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残阳 >> 《麟角雄风》 第一章 啸天凌云   鄂中大洪山石旗峰!   景色优美清丽,一片翠绿蓊郁的森森林木,形成了一片盈碧幽爽的雅静,人到了这里,不期然心平气和,俗念全消,有了几份“出尘”的感受。   但,这里可不是踏青旅游、探幽揽胜的去处……江湖上牛鬼蛇神,邪门魔煞,听到了“啸天盟”这三个字,眼皮一翻,两眼一直,会惊破了胆,吓飞了魂……不错,这里就是“啸天盟”总坛。   从山麓迎面而上一条山路,全是青石铺成,沿着山路两旁,一棵棵古松老柏,虬枝盘结,绿叶成荫,一股芬芳之气,令人心神俱爽;山路曲折盘顶,时而平阳乍展,时而峭壁相峙,如入山阴道中。   山路尽头,已登峰腰,矗立一座白石碑坊,高凡十丈,顶着横匾一方,龙飞凤舞,笔劲浑厚,刻出“啸天凌云”四个金漆大字。   越碑坊而过,现出一座金碧辉煌、苍翠相映的巍峨建筑,这里就是“啸天盟”总坛。   “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年纪已有三十四五岁,但他从外形看来,要比他实际年岁年轻了十年——像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赤麟’’宗元甲,历尽艰险,饱经磨难,已尝试过多少次九死一生的场面,闯过数不清的刀山剑林,龙潭虎穴……   他,永远是那么镇静,稳沉,安详,自然,也永远是那么机智,神勇,敏锐,磊落。   宗元甲在天下武林,已扬开了“赤麟”的威名,江湖上已扎下他的根基——“啸天盟”。   “啸天盟”是当今武林少数几个具有潜在势力,最有力量,最有威信的门派之一……“赤麟”宗元甲就是由他手创的这个门派的首领。   他是“啸天盟”至高领导人,也是拥有绝对权力的盟主。   “啸天盟”在江湖各省各地设有总舵、分舵,如若有风吹草动之事发生,用“响铃箭香”,或“灵鸽”分驿传送,向总坛投递消息。   “啸天盟”有庞大的生财系统,江湖各地拥有极具规模的钱庄、店铺、酒油坊、牧场、酒楼、客栈,和水陆运送等各项买卖。   在鄂中大洪山石旗峰总坛,“啸天盟”拥有一股雄厚的实力——盟主以下,有掌法,有“翔龙堂”、“黑虎堂”、“金鹫堂”、“花豹堂”、“白鹤堂”五处堂口,有“石旗四杰”、“金弋双卫”等高手。   掌法“木简金环”I、青,在宗元甲尚未创立“啸天盟”之前,两人已是莫逆之交——目前宗元甲将其视作股肱,在“啸天盟”总坛,卜青位居第二,仅在宗元甲之下。   “翔龙堂”堂主“九天神龙”相云,“黑虎堂”堂主“玄雷”海天威,“金鹫堂”堂主“古竹客”萧追,“花豹堂”堂主“开碑手”鲍奎,和“白鹤堂”堂主“玉山儒客”石晶,都是当今武林中一等一的好手。   “石旗四杰”是“铁剑”浦雄,“闪刀”邵中,“飞斧”   乌森,和“金枪”吕鸣等四人。   “金戈双卫”是“燕子飞”僧浩,和“铁背熊”孟达两人,他们是盟主“赤麟”宗元甲的贴身护卫,此二人原来是黑道上出了名的煞星,后来受宗元甲的感召,投入“啸天盟”,成了对盟主忠心不二的硬汉。   鄂中大洪山石旗峰“啸天盟”总坛,廊宇衔接,占地辽阔,正中央矗立一幢精舍,称作“湛玉楼”,是盟主“赤麟”宗元甲起居之处;“湛玉楼”楼下“集义厅”,是间宽敞的大厅,是宗元甲会见盟中兄弟谈话之处。   “赤麟”宗元甲在“集义厅”与掌法“木笛金环”卜青等谈话时,一位盟中弟子匆匆进来,向宗元甲躬身一礼,道:“禀告盟主,有您一封书信。”.宗元甲接过看时,原来是从外地来的一封“箭书”……   这名盟中弟子呈上“箭书”,退出“集义厅”。   “木笛金环”卜青问道:“盟主,是何处投来的‘箭书’?”   宗元甲一看信封,道,“湘境总舵‘金雕’晏兆雄……”   拆开“箭书”看去,微微一皱眉,道:“居然有这等事?!”   总坛五堂之一的“翔龙堂”堂主“九天神龙”相云接口道:“盟主,湘境总舵‘金雕’晏兆雄分驿传送,向总坛投来这封箭书,敢情发生了不愉快的事?!”   “赤麟”宗元甲把手中书信递给相云,向“集义厅”上众人回顾一匝,道:“为了争夺洞庭湖水路地盘,‘青冥会’向湘境总舵‘金雕’晏兆雄挑战……中秋节前三日设下擂台,到时一见高下……”.打擂台乃是早年江湖上的风气,尤其湘鄂一带,龙蛇混杂,帮会繁多……凡是武家派系之争,水陆地盘纠纷,以及私人积忿成仇,无法了断时,便来一摆擂台,决个生死,解决一切问题。   凡是上擂台的,并不限定需要人本身,双方可以邀集同门师友,同帮兄弟;甚至于凭着双方当事人的渊源、面子,发出请帖,邀请高手前来助阵。   “木笛金环”卜青道:“‘青冥会’不会不知道湘北常德‘金雕’晏兆雄,是‘啸天盟’派驻湘境的总舵主……‘啸天盟’在江湖上的实力……”   一身文巾儒衫,“白鹤堂”堂主“玉山儒生”石晶接口道:“盟主,以属下看来,’6青冥会’会主‘霸山虎’狄平,有恃无恐,找上‘啸天盟’湘境总舵,极可能另有倚仗!”   笑笑,宗元甲道:“石堂主说得不错,‘霸山虎’狄平若无倚仗,仅仅为了洞庭湖水路地盘,还不敢下这件梁子。”   “花豹堂”堂主“开碑手”鲍奎大吼道:“操他奶奶的,狄平这个龟孙,‘老寿星上架,嫌自己命长’……盟主,让我‘开碑手’鲍奎去湘北常德一行,找’上狄平一拳把这龟孙砸烂1”   摇摇头,宗元甲道:“这不是一拳砸烂的事,鲍堂主,‘青冥会’狄平找去‘啸天盟’湘境总舵,就是找上我‘赤麟’宗元甲——中秋节离现在尚有一段时间,我外出巡看各地总舵,分配一番,顺便会会这位‘青冥会’高手。”   “集义厅”上众人听来殊感意外……侍立道上,那个体格魁伟,双料身腿,“金戈双卫”之一的“铁背熊”孟达,两颗牛眼一瞪,道:“盟……盟主,您去湘北常德?!”   缓缓颔首,宗元甲道:“不错,还有你,还有僧浩……”   侍立右旁的“燕子飞”僧浩,一哈腰,道:“是的,盟主……您去哪里,我和孟达寸步不离,就站在哪里。”   视线投向“木笛金环”卜青,宗元甲道:“卜青,我离开大洪山石旗峰一段时间,这里‘啸天盟’总坛大大小小事情,就在你身上……”   欠身一礼,“木笛金环”卜青沉稳,恭肃的道:“卜青知道。”   一匹朱红色的骏马,红皮缀着银坠的鞍镫,天蓝色的紧身劲装,外罩一袭披肩……“赤麟”宗元甲那柄三尺八寸长的“阴虹宝剑”斜背右肩,另外那柄两尺六寸的“昆吾金剑”直挂左胸……   就这样,他带“燕子飞”僧浩,“铁背熊”孟达两人,离开了鄂中大洪山石旗峰“啸天盟”总坛。   “金弋双卫”之一的“燕子飞”僧浩,曾在石旗峰总坛说过——盟主您去哪里,我和孟达寸步不离,就站在哪里。   但“赤麟”宗元甲对这两个贴身护卫,并没有叫他们“站”——出来外面就像道上兄弟,谈笑风生中把旅途上的时间打发过去。   轻轻摩挲着马儿长颈上的赤红鬃毛,“赤麟”宗元甲朝两人环顾一瞥,问道:“你们说,‘青冥会’和‘啸天盟’,哪一个在江湖上够份量?”   僧浩和孟达互觑一眼……孟达咧嘴一笑,道:“盟主,这还用问……他娘的,‘青冥会’那些龟孙,皮肉发痒想松松筋骨,才找上咱们‘啸天盟’的……”   三人三骑,在这条迂回曲折却又十分宽敞的山道上,边行边谈着时,前面山道拐弯处,人影尚未见到,却传来一阵阵“丁当当!丁当当!”金铃交击的声音。   僧浩勒住缰绳,道:“盟主,前面这阵声响,会是谁跟谁在拼命呢?!”   孟达接口道:“我们前去一看究竟……”   剑眉微微一轩,宗元甲道;“我等尚未清楚原委真相之前,且作壁上观,不能贸然插手.....”   孟达应声道;“盟主不必叮嘱,我们知道……”   两腿一夹马肚,随同僧浩疾往山道拐弯处而去……宗元甲策马,近前看去,遥隔三四丈处一块山坡地上,正展开一场厮杀……打斗激战的双方,年纪都在三四十岁之间。   那个身材颀长看来年岁较轻,手执一根“豹尾棍”只守不攻,嘴里在大声道:“岳大哥,你是怎么回事……兄弟我‘云中鹏’田敏,言语上如有冲撞冒犯之处,可以向你赔个不是,也不必来个舍命厮杀·.....”   对方是个身腿粗,以长剑作兵器的中年人……对田敏所说的这些话,恍若无闻……两眼直瞪田敏,手中长剑厉招迭出!   “云中鹏’田敏一个踉跄,身子噔噔往后跌退……激起一股悲愤、暴怒的声音,又道:“‘旱地蛟’岳申,你我义结金兰,不啻同胞手足,我田敏有何处得罪了你,你竟亡命搏杀,要将我田敏置于死地?!”   “旱地蛟”岳申依然一言不发。   一偏腕把,一式“金丝垂钓”,剑光一垂,剑身一划,易上为下,朝田敏腕肘猛斩过来。   壁上观的“赤麟”宗元甲是个剑术行家,见岳申施展这一招式,不禁暗暗吸了口冷气,但心里却又纳闷不已。   从刚才“云中鹏”田敏话中听来,此激战中的两人,是义结金兰的异姓兄弟……他二人之间,发生了些什么误会,此“旱地蛟”岳申竟用这等毒厉的剑招,对付自己义弟?   田敏霍地一坐腰,一个“苍龙捣云”身法,身形闪出五六步外·“…心头悲愤、激怒之余,也豁出命跟义兄岳申交上手!   单臂一抡,“豹尾棍”势如劲风,“铜山西崩”,直向对方斜肩带背,敲了下来。·“旱地蛟”岳申,扬身缩头,贴地如流,由棍下错了过去——连人带剑,“海鸥掠波”,直刺义弟田敏中盘软肋。   “云中鹏”田敏闪身回棍,“当”的一声,把对方的长剑架住。   壁上观的孟达,两颗圆滚滚的牛眼连转,嘴里嘀咕的道:“这算哪一码子事……两人还是结拜兄弟,来个死冤家活对头的厮杀?!”   僧浩接口道:“不会错,孟达……一只碗不会响,两只碗响叮当,其中定有曲折内情!”   “赤麟”宗元甲目注前面山坡地上打斗场面,心里也有僧浩的那样想法。   “旱地蚊”岳申喉间像塞进一颗果核似的,不出声,不开腔,手中这把长剑,劲道一点不含糊。   剑光天矫宛似一条翩空游龙,挥挥霍霍,寒光一片……   进如饥鹰饿虎,退如骇鹿脱兔,把义弟田敏卷了个风雨不透。   “云中鹏”田敏身怀绝学也不弱,手中这根“豹尾棍”,翻翻滚滚,还攻还拒,直冲横荡,棍头棍尾,夹起呼呼划空劲风,把他义兄这柄长剑挡住。   两下里这一眨眼之际,就过了三十余回合。   “旱地蛟”岳申,虽然为了某种原因“认不得”眼前亡命厮杀的是他结义兄弟,但,手中这把长剑,却真有两下子。   岳申喉间发出一股“咕!岵!咕!”的怪声,上排牙齿用力咬着下唇,施展出一门剑术中称霸的“流水催魂三剑”……   第一招“撞鼓鸣钟”,荡开田敏“豹尾棍”,剑如长虹,标向对方胸窝1“云中鹏”田敏一提“豹尾棍”,一式“连环八打”,横棍出格。   “旱地蛟”岳申,易实为虚,避过棍身,“乳燕投枝”,“咧”的一抹寒光,向田敏小腿直挑过来。   田敏心头一沉,乱了手脚,来个“平步青云”身法,拔身纵起。   敢情这门“流水催魂三剑”,剑招连环,幻变莫测……   就在田敏飘飞而下的刹那,岳申身子一旋,剑风一绕,一个“大风车”身法,随着“惊虹走云”,“寒光三闪”两招连绵而出!   剑道如电,点咽喉,扫胸膛,挂两肋,其快如矢,其猛如雷。   “云中鹏”田敏闪避不及,暗叫一声“不好”……   就在这石火电光之际,一抹冷虹死光来自九天,一声冷叱;“朋友,慢着!”   一声“铿锵’金铁交鸣中,二尺六寸长的“昆吾金剑”挡退“旱地蛟”岳申手中长剑……宗元甲身形快得就像原来就站在岳申跟前。   岳申瞪了宗元甲一眼——他这一眼虽然是“瞪”,但并不含有怒意,而是在惊诧突然中,所显露出的这份神态。   流璨生辉,剑光暴指宗元甲!   宗元甲“昆吾金剑”适时跃至。   又是一响“当”的声起,火花四溅——两剑硬招架上,激起一股弹性力,岳申才拿桩不稳,往后跌退。   宗元甲似乎要在这个“谜”样的岳申身上,找出一个明确的答案,并不趁势追击,双目凌芒如电,朝岳申这边看来。   岳申一下从鼻子喷呼出低吼哨声,再次揉身欺进,长剑漫成剑影,向宗元甲兜头罩下。   宗元甲冷然一笑,手中“昆吾金剑”将九十九袭,融作一袭……看不出哪是虚,哪是实,把岳申罩下的剑影,叮叮当当声中,震退七步。   业已退向边上的“云中鹏”田敏,发现飞将军随云而降,是个轻功身法快得不能再快的年轻人——宗元甲看来是个才始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九死一生中,从岳申剑下救下自己一命,他愣愣站着,愣愣朝宗元甲看来。   “赤麟”宗元甲,身经无数次诡秘绝伦,置人于死的陷阱,见多识广,阅历渊博……他从岳申一双近乎木然,却又狞厉的眼神中,已找出这个“谜”中的答案。   他并不趁势追招再上,将这个“敌人”置于死地,他要让另外那个“云中鹏”田敏,知道这“谜”中的答案——   因何同室操戈,“旱地蛟”岳申,因何亡命搏杀。   宗元甲从刚才“云中鹏”田敏那两句话中听来,这桩厮杀似乎发生在仓猝,突然之际。   田敏根本不知道这桩厮杀,起于何种原因,是以义兄岳申冲杀过来,只守不攻。   但“旱地蛟”岳申,并未作任何解释,恍若无闻,手中长剑厉招迭出,似乎要将义弟“云中鹏”田敏置于死地   才甘心。   彼此义结金兰,成了异姓兄弟,显然不可能有杀父夺妻,不共戴天之仇!   而“旱地蛟”岳申,亡命搏杀义弟田敏,又是出于什么原因?   这位“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从岳申两道迟钝木然的眼神看来,虽然对方出手锐利威猛,但此人“真性”似已迷失。   现在岳申眼中所看到的,那是一个自己能将其置于死地的“人”——但已“认不得”此人是谁!   好端端一个人,如何会“真性”迷失?   从眼前的演变看来,原因当然不可能是他义弟“云中鹏”田敏。   一对异姓兄弟结伴同行,岳申“真性”迷失,既非出于他义弟田敏,那是有另外一个人暗中使了手脚,来个“驱虎噬狼,一死一伤”之计。   宗元甲从这个诡秘离奇的“谜”中,已给他找出这个答案来。   就在这眼前的短暂间,“旱地蛟”岳申一声闷吼,再度揉身扑来……   “赤麟”宗元甲横身一侧,“昆吾金剑”已交于左手,右掌戟指疾吐,落向岳申背心三处要穴……他这一手不重不轻,捏住准头,重则当场毙命,轻则不起效果。   岳申背心三处要穴受创,一个踉跄扑向前面,两膝一跪,仆倒地上晕了过去。   “云中鹏”田敏一脸惊愕之色,急急走近前,向宗元甲抱拳一礼,道:“这位兄台,此岳申乃是在下田敏结义兄长,可能起于误会才撩起——场厮杀....您....您.....”   这时“燕子飞”僧浩,“铁背熊”孟达两人,下了坐骑也走近过来。   宗元甲见他话到这里,已理会过来,缓缓一点头道:“在下刚才作壁上观,已知你二位是结义兄弟……宗某并未在岳申身上下重手,只是暂时让他晕迷过去而已。。。。。。”   目注田敏,宗元甲问道:“田兄,你二人乃是异姓兄弟,不知出于何种误会,使岳申要将你置于死地?”   田敏见宗元甲问出这话,瞠目结舌,一时回不出话来,好一阵子才道:“在下和义兄岳申来自前面‘流河塘’镇上,途中并无不愉快之事,义兄岳申突然亮出长剑,要将田某置于死地……出于何种误会,因义兄闭口不语,舍命扑杀,田某委实想不起来1”   仆倒在地的“旱地蛟”岳申,四肢起了一阵抽搐……   腹中又是一阵呜叫,“噗!”的吐出大口腥味黑水,一翻身,席地坐了起来……   一双颓然失神的眸子,缓缓游转,落向田敏身上时,岳申喑哑的问道:“田兄弟,我怎么会来这里的……呃,混身酥软,没有一丝劲道!”   朝席地而坐的岳申注视了眼,田敏走近前,一脸百思不解之色,问道:“岳大哥,刚才的事你都记不起来了?”   岳申听到“刚才”两字,手掌轻轻敲了敲自己头额,半晌,才道:“你我走出‘流河塘’镇街一家‘元利酒店’……后来。。。。。。“   又把那句话问了出来:“我怎么会来这里的……混身酥软,席地而坐?!”   似乎遇到一桩不可思议的事,田敏脸门微微起了一阵痉挛,话声不像出自嘴里,而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似的,指了指,道:“岳大哥,刚才你在这块山坡地上,挥剑扑杀,要将兄弟我置于死地……幸亏这位宗兄出手解围,不然,我田敏已血溅七尺,横尸地上了……”   岳申两颗眼珠直瞪出来……不相信曾经发生过这么一件事,但,田敏又怎么会空穴来风,编造出这样一段谎言?   脸门抽扯了下,岳申很费劲的道:“会....会有这种事情?!”   笑笑,宗元甲问道:“岳兄,现在你体内觉得如何?”   岳申朝这个素昧平生的“年轻人”望了眼……据刚才田敏说,就是他出手解围,不然田兄弟已丧命在自己长剑之下。   人家关切的问出这话,不能不给对方一个回答……岳申还是喑哑的道:“谢谢你……只是岳某感到全身酥软无力,一点劲道也提不起来……”   指着地上那滩腥味的黑水,宗元甲道:“岳兄,可能你误食毒物,使你‘真性’迷失,才同室操戈,要将你结义兄弟置于死地……很抱歉,宗某为了要揭开这桩诡秘离奇的‘谜’,拍下你背心三处要穴,你气血运转,吐出这滩黑水,才会使你周身酥软无力,没有一点劲道……”   怔了怔,田敏问道:“宗兄,我岳大哥误食毒物,他……他怎会吃下毒物,又是谁给他吃的?”   宗元甲不想笑的笑了笑,道:“这就要问你们自己了……岳兄回忆中离开‘流河塘’那家酒店,后来的事都记不起来……你们在那家酒店中,有没有碰到异样的事,有没有遇到怪异的人?”   “旱地蛟”岳申“呼”的从地上站了起来……站起来后,身子还像风吹杨柳似的摇摆不定……舌尖舔舔嘴唇,吼声道:“操他奶奶的,一定是那个老王八蛋……”   “云中鹏”田敏也想到那个人身上,接口道:“岳大哥,你是指那个半斤骨头八两肉,瘦得像晒衣竹竿似的那个姓‘姜’的老头儿?!”   岳申点点头,道;“不错,就是那个老王八蛋……”   “燕子飞”僧浩、“铁背熊”孟达两人静静听着……盟主在跟人家说话,两人不敢插嘴进来。   宗元甲听来出奇,接口道:“那个姓‘姜’老者,是你们二位的朋友?”   那一双颓然失神的眼珠,又闪射出缕缕光芒来,岳申狠狠道:“屁的朋友,谁认识这老王八蛋!”   田敏道:“中午时分,田某和岳大哥在‘流河塘’镇街一家‘元利酒店’吃喝……我们边吃边谈着时,旁边单人一张桌坐那个姓‘姜’的老头,毛遂自荐,上来搭讪,说是酒中无伴,凑个热闹.....”   话到这里,目光投向岳申,显出一副怀疑的神情道:“岳大哥,那个自称姓‘姜’的老头儿,我们跟他素昧平生,无怨无仇,为什么要在我们身上施这手脚?”   岳申这一听,听来有理,一时回不出话来。   宗元甲道:“那个‘姜’姓老者,坐在你们两位咫尺邻桌——你们吃喝谈笑时,可能‘隔墙有耳’——你们有没有谈了些令人注意的话?”   岳申两眼直直的朝田敏看来。   田敏沉思了下,道;“宗兄,酒中聊谈,天南地北,并无固定的话题……我和岳大哥不啻同胞手足,更是无话不谈……”   岳申眼皮一翻,眼珠转动道:“田兄弟,那个姓‘姜’老王八蛋,怕不是‘青冥会’中的兔崽子?”   岳申这话一出口,不但宗元甲,连旁边静静听着的僧浩、孟达两人,四颗眼珠都直瞪出来——他们此去找的,正是“青冥会”会主“霸山虎”狄平。   田敏尚未回答,宗元甲带着试探的口气,道;“‘青冥会’与你二位有过节梁子?”   田敏喟然道:’“‘青冥会’与‘寒川门’有水火不相容的夙仇……”   这一听,听出弦外之音,宗元甲道:“你二位是‘寒川门’中高手?”   到目前为止,田敏还不知道这个年纪二十出头“年轻人”的身份来历,但刚才这姓“宗”的露了一手,那才是真人不露相的高手。   田敏脸一热,笑了笑,道:“宗兄,‘高手’两字不配,只是‘寒川门’中弟子而已.....”   话题一转,又道:“照此看来,有此可能……我们在‘元利酒店’吃喝时,正谈到‘寒川门’与‘青冥会’恩怨过节上。”   有话梗在喉咙里,不吐不快——一铁背熊”孟达憋了好一阵子,忍不住冒出一句,道:“盟主,咱们此去找的正是‘青冥会’的那些龟孙,他们二位对‘青冥会’的情形可能知道一些。”   一语惊四座……“赤麟”宗元甲尚未接口,旁边田敏、岳申两人,都给诧然惊住。   武林中人物,对江湖上各种称号,当然再清楚不过……   “盟主”,也就是一个帮会门派中的掌门人。   僧浩和孟达两人像“哼哈二将”似的站在宗元甲身后,其中一个以“盟主”两字称呼,这年轻人又是何等样来历?   宗元甲似乎未曾注意到这上面,微微一笑,向孟达道:“不错,孟达……等一会,我们不妨向他们两位讨教一下……”   “旱地蛟”岳申朝田敏这边望了眼,田敏向宗元甲抱拳一礼,问道;“敢问宗兄,是哪一帮会门派……”   侍立右边的“燕子飞”僧浩,已接口道:“鄂中大洪山石旗峰,‘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   宗元甲微微一笑,没有作更多表示。   两人到此刻,才始知道这“年轻人”的身份,来历……   显然感到意外至极。   宗元甲移转到刚才那话题上,道:<(gp老者若果真是‘青冥会’中人物,你两位吃喝时无意中泄了底细,他就来个毛遂自荐,在岳兄食物里暗中使了手脚……‘驱虎噬狼’,来个一死一伤!”   岳申呼叫不迭,道:“入娘的,这老王八蛋委实可恶——咱岳申险些伤了自己兄弟!”   宗元甲剑眉微微一轩,问道:“岳兄,那‘姜’姓老者,话中是否漏出他的行踪去处?”   岳申搔了搔后颈,道:“岳某并未注意.....”   田敏一声轻“哦”,道:“不错,‘姜’姓老头儿曾说过附近‘白河桥’镇这样一个地点……‘白河桥’田某知道这一去处,但会不会是这家伙信口胡扯出来的?”   摇摇头,宗元甲道:“姓‘姜’老者在你二位身上,已有了‘驱虎噬狼”一死一伤的主意,就不必担心你们再会前去找他报复,也就不须要信口胡编,找个不实在的地点来……”   微微一顿,又道:“这老头儿也不曾想到,你两位会怀疑到他暗中下了手脚!”   “旱地蛟”岳申那张昏迷后醒转过来的白苍苍的脸色,已恢复了原来的神态——“格崩”一咬牙,道:“操他奶奶的,这老小子,咱岳申差点把自己兄弟害了,咱好歹要他交出一个公道来!”   “云中鹏”田敏目光投向宗元甲,道:“‘白河桥’地方不大,姓‘姜’老头儿又是一副骨瘦如柴的外形,不难找到他行踪出没之处!”   宗元甲向僧浩、孟达二人道:“你二人合骑一头马儿,另外那头牲口给他们两位作坐骑。” 潇湘子扫校 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柳残阳 >> 《麟角雄风》 第二章 缩骨神功   “白河桥”镇就在附近,不费脚程,五人三骑缓缓而行,边走边谈着时又移到那话题上——宗元甲道:   “刚才我等所谈有关‘姜’姓老头之事,只是猜测而已,至于原委真相,还需要进一步求证……”   微微一顿,又道:   “此姓‘姜’老者,在‘白河桥’镇上不知是何等样人物?他会暗中计算人家,但不知他身怀之学如何?”   双人一骑上的田敏问道:   “宗兄,依你之计又如何?”   宗元甲道:   “我等此去‘白河桥’镇上,向当地乡民探听出‘姜’姓老者落脚之处后,你二位暂且不必露面,由宗某带领僧浩、孟达两人,借口拜访,到时见机行事……”   岳申接口道:   “宗兄说得不错,姓‘姜’的老小子贼胆心虚,知道我们兄弟两人找去,可能会藏头露尾,即使见到面,说话也不会说个清楚明白。”   五人来到“白河桥”镇上,宗元甲朝近围回头一匝,看到大街边上有家药材铺子,就道:   “待宗某向那家药材铺子,探听一下……”   僧浩和孟达两人看到盟主下了坐骑,也跟着下马,衔尾跟在后面。   宗元甲走进那家药材铺子,看到柜台里端坐着一老一少,向那老者抱拳一礼,道:   “这位老丈请了!”   老者一看是个器宇不凡的年轻相公,后面还跟着两个随从,急忙站起身回了一礼,问道:   “不知公子有何赐教?”   宗元甲道:   “在下探听一人,不知老丈是否知道?”   药材铺子里老掌柜道:   “公子所要找的是何人?”   宗元甲刹那间心念不由暗暗打转起来……   只知其姓,不知其名,天下姓“姜”的不知凡几,这药材铺子掌柜的,不知是否知道田敏、岳申两人在“流河塘”镇街酒店里见到的“姜”姓老者?   宗元甲心念闪转,把话问了出来:   “老丈,贵处‘白河桥’镇上,有位姓‘姜’的老先生,您是否知道此人?”   老掌柜轻轻念出“姓姜”两字,眼珠一转,道:   “公子,此人名讳如何称呼?”   宗元甲一时回不出话,就把山坡地上田敏、岳申两人所说的搬了出来……   笑了笑,宗元甲道:   “在下与‘姜’姓那位老先生在前面‘流河塘’镇上酒店见到,却是一见如故,酒中谈了不少话,那位老先生自称姓‘姜’,住这里‘白河桥’,就是忘了问他叫什么名字……”   旁边那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向老掌柜道:   “爹,这位客人问的,可能是‘大幻仙’姜冲姜大夫……姜大夫常去前面‘流河塘’镇上喝酒的。”   老掌柜听他儿子这一提,似乎也想了起来,目注宗元甲,道:   “公子,你问的‘姜’姓老先生,是不是一个瘦瘦高高的老者?”   宗元甲听到老掌柜问出这话,知道“盲人骑瞎马”误打误撞,自己找对人了……连连点头,道:   “不错,这位‘姜’姓老先生个子瘦瘦高高,喜爱杯中之物……”   这位药材铺子的老掌柜,含笑道:   “公子,你来自‘白河桥’镇上找‘大幻仙’姜冲姜大夫,别人可能不知道,问到老小儿身上,那是你问对人了……姜大夫照顾了这里药材铺子不少买卖,连咱少铭这孩子,也知道姜大夫是个酒仙……”   宗元甲这时才始知道这“姜”姓老者若干底细。   这老头儿姓“姜”叫“姜冲”,从这家药材铺父子两人所说听来,姜冲还有一个“大幻仙”的称号。   江湖中人称号,都有出典,来历,姜冲用了“大幻仙”三字,又是何种含意?   宗元甲边思忖边问道:   “老丈,请你老人家示下,这位姜冲姜大夫住‘白河桥’镇何处?”   老掌柜指了指店铺大门外,不厌其详的道:   “这里是‘白河桥’镇上西街,往东边走去有座‘娘娘庙’,一过‘娘娘庙’那边就是东街了……姜大夫住东街第三条巷子末尾一家,大门上边挂了一块‘妙手医庐’横匾,这就是啦!”   宗元甲拱手道谢,带了僧浩、孟达两人离去;来到大街这边,田敏和岳申已下了坐骑,他便将刚才探听到的情形告诉了两人。   田敏不胜意外道:   “原来这‘姜’姓老头儿还是个江湖郎中?”   岳申吼声道:   “操他奶奶的,姜冲这老小子做了江湖郎中,不是救活人,是医死人的!”   宗元甲听到这话,倏然想了起来……   不错,姜冲精研岐黄之道,才能配制成一种迷失真性的药物;他借着医生大夫的名义,可能擅于那些诡秘离奇的名堂,才用了“大幻仙”这样一个称号。   宗元甲把如何对付“大幻仙”姜冲的步骤,说了一下,又道:   “你两位在‘白河桥,镇街‘娘娘庙’的附近稍候,宗某带领僧浩、孟达找去‘妙手医庐’……”   宗元甲向两人说过后,带着僧浩、孟达,坐下三匹坐骑,一阵风也似的向东街那端找去,路上,向孟达又详细嘱咐了几句……不多时,找到东街第三条巷末一家。   宗元甲收缰勒马,向孟达微微颔首。   “铁背熊”孟达抛镫落地,他紧握醋钵也似的拳头,正要往那扇紧紧闭上的黑漆大门擂下,刚好门儿一响“伊呀”声张了开来……   一个瘦瘦长长,顶了一张黄苍苍风干橘皮似的脸孔老头儿,正要举步往外走。   他骤然见到一个彪形大汉拦门而立,巍巍然有如一个巨金刚似的,不由惊得他“哦”的一声,往后猛退……两只老鼠眼睛睁得滚圆,颔下一撮稀疏的山羊胡子倒翘起来。   打量着这老头儿的长相,又端详着他手抱的那只小木药箱,孟达立刻知道——不错,这位老先生正是盟主所要找的对象。   露齿一笑,孟达非常和气的问道:   “请问,老丈可是姜大夫?”   老头儿暗中透了口气,翻了翻左边那只鼠眼,吐出一个想怒又不敢怒的声音,道:   “干什么?你是干什么的?”   孟达还是和和气气的问道:   “尊驾可是姜大夫么?”   老头儿哼了声,凛然的道:   “我就是姜冲,怎么的?”   孟达搓搓手,笑了笑道:   “是这样的,有一件事,我们想向你姜大夫请教一下,照顾你一项生意……”   姜冲不耐烦的,连连摇头道:   “没有时间,我现在忙得很……如果你要叫我看病,至少要在半个月前预约,而且先缴诊金,随时找来,我没有这些闲功夫……”   孟达耸肩笑道:   “姜大夫的生意很不错嘛……”   鼠眼一瞪,姜冲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一眼看出你就不是个玩意儿……我替人看病,爱不爱去,由我自己高兴……”   走近前一步,怒声道:   “少说废话,你快快让开,别耽误了我正事。”   孟达双料身腿,铁塔也似的挡住大门,一笑,道:   “姜大夫,我们照顾你一桩生意,也一样是正事呀……”   姜冲走不出大门,退向后面……抖索的指了指孟达,道:   “你这是想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这可是有王法的地方……你别想打什么主意,吓唬我!”   孟达这一试探之下——不错,这个“大幻仙”姜冲,这副神情,说出这些话,显然是不谙武技的人。   一步踏进门来,孟达依然一脸和气,道:   “先说我们的事,姜大夫……真抱歉,不能让你现在出诊去替人家看病!”   连连跺脚,姜冲又惊又怒,道:   “不行,我不受要挟,你赶快让开,否则我就报官,以劫盗之罪,抓你去吃官司!”   孟达笑着道:   “我并不怕,姜大夫。”   姜冲倒吸了一口冷气,呐呐又道: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咧嘴笑了笑,孟达道:“抛掉你的药箱子,转身进屋子里坐下,然后,我们谈一桩生意买卖。”   姜冲又硬了下,道:   “如……如果我不答应?”   孟达把这张脸压到他鼻尖上,道:   “恐怕由不得你答应不答应了,姜大夫……你若不乖乖回房坐下,你这条鸡脖似的头颈,我怀疑在我手里经不经得起这么—扭……”   他那只蒲扇似的巨掌,在姜冲面前作势扭动,虽然在吓唬对方,但指骨关节上,依然有“格格”的声音发出……这位姜大夫的脸色,一片惨白。   孟达哈哈大笑,道:   “姜大夫,只要这么一扭,你一定知道你这条颈子顶着脑袋,会滚落地上了!”   姜冲一阵哆嗦,结结巴巴的道:   “你……你别来这一手,我……我进去房里就是……”   孟达这才“嗯”了声,道:   “‘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早说这话,我们可不就皆大欢喜么?”   姜冲哆哆嗦嗦的走向里面,孟达走到大门口,向鞍上的宗元甲躬身道:   “盟主,请进屋里来问话。”   宗元甲飘然落地,微微一皱眉,道:   “费了这么久时间!”   孟达笑道:   “这老小子赖皮得紧!”   宗元甲昂然进门——姜冲转身一瞥,震了下,道:   “你……你们是—伙的?”   微微一笑,宗元甲道:   “不错,姜大夫,是一伙的……请吧!”   走进这间房似的屋子,地上放着一堆堆的草药、干果兽皮、骨赂和等东西……一股腥膻,糅合着草药怪味,闻之令人欲呕。   宗元甲微微一皱眉,他反客为主,拖过一张椅子叫姜冲坐下,他自己在另一张椅子落坐……僧浩和孟达两人,分左右当门而立。   抖抖索索的姜冲问道:   “到……到底是怎么回事?”   宗元甲目光朝房里回顾一匝,笑了笑,答非所问道:   “嗯,像个郎中大夫的家,姜大夫,这些兽皮、兽骨,好像都是牛羊鹿身上的骨头……你是拿来作钻研之用的么?”   一对鼠目朝宗元甲脸上滴溜滚转一眼,姜冲又把这话问了出来:   “你……你们找来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心平气和的一笑,宗元甲道:   “姜大夫,我们找来这里,想跟你谈一桩生意,买你一样东西……至于代价嘛,你开出多少,我们付多少,决不讨价还价……”   两颗黄豆大的眼珠,睁得又圆又大,舌尖舔舔嘴唇,姜冲道:   “我是替人看病治病,不是买卖生意人,你……你要向我买些什么?”   笑笑,宗元甲道:   “‘只此一家,别无分号’,我们所要买的东西,别处无法买到,只有你姜大夫这里有。”   姜冲朝自己这间书房似的屋子,缓缓环顾一匝,问道:   “你说,是什么?”   宗元甲道:   “是一种你所配制的药,吃了这种药,可以把自己忘掉……说得实际一点,就是一种迷失‘真性’的药!”   风干橘皮似的脸上突然起了一阵痉挛,姜冲惶急不安的道:   “没有,绝对没有……我姜冲从来没有配制过这样的药物,我是个正当善良的大夫,救人活命是我的职司,怎么会配制这种害人的药物……”   宗元甲还是笑了笑,道:   “嘴里说的,两手做的,这完全是搭不上边的两码子事,姜大夫,你说对不对?”   话到这里,眼色朝边上的僧浩示意一瞥——僧浩已会意过来,转身出门离去。   闲闲的,用闲聊的口气,宗元甲道:   “如果我没有猜错?姜大夫,今天中午你去了前面不远的‘流河塘’镇上……”   姜冲眼皮一翻,怔了怔,问道:   “你……怎么知道?”   宗元甲一笑道:   “不但去了‘流河塘’,你还在镇街一家‘元利酒店’干了两杯……”   姜冲喉咙里“咕”的响了声,朝宗元甲直直看来……原来不想说的这句话,从嘴里说了出来。   “你看到我?”   摇摇头,宗元甲道:   “不是我,是我两个朋友——你跟我两个朋友,酒中有伴,成了酒友,你们坐在一张桌上,还干了两杯呢!”   姜冲脸色接连数变,欲语还休,想要说出口的话又吞回肚子里。   朝姜冲眯眯眼一笑,宗元甲又道:   “你这一手玩得干净利落,天衣无缝,可把我两个朋友害苦——一个动刀一个动枪,就像七世冤家,八世对头似的大打出手……”   姜冲从嘴里冒出几个字来:   “他……他们……”   宗元甲点点头,道:   “不错,你这手‘驱虎噬狼’之计,可以把我两个朋友落个一死一伤……幸亏我及时赶到,阻止了这场不愉快的事……”   姜冲找不到该说的话,把脑袋垂了下来。   不温不火的,宗元甲问道:   “姜大夫,你是‘青冥会’中老几?”   姜冲猛把头抬了起来——那张黄苍苍风干橘子皮似的脸,起了一阵抽搐。   两人在屋子里谈着时,门外一阵“哇啦啦”吼喝,一个高大的人影闯了进来,看到椅子上的姜冲时,一手指到他鼻尖上,道:   “操你奶奶的,老小子,老王八蛋,果然是你……”   后面跟着进屋子来的是田敏、僧浩两人。   姜冲看到岳申、田敏俩出现,就像耗子见到猫似的,一阵子的抖索,打颤。   一阵晴空焦雷似的声音,“旱地蛟”岳申又道:   “老小子,咱岳申跟你前无怨,今无仇,你干嘛玩出这一门子花样,害咱岳申亲手把咱兄弟杀了!”   姜冲嘴唇蠕蠕在动,但听不到他的声音……“云中鹏”田敏道:   “姜冲,你是‘青冥会’中人物?”   姜冲低着脑袋没有开腔。   岳申吼了声,道:   “老小子,你不说个清楚明白,你奶奶的熊,老子把你身上肉一块块割下来,喂河里大王八,再把你脑袋摘下来,作咱岳申的尿壶。”   姜冲不敢不开腔了,点点头应了声,道:   “是的,我是‘青冥会’中人。”   见姜冲承认下来,田敏又问道:   “姜冲,你给我大哥吃下什么药物,他连他自己也忘了?”   虽然极不情愿,但又不敢不说,姜冲轻轻道:   “是一种‘忘我散’的药粉……”   宗元甲听到“忘我散”三字,便想到姜冲这个“大幻仙’的称号上。   两道剑眉微微一轩,田敏百思不解地道:   “姜冲,你在什么时候给我大哥吃下‘忘我散’药粉的……当时我们三人围桌而坐,不但我大哥,连我也没有发现到你异样的动作……你如何使这手脚的?”   姜冲朝这个“七煞瘟神”似的岳申望了眼,忙不迭把目光收回……轻轻道:   “这是一种落进水酒即溶的粉末……”   翘起自己左手,那只留着长长指甲的小指:   “一撮‘忘我散’放在指甲缝里,就在你们不注意时,把这粉末弹进他杯中酒里……”   岳申指了指,道:   “老小子,咱兄弟两人,还是在‘流河塘’镇上那家‘元利酒店’第一次见到你,你他妈的,莫名其妙玩出这手花样来,你是嫌自己命长!?”   姜冲畏畏缩缩的道:   “这……这不能怪我姜冲……”   两颗铜铃似的眼珠直瞪出来,手指戟到他额头,岳申气呼呼道:   “操你奶奶的,老小子,你在咱酒中做了手脚,不怪你这老王八蛋,难道还是我们兄弟俩的错?”   姜冲替自己辩白道:   “我坐的桌子,就在你们两人座头旁边,你……你们酒中在谈‘寒川门’和‘青冥会’的梁子过节……我才知道你们是‘寒川门’中人……”   “啪”的结结实实一响肤肉相撞声,姜冲这张风干橘子皮的削瘦脸上,挨上一记大耳光,岳申有如擂鼓似的声音问道:   “胡说,老王八蛋……难道江湖上‘寒川门’中弟子,就该死,就该杀?”   姜冲一手捂住挨打的半边脸孔,再也吐不出半个字来。   缓缓一点头,宗元甲道:   “姜冲,你将‘忘我散’拿出来,给我们看看。”   姜冲听到这话,两颗黄豆大的眼珠连连滚转,似乎想到一件事上——连连滚转,跟着又连连点头,道:   “是……是的……”   突然,前后连不上的问出一句,道:   “你也是‘寒川门’中的人?”   侍立后面的孟达,见姜冲问出这话,似乎使盟主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大声道:   “龟孙,老王八,你有几颗脑袋敢向盟主问出这话……这位是‘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   姜冲脸色一怔,直直望了宗元甲一眼,接着从座椅站了起来,走向房门。   宗元甲不解地问道:   “姜冲,我要你取出‘忘我散’一看,你要去往何处?”   姜冲喑哑的道:   “大盟主,‘忘我散’放在后面卧室,待我前去取来!”   宗元甲朝孟达一瞥,没有阻止……像姜冲这样一流角色,孟达足够可以监视他任何行动。   孟达接触到盟主投来的视线,业已理会过来……姜冲出书房走向卧室,孟达衔尾紧随。   来到卧室前,姜冲推开房门,孟达探头看去,是个晦暗阴潮的屋子,在齐腰高外,仅有一扇尺来见方的窗子,透进一抹光亮。   姜冲走进屋子,孟达衔尾跟了进来。   姜冲苦下脸,不胜委屈的道:   “大个子,我姜冲栽在你们手中,只有认了……谁都有不可告人的事,这间屋子四周都是砖墙,只有那扇尺来见方的小窗,咱插翅也难飞出,你别紧紧跟着,在门外稍等,待我取了‘忘我散’出来,行不行?”   孟达见姜冲委委屈屈的说出这些,同时对方又是不谙武技之流……   哼了声,孟达道:   “老小子,你要打什么鬼主意,小心咱孟达一拳把你砸扁了!”   话落,走出门外,里面的姜冲,轻轻把房门掩上。   孟达在闭上的房门外这一等,等了有盏茶时间,一推房门,里面已上了扣……“笃笃笃”弹指敲门,道:   “老小子,‘不可告人的事’你办好没有?”   房里寂然无声,并无回答,孟达吼道:   “老小子,你想打主意‘掘壁洞’逸出,那是你看错人了!”   牯牛似的身子,朝木板门上撞去,“哗啦啦”声房门塌下。   里面吼喝,破门声,外面书房众人业已听到,急急前来一看动静。   孟达撞破木板门,追入房里看去,这个“大幻仙”姜冲形影杳然,已不知去向。   宗元甲会同众人进来这间卧房,问道:   “怎么了,孟达?”   孟达把刚才情形说出,搔了搔后颈,道:   “这老小子说得可怜兮兮的,说是谁都有不可告人之事,要我门外稍候片刻,久久未见动静,他妈的,我撞破门进来一看,这老小子已不见了!”   宗元甲剑眉微微轩动,目光在这间两三丈见方的卧室内游视。   “云中鹏”田敏道:   “宗兄,敢情这姜冲在这间房中,设下暗桩机关、‘翻板’之类的东西?”   宗元甲尚未回答,孟达接口道:   “我站在门外,仅是间隔一堵木板,没有传出房中一丝声响……”   用“昆吾金剑”剑柄,顺着墙上沿壁敲去,响出“笃笃笃”结实的声音,宗元甲若有所思道:   “从刚才孟达所说判断,房中并元一点声息……扭动暗桩机关,难免会有声响……”   探头到地上每一角落搜着,是否有“翻板”装置的僧浩,一声轻“唔”,道:   “盟主,这里有—只鞋子……”   孟达接口道:   “卧房里看到鞋子,也值得大惊小怪!?”   僧浩道:   “只是一只,不是一双,薄底靴子……刚才登在姜冲脚上,就是这样的靴子……”   宗元甲捡起那只靴子,从他回忆中正是姜冲脚上的其中一只——喃喃轻语道:   ”大幻仙’姜冲脱身逸去,留下这只靴子该作如何解释?”   顺着捡起靴子的地点,缓缓抬脸往上头看去——那是一扇齐腰高,不到一尺见方的小窗。   旁边“旱地蛟”岳申顺着宗元甲的视线落到这扇小窗上,道:   “这个龟孙老王八,该不会从这样一扇不到尺来见方的小窗脱走吧?”   这扇小窗业已敞开,断裂的木格,窗纸,洒在窗外泥地上,窗外是一座荒芜的院落,围上院落的篱笆,就在小窗的正前方,裂开一个缺口。   目光移向岳申,宗元甲微微点头,道:   “不错,岳兄……这个‘大幻仙’姜冲就从这扇小窗脱身逸去的……”   岳申一脸愕然之色,道:   “这扇小窗只能探出一颗脑袋,老小子虽然瘦得半斤骨头八两肉,但他这副‘人架子’还在,如何从这扇小窗脱身离去?”   把这薄底靴扔落地上,宗元甲喟然道:   “这次宗某看走眼了……真人不露相,一只煮熟的鸭子给他飞走了……”   一脸疑惑之色,“云中鹏”田敏道:   “宗兄,你是说老小子姜冲,是个身怀绝技之流?”   宗元甲道:   ”大幻仙’姜冲身怀武技如何,宗某还不敢下断语,但无可否认的,他练得传闻江湖的一门‘缩骨神功’……”   在场都是武家,对“缩骨神功”四字听来不会感到陌生……但这个半斤骨头八两肉,黄苍苍一张风干橘子皮脸的老头儿,竟然怀有传闻江湖的“缩骨神功”,听来感到十分意外。   一指地上那只靴子,宗元甲又道:   “施展‘缩骨神功’,除了六阳魁首的头颅无法缩之外,周身骨骆,从其所练火候如何,可以缩小到何种程度……这只薄底靴就是‘大幻仙’姜冲,施展‘缩骨神功’不小心掉下的。”   孟达道:   “盟主,刚才老小子姜冲那窝囊劲儿,看了叫人呕心!”   笑笑,宗元甲道:   “做人嘛,孟达,要做什么就要像什么……”   田敏接口道:   “不错,人生就是演戏,一个成了名的角色,演什么像什么!”   点点头,宗元甲道:   “‘大幻仙’姜冲该是个演戏成了名的角色。”   众人回到前面那间屋子,岳申抱屈不迭道:   “入娘的,竟让这个龟孙老王八逃跑了……”   田敏道:   “别慌,岳大哥,‘走了和尚,走不了庙’,他这座破窑子无法逃跑,我们仔细搜找一下,说不定还可以找出些蛛丝马迹……”   宗元甲接口道:   “宗某也有如此想法……‘大幻仙’姜冲单身一人,借口行医,落居‘白河桥’镇上这栋砖墙之房,连使唤的小厮也没有一个,推其原因,可能是生怕他自己底细、秘密外泄……”   岳申道:   “现在姜冲这老王八,夹了尾巴一走了事,他倒舍得抛下这些破铜烂铁?!”   笑了笑,宗元甲道:   “岳兄,‘大幻仙’姜冲再是笨,也知道自己这条命比什么都值钱,他要不是借着‘缩骨神功’逸去,别想活着离开这里了……”   微微一顿,又道:   “所以我等把这栋房子细细搜找一番,可以找出他娘家底细,和‘青冥会’之间的渊源关系,以及他江湖上交结的情形……”   岳申“哼”了声,道:   “这老小子把‘忘我散’药物,放在后面房中,我等也要把它找出来!”   田敏一笑道:   “岳大哥,姜冲身怀‘缩骨神功’,已有脱身逸去的打算,才用了寻找‘忘我散’的借口,去后面房间……这药物可能并不置放后面房中……”   宗元甲缓缓一点头道:   “田兄说得有理,这是‘大幻仙’姜冲的借口,不过后面那间屋子说不定也有其他发现,我们不妨也仔细搜找一番。”   敢情这是“大幻仙”姜冲始所未料的……“流河塘”镇街“元利酒店”在“旱地蛟”岳申酒中,轻而易举使了手脚,想不到这位“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中途插手进来,捅出这么大一个纰漏。 柳残阳 >> 《麟角雄风》 第三章 子夜杀手   五人分成两批,岳申和田敏这两个结义兄弟,搜找前面这间书房似的屋子,宗元甲带了僧浩和孟达二人,到后面卧房。   这间卧房摆设很单纯,不像前面那般杂乱;除了床榻、桌子、两张坐椅外,已看不到有其他惹眼的东西。   孟达搓搓手,搔搔后颈,道:   “盟主,这间房里所能看到的东西都在眼前,看来也找不出什么名堂来的!”   笑笑,宗元甲道:   “那你站在边上,看我和僧浩搜找就是……”   孟达连连摇头,道:   “不,不,盟主,您可别误会了……我孟达哪敢放肆,让您忙着,我却站在边上享着福……”   三人就开始搜找了。   床底下,抽屉里,墙角处……不错,就是刚才孟达说的,所看到的就是这些东西,孟达看看桌子,摸摸椅子,嘴里嘀咕道:   “这老小子,比咱孟达还‘干’,房间里连木箱也没有一只……”   这边僧浩掀起床上被衾,当他翻起枕头时,大声道:   “盟主,枕头上压了两封信,不知是谁给谁的?”   宗元甲听到这个“信”字,立即注意起来,转过身道:   “这还用说,当然是外面人送来给姜冲的……把信拿来我看,这老家伙外面交结些什么人……”   从僧浩手中接过两封信……第一封信封上写着“师叔姜冲亲拆”,宗元甲一声轻“哦”,道:   “‘大幻仙’姜冲份量还不轻,居然还有人称一声‘师叔’……”   原已拆开封口,宗元甲从信封里,取出信笺,细细看去。   脸色微微一怔,宗元甲殊感意外的道:   “‘大幻仙’姜冲在‘青冥会’,原来有这样的辈份……”   眨眨眼,孟达问道:   “盟主,这老小子在‘青冥会’算得上老几?”   侧过脸一瞥,宗元甲道:   “‘青冥会’会主‘霸山虎’狄平称他一声‘师叔’,你说,是老几?”   孟达两颗圆滚滚的牛眼一瞪,想要说的话,又硬生生吞回肚里。   探头望着宗元甲手中那纸信笺,僧浩问道:   “盟主,上面还写些什么?”   又朝信笺上细细看了看,宗元甲道:   “这倒是个重要发现,僧浩,原来‘青冥会’的总坛在湘中新化附近牛头山‘铁翎谷’,信中狄平请他师叔‘大幻仙’姜冲,抽个时间回总坛一次……”   孟达喃喃道:   “‘青冥会’会主的师叔,入娘的,竟是那么令人作呕的窝囊劲儿……刚才咱们找来这里,这老王八蛋一副‘孙子’模样……”   剑眉微微一扬,宗元甲道:   “‘大幻仙’姜冲,是否是个藏锋不露的高手,目前还是个谜,但他施展‘缩骨神功’,从一扇不到一尺见方的小窗脱身离去,这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孟达不以为然,道:   “盟主,这老小子如果是个藏锋不露的高手,就该面对我们见个高下……他奶奶的,夹了尾巴偷偷离去,这算啥名堂?”   笑笑,宗元甲道:   “我说孟达,你在江湖上混了这么些年,那是白‘混’的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句话你没有听过?”   顿了顿,又道:   “我宗元甲亮出名号,加上岳申、田敏,和你们两人,‘大幻仙’姜冲估估份量,那是吃不完兜了走!”   僧浩一指宗元甲手中另外那封信,问道:   “盟主,这封信又是谁给姜冲的?”   宗元甲抽出信笺看去,半晌,点点头道:   “不错,‘大幻仙’姜冲在江湖上可称得‘交友广阔’四字……这是湘鄂交境‘枫林湾’,‘石禾山庄’庄主‘铁翅苍鹰’云涛,向他问候的信,同时邀他去‘石禾山庄’聚聚……”   僧浩道:   “盟主,湘鄂交境‘枫林湾’‘石禾山庄’,虽然比不上我们大洪山石旗峰‘啸天盟’总坛,在道上的声望可也不输人呢!”   笑了笑,宗元甲道:   “就是我刚才说的,这个‘大幻仙’姜冲可称得上‘交友广阔’四个字……”   朝这间卧房回顾一匝,又道:   “这间屋子可能再也找不出些什么,我们去看看前面他二人,有些什么收获。”   三人走到前面那间书房似的屋子,孟达一脚踏进门槛,“哇”声叫了起来,指了指案桌上,道:   “这……这是人们颈上脑袋,再由脑袋变成的骷髅头……”   宗元甲亦不由暗暗感到惊奇,指着案桌上那颗骷髅问道:   “这东西你们从哪里找来的?”   田敏一笑道:   “宗兄,我和岳大哥在这间屋子里搜找东西,不会从外面捧了一颗骷髅进来……”   岳申焦雷似的声音,接口道:   “操他奶奶的,不会错,这老王八蛋准是谋财害命,再来个毁尸灭迹,才藏着这颗骷髅头……”   望了望两人,宗元甲道:   “你们在何处找到这颗人身上的骷髅,是否还发现其他肢骨?”   田敏指向墙沿……原来紧贴墙壁的一口橱柜已移向边上,就在橱柜后面的墙上,挖出一口尺来见方的洞窟……含笑道:   “若不是田某细心,不会发现橱柜后面,还有这样一个藏秘之处……这颗骷髅就藏在橱柜后面这口洞窟中,只有这颗骷髅,并未发现其他肢骨……在骷骨旁,还有一份折成四五寸见方,地图似的文件……”   田敏把案桌上那“文件”,送了过去。   宗元甲展开看去,这张文件上直坚横岔,有圈有点……不错,这是一份秘图。   岳申接口道:   “宗兄,刚才岳某说的不会错,这老家伙丧心病狂,杀了人再来个毁尸灭迹……”   两颗莹莹如墨玉似的眸子,望着案桌上这颗骷髅,好一阵子,宗元甲才道:   “若是毁尸灭迹,这颗骷髅该埋入泥地找个荒僻之处,这骷髅取自橱柜后面的墙上秘穴,那是珍藏,就不是毁尸灭迹了。”   一脸疑惑之色,田敏问道:   “宗兄,姜冲将这颗人体骷髅珍藏起来,这又该作如何解释?”   宗元甲道:   “这颗骷髅可能来自跟‘大幻仙’姜冲,切身有关之人的身上,此人遭受身首异处之痛,姜冲收起此人首级,化成骷髅,将其珍藏起来。”   沉思俄顷,宗元甲又道:   “这颗骷髅姜冲如此郑重珍藏起来,显然有它无法估计的代价……姜冲运用‘缩骨神功’逸去,不会舍此骷髅离去,可能会去而复返……”   岳申吼了声,道:   “娘的皮,这老小子敢回来,咱岳申一拳把他砸成人饼。”   田敏指着那份地图,道:   “宗兄,依你看来,这是属于哪一方面的秘图?”   皱了皱眉,宗元甲道:   “不错,这是一份‘秘图’,至于是哪一方面秘图,目前还无法找出答案。”   谈着时,宗元甲并未注意到其他地方……田敏把案桌上一只掌心大,扁形白玉悬胆瓶移了过来,指了指道:   “这只白玉悬胆瓶,从橱柜中找到的……”   宗元甲拿起瓶子,揭开瓶塞,送到鼻子前闻了闻……并无异样的味道。   侧过这只悬胆瓶,瓶口转向掌心,倒出一撮白色粉末   宗元甲向孟达道:   “孟达,劳你驾,你去舀半碗干净的水来!”   孟达躬身一礼,转身疾步离去,不多时,捧了大半碗的水来……宗元甲从悬胆瓶倒出一撮粉末在半碗水中。……   粉末落入水中,就在眨眨眼的时间,粉末立即溶化,这半碗水未见浑浊,还是十分澄清。   一笑,宗元甲向两人道:   “岳兄、田兄,如果宗某没有猜错,悬胆瓶中粉末就是服后迷失真性的‘忘我散’!”   田敏道:   “刚才姜冲那老小子,是把‘忘我散’藏在后面卧房,田某就从橱柜中找到的!”   岳申目光投向宗元甲问道:   “你三位去后面,可曾发现了些什么?”   宗元甲把从床榻枕下发现两封信的情形,告诉了两人,又道:   “一封是湘鄂交境‘枫林湾’‘石禾山庄’庄主‘铁翅苍鹰’云涛,向姜冲问候的信……”   岳申“嘿”了声,道:   “这个半斤骨头八两肉的老上子,居然跟‘铁翅苍鹰’云涛攀上交情!”   宗元甲又道:   “另外那封信是‘青冥会’会主‘霸山虎’狄平送来的……‘大幻仙’姜冲原来还是狄平的师叔!”   田敏殊感意外,道:   “姜冲是‘霸山虎’狄平的师叔?”   宗元甲喟然道:   “师叔是师父之弟……‘大幻仙’姜冲乃是‘青冥会’会主狄平师父的兄弟,这老头儿用了一门‘缩骨神功’脱身离去,又是那副邋邋遢遢的窝囊劲儿,他身怀之学就成一个谜了!”   话到这里,把两封信交给田敏……田敏看过后,又把信交给岳申。   田敏沉思一会,道:   “宗兄,从你刚才推断,‘大幻仙’姜冲可能去而复返,不会舍此离去?”   视线朝两人一瞥,道:   “这里‘白河桥’镇上的‘妙手医庐’,是‘大幻仙’姜冲的‘窝’,也是他的‘根’;显然不会舍此离去……”   静静听着的孟达,突然冒出一句来:   “盟……盟主,那老小子可能悄悄躲在一个地方,并未远离!”   点点头,宗元甲道:   “有此可能,孟达,眼前情形只是敌暗我明而已。”   田敏慨然道:   “‘青冥会’和‘寒川门’原有水火不相容的夙仇,现在‘青冥会’更是目中无人,要骑到‘啸天盟’的头上来,宗兄,我等须要有个了断才是……何况‘大幻仙’姜冲还是‘青冥会’会主狄平的师叔……”   僧浩也跟着接上一句:   “盟主,‘白河桥’虽然是个小镇,相信客栈还能找到一家……”   田敏接口道:   “宗兄,僧浩说得不错……原是敌暗我明,我等住下‘白河桥’镇上客栈,夜晚悄悄前来一探动静,如果姜冲已回来‘妙手医庐’,也就成了敌明我暗了。”   微微一皱眉,宗元甲道:   “宗某阅历多人,闯过不少大小场面,却从未见到过像‘大幻仙’姜冲这等情形——那份猥琐狼狈的窝囊劲,居然怀有传闻江湖,武林中少见的‘缩骨神功’;高深莫测,使人摸不清他的底细……双方照面,知己知彼,才是迎敌之策。”   岳申道:   “宗兄,真真假假,不难揭开这个‘谜’,刚才老小子挨上岳某一记大巴掌,显出一副龟孙的模样,操他奶奶的,如果真是到了生死攸关的场合,这老小子就不会装腔作势,装疯卖傻了……”   田敏接口道:   “岳大哥说得不错,如果真是刀剑迎上姜冲胸窝,这老家伙手里有两下子的话,怕他不豁出老命一干?”   点点头,似乎替自己有了决定,宗元甲道:   “我等暂时离开这里,夜晚再来一探动静……”   田敏指了指案桌上,道:   “桌上骷髅等这些东西如何处置?”   笑笑,宗元甲道:   “这颗骷髅乃是耐人寻味的一桩玄虚,也只有‘大幻仙’姜冲自己知道,我等取了也没有用处……”   岳申吼了声,道:   “入娘的,这只悬胆瓶把它砸烂了,反正里面‘忘我散’只是害人的东西……”   田敏接口道:   “岳大哥说得不错,我兄弟两人差点一死一伤,遭害在这‘忘我散’药物上!”   宗元甲笑了笑,道:   “岳兄,田兄,任何东西是在它如何使用……锋利刀剑能将敌人置于死地,但,同样自己也可能遭其所伤……‘忘我散’是‘大幻仙’姜冲精研而成的药物,它本身并无‘罪’……”   微微一顿,又道:   “一把锋利刀剑能将敌人置于死地,在某种场合之下,这‘忘我散’说不定也是一项制敌利器。”   两人见宗元甲作如此解释,显然各人观点不一样……   岳申道:   “宗兄,你既然这么说,你就收起吧!”   田敏指着那份折成四五寸见方的文件,道:   “这项文件展开看来,倒像一幅秘图,可摸不透是哪一项的秘图……”   宗元甲接口道:   “这份文件跟骷髅一起,藏在橱柜后面墙上秘洞中……我等虽然还不清楚这份文件的真相底细,但无可否认,这是一幅重要的秘图……”   岳申道:   “宗兄,这就行了,‘忘我散’药粉,和这项文件都由你收藏起来……对了,还有这两封信!”   田敏把这颗形状狰狞的骷髅,照旧放进墙上秘洞,再把橱柜移上。   窗外倦鸟归林,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宗元甲目光向窗外,道:   “我等这一折腾,已是夕阳西下的薄暮时分……”   孟达嘴巴张得大大的道:   “咱们去街上找家酒肆饭馆,把肚子填饱才是。”   笑了笑,宗元甲道:   “孟达,除了吃外,你有没有再想到别的事情?”   舌尖舔舔嘴唇,孟达咧嘴一笑,道:   “本来嘛,盟主,为嘴辛苦为嘴忙,若不是为了这张嘴,可省事多啦!”   五人离开“妙手医庐”,孟达双手牵了两匹坐骑,僧浩挽了另外那匹马儿缰绳,五人徒步走到大街。   僧浩一手指着大街边上,道:   “盟主,那里有块‘顺来酒店’的招牌……”   点点头,宗元甲道:   “我们就去那家‘顺来酒店’!”   五人尚未走近店门,店小二满堆笑脸,老远已在哈腰相迎……来到店门前,孟达含笑道:   “小二哥,这三匹牲口麻烦你带去马厩喂料。”   店小二哈腰回答道:   “爷,您不必叮嘱,小的知道。”   五人走入店堂,挑了一个桌位坐下,吩咐上酒上菜……吃喝中又谈到那个话题上……田敏道:   “如果‘大幻仙’姜冲藏身‘妙手医庐’附近隐僻处,我等五人出来,他应看到了。”   岳申大口酒送进嘴里,衣袖一抹嘴边酒渍,道:   “老小子看到咱们离开,但他不会想到咱们是走开了,夜晚还要去挑他破窑子。”   宗元甲想到另外一件事上:   “田兄,江湖上武家的称号,都有他的来历,姜冲用了‘大幻仙’这三字,又涵盖了哪些含意?”   酒中谈话,天南地北,并无固定的话题……田敏一笑道:   “据我猜来,‘大幻仙’这三个字,含意着重在这个‘幻’字上……”   一笑,宗元甲接口道:   “你是指‘幻变莫测’,再加上这个‘仙’字,那是已有很深的火候……”   有话憋在喉咙里有点不好受,孟达一清嗓子,叫了声“盟主”……宗元甲缓缓把脸转了过来:   “你说,孟达!”   孟达很费劲的,努力把话从嘴里挤了出来:   “我……我是说那老小子看我们五人,从……从他‘妙手医庐’出来,会……会不会阴魂不散,偷偷地跟在咱……咱们后面?”   这话听进岳申耳里,“呃”的声打了个酒嗝,瞪直眼,朝这间客人占有六七成座满的“顺来酒店”店堂,缓缓环顾一匝。   沉思了下,宗元甲点点头,道:   “有这个可能,不过我们倒希望他找来……”   僧浩不甘落后,也接口道:   “盟主,说不定这个‘大幻仙’姜冲,已不是那副黄苍苍风干橘子皮似的脸孔,颔下也没有留着疏疏朗朗的山羊胡子……”   一笑,宗元甲接口道:   “你是说那‘大幻仙’姜冲,已易了容,化了妆?!”   僧浩点点头,道:   “是的,盟主,我就是这意思。”   脸色凝重,田敏道:   “宗兄,孟达和僧浩两人说的,都有这个可能……”   宗元甲没有把话接下,招招手,把侍立边上的店小二叫了过来,声音大得出奇,含笑问道:“小二哥,贵处‘白河桥’镇上有没有清静、宽敞的客栈?”   店小二一哈腰,道:   “爷,‘白河桥’镇上算来共有三家客栈,如果要清静,宽敞的,那就数到西街那家‘大兴客栈’了。”   宗元甲道了声谢,向桌座四人大声道:   “我们夜晚就投宿在西街那家‘大兴客栈’”   众人用过晚膳,来到西街“大兴客栈”,向里面老掌柜要了五间客房……沿后院的五间客房,也就是宗元甲把“大兴客栈”后面院落的客房,全数包了下来,与外面所有客房,又隔了个天地。   上床休息时间还早,众人在宗元甲房里谈着……   田敏试探的问道:   “宗兄,你包下‘大兴客栈’后面整座院落,准备迎待应变?”   笑了笑,宗元甲道:   “孟达在‘顺来酒店’说的话,提醒了我,这里如有风吹草动,不会惊动外面……三更前后这里没有动静,我等再找去‘妙手医庐’!”   众人谈过一阵后,各自回客房休息。   宗元甲就有这样的习惯,如果遇到思潮不宁,不想入睡时,就在床上盘膝跌坐,把时间打发过去……此刻,他就盘膝趺坐客房床上。   宗元甲趺坐床上,替代了睡眠,在这半眠半醒中,十丈方圆一片林叶飘地声,也能清晰进入他耳里。   “笃笃笃!当当当!”远处传来三响梆锣声,已是三更时分!   一响轻得不能再轻的“嗒”声,响自客房外那座宽敞的庭院——这下声响,已进入客房中盘膝趺坐的宗元甲耳里。   宗元甲从客房纸窗缝隙往外看去,星月光亮下,庭院中出现一个满头赤发披肩,身腿高大,狮鼻海口的老人——不是“大幻仙”姜冲。   老人一双铜铃的眼珠,凶光灼灼,朝面对着庭院一列五间的客房,游转看来。   那柄三尺八寸长的“冷虹宝剑”,斜背宗元甲右肩,两尺六寸“昆吾金剑”,直挂左胸……就这样,拉开客房门走了出来。   这一着,似乎出于这赤发魁梧老人的意料之外……一双暴虐又带着兽性的眸子,瞪了宗元甲一眼,如冰水滴石的问道:   “小子,你是谁?”   一点没有火气,宗元甲笑了笑道:   “就是你来这里所要找的人!”   老人狂悍地“哼”了声:   “你是‘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   宗元甲回出这话,而赤发老人所接口的回答,使宗元甲感到有点意外,同时也断定了这老人的来历——是“大幻仙”姜冲一伙,以符实际的来说,就是姜冲唆使来的。   两人这几句简短的话落,“吱呀”开门声,田敏、岳申、孟达、僧浩,已走出客房,站在庭院边上,作壁上观。   田敏、岳申两人知道,以“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所怀之学,该是不需要别人插手助阵!   至于啸天盟中“金戈双卫”孟达、僧浩,当然更清楚了。   不温不火的,宗元甲道:   “现在轮到你来回答我——老头儿,你是谁?”   嘿嘿嘿笑了起来,赤发老人道:   “你是霸踞一方的‘啸天盟’盟主宗元甲,‘南天一煞’麦夫这名字,你听来不会生疏吧?!”   壁上观的岳申、田敏两人,听到赤发老人报出名号,不期然中心里都想道:   “原来是这老怪!”   武林中提到“南天一煞’麦夫这个名号,会令人心里起疙瘩,背脊会泛出一层森森的凉意……这是个老怪物,也是个老魔头。   但以今日“赤麟”宗元甲在武林中的份量,地位,他是不会含糊对方……不错,“南天一煞”麦夫受了“大幻仙”姜冲的唆使,即使不是“青冥会”中人物,也是沆瀣一气的角色。   哈哈一笑,宗元甲不生不熟的道:   “南天一煞麦夫这名号,听是听到过,但不会引起我宗元甲的注意。”   这些话听进耳里,不啻挨上一记结结实实的大耳光,“南天一煞”十分沉重的道:   “不会引起你的注意?宗元甲,今夜就得要你‘注意’了!”   夜风萧萧,枝摇叶落……   就在这一刹那间,万籁俱寂,四野无声,仿佛风也停了,树也静了!   蓦地,“南天一煞”麦夫闪身而至,眼看他是向左,却实则来到了右边,就在这一闪之间,一抹匹练似的银虹兜头斩落。   宗元甲非常清楚对方这把“银弧长刀”这一挥之势并非仅是一刀……那是至少有百刀以上,连续挥劈所造成视线上的错觉……   只是因为速度太快,看去只像是一刀!   宗元甲没有移动,“冷虹宝剑”倏然飞弹,寒芒闪射中,他以极细密,又极凌厉,数不清的剑芒,反截而去。   于是——   在成串“叮当”交击声中,“南天一煞”麦夫高大的躯体,微微一顿,却突然晃成了千百条虚实互映,有若幻像般的影子,合罩而至。   宗元甲身形飞掠如电,腾起半空倏而滚旋,“冷虹宝剑”剑光吞吐穿射,仿佛一个闪转着耀目冷芒的光球,而这个光球,回转得那么快……   数不清的光芒,流虹,向四面八方飞流,戳破空气的尖厉啸声,顿时就像鬼哭狼嚎……   幻影突寂,“南天一煞”麦夫的“银弧长刀”挟崩山裂石之势,中锋暴进!   宗元甲手中“冷虹宝剑”一响“嗡”声长颤,急忙沾上,与对方的刃口一触,他整个身体“呼”的侧翻七尺,“昆吾金剑”快不可言的猝然挥闪。   闷“哼”了声,麦夫猛一扭头,千钧一发中,竟然险险躲开……   “银弧长刀”天河横空般再度反斩而回之际,宗元甲的“冷虹宝剑”,已突然挥出漫空剑影。   但——   这充斥在空中的剑影,却是怪异的,诡奇的!它不是那种单一的剑影……有的像箭似的那样细密的喷射,有的却幻成了弯月般的弦光。   有的扯长,宛若一抹抹的虹带,有的却奇妙地圈成团团的圆。   那是一片密密将天地塞满的各式各样的光影,但这些光影,却俱由锋利无比的剑所形成。   刺破天空,带着尖啸厉哨,仿佛能刺破人的耳膜,像千万鬼魂在嚎啼!   “南天一煞”麦夫一阵狂啸,身上那件长袍片片飞舞……沾着细碎的血肉,片片飞舞!   他宛如突然自激厉中趋向平寂,混身浴血,飞跃八尺,却变得极是安详的,没有立时再作拼命的反搏。   麦夫站在那里,任有点滴浓稠的血流淌,一双眼珠是那么深沉,专注的凝视对方……   神色之间,隐隐流露出一种湛然的慈祥,和镇静的安宁。   眼前“南天一煞”麦夫这个反应,是极不合常情,绝对反常的。   宗元甲没有跟着追杀,他站住了……目光森冷,谨慎的望着“南天一煞”麦夫。   当然,他知道……   敌人情形突然变得如此怪异,决非一桩好事……可能,这是再一次厉害杀手前,一个心绪上的准备。   果然,“南天一煞”麦夫缓缓的,每一步像提着千斤重石似的往前逼近……他那把“银弧长刀”像一条闪闪发光的怪蛇一样拖在地下……   就这样沉重的向前逼近。   宗元甲屹立不动,手中“冷虹宝剑”斜斜地上指天际,嘴唇紧抿,两眼一霎不霎,看定了对方那把拖在地上的“银弧长刀”。   眼前变化的发生,就像本来就已形成了那般情形似的   “南天一煞”麦夫,身躯就在眨眼间已来到近前,那把奇长的“银弧长刀”,以人的视线不及追摄的快速,直插向宗元甲的胸膛。   宗元甲没有估量到对方这一刀刀势,居然有这样的快速和功力……他刚发觉对方出手,这一刀已到了胸前。   瞬息间——还不到那瞬息的刹那间!   宗元甲猛地吸胸弓背,“冷虹宝剑”比闪电还快的向上倒翻。   于是——   一响“当”的急颤声,跟着“嗤”的一响,麦夫的“银弧长刀”震招三尺,宗元甲手中的“冷虹宝剑”脱手飞坠,他衣衫前襟也同时裂开一条破口。   动作是连贯的,也是一气呵成的……   宗元甲的身形,仿佛随着他被震脱的“冷虹宝剑”飞返,人在空中一滚倏闪——有如幻影辉映。   “南天一煞”麦夫的“银弧长刀”才始被荡抬,第二个动作尚未接上……   “嘶”的裂肉断骨声中,一条左臂已离肩削断,喷洒出大蓬血雨!   这就是高手相搏,精妙绝伦之处……最后生死之分,胜负之见,几乎全在一刹那间的力道,和动作是否连贯而紧凑。   谁能把握最后瞬息的演变,做出狠准的一击,谁就能得胜果。   “南天一煞”麦夫没有号叫,也没有吼喊,他猛然一个踉跄坐到地上……   断落左臂的伤口,鲜血突突涌冒,伤处肉齐骨平,却是血肉淋漓,翻卷嫩肉红颤颤的,包含着粘着血丝肉筋的断骨,犹在那里微微蠕动!   麦夫那张赤紫色的脸孔,如今也化成了煞白干黄……就在这一刻,武林中有“老怪物”、“老魔头”之称的强者,骤然萎颓,苍老了十年。   左手的“昆吾金剑”倒贴腕上,宗元甲的神态,也透着一股无可言喻的疲乏,他站在相隔麦夫一丈来处,低哑的道:   “麦夫,何苦呢,我们并无夙仇新恨!”   喉间发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麦夫十分费劲的道:   “你胜了,宗元甲!” 柳残阳 >> 《麟角雄风》 第四章 师门把舵   宗元甲漠然道:   “这场厮杀是多余的,麦夫,你只是受了‘大幻仙’姜冲的唆使,授意……结果,你断了一条手臂!”   脸肉一阵抽搐着,麦夫艰涩的道:   “宗元甲,我‘南天一煞’麦夫从不欠人的情……你方才那一击,只削落了我一条手臂,没有砍下我脑袋,这件事我会记着……你没有摘下我头颅,我还活着,我还会来找你!”   冷然一笑,宗元甲道:   “听凭你,麦夫,姓宗的‘啸天盟’总坛,你不会不知道!”   从地上站了起来,麦夫的脸色愈发焦黄,一头赤发也变得暗涩无光……从牙缝中挤出声音,道:   “你……你现在可以改变主意,把我宰了,宗元甲,这样才是一了百了!”   宗元甲冷然道:   “我放你走,麦夫,你是留有另一条手臂——同时你把刚才情形告诉‘大幻仙’姜冲!”   嘿嘿嘿一阵怪笑,麦夫指了指,道:   “你没有把我宰了,宗元甲,我还会来找你……看看下一次谁比谁强!”   “南天一煞”麦夫虽然断去一条左臂,但并未失去原有的内家功力——拔身纵起,翻过“大兴客栈”后院风火墙离去。   僧浩走近过来,从地上捡起“冷虹宝剑”,交给宗元甲……宗元甲朝庭院回顾一匝,道:“僧浩,你和孟达两人,把地上血渍除去,麦夫断去的那条左臂,找个隐僻处掩埋起来。”   宗元甲嘱咐过后,和岳申、田敏两人回到客房……经过这番折腾,虽然天色尚是黑黝黝的,两人已无一丝睡意,在宗元甲房中逗留下来。   前面“大兴客栈”的老掌柜,已听到后院传来金铁交鸣之声,客店掌柜的显然见识多,知道这是江湖上寻仇厮杀,不想踩入这淌混水,干脆来个不问不闻。   僧浩、孟达两人除去地上血渍,把麦夫断去的手臂掩埋后,进来宗元甲客房。   两人心里一直惦记着刚才那场厮杀,一脚踏进房里,孟达接到僧浩投来的眼色,躬身道:   “盟主,刚才那老家伙哪里冒出来的?‘偷鸡不着蚀把米’,留下一条手臂离去!”   视线移向两人,宗元甲道:   “从刚才那‘南天一煞’麦夫老头儿的话中判断,显然出于‘大幻仙’姜冲的授意。”   在灯光亮下,突然有所发现,僧浩“喔”了声,指了指道:   “盟主,衣襟上裂了一条缝,您没有受伤吧?”   宗元甲摇摇头,道:   “不碍事,刚才给麦夫长刀划破了外衣!”   刚才三人正在客房里谈着,僧浩、孟达进来,中断了话题……岳申击鼓似的大声又道:   “操他奶奶的,‘来而不往非礼也’……咱们也来个直捣黄龙,把老小子姜冲的‘狗窝’踩个粉碎!”   点点头,宗元甲平静的道:   “不错,宗某要估估‘大幻仙’姜冲份量,究竟有多重,不过不是现在,待天色放亮,再去找他那个‘妙手医庐’。”   一副不解之色,田敏道:   “宗兄,这一点田某就想不通了……我等去‘妙手医庐’是下午的事,继后‘大幻仙’姜冲用了他那门‘缩骨神功’从卧房小窗逸去,前后时间算来,并不很久,这老小子又从何处找来这样一个高手?”   笑笑,宗元甲道:   “田兄,天下就有不可思议的‘巧合’事……说不定我们离开‘妙手医庐’,躲在暗处的姜冲回到他住处,那个‘南天一煞’麦夫就找去他那里……”   微微一顿,宗元甲又道:   “当然,也说不定是‘青冥会’会主狄平,布在他师叔附近的人物……姜冲挨上这记闷棍,从小窗逸去,就找去求助……”   眼珠一阵滚转,岳申道:   “宗兄,这龟孙子如何知道,咱们五人是宿在这里‘大兴客栈’?”   想了下,宗元甲道:   “这情形可以作这样解释:也就是孟达在‘顺来酒店’所,说的——敌暗我明,‘大幻仙’姜冲就在后面衔尾跟踪,才知道我们落宿这家‘大兴客栈’……”   众人在房里谈着时,窗外晨曦初曙,天色放亮,已是黎明时分。   朝窗外看了看,岳申道:   “宗兄,我等现在找去正好,老小子姜冲即使要打什么主意,现在还没有起床呢!”   听来有理,宗元甲点点头道:   “也好,我们这就走吧!”   五人离开“大兴客栈”往“妙手医庐”而来,“白河桥”镇上这条大街,过了“娘娘庙”就是西街了。   这时辰光尚早,除了赶早集买卖的外,街上行人稀少……五人过“娘娘庙”,一阵风迎面吹来,孟达掀掀鼻子道:   “怪,这阵风顶面吹来,带着一股怪怪的味道!”   走在旁边的僧浩,似乎也有这样的感觉,微微一皱眉,道:   “风中带着焦臭怪味,怕不是哪里失火啦?!”   宗元甲走在两人前面,接口道:   “不错,火烧场中可以闻到这股味道,可能是哪里失火了!”   走在边上的田敏,抬脸朝天空环顾一匝,道:   “没有看到焦烟、火舌,如果真是失火的话,这是夜晚的事,此刻火势可能已熄!”   五人往东街那端走去,焦臭怪味愈来愈浓,拐入东街第三条横巷时,虽然黎明清晨街上行人稀少,但第三条横巷尾端,却围住了不少人……   脱口“嗨”了声,“旱地蛟”岳申嚷叫的道:   “入娘的,敢情昨夜老小子姜冲的‘妙手医庐’失火啦?”   众人走近跟前看去,末尾那家砖墙瓦房的“妙手医庐”,已是一堆焦土废墟,同时波及了左边邻居,也烧得残墙颓塌,面目全非。   房边围上了不少附近街坊邻居,比手划脚,窃窃私语。   其中有个蓬头散发四十左右的妇人,指着已成了一堆焦土的“妙手医庐”,呼天抢地的咒骂:   “你是个千刀万剐的杀腿,你烧了自己房子,把老娘也害苦了……老娘只有这栋房子,一把火烧掉了,以后叫我住哪里去……哎啊……我好命苦呀……”   这个中年妇人说出这些话,显然就是“妙手医庐”左边的邻居住户。   宗元甲见中年妇人哭叫出这些话,听来似乎别有蹊跷……“你烧了自己房子”……那是纵火,并非不小心引起的灾祸。   向其中一个正在观望火场的老者,宗元甲抱拳一礼,问道:   “这位老丈,昨夜‘妙手医庐’失火了?!”   这老者可能认为宗元甲是“白河桥”镇上的乡邻,没有转过头来,两眼望着前面烧成焦墟的“妙手医庐”,嘴里回答道:   “有人说是姜大夫自己放的火……”   旁边那个二十多岁肥肥胖胖的年轻人,接口道:   “不会错,章老爹,你看姚大妈哭得死去活来,在骂姜大夫……要是不小心失火的话,活的姜大夫找不到,烧成一堆焦土里,有姜大夫的尸体……”   另外一个声音嘶哑的汉子道:   “咱李七就住这条巷子里,那是四更左右,出来撒泡尿,看到‘妙手医庐’冒起火舌,咱正在大声叫‘失火’的时候,巷口拐弯处有一匹坐骑,上面骑着两个人,一抽缰绳,飞也似的离去……”   章老爹一皱眉,问道:   “在骑上两人是谁,李七,你有没有看清楚?”   李七道:   “其中那个手执马缰的,很像姜大夫。”   章老爹百思不解,却又带了几份恼怒的口气,道:   “一位仁心仁术,悬壶救世的大夫,竟忍心烧自己房子,这是怎么回事……这一来把旁边的邻居害惨了……唉,何苦来哉!”   宗元甲想要知道的情形,已都从这几个街坊邻居嘴里说了出来……眼色朝田敏等示意一瞥,五人离这条巷子而去。   走在街上,田敏喟然道:   “从附近几个邻居话中听来,那是姜冲纵火烧了自己房子,策骑离去……”   孟达接口问道:   “马背上另外那个,又是谁?”   僧浩回答道:   “这还用问,当然是给盟主断下左臂的‘南天一煞’麦夫了!”   岳申“哼”了声,道:   “操他奶奶的,老小子,溜得快,多活几天……早晚要把他脑袋从头上摘下来。”   目光移向田敏这边,宗元甲问道:   “姜冲带了麦夫匆匆离去,田兄,据你看来,他们去往何处?”   微微一点头,田敏道:   “不会错,宗兄,从你在姜冲卧房所搜到的两封信上看来……麦夫可能已投入‘青冥会’,姜冲带了这断臂的麦夫亡命脱走,可能就此回‘青冥会’总坛……”   一顿,又道:   “也可能……”   倏然想了起来,宗元甲道:   “不错,这两人也可能去了湘鄂交境,‘枫林湾’的‘石禾山庄’‘铁翅苍鹰’云涛那里……”   困惑不已的,田敏道:   “据田某所知,‘铁翅苍鹰’云涛是湘鄂一带侠义门中响当当的人物,怎么跟‘大幻仙’姜冲这等角色会有交往?”   笑笑,宗元甲道:   “这话宗某也回答不出来,要问过‘铁翅苍鹰’云涛本人,才会知道其中真相。”   一侧脸,田敏道:   “你是说我等往湘鄂交境,‘石禾山庄’一行?”   缓缓一点头,宗元甲道:   “慕名拜访,有何不可……这里已是鄂南一带,去湘鄂交境的‘枫林湾’,并不必费很久脚程。”   众人回来“大兴客栈”,田敏、岳申两人,买了两匹雄伟骏骑,代步而行,五人五骑,取道往湘鄂交境的“枫林湾”而来。   “玉露峰”是一座并不雄伟险峻,但却清奇灵秀的小山——树林碧绿苍郁,峰角峦势相互匀称,极得恬静安详之趣。   山脚一带,在一片碧翠山色的掩映之下,露出一角巨宅飞檐,散发出一种特异的宁静气息……人没有住在那里,或旅途中经过而已,业已觉得涤尘净嚣,胸中块垒尽皆清除,飘飘然,有出世之感了。   这里是“石禾山庄”。   “石禾山庄”这间宽敞轩朗的大厅上,有个老者来回踱着步……方面大耳,身体魁梧,颔蓄黑髯,身穿一袭锦袍……是的,这就是“石禾山庄”庄主,江湖上有“铁翅苍鹰”之称的云涛。   一名壮丁匆匆进来大厅,躬身一礼,道:   “回禀庄主,有五位客人来访!”   “从何处来的?可有报出姓名,称号?……云富,是不是武林中人?”   壮丁云富一哈腰,道:   “其中两位是‘寒川门’中高手,一位是‘旱地蛟’岳申,另外那位是‘云中鹏’田敏……”   缓缓一点头,云涛问道:   “另外那三人呢?”   回忆似的微微一顿,云富躬身道:   “鄂中大洪山石旗峰‘啸天盟’中的‘金戈双卫’,‘燕子飞’僧浩,‘铁背熊’孟达……”   一声轻“哦”,“铁翅苍鹰”云涛轻声自语:   “久闻‘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声誉,惜未谋面……此番派‘金戈双卫’来‘石禾山庄’,不知为的何事?”   目注云富问道:   “云富,另外那个又是何人?”   云富躬身道:   “另外那位是‘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由‘金弋双卫’左右护卫,来访‘石禾山庄’。”   “铁翅苍鹰”云涛殊感意外,木立片刻,立即挥手示意,道:   “云富,传话下去,恭迎‘啸天盟’盟主,敞开前后三进大门!”   云富连声:   “是,庄主!”   退出大厅,吭嗓传出庄主吩咐——“轧轧轧”响起三进大门开启之声。   这是巨宅府邸极隆重的礼节,平时正门开启,闭上中、内二进大门,总是边上廊沿出入。遇有贵宾莅临,或是新正过年,才开启中、内二进大门。   里端二进大门敞开,从正门不需绕行廊沿,可以直达里面大厅。   “铁翅苍鹰”云涛一整衣袍,步出厅门,来到正门石阶,拱手施礼,道:   “老夫云涛,不知‘啸天盟’盟主,和‘寒川门’中两位嘉宾来此,未曾远迎,当面谢罪。”   “云中鹏”田敏心里当然很清楚,单凭自己义兄弟二人,庄主“铁翅苍鹰”云涛决不会用如此大礼接待……是以两人含笑站立一边。   “赤麟”宗元甲虽然不致受宠若惊,但却也感到几份意外……急步上前,长揖一礼,道:   “元甲来得孟浪,望云庄主包涵!”   捋髯哈哈大笑,“铁翅苍鹰”云涛道:   “别说客气话了,宗老弟,老夫想要请你来‘石禾山庄’,怕也请不到呢!”   宗元甲把岳申、田敏义兄弟二人替云涛引见一番,又叫“金戈双卫”上前见礼。   “铁翅苍鹰”云涛,迎宾客来到大厅,宾主一番寒暄过后,云涛目注宗元甲,道:   “无事不登三宝殿,宗老弟,大洪山石旗峰‘啸天盟’总坛,相隔老夫这‘石禾山庄’说近也不算近……敢情有老夫效劳之处?”   宗元甲欠身一礼,道:   “不敢,云庄主……元甲此番来‘石禾山庄’除了问候之外,还想向您老探听一人……”   一点头,“铁翅苍鹰”云涛道:   “知无不言,言无不详,你说,宗老弟,是谁?”   目光移向岳申、田敏两人,宗元甲问道:   “云庄主,您老可知‘大幻仙’姜冲此人?”   殊感意外的怔了怔,云涛道:   “原来宗老弟向老夫探听的是这个江湖浪客……”   微微一顿,又道:   “不错,老夫跟这个‘大幻仙’姜冲,江湖行止虽然各有所异,但已有数十年交往……”   这话听到宗元甲等耳里,一时无法会意过来……田敏试探问道:   “云庄主,‘大幻仙’姜冲可曾来过这‘石禾山庄’?”   沉思了下,云涛道:   “那是一年前的事了……‘大幻仙’姜冲虽然是昔年‘碧螺山人’向明的弟子,但自三十多年前发生一项变故后,虽未自废武功,却从不以武技炫人,你数位探听姜冲下落,难道与他发生了不愉快的事?”   宗元甲把“青冥会”找上“啸天盟”湘地总坛的经过,以及“大幻仙”姜冲以“忘我散”药物,用“驱虎噬狼。之计加害岳申、田敏的情形,告诉了这位“石禾山庄”庄主云涛。   不厌其详的,宗元甲又道:   “宗某知道‘大幻仙’姜冲和‘青冥会’渊源,揭开‘驱虎噬狼’的诡计后,我等找去‘白河桥’镇姜冲的‘妙手医庐’兴师问罪,姜冲却运用了武林少见的‘缩骨神功’脱身逸去……”   接着把姜冲授意,“南天一煞”麦夫夜袭“大兴客栈”的事,也说了一遍。   “云中鹏”田敏接口道:   “后来我等清晨找去‘妙手医庐’,姜冲却已纵火焚烧自己屋子偕同麦夫悄悄离去……”   目光移向宗元甲,云涛问道:   “宗老弟,你如何知道‘大幻仙’姜冲,跟老夫有所交往?”   笑了笑,宗元甲道:   “姜冲从他医庐卧房小窗,用‘缩骨神功’脱身离去,身怀这等武功,跟他外形、举止却是极不配衬,对这样一个扑朔迷离的人物,不由感到奇怪——搜找他书房,卧室,找出一些东西——其中就有您老给姜冲的一封书信,元甲等孟浪之下,前来拜访您老……”   话题移转,宗元甲诧然道:   “原来‘大幻仙’姜冲,是武林前辈‘碧螺山人’向明的弟子,显然身怀之学,绝非江湖等闲之流所能比拟——姜冲发生了何种变故,将自己一身所学,收敛不示于人?”   深怀感触,“铁翅苍鹰”云涛呼了口气,才道:   “老夫与‘大幻仙’姜冲,志不同,道不合,但有数十年交往,此原因也在这里……”   微微一顿,云涛又道:   “‘大幻仙’姜冲昔年虽然是武林中人物,但在男女之间却也用情专一……三十多年前留下一段凄艳,断肠的恋史,从此收敛武技,不以武林中人自居……”   怔了怔,宗元甲两眼直直地望着云涛,不期然的道:   “‘大幻仙’姜冲原来是这样一个人物?!”   “铁翅苍鹰”云涛慨然道:   “岁月催人老,三十多年前的姜冲,何尝不是一个玉树临风,英姿飘然的年轻人……虽然这不能说是‘千里姻缘一线牵’,但邂逅了一位清丽娟秀的巾帼女杰,也就成了他唯—的红粉知己……”   虽然时光难倒转,已是一页无法追回的往事,但“云中鹏”田敏不禁问道:   “云庄主,此女子是谁?”   云涛道:   “此女名‘梅九香’,昔年武林中有‘玉燕’之称……”   不愿意把话题移开,宗元甲接着问道:   “这位梅九香姑娘与姜冲,如何又会写下一页凄艳、断肠的恋史?”   “铁翅苍鹰”云涛喟然道:   “姜冲不愿意勾起这段伤心痛事,只在酒中说了个大概……‘玉燕’梅九香遭仇家所杀,落个身首异处……”   这位梅九香姑娘,会有这样一个惨厉的下场,听进宗元甲耳里,内心一紧,一声轻“哦”。   云涛又道:   “姜冲虽然了断这桩血仇,但香消玉殒,伊人返魂乏术,姜冲捶胸悲啼,好事不能如愿——伊人魂归瑶池,姜冲为了追忆梦中人,出乎常情的把九香躯体掩埋入土,为了能朝夕厮守,把梅九香的这颗头颅收藏起来……”   这一听,宗元甲豁然会悟过来,心中暗暗叫了声:   “原来是这回事!”   云涛轻轻呼了口气,道:   “岁月匆匆,梅九香这颗血肉头颅,已成了骷髅,姜冲还是小心翼翼珍藏着……”   微微一顿,又道:   “从此以后,姜冲洁身自爱,不再涉及男女之事……身列‘碧螺山人’入室弟子,竟无法护守身边的伊人,姜冲万念俱灰,扬弃身怀之学,不以武林中人自居……”   忘了与“大幻仙”姜冲结下的恩怨过节,这位“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轻轻叹了声,道:   “大幻仙’姜冲伤心人别有怀抱,原来有这样一页扣人心弦的往事!”   怀着深深的感触,云涛道:   为了死去的‘玉燕’梅九香,姜冲矢不二色,洁身自爱,也是一位性情中人——虽然志不同,道不合,老夫跟他已有数十年的交往了。”   宗元甲道:   “云庄主,据您看来,‘大幻仙’姜冲离‘白河桥’镇后,会往何处?”   云涛尚未回答,田敏接口道:   “可能回湘中‘青冥会’总坛。”   沉思了一下,云涛道:   “‘青冥会’会主‘霸山虎’狄平,深知师叔个性——姜冲虽身怀技艺,但在任何情况之下,决不以技艺炫人,是以派下高手往‘白河桥’暗中护卫……”   一顿,又道:   “姜冲送‘南天一煞’麦夫回‘青冥会’总坛,不会逗留很久,他会来老夫这里一次,然后往赣西奇寒山‘秋雨谷’,继后再往湘北‘麻角峰’……”   听到上面那些话后,宗元甲已知“南天一煞”麦夫,出现“白河桥”镇的由来,但对下面那两句话,却迷惑不解……   微微一锁眉,宗元甲问道:   “云庄主,奇寒山‘秋雨谷’,和湘北‘麻角峰’,这两处地方又是何等样所在?”   撩起一丝感触,云涛缓缓点头道:   “姜冲跟老夫无话不谈,就是他师侄‘霸山虎’狄平也不会知道那么清楚——赣西奇寒山‘秋雨谷’,姜冲埋藏了一笔数目不大的财富……”   静静听着的“旱地蛟”岳申,插嘴问道:   “云庄主,这笔财富姜冲从哪里来的?”   目注岳申,云涛道:   “扬弃武技后,姜冲专心精研岐黄之道,历年来所得的酬金诊金,藏在奇寒山‘秋雨谷’……据姜冲说,‘秋雨谷’地点隐僻荒凉,他去恐迷失了方向、位置,还绘了一张地图……”   宗元甲听到这话,心头暗暗一怔,目光移向田敏,田敏也正朝他这边看来。   “铁翅苍鹰”云涛又道:   “至于湘西‘麻角峰’山麓,昔年‘玉燕’梅九香的墓冢就筑在那里——姜冲曾在老夫面前数次提过这件事,他既不愿以武林中人自居,积起一笔足够暮年生活的费用后,要在梅九香墓地旁边,筑起一屋,就在那里结庐隐居,以度晚年……”   视线游转到宗元甲这边,又道:   “宗老弟,老夫再恭称你一声‘宗盟主’,既非不共戴天之仇,冤家宜解不宜结;有关姜冲情形老夫都已说了,实在来讲,姜冲虽然受他师侄狄平怂恿,在岳申、田敏两位身上施了手脚,他并非是‘青冥会’中人物……”   一笑,又道:   “宗老弟,你我虽然今日才始见面,但神交已久,就买我‘铁翅苍鹰’云涛薄面,放过姜冲一马,如何?”   宗元甲欠身一礼,道:   “敢不从命,云庄主,元甲遵嘱就是……”   从衣袋取出一份折成四五寸见方的文件,双手递给云涛,又道:   “云庄主,这项文件烦您转交给‘大幻仙’姜冲……”   愕然怔了怔,云涛问道:   “这是什么,宗老弟?”   宗元甲道:   “姜冲在赣西奇寒山‘秋雨谷’埋藏一笔财富……这就是姜冲埋藏财富,方向、位置的地图……”   诧然愣了下,却又无法完全理会过来,这位“铁翅苍鹰”云涛问道:   “姜冲埋藏财富的秘图,又如何到您手中,宗老弟?”   笑笑,宗元甲道:   “元甲刚才说了上半截,下面半截尚未说……‘大幻仙’姜冲运用‘缩骨神功’,从卧房小窗逸去,我等为了找出他的来龙去脉,就在姜冲的卧室、书房搜找一番,结果找出两封书信——并在书房橱柜后面墙洞中,发现一颗骷髅,和这份地图……”   云涛一声轻“哦”,道:   “那颗骷髅就是昔年梅九香头颅,现在何处?”   “云中鹏”田敏道:   “我等取出秘图,那颗骷髅还留在墙洞中。”   “铁翅苍鹰”云涛接过秘图,一副不解的神情,道:   “宗老弟,你等有此一份秘图,可以获得一笔财富,何不留下身边……反而要老夫交还给姜冲?”   笑了笑,宗元甲道:   “恩怨过节,那是另扑一回事,但绝不敢取非份之财,云庄主,你说是不?”   缓缓一点头,云涛道:   “说的也有道理,宗老弟。”   宗元甲又道:   “从‘大幻仙’姜冲的‘妙手医庐’,我等还找出一种药物——就是用来‘驱虎噬狼’迷失真性的‘忘我散’粉末……”   微微一蹙眉,云涛道:   “姜冲不该配制这种药物……”   指了指岳申、田敏两人,宗元甲道:   “他两位要把盛入悬胆瓶中的‘忘我散’砸碎了,但宗某却有另外一种想法——锋剑利刃,固然能将敌人置于死地,但也能加害到自己身上,端看人如何运用,是以宗某把这瓶‘忘我散’收了起来!”   点点头,云涛道:   “不错,任何一样东西,都看其如何运用。”   视线投向云涛,“云中鹏”田敏问道:   “云庄主,‘大幻仙’姜冲是‘青冥会’会主狄平的师叔,狄平的师门是谁?”   “铁翅苍鹰”云涛道:   “当年‘碧螺山人’向明门下,有两个入室弟子,一个是‘大幻仙’姜冲,另外那个是‘七尾鹞’宫奇……”   宗元甲接口道:   “照此说来,‘霸山虎’狄平的师父,就是‘七尾鹞’宫奇了!?”   一点头,云涛道:   “不错……”   突然想到另外一件事上,云涛目注宗元甲道:   “宗老弟,刚才听你所说‘青冥会’找上湘境的‘啸天盟’总舵,兵家所谓‘知己知彼’,‘青冥会’该不会如此不自量力?”   已听出弦外之音,宗元甲道:   “不错,云庄主,宗某正有这种想法——‘青冥会’是否有所倚仗?”   微一沉思,云涛道:   “如果有所倚仗的话,那是在姜冲师兄,也就是狄平的师父‘七尾鹞’宫奇的身上了……”   脸色微微一怔,田敏接口道:   “云庄主,你是说‘七尾鹞’宫奇出来替弟子把舵?!”   “铁翅苍鹰”云涛道:   “师从不啻父子——‘恩怨’两字撇开不谈,‘啸天盟’称雄江湖,睥睨天下武林,‘青冥会’如能将‘啸天盟’放倒,趁势崛起,才能做他称主武林的春秋大梦……所以狄平就请他师父出来把舵!” 柳残阳 >> 《麟角雄风》 第五章 是幻是变   宗元甲试探的问道:   “‘七尾鹞’宫奇所怀之学如何,您老知不知道?”   轩动两条灰白色的浓眉,云涛道:   “宫奇身怀之学如何,老夫不甚清楚,但其弟子姜冲能施展一门传闻江湖,武林少见的‘缩骨神功’,自小窗中脱身离去,由此研判‘七尾鹞’宫奇手上确有两下子名堂。”   侧脸一瞥,云涛问道:   “‘师出有名’,‘青冥会’用的什么借口找上‘啸天盟’的?”   宗元甲道:   “争夺洞庭湖水路地盘作借口,‘青冥会’向‘啸天盟’湘地总舵‘金雕’晏兆雄挑战……中秋节三日前设下擂台,到时一见高下。”   轻轻念出“擂台”两字,云涛道:   “武家门派之争,水陆地盘纠纷,以至私人积忿成仇,无法了断时,都会摆‘擂台’这玩意儿来,但据老夫猜测,这也是个借口……”   宗元甲接口道:   “不用擂台,运用其他方式?”   点点头,云涛道:   “用兵之道,‘虚虚实实’……‘青冥会’把照面的时间,约在中秋节前三天,云诡波谲之下,到时可能又会来个转变……”   接口问道:   “啸天盟湘境总舵设在何处?”   宗元甲回答道:   “湘北常德东郊‘庙口集’。”   一副不解之色,云涛问道:   “‘青冥会’跟湘境‘啸天盟’总舵,见个上下的擂台,又设何处?”   微微一皱眉,宗元甲道:   “‘金雕’晏兆雄向鄂中大洪山石旗峰总坛,分驿投递的‘箭书’中,并未说出此项情形。”   “铁翅苍鹰”云涛道:   “据老夫所知,‘青冥会’总坛在湘中新化附近牛头山‘铁翎谷’,跟湘北常德相隔一段不算近的距离。”   微微一点头,宗元甲道:   “是的,云庄主,宗某见到‘金雕’晏兆雄后,这件事需要问个清楚。”   目光移向岳申、田敏两人,云涛道:   “江湖中传闻,‘青冥会’与‘寒川门’这两个门派,有水火不容的夙仇……”   微微一点头,田敏道:   “不错,所以‘大幻仙’姜冲,偷偷使用‘忘我散’药物将我大哥真性迷失,施出一个‘驱虎噬狼’之计,幸亏宗兄途中解危,免除这桩惨剧……”   云涛接口道:   “姜冲并非‘青冥会’中人物,那是受他师侄狄平怂恿而已,此番‘白河桥’镇上‘妙手医庐’已毁,相信姜冲也不会再踏入江湖是司非中……”   微微一笑,又道:   “老夫叨长几岁,不见外的称您二位一声‘田老弟’、‘岳老弟’,姜冲虽然和‘霸山虎’狄平是师叔侄的关系,但他并非‘青冥会’中的人,就像刚才老夫跟宗老弟说的,冤家宜解不宜结,两位不再追究此事如何?”   以“铁翅苍鹰”云涛在湘鄂一带武林中的声望,他所说的话,虽然并非金音铁券,却有他的份量……   “赤麟”宗元甲乃是雄踞一方的“啸天盟”盟主,还谦让他三分,当然,“寒川门”中“旱地蛟”岳申、“云中鹏”田敏两人,不会不买这个面子。   田敏朝他岳大哥投过一瞥,道:   “云庄主既然关心此事,我义兄弟二人,不能辜负您这份心意。”   这时已届用午膳时分,“铁翅苍鹰”云涛吩咐家人摆上筵席,接招五位嘉宾。   敢情“燕子飞”僧浩、“铁背熊”孟达两人,身列“啸天盟”中“金戈双卫”,乃是盟主贴身侍卫,但当年江湖上,也是有头有脸响当当的人物,受盟主“赤麟”宗元甲感召,乃投入“啸天盟”,岂是一般“侍卫”所能比拟。   宾主围桌而坐,酒过三巡,酒中天南地北聊谈起来……   哈哈一笑,“铁翅苍鹰”云涛道:   “老夫自信酒量不错,但当年长沙‘明月楼’之宴,却输在‘寒川门’门主‘乾坤双飞’柳天鸣柳道友之手。”   酒中豪兴遄飞,这位“石禾山庄”云庄主说出此话,听进岳申、田敏两人耳里,才知道“铁翅苍鹰”云涛,跟门主有不浅的渊源。   “云中鹏”田敏,立即想到刚才那回事上——   刚才云涛并未提到门主“乾坤双飞”柳天鸣,但自己应对适宜,不然岂不扫了这位“铁翅苍鹰”云涛的面子。   不知道有意还是无心,宗元甲笑了笑,把这句话问了出来:   “云庄主,您和‘青冥会’会主狄平之师‘七尾鹞’宫奇,可有往来?”   半杯酒送进嘴里,云涛一笑,道:   “老夫和姜冲有数十年的交往,但跟‘七尾鹞’宫奇那是两码子事——宫奇这个‘七尾鹞’的称号,换上‘九头鸟’三字,才比较适宜……”   众人酒中谈着时,一名壮丁匆匆进来大厅,向云涛躬身一礼,道:   “回禀庄主,‘玉山秀士’贝中铭贝爷来访。”   云涛朗声一笑,道: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位贝兄弟已有数天没有见面了……”   面向壮丁道:   “云富,你说老夫有请——还要替他引见一位神交已久的武林道友。”   壮丁云富连声“是!是”,退出大厅。   不多时,传来一阵龙吟凤啸,音韵朗爽的笑声,厅门处一暗,进来一位年轻书生……   一袭天蓝绸袍,襟领处洒绣黑色松纹图,黑发高梳,束以绸结,宽额隆准,目若朗星,唇红齿白之外肤如玉白——一个英挺潇洒,浊世无倚的年轻人。   这年轻高手,就是有“玉山秀士”之称的贝中铭。   贝中铭向云涛长揖一礼,道:   “兄弟贝中铭,见过云老哥哥……”   云涛并不回礼,站起来指着田敏等道:   “贝兄弟,老哥哥替你引见几位武林同道……”   他将“寒川门”中岳申、田敏两人,和“啸天盟”中“金戈双卫”引见过后,一指“赤麟”宗元甲,含笑问道:   “贝兄弟,你说,这人是谁?”   饶是叱咤风云,英武傲啸的宗元甲处在这场面之下,虽然带着笑意,但脸上有点发热,那份神态十分尴尬——朋友之间的引见介绍,哪有这等引见的?   “玉山秀士”贝中铭才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经老哥哥云涛这一说,剑眉掀动,星眸流转,朝“赤麟”宗元甲看来像在品赏一项稀贵的珍品,嘴里喃喃在道:   “这位兄台年纪才二十多岁,跟我贝中铭年岁差不多……看来有点像……”   “铁翅苍鹰”云涛一指僧浩、孟达二人,纵声哈哈笑道:   “贝兄弟,这两位是鄂中大洪山石旗峰‘啸天盟’总坛‘金戈双卫’……盟主去往哪里,他们影形不离……”   贝中铭听到这些话,怔了怔,侧过脸道:   “老哥哥,是他?”   云涛笑着点头,道:   “不错,贝兄弟,这位就是‘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   贝中铭长揖一礼,道:   “贝中铭见过宗盟主……”   宗元甲伸手把他扶起,用了云涛的称呼,含笑道:   “贝兄弟不必多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你我不用见外,就以兄弟相称!”   云涛吩咐家人添上杯筷座椅……贝中铭指了指云涛,道:   “宗大哥,你找来‘石禾山庄’,莫非认识老哥哥?但我中铭曾提到你,老哥哥却说,跟你未曾谋面……”   微微一笑,宗元甲向这位俊逸绝伦,却又带几份稚气的贝中铭道:   “贝兄弟,老哥哥没有说错,我们以前并未见过,这次小兄慕名拜访‘石禾山庄’,才跟你老哥哥第一次见面。”   贝中铭突然想到一件事,从腰袋里取出一锭有二十两重的银绽子,送到云涛面前,道:   “老哥哥,这锭银子是真的还是假的?”   贝中铭这一问,把这位“铁翅苍鹰”云涛问住了……把这锭银子放在手掌心上看了又看,道:   “贝兄弟,这锭银子老夫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你从哪里来的?”   