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内容简介 第一册 第一回  喜结良缘 第二回  秦宝宝下山 第三回  蓝田玉失窃 第四回  侠盗中毒 第五回  天山林若飞 第六回  张真人 第七回  金钱镖 第八回  最毒妇人心 第二册 第一回  余半城疯了 第二回  断肠草 第三回  名号最多的人 第四回  天蛛网 第五回  剑痴 第六回  谢灵君 第七回  紫竹宫主 第八回  小拂红 第九回  禁宫行剌 第三册 第一回  摩云手俞建 第二回  比剑 第三回  神奇的丫鬟 第四回  宝宝被劫 第五回  花解语 第六回  江湖七双手 第七回  汤小石 第八回  算命先生 第九回  藏宝图 第四册 第一回  竹楼秘密 第二回  唐门叛逆 第三回  兄弟反目 第四回  美人计 第五回  别有用心 第六回  离间计 第七回  深入虎穴   内容简介     此书为秦宝宝系列之三,原误为李笑佛《绝毒断肠》,并缺少最后2回。现书院已经补全,并恢复原书名,作者。(大陆版,署名卧龙生)   秦宝宝浑身上下透着可爱,江湖中人都在想,为什么她会这么可爱呢?   因为她是秦宝宝,是大侠卫紫衣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小情人”。   和她在一起,你想不开心都很难,就算脾气最怪的唐老掌门人、天威难测的老皇帝、变态狂的“光明教主”,每天晚上也得揉揉笑得发酸的脸。   她乖,乖得让你提心吊胆;她笑,笑得令你头皮发麻。   紫秋如姑娘长得漂亮、嘴巴甜,对人和气,她一个微笑抛过去,愿意为她赴汤蹈火的人可以从京城的北门排到南门,但她耍尽手腕,依然难讨大侠卫紫衣欢心,只因为中间有个比女人还女人的秦宝宝。   打她主意的人都说:“她比兔子还敏感,比狐狸还狡猾,比老江湖还老江湖,我怎么能奈何她?”   无事也生非的秦宝宝,岂容别人惹到她头上?   于是,从蓝田失玉,千里追踪到栈道失火;从禁宫行刺,设计嫁祸到智取罪魁。秦宝宝搅浑水、摸大鱼,把“光明教”的一帮老江湖整得鸡犬不宁,晕头转向。   也许“光明教”教主死后都不会明白自己怎么会变成了天上的碎片,怪只怪娘生他生得太笨。   第一回 喜结良缘     左燕留拼命奔逃,不顾方向,只望能甩掉卫紫衣,他的头上、身上都被树枝刮破了,还流着血,只是他已顾不得了。   惶惶如丧家之犬,急急似漏网之鱼,这是此时左燕留的写照,他不敢在大路上逃,怕卫紫衣追到,只放在树丛中奔跑,希望借树林来逃避追踪。   可惜卫紫衣是追人的专家,无论左燕留怎么逃,卫紫衣却不远不近地相距十丈跟着,似乎有心要让左燕留累死。左燕留大口喘着气,两条腿就像灌了铅一样,他明白自己的处境,此时自己就像一只老鼠,而卫紫衣是猫。   卫紫衣明明随时可以赶上,却偏偏不赶,左燕留一向自认为坚强的神经已渐渐崩溃。   他蓦地停下来,转身面对卫紫衣,卫紫衣也停了下来,淡淡地看着左燕留。   左燕留大叫道:“你杀了我吧,我受不了了,有本事就一刀杀了我吧。”   卫紫衣冷冷地道:“其实我早就想杀了你,只是我更想把这个权利留给萧傲云。”   他俩此时在京城的郊外,正值夜深人静时分,四周静极,连秋虫都已睡去。   左燕留胸膛起伏,冷笑道:“我做的有什么错,萧一霸难道不该杀?”   卫紫衣冷冷地道:“背叛主人是最大的罪行,萧一霸纵然该杀,别人杀得,你却杀不得的,因为你是他的属下。”   左燕留道:“萧一霸使我像狗一样地活着,令我丧失尊严,我为何不能杀他,难道要我永远忍受?”   卫紫衣淡淡地道:“你可以离开。”蔑视地一笑,他又道:“其实正如梅姑娘所说的,你杀萧一霸是为了夺位,可惜功败垂成。”   左燕留狂叫道:“少来教训我,我听够了,我也不想活了,我和你拼了!”   狂吼着扑了过来,判官笔疾若闪电,分点卫紫衣全身十一处重要的穴道。   卫紫衣手一按腰部,银剑已在手上,剑光只要一闪,左燕留定然血溅五步。   忽听一声温和的声音道:“剑下留人!”   卫紫衣急退一步,运剑护身,退在一边,左燕留也非常惊讶,停止了进攻,抬头看见了一个年轻人从林中走出来。   年轻人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身材高大,面容清秀俊美,双目有神,显得颇有智能,态度温文尔雅,倒像个青年秀士,腰间挂着一把镶金嵌玉的宝刀,显示出高贵的身份。   左燕留一见此人,惊得倒退了一步,惊骇不已,道:“原来是大公子!”   此人正是萧一霸之子萧傲云,此时已是“黑蝎子帮”的总飘把子。   卫紫衣见过萧傲云,那时对他的印象是一个不知世的少年公子,今日一见,却觉得萧傲云变了,似乎多了一份不可轻视的气势和雍容华贵的态度。   萧傲云上前一步,对卫紫衣深施一礼,卫紫衣知道萧傲云此时的身份已不一般,故而便以同辈之礼还之。   萧傲云道:“家父与大当家往昔恩怨已作一笑泯之,大当家能不计前嫌,替家父报仇,傲云深为感激。”   他淡淡地看了左燕留一眼,继续道:“只是为人之子,不能替父报仇,有何面目生于世上?大当家暂退一步,傲云今日定要为家父报仇雪耻。”   卫紫衣暗暗称奇,萧傲云果然变了许多,举止言语间已俨然有霸王之风范了,想来萧傲云因父亲之死受到了很大打击,故而脱胎换骨,一洗往日公子哥儿的态度了。   卫紫衣收敛心神,一笑道:“萧帮主能替父报仇,江湖中人无不钦佩,只是凶徒武功不俗,倒要小心了。”   “傲云晓得。”萧傲云感激地答着,慢慢解下腰间宝刀,缓缓抽刀出鞘,刀一出鞘,寒芒乍现,左燕留更是心惊。   他以前从未将萧傲云放在眼里,此时不得不慎重起来,他细看萧傲云持刀的手势和站立的姿势,大宗师之风范,左燕留的轻视之心立刻敛去,而将萧傲云当作一个劲敌。   萧傲云厉声道:“左燕留,家父待你不薄,以上宾之礼供奉,你为何恩将仇报?”   左燕留笑道:“人都死了,多说无益,大公子要替父报仇,不妨拿出真章来!欺萧傲云年幼。不知江湖诡计,说话间左燕留已一笔三点,打向萧傲云胸前要穴。”   萧傲云冷笑道:“不过如此!”挥手疾挡,“当”的一声,将判官笔荡开,刀笔相触,冒出一溜火花。   卫紫衣站在旁边,也是凝视观战,甚至比亲自动手还要专注,只要萧傲云一有不测,他腰间长剑立时会出鞘杀人。   左燕留抖擞精神和萧傲云大战起来,两人皆是以快打快,剎那间已交换七十余招。   萧傲云居然能做到招招抢攻,甚至在受袭之时尚可以以攻代守。   卫紫衣看得暗暗点头,萧傲云表面上只是一副拼命架式,但刀上总是留有三分守势。七分攻,三分守,端的是攻守兼备,滴水不漏,已隐隐有其父之风。   左燕留判官笔较短,进攻不便,只能以小巧功夫闪避,一百招过后,已有些力不从心了,忽听他大喊一声,双笔变成暗器,脱手向萧傲云掷去。   双笔疾飞如电,萧傲云一声大喊,奋起一刀,将双笔断为四截,正在此时,一道寒光闪过,一把弯弯的刀盘旋着削了过来,刀上杀气森然,飞镰飞出!   萧傲云猝不及防之下,肩头上的皮肉已被削去一块,左燕留面露得意的笑容,抖手收回飞镰,傲然看着萧傲云。   萧傲云遇变不惊,低低喝了一声,挥刀抢入,他认为只要抢到左燕留身边,飞镰就无从施展了。不料飞镰的作用颇为神奇,竟能从萧傲云身后转回来,疾削萧傲云后脑。   卫紫衣右手已按在剑鞘上,随时可以出击,只待萧傲云无法抵抗时上前助攻。   萧傲云大叫:“不要帮我!”挥刀向后急砍,飞镰被击飞,却又绕到胸前,萧傲云急回刀时,那飞镰在萧傲云刀背上一触,使了个极巧妙的力道:“当”的一声,萧傲云的刀已被击断。   左燕留疯狂地大笑,准备再飞出一镰取萧傲云项上人头,可是他的笑声忽然停顿,眼睛凸出来,无比惊讶地看着萧傲云,萧傲云手中的断刀正插在自己的胸膛上。   左燕留惊骇地大叫:“这怎么可能?”   萧傲云平静地道:“断刀也可以杀人,这是萧家刀法的绝招,你能死在这一招上也该满足了。”   左燕留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萧傲云用力一拔刀,鲜血也狂涌出来,接着左燕留“噗通!”倒地。   萧傲云看着刀上的血痕,眼中慢慢流下泪来,忽地面南而跪,哽咽道:“父亲,孩儿终于血刃仇人了!”   卫紫衣不禁动容,钦佩萧傲云一腔孝心,更钦佩萧傲云单身独战大凶的勇气,他已经长时间没有见到过江湖中有这样的热血少年了,卫紫衣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恭喜萧帮主报了大仇。”   萧傲云站起身来,将断刀入鞘,面对卫紫衣时,脸上已没了泪水,态度又变得平静而温和,他缓缓地说:“家父走错一步,酿成大错,傲云不会重蹈覆辙,‘黑蝎子帮’还是‘黑蝎子帮’,只是已少了争霸天下的野心。”   卫紫衣欣然点头道:“萧帮主能有这种想法,天下幸甚,武林幸甚,‘黑蝎子帮’幸甚,江湖终于可以平静了。”   萧傲云忽地想起了什么,问道:“秦宝宝可好?”提起秦宝宝,他的嘴角就泛出一丝笑容来。   卫紫衣笑道:“宝宝很好,并且已很长时间没有出去惹祸了,他现在很乖。”   萧傲云也笑道:“能让宝宝乖一点真不容易,大当家所费心血一定不少。”   卫紫衣也禁不住眉飞色舞,笑道:“和宝宝在一起能不吃苦吗?萧帮主应有体会。”   萧傲云温和地笑道:“宝宝让我度过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光,我会永远想着他,只要宝宝能开心,我心中就无憾了。”向卫紫衣一抱拳道:“帮中不可一日无主,我该回去了。”   他现在面上温和平静,却是个干脆的人,说走就走,卫紫衣只看他人影一闪,已消失在杯中。   卫紫衣静静地站着,忽听到身后有蟋蟋索索的声音,倾耳细听之下,不由笑道:“宝宝,还不给我出来,再不出来,小心大哥打你的屁股!”   ※        ※         ※   梅冰艳怀着黯然的心情离开了京城,她也不知要往哪里去,天下之大,竟好象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了。   虽然无数次制止自己去想卫紫衣,但多日的情丝又怎是容易割舍得掉的?越是不愿去想,却偏偏要想。   彷佛走了许多的路,只知道离京城里越来越远了,她渐渐觉得路上的人和江南不太一样,她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身在甘肃。   甘肃对梅冰艳来说,是个陌生的地方,可是对她来说,天下每一个地方岂不都是一样?   反正她是个不幸的人,不幸之人的家本就在天涯。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容颜已很憔悴,更不知道囊中的银子已经没有了。   她上了一座酒楼,要了几样菜,甚至还要了一壶酒,她的举动自然引起了别人的注意,其中一个是有一双明亮眼睛的年轻人。   酒菜都很粗劣,但还不至于到难以下咽的地步,其实对梅冰艳来说,再好的美味也是一样,至于酒,只要能醉人就行。   她一口气吃掉了三四盘菜,喝掉了半壶酒,她的酒量本来很小,可是最近已锻炼出来了,半壶酒对她来说只意味着脸见微红,头也有一点晕晕的。   幸亏她还记得付帐,可是当她把手伸进腰包里时,她的脸就更红了,她的表情被老板看出,老板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老板沉着脸走了出来,冷冷地道:“你准备怎么付帐?记住,小店从来是不赊帐的。”   梅冰艳的脸更红了,没有钱付帐,到哪里也站不住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发现衣裳已破烂不堪,就算送给别人,别人也不会要的。   她忽地想起头上别着一支金钗,金钗总可以付酒钱的,于是她拔下金钗,却惊讶地发现金钗已成为铜钗,她努力地想起来,三天前金钗就已换成了银子,银子很快就被花掉了。   也就是说,她现在已是分文皆无。   老板的脸色就更难看了,梅冰艳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周围有几个饮酒的大汉开始起哄,一人笑道:“小姑娘,过来给大爷唱曲子,大爷帮你付酒钱。”   另一人笑道:“甘四爷是不是看上了这小娘们?”   甘四爷微笑道:“这小娘们虽然蓬头垢面,却是个美人胚子,回去好好梳洗打扮,或许比我的八姨太还美。”   周围的人都笑道:“甘四爷发了慈心了,这小娘们真是好大的造化。”   梅冰艳心头怒火勃然而发,她“腾”地站了过来,伸手从包袱中抽出长剑,一步跳到甘四爷面前。   周围的人笑得更欢,都道:“小娘们居然还会武,甘四爷这下找到对手了,在被窝里也可以打架了。”   梅冰艳再也听不下去,抖手一剑就刺向说话的人,却不料站在旁边的廿四爷伸出了手指一弹,梅冰艳半边身子发麻,长剑脱手飞出。   甘四爷是个身材高大的人,他一站起来,梅冰艳至多只能到他的胸膛,梅冰艳一咬牙,双拳击出,击在甘四爷的胸膛上,甘四爷哈哈大笑道:“好大的手劲,这样的娘们我最喜欢。”   梅冰艳暗暗吃惊,自己的双拳竟连甘四爷的身体都推不动。   老板也在一边幸灾乐祸地瞧着,有钱的大爷戏弄一个女叫花子,这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其余的人也嘻笑着向这边看,每一个人都好象挺开心,也根本没有过来相助的意思。   这时,那个有一双明亮眼睛的年轻人走了过来,他在甘四爷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什么。   甘四爷的脸色立刻就变了,脸涨得像腐败的猪肝,一声不哼地扭头就走,他的手下尚不知趣。纷纷对年经人喝道:“你是什么人?”   年轻人并没有说话,而是微笑着走了过去,有人向他打过来,有人向他扑过来,只听“轰隆”一声,桌子倒了,那几个人一下子从窗子飞了出去。   老板也吓呆了,像他这种人,一向欺软怕硬,一旦遇到厉害的角色就浑身打哆嗦,当他看见年轻人向自己走过来时,几乎连站都站不稳了。   年轻人并没有像对付别才那几个人一样对付他,他只是温和地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锭发亮的银子,递到老板的手上。   老板连忙把银子紧紧地捏在手上,用不太自然的笑容问道:“公子,这是……”   年轻人笑了笑,朝梅冰艳指了指,道:“这是她的酒钱,我不可以代她付吗?”   “可以,可以,可以。”   老板连连说了三个“可以”,便飞也似地逃走了。   梅冰艳好生感激,正想上前说几句说话,却发现年轻人已走下了楼,竟准备走了。   她不是不知礼的人,别人帮了她而不去感谢,她会觉得很过意不去的,于是她急忙跑过去,叫道:“公子,等一等!”   年轻人微笑转身,明亮的眼睛颇为动人,他道:“姑娘唤在下有何指教?”   梅冰艳这才发现年轻人的个子很高,其实这里的人没有小个子的。年轻人的相貌很俊秀,脸上带着书卷气,这一点很难得,甘肃地处偏僻,民风粗犷,读书人根本就没有几个,年轻人算是个例外,出于这几种原因,加上代付酒钱一节,梅冰艳对年轻人生出了好感,在说话时,心里不知想什么,竟连脸都涨红了,她道:“公子高姓大名?小女子日后一定登门拜谢。”   年轻人一摆手,道:“姑娘不必介意,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走江湖本该相互帮助才对,天知道以后在下会不会有求于姑娘呢!”他又温和地笑了一笑,下了几层梯子。   梅冰艳急了,一个鹞子翻身,从年轻人头上飞过,落在年轻人面前。   年轻人一愣,随即笑道:“姑娘这是……”   梅冰艳的脸又红了红,连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年轻人面前为何会心慌意乱,她鼓足勇气道:“公子一定要留下名字来,否则小女子会心中不安的。”   年轻人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在下萧傲云。”   ※        ※         ※   “萧傲云和梅冰艳成亲了?”宝宝睁大了眼睛:“这是真的吗?大哥不许骗我。”   卫紫衣一指桌上的大红喜帖,笑道:“大哥有几个胆子敢骗宝宝,宝宝看一看喜帖不就知道了吗?”   宝宝走过去,拿起喜帖看了看,吁了一口气,道:“果然是真的,这我就放心了。”   卫紫衣皱了皱眉头,很奇怪地道:“宝宝这句话怪怪的,梅姑娘和萧公子成亲,你放心什么?”   宝宝眨了眨眼睛,笑道:“梅姑娘孤身一人,挺可怜的,现在有了归宿,宝宝当然放心了。”   卫紫衣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看着宝宝,忽地又大笑起来。   宝宝恶狠狠地瞪了卫紫衣一眼,道:“大哥坏,大哥坏,大哥坏透了,就知道取笑我!”   卫紫衣更是禁不住大笑,秦宝宝被笑得实在不好意思,忽地拿起桌上的帖子,一溜烟跑了出去。   卫紫衣不料宝宝有这一手,连忙追出去时,宝宝已跑得没有影子了。   正在奇怪宝宝的行为,不一会儿,已见席如秀喜气洋洋地跑了过来,手中挥舞着喜帖,大老远就叫道:“大当家,这个祝贺的差事可一定得由我去。”   卫紫衣这才明白宝宝拿喜帖是做什么去了,想了一想,不由也笑了,道:“席领主办这种事再好没有了,这件事就交给席领主去办吧!”   席如秀走过来,挤眉弄眼地道:“大当家,宝宝现在学会了吃醋,又学会了耍心机,大当家以后的日子可要难过了。”   卫紫衣脸一红,道:“胡说八道。”   席如秀笑道:“不是吗?宝宝怕大当家去吃喜酒见到老情人,所以宝宝连忙找到我,让我去。”   卫紫衣笑道:“酒也让你吃了,话也让你说了,你这人怎么占了便宜还卖乖。”   席如秀一抖帖子,笑道:“这个喜酒吃得没意思,不知何时吃大当家的喜酒?”   卫紫衣索性不去理席如秀了,扭头看着天边,其实也禁不住怔然心动起来。   天上浮云飘过,露出篮篮的天,空气也格外的清爽,卫紫衣的心情正如那白云,不知哪处方是归宿?   席如秀仍旧笑道:“大当家是该准备准备了,宝宝渐渐长大,马上就十五岁,一眨眼就会十六岁、十八岁。”   卫紫衣转移话题,笑道:“席领主可要快点从甘肃赶回来,莫忘了一过年就是马泰和小棒头大喜的日子了。”   席如秀笑道:“好事总少不了我的,马泰的大喜日子,我拼了命也会赶回来,不闹得这小子人仰马翻,我就不算他上司。”   卫紫衣笑道:“谁当你的下属,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        ※         ※   新春一过,马泰和小棒头的婚事如期举行。   “金龙社”上上下下两万多兄弟,在子午岭上摆满了酒席,马泰穿著大红吉服,傻呼呼地在酒席间穿来穿去,无论谁和他喝酒,他仰起头来就是一杯。   殷大野是马泰的师父,坐上席,远远地瞧见马泰像饮水一样地喝酒,不住地摇头,叹道:   “这傻小子,酒量再大也不能这样喝法,到时候恐怕未入洞房就醉了。”   战平在一边神秘地一笑,道:“你放心,马大哥再怎么喝也不会醉的,最多多上几趟茅房而已。”   殷大野一愕,道:“这是为什么?”   战平笑道:“殷师叔可看见为马泰提酒坛的小厮了吗?”   殷大野仔细一看,一下子跳了起来,大惊小怪道:“那不是秦宝宝吗?这还得了,这小子一天到晚害人,若是别人倒还好说,若是宝宝,可就惨了。”   卫紫衣在一边笑道:“殷老兄为何对宝宝有这么可怕的印象?”   殷大野一指席如秀,席如秀刚从甘肃赶回来,见殷大野指着他,便站起来道:“你指我干什么?”   殷大野笑道:“你是清楚宝宝的厉害的,你说宝少爷是不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   席如秀大摇其头,愤愤道:“这是什么话?宝宝明明是最乖巧、最听话的孩子,怎会像你所说的那样。”   殷大野大奇,道:“宝宝听话?乖巧?喂,你不是酒喝多了吧,怎么满嘴胡话?”   席如秀道:“我滴酒还未沾呢?大脑也清楚得很,并且知道殷大野这个混蛋是男混蛋不是女混蛋。”   殷大野道:“那你怎么说宝宝是个大好人呢?”   席如秀道:“宝宝本就是个大好人,你看他为马泰提的酒坛,那里面可一半是水,一半是酒。”   殷大野拊掌笑道:“宝宝果然是个大好人,我一定要好好谢谢他。”   马泰正在和一个看上去已喝得差不多的人喝酒,那人一举杯,道:“马泰,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不喝醉不算好汉,来来来来,我陪你喝上三杯。”   马泰大大咧咧地道:“宝宝,斟三碗酒来。”   宝宝嘻嘻笑道:“来了!”立即斟了三碗酒,放在马泰的面前。   马泰举杯就饮,一到肚中,不由大叫道:“啊,怎么是酒?”   幸亏别人没听清楚,宝宝却凑过来,冷笑道:“对我的态度就像对待一个小厮,哼,非得教训教训你不可!”   马泰心中叫苦,但酒在杯中,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将杯中酒喝下肚去。   那人一挑大拇指,赞道:“好,好,够意思。”   宝宝嘻嘻一笑,道:“这位兄弟,马大哥今天开心,还想和你喝几杯,马大哥酒量大,就喝三杯吧,你就喝一杯吧!”   于是马泰又喝了三杯,几杯酒一下肚,马泰可招架不住了,连忙告饶:“宝少爷,宝祖宗,你就饶了马泰吧,马泰过了这一关,以后为宝宝做牛做马也是心甘情愿。”   殷大野正在远处连连点头,道:“嗯,宝宝现在果然变好了,待会要好好谢谢他。”   话音刚落,殷大野突然看见马泰满面通红,大惊道:“马泰,你喝的不是水吗?怎么就醉了?”   马泰苦苦笑道:“我……我……我……”   宝宝抢上前来,一拉殷大野,殷大野不由被他拉起,走到门外的酒席中,殷大野正感莫名其妙,宝宝已大声道:“众位大叔、阿姨们,你们听了……”   大家都静了下来,好奇地看着宝宝,宝宝一指殷大野,道:“你们知道他是谁呀?”   “谁吗?”众人问道。   秦宝宝道:“他就是今天新郎官的师父,也可以算是马泰唯一的亲人。”   殷大野还听不明白,只听宝宝又道:“马泰今天是新郎官,喝醉了可就要大煞风景,新娘子岂不是恨我们一辈子?不过呀,没有新郎官喝酒,大家也觉得没意思。”   众人笑道:“宝少爷有什么话就说吧!”   宝宝笑道:“宝宝想了个好办法,马泰的师父酒量很大,号称‘千杯不醉’,大家敬他酒就像敬马泰酒一样,大家不好意思灌醉马泰,灌醉马泰的师父也是一样的。”   说罢不待殷大野反应过来,一溜烟地跑开了,殷大野吓得一头冷汗,连忙想溜走时,早被众人拉住了,殷大野长叹了一口气,心里可把个秦宝宝恨得咬牙切齿。   宝宝一回到主宾席,发现大哥卫紫衣不见了,连忙问席如秀道:“席领主,大哥呢?”   席如秀笑道:“你大哥受不了这种刺激,到花园去了,宝宝还不快去安慰他。”   宝宝连忙跑到了花园。   卫紫衣正站一丛鲜花前,凝神细思,脸上忽地出现笑容,又忽地唉声叹气。   宝宝走过去,轻轻拉起卫紫衣的手,柔声道:“大哥,是不是有心事啊?”   卫紫衣转身笑道:“大哥怎么会有心事?今天是马泰大喜的日子,大哥自然很开心。”   宝宝摇摇头,道:“大哥不要骗宝宝啦,既然开心,怎会一个人跑到这里来?”   卫紫衣笑道:“大哥只是多喝了几杯,不想在众人面前难堪,所以偷偷地溜了出来,散散步,解解酒。”   宝宝一撇嘴,道:“大哥内功深厚,内力可以将酒化去,又怎么会醉?大哥又在骗我。”   卫紫衣心中轻叹了一口气,其实,他的确是有心事的,宝宝的确对自己很好,但那只不过是兄弟之情,宝宝对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产生那种男女之情呢?   卫紫衣虽然明白,宝宝现在还小,还不到了解男女之情的时候,假以时日,宝宝渐渐长大,也渐渐会明白的。   但不管怎么说,马泰和小棒头的婚事还是刺激了卫紫衣的神经,他一时坐不住,便悄悄地溜了出来。   如今,面对秦宝宝的问话,他又怎么回答呢?   卫紫衣笑了一笑,揽住宝宝的纤腰,柔声道:“宝宝能答应大哥永不离开吗?”   “我答应。”宝宝坚决地回答,脸上乐开了花,大哥如今说出这种话来,宝宝担心的事已不用担心了。   卫紫衣心中涌起一阵幸福感,轻抚宝宝的长发,目中充满了爱怜和喜悦之情。   宝宝忽然问道:“大哥,小棒头现在可是马泰的夫人啦?”   卫紫衣道:“是的。”   宝宝道:“小棒头当了马泰的夫人,就可以永远和马泰在一起了吗?”   卫紫衣道:“是的。”   秦宝宝脸上浮现出幸福的红晕,紧抱着卫紫衣的腰,柔声道:“那宝宝也要当大哥的夫人。”   ----------------------   炽天使书城OCR小组      第二回 秦宝宝下山     明烛高挑。   屋子里坐着三个人,三个紫衣人。   一个人年已届中年,身材已经发福,他坐在椅子上时,总是以最舒服的姿势坐着。   另一个人则很瘦,面皮黝黑如铁,就像阴曹地府中的判官。   最后一个人年纪较小,生得非常俊秀,他生的时候,腰身挺直如标枪,他的年纪虽然较小,却显得十分威严,他是那种天生就适合当领袖的人。   只要是在江湖上混过一天的人,都绝对知道这三个人的名字。   江湖上最大的帮会不是历史悠久的丐帮,也不是威镇天下的少林寺。   而是──“金龙社”。   这三个人,正是“金龙社”中的二领主“银狐”席如秀,刑堂执法“鬼手”阴离魂,和“金龙社”大当家“金童阎罗”卫紫衣。   现在三个人都没有说话,都在看着桌上的剑。   剑式古雅,打造精湛,锋锐的剑刃就像一泓秋水。   这是一把好剑。   剑面上还刻着八个字“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现在江湖上已经很少有人有勇气刻这八个字了。   把自己宝贵的生命等同于一柄无生命的剑,这已被认定是一件蠢事。   席如秀瞇着眼睛,吟出剑上的八个字:“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他笑道:“想不到这年头还有这样的傻瓜。”   卫紫衣道:“温约红不是傻瓜,他是一个真正的剑客。”   席如秀道:“所以他死了。”   阴离魂和席如秀有多年的交情,他们都有很多次救了对方的命。   本来他们应该是一对很好的朋友,可是不知为何阴离魂总是看席如秀不顺眼。   不顺眼就是不顺眼,阴离魂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所以这时阴离魂“哼”了一声。   一个人用鼻子发出这种声音,就意味着轻视、不屑等等,反正绝没有尊敬的意思。   席如秀转过头去看阴离魂,道:“你哼什么?”   阴离魂冷笑道:“因为你很蠢。”   席如秀并没有生气,他的好脾气是很出名的,他笑着道:“我是很蠢,但比起你来,可就差得远了。”   阴离魂也没有生气,他本来就是想让席如秀生气的,如果自己反而沉不住气,席如秀岂非更得意。   他道:“你知道‘点苍剑客’温约红为什么要找大当家挑战?”   席如秀道:“因为他活得不耐烦了,这几年来,已经有十几个像他这样的人了。”   阴离魂道:“你错了。”   席如秀道:“我错了?”他很快又笑道:“当然,我总是错的,而你却总是对的。”   阴离魂冷笑道:“点苍派近年来声名渐坠,渐渐有被摒出八大门派之势,温约红挑这种时候向大当家挑战,其中的原因,你真的不知道吗?”   席如秀笑道:“我要是知道,你就不会说我蠢了。”   阴离魂这时沉下脸来,他不喜欢开玩笑,更不喜欢和席如秀开玩笑。   偏偏席如秀最喜欢找他开玩笑。   阴离魂平常就阴沉沉的脸现在变得更阴沉了。   卫紫衣知道自己该说话了,他实在无法理解这对活宝。   他们看上去都恨不得随时随地拼个你死我活,但真正危险来临时,他们却可为对方死。   卫紫衣苦苦地笑了一笑,道:“阴执法,你以为温约红为什么要向我挑战?”   阴离魂恶狠狠地瞪了席如秀一眼,刚要说话,席如秀忽然抢道:“温约红明知此战有败无胜,却昂然挑战,因为他本就是想死在大当家的剑下,这样他的名声自然大震,点苍派也将再度为武林所正视。现在他虽已死了,但每个人以后一提到他,一定会说:‘点苍大侠’温约红,果然是一条好汉。”   他的话又急、又快,阴离魂根本就没有插嘴的机会。席如秀笑瞇瞇地看了阴离魂一眼,问卫紫衣道:“大当家,是不是这样?”   卫紫衣不禁笑了,他笑道:“不错,温约红本就是来求败的。”   既然席如秀已抢了话头,卫紫表又表示赞同,阴离魂还能说什么呢?   他最多狠狠地瞪席如秀几眼而已。   卫紫衣望着桌上的剑,叹息道:“他本来不必死的,可惜他的剑被我击落后,就用一把显然是早已准备好的小刀刺进自己的心脏。”   席如秀道:“这是他自己想死,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根本不必难过。”   他知道卫紫衣虽是个嫉恶如仇,对恶人的手段很残酷,但他的心却很软。有时候比老太婆还要婆婆妈妈。   一个身材高大的人推开房门,走了过来,道:“大当家的确不必要难过,因为温约红就算不自杀,也活不过一百天。”   进来的人是“九面阎君”展熹,“金龙社”的大领主。   卫紫衣虽然是大当家,但社中的事务,大部分是由展熹处理的。   展熹心细如发,做事谨慎,交给他的事情你根本不需要担心。   现在大家都看着展熹,席如秀道:“你说温约红就算不自杀也活不了几天?为什么呢?”   展熹道:“温约红已得了重病,病入膏肓,根据大夫推断,最多只能活一百余天。”   席如秀道:“难怪他可以从容就死,难怪他敢对大当家挑战,以必死之身博得胜名,温约红的算盘倒打得很精。”   卫紫衣叹息道:“这件事最好还是不要传出去,谁不想多活几天,温约红能够这样做,也算是一个义士,我们千万不要辜负他的一片苦心。”   阴离魂点头道:“都是武林一脉,是该相互提携才是。”   阴离魂忽对席如秀道:“久闻三领主博学多才,江湖阅历极丰,我倒要考一考你。”   席如秀笑道:“先一顶高帽拋来,下面必是大棒等着,不过你的问题绝对难不倒我。”   阴离魂冷笑一声,道:“你可知当今天下,谁的武功可称之为第一?”   席如秀笑道:“天下高手如云,奇人极多,有些人身怀绝艺,却隐身于山林市井,所以天下第一之说,最是虚伪不过。”   阴离魂讥笑道:“我就知道你是回答不上来的。”   席如秀笑道:“我们大当家的纵横江湖十余载,从无对手,算不算是天下第一?”   阴离魂道:“大当家武功盖世的确不假,不过若遇到那三人,胜负之判就很难说了。”   卫紫衣笑道:“少林悟心大师,武功就胜我一筹,四川唐门唐竹唐老爷子,艺业更高,就算是唐门新掌门唐雷,也和我在伯仲之间。”   阴离魂道:“这三位高手都是朋友,何况世间除了这三个人外,更有另三个高手。”   展熹一笑,道:“可是东海妙峰观观主张真人,天山一剑林若飞,飞虎堡的郭超然?”   阴离魂的黑面上露出难得的笑容,道:“我就知道大领主一定知道的。”   席如秀道:“这三人的名字我好象也曾听说,但印象淡然,想必他们三人并没有名。”   展熹道:“这三个人都淡薄名利,少出江湖,所以影响并不深远。”   席如秀道:“既然少出江湖,又何以知道他们的武功有问鼎天下第一的实力?”   展熹道:“三个月前我因事路过天山脚下,遇到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他见我是江湖人,便硬要邀我出手。”   