见董若冰双目微磕,躺卧榻上。   邢飞霜依然一身文士装束,腰佩长剑,站在榻前,脸罩寒霜,一只手掌,就按在董若冰头顶之上,冷冷说道:“江寒青呢?快去把他找来。”   孙飞鸾道:“二师姐有什么事,和小妹说,也是一样。”   “不要叫我二师姐!”邢飞霜怒喝一声,续道:“我找你们自然有事,但要等江寒青来了再说。”   只听廊前有人接口道:“什么人找我?”   那是江寒青的声音,微风一飒,江寒青、朱龙珠相继飞落檐前。   邢飞霜高声道:“江寒青,你来得正好。”   江寒青道:“屋中是什么人?”   孙飞鸾忙道:“是二师姐。”   江家青一楞,问道:“董大哥呢?”   孙飞鸾道:“董大哥就在房里。”   邢飞霜道:“放心,我还不会伤她性命。”   江寒青听她口气有异,一下掠到门口,急急问道:“你把董大哥怎么了?”   目光一注,他已看到邢飞霜一只手掌按着董大哥顶门,心头不觉大急,怒喝道:“二宫主,你把我董大哥怎么了,还不放手?”   正待往房中冲去!   邢飞霜横目冷笑道:“江寒青,你敢动一动,我先震碎她脑袋。”   江寒青飞起的身形,硬自刹住,怒声道:“你要如何?”   邢飞霜狞笑道:“江寒青,你要我放她,不难。”   江寒青投鼠忌器,愤怒的道:“你说。”   邢飞霜道:“我要的是你江二公子和五风门叛徒,只要你们束手就缚,我自会放她。”   江寒青不知董若冰是中了朱龙珠的迷药,否则邢飞霜那想近得了身?   此时眼看董若冰双目微闭似是穴道受制。心头又气又急,一张俊脸,就成了铁青颜色,几次想在邢飞霜说话之时,突起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逼退邢飞霜。   但不知怎的,却始终提不起这份勇气,只怕自己一击落空,邢飞霜心狠手辣,会对董大哥骤下毒手。   一时间犹豫难决,不敢贸然出手,怒声道:“你要我如何束手就缚?”   邢飞霜道:“这个容易得很,你要孙飞鸾点了你两肩的“巨骨穴”,和两膝的“犊鼻穴”,由她扶着你走过来。”   江寒青不加思索,点点头,说道:“好,在下答应了。”   孙飞鸾心头不由一急,忙道:“二公子,你不可如此。”   江寒青道:“飞鸾,你只管点我四肢穴道。”   孙飞鸾目光一抬,说道:“二师姐奉师傅之命,来拿的是我,我自会束手就缚,随你回山,这和江二公子无关。”   邢飞霜冷峻的道:“谁说无关?江二公子偷学本门剑法,诱拐本门女弟子,还偷服了太上要蛇姑婆豢养三十年的蟒蟮血,你说师傅会饶过他么?”   孙飞鸾道:“我们本来就是上鱼仓山去的,二师姐何必如此?”   邢飞霜冷冷一笑道:“我把你们擒去,不就省了一番手脚?”   孙飞鸾怒声喝道:“我真没想到,你会有这等的卑鄙。”   邢飞霜严峻的道:“你再敢和我顶嘴,莫怪我翻脸无情。”   孙飞鸾道:“我偏要说,有本领就和我放手一斗,像这样乘人不备,制住了董大哥,横加要挟,这等行径,难道还不卑鄙?”   邢飞霜忽然扬眉笑道:“三师妹,你真是践得可怜,你当她真是男的?告诉你吧,她是东海两个老妖精的女儿……”   孙飞鸾道:“他是男是女,用不着你管。”   邢飞霜冷笑道:“你当她安着好心?总有一天,会把你不惜叛师私奔的情郎抢走。”   孙飞鸾怒喝道:“我不要听。”   邢飞霜转脸朝江寒青道:“江二公子,怎么?你还不束手就缚,忍心让这位动了凡心的东海门下,在邢某手下香消玉殒?”   江寒青道:“你放开董大哥,在下自会随你上鱼仓山去。”   邢飞霜道:“我早已说过,要孙飞鸾点你四肢穴道,扶着你过来。”   江寒青道:“在下照办了,你一定放开董大哥?”   邢飞霜道:“这是自然。”   江寒青转脸道:“飞鸾,你就点我四肢穴道吧!”   孙飞鸾道:“你莫听二师姐的,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难道还不清楚?她是个心胸狭窄、狡诈多变的人,她说的话,不能尽信。”   江寒青爽朗一笑,道:“不,我们本来是上鱼仓山去的,现在不过是用二宫主押上山会罢了,你只管点我四肢穴道好了。”   孙飞鸾目含幽怨,望着他欲言又止,但却忍不住道:“二公子,咱们自己上鱼仓山求见师傅,和束手就擒,被押上山去,情形完全不同。”   邢飞霜冷冷的道:“贱婢,哪有这么噜唆?”   目光一抬,朝江寒青催道:“江二公子,我耐心有限,你们再犹豫不决,莫怪我掌下无情。”   江寒青眼看董大哥穴道受制,在她掌下毫无反抗之力,心头本已大感紊乱,闻言更急,说道:“董大哥救过我几次性命,我不能眼看着他伤在令师姐掌下,飞鸾,你快点了穴道,扶我过去。”   孙飞鸟看他义形于色的样子,心头一酸,忍不住目含泪珠,幽幽一叹道:“二公子,都是我不好!”   突然纵身跃起,朝邢飞霜奔去。   邢飞霜早就注意着她,一见她纵身跃起,立即冷喝道:“江寒青,你还不给我拦她?”   江寒青心头一惊,急忙施展“天龙御风身法”,身形飞闪,一下抢在孙飞鸾前面,低喝道:“你这是做什么?董大哥一条命,悬在令师姐手下,一击不成,岂不害了董大哥?”   邢飞霜道:“江寒青,还是你去点了孙飞鸾的穴道,扶她过来,也是一样。”   江寒青目中神光飞闪,朗声道:“董大哥是我江寒青的结义大哥,我不能因救董大哥,牺牲了孙姑娘,此事恕难从命。”   邢飞霜格格一笑,道:“看不出你倒是个多情种子呢!”   口气突然一冷,说道:“贱婢不肯点你穴道,你也不愿向她下手,那就只好由我自己动手了,你背着身子过来好了。”   江寒青道:“在下这条命,原是董大哥救的,为了董大哥何在乎束手成擒?你只管点我穴道就是了。”   说罢,果然依言背着身于朝邢飞霜走去。   邢飞霜冷凝目光,一直凝注着江寒青,没待他走近,扬腕一指,飞点而出,指风嘶然,一下点了江寒青“背梁穴”。   江寒青身躯伶伶一颤,双腿一软,朝地上跌坐下去。(背梁穴为背部大穴,适当中枢神经,直接影响后脑,一经点击,能使人晕迷。)   孙飞鸾看得大惊,愤然道:“二师姐,你说好点他四肢穴道,怎么点了他要害大穴?”   邢飞霜道:“你不点他穴道,只好由我亲自动手了。”   说到这里,接着冷冷喝道:“现在该你过来,但你可明白,若取出手抗拒,我就先毙了江寒青。”   她在说话之时,按在董若冰头顶的手掌,已经迅快移到了江寒青的头顶。   孙飞鸾娇躯一阵颤抖,几乎支持不住!   就在此时,只听一直站在门口的朱龙珠,以“传音入密”说道:“飞鸾姐姐,别担心,只管过去让她点你穴道,我不会放她走出这间房门的。”   孙飞鸾听她这么一说,登时放宽了心,脸上闪过一丝喜色,依言背着身子走了过去。   邢飞霜是何等人,她冷厉目光,眼看四方,朱龙珠的嘴皮微动,和孙飞鸟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如何瞒得过她的眼睛?   但她却故作不知,举手点了孙飞鸾穴道,才目光一抬,冷冷说道:“朱龙珠,你想在我面前捣鬼,还差得远。”   朱龙珠冷哼道:“不信,你就会知道。”   邢飞霜忽然格格一笑道:“我既然敢向你们下手,自然把你也估计在内了,你区区毒粉,又能奈我何?老实说,我只要拿住一个江寒青,你们三个痴心丫头,谁也休想翻得出我的手掌去。”   朱龙珠冷漠的脸上,不禁飞起两朵红云,啐道:“你胡说什么?”   邢飞霜格格地笑道:“你们昨晚说的话,我全听到了,你还想赖?”   朱龙珠突然扬手一指,冷喝道:“我不会让你离开此屋的!”   她这一指,虽是气愤之言,但却在暗中使出了无形之毒。   邢飞霜自然不会察觉,依然冷冷说道:“这话该由我来说才对。”   只听江寒青大声道:“二宫主,你现在该放开董大哥了。”   邢飞霜听得暗暗吃惊,忖道:“自己点了江寒青的“背梁穴”,他居然并不昏迷!”   口中冷哼一声,道:“江二公子的内功果然精纯得很。”   江寒青怒声道:“在下要你放开董大哥。”   邢飞霜格格笑道:“江二公子可知太上和东海二个老妖精有仇么?”   江寒青道:“在下不管这些。”   邢飞霜冷笑道:“你自身难保,自然管不着别人的事了。”   江寒青道:“但你答应放董大哥的。”   邢飞霜阴笑道:“兵不厌诈,你想,这姓董的丫头,是东海两个老妖精的女儿,我怎肯轻易放过她?”   江寒青怒声道:“邢飞霜,你果然是个狠毒无信的女子。”   邢飞霜格格笑道:“江寒青,你遇上的几个,都是多情女子,遇上一个像我这样狠毒无情的,正好给你一个教训。”   说到这里,忽然抬头喝道:“潘延年、陆翔云,你们可以出来了。”   她话声甫出,只听得廊前立刻有人应声,道:“弟子在。”   火光乍亮!   院落两侧,拥进十几个人来。   左首为首一个,长得浓眉紫脸,手仗长剑,赫然正是紫旗令主潘延年。   他身后跟着八名劲装汉子,腰跨单刀,手挑灯笼。   右首为首一人,脸型瘦削,白面无须,手中同样执着长剑,正是白旗令主陆翔云,他身后也同样跟着八名劲装汉子。   只要看他穿的那件长衫,一望而知方才接待江寒青等人的张继远,就是他所乔装的。   朱龙珠也迅快地撒出短剑,拿云、捉月紧站在她身后。   论武功,她们三人已是腹背受敌,但是朱龙珠是毒叟朱潜的女儿,擅于用毒,谅他们也不敢过来。   她心头愤怒的是张老爹这座庄院,原来早已被五凤门的人侵占了,自己竟然还领着大伙送上门来。   这还不说,自己和孙飞鸾商量好了,暗中把“董大哥”迷翻过去,才出了这大的乱子。   此时眼看江寒青、孙飞鸾都落入邢飞霜手中,当真悔恨交集,心中只是默默的盘算着如何救他们?   只听邢飞霜叫道:“拿云、捉月。”   拿云冷冷道:“二宫主有什么事?”   邢飞霜道:“三宫主已经被我拿下,你们总看到了吧?”   拿云道:“咱们姑娘脱离五凤门,已经不是三宫主了。”   邢飞霜厉声喝道:“五凤门内,除了死人,没有生离的人,三宫主如此,你们两个丫头也是如此。”   拿云道:“二宫主的意思,那是也要把小婢两人拿去,治叛帮之罪了?”   邢飞霜道:“不错,但你们两人,目前有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捉月冷笑道:“咱们追随孙姑娘脱离罪恶,投向光明,有什么罪!也用不着赎。”   拿云问道:“二宫主说的将功赎罪,是不是要小婢二人,把朱姑娘拿下?”   邢飞霜道:“是了,你们二人合力把朱龙珠拿下,本座可以保证不追究你们叛离之罪。”   捉月嗤地笑道:“二宫主说得好听,二公子和孙姑娘,落在你手里,全靠着朱姑娘设法解救呢,咱们怎好对朱姑娘下手?”   拿云道:“二宫主武功机智,高人一等,五凤门危害江湖,自古邪恶必灭,连婢子都看出邪正来了,难道二宫主会看不出来?依婢子相劝……”   邢飞霜脸色倏沉,厉哼道:“给我住日,你们两个丫头也敢在本座面前放肆?”   捉月冷哼道:“五凤门破灭在眼前,我们说的可是好话。”   邢飞霜脸色铁青,厉声道:“你们还不给我把这两个该死的丫头拿下!”   紫旗令主、白旗令主同时躬身领命,大步朝廊前追来。   两人一动,身后八名劲装汉子也跟着涌了过来。   朱龙珠手横短剑,目光迅速一瞥,冷冷哼道:“你们不要命的只管过来!”   五凤门江南总分辖辅下的四旗武士,窄溪一役之后,差不多都听说过朱龙珠的厉害,她这声冷哼,果然把大家都慑住了!   就连紫旗令主、白旗令主两人,也面面相觑,逡巡不前。   邢飞霜目中厉芒飞闪,冷笑道:“姓朱的丫头,你不过仗着区区毒药罢了,看我能不能收拾得了你?”   正待朝门口去。   突听董若冰的声音说道:“邢飞霜,你身为五凤门的二宫主,却连拿云、捉月两个小丫头都不如。”   朱龙珠听到董若冰的声音,不禁大喜,叫道:“董大哥,你醒过来了?”   董若冰哼了一声,冷冷答道:“我早就醒了。”   邢飞霜暗暗一惊,回头冷笑接道:“醒了又有什么用?”   董若冰冷声道:“我生死玄关已通,你纵然点了我的几处重穴,又有何用?”   随着话声,果然手中舒展,从榻上坐了起来。   邢飞霜大惊失色,挥手一剑,朝董若冰“璇玑穴”上点去。   她这一剑,宛如飞凤展翅,出手奇快,眼看快要点上!   坐在地上的江寒青,突然大喝一声,一跃而起,飞起一脚,朝邢飞霜身后踢来。   原来江寒青在流香谷之时,经董若冰替他打通生死玄关,普通点穴手法,哪能制得住他?他装作穴道受制,只是为了待机而动。   董若冰清笑一声,道:“江兄弟,你快去解开孙姑娘穴道,我会打发她的。”   说话之间,手腕一抬,屈指弹出。   邢飞霜腰肢轻挪,避开江寒青一脚,但手上长剑,却被董若冰一记“弹夹而歌”,“铮”的一声,动荡开去。   董若冰一脚跨下锦榻,左手向外拂出,一股劲风,直奔邢飞霜面门,右手疾出,夺取她手中长剑。   邢飞霜不敢硬接,急急往后跃退,但觉右腕蓦地一动,掌中长剑已被董若冰夺了过去。   董若冰朗笑一声,问道:“邢飞霜,你黔驴技穷了吧?”   邢飞霜一脸俱是厉色,连退数步,切齿道:“姓董的贱婢,我早该失废了你一身武功才是。”   董若冰脸色一寒,双目射出两道霜般的光芒,冷声道:“邢飞霜,我正想不出如何处置你好,这下亏你提醒了我。”   夺来的长剑,往地上一插,举步朝邢飞霜逼去。   这时江寒青已替孙飞鸾惊解开受制穴道,双双退后了两步。   邢飞霜色厉内茬,一言不发,暴瞪双目,紧盯着逼近过来的董若冰,直等她快到四五尺距离之时——   突然一声冷笑,身形陡地迎面直欺到董若冰身前,左掌扬处,忽拍忽佛,右手骈指疾点“璇玑穴”。   这一招两式,掌指配合,前后呼应得甚是奇妙,手法诡异已极!   董若冰微晒道:“鱼姥门下,几时也学会了玄阴“九转掌”法。”   衣袖一拂,发出右掌,指尖朝上,斜向邢飞霜手腕削去。   指风如剑,嘶然有声!   邢飞霜一看无法拆解,身形一个急旋,宛如逆水游鱼,不退反进,一下欺到了董若冰左侧。   她这不退反进的怪异身法,居然以数寸差,避开了董若冰一掌,随即挥手朝对方胁下插去。   那知董若冰在她欺到身侧之际,身形早巳随着她转了过来。   五指舒展,似拿扣脉穴,似拂削她手腕。   迫得邢飞霜迅疾撤回掌势,身子飘动,侧身游闪开去。   两人交手一合之内,各自露了一招江湖上罕见的绝学,只看得门外旁观的人,个个紧张异常。   邢飞霜滑出两步,忍不住冷冷说道:“我当东海两个老妖精调教出来的女儿,有多厉害,原来除了会跟人家抢汉子,手底下也稀松得很!”   这几句话,字字有如利一般,刺进了董若冰的一寸芳心。   直气得她一张匀红粉,由红而紫,就得铁青,一口玉牙咬得格格作响,指着邢飞邢,颤声道:“你敢……口出污言……”正待纵身扑去。   孙飞鸾看她精神激动,心中暗道:“看来她江湖经验还是不够。”   当下低声说道:“董大哥,不要理她,她是故意激你的。”   董若冰给孙飞鸾一喝,心头不禁暗暗一凛,满怀气愤,立刻平静下来,冷冷一笑道:“她纵然激怒于我,又有何用。”   身形飘起,朝邢飞霜面前直欺过去。   邢飞霜在说话之时,双掌早已暗暗运集了功力,只要激怒了董若冰,待她扑来,就突起发难,以冀一击成功。   此刻却被江寒青一语道破,心头不禁大怒,喝道:“吃里扒外的贱婢,你给我闭嘴。”   喝声出口,脚下突然跨进半步,哼道:“要你识得厉害。”   双掌疾翻两起,一先一后,连环劈出。   