贝中铭道:   “我从‘枫林湾’镇上来这里,大街上有位老人家,衣衫朴素可能从乡间来的,席地坐着,在呼天抢地的悲啼……我看了好奇,就上前劝问,原来这位老人家,银票换来一块‘铅银’,镇上店家都不肯收,那老人家十分可怜,我就把这锭银子换了下来。”   目光投向云涛,宗元甲道:   “云庄主,这锭银子待元甲一看……”   云涛伸手把银子递了过去,宗元甲伸手接过,朝这锭银子细细看去……   “赤麟”宗元甲身怀绝技,是叱咤江湖,睥睨天下武林的“啸天盟”盟主,但,也是一个“大掌柜”、“大买卖”的生意人。   “啸天盟”有庞大的生财系统,各省各地拥有极具规模的钱庄、店铺、油米酒坊、牧场、酒楼、客栈,和水陆运送等各项买卖。   这次“青冥会”找上“啸天盟”碴子,就是以洞庭湖水路地盘之事为借口。   “赤麟”宗元甲既是这样一位“大掌柜”,除了巨额数目的银票外,手上接触的金锭子、银锭子,也不知有多少。   这锭二十两重的银子到宗元甲手掌心,秤了秤份量,细细看了下,道:   “不错,重量在二十两左右,只是这锭银子的体积,要比一般二十两重的银子,要稍微大了些!”   两眼一直,云涛问道:   “宗老弟,是假的?”   “赤麟”宗元甲把这锭银子夹在左手中、食两指间,用姆指按了下去,一响脆生生的“喀”声,这块墨条型的银钢子,就像一根枯木枝干似的一折两截。   在座都是会家子,宗元甲露了这一手“铁指神功”,众人莫不色变。   宗元甲朝这块银子的断裂处看去,微微一皱眉,道:   “不错,这是一块“铅银’,只是外面涂上一层银粉而已。”   掀掀眉,眨眨眼,“铁翅苍鹰”云涛看了看宗元甲,又朝贝中铭看来。   “贝兄弟,这确是一块‘铅银’……你有没有问那老头儿,这块‘铅银’是从哪个钱庄换来的?”   贝中铭点点头,道:   “我问了……就是‘枫林湾’镇上大街那家‘宏泰钱庄’……”   殊感意外的,宗元甲问道:   “云庄主,这里‘枫林湾’镇上有钱庄?”   云涛道:   “‘枫林湾’镇上很热闹,不下于一处县城。”   贝中铭又道:   “那位老人家还告诉我,他去‘宏泰钱庄’理论,柜台里伙计恶狠狠向他说,银子离柜台,‘宏泰’不再认帐了!”   “旱地蛟’岳申憋不过气,吼了声道:   “入娘的,岂有此理!”   宗元甲听来似有蹊跷,接口问道:   “云庄主,这家‘宏泰钱庄’掌柜的,您知不知道是何等样人?”   旁边贝中铭接口道:   “我家就住‘枫林湾’镇上……‘宏泰钱庄’像这种事情,过去也曾发生过,也都是一个外地来的客人……里面掌柜的听说是江湖上人物。”   缓缓一点头,宗元甲道:   “不错,镇上街坊邻居,时间一久,见面都有几份相识,不敢下此一手……陌生的过路人,银子离柜台,可以来个不认帐。”   围桌而坐的“铁背熊”孟达,嘴里冒出一句,道:   “盟主,看来那家‘宏泰钱庄’,专门玩这一手的……”   突然想了起来,宗元甲笑笑道:   “孟达,你这一说,我有件事要偏劳你了……”   颈子一直,腰背一挺,孟达道:   “盟主,您只管吩咐!”   宗元甲道:   “下午你去‘枫林湾’镇上那家‘宏泰钱庄’……把你那股凶霸霸的煞气收敛起来,装成一个从外地来的乡巴佬……”   傻了眼,孟达问道:   “去了又怎么的,揍人?”   笑笑,宗元甲道:   “不是揍人——你装扮成一个从乡下来的乡巴佬,我给你一张银票,你去那家‘宏泰钱庄’把银票兑换成银子。”   “铁翅苍鹰”云涛道:   “宗老弟,你是想一探‘海底’?”   宗元甲道:   “刚才贝兄弟说,像这种事情,‘宏泰钱庄’不只发生过一次,吃‘哑巴亏’的都是外地来的客人,元甲就叫孟达去探探他的娘家——江湖黑道上,确有这档事……”   苦下脸,孟达道:   “盟主,我孟达还没有到过‘枫林湾’镇上,不知东西南北,哪里去找这家‘宏泰钱庄?”   贝中铭接口道:   “这位大哥,‘枫林湾’离这里不远,我陪你到镇街,指出那家‘宏泰钱庄’后,你自己再进去!”   宗元甲点点头,道:   “这就行了,孟达,由贝兄弟陪你去‘枫林湾’镇上,他指出那地点后,你再自己上门……”   目光移向贝中铭,宗元甲又道:   “贝兄弟,你不能在‘宏泰钱庄’附近露脸,你只要指出‘宏泰钱庄’的方向、地点就行了!”   微微一皱眉,云涛道:   “宗老弟,你要孟达装成一个乡巴佬,去‘宏泰钱庄’把银票换成银子?”   笑笑,宗元甲道:   “这乡巴佬可不是蓬头垢脸,邋里邋遢的‘乡巴佬’——而是要把孟达扮装成一个既俗且土一副乡间土财主的模样……”   朝这位“铁翅苍鹰”云涛上下打量了一眼,点点头,又道:   “不错,云庄主,你这副体态、外形,跟孟达倒有几份相仿,所有扮装‘道具’,可以向你借来一用!”   敢情“铁翅苍鹰”云涛,在湘鄂武林中是位顶尖儿出色的人物,但也是地方上一位腰缠万贯的富绅,是以宗元甲替孟达扮装所须的“道具”,一应俱全,样样都可以找到。   众人吃喝过后,宗元甲替孟达脸上敷上一层暗色的油彩……显出一张晦暗,却又油光光的脸孔。   “铁翅苍鹰”云涛按宗元甲的意思,找出一袭质地光鲜,簇新藏青色,洒上富贵图的真丝棉袍。   “哇”的叫了起来,孟达叫苦不迭道:   “我的妈唷,盟主,现在这么热的天气,你要我穿上丝棉长袍?!”   笑了笑,宗元甲道:   “你忘了,孟达,这是演戏!”   一袭丝棉长袍穿上身,孟达还足踏一双方头缎面的厚底鞋。   既是土财主,就要有土财主的调调儿……宗元甲向云涛借了一条足有小指头粗的大金链子,由孟达的前襟斜挂到他腰间的暗袋里。   现在这位“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就像在替闺女出阁,巨细不遗……   又在孟达十只手指上,分别套上四枚硕大无比,晶光熠熠的金戒指——脑袋顶上,还替孟达压下一顶不伦不类“员外郎”的船头帽。   不错,现在这位“啸天盟”中“金戈双卫”之一的“铁背熊”孟达,已是韵味十足的既土且俗,乡间一个土财主模样。   “燕子飞”僧浩哈哈笑道:   “孟达,我们平时‘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盟主替你这样一改妆,把你换了一个人,若在外面见到你,我僧浩再也认不出你是孟达了。”   宗元甲从腰袋掏出一叠银票,找出其中数目最低的一张百两纹银的银票,交了给孟达,道:   “这是湖南长沙城中,金字招牌的‘大通钱庄’百两纹银的银票……孟达,你就拿了这张银票去‘宏泰钱庄’兑换银子,”   眼皮一翻,两眼一直,孟达道:   “盟主,要是我换来的是‘铅银’,您……您可不平白丢失了一百两银子?”   笑了笑,宗元甲道:   “偷鸡还得扔出一把米……钓鱼不用鱼饵怎么行?”   收起脸上笑容,又道:   “你听着,孟达,你去‘宏泰钱庄’多用耳朵,少用嘴,多听少开腔,免得叫人摸出‘娘家’……收起你平时那副凶霸霸的模样……”   孟达点点头,道:   “我知道,盟主。”   宗元甲又道:   “有人在你脸上掴下一记大巴掌,你也不准回手……”   怔了怔,孟达结结巴巴的道:   “这……这……”   脸上又露出一副笑容来,宗元甲道:   “别这,那的……记住,孟达,这是演戏,假戏真做,演什么像什么。”   躬身弯弯腰,孟达道:   “盟主,您这样嘱咐,我孟达知道了!”   贝中铭道:   “这位大哥,我们这就走吧!”   孟达足登方头缎面厚底鞋,跟他原来穿的软底靴完全不一样,跨上门槛,一个踉跄跌出大厅……嘴里喃喃地嘀咕道:   “我的妈唷,这硬是在整人嘛!”   贝中铭衔尾跟着出了大厅。   两人出了大厅后,众人就等着孟达回来,可以知道结果如何,就在聊谈中把时间打发过去。   抿嘴一笑,“铁翅苍鹰”云涛道:   “宗老弟,孟达的体形,跟老夫差不多……”   宗元甲接口道:   “这也是碰巧遇上了……把孟达扮装成一个土财主,所要用上的东西,要找还真不容易呢……”   “云中鹏”田敏道:   “用‘铅银’榨财,给官家衙门查出,这颗六阳魁首的脑袋就甭想留下来……”   “旱地蛟”岳申“哼”了声,道:   “入娘的,真有这些不怕死的亡命之徒,玩出这个名堂来……嗳,田兄弟,会不会是‘青冥会’中那些兔崽子玩的花样?”   笑了笑,宗元甲接口道:   “‘青冥会’中角色,本来就不是好路数,即使不来铸制‘铅银’这名堂,贩私盐,搞赌场,也都有他们的一份……”   谈到“青冥会”身上,“铁翅苍鹰”云涛又想到那回事上:   “宗老弟,从你几位离开‘白河桥’镇的时间算来,姜冲也应该在这两天,到达老夫这‘石禾山庄’……”   沉思了下,宗元甲才接口道:   “宗某有这样的看法,云庄主,‘大幻仙’姜冲处世为人,可能并不是您想像中那般单纯……”   轻轻“唔”了声,云涛道:   “你倒说来听听,宗老弟?”   笑笑,宗元甲道:   “洁身自爱,在女人身上用情专一,这只是一种良好的行为表现,并不能完全代表这人处世为人的人生观点……”   目注宗元甲,云涛问道:   “你是指姜冲,宗老弟?”   笑了笑,宗元甲道:   “宗某并不专指某一个人,只是以一般情形来说……只要不辣手摧花,糟塌女人,一个拥有三妻四妾的风流种子,同样有他美好的人格,完美的人性……”   缓缓一点头,“铁翅苍鹰”云涛道:   “你说的也有道理,宗老弟,不过老夫认为姜冲这人,本性不坏,并非想像中十恶不赦之徒……”   众人在厅上谈着,时间悄悄过去……孟达满头是汗,进来大厅,后面跟着的是贝中铭。   进来大厅,孟达忙不迭把身上这件丝棉长袍脱了下来,抬脚“叭!叭!”两下,把脚上那双方头缎面厚底鞋踢掉……   光着脚底,孟达长长出了口气,道:   “娘的,活受罪!”   僧浩把墙角孟达原来那双软底靴扔了过去。   孟达把压在脑袋上的那顶“员外郎”的船头帽摘下,又把身上那些金链子、金戒指脱个干净。   笑笑,宗元甲问道:   “孟达,银票可曾换了银子?”   孟达点头不迭:   “有,有,盟主!”   从贴身袋囊中取出两锭五十两重的银元宝,放到桌上,指了指,道:   “都在这里,盟主,一锭五十两,两锭一百两……”   把自己原来衣衫穿上,孟达两眼直直的问道:   “盟主,怕不会是‘铅银’吧?”   宗元甲拿起其中一只银元宝,放在掌心秤了秤,两条剑眉微微一皱……两手掌指攀上银元宝凸起的一角,稍微一用劲……   一响“喀喳”声,这只银元宝一折两截,另外那只银元宝,也来个如法炮制。   不用问,云涛看到两只银元宝的裂断处,他两条灰白色的浓眉一轩,道:   “里外颜色不一样……里面灰乌乌的,外面涂上一层银白色,不错,‘铅银’!”   微微一笑,宗元甲问孟达道:   “情形怎么样,孟达?”   咧嘴一笑,孟达道:   “好客气,那些孙子真把我孟达看作土财主啦,上座,奉茶,忙不迭的张罗……嗯,‘枫林湾’大街上这家‘宏泰钱庄’,可真不小呢!”   突然想了起来,舌尖舔舔嘴唇,孟达望了望“铁翅苍鹰’云涛,又望了望宗元甲,十分费劲的道:   “盟主,这……这话不知道我孟达该……该不该说?”   看到他那副惊奇的神情,宗元甲笑了笑道:   “该说的就说,不该说的别说……孟达,由你自己决定。”   嘴巴张得大大的,声音却是低低的,孟达道:   “我……我看到老小子姜冲……”   “铁翅苍鹰”云涛脸色一怔,但,很快又平静下来。   一侧脸,宗元甲问道:   “你是在‘枫林湾’镇的大街上,遇到了‘大幻仙’姜冲?”   一顿,又道:   “你这副古里古怪土财主装扮,脸上我又替你敷上一层油膏,虽然碰到他也不会认识你的……”   云涛接口问道:   “姜冲是向这边‘石禾山庄’?”   孟达又朝云涛望了一眼,才向宗元甲道:   “是的,盟主,老小子虽然看到我孟达,只是看了看,不知道我是孟达……老小子就坐在‘宏泰钱庄’店堂后的—张太师椅上……”   “旱地蛟”岳申,“云中鹏”田敏,两人眼珠直直的朝孟达看来。   不想说这句话,但宗元甲还是说了出来:   “你一定看错人了,孟达?”   直了直颈子,孟达道:   “我可以打赌,可以发誓,盟主,我没有看错……老小子那副模样,就是烧成一堆灰,就是成了一滩泥浆,我孟达也可以认得出来……”   十分平静,宗元甲问道:   “‘大幻仙’姜冲在‘宏泰钱庄’的店堂里,还是那副老样子?”   点点头,孟达道:   “是的,盟主,一副半斤骨头八两肉的身子,那张黄苍苍,风干橘子皮似的脸孔……颔下留着一撮疏疏朗朗的山羊胡子……”   眼皮一翻,又道:   “嗯,看来是有点不一样了,虽然还是那副老样子,已不是过去那种半死不活的窝囊相了!”   田敏接口道:   “孟达,‘大幻仙’姜冲坐在‘宏泰钱庄’店堂太师椅上……会不会是上门的客人?”   很肯定的,孟达连连摇头,道:   “不是,绝对不是……很像是这家‘宏泰钱庄’的大老板,大掌柜!”   沉思了下,宗元甲视线缓缓转向“铁翅苍鹰”云涛,道:   “云庄主,看来‘大幻仙’姜冲并未离开‘青冥会’,那家‘宏泰钱庄’就是‘青冥会’所开设的……” 柳残阳 >> 《麟角雄风》 第六章 七海穷神   “铁翅苍鹰”云涛久久才吐出一缕低沉的声音,却是答非所问,道:   “老夫阅人无数,此遭却是走了眼。”   带着慰劝的口气,宗元甲道:   “不必自咎自责,云庄主,与人相交,只识其人难探其心,即使厮守数十年的夫妻,有不少还是同床异梦的呢,何况朋友之间……”   突然想到一件事,“云中鹏”田敏接口道:   “‘大幻仙’姜冲不会知道我等来访云庄主,他既来‘枫林湾’镇上,可能会到‘石禾山庄’一访。”   云涛脸色神情接连数变,结果却是欲语还休。   “赤麟”宗元甲十分了解眼前这位云庄主的心情,缓缓一点头,道:   “云庄主,你和姜冲见面时,还是跟往常一样,不必显于脸色……兄弟我说句不见外的话,您老不必卷入这是非漩涡中……”   原来不想说的,云涛还是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这数十年来,老夫给姜冲牵着鼻子,耍了一出猴子戏……”   摇摇头,宗元甲道:   “这也未必尽然……您老把姜冲看作对女人用情不二,洁身自爱的性情中人对姜冲来说,他也把您认作一个值得交往的朋友,是以才会将你给他的信,与他师侄‘青冥会’会主狄平给他的信,一起珍藏在他卧室床榻枕头的下面。”   “铁翅苍鹰”云涛有所感触的轻轻呼了口气。   宗元甲又道:   “姜冲对女人用情不二,这并非代表了姜冲的整个人生观点也是磊落,诚实的……”   云涛摸摸索索找出一样东西来……那是刚才宗元甲烦他转交给“大幻仙”姜冲的一份秘图,现在又还给了宗元甲,不胜感慨的道:   “宗老弟,老夫对姜冲此人,不必用‘绝交’两字,但此后也不想跟他多见面了!”   接过秘图,宗元甲却又迟疑不走,道:   “这……云庄主……”   “铁翅苍鹰”云涛点点头,道:   “不错,宗老弟,这件事还是由你等数位自己去处理才是……老夫不怕揽是非,趟混水,却不愿意再管这门子闲事!”   宗元甲听到此话,这才把秘图收了下来。   壮丁云富匆匆进来大厅,向云涛躬身一礼,道:   “回禀庄主,有位‘七海穷神’曲挺曲爷来访。”   “铁翅苍鹰”云涛,殊感意外的微微一怔,道:   “这位大爷之不速之客来此,敢情是有所为而来?”   “寒川门”中岳申、田敏两人,听到“七海穷神”曲挺此一称号,相对望了一眼。   宗元甲问道:   “云庄主,此‘七海穷神”曲挺是丐帮帮主?!”   云涛一点头,道:   “不错,这位老哥儿乃是江湖上的要饭头儿……”   跟着又向壮丁云富道:   “云富,传话有请。”   云富哈腰一礼,出客厅而去……不多时,厅门一暗,进来一位看来年纪七十左右的老者。   这老者身高七尺以上,体格魁伟壮实,满头黑发高梳头顶,在头顶上绾结一只墨玉环,又任头发披垂下来,黑脸膛,浓眉巨眼,狮鼻海口,身上穿的一袭长袍,虽然洗得十分干净,但打了不少补钉。   “铁翅苍鹰”云涛从坐椅站起,拱手一礼,道:   “大帮主,这些时候来您去了哪里,云涛却是十分挂念!”   “七海穷神”曲挺,含笑朝厅上回顾一匝……   “玉山秀士”贝中铭上前一礼,道:   “中铭见过曲前辈。”   曲挺哈哈笑道:   “贝公子,一年不见,你愈发英俊啦,不知哪家姑娘,有此福份……你爹可好?”   俊脸一红,贝中铭躬身答道:   “托曲前辈福,爹一向安宁。”   指着宗元甲等五人,“七海穷神”曲挺问道:   “云庄主,这五位何人,何不引见一番?”   云涛将岳申、田敏、僧浩、孟达四人引见过后,指着宗元甲含笑道:   “老哥儿,这位是云涛敞开里外三进大门迎入的嘉宾,你说,他是谁?”   曲挺浓眉微微一掀,一声轻“喔”。   宗元甲十分谦恭,上前一礼道:   “‘赤麟’宗元甲见过曲前辈!”   曲挺愕然一怔,倏然呵呵朗笑道:   “原来‘啸天盟’盟主……宗盟主,您这声‘曲前辈’,要折掉我老要饭十年阳寿了……江湖大豪,称主一方,我老要饭上大洪山石旗峰,怕也见不到您这位大盟主呢……”   “铁翅苍鹰”云涛,含笑接口道:   “宗老弟,不必见外,这位老哥儿是丐帮帮主,不妨以‘帮主’相称便了!?   宗元甲躬身道:   “恭敬不如从命,云庄主。”   宾主坐下,云涛向这位“七海穷神”曲挺问道:   “老哥儿是途中经过,还是专程来此?”   “七海穷神”曲挺一双灼灼生光的巨目一睁,答非所问的道:   “玉露峰之麓‘石禾山庄’,百里方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云庄主,你可知附近地方发生了些什么事?”   这位“石禾山庄”庄主云涛听到这些话,就若淋了一头雾水,无法会意过来。   微微一笑,宗元甲道:   “曲帮主,敢情附近有了什么风吹草动?”   曲挺道:   “丐帮子弟遍散江湖每一角落,大小事情都瞒不过这些苦哈哈要饭的……湘鄂一带近来灌铅假银时有发现,那些大老板,大掌柜不在乎,却是苦了小本买卖的生意人,有的投水,有的悬梁,一片叫苦不迭之声。”   “赤麟”宗元甲暗暗一怔——这位丐帮帮主“七海穷神”曲挺,不但来得巧,问得也正是时候。   心念闪转,宗元甲试探问道:   “有关灌铅假银之事,曲帮主,丐帮弟子有没有探听出一些蛛丝马迹来?”   “七海穷神”曲挺道:   “到目前为止,丐帮弟子虽然尚未探听出真相原委,但无可否认,此‘铅银’之事,出自‘枫林湾’闹镇百里方圆之内……”   一声轻笑,贝中铭道:   “曲前辈,您跑得快,还是慢了人家一步……”   怔了怔,曲挺道:   “小兄弟,此话怎讲?”   贝中铭就把有关“铅银’的情形,说了一遍……指着孟达又道:   “这位大哥,拿了一张百两银票,刚才从‘枫林湾’镇街一家‘宏泰钱庄’兑换纹银,换来的百两纹银,就是两锭‘铅银’的银元宝……”   话到这里,取出两锭刚才‘赤麟’宗元甲运用内家功力断成两截的灌铅银元宝。   曲挺接过细细查看,目光投向云涛,问道:   “云庄主,将‘铅银’一折成二,出于谁之手?”   “铁翅苍鹰”云涛,把刚才宗元甲赤手裂铅银之事,也告诉了他。   微微一点头,宗元甲道:   “曲帮主,从情形的演变看来,那家‘宏泰钱庄’是‘青冥会’所经营,铅银源流之处,是这家‘宏泰钱庄’了……”   把“大幻仙”姜冲与“青冥会”之间的渊源,也告诉了这位丐帮帮主,宗元甲又道: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现在设法探听那家‘宏泰钱庄’除了‘大幻仙’姜冲外,还匿藏了‘青冥会’中哪些人物?!”   浓眉微微轩动,“七海穷神”曲挺道:   “宗老弟,现在有您一臂之力,事情就好办了……不错,‘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探听‘青冥会’卧伏‘宏泰钱庄’高手之事,丐帮弟子可尽绵薄之劳……”   朝云涛望了一眼,宗元甲道:   “云庄主家学根基在此,我等不便在这里和‘大幻仙’姜冲照面,还是另外找个逗留之处吧……”   “铁翅苍鹰”云涛,想要接口说时,又把嘴里的话压了下去……   虽然这位“石禾山庄”庄主云涛,并不顾虑到这上面,但“赤麟”宗元甲却是考虑周密……不希望“石禾山庄”和“青冥会”结下梁子。   贝中铭接口道:   “宗大哥,小弟寒舍就在‘枫林湾’镇上,您数位不如住在小弟那里如何?”   微微一点头,“七海穷神”曲挺接口道:   “宗老弟,中铭家在‘枫林湾’镇上,南七街明珠巷‘竹翠轩,府邸,他父亲‘湖海金斗’贝羽,也是武林一位知名之士……”   宗元甲道:   “贝兄弟尊翁我等理当拜访,但也需要另外找个逗留落脚之处才是。”   “铁翅苍鹰”云涛接口道:   “您数位既然不便在舍间,宗兄弟,‘枫林湾’镇街南端有家‘万盛客栈’,倒是十分宽敞、清静。”   宗元甲一点头,道:   “这就行了,云庄主,我等住在‘万盛客栈”,如有风吹草动之事,您我随时可以联络……”   视线投向曲挺,宗元甲又道:   “曲帮主,探听有关‘青冥会’卧伏‘宏泰钱庄’高手之事,偏劳贵帮弟子,我等就在那家‘万盛客栈’中会晤。”   “赤麟”宗元甲等五人,不愿在“石禾山庄”跟“大幻仙”姜冲照面,先告辞离去。   众人住进“万盛客栈”的第三天,“七海穷神”曲挺匆匆来访。   请曲挺坐下后,宗元甲问道:   “曲帮主,情形探听得如何?”   “不负所望,宗老弟,我老要饭动员了丐帮中五名得力弟子,才探听出‘草桥大寨’庄院这个所在……”   “云中鹏”田敏诧异问道:   “不是要探听‘枫林湾’镇上‘宏泰钱庄’的动态吗?曲帮主,‘草桥大寨’庄院和‘宏泰钱庄’又有什么关系?”   曲挺道:   “‘草桥大寨’庄院离‘枫林湾’镇上不远,就在近郊一带……‘青冥会’卧伏在‘宏泰钱庄’的高手,有‘岭南五义’、“竹山双雄”等人物,夜晚,他们就止宿在‘草桥大寨’,白天才去‘宏泰钱庄’……”   朝宗元甲望了一眼,“铁背熊”孟达问道:   “‘宏泰钱庄’有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曲帮主,你知不知道?那老小子长了一副半斤骨头八两肉的身子,一张黄苍苍风干橘子皮的面孔……颔下还留着几根疏疏朗朗的山羊胡子……”   缓缓一点头,“七海穷神”曲挺道:   “不错,有这样一个人物……据我老要饭手下弟子探得,这老头儿来‘枫林湾’钱庄不多久,虽然形相猥琐,还是一个藏锋不露的高手呢……”   目光移向宗元甲,又道:   “此人就是你上次所说的‘大幻仙’姜冲……”   不厌其详的,曲挺又道:   “‘岭南五义’是指‘萧平’、‘崔震’、‘邓昆’、‘鲁彬’、‘邵鸿’等五人……‘竹山双雄’是‘范良雄’和‘谷守宇’两人。”   虽然早经“铁翅苍鹰”云涛指出这桩事实,宗元甲还是试探的问道:   “曲帮主,您如何知道‘大幻仙’姜冲是个藏锋不露的高手?”   “七海穷神”曲挺一笑道:   “说来也巧,这是我老要饭弟子无意中探听到的——那名弟子暗中注意‘草桥大寨’庄院动静。‘草桥大寨’四周并非砖墙,而是围上一堵人头高的竹篱笆,他听到篱笆内有‘呼!呼!’破空的劲风声……”   “云中鹏”田敏接口道:   “里面在过招练武功?”   摇摇头,曲挺道:   “里面空地上只有一个人,不是喂招练功夫——我那弟子探头朝篱笆里暗中看去,一个削瘦的老者,手中挥舞一条丈来长的布带,卷向矗立地上的一根四五尺高,盈碗粗的石柱……”   微微一顿,又道:   “布带卷向石柱,一阵‘嗖嗖’声中,石柱就像触上一把锐利无比的利剑钢刀,不到盏茶时间,石柱削得片片零碎,成了—滩碎屑……”   牛眼一瞪,孟达怀疑的道:   “竟有这等情事?这是什么功夫?”   缓缓一点头,宗元甲接口道:   “不错,武家有‘束湿成棍’、‘飞花却敌’、‘摘叶伤人’等内家绝技……以本身内家功力贯输入湿布,飞花,或是树叶上,就成了一件威猛,锐利的御敌兵器……”   “七海穷神”曲挺又道:   “那名弟子回来,说出那老者形相,老夫已知道就是您宗老弟所说的‘大幻仙’姜冲此人了。”   宗元甲不禁喟然道:   “我等过去所见到的‘大幻仙’姜冲,那才是真正真人不露相……”   气呼呼吼了声,“旱地蛟”岳申道:   “入娘的,这老小子挨上一记大耳光,还扮出那副畏畏缩缩的窝囊相!”   朝房里众人回顾一匝,宗元甲道:   “据此看来,‘大幻仙’姜冲一身功夫,果然不含糊!”   “七海穷神”曲挺道:   “老夫派出帮中弟子,已探得有关‘宏泰钱庄’的内情底细,您数位准备如何处置?”   “寒川门”中岳申、田敏两人,见曲挺问出此话,不约而同的朝宗元甲看来。   沉思了下,宗元甲缓缓一点头,道:   “这件事迟早须要有个了断……不妨就在今晚,我等一探‘草桥大寨’庄院……”   目光投向曲挺,宗元甲又道:   “丐帮弟子遍散江湖各地,曲帮主,宗某说句不见外的话,除非不得已时,丐帮不必与‘青冥会’结下梁子!”   有所感触的微微一点头,“七海穷神”曲挺道:   “这是您的关怀,宗老弟,我老要饭的谢了……”   一笑,又道:   “宝剑赠烈士,红粉赠佳人……宗老弟,您我神交已久,此番难得有此机缘见面,老夫赠您一件东西,也算是我老要饭的—份心意……”   听了微微一怔,不知对方所赠何物……宗元甲既无法道谢,也无从推辞,含笑朝这位老人家看来。   “七海穷神”曲挺解下背负囊袋,探取出一支精致玲珑,晶莹剔透,有五六寸长的绿玉“玉如意”。微微一笑,又道:   “此‘如意令’赠您‘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倒是再合适不过!”   宗元甲见这位丐帮帮主“七海穷神”曲挺取出这样一件名贵珍物赠予自己,感到十分意外……   自己并非幽居深闺的姑娘家,也非无所事事的富家弟子,而是个闯龙潭虎穴,踏刀山剑林的武林中人,以这支“玉如意”古玩相赠,似乎有点……正要措辞婉拒。   “七海穷神”曲挺,收起脸上笑意,肃穆地又道:   “随身携带这支‘如意令’,宗老弟,您跨游江湖,游往各地时,必要时会给你一个小小的帮助……这是丐帮帮主‘信符’,天下丐帮弟子,见到此‘如意令’,就如见到帮主本人……”   听到这些话,这位“啸天盟”盟主宗元甲,不由暗暗一怔。   原来这支五六寸长的“玉如意”,竟是如此郑重,有如此威信。   展出一缕笑意,曲挺又道:   “丐帮弟子见到这支‘如意令’,如见老夫本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您宗老弟跨游各地,若是要捎上一个口信,丐帮弟子也会替你跑腿!”   这一听,知道这是出于丐帮老帮主的一份心意,无法推辞,也不能推辞……   双手接过“如意令”,宗元甲施了一礼,道:   “多蒙曲帮主厚赐,元甲由衷感激。”   “七海穷神”曲挺又道:   “萍踪天涯,宗老弟,你从这支‘如意令’上,也会知道老夫行踪去处。”   宗元甲已理会过来……以这支“如意令”为凭,从江湖各地丐帮弟子身上,可以探听出他们帮主行踪下落。   话到此,这位丐帮帮主“七海穷神”曲挺,向众人告辞离去。   原来高挂夜空的圆月,给浓云掩去,使周遭的景物全都融进了一堆稠墨里……风吹向树梢,丛草,发出“嗖嗖嗖”的轻声,偶尔也有“啾啾”虫鸣声传了过来,四下里一片冷清清的……   压低了嗓音,孟达轻轻道:   “前面就是‘草桥大寨’啦,盟主。”   轻轻“嗯”了声,宗元甲运用一对宛若鹰隼般的夜眼,凝目看去……   一抹黑影夜耗子似的掠了过来,那是“云中鹏”田敏,指着黑黝黝的前面,也已看得一清二楚,道:   “宗兄,‘草桥大寨’占地面积不小,但都是矮平房,看来是临时盖搭起来的……”   一对墨玉似的眸子,缓缓游转,宗元甲道:   “前面围上一堵竹篱笆,篱笆里端,可能就是白天曲挺所说,那个丐帮弟子看到‘大幻仙’姜冲,研练内家功力的广场了!”   又是一抹身形窜了过来……“旱地蛟”岳申本来声音就像击鼓敲锣似的,硬生生压低下来,现在听来有点沙沙的韵味:   “宗兄,我们扑过去,把那些龟孙,兔崽子,杀个鸡飞狗跳……”   稳沉的,宗元甲轻缓地道:   “我们所知道有关‘草桥大寨’的情形,就是白天曲帮主说的那些,是不是还有其他名堂,还不清楚……不能鲁莽,要小心才是,免得踩了他们暗桩……”   “燕子飞”僧浩一声轻“哦”,道:   “现在已是三更过后了,盟主,前面黑乌乌中有一丝光亮闪了起来。”   两眼还是望着前面,宗元甲回答道:   “可能有人起床出来撒尿解手……”   嘴上在回答僧浩,心里已有了决定,宗元甲向岳申、田敏两人道:   “岳兄,田兄,我们推开篱笆门进去,不必鬼鬼祟祟,偷偷摸摸,把他们叫醒过来……”   一点头,岳申道:   “有道理,宗兄,入娘的,这些龟孙王八,还不够看的!”   这里十分荒僻……山大王不怕小偷上门,篱笆门没有上闩,轻轻一推就推了开来。   篱笆后面是一片广场,在前面是鳞次栉比的一列矮平房——五人走下广场中央,宗元甲劲提内家一股真力,朗声道:   “‘大幻仙’姜冲,几位老朋友来‘草桥大寨’拜访你,你不理不睬就不是待客之道了!”   夜沉人静,万籁俱寂的当儿,宗元甲这阵劲提真力的话声,别说‘草桥大寨’,三五里方圆都可以听到。   就在眨眼间,原来一间间黑朦朦的屋子,纸窗上都有灯光亮了起来。   还是那副调调儿——一副半斤骨头八两肉的身子,一张黄苍苍风干橘子皮似的脸孔,颔下留着一撮疏疏朗朗的山羊胡子!   虽然还是那副调调儿,但“大幻仙”姜冲已不像“白河桥”镇上“妙手医庐”时那副半死不活、邋里邋遢的窝囊相了!   一字列开,后面是五个高矮不一,煞气腾腾的中年汉子,前面中央站立的就是“大幻仙”姜冲。   “嘿嘿嘿!”从鼻子里发出一阵极难听的怪笑,“大幻仙”姜冲道:   “看来你真是一个有心人呢,宗元甲,你怎么会找来这里?”   平静的,宗元甲一笑道:   “‘南天一煞’麦夫断去一条手臂,‘大幻仙’姜冲,我实在替他叫屈……你假装不谙武技,简直是存心‘坑人’嘛!”   两颗黄豆大的眼珠一瞪,“大幻仙”姜冲道:   “没有人陪你磨蹭,宗元甲,你不要来这里使强逞能,我打开天窗说亮话,今天你来‘草桥大寨’,只怕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淡淡一笑,宗元甲道:   “那是以后的事,姜冲,是谁‘兜着走’,现在谁也不知道!”   哼了声,“大幻仙”姜冲道:   “你带了人来这里正好,宗元甲,我已替自己‘开禁’,我要领教领教你手里有几把刷子!”   还是不愠不火,宗元甲道:   “放心,不会使你失望,姜冲……你用什么兵器?”   嘿嘿一笑,姜冲道:   “就是这个……”   袍袖轻翻,“大幻仙”姜冲的双手中,已各执一枝怪异的兵器……   这双兵器有两丈来长,通体蓝光闪闪,呈弯曲波纹状——“夺魂软枪”。   一扬手中兵器,姜冲嘿嘿笑道:   “宗元甲,我这对‘夺魂软枪’陪你过几招,够不够份量?”   哈哈一笑,宗元甲道:   “够不够份量,现在言之过早……”   那蓝汪汪的光芒,本来在“大幻仙”姜冲手里闪烁,当这个“早”尚在宗元甲舌尖打转,犹未吐出,宛若流虹一抹,已暴泻到宗元甲面门之前!   “冷虹宝剑”电飞而出,璨璨毫光如雪,“嗖”声锐响,“赤麟”宗元甲已上前一步,抢到前头……   在“夺魂软枪”的攻击,尚未够上位置之前,陡然将姜冲逼出三步……   宗元甲身形飞旋,漫天的剑影,交织成炫目的光芒,在呼啸中暴卷敌人。   姜冲一双“夺魂软枪”萎缩了,变得那样渺小……尽管奋力冲突……   但,就是越不出宗元甲手中三尺八寸“冷虹宝剑”所布成的流芒光圈!   于是……   站在后面一列的“岭南五义”萧平、崔震、邓昆、鲁彬、邵鸣等五人半声不响,向“赤麟”宗元甲猝而包围!   五件兵器,便从五个不同的角度,带着五种不同的招式攻向宗元甲!   “冷虹宝剑”突然扩展,尖锐的破空之声,就像鬼魂的泣叫,在一溜溜冷电的射扬中,那么准,那么狠的弹向“岭南五义”……来势之急之快,无可言喻。   “岭南五义”喊叫纷乱,又是在一刹那间,分成五个不一样的角度,狼狈跃开!   “铁背熊”孟达一声焦雷似的吼喝,身形拔起,利矢般的冲了过来……   手中一双短矛伸缩挑戳,照面迎上,接下“岭南五义”中萧平、崔震两人。   “岭南五义”另外那三个,正在犹疑采用哪种行动来辅助“大幻仙”姜冲时,“金戈双卫”之一的“燕子飞”僧浩,一个箭步掠了过来。   嘿嘿一笑,僧浩道:   “朋友,我僧浩来陪你们亲热亲热,松松筋骨……”   “岭南五义”中邓昆,已扑向僧浩,另外鲁彬、邵鸣两人,跟“寒川门”中岳申、田敏也交上手。   此刻……   这位“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已完全将他的对手“大幻仙”姜冲,罩在蓬飞飘闪的剑芒之下。   “大幻仙”姜冲虽然过去一段时间藏锋不露,装成一副半死不活的窝囊相,但以他身怀之学来说,称得上武林一等一的好手。   可是现在他和这位“啸天盟”盟主宗元甲照面交上手,两相比拟之下,却使他一筹莫展,缚手缚脚,看来毫无胜算。   在“大幻仙”姜冲的感受中,此刻跟“赤麟”宗元甲交上手,对方不像是个“人”,而是一片浩瀚的大海,也像是摩云矗立的大山。   在这种浩大的气势之下,顿时使姜冲有了一种“压迫”,“拘束”的感受。   也由于在这种感受之下,使他原有锐利、威猛的招式,施展不开……简直无从下手。   跟敌人厮杀,决斗,就在这“劲”和“气”两字上,这两个字消失,取而代之的,就是“恐惧”,“绝望”了。   “赤麟”宗元甲手中这把“冷虹宝剑”,剑花如芒,剑气似虹,向“大幻仙”姜冲指来。   姜冲招架中,却是连连往后闪退……   就在姜冲“闪退”中的一刹那,“冷虹宝剑”冷电游虹似的掠过……   快得比眨动一下眼皮还快,宗元甲变招易式,剑光指向跟孟达卯上的“岭南五义”之一的萧平身上。   萧平骤觉寒芒炫目,一抹光束逼来……就在他目光一瞥之下的刹那,萧平一响狂号声起……   一个跟头翻出五尺,倒地的瞬息,这个萧平已再也叫不出声,爬不起来……胸窝给“冷虹宝剑”戳了三个血窟窿。   另外那个心胆俱裂,贴地翻滚,“铁背熊”孟达追招扑上……   手中一双短矛,势若电掣,崔震手中长剑想要挡架,就是相差那么发丝之间,孟达左手短矛,已插进了他的胸口。   崔震手掌扪着胸口,鲜血从他指缝中喷了出来,晃摇了几下,仰天翻倒地上。   看了看地上两具血尸,“铁背熊”孟达猛一抬头,目注“大幻仙”姜冲道:   “你这猪生狗养的老小子,过去装‘孙子’装得那么像,现在落进咱盟主手里,你再想装‘孙子’,也装不成了!”   由于自己闪躲,而给了“赤麟”宗元甲分身猝袭的空隙,“大幻仙”姜冲又惊又怒之下,目眦欲裂,体内血流沸腾……   姜冲目视“岭南五义”中萧平、崔震两人死状之惨,他吐出一阵“嘿嘿嘿!嘿嘿嘿!”比哭还难听的冷笑声来……指着宗元甲道:   “宗元甲,你暗中下手,残害‘岭南五义’中萧平,你算哪一门子英雄!”   “嗖嗖!嗖嗖!”两响锐利风声中,姜冲手中一双“夺魂软枪”回身砸下。   “冷虹宝剑”猝然反截,宗元甲冷然一笑道:   “对付你等‘青冥会’中人物,宗某就不必讲究‘手段’、‘方式’!”   侧施回捅,“大幻仙”的两枝“夺魂软枪”,划映出一抹光流,疾如狂风,卷向宗元甲……   嘴里“格崩”一咬牙,姜冲红了眼,道:   “我跟你拼了,宗元甲!”   冷然一笑,宗元甲道:   “你拼‘死’还是拼‘活’?”   “冷虹宝剑”猝然斜举,刹那间,抖成一蓬剑芒,往四周并散!   “大幻仙”姜冲手中一双“夺魂软枪”,顿时被震得连连歪斜!   快得不能再快的短暂间,青光飞掠,宗元甲左手两尺六寸长的“昆吾金剑”暴现而出,姜冲一个踉跄往后退去……肩上留下一条血槽。   腕肘一翻,“昆吾金剑”又已插回胸前鞘内……宗元甲屹立如山!冷然道:   “姜冲,你如果不替自己‘开禁’,还可以多活些时候……”   喘着气,“大幻仙”姜冲的脸孔,由于过度的怨恨、忿怒,已变了形……   这张黄苍苍,风干橘子皮似的脸上,呈了扭曲,额上青筋浮突,浑身汗透衣衫,流着血……一阵接一阵粗浊的呼吸……   这位“青冥会”会主狄平的师叔“大幻仙”姜冲,替自己“开禁”,重新披上武林中人的外衣,却在这位“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手下,尝到了败绩。   宗元甲收起“冷虹宝剑”向姜冲说话时,“岭南五义”中的邓昆、鲁彬、邵鸣三人,不敢再向“寒川门”的岳申、田敏,和“燕子飞”僧浩三人缠战,各个虚晃一招,闪退边上。   笑了笑,宗元甲又道:   “姜冲,我现在还不想把你这条命留下来……你回湘中牛头山铁翎谷,告诉你师兄‘九尾鹞’宫奇,和你师侄‘青冥会’会主狄平,宗某定会前往拜山。”   吼了声,“铁背熊”孟达接口道:   “娘的皮,你这个半死不活的老小子,利用‘枫林湾’镇街那家‘宏泰钱庄’私营‘铅银’,把老百姓害得鸡飞狗跳,叫苦不迭……你们不把‘宏泰钱庄’这个烂铺子收起,咱孟达把你老小子脑袋算在内,都把他砸烂了……你相不相信?”   提到这件事,“大幻仙”姜冲脸色微微一怔,似乎感到很意外……   他没有把话接下——一对黄豆大的鼠眼,狠狠朝孟达瞪了一眼。   宗元甲朝岳申、田敏,和僧浩、孟达两人,眼色示意一瞥,他们撇下死的死,败的败的“青冥会”中人,离开“草桥大寨”庄院…… 柳残阳 >> 《麟角雄风》 第七章 诈财之道   众人回来“枫林湾”镇上“万盛客栈”……这时东方鱼肚白,已是黎明时分……   “云中鹏”田敏道:   “宗兄,我和岳大哥也得暂时告辞了……中秋节前十天左右,我等再度在湘中新化城东门外一处‘柳塘集’镇上见面……”   含笑一点头,宗元甲道:   “也好,我等就在那里见面——我等去‘柳塘集’镇上,何处寻访您两位?”   点点头,田敏道:   “不错,我正要告诉您三位,田某对‘柳塘集’那处镇自很熟悉……镇街西端有家‘高升客栈’,到时我等就在那里见面。”   “寒川门”中岳申、田敏两人,告辞离去。   咧嘴一笑,孟达道:   “我们也该走啦,盟主。”   旁边僧浩接口问道;   “盟主,我们此去何处?”   沉思了下,宗元甲道:   “我等取道往湘北常德‘庙口集’,见到‘金雕’晏兆雄后,先知道‘青冥会’此番找上‘啸天盟’湘境总坛的来龙去脉!”   悠悠的河水,虽然在这秋日落寞的时候,显得枯瘦了些,但还是那么美丽,半满碧绿的水色,顺着这条冷寂而又康庄的大道,悠然而流,几只翱翔河面的水鸟,点缀其间。   那一端,矗立一座小巧玲珑,并不很高的山,虽然这座山不大,也不雄伟,但却有另外一股清丽的灵秀,和俊奇透澈的韵味!   蹄声答答,三人三骑,顺着河边这条大道徐徐而行……坐骑上是“赤麟”宗元甲,和僧浩、孟达两人。   不经意的抬头往前面看去,孟达“哇”的一声怪叫起来:   “那……那边有个人……”   “哼”了声,僧浩接口道:   “真没出息,路上看到人也会大惊小怪!”   指了指,孟达摇头不迭道:   “不,不是那回事,那人颈子投入绳环,要……要自尽啦……”   怔了下,宗元甲循着孟达手指方向看去,前面那座小山麓处,有人在一棵老松枝干上,挽上一环绳索,头颈已套入环中。   三人与投环自尽的人相隔数丈,上前相救,时间上已来不及。   从袋囊掏出一颗铁莲子,宗元甲捏住准头,振腕弹指而出。   就在那人颈子投入绳环的刹那,铁莲子一响“嗒”的声,拴在树干的绳索,断了下来……这人仰天一个跟头,翻倒地上。   三人一勒缰绳,策马上前……   孟达第一个跨下马背,把那人从地上扶了起来,嘴里咕哝地道:   “何苦来哉,朋友,死了一次可不能再死第二次啦……”   宗元甲下了坐骑看去,这人瘦瘦长长,看来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身穿一袭长衫,头顶结上一个髻,是个十分体面的人。   这人从鬼门关前转了回来,无力的睁开眼皮,抬脸朝三人看来。   带了一份怜悯、同情的神情,宗元甲问道:   “这位兄台,你是受了谁人委屈,如此想不开,要投环自尽?”   那人席地坐着,两行泪水流了下来,嘴里轻声的道:   “家破人亡,活着无味,不如走向幽冥地府……”   牛眼一瞪,胳臂一挥,孟达道:   “操他奶奶的,是谁害了你,咱孟达替你要回这个公道来!”   中年人摇摇头,道:   “这位大哥,小的叫‘佟伦’,没有人害我,是我自己害了自己……”   孟达一听,两眼一直,找不出说的话来。   佟伦流泪又道:   “小的气死爹娘,逼死妻子,留下两个孩子,还狠下心肠卖给人家做童仆……”   微微一皱眉,宗元甲问道: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佟朋友?”   佟伦喃喃道:   “输了想翻本,翻本再输掉……”   怔了怔,僧浩指着这个佟伦道:   “你……你是说赌博……赌钱……”   点点头,佟伦眼泪婆娑的望着僧浩,道:   “不错,就是这个‘赌’字……”   这下才会意过来,孟达道:   “结果本没有翻成,输个家破人亡,连自己这条命也赔了进去?!”   重重叹了一口气,佟伦就这样替代了回答。   “赤麟”宗元甲乃是武林“啸天盟”盟主,江湖大豪,对于江湖上五花八门的那些鬼怪伎俩,离奇勾当,是知道得太多太多了……   剑眉微微一轩,宗元甲道:   “你是中了朋友的圈套……佟朋友,你是给人家翻了门槛?”   摇摇头,佟伦吐出一缕喑哑的声音,轻轻道:   “不……不是朋友,那是—个赌场里……”   宗元甲听佟伦说出“赌场”两字,心头暗暗一沉,知道情形不是那么单纯了……   在这民情朴实的湘北一带,居然还有“赌场”这玩意儿?   “把舵万家的又是何等样人物?”   此刻看到的是这佟伦的中年男子,去了赌场,落个家破人亡,最后自己投环自尽。但,还有尚未看到,遭这家赌场所害,遭遇到跟佟伦同样命运的人,不知还有多多少少呢!   心念闪转,宗元甲问道:   “这家赌场开设在何处,佟伦?”   佟伦指了指大道前端,道:   “前面去是‘浣花塘’镇上,那家赌场开设在‘浣花塘’镇的南郊……”   一顿,又道:   “这家赌场对外的名称是‘福海饭店’……是栋很高很大的房子。”   轻轻念出“福海饭店”四字,宗元甲一脸诧异之色,道:   “是家饭店……你在‘福海饭店’输掉多少银子?”   一副苦恼怨忿之色,佟伦叹了口气,道:   “前后算来有一万两银子左右……落得今日家破人亡,身无分文……”   孟达接口问道:   “你家也住‘浣花塘’镇上?”   摇摇头,佟伦道:   “小的家住离‘浣花塘’二十里的‘凌安集’镇上……”   把“凌安集”镇上住家的地点说了出来。   沉思了下,宗元甲道:   “你暂且回去‘凌安集’镇上,佟伦,我等前去一探究竟,若是果真遭这家‘福海饭店’所欺诈,我等会替你找回一个公道来!”   佟伦从三人的器宇外貌看来,已知道是身怀武技的“游侠”之流,是以听到宗元甲此话,含泪点头。   取出一锭银子给了佟伦,宗元甲又道:   “这件事错已错在前面,回头是岸,重新做人,佟伦,别再想不开打‘绝’主意!”   含泪跪地一礼,佟伦道:   “多谢您这位大爷……希望能从那家‘福海饭店’替小的讨回一个公道来!”   点点头,宗元甲道:   “你安心回家就是,佟伦!”   佟伦站起身,蹒跚的朝向大道的那端走去。   僧浩望了佟伦离去的后影,感慨不已的道:   “盟主,这个‘赌’字,可真害死了不少人呢!”   抬脸朝天色望了眼,宗元甲道:   “我等此去前面‘浣花塘’镇上,正是用午膳的时候!”   三人上了马,往“浣花塘”镇的方向而去——孟达突然冒出一句,道:   “盟主,这桩闲事管不得……”   侧过脸,宗元甲问道:   “你说,孟达,如何才管得?如何才管不得?”   舌尖舔了舔嘴唇,孟达道:   “赌钱本来就是碰运气嘛……谁都有输赢,如果光赢不输,谁是输家?这是那个佟伦自己找来的晦气,又怨得了谁?”   点点头,宗元甲道:   “话是不错,孟达——我等不妨先探听一番,那家‘福海饭店’掌舵当家的,是何等样人物?”   僧浩接口道:   “不是我僧浩多嘴,盟主,除非我们找去‘福海饭店’,‘浣花塘’镇上人地生疏,找谁去探听这件事?”   剑眉微微一皱,宗元甲道:   “不错,‘福海饭店’当家的,如果真是红眉毛绿眼睛那流角色,‘浣花塘’离‘福海饭店’就在咫尺之间,酒肆饭馆的店小二,掌柜的,谁也不会替自己惹来那些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事……”   孟达突然想了起来,道:   “我孟达有个主意,盟主,不知行不行?”   侧脸望了眼,宗元甲道:   “你说来听听,孟达!”   孟达道:   “那天‘枫林湾’‘万盛客栈’,‘七海穷神’曲挺给您一支什么‘令’的玩意儿,说过天下丐帮弟子见到这支‘令’如见帮主本人,赴汤蹈火也要走一遭……”   笑笑,宗元甲道:   “你说是‘如意令’?”   点点头,孟达道:   “对了,‘如意令’……丐帮弟子就是要饭的,大城小镇那里都有要饭的,盟主,你不妨找个要饭的来,亮一亮这支‘如意令’,请他们跑腿探听一下。”   宗元甲含笑道:   “你这个主意不错,孟达,丐帮弟子遍散江湖每一角落,如水银泻地,无孔不钻,地方上风吹草动之事,瞒不过他们耳目……”   僧浩接口道:   “盟主,丐帮中弟子身份也有大小之分,要找个见过世面,懂得人情的才行……”   三人骑在马背上谈着时,纵目看去,前面炊烟袅袅已是“浣花塘”镇上……   来到镇上大街,找到热闹处,街边一块招牌上面有“顺来来酒店”四个黑漆大字。   宗元甲一指,道:   “就是这家“顺来酒店’吧!”   三人下了马,把马拴上大门边木桩,走进店堂——店伙哈腰相迎,请他们来店堂中央一张座头,宗元甲回顾一瞥,沿墙有扇敞开的窗,贴着窗槛处有张客人尚未坐下的桌座。   用手一指,宗元甲含笑道:   “店家,就是这里吧!”   三人坐下桌座,店伙端上酒菜,宗元甲从囊袋取出那支精致珍藏,晶莹剔透,五六寸长的玉如意,把这枚“如意令”放在敞开的那扇窗的窗槛上。   僧浩道:   “这主意不错,盟主,窗外是一条热闹的大街,来来往往人中,就有丐帮中要饭的,可能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三人吃喝谈着……宗元甲面对窗口,僧浩、孟达两人,分坐左右两边。  !   突然,窗外冒出一张蓬头垢脸,邋里邋遢的脸孔,朝窗槛上这支“如意令”看了看,又探头朝窗里桌座上的宗元甲直愣愣看来……   宗元甲抬起脸,不由吃了一惊……这张邋遢脸孔接触到宗元甲投来视线,拔腿飞奔离去。   “盟主,刚才那张一辈子没有洗过的脸孔,可能是丐帮中的小要饭……”   点点头,宗元甲道:   “就是你刚才说的,僧浩,丐帮中那些要饭的,身份也有大小之分……”   孟达接口道:   “那小要饭发现窗槛那支‘如意令’,可能去禀报这里‘浣花塘’镇上,有份量的要饭的……”   三人吃喝谈着,窗外又冒出一张睑来……那张脸干干净净,头顶上还梳了一个发髻,一张长方脸型,年纪有四十多岁。   窗外那人一看窗槛上“如意令”,又朝宗元甲投过一瞥,急急走进店堂来……肃穆、恭敬的站在宗元甲身边。   宗元甲缓缓转过脸看去,这人穿了一套灰色的短衫棉裤,虽然打了不少补钉,却洗得很干净。   这人见宗元甲回过脸来,垂下头,躬身一礼,问道:   “窗槛上这支‘如意令’,是这位爷放下的?”   宗元甲含笑一点头,道:   “不错,是在下宗元甲……”   这短衫袄裤的中年人,垂手道:   “见‘如意令’如见帮主……丐帮湘北分舵舵主‘莲花手’邹青见过宗爷……”   话到此,屈膝跪倒地上。   急急把他扶起,宗元甲道:   “邹分舵主,切莫行此大礼,宗某担受不起……”   随即吩咐店伙端来一张座椅,添上一副杯筷,替僧浩、孟达两人引见过后,又道:   “‘四海之内皆兄弟’,邹分舵主,宗某与贵上‘七海穷神’曲挺,乃是忘年之交!”   坐下座椅,“莲花手”邹青拘泥于礼的问道:   “鄂中大洪山石旗峰,‘啸天盟’盟主,与宗爷名讳相同,是否……”   替邹青杯里斟下酒后,宗元甲微微一点头,道:   “不错,正是区区‘赤麟”宗元甲……”   “莲花手”邹青知道宗元甲的身份后,而丐帮帮主的信符“如意令”会在此人手里,就并不感到意外了。   欠身一礼,邹青问道:   “宗盟主召见丐帮弟子,不知有何谕示?”   宗元甲道:   “宗某有一件事,想请教邹分舵主……”   邹青道:   “‘请教’两字不敢,宗盟主,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详!”   宗元甲道:   “这里‘浣花塘’镇南近郊,有一家‘福海饭店’,邹分舵主是否知道?”   听到“福海饭店”四字,脸色微微一怔,“莲花手”邹青道:   “小的知道,这家‘福海饭店’虽然用了‘饭店’两字,其实是个杀人不见血,噬人不吐骨的赌场……”   缓缓一点头,宗元甲又问道:   “把舵当家的,是何等样人物?”   不错,江湖风吹草动之事,瞒不过丐帮中弟子耳目……这位丐帮湘北分舵主“莲花手”邹青道:   “‘福海饭店’把舵当家的,名义上是黑道绿林中,一个有‘黑蝎子’之称的刁炳……”   听出弦外之音,宗元甲接口道:   “幕后又有何许人,邹分舵主?”   “莲花手”邹青道:   “这家以‘福海饭店’名称开设的赌场,是‘青冥会’的财路之一……”   “赤麟”宗元甲听到这些话,感到十分意外——误打误撞。又撞上“青冥会”。   目光投向宗元甲,邹青问道:   “宗盟宅召见小的,问到‘浣花塘’镇南郊的‘福海饭店’,敢情……”   宗元甲微微一点头。就把途中救下佟伦的这段经过说了出来,又道:   “照此看来。那是佟伦陷入此泥沼,才落得如此下场!”   邹青感慨不已的道:   “何止佟伦一人,不知有多少人跌进此一陷阱,落得倾家荡产,家破人亡,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试探的,邹青问道:   “宗盟宅,准备要向‘福海饭店’采取行动?”   宗元甲道:   “不错,但用兵之术必须‘知己知彼’,是以宗某才邀丐帮中弟子详细一问……找去那家‘福海饭店’是否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沉思了下,这位“莲花手”邹青道:   “据小的知道,去那处赌场不少都是熟门熟路‘老客人’,若是陌生人贸然而去会使里面的人暗中注意……”   微微一顿,邹青又道:   “您三位衣衫鲜明,不妨先去‘福海饭店’对面的那家‘祥福茶楼’一坐……”   听了百思不解,孟达从嘴里冒出一句话来:   “衣衫鲜明,跟那家‘祥福茶楼’又扯得上什么关系?”   邹青含笑道:   “这位大爷,那家‘祥福茶楼’就是‘福海饭店’放出的眼线,除了注意近围动静外,有衣衫鲜明的客人去那家茶楼,里面掌柜的或是伙计,就会上前来搭讪,邀你们去对面赌场……”   点点头,宗元甲道:   “邹分舵主说得不错,若是茶楼掌柜的邀我等去‘福海饭店’,那就顺理成章,不会令人有所怀疑了!”   邹青十分周到的又道:   “宗盟主,是否要小的陪伴您三位前去?”   宗元甲道:   “那个佟伦已告诉我等‘福海饭店’的所在,在‘浣花塘’镇南郊,这就不必有劳邹分舵主了。”   “莲花手”邹青不厌其详的把“福海饭店”的位置、地点详细说了下,又道:   “由‘浣花塘’镇南街走去,走没有多远拐进一条横街,有座矗立的大厦巨宅,那就是‘福海饭店’。”   宗元甲连连道谢,“莲花手”邹青见对方所要知道的事,自己都已说清楚,站起身躬身离去。   “啊哈”一笑,孟达道:   “这支‘如意令’还真管用呢,盟主!”   收起“如意令”放进囊袋,宗元甲道:   “这是丐帮帮主信符,丐帮弟子见到‘如意令’,如同见到帮主。”   僧浩想到另外一个话题上,道:   “盟主,据刚才那位丐帮分舵主说来,那家以‘福海饭店’作名称的赌场,实际上就是‘青冥会’中的财路之一?”   宗元甲慨然道:   “这些江湖败类,专作那些伤天害理,失去人性的榨财勾当……先是铸制‘铅银’,这里又是以‘诈赌’来牟获暴利……”   孟达接口道:   “盟主,我等午膳过后,就找去‘浣花塘’南郊的‘福海饭店’!”   出“浣花塘”镇南端近郊,拐进一条横岔,宽阔的街路,可以看到一座巍峨、高大的建筑……这里就是“福海饭店”。   “福海饭店”附近一带,星罗棋布,卫星似的散立着一栋栋的房子,有形形式式的各项买卖,这里也成了一个“市集”,热闹不下于“浣花塘”镇上的大街。   三人三骑,来到这条街上……他们就是“赤麟”宗元甲,和僧浩、孟达两人。   坐骑来到“福海饭店”对面的’祥福茶楼”前,孟达大得出奇的“嗨”了声,道:   “这里有家茶馆,盟主,我们下马歇息再说……”   孟达说得不错,这里不是“楼”,那是一座围上篱笆,上面搭起篷帐,占幅宽敞的茶馆,只是篱笆大门上,挂着一块“祥福茶楼”的招牌。   三人下了坐骑,里面伙计一阵风似的冲了出来,堆下笑脸,哈腰道:   “三位爷请里面坐,牲口由小的来张罗!”   三人进入茶馆,就有一个跟“大幻仙”姜冲模样相似的瘦老头儿走近前来,弯弯腰,含笑道:   “您三位喝什么茶?”   僧浩转过脸道:   “老掌柜,替我们来壶‘香片’!”   老掌柜把话吩咐下去,请三人坐下后,身子还是站在那里,那张瘦瘦黄黄的脸上,堆下笑容道:   “您三位看来不像是前面‘浣花塘’镇上的乡亲?”   笑了笑,孟达接口道:   “你一双眼睛倒是真会看人,老掌柜……”   指了指僧浩,又指了指宗元甲:   “我二人陪同我们公子,往湘中一带收帐银,途中经过这里才下马歇息的……”   听到“帐银”两字,老掌柜两颗黄豆大的眼珠连连眨动,那张又瘦又黄的脸上,挤出一缕笑容,顺着对方的口气,道:   “是啊,年轻人出来外面,可以添加一些阅历、见闻,开开眼界……”   坐茶馆就是打发时间,谈的话也是随口而出……孟达问道:   “掌柜的,你老贵姓哪?”   掌柜的一哈腰,道:   “不敢,小老儿叫‘廖七’……”   一副亲信随从的口气,僧浩接口道:   “我们公子样样都是上选之材,就是爱好吃喝玩乐……玩起来,就把正经事丢得老远了……”   宗元甲看着这两个“金戈双卫”贴身护卫一吹一搭,他脸上带着一缕笑意,并不开腔。   这时店伙提了一壶茶,左手手指上夹着三只茶杯过来……老掌柜廖七急忙一手接过……   熟练的把空杯放到三人面前,壶嘴对准杯子,倒下三杯茶,把茶壶放到桌上……   指了指对面那座巍峨巨宅,老掌柜廖七向僧浩、孟达两人道:   “你们公子爱吃喝玩乐,那里倒是个很好去处……”   随着老掌柜廖七手指方向看去,孟达脸上一副迷惑不解之色,问道,   “那里是什么地方?”   诡秘的一笑,老掌柜廖七道:   “‘福海饭店’……”   宗元甲接口道:   “我们沿途上来,每天是茶馆酒楼座上客,这‘福海饭店’做出的菜,不见得会比城里的好到哪里……再说,现在也不是吃喝的辰光……”   嘻嘻一笑,老掌柜廖七道:   “公子,这家‘福海饭店’可不像县城、镇集那些菜馆酒楼,里面名堂多呢……”   话到这里,用手做了个手势,又道:   “要玩这玩意儿,‘福海饭店’就有!”   现在这位“啸天盟”盟主“赤瞵”宗元甲,看起来不像是睥睨江湖,称雄武林的风云人物——反而像是富家公子哥儿,纨绔弟子。   看到老掌柜廖七做出的手势,宗元甲马上会意过来,笑了笑,道:   “那家饭店里可以赌钱?”   廖七点点头,道:   “不错,公子,那家饭店里吃喝不必付钱……除了碰碰运气的‘赌’外,还有很多好玩的名堂……”   这一听,这位“赤麟”宗元甲活像一个吃喝玩乐的“败家子”,笑了起来——却又带几分怀疑的道:   “掌柜的,那家‘福海饭店’吃喝不用付钱,真有这回事?!”   眯眯眼一笑,老掌柜廖七道:   “假的不能真,真的假不了,公子,小老儿陪同您三位进‘福海饭店’一看,不就知道啦!”   宗元甲站起身,朝桌上扔下一块碎银,含笑道:   “老掌柜,你就陪我等三人,去那家饭店见识见识!”   哈腰一礼,掌柜的廖七道:   “是的,公子,小老儿这就陪您三位前去!”   宗元甲走出茶馆,朝对面这座巍峨巨宅看去,不期然中两条剑眉微微一皱……   这座巍峨巨宅看来有点古怪,说它是饭馆酒店,怎么看也不像——饭馆酒店,哪有闭上大门做买卖的?   廖七走在前面,转过脸一笑,道:   “公子,小老儿跟大门上几个哥儿招呼一声,不能怠慢了您三位客人,进大门后,就烦您三位自己去找好玩的去处了!”   听到这话,宗元甲想到“浣花塘”镇街“顺来酒店”,“莲花手”邹青所说的话来——   这家茶馆掌柜看来像是一番好意,其实是替这家赌场“拉客”。   笑了笑,孟达道:   “麻烦你了,掌柜的!”   廖七来到紧闭的巨宅大门前,轻轻扣了几下门环,大门上开了一口尺来见方的“洞门”,露出一张浓眉巨目的面孔。   廖七指了指衔尾进来的宗元甲等三人,向“洞门”里汉子微微一点头。   这扇紧闭的巨宅大门,一阵“轧轧轧”声中,张了开来……廖七向三人哈腰一礼,道:   “您三位去里面玩个痛快,小老儿不陪了!”   宗元甲含笑微微一点头……三人进来里面,后面那扇大门又“轧轧轧”声中关上了。   敢情这家取名“福海饭店”的赌场,对这方圆数百里地面上,爱好“碰碰运气”的人来说,并不算陌生的。   虽然大门戒备森严,那只是防患意外的变故,如果是老马识途的“老客人”,或是由廖七这类的“皮条客”陪同来的,依然通行无阻。   来这赌场的“老客人”,要直到精枯血竭,就像到了佟伦投环自尽的境地,才会消失了这“老客人”的资格。   三人走过一条有三四丈长的走廊,尽头又有一扇闭上的门,这扇门没有人把守,轻轻一推,就推了开来。   进入这扇门后,虽然外面是大白天,里面却还是亮着辉煌的灯火……   人声喧嚷,汗臭,脂粉香,莺声燕语,杂着呼卢喝雉吆喝声,这里分列摆着各式各样的赌具,牌九、单双、骰子、押宝……只要是赌的玩意儿,都应有尽有,完全具备。   每一项赌台形式不一,设备亦有异,但都有个主事,三名下手,另外加上几个把台脚的汉子。   这些“碰碰运气”的客人中,有脑满肠肥的大商贾,有油头粉面的纨绔弟子,公子哥儿,有衣履鲜光却举止粗鲁的暴发户,也有三山五岳,横眉竖眼的江湖朋友……   在这些人身边,有的依偎着一个花枝招展,形态轻佻妖冶的女子,更有些是雌雄莫辨,扭捏作态,令人恶心的“人妖”穿梭其间……不错,这家“福海饭店”除了“赌”外,更有“窑子”的调调儿。   楼上还有特辟的房间,这里幽雅清静。有指定的人手招待——那是专供一般豪赌又不善喧嚣的特殊客人所用的,当然,楼上也有更奢侈,更舒服的“消魂”享受……但到“福海饭店”楼上的客人,身份又不一样了。 柳残阳 >> 《麟角雄风》 第八章 砸烂赌场   孟达看得傻了眼……僧浩的脖子也直了起来!   两人在尚未投入“啸天盟”时,也算是江湖上一等一的人物,见闻阅历够,但眼前这等场面,那是“闺女上花轿”第一遭。   “赤麟”宗元甲进来这里后,才知道这是一家极具规模的大赌窟……不但有“赌”也有“色”,就像一锅烈火上沸腾的油,人掉进里面,不但皮肉炸脆,连所有骨头也炸酥了。   宗元甲视线缓缓游转,似乎在寻找他‘碰碰运气’的目标,嘴角一抿,微微一笑,已找到了——一处“押单双”的赌台。   宗元甲移步过去,僧浩、孟达两人,衔尾跟在后面……宗元甲落坐在一张“押单双”赌台边的空座上,两人就侍立后面左右。   坐下后,宗元甲并不马上下注,表情冷肃,凝神贯注摇宝主事的手法——武家有“听音辨位”的这一门功夫——他现在用上了。   摇宝主事执“宝盒”的姿势,掌指的按压,运力的轻重,方向的移转,上下的翻动,这一切都包涵在“宝盒”中骰子滚转的声音……   从骰子滚转的声音中,宗元甲才决定了下注的目标,取出一张银票,压了下去。   主事庄家拉开嗓门吆喝:   “开啦!”   把“宝盒”盖子揭了开来,又是声吆喝:   “一、三、六,十点,双赔!”   抿嘴微微一笑,把台面上银票和赢来的银子,移到自己这边。   围在“押单双”台面四周的客人,起先并未注意到,后来发现这位年轻客人,手气旺,每押必中,也就跟着他下……宗元甲押“单”,大伙儿跟着押“单”,宗元甲押“双”,也来个女口法炮制。   宗元甲面前的金元宝、银锞子、银锭、银票,已渐渐堆高起来。   站在后面左右两边的僧浩、孟达两人,脸上也起了不同的表情——僧浩似乎已意会到这是怎么回事,脸上带着笑意,像在欣赏一桩有趣的事。   孟达一双眼珠发直,嘴巴张得大大的,一副百思不解之状——盟主恁的手气这么旺,每押必中。   主事庄家“喊点”,原本是粗雄,悠长,又嘹亮,神气十足,充满着那种自信、骄傲、冷寂而又满不在乎的音韵!   宗元甲面前的财富渐渐堆高,这位主事庄家“喊点”的声音,也渐渐变了……   颤颤巍巍,抖索索,提心吊胆,沮丧疑惧,到了最后的尾音,更活像是喘不过气来似的。   这一来,“押单双”赌台上的客人,全跟着宗元甲“走”了,谁都想沾沾这位年轻客人的“福”。   宗元甲脸色肃穆,每当主事庄家摇过“宝盒”,他就移上一堆金锭银锞,押上“单”或“双”。   赌台四围的那些客人,也就跟着上,照着宗元甲押下的“单”、“双”把赌资押上。   “押单双”赌台的几名手下,不用说,也就成了“散财童子”,忙着把庄家边上铁箱里的金银,一锭一锭的散发出去。   十多个腰壮膀粗,七煞瘟神似的大汉,已围上“押单双”的赌台。   他们一个个形色不善,虽然尚未有任何行动,却不时以那种威胁似的眼光,狠狠地投向宗元甲。   宗元甲连眼皮也不撩一下……“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偶尔来个“逢场作戏”,还会把这些妖魔小丑,牛鬼蛇神放在眼里?   “散财童子”赔过钱后,那个主事“摇宝”的庄家,猛一挺胸,两只蒲扇似的手掌一伸,鼻子里“哼”了声,紧紧捧起那只“宝盒”,向宗元甲不友善的投过一瞥,才拉开嗓门吆喝:   “下注,开啦!”   宗元甲看了看自己面前堆起的“财富”,十分沉静的并没有动静。   围绕在赌台四周的赌客,也没有动静——都在等这位年轻客人押定“单”或“双”后,才跟着下注。   这种情形,是赌场“把舵”的最忌惮的事——他们不怕一人独赢,由于赢得再多,那也是一人份而已,到底是有限的。   怕的就是其他赌客跟进,众人跟着这个赢家下注,如果这人真是手气旺,或是“玩名堂”的,别说每押必中,就算有六七成把握,庄家赔起来也够惨了……   这是个“无底洞”,直向下面扔,赌场掌舵的即使拥有金山银山,不需多久,也要赔个一干二净。   庄家在尚未揭开“宝盒”盖子前,客人可以下注,但看进“行家”眼里,就有前后不同的区别……   客人在庄家摇“宝盒”时下注,那是不折不扣,纯靠客人自己的手气。   但有些客人,要等庄家摇“宝盒”,把“宝盒”置于台面上后才下注,像这类客人,赌场里都会暗中加以注意。   眼前“赤麟”宗元甲就是如此——每次都等庄家,把“宝盒”放下台面后,他才押注,这一下注,每押必中,从不落空。   “格崩”一咬牙,庄家朝宗元甲狠狠瞪了眼,才高举“宝盒”,拉开嗓门吆喝起来。   “要下注的……开啦……”   这响声音,并未引起宗元甲的注意,游目四颐,似乎在观赏这家“福海饭店”,是否还欠缺了些什么……他没有动静,围着赌台的其他客人也都静止下来。   这位主事庄家的,嘴皮掀动,喃喃嘀咕。捧在手里的“宝盒”开始摇动起来……   手里的这只“宝盒”,先是上下摇,然后左右晃,接着一阵接一阵把“宝盒”抖动——一下高,一下低,跟着“砰”的声,四平八稳把“宝盒”放到台面上。   主事庄家—,开始摇“宝盒”时,宗元甲又恢复了他原有的那副神情……   全神贯注,仔细看,静静听,这一刹那问,完全注意在庄家手中那只“宝盒”上。   庄家把“宝盒”放下台面,宗元甲似乎已获得一个满意的答案……毫不犹疑地把自己跟前金银,拨出一部分移向台面上……   他押的是“单”!   宗元甲这一下注,很快的,争先恐后的,其他那些客人,将自己赌注也押了上去一—当然,他们所押注的跟宗元甲不会两样。   主事庄家头额上的汗水,一颗一颗直流下来,十分费劲的吼喝道:   “快下注……‘宝盒’要开啦……”   其实不需要这位庄家的吆喝,这些赌客动作干净利落,快速得紧——台面上金银早已都放下。   庄家投向台面的两颗眼珠像要吐出来,又叫了声:   “手离台面……开啦!”   庄家那只粗厚的手却是非常灵巧——食姆两指拈着盒盖顶端的那颗圆珠,往上就提——比眼皮眨动一下还快,他的小指点向盒沿……   也就在这火石电光之间,宗元甲脸色一寒,星眸闪芒,猝然朝庄家遥空一指!   只在刹那,那个主事似乎挨上了什么,身子僵直不动……就像庙里的一尊泥菩萨。   庄家的那张脸看来古怪——眼珠外凸,嘴巴歪斜,额上一条条青筋浮起……   那食姆两指,就停留在抬起盒盖的刹那,那只小指恰恰提提拈上“宝盒”边沿……就要触动“宝盒”中的骰子。   这短暂的过程中,先是一片冷寂,但随即爆起了惊诧的叫喊声,和沸腾的喧嚣声!   不错,这个“押单双”主事庄家的,想玩花样,捣鬼搞名堂。   “押单双”的赌徒行家,全知道这个规矩,也懂得这个窍门……   “宝盒”落到台面,谁也不能再去摆动一下,连台面也不能晃动,为的就是求个公平无私。骰子放在滑溜溜的瓷缸里,摇成什么点数就是什么点数……   随便一碰,轻轻一触,任何一颗骰子的翻动,就可以使整个已成“单”、“双”的是局起了变化,所以一等“宝盒”放下,谁也不能再去触动,不然,就是作弊作假,在玩花样。   眼前这个主事庄家,就在搞鬼!   看出名堂的赌客在短暂惊诧之后,立即愤怒起来,吼喝叫骂乱成一片!   原来那些迷迷糊糊不明内委的客人们,马上也清楚了是怎么回事,也跟着起哄,尖叫嚣喝。   活生生的证据就在眼前,那个正想做手脚的主事庄家,小手指头还点拨盒沿边上……   但却又令人百思不解的,这个庄家想搞鬼名堂,干啥自己成了泥塑木雕,一动不动,自己出来作证呢?   散立周围,那些“把场子”的人,起先也被愣住了,当他们看出情况后,业已来不及做任何掩饰,或是压制的工作……靠台面比较近的赌客,已经比他们更先揭开了这个弊端。   那些“把场子”的大汉,不禁慌了手脚,有的往人堆里硬挤,准备对付宗元甲……有的脸上露出一副不想笑的笑脸,向那些赌客们解释……   有的想抢救主事庄家,意图湮灭证据!   身形拔起,宗元甲站到“押单双”的赌台上……声音虽然柔和,却是慑人有力:   “各位,你等不准挪动,哪个若是擅自移动,就别怪区区在下出手无情了!”   宗元甲这响声音发出,果然那些喧哗嘈杂的声音,暂时静止下来。   就在这时候,“把场子”大汉的其中两人,同时采取了行动……   一个抡臂一抖,三把银晃晃飞刀,向宗元甲暴射而至……另外那个……活的救不下,不如杀人灭口……野牛似的一头撞向仍然僵立在那里的主事庄家。   僧浩、孟达两人看得清清楚楚,有人飞刀袭向盟主,但距离远,相救已来不及。   站在台面上的宗元甲,反应敏锐——就在三把飞刀冷电似的闪射而至的刹那,腕掌闪翻,那口两尺六寸长的“昆吾金剑”已执握在手……   “铮!铮!铮!”三响金铁交击声中,三把飞刀朝两个方向反弹而回……   冷电似的“嗖!嗖”过处,那个投掷飞刀的大汉,发出一阵听来极不舒服的怪吼,被他自己打出的两把飞刀,拍进胸窝,“噔噔噔”跌退数步,仰天翻倒在地。   另外那把飞刀,却剁穿了仆向主事庄家“把场子”大汉的背心——一个踉跄扑倒前面,这辈子再别想爬起来了。   愣愣站在主事庄家身后的三个下手,敢情是活腻了,看到宗元甲站在台面上,就想来抢这个“便宜”……   三人三双手,猛施劲道,想要掀翻这张“押单双”的宽阔台子……   “昆吾金剑”剑身犹如金虹流荡,快得不能再快的刹那,三双人手,带起一蓬血雨,凌空飞起……   三人想叫还没有叫出口的短暂间,胸窝又喷出一蓬鲜血……三人联手袭击宗元甲,也联手走向黄泉路。   一声霹雳似的暴吼声响了起来,接着又是一阵“嘿嘿嘿”的冷笑,道:   “居然有人来踢场子找碴,找来‘黑蝎子’刁二爷的地盘,那是‘老寿星上吊’嫌自己命长了……”   另外一个嘶哑嗓门的声音,跟着响起:   “各位老主顾,老朋友,有人来这里找碴生非,你们别跟他起哄,不然刀剑无眼,镖矢无情,挨上了也是白挨……是不是?”   这些赌客目光回转……   赫然发现在大厅四周,以及大门进口处,已布满了刀剑出鞘,张弓搭矢的黑衣大汉。   这些黑衣汉子,一个个目露凶光,杀气腾腾——一副欲待大开杀戒的架势。   刚才那响焦雷似的声音来处,已站立一个身腿魁梧,一脸凶相的中年人,他又“嘿嘿”几声冷笑,道:   “各位顾客,相信你们心里都有数,不必踩进这窝是非……眼前发生这点小小的误会,我们自会有个解决,不会牵连到各位身上……”   那个嗓门嘶哑的人,五短身材,削瘦脸膛,一双蛇眼,阴阴的又道:   “各位老主顾,今天买卖我们就做到现在为止,请各位收起自己的银钱,尽快离开这里。”   眼前这种场面,当然无法继续下去,这些赌客们,各个怀着惊疑而又惴惴不安的心情离去……就这样,一窝子人很快走了一空。   这间轩朗的大厅,刚才还是热闹非凡,这时已显得冷清清的,却又一片零乱。   站在“押单双”台面上的宗元甲,双肩微微一晃,飘然而下。   那个身材魁梧,一脸凶相的大汉,正待示意关上厅门,目光瞥处,却赫然发现尚有两个人没有离去……这两人似乎在谈着些什么。   走近前,那大汉凶眼一瞪,道:   “你们这两个不知死活的蠢材,不滚出去,还逗留在这里干吗?”   两人不理不睬……孟达鼻子里重重“哼”了声,向僧浩道:   “‘武大郎戴纱帽,不知自己高矮’,我说僧浩,这龟孙王八在吆喝些啥啊?”   “嗯”了声,僧浩道:   “闻到一股骚臭怪味,这小子嘴巴很不干净呢!”   缓缓转过身来,翻翻眼皮,孟达一副不耐烦的神情,道:   “喂,你是谁?”   这人颈子一直,胸膛一挺,道:   “小子,你听着,你家大爷‘大角龙’项雷……”   指着走向这边,五短身材,长了一对蛇眼的伙伴,嘿声一笑,又道:   “这位是‘石狐’贺飞,我二人乃是‘黑蝎子’刁炳刁爷麾下大将……小子,你又是谁?”   “嗤”声一笑,孟达道:   “你不认识我?”   怔了怔,这个“大角龙”项雷朝孟达上下打量了眼,才摇摇头道:   “从未见过!”   吼了声,孟达道:   “入娘的,你这个大逆不孝的灰孙子,连你家祖爷也不认识啦。”   “大角龙”项雷一声暴吼:   “小子,你是嫌自己命长了,待老子扯破你这张臭嘴皮,看你还敢不敢在你家爷爷身上占便宜!”   “呼”的声,油钵大的拳头,直朝孟达兜头兜脸一记砸来。   长了一副铁金钢,巨无霸的身躯,但孟达却是灵活得紧,不架不挡,轻轻一闪,身形已挪向一边。   指着“石狐”贺飞,僧浩招招手道:   “来,来,咱哥儿俩松松筋骨,亲热亲热……”   “石狐”贺飞一声吼叱:   “王八小子,谁跟你是‘哥儿’?!”   呼呼呼一连八拳,分向僧浩上中下三盘劈去。   僧浩一声:   “来得好……”   身形一错,闪过对方,接着一个“龙翻九天”已探到“石狐”贺飞面前,左手一晃,右掌中、食中两指如戟,“双龙争珠”,直向“石狐”贺飞双眼点来。   这个“石狐”贺飞,手上功夫还不含糊,似乎还有几下子…….   不接不架,双肩一晃,左足向外一滑,身子已若风车似的闪出五尺。   僧浩一个旋身,双手一伸一探,“金龙现爪”、“探步捋阴”,一连两招。   贺飞一式“白鹤展翅”,身游如风,又自到了僧浩的身后。   僧浩一声长啸,身子一个闪纵,拳影挥霍,狂风暴雨似的向对方袭来……   这边孟达和项雷照面交上手,不慌不忙,已展出三十二路“巧打擒拿”,夹着二十四路“八卦行功”。   孟达和僧浩投入“啸天盟”,厕身盟主“赤麟”宗元甲护卫,但两人一身所学,却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此刻孟达和这个“大角龙”项雷照面交上手,但见他沉如山岳,动若怒狮,进如游龙翩云,退若猛虎出柙,一招一式,攻多守少,犀利无匹,吞吐如电。   行家交上手,便知有没有。   到目前为止,这个“大角龙”项雷还不知道年轻人和那两个中年汉子的底细、来历,但手上几个回合一过,不但不敢轻敌,反而心头暗暗一寒,已知对方是个扎手劲敌。   “大角龙”项雷,练有一手“螳螂拳”……   扎手强敌当前,就把“螳螂拳”的招数,尽量施展开来……抓,拉,据、挂、腾,闪,挡,掷……运用八个字诀,十指如钩,臂似风环!   双方经有三十余回合,以目前来说,两人尚未分出高下。   但“大角龙”项雷,自己心里很清楚……   自己出尽功力,使尽“螳螂拳”神妙招数,仍然无法克敌制胜,显然对方所怀之学,还在自己之上。   三十余回合过后,“大角龙”项雷已渐渐感觉到,对方两臂其硬如铁,拳脚马步十分沉稳,简直无懈可击,那是少有遇到的劲敌。   “大角龙”项雷除了“螳螂拳”外,还研练一门“螳螂爪”绝技……   如把全身劲力,运用到十只手指头上,坚如铁石也得洞穿,但偏偏遇上个自称“祖爷爷”的劲敌,竟然无法奏效……   每当“大角龙”项雷铁指弹出,向对方要害穴道下手时,手指尚未沾到对方身上,他自己“关尺脉”或是“曲池穴”等处,已遭对方三指用“铁扫帚”之式扫来,或是用“金龙手”砍上。   项雷出手“螳螂爪”制敌未成,他自己立时觉得手臂一麻,真气一懈,原来“铁指”已毫无劲道展出。   边上壁上观的“赤麟”宗元甲,对这两个自己贴身护卫施展之学,也不禁暗暗为之赞赏。   “大角龙”项雷,“石狐”贺飞激战僧浩、孟达两个,赌场中原来那些杀气腾腾,目中无人的“把场子”大汉,看到眼前这一幕时,不但脸上那层“杀气”已消失得一干二净,一个个反都似成了“偎灶猫”。   凝神观战的“赤麟”宗元甲,不经意中朝大厅回顾一匝之际,不由轻轻“哦”了一声……   就在那些手执兵器,一列“把场子”大汉前,已站立一个老者……   这老者年纪看来说“老”不算老,约莫在六十左右,身材略见矮小,面容瘦削,深目隆准,豹头虎项,手上捧了一口“九耳八环厚背紫金刀”。   这老者露脸睹场大厅,显然并无人引见介绍,但“赤麟”宗元甲从对方那份气魄、神态看来,不会错,这就是“主”了……   依宗元甲估计,这老者应该就是以“福海饭店”作名义开设赌场,“青冥会”中高手,这家赌场把舵当家的“黑蝎子”刁炳了。   不错,这老者就是“黑蝎子”刁炳!   “黑蝎子”刁炳来大厅作壁上观,并非才始来到,而是已来了一段时间,由于宗元甲凝神观战,就没有注意到刁炳身上。   双方打斗的情景,已尽入“黑蝎子”刁炳的眼中……谁输谁赢,虽然尚未完全表露出来,但看进刁炳眼中已成定局……   冷然,而又含着慑人的声威,“黑蝎子”刁炳向大厅打斗场子,道:   “项雷、贺飞,不必再丢人现眼,还不替我快快退下……”   这话听进正在舍命苦战中的项雷、贺飞两入耳里,不但并无“不好受”的感觉,反觉“如蒙大赦”,不然就要血溅七尺,丧命对方之手了。   两人听到“黑蝎子”刁炳这话,虚晃一招,闪退到边上。   “黑蝎子”刁炳走来场子中央,目光投向壁上观的宗元甲,冷然一笑道:   “不错,‘不是猛龙不过江’,年轻朋友,你带了贵仆二人,来刁某地盘露了一手……”   笑了笑,宗元甲缓步行来,道:   “好说,好说,刁朋友,那是你夸奖了……”   双目熠熠如电,刁炳目注问道:   “请示下名号,年轻朋友,刁某可以有个称呼!”   宗元甲投向孟达一瞥……孟达吐出一阵击鼓、鸣锣似的声音,道:   “鄂中大洪山石旗峰——‘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   不错,真是“击鼓鸣锣”的声音,这话听进。黑蝎子”刁炳耳里,震得耳膜“嗡嗡”直响!   “大角龙”项雷走前一步,不想问的却把这句话问了出来——指了指孟达问道:   “你又是谁,朋友?”   孟达咧嘴一笑,指着僧浩,又指向自己鼻尖道:   “他是‘燕子飞’僧浩,我是‘铁背熊’孟达,我们‘金戈双卫’是盟主贴身护卫——朋友,不会感到太意外吧?!”   人个名,树个影……“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会来这里踹场子找碴,使“黑蝎子”刁炳感到十分意外,但江湖上混混的,把自己名号,看得比自己老命还重。   既然找来“福海饭店”,自己就是把命赌上,好歹总得有个交待。   嘿嘿一笑,刁炳道:   “久闻尊驾剑法睥睨江湖,称雄天下武林,宗元甲,长话短说,刁某手中这把‘九耳八环厚背紫金刀’陪你走上几招,如何?”   点头一笑,宗元甲道:   “倒也干脆,刁朋友,你开设的这赌场,你我除了手中见个高下之外,不妨也来一赌!你是否有此雅兴?”   听来出奇,也感到有点意外,“黑蝎子”刁炳不由问道:   “赌些什么?如何赌法?”   宗元甲道:   “就在你我刀剑上见个输赢,宗某技不如人,若败在你‘黑蝎子’刁炳之手,天下武林从此不再有‘啸天盟’这三个字……”   脸色一怔,孟达两眼直愣愣朝他盟主看来;僧浩却是微微一笑。   刁炳接口问道:   “你赢了又如何,宗元甲?”   微微一笑,宗元甲道:   “若宗某技艺胜你一筹,刁朋友,你就收起这家赌场,不再作此杀人不见血,噬人不吐骨的勾当。”   嘿嘿嘿笑了起来,刁炳道:   “天下武林赫赫有名的‘啸天盟’门派,与我这个赌场‘烂摊子’作赌注,宗元甲,你未免太不划算了!”   宗元甲道:   “划算不划算在我,答不答应是你——”   微微一顿,又道:   “不过,宗某来这里目的,就是为了这件事,在江湖道义上以此作为赌注,刁朋友,即使你不答应,宗某人没有一个交待,也不会‘空手’离去!”   “嘿嘿嘿!”又纵声笑了起来,“黑蝎子”刁炳道:   “好一个‘江湖道义’,宗元甲,区区刁炳舍命陪君子就是。”   话到此一晃身,走中锋,迈大步,“厚背紫金刀”扬空一闪,“流星飞坠”,直向宗元甲眉心点来。   宗元甲“冷虹宝剑”出鞘,这一照面,已看出这“黑蝎子”刁炳施展的是“罗汉刀”刀法,身手不俗……   一声薄叱:   “来得好……”   略一仰面,退左脚,进右脚,右手剑光一扬,“海鸥掠波”,反向“黑蝎子”刁炳左肋刺了过去。   这个“黑蝎子”刁炳果然绝非沽名钓誉之流,手上硬有两把刷子……衣袖拂处,身形一晃,一式“月挂林梢”,向宗元甲肩膀横劈过去。   宗元甲倏然一个退步,身子一缩,“卧虎挡门”,避过了这一刀。   刁炳喝声:   “好快身法……”   跟着又踏进一步,“肩挑夕阳”,进招递上,又向宗元甲胸间砍到。   不慌不忙,长啸一声,宗元甲一立剑身,“回山环水”,让过一刀,“冷虹宝剑”交于左手,顺势向后平扫,直向刁炳右颈削下。   刁炳急急向下一煞腰背,“当”的金铁交击声中,“厚背紫金刀”和“冷虹宝剑”迎个正着,溅出一溜火星,一双刀剑硬招架上,响出一片龙吟之声。   两人心中一惊,急忙各自跳开……   宗元甲一看手中“冷虹宝剑”,依然似一汪秋水,分毫无损。   “黑蝎子”刁炳一看手中“厚背紫金刀”,近刀尖处,已崩了麦粒一般大小的裂口。   武家交手,兵刃损折,正是大忌——刁炳一声怒吼,跃身一纵,疾若飞鸟,又向宗元甲扑了过来。   宗元甲一闪身,一套“摩云须弥剑”剑法施展出来……   “斜掠拍翼”、“独钓寒江”、“步步生莲”——一招紧似一招,向刁炳递来。   刁炳一声沉喝:   “来得好!”   “厚背紫金刀”过处,刀芒似电,风雨不透。   瞬眼之间,已走了二十余回合……两人刀剑,化作一团银光冷电,宗元甲趁虚透隙,剑光一绕,一式石火掠芒,“嗖”的向刁炳当胸点进。   此番“黑蝎子”刁炳与“啸天盟”盟主宗元甲照面交上手,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疏忽,怠慢——对方步法迅疾,剑招诡秘,见中盘一招递来,急忙吸胸凹腹,身形霍的向左一层……   “厚背紫金刀”招走“力贯长虹”,迎向对方攻来的一式,向剑脊横戳而下。   如果刁炳这一记撞个正着,任何人手中兵刃,也都会给崩飞脱手。   壁上观的孟达,两眼发直,暗叫一声“不好”。   这位“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却是不慌不忙一一沉腕,“翔云滑啄”,剑尖一垂,剑身一划,易上为下,反向刁炳手腕截斩过来。   这一式,连消带打,乃是精湛剑术的行家“赤麟”宗元甲的精萃绝技,攻敌所必救。   咧嘴一笑,孟达向旁边僧浩道:   “僧浩,盟主这一手真行……”   转脸投过一瞥,僧浩抿抿嘴唇道:   “不行还成么?”   刁炳大吃一惊,霍地向下一挫腰,“怪蟒翻身”,窜出五六步,跟着单臂一抡,“厚背紫金刀”势挟劲风,招走“立地狂飚”,直向对方斜肩带背砍了下来。   宗元甲塌身转腰,“凤凰展翅”,一标身,贴地如流,待“紫金刀”锋口如电一般掠了过去后……连人带剑,“玉女投梭”,直刺刁炳软肋。   “黑蝎子”刁炳急忙扭身回刀……刀背砸上对方剑脊,“当”声交击声中,把“冷虹宝剑”架住。   “福海饭店”赌场中的“大角龙”项雷,“石狐”贺飞,以及那些“把场子”的汉子,各个屏息凝气,朝刀剑打斗中的刁炳、宗元甲看来……   这些人,生怕他们把舵当家的落败,若是这一“败”,刁炳就得收起赌场这个“烂摊子”,这些牛鬼蛇神,妖魔小丑的“窝”也就没有了。   两人蝴蝶穿花似的斗到四十余回合……   蓦地里人影一分,寒光一闪,跟着一声冷叱:   “朋友,撤手!”   衔尾又是“当”的一响……那把“厚背紫金刀”,飞出两丈外,坠落地上。   “黑蝎子”刁炳赤手空拳向后一纵……立即吐气开声道:   “宗盟主,且慢!”   就这石火电光之间的演变下……   “赤麟”宗元甲手执“冷虹宝剑”,嘴角噙着一缕笑意,目注刁炳。   “黑蝎子”刁炳抱拳施礼,心悦诚服。 柳残阳 >> 《麟角雄风》 第九章 闯镇酒店   原来,两人斗到炽烈之际,“黑蝎子”刁炳突然用了一式“敞山震虎”……刀光一闪,袭取下盘,斩向宗元甲双足。   宗元甲跃身一纵,一招“倒洒金钱”出手,翻身现剑,直向对方当胸刺去。   刁炳正要长身,横刀来格……   “赤麟”宗元甲这套“摩云须弥剑”剑法,精辟深奥,幻变莫测——一见对方横刀来格,立即变招易式,换上“撞鼓鸣钟”—式……”   剑尖一垂,压住对方刀背,奋起神力,一按一绞……刁炳虎口立时疼痛欲裂,不得已只有松开腕掌。   腕掌一松,这把“厚背紫金刀”吃“冷虹宝剑”崩飞脱手,抛出两丈外地上。   纳剑入鞘,宗元甲一笑道:   “输赢业已决定,刁朋友,若宗某再一剑进招递出,尊驾落个血溅七尺,那就不是‘赌注’,成了‘赌命’了!”   “黑蝎子”刁炳一脸羞愧之色,但却慨然道:   “我等既有诺言在前,宗盟主,刁某收起这个赌场‘烂摊子’就是。”   宗元甲指着“押单双”赌台,刚才自己座前那堆金锭银锞,和银票道:   “这是宗某碰手气赢来的,刁朋友,理应将这些金银取走……”   并非嘲笑,“黑蝎子”刁炳却不解的道:   “宗盟主,你是‘啸天盟’中大当家,会在乎这区区之数?!”   微微一笑,宗元甲坦然道:   “宗某此番找来‘福海饭店’赌场,就是由此区区之数而起的……”   刁炳惑然道:   “此番怎讲,宗盟主?”   把途中救下投环自尽的佟伦的那段经过,说了出来,宗元甲又道:   “那姓‘佟’前后输掉有一万两左右的银子……气死爹娘,逼死妻子,甚至将自己的骨肉孩子卖人作童仆,最后还是腰无分文,落个投环自尽……幸亏给我等三人看到,把他救了下来……”   一边的“大角龙”项雷,突然接口上来,道:   “宗……宗盟主,你所指的那个姓‘佟’的‘佟伦’,是不是瘦瘦长长,穿着一袭长袍,头顶结了一个发髻,看来四十左右的中年人?”   听来并不感到意外,宗元甲把这句话问了出来:   “你认识此佟伦,项雷?”   嗫嚅了下,项雷才道:   “那……那姓‘佟’的,是过去常来这里的‘老客人’,所以项某还记得起这样一个人。”   含着弦外之音,宗元甲一笑,道:   “这种地方不能来,更不能常来,项雷,不然家破人亡,再把自己命赔上……宗某所遇见的只是一个‘佟伦’,但无可否认,还有不少遭遇到跟佟伦同样命运的人……”   目光移向“黑蝎子”刁炳,问道:   “刁朋友,宗某这话你听来如何?”   欲语还休,刁炳沉默下来。   宗元甲向僧浩、孟达两人道:   “你两人把‘押单双’赌台上的金锭银锞,和银票收集起来,到时我们还得去二十里外的‘凌安集’一次呢!”   两人躬身应了声,收起那笔金银。   突然想到一事,宗元甲向刁炳道:   “你把赌场收了起来,刁朋友,到时你如何向‘青冥会’的‘霸山虎’狄平交待?”   喉间吐出一响“哦”的声音,刁炳怔了怔,道:   “你……你知道,宗盟主?”   笑了笑,宗元甲道:   “你是‘青冥会,中推出来做这家赌场把舵当家的,其实真正当家的是‘霸山虎’狄平,不是你刁炳……刁朋友,宗某没有说错吧!?”   对方说得一清二楚,刁炳已无法否认,原来不想承认的,也只有点点头,道:   “是的,宗盟主。”   宗元甲又道:   “你不必把这件事藏头掩尾,不妨就在‘霸山虎’狄平跟前说个清楚,明白……这里‘福海饭店’赌场是给‘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带了‘金戈双卫’来砸烂的……”   一笑,宗元甲又道:   “不只‘枫林湾’的‘宏泰钱庄’,和这里的‘浣花塘’镇郊赌场……宗某还要直捣湘中牛头山‘铁翎谷’,踩平‘青冥会’总坛……刁朋友,你把现在宗某所说的话,一字不漏,告诉‘霸山虎’狄平……”   “黑蝎子”刁炳这一听,已听出其中原委……“青冥会”触怒了这位江湖大豪,“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   缓缓一点头,“黑蝎子”刁炳道:   “好的,宗盟主,刁某将你刚才所说的情形,传达‘霸山虎’狄平就是。”   向僧浩、孟达两人一招手,宗元甲道:   “我们可以走了,僧浩、孟达。”   三人出来外面,孟达一指对面“祥福茶楼”道:   “盟主,我们三匹牲口还寄放在对面那家茶馆呢!”   一点头,宗元甲含笑道:   “还亏得‘祥福茶楼’老掌柜廖七这个‘有心人’,不然,我们三人还进不去这家‘福海饭店’赌场!”   老掌柜廖七看到三人走近过来,脸肉抽搐,两腿哆嗦,呐呐道:   “爷……三位大爷,小老儿不知道三位是……是……你三位饶了咱小老儿……”   刚才发生在“福海饭店”赌场的变故,这位“祥福茶楼”的掌柜,显然已知道得清清楚楚……   廖七和“福海饭店”赌场中人,原来就是沆瀣一气,一窝中的。   廖七知道三人砸了赌场,但还不清楚刚才“结尾”那一幕,是以才向三人求饶。   笑了笑,宗元甲道:   “老掌柜,我三人不是立寨的山大王,你也不是一头‘肥羊’,饶你些什么?”   鼻子“哼”了声,孟达道:   “明里做人,暗中做鬼,就是你这个老家伙……少噜嗦,快把咱们三口坐骑牵出来!”   老掌柜廖七连连哈腰应“喳”,不等茶楼店伙,自己飞奔向后面马厩,牵了三匹牲口出来。   三人上了坐骑,往“凌安集”方向而去……   咧嘴一笑,马背上的孟达道:   “我孟达又开了一次眼,盟主,您这套剑法,每次出手,每次不一样,真是神出鬼没,变化无穷……”   旁边僧浩接口道:   “把‘黑蝎子’刁炳手上那把‘厚背紫金刀’崩飞脱手,盟主,这一绝招,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笑了笑,宗元甲道:   “你们手上两下子,也不输人……若不是‘黑蝎子’刁炳叫住,项雷、贺飞两人,说不定已被放倒地上了!”   嘻嘻笑了笑,孟达道:   “这话不知道我孟达能不能问,盟主?”   侧脸望了他一眼,宗元甲道:   “你说,孟达,又有那些地方叫你猜不透,想不通了?”   舌尖舔嘴唇,孟达是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顿了顿才道:   “即使天界大罗金仙也不过是如此了,盟主,您在‘押单双’赌台上,每押必中,您……您会不是‘牌郎中’(精于诈赌的人)吧?”   哼了声,僧浩听来不顺耳,接口道:   “没有出息,这是你自己见识少,孟达,天下武林中,‘啸天盟’盟主,岂能拿江湖下三滥的‘牌郎中’来比拟?!”   笑笑,宗元甲道:   “你倒说来听听,僧浩!”   用手做了个手势,僧浩道:   “这是一种类似武家‘听音辨位’的功夫,但要比‘听音辨位’更进一层,盟主,是不是这回事?”   含笑点点头,宗元甲道:   “不错,僧浩,你猜对了……只是我借用了这门功夫,自己再费一些脑筋,叫庄家的把金银赔出来……”   三人在坐骑上谈着时,二十里脚程很快打发过去,前面已是“凌安集”镇上。   宗元甲向两人问道:   “僧浩、孟达,佟伦说的住处,你们还记得?!”   点点头,僧浩道:   “还记得,盟主,他住‘凌安集’东大街‘土地庙’后面第四家……”   又想到那回事上,孟达嘴里在嘀咕道:“盟主,这是佟伦祖宗三代积德,会遇到我们三人,不然,也就不是那回事啦!”   摇摇头,宗元甲道:   “话不是这样讲的,孟达,天下事天下人管……‘青冥会’派出‘黑蝎子’刁炳,在‘浣花塘’镇郊开赌场,玩出诈赌的名堂,即使不是佟伦,只要这件事给我宗元甲知道,也不会轻易放过的……”   轻轻念出“诈赌”两字,僧浩道:   “‘福海饭店’那家赌场,盟主,他们真来这手?!”   笑笑,宗元甲道:   “这还会有假的,僧浩,‘押单双’赌台上,主事庄家给我制住穴道,你们不都看到了?。   一顿,又道:   “那家赌场里有各式各样的赌台,‘押单双’赌台上玩出花样,难道其他赌台,还会像‘黄花闺女’那样清白?”   三人来到“凌安集”镇上,向大街店家一探听,已知道东大街“土地庙”的去处,找来佟伦这里……   这是一栋砖墙瓦房,看来也很体面……三人推开里面没有上闩的大门,越过天井,来到房厅。   佟伦似乎还不知道有人找来,失魂落魄的望着,空荡荡房厅墙上……嘴里喃喃地在说些什么,脸上还挂着尚未拭去的泪渍。   干咳了声,孟达首先踏进房厅门槛,看到佟伦这副神情,放低了声音,道:   “我们找来你这里啦,佟伦!”   蓦然一震,佟伦把脸转了过来,看到宗元甲等三人时,两片嘴唇张了张,吐出一缕喑哑的声音,道:   “三位大爷,您……您们已去了‘浣花塘’镇郊的那……那家‘福海饭店’啦……”   怜悯而又同情的望了佟伦一眼,僧浩接口道:   “不错,去了才来你这里的……”   两片嘴唇抖动,佟伦十分艰涩的把话从嘴里吐了出来:   “爷,三位大爷,有……有没有替我佟伦,向……向他们……”   断断续续中,目光愣愣投向宗元甲,两片嘴唇还在掀动,但已听不到佟伦在说些什么。   微微一笑,宗元甲柔和的道:   “输去的钱,佟伦,我们都替你要回来了……”   视线投向僧浩、孟达两人身上,宗元甲又道:   “僧浩、孟达,你们把我从‘押单双’赢来的钱,拿出给佟伦……”   两人腰袋装得满满的,这一掏,掏出一大堆金锭,银锞,和银票等,都放到桌上。   指了指桌上,宗元甲道:   “桌上这些算来,大概在一万两纹银左右,佟伦,够不够你输给‘福海饭店’赌场里的数目?”   没有回答够,或是不够,佟伦喃喃地,张开了嘴巴,就像梦呓似的跟自己说:   “天,老天……这不是做梦吧,难道我又跌进梦里……刚才正梦到这三位大爷来这里……”   轻轻拍拍他肩膀,宗元甲道:   “这不是做梦,佟伦,我们从‘浣花塘’镇郊‘福海饭店’赌场,找来你这里,也替你做了这件事……”   直直地望着宗元甲的眼睛,不自觉的泪水流了下来……不错,这不是梦!   佟伦跪到地上,流泪道:   “爷,您是我的再生父母……”   把他扶了起来,宗元甲道:   “一个人第一次不小心做错事,人家会原谅你,同情你,给你帮助,但佟伦,不能再有第二次,你第二、第三次做错,你会失去一切,还包括了你自己。”   流着泪,佟伦点点头道:   “爷,我佟伦知道……”   关切的想到另外一件事,宗元甲道:   “你卖给人家做童仆的两个孩子,佟伦,你再去要回来,会不会很困难?”   目光投向桌上的金锭、银锞和银票,佟伦摇摇头道:   “小的借了他们钱,把孩子押给他们,现在去把钱还了,我可以把孩子带回来!”   点点头,宗元甲道:   “这就行了,佟伦,你快把两个孩子带回来!”   “噗”的又跪倒地上,佟伦望着宗元甲,又指着僧浩、孟达两人,道:   “爷,您告诉小的,您和这两位大爷的姓名……小的即使再也见不到您三位,也可以在心里感念您三位的大恩大德。”   宗元甲迟疑了下。   指着宗元甲,孟达大声道:   “这位是鄂中大洪山石旗峰,‘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   接着把自己和僧浩的姓名,也告诉了佟伦。   佟伦跪朝三人磕了三个响头,才站了起来。   朝两人望了眼,宗元甲道:   “僧浩、孟达,我们走吧!”   没有挽留,佟伦送他们出屋子,眼眶里满是泪水,三人骑上马走了,佟伦盈眶的泪水也流了下来。   这里山坡地上孕育着浓浓的秋味,一片萧瑟的景象……萧萧的树林,萧萧的风,萧萧的枯草迎着山风吟泣,山坡地的侧面,横着一条山道……   山道上蹄声答答,三头马上骑着三个人,徐徐向这边而来……这三人是“赤麟”宗元甲,和“金戈双卫”僧浩,和孟达。   这阵声音大得出奇,惊得林间的鸟儿“吱吱”扑飞,孟达大声又谈到这个话题上,问道:   “盟主,那个佟伦身边有了大笔金银,会不会再去‘碰碰运气’?”   宗元甲尚未回答,僧浩已接口道:   “嗜赌的人,就是断去自己手指,还会用他断指的手掌去按牌、摸牌……”   带着一份感触的韵味轻轻呼了口气,宗元甲道:   “那个佟伦可能不会吧……虽然他没有说出如何气死爹娘,如何逼死妻子,但他这条命是‘鬼门关’上我们把他救回来的……他不致忘了这段惨痛的回忆……”   顿了顿,又道:   “我们找去他家,从佟伦的那副神色,形态看来,他把两个孩子带回来后,该回头是岸,重新做人了!”   三人边谈边行时,马儿迤逦而上,从迂回曲折的山道攀登峰顶。   勒住缰绳,孟达“嗨”了声,指着跨过峰巅的那一端道:   “山下一片好大的湖面,盟主,这又是哪里?”   僧浩接口道:   “这还用鬼叫鬼嚎,大惊小怪的,我们已到湖北一带,孟达,你说,除了‘洞庭湖’外,又会是那里?”   笑笑,宗元甲道:   “我们再去不须多久脚程,就是湘北常德‘庙口集’镇的‘明湖庄院’了……”   僧浩道:   “盟主,‘明湖庄院’庄主,就是我等欲找的‘金雕’晏兆雄?”   