席如秀道:“那少年的武功如何?”   展熹叹道:“我和他一共战了三百八十七回合,才侥幸击落了他的剑。”   众人不由“啊”了一声!   展熹生性沉稳,武功却极泼辣,争锋对敌,少有过五十招的,他的武功也绝不弱于卫紫衣多少。   谁想到他会和一个十六七成的少年缠斗三百八十七招之多。   席如秀道:“莫非这少年便是天山一剑林若飞吗?”   展京摇头道:“这少年不是林若飞,只是他的弟弟。”   他又摇头叹息道:“弟已如此,兄之武功已可想见。”   席如秀道:“他们用的是剑?”   “当然是剑。”   席如秀道:“三年学刀,十年学剑,学刀易,学剑难。所以自古以来,刀客多见,剑客较少,看来这林氏昆仲都是天才了。”   展熹道:“绝对是天才。”   展熹向来不轻易将赞语加人,他如果欣赏一个人,这个人就绝非普通。   卫紫衣也听得入神,他凝眉道:“奇人异士,多隐没江湖中,除了这林氏昆仲,张真人和郭超然的武功又如何呢?”   展熹道:“唐门传讯来,说唐门新一代高手唐谅一个月而被人用暗器击伤,凶手就是郭超然。”   众人大惊失色。   四川唐门素以暗器功夫称雄天下,无人敢撄其锋,但闻唐门暗器,尽望风披靡。   唐六公子唐谅是新一代的杰出高手,却在暗器上失手于郭超然。   卫紫衣眉头紧皱,道:“这个郭超然真是厉害。”   席如秀道:“能在暗器上胜过唐门,真是个奇才。”   展熹道:“唐雷传讯来说,若遇到这个郭超然,一定要小心提防。”   席如秀道:“那么张真人呢?东海妙峰观的张真人武功又如何?”   展熹道:“近日江湖上锋头最劲,上升势头最快的人是谁?”   席如秀道:“当然是一刀平三江,单刀匹马独闯十二连环坞,连取十三高手人头而安然身退的谢灵均。”   席如秀突然惊讶道:“莫非这谢灵均和张真人有关?”   展熹叹道:“谢灵均正是张真人座下三大高徒中最小的一个。”   众人一时无语。   卫紫衣良久才缓缓道:“这三个人蛰伏多年,必有大志,传令‘金龙社’弟兄,以后行走江湖一定要多加小心。”   他忽然掉头向窗外笑道:“宝宝,你听够了没有,还不出来?”   窗台上出现一张可爱的笑脸,满脸的古怪精灵,不是秦宝宝又是谁?   宝宝轻轻跃入屋里,叉着腰,叫道:“大家想一想,现在该是什么时候了?”   席如秀道:“什么时候?”   宝宝道:“该是陪我玩的时候了。”   语音刚落,席如秀低头就走,口中道:“太座有令,让我早点回去陪她。”   阴离魂皱着眉头道:“那个叛徒再不招供,我就敲断他的骨头。”   两个人就像鞋底抹油一样──溜了。   展熹呢?最狡猾,一声不响地悄悄走掉了。   屋里只剩下卫紫衣。   宝宝挺纳闷地道:“为什么我一来他们就走,莫非我是大魔头?”   卫紫衣笑道:“你不是大魔头,最多算是个小魔头而已。”   宝宝滚到卫紫衣的怀里,道:“还是大哥好,不怕我这个小魔头。”   卫紫衣笑道:“其实三领主他们也不是怕你,只不过不敢惹你而已。”   宝宝不乐意了,撇着嘴道:“这么一说,好象宝宝很不可爱似的。”   卫紫衣逗她,问道:“那么宝宝自己说说,宝宝有哪些地方可爱?”   宝宝歪着头想了半天,忽然道:“一个最有学问的人怎样做才算聪明呢?”   “沉默。”卫紫衣道:“大智则无言嘛!”   宝宝笑道:“那么全身上下都可爱的人就说不出哪里可爱了。”   卫紫衣大笑,宝宝的确可爱极了。   宝宝笑瞇瞇地看着卫紫衣,眼珠子骨碌碌转。   他一旦有了一个主意,就会有这种表情。   他忽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大哥,这一段日子,大哥是不是很闷?”   “很闷?”这是什么意思?卫紫衣暗暗心惊。   宝宝又有了什么主意?又有了什么“解闷”的主意?   卫紫衣不敢想下去,看到宝宝古怪的笑容,他的头皮就开始发麻了。   宝宝一旦有了一个主意,就一定会有人倒霉的,这一次倒霉的人是谁?   卫紫衣隐隐觉得,这一次倒霉的一定是自己。   ※        ※         ※   清晨。   每一次吃早点的时候,卫紫衣就想起宝宝初上岭时,将一顿早餐弄得一塌糊涂的事情。   一想到那件事,卫紫衣就忍不住笑了。   “金龙社”的首领们共进早餐,已经是习惯了。   今天第一个到的是二领主“无情手”张子丹。   展熹、席如秀、阴离魂也同时来了。   马泰立在阶下侍奉着。   该来的人几乎都来了,唯独不见了秦宝宝。   宝宝有失眠症,从来不会睡懒觉的,每天早晨,他都是第一个来。   今天是怎么回事?   卫紫衣想起昨天宝宝脸上古怪的笑容,愈想愈觉得不对。   正在这时,一个人气喘吁吁地从外面闯进来,他惶急的样子,就像有人拿刀子追他。   卫紫衣沉声道:“战平,何事惊慌?”   “杀无赦”战平说了五个字:“宝宝不见了。”   宝宝又一次不告而别了。   卫紫衣和众人的眉头,都在皱紧、皱紧。   席如秀笑道:“宝宝又不是第一次溜下岭去。自从上一次少林寺之劫后,宝宝再也没有下山过,自然会闷坏的。”   卫紫衣皱眉道:“宝宝每一次下岭去,必惹出一桩祸事来,并且一次更比一次厉害,如今他被憋了多日,此次下山,如出柙猛虎,以后发生什么,实难意料。”   席如秀道:“我猜宝宝这一次下岭,只为一件事。”   卫紫衣道:“什么事?”   席如秀道:“昨日他在黑云楼外听到我们的谈话,今日就下山去了,这两件事应该是有关联得。”   卫紫衣道:“那么你以为宝宝下山目的是什么?”   席如秀道:“不知道。”他又笑道。“谁能料到天下第一精灵古怪的秦少爷的心思。”   ※        ※         ※   秦宝宝离了子午岭,就像龙游大海,鸟归森林,好一番自由自在。   在子午岭上,宝宝难道不开心?   开心自然是开心的,岭上的每一个人都把宝宝当作宝贝一样爱护有加。   可是他们对宝宝又太了解了,对她的鬼花招是提防又提防,这样宝宝又怎能称心如意?   所以宝宝终于还是下山来了。   自从前几次风波后,江湖人已经知道天下有一个头戴苍犀角,脖挂金项圈,面目姣好如仙的宝少爷,所以这一次宝宝来了一个小小的变化。   她将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苍犀角,又将金项圈掩在衣服里。   这一次他穿的是一件靛蓝色的袍子,如今袍子上已经满是泥垢了。   秦宝宝成了一个十足的小乞儿。   她当然并不知道,这一次他下山来,将会引发一件轰动天下武林的大事。   ----------------------   炽天使书城OCR小组      第三回 蓝田玉失窃     蓝田县是一个大县,同以盛产美玉著称于世。   这里的人十个有七个从事和玉有关的职业。   张乘风属于那十分之三。   张乘风是一名捕头。   他这几天的日子过得很不好。   起因还是因为一块玉。   十天前在西山的水潭中发现一块玉,其玉的质地完全可以与春秋时期的和氏璧相媲美。   这样一块玉原来是准备作为历年的贡品送于朝廷的,可是三天前,这块放在府库里,由三十七名高手守卫的美玉却不翼而飞了。   县令便将找寻美玉下落的事,落实到了张捕头身上。   张捕头为之烦恼极了。   府库是县中的禁地,要想进入这个禁地,必须开三把锁。   其中一把钥匙在府库总管钱炳秋的手中,另两把则由县令和张捕头各执其一。   除非这三个人亲至,否则谁也进不了府库的。   府库的墙壁和大门中都嵌有钢板。   无论是上天入地,都不可能进入府库的。   张捕头在事发后经过严密的调查,最后得出一个结论──窃玉者是从大门进去的。   但问题是,窃玉者没有钥匙,又怎能够进得去?   张捕头相信就算窃玉者能得到另两把钥匙,自己这一把是无论如何也得不到的。   张捕头为这平生第一怪案百思不得其解,茶饭不思。   离进贡朝廷的日子只剩下一个月了,如果在这一月中张捕头无法破案,那么县令的前程和自己拼了一辈子得到的职位就会因此而断送。   这天清晨,张捕头得到县里的通知,巡按大人将派座下的破案奇才苏护玉来侦破此案。   张捕头又一阵发愁。   如果是苏护玉先破了案子,那么自己的职位仍是保不住的。   苏护玉在三天后就会来,也就是说,张捕头必须在这三天中破案。   张捕头的命运,也就在这三天之间了。   张捕头决定再去府库一趟,他希望能够找到线索。   窃玉者究竟是如何避开守护的三十七名高手,进入府库的呢?   张捕头出了家门,匆匆往府库走去。   今天正逢市集,街上的人很多,往常这种时候,捕头都会恨忙。   因为那些小偷都喜欢在这个时候动手。   现在张捕头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   他明明看到一个小乞丐把手伸到一个人的口袋里,他也装作没有看到。   这些小事,张捕头已经懒得去管。   小乞丐很快得手,从那人口袋中取出一个大钱袋,沉甸甸的,最起码有三十多两银子。   他得手以后,并没有溜走,居然还向张捕头挤了挤眼睛。   张捕头忍不住了,他从没有见过这样大胆的小偷,偷完东西不走,而且还敢冒犯自己。   张捕头就算不想管,也不能不管了,他冲过去,伸手去抓小乞儿的手腕。   他抓贼抓了几十年,光这一抓的功夫可以算是炉火纯青,自然从来没有失手过。   这一次却落了空。   张捕头不禁有点吃惊,不过他还是抓住了小乞儿的衣领,低声道:“把钱交出来。”   这一喝,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张捕头的身上。   张捕头在这个县里是无人不识的,张捕头抓贼的本领大家都佩服得要命,这一次又是谁栽了跟斗?   大家于是都去看那个贼。   小乞儿显然不是本地人,所以并不知道抓他的这个干瘪老头是县里有名的张捕头,所以他一点也不紧张。   他反而笑嘻嘻地道:“把钱交出来?你是个强盗吗?嘻嘻,找乞丐要钱,这个强盗也太差劲了。”   张捕头冷笑,他抓贼抓了几十年,什么样的主儿没领教过。   他向那个失主,道:“检点一下,身上少了什么东西?”   失主全身上下仔细地翻了翻,居然从口袋中掏出那个沉甸甸的钱袋来,茫然道:“银子还在,没有丢啊?”   张捕头感到奇怪极了,自己明明看到钱袋落在小乞儿的手里,又怎会往失主身上找到?   难道小乞儿能够在自己眼皮底下又把钱袋送还失主?   张捕头看了看小乞儿,最多只有十三四岁,大大的眼睛圆圆的脸,一脸的天真无邪。   这样一个小孩子会有那么高明的手段?   众人笑道:“张捕头,莫非是眼花了吧?”   又有人笑道:“张捕头这几天为了失玉案忙得焦头烂额,一定是没有睡好觉,头昏眼花是难免的啦!”   众人一阵哄笑。   张捕头活了这么多年,从没有这样狼狈过,偏偏小乞丐又在笑道:“张捕头,我又不是贼,还抓住我衣领干嘛?想把我抓入大牢啊?”   张捕头脸一红,松了手,恨恨地道:“下一次再给我抓住,就不会像今天这样走运了。”   小乞儿又眨眨眼睛,古怪地一笑。   他的脸虽然布满泥垢,笑容却可爱极了,张捕头发现自己居然一点也不讨厌他。   在众人的笑声中,张捕头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人群。   虽然刚才发生的事情很奇怪,但比起失玉案来,就算不了什么了。   他很快就将这件事忘了。   赶到府库的时候,县令田靖之和府库总管钱炳秋早已在库门等候。   他们想必已等了很久,钱炳秋焦急地在一边踱步,他显然已经不耐烦了。   田县令则一直静静地站着,好象就算等到三天三夜他也不会着急似的。   田靖之其贯很年轻,今年不过二十七岁,进士出生,他看到张捕头,微笑微微笑道:   “张捕头,你终于来了。”   张捕头连忙揖手道:“劳烦县令久候,该死,该死。”   县令轻笑道:“都是一县同事,何必如此。”   张捕头想不出田县令和钱炳秋为何会来,他目中刚有了疑问之色,田县令已道:“‘鹰眼’苏护玉就要来了,如果他破了案,我们三个人的前程同样不保,所以这三天中,我们无论如何也要将玉找出来。”   张捕头点头,田县令已取出一柄钥匙,道:“我们进去看看,或许能找到一点线索。”   钱炳秋也取出钥匙,田县令向张捕头道:“张捕头的钥匙呢?”   张捕头伸手入怀中,钥匙一直放在贴肉的小褂口袋里,是用一根丝线缝在衣服上的。   可是张捕头没有摸到钥匙,他额上的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他明明记得自己出门时还特意摸了摸胸怀,钥匙那时还在。   为何转眼间就不见了呢?   田县令和钱炳秋满脸狐疑地看着张捕头,钱炳秋道:“莫非张捕头将钥匙丢在家里了?”   “张捕头想起了集市上的小乞儿,钥匙一定是被他偷去了。”   张捕头毕竟是老江湖,他笑了一笑,满脸歉然,道:“自从失玉案之后,我把钥匙藏于密处,现在已不在手上,我居然忘了。”   田县令声色不动,静静地道:“劳烦张捕头回家取来钥匙,我们在这里等候。”   张捕头道一声:“好。”转身就走,立刻赶回集市。   他在心里向上天祈祷,一定要找到小乞儿,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小乞儿。   否则自己就完了。   他已经从田县令的神色中看出了怀疑,如果自己取不出钥匙,失玉案很可能就变成自己所为了。   他在心里暗暗发狠,如果把小乞儿找到,一定要狠狠打他几个耳光再让他吃几天牢饭。   他转头回顾,忽地眼睛一亮,那个小乞儿正在一个摊子上吃馄饨,小乞儿显然也看到张捕头,他笑了一笑,放下碗后就直朝张捕头走了过来。张捕头压住怒火,准备先弄到钥匙再说。   小乞儿嘻嘻笑道:“我指望你会回来谢我,想不到你却拉长着个脸。”   张捕头冷冷地道:“你差一点害死我,还要我谢你?”   他的声音中已有怒意,如果对面站着的不是一个孩子,他早已一巴掌打过去。   小乞儿嘻嘻道:“看你的样子是不是想吃了我?警告你呀,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手指头,钥匙可一辈子别想得到。”   张捕头只好忍气吞声,想到田县令冷漠的眼神,他为得钥匙,宁愿在小乞儿面前跪下。   他着急地道:“你想怎么样?”   小乞儿嘻嘻笑道:“我不想怎么样,我肚子饿了,你请我吃东西好不好?”   张捕头只有掏钱,买了一些自己从没有买过的糖果儿、杏子、梅子、米糕等东西。   令他气愤的是,小乞儿并没有吃这些他指定买的东西,有些东西他只看了一看,最多只用牙齿咬下一点点来,就把剩余的东西全拋了。   张捕头恨不得一拳将小乞儿的牙齿打掉,但为了钥匙,他只有忍着。   他恨恨地间道:“够了吗?”   小乞儿嘻嘻笑道:“这里的点心真差劲,连玫瑰糕都没有。”   玫瑰糕是什么东西?张捕头连听都没听过,他想不通一个小乞儿怎会对有钱人才有资格享用的点心、糕点这么有研究?   小乞儿看着张捕头,笑嘻嘻地间道:“你要是想得到钥匙,必须回答我几个问题。”   张捕头想象着田县令此时的神情,一定像一头吃人的狼,所以他只好道:“你问吧。”   小乞儿道:“是不是除了从大门走,无论怎样也进不了府库?”   张捕头不暇思索地道:“是。”   小乞儿道:“是不是只有三把钥匙,没有备用的?”   张捕头奇怪小乞儿能知道这么多外人根本不知道的事,他又一次点头,道:“是!”   小乞儿道:“是不是除非三个人一起来,才能够开锁进门?”   张捕头道:“是。”   小乞儿道:“现在我问一个你回答不了的问题。是不是非得要三把钥匙才能开三把锁呢?   一把钥匙能不能开三把锁?”   他说完这句话,立刻溜进人群,张捕头又一次抓去,居然又没抓到,他急得叫道:“把钥匙给我。”   小乞儿在远处嘻嘻笑道:“钥匙明明在你身上,怎么向我要?”   张捕头一掏,硬硬的铜钥匙竟然已在怀中。   张捕头的脑中立刻出现三个问题。   ──小乞儿是谁?   ──他怎么会什么都知道?   ──他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三个问题一个也没有想通,他就走到了府库门口。   田县令依然是玉树临风般地站着,他问道:“找到了吗?”   张捕头道:“找到了。”   他取出钥匙,打开了第一把锁,钱总管打开了第二把锁,田县令打开最后一把锁。   他们又一次仔细地搜查,最后仍是得出和以前一样的结论──没有人能够从除了大门外的信道进入府库。   从府库出来的时候,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   田县令忽然问道:“谁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   钱总管道:“什么问题?”   田县令道:“府库里比那块美玉更值钱的东西很多,盗贼为何偏偏只挑那块玉?”   府库里除了那块玉,还有一方同样作为贡品的玉石视台,一卷王羲之的真迹。   当今天子虽擅丹青,这两样东西也是贡品,它们的价值远在一块未经雕琢的美玉之上。   田县令的这个问题,将张捕头和钱总管问住了。   天色已晚,夜风已起,田县令衣袂飘扬,凛然不可轻视。   他道:“苏护玉大后天就要来了,看来我们只有等死了。”   他说完这句话,就走了。   钱炳秋叹了一口气,也跟着走了。   张捕头站在夜风中,忽然想起了小乞儿的话来:“一把钥匙能不能开三把锁呢?”   这个问题是张乘风张捕头从来没有想过的。   一把钥匙怎能开三把锁?   不过他决心试一试。   他又回到了府库门口,开了一把锁之后,他在第二把锁面前停下。   这一把锁和第一把锁完全不同,自己这一把钥匙又怎能打开呢?   他试着将钥匙插进钻孔,钥匙居然真的插进去了,张捕头大喜,手转了一转,铜锁“卡嚓”一声开了。   第三把锁也同样打开了。   张捕头心中顿时雪亮。   这三把铜锁是田县令亲自请巧匠打造的,那么,这一把钥匙开三把锁的秘密也就只有田县令知道了。   张捕头想不通的是,田县令为何要制造三把同样的锁?又为何要偷那块玉?   若是为了财,为何又不要玉石砚台和王羲之的真迹。   这些问题,张捕头死活也想不通。   他忽然感到寒风吹来,冰凉刺骨,一回头,看到田靖之田县令正站在门口。   田靖之面寒如水。   张捕头冷笑道:“你恐怕绝对想不到我会知道这个秘密。”   田县令道:“想不到。”   张捕头道:“可是我地想不通你为何要盗那块玉?”   田县令冷冷地道:“还有一个问题你也是想不到的。”   张捕头道:“什么?”   田县令道:“你想不到等明天天亮,人们发现你的尸体,就会把你当作盗玉的大盗。”   张捕头大笑,道:“这么说你要杀我灭口,可惜我当了三十多年的捕头,我有武功在身,你凭什么杀我?”   田县令道:“那么你又有一件事想不到了。”   张捕头道:“什么事?”   田县令道:“你绝想不到我会武功,而且居然比你好得多。”   他的武功的确比张捕头好,并且好得还不止一筹。   张捕头练了三十年的鹰爪功,根本就挡不住他的轻轻一击。   张捕头的两只手碎了,田县令的手掌轻轻地拍在张捕头的身上。   张捕头就像秋天枯落的树叶一样,飘了起来,生命也像树叶一样结束了。   第二天传出的消息是:“张乘风张捕头第二次入府盗宝的时候,被田县令击毙。”   在张捕头的身上发现了三枚钥匙,每一把钥匙只能开一个锁。   这个消息不到半天,就传遍了整个县城。   每个人听到这个消息都有不同的反应,反应最强烈的就是那个小乞儿。   这个小乞儿不是别人,正是我们可爱的秦宝宝。   秦宝宝又是怎样知道钥匙秘密的呢?   现在他面前坐着一人,这人不过中年,唯一引人注目的是一对比常人明亮得多的眼睛。   这个人就是天下名捕,“鹰眼”苏护玉。   “鹰眼”苏护玉还有一个名字,叫做“绝掌”秋莫离。   秋莫离出身少林,正是秦宝宝的大师兄。   秋莫离一年前被巡按大人所识,破大案七起,遂成天下名捕。   他为了不给少林寺惹下大麻烦,便改名为苏护玉。   现在苏护玉正皱着眉头,他担心的不是张捕头之死,而是秦宝宝。   这一次他遇到秦宝宝,被秦宝宝死缠着带他破案。   如今张捕头死了,秦宝宝刚出师即告不捷,他会不会生气?   宝宝一生气,那还了得吗?自己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宝宝果然怒道:“都是你,不去抓那个坏县令,结果让张捕头送死。”   宝宝的眼圈已有一点红红的。   苏护玉小心地解释道:“我这样做是让张捕头可以立功,如果由我破案,张捕头就前程不保,哪知道──”   宝宝仍是忿忿不平,道:“我不管,张捕头死了,我们要为他报仇。”   苏护玉道:“我们现在已经没有证据指证田靖之了,他已将锁更换。”   秦宝宝慢慢平静下来,张捕头的死让他难过,可是光难过没有用,冲动也没有用,小小的秦宝宝现在已经学会冷静地分析问题。   秦宝宝道:“据你所说,府库里还有一些东西比美玉更贵重,田县令为何只偷那块玉?”   苏护玉道:“这是此案的死结,打开这个结,其它的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秦宝宝道:“你猜这块玉会不会很特别?”   苏护玉道:“也许吧,否则田靖之何必冒险?”   闪动着大眼睛,宝宝道:“我猜玉还在田县令家没有转移出去,我们去把它偷出来?”   苏护玉急忙道:“这样做太危险,田靖之的武功深不可测,也许连我都不是他的对手,何况他一定将玉藏在隐密的地方,我们怎么能找得到呢?”   秦宝宝道:“找不到玉怎么指证田靖之这个大坏蛋,张捕头的仇也报不了了,你不去偷我去偷。”   忽有一人推门走了进来,笑道:“你们都不要去偷,我去偷。”   宝宝一见这人,不由大喜,跑过去拉住这个人的衣角,开心地叫道:“方伯伯,你来得太巧了。”   这个人正是“侠盗”方自如。   方自如笑呵呵道:“你又跑出来让大家担心,你大哥只好让我来找你,这几天又惹下大祸了吧?”   宝宝嘟着嘴道:“不就出来玩几天嘛,大哥越来越婆婆妈妈了。”   苏护玉已经站了起来,拱手道:“是‘侠盗’方自如先生吗?”   方自如笑道:“你是官,我是盗,你说一声捉我,我掉头就跑!”   苏护玉笑道:“都是一家人,方大侠见笑了。”   三人坐定,宝宝道:“方伯伯,今夜也要带我去,嘻嘻,当一次抓贼的,又当一次贼一定很好玩。”   方自如笑道:“这件事可不好玩,搞不好会把脑袋玩掉的。”   宝宝笑道:“天下没有‘侠盗’方自如偷不到的东西,今夜我要再向方伯伯学几手才是。”   方自如笑呵呵道:“好的不学,专学偷东西。”   宝宝不悦道:“盗亦有道,偷东西一定不好吗?”   宝宝的口齿一向厉害不过,方自如早有领教,何况一看到宝宝生气,不由心跳如鼓,哪里再敢取笑!   当夜,三个人装束停当,径往县衙。   苏护玉毕竟不便入府偷东西,便在衙外等候。   宝宝的轻功已有不小的成就,翻墙越脊是等闲事尔。   此时已到三更,四周漆黑如墨,无月无星。县衙里的灯光稀疏,人们早已入睡宝宝道:   “他会把东西藏在什么地方呢?是书房,还是卧室?”   方自如道:“他一定会贴身收藏,像那么重要的东西,他一定会放在自己可以时时看到的地方。”   一间屋子显然有人未曾入眠,那个人轻袍绶带,身材修长,正是田靖之。   宝宝悄声道:“如果他不时地往一个地方看,那个地方就一定是玉的藏处,因为一个人在无人时会有下意识的动作。”   方自如不禁轻赞道:“如果宝宝以后做大盗,像我们这些人一定要饿死了。”   宝宝笑道:“我早决定做这一行了。”   方自如笑道:“这是存心要饿死我们。”   两个人低声耳语,并没有忘记监视田靖之。   田靖之在屋里不停地走动,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瞟向一个柜子。   宝宝道:“玉一定在柜中。”   方自如点头,低声道:“我引他出房,你去取玉。”   宝宝喜不自禁道:“好!”   方自如飞身下墙,身体如轻云般落在地上,落地时,脚步故意重了一些。   他弄出来的声音并不响,一般人根本无法觉察,但田靖之不是一般人。   只见他身子如雷般从屋里冲了出来,方自如何等轻功,身子早已飞起,已上了屋脊,田靖之足尖一点,立刻也跟了上去。   两个人一跑一追,立刻消失在黑夜里。   宝宝抓紧时机,飞身跃下墙头,从窗口进去,再一跃,已到柜前。   柜子打开,一个漆盒历历在目,打开盒子,正是一块温软晶莹的美玉。   苏护玉在县衙门前静等,只见一个小小的人影一闪,来到面前。   苏护玉道:“得手了吗?”   宝宝得意地道:“宝宝出马,还不马到成功?”   回到客栈时,方自如已在桌前自饮多时了。   宝宝拍手笑道:“方伯伯比我们还快。”   方自如笑道:“那田靖之怕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所以未敢紧追,想不到宝宝动作更快。”   宝宝忽然皱了皱眉头,道:“这块玉是田靖之千辛万苦得到的,怎会这么轻易让我们取出来?”   忽见屋外灯光通明,只听到人声鼎沸。   方自如和苏护玉大惊失色,道:“我们中计了。”   只听门外田靖之冷漠的声音:“‘大盗’方自如,玉果然是你所盗。”   宝宝一拉方自如道:“方伯伯我们出去,量他一个田靖之和一些差役奈何不了我俩的。”   他又对苏护玉道:“师兄不要出去,你不被他看到,还可以扭转局势。”   在这紧急关头,宝宝居然能像老江湖一样调度得当。   苏护玉和方自如面面相觑,不得不暗叹宝宝是一个天才。   宝宝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跟了大哥多日,当然懂得一些了。”   方自如叹道:“我现在怀疑宝宝是不是真的十三岁了。”   宝宝笑道:“我已有六十多岁啦,咳!咳!”   地做了一个老气横秋的样子,引得两人哄然大笑。   屋外田靖之又道:“久闻方自如是个英雄,却为何不敢出来?”   宝宝一拉方自如的衣袖,两个人出了房门。   不知有多少差役围在门口,手上的火把将四周照得如同白昼。   一见方自如和秦宝宝出来,从拿火把的差役身后,忽然站出一群弓箭手,锋利的箭头指向方自如和秦宝宝。   田靖之官服俨然,背着双手冷笑道:“方大侠好身手、好胆色,面对弓箭手环伺而不惊。”   他并没有将小小的秦宝宝放在眼中。   秦宝宝叫道:“我也是在弓箭环伺之下,也面不改色,那我算不算好身手、好胆色?”   田靖之冷眼看去,道:“久闻江湖出了个天才儿童秦宝宝,一定是你了?”   秦宝宝一挺胸:“我就是你小爷。”   田靖之看着宝宝手中的漆盒,道:“你们勾结张乘风,盗取贡品,如今人赃俱获,还有什么话说?”   忽听一人朗声道:“人犯在哪里?”   田靖之视之,见一人身着白衫,从远处缓缓走来。   田靖之道:“阁下何人?这里正缉拿人犯,闲者莫问。”   那人道:“在下是巡按座下捕快苏护玉。”   宝宝悄声对方自如道:“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方自如微微点头。   苏护玉缓缓走至,道:“田县令辛苦了。”   田靖之淡淡地道:“盗取贡品,该当死罪,苏捕快以为如何?”   苏护玉道:“事实未清,不可擅动,田县令将这两个人交给我就是。”   田靖之压声喝道:“我是本县县令,在我的地方,诸事皆可做主。”   苏护玉森然道:“我奉巡按大人之命,诸事皆可便宜行事,此事已惊动巡按,岂是一个县令可擅管。”   田靖之恨恨道:“那好,此事就由苏捕快处理。”   他挥手一招,弓箭撤下,人群退去。   等到人群走尽,方自如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宝宝道:“他千辛万苦得来的玉,怎么会不要?这块玉一定是假的。”   苏护玉已见过那块玉,便道:“玉是真玉,也很名贵,但一定不是田靖之所要的玉。”   方自如点头道:“不错,这块玉虽珍贵,但田靖之没有必要花那么大的代价得到它。”   宝宝道:“那我们去找玉工,就是那个发现这块玉的人,或许他会知道真相的。”   苏护玉道:“那名玉工叫卞采和,就住在蓝田村。”   ※        ※         ※   卞采和这一天从外面回来,发现家中多了一位客人。   这是一个年轻人,穿著一件像火一样鲜红的袍子,长长的头发又黑又亮,一双眼睛竟比秋水还要有神。   鲜红的袍子衬得他皮肤雪白,他斯文有礼的态度更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卞采和见过许多有身份、有教养的年轻人,但从没见过喜欢穿红衣服的年轻人。   红衣年轻人手中提着一个红色的包袱,似乎有流体正从包袱中渗出来。   卞采和一看见那种流出来的流体,脸立刻就白了。   因为那竟是鲜血,人的鲜血。   包袱中会有些什么?卞采和简直连想都不敢想。   年轻人坐在卞采和惯常生的椅子上,脸上尽是盈盈的笑意。   他在笑的时候,眼睛却不笑,一点都不笑。   而是绝对的冷酷。   卞采和听出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你是什么人?”   年轻人没有回答卞采和,他骄傲的神情表明,他一向是提问,而不是回答。   他静静地看着卞采和,静静地道:“你是不是曾经得到一块玉,并且献给了县里。”   卞采和道:“是。”面前这个年轻人让他产生莫名其妙的惧意,他感到意志已被别人控制。   年轻人又道:“你知不知道那是一块什么样的玉?”   卞采和道:“我知道。”   他的心情轻松了一些,采到那块玉是他一生的荣耀,他很愿意和别人谈这件事。   年轻人道:“除了你,还有谁知道玉的来历?”   卞采和道:“这个村里的人都是采玉的,他们都知道。”   年轻人点头道:“其它村子的人呢?他们知不知道?”   卞采和道:“其它村子离这都很远,并且我们玉工的规矩是,采到好玉绝不能外传。”   年轻人道:“为什么?”   卞采和道:“因为产美玉的地方必也是玉矿所在,如果泄漏出去,别人就会来偷采。”   年轻人脸上又露出了微笑,他道:“这个村子加上你是不是一共有一百二十三个人?”   卞采和惊讶极了,村子里的人数他怎会知道?卞采和不禁点了点头。   年轻人笑得更开心了,道:“很好,很好。”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卞采和更不懂了。   这时他就看到了一柄剑,一柄极锋利的短剑。   卞采和心中涌起了恐惧,他看着年轻人慢慢地打开包袱,当卞采和看到包袱里的东西时,他一下昏了过去。   上天赋于人类昏厥的本能,其实就是一种自我保护。   如果卞采和此时还保持清醒,那么他一定无法承受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那是极其残酷的,是卞采和这种人永远地想不到的。   ※        ※         ※   当卞采和昏过去的时候,方自如、苏护玉以及秦宝宝正走进这个村子。   因为已入冬,天气很冷,路上并没有行人,路边的树木早已凋零,整个村子很静很静。   方自如道:“不来到这种空旷的田野中,就无法领略冬天的肃杀之气,现在我已明白了一件事。”   秦宝宝好奇,道:“什么事?”   方自如道:“为什么真正的剑客往往会到山林村野练剑,因为他正欲得天地之肃杀练剑中之气。”   宝宝道:“方伯伯只说对了一半。”   