这一发之势,是她蓄聚已久,一股劲急内劲,直向欲来的董若冰去。   董若冰方才被她言语激动,心头余愤犹在,见她突起扑去过来,口中冷笑一声,左掌横立,向旁轻轻一带;把邢飞霜迎击过来的劲道引来,右掌正待劈出!   突觉一股阴柔劲气,直追过来!   原来邢飞霜先后劈出两掌,重叠而来,第一掌使的只是普通的劈空掌,志在诱使董若冰全力迎击。   那么第二掌董若冰就无力兼顾,而自己的主力就在这第二掌上。   阴柔掌风,正是玄阴“九转掌”的特色。   这一刚一柔两种力道重叠而来,确实使人防不胜防。   差幸董若冰左手使出“接引”手法,把邢飞霜第一记掌力引开,右掌当胸,尚未劈出。   此时发觉掌风有异,右掌一挥迎着袭上身来的阴柔劲气拂出,人却迅快地后退了两步。   邢飞霜却在此时,举手一指,追击过来。   她这一指,并无破空啸声,只有一丝极弱的微风。   董若冰却是脸色一寒,冷冷笑道:“原来你还练成了玄阴门的“天星指”!”   双袖迅快连拂,数股潜力接连挥出。   两人对面而立,相距不过一丈,邢飞霜面色狞厉,手腕连振,五指不住地向空点出。   先前她指风只是如丝如缕,不见如何劲急,但经她连续不断的发指,指风渐渐尖锐如针!   嘶嘶风声,发出刺耳锐啸,愈来愈见凌厉。   因她发指速度大快,看去好像是一片指影,一齐出手,生似出手,生似干百支极尖极锐的长桂,密集刺到一般!   一片暗暗,盈耳如涛。   董若冰却也不敢大意,迅快发掌,向空劈击,她掌式妙曼,上下飞舞,每一掌都严密地封闭住邢飞霜的指力。   这间房屋,本来不大,此刻经两人全力施为,指风、掌风,呼啸来去,满屋俱是凛冽风声!   转眼工夫,两人就在这丈许直径上,互拼了二三十招。   她们隔空发出掌指,互相拼搏,虽没实际交手,但这种以本身真力遥遥相斗,比这近身打斗,更为凶险。   内力的损耗,也更为显著。   邢飞霜连发了三十来招,已把玄阴三十六式“天星指”,精微变化全使了出来。   眼看依然未能伤得到对方分毫,心头不禁暗暗的焦灼!   她自己心里有数,这已是她压箱子的本领,领若这套指法,使完了依然无法罩得住敌人,就得从头再使。   但“天星指”一经施为,指如漫天繁星,连续不绝,一气呵成,如果不能一举克敌,时间拖长,消耗的内力也愈多。   相反的,胜算也在逐渐递减。   转眼又攻拆了五六招,邢飞霜一套指法,已经用完,心头又急又怒,额上也已隐见汗珠,一口银牙,咬得格格作响。   厉声道:“姓董的贱婢,我和你拼了!”   两掌朝上一划,身形突然离地三寸,朝董若冰平飞过去。   双手起落,尖尖十指,幻起一片错落指影,几乎罩住了董若冰全身大穴!   任何人一眼可以看得出她每个手指,都是虚实互见,内含着无数变化!   方才她遥遥点击,除了速度奇快,还看不出“天星指”的奇奥之处。   这一欺近身来,就可清晰看到她十个手指,有如弹琴一般,此起彼落,此灭彼生,瞬息变化。   当真有如天上繁星,闪烁不停,错错落落,疾同流星!   董若冰被她一声“贱婢”,叫得心头火冒,脸色冷峻,凝立不动,清叱道:“邢飞霜,你真当我不敢杀你么?”   说话之时,两道目光,已如寒电暴射,等到一片错落指影,快要及身,两手一共即分,双袖抖动,朝外挥出!   这一记既像“开门揖盗”,又像“流云飞袖”,招数并不奇奥,但双袖乍扬,一阵清风,随袖而生!   风声也并不如何强烈,但邢飞霜一个人却被一阵无形潜力,直动出四五步之多。   房内地方不大,这四五步,就已到门口,几乎站立不稳,一个跟斗,朝门外仰跌出去。   孙飞鸾低低地叫了声:“先天罡气!”   朱龙珠和拿云、捉月,原因房内两人动上了手,一直被阻隔在门外,此时一见邢飞霜到门口,朱龙珠口中娇笑一声道:“拿云,捉月,准备拿人!”   扬手一指,朝邢飞霜背后点来。   邢飞霜双脚未站稳,朱龙珠的指风业已近身,她总究是鱼姥的入室弟子,一身武学,岂同寻常。   口中沉哼一声,身子急急向前一伏,反臂就是一记“回头望日”,朝身后横扫过去。   这一击,急怒出手,用上了十成力道,掌风潜力,就已激荡迫人。   朱龙珠吃了一惊,急急往后跃退,但她生性好强,哪肯就此罢手?   身子倒跃开去,左手一扬,一蓬黄烟,却朝邢飞霜头脸洒去。   邢飞霜正在怒火头上,射然身子一挺,旋过身来,冷笑道:“我岂怕你施毒?今晚索性就先毙了你,再找姓董的贱婢算帐。”   舍了董若冰,脚下一点,凌空朝门外扑来。   双手一指连弹,十道尖风,一齐向朱龙珠的身前袭到。   朱龙珠眼看自己打出的一蓬毒烟,未能把她毒倒,心知她确是有备而来,于是挥动短剑,正待迎击!   董若冰一看邢飞霜舍了自己,朝朱龙珠扑去,她自然知道朱龙珠决非邢飞霜的对手。   尤其此时她杀机已炽,出手就施展“天星指”的杀着,朱龙珠只怕连一招也接不下来!   心念动如闪电,口中清叱一声:“邢飞霜,你想逃么?”   人在声先,凌空跃起,快比流矢,直向邢飞霜身后追来。   人还未到,指风如剑,已扫到她后肩。   两人全是凌空出手,邢飞霜若不闪避,纵能击中朱龙珠,但自身得被董若冰指风扫中后肩。   何况她最扎手的劲敌是董若冰,并不是朱龙珠。 金令情潮--三十八 难为冰人 三十八 难为冰人   因此身形倏然一偏,斜开去,避过董若冰一掌,落到地上,脸色煞白,冷冷笑道:“笑话,今晚鹿死谁手,尚难预料,邢飞霜会逃么?”   董若冰说她要逃,原是有意激她的,闻言不禁微微一笑道:“很好,你还有多少绝招,只管使来。”   邢飞霜一张脸上,瞬息之间,连连转变,恨怒交迸,阴森之极,突然厉笑道:“你就先接我一掌。”   纵身一跃,陡地一掌,当胸印到。   董若冰哼道:“你小心了。”   挥手反击过去。   两只玉掌,迅速交击在一起,但听得“拍”的一声脆响。   邢飞霜登时被动开了四五尺远。   邢飞霜吸了一口真气,才退又进,迅速如电,左手五指连弹,使的仍是“天星指”法,右掌忽拍忽斩,手势连续变换,使的竟是“玄阴九转掌”。   两掌居然使出不同招数,挥舞如飞,洒开一片指影、掌风,疾攻过来。   董若冰心中暗道:“她一身能耐,放眼江湖,确是罕有其匹,无怪五凤门会在江湖上如此猖獗了!”   心信念转动之际,立即出手反击。   邢飞霜掌指同使,已是极尽诡异!   董若冰展开反击,招数更是奇奥绝伦,令人目炫神摇!   两人在数尺方圆内,展开了一场近身拼搏,比之方才迢遥相持,又是不同。   孙飞鸾目注董若冰,看得心领神会,渐入佳境。   原来她使出来的这套掌法,正是传给自己的二十五式“五行神掌”!   不过七八个照面,邢飞霜已经感觉不对,她会过不少武林高手,但从未见过这般离奇的手法,不禁闹得手忙脚乱,无法应付。   就在此时,陡觉左肩如被扇佛,心头蓦地一凛,急急斜闪开去。   这一瞬间,邢飞霜只觉一条左臂,再也举不起来。   董若冰的人影,已如影随形,欺到了面前,挥手拂来。   邢飞霜这一惊,非同小可,咬紧牙关,右掌狠劈而出。   董若冰指出的手势,奇诡无比,五指上翘,轻轻一转,一下托住她手肘关节。   邢飞霜这一掌劈击,用上了全力,被董若冰往上一托,身不由己地往后一仰,欲跌未跌!   董若冰五指如钩,已拱到她左肩之上。   要知这“肩井穴”位于房尖内侧,在肩胛骨与锁骨之间,虽非死穴,但因为神经密布,一被拿住全身即如触电,肢体绵软无力,一身功夫,顿告全失。   邢飞霜身落人手,咬紧牙关,沮丧的道:“你杀了我吧!”   董若冰冷笑道:“杀你并不费我吹灰之力。”   手起掌落,朝邢飞霜当头拍去!   孙飞鸾总究和她自小一起长大,心有不忍,口中惊叫了一声,哀声恳求道:“董大哥,你饶了二师姐一命吧。”   董若冰一掌拍在邢飞霜顶门之上,冷冷说道:“瞧在孙姑娘份上,我就饶你不死。”   邢飞霜但觉身躯一震,四肢百骸,犹如散了一般,一个人再也支持不住,萎顿地上。   脸上神色惨变,汗出如浆,眼中泪水,滚滚而下,滚滚而下,失声哭道:“完了,我一生都完了,姓董的,你还是杀了我的好!”   原来她被董若说废了武功,一个练武的人,被人废去武功,确是生不如死。   董若冰道:“你以为没有武功,一生就完了么?你是武功害了你,我废去你的武功,正是你新的开始,今后只要好好做人,还有大半辈子的大好时光,为善为恶,就全看你自己了。”   孙飞鸾目含泪水,奔了过去,出手扶住邢飞霜身子,垂泪道:“二师姐,董……”   她原想劝说她几句,那知话声还没出口。   邢飞霜一脸俱是狞厉色,切齿说道:“贱婢,都是你!”   挥手一掌,朝孙飞鸾脸上掴去。   她武功已废,这一自然没有什么力道,但还是给她掴上了!   孙飞鸾被她打得愣了一愣。   邢飞霜心头愤狠,这一掌用力过狠,站起的人,又摇摇欲倒,她一手扶着墙壁,咬站住身子,连嘴唇都咬出血来。   铁青着脸,骂道:“欺师灭祖、吃里扒外的贱人!你还有脸叫我二师姐,你和这姓董的泼妇去争汉子,不会有好下场的,总有一天,你也会被她废去武功,我不死,我会看得见的。”   边说,边往门外走去。   孙飞鸾被她骂的哑口无言,转身倚着墙壁,只是垂泪。   朱龙珠一手执着短剑,叱道:“姓邢的,你再敢口出污言,当心我割下你的舌头来。”   邢飞霜走到门口,怒目道:“我还怕什么,小丫头,有种你就杀了我。”   朱龙珠道:“你当我不敢杀你?”   董若冰一脸寒霜,跟着走出,说道:“朱姑娘,放她去吧。”   她是有意走出来的,好让江寒青去劝劝哭得泪人儿一般的孙飞鸾。   朱龙珠愤愤道:“真是便宜了她。”   邢飞霜走出廊檐,一个人已是虚脱了一般,只是喘着大气,早有紫旗令主、白旗令主两人急步趋了上,扶着她狼狈而去。   朱龙珠望着他们远去,回剑入鞘,攒攒眉道:“今晚咱们放过了她,只怕鱼姥更不会放过咱们了。”   董若冰道:“我就是不废去她武功,鱼姥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她话声一落,看了朱龙珠一眼,又道:“朱姑娘,你随我进去。”   举步朝房中走去。   朱龙珠给她这眼,看得好不自在,心头忐忑不安,朝拿云、捉月低声道:“你们俩就守在这里。”   回身跟着董若冰身后,走入房中。   这一阵工夫,房中只有孙飞鸾、江寒青两人,她经他柔情密意的一阵劝慰,也已不再哭泣,只是一双秋波,已哭得红红的,看去更是楚楚动人。   董若冰咬着下唇,朝江寒青、孙飞鸾两人,深深地看了一眼,口齿启动,叫道:“江兄弟。”   江寒青方才听邢飞霜一口一声地叫“董大哥”贱婢,说她是东海双仙的女儿,心中已有十之八九,猜想“董大哥”确是女子无疑。   但他叫惯了“董大哥”,一时不好改口,忙道:“董大哥有什么事吗?”   董若冰“晤”了一声,忽然脸色一正,严肃的道:“江兄弟,我和你义结金兰,情同手足。但我却有一件事,始终瞒着你……”   她虽然脸情严肃,凛若冰霜,但说到这里,冰霜仿佛融化,脸上忽然飞起两朵娇红!   她瞒着江寒青什么,三个人心头,都已明白,但大家都没开口。   董若冰接着说道:“我本该早就告诉你的,我之所以隐忍不说,并不是存心骗你,是想全始全终,维持我们纯洁的兄弟之情。”   江寒青急道:“小弟一直把你当我大哥看待,现在如此,将来也是如此。”   董若冰又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点点头,浅浅一笑道:“你不说我也看得出来。”   口气一顿,紧接着道:“你大概方才已听邢飞霜说过,我是女子了?”   江寒青情不自禁地脸上一红,点了点头。   董若冰又朝孙飞鸾、朱龙珠两人瞥了一眼,道:“你们早就知道了?”   孙飞鸾柳眉一扬,粉脸上登时现出两个酒涡,娇笑一声道:“早已知道了,董姐姐,你瞒得我们好紧。”   说明了,反而好,所以她笑了。   董若冰点点头,朝朱龙珠冷冷地一笑,双目陡然射出两道锐利如剑的眼神,问道:“是你在我身上做了手脚?”   这话语气说的相当严厉!   朱龙珠和她目光一对,几乎不可迫视,心头一慌,不自觉的垂下头去,嗫嚅应道:“是。”   董若冰冷厉的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朱姑娘,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若要触怒了我,我也会杀人。”   孙飞鸾看到事态严重,忙道:“董姐姐,是我不好,是我和珠妹妹商量的。”   董若冰说道:“你当我不知道么?我人虽然感到头昏神倦,心头却是清楚得很,你们的举动,还想瞒得过我?”   江寒青不知始末,听他们口气,好像“董大哥”是被朱龙珠做了手脚,心头更觉糊涂,忍不住问道:“你们说的是什么事?”   董若冰不好明说,道:“没什么。”   江寒青问道:“你们明明在说着一件事。怎么会没有?”   孙飞鸾白了他一眼,抿抿嘴道:“那是我们女儿家的事,和你无关。”   是女儿家的事,江寒青就不好再问下去。   董若冰道:“我方才的说,还没说完,你们都别打岔。”   接着说道:“我原叫董婉若,若冰,只是改扮男装后的化名。家父董天华、家母凌云仙,隐居东海落花岛,也就是武林人口中的东海双仙。”   朱龙珠喜道:“董姐姐,原来你真是东海双仙的女儿,难怪本领有这样大了。”   江寒青朝董婉若了个长揖,说道:“从现在起,小弟就得改口叫你姐姐了。”   董婉若脸上微微一红,看了朱龙珠一眼,道:“都是你弄出来的。”   朱龙珠看她已无责怪之意,连忙检袄道:“小妹给姐姐陪礼。”   孙飞鸾站起身,拉着董婉若的手,说道:“董姐姐,到我们房里去聊聊,妹子有很多话,要和你说。”   江寒青道:“有什么话,这里说不是一样么?”   孙飞鸾瞟了他一眼,轻声道:“我和董姐姐说的活,你不能听的。”   一面催道:“董姐姐,珠妹妹。我们走。”   三人一同朝房外走去。   江寒青道:“好啊,董大哥一下变了董姐姐,就被你们抢走了。”   朱龙珠走在最后,忽然回过头来,嫣然一笑,低声道:“二公子,但请放心,董姐是你的人。”   说完,飞快地朝隔壁房中奔去。   江寒青心中暗道:“这位朱姑娘,从前沉默寡言,对人冷冰冰的,最近她好像变得很多,终日蹦蹦跳跳,活泼了许多,前后几乎判若两人!”   孙飞鸾和朱龙珠的房间,房门已经关上,门口还站着拿云、捉月,好像是防范江寒青会听似的。   房中三位姑娘,不知在谈些什么?声音说得极轻,这自然是机密大事。她们门禁森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谈话的内容,江寒青不知道,作者也不清楚,那就只有看她们以后的动态了。   第二天,朱龙珠率领拿云、听月,搜遍全庄,已经不见一人,敢情这所庄院,早就被五凤门占用,张老爹一家,也许也已遇害。一行人,继续上路。   自从董婉若揭开身份,她虽是依然穿着男装,但有了男女的界限,她对江寒青在神情上就疏远了许多!   董若冰,这名字虽已弃之不用,但她却使人真有凛若冰霜之感!   自从昨晚一夕长谈之后,孙飞鸾娇若春花的脸上,无端平添一丝浅浅的轻愁,在她眉心出现,好像有着什么重大心事一般!   连朱龙珠也有些沉闷。   这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呢?姑娘家的心事,又有谁知道?   