点点头,宗元甲道:   “不错,晏兆雄是‘明湖庄院’庄主,庄院位置就在洞庭湖畔……从上次那封‘箭书’中看来,‘青冥会’正是以争夺洞庭湖水路码头之借口,找上‘啸天盟’湘北总舵的……”   吼了声,孟达道:   “入娘的‘青冥会’,不撤泡尿照照自己,居然敢找上‘啸天盟’的碴子……”   十分平静的,宗元甲道:   “‘没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孟达,别把‘青冥会’估得太低了……”   僧浩接口道: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青冥会’除了那个‘太上皇’狄平的师父‘七尾鹞’宫奇之外,不知又邀了些何等样的高手?”   沉思了下,宗元甲道:   “详细情形要问过‘金雕’晏兆雄后才知道……”   三人三骑翻过峰岭,又顺着坡势而下,踏上一条官道,车马行人渐渐稠密,前面不远已是一处镇围……   一指前面,孟达道:   “盟主,前面不知是何处镇围?”   朝天色望了眼,宗元甲道:   “现在已是用膳时分,我等找去镇上酒肆饭馆,问过掌柜或是店小二就会知道。”   三人骑着牲口来到镇上,发现这处集镇十分热闹,行人熙攘,大街两边鳞次栉比的店家买卖,不下于一个县城。   三人边行边看,镇街闹处有一座巍峨矗立的大厦,大门上端横着一方长匾,上面有“翠玉楼酒馆”五个金漆大字。   一咋舌,孟达道:   “好大气魄,盟主,敢情在县城中还少有看到这等巍峨的酒馆呢!”   旁边僧浩道:   “这家酒楼外表看来不错,其实做出的菜也差不了多少!”   笑了笑,宗元甲道:   “我们走进里面再说……”   三人来到这家酒楼大门前,下了坐骑,里面店伙哈腰出来张罗,牵了三匹牲口去后面马厩喂料,三人跨进“翠玉楼”酒店大门——大门里面左侧是个付帐的柜台,里面坐着一位方面大耳,身穿锦袍,年纪六十左右的老者。   宗元甲迈步而入,僧浩、孟达两人衔尾跟在左右……他们除了进这家“翠玉楼”吃喝外,不曾注意到其他的情形。   蓦然间看到“赤麟”宗元甲,柜台里那位老掌柜,似乎极感意外,直直地朝宗元甲走向店堂里端的背影望去,又进入一份沉思中。   在店伙殷殷接待之下,把三人带到楼厅一间间划分成厅房的雅座。   宗元甲点好酒菜后,店伙躬身一礼,拉上厅房雅座门离去。   才相隔没有多久,响起“笃笃笃”弹指轻叩房门的声音。   敢情三人来这家“翠玉楼”酒店,并非邀约宴会,除了厅房雅座三人外,外面有人弹指叩门应是送菜的店伙,不会再有他人了。   牛眼一瞪,眼皮一翻,孟达诧然不已,道:   “这么快,别说菜下锅里煮炒,就是厨房来回,也没有这么快把菜送来呢!”   宗元甲也不禁暗暗感到奇怪,朝厅房门,道:   “进来!”   推门进来不是店伙,方脸大耳,一身锦袍华服,那是楼下柜台后的老掌柜……   宗元甲暗暗惊疑,尚未问出声时,“翠玉楼”酒店掌柜的掩上房门,一整袍袂,向宗元甲行了个半跪之礼,道:   “‘翠玉楼’酒店掌柜‘入海龙’鲍弘,见过盟主!”   忙不迭从座椅站起,一手扶起鲍弘,道:   “老掌柜,您将本求利,开店做买卖,宗某怎能受得您如此大礼……”   “入海龙”鲍弘虽然站了起来,还是垂着脸,道:   “盟主光临,属下‘入海龙’鲍弘未曾远迎,至为不该!   若有所思中,宗元甲轻轻念出“入海龙”鲍弘的名号,欲语还休中脱口道:   “你……你是…‖”   “入海龙”鲍弘躬身一礼,道:   “是的,盟主,‘入海龙’鲍弘是‘啸天盟’湘境总舵所属,奉‘金雕’晏总舵主之谕,来此地‘双凤桥’镇间负责这里事务……”   微微一顿,又道:   “这家‘翠玉楼’酒店,是‘啸天盟’中事业枝干之一……”   这一听,这位“啸天盟”盟主宗元甲才始会意过来……误打误撞走进自己“啸天盟”开设的酒店来,居然自己还不知道。   敢情这并非是“赤麟”宗元甲的疏忽大意,“啸天盟”所拥有的生财系统,举凡钱庄,规模庞大的各式买卖,油米酒坊、牧场、客栈,和菜馆酒楼等各项事业,散立江湖每一角落,难怪宗元甲带了僧浩、孟达两人,踏进自己开设的酒店里还不知道。   如果说这家“翠玉楼”酒楼,真正掌柜当家的,不是“入海龙”鲍弘,那该是“赤麟”宗元甲自己了。   自己想来有点发噱,宗元甲笑了笑,道:   “原来还是这回事,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一指僧浩、孟达两人,宗元甲问道:   “你可认识他们两人,鲍弘?”   躬身一礼,鲍弘道:   “这两位是‘金戈双卫’,年前鲍弘上大洪山石旗峰总坛,晋见‘啸天盟’掌法‘木笛金环’卜青时,曾见到过——据当时卜掌法告诉鲍弘,他们二位是您盟主的贴身护卫。”   缓缓一点头,宗元甲含笑道:   “很好,鲍弘……宗某此番来湖南,原是想看看‘金雕’晏兆雄,问问他湘境各地情况如何,不意在这‘双凤桥’镇上先遇到了你鲍弘……”   几响“笃笃笃”弹指叩厅房门的声响,鲍弘拉开房门,几名店伙端了酒菜,鱼贯进来……   鲍弘又向几名店伙,要了“翠玉楼”酒店的几味名贵珍肴!   店伙躬身哈腰退下。   指着桌边座椅,宗元甲道:   “鲍弘,你我都是一家人,我们坐下谈谈!”   “入海龙”鲍弘弯弯腰应了声,坐下横边椅子,捧起酒壶,在宗元甲和僧浩、孟达两人杯中斟了酒,才在自己杯中倒下酒。   既然是这家“翠玉楼”酒店的大掌柜,大当家,宗元甲就关心的问道:   “这里买卖情形如何?”   提到“翠玉楼”的生意买卖,“入海龙”鲍弘脸上透出一缕自信、满意的笑容来,点点头道:   “这是托盟主的福庇……‘翠玉楼’酒店不但在‘双风桥’镇上,就算是湘北一带,也都是首屈一指的第一家……”   一声轻“喔!”,宗元甲听来既高兴,也掺入了几份意外。   鲍弘又道:   “这里‘翠玉楼’酒店的筵席,中秋节前后数天,全部给客人订下了……到时‘翠玉楼’虽然开门做买卖,但并不接待过路客人……”   听到“中秋节”三字,宗元甲也想起了那回事。 柳残阳 >> 《麟角雄风》 第十章 丐帮弟子   宗元甲问道:   “鲍弘,有关‘青冥会’在湘境一带的动静,你是否知道一二?”   微微一欠身,“入海龙”鲍弘道:   “不知盟主所指是那一方面?”   举杯啜饮了口酒,宗元甲一副聊谈的神情道:   “我是指‘大幻仙’姜冲,你是否知道此人?”   点点头,鲍弘道:   “属下知道——‘大幻仙’姜冲是‘青冥会’会主‘霸山虎’狄平的师叔,行止诡秘,识不透真相……江湖传闻,‘大幻仙’姜冲在湘鄂交境的‘枫林湾’镇上,遇着扎手劲敌,铩羽受伤回至‘青冥会’总坛……”   掀掀鼻子“哼”了声,孟达接口道:   “姜冲这老小子在‘枫林湾’镇郊‘草桥大寨’,蒙盟主手下留情,没有留下他的狗命,只是赏了他一剑。”   倏然有所会意,鲍弘点点头,道:   “原来‘大幻仙’姜冲所遇上的劲敌,就是盟主!”   微微一点头,宗元甲接着问道:   “姜冲回至‘青冥会’总坛后,可有其他动静?”   略一思忖,“入海龙”鲍弘道:   “据江湖传闻,湘中‘青冥会’总坛最近来了几位高手。至于是否出于‘大幻仙’姜冲所邀请,属下这就不甚清楚了。”   听到“湘中青冥会总坛”这话,宗元甲殊感困惑道:   “湘北洞庭湖边的常德,离湘中尚有一段路程,‘青冥会’如何会跟‘啸天盟’湘境总舵,发生争夺洞庭湖水路地盘之事?”   “入海龙”鲍弘道:   “‘青冥会’总坛虽然在湘中牛头山‘铁翎谷’,但在湘北的洞庭湖畔,也有他们一个分坛……”   僧浩接口道:   “‘青冥会’在洞庭湖附近,原来有分坛设下?!”   点点头,“入海龙”鲍弘道:   “不错,‘青冥会”在洞庭湖东岸的‘墨水岩’,设有一个分坛……   剑眉微微一轩,宗元甲问道:   “湘北这处分坛,是‘青冥会’谁负责的?”   “翠玉楼”酒店开设在洞庭湖边的“双凤桥”镇上,“入海龙”鲍弘眼前的身份是“翠玉楼”酒店的掌柜,显然对附近一带情形比较清楚……   鲍弘见宗元甲问出此话,就回道:   “禀盟主,负责洞庭湖分坛的,是湘鄂江湖上有‘白狼’之称的巫勇……”   击鼓似的声音冒了出来,孟达道:   “鲍掌柜的,这个‘白狼’巫勇在‘青冥会’中,算是老几?”   一笑,“入海龙”鲍弘道:   “‘老几’鲍某就不清楚,孟护卫,不过无可否认的这个‘白狼’巫勇,是‘青冥会’中高手,不然不会调派来‘墨水岩’任分坛主之职了。”   目光移向宗元甲,鲍弘问道:   “盟主,您和两位护卫,此行目的地是否常德东郊‘庙口集’的‘明湖庄院’?!”   宗元甲点点头,道:   “不错,宗某和僧浩、孟达两人此去‘明湖庄院’,见到湘地总舵主‘金雕’晏兆雄后,对敌我双方情形,可以有个研判。”   “翠玉楼”楼上厅房雅座中的“赤麟”宗元甲,和僧浩、孟达两人,这顿酒菜吃得十分满意。   尤其后来店伙端上那几味名贵珍肴,更令人齿留余香,孟达狼吞虎咽,恨不得把桌上那几只盘底朝天的盆子,都吞下肚子里。   “赤麟”宗元甲替自己感到迷惑……   “啸天盟”所拥有的一系列生财系统中,居然还有这样一家巍峨富丽,手技超绝的酒楼菜馆……自己踏进“翠玉楼”大门还不知道。   这顿吃喝结束,那不是“入海龙”鲍弘摆下盛宴接待盟主……   “赤麟”宗元甲乃是真正这家“翠玉楼”酒店的大掌柜,大当家,也就是他自己请了自己;但宗元甲没有“白吃”一顿,抹嘴就走……   从腰袋一叠银票中,取出一张百两纹银的银票,吩咐“入海龙”鲍弘,赏给后面厨房,和前面接待客人的所有伙计。   酒醉饭饱,“赤麟”宗元甲在鲍弘恭送之下,带了僧浩、孟达两人,离开“双凤桥”镇上的这家“翠玉楼”酒店。   粼波皱皱,水色碧绿,湖面上点缀着几只翱翔翩舞的凫鸟,岸上烟笼林陌,隐约可见,就在背山面湖,景色绝佳的位置上有一座巍峨矗立的建筑——这里就是常德东郊洞庭湖畔的“明湖庄院”。   三匹坐骑勒住缰绳,停了下来……骑在马上的是“赤麟”宗元甲,和他的两个护卫。   宗元甲向孟达缓缓一点头,眼色投过一瞥——孟达应了声“喳”,抛镫落地,来到庄院大门外,叩动门环,轻轻敲了几下。   一响“吱格”声,大门旁边一扇侧门张了开来,探出一个穿着护院庄丁衣衫的中年人,朝孟达打量了眼,问道:   “尊驾来这里‘明湖庄院’,是找哪一位?”   一指坐骑上的宗元甲,孟达吐出一阵击鼓似的声音,道:   “鄂中大洪山石旗峰‘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来‘明湖庄院’访‘金雕’晏兆雄!”   这名护卫庄丁一震,一凛,朝坐骑上宗元甲望了眼,喉咙里吐出一响“哦”的声音,忘了向访客躬身施礼,转身拔腿往小门里奔了进去。   没有多久……   这座“明湖庄院”里,响出“轧轧轧!轧轧轧!”接连开门的声音……最后一响“格”的声,外面这扇庄院大门分向两边张了开来!   从张开的外间那扇庄院墙门,纵目朝里端看去,成了一条直线,足足有十数丈之遥——张开的三进大门之内,从里面大厅走出一位老者。   老者身材颀长,颔留清髯,身穿一袭长袍,年纪看来有六十左右——他是“明湖庄院”庄主“金雕”晏兆雄。   “赤麟”宗元甲见晏兆雄急步从屋里出来,立即下了坐骑。   旁边僧浩也跟着忙不迭从马背上下来。   “金雕”晏兆雄出来庄院墙门,向宗元甲恭身一礼,道:   “‘啸天盟’湘境总舵,总舵主‘金雕’晏兆雄见过盟主!”   皱皱眉,笑了笑,宗元甲握住晏兆雄一双手,道:   “晏老哥,您我老兄弟,干嘛婆婆妈妈的来这么一套礼节……你不叫人看腻!”   僧浩、孟达两人,上前向晏兆雄见过一礼。   “金雕”晏兆雄肃客迎宾,经过三扇张开的里外大门,来到大厅,宾主坐下后,晏兆雄道:   “盟主,我算您也快要到‘明湖庄院’了……”   微微一怔,宗元甲道:   “你知道,晏庄主?!”   “金雕”晏兆雄道:   “‘白河桥’镇客店,断去‘南天一煞’麦夫手臂,‘枫林湾’揭开‘铅银’阴谋,伤了‘大幻仙’姜冲,又在‘浣花塘’镇郊,砸了那家‘福海饭店’赌场,‘青冥会’接连挨上几下闷棍——老天才知道盟主已离大洪山石旗峰总坛,‘御驾亲征’,亲自取道来湘北‘明湖庄院’晏某这里……”   笑笑,宗元甲道:   “耳报神倒是灵通,晏庄主,宗某沿途的行踪你都知道了?!”   这位“明湖庄院”老庄主“金雕”晏兆雄,不加掩饰的道:   “恭列‘啸天盟’中弟子,对自己盟主的行踪,岂能疏忽不关心?!”   听来有所感触,宗元甲轻轻呼了口气——却带来一份轻松的气氛,宗元甲含笑道:   “晏庄主,您历历如绘指出宗某行踪所经之处,但漏了其中一桩……”   怔了怔,“金雕”晏兆雄道:   “您又去了何处,盟主?”   宗元甲道:   “洞庭湖浩瀚辽阔,占幅万顷,宗某经过之处也是洞庭湖畔,——处‘双凤桥’镇上……”   一声轻“哦”,“金雕”晏兆雄接口道:   “不错,‘双凤桥’镇上有我们‘啸天盟’立下的一份基业,那是一家极为巍峨的‘翠玉楼’酒店,盟主,您去了那里?”   含笑点头,宗元甲道:   “是的,宗某去了‘翠玉楼’酒店,但事前并不知道此酒店是‘啸天盟’所有,后来掌柜的‘入海龙’鲍弘前来问候,才知道自己捧自己场,照顾了这家‘翠玉楼’酒店的生意……”   谈话中话题渐渐移转……“金雕”晏兆雄道:   “盟主,您是接到属下‘明湖庄院’所发‘箭书’,知道‘青冥会’借口洞庭湖水路地盘这事,找上‘啸天盟’湘境总舵的碴子,才取道来湘北……”   微微一点头,宗元甲接口道:   “不错……”   一副不解的神情,晏兆雄道:   “如何又会在途中跟‘青晏会’结下梁子,截下‘大幻仙’姜冲的?”   “赤麟”宗元甲把当时那段经过说了出来,接着又道:   “‘寒川门’中‘旱地蛟’岳申,‘云中鹏’田敏两名弟子,中了人家圈套,误食迷失真性的‘忘我散’药物,互相厮杀激斗,后来才知道是‘青冥会’中‘大幻仙’施的手脚……”   静静听着的孟达,冒出一句道:   “姜冲那老小了,那副半死不活的窝囊相,装得真像……”   目光移向孟达,晏兆雄无法会意,问道:   “那个‘大幻仙’姜冲,如何又是‘半死不活窝囊相’,孟护卫?”   孟达就将当时姜冲在“白河桥”镇“妙手医庐”的情景说了出来,又道:   “这老小子,一张黄苍苍风干橘子皮的脸孔,瘦得半斤骨头八两肉,风也可以吹倒似的……”   宗元甲道:   “‘大幻仙’姜冲从‘妙手医庐’后面卧房,一扇不到尺来见方的小窗逸去,宗某推断他施展了一门传闻江湖的‘缩骨神功’,是个藏锋不露的高手……”   “金雕”晏兆雄慨然道:   “‘寒川门’与‘青冥会’之间,盟主,这两个江湖门派,有水火不相容的夙仇……”   宗元甲问道:   “晏庄主,双方如何会结成死仇的?”   “金雕”晏兆雄道:   “‘寒川门”总坛设于湘东株州,‘青冥会’的总坛在湘中牛头山,双方都在湖南境内打天下……就像此番‘青冥会’找上‘啸天盟’湘境总坛一样,‘青冥会’排除异己,吞噬同道,野心勃勃,要做他称主武林的春秋大梦……”   已理会过来,宗元甲接口道:   “那是‘青冥会’寻衅找上‘寒川门’的晦气……”   缓缓一点头,晏兆雄道:   “不错,盟主,‘寒川门’虽然实力不厚,但又岂肯乖乖雌伏……”   厅上正在谈着时,一名庄丁匆匆进来,向“金雕”晏兆雄躬身一礼,道:   “庄主,外面有位客人求见……”   微微一怔,晏兆雄道:   “晏平,是何等样人物?过去可曾来过这里?”   庄丁晏平道:   “那位客人操北地口音,年纪七十左右,是个弓腰隆背的驼子……自称‘洛水驼丐’江胜……”   轻轻念出“洛水驼丐”江胜这名号,晏兆雄问道:   “晏平,此‘洛水驼丐’江胜,可曾说出来访老夫是为了何事?”   哈腰一点头,晏平道:   “回庄主,那个客人说了……说是久闻湘北‘明湖庄院’‘金雕’晏庄主,前来慕名拜访。”   缓缓侧过脸,目光投向宗元甲……似乎在问,此“洛水驼丐”江胜又是何等样人物?!   接触到晏兆雄投来视线,宗元甲道:   “丐帮帮主‘七海穷神’曲挺与宗某一见如故,晏庄主,此‘洛水驼丐’江胜既是丐帮中人物,此番前来‘明湖庄院’,除了慕名拜访之外,不妨问问是否尚有其他事情。”   点点头,晏兆雄向那名庄丁道:   “晏平,传话有请!”   应了一声“喳”,庄丁晏平退出大厅,不多时,陪同一位驼背老人进来。   老者身穿一袭长袍,虽然穿得很整齐,长袍上留有不少补钉……体态原来可能很魁梧,由于弓腰凸背的缘故,看去比常人矮了半截。   “洛水驼丐”江胜由庄丁晏平陪同进来大厅,带着询问的眼光,朝庄丁晏平看来。   晏平一指主座“金雕”晏兆雄,道:   “这位就是我们‘明湖庄院’庄主。”   “洛水驼丐”江胜长揖一礼,道:   “‘洛水驼丐’江胜见过晏庄主,江某来得孟浪,犹希勿罪!”   回过一礼,晏兆雄含笑道:   “区区‘金雕’晏兆雄,辱蒙江朋友移驾来访,不胜欢迎……”   眼前这个“洛水驼丐”江胜,不速来访,来意不明,晏兆雄并没有替旁边的宗元甲等三人,引见介绍。   请江胜坐下后,晏兆雄问道:   “敢问江朋友来自何处?”   “洛水驼丐”江胜,欠身一礼,道:   “江某来自河南信阳城郊,一处叫‘马家店’集镇……”   一顿,又道:   “晏庄主声誉远播湘鄂两地,仗义疏财,英名震耳,是以冒昧来访……”   听到“仗义疏财”四字,“金雕’晏兆雄已十有七八理会过意来。   江胜取下背负囊袋,从囊袋中取出一只五六寸见方的锦盒,揭开盒盖,里面是一只杯子……   这只杯子用白玉雕琢而成,通体晶莹剔透,没有一丝杂纹,玉杯外围雕出一条栩栩如生的盘龙,这条雕出的小龙,从杯底沿环围而上,直到杯盖。   “金雕”晏兆雄虽然称不上富堪敌国,但除了武林中声誉外,亦是地方上一位富绅,此刻看到锦盒中这只玉杯,已知是一项稀世珍物。   此刻,这个“洛水驼丐”江胜,从袋囊取出这只藏玉杯的锦盒,却不知对方用意何在。   一指锦盒中玉杯,江胜问道,   “晏庄主,这只玉杯您看来如何?”   缓缓一点头,晏兆雄照实的道:   “不错,稀世珍物,价值连城!”   庄丁晏平尚留在大厅,未曾离去,江胜转过身微微一笑,向晏平道:   “这位小哥儿,麻烦你取一杯干净,可以入嘴饮的清水来……”   晏平一点头进入里间,不多时,捧了一杯开水出来。   江胜接过这杯开水,揭开白玉杯盖子,把开水倒入白玉杯中,掩上盖子后,把玉杯放到桌上。   一指桌上这杯子,江胜向晏兆雄道:   “此杯称作‘白玉环龙杯’,昔年江某踪游塞外草原,从当地部落酋长获得此杯……”   “金雕”晏兆雄还不知这个“洛水驼丐”江胜,取出这只“白玉环龙杯”的用意,是以缓缓颔首,替代了回答。   边上“赤麟”宗元甲,虽然有过人的阅历,但眼前除了知道此“洛水驼丐”江胜是丐帮中人物外,却也无法猜出此人来访“明湖庄院”用意何在。   这位“洛水驼丐”江胜,指着“白玉环龙杯”,又道:   “刚才‘白玉环龙杯’中倒下干净清水,不需多久,杯中之水呈澄黄色……经过两个时辰左右,水色由橙黄成紫红色,也就成了一杯醇口美酒……”   听了暗暗称奇,晏兆雄顺着对方口气,道:   “有这回事,江朋友?!”   含笑一点头,江胜道:   “一点不假,晏庄主,‘白玉环龙杯’中水成了紫红色美酒,此酒饮下能延年益寿——经常饮服此杯中之酒,功能驻颜不衰,强精固元……”   站立边上的孟达听到这些话,嘴里没有开腔出声,两颗牛眼直瞪出来。   江胜揭开桌上“白玉环龙杯”盖子,微微一笑,指着杯中道:   “晏庄主,请过目一看!”   “金雕”晏兆雄站起身,朝桌上杯中水看来,果然里面显出一泓悦目的澄黄色……隐隐中有缕缕闻来十分舒服的清香,从澄黄色的水中飘浮起来。   宗元甲等朝桌上杯中水看去,暗暗称奇不已。   “洛水驼丐”江胜又把“白玉环龙杯”的杯盖盖上,拱手一礼,向晏兆雄道:   “江某一番诚意,请晏庄主将此‘白玉环龙杯’收下!”   “金雕”晏兆雄,原来已有这样的想法,是以并不感到十分意外……   敢情形形色色的江湖上,就有这一类人,找去颇负声誉的武林中人俯仰,借口慕名拜访,暗中已有弦外之音,继后以珍物相赠——其实就是一笔交易买卖。   这些“相赠”的珍物,有的确是价值连城的珍物,但也有不少却是虚晃一招,只此一遭下不为例,那是“卖野人头”的。   眼前这只“白玉环龙杯”,宛若玩魔术,耍把戏的演了一套,看来令人不可思议——当然,可能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稀世珍物,也可能是江湖中人虚晃一招,反正下不为例,可以捞到一笔钱。   微微一笑,这位“明湖庄院”晏庄主,道:   “无功不受禄,江朋友,你不妨开出一个数目来,晏某才受之无愧!”   笑了笑,又沉思了下,这个“洛水驼丐”江胜才道:   “不拘数目,晏庄主,您赏下多少就多少——这是江某一份诚意!”   “赤麟”宗元甲乃是“啸天盟”盟主,一代江湖大豪,有他过人的见识及阅历……“金雕”晏兆雄所想到的地方,他也早想到了。   但,宗元甲更想到另外一件事……   这只“白玉环龙杯”,真真假假,暂且撇开不谈……丐帮弟子包括帮主在内,谋求生活唯一的途径,是挨家挨户乞求布施。   眼前这个“洛水驼丐”江胜,是丐帮弟子,他又如何“改行”做起别的买卖来了……以稀古珍物,来换取别人袋囊里的金银。   心念游转,宗元甲问道:   “江朋友,你可识得‘七海穷神’曲挺此人?”   向丐帮弟子问出这话,听来含有嘲弄、侮辱的韵味——那就像向人间出这句话:   “喂,朋友,你认不认识你父亲?”   天下哪一个做儿子的,不认识自己老爸?   这话问出口,就在这刹那间,宗元甲替自己感到后悔了。   但情形并非宗元甲想像中那回事……   “洛水驼丐”江胜轻轻念出“七海穷神”四字——似乎发现在这四个字意味中,并未带上一个“丐”字,虽然“穷神”,也不像是“要饭”的……   若有所闻的缓缓一点头,江胜道:   “不错,江某似有所闻这个武林同道!”   宗元甲听到这样一个回答,大出意料之外——这个“洛水驼丐”江胜,看来不但不像是丐帮中弟子,尚且连上台面的资格,也没有他“份”。   武林中稍有知名度的人物,谁都知道江湖上有“七海穷神”曲挺此人。   剑眉微微一蹙,从袋囊取出那枚精致珍藏,晶莹剔透,有五六寸长,绿玉雕成的“如意令”,宗元甲抿抿嘴唇一笑,道:   “江朋友,你看这枚绿玉如意如何?”   接过手来,“洛水驼丐”江胜细细看去,叹为观止,大为赞赏,道:   “不错,不错,这是一件少见的玉琢珍品,不在江某‘白玉环龙杯’之下。”   话落,双手捧了“如意令”,还给宗元甲。   “洛水驼丐”江胜看到这枚“如意令”,嘴里说“不错”,宗元甲心中在说:“错了……”   “如意令”乃是丐帮帮主的信符,见到“如意令”如见帮主本人,不应嘴里赞赏,而是应来个跪拜大礼。   微微一笑,宗元甲接上两句道:   “嗯,不错,真个不错……”   这话听进“金雕”晏兆雄耳里,一脸愕然之然,无法会意过来。   但,“金戈双卫”的僧浩、孟达两人,已知道其中有了蹊跷……   此“洛水驼丐”江胜,身列丐帮中弟子,如何不知“七海穷神”曲挺是何许人?   “如意令”乃是丐帮帮主的信符,却不知其来历,只知道是玉琢珍品。   目注“洛水驼丐”江胜,宗元甲道:   “你不知‘七海穷神’曲挺是何等样人,在下现在不妨告诉你——这位‘七海穷神’曲挺,乃是当今武林,江湖丐帮中帮主……”   洛水驼丐嘴角抽搐了下,不自觉中轻轻“哦”了声。   指着手中“如意令”,宗元甲又道:   “不错,这是玉琢珍品,但另外还有它的来历,这枚绿玉如意是丐帮帮主的信符,天下丐帮弟子见此‘如意令’,如见帮主本人,应行跪拜之礼……江朋友,你说‘不错’,那是你错了!”   脸肉起了一阵痉挛,“洛水驼丐”江胜很费劲的把这话问了出来:   “你……你是谁?”   旁边孟达吼了声,道:   “操你奶奶的老家伙,你敢不知轻重的向我们盟主问出此话……”   一指宗元甲,击鼓似的又道:   “鄂中大洪山石旗峰,‘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   眼皮一翻,两眼一直,“洛水驼丐”江胜呐呐道:   “你……你就是……”   “不错,正是区区在下——现在是我问你了,你是谁?”   浑粗的手臂一挥,孟达接口道:   “老家伙,你狐狸已露了尾巴,还不说个清楚明白!”   突然脸色一转,“洛水驼丐”江胜嘿嘿嘿笑了起来,道:   “丐帮弟子原是一些街头巷尾伸手要饭的,借用丐帮中人名义,该不致会有砍头的罪名吧?!”   缓缓一点头,宗元甲道:   “不错,‘丐帮’两字并不值钱,但,江朋友,你用了丐帮中人称号,借口拜访,拿了这只玉杯来‘明湖庄院’求见庄主‘金雕’晏兆雄,这段来龙去脉的经过,你可要说来听听。”   “金雕”晏兆雄对眼前所有演变,先是像淋了一头雾水,现在宗元甲说出这些话,已有所会意过来……   眼前这个自称“洛水驼丐”江胜的驼子,不速来访“明湖庄院”,看来不似一桩单纯的事。   也不像有些江湖中人,借口慕名拜访,以珍物相赠,来完成一项买卖交易。   宗元甲说出这些话,“洛水驼丐”江胜嘿嘿笑了笑,道:   “我说‘啸天盟’的宗盟主,这件事也不值得你大惊小怪的,我江胜江湖上混混,为了要打发日子,就不得不想出些名堂来……”   一顿,又道:   “我江胜来‘明湖庄院’不受欢迎,很简单,拿了这只‘白玉环龙杯’就此告辞。”   孟达吼声接口道:   “娘的皮,老家伙,这里‘明湖庄院’不是酒肆客栈,由你来任你去?”   眼皮一翻,这个“洛水驼丐”江胜敢情还是一只久混江湖的“老龟”,嘿声一笑,道:   “朋友,照你这么说来,是想把我这条命留在这里了?”   笑笑,宗元甲道:   “‘光棍眼里不入砂子’,江朋友,这里‘明湖庄院’由你来得也由你去得,不过你总得有个交待……”   眼珠一转,哼了一声,江胜道:   “如何交待?”   不愠不火,宗元甲指着桌上“白玉环龙杯”道:   “玉杯中水在两个时辰之内,由澄黄变成紫红色美酒,这是你自己说的,江朋友,你要离开这里‘明湖庄院’,不必留下这份人情,干下杯中美酒再走……”   脸色骤变,江胜直直朝宗元甲看来。   还是有条不紊的,宗元甲又道:   “你如不想饮下玉杯中美酒,江朋友,掌剑听凭你,就在宗某手中走上三招……能架住宗某三招,这里‘明湖庄院’任你离去,不然……”   脸色接连数变,江胜接口道:   “不然又如何?”   不带半点火气,宗元甲就像跟朋友聊天的道:   “不然,江朋友,大丈夫做事敢作敢当,光明磊落,你把找来‘明湖庄院’的来龙去脉,说来听听!”   两条浓眉连连轩动,敢情这个自称“洛水驼丐”江胜的驼子,已知道自己眼前的处境……现在的“点子”已非“明湖庄院”庄主“金雕”晏兆雄,而是落在这个江湖大豪,称主一方的“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的身上,如果不给对方一个满意的交待,不但占不到便宜,反而要血溅七尺,挺尸就地。   艰涩地顿了顿,江胜道:   “我说出内委经过后,宗盟主,又如何?”   十分友善的笑了笑,宗元甲道:   “若是‘受人之托,思人于事’,你不是正主,只是替人跑跑腿而已,江朋友,说出经过后,牵赘不到你身上,你请便!”   沉思了下,替自己有了决定,指着桌上那只“白玉环龙杯”,“洛水驼丐”江胜道:   “两个时辰后,杯中变成紫红色带有酒味的水,不能进入嘴里……”   脸色微微一怔,“金雕。晏兆雄接口问道:   “饮下又如何,江朋友?”   音韵很轻,“洛水驼丐”江胜道:   “饮下杯中紫红色带酒味的水,立时七孔冒血,即使扁鹊重生,华佗再世,也无法将这条命治救过来……”   微微一顿,又道:   “我并非姓‘江’,‘洛水驼丐’此一称号,也是临时编出的……” 柳残阳 >> 《麟角雄风》 第十一章 龙争虎斗   听到驼背老者这话,宗元甲不禁为之暗暗一窒……但并未消失友善的音韵,问道:   “尊驾如何称呼?”   驼背老者道:   “江湖上有‘千面浪客’之称的莫真,就是我……”   “金雕”晏兆雄朝他看来——武林传闻,江湖上有一异人,幻变千相,精擅于易容化装之技,有“千面浪客”之称,原来找来“明湖庄院”的就是他。   “千面浪客”莫真一挺胸,背上驼峰消失,不想笑的笑了笑,又道:   “我不是‘驼子’,也不是七老八十岁的老头儿……”   手掌朝自己脸上抹了一把——原来是个身材魁梧,长方脸形,看来四十出头的中年人。   并非责怪,而是一份迷惑不解的神情,这位“明湖庄院”庄主“金雕”晏兆雄问道:   “你我素昧生平,莫朋友,你因何替我送来一杯饮后七孔流血的毒水?”   没有回答,目光移向宗元甲,“千面浪客”莫真才道:   “这就是刚才这位宗盟主所说的,晏庄主,莫某‘受人之托’,不得不如此……”   宗元甲接口问道:   “受何人之托,莫朋友?”   并不作任何掩饰,隐瞒,“千面浪客”莫真坦直地道:   “‘青冥会’会主狄平的师叔‘大幻仙’姜冲……”   听到这话,宗元甲心头一沉……原来是姜冲唆使来的不速之客。   牛眼一瞪,孟达大骂道:   “操他奶奶的熊,又是这个半死不活的老小子,耍出来的鬼名堂!”   心平气和的,宗元甲问道:   “饮下玉杯中水,会七孔流血而死,莫朋友,‘大幻仙’姜冲玩的是什么花样?”   莫真道:   “这只‘白玉环龙杯’一点不假,是项价值连城的古玩珍品……‘大幻仙’姜冲配制成一种药物,放入水中熬煮,继后这只玉杯也放进这锅沸腾的水中,熬煮一段时间,这锅水中毒质,渗入这只玉杯……”   听来不禁感叹不已,宗元甲道:   “‘大幻仙’姜冲脑袋里害人的名堂可真不少,以前是配制成一种服后迷失真性的药粉,此番又给他想出这种古里古怪的名堂来……”   莫真又道:   “据姜冲说,锅中熬煮的这锅子毒水,必须用玉质的杯子,换了普通瓷质杯子,水中毒质无法渗入,就不管用了……”   微微一顿,又道:   “这只玉杯在毒水中熬煮过后,依然晶莹剔透,并无一丝异状——但杯中盛入水后,毒质从杯子身上散发出来,溶入杯中水里,先是呈澄黄色,继后转成紫红色后,其水已剧毒无比,此水饮入人体之内,无药可救,立即七孔流血而死……”   激灵灵猛打了个冷颤,“金雕”晏兆雄忿然道;   “可恶,晏某与‘大幻仙’姜冲,并无杀父夺妻不共戴天之仇,竟在晏某身上使出这等歹毒手腕!”   带着解释似的口气,“千面浪客”莫真道:   “并非‘大幻仙’姜冲跟你晏庄主过不去——姜冲曾在莫某跟前说过这话,凡是‘啸天盟’中人均可格杀毋论……”   朝宗元甲歉然一瞥,莫真又道:   “‘大幻仙,姜冲曾提到你宗盟主,要啖你肉,啃你骨,摘下你脑袋,奈何技不如人!”   笑笑,宗元甲道:   “你揽下这桩买卖,莫朋友,‘皇帝不差饿兵’,‘大幻仙’姜冲如何酬劳你?”   脸一红,莫真道:   “涓滴之恩,涌泉相报’,宗盟主,姜冲师兄‘七尾鹞’宫奇,亦就是‘青冥会’会主‘霸山虎’狄平的师父,昔年救过莫某性命,莫某曾许下诺言,日后有所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微微一顿,莫真又道:   “这次‘大幻仙’姜冲找上莫某,莫某也就卖命卯上,报答乃师兄昔年救命之恩,但想不到宗盟主机智卓绝,识破真相……”   带着一份关怀的口气,宗元甲问道:   “你又如何回去交差,莫朋友?”   莫某慨然道:   “并非莫某不尽力,乃是心有余力不足……宗盟主不愧睥睨江湖,雄踞一方的‘啸天盟’之主,仁者无敌,放过莫某一马,此番离开‘明湖庄院’,莫某跟‘青冥会’就不辞而别了!”   宗元甲从这些话中听来,这个“千面浪客”莫真,不失为一个个性中人……   昔年受“七尾鹞”宫奇救命之恩,莫真曾许下诺言,日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此番才替“青冥会”来“明湖庄院”放毒”,卖命出了一次力。   但此事给自己识破真相,且不加追究放过一马,莫真认为力已尽到,对“明湖庄院”这边感到愧疚,只有向“青冥会”不辞而别。   微微一笑,宗元甲道:   “莫朋友,你离开‘明湖庄院’后,不去湘中牛头山铁翎谷,向‘青冥会’辞别?”   摇摇头,“千面浪客”莫真道:   “莫某并非来自湘中牛头山‘青冥会’总坛……”   “金雕”晏兆雄听来感到有点意外,接口问道:   “莫真,你不是从‘青冥会’总坛来此?!”   “千面浪客”莫真,摇摇头道:   “莫某由‘大幻仙’姜冲陪同,自湘中总坛抵洞庭湖东岸‘墨水岩’青冥会分坛后,再来这里‘明湖庄院’的……”   提到“大幻仙”姜冲身上,宗元甲不由注意起来,问道:   “姜冲现在何处,莫朋友?”   莫真道:   “姜冲将‘白玉环龙杯’交于莫某后,就在‘墨水岩’等候莫某,想知道这件事进行的结果如何……”   指着桌上那只“白玉环龙杯”,莫真话题移转,又道:   “这只玉杯已非稀世珍品,留下也是一件祸患,宗盟主,不如将其毁去?!”   宗元甲一点头道:   “说得有理,莫朋友。”   宗元甲坐的座椅,相隔桌上“白玉环龙杯”约有四五尺,他遥空戟指疾吐……一股锐利劲风落处,几声“嗖嗖”细细轻响,桌上这只“白玉环龙杯”,业已片片凌碎。   宗元甲这手“铁指神功”,看得大厅上众人,莫不暗暗点头。   “千面浪客”莫真,向众人抱拳一礼,道:   “莫某就此告辞!”   话落,出大厅而去。   宗元甲慨然道:   “千面浪客’莫真来这里做了一桩骇人听闻之事,但还不失是个个性中人!”   “金雕”晏兆雄浓眉微微轩动,道:   “姜冲这厮实在可恶,竟想出这等诡秘离奇的杀人玩意儿来……”   这时庄丁晏平将裂碎的玉杯,和水渍打扫干净后,退出大厅。   宗元甲接口道:   “‘大幻仙’姜冲真是一头披上人皮的豺狼,阴险歹毒,无所不用其极——他识得岐黄医理之术,但并无仁心仁术,作悬壶济世之举,先是配制成一种迷失真性‘忘我散’的药物,此番又给他想出这样一个闻所未闻的杀人名堂,用来加害于人。”   晏兆雄喟然道:   “武林毛贼,江湖败类,撇开‘青冥会’过节,盟主,这种人也不能留他在世上。”   牛眼一瞪,孟达道:   “操他奶奶的,这老小子,满肚子都是龌龊名堂……盟主,刚才那莫真说,这老小子现在洞庭湖东岸的‘墨水岩’,我们去把他宰了。”   缓缓一点头,宗元甲目光移向晏兆雄,道:   “晏庄主,‘青冥会’中秋前设下擂台之事,地点何处?”   “金雕”晏兆雄道:   “盟主问到此事,晏某也百思不解——为了洞庭湖水路地盘之事,‘青冥会’派人来‘明湖庄院’投下一封书函,指出中秋前三日,双方擂台中解决此事,但并无指出明确地点,亦无作详细交待。”   缓缓一点头,宗元甲道:   “这是‘青冥会’虚虚实实,故作玄虚,显然借口‘擂台’打的是另外主意……”   微微一顿,又道:   “就如你刚才说的,不错,晏庄主,撇开‘啸天盟’和‘青冥会’之间的过节不论,‘大幻仙’姜冲此人,也必须要将其除去……”   听出弦外之音,晏兆雄道:   “盟主准备往‘墨水岩’一行?!”   一点头,宗元甲道:   “是的,宗某已有此打算……‘明湖庄院’和‘墨水岩’虽然同在洞庭湖之滨,但洞庭湖面积辽阔,占幅万顷,此去‘墨水岩’需得一番脚程——继后我等尚得往湘中‘青冥会’总坛一行,就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孟达“哼”了声,道:   “姜冲这个老小子,装腔作势一副窝囊相,肚子里尽是坏点子,入娘的,这次撞进我孟达手中,一拳把他砸成肉饼!”   笑了笑,宗元甲道:   “我说孟达,嘴跟手是两回事,嘴里说的和手上做的,有时会相差一段距离——‘大幻仙’姜冲在‘草桥大寨’露过一手,你又不是没看到!”   脸一红,孟达不再吭气了。   “金雕”晏兆雄道:   “准备何时起程,盟主?”   沉思了下,宗元甲道:   “此去洞庭湖东岸‘墨水岩’,需数日脚程,在这里逗留一宿,明日带僧浩、孟达两人起行便了……”   众人正在谈着时,方才离去的庄丁晏平,又匆匆忙忙进来大厅,向晏兆雄躬身一礼,道:   “回庄主,‘寒川门’门主‘乾坤双飞’柳天鸣柳爷,偕同两位门中弟子来访。”   听到此话,这位“明湖庄院”庄主晏兆雄骤然一怔,目光朝宗元甲看来,殊感意外的道:“盟主,‘寒川门’门主‘乾坤双飞’柳天鸣来访,又是为了何事?”   宗元甲亦感到十分意外——此刻“金雕”晏兆雄问出这话,显然他也回不出话来。   缓缓一蹙眉,宗元甲道:   “可能有不寻常之事发生,晏庄主,将这位嘉宾迎进大厅,双方谈过后,就会知道这位柳门主来访的原委真相了!”   听来有理,晏兆雄一点头,向庄丁晏平道:   “晏平,传话,嘉宾光临,‘明湖庄院’庄主晏兆雄出门恭迎。”   晏平一声“喳”,疾步离去。   “金雕”晏兆雄一整衣衫,步出大厅。   大厅上的僧浩道:   “盟主,陪同‘寒川门’门主来‘明湖庄院’的,可能是‘旱地蛟’岳申,和‘云中鹏’田敏二人!”   宗元甲尚未回答,孟达摇摇头,道:   “不会是他们两人——岳申、田敏跟盟主约在中秋前十日,在湘中新化东门外一处‘柳塘集’镇上见面呢!”   心念游转,宗元甲道:   “岳申、田敏两人,不会知道我们来了‘明湖庄院’……”   一阵笑声掺杂着话声,渐渐接近大厅,厅门一暗,前后踏进四人……   头前一个,身穿长袍,年纪七十左右,文质彬彬,不像武林中人,倒似一位饱学儒者。   衔尾两人一眼看到大厅上“赤麟”宗元甲时,不约而同一声惊“噫”……这两人正是约在中秋前十日“柳塘集”见面的岳申和田敏。   最后殿尾进大厅来的,是“明湖庄院”庄主“金雕”晏兆雄。   宾主进入大厅尚未坐下,“旱地蛟”岳申指着宗元甲向长袍老者哈哈大笑道:   “就是他,门主……”   “寒川门”门主“乾坤双飞”柳天鸣听来淋了一头雾水……这位英姿轩昂,看来年纪不到三十的年轻人,又是谁?   “赤麟”宗元甲,脸带笑容,从座椅长身站起……   “云中鹏”田敏接口道:   “门主,这位就是大洪山石旗峰‘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   近前一步,宗元甲抱拳一礼,向柳天鸣含笑道:   “柳门主,您我神交已久,难得今日在此晤面……”   哈哈哈笑了起来,柳天鸣握住宗元甲双手,道:   “不错,神交已久,您我不必繁文缛礼,老夫叨长几岁,称您——声‘宗老弟’便了……”   指着岳申、田敏两人,柳天鸣又道:   “这次他二人回来株州,就提到您宗老弟,在‘流河塘’镇郊,岳申误食‘大幻仙’姜冲‘忘我散’药物,您解了他们兄弟两人之危……”   宗元甲将“金戈双卫”的僧浩、孟达两人,替这位“寒川门”门主引见了下。   “金雕”晏兆雄含笑道:   “柳门主,如此一来,就不必晏某替敝上宗盟主引见介绍了。”   宾主坐下,“旱地蛟”岳申嘴没遮拦,向“金雕”晏兆雄冒出一句,道:   “晏……晏庄主,您可没有遭到意外吧?”   这句话虽然听来使人无法会意,但却孕含了极重的份量……“金雕”晏兆雄脸色微微一怔,道:   “岳兄弟,你指的‘意外’,是指何事而言?”   “云中鹏”田敏接口道:   “在下田敏和我岳大哥,取道湘中探听‘青冥会’中动静时,无意中探得一份意外的资料……”   脸色凝重,晏兆雄接口问道:   “是有关老夫之事,田兄弟?”   一点头,田敏道:   “不错,‘青冥会’设计要加害晏庄主——晏庄主若不幸遭之所害,‘青冥会’将以倾巢之力,直捣‘明湖庄院’,到时不留活口,使‘明湖庄院’玉石俱焚……”   “金雕”晏兆雄听到这话,不禁暗暗吸了一口冷气。   一指宗元甲,田敏又道:   “田敏和我岳大哥,跟宗盟主中秋前十日之约,算来时间尚早,知道这回事后,就即转道湘东株州‘寒川门’总坛,邀门主前来,欲解‘明湖庄院’之危……”   “金雕”晏兆雄,听来暗暗感动不已——并无所求,并无相邀,却来暗中解人之危。   带了一份关注的口气,“乾坤双飞”柳天鸣接口道:   “晏庄主,我等三人取道洞庭湖南岸‘明湖庄院’,从湘东株州匆匆来此时间算来并不多久,‘青冥会’中如若对‘明湖庄院’真有某种谋算的话,也就在这一两天之内了……”   “金雕”晏兆雄浓眉微轩,道:   “‘青冥会’中这些牛鬼蛇神,又玩出哪些云诡波谲的名堂,找来‘明湖庄院’?”   牛眼一瞪,眼皮一翻,孟达人粗心细突然想了起来,向宗元甲道:   “会不会就是那回事,盟主,他三位和那个‘假驼子’来‘明湖庄院’,前后相隔没有多久呢?”   缓缓一点头,宗元甲道:   “不错,孟达,我也想到那回事上……”   视线投向晏兆雄,宗元甲又道:   “晏庄主,柳门主和岳兄、田兄两位所说的,可能就是‘千面浪客’莫真借‘白玉环龙杯’放毒的那一回事……”   “金雕”晏兆雄似有所思中,道:   “从时间上算来,盟主,就是玉杯放毒的这件事了……”   “云中鹏”田敏问道:   “宗兄,‘白玉环龙杯’放毒又是怎么一回事?”   宗元甲把“千面浪客”莫真易容扮装,送“白玉环龙杯”来“明湖庄院”的前后经过告诉了三人。   “金雕”晏兆雄接口道:   “莫真扮装成一个自称‘洛水驼丐’江胜的丐帮弟子,给盟主识破真相……最后莫真说出来‘明湖庄院’的前后经过……”   田敏道:   “那莫真指出受‘青冥会’所唆使?!”   “金雕”晏兆雄把莫真昔年受“七尾鹞”宫奇救命之恩的那段经过也说了出来,又道:   “莫真临走时,并未提到‘青冥会’中其他人,只指出‘大幻仙’姜冲,尚逗留在洞庭湖东岸的‘墨水岩’‘青冥会’分坛……”   “乾坤双飞”柳天鸣道:   “晏庄主,据柳某看来,此‘千面浪客’莫真并非实话实说,还有一部分的保留……”   眨动一双墨玉似的眸子,宗元甲道:   “柳门主,您是指除了‘大幻仙’姜冲外,‘青冥会’会主‘霸山虎’狄平,和他师父‘七尾鹞’宫奇等,都已来‘墨水岩’分坛?”   这位“寒川门”门主一点头,道:   “不错,宗老弟,老夫是有此推断……”   微微一顿,又道:   “‘青冥会’唆使‘千面浪客’莫真,那只是一个开端,试探,也像我等三人一样,‘青冥会’不会想到您‘啸天盟’盟主宗老弟,也在这里‘明湖庄院’……这是他们百密一疏,疏忽之处。”   眉宇轩动,“金雕”晏兆雄道:   “为了洞庭湖水路地盘之事,‘青冥会’借口摆下擂台双方作个交待——却又鬼鬼祟祟,云诡波谲,照此看来,‘青冥会’所玩的把戏,就是这一手!”   倏然也想了起来,宗元甲道:   “宗某那次在‘草桥大寨’跟‘大幻仙’照面交手,并未提到赴这里‘明湖庄院’之事——后来在‘浣花塘’镇郊,以‘福海饭店’为不义的赌场中,宗某在‘黑蝎子’刁炳前,也只说要往湘中牛头山铁翎谷,赴‘青冥会’总坛拜山一会……”   缓缓一点头,“云中鹏”田敏道:   “这就是了,宗兄,‘青冥会’不会料着你来洞庭湖南岸的晏庄主这里,他们准备‘以大吃小’,先把‘明湖庄院’放倒后,再作进一步的打算。”   沉思中的这位“寒川门”门主“乾坤双飞”柳天鸣,想到那回事上,道:   “据您数位刚才说来,那个‘千面浪客’莫真,离开这里不久,显然‘青冥会’中尚未知道‘明湖庄院’这里的动静,我等不妨来个先发制人,找去‘墨水岩’,给‘青冥会’一个迎头痛击……”   宗元甲接口道:   “不错,柳门主,宗某就有这样打算!”   “墨水岩”在洞庭湖东岸,那是块外形奇特,硕大无比的山岩……这块“岩”如果切合实际一点来说,那是一座体型较小的峰岭。   “墨水岩”两侧伸展,中间凹了进去,就在凹进部分贴近山麓处,有数十幢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石砌房屋,正中央矗起一根高高的旗杆,旗杆顶端迎风摆摇一面旗帜——旗帜上有“青冥扬威”四个大字。   数匹骏骑向这边策马而来……   马鞍上是“赤麟”宗元甲,“金戈双卫”的僧浩、孟达,“明湖庄院”庄主“金雕”晏兆雄,“寒川门”门主“乾坤双飞”柳天鸣,另外是“旱地蛟”岳申,和“云中鹏”田敏两人。   看到这面凌空矗立“青冥扬威”的旗帜,宗元甲一勒缰绳停了下来……   一指旗帜,宗元甲侧过脸道:   “不错,就是这里了,柳门主!”   众人坐骑纷纷停下,“乾坤双飞”柳天鸣微微一轩眉,道:   “看来气魄还不小呢,宗老弟!”   笑了笑,宗元甲道:   “光看房屋不管用,还要看里面的人,手上是不是有两下子,柳门主,您说是不?”   转向后面的孟达,宗元甲道:   “又偏劳你了,孟达,你前去通知他们,让里面的牛鬼蛇神知道,‘寒川门’‘乾坤双飞’柳门主,偕同‘啸天盟’‘赤麟’宗元甲,前来拜山!”   他们人马就停在房屋前数十丈方圆的山坡地上,大门边沿的几位壮汉早已看到。   孟达躬身应了声“喳”,两腿一夹马肚,直往大门前来……来到大门前,击鼓似的“嗨”了声,道:   “小子,你们听着,‘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和‘寒川门,门主‘乾坤双飞’柳天鸣前来拜山,快进去告诉你们山大王,出来恭迎!”   “青冥会”分坛大门前的数名壮汉,听到孟达这阵吆喝声,各个颈子都直了起来……   尤其“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这几个字,更令他们不敢吭出一声,疾步奔进大门!   转过缰绳,孟达回到宗元甲等身旁。   不多久,大门里直奔出数人……   头前两个,是过去留守在“枫林湾”镇街“宏泰钱庄”的范良雄、谷守宇“竹山双雄”。   衔尾是“福海饭店”大赌场中,那个当家把舵的“黑蝎子”刁炳。   刁炳后面是个五短身材,骠悍的中年人……这人就是这里“墨水岩”“青冥会”分坛的分坛主,有“白狼”之称的巫勇。   这四人的后面,一字排列而行的,是三个年岁悬殊的人物……   中间那个,浓眉巨目,狮鼻海口,看来有七十左右的老者……此人就是“青冥会”会主“霸山虎”狄平之师,“大幻仙”姜冲的师兄“七尾鹞”宫奇。   走在左边那个,一副半斤骨头八两肉的身子,一张黄苍苍风干橘皮似的脸孔——他,就是掀风作浪,无所不用其极的“大幻仙”姜冲。   右边那个中年人,就是“青冥会”会主,有“霸山虎”之称的狄平。   这几个人在“墨水岩”青冥会”分坛露脸出现,果然不出宗元甲等数人之料——结集“青冥会”之力,要使“明湖庄院”玉石俱焚。   “七尾鹞”宫奇一指“金雕”晏兆雄,哈哈笑道:   “晏庄主,你‘耳报神’果然灵活,老夫等正要赴‘明湖庄院’一会,你倒来个先发制人,带了武林朋友找来这里‘青冥会’分坛……”   目光落向“乾坤双飞”柳天鸣,宫奇又道:   “柳门主,这里‘墨水岩’你我又照面了……那一位想必是大名鼎鼎,称雄一方的‘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   不等柳天鸣开口,宗元甲微微一笑,道:   “宫朋友,区区宗元甲前来拜山。”   嘿嘿冷笑数声,“七尾鹞”宫奇道:   “宗盟主,来时可任你等来,去时却由不得你等自己去了……”   冷然一笑,宗元甲接口道:   “宫朋友这话,也未免把‘青冥会’‘墨水岩’分坛估得太高了些,多行不义,势必自毙,饶是铜墙铁壁,又岂能阻止区区在下等数人。”   冷冷哼了声,宫奇道:   “宗盟主,闲话少说,你等数位既然来此,必有惊人技艺,现在正好领教一番……”   宗元甲接口道:   “宫朋友此话,正合我等一行人之心,但不知如何见个高下?”   “七尾鹞”宫奇道:   “天下武技,殊流同源,大同小异……宫某有一项玩意,称作‘金刀罗汉阵’,现在摆上此阵,与各位阵上较量一下……”   话到这里,不等众人是否同意,已吩咐“竹山双雄”,和“黑蝎子”刁炳三人,道:   “你等进去屋里,取出‘金刀罗汉阵’来!”   三人应诺一声,进大门而入,不多时,各个背上背了一只麻袋出来。   就在“青冥会”分坛前这块偌大的空地上,划下方圆十丈一幅地面,三人把麻袋一抖,“哗啦啦”声中,倒出无数五寸来长,金光耀目,尖头扁尾的狼牙铁钉来。   “赤麟”宗元甲见闻广博,目光投向这些金钉,已知是钢铁精英,混合铸成,锋利无比。   宗元甲心自暗暗诧异之际,“竹山双雄”和“黑蝎子”刁炳等三人,似乎驾轻就熟,就在地上把金钉,一枚接一枚,插入泥地中。   不多时间,方圆十丈的地面上,已是密密麻麻,插满金钉,远远看去,宛若一座金山。   三人把金钉插入地面,“七尾鹞”宫奇用手一指,嘿嘿一笑,道:   “此是‘青冥会’中‘金刀罗汉阵’……如果跟‘金刀换掌’、‘罗汉东香’等绝技比来,显然有云泥之隔,不可同日而语……各位俱是名家高手,若是不嫌粗浅,就在阵上交手如何?”   眼前众人,“赤麟”宗元甲,“乾坤双飞”柳天鸣两人,固然皆属一派掌门,就算“燕子飞”僧浩,“铁背熊”孟达,“旱地蛟”岳申,“云中鹏”田敏,以及这位“明湖庄院”庄主“金雕”晏兆雄等,也都是名家高手,一看之下,知道“七尾鹞”宫奇摆下这“金刀罗汉阵”,用心异常险恶。   原来此一“金刀罗汉阵”插入泥地的金钉,粗细不一,长短有异——有些入土寸许,有的入土及半,参差不齐,有如狼牙密布。   敢情武家练功夫,最重要的是在一个“平”字,和一个“稳”字。无论“梅花桩”,或是“刀光桩”诸类绝技,桩与桩之间,都有一定度数及划一的步眼,才能在桩上施展出功夫。   就以“梅花桩”来说,木桩必须摆成梅花形状,而且每根规格长短齐一。   但“七尾鹞”宫奇摆出此一“金刀罗汉阵”,却是并无度数,步眼——东一丛,西一簇,一排高,一排低,长短高低参差不一。   即使练得一身如何到家的“梅花桩”,甚至深谙“金刀换掌”之法,到了这“金刀罗汉阵”上,显然也要大减成色。   这个“青冥会”中的“太上皇”七尾鹞”宫奇,就想运用此一“金刀罗汉阵”,把今日来“墨水岩”的异己武林高手,都收在这上面。   “七尾鹞”宫奇见对方众人,望着自己摆下的“金刀罗汉阵”,各个脸色犹疑不决,以为诡计得逞,于是冷冷一笑,道:   “各位如果脚下功夫不便,老夫可以把‘金刀罗汉阵’撤去,另由各位想出一个较量之法,如何?”   此话虽然有轻视对方之意,“赤麟”宗元甲冷然一笑,道:   “宫朋友,别说区区‘金刀罗汉阵’,就是摆下刀山油锅,我等也无畏缩之理,现在请宫朋友派人上阵交手就是。”   缓缓一点头,宫奇目光投向“黑蝎子”刁炳道:   “刁炳,现在由你上‘金刀罗汉阵’打头一阵,向对方众人领教一番!”   “黑蝎子”刁炳答应一声,微提袍袂,一掠身,已经跃到“金刀罗汉阵”上……使个“金鸡独立”之势,一抖手中“蛇头杖”,目注宗元甲众人,道:   “哪位朋友上来领教!?”   宗元甲尚未回答,“乾坤双飞”柳天鸣背后人影一闪,一响“嗖”的掠风声中,“旱地蛟”岳申已跃上“金刀罗汉阵”   手中横着一口长剑,岳申喝声道:   “臭蛋,混球,爷爷来教训你这不孝灰孙子……”   嘿声一笑,刁炳道:   “小子,你还不够看的……”   这个“的”字出口,刁炳手中“蛇头杖”一提,一个“蛟龙入海”之势,直向岳申当胸捣来。   岳申一声吼喝:   “来得好!”   不慌不忙,略一晃身,长剑一沉,压住对方杖头,猛的一削,顺着杖把一个“顺水推舟”之势,朝向对方前锋手指削去。   “黑蝎子”刁炳大吃一惊,急展“怪蟒翻身”身法,退后半步……   就在同一刹那间,就势一沉“蛇头杖”,“乌龙掠地”,呼的劲风声中朝岳申的下三路,横扫过来。   岳申猛提一口真气,在“金刀罗汉阵”上,两腿一挫,嗖的居然纵起丈来高,让过对方一杖……   嘴中一声冷叱:   “看!”   长剑向前一送,“金针引线”,直向“黑蝎子”刁炳咽喉刺来。   刁炳一杖扫空,顿知不妙,正要用“倒栽垂柳”,回过杖把用力一对对方剑身,准备就这一荡之势,直窜开去!   但“旱地蛟”手上这把长剑可不含糊,幻变莫测,刚才出手一招,其实可虚可实……   刁炳才扬起“蛇头杖”,岳申倏然腕把一沉,一招“反脱罪衣”——剑锋一划,横里一洗,“嗤”的一响裂肌声,已把刁炳左肩背后,连衣带肉,削下一大片来。   “黑蝎子”刁炳再也不会料到,对方剑法变化如此神速……“哇哇”几声怪叫,撤手抛杖,正要向“金刀罗汉阵”外窜去。   “旱地蛟”岳申自从上次误食“大幻仙”姜冲“忘我散”,真性迷失,险些害了自己义弟田敏后,已把“青冥会”恨之蚀骨……   见刁炳拔身要逃,大喝声道:   “灰孙子,爷爷送你—程……”   飞起一腿,朝“黑蝎子”刁炳臀部踢去!   “咚!”的一声,刁炳身子像断线纸鸢似的凌空飞起,又是“叭”的一响,结结实实摔落地上,摔个口鼻鲜血直流,当堂晕了过去。   岳申微微一晃身,翩然掠回自己这边。   两下照面交手,不过三五回合,“不是猛龙不过江”,岳申把“黑蝎子”刁炳,败落在“金刀罗汉阵”外。   “七尾鹞”宫奇,摆下“青冥会”独门功夫“金刀罗汉阵”,认为一定可以出奇制胜,把对方一网打尽,想不到头一阵,就败个灰头土脸。   显然,这是这位“青冥会”中“太上皇”,始所未料的。   对方出手干净利落,就在三五回合之间,把“青冥会”中一员大将,结结实实摔了个大跟斗!   这份难受,也就像在“七尾鹞”宫奇脸上,结结实实赏下了一记大耳光。 柳残阳 >> 《麟角雄风》 第十二章 黔驴技穷   “七尾鹞”宫奇憋着一肚子怒火,正待发作时,“白狼”巫勇上前躬身一礼,道:   “宫前辈,待巫勇上‘金刀罗汉阵’一会对方高手。”   一声怒哼,“七尾鹞”宫奇道:   “下手不必留情!”   “白狼”巫勇应了声,一跃身,已飞上“金刀罗汉阵”,一舞手中那对“金爪练子锤”,向对阵道:   “刚才那位朋友,如果手上功夫确有两下子,不妨再上‘金刀罗汉阵”,区区‘白狼’巫勇和你走上几招……”   巫勇话犹未了,眼前一花,人影一晃,又有一人上阵,是个四十左右的中年人——“云中鹏”田敏。   眼光一瞥,“白狼”巫勇冷然道:   “来的是谁,留下名来,‘白狼’巫勇练子锤不打无名之辈!”   微微一笑,“云中鹏”田敏道:   “‘寒川门’中弟子‘云中鹏’田敏,前来一会‘青冥会’高手!”   嘿声一笑,巫勇道:   “田朋友,这‘金刀罗汉阵’由你来得,可就回不得了……”   话未落,手中练子锤兜面一晃,一个“流星追月”,直向“云中鹏”田敏面门打来。   “云中鹏”田敏这次随门主来访“明湖庄院”,随身兵器由“豹尾棍”换了一对双钩,背后还插着一口短剑……见练子锤迎面飞来,冷叱一声:   “来得好!”   双钩交叉,用力一格……一响“当”的金铁交击声起,流星锤已被击了回去。   双方这记硬招架上,田敏屹立不移——巫勇却滑退半步,执握练子腕把的虎口震得发麻发热,巫勇心头不由暗暗惊住……   急急一带腕把,巫勇再招走出“彩凤移巢”,双锤齐发,分击对方胸腹、太阳两处要害。   “云中鹏”田敏一个“流水步”,腾后五六尺,巫勇双锤又落了个空。   这一来,把这个“青冥会”“墨水岩”分坛的分坛主“白狼”巫勇,气得“哇哇”直吼……手中这对练子锤,翻翻滚滚,上上下下,舞了一个风雨不透。   只见前后左右,都是一片流星锤的影子,朵朵金莲,漫天飞舞。   “云中鹏”田敏,也把手中这对双钩精妙招数施展出来。   只见万朵金花,卷住两条银蛇也似的影子,挥挥霍霍,夺目生光。   双方这一照面交手,连走三四十回合,彼此都不分胜负。   战到炽烈之际,“云中鹏”田敏突然把双钩卖个破绽,一个“白鹤纵飞”之势,撩起一丈多高落向“金刀罗汉阵”的边隅。   “白狼”巫勇却是会错意了——认为对方成耐力不济,怯战脱逃——一声大喝,一个“连环进步”,身形闪晃,窜了过来……   腕把一翻,练子锤疾如流星,直向身悬空中尚未飘落的田敏打去。   壁上观的宗元甲等众人看来,田敏无故纵起这么高,那是自露破绽,授人以隙,莫不暗暗惊住。   但,“云中鹏”田敏,胸有成竹已有他的打算——就在跃身纵起的刹那,已经把左手钩插向腰间,在同一瞬间,背上短剑紧握在手……   “云中鹏”田敏这把短剑有“沉羽剑”之称,跟“赤麟”宗元甲随身携带三尺八寸的“冷虹宝剑”,二尺六寸的“昆吾金剑”,有异曲同工之处,也是一把断金裂铁,无坚不摧的仙家神兵。   田敏一见对方练子锤,如电似的袭到,立即横剑照准锤头一削——这一削下,练子和锤头迎刃而断。   那一柄金瓜锤,带了尺来长的一段断练,飞出“金刀罗汉阵”外。   就在此石火电光之间,田敏凌空一个“燕子穿梭”之势,钩、剑同时出手,从半空直剖下来。   “白狼”巫勇一锤业已断去,已难抗御对方飞将军般凌空而下,雷霆万钧之袭……   连“啊”声尚未吭出半响,已被“沉羽剑”当胸洞穿而过,留下一口血窟窿,尸体向外仆倒。   “云中鹏”田敏自高空落下,如果落在“金刀罗汉阵”上,即使不死,也非受伤不可……   也就在“沉羽剑”剁进巫勇胸窝的刹那间,田敏单脚已落向他身上,借脚尖一撑之力,一个“乳燕回巢”身法,已飞出“金刀罗汉阵”外,轻飘飘的落在地上。   如此一来,“青冥会”这边,两阵出手,已落得一死一伤的局面……   “七尾鹞”宫奇恼羞成怒,正要亲自上阵,“霸山虎”狄平躬身一礼,道:   “师父,待弟子上阵一会对方高手……”   话到此,不等“七尾鹞”宫奇的回答,两臂一拱,嗖的一声,宛若一头硕大无比的巨禽,足微顿处,已上了“金刀罗汉阵”……   狄平一上阵后,意气昂然,向宗元甲众人道:   “‘青冥会’会主‘霸山虎’狄平,前来一会‘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寒川门’门主‘乾坤双飞’柳天鸣……”   冷然一笑,宗元甲道:   “狄朋友,区区宗元甲陪你走上几招!”   凶睛一瞪,“霸山虎”狄平身形微错,一个箭步,双掌一提,一式“金龙探爪”,直向宗元甲的华盖穴劈来。   宗元甲见对方一开步,一股绝猛的无影掌劲,已飒然袭到,令人毛发俱竖,知道这是属于内家功力之一的“混元驭风掌”。   “混元驭风掌”乃是内家精华奇技,全凭丹田一股真气,把这口丹田真气灌入掌心,只遥对敌人,掌心向外一推,真气就由掌心而出……“霸山虎”狄平才一照面,就向宗元甲施出这威猛歹毒的“混元驭风掌”。   “赤麟”宗元甲乃是“啸天盟”盟主,自然是一位识货的行家……   不慌不忙,同样运用丹田一口真气,使用“绵掌”功夫,施展而出。   双方一记硬招架上,狄平如中铁石,而宗元甲却是一丝一毫未见受伤,只不过是一双马步略略为之一晃。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霸山虎”狄平,估不到这位“啸天盟”盟主宗元甲,竟怀有这等正宗内家的超绝造诣,心头不由为之暗暗一惊。   也就在这石火电光之间……   宗元甲右掌,快逾闪电似的往上一劈,找向对方脉门   这一手谓之“牵缘手”,用的是一个“按”字字诀,如果被沾上,“霸山虎”狄平的左边身子,立即交给对方,非仆跌不可。   但“霸山虎”狄平也是一个行家……   急忙猛进一步,左手一扬,猛然一横身,右手两指骈指如戟,“翔龙探珠”,向宗元甲“脉门穴”划去。   这是“以攻应攻”之法,若非武家高手,不敢轻易使用。   宗元甲果然抽身让步,同时脚下一换步,“老子坐洞”,嗖的掠风声中,由狄平左肩膀直掠过去。   两人相距一丈以外,狄平“以攻应攻”,才把自己从对方险招中救了回来。   名家交手三五回合,便知对方功夫,火候深浅!   这位“青冥会”会主“霸山虎”狄平,跟“赤麟”宗元甲照面交上手,已知对方果然名不虚传。   至于宗元甲,也察觉到对方身手不弱,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两人再次身形逼近,狄平用了一手“戏龙珠”,虚向宗元甲面门一晃一点——掌风才始发生,突然把身形一撤,旋风似的一转,又是一探左臂,“云龙吐雾”,直向对方小腹击来。   宗元甲已有防备,一见对方转身,猛把身躯一煞,“九留莲台”,右脚脚尖点着金钉,一旋一提,身子平空微退四尺。   “霸山虎”狄平出手掌劲,打了个空。   宗元甲一探身,“圣手摩云”,反向狄平右臂,猛截过去……   左手三指成“铁扫帚”式,直点对方“曲池穴”。   “霸山虎”狄平倏然一惊,急把肩头一缩,右臂一扬,运足全身“金钟罩”横练功夫,挺起胸口,迎着宗元甲左手三指撞去……   敢情“霸山虎”狄平,有他这样的打算以自己“金钟罩”不畏刀剑的横练功夫,把对方一只肘腕的腕骨震断,对方即使不死,也要落个终身残废。   谁知他这一来,却给了宗元甲一个机会。   宗元甲见对方自恃“金钟罩”,前来抵御自己三指,正好将计就计,一式“毒蛇寻穴”向前一送……   才一沾着对方胸口衣衫,立如惊虹掣电似的缩了回来——右手运用丹田之力,由下面而上,轰雷似的劈出一掌,“砰”的声中,击个正着。   宗元甲出手这一掌,威猛激厉,力大无穷,对狄平却是出其不意……   庞大的身躯,若断线纸鸢似的翻出两丈之外,又是“蹦”的声中,摔落地上——饶是一身“金钟罩”功夫,也被摔得浑身麻木!   “赤麟”宗元甲截下“霸山虎”狄平,并未飘落“金刀罗汉阵”外,一指对方阵处“大幻仙”姜冲,道:   “姜朋友,你对‘啸天盟’中十分‘照顾’,此番又唆使‘千面浪客’莫真送了一只‘白玉环龙杯’去‘明湖庄院’庄主‘金雕’晏兆雄处……难得眼前有此机会,你我就在这‘金刀罗汉阵’作个了断,如何?”   “大幻仙”姜冲脸色接连数变,接着一捋颔下山羊短须,嘿嘿笑道:   “使得,使得,宗盟主有此雅兴,小老儿姜冲舍命一陪就是!”   话落,摆动半斤骨头八两肉的身子,一纵上了“金刀罗汉阵”。   姜冲上次使用的是两支二丈长的“夺命软枪”,这次从腰带“铮”的声中,却取出一双海碗大小,精光耀目的金环来……   “宗朋友,姜某就拿手中这两个玩意儿,陪你走上几招。”   宗元甲一看他手中金环,已知道不是等闲的兵器……   “大幻仙”姜冲这对金连环,比起“青钢五行圈”、“乾坤日月轮”等同类兵器,显得更是细巧。这双金环除了护手把柄处外,里里外外,都是用紫铜、精钢渗混铸成,是以闪射出熠熠金光。   这对金连环有倒须形的铜齿,寒光闪闪,犀利无比,显然不可轻敌,定有不少玄秘莫测的招数。   宗元甲把“冷虹宝剑”掣出鞘来,提着手中剑,使了个“朝天一炷香”之式,退后三步,冷然一笑,道:   “‘大幻仙’姜冲,放马过来吧!”   壁上观的双方众人,都注意到“赤麟”宗元甲手中的这口“冷虹宝剑”上……   尤其“青冥会”中的“太上皇”“七尾鹞”宫奇……此役虽然移来洞庭湖东岸“墨水岩”“青冥会”分坛,但不啻是“青冥会”在江湖上生死存亡之战。   “霸山虎”狄平已败下一阵,剩下瞩目起眼的,亦只有“大幻仙”姜冲,和“七尾鹞”宫奇两人了。   “大幻仙”姜冲跟他这副半斤骨头八两肉的身躯,极不调和的大吼一声……   身形一长,旋风似的扑到宗元甲面前,右手金环平推,左手金环一递,虚实并用,一式“半天朱霞”,向宗元甲打来。   宗元甲一声冷叱:   “来得好!”   微退半步,“冷虹宝剑”一翻一穿,“海鸥掠波”,猛截姜冲右臂。   “大幻仙”姜冲霍地一塌身,用个“猛虎伏桩”之势,这付晒衣竹竿似的身子,倏地一转,抡起双环,反用一式“老君敲门”,直向对方剑身横砸过来……这一式,要把对方手中宝剑,砸飞脱手。   “赤麟”宗元甲,岂能容他捡到这份便宜……   剑身一沉,寒光一闪,一招“晴天雷殛”,直向对方双足抹去,跟着剑光往起一挑,猛扎小腹。   这一剑是一招两式,变化极是迅捷,尤其在这危机四伏,步步留神的“金刀罗汉阵”上,真个一丝一毫大意不得。   “大幻仙”姜冲双环走空,右脚一探,“大鹏展翅”,旋风似的一转,“金刀罗汉阵”上宛若飞起一头巨禽,右手一探,“拨草寻蛇”,金连环又向宗元甲后头,迅雷似的砸下。   宗元甲一闪身,又避了开去。   双环一剑,就在参差狼牙似的金钉上,展开一场龙争虎斗。   眼前的“大幻仙”姜冲,有他师兄“七尾鹞”宫奇同样的想法……   此后江湖上是否有“青冥会”这一门派,就在今日“墨水岩”一战上。   是以,姜冲将数十年来一身所学,完全集中在这对金环上……   金光闪闪,上下翻飞——圆、转、袭、打、撞、勾、锁、砸,一招一式,十分手辣……舞到疾处,满身都是金圈光影,宛似伏魔哪吒太子下凡。   壁上观的“铁背熊”孟达,望着“金刀罗汉阵”上,一双牛眼直瞪,嘴巴张得大大的……   不错,宗元甲向他说的,嘴和手是两回事,嘴里说的和手上做的,有时要相差一段距离。   一拳要把“大幻仙”姜冲砸成肉饼,可不是那么简单——这老小子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赤麟”宗元甲施展出“摩云须弥剑”剑法,前来对付姜冲的一双金环。   这门“须弥剑”施展开来,剑气如虹,剑光如练……时而凌空高蹈,仿如神龙翩空,时而贴地流走,宛如银河泻星……   身、形、步、眼、精、神、气、力,已完全进入化境,宗元甲以手上这口“冷虹宝剑”,前来对“大幻仙”姜冲手中的这双门外兵器的金环。   “大幻仙”姜冲发现对方这门剑法,幻变莫测,厉害异常……尤其在这“守”字诀上,封闭严密。   姜冲手上这双金连环,使尽任何玄妙招数,落进宗元甲眼里,或是随手封解,拆去招式,或是以守为攻,袭击姜冲必须自救的要穴。   双方眨眼之间,又斗了十多回合……   此刻,宗元甲闪到“金刀罗汉阵”的正南面,“大幻仙”姜冲由东面窜越而来……一个“蜻蜓抄水”身法,脚下越过三排钉桩,手中双环运足力量,“推窗望月”,双臂向外一抖,直向宗元甲背后打来。   宗元甲身子尚未闪转,对方双环业已浑雄无比的砸到。   石火电光的刹那,宗元甲倏然展出一式“风摆梨花”身法……   底下马步原封不动,上半身悬空一扭,竟扭了过来——手中“冷虹宝剑”,贴上对方双臂卷去。   姜冲如不躲闪,双臂就要断去。   “大幻仙”姜冲,自恃怀有一身刀枪不入的“缩骨神功”内家功力,见宗元甲回身献剑,心念闪转,突然想出一个主意来……   身子猛然向右一横,这副半斤骨头八两肉的身躯,风中落叶似的拔起三尺多高,环交右手,左手三只手指,向着对方“冷虹宝剑”剑脊一推一压……   顺手用了一式“毒蛇寻穴”,直向宗元甲的“风府穴”猝然点去。   “大幻仙”姜冲施展这手诡秘手法,满心以为这一着,出于对方不意,这个“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无论如何也要着自己的道儿。   但宗元甲这口“冷虹宝剑”,乃是断金切玉的仙家神兵,岂是区区内家功力所能抵御?   宗元甲一声冷叱:   “着!”   剑锋过处,“大幻仙”姜冲的左手三指,立即和手掌分了家……血如泉涌,痛入骨髓。   宗元甲又是一声冷叱:   “姜冲,宗某得罪了!”   倏然一转身,“顺水推舟”,又是一剑朝向“大幻仙”姜冲当胸刺去。   姜冲痛极疏神,待要躲闪,“冷虹宝剑”剑光已戳入胸窝,洞穿而过。   宗元甲抽出剑身,姜冲胸窝冒出一蓬鲜血,晃了晃,倒在“金刀罗汉阵”上。   飘下“罗汉阵”,宗元甲回到自己这边。   “七尾鹞”宫奇见师弟丧命“赤麟”宗元甲之手,禁不住心头又惊又怒,一侧脸,道:   “取我兵器来!”   旁边“竹山双雄”之一的范良雄,递过一根“虬龙杖”——宫奇接过虬龙杖,振衣而去,戟指对面阵中的宗元甲,道:   “姓宗的,果然真有两手本领,待老夫前来领教你一番!”   宗元甲听到这话,立即要提剑上阵,“寒川门”门主“乾坤双飞”柳天鸣,一手拦住,道:   “且慢,宗老弟,刚才你已经接连栽下两个劲敌,‘七尾鹞,宫奇妄想以逸待劳,以巧求胜,待我前去对付他。”   “乾坤双飞”柳天鸣,赤着一双空手,迎了上去,也不上“金刀罗汉阵”,指着“七尾鹞”宫奇,微微一笑,道:   “‘七尾鹞’宫奇,老夫今日偕同‘啸天盟’盟主宗老弟来此,就是要你交出一个公道……你摆出这些破铜烂铁,钉钉锥锥,来吓唬谁?武家并非神仙,岂能件件武技都能精熟,你就只靠一门功夫来看家吃饭,又算哪一门子好汉?”   “七尾鹞”宫奇怒声道:   “柳天鸣,你说我摆下‘金刀罗汉阵’,用来吓唬人,你我就在平地上较量,如何?”   “乾坤双飞”柳天鸣不愠不火的道:   “你要吓唬人,却吓唬不了我老头儿,这玩意看进我眼里一文不值,宫奇,你若是不相信,我就使些功夫,拆了你这个‘烂摊子’如何?!”   “七尾鹞”宫奇,见柳天鸣这等大口气,居然要拆掉“金刀罗汉阵”,不由冷笑一笑,道:   “阵中这些金钉,全是铜铁精英炼铸成,即使断金切玉宝剑,亦只能一根根砍拆——老头儿,你有何本领,妄想拆了‘金刀罗汉阵’?”   柳天鸣冷然一笑,道:   “你不信,宫奇,我就拆给你看!”   话落,一卷衣袖,先用两只手,朝向“金刀罗汉阵”晃摆了几下,看到阵上“大幻仙”姜冲尸体时,微微一蹙眉,道:   “宫奇,你师弟‘大幻仙”姜冲,已丧命‘啸天盟,盟主剑下,再落进老夫手中,落个挫骨扬灰,未免有点不忍,你赶快把这具臭皮囊移开……”   又气又怒,宫奇脸色铁青,吩咐手下移走“罗汉阵”上姜冲尸体。   “大幻仙”姜冲尸体移走,柳天鸣又用双掌朝着“金刀罗汉阵”上虚晃数下……   看进“七尾鹞”宫奇眼中,认为对方以“劈空掌”、“混元罡气掌”诸类功夫,想扫去阵上金钉,心里暗暗骂道:   “你这个老家伙,光天化日做你春秋大梦,任你‘劈空掌’如何厉害,也只能摧石倒树,摧毁一些庞大笨重的东西……这些金钉并非凡铁可比,任何天大本领,想要凌空震碎,那是你在做梦。”   “寒川门”和“青冥会”,有水火不相容的夙仇,原因是“青冥会”排除异己,想霸山称王。   此番“寒川门”门主“乾坤双飞”柳天鸣,偕同“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直捣黄龙,要让“青冥会”屈膝称臣,交出公道……“乾坤双飞”柳天鸣,就要在“青冥会”“太上皇”“七尾鹞”宫奇面前,露一手惊人绝技。   “乾坤双飞”柳天鸣,并不想使用掌力,震碎“金刀罗汉阵”上金钉……   他将这身精元之气,灌输到一双脚上,倏然声如洪钟大喝一声!   这声过后,“乾坤双飞”柳天鸣提起一双脚,在“金刀罗汉阵”的四周围边沿,迈开阔步,走了一圈……   这一圈过后,柳天鸣站住脚步,面向“金刀罗汉阵”,双掌一击,大喝一声:   “倒下!”   “金刀罗汉阵”中,占幅十来丈见方,密密麻麻的金钉,可也真听话,柳天鸣这响焦雷似的喝声出口,接起一阵“哗啦啦”震耳大响……   灰土飞扬,铁屑飞舞,所有金钉就像挨上仙家神兵的宝剑,完全折断,散满一地。   这一幕看进“赤麟”宗元甲眼中,不禁大为叹服……这位“寒川门”门主“乾坤双飞”柳天鸣,这门碎金钉的功夫,武家称作“七步天遁玉鼎功”。   这门功夫,用者是将周天全身一口罡气,完全灌输入两双脚上……   每踏一步,前后左右七步之内,所有事物,完全震成粉碎。   但这门功夫,非要渗透“达摩老祖”“易筋经”上众玄理,以及本身内家修为,有绝顶的造诣,否则不能轻易做到。   这位“寒川门”门主“乾坤双飞”柳天鸣,看来文质彬彬,像煞一位饱学儒士,竟怀有这等内家功夫,是宗元甲所意想不到的。   “七尾鹞”宫奇,见此“寒川门”门主,只这数十步路,就把十丈见方,插入地中的所有金钉,完全震碎,不禁又惊又恐!   壁上观的“青冥会”中弟子,看到眼前此情景时,莫不骇然惊住。   这位“寒川门”门主“乾坤双飞”柳天鸣,哈哈一笑,道:   “识时务者为俊杰,宫奇,这里洞庭湖东岸‘墨水岩’虽是‘青冥会’分坛,但‘青冥会’中称得上高手人物全在此地,你若不想血溅七尺,落个玉石俱焚,此刻,就该有个打算……”   听到“打算”两字,宫奇脸肉起了一阵抽搐,“格崩”一咬牙,道:   “嘿嘿嘿,柳天鸣,你是要老夫解散‘青冥会’?!”   微微一点头,柳天鸣道:   “不错,宫奇,从此江湖上不再有‘青冥会’这三个字。”   嘿嘿嘿又是一阵狂笑,宫奇戟指柳天鸣道:   “你认为老夫业已黔驴技穷……”   “乾坤双飞”柳天鸣道:   “不错,久闻‘七尾鹞’宫奇十八把‘银碟飞刀’,昔年睥睨江湖,称绝武林,不少身怀绝技知名之士,丧命在你‘银碟飞刀’之下……”   宫奇嘿嘿笑道:   “原来你也知道?!”   这位“寒川门”门主道:   “老夫若丧命你‘银碟飞刀’之下,自认技艺不精,不然……”   “七尾鹞”宫奇傲然一笑,道:   “柳天鸣,你能除去老夫十八把‘银碟飞刀’,从此江湖上没有‘青冥会’这三字。”   “乾坤双飞”柳天鸣退下两三丈——正是发射暗器的最好距离,道:   “你我话已在前,宫奇,使出你‘银碟飞刀’就是!”   “七尾鹞”宫奇昔年震慑黑白两道的“银碟飞刀”,大如茶碟,其薄如纸,周圆锋利无比,一发出来疾如劲风,任是有再上乘的内家功力,遇上此“飞刀”,重则丧命,轻则皮破骨裂。   这种“银碟飞刀”宫奇随身携带,九把一串,分成两串挂在肋下。   使用时,宫奇双手连珠发出,又快又密,使人防不胜防,数十年来,不知有多少身怀绝技知名之士,丧命在这“银碟飞刀”之下。   “七尾鹞”宫奇,平时亦因怀有这门飞刀绝技,而感到自负……   此番跟这位“寒川门”门主“乾坤双飞”柳天鸣,照面交上手,“七尾鹞”宫奇的这十八把“银碟飞刀”,是否能得逞?   “七尾鹞”宫奇,振肘抡腕,一响“嘶”的破风声中,第一面“银碟飞刀”电射而出……   这种“银碟飞刀”凌空走势,跟其他暗器出手,完全不一样……歪歪斜斜,有如风吹落叶,直向“乾坤双飞”柳天鸣面门猛砍而至。   柳天鸣哈哈一笑,开腔吐声:   “来得好!”   容得飞刀快要奔向面门,柳天鸣霍一塌身,戟指疾吐,落向这圆形的“银碟飞刀”边缘,一勾一拨!   呼的声中,这面飞刀立时弹起四五丈高,星飞丸泻似的已抛向遥远一角,坠落地上……   一响“铮”的声,飞刀擦地,冒出一溜蓝油油的火花。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   “乾坤双飞”柳天鸣破去一面飞刀,宫奇双臂往上一扬,金光闪处,又是三面飞刀,排成一个“晶”字,疾飞而至。   柳天鸣知道“七尾鹞”宫奇,这一手“银碟飞刀”震慑江湖……   这起先出手的三面,只是在试探对方功力深浅,厉害的煞手,全在后面。   宫奇以“品”字形出手的三面飞刀,在发射暗器手法中,称作“三环套月”,内中孕含着多种变化。   这位“寒川门”门主柳天鸣,有“乾坤双飞”的称号,固然一身内家造诣,已抵炉火纯青之境,另外一个原因,就是练成一身专破南北各派暗器的绝技。   此刻,三面飞刀破空飞来,“乾坤双飞”柳天鸣全身岳峙渊岐,屹立如山,动也不动。   就在这比眨动一下眼皮还快的刹那,中间那面飞刀,突然“嘶”的声中,超越左右两面,直向柳天鸣的天灵盖铲下。   以一般情形来说,柳天鸣必须先动手,破解堪堪而来的这面飞刀。   但这位“寒川门”门主柳天鸣,久经大战,会过无数场面,知道这“三环套月”发射暗器的手法……   中间这面飞刀,纯然是分散敌人注意力的“幌子”,厉害的花样,却在左右两面的飞刀,是以柳天鸣挺立在地,毫不理会。   壁上观的众人,除了宗元甲已知其中内委外,其他人莫不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中间电驰而至的这面飞刀,来势虽然极是凶猛,眼看离隔柳天鸣面门不到一尺——突然,一沉一抛,抹向一边而去……   也就在此刹那间,左右两面飞刀,倏地一分成了“之”字形,画过一条长弧线,斜 过来,然后闪向中央部位。   如果柳天鸣冒冒失失,闪躲中间飞来的那把飞刀,不是闪向左边,就是挪向右边,到了那时左右两面飞刀,势非挨上一面不可。   壁上观的孟达,长长呼了口气,道:   “我的妈唷!宫奇老家伙打出的暗器,看来还是‘活’的呢!”   手急眼快的“乾坤双飞”柳天鸣,见左右两面飞刀,走“之”字形飞来,立即把身向下一坐,“铮!铮!”声中,飞刀由左右两肩边沿,平掠而过。   “七尾鹞”宫奇,眼看自己两次打出“银碟飞刀”,却在“乾坤双飞”柳天鸣身上落了空,不禁恼羞交并……一声吼喝,双肩晃处,拔起一丈多高……   凌空一个“鹞子翻身”,右手一扬,先把左边一串所剩五面飞刀,连续发出……   身形飘落地上,跟着右边飞刀,又告脱颖而出,高高低低,一连飞起四面。   “乾坤双飞”柳天鸣,见宫奇手法愈来愈猛,竟然连用九面飞刀,分上中下三路,三面夹攻,已知他黔驴之技,行将见拙。   “七尾鹞”宫奇,先前出手五面飞刀,精光霍霍,分左右上中下五个角度,如秋空雁行,翩翩飞来!   柳天鸣不加理会,突然使个“白鹤冲天”身法,身如离弦之箭,自飞刀舞影中,拔起三丈多高,电光石火似的一掠而过。   “七尾鹞”宫奇,明明看见有两面飞刀,砍中柳天鸣腰背等部位,对方竟夷然无损,不禁大吃一惊……   “不好”两字尚未出口,就在这眨眼间,柳天鸣身形一晃,脱出前面飞刀的威力范围!   再一低头,柳天鸣一个“苍龙入海”之势,穿入后面四面飞刀中……   只一举腿,“当!当!”两声,先把下面欲飞未起的两刀踢落!   再一伸手,又把上面刚刚起飞的两面飞刀,抓在手中……一回头,一声:   “着!”   双手一挥,两面飞刀飞向前面,投入五面飞刀丛中……一片金铁交击之声,“叮叮当当!”密如贯珠,七面飞刀宛似星飞丸泻,陆陆续续跌落地上。   壁上观的宗元甲等众人,估不到这位“乾坤双飞”柳天鸣,匠心独运,想出这样一个破法,破了“七尾鹞”宫奇,震慑江湖的“银碟飞刀”暗器。   就在举手投足之间,这位“寒川门”门主柳天鸣,将宫奇视作倚仗的利器,完全摧毁——至此,“青冥会”已是黔驴技穷了。   这位“青冥会”的“太上皇”“七尾鹞”宫奇,脸色灰白,欲语还休…… 柳残阳 >> 《麟角雄风》 第十三章 河畔渔翁   哈哈一笑,柳天鸣道:   “宫奇,除了这门‘银碟飞刀’外,你是否尚有出色起眼的其他名堂?”   双目喷火,“七尾鹞”宫奇“格崩”一咬牙,道:   “你又准备如何?”   一招手,“乾坤双飞”柳天鸣含笑把宗元甲请了过来,问道:   “宗老弟,‘青冥会’公案,您说该如何了断?”   一指“七尾鹞”宫奇,宗元甲道:   “这位宫朋友已有话在前,能破去他十八面‘银碟飞刀’,从此江湖上没有‘青冥会’三字!”   缓缓一点头,柳天鸣目注宫奇,道:   “宫奇,你已有言留下,我等不想斩尽杀绝,就此告辞。”   “七尾鹞”宫奇,木然而立,接着缓缓转过身去。   众人离洞庭湖东岸“墨水岩”……“寒川门”门主“乾坤双飞”柳天鸣慨然道:   一场腥风血雨的祸劫,消弥于无形……只是‘大幻仙’姜冲上了路……”   “旱地蛟”岳申接口道:   “姜冲这老小子,死有余辜,死得活该……宗兄送他回姥姥家,一点不委屈了他……”   宗元甲道:   “‘大幻仙’姜冲此人,阴险歹毒,无所不用其极,留下这种人,徒然祸害天下苍生……”   众人边行边谈时,柳天鸣转到一个话题上,问道:   “宗老弟,此去何处?”   宗元甲答道:   “此番宗某湘北之行,原是为了‘明湖庄院’晏庄主受‘青冥会’骚扰之事,现在业已有了交待,宗某也得回大洪山总坛了。”   “乾坤双飞”柳天鸣道:   “湘东株州离此不远,老弟台,请至老夫蜗居盘桓数日如何?”   宗元甲含笑道:   “多谢柳门主盛意,日后如有机会,宗某自当趋府受教!”   欲语还休,柳天鸣迟疑了下,才道:   “老夫有件事,想偏劳您宗老弟……”   这位“寒川门”门主说出此话,宗元甲听来大感意外,一勒马缰绳,问道:   “宗某有何效劳之处,柳门主?”   并非恭维,“乾坤双飞”柳天鸣照实的道:   “‘啸天盟’人众势强,您宗老弟在武林声誉之盛如日正中天,江湖各地都有‘啸天盟’中弟子……”   听到这些话,宗元甲无法会意,朝他看来。   接触到宗元甲投来视线,柳天鸣又道:   “老夫有位武林知友,遭受到些许困扰,希望有您宗老弟—臂之助……”   并辔而行的“明湖庄院”庄主“金雕”晏兆雄,听来感到意外,接口问道:   “柳门主,敢情贵友遭仇家所摆?”   摇摇头,“乾坤双飞”柳天鸣道:   “敝友‘龙爪’时修,平素为人笃实磊落,从不得罪于人,是以并非遭人所摆……这位时道友膝下独子‘玉哪咤’时骥,一年前突然行踪不明,迄今不知去向……”   宗元甲感到出奇,接口问道:   “时骥有‘玉哪咤’之称,当然也是一位身怀艺技之流,柳门主,贵友之子今年几岁了?”   柳天鸣想了下,道:   “骥儿年纪大概是二十三四岁之间,这孩子英姿轩朗。浊世无传,一身武技尽得他父亲所传,所以接近他的人,送他—个‘玉哪咤’的称号……”   听柳天鸣嘴里说出“骥儿”两字,宗元甲已知道这位“寒川门”门主,跟“龙爪”时修,交谊不浅……是以接口问道:   “可曾寻访搜找,柳门主?”   “‘龙爪’时修这些时候来,已找遍所有亲友朋友处,都不知道孩子的下落……”   轻轻呼了口气,柳天鸣道:   “说句不忌讳的话,宗老弟,活的找不到,总该有尸体发现,但这一年来,骥儿却是生死不明。”   这些话听进“赤麟”宗元甲耳朵里,有相当重的份量。   “乾坤双飞”柳天鸣,并非武林中一般的人物,乃是“寒川门”门主,也就是一位“掌门人”身份。   “寒川门”虽然不能跟“啸天盟”相比,但门中显然也有不少弟子。   如今这位“寒川门”门主说出这样的话来,可以想见这“玉哪咤”时骥行踪之谜,并不单纯,而“寒川门”中弟子,为了搜访时骥,也已付出相当的代价。   骑在马背上,静静听着的孟达,突然插上一句,道:   “不会错,盟主,八成准是给吃‘腥’的骚娘儿迷住,‘此间乐不思蜀,这年轻人把老爷也扔在脑后啦!”   听孟达这些话,宗元甲想到刚才柳天鸣曾以“英姿轩朗,浊世无传”来形容时骥,是以微微一点头,朝柳天鸣看来。   柳天鸣已理会对方含意,接道:   “敝友时修管教严密,同时骥儿这孩子也知道‘洁身自爱’四字……这情形看来很不可能!”   宗元甲诧异不已,道:   “朗朗乾坤,七尺之躯,又会去了何处?”   把刚才的话又说了出来,柳天鸣道:   “骥儿行踪之谜,宗老弟,有您一臂之助,相信必可迎刃而解。”   沉思了下,宗元甲向“金雕”晏兆雄道:   “晏庄主,烦你向大洪山石旗峰总坛,发出‘箭书’一封,投向本盟掌法‘木笛金环’卜青,告诉他目前宗某行踪去处。”   欠身一礼,“金雕”晏兆雄道:   “盟主谕示,晏某遵嘱。”   作了这一决定后,宗元甲带着僧浩、孟达两人,跟“金雕”晏兆雄分袂而别……   晏兆雄回洞庭湖南岸“明湖庄院”,宗元甲带着“金戈双卫”,由“乾坤双飞”柳天鸣和岳申、田敏两人陪同,取道湘东株州,往“寒川门”总坛而行。   这里景色优美清奇,一片翠绿浓茂林木,令人感受到幽致的雅静,宽敞的石板尽端,一幢摩云矗立的巨宅——这就是“寒川门”总坛的“松鹤园。庄院。   “乾坤双飞”柳天鸣肃客入内,宾主大厅坐下后,宗元甲问道:   “柳门主,令友‘龙爪’时修,也住在这湘东株州附近?”   一点头,柳天鸣含笑答道:   “不错,时修住离此二十里的‘溪口集’镇上,待老夫吩咐家人,请他来这里。”   随即向侍立一旁的家人吩咐数语,这名家人疾步离开大厅。   宾主又谈到这件事上,“乾坤双飞”柳天鸣喟然道:   “这件事本来不敢有劳您宗老弟,只是这些时候来,老夫派遣‘寒川门’中弟子,四下寻访骥儿这孩子的下落,几乎把地面都翻了过来,却是影形沓然,毫无一丝一毫的端倪发现。”   缓缓一点头,宗元甲道:   “听您前后说来,柳门主,时骥这年轻人的行踪不明,可能含有其他某种的因素……此‘因素’也可能出于一般所想像外的……”   两人在大厅上谈着时,厅门处一暗,进来一位方面大耳,身穿一袭长袍,带着浓浓书卷气,看来年纪在六十开外的老者。   柳天鸣含笑站起;一指宗元甲向老者道:   “时兄弟,这位难能轻易请到的贵宾——‘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   宗元甲从座椅站起,在“乾坤双飞”柳天鸣引见介绍下,知道老者就是“龙爪”时修。   双方寒暄过后,柳天鸣向“龙爪”时修道:   “时兄弟,骥儿行踪之谜,令人百思不解,此番柳某特别请来宗盟主,相助一臂之力。”   十分不安的,这位“龙爪”时修道:   “宗盟主,为了小儿之事,有劳尊驾光临,时某深感不安!”   宗元甲诚挚的道:   “我等都是武林同道,时道友,不必因此感到不安……”   话题移转,问道:   “令郎失踪前夕,是否曾有异样的神情表露出来——如一脸忧伤,或是脸带喜悦之色?”   回忆了下,“龙爪”时修道:   “在时某回忆中,骥儿离家时,说是出外访友,一如往常,脸上并无任何异样的神情……”   这位“啸天盟”盟主,坐在“松鹤园”大厅客座上时,“金戈双卫”的僧浩、孟达两人,仍照老规矩,分别侍立在后面左右两侧……   两人也在细细留意听着,孟达突然接口道:   “盟……盟主,您不妨拿出那枚‘如意令’使用一下,说不定能找出一些头绪来?!”   沉吟了下,宗元甲道:   “不错,孟达,这也是个主意……”   厅上柳天鸣和时修两人,话是听进耳里,但却无法理会过来。   微微一笑,宗元甲向“乾坤双飞”柳天鸣道:   “柳门主,株州镇上大街闹处,该有不少酒店饭馆?”   这一听,这位“乾坤双飞”柳天鸣却是会错意了———脸色微微一怔,道:   “宗老弟,‘松鹤园’庄院虽然粗菜小酒,但也不会输于镇上酒店饭馆——您是嫌老夫招待不周?”   哈哈一笑,宗元甲道:   “那是您误会了,柳门主……”   就把这枚“如意令”的来历,说了出来,接着又道:   “丐帮弟子见到‘如意令’,如同见到帮主本人……宗某找着丐帮中弟子,可以探听一番,是否知道有关时骥的行踪去处……”   微微一顿,又道:   “我等不去镇街酒店,就不容易见到丐帮中弟子……”   两人听宗元甲这样说后,才始会意过来,“龙爪”时修道:   “不错,丐帮弟子遍散江湖各地,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任何风吹草动之事,都瞒不过他们耳目,说不定会知道有关骥儿的行踪。”   “乾坤双飞”柳天鸣看窗外天色,已将近午膳时分……岳申、田敏两人,在“松鹤园”庄院“寒川门”总坛,跟其他“寒川门”中弟子一样,另外有他们起居之处,柳天鸣吩咐家人,把他二人请来大厅。   岳申、田敏两人,跟“龙爪”时修早已相识,彼此含笑招呼。   “乾坤双飞”柳天鸣,把刚才宗元甲所说的情形,告诉了岳申、田敏两人……   “云中鹏”田敏道:   “门主,株州镇上西街闹处,有家‘天香楼’酒店很不错。”   笑了笑,宗元甲接口道:   “田兄,我们只是借用酒肆饭馆这样一个地点,跟丐帮中弟子接触,并非在于‘错,不错’那回事上。”   众人来株州镇街上,找到那家“天香楼”酒店,走进酒堂,宗元甲纵目回顾一匝……”   店堂贴向镇街一面,有一扇敞开的花窗,靠窗临栏处,就有一张尚未有客人坐下的桌座,宗元甲等众人就坐下这张桌座。   店伙把酒菜端上圆桌后,宗元甲从囊袋把那枚五六寸长绿玉“如意令”取了出来,走到花窗前,把“如意令”放在敞开的窗栏上。   宗元甲、“金戈双卫”、柳天鸣、岳申、田敏,和“龙爪”时修,七人表面上虽然在吃喝谈笑,但暗中都注意着那扇花窗上。   旁边的孟达,轻轻一碰宗元甲肘臂,悄声道:   “盟主,有人站在花窗外了!”   “赤麟”宗元甲抬脸看去,“天香楼”酒店花窗外的街边,正站着一个黑黝黝脸庞的汉子……   这人年纪看来四十出头,头顶束了一个发髻,两眼直愣愣地朝他们这张桌座看来……接触到宗元甲投来的视线时,不敢正视,急急离去。   相隔没有多久,这人已进来酒店,垂手站在他们桌座旁边,肃穆恭顺的问道:   “花窗上那枚‘如意令’,是哪位爷放下的?”   “赤麟”宗元甲转过脸看去,这汉子穿的是一套灰黑色短衫袄裤,虽然打了不少补丁,但看去还是十分乾净。   微微一笑,宗元甲道:   “这枚‘如意令’是区区宗元甲,放于花窗上的,宗某与贵帮帮主‘七海穷神’曲道友,是忘年之交,乃以此信符相赠……”   这中年汉子接口道:   “见‘如意令’如见帮主,湘东分舵分舵主‘星狐’贺刚拜见宗爷……”   话到此,屈膝跪下,行了个跪拜大礼。   急忙伸手扶起,宗元甲道:   “宗某岂能受此大礼,贺分舵主,请快快起来。”   “星狐”贺刚站起身,问道:   “宗爷召见丐帮弟子,不知有何谕示?”   宗元甲命店伙添上一付杯筷,拉过一张坐椅,含笑道:   “四海之内皆兄弟,贺分舵主不必见外,请坐下后,我等可以细细一谈。”   贺刚躬身一声“告罪”,坐了下来。   宗元甲在贺刚杯中斟上酒,又把座上“乾坤双飞”柳天鸣等引见一番后,这才道:   “宗某有件事,想要偏劳贺分舵主……”   “星狐”贺刚欠身一礼,道:   “有帮主信符‘如意令’在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不知宗爷所指何事?”   宗元甲道:   “丐帮弟子遍散江湖每一角落,宗某欲烦贺分舵主探听一人!”   贺刚问道:   “宗爷所要寻访的,不知是何等样人?。   刚才这一幕看进“寒川门”门主“乾坤双飞”柳天鸣眼中,固然对“赤麟”宗元甲能结识江湖中各式人物,暗暗为之钦慕,对丐帮弟子帮规之森严,一枚绿玉“如意令”就视同帮主亲临,亦不禁为之赞佩……”   “星狐”贺刚问出这话,柳天鸣一指旁边的“龙爪”时修,接口道:   “就是这位时道友的公子……”   丐帮中绝大多数弟子,俱是手执打狗棒,捧着破碗破钵,挨家挨户求乞要饭的,但其中也不乏藏龙卧虎,不露真相的江湖奇士,眼前这湘东分舵主“星狐”贺刚,就是后者。   贺刚听到这话,十分细心的接口问道:   “敢问柳门主,这位时公子今年几岁,有何特征,离走迄今有多久?”   “龙爪”时修接口道:   “小儿时骥今年二十三岁,略谙武技,平时接近的朋友,送他一个‘玉哪咤’的称号……”   “星狐”贺刚听到这里,轻轻“哦”了一声……敢情这位时公子,还是一位身怀技艺的武林中人。   贺刚见多识广,刚才宗元甲报出他的姓名,又指出跟帮主是忘年之交,已马上想到一个人身上——睥睨江湖,称雄武林的“啸天盟”盟主姓名,就是“宗元甲”三字。   眼前这张桌座上,已会聚了两位武林中掌门人,一个是“乾坤双飞”柳天鸣,另外一位就是这位“啸天盟”的盟主。   两位掌门人降尊纡贵,找来丐帮中弟子身上……   “星狐”贺刚一凛,一寒——看来这不会是桩单纯的事!   时修接着道:   “小儿时骥行踪不明,算来迄今已有一年左右!”   接着说出时骥的脸相及特徵之处。   “星狐”贺刚已发觉到这件事的不单纯,是以没有马上应诺下来,沉思了下,才向宗元甲道:   “宗爷,小的嘱令属下丐帮弟子,同时连络各地分舵,探听时公子的行踪下落……。   不期然中,贺刚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啸天盟总坛在鄂中大洪山石旗峰——宗爷,如若探得一丝眉目,如何跟您取得联系?”   听到下面几句话,宗元甲已知道这位“星狐”贺刚,并非一般丐帮弟子……缓缓一点头,道:   “如果获得时公子的行踪线索,贺分舵主,宗某目前逗留在株州南郊‘寒川门’总坛‘松鹤园’庄院,烦您去那里一次便了。”   “小的遵嘱,就此告辞。”   “星狐”贺刚躬身退下,出“天香楼”酒店而去。   “旱地蛟”岳申“嗨”的吆呼了声,道:   “刚才那个丐帮弟子,看来还蛮有这回事的呢!”   笑了笑,宗元甲道:   “丐帮中门规森严,有不少不露真相,身怀绝技的出色人物……”   众人吃喝聊谈中,已结束了“天香楼”酒店的这顿午膳。   为了要等候丐帮弟子“星狐”贺刚的消息,“赤麟”宗元甲带了“金戈双卫”,就在“松鹤园”庄院,逗留下来。   眨动两颗圆滚滚的牛眼,孟达道:   “盟……盟主,这话不知道我孟达该不该说?!”   旁边僧浩接口道:   “该说的就说,不该说的别说,我说孟达,这要问你自己,盟主又怎会知道?”   笑了笑,宗元甲道:   “僧浩说得不错,孟达,你认为该说的,说出来给我们听听,不然就免了!”   嗫嚅了下,孟达道:   “就是您过去说的,嘴跟手是两回事,嘴里说得行,两手做来就不一定‘行’了……寻找时家儿子的事,我们不能指望在那些要饭的身上,盟主,我们也得出去走走探探才是。”   一笑,宗元甲道:   “这两天你耽在‘松鹤园’有点腻了,想出去松松筋骨?”   别别扭扭的笑了笑,孟达道:   “盟主,如果我孟达不承认,那就是骗您了……真的,大闺女留在深闺,心头说不出那回事!”   “赤麟”宗元甲向柳天鸣打个招呼,带着“金戈双卫”僧浩、孟达两人出来外面……   三人不骑牲口,信步走在官道上……宗元甲道:   “孟达,你是想去株州镇上乾一杯?”   舌尖舐舐嘴唇,孟达道:   “松鹤园庄院里的酒,喝进嘴里,就好像少了一些什么似的……没有味道!”   抬脸朝太阳渐渐移向中空的天色望了眼,僧浩道:   “盟主,我们现在走去株州镇上,也就是晌午的时分了……”   三人边走边谈,走在这条人迹稀少的官道上,目前已入深秋,虽然艳阳高照,但阵阵秋风送来,并不感到一丝暑意。   前面有座木桥,跨过一泓河溪……僧浩一指木桥桥墩处,道:   “这人雅兴不浅,盘坐桥脚处在钓鱼……”   宗元甲抬头看去,那人头戴一顶笠帽,身穿一袭灰灰的长袍……看到是个背影,不知是渔翁还是渔郎。   三人欲往株州镇,定须经过这座木桥——出“松鹤园”庄院,只是想松松筋骨,并非有要事待办……来到桥脚处,那垂钓者旁边时,就站定下来。   三人跨上桥脚,站在垂钓者的侧面……原来这是一个童颜鹤发,朗眉星眸,六十多岁的渔翁。   丈来长的渔杆顶端系上一条长线,长线的半截,已垂入河溪中。   虽然旁边站着三人,老渔翁仍目注渔杆长线,似乎浑然不觉……轻轻一声:   “着!”   老渔翁腕肘一抬,抬起渔杆,顶端那条长线,下面半截,也就从河溪中缓缓冒了出来……“渔翁得利”,老渔翁钓起一条七八寸长有掌心宽的鲤鱼。   嘻嘻一笑,孟达道:   “这位老人家还真有一手……”   话落半截,一双牛眼直瞪,又是一声惊“咦”!   这位老渔翁垂钓,那条垂入长线顶端,并无渔钩,光秃秃的只看到一条长线……   那鲤鱼就像给一股力量吸住似的,紧紧贴着长线垂入河溪的顶端……老渔翁伸手把海碗大的渔网一兜,那条鱼儿已进老渔翁身边的竹筐之中。   这一幕看进“赤麟”宗元甲眼帘,不禁暗暗为之怔住。   除非是在玩弄什么玄虚名堂,不然,这老渔翁定是个不露真相的绝世内家高手。   武家有“束湿湿成棍”诸类的绝技,就是将本身内家真力,灌输在一块湿布,或是浸水濡湿的衣衫上,这湿布或衣衫,就成了一项凌厉的御敌兵器。   眼前这老渔翁不用渔钩钓鱼,也可以用这种解释……那是运用他本身浑厚无比的内家真力,灌入长线顶端,河中游荡的鱼儿,触上垂入河中的长线顶端,给牢牢沾吸住,就成了“渔翁得利”。   老渔翁看了看盛鱼的箩筐中,哈哈一笑,长身整衣站了起来——朝桥脚边三人投过一瞥,肩扛渔杆,手提箩筐,衣袂飘飘,扬长而去。 柳残阳 >> 《麟角雄风》 第十四章 蒲云茅庐   两眼直直的望着老渔翁离去的背影,孟达嘴里在嘀咕着只有他自己听得到的话。   叫了声“孟达”,宗元甲道:   “你忘了要去株州镇街上喝一杯?”   返魂回苏的孟达把身子转了过来,指了指老渔翁离去的方向,道:   “钓鱼不用钓具,这是啥名堂?盟主,这玩意我孟达就想不通了。”   一掀鼻子“哼”了声,僧浩道:   “我说孟达,你想不通的事可多哪,等你统统想通,就该两腿一直回姥姥家了!”   三人来株州镇街,找了家酒肆坐下,吃喝时孟达又想到那回事上,眨眨眼道:   “盟主,那老头儿钓鱼不用鱼钩,是玩的什么花样?”   抿抿嘴,宗元甲道:   “那老渔翁可能是不露真相的内家绝世高手——用内家真力灌入垂钓线头,河中的鱼儿就被它粘吸住了!”   