方自如笑道:“另一半是什么?”   宝宝道:“都市的喧嚣不足以达到‘静’的境界,而在这山林旷野,达到‘静’是很容易的,练剑就是练心,心不静剑则不静,方伯伯,我说得对不对?”   方自如不由笑道:“你明知在我这里会得到肯定的答复,所以才会问我,对不对?”   宝宝开心地一笑,孩子毕竟是孩子,博得别人的赞赏是一种本能。   宝宝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好看的眉头渐渐皱紧,她道:“好象有点不对劲,怎会到现在还见不到一个人呢?”   苏护玉笑道:“这么冷的天气,谁会像我们出来乱跑。”   宝宝摇头,颇慎重地道:“我觉得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就算人呆在家里,家犬也会老实吗,竟连叫都不叫一声。”   他刚说完这句话,就听到了脚步声和说话的声音,从田间的小路上走来两个荷锄的农夫,两个人的身上都溅满泥浆,显然是劳动了一天刚刚回来。   宝宝一看到两个人,就开心地笑了。   苏护玉奇怪地道:“你笑什么?”   宝宝道:“现在正是农闲之时怎会有活干?两个劳累了一天的农夫,为何步子又轻又快?”   苏护玉和方自如心中一惊,步子渐渐慢了一下。   两个农夫看到秦宝宝三个人,彷佛吃了一惊,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忽然转身就走。   苏护玉和方自如冷笑,秦宝宝大声道:“两位大哥,停一下,我们有话问你。”   两个农夫不但没有停,反而走得更快,到最后,就像有人用鞭子赶他们一样。   苏护玉身子一闪,已如轻云一样掠了过去,他的身子只一晃,便已在三丈之外。   方自如赞道:“莫非这就是少林轻功,八步赶蟾?”   宝宝道:“苏师兄只需跨上八步,就一定能够追上他们的。”   苏护玉跨出三步的时候,三个人的身影都不见了。   这时夜幕已经降临,方自如和秦宝宝等着,等着,已经有一点不耐烦了。   宝宝道:“两名农夫的身手并非一流,师兄不该有意外吧?”   话音刚落,苏护玉的身影已经出现,轻轻跨出三步,已来到面前。   苏护玉一脸的茫然不解,宝宝道:“是不是遇到奇怪的事了?”   苏护玉道:“这件事的确奇怪极了,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   宝宝道:“以你的轻功,应该不出八步就可以赶上他们的。”   苏护玉道:“不错,当我跨出七步时,已经到了他们的背后,他们忽然停了下来。这时,已到了一个潭边。”   宝宝道:“他们向你出手了?”   苏护玉道:“他们没有出手,他们只是双脚并拢,向侧面跳了过去。”   宝宝道:“侧面是什么?”   苏护玉道:“是一口深潭,潭水发黑,显然很深,他们居然一下子跳进了潭中?”   宝宝道:“然后就没有了,因为你的水中功夫并不好,并且你也没有必要为这两个人跳进冰凉的潭水里。”   “是的。”苏护玉道:“我认为人在水中不能像鱼那样一直呆着,何况潭并不太大。”   一个人的水中功夫再好,也不可能像条鱼的。   宝宝道:“难怪你去了那么久,因为你在潭边等了一会。”   苏护玉道:“不错,我是等了一袋烟的工夫,可是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这两个人真的会投河自尽吗?”   宝宝道:“看来我们中计了,潭中一定别有通路,他俩一定早已走了,之所以出现这两个人,就是要拖住我们。”   苏护玉和方自如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   这两个人拖延的时间足够做许多事了,譬如说杀人。   当他们赶到卞采和的家中时,一进门就知道卞采和一定死了。   因为屋子里虽然没有血,但血腥气很重,好象一下子走进了一个屠宰场。   秦宝宝连忙伸手摀住了口鼻,他差一点就要吐了出来。   屋子里最醒目的东西是一个包袱,红色的包袱。   红得像火,更像血。   包袱放在桌子上,雪白的桌布上尽是殷红的血。   苏护玉慢慢走了过去,他明白包袱里的东西一定很可怕的,但他无论如何也要看一看。   包袱里究竟是什么?   ----------------------   炽天使书城OCR小组      第四回 侠盗中毒     方自如行走江湖三十余年,什么样的事情没有见过?   不过他现在依然有一点紧张。   秦宝宝则早已闭上了眼睛,一只手死死抓着方自如的衣角。   苏护玉用一把短刀,慢慢割开了包袱,包袱一下子散开。   无数个血淋淋的东西从包袱中滚出,落到桌子上。   苏护玉禁不住低低惊呼一声,目中满是惧意。   宝宝从张开的指缝偷偷看去,当他看清楚时,一下子昏了过去。   使秦宝宝昏过去的是耳朵。   每个人都有耳朵,这是很正常的事。   但是耳朵若是离了人体,若是一百二十三双耳朵一起血淋淋地堆在面前,你会怎么样?   方自如伸掌抵在宝宝的后心,一股柔和的真力输送过去,宝宝渐渐醒了。   他睁开眼睛时,桌上令人恐惧的耳朵已经不见了。   苏护玉也不见了。   宝宝立刻问道:“大师兄呢?”   方自如道:“他出去了,说是去追杀人的凶手。”   宝宝道:“他凭什么去追呢?难道有线索?”   席如秀道:“不知道,因为他什么也没有说,他是名捕,名捕总是比别人多看出些什么?”   宝宝歪着头,想了想道:“我知道他凭什么去追了。”   方自如惊讶道:“你知道!你怎么知道?”   宝宝总是让人吃惊,这一次她是否又会给方自如一个惊奇?   宝宝胸有成竹,道:“这个屋里充满了血腥气,无论谁从这个屋子里走出去,身上都会沾上血腥气味的。”   她又说:“虽然人一走到门外,气味就会被风冲淡,但像大师兄这种天下名捕,鼻子一定会比别人灵些。”   方自如眼睛睁得比鸡蛋还大,嘴巴可以塞进去三个鸡蛋。   这个问题他只要仔细想一想,也会明白的,但宝宝只是个孩子,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脑袋竟和大人一样聪明。   这足以让人惊奇了。   宝宝面带忧色,轻轻道:“大师兄不该那么冲动的,凶手把耳朵留下来,本就是为了激怒他的。”   方自如和秦宝宝冲出了房间,四野茫茫,无影无踪。   他们并没有苏护玉那种超乎常人的嗅觉,他们不知道从哪条路上追去。   ※        ※         ※   苏护玉的确已动怒。   他之所以委身官场,便是正好借捕快身份铲除罪恶。   现在这件事是他自出道以来,见过的最残酷的手段。   一百二十三双耳朵,就是一百二十三条人命,苏护玉绝不会放过这个凶手的。   他明知对手留下包袱来,就是为了激怒他,就是引自己来。   他不在乎。   他明知道前面一定会有极为凶险的圈套,他仍不在乎。   有些人做事向来只问对或不对,而不会去考虑后果的。   苏护玉就是这种人。   他顺着空气中淡淡的血腥气,已进入了一个密林。   “逢林莫入”,这是江湖中每一个人都知道的浅显道理。   可是凶手就在林中,就算林子忽然变成火海,苏护玉也一定不会皱眉头的。   不过他已经握紧了腰上的刀。   他在少林寺中,学的本是掌法,近年来,他渐渐学会了用刀。   他就是要让别人注意到他的刀,这样别人在他手中无刀时,就会轻视他。   那么那个人就死定了,因为苏护玉最得意的武功本就是掌。   这是苏护玉的一个秘密,每一个江湖人都有秘密。   林子渐渐深了。   作为一个名捕,学会往任何时候辨别出方向是必备的本领。   可是苏护玉渐渐发现他迷路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笑声,很响亮,但并不刺耳,也不让人觉得讨厌的笑声。   苏护玉走到一株树下,站住,循着笑声,看到离他三丈距离的一株树上,站着一个红衣如血的年轻人。   苏护玉看着自己的手,一个字也没有说。   他是名捕,对方是杀人的凶手,下面将会发生什么事情,谁都可以想到。   所以这种时候说任何话都是多余的。   红衣年轻人朗声笑道:“如果你以为我会设什么圈套,那你就想错了。”   苏护玉慢慢抬起头来,剑眉微扬,道:“哦?”   红衣年轻人道:“我把你引到密林里来,这样我们就可决一死战了,只有活着的人才能够出去。”   苏护玉道:“听起来似乎很公平。”   红衣年轻人收敛了笑容,严肃地道:“我会给任何人一个公平的机会,我喜欢杀人,却从不用诡计。”   他目中闪动着狂热,苏护玉知道像他这种年轻人,一定具有很大的野心,或者说抱负。   苏护玉冷冷地道:“现在你回答我的问题,你是谁?”   红衣年轻人满脸不屑之色,淡淡地道:“你是在审问犯人吗?”   不过他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林若飞。   苏护玉不禁动容,讶然道:“你就是天山林若飞?”   林若飞淡淡地道:“这个名字很快就会传遍整个江湖的。”   他充满了自信,这份强烈的自信令他变得更可怕。   苏护玉已不再说话,大战将临,这无疑是他出道以来所遇到的最有力的挑战。   他默默地分析着双方的定位,以及可能出现的变化。   林若飞站在树上,他若是凌空击下,无疑会有很大威力。   林若飞忽然轻轻一跃,像一片树叶一样从树上落下,站在地上。   他轻笑道:“凌空一击,力增三分,我不会占你这个便宜的。”   苏护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若非有很大的把握,林若飞又怎会这样托大。   苏护玉慢慢抽出了刀。   林若飞忽然笑了。   苏护玉抽刀的动作很慢,但这是个很普通的动作,一定也不好笑,林若飞为什么要笑?   林若飞淡淡地道:“你是少林子弟,练的本是掌法,你若用刀,我一招就可以杀了你。”   苏护玉已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来表示自己的惊讶了。   掌法本是他的秘密,这个秘密林若飞怎会知道?他绝不应该知道的。   他看着手中的刀,忽然觉得这把刀沉重极了。   林若飞目中杀机渐起,他终于用冷酷的声音道:“你败了,我随时都可以杀死你。”   他的手一抬,剑光如飞电一样飞起。   苏护玉不知道如何闪避这一招,他的信心已被林若飞铁一样的自信重重击溃,他已忘了自己手中还有刀。   剑锋如青蛇,钻入苏护玉的左臂,剑拔出,血也跟着涌出,血花涌出时剑光也消失了。   林若飞忽然不见了。   苏护玉的身体一下如被倒空东西的口袋,软在地上。   他终于尝到失败的滋味。他感到没有脸面见任何人。   ※        ※         ※   红色的包袱虽然被处理掉,血腥气也淡了许多,但这个屋子里仍有一种让人不安的气息。   秦宝宝背着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方自如坐在椅上,宛如老僧入定。   秦宝宝一边走一边踢东西,嘟嚷道:“这样不行,我们不能这样等下去。”   方自如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秦宝宝道:“如果那时我不昏过去就好了,就不会让大师兄一人出去,也就不会这样着急了。”   方自如道:“苏护玉无论是武功还是经验,都不应该出事的。”   秦宝宝道:“杀人凶手割了这么多的耳朵,明明一个疯子,大师兄有的是对付人的办法,但疯子不是人。”   方自如的眉头也渐渐皱起,道:“看来,事情真的有点不妙了。”   宝宝叫道:“才知道呀,还不快点想办法!”   他忽然一步冲到方自如面前,道:“方伯伯,反正无事可做,不如陪我做游戏。”   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做游戏?看来孩子毕竟是孩子。   宝宝忽然又向他眨眼睛,方自如心中猛惊,这时他立刻听到了轻微的呼吸声。   呼吸声极轻,但像方自如这种老江湖本该听到的。   方自如不禁有些惭愧。   秦宝宝已拈着两根筷子,笑道:“我们玩这个游戏好不好?”   方自如道:“好。”   他伸手接过筷子,手指一动,筷子雷射而出。   “噗”的一声,筷子同时击碎窗纸,接着是两声惨叫,窗纸立刻被鲜血溅红。   方自如身子一闪,已急冲出房间,秦宝宝的动作一点也不慢。   窗台上有血迹,窗下也分明有四只脚印,可是却没有人。   方自如深知夜深不可追敌,他立刻又和秦宝宝回到屋里。   屋里已经多了一个人。   这个人背门而立,身材修长,肩膀削瘦,一身及地长袍上碧光粼粼。   秦宝宝道:“你是谁?”   这个人缓缓地转过身来,秦宝宝不禁吓了一跳。   这个人的脸色苍白,眼睛却是红的,黑夜里忽然看到这样一个人,怎不心惊?   方自如淡淡地道:“阁下深夜来访,何事指教?”   这人阴阴笑道:“我是来求方大侠一件事的。”   方自如道:“什么事?”   这个人道:“久闻方大侠的头颅比平常人要重一斤,我却一直不信,所以今天很想来秤一秤。”   秦宝宝大怒,却怒极反笑道:“方伯伯的脑袋和你脖上那颗肉球一样重,你割下肉球来秤一秤也是一样的。”   这个人脸上肌肉扭动,不知是哭还是笑,宝宝早看得心惊,但此时岂能服输,遂怒目而视。   方自如慢慢地走上去,道:“不错,不错,你的头和我的头一样重,我来替你秤一秤。”   他和这个人尚有五尺的距离,手掌已经飘飘拍了过去。   掌到中途,忽地变拍为勾,直勾这个人的手腕。   方自如平生走江湖,靠的就是一双巧手,如果说,他的擒拿手是天下无双,一定不会有人反对。   所以他已经扣上了这个人的手腕。   “卡察”一声,这个人手臂已被方自如硬生生地捏碎。   宝宝忽地发觉不对,因为他看出这个人的脸上并没有痛苦。   方自如也发觉上当了,他的手指触及对方手腕处,一片火烫。   几乎出于一种本能的条件反射,方自如立刻缩回了手。   因为他已中毒。   在他缩手的时候,他的胸口门户大开,这个人的另一只手立刻长驱直入。   这只手上有一把锋利的匕首,三寸长的刀身全部刺入了方自如的胸膛。   方自如的左膝蓦地抬起,重重撞上这人的胸膛,这个人被撞飞,身体撞碎了窗格,飞出了窗外。   寒风立刻从破裂的窗户吹了进来。   方自如已是面如金纸。   刀刺得很深,几乎已完全没入了胸膛,鲜血一股股从伤口中流出来。   血呈碧绿之色。   万幸的是,伤口并不在心脏处,因为方自如在刀锋及体时,身体做了最大程度的移动。   他立刻出指,封住心脏附近的穴道,刀上的毒,无疑是极厉害的,若是毒液流入心脏,那就真正无救了。   宝宝已经叫道:“是‘碧天蚕’之毒。”   方自如惨然一笑,道:“是不是没有救了。”   宝宝咬了咬牙,从衣袋中掏出一颗药丸,给方自如服下。   方自如轻轻笑道:“若没有救,又何必浪费你的药。”   宝宝泫然欲泣,道:“这颗药能够保住心脉,只要在七天中找出解药,就不会有事了。”   方自如道:“解药除了施毒者,谁还会有?”   宝宝满脸的坚毅之色,道:“方伯伯放心,我一定会把解药取来的。”   他将方自如扶到床上,盖好被子,一扭头,出了屋子。   方自如挣扎起来,叫道:“宝宝,不要去。”   他忽然发现已经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接着,他又觉得屋子里的灯一下被风吹灭了。   渐渐的,他全身的肌肉都在一丝丝地失去力气。   他明白,他不但聋了、瞎了,而且几乎等于一个死人。   只有心脏还在跳动,这是他唯一能感觉到的。   以后的日子里,他所能够做的事情就是数自己的心跳。   至于秦宝宝曾遇到什么,他想都不敢去想。   他只希望老天爷不要太冷酷。   但他同时也明白,这个希望实在太渺茫了。   ----------------------   炽天使书城OCR小组      第五回 天山林若飞     夜风呼啸。   漆黑的原野上,奔跑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是秦宝宝。   若不是戴着那块可以避暑驱寒的奇玉,宝宝恐怕要被寒风冻僵了。   秦宝宝想了很多种得到解药的方法,想来想去,他选用了最笨的一种。   那个人被方自如撞成了重伤,一定无法施展轻功。   这样,他的步子就会变得沉重,就会在地上留下脚印。   秦宝宝估计那人一定会就近找个地方为自己疗伤的。   那人果然就近进了一个很大的房子,想必这幢房子是村中富户所有。   室里燃起了灯。   秦宝宝从窗口看去,看到那人正解开衣襟,为自己上药。   秦宝宝想了很多种得到解药的方法,想来想去,他选用了最笨的一种。   她一推门,就走了进去。   那个人蓦然回头,看到秦宝宝时,不禁大吃一惊。   宝宝劈头就道:“你的肋骨断了四根,手腕被拧碎了,现在你动一下,全身就痛得要命,你现在根本连一个三岁的孩子都打不过,而我已经十四岁了。”   那个人惊讶地看着秦宝宝,一时都忘了说话。   秦宝宝又道:“你现在是不是想起来和我打一架?”   那个人笑了,他笑得很可怕,他道:“你一定是天才儿童秦宝宝。”   秦宝宝一挺胸膛傲然道:“你既知我的大名,就该知道我的厉害。”   他脸上的表情很严肃,一点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不过无论是谁看到这副一本正经的样子,都忍不住会笑的。   那个人又笑了,道:“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很正确,不过遗憾的是,我并没有解药,别人只给了我那把毒刀去杀人,却没有给我解药。”   宝宝一脸不屑地道:“你的话只可以去骗鬼,那把毒刀根本就是你自己的。”   那个人道:“你有什么证据?”   宝宝一撇嘴,道:“你穿的这件碧光闪闪的衣服就是‘碧鳞衣’,‘碧鳞衣’剧毒无比,如果不是对毒药有研究的人,根本是不敢穿的。”   那个人惊呆了,他想不到小小的秦宝宝对毒药的学问这么了解,居然连‘碧鳞衣’都知道。   他叹了一口气,道:“别人都说,无论什么事都是骗不过秦宝宝的,看来真的是这样。”   秦宝宝“嘻嘻”一笑,道:“那你还不把‘碧天蚕’的解药交出来?”   这个人轻轻一笑,满脸诡异之色,他道:“方自如这一击很快就会要我的命,不是今天死,就是明日亡,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不如抓一个垫背的。”   秦宝宝道:“你不给解药?”   那人道:“解药就在我身上,不过我身上的药很多,有的是解药,有的是毒药,你要是来拿,可要小心了。”   宝宝忽地取出金匕首,“唰”地在那人的肩头上剐了一道。   她蹲下身来,笑瞇瞇的、十分阴险地对那人道:“这一下是不带毒的,下一刀可要用你的毒刀了。”   她笑得比一只小狐狸还要可爱:“你不是要刁难我吗?我看你中毒以后,会不会给自己解毒。”   那人望着秦宝宝,已有惊惧之意,一个小孩子,竟比老江湖还要江湖,想出的方法偏偏又很有效。   那人迟疑地掏出一个碧绿色的玉瓶来,他实在很了解那柄毒刀上毒的厉害,就算及时用解药,也痛苦万分的。   宝宝并没有去接瓶子,笑道:“你刚才那么狡猾,现在叫我怎么相信你?”   他心里在说:“不让你吃一遍方伯伯受的苦头,我怎会甘休。”   那个人现在看着秦宝宝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小魔头似的。   他没有看错,宝宝的确是个小魔头,整人方法他有十万八千种,今天只算是牛刀小试。   惹上了秦宝宝而没有吃苦头,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秦宝宝又笑瞇瞇地道:“你快给自己来一下,一方面看看解药是不是真的,另一方面让我学学解药的用法。可要快点动手哦,由我来动手的话,你吃的苦头可就更大了。”   那个人满脸无奈之色,可惜他全身到处酸疼,想动手是办不到的。   既然无法抵抗,就只有乖乖地听秦宝宝的话。   他取出刀来,犹豫着不敢刺下去,都是自己身上的肉,刺破哪一块也舍不得。   秦宝宝倒提金匕首,在毒刀柄上一敲,毒刀“噗”地就刺进那个人的大腿。   这时他忽然叫起来:“林公子,快来救我。”   秦宝宝一回头,看到一个身穿火红丝袍的年轻人。   宝宝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不顺眼。因为这个叫林公子的人太傲了,眼睛就像长到额头上一样。   秦宝宝站起来,道:“你是谁?苏师兄的失踪是不是和你有关?”   林若飞目中有讶色,道:“你怎么知道?你分明是第一次见到我。”   秦宝宝道:“装耳朵的红色包袱和你身上衣服的料子一模一样,苏师兄追的当然是你,这个问题想都不用想就可以明白的,只有傻瓜才会惊讶的。”   林若飞立刻不傲了,长到额头上的眼睛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对宝宝的思维之敏,反应之快,他不能不感到惊奇。   宝宝道:“你把苏师兄怎么样了?”   林若飞淡淡地道:“我把他杀了。”   语音刚落,他忽地拔出剑来,剑光过处,血光溢出。   剑并不是刺向秦宝宝,而是刺向秦宝宝的身后。   林若飞的剑已将那人执刀的手腕钉在地上。   那人惨叫道:“林公子,同为一主,为何自相残杀?”   林若飞冷冷地道:“杀人是光明正大的事,我最讨厌从背后杀人,杀人用的应该是真功夫,我最限用诡计和毒药杀人。”   他说了这么多的话,忽然感到是一种浪费,又立刻闭上了嘴巴。   秦宝宝冷哼一声,道:“话说得挺好听的,其实不过是在我面前显示剑法有多高明而已。”   林若飞不知为什么居然没有生气,他微笑道:“不错,我的确要想让你见一见我的剑。”   剑光又一闪,忽地又消失了。   剑又回到鞘中,好象林若飞什么也没有做过。   不过与刚才不同的是那人的眉心多了一个红点。   只是多了一个红点,那人就死了。   剑刺的既不深,也不浅,只是足以让人死亡。   用的力既不大,也不小,只是正好只流出一点点的血。   这的确是惊世的剑法,林若飞为此而骄傲,一点也不过份。   秦宝宝只是撇一撇好看的小嘴。   再绝世惊俗的武功比起大哥来,仍是差一筹的。   宝宝今年虽然不过十三四,但见过的高手,见过的绝艺,却此十个人一辈子见到的还多。   林若飞的剑法在她看来又算什么?   林若飞见宝宝并不动容,便道:“据说昔年有个杀手中的杀手中原一点红,剑过去,唯留一点红,我刚才的剑法,正是昔年中原一点红的剑法。”   秦宝宝不屑地道:“中原一点红的剑法虽然辛辣,却算不上上乘,你学他,再好也称不上一流。”   林若飞不禁动容,他自己也知道,中原一点红的剑法的确算不上真正的剑法。   令他动容的是,一个孩子,对武学中最艰深的剑法本不该懂得这么多的。   他道:“那么你再看一看这一剑。”   他移剑举起,缓缓划了一个半圆,这一剑的速度比刚才那一剑要慢许多。   可是整个屋子,忽地就被劈成了两半,寒风从被剑劈开的墙缝中吹了进来。   剑并没有触及墙壁,可是墙壁、屋顶却被一种无形的剑气劈开。   秦宝宝这一次吃惊,非同小可。   他听大哥卫紫衣,以及大和尚叔叔不止一次说过,剑法的最高境界,就是剑气,是以有剑气无敌之说。   也就是说,练成了剑气,就可无敌于天下。   大哥卫紫衣似乎并没有练成剑气,看来林若飞比大哥要厉害。   口头却不服输,道:“很了不起吗?在人面前显示武功,一点涵养都没有。”   林若飞反而笑了。   他的性格一向极骄傲、极自负,一言不合,便会杀人,可现在对这个秦宝宝,他本来该生气的,却偏偏没有一点火气,他自己也觉得奇怪极了。   面前这个小乞儿,居然让他感到可亲、可爱,他觉得伤害这样一个可爱的孩子,是人世间最残忍的事情。   他将剑撤回鞘中,秦宝宝忽然道:“姓林的,你到这个小村子做什么?”   林若飞道:“我好象可以不回答你的问题。”   秦宝宝道:“不回答就不回答,你以为我不知道。”   林若飞道:“你知道?”   秦宝宝道:“你杀卞采和就是为了不泄露那块玉的秘密,对不对?”   “不错。”林若飞冷冷地道。   秦宝宝又追加了一句道:“想不到像你这种人,居然是为田靖之做事的,我倒看错了你。”   林若飞突然怒道:“田靖之是什么东西,凭他也能支配我?”   秦宝宝道:“既然他不算什么东西,那你为何替他杀人?”   林若飞淡淡笑道:“你想让我说出幕后人物吗?小家伙虽然很聪明,可我也并不算太笨。”   秦宝宝心里道:“叫我小家伙,非得修理修理你不可。哼!这个小狐狸倒不笨,口倒关得紧。”   林若飞道:“我并不想杀你,可是如果有人不幸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那我就只好杀了你了。”   话音刚落,人已不见。   秦宝宝咬着嘴唇,哼哼道:“现在你神气,总有一天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她从死尸身上找到解药,立刻出了门。   其实对这种解药的用法,他早已知道,只要将药粉一半内服,一半外敷,不出三日,毒就可以解了。   他回到卞采和的家,兴冲冲地推开了门,叫道:“方伯伯,解药得到了。”   一蹦一跳地推开屋里的门,却一下子怔住了。   屋子里没有人,床上没有人,躺在床上的方自如已经不见了。   方自如身中剧毒,无法动弹,他自然是无法走动的。   那么又是谁劫走了方自如。   秦宝宝怔怔地看着凌乱的床褥,这几天来受的惊吓、恐惧、委屈,一起涌上心头。   厚厚的夜幕将小小的秦宝宝重重包里,秦宝宝感到从未有过的凄凉无助,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这时,屋外忽然传来了说话声和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竟是向这间屋子来的。   门被推开时,秦宝宝已经钻到床底下去。   从床底下看去,可以看见四只脚,一双脚上穿著的是粉底快靴,另一双脚则穿着一双粉底皂靴。   其中一个人开口,赫然是蓝田县令田靖之的声音,只听他笑道:“这村子里的一百二十三人是不是都死了?”   另一个沙哑的声音道:“林若飞不会放过一个人的。”   田靖之道:“林若飞锋芒太露,野心勃勃,绝非池中之物,要尽早除去才好。”   沙哑声音道:“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主人说,除林之计须缓一缓。”   田靖之笑道:“如今玉已得手,主人若是知道,不知有多开心。”   沙哑声音道:“玉一日不交到主人手上,我们一日不可大意。”   田靖之冷笑道:“我还需要你来教训吗?”   沙哑声音沉寂不语。   田靖之忽道:“到现在为止,知道美玉秘密的人是不是都死了?”   沙哑声音道:“除了林若飞,便只有我们了。”   田靖之声音渐寒,道:“你会保守秘密吗?”   沙哑声音叹道:“在一般情况下,我自然是会保守秘密的,可是若遇到严刑拷打、威胁利诱,那就很难说了。”   田靖之忽地笑道:“钱兄果然是一个老实人,说的都是老实话。”   沙哑声音道:“可是我知道你还是不相信我,你在心里还是恨不得一刀杀死我。”   田靖之又笑了──干笑。   沙哑声音冷冷地道:“可惜你没有把握,我也并不会给你机会的。”   田靖之叹道:“钱兄的多疑之疾是愈来愈重了。”   沙哑声音道:“多疑总比大意要好得多。”   两个人一时无语,话说到这种地步,场面想必有些尴尬。   秦宝宝在床底下急得要发疯了,床下又潮湿,又寒冷,再多待一刻,人恐怕要冻僵了。   秦宝宝在心中暗骂道:“要打就打,要走就走,纠缠不清地说个没完,真是烦人。”   田靖之和那人非但没有走的意思,反而坐了下来,看他们的样子,竟是要等人。   秦宝宝好几次都忍不住想冲出去,可是田靖之的武功很高,他带来的人也是硬手,贸然出去,只有送死。   宝宝本来是最没有耐心,现在却不得不陪他们等下去。   他知道这两个人都是高手,自己根本不敢动一动,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出。   渐渐的,他觉得手足都快麻木了。   就在这时,门忽地被风吹开,一个人就像风一样飘进屋子里。   进来的是一个女人。   因为她穿著的是一双绣花鞋,村子里的路泥泞难行,绣花鞋上却没有沾到一点泥土。   轻功中最高的境界是踏雪无痕,莫非这女人的轻功,已到了踏雪无痕的境界?   至于这女人在做什么事,秦宝宝一点也看不到、听不到。   他的好奇心都快让她发疯了,她甚至不知道这女人是什么时候走的。   过了良久,田靖之叹道:“这件事总算结束了。”   沙哑声音道:“想不到主人的轻功已到了最高境界。”   田靖之道:“用不了多久,她的武功就可以是天下无敌,到那时,就是少林悟心恐怕也不是她的对手。”   沙哑声音道:“那块玉的功用真的有这么大?”   田靖之道:“用万年寒玉修行,内功可提高十倍,主人的内功本非浅薄、提高十倍,足可无敌于天下。”   沙哑声音道:“可是我听说用万年寒玉练功,练成的功力只可维持七月之久,七个月后,主人的功力自然和现在一样,主人为何要花这种心血,练这种无用的功夫?”   田靖之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女人的心思,又有谁能懂得。”   沙哑声音道:“既然我们的事情已经做完了,我们是不是让离开这里了?”   田靖之冷笑道:“在离开之前,我想有一件事是必须要做的。”   沙哑声音道:“什么事?”   田靖之冷笑道:“床下君子,现在是不是该出来了?”   秦宝宝叹了一声命苦,嘟嚷道:“贼尖贼尖的耳朵。”   一边嘟嚷着,一边懒洋洋,百般不愿意地从床下钻了出来。   田靖之拊掌大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苏护玉放你走了,想不到你却自投罗网。”   秦宝宝道:“看你得意的样子,好象我已经束手就擒了。”   田靖之淡淡笑道:“你的确已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他显然并没有将一个孩子放在心上,不过出于一种习惯,他和沙哑声音的钱兄各自守在门窗边。   这个钱兄是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头,便是府库总管钱炳秋。   秦宝宝搔着头皮,道:“论武功我不是你们的对手,论轻功,我的腿还没有你们长呢?   嘻嘻,何必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田靖之和钱炳秋相视一眼,不由哑然失笑,对手不过是个孩子,自己实在没有必要摆出对付高手的架势。   他们虽然还是站在原地未动,但身上的蓄势已放松。   秦宝宝踢了踢脚,忽地惊叫道:“好嘛!刚才在床下窝了半天,两条腿血气不通了。”   话音刚落,身子“噗通!”一下跌在了地上,正跌在田靖之脚下。   田靖之忽地觉得,手背上似乎被蚊子叮了一口,开始痒了起来。   现在正是寒冬腊月,怎么会有蚊子?田靖之别觉得有些不妥,忽觉得手背一阵奇痒。   田靖之老于江湖,立刻知道自己中了暗算。   