仙青岭,稍稍向西,一峰括天,苍秀雄巍,高出云表的,就是独秀峰!   从独秀峰朝北,渡过乌溪,再向西就是鱼仓山,相距已不过六七十里路程。   这天中午时分!   江寒青等一行,到得独秀峰下,各自在溪边一片乱石上坐下休息,拿云取出干粮,正在分给大家食用。   孙飞鸾目光一瞥,从水面上看到树林间,似有人影窥伺!   心中暗暗冷笑,喝道:“拿云、捉月,给我过去搜,林中藏着的是什么人?”   拿云、捉月听说林中有人,立即答应一声,双双掣剑在手,拧腰点足,朝林中扑去。   就在两人堪堪扑到,树林间青影一闪,走出一个模样俊俏的青衫少年,朝拿云、捉月两人,手道:“两位姐姐,是我。”   拿云一眼认出来的原来是青旗令主司徒兰,冷冷说道:“司徒令主躲在林中,想做什么?”   司徒兰道:“我等在这里,是有紧急之事,叩谒三师叔来的。”   拿云道:“那就随我们见姑娘去。”   两人带着司徒兰走出林来,拿云欠欠身道:“回姑娘,林中是司徒令主,说有事要见姑娘。”   孙飞鸾道:“叫她过来。”   拿云回头朝司徒兰道:“姑娘叫你过去。”   司徒兰趋上几步,慌忙朝孙飞鸾拜了下去,说道:“弟子司徒兰,叩见师叔。”   孙飞鸾道:“你来找我作甚?”   司徒兰道:“三师叔一行,可是上鱼仓山去么?”   孙飞鸾道:“不错。”   司徒兰道:“弟子守在林中,就是要禀告三师叔,鱼仓山千万去不得。”   孙飞鸾道:“你就是为了跟我说这句话么?”   司徒兰道:“弟子另有下情奉禀。”   孙飞鸾道:“有什么话,你只管说。”   司徒兰望了江寒青一眼,忽然低下头去,眼圈也同时有些红了。   她这一眼,包含着无限幽怨,多少辛酸?   自己的心上人,已被三师叔捷足先登,抢了过去。   如今眼看他们走在一起,俪影双双,自己不是为了他,才不会来呢!   纵然他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但自己总不能看着他们往虎口里跳……   她低下头去,想着想着,但心头柔肠百转,不知是苦是酸,目中含着一泡泪水,只是不语。   孙飞鸟等了半晌,依然没见司徒兰开口,不禁奇道:“你怎不说话?”   司徒兰目光一抬,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从面颊上直滚下来,咽声道:“二师叔回去之后,太上更是怒不可遏,声言非把三师叔和江二公子处死不可。”   孙飞鸾道:“还有呢?”   司徒兰道:“太上为了对付东海双仙,还请来三个帮手,只等把三师叔、江二公子、董若冰三人拿下,就准备赶去落花岛,找东海双仙算账。”   孙飞鸾皱皱秀眉,问道:“师傅找来了三个什么样的人?”   司徒兰道:“弟子也不大清楚,好像是什么‘福瑶三灵’,弟子没有见过,据说他们武功高不可测……”   “福瑶三灵?”   孙飞鸟听得大奇,她既未听师傅说过,就是江湖上,也从未听说有这样三位人物?   不觉臻首一抬,望着江寒青问道:“你听说过福瑶三灵么?”   江寒青摆头道:“没有,这名字,我好像从未听人说过。”   朱龙珠接口道:“我也没有。”   董婉若微微一晒道:“不论三灵也好,三怪也好,他们既要找上落花岛去,我倒正想掂掂他们究有多少斤两?”   孙飞鸾道:“司徒兰,你没忘记我这个师叔,赶来给我报讯,我心里很感激,只是大师兄(大宫主)擒去卫靖姑,要我和江二公子到鱼仓山去,才能故人。无论如何,我们既然来了,自无折回之理,你回去吧。”   司徒兰听得一呆,说道:“三师叔,弟子所说,句句是实。太上已经动了杀机,你们此去,何异羊落虎口?”   江寒青沉吟道:“司徒姑娘甘冒大不韪,赶来报讯,自不会有假,你已经离开五凤门,确是不宜再上鱼仓山,我看你和朱姑娘都不用去了,就由我和董姐姐前去的好。”   孙飞鸾道:“只要是你去的地方,就算是刀山剑林,我也非去不可。”   朱龙珠说道:“是啊,你既能去,咱们自然也得同去。”   司徒兰心是暗道:“只要听她口气,朱龙珠对他的情,而且似乎已得到三师叔的默认……”   只觉一阵伤感,袭上心头。   天高地大,自己却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无依无靠,没有一个人能帮助自己。   她含着瞒眶的眼泪,躬躬身道:“弟子是偷跑出来的,时间无多,不克久担,三师叔多多保重,弟子告辞了。”   说完,缓缓转过身来,朝江寒青拱拱手道:“江二公子……”   底下的话还未出口,两行清泪,已经流了下来,凄然一笑道:“我走了……”   说话之时,背着孙飞鸾,迅速塞过一个纸团,低头疾奔而去。   她虽背着孙飞鸾,但朱龙珠可一直注意着她,这一动作,如何瞒得过朱姑娘!   眼看江寒青望着她后形,怔证出神,不禁“噗哧”笑道:“二公子,她背着飞鸾姐姐;塞给你的什么?”   江寒青口中“哦”了一声,低头往手中一看,说道:“好像是一个纸团。”   朱龙珠目中异采一闪,忙道:“她故意赶来报讯,莫要有什么阴谋,快把纸团给我瞧瞧,莫要中了人家暗算。”   江寒青道:“司徒姑娘本心善良,不可能……”   朱龙珠没待他说完,撇撇嘴道:“知人面而不知心。你以为美丽的姑娘,心地都是善良的?上次中了鄢飞琼的暗算还不够……”   说到这里,突然想起鄢飞琼那晚假扮的是自己,江二公子才上了她恶当,粉颊不觉骤然红了起来。   江寒青也被他说得俊脸一热,讪讪地把手中纸团,递了过去。   朱龙珠接到手中,凑着鼻子,闻了闻,才仔细地打开纸团,一面说道:“毒倒是没有。”   她读书有限,看了两行,就皱皱眉,奇道:“她这是写的什么?”   江寒青道:“让我来看。”   朱龙珠纤手一缩,“咭”的笑道:“慢着,我要先给飞鸾姐姐看呢!”   一面拿着花笺,迅速地朝孙飞鸾递去,说道:“飞鸾姐姐,你看她写的什么?”   孙飞鸾接过揉皱了的花笺,只见上面写的是首五言古体诗,诗云:   抑悲与君别,(我勉强压抑着内心的悲痛,和你分别)   吞泪未尽言。(吞着泪水,却没有说出我内心的话来)   忆昔初识君,(回忆以前第一次见到你时候)   敌友不须论。(我们是敌人,也是朋友,那就不用认真去分说)   长剑贯白日,(你长剑使得象白虹贯日)   谈笑见温存。(谈笑之间,更见你的气度温文)   为君隐形迹,(你假扮黑旗令主,我替你掩护)   易敢背师恩?(但我不敢背弃恩师)   六桥迷柳色,(我和你同游西湖)   月下拜荒村,(还一同去月老祠求签)   比翼学彩风,(我们一起学“天凤三式”)   三日亦同门。(虽然只有三天工夫,也总算是同门)   自君之别矣,(自从你奉调排衙石室,不别而去)   从兹会见难。(从那一次分开,一直没有机会再和你面了)   闻道已有毒,(听说你中了“天己针”)   惊心彻夜寒,(我整夜都替你胆颤心惊)   耗传因风逝,(后来听说你死了)   万箭攒胆肝。(我听到噩耗,有如万箭攒心)   飞鸾自有匹,(三师叔孙飞鸾和你相偕逃走,你们是理想的一对)   孤情差自安,(我衷心祝福你们,虽然我形单影只,但三师叔找到了归宿,我也很高兴)   不作纨素弃,(你如果还没有忘记我,像秋扇般见弃)   何以慰幽兰?(又如何对待我司徒兰呢)   这是一首缠绵悱恻的诗!   孙飞鸾拿着诗笺的手,起了一阵轻微地颤抖!她心头颤动得可能更厉害!   她做梦也没想到司徒兰也暗恋着江二公子!   不,这并不是暗恋,他的虽然没有山誓海盟,也有过一段交往。   而且司徒兰不惜冒极大危险,背叛师罪名,为他掩护身份。   女孩儿家,所为何来,这还不够么?   是自己抢了她的情郎。   没有自己,背师出走的该是司徒兰!   现在和江二公子在一起的,也该是她了!   但她在这首诗中,没有一句怨言,没有怀恨自己、嫉妒自己的口气。   唯有真正的爱,决不包含恨的成份,这和鄢飞琼的由爱成恨,陷害自己,掌伤江寒青,就截然不同。   “何以慰幽兰!”   她应该问的。   孙飞鸾一双秀眉,不由紧锁起来。   她不是醋娘子,在发觉董婉若女扮男装之后,她内心本来早经有了打算。   她和董婉若披心沥肝,竟夜长谈,就是为了想玉成其事。   但这一心愿,目前已经煞费苦心,是否得谐,还很难逆料。   如今又凭空钻出了一个司徒兰来,岂不更使自己作难?   朱龙珠看她只是看着诗笺出神,半晌没有作作响,忍不住问道:“飞鸾姐姐,司徒兰信上究竟写了什么?”   孙飞鸾慌忙折起待笺,揣入怀中,笑了笑,答道:“没有什么,他原想不惊动咱们,把纸团丢给咱们就走,后来被我发现,只好现身相见,信上写的,和她说的一样。”   朱龙珠眨眨眼睛,不信的道:“那她为什么要背着你塞给江二公子?”   孙飞鸾嫣然一笑道:“她不能把这张字条带回去,二公子正好站在她身后,她转过身去,就随手塞给了他,意思自然是要二公子替她毁去了。”   朱龙珠问道:“那么,你怎不毁去,反而收起来作什?”   孙飞鸾笑道:“她信上还提到鱼仓山的几处埋伏,要我们特别小心,我要仔细研究一下。”   朱龙珠“哦”了一声,低笑道:“原来如此,我还当是司徒兰给他的私信呢?”   江寒青似是并不知道司徒兰塞给自己的会是一首剖心示爱的情诗,是以孙飞鸾没给他看,他也并不在意。   董若婉独自在溪边投着小石子,根本没理会这边的事。   孙飞鸾看得暗暗攒了下眉,起身道:“董姐姐,我们走啦。”   夜幕初升!   金黄色的阳光,照在翠黛重重的山林间,显示一片清新。活泼!   江寒青等一行六人到达鱼仓山龙门前面。   但见石门大开,门前一排平站着十二名面目冷森和黄衫老者。   领头一人,同样稳着一袭黄衫,两鬓花白,秃顶驼背,他正是守护龙门的黄衣卫统领飞驼庞公元。   他一眼瞧到江寒青等人,朝门口走来,目中金芒飞闪,抱抱拳,大笑道:“老朽奉太上之命,在此恭候诸位大驾。”   江寒青拱拳还礼,朗笑道:“庞统领好说。”   庞公元朝孙飞鸾一拱拳道:“老朽见过三宫主了。”   孙飞鸾脸上一红,还礼道:“我已经不是三宫主了,庞统领不可多礼。”   庞公元一阵嘿嘿干笑,目光一转,朝董婉若问道:“这位是东海董姑娘么?”   董婉若依然一身男装,傲然道:“不错。”   庞公元看她也不过二十左右年纪,不信能有多大成就,闻言呵呵一笑,通道:“东海双仙的令媛,老朽幸会了。”   双峰微颐,暗中发出一股潜力,直向董婉若涌奔过去。   董婉若只是冷冷道:“不用客气。”   她和江寒青并肩走在前面,口中说着,却连礼也没还。   没还扎,自然没有拱手。   飞驼庞公元见她傲不答礼,心中暗暗冷笑道,不禁又加了几分内力。   就在他运功逼出去的力道,快要奔到董婉若身前,董婉若依然若无其事,生似丝毫未觉,回头朝江寒青道:“江兄弟,咱们请庞统领先请吧!”   她回头说话,身子微微一怔。   这一怔不打紧,庞公元突觉自己攻去的内劲,到得她身前,忽然一下滑过,像三峡流水,遇上礁石,从旁宣泄而过。   去势奇快,几乎收势不住!心头大吃一惊,急急吸了一口真气,把力道收回。   但就在他刚把内力收回之际,突觉一股无形潜力,静无声息的迫到胸前。   再待运气抗拒,已是不及,直逼得他上身晃了两晃,胸口血气上逆,脚下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但他一袭黄衫,却是纹风不动,生似没有那股潜力拂上身一般!   庞公无心头无比惊骇。暗暗忖道:“先天罡气!她小小年纪,居然会练成玄门先天罡气?”   这一段话,说来好像已有许多时光,其实只是一瞬间的事。   江寒青听董姐姐这么一说,拱拱拳,道:“庞统领请先。”   庞公元老脸一红,忙道:“老朽替诸位带路。”   陪同众人进入龙门。   这是一条隧道,穿行山腹,玻璃灯照得如同白书。一不多一会,出了隧道,圆洞门口已有二名宫装使女相候,迎着庞公元欠欠身道:“桂总管命小婢二人,在此等候,庞统领请回。”   庞公元朝江寒青等人拱拱手道:“诸位请进来,老朽失陪了。”   两名宫装使女没有多说,欠了欠身,就走在前面引路。   庞公元回进圆门,大家只听身后“砰”然轻响,两道铁门已经关起。   孙飞鸾脸色微微一变,这是龙宫唯一出入之路,铁门关起,后路已断,自己几人,当真有进无退了。   百亩幽谷,花林如绵!   一行人随着两名使女,穿行花圃,迎面白石为阶,拾级而上,是一片平台。   正中间石壁上,开着两扇宫殿式的门户,飞檐黄瓦,横匾上朱篆“龙宫”两字。   左右各站一名手持金戟的黄衣汉子,凛若门神!   两名宫装使女领着江寒青等人,直入大门,这里虽是山窟洞府,但进入里面,简直象进入了王侯府第一般,远望进去,俨似厅堂。   众人越过大天井,(其实并非天井)到得阶下,只见走廊左右,鹄立着两名宫装佩剑使女,珠箔低垂,看不到大厅上的景物!   引路的两名宫装使女、脚下一停,一齐屈膝道:“禀总管,来人带到。”   只听帘内响起一个妇人声音说道:“太上有命,叫他们进来。”那是总管桂姑婆的声音。   这情形,倒真有些像垂帘听政!   两名使女应了声“是”,回身道:“太上请诸位厅上相见。”   说罢,便自闪开。   由江寒青为首,董婉若、朱龙珠,孙飞鸾、拿云、捉月,相继跨上石阶,早有站在廊上的两名宫装使女,一左一右,打起珠帘。   大厅门口,站着一个青衣瘦高老妇,孙飞鸾朝她低低叫了声:“桂姑婆。”   桂姑婆望了孙飞鸟一眼,脸上闪过一丝怜悯之色,点点头道:“快进去吧,”   她放过孙飞鸾,忽然脸色一沉,朝拿云、捉月冷喝道:“站住,这是什么地方?你们也能进来?”   拿云、捉月平日天不怕,地不怕,自进入龙宫,早已心头发抖,此刻听到桂姑婆的喝声,不由自主地订了一个哆嗦,吓得面无人色,畏怯的停下步来。   孙飞鸾这一阵工夫,也早已心头打鼓,那里还敢说话?   董婉若脚下同时一停,转脸冷冷的道:“拿云、捉月,你们是随我来的,只管进来。”   桂姑婆听得不期一怔。   拿云、捉月口中低应了声“是”,但却不敢举步。   只听厅上传出一个温和的声音,说道:“桂姑婆,让他们一齐进来。”   桂姑婆冷冷道:“进去。”   拿云、捉月不敢出声,低头紧随孙飞鸾身后,走入大厅。   大厅上陈设得富丽堂皇,灯光明亮,如同白画。   上有二张绵被高背椅上,端坐着一个身材瘦小,貌相奇丑的老妇人!   这老妇发顶已秃,面长如驴,耳小如鼠,一脸白麻子,两个掀天鼻,身上穿的戴的,却是十分讲究,天青缎团花衣裙,黑抹额。   光是胸上挂的一颗珠子,就足有龙眼大小,宝光夺目,就是大内,只怕也没有这么大,这么圆的一颗夜光珠!   这老妇不用说,就是自称“太上”的鱼姥了!   她身后右首站着一个矮胖黑衣老妪,正是蛇姑婆。   在蛇姑下首,还有一个身材苗条的紫衣少女,臻首娥眉,艳若桃李,腰佩紫鞘长剑,一双清澈如水的凤眼,紧盯着从厅前走入的江寒青的身上。   这一瞬间,不知是惊,是爱是恨?脸上神色,也随以变化不定,由此可以看出她内心是如何的激动。   这姑娘就是五宫主鄢飞琼。   这时桂姑婆也已回到太上身后左边的位子上站定。   江寒青走上几步,朝上供拱手道:“在下江寒青,见过太上。”   孙飞鸾跟上一步,扑地跪了下去,说道:“弟子叩见师父。”   拿云、捉月也跟着在孙飞鸾身后跪了下去。   