一脸疑惑不解之色,僧浩道:   “这老渔翁不知是何等样人物,盟主?”   宗元甲尚未开口,僧浩已替他回答了:   “嗯,回去问问柳门主,可能知道……”   笑了笑,宗元甲道:   “老渔翁既然不愿泄了自己真相,柳门主恐怕也不会知道……”   株州镇街上一顿吃喝后,三人取道回“松鹤园”庄院,又经过那座木桥……虽然“人去桥空”,老渔翁早已不知去向,宗元甲仍在那桥脚处停下来,若有所思中纵目缓缓回头一匝。   怔了怔,孟达问道:   “您还等那个钓鱼老头来这里?”   僧浩接上一句,道:   “盟主,那老渔翁既然来这条河溪上钓鱼,想必不会来自远处,可能就住在附近一带。”   点点头,宗元甲道:   “不错,僧浩,我现在想的就是这件事——老渔翁家居恐怕就在此地附近……”   正在谈着时,一名庄稼汉肩扛着把锄头,向这边走来,宗元甲拱手一礼,道:   “在下请问你,这位大哥……”   庄稼汉停下来,看到是个衣衫鲜明的年轻人,拱拱手,问道:   “这位公子,有什么事吗?”   宗元甲指着木桥,道:   “这座桥叫什么名称?”   庄稼汉见这位公子问得出奇,笑了笑,道:   “这座木桥附近乡邻都称它‘山脚桥’。”   摇手一指,庄稼汉又道:   “那座峰岭叫‘丫角峰’,这座木桥正在山峰脚麓,就有了‘山脚桥’这样一个名称。”   三人朝庄稼汉所指方向看去,前面不远有座山峰,山势不高,但看去就像姑娘家头上两个发髻,两端耸起,中间塌了下来……可能就是这座峰岭,有“丫角峰”名称的由来。   宗元甲向庄稼汉道谢一声,偕同僧浩、孟达两人,回到“松鹤园”庄院。   一步跨进大庭,那位“寒川门”门主柳天鸣,已在含笑道:   “宗老弟,您带西位护卫,刚才去了何处?”   宗元甲笑道:   “去了前面株州镇街上,顺便饱餐一顿……”   孟达接口道:   “盟主,您问问柳门主,是否知道此人?”   微微一怔,柳天鸣问道:   “宗老弟,孟护卫指的是谁?”   宗元甲就把在丫角峰之麓“山脚桥”畔,看到一位老渔翁的经过说了出来,又道:“这位老渔翁行止出奇,钓鱼不用鱼钩,鱼儿粘上长线一端,就给钓了起来——这是类似武家‘束湿成棍’的内家功力,看来还是一位藏锋不露的内家高手……柳门主,可知附近有这样一位人物?”   沉思了下,柳天鸣摇摇头,道:   “并无所闻,老夫久居此地,你刚才所指的是‘丫角峰’,由于峰岭之巅就像姑娘家头上两个发髻,是以有‘丫角峰’之称,据老夫所知,那一带少有住户……”   一声轻“哦”,宗元甲道:   “难道宗某走了眼,看错了人?!”   一笑,柳天鸣道:   “宗老弟,江湖上形形式式的名堂,无奇不有……就以拿钓鱼这一门来说,有人将药物扔入河水中,将鱼儿毒死,再把河水中的鱼,整箩筐的捞上来……”   一顿,又道:   “谁敢保证那老渔翁,不是在钓鱼用的长线上,暗中使了手脚,不用鱼钩,用了其他的名堂?!”   孟达拉开嗓门“嗨”了声,道:   “不错,柳门主,那钓鱼老头儿,准是翻门槛、耍把戏,在那条垂入河溪的长线顶端,用了些什么名堂,才会把鱼儿牢牢粘住……”   柳天鸣含笑道:   “这件事不值得你去钻研,花脑筋的,宗老弟!”   宗元甲道:   “宗某注意到一件事时,就要把这件事找出一个准确的答案来……”   僧浩接口道:   “这老渔翁究竟是怎么回事,盟主,我们不妨按着今天同样的时间,明天再找去‘山脚桥’看看……他既然去了一次,不会不去第二次的。”   点点头,宗元甲道:   “说得也是,僧浩!”   第二天上午,下了一场大雨——又隔了一天,天色放晴,宗元甲怀着好奇,和浓浓的疑团,带了僧浩,和孟达两人,再次前往“山脚桥”……   遥遥一指那座木桥,孟达道:   “你们看,桥脚边戴笠帽,盘坐地上的,可不是那钓鱼老头儿?”   宗元甲纵目看去,一抹灰色长袍的背影——不错,正是那老渔翁——这一发现,宗元甲悄悄向孟达嘱咐了几句。   点点头,孟达咧嘴一笑,道:   “使得,盟主,我孟达知道!”   走来木桥脚处,还是跟前天一样,三人靠上桥脚的栏杆处,往河岸边垂钓的老者看去。   老渔翁目不斜视,虽然咫尺之间,视线并不移向旁边桥脚处的三人身上……   目注手中渔杆,脸色安详——握渔杆的腕掌,似乎有了某种感受,微微一抬肘腕,渔杆往上一抬,那条垂入河溪的长线缓缓冒出水面,没有鱼钩的长线顶端,“粘”着一尾尺来长的鲤鱼。   老渔翁一手用海碗大的纱网一兜,鱼儿由纱网进入箩筐中。   接着,老渔翁把这条没有鱼钩的长线,甩了下,又垂入河溪里。   桥脚处的孟达,“嘿”声一笑,像是自语,又像在跟宗元甲、僧浩两人说话。   “光天化日,有这档子邪门事——钓鱼原该用鱼饵,现在不但没有鱼饵,连鱼钩也无——真是做的没本钱买卖……”   敢情“没本钱买卖”这话,是用在妙手空空的小偷儿,剪径掳掠,和黑道下三滥的勾当上。   老渔翁侧过脸微微一笑……没有半点火气。   击鼓似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孟达指着老渔翁边上的箩筐,又道:   “喂,老头儿,看你箩筐里几尾鱼,倒是又肥又嫩,你要多少钱,我向你买了。”   两眼注视着渔杆,老渔翁摇摇头,道:   “老夫这里不是镇上市集,不卖鱼……”   孟达吼了声,道:   “老头儿,你做的也是没本钱买卖,我花钱买你鱼,难道还委屈了你?”   走到老渔翁钓鱼的河岸边,牛眼一瞪,孟达一副非买不可的神情。   老渔翁收起渔杆,原来盘腿而坐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微微一笑,道:   “尊驾要肥嫩大鱼,镇上市集有的是……老夫虽爱钓鱼,却并非鱼贩子……”   “哼”了声,孟达道:   “遇上我孟达,老头儿,你不卖也得卖……”   一副强凶霸道,蛮不讲理的神情,伸出浑粗的手臂,孟达就要拿地上那只盛鱼的箩筐……   就在这短暂之间,老渔翁哈哈一笑,长袍的宽袖,朝孟达兜面挥了下来。   这一“挥”,表面看来轻描淡写,毫不起眼……孟达却承受不了袍袖拂来的那股风势,噔噔噔往后跌退,最后四脚朝天,翻了个大元宝。   以孟达身怀之学,无可否认的,可算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武家扎基之处,就在马步拿桩上,此刻老渔翁袍袖一挥,竟把孟达跌个四脚朝天。   老渔翁哈哈一笑,肩扛渔杆,手提箩筐,往“丫角峰”的方向,飘然而去。   孟达跌个七荤八素,从地上爬起,嘴里抱屈不迭的道:   “操他奶奶的,这老王八蛋用的什么邪门功夫,把我孟达翻了个大元宝?”   微微一笑,宗元甲道:   “我说孟达,你摔这一个跟头,不算丢人,也算不委屈了你……”   转身朝“丫角峰”那端看去,老渔翁徒步而行,并非施展轻功,但就在这眨眨眼间,那袭灰灰的长袍,已成了峰腰处一颗黑点——孟达指了指道:   “这老家伙又是谁,盟主?”   收起脸上笑意,宗元甲肃穆的道:   “刚才那老渔翁,用了武林罕见的‘铁袖神功’,把你掀到地上……不会错,这是一位身怀绝技,藏锋不露的风尘侠隐……”   僧浩接口道:   “松鹤园庄院离此地‘丫角峰’,没有多少路,但‘乾坤双飞’柳门主,也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物……”   吼了声,孟达道:   “入娘的,这个老家伙,盟主,我们衔尾找去!”   笑了笑,宗元甲道:   “刚才我只是要你上前作个‘试探’,孟达,是不是能上丫脚峰找到那又是另外一回事,真找到老渔翁的话,到那时,‘试探’就成‘误会’了。”   三人回来“松鹤园”庄院,宗元甲把刚才“山脚桥”的经过情形,告诉了这位“寒川门”门主“乾坤双飞”柳天鸣。   一脸惊诧之色,柳天鸣道:   “‘铁袖神功’……这老渔翁又是谁……”   视线游转在三人脸上,问道:   “你们看到他往“丫角峰’方向而去?”   点点头,僧浩道:   “不错,那老渔翁并非施展轻功,但就在眨眨眼之际,老渔翁已攀登“丫角峰’峰腰,身形已成了一颗黑点了!”   目光落到宗元甲这边,道:   “宗老弟,敢情这老渔翁所施展的,是一种超凡入圣,武林少见的‘缩地飘影’身法?!”   沉思了下,宗元甲道:   “当时我也有这样想法,但‘缩地飘影’这门功夫,已失传武林多年……那老渔翁又是谁?”   众人正在厅上谈着时,“松鹤园”庄院老门房柳贵走了进来,向柳天鸣哈腰一礼,道:   “柳爷,有个看来不是像客人的汉子,来‘松鹤园’庄院,说是来访‘啸天盟’宗爷……”   “赤麟”宗元甲不由一怔……自己的行踪,只有“明湖庄院”金雕”晏兆雄知道,这又是谁?   微微一蹙眉,柳天鸣问道:   “柳贵,来‘松鹤园’访宗爷的,是何等样的一个人?”   柳贵比手划脚的道:   “看来年纪有四十左右,一张黑黝黝的脸,穿了一套灰黑色的短衫袄裤,上面还打了不少补钉……”   宗元甲笑了起来,接口道:   “不错,柳门主,是丐帮湘东分舵主‘星狐”贺刚——有关‘龙爪’时修儿子失踪之事,可能已发现了蛛丝马迹……”   柳天鸣连声道:   “有请,柳贵,快请他进来!”   柳贵退下没有多久,这位丐帮湘东分舵主“星狐”贺刚进来客厅,向厅上众人施过一礼……   宗元甲道:   “贺分舵主,请坐,探听时公子行踪,可有端倪?”   “星狐”贺刚坐下横边一张椅子,道:   “丐帮中有一名弟子,看到过这样一个人物……身穿天蓝色夹绸长袍,长袍襟领绣有松鹤献寿的纹图,黑发高梳,以绸带扎上一结,宽额隆准,目若朗星,一位英挺潇洒的年轻公子……”   柳天鸣听到“襟领绣出松鹤献寿图”此话,脸色微微一怔,向宗元甲道:   “不错,贺分舵主所指的这袭绸袍,是老夫替骥儿这孩子订制的,正是绣着松鹤献寿的纹图……”   接着向贺刚问道:   “贺分舵主,贵帮弟子看到这样一位年轻公子,是多久前的事?”   “星狐”贺刚道:   “在那名弟子回忆中,已有一年来光景……”   微微一顿,又道:   “由于这位公子英姿卓绝,令人瞩目,是以那名弟子,迄今还深深留在回忆中。”   宗元甲道:   “贺分舵主,贵帮弟子一年前,在何处看到时公子?”   “星狐”贺刚道:   “就在株州镇街上……”   倏然想到一件事上,贺刚又道:   “不错,据那名弟子所说,这年轻公子旁边还有一个女子陪伴同行……”   不禁暗暗诧然,柳天鸣道:   “贵帮弟子可有说出,与时公子结伴同行的,是何等样一个女子?”   笑了笑,贺刚道:   “此弟子一年来,深深留下这回忆另外有个原因,年轻公子固然英姿卓绝,旁边那位年轻姑娘,更是比玉生香,比花解语,真是珠联璧合,天造地设的小两口……”   宗元甲目光投向柳天鸣,道:   “柳门主,跟时公子于株州镇街上走在一起的年轻女子,您可知是谁?”   愕然一愣,柳天鸣道:   “老夫对骥儿这孩子,知道十分清楚——时修对他管教严格,从不接近年轻女子……株州镇街上结伴同行的又是谁?”   “金戈双卫”之一的孟达,眼珠直瞪,嘴巴张得大大的朝柳天鸣这边看来——过去他就曾经说过这样的话,果然一语言中。   剑眉微微一蹙,宗元甲道:   “这是一年前的事,但这一年来,时骥又去了何处?!。   宗元甲这话出口,“乾坤双飞”柳天鸣又朝贺刚这边看来。   接触到投来视线,贺刚已把柳天鸣的含意理会过来,道:   “小的已嘱咐属下弟子,并连络丐帮别处分舵,继续探听,柳门主,若有任何端倪发现,小的立即前来向您和宗爷回报!”   欲语还休的迟疑了下,孟达道:   “山脚桥的那回事,盟主,能不能也偏劳这位贺分舵主探听一下?”   缓缓一点头,宗元甲问道:   “贺分舵主,您是否知“丫角峰’的所在?”   沉思了下,贺刚道:   ”丫角峰’就在附近一带,是座并不出名的小山……宗爷,‘丫角峰’又如何?”   带着试探的口乞,宗元甲道:   “据您所知,贺分舵主,‘丫角峰’中是否有隐世异人的传闻?”   微微怔了下,“星狐”贺刚道:   “小的只知道‘丫角峰’上住有百来家猎户,并未听到有隐世异人之事……宗爷从何处探得?”   宗元甲就把两次见到老渔翁的经过说了出来……接着又道:   “后来看到那老渔翁,以武林少见的‘缩地飘影’绝技,向‘丫角峰’腰而去。”   贺刚道:   “要探得其中内委真相,宗爷,依小的之见,不妨一访“丫角峰’上的猎户,可能会知道一些……”   点点头,柳天鸣接口道:   “宗老弟,贺分舵主这主意不错,那些猎户居住‘丫角峰’山上,如有特殊异样的情形发生,当然瞒不过他们的耳目……我等找去‘丫角峰’探听,不难揭开此老渔翁的底细。”   谈过一阵后,“星狐”贺刚从座椅站起,道:   “宗爷,丐帮弟子探得有关时公子行踪后,立即前来告知。”   宗元甲连连道谢,这位丐帮分舵主贺刚,向众人告辞离去。   倏然想了起来,柳天鸣道:   “宗老弟,丐帮分舵主贺刚来‘松鹤园’庄院之事,要让‘溪口集’的时修知道。”   宗元甲道:   “不如邀他来‘松鹤园’庄院,当然时修一定清楚,他儿子时骥,是否有红粉知己之事。”   柳天鸣吩咐家人,去“溪口集”邀“龙爪”时修来“松鹤园”庄院。   话题又移到“山脚桥”所见到老渔翁身上,宗元甲道:   “丫角峰上所住的那些猎户,虽然并非武林中人,但平时狩猎之际,也动动刀枪,‘丫角峰’中住下一位身怀绝技人物,他们不会不知道。”   “乾坤双飞”柳天鸣道:   “‘丫角峰’和这里‘松鹤园’庄院,可说近在咫尺,若不是您宗老弟提起,老夫还不会知道‘丫角峰’上,有这样一位人物……”   “溪口集”跟“松鹤园”庄院,相隔不到二十里,“龙爪”时修匆匆赶来……   一脚方踏进大厅门槛,时修目光便投向宗元甲、柳天鸣两人脸上,问道:   “可是有了骥儿消息?”   一指座椅,柳天鸣含笑道:   “时兄弟,你且坐下,我们慢慢谈……”   时修在大厅坐下,带着一副期盼的神情,又朝两人看来。   宗元甲把丐帮分舵主“星狐”贺刚,找来这里的情形祥细说出,接着道:   “一名丐帮弟子看到时公子,那是一年前的情形……”   带着一份疑惑的神态,时修道:   “一年前——那名丐帮弟子会不会看错人了?”   “乾坤双飞”柳天鸣问道:   “相信你还记着,时兄弟,骥儿离家那天,身上穿的是什么衣衫?”   回忆了下,“龙爪”时修道:   “柳大哥,你疼爱骥儿,视若己出,替这孩子订制了不少衣衫,骥儿最喜爱的就是那袭襟领绣有‘松鹤献寿’纹图,天蓝色夹绸长袍……”   微微一顿,又道:   “我现在还记得很清楚,骥儿离家时所穿的,就是那袭天蓝色长袍。”   点点头,柳天鸣道:   “这就是了,时兄弟,一年前那名丐帮弟子在株州镇看到骥儿时,这孩子就是穿了这件长袍……”   轻轻念出“株州镇街上”,“龙爪”时修一脸诧异之色。   微微一皱眉,柳天鸣道:   “老夫虽然疼爱骥儿,但究竟你是他父亲,有一件事,老夫还不甚清楚……”   时修接口道:   “你……你说,柳大哥!”   “乾坤双飞”柳天鸣道:   “骥儿是否已有红粉知己?”   摇摇头,“龙爪”时修十分肯定的道:   “没有……骥儿这孩子,任何事都不会瞒过他父亲,当然,也不会瞒过你‘柳伯父’……骥儿洁身自爱,从未朝儿女之事上打算……”   又是紧紧一蹙眉,柳天鸣道:   “这就奇怪了……丐帮分舵主贺刚说出当时那段经过,说是那名弟子看到株州镇街上,一对年轻男女,男的英姿卓绝,风度翩翩,女的比玉生香,比花解语,这一对珠联璧合的小两口,虽然隔了有一年时间,还牢牢留在他回忆中。”   一副百思不解之色,时修喃喃道:   “这年轻女子又是谁?”   柳天鸣喟然道:   “眼前是个‘谜’,时兄弟,但任何一个谜,仅是时间早晚,都有它揭开的时候。”   怀着沉重的心情,时修道:   “柳大哥,我怕骥儿这孩子,会遭遇意外不测。”   宗元甲接口道:   “时道友,据宗某看来,虽然目前时公子行踪不明,但也不必过分忧虑……时公子有一位花容月貌的女子结伴同行,关键就在这年轻女子身上……”   微微一顿,又道:   “素昧平生,男女有别,如何会结伴同行——可能其中尚有前因后果……”   “龙爪”时修脸色微微一怔,朝宗元甲看来。   秋高气爽,晴空无云……   “赤麟”宗元甲带着“金戈双卫”僧浩、孟达两人,和“乾坤双飞”柳天鸣,朝“丫角峰”攀登而上。   不错,在山坳深处,东一段,西一簇,住了不少的猎户。这次他们是悉心搜访而来,如果粗枝大叶,很不容易发觉到“丫角峰”山谷深坳,住有这么些猎户。   “乾坤双飞”柳天鸣,不会认识这些猎户,但山坳深处来了这四位不速之客,这些猎户们,也不禁感到好奇。   柳天鸣不认识他们,其中不少猎户,却知道这位“寒川门”门主,“松鹤园”庄院的“乾坤双飞”柳天鸣。   其中有个体态魁梧,四十多岁的粗壮大汉,向柳天鸣拱手一礼,道:   “柳庄主,您好……您数位怎么会来这‘丫角峰’……找人?”   江湖上这声“大哥”不分大小——柳天鸣回过一礼,道:   “您这位大哥,贵姓?”   大汉弯弯腰,道:   “小的‘魏猛’,跟这里几个哥儿们,在山上讨口饭吃……”   柳天鸣含笑道:   “魏猛,老夫想向您讨教一件事。”   魏猛搓搓手,笑着道:   “讨教不敢,柳庄主,咱魏猛知无不言,言无不详。”   “乾坤双飞”柳天鸣道:   “魏猛,你们这里‘丫角峰’上,是否住了一位六十多岁的老渔翁?”   听到“老渔翁”三字,魏猛一双眼珠直瞪出来,猛咽下大口的口水,才道:   “柳……柳庄主,我……我们这里都是打猎的,没有捞鱼的……”   旁边那个问道:   “柳庄主,您所指的‘老渔翁’是何等模样?”   宗元甲接口道:   “这位老人午纪看来六十开外,童颜鹤发,朗眉星眸……一副颀长的身材,穿了一袭灰色长袍……”   那人朝魏猛投过一瞥,道:   “魏猛,柳庄主所指的‘老渔翁’,敢情是后山那位‘楚老丈’?”   一点头,魏猛道:   “不错,吴三,楚老丈就是那副模样……”   宗元甲含笑又问道:   “魏猛,那位楚老丈是何等样人物?”   听到“何等样人物”这话,魏猛嘴巴张得大大的,一时回不出话来,半晌,才道:   “这位大爷,那个楚老丈就是一个老头儿嘛……嗯,您说六十开外,那就对不上了……我魏猛随同老爸来这里,少说也有二三十年了,那位楚老丈就是现在这副模样,说他年寿,该在八九十岁了……”   柳天鸣含笑道:   “魏猛,你们称他‘楚老丈’,敢情这位老人家姓‘楚’?”   旁边那个吴三道:   “这位老人家叫‘楚’什么‘九’……对了,‘楚云九’……”   眼前这位“寒川门”门主“乾坤双飞”柳天鸣,专程来这里专访这位楚老丈,显然不会是桩单纯的事……四周围着不少人,魏猛像怕人听到似的,抑低了声音,道:   “柳……柳庄主,您数位来找楚老丈,敢情有什么事?”   宗元甲在这数名猎户跟前并不隐瞒,将楚老丈直线无钩钓鱼,和施展武林少见的“缩地飘影”身法等情形说了下,又道:   “这是一位不露真相的绝世高手,我等特地前来拜访他老人家。”   听到“绝世高手”四字,魏猛眼皮一翻,两颗眼珠直瞪出来……转向吴三这边,喃喃道:   “我们跟这位老人家做了数十年‘邻居’,吴三,原来还是一位真人不露相的高手,我们竟不知道……”   吴三接口道:   “这位大爷这一说,魏猛,我吴三也想了起来……楚老丈走在高低不平的山径,我看到他老人家就像飞似的,起先我认为他是久居山地,现在想来就不是那回事了……”   “乾坤双飞”柳天鸣,问道:   “魏猛,那位楚老丈住后山何处?”   魏猛蹲下身,找了块尖角石块,在泥地东一撇西一竖划了起来……指着泥地上画的,有条不紊道:   “你数位就从这里,拐上这条山径,兜向背山,直直走去,前面就是泥墙盖成的‘蒲云茅庐’……”   听来无法会意过来,孟达问道:   “‘蒲云茅庐’又是怎么回事?”   指着泥地上画的,魏猛道:   “这‘蒲云茅庐’,就是楚老丈的家。”   “乾坤双飞”柳天鸣道了声谢,偕同众人离去。 柳残阳 >> 《麟角雄风》 第十五章 人伦惨剧   众人照着刚才魏猛泥地上所画的……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曲曲折折的山径,拐向“丫角峰”的背山。   敢情若非猎户魏猛画出这样一个地点,眼前众人就无法找来背山……抬脸看去,一块迤逦而上,却又十分平坦的山坡地。   孟达“哇”的叫了起来,指着前面,道:   “这块偌大的山坡地上,是谁植下稻禾秧苗,菜果诸类东西的?”   不错,绿油油苍翠一片,跟前面猎户所居之处,完全不一样,那是一幅农庄的景色。   众人跟孟达有同样的感受——柳天鸣侧脸一瞥,道:   “宗老弟,这里一片田地,可能就是那位‘老渔翁’楚云九所拓辟成的。”   一笑,宗元甲道:   “世外桃源,别有洞天,柳门主,这位楚云九老人家,远离尘世,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微微一顿,又道:   “这位老人家不但是‘渔翁’,还是一个‘耕夫’呢!”   连连点头,柳天鸣道:   “不错,世人都有这种想法,就不会再有兵祸之灾,争名夺利之事发生了!”   众人渐渐走近前——僧浩一指前面,道:   “那边山坡地上,有个人偻着腰在干活儿呢!”   宗元甲纵目看去,是个背影,头戴一顶笠帽,一身短衫袄裤,腰间束着一条布带……   那人听到话声传来,挺起腰,转过身——不错,就是老渔翁楚云九,但现在已是个庄稼耕夫了。   楚云九目注众人,看到其中的孟达时,脸色微微一怔。   当目光投向“乾坤双飞”柳天鸣时,脸上却露出一缕笑意来。   刚才柳天鸣听那个猎户魏猛说,楚云九已年届八九十岁高龄,又是一位身怀绝技的隐世异人,是以他踏前一步,躬身一礼,道:   “晚辈柳天鸣偕同武林同道来访,有扰清静,犹希楚前辈包涵!”   楚云九哈哈一笑,道:   “这声‘楚前辈’担当不起……‘寒川门’柳门主偕友莅临,倒使小老儿感到十分意外!”   柳天鸣听来暗暗诧异——这位隐居“丫角峰”背山的楚云九,如何认得自己?   心里暗暗猜疑,柳天鸣将“赤麟”宗元甲,和“金戈双卫”等三人,替楚云九又引见一番。   楚云九哈哈笑道:   “原来这位是‘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两位掌门人连袂光临小老儿荒山蜗居,倒是十分难得!”   陪同四人来到一栋泥墙灰砖的屋子——屋子大门顶端,龙飞凤舞,笔劲浑雄,写着“蒲云茅庐”四个大字。   楚云九肃客入屋,宾主在堂厅坐下……宗元甲欠身一礼,道:   “宗某冒昧失礼之处,希楚前辈海涵……”   微微一笑,楚云九道:   “宗盟主大驾光临,何有失礼之处?”   一指孟达,宗元甲道:   “此宗某护卫之一的孟达,那天在‘山脚桥’河岸边,曾冒犯了您老人家……”   楚云九含笑接口道:   “小老儿长线不用渔钩钓鱼,惊世骇俗,才引起你宗盟主的注意……”   脸一红,宗元甲不得不承认下来,解释似地道:   “楚前辈出手‘铁袖神功”,宗某才知道您老人家是位不露真相的前辈高人。”   柳天鸣困惑问道:   “楚前辈,您老如何知道区区柳某,是‘寒川门’门主?”   楚云九一笑道:   “‘寒川门’总坛‘松鹤园’庄院,离此咫尺之间,小老儿久居‘丫角峰’……柳门主,这事就不值得令人感到意外了。”   微微一顿,楚云九又道:   “老夫息影‘丫有峰’多年,已退出是非江湖……老夫欢迎你两位来此,但请二位以后用‘楚老丈’相称,不必再用‘前辈、晚辈’此类称号……两位掌门人意下如何?”   躬身一礼,宗元甲含笑道:   “恭敬不如从命,楚老丈。”   由“蒲云茅庐”外的一片菜园田畦,“乾坤双飞”柳天鸣突然想到一个人身上——此人身怀绝技,却善于庄稼农作,以“耕夫”自称。   但柳天鸣想来又认为不可能,这是武林中传闻,迄今已有一段悠久岁月,不可能是这位楚老丈。   心念游转,柳天鸣试探地问道:   “敢问楚老丈,您昔年武林中如何称呼?”   楚云九含笑道:   “柳门主,你问到这桩阵年老古董的事上,若老夫拒而不答,未免失礼……早年武林中有‘南山耕夫’此人,你可知道?”   这一听,“乾坤双飞”柳天鸣不禁为之一凛,一愕……不错,果然是这位老人家,以其年岁算来,此老已在百龄左右了。   “南山耕夫”楚云九说出自己昔年江湖称号,宗元甲也想了起来,接口道:   “楚老丈,昔年您有‘南山耕夫’之称,另外有位‘北江渔隐’池欣池前辈,您可认得?”   楚云九哈哈一笑,道:   “如何不认得……老夫这手长线无鱼钩钓鱼,就是昔年这个老渔翁教我的……”   移到一个话题上,柳天鸣不见外的道:   “楚老丈,您老人家孤零零一人,住此地‘丫角峰’背山,难道不觉寂寞?柳某‘松鹤园’庄院厅宇衔接,不会嫌多了一个人,您住去柳某庄院如何?”   虽然简短的数语,但已蕴含了浓浓的人情味——楚云九缓缓一点头,道:   “柳门主,难得你有这份心意,但老夫闲云野鹤,数十年来,过的就是如此生活,只有心领了……”   微微一笑,又道:   “若是住去‘松鹤园’庄院,老夫岂不徒负昔年‘南山耕夫’称号?”   宾主谈过一阵后,“乾坤双飞”柳天鸣,“赤麟”宗元甲,和“金戈双卫”等四人,向这位“南山耕夫”楚云九告辞离去。   下山途中,柳天鸣困惑不已道:   “宗老弟,柳某还不知‘丫角峰’住有这位隐世异人,但那位‘南山耕夫’楚前辈,却知道我是‘寒川门’门主!”   笑了笑,宗元甲道:   “柳门主,就是刚才那位楚老丈所回答的话——他老人家久居‘丫角峰’多年,跟‘松鹤园’庄院,相隔仅在咫尺之间。”   孟达接上一句,道:   “人的名,树的影……柳门主,您不认识‘丫角峰’上的猎户,可是他们已知道你是谁了。”   四人由“丫角峰”山麓走到官道上,宗元甲一指那座“山脚桥”道:   “宗某和僧浩、孟达两人,就是在这里遇到这位‘南山耕夫’楚老丈的……”   柳天鸣听到这话,却想到另外一回事上,道:   “宗老弟,从‘山脚桥’去株州镇上,要比回‘松鹤园’庄院,近了大截路,现在已是午膳时分,我们往株州镇街上一游,顺便解决了这顿午膳如何?”   提出这样一个主意,宗元甲不由笑了起来,点点头,道:   “柳门主有此雅兴,区区宗某奉陪就是!”   四人走来镇街上,孟达一指前面,道:   “盟主,那家‘天香楼’酒店很不错,我们不妨再去一次……”   朝他望了眼,宗元甲含笑道:   “我说孟达,其他事情不会引起你注意,提到‘吃喝’两字,马上就进入你耳朵了。”   颈子一直,孟达不以为然道:   “本来嘛,盟主,做人就是为了这张嘴巴,嘴巴就是用来吃喝的!”   柳天鸣含笑点头道:   “宗老弟,孟护卫说来也有道理……若不是为了这张嘴,天下就太平了!”   他们天南地北谈着时,已来到株州镇西街的“天香楼”酒店……走进店堂,宗元甲回顾一匝,上次来这里的那张靠花窗的桌座正空着,含笑一指,道:   “柳门主,我们还是坐老地方吧。”   四人坐下桌座,柳天鸣吩咐店主端上酒莱——酒菜端上,他们吃喝聊谈中,孟达视线落向敞开的花窗,突然两眼一瞪,“哦”了声……   宗元甲抬脸看去,花窗外一张蓬头垢面的脸孔,口水从嘴角一滴滴直流下来……原来是个小要饭。   孟达挥挥手叫窗外小要饭离去,宗元甲马上阻止……   从袋囊摸出一块碎银,给了这名小要饭,接着十分和悦的道:   “请你们分舵主贺刚,来这里‘天香楼’酒店——这话你听了知不知道?”   花窗外的小要饭点点头,拔腿飞奔离去。   柳天鸣不解的问道:   “宗老弟,你请贺刚来有什么事?”   宗元甲一笑道:   “我们既来株州镇上‘天香楼’酒店,不妨请‘星狐”贺刚来吃喝一顿,顺便问问他有关时骥行踪的事,是否有了进一步的消息?!”   不多时,这位身腿魁梧,长了一张黑黝黝脸孔的丐帮分舵主“星狐”贺刚,已来“天香楼”酒店。   施过一礼,贺刚问道:   “宗爷召唤小的贺刚?”   宗元甲吩咐店主添上一副杯筷,拉过旁边一张椅子,含笑道:   “贺刚,你坐,我们来株州‘天香楼’酒店,请你来一聚……”   替他杯中斟下酒后,问道:   “有关时公子行踪之事,可有一点端倪?”   沉思了下,“星狐”贺刚道:   “这位时公子可能已远离此地,说不定已不在湖南省境内了……”微微一怔,柳天鸣问道:   “此话怎讲,贺分舵主?”   贺刚道:   “丐帮弟子遍散江湖每一角落,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丐帮弟子耳目,同时消息传递也快……但这些时日来,并没有发现有关时公子行踪的消息……”   目光投向宗元甲,又道:   “宗爷手执帮主‘如意令’,如帮主本人亲临,小的已分向附近各省联络,探听有关时公子行踪之事!”   宗元甲不安的道:   “贺分舵主,为了探听时骥行踪的事,多辛劳你了……”   话题一转,贺刚问道:   “宗爷,可曾探听出“丫角峰’那位隐世异人?”   宗元甲道:   “我等刚从“丫角峰’山上下来……”   把访着“南山耕夫”楚云九的那段经过说出,接着又道:   “这位楚前辈远离尘世,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酒过三巡后,“星狐”贺刚不敢有扰桌座众人,道谢一声,躬身告辞离去。   酒中聊谈,话题又移到“龙爪”时修爱子失踪的事上   宗元甲问道:   “柳门主,‘龙爪’时修老夫妇俩膝下,就只有时骥这个孩子?”   轻轻呼了口气,柳天鸣道:   “说来也是造化弄人,时修中年丧偶,远在二十多年前,他妻子吴茵,在病中去世……”   宗元甲对这位“龙爪”时修的情形,当然并不清楚……但他听到这话后,不禁喟然,道:   “幼年失怙,中年丧偶,以及老年丧子,俱是人生一大痛事……”   微微一顿,又道:   “照此说来,时骥来到这世界不多久,慈母就撇下他而去?!”   没有很快回答,柳天鸣若有所思的迟疑了下,才道:   “骥儿这孩子,我那位时兄弟虽然百般疼爱,但并非是他生身骨肉……”   这句“并非生身骨肉”此话,宗元甲听来感到十分意外,不由重复的问了出来:   “柳门主,并非是时修妻子吴茵生的孩子?!”   柳天鸣慨然道:   “那时吴茵业已去世,没有留下一子半男,时修从外地回‘卧龙庄’,臂弯里抱了一个胖嘟嘟的幼儿……”   静静听着的僧浩,接口道:   “柳门主,‘龙爪’时修的府邸,取名‘卧龙庄’?!”   一点头,“乾坤双飞”柳天鸣道:   “不错,时修的府邸正是‘卧龙庄’……”   视线投向柳天鸣,宗元甲问道:   “这幼儿就是后来的时骥?!”   “乾坤双飞”柳天鸣道:   “是的……时修把这孩子抱回‘卧龙庄’,替他取个单名‘骥’,后来就用‘骥儿’两字,作为这孩子的小名……”   带着浓浓的感触,柳天鸣又道:   “骥儿虽非自己生身骨肉,但时修在这孩子身上,却付出了不少心血——视若己出,百般疼爱!”   宗元甲听来也感慨不已,不禁问道:   “时骥是否知道自己身世来历?”   柳天鸣摇摇头,道:   “不知道……时修处理这件事,十分周密小心,生怕这事日后泄漏出来;当时哺育骥儿奶娘,不是‘溪口集’镇上的人,还是从县城叫来的……。   微微一顿,柳天鸣又道:   “卧龙庄这座府邸中,除了老管家时旺外,所有的底下人全部遣散,又换了一批新人……”   微微一掀眉,宗元甲问道:   “柳门主,时骥原来又是谁家的孩子?”   柳天鸣道:   “时兄弟跟老夫无话不谈,他曾悄悄告诉老夫,骥儿原是穷苦人家孩子,爹娘无力扶养,时兄弟化了一笔银子,把这孩子领养下来的……”   牛眼一直,孟达插嘴进来,道:   “穷苦人家的孩子,该是脸黄肌瘦,怎么又会长得胖嘟嘟的?!”   僧浩接口道:   “‘鸡蛋里挑鱼骨’,我说孟达,你可别向节骨眼中挑剔——穷人家的爹娘,同样也是爹娘,怎么会委屈了自己的孩子?”   一笑,柳天鸣又道:   “骥儿这孩子老夫也着实疼他,老夫曾跟时兄弟说过,日后这孩子要娶媳妇,‘一挑二’,老夫也替他娶一房……”   听到这些话,宗元甲不期然中脱口道:   “照此说来,这一年来,时骥又去了哪里?!”   这话听进柳天鸣耳里,脸上笑意骤然消失,轻轻呼了口气,道:   “这就叫人百思不解。”   四人在株州镇街上那家“天香楼”酒店吃喝一顿后,回来“松鹤园”庄院。   丐帮湘东分舵主“星狐”贺刚,找来“松鹤园”庄院——“乾坤双飞”柳天鸣,见他一脚跨进大廊,“无事不登三宝殿”,敢情骥儿行踪有了端倪?   请他坐下后,柳天鸣含笑道:   “贺分舵主,为了骥儿的事,真辛苦你了……可是已找出一点头绪来?”   贺刚道:   “就是一年前在株州镇街,看到时公子和一位美貌年轻姑娘的那个丐帮弟子说的……”   宗元甲接口问道:   “时骥和那年轻女子,已有行踪出现?!”   “星狐”贺刚道:   “据那名弟子说,他在株州镇西端的‘长亭铺’镇上,看到一对年轻男女,就是一年前株州镇街上看到的小俩口,他们亲亲密密走在一起……”   一皱眉,柳天鸣问道:   “不会看错吧,贺刚?”   贺刚道:   “小的也向这名弟子问过这话,据这名弟子说,不会错……只是时公子身上原来长袍,已换了一身英姿飘然的劲装……”   一脸不解之色,柳天鸣道:   “‘长亭铺’离开‘卧龙庄’的‘溪口集’镇上,没有多远路,这孩子干吗不回家……即使为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儿女之事,相信他老爷也不会不答应的……”   目注贺刚,宗元甲道:   “这是多久的事,贺分舵主?”   贺刚道:   “那名弟子找到小的,说出这段经过后,小的就赶来‘松鹤园’庄院,算来该是上午的事了。”   缓缓一点头,宗元甲向柳天鸣道:   “柳门主,说不定时骥带了那年轻姑娘,此刻已回‘卧龙庄’了!”   含着一缕苍老的音韵,柳天鸣道:   “但愿如此……本来嘛,‘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时兄弟也可以含饴弄孙,臂弯里抱个小孙子了!”   贺刚躬身一礼,道:   “小的告辞,如有时公子行踪线索,随时前来‘松鹤园’庄院。”   “星狐”贺刚离客厅而去,宗元甲想到柳天鸣刚才那句话,试探问道:   “柳门主,‘龙爪”时修对儿子时骥的婚事,挑剔十分厉害?”   脸上展出一缕笑意来,柳天鸣道:   “这也难怪时兄弟,骥儿人品出众,气宇轩朗,称得上人中之龙——据老夫所知,就有不少人去‘卧龙庄’谈亲事,时兄弟都没有答应下来……”   时在五更左右,天色尚未放亮,一阵迫切的敲门声,把卧房中的柳天鸣,从床上惊醒过来……   拉开房门,老门房柳忠一个踉跄跌了进来……柳天鸣一手把他扶起,问道:   “柳忠,怎么啦,这样慌张,敢情‘松鹤园’庄院发生了事?!”   老门房柳忠呐呐道:   “不……不是这里‘松鹤园’庄院,‘卧……卧龙庄’发……发生了命案……‘卧龙庄’的老管家时旺,现在外间大厅……”   听到”卧龙庄’发生命案”这话,柳天鸣暗暗吸了口冷气——“卧龙庄”中谁遇害了?   柳天鸣披上长袍,急步来到大厅,“卧龙庄”老管家时旺看到柳天鸣,一声悲嚎,屈膝跪到柳天鸣跟前。   “赤麟”宗元甲,和“金戈双卫”三人,已从客房来到厅上。   柳天鸣把这个七十多岁的老时旺,扶到椅子上坐下,问道:   “时旺,‘卧龙庄’发生什么变故?”   时旺流泪道:   “柳爷,我家庄主遭人所害……惨,头颅被砍,尸分数块……”   旁边宗元甲听到这话,心头不禁一凛,一寒……   柳天鸣胸窝就像结结实实挨上一拳,接口问道:   “凶手是何人,时旺,你可曾看到?”   泪水直流,时旺道:   “公……公子爷……”   柳天鸣听得不由骇然一震,但再一想——时旺年岁已七十开外,禁不起这样重大的打击;同时骥儿出走一年有余,“卧龙庄”中所有人莫不耽心这孩子行踪,此刻在神智不清之下,时旺才会说出“公子爷”三字。   拍拍时旺肩膀,柳天鸣道:   “时旺,你神智清醒些,告诉柳某,谁杀害了你家庄主?”   衣袖一抹泪眼,时旺道:   “公子手握一把长剑,把庄主连斩数块,小的亲眼看到……”   听到这话,柳天鸣虽然还是怀着浓浓的疑团,但心头不禁为之一沉——骥儿杀了他父亲,会有这等事?   不厌其详的,时旺又道:   “公子深夜,露脸‘卧龙庄’,穿的已不是离家时那件长袍,换上一套劲装……”   时旺这话出口,柳天鸣已知道这老人并非神智昏糊,信口胡扯,昨天丐帮分舵主贺刚,就曾说过这样的话。   边上宗元甲心头一阵震惊——时骥离家一年,行踪不明,此番回返,居然逆伦弑亲,这是出于何种原因?   略思片刻,柳天鸣道:   “时旺,你先回去,老夫衔尾赶来‘卧龙庄’!”   “卧龙庄”老管家时旺,流着泪,出大厅而去。   目光投向宗元甲,柳天鸣道:   “骥儿这孩子竟然逆伦弑亲,宗老弟,真叫老夫百思不解……”   宗元甲尚未接口,柳天鸣喃喃又道:   “难道出于儿女间的婚事,时兄弟坚持不答应,骥儿凶心一横,把他父亲杀了?”   眉宇轩动,宗元甲道:   “柳门主,我等先赴‘卧龙庄’看看发生命案的现场,可能对当时情况,会有若干了解!”   从“松鹤园”庄院到“溪口集”镇上,不到二十里脚程……柳天鸣、宗元甲,和“金戈双卫”,匆匆赶到。   “龙爪”时修,血溅七尺,横尸卧房……   就像老管家时旺说的,死得甚惨——首级断下,尸分数块!   这位“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经过不少大小惨厉刺目的场面,此刻看到地上块肉分尸的“龙爪”时修尸体时,不禁道:   “柳门主,这并非是‘凶心一横’所造成的命案,而是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才能将‘龙爪’时修,造成这般惨状!”   听到“不共戴天,血海深仇”此话,柳天鸣震惊之余,却又不禁疑团重重道:   “他们父子之间,难道还有解不开的死结?”   想到另外一件事上,宗元甲答非所问,道:   “凶手时骥业已逸去,稍等官家会来验尸,我等不必牵入此漩涡,不如暂且离开此地——时修身后之事,柳门主,你以后再来料理。”   听来有理,柳天鸣和宗元甲等三人,回返“松鹤园”庄院。   又提到“卧龙庄”那个话题上,柳天鸣百思不解道:   “宗老弟,难道他们父子间,还有解不开的死结?”   至少眼前来说,宗元甲找不出这个答案来……边上孟达突然冒出一句,道:   “盟主,穷苦人家的孩子,都是脸黄肌瘦,不会白白胖胖的!”   宗元甲倏然想了起来——当年“龙爪”时修,抱回一个胖嘟嘟的幼儿,这幼儿就是眼前逆伦弑亲的“玉哪吒”时骥。   心念闪转,宗元甲道:   “任何一桩变故的发生,都有它前因后果……柳门主,时骥逆伦弑亲,将父亲尸分数块,这重要的关键,可能在他昔年的身世,来历……”   指着孟达,宗元甲又道:   “就是刚才孟达说的,穷苦人家的孩子都是脸黄肌瘦,不会白白胖胖的!”   众人正在谈着时,老门房柳忠进大厅来,向柳天鸣哈腰一礼,道:   “庄主,株州镇街上卖烧饼的小胖儿求见!”   听来出奇,柳天鸣道:   “柳忠,那卖烧饼的小胖儿,何事找上老夫?”   老门房柳忠道:   “小胖儿说,有人托他送一个布包来‘松鹤园”庄院,要庄主您亲自收下。”   柳天鸣心中猜疑不已,道:   “柳忠,你叫那个小胖进来!”   不多时,一个矮矮胖胖,二十左右,身穿短袄的年轻人进来大厅,向柳天鸣哈腰一礼,道:“庄主爷,镇街上有位大爷,赏了小胖儿一块碎银,吩咐咱替您送来一包东西……”   小胖子臂弯提着放烧饼的篮子,篮子上放着一包尺来见方的布包,就把布包放到桌上。   柳天鸣心里暗暗猜疑之间,宗元甲问道:   “小胖儿,这布包是何等样一位客人,要你送来的?”   小胖儿嘻嘻一笑,道:   “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公子爷!”   柳天鸣已猜出对方身份,挥挥手道:   “小胖儿,你回去吧!”   小胖儿弯弯腰离去……柳天鸣见卖烧饼的离去,一指桌上的布包,道:   “宗老弟,时骥派人送来这包东西,不知是何物?”   柳天鸣拆开布包看去,原来是过去替时骥订制,那袭天蓝色,襟领绣有“松鹤献寿”纹图的长袍。   布包附着一纸,上面写着“恩断义绝”四字。 柳残阳 >> 《麟角雄风》 第十六章 屠门之劫   看到时骥送回这袭长袍,又看到布包里留下一页写有“恩断义绝”四字的纸笺,“乾坤双飞”柳天鸣惊怒之余,不禁愕然道:   “时骥送回长袍,又附上这四字的纸笺,宗老弟,这是何种含义?”   沉思了下,宗元甲道:   “可能这是一桩血淋淋的谜,有人揭开这个谜底,但时骥认为你柳门主,知道这件事的内委真相,却并不据实告诉他,时骥才送回长袍,还附上这四个字。”   “血淋淋的谜”这句话,听得柳天鸣两条浓眉连连轩动,道:   “老夫和‘龙爪”时修,不啻同胞手足,他将时骥扶养长大,爱若己出,照顾得无微不至,这是老夫目击的事——一此‘谜’又从何而来?”   微微一顿,柳天鸣又道:   “此番血溅‘卧龙庄’,极可能为了儿女之间的婚事,时修并不同意,这畜生受了那年轻女子所怂恿,才下这逆伦弑亲的毒手……”   倏然想到一件事,宗元甲道:   “柳门主,上次听您说来,时骥一身武技是‘龙爪’时修所传,当然并未至别处入门拜师——但即使父子之间,受到对方袭击时,自卫抗御,乃出自本能,时修又怎会遭时骥块肉分尸,置于死地?”   目注柳天鸣,宗元甲又道:   “时修遇害,是丧命在一种威猛激厉,一招数式的‘快剑’剑法之下……柳门主,时骥曾学过这种剑法?”   脸色一怔,柳天鸣一时回不出话来。   宗元甲又道:   “时骥犯下‘逆伦弑亲’大罪,固然天涯追踪也要他交出一个公道,但前后演变的情形无法连贯起来,其间可能尚有其他曲折的隐情。”   柳天鸣惑然问道:   “其他曲折的隐情?”   静静听着的孟达,突然插上一句,道:   “那时骥不会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宗元甲缓缓一点头,接口道:   “不错——柳门主,宗某就有此想法……”   微微一顿,宗元甲又道:   “从时骥在时修身上下手的残酷、毒辣,宗某有了这样一个猜测——昔年‘龙爪’时修,可能有个夙仇死敌的仇家,为了要了断这桩公案,时修不惜溅血屠门……”   “溅血屠门”四字,听得柳天鸣脸色一凛,一寒,接口道:   “杀害仇家的满门?!”   目注一瞥,宗元甲道:   “目前真相未明,宗某只是猜测而已……‘龙爪’时修杀害仇家满门,最后看到一个襁褓中的幼儿,不忍心将此幼儿杀害……认为不曾有人发现这桩秘密,就将此幼儿抱回家……”   脸色神情接连数变,柳天鸣道:   “此幼儿就是后来的时骥?”   微微一点头,宗元甲道:   “不错,此幼儿就是后来的时骥……天理循环,因果不爽……这桩灭门惨案,还是在时骥手中了断!”   两眼直直的望着宗元甲,柳天鸣道:   “会有这等事?!”   宗元甲慨然道:   “还是刚才宗某那句话,目前真相未明,只是作如此的猜测……”   一顿,又道:   “后来有人揭开昔年这桩灭门惨案的真相,时骥才知自己二十多年来,认贼作父,作了不共戴天之仇人的儿子,心头忿然之余,才将时修块肉分尸,置于死地!”   脸肉起一阵抽搐,半晌,柳天鸣问道:   “宗老弟,丐帮弟子两次看到,跟时骥在一起的年轻女子又是谁?”   宗元甲道:   “这年轻女子的身份,目前无法加以断定——可能是时骥后来邂逅结识的女伴,也可能牵涉到时修块肉分尸的惨案上面……”   怀着浓浓的感触,柳天鸣不胜缅怀的道:   “老夫与‘龙爪’时修,何异同胞兄弟,想不到时兄弟先我而去,结束他生命的,竟是他自小扶养长大的儿子时骥……”   愤怒中满含着凄怆的音韵,又道:   “天涯追踪,老夫定要搜找时骥的行踪下落,老夫要这小畜生交出一个公道!”   缓缓一点头,宗元甲道:   “不错,柳门主……宗某虽然刚才作了那样的猜测,但还是要找出这桩逆伦弑亲的惨案的底细真相!”   视线移向宗元甲脸上,柳天鸣道:   “您我一见如故,宗老弟……我时兄弟惨遭逆子所害。落个块肉分尸,希望您在这件事上,对老夫慨施一臂之助……”   慨然一点头,宗元甲接口道:   “愿效绵薄之劳,柳门主,您我不妨结伴同行,搜找时骥的行踪下落……”   老门房柳忠进大厅来,向柳天鸣哈腰一礼,道:   “柳爷,‘卧龙庄’的老门房时旺求见!”   柳天鸣道:   “柳忠,快请他进来。”   时旺进来大厅,施过一礼后,道:   “柳爷,我家庄主遗体,已由官家衙门查验过,官家行文缉捕弑亲逆子……庄主身后之事,尚希柳爷协助料理……”   柳天鸣连连点头,道:   “好的,时旺,你先回去,老夫立刻就来‘卧龙庄’。”   时旺躬身一礼,出大厅而去,柳天鸣道:   “宗老弟,您我再次往‘卧龙庄’一行如何?”   宗元甲一点头,道:   “使得,柳门主……僧浩、孟达,你两个就留在‘松鹤园’庄院!”   两人来“卧龙庄”协助料理”龙爪”时修身后之事,一番折腾过后,柳天鸣吩咐时旺找来时修族中近亲,就便照顺“卧龙庄”。   有条不紊安排一番过后,柳天鸣偕同宗元甲回返“松鹤园”庄院……两人进入大厅,发现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原来是“星狐”贺刚。   贺刚向两人施过一礼后,又向宗元甲问道:   “宗爷,小的听丐帮弟子传闻,‘溪口集’镇上‘卧龙庄’发生命案?”   宗元甲把经过情形概要的说出后,又道:   “‘玉哪吒’时骥行方不明,离家一年,此番回来‘卧龙庄’,竟做下逆伦弑亲的暴行。”   贺刚听到这经过后,感慨之余,接口道:   “宗爷,据小的看来,情形不会这样单纯,可能另有内委真相……”   缓缓一点头,宗元甲道:   “不错,‘玉哪吒’时骥犯下‘逆伦弑亲’之罪,为天下武林所不容,但可能另有曲折隐情才下此毒手。”   这位丐帮分舵主贺刚,似乎有他的看法,又道:   “宗爷,从前后经过的情形判来,与时骥结伴同行的那年轻女子,在‘卧龙庄’庄主遇害的命案中,可能是个很重要的角色。”   听来微微一怔,宗元甲试探问道:   “何以见得,贺刚,你说来听听?”   “星狐”贺刚道:   “丐帮中弟子两次看到那年轻女子跟时骥走在一起,一次是年前时骥行踪不明时,后来那一次,就是最近附近小镇上,接着就发生了‘卧龙庄’庄主‘龙爪’的命案……”   微微一顿,贺刚又道:   “小的大胆放肆说出此话——一年前时骥失踪,就是那年轻女子把他带走的,一年后再度附近小镇出现,也是那年轻女子把时骥带回来的,可能出于她的授意,才使时骥犯下逆伦弑亲之罪。”   听到这些话,“乾坤双飞”柳天鸣缓缓一点头,道:   “不错,贺刚,你这话说得有理——那年轻女子不知是何等样身份的人物?”   “星狐”贺刚道:   “‘卧龙庄’庄主昨夜遇害,当然时骥和那年轻女子尚未远离,小的吩咐丐帮中弟子,探听他们两人行踪,一有风吹草动,小的立即前来‘松鹤园’庄院。”   宗元甲道:   “如此就辛苦你了,贺刚。”   “星狐”贺刚告辞离去。   若有所思中,宗元甲道:   “刚才贺刚所说的,柳门主,我等尚未想到那回事上……—不错,一年前时骥行踪不明,是那年轻女子带走的,一年后她又带了时骥回来,时骥才犯下逆伦之罪,将时修块肉分尸,置于死地……”   “乾坤双飞”柳天鸣又把这句话说出嘴来。   “宗老弟,据您看来,此年轻女子是何等样人物?”   宗元甲摇摇头——至少眼前来说,他无法找出一个明确的答案来。   “乾坤双飞”柳天鸣,邀集包括“旱地蛟”岳申、“云中鹏”田敏在内的所有“寒川门”中弟子,搜找“玉哪吒”时骥,和那年轻女子的行踪下落。   分拨而行,向“寒川门”中弟子嘱咐一番后,柳天鸣道:   “宗老弟,现在有丐帮弟子,和“寒川门”中人,二批人手四出搜找,如果还未有时骥和那年轻女子行踪出现,我等再向偏远处找去。”   宗元甲点点头道:   “不错,柳门主,看来他们两人,行踪不会远离。”   舌尖舐了舐嘴唇,孟达道:   “我说僧浩,‘松鹤园’庄院里的酒,你喝下后感觉如何?”   听来出奇,僧浩道:   “不错啊,又醇又香,不下于玉露琼浆!”   笑了笑,宗元甲道:   “如果跟株州镇西街那家‘天香楼’酒店一比,就相差远了,是不是,孟达?”   咧嘴一笑,孟达道:   “如果说不是,盟主,那是我孟达骗您了!”   朝窗外天色看了看,宗元甲道:   “孟达,你若想松松筋骨,我们就走吧!”   三人来到外面大厅,宗元甲向柳天鸣打个招呼,带了僧浩、孟达两人出来,三人徒步来到株州镇街——现在虽然离午膳时分尚早了些,但开酒肆、饭馆的,不会关上门,不做买卖。   似乎已有了这个习惯,三人进来“天香楼”酒店,还是坐在靠花窗那张桌座。   宗元甲吩咐店主,端上吃喝酒菜……店堂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们这张桌座上三个客人。   一掀鼻子,孟达重重“哼”了声,道:   “时骥这小子也够歹毒了,入娘的,怎么狠得起这心肠,一剑把他二十多年来扶养长大的老爷,斩成数块?!”   僧浩接口道:   “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就是这年头……”   微微一笑,宗元甲道:   “我说僧浩、孟达,尚未知道真相底细前,你两人别妄加断语——任何一件事的发生,都有它前因后果,所谓‘种豆得豆,种瓜得瓜’……”   三人正在谈着时,一响洪亮的声音在道:   “杜兄,就是这张桌座吧,一边吃喝,一边可以看看窗外街上景色。”   侧目一瞥,宗元甲见邻桌坐下了一胖一瘦,四十左右的两个中年人。   两人坐下,那个杜元向店伙叫了酒菜后,问道:   “周胖子,真有这回事?!”   那个周胖子回答道:   “假的不能真,真的假不了……咱‘肥龙’周冲几时说过不着边际的话?!”   瘦个子杜元道:   “‘银谷修罗’沙风黑道上赫赫有名,就是凭我‘石蛇’杜元,也不敢碰他一下,竟被这么一个小娘儿撂倒?!”   “肥龙”周冲“嗤”的一笑,道:   “你‘石蛇’杜元算得上老儿……人家这个小娘儿才是货真价实的高手……”   宗元甲等三人,听到邻桌胖瘦两人,提到“银谷修罗”沙风此一名号,不期然都注意起来……   “银谷修罗”沙风,在湘鄂两地黑道绿林中开山立柜,称得上是个响当当的人物,是以此刻听进三人耳中并不生疏。   眼前“天香楼”酒店,客人不多,店伙很快把两人酒菜端上桌来。   “肥龙”周冲又道:   “那小娘儿仗着一套‘子母风雷剑’剑法,照面不过三五回合,就把‘银谷修罗’沙风撂倒在地!”   “石蛇”杜元在桌上两只空杯里斟下酒后,接口问道:   “这是多久的事,周胖子,这小娘儿在哪里栽下‘银谷修罗’沙风的?”   “肥龙”周冲道:   “没有多久的事,就在湘鄂交境的那一带……”   一口酒送进嘴里,这个“石蛇”杜元又问道:   “这个小娘子有多大,周胖子,你知不知道她的来历?”   喝了口酒,“肥龙”周冲道:   “当时有人目击,这小娘子年纪不过二十四五岁,江湖传闻,这年轻女子来头可不小,据说是‘北江渔隐’池欣的入堂女弟子。”   听到“北江渔隐”池欣这一名号,宗元甲立即想到另一个人身上——那是“丫角峰”背山,“蒲云茅庐”中跟“北江渔隐”池欣齐名的“南山耕夫”楚云九。   “石蛇”杜元殊感兴趣的问道:   “周胖子,这小娘儿叫什么名字?”   沉思了下,“肥龙”周冲道:   “对了,名叫‘梅香吟’,外号是‘彩鹰’两字……”   轻轻“哦”了声,杜元道:   “师门来历不小,这名号却少有听闻,看来这个‘彩鹰’梅香吟,混在江湖上没有多久……”   酒中聊谈,天南地北没有固定话题——溪口集离株州镇没有多远,这一胖一瘦来“天香楼”酒店的客人,可能也是附近一带的人。   话题移转,“肥龙”周冲道:   “前些日子,‘溪口集’镇上发生了一桩命案……”   眼前这两人,显然也是打滚在江湖上的角色……到处都有命案发生,但他们现在谈的,是江湖上风吹动之事,是以杜元见周冲说到这里,就接口道:   “你是指‘溪口集’镇上,‘卧龙庄’庄主‘龙爪’时修?”   周冲点点头,道:   “不错,就是那位时庄主……‘龙爪’时修竟丧命在他儿子‘玉哪吒’时骥剑下,不但震惊江湖,更令人百思不解……”   石蛇“杜元”接口道:   “这情形看来并不单纯——逆伦弑亲,是江湖上令人不齿的,凶手如被衙门官家抓到,六阳魁首必定被斩落地上,这情形‘卧龙庄’少庄主‘玉哪吒’时骥,相信他不会不知道……”   醉眼一瞪,“肥龙”周冲接口道:   “照你这么说来,他们父子两人,难道还有解不开的死仇?!”   他们吃喝谈着时,这家“天香楼”酒店店堂里的客人渐渐加多,已占八九成座头……两人酒中谈着,不会注意到“隔墙有耳”。   这边桌座上的宗元甲等三人,并非有意窃听别人谈话,但相隔咫尺之间,邻桌的谈话声,自然地传进三人耳中。   听到周冲问出这话,“石蛇”杜元“嘿”的一笑,才道:   “他们父子俩是不是有解不开的死仇这是另外一回事,但‘卧龙庄’庄主‘龙爪’时修,却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偷天换日,瞒天过海,看来道貌岸然,骨子里可不是那回事……”   这边桌座上的宗元甲,这些话听进耳里,不禁为之暗暗一怔……“龙爪”时修难道有不可告人之事?!   “肥龙”周冲把杯中剩下的酒,一口气送进嘴里,提起酒壶斟下满杯,两眼一直,道:   “杜元,你倒说来听听。”   “石蛇”杜元一抹嘴边酒渍,道:   “毋道人之短,毋说人之长,周胖子,咱杜元话先说个清楚,咱们是酒中谈话,打发时间,可不是暗中在批评人家……”   “肥龙”周冲一笑,道:   “酒中聊谈,酒醒也就忘个一干二净,谁还会牢牢记在心头……你说,‘龙爪’时修又是怎么回事?”   一口酒送进嘴里,“石蛇”杜元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任何一件事到了最后,没有不被人知道的……周胖子,有个‘焦奎’此人,你知不知道?”   嘴里念出“焦奎”两字,周冲缓缓一点头,道:   “那是一二十年前了,湘鄂江湖上传闻有‘焦奎’此人,使用一条银晃晃的软鞭,是以又有‘银鞭’焦奎之称,后来就不知所终,没有再听到他的名号了……”   “石蛇”杜元道:   “那个‘银鞭’焦奎,就丧命在‘龙爪’时修之手……”   微微一怔,周冲接口问道:   “时修跟那焦奎有夙仇新恨?”   杜元摇摇头道:   “没有一丝纠葛,更谈不上夙仇新恨……”   周冲诧然道:   “并无过节恩怨,时修因何要将‘银鞭’焦奎置于死地?”   “石蛇”杜元道:   “这件事说来有十五六年,湘东‘石树湾’‘虬云庄’庄主‘海天飞鹏’石玉,以武会友摆下擂台,请‘银鞭’焦奎任擂台主……‘银鞭’焦奎果然有西下子,可以用上‘所向无敌’四字,没有人能赢得焦奎一拳一脚,都给焦奎败下擂台……”   听到这里,“肥龙”周冲已意会到怎么回事,接口问道:   “后来败在‘龙爪’时修之手?!”   “石蛇”杜元道:   “上擂台本来生死认命,谁也怨不得谁,但‘龙爪’时修出手,有欠光明磊落……双方在擂台上拳掌交手几十回合,彼此未见胜负,时修突然跳出圈外,哈哈一笑,向焦奎拱拱手,说:   “‘焦朋友拳掌功夫,时某已经领教,果然高明,你我后会有期了!’”   “话落,就下了擂台,当时‘银鞭’焦奎,并未有所异状,经有一二时辰,已回‘虬云庄’正待用膳时,焦奎突然吼叫一声,口吐鲜血,倒地死去……”   心头一震,“肥龙”周冲酒意醒了几分,眼皮一翻,道:   “中了‘龙爪’时修的暗器?!”   “石蛇”杜元道:   “‘虬云庄’发生这一变故,连庄主‘海天飞鹏’石玉在内,都感到十分奇怪,后来请来湘东几位著名拳师,将焦奎尸体,细细一番研究察查,才知道‘龙爪’时修在擂台上,暗中使用了一手‘黑煞掌’功夫……”   怔了怔,“肥龙”周冲问道:   “黑煞掌又是哪门功夫?”   “石蛇”杜元道:   “据当时江湖传闻,‘黑煞掌’乃是属于密宗内家功力绝技之一,练到精微之处,可在对方不知不觉之中,将其置于死地——焦奎在擂台上跟时修交手时,被时修用‘黑煞掌’击中,结果丧命对方之手。”   胖瘦两人,边喝边谈……话是谈不完的,但酒喝多会醉。   “肥龙”周冲,连打酒嗝,“石蛇”杜元挥手叫来店伙付了帐后,两人踉踉跄跄离去。   两人刚才酒中谈话,都是“隔墙有耳”,一字不漏,进入宗元甲等三人耳里。   带着一份感慨的口气,僧浩道:   “擂台上照面交手,固然生死认命,但全凭真力真枪真功夫,盟主,‘龙爪’时修在台主‘银鞭’焦奎身上,暗中下了毒手,真是有欠光明磊落……”   孟达接口道:   “入娘的,那个‘银鞭’焦奎,死得可冤枉!”   “赤麟”宗元甲,却进入一片沉思中……   “寒川门”门主“乾坤双飞”柳天鸣,曾经说过这样的话——‘龙爪’时修磊落厚道,从不轻易得罪于人。   但,这位将“龙爪”时修视作不啻同胞兄弟的“寒川门”门主,显然尚未透切的了解时修的另一面。   这“了解”,可能还包括了“逆伦弑亲”,时骥杀害时修的这一页。   心念游转,宗元甲目注孟达,道:   “我说孟达,肚子里酒虫杀了没有?”   咧嘴一笑,孟达道:   “酒醉饭饱啦,盟主。”   含笑一点头,宗元甲道:   “你酒醉饭饱,这就行了,我们走吧!”   付了帐,宗元甲带着僧浩、孟达两人,离开株州镇西街的这家“天香楼”酒店,往镇郊方向而来。   又想到那回事上,僧浩道:   “盟主,‘乾坤双飞’柳庄主,派出‘寒川门’所属,搜找‘玉哪吒’时骥的行踪下落……能不能将时骥找着?”   宗元甲道:   “这次搜找时骥,跟过去一年寻找时骥下落,虽然情形有点不一样,但据我看来,结果还是一样!”   出株州镇,走来镇郊,孟达遥手一指,道:   “嗨,前面已是‘山脚桥’了,盟主!”   听到“山脚桥”三字,宗元甲想到刚才“天香楼”酒店,那个“肥龙”周冲所说的话上……他自言自语道:   “那位楚老丈会不会仍在河岸钓鱼?”   走在边上的僧浩道:   “可能会在,盟主,前两次我们都是现在这时候见到那位楚老丈的……”   走上这座宽敞的“山脚桥”,孟达朝桥墩的那边一端看去,啊哈笑了声,道:   “不错,盟主,那个老渔翁正在钓鱼呢!”   宗元甲走近跟前,抱拳一礼,道:   “宗某见过楚老丈……”   “南山耕夫”楚云九,抬头朝桥堍的栏杆上看来,含笑道:   “你三位从株州镇上回来,宗盟主?”   宗元甲点点头,道:   “是的,楚老丈……今天收获如何?”   把手中渔杆放到一边,楚云九含笑道:   “老夫钓鱼,并非旨在鱼儿收获多少,正似过去‘北江渔隐’池道友所说,钓鱼是桩乐趣之事,可以修心养神,排除心胸杂思……”   听这位老人家提到“北江渔隐”池欣,宗元甲接口问道:   “楚老丈,那位‘北江渔隐’池前辈,门下有位女弟子?”   “南山耕夫”楚云九,见宗元甲问到这件事上,微感诧异的问道:   “池道友门下有女弟子之事,你如何知道?”   宗元甲就把刚才在“天香楼”酒店,听到邻桌两位客人,谈到“彩鹰”梅香吟的经过说了下,接着又道:   “宗某碰巧听到两位客人酒中谈到此事,池前辈又是您老人家昔年武林知己,宗某才问及此事。”   “南山耕夫”楚云九慨然道:   “不错,池道友有一入室女弟子梅香吟,香吟八岁上鄂北落雁峰‘玉甸岩’,池道友修禅养真之处,迄今算来已有十六七年了……”   听到鄂北落雁峰‘玉甸岩’,宗元甲才知与“南山耕夫”楚云九昔年享誉武林的这位风尘侠隐,他的洞府所在。   楚云九微微一笑,又道:   “香吟确是一个聪明乖巧,令人疼爱的好女孩子……老夫数次上落雁峰,看到香吟渐渐长大,现在已是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姑娘家了……这孩子一套‘子母风雷剑’剑法,尽得乃师‘北江渔隐’池道友所传……”   这一听,宗元甲才始发现“彩鹰”梅香吟,能在照面三五招之下,将一个黑道巨煞“银谷修罗”沙风,毙于剑下,那个“肥龙”周冲,并非言过其实!   心念游转之际,宗元甲问道:   “楚老丈,那位梅香吟姑娘,也是武林中人的后裔?”   见宗元甲问出此话,楚云九脸上浮起一抹黯然之色,轻轻呼了口气,道:   “香吟身世很惨,远在二十二年前,一家遭江湖仇人所杀,幸亏香吟当时寄居在一位义伯家,才侥幸逃过此劫……”   牛眼一直,孟达接口道:   “一家遭人所害,那是满门遭人屠杀了?”   楚云九点点头,道:   “不错,孟护卫……”   视线移向宗元甲,楚云九又道:   “香吟那位义伯,知道自己绝非梅家仇人的敌手,那时香吟才是一个三岁的幼儿,他把香吟扶养到八岁,把这孩子带上落雁峰玉甸岩,说出香吟惨痛的身世,求‘北江渔隐’池道友收列门墙,日后让这孩子自己了断此一公案……”   微微一顿,又道:   “池道友本不想收入室女弟子,但听香吟那位义伯说后,激动侠胆义肠,破例将这孩子收入自己门下。”   宗元甲听到梅香吟的这段身世,自然地联想到逆伦弑亲的“玉哪吒”时骥身上,是以不期然中问道:   “楚老丈,香吟姑娘的仇家,是何等样人物?”   楚云九喟然道:   “这是有关日后武林一场腥风血雨之劫,池道友并未提到香吟昔年仇家是谁,老夫就不便动问!”   话到这里,楚云九把话题转了过来,含笑道:   “宗盟主,你三位到‘丫角峰’老夫‘蒲云茅庐’一乐如何?!”   宗元甲拱手道谢,道:   “多谢楚老丈盛意,改日宗某再去拜访!”   话到此,带了僧浩、孟达两人,向“南山耕夫”楚云九告辞离去。   走在路上,孟达突然吼了声,道:   “入娘的,‘玉哪吒’时骥逆伦弑亲之事犹未了断,又听到这样一桩血淋淋的惨事!”   走近宗元甲,僧浩道:   “盟主,昔年梅香吟一家灭门惨案,会不会跟‘卧龙庄’庄主‘龙爪’时修块肉分尸,遭逆子时骥所害之事,有所联系?”   剑眉微微轩动,宗元甲沉思了下,道:   “江湖上冤怨相报,时有所闻,昔年梅香吟一家灭门惨案,可能又是一回事了!” 柳残阳 >> 《麟角雄风》 第十七章 墓穴中人   突然想到一件事,宗元甲向僧浩、孟达两人道:   “你们回‘松鹤园’庄院,在柳门主跟前,不必提到有关‘彩鹰’梅香吟的事……”   一点头,僧浩道:   “是的,盟主,免得引起这位柳门主多余的怀疑……还有‘天香楼’酒店,邻桌那个‘石蛇’杜元说的那些……”   孟达接口道:   “这话我孟达不知该说,不该说,盟主?”   笑了笑,宗元甲道:   “你自己先酌量一下,孟达,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就免了。”   直了直颈子,孟达道:   “关于‘卧龙庄’庄主‘龙爪’时修的事,盟主,有些地方那位柳门主好像瞒过我们一些。”   微微一掀眉,宗元甲道:   “不错,孟达,我现在也有这想法……”   一顿,又道:   “这也不是柳门主故意隐瞒,他把时修视作自己兄弟,不该说的话,就留下不谈了。”   僧浩道:   “我有个主意,盟主,不知道您认为如何?”   投过一瞥,宗元甲道:   “你说来听听,僧浩。”   僧浩道:   “逆伦弑亲,给官家衙门抓到,不必再问其他原因,就是斩头的罪名……要想知道时骥为何犯下此等滔天大罪,就须先了解时骥当年是谁家的孩子……”   牛眼一瞪,孟达接口道:   “废话,你这话说了也像没有说,别说盟主,就是我孟达也早就想到这上面……”   没有理会孟达,僧浩又道:   “盟主,我们不妨找个人探听一下……”   宗元甲很注意的问道:   “你说,僧浩,我们找谁去探听这件事?”   僧浩有条不紊道:   “刚才‘天香楼’酒店邻桌那个‘石蛇’杜元说,十五门年前湘东‘石树湾’‘虬云庄’庄主‘海天飞鸿’石玉,以武会友,摆下擂台……后来台主‘银鞭’焦奎丧命在时修‘黑煞掌’之下……”   听到这里,宗元甲已理会过来,道:   “你是说,僧浩,我们一访‘石树湾”虬云庄庄主石玉,当然他是地方上知名人士,对‘龙爪’时修的情形,可能会知道一些。”   沉思了下,宗元甲道;   “这主意不错,僧浩……但我们仅知道‘石树湾’在湘东,不不知道确实地点在何方。”   僧浩接口道:   “刚才‘天香楼’酒店那两个客人,可能也是附近一带的人……那‘石树湾’镇间相信也不会离此地很远,不妨找个本地乡民问问!”   宗元甲道:   “如果‘石树湾’脚程不远,我们就不必回‘松鹤园’庄院,直接取道往‘虬云庄’去了……”   三人边走边谈着时,迎面过来一个肩扛两捆柴枝的老樵夫……僧浩抱拳一礼,道:   “这位老丈请了!”   老樵夫忙不迭站停下来,道:   “这位大哥,有什么事吗?”   僧浩道:   “老丈,您可知去‘石树湾’的方向走哪一端?”   老樵夫轻轻念出“石树湾”三字,似乎要找出这个方向来,旋身缓缓回顾一匝,才一指不远处那条横岔的小径,道:   ”石树湾’离此地有三十里路左右,你三位从前面那条横路,拐向左边,横路尽头又是一条大道,再朝东南方向走去,就是‘石树湾’镇上了。”   僧浩抱拳道谢,老樵夫扛了一担枯干枝离去。   虽然深秋落索的季节里,但林木依然苍翠欲滴,浓荫高张,两边树林的中间,是条宽敞的石板路……石板路尽头,一座巍峨矗立的巨宅。   孟达一指前面,道:   “不错,盟主,那座高大的府邸,就是‘虬云庄’了。”   僧浩接口道:   “我们不速之客前去,盟主,是不是冒昧了些?”   一笑,宗元甲道:   “海天飞鸿石玉乃是地方上知名之士,我等慕名拜访,有何不可!”   三人来到“虬云庄”大门前,宗元甲向孟达微微颔首示意。   孟达走前一步,轻叩闭上大门的门环……一响“格”的声起,旁边一扇小门张了开来,出来一个青衣服饰的中年家人。   抱拳一礼,孟达道:   “烦请禀报‘虬云庄’庄主‘海天飞鸿’石庄主,鄂中大洪山石旗峰‘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前来造访。”   那名家人听孟达报出此一名号,脸色愕然怔了下,朝向宗元甲这边注视了眼,连连点头,道:   “是,是,请稍候片刻,等小的进里禀报庄主。”   话落,转身疾步进入小门……不多久,一阵“轧轧轧”声中,大门洞开,出来一位削瘦颀长身披一袭华服锦袍,年有六十开外的老者。   老者向三人游转一瞥,目光落向“赤麟”宗元甲身上,躬身一礼,道:   “啸天盟,宗盟主光临,老夫石玉未曾远迎,当面谢罪。”   宗元甲上前一步,拱手一礼道:   “宗某来得孟浪,请石庄主包涵……”   随即将“金戈双卫”引见了下。   “海天飞鸿”石玉肃客请入大厅,宾主坐下,欠身问道:   “宗盟主专程来此,抑是路过‘虬云庄’?”   宗元甲含笑道:   “宗某偕同‘金戈双卫’,自株州镇郊‘松鹤园’庄院专程来此拜访石庄主。”   “海天飞鸿”石玉哈哈一笑,道:   “原来宗盟主是‘寒川门’柳门主座上嘉宾,难得屈驾光临小庄……”   宾主寒暄过后,“赤麟”宗元甲话题移转,问道:   “‘溪口集’‘卧龙庄’‘龙爪’时修,遭其子‘玉哪吒’时骥杀害之事,石庄主是否知道?”   “海天飞鸿”石玉喟然道:   “龙爪时修一身功夫了得,竟被块肉分尸,丧命他爱子时骥之手,端是震骇江湖,从江湖传闻,老夫已知此事。”   宗元甲坦诚的道:   “宗某作客,‘寒川门’柳门主府邸,闻听‘溪口集’发生这桩震惊江湖之事,惊愕之余,却又百思不解……”   微微一顿,又道:   “石树湾和‘溪口集’相隔不远,对‘玉哪吒’时骥逆伦弑亲之事,石庄主是否有独特的见解?”   沉思了下,“海天飞鸿”石玉才道:   “逆伦弑亲,为天下武林所不齿,更是王法所难容,时骥在他父亲身上下此毒手,委实令人百思不解,更是疑团重重……”   听到“疑团重重”四字,这位“啸天盟”盟主宗元甲,欠身一礼,道:   “敢问石庄主,昔年‘龙爪’时修江湖行止,您是否知道—二?”   石玉没有很快回答,两条浓眉微微轩动之余,这才道:   “时修遭其独子时骥杀害,情形演变,可能并非想像中那般单纯——一桩事实的形成,由于前因,始有后果……”   缓缓颔首,宗元甲道:   “不错,宗某就有如此想法!”   “海天飞鸿”石玉道:   “时骥逆伦弑亲之事,暂且不谈,但以‘龙爪’时修昔年行止为人,也有他惹上杀身之祸的可能……”   一声轻“哦”,宗元甲问道:   “此话怎讲,石庄主?”   “虬云庄”庄主石玉道:   “远在二十二年前,湘中新化东南一处‘青岩评’镇间,发生一桩灭门血案,遇害的男女主人‘剑中影’梅铮,‘飘雪’康颖夫妇两人,俱是武林中知名之士……”   听到“剑中影”梅铮此一名号,宗元甲心头不禁为之暗暗一震……   据“南山耕夫”楚云九所说,“彩鹰”梅香吟一家遭到灭门之祸,时间就在二十二年前,这个“剑中影”梅铮姓“梅”,敢情就是梅香吟生身之父?!   石玉道:   “这桩骇人听闻的灭门浩劫,当时震惊江湖,武林为之哗然。”   带着试探的口气,宗元甲问道:   “灭门血劫中的‘剑中影’梅铮,‘飘雪’康颖夫妇两人,可有一脉后裔留下?”   喟然一叹,石玉道:   “这件事迄今还是个‘谜’——灭门遇害的‘剑中影’梅铮一家身后之事,俱是梅铮义兄‘开碑手’尤杰所料理的……但梅铮和康颖所生,三个月大的幼儿男孩,却不知其去向……”   宗元甲内心连连闪转,接口道:   “此三个月大的幼儿,未被仇家所杀害?”   “海天飞鸿”石玉道:   “这幼儿若是丧命仇家刀剑,也该有尸体留下……但‘开碑手’尤杰,从义弟梅铮一家被害的男女尸体中,并未发现此幼儿尸体……”   宗元甲接口道:   “此三月大的幼儿,敢情是给人救走?!”   这个“救”字,宗元甲原来是想用“劫”字,倏然一转念,才将“劫”字换了个“救”字。   但宗元甲却又有一个百思不解之处……   灭门遇害的梅家夫妇后裔,该是目前武林有“彩鹰”之称的梅香吟……那时梅香吟已三岁,如何又会是一个三月大的男娃儿。   此幼童,迄今行踪不明,难道就是……   疑窦重重,宗元甲百思不解,朝“海天飞鸿”石玉看来。   石玉慨然又道:   “这桩令人发指的灭门暴行,后来经各方查证,就是最近丧命自己儿子之手,被尸分八块的‘龙爪’时修所下的毒手。”   宗元甲问道:   “石庄主,梅铮和康颖夫妇俩膝下,是否尚有女儿?”   听来感到有点突然,但却又找不出突然的地方……“海天飞鸿。石玉微微怔了下,才道:   “宗盟主,老夫刚才说的,都是从江湖传闻中听来,梅铮和康颖夫妇俩,是否尚有女儿,老夫对此事就不甚清楚了!”   微微一顿,又道:   “江湖传闻,‘龙爪’时修和‘寒川门’门主柳天鸣十分知己,此番时修发生此一骇人变故,这位‘寒川门’门主是否已采取行动?”   点点头,宗元甲道:   “不错,柳门主吩咐‘寒川门’中所有弟子,搜找逆伦弑亲的时骥下落!”   这位“虬云庄”庄主“海天飞鸿”石玉,怀着浓浓的感触,道:   “龙爪时修昔年江湖行止不谈,但此番遭其生身骨肉所杀,此子天理难容,国法难恕,需要有个交待。”   听到“生身骨肉”此话,宗元甲知道“海天飞鸿”石玉,对昔年“龙爪”时修收养时骥之事,也并不十分清楚。   宗元甲想到中午株州镇上“天香楼”酒店,客人杜元聊谈中的话,试探问道:   “石庄主,这位‘龙爪’时修,跟您交往如何?”   沉思了下,石玉才摇摇头,道:   “谈不上——‘龙爪’时修胸襟狭小,虽然‘溪口集’和此地‘石树湾’相隔不远,过去也少有往来……”   一副聊谈中的神情,宗元甲问道:   “石庄主,‘胸襟狭小’四字,您是指‘龙爪’时修哪一方面而言?”   “海天飞鸿”石玉道:   “这件事说来已有十五六年,老夫‘以武会友’,在‘石树湾’近郊设下擂台,礼聘一位湘鄂武林中高手‘银鞭’焦奎作台主……”   微微一顿,又道:   “银鞭焦奎手上果然有两下子,擂台接连数天,未逢敌手……这件事传进时修耳里,却引起他的妒忌,上台与‘银鞭’焦奎交手,暗中使用一种歹毒无伦的‘黑煞掌’功夫……焦奎回到‘虬云庄’正要用膳时,一声吼叫鲜血直吐,仆倒地上立即死去……”   这虽然已是一桩十五六年前的事,但此刻听进宗元甲耳里,犹是暗暗感慨不已……   从这一件事上,可以看出“龙爪”时修,昔年在江湖上的行止。   石玉接着道:   “石某为要揭开焦奎暴毙身亡之谜,请来数位跌打损伤的拳骨名医,细细研判之下,才找出‘银鞭’焦奎乃遭了时修‘黑煞掌’的暗算……”   宗元甲接口问道:   “事后又如何,石庄主?”   虽然事隔已有十五六年,“海天飞鸿”石玉还是一副又是莫可奈何,又是愤怒的口气,道:   “擂台上交手,生死各认命——但‘龙爪’时修,并无夙仇新恨,却向台主焦奎暗中施下毒手,真是令人不齿。”   这次宗元甲带了“金戈双卫”来访“虬云庄”,是想对“龙爪”时修生前的事有更多的了解,经过这阵子交谈,当然已有了满意收获。   向“海天飞鸿”石玉道过后会有期,带了僧浩、孟达告辞离去。   三人走在路上,宗元甲缓缓一点头,十分肯定的道:   “不错,‘玉哪吒’时骥,就是二十二年前,湘中新化城东南端‘青岩坪’‘剑中影’梅铮‘飘雪’康颖夫妇俩的后裔……”   两颗圆滚滚的牛眼一转,孟达道:   “这么说来,盟主,那不能算是逆伦弑亲了?”   僧浩接口道:   “浑人说浑话,一个姓‘时’,一个姓‘梅’,沾不上这个‘伦’字的边缘……”   说到这里,僧浩向宗元甲问道:   “这孩子如何会知道自己身世、来历的,盟主?”   沉思了下,宗元甲道:   “这就要推溯到一年前,丐帮一名弟子在株州镇街上,看到时骥跟一个年轻女子走在一起的那回事上……”   孟达接口问道:   “盟主,那年轻女子又是谁?”   “照前后经过情形来推断,年轻女子该是‘北江渔隐’池欣的入室女弟子‘彩鹰’梅香吟,也就是这男孩的同胞姐姐……”   微微一顿,宗元甲又道:   “二十多年来,这孩子认贼作父的经过,就是梅香吟告诉自己胞弟的。”   僧浩一副不解的神情,道:   “这就怪了,盟主,那个‘彩鹰’梅香吟,不找张三,不找李四,偏偏会找上时骥,认作自己的胞弟?”   缓缓一点头,宗元甲道:   “不错,这是个百思不解的‘谜’,这要问过‘彩鹰’梅香吟,或是那男孩子自己,才能揭开这个‘谜’……”   剑眉微微一轩,宗元甲又道:   “彩鹰’梅香吟离师父池欣鄂北落雁峰玉甸岩洞府,来湘东株州,不是偶然的,那是专程来寻访劫后余生,分别二十多年的胞弟下落……”   孟达接口问道:   “时骥一年来行踪不明,盟主,他又去了哪里?”   宛若墨玉似的两颗眸子连连闪转,宗元甲道:   “这男孩离‘溪口集”卧龙庄’一年,回来艺技突然驾凌‘龙爪’时修之上,以凌厉,威猛的‘快剑’击杀时修,将其块肉分尸……”   僧浩道:   “这一年来,盟主,敢情是有高人指点?!”   宗元甲点点头,道:   “不错,僧浩,这‘高人’不会是别人,就是他胞姐‘彩鹰’梅香吟的师父‘北江渔隐’池欣……”   一笑,宗元甲又道:   “这门剑法,可能就是‘南山耕夫’楚云九所说的‘子母风雷剑’。”   直了直颈子,孟达道:   “现在已知道这档子事的来龙去脉,盟主,我们是不是再踩进这淌混水里?”   宗元甲道:   “我说孟达,‘踩’要看如何踩法……帮人家动刀动剑也是‘踩’,揭开内委底细,让人家知道一清二楚这也是‘踩’……”   听出弦外之音,僧浩道:   “把这件事的真相,告诉‘寒川门’门主柳天鸣?!”   摇摇头,宗元甲道:   “现在还不是时候,僧浩……”   人浑也有开窍的时候,孟达插嘴道:   “现在如果这一说,僧浩,那个柳门主会认为我们脑袋龟缩硬壳里,打‘退堂鼓’了。”   宗元甲道:   “不错,眼前毫无具体凭证之下,我们说了,这位柳门主也不会相信。”   三人回来“松鹤园”庄院,进入大厅,柳天鸣正跟两个人谈着……那是“旱地蛟”岳申和“云中鹏”田敏两人。   柳天鸣看到三人进来大厅,道:   “宗老弟,我等已发现逆子时骥的行踪……”   一声轻“哦”,宗元甲问道:   “时骥行踪出没何处?”   吼了声,“旱地蛟”岳申道:   “操他奶奶的,这小杂种过去常去‘松鹤园’庄院,就是烧成一堆灰,咱岳申也认得出来……他居然不承认自己是‘玉哪吒’时骥……”   旁边“云中鹏”田敏,接口道:   “我和岳大哥找去湘中,在新化东南端‘青岩坪’镇郊的一块墓地前,看到一对年轻男女……”   听到湘中新化“青岩坪”这一地点,宗元甲不由暗暗一怔……   “石树湾”“虬云庄”庄主“海天飞鸿”石玉曾提到过,那是二十二年前“剑中影”梅铮一家,惨遭灭门之处。   墓地……又是谁的墓地?   田敏接着道:   “其中那个年轻男子,正是逆伦弑亲的‘玉哪吒’时骥,我们上前招呼,时骥浑然不理,旁边那年轻女子说:   “你们找错人啦,他是‘铁翎’梅少琪,不是什么‘玉哪吒’‘金哪吒’……”   听到“铁翎’梅少琪此一名号……宗元甲对“铁翎”两字十分生疏,但“梅少琪”中这个“梅”姓,已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田敏又道:   “田某听来出奇,相信不会是看错了人……这弑亲逆子既然连自己‘根’也忘了,我和岳大哥也就不客气,要把他扭回‘松鹤园’庄院……”   “旱地蛟”岳申接口道:   “操他娘的,这就叫人百思不解……这小杂种过去曾讨教过咱岳申几手剑法招数,墓地前这一交上手,三招两式,就把咱岳申连连击退……”   听来想笑不敢笑,宗元甲接口问道:   “旁边那个年轻女子呢,岳兄?”   “云中鹏”田敏接上道:   “那年轻女子似乎知道时骥稳操胜算,并未上前助阵,只是脸带笑容,作壁上观——田某见岳大哥连连败退,也就不顾江湖惯例,上前助战……”   两眼直直的,孟达接上问道:   “那年轻女子也上阵了?”   摇摇头,田敏道:   “那年轻女子始终没有出手——逆子时骥以一战二,不但无惧色,反而愈战愈勇,把我和岳大哥打个落荒败退……”   视线落向宗元甲脸上,柳天鸣一副迷惑不解之色,道:   “时骥身怀之学,老夫十分清楚……宗老弟,这又是怎么回事?”   宗元甲简短的道:   “这孩子离开‘卧龙庄’一年,可能已经高人指点……”   柳天鸣接上又问道:   “宗老弟,你所指的‘高人’又是谁?!”   宗元甲沉默下来……并未作进一步的解释,把话题转了过来,带着试探的口气,道:   “柳门主,龙爪时修已入土安葬,您准备将这孩子如何处置?”   柳天鸣感慨之余,却又激起一股怒火,恨恨地道:   “老夫与‘龙爪,时修,何异同胞兄弟!时修遭此惨变,岂容这逆子逍遥法外?!”   顺着对方的口气,宗元甲道:   “要将这孩子置于死地?”   脸色凝重,“乾坤双飞”柳天鸣道:   “不错,把这逆子活口擒来,血祭灵堂,以慰时兄弟在天之灵!”   用了婉转的口气,宗元甲道:   “柳门主,这孩子自称‘铁翎’梅少琪,不承认是‘玉哪吒’时骥,这情形又该作何解释?”   脸上微微抽动,柳天鸣道:   “这是逆子时骥,畏罪的借口,以此摆脱逆伦弑亲的的罪状。”   还是用了试探的口气,宗元甲问道:   “时骥冠上‘梅’字此姓,柳门主,是否有他特殊的意义?”   微微一蹙眉,换上个话题,“乾坤双飞”柳天鸣道:   “时兄弟惨遭逆子所杀之事,不能没有一个交待,宗老弟,您陪同老夫湘中一行,如何?”   微微一顿,又道:   “到时活擒逆子时骥,姓‘梅’姓‘桃’让他自己亲口解释。”   没有拒绝,也未作应诺,宗元甲目光移向岳申、田敏两人,问道:   “岳兄、田兄,您两位发现时骥,和那年轻女子在墓地前……他们前往墓地您二位是否看出是为的何事?”   回忆了下,田敏道:   “墓碑前放着纸钱、香烛,敢情是祭拜墓中人……”   “旱地蛟”岳申接口道:   “这是官道边一块平坦的山坡地,时骥和那年轻女子祭拜的坟墓后面,还有一座大得出奇的半球型坟墓。”   似乎这一细节使宗元甲注意起来,又道:   “时骥和那年轻女子祭拜的坟墓,您二位可注意到墓碑上刻着的是何等样的姓名?”   岳申怔了怔,朝田敏看来。   摇摇头,田敏道:   “我和岳大哥发现到‘玉哪吒’时骥行踪,就没有注意到墓碑上刻着的是谁的姓名。”   缓缓一点头,宗元甲目光投向柳天鸣,道:   “柳门主,宗某带了僧浩、孟达,陪您赶湘中一行,搜访时骥行踪下落,但尚希岳兄、田兄两位结伴同行……”   微微一怔,柳天鸣道:   “湘中一带老夫十分熟悉,既知逆子时骥出没湘中,不需他两人同行,老夫自会找着……”   一笑,宗元甲道:   “宗某请岳兄、田兄结伴同行,乃是请他们两位带路,看看时骥和那年轻女子所祭拜墓地,墓碑上留下的是何等样人物的姓名。”   殊感诧异,柳天鸣道:   “这有何值得您注意之处?”   宗元甲慨然道:   “一个细节上的疏忽,很可能会造成一件无法挽转的误会……柳门主,您认为宗某说的对否?”   柳天鸣轻轻“嗯”了声……但并不把对方话意,完全会意过来。   静静听着的孟达,不期然中冒出一句,道:   “按理说,时骥的老家在湘东‘溪口集’,湘中新化郊外,就不会再有他祭拜的祖坟了,”   已听出弦外之音,宗元甲点点头,道:   “说的也是,孟达……不过我们先看看墓碑上留下的姓名是谁,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听到孟达和宗元甲的对话,这位“寒川门”门主柳天鸣无法理会,直直朝两人看来。   官道左边,一大片迤逦而上,坡势平坦的山坡地……山坡地上有大小两座冢墓。   前面那座,跟一般看到的墓地一样大小,后面那座却大得出奇,敢情还是大堆尸体合葬的墓坟——这里是湘中新化东南端,“青岩坪”镇间的东郊。   六匹骏骑,在山坡地下端的官道边,勒住缰绳,停了下来。   他们是来自湘东株州的“赤麟”宗元甲,“金戈双卫”僧浩、孟达,“寒川门”门主柳天鸣,“旱地蛟”岳申,和“云中鹏”田敏等六人。   田敏一指山坡地上前面那座墓地,道:   “时骥和那年轻女子祭拜的,就是前面那一座坟墓……”   宗元甲翻身下马,道:   “我等前去墓碑一看,便知道墓中人,到底是何等样的人物!”   僧浩、孟达也跟着下马——岳申、田敏下了坐骑后,这位“寒川门”,门主柳天鸣,却是一脸迷惑不解之色,跨下马背。   宗元甲领前走在前面,衔尾而行的是僧浩、孟达、岳申、田敏,“乾坤双飞”柳天鸣殿后。   来到墓碑前,宗元甲蹲下身,伸手向旁边泥地上撷下一束草,在墓碑上拭了几下,然后,细细朝矗立泥地已成灰黑色的墓碑看去……   墓碑中央骈列两行字,左边是先妣康颖,右边是先考梅铮,这两列字的下端,是“合穴之墓”数字。   墓碑左侧下方,是子“梅少琪”女“梅香吟”两列字。   宗元甲细观墓碑时,众人已站立后面。   僧浩问道:   “盟主,墓穴中埋的是谁?”   视线投向“乾坤双飞”柳天鸣,宗元甲嘴里在回答僧浩,道:   “梅香吟和梅少琪姐弟俩的父母亲,梅铮和康颖合葬的墓穴。”   接触到宗元甲投来视线,“乾坤双飞”柳天鸣一副不解的神情,道:   “逆子‘玉哪吒’时骥祭拜外姓人墓地,宗老弟,这又是怎么回事?”   指着岳申、田敏两人,宗元甲道:   “那年轻女子指时骥是‘铁翎’梅少琪,不是‘玉哪吒’、‘金哪吒’……”   “乾坤双飞”柳天鸣蹲下腰,朝墓碑上看去,嘴里轻轻念出“梅香吟”、“梅少琪”两个名字,脸色微微一凛,道:   “时兄弟扶养二十多年的时骥,难道是墓中人梅铮、康颖夫妇俩的儿子?!”   宗元甲并没有顺着对方话题回答,他虽然已推断出其中内委细节,仍试探着问道:   “柳门主,你可知道墓中合穴埋葬的这对夫妇,是何等样人物?”   一指墓碑,“乾坤双飞”柳天鸣道:   “梅铮昔年江湖上有‘剑中影’之称,其妻子康颖,有‘飘雪’的称号,乃是当年一对‘管鲍双修’的神仙剑侣……”   听到这些话,已知这位“寒川门”门主柳天鸣,对梅铮、康颖夫妇俩的渊源底细十分清楚。   “乾坤双飞”柳天鸣,喟然又道:   “二十多年来少闻他们夫妇俩动静,想不到已埋骨此地!”   宗元甲从这两句话意中听来,似乎柳天鸣并不知道“剑中影”梅铮一家,遭人屠门惨害之事。   又移转到刚才那话题上,道:   “时骥怎么会是他们夫妇俩之子?” 柳残阳 >> 《麟角雄风》 第十八章 龙飞凤舞   一指墓碑,宗元甲道:   “墓碑上留有‘梅少琪’的姓名,时骥自己承认是梅少琪,这就不会错了。”   脸色一寒,“乾坤双飞”柳天鸣道:   “即使时骥是梅铮夫妇俩之子,我时兄弟扶养他二十多年,也不该恩将仇报,落个块肉分尸下场!”   宗元甲慨然道:   “梅少琪一旦发现自己二十多年来,认贼作父,可能在他愧恨交并之下,才在‘龙爪’时修身上,下此毒手!”   嘴里念出“认贼作父”四字,这位“寒川门”门主柳天鸣骤然震住。   僧浩和孟达两人,已走到后面那座大得出奇的墓冢……两人蹲下身,朝墓冢前的墓碑上看去,依稀模糊中,还可以看出上面刻出的字迹:   “宁河轩庄院,男女殉难义士合葬之墓”……墓裤左下一列小字,是“开碑手”尤杰,立。   看到墓碑上这数字,孟达“哇”声吼叫,站了起来,转身朝向宗元甲,大声道:   “盟主,这座大冢墓里,埋的是被灭门杀害,梅铮家里所有的人呢!”   向孟达缓缓一点头,宗元甲替代了回答——目光移向柳天鸣,道:   “不错,梅少琪认贼作父——二十二年前梅门一家,除了剩下人海遗子的一对子女外,悉数丧命在‘龙爪’时修之手。”   脸色接连数变,“乾坤双飞”柳天鸣道:   “老夫知道‘剑中影’梅铮此人,但并不清楚梅铮和时修之间的恩仇过节。”   宗元甲道:   “您和‘龙爪’时修有数十年交情,但,柳门主,您不会完全清楚时修在江湖上的行径……”   微微一顿,宗元甲又道:   “种豆得豆,种瓜得瓜,柳门主,任何一桩变故的发生,都有前因后果……我宗某人蒙您柳门主一见如故,不见外以‘老弟’相称,这件事就此作个了断,如何?”   沉思了下,“乾坤双飞”柳天鸣道:   “您这份盛意,宗老弟,老夫心领,但我时兄弟死得太惨,不念二十余年养育之恩,这小畜生竟将时兄弟落个块肉分尸……老夫定要他交出一个公道!”   就在这时,山坡地边,离墓坟两三丈处的一片树林间,闪晃出来三人影……   头前那个一身疾服劲装,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是前有“玉哪吒’之称的时骥,此刻易名换号的“铁翎”梅少琪。   中间是个二十四五岁的姑娘,她是过去丐帮分舵主“星狐”贺刚喻作“比玉生香,比花解语”的“彩鹰”梅香吟——也就是梅少琪的胞姐。   殿后是个老者,身披一袭长袍,身材魁梧,背部微微隆起……他是这双姐弟俩的义伯“开碑手”尤杰,看来年岁已有七十开外。   三人从树林露脸出现……   这位“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似有所算,是以并不感到过份惊奇。   “乾坤双飞”柳天鸣,双目炯炯,利箭寒冰似朝三人游转看去……   视线落向“铁翎’梅少琪身上时,“嘿”声一笑道:   “逆伦弑亲的逆子,你终于露脸了?!”   气定神闲,没有半点火气,“铁翎”梅少琪道:   “我梅少琪并未‘逆伦’,更无‘弑亲’,柳庄主,那是你错看了人……”   柳天鸣厉声道:   “龙爪时修扶养你二十余年,小畜生,你竟将他块肉分尸,置于死地……”   不愠不火,梅少琪道:   “龙爪时修死有余辜,死得活该……当初我梅少琪不知自己身世来历,认贼作父,才在‘卧龙庄’逗留了二十多年……”   一顿,又道:   “现在我知道了……我姓‘梅’叫‘梅少琪’,时修是杀害我梅家一门,是我梅少琪不共戴天的仇人,我就不能让他再活下去……”   梅少琪话未落,“乾坤双飞”柳天鸣双目喷火,大喝一声,道:   “小畜生,休在嘴上得逞,老夫要将你活口擒下,拿回‘溪口集’‘卧龙庄’,血祭灵堂,以慰我时兄弟在天之灵。”   冷然一笑,“铁翎”梅少琪道:   “你能将我梅少琪拿下,柳庄主,梅某听你摆布就是!”   这次湘中之行,“乾坤双飞”柳天鸣随身携带一口“锯齿狼牙刀”……   嘿声一笑,铮铮两响,拔出肩背这把亮银似的狼牙刀……立刀一抱,厉声道:   “小畜生,老夫即使不能活口将你擒回湘东,也要叫你血溅七尺,落个身首异处……”   微微一点头,梅少琪道:   “柳庄主,不必手下留情,梅门人海遗子,就跟你手中见过高下……”   话未了,柳天鸣叱声道:   “少说废话,看刀!”   狼牙刀一晃,宛若长蛇窜舞,“猿猴进果”,直向梅少琪当胸点进。   眼前,“彩鹰”梅香吟,“开碑手”尤杰,“赤麟”宗元甲和“金戈双卫”,及“寒川门”中的岳申、田敏纷纷作壁上观。   “铁翎”梅少琪长剑未出,只是向前一步,一个“寒蝉易枝”之势,这把狼牙刀业已剁空……   右臂一层,随着刀背一厉,旋身一扭,左掌一穿,使出一个“铁扫帚”,反向柳天鸣的面门标来……   五只手指锋利如剑,柳天鸣为势所迫,只得一仰面,退后三步!   “铁翎”梅少琪过去身怀之学如何,宗元甲没有照面见过,不清楚……但此刻看来,梅少琪的身法,步法,出手,都是干净利落,丝丝入扣……不错,确是出于高人指点,   就在对方闪退三步的短暂间,“铁翎”梅少琪右手一搭剑柄,一响“铮锵”声中,一把长剑已执握在手……   剑花一起,剑气如虹,“毒蛇吐信”,剑光挥出莹莹寒光,直点柳天鸣左肋。   柳天鸣立即将身一扭,劲贯右臂,单刀一抡,“秋风扫叶”,向梅少琪眉头猛劈而下。   梅少琪一个“流水步”快似行云流水,柳天鸣的一刀,又扬了个空。   此刻,这位“寒川门”门主“乾坤双飞”柳天鸣,跟梅少琪照面交上手,心里已是暗暗惊疑不已……   曾几何时,当“铁翎”梅少琪还是“玉哪吒”时骥的时候,时骥来“松鹤园”庄院,向时事“旱地蛟”岳申,也曾向自己讨教剑法!   但,眼前,却是前后判若两人,由时骥而换了梅少琪的身份后,这梅少琪的剑法之精,近乎不可思议,令人无法想像。   “乾坤双飞”柳天鸣一声吼喝,一套“游电追虹刀”刀法旋展出来……   劈,砍,削,截,挑,拦,格……将手中狼牙刀,舞起一片寒光,一排刀山也似的上下挥舞,电光虹辉,熠熠耀目!   这位“寒川门”门主,眼前恨不得生吞活咽,把梅少琪吃进嘴里,更要在这年轻人身上,戳出几口血窟窿。   但,梅少琪却是不慌不忙……   手中这把长剑,看定对方所施展的刀法,随势封解,轻飘飘的,那是武家所指的“四两拨千斤”的手法,看来似乎并不费力。   “乾坤双飞”柳天鸣,手中狼牙刀上下翻飞,刀光如电,全是进手招数,没有一下,不向梅少琪身上要害砍来。   但,“铁翎”梅少琪却是沉如山岳……   手中长剑,柔如柳絮,慢若病鹤,看来虽然如此,但一招一式,却洗练异常……   不论柳天鸣的刀招,如何锐利威猛,刀锋只一近身,不是随手化解,却去劲力,就是轻轻一闪,刀光差了一二寸,就扎了个空。   双方照面四十余回合,柳天鸣乃是“寒川门”门主,既然身为一派掌门,显然经过不少大小场面……发现对方如此打法,是以逸待劳,以静制动,稍有疏神,就会使对方见机得逞,操了胜券,   心念闪转,柳天鸣暗暗慌了起来。   壁上观的“赤麟”宗元甲,乃是一位剑术大行家,已看出打斗中双方利弊之处……   如果“乾坤双飞”柳天鸣败下阵来,一世英名就要砸在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之手。   而柳天鸣跟梅少琪之间,并无弑父夺妻,不共戴天之仇,只是由于知友惨死,欲讨回这笔公道而已。   但在“铁翎”梅少琪来说,也并非是令人不齿、逆伦弑亲的逆子……   昔年梅少琪一家,遭“龙爪”时修灭门屠杀,最后梅少琪知道自己身世来历,在愧恨交加之下,才将时修块肉分尸,置于死地。   此刻壁上观的宗元甲,发觉眼前此一战役,哪一边都不能落败……   如果柳天鸣败在梅少琪之手,固然一生英名付之流水,但“寒川门”中人物,也不会轻易放过梅少琪……如此一来这年轻人在江湖道上就会世途艰辛,寸步难移。   若梅少琪败在柳天鸣之手……把梅少琪押回“卧龙庄”,再来个血祭灵堂,那也似乎太残忍了!   宗元甲心念游转,替自己决定下来……阻止这场厮杀的持续,让两人息手罢战。   走前两步,宗元甲朗声道;   “柳门主,这位梅老弟,您二位势均力敌,旗鼓相当,但并无解不开的死结,为免造成流血场面,两位息手罢战如何?”   “赤麟”宗元甲这几句话出口,双方都感到十分意外。   “彩鹰”梅香吟一双澄澈如水,黑白分明的眸子,朝宗元甲游转看来。   此刻,“开碑手”尤杰看到梅少琪,和这位“寒川门”门主柳天鸣龙争虎斗的场面,在他估计中死伤各一……心中正值暗暗焦急之际!   听宗元甲说出此话,急步上前,大声道:   “琪儿,宗盟主说得不错,柳庄主手下留情,你还不快快退下?”   敢情宗元甲已猜出老者的身份,来历,但“开碑手”尤杰这声“宗盟主”的称呼,却使他暗暗感到疑惑——对方如何认得自己?   但再一想,宗元甲已想了出来……   刚才他们三人,藏身坟墓边树林,当然已听到自己跟柳天鸣谈的话。   梅少琪听到宗元甲、尤杰两人前后说出这些话,虚晃一招,退向一边。   “乾坤双飞”柳天鸣发现梅少琪如乳虎出柙,锐不可挡;为免自己一生英名,砸在这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之手,是以见梅少琪闪身退下,并不进招赶上,也就收起狼牙刀站停下来。   怀着浓浓的人情味,“开碑手”尤杰向柳天鸣抱拳一礼,道:   “刚才琪儿得罪柳庄主之处,小老儿尤杰代为向您告罪!”   铁拳不打笑脸人!   “铁翎”梅少琪这一套幻变莫测,威猛激厉的剑法,柳天鸣已领教过……现在见尤杰说出这些话,回过一礼,道:   “不敢,尊驾敢情是昔年江湖上有‘开碑手’之称的尤杰尤道友?”   尤杰轻轻呼了口气,道:   “惭愧,浪得虚名……”   转向宗元甲躬身施礼,道:   “难得宗盟主莅临,排解此一纠纷,小老儿代表梅家姐弟向您致谢。”   出自由衷的,宗元甲道:   “尤老丈,您两肋插刀,义薄云天,不愧侠义门中本色,宗某感佩之至。” 柳残阳 >> 《麟角雄风》 第十九章 蛛丝马迹   尤杰听到此话微微怔了下,才始会意过来,又躬身一礼道:   “那是您过奖了,宗盟主……”   转身向梅香吟、梅少琪姐弟两人招招手,道:   “香儿、琪儿,你二人过来,见过这位江湖英豪,睥睨天下武林的‘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大侠。”   姐弟两人走近过来一“彩鹰”梅香吟向宗元甲敛作一礼,道:   “梅香吟见过宗大侠!”   “铁翎”梅少琪涉足江湖不久,虽然对宗元甲的来历还不甚清楚,但见义伯“开碑手”尤杰如此推崇,是以走近前,十分肃穆的躬身一礼,道:   “梅少琪见过宗大侠。”   宗元甲含笑道:   “‘四海之内皆兄弟’,宗某叨长几岁,您姐弟两位不必见外,以后这声‘宗大侠’改称‘宗大哥’行了。”   宗元甲说是“不必见外’,但听进尤杰耳里,却是感到十分意外……   含着深深的用意,尤杰向姐弟两人,道:   “难得宗大侠如此抬爱,香儿、琪儿,快快上前改口见过‘宗大哥’!”   