秦宝宝忽地从地上一跃而起,避开三尺,大惊小怪地叫道:“咬呀不好,我不小心将毒药洒出来了。”   田靖之更不敢动,一动也不动,他生怕一动,毒就会攻心。   秦宝宝道:“千万不要搔呀,一搔就全身中毒,千万不要动呀,一动就会毒发攻心。”   他的小小身躯,从田靖之的身边如鱼一样滑了过去,溜了出去。   田靖之本来很想出手,偏偏秦宝宝便是从他中毒那只手的那一边溜出门外。   他的手指一动,那种奇痒的感觉立刻从手背蔓延到了手腕。   他立刻就不敢再动一动了。   他知道中毒时,有的毒药令人麻木,有的毒药令人疼痛,但这种令人奇痒的感觉他却从来没有听说过。   他是一个很小心的人,没有把握的事是绝对不敢做的。   所以他只有眼睁睁地看着秦宝宝从身边溜出门去。   秦宝宝的声音还远远传来:“田大呆鹅我的毒药是没有解药的,你快点自己想办法吧。”   田靖之一动不动,望着钱炳秋,道:“你本来是可以截住他的,你为什么不动?”   钱炳秋一言不发,他好象在一剎那间成了聋子、哑巴,田靖之的话他好象没有听到,所以自然没有回答   ----------------------   炽天使书城OCR小组      第六回 张真人     田靖之的目中已有怨毒之色,他忽地一咬牙,从怀中抽出一柄锋利的短剑,架在中毒的手臂上。   奇痒的感觉慢慢地顺着手臂上延,田靖之牙齿咬得已出了血。   他是一个极为果断的人,他认为成大事者必备的素质,就是行事果断、干脆,绝不拖泥带水。   剑光闪过,鲜血迸出,田靖之已将自己的手臂硬生生地斩断。   他未免太果断,因为就在此时,秦宝宝的声音又传来:“田大呆鹅,可不要做傻事呀,我的毒只是痒痒粉,痒上三天,就会自解的。”   田靖之手上的剑一下落在地上,脸一下子破血胀得通红。   他恨不得马上撞墙而死。   他果然向墙壁撞去,墙壁“轰”地倒塌,田靖之像发疯一样追了出去。   可是田野茫茫,天地如墨,哪里有秦宝宝的影子。   剧痛从手上传来,当务之急是料理手上的伤口。   田靖之从愤怒中冷静下来,寒风中伤口剧痛难忍,也让他清醒。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将面对一个巨大的危险。   这个危险来自于钱炳秋。   田靖之猛一回头,就看到钱炳秋站在倒塌的墙壁中,正对着自己在笑。   田靖之宁愿面对十双饥饿的狼,也不愿面对钱炳秋此时的笑容。   钱炳秋阴阴地笑道:“你的地位一直在我之上,现在你是不是还认为心安理得?”   田靖之心中一片恐慌,他深知钱炳秋对自己一直有不测之心,时时刻刻想取而代之。   他自然也早已有除掉钱炳秋的意思,偏偏钱炳秋的武功并不比他弱多少。   杀他,必须付出一定的代价。   田靖之并不是一个愿意付出代价的人。   现在钱炳秋却可以不必花费任何代价,因为自己损了一手,自己现在已根本不是钱炳秋的对手。   虽然是站在呵气成冰的寒风中,田靖之的身上却出了汗。   冷汗。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钱炳秋的歹毒手段,正如没有人比钱炳秋更了解他的心机。   他知道在这个对手面前,自己根本就施不出诡计。   他现在所能做的唯一选择,就是──逃跑。   可惜钱炳秋实在是太了解他了,田靖之刚准备动,钱炳秋已经伸出一只手。   手上是一只翩然欲飞的蝴蝶,田靖之知道这就是钱炳秋的独门暗器──蝴蝶镖他一直不敢对钱炳秋轻举妄动,便是因为这种暗器。   暗器上淬有剧毒,毒并不可怕,只要不被击中,就没有什么。   可是现在手负重伤,身形闪动已很牵强,那么,就绝对躲不开这种蝴蝶镖了。   自己的轻功再好,也比不上暗器的速度。   冷汗浸透了衣襟,衣襟又被寒风吹得如冰一样冰凉。   田靖之的脸上并没有表情,他知道只要自己露出一丝恐惧的神色,钱炳秋的蝴蝶镖立刻就会飞过来。   只要自己保持镇静,钱炳秋一时之间,也不敢轻举妄动。   田靖之忽然道:“我们本来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的。”   钱炳秋淡淡地道:“哦?”   田靖之道:“那个孩子,已经知道玉的秘密,如果他将这个秘密泄露出去,你就算杀了我,不久之后,也会死的。”   钱炳秋淡淡地道:“杀了你之后,我当然会去杀他,我可以向你保证,不超过明天早晨,你就会在一个地方见到他的。”   “什么地方?”   “地狱。”   田靖之的冷汗又一次流过脸颊,从下巴滴下来。   钱炳秋笑了,得意的笑。   手中的蝴蝶镖就在他的笑容中飞了出去,以一种奇妙的弧度,极快的速度。   田靖之只有眼睁睁地看着那支邪恶的,代表着死亡的蝴蝶镖飞向自己的咽喉。   他的咽喉上下颤动,他第一次如此深切地感觉到,他一生中加之于别人的死亡恐怖。   但是他并没有死,蝴蝶镖并没有落在他的咽喉上,因为有一只大手忽然从黑暗中伸了过来,一把握住了飘飞灵动,不可测度的蝴蝶镖。   田靖之感激这只手,只是,他在叹息,这只手很快就和自己的手一样,要脱离身体了。   手在田靖之面前张开,那只蝴蝶镖变成了碎屑,从这只手上落下。   这只手虽然是在黑夜中,仍可以看出它的细腻、白皙。   令田靖之惊讶的是,这只手并没有出现中了毒后新应该出现的症状。   这是怎样的一只手?这只手难道根本就不怕任何毒?   那么这只手的主人,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手的主人,是一个年轻,非常年轻的人。   他穿著一件漆黑如墨的衣服,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   他的面孔也和他的手一样白皙,如女人一样的细腻。   钱炳秋望着这个如幽灵一样忽然出现的人,已经惊呆了。   他不相信世上居然有人可以像捏碎一只真正的蝴蝶一样,捏碎自己的蝴蝶镖。   他是一个聪明人,知道自己此时最好的选择,是闭上嘴巴。   一个可以捏碎自己的蝴蝶镖,而居然若无其事的人,是自己绝对无法抗衡的。   黑衣年轻人望着两个嘴巴闭得一样很紧的人,道:“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仇怨,但你们的事情只有放在以后了结,现在你们必须跟我走。”   他说完这句话,掉头就走,好象知道别人一定会跟着来似的。   田靖之望着钱炳秋,钱炳秋也望着田靖之,两个人居然有一种默契,居然真的跟在年轻人的身后。   他们并没有问年轻人,为什么要跟你走?去什么地方?   他们不敢问。   幸亏年轻人解答了他的疑问:“我的师父喜欢热闹,所以他希望在这附近的江湖人一起去赴他的酒宴。”   他只解释了一点疑问,至于他的师父是谁?要去什么地方?他仍然没有说。   钱炳秋和田靖之仍然没有问一个字,他们忽然间变成了哑巴。   他们心中忐忑不安,不知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事情。   在江湖中,每天都会有各种各样奇怪的事情,江湖中,也不知有多少奇奇怪怪的人和事。   三个人默默地走着,忽然看到一个灯光通明的巨屋。   在这个荒山僻野中,忽然出现一个如此漂亮的房子,实在让人很惊奇。   最惊奇的是田靖之。   他是本地的最高地方长官,却不知道这里居然有一间比自己的县衙还要漂亮的巨屋。   巨屋显然是新砌的,正有几个人在涂抹墙壁。   他们的动作极为熟练,迅速,田靖之看出这些人都身怀武功。   钱炳秋忽然道:“半个月前我来过这里,当时并没有这样一幢屋子。”   年轻人回头,微笑道:“三天前,这里仍是一片荒凉。”   田靖之惊讶道:“你是说,这样一幢巨屋竟是在三天中砌成的?”   年轻人道:“是。”   田靖之不敢相信这种事,可是屋子就在眼前,几天前,这里也的确是一片荒凉。   这实在是一个奇迹,田靖之已经想见一见建造这个奇迹的人。   有这样大手笔的人,绝对应该是武林中的顶尖人物。   田靖之却想不出这个人是谁。   从可以并行两辆马车的大门走进,是一条铺着雨花石的小径。   小径尽头的台阶上,一个身材修长,手执金杯的人正倚在朱栏上,却已是玉山颓倒。   田靖之注意到执杯人一身华贵的衣衫,雍容的气度,他会不会是这里的主人?   年轻人从执杯人身边走过,却连看也没看那人一眼。   钱炳秋已微笑道:“雪中居士,无德先生,果然是手不离杯,无时不醉。”   田靖之讶然道:“这人竟是雪中居士?”   钱炳秋道:“是。”   田靖之道:“一刀伏三虎,令虎丘群豪弃刃而走的无德先生?”   钱炳秋道:“是。”   田靖之上前一揖,道:“夜深风寒,先生何不入厅热饮?”   忽然冷笑道:“好酒而无量,习武而不成,这种人焉配与天下群豪同席。”   田靖之冷汗顿出,连无德先生在年轻人眼中都称不上习武有成,那厅上的人物又是何等样人?   厅上灯火如昼。   大厅四壁,高挑四十九盏宫灯,又有三十八名昆仑奴手执粗若儿臂的巨烛,立在四侧。   厅上只有一张桌子。   桌子极宽、极长。宽足以奔马、长有半箭之长。   桌子上,布满珍馐美酒,田靖之身为知县,赴过宴席无数,却居然叫不出桌上大半珍馐的名字。   长桌约两边,坐满了人,但没有一个人说话,没有一个人动一下筷子。   因为主人还没有来,长桌尽头的椅子上,仍是空的。   田靖之和钱炳秋在两张空椅子上坐下,他们的表情很快就和其它人一样,变得焦躁不安。   黑衣年轻人远远站着,低眉垂手,不发一言。   大厅很大,人很多,却居然没有一点声音。   这些本来一刻也安静不下来的江湖人,此时竟变成了乖宝宝。   这不能说不是一个奇迹。   忽有一人从椅子上站起,醋钵大的拳头“咚”的一声砸在桌子上。   众人的目光立刻就集中在这个人的身上。   这个人身材高大、威猛,在这严寒的天气,只穿著一件薄薄的单衣。   衣服居然是敞开着的,露出胸膛上像小山一样凸起,如铁板一样结实的肌肉。   在座的十个人中,有八个人知道他,熟知他的事迹。   “拼命三郎”邢雄的名字,是在七年前传开的。   昔年的太行山上有一群强盗又凶、又狠,过往的商旅、行人,过太行山的时候,就像过鬼门关一样。   邢雄当时根本没有名气,他却在一天清晨,带着两只拳头上了太行山。   太行山有九个寨主,邢雄闯到第九寨的时候,身上带着九十八处伤,其中五十七处重伤,四十一处轻伤。   大家都知道九寨主为人最狠,武功最高,而邢雄当时已几乎站都站不起来了。   当时大家都以为,结局是很容易料到的。   最后的结局却很出乎大家的意料,邢雄并没有死,只不过身上又添了三十一处伤痕。   更令人惊讶的是,邢雄后来居然当上了太行山的大寨主。   因为其它的九名寨主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太行九盗向来又骄傲、又蛮横,不买任何人的帐,所以大家不得不记住邢雄这个名字。   近几年来,太行巨盗“拼命三郎”邢雄的名字已经是愈来愈响亮。   如果一个人不知道邢雄的名字,别人一定会非常看不起他。   和平时一样,邢雄总喜欢穿很少的衣裳,以展示他壮健的体魄。   这就像女人宁愿感冒也不愿穿掩盖身体线条的衣服一样。   田靖之也注意到邢雄身上的伤痕,那些伤痕纵横交错,就像一个纹身人身上的纹身。   但伤痕却比纹身威风得多。   屋子里很静,邢雄搥桌子的声音无疑就像晴天中的一个霹雳。   邢雄吼道:“这是什么鸟意思,巴巴地把我们叫来,却没个鸟人招待。”   大厅富丽堂皇,客人个个衣冠整齐,这里本不是说粗话的地方。   邢雄却管不了这么多,凭着身上一百二十九处伤痕,他在任何地方说任何话,做任何事都很正常。   邢雄的声音很大,每个人都觉得耳朵“嗡嗡”直响。   大家的目光又一次转向黑衣年轻人,不知他对邢雄这种很没有礼貌,但很难惹的客人会怎么办?   一直低眉垂手的黑衣年轻人这时抬起了头,看了邢雄一眼,嘴角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他看上去居然并没有不高兴,反而有一些愉快。   是不是他正想找这样一个人出来给大家一个下马威?   田靖之这样想着,悄悄地打量年轻人和邢雄。   这两个身材很悬殊的人,打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不管是什么样子,只要是拼命,都应该很有趣。   只要不是自己拼命,看别人拼命总是一件愉快的事。   年轻人嘴角带着笑意,终于一步一步向邢雄走了过去。   大家的心一下都提到了嗓子眼。   从邢雄站的地方离年轻人约有六丈的距离,年轻人一步一步地走着,走得很慢邢雄却忍不住了,他一步就跳到了年轻人的面前。   他的个子比年轻人要高一个头。   他大声地,恶狠狠地吼道:“你想怎么样?”   年轻人道:“不想怎么样,只不过是想满足你的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年轻人淡淡笑道:“你不是说没有招待你吗?现在我正想招待你。”   谁都能听出这句话的挑战意味,邢雄听了这句话会怎么样?   邢雄咧开了嘴,笑了。   他既然闹事,就不怕挑战。   就在这时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在年轻人身上的时候,年轻人忽然做了一个大家没有想到他会做的事情。   他向邢雄双膝并拢,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大家都惊讶极了。   紧接着发生的事情却让大家更惊讶了。   本来好好站着的邢雄忽然间飞了起来,像鸟一样地飞了起来。   在他飞起时,大家又听到一阵很奇怪的声音。   这种声音听起来很像过年的时候放的炮竹。   邢雄跌在长桌上的时候,这种奇怪的声音仍然响着。   每个人的脸色都变了,因为大家都看出邢雄变成了一堆肉泥,他本来粗壮有力的手臂、大腿,现在变得像面条一样柔软。   谁都没有看清,年轻人是如何震断了邢雄全身的骨骼的。   更可悲的是,邢雄居然还没有死。   他虽然没有死,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大厅里立刻变成了坟墓,只有昆仑奴手上的巨烛在“哔哔剥剥”地响。   立刻就有两名身穿黑衣,腰系火红丝带的人将邢雄从桌子上抬下,大家默默地看着这一幕,谁也没有说话。   黑衣年轻人一身不可思议的武功,将众人震住,谁也不敢再放肆。   桌上被铺好,被压扁的酒食被撤下,又重新换上。   桌子的食物还是那样诱人,但大家几乎部没有食欲。   今日宴会的主人到现在还没有出现,他(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在座的几十个人中,恐怕没有一个人遇到过这种事情。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丝竹管乐之声,音乐声富丽堂皇。   本来紧闭着的大应的两扇侧门忽然开了,从两扇门后分别走出来八名美女。   众人的眼睛为之一亮。   女人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她们往往会对紧张的局面产生微妙的缓和作用。   何况那八名美女无一不是人间的绝色。   如云的长发,如雪的肌肤,如雾的霓裳,几乎让人怀疑这是人间的女子。   每个美女手中都提着花篮,双手挥动,花篮中的花瓣洒在地上。   在这种万物凋零的季节,她们的花又是从哪里来?   花瓣铺成一条花径,一个头戴金冠的老人踏着花径,慢慢地走进了大厅。   老人的面容清瘦而古雅,态度从容而淡泊,彷佛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   他身上的衣服,不知是何种质料做成的,脚上穿的,是一双多耳麻鞋。   莫非他真的是传说中的神仙。   老人面带微笑,高坐在桌子尽头的椅子上,他的眼睛又清又亮,眼睛只一转,在座的每一个人都觉得老人看的是自己。   他的眼睛竟似有一种奇异的魔力,众人的目光被吸引住后,就再也无法离开。   老人微笑道:“在座的各位都是一时之俊杰,老夫虽身处僻远之地,众位的大名却久闻矣。”   众人静静地看着他。田靖之忽然感到这位老人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妖异的魔力。   老人忽地叹道:“可惜江湖本是浊臭之地,众位如美玉落于泥淖,不免让人扼腕叹息。”   田靖之居然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座上众人,也皆点头不已。   老人道:“所以老夫悲天怜人,特来为众人指点明路,以免终日奔忙却不知所为何由。”   黑衣年轻人大声道:“真人创‘光明教’,各位一旦入教,则迷云顿散,光明遂生,各位意下如何?”   田靖之终于明白此宴的目的。   原来老人安排这个宴会,就是要让众人入他的光明教。   田靖之闭着嘴巴,他知道一定会有人出面质问的。   果有一人长身而立,众人视之,那人银袍金面,却是“银枪银袍金面侠”黄复君。   黄复君躬身一礼,揖手道:“真人高言大义,令人顿开茅塞,只是在下俗务缠身,脱身不得,纵愿日日亲聆真人教诲,无奈身不由己。”   老人微微笑道:“黄大侠真的不愿意吗?”   他的一双清亮的眼睛紧紧地盯在黄复君的脸上。   田靖之看到,黄复君本来从容不迫的面容忽然变得呆滞了。   他呆呆地道:“在下愿意。”   慢慢地坐下,目光已充满顺从和恭敬,已不复刚才的豪气。   田靖之忽然明白,江湖中本有一种神奇而可怕的摄魂大法,可以控制别人的意志,莫非金冠老人便会这种摄魂大法。   想到这里的时候,田靖之不由机伶伶打了个寒噤。   忽听一声又脆又亮的声音道:“妖道!妖道!”   田靖之循声看去,不由得吃了一惊,原来那个人竟是秦宝宝。   秦宝宝个子小,刚才坐在椅子上,谁也无法注意到他,所以田靖之也一直不知道秦宝宝竟然也在这里。   秦宝宝一跃上了桌面,向金冠老人戟指叫道:“老妖道,不要使幻术骗人。”   老人的脸色微微一惊,他恐怕从来没有想到,会有人敢指着他的鼻子叫骂。   不过秦宝宝是一个孩子,和一个小孩子计较,未免不太符合他的身份。   他看了一看黑衣年轻人,样子已经很难看,他的意思分明是在责备:“我让你邀请武林高手,你为何要请来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   黑衣年轻人连忙道:“这位少年在黑夜中奔行甚远,其经功已有不小成就,故而小徒邀了他来。”   他转而向秦宝宝道:“你是何人?敢在真人面前如此无礼!”   秦宝宝嘻嘻笑道:“真人?这里个个都是真人啊,你说的真人是指哪一个?”   黑衣年轻人勃然大怒,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忽听一人道:“这位就是身受少林、四川唐门、‘金龙社’三大势力庇护,近年来名震天下的天才少年秦宝宝。”   大厅上,立刻骚动起来,秦宝宝的名字,近日来已具有很大的震动性。   老人清亮的目中忽地闪动一抹异样的光芒,秦宝宝不由得心中一寒。   此刻,那个“它”趁机出来凑热闹:“嘻嘻,秦宝宝,看来你要倒霉了,老头有了异心了。”   “去去去,关你屁事,少来搅局。”   “刚才一时冲动跳出来,现在一定后悔了吧?”   “小爷做事从不后悔。”   “煮熟的鸭子嘴还硬,到了这种时候还不放下臭架子?”   “上山容易下山难,大不了是个死,有什么了不起的。”   “想不到秦宝宝倒是个视死如归、威武不屈的好汉。”   “……”   “硬不起来了吧!边不说句好听的,向我讨教讨教。”   “你的猪脑子有什么好主意。”   “不听拉倒。”   “少摆架子,说!”   “嘻,我大人大量,不和你计较,其实我的主意只有一个字!”   “什么字?”   “逃!”   秦宝宝四下张望,见大厅的大门离自己有三丈之遥,黑衣年轻人正站在门与自己的中间,老人和厅上所有的人都在盯着自己,想在众目睽睽之下逃走,可没那么容易。   老人正淡淡地道:“原来是秦小侠,幸会,我早已想一睹‘金童阎罗’卫紫衣的风采,小侠恰好替我引见。”   秦宝宝道:“要见大哥,去‘金龙社’就是,何必要我引见。”   老人阴阴笑道:“只要少侠在此,卫紫衣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来的,我又何必鞍马劳顿。”   秦宝宝心道:“看来不得不逃了。”   当下轻轻一跃,离开了桌子,寻思着该如何引开黑衣年轻人,逃出大厅。   于是笑道:“老头儿你不知道吗,大哥一向和我孟不离焦,焦不离孟,我在这里,大哥当然就在近处。”   老人道:“哦?”脸上已有惊疑之色。   秦宝宝忽地向头上一指,道:“大哥,还不下来。”   众人大惊,卫紫衣在江湖中声名颇盛,向以心狠手辣,行事果断著称,对待黑道人物,从不心慈手软,在座诸人,难免有不义之举者,闻听卫紫衣就在厅中,如何不惊?众人的目光,立刻顺着秦宝宝的手看去,秦宝宝悄悄地移到了厅口,却不着急遁去。   这时只听众人一声大叫,从秦宝宝手指屋梁之处,竟真地飘下一个人来。   那人身穿一件如血样红的红袍,面白如玉,赫然是林若飞。   大厅之中立刻没了声息,卫紫衣行事飘乎,踪迹难测,所以在座诸人都没有见过卫紫衣。   卫紫衣号称“金童阎罗”,必然相貌俊美,面带杀气。   林若飞恰好符合这两个条件。   一看清是林若飞,秦宝宝立刻溜了,反正林若飞并非善类,这个黑锅让他背了,岂不很妙,厅上,黑衣年轻人上前一步,揖手道:“东海妙峰观张真人座下末徒谢灵均,见过卫大当家。”   林若飞道:“谁说我是卫大当家?”   谢灵均皱眉道:“那么阁下是……”   林若飞道:“在下天山林若飞。”   众人又是一惊,卫紫衣又怎的变成了林若飞?秦宝宝又在搞什么鬼?   林若飞心中焦躁不已,本来他见到这里聚众夜宴,故而特来窥探,以他的武功,隐在屋梁之下,别人自然无法察觉,不料却被秦宝宝歪打正着,揭破了行藏。   他看出谢灵均态度沉静,渊淳岳峙,重伤邢雄于弹指之间。   这样一个人物,已是劲敌。   而金冠老人,想必是张真人,其人的武功必在其徒之上,自己被揭破行藏,想悄然退去,已是不能。   若是动手,单是一个谢灵均已是足堪匹敌了。   心里,早已将可恶的秦宝宝骂了一个狗血喷头。   这时金冠老人张真人已经坐下,只要不是卫紫衣,就根本不需要他来出手。   谢灵均已冷笑道:“林公子夜入私宅,隐身于屋梁之上,可有什么解释吗?”   林若飞同样报以冷笑,他的骄傲不允许向人示弱,就算是在敌强我弱之际,他也不会服输的。   他冷笑道:“林若飞向来只是提问,而不是回答。”   谢灵均淡淡一笑,道:“久闻公子磨剑十年,近年来已渐露锋芒,在下何幸,今日终可一睹公子绝艺。”   林若飞道:“平三江,闯十二连环坞,连取十三高手人头之刀何在?”   谢灵均手腕翻动,一把二尺长的短刀已在手中精光闪动。   林若飞手握剑鞘,也慢慢地抽出了他的剑。   刀已在手,剑已出鞘,一场决战一触即发,大厅上立刻鸦雀无声。   谢灵均拈刀于手,身形如山如岳,练刀这要诀,在于一个“稳”字,谢灵均无疑已得刀法要诀。   林若飞手腕如铁铸,剑锋却不停晃动,剑法要诀在于一个“灵动”。林若飞身不动,却似千变万化,手如铁,却如千招不变,足可当“灵动”二字。   这两位当世青年一代最杰出的高手,就像磁石与铁,总有相遇的一天。   他们一旦相遇,也注定要迸出最灿烂的火花。   刀剑不动,人亦不动,大家知道这一战无论如何都会发生的,这几乎是已经注定了。   只要他们一动,就一定有人会倒下的。   没有人能阻止这场决斗。   一个小小的身影忽地又出现在大厅门口,众人视之,居然是秦宝宝去而复返了。   张真人双目微闭,端坐椅上,此时忽然睁开眼睛,秦宝宝笑道:“老头儿还不去劝架,你不怕你的徒儿会死在剑下吗?”   张真人冷笑不语。   秦宝宝笑道:“他们两个龙争虎斗,必有一伤,如果死的是林公子,你当然不会心痛,如果死的是谢灵均……”   这种可能是一半对一半,张真人不再冷笑。   秦宝宝道:“谢灵均毕竟是你栽培多年的高徒,你当然要委之以大任,如今却莫名其妙卷入一场生死之争,是不是显得有些太早?”   张真人“哼”了一声。   秦宝宝笑道:“如今能阻止这场战争的人只有你,难道你愿意着着你的徒儿死去?”   张真人心已动了,他的确不愿看到谢灵均与人生死一战。   此次前来中原,张真人蓄志非小,谢灵均是手下重将,不可轻用。   他问道:“我纵然可以令徒儿住手,可是你能保证林若飞不动?”   秦宝宝笑道:“我有三个理由,可以保证林若飞不会偷袭。”   “哦?”   秦宝宝道:“第一,林若飞不是那种偷袭的人;第二,他未必有机会偷袭;第三点,也是最充足的理由。”   “什么理由?”   秦宝宝道:“如果他偷袭得手,你一定不会放过他的,而他也绝不是你的对手。”   他嘻嘻笑道:“谢灵均的性命在他眼里怎及得上他自己性命,所以他自然不会出手的。”   张真人道:“好,徒儿,退下。”   谢灵均挡刀于胸,一步一步向后退了七步之后,大厅上众人陡觉压力消失,每个人都禁不住吁了一口气。   秦宝宝忽然向林若飞破口大骂:“林若飞,你竟敢冒充我大哥,你这个大蠢猪。”   林若飞本有感激秦宝宝之心,却被这般臭骂激得心头火起,大喝一声,电射向站在厅门口的秦宝宝。   秦宝宝早已不在厅门口了,林若飞扑入了夜色之中。   大厅上,张真人忽然叹息。   谢灵均道:“师父为何叹息?”   张真人叹道:“秦宝宝年未及弱冠,却在高手环伺之中,侃侃而谈,令我等束手,这样一个少年,怎不令人叹息?”   谢灵均不禁也叹息一声。   张真人道:“你为何叹息?”   谢灵均叹道:“林若飞心高气傲,纵然我不战而退,他也不愿立刻离去,但秦宝宝辱而骂之,令其追之而去,林若飞既脱险地又不失面子,这种方法,可谓一石二鸟,秦宝宝如此年纪便诡计多端,假以时日,必为我等大患。”   张真人点头道:“所以你下次见到他,绝不可以放过。”   ----------------------   炽天使书城OCR小组      第七回 金钱镖     林若飞展动身形,追出了大厅,只见前面人影闪动,急扑上去,却只有一件衣服。   衣服上居然有碧光莹莹的十六个字:“欠你一次,还你一次,骂你一声,还你一命。”   林若飞展衣而视,心头火气立刻如烟云消散。   他将衣服叠好,放进了怀中,他准备好好保存这件衣服。   此时,明月在天,月华如水,寒风也渐渐平息了。   仰视天空,有繁星数点,明日,一定是个好天气。   林若飞脸上露出笑意,他已很久没有这样笑了。   他笑得虽然已不大自然,但无疑是真正开心的笑。   又有笑声,冷笑。   笑声传自于林若飞的身后,他的身后是一片密林。   漆黑如墨,寒风呼啸的密林。   林若飞冷笑,他不怕任何阴谋,也不怕偷袭。   以一对一,他不怕任何人。   笑声飘忽,忽而在左,忽而在右,就好象四面八方都有人在笑。   但林若飞转出,声音只是一个人,也就是说,发出笑声的人轻功很高,不是一般的高,而是非常的高。   林若飞朗声道:“阁下既然有所指教,是不是可以出来了?”   声音道:“现在你看不到我,我却能看到你,这对我来说很有利,我会放弃的这机会吗?”   林若飞道:“普通人自然不会,阁下并不是普通人。”   他在用计──你是个高人,根本就不必利用敌明我暗的机会。   那人却道:“我固然很想去见你,可是我曾经发过誓。”   林若飞道:“哦?”   那个人道:“我发誓任何一个见过我的人,都不能够活着。”   林若飞道:“阁下发出这种誓来,当然是有充分的理由,我也从不喜欢勉强别人,那么阁下找上我,又是为了什么?”   那个人道:“我七岁学艺,至今已三十七年,这三十七年,我只学了一样东西。”   林若飞道:“多不如精,阁下三十七载苦练一技,想必已达炉火纯青之境。”   那个人道:“这正是我今天所要证明的事情。”   林若飞道:“你是想利用我来证明你的武功?”   “是。”   林若飞淡淡地道:“求之不得,那么阁下练的是什么?”   那个人道:“你见过铜钱吗?”   林若飞哑然失笑,道:“我虽然很富有,但有时也要用到铜钱的。”   那个人道:“如果将铜钱的边缘磨锐,就是一种最普通的暗器,金钱镖了。”   林若飞道:“原来阁下三十七年来练的只是金钱镖。”   “是。”   林若飞道:“暗器种类繁多,飞刀、铜镖、飞煌石、袖箭、银针等等,却比金钱镖威力更大,阁下为何要选中金钱镖?”   金钱镖在暗器种类中,是最不具杀伤力的,除非事至突然,很少有人想到用铜钱作为暗器。   那个人叹道:“我七岁的时候,想到必须练一门绝艺方可以保身,一个七岁的孩子,在家中很穷的情况下,就算是得到一枚铜钱也很不易,又怎能得到那些品质精良的暗器。”   林若飞道:“可是一个人若练了三十七年的暗器,无论是用金钱镖抑或其它,甚至就算是用一片树叶也可以伤人了。”   那个人表示赞同,他说;“不错,我平生所会的高手无数,可是能够让我视为知己的人除了你,只有一个。”   林若飞道:“那个人是谁?”   那个人道:“唐谅。”   林若飞大惊道:“唐门的唐,原谅的谅?”   “是。”   林若飞感到声音有些失真,他道:“那么你一定是飞虎堡的郭超然。”   “我正是。”   林若飞顿失轻视之心,立敛轻松之态,凝神以待,如临大敌。   郭超然道:“我见公子初时神散态失,必非我之对手,故而以姓名告之,是望公子全力以赴,方可测出我暗器之威力。”   林若飞道:“现在你随时随地都可以出手了。”   郭超然道:“我就在你的右侧,我所要打的,是你的左肩。”   林若飞绝然不信。   你既然告诉我暗器出手的方位,我绝不会议你打到的。   寒风呼啸,这正是暗器出手的最佳时机,可是郭超然没有动。   风又渐渐平静,因为风本是发于林间,一阵风吹过后,总有剎那短暂的平静。   就在这时,林若飞听到了暗器破空的声音。   林若飞立刻展动身形,在一剎那间,他变动了七个方位,用了七种不同的方法。   每一种身法都不可测度,却出乎别人的意料。   当林若飞静下来的时候,并没有觉得肩头有任何异样,身体的各部,也没有一丝的不妥。   于是他叹了一口气,为郭超然而叹息。   郭超然却笑了,他道:“你为何不看看你的肩头?”   林若飞这时才感到寒风从左肩头吹进了骨里,他低头看,左肩上的衣服已被齐齐削去,露出肌肤。   只要金钱镖再低一点点,就可以很容易地切入肌肤。   郭超然既然能够在自己变幻不定之时,轻轻削去肩头的衣服,当然能够击中肩头。   甚至,他也可以很轻易地用金钱镖削断自己的咽喉。   林若飞的脸色变了,就算是在寒风中,他也觉得面庞在发热。   他一向很骄傲、很自信,自出道以来从未败过。   他认为凭他的武功,足以和卫紫衣之类相抗衡。   现在他终于知道自己还是不行,他的武功远远不够。   想到凭这几手武功居然去挑战四方,居然还没有败过,他忽地觉得好笑。   他果呆地立在林中,郭超然什么时候走的,他根本就不知道。   他不知道站了多久,只觉得天越来越黑、越来越冷,到最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        ※         ※   林若飞醒来的时候只感到头痛欲裂,鼻若堵塞,左肩头疼痛难耐。   