鱼姥那张丑脸,只要不笑,就像驴子一般,板着毛脸。   此刻一眼瞧到孙飞鸾,更是怒从心起,两双三角眼寒芒注射,宛如两道冷电!   但当她目光落到站在面前的江寒青身上,再看看跪在地上的孙飞鸾,怒气居然缓缓消敛。   她两双眼睛只是在两人身上,溜来溜去,不住的打量,拉长了的驴脸,渐渐有了笑容,点点头道:“飞鸾,你起来,让我看看。”   欺师灭祖的叛帮大罪,在五凤门律当乱刀分尸,但听鱼姥口气,竟是十分平静,毫无怒意!   她居然没有责怪孙飞鸾!   这简直令人不敢相信!   蛇姑婆、桂姑婆不期而然地互望了一眼,似是大感意外。   五宫主鄢飞琼嘴角上本来含着幸灾乐祸的冷笑,霎时间已经不见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片惊愕之色。   孙飞鸾同样感确意外,依言站起身来。她这一站起,正好和江寒青并肩而立。   鱼姥眯着一双细目,精光连闪,打量着两人,脸上也随着绽出了笑容。   呷呷尖笑道:“果然是一对壁人!”   原来鱼姥一生喜爱英俊少年,因此她门下五个女弟子,都改扮成男装,江寒青英俊逸秀,自然合了她的心意。   这回倒真像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中意,张开阔嘴,问道:“你们已经成了亲?”   江寒青被她问得俊脸通红。   孙飞鸾臻首低垂,两人都没有作声。   鄢飞琼脸色铁青,接口问道:“师父,你老人家不是……”   鱼姥横了她一眼,道:“五丫头,你别多嘴。”   鄢飞琼给师父一挡,果然不敢多说。   鱼姥目光回到孙飞鸾脸上,问道:“三丫头,你们成了亲,这是喜事,还有什么好瞒为师?”   孙飞鸾又羞又急,一张粉脸,涨红得赛过大红缎子,低着头,幽幽道:“没……有……”   鱼姥三角眼一翻,问道:“这又是为了什么?你们年轻人做事,我真弄不懂,你不是爱上了这小伙子,才跟他去的?既然跟他去了,怎么还不成亲?”   说到这里,接着连连点头道:“这样也好,你们既然回来了,就由为师替你们作主好了,你们先站到边上去。”   鄢飞琼听心头不由大急,急忙朝蛇姑婆使了一个眼色。   蛇姑婆朝她暗暗点了点头,一面谄笑道:“太上,江寒青偷服了你老的蟒蟮血……”   鱼姥呷呷笑:“蛇姑婆,这件事,不用提了,他既然吃了,是他的福缘,天底下哪有丈母娘喝女婿血的?再说,这三十年静参玄功,蟒蟮血对老身已无多大用处……”   她忽然捋起右手大袖,露出一只又白又嫩的小手。   那只小手臂,只有几个月的婴儿手臂大小,她伸展了一下,接着笑道:“你看,老身不是重生了一条手臂,再有十年,也就差不多了。”   她这一展露,看得桂姑婆、蛇姑婆同时惊诧得“啊”出声来!   鱼姥得意的笑道:“其实老身那条残臂,十年前早就脱落,老身一直没告诉你们,就是要让你们惊奇一下。”   蛇姑婆谄笑道:“太上玄功通神,脱臂重生,这是天大的喜事。”   董婉若看得也心头暗暗惊悚,忖道:“原来她修成‘玄阴复体大法’,这就难怪雄心勃勃,要倡立五凤门,横扫江湖,称尊天下了。”   桂姑婆识趣的道:“江二公子、三姑娘,太上要你们退下来,这里没你们的事了。”   江寒青站立不动,朝鱼姥抱抱拳道:“在下此次远上鱼仓,晋遇太上,是为了南屏世家卫太君的令孙女卫靖姑,被大宫主捉来……”   鱼姥没待他说完,尖声笑道:“老身已通知南屏世家,卫太君亲自来把她领回去,这事与你们无关。”   说到这里,忽然脸色一沉,冷厉目光转到了董婉若身问道:“你就是董天华的女儿?”   董婉若背负双手,道:“不错。”   鱼姥冷冷哼道:“娃儿,老身面前,你敢这般说话?”   董婉若道:“你要我怎么说?”   鱼者三角眼中,精光如线,沉声道:“我问你,是你废了邢飞霜一身武功?”   董婉若道:“不错,是我废了她的。”   鱼姥道:“你知道她是我门下?”   董婉若道:“知道。”   鱼姥点点头道:“很好,你知道老身这条右臂,是废在何人手下的么?”   董婉若道:“那是你昔年胁迫武林盟主卫建南交出武林金箭,意图控制江湖九大门派,为家父五行掌所伤。”   鱼姥目中渐渐露出凶光,狞笑道:“你说对了,女娃儿,老身不与后辈计较,你父母旧债,不用你偿,但你废了我门下弟子的武功,老身却不能放过了你。”   董婉若道:“你待如何?”   鱼姥厉声道:“老身正要找你爹去,老身也不为已甚,只要废了你武功,由老身把你送上落花岛去。”   董婉若浅浅一笑道:“你说的倒是煞有介事。”   鱼姥哼道:“你认为老身说出来了,办不到么?”   董婉若平静的道:“董婉若已经自己送上门来了,你能废则废,能杀则杀,悉听尊便,家父听说你僭号“太上”,创立五凤门,要我带来了一句话,当面转于你。”   鱼老目光冷厉,问道:“你爹怎么说?”   董婉若道:“家父要我转告你:玄阴真经并不足恃,自古以来,凡是掀起杀孽的人,终将毁于杀孽,要你自己善自珍惜。”   鱼姥一张驴脸,变幻不定,流露出阴森厉害之色,呷呷尖笑道:“老身正要找上落花岛去。看看是他毁于杀孽?还是我毁于杀孽?”   话声使住,回头朝桂姑婆吩咐道:“桂总管,替我把这女娃儿武功废了。”   桂总管答应一声,正待朝董婉若欺去。   江寒青手一横,朗声喝道:“且慢。”   桂姑婆轻轻地一拨,说道:“快让开,这儿没你的事。”   她这一拨出手虽轻,但使的却是四两拨千斤的巧劲,要待把江寒青拨开。   江寒青凛然而立,一动不动,朗声道:“她是我生死与共的姊姊,怎和在下无关?太上……”   董婉若脸上闪过一丝笑容,没待他说完,挡着道:“江兄弟,让她过来,看看能不能废了我的武功?”   鱼姥霎着一双细目,低哑的笑道:“小娃儿,看不出你还是个多情种子,有了三丫头,居然还有一个生死与共的姊姊?”   孙飞鸾扑地跪了下去,流泪道:“师父明鉴,二师姐被废武功,错不在董姊姊……”   鱼姥沉喝道:“住口,邢飞霜被废了武功,难道还是她的不是?再说我门下弟子,也不容外人废去武功。桂总管,拿下了。”   桂姑婆身形闪动,使出移形换位,从江寒青身边闪出,挥手向董婉若身前抓去,口中喝道:“姓董的丫头,你还是乖乖的认命了。”   出手奇快,五股指力,劲道十分凌厉。   董婉着冷笑道:“凭你这一手,还废不了我武功。”   抬手一指,点向桂姑婆掌心。   桂姑婆欺来的人,但觉她这一指奇奥莫测,不敢硬接,右手迅收,人也同时往后暴退。   鱼姥端坐在高背椅上,眼看董婉若只一指,就把桂姑婆逼退,心头也暗暗震惊,忖道:“看来这丫头果然已得她父母武学十之六七,无怪二丫头不是她的对手。”   就在鱼姥思忖之际,桂姑婆一进数尺,飞快地拍出三掌。   这三掌她使的正是玄阴“九转掌”的手法。   不但一片掌影。笼罩住董婉若全身,而且每一掌的掌力,都势若惊涛骇浪,潜力如山!   董婉若匀红粉脸上,微微一晒,双袖抖动,朝前拂出。   桂姑婆功力深厚,“九转掌”含蕴的内劲,专震敌人内腑,纵是功力和她相等的人,也不敢硬接。   此时眼看董婉若只是挥袖迎击,心头暗暗冷哼:“小丫头真是不知死活,你凭几手“流云飞袖”,如何挡得住我九转掌力?”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桂姑婆这三记掌法,一近董婉若之身,就被她从容挥洒的衣袖,化解无遗。   那一片威猛得足以震撼山岳的掌风,也在刹那之间,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下直把桂姑婆惊骇得楞立当场,不知所措!   董婉若冷冷的道:“桂总管,你也接我一招。”   双袖乍扬,猛然往外挥出!   桂姑婆但觉一阵令人窒息的无形压力,袭上身来,心头一惊,双掌急急排山封出。   没有砰然大震,也没有劲急飞势,但桂姑婆却已立足不稳,后退了五六步,张嘴喷出一口鲜血,人也摇摇欲倒!   两名宫装使女睹状大骇,急急掠了上去,一左一右把她扶住。   桂姑婆脸色煞白,望着董婉若,喘息着道:“瞧不出你……居然……练成了先天罡气。”   鱼姥一张驴脸,阴森得怕人,秃顶两旁,白发飞扬,怒伤道:“小丫头,你学得一点东海武学,居然敢在老身面前伤人,老身今天要是放过了你,江湖上都把我鱼姥看扁了!”   董婉若神情冷傲,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她要出手。也无须找什么藉口……”   话声未落,突然扬手一指,向空点出。   但听“拍”的一声,一条翠绿小蛇被击落地上。   那是蛇姑婆长年戴在手腕上的翡翠蛇镯!   董婉若两道冷电般的眼神,直向蛇姑婆射来,冷冷说道:“是你出手偷袭我么?”   蛇姑婆一击不中,蛇镯被她指风击落,心头已然暗暗吃惊,再和她目光一对,但觉董婉若的眼神,有如两道森寒剑光,锋芒逼人,暗含杀气,不由自主的打一个冷噤,竟然答不上话去。 金令情潮--三十九 武林金箭 三十九 武林金箭   就在此时,但听大厅檐前,忽然响起一阵叮叮铃声,停得一停,接着“叮”“叮”的连敲了九响。   鱼姥听到铃声,脸色更见狞厉,眉宇之间,杀气重重,厉声问道:“你们还有帮手么?”   江寒青一怔道:“在下一行,是太上见召,由流香谷专程赶来,并无帮手。”   鱼姥阴森一笑道:“五丫头,你去告诉庞统领,把来人放进来。”   鄢飞琼领命而去,匆匆退出。   鱼姥望了江寒青一眼,冷冷说道:“江寒青,你以前一直和五凤门作对,还诱拐老身门下女弟子,这些如今都成过去了,老身答应了三丫头的婚事,你总算是龙宫的女婿了。这里的事,自有老身处置,你和三丫头可到里面休息去,不用呆在这里了。”   丈母娘可真还体贴!   本来嘛,亲事既成定局,就是一家人了。   孙飞鸾听得脸上一热,泛上来两颊羞红,斜睨了江寒青一眼,欲言又止。   江寒青正好也朝她望来两人这一眼,心意暗通,他脸上没有说色,双拳一抱,朝鱼姥作了个长揖,正容道:“太上不计较过去之事,在下仅此向太上致谢,但江某并非龙宫女婿。”   鱼姥三角眼一翻,诧异的道:“怎么?三丫头不惜为你叛离师门,你不要她?”   朱龙珠口道:“如你所说,飞鸾姐姐已经叛离了师门,那就不是龙宫的人,江二公子自然也算不得龙宫女婿了。”   鱼姥听得气往上冲,怒声道:“江寒青,你说,你说,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江寒青拱手道:“太上见询,在下只好直陈,在下和孙姑娘,原来为了卫姑娘,太上指定在下两人同来龙宫,在下不敢推辞,只好一同前来同太上领罪。   如今卫靖姑之事,太上既已着人通知卫太君,而且听太上口气,似乎还另有梁子,在下就不便多说,在下和孙姑娘,既蒙太上宽恕,不究既往,这里又没有咱们的事了,在下和孙姑娘就想告辞了。”   这话没错,你说过既往不究自然要走了。   鱼姥半晌没有作声,但她脸上的怒意,却是愈来愈炽。   横着三角眼看了孙飞鸾一眼,问道:“三丫头,你说呢?”   孙飞鸾低垂臻首,嚅嗫说道:“弟子但求师父开恩。”   鱼姥听得心头怒火更炽,点点头,冷冷说道:“你想跟他走,很好,老身亲自送你们一程。”   话声出口,人已颤巍巍站了起来,沉喝道:“拿杖来。”   两名宫装使女立即从厅后抬着一支通体黝黑粗逾卵的凤头杖,送到鱼姥面前。   这两个宫装使女,是伺候鱼姥的贴身丫头,她们武功自然也不会弱到哪里,但这支凤头杖,却要两人抬着出来,份量之重,就可想而知。   鱼姥出手接过,往地上一放,沉声道:“老身这就送你们上路。”   孙飞鸾心头大急,扑地跪了下去,双手住杖头,哭道:“师父,求求你,放了他吧……”   鱼姥呷呷尖笑道:“三丫头,为师不是已经答应让你们走了么?咱们师徒一场,为师自该亲自送你们上路。”   孙飞鸾看着凤头杖哭道:“师父,你老人家就成全了我们吧。”   鱼姥冷冷一笑道:“为师自然要成全你们。”   江寒青、朱龙珠已然听出鱼姥口气不对,各自凝神戒备。   董婉若双眉一跳,冷冷说道:“飞鸾妹子,你快起来,只管和江兄弟先走,退出此厅,这里自有我会应付的。”   鱼姥目中冷电暴射,呷呷尖笑道:“说的倒是容易。”   话声一落,立即沉喝道:“三丫头,你们既然急着要走,为师先送你上路吧!”   凤头杖正待往上挑起!   董婉若适时一步跨到鱼姥前,右手一把握住杖身,左手迅快地把孙飞鸾拉开。   鱼姥暴喝一声:“姓董的丫头,你胆子不小!”   右手衣袖突然飞起,朝董婉若玉面拂来。   董婉若微微一笑,放开了握着的凤头杖,脚下退后一步,同样左手一抬,衣袖向前拂出。   江寒青一见两人动上了手,更不怠慢,一扣腰际,夔龙软剑呛然出鞘。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鱼姥和董婉若两人拂出的衣袖,全然不带半点风声,只是衣袖轻扬,若无其事。   但焉知这两只衣袖后面却是隐藏着无穷杀机。   双方衣袖并未真的和对方接触,但两股无形潜力,一接之下,董婉若上身微晃,似是被人推了一把,不由自主往后退一步。   只后退了一步!   鱼姥虽然不动,但她一张驴脸,却不期飞闪过一丝惊异之色,两道凶光如电的眼睛,射注董婉若,厉声笑道:“小丫头,果然不错,难怪你敢在老身面前卖狂……”   这时忽见一名宫装使女,匆匆奔入厅来,朝鱼姥低声说了两句。   鱼姥脸色狞厉,哼了一声。   那宫装使女又匆匆退了下去。   董婉若、江寒青等人眼看那使女匆匆来去,料想定是报告消息来的,但不知她报告的是什么消息?   江寒青心知是乃父率领群雄,袭击五凤门,算算时日,也该到了,大宫主边飞凤不在龙宫,那是已回总坛去了,不知这一战,胜负谁属?   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际,只听阶前响起一个使女的声音说道:“启禀太上,南屏卫太君、衡山袁长老、武当天宁子到了。”   这话听得董婉若、江寒青等人齐齐一怔,暗想:“卫太君也赶来了,居然还有衡山袁长老和武当掌教同来!”   鱼姥冷冷说道:“有请。”   接着响起五宫主鄢飞琼的声音说道:“家师已在厅上恭候,请三位入厅相见。”   但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嘿然笑道:“你师父架子不小。”   厅前珠帘已经分左右撩起,两名青衣小婢挽扶着白发如银的卫太君当先跨进大厅。   在卫太君稍后,是一个五短身材的枯瘦老者,这老者生得精干瘦小,手特长,脸色火红,双目金光四射,肩头背着一柄四尺长剑。   正是当今武林中硕果仅有的前辈高人,当年和武林盟主卫建南交称莫逆的衡山袁长老。   二十年前,江湖上传他羽化仙去了,二十年后又复出现。   和袁长老并肩走入的是武当掌教天宁子,头簪道鬟,身穿青布道袍,修眉朗目,胸飘五络长须,一派仙风道骨!   身后紧随一个蓝衣道童,手捧七星长剑。   鱼姥一手拄村,站在大厅中间,目光阴暗不定,口中呷呷笑道:“卫太君远位荒山,已是稀客,还有大名鼎鼎的袁长老和武当掌教同时光临,真叫老身倍增光宠。”   卫太君含笑道:“太上好说,老身是赴召来的。”   目光一瞥,看到厅左站着五六个人,手中还执着明晃晃兵器一怔,含笑招呼道:“江二公子也在这里。”   