两人又以弟妹之礼,见过宗元甲。   这些时候来,有关梅家灭门惨案之事,其中有个无法释开的疑团,始终潜伏在宗元甲脑海里……   “剑中影”梅铮,“飘雪”康颖,是“宁河轩”庄院的男女主人,显然尚有不少身怀技艺的护院庄丁,凭“龙爪”时修只身一人,又怎能使梅铮罹上覆巢灭门之痛?   个中情形,不会如此单纯,极可能其中尚有掠阵、把风、前后接应的高手。   此刻,人海遗子的这一对姐弟,和侠胆义肠的“开碑手”尤杰都在这里,不妨将这桩灭门惨案的来龙去脉,问个清楚。   心念游转,宗元甲向尤杰问道:   “尤老丈,当年湘中新化东南‘青岩坪’‘宁河轩’庄院,发生这桩梅家灭门惨案,仅是‘龙爪’时修只身一人所下的手?”   这是一页扎心惨痛的往事,“开碑手”尤杰脸肉微微抽搐,道:   “那时尤某带了三岁的香吟,住‘青岩坪’西端五十里的‘蓝河桥’镇上,后来才知道此事……。   轻轻叹了口气,尤杰又道:   “经乡邻传闻,老夫知道此事,赶来‘宁河轩’庄院时,地上已是一片血尸……其中尚有受伤倒地,并未丧命的护院、庄丁……”   宗元甲接口问道:   “经过情形是受伤的那些护院、庄丁所说的?!”   “开碑手”尤杰点点头,道:   “是的,宗大侠……我义弟梅铮,和弟媳康颖,先后丧命在‘龙爪’时修手中……另外还有两个凶贼,见到‘宁河轩’庄院中护卫、庄丁,逢人就杀……”   宗元甲接口问道:   “尤老丈,你可知道这两人是谁?”   带着喑哑的音韵,尤杰道:   “老夫后来才探听出来……是‘长门五煞’中的两煞,‘狼影客’卓云,‘赤雷’易三春……”   剑眉微微轩动,宗元甲道:   “江湖有此传闻,‘长门五煞’乃是昔年湘西‘九龙岗’,开山立柜扎下大寨的山大王、绿林巨寇……”   苦涩的,这位“开碑手”尤杰道:   “不错,宗大侠——这就是我义弟、弟妹侠胆义肠,路见不平,所惹来的灭门惨祸……”   一双墨玉似的眸子,闪射出两抹灼人的凌芒,宗元甲问道:   “此话怎讲,尤老丈?”   “开碑手”尤杰道:   “江湖上所谓‘盗亦有道’,劫财不劫色,‘长门五煞’却全不理会这一套……当时有一位从京师告老返乡的官员袁景山,雇了三辆蓬车,携带妻女财物,经过‘九龙岗’之麓,给‘长门五煞’手下喽罗发觉……五煞带人下山,将袁景山一家,包括驾驶蓬车的趟子手车夫,悉数杀害,将财物截下……”   “乾坤双飞”柳天鸣,和岳申、田敏尚未离去,时光倒转,“开碑手”尤杰现在所说的,是二十多年前的一页往事。   但,听进三人耳里,眼珠直直地朝这个“开碑手”尤杰看来。   尤杰接着道:   “袁景山有两个女儿,年轻貌美,五煞将两人掳上山,竟施轮奸暴行,这两个姑娘也就活活给他们糟蹋而死……”   剑眉一剔,宗元甲道:   “毒逾蛇蝎,这等行止畜生不如。”   尤杰又道:   “义弟梅铮,弟妹康颖,两口子知道这件事后,上‘九龙岗,围剿盗寨……大煞‘狼影客’卓云,二煞‘赤雷’易三春,外出未归,夫妇两人将三煞‘人屠’曾奇、四煞‘血蝶’尚九龄、五煞‘九尾蝎’彭通毙于剑下,又将这座盗寨,燃起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   静静听着的孟达,吼了声道:   “入娘的,杀得好,烧得好!”   宗元甲接口道:   “大煞‘狼影客’卓云,二煞‘赤雷’易三春漏网在外,知道这件事想必不会干休?!”   “不错,宗大侠……卓云、易三春两人知道凭自己身怀之学,不是梅铮夫妇俩敌手,就邀了‘龙爪’时修参与其事……”   一声惊“哦”,柳天鸣不期然中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时兄弟竟会和绿林盗贼往来?”   目光移向柳天鸣,“开碑手”尤杰道:   “千真万确,柳庄主,小老儿不敢说半句谎言。”   敢情“乾坤双飞”柳天鸣,虽然嘴里说出这句话来,但心中已知道这是一桩铁铮铮的事实。   一指山坡地上大小两座坟墓,宗元甲道:   “两座坟墓,尤老丈,都是你所盖造的?!”   “开碑手”尤杰点点头,道:   “是的,宗大侠——义弟梅铮,和弟妹康颖两口子合葬一穴,墓碑上用了香儿、琪儿这两个孩子的题名——那座大坟,才用了老夫名字……”   一指梅香吟,慨然又道:   “老夫把吟儿扶养到八岁,带了这孩子上鄂北落雁峰玉甸岩,恳求一位隐世高人‘北江渔隐’池老前辈,将这人海遗子收列门墙,日后再由她自己了断梅家灭门的血海之仇广   目光投向梅少琪,宗元甲问道:   “尤老丈,当时你还不知道这位梅兄弟的下落?!”   一页苦涩的回忆,浮现在尤杰的脑海中,摇摇头,道:   “不知道——尤某当时找遍‘宁河轩’庄院地上血尸,并未发现劫儿的尸体——老夫相信这孩子是劫后余生,家人所救……”   撩起浓浓的感触,又道:   “但老夫经过一番反复思忖,当时一片腥风血雨的杀人屠场,不可能有其他人进入其间,琪儿白白胖胖,惹人怜爱,极可能是那个杀人刽子手时修所劫走的……”   听到“杀人刽子手”此话,“乾坤双飞”柳天鸣的脸肉,微微起了抽搐。   尤杰又道:   “老夫为了要揭开这个‘谜’,扮装成一个捡破烂的老头儿,走去‘卧龙庄’近围一带……那是正值炎暑的夏日,也该是我义弟梅铮地下有灵……‘卧龙庄’的大门前,一个少妇抱着一个幼儿,由于天气炎热,那幼儿光背裸胸,只穿一条短裤,贴在少妇臂弯中……”   投向梅少琪一瞥,尤杰又道:   “老夫赫然发现,这幼儿的左胸处,有一颗指甲大的朱砂红痕……”   听到“朱砂红痕”,宗元甲微微一皱眉,无法会意过来,问道:   “朱砂红痕又是怎么回事,尤老丈?”   “我义弟这对子女,老夫十分疼爱……琪儿那时才三个月大,老夫去宁河轩庄院,经常把这孩子抱在怀中,琪儿左胸就有一颗指甲大的朱砂红痕胎记……”   缓缓一点头,宗元甲道:   “你已找到梅兄弟的行踪下落?!”   “开碑手”尤杰慨然道:   “尤某技艺难与仇家对敌,虽然发现琪儿下落,只有埋在自己心头,待得日后香儿技艺有成,再让她亲手了断梅家血海深仇!”   想到丐帮分舵“星狐”贺刚曾说过的话,宗元甲移向“彩鹰”梅香吟道:   “梅姑娘,去年你曾去了株州镇上……”   “是的,宗大哥,香吟此去就是为了寻访琪弟的下落……”   “开碑手”尤杰接口道:   “老夫陪伴香儿前往湘东,暗中注意琪儿的行踪动静……前后逗留了数天,才见琪儿离‘卧龙庄’走去株州镇……老夫找借口交谈,继后指出他左胸朱砂红痕,和他身世来历……”   倏然想到一件事,宗元甲向梅少琪问道:   “梅兄弟,你离‘卧龙庄’一年来时间,又去了何处?”   梅少琪指向香吟,道:   “香姐陪我上落雁峰玉甸岩,蒙‘北江渔隐’,池老前辈收列门墙,作为入室弟子……”   带着大男孩子的忸怩,梅少琪嗫嚅地问道:   “宗……宗大哥,您可知道‘长门五煞’中‘狼影客’卓云,和‘赤雷’易三春两人的下落?”   宗元甲微微怔了下……寻找绿林巨寇的下落,如何问到我“啸天盟”盟主身上?   虽然有这样想法,但宗元甲并不见怪这个才二十出头,并无江湖阅历的梅少琪身上。   沉思了下,宗元甲十分和悦的答道;   “梅兄弟,你放心,宗某必协助你姐弟两人,搜找此二人的行踪去处!”   喜悦中又掺含着不安的口气,“开碑手”尤杰道:   “宗大侠,您认下这一对弟妹,会添加您不少麻烦呢?!”   笑了笑,宗元甲道:   “尤老丈,宗某做人有个原则,该做的事,决不推辞,不该做的事也绝不应诺!”   “乾坤双飞”柳天鸣,和岳申、田敏两人,还留在墓地附近,尚未离去……   “寒川门”乃是武林侠义门中一个门派,而“乾坤双飞”柳天鸣,也并非是孤癖自傲,不近人情的人物……眼前所看到、所听到,使这位“寒川门”门主有了“误交匪类”的感慨。   但柳天鸣也替自己深深感到奇怪……   自己所接触各种形形色色的人物,也不知凡几,又如何未曾察觉到“龙爪”时修,有他另外的一面?   不期然中,柳天鸣叫出“梅少侠”的这个称呼,笑了笑,道:   “若不是宗盟主的阻止,老夫险些酿成一件无法挽转的误会!”   梅少琪已听出对方所指的是哪一件事,带着稚嫩而又真诚的音韵,道:   “您老人家,我还是恭称您‘柳伯父’,但我已不是过去的‘骥儿’,请您老人家叫我‘琪儿’是了。”   “乾坤双飞”柳天鸣,含笑微微一点头。   带着试探的口气,梅少琪问道:   “关于琪儿的身世来历,‘龙爪’时修没有向您提到过?”   慨然一点头,柳天鸣道:   “不错,时修曾告诉过老夫,但时修所指的,并非昔年‘剑中影’梅铮之子,而是指你琪儿是穷苦人家孩子,爹娘无力扶养,他付出一笔银子,把你领养下来的。”   “开碑手”尤杰道:   “那才是乱朱成碧,胡扯一通……柳庄主,您就相信时修那套说辞?”   并未替自己掩饰下来,柳天鸣喟然道:   “在当时来说,尤道友,老夫不会不相信的!”   抬脸朝天色望了眼,尤杰向梅家姐弟道:   “香儿、琪儿,我等将这几位嘉宾,请去前面‘宁河轩’庄院才是!”   梅香吟应了声,道:   “是的,义伯。”   “宁河轩”庄院离筑上两座坟墓的山坡地,相隔没有多远——顺着山麓迤逦而上的山坡地拐个弯,就看到一座庞大的建筑。   众人随着梅家姐弟,“开碑手”尤杰三人进入庄院……这座“宁河轩”庄院二十多年前,虽然经过一场血的洗礼,又荒芜了一段时间,但经过尤杰一番整顿后,依然巍峨卓立,已闻不到血的腥味。   宾主坐下堂厅后,“开碑手”尤杰道:   “老夫原来住在离此五十里的‘蓝河桥’,为了对这两个孩子有个照顾,就住进这‘宁河轩’庄院……”   “寒川门”门主柳天鸣,感慨不已,道:   “‘疾风知劲草,路遥知马力’,尤道友,有你这样一位义兄,梅铮夫妇俩也可瞑目九泉了。”   尤杰吩咐家人在大厅摆下筵席,接待这数位嘉宾,宾主九人围桌面坐。   吃喝中,“开碑手”尤杰道:   “自从尤某义弟、弟妹遇害,迄今已二十多年,这段漫长岁月中,‘长门五煞’中的老大‘狼影客’卓云,二煞‘赤雷’易三春,此二人不知匿居何方……”   误会冰释,“旱地蛟”岳申不见外的道:   “操他奶奶的,这两个兔崽子,若是尚未打入十八层地狱,还留在这世界上的话,迟早总会找到的!”   缓缓一点头,“乾坤双飞”柳天鸣道:   “岳申说得不错,尤道友,’若是这两人尚留在这世上,天涯海角,定难逃脱公道……”   众人谈着时,“彩鹰’梅香吟轻轻叫了声“宗大哥”,一双星星般的明眸,朝宗元甲看来。   微微一怔,宗元甲问道:   “梅姑娘,有何见示?”   嘴角绽出一缕笑意,梅香吟轻轻道:   “小妹要向您讨教几招。”   声音十分轻柔,围桌而坐的众人都注意起来……   尤其“寒川门”门主柳天鸣,刚才山坡地上跟梅少琪照面交上手,竟势均力敌打了个平手——若不是宗元甲中途阻止,还不知鹿死谁手……   梅少琪就是过去的时骥,时骥原本身怀之学,当然“乾坤双飞”柳天鸣十分清楚。   梅少琪赴鄂北落雁峰玉甸岩,在“北江渔隐”池欣指点之下,仅仅一年时间,已有这等出色武技。   “乾坤双飞”柳天鸣心念游转,自然地联想到另外一件事上……   梅少琪仅一年时间,就从“北江渔隐”池欣处学得这等上乘武技——“彩鹰”梅香吟八岁列入池欣门墙,迄今已十多年,当然此姝身怀之技,远在乃弟梅少琪之上。   现在“彩鹰”梅香吟,要向这位“啸天盟”盟主讨教几手!   这“讨教”两字,也就是双方以身怀之学,一分高低,见个真章。   不待宗元甲开口,“开碑手”尤杰立即阻止,道:   “香儿,不得无礼,你怎能向宗大侠说出此等话来……”   带着和醇的笑意,宗元甲微微一点头,道:   “梅姑娘有此雅兴,小兄奉陪就是。”   尤杰再想阻止,见宗元甲已答应下来——但,两眼孕含着某种含意,向梅香吟注视了眼。   “彩鹰”梅香吟触到义伯投来视线,向宗元甲盈盈一笑,道:   “宗大哥,您我胜负不计,双方剑下走过三招就行了!”   微微一笑,宗元甲道:   “梅姑娘,您我既是喂招印证武技,就不在乎使用何种兵器……”   视线朝大厅上缓缓游转——大厅靠墙一张横桌上,有双未插花的长颈花瓶,瓶口露出折扇的一角。   宗元甲长身站起,走到横桌花瓶处,拿起那把折扇,挥手“嗖”的把折扇张开,原来是一把竹骨纸扇。   一指手中纸扇,向梅香吟含笑道:   “梅姑娘,宗某就用这把竹骨纸扇,陪您手中长剑走上几招!”   脆生生一笑,梅香吟道:   “您不用长剑,宗大哥,小妹也换一样东西来奉陪您……”   一对灵活的眸子朝堂厅滴溜一转,一声轻“嗯”,走到庭厅门门角处,随手取了过来……原来是一根有婴儿肘臂粗,四五尺长的竹杆。   微微一怔,宗元甲道:   “梅姑娘,您用这枝竹杆作兵器?”   指了指宗元甲手中折扇,梅香吟道:   “小妹用竹杆陪您折扇,有何不可?!”   两人出来大厅外这座占幅宽敞的庭院……围桌而坐的众人,不再吃喝,跟着出来,围立作壁上观。   武家有门外兵器,以折扇御敌……但此刻宗元甲随手取来折扇作兵器,跟“彩鹰”梅香吟喂招印证武技,“乾坤双飞”柳天鸣看来却感到很意外。   两人庭院中央站停,“彩鹰”梅香吟竹杆向上一提,杆尾向着背后一探,一个“金鸡独立”之势……   倏然柳腰一折,向宗元甲施个双方展招之礼,就即疾步回转起来。   这边“赤麟”宗元甲,左手握竹骨纸扇,右手三指向扇柄一搭,也使了个出手之礼……身形逆向右边,盘旋几圈……   两人走马灯般,对走了四五圈……“彩鹰”梅香吟突然把身一挪,连下五步,迫近宗元甲背后,嘴里脆生生一声招呼:   “宗大哥,小妹出手了?”   宗元甲答声道:   “梅姑娘,请!”   “彩鹰”梅香吟竹竿向前一递,“倒劈梅花”,照准宗元甲顶头砸下。   宗元甲猛一回身,手中折扇向外一标,“毒蛇吐信”,用判官笔拿穴招数,折扇尾端,撞向对方“曲池穴”。   梅香吟一个“流水步”往后闪退,转过手中竹杆,“金针刺蝶”,杆头向宗元甲胸前刺来。   宗元甲塌身一挪,手中竹骨纸扇闪电似的一圈一兜,“落花飞絮”,又向对方“脉门穴”敲来。   “彩鹰”梅香吟一坐杆把,右脚向前一滑,竹杆走势宛若石火电光,“二郎担山”,直扫宗元甲而来。   宗元甲转身一扭步子,左手变式,向外一探,右手折扇“金刚抱柱”,往起—挂……   一响结结实实“笃”的声,扇柄敲上竹杆,两下撞个正着。   竹杆荡起三尺!   宗元甲握扇柄的虎口,隐隐发麻!   敢情双方兵器,虽然是不起眼的折扇、竹杆,但本身内家功力已灌输入“兵器”中,是以不下于利刃刀剑之类。   双方这一照面交上手,虽然是“印证喂招”,却也锱铢必较,难分高下。   姑娘好胜,暗暗一咬银牙,把师父以鱼杆作兵器的“鱼杆十八式”,施展出来……   一片杆影,沉重如山,掠风“嗖嗖”,满天寒光……虽然是“喂招印证”,却也迷漫着腾腾杀气。   宗元甲手上这把竹骨纸扇,宛若怪蟒灵蛇,随着身形进退起落,其快如风,滚来滚去其疾若电。   此刻,宗元甲身上披的是袭长袍,“彩鹰”梅香吟也是一身裙衣……   双方身形疾转之际,袍裙衣袂带风,带起呼呼劲风!   眼前壁上观的众人,莫不拭目凝神……这一双年轻男女手中的兵器,一个是竹骨纸扇,另一个是靠在门角落,连用途也不知道的竹杆。   但,这两件东西落在他们两人手中,却似如虎添翼,威镇八方……   风驰电掣,龙腾凤翩!   两人竹杆、折扇这一照面交上手,眨眼之间,已走了八十余回合……以目前来说,堪称旗鼓相当,不分仲伯,都在半斤八两之间。   “彩鹰”梅香吟师承一代异人,武林前辈“北江渔隐”池欣,身怀之学可以想见……   但,她发现宗大哥手中这把竹骨纸扇,委实难以应付——有时重若泰山,有时柔如弱絮。   这一把不起眼的竹骨纸扇,在“赤麟”宗元甲,这位“啸天盟”盟主手中施展开来,诡秘离奇,幻变莫测,神出鬼没,招数自成一家。   姑娘讨教宗元甲,虽然芳心另有一番韵味,但眼睁睁败落人家手中,却是有点不甘心。   一响脆生生娇叱:   “着!”   手中竹杆盘舞翩飞,“鱼杆十八式”中“环水袅袅”施展出来,把宗元甲逼退三四尺外……   接着,竹杆平地一抡,“乌龙摆尾”,直向宗元甲下三路,盘打过来。   就在这时,宗元甲身形闪挪比眨动眼皮还快,已闪到梅香吟后面,翻手扇柄一点,向对方后腰点来。   梅香吟急急一塌身,腕把向上一用力,“卧虎当门”,竹杆反腕砸来……   向右一个盘旋,标向宗元甲右肋。   宗元甲脚尖踩地,向前一滑,身形一个急转,手中“竹骨纸扇”一式“龙扫大海”,贴向竹杆,一响“嗒”—的声起,竹杆被震回……   宗元甲往回一侧,收回折扇,向前一穿,“半天朱霞”,扇柄尾端,直向梅香吟面门袭来。   梅香吟手中竹杆,已给宗元甲连用内家功力滑出,顿时门户大开,想要抽招换式已经来不及,只得一咬银牙,右手向上一穿,掌缘一推折扇,提起内劲,注入右臂,将身一横,一式“单撞手”出手。   宗元甲竹骨纸扇,果然给她撞出两尺多外。   但宗元甲又是一个侧身,“惊龙捣海”,折扇再次转了回来,直向梅香吟中盘点到。   梅吟右肩一甩,吸胸缩腹,一个“逆水行舟”之势,向后一撤,竹骨纸扇一招走空!   就在这石火电光之际,宗元甲肘腕一沉,竹骨纸扇扇柄尾端向前微微一剔……   一响十分微细“嗒”的一声,梅香吟围在腰间的这条粉红的绸带,一裂两截,飘落地上!   宗元甲闪身退落三步,抱拳一声:   “承让!”   “彩鹰”梅香吟脸蛋像掩上一块红纱,折腰把地上红带捡了起来。   敢情眼前是双方喂招印证武功,若是真个舍命相搏,梅香吟腰上已给扇柄尾端,戳下一口血窟窿了。   “开碑手”尤杰近前一步,道:   “香儿,还不快快谢过你这位宗大哥,宗大侠若不是分寸捏准,只断了你围腰布带,你这条小命,不死也得落个重伤!”   红着脸,梅香吟目光投向宗元甲,轻声道:   “宗大哥,多蒙您手下留情,香吟谢了!”   宗元甲含笑问道:   “梅姑娘,你手上这枝竹杆,施的非剑非刀,更非齐眉棍、仙人杖,是哪一种招数?”   羞涩一笑,梅香吟道:   “这是师父以钓鱼杆作兵器的‘鱼杆十八式’,香吟就拿来充数了。”   众人进来大厅围桌坐下,又继续他们的吃喝聊谈……   两颗星星般的眸子游转在宗元甲脸上,“彩鹰”梅香吟轻轻一笑,道:   “宗大哥,武家门外兵器原有‘铁扇子’这一项,但,您怎么从花瓶里,随手拿起一把竹骨纸扇,就能作兵器使用?”   敢情“彩鹰”梅香吟虽然是当代武林一位前辈人物“北江渔隐”池欣的弟子,但江湖阅历见闻尚不多,是以才问此话。   宗元甲见找出这样一个话题来,含笑答道:   “武家以本身内家修为,必要时以‘束湿成棍’来御敌……宗某运用一把竹骨纸扇,也是同样的情形……”   梅少琪插上一句,道:   “宗大哥,您为何不带大嫂出来结伴同行,踪游江湖?”   聊谈中,梅少琪不期然地问出此话,听进梅香吟耳里,不由朝宗元甲看来。   嘴在饮酒,孟达的两只耳朵闲着,梅少琪这话注进他耳里,不等宗元甲回答,已咧嘴一笑,接口道:   “嗨,梅少侠,我们盟主不但没有‘夫人’,连红粉女伴也还没有一个呢!”   “铁翎”梅少琪听到这话,不禁轻轻“哦”了声。   刚才宗元甲已引见介绍,梅少琪知道这个铁塔似的中年人,是“金戈双卫”之一的“铁背熊”孟达。   “彩鹰”梅香吟自己也想不出什么原因来,听到孟达说出这话,绽开春花般的笑靥,笑了起来。   眼前这座“宁河轩”庄院,“开碑手”尤杰已找来几个使唤的底下人……   小李子是个年纪二十左右,肥肥胖胖的年轻人,他来“宁河轩”庄院没有固定的专职,只是跑跑腿一个“打杂的”。   小李子走来围桌而坐的“开碑手”尤杰背后,欲语还休的站在一旁……   尤杰并未注意,认为是端菜来的,半晌,未见把菜端上桌,这个小李子还是愣愣的站在后面。   转过脸,尤杰朝小李子望了眼,问道:   “有什么事吗,小李子?”   小李子嗫嚅了下,道:   “尤……尤爷,有件事小的想来觉得很奇怪,不知道该不该禀报您?!”   尤杰微微怔了下,道:   “小李子,什么事使你奇怪?”   指了指大厅门,小李子道:   “尤爷,庄院大门外站了个人,一直向咱们这‘宁河轩’庄院张望……”   笑笑,“开碑手”尤杰道: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小李子,平时这‘宁河轩’庄院一直冷清清的,今日来了几位客人,喝酒谈笑声传出,自然引起附近街坊邻居的注意。”   摇摇头,小李子道:   “这里街坊邻居,小的都认得,不是住在附近一带的……”   挥挥手,尤杰有点不耐烦的道:   “那就是过路的客人,小李子,别理会他了!”   小李子还是站着,没有离去,摇摇头,道:   “不像是过路客人,尤爷,那人站下已有半个多时辰了,小的进进出出庄院大门,那人就站在一棵大榕树下……”   指了指梅香吟、宗元甲两人,又道:   “刚才梅姑娘和这位大爷外面厅院比武,那人还站在庄院篱笆处偷偷看着……”   打杂的小李子说出上面这些话,不但“开碑手”尤杰,围桌而坐的众人听来,都已觉得不像是桩寻常的事。   宗元甲问道:   “小李子,那是何等样一个人?”   弯弯腰,小李子道:   “回大爷,看来年纪有六十左右,着一件长褂,是个瘦瘦的老头儿……”   “乾坤双飞”柳天鸣问道:   “现在还在外面吗,小李子?”   点点头,小李子道:   “的是,大爷,小的进来大庭时,那人还一直探头朝庄院张望……”   “开碑手”尤杰站起身,道:   “待老夫前去一看……”   柳天鸣接口道;   “不能打草惊蛇,使对方有了防患。”   一点头,尤杰道:   “尤某知道,柳门主!”   “七碑手”尤杰出大厅而去……不多时,带着一副疑惑不解的神情进来。   “赤麟”宗元甲问道:   “可曾看到此人,尤老丈?”   坐下桌座,“开碑手”尤杰道:   “是个脸庞削瘦,身材颀长,身披一件长褂的老者……看来很像店家买卖掌柜的,行止鬼鬼祟祟,生怕给人发觉似的……”   一顿,又道:   “亏得小李子眼尖,给他发现了这情形。”   沉思了下,宗元甲道:   “眼前我等虽然不知道此人内委底细,但从他这份诡秘的行藏看来,显然在暗中注意这‘宁河轩’庄院……我等不妨也来一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向僧浩看来,又道:   “僧浩,这件事就偏劳你了!”   这个“金戈双卫”之一的“燕子飞”僧浩,站起身,道:   “暗中衔尾跟踪,盟主?”   宗元甲点点头,道:   “不错,僧浩,但千万不能让对方察觉到……我等就在这里等你的消息。”   僧浩点点头应了声,出大厅而去。   一副百思不解之色,“开碑手”尤杰道:   “这人又是谁,暗中注意这“宁河轩’庄院——二十二年前,老夫义弟‘剑中影’梅铮,弟媳‘飘雪’康颖,俩口子扫平九龙岗盗寨——剩下‘狼影客’卓云、‘赤雷’易三春,会同‘龙爪’时修,来‘宁河轩’庄院做下这桩暴行……目前卓云、易三春两人漏网在外……”   “乾坤双飞”柳天鸣道:   “二十二年的时间,是段漫长的岁月,一切都在演转中……难道是九龙岗盗寨的余孽?”   宗元甲接口道:   “这件事要等僧浩回来,或许能找出其中的端倪……”   一双澄澈如水的眸子,投向宗元甲,“彩鹰”梅香吟道:   “刚才小李子说,那人在庄院篱笆外,暗中注意我们两人的印证武技……或许此人感到好奇,才偷偷张望的?”   宗元甲道;   “从小李子的话中听来,这个行止诡秘的老者,于我们比武之前,已在暗中注意‘宁河轩’庄院……我们已回大厅,那人还未曾离去——由此可见,梅姑娘,并非偶然为了比武,才引起这人的好奇,可能尚有其他原因!”   众人午膳过后,在大庭上谈着时,僧浩匆匆走了进来   宗元甲问道:   “你衔尾跟踪,僧浩,可曾找出些蛛丝马迹?!”   坐下横边一张椅子,僧浩道:   “我走出庄院大门外,那人正要离去,我就悄悄跟在后面……”   “开碑手”尤杰接口道:   “僧护卫,您可知这老者是何等样人物?”   僧浩道:   “我衔尾跟着走上‘青岩坪’镇大街……这就怪了,这老头儿原来是镇街南端,一家‘太白居’酒店掌柜的……”   听到老者身份竟是酒店掌柜的,宗元甲不由怔了下,百思不解,道;   “除了尤老丈,梅家姐弟外,我等初来‘青岩坪’东郊‘宁河轩’庄院,与这老者素昧生平,更非那家‘太白居’酒店座上常客……这老者因何注意这里‘宁河轩’庄院……”   僧浩又道:   “我找了个借口,向邻近店铺探听,才知道那老头儿叫‘马飞’……”   轻轻念出“马飞”两字,宗元甲道:   “这个‘太白居’酒店掌柜的马飞、行止诡秘,耐人寻味,虽然九龙岗盗寨之事,已有二十多年,但不妨在这马飞身上作一番试探……”   “云中鹏”田敏接口道:   “‘太白居’既是侍候客人的酒店,我等不如随喜光临,做个座上之客。”   点点头,宗元甲道:   “不错,田兄,宗某正是此意。”   两颗灵活的眸子滴溜一转,“彩鹰”梅香吟道:   “宗大哥,刚才我们在外面庭院印证武技,义伯和柳门主等数位都围立四周,这马飞老头儿既然偷偷在篱笆外窥看,想必他早已认得清我们,现在再去‘太白居’,不怕‘打草惊蛇’?”   一笑,宗元甲道:   “这只是‘认识’,梅姑娘,但不会知道我们去‘太白居’酒店的内委真相……我们找去‘太白居’酒店,视若无睹,就不必理会掌柜的马飞如何。”   日落西山,倦鸟归林,前面“青岩坪”镇上炊烟袅袅,正是吃饭的时分!   一伙人来到“青岩坪”镇上,僧浩一指前面,道:   “盟主,过去不远就是‘太白居’酒店……”   缓缓一点头,宗元甲道:   “我等不妨装作偶然而入,并非专程赶向这家‘太白居’酒店……孟达,这话你得记住了!”   孟达点点头,道:   “使得,盟主,我孟达知道。”   三人走在前面,“开碑手”尤杰、梅家姐弟,和“寒川门”中三人殿后。   酒店饭馆就是这份德行,若是客人一厢情愿,长驱而入,店伙虽招呼,但并不“热烈”,如果几位客人站停下来,犹疑不决,是否进这家菜馆,里面的店伙,甚至于掌柜的,就会施出浑身解数,死揪活拉,要把这几位客人请进里面。   三人谈着时,已来“太白居”酒店的大门前,宗元甲站停下来,道:   “我们就去这家酒店喝一杯吧!”   孟达朝这家“太白居”酒店,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望了眼,一掀鼻子“哼”了声,道:   “这种见不得人的小酒店,哪会做出什么好菜来,我们再往前面看看。”   孟达这阵击鼓敲锣的声音,里面的店伙,和柜台上的掌柜都已听到——那个削瘦颀长掌柜的,看到三人,似曾相识,脸色微微一怔。   衔尾“乾坤双飞”柳天鸣等六人,已走近跟前……这个“铁背熊”孟达,敢情这家“太白居”酒店曾咬了他鼻子,踩了他尾巴,有八辈子的过不去,指了指“太白居”酒店的大门,哇哇吆喝的道:   “我们怎么去这样一家窝囊的小酒店,入娘的,到时化了大把钱,来个酒不醉,饭不饱!”   这几句话,听得衔尾过来的柳天鸣等六人,连连点头,觉得十分有理。   这位“啸天盟”盟主宗元甲,却跟这家“太白居”酒店,沾亲带故,有三篙子打不到底的渊源,含笑道:   “我看这家‘太白居’酒店一定错不了,明窗净几,干干净净……”   里面那个削瘦的掌柜,一看,嘿,男女客人有十来个,这是一笔大买卖,忙不迭亲自出来张罗……哈腰一躬到地,道:   “几位大爷,请里面坐,小店虽然不大,保证您几位吃得满意!”   牛眼一瞪,颈子一直,孟达吆呼的道:   “屁的满意……你们这家酒店,准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入娘的,专门坑人的……”   客人是衣食父母财神爷,掌柜的可不敢得罪,哈腰一礼道:   “这位客官爷,小店货真价实,从来不敢得罪客人……”   宗元甲笑了笑,道:   “我说孟达,我们来这里就是一顿酒饭,吃得满意下次再来,不然以后就换一家,这不就行啦!”   这场戏,连唱带做演完,众人鱼贯走进店堂……掌柜的呼了一大口气,这笔买卖总算做成了。   掌柜的亲自张罗,把这九位男女客人,引入中央大圆桌坐下,把他们点下的菜,亲自交待厨房。   不多时,酒菜端上,掌柜的冲着孟达咧嘴一笑,指了指桌上菜,道:   “您这位客官爷,尝尝小店做出的口味如何?”   并不领情,孟达眼皮一翻,道:   “上了贼船,想逃也逃不了啦!”   这位掌柜的,手掌使劲的朝自己脸上抹了把,转身离去。   不错,这出戏演完,他们不是专程来这家“太白居”酒店的了。   这家“太白居”酒店里的客人渐渐加多,大门里端墙沿柜台上那掌柜的,已没有注意到这张桌座。   “开碑手”尤杰含笑道:   “宗大侠,孟护卫这套‘演技’真不错呢!”   旁边。彩鹰”梅香吟,嘻地一笑,道:   “这一来,这个掌柜的再也不会怀疑,我们是专程找来这里的!”   “寒川门”门主柳天鸣接口道:   “我们先摸出掌柜的娘家底细,宗老弟,他是不是仅是这家‘太白居’掌柜,还是尚有其他名堂。”   沉思了下,宗元甲道:   “不错,找个借口跟这个掌柜接近,探探他的底细……”   这张圆桌座上众人,借口要跟掌柜的接近,但这掌柜的马飞,又何尝不是如此想法……   刚才给孟达碰了个灰头土脸,此刻店堂里客人不少。这掌柜的马飞又走了过来,哈腰一礼,道:   “各位觉得口味如何……”   眼光游转,落到孟达身上时停了下来——这是一位最难侍候的客人。   一掀鼻子“哼”了声,孟达道:   “鱼儿带着骚腥味,叫人吃不进嘴!”   马飞哈哈一笑,道:   “这位大爷,鱼儿多少有点腥味,不然就不是鱼儿啦……”   宗元甲出手阔绰,向掌柜的马飞又要了几味名贵的佳肴……马飞连连应诺,亲自下去吩咐厨房,心里却在暗暗嘀咕:   “这一桌上的酒菜,可以抵上‘太白居’酒店三天的买卖,就是其中那个浑小子,不容易侍候……买卖倒是另外一回事,探探他们底细再说!”   心念打转,马飞吩咐另外一名店伙坐在柜台,自己走了过来,含笑道:   “各位大爷,菜很快就上来啦!”   孟达很难侍候,宗元甲却是满脸春风,和和气气,拉过一张椅子,含笑道:   “掌柜的,菜是你们‘太白居’酒店厨房做的,帐是我付的,‘借花献佛’,坐下一起干一杯,不必见外!”   马飞听到这几句话,不但受宠若惊,而且正合自己心意,连声“叨扰”,就坐了下来,就即吩咐店伙拿来一付筷杯。   宗元甲在他空杯里斟下酒后,问道:   “掌柜的高姓大名,不知如何称呼?”   马飞欠身一礼,道:   “不敢,小老儿姓‘马’叫‘马飞’……”   也想问对方姓名,却又不敢冒昧的说出嘴……对方是上门照顾买卖的客人,可不是在交往场中见到的人。   找到一个话题,宗元甲问道:   “马掌柜世居这湘中新化附近的‘青岩坪,镇上?”   把撙聊天,酒中打发时间,马飞道:   “小老儿并非世居此地,是外地来的……”   这位“寒川门”门主柳天鸣,含笑问道:   “马掌柜,您是自何处乔迁这里‘青岩坪,的?”   马飞道:   “小老儿是自湘西来此的……”   听到“湘西”两字,“开碑手”尤杰不禁注意起来——昔年“长门五煞”,开山立柜的盗寨,就在湘西“九龙岗”   向马飞举酒相邀,“开碑手”尤杰一口酒送进嘴后,接着问道:   “马掌柜仙乡是湘西何处?”   马飞陪了对方一口酒后,道:   “湘西九龙岗……”   “九龙岗”三字一出口,马飞接上又道:   “九龙岗山麓一处‘百里亭’镇上。”   尤杰听到“九龙岗”地名,抬脸朝宗元甲投过一瞥。   敢情这个“太白居’酒店掌柜的马飞,知道眼前这伙人来自“青岩坪”近郊东端的“宁河轩”庄院,但,他把这话故意问了出来:   “您数位是路过此地,还是本地乡邻?”   天底下有些事情,往往会有不可思议的巧合,眼前这个“太白居”掌柜的马飞,就是如此……   马飞昔年有个不雅的称号叫“鼓上蚤”,乃是湘西九龙岗,漏网逸走“长门五煞”一伙盗匪中的余孽。   “长门五煞”劫财劫色,做下丧天害理,令人发指的暴行,激怒侠义门中“剑中影”梅铮、“飘雪”康颖夫妇两人。   两口子剑毙“五煞”中三煞,敉平盗寨,“鼓上蚤”马飞,却给成了漏网之鱼。   是以,继后梅家一门,遭“五煞”中的“狼影客”卓云、“赤雷”易三春两煞,和另外那个“龙爪”时修灭门所害,马飞全都知道……   显然对“青岩坪”东郊“宁河轩”梅家庄院此一地点,他也知道。   但“鼓上蚤”马飞并不清楚“开碑手”尤杰,和梅家姐弟的来历。   马飞从“青岩坪”近郊东端一带,收了老客人欠下“太白居”的酒帐回来,经过“宁河轩”庄院大门前,发现原来冷清清的庄院,里面突然有喝酒谈笑的声音传出,不由暗暗怔住,才偷偷上前窥视。   后来又看到一对年轻男女,在庭院喂招比武,看来都是身怀绝技之流,更使他注意起来。   但马飞鬼鬼祟祟的行藏,却落进“宁河轩”庄院打杂的小李子眼中。   眼前,这个昔年九龙岗盗匪余孽,既想知道这伙人的底细来历,而宗元甲等众人,也想摸出这个“太白居”酒店掌柜的娘家。 柳残阳 >> 《麟角雄风》 第二十章 江湖豪客   见马飞问出这话,宗元甲道:   “我等并非途中经过,而是从‘青岩坪’东郊‘宁河轩’庄院来这里的……”   马飞顺着对方的口气,接口道:   “原来您这位客官爷是‘宁河轩’庄院的庄主?!”   一指“开碑手”尤杰,道:   “这位尤杰道友,目前带了一对侄儿侄女,暂居‘宁河轩,庄院,其实他三位,也并非‘宁河轩’庄院的主人……”   眼前马飞想要知道的,就是这个来龙去脉,但宗元甲所说的,却无法会意过来……   两颗眼珠连连眨动,马飞问道:   “大爷,这位尤爷既非庄院主人,又怎会住在‘宁河轩’庄院中?”   从马飞说话神情中,宗元甲已有几分看出,此“太白居”酒店掌柜的马飞,似乎跟昔年梅家灭门惨案,牵上一丝关系。   从湘西九龙岗迁居来此,可能就是昔年“长门五煞”中的余孽。   心念闪转,宗元甲找出一套说辞,道:   “这位尤杰兄,早年跟‘宁河轩’庄院主人,是极知己朋友,此番带了两个侄儿侄女前来投奔,却发现‘宁河轩’庄院‘人去楼空’,只留下一座空宅,三人一时没去处,就住了下来。”   马飞听到这些话,对这几位衣衫鲜明的男女,已有若干理会过来。   酒中聊谈,天南地北并无主题——“开碑手”尤杰问道:   “马掌柜,您从湘西乔迁来此有多久了?”   搬指算了算,马飞道:   “已有十五六年了!”   宗元甲对这个“太白居”酒店掌柜的马飞,真个十分客气,敬酒后,转移到一个话题上,问道:   “马掌柜,您从湘西迁居来此,在下向你探听一个人,不知您是否知道?”   两颗眼珠滴溜一转,马飞道:   “客官爷,不知您探听的是谁?”   宗元甲含笑道:   “早年湘西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一位英豪,人称‘狼影客’卓云……马掌柜可知此人?”   嘴里念出“狼影客”卓云这名号,脸色接连数变,半晌,才问道:   “客官爷,您认识此人?!”   笑了笑,宗元甲道:   “在下心仪已久,惜无缘一面!”   马飞对这位看来年纪不到三十的年轻人,身怀之学,已在“宁河轩”庄院篱笆外,偷偷看到过,但不知是何等样人物。   朝宗元甲脸上注视了眼,马飞道:   “客官爷,您贵姓哪,小老儿也好有个称呼?”   宗元甲并不隐瞒,一笑,道:   “区区宗元甲,蒙武林同道见爱,送了个‘赤麟’的称号。”   一声轻“哦”,马飞道:   “原来就是您,宗爷!”   马飞知道对方的名号后,宗元甲刚才说出“心仪”两字,使他暗暗感到诧异——“狼影客”卓云的身世来历,和这位“赤麟”宗元甲的身份底细,再也无法连贯起来。   马飞没有把话接下,朝宗元甲带着一副不解的神情看来。   宗元甲一笑,又道:   “盗亦有道,黑白两道,殊流同源……马掌柜,您说宗某此话是否?”   听到这话,马飞这才连连点头道:   “不错,确是如此,宗爷……”   宗元甲接口道:   “对这位‘狼影客,卓云,宗某心仪已久,马掌柜,您从湘西来此,是否知道何处可以见到这位卓老英雄?”   沉吟了下,马飞道:   “这是十五六年前的事了,但不知道现在这位卓爷是否还在九龙岗山麓的‘百思里亭’镇上。”   眼前双方各有所获……这个“太白居”酒店堂柜的马飞,已知道“赤麟”宗元甲等,在“宁河轩”庄院露脸的来龙去脉。   至于宗元甲等众人,在这人海茫茫,岁月演变中,也已探得五煞之首“狼影客”卓云行踪下落……找着卓云,就不难知道二煞“赤雷”易三春的去向。   马飞站起身告辞离去,宗元甲等也就并不挽留。   “太白居”酒店店堂里,一片猜拳豁令,飞觞把盏之声,不会给人注意到这张圆桌座上谈话的声音。   “铁翎”梅少琪抑低了声音,道:   “宗大哥,刚才那掌柜的,所说的话,是不是真有这回事?”   “赤麟”宗元甲道:   “梅兄弟,你是指‘狼影客’卓云的行踪下落?!”   点点头,道:   “是的,宗大哥,那个掌柜的,不会来个信口胡编,随便找个去处来?”   宗元甲微微一笑,道:   “刚才谈话中,宗某并未向马飞牵涉到二十二年前,‘宁河轩’庄院‘恩、仇’两字,看来是不会的,梅兄弟。”   “乾坤双飞”柳天鸣道:   “十五六年不是一段短暂的岁月,宗老弟,卓云、易三春两人,不知是否会有其他的变动?!”   沉思了下,宗元甲道:   “不错,这要等宗某找去湘西‘百里亭’镇问后,才会知道……”   脆生生一声“宗大哥”,“彩鹰”梅香吟道:   “您要去湘西‘百里亭’镇甸?!”   听来出奇,宗元甲含笑道:   “如果逗留此地‘青岩坪’镇上,梅姑娘,宗某又如何能见到这个‘狼影客’卓云?”   梅少琪接口道:   “宗大哥,我和香姐要跟您一起去了!”   “开碑手”尤杰慨然道:   “香儿、琪儿,这是梅家血海之仇,宗大侠两肋插刀“义无后顾”,才插手这件事,老夫和你姐弟两人,难道袖手作壁上观不成?”   微微一笑,宗元甲话题移向“寒川门”门主柳天鸣等三人这边,道:   “湘西此行,不敢偏劳您和岳兄、田兄两位……”   微微一顿,又道:   “宗某有件事,要相烦柳门主……”   “乾坤双飞”柳天鸣接口问道:   “宗老弟,您说,什么事?”   宗元甲道:   “湘北洞庭湖南岸‘明湖山庄’金雕晏兆雄,如前来连络,请柳门主告诉他,宗某已往湘西一行。”   柳天鸣一笑,道:   “这件事还用得您来交待,宗老弟?”   宗元甲挥手招来店伙,“太白居”酒店掌柜的马飞,已衔尾走了过来,哈腰一礼,道:   “宗爷,小店招待不周,多多包涵!”   宗元甲会了帐后,偕同众人出来“太白居”酒店,回返“宁河轩”庄院。   翌晨,“寒川门”门主柳天鸣、“旱地蛟”岳申、“云中鹏”田敏三人,向宗元甲等道过后会之期后,跨上骏骑离去。   暮秋初冬交替之间,蓝天艳阳下,只感到一缕暖意,已不像盛暑中那般炎热了!   官道上六匹坐骑,脚程不快,缓缓往西端方向而去……马鞍上是“赤麟”宗元甲、“金戈双卫”僧浩、孟达、梅家姐弟两人,和“开碑手”尤杰。   突然想到那件事上,“开碑手”尤杰道:   “太白居酒店掌柜的马飞,只说了湘西‘百里亭’这样一个地点,宗大侠,我等又向何处搜找‘狼影客’卓云,和‘赤雷’易三春两人?”   宗元甲尚未回答,孟达接口道:   “搜访‘狼影客’卓云,和‘赤雷’易三春两人行踪,不会很困难,这两人是地方上知名之士,百里圈围内之人,不会不知道……”   微微一顿,又道:   “我等抵达‘百里亭’镇上,向酒肆饭馆,或是客栈掌柜的那里,相信一问就问出来了……”   宗元甲朝他游转看来,笑了笑,道:   “我说孟达,你向酒店客栈这一问,可把你的颈子套住了……不错,卓云、易三春是地方上知名之士,但他们这两人的‘知名’,可不是乐善好施,地方上的知名富绅,而是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官家行文缉捕,地方上乡民恨之蚀骨的江洋大盗……”   牛眼一瞪,眼皮一翻,孟达吸了口冷气,回不出话来。   宗元甲又道:   “我等找上酒店、客栈向掌柜的探听,他们知道也不会说,心里却在怀疑,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强盗腿,土匪头呢!”   缓缓一点头,“开碑手”尤杰道:   “不错,宗大侠,我等向当地乡民一探听,小则惹上麻烦,大则一场灾祸!”   两条柳眉儿微微一蹙,梅香吟向宗元甲问道:   “宗大哥,咱们路远迢迢找来湘西,连卓云、易三春两人落脚的地点还不知道,那怎么能办事呢?”   一手握着缰绳,宗元甲进入沉思之中,半晌,目光投向孟达,微微一笑,问道:   “我说孟达,在童年时,有一套玩意儿,不知你知不知道?”   眼皮连连眨动,孟达道:   “童年时候的玩意儿多呢,盟主,您指的又是哪一门?”   一副稚气未脱的神情,宗元甲做了做手势,道:   “‘官’、‘打’、‘捉’、‘贼’,孟达,你知不知道?”   梅香吟一绽脸,“噗哧”笑出声来。   愣了下,孟达才点点头,道:   “嗯,我懂,盟主……那是折成四个纸卷儿,由捡到‘捉’字纸卷儿的人来捉‘贼’,抓对了人,就由‘官’来宣判,再让‘打’的来打……若是抓错了人,‘捉’的自己反而要挨揍……”   一脸迷惑之色,“开碑手”尤杰问道:   “宗大侠,我等去‘百里亭’搜找卓云、易三春行踪,难道跟这门小玩意儿扯得上关系?”   一笑,宗元甲道:   “我们抓个小偷儿来,去找强盗王……绿林黑道上,就是这淌混水,虽然小偷儿跟土匪头,各有各的神通,各有各的手法,但他们是一条线上的……”   一顿,又道:   “混在‘百里亭’一带的小偷儿,他们不会不知道当年开山立柜,九龙岗扎寨的山大王,‘狼影客’卓云等那一伙盗匪……”   僧浩愕然道:   “这就难了,盟主,小偷儿脸额上不会贴个‘贼’字,捉贼捉赃,明明知道这个是贼,可也没法下手去抓呀!”   笑了笑,宗元甲道:   “不难,僧浩,我有办法……”   转向孟达,宗元甲又道:   “我说孟达,别的你占不上‘榜首’,演戏可有你一绝,到了‘百里亭’镇上,你再演出一手……”   宗元甲把这出“戏”的“剧情”,详详细细向孟达说了一番。   咧嘴一笑,孟达点点头,道:   “使得,盟主,我孟达就来演这一手。”   “百里亭”是处繁荣、热闹、不下于县城的镇甸……镇街闹处有家“乐天楼”酒店,宗元甲等六人下了坐骑,走进这家酒店。   店伙把吃喝的端上,众人边吃边聊谈起来……   这只囊袋原来搭在马鞍上的,孟达把它解下,负在肩背上,众人吃喝谈着时,孟达把这沉甸甸的囊袋,又放到桌上。   把囊袋口解开,“骨洛洛”流出大堆的东西来——嘿!一锭锭雪花白银的银元宝。   孟达活像一个“守财奴”——银子没有味道的,他拿起一只银元宝送到鼻子前面闻了闻,银子不能吃的,他却把一只银元宝送进嘴里,用牙齿咬了几下。   又点点头,孟达才把桌上银元宝,小心翼翼,一锭锭放进囊袋里……这才开始吃喝起来。   现在正是午膳时分,这家“乐天楼”酒店买卖也正是高峰时候,店堂里坐无虚席,坐满了客人。   宗元甲等众人正在吃喝谈着时,一响“嗒”的一声,桌边放着的那一囊袋银子,给人挤落地。   这人连声陪不是,把掉落地上的那只囊袋,捡起后,照式放到桌边。   宗元甲转脸一瞥,是个身着长袍,獐头鼠目,看来四十左右的中年人。   这中年人捡起囊袋放到桌上后,宗元甲目注囊袋一眼,式样差不多,仔细看去,已换了一只,就即向僧浩、孟达两人示意一瞥。   中年人疾步出店门,僧浩、孟达衔尾追出,宗元甲亦殿后跟上。   这中年人走在街上跑得快,三人施展“流水步”,不徐不疾,相隔两人跟在后面。   出镇郊,人迹渐渐稀少,僧浩不怕惊世骇俗,身形拔起,一纵三丈,把那中年人去路拦挡住。   宗元甲、孟达衔尾跟上——前路挡下,后路截住,这人就被夹在中间。   中年人眼珠连连滚转,色厉内荏,道:   “你三人想怎么的……”   孟达嘴里念出“怎么的”三字,挥起蒲扇大的手掌,在中年人脸上,掴下一记大耳光。   中年人一手捂上挨打的脸颊,犹是不服气的道:   “光天化日,目无王法,竟敢出手打人?”   微微一笑,宗元甲道:   “是你摸错了门,找错人,朋友,‘乐天楼’酒店换下的东西拿出来吧!”   中年人正要支吾不承认时,僧浩出手如电,一记擒拿中的“过肩背”把他摔个四平八稳,翻倒地上。   孟达把中年人长袍衣角一撩——不错,腰带上拴着一只囊袋。   一声吆喝,孟达把中年人从地上揪了起来,指上他鼻尖,道:   “孙子,腰带上拴着的东西,你从哪里来的?”   江湖上混混的,眼睛里不揉细砂……这小偷儿已知道碰上钉子,遇到扎手人物……“光棍不吃眼前亏”……   小偷儿解下腰间囊袋,双手奉上,道:   “大爷,东西都在这里,没有少了一个角……”   孟达吼了声,道:   “入娘的,孙子,天下哪有这等便宜事,耽误了我们吃喝,扫了大爷们的酒兴……”   “啪”的声,孟达又送上一记结结实实的大耳光,瞪着眼,道:   “你说,孙子,你是想官了,还是私了?”   小偷儿给打个晕头转向,口血直流,呐呐道:   “大……大爷,‘官了’又如何,‘私了’又如何?”   孟达比手划脚,道:   “官了,送你去官家衙门,少不了你五十大板,私了,哼,把你扔下河里喂大王八……”   小偷儿苦下脸,道:   “您三位大爷,看来也是江湖中人物……咱皮七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您三位,请高抬贵手,饶了小的吧!”   微微一笑,宗元甲道:   “饶你不难,皮七,我问你一个人,你可知道?”   小偷儿皮七眨眨眼,道:   “是谁,大爷?”   宗元甲道:   “昔年坐寨九龙岗的‘狼影客’卓云,皮七,你可知此人?”   皮七听到这话,脸色骤变,噗的跪倒地上,连磕三个头,这才道:   听到“江湖同道”,宗元甲满肚子不是味道……这一来,自己三人岂不也成了奸淫掳掠的土匪强盗?   心念闪转,宗元甲并不加以纠正,接着问道:   “皮七,‘狼影客’卓云离九龙岗后,现在扎寨何处?”   脸色一寒,宗元甲又道:   “皮七,你若不说个清楚明白,来个信口胡扯,以后你就别想在这‘百里亭’一带混了。”   皮七从地上站起,一哈腰道:   “大爷,您三位是‘狼影客’卓云的江湖同道,小的借了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向您三位信口胡扯……”   微微一顿,又道:   “离‘百里亭’镇东端六十里,那里也是九龙岗山脚下,有一个叫‘藏龙坳”的山坳中——那一带十分荒僻……找去那里就是了!”   听到“荒僻”两字,宗元甲不厌其详,问道:   “皮七,‘藏龙坳’一带,可有什么特征之处?”   想了下,皮七道:   “不错,‘藏龙坳’附近一带,有不少老松古柏……”   微微一顿,又道:   “藏龙坳一二十里圆内,有卓寨主手下弟兄的‘哨子’,他们如果知道你三位是卓爷的江湖同道,不用说,一定会前面带路……卓爷坐寨的‘藏龙坳’,他们都称作‘刀马寨’……”   听到这些话后,宗元甲知道这个妙手空空的小偷儿皮七,所知道的也仅是这些。   转过一个话题,宗元甲道:   “盗亦有道,皮七,你应该知道这四字……你做妙手空空没本钱的买卖,不能向老残、穷困的人下这一手,你可知道。”   弯弯腰,皮七道:   “大爷,小的记得您的吩咐!”   宗元甲收起那囊袋银子,交给孟达,挥挥手,道:   “你去吧,皮七。”   皮革听到这话,如蒙大赦,疾步往“百里亭”镇的郊外方向逸去。   三人回来“乐天楼”酒店——“开碑手”尤杰问道:   “您三位收获如何,宗大侠?”   坐下桌座,宗元甲含笑问道:   “不虚此行,已找出一些有关‘狼影客’卓云的端倪……”   把刚才小偷儿皮七所说的情形,宗元甲告诉了尤杰,和梅家姐弟两人。   梅香吟嘻地一笑,道:   “宗大哥,那个小偷儿皮七,把你也看作坐地分赃的山大王了?”   宗元甲道:   “将错就错——宗某主要是在那小偷儿皮七身上,获得准确的资料。”   “开碑手”尤杰道:   “宗大侠,现在我等已探得,有关‘狼影客’卓云‘藏龙坳”刀马寨’这一地点,是否就此下手……”   沉思了下,宗元甲道:   “刚才小偷儿皮七,虽然轻描淡写,说出‘藏龙坳’‘刀马寨’这个地点,但据宗某看来,‘狼影客’卓云不会是盏省油的灯,情形也不会如此单纯。”   缓缓一点头,“开碑手”尤杰道:   “不错,宗大侠,‘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等对‘藏龙坳’中那个‘刀马寨’的情形,最好有更深切的了解……”   他们这张桌座上谈着时,来这里“乐天楼”酒店午膳的客人,不少是只用饭不喝酒的,是以尖峰时间一过,就有不少桌座空了下来……”   旁边那张空桌座上,人影一暗,有两个客人坐了下来……一个是高个子,另个那个五短身材,身腿粗壮,左臂扎上白布,似乎受了伤。   矮个子见高个子向店伙点下酒菜后,吐出洪亮的声音,气呼呼吼了声道:   “操他奶奶的,咱‘跨海虎’饶猛,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高个子接口道:   “饶大哥,我‘九纹龙’连捷,何尝不是这样想法……但技不如人,徒呼奈何,现在兄弟把你救出虎口,我等只有从长计议了!”   “跨海虎”饶猛道:   “这些王八羔子,若是有大洪山石旗峰‘啸天盟’中高手来此,就由不得他们张牙舞爪了……”   这边桌座上的“铁背熊”孟达,两颗圆滚滚的牛眼一瞪,旋首朝邻桌望了眼。   “九纹龙”连捷接口道:   “不错,鄂中大洪山石旗峰‘啸天盟’总坛,确有不少身怀绝技的高手……如掌法‘木笛金环’卜青、‘石旗四杰’、‘金戈双卫’,还有五位堂主等人物……”   店伙将酒菜端上,“跨海虎”饶猛握起酒壶,两只杯子里斟酒后,接口问道:   “盟主‘赤麟’宗元甲又如何?”   连捷一笑道:   “那还用说的,这位宗盟主身怀盖世绝技,那尚在其次,据江湖传闻宗盟主平素嫉恶如仇,头挂腰带,两肋插刀,义之所在,生死不顾,乃是一位盖世英雄……”   “彩鹰”梅香吟一对晶莹亮丽的眸子,朝宗元甲看来。   接触到梅香吟投来视线,宗元甲脸上微微发热,端起杯子喝了口酒,掩下自己这份别扭,窘态。   似乎对这个话题引起了注意,饶猛两眼一直,望着连捷问道:   “连兄弟,这位宗盟主年纪有多大了?”   “九纹龙”连捷一笑,道:   “饶大哥,我也只是从江湖传闻听来而已……听说年纪只有三十出头,看来却像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大口酒送进嘴里,“跨海虎”饶猛哈哈一笑,道:   “咱们此去鄂中,连兄弟,就上大洪山石旗峰拜访这位宗盟主—次……”   “九纹龙”连捷望了饶猛一眼,道:   “饶大哥,兄弟我可不是说泄气话……‘啸天盟’经营各项买卖,财富敌国,盟主‘赤麟’宗元甲,盖世英豪,我兄弟两人跟人家一比,要矮了半截……我们找去‘啸天盟’总坛,怕也见不到这位宗盟主呢……”   “跨海虎”饶猛听到这些话,脸上现出一片怅然,失望之色。   “赤麟”宗元甲从座椅长身站起,来到饶猛、连捷两人桌边,双手抱拳,长揖一礼,道:   “两位兄弟请了……”   两人蓦地怔了下……侧首看去,是位英姿飘然,器宇轩朗,身披一袭长袍的年轻人……   两人站起身,拱手回过一礼……连声“不敢”过后,“九纹龙”连捷问道:   “不知兄台如何称呼,来到我兄弟两人这里,有何见示?”   宗元甲灿然笑道:   “‘人生何处不相逢’——刚才两位兄台提到‘赤麟’宗元甲,宗某正来这里‘乐天楼’酒店买醉,也可算是一桩巧遇了……”   愣了下,“跨海虎”饶猛指了指,道:   “你……您就是……”   “九纹龙”连捷接口道:   “您这位……据江湖传闻,‘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踪游江湖,有‘金戈双卫’两位护卫结伴同行……”   宗元甲尚未回答,这边桌座上的“金戈双卫”之一“铁背熊”孟达霍地从座椅站起,目不斜视,两眼并不投向邻桌,朗声道:   “‘金戈双卫’燕子飞僧浩,‘铁背熊’孟达两人在此。”   话落,孟达又坐了下来。   “九纹龙”连捷一震,一凛!   “跨海虎”饶猛,重新施过一礼,道:   “我饶猛、连捷结义兄弟两人,难得在此地‘百里亭’镇上见到宗盟主。”   一指自己这边桌座,宗元甲含笑道:   “两位若不见外,我等共桌把樽一聚,如何?”   “九纹龙”连捷道:   “会不会扰了您等数位,宗盟主?”   宗元甲道:   “我等数人,也是酒中聊谈而已。”   “跨海虎”饶猛听到这话,就吩咐店伙将桌上酒菜移向邻桌。   宗元甲将“金戈双卫”,梅家姐弟,和“开碑手”尤杰等五人,替饶猛、连捷引见介绍一番。   众人围桌坐下,“铁背熊”孟达眨动两颗圆滚滚的牛眼,向饶猛问道:   “饶英雄,你刚才说一口气咽不下,是怎么的……人家欠了你,该了你,少了你些什么?”   “九纹龙”连捷慨然道:   “非欠,非该,非少,孟护卫,我义兄弟两人,为了铲除江湖败类,但技不如人,想不到反败落在对方之手……”   剑眉微微一轩,宗元甲道:   “连兄所指‘江湖败类’,是何等样人物?”   “跨海虎”饶猛接口道:   “这是一股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的盗匪,盗寨扎在离此‘百里亭’不远的‘藏龙坳’……”   这一听,宗元甲已猜出是哪一回事,道:   “你两位所指的敢情是九龙岗之麓,离此六十里,‘藏龙坳’中的一座‘刀马寨’盗寨?!”   “九纹龙”连捷点点头,道:   “不错,正是‘刀马寨’这股盗匪——匪首‘狼影客’卓云一身武技十分了得,手下那批牛鬼蛇神,也不可等闲视之……”   朝桌座上“开碑手”尤杰等众人回顾一匝,宗元甲道:   “我等六人就是为了敉平‘刀马寨’这股盗匪才来这‘百里亭’镇上的。” 柳残阳 >> 《麟角雄风》 第二十一章 直捣黄龙   一声轻“哦”,“九纹龙”连捷道:   “原来宗盟主等数位,已知此事!”   宗元甲喟然道:   “刀马寨这股盗匪,不但剪径掳掠,伤天害理,做下令人发指之事,远在二十二年前还干了一桩毁家灭门的暴行……”   “跨海虎”饶猛愕然问道:   “遭到灭门之劫的苦主,可是武林人物?”   一指梅家姐弟,宗元甲点点头道:   “不错,就是他姐弟二人的尊亲,当时武林中人称‘剑中影’梅铮,和‘飘雪’康颖夫妇俩,以及庄院中所有人……”   接着就将“彩鹰”梅香吟,和“铁翎”梅少琪姐弟两人坎坷的身世,简要的告诉了饶猛和连捷,又道:   “我等要‘长门五煞’中首恶‘狼影客’卓云,二煞‘赤雷’易三春交出一个公道,是以此番来湘东‘百里亭’一行……”   “开碑手”尤杰接口问道:   “您二位此去‘藏龙坳’‘刀马寨’,可曾见到‘赤雷’易三春其人?”   回忆了下,“九纹龙”连捷道:   “‘狼影客’卓云,个子瘦长,身穿长袍,是个阴骘深沉,年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另外那个六十左右,粗壮威猛的老汉,卓云口称‘易三春’,看来就是‘赤雷’易三春了……”   宗元甲道:   “你两位如何找上‘藏龙坳’‘刀马寨’的?”   “跨海虎”饶猛道:   “我弟兄两人在九龙岗山麓,那一带非常荒僻,正是剪径盗匪出没之处,果然,响起一阵喊叫‘救命’之声,我两人循声奔去,正看到数名头扎巾布,手执鬼头刀的大汉正在洗劫两个过路客商……”   “九纹龙”连捷接口道:   “我两人救下客商,斩了两名盗匪,其余那几名喽罗漏网逸去,逃进‘刀马寨’,我等衔尾追去时,见大伙盗匪从‘刀马寨’出来,带头的就是‘狼影客’卓云,和那个‘赤雷’易三春……饶大哥跟卓云交上手,这厮技艺不凡,饶大哥左臂受了伤,就在危急之际,连某只有撇下交手中的‘赤雷’易三春,救下饶大哥,技艺不如人,只得落荒脱身离去。”   宗元甲问道:   “藏龙坳刀马寨形势如何?”   “九纹龙”连捷道:   “十分险要——连某和饶大哥追踪脱身逃去的喽罗时,连某对那一带形势,曾加以注意……”   微微一顿,又道:   “藏龙坳坐落九龙岗之麓,就像螃蟹两双钳爪,兜绕而合,中间一条通道出入口,‘刀马寨’就深纳在‘藏龙坳’之中……”   宗元甲接口道:   “‘藏龙坳’背面山麓,或许有出入通道?!”   “九纹龙”连捷道:   “这情形连某就不清楚了。”   缓缓一点头,宗元甲道:   “不错,‘知彼知己,百战百胜’……”   目光投向“跨海虎”饶猛、“九纹龙”连捷两人,宗元甲又道:   “您二位兄台,这里‘乐天楼’酒店午膳过后,是否尚有其他重要去处?”   连捷已听出弦外之音,道:   “宗盟主,我兄弟两人如有效劳之处,不妨示下就是。”   “效劳不敢……依宗某之见,先一探‘刀马寨’虚实,再来个直捣黄龙……”   饶猛接口道:   “咱弟兄两人,听凭宗盟主吩咐就是!”   略一思忖,宗元甲朝桌座众人回顾一匝,道:   “我等午膳过后,在‘百里亭’镇上找家客店逗留下来,研讨应对之策……”   招招手把店伙叫了过来,会过帐后,宗元甲道:   “店家,‘百里亭’镇上,是否有宽敞宁静的客栈?”   店伙想了下,才道:   “不错,南街有家‘悦来客栈’,廊宇衔接,池水亭阁,就是县城里也少见这等宽敞的客栈……原来是当地富绅的府邸,后来举家北上,把住宅转让给人家,就成了现在的‘悦来客栈’。”   宗元甲向店伙道谢过后,偕同众人出“乐天楼”酒店,找来南街“悦来客栈”。   果然,这家“悦来客栈”建筑巍峨,占幅宽敞……宗元甲向客栈掌柜的要了有房有厅西厢整座的厅院,众人来到西厢客庭坐下后,又谈到那件事上……   宗元甲向“开碑手”尤杰等数人,道:   “宗某拟与连兄、饶兄两位,往‘藏龙坳’背面,九龙岗山腰—带,—探动静……”   微微一顿,又道:   “我等三人此去,并非正面交手,所以梅姑娘、梅兄弟,和僧浩、孟达两人,随同尤老丈逗留客栈,不必齐数前去……我等回返后,再决定应对之策。”   孟达点点头,道:   “您这样吩咐,盟主,我和僧浩知道了。”   梅家姐弟两人,朝宗元甲看来……“开碑手”尤杰殊感不安的道:   “为了梅家之事,宗大侠,可辛苦您三位了!”   “赤麟”宗元甲会同饶猛、连捷两人,出“悦来客栈”而去……这一去,直到倦鸟归林,夕阳西下的薄暮时分,三人才回返客栈。   “开碑手”尤杰急急问道:   “宗大侠,您三位探得情形如何?”   三人坐下客厅,宗元甲缓缓一点头,道:   “不错,‘刀马寨’纳入‘藏龙坳’中,形势十分险要——但以我等数人之力,不难直捣黄龙,踩平此一盗寨……”   将“藏龙坳”背面山坳,山腰,和峰顶一带的形势,宗元甲画了出来,又把应对之策,告诉了众人,接着道:   “我等分拨行动,宗某明日‘拜山’刀马寨。”   “赤麟”宗元甲、“金戈双卫”、梅家姐弟,和“开碑手”尤杰等一行六人,出“百里亭”镇郊,往“藏龙坳”方向而来——六人徒步而行,并未骑马。   渐渐接近“藏龙坳”的山道上,秋雁掠空,行人稀绝……山道两侧,尽是高过人头的杂草,和块块峥嵘巨石,益见荒凉偏僻。   朝山这两边回顾一瞥,“开碑手”尤杰道:   “这一带阴沉得紧,宗大侠,倒是个暗中埋伏人手的好地方!”   微微一点头,宗元甲旋首向后面梅家姐弟,道:   “梅姑娘、梅兄弟,你两人要随时防患注意!”   敢情“彩鹰”梅香吟,虽然是当代异人“北江渔隐”池欣的入室女弟子,但跟她弟弟梅少琪却是江湖阅历尚欠不足。   梅香吟轻轻应了声,道:   “是的,宗大哥,香吟知道。”   宗元甲迈步在前面,衔尾是“金戈双卫”僧浩、孟达两人。   山道无风,两边人头高的野草,微微起了波动——宗元甲朝两边投过一瞥,脚步缓慢下来。   丛草深处,响起一声薄叱:   “打!”   就在这石光电火之间,两侧丛草堆中,互面镖、金钱镖、响铃镖、飞蝗石、袖箭,没羽箭、白虎钉、丧门钉、铁疾藜,各式各类的暗器,朝山道上漫天花雨似的打来。   迈步走在前面的宗元甲,霍地矮身塌腰,“绣带围腰”,出手“冷虹宝剑”,往回一削……   背后袭来的一支互面镖,就在“叮当”声中,激起两丈多高,落向丛草堆中。   几乎在这同一刹那,左边丛草堆,响起“叮叮叮”……右边丛草堆中又是“铮铮铮”之声……三枚丧门钉,一对金钱镖,分向左右,同时袭到。   “赤麟”宗元甲不慌不忙……   左腕轻举,骈伸三指,先把金钱镖接住……右手“冷虹剑”左右一挥,“叮叮叮”脆生生金铁相冲声中,三枚丧门钉立时打飞,满天银星飞舞。   就在这同一瞬间,两块飞蝗石,一支响铃箭,流星飞渡似的,直向宗元甲的前后心打来……   宗元甲此番不用手剑,也不用剑挡,霍地施展一式“铁板桥”……   上身仰后,头部几乎贴地,把这两门暗器,堪堪闪躲而过。   衔尾“金戈双卫”两人,将自丛草堆打出的暗器,也同时挡下。   后面梅家姐弟,和“开碑手”尤杰三人,分毫未曾受伤。   宗元甲朝向丛草堆,朗声道:   “你等回‘刀马寨’通知‘狼影客’卓云,‘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会同武林同道前来‘刀马寨’拜山。”   这响声音听来并不高,却是铿锵震耳,远播里外。   山道尽处,一块偌大的山坡空地,空地后面,即是“藏龙坳”的“刀马寨”的大铁门。刚才发射暗器的喽罗,已向“刀马寨”禀报,这时已铁门洞开,门外一字排列数人……   这列人的当中一个,年纪六十多岁,个子颀长,身披一袭长袍,模样阴骘沉深……此人就是“长门五煞”之首,“狼影客”卓云。   卓云旁边是个一身短装,粗壮凶猛,年纪六十左右的老汉——二煞“赤雷”易三春。   “狼影客”卓云见拜山的这伙人,其中有老有少,还有一个年轻女子……令人瞩目注意的,是两个铁塔似的壮汉,左右簇拥着一位器宇轩朗,英姿飘然,年纪三十左右的年轻人。   卓云并未与“赤麟”宗元甲照面过,但从眼前这伙人中看来,当然这年轻人就是雄踞一方,陴睨武林的“啸天盟”盟主宗元甲。   宗元甲看到铁门前,一字排列的人中,那高矮两个老者,已知对方两人的身份。   “狼影客”卓云,“嘿嘿”一笑,目注宗元甲道:   “‘刀马寨’与‘啸天盟’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不知宗盟主带了武林朋友来此则甚?”   不愠不火,宗元甲微微一笑,道:   “卓寨主,谅来不致贵人多忘——二十二年前,湘中新化城东南‘青岩坪’东郊‘宁河轩’庄院,梅家灭门之事…¨宗某此番前来拜山,卓朋友,请你交出一个公道来……”   凶睛一瞪,卓云嘿嘿又冷笑数声,道:   “二十二年前‘剑中影’梅铮之事,宗朋友,与你‘啸天盟’风马牛各不相关,你是胳臂粗,还是颈子硬,踩下这淌浑水?!”   冷然一笑,宗元甲道:   “倒施逆行,剪径掳掠,卓朋友,天下事天下人管,宗某此话是否过份?”   一指梅家姐弟,宗元甲又道:   “昔年‘剑中影’梅铮、‘飘雪’康颖夫妇俩一双人海遗子在此,卓朋友,血债血还,这不共戴天之仇,是当有个了断……”   “狼影客”卓云一阵刺耳狂笑,戟指宗元甲道:   “好个‘血债血还’,宗朋友,你能赢得老夫手中这根‘六合七星杖’,到时听凭你就是……”   正待跨步上前时,旁边“赤雷”易三春道:   “大哥,且慢,待兄弟前去掂掂这位‘啸天盟’的盟主有多大份量……”   跃身一纵,像头硕大无比巨禽,已翩然落下前面山坡地。   宗元甲正要走向前面空地时,边上一缕脆生生的声音,道:   “宗大哥,待香吟上前一会二煞‘赤雷’易三春……”   梅香吟话到此,裙衣飘飞,已若一头“彩鹰”似的飞落场地中央……   双方已知对方身份,但“赤雷”易三春却不按江湖照面交手的规矩,见梅香吟身形才始沾地,手中这把锐利无比的“九炼缅刀”扬空一闪,“倒贯长虹”,直向梅香吟砍来。   “彩鹰”梅香吟一声娇叱:   “来得好!”   娇躯一挪,退左脚,进右步,右手翻腕一扬,“玄鸟划沙”,反向易三春右肋刺了回去。   “赤雷”易三春手执这把“九炼缅刀”,一手刀法可不含糊……   衣袖拂处,身形一晃,“敲山震虎”,向梅香吟肩上,快逾闪电,横劈而至。   梅香吟连忙塌身一个“流水步”,一个“寒蝉易枝”之势,避过了这一刀。   易三春一声吼喝:   “小娘儿,再接一招!”   一式“流星飞坠”,又向梅香吟中盘标到。   梅香吟不慌不忙,一立剑身,“回山环水”,让过对方一招——肘臂一抡,腕把一翻,顺势平扫,向易三春右颈削来。   易三春矮身塌腰,手中缅刀势作“铁扫帚”之式,架上对方长剑。   以“锋”易“脊”,梅香吟知道对方是把上好缅刀,一记硬招架上,生怕自己长剑剑锋受损,倏即以剑脊迎架。   一响“当”的金铁交击声,刀剑迎个正着,溅出一蓬火星。   这一幕看进壁上观的宗元甲眼里,心里暗暗赞佩……梅香吟虽然是个弱质姑娘,但腕劲却远在须眉男儿之上。   “赤雷”易三春闪退数步,一看缅刀锋口并未受损,一声吼喝,又向梅香吟,揉身扑来。   “彩鹰”梅香吟柳腰一扭,一个风车似的旋转,身形滑出三步,“子母风雷剑”出手——“子母风雷剑”参入“白猿剑”剑法……“老猿登枝”,“青猱扑蝶”,一招紧似一招,连绵而出……   剑走如电,剑气若虹!   双方这一照面将交上手,眨眼间已走了二十余回合,旗鼓相当,未见胜负。   “赤雷”易三春手上这口“九炼缅刀”又锋又利,又沉又辣,梅香吟却也不敢稍有疏忽,怠慢。   双方走到三十余合时,两人刀剑化作一团银光冷电,裹着两条闪跃中的人影,在山坡地上纵跃蹿腾,相互扑杀。   “赤麟”宗元甲等众人,屏息静气,作壁上观。   “刀马寨”这边除了“狼影客”卓云外,尚有不少头目,喽罗。   “狼影客”卓云,凝视刀剑厮杀中的场子,脸色神情接连数变,心念一阵打转……   据刚才“啸天盟”盟主宗元甲所指,此年轻女子是昔年“剑中影”梅铮之女,想不到一身武技有这等造诣。   对方前来“拜山”计有六人,梅铮之女剑法有如此修为,其他众人身怀之学,也可想而知。   “狼影客”卓云心念游转之际,场子中“彩鹰”梅香吟脆生生一声:   “着!”   运剑如风,剑走如电,点咽喉,扫胸膛,挂双肋,一招三式,其锐如矢,疾驰而出。   “赤雷”易三春想要闪避,已是不及……   一响不像出自人嘴的嘶吼,梅香吟剑尖挑起一蓬血雾,易三春双臂脱体飞起……   “彩鹰”梅香吟是个善良的姑娘家,但昔年毁家灭门之仇,眼前此人就是不共戴天的仇家之一——岂能容得了他!   “嗖嗖跟”剑锋破风声中,“赤雷”易三春胸口又被剜出一口血窟窿!   就在这同一石火电光之间,易三春六阳魁首的脑袋已被砍了下来。   这一幕落进“狼影客”卓云眼里,脸肉起了一阵抽搐。   不相信会有这回事,自己结义兄弟的老二,会惨死在这年轻女子之手,但,眼前块块血淋淋的尸体,摆明了这是铁铮铮的事实。   这种血腥味的场面,在“赤麟”宗元甲来说,见过太多了,微微一笑,向梅香吟道:   “梅姑娘,你且请退下,待宗某来一会‘刀马寨’寨主,昔年五煞之首的‘狼影客’卓云……”   一指边上磨拳擦掌,准备亡命相搏的“刀马寨”中那些头目、喽罗,宗元甲向“金戈双卫”、“开碑手”尤杰等三人道:   “僧浩、孟达,你两人和尤老丈,守住这些么魔小鬼,他们既想玩命送死,你等便格杀勿论,下手不必留情!”   孟达轰雷似的一声应诺,走前一步,向那些头目、喽罗道:   “你们这些龟孙,兔崽子听了,谁想松松筋骨,你家祖爷爷就来侍候他……”   这阵击鼓似的声音,孟达已把这些牛鬼蛇神,虾兵蟹将震慑住。   “彩鹰”梅香吟退落边上,“赤麟”宗元甲这话过后,目注卓云。   “狼影客”卓云嘿嘿一笑,手执“六合七星杖”,走来场子中央,道:   “宗朋友有此雅兴,老夫恭敬不如从命,奉陪就是!”   “狼影客”卓云走来场子中央,梅家姐弟二人,已配合宗元甲站立的位置,成了“品”字形,已遥遥围住“狼影客”卓云。   卓云四下一看,知道今日“啸天盟”盟主宗元甲插手来此,已不仅是桩单纯的事,即使栽下“赤麟”宗元甲,对方人手众多,这等严密监视,也别想占到便宜。   但大敌当前,拼掉一个就是一个,继后如何演变,看情形再说了。   “狼影客”卓云心念游转,把心一横,左手“六合七星杖”胸前一竖,右手做了个江湖上照面动手的礼,道:   “宗盟主,放马过来吧!”   “赤麟”宗元甲,双眉微微一扬,右手“冷虹宝剑”,左手捏着剑诀,按着江湖亮招之礼,前进三步,后退两步,就在这短暂间的细节上,已显出“赤麟”宗元甲的真功夫来……   两边肩头水似一般平,凝神绝虑,进如流水,静若泰山。   两人在山坡地上,走马灯似连走三四圈——“狼影客”卓云一声吼喝,踏中宫,走洪门,杖杆一立,杖头寒光闪处,直向宗元甲肩头砸下。   宗元甲不慌不忙,掌中剑向杖头一架,身形旋风似的一闪一转,连人带剑,卷起一泓剑芒,使个“苍鹰搏兔”之势,反向卓云肋下刺进。   这手“以攻应攻”之势,用来十分凶险,剑术不到炉火纯青之境,不敢轻易使用。   “狼影客”卓云不由暗暗一惊,急急把身子一横,杖尾怒龙似的一个舒卷,电光石火似的抽了回来——“当”的声,敲上宗元甲剑脊。   宗元甲给对方杖尖这一架,骤觉掌心发热,剑光荡开半尺。   敢情“狼影客”卓云,纵横黑道绿林数十年,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宗元甲退后半步,腕把翻处,一式“子路问津”,直向对方“中封穴”点来。   此刻“狼影客”卓云,何尝不知道“赤麟”宗元甲,是何等样人物……   雄踞一方,睥睨天下武林,一位江湖大豪,岂能与沽名钓誉之流比拟?   若稍有疏忽,立即血溅七尺,横尸在地。   “狼影客”卓云心念闪转,避过对方一招,奋起神威,施展出八八六十四路“开山杖”杖法——这一展开,威力惊人,“六合七星杖”上下翻飞,杖头杖尾掠起嗖嗖破风锐响……   吞、吐、撤、放、迎、送、舒、卷……进若蛟龙捣海,退如怒虎霸山。   “赤麟”宗元甲手上这把“冷虹宝剑”,亦展开“摩云须弥剑”剑法字诀……   这十三路字诀是:粘、击、闪、劈、躲、踩、提、扑、速、耘、抹、撩、刺……力战“狼影客”卓云手上这根“六合七星杖”   身形矫捷,宛若游龙,翩然之处亦如惊凤,轻巧如燕,沉稳若山……   “冷虹宝剑”随着对方这根“六合七星杖”,见招破招,见式拆式。   这门“摩云须弥剑”剑法一展开来,招数中还夹着大擒拿点穴功夫,认准对方全身三十六处穴道,着着点来……三十六处穴道,即二十重穴,十二轻穴,和十二处痹麻穴。   “赤麟”宗元甲这套剑法看进“彩鹰”梅香吟眼中,行家识行家,为之神往。   除非“啸天盟”盟主,如换了等闲之辈,岂能施展这等幻变莫测,深奥诡秘的剑术来。   “赤麟”宗元甲这套剑中点穴功夫,自成一门,剑光落处,除剁敌人死伤之外,还可作为“判官笔”,“鸡心铁”等闭穴兵器使用。   宗元甲平素妒恶如仇,二十二年前梅家灭门暴行固然令人不齿,但像“狼影客”卓云之流,留在世上也只有祸害天下苍生,是以今日施展绝技,一心要制“狼影客”卓云于死命。   两下这一照面交上手,真个与众不同——双方各个:起,伏,进,退,逼,吸,跳,窜,你攻我守,盘旋转折,如影随形   剑杖两宗兵器,犹若磁石吸针,始终粘吸不舍……由此可见两人武功造诣,俱已抵达炉火纯青之境。   双方这一照面交上手,走到五十余回合,时间一久,卓云渐渐居落下风……   “狼影客”卓云,知道长此缠战下去,对方剑术深奥离奇,自己必将败落敌人之手。   心念闪转,卓云决定使险招,来个险中求胜——“开山杖”杖法中,一招“西崩铜山”出手……   撤杖头,坐杖尾,横扫宗元甲下盘。   宗元甲奋身向左一纵,跟着“冷虹剑”一式“九幽踏步”,剑尖向对方杖头一点,用四两拨千斤之法,肖除对方劲力。   卓云这一招原是可虚可实——倏然左手一提,右掌往上一穿,左手按着杖尾,“敲山震虎”——杖头斜着,照准宗元甲头顶敲下。   宗元甲“冷虹剑”向上一翻,“稚燕投枝”倏然往右封去……   用粘字诀,猛横身,倏探指,照准卓云“曲池穴”点下。   “狼影客”卓云急把左脚向外一滑,身子向左一横,“六合七星杖”借对方向外一封之力,杖身猛向地上拍下,叭叭声中,石火星飞,身子趁这一杖之力,腾出一丈之外。   宗元甲一个“流水步”,剑走“银河摘星”,剑尖向对方“华盖穴”点来。   “狼影客”卓云突然左臂一振,杖杆翻起,离地不过半尺,直敲宗元甲足胫。   这一招数,杖棍中称作“铺地锦”,在出家人所使用的方便铲招式上,称作“藏龙现尾”,这是一式十分霸道的招数。   走势恍如电光石火,出其不意,对方挨上这一招,非死即伤。把风掠阵的梅家姐弟两人,不由惊叫起来。   但,宗元甲却是不慌不忙……   脚下微一垫步,双掌往起一合,“童子拜佛”,旋风似的一闪一转,已迫到卓云左肩后……手中“冷虹剑”宛若长蛇吐信,寒光闪处,照准“狼影客”卓云的“伏兔穴”点来……   若这一点着,左腿立即废去。   “狼影客”卓云,当然也是一位行家,知道对方这一式厉害之处……   一杖走空之后,疾忙矮身塌腰,腕肘一坐,手中“六合七星杖”旋转过来,“泼风盘打”,反向宗元甲的右腿打来。   宗元甲左脚微提,身如风飘,滴溜溜的一个转身,又闪到卓云的右肩后,掌中“冷虹剑”,“斜掠拍翼”,朝向对方杖头砸来……   双方一记硬招架上,“铿锵”声中,杖头倒震回去……   宗元甲趁势一提剑,“海鸥掠波”,直向卓云面门划来。   “狼影客”卓云的“六合七星杖”,已经震了回去,门户大开,想要抽招换式,业已来不及……   于是,左掌一翻,力贯左臂,连足一股内家真力,全身坚硬如铁,左手五指横掌如刃,贴向对方剑脊往外一推,正要把“六合七星杖”圈回……   但宗元甲这门“摩云须弥剑”剑法,虚虚实实,幻变莫测   塌身挫腕,剑光闪处,“倒崩山河”,又向卓云胸窝点到。   “狼影客”卓云慌忙一卸肩,正要用“蜻蜓抄水”之势,直跳过去……   宗元甲的这门“摩云须弥剑”剑法,一招套一招,一式接一式,倏然剑身往下一沉,向外一推一抹,“惊虹走空”,如此一宋,卓云再也躲闪不及!   “嘶”的一响裂肤声中,左肩背处,这袭锦缎长袍已挨上一剑,划出一条血槽,皮破血出,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幸而刚才卓云连用内家一口真气,全身坚如铁石,是以损伤不大。   不然,单是这一条左臂,就要被整个割下,和身体分家了,   “狼影客”卓云,惊出一身冷汗,急忙闪身一边,虚晃杖头,腾身一跃,闪向山坡地的上端……但并非“刀马寨”入口处大铁门方向。   宗元甲看到这情形,心里暗暗思忖:   “果然不出昨天自己所料,黔驴技穷,卓云想脱身逸去,但并不进入‘刀马寨’,而逸向‘藏龙坳’的上端九龙岗山腰!”   心念闪转,宗元甲冷然一笑,道:   “狼影客卓云既已势穷力绌,还不留下命来?”   “狼影客”卓云身形荡空激飞,直向九龙岗峰腰腾飞而去。   把阵掠风的梅家姐弟两人,切记二十二年毁家灭门之仇,见卓云身形闪转奔向九龙岗峰腰,银剑出鞘,衔尾急迫。   宗元甲被撇在六七丈外,姐弟两人离“狼影客”卓云却只有一两三丈。   卓云腰间豹皮囊中,藏有二十多枚“铁菩提子”暗器,看到梅家姐弟前后如飞赶来,宗元甲尚抛后六七丈外,骤然恶从胆边生。   “不错,把这两个男女小狗除去再说!”   心念闪转,急一探臂,把“六合七星杖”挂在肩后,大喝一声,道:   “小狗,你等嫌自己命长,照打!”   这个“打”字才始出口,三颗菩提子照准走在前数步的梅少琪打来。   梅少琪见卓云肩头一晃,已知对方要发射暗器,一扬利剑封住面门。   卓云三颗铁菩提,寒光闪闪,一颗直取梅少琪面门,两颗分取左右两肋……   “铁翎”梅少琪虽然入“北江渔隐”池欣门墙,仅一年时间,但剑术已扎下根基……使个垂风摆“柳”身法,微微向左一偏身,奔向面门的这颗铁菩提,就即走空,由头顶掠过。   梅少琪手中剑左右一挥,一阵“叮当”金铁击撞声中,奔向中路的两颗铁菩提,也齐给打飞。   梅少琪躲闪暗器,步子并未停下,身形一拔,使个“海燕掠波”之势,窜了过去。   “狼影客”卓云见梅少琪衔尾扑来,嘿嘿几声冷笑,掌中又扣了四颗铁菩提……   腕把一扬,用了发射暗器的“反臂阴手”手法,打出第一颗——这种“反臂阴手”手法,即是中食两指扣住铁菩提,就在一个转背之际,由左肋向后打出,这种打法出其不意,极是难挡。   “嗖”声破风锐响,铁菩提如流星掠空,直奔梅少琪胸前。   梅少琪脚尖点在一块凸出的山岩上,急促之间,无可闪躲,只得努力向后一摆身,使个“游峰卧蕊”之势,身子几乎整个倾倒下来,才把这颗铁菩提避过。   这个五煞之首“狼影客”卓去,对暗器这一门,具有独特的手法…… 柳残阳 >> 《麟角雄风》 第二十二章 红粉之侣   就在第一颗铁菩提走空的刹那,手掌翻处,“嗖!嗖!嗖!”,一连三颗,寒光闪闪,卓云用了“三环套月”手法,连绵打来……   一颗直奔梅少琪眉心“天印穴”,其除两颗左右分开五尺,封住梅少琪两侧躲避之路。   “铁菩提”在暗器中最难挡御——体积小,份量重,如若发射此铁菩提之人,腕力手劲有相当火候,一经打中,即使对方有一身“铁布衫”,“金钟罩”横练功夫,也难挡下。   如若铁菩提袭中穴道,立即丧命。   此番“铁翎”梅少琪,遇到腕劲浑雄,对暗器有独到手法的“狼影客”卓云,用“三环套月”暗器手法,将三颗铁菩提连绵打来——眼看已无可闪避,要惨遭对方毒手。   眼前所有的演变,仅在短暂的刹那间而已。   就在此刻,冷不防斜侧一角,“嗖嗖”两响,飞来一对“铁莲子”……   捏住准头,及时赶到,神乎其技的手法之下,与奔向梅少琪的两颗铁菩提,撞个正着。   铁莲子迎上铁菩提,“铮铮”金铁交击声中,四颗纯铜暗器,震落地上。   “狼影客”卓云不由猛然一惊……   “赤麟”宗元甲,和“彩鹰”梅香吟两人,绝无声息中赶到。   卓云第二次用铁菩提打梅少琪时,也就在这石火电光一刹那之间,宗元甲施展“流水步”轻功提纵术,已从山坡地赶来。   而“彩鹰”梅香吟,越过一片荒地亦奔了过来。   宗元甲看出“狼影客”卓云,二次出手铁菩提手法十分诡诈,若梅少琪稍有疏神,非死即伤——心头一急,随即探囊取出两颗铁莲子,抖手打出。   “赤麟”宗元甲随身携带“铁莲子”暗器,虽然平时绝少使用……但使用这门暗器的手法,已达出神入化,炉火纯青之境,所以能适时把两颗铁菩提打落地上,救了梅少琪一场灾劫。   至于另外那颗铁菩提,虽然并未打着,但被铁莲子射来的劲力,带歪准头,抛落丛草之中。   就在宗元甲铁莲子出手的同时,梅香吟见胞弟险些丧命敌手,激起一股愤怒,袋囊取出两枚银环镖,玉腕扬处,嗖嗖两镖齐发,直取卓云面门。   “狼影客”卓云,脚尖一点,拔身腾出七八尺之外……   手中“六合七星杖”左右一抡,“叮当”声中,梅香吟打出的两枝银镖,被他击飞三四丈外。   梅香吟银牙一咬,一个“燕子落枝”之势,连人带剑,直冲前来,照准卓云左肩头,就是一剑!   好卓云,虽在负伤之下,身手仍然不弱……   向前一个塌步,“怪蟒翻身”,手中“六合七星杖”回扫过来!   一记硬招架上,一响“当”的金铁交击声,梅香吟握剑虎口隐隐发麻,银剑险些崩飞脱手。   就在这一刹那间,身不由主的退了数步。   “狼影客”卓云“嘿嘿”一声冷笑,朝“刀马寨”背面,九龙岗峰腰疾步而去。   宗元甲等三人,如飞追去……   眼前这眨眨眼的时间中,“狼影客”卓云,亡命脱逃,已在十数丈外——宛若脱弦之矢,循着“藏龙坳”高低不平的山地,倏起倏落。   “赤麟”宗元甲,突然朝“藏龙坳”上端,九龙岗峰腰,—声苍雄长啸……这阵啸声,劲提内家之力,十里方圆,都能听到……   接着施展绝世轻功,和前面的“狼影客”卓云,追了个首尾衔接……后面赶来的是“彩鹰”梅香吟、“铁翎”梅少琪姐弟两人。   敢情,任何人都怕“拼命”两字,“狼影客”卓云虽然连连挫败,身上受了剑伤,但当这生死存亡,命系一发之际,自然拼命飞驰,要逃出这天罗地网。   这位“啸天盟”盟主宗元甲,固然一身轻功绝技盖世称绝……   但,在“狼影客”卓云拼尽全力以图求生之下,两人前后已相差了十来丈的距离。   “狼影客”卓云渐渐逼近九龙岗的峰腰——数十年来,卓云就在此九龙岗一带,兴起腥风血雨,做那杀人越货的勾当,当然对九龙岗这一带十分熟悉。   拔身一纵,卓云已跳到四五丈高,一个凹进的山岩巨石,回过头来向宗元甲喝声道:   “姓宗的,今天你家爷爷算是败在你等狐群狗党之手,但老夫并非怕了你……有胆子随我来!”   话落,居然手足并用,疾如猿猴,向峭壁陡立的山崖,攀登而上。   宗元甲早料到“狼影客”卓云,有此一着……   “刀马寨”尾端,并无出入之道,由“藏龙坳”而上,攀登九龙岗峰腰,再由峰腰登上峰颠,翻过九龙岗,才能逃出险境,捡回这条命。   “赤麟”宗元甲,为了要除掉这祸害天下苍生的江湖巨煞,事前已布下天罗地网。   哈哈一笑,宗元甲道:   “饶是鬼门关,阎王路,卓寨主,又岂能阻住区区宗某的去路。”   脚尖点处,呼的身形飞起,宗元甲宛若一只玄鹤,抢上山凹……   专找平坦之处,连飞连纵,追了上来!   突然亢嗓,宗元甲又一阵苍雄长啸。   “狼影客。卓云见宗元甲,加上街尾梅家姐弟两人,果然后面追来,心里暗暗吃惊,熬忍着肩头的剑伤,拼命向山顶爬去。   “狼影客”卓云,虽然已打下他的主意——翻过九龙岗峰顶,逃脱敌人的毒手……   但,是否天从人愿?   “狼影客”卓云,像只大壁虎似的,攀拔跳越,抬头看去,距离九龙岗峰顶,还有三十余丈。   突然,一阵“轰隆”震耳巨响,石破天惊,一块足有百多斤重的山岩巨石,直滚而下,照准卓云存身之处滚来。   卓云猛给吓了一大跳……   身子附在峭壁陡立的凸崖上,运功提气,已是十分勉强困难……再撞上这块从山顶滚落的大石,那还了得……   于是,忙不迭奋身一跃,攀向峭壁的另外一块凸岩……   卓云身形才始附上峭壁凸岩,再次“轰隆”一阵震耳巨响,又有一块重有三四百斤的山岩巨石,照向头顶滚落而下。   此番卓云已无法躲闪,立即身子往峭壁凸岩进处一挪,退了数尺……   这块由峰顶滚落的巨石,给峭壁凸出的错岩挡了下,偏差了些许角度,直向下端滚去。   峰岭巨石滚动,原是常有的事,但“狼影客”卓云附身峭壁凸岩,已看出蹊跷来……   前后滚落的两块山岩巨石,大的那一块足有四百多斤,如自峰顶飞坠而下,那是有绝大的山风吹动,才会发生如此情形。   但此刻,山顶静悄悄的,绝无一点风声,若是山崩石坠,又不止是一两块巨石坠下。   “狼影客”卓云心念一转,想来有点不妙……   就在这时候,“轰隆!轰隆!”接连声起,又有两块。三四百斤重巨石,一前一后,照准卓云身形攀附的凸岩上打来。   卓云心头十分恼怒……倏然再一腾身,腾向两丈外凸岩……仰首向峰顶厉声道:   “何方鼠辈,隐在峰顶,鬼鬼祟祟,抛砖弄石戏弄你家爷爷,有种的现身出来……”   话未中落,峰顶一阵哈哈大笑,道:   “操你祖奶奶的,卓云,‘跨山虎’饶猛,‘九纹龙’连捷,义兄弟二人就在这里侍候你……你还想亡命脱走,那是你痴人梦想了!”   云山寂寂,听来这阵声音更是洪亮……是“跨山虎”饶猛的声音。   不错,这是“赤麟”宗元甲事前摆下的棋子,昨天偕同“跨山虎”饶猛、“九纹龙”连捷,察看“藏龙坳”背面九龙岗一带形势,已猜出“狼影客”卓云如欲脱身逸去,必打这个主;意。   宗元甲刚才前后两响苍雄长啸,就是向隐伏峰顶的饶猛、连捷两人,作示警连络,指出此刻“狼影客”卓云的方向、位置。   卓云这一听,才知道对方尚有人手隐伏在山顶……居高临下,以逸待劳。   这一发现,“狼影客”卓云知道自己逃生希望业已断绝,不禁胆裂魂飞。   蓦地里,三五丈外传来一声厉叱:   “卓云,今日你恶贯满盈,插翅也难逃了……天理昭彰,你难逃公道!”   “狼影客”卓云听到这阵话声,不啻晴空焦雷……回头看去,谁说不是……   “赤麟”宗元甲挺着“冷虹宝剑”,已经疾如猿鸟,揉身过来,离自己已不到四丈。   “狼影客”卓云,忙不迭在峭壁凸岩上,单足立地,一个“金鸡独立”之势,旋转身来,准备向左纵去。   突然眼前一暗,人影一闪,嗖地掠风声中,“铁翎”梅少琪手执银剑,已挡住去路。   “狼影客”卓云狂吼一声,运足平生之力,手中这根“六合七星杖”一式“凤凰单展翅”,直向梅少琪横砸过来。   梅少琪知道卓云这一杖,已用足全身之力,困兽之斗,实不可轻视……   于是,单脚立地,一式“巧步旋身”,向左一滑,避过杖头——跟着银剑一提,“雪地采梅”,剑尖指向对方“肩井穴”!   卓云正要易招换式,突然背后“呼”的掠风声起。   “狼影客”卓云久经大敌,已知有兵器袭来——但卓云自负练有一身内家功力,肌肉如钢,如若刀剑诸类兵刃,只要不袭中五官、咽喉等要害,绝对伤不了自己。   于是把心一横,先除掉这个昔年“剑中影”梅铮的后人要紧,背上不妨挨受一下。   “老谋失算”——卓云忘了宗元甲手中那把断金切玉的“冷虹宝剑”,也忘了刚才挨上宗元甲一剑的那一回事。   就在这石火电光之际,“赤麟”宗元甲“冷虹剑”剁进卓云背心,手握剑柄又绞了两下……   卓云骤然觉得背上疼痛如割,肤肉尽裂,大叫一声,自九龙岗峭壁,往下坠去。   宗元甲本来不想暗中袭击……但困兽之斗,实不容轻视,同时“狼影客”卓云,手沾无数无辜人的鲜血,此人留下,徒然祸害天下苍生。   宗元甲有此想法,“冷虹剑”骤然出手。   至于“狼影客”卓云,由于疏神大意,过分自负,又在强敌四伺,除掉一个算一个心念之下,给“冷虹剑”在背上剁个正着。   敢情,“天理循环,因果不爽”,卓云平时伤天害理之事做绝,是以此番投进“鬼门关。的这条路,还不是顺顺利利而去……   “狼影客”卓云由峭壁坠下六七丈时,迎风翩扬的袍衣,给峭壁凸出的石笋钩住……这一来,成了上不到天,下不着地。   就在卓云奋力挣扎时,梅家姐弟两人赶到——二十二年前毁家灭门,不共戴天之仇涌起心头,姐弟俩挥起手中长剑砍去。   等到宗元甲和饶猛、连捷两人赶到,这袭片片零碎的长袍还挂在石上,“狼影客”卓云的身体,已块肉分尸坠落崖底的深谷。   宗元甲感慨不已,道:   “种豆得豆,种瓜得瓜,‘狼影客’卓云落得如此下场,实乃咎由自取……”   转向梅家姐弟两人,道:   “梅姑娘,梅兄弟,梅家公案业已了断,我等下山去吧!”   宗元甲等五人,回抵山麓“刀马寨”大铁门前空地,“金戈双卫”和“开碑手”尤杰等还监视着“刀马寨”中这数十名头目喽罗。   “开碑手”尤杰见宗元甲等来到,问道:   “宗大侠,情形如何,可有被‘狼影客”卓云漏网脱走?”   宗元甲道:   “狼影客卓云被块肉分尸,坠入九龙岗峰腰深谷,已成了野狼、苍鹰口中之食……”   把当时经过情形,告诉了“开碑手”尤杰,和“金戈双卫”两人。   宗元甲说出这段经过,显然这数十名盗匪也都听到,顿时噤若寒蝉,谁都不敢吭出一丝声音来。   转过身,牛眼一瞪,眼皮一翻,孟达向这伙盗匪道:   “奶奶的熊,你们这些龟孙王八,平时张牙舞爪,把杀人作儿戏,今日你家爷爷也要把你们脑袋一颗颗摘下来,用来作尿壶!”   “赤雷”易三春这堆血淋淋的尸块,还横在眼前,这伙盗匪听到孟达这番话,莫不吓个魂飞出窍……   腿股一软,矮了半截,一个个跪倒地上……其中有个看来是盗匪大头目,向孟达磕了个头,道:   “英雄,高抬贵手,手下留情,饶过我等众人,小的们也是听命行事,不得已的……”   孟达吼了声,道:   “操你奶奶的,杀人越货,奸淫掳掠,也有‘不得已’的?”   宗元甲走近一步,道:   “你等起来,宗某有话问你们……”   这股盗匪虽然还不清楚“赤麟”宗元甲的身份底细,但已看出是这夥人中带头的一个,于是纷纷站起。   宗元甲问道:   “宗某饶过你等一命,你等是否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那盗匪头,连连点头道:   “宗英雄,您饶过小的们一命,咱们从此安份守己,再也不敢做伤天害理的歹事。”   缓缓一点头,宗元甲向这盗匪头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盗匪头垂手躬身回答道:   “回宗爷,小的叫‘丁魁’。”   指着空地上“赤雷”易三春的那堆血尸,宗元甲向这名盗匪头丁魁,道:   “吩咐你手下兄弟,把地上这血尸移走,找个地方掩埋起来。”   丁魁哈腰一礼,道:   “是,宗爷……”   转身向后面那伙盗匪,道:   “张得功,李德标,你两人把二寨主尸体移走,‘藏龙坳’后山找个地方掩埋起来。”   两人应了声,带了数名喽罗,把地上“赤雷”易三春的尸体移去。   宗元甲向这名盗匪头目丁魁,又道:   “丁魁,你陪我等进里面‘刀马寨’,把你们寨主历年打劫来的金银财物找出来,按你等人头数分配——你等有此金银,可以自谋为生,就不必再做那些杀人越货的勾当。”   丁魁连连应诺。   众人进“刀马寨”,丁魁和其他数名头目,把“狼影客”卓云,“赤雷”易三春过去所打劫来的金银财物堆在一起,宗元甲就按盗匪的人头数,分配给他们每一人。   宗元甲将这股盗匪遣散,燃起火苗,扔向“刀马寨”每一角落,不多时熊熊烈火冒升而起——黑道绿林,已消失“刀马寨”这样一个名称。   这番折腾过后,这桩公案有了个了断,宗元甲偕同众人回来“百里亭”镇上的“悦来客栈”。   “跨山虎”饶猛向宗元甲抱拳一礼,道:   “宗盟主,您我数人也要分道扬镳了……”   边上“九纹龙”连捷说了个后会之期,这对结义兄弟向“赤麟”宗元甲、“金戈双卫”、“开碑手”尤杰,和梅家姐弟二人,告辞离去。   宗元甲目注僧浩、孟达两人正待开口说话时,“彩鹰”梅香吟轻轻唤了声:   “宗大哥!”   这缕轻柔的声音传进宗元甲耳里,原来想跟僧浩、孟达两人说的话抑下肚里,转过身问道:   “有什么事吗,梅姑娘?”   一双晶莹澄澈的明眸,洋溢着一片依依之色,梅香吟欲语还休,道:   “您……您和僧护卫、孟护卫两位,别说‘离去’,先往香吟‘宁河轩’庄院一叙,如何?”   宗元甲若有所思中尚未回答,孟达咧嘴一笑,接口道:   “此去湘中‘青岩坪’虽然不是顺路,盟主,也差不了多少脚程!”   宗元甲听孟达这一说,含笑向梅香吟道:   “只是打扰你和梅兄弟、尤老丈三位的清静了……”   “开碑手”尤杰接口道:   “您太见外了,宗大侠,‘宁河轩’庄院虽然比不上鄂中大洪山石旗峰‘啸天盟’总坛,但也像您宗大侠自己的家一样!”   宗元甲听来有点古怪,却又找不出这“古怪”在哪里!   “彩鹰”梅香吟脸蛋突然红了起来……通红,通红,像只熟透了的苹果。   僧浩朝愣愣看梅香吟的孟达看了眼,笑了笑,道:   “盟主,来‘百里亭’的事情已经办完,就别再留在‘百里亭’镇上了。”   深秋的太阳,又软又暖,照在徐徐缓行在官道上的六匹骏骑上,骑在马儿背上的是“赤麟”宗元甲、“金戈双卫”、梅家姐弟,和“开碑手”尤杰六人。   “彩鹰”梅香吟轻勒缰绳,马儿渐渐移向宗元甲,轻轻一笑,道:   “宗大哥,你在‘青岩坪’要耽留多久?”   听到“耽留多久”这话,宗元甲理会不出话中含意,也找不出适当话来回答……   孟达有时浑浑噩噩,但一对耳朵却是十分灵光,眯眼一笑,接口道;   “不一定是‘青岩坪’的‘宁河轩’庄院,梅姑娘,您也可以上大洪山石旗峰啸天盟总坛,……相信盟主极为欢迎您去他那里。”   嘴角虽挂着一缕笑意,但宗元甲却朝孟达瞪了眼。   孟达陪不是似的道:   “盟主,我孟达没有说错吧?!”   轻轻一笑,梅香吟道:   “宗大哥,香吟如果去‘啸天盟’总坛,您会不会感到很意外?”   孟达又接口道:   “相信盟主不会感到意外,倒是‘啸天盟’总坛其他人,会感到很意外。”   一脸不解之色,梅香吟道:   “这又为什么呢,孟护卫?”   孟达笑了笑,道:   “‘来而不往非礼也’……盟主去了‘宁河轩’庄院,您梅姑娘又来个‘回拜”啸天盟’总坛,那是顺理成章的事——但盟主除了您梅姑娘外,一向没有红粉俏佳人上‘啸天盟’总坛去找他,其他人当然会十分感到意外了。”   梅少琪把马儿移近过来,脸上带着童稚的笑意,向宗元甲道:   “宗大哥,我请求您一件事……”   看到梅少琪脸上这缕笑容,宗元甲已知道不会是桩“严重”的事,含笑问道;   “你说,什么事,梅兄弟?”   指了指梅香吟,梅少琪道:   “上次您跟姐姐在‘宁河轩’庭院,印证武技的那套扇子功夫,宗大哥,你能不能传授我?”   宗元甲点点头,道:   “我教会你就是,梅兄弟,这套扇招称作‘驭影回天十一式’……这十一式扇招若想抵达炉火纯青之境,就要在内家修为上,多下功夫……”   马儿背上一直静静听着的“开碑手”尤杰,点头道:   “琪儿,宗大侠这话你要牢牢记住,武家功力深浅,就在本身内家造诣上……别说一把竹骨纸扇,任何一项不起眼的东西拿在宗大侠手中,就是一宗威猛锐利的兵器……”   脆生生一笑,梅香吟道:   “这就是了,宗大哥,你传授琪弟‘驭影回天十一式’扇招,没有教会琪弟之前,你就不能离开‘宁河轩’庄院。”   倏然想了起来,宗元甲含笑道:   “你刚才问我,在‘青岩坪’耽留多久,梅姑娘,这就是你替我回答的话了?!”   转脸朝宗元甲注视了眼,梅香吟脸上泛起一抹红云,沉默下来。   脚程匆匆,一行六人回到湘中新化东南,“青岩坪”镇东郊的“宁河轩”庄院。   这位“尤伯父”“开碑手”尤杰,在香儿、琪儿尚未成家前,为了照顾这两个孩子,他已替代了“宁河轩”庄院的庄主。   尤杰在“宁河轩”庄院中,替宗元甲和“金戈双卫”三人,准备了三间舒服的客房。   来本“金戈双卫”之一的孟达,有事没事,会找上盟主宗元甲聊天谈谈,再不然,会邀了盟主和僧浩,去外面干—杯,来“宁河轩”庄院后,反而跟僧浩聊在一起,和宗元甲竟“疏远”了……   孟达看来浑浑噩噩,却是粗中有细……盟主现在的年岁,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该有一个悉心照顾的夫人才是。   要配得上这位“啸天盟”盟主的姑娘家,还真不容易找。   眼前这位“彩鹰”梅香吟梅姑娘,论到“才”,是一代异人“北江渔隐”池欣的女弟子,说到“貌”,比玉生香,比花解语。   来“宁河轩”庄院后,这位梅姑娘常去找宗元甲,即使宗元甲在教梅少琪扇招“驭影回天十一式”时,也紧随一边,寸步不离。   这一来,“金戈双卫”僧浩、孟达两人,就跟盟主“疏远”了。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两人表面上虽然“疏远”,但却暗中在注意,暗中在祝福。   “赤麟”宗元甲在“宁河轩”庄院的客房,有房有厅,幽致宽敞——踩刀山,闯剑林,水里来,火里去的这位“啸天盟”盟主宗元甲,来“宁河轩”庄院后,倒享了一阵子的清福。   客房的小客厅中,宗元甲单独一个人愣愣坐着,心里在想……但“想”些什么,他自己也摸不出一缕头绪来。   耳边响起一缕轻轻的,软软的,“咭”的一声脆笑,跟着,闻到一抹淡淡的幽香——宗元甲已知道谁来了。   缓缓转过脸,宗元甲问道:   “梅兄弟扇招‘驭影回天十一式’,练得如何了?”   脸蛋上的笑容突然收了起来,梅香吟带着一丝落寞的愁意,问道:   “你想快快离开这‘宁河轩”庄院,宗大哥,是不?”   