一个又清、又亮、又脆、又甜的声音道:“你头痛鼻塞,是因为昨夜受了凉,肩头疼痛是因为毒被驱除,肌肤有了感觉。”   林若飞不用去看,就知道身边的人一定是秦宝宝。   因为世上很难有像秦宝宝那种清清亮亮、脆脆甜甜的声音。   这种声音只要听过一次,就绝不会忘记,林若飞已不止一次听到过。   他睁开眼睛却没有看到秦宝宝,屋子里并不宽敞,床桌却很陈旧。   这是一家客栈。   从隔壁的一间房子里传出来烧水的声音。   林若飞现在有好几个问题要问,最急的一个问题是,秦宝宝呢?   门被推开,秦宝宝端着一个碗走了过来。   他还和以前一样,一身破烂的衣服,灰垢密布的脸蛋。   秦宝宝将手中的碗放到桌子上,笑嘻嘻地道:“你的脸上写满问号,现在你可以问了。”   林若飞立刻问道:“你明明在隔壁,为何会知道我醒了。”   秦宝宝笑道:“这三天来,你睡觉的时候总是打呼噜,所以只要呼噜一停,就表示你醒了。”   醒来的人当然不会打呼噜的。   林若飞看着桌上的碗,那是一碗药,他又问道:“这是什么?”   秦宝宝道:“你能活过来,靠的就是这些药。”   林若飞道:“难道我真的中毒了,并且昏睡了三天?”   秦宝宝道:“是。”   林若飞忽地摇了摇头,很用力地摇了摇头,道:“我错了,我错了。”   秦宝宝道:“什么错了?”   林若飞道:“我居然认为郭超然是一个光明磊落的君子,却想不到,他是一个暗剑伤人的小人。”   秦宝宝道:“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三天前,你又发生了什么事?”   林若飞立刻将那件事从头到尾,一点不漏地告诉了秦宝宝。   秦宝宝仔细地听着,大眼睛一眨也不眨。   林若飞说完之后,秦宝宝道:“你错了,你果然错了。”   林若飞叹道:“我的确错了。”   秦宝宝笑道:“我说你错,是说你对郭超然的看法错了,郭超然未必不是一个君子。”   林若飞道:“此话当真吗?”   秦宝宝道:“虽然人的叙述有先入为主之意,可是有些事不是可以改变的。”   林若飞不懂。   秦宝宝道:“以你的叙述,郭超然明明可以削中你的咽喉,却只削破你的衣服,如果你想杀一个人,会舍咽喉而用毒药吗?”   林若飞道:“不会。”   秦宝宝道:“所以郭超然根本不会用毒药的。”   林若飞道:“可是毒药分明就在金钱镖上。”   秦宝宝道:“也许有人在镖上抹了毒,而郭超然根本就不知道。”   林若飞道:“这种毒药沾肤而入血脉,郭超然如果不知道镖上有药,岂非也已中了毒。”   秦宝宝道:“这很有可能,如果事情没有变化,郭超然一定死了。”   林若飞道:“那么是谁想毒害郭超然?”   秦宝宝道:“当然是跟他很亲近的人,是能够照料他衣食起居的人。”   林若飞道:“郭超然如果真的死了,那未免太可惜了。”   秦宝宝道:“你是不是以为像这种暗器天才忽然死去,是武林一大损失?”   林若飞道:“难道不是吗?”   秦宝宝道:“郭超然的武功固然很高,但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高。”   林若飞不信。   秦宝宝道:“他说出部位名称,其实就是让你的那一处部位肌肉紧张,这样,反而容易击中,所以郭超然只是一个很聪明的人而已,武功并非是高得不可思议。”   林若飞听得呆了,他现在已有一个念头──秦宝宝莫非是个神仙?   秦宝宝忽地惊叫:“哎呀!不好了。”   林若飞不禁也紧张起来,连秦宝宝这种智能的人都吃惊的事,一定是严重得不得了的大事。   秦宝宝叫道:“我们光顾着说话,药都凉了。”   林若飞吁了一口气,这种事也值得大惊小怪,毕竟是个孩子。   秦宝宝笑嘻嘻地道:“药一凉,味道就苦了,所以你就要受苦了。”   林若飞道:“受什么苦?”   秦宝宝笑道:“我必须捏着你的鼻子把药灌下去。”   秦宝宝又道:“最多再吃三付药,你就可以和以前一样了。”   林若飞不知说什么话好,他从来没有被救过,所以根本就不知该用什么方法表示感激。   秦贾宝出门上街,因为药已经没有了。   秦宝宝出去的时候,不过是中午,可是到了黄昏还没有回来。   林若飞渐渐有一些担心。   他对秦贾宝已经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已渐渐觉得,和秦宝宝在一起,日子过得很快活。   现在秦宝宝出去这么久还没有回来,林若飞怎么会不担心呢?   买药的地方很远吗?莫非遇到了什么敌人?   虽然身体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林若飞还是挣扎着爬了起来。   他用了最大力气穿上衣服,当他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就感到全身都快虚脱了。   就在这时,秦宝宝蹦蹦跳跳地走了进来,看他的神情,一定有了什么好消息。   可是他的手上是空空的,衣服里也不像有东西藏着。   他买的药呢?林若飞目中露出了疑问。   秦宝宝笑道:“我们所要的药都被一个人买光了,整个镇子里的药都没有了。”   这是一个坏消息,很坏很坏的消息。   林若飞的心沉了下去。   他勉强笑道:“反正我的毒已解了,已经不需要解药了。”   秦宝宝道:“你的毒尚未全解,如果不用药,虽然性命无碍,但武功却没有了。”   林若飞叹息,这明明是个坏消息,秦宝宝为什么会笑?   难道他希望看到自己丧失武功?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秦宝宝要想杀自己根本就不必救他。   那秦宝宝为什么会笑?   秦宝宝看出林若飞的沮丧,不禁笑道:“你知道是什么人买去了我们需要的药。”   “是谁?”   秦宝宝道:“当然是和我们一样需要这些药的人。”   这个问题根本就不用想的。   林若飞道:“那个人当然和我们一样需要这些药,否则他何必买。”   秦宝宝道:“那么这个人是谁?”   林若飞目光一亮,道:“你是说郭超然?”   秦宝宝拍手笑道:“你好不容易变聪明了一些。”   林若飞却想得更远,他说:“难道不可能是下毒的人吗?他当然也需要这些药的。”   他认为这个问题一定会把秦宝宝难住的,能够难住秦宝宝,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秦宝宝却摇了摇头,道:“你太笨了,真的太笨了,居然连这种问题也问得出来。”   林若飞当然希望自己错了,买药的如果是郭超然,自己就有救。   秦宝宝道:“下毒的人并不知道郭超然什么时候会用暗器,也不知道郭超然用暗器的时候会往什么地方,所以他根本不可能买药而不让郭超然买到的,他总不能把天下的药都买去吧。”   林若飞道:“万一他一直在郭超然身边呢?”   秦宝宝道:“他不敢,何况就算他想不让郭超然解毒,只要光买其中一种就行,何必全部买走。”   林若飞笑了,道:“这些分析都有道理,可是郭超然又在哪里?”   秦宝宝道:“如果我花了半天的时间还我不到他,那我就不是秦宝宝。”   林若飞大喜:“这么说你找到他了,他在哪里,”秦宵宝道:“除了客栈,他能住在哪里,除了我们这家又僻静、又破旧的客栈,他会在哪里?”   林若飞道:“他就在这里?”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沙哑。   秦宝宝笑道:“他就住在我们的隔壁房子。”   他挽起林若飞,走到最西边的一个厢房,轻轻敲了敲门。   门中有人道:“进来,你们还是找到我了。”   门被推开,秦宝宝看到的是一块白布做的帘子。   帘子里人影幢幢,有人端坐。   帘里人是郭超然吗?   帘中人道:“我发过誓,所以不能够见你们,药就在桌子上,你们拿了药就可以走了。”   秦宝宝道:“郭大侠可找出害你的人了吗?”   郭超然叹息不语。   宝宝道:“原来下毒的是一个女人。”   郭超然惊道:“你怎知是个女人。”   宝宝道:“当然是女人呀,若是男人,大侠当然咬牙切齿,但偏偏是大侠身边一个让大侠又爱又恨的女人,大侠自然只有叹息不语。”   布帘波动不已,郭超然叹道:“小妗,小妗,你为何要害我?”   秦宝宝道:“大侠无事,我们告退了。”   帘中的郭超然竟似已痴了。   回到房间,秦宝宝道:“小妗,小妗,好好听的名字,想必一定很美。”   林若飞恨恨地道:“貌若天仙,毒若蛇蝎,女人都是坏东西。”   秦宝宝拂然不悦,道:“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这个小妗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   林若飞道:“郭大侠身份、地位,尊贵至极,瞧他语气,对那个小妗深爱入骨,小妗又有什么苦衷?”   秦宝宝怒气冲衡道:“你们这些臭男人懂个屁,你又不是女人,当然不知道女人的苦衷。”   林若飞见宝宝发怒,竟不敢应对,心中奇怪:“你又不是女人,又怎知女人的苦衷?”   这句话他当然不敢说出来,因为他居然怕惹怒宝宝。   这实是一件奇事。   宝宝道:“郭超然今年已经四十四岁,而小妗一定正当妙龄,郭超然不愿见人一定有不能见人的原因,或貌丑,或有稳私,小妗和这样一个男人在一起,怎能幸福?”   他越说越怒,又道:“郭超然练武成痴,纵深爱小妗,必不懂怜香惜玉,最多只是金银玉玩、绸缎绫罗相供,女人只有这些,能开心吗?”   一席话说得林若飞哑然。   宝宝愤愤不已,道:“你们这些臭男人一天到晚争名夺利,根本不在乎女人的心事,哼!”   重重一“哼”,便先走了。   林若飞怔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然后他就再也看不到秦宝宝。   ※        ※         ※   子午岭,黑云楼。   卫紫衣无端坐在桌前,看着面前的卷宗,忽喜忽忧。   卷宗上记载着秦宝宝离山后的一切所为。   忧的是秦宝宝屡次遭险,喜的是宝宝总算安然无恙。   最新的消息是说,宝宝现在已在青城。   青城在四川境内,四川有唐门庇护,宝宝应该不会有差错的。   不过宝宝离山日久,卫紫衣无时不在担心,小家伙愈走愈远,愈玩愈心野了。   卫紫衣掷卷于桌,道:“得把小家伙抓回来了。”   他吩咐道:“去请三领主来,我在山下等他。”   展熹身为大领主,社中事务繁多,不可擅离,二领主子丹负责守卫子午岭,也是要职。   大执法阴离魂新婚不久,不喜远游,所以最适合的人选就是三领主席如秀了。   席如秀老于江湖,为人风趣,会说各地方言,带他去,旅途不至无味。   席如秀好酒、好色,最喜在江湖厮混,所以一有机会出山,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席夫人性情温顺,最擅吃醋,她对席如秀当然是放心不下。   不过有卫紫衣在,席夫人还是很放心的。   卫紫衣驻马山脚,远远地见席如秀打马飞奔,笑嘻嘻地来了。   卫紫衣笑道:“远游在即,不亦乐乎?”   席如秀笑道:“如鱼入水,不亦乐乎。”   两个人相视大笑。   席如秀道:“这一次去哪里?”   卫紫衣道:“去青城。”   席如秀道:“青城观观主余半城,已有多年不见了。”   卫紫衣笑道:“你还记得他?”   席如秀笑道:“当年为一名红妓,打得不亦乐乎,我怎能忘记他?”   卫紫衣笑道:“他自然也是忘不了你的。”   两个人相视而笑。   青城离京城有千里之遥,在卫紫衣赶到那里的一段时间里,宝宝会做什么呢?   ※        ※         ※   宝宝为何会到青城来?   她是跟着两个人来的。   这两个人一个叫“开山斧”宣同,一个叫“伏地钟馗”马日成。   这两上人在江湖不算多大的角色,秦宝宝注意到他们,是因为她曾在张真人的酒宴上见过他们。   以这两个人的武功,一定是不得不加入张真人的“光明教”的。   那么他们的出现,一定是为张真人做事的。   所以秦宝宝才跟了下来。   于是他们就到了青城。   宣同和马日成这一路上,日子一点也不好过。   他们有时候忽然发现本来很香的饭菜变得不可下咽。   又温又热、又醇又香的酒,忽地变成了醋。   最倒霉的是,有一次他们在被窝中发现了许多缝衣针。   当他们发现这些针的时候,他们身上已不知有多少处针痕了。   这还是小事。   在到达青城之前,离青城尚有百里的时候,他们膀下的马莫名其妙地把他们摔下来,最后死去。   所以最后一段路,两个人用了三天才走完。   他们身上的银子也在一个拥挤的集市上被窃。   所以当他俩到达青城时,已变成十足的乞丐。   有时他们会想到去偷、去抢,倒霉的是,每一次偷东西都被识破,每一次抢来的钱第二天又没有了。   他们不敢发火、不敢骂人,因为他们知道戏弄自己的一定是个高手。   不过只要一到青城,就什么也不怕了。   现在他们终于到了青城。   青城乃天下名城,青城山之美、之奇,观者无不动容。   青城山有观,名曰青城观。   青城观三百年前,已经是武林发源之地,青城派也早已列入八大门派之中。   宣同和马日成在来到青城之后,既不敢偷东西,更不敢去抢。   有谁敢保证他们偷抢的目标不是青城派的人?   到达青城,首先是必须解决肚子的问题。   宣同和马日成希望青城的人比别处的人慷慨一些、仁慈一些。   因为他们已经三天没有吃一顿象样的饭菜了。   他们在人群最密集的地方站着,伸手向过路的人乞讨。   青城人很慷慨,他们很快就得到了足够吃两个热馒头的铜板。   就在这时,人群里有个孩子叫喊:“有贼呀,有贼呀,帮爹买药的钱被贼偷走了。”   人群立刻围了过来。   不管是哪里的人,只要是遇到这种事,都不会放过的。   小孩子是在宣同和马日成面前哭的,所以人群自然以他们三个人为核心。   宣同感到有些倒霉,为什么那个可恶的贼偏偏在自己面前偷钱?   这样他们只能站在这里了,因为逃走会被别人误会的。   他们一点也不担心,因为这一次他们的确没有偷钱。   小孩子只有十三四岁,虽然衣衫朴素,但模样很让人喜爱,看到他掉泪伤心的样子,人群中已有老太太陪着唏嘘。   有人问小孩:“钱怎么被偷的?”   小孩子喊道:“我也不知道,我一走到这里,就感到有一只手伸进我的口袋里。”   大家的目光立刻转到宣同和马日成的身上。   宣同和马日成丝毫不紧张,做贼才会心虚,他们并没有做贼。   一个气宇轩昂的年轻人走到他们面前,冷冷地道:“钱是不是你偷的?”   宣同摇头,年轻人冷笑道:“可不可以让我搜一搜?”   搜就搜,宣同一点也不担心。   年轻人把手伸入宣同怀中,脸色立刻就变了。   他的手慢慢伸出,手上有一个钱袋,里面装着满满的铜钱。   宣同和马日成惊呆了,这一袋钱是什么时候到怀中去的?   年轻人做事很仔细,他先问小孩子道:“你去了多少钱?”   小孩子道:“一共九十七枚铜板。”   年轻人一枚一枚地数着,不多不少,正好有九十七枚铜板。   年轻人怒道:“你们袋中,不多不少,也正好有九十七枚铜板。”   宣同很想解释,如果自己有九十七枚铜板,早已溜了,何必站在这里等着挨揍?   他没有时间解释了,因为拳头已经飞了过来。   很多人、很多的拳头。   在任何地方,抓到小偷的规矩都是一样。   先打个半死再说。   宣同和马日成虽然又累又饿,但毕竟身怀武功。   他们终于逃了出来。   他们在一个小巷中休息,相互看着对方身上的伤势,唯有苦笑。   宣同道:“这一定是有人在捣鬼,一定是路上的那个人。”   马日成苦笑道:“他为什么总是害我们,我们和他有仇?”   宣同同样苦笑道:“不知道,自从入了‘光明教’,我们的好运就没有了,还要到这里来出苦差。”   “嘻嘻,嘻嘻。”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嘻笑声。   这种饱含嘲讽的笑声对宣同和马日成来说,实在太熟悉了。   一路上,每一次他们很倒霉的时候,总是会心惊胆颤地听到这种声音。   他们试过,逃避是逃不了的,现在他们只是想见一见,究竟是谁在跟他们过不去?   随着笑声,从一个巷子里跳出一个神气活现的孩子,摸着小脑袋,睁着溜溜转的眼睛,笑嘻嘻地道:“好不好玩呀?这一路上,旅途愉快吗?”   不是别人,正是刚才赖他们偷钱包的小孩子。   马日成只魔得气往上冲,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星来,他吼道:“小兔患子,原来一路上是你在作弄我们。”   这个小家伙就是我们的天才儿童秦宝宝,秦宝宝能够让人骂他是兔崽子吗?   答案是否定的。   马日成忽听得“啪啪”两声脆响,两边脸颊立刻火辣辣起来。   秦宝宝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干净俐落地打了马日成三个耳光。   马日成毕竟是个二三流的角色,武功也不算差,这样莫名其妙地被打耳光,以后在江湖朋友面前如何交待。   手腕一抖,从腰间解开软索,一记“横扫千军”,扫了出去。   软索出手之际,才发现面前已经失去了人影,然后觉得后腰的穴眼被一根硬硬的东西一戳,一只抓住衣领的手将他头顶朝下撞了出去。   他的脑袋朝地面撞去时,看到一张憔悴的脸。   这张脸是属下宣同的。   马日成的脑袋就撞到宣同的脸上,两个人几乎同时昏了过去。   秦宝宝挥了挥手,望着地上的两个人觉得很得意。   这一次下岭来,第一次有动手的机会,看来自己的功力又进步了许多。   唯一遗憾的是,马日成的脑袋本该是撞在宣同的脑袋上,而不是脸上。   看来自己这一手“砸”人功夫,还须练习练习。   本来很僻静的巷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张桌子,一把椅子。   桌子上有酒,椅子上有人,这人的手上执着酒杯。   这人一身黑衣如墨,面孔苍白,不是谢灵均又是谁?   谢灵均自斟自酌,竟似全没注意到这边发生的事情。   好象是在一间雅室里,听着曲,喝着酒,除了酒,什么也不想似的。   秦宝宝撇了撇小嘴,一脸不屑的样子,道:“扮俏吗?嘻嘻,小心不要把砂子喝到肚子里去。”   此时有风,巷中多沙,风起而舞。   谢灵均仍然没有向这边看一眼,不过却放下了酒杯。   他叹了一口气,道:“这么可爱的孩子怎让我忍心下手?”   秦宝宝道:“不忍心就别下手。”   他一步跨出,就准备溜了,不想刚进入一个巷口,就见面前仍是一桌、一椅、一人。   秦宝宝惊道:“你是鬼吗?会飞呀?”   谢灵均慢悠悠道:“不错,我是鬼,索命鬼。”   宝宝知道自己绝非谢灵均对手,当务之急,溜之大吉。   可是谢灵均的轻功神妙,跑是跑不过他的。   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了,秦宝宝有些头疼了。   不过,看上去谢灵均并没有杀机,不如先和他泡一泡再说。   这里是青城,习武的人很多,很可能就会撞进来一个青城子弟,只要将谢灵均挡上一档,自己就可以溜了。   一个习武人看到一个大人欺负小孩,自然是要管了。   秦宝宝主意打定,站定身形,笑嘻嘻地道:“你真要杀我?”   谢灵均道:“难道你不知道你该死的理由有几千条?”   秦宝宝叫道:“太夸张了吧!好象我是十恶不赦似的。”   谢灵均淡淡一笑,慢慢地站了起来。   秦宝宝道:“现在就动手吗?能不能等一下?”   谢灵均果然不动,他道:“难道你还有帮手?”   秦宝宝道:“当然啦!像我这种天生福相的人,处处都有贵人相助的。”   谢灵均道:“你的帮手在哪里?”   秦宝宝道:“进入这条巷子的第一个人就是我的帮手。”   谢灵均又坐了下来,慢慢道:“反正我杀了你以后,今天就没事做了,也不妨等一等。”   宝宝心中暗暗祈祷,第一个进来的千万不要是老头、老太婆或小媳妇、小孩。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过不了多久,果然传来了脚步声。   宝宝心中“怦怦”乱跳,伸颈向巷口望去。   这一望,心情一下到了冰点。   来的是三个人。   两个女人,一个男人。   男人身材高大,腰间边佩着剑,本来是秦宝宝最希望的人选。   可是这个人已经醉得一塌糊涂,若不是身边的两个女人扶着他,他连路都走不动。   一个连路都走不了的人,怎么能挡住谢灵均。   那两个女人淡妆粉抹,面皮粉白,分明是两个穷姐儿,而不是秦宝宝希望的女侠之流。   谢灵均轻笑,道:“这就是你的两个帮手?”   秦宝宝无奈,只好死马当活马医,当下亮开嗓子叫:“救命呀,救命呀,有人杀人啦?”   三个人跌跌撞撞地走过来,醉汉道:“好象有人在喊救命?”   一个女人道:“是一个孩子。”   醉汉道:“是有人把刀架在脖子上,还是被人打在地上?”   女人道:“都没有,只是站在那里喊。”   醉汉傻笑道:“有趣,有趣,过去看看。”   女人皱眉道:“你连路都走不动,还要管闲事?”   醉汉勃然大怒道:“大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他妈敢管大爷!”   两个女人竟是有些怕他,乖乖地将他搀到秦宝宝的面前。   醉汉斜着眼,上下打量着秦宝宝,他从上打量到下,差一点又站不起来。   醉汉道:“是你喊救命?”   秦宝宝觉得有趣,道:“是呀!”   醉汉道:“是谁要你的命?”   秦宝宝用手一指谢灵均,道:“是他。”   谢灵均慢慢地喝着酒,什么也没有听到,什么也没看到。   醉汉道:“他在哪里?”   握着拳头,直在地上瞅,秦宝宝扳着他的头,好不容易才让他面对谢灵均。   醉汉呆呆地看着,喃喃地说:“前面好象有一个东西。”   秦宝宝忍住笑,道:“不是东西,是个人。”   谢灵均的涵养好极了,居然没有生气,反正秦宝宝很快就要变成一个死人,和一个快死的人生什么气呢?   醉汉彷佛这才看清,恍然大悟道:“好象真是一个人,就是这个人要你的命?”   秦宝宝笑道:“是呀。”   醉汉忽然大怒道:“这还了得,这还了得,大男人欺负小孩子。”   他转头问身边的女人,急急道:“我的剑呢?我的剑呢?”   女人道:“剑不在你的腰上吗?”   醉汉更急,道:“我的腰在哪里?腰在哪里?”   秦宝宝上前从他腰间抽出了剑,交在醉汉手中。   这是一柄很普通的青钢剑,醉汉却一手勾着一个女人的脖子,一手执剑。低着头,翻来覆去地看,好象能从这柄剑上看出一朵花来似的。   秦宝宝有些后悔了,叫这个人来,只有送死的份,得想办法赶他走了。   办法还没想出来,醉汉已慢慢地抬起头来,他的目光本来呆滞而污浊,当他抬起头时,眼睛却又清又亮,就像天上的星星。   有剑在手,他就像变了一个人。   从一个醉得连路都走不动的醉汉,变成了一个剎那间取人首级的大剑客。   谢灵均慢慢地站了起来,手中的酒杯“喀嚓”一声碎了,酒水渗进土里,很快消失在土中。   他冷冷地道:“原来你没有醉。”   醉汉笑道:“谁说我没有醉,只有死人才说我没醉。”   谢灵均淡淡地道:“我不是死人。”   醉汉大笑道:“那你一定是醉了,只有醉了的人会说自己不是死人。”   他一把甩开女人,跌跌撞撞地向谢灵均冲了过去。   谢灵均的脸色立刻变了。   拳术中有一种“醉拳”,剑术中有一门“醉剑”。   “醉拳”、“醉剑”都很难练,所以武林中很少有人练成的。   醉汉步态蹒跚,却不是醉拳,手中有剑,更不是醉剑。   他的步法、剑招竟比醉拳、醉剑要高明得多。   谢灵均从没有见过一个人用这种步法、招式出手,他相信武林中也从没有这样一招。   这一招分明是醉汉临时想出来的。   一个能在剎那间想出五招巧妙的剑法的人,一定是个天才。   醉汉的剑招已发,隐隐然竟意在剑先,谢灵均立时如惊龙出水,身形徒然拔起。   他再次落下时,双足已踏上屋脊。   这时他才感到,足部一片冰凉,提足一看,一只鞋的鞋底已经被削去。   如果自己刚才跳近了一点点,一只脚就不姓谢了。   醉汉正在地上扶剑四顾,茫然道:“人呢?刚才这里明明是有个人的。”   谢灵均长叹一声,世上的高手实在很多,很多,自己以前未免太轻狂了一点。   叹息声中,身体复又拔起,几个起落,已经不见。   秦宝宝忽然冲上前,一把拉住醉汉衣袖,又笑又叫道:“余伯伯,你一定是余伯伯。”   醉汉笑道:“余伯伯是什么东西?”   秦宝宝也笑道:“余伯伯又好酒、又好色,可是他知道宝宝来了,一定会来保护我的,余伯伯是最讲义气的。”   醉汉早已不醉了,他掷剑于地,哈哈笑道:“宝少爷好厉害的眼力,你怎知我一定是余半城。”   宝宝笑道:“在青城之中,能够一剑削去谢灵均鞋底的人,绝不会有第二个人的。”   醉汉大笑,他当然就是余半城,青城派有史以来最天才、最不羁的掌门人“神来之剑”   余半城。   ----------------------   炽天使书城OCR小组      第八回 最毒妇人心     余半城问道:“三领主可好?可又得了什么美女?”   宝宝笑道:“三领主早已弃恶从善、改邪归正了。”   余半城讶然道:“难道这胖小子愈来愈没有出息,居然被老婆管住了。”   宝宝幸灾乐祸地道:“席夫人厉害极了,席领主这几年的日子愈来愈不好过了。”   余半城叹道:“没出息,没出息,一个男人居然怕老婆,太没有出息了。”   宝宝道:“一个人若是太胖,就会把胆子挤小了,三领主实在是太胖了。”   余半城拍掌大笑,道:“有道理,有道理,幸亏我还没有发胖。”   他忽然回身吩咐两个女人道:“快去把剑埋了。”   宝宝奇怪地道:“为什么要把剑埋了呢?”   余半城道:“余半城的剑居然只削了一只鞋底,这件事传出去,别人一定会笑死的。”   他牵着宝宝的手,复又叹息道:“我那个娘们太没本事,到现在一个屁也没有放,她若是能生出像你这样的孩子,我宁愿去修鞋子。”   宝宝道:“伯伯又喝酒、又好色,哪里有空去生孩子,怪不得婶婶的。”   余半城哑声道:“我喝酒的事情千万不要让你婶婶知道。”   宝宝奇怪地道:“难道伯伯怕她?”   余半城挺直胸膛,昂然道:“我怎会怕她,只不过给她留个面子而已。”   他拉着宝宝的手,一定要带着宝宝去青城山看一看。   余半城的家就在山上,房子壮观、漂亮。   上山途中,三三两两佩剑的人都避在一边,恭恭敬敬地让路。   余半城回顾左右,道:“宝少爷,我是不是很风光?”   宝宝笑道:“他们都是你的弟子?”   余半城道:“我连生孩子的时间都没有,哪里有空教他们,他们只不过是跟你婶婶学过几手而已。”   宝宝惊讶道:“婶婶也会武功?”   余半城道:“有空的时候,我也教她几手,她居然就开始收起徒弟来。”   他叹息道:“别的女人都喜欢穿衣、打扮,她却喜欢动刀动剑,如果今年还不给我生个小子,我一定休了她。”   宝宝觉得余半城真是又威风、又神气,这年头,不怕老婆的人是愈来愈少了。   走到半腰的巨宅前,大门却紧闭,一个小门开着。   一个丫鬟打扮的人堵在门口,见到宝宝,欢天喜地将宝宝请了进去。   丫鬟的手中还有一块搓衣板,余半城一看到搓衣板,立刻就像霜打了的庄稼。   丫鬟冷冷地对他说:“你的事,夫人都知道了,你该怎么做,恐怕不需要我来教你。”   回手一带,小门关上,将余半城关在了门外。   宝宝道:“为什么不让他进来?”   丫鬟道:“因为夫人生气,夫人生气的时候,他就必须跪在大门前赎罪。”   宝宝笑道:“原来余掌门和三领主一样是最怕老婆的。”   ※        ※         ※   怕老婆的男人,大多都有一个很美丽的老婆。   男人怕老婆大多不是因为真正地像老鼠怕猫一样,而是因为喜欢。   如果一个男人根本就不喜欢一个女人,就绝不会怕她。   余夫人果然既美丽、又温顺,看上去也非常通情达理。   和所有第一次看到秦宝宝的人一样,余夫人对宝宝的相貌,表现出极大的震惊和赞叹。   她把宝宝搂在怀里,左端详,右端详,好象永远也看不够。   宝宝自然有点不好意思,轻轻挣脱,道:“婶婶,该把伯伯放进来啦,他那么大的人,跪在门口多难看呀!”   余夫人笑道:“你以为他会那么老实吗?会乖乖跪在那里?”   转向窗外,轻叱道:“还不快给我滚进来?”   话音刚落,余半城就笑嘻嘻地滚了进来。   余夫人冷哼一声,道:“今天有贵客降临,姑且给你一个面子,下一次再借机酗酒,定罚不饶。”   余半城忙笑道:“不敢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当下,余夫人亲自下厨做羹汤。   川菜本是又麻又辣,秦宝宝最怕吃,正在担心如何不辜负余夫人的好意时,菜已上桌。   余夫人做的并不是川菜,而是正宗的维扬风味。   每次吃饭,都是宝宝最痛苦的时候,今天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其它原因,居然每一样菜都尝了一点点。   秦宝宝忽地想起了什么,叫道:“阿呀!糟糕!”   余夫人关切地道:“怎么啦?”她自始至终,眼睛都没有离开秦宝宝片刻,目中深情无限,有时竟有痴迷之意。   秦宝宝向余半城道:“那两个被我打昏的人,是奉了张真人的命令来青城的,我正想问一问他们来的目的,偏偏遇见伯伯,将他们忘了。”   当下将东海妙峰观张真人之事,细细地叙述一番。   余半城道:“这有何难,在这城中不要说找两个活人,就是找一根针也不是难事。”   余夫人已经扬手,换上一名弟子,吩咐一番,弟子辞去。   如果吃饭的时候不喝酒,结束就很快,下人们上来收拾碗筷时,那名弟子急急闯入。   余夫人道:“人呢?”   弟子道:“在外面。”   秦宝宝第一个冲到外面,外面没有人,只有两具死尸。   马日成和宣同的死尸。   余半城神色凝重,仔细地翻验尸体,最后道:“这两个人都是被一种极霸道的内力震碎了骨骼,这种内力,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秦宝宝立刻想起了邢雄之事,面前的这两具死尸自然是谢灵均所为。   可是谢灵均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秦宝宝想不出他杀人的理由。   余半城道:“杀人的人,是不是刚才那个高傲的年轻人?”   秦宝宝点头。   余半城冷笑道:“在我的地盘上杀人,这小子活得不耐烦了。”   秦宝宝道:“伯伯千万不要派人去找他,除了伯伯之外,青城中无人是他的对手。”   余半城道:“就这样放过他不成?”   秦宝宝道:“他来青城,一定是有目的的,在不了解他的来意前,就算是杀了他,也没有意思的。”   余夫人道:“好啦!好啦!不要为这些事烦神,宝宝,吃过饭该去玩一玩,别让食物存在肚子里辛苦了肠胃。”   宝宝一听到玩,兴趣马上就来了,兴冲冲道:“这里有什么好玩的?”   余半城笑道:“青城山天下绝秀,瀑布、山林无一不是游玩绝境。”   ※        ※         ※   从山上下来,宝宝累得有些吃不消了,可是愈累,就愈睡不着。   睡到半夜,忽听到隔壁有哄孩子睡觉的声音。   声音听起来分明是余夫人,可是余半城夫妇不是没有孩子吗?   除了哄孩子的声音,又传来余半城烦躁不安的声音,道:“好啦!好啦!该睡觉啦!好象真的是你的孩子似的。”   余夫人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们的英儿要在,一定也有宝宝那么大了,我生不出孩子,就不能抱抱别的孩子?”   