江寒青慌忙还剑入鞘,作了个长揖,道:“晚辈也来了不多一会。”   卫太君慈祥的脸上,现出一片关注之色,问道:“有什么事吗?”   江寒青答道:“五凤门大宫主数日前率众进犯流香谷未逞,临行时把卫姑娘擒来,声言要再下和孙姑娘前来龙宫,始肯放人,再下是奉家父之命,专程晋见太上来的。”   卫太君口中“哦”了一声,慈样地笑道:“为了靖姑之事,还劳二公子跋涉远来,真叫老身不安。”   接着笑道:“来,二公子,老身给你引见,这位是衡山袁长老,跟你祖父同辈,今年已经一百出头了,这位是武当教天宁道长,和你爹也是旧识,快去见过了礼。”   江寒青闻言,慌忙朝袁长老、天宁子作了个长揖。   卫太君回头朝两人笑道:“此子就是金陵江大侠的二公子江寒青,竹剑先生门下。”   袁长老双目金光熠熠,朝江寒青一阵打量,手持苍髯,呵呵笑道:“难得难得,老夫眼不花,江二公子年事虽轻,一身修为,足以出类拨苹,果然是武林后起之秀。”   天宁子连连点头道:“袁老说得是,江少侠不愧是武林世家,将门之子。”   江寒青躬身道:“承蒙袁老前辈、道长谬赞,晚辈愧不敢当。”   卫太君听两人称赞江寒青,心头甚是喜悦,含笑道:“袁老一生很少有人瞧得上眼,你对江二公子这般称许,倒是难得的很。”   袁长老大笑道:“不错,不是太君说他是竹剑老儿门下,老夫真有些不敢相信,竹剑老儿居然调教得出江二公子这样的人来。”   这话倒是不假,江寒青经董婉若以先天真气,打通生死玄关,一身功力,确乎已有青出于蓝,而胜于之势。   鱼姥给柱凤头杖,站得不耐,冷冷的道:“三位请坐,到了龙宫,这般站着说话,莫道老身慢客。”   随着话声,大马金刀的自顾自往椅上坐下。   袁长老目中金芒飞闪,沉哼道:“老夫三十年不履江湖,么魔小丑,也成了气候,老夫还没见过这等狂妄之人。”   鱼姥呷呷笑道:“现在你见到了。”   袁长老年纪活到一百,还是那股火爆脾气,闻言大喝道:“鱼婆子,你把鱼仓山区区洞窟,看作龙潭虎穴,在老夫眼里,直是穴中蚁蝼耳!”   鱼姥拉长驴脸,阴沉道:“是龙潭虎穴,还是穴中蚁蝼,你待会自知。”   袁长老怒声道:“老夫不用等待,咱们立可分晓。”   卫太君道:“袁老歇怒,咱们远来是客,先礼后兵,总是不错的。”   天宁子微笑道:“袁老,太君说得是,咱们该把来意说清楚了,再作道理。”   鱼姥哼道:“不用说了,你们来意,自然是要老身释放卫靖姑了。这个容易,老身要的是昔年九门派共铸的武林金箭,卫太君只要交出金箭,老身立时可以释放令孙女。”   江寒青听得暗暗“哦”了一声,忖道:“鱼姥命人把卫靖姑擒来,原来是为了武林金箭。”   卫太君蔼然一笑道:“老夫去世之后,老身受继九门派重诧,代保管是这支金箭,候各大门派遴选一位任盟主,再行交出。但一晃三十年,各大门派稽延,始终没是再选盟主,这支金箭,也一直存在老身那里。金箭,三十年来,老身随时都准备交出;但决不是老身可以作主私相授受、也不是掳了小孙作为人质,就能迫我交出金箭来。”   鱼姥哼道:“老身相信你会交出来的。”   卫太君斩钉截铁道:“要老身用金箭来赎小孙。是办不到的事!”   鱼姥哼道:“那就不用谈了。”   卫太君道:“老身邀请袁长老和天宁道长来鱼仓,并非专为小孙而来的。”   鱼姥吸得不禁奇道:“那是为了什么?”   卫太君道:“太上门下,在怀玉山创立五凤门,猖乱武林,先后已在大江南北,掀起血雨腥风;九大门派觉得如此下去,将至不可收拾,因此决定由少林大觉大师为首,联合峨眉、华山各派掌门,赶赴怀玉山,规劝令徒收敛玉凤门;一面由老和袁长老、天宁道长同来鱼仓山。劝说太上。共同维护武林安宁,不可再放任她们滥造杀孽……”   鱼姥哼道:“老身不听你们劝说呢?”   卫太君从身边取出一支金箭,肃然道:“这是武林同道必须共同遵守的金箭令,违反此令,就视同武林公敌。”   鱼姥看她敢出武林金箭,不由地呷呷的道:“你把金箭带来了,那很好,三十年来,老身一直被人看作了武林公敌……”   正好说到这里,但见一名宫装使女慌慌张张地奔了进来,朝鱼姥耳边,低低说了两句。   鱼姥一张驴脸,神色大变,问道:“人呢?”   宫装使女道:“就在外面。”   鱼姥拍着坐椅靠手,厉声道:“快叫她进来。”   宫装使女答然一声,匆匆走出,带着一个神情萎屯的黄衣使女,走了进来。   那黄衣使女一眼看到鱼姥,奔上几步,扑的跪了下去,伏地不起,大哭道:“小女叩见太上,可怜大宫主、四宫主都已死了。”   大宫主、四宫主都已身死,就是说五凤门已经破了,这是何等重大的消息。   卫太君、江寒青急着要听下文。   桂姑婆、蛇姑婆和五宫主鄢飞琼等人,同时听得心头大震,一个个变了脸色,同样急着要听下文。   大厅上登时肃静下来,听不到一点声音。   鱼姥神情猛震,厉声道:“她们如何死的?”   黄衣使女抬起头来,流泪道:“四宫主是被许敬伯的火药暗器活活烧死的,大宫主是被许多人围攻,她……她自碎天灵而死。”   鱼姥两鬓,不住地飞扬,身躯一阵颤动,问道:“总护法和副总护法呢?”   黄衣使女道:“总护法在大宫主死后就走了,四位副总护法有的死了,有的走了。”   鱼姥秃顶之上,已经在冒着蒸蒸白气,问道:“你起来再说,除了流香谷一干人,还有什么人?”   黄衣使女依言站起,说道:“还有少林,峨眉、华山派的人。”   鱼姥双目凶光暴射,风头杖地一狠顿,厉声道:“我要亲率黄衣卫,横扫江湖,杀尽九大门派和流香谷的人!”   袁长老哼道:“好大的口气!”   鱼姥并没理会,接着朝指卫太君、江寒青等人切齿道:   “你们一个也休想活着出去。”   天宁子向天打了个稽首道:“善哉!五凤门恶名昭彰,自食其果。鱼姥施主数十年修为,应已悟散天人,须知此一念,便人鬼道殊。鱼姥施主不嫌杀孽深重么?”   鱼姥此刻已是满脸杀气,凶狞得怕人,声音尖嘶,厉笑道:“这是你们九大门派迫着我大开杀戒,怨不得老身。”   一面回头朝桂姑婆吩咐道:“桂总管,你去把三仙请来,咱们收拾了这些人,立时动身,我要亲手杀尽九大门派,踏平流香谷,看看武林中,还有谁敢再跟我作对!”   桂姑婆躬身领命,往屏后而去。   江寒青心中道:“她叫桂姑婆去请三仙,大概就是司徒兰说的福三灵了,不知他们是何等样人?”   卫太君心知今日之局,已难善了,目送桂姑婆走后,忍不住道:“太上既然有意和咱们在场之人,各凭武功,放手一搏,老身也不好反对,但老身小孙女,被你扣下来,老身是赴约来的,以你太上鱼姥的身份,自该先把小孙女放了,咱们之间的过节,由老身和你亲自了断,才是道理。”   鱼姥狞笑道:“好吧!老身就放她出来,让你们祖孙在临死之前,见上一面。”   卫太君脸上丝毫没有怒意,笑道:“太上好意,老身这里谢了。”   鱼姥嘿然冷笑,回头道:“你们去把那姓卫的小丫头放出来。”   一名宫装使女领命而去,不多一回,领着靖姑走入大厅。   卫太君一眼瞧到小孙女,含泪叫道:“孩子,奶奶在这里。”   卫靖站受了几天委屈,此是看到奶奶,那还忍耐住,口中叫了声:“奶奶!”   一个人已如乳燕投怀,扑入卫太君怀里“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卫太君一手轻轻抚着她秀发,蔼然笑道:“孩子,快别哭,你看,江二公子为了你,比奶奶还来得早。”   卫靖姑抬起头来,望了江寒青一眼,冷哼一声,又别过头去。   江寒青被她这一声冷哼,哼得心头直是发楞!   姑娘家就算是生性好强,也没有理由对自己冷哼!   不,冷还在其次,刚才那一眼,实在包含得太多了!   那种眼光,可以说是女孩儿家对男人使小性时才会有的光彩,它是幽怨、嫉妒和爱根交织而成。   江寒青认识的女孩子中,像孙飞弯、鄢飞琼、司徒兰、朱龙珠等人,都曾这样瞧过自己,因此使他心头暗暗感到震动。   这时大厅王风后,已经传出一阵稳得如同流水般的步履之声!   蛇姑婆抢先走出来,朝鱼姥欠欠身道:“回太上,福瑶三仙驾到。”   敢情鱼姥把“福瑶三仙,视作靠山,听到蛇姑婆的禀报,大马金刀坐着的人,居然巍巍地站了起来。   这一瞬间,后已经飘然走出二男一女,三个道装的人来。   不用说,他们就是“福瑶三仙”了!   但见当前一个是到挂赤玉萧,身穿杏黄道抱的道人,年约四十五六,生得修盾长目,貌相清朗,黑须飘胸,手握一支八尺长的火红珊瑚树。   第二个也有四旬开外,重眉环服,脸红如火,身穿紫色道袍,腰间挂一支赤玉萧。   第三个是道姑,娥眉星目,云裳披,怀赤玉笙,不过花信年华。   这三个人无一不是骨秀神清,丰姿逸,看去直似图画中人!   一时瞧得众人惊异不止,只是看他们一派仙风道骨,决非普通武林人物,不知怎会和鱼姥这等魔头折节下交,同一鼻孔出气?”   这三人才一步出大厅,鱼姥脸上便已挤出笑容,尖笑道:“老身请三位道长出厅,是因咱们这里,来了几位武林高人,其中还有东海双仙的女儿,咱们要上落花岛去,正好先印证印证。”   为首的黄袍道人目光掠厅上诸人,稽首道:“那就烦请太上替贫道引见了。”   鱼姥面现阴笑,转脸朝卫太君等人说道:“这三位就是福瑶三仙……”   黄袍道人慌忙稽首道:“不敢,贫道福瑶山赤灵子,那是师弟赤仙子、师妹为赤霞子。”   敢情他们从未在江湖走动,报出名号来,大家还是不曾听人说过。   袁长老看他们名不经传,已有轻视之意,微哼道:“老夫三十年前,好像只听说过东海双仙之名,不知东海福瑶山还有三位仙长,东海仙灵倒是不少,老夫凡夫俗子,今天真是幸会了。”   江寒青心中暗道:“原来福瑶山也在东海。”   赤灵子夷然一笑,并未在意,但他师弟赤仙子、师妹赤霞子却听得脸色为之一变。   鱼姥看在眼里,心中暗想,一面晒晒笑道:“这位就是九大门派中第一奇人衡山袁长老,现在已是百岁开外人了,据江湖传说,三年前曾经尸解一次,三十年后却居然重又在江湖出现。”   接着一指卫太君,又道:“这位是昔年武林盟主中原一剑卫建南的夫人卫太君,掌管武林金箭,已有三十年之久。那武林金箭,就是江湖武林同道至高无上令,九大门派,都得听命于它,卫太君今年也已九十多了。”   接下去又朝天宁于一指,续道:“这位是武当掌教天宁子,武当派素以玄门正宗自居,天宁道长也一向被武林同道推为泰山北斗、领袖群雄的人物。”   她这番介绍词,明的是捧着三人,但大家都听得出她这口气,似是存有挑拔之意,旨在激将。   果然那赤仙子、赤霞子两人脸上,已然流露出不快之色。   鱼姥只作不见,接着又指指董婉若,说道:“这女娃就是东海双仙的女儿。”   福瑶三仙先前听鱼姥引介袁长老等人时,似是并没引起们特别注意。   但此刻听说董婉若是东海双仙的女儿,六道亮如明星的目光,不朗而然全朝董婉若投来。   就有卫太君、袁老、天宁子三人,也全都微露惊奇,向董婉若瞧来。也许是东海双仙的名头太大了,大家都想瞧瞧东海双仙的女儿。   也许是董婉若太年轻了,更使人觉得好奇。   东海双仙,已在江湖上盛传了三十年,仙人居然会有女儿!   赤霞子眨动一双俏丽凤目,瞧着董婉若问道:“你是董天华的女儿?叫什么名字?”   董婉若面情冷峭,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赤霞子被她问得笑容一敛,娇哼道:“大概你是东海双仙的女儿,平日眼高于顶,骄纵惯了。这样没有礼貌。”   董婉若傲然道:“我对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对说话没有礼貌的人,我何须以礼貌对之?”   赤霞子粉红娇靥上,泛起一丝怒意,哼道:“有狂妄无知的父母,才会教养出狂妄无知的女儿来。”   董婉若脸色倏沉,双目寒光暴射,冷声道:“你说什么?”   赤霞子冷笑道:“难道我说的不对?”   董婉若冷峻道:“家父家母,隐居东海,与世无争,说话最好谨慎些,莫要牵连到家父母身上去。”   赤霞子冷冷一笑道:“好个隐居东海,与世无争!我问你,什么叫:‘名山推九派,东海尊双仙’,东海浩瀚,谁尊双仙来着?还有:‘列岛多炼士,旁门不足传’。难道除了双仙,我们都是旁门左道?”   这四句词儿,果然极尽挑拔之能事,难怪他们福瑶三仙听了不舒服!   董婉若听得一呆,冷冷说道:“你是听谁说的?”   赤霞子哼道:“江湖上都是这样说,还用得着听谁说么?”   董婉着微晒道:“那和家父母何干?”   赤霞子怒声道:“这还不够么?董天华夫妇目空四海,妄自尊大,我倒要问问你,你父母有多少能耐,配尊东海双仙?”   童婉若目光一瞥,不屑道:“你们不服气?”   赤霞子道:“师兄,咱们何用跟小辈多说,把她拿下,上落花岛找她父母去就是了。”   董婉苦心头虽感愤怒,但脸上依然神色自若,点点头道:“很好,你们准备那一位出手?”   赤霞子道:“自然是我。”   董婉若正要答话——   孙飞鸾忽然闪身而出,叫道:“董姊姊,让我来跟这位仙子讨教几手。”   赤霞子一证,目注孙飞鸾问道:“你是她妹子?”   鱼姥忙道:“她是我逐出门墙的劣徒。”   一面瞄目喝道:“大胆孽徒,你敢对仙子无礼?”   孙飞鸾道:“弟子只想跟这位仙子领教几招。”   朱龙珠道:“你既已把飞鸾姐姐逐出门墙,还用得着你管?”   鱼姥一顿手中凤头杖,厉声喝道:“老身先毙了你们。”   赤霞子盈盈一笑道:“太上歇怒,令徒大概是依仗董天华女儿之势,才敢目无尊长,我先把他们一并拿下了,交给你,随你处置就好。”   卫太君道:“且慢。”   赤霞子道:“你有什么话说?”   卫太君道:“老身觉得三位宛如仙露明珠,道根深厚,决非寻常练武之人。鱼姥纵容六下,创立五凤门,恶孽昭彰,老身和袁长老、天宁道长,原是来奉劝鱼姥,善保真如,不可再造杀孽,不想她估恶不俊,借以自重,还企图挑起三位和东海双仙间的冲突,实在居心叵测。”   “三位都是修真之士,从未在江湖走动,何苦替鱼姥撑腰来淌混水?依老身相劝,还是置身事外的好。”   赤霞子冷笑道:“你们自命门正派,好像除了你们,天下之士都是旁门左道,都该赶尽杀跑。就拿太上鱼姥来说,她隐居鱼仓山,已有三十年不出江湖,你们还上门欺人,不肯放过。   今天你们可以找上鱼仓山来,明天也可以找上福瑶山去。老实说,我们早就想找你们九大门派,伸量伸量你们威震中原的泰山北斗人物,究竟有些什么艺技,敢如此藐视天下武林?”   袁长老洪声笑道:“老夫还当福瑶三仙真有些气候,原来只是心胸狭窄的偏激之士,就凭你们三个,能替鱼姥撑腰,挽求五凤门覆亡之局么?”   赤仙子脸色微变,哼道:“姓袁的,你少倚老卖老,只发狂言,咱们这次出山,就是专找你们九大门派而来,就是没有五凤门这档事,咱们也得分个高低强弱出来。”   袁长老双目金光四射,洪声道:“好,好,老夫就领教你们福瑶三仙的绝术,是你一个人出手,还是你们三个人一起上?”   赤仙子朗笑道:“贫道一个人,就够打发你了。”   赤霞子眼波一横,娇嗤道:“二师哥,你慢点好不好,等我先把这两个丫头擒下了,你再出手不迟?”   一面朝孙飞鸾招招手道:“来,你不是要和我动手么?那就快出手吧。”   董婉若看她眼中神采流动有光,脚下轻得不沾尘土,暗暗以“传音入密”说道:“飞鸾妹子可得小心,此人一身修为,胜你甚多,只宜智取,不可和她硬拼。”   孙飞鸾点点头道:“小妹记下了。”   