怔了下,宗元甲才失声道:   “这是两码子事,梅姑娘……”   坐在旁边,梅香吟垂下脸轻轻道:   “香吟过去曾说过,你教会琪弟‘驭影回天十一式’,才让你离去……”   抬起脸,一双星星也似的眸子,孕含着捕捉奇迹的神情,望着宗元甲又道:   “但,我不希望你离去,宗大哥……”   宗元甲本来想说出“天下没有不散筵席”这句话,倏然一转念,把语意换了过来,道:   “路是人走的,梅姑娘,我能来你这湘中‘宁河轩’庄院,难道你就不能去鄂中大洪山石旗峰‘啸天腽”总坛?”   脸上又绽出一副笑靥来,梅香吟手指揉着那块粉红色的手绢儿,问道:   “你希望我去‘啸天盟’总坛?”   宗元甲含笑道:   “我没有理由回答‘不’字!”   梅香吟不厌其详,又道:   “我去了‘啸天盟’总坛后呢?”   顿了顿,宗元甲才道:   “那就要看当时情形如何了,是不是,梅姑娘?”   接触到宗元甲投来视线,没有回答“是”,也没有回答“不是”,脸上一阵红热起来,转了个话题,道:   “你陪我去外面走走,好吗?”   宗元甲问道:   “去哪里?”   “噗”地一笑,梅香吟道:   两人出来外面大厅——“开碑手”尤杰正和“金戈双卫”,在谈些什么,梅香吟上前叫了声“尤伯父”,道:   “宗大哥陪香吟到外面走走!”   “开碑手”尤杰含笑点头,道:   “是的,香儿,有你宗大哥陪伴,该出去外面走走才是!”   视线投向“金戈双卫”,宗元甲笑了笑道:   “僧浩、孟达,出去外面干一杯如何?!”   孟达咧嘴一笑,道:   “‘宁河轩’庄院的酒,味道浓醇,更在湘东株州镇街那家‘天香楼’酒店之上,盟主,谢啦!”   出来大厅,宗元甲要去马厩把坐骑牵来,梅香吟摇摇头,道:   “我看不用了,宗大哥,我们随便走走,骑在马儿背上,反倒是累赘!”   宗元甲听她这一说,也就两人随同出庄院大门而去……两人离“宁河轩”庄院后,往“青岩坪”镇的方向走来。   梅香吟找到一个话题,边走边道:   “过去听孟护卫说,宗大哥,你还没有一个接近的女伴?”   见梅香问得有趣,宗元甲含笑道:   “你觉得奇怪,梅姑娘?”   纤手一掠被风吹散的秀发,梅香吟没有回答,侧脸一笑,道:   “宗大哥,是不是没有一个值得你注意的姑娘家?!”   没有很快回答,宗元甲沉思了下,才道:   “以前可能如此,以后就不知道了。”   两颗秋水般的明眸滴溜一转,梅香吟顺着这话题,问道:   “你说的‘以后’,那要等多久的以后?”   宗元甲一笑,道:   “今天的以后……也说不定是现在的以后……”   梅香吟“咭”地一笑,道:   “宗大哥,你回答得好怪。”   宗元甲侧脸一瞥,含笑道:   “你这样问,我这样回答——梅姑娘,你不承认自己问得奇怪?”   梅香吟欲语还休,把头低垂下来——接着仰脸一笑,道:   “宗大哥,我们去哪里?” 柳残阳 >> 《麟角雄风》 第二十三章 劣迹暴行   两人走着谈着,宗元甲用手一指,道:   “前面炊烟袅袅,已是‘青岩坪’镇的街上,我们找家饭馆用过午膳……再要去哪里,到时再决定。”   两人走来街上,梅香吟看到大街一侧,悬着一块招牌,上面有“迎福楼酒店”五字,脆生生一笑,道:   “这家酒店用了‘迎福楼’三字,这题名倒很不错……”   宗元甲含笑接口道:   “梅姑娘,我二人这就作‘迎福楼’酒店的座上嘉宾好了。”   两人走进店堂,店伙殷殷张罗,坐下桌座,宗元甲叫了些酒菜,吃喝聊谈起来。   梅香吟姑娘家不善饮酒,斟下半杯,一边相陪。   宗元甲想到刚才那话题上,含笑道:   “梅姑娘,你刚才说到‘迎福楼’三字,看来很顺眼,也自然地影响了这家酒店买卖……至于人名,或是馈送人家的匾额题字,也同样需要用字恰当……”   梅香吟听得不由注意起来……   这位‘啸天盟’盟主宗元甲,是个动刀舞剑的江湖大豪,敢情还是一个饱学之士?   酒中聊天,天南地北可以扯来一谈,宗元甲一口酒送进嘴里,又道:   “大洪山石旗峰‘啸天盟’总坛有一位堂主,他朋友新店铺开张,请我题写一幅屏幢送去——我问那位堂主,他朋友新开张的是什么买卖,经那堂主一说,原来是专门替人家挖井掘沟的冷门店铺,我就替他写了一幅中堂,上面是‘一泻千里,坑人得利’八个字,可不是新开店就蒙了个灰头土脸?”   听到“一泻千里,坑人得利”八字,梅香吟一双明眸直瞪出来,喃喃道:   “宗大哥,这是骂人啊……总坛那位堂主朋友,新店铺开张,该用上‘鸿图大展’等字眼才是,送他‘一泻千里,坑人得利’八个字,可不是新开店就蒙了个灰头土脸?”   宗元甲含笑道:   “梅姑娘,这八个字送去其他新开张的店铺,会给人看作骂人,坑人,但堂主那位朋友的买卖店铺,是专门替人家挖井掘沟的这一行……”   微微一笑,又道:   “‘挖井’是铁锥钻入土地,愈深水源愈足,但深度愈深,工程愈是困难,若是一泻千里,岂不是渔翁得利……”   听来有趣,梅香吟绽出春花似的笑靥来……   干下杯中酒,宗元甲又道:   “‘沟’也就是‘坑’——这家店铺掌柜的,替人掘沟,掘坑,才能财源滚滚,送他‘坑人得利’四字,该是天衣无缝,恰到好处……”   梅香吟听了,又是脆生生笑了起来。   两人吃喝谈着时,这家“迎福楼”酒店,已是座无虚席,一片飞觞把盏,猜拳豁令之声。   朝店堂回顾一匝,梅香吟盈盈一笑,道:   “可能是用了‘迎福楼’三字,人家都来这家酒店了……”   宗元甲含笑点头,见杯中酒已干,正要握起酒壶,向空杯中斟下酒时,突然轻轻一响“嗒”的声,一个幼儿手掌大的纸团,不偏不斜,落进宗元甲面前的空杯中。   柳眉儿微微一皱,梅香吟道:   “不知哪里来的顽皮童儿,把纸团扔入人家的酒杯中……”   宗元甲起先也有这种想法,当他纵目朝偌大的店堂游转一眼,别说附近桌座,这间店堂中找也找不出一个童儿。   即使有人借酒装疯,扔出一个纸团,也极不可能不偏不斜,落进自己酒杯中……   心念闪转,宗元甲望着杯中纸团,脸色神情,接连数变。   宗元甲霍然想到一件事……   那是“寒川门”中“旱地蛟”岳申,给“青冥会”的“大幻仙”姜冲酒中放下“忘我散”药粉,饮下此酒后岳申真性迷失,同室操戈,要将义弟“云中鹏”田敏置于死地。   但眼前杯中落进纸团,若非出于偶然的话,那手法还在“大幻仙”姜冲之上——那是绝世高手,运用内家功力,所施展的一门绝技。   梅香吟见宗元甲两眼注视着杯中纸团,神情凝重,挨近前悄悄问道:   “宗大哥,杯中纸团不对劲?”   宗元甲道:   “若非出于偶然的话,纸团凌空飘入酒杯,那是传闻武林的‘驭风投絮’内家功力手法!”   脸色一怔,梅香吟道:   “又是谁扔来的?”   宗元甲剑眉微微轩动,道:   “眼前不知是敌是友,更不清楚纸上到底包含了何种用意。”   倏然会过意来,梅香吟道:   “纸团落入酒杯,宗大哥,纸团中含有剧毒?”   沉思了下,宗元甲道:   “目前还不得而知……”   梅香吟又朝这间“迎福楼”酒店偌大的店堂,缓缓游视一匝,道:   “宗大哥,扔出纸团的人,还在这间店堂里?!”   宗元甲点点头道:   “不错,扔纸团这人是在店堂中出手的——他以‘驭风投絮’的内家功力,掌握距离,捏住准头,使这纸团在这张桌座凌空,翩然落进桌上杯中……”   梅香吟自己就是一位身怀绝技的巾帼女杰,但听到宗元甲神乎其技的这些话,不禁柳眉儿一扬,道:   “有这等离奇古怪的本领!”   挥手把侍立墙沿的店伙叫来,宗元甲吩咐再取一副杯筷来,   店伙送上杯筷……宗元甲把店伙送来的杯筷摆在一边,用自己原来那双筷子,小心翼翼把杯中纸团夹出……   又用筷子把皱皱的纸团拨开。   两眼直愣愣的望着桌上纸团,梅香吟轻轻“哦”了声,用手一指,道:   “宗大哥,纸团上还有字呢?!”   宗元甲不知是敌是友,又不知对方用意何在,是以十分细心的用筷子把纸团拨开——是一张数寸见方的小纸,纸上写着寥寥数字:   “久闻‘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乃侠义门中佼佼之流,‘铁鹫堡’倒施逆行,人天共愤,不能等闲视之,切记。”   这张纸笺下面具名,是画上一口“井”。   宗元甲这一看,却是跌进五里浓雾中……   从纸笺上所写看来,此人知道自己身份,来历——但“铁鹫堡”又是何等样所在?   此人不具名具姓,只画了一口“井。在纸笺上,这又表示何种含意?   梅香吟侧过脸,看过纸笺上数字,怀着跟宗元甲同样心情,道:   “宗大哥,你不认识扔纸团来的人,但这人可知道你来历——‘铁鹫堡’又是何等样所在……刚才我们正谈到‘井’事上,纸上画了一口‘井’,这又是何种含义?”   梅香吟问出此话,也正是宗元甲所百思不解的事,但看到纸笺上数字,已知道非敌是友,并无“谋算”自己之意,就把桌上这张数寸见方小纸,折起放进袋里。   一脸迷惑之色,梅香吟又道:   “在你回忆中,宗大哥,可有这种的人物?”   宗元甲浓眉紧蹙,摇摇头道:   “我想不起有这样一个人物……此人行止诡秘,不露真相……纸笺上所写有关‘铁鹫堡’,是非真假之处,耐人寻味。”   倏然想了起来,梅香吟道:   “对了,宗大哥,我们回家问过尤伯父,可能他老人家知道?”   宗元甲微微一点头,道:   “尤老丈久居湘中一带,可能知道‘铁鹫堡’是否位于近处,是何等样所在。”   凌空落下一个纸团,驱散了宗元甲的酒意,也打掉了梅香吟的游兴……宗元甲挥手叫来店伙,会过帐后,偕同梅香吟离开这家“迎福楼”酒店。   两人回来“宁河轩”庄院,梅少琪在厅院演习扇式,向两人含笑招呼了下……大庭上“开碑手”尤杰,和“金戈双卫”,看到宗元甲、梅香吟进来,都带着捕捉奇迹似的眼光,朝两人游转看来。   “开碑手”尤杰含笑问道:   “香儿,你和宗大侠去了哪里?”   梅香吟一努嘴,答非所问,道:   “尤伯父,我和宗大哥遇到一桩怪事……。   两颗圆滚的牛眼直瞪出来,孟达接口问道:   “盟主,您和梅姑娘遇到了什么怪事?”   宗元甲并未回答孟达,而是怀着揭开一团‘谜’的心情,向“开碑手”尤杰问道:   “尤老丈,您可知‘铁鹫堡’这样一个所在?”   殊感意外的怔了怔,尤杰道:   “‘铁鹫堡,离此有五十里之遥——宗大侠怎会突然提到‘铁鹫堡’?”   宗元甲接着又问道:   “堡主是何等样人物?”   一脸猜疑之色,尤杰望着宗元甲道:   “堡主‘摘星飞龙’骆雍——至于是何等样人物,老夫仅知骆雍是湘中武林知名之士,详细情形就不清楚了……”   接口问道;   “宗大侠,您怎会突然提到‘铁鹫堡’这一所在?”   从衣袋取出那张纸笺,宗元甲交给尤杰,一面又道;   “这上面写出‘铁鹫堡’此一地点……”   “开碑手”看了纸笺上数字,一脸诧异之色道:   “这张纸笺,宗大侠您从哪里来的?”   旁边梅香吟就把中午在“青岩坪”镇上“迎福楼”酒店用膳时,两人桌座上端凌空飞下一只纸团,落进宗元甲酒杯的经过,说了出来,一指尤杰手中那张纸笺,又道:   “摊开纸团,就是这张纸笺……”   僧浩接过纸笺,和孟达两人细细看去。   “开碑手”尤杰困惑不已道:   “这是什么功夫……没有使店堂中其他客人发现,又拿得住这样准的准头,落进宗大侠桌上的酒杯中?”   宗元甲道:   “武林传闻,施展本身内家功力,使出‘驭风投絮’的功夫,能遥空抛物,抵达这种境界……”   一响“嗨”的声,孟达有所发现的道:   “这张纸上没有留下姓名,画了一口井在纸上,这是怎么回事?”   宗元甲接口道:   “尤老丈,纸笺上画了一口井,那是代表何种含意?”   “开碑手”尤杰道:   “在纸笺具名的位置上,画下一口井,显然抛掷纸团的人,在他江湖名号中,可能牵涉到一个‘井’字……”   眉宇微微一掀,尤杰似有所得,自语道:   “难道会是此老?”   宗元甲接口问:   “谁?”   “开碑手”尤杰道:   “早年武林中有位‘苍海叟’之称的风尘侠隐,他的姓名就是‘井波’两字。”   轻轻念出“苍海叟”井波名号,宗元甲暗暗思忖道;   “如果此人真是尤老丈说的‘苍海叟’井波,自己与他素昧平生,现今才第一次听到这样一个称号,对方又怎会如此了解自己的底细?”   心念游转,宗元甲问道:   “尤老丈,江湖上少有听到‘苍海眼’井波此一名号,此人有多大年岁?”   回忆了下,“开碑手”尤杰道:   “远在三十年前,此老乃是黑道上牛鬼蛇神,恶煞巨奸,闻风丧胆的一位风尘侠隐,后来行踪不明,不知去向……”   宗元甲不解的又道:   “如果正是尤老丈所说的这位‘苍海叟’井前辈,又如何识得宗某底细?”   视线从宗元甲移向梅香吟这边,“开碑手”尤杰一笑道:   “正若纸笺上所写,宗大侠声誉日正中天,乃侠义门中佼佼之流……这位‘苍海叟’井前辈,虽然年届百龄,行踪不明,但可能依然暗中游侠江湖,是以对您宗大侠的行止,底细十分清楚……”   仍然一副百思不解的神情,宗元甲道:   “这位‘苍海叟’井前辈,是位身怀绝技的风尘侠隐,他既知‘铁鹫堡’有‘倒驶逆行,人神共愤’的不轨之事,自己尽可放手处理,何必又把宗某牵连进去?”   缓缓一点头,“开碑手”尤杰道:   “确是耐人寻味……”   微微一顿,尤杰又道:   “也有这个可能——这位井前辈不愿自己行藏泄露,而你宗大侠却是他老人家所赞许的一位侠义门中人物,在移花接木的情形之下,将有关‘铁鹫堡’的这件事,移到您的手里……”   众人正在谈着时,那个胖嘟嘟打杂的小李子走了进来,不趋向“开碑手”尤杰跟前,反而来宗元甲这边,哈腰一礼,道:   “宗爷,有人找来‘宁河轩’庄院,要求见您……”   宗元甲不由怔了下……   这个打杂的小李子,敢情张冠李戴把人弄错了,我来这“宁河轩”庄院,除了结伴同行的僧浩、孟达两人外,没有其他人知道,又有谁找来这里?   心念游转,宗元甲不禁怀疑的问道:   “小李子,有人来‘宁河轩’庄院找我?!”   小李子点点头,道:   “是的,宗爷……那人说是要求见‘赤麟’宗元甲大侠。”   宗元甲倏然想了起来……   不错,可能是湘东株州,“寒川门”门主柳天鸣派人找来这里。   有了这样想法,宗元甲向小李子问道:   “小李子,此人来自何处,是何等样人物,有否说出自己姓名?”   搔了搔肥秃秃的脑后颈,小李子道:   “是个年轻书生,自称‘冷仲秋’,没有说出是从哪里来的……”   听到“书生”两字,宗元甲微微一蹙眉,又怔住了。   “开碑手”尤杰接口道:   “可能是个不速之客,宗大侠,此人能说出您名号,相信不会有错,不妨请他进来,就知道其中内委底细。”   微微一点头,宗元甲向小李子道:   “你说有请!”   小李子退出大庭厅,不多时陪同一位年轻书生进来。   这人一身文巾儒衫,身材修长,文质彬彬,带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但脸上却浮起一层阴霾,和憔悴的神情。   大庭上除了宗元甲外,尚有“开碑手”尤杰等数人,这个自称“冷仲秋”的书生,当然不知谁是“赤麟”宗元甲……   转过脸,一副茫然之色,冷仲秋朝打杂的小李子看来。   小李子已会意过来,一指宗元甲道:   “这位便是‘赤麟’宗元甲宗大侠。”   冷仲秋见小李子指出宗元甲,忙上前一步,道:   “冷仲秋见过宗大侠……”   双腿一曲,竟跪倒地上。   宗元甲不由愕然,就即道:   “区区宗元甲,怎敢受兄台如此大礼,快快起来……”   急急把冷仲秋扶起,又道:   “冷兄找上宗某,不知有何见示?”   这位年纪看来二十四五岁的冷仲秋,两行泪水流了下来,道:   “冷仲秋家破人亡,求宗大侠伸张正义,替小的讨回公道!”   听到这话,大厅上众人莫不怔住。   宗元甲心头涌起一阵激荡,把冷仲秋搀到横边椅子坐下,道:   “冷相公,且莫流泪……能否将经过始末,说来让宗某等知道?”   衣袖拭去脸上泪渍,冷仲秋道:   “小的父母早年去世,与妻子住‘青岩坪’东街玉泉巷,平时足不出户,攻读经书,准备来春上京赶考,求取功名,焉知祸从天降,妻子范迎真遭人掳走……”   宗元甲已听出头绪来,问道:   “冷相公,尊夫人遭何人所掳劫?”   泪水又流了下来,冷仲秋喑哑的道:   “真妹在自己家门前洗衣衫,小的听到一阵尖锐惊叫,急急出来看时,真妹被四五名大汉掳走,小的追上大街,真妹已被大汉掳上马背,疾驰离去……”   听到这样一段经过,“彩鹰”梅香吟不禁问道:   “冷相公,你妻子是给谁掳去的?”   满脸泪水,却是一片茫然之色,冷仲秋摇摇头,道:   “小的平时足不出户,不知这批强人从何处来,又去向何处……”   一顿,又道:   “小的去县城衙门击鼓告状,县太爷坐堂,听到小的说出这段经过,说是一无证,二无据,口说无凭,将小的撵了出来……”   孟达听到这话,吼道:   “入娘的,吃了国家皇粮,不替老百姓做事,该杀!”   这响声音大得出奇,冷仲秋愣了一下,才接着道:   “据衙门附近的街坊邻居说,曾几次有人来衙门击鼓鸣冤,也都是年轻女子被掳,那些鸣冤的人,全被撵出衙门……”   听到这些话,“开碑手”尤杰若有所思中轻轻“哦”了声。   宗元甲问道:   “冷相公,你妻子被人掳走,迄今已有几天?”   冷仲秋道:   “那是三天前的事……”   敢情,这批强人不知来自何处,更不知去向哪里……这位“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纵然有心相助,却是无从着手。   姑娘家心细,梅香吟突然想到一件事,她向冷仲秋问道:   “冷相公,是谁告诉你‘赤麟’宗元甲住在‘宁河轩’庄院,他能替你要回公道?”   冷仲秋连连点头,道:   “您这位姑娘问得对,小的心里凌乱,也忘了告诉您数位……”   轻轻呼了口气,冷仲秋又道:   “小的席地坐在大街边上,痛哭流泪时,走来一位老人家,问小的因何痛哭流泪,小的就说出妻子遭人所掳之事……他老人家指出‘赤麟’宗大侠此人,同时说出‘宁河轩’庄院此一地点……”   脸色微微一怔,宗元甲突然想到一件事,接口问道:   “冷相公,你遇到那位老人家是多久的事?”   冷仲秋道:   “那是昨天的事……他老人家问过小的玉泉巷住址后,今日午后又找去小的家里,他说出宗大侠这里‘宁河轩’庄院的所在……说是宗大侠可以替小的解决此事,小的才冒昧前来求见……”   宗元甲视线,朝尤杰看来……   “开碑手”尤杰接触到他投来视线,似乎有了同样的感觉,微微一点头,向冷仲秋问道:   “冷相公,叫你来找宗大侠的那位老人家,长了一副何等样的模样?”   回忆了下,冷仲秋道:   “这位老人家银须白发,看来高寿可能在八十之上,瘦瘦长长,身穿一袭长袍,肩背处还横搭着一只囊袋……”   宗元甲接口问道:   “冷相公,这位老人家可曾告诉你他的姓名?”   冷仲秋道:   “小的曾问过——这位老人家含笑摇头,说是不必问到他的姓名……只要找到宗大侠,就能救出小的妻子。”   听到这些话,宗元甲似乎已找到其中答案,把话题移转,问道:   “冷相公,你住‘青岩坪’镇东街玉泉巷?!”   冷仲秋点点头,道:   “是的,宗大侠,小的住玉泉巷进深尾端第二家。”   宗元甲已把这件事决定下来,是以向冷仲秋道:   “冷相公,你安心回去……宗某先探听掳走你妻子的这批强人下落,再救你妻子脱险……”   又想到一桩细节,梅香吟问道:   “冷相公,你妻子身上可有特征?”   想了下,冷仲秋道:   “真妹长得十分端正,她左边眉梢处,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宗元甲接口道:   “这就是了,你先回去,宗某一有你妻子行踪下落,就会前来告诉你。”   冷仲秋连连拜谢后,才始离去。   梅香吟见冷仲秋出客厅去,就即道:   “宗大哥,向冷仲秋指出你名号、住处的老人家,可能就是在‘青岩坪’镇街‘迎福楼’酒店,把纸团扔进你酒杯中的那人!”   “开碑手”尤杰接口.道:   “不会错,香儿,就是这位‘苍海叟’井前辈……”   眉宇轩动,两颗墨玉似的眸子,灼灼生光,宗元甲道:   “照此说来,掳走冷仲秋妻子范迎真的强人,来自‘铁鹫堡’?!”   “开碑手”尤杰慨然道:   “八九不离十,宗大爷,就是这回事了!”   孟达气呼呼道:   “操他奶奶的,衙门里这个瘟官,人家老婆失踪,告状告去那里,居然把人家撵了出来……”   笑了笑,宗元甲道:   “我说孟达,这又值得大惊小怪吗——这年头有财就有势,说话才有力量……”   尤杰想到另外一回事,脸色接连数变,道:   “难道真有这等事……”   宗元甲接口道:   “从‘苍海叟’井前辈在宗某杯中扔下纸团,到刚才冷仲秋来此所说的经过来看,‘铁鹫堡’的不法行径,不会是假的了!”   “开碑手”尤杰道:   “老夫现在想到另一件事上,宗大侠,却又不得不使人感到惊奇……”   宗元甲惑然问道:   “尤老丈所指何事?”   “开碑手”尤杰道:   “依‘铁鹫堡’堡主‘摘星飞龙’骆雍年寿来说,已在七十开外,难道还会干出这种令人不齿,辣手摧花的暴行?”   沉思了下,宗元甲道:   “尤老丈说的也是,但人心各异,各有其好……‘摘星飞龙’骆雍乃是‘铁鹫堡’一堡之主,若是堡中有其他人干此暴行丑事,骆雍又如何不喝令阻止,将其严办?!”   把话题移转,宗元甲又道:   “宗某借用衙门县太爷那句话,‘一无证,二无据,口说无凭’,我等如何向‘摘星飞龙’骆雍兴师问罪,又如何从‘铁鹫堡’救出冷仲秋的妻子范迎真?”   宗元甲说出这几句话,大厅上顿时气氛凝结,谁也没有开腔说话……   一个梁上君子小偷儿,若是并未掌握赃物,他再也不会承认自己是妙手空空的小偷儿。   咂咂嘴,舌尖舐舐嘴唇,孟达道:   “盟主,我……我孟达有个主……主意……”   目光投向孟达,宗元甲道:   “你且说来听听,孟达。”   使劲的吞下大口口水,咧嘴笑了笑,孟达道:   “我说是说了,盟主,听来不对劲,就当我孟达没有说一样!”   旁边僧浩哼了声,道:   “废话,说来不对劲,还有谁来听你?”   指了指梅香吟,孟达向宗元甲道:   “我……我的意见就是在梅姑娘身上,梅姑娘这副人品,千百个中挑不出一个,如……如果肯的话……”   两颗星星似的眸子滴溜一转,梅香吟接口道:   “我‘肯’什么,孟护卫?”   目光移向梅香吟,孟达道:   “梅姑娘,如果您肯出马,事情就好办了……”   梅香吟不以为然,道:   “这还用你说的,孟护卫!难道我会不问不闻,来个袖手不理?”   做了做手势,孟达很费劲的道:   “不……不是这意思,不是要您舞刀挥剑,是请您出马让这个老不修‘摘星飞龙’骆雍,露出狐狸尾巴来,让盟主抓到他的贼证赃据……”   孟达转弯抹角的这一说,宗元甲已会意过来,含笑接口道:   “孟达,你是说我们来个‘美人计’,请梅姑娘作鱼饵,钓出‘摘星飞龙’骆雍的罪状来?”   点点头,孟达道:   “不错,一点不错,就怕委屈了梅姑娘!”   “彩鹰”梅香吟听到这些话,并无一般姑娘忸怩之态,一笑道:   “孟护卫,我并不在乎委屈不委屈,只是这办法是否有效?”   话落,朝宗元甲看来。   微微一笑,宗元甲道: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梅姑娘,如果你肯担任这样一个角色,我等不妨一试……不过到时情形的演变,就不能像孟达所说的那样单纯……”   “开碑手”尤杰道:   “宗大侠,在我尤杰想来,‘铁鹫堡’会发生这种令人不齿的暴行,可能另有曲折的经过……”   微微一顿,又道:   “以‘铁鹫堡’的财富、声誉,‘摘星飞龙’骆雍纳个三妻四妾,不会使人瞩目注意,何必鬼鬼祟祟干出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   梅少琪将宗元甲传授的扇招“驭风回天十一式”,演练一番后进来大厅,向梅香吟问道:   “姊姊,刚才走出大厅的那书生是谁?”   梅香吟把刚才所有演变的情形,告诉兄弟梅少琪,接着道:   “现在我等正在商讨,如何应对‘铁鹫堡’之策。”   宗元甲经“开碑手”尤杰说出这番话后,沉思了一阵子,道:   “我等如何探听‘铁鹫堡’的内委真相?”   孟达接口道:   “我孟达有个主意,盟主,不知道使得,使不得?”   宗元甲朝这个有时浑得出奇,但有时却会想出一些出人意表“鬼主意”的孟达看去,一面问道;   “你说,孟达!”   衣袖一抹嘴,孟达道:   “那个秀才老婆,是在‘青岩坪’镇大街上,给‘铁鹫堡,中那些龟孙王八抢去的……这类事故有一次,不会没有第二次……”   缓缓一点头,宗元甲道;   “不错……”   孟达又道:   “那些爪牙狗腿子,我们只要抓一个来,有关‘铁鹫堡’的娘家底细,不就清楚啦……”   说出个“抓”字,宗元甲道:   “我说孟达,抓人总得有个借口,我们不是官家衙门里的人……同时,你又如何知道街上哪人,是‘铁鹫堡,中的爪牙狗腿子?”   指了指梅香吟,孟达咧嘴一笑,道:   “这就得偏劳梅姑娘了……”   两颗明眸滴溜一转,梅香吟问道:   “你说,孟护卫,我梅香吟又怎么样呢?”   孟达比手划脚道:   “臂弯里搀个篮子,篮子里放些水果……梅姑娘扮装成一个卖水果的,走在‘青岩坪’镇街上……”   若有所思中,宗元甲微微点头。   孟达又道:   “我们这伙人,可也不能闲下来……盟主带了我和僧浩,还有梅少侠,暗中护守在你四周……”   吼了声,孟达又道:   “入娘的,哪个‘癞哈蟆想吃天鹅肉”,就把这厮栽了下来!”   看到孟达这副“怪相”,梅香吟“噗哧”笑出声来。 柳残阳 >> 《麟角雄风》 第二十四章 乔妆探底   “青岩坪”镇的大街上,一个美得娇,美得俏,美得怪惹眼的大姑娘……   看来年纪有二十出头,白净净的一张瓜子脸,未经修饰,但却自然弯如新月的一双柳眉下,是两颗黑白分明,活溜溜的大眼睛!   姑娘那只小巧挺直的鼻子下面,有一张菱角般红润润的小嘴,笑起来,腮帮子上各有一只深深的,浑圆的酒涡,看来那么媚丽,那么逗人。   但却媚得鲜活,美得纯真……那是一朵绽放朝阳下,沾着露珠的鲜花儿。   姑娘穿得很简朴,那是一身布衣裙,脚上是双瘦小的青布鞋,浓黑柔软的秀发,盘成两个髻,分绾在脑后,右手臂弯上挽着一只竹篮,篮子里放着一堆梨子……原来是镇街上一个叫卖水果的姑娘!   她挽着篮子,慢慢地在街上走着,嘴里脆生生的叫着:   “卖梨子呀……卖梨子呀……”   姑娘卖梨子的生意还真不错,可能还有些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答答答!答答答!”两匹马儿徐徐走近……马鞍的人,一个是矮矮胖胖,一个是瘦瘦长长,来到卖梨子姑娘身边时,前面那个胖子勒住缰绳,马儿停了下来……   后面那个瘦个子,怔了怔,问道:   “怎么的,赵虎……”   胖子赵虎一指那个卖梨子姑娘,脸上肥肉抖了抖,挤出一阵不像笑的笑容来,抑低了声音道:   “李清,这妞儿可真不错……”   李清侧脸看去,显然有跟那赵虎同样的想法,但带着惋惜的口气,道:   “怎么会在街上卖梨子?”   赵虎“嘿”的一笑,道:   “这又值得什么奇怪的……一日三餐,天上不会掉下来,地上不会长出来,要打发日子,不卖梨子,吃什么喝什么?”   两人下了坐骑,走到卖梨子姑娘身前……赵虎嘿嘿一笑,道:   “姑娘,你篮子里梨子还真鲜嫩呢……”   这姑娘挺和气,绽靥一笑,道:   “是的,大爷,这梨子才摘下不多久,又甜又嫩……”   旁边李清接口道:   “街上卖梨子,一天赚不了多少钱,姑娘,你太辛苦了……”   姑娘脆生生一笑,道:   “大爷,不辛苦,去哪里找吃喝……你二位买我凤姑篮中梨子,不会多算你们钱的!”   一声轻“哦”,胖子赵虎道:   “你叫‘凤姑’……凤姑,我看你纤纤巧手,白白嫩嫩,整天风吹雨打太阳晒的在街上卖梨子,实在糟塌了你呢,咱赵虎介绍你去一个地方,吃的油,穿的绸,还有银子拿,你去不去?”   凤姑眼珠滴溜一转,怀疑中却又使她增添几分注意,问道:   “赵大爷,那是什么地方,有这等好的去处?”   旁边李清接口道:   “我们都是离此地不多远,一座‘铁鹫堡’中的护院……堡主夫人要添增一名使唤的丫头……”   听到“铁鹫堡”三字,凤姑一双星星般的眸子,朝两人游转一瞥。   李清接口道:   “凤姑,你去‘铁鹫堡’我们堡主老夫人房里,侍候她老人家,可要比抛头露脸,在大街上卖梨子强多了!”   风姑展脸含笑道;   “谢谢两位大爷的好意,咱凤姑街上卖梨子的,每天回家可以见到爹妈,进了你们‘铁鹫堡’做老夫人丫头,那就出不来啦!”   李清听到这些话,朝赵虎示意一瞥。   赵虎接触到李清投来视线,嘿的一笑,转了个话题,道:   “凤姑,你篮里这些梨子不够,我们要买很多回‘铁鹫堡’,你家里还有没有梨子?”   发现是笔大买卖上门,凤姑含笑点头道:   “两位大爷,凤姑携带不便,只提了一篮子梨子出来,家里还有很多很多呢。”   李清一点头道:   “这就行了,凤姑,你家居何处,你上我们这位赵大哥坐骑,我们带你回去。”   凤姑朝四周回顾一瞥,发现这里是镇街闹处,街上往来行人众多——脆生生“咭”地一笑,道:   “两位大爷不用啦……凤姑家就住前面一条横巷静僻处,不必上你们坐骑,走几步就到了!”   听到“静僻处”三字,两人又相顾望了眼——赵虎嘿嘿笑着道:   “你就前面带路吧,凤姑!”   风姑臂弯挽着竹篮子,朝前面大街静僻处走去,后面蹄声答答,赵虎、李清衔尾跟着。   走不多久,前面凤姑拐进一条静悄悄,却又十分宽阔的横巷。   坐骑上的李清,向赵虎一声轻叱:   “此地不错,把妞儿掳上马背!”   赵虎听到这话,但三五尺前的凤姑,也听到这响声音……这个卖梨子的姑娘凤姑,显然就是“彩鹰”梅香吟所扮妆。   后面蹄声急促,一股劲风袭来,梅香吟并不向后回顾,一个“寒蝉易枝”身法,身形飘出两三丈外。   篮中梨子权作暗器,转身一声娇叱:   “照打!”   两颗梨子,前后电射飞出。   张开嘴,赵虎一响“啊”正从口中吐出,梨子已兜面打来——梨子未曾吃进嘴里,上下门牙已被磕掉四颗,满口是血。   梅香吟衔尾这颗梨子,也已奔向李清……   李清发现这卖梨子的妞儿,原来真人不露相,是武林中人所扮妆,一见对方转身“暗器”打来,在此石火电光之间,识不透对方使用何种暗器,见暗器奔向上盘,疾速头脸一挪!   这颗又圆又大、又脆又嫩的梨子,出自梅香吟腕劲,不啻一只铁锤……   李清“嗳哟”一声怪叫,梨子击中左眼——梨子裂碎,梨汁淋个满脸,脑袋一阵晕眩,李清一个“倒栽葱”,从马背翻落地上。   后面传来一股焦雷似的吼喝声:   “操你奶奶的熊……”   “哎”的结结实实一声,李清臀部挨上一腿,身形像断线风筝似的腾飞而起……   又是一响“咚”的着地声,李清跌个晕头转向,想要从地上爬起,背上像压上千斤铁石似的被人一脚死死踩住。   赵虎给梨子砸掉四颗门牙——虽然还不清楚内委真相,但已知道中着人家圈套……   看到李清身形翻飞三丈外,给一个铁塔似的大汉一脚踩住,赵虎忙不迭翻下马背,两腿尚未站稳,背上“嘭”的挨上一拳,噔噔往前跌出,一个“饿狗吃拱”仆倒在地。   不错,如法泡制,这个矮胖子赵虎背上,也吃人死死踩住。   衔尾又有两人走近前来,那是“赤麟”宗元甲,和“铁翎”梅少琪……宗元甲含笑道:   “僧浩、孟达,让他们两人站起,才能问话!”   孟达伸出蒲扇大的手掌,一把将地上的李清揪了起来,手指指向李清鼻尖,道:   “你这个王八羔子,梨味道如何?”   梅香吟脆生生笑道:   “孟护卫,梨子还没有进他嘴呢!”   这边僧浩,也把地上的矮胖子赵虎揪了起来。   两人虽然结结实实栽了个跟头,但却像淋了一头雾水,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赵虎拉开嗓门,大声道:   “朋友,你们玩下‘仙人跳’把戏,找上咱们‘铁鹫堡’中人身上,那是有眼无珠,摸错门,找错人了!”   “啪”的挨上一记大巴掌,孟达吼声道:   “孙子,你嘴巴要干净些,什么叫‘仙人跳’?”   赵虎刚才给梨子砸掉四颗门牙,嘴角还留下血渍,现在又挨上孟达一记巴掌,打得口血又直喷出来。   宗元甲一笑,道:   “赵虎、李清,你们承认是‘铁鹫堡’中人,事情就好办了。”   敢情刚才梅香吟扮装成卖梨子姑娘,跟赵虎、李清谈话时,宗元甲、“金戈双卫”,和梅少琪等四人,就在附近,是以宗元甲一口就叫出两人姓名。   两人这一听,心中不由一寒,一凛……李清色厉内荏道:   “铁鹫堡堡主‘摘星飞龙’骆雍骆爷,湘中数百里方圆,谁人不知,哪个不晓——敢情你们吞下豹子胆,喝下孟婆汤,才找上‘铁鹫堡’的岔子?”   赵虎接口问道:   “你……你们是谁?”   宗元甲朝四周环顾一匝,发现这一带地段静僻,虽有几家住户,都紧紧闭上门扉,位置已在近郊,不怕惊世骇俗,惊扰了人家。   微微一笑,宗元甲向赵虎道;   “我等是谁,自会告诉你们两人,但宗某所问的话,你二人要从实说来,免得伤了双方和气……”   “嘿”的一声冷笑,赵虎道:   “朋友,‘铁鹫堡’中人,可不是这般轻易可以侍候的……”   牛眼一瞪,眼皮一翻,孟达吼声道:   “操你奶奶的,龟孙王八,爷爷就来侍候你这灰孙子……”   这个“子”字才从中嘴里吐出,一个箭步上前,左掌虚晃,右拳走实,朝赵虎兜胸打来……   孟达这副铁塔似的身腿,钵大的拳头出手,当然份量不轻。   赵虎想要出手架住,孟达虚实并用,“砰”的结结实实一声,胸窝挨上一拳……   弯腰弓背,赵虎连连往后退,嘴里杀猪似的吼叫:   “嗳唷,我的妈……”   孟达正要垫步上前,宗元甲伸手拦住,向赵虎微微一笑,道:   “现在你该相信,我等要侍候你二位,并不必太费劲……”   这个矮胖子赵虎,可真是生葱辣椒加姜沫拌成……那股子火辣辣的。   兜脸挨上孟达一拳,打得连连跌退,弯腰弓背,嘴里把老娘也叫了出来,可是这个赵虎硬不服输!   腰一挺,头一直,又站了起来,嘿嘿几声不像笑的笑声,指了指宗元甲,赵虎道:   “朋友,咱赵虎人一个,命一条,今儿横死在你等数人手中,嘿,自有‘铁鹫堡’堡主骆爷,向你们讨回公道!”   宗元甲见这个赵虎,竟有这等不低头的骨气,感到有点意外,微微一笑道:   “赵虎,你想横死此地,宗某就偏不让你死,要你活下去……”   话到此,右掌骈指疾吐,捷若冷电一抹,落向赵虎身上三处穴道。   不错,赵虎没有死,但活罪够受了……   顿时额头上冒出颗颗黄豆大的汗珠,肥嘟嘟的肉脸渐渐变了形,扭曲过来,身子像筛糠似的一阵簌簌发抖,嘴里又把“老娘”叫了出来。   冷然一笑,宗元甲道:   “宗某这手虽非‘分筋错骨’,但,赵虎,这味道比‘分筋错骨’更够你受……”   房边那个李清,虽然不算行家高手,但手里也有两下子,一看到宗元甲在赵虎身上下这一手,已知道自己两人,有眼不识泰山,遇到扎手人物。   目光移向李清,宗元甲道:   “李清,你是否也像赵虎一般,要宗某来侍候你一番?!”   李清可不像赵虎那副“生葱辣椒加姜末”的德行……江湖就有这样两句话:“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   躬身一礼,李清道:   “知无不言,言无不详,不知宗爷问的何事?”   微微一笑,宗元甲道:   “铁鹫堡掳劫年轻女子,李清,你们堡主‘摘星飞龙’骆雍,敢情有寡人之疾?”   旁边赵虎给宗元甲制住三处穴道,体内筋血逆转,处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景况,但两只耳朵依然听得清清楚楚。   宗元甲向李清问出这两句简短的话,听进赵虎耳里,一双眼睛瞪得又圆又大,直愣愣朝这边看来。   眼前这个李清,虽然也有跟赵虎同样的感受……这桩瞒天过海,偷天换日的事,如何会给眼前这伙人知道?   看到赵虎这副模样,李清不能不回答,也不敢不回答   咽下大口的口水,李清欲语还休的道:   “宗……宗爷,这……这不是堡主的事……”   宗元甲暗暗一怔……果然不出“开碑手”尤杰所料……就即问道:   “不是堡主,又是谁?”   眼前,如果地面裂开一口窟窿的话,即使窟窿中满是岩浆、沸油,李清也会跳了下去……但,没有这样的“机会”。   十分费劲的,李清呐呐道:   “那……那是‘锦蛟’骆奇……”   第一次听到“锦蛟”骆奇这样一个名号……宗元甲脸色十分平静,就像跟朋友在聊谈打发时间一样,和和气气的问道:   “锦蛟骆奇又是谁?”   李清脸上泛出一层纸白……把这些话说出口,即使不丧命此地,也会死在“铁鹫堡”……嗫嚅了下,李清才道:   “他……他是‘铁鹫堡’少……少堡主……”   旁边“彩鹰”梅香吟接口道:   “少堡主?那是‘摘星飞龙’骆雍的儿子?”   李清点点头,替代了回答。   筋血逆转中的赵虎,憋出一口气,大声道:   “宗……宗爷,咱赵虎受不了啦!”   笑了笑,宗元甲道:   “赵虎,你早说‘受不了’,就不会受这场活罪了。”   宗元甲伸手拍解他身上受制的穴道——赵虎如释重负,长长呼了口气。   目光游转在两人脸上,宗元甲问道:   “‘锦蛟’骆奇做出这种令人不齿的行径,他父亲骆雍知不知道?”   赵虎接口道:   “堡主不知道少堡主有这回事……就是‘铁鹫堡’中知道的,也仅是数人而已……”   孟达晴空焦雷似的声音,接上道:   “小子,你说话含含糊糊,都是‘一笔带过’,难道县城里县太爷也不知道……”   赵虎不知孟达在这伙人的身份,底细,口称一声“大爷”,道:   “小的和李清两人,也仅是知道有这回事,详细情形就不清楚了……”   李清道:   “县城县太爷和堡主,一个‘势’,一个‘财’,财势相投,极有交往……”   宗元甲相信两人不敢“一笔带过”,含糊其词,是以,话题移转问道:   “前些日子,‘青岩坪’镇上,给‘铁鹫堡’劫走一个年轻女子名叫‘范迎真’,这件事可是你两人下手做的?”   赵虎摇头不迭,道:   “那年轻女子不关小的两人之事……‘太阴手’曾大元探得那女子十分漂亮,是他派人下手干的。”   宗元甲微微一怔,试探问道:   “‘太阴手’曾大元在‘铁鹫堡’中,是何等样的人物?”   李清道:   “太阴手曾大元是少堡主亲信之一,像这类情形,都是曾大元所筹划下手的。”   经李清、赵虎两人说出这番话后,虽然还未清楚来龙去脉的详情,但已知道这件事的大概……宗元甲又问道:   “‘太阴手’曾大元,长相如何?”   赵虎“嘿”了声,道:   “这是个老怪物,个子又瘦又长,活像一枝晒衣裳的竹杆,年纪有六十出头……”   微微一笑,宗元甲道:   “你等两人回去告诉‘铁鹫堡’堡主‘摘星飞龙’骆雍,区区‘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插手其事……养不教,父之过,其子‘锦蛟’骆奇,做出这等江湖不齿的劣迹丑鬼事,要他交出—个公道……”   怔了怔,赵虎道:   “你……您是……”   一点头,宗元甲道:   “不错,‘赤麟’宗元甲。”   两脚一软,李清跪到地上,道:   “宗……宗盟主,小的两人求您一件事……”   赵虎见李清跪拜在地,还想不出是会么回事,一脸愕然之色。   宗元甲含笑道:   “李朋友,此事真相宗某已有几份了解,不关你两人之事,宗某不会难为你们,不必跪地求情,快快起来……”   并未站起身,李清道:   “小的知道宗盟主乃是侠义门中人物,是非分清……只是小的另有一件事,想求您等数位……”   宗元甲诧然问道:   “又是何事?”   李清道:   “小的两人泄漏少堡主‘锦蛟’骆奇这桩秘密,如果骆奇知道此事,我两人除了远走高飞外,回去‘铁鹫堡’定然性命难保……”   赵虎听李清说出这些话,脸上肥肉一抖,扑通也跪了下来。   宗元甲迷惑不解问道:   “李朋友,据你如此说来,宗某又该如何呢?”   李清道:   “您数位向‘铁鹫堡’采取何种行动,小的二人不敢动问,只是今日我两人遇到您宗盟主等数位之事,以后您等与堡主、少堡主照面对上,千万不要提到小的两人曾泄露这件事的底细、真相。”   沉思了下,宗元甲微微一点头,道:   “李朋友,你事前已交待此话,宗某等遵嘱便了。”   边上静静听着的“铁翎”梅少琪,接口问道:   “李清,你不替我等向‘铁鹫堡’传话了?!”   李清道:   “实在不便,请少侠包涵。”   两人从地上站起,正要跨上坐骑时,梅香吟向赵虎招招手,含笑道:   “喂,矮胖子,这篮梨子挽在姑娘臂弯上,怪累赘的,还是由你带回‘铁鹫堡’吧!”   赵虎想到刚才这姑娘出手一颗梨子,打掉自己四只门牙,脸上不禁一阵火辣辣红热起来……但此刻误会冰释,只有道了声谢,接着这篮梨子。   两人跨上马背,两腿一夹马腹,蹄声答答,出镇郊而去。   这条冷清清的街巷一端,留下“赤麟”宗元甲、“金戈双卫”、梅家姊弟等五人。   沉思了下,宗元甲道:   “我等虽然从李清、赵虎两人身上,知道这件事的部分真相,但看来并不单纯……”   孟达接口道:   “盟主,我等兴师问罪,找去‘铁鹫堡’,入娘的,砸他一个鸡飞狗跳!”   笑了笑,宗元甲道:   “我说孟达,我等如何‘兴师’,又如何‘问罪’,‘铁鹫堡,有些甚么罪状,掌握在我们手中?”   颈子一直,孟达道:   “掳劫民间女子,难道不是罪状?!”   僧浩哼了声,道:   “废话,是你孟达亲眼目睹?”   孟达反驳道:   “那个秀才老公,去‘宁河轩’庄院哭诉,他老婆给人抢走,难道会是假的?”   宗元甲一笑,道:   “不错,不是假的,但人已落进‘铁鹫堡’,人家来个矢口否认,孟达,你说又怎么办?”   嘴巴张得大大的,孟达说不出一句话来。   “彩鹰”梅香吟接口道:   “据刚才李清、赵虎两人说来,‘铁鹫堡’堡主‘摘星飞龙”骆雍,并不知道此事——即使骆雍知道此事,家丑不可外扬,也不会承认。”   缓缓一点头,宗元甲道:   “捉贼捉赃,先救人要紧……冷仲秋的妻子范迎真羊入虎口,我等先得把她救出来才是……到时范迎真历历指证‘铁鹫堡’罪状,‘摘星飞龙’骆雍再有狡辩,也无法答辩了。”   “铁翎“梅少琪道:   “刚才李清、赵虎两人所指的‘太阴手’曾大元,宗大哥,可能是个很重要的角色!”   宗元甲点点头,道:   “不错,梅兄弟……瘦瘦长长,六十多岁,可能就像过去‘青冥会’中‘大幻仙’姜冲此类的人物。”   宗元甲与梅家姊弟两人,相处日入,宗元甲已向他们姊弟两人,提到过去有关“青冥会”的情形。   “彩鹰”梅香吟接口道:   “宗大哥,照此看来,那个‘太阴手’曾大元,也是个肚子里用功夫,无所不用其极的家伙?”   宗元甲道:   “不错,据刚才两人所说,范迎真给掳去‘铁鹫堡’,就是出于‘太阴手’曾大元的主意……”   孟达接口道:   “盟主,我等如何设法把‘太阴手’曾大元这个老王八蛋抓到……”   众人谈着时,取道往“宁河轩”庄院方向而来。   宗元甲点点头,道:   “是的,孟达,这是个重要‘点子’,我们不能轻易放过他。”   一行五人,回来“宁河轩”庄院,走进大厅正有一位老者在跟“开碑手”尤杰谈着,姊弟二人认识这个老者,上前招呼道:   “路叔叔,您好!”   老者含笑道:   “你们回来了!”   宗元甲发现这老者形相古怪,尖嘴凸腮,一双眸子闪闪生光,五短身材,穿着一套短衫袄裤,看去倒像一头大毛猴。   敢情刚才“开碑手”尤杰,已跟这老者谈到有关“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带领“金戈双卫”,和梅家姊弟二人,赴“青岩坪”镇的那回事。   此刻看到梅家姊弟后面,衔尾进来三人……两个铁塔似的大汉,簇拥着一位英姿轩朗,英风飘然的年轻人进来,已知道此人是谁了。   老者不待“开碑手”尤杰引见介绍,长身站起,向宗元甲拱手一礼,道:   “这位谅是‘啸天盟’宗盟主了,老汉‘石猴’路振,这厢有礼。”   宗元甲连声“不敢”,回过一礼,把“金戈双卫”两人引见一番。   众人坐下后,“开碑手”尤杰道:   “此去‘青岩坪’镇上情形如何,宗大侠?”   宗元甲把“青岩坪”镇上,遇到李清、赵虎两人的经过说出,又道:   “果然不出你所料,尤老丈,这件事的主谋并非‘铁鹫堡,堡主‘摘星飞龙’骆雍本人,而是骆雍的儿子‘锦蛟’骆奇……”   尤杰一点头,道:   “不错,当时老夫却也忘了,‘摘星飞龙’骆雍膝下是有个儿子……”   话题一转、问道:   “宗大侠,听您刚才说来,‘铁鹫堡’掳劫民女之事,骆雍并不知道,而骆奇做出这等令人不齿之事,是出于一个号称‘太阴手’曾大元所筹划——此‘太阴手’曾大元又是何等样人物?”   微微一皱眉,宗元甲道:   “这情形都是李清、赵虎两人所说的……曾大元是‘锦蛟’骆奇的亲信,是个瘦瘦长长的老头儿……”   一顿,又道:   “冷仲秋妻子范迎真被‘铁鹫堡’所掳,就是出于‘太阴手’曾大元的主意……”   “彩鹰”梅香吟接口道:   “尤伯父,‘铁鹫堡,做出这等丑事劣迹,那个‘太阴手’曾大元,是个重要的角色……”   沉思了下,“开碑手”尤杰道:   “香儿,情形可能还不致如此单纯……但若去‘铁鹫堡’要人,‘摘星飞龙’骆雍即使知道他儿子胡作非为,也不会承认,在恼羞成怒之下,定有极不愉快的场面出现……”   “铁翎”梅少琪道:   “尤伯父,我等设法先把那个‘太阴手’曾大元活口擒住,就不难知道其中内委情形了!”   “开碑手”尤生道:   “我等不知‘太阴手’出没行止,‘铁鹫堡’雄踞湘中,有天堑之险,要活口擒住‘太阴手’曾大元,不是一件简单事……”   宗元甲接口道:   “我等要掌握‘铁鹫堡’具体罪状,这个‘太阴手’曾大元,就不能轻易放过!” 柳残阳 >> 《麟角雄风》 第二十五章 来龙去脉   怀着浓浓的感触,“开碑手”尤杰道: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宗大侠,这边事情尚未有个头绪,那边又有事故发生,真是多事之秋……”   怔了怔,宗元甲问道:   “尤老丈,又有风吹草动之事发生?!”   尤杰一指旁边“石猴”路振,道:   “刚才这位路老弟来‘宁河轩’庄院,谈到一件事……虽然并非我等本身之事,但路见不平,就不能袖手不理了……”   目光移向“石猴”路振,宗元甲道:   “路老丈,是怎么回事?”   “石猴”路振道:   “老汉住在离‘宁河轩”庄院二十多里的‘白木桥’,这件事就发生在‘白木桥’镇上……老汉知道这件事后,就找来尤老哥哥这里,碰巧遇到您‘啸天盟’宗盟主……”   听不出一个端倪,宗元甲又问道:   “路老丈,‘白木桥’镇上发生了什么事?”   “石猴”路振道:   “林裕明林爷平时修桥铺路,乐善好施,是‘白木桥’镇上首富,这件事就发生在林爷的府邸……”   微微一顿,又道:   “林爷幼子林绍基,今年才六岁,前些日子突然失踪,林家正在惶惶不安,寻找这孩子时,两天前林爷突然接到一封书信……据说这封信上并无‘指名抬头’、出信人‘具名’,只写下寥寥数字,说林绍基这孩子在他们手中,要林爷准备五百两黄金,把孩子赎回……”   孟达“哇”的冒出一声,道:   “五百两黄金不就是五千两雪花纹银啦!”   缓缓一点头,路振道:   “是的,孟护卫,算来确是五千两银子……”   一顿,又道:   “这封信中指出,如向官家衙门报案,就要将这孩子乱刀分尸……”   僧浩喃喃接口一句,道:   “嘿,好狠!”   宗元甲问道:   “路老丈,你如何知道此事?”   “石猴”路振道:   “小老儿幺弟路雄,是林爷府邸的长工,他回家说出经过,老汉才知此事……”   “彩鹰”梅香吟问道:   “路叔叔,林家有没有向官家衙门报案?”   路振喟然道:   “梅姑娘,这些亡命歹徒,说得出,做得到,林爷向衙门击鼓报案,林绍基这条小命就别想留下……好在这五百两黄金,林家还筹得出……”   眉宇微微轩动,宗元甲问道:   “路老丈,这五百两黄金,歹徒要林家送去哪里?”   “石猴”路振道:   “这五百两黄金,那班亡命土匪要林家送去‘白木桥’镇东郊外的一座山神庙……时间是子夜三更过后……”   屈指算了算,路振又道:   “算来就是今天夜晚了……好人有好报,这位林裕明林爷,不应该遇到这样一场变故,小老儿原想挺身而出,但还不清楚这些亡命徒的娘家底细,如若技艺不敌对方,自己死伤尚在其次,到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反累害了林家这孩子,小老儿就只有抱恨终身了……”   一指“开碑手”尤杰,又道:   “老汉跟尤老哥有数十年交往,听说他一对侄儿、侄女是武林前辈高人的弟子,小老儿才来跟尤家老哥哥谈谈,碰巧您宗大侠也在‘宁河轩’庄院……”   似有所思中,宗元甲问道:   “路老丈,林家是否知道,你有意插手此事?”   路振摇摇头,道:   “不知道,连小老儿幺弟路雄,也毫不知情。”   宗元甲又问道:   “路老丈,你可识得去‘白木桥’镇郊,山神庙的路径?”   “石猴”路振道:   “前些日子,幺弟回家告诉老汉林家这件事后,老汉曾悄悄找去山神庙仔细察看一次……”   宗元甲接口问道:   “这座山神庙香火如何?是否有庙祝、主持?”   “石猴”路振道:   “那是一座墙残颓塌的古庙,里面早已没有香火……小老儿若非事前已知道确实地点,一眼看去,再也不相信那是座供人膜拜的庙寺。”   “彩鹰”梅香吟接口问道:   “路叔叔,那座山神庙近围一带的形势如何?”   一轩眉,“石猴”路振道:   “很凶险……从官道拐进一条横岔的山径,山径尽头就是那座山神庙……山神庙近围一带,有高过人头的野山,有大得出奇的山岩巨石……敌暗我明,很难觉察到对方的埋伏。”   缓缓一点头,宗元甲道:   “我等应该先从歹徒手中,将那幼童救离险境,然后再将这伙匪类除去广   一抬脸,路振目注宗元甲道:   “您……宗大侠,您愿助一臂之力?!”   一笑,宗元甲道:   “路老丈,别说你跟梅家姊弟的义伯‘开碑手’尤杰有数十年交往,即使素昧生平,毫不相识之人,我宗元甲知道这回事,也不会袖手不理!”   不胜欣慰的,“开碑手”尤杰道:   “宗大侠,‘啸天盟’睥睨江湖,称雄天下武林,赤麟宗元甲此一名号,流传每一角落,就凭您刚才那几句话。”   笑了笑,宗元甲又移到那个话题上,道:   “路老丈,当初送那封勒索书信去林家府邸的,是何等样人?”   “石猴”路振道:   “这就不清楚了……林家收到信时只当作一般书函,当时并不曾注意送信的是何等样人,等到打开书信看时,才知道是黑道绿林中的‘黑帖’!”   沉思片刻,宗元甲道:   “路老丈,烦你将山神庙附近一带的形势,绘于纸上,让我等先了解那一带的情形!”   路振连连点头,道:   “是的,宗大侠!”   梅香吟取过文房四宝,放到桌上——路振把座椅移向桌边,依据回忆,在纸上画出山神庙附近的形势……画完后,指着地图,道:   “这是官道拐进去往山神庙的山径……这一带都是乱草、山岩……”   宗元甲接口问道:   “山神庙的背面,是否尚有山径通道?”   指着桌上画成的那幅图,路振点点头,道:   “是的,宗大侠,这里就是山神庙背面的一条山径。”   凝视着桌上“石猴”路振画的那张地图,宗元甲沉思了半晌,道:   “路老丈,从这里往山神庙,要多久脚程?”   路振道:   “不需多久时间……自‘白木桥’来这里‘宁河轩’庄院,就要经过山神庙山径前那条官道。”   缓缓一点头,宗元甲道:   “这就行了……今夜二更过后,我等往山神庙一行便了!”   夕阳西下,倦鸟归林,已是暮色轻笼时分……“石猴”路振就留在“宁河轩”庄院用晚膳。   众人围桌而坐吃喝时,“赤麟”宗元甲就把去山神庙的人手分配一番……“开碑手”尤杰含笑道:   “宗大侠,这次又把老夫闲下来了?1”   宗元甲道:   “赴山神庙的这股盗匪,人数不会很多,宗某偕同梅姑娘、梅兄弟、僧浩、孟达,加上这位路老丈,相信已足可应付。”   梅香吟问道:   “宗大哥,我等如何下手剪除这股盗匪?”   “石猴”路振接口道:   “我等暗伏四周,等这股盗匪进入山神庙,就在林家交出五百两黄金,盗匪交出孩子的同时,我等围袭而上,不让盗匪漏网脱走一个……”   摇摇头,宗元甲接口道:   “这办法不甚妥善,路老丈……如此一来,盗匪会认为林家暗中邀请高手,用‘诱敌之计’扑杀……到时盗匪再来个报复,那就祸害了林家……”   围桌而坐的孟达,两颗圆滚滚眼珠一转,接口道:   “我孟达有个主意,盟主,不知道使得不使得?”   宗元甲道:   “你且说出来听听,孟达!”   一口酒送进嘴里,衣袖一抹嘴边酒渍,孟达道:   “我等不必在山神庙中下手,只在暗中察看动静——等这批龟孙土匪把孩子交还给林家,黄金落进囊袋,回身出来走在山径道上时,我们才迅雷不及掩耳的下手,来个‘黑吃黑’……”   一瞪眼,宗元甲道:   “‘黑吃黑’?!”   孟达咧嘴一笑,道:   “我孟达只是借用了‘黑吃黑’这三个字眼,盟主,这股土匪摸黑找财路,我们就来个摸黑抓强盗……”   一顿,又道:   “这笔黄金到手,就烦路老丈交还给‘白木桥’镇上的林家。”   连连点头,“石猴”路振道:   “宗大侠,孟护卫这个主意很好,我们用了这一手,这股盗匪不会怀疑到林家,还真认为‘黑吃黑’,遇到另一股绿林黑道中人物。”   吃喝中,宗元甲接着刚才路振所画的山神庙形势地图,把各人的任务分配下来。   夜,一片漆黑,像把大地溶融在浓浓的墨汁中……山神庙四周,黑沉沉中更静得出奇!   黑夜中,山径通往官道的那一端,闪耀起一团光亮……这团光亮在缓缓移动,光亮也渐渐大了起来……   这团光亮,原来是一盏灯笼,就在灯光亮闪中,响起一缕“沙沙沙!沙沙沙!”脚底擦地的脚步声……   一个青衣小帽家人服饰的中年人,手中提着一盏灯笼,后面是个肥硕臃肿,一身华服,年纪六十多岁的老者,老者后面两个壮汉,各个手中提着一只沉甸甸的囊袋。   提着灯笼的家人,一手指着前面,道:   “老爷,那边就是山神庙了!”   这个肥秃秃的老者,就是“白木桥”镇上首富林裕明……一阵喘息中,林裕明喃喃道:   “黄金五百两是带来了,林旺,那伙人把绍儿掳了去,不知道有没有虐待他?”   家人林旺边走边道:   “盗亦有道,老爷,我们已把黄金如数带来,没有短少一分,相信他们不会委屈了小少爷的。”   林旺手提灯笼,推开山神庙庙门,探头看了看,一脚踏了进去,林裕明随尾跟进,后面携带两袋黄金的壮汉,也都进来山神庙大殿。   这座山神庙里静得出奇,还有林裕明急促的喘息声。   林裕明转身朝四周缓缓游转一匝,喑哑的道:   “林旺,山神庙里没有半个人影,会不会他们说话不算数?”   这名家人林旺,很懂事的道:   “五百两黄金,不是一笔小数目,老爷,走黑路的人,也怕遇到鬼……可能这些好汉已经来了,正在暗中察看我们除了黄金外,还有没有带了其他人来……”   林旺话未中落,山神庙大殿后,传来一阵“嘿嘿嘿”低沉的笑声!   人影闪晃,出来一个人——秃顶、矮肥、圆滚滚脸上,配着一双险沉沉的蛇眼……蛇眼一瞪,不像笑的笑了笑,道:   “林爷,辛苦你了……”   林裕明跌退两步,颤声道:   “你……你就是……”   秃顶大汉点点头笑道:   “不错,林爷,我就是来恭迎你的!”   林裕明呐呐道:   “好……好汉,我那绍儿呢?”   秃顶大汉不答反问道:   “黄金五百两,林爷,带来没有?”   连连点头,林裕明一指后面两名壮汉,道:   “有,有,就在他二人提着的囊袋中……”   秃顶大汉朝庙门处投过一瞥,嘿嘿一笑,道:   “有没有其他人陪同一起来?”   林裕明已听出对方话中含意,躬身一礼,道:   “好汉,就只是我们这里四人,小老儿借了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得罪你们几位好汉。”   秃顶大汉缓缓一点头,向林裕明后面两名壮汉,招招手,道:   “你们过来,把两袋黄金,拿来我这里……”   两名壮汉提着沉甸甸的囊袋,来到秃顶大汉前,把两只囊袋放到地上。   秃顶大汉解开其中一只袋口,从里面取出一只黄澄澄的金元宝,朝囊袋里看了眼……接着解开另外一只袋口,又朝里面看了看。   林裕明道:   “好汉,囊袋里金元宝,每锭足重五十两,分装入两只囊袋里,不会有错……”   探头朝大殿后面看了眼,林裕明又道:   “好汉,我那绍儿呢?”   秃顶大汉没有接下回答,合掌拍了两响……大殿左侧,一堵塌下的残墙处,人影闪动,跨进一高一矮两个中年大汉,其中一个手中挽着一个六七岁的童儿。   那孩子看到林裕明,立即扑进他怀里,连声叫“爹”……   林裕明紧紧接住这孩子,两行老泪流了下来,喃喃地道:   “绍儿,委屈你了,快随爹回家吧!”   林旺提着灯笼走在前面,林裕明牵着绍儿,后面是两个刚才提黄金的壮汉,一行五人,出山神庙门而去。   秃顶大汉见林裕明等离去,“嘿嘿嘿”纵声大笑,道:   “这桩买卖干净利落,山神庙中除了咱‘夜狼’聂荣,和你等‘野蝎子’何申、‘铁斧’杨昆两人外,天不知,地不觉……”   那个瘦瘦高高的“野蝎子”何申道:   “这头老肥羊倒也干脆,早知如此,咱们‘筹码’该提高一些?!”   另外那个“铁斧”杨昆,旋首朝四周张望了眼,道:   “这座山神庙中,会不会有其他人同来?”   “夜狼”聂荣“嘿”声一笑,道:   “老肥羊把孩子带走,黄金已落进咱们手中,‘银货两讫,,这桩买卖业已做成……老肥羊若真找人来插手这件事,要露脸的早该露脸了!”   “野蝎子”胡申道:   “老聂说得也有道理,黄金已落进咱们手中,就是官家衙门中人找来,也不能指咱们做了一笔没本钱的买卖!”   “夜狼”聂荣道:   “满载而扫,走吧!”   “野蝎子”何申,和“铁斧”两人,各个扛起一只藏有黄金的囊袋,跟在聂荣后面,三人出山神庙而去。   刚才夜色如同染上一片乌墨,一阵黑黝黝的,三人走出庙门,浮云消散,星月光亮下晴朗无比。   “夜狼”聂荣抬脸朝夜空望了眼,嘿嘿笑道:   “老天爷也真够意思,知道咱们摸黑走回去,路上不便,把星月光亮照下来了!”   “野蝎子”何申肩上扛着一袋黄金,嘴里喃喃,抱怨不迭道:   “怪,刚才来的时候,走在这条山径上,一眨眼就过去了,他妈的,现在这条山径,突然长了起来……”   “铁斧”杨昆道:   “活见你的大头鬼,那是我们肩上扛着两袋黄金,两腿走起来提不起劲,才觉得这条山径长了……”   三人边走边谈着时,一股焦雷似吼喝声,从山径边高过人头的野草丛中传出来……   人影闪晃,前面山径道上,站下一个铁塔似的大汉,戟指三人,道:   “呔,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要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走在前面的“夜狼”聂荣,嘴里吐出“哦”的一声,不由诧然怔住,停住脚步,道:   “朋友,你……你是何方神仙?敢情你是投错娘胎,找错爹娘,才找到咱们三人身上要‘买路钱’?!”   这大汉就是“金戈双卫”之一的“铁背熊”孟达……孟达亮起擂鼓似的嗓门,道:   “三个灰孙子,你们听着,你家祖爷爷今儿没有钱吃,没有钱喝,没有钱落宿客栈,快快把钱留下,孝顺你家祖爷爷!”   后面何申、杨昆两人,脚步也停了下来……何申冷然一笑,道:   “哪里来的不开眼的窝囊废,来咱们三人身上找财路,老聂,少噜嗦,咱们要赶路,把这厮打发掉算了!”   “夜狼”聂荣嘿嘿一笑,道:   “朋友,你找上咱们三人要‘买路钱’,那是你有眼无珠,嫌自己命长了!”   一个箭步,长身甩臂,左手一个虚晃,右臂疾吐,一个擒拿中“过肩颈”,朝孟达标来。   孟达哈哈一笑,道:   “从你家师妹那里学来的狗屎招数……管屁用!”   嘴在说,手没有停下……一探臂,一划掌,聂荣伸出那只“过肩颈”的右臂,震弹而回,踉踉跄跄身子往后跌退三步。   衣袖一抹鼻子,孟达吼了声,道:   “入娘的,你家爷爷三天没有米饭下肚,快把钱孝敬上来!”   后面何申、杨昆两人这一看,眼前这个铁塔似的大汉,看来浑浑噩噩,出手却是干净利落,一点不含糊,当然是个行家。   两人心里,都有这样一个想法……   眼前自己三人,携带巨额黄金在身,有诸多不便,不必跟这样一个浑小子计较,免得发生其他意外。   两人投过一瞥眼色,“野蝎子”何申道:   “浑小子,你三天没有米饭下肚,彼此都是江湖上混的,你家大爷布施你一块碎银吧!”   孟达哈哈一笑,道:   “灰孙子,咱可不是乞求布施要饭的,你们刚才摸黑捞着两袋黄金,‘见者有份’,你家祖爷爷高抬贵手,饶过你等三条狗命,乖乖把两袋黄金留下。”   三人这一听,豁然会意过来。   “铁斧”杨昆冷然一笑,道:   “浑小子,敢情你是‘黑吃黑’,才找到咱们三人头上?”   点点头,孟达道:   “不错,一点不错……你家祖爷爷已吃定你们三个灰孙子……”   孟达话到此,人影闪晃……山径两旁的野草丛中,巨岩山石后面,站出男女老少五人。   “夜狼”聂荣、“野蝎子”何申、“铁斧”杨昆等三人这一发现,已知道情形并非想像中那么单纯。   “石猴”路振宝刀未老,一个“鹞子冲天”之势,凌空翩然而下,手握一把绞钢刀,已把三人出山神庙的后路截下。   “彩鹰”梅香吟、“铁翎”梅少琪姊弟二人,各执长剑,分别站下山径左右两侧。   “石猴”路振手中绞钢刀,一划一穿,对方正要躲闪的刹那,右腿飞起一脚……   “铁斧”杨昆一声闷哼,两腿拿桩不稳,翻倒地上,额头鲜血嘟嘟冒了出来……不是伤在路振绞钢刀下,而是斜搭肩背,囊袋里坚逾铁石的金元宝,于杨昆翻身倒地时,砸在额头上,使他鲜血直流。  。   “夜狼”聂荣,原本就不是孟达的对手……发现两个夥伴被人撂倒,心惊之余……   孟达一声吼喝:   “入娘的,倒下……”   一式“单掌开碑”,“砰”的结结实实声中,“夜狼”聂荣,跌个四脚朝天。   拍了拍两只手掌,孟达意犹未尽的道:   “真是个脓包,还没三掌两掌,你家祖爷爷还没有过瘾,你就跌个四脚朝天!”   下来山岩巨石,宗元甲走到刚从地上爬起,敢怒而不敢言的聂荣、何申、杨昆跟前……宗元甲视线投向三人身上,问道:   “朋友,你三位既是‘铁鹫堡’中所属,且报出你等名号来听听……”   “夜狼”聂荣见自己三人已栽在对方之手,不敢不回答,把三人名号说了出来。   宗元甲已经知道,但仍故意问道:   “你三人这次剪径掳掠的点子是林裕明……此林裕明家居何处?”   “夜狼”聂荣道:   “林裕明是前面不远,‘白木桥’镇上首富……”   接着把地点说了出来。   微微一点头,宗元甲道:   “‘夜狼’聂荣,我相信你等三人不会不知道……剪径掳掠,这等盗匪行径,送去官家衙门,不分首从,都以斩首问罪……”   三人垂下头,不吭一声。   宗元甲又道:   “现在掳人勒索的赃物五百两黄金,历历俱在,我派人去‘白木桥,镇上,把那位林裕明请来,由他指证,将你等送去官家衙门就是……”   三人听到下面那几句话,猛把头抬了起来。   宗元甲又道:   “铁鹫堡固然湘中称雄,但想必堡主‘摘星飞龙’骆雍也不能包庇剪径掳掠的盗匪……”   三人“噗!噗!噗!”跪倒地上……“夜狼”聂荣磕了个头,道:   “英雄,大侠……请高抬贵手,网开—面……”   “野蝎子”何申接口道:   “这五百两黄金,小的三人分文不取,由你等数位拿去行了!”   牛眼一瞪,孟达吼喝道:   “操你祖奶奶的,你真把我们看作跟你等一般‘黑吃黑’的盗匪啦?”   三人一脸不解之色,给怔住了。   微微一笑,宗元甲道:   “‘高抬贵手,网开一面’……聂荣,我可以答应你们三位,不过有关“铁鹫堡’的来龙去脉,内委底细,可要说个清楚明白!” 柳残阳 >> 《麟角雄风》 第二十六章 遥远的仇   “夜狼”聂荣一脸迷惑之色,问道:   “大侠所指‘来龙去脉、内委真相’,是指‘铁鹫堡’中的那回事情?”   朝三人脸上扫过一瞥,宗元甲道:   “是堡主‘摘星飞龙’骆雍,派你等三人出来外面剪径掳掠,做这令人不齿的勾当?”   “夜狼”聂荣视线投向何申、杨昆,没有接下回答。   “野蝎子”何申道:   “回大侠,小的等三人,是听命总管行事的……”   “彩鹰”梅香吟听到“总管”两字,接口问道:   “‘铁鹫堡’中总管,又是谁?”   “铁斧”杨昆回答道:   “是‘太阴手’曾大元……”   宗元甲听来殊感意外……“青岩坪”镇街上,赵虎、李清两人,指“太阴手”曾大元,是少堡主“锦蛟”骆奇亲信,此刻这“铁斧”杨昆,却指出“太阴手”曾大元,是“铁鹫堡”中的总管。   心念游转,宗元甲道:   “‘太阴手’曾大元是‘铁鹫堡’中的总管,也是你们少堡主‘锦蛟’骆奇亲信……”   三人听到这话,脸色倏然一怔,似乎想问:   “你如何知道?”   但三人不敢把这句话问出来。   “石猴”路振道:   “你三人听命‘铁鹫堡’总管‘太阴手’曾大元,出来外面剪径掳掠,也是出于你们少堡主‘锦蛟’骆奇的授意?”   “夜狼”聂荣摇摇头,道:   “堡主骆爷和少堡主,都不知道此事。”   听到这些话后,宗元甲已理会出其中内委真相——全是“太阴手”曾大元在翻云覆雨,以手遮天,就即问道:   “前些时,‘铁鹫堡’从‘青岸坪’镇上掳走一个叫‘范迎真’的年轻女子,也是出于‘太阴手’曾大元的主意?!”   三人不由愕然怔住。   “石猴”路振接口道:   “这件事你们少堡主不会不知道吧?!”   沉吟了下,“夜狼”聂荣才道:   “曾总管为人面面俱到……年轻人都喜欢这个调儿,少堡主当然也不会例外,所以曾总管替他想出这个主意来……”   “野蝎子”何申接口道:   “今夜我们三人出来外面,是‘太阴手’曾大元自己的主意。”   宗元甲微微一点头,已理会出这件事的底细真相。   “铁斧”杨昆接口道:   “摘星飞龙骆爷百年过后,少堡主就是‘铁鹫堡’主人,‘太阴手’曾大元已想到这上面,所以对少堡主侍候得无微不至……”   “彩鹰”梅香吟问道:   “自‘青岩坪’镇上掳去的年轻女子范迎真,是否尚在‘铁鹫堡’中?”   “夜狼”聂荣一点头,道:   “是的,这位姑娘……少堡主住‘铁鹫堡’西端,那里有庭院有厅房,取名‘明园’……那个姓范的女子,就在‘明园’中的一个秘室中……”   微微一顿,又道:   “听说那个姓范的年轻女子,十分刚烈,少堡主也奈何不了她。”   宗元甲转向“石猴”路振道:   “路老丈,烦你将‘青岩坪’镇上的林裕明请来此地,告诉他掳劫的盗匪业已裁下,令他来此取回五百两黄金……”   三人听到这些话,顿时脸色大变,“噗噗噗”再次跪倒地上……“夜狼”聂荣道:   “大侠,小的三人已把内委经过说了,请您高抬贵手,网开一面……”   摇摇头,宗元甲道:   “此不关你等三人之事,只是让林裕明知道这回事,把黄金五百两取回……”   牛眼一瞪,孟达道:   “操你奶奶的,如果不让林家亲手取回黄金,你还真以为咱们是‘黑吃黑’了!”   “石猴”路振应了声,急急往“青岩坪”镇上而去。   挥挥手,宗元甲道:   “事出有因,吾等不会全归罪到你们三人身上,不必跪在此地,起来吧!”   三人听到这话后,从地上站了起来——“夜狼”聂荣躬身一礼,道:   “敢问大侠名讳称号,小的三人好有个称呼。”   指着宗元甲,孟达摆鼓似的朗声道:   “鄂中大洪山石旗峰,‘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   听到这个来历,称号,三人才知道今夜真正遇到扎手人物。   没有多久时间,“石猴”路振陪着“青岩坪”首富林裕明来到……和林裕明结伴同来的,还是那个家人林旺,和两个壮汉。   路振已向林裕明说出这段经过,来到山径处时,路振指着宗元甲道:   “林爷,这位便是宗大侠。”   林裕明来到宗元甲跟前,纳首拜下,道:   “小老儿多谢宗大侠仗义相助。”   宗元甲摇摇头道:   “林先生,快快起来,不必多礼……”   指着聂荣等三人,宗元甲问道:   “你可认得此三人?”   这时晨曦初曙,东方鱼肚白,已是黎明时……林裕明朝三人细细看去,一指“夜狼”聂荣道:  ’   “取走小老儿五百两黄金的,就是此人。”   宗元甲沉思了下,道:   “冤家宜解不宜结,林先生,宗某刚才问过这三人,他们全是奉命行事,剪径掳掠的盗匪若是送进宫家衙门,不分首从,都以斩首问罪……五百两黄金既已由你收回,就饶过他们三人如何?”   抖动脸上肥肉,林裕明连连点头道:   “听凭宗大侠吩咐,小老儿敢不从命!”   夜狼”聂荣等听到这话,知道自己三人性命,已从“鬼门关”上捡了回来。   目注三人,宗元甲又道:   “虽然不将你等送去官府衙门;但此事还不能算是了断……宗某欲拜会‘摘星飞龙’骆雍,顺便将你们三人送回‘铁鹫堡’……”   这话听进三入耳里,不由为之愕然……其中“夜狼”聂荣倏然已理会过来,脸色神情接连数变。   一指聂荣等三人,宗元甲向林裕明道:   “昨夜向你掳取财物的这三人,俱是前面‘铁鹫堡’中人……”   一声轻“哦”,林裕明心中一怔……此“青岩坪”镇上首富林裕明,虽非武林中人,但“摘星飞龙”骆雍称雄湘中,数百里方圆无人不知“铁鹫堡”此一所在,是以听来并不生疏。   但“铁鹫堡”中人,出来向民间掳掠财物,此点却使林裕明感到十分意外,   此盛放黄金五百两的两只囊袋,还分别负在“野蝎子”何申、“铁斧”杨昆两人的肩背上,两人正要从肩背卸下时,宗元甲阻道:   “现在不必卸下,还是由你二人负背,到‘铁鹫堡’后再说。”   “赤麟”宗元甲偕同“金戈双卫”、梅家姊弟、“开碑手”尤杰,另外林裕明带了家人林旺,和两个壮汉,往“铁鹫堡”而来。   “夜狼”聂荣、“野蝎子”何申、“铁斧”杨昆等三人,走在前面带路。   三人中的“铁斧”杨昆,旋首朝后面望了眼……“铁背熊”孟达衔尾紧紧跟在后面,见杨昆转过头来,吼了声,道:   “入娘的,你们打主意想逃跑,别痴人梦想!”   杨昆忙不迭把脸转了过去。   敢情三人显然都有这样想法……虽然并未将自己三人送去官家衙门,但送回“铁鹫堡”,见到堡主“摘星飞龙”骆雍后的结果,可能跟送官家衙门,也相差不了多少。   朝阳下,官道前端的左侧,有座巍峨高大的建筑,这里就是雄踞湘中的“铁鹫堡”。   众人来到“铁鹫堡”前广场上,宗元甲道:   “孟达,你上前去报个讯,我宗元甲来访!”   孟达应了声,迈步来到紧紧闭上的“铁鹫堡”黑漆大门前,叩下擦得晶光闪亮的虎口铜门环,“当当当”接连敲了几下。   大门边上一扇侧门,吱的声张了开来,走出一个睡眼惺忪的中年人……手背揉揉眼皮,朝孟达注视了眼,一副傲然之状,道:   “大清早找来‘铁鹫堡’,你是谁?”   一掀鼻子,哼了声,孟达道:   “我就是我,难道还会是你……”   一指大门前面空地上的宗元甲,孟达又道:   “大洪山石旗峰‘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偕同武林同道前来拜会‘铁鹫堡’堡主‘摘星飞龙’骆雍。”   那个“铁鹫堡”门房听到这些话,纵目往前面空地上看去,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约莫有十多人……   这门房再注意看时,“铁鹫堡”的三个护院“夜狼”聂荣、“野蝎子”何申、“铁斧”杨昆也参入其间……其中两人背上各负了只重重的囊袋,那个“夜狼”聂荣脸上更是像敷上一层墙灰——白中透黑……   “铁鹫堡”的这个中年门房,这一发现,不由向孟达诧异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铁背熊”孟达,牛眼一瞪,不耐烦的道:   “喂,你的话有没完……你是守‘铁鹫堡’大门的门房,是个使唤的底下人,你去通报你家堡主,说是‘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来访行了……还用你管其他屁的闲事?!”   接触到孟达两颗圆滚滚胡桃大的眼珠,这门房不由暗暗心头一窒,连声道:   “是,是,请稍待,待我前去禀报堡主……”   话到此,转身进入侧门。   足足经有盏茶时间,才听到一阵“轧轧轧”这扇黑漆大门张开的声音,大门洞开……还是刚才那个门房,躬身一礼,道:   “敝上骆堡主,大厅恭候嘉宾光临。”   “赤麟”宗元甲会同众人进入大门,经过一座宽敞的庭院,来到一间摆设富丽的大厅——大厅主座站起一位身材魁梧,年纪七十左右的老者……   宗元甲上前一步,拱手施礼,道:   “这位该是‘铁鹫堡’骆堡主了,宗元甲来得孟浪,有扰清静,尚希包涵!”   “摘星飞龙”骆雍回过一礼……看到偕同宗元甲前来这伙人中,竟掺入了“铁鹫堡”护院聂荣、何申、杨昆三人,百思不解之下,感到十分意外。   宗元甲将自己数人,和“青岩坪”镇上首富林裕明,替骆雍引见介绍一番,宾主坐下。   “摘星飞龙”骆雍见聂荣等三人,站立边上,垂首不语,在何申、杨昆两人肩背上,各负着一只沉重的囊袋,心里暗暗诧异,向宗元甲问道:   “宗盟主会同数位嘉宾来‘铁鹫堡’,不知有何赐教?”   目光投向林裕明,宗元甲道:   “这件事是由这位林先生而起,宗某等起先不知内委,才插手其间……不妨请林先生说出其中经过……”   林裕明将幼子遭人所掳,勒索黄金五百两的前后经过说了出来。   宗元甲接口道:   “吾等将聂荣等三人制下,他三人自称是‘铁鹫堡’中人……掳掠剪径,如若送去官家衙门,不分首从,俱以斩首问罪,故宗某将此三人送回‘铁鹫堡’,由骆堡主加以定夺……”   听到这些话,“摘星飞龙”骆雍脸色神情,接连数变……炯炯如电的眸神,朝聂荣等三人看来,嘴里没有出声,心念却在一阵剧转:   “会有这等事?!”   一指何申、杨昆肩背处两只囊袋,林裕明又道:   “这两只囊袋中,各盛黄金两百五十两,是小老儿赎取幼儿林绍基的赎金。”   原来心中游转的这句话,骆雍从嘴里问了出来:   “聂荣、何申、杨昆,你三人可有这等事?”   眼前人证、物证历历俱在——那两袋黄金还负在两人背上……再也没有申诉,狡辩的余地。   “夜狼”聂荣垂着脸,点点头道:   “是……是的,堡主……”   “摘星飞龙”骆雍,将自己激动愤怒的心情抑制下来,但无法掩去脸上,在极度愤怒之下,已发白的脸色……仍然用阴冷的口气,道:   “你等干下这等令人不齿的行径,既被人所栽,就该向官府衙门投案,居然还敢报出‘铁鹫堡’这三字,敢情你们有意跟我‘摘星飞龙’骆雍过不去?”   “夜狼”聂荣十分费劲的道:   “堡……堡主,小……小的三人是听命行事……”   听到“听命行事”四字,骆雍脸上浮起一层骇人的赤紫色,嘿声一笑,道:   “你等是听命我‘摘星飞龙’骆雍,干下此掳掠剪径的盗匪勾当?!”   “野蝎子”何申道:   “小的三人,不敢指向堡主身上……”   “摘星飞龙”骆雍接口道:   “那是我儿子骆奇,要你们去做土匪盗贼的?!”   三人相顾望了眼,“夜狼”聂荣道:   “是总……总管‘太阴手’曾大元的授意……”   听来十分意外,“摘星飞龙”骆雍冷然一笑,道:   “你三人做出这等下三滥,江湖不齿的勾当……先是向宗盟主自称‘铁鹫堡’中人,此刻又把曾总管牵累在内,分明是找人顶罪……”   宗元甲接口道:   “骆堡主,此三人在外掳劫之事,贵堡总管‘太阴手’曾大元,可能知道其中内情……”   微微一掀眉,骆雍问道:   “此话怎讲,宗盟主?”   宗元甲道:   “吾等插手林先生幼子遭人掳劫勒索之事,事前并不知‘夜狼’聂荣等三人内委底细,但另外有件事,却牵涉到‘铁鹫堡’曾总管身上……”   骆雍诧然一怔,接问道:   “另外又是何事,宗盟主,请道其详?”   宗元甲道:   “‘铁鹫堡’掳劫民间年轻女子,作为少堡主‘锦蛟’骆奇泄欲取乐的工具……此事就由贵堡总管‘太阴手’曾大元所筹划……”   这些话听进“铁鹫堡”堡主“摘星飞龙”骆雍耳里,几乎怀疑是自己听错……但,铁铮铮事实摆在眼前,说出这些话的,乃是睥睨江湖,扬誉天下武林的“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以这位宗盟主武林中的身份、地位,又岂会空穴来风,说出乱朱成碧之话?   但自己身为“铁鹫堡”一堡主,竟毫不知情。   “摘星飞龙”骆雍心念闪转,脸肉微微起了一阵抽搐!   宗元甲又道:   “其中有个‘范迎真’的年轻女子,是‘青岩坪’镇上书生冷仲秋的妻子,三日前遭‘太阴手’曾大元派人所掳,此刻囚禁在令朗骆奇所居的‘铁鹫堡’西端的‘明园”秘室中……”   在无比的羞愧、愤怒中,“摘星飞龙”骆雍却又暗暗称奇,本来想问:   “你如何会知道这样清楚?”   但,如果这话问出口,那不啻在自己脸上结结实实掴下一记大巴掌。   向侍立边上的家人,骆雍吩咐道:   “去‘明园’将少堡主传来大厅……还有总管曾大元,也一起传来!”   这名家人哈腰一礼,疾步进入大厅通往里间的侧门。   从眼前这位“铁鹫堡”堡主骆雍的神情判来,宗元甲相信他并不知情……宗元甲分担了骆雍心头一部份的沉重,把本来不愿意问的话,问了出来:   “骆堡主,‘太阴手’曾大元在‘铁鹫堡’所作所为,您并不知道?”   摇摇头,骆雍吐出一缕疲惫而颓然的声音道:   “太阴手曾大元来‘铁鹫堡’,已有二十多年,自从拙荆去世后,老夫膝下单丁独子的奇儿,平时就由曾大元所照顾……”   大厅上正在谈着时,通往里间的那扇侧门处一暗,出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这年轻人脸上削瘦,枯黄,已失去了一般年轻人所有的青春气息……驼着背,偻着腰,走进大厅时,掌心掩上嘴,还在“咯咯咯”的一阵干咳!   “摘星飞龙”骆雍看到自己膝下独子,这副模样的一刹那,骤然找出了积压自己心胸多时的一个答案……奇儿如何会如此削瘦,枯黄,衰弱到这等地步?   本来认为是这孩子,身患无法治愈的疑难痼疾,但刚才经“啸天盟”宗盟主这一说……掳劫民间女子,作为泄欲取乐的工具——才是把这年轻人糟塌成这般模样的主因。   骆奇来到厅上,向父亲施过一礼,道:   “爹,大清早您吩咐家人把奇儿叫来这里,有什么事……”   话还尚未中落,掌心掩上嘴,又是一阵“咯咯咯”的干咳。   看到自己膝下唯一的爱子这副模样,“摘星飞龙”骆雍以怜悯,痛心,替代了刚才无比的愤怒……   轻轻叹了口气,骆雍无法掩瞒的道:   “奇儿,为父数百里方圆替你请来名医大夫,无法治愈你这副衰弱的病体,原来你是自己在糟塌自己……”   白苍苍的脸上,起了一层红热……骆奇故作不解的道:   “爹,奇儿在‘明园’攻读书经,练练把式,何有糟塌自己之处?”   刚才骆雍吩咐传“太阴手”曾大元来大厅的那名家人,从侧门进来大厅,向骆雍哈腰一礼,却是一片迷惘、困惑之色,道:   “回堡主,小的寻找曾总管,遍找不着……他卧室房门开得大大的,大清早不知去了哪里。”   这些话听进宗元甲耳里,突然想到一件事,一轩剑眉,轻轻“哦”了声。   骆雍带着恼怒的口气,向这名家人道:   “难道曾总管还会离开‘铁鹫堡”不成?!”   宗元甲缓缓一点头,接口道:   “不错,骆堡主,此‘太阴手’曾大元,发现东窗事发,可能悄悄离‘铁鹫堡’而去……”   听到“东窗事发”四字,“摘星飞龙”骆雍心头不由暗暗为之一窒,脱声道:   “难道‘太阴手’曾大元……”   话到此,顿了下来。   骆奇指着宗元甲等数人,困惑问道:   “爹,这数位清早找来‘铁鹫堡’,为了何事?”   骆雍把“赤麟”宗元甲的身份来历,告诉了儿子骆奇,接着道:   “宗盟主偕同武林道友来访‘铁鹫堡’,为的是曾总管之事,但也是为了你奇儿的事……”   似有所思中,骆奇轻轻“哦”了声。   以“赤麟”宗元甲江湖上的阅历、见闻,在这个“铁鹫堡”少堡主“锦蛟”骆奇的身上,却有个令人不可思议的发现   这年轻人虽然削瘦,枯黄,带着浓浓的病容,但绝不像江湖上辣手摧花,采花盗匪之类的人物。   年纪看来有二十五六岁,却是十分稚嫩,在他隐含着书卷气中,还带着一份童心未泯的神态。   像这样一个年轻人,会掳劫民女,加以奸淫?   宗元甲心念游转,觉得令人百思不解。   带着试探的口气,宗元甲问道:   “少堡主,有个叫‘范迎真’的年轻女子,可在你住的‘明园’中?”   那张白苍苍的脸上,又一阵红热起来,但骆奇并不替自己隐瞒,点点头道:   “是的,宗盟主,那个范迎真还在‘明园’的秘室中……”   听到“秘室”两字,这位“铁鹫堡”堡主骆雍不由心头一震,接口道:   “奇儿,为父昔年替你盖造‘明园’,虽然有房有厅,有庭院,却并未建有‘秘室’之类的屋子?!”   骆奇目光移向父亲这边,道:   “这是后来曾总管找人来,加盖起来的……”   原来抑下的心情,又激荡起来,骆雍望着膝下唯一的爱子,沉重又苦涩的道:   “为父派人四出邀请名医大夫,诊治结果指你气血亏弱,想不到你竟瞒了爹,做出这等荒唐的事来……”   掌心掩上嘴,骆奇又是“咯咯咯”干咳了一阵……脸上泛起一层红热,轻轻道:   “奇儿原来不会想到那回事上……曾总管给我服下一种白色的粉沫后,就会想到那上面了!”   “彩鹰”梅香吟是个年轻的姑娘家,但她身怀绝技,肩负“侠义”两字,不下须眉男儿,听到少堡主“锦蛟”骆奇这些话,并无一丝忸怩,不安之色。   骆奇话到这里,梅香吟目注宗元甲道:   “宗大哥,‘太阴手’曾大元给少堡主服下的,敢情是一种毒物?!”   宗元甲也已注意到这上面,一点头,道:   “不错,曾大元给少堡主服的,是种催情药物!”   脸肉微微起了一阵震颤,骆雍指着骆奇道:   “曾总管给你服下这种药物,奇儿,你因何不将此事告诉你爹?”   骆奇分辩似的道:   “爹,曾总管服侍奇儿,无微不至,也并无其他的恶意……”   骆雍“哼”了声,道:   “‘并无其他恶意’……若不是宗盟主等数位来访‘铁鹫堡’,揭开这个谜,奇儿,你这条小命丧在曾总管手中,为父还毫不知情呢……”   指着站立一边的“夜狼”聂荣等三人,把经“太阴手”曾大元授意,掳人勒索“青岩坪”首富林裕明黄金五百两的经过,骆雍也告诉了儿子,又道:   “不但我骆门一脉后裔,丧在‘太阴手’曾大元之手,武林中‘铁鹫堡’三字,亦将为之蒙羞,指作令人不齿的‘强盗窝’!”   “赤麟”宗元甲已听出其中内委曲折,就把当初书生冷仲秋所说,衙门县太爷不予受理的那段经过,也告诉了“摘星飞龙”骆雍,接着道:   “衙门县太爷敢情跟‘太阴手’曾大元有所交往?!”   骆雍听到这些话,不由为之愕然——骆奇接口道:   “这是曾总管替我想出的主意……家父跟县衙门相识,由我用了家父名义,送了县太爷一笔重礼——所以接连民女失踪,又悄悄放了她们回去,这件事也未曾声张出来,外面并不知道……”   “摘星飞龙”骆雍,百思不解道:   “‘太阴手’曾大元在老夫身上下此一手……宗盟主,究竟用意何在?”   沉思了下,宗元甲道:   “骆堡主,这是报仇方式之一……”   听到“报仇”两字,骆雍不以为然,道:   “老夫与曾大元并无夙怨新仇……二十多年前投入‘铁鹫堡’,曾大元自称稍谙武技,江湖有‘太阴手’之称,老夫令他露了一手,果然有武功底子,于是就在‘铁鹫堡’充了一名护院之职……”   微一顿,骆雍又道:   “曾大元来‘铁鹫堡’后,克守本份,从不懈怠……那时奇儿渐渐长大,老夫替这孩子在‘铁鹫堡’西端盖起一座‘明园’,将曾大元也提升‘铁鹫堡’总管,由他在‘明园’照顾这孩子……”   轻轻念出“太阴手”曾大元这一名号,宗元甲微微一扬眉,问道:   “江湖上改名易号之事,时有所闻,骆堡主,在你回忆中,昔年是否在敌友之间,有‘曾’姓此人?”   经宗元甲一说,“摘星飞龙”骆雍进入深邃的回忆中,好一阵子,才喃喃自语似的道:   “不错,有此‘曾’姓之人……曾平……‘扑天枭’曾平……”   宗元甲接口问道:   “骆堡主,‘扑天枭’曾平是何等样人物?”   “摘星飞龙”骆雍道:   “‘扑天枭’曾平和‘玉面枭’曾瑜是同胞兄弟,昔年江湖上有‘金巢双枭’之称……”   宗元甲接口问道:   “您和‘金巢双枭’结下过节?”   浓眉微微一蹙,骆雍道:   “这件事说来已有三十多年,‘金巢双枭’横行赣皖等地,女淫掳掠,无恶不作,当时老夫踪游赣皖两省,闻得此事,追踪拦截‘金巢双枭’……其中‘玉面枭’曾瑜,丧命老夫之手……”   宗元甲接口道:   “另外那个‘扑天枭’曾平却漏网脱走?!”   “摘星飞龙”骆雍道:   “当时只有‘玉面枭’曾瑜一人在场……”   宗元甲缓缓一点头,问道:   “骆堡主,‘扑天枭’曾平是何等样长相?”   “摘星飞龙”骆雍道:   “‘金巢双枭’中‘玉面枭’曾瑜虽然丧命老夫之手,另外那个‘扑天枭’曾平并未谋面见过,就不知他是何等样长相……”   宗元甲慨然道:   “江湖恩怨,因应相报,改名易号之事,时有所闻……照此说来,蛰居‘铁鹫堡’二十多年的‘太阴手’曾大元,极可能是昔年‘扑天枭’曾平所改名易号……”   微微一顿,宗元甲又道:   “如果‘太阴手’曾大元,正是昔年‘扑天枭’曾平的话,他玩出这一手,虽然用心良苦,但并不高明,可能他自知技艺不敌,无法跟你骆堡主正面交上手,才‘卧薪尝胆’,来‘铁鹫堡’充作一名底下人……”   站在边上的“野蝎子”何申、“铁斧”杨昆两人,他们已把肩背上盛放黄金的囊袋放到地上……何申一侧脸,悄悄向旁边的“夜狼”聂荣道:   “老聂,曾总管离开‘铁鹫堡’后,可能会去了那里……”   聂荣也轻轻接上道:   “你是说在‘庙堂铺’?”   何申轻轻道:   “八九不离十,老怪物不少东西都放在‘庙堂铺’!”   两人虽然声音很轻,但站立的位置就在宗元甲的左背后……这响声音传进宗元甲耳里,转过身,目光落向“夜狼”聂荣问道:   “曾大元去了‘庙堂铺’,聂荣,你知不知道‘庙堂铺’在何处?”   宗元甲朗声问出这话,厅上众人都注意起来……聂荣回答道:   “回宗大侠,离此地‘铁鹫堡’东端有处镇甸,那里就是‘庙堂铺’……”   “摘星飞龙”骆雍发现已有了“太阴手”曾大元行踪线索,就即问道:   “曾大元‘庙堂铺’的地点,聂荣,你可知道?”   聂荣躬身答道:   “回堡主,小的知道……曾总管在镇上租了一栋民房,他有不少东西都放在那里。”   “太阴手”曾大元行踪已有着落,宗元甲想到另外一件事,向“锦蛟”骆奇微微一笑,问道:   “少堡主,你那‘明园’秘室中,还有几个年轻姑娘?”   “摘星飞龙”骆雍两眼带着怒意,瞪视骆奇道:   “荒唐,还不快说个清楚?!”   骆奇嗫喘道:   “就只剩下姓‘范’的那女子……曾总管那白色粉沫已用完,正在配制……奇儿不吃下那种白色粉沫,就不会打这个主意。”   缓缓一点头,宗元甲道:   “少堡主,让那个‘范’姓年轻女子回去她自己家里,如何?”   骆奇没有接下回答,一阵“咯咯咯”的干咳,突然“噗”的声吐出一口鲜血,靠到椅背上,这才道:   “我不服下白色粉沫,不会打这个主意的,你们带那女子回家行了!” 柳残阳 >> 《麟角雄风》 第二十七章 江湖术士   “摘星飞龙”骆雍看到爱子咳出一口鲜血,就像自己胸窝结结实实挨上一拳,这股气几乎喘不过来……声音喑哑、震颤的道:   “奇儿,你回‘明园’去休息,顺路陪宗大侠到秘室把那‘范’姓女子放出来!”   骆奇应了声,道:   “是的,爹,奇儿知道!”   站起身,走向大厅通往里间的侧门,宗元甲衔尾跟去时,“彩鹰”梅香吟已走近过来,道:   “宗大哥,香吟跟你一起去!”   宗元甲转过脸,微微一点头。   两人跟在骆奇后面,过廊沿,越院落,来到“明园”……宗元甲道:   “少堡主,秘室设在何处?”   骆奇手一指,道:   “设在我卧房旁边,前面不远就是了……”   又经过一座花树扶疏的花园,花园尽头一座华丽精舍——进入精舍,书房在前面,后面便是卧室。   两人衔尾进入卧室,里面布置得十分讲究……宗元甲纵目回顾一匝,卧室粉墙上挂着几幅书画,却未见有进入秘室的门户。   骆奇掀起其中一幅书画,伸手按在墙上一个钮键上,天衣无缝的粉墙上,裂开一扇门来,门里有桌有椅,和一张床榻,床边垂首坐着一个年轻女子,见有人推开秘室门进来,不理不睬,恍若无睹。   骆奇“咯咯咯”干咳几声,吐出嘶哑的声音,道:   “范姑娘,有人来带你回家了!”   床沿坐着的那女子,就是冷仲秋的妻子范迎真,她听到此话殊感意外的抬起头,转过脸来……   梅香吟目注看去,这年轻女子长得十分秀丽端正,左眉眉梢处,有颗小小的黑痣,发现这一点后,梅香吟确定这女子便是冷仲秋的妻子范迎真。   微一笑,梅香吟道:   “你这位姊姊,可是‘青岩坪’镇上冷仲秋的妻子范迎真?”   范迎真看到这位容貌娟秀,背负长剑的年轻姑娘向自己招呼,不胜诧异问道:   “你……你这位姑娘是谁啊?小妹正是范迎真!”   梅香吟含笑道:   “我叫‘梅香吟’……这位是宗元甲,我们受了你丈夫冷相公之托,要救你离开‘铁鹫堡’。”   范迎真站起裣衽一礼,道:   “我谢两位相救之恩。”   “赤麟”宗元甲道:   “不必客气,范姑娘,你就随我们走吧!”   两人陪同范迎真来到大厅……这虽然已是一桩铁铮铮的事实,但宗元甲、梅香吟西人陪同范迎真来到大厅时,这位“铁鹫堡”堡主骆雍,就像给人揭开一件极不名誉的事,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热起来,   “赤麟”宗元甲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向梅家姊弟两人道:   “梅姑娘,梅兄弟,你两人护送范姑娘回家……”   转向“石猴”路振又道:   “路老丈,你陪伴林先生等四人,回去‘青岩坪’……”   指着地上两袋黄金,宗元甲向林裕明道:   “林先生,归物原主,这五百两黄金你可以带回去了!”   抖动脸上肥肉,林裕明连连点头道:   “是的,是的,宗大侠,只是辛苦您了!”   话落,吩咐两名壮汉,把两袋黄金扛起肩上。   两颗圆滚滚的牛眼滴流一转,孟达问道:   “盟主,我们去哪里?”   旁边僧浩哼了声,接口道:   “没话说,找话说,这还用问,盟主去哪里,我们也就去哪里!”   缓缓一点头,宗元甲道:   “是的,僧浩、孟达……我们三人陪同‘铁鹫堡’骆堡主往‘庙堂铺’镇上一行!”   大厅上的“摘星飞龙”骆雍,见“赤麟”宗元甲有条不紊,把人指派过后,提到自己身上,心里却是暗暗感慨不已。   去“庙堂铺”镇上,就是搜找“太阴手”曾大元的行踪……由于“太阴手”曾大元的翻云覆雨,使“铁鹫堡”将江湖奸淫掳掠,令人不齿的勾当集于一身,自己单丁独子,也险些遭人暗算,幸亏这位“啸天盟”盟主揭开此谜。   心念游转,“摘星飞龙”骆雍道:   “宗大侠,为了老夫之事,却是偏劳你了!”   梅家姊弟带了范迎真,和“石猴”路振,林裕明等前后离去……宗元甲朝窗外天色望了眼,道:   “事不宜迟,骆堡主,‘太阴手’曾大元发现东窗事发,三十六策走为上策,我等如太晚找去‘庙堂铺’,说不定已人去楼空……”   一点头,“摘星飞龙”骆雍道:   “宗大侠说得有理……”   目光投向“夜狼”聂荣,骆雍又道:   “聂荣,你知道‘太阴手’曾大元在“庙堂铺”镇上的落脚所在,由你带路行了。”   聂荣躬身一礼,道:   “是的,聂荣知道!”   “赤麟”宗元甲带了“金戈双卫”,和“摘星飞龙”骆雍、“夜狼”聂荣等,取道往二十里外的“庙堂铺”镇甸而来……   骆雍脸上一片疑惑不解的神态,道:   “宗大侠,在‘铁鹫堡’逗留二十多年的‘太阴手’曾大元,真会是昔年‘扑天枭’曾千所改名易号的?!”   沉思了下,宗元甲道:   “此事眼前还难断定……”   微微一顿,又道:   “‘太阴手’曾大元用了一个‘色’字,蛊害你骆堡主单丁一脉的儿子,又主使手下护院,用了‘铁鹫堡’的名义,在外掳掠剪径作下令人不齿的勾当……其用心是在毁灭骆家后裔,并使‘铁鹫堡’三字遗羞江湖……此等行径,除了‘报仇’两字外,已无法找得其他解释……”   缓缓一点头,骆雍道:   “昔年跟老夫有恩仇过节的‘曾’姓江湖中人,除了‘扑天枭’曾平此人外,确实想不出其他人了……”   边走边谈着时,已来“庙堂铺”镇甸的大街上,骆雍转身问道:   “聂荣,曾大元住‘庙堂铺”镇的何处?”   聂荣伸手一指,道:   “这条大街的尽头处,已是近郊一带了……待小的前面带路!”   话落,走前数步,前面带路。   “庙堂铺”是处很小的镇甸,不多时已走到大街尽端——走在前面的“夜狼”聂荣,轻轻“哦”了声,嘴里喃喃嘀咕道:   “前面那栋泥墙瓦房,正是曾总管的住处……大门前停着一辆蓬车……这是怎么回事……”   人影一闪,前面一个瘦瘦长长的身形,正捧着一支箱笼,送进蓬车里……这一发现,聂荣一手指着前面,转过身道:   “堡主,咱们来得正是时候,曾总管准备开溜啦!”   “摘星飞龙”骆雍两眼也正注视大街尽端,聂荣这话出口,他也已经看到……嘿嘿一笑,朗声道:   “‘太阴手’曾大元,‘铁鹫堡’待你不薄,你竟不辞而别,岂不觉失礼么……”   “太阴手”曾大元转身看来,看到“摘星飞龙”骆雍,脸色骤变……箱笼放上蓬车,站停下来。   骆雍走近跟前,冷然道:   “曾大元,今日不辞而别,显然你已无法掩饰自己所作所为——你要断骆门一脉后裔,又要使‘铁鹫堡’在江湖蒙羞……尊驾不必藏头掩尾,直话直话,究竟是何许人?”   宗元甲带着“金戈双卫”,已走近跟前。   “太阴手”曾大元朝宗元甲等三人,投过一瞥,向骆雍冷冷一笑,道:   “曾某技不如人,不得已蛰役‘铁鹫堡’二十余年,敌明我暗,伺候机会……此番行藏已泄,骆堡主,你不必再找人助拳,曾某命一条,在此恭候便了!”   “摘星飞龙”骆雍,浓眉微微一扬,问道:   “你是昔年‘金巢双枭’之一‘扑天枭’曾平?”   “扑天枭”曾平缓缓一点头,道:   “不错,正是区区曾平……昔年曾某兄弟二人,踪游赣皖一带,并无犯下令人不齿行径,你以江湖误传,既置胞弟‘玉面枭’曾瑜于死地,更以奸淫掳掠莫须有之罪,加在我弟兄两人身上……”   听到这些话,边上“赤麟”宗元甲,不禁为之一怔,一凛……难道真有此事?!   “扑天枭”曾平又道:   “你‘摘星飞龙’骆雍乱紫成碧,指鹿为马……曾某为了伸雪胞弟‘玉面枭’曾瑜之仇,自知技不如人,不惜委身‘铁鹫堡’作使唤的底下人……此番真相已明,骆雍,你尽管放马过来就是!”   “摘星飞龙”骆雍想到爱子口吐鲜血的惨状,一股怒火上心头。   轻轻唤了声“骆堡主”,“赤麟”宗元甲接口道:   “事情相隔到今已三十余年,是是非非都已成过去,‘扑天枭’曾平在‘铁鹫堡’执役二十余载……少堡主骆奇目前只是身体虚弱,并非患上不治绝症……依宗某之见,各个分道扬镳,就此了断如何?”   “摘星飞龙”骆雍听了,不由感到一怔!   “扑天枭”曾平,却是殊感意外的朝宗元甲看来。   敢情“摘星飞龙”骆雍在武林中,也是一位是非分清,刚正不阿的人物,而这位“啸天盟”盟主宗元甲说出此话,当然极有份量,是以若有所思中沉默下来。   挥挥手,宗元甲向“扑天枭”曾平,微微一笑,道:   “曾朋友,坐上蓬车,赶路去吧!”   “扑天枭”曾平朝宗元甲投过一瞥感激的眼色,抱拳一礼,道:   “后会有期,朋友,曾某告辞!”   