余半城叹道:“你将人家的孩子偷来,他父母不知有多着急,还不将这孩子送回去?”   余夫人叹道:“我半夜偷来抱一抱,清晨就送回去,他的父母怎么会知道?”   余半城无奈的声音:“总之我说不过你,反正我要睡了。”   不久,就传来鼾声。   宝宝更加睡不着了。   想来余夫人幼子夭折,满腔母爱无从宣泄,便夜入民宅偷别家的孩子,当上一夜母亲。   这种行为固然怪异,但细想来,也在情理之中。   双手抱头躺在枕上,这时“它”又来骚扰。   “小家伙,在想什么?”   “对主人不可以这样没有礼貌,没有家教。”   “嘻嘻,不过是兄弟而已,哪里有主仆情分。”   “喂,你说余夫人可不可怜?”   “可怜?哼,我看她多半神经不正常。”   “你才神经不正常,她思子心切,才喜欢抱抱孩子,也是人之常情嘛!”   “半夜入宅偷窃,也是人之常情?”   “去去去,不和你说,一点人的感情都没有。”   “我本来就不是人,而是一个无形无体的魂魄而已。”   这时,外面有开门的声音。   “喂,宝宝,是不是余夫人去送孩子啦?”   “恐怕是吧!”   “想不想去看一看?”   “神经。”   “反正也是睡不着,不如去散散心吧?”   受不了“它”的怂恿,再加上好奇心切,宝宝悄悄起床披衣,从门缝里看去,余夫人纤细的身影在院子里一掠而过。   秦宝宝悄悄开门,蹑脚跟上去,却发现余夫人并不是奔向山下,而向花园中掠去。   宝宝心道:“莫非这孩子,是花匠杂役的孩子?”   本来已不准备跟下去,却见余夫人在一丛菊花前停了下来。   那丛菊花开得好生旺盛,秦宝宝站得远远的,他闻到被风送来的花香。   余夫人蹲在地上,凄凄切切地道:“苦命的孩子,你死得好惨啊,我把你埋在菊花树下,娘看见了菊花,就当看见了苦命的孩儿。”   秦宝宝被弄胡涂了,明明是别人的孩子,又怎会是你的。   “把你埋在菊花树下。”   秦宝宝忽地打了一个冷战,难道,难道,那孩子已经死了,余夫人竟要把他埋了,这个想法太令人可怕了,秦宝宝简直惊呆了。   他自出道以来,还从没见过这么恐怖的事情。   余夫人蹲下身,以手挖土,很快挖出一个小坑。   她的脸在夜色下显得苍白而恐怖,在秦宝宝看来,那分明是一张魔鬼的脸。   宝宝不敢睁眼去看,更不敢动,他害怕到了极点。   就算他武功不错,聪明绝伦,但毕竟是个孩子。   不知什么时候,余夫人已经不见了。   秦宝宝缓过神来,一掠掠到菊花旁边,从鞋中抽出金匕首,匕首插入土中,果然触到软绵绵的东西。   把土抓开,一个白白胖胖的婴孩躺在坑里,一双本来秀气的眼睛现在如死鱼般盯着秦宝宝了。   秦宝宝差一点就要昏过去。   壮着胆子,仔细地看,婴儿身上青紫一片,临死前受了不少折磨。   余夫人这样做,一定不是第一次了。   金匕首颤抖着往旁边掘去,挖开土,一具小小的骸骨整整齐齐地躺在土中。   秦宝宝再也不敢挖下去,只觉得心跳剧烈,胸口烦闷。   忙不迭地盖好土,像躲避瘟神一样逃离了花园。   一进门,立刻反手关上门,摀着“怦怦”乱跳的心,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余夫人原来是一个疯子,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无论如何,明天一定要离开这里,再也不能呆下去了。   从胸口摸出火折子,晃亮,点燃桌上的油灯。   油灯点亮,屋子里一下光明起来,看到光,宝宝安定了许多。   他忽地看到一条长长的影子,投在地上,抬头看去,赫然是余夫人。   宝宝骇极而大呼,嘴巴却被一只冰凉的手盖住。   余夫人的动作就像鬼魅,根本让秦宝宝不及反应。   秦宝宝睁着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余夫人苍白的脸。   这本来是张很美丽的脸,现在却变得有说不出的恐怖。   余夫人在叹息,这样一个疯子,居然在叹息。   她叹息着说:“你都看到了,你是不是认为我很坏?”   她把手放开,秦宝宝立刻点了点头,很坚定地点了点头。   余夫人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她说:“我的孩子死了,你要我怎么办,我想我孩子,我要孩子呀?”   秦宝宝道:“可是你怎么也不能杀人呀?”   说完,忽又后悔了,和一个疯子,有什么道理可讲呢?   余夫人道:“我的英儿若是还活着,一定也和你一样大了。”   忽地又似发现了什么,急急地道:“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半城,我也不伤害你,我收你做我的儿子好不好?好不好?”   它的声音变得急促,目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   宝宝道:“作梦。”   余夫人并不失望,她兴奋地道:“我一定会好好待你,以后也绝不去偷孩子,你答应我,千万要答应我?”   她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因为秦宝宝冷漠如冰的面容告诉她,她的想法太可笑了,是绝对办不到的。   她淡淡地道:“你不愿意?”   秦宝宝用沉默代替了回答,同时右手扣住了金匕首的柄部,握紧再握紧,忽地一刀刺了出去。   两个人相距很近,何况秦宝宝的速度又很快,他原打算一招出手后,不管得不得手,立刻逃走的。   可是这绝不容易对付的一招,余夫人轻描淡写地就接下了,她的两根玉指一夹,就夹住了匕首。   她还是淡淡地看着秦宝宝,冷冷地道:“拼着和卫紫衣结仇,我今天也不能放过你。”   美丽的手带着优美的弧线,轻轻地飘了过来。   美丽,往往是致命的。   门就在这时被撞得四分五裂,一个人从外面破门而入,用最愤怒、最狂野的声音叫道:   “臭婊子!”   这个人是余半城。   余半城的身上还披着睡袍,头发披散着,左手提着一柄精光闪动的宝剑,右手抱着一个婴孩。   婴孩的身上还带着泥土。   余半城的样子,几乎是要被气疯了,他大叫道:“臭婊子,你杀了那么多孩子,还要杀秦宝宝。”   余夫人很镇静,很镇静,她淡淡笑道:“想不到瘟猫也会变成一只老虎。”   余半城提剑大骂:“你整天骂我、气我,我无所谓,可我是堂堂的大丈夫,怎能允许你做这种事。”   余夫人轻笑道:“我做了,你能把我怎么样,你动手啊?”   余半城没有立刻动手,忽然间从一个狂怒得几乎失去理智的人变成一个极端冷静的人。   “他冷冷地道:“千招后我必为你所杀,可是你现在杀不了我,我走,我一定会回来的。”   他一把拉起秦宝宝转身就走。   一直奔行到山下的街道上,余半城仍然在拼命奔跑。   余半城恨恨道:“这个臭婊子比我还天才,十年前我娶她进门时,她还不会武功,现在却可以教我了。”   宝宝道:“就算这样,也没有必要这样跑呀,她现在已经不知我们逃到哪里了。”   余半城道:“青城派子弟大多是她的徒弟,她只要一声令下,顷刻间,全城都是杀我人们的人,趁她的命令来不及下达,我们必须赶快出城。”   他说得一点也不夸张,青城山上忽亮起一盏红灯,红灯一亮,全城立刻从沉睡中醒来。   宝宝道:“这一定是她的信号了。”   余半城咬着牙,不说话,他们这时已经冲到城边了。   从城门边的小胡同里忽然窜出三个人,厉声喝道:“站住,是谁?”   余半城脚步一顿,身体硬生生站住,大喝道:“是我,余半城。”   三人道:“哦!原来是掌门。”   他们的语气和神态,却根本没有把余半城放在眼里。   余半城喝道:“你们在这里,可看到有人逃过来吗?”   “没有。”   “好。”   “好”字出口,剑光如毒蛇一样刺出,扭动,三个人剎那间死于剑下。   血光尚未落地,余半城已经带着秦宝宝冲出了城。   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厉声高呼:“不要让余半城跑了。”   城边是荒草连天,密林遮空,一进入密林,声音就小了许多。   一直走到密林深处,余半城紧张如绷紧的弓的神经才松弛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宝宝笑道:“余伯伯,你恐怕是天下最没有权力的掌门人。”   余伯伯苦笑道:“贪玩误事,若非我沉缅于酒色,大权岂会旁落。”   宝宝道:“余夫人毕竟和你是多年夫妻,不会把你怎么样吧?”   余牛城啐了一口,道:“这个女人连孩子都杀,分明是一个疯子,一个疯子什么事做不出来?”   他又笑道:“其实我早就烦透了,如此正好到江湖上流浪、流浪。”他又道:“宝少爷想去哪里?”   宝宝道:“无所谓啦,我也是天生喜欢流浪,到哪里就是哪里。”   余半城道:“我有一个朋友,多日不见了,如今正好去见一见他,你和不和我去?”   宝宝道:“你的朋友是谁?”   余半城不由眉飞色舞,道:“说起我的朋友,武林中大大有名,便是唐门一代掌门,唐雷。”   “唐雷?”宝宝笑道:“原来你的朋友竟是他。”   余半城道:“你认识唐雷?”   宝宝胸膛一挺,傲然道:“唐雷和我平辈论交,我怎能不认得他?”   余半城笑了,想不到可爱的宝宝也会吹牛。   其实宝宝一点也没有吹牛。   宝宝的父亲“万邪医圣”秦英前辈,对唐门第一高手唐老爷子唐竹有救命之恩,所以宝宝的年纪不大,却是和唐雷平辈。   别看唐雷已是胡须俨然,宝宝也不过叫他一声“老哥哥”。   余半城自然不知这其中有这些个关节,他认为宝宝在占他的便宜。   和宝宝在一起,不吃亏是不可能的,不过就算是吃了亏,恐怕也没有人会生气余半城没有生气,这么可爱的秦宝宝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又有什么可生气的呢?   宝宝也的确想到唐家去一趟。   唐谅的暗器练到了什么境界?唐八公子唐光是不是还是永远没有不开心的事?唐容是不是又胖了?唐卓是不是还是那样一本正经?   还有脾气最暴躁的唐虎,现在还喜欢打架吗?   一想起这些人,宝宝恨不得一步踏入唐家室。   ※        ※         ※   卫紫衣和席如秀日夜兼程,就在今夜来到了青城。城门已在望,卫紫衣道:“不知宝宝还在不在,真想不通他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席如秀哈哈笑道:“宝宝的心思就像和尚的禅机,反正我是猜不透的,所以从不想。”   卫紫衣道:“所以我有时候很羡慕你,不用费尽心机去猜宝宝的心事。”他又苦笑道:   “而我却是他的大哥。”   席如秀笑道:“反正这个包袱你要背一辈子了,好好受用吧!”   笑声中,催马飞奔,从城门内,忽地冲出来一群人。   这些人都穿著一色的青衣,手中执着明晃晃的长剑。   席如秀立刻勒马,马人立而起,卫紫衣已经赶到。   人群中有人喝道:“什么人?”   卫紫衣道:“你们是什么人?”   有人大怒,喝道:“不管你是什么人,马上给我滚下马来。”   席如秀惊讶地对卫紫衣道:“大当家,我是不是听错了,居然有人叫我们滚下马来?”   卫紫衣淡淡地道:“你没有听错,的确有人叫我们下马。”   席如秀一声怪叫,膝盖一点,座下马如飞冲出,左手一探,抓向一个人的衣领。   立刻有七八柄长剑齐向席如秀这只手刺来,席如秀若不是收得快,手上就要多七八个血洞了。   他大叫道:“厉害,厉害。”   闪电般右手一探,抓住一个人的衣领,立刻打马而回。   人群立时冲了过来,他们立刻就看到了一片耀眼的剑光。   剑光闪动处,七八柄长剑齐齐地从中而断。   人群立刻停下,后退,这时他们看清了面前的人。   紫巾、紫衫、紫布鞋,俊美如金童的脸庞没有一丝笑容,冷漠得就像无情的剑锋。   可他的手上并没有剑,刚才那片剑光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卫紫衣冷冷地道:“你们是青城派余半城门下,余半城在哪里?”   忽然有人叹息,道:“余半城疯了。”   卫紫衣讶然,他实在是惊讶极了,活蹦乱跳、能喝能嫖的余半城,怎么会疯了呢?   说话的是一个女人,现在这个女人已经站在卫紫衣的面前。   这是一个美丽的女人。   卫紫衣拱手道:“余夫人。”   这个女人就是余夫人,她叹了一口气,道:“大当家来得迟了,若早来几日,半城就不会走了。”   卫紫衣满腹怀疑,道:“余兄真的是疯了?”   余夫人潸然泪下,卫紫衣不必再问,有些话是不适合在外面说的。   ※        ※         ※   席如秀的脾气一向很好,你就算用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不会生气。   现在他却气极,余夫人的叙述简直让他气疯了。   他一拳砸在桌上,破口大骂:“余半城,老子瞎了眼,居然交你这样一个狗屁朋友。”   余夫人唉叹不已,道:“这件事何尝不怪我,平日我若是多观察他些,多宽慰他些,他也不会做出那种事了。”   余半城如此时在场,一定会气得当场吐血,因为在余夫人口中,那个杀害婴儿的疯子竟变成了他。   余夫人哭得伤心凄切,席如秀禁不住眼圈也红了。   谁说女人是呆子,那他就是不折不扣的呆子,女人天生就有演戏的本能,余夫人更是天生的好演员。   席如秀道:“大婶不要伤心,余半城已经疯了,伤心也是没有用的。”   余夫人叹息道:“我现在担心,怎样向那些死者的亲属交待。”   卫紫衣自始至终一直没有说话,一直到余夫人为他们安排的房间里,卫紫衣才道:“如秀,你真的认为余半城疯了?”   席如秀道:“这个女人在说谎,就算割下我的脑袋,我也不相信余半城这个浑球会做出那种事。”   卫紫衣点头,道:“余半城不在,这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宝宝一定来过,我担心──”   席如秀同样担心,是否余夫人会把宝宝像其它婴儿那样杀了?   这个想法太可怕了,连想都不敢想。   卫紫衣道:“余半城一定是和余夫人为这件事闹翻,所以走了,令我奇怪的是,余半城难道怕她?”   席如秀道:“我看她行动敏捷有力,目中精光闪动,武功一定很不错,也许余半城不是她的对手。”   卫紫衣道:“余半城以前也曾说过她会武功,我以前只认为她只知皮毛,想不到她居然是个高手。”   席如秀道:“女人如果专心做一件事,往往比男人还要强的,所以有很多自以为很了不起的男人,大多数栽在女人手里。”   卫紫衣笑道:“宝宝也是个女子,她专心调皮捣蛋,果然比男孩子厉害。”   席如秀道:“所以你以后的日子一定过得很有趣,我真是嫉妒极了。”   卫紫衣苦笑道:“这是幸灾乐祸,典型的幸灾乐祸。”   无论在何时何地,何种情景,只要一提起宝宝,话题就变得轻松愉快得多。   卫紫衣笑了一笑,道:“余夫人编故事给我们听,一定是有企图的,我们今夜要提防着一点。”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一种极轻但又很奇怪的声音。   对卫紫衣和席如秀这种江湖大行家来说,这种声音太熟悉了。   那是一名轻功很好的夜行人,踏动屋脊的声音。   卫紫衣淡淡笑道:“来得好快。”   说到第三个字的时候,他还好端端地坐在椅子上,第四个字的声音还没有消失,卫紫衣却消失了。   席如秀叹息道:“一遇到动刀动剑的事,他总是比我快。”   其实他也不慢,他从屋里冲出时,还能看到卫紫衣紫色衣袍一角在屋脊上一晃而没。   席如秀知道那个夜行人很快要倒霉了,卫紫衣对付敌人,绝不会像自己心慈手软。   院子里光线很好,因为明亮的烛光正从一间敞开大门的屋子中倾泄出来。   那间屋子是余夫人的卧室,难道夜行人是余夫人。   席如秀一步扑到了门前,很快明白了三件事。   第一,夜行人不会是余夫人,因为余夫人在屋中。   第二,余夫人死了。   第三,自己应该用一件薄被盖住余夫人的身形。   余夫人的身体半裸,横躺在床上,漆黑杂乱的头发,恰好盖住丰满的胸膛。   席如秀慢慢地踱进了房间,虽然屋子的主人已经死了,他不必很讲礼貌。   余夫人穿衣服的时候,已是个美人,不穿衣服的样子是不是更诱人?   事实并不是这样,席如秀发现,余夫人的身体以一种怪异的方式扭曲,就像全身没有一根骨头。   她看上去,就像一个被顽皮的孩童扭曲的变形玩具。   席如秀惊讶地发现,她的全身骨头没有一根是完整的,本来秀美仪容也因骨骼碎裂而变得十分可怕。   这是一种何等可怕的内力,席如秀从来没有听说过。   他将薄服拾起,盖在余夫人的胴体上。   现在他有了两个疑问。   第一,余夫人竟能将余半城赶走,武功可想而知,为何她死的时候,屋中没有一点动手的迹象。   一个武功高手,不会睡得太熟,尤其是一个单身女人,更不会睡得很沉。   那么答案便是,凶手是她很亲近的人,她根本就想不到他会动手杀人。   和她最亲近的人是余半城,难道凶手是余半城?   席如秀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他几乎打了自己一个轻轻的耳光。   自己太不够意思了,怎能无端地怀疑老朋友。   余夫人既不容余半城,自然是有情夫的,杀她的人,自然是她的情夫。   第二个疑问是:以卫紫衣的身手,为何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他望着床上的死尸,忽然觉得有一丝不妙,至于不妙在哪里,他却想不起来了屋子里忽然明亮了起来,本来很静的院子也一下子变得很热闹。   莫非有一群睡不着觉的人打着火把在夜游。   席如秀回头一看,院子里果然有很多人,有些人手中拿着火把,每人手中都有一柄剑。   他们的样子又凶又恶,好象恨不能将席如秀吃了。   席如秀看看这些人,再看看床上的死尸,终于明白自己陷入困境。   尸体在床上,自己在屋中,死者是个美丽的女人,自己是个男人。   谁都会想到凶手是自己,至于杀人的动机,恐怕每个人不用想都能想出来了。   席如秀苦笑,他只有苦笑。   院子里的人倒好对付,担心的是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且不说其它,光是夫人那边就不知如何交待了。   一个人喝道:“杀了他,为夫人报仇。”   席如秀没有退,反而冲进了人群。   最前面的三四柄剑从不同的角度刺了过来。   这些都是小意思,席如秀现在想的是,该如何应付这种局面。   这些人为主报仇,理由正当,自己当然不能杀他们。   这些人都是余半城的徒子徒孙,所以自己连伤都不能伤他们。   看来自己的唯一选择,就是尽快地离开这里。   他本来认为,从这些人手下逃走,就像喝开水一样容易,渐渐地他发现,开水很烫。   人群并不是一拥而上,而是很有规律地走动,怖成了一个剑阵。   席如秀连连叫苦,想不到余半城的徒子徒孙倒真有些玩艺。   自己有刀在腰,却不能用刀,因为刀剑无眼,极容易伤人的。   自己偏偏又不能伤害他们。   席如秀第一次遇到这种进退两难的情况。   卫紫衣为什么还没有来,莫非他追敌累了,跑到一个地方吃宵夜去了。   本来进退有序的剑阵忽然乱了,因为一个浑身上下如一团火一样的人冲了进来,这个人手中有剑。   剑光闪动处,必有人倒下,剑阵立刻乱了。   席如秀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一下子冲出了院子。   红衣人并没有跟出来,席如秀也希望他不要来。   红衣人虽然帮自己解除了困境,但他杀了余半城的人,所以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和他打一架的。   可是和救命恩人打架未免太不合情理,所以席如秀希望红衣人千万不要跟来。   红衣人没有来,并且想必已经走了,因为余半城的徒子徒孙正如潮水一样涌出来,来追自己了。   席如秀叹了一口气,施展平生最快的轻功,像一阵风一样掠了出去。   现在他渐渐有些担心,卫紫衣是不是遇到了麻烦?   ※        ※         ※   用剑的高手,必是轻功高手。   卫紫衣无疑是当今世上用剑的绝顶高手,他的轻功当然顶好。   他对自己的轻功也一向很自负。   今天却有一个小小的意外。   前面黑色的人影明明离自己只有三十余丈,自己偏偏很难缩短距离。   这不是因为卫紫衣的轻功不高,而是因为对手的轻功也很不错。   一道黑色,一道紫色,两条人影在夜色中飞奔,在夜色中,几乎无法分辨。   一个夜行人在马路上急急地走,他忽然感到有两阵风从身边掠过。   他好象看到了两个人,又好象没看到。   在这种情况下,他很容易地得到一个结论自己一定是遇到兜了。   据说这个人因而得了一场大病,并且从此后再也不敢走夜路了。   它的妻子为丈夫的这个变化感到开心极了。   这件事卫紫衣当然不知道,现在他心中已燃起了一团火。   自从当上“金龙社”的大当家以后,卫紫衣很少做争强好胜的事。   因为那样很不适合自己的身份。   今天他却起了好强之心,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今天他也一定会追下去的。   可惜青城的地形他并不熟悉,而他的对手却很熟悉。   黑影在巷子中三纵两跃,就再也看不到影子了。   自己久不入江湖,想不到近年来出了不少高手。   这时他才想起席如秀,以席如秀的本事,知道自己不会出事,不过他一定等得很急了。   卫紫衣已经决定折返回头,这时他忽然看到屋檐下的黑影中站着一个黑衣人,正用一双发亮的眼睛盯着自己。   两个人对视了很久,谁也没有将目光离开。   黑衣人淡淡地道:“刚才我们比的是轻功,现在你想不想和我比试一下兵器?”   卫紫衣反问道:“你杀了余夫人?”   黑衣人一点也不否认,他淡淡地道:“是。”   下面已经不需要说话了,凶手已经确定,已到了用剑的时候。   卫紫衣冷冷地道:“报上你的名字。”   黑衣人道:“我叫谢灵均。”   他忽然伸出手指,在身边的墙壁上写下他的名字。   三个字龙飞凤舞,居然写得很不错,每个字都深有二寸。   谢灵均道:“这样你的手下就可以找到报仇的人了。”   他的意思是说,卫紫衣死定了,而那三个字,是提供给“金龙社”的人报仇的卫紫衣从来没有遇到这么狂妄的人。   如果说,刚才他只不过是想给谢灵均一个教训,现在却已有了杀心。   两个人各自站在屋檐的黑暗中,谁都没有说话。   他们都明白自己今天遇上了平生最可怕的对手。   “呛”的一声,谢灵均拔出了刀,夜色中,刀如星光一样闪动。   卫紫衣没有拔剑。   在没有把握刺入对手咽喉的时候,他是不会拔剑的。   谢灵均忽然出刀,刀挥动时,彷佛天上的月亮变成了他的刀。   卫紫衣一退就退到了墙边,身体深深地隐入身后的墙壁中。   一刀逼退卫紫衣,任何人做到这一点足够用一辈子的时间炫耀了。谢灵均却很不满足,他的第二刀更快更急地挥出。   这一刀刺入了墙壁上被卫紫衣撞出来的洞中。   就在这时,一柄像筷子一样细,彷佛也像筷子一样脆弱的剑,忽地从墙壁中刺了出来。   卫紫衣人已在屋子中,剑却从墙壁刺了出来。   卫紫衣的剑锋,永远都指向一个目标──咽喉。   谢灵均大惊,急退。   他的动作一点都不慢,甚至可以说是快极了,可是剑锋仍然刺破了咽喉的肌肤剑锋入肉并不深,只有半分。   这并不足以致命。   谢灵均立刻向剑出手的方向拋出了手中的刀,同时身子一退退到了一个巷子中。   咽喉的伤口很痛,万幸的是,并没有刺进气管。   谢灵均一直逃到一个自己认为安全的地方,这时他才发现,身上的衣衫已经湿透了。   刚才虽只是两刀一剑,但却像一场激战。   谢灵均摸着咽喉,感到心脏到现在还没有平静。   他的刀法很快、很奇,可惜他的经验还是不够。   利用地形进行作战,这是靠血汗换来的经验。   谢灵均所欠缺的,无疑正是这些。   一时之间,他感到沮丧极了。   卫紫衣也很沮丧。   自己的剑明明已刺中对方的咽喉,只要再加上一点点的力量,就可以毙敌于剑下。   可是当时,自己已用了全力,那一剑剌出时,全身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到那闪电一刺中去了。   更令人沮丧的是,自己居然没有把握接下谢灵均的刀,居然没有把握在谢灵均出刀的瞬间出剑。   这种事绝对是第一次。   若非自己充分利用了似乎绝不可能利用的地形,死的人很有可能就是自己。   也就是说,自己已经到了不得不利用经验的地步。   卫紫衣忽然感到寒意,那不是风寒,而是心寒。   不进则退,这些年来,他究竟用了多少心思在武功上?   这种局面无疑是绝不能够再发生的了,卫紫衣仰天叹息。   ----------------------   炽天使书城OCR小组      第一回 余半城疯了     长街寂寂,街道的尽头有火光,那是一个摊子。   摊主是一个老人,老人卖的是馄饨。   闻到馄饨的香气,卫紫衣忽然发现,自己饿了。   他走过去,在一张宽条凳上坐下,道:“给我也来一碗。”   热腾腾的热馄饨似乎也驱散了身上的寒气。   一碗馄饨下肚,卫紫衣感到好受多了。   摊上除了卫紫衣,还有两名食客。   这两个人都穿著黑色而敞开的披风,戴一顶竹编的斗笠。   卫紫衣发现,这两个人从没有抬起头来,并且左手一直放在怀中。   现在的天气很冷,他们没有伸出左手来想必是为了取暖。   卫紫衣还注意到他们吃馄饨的速度很慢,他已经吃了一碗,而他们却不过吃了两三个。   出于一种习惯,卫紫衣才会注意到这些事情,不过这也并不能证明什么。   每个江湖人都有一点古怪,卫紫衣吃完最后一个馄饨,就站了起来,准备走了。   这时,从他身后传来冷冷的声音道:“站住。”   卫紫衣站住,在这种情况下,他一向很听话,叫他站住他就站住。   身后声音冷冷地道:“兄弟我来求财不求命,只要乖乖交出钱来,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卫紫衣笑了,他居然遇上了翦径的强盗。   他这个强盗的祖宗居然受到抢劫。   他慢慢地转过身,那两个人已经站了起来,两双阴鸷的眼睛从斗笠下逼视过来。   卫紫衣微笑道:“是不是我只要交出钱来,就没事了?”   一人道:“是。”   卫紫衣忽地沉下脸来,冷冷地道:“如果我不呢?”   回答他的是两片刀光,这两个人居然说动手,就动手。   刀光急旋,他们的刀法居然很急,居然是一流的身手。   两个身怀一流武功的强盗,居然只向一个路人抢劫,他们未免太落魄了。   他们的人虽然落魄,刀却无情。   卫紫衣在猝不及防之下,居然不得不退了一步。   这一退,让他赢得了反击的时间,也让他看清了对方的武功。   这两个人中的一人用的是崆峒“小灵刀法”,另一个人用的是昆仑派的“大悲”刀法。   这两种刀法都是很有名的。   在这退却中,卫紫衣的手搭上腰间的剑柄,几乎就在同时,剑就刺了出去。   如青蛇一样的剑,以几乎不可能的方式刺透了刀光。   “波”的一声,剑尖斩人一个人的咽喉,不深,只有一寸。   这一寸足以致命。   血光随剑的拔出而溅出,如火花一样艳丽。   另一个人看上去有些慌乱,可是刀却一丝不乱。   这一刀擦过街紫衣左肩头的衣服,卫紫衣已踢直了脚尖,点在了那人的心窝。   这一招有名的“弹腿”踢出之后,卫紫衣有些后悔了。   不应该用这招杀他的,这两个人毕竟只是强盗,如没有死罪,自己完全可以将他们制住之后,好好地劝一劝他们。   现在后悔已来不及了,心窝中了一脚的人已无声无息地倒下,原本平平的胸口已渐渐地凹下了。   等卫紫衣将这条腿缓缓地收回来,街道上只剩下卫紫衣一个活人了。   卖馄饨的老者早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摊上的炉火也渐渐熄了。   卫紫衣忽想起,这两个强盗吃的馄饨一定没有付钱,于是他取出四枚铜板,排在桌子上。   街道的尽头,出现了一条人影,像飞一样地奔跑过来。   看他的一身轻功,武功想必了得。   在这青城的夜中,哪来这么多的高手。   卫紫衣皱了皱眉头,来人大叫着:“大当家,你还活着?”   卫紫衣吁了一口气,原来是三领主席如秀,这一夜他一直绷紧的神经总算松弛了下来。   席如秀停下来,惊讶地看着地上的尸体道:“这两个人为什么会死在这里?”   卫紫衣道:“因为他们居然在我面前扮强盗。”   席如秀叹道:“天下居然有运气这么不好的人。”   卫紫衣道:“山上的情况怎么样了?”   席如秀苦笑道:“其实我的运气并不比这两位仁兄好多少。”   卫紫衣道:“你去了余夫人的卧室?”   席如秀道:“不错。”   卫紫衣道:“于是你被当作了凶手。”   席如秀叹气道:“不错。”   卫紫衣笑道:“可是你又不能伤害余半城的徒子徒孙。”   席如秀苦着脸道:“是的。”   卫紫衣笑道:“那你就惨了,可是你为何能够逃出来,并且好象并没有负伤?”   席如秀道:“因为有一个人救了我。”   “什么人?”   “一个红衣人。”   “红衣人?”卫紫衣皱了皱眉头:“能够从青城弟子手中救下你来的人,武功一定是一流的,我怎么从没听说江湖中有一个身穿红衣的高手。”   席如秀道:“江湖之大,奇人极多,当然有许多我们不认识的高手。”   卫紫衣深有感触,他说:“不错,不错,这一次出江湖,我已感到今日之江湖,已不全是我们的天下了。”   席如秀见卫紫衣面带烦忧,便知他一定想起了秦宝宝。   在这高手云集、凶险不测的江湖,秦宝宝的命运真叫人担心。   更令人忧心的是,他们并不知秦宝宝的下落,纵想帮他,也无从下手。   席如秀劝慰道:“宝宝吉人天相,多有贵人相助,应该不会出事的,何况他现在一定和余半城在一起,我们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        ※         ※   和余半城在一起的日子,宝宝过得很开心。   余半城为人风趣,多有惊人之语,并且无论宝宝怎样捉弄他,他都付之一笑而已。   他们来到唐家堡的时候,天上正下着大雪。   唐家堡很像一个市镇,从外面看,和普通的镇子并没有区别。   街道上也有店铺,酒肆,只不过无论是店主还是顾客,都是姓唐,或是姓唐人家的亲属,在唐家堡中,没有一个外地人。   但并不是说,外人就不能够进入唐家堡,外面的客商也可以进去,因为唐家人也需要穿衣、吃饭。   不过那些客商必须在指点的地方交易,绝不可以随意走动。   街道极为干净,一个包子落到地上,你不用担心包子会被弄脏。   秦宝宝和余半城走进来的时候,立刻就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余半城没有来过唐家堡,他虽然和唐谅认识,但也不过是一面之交而已。   所以一进入唐家堡,他就显得有一些紧张。   宝宝笑道:“想不到‘神来之剑’余半城在这唐家堡中也不自在。”   余半城笑道:“这街上的人中,不知有多少暗器的高手,想起那些见血封喉的毒药,我当然有些不舒服。”   宝宝点头道:“嗯,这倒不是假话,那好,我让他们散去。”   余半城慌忙拉住他,道:“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和他们动手,岂非是找死?”   宝宝笑道:“你不用担心,看我的。”   他走到大街中心,叉着腰,大声道:“我是秦宝宝,我又回来啦!”   