举步上前迎了出去,朝赤霞子行了一礼道:“仙子请赐招。”   江寒青怕她有失,也紧随她身后,走出几步,算是替孙飞鸾掠阵。   赤霞子眼波流动,瞟了江寒青一眼,娇笑道:“她是你什么人呀?”   孙飞鸾被他问得初生粉脸,还未答话,江寒青道:“在下江寒青。”   赤霞子娇声道:“我看你挺关心她是不是,那就和她一起来好了。”   孙飞鸾回头道:“不,二公子,我一个人向仙子讨教。”   赤霞子盈盈双目,只是死盯着江寒青脸上轻笑道:“你是怕我伤了她么?”   孙飞鸾看得不禁有气,冷声道:“仙子不肯出手,那在下有僭了。”   左手手背向外,朝前直挥出去。   这向前一挥,原是极为简单的手势,赤霞子居然面露惊异,不敢便接,怀抱玉笙,身如行云,斜退了一步,左手抬处,虚虚点出一指。   孙飞鸾这一出手,看得鱼姥脸色大变,哼道:“小丫头,原来你学了人家的手法,居然还敢在我面前展露出来。”   孙飞鸾左手挥出,人已随着跟进,轻轻一旋之际,右手如刀,朝前推出。   赤霞子点出的一指,因孙飞鸾身形轻轻一旋,也已在无形之间,闪避开去,但孙飞鸾直立如刀,推来一掌,出手虽然并不太快,但却跟踪而来,毫无阻挡,快要切上赤霞子的香肩。   赤霞子心头暗暗一惊,身形斜仰,左肩一侧,又向后退出一步。   出手两招,就被鱼姥一个门下弟子,逼得连退两步,赤霞子这口气如何咽得下?   口中清叱一声,右手把着玉笙,左手连挥,手势妙曼如飞,看去好像纺绵花一般!   在刹那之间,孙飞鸾但觉一团疾风,飞卷过来,面前突然涌现出无数条玉臂,五指舒展,如点、如拍、如指如掌,手势各异,错落不齐的朝自己袭来!   孙飞鸾不识对方施用的是什么手法,只是双手忽正忽反,连续拍出,一心一意的展开“五行神掌”。   要知这套掌法,乃是东海双仙依据五行变化之理,研创而来,虽是一套掌法,但里面却包含了刀剑、掌、指、各种武学精华。   因此一经展开,立掌如刀,捏诀如创,忽指忽掌,忽虚忽实,变幻之速,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两人这番备展绝学,不但身法奇妙,裙裙飘忽,有如两朵彩云,冉冉流飞,手法之奇,更是武林罕见!   举手投足,每一片衣角裙带,都俱暗藏杀机,沾上不得!   眨眼厉夫,已打了二十来招,依然难分轩轻!   孙飞鸾除了一心施展“五行神掌”,根本对方人影手势都看不清楚,自然更是吃力,这一阵工夫,也早已是香汗涔涔,连手都挥酸了。   此时,她一套“五行神掌”,已使到最后一招,左手雷诀向天,右手剑诀直指对方心口,后半招就该雷诀化掌,劈击而下!   就在此时,突听鱼姥尖声喝道:“仙子小心!”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伙,孙飞鸾左手骈指如掌,直指赤霞子前胸,身形欺进,右手雷诀突然散开,五指平出,掌如惊雷电闪,轰击而下。   赤霞子身形一边,明明已经避开,但不知怎的,突觉左肩一麻,被孙飞鸾一掌击中,身不由己地踉跄后退了两步。   这一退不打急,但觉左肩又重又麻,一条左臂,再也举不起来。   赤仙子睹状大惊,急急问道:“三妹,你怎么了?”出手朝她肩头拍去。   他使的虽是解穴之法,但“五行神掌”,截气斩脉,岂是寻常解穴手法所能化解?   赤霞子本来只觉左臂酸麻,还并不如何,但经赤仙子这一拍,穴道未解,但觉肩头如被千百支利锥所刺,奇疼彻骨!   口中娇呼一声,额间汗水像黄豆般绽出,连一双俏目之中,都痛出晶莹泪珠!   鱼姥凤头杖一顿,厉声喝道:“飞鸾孽徒,你居然跟了仇人学了拂经截气手法,来跟为师作对,我非毙了你不可。”   赤灵子平静地问道:“太上且慢出手。”   他身如行云,缓步走出,问道:“二弟没有解开穴道么?”   赤仙子颓然道:“此女使的似旁门中的‘阴手闭穴’……”   他看法和神扇子相同,那是说“五行神掌”截气斩脉,确有和“阴手闭穴”相似之处了。   鱼姥切齿道:“孽徒使的是落花岛的‘五行掌’,昔年老身就是伤在董天华这一掌下,废去了我一条右臂……”   赤灵子目住孙飞鸾问道:“姑娘会使五行掌,一定也知道解法的了。”   孙飞鸾粉脸一红,摇摇头道:“我才学会掌法,还没练解穴手法。”   赤灵子修眉微微一赞,道:“未学解法,先会伤人,江湖如何不乱?”   他两道清澈如电的眼神,朝董婉若看来,说道:“董姑娘定然练过解穴手法的了?”   董婉若傲然道:“不错。”   赤灵子道:“姑娘即擅解法,那就烦请姑娘,替贫道师妹解开了吧。”   董婉若道:“替她解开不难,以后叫她少这般嚣张,武林中人上有人,天外有天,以蠡则海,坐井观天,就自狂自大,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赤仙子怒目哼道:“你这是教训谁?”   赤灵子忙道:“二弟,董姑娘说的至理名言。”   赤霞子整条左臂,如同针刺,痛得她花容失色。在一张紫檀椅上坐了下来。   此刻听了董婉若之言,不觉心头大怒,呼地站了起来,柳眉挑动,负气说道:“大师兄,你快把这个贱婢废了,我不要她解穴。”   赤灵子道:“三妹……”   赤霞子不待大师兄说话,斩订截铁的道:“我不要她解,就是终身残废,也不要姓董的丫头替我解穴。”   赤灵子皱皱眉道:“三妹这是何苦?”   董婉若冷笑道:“五行掌艺出东海,你不要我解,天下就无人能解了。”   赤霞子道:“我就是残去一臂,也不会要你解的,你瞧着,我一条臂,一样可以废了董天华夫妇……”   这话听得董婉若怒从心起,双目寒光暴射,冷冷喝道:“我父母和你何仇?你居然有此恶毒存心,你再敢口出狂言,指我父母一句,我就要你溅血龙宫,死在这里。”   赤霞子气得脸色惨白,狞笑道:“你有多少能耐,我倒不信……”   赤灵子修眉微皱,道:“三妹不可任性。”   赤霞子气愤道:“大师兄没看这丫头好大气焰,今夭不废了她,我就不叫赤霞子。”   突然银牙一咬,左肩轻轻一摇……   赤灵子大喝道:“三妹不可如此。”   迟了!   但听“喀”的一声,她一条左臂,已然齐肩卸落,跌落地上,奇怪的竟然没有一丝血迹,好像是一条假手一般!   她这一举动,直瞧得在场之人,莫不耸然动容。   一个仙风道骨,美似天仙的道姑,为了被人闭住脉穴,竟然不惜自残肢体,亦忍人也!   赤仙子双目似火,环视了众人一道,沉剑道:“三妹一条左臂,就要你们拿命来赔。”   赤霞子自卸左臂,似是毫无痛楚,左手抱着玉笙,脸色阴厉,朝赤灵子道:“二师兄说的对,咱们就一举把他们解决算了。”   赤灵子微微摇头,凝重道:“不,此举杀气太重,有干天和。”   赤仙子道:“难道大师兄忍看三妹一条手臂,就这样白白毁了?”   赤灵子依然摇头“哼”了一声道:“三妹也太任性了,这是何苦?咱们少说也练二三十年的气了,还是这般妄动无名,自毁躯体……”   赤霞子道:“大师兄不肯出手,小妹和二师兄联手,也一样可以毁了他们。”   赤仙子从腰间摘下赤玉萧,两道凶光熠熠的目光,飞掠众人,狞笑道:“诸位准备了。”   鱼姥一张驴脸,闪过一丝惊拓之色,转头朝鄢飞琼吩咐:“五丫头,退下去,”   鄢飞琼望望师父,脸露惊讶,口中应了声“是”,脚下却是迟迟未动。   鱼姥脸色一沉。喝道:“进去。”   鄢飞琼不敢作声,惶然往里行去。   董婉若春花般的脸颊同时变了脸色,目注赤仙子、赤霞子,喝道:“且慢。”   赤仙子阴沉笑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董婉若冷冷说道:“二位真要不顾一切,妄动无名,被毁的只怕不是别人……”   赤仙子道:“你说会是谁?”   董婉若冷晒道:“自毁道基。”   赤霞子怒哼道:“好个丫头,你死在目前,还敢逞口舌之利?”   董婉若道:“不信你们只管试试,魔由心生,一生魔道,万劫不复。”   赤灵子道:“二弟、三妹,咱们修为不易,确是不宜走极端……”   赤霞子道:“小妹也不想修仙练道,今日不杀这两个丫头,誓不为人。”   赤灵子微微摇头,不再作声。   董婉若回头朝孙飞鸾低声吩咐道:“妹子,你叫拿云、捉月赶快退出厅道,撕下衣襟,塞耳朵,在外面等侯。”   孙飞鸾奇道:“那为什么?”   董婉若道:“时间不多,你们快要他们出去。”   孙飞鸾看她说得郑重,就低低嘱咐了二婢几句,要他们出厅去。   董婉若抬头朝卫太君道:“他们施展可能是‘天魔曲’,咱们也该有个准备。”   卫太君道:“姑娘要如何准备?”   董婉若道:“天地造物,以五行始,咱们自以列五行阵为宜。”   卫太君道:“姑娘艺出东海,深悉五行变化,请姑娘调度。”   董婉若也不客气,正容道:“‘天魔曲’一曲开始,魔由心生,只有灵台空明,可保无虑,袁长老百年修为,功力深厚,请主持南方。”   袁长老本待说道:“老夫活了一百出头,偏就不信邪。”   但听董婉若首先提到自己功力深厚,独当南方,似是这五行阵以自己为主,心头一喜,也就含笑颔首。   董婉若又道:“天宁道长玄门正宗,武当以剑驰术誉武林,请主持西方庚金。”   天宁子稽首道:“贫道尊命。”   董婉若又道:“卫太君请守北方癸水,江兄弟玄关已通,可守东方乙木。由我居中策应。”   接着回头朝孙飞鸾、朱龙珠、卫靖姑三人道:“你们三人可在阵中盘膝坐定,抱元守一,不可妄动。”   孙飞鸾方才眼看师父要五师妹退走,心中本已有了警觉,此时看董姊姊神色凝重,心中好生好奇,只是不好开口询问。   朱龙珠抢着问道:“董姐姐,这干什么?”   董婉若低声道:“他们施展的可能是天魔曲。”   朱龙珠道:“天魔曲很厉害么?”   董婉若唔了声,道:“你们照我说的去做,决不会错。”   卫靖姑心中暗暗冷笑:“奶奶也真是的,她年纪和我差不多,就因为是东海双仙的女儿,就相信她,天魔曲真有这般厉害,大家都去学曲子好了,就不用再练武功了。”   只听赤仙子阴笑道:“你们商量了没有?”   袁长老洪笑道:“你们有些什么邪门魔法,只管施展。”   赤仙子冷冷一哼道:“你们接得下就好。”   赤霞子在这一瞬间,臻首低垂,秀发技散,右手赤玉笙缓缓凑近樱唇,呜咽一声,吹起细长悠远的笙音!   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仰玉笙寒,只此地声,已如一缕轻寒,入耳机伶!   众人但觉心头一冷,各自大吃一惊。   董婉若低声道:“大家火速列阵,飞鸾妹子,你们快坐下来。”   大家真没想到一声玉笙,果然会有如此威力,而且对方这一声,还不是正式吹奏曲子,只不过试吹罢了!   袁长老锵的一声,阔剑出鞘,一步走到了正南。天宁子立即转向西方。   卫太君也已感到情形不对,命两个使女退出大厅,手扶龙头和江寒青一齐进入北、东两方。   董婉著居中站定,布成了五行阵势。   孙飞鸟、朱龙珠、卫婧姑三人听了董婉若的警告,也依言各自在阵中盘膝坐下。   赤灵子眼看众人列成五行阵,脸色不禁微变,低声道:“二弟、三妹,愚兄觉得董姑娘布的五行阵法,深合先天易数要旨,‘天魔曲’只怕未必伤得了他们,依愚兄相劝,不宜和他们为敌。”   赤霞子扭头道:“大师兄平日持重,原也没错,但何用如此顾忌?咱们连一个黄毛丫头都对付不了,还想找上落花岛去?”   赤仙子道:“三妹说的是,咱们既已答应鱼姥,岂可半途而废,好歹也得把这几个人拿下来再说。”   说声甫落,赤霞子已经绎唇轻沾,幽幽切切地吹了起来!   一缕悠扬笙音,缥缈凄清,袅袅不绝!   声音虽极柔和,但也极阴幽!   每一个人都感到这笙音,才一人耳,就从心底升起一缕寒意,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噤!   就在此时,但听从云冲间传来另一缕气劲力足,声响激越的萧声,蔓衍混沌,声若凤鸣,令人亢奋!   这两缕声音,一刚一柔,互相调和,顿时使人心旌动摇,悲喜不一!   忽如春光明媚,瑶草淇花,百卉争艳,从天外飞来双双孔雀,应节而舞!   忽而天色倾变,彤云低压,凄风苦雨,飘飘洒洒,一阵悲伤哀乐,如啼鹃泣血,如女鬼夜哭,不忍卒闻!   这是幻象,也是魔音!   盘膝坐在五行阵中孙飞鸾功力较深,只不过听得出神,还没什么,朱龙珠和卫靖姑,已然忽悲忽喜,意乱神迷,不克自主。   袁长老大喝一声,声若裂帛,阔剑向空挥出。   他这一发动,东西两方的江寒清、天宁子两柄长剑,也相继飞起两道匹练。   卫太君左手扶着龙头杖,右手一抬,呛然龙吟,一柄长剑,跟着出手。   这四从各占一方,从四支长剑上,划起四道精光,剑气葱笼,相映生辉!   萧声笙音,摩靡动听,愈来愈见婉轻轻盈!   赤霞子坐着的人,缓缓站起,随着玉笠节奏,环绕五行阵,翩翩起舞。   她秀发披肩,云裳飘飞,本来已美若天仙,此刻随着妙曼莲步,星眸流盼,纤腰款摆,作出撩人情态,益发媚得使人消魂蚀骨!   赤仙子同时手托玉萧,配合赤霞子的款款步,好像喝醉了洒一般,身躯前后俯仰,左右摇曳,如风摆荷叶,浪漫飘移!   两种乐音,早已混而为一,如泣如诉,如怨如慕!   大家受了萧笙合音的吸引,再看到两人双双起舞,飘飘欲仙的舞姿,真如身入其境!   连年逾的卫太君,也忽然感到自己就像新寡文君、怀春少女,耐不住长夜寂寞,颐影自怜,无法抑制人心底涌起的紊乱思潮,手中挥舞的长剑,不知不觉间渐渐缓了下来。   不,不光是卫太君,袁长老、天宁子、江寒青三支长剑,同样受到萧声笙音的影响,也随着缓慢下来!   跌坐阵中的三位姑娘,更不用说了!   一个个睁大双目,望着那一双倩影,说不出是妒是恨,是喜是忧?   反正已是如醉如痴,只差没跟着人家翩翩起舞!   只有董婉若站在行阵中央,起初也几乎被引入魔境,但她练的是太清心法,心旌一动,自生惊觉,立即从心底生出一阵清凉!   智珠一郎,口中一声清叱,喝:“大家小心,这是‘天魔舞曲’……”   “无量天尊。”   天宁子悚然一惊。口中郎诵一声道号,七星剑光华大盛,发如匹练,朝边走边吹,正向西方游行而来的赤仙子迎面劈去。   这一剑,去势悠长,剑光进发,凌厉无匹,照说赤仙子边吹边行,身躯摇晃,绝难躲闪得开。   那知他根本视若无睹,依然像风摆荷叶,冉冉行来,剑势劈到,正好他一俯一仰,不用避让,天宁子的长剑竟然劈了个空!   赤仙子萧声呜咽,连正眼也没看他一眼,已然摇滚而过!   卫太君更不怠慢,长剑一挥,身形突地右转,左手龙头杖突然迎起,幻想出七八道金漆杖影,往前推出,阻拦赤霞子去路。   赤霞子还是没加理睬,摇摆如故,缓缓行来,她一个人忽然间,就像由实而虚,变成了影子!   影子,你龙头杖再密,也是打不到她。   只她一俯一仰,左摇右摆,在七八道杖影间,穿了过去。   这倒并不是玄,而是她风摆荷叶的身法,实在太以奇奥,每一根仗势,都落在她空隙之中。   袁长老连声洪喝,四尺阔剑,开阖如凤,朝赤霞子左右前后,一口气劈过来,余剑之多。   赤霞子一只右手,棋着玉笙,身形飘忽,赤玉笙愈吹愈急!   一个人随着她飘飘如仙的迷幻舞步,竟然御风而行,离地飞起。   有诗为证,   云想衣裳花想容,启唇吹彻玉芙蓉,   若非一曲天魔舞。疑是瑶台月下逢。 金令情潮--四十 花好月圆 四十 花好月圆   却说那赤霞子御风飞起,裙裾飘飘,随着愈吹愈急的笙,只是在五行阵众人上头打转。   