坐进蓬车,曾平向前座车夫嘱咐数语,车声辘辘,蓬车往前驶去。   宗元甲带了“金戈双卫”回抵“宁河轩”庄院,梅家姊弟已早他们三人回来……   笑了笑,宗元甲道:   “梅姑娘,你把那个范迎真,交给她丈夫冷仲秋了?”   脆生生一笑,梅香吟道:   “不把范迎真交还给他丈夫,你说,宗大哥,又把范迎真交给谁?”   梅香吟这一问,宗元甲回不出话来!   梅少琪笑了笑,接口道:   “夫妻见面,恍若隔世重逢,不愿我们姊弟在场,夫妻俩抱头痛哭不已……”   梅香吟又道:   “你做下这桩功德善事,宗大哥,他们夫妻俩要供上你‘长生禄位’呢!”   宗元甲摇摇头,一笑,道:   “这可当不起了!”   “开碑手”尤杰从里间出来,手里拿着一封信,道:   “有您一封信,宗大侠!”   听到这个“信”字,宗元甲倏然想了起来,道:   “尤老丈,敢情是湘东株州‘寒川门’中弟子送来的?!”   尤杰摇摇头,道:   “并非‘寒川门’中弟子,‘寒川门’门主‘乾坤双飞’柳天鸣有一位朋友叫‘吴永铭’……此吴永铭有事赴湘中新化一行,柳门主顺道托他带这封信来……”   宗无甲接过信,发现较普通书函要大了些,就即问道:   “尤老丈,送书信来的那位吴朋友呢?”   尤杰道:   “这位吴朋友,有急事要赴新化,不能耽误时间,把书信留下后,匆匆离去。”   宗元甲朝这封信的信封上看去,上面具名是湘东株州“寒川门”柳天鸣……   拆开信封看去,里面除了一纸信笺外,又附着一封信……那是“啸天盟”湘境总舵,湘北“明湖庄院”总舵主“金雕”晏兆雄交付株州“寒川门”主柳天鸣再转给自己的。   “乾坤双飞”柳天鸣信笺上,写下问候之意,同时说出转上“金雕”晏兆雄的一封书函。   宗元甲拆开里面那封书信看去……   里面有两纸信笺,一纸是“金雕”晏兆雄的手笔,也写下问候之意。   另外一纸信笺,原来是鄂中大洪山石旗峰“啸天盟”总坛,掌法“木笛金环”卜青,用“箭书”分驿投递,送往湘北常德东郊“庙口集”湘境总舵的。   掌法“木笛金环”卜青在这封“箭书”中指出,总坛一切平静,偶尔有风吹草动之事,也很快平复下来……卜青在这封信中,除了致意问候外,也问到盟主宗元甲的归期。   把纸笺放进信封,宗元甲似乎在跟自己说:   “不错,也该回去了!”   一双牛眼滴溜一转,孟达问道:   “回去哪里,盟主?”   僧浩“哼”了声,道:   “废话——我们从哪里来,当然就回哪里去!”   微微一笑,宗元甲向两人道:   “僧浩、孟达,这次我们离开石旗峰总坛,时间不算很久,但在江湖上也做了不少事……”   “彩鹰”梅香吟一双秋水似的明眸,缓缓游转在三人脸上,投向宗元甲身上时停了下来,脆生生叫出一声“宗大哥”,问道:   “你们要走啦?!”   微微一笑,宗元甲道:   “梅兄练这套‘驭风回天扇招十一式’,已有相当火候——再说,该做的事也都做了……”   一顿,又道:   “梅姑娘,鄂中大洪山石旗峰‘啸天盟”总坛,随时欢迎你去……只要有游兴,你和梅兄弟尤老丈,可以去我那里一叙!”   似乎在决定着一件事,梅香吟朝兄弟少琪望了眼,然后视线投向“开碑手”尤杰,道:   “尤伯父,香吟想出外一游……”   “开碑手”尤杰微微愣了下,问道:   “香儿,你准备去哪里?”   指着宗元甲,梅香吟绽靥一笑,道:   “宗大哥回去鄂中大洪山,香吟随同宗大哥往鄂地一游……”   眼珠闪转,从宗元甲投向梅香吟身上,“开碑手”尤杰连连点头,道:   “使得,香儿,‘行万里路胜似读万卷书’,何况,有你宗大哥陪伴你!”   梅香吟提出这个主意,宗元甲听来感到十分意外……无法掺入自己的意见,只有沉默下来。   脆生生一笑,梅香吟道:   “宗大哥,你带了香妹结伴同行,如何?”   第一次听到梅香吟在自己跟前自称“香妹”,这份无法摸索,无法喻状的感受,使宗元甲的脸上微微红热起来……他无法拒绝,也鼓不起这股勇气拒绝,短暂的迟疑后,点点头道:   “也好!”   牛眼一瞪,眼皮眨动,孟达咧嘴嘻嘻一笑,道:   “盟主,我孟达有个主意,不知您听来如何……”   宗元甲目注孟达道:   “你说来听听,孟达,是什么主意?”   竖起两只手指,孟达道:   “我们三人加上梅姑娘成了四个……我们分成两拨走……”   微一皱眉,宗元甲道:   “这又为什么呢?”   有条有理的,孟达道:   “您和梅姑娘游山玩水,不受时间限制……我孟达和僧浩先回大洪山,向总坛卜掌法报个平安!”   姑娘家心眼细巧,梅香吟已听出弦外之音……星星般的眸子,满含着感激的神情,朝孟达看来。   哈哈一笑,“开碑手”尤杰道:   “孟护卫这个主意想得十分周到……不错,游山玩水,不受时间上限制……你和僧护卫先回大洪山,让‘啸天盟”中人,知道盟主的行踪,近况……”   转向僧浩,孟达道:   “我说僧浩,我们两人说走就走,就不必拖泥带水了!”   已听出孟达话中含意,僧浩道:   “说走就走,孟达,也得把后面房里东西,收拾一下才是啊!”   绽着春花般的笑意,梅香吟道:   “孟护卫,现在已快将午膳时分,你和僧护卫两位,用过午膳再走也不迟!”   孟达连连点头,道:   “梅姑娘说的也是,我和僧浩吃过午饭再走。”   众人用过午膳,宗元甲向“金戈双卫”嘱咐一阵后,两人才向“开碑手”尤杰等告辞,离“宁河轩”庄院而去。   “铁翎”梅少琪已是一个二十多岁,懂得人事的年轻人,他本来也有外出一游的主意,但看到姊姊香吟的神情,就打消了跟宗元甲结伴同行的想法。   虽然不是自己骨肉,但“开碑手”尤杰对香儿、琪儿这两个孩子,视若己出……尤其关心“彩鹰”梅香吟的终身大事。   脸上带着欣慰的笑意,这位老人家忙着替香儿收拾在旅途上所需用的东西——嘴里嘀咕道:   “香儿,你年纪说小也不小了……你和宗大侠结伴同行,外出一游,路上要听宗大侠的话,不能耍孩子气……”   脸一红,梅香吟轻轻道:   “香吟知道,您老人家别担心!”   官道上一对年轻男女……   男的一袭水青色锦袍,满头丰润的黑发,高梳束以绸结,宽额隆准,目若朗星,正是一个英姿轩朗,英挺飒然的年轻人。   结伴同行的那姑娘,一双眉儿弯弯挑起,宛若两抹新月,挺直端秀的鼻子下,一张小巧菱形的嘴,一双眼睛晶莹澄澈,亮丽得如若墨玉。   这对珠联璧合的年轻男女,男的是“赤麟”宗元甲,这位年轻姑娘就是“彩鹰”梅香吟。   他们怀着探幽揽胜,游山玩水的心情,是以并未骑上马儿,双双徒步而行。   突然找到个话题,宗元甲侧过脸,道:   “梅姑娘……”   这“梅姑娘”三字才始出口,梅香吟那双黑白分明,一泓清溪似的眸子投了过来,脸上一红,轻轻一笑道:   “你又忘了,宗大哥……是‘香妹’,不是‘梅姑娘’……”   微微感到窘迫,不过“香妹”两字,还是从嘴里吐了出来,宗元甲笑了笑,道:   “这里已是鄂南境界了……”   梅香吟纵目看去,前面有一座并不很高的小山,山巅、山腰,宛若星罗棋布,盖着不少屋子,不禁诧异道:   “那座山上盖了这么多屋子。”   循着她视线看去,宗元甲道:   “那里可能是一处山镇……江南一带‘山镇’较少,北地就时可看到这类山镇……”   两人边谈边走,攀登山道而上,来到山腰,人众稠密,渐渐显得热闹起来。   这里位置虽在山腰一带,地势却十分平坦,来到镇上大街,行人熙攘,街市十分繁荣,不下于平地上的镇甸。   纵目回顾之际,梅香吟一指前面大街边上,道:   “宗大哥,那边围了大堆人,不知是干什么的?”   一点头,宗元甲道:   “我们走去看看……”   两人走近前看去……摆着一张长方桌子,桌边坐着一位老者,座椅后面张着一方长条白布,白布上写着“赛君平”江鸣声——原来是个卖卜、相面的江湖术士。   这张长方桌子的四周,围着不少人,桌上横着一张白纸,上面写有卖卜、算命、解梦、拆字等字。   敢情这位江湖术士“赛君平”江鸣声,深得镇上乡民们的赞许,是以围着不少人在凑热闹。   一个肥肥胖胖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脸上一副喜气洋洋的笑容,向相面先生江鸣声抱拳一礼,道:   “先生,替咱候小乙拆个字……”   江鸣声一指桌上纸盒中一个个卷成寸来长的纸卷,道:   “小哥儿,你向纸盒中自己取出其中一个纸卷,老夫可以替你触机一算……”   这个候小乙的年轻人,从纸盒中取出一个纸卷,交给这个相面先生江鸣声。   江鸣声张开纸卷看去,纸卷上方方正正,笔迹工整,一个“ ”字。   年轻人候小乙看到纸卷上这个“ ”,顿时脸色骤变,笑容消失。   江鸣声一指纸卷上这个“ ”,问道:   “小哥儿,你拆字触机问的何事?”   候小乙结口呐呐道:   “咱问的是婚姻大事……咱爹替咱候小乙找来一门亲事,日子都已定了……谁知捡到这个‘死’字!”   “赛君子”江鸣声哈哈一笑,道:   “小哥儿,你从纸盒中取到这个‘死’,问别的事,老夫不敢担当,问到你婚姻大事,却是大吉大利……”   姑娘家最关心就是这类事,围立边上观望的梅香吟,听到相面先生说出这话,两眼直直地他看去。   “赛君平”江鸣声提起笔,把纸卷上这个“死”字拆了开来……上面是个“—”字,下面是个“夕匕”字。   在“—”“夕匕”两字上,又加了数笔……   这个“夕匕”字下面加了个“鸟”,成了“鸳”。   江鸣声微微一笑,挥笔疾书,纸上写下“一对鸳鸯”四个字,抬脸向年轻人候小乙含笑问道:   “小哥儿,你问婚姻大事,从纸盒中捡出这个‘死’字,老夫触机替你拆成‘一对鸳鸯”四字,你可满意?”   年轻人候小乙,咧嘴笑了起来,向江鸣声付了润金,欢天喜地离去。   壁上观的“赤麟”宗元甲,虽然知道这“赛君平”江鸣声,是个靠一张嘴吃饭的江湖术士,但他思考敏捷之处,却也令人佩服。   宗元甲旁边站着一个六十开外,瘦瘦长长的老者,宗元甲和梅香吟来江湖术士江鸣声桌边时,这老人已站立边上……老者嘴唇震颤,像在说些什么。   那个年轻人候小乙欢天喜地离去,宗元甲边上这老者,似乎迟疑中替自己决定下来……   弯弯腰,老者向“赛君平”江鸣声,道:   “先生,小老儿想请教你一件事……”   江鸣声微微一笑,道:   “不知道驾所问何事?”   老者问道:   “先生能不能‘解梦’?”   江鸣声一指桌上写的“解梦”两字,道:   “老夫略晓一二……尊驾所得是何等样一个梦?”   老者轻轻叹了口气,道:   “可能是小老儿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才有这样一个怪梦……”   江鸣声接口道:   “你把梦中情形说来听听!”   回忆了下,老者道:   “小老儿有个儿子今年二十六岁,这孩子冬天虽然有时戴上一顶毡帽,但从未戴过种庄稼的竹笠,梦中我看到这孩子头上戴着一顶竹笠,骑的不是马儿,而骑在一头牛的背上……”   “赛君平”江鸣声,手上握着一枝笔,微微一皱眉,问道:   “尊驾刚才所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想的又是甚么事情?”   老者沉重的道:   “小老儿这孩子离家三个多月,迄今行踪不明,不知去了哪里……小老儿担心的就是这个事……”   缓缓一点头,江鸣声道:   “尊驾‘解梦’问的,又是何事?”   老者重重的吐了口气,道:   “小老儿夜晚得此一怪梦,不知森儿这孩子吉凶如何?”   “赛君平”江鸣声凝神沉思了兰阵子,手中毛笔蘸了一蘸墨汁,先在纸上写下“门”的字型,接着,边上又写下一个“牛”字……   凝视着纸上这两个字……把这个视作竹笠的“门”字,放到这个“牛”字上端,成了个“牢”字……江鸣声摇摇头,道:   “尊驾梦中看到令朗骑牛戴竹笠,从‘解梦’上看来,那是—个‘牢’字……”   老者看到纸上写出一个“牢”,脸肉抽搐了下,喃喃道:   “这……这‘牢’字,难道森儿这孩子……”   这个江湖术士“赛君平”江鸣声缓缓一点头,接口道:   “不错,虽然令郎无性命之忧,但从‘解梦’中看来,那是惹上了麻烦,可能有‘牢狱之灾’……”   老者听到此话,骤然震住……   旁边“赤麟”宗元甲,听到老者说出他儿子森儿,三个月来行踪不明,不知去向,倏然想到另外一件事……   那是前些时候,湘东“溪口集”“卧龙庄”,“龙爪”时修儿子“玉哪吒”时骥,一年来行踪不明,不知去了何方。   后来演出一幕“逆伦”惨剧,“龙爪”时修竟被块肉分尸,丧命在儿子“玉哪吒”时骥之手……   但,最后这谜的揭开,并非“逆伦”两字……?玉哪吒”时骥却是二十余年前,遭时修灭门惨害的“剑中影”梅铮、“飘雪”康颖夫妇俩的人海遗孑梅少琪。   此刻宗元甲联想到这件事上,不由对旁边这老者暗暗注意起来。   老者愣了一阵子,才艰涩地向这个江糊术士“赛君平”江鸣声呐呐问道:   “先生,你是说森儿这孩子有‘牢狱之灾’,才无法回家来?!”   江鸣声指着纸上写下的字,道:   “你儿子头戴竹笠,这个是‘门’字,骑在牛的背上,那是‘门’字下面有个‘牛’字,这两个字上下叠起来,成了个‘牢’字,尊驾夜晚有此梦境,从‘解梦’来说,你儿子三个月行踪不明,虽然不致有性命之忧,但可能有‘牢狱之灾’……”   老者听江湖术士江鸣声话到这里,两行老泪簌簌流了下来,付下润金,转身匆匆离去。   轻轻一声“香妹”,宗元甲道:   “我们走吧!”   两人走出圈围在拆字先生的人丛,香吟一笑,道:   “宗大哥,那个卖卜拆字的老先生,真有两下子!”   宗元甲一笑,道:   “这种江糊术士就靠他那张嘴吃饭……”   话到此,旋首朝大街两端看去……刚才那个“解梦”的老者,长长的个子,弓着背,朝大街尽头的方向走去。   宗元甲一指,道:   “我们暗暗追随前面那老者,看看是何等样人物?”   梅香吟倏然想了起来,指着前面老者背影,道:   “那是刚才向相面先生‘解梦’的老人……”   怔了怔,问道:   “我们又不认识他,后面跟去干吗?”   嘴里问出这话,梅香吟也跟着宗元甲走去。   宗元甲慨然道:   “刚才我听那老者向江湖术士‘解梦’,说是他儿子离家三月,行踪不明,我突然想起过去梅兄弟,跟‘龙爪’时修的那回事上……那老者的儿子行踪不明,是不是其中也有一段曲折离奇的经过?”   转脸投过一瞥,梅香吟道:   “宗大哥,你也真爱管人家闲事!”   宗元甲一笑,道:   “天下事天下人管,我不管人家闲事,香妹,你现在又如何会跟我走在一起!”   脸蛋一红,梅香吟回不出话来……抬脸往前面看去,那老者已走向镇街闹处……轻轻“咦”了声,道:   “宗大哥,那老者走进前面一家酒肆,可能不会是本地乡民……”   宗元甲也看到了,点点头,道:   “不错,如果是本地乡民,不会进入镇上的酒肆用膳……家里不会没有吃的喝的……”   抬脸朝天色望了眼,宗元甲又道:   “现在快近晌午已是午膳时分……那老者进入那家酒肆,我们不妨找个借口跟他谈谈。” 柳残阳 >> 《麟角雄风》 第二十八章 客旅之夕   两人走近跟前,店门上端横着一块招牌,上面是“来顺酒店”四字……宗元甲视线移向店门里端时,不由怔住……   那老者已坐在柜台后,原来是“来顺酒店”掌柜的。   两人走进店堂,店伙正要上前张罗时,宗元甲一指柜台边沿一张桌座,道:   “就这里行了!”   两人坐下桌座,宗元甲吩咐店伙上酒菜……眼前店堂里客人不多,那掌柜的老者也闲了下来。   宗元甲侧过身,向柜台这边道:   “掌柜的,贵处是什么地方?”   老者听这位衣衫鲜明,英姿轩朗的年轻人问出这话,欠身一礼,道:   “小地方是‘博望坡’山镇……”   朝老者脸上注视了眼,宗元甲一副忽有所悟的神情,道:   “对了,掌柜的,刚才在下兄妹二人,在前面在街边一处卖卡算命的相面先生里曾看到你……”   梅香吟接口道:   “你向那相面先生‘详’了个梦……”   此刻店堂里生意不忙,掌柜的见这对年轻人关心的问到自己身上,轻轻叹了口气,道:   “客官,‘心绪不宁,问卜算命’……小老儿的孩子,三个月来行踪不明,不知去了哪里……昨夜小老儿又得了个梦,去大街向那位相面先生求教……唉,又加重了小老儿的愁思……”   宗元甲接口道: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些卖卜拆字之流,就是靠了一张嘴吃饭,掌柜的,不用介意到这上面……”   话题一转,问道:   “老掌柜,你贵姓?令郎失踪前,可有发现任何预兆?”   老者道:   “小老儿姓‘陶’叫‘陶振川’……小老儿这孩子叫‘陶森’,今年二十六岁……”   两人跟掌柜的陶振川谈着时,店伙已把吃喝酒菜端上……宗元甲在梅香吟杯中斟下半杯酒,自己也倒下满杯,吃喝中听陶振川说出他儿子陶森失踪的经过。   陶振川接着道:   “森儿虽然是个酒店掌柜的儿子,但不是做老爸的称赞,谁都说他人品不错,而且挺孝顺的……”   宗元甲接口问道:   “令郎陶森平时做些什么工作?”   陶振川喟然道:   “小老儿膝下就是这个孩子,他也没有出去外面做什么工作,就在这家酒店里,帮着小老儿张罗客人……”   微微一顿,又道:   “客官,你刚才问到‘预兆’两字……在小老儿回忆中,有这么一回事,但,不知道这是不是这孩子失踪前的预兆?”   宗元甲接口问道:   “陶老丈,你说来听听。”   指着这间宽敞的店堂,柜台对面墙沿的那张桌座,陶振川道:   “那天来了两位客人,就坐在对面墙沿那张桌座……店堂里买卖正在忙的时候,森儿就帮着店伙们上前招呼这两位客人……”   静静听着的梅香吟,接上问道:   “陶掌柜,这两个是何等样人?”   回忆了下,陶振川道:   “一男一女,看来是父女俩……那老者看来有六十多岁,长得魁梧高大,那位姑娘年纪二十出头,十分美丽……”   微微一蹙眉,宗元甲问道:   “令郎在店堂招呼客人,陶老丈,跟他行踪不明,又有什么关连?”   陶振川道:   “森儿接待这父女两人,看来有点不一样——那时店堂里客人多,声响嘈杂,小老儿看是看到,但听不到他们在谈些什么……”   微微一顿,又道:   “店堂里平时接待客人,那是迎客人入座,张罗酒菜,森儿却在他们父女俩桌座坐了下来……他们父女两人面对面坐着,森儿坐在他们横边,有说有笑的说着……”   一声轻“哦”,宗元甲朝梅香吟投过一瞥。   陶振川替自己解释似的道:   “森儿不是这家‘来顺酒店’雇来的伙计,他是这里小掌柜,是小老儿的孩子……客人有这份盛意,邀他坐下谈谈,小老儿当然不能阻止……”   宗元甲点点头,道:   “是的,陶老丈。”   梅香吟很注意的听着,接口问道:   “后来呢,陶掌柜?”   陶振川道:   “父女俩吃喝过后,付帐离去……森儿送他们出店门外……”   宗元甲目注陶振川,道:   “陶老丈,这件事引起你的猜疑?”   陶振川道:   “当时小老儿并不在意,事情过去,也就忘了……第二天就未见森儿行踪,迄今三个多月,不知道这孩子去了哪里……”   一顿,又道:   “现在回想起来,这件事似乎有点不一样……森儿这孩子行踪不明,似乎跟这父女两的客人,牵连了些许的关系!”   听来暗暗称奇,梅香吟不禁问道:   “这父女俩的客人,以往可曾来过这家‘来顺酒店’?”   摇摇头,陶振川道:   “就像您二位一样,看来是途过此地‘博望坡’山镇的客人……过去未曾来过,后来也再没有看到他们父女俩人来这‘顺来酒店’。”   心念游转之际,宗元甲突然想到一件事,问道:   “陶老丈,令朗尚未订亲?”   陶振川摇摇头,道:   “森儿尚未娶妻……这孩子也真怪,街坊邻居,亲友之间,不少前来做媒撮合,都给他推辞了……”   这番话过后,陶振川带着沉重、喑哑的口气又道:   “森儿这孩子行踪不明,不知去向,小老儿愁肠千结,终日不安……刚才又听那位相面先生,‘详梦’详出一个‘牢’字,更叫人坐立不安!”   把杯底酒干进嘴里,又替自己斟下满杯……宗元甲沉思了半晌,道:   “看相卖卜的这类江湖术士,陶老丈,不必相信他们所说的话……显然令郎在不得已情形之下,才没有跟‘博望坡’山镇的父亲联系。”   梅香吟接口问道:   “陶掌柜,你儿子会不会武技?”   陶振川道:   “森儿喜欢练功夫,但做生意买卖的人,舞刀弄剑,有点不相称,小老儿就不准他练武。”   天下事天下人管,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是侠义门中本色。   “赤麟”宗元甲把自己名号,和武林中的身份来历,告诉了陶振川,接着又道:   “宗某和这位梅姑娘,探听令郎陶森的行踪下落,一有发现,就会来通知你。”   敢情酒肆饭店,旅次客店那些掌柜的,经常接触社会各层次人物,见多识广,知道不少……“博望坡”山镇位置在鄂南,显然对鄂中大洪山石旗峰“啸天盟”总坛这一所在,他不会感到陌生。   陶振川连连道谢,道:   “多谢宗大侠、梅姑娘仗义相助,小老儿感激不已!”   两人吃喝过后,宗元甲会过帐,偕同梅香吟走出“来顺酒店”。   一努嘴,梅香吟道:   “宗大哥,你答应替‘来顺酒店’掌柜的找回儿子,我们向哪里去找啊?”   两人移步走向镇郊那端……微微一轩眉,宗元甲道:   “香妹,我们先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作一番研判,然后再着手进行……”   听到“来龙去脉”四字,梅香吟两颗星星似的眸子一转,道:   “陶掌柜儿子陶森行踪不明,如果起自那父女两人,这父女俩事前并没有去过‘来顺酒店’,可见这是一桩偶发事件,就没有‘来龙去脉’这四字了!”   缓缓一点头,宗元甲道:   “香妹说得也有道理……但,陶森出于何种情形之下,才离家出走的?”   微微一顿,又道:   “父子相依为命,那位陶掌柜舔犊情深……陶森又如何忍心撇下老父,一去不回?这情形就是我们须要知道的来龙去脉!”   梅海香吟道:   “这件事据我看来很单纯,不能跟当初琪弟和‘龙爪’时修的事来比拟……”   侧目一瞥,完元甲道:   “你倒说来听听?!”   脸一红,梅香吟咭地笑了声,道:   “就是这四个字,宗大哥……‘两情相悦’……”   微微一蹙眉,宗元甲道:   “两情……你是指那天去‘来顺酒店’,那老者的女儿,另外就是‘来顺酒店’陶掌柜的儿子陶森——‘相悦’,又该作如何解释呢?”   绽开春花似的笑容,梅香吟道:   “陶掌柜称赞自己儿子,说是人品出众,同时也指那姑娘十分美丽,这就行了——一个落花有意,一个情有所钟,那不就成了‘相悦’啦!”   缓缓一点头,宗元甲道:   “不错,香妹说来也有道理……”   脸上显出一副不解的神情,又道:   “两情相悦,固然可以有此一说,但那个陶森不该三个多月来,把博望坡镇上的老父,撇下不理……”   脸蛋又是一红,梅香吟朝宗元甲乜了眼,道:   “这就是你们大男人的德性,‘此间乐,不思蜀’,陶森有了俏娘子,就把家里的老爸丢在脑后啦!”   沉思了下,宗元甲道:   “不错,香妹,你说的情形倒有几份可能……”   梅香吟认真的道:   “不只是‘几份可能’,宗大哥,据我香吟看来,那是八九不离十的!”   宗元甲慨然道:   “如果真是你说的这回事,香妹,我们就不必插手其间了!”   脆生生一笑,梅香吟道:   “本来就是嘛……宗大哥,到时那个陶森回去家里,不但带了个俏娘子,臂弯里还会抱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娃儿呢……”   宗元甲听到这些,不禁也笑了起来。   “彩鹰”梅香吟时“博望坡”山镇,那家“来顺酒店”陶掌柜的儿子陶森,所面临到的遭遇,推断得顺理成章,历历如绘。   不错,依一般情形来说,这年轻人可能会有这样一页经过……   但,在云诡波谲,尔虞我许,无所不用其极,腥风血雨的江湖上,事情就未必会如此“顺理成章”了!   夕阳西下,倦鸟归林……一抹又一抹溶金披银的煦丽晚霞,把天空渲染得令人目眩心醉,但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官道上的梅香吟,遥手一指,道:   “前面炊烟袅袅,官道上人迹渐渐稠密,宗大哥,过去不远该是一处闹镇了!”   缓缓一点头,宗元甲移到一个话题上,问道:   “香妹,我们徒步而行,你会不会感到累乏?我们到前面镇上买两匹马儿代步,如何?”   这些话满含关怀,梅香吟像喝下一口糖浆,心中甜甜的……摇摇头,轻轻回答道:   “不,宗大哥,你不累,香妹也不会感到累。”   两人来到镇上,这里大街小巷十分热闹,镇街两边,买卖店铺,鳞次栉比,繁荣之处,还在一般县城之上。   目光投向镇街两侧,宗元甲道:   “香妹,我们找家酒肆饭店,晚饭过后,就在这处镇甸上息下来吧!”   梅香吟应了声,抬脸一瞥,指着前面道:   “那边有家‘玉露春’饭店,店伙殷殷接待,坐下墙边一张桌座,店伙端上酒菜后,宗元甲向店伙含笑问道:   “店家,贵处是什么地方?”   店伙哈腰一礼,道:   ’回客官,这里是‘浣山塘’镇上……”   宗元甲又问道:   “附近可有清静宽敞的客栈?”   朝店门处一指,店伙道:   “我们‘玉露春’饭店的斜对面,有家‘元升客栈’,那家客店很清静。”   宗元甲谢过后,这名店伙哈腰退下。   两人吃喝谈着时,边上一张空桌座上,人影一暗,坐下两个客人,宗元甲侧脸看了眼……一个满脸胡须,身腿魁梧,穿着一袭长袍,另外那个五短身材,剽悍精壮,看来都是江湖中人。   虬髯大汉吩咐店伙把酒菜端上后,在桌上两只空杯中斟下酒,轻轻呼了口气,道: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廖老弟,我‘虬髯客’施尚山浪迹江湖这么些年。才发觉这两句话千真万确,一点不借……”   “廖”姓的中年人接口道:   “施大哥,真有此事?”   “虬髯客”施尚山端起杯子,满杯酒送进嘴里,握起酒壶又倒下满杯,这才道:   “‘太极剑’古云,血溅七尺,横死在地,就是铁铮铮的事实,这难道还假得了吗?”   这边桌座上的“赤麟”宗元甲,听到“虬髯客”施尚山说出这句血淋淋的话,有所感触的微微一皱眉。   “施”姓中年人物道:   “‘羽化金剑’吕彬,如有机会,我‘大匹练’廖威倒要跟他照面—会……”   听到“羽化金剑’吕彬此一名号,宗元甲脸色神情微微怔了下。   摇摇头,施尚山道:   “不是施某说句泄气话,别说你廖老弟,就是你我联手并肩围杀‘羽化金剑’吕彬,除了‘死,伤’两字外,别想沾到一丝便宜。”   “大匹练”廖威愤然道:   “‘羽化金剑’吕彬,乃是侠义门中一位响当当的人物,居然剑毙‘太极剑’古云,劫走一袋明珠……”   敢情“羽化金剑”吕彬此一名号,宗元甲听来并不生疏,此刻邻桌“大匹练”廖威说出这些话,宗元甲脸色连连闪转。   “虬髯客”施尚山慨然道:   “就是施某刚才那句话,廖老弟,人心不古,世风日下……”   微微一顿,施尚山又道:   “‘羽化金剑’吕彬的劣迹暴行,不止在‘太极剑’古云一人身上……‘金锥’常天九、‘擒龙手’桑奇,都丧命在他手下,据说也被劫走不少财物……”   冷然“哼”了声,“大匹练”廖威道:   “原来‘羽化金剑’吕彬还是一头披上羊皮的豺狼,但终於露出了他狞凶的真面目……吕彬做出这等令人不齿行径,朗朗乾坤,侠义门中,岂能轻易容得了他?!”   “虬髯客”施尚山道:   “据江湖传闻,‘羽化金剑’吕彬接连施出这种令人不齿的劣迹暴行,还带了两个身怀绝技的助手……”   廖威诧然道:   “吕彬有‘羽化金剑’之称,显然剑法招数已达出神入化,炉火纯青之境……竟还有助手陪伴同行?”   施尚山摇摇头,道:   “我也不知道吕彬这厮到底搞的什么玄虚。”   廖威接口问道:   “‘羽化金剑’吕彬邀来杀人劫财的助手,又是何等样人物?”   施尚山道:   “据目击‘太极剑’古云遇害的一位武林中人说来,替吕彬助拳,助阵的此二人,都是面蒙巾布,并未露出庐山真面目……”   “大匹练”廖威百思不解,问道:   “此两人不露真面,又出于什么原因?”   “嘿”声一笑,“虬髯客”施尚山道:   “施某先时也觉得奇怪,但再一想,这两个身怀绝技的助手,可能出于‘羽化金剑’吕彬的要挟,也可能受制于吕彬的某种条件,但这种行径,却羞见于天下武林,虽然跟吕彬沆瀣一气,却也不敢以庐山真面目示人,是以脸上蒙了一块巾布……”   微微一顿,施尚山又道:   “据现场目击的人说,吕彬邀来的两个助手,身怀之学十分了得,不须吕彬自己动手,三招两式已将‘太极剑’古云置于死地……”   这边桌座上的宗元甲,听到邻桌施尚山、廖威两人,说出有关“羽化金剑”吕彬这般经过,脸色凝重,脸上笼上一层浓浓的阴霾,闭口不语,   对座的“彩鹰”梅香吟,涉足江湖时日不久,虽然邻桌两人的话都听进耳里,但不知“羽化金剑”吕彬又是何许人。   宗元甲脸色凝重,闭口不语,在梅香吟的猜测中,已知道是由于邻桌两人所谈的内容。   邻桌施尚山、廖威两人,话谈得不少,但并不影响吃喝……狼吞虎咽,风卷残云,没有多久时间,已吃个酒醉饭饱。   “虬髯客”施尚山挥挥手,把侍立边上的店伙叫来,付帐后,偕同“大匹练”廖威离去。   “彩鹰”梅香吟心眼乖巧,悄悄接上一句,问道:   “刚才邻桌两人所谈的‘羽化金剑’吕彬,宗大哥,你认识?”   缓缓一点头,宗元甲道:   “不错,他是武林后起之秀,论年岁还不到三十,一身上乘剑法……想不到会变节沉沦,做出杀人抢劫,令人不齿之事来!”   两人吃喝过后,走出“玉露春”饭店,梅香吟抬脸朝大街对面看去,嘴里道:   “宗大哥,刚才饭店中的店伙说,斜对面有家‘元升客栈’,我们找去看看……‘浣山塘’是处热闹镇甸,去晚了没有客房,那才糟呢!”   笑笑,宗元甲道:   “别慌,香妹,‘浣山塘’镇上,相信不会只有‘元升客栈’一家,这里没有空的客房;我们再去找别处……”   两人越过大街,找来这家“元升客栈”——宗元甲走近客栈柜台,道:   “掌柜的,给我们两间贴邻相隔的客房!”   客栈掌柜的,老花眼一眯,朝两人打量了眼,道:   “客官,你们小俩口还要分房睡吗?今儿正逢‘浣山塘’镇上‘赶集’,附近乡镇都赶来‘浣山塘’……说来也凑巧,小店还剩下一间客房,你们两口子就将就些吧!”   听到“两口子”这话,梅香吟脸上又红又热,胸窝里这颗心,一阵“噗噗噗”的直跳。   宗元甲听到客栈老掌柜这话,迟疑了下,转身朝梅香吟这边看来。   老掌柜似乎已猜出这位年轻客人,心里在想的是哪一回事,哈哈一笑,道:   “客官,‘浣山塘’镇上有三家客栈,数到客房,小店‘元升客栈’房间最多……这里只剩下一间,你两口子去了再找回来,恐怕连剩下的这一间客房,也给人住下啦!”   红着脸,梅香吟轻轻道:   “宗大哥,好在只一个晚上,你睡床上,我坐到天亮行了!”   宗元甲见梅香吟说这些话,刚才老掌柜说的,不像是替自己客栈“拉生意”,也就点点头,道:   “好吧,就在这‘元升客栈’耽留一晚行了。”   两人自离湘中“青岩坪”宁河轩”庄院,沿途上,夜晚上宿客栈,都是各人一间客房,至于今晚这情形,却是首次遇到。   客栈老掌柜见这位年轻客人同意下来,就吩咐边上的店伙,道:   “阿七,你带他们两位去后面客房。”   店伙应了声,向两人道:   “小的陪同二位到后面客房!”   由一条狭窄的廊沿进入,宗元甲、梅香吟衔尾跟在后面,经过一座植着一些花树的院落,进深尾端,才是他们今夜止宿的客房。   两人随着店伙阿七来到客房,宗元甲发现经过之处的客房门窗上,都有灯光透射出来,显然这家“元升客栈”的所有客房,已都有客人住下。   店伙陪同两人进房,送上茶水,拉上门悄悄退下。   梅香吟脸红红的,头垂得低低的,不敢向宗元甲正视。   轻柔的叫了声“香妹”,宗元甲道:   “一个夜晚,很快就会过去的……”   坐下桌边椅子,梅香吟指了指床榻,道:   “你睡床上,宗大哥,我就坐在椅子上等天亮行了!”   坐在床边,宗元甲含笑道:   “我现在没有点睡意,我们坐下谈谈……到时谁想睡,就躺下床去……”   顺手把桌上油灯火苗,剔亮了些。   梅香吟想到一个话题,这话在“玉露春”饭店时已问过,现在她又问了出来。   “宗大哥,你认识那个‘羽化金剑”吕彬?”   宗元甲点点头,道;   “不但认识,我们交往还很不错……我和吕彬虽然并未金兰结义,但就像两个结义兄弟……”   柳眉儿一掀,梅香吟问道:   “那个吕彬年岁有多大?”   想了下,宗元甲道:   “现在说来,大概在二十六七岁之间……”   一声轻“哦”,梅香吟道:   “还很年轻嘛……”   轻轻呼了口气,宗元甲道:   “刚才在‘玉露春’饭店听到‘虬髯客’施尚山、‘大匹练’廖威两个江湖中人那些话,感到十分意外,在我想来这是极不可能的事……”   梅香吟接口道:   “可是刚才那两人,说得历历如绘,有声有色,把经过情形说得那么清楚,叫人听来不能不相信……”   接着问道:   “宗大哥,那个‘羽化金剑’吕彬家居何处?”   宗元甲道:   “也在鄂中一带……‘临泉湾’郊外‘银虹山庄’,这位吕兄弟的父亲吕敖昔年有‘游虹剑客’之称,是一代剑术宗师,吕彬所怀剑术,尽得他父亲吕敖的真髓……”   微微一顿,又道:   “‘银虹山庄’虽然不敢说是富堪敌国,但‘游虹剑客’吕敖不但是武林知名之士,在鄂中来说,也是地方上一位富绅……江湖上虽然有恩怨仇杀,但吕彬绝不可能再去掳劫对方财物……”   话落,浓眉紧蹙,一副百思不解之色。   姑娘家都会关心到这类事上,梅香吟问道:   “宗大哥,那个‘羽化金剑’吕彬有没有娶媳妇?!”   提到这件事,宗元甲喟然道:   “这位吕兄弟英姿挺拔,身怀绝技,正是巾帼女杰所瞩目注意的对象——虽然尚未结婚,但有过一位红粉知己,后来渐渐疏远了……”   梅香吟很注意的接口问道:   “宗大哥,怎么会渐渐疏远的?”   周遭一片静寂,两人娓娓轻语,打发这漫漫长夜……见梅香吟问出这话,宗元甲不期然中,轻轻叹了口气,道:   “人与人之相处,包括男女间感情在内,都有不可思议的‘缘份’两字,‘羽化金剑,吕彬和那位红粉知己,可能也是如此……”   微微一顿,又道:   “这位吕兄弟跟我无话不谈,据吕彬说来,起初并未发现,后来发现他那位女伴,个性偏激,行事任性,并非自己终身伴侣之选,于是就渐渐跟她疏远了!”   梅香吟很细心的问道:   “那是‘羽化金剑’吕彬,主动跟他女伴疏远的?”   笑了笑,宗元甲道:   “可能就是如此。”   原来不想说的,梅香吟还是把话说了出来……轻轻道:   “姑娘家受到这样一个打击,相信一定非常难受……”   怔了怔,宗元甲回不出话,只有沉默下来。   客栈客房中,每间客房一盏油灯,油灯里的油份量有限,不能燃过漫漫长夜!   两人促膝轻谈,时间从他们身边悄悄溜过……远处传来“笃笃笃!当当当!”梆锣声,已是三更时分!   相隔似乎没有多久,客房桌上那盏油灯,火苗一亮一暗,一响幼细的“劈啪”声,油尽灯熄!   轻轻一响“啊”的声,梅香吟道:   “宗大哥,灯熄啦!”   纸窗还有一抹薄薄的光亮透进房里,宗元甲柔声道:   “你到床上睡,我在椅上打坐,夜色很快就会过去的!”   黑黝黝的客房中,看不出梅香吟的脸色神情,但她说话的声音,却是那么震颤,那么费劲,嗫喘地道:   “我们都……都躺下床来,宗大哥,躺在床上一样可以谈的,直到我们想睡的时候……”   一缕似麝若兰的体肤幽香偎近过来……宗元甲揭开棉被让她睡下,自己睡在外床。   梅香吟轻轻道:   “宗大哥,后来呢?”   听到“后来”两字,宗元甲一时尚未会意过来。   梅香吟偎近他身边,轻声又道:   “后来那姑娘呢?”   宗元甲伸出臂弯,垫在她颈子下,一面道:   “后来可能他们是分手了……”   火烫的脸蛋缓缓贴了过来,带着浓浓的倦意,梅香吟又问道:   “宗大哥,那姑娘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宗元甲轻柔的回答道:   “吕彬没有告诉我,我也没有问,这就不清楚了……”   旁边渐渐响起一缕微细均匀的鼾息声……梅香吟偎入宗元甲怀中睡着了。   宗元甲并未睡去,由于刚才梅香吟一连串的问到“羽化金剑”吕彬,他脑海中浮起这个吕兄弟的影子来……心念一阵游转:   “‘羽化金剑’吕彬,真会有像‘玉露春’饭店两个江湖中人所说的那回事?……‘银虹山庄’的‘临泉湾’镇甸,也在鄂中一带,不错,我去‘银虹山庄’一访,就知道其中内委真相……”   宗元甲心里这样想着时,起了浓浓的倦意……臂弯搂着梅香吟,也睡着了。 柳残阳 >> 《麟角雄风》 第二十九章 铁肩担义   耳边一阵奇痒,把宗元甲“痒”醒过来,睁开眼看时,朝阳从客房纸窗透射进来……梅香吟纤手握着一撮长长的秀发,在捣自己耳朵。   梅香吟见他张开眼醒来,脆生生一笑,道:   “你睡得好甜,宗大哥,我不把你弄醒,你会睡到晌午时分呢!”   把她纤手轻轻握住,宗元甲含笑道:   “昨夜睡得太晚,早晨就起不来了!”   两人昨夜都是和衣而睡,一下床就不用再整理衣着……两颗星星般的眸子滴溜一转,梅香吟问道:   “宗大哥,我们离开‘浣山塘’镇后,又去哪里?”   把昨夜躺在床上所想到的,宗元甲告诉了她,又道:   “鄂中‘临泉湾’‘银虹山庄’相隔大洪山石旗峰‘啸天盟’总坛不远,我们取道‘银虹山庄’一访‘羽化金剑’吕彬。”   两人漱洗一番过后,离开“元升客栈”,向“浣山塘”镇郊方向而去……   突然想到一件事,梅香吟“咭”地一笑,道:   “宗大哥,你答应替‘博望坡’镇上那家‘来顺酒店,掌柜的,找回他儿子陶森……你把这件事忘啦?!”   摇摇头,宗元甲道:   “不是忘了,香妹……你上次这样说后,听来也有道理……既是‘两情相悦’,‘吹皱一池池水,干卿何事’,我们也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收起脸上笑容,又移转到另一个话题,梅香吟认真的问道:   “我问你一件事,回不回答全在你,可是宗大哥,你不能生你香妹的气。”   微微怔了下,宗元甲一笑,道:   “我不会生你气的,香妹,你说来听听看!”   两颗晶莹澄澈的眸子滴溜一转,梅香吟道:   “如若那‘羽化金剑’吕彬,真有昨晚‘玉露春’饭店那两个江湖中人所说的这回事,宗大哥,你准备如何?”   一双眼珠,闪射出令人不敢正视的光芒,宗元甲并不替自己掩饰道:   “我宗元甲铁肩担个‘义’字,香妹,相信你总该听过‘大义灭亲’四字,何况仅止于朋友之间……”   微微一顿,又道:   “如果‘羽化金剑’吕彬,出于人家的阴谋,暗算,我宗元甲就要还他一个清白……”   脸上一副不解的神情,梅香吟接口道:   “从昨晚‘玉露春’那两人谈话中听来,似乎已是十目所指,历历如绘的事……‘羽化金剑’吕彬如何又会遭人阴谋,暗算?”   宗元甲喟然道:   “江湖上尔虞我诈,云诡波谲之事,层出不穷……香妹,任何一件事在未明真相之前,谁也无法逆料!”   两人边走边谈,已出了‘浣山塘’镇街……蓝天白云,一片暖阳……宗元甲移到一个轻松的话题上,笑了笑,道:   “今日天气不错……”   梅香吟没有把话接上,似乎进入沉思中!   迎面走来一人,个子颀长,一袭锦袍,年纪有四十开外……步子渐渐接近,相隔宗元甲不到一丈处,那人殊感意外的“喔”了声,站下脚步,向宗元甲长揖一礼,道:   “此地遇到宗盟主,真个‘人生何处不相逢’了!”   宗元甲愕然怔住……此中年人看来十分陌生,实在想不起对方是谁……拱手回过一礼,道:   “你……尊驾是……”   中年人哈哈一笑,道:   “这倒并非宗盟主‘贵人多忘’……去年乐某上大洪山石旗峰‘啸天盟’总坛,见我那位‘翔龙堂’堂主‘九天神龙’相云相大哥时,宗盟主正在总坛‘集义厅’接待嘉宾,我相大哥并未引见介绍,故而在下识得盟主,您宗盟主却不认识乐某……”   这一听,宗元甲已知道对方是总坛“翔龙堂”堂主“九天神龙”相云朋友……对方跟相云有“兄弟”之称,当然不是泛泛之交。   心念闪转,宗元甲问道:   “尊驾您,不知如何称呼?”   中年人躬身道:   “在下乐亭,蒙武林同道给了一个‘遁天飞虎’的称号。”   又施过一礼,宗元甲把“彩鹰”梅香吟替“遁天飞虎”乐亭引见介绍一番。   “遁天飞虎”乐亭问道:   “宗盟主和梅姑娘两位此去何处?”   宗元甲含笑道;   “宗某回鄂中大洪山总坛,偕同梅姑娘顺便途中游历一番……”   听这位宗盟主回去鄂中大洪山总坛,“遁天飞虎”乐亭倏然想到一件事,道:   “宗盟主,鄂中‘临泉湾’发生了一桩腥风血雨的变故,‘银虹山庄’庄主‘游虹剑客’吕敖,虽然是侠义门中知名之士,但‘啸天盟’总坛近在咫尺之间,却也爱莫能助……”   宗元甲心头暗暗一沉……   “游虹剑客”吕敖即是“羽化金剑”吕彬之父,“银虹山庄”发生变故,难道跟“玉露春”饭店,那两个江湖中人,所说之事有关?   宗元甲接口问道:   “乐兄,‘游虹剑客,吕敖他老人家乃是侠义门中一代剑术宗师,‘游虹山庄,发生变故,‘啸天盟’总坛为何爱莫能助?”   乐亭慨然道:   “‘游虹剑客’吕敖之子‘羽化金剑’吕彬,遭人历历指证是杀人越货的盗匪,此事真相尚未澄清之前,不但‘啸天盟’总坛,就算鄂中一带侠义门中人物,也都不敢贸然采取行动……”   从“玉露春”饭店那两个江湖中人谈话中,宗元甲已知道其中若干情形,但此番见到这“遁天飞虎”乐亭,同时又说出这样一段经过来,相信知道的情形,要比那两个江湖人物更真切,是以宗元甲问道:   “银虹山庄’少庄主‘羽化金剑”吕彬,怎会成了杀人越货的盗匪?”   “遁天飞虎”乐亭喟然道:   “此事确是令人百思不解……但丧命吕彬剑下,‘太极剑’古云、‘金锥’常天九、‘太极手’桑奇的江湖朋友,武林同道,却是历历指证……”   微微一顿,又道:   “其中有不少目击厮杀打斗的,说出‘羽化金剑’吕彬,自己作壁上观,指挥两个身怀绝技的蒙面人出手厮杀,并且劫走金银明珠等财物……”   不期然中,宗元甲这句话问了出来:   “乐兄,真有此事?!”   “遁天飞虎”乐亭道:   “这就是刚才乐某所说,百思不解之处——据‘游虹剑客,吕敖指出,他儿子吕彬两脚的脚底心,生了两个‘怪疮’,伤势虽然并不严重,但最近三个多月来,无法下地行走……外间所发生杀人越货之事,也就在这三个多月的期中。”   听到“三个多月”此话,宗元甲心里暗暗一怔,似乎有谁也曾说过这样的话……倏然一转念,想了起来……   不错,“博望坡”镇上“来顺酒店”老掌柜陶振川,曾指出他儿子陶森行踪不明,已有三个多月。   心念闪转之际,宗元甲问道;   “刚才乐兄所说,腥风血雨的变故……难道‘银虹山庄’也罹上一劫?”   呼了口气,“遁天飞虎”乐亭道:   “‘银虹山庄’遭那些江湖中人围攻扑杀,少庄主‘羽化金剑’吕彬两脚不能下地走动,庄主‘游虹剑客’吕敖带领一批护院、庄丁——虽然吕庄主宝刀未老,雄风犹在,但对方有为数二十多名高手,显然顾此失彼,一场浴血苦战,吕庄主虽然将敌人挡退,‘银虹山庄’中已死伤无数……”   静静听着的“彩鹰”梅香吟,接口道:   “虽然挡退,但此事并未了断?”   乐亭点点头,道:   “不错,梅姑娘……那些高手临走时,曾留下话来——不将‘银虹山庄’玉石俱焚,夷成平地,决不甘休!”   视线移向宗元甲,乐亭又道:   “宗盟主,这件事不无可疑之处——‘羽化金剑’吕彬两脚脚底心同时出现两口‘怪疮’,使他无法下地走动,这固然是一回事,但一桩凶杀命案的起因,不外是仇杀、情杀、财杀,也可能出于误杀……”   点点头,宗元甲道:   “不错,乐兄。”   “遁天飞虎”乐亭又道:   “三个多月来,丧命‘羽化金剑’吕彬之手的江湖中人,不但吕彬跟他们并无恩仇过节,连丝毫关系也扯不上,也不可能会有男女之事,纠缠在内……‘银虹山庄’金银盈库,‘羽化金剑’吕彬再是没有骨气,也不会犯下令人不齿的杀人越货勾当——至于误杀,更不可能接连‘误杀’数人……”   “彩鹰”梅香吟接口道:   “但围攻扑杀‘银虹山庄’的江湖高手,却都指出是‘羽化金剑’吕彬下的毒手?”   乐亭点点头,道:   “不错,梅姑娘,其中有不少人是当时目击打斗厮杀的……据称,‘羽化金剑’吕彬自己不屑出手,站立一边作壁上观,指挥两个身怀绝技的蒙面人……”   宗元甲听到“遁天飞虎”乐亭这些话后,当然要比“玉露春”饭店那两个江湖中人,说得更逼真,更清楚,已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羽化金剑”吕彬,中着人家阴谋,暗算,跌进这淌浑水中。   “银虹山庄”已处于强敌四伺,杀机四伏的境地。   吕彬负着“杀人越货”的罪状,在尚未澄清真相之前,鄂中侠义门中人物,不敢贸然插手助拳。   心念游转,暗暗已有了个主意,宗元甲问道:   “乐兄此去何处?”   “遁天飞虎”乐亭道:   “乐某去湘地访友……宗盟主回去大洪山总坛,我那位相大哥跟前,请代为问候!”   “乐兄不必嘱咐,宗某知道。”   双方道了后会有期,分袂离去。   目光投向梅香吟春花般的脸蛋上,宗元甲带着歉意的笑容,道:   “香妹,好在我们来日方长,刚才‘遁天飞龙’乐亭说出这些话后,我无法再陪你游山玩水了!”   听到“来日方长”这四个字,梅香吟芳心像敷上一层甜甜的糖蜜……点点头,轻声道:   “我知道,宗大哥,我们赶快找去‘银虹山庄’,那‘游虹剑客’吕敖父子两人,可正危险得紧呢!”   脸色凝重,宗元甲道:   “大洪山石旗峰相隔‘银虹山庄’不远,我们先回‘啸天盟’总坛,然后再往‘临泉湾’的‘银虹山庄’一行……”   鄂中大洪山石旗峰“啸天盟”总坛,百里方圆之内,分设“哨防”,如有不速之客,或是警变,每一哨防用“箭书”分站投递,直达总坛。   是以,不速不客尚未抵达,或是警变尚未面临,总部已获得通知,已有了必要的准备。   但,若并非不速之客,或是某种警变,而是他们盟主,偕同一位国色天香,绝世丽姝回来呢……   石旗峰,一片翠郁蓊绿的森森林木,形成了一片盈碧幽爽的景色,一倏宽敞的山道,拾阶迤逦而上。   此刻,山道上有一对年轻男女,攀登而上……“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和他的“香妹”彩鹰梅香吟。   梅香吟抬脸看去,峰腰一片巍峨精舍,星罗棋布,随尾衔接……好大气魄,好大声势……指了指,脆生生一笑道:   “宗大哥,那边就是啦?!”   含笑一点头,宗元甲道:   “是的,香妹,那里就是‘啸天盟’总坛!”   两人拾阶而上,峰腰一块硕大无比的山坡空地上,矗立一座“啸天凌云”的牌坊……经过牌坊,前面就是“啸天盟”总坛大门。   一阵“轧轧轧”声,大门分向两边张开——由“啸天盟”掌法“木笛金环”卜青导前,衔尾是五位堂主——“翔龙堂”“九天神龙”相云、“黑虎堂”“玄雷”海天威、“金鹫堂”“古竹客”萧进、“花豹堂”“开碑手”鲍奎、“白鹤堂”“玉山儒生”石晶。   五位堂主后面,是“石旗四杰”——“铁剑”蒲雄、“闪刀”邵中、“飞斧”马森、“金枪”吕鸣……   “彩鹰”梅香吟一双秋水般的明眸,睁得又圆又大,望着从大门中出来的“啸天盟”众英豪,最后看到两张热悉面孔,那是“金戈双卫“的“燕子飞”僧浩,和“铁背熊”孟达。   “木笛金环”卜青长揖一礼,道:   “卜青率领‘啸天盟’兄弟,恭迎盟主回返总坛!”   急急走前两步,宗元甲伸手把卜青双手紧紧握住,道:   “卜兄,你我兄弟们还来这门子繁文缛礼!”   接着把衔尾走近跟前的“彩鹰”梅香吟,向卜青引见介绍。   继后五堂堂主,“石旗四杰”上前见过盟主,宗元甲将梅香吟也引见一番,最后才是“金戈双卫”……   脆生生一笑,梅香吟问道:   “僧护卫、孟护卫,你们两位回来总坛多久啦?”   眼皮一翻,咧嘴一笑,孟达道:   “我和僧浩路上没有逗留,直接回鄂中大洪山石旗峰总坛的……”   “啸天盟”中兄弟,簇拥着宗元甲、梅香吟两人,进来总坛“集义厅”。   “彩鹰”梅香吟见宗元甲在他现在这样年纪,已拥有如此声势,如此权威,芳心暗暗钦慕不已。   敢情“彩鹰”梅香吟,虽然在三岁幼龄父母亲遇害,由尤杰尤伯父扶养到八岁,送去落雁峰玉甸岩武林一代前辈“北江渔隐”池欣处学技,但耳闻目濡,所见所闻,都是武林人物的事迹。   “啸天盟”雄踞大江南北,睥睨江湖,傲视天下武林,盟主便是“赤麟”宗元甲……   梅香吟想到自己意中人宗大哥,竟有这等辉煌事业,愈想愈甜,“咭”地笑出声来。   孟达不会知道,梅香吟肚子里笑些什么,见她视线环顾“集义厅”一匝,脆生生笑出声来,牛眼一直,道:   “梅姑娘,你先请坐下,慢慢发笑,我孟达在掌法跟前想出一个主意,不知道是不是称了您的心意?”   眼皮眨动,梅香吟问道:   “孟护卫,你替我想出一个什么主意啊?”   众人在“集义厅”坐下后——掌法“木笛金环”卜青,向宗元甲含笑接口道:   “盟主,‘金戈双卫’回返总坛,孟达说了有关梅姑娘情形,我等听来十分高兴……”   一指孟达,卜青又道:   “孟达就出了个主意,在‘啸天盟’总坛替梅姑娘布置了一间香闺卧室,有房有厅有花园,还找来两个小女孩,专门侍候梅姑娘……”   梅香吟朝宗元甲这边瞥了眼,脸蛋一红,缓缓把头低了下来。   虽然带了责备口气,宗元甲脸上满是笑容,向孟达道:   “我说孟达,你一天到晚想出些古古怪怪的主意,怎么不替自己出个主意,找个婆娘来呢?”   孟达听到这些话,那张脸又白又红像块半生不熟的猪肝,摇摇头,费劲的道:   “我……我孟达才不要呢……”   僧浩“哼”了声,迢:   “废话……不是你不要,是人家不要你!”   “集义厅”上爆出一阵笑声来。   “木笛金环”卜青站起身,道:   “盟主,我们陪同梅姑娘去看看那个香闺卧室,不知梅姑娘是否满意?!”   宗元甲含笑站了起来,梅香吟垂着脸跟在后面……   “啸天盟”总坛经悉心布置,有房有厅有花园的梅香吟香闺,更是独具匠心……花树扶疏的花园中,暖阳映照着露珠,露珠凝结在紫酡翠绿的花叶上,犹如一颗颗的明珠。   花香,草香,泥土的芬芳,淡淡地缭绕在四周,这座花园虽然不大,但有假山池水,还有一轩小小的红亭。   “木笛金环”卜青,向进深处一指,道:   “那边是梅姑娘起居之处!。   宗元甲点头微微一笑,不期然中目光投向梅香吟……梅香吟那两颗晶莹澄澈,孕含着像儿童攫获一件喜爱的玩具似的神情,也正朝自己看来……   轻轻,柔和的,宗元甲向梅香吟道:   “那边是你起居的卧室……”   点点头,梅香吟替代了回答。   众人踏过花园,走向起居卧室,蓦地里像两支花蝴蝶似的,穿着一红、一绿的裙衣,两个稚气未脱,却又显得乖巧伶俐,年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从里面出来……   这两个小女孩站停下来,各个睁大了一双圆滚滚,黑白分明的眸子,朝众人看来。   “木笛金环”卜青微微一笑道:   “小莺,小燕,快来见过这位梅姑娘!”   两人上前向梅香吟跪拜一礼。   卜青转向梅香吟道:   “梅姑娘,小莺、小燕,是侍候你的——你有时单独一人在闺房,也好有个伴儿!”   梅香吟含笑道:   “谢谢您,卜掌法!”   进来闺房,这是一间大房子划分成小厅、卧室……四周是乳黄色的粉墙,地面却是用小块红木,拼成一朵朵线条整齐的牡丹图案。   自上而下,垂挂着一重似梦如真的纱幔,就把这间大房子划分成两半……   外间摆设着极为均称的高几盘案,壁上悬着山水直条数幅,一支黄铜小鼎,尚未燃香,那是置盛檀香的香炉,靠墙沿处,一张雕琢成兽腿的香桌,桌上置放着文房四宝。   隔着纱幔的那一半间,是闺房中佳人梦游之处……罗帐半挽,丝衾叠折……隐隐中孕蕴着一缕旖旎娇慵,幽柔的情调。   这间闺房,是集雅致,清淡,绮丽,高贵,恬静的大成……但,却出于大男人之手。   微微一笑,“木笛金环”卜青道:   “梅姑娘,这间闺房你可满意?”   绽出甜甜的笑意,梅香吟道:   “卜掌法,为了香吟,可多偏劳你啦!”   笑了笑,卜青道:   “卜某只是指挥匠人而已……”   一指旁边牛眼直愣的孟达,又道:   “这些摆设,布置,都是出于这位孟护卫的主意……他说盟主能把梅姑娘请来,那是一桩天大的喜事,绝不能含糊,马虎!”   听到“天大的喜事”这话,梅香吟脸蛋一红,朝宗元甲这边望了眼。   但听进宗元甲耳里,却是殊感意外的怔了怔……   这么些年来,自己知道“铁背熊”孟达,人粗心细,会出些古古怪怪的主意——但却想不到这个浑浑噩噩的孟达,居然有条不紊,精密入微,布置出这样一间姑娘家的香闺卧室……   但,他自己身边,还没有一个婆娘呢!   心念游转,宗元甲投过一瞥,道:   “孟达,又是出于你的主意?”   咧嘴一笑,孟达道:   “盟主,只要梅姑娘称心满意就行啦!”   咭地一笑,梅香吟道:   “这房间太好了,孟护卫,谢谢你!”   孟达“嘻嘻嘻”笑了起来。   出来外面“集义厅”,宗元甲移转到一个话题上……朝众人回顾一匝,视线落向卜青,道:   “卜兄,‘临泉湾’‘银虹山庄’之事,总坛是否知道?”   缓缓一点头,“木笛金环”卜青道:   “是的,盟主……您不在总坛,敢情也已知道此事?”   宗元甲把途中听闻到有关“银虹山庄”之事说出……接着向“翔龙堂”堂主“九天神龙”相云道:   “相堂主,宗某和梅姑娘出鄂南‘浣山塘,镇郊,巧遇令友‘遁天飞虎’乐亭,这位乐兄托宗某带个口讯,向你问候……”   微微怔了下,“九天神龙”相云殊感意外,道:   “盟主遇到我乐兄弟?”   宗元甲将“遁天飞虎”乐亭所说“银虹山庄”之事,也说了出来,接着道:   “从‘遁天飞虎’乐亭所说情形判来,当然‘银虹山庄’是遭人嫁祸江东……”   浓眉轩动,“木笛金环”卜青道:   “嫁祸江东,设下此阴谋暗算的又是何人?”   宗元甲慨然道:   “这要问过‘游虹剑客’吕敖、“羽化金剑”吕彬父子两人,才知道其中内委真相……”   卜青接口道:   “盟主欲往‘银虹山庄’一行?”   微微一点头,宗元甲道:   “不错……卜兄,依你之见又如何?”   沉思了下,“木笛金环”卜青道:   “据你刚才所说,盟主,‘银虹山庄”羽化金剑’吕彬,可能是中着人家祸嫁江东的阴谋暗算……既然有些端倪出现,我等就不能坐视不理了!”   宗元甲道:   “‘银虹山庄’与‘啸天盟’总坛,近在咫尺,宗某和梅姑娘先向吕彬问清内委底细……”   话题移向“白鹤堂”堂主“玉山儒生”石晶,又道:   “石堂主精湛岐黄之术,据‘遁天飞虎’乐亭所说,‘银虹山庄,少庄主吕彬,南脚脚底心,生了两个‘怪疮’,你随同宗某往‘银虹山庄’一行如何?”   “玉山儒生”石晶欠身一礼,道:   “是的,盟主,石某尾随您两位就是!”   僧浩向孟达施个眼色……孟达已理会对方含意,呐呐道:   “盟……盟主,上次您和梅姑娘同行,那……那是由于您两人要游山玩水,我孟达和僧浩既有‘金戈双卫’之称,理该跟您寸步不离才是?!”   笑了笑,宗元甲道:   “我说孟达,你又闷得发慌,要出去松松筋骨了……”   指了指僧浩,孟达替自己抱屈不单,道:   “这……这是他……盟主,不是我……”   站起身,宗元甲道:   “别你我他了,孟达,你和僧浩跟我一起走吧!”   “赤麟”宗元甲、“彩鹰”梅香吟、“金戈双卫”,和“玉山儒生”石晶等五人,离石旗峰“啸天盟”总坛,往“临泉湾”的“银虹山庄”而来……   虽然光天化日之下,但“临泉湾”镇郊的这座“银虹山庄”,却呈现出一股晦暗,森寒的感受。   众人来到庄院前,宗元甲向孟达示意一瞥——孟达大步迈前,走来大门处,门边两名护院庄丁正向这边张望,孟达已吐出一阵擂鼓似的声音,道:   “大洪山石旗峰‘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来访,快去报知你们庄主、少庄主……”   两名护院听到“啸天盟”盟主来访,连声应诺,其中一个转身疾步进入门内……不多时,一阵大门张开声中,出来一位身穿长袍,魁伟高大,七十左右的老者……   宗元甲急急走前数步,拱手一礼,道:   “宗某怎敢有劳吕庄主前来相迎——吕兄弟双脚病疮,可曾痊愈?”   这老者正是“银虹山庄”庄主“游虹剑客”吕敖,听到宗元甲问出后面那句话,脸色微微一怔……宗盟主已将半年未来“银虹山庄”,如何知道此事?   回过一礼,吕敖道:   “有劳宗盟主动问,彬儿躺卧床榻,还无法下地走动!”   来访“银虹山庄”一行五人中,只有“彩鹰”梅香吟是初次见面,宗元甲替吕敖引见。   吕敖肃客请入大厅,宗元甲指着“玉山儒生”石晶,道:   “吕庄主,这位是‘啸天盟’‘白鹤堂’堂主‘玉山儒生’石晶,他擅长岐黄之术,吕兄弟卧病在床,不妨先请这位石堂主诊治看看!”   吕敖连连应声道:   “是的,宗盟主,待老夫带领你等数位去彬儿房中……”   进来吕彬卧室……告坐床头的“羽化金剑”吕彬,脸色憔悴,过去英姿轩朗之色,已完全消失,看到老父带领宗元甲等进房来,感到十分意外……   视线投向宗元甲,吕彬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似的,颓然道:   “宗大哥,你到现在才来看我?!”   怔了怔,完元甲一时回不出话来,走近床榻边,才道:   “我刚从湘地回大洪山总坛,旋即就来‘银虹山庄’拜访吕庄主,并来看你吕兄弟……”脸上一副捕捉到奇迹似的神情,“羽化金剑”吕彬直直地望着宗元甲,问道:   “关于‘银虹山庄,情形,宗大哥,你都已知道?!”   点点头,宗元甲坐在床边,道:   “我知道‘银虹山庄,遭江湖高手围攻,但内委情形还不甚清楚……”   于是把在“浣山塘”镇街饭店听到两名江湖中人谈的,和遇到“遁天飞虎”乐亭,提到“银虹山庄”的经过,告诉了吕彬……   一指“玉山儒生”石晶,宗元甲又道:   “啸天盟‘白鹤堂’石堂主,擅于岐黄之术,我知道吕兄弟双脚患上‘怪疮’,特地请他前来诊治。”   靠坐床头处,吕彬拱手一礼,道:   “为了吕彬之事,石堂主,多麻烦你了!”   微微一笑,“玉山儒生”石晶道:   “不必客气,少庄主,你把两脚伸出棉被外,待石某细细一看……”   吕彬两脚伸出棉被外……老庄主吕敖走近前,道:   “石堂主,彬儿三个多月来患了这种‘怪疮,,老夫延请不少名医大夫,都找不出病因。”   “玉山儒生”石晶,将吕彬两脚脚底心细细看过后,才道:   “少庄主脚底心所长的,并非一般‘疮疖’,如若以疮疖来诊治,即使仙丹良药,也无法奏效……”   听到这些话,宗元甲不禁问道:   “石堂主,吕兄弟脚心这两颗又红又肿的瘰疬,不是‘疮疖’是什么?”   “玉山儒生”石晶道:   “回盟主,少庄主‘涌泉穴’筋血受阻,血气逆涌,才有这等病状出现,待卑职用金针替少庄主扎下几处穴道,筋血通畅,脚心‘疮疖’立即消失……” 柳残阳 >> 《麟角雄风》 第三十章 难偿的债   “玉山儒生”石晶,从随身带来的药箱中,取出数枚长短不一的金针,扎下吕彬身上的几处穴道口……   “丹方一味,气死名医”……石晶举手投足之际,已把“羽化金剑”吕彬脚心的两颗“怪疮”治愈……疼痛消失,红肿退下。   拔出金针,“玉山儒生”石晶拍拍吕彬肩膀,道:   “少庄主,下床走几步试试,是否尚有不适异状?”   下床来回走了几步,“羽化金剑”吕彬,一声惊“哦”诧然不已,道:   “扁鹊重生,华陀再世也不过如是……石堂主这手医术真是神乎其技,吕彬脚心已毫尤不适的感觉。”   来访“银虹山庄”五人中,其他人吕彬都相识,宗元甲把“彩鹰”梅香吟,替他引见介绍。   众人来到外间大厅,“游虹剑客”吕敖见爱子身上怪症消失,感慨不已的道:   “彬儿,三个多月来脚心两头‘疮疖’,使你受不了少委屈,却保持了你的清白——在你视若同胞手足的宗盟主跟前,也已有了个交待……”   听到这些话,“赤麟“宗元甲不期然中,又移转到这个话题……   如剑似的浓眉,微微轩动,宗元甲问道:   “任何一件事故的发生,有其因,才有其果——吕兄弟,在你回忆中,是否有这样一个点子仇家,乱朱成碧,指鹿为马,祸嫁江东,把你诬成杀人掳拐的盗匪?”   听到宗大哥问出此话,“羽化金剑”吕彬沉思了好一阵子,结果还是摇摇头,道:   “在吕彬回忆中,宗大哥,委实想不出有这等歹毒,阴险的人物……”   “羽化金剑”吕彬这话出口,这间宽敞的大厅上,骤然冷寂下来……谁也找不出该说的话。   孟达冒出一句话来,道:   “盟……盟主,这话不知道我孟达该不该说……”   大厅上所有视线,朝孟达看来。   缓缓一点头,宗元甲道:   “你说来听听看,孟达!”   孟达吼了声,道:   “操他奶奶的,就有这么一个王八,龟孙,兔崽子,跟少庄主的容貌长相,完全一模一样,就是他在翻云覆雨,掀风作浪……”   敢情孟达说出此话,大厅上谁都没有想到这回事上,都诧然怔住。   宗元甲微微一点头,道:   “不错,孟达,还真有这个可能!”   孟达又道:   “‘错把冯京作马凉’……入娘的,这臭小子外面张牙舞爪,捣个腥风血雨,却把这笔烂帐都推到少庄主身上啦!”   “彩鹰”梅香吟道:   “宗大哥,孟护卫说得有道理……人有同名同姓的巧合,但也有容貌一般无二,两个十分相像的人!”   衣袖一抹嘴,孟达又道:   “把这个臭小子揪出来,天大的事都云消烟散啦!”   沉思中,宗元甲点头缓缓道:   “当初‘浣山塘”饭店中那两个江湖人,后来‘遁天飞虎’乐亭,都曾说过——‘吕兄弟’站立一边作壁上观,指挥两个蒙面人扑杀对方……”   “羽化金剑”吕彬,两眼直直的朝宗元甲看来,嘴里呐呐道:   “宗……宗大哥,这个‘吕兄弟’又……又是谁?”   目光投向吕彬,宗元甲道:   “吕兄弟,在你回忆中,是否遇到过个容貌长相,跟你非常相仿的人?”   没有作更多的思索,吕彬摇摇头,立即肯定的回答道:   “宗大哥,兄弟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人。”   “游虹剑客”吕敖迷惑不解,接口问道:   “宗盟主,就是您刚才所说,任何一件事,有其因才有其果……此容貌与彬儿相仿之人,使出此祸嫁江东,借刀杀人之计,其原因又何在?”   微微一轩眉,宗元甲道:   “吕庄主,吕兄弟既未遇到过跟他容貌相仿的人,这件事在眼前来说,还是一个‘谜’……”   微微一顿,又道:   “设法找到此人,就真相大白……另外那两个蒙面人,到时也就揭开他们庐山真面目了……   舌尖舐了舐嘴唇,孟达道:   “我孟达有个主意,不知道行不行?”   目注孟达,宗元甲道:   “你且说来听听!”   孟达道:   “当初丐帮帮主‘七海穷神’曲挺,给您一枚‘如意令’,天下丐帮弟子见到‘如意令’如见帮主,丐帮弟子遍散江湖各地……盟主,您就用这个‘如意令’,找几个要饭的来问问……”   宗元甲尚未回答,“燕子飞”僧浩哼了声,道:   “我说孟达,你是没话说找话说……那些要饭的没有见过少庄主吕彬,又如何去找跟少庄主容貌相仿的人?”   宗元甲倏然想到“遁天飞虎”乐亭,在“浣山塘”镇所说的那些话,缓缓一点头,道:   “过去那位乐道友说得不错,一件凶杀命案的造成,不外是仇杀,情杀,财杀,再加上误杀……”   目光移向吕彬,又道:   “吕兄弟,对方祸嫁江东,借刀杀人,这是一件有计划的阴谋,暗算——若非深恨疾仇,对方不可能下这一手……”   “羽化金剑”吕彬没有回答……脸肉微微抽搐,两眉紧蹙,进入幽邃的沉思中。   宗元甲取出一枝仅五六寸长的短箭,又道:   “吕兄弟,这是大洪山石旗峰‘啸天盟’总坛,发生警变所用的‘响铃警箭’……总坛和‘银虹山庄’相隔不远,这里如有风吹草动之事发生,可用此‘响铃警箭’,‘啸天盟’总坛,立即会有人前来驰援……”   话到此,把此“响铃警箭”分站投射,衔尾投向总坛的情形,告诉了吕家父子两人。   孟达见吕家父子两人,尚有不解之色,不厌其详的接口道:   “吕庄主,这里围坐厅上的,是您父子两位还有我等数人……现在打个譬喻,刚才盟主告诉您二位射向的地点,是我孟达这一站,我接到你们‘响铃警箭’后,再投射僧护卫这一站,逐站投射,很快抵达总坛。”   吕庄主连连道谢,道:   “多谢宗盟主等的照顾,‘银虹山庄’如有外敌来犯,老夫使用这‘响铃警箭’就是。”   众人话到此,站起身告辞。   “羽化金剑”吕彬与宗元甲不啻同胞手足,也带着一份依依的神情,道:   “宗大哥,你来‘银虹山庄’不久,匆匆就要离去?!”   微微一笑,宗元甲道:   “吕兄弟,‘银虹山庄’与‘啸天盟’总坛,相隔就在咫尺之间,我来‘银虹山庄’,你吕兄弟就不能去找找‘啸天盟’总坛吗?”   父子两人,恭送宗元甲等数人,出“银虹出庄”庄院大门外。   走向回“啸天盟”总坛路上,宗元甲感慨不已,道:   “真有这等扑朔迷离,不可思议之事,照此看来,江湖上有两个‘羽化金剑’吕彬——一个是‘真’吕彬,另外一个容貌长相像吕彬的‘假’吕彬……”   “彩鹰”梅香吟道:   “宗大哥,眼前的演变虽然扑朔迷离,但这件事的起因,相信吕彬应该知道……”   沉思了下,宗元甲道:   “像这样一件重大变故,有江湖高手喋血‘银虹山庄’,如果真知道其中起因,吕家父子也不会瞒过我们的。”   想到一件事,这位“啸天盟”白鹤堂”堂主“玉山儒生”石晶道:   “盟主,‘银虹山庄’少庄主吕彬,‘涌泉穴’筋血受阻,两脚无法下地走动,这种情形不可能自然形成,而是遭人所暗算……”   微微一怔,宗元甲诧声道:   “会有这种情形,石堂主?”   缓缓一点头,石晶道:   “是的,盟主——据卑职所知,这手功夫阴毒非凡,被害人不会轻易察觉……对方施出这手,在被害人体内经过一段很久时间,然后两脚脚心,有像‘疮疖’的东西发现,如果不加救治,两腿就会残废!”   诧异之余,宗元甲却又茫然不解,道:   “这又是谁,能在‘羽化金剑’吕彬身上,暗下毒手?!”   梅香吟接口道:   “宗大哥,这情形要问‘银虹山庄’少庄主吕彬自己才知道……问他曾跟谁照面交过手。”   孟达叫了声“盟主”,又顿了顿才道:   “不知道会不会有这样的情形发生?”   微微一蹙眉,宗元甲道:   “你说来听听,孟达,又是哪一种情形。”   孟达道:   ”羽化金剑’吕彬这记跟头栽得不小,给人祸嫁江东,被认为是杀人越货的盗匪……又据刚才石堂主说,吕彬两脚‘涌泉穴’筋血受阻,是给人暗中所下的毒手……”   做了做手势,孟达又道:   “我们把两件事情并作一件谈,是同一个龟孙王八做的手脚……”   微微一怔,宗元甲道:   “是同一个人做的手脚?!”   舌尖舐舐嘴唇,孟达又道:   “不,盟主,我孟达的话题还在后面呢……吕彬栽了个跟头,那臭小子当然高兴非凡,眼前是‘敌暗我明’,那臭小子会不会悄悄再来一探动静?”   沉思了下,宗元甲道:   “不错,‘敌暗我明’,那位吕兄弟自己还不知道弄得他身败名裂的仇家,是何许人……”   一顿,又道:   “此人人不知,鬼不觉,下了这一手,他要看看自己成果如何,说不定会再悄悄前来一探动静!”   “玉山儒生”石晶道:   “盟主,您已留下‘响铃警箭’给吕家父子两人,如果真有任何动静发生,相信他们会告知石旗峰‘啸天盟’总坛的……”   他们边走边谈着时,已是崦滋日薄,夕阳西坠,暮色轻笼的时会……绚丽夺目的彩霞,已变成朵朵飘荡在空中的紫褐色的浮云。   宗元甲抬脸朝天色望了眼,突然想到一件事,道:   “我们回抵石旗峰总坛,时间已很晚了……”   咧嘴一笑,孟达接上道:   “石旗峰山麓,那处‘界牌口’闹镇上,盟主,有不少酒肆饭馆呢!”   点点头,宗元甲道:   “说得也是,我们在‘界牌口’镇大街上用过晚膳,再上石旗峰总坛。”   众人来到“界牌口”镇大街上——僧浩指着镇街进深西端,道:   “盟主,那边有家‘四海春酒店’,口味不错,‘啸天盟’兄弟下山来,都去那家酒店。”   含笑一点头,宗元甲道:   “我们就去‘四海春’吧!”   这家“四海春酒店”宽敞的店堂,这时客人已占了七八成座头……“赤麟”宗元甲、“彩鹰”梅香吟、“金戈双卫”,和“玉山儒生”石晶等五人进来店堂,店伙殷殷接待到墙沿一张圆桌座坐下。   酒菜端上,众人吃喝聊谈起来……宗元甲座边一暗,站下一人,响出一阵嘹亮的声音,道:   “卑职‘黑虎堂’堂主‘玄雷’海天威,见过盟主……”   话落,恭恭敬敬长揖一礼。   宗元甲转过脸,含笑道:   “原来是海堂主,快坐下,快坐下……”   “玉山儒生”石晶,接口笑着道:   “天威兄,有盟主在此,吃个酒醉饭饱,不必咱们掏一文钱了……”   一指店堂进深处,“玄雷”海天威道:   “多谢盟主,卑职陪同朋友来此,刚才看到盟主就即前来问候……”   顺着海天威手指所指方向看去,宗元甲见那桌座上坐着一男一女,就即含笑道:   “这里圆桌座头宽敞,你和你两位朋友不妨移来这边共饮一杯。”   盟主相邀,这位“黑虎堂”堂主“玄雷”海天威不敢推辞,躬身一礼,道:   “蒙盟主宠召,待天威告知那两位朋友!”   宗元甲连连点头道:   “海堂主,请他们两位一起过来!”   海天威走去那边桌座,陪同一男一女过来……那男的魁梧高大,年纪有六十开外,女的芳龄二十出头,长得俏丽婀娜,看来是父女两人。   经“玄雷”海天威引见介绍过后,知道此父女俩乃来自鄂南“步云桥”镇甸,是“六合庄”庄主“金驼”凌峰,和他的女儿“玉蝶”凌玲。   姑娘家看另外一个姑娘,总是特别细心,挑剔……尤其对方年岁相仿,也是一个美人胎子的话。   “彩鹰”梅香吟发现这个“玉蝶”凌姑娘,虽然长得很美,但好像多了些什么,又少了些什么似的……   这位凌姑娘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像墨玉似的闪闪生光,但长在这位姑娘家脸上,看来有些不太配衬,那份不像“英武”的英武之态,虽然长得俏丽轻盈,却又少了姑娘家原有的柔和。   “彩鹰”梅香吟暗中在注意这位“玉蝶”凌玲姑娘,但凌姑娘也在暗中打量梅香吟……   刚才“玄雷”海天威引见介绍,原来这个英姿轩朗,英风飘然的年轻人,就是睥睨江湖,傲视天下武林,雄踞大江南北的“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   “玄雷”海伯伯武林中的声威已够响亮,这个“赤麟”宗元甲,原来还是海伯伯的顶头上司,面且那么英俊,那么年轻。   这个梅香吟亲亲热热的坐在“啸天盟”盟主宗元甲的旁边——她又是他的谁?   心念一阵闪转,“玉蝶”凌玲朝梅香吟悄悄看个不息。   “玄雷”海天威敬过酒后,欠身一礼,道:   “盟主偕同梅姑娘,带了石堂主和‘金戈双卫’,去了‘银虹山庄’不知情形如何?”   提到这个话题,宗元甲两条剑眉微微一轩,道:   “这是有人向‘羽化金剑’吕彬吕兄弟,用了嫁祸江东,借刀杀人之计……”   听到这些话,“玉蝶”凌玲一双墨玉似的明眸,更是亮丽发光,朝宗元甲看来。   “金驼”凌峰,含笑接口道:   “江湖传闻,‘羽化金剑’吕彬乃是一代剑术宗师‘游虹剑客’吕敖之子,原来跟宗盟主有兄弟之谊?”   酒中聊谈,并无固定话题,宗元甲见“金蛇”凌峰问出此话,微微一笑,道:   “宗某与‘银虹山庄,少庄主吕彬,虽无金兰结义,但不啻同胞兄弟……”   视线转向海天威,宗元甲又道:   “吕兄弟两脚不能下地走动,长在他脚底心的并非‘疮疖’,刚才经石堂主诊断,原来是‘涌泉穴’筋血受阻,那是遭人暗中下的毒手,幸亏及时救治,不然两腿就成了残废……”   浓眉一挑,海天威道:   “盟主,这又是谁向‘银虹山庄’少庄主吕彬下的毒手?”   宗元甲喟然道:   “可能也是那个祸嫁江东,借刀杀人的仇家……”   “玄雷”海天威不禁困惑问道:   “这人跟‘羽化金剑’吕彬,有哪些过不去之处,要将吕彬置于身败名裂之地?”   轻轻呼了口气,宗元甲道:   “宗某也曾问过,但在这位吕兄弟的回忆中,却想不起有这样—个仇家……”   他们谈到“羽化金剑“吕彬这个话题上时,“玉蝶”凌珍轻轻接口,道:   “宗盟主,你们现在谈的那位‘银虹山庄’少庄主吕彬,我凌玲认识……”   虽然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宗元甲听到这话,不禁感到好奇的道:   “原来凌姑娘认识我那位吕兄弟……”   旁边“金驼”凌峰接口道:   “玲儿跟那位少庄主吕彬,曾有一段时间的交往,后来两人渐渐疏远了……”   按一般常情来说,一个未婚的姑娘家听人家谈到自己这类事,脸蛋会涌起一层红云,羞涩地把头低下。   但,这位“玉蝶”凌玲姑娘,并不如此……   脸上并未涌起一层红云,而是泛出一片苍白,轻轻叹了口气,才把头低了下来。   看到这一幕,宗元甲突然想到一回事……过去这位“羽化金剑,吕兄弟,曾告诉过自己,他有一位红粉知己,由于对方个性偏激,行事任性,并非他终身之伴,后来渐渐疏远。   照此看来,当然就是这位“玉蝶”凌玲姑娘。   宗元甲缓缓转过脸,旁边“彩鹰”梅香吟,也正朝自己看来。   宗元甲发现“玉蝶”凌玲脸色的转变,心里暗暗猜疑。   从“玉蝶”凌玲的脸色神情看来,她跟“羽化金剑”吕兄弟的分手,不但并不愉快,而且还留下一段深深的恨在心头。   宗元甲心念游转之际,对座的“金驼”凌峰,带着关注的口气,道:   “宗盟王,老汉听江湖传闻,‘银虹山庄’少庄主吕彬,有人指他是杀人越货的盗匪?!”   宗元甲慨然道:   “江湖恩仇,绵延不绝——这是仇家向我吕兄弟,施了祸嫁江东,借刀杀人之计……吕兄弟中着人家暗算,‘涌泉穴’筋血受阻,三个多月来两脚不能下地走动,同时,他是铁铮铮侠义门中人物,如何会干下此等令人不齿的杀人越货勾当?”   一口酒送进嘴里,“金驼”凌峰又问道:   “宗盟主,此事可曾找出端倪?”   缓缓一点头,宗无甲道:   “不难揭开此事真相……从江湖传闻中听来,有一个面庞酷肖我吕兄弟之人,指挥两个蒙面高手,干下此杀人越货勾当,然后祸嫁江东,指鹿为马,指到我吕兄弟的身上……”   “玄雷”海天威接口道:   “盟主,如若能找着那个容貌和‘银虹山庄’少庄主吕彬相仿之人,也就揭开其中真相!”   宗元甲点点头,道:   “不错,此人就是重要关键所在。”   “玉山儒生”石晶接口道:   “盟主,依卑职看来,酷肖吕少庄主之人固然重要,但那两个蒙面人行藏诡秘,不露庐山真面目,也不能等闲视之……”   突然一响“当琅”声,一双酒杯坠落地上……   接着,“金驼”凌峰的责备声,在说:   “玲儿,你怎么这样不小心,把桌上酒杯,坠落地上!”   “玉蝶”凌玲轻轻解释道:   “玲儿在听宗盟主他们谈话,不小心肘臂把酒杯挤落地上了!”   孟达两颗滚滚的牛眼,直直地朝他们父女两人看来……侍立边上的店伙,急急又送上一只酒杯。   众人围桌而坐,吃喝聊谈中,把这顿晚餐打发过去……宗元甲挥手叫来店伙,会了帐。   “宗元甲问道:   “凌老丈和凌姑娘夜宿何处——‘啸天盟’总坛离此不远,贤父女二位留下总坛一宿如何?”   “金驼”凌峰抱拳一礼,道:   “多谢宗盟主,老汉与小女在‘界牌口’镇上已订下客栈房间,多谢了。”   “玄雷”海天威问道:   “贤父女两位,此去何处?”   “金驼”凌峰道:   “凌某带了小女往鄂北访友……”   “玉蝶”凌玲见父亲站起,也跟着站起——凌峰向桌座众人,又拱手施过一礼,道:   “老汉和小女先走一步了!”   父女俩离开桌座,出这家“四海春”酒店大门而去。   店伙侍候周到,向他们桌上又端上热腾腾的茶水……   一口茶喝进嘴里,宗元甲含笑问道:   “海堂主,你和这位鄂南‘步云湾”六合庄”金驼’凌庄主认识很久了?”   “玄雷”海天威点头道:   “是的,盟主,说来该有二十年了,卑职和‘金驼’凌峰早年曾在鄂南开设一家‘龙威镖局’……”   “玉山儒生”石晶含笑接上道:   “海兄,后来就‘分道扬镳’了?!”   海天威点点头道:   “不错,后来由于人手不足,不敢接下大件镖货,吃闲饭的人倒是不少,于是把“龙威镖局”收起来。”   宗元甲又问道:   “你们在‘界牌口’镇上相遇的?”   “玄雷”海天威道:   “不错,盟主,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凌峰还是那副老样子,他上前向卑职招呼,倒是玲丫头已长大了……”   孟达嘴里嘀咕的道:   “这父女两个,看来有点怪怪的……”   僧浩哼了声,道:   “你指人家怪怪的,你自己呢?”   把脸转了过来,宗元甲问道:   “你说,孟达,怪在什么地方?”   指了指凌家父女已离去的座椅,孟达道:   “刚……刚才那只酒杯,我看得清清楚楚,握在那个凌玲姑娘手中,不知怎么的她掌指一松,酒杯坠落地上……偏偏说是肘臂挤落地上……您说怪不怪,盟主?”   微微一蹙眉,宗元甲轻轻“哦”了声。   众人离开这家“四海春“酒店,出“界牌口”酒店,出“界牌口”镇郊,攀登石旗峰而上……   途中聊谈时,宗元甲移到一个话题上,道:   “那位凌玲姑娘跟我那个吕兄弟,可能不是‘渐渐’疏远的……”   眼珠滴溜一转,“彩鹰”梅香吟接口道:   “宗大哥,不是渐渐疏远,两人又如何分手的?”   跨上一级石阶,宗元甲侧脸一瞥,道:   “可能‘羽化金剑’吕彬,还亏欠了这位‘玉蝶’凌姑娘些什么?!”   走近宗元甲旁边,梅香吟轻轻道:   “那该是男女之间的‘一段情’了?”   摇摇头,宗元甲肯定的道:   “不只是‘—段情’,可能还有……”   孟达插嘴进来,道:   “嗯,盟主说得不错,不只是‘一段情’,可能那位‘银虹山庄’少庄主吕彬,欠了那个凌姑娘一笔钱呢!”   僧浩接口道:   “我说孟达,闭上你这张嘴行不行,盟主跟梅姑娘谈话,有你插嘴的份?”   摇摇头,宗元甲向孟达道:   “不是金银钱财,孟达,那是金银钱财无法换得的东西……”   牛眼滚转,眼皮眨动,孟达无法会意过来。   边上的“彩鹰”梅香吟,轻轻道:   “宗大哥,你虽然把‘羽化金剑’吕彬,亲作自己兄弟,但他也不会告诉你这件事的……可能吕彬自己知道……”   宗元甲一侧脸,问道:   “知道些什么,香妹?”   “彩鹰”梅香吟道:   “是谁祸嫁江东,借刀杀人,用在‘羽化金剑’吕彬身上,吕彬他自己应该知道……”   宗元甲试探问道:   “香妹,你是指‘金驼’凌峰的女儿“玉蝶”凌玲?!”   梅香吟沉默下来。   迈步踏上往“啸天盟”总坛的石阶,好一阵子,宗元甲才似乎跟自己在说:   “这件事并不单纯,‘玉蝶’凌玲还是个年轻的姑娘家……很不可能!” 柳残阳 >> 《麟角雄风》 第三十一章 影形之间   “啸天盟”总坛里这座有房有厅有花园的香闺,梅香吟替它取了个名称叫“月眉轩”。   梅香吟自己也记不起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是很顺口的,很自然的,把“宗大哥”三字改成了“元哥”。   现在宗元甲就陪着他的“香妹”,在闺房前的花园中漫步……花儿娇,不解语,身畔的香妹却是朵解语花。   打从开拓“啸天盟”开始,宗元甲踩刀山,临油锅,铁肩担义,置身狂风暴雨中,从来没有面临过这等温馨、美满的生活。   轻轻一声“元哥”,梅香吟撩起一缕愁思,道:   “青岩坪”的琪弟,和尤伯父,他们情况不知如何?”   两指摘起花圃中一朵含蕊欲放的花儿,闻了下,宗元甲听到这话,略一思忖,道:   “我要把他们接到‘啸天盟’总坛,不过不是现在……”   微微一掀眉,梅香吟接口问道:   “不是现在?!什么时候接他们来总坛?”   一笑,宗元甲道:   “这话该是你回答我的,香妹,是不?”   先是不解,但很快已理会出元哥话中的含意——嫩白的脸蛋涌起一层鲜艳的红云,缓缓把头低下。   梅香吟的“月眉轩”香闺,“啸天盟”总坛中兄弟,谁也不会轻易闯进来,这时却传来一阵错落的脚步声……   宗元甲侧身循声看去,从“月眉轩”圆形拱门,前后进来的是“金戈双卫”,孟达走在前面,衔尾是僧浩。   孟达那张脸上,呈现着忿怒,别扭,窝囊,又像莫名其妙挨上人家一记大巴掌,而自己却没有还手余地似的羞辱神情。   见两人走近跟前,宗元甲道:   “你们从‘清河坊’回来?”   “清河坊”是处十分繁荣的镇甸,“啸天盟”拥有形形式式,各门各行的生财系统,钱庄也是其中之一,“清河坊”镇上最大的一家“吉祥钱庄”,就是“啸天盟”中的生财系统之一。   宗元甲派了“金戈双卫”两人,解送一笔银子去”清河坊”镇上的“吉祥庄”。   一双圆滚滚的牛眼,直直地望着宗元甲,孟达不吭一声。   僧浩应了声,道:   “是的,盟主。”   憋不住胸窝那股窝囊气,话从孟达嘴里冒了出来:   “盟……盟主,我孟达和僧浩甘心情愿才来侍候您的,可……可是别人可不能把我们两人看作底下人啊!”   怔了怔,宗元甲剑眉微微一皱,道:   “我也从未把你们两人看作‘底下人’,还有谁会把你们看作底下人?”   掀掀鼻子,孟达“哼”了声,道:   “就是您那位吕兄弟,盟主……”   宗元甲殊感意外,道:   “你们两人解送银子去鄂北‘清河坊’,怎么又去了‘临泉湾’的‘银虹山庄’?”僧浩接口道:   “我们是在‘清河坊’镇街上,遇到吕家少庄主‘羽化金剑’吕彬的……”   宗元甲愕然道:   “吕兄弟去了鄂北‘清河坊’,又是为了何事?”   还是那股别扭,窝囊,一肚子的恼怒,孟达恨恨道:   “若不是您盟主称他一声‘兄弟’,我孟达真想赏他一记大耳光……凭什么,‘武大郎戴纱帽’,入娘的,不知自己有多高?”   旁边梅香吟接口道:   “孟护卫,是怎么回事,你说来听听?。   孟达比手划脚道:   “就在‘清河坊’镇的大街上,‘银虹山庄’少庄主吕彬,面朝着我和僧浩两人,迎面走来,我孟达弯弯腰招呼了声:   “少庄主,您好!”   “操他奶奶的熊,那吕彬朝我和僧浩望了眼,擦肩而过,来个不理不睬……想当年,我‘铁背熊’孟达和‘燕子飞’僧浩,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现在却被人家这等看低……”   蹙眉沉思,宗元甲道:   “孟达、僧浩,你两人不必介意……俗语说‘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吕彬走在‘清河坊’镇街上,可能心里正想着另外一回事,就没有注意到你们在向他招呼……”   微微一顿,又道:   “‘羽化金剑’吕兄弟平素为人,我很清楚,他不是长了一双‘势利眼’的人物,这事定是出于误会……”   姑娘家心眼细巧,梅香吟突然想到另外一回事,嘴里喃喃自语道:   “难道真有这回事?!”   话落,向宗元甲道:   “元哥,‘银虹山庄’离此不远,‘羽化金剑’吕彬如果真是去了鄂北‘清河坊’镇上,孟护卫、僧护卫已回鄂中石旗峰总坛,他也该回来了……”   听到“如果真是”此话,宗元甲双眸精光如电,也想了起来。   梅香吟又道:   “我们去一次‘银虹山庄’,见到少庄主吕彬后,说不定就可真相大白,孟护卫虽然受了委曲,可能还是一椿意外的收获呢!”   孟达虽然有时浑浑噩噩不开窍,但经梅香吟这一点,也豁然想到那回事……   “嗨”了声,孟达一拍自己额头,道:   “‘错把冯京当马凉’,盟主,我孟达在‘清河坊’镇街上招呼的,会不会就是那个王八龟孙臭小子?”   缓缓一点头,宗元甲道:   “就是刚才梅姑娘说的,我们找去‘银虹山庄’,见到‘羽化金剑’吕兄弟,不难真相大白!”   “赤麟”宗元甲带了“金戈双卫”,偕同“彩鹰”梅香吟,来访“银虹山庄”……庄主“游虹剑客”吕敖肃客迎入大厅。   牛眼四转,孟达朝大厅回顾一匝。   宾主坐下后,宗元甲带着试探的口气,道:   “吕庄主,吕兄弟是否外出未归?”   吕敖正待回答,一阵清朗的笑声,出自大厅通往里间的侧门,人影闪晃,出来一个英姿轩昂的年轻人,正是“羽化金剑”吕彬。   吕彬施过礼后,道:   “宗大哥,梅姑娘,和‘金戈双卫’四位莅临舍间,兄弟正值里间有事,未曾远迎,犹希大哥恕罪!”   孟达两颗圆滚滚的眼珠,像要发掘一项秘密似的,直愣愣朝吕彬身上看来。   宗元甲还是试探地问道:   “吕兄弟,这些时候来,有否出去外面走动走动?”   坐在父亲旁边,吕彬道:   “兄弟经‘玉山儒生’石堂主金针扎下数针,虽然两脚已完全痊愈,但生怕‘银虹山庄’发生风吹草动之事,家父单独一人留下,有点不放心,所以不敢离开‘银虹山庄’一步……”   原来不想问的,孟达做了做手势,还是把这话问了出来:   “少庄主,您……您没有去鄂北光化县附近的‘清河坊’镇上?”   轻轻念出“清河坊”三字,吕彬一副迷惑不解之色,道:   “吕某第一次听到‘清河坊’这样一处所在,去‘清河坊’则甚?”   “羽化金剑”吕彬似乎发觉孟达这话,问得有些突然,是以向宗元甲这边看来。   接触到吕彬投来视线,宗元甲慨然道: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吕兄弟,天下就有这等巧事……”   吕彬微微一怔,问道:   “此话怎讲,宗大哥?”   宗元甲就把“金戈双卫”两人,解送银子去“清河坊”,在镇上遇到一个容貌酷肖吕彬的人的经过,说了出来。   吕彬惊诧之余,又带着怀疑的神情,道:   “会有这等事?”   孟达接口道:   “我孟达看到少庄主出现在鄂北‘清河坊’镇街上,感到很意外,就上前招呼,那人只朝我和僧浩望了一眼,就擦身而过。”   老庄主吕敖称奇不迭道:   “天下真有跟彬儿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僧浩也想了起来,道:   “那人身上穿的也是一袭暗青色长袍,黑发高梳,束以绸结,就是少庄主现在这副模样……”   宗元甲道:   “照此看来,吕兄弟,使出祸嫁江东,借刀杀人诡计的,就是此人……不但容貌酷肖,连发型,衣着,都刻意造成你这副模样。”   “羽化金剑”吕彬惘然道:   “此人又是谁?吕某跟他素昧平生,容貌相仿,固然有些巧合,但如何知道我吕彬的发型,衣着?”   听到这话,宗元甲心头暗暗为之一窒……想把这话问出嘴来,但又硬生生抑了下去……现在不宜把这些话说出来。   这位吕兄弟,不知道是否还记得那个由爱成恨的“玉蝶”凌玲姑娘。   那个脸庞酷肖之人,有些装饰,极可能是“玉蝶”凌玲的授意。   宗元甲心念闪转,又想到另外一件事……   此脸庞酷肖吕兄弟之人,跟“玉蝶”凌玲,又是何种渊源?   视线移向宗元甲,“羽化金剑”吕彬道:   “现在既发现此蛛丝马迹,宗大哥,兄弟拟往‘清河坊’镇一行。”   沉思俄顷,宗元甲缓缓一点头,道:   “不错,吕兄弟,就是我刚才说的那句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此人既在鄂北‘清河坊’镇上露脸,我们不妨前去会会,掂掂他到底有多重的份量!”   听到“我们”两字,吕彬道:   “宗大哥,您……您和梅姑娘等也要往鄂北一行!”   宗元甲道:   “是的,吕兄弟,必要时我等可作一臂之助……”   话题移向老庄主吕敖这边,宗元甲又道:   “吕庄主,‘银虹山庄’如有风吹草动之事,不妨用‘响铃警箭’跟‘啸天盟’总坛连络。”   “游虹剑客”吕敖应声道:   “是的,宗盟主……只是为了老夫父子两人之事,多费心您了!”   吞下大口的口水,孟达嗫嚅了下,道:   “盟……盟主,我孟达有个主意,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宗元甲含笑道:   “你倒说来听听,孟达!”   一指吕彬,孟达道:   “真的是假,假的是真,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微微一蹙眉,宗元甲道:   “此话怎讲,孟达?”   孟达比手划脚道:   “那个龟孙王八臭小子,长得跟少庄主一模一样,在鄂北‘清河坊’镇上露脸,少庄主去了那里,万一照面对上,不但闹出‘双胞案’,也会打草惊蛇……”   一点头,宗元甲道:   “这话不错,你的主意又如何呢,孟达?”   咧嘴一笑,孟达道:   “就是我孟达刚才说的那两句话,‘真的是假,假的是真’……那臭小子看来活生生是‘银虹山庄’少庄主,其实是个冒牌货,少庄主不妨委屈求全,易容化装一下,这才不会闹成‘双胞案’,打草惊蛇了!”   老庄主吕敖连连点头,道:   “孟护卫说得不错,敌明我暗,彬儿易容化装后,就不会使敌人察觉到。”   身怀绝技,游侠江湖,“易容化装”也是武家技艺之一……“游虹剑客”吕敖乃是昔年踪游江湖各地的一位剑士,显然擅于易容化装。   吕敖朝爱子脸上注视半晌,取出易容化装药物,举手之间,已把吕彬易容成了个看来年岁六十开外,脸色晦暗的老者。   接着吕敖嘱咐爱子,易容、返容的药物,需随身携带。   “羽化金剑”吕彬向老父辞别后,随同宗元甲等来石旗峰“啸天盟”总坛……宗元甲向“啸天盟”总坛掌法“木笛金环”卜青交待一番后,带了“金戈双卫”,偕同“彩鹰”梅香吟,陪着吕彬取道鄂北而来。   五匹骏骑,蹄声答答,行在晴空暖阳下的官道上……他们是“赤麟”宗元甲、“彩鹰”梅香吟、“金戈双卫”,和经过易容后的“羽化金剑”吕彬。   想到那次“界牌口”镇街“四海春”酒店晚膳中那回事,宗元甲策骑移到吕彬边上,边行边道:   “吕兄弟,过去你曾向宗某提到,你曾经有个红粉女伴,后来渐渐疏远……”   谈到这个话题上,“羽化金剑”吕彬脸色微微一怔,接口道:   “是的……此女个性偏激,行事任性,后来渐渐疏远……宗大哥如何突然提到此事?”   姑娘家对这类儿女之情的事,比较注意——梅香吟见元哥向吕彬提起此事,也策骑移近。   宗元甲见吕彬问出这话,含笑道:   “边行边谈,以解途中寂寞……”   话到此,接口问道:   “此女可是江湖上有‘玉蝶’之称的凌玲姑娘?”   吕彬微微一点头,侧过脸,一片惊讶之色,问道:“   “兄弟并未向你提到过;‘玉蝶’凌玲此名号,宗大哥,你如何知道?”   宗元甲就把那天晚上,“界牌口”镇街“四海春”酒店用膳中的情形说出,又道:   “吕兄弟,你和那位‘玉蝶’凌玲姑娘渐渐疏远,可有留下不愉快的回忆?”   脸肉微微抽搐,接着吕彬转脸一笑,道:   “宗大哥,这已是一页远离的往事,兄弟已记不起很多……不过这位凌姑娘对兄弟吕彬,心里可能有不愉快的感受……”   话到这里,吕彬话题转了过来,问道:   “这位凌姑娘由她父亲陪同离开‘界牌口”镇上后,可曾说出去往何处?”   宗元甲道:   “据凌玲姑娘的父亲‘金驼’凌峰说,他们父女两人,取道鄂北访友……”   怔了怔,吕彬道:   “也是鄂北?”   敢情“赤麟”宗元甲听到“也是鄂北”此话,原来并不感到意外的,这时却暗暗为之一凛——难道这是巧合?   行程匆匆,一行五人来到鄂北的“清河坊”镇上……这里街巷宽敞,市面繁荣,不下于一处县城。   遥手一指,孟达道:   “盟主,前面就是‘吉祥钱庄’啦!”   僧浩哼了声,接口道:   “废话,盟主是‘吉祥钱庄’大掌柜,还用你来指东指西?”   笑笑,宗元甲道:   “不错,我们先去‘吉祥钱庄’‘双流掌’钮天鹏那里也好。”   “双流掌”钮天鹏是“吉祥钱庄”掌柜的,也是“啸天盟”中兄弟,总坛派来“清河坊”,负责管理“吉祥钱庄”的。五匹坐骑来到镇街处一幢矗立巨厦前,勒住缰绳,孟达纵身下马,拉开嗓门,向里面柜台道:   “盟主大掌柜来了,你们还不快出来恭迎?!”   孟达声落,立即从“吉祥钱庄”出来数人……其中一个身穿长袍,个子颀长,四十出头的中年人,箭步上前,向宗元甲长揖一礼,道:   “卑职‘双流掌’钮天鹏见过盟主。”   众人下来坐骑,宗元甲含笑道:   “天鹏,你在这‘清河坊’,可多辛苦了!”   “双流掌”钮天鹏躬身道:   “卑职钮天鹏职司所在,不敢疏忽。”   宗元甲将“彩鹰”梅香吟、“羽化金剑”吕彬引见介绍后,钮天鹏迎众人入店堂后面客厅。   “双流掌”钮天鹏请众人客厅坐下,匆匆来到外面店堂,捧了一叠厚厚的帐簿进来,躬身向宗元甲道:   “回盟主,这是‘吉祥钱庄’收支帐簿,请您过目。”   宗元甲笑了起来,摇摇头,道:   “天鹏,宗某一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快把帐簿收起,我可不是‘查帐’来的……”   微微一愕,“双流掌”钮天鹏把帐簿放到茶几上。   一指旁边坐椅,宗元甲道:   “天鹏,你坐下,宗某有件事要找你谈谈……”   纽天鹏哈腰应了声,坐下后欠身问道:   “不知盟主有何指示?”   朝“羽化金剑”吕彬望了眼,宗元甲问道:   “光化县城附近,包括这里‘清河坊’镇甸一带,可有江湖上知名之士?”   钮天鹏沉思了下,道:   “有‘驭风金雕’辛钰此人,不但光化县城附近,百里方圆都知道这样一个人物……”   吕彬接口问道:   “钮掌柜,此‘驭风金雕’辛钰家居何处?”   指了指客厅外,“双流掌”钮天雕道:   “辛钰的府邸,就在此地‘清河坊’镇上的东大街明月巷……”   微微一点头,宗元甲道:   “‘驭风金雕’辛钰,平素为人如何?”   “双流掌”钮天鹏道:   “辛钰身怀之学,称得上一等一高手,平素行经也中规中矩,是个生意买卖人……县城里有他不少经营的买卖,“清河坊”镇街上,也有几家店铺……”   微微一皱眉,宗元甲把吕彬尚未易容之前原来的衣着和脸形特征,告诉了钮天鹏,接着问道:   “天鹏,你可曾见到过这样一个年轻人,出现在此地?”   回忆了下,钮天鹏摇摇头,道:   “回盟主,这里是‘清河坊’镇街闹处,来往行人众多,卑职并未注意到这上面……”   微微一顿,又道:   “盟主已有谕示吩咐,卑职以后随时注意。”   这家“吉祥钱庄”外面是店堂,里间是接待客人的客厅,钮天鹏跟盟主宗元甲谈着时,客厅门并未掩上……   宗元甲面向敞开的客厅门,可以一直望到外面大街上……钮天鹏说出这些话,使宗元甲进入幽邃的沉思中,不期然中一抬脸,视线落向客厅外店堂时,有所发现的轻轻“哦”了声。   伸手一指客厅外店堂,宗元甲向钮天鹏道:   “天鹏,你把那个在店门外的要饭的叫进来……”   钮天鹏不禁怔住……几乎怀疑自己听错。   把上门要饭的乞丐叫进钱庄客厅来,干啥?   盟主若是要布施那要饭的,吩咐一声,不就行啦?   钮天鹏心念闪转之际,宗元甲又指了指客厅外,道:   “就是那个站在店门外要饭的!”   钮天鹏这才相信不是自己听错,站起躬身一礼,道:   “是,盟主,属下把那要饭的叫进来……”   话落,疾步出客厅。   此刻,“金戈双卫”僧浩、孟达两人,已知道是怎么回事。   梅香吟若有所思中,一双星星般的明眸连连眨动……“羽化金剑”吕彬却是暗暗称奇,两眼直直地朝宗元甲看来。   钮天鹏把那个要饭的叫了进来……这是个六十左右的老要饭,身上一套短衫袄裤虽然补补钉钉,看来倒还干净。   老要饭见这家铺子主人,把自己叫进里间大厅,心里暗暗奇怪——有善心人布施,干吗还把自己叫进里间?   钮天鹏一指宗元甲,向这名老要饭道:   “这位大爷叫你进来客厅!”   