他的语音刚落,“轰”的一声,大街上的人走了个干干净净,街道上只留下几只鞋来。   显然那些人慌不择路,竟将鞋子都踩掉了。   剎那间,大街上已变得空旷旷的,所有的店铺,纷纷关门大吉。   余半城感到惊讶极了,他问道:“他们为什么这么怕你?”   秦宝宝得意地道:“小的时候我来过这里,经常和他们开开玩笑罢了。”   对于秦宝宝的玩笑,余半城深有体会。   譬如,你想倒一杯水,结果水进入了杯子,又淋到了你的衣服上。   杯中有洞。   你想睡觉,床却忽然塌了。   就算你想责备秦宝宝也不行,宝宝的理由总是很充分:“床塌了一样可以睡的,并且你再也不会担心睡到半夜床脚忽然断了。”   现在看起来,唐家堡中的人同样受过秦宝宝的折磨,这就难怪他们看到秦宝宝就像看到大头鬼似的。   秦宝宝带着余半城一直来到了一座巨宅前,这间巨宅,就是唐门嫡派子孙住的屋子,唐老爷子唐竹和新任掌门唐雷,就住在这里。   大门边蹲着两个石狮子,三扇虎头大门,气势不凡。   秦宝宝刚到门前,正中的大门“轰隆”一声大开,从里面忽然冲出一群人来。   为首的,威仪四射,相貌堂堂,正是当今唐门掌门唐雷。   他的身后,则是唐六公子唐谅,唐八公子唐光,以及他们的子侄辈唐容、唐卓、唐虎。   余半城的脸上露出惊讶之色,的确唐家堡的掌门亲自来迎接一个小孩子,这怎能不让人惊奇呢?   秦宝宝开心极了,叫道:“唐老哥哥,我来看你来了。”   唐雷的脸上有一丝尴尬,一个半老的老头子被一个孩子叫哥哥,总觉有点不相称。   不过他和宝宝的确是平辈,当下哈哈笑道:“宝宝总算来了,我还以为宝宝将我们忘了。”   宝宝道:“哪里会呀,小时候最开心的一段日子就是在这里度过的,宝宝永远不会忘记的。”   宝宝为什么讨人喜欢,因为他的嘴巴太甜,太会说话了,所以就算他淘气得再厉害,你都无法生气。   唐谅在人群中向余半城微微点头,此时,宝宝已到了唐容、唐卓他们中间。   几个孩子叽叽喳喳,快活得像一群小麻雀。   余半城上前止步,拱手道:“青城派掌门余半城这里有礼了。”   唐雷哈哈大笑道:“今日真不知哪里吹来的香风,不但宝宝来了,连余大侠也降玉趾莅临寒舍。”   余半城笑道:“平生不见唐掌门,枉为江湖人,今日幸而得见,余某此生无憾了。”   唐雷笑道:“余掌门言重了,‘神来一剑,妙绝无方’,唐雷有幸,方能一睹天下英雄风采。”   唐谅笑道:“爹和余掌门可谓惺惺相惜,英雄重英雄了。”   三人大笑。   众人进了大门走了一射之地,方至一垂花门前,进了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正中穿堂,当中放着一面翠石楠木架大屏风,将正房掩住。   转过屏风,是小小的三间厅,厅后方是正房大院。   余半城暗暗称奇,唐门名垂江湖有百余年,果是武林大家,富贵豪门。   但见那五间上房,皆是雕梁画栋,两边厢房,挂着珍奇鸟禽,台阶之下,一色的青衣童子,垂手而立。   进入正房,抬头迎面,看见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   匾上斗大的三个字:“英雄堂。”   堂中一张红木案,案两边一溜十六张楠木椅。   唐雷微微笑道:“寒室简陋,让余兄见笑了。”   余半城叹道:“若是这样尚称为简陋,在下的家无异寒庙破洞了。”   唐雷笑道:“久闻令夫人治家有方,想必家中自然整齐的。”   余半城长叹了一口气,道:“在下的夫人的确是治家有方,是以小弟才不得不投靠到这里来了。”   唐雷惊道:“哦?”   余半城将前事叙说,唐雷和唐谅不禁齐皆动容。   唐雷道:“余兄不妨留下,从此之后,唐家就是你家。”   唐谅道:“除了老太爷的静室,余大侠无论到哪里都没有关系。”   余半城感激不已,躬身一礼,道:“多谢,多谢。”   ----------------------      第二回 断肠草     宝宝早被簇拥着,来到花园,几个孩子叽叽喳喳,恨不得知道宝宝所有的事情。   唐光虽是这些孩子的长辈,但他却要叫宝宝一声“娃娃叔叔”。   唐虎性子最急,抢先问道:“娃娃叔叔可在江湖中遇到什么好玩的事?我们出不去,这些日子可憋坏了。”   唐卓道:“上次出去惹出祸来,被大人责备,现在又想出去?”   唐卓永远是一本正经。   唐虎眼一瞪,道:“不出去怎么闯名头,怎么当大英雄,你想老死在唐家堡啊!”   宝宝忽地“嘻嘻”一笑,又立刻闭了嘴巴,就当什么也没发生。   这一招对别人不管用,对唐虎最最有效的。   唐虎急急道:“宝宝,你笑什么?”   宝宝眼一瞪,道:“宝宝也是你叫的吗?”   他最喜欢逗唐虎,看到唐虎着急的样子,比看到什么都有趣。   唐虎只有忍气吞声,辈份比他小,只有服软,当下叫道:“娃娃叔叔。”   宝宝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道:“这才是个好孩子,看在你听话的份上,我就指点你一条成名的快捷方式。”   不光唐虎大喜,唐光、唐容、唐卓谁不愿出名,大家不吭声一起用迫切的眼神看着宝宝。   宝宝拖长了腔调,卖起了关子,慢吞吞地道:“这个方法可是我苦思冥想才想出来的,并且绝对有效,但是你们每一个人,用的方法都不一样,你们──”对于宝宝的脾气,大家太了解了,他如果爽爽快快地说出来,就不是秦宝宝了不把大家急得撞墙,不“榨干”他们的油水,宝宝是不会说的。   唐虎急忙道:“我有一把漂亮的蒙古刀,从今天开始就是娃娃叔叔的了。”   宝宝极不情愿地点点头,算是勉强同意,“贪婪”的目光又望着唐容。   唐容怕落于人后,急忙“献宝”,道:“昨天六婶为我做了好多好吃的蜜饯,我俩分半吧。”   宝宝“哼”了一声。   唐容慌忙道:“三七开。”   宝宝已经把目光转向唐卓了,唐容大急,一咬牙,道:“一九开。”   宝宝已问唐卓道:“你有什么宝贝?”   唐容大声道:“全给你了。”   声音惨切无比。   宝宝满意地点点头,遂给唐容一个甜甜的笑。   唐卓道:“我有一幅吴道子的山水画,娃娃叔叔一定会满意的。”   宝宝喜欢书画,以书画相赠,可谓投其所好。   宝宝对唐卓的礼物十分满意,最后问唐光道:“你呢?”   唐光哈哈笑道:“成名靠的是真才实学,没有快捷方式可走的。”   宝宝忽地转头问唐虎、唐容、唐卓,道:“唐光欺负我,你们看到了吧!”   三个孩子和宝宝自小相处,岂有不知道的,齐声道:“看到了,看到了,唐八叔叔把娃娃叔叔欺负得好惨啊。”   宝宝打铁趁热,道:“要不要把这事告诉老爷子?”   三个人齐声道:“要,一定要。”   平时就恨唐光恃大凌人,此时有宝宝撑腰,落井下石是当然之举。   唐光大慌,宝宝是老爷子唐竹的心肝儿,别说欺负他,就是一句重话也不能说。   “谁欺负宝宝,哼哼!”这是唐老爷子的话,处罚方法没有说,不过那一定很可怕的。   唐光此时恨不得跪下,只求宝宝能放过自己。   忙不迭地道:“一个朋友送我一柄长剑,很漂亮的剑。”   宝宝道:“我小小个子,佩一柄长剑,岂不是很丑,哼,故意想让我出丑。”   唐容“献媚”道:“八叔有一个宝盒,盒中有两个和尚打架。”   宝宝嘻嘻笑道:“可是少林至宝‘少林神拳图谱’?”   唐容道:“对。”   唐光无奈地苦笑,如果平时不那么吝啬,给这些孩子一些好处,哪里有今日之惨祸?   万般不情愿地,从怀中取出一个铁盒子来。   宝宝喜不自禁地打开盒子,果然有一对铁和尚坐在其中,一按机枢,两和尚立刻动了起来,一招一式,分明是“少林神拳”。   这东西好玩当然很好玩,不过对于少林神拳,宝宝却一点不稀罕。   他要想学武,悟心大师什么都会教他。   骗下这个宝贝,不过是让唐虎他们占个便宜而已。   唐虎练的是拳法,早被两个光头的铁和尚的打斗深深吸引住了。   最后宝宝宣布:“现在可以把成名的快捷方式告诉你们了。”   他没有大声宣布,而是一个一个的悄悄地说。   别人都以为宝宝和自己说的方法一定与别人不同的。   其实宝宝的话都是一模一样的:“去挑战余半城,打败他,你们就可以成名了。”   呜呼,半城惨矣。   ※        ※         ※   是夜,一个小小身影,无声无息地落在余半城的门前。   来者不是别人,而是一个蒙面人。   别看他身材不高,却健壮得知一头水牛。   莫非是唐虎?   至于为什么要蒙面,则是宝宝的授意:“万一打败了,他也认不出你来,打赢了,光明正大地报上名字,你就成名了。”   所以唐虎找了一块黑布,蒙住了脸。   唐虎刚落入院中,屋子里余半城已笑道:“贵客降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呀”的一声,房门大开。   唐虎倒犹豫起来,究竟是冲进去,还是等他出来?   唐虎平生最怕的事,就是等,所以他一个虎扑,就扑入房中。   见房中的余半城坐在桌边,微笑着看着自己。   唐虎不由分说,一拳就打了过来。   余半城不由怔住,想不到这人用的是少林伏虎拳,在唐家堡中,居然有不用暗器而用拳的人?   这个人莫非不是唐家的人?   其实,唐门的孩子武功不到具有一定的基础,是不能够接触暗器的。   因为唐门以暗器成名,没有练暗器素质的人,岂不蒙羞唐门?   唐虎不过在上月才开始练暗器,还没有一点成就,现在他最不错的,就是少林伏虎拳。   拳头施展开来,竟也虎虎生威。   不过这种武功,自是伤余半城不着的。   余半城只是纳闷,好好的,怎么有人偷袭自己?   却见来者忽地收拳,一跃出了房门,同时口中低声呼道:“又上当了。”   原来唐虎明白,自己又受了捉弄,余半城是一派掌门,自己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这件事不怪宝宝,只怪自己没有想得周全。   一跃出房门,忽听有人轻轻地笑了一声,是忍俊不禁的那种笑声。   笑声转来极为耳熟,不用猜就知道是秦宝宝。   树丛中伸出手来,向唐虎招了招手,唐虎一步跨过去,这只手立刻摀住了唐虎的嘴巴。   果然是秦宝宝,宝宝俊美的面容正浮出得意的笑容。   看到这个笑容,唐虎有天大的脾气也发作不出了。   宝宝用低低的声音道:“唐容也一定会来的,看看他的表演。”   唐虎立刻也来了兴趣,两个小脑袋挤在一起,从树缝中向外偷看。   果然,没有等多久,一个矮矮胖胖的黑影闪入院中。   别看他身材肥胖,身手却很灵活。   唐虎担心地道:“这小子练暗器比我早,已经练一年了,可不要打中了余半城。”   宝宝道:“练一年暗器就能打中余半城这种高手?”   “难说。”唐虎道:“别看唐容看上去呆头呆脑,练暗器却是天才,别说他打中余半城,就算是用暗器擦破余半城一点表皮,余半城也就完了。”   唐门的暗器都是有毒的,并且绝对是见──血──封──喉。   宝宝道:“中了毒没有关系,有我为他解毒呢!”   唐虎摇摇头,道:“娃娃叔叔医术再高明,也绝没办法解救中了唐门暗器的人的性命。”   唐虎解释说,因唐门的毒药毒性太烈,就算立刻用解药解毒,中毒部位也会自此废了。   也就是说,暗器击中了你的手,你必须立刻剁掉手,万一暗器不幸射中了你的脑袋呢?   看来用唐门暗器是千万不能开玩笑的,秦宝宝立刻跃出树丛,他不能让余半城冒这个险。   他的身子刚一冲出树丛,那个肥矮的人吃了一惊,从他手中,急打出一点暗器。   秦宝宝猝不及防之下,只觉肩头一顿,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从屋子中冲出了余半城,他一看到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宝宝,一张脸立时变了颜色。   唐虎也急疯了,如果秦宝宝真的被唐门的暗器击中,那怎么向卫紫衣交待。   大叫一声,也扑了出去,他这一叫,从院外冲进了一群人,为首的是唐雷,唐谅、唐容赫然也在其中。   唐谅一把将宝宝抱在怀中,冲出了院子。   只有唐竹唐老爷子才能够救得了秦宝宝。   唐虎一看唐容,气得脸都青了,破口大骂道:“死胖球,你──你──你竟敢用暗器打伤宝宝,宝宝要是死了,我──我──我就和你拼命。”   唐雷脸色凝重,道:“唐容一直和我在一起,他怎么会伤了宝宝?”   唐虎也想起来,刚才那个人的身材虽然很像唐容,但出手和轻功都比唐容好得多。   唐雷神色凝重,简简单单地向唐虎问清了情况,道:“唐门中人,绝没有人会向宝宝出手。”   他首先向余半城拱手为礼,道:“小儿胡闹,余兄莫怪。”   余半城忧心忡忡,道:“不知道宝宝怎么样了?”   ※        ※         ※   唐竹所居住的小院中,第一次有了这么多人。   唐雷和余半城赶到时,唐竹唐老大已经从内室出来。   余半城终于见到了江湖中最神秘、最可怕、最具实力的唐老爷子。   唐雷今年已有六十多岁了,唐竹最起码有八十岁。   可是他看起来,就像唐雷的兄弟。   唐竹穿著一件宽松的白袍,一双手的皮肤居然也很白。   练暗器,练的就是一双手,唐家的人都很懂得手的保养。   唐谅早已站在门口,在唐老爷子面前,谁也没有资格坐下。   大家都看着唐竹的表情,以期得知宝宝的凶吉。   唐竹的脸上没有表情,他在一张藤条编织的软椅上坐下,缓缓地道:“幸亏不是唐门的毒药,否则我也救不了宝宝。”   唐雷喜道:“这么说,宝宝已经没有事了?”   唐竹叹道:“宝宝虽然没有事,但唐门中却已大祸临头了。”   余半城深知这种家族事务,自己不应该听到的,他向众人一揖,随即告退。   唐竹道:“宝宝所中之毒,与我们毒药极为相似,唯独缺了一种主料──‘断肠草’。”   唐雷动容。   唐竹道:“而凶手的手法与我们极为相似,这说明,这人潜藏在唐府中已很久了。”   唐雷道:“一旦凶手得到了‘断肠草’,那么唐门暗器的神秘就泄露了,到那时,凶手以这种毒药伤人,别人一定认为是唐门所为的。”   唐竹道:“唐门盛兴百余年,并非以艺业凌人,而在于一个‘严’字,若是我们仗着祖宗留下的几手玩意儿横行无忌,天下灭唐门不久矣。”   唐门虽以毒药暗器成名,却是名门正派,若是沦于黑道,唐门暗器强利,也敌不过天下人的。   所以唐雷和唐竹的神色都很凝重。   唐谅道:“我们立刻进行搜查,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个卧底的人找出来。”   忽有一个人道:“用这个方法,一定找不到凶手的。”   众人视之,却是秦宝宝。   宝宝长发披肩,身披素罗袍,倚在门边,已是女儿貌,文之若仙,楚楚动人。   就连唐老爷子看到宝宝的绝世姿容,也不禁眼睛一亮。   唐竹心疼地道:“你不在床上好好地躺着,出来做什么?”   宝宝嫣然一笑,笑容如百花争艳,万物竞春,他笑道:“老爷子手到毒尽,宝宝根本不用担心的,何必无病呻吟般躺在床上?”   又对唐谅道:“凶手潜入唐府,一定很长时间了,并且一定是大家天天见到的人,又怎么搜查得出来呢?”   大家都知道宝宝素有计谋,或许他的想法会令大家别开思路的。   唐谅道:“娃娃叔叔有何高见?”   宝宝又恢复顽童本性,笑嘻嘻道:“高见没有,低见倒有一条。”   他道:“唐家的暗器数量都是有数的。一个人所佩的暗器不过七枚,凶手要想得到一枚暗器加以研制恐怕不太容易,再说就算他得到暗器,因毒药成份复杂,也是无法分析的。”   大家都看着宝宝,不听到下文,是无法理解宝宝的话的。   宝宝又道:“所以凶手能够制出成份相似的毒药,一定是有机会亲眼看到毒药的配制,或者他得到了秘方,他之所以没有完全仿造出来,是因为得不到‘断肠草’而已。”   “断肠草”的栽种和秘密,都是由历代唐门最高的领导人保管的。   唐竹点头道:“以你中毒的情形看,他无疑知道了配方,唯独缺主料‘断肠草’。”   宝宝道:“那我们以‘断肠草’为饵,就不难找出凶手为何人了。”   唐竹道:“计将安出?”   宝宝道:“凶手之所以不敢前来盗草,是因为怕老爷子,如果老爷子病了,凶手就一定会来的。”   唐雷道:“家父几十年来难得一病,贸然病倒,岂不蹊跷?”   宝宝道:“谁也不知道老爷子用什么方法为我疗伤,你们大可以出去说,因为老爷子用内力为我疗伤,损耗过巨,再加年事已高,于是病倒了,以这种说法相信是可以骗骗人的。”   于是第二天,唐家堡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老爷子病了。   并且唐容被施以家法,罪名是──误伤秦宝宝。   这两个消息就像长了翅膀,立刻传遍了大街的角角落落。   暗地里,唐雷布置了三十名一流高手,分配在唐家堡的各个进出口,客商都受到严密的监视。   宝宝呢,则悠哉悠哉地和唐老爷子一块玩呢。   一老一小在玩什么?他们在扮演医生和病人的游戏。   秦宝宝穿青市大褂,嘴唇上贴一撇小胡子,一本正经地向唐老爷子道:“你哪不舒服?”   唐老爷子也一本正经,有气无力地道:“我的胸口很疼。”   宝宝道:“不对,不对,内力损耗过巨的人,胸口应该是空荡荡提不起中气,又怎会疼呢?”   老爷子忍住笑,道:“对对对,是提不起中气。”   宝宝点点头,又问道:“那你的丹田处有什么感觉?”   老爷子道:“软绵绵的,提不起一丝力气。”   “大夫”生气,道:“你这个病人一点也不老实,丹田为气之根本,真气损耗丹田处就会如万针钻刺一样疼痛,怎会有软绵绵的感觉呢?”   所谓以小处显大智能,唐竹惊讶不已,宝宝小小年纪,其医术已经不亚于其父“万邪医圣”了。   一老一小正玩得开心,有人急冲冲地跑进屋子里来。   大白天,凶手就敢来盗“断肠草”?   唐竹扭头一看,进来的却是唐谅。   唐谅道:“唐巨死了。”   ※        ※         ※   唐巨本不姓唐,本是唐竹的老仆。   唐巨长得并不如其名,而是又小又瘦。   他死在自己的房子里,死因是自杀。   自杀的方式是用一枚淬毒的暗器割破了自己的手腕。   经过唐竹的鉴定,这种暗器正是宝宝中过的那一种。   从唐巨的屋子里,搜出了许多枚这种暗器,以及一张发黄的纸片。   纸片上记载着唐门暗器毒药的配方,在“断肠草”一栏中,写着“缺”。   唐竹叹道:“他侍候我多年,的确有可能得知毒药配方,可是关于断肠草,他无论如何也得不到的,因为他绝想不到我会往什么地方培植断肠草,即使知道地方,也不知道断肠草是什么样子。”   对唐巨的死,他感到痛心。   从唐巨的衣袋中搜出一纸书信,也就是遗书。   遗书中写明了他私自配制毒药的原因和自杀的原因。   他研制毒药,就是为了练出真正的唐门暗器功夫,以传于他的儿子。   他不愿意他的儿子一生中也和自己一样沦为奴仆。   昨夜他化装成唐容的样子去找余半城,就是想杀掉余半城以引起混乱,以便趁机盗草。   可惜他却误伤了宝宝。   他听说唐老爷子因此而大病卧床,心中悔疚极甚,因为他毕竟侍奉唐竹一辈子,有着很深的感情。   这时他才醒悟,自己的所做所为是对唐竹的背叛。   他只有一死,才能够洗清自己的罪过。   最后他希望,唐门的暗器虽然只传于唐家子孙,那么能不能看在多年的情份上,传些别的武功给他的儿子。   看完遗书,唐竹老泪纵横,道:“你只要说一句,我就可以将毕生武功传于你的儿子,你为何不提出来?”   他叹息道:“名为主仆,实为兄弟,我的岂不就是你的。”   可惜唐巨再也听不到了。   唐竹道:“快去把唐巨的儿子叫来,从今天起,我亲自传他武功。”   唐谅应一声:“是。”急急赶去,他回来时,又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唐巨之子因听说唐巨因罪自杀,遂也悬梁自尽了。   唐竹唏嘘不已。   回到唐竹的小院,唐老爷子还是悲伤不禁,宝宝劝道:“老爷子可不要哭坏了身体,宝宝可不愿有机会在老爷子身上施展精妙医术。”   一句话说得唐竹笑了。   他笑了一笑,又叹气道:“断肠草,断肠草,如今断的却不是肠,而是魂了。”   他忽地问宝宝:“想不想看一看断肠草什么样子?”   宝宝当然想看,断肠草被弄得那么神秘,宝宝的好奇心早已被勾起来了。   不过宝宝还是假装推辞一下,道:“恐怕不方便吧?”   体中的“他”早已骂道:“两面三刀,虚情假意。”   宝宝一脚把“他”又踢回去了。   唐竹笑道:“我的性命,就是你父所赐,若非秦前辈,哪里有今日的唐家堡。”   宝宝这才看到了“断肠草”。   小院中种满了花,地上也长满了草。   就算是在严冬,这些花草,也还是有盛开着的。   唐竹指着院场的西北角一片枯黄的草地说:“这些就是‘断肠草’。”   秦宝宝这么聪明的人,此时也不禁吃惊了。   那么神秘,那么可怕的断肠草,竟是随随便便地种在院子里。   “断肠草”的样子其实很普通,和普通的草几乎没有两样。   唐竹指着这片枯草叹息:“唐巨三年前还在这里做活,他恐怕死也想不到,他费尽心机也得不到的”断肠草“其实就被他天天踩在脚下。”   宝宝道:“这种享有剧毒,怎可种在外面呢?”   唐竹哈哈笑道:“断肠草本身并没有毒,只不过可以发挥出其它毒药最大毒力而已。”   宝宝点点头,懂了,他笑着道:“老爷子这样做,可真应了一句话。”   唐竹道:“哪一句话。”   宝宝道:“可不证明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句话吗?”   唐竹大笑,道:“可惜这句话不到答案揭晓,是没有几个人能够明白的。”   ※        ※         ※   唐家堡又恢复了平静,客商们终于可以和以前一样自由了。   这一天,余半城向唐雷辞行,他说:“我本来以为,我被我妻子伤害之后,从此不再有江湖之想。”   他苦笑道:“但现在看起来,这种享清福的日子,反而让我难受。”   唐雷笑道:“身为江湖人永远也离不开江湖,我知道余兄总有一天会忍不住辞行的。”   他手一挥,手下立即捧出了一个银盘,银盘上堆满黄金。   他笑道:“这些黄金为送别之礼,余兄不妨作为盘缠?”   余半城笑道:“唐儿的好意,在下心领,可是唐兄一定忘了一句话。”   “什么话?”   余半城笑道:“身为江湖人,便吃江湖饭,唐兄的黄金,我怎能够收呢?”   唐雷大笑道:“不错,不错,以余兄身手是万万饿不死的,在下委实是小看余兄了。”   告别了唐雷,余半城又向宝宝告别,宝宝道:“唐雷的黄金你不要,我送的礼物,你可一定要收下来。”   秦宝宝会有什么礼物?余半城感到很好奇。   宝宝笑道:“跟我来。”   宝宝带着余半城,来到了唐竹的小院。   余半城进得院来,笑呵呵问道:“宝宝要送我什么?”   宝宝指着西北角的草地,道:“就是这些。”   余半城讶然道:“这是什么?”   “断──肠──草。”唐竹唐老太爷从屋里走出,一字一字地道。   宝宝笑道:“还不快去拿呀,这断肠草不是你梦寐以求的东西吗?”   余半城笑道:“宝宝又在开玩笑了,哈哈,这个玩笑真好笑。”   他的笑声听起来有些怪怪的。   “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这十个字是唐雷说的。   唐雷正大踏步地走进了小院,他的身后跟着一个杀气冲天的年轻人。   这个人就是唐门年轻一代第一高手──唐谅。   唐谅本是一个很温和的人,现在他的目中已有杀气。   他就像在一剎那间变了一个人。   唐谅压声道:“余半城,你敢不敢把你的包袱打开?”   余半城不说话了,事至如此,他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唐谅大踏步走过来,一把揪下余半城身后的包袱。   余半城就像一个木头人一样,一动也不动。   包袱打开,除了几件衣服和碎银,便只有一种东西──断肠草。   余半城立刻面如土色。   在唐雷、唐谅、唐竹三个人环视之下,他一点逃生的机会都没有。   他哑着声音道:“不可能,不可能,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宝宝依在唐竹的身上,用小手指着自己的鼻子,笑嘻嘻道:“你忘了吗?我是天才儿童,你做的事怎能瞒过我?”   余半城立刻把这件事从头到尾地想了一遍,他仍然没有发现自己的破绽,秦宝宝无论如何也不该怀疑自己的。   宝宝道:“你的漏洞那么多,你却到现在还没有发现,真笨!”   余半城茫然道:“漏洞?你告诉我,漏洞在哪里?”   “可多啦。”秦宝宝扳着手指头数:“一个,二个,三个,咬呀,简直数不过来。”   夸张的动作和表情,惹得大家都笑了,余半城当然没有笑。   他的额头沁出了汗珠,宝宝道:“其实,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对你产生了怀疑。”   那一次,余半城以“神来之剑”削去了谢灵均的一只鞋底。   宝宝道:“谢灵均的武功我见过,并不亚于大哥,他怎可能被你一剑就削去了鞋底?”   宝宝得意地道:“你们把我当作孩子,以为我不懂高深的武功,其实,若不是我先天弱疾,我早就成了高手了。”   唐雷笑道:“并且是身集少林寺、卫紫衣、唐门,三种绝学于一身。”   余半城的汗已湿透了全身。   宝宝又道:“余夫人杀害婴儿的事情,你怎么可能不知道,而且为何偏偏在余夫人要杀我的时候,恰巧救了我呢?”   宝宝笑道:“你不觉得巧得出奇了吗?笨猪。”   余半城叹道:“早知今日,我那时就不救你了。”   宝宝指着他笑道:“又说笨话了,你从谢灵均剑下救我,是为了取得我的信任,而从余夫人手上救我,是为了借机和我逃走,你知道我和唐门的关系,且青城离唐门并不远,于是你料定我一定会来唐门的,这样,你也可以轻易地进入唐门。”   宝宝又道:“进入唐门后,你就和内奸唐巨勾结,企图让唐巨刺伤你,引起大乱,从而乘机盗取‘断肠草’,可是偏偏那一夜我亲自出来,唐巨惊慌之中,误伤了我,后来你又制造唐巨自杀一事,目的是让我们以为事情已到此结束了。可是我综合以前对你的怀疑,知道你必有所谋,于是和老爷子演出一个双簧,目的是诱使你盗取‘断肠草’。如果刚才从你的包袱里搜不出草,我向你道歉,可惜──”下面的话不用再说了,因为事情已经真相大白。   余半城已不再流汗,他衣上的汗已结成了冰。   他的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像冰一样的寒冷。   宝宝道:“现在得知你是主谋,才让我明白一件事。”   余半城声音低沉道:“什么事?”   宝宝道:“现在我明白,这次入城途中为何会有马日成和宣同这两个人了。”   余半城问道:“为什么?”   宝宝道:“他们的任务就是叫我到青城,促成了你我见面,好展开计划,所以一到青城,这两个人就消失了。”   余半城道:“现在你什么都明白了,但我却有一件事不明白。”   宝宝笑道:“什么事,我可以为你分忧解难。”   余半城长叹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聪明?”   宝宝笑了,看到他的笑容,你会觉得满院的花都黯淡了许多。   ----------------------      第三回 名号最多的人     余半城没有死。   是宝宝求的情,宝宝说:“他是三叔的朋友,并且之所以这样做,一定不是出自本意,我见过张真人,知道任何人都没有能力拒绝他的要求。”   余半城想不到宝宝会为他求情,他当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去恨宝宝,还是感激宝宝。   他只是觉得,像宝宝这种孩子,一生都应该快乐。   他衷心地希望。   他来时,一大群来迎接他,虽然是为──迎接秦宝宝。他走时,也是一大群人送他。   除了唐竹、唐雷、唐谅,其余的人并不知内情。   大家欢天喜地送走余半城,就像送走一个贵客。   这也是宝宝的建议。   余半城走出唐家堡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脸上已有了泪。   雪还在下,余半城背着小小的包袱,已经走了十里路。   当时他看到路边也有一座亭子,亭子的匾额上,写着“凝碧亭”三个大字。   想必春暖花开的季节登上此亭,便可看到春色如烟,彷佛凝碧的景色。   亭上已有人在避雪了。   雪的确下得很大,纷纷扬扬的雪花将路都遮住了。   余半城也准备去避一避雪,喝一口酒。   酒是秦宝宝塞给他的。哎!又是秦宝宝。   亭上那人一直背对路面坐在栏杆上,当余半城走进亭中时,一眼就看清了这人的相貌。   谢灵均!   这三个字就像一把沉重的大锤,重重地敲击着余半城的胸口。   在这种时候,在这个世上,他最不愿见到的就是这个人。   谢灵均披着一件白色的披风,就像亭外洁白的雪,他的笑容,也和白雪一样可爱。   他慢慢地站起来,轻轻地拍着手掌,微笑道:“恭喜余掌门立下奇功。”   余半城的脸爱得通红,束手站在亭中,脸上的神情变得很古怪。   谢灵均的脸色渐渐变了,余半城的沉默已经告诉他许多。   他的表情很快就变得冰冷,就像雪一样的冷。   他很快又叹了一口气,叹息声中充满了惋惜。   是对奇功不遂,大计难成的惋惜?还是对余半城命运的惋惜?   他问:“没有得手?”   余半城点点头。   谢灵均的神情带着思索之色,他说:“那你怎么还活着,如果机会不到?你为何要离开唐家,如果唐家察觉了你,为何会放你活着出来?”   余半城不想回答这些问题,因为回答这些问题,必须牵涉到一个可爱的孩子。   他不愿意谢灵均因此而仇恨秦宝宝,从而伤害到他。   他宁愿去和他绝无法抗衡的力量去抗衡,也不能伤害到那么一个可爱的孩子。   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道:“我没有必要向你解释什么,你也别指望我们以后还会有关系,从今以后,我和你,以及你的那个‘光明教’一点关系都没有。”   谢灵均怔住了。   他绝没有想到余半城说出这种话来。   余半城表情冷冷的,声音也是冷冷的,他说:“我知道我们已经没有必要再说话了,剩下的问题,应该由剑来解决。”   谢灵均脸上的讶容几乎要僵住了,过了很久,他才沉下脸来,道:“很好。说实话我很钦佩你,一个人在我面前说出这种话来,是需要绝大的勇气的。”   他说的是实话。   余半城的武功并不像宝宝见过的那样,可以一剑削去谢灵均的鞋底。   事实上,余半城就算使出一百剑,也沾不到谢灵均的衣角。   两个人之间的差距,远不止一筹。   青城剑法其实是一门很古老、很不错的剑法,可惜余半城太喜欢酒,太喜欢女人。   这两种东西不但要花费大量的金钱,也要花费大量的时间。   近几年来,余半城在练剑上的时间,很少很少。   现在余半城执剑的动作,远不如执酒杯那样熟练。   他之所以敢于挑战,是因为他已经不在乎生死,人在经过一些事的冲击后,对死亡往往就变得很淡薄。   只要谢灵均一出手,余半城就死定。   所以余半城根本就不想去拔剑,现在他的手,触到剑柄,感觉到只是悔恨。   谢灵均负着手,静静地看着余半城,他似乎在考虑该不该出手,抑或是在寻找对手弱点。   无论如何,余半城都是一派掌门,或许他已投靠了唐门,或许他还来了帮手。   否则余半城为什么会这样镇定?   谢灵均从不相信一个人会无惧死亡,他就很怕死,怕死的人是不相信世上有勇士的。   他看着余半城,却在侧耳细听四周的动静。   身边十丈的范围内,任何一点动静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至于十丈以外呢?   