赤仙子一支玉洞萧,也在此时,愈吹愈急,笛声滚转,急骤处如雷打鼓,如闻雷霆,山摇地动,风云变色。   他一个人早已拆散道髻,披头跋足,跳跃翻浪,状如疯狂!   这一阵摇滚乐音,委际非同小可,震得每一个人心神儿裂!   江寒青执剑右手,不由自主的开始觉得颤抖。   袁长老、卫太君、天宁子三人,功力虽较深厚,也觉得周遭的无形压力,逐渐加重,手一长剑,大有挥洒不开之势!   阵中三位姑娘,更是香汗涔涔,萎顿地上,娇喘连连!   只有董婉若双目微阖,站在“五行阵”中央。   先前袁长老,卫太君等四人。剑光如幕,全力霞击之时,她始终没有出手,一动不动。   此刻四人剑势见衰退,她双目翦睁,两指冷电般的眼神,向在众人上御风飘忽、伺机出手的赤霞子身上,右腕一振,接连向空点出五指。   五缕尖风,快如闪电。   但在空中飘浮的赤霞子,身法妙曼,轻如,盈絮,飘忽不定。   董婉若点出的五指,竟然被她躲开四指,第五指才点中她右足“公孙穴”。   但听赤霞子口中轻哼一声,一个跟斗,从空中翻跃而下。   她右腿穴道被制,酸麻无力(公孙穴属麻穴),自是无力站立,因此在跌下之际,以头着地,一个人头下脚上,在地上倒立。   但右手依然紧握赤玉笙,凑着嘴唇,吹个不停。   这一阵笙声,凄厉刺耳,如同鬼哭。   她这一倒竖蜻蜓,身上云据,尽皆掀了下来,露出一双光致有如玉笋的足趾,和修长细腻的玉腿,随着急骤凌厉的笙音,两腿朝天,像网车般绞动。   赤仙子满脸狰狞,突然嘶声叫道:“大师兄,你真忍心看我们数十年道基,毁于一且么?”   叫声出口,人也随着一个跟斗,倒竖而立,像赤霞子一般,头上脚下,口吹玉笛,两腿朝天,飞快的绞动起来。   两个人在五行阵外,绕场疾定,进退如风!   这是“天魔舞曲”最后一段了。   如果再不能把敌人引入魔道,施术的人,就无法自己控制到力歇而死。   赤灵子面有难色,犹豫不决,沉吟半晌,忽然长叹一声,把手中八尺长的珊瑚树,往地上一竖,探手从怀中摸出一片赤红如火,半月形的的玉磐,悬在树枝之上,正待扣指朝玉磐敲去!   董婉若神情震动,大声道:“道长助约为虐,不怕天谴么?”   赤灵子面现疑惧,欲扣未扣,右手不自觉缓缓垂下来。   就在他举棋不定之时,突听鱼姥尖声道:“时机紧急,道兄再不出手,二位仙子就无救了。”   此刻经鱼姥一催,突然间,起了同门之情,不顾一切地举手朝磐上击去!   “叮!”   这一发,当真:“怕夔曾附野兽驯,仲尼暂叩春雷盛!”(借用无积华原碧原矮药府句)   磐声才发,五行阵中的人,顿感血气翻腾,勉强提聚真气,挥剑守护阵势。   董婉若粉脸一片凝重,目注赤灵子,缓缓拔剑在手,当胸直竖,一动不动。   赤灵子既已击了第一响,自然不会就此停止,举手之间,又敲了两下!   “叮!”   “叮!”   这两声磐声,竟然一声比一声厉害!   入耳震心,如雷霆万钧!   孙飞鸾、朱龙珠、卫靖姑三人,已经软瘫在地,一手按着胸口,翻滚不止。   袁长老,卫太君、天宁子、江寒青同样感到心头狂跳,气血上逆,执剑右手,不由自主地垂下去。   但就在第三声磐声才起——   董婉若一声清叱,连人带剑,化作一道耀目银虹,暴长数丈,直向赤灵子激射过去!   董婉若的人影,在这一瞬之间,竟然隐失不见!   大家看到的只是一道强烈刺目,青蒙蒙的光华,越过众人头顶,飞射而出。   森森寒气,弥漫一室!   这一剑具有无与伦比的威势,赤灵子大惊失色,身形一晃,飞闪出去一丈开外。   光华消敛,赤灵子一支八尺长的火红珊瑚树和挂在树枝上的玉磐,已被剑光劈成无数碎片。   也几乎同一时候。   萧声笙音,忽然寂灭,双腿绞动,倒竖游走的两人,一齐跌倒地上,一动不动。   只要看他们脸色一片灰黑,全身扭曲,明明是中毒身死!   原来朱龙珠在临走之时,毒叟朱潜交给地一个小瓶,当时曾说:“这是为父从数百种奇毒中提练出来的毒中之毒,你别小看它是这么小小一瓶,可使千军万马,顷刻倒毙,为父一生从未轻易使用;你们此去鱼仓山你可带在身边使用,必要时就把龙宫中人,一齐毒翻了事。”   (这就是上回书中毒叟朱潜回答竹剑先生:“龙宫之灯,万无一失”的由来。)   就在赤灵子敲起第二响磐声之际,朱龙珠一手紧接着伤口,咬紧牙关,在地上连滚带爬,匐伏着向赤仙子两人弹出毒粉。   说来凑巧,这两人倒蜻蜓,头下脚上,朱龙珠弹的毒粉,自然很快就吸入鼻孔。   因此当第三声玉磐才响起,两人就倒毙下来。   却说董婉若一剑劈碎玉磐,手持青霜,站立不动,两道冷电般的眼神,紧注赤灵子,却一言不发。   赤灵子很快,总算没被剑光射中,惊魂甫定,眼看二师弟、三师弟双双倒毙,心头不禁一黯,木然道:“劫数,这是劫数。”   他缓缓抬起头来,望着持剑肃立的董婉若道:“姑娘使是驭剑术了?”   董婉若冷冷道:“不错,你是否还想和我动手?”   赤灵子长叹一声道:“姑娘已得令堂真传,贫道师兄不该轻信人言,自取灭亡,贫道历此一劫,已无争名之心,贫道走了。”   回头朝倒毙地上的赤萧子、赤霞子两人尸体望去!   这一阵工夫,两具尸体,已经变成了两股乌黑的焦炭,还在冒着枭枭青烟!   毒中之毒,毒性之烈,令人咋舌!   赤灵子从地上取起赤玉萧和赤玉笙,含着一眶泪水,径自朝外行去。   董婉若目送赤灵子远去,暗暗吁了口气,眼中冷电般的神光。也随着消失,赶忙闭目运功。   原来这“驭剑术”最是耗人元气,董婉若终究功力尚浅,方才那一剑,运了十二成功力,耗损不少真力。   那时赤灵子只是闪避开去,并未伤在自己剑下,势必将有一场激战,自然不敢丝毫轻敌,落地之后,仍然提聚真气,凝神戒备。   赤灵子已走,鱼姥仍然是一个劲敌,她要在片刻之内,运气调息,迅速恢复体力,因此顾不得庭上激战已起,就在原地立不动,凝神行功。   再说鱼姥眼看董婉若使出驭剑术,一剑劈了赤灵子的珊瑚树,同时间赤仙子、赤霞子也突然倒地不起。   心头不禁急怒交加,口中厉喝一声,身形急扑面起,手中凤头杖,一抖之势,幻想出千百条黑龙,笼罩数丈方圆,直向五行阵几个人,像泰山压顶般劈下。   阵中诸人,看到玉磐已破,精神陡然一振,袁长老大喝一声:“贼婆子,老夫正要找你。”   阔剑一撩,身形迎着扑起。   卫太君、天宁子、江寒青三人,同样奋起全力,挥剑攻击。   但听一阵金铁铮鸣,震得四壁嗡嗡直响,大家都接了鱼姥一杖。   这老魔头果然腕力惊人,这一枚,居然和四人硬拼一招,沉身落地,只后退一步,依然杖发如风,跃身抢攻过来。   袁长老双目金光四射,大喝一声,迎攻过去。   卫太君龙头杖往地一拄,说道:“咱们捉下鱼姥,天下就太平了。”   右手长剑挥舞,欺身夹击过去。   她这话是说给天宁子听的。因他身为一派掌门,自然不肯联手围攻。但像鱼姥这等老魔,非联手围攻,谁也无法制得住她。   天宁子口中宣了一声道号,果然仗剑而上。   江寒青不用说,早已挥剑直上,围攻上去。   五个人立时展开一场最激烈的搏斗。   桂姑婆看四人联手围攻太上一人,也迅快掣剑在手,正待参战。   鱼姥尖笑道:“桂总管,你别过来碍了我的手脚,就凭他们这几个人,我若是接不来,也不叫太上鱼姥了。”   突然呼呼几杖,通退四人,探手从风头杖中抽出一支精光四射的长剑。   双目乍睁,秃顶四边的白发,根根倒竖,厉笑道:“老身就在剑上叫你们开开眼界。”   话声一落,长剑开磕如风,一个身子同时离地飞起,展开急攻!   飞凤出,百剑折。   鱼姥这一阵抢攻,剑光之强,声势之盛,当真像一只老风!   不像是一只秃了顶的老母鸡,虽是老母鸡,威势却不可忽视。   袁长老也在此时,剑势一变,使出成名百年的“猿公剑法”。   只见他连人带剑,纵跃如飞,一个人剑光缭绕,不住的在空中翻着跟斗,朝下扑击。   天宁子青袍飘忽,从容发剑,他施展的是武当“太极剑法”。   长剑嗡然,划出一圈圈的精光,飘然而来,悠然而往,不徐不疾,剑势绵绵,另有一种雍容气度,果然不失是一振宗主。   卫太君剑多点刺,密如寒星,剑上发出嘶嘶尖风,剑未刺到,锐剑风,已针直砭肌肤。   江寒青玄关已通,龙形二十八剑,当真动如游龙,矫若匹练!   这五人剑上造诣,全臻上乘,这一场搏斗,委实惊天动地,武林百年罕见。   五柄长剑,划起的一道道剑光,汇成一幢耀目寒光,使人看得眼花缭乱!   大厅上满是嘶嘶剑风,砭骨剑气,但却听不到剑刃交掣之声。   眨眼工夫,已剧战二十几招,最使场内四人感到惊懔的是,明明是刺中鱼姥身上,但这位老魔竟然毫不在意,丝毫没有受伤的样子,只是连连冷笑。   那是说她练成了护身罡气,刀剑已无法伤得了她。   这样又拼搏了十余个照面,鱼姥在激战之中,突然发出一阵呵呵怪笑。   笑声尖锐刺耳,令人毛发直是竖!   笑声中,她那只本来虚飘飘的右手衣袖中,突然探出一只白净修长的手掌。方才董婉若等人看她展示右手,还和婴儿般差不多,这一瞬间工夫,竟然暴长数倍,已和常人无异。   挥手之间,掌势奇幻,闪电般朝围攻的三人拍来。   围攻她的原有四人,但她这一记九转掌!却只拍向卫太君、袁长老、天宁子三人。   也许丈母娘真的对女婿留了情份。   鱼姥三十年前突然消声匿迹,是被东海双仙废去一条右臂,江湖上尽人皆知,因此对她右手只有一只虚飘飘的衣袖,谁也不会去时时刻刻地防范着它。   此刻,突然间,无中生有,长出一条手臂来,任何人都不会留神,何况玄阴“九转掌”,是天下掌法中最奇幻的的一种掌势。   “九转”,是说掌势中出手的瞬息之间,说可变换九种不同手势,袭击敌人九个部位,使人防不胜防。   “九转掌”在鱼姥手上使出,自然更具有威力,更是神速。   袁长老等人,正在剑发如凤之际,突见一只手掌,轻飘飘的击来,仓猝之间,闪避不及,只得挥掌迎击。   “九转掌”以动力著称,这一举掌迎击,掌势乍接,三人功力虽强,也突感不对,只觉一股阴柔掌力,缘臂而上,反震过来。   三个人同时被震得血气翻腾,连退数步。   鱼姥也不追击,左手长剑,迅快的交到那只白嫩如玉的右手。   白发飞扬,一双三角眼,寒光如电,直盯着江寒青,呵呵狞笑道:“姓江的娃儿,你既不想做龙宫女婿,那就怨不得太上无情。”   随着话声,一步步逼了过来。   江寒青做梦也没有想到,她那双只婴般的右手,竟能暴长出来,一举击伤了袁长老等三人,狞厉如鬼朝自己逼来。心头不觉大惊,夔龙剑横护前胸,脚下不由自主的连连后退。   孙飞鸾、朱龙珠、卫靖姑三人,更是心惊肉跳,花容失色。   就在此时,突听董婉若的声音叫道:“江兄弟,你只管退下去。”   青影一闪,抢到了江寒青的身前。   鱼姥脚下一停,两道锐利如刀的眼神,缓缓投到董婉若面上,神色更是凶狞,点头道:“臭丫头,你也难逃一死。”   董婉若冷傲的道:“练成‘玄阴复体大法’,也未必是天下无敌。”   她口中虽然说得轻松,但两只眼睛,注视着鱼姥,一眨不眨,显然并不敢轻视对方。   鱼姥厉笑道:“剑在老身右手,就不同了。”   说到右手,她那指白嫩如玉的右手,已经缓缓举起,长剑当胸斜竖,剑尖指着董婉若。   董婉若神色凝重,同样长剑当胸,剑尖向天直竖。   两人相距一丈,遥遥相对作势,四道目光,互相凝注,神光如电,愈来愈见强烈,但谁也不肯抢先出手。   刹那之间,大厅上肃然静得听不到一丝声音!   每个人心头,都被当前紧张形势,压得喘不过气来。   谁都知道,这两人不发则已,一发当是石破天惊,生死立判。   孙飞鸾心头乱,紧紧拉着朱龙珠的手,身子不住地颤抖。   朱龙珠低声道:“飞鸾姐,你怎么了?”   孙飞鸾脸色苍白,颤声道:“妹子,我怕……”   忽听鱼姥嘶哑的一声大喝,身形离地平飞而起,手中长剑暴长,连人带剑化作一道匹练,直射过去。   董婉若丝毫没慢,长剑迎空挥出一片青光,同样的身随剑起,截击而上。   紧接着但听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   如龙吟,如虎啸,余音缭绕,厉厉不绝!   但在这声金铁交鸣中两道耀目剑光,却一触即分,光消芒散!   鱼姥和董婉若仍然持剑当胸,站在原处,除了两人衣角还在飘动,简直不像已经飞身搏击过一般!   但经过这凌空一击,两人脸上,谁也掩不住流露出困倦之容,就是双目中强烈得如同冷电的神光,也随着隐去。   鱼姥长长吸了口气,厉声道:“小丫头,果然有你的。”   突然右手一挥,剑光再次暴长,朝董婉若当头虹射过去。   董婉若冷冷一笑,长剑圈动,一片光幕,随即绕身而起。   又是一声呛啷龙吟,剑光人影,倏然分开。   这回,两人谁也收势不住,身不由己地各自一后退了两步。   鱼姥长剑支地,白发颤动,不住地喘息。   董婉若头上儒巾,早已跌落(她还是一身男装),秀发披了下来,一张鲜红的娇靥,此刻更是一片苍白,握剑右腕,也软软垂了下来!   显然这两招硬拼,真力耗损过巨,谁也无力再战。   但这场拼斗,岂会因此停止?   这就要看谁的修为功深,谁能够抢先恢复体力,谁就赢得最后胜利!   就在此时,朱龙珠突然挣扎脱孙飞鸾拉着的手,身一形腕,飞快地朝鱼姥身前欺去。   邢飞霜猛吃一惊,忍不住尖叫出声:“珠妹妹,不可……”   她“造次”二字,还没出口!   鱼姥闭着眼帘,忽然睁了开来,细目之中寒光迸射!   适时,朱龙珠扬起了手!   适时,鱼姥飞起一脚!   适时,但听朱龙珠惨呼一声,身子飞跌出去!   适时,但见鱼姥神色剧变,身躯一阵颤动,颓然仰跌下去!   这一变故,发生在俄顷之间,没有一个人能及时抢救。   江寒青一个健步,抢到朱龙珠身前,只见她云须散乱,脸白如纸,嘴角间血渍段然,已经昏死过去。   这下,直瞧得江寒青心头大震,急忙蹲着身子,把她抱了起来,轻声喊道:“朱姑娘,你怎么了?”   朱龙珠缓缓睁开眼来,看到自已被江寒青抱在怀里,惨白的险上,飞起一丝娇红,惨笑道:“二公子,我不行了,我被鱼姥踢中小腹,这一脚要了我的命,但我也要了她的命……二公子……江……郎……我就要去了,你叫我……一声珠妹妹,我心里只有……你……,飞鸾姐姐知道的……答应我……我死了,也是你的人……”   江寒青急得流下泪来,喊道:“珠妹妹,你快别说话了,你会好的……”   朱龙珠仰脸道:“没用了,我自己知道的,江郎,我死在你怀里,我已经够幸福了……”   一阵急喘,她目光转动了下,望着站在江寒青身边的婉若,叫道:“董姐姐……”   董婉若看她已是不行了,心头一震,只叫了一声:“珠妹妹……”   泪水已经流了下来。   朱龙珠又缓缓转过头去,惊咦道:“飞鸾……姐姐呢?”   突然“啊”了一声,身子跟着起一阵轻颤,目光渐渐散漫,但她口中还在继继续续的说着:“江……郎,今世不能……来生……”   嘴角间缓缓流出鲜血,一颗头靠着江寒青面颊,缓缓垂了下去。   两滴冰凉的泪珠,滴落到江寒青的颈子里。   她已经香销玉殒,瞌然长逝。   江寒青抱着她尸体,泪如雨下,哭喊道:“珠妹,珠妹……”   任你喊得更响,她也听不见了。   死在情郎的怀里,是她最大的安慰,但更值得骄傲的,是她杀死了无人能敌的恶魔鱼姥,对天下武林,也有了最漂亮的交代。   唯一使她遗憾的,该是在临死前,没看到孙飞鸾,没有跟孙飞鸾话别。   孙飞鸾呢?她眼看师父仰跌下去,一阵抽搐,毒发身死,顶门轰然一声,如中巨杵!   