老要饭向宗元甲哈腰一礼,嘴里嘀咕的道:   “大爷,小老儿三天没有米饭下肚,饿得厉害,求您布施布施……”   微微一笑,宗元甲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善心人布施,还问要饭的姓名——老要饭暗暗称奇,弯弯腰回答道:   “小老儿叫‘于七’……”   宗元甲从囊袋取出一枚精致玲珑,晶莹剔透,五六寸长的绿玉如意,向老要饭问道:   “要饭的,你可认得此物?”   老要饭看到宗元甲手中这枚绿玉如意,两腿一弯,跪倒在地,道:   “丐帮弟子见到‘如意令’,如见帮主……小的于七拜见大爷。”   宗元甲挥挥手,道:   “于七,你起来,宗某有话问你!”   于七站起身,恭肃的应声道:   “是,大爷!”   宗元甲问道:   “于七,你们这里是丐帮哪一分舵,舵主是谁?”   老要饭于七弯弯腰,道:   “回大爷,这里是鄂北分舵,舵主是‘铁头煞’标胜……”   宗元甲接口问道:   “‘铁头煞’标胜现在何处?”   于七哈腰一礼,道:   “回大爷,标舵主在前面不远的光化城里。”   宗元甲道:   “于七,你请这位标舵主来这里一次,就说‘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有请。”   于七连连应声:   “是,是,宗盟主。”   宗元甲摸出一块碎银给了于七,微微一笑,道:   “于七,辛苦你了!”   于七接过碎银,趴到地上磕了个头,急急离去。   脆生生地一笑,梅香吟道:   “元哥,原来你还是要饭头儿呢!”   宗元甲就把当初丐帮帮主“七海穷神”曲挺,以帮主信符“如意令”相赠的经过,告诉了众人。   “羽化金剑”吕彬诧异不已道:   “宗大哥,这枚五六寸长的绿玉如意,能指使天下江湖上丐帮弟子?!”   宗元甲颔首道:   “不错,吕兄弟,丐帮弟子见到此‘如意令’,如见帮主,赴汤蹈火,不敢有辞……”   话题一转,宗元甲又道:   “脸庞酷肖你吕兄弟的年轻人,在这‘清河坊’镇上露脸……刚才天鹏所说;那个‘驭风金雕’辛钰,鄂北百里方圆,俱知其名,身怀绝技,是个一等一的高手,但平素为人中规中矩……”   “彩鹰”梅香吟听到“中规中矩”这话,接口道:   “元哥,湘东‘溪口集’‘卧龙庄’的‘龙爪’时修,看来何尝不是一个中规中矩武林中人物,但他却勾结江湖盗匪,是我梅家不共戴天的仇人……”   缓缓一点头,宗元甲道:   “不错,香妹,不少江湖豪客,平素行事为人并不定型,有正面也有他的背面……”   众人谈着时,已届晌午时分,“双流掌”钮天鹏吩咐仆人客厅摆上盛宴,接待盟主和几位嘉宾。   围桌吃喝中,宗元甲移到刚才那话题上,又道:   “脸庞酷肖吕兄弟之人,和鄂北这位知名之士‘驭风金雕’辛钰,是否有某种渊源,牵连;再有就是‘金驼’凌峰,‘玉蝶’凌玲父女两人,也已来到鄂北……这一连串情况的演变,如若有丐帮弟子之助,探得其中内委底细,我们着手处理时就方便多了……”   众人围坐桌座吃喝谈着,外面进来一名店堂伙计,向宗元甲躬身一礼,道:   “回大掌柜,有两位客人前来拜访!”   宗元甲微微一怔……有谁来这“清河坊”镇上的“吉祥钱庄”找我宗元甲?   抬脸朝客厅门槛处看去,站着一老一少……   那年少的也在四十出头,剽悍精壮,一身短衫袄裤,一颗秃顶光脑袋。   那老者年纪有七十左右,身高七尺以上,体格魁伟壮实,满头黑发高梳头顶,在头顶绾结一只墨玉环,又让头发倒披下来……黑脸膛,浓眉巨眼,狮鼻海口,一大把虬髯根根,蓬张如针……这股形态非但威猛,更有一番凛然奋扬的豪气。   宗元甲看到此一老者,急急从座椅站起,上前一步,抱拳施礼,含笑道:   “曲帮主,久违了!”   原来这老者就是赠宗元甲“如意令”,丐帮帮主“七海穷神”曲挺。   “七海穷神”曲挺哈哈大笑,道:   “宗盟主,宗兄弟,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老夫正在探听你行踪,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向旁边那个秃顶中年人,曲挺指着宗元甲道:   “标胜,快上前见过这位‘啸天盟’宗盟主!”   标胜上前一礼,道:   “丐帮鄂北分舵,‘铁头煞’标胜见过宗盟主。”   围桌而坐的众人,已纷纷站起,宗元甲替他们引见介绍一番……“双流掌”钮天鹏吩咐仆人添上杯筷,座椅,“七海穷神”曲挺和标胜围桌坐下。   梅香吟看到“七海穷神”曲挺这副威严的形相,心里暗暗钦服不已……   有他这副凛然威猛的貌相,才能驾驭了天下江湖,无法计数的丐帮弟子。   向曲挺敬过酒后,宗元甲含笑问道:   “曲帮主,您也在光化城里?”   “七海穷神”曲挺哈哈笑道:   “老夫从豫地而来,经过鄂北光化,逗留在标胜那里,正巧一名丐帮弟子来分舵,说是‘啸天盟’盟主宗元甲手持‘如意令’,要召见丐帮鄂北分舵主,老夫这一听,才知道您宗老弟行踪所在,也就来此‘清河坊’镇上一行……”   带着一份关怀的口气,曲挺问道:   “宗盟主手执‘如意令’,召见丐帮弟子,不知有何效劳之处?”   欠身一礼,宗元甲含笑道:   “‘效劳’不敢,丐帮弟子遍散江湖每一角落,宗某欲向贵帮探听—人……”   曲挺接口道:   “宗老弟探听的是武林中人?”   宗元甲将有关‘羽化金剑’吕彬的情形说出,又把吕彬未经易容的容貌特征告诉曲挺,接着道:   “前番僧浩、孟达解送银子来‘清河坊’‘吉祥钱庄’,果然发现跟吕兄弟容貌酷肖的年轻人,宗某要揭开此祸嫁江东,借刀杀人之谜,需要先找到此人的下落,再从他身上知晓内委真相……”   “铁头煞”标胜目注吕彬,接口问道:   “宗盟主,这位‘羽化金剑’吕少侠原来貌相,又是何等模样?”   宗元甲叫吕彬用“返容”油膏抹上脸,又用桌上毛巾拭了几下——这张晦暗枯黄的脸色,顿时容光焕发,由一个看来六十出头的老者,骤然变成一个气宇轩朗,英姿焕发的年轻人。   “七海穷神”曲挺嘱咐道:   “标胜,你把这位吕少侠的脸相特征,牢牢记住。”   “铁头煞”标胜应声道:   “是的,帮主,弟子知道……”   标胜把“羽化金剑”吕彬容貌脸相,细细端详一番后,缓缓一点头,道:   “吕少侠英姿挺拔,如有酷肖之人,不难发现。”   吕彬再把易容油膏敷上,又恢复了刚才那副形相。   宗元甲又道:   “曲帮主,宗某另外有件事向您请教……”   “七海穷神”曲挺大口酒送进嘴里,哈哈笑道:   “宗老弟,你我忘年相交,咱老要饭知无不言,言无不详,你别来这些客气话!”   宗元甲陪饮了一口酒,道:   “曲帮主,你可知‘驭风金雕”辛钰其人其事?” 柳残阳 >> 《麟角雄风》 第三十二章 谜样的人   沉思俄顷,“七海穷神”曲挺浓眉微微一轩,道:   “不错,确有‘驭风金雕’辛钰此人……”   “铁头煞”标胜接口道:   “帮主,‘驭风金雕’辛钰的府邸,就在这‘清河坊’镇上东大街明月巷……”   “七海穷神”曲挺缓缓一点头,目光投向宗元甲道:   “‘驭风金雕’辛钰,早年是豫南‘轮光寺’静空长老的俗家弟子,后来被静空老和尚逐出门墙……辛钰本人也不认静空为师……”   宗元甲接口问道:   “原因何在,曲帮主?”   曲挺提起酒壶在自己杯中斟下满杯酒,一笑道:   “一个‘好孩子’不会给师父逐出门墙的,宗老弟,你说是不是?”   宗元甲似有所悟的点点头。   “七海穷神”曲挺又道:   “据老夫所知,‘驭风金雕’辛钰跟活跃晋、豫一带的‘虹影门’极有交往……”   一声轻“哦”,宗元甲殊感意外,道:   “原来‘驭风金雕’辛钰,跟‘虹影门’有所渊源?!”   “吉祥钱庄”掌柜的“双流掌”钮天鹏,跟“驭风金雕”辛钰虽然都住“清河坊”镇上,但刚才“七海穷神”曲挺所说的情形,他并不清楚。   “彩鹰”梅香吟接口问道:   “曲帮主,‘虹影门’门主又是何等样人物?”   “七海穷神”曲挺道:   “‘虹影门’门主燕银,在北地江湖有‘蝎尾螫’之称……梅姑娘,燕银有这样一个称号,可以想见他平素为人了。”   “铁头煞”标胜从桌座站起,道:   “帮主,属下先行告退……”   曲挺微感诧然,问道:   “你此去何处,标胜?”   “铁头煞”标胜道:   “回帮主,现在正值晌午时分,丐帮中弟子都出来外面乞求布施……有关吕少侠之事,属下可以吩咐众弟子着手探听……”   缓缓一点头,曲挺目光投向宗元甲,问道:   “宗盟主,你等数位夜晚在何处打尖?”   宗元甲对“清河坊”镇上情形并不清楚,是以向“双流掌”钮天鹏问道:   “天鹏,‘清河坊’镇上可有清静宽敞的客栈?”   “双流掌”钮天鹏道:   “回盟主,西街有家‘惠安客栈’,幽雅清静,十分宽敞……”   听钮天鹏说出此话,宗元甲向曲挺道:   “曲帮主,您我数人,夜晚就止宿那家‘惠安客栈’如何?”   “七海穷神”曲挺道:   “也好,我老要饭到处是家,处处是家,宗老弟,老夫就打扰了……”   转向标胜,曲挺又道:   “标胜,我和宗盟主等数位,止宿‘惠安客栈’,如有任何动静不防找去那里。”   标胜哈腰应了声,向桌座上宗元甲等躬身告辞。   又移转到刚才的话题,宗元甲道:   “曲帮主,‘驭风金鹏’辛钰跟活跃晋豫一带的‘虹影门,有所交往……‘虹影门’开山立柜专做没本钱买卖,辛钰显然也是同一流角色……”   “七海穷神”曲挺道:   “不错,宗老弟,老夫也有这样想法。”   “赤麟”宗元甲、“金戈双卫”、“彩鹰”梅香吟、“羽化金剑”吕彬,和丐帮帮主“七海穷神”曲挺,打尖止宿“惠安客栈”,定下进深一座院落。   第三天午膳过后,众人正在“惠安客栈”客房中的客厅谈着时,“铁头煞”标胜匆匆走了进来……   “七海穷神”曲挺问道:   “标胜,可曾探得任何蛛丝马迹?”   曲挺问出此话,宗元甲等众人皆朝标胜看来……标胜坐下横边一张椅子,视线投向吕彬,脸上满是诧异、惊疑之色,道:   “帮主,属下江湖打滚的时间说来也不算短,但此番看到的倒是第一次……那人身上穿着一袭暗青色长袍,黑发高梳,束上一条绸带……那张脸庞跟吕少侠并未易容时的脸一模一样……”   “羽化金剑”吕彬脸上一副诧然惊疑之色,朝标胜直愣愣看来。   宗元甲接口问道:   “标胜,你在何处看到这年轻人?”   标胜道:   “就在‘清河坊,镇街一家‘长兴酒店’店堂里……那年轻人旁边还坐着一个姑娘……”   “彩鹰”梅香吟问道:   “标分舵主,那姑娘长相如何?”   回忆了下,“铁头煞”标胜道:   “那位姑娘年轻漂亮,人品不错……。   标胜把那姑娘的模样,不厌其详的描述一番,又道:   “帮主,属下在‘长兴酒店’看到的那年轻人和那姑娘,敢情还是小俩口呢!”   “羽化金剑”吕彬,脸肉微微起了一阵抽搐……似乎“不堪困扰”中,缓缓把头低下。   听“铁头煞”标胜说出那年轻姑娘的模样,“彩鹰“梅香吟视线投向宗元甲,诧声道:   “元哥,那不就是我们在石旗峰山麓‘界牌口’镇街,那家‘四海春’酒店遇到的‘玉蝶’凌玲姑娘?!”   缓缓一点头,宗元甲问道:   “标胜,你有没有注意那两个年轻男女,后来去了何处?”   标胜道:   “是的,宗盟主……小的暗中尾随,这对年轻男女离‘长兴酒店’后,走向东大街拐进明月巷,就是‘驭风金雕”辛钰的府邸……”   “七海穷神”曲挺殊感意外的道:   “这对年轻男女进了辛钰的府邸?”   标胜点点头,道:   “是的,帮主……无意中另外还有一个发现,东大街明月巷一带属下很熟悉,平时十分清静……属下尾随这对年轻男女进明月巷,发现有不少江湖中人进出‘驭风金雕’辛钰的府邸……”   微微一怔,“七海穷神”曲挺朝宗元甲看来……宗元甲若有所思。   “铁背熊”孟达一声擂鼓似的“盟主”,接着道:   “这话我孟达不知道该不该说……”   目注孟达,宗元甲道:   “你说来听听,孟达!”   孟达道:   “据江湖传闻,当初击杀‘太极剑’古云、‘金锥’常天九、‘擒龙手,桑奇等数人的现场,那个脸庞酷肖少庄主的混蛋臭小子,都作壁上观,前后在三人身上下毒手的是两个蒙面人……”   宗无甲接口道:   “不错,江湖有此传闻……”   吞下大口的口水,孟达胳臂一挥,道:   “入娘的,其中一个蒙面人,不会错,准是‘玉蝶’凌玲那个妞儿……”   “羽化金剑”吕彬骤然把头抬了起来,朝孟达看去。   一双墨玉似的眸子,闪射出熠熠光芒,但宗元甲还是很平静的问道:   “我说孟达,你是根据什么,作这样的猜测?”   孟达有条有理道:   “就是在‘界牌口’镇街的那家‘四海春’酒店,我孟达看到的……您,你们正谈着蒙面人那回事上时,握在‘玉蝶’凌玲手中的酒杯,突然掌指一松,坠碎地上……”   孟达比手划脚说出这些话时,当时“界牌口”镇街“四海春”酒店那一幕,浮现在宗元甲的回忆中。   若有所思中,宗元甲目光投向“羽化金剑”吕彬,嘴里自语似的道:   “祸嫁江东,借刀杀人,可能出于‘玉蝶’凌玲之计,但那个酷肖吕兄弟的又是谁?”   “彩鹰”梅香吟接口道:   “元哥,另外那个蒙面人又是谁?”   宗元甲道:   “如果真若孟达所说,香妹,无可置疑的是‘玉蝶’凌玲的父亲‘金驼’凌峰。”   孟达又道:   “‘玉蝶’凌玲那妞儿,‘作贼心虚’,有人揭开她疮疤,心头一慌,掌指一松,才把酒杯砸碎地上。”   缓缓一点头,宗元甲道:   “不错,孟达,就是你所说的那种情形了……”   众人正在谈着时,匆匆进来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人……这人长袍撕去一块,额头青肿,一副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的模样,来到宗元甲跟前施过一礼,道:   “小的周飞,见过大掌柜……”   宗元甲诧然怔住……这人看来有点面熟,如何口称自己“大掌柜”,从何处来的,模样这等狼狈?   心念闪转,宗元甲微微一皱眉,道:   “尊驾,是……”   那个自称“周飞”的中年人,垂手肃立一边,道:   “小的周飞是‘吉祥钱庄’伙计……”   宗元甲听到此话,这才想了起来——不错,三天前自己带领“金戈双卫”,偕同香吟,吕彬去“吉祥钱庄”,“双流掌”钮天鹏率领一列人出迎,其中就有此人。   “赤麟”宗元甲乃是经过风雨,遍历刀山油锅的人物,此刻看到“吉祥钱庄”伙计周飞,衣衫撕破,灰头土脸前来“惠安客栈”求见,心头不由暗暗为之一窒,问道:   “周飞,你找来宗某这里,敢情‘吉祥钱庄’有了风吹草动之事?!”   周飞躬身一礼,道:   “是的,大掌柜……晌午时分,‘吉祥钱庄’来了七八名粗壮大汉,不分青红皂白,掀翻桌子,砸毁柜台,捣个一片稀烂……”   牛眼一瞪,孟达吼声道:   “入娘的,光天化日,镇街闹处来了盗匪?!”   周飞摇摇头,道:   “不像是盗匪——柜台银锭散落地上,这些人分毫不取……”   双目精光如电,宗元甲问道:   “掌柜的‘双流掌’钮天鹏呢?”   周飞弯弯腰,道:   “回大掌柜,这伙人身手十分了得,三招两式已把钮掌柜戳伤在地……”   “七海穷神”曲挺倏然想到一回事,接口问道:   “周飞,行凶砸毁‘吉祥钱庄’的,可是‘清河坊’镇上人?”   周飞道:   “不像是‘清河坊’镇上人……小的久居‘清河坊’镇上,附近四围的街坊邻居,即使不招呼,见到还是有点面熟……这七八名大汉,看来都是外地来的……”   剑眉微微一轩,宗元甲问道:   “周飞,钮掌柜伤势如何?”   周飞躬身道:   “回大掌柜,钮掌柜挨了对方几下,虽然伤势不轻,但不致会有其他变故。”   沉思了下,宗元甲道:   “周飞,你先回‘吉祥钱庄’,宗某等随后就来。”   周飞躬身一礼离去。   敢情,任何一件事故的发生,不会没有原因……“羽化金剑”吕彬虽然委曲求全,易容化装,掩去自己庐山真面目,但“啸天盟”这块明晃晃的“招牌”,湘鄂江湖上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当然,“清河坊”镇上这家“吉祥钱庄”,在江湖中人来说,不会不知道是“啸天盟”所经营的买卖。   早不砸,晚不砸,偏偏就在“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莅临自己所经营的事业机构,及住进西街“惠安客栈”的第三天,这家“吉祥钱庄”便给人砸个稀烂,其中的来龙去脉,就耐人寻味了。   一副受到屈辱似的情怒,宗元甲喃喃向自己问道:   “砸烂‘吉祥钱庄’,是谁下的手?”   “七海穷神”曲挺接口道:   “这件事不难找出个中内委真相,宗盟主……”   抬起脸,宗元甲问道:   “曲帮主,据您看来……”   “七海穷神”曲挺道:   “刚才‘吉祥钱庄’伙计周飞说,银锭散落地上,分毫不取,可知不是盗匪……对方出手仅是伤人,并不将人置於死地……宗老弟,我老要饭放肆说一句话,他们对象并非‘吉祥钱庄’中人,而是向你老弟台挑战……”   听到“挑战”两字,宗元甲一双眸子闪射出利箭寒冰似的凌芒,却又一副不解之色,道:   “这又是谁?”   孟达嘴里冒出一句,道:   “操他奶奶的,准是那个下三滥的家伙……”   宗元甲转过脸,问道:   “你说,孟达,是谁?”   舌尖舐了舐嘴唇,孟达道:   “盟主,我孟达说是说了,对或不对,就不知道啦……就是窝藏那个龟孙王八臭小子的‘驭风金雕’辛钰……”   怔了怔,宗元甲道:   “会是‘驭风金雕’辛钰?!”   孟达有条有理的道:   “‘羽化金剑’吕少侠,易容改装来‘清河坊邻镇上,不会有人知道……但,盟主,您就不一样了,‘啸天盟’睥睨江湖,傲视天下武林,您盟主骑了高头大马,经过‘清河坊’镇街上,来到‘吉祥钱庄’大门前,谁都会多看一眼……”   嘿声一笑,孟达又道:   “‘老寿星上架’嫌自己命长’盟主,就有那些不知死活的家伙,要掂掂您的份量……”   僧浩接口道:   “废话,刚才那周飞不是说了,砸烂‘吉祥钱庄’的人,都是陌生面孔……”   孟达笑了笑道:   “我说僧浩,活的人会打主意,会动脑筋,你僧浩想到的事,人家同样会想到……如果辛钰从外地请来几个高手,可不都是陌生面孔啦……”   缓缓一点头,宗元甲道:   “双流掌钮天鹏一身功夫不含糊,能在三招两式之下把他戳伤在地,砸‘吉祥钱庄’的,显然是高手之列!”   “七海穷神”曲挺道:   “宗老弟,我等去‘吉祥钱庄’一行,不就可以知道其中内委真相啦。”   众人站起身时,‘铁头煞’标胜向曲挺道:   “回帮主,属下先告退,如有任何情况,再来向您和宗盟主禀报。”   “铁头煞”标胜离去后,宗元甲等也向“吉祥钱庄”而来   “吉祥钱庄”已失去过去那副富丽堂皇,高雅整洁的面目……柜台塌下,桌椅翻身,宗元甲等走进店堂,那些伙计们正在收拾打扫。   刚才去“惠安客栈”的周飞,见宗元甲偕同众人来到,躬身一礼,道:   “回大掌柜,钮掌柜在里间屋子……”   宗元甲微微一点头,和“金戈双卫”、“彩鹰”梅香吟、“羽化金剑”吕彬、“七海穷神”曲挺等来里间卧房,见“双流掌”钮天鹏靠坐在床头……   急步走近床沿,宗元甲道:   “天鹏,要你受累了……伤势如何,宗某替你请个伤科大夫来看看?”   苦笑了下,钮天鹏道:   “谢谢您,盟主,不必延请大夫,休养几天就会好转过来的……”   众人坐下后,宗元甲问道:   “天鹏,来捣扰‘吉祥钱庄’的,都是些何等样的人?”   “双流掌”钮天鹏道:   “身上穿着并不起眼,身手却不含糊……‘螳螂腿’‘混元铁沙掌’全有,所施展的都是上乘绝技……”   宗元甲接口道:   “刚才周飞去‘惠安客栈’说,那些人看来都是从外地来的?”   钮天鹏点点头,道:   “不错,不像是‘清河坊’镇上的人……盟主,我纽天鹏再也想不起来,何时何地跟这伙人结下梁子的?”   宗元甲就把自己数人在“惠安安栈”所谈的情形说出,接着说:   “砸毁‘吉祥钱庄’此事,天鹏,并非由你而起,而是有人冲着我宗某而来的。”   “七海穷神。曲挺道:   “来捣扰‘吉祥钱庄’的,如果真是出于‘驭风金鹏’辛钰所唆使,宗老弟,这伙人可能是‘虹影门’中的高手!”   “双流掌”钮天鹏听曲挺说出这些话,殊感意外的怔住。   冷然一笑,宗元甲道:   “驭风金雕辛钰伙同‘虹影门’中人,要找上我‘赤麟’宗元甲的岔子,还差得远呢!”   舐了舐嘴唇,孟达道:   “来而不往非礼也,盟主,这些狗养的兔崽子,不敢明目张胆,只是偷偷玩出这些下三滥名堂,他们既然‘偷偷’,我们也来个‘偷偷’,暗中赏他一记大耳光……”   听来有趣,梅香吟问道:   “孟护卫,你说,我们怎么个‘偷’法?”   一指“羽化金剑”吕彬,孟达道:   “我们从鄂中来此,原来是要找那个跟少庄主脸庞酷肖的龟孙王八臭小子……现在已知道这个臭小子匿藏在‘驭风金雕’辛钰家里,我们想个法子,设法把这个臭小子偷出来……”   “哼”了声,僧浩接口道:   “我说孟达,‘说的比唱的还好听’……‘驭风金雕’辛钰称雄鄂北,百里方圆都知道此人,他的府邸可不是土堆泥墙,能来去自如……别说偷个大男人,就是去取一枚绣花针,可也不是那么单纯呢!”   “七海穷神”曲挺道:   “僧护卫说得不错,辛钰府邸虽然不能说有天堑之险,但无可否认那是防备森严……要把那脸庞跟吕少侠相仿的人劫出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微微一笑,宗元甲道:   “曲帮主,僧浩说的没有错,孟达说的也有道理……我们这次来‘清河坊’鄂北地带,原是为了要揭开脸庞酷肖‘羽化金剑’吕兄弟此人的谜……”   一顿,宗元甲又道:   “‘铁头煞,标胜已探得此人行踪下落,不如就把这件事作个交待……‘驭风金雕’辛钰唆使江湖高手捣毁‘吉祥钱庄,,宗某到时再让辛钰交出一个公道。”   “彩鹰”梅香吟带着一份关怀的口气,道:   “元哥,你要从辛钰府邸,劫出那个脸庞酷肖吕少侠的年轻人?!”   点点头,宗元甲道:   “是的,香妹……这种场面并非我第一次面临,辛钰府邸再是戒备森严,固若金汤,也不能阻止我宗元甲的行动……”   梅香吟接口道:   “元哥,你要直捣‘驭风金雕’辛钰府邸,我香吟和僧护卫、孟护卫陪你一起去……”   梅香吟话到此,“羽化金剑”吕彬带着微微震颤的音韵,接口道:   “宗大哥,为了兄弟自身的事,怎能偏劳了你?!我吕彬和你结伴同去!”   摇摇头,宗大甲含笑道:   “这并非照面交手,要求人众势强,我夜探辛钰府邸,人手多了反会碍事,引起对方警觉……”   话到此,把“吉祥钱庄”的伙计周飞叫进房,吩咐道:   “周飞,钮掌柜身体尚未复元前,‘吉祥钱庄’暂时由你负责……你去街上叫几个修建匠工,把遭毁损的东西都修理好。”   周飞躬身应了声,道:   “是的,大掌柜,小的知道。”   走来床边,宗元甲拍拍钮天鹏肩膀道:   “天鹏,你安心疗养,你所遭受的屈辱,宗某会替你讨回公道。”   靠坐床头的钮天鹏道:   “谢谢您,盟主。”   宗元甲嘱咐一番后,偕同众人离去……走在镇街的“七海穷神”曲挺,看到一名丐帮弟子,就即吩咐这名弟子把分舵主标胜找来,往“惠安客栈”见面。   众人回返“惠安客栈”客房不多久,“铁头煞”标胜已随尾来到。   “七海穷神”曲挺道:   “标胜,‘驭风金雕’辛钰府邸附近的情形你可熟悉?”   曲挺向这名丐帮弟子问出此话,宗元甲才知道把“铁头煞”标胜叫来“惠安客栈”的原因。   标胜道:   “回帮主,属下对辛钰府邸近围形势很清楚!”   客厅里备有笔墨纸砚……“七海穷神”曲挺道:   “标胜,有关辛钰府邸近围的地理形势,据你所知道的,都画在纸上。”   “铁头煞”标胜坐下在桌上摊下一页纸,东一笔,西一撇,画了下来……丐帮弟子虽然挨家挨户,乞求布施,却不乏藏而不露之士……   眼前这“铁头煞”标胜,看来是个四十左右的秃顶大汉,但这枝笔握在他手中却是十分灵活,不多时,纸上画下一幅精密入微的地图。   把画上每一角落的情形说清楚,标腾又道:   “回帮主,这是辛钰府邸周围的街巷通道,和附近的店铺,住户——至于府邸里端的情形,属下就不清楚了。”   细细看过后,守元甲道:   “曲帮主,从这幅图中,宗某已知辛钰府邸近围一带的地形……府邸里端情形,到时见机行事即可。”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匆匆将临三更……   一抹身形,出自“惠安客栈”风火高墙,荡空激射,疾若冷电……寥无人迹,静悄悄的“清河坊”镇街上,这抹身形如星飞丸掷,几个起落过处,已来至“驭风金雕”辛钰府邸的高墙外……   这人就是“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身怀绝技,一身是胆,今晚夜闯辛钰府邸,要把那脸庞酷肖“羽化金剑”吕彬的年轻人,劫出辛钰府邸,揭开这一团扑朔迷离的谜。   绝无声息之下,宗元甲身影扶摇暴递,纵上辛钰府邸高墙。   一双夜眼朝高墙里端看去,府邸内美仑美奂,富丽堂皇……中间是一片大庭院,左右两侧两行长廊,朝进深里端迤逦而入。   宗元甲飘身而下,恍若枯叶败絮附地,不曾发出一丝声响,接着由长廊而入……   “笃笃笃!当当当!”传三响梆锣声,已是三更时分。   宗元甲循声找去,星月光亮下,一名手提梆锣的更夫,踽踽而来……一个“寒蝉易枝”之势,宛若夜风轻吹,宗元甲飘落更夫前面,已把更夫去路截住。   更夫骇然一震,嘴皮哆嗦尚未出声嚷叫,一柄明晃晃的宝剑,剑尖已指向咽喉。   宗元甲抑低声音,道:   “长剑不会伤你,只要你照实说出一件事来……”   更夫呐呐道:   “好……好汉,不知你问的何事?”   宗元甲轻声道:   “前些时候,辛钰府邸来了凌峰、凌玲父女两人,随同一起来的另外有个年轻男子……此年轻男子夜晚止宿府邸何处?”   老更夫想了下,道:   “好汉,是不是个二十出头,貌相很出众的年轻小伙子?”   点点头,宗元甲道:   “不错,正是此人。”   老更夫指了指长廊前端,道:   “走完这条长廊尽端,左拐弯有一列屋子,末尾那间屋子,那位相公就住里面。”   从这老更夫说话神情看来,宗元甲知道不是信口胡说,戏戟指疾吐,落下老更夫“晕穴”——“晕穴”并非致命要害,制穴时间一过,自己会醒转过来。   宗元甲见老更夫晕倒在地,疾步向长廊尽头走去……长廊尽头,果然横着一列精舍,数到末尾那间,纸窗暗黑,显然里面人已熄灯睡去。   虽然身怀绝技,但宗元甲对任何一件事的处理,都不敢稍有疏忽大意——何况此刻闯入辛钰府邸,不啻进入龙潭虎穴。   “冷虹宝剑”掩在身前,宗元甲蹑步贴壁而行,来到末尾那间紧闭的房门前。   此人冒顶“羽化金剑”吕彬身份,指挥凌家父女杀害江湖高手数人,不知其身怀之技又如何。   宗元甲心念闪转,有了高度防患……   宝剑剑尖插入房门门隙,一响“咚”的轻细声中,紧闭的房门张了开来。   剑走身前,宗元甲进入房中……夜眼纵目看去,房中摆设富丽,贴墙一张床榻上,头脸向外的侧卧一人。   宗元甲这门“夜眼工夫”,贯输内家真力,虽在黝暗夜晚,也不啻光天化日。   朝床榻上目注看去,心里暗暗惊诧不已……此人脸庞真和“羽化金剑”吕兄弟一般无二。   身怀绝技之流,一身内家功力如抵炉火纯青之境,即使酣睡过去,稍有一丝声息,也会立即惊醒。   眼前床榻上这年轻人,浑然不知自己处境,仍然鼾声呼呼,沉入梦乡。   这一发现,宗元甲已知对方,并非自己想像中身怀绝技之流。   宗元甲揭起棉被,这人才惊醒过来……朦朦暗夜中,看不清来人,这个“谁”字还在嘴里打转,宗元甲已戟指疾吐,接连落向对方“睡穴”、“麻穴”两处穴道。   宗元甲松开随身携带的牛筋细绳,将此年轻人负背上,用牛筋细绳紧紧扎住。   辛钰府邸虽然不能称为“固若金汤,有天堑之险”,但毕竟是称雄鄂北,一位江湖大豪的府邸。   除了敲梆锣的更夫外,尚有护院巡夜,老更夫被宗元甲制下“晕穴”倒在长廊,却给其中一个护院发现……   这位护院虽然也是一个行家,发现老更夫晕倒长廊,一摸鼻息,揭开老更夫眼皮一看,不是病中晕倒,而是被夜行人制住“晕穴”——也就是说已有夜行人闯入府邸。巡夜护院这一发现,不敢怠慢,立即取下悬在廊墙的示警响锣“当当当!当当当!”敲了起来。   警锣响声中,涌出二三十名手执刀剑大汉——但知有夜行人闯进府邸,却不知夜行人藏身何处!   演变就在眨眼之间——警锣声起,宗元甲正背驮年轻人踏出房门。   一阵吼喝声起:   “不错,夜行人正从那间房中出来……快追……”   这些大汉揉身扑来时,宗元甲袍袖一拂,一股威猛无比的劲风到处,当头十数名大汉,纷纷跌倒在地,头撞头,脚撞脚,叠成一团人堆。   宗元甲知道此乃藏龙卧虎之地,不敢稍有片刻耽留……身形一晃,一个“燕子飞云”纵身法,扑登府邸风火高墙。   宗元甲内家功力造诣浑厚,虽然背负一人,照样施展绝伦轻功,没有丝毫累赘之感……   一个“垂柳风摆”之势,宗元甲足尖沿着风火高墙墙顶,身后“嗖!嗖!嗖!”破风声起,无数枝梭镖、羽箭,雨点也似的射来。   宗元甲身怀绝技,对区区镖箭,哪里放在心上——但生怕伤了背负的年轻人……   足尖点上墙顶,手中“冷虹宝剑”嘶嘶锐响声中,舞个滴水不透……   一声苍雄长啸,身形犹若铁翼巨禽,自墙顶飘落外面……立即施“凌风蹑草”的轻功绝技,比眨眼还快的一刹那,已把“驭风金雕”辛钰府邸,抛后老远老远……直往“惠安客栈”方向而来。 柳残阳 >> 《麟角雄风》 第三十三章 浓爱生恨   “惠安客栈”进深院落的“彩鹰”梅香吟、“金戈双卫”、“羽化金剑”吕彬,和“七海穷神”曲挺等五人,都没有回房休息,就在客厅中等候宗元甲回返。   等人是心焦的……尤其梅香吟等着只身闯入不啻龙潭虎穴的“驭风金雕”辛钰府邸的元哥,不但心焦,更是担心,不安!   出来客厅,梅香吟抬脸愣愣望着刚才宗元甲离去的风火高墙……   风火高墙的墙顶,突然人影闪晃,一抹身形轻轻飘落院落……梅香吟急急走近前道:   “元哥,你回来啦?!”   含笑点点头,宗元甲道:   “你没有回房去睡,香妹?”   一指客厅,梅香吟道:   “大家都没有回房睡,全在客厅等你回来……”   客厅众人听到外面谈话声,都急急走了出来……孟达看到宗元甲背上驮负了一个人,咧嘴笑着道:   “盟主,把那个臭小子‘偷’回来啦。”   宗元甲进来客厅,把这年轻人从背上解下放到座椅,众人在灯光下看去,莫不感到惊奇不已……   这人跟“羽化金剑”吕彬容貌,长得一模一样,如果吕彬尚未经过易容改装,两人站在一起,简直无法分别出谁是谁。   “羽化金剑”吕彬看到这年轻人,亦不由暗暗怔住——天下真有这种不可思议的怪事。   宗元甲拍开年轻人身上穴道,这年轻人悠悠苏醒过来……张开眼,缓缓游转一匝,惊诧不已的道:   “此地何处,我怎会置身这里?!”   就在年轻人嘴里嘀咕说着时,孟达两颗牛眼一瞪,胳臂一挥,油钵大的拳头擂了过来……一面嘴里吆喝的道:   “操你奶奶的,龟孙王八兔崽子,竟敢祸嫁江东,借刀杀人,我一拳把你砸个稀烂……”   年轻人见这个金刚铁塔似的大汉,挥拳扑来,嘴里叫声“我的妈唷”……   身子猛朝后面椅背贴去……椅子重心不稳,连人带椅仰天塌倒地上……   年轻人跟着四脚朝天,翻了个大元宝。   守元甲急忙阻止,道:   “不得下手,孟达——”   心里却是暗暗猜疑不已——照此看来,这年轻人并不谙武技!   但,又如何能指挥“金驼”凌峰、“玉蝶”凌玲父女两人,施出这瞒天过海,借刀杀人之计?   他又是何等样人物?   宗元甲心念闪转,把年轻人扶起,让他坐在椅子上——试探的问道:   “尊驾贵姓,如何称呼?”   嘴唇抖动,年轻人呐呐道:   “小……小的叫‘陶森’……”   年轻人说出“陶森”两字,宗元甲不由暗暗一怔……这姓名十分熟悉,好像哪里听到过。   姑娘家心眼细巧,“彩鹰”梅香吟突然想到一回事,脆生生问道:   “喂,陶森,你是何方人氏?从哪里来的?”   陶森道:   “小的家居鄂南‘博望坡’山镇……随同凌家父女从‘步云湾’的‘六合庄’来此……”   这一听,宗元甲豁然想了起来——不错,就是他。“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误打误撞,无意中这个陶森撞到自己手里。   微微一笑,宗元甲问道:   “陶森,‘博望坡’镇上开设‘来顺酒店’的陶振川,你可认识?”   愕然怔住,陶森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两眼直直望着宗元甲道:   “您……这是小的老爸,大爷,您……”   宗元甲说出当初在“博望坡”山镇,遇到“来顺酒店”掌柜陶振川的经过……浓眉一蹙,又道:   “陶森,你是一个开酒店的儿子,如何跟凌家父女这等江湖中人混在一起,想出那些歹主意,去加害别人?”   陶森苦下脸道:   “大爷,起先小的不知道,等到知道,鼻子已给人拴上环扣,只有听凭人家牵了跑啦……”   “彩鹰”梅香吟问道:   “喂,陶森,你如何会认识凌家父女的?”   陶森回忆了下,道:   “那是四、五个月前的事,小的正帮咱爹张罗店堂时,来了他们父女俩……那位凌玲姑娘对小的十分注意,后来凌峰凌老丈邀小的坐下他们桌座……他们父女俩出酒钱,却邀小的陪着饮酒……”   从“赤麟”宗元甲、“彩鹰”梅香吟两人话中,这位丐帮帮主“七海穷神”曲挺,已听出有关这年轻人陶森的来龙去脉——接口问道:   “陶森,凌家父女邀你坐下吃喝时,你们谈些什么?”   陶森道:   “那位凌老丈问小的会不会武技一小的本对武技十分喜爱,但老爸不准开店买卖人,动刀动剑练武功,小的就把这话告诉了凌老丈——凌老丈说出他们父女两人江湖称号,说是精通武技,可以传授给我,小的听来十分高兴,连连道谢……”   微微一顿,又道:   “凌家父女俩住的‘六合庄’在鄂南‘步云湾’镇的镇郊,相隔‘博望坡’山镇不多远……凌老丈邀小的去他们‘六合庄’……”   想到刚才陶森所说的话,梅香吟问道:   “陶森,你怎么又会给他们父女两人,牵了鼻子跑的?”   轻轻呼了口气,陶森道:   “这位姑娘,小的喜爱练武技,瞒了老爸,偷偷找去‘六合庄’……那位凌老丈告诉小的,要先协助他女儿凌玲姑娘了断她一桩心愿,他才将武技传授……”   宗元甲已想出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还是接口问道:   “陶森,是那桩心愿?”   陶森还不清楚他们这些人的底细身份,更不会知道旁边那个脸色枯黄憔悴,看来年纪六十多岁的老者,竟是“银虹山庄”少庄主“羽化金剑”吕彬所易容化装。   见宗元甲问出此话,陶森也就照实道:   “凌老丈的女儿凌玲姑娘有个仇家,是鄂中‘银虹山庄’少庄主‘羽化金剑’吕彬……小的容貌跟那个少庄主十分相像……凌玲姑娘的心愿,是要使‘银虹山庄’少庄主身败名裂……”   这是最引起姑娘家注意的一个话题,“彩鹰”梅香吟问道:   “陶森,‘银虹山庄’少庄主吕彬,跟那位凌玲姑娘如何会结下仇恨的?”   陶森道:   “听那位凌老丈说,凌姑娘原来是那位少庄主吕彬的女伴……吕彬用了甜言蜜语骗取凌姑娘身体后,始乱终弃,把凌姑娘抛下不理……”   旁边座椅上的“羽化金剑”吕彬,脸肉起了一阵抽搐……但,眼前他无法分辩,更无从解释。   陶森又道:   “凌玲姑娘痛失女儿家的清白,要吕彬交出一个公道……凌姑娘并不掩饰的告诉小的,她曾尽了最大心力希望能挽转对方心意,但吕彬始终不愿谈到‘婚嫁’两字,凌姑娘就在那位少庄主身上暗中下了一手‘玉琐金关功’……”   “羽化金剑”吕彬神色一震,朝陶森看来。   微微一皱眉,宗元甲道:   “‘玉锁金关功’又是何等样的一种武功?”   “七海穷神”曲挺接口道:   “原来这个‘玉蝶’凌玲,还怀有这一种秘门绝技……宗盟主,这种‘玉锁金关功’十分歹毒,只要轻轻拍向对方一处穴道,此人在不知不觉中,‘涌泉穴’渐渐筋血受阻,最后两腿成了残废……”   暗暗吸了口冷气,宗元甲目光投向吕彬,道:   “原来……”   仅仅两个字吐出口,下面话宗元甲倏然顿了下来。   点点头,陶森道:   “是的,这门‘玉锁金关功’十分厉害……据凌玲姑娘说,她原来是要废掉那位少庄主的两腿,要他受罪一辈子——但听说那少庄主的筋血受阻,已经给人治愈……”   移转到另一个话题上,宗元甲问道:   “陶森,你又如何指挥凌家父女,接连杀害江湖高手?”   一副莫可奈何的神情,陶森道:   “大爷,不是我陶森指挥他们父女两人,是我听他们父女俩的摆布——我容貌很像那个‘羽化金剑’吕彬,他们父女两人脸蒙巾布,击杀江湖高手,我作壁上观站立一边,旁边目击的看到,就认为吕家少庄主唆使蒙面高手,杀害江湖中人……”   一指牛眼直瞪,愣愣听着的孟达,陶森又道:   “就是刚才这位大爷说的‘祸嫁江东’,‘借刀杀人’,那个‘银虹山庄’少庄主,就背上这个黑锅……”   “羽化金剑”吕彬,吐出一缕只有他自己听到的叹息声。   知无不言,言无不详,陶森又道:   “凌老丈告诉小的,只要协助他女儿将此公案了断,不但传授小的一身武技,同时也将他女儿凌玲姑娘,许配给我陶森作妻子……”   宗元甲微微一笑,道:   “陶森,那你是人财两得,双喜临门了!”   连连摇头,陶森道:   “这位大爷,我陶森已不作此痴人梦想……只希望快快回‘博望坡’见到我老爸……”   听了微微一怔,“彩鹰”梅香吟道:   “陶森,凌家父女两人,不准你离开他们?”   陶森苦下脸,道:   “凌老丈曾经向小的说过……公案尚未了断时,如想中途离去,他们父女两人必追踪扑杀,绝不让我陶森逍遥在外……”   梅香吟想知道更清楚一些,又道:   “陶森,你不喜欢那个凌玲姑娘?”   摇摇头,陶森道:   “这位凌玲姑娘有点怪怪的……叫人害怕!”   原来不想笑的,“彩鹰”梅香吟听到这话“咭”地笑出声来。   “七海穷神”曲挺问道:   “陶森,你是否知道,凌家父女此番来鄂北‘清河坊’的原因何在?”   沉思了下,陶森道:   “详细情形我陶森还不甚清楚……不过听那位凌老丈说,他们父女两人,原来要使那个吕彬少庄主身败名裂,但中途有了劲敌插手,是吕彬的义兄‘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父女俩自知不敌,找来鄂北‘清河坊’镇上的‘驭风金雕’辛钰这里,希望有一臂之助……”   众人在客厅谈着时,晨曦初曙,东方鱼白,已是黎明时分。   朝窗外天色望了眼,宗元甲试探的问道:   “陶森,我还是送你回辛钰府邸如何?”   连连摇头,陶森十分费劲的道:   “大……大爷,你已把我救出辛钰府邸,我陶森宁愿遭凌家父女追踪扑杀,再也不想回去他们那里了!”   敢情眼前这个陶森,只是“像”“银虹山庄”少庄主吕彬,并非“是”吕彬……   除了酷肖的外貌外,气质、神态、谈话中的措辞,陶森和“羽化金剑”吕彬一比,显然有很大的区别。   陶森朝厅上众人回顾一匝,向宗元甲问道:   “大爷,您等数位是谁啊?”   宗元甲把自己和厅上众人的来历,名号,告诉了陶森。   陶森两眼一直,怔了怔,才道:   “大爷,您……您就是‘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   微微一点头,最后指向吕彬,宗元甲道:   “陶森,你可知道这位是谁?”   陶森朝“羽化金剑”吕彬愣愣看去……脸型轮廓跟自己有几分相仿,但脸色枯黄,憔悴,是个年纪看来六十出头的老者。   摇摇头,陶森道:   “不认识,宗大侠……小的从未见过……”   宗元甲慨然道:   “陶森,凌家父女要你冒名顶替‘银虹山庄’少庄主吕彬,施出瞒天过海,借刀杀人之计,这位就是‘银虹山庄’少庄主吕彬……”   诧然一声惊“哦”,陶森喃喃道:   “原来这位就是‘银虹山庄’少庄主……但年岁、容貌,跟我陶森并不完全一样……”   眼前真相揭开,“羽化金剑”吕彬对这个鄂南“博望坡”镇上“来顺酒店”的少掌柜陶森,并不记恨见仇……陶森并非身怀技艺的江湖中人,他只是给凌家父女牵来作傀儡木偶的可怜虫。   视线投向宗元甲,“羽化金剑”吕彬道:   “宗大哥,我等已清楚其中内委真相,不必再让陶森掺入其间,不如让他回鄂南‘博望坡’山镇……”   陶森连声道谢,道:   “谢谢,谢谢,少庄主,功德无量!”   微微一皱眉,宗元甲道:   “不错,宗某就有这样想法,但凌家父女发觉陶森失踪后,不会轻易放过……”   清了清喉咙,孟达干咳一声,道:   “盟主,我孟达有个主意,不知使得使不得?”   目注孟达,宗元甲道:   “你说来听听,孟达!”   舌尖舐了舐嘴唇,孟达道:   “本来‘真的是假,假的是真,’现在我孟达把话转了过来——‘真的是真,假的还是假’……”   僧浩哼了声,道:   “废话,没话找说话!”   一脸不解之色,宗元甲问道:   “此话怎讲,孟达?”   孟达有条有理道:   “少庄主还是原来的少庄主,陶森还是原来的陶森……少庄主吕彬恢复庐山真面目,他现在这副窝囊相,换到陶森身上——陶森易容扮装成一个半死不活的老头儿,凌家父女想要追踪扑杀,就是当面见到,也认不出谁是谁……盟主,这可不就天下太平啦?”   含笑一点头,宗元甲道:   “这主意不错,孟达……”   话题移向陶森,宗元甲道:   “陶森,我们替你把脸容化装一下,凌家父女即使当面见到,也认不出是你……”   陶森显然并非江湖中人,但是非好歹显然分辩得出……向宗元甲连连道谢。   笑了笑,宗元甲向吕彬道:   “吕兄弟,你这副窝囊相可换到陶森脸上,然后恢复你原来的容貌……”   吕彬脸上敷上“返容”油膏,再用巾布一擦,顿时容光换发,换成一个英姿挺拔的年轻人……陶森骤觉眼前一亮,才看到这位“银虹山庄”少庄主吕彬的庐山真面目。   吕彬把“易容”油膏,敷上陶森脸庞,又把“易容”、“返容”两种油膏给他,说出使用的方法。   陶森在辛钰府邸精舍,给宗元甲制住穴道,负来“惠安客栈”,身上穿的仅是一套内衫衣裤,吕彬把自己随身携带,另外一件替换的长袍,让陶森穿上。   宗元甲取出一笔盘缠银两,向陶森道:“陶森,这些银子带在身边,沿途使用……快回鄂南‘博望坡’山镇,你老爸向卜详梦,正在牵念着你呢!”   陶森跪地磕了个头,道:“多谢宗大侠的厚赐,照拂,小的感激不尽!”   “七海穷神”曲挺,哈哈一笑,道:   “宗盟主,‘侠胆义肠’四字,用在你身上再恰当不过……老夫要往鄂南一行,免得发生意外,顺便护送陶森回家——你我后会有期了!”   眼前的陶森,已是一个脸容枯黄憔悴,看来已六十开外的老者,凌家父女即使迎面见到,也不会知道这老者就是他们所要追踪扑杀的陶森。   陶森拜别众人,在“七海穷神”曲挺护送之下,离开“清河坊”镇上的“惠安各栈”。   咧嘴一笑,孟达道:   “不会错,盟主,‘玉蝶’凌玲这妞儿和她老爸‘金驼’凌峰,会来这‘惠安客栈’向您要人……”   僧浩接口道:   “我说孟达,一无凭二无据,盟主一无欠二无该,凌家父女凭什么来这里要人?”   浓眉掀了掀,孟达道:   “僧浩,你长了这么大一颗脑袋,里面却是些豆腐渣,不会前后想一想——盟主住在这‘惠安客栈’,‘驭风金雕’辛钰手下那些牛鬼蛇神,早已探听得清清楚楚……刚才盟主说他背出陶森,纵上辛钰府邸风火高墙,已给那里巡夜护院发现……这两件事拼凑起来,凌家父女不会来这里要人才怪!”   咧嘴一笑,孟达又道:   “陶森离开这里,幸亏易容扮装成一个半死不活的老头儿,嘿,这‘惠安客栈’四围附近,说不定还有盟主不花钱的巡夜护院,暗中死死看着我们呢!”   缓缓一点头,宗元甲道:   “有此可能……‘驭风金雕’辛钰唆使江湖高手砸毁‘吉祥钱庄’,已知我宗元甲住在这‘惠安客栈’,而不在钱庄……幸亏我们棋高一着,把陶森易容改装后,才让他离开‘惠安客栈’……”   众人正在客厅谈着时,客栈店小二时来,向宗元甲哈腰一礼,道:   “宗爷,外面有‘凌’姓父女两位,前来求见。”   含笑一点头,宗元甲道:   “有请!”   店小二退下不多久,“金驼”凌峰、‘玉蝶’凌玲父女两人进来客厅……   宾主尚未见面寒暄,“玉蝶”凌玲指着客厅里的“羽化金剑”吕彬,向她父亲道:   “爹,陶森果然在这里……”   “羽化金剑”吕彬,只微微一笑,并不作声。   宗元甲含笑招呼,道:   “凌老丈,凌姑娘,贤父女二位请坐下!”   父女两人客厅坐下,“金驼”凌峰朗声道:   “宗盟主技艺称绝,一身是胆,昨夜自辛钰府邸盗走陶森。此事既然真相已明,乃是小女凌玲与‘银虹山庄’少庄主之事,跟‘啸天盟’风马牛各不相干,最好宗盟主不必插手,此陶森就让老夫父女两人带走,如何?”   侧脸朝“羽化金剑”吕彬一瞥,宗元甲哂然道:   “不错,宗某不必插手管人闲事,但得问问他本人意下如何?!”   “玉蝶”凌玲目光投向吕彬,带了解释似的口气,道:   “陶森,你是身不由己,给人劫出辛钰府邸,爹不会怪你,我凌玲也不会怪你,我们回去吧!”   陶森仅是“像”“银虹山庄”少庄主吕彬,但并非“是”吕彬,何况吕彬昔年又是“玉蝶”凌玲意乱情迷,魂牵梦萦的心上人……   吕彬哈哈一笑,道:   “你我并无任何名义,凌玲,你叫我回去哪里?”   笑声,话声,中气充沛,铮锵有韵,听进“玉蝶”凌玲耳中,脸色骤变……颤声道:   “你……你是……”   “羽化金剑”吕彬缓缓一点头,道:   “不错,区区吕彬……凌玲,你不会怀疑你自己认错了人吧?”   凌玲这张春花般脸上,飞起一层紫青色的冷霜,利箭寒冰的道:   “难得在这里跟你见面,少庄主,你我不妨就作一个了断?!”   缓缓一点头,“羽化金剑”吕彬道:   “可以,凌玲,我吕彬敢不奉陪?!”   眼前这间客厅里,凌玲那边有她父亲“金驼”凌峰,吕彬这边有“赤麟”宗元甲、“彩鹰”梅香吟,另外有“金戈双卫”两人,但谁也无法居中调解……   敢情“羽化金剑”吕彬与“玉蝶”凌玲两人之间,有过浓浓的爱,也已烙下深深的恨……谁都亏欠了对方,谁都不愿意宽恕对方。   “玉蝶”凌玲道:   “你我剑下作个了断,我凌玲丧命你剑,算是我自求解脱,万一留此残身,也要遁入空门,削发为尼……”   点点头,“羽化金剑”吕彬接口道:   “是的,凌玲,我吕彬血溅七尺,死在你长剑之下,你我之事就此有个结束,不然,也是结庐青山,了此一生。”   两人从座椅站起,走到外面庭院——宗元甲、梅香吟、“金戈双卫”,和凌玲的爹“金驼”凌峰,衔尾从客厅出来。   两人来到庭院中央,凌玲侧首向站在石阶处的父亲“金驼”凌峰道:   “爹,今日是女儿和‘银虹山庄’少庄主吕彬之间的事,你老人家不必助拳掠阵!”   “金驼”凌峰望了望“羽化金剑”吕彬,没有回答,只是愣愣朝女儿看来……   “羽化金剑”吕彬身怀之学,自己有几份清楚,玲儿即使舍命相搏,也难占得便宜,最后下场,必是两人落个一死一伤。   “金驼”凌峰老伴早已去世,膝下就是这个相依为命的女儿凌玲。平时凌峰对女儿的话,百依百从,无不听从,当初在鄂南“博望坡”山镇凌玲发现脸庞酷肖吕彬的陶森,想出祸嫁江东,借刀杀人之计,如果凌峰加以阻上,“玉蝶”凌玲在吕彬身上已下了“玉锁金关功”,吕彬两腿可能在毫无防患之下被废,今日这场亡命相搏的场面或许就不会发生了。   陶森无意中吐露了“玉蝶”凌玲出手“玉锁金关功”的秘密,听进“羽化金剑”吕彬耳里,心头不禁为之一沉,一凛。   若非“赤麟”宗大哥带了“啸天盟”中“白鹤堂”堂主“玉山儒生”石晶前来“银虹山庄”治救,自己两腿被毁,成了终身残废!   受罪一辈子,却还不知道两腿被毁的原因——是何人下的毒手?   敢情男女之间,爱的负面就是恨,“玉蝶”凌玲得不到吕彬的爱,由爱成恨,痛下毒手!   但,“羽化金剑”吕彬又何尝不然——此番凌家父女找来“惠安客栈”,吕彬壮士断腕,跟“玉蝶”凌玲舍命一搏。   听凌玲向她父亲说这些话,“羽化金剑”吕彬视线也投向厅门石阶处的“赤麟”宗元甲,道:   “宗大哥,你我兄弟一场,如果兄弟吕彬血溅七尺,横尸就地,烦你料理善后之事,并向家父那里带个口讯。”   “赤麟”宗元甲脸色凝重,微微点头。   “玉蝶”凌玲已向父亲说出这话……不必助拳掠阵,虽然宗元甲这边数人,也不能踩入这淌混水。   但宗元甲心里已有了这样想法,这样的决定……   吕彬和凌玲两人,由爱成恨,成了对垒亡命相搏的场面,自己虽然不能插手其间,可是必须挽救这场灾祸,使损害减低到最小。   两人站下庭院中央,走马灯似的绕转一匝……“玉蝶”凌玲脚步一停,手中那口晶亮耀目的长剑一指,一招“斜掠拍翼”,剑光落处,娇叱一声:   “呀!”   向“羽化金剑”吕彬中盘斜肩落下。   庭院边石阶上作壁上观的众人,都是剑术行家……   “赤麟”宗元甲看到凌玲这一剑出手,看来轻描淡写,但剑气如虹,剑走如云,孕含着上乘内家功力……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居然怀有这等剑术,实是不可轻视。   “羽化金剑”吕彬一声:   “来得好!”   一个“寒蝉易枝”之势,身形闪晃,闪开对方一招,手中长剑一招“回山环水”,点咽喉,挂双肋,扫胸膛,一招三式。   “玉蝶”凌玲娇躯游闪如电,对方一招三式走空,一阵风吟似的长啸,手中长剑虎虎生风,舞起一座剑山,把“羽化金剑”吕彬,裹了一个风雨不透。   宗元甲看得暗暗一怔……哦,这是北派“披风剑”中的招数。   “金驼”凌峰,脸肉凝得紧紧的,两眼逼视着女儿凌玲和吕彬打斗的场面。   “羽化金剑”吕彬却是不慌不忙……身法一变,人剑合为一体,卷起一道匹练也似的剑花,上攻下拒,疾如电驰。   一来一往,眨眨眼之间,两人已走了二十余回合……双方旗鼓相当,势均力敌。   “玉蝶”凌玲又是脆生生一响:   “呀!”   变招易式,由“披风剑”一变成“八卦剑”剑法……剑光贴地如流,身形半跪半立,接连施展出激厉,浑雄的招数,朝对方致命之处递来!   “羽化金剑”吕彬,见招拆招,见式破式,“玉蝶”凌玲仍然占不到半点便宜。   凌玲一咬银牙,倏地走出一式“独钓寒江”,剑光一闪,直向吕彬面门划来。   吕彬腕把一翻,剑身一划,“倒洒金钱”,手中长剑剑脊,一记硬招架上。   一响“当”的金铁交击声中,两剑撞个正着……凌玲握剑腕掌一阵酸麻,虎口一松,手中长剑崩飞脱手!   就在此石火电光之际,“玉蝶”凌玲一个“潜龙升天”身法,一声娇叱:   “照打!”   腕肘一扬,三点星光,破云而出,直取吕彬面门。   吕彬手中长剑一格,“铮!铮!铮!”声中,三枚“透骨钉”打落地上,冷然一笑,道:   “这些破铜烂铁,也值得卖弄?” 柳残阳 >> 《麟角雄风》 第三十四章 化敌为友   这个“弄”字才从吕彬嘴中吐出,“玉蝶”凌玲冷声接口道:   “姑娘还有东西照顾你,照打!”   右手腕把一扬,打出上三下四七点星光。   壁上观的宗元甲看得心头一凛,一寒……这位凌玲姑娘竟使出江湖上激厉,霸道的“追魂夺命七星联珠弹”暗器。   “羽化金剑”吕彬已有提防,手中长剑舞个风雨不透,“叮叮当当”金铁交击声中,凌玲打来的“追魂夺命七星联珠弹”纷纷被打飞,坠落地上。   宗元甲见“羽化金剑”吕兄弟,破除凌玲暗器,正在暗暗叫好之际……   突然,“玉蝶”凌玲娇躯一扭,脚踏“流水步”,红袖朝吕彬一扬……吕彬“嗳唷”一声,栽倒在地。   壁上观的宗元甲心头一沉,“冷虹宝剑”出鞘,正要上前抢救……   就在这眨眼间,仆倒地上的吕彬,一个“懒驴打滚”之势,扑地一转,嘴里冷叱道:   “凌玲,你也占不到便宜……”   左手一抬,一股破风声中,凌玲姑娘“嘤”声惨叫,娇躯晃了两晃,仆倒地上。   这一双由浓浓爱,变成深深仇的年轻男女,虽然没有魂归地府,但却两败俱伤。   在这同一时间里,壁上观的“赤麟”宗元甲,和“金驼”凌峰两人,急步奔向场中……   宗元甲扶起“羽化金剑”吕彬看去,额头鲜血直流……偏左的额上,一口细小的血窟窿,一枚细细的铜锥,半截插进额头,半截露在外面。   “金驼”凌峰抱起女儿看去,凌玲姑娘右肩处,血水透湿罗衣,凌峰把罗衣撕开一角,一支金钱镖深深嵌入肩肉。   “赤麟”宗元甲和“金驼”凌峰双方之间,并无解不开的深仇过节,造成刚才那场厮杀场面的,是出于“玉蝶”凌玲,和“羽化金剑”吕彬两人,由爱蜕化成恨的儿女之情。   宗元甲把吕彬扶起,侧脸向“金驼”凌峰道:   “凌老丈,把凌玲姑娘抱进客厅再说!”   凌峰轻轻叹了口气,把女儿横身抱起进入客厅,放在一张座椅上。   武家身上,金创伤药随身携带,以防不时之需……宗元甲和凌峰,分别替吕彬、凌玲两人,取出暗器裹上创伤。   “羽化金剑”吕彬额头裹上布带后,若有所思中愣愣不语……在他心头,糅合了沉重、惧伤、愤怒、惭愧……错综复杂的心情。   “玉蝶”凌玲那张白苍苍脸上,也无法掩去那份浓浓的幽怨,和那苦涩的神情,轻轻道:   “爹,我们耽在这里干吗?该走了!”   缓缓一点头,“金驼”凌峰向宗元甲道:   “宗盟主,老汉有一件事请问……”   宗元甲问道:   “不知凌老丈所指何事?”   迟疑了下,“金驼”凌峰才道:   “那个陶森现在何处?”   并不接下回答,宗元甲问道:   “此刻真相已明,贤父女两位还不能放过陶森,欲将其置于死地?”   诧然怔住,“金驼”凌峰道:   “宗盟主,老汉父女二人并无此意……陶森是无辜的,但却把他牵入漩涡。老汉父女两人取道回返鄂南‘步云湾’时,想顺便送他回‘博望坡’山镇……”   听到这些话,宗元甲并不隐瞒地道:   “难得凌老丈有这番心意——但贤父女俩尚未来‘惠安客栈’前,宗某已赠陶森盘缠,令他回去‘博望坡”来顺酒店’了……”   话中宗元甲并未提到,有丐帮帮主“七海穷神”曲挺护送陶森回鄂南之事。   有所感慨的,凌峰轻轻呼了口气,拱手一礼,道:   “宗盟主,有扰清静,老汉父女二人就此告辞!”   回过一礼,宗元甲道:   “后会有期,宗某恕不远送了!”   目注凌玲,“金驼”凌峰道:   “玲儿,我们走吧!”   跟尾随着父亲,举步踉跄的跨出客厅门槛,“玉蝶”凌玲侧脸朝“羽化金剑”吕彬投过一瞥,轻轻叹了口气,急步离去。   凌家父女离开“惠安客栈”后,却抛下一团令人窒息,极不调和的气氛!   众人都进入不同的沉思中……眼前的客厅,静悄悄的一片冷寂。   突然,一响摆鼓似的吼喝声暴出,孟达道:   “入娘的,真叫我孟达咽不下这口气……”   这响大得出奇的声音,打断了众人思索,都朝他看来。   僧浩道:   “我说孟达,又是谁咬了你的鼻子,还是踩了你的尾巴,叫你咽不下这口气?”   牛眼一瞪,胳臂一挥,孟达道:   “操他奶奶的熊,‘啸天盟’从来不仗势欺人,那个猪生狗养的龟儿子,张牙舞爪,居然找到我们“啸天盟”的身上来了……”   宗元甲道:   “你是指‘吉祥钱庄’那回事,孟达?”   点点头,孟达道:   “谁说不是……‘驭风金雕’辛钰这个狗养的,‘武大郎戴纱帽’不知自己有多高,趁着您盟主在这‘惠安客栈’,主使江湖败类把‘吉祥钱庄’砸个稀烂,把掌柜的‘双流掌’钮天鹏打伤……”   一掀鼻子“哼”了声,孟达又道:   “我孟达就咽不了这口气!”   微微一笑,宗元甲问道:   “你说,孟达,怎么样才叫你咽下这口气?”   直了直颈子,孟达道:   “不是猛龙不过江,‘啸天盟’在‘清河坊’镇上摆下这个摊子,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盟主,定要‘驭风金雕’辛钰交出一个公道来!”   沉思了下,宗元甲道:   “不错,‘驭风金雕’辛钰这一手,是冲着‘啸天盟’来的,‘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宗元甲也得拜会一次辛钰才是……”   目光投向“羽化金剑”吕彬:   “吕兄弟,你额头遭‘玉蝶’凌玲暗器‘铜锥’所伤,回客房去休息吧!”   吕彬额头中着凌玲暗器‘铜锥’,心头也像划下一条深深的剑痕,微微一点头,回去客房。   朝向‘彩鹰’梅香吟,宗元甲问道:   “香妹,昨夜你未曾好好睡去,是不是要回客房去休息?”   甜甜一笑,梅香吟道:   “我一点也不累,更不想睡,你们去找‘驭风金雕’辛钰,元哥,我陪你们一起去。”   一点头,宗元甲道:   “我们这就走吧!”   “赤麟”宗元甲、“彩鹰”梅香吟、“金戈双卫”等四人离“惠安客栈”,往辛钰府邸而来——昨夜宗元甲也去过一次,是以现在偕同众人走来,并不生疏。   四人来到“驭风金雕”辛钰府邸前,宗元甲朝孟达一瞥   孟达迈步走来大门前,亮起嗓门,道:   “里面听着,‘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前来拜会‘驭风金雕’辛钰,快去通报你们主人!”   紧闭的大门,张开一条缝,探出一个脑袋向外面看了看,倏的又缩了进去——不多久,大门又张了开,就是刚才那颗脑袋,弯弯腰,道:   “主人有请!”   一行四人从大门而入,经过一座宽敞的庭院,来到大厅前……大厅中面对庭院的一张太师椅上,大刀金马坐着一个六十开外的老者……   老者一副黑里透紫的脸膛,尖鼻阔腮,额突眉耸,一双眼珠闪射出绿油油的光芒——这老者就是此间主人“驭风金鹏”辛钰。   辛钰看到有客来访,并不起身相迎,坐在太师椅上,嘿嘿笑道:   “‘赤麟’宗元甲,老夫厅门敞开着,你自管进来吧!”   宗元甲站在厅门石阶前,微微一笑,道:   “辛朋友,宗某来意谅已知道,撇开凌家父女之事不谈,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啸天盟’未见有触犯尊驾之处,辛朋友主使江湖中人捣毁‘吉祥钱庄’,是否尚有其他原委,请道其详?”   “驭风金雕”辛钰,嘿嘿一笑,道:“‘啸天盟’中俱是欺世盗名,沽名钓誉之徒,还用谈到‘原委’两字……昨夜老夫一时疏忽,由你将陶森盗走……宗元甲,今日由得你来,却由不得你回去了!”   朗声一笑,宗元甲道:   “辛朋友未免把尊府估得太高,视作龙潭虎穴了……你我不必嘴上取逞,还是手中见个高下如何?”   嘿嘿嘿一阵大笑,“驭风金雕”辛钰道:   “说得有理,宗元甲,老夫正是此意……”   从太师椅长身站起,来到厅外石阶处,辛钰朝“彩鹰”梅香吟、“金戈双卫”三人一瞥,向宗元甲道:   “宗元甲,你等是群起围攻,还是以一挑一?”   辛钰问出此话,庭院四周已站下不少虎视眈眈,剽悍精壮的大汉。   微微一笑,宗元甲道:   “不必群起围攻,区区宗元甲在尊驾手中讨教几招便了!”   “彩鹰”梅香吟、“金戈双卫”三人,站下庭院边廊沿,宗元甲后退数步,来到庭院中央。   又是嘿嘿数声冷笑,“驭风金雕”辛钰走下石阶,来到庭院……   伸手向腰间一抄,“铮”的声中,抽出一条银蛇似的怪兵刃——这兵刃略如长剑,锋分三叉,刃薄如纸,宽有两指,却有三尺多长,一抖开来,直似笔杆。   宗元甲闪目一望,已知“驭风金雕”辛钰所使的,乃是一种有“二郎夺”之称的兵器。   此刻“赤麟”宗元甲身穿紫色劲装,三尺八寸的“冷虹宝剑”斜背右肩,二尺六寸的“昆吾金剑”,直挂左胸。   目注对方“二郎夺”兵器后,宗元甲哈哈一笑,向站立廊沿的孟达,道:   “孟达,替我找一件称手兵器来。”   孟达听到这话,牛眼一直,愣了下……盟主身上佩带长短两柄仙家神兵的宝剑,还……还要找啥的兵器?   平时,孟达浑浑噩噩,但也有他开窍,聪明的时候……“喳”的应了声,朝地上四处张望,咧嘴一笑,从地上捡起一根五尺来长,杯口粗的竹竿,一声吆喝,道:   “盟主,接兵器!”   宗元甲一手接过竹竿,用手挥了挥,发出”嘶!嘶!嘶!”破风锐响。   围立庭院观望的辛钰府邸中大汉,见宗元甲用竹竿作兵器,都哗然大笑起来。   “驭风金雕”辛钰脸上没有一丝笑容,脸肉紧凝,原来黑里透红的脸膛,泛出一层赤朱色,嘿嘿冷笑数声,道:   “宗元甲,你不用随身宝剑,以此一根青竹,迎战老夫手中‘二郎夺’?”   敢情“赤麟”宗元甲身怀绝技,一身是胆,根本没有把这“驭风金雕”辛钰放进眼里……   “驭风金雕”辛钰,跋扈狂傲,目中无人,但宗元甲并不使用随身佩带宝剑,换上一根青竹作兵器,不啻在辛钰脸上,结结实实赏下一记大耳光。   微微一笑,宗元甲道:   “区区宗某与人照面交手,不必用随身宝剑时,就不用了!”   黄眉一挑,碧眼一瞪,“驭风金雕”辛钰喝声道:   “宗元甲,你嫌自己命长……”   “长”字出口,人影飞到,“二郎夺”出手,一式“独劈华山”,砍天庭,走华盖,又快又疾。   宗元甲却是不慌不忙,脚下微一错步,身形闪晃如电,已到对方左侧,“指天盟地”,青竹尖疾向辛钰胸口点来。   辛钰撤步抽身,回过“二郎夺”,“玉带围腰”,往外一挥——“嗖”的一声暴响,雪亮的“夺”锋,已砍在青竹上。   依一般情况来说,青竹该是应手而断,但就有这等不可思议的事……   宗元甲手中这根青竹,油滑宛如灵蛇,稍稍沾上“夺”边,立时一盘一绕,已将对方劲力卸去……“太公钓鱼”,青竹疾向对方脚踝扫来。   “驭风金雕”辛钰心头不由为之一惊——对方使用一根青竹作兵器,竟然以巧降力,施出这等神乎其技的招数……   当下立即使个“旱地拔葱”之势,纵高五尺,才闪过对方青竹之身。   倏然一声吼喝,“驭风金雕”辛钰手中这把“二郎夺”,展出“花雨翩落”的打法……   冷森森的耀起一道刀虹,狂风暴雨似的,向宗元甲着着攻来……舞到疾处,轰轰似有风雷之声,幻成一团硕大光圈,向对方揉身压来。   “赤麟”宗元甲艺高胆大——不用随身佩带的两柄仙家神兵宝剑制敌,却使用这根五尺长,杯口粗的青竹,就是要在这称雄鄂北的“驭风金雕”辛钰面前露一手。   这虽然是一枝不起眼的竹竿,但宗元甲已将全身内家功力,贯注到这根青竹上。   这根青竿运用在宗元甲手中,柔如柳絮,重若泰山,展开一片竹影。   “驭风金雕”辛钰这把“二郎夺”的走势是崩,拿,剪,破,迎,送,锁,滑,八个字诀……“二郎夺”异于其他兵器之处,是擅于将敌人兵器崩飞脱手。   “二郎夺”有三叉,凹作锏形,只要刺着敌人身上,见血透风,对方立即倒地。   但宗元甲以这根青竹作兵器,却是又尖又滑,“二郎夺”固然招式诡秘,却英雄无用武之地。   此刻在“驭风金雕”辛钰感受中,自己“二郎夺”根本无法施展出原有的威力,功效,对方这根青竹上,像是敷上一层粘胶似的……   自己“二郎夺”甫一照面,就给牢牢粘吸住,青竹上似有无穷潜力,“二郎夺”数次冒险进招,欲削断对方竹竿,不但并未得手,还险些把“二郎夺”崩飞脱手。   “驭风金雕”辛钰跟宗元甲照面交手,心念闪转之际,浑身暗暗泛出一层冷汗……   不错,“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绝非自己刚才所说,欺世盗名,沽名钓誉之流。   “没有三分三,岂能上梁山”……“啸天盟”睥睨天下武林,称雄大江南北,掌门人盟主,果然八面威风,不是一盏省油灯。   “行家识行家”——“彩鹰”梅香吟乃是一代异人,武林前辈“北江渔隐”池欣的女弟子,此刻看到宗元甲以一枝竹竿跟“驭风金雕”辛钰照面交手,像一个“淘金者”似的,在她元哥身上,又发现了新的一页。   眼前“赤麟”宗元甲,以一枝青竹制住辛钰锋利无比“二郎夺”的功夫,要比武家所指“束湿成棍”的功夫,又更进了一筹。   武家所谓“束湿成棍”,那是形容一个内家高手,仓猝遇敌,手无寸铁,就用披风,汗巾等布类之物,用水浸湿,再用手绞上几绞,将此风衣,汁巾,竖立成棍状,作十八般兵器中棍棒使用,杀退强敌。   但眼前这位“啸天盟”盟主宗元甲,以一根青竹,和“驭风金雕”辛钰对敌,此一身武功已在武家所指“束湿成棍”之上了。   辛钰手中这把“二郎夺”,连战五十余回合,不但奈何不了宗元甲手上这根青竹,反而连连险象环生,差点栽落对方之手。   大吼一声,“驭风金雕”辛钰托地跳出丈外,从廊沿壁上观的一名大汉手中,取过一把长剑。   “驭风金雕”辛钰刚才夸下海口,指宗元甲等众人“来得去不得”,现在跟宗元甲照面交上手,别说不能输,就是打了个“平手”,在围观的众门客、护院眼中,自己这张脸如何放得下?   辛钰有了这样想法,收起“二郎夺”改用长剑,认为如此一来,就能削断对方青竹,取他性命。   果然不出辛钰所料,双方走到三十余回合,突然剑光一闪,“嗖”的一声,宗元甲手中竹竿,给辛钰长剑削断八九寸长的一截。   这一来,宗元甲手中青竹,已经不成为“棍”,却像一枝“短枪”。   宗元甲却是不慌不忙,一声冷叱,脚踏“流水步”,嗖嗖嗖一连踏进数步,棍招变成枪招,嘶嘶嘶破风声中,一连几枪,迫得辛钰连连向后退落。   “驭风金雕”辛钰,心头暗自震惊——想不到对方变招易式,将棍招变成枪招……   一声吼喝,辛钰施出“六合剑”剑法,翻翻滚滚,专走下三路——就在这刹那间,双方又走了二十余回合。   宗元甲突然用了一式“拨草寻蛇”,快如闪电,竹尖向对方下三路挑来。   辛钰拔身一纵,跳起丈高,身在空中滴溜一转,一股破风锐响过处,连人带剑,“五丁劈石”,直向宗元甲肩膊砍下。   宗元甲微微一侧身,“拨云见日”、“阴阳手”一个反扣。   如果是棍,应该是“毒蛇进穴”,此招,直取对方下盘,但这根青竹已断去八九寸一截,尺寸不够——立即单臂吐劲,成了“乌龙掠地”,直向对方足跟扫去。   辛钰一声怒吼——两脚才一沾地,身子一扭,一个“卧看浮云”身法,纵后六七步……   突然一个踏步,欺身上前,剑光闪处,“仙人指路”,直向宗元甲面门划来,疾点咽喉。   宗元甲一个“巨蟒翻身”,竹随身转,反从对方肋下穿出,竹尖点向对方右肘……   “驭风金雕”辛钰倏地一掉腕把,挥剑如风,“倒打金钟”剑锋贴上竹竿,一兜一推,嗖声响起,青竹又削去尺来长一段。   如此一来,宗元甲手上只余下两尺来长的半节青竹,更是棍不成棍,枪下成枪……武家对手中兵器,有“一寸长,一份强”的看法。   壁上观的孟达,一对牛眼直愣愣的瞪了出来!   但看进“彩鹰”梅香吟眼中,并不替宗元甲担心——她知道元哥身怀之学,幻变莫测,“驭风金雕”辛钰虽然身手不凡,但别想沾到便宜。   “驭风金雕”辛钰,一副狂傲跋扈之色,嘿嘿狂笑声中,长剑卷起一道剑虹,宛似银瀑倾泻,向宗元甲直攻过来。   敢情“赤麟”宗元甲乃是震慑天下武林的“啸天盟”盟主,身怀之学,岂是等闲之流所能比拟……   拳掌刀剑,十八般兵器件件精研之外,对三十六路“大擒拿”,更深得个中三昧。   “大擒拿”中有“点穴”、“打穴”、“拍穴”、“拿穴”四大功夫——施展这门功夫,就得用上。鸡心铁,判官笔。此类兵器。   此刻宗元甲手中这根断去半节的竹竿,正是“判官笔”的尺寸。   一声冷叱,宗元甲手中这根成了半节的青竹,立即施展出判官笔招术……   挑,点,拍,印,浮,沉,吞,吐,笔尖到处,专指对方穴道要害。   判官笔有双笔、单笔之分——宗元甲空着那双左手,也不闲下来,戟指如笔,相互为用,闪缩吞吐,进退如风,也成了一枝判官笔。   “驭风金雕”辛钰,心头不由骇然一惊……这个“啸天盟”盟主宗元甲,竟精研这么多门武家绝技!   照此看来,自己休想在对方身上,沾到丝毫半分的便宜!   心念打转,辛钰手中长剑,不期然中略一疏神——一响“嗤”的微细声起,左臂肘处“督脉穴”,立即被宗元甲断竹扫过。   衣衫划破,左边半身,立时发麻……“驭风金雕”辛钰西腿拿桩不住,噔噔噔往后跌退……   这一刹那,如果宗元甲手中断竹再进招递上,“驭风金雕”辛钰即使不死,也得落个重伤……   双方壁上观的辛钰府邸门客,护院,和“彩鹰”梅香吟、“金戈双术”西人,都有如此想法。   演变就在眨眼间……   “赤麟”宗元甲施展这身幻变莫测,神乎其技的武技,已震慑辛钰府邸那些门客、护院的胆,谁也不敢赔送一条命,上前援救。   “驭风金雕”辛钰,在无法自制中身形跌退,一双面临死亡前的眼神,投向宗元甲——已幻出自己接下所要遭遇的命运。   但,这位“啸天盟”盟主不但没有追招递上,反而扔去手中断竹,目注辛钰站停下来。   辛钰往后跌退的脚步煞住,原来不想问的,还是把这话问了出来:   “宗元甲,你何不趁虚而入,追招递上?”   微微一笑,宗元甲道:   “你我并无深怨夙仇,或解不开的死结,辛钰,是不?”   脸肉一红,微微一怔,“驭风金雕”辛钰抱拳一礼,道:   “胸襟磊落,铁肩担义,不愧脾睨天下武林的‘啸天盟’盟主——宗盟主,辛某刚才冒犯了!”   回过一礼,宗元甲道:   “既然前嫌冰释,宗某等就此告辞……”   哈哈一笑,“驭风金雕”辛钰道:   “‘前嫌冰释’后面尚有四字,那是‘化敌为友’,宗盟主,您说是也不是?”   宗元甲含笑道:   “辛兄说得也有道理……”   辛钰接口道:   “水酒一杯,略作敬意……宗盟主,不会推辞吧?!”   “彩鹰”梅香吟,和“金戈双卫”两人已走近过来……宗元甲朝三人侧目一瞥,微微一点头,道:   “那就叨扰了。”   接着将三人向“驭风金雕”辛钰引见介绍……辛钰肃客迎人客厅。   盛宴摆上,宾主围桌而坐,酒过三巡,辛钰慨然道:   “老夫身经大小无数场面,像宗盟主所怀之学,委实少见,更有此等磊落胸襟,实在令人钦赞!”   微微一笑,宗元甲道:   “好说,好说!”   “驭风金雕”辛钰问到“金驼”凌峰、“玉蝶”凌玲两人身上时,宗元甲就把凌玲和“银虹出庄”少庄主吕彬之间的经过说出,   牛眼一直,孟达突然想到一件事,道:   “盟主,这话不知道我孟达该不该说……”   宗元甲侧过脸,道:   “你说来听听,孟达……”   孟达道:   “‘金驼’凌峰、‘玉蝶’凌玲父女两人,怕回不了鄂南‘步云湾’的老家‘六合庄’?!”   微微一蹙眉,宗元甲道:   “‘玉蝶’凌玲和‘羽化金剑’吕彬,虽各中暗器,两败俱伤,但他们所使用的都非渗毒暗器……凌玲姑娘已敷上金创药,巾布裹上伤处,谅来不致会病倒途中……”   摇头不迭,孟达道:   “不,不,盟主,我孟达不是指这回事……”   僧浩“哼”了声,道:   “转弯抹角,说的尽是些废话1”   宗元甲微感诧然,问道:   “不是这回事,孟达,你又是指哪回事?”   做了下手势,孟达很费劲的道:   “怕……怕会给人宰了?!”   两颗秋水似的明眸滴溜一转,“彩鹰”梅香吟道:   “‘宰了’孟护卫,你是说他们父女俩会给人杀了?”   宗元甲微微一皱眉,接口道:   “谁会把他们父女俩杀了?!”   孟达比手划脚道:   “‘玉蝶’凌玲那妞儿,捺不下胸窝那股怨气,找来跟吕彬长相一模一样的陶森——入娘的,报仇该找正主儿才是,这妞儿怂恿了她老爸,却是莫名其妙杀了三个毫不相干的人,来个祸嫁江东,借刀杀人之计……”   宗元甲心头一凛,一寒——不错,“太极剑”古云、“金锥”常天九、“擒龙手”桑奇,这三人丧命凌家父女之手,不但莫名其妙,而且死得冤枉。   大口酒送进嘴里,孟达又道:   “江湖上一有风吹草动之事发生,很快就流传开来,何况三条人命,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谁都有亲戚朋友,江湖同道……起先这三个死鬼的亲友找去‘银虹山庄’,但吕庄主已把这件事说个一清二楚……”   舌尖舐了舐嘴唇,孟达不厌其详的又道:   “操他奶奶的,陶森回去他老家,凌玲这妞儿身上挂刺,底牌已揭了开来……三个死鬼的亲友,这下已知道来龙去脉,他们会轻易放过凌家父女?”   眉宇连连轩动,宗元甲道:   “不错,孟达,凌家父女此去鄂南‘步云湾’,沿途确是杀机四伏!”   把杯底酒干进嘴里,执壶又倒了满杯,孟达一副百思不解的神情,道:   “我孟达就想不透……如果我是个姑娘家,张家不要,自有李家娶我,这样芝麻绿豆大的事情,竟会闹出满城风雨来?”   僧浩接口道:   “我说孟达,你下辈子投胎作个女子,就会想透这回事啦!”   前嫌冰释,化敌为友……盛宴过后,约了后会有期,“驭风金雕”辛钰恭送“赤麟”宗元甲等四人,出府邸大门。   想到刚才在辛钰府邸吃喝中孟达所说的那些话,虽然事不关己,但在宗元甲心头,却像绞上一个死结,不禁喟然道:   “儿女之间,有‘姻缘’也有‘孽缘’……”   走在边上的梅香吟,轻轻接口道:   “元哥,‘羽化金剑’吕少侠,和那位凌姑娘,他们两人究竟是谁的错?”   轻轻呼了口气,宗元甲道:   “做人就像演戏一样,香妹,从娘肚中出来,注定要扮演哪一种角色,就会演出哪一种角色——你问他们两人谁错——谁都没有错……”   话题移转,宗元甲又道:   “去‘吉祥钱庄’钮天鹏那里交待一下,我们取道回鄂中‘啸天盟’总坛!”   “双流掌”钮天鹏伤势并不严重,休息一阵后,已好转过来,正在指挥匠工整修“吉祥钱庄”,看到盟主宗元甲等来到,急忙恭迎入里间客厅。   宗元甲把去辛钰府邸的情形说出,又道:   “我在‘驭风金雕’辛钰跟前露了一手,现已前嫌冰释,彼此化敌为友——天鹏,‘啸天盟’总坛还在鄂中石旗峰,你在这‘清河坊’镇上有任何情况发生,总坛鞭长莫及,即使派人赶来,事故早已造成,所以我在辛钰身上,留下这一个余地。”   欠身一礼,钮天鹏道:   “是的,盟主……由您盟主露了这一手,‘驭风金雕’辛钰应该识得‘啸天盟’的威望……您和梅姑娘、‘金戈双卫’两人,就此回鄂中总坛?”   宗元甲点点头,道:   “是的,我让你知道有关‘驭风金雕’辛钰情形后,就要取道回返鄂中。” 柳残阳 >> 《麟角雄风》 第三十五章 花好月圆   蹄声答答,一行五人——“赤麟”宗元甲、“彩鹰”梅香吟、“金戈双卫”、“羽化金剑”吕彬……取道往鄂中而来。   抬脸看去,前面炊烟袅袅升起,官道上行人渐渐稠密,孟达咧嘴一笑,道:   “嗨,真巧,晌午时候来到一处闹镇,正好可以吃喝一顿……”   侧脸望了眼,僧造道:   “我说孟达,你脑袋里除了‘吃、喝’两字外,还有些什么?”   眼皮一翻,颈子一直,孟达“嘿”了声,道:   “我跟你打赌,僧浩,三天没有吃,没有喝,看你是还称得起一个英雄,还是成了一头狗熊?”   两人唇枪舌剑死抬杠,马鞍上的“彩鹰”梅香吟,展开春花般的笑靥,脆生生笑了起来。   推波助澜,宗元甲含笑道:   “僧浩,你愿意做英雄,还是甘心做狗熊?”   前面洋溢着话声,笑声,落后三五尺外,坐骑上的“羽化金剑”吕彬,脸上却像戴了一张面具,脸肉凝得紧紧的……   没有说话,没有笑声,更没有任何表情,像戴上一张面具,也像一尊泥塑木雕的偶像,两眼直直地望着前面,像跌入深远的回忆中。   偏左的额头上,留下一点米粒大的疤痕,那是中着“玉蝶”凌玲“铜锥”暗器,伤口平复后所留下的。   不只是额头,在“羽化金剑”吕彬的心坎上,也留下这样一块疤痕——心坎上这颗疤痕,将随着岁月的消逝陪他进坟墓,一直陪他抵那无垠的永恒。   谈着,笑着,宗元甲不经意中旋过头来,怔了怔,问道:   “吕兄弟,你不舒服?”   脸上勉强挤出一缕笑意来,吕彬这张戴上面具似的脸肉,抽动了下,道:   “不,没有,宗大哥!”   五匹骏骑载着五人来到镇上——马鞍上的孟达翘首东张西望,遥手一指,道:   “嗨,那边有块招牌,写着‘春阳楼酒店’五个大字……”   孟达这一指,众人都已看到……“彩鹰”梅香吟轻轻吟出“春阳楼”三字,彷佛离家的游子掠过一抹淡淡的愁思,侧过脸,道:   “风尘仆仆,马不停蹄,元哥,已快到万象更新,大地春回的新年啦!”   宗元甲含笑点头道:   “是的,香妹……回大洪山石旗峰‘啸天盟’总坛,过一个值得你回忆的第一个新年……”   轻轻吟出“第一个新年”,梅香吟甜甜的,羞涩的朝宗元甲一笑……又想到那回事上,道:   “元哥,琪弟和尤伯父两人,他们过年不知道快不快乐?!”   问得出奇,宗元甲也就顺着她口气,道:   “香妹,你过一个快快乐乐的新年,他们在湘中‘青岩坪’‘宁河轩’庄院,也会度过一个快乐的新年……”   嘴里谈着,马蹄并未停下,众人已来到“春阳楼”酒店大门,下了坐骑……店伙急急出来张罗,一个哈腰相迎,一个牵了牲口往后面马厩喂料。   进来店堂,坐下桌座,宗元甲吩咐店伙端上酒菜……不多时,一盘盘菜,两大壶酒已端上桌子。   孟达向店伙问道:   “小二哥,贵处是甚么地方?”   店伙哈腰回道:   “回客官,小地方已是鄂中地带,这里是‘马会坡’镇上。”   道谢过后,孟达朝宗元甲道:   “这里已是鄂中地带,盟主,我孟达还未曾来过呢……”   僧浩接口道:   “我说孟达,你没有到过的地方,可多呢?”   众人一边吃喝,一边聊谈……旁边一张桌座,坐下两位客人。   宗元甲侧目一瞥——一个身穿锦袍华服,年纪六十多岁,另外那个四十左右,身穿劲装,外披风衣,看来两人都是武林中人。   中年人解下风衣,向店伙要了酒菜,话题转向老者这边,道:   “练大哥,这是多久的事?”   老者浓眉轩动,道:   “不多久,就是前些日子……恩仇过节固然须要有个了断,但出手未免过分了些……这件事若是落进我‘金刀耀虹’练川眼中,定要出手阻止……”   听到“金刀耀虹”练川此一名号,宗元甲又微微旋首一瞥——此名号似有所闻,想必是一位鄂中知名之士。   中年人接口道:   “鄂中江湖已有此传闻,但人传人言,听来不甚真切……我‘飞虎’谢斌对他们双方虽并无渊源,但却也瞩目关心……练大哥,此事发生在何处?”   两人谈着时,店伙端上酒菜,谢斌提起酒壶在练川杯中斟下满杯,又替自己倒下酒,视线朝练川看来。   一口酒送进嘴里,“金刀耀虹”练川道:   “就在离此地‘马会坡’东南五十里的‘鹤翅峰’山麓……这伙人群起围攻扑杀,父女两只有血溅七尺,横死就地……”   宗元甲等桌座与练川、谢斌桌座相隔咫尺之间,练川说出“父女俩”三字,这边桌座上众人,自然地意会到另外一件事上,原来谈话的声音停了下来。   “飞虎”谢斌问道:   “练大哥,围攻他们父女俩的,有哪些人?”   “金刀耀虹”练川沉思了下,道:   “不少,其中有‘玉面修罗’席景松、‘丹顶红’华琮、‘翻天手’姜风等人物……”   微微一顿,又道:   “鄂中江湖对这件事,有不少流传……先是牵涉到鄂中‘临泉湾’‘银虹山庄’少庄主‘羽化金剑’吕彬身上,不但江湖流传,而且有人目击指出,少庄主吕彬带了两个身怀绝技的蒙面人,杀人越货,接连杀害‘太极剑’古云、‘金锥’常天九、‘擒龙手’桑奇等江湖高手,盗走明珠金银等财物……”   两眼一直,“飞虎”谢斌插嘴接上道:   “‘银虹山庄’庄主‘游虹剑客’吕敖,有武林一代剑术宗师之称,乃是响当当侠义门中人物,他儿子吕彬岂会做此杀人越货勾当?”   缓缓一点头,“金刀耀虹”练川道:   “不错……‘太极剑’古云等三人,前后遇害后,三人的江湖同道,遗属亲友,向‘银虹山庄’吕家父子兴师问罪讨回公道,但老庄主‘游虹剑客’吕敖指出,他儿子吕彬抱病在床,三个多月来未曾踏出庄门一步……”   一顿,又道:   “少庄主吕彬与大洪山石旗峰‘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有义兄弟之谊,宗盟主插手其事,声言要追查此事真相……古云等三人江湖同道的愤怒,暂时平息下来……”   这边桌座上的“羽化金剑”吕彬,两眼直直地望着自己桌边半杯酒,若有所思。   “赤麟”宗元甲剑眉微微轩动……原来平静的心河,激起一阵浪花。   “飞虎”谢斌接口问道:   “练大哥,‘玉面修罗’席景松等江湖高手,如何又会群起扑杀凌家父女?!”   “金刀耀虹”练川,慨然道:   “江湖上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流传开来……原来这是一桩骇人听闻的谋算,‘金驼’凌峰之女‘玉蝶’凌玲,跟‘银虹山庄’少庄主有过一段情,后来由爱成恨,牵出一个不谙武技,脸庞酷肖吕彬的年轻人,施了一手瞒天过海,借刀杀人之计,要嫁祸少庄主吕彬……”   谢斌摇头不已,道:   “这谋算真够绝了!”   “金刀耀虹”练川又道:   “这件事会泄漏内中底细,是由鄂北江湖传来的……‘啸天盟’盟主宗元甲,搜找出那个脸庞酷肖吕彬的年轻人,‘玉蝶’凌玲跟‘羽化金剑’吕彬,照面起了一场火并,两人身上皆受伤挂彩——‘玉面修罗’席景松等知道其中内委底细后,就在‘鹤翅峰’山麓追踪拦杀……”   谢斌接口问道:   “凌家父女死得很惨?”   轻轻叹了口气,练川道:   “‘玉面修罗’席景松一手‘快剑’剑法,称绝江湖,‘金驼’凌峰落个块肉分尸……他女儿‘玉蝶’凌玲,丧命在‘丹顶红’华琮之手,这姑娘前辈子不知作了什么孽,给人破腹开膛,肠子都流了出来……”   两眼愣愣望着酒杯的“羽化金剑”吕彬,突然一响“哇”的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愕然一震,宗元甲急急问道:   “吕兄弟,你……你怎么啦?”   吕彬苍白的脸上浮出一缕笑意,道:   “没有怎么,宗大哥,一口酒呛进喉咙!”   当然不是这回事……为情所苦,爱恨交并,又愧又怒之下,气血攻心,才吐出这口鲜血。   邻桌“金刀耀虹”练川,和“飞虎”谢斌,当然不会知道,这边桌座的其中之一,就是他们刚才所指的“啸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   宗元甲等都静静听着,谁都没有举杯动筷,直到邻桌两人付帐离去。   憋不住这口气,孟达吼了声道:   “操他奶奶的,果真有这回事?”   僧浩半冷不热的道:   “我说孟达,以后你最好免开尊口,少说废话——坏事都是从你嘴里出来的。”   牛眼直瞪,孟达替自己抱屈不迭,道:   “入娘的,凌家父女横尸地上,又不是我孟达下的手,管我屁事!”   转脸望着吕彬,宗元甲关切的道:   “吕兄弟,你刚才吐了一口鲜血,体内是否感到有何不适之处?”   脸上带着一缕笑意,吕彬摇摇头,道:   “多谢大哥的关注,兄弟我并无不适之处!”   众人“春阳楼”酒店这顿午膳,由于听到凌家父女遭受到这样变故,虽然除了“羽化金剑”吕彬外,其他人都扯不上一丝渊源,但各人心中似乎都壅塞着一团喘不过气来的感受,也就匆匆了事,走出“春阳楼”。   各人登上坐鞍,继续取道鄂中石旗峰……“彩鹰”梅香吟策马挨近宗元甲,道:   “元哥,刚才‘春阳楼’酒店两个客人,所指的‘玉面修罗’席景松,和‘丹顶红’华琮,都是些何等样人物?”   宗元甲道:   “此两人都是湘鄂一带高手——但以身怀之学来说,凌家父女不会栽在两人之手,可能‘玉面修罗’席景松,和‘丹顶红’华琮会同‘太极剑’古云等三人的亲朋遗属,江湖同道,不按一挑一的江湖规例,群起围攻扑杀,才会使凌家父女血溅七尺,横尸地上……”   朝僧浩望了眼,孟达哼了声,接口道:   “可不是我孟达多嘴说废话,‘既有今日,何必当初’,凌家父女为了玩出一套祸嫁江东,借刀杀人之计,把三个毫无瓜葛,并无一点怨仇的人宰了,嘿,这才使人寒透了心,恨之蚀骨,来个群起围攻扑杀,把这父女两人打下阎王路!”   缓缓一点头,宗元甲道:   “不错,凌家父女不计日后可能造成的后果,才会罹上如此浩劫!”   蹄声答答,行程匆匆,一行人来到石旗峰山麓的“界牌口”镇上……   宗元甲侧过脸,道:   “吕兄弟,是否要上石旗峰总坛一坐?”   摇摇头,“羽化金剑”吕彬道:   “不必了,宗大哥,兄弟要赶回‘临泉湾’‘银虹山庄’……”   吕彬这一说,宗元甲也想了起来——不错,离家多日,“银虹山庄”老庄主吕敖,翘首等着爱子归来,共同团圆过年。   宗元甲这一想,就即含笑道:   “也好,吕兄弟,新年过后我等再聚聚。”   坐骑上“羽化金剑”吕彬,向宗元甲等告辞,往“临泉湾”方向而去。   “赤麟”宗元甲带了“金戈双卫”,偕同“彩鹰”梅香吟攀登石旗峰……来到峰腰,过“啸天凌云”牌坊,总坛大门张开——掌法“木笛金环”卜肯,经山麓哨岗弟子“响玲箭书”传报,知盟主回返,率领总坛五堂堂主,“石旗四杰”等,一字并列,在总坛大门外恭迎。   四人下来马鞍,宗元甲箭步上前,握住“木笛金环”卜青双手,含笑道:   “卜兄,你我兄弟,不是外人,哪来这么多的繁文缛礼!”   “木笛金环”卜青躬身一礼,道:   “盟主旅途辛劳,请里面休息!”   众人来到“集义厅”,依次向盟主问候过后,“赤麟”宗元甲就将此番偕同梅香吟、“金戈双卫”,和吕彬鄂北之行的经过,告诉了“啸天盟”中众兄弟。   “翔龙堂”堂主“九天神龙”相云感慨不已,道:   “‘玉蝶’凌玲这位姑娘,仅是为了些许儿女间的事,竟想出这样的主意来,结果不但赔上自己性命,连她老父也落上—场浩劫……”   掌法“木笛金环”卜青把话题转了过来,含笑道:   “相堂主,谈谈我们‘啸天盟’总坛自己的事吧——新年就将来临,盟主陪伴梅姑娘来总坛,新年固然一喜,接下还有一喜,双喜临门,我们该热闹热闹才是!”   “彩鹰”梅香吟听出弦外之音,脸蛋一红,羞涩地低下头来。   目光投向“金戈双卫”,宗元甲道:   “僧浩、孟达,过了新年后,你两人就代表我宗元甲去湘中‘青岩坪’一行,接梅姑娘的弟弟‘铁翎’梅少琪,和那位‘开碑手’尤杰来石旗峰总坛。”   咧嘴一笑,孟达道:   “盟主,您这样交待下来,我孟达和僧浩都知道啦!”   “彩鹰”梅香吟抬起脸,一双星星般的眸子,朝宗元甲脉脉看来。   “啸天盟”总坛上上下下忙着准备过新年,却把“正主儿”的宗元甲闲了下来……但也并不“闲”,他时常来“月眉轩”梅香吟的闺房,花前并肩,丽影成双,陪伴这位未来的终身伴侣。   花园中两人喁喁细语时,孟达闯了进来……   牛眼一直,张大嘴巴,好一阵子才吐出声音,道:   “盟……盟主,‘银虹山庄’老庄主‘游虹剑客’吕敖来总坛拜访您……”   一点头,宗元甲道:   “我马上来‘集义厅’……”   孟达呐呐又接上一句,道:   “盟主,那……那位老庄主,看来有点不对劲?!”   怔了怔,宗元甲问道:   “有哪些不对劲,孟达?”   舌尖舐了舐嘴唇,孟达道:   “我说不出来,看来就有些不对劲。”   宗元甲走向“集义厅”,梅香吟衔尾也跟了进来。   “集义厅”坐着一个老者,那是“游虹剑客”吕敖,宗元甲抬脸目注的一刹那,简直怀疑自己看错了人……   已失去往年纵横江湖,叱咤风云的英姿雄风,仅仅相隔并不多久,眼前所看到的“游虹剑客”吕敖,已成了一个风烛残年中的老人。   宗元甲上前招呼,道:   “吕庄主,我那吕兄弟没有来?!”   失神的眼珠,浮上一层薄薄的泪光,吕敖轻轻道:   “唉,彬儿这孩子……”   欲语还休,滴下两颗泪珠。   心头一凛一寒,宗元甲接口道:   “吕兄弟怎么啦,吕庄主……难道……”   一双震颤哆嗦的手,从腰袋掏出一封信来,交给宗元甲,吕敖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泪渍,喑哑的道:   “宗……宗盟主,您……您看这封信……”   “集义厅”上,除了“彩鹰”梅香吟,还有掌法“木笛金环”卜青、五堂堂主、“石旗四杰”、“金戈双卫”等也都已悄悄坐在一边。   宗元甲打开信封,抽出里面纸笺,上面只有寥寥数字,就朗声念了出来:   爹,孩儿不孝,撇下您老人家而去,养育之恩,来生报答,您老人家找个近亲中孩子,作为吕家香烟后代……彬儿跪拜。   宗元甲念出这封书信,“集义厅”中没有一丝声息……各个心头壅塞着一股喘不过气来的感受。   抹去两眼流下的泪水,吕敖道:   “宗盟主,彬儿跟您不啻同胞手足,您……您可知道他去了哪里?”   突然想到一回事,宗元甲浑身一寒,暗暗打了个冷颤……   那是在鄂北“清河坊”镇上的“惠安客栈”,“玉蝶”凌玲曾说过这话:   “我凌玲丧命你剑,是我自求解脱,万一留此残身,也要遁入空门,削发为尼。”   “羽化金剑”吕彬的回答是:   “我吕彬血溅七尺,死在你剑下,你我之事就此有了个结束,不然,便结庐青山,了此一生。”   此番回来鄂中“啸天盟”总坛,途经“马会坡”,在镇上“春阳楼”酒店用膳,曾听到邻桌一位武林中人“金刀耀虹”练川所说,“玉蝶”凌玲被破腹开膛,丧命在“丹顶红”华琮之手。   “玉蝶”凌玲魂归离恨,吕兄弟为了要实践自己向凌玲许下的诺言——不错,定是结庐青山,了此一生。   心念游转,宗元甲道:   “吕庄主,我吕兄弟回家,可有跟您谈些什么?”   摇摇头,吕敖道:   “彬儿只说‘很累’,就回自己房去……老夫虽然急需知道你数位陪同彬儿去鄂北的经过,但彬儿脸色苍白,身子疲累,老夫本想待他休息过后再问——第二天久久未见出来,老夫进他房里一看,彬儿桌上留下此信,人已不知去向……   轻轻叹了口气,吕敖问道:   “宗盟主,您等数位和彬儿去鄂北,当时经过情形如何?”   听这位“银虹山庄”吕庄主问此话,宗元甲就把所有经过情形,详详细细说出,接着道:   “‘玉蝶’凌玲在‘马会坡’东南五十里鹤翅峰山麓遇害,吕兄弟要履行当时许下的诺言,可能……”   话到半截,宗元甲顿了下来。   两行老泪簌簌流了下来,吕敖道:   “彬儿,你为了些许儿女之情所苦,竟忍心撇下你年迈苍苍的老父?”   宗元甲听到此话,忍不住鼻子一酸,几乎流下泪来……抑下自己心头钓激荡,安慰道:   “吕庄主,这是吕兄弟暂时想不开,我相信他会回来的……”   微微一顿,又道:   “宗某策动‘啸天盟’各地分舵,再邀请天下武林同道,寻访我吕兄弟的行踪下落……吕庄主,‘百善孝为先’,吕兄弟不会不想到这五个字!”   轻轻叹了口气,吕敖从座椅站起,道:   “宗盟主,老夫告辞!”   跟着站起,宗元甲道:   “吕庄主,我送您一段路……”   宗元甲陪伴吕敖,跨出“集义厅”门槛——他已分担了这位老人家心头的沉重。   宗元甲送“游虹剑客”吕敖出“啸天盟”总坛回来,就即吩咐“石旗四杰”铁剑”蒲雄、“闪刀”邵中、“飞斧”马森,和“金枪”吕鸣四人,写下“箭书”,用“响铃飞箭”分驿投递,送往“啸天盟”各地分舵,谕示寻访“银虹山庄”少庄主“羽化金剑”吕彬的下落。   清清喉咙,孟达干咳了声,道:   “盟主,这话不知道我孟达该不该说?”   侧过脸,宗元甲道:   “你说来听听,孟达!”   耸耸肩,摊摊手,孟达道:   “其实不必去寻找……”   怔了怔,宗元甲接口道:   “孟达,你是说不必去寻访‘羽化金剑’吕彬的行踪下落?!”   舌尖舐舐嘴唇,孟达道:   “这位少庄主既然已有离家的打算,能不能找到是个问题,找到了肯不肯回家,也是个问题……”   一声轻“哦”,宗元甲进入沉思中。   孟达又道:   “即使找到少庄主,用‘八人大轿’硬把他抬回来,他已不是‘银虹山庄’庄主‘游虹剑客’吕敖的儿子……也不是您‘啸天盟’宗盟主的兄弟了……”   微微一掀眉,宗元甲接口问道:   “此话怎讲,孟达?”   孟达有条有理道:   “就是您刚才那句话,盟主,‘百善孝为先’,接下还有一句是‘万恶淫为首’,这是谁都知道的处世准则……”   微微一点头,宗元甲目注孟达。   朝宗元甲边上的“彩鹰”梅香吟,弯弯腰施了个礼,孟达道:   “梅姑娘,我孟达向盟主直话直说,您听了可别见怪……”   梅香吟摇摇头,含笑道:   “不会的,孟护卫。”   话题移向宗元甲这边,孟达又道:   “这位‘银虹山庄’少庄主吕彬,没有将一桩儿女之事好好交待清楚,结果,三个江湖高手莫名其妙进了枉死城,怨冤相报,凌家父女也走上阎王路——这位少庄主不把前因后果自己想了想,扔下他年迈苍苍的老爸,一走了事,这……实在不像是侠义门中人的行径……”   皱皱眉,宗元甲道:   “据你看来又如何呢?”   用手揉了揉鼻子,孟达道:   “盟主,我孟达粗人浑话,是不是该这么说……那位少庄主吕彬想透了,自己会回家的,如果他还是想不透,就是揪他回来也没有用。”   缓缓一点头,宗元甲又进入沉思中。   “年”来得快,去得也快……“啸天盟”总坛的众家兄弟,过完年后,又开始忙第二桩“喜事”,那是他们盟主“赤麟”宗元甲和“彩鹰”梅香吟的结婚大典。   新年一过,“金戈双卫”两人,衔了盟主宗元甲的谕示,取道湘中“青岩坪”“宁河轩”庄院,接梅少琪、尤杰来“啸天盟。总坛。   忙碌中的时间,过得特别快——似乎眨眨眼间,已是鸟语花香,春到人间的时候。   “铁翎”梅少琪在尤伯父尤杰,和“金戈双卫”陪伴下,来“啸天盟”总坛见到姊姊梅香吟。   宗元甲对梅少琪,原来“梅兄弟”,现在已改口为“琪弟”的称呼;而那位义薄云天的“开碑手”尤杰,他也跟着梅家姊弟,恭称一声“尤伯父”。   “赤麟”宗元甲和“彩鹰”梅香吟的结婚大典,真正接到邀宴观礼请柬的来宾并不多,绝大多数是慕名而来的武林人物……他们参与这项盛典,谁都想一睹这位陴睨江湖,君临天下,称雄武林的“赤麟”宗元甲庐山真面目。   “啸天盟”富堪敌国,金银盈库,为了接待这些观礼嘉宾,早在婚礼正日的前十天,已包下“界牌口”,和附近镇甸,县城的大酒店、大客栈,并派下总坛兄弟,凡往石旗峰。啸天盟”总坛贺礼的宾客,打尖止宿,都不必支付金银。   婚礼正日渐渐接近,只剩下三天,就是宗元甲和他香妹花好月圆的佳期。   孟达闯进后面“月眉轩”香闺,捣捣嘴,脸上带着出自由衷的笑意,指了指“月眉轩”圆形拱门,向宗元甲道:   “盟……盟主,他来啦,还有他老爸……”   淋了一头雾水,宗元甲道:   “我说孟达,你指的‘他’是哪个‘他’啊?”   衣袖抹了抹嘴唇咧裂嘴一笑,孟达道:   “就……就是那个想不透的‘银虹山庄’少庄主吕少侠,嗯,现在想透啦,他老爷陪了他来‘啸天盟’总坛拜访您,和梅姑娘……”   敢情“赤麟。宗元甲对这位吕兄弟着实关心,虽然孟达说出一番似通非通的大道理,但心里还是暗暗惦念……希望这位吕兄弟早日平安回来。   听到孟达这些话,宗元甲脸上展出欣慰的笑意,道;   “香妹,我们去外面‘集义厅’!”   两人来到“集义厅”,“羽化金剑”吕彬从座椅长身站起,恭恭敬敬一礼,道:   “兄弟吕彬见过大哥,见过未来嫂子!”   梅香吟含羞一笑,回了个礼。   微微一皱眉,宗元甲以长兄的口气,道:   “家里留下一封信,不辞而别,吕兄弟,这些时候来你去了哪里?”   一声“宗大哥”,欲语还休,吕彬缓缓低下头来。   座椅上的“游虹剑客”吕敖,替爱子解释似的道:   “宗盟主,你吕兄弟自鄂北归来,心里闷得发慌,去外面溜达走走,但怕家里的爹惦念,就回来‘银虹山庄”了!”   宾主坐下,宗元甲道:   “过去的事业已过去,别再魂牵梦萦结在心头,吕兄弟,吕庄主膝下就只你一个孩子,朝夕侍奉,除了你外,还有谁?”   欠身点点头,吕彬道:   “是的,宗大哥,兄弟知道。”   目光投向梅香吟,“游虹剑客”吕敖含笑道:   “梅姑娘,再过三天,就是你和宗盟主大喜的日子啦!”   梅香吟脸一红,轻轻一笑!   孟达比手划脚道:   “盟……盟主,再过三天就是您和梅姑娘大喜日子,我……我孟达看来,吕庄主和少庄主别再回‘临泉湾’‘银虹山庄’,就留在‘啸天盟’总坛行啦!”   僧浩接口道:   “我说孟达,这话该是盟主说的,有你插嘴的份?”   微微一点头,宗元甲含笑道:   “吕兄弟,你和吕庄主不如留在‘啸天盟’总坛,大哥有不少事想偏劳你!”   “游虹剑客”吕敖接口道:   “彬儿,你大哥大喜之日,有不少琐碎的事,咱爷儿俩可以张罗张罗。”   吕彬一点头,道:   “是的,爹。”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