鱼姥之死,在武林而言,是恶贯满盈,在孙飞鸾来说,她总是恩养自己十余年的师父。   虽然她对师父的倒行逆施,心存不满,但恩师深厚,究竟不可磨没,此时眼看着师父中毒惨死,怎不伤痛欲绝?   “师父……”   两声娇啼,同时响起,孙飞鸾飞奔过去哭倒鱼姥身前。   屏风后面也有一条纤影,飞奔抢出,哭拜下去。   这一声“师父”出于两人之口,却有着同样的悲切。同样的带着哭声。   但两人却是势不两立的仇人!   和孙飞鸾势不两的,只有一个人,她就是五凤门五风中的五宫主鄢飞琼。   鄢飞琼哭倒师父的身前,突然仰起脸来,厉声道:“吃里扒外的贱人,看我怎么收拾你。”   孙飞鸾一楞。   只见鄢飞琼双目盯着自己,满是怨毒之色!   突然鄢飞琼口中发出一声冷笑,左手抬处,一缕尖风,悄无声音的直奔孙飞鸾胸口。   两人相距不过数尺,鄢飞琼左手一抬,孙飞鸾已自警觉,身子赶忙往右一偏,仰卧下去。   但距离太近了!   鄢飞琼又是咬着牙齿尽力发射。   孙飞鸾纵然见机得快,还是慢了一步,避开正面,避不开侧面,一点白芒,一闪而没,打中她左乳根下。   孙飞鸾纵但觉肋上一麻,心知不妙,柳盾紧锁,怒声道:“五丫头,你敢向我暗施毒手?”   纵身跃起,挥手一掌劈了过去。   鄢飞琼眼看自己“附骨针”已经打中孙飞鸾,心中大喜,使展“鱼龙百变身法”,一下闪了开去,一面狞笑道:“贱婢,你已经死在临头,你活不过一刻工夫,我要睁大眼睛,看着你毒发而死……”   孙飞鸾又气又恼,急怒攻心,纵身飞奔过去,双手挥舞,接连拍出五掌。   两人功夫,同出一门,你使“鱼龙百变身法”闪避,我使“鱼龙百变身法”追逐。   但孙飞鸾这五掌,使的正是“五行神掌”。   鄢飞琼躲开一掌,已经不错,后面四掌,哪里还闪避得开?   当场被孙飞鸾奇幻掌势,接连拍中身躯,口中闷哼一声,跌倒地上。   孙飞鸾屏着一口真气,飞身追逐,制住鄢飞琼,一个已是神色凄厉,一阵昏眩,摇摇欲倒!   鱼姥毒发身死之后,袁长老一剑劈了蛇姑婆。   卫太君截住桂姑婆,两人激战二十余招,犹自不分胜负。   卫靖姑一声不作,欺到桂姑婆身后,使了一招“飞扫落叶”,一剑横扫,削断其双足。桂姑婆口中大叫一声,痛得满地乱滚。   卫靖姑补上一剑,穿胸透过,立时了账。   等卫靖姑转过背来,才发现孙飞鸾神情不对。   她在流香谷之时,虽和孙飞鸾不睦,那还不是为了江二公子,心里酸溜溜。   这回,自己落在五凤门手里,孙飞鸾不惜以五凤门叛徒身份,跟来龙宫,使她深为感动,心头前嫌尽释,也随着朱龙珠,叫她飞鸾姐姐。   这时骤觉孙飞鸾脸色有异,一个人摇摇欲倒,心头大吃一惊,急急迎了上去,一把扶住,问道:“飞鸾姐姐,你中了暗算?”   这些事情,发生虽有先后,但也差不多少时候。   江寒青手中还抱着朱龙珠尸体流泪,突见厅外匆匆走进一个身穿灰衣的驼背老头,朝董婉若拱手一礼,说道:“少主人,飞驼庞公元和他手下三十六名黄衣卫,已由老汉和紫鹃、紫玫三人,全制住了,特来请示少主人,要如何发落?”   后来此人非别,正是在五凤门总坛独斗大宫主边飞凤的铁背驼龙是也。   董婉若点点头道:“首恶已诛,你把他们一齐废去武功,放了他们吧。”   铁背驼龙应了声“是”,正待退出。   董婉若问道:“雪羽呢?”   雪羽就是她的坐骑大白鹤。   铁背驼龙答道:“就在洞外。”   董婉若点点头道:“好,我就出来。”   铁背驼龙匆匆退了出去。   董婉若回头望了抱着朱龙珠怔怔出神的江寒青一眼,心头不禁一阵黯然。   一双秋水般的眼睛,立时被泪水包满,心里暗暗说道:“江兄弟,别了,我是你结义兄弟,也是我此生唯一的知己,我的心,永远属于你的。但我要走了,雪羽已在门口等着,江郎,恕我没有和你说明,愿你善待飞鸾,白头到老……”   她忍不住流下两行泪水,举袖轻拭,回过头,柔声道:“江兄弟,你在这里等候,我出去瞧瞧。”   不待江寒青回答,举步往外走去!   就在此时,突听卫靖姑的声音,尖叫道:“江二公子、董姐姐快来,飞鸾姐姐不好啦……”   董婉若听得心头一震,猛地回过身来。   江寒青更是心慌意乱,抱着朱龙珠的尸体,都来不及放下,就赶了过去。   这时大厅上一阵乱哄哄的打斗,全已停下来,卫太君、袁长老、天宁子等人,围着卫靖姑,还不知孙飞鸾伤在哪里?   江寒青奔到近前,但见卫靖姑半蹲着,抱着孙飞鸾,一脸仅是焦急之色,孙飞鸾脸如金纸。微睁双目,牙关紧闭,已难出声。   江寒青手中还抱着才死去的珠妹妹,再看到孙飞鸾这副模样,只觉顶门上轰一声,冒出了魂,突然已跪下去,颤声道:“飞鸾,飞鸾……”   董婉若跟在他身后,也心头一沉,花容失色,从江寒青手中接过朱龙珠尸体,问道:“卫姑娘,飞鸾妹子伤在何处?”   卫靖姑凤目之中,泪光莹莹,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看到鄢飞琼跌倒地上,飞鸾姐姐身子也摇摇欲倒,赶过来扶住她,问她伤在那里,飞鸾姐姐已经口齿有些不清,只听她说着……”   江寒青眼泪模湖,问道:“她说了什么?”   卫靖姑道:“我听她好像说:‘江郎,我要走了,千万要留住她……’我心里一急,就出声叫你和姐姐了。”   董婉若秀眉紧皱,还没说话。   江寒青急急说道:“董姊姊,只有你能救飞鸾,你快救救她……”   董婉若没有说话,探手从身边取出一个玉瓶,倾了三颗药丸,捏开孙飞鸾牙关,纳入她口中。   卫太君心知她要替孙飞鸾检查伤势,忙笑:“袁老、道长,咱们且到椅上稍坐,休息一会吧。”引着两人走开。   董婉若用手拉过椅上一张椅被,铺到地上,命卫靖姑把孙飞鸾身子放开,仔细察看了一阵。   她目光犀利,已然看到孙飞鸾白色衣衫上,有一个极细针孔,不禁脸色一变,回头道:“江兄弟,你转过身去。”   江寒青忧心如焚,嘴上没命的应“是”,依言背过去。   董婉若解开孙飞鸾上身衣扣,翻起衣衫,只见她左乳下果然有一点钟头细孔,渗出黑血,伤口虽细,但四周肤色,已有巴掌大一块,色呈乌黑!   卫靖姑失声道:“这是什么毒药暗器,竟有这般厉害?”   江寒青回头道:“董姊姊,会不会是天己针?”   董婉若啐道:“你不许偷看。”   接着双眉紧蹙,沉吟道:“看来不像是天己针。”   随着话声,伸出手去,掌心轻轻按在孙飞鸾胸口之上,口中缓缓吸气,手掌跟着十分缓缓的朝外提起。   等她一口气吸完,掌心已经多了一支色呈灰白、细如鱼骨小针,针上隐隐可闻到一股腐尸气味,中人欲呕。   连董婉若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暗器?随手放到地上,又摸出一个小瓶,倾出一颗药丸,放石口中嚼烂,替她敷到伤口,覆好衣衫,才吁了口气,直起腰来。   江寒青急着问道:“董姊姊,她还有救么?”   董婉若道:“我替她服了解毒护心丹.毒针也已起出,大概在十二个时,毒气不致串经攻心,但这类门暗器,仍须有独门解药才能成。”   江寒青道:“董姊姊知道这是何种暗器么?”   董婉若摇摇头道:“这种骨刺,我从未听说过。”   江寒青道:“准是鄢飞琼,我问她去。”   董婉若道:“她已经嚼舌死了,这里有三位前辈高人,不知是否知道此针来历?”   说着,缓步走向卫太君三人面前,说道:“三位见多识广,可知道这是什么针么?”   卫太君从她手中接过骨针,看了一阵,摇摇头道:“老身从未听说过这毒物,不知袁老、道长二位知不知道?”   袁长老、天宁子也同样说不出此针来历。   江寒青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连连控手道:“董姊姊,这该怎么办呢?”   董婉若道:“此刻药性已经行开,再等一回,她也许会清醒过来,那就只好问她自己了。”   江寒青秋眉不展,问道:“她会醒过来么?”   董婉若道:“此刻药性行开,本该让她安睡片刻,说话最是伤神不过,但不问她,我们就无法弄到解药,我这里还有一颗‘小还丹’你快喂她服了。”   一面从身边摸出一颗蜡丸,捏碎蜡壳,拿出一红药丸,要江寒青先在口中嚼烂,嘴对嘴送入孙飞鸾喉咙,以丹田之气,催药入腹。   这时拿云、捉月也已经进来,眼看着大家正在施救,不敢哭出声来,只是站在边上暗暗拭泪。   江寒青当着众人,不觉脸上一红,略为迟疑了下,也就毅然接过药丸,在口中嚼烂,顾不得男女之嫌,抱起孙飞鸾身子,低下头,缓缓运气,嘴对嘴地哺了过去。   董婉若等江寒青哺好药丸,就命他扶起孙飞鸾上身,半抱半靠倚在他怀内。   然后缓缓吸气,右手骈起玉指,虚空连扬,落指如风。这样足足有一盏热茶工夫,才行停手。   这一阵工夫,董婉若黛眉轻颦,樱口半启,喘息了几声,似是十分疲累。   孙飞鸾紧闭的双目,眼珠在里面转动了几下。才缓缓睁开眼来,口齿微微启动,无声无力道:“江……郎……”   江寒青忙在耳边说道:“飞鸾,你醒过来了,我抱着你,就在这里,你先养养神,董姊姊有话和你说呢。”   孙飞鸾眼睛内,突然涌出泪水,一颗颗滚了下来,说道:“江郎,我不会好了,我知道,这是董姊姊用药力托着,只要药力一散,仍然无效。不过这样也好,我正有许多话,要和董姊姊说。”   说到这里,忽然目光一抬,出手拉着董婉若纤手,呜咽的道:“董姊姊,妹子不行了,你可怜可怜妹子,一定要答应我一件事,妹子才会死得瞑目……”   董婉若也陪着流泪,问道:“你要我答应你什么?”   孙飞鸾喘息着道:“妹妹,我要你答应我,不要离开江郎,我知道你深深地爱着他,为了妹子,你想逃避。这件事,一直放在我心里,你不答应,我死也不会瞑目。妹妹,你答应我罢。”   董婉若被她说得粉脸生霞,心乱如麻,她没理会她的话,手中拈着那支细骨针,问道:“妹子,这是什么针,你一定知道,快对我说。”   孙飞鸾垂泪道:“这是师父昔年自用的毒药暗器,叫做‘附骨针’,是以久年腐骨练制而成,中人必死,江湖上从未有人知道。”董婉若问道:“解药呢?”   孙飞鸾摇摇头道:“没……有……解药。”董婉若道:“飞鸾妹子,这是骗人的话,一物必有一物制。既然传下这样歹毒的东西,定然会传下解药来。炼制任何奇怪毒药,为防自己染毒,必先准备好解药。你一定知道解药放在哪里?”   孙飞鸾泪珠如雨,呜咽道:“姐姐,我真的不成了,姐姐,你……答应我,我好安心的去了。”董婉若看看抱着孙飞鸾的江寒青,没有作声。卫靖姑陪着流泪的人,忍不住道:“董姐姐,你就答应了吧。”董婉若跺跺脚,又急又羞,涨红着脸,点点头道:“好,我答应你,但你必须说出解药来。”   孙飞鸾泪痕满脸,飞过一丝凄凉的笑容,死命拉着董婉若纤手,说道:“姐姐,你答应了就好……”   董婉若急道:“解药呢,你快说呀!”   孙飞鸾失望的朝她摇摇头,凄然道:“师父当年炼‘附骨针’的时候,确是有解药的,但师父说:‘炼毒药的暗器,就是唯恐敌人不死,要解药何用?’因此在炼成此针之后,正要把解药毁去。”   “当时恰恰有一位师父的至交好友在座,笑道:‘大姐,解药毁不得,你还是交给我吧,万一有人误伤。而这人又和大姐有关,岂不是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再说,大姐他年有了门人,再要炼制‘附骨针’,也需要解药。’师父听他这般说法,点头道:‘好吧,我都交给你了。’就把秘方和解药一起交给了她……”董婉若道:“这人是谁?她住在那里?”孙飞鸾道:“这人就是当年和师父齐名的飞天狐姬七姑,据说她已经在霍山清心庵削发为尼。”董婉若道:“我去找她。”孙飞鸾道:“姐姐不用去了,她已多年没有消息了。”董婉若出手一指,点了孙飞鸾睡穴,一面朝江寒青道:“你最好把飞鸾妹子送到后面卧室里去,让她好好睡一觉,我这就赶去霍山。只要飞天狐姬七姑没死,自可找到解药,最迟明晨自会赶来。”说完,转身朝外而去。   霍山一名天柱山,远在皖西,但她有大白鹤雪羽代步,自可赶得回来。董婉若走后,江寒青命拿云、捉月把孙飞鸾移到后面她自己住的卧房里去。袁长老、天宁子因龙宫已破,便向卫太君告辞,飘然而去。卫太君有意把孙女靖姑许配江寒青,此事早经行令堂主单晓天踉江大先生暗中提过,准孙女婿没走,她自然也留了下来。   龙宫中人,包括飞驼庞公元、黄衣卫和十几名使女,全被铁背驼龙和董婉若两名使女紫鹃、紫玫制住,一齐废去武功,放他们下山去了,此刻龙宫大门、改由铁背驼龙防守。   江寒青含着满眶泪水,在一小花圃中,掘了一个深坑,把朱龙珠的尸体埋好,并在坟前竖了一块石碑、用剑刻上了:“亡妻朱氏龙珠之墓”下面又写上了自己的姓名,忍不住扶着石碑,放声痛哭。卫靖姑慢慢走到他身边,从怀中抽出一方帕绢,递到他手中,幽幽道:“二公子,人死不能复生,要保重身子才好。”天色逐渐昏黑,但龙宫中依然到处灯火通明。紫鹃、紫玫和卫太君的两名使女,已把大厅打扫清净,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在厅上摆好。但大家因孙飞鸾生死未卜,每个人心头像压一块沉铅,谁都没有心情吃饭。   这一晚,大家都守在厅上,只盼快些天亮,江寒青更像热锅上的蚂蚁,不住在房中打转。直等天色大亮,但听天空一声嘹亮鹤映,董婉若已经急走了进来。   江寒青急急问道:“董姊姊,找到人了么?”董婉若道:“飞天狐十年前已经死了。”江寒青听得脸色大变,急道:“那……”董婉若瞟了他一眼,笑道:“看你急成这个样子,我找到她徒弟,总算老尼姑是有心的,解药留给了她的门人。”   卫太君听得连声念着“阿弥陀佛”,大家一阵风似的跟着进房。董婉若取出一个磁瓶,倾了三粒黑色药丸,一手推开飞鸾睡穴,含笑道:“妹子,解药取到了,你快吞下去。”孙飞鸾睁眼看,望着董婉若掌心三粒药丸,感动得直垂泪,呜咽说道:“姐姐,你答应妹子的话,可要算数。”董婉若双颊绯红,不禁低下头去,羞涩道:“妹子快把药丸吞了,这事得禀明家父家母才成……”卫太君接口笑道:“老身久闻东海双仙之名,可惜从无机会拜识仙颜。董姑娘只管放心,等老身辞过谷主,就上落花岛去,替你们两家作个现成媒人。”孙飞鸾悦上眉梢,精神不觉一爽,不自觉地望了卫靖姑一眼,说道:“晚辈多谢太君。”接过解药,吞了下去。药物对症,自然好得快。午后孙飞鸾能起床行走。大家离开龙宫。走出山腹隧道,铁背驼龙早已搬来许多大石,把洞门封死。   行不多远,只见一缁衣女尼,迎着过来,朝江寒青合掌道:“江施主,小尼奉命在此恭侯多时了。”江寒青注目看去,这女尼竟是十分面熟,不觉失声道:“你是小香!”小香,是青旗令主司徒兰的使女。女尼合掌道:“小尼法名了了。”   一面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双手呈上,说道:“这是庵主给江施主的。”说完,回身走。   江寒青接过信柬,随手打开。抽出一张衣牒,只见上面写着:“恭祝二公子三师叔如花长好如月长圆            皈依三宝弟子 了缘合什。”   了缘是谁,不用说是司徒兰了!   了缘,真能了却情缘么?多情乃佛心,纵然修成了佛,也还是多情的。   《金令情潮》写到这里,正好圆满结束,承蒙各地读者,热烈爱护,深至感激,谨表谢意。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