十丈以外的任何人都不可能对自己造成威胁,就算是唐门的高手,十丈开外,暗器也失去了力道。   他侧耳细听之下,果然听到了细微的声音。   呼吸很均匀、间隔的时间很长,只有内功很好的高手,才能够这样呼吸。   外面是一片雪原,那一个内功高手就伏在雪中。   他一定在注视着亭中的动静,以猝然而击。   所以谢灵均很快就打消了出手的念头,他的脸上出现动人的微笑,他说:“你做的事情都是以前从没有人做过的,所以就算是失手,也值得原谅,只要你能全身而退,我就非常高兴了。”   他又叹道:“那么余掌门何必因自责而背叛我们呢?”   余半城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令谢灵均的态度有了极大的改变。   不过可确定的是谢灵均没有杀机,像谢灵均这种高手,想杀人时,杀机是不可掩盖的。   能够活着,没有人愿意去死,余半城在心中吁了一口气,开始考虑措词。   怎样才能够和平地解决这件事?   他的措词尚没有考虑完全,谢灵均的身体忽然如飞鸟一样飞出了亭外,向雪地中一个雪包扑去。   他已经判断出那位内功高手所在的方位,他在这一扑之中,已凝聚了全身武功的精华。   这是势在必得的一拳。   站在亭中的余半城深深地为谢灵均的这一击而震惊。   这几乎是完美的一击,几乎已达到武功的巅峰。   在余半城的一生中,他只见过一个人有这么完美的武功。   那个人就是卫紫衣。   雪花正扬,不是天上的雪地,而是雪地中的雪忽然激扬开来,一条红色影子像一头伏在地上的猛虎,一跃而起,以令人目眩的繁杂招式迎向谢灵均。   余半城不禁动容。   红衣人的年纪看起来绝不太大,而他的身法、招式亦一点也不弱于谢灵均。   余半城想不到像这种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材,自己今天竟然一下看到了两个。   一条白色和一条红色的人影,像麻绳一样纠缠在一起。   地上的积雪被强大的气劲扬到了空中,两条人影在飞扬的雪花中更难分辨。   当雪终于落地,四周一片平静的时候,谢灵均和红衣人都不见了。   凌乱的雪地暗示着这里发生过的激战,但雪花不断落下,不久这里又会很干净。   余半城没想到自己的事情会这样轻易地解决,但那个红衣人又是谁?   余半城不想为这件事烦恼,因为他自己的烦恼仍然没有解决。   谢灵均不会放过自己,自己今后的日子处处是杀机。   陡然间,余半城觉得天下之大,竟无容身之所了。   他在亭中沉思,寂静之中听到了马蹄踏雪的声音。   在这样的天气中,除了仓惶如自己这般的浪子,谁会往路上行走?   一抬头,就看到四匹马,两个人。   一个人穿著一件紫色的披风,紫色的衣衫,脸庞却像雪一样白。   一个人如果穿著同一样颜色的衣服,是一种缺乏审美情趣的表现。   但这个人的衣衫却很合适,好象除了紫色以外,他就不适合任何一种颜色。   这个人当然是卫紫衣。   紫衣是一种高贵的颜色,卫紫衣也无疑是一位很高贵的人。   他身边的骑客却很胖,他的座下马想必也很神骏,但也无法承受他的体重。   这个人披着一件厚厚的银狐大氅,脸上的笑容也很像一只年老得快要成了精的老狐狸。   余半城当然更不会不认识这个人,这个人不但是自己的朋友,更是唯一和余半城拥抱同一个女人的朋友。   就算把他烧成灰,余半城也不会忘记“银狐”席如秀。   如果说,余半城在这世上有不愿见到的人,那么除了谢灵均外,就是席如秀了他现在怎么有脸面去见老朋友呢?   卫紫衣和席如秀的马很快就来到了亭边,这时,亭中已经没有人了。   席如秀道:“我好象看到亭中有人,并且这个人很像余半城那个龟儿子。”   卫紫衣道:“不是好象,而是一定是他。”   席如秀大骂道:“龟儿子太不讲义气,看到我们为什么要溜?”   提起余半城,席如秀就不自禁地想起“龟儿子”这种粗话,因为余半城经常喜欢骂席如秀“龟儿子”。   卫紫衣微笑道:“或许余掌门近日得了美女,怕你和他争,所以一看到你就躲了起来。”   席如秀大笑,道:“应该是这样,龟儿子最小气不过了。”   卫紫衣却皱起了眉头,余半城避而不见,当然是因为其它的原因。   他注意到,亭外的雪地步履凌乱,彷佛这里刚有过一场激战。   卫紫衣跳下马,站在地上,细心地观察着乱雪,他从地上拣了一样东西。   这是一根枯枝,断口如被刀削。   现在是寒冬,树枝因失去水分而干脆,略加力道,就会断裂,除非是内功高深的武功高手,是不可能将树枝这般削断的。   看着树叶,卫紫衣陷入了沉思,席如秀好生纳闷,大当家拣一根树枝琢磨些什么,从树枝上又能看出什么名堂。   “这是剑气。”卫紫衣忽地道:“想不到世上居然有人练成了剑气。”   席如秀吓了一跳,惊叫道:“剑气,怎么会是剑气?”   卫紫衣目光深邃而悠远,似沉浸在一种微妙的境界。   他道:“剑法自华山以降,分为气宗、剑宗,气宗以气御剑,剑宗以剑招取胜,两宗形如水火,纷争不休。”   席如秀道:“可是当年风清扬和令狐冲的故事?”   卫紫衣点头,道:“自令狐冲与风清扬以剑宗之法,杀东方不败于黑林崖,名声传于九州,剑宗也随而为之中兴。”   席如秀道:“大当家虽不是华山弟子,却是偏向剑宗的。”   卫紫衣笑道:“百余年来,习剑者多受到剑宗的影响,我亦不能免俗。”   席如秀道:“那气宗呢?”   卫紫衣道:“自从气宗最后一名掌门人岳不群死后,气宗渐渐凋零,可是任何一种武功,都有其独到之年,气宗自然也是不失传的。”   席如秀道:“那么以一剑削树枝的这个人就是气宗子弟?”   卫紫衣道:“以气御剑,是剑法中的一种学说,并非自成一派,此人信奉此种学说,练气御剑,想不到已至剑气杀人的境界。”   席如秀不由担忧,道:“剑气莫非已是天下无敌了。”   卫紫衣微笑道:“气宗的巅峰,就是剑气,那么剑宗呢?”   剑宗的巅峰是什么,他并没有说,席如秀也懒得去问。   不过他明白一种道理,无论哪一种武功,练到巅峰时,其实都是一样的。   一个人的武功高低,并不在乎他练了何种武功。   智能,刻苦的程度,经验,才是判别武功的根据。   雪更紧了,席如秀也飞身下马,进了亭中。   在这种严寒的天气中,行路的人不带酒是难以想象的。   席如秀带着酒,烈酒。   喝一口酒下肚,肚中如火般烧了起来,身体缓和了,站在亭中赏雪便成为一件雅事。   川境多山,群山掩映处,白雪茫茫,山道上忽然出现了一个黑点。   待走近时,才看出一人一骑。   驴是黑驴,人着黑衣,相映成趣。   骑驴的是一位老者,伏在驴鞍上,竟似睡着的样子。   席如秀却看到老者手中有一个皮囊,皮囊中当然有酒,老者竟伏着身子去吸囊中的酒。   这种饮法,若非得知酒中真趣之人,断不会为的。   席如秀笑叫道:“老头,饮的是什么好酒,可与我换一换吗?”   老者白了席如秀一眼,仍在伏鞍饮酒,不一刻,竟是真的睡着了。   这时,大路上推来两辆独轮车,车上装着私监,推车的两个汉子虽然只光身穿着一件破棉袄,却热得满头大汗。   一汉子向席如秀叫道:“你有什么好酒,我与你换。”   席如秀道:“这就要看你是什么酒了,我的酒可是道地的二锅头,一口喝下去,就像喝下一团火。”   汉子笑道:“果是好酒,可是这严寒天气,我的酒却强过你的酒。”   席如秀饶有兴趣地道:“你有什么酒?”   汉子笑道:“烧刀子,一口喝下去,连肚肠都可煮熟的烧刀子。”   席如秀笑道:“好得很,烧刀子,二锅头,正好换过。”   两个汉子停下车,各捧着一皮囊酒走上亭中。   汉子笑道:“来来来,换过酒来。”   忽地双手一提,囊中之酒被挤射出来。   但这绝不是烧刀子,再劣的烧刀子,也不会又腥又臭。   水汁如雾般散开来,席如秀大惊,身子一下冲出了小亭。   这时他才发现,对方攻击的目的并不是自己,以毒汁逼退自己,只是为了对付卫紫衣。   两个汉子一个人忽地躺倒,手中刀砍向卫紫衣的双腿,另一名汉子则身子腾空,双脚连环踢出。   用刀的是正宗的“地蹚刀法”,用脚的是最难练的“连环鸳鸯腿”。   想必他们配合了很久,并且是蓄势已久,所以这猝然击发,便是石破天惊之势。   但席如秀担心的,却不是卫紫衣,而是用刀人的手,用脚人的脚。   他知道卫紫衣的剑法固然已妙到峰巅,一手“缠丝掌法”,也是掌法中的一绝。   两名汉子的招式清晰可辨,一招一式却有来路可寻。   卫紫衣的动作却模糊,席如秀并没有看清卫紫衣的动作,他觉得卫紫衣好象根本没有动。   但那名飞身踢腿的汉子却飞出亭外,使地蹚刀的人手紧紧地握着刀,但手已不在臂上。   飞出亭外的汉子一跤跌在地上,就再也爬不起来,因为他的腿骨已经碎了。   卫紫衣只折断了他的双腿,双腿断折并不是致命的。   同样,断了一只手的人也仍然可以活一百岁。   可是两个人一跌在地上后,就一动不动,一股腥臭的液体从他们的口中流出。   这两个人居然服毒自尽了。   席如秀重新跃上小亭,看着地上的尸体,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他问卫紫衣道:“这两个人难道是疯子?”   卫紫衣道:“不是。”   当然不是,疯子是不会有那种高明的拳脚的。   “那么他们为什么会偷袭你?为什么会自尽?”   这个问题,是席如秀无法想通的。   卫紫衣道:“难道你没有发觉这里少了一个人吗?”   那个骑驴的老者已经不见了,就像雪花扑进火中一样不见了。   席如秀还是不明白:“这两个人和那个老头有什么关系?”   卫紫衣道:“三个很可能是一伙的,否则怎么会同时来,又同时走?”   席如秀道:“你是说,那老头也想杀你?”   卫紫衣道:“他能够在我们毫不觉察的情景下无声无息地离开,这说明他的武功比这两名杀手要好得多,如果真想杀我,三个一起动手,情况就很难说了。”   席如秀道:“既然老头并不想杀你,那他为何会出现,难道仅仅是喜欢看别人厮杀?”   卫紫衣道:“这个老人我好象在哪里见过。”   他只沉思了半刻,我很快想了起来。   在青城中,那个黑漆漆的巷道中,有两个杀人的强盗。   当时,也有一个卖馄饨的老者。   同样的,老者在卫紫衣杀了两个人之后,也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骑驴的老者和卖馄饨的老头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他为什么总是在这种情景下在场?   席如秀也知道卫紫衣在青城的遭遇,于是他问道:“这两老头很可能就是一个人,那么他究竟想干什么?”   这一次,席如秀看到卫紫衣的神情和自己一样茫然。   卫紫衣毕竟也有回答不出的问题。   席如秀叹道:“要是宝宝在就好了。”   在“金龙社”中最爱宝宝的是席如秀,最“怕”宝宝、最“崇拜”宝宝的也是席如秀。   他已经将宝宝当成了一个活神仙,只要宝宝在,没有什么回答不了的问题。   他不无担忧地问道:“宝宝真有可能在唐家堡吗?”   卫紫衣道:“青城离唐家很近,宝宝又恋旧,到了唐家堡附近一定会去看一看的。”   世上最了解宝宝的人就是卫紫衣,他既然说得那么肯定,席如秀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正在这时,一骑马飞奔而来,马上乘客,一身白衣如雪,肌肤如玉。   席如秀喝一声彩:“好一个浊世佳公子。”   同时心中不免担心,这个漂亮的公子又有什么不利于己方的企图。“转眼间已至亭下,马上公子一抱拳,笑道:“大当家,三领主,不认得唐谅了吗?”   果然是唐谅。   卫紫衣笑道:“唐门的消息果然灵通得很。”   唐谅笑道:“其实却是一个人猜到大当家会来,故而让我来迎接的。”   席如秀道:“是谁?”   唐谅笑道:“当然是宝宝,谁有那么聪明。”   席如秀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终于有了宝宝的消息,这一趟风雪之行,不算冤枉了。   卫紫衣也禁不住心中的喜悦,笑道:“这个小鬼头怎猜到我会来的?”   唐谅笑道:“宝宝说他的行踪,大当家必然知道,既知道他到了青城,就一定会想到她会来唐门的。”   席如秀大叫:“活神仙,绝对是个活神仙。”   卫紫衣不禁莞尔一笑。   ※        ※         ※   大家都知道,唐家堡中,最安静的地方是唐竹唐老爷子的小院。   现在这个小院却变成唐家堡最热闹的地方。   有宝宝在,怎么会不热闹。   这一次,一老一小又在做什么?   宝宝正披貂裘,拥火炉,坐在被窝中,正和开心得像个孩子似的唐竹说话。   宝宝道:“老爷子,你猜天下名号最多的人是谁?”   唐竹道:“一定是当年的‘千变人魔’慎独行了,‘清虚散人’、‘雪花刀’、‘妙郎君’、‘大毒丈夫’、‘素罗妖娘’,都是他的外号。”   宝宝笑道:“老爷子错了。”   唐竹纵横天下五十余载,阅历极丰,却从来没有听过这五个字。   他很不服气地道:“‘千变人魔’有六个外号是历来武林中化身最多的,我怎会错呢?”   一脸的忿忿不平。   宝宝道:“有一个人,比‘千变人魔’的外号多一倍,他的外号才是最多的。”   唐竹不信,虽然他近年不入江湖,但江湖中哪一件事能瞒过他的耳目?   他气愤愤地道:“我不信,那个人是谁?”   宝宝指自己的鼻子,道:“就是我呀。”   “你?”唐竹哑然失笑:“你有什么外号?”   宝宝笑道:“可多啦,有‘小乞丐’、‘小可怜’、‘鬼精灵’、‘小鬼头’、‘小神仙’、‘小泥巴’、‘小煞星’、‘小跟屁虫’、‘小精灵’、‘调皮虫’、‘小鬼’、‘小捣蛋’、‘西湖霸主’,不多不少,正好十三个。”   唐竹大笑。   很久以来,他没有这样不顾身份地,放声大笑过了。   宝宝叹道:“等大哥来了,一定又会赐给我一个外号。”   “什么外号?”   “‘小混蛋’。”宝宝居然很得意地道:“我失踪了几个月,大哥不担心死才怪,见到我不骂小混蛋,又骂我什么?”   唐竹笑道:“‘小混蛋’这个外号,可不好听。”   宝宝道:“只要大哥能消消气,骂我大混蛋也无所谓呀。”   虽然淡淡说出,不觉真情流露,小家伙对卫紫衣的感情可深得很。   不知怎地,唐竹心中有一种怪怪的感觉,他有一点嫉妒卫紫衣了。   谁说八十岁的老头不会“吃醋”?   宝宝从床上跳下来,道:“估计大哥快要到了,宝宝要出去了。”   这句话算是告辞,一蹦一跳地出了小院。   唐竹在身后急叫道:“小心路滑,小心点别跌倒。”   八十多岁的绝世高人,竟然儿女情长了起来。   宝宝的身影早已消失。   唐竹叹道:“卫紫衣真是天下最幸福的人,会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弟弟。”   ----------------------      第四回 天蛛网     客厅上,卫紫衣已经落座,与唐雷寒暄。   卫紫衣笑道:“那个小混蛋一定给府上添了不少麻烦。”   “哪里,哪里。”唐雷捻须哈哈笑道:“自从宝宝来到敝府,平添无限生机,就连老爷子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他偷偷地对卫紫衣道:“人一年老,脾气难免古怪,本来老爷子隔三差五发一通火,弄得我们噤若寒蝉,如今有宝宝来,老爷子居然对我们也笑嘻嘻的了。”   卫紫衣不由微笑,席如秀急不可耐地道:“宝宝搞什么鬼,到现在边不出来?”   忽有一个不太小的脑袋从门边探进来,又急忙缩了回去。   卫紫衣喝道:“宝宝,还不出来!”   宝宝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不过他的打扮却很古怪。   他的背上绑着一块木块,衣领上插着一根藤条。   不待众人发问,宝宝已经一本正经地道:“宝宝擅自出逃,罪责难饶,故而负荆请罪,望大哥施刑。”   说毕,将藤条毕恭毕敬地送给卫紫衣。   卫紫衣接藤条在手,心中百感交集,瞧宝宝的面颊又似瘦了许多,小脸儿也被冻得通红。   就算心中发狠,只要一见到宝宝平安,卫紫衣哪里会有气?   百般怜爱尚嫌不够,以藤条鞭之,纵是铁石心肠的人亦不愿为。   席如秀好奇地问秦宝宝道:“背上绑块木板是什么意思?”   宝宝做了一个鬼脸,道:“让大哥真的打,大哥定然不忍,若不打,宝宝心中歉疚,背块木块,大哥就可以放心打了。”   这种匪夷所思的古怪行为,也只有秦宝宝才想得出。   卫紫衣冷笑一声,道:“好,你既然让我打,我就打。”   手起藤条落,唐雷和席如秀齐皆变色,急步抢上,鞭子已落到宝宝背上。   木板“卡嚓”断裂,绳子也如被刀割。   宝宝雀跃而起,一把抱住卫紫衣的脖子,笑道:“早知道大哥必然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唐老哥和三领主可真应了一句古话。”   明知宝宝狗嘴吐不出象牙,席如秀偏偏还问:“什么古话?”   宝宝嘻嘻一笑,道:“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席如秀久经考验,闻言唯苦笑而已,唐雷却气得胡子乱翘。   不过他当然也不会真的生气,一门之尊,岂能和孩子生气。   众人复落座,大厅中一扫沉闷之气,宝宝赖在卫紫衣身上,哪里肯轻易下来。   久别重逢,卫紫衣也是满心欢喜,在座的都是熟人,给宝宝搂着也无甚不雅。   宝宝近日来迭逢事故,苦于无人倾吐,如今大哥在怀,恨不得把所遭遇之事完全地说出来。   众人静静地听着,卫紫衣已经频皱眉头。   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江湖绝无半日之宁。   张真人、谢灵均、林若飞、郭超然这些高手纷纷踏入江湖,江湖怎不大乱。   蓝田县失玉之案,更是令人莫测高深,想来近日之江湖,已至多事之秋了。   讲到余半城故事时,席如秀不由拍案而起,怒道:“龟儿子余半城,居然做出这等丑事,老子可算是瞎了眼,交到这种卑鄙无耻的朋友。”   宝宝道:“交友不慎,夫复何言!”   居然拿起书袋来。   席如秀愤愤然,道:“难怪在‘凝碧亭’上,避而不见,原来是没有脸面见人了。”   宝宝道:“余掌门心中有愧,说明他已有悔改之心,三领主再生气,可就没有容人的雅量了。”   席如秀转怒为喜,道:“宝宝说得对,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下次见到龟儿子,耳括子记下,一顿臭骂是免不了的。”   忽地想起了一件事情,笑道:“活神仙在此,为我判断一件事。”   宝宝从卫紫衣身上溜下来,站到地上,装模作样道:“说来听听?”   席如秀将卫紫衣两次遇刺的事情详细地叙说了一遍,最后问道:“宝宝你说,那老头是什么玩意儿?”   宝宝想了一想,道:“两个强盗和两个摊贩在刺杀大哥时,老头都在场,说明这两件事必是和他有关,很可能他就是策划者。”   席如秀道:“两名强盗和摊贩的武功,虽然高明,但绝非大当家对手,老头为何要派人送死呢?”   宝宝沉吟不语,大眼睛盯着一个目标不动。   这说明他的小脑袋正在高速运转。   忽见他眼睛一亮,席如秀便知道奇门,喜动颜色,道:“想通了?”   宝宝道:“那四名刺客的武功可是各不相同吗?”   席如秀点头道:“分别是崆峒的‘小灵刀法’,昆仑的‘大乘刀法’、‘地蹚刀’和‘连环鸳鸯腿’。”   宝宝点头道:“如果他们的目标皆在行刺大哥,第一次失败后,第二次绝对会派更好的杀手,但事实上,这四人武功却是不相上下。”   席如秀连连点头道:“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宝宝很肯定地道:“试探武功。”   “试探武功?”席如秀道。   “对。”宝宝道:“第一次派不同武功的刺客,目的在于试探大哥对付的方法,从而掌握大哥的武功特点。”   席如秀道:“那个老头子之所以一直在场,便是在研究大当家的武功?”   宝宝点头道:“那个老儿一定是眼力独到,阅历丰富的老江湖,大哥在和别人动手时,他便在寻找大哥武功的破绽。”   席如秀愤愤骂道:“可恶。”   卫紫衣淡淡地道:“江湖上想要卫紫衣人头的委实太多,这一位的方法倒是很别致。”   宝宝道:“除非是势力浩大,足以让人为之牺牲生命的大仇家,一般人是无法有这种手笔的。”   请来杀手,却是为让他死在卫紫衣手上,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江湖上并不多。   卫紫衣想破脑壳,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有这么厉害的一个仇家,究竟是谁?自己却一个也想不出来。   席如秀道:“‘金龙社’的仇家虽然很多,但是有这么大手笔的仇家我却一个也想不出来。”   卫紫衣点头道:“我也是。”   宝宝道:“大哥和三领主都想不出,说明根本没有这样一个仇家,那个老者的目的也就不是寻仇了。”   席如秀道:“不是寻仇又是为了什么?”   宝宝道:“还记得温约红吗?”   席如秀道:“可是向大当家挑战失败,自杀而死的温约红?”   宝宝点点头,道:“我猜老者的企图就是要挑战大哥,不过,老者是在有把握的情况下才会向大哥挑战,这就是他不断派人来试探大哥的原因。”   在座的无一不是极富智能、经验丰富的老江湖,可是他们却不得不承认宝宝的分析极有道理。   唐雷有一点小小的不同意见,他道:“那老者年事已老,而挑战却是年轻人的事,以老者的年龄,怎会向一个后辈挑战?”   这个问题一点也难不倒宝宝,她笑道:“当然啦,挑战者绝不会是老者,而是幕后人,这个幕后人也许年轻,没有名气,为了做到一战成名,才请老者为他试探大哥武功。”   这一句补充,说得大家心服口服,大家心中的疑团,已经冰释。   至于挑战者是谁,已经没有必要去想,到时候自然会有分晓的。   卫紫衣也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人在江湖,就是要不断地接受挑战,这是一种自然规律,也是无可避免的。   看看谈话已趋结束,宝宝拉住卫紫衣,悄悄道:“大哥一定带来了我喜欢吃的蜜饯,快拿出来吧。”   想起蜜饯的滋味,宝宝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卫紫衣笑道:“你刚才侃侃而谈的样子,十足像一个老大人,现在本性暴露,又露出馋嘴猫本性。”   宝宝早已从卫紫衣带来的包袱中,翻出一大包蜜饯来。   不用去尝,只闻闻味道,便知是席夫人的手艺,唐家堡虽然少不了蜜饯,但哪有席夫人知道宝宝的口味?   唐雷道:“马上就要吃饭了,吃什么蜜饯?”   卫紫衣苦笑道:“小家伙一向以蜜饯当饭吃,如果谁能让他好好地吃一顿饭,我宁愿输十两金子。”   席如秀道:“我加五两。”   宝宝道:“说话算数。”   卫紫衣微笑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宝宝笑嘻嘻对卫紫衣道:“想不到十五两金子这么容易到手,我得好好地吃一顿饭不可。”   唐雷道:“你要钱花,你大哥自然会给你,何必用计?”   宝宝笑道:“用大哥钱时花起来没劲,自己挣来的钱,花起来才有趣些。”   众人不由笑了,卫紫衣笑道:“用十五两金子换来你吃一顿饭,花得不冤。”   宝宝狡诘地一笑,道:“真的吗?”   霎时开席,宝宝正襟危坐,并且亲自动手,为自己盛了一碗饭。   碗很小,饭只盖住碗底,卫紫衣叫道:“这叫好好吃饭吗?”   宝宝嘻嘻一笑,道:“那么什么叫好好吃饭呢?难道吃半碗饭就不叫好好吃饭?”   卫紫衣开始苦笑了,又上了小家伙一次当,谁让自己条件提得不够周全。   “好好吃饭”的确切标准是什么,谁也说不清。   十五两金子花掉,宝宝吃蜜饯照旧。   吃完饭后,众人回客房歇息,忽有一个仆人来,说唐老爷子有请宝宝。   卫紫衣笑道:“宝宝真是比大哥还有面子,竟得了老爷子青睐。”   宝宝道:“老爷子虽说高高在上,其实很寂寞很可怜的。”   席如秀笑道:“他对你竟然这么好,老爷子一定有许多宝贝,你不如向他要一些。”   宝宝一听说有宝贝,不由睁大眼睛,道:“他能有什么宝贝?”   席如秀道:“比如一些护身的暗器等等,唐老爷子一定有的。”   卫紫衣笑骂道:“宝宝已经够狡滑,偏偏领主还要教唆,可怜老爷一点家底,将被你们骗光。”   宝宝道:“老爷子武功深不可测,早不用宝贝啦,如果唐家子孙听说老爷子有宝贝,说不定就会为争夺遗产打起来,宝宝骗他宝贝,也是为唐门消灾吗!”   占了便宜还卖乖,是宝宝一贯性格。   宝宝随那仆人去了,不一刻,又喜气洋洋地回来了。   席如秀笑问道:“可得了什么宝贝?”   宝宝得意非凡,宝宝出马,自然马到成功,老爷子送了我一张‘天蛛网’。   “天蛛网”是什么东西,席如秀可从没听说,不由动了好奇之心,急急道:“快拿出来看一看。”   这种时候不卖个关子,秦宝宝就不是秦宝宝了。   把手往席如秀面前一伸,道:“拿来。”   席如秀茫然,道:“什么拿来?”   宝宝道:“欣赏费呀,‘天蛛网’是白看的吗?”   卫紫衣拍手笑道:“报应,报应,教唆宝宝去骗东西,宝宝自然也要骗你的东西。”   席如秀近日也得了一样宝贝,却是一对玉蜻蜓。   玉蜻蜓用翠玉雕成,宛若活物,颇为可爱,席如秀送了一只给干儿子阴武,另一只早准备送给宝宝的。   当下装出一副苦巴巴的样子,从衣袋中拿出玉蜻蜓递给宝宝。   宝宝果然开心了,当下把手掌一件,手上却是一块如手帕一样大小的丝状物。   宝宝介绍道:“这个‘天蛛网’展开来可网住一只老虎,叠起来只有巴掌大,并且不惧刀砍、火攻。”   席如秀道:“有什么用处?”   宝宝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她道:“我看哪个不顺眼,一网下去,让他钻成一个网中游鱼,那时我想怎么对付他,就怎么对付他。”   说着,斜着眼睛看席如秀,席如秀慌忙退了一步,生怕宝宝看自己不顺眼给自己一网。   卫紫衣叹道:“有了这样东西,你可真是如虎添翼了。”   在唐家堡住了几日,卫紫衣向唐雷告辞,唐雷深知卫紫衣责任重大,不敢挽留,众人别于“凝碧亭”,依依惜别。   宝宝终于可以和往日一样,坐在卫紫衣怀中,共乘一马,两马三人,逶迤前进,不一日已至栈道。   出了栈道,便是四川了,四川境内颇多高山,路皆坎坷,川外则一马平川。   卫紫衣见那栈道盘山而建,下面便是广大高崖,很是险恶。   当下三人下马,牵着马走过去。   席如秀叹道:“李太白云:‘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如今这栈道,可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敌了。“卫紫衣道:“如果我要暗算一个人,一定会在这里埋伏的。”   宝宝忽地叫道:“起火了。”   卫紫衣和席如秀不由大惊,回头看去,身后走过的栈道浓烟滚滚,木板“霹霹啪啪”响,纷纷坠入深谷。   饶是两个人艺高胆大,也不由心惊,卫紫衣冷声道:“如果前面也被大火堵断,那可就糟了。”   幸运的是,前面并没有起火,但栈道上却立着一个大汉。   大汉身高足有八尺,身材极为雄壮,手中提着一柄宣花斧。   席如秀沉声道:“关西薛二爷,‘开山斧’薛丁。”   卫紫衣冷笑道:“卫紫衣可不是那么容易死的,我倒是看看,他怎样挡住我。”   薛丁手执巨斧,一看卫紫衣三个,立刻举斧砍向栈道。   栈道不过是用木板修建,哪里能禁得住薛丁的巨斧。   一斧劈下,木屑纷飞,栈道顿时被砍了一个大洞,不消几斧栈道已被砍断,薛丁退一步砍一斧,不一刻,栈道已被砍断三丈之宽。   卫紫衣心中焦急,一步跃到断口处,这三丈的距离,他固然可以一跃而过,但那要用尽全力。   如果他的身子跃在半空中,薛丁举斧偷袭,他是不可能避过的。   薛丁停住了斧头,“嘿嘿”冷笑道:“‘金童阎罗’卫紫衣可是本事通天人物,如果不用这种方法,大当家是一定不会和我谈判的。”   一听说谈判,宝宝便站了出来,斗智斗口,可是宝宝的拿手好戏。   卫紫衣见栈道下白云悠悠,极是凶险,忙将宝宝拉住,沉声道:“宝宝,退后。”   见卫紫衣神色冷峻,宝宝知道此时可不比往日,乖乖地退后。   他的目光如雷般射向薛丁,薛丁不由后退了一步。   卫紫衣淡淡地道:“好说,好说,薛大侠要说什么,尽管说。”   薛丁哈哈大笑,道:“想我薛丁草莽人物,居然能够令卫紫衣不敢正视,哈哈哈,可笑,可笑。”   卫紫衣冷笑道:“阁下若以为这一招可以逼卫某就范,可未免想得太天真了。”   薛丁“嘿嘿”笑道:“怎敢小视‘金龙社’社主。”   他顿了一顿,道:“薛某别无所求,只要大当家跪下来,磕三个响头,叫一声‘爷爷饶命’就行了。”   卫紫衣算是一个白道与黑道之间的人物,所以,他的暴戾之气是无法消除的。   江湖人都知道卫紫衣手段毒辣,脾气非常非常不好。   一怒杀人,卫紫衣是经常做的。   可是卫紫衣现在却没有发火,因为现在绝不是发火的时候。   他的目光冷漠、平淡,就像根本没有听到那句话。   他的全身已在蓄力,准备一跃而过,格杀薛丁。   这是很冒险的,但是却是唯一的一个选择了。   薛丁也瞧着卫紫衣,他的神情也很紧张,他一直不明白,主人为什么让自己这么做,而不是放火?   如果一把火烧了栈道,卫紫衣只有被活活困死。   秦宝宝的小脑袋瓜早已开动起来,不过他再聪明,也想不出方法来。   因为他们目前的选择并不多,除了拼一拼、试一试运气,不可能再有其它的方法。   就在这时,宝宝看到薛丁身后的栈道上,出现了一点红云。   不是红云,而是一个红衣人,秦宝宝很熟悉的那个红衣人。   宝宝的一颗心却快要跳出腔子,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绝不能让薛丁觉察身后有人,否则他几斧下去,栈道再被劈开,红衣人纵然杀了薛丁,也走不过来了。   宝宝一下子冲上前来,指着薛丁骂道:“臭王八、大混蛋,你的儿子被你姨妈的丈母娘的小舅子的表妹夫一刀劈死了,活活烧死了,骨头喂狗了。”   薛丁被骂胡涂了,姨妈的丈母娘的小舅子的表姐夫究竟是什么人?   不等他想清楚这里面的关系,身后忽有人喝道:“看剑!”   薛丁的反应不可以说不快,他的动作不可说太慢。   可是他还是慢了一点点。   他的斧头已经挥起,可是却永远也砍不出去了。   锋锐的剑尖一刺刺入他的咽喉,剑尖从领后“噗”地穿了出来。   薛丁倒下时,已经死了,幸好他已经死了,否则当他看到自己从栈道上坠入万丈深渊,滋味会更不好受。   薛丁倒下时,卫紫衣才第一次看到了林若飞。   林若飞的剑是冷冷的,人也是冷冷的,卫紫衣就算想说一句感谢的话,但看到林若飞冷冷的表情,便立刻闭上了嘴巴。   两个人,四只同样锋利的眼睛如磁石一样粘在了一起。   目中,有一种奇特的仇恨。   这种仇恨是无端的,是与生俱来的。   也许三国时的周瑜可以理解这种仇恨。   周瑜英才盖世,文武双全,智谋兵法,皆是上上之选。   可惜他偏偏遇到了诸葛孔明。   所以周瑜临死时,方大叫:“既生瑜,何生亮。”   两个绝顶的人物,是绝不可能并存,这就像一座山上,只有一只老虎。   林若飞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不过他的目光终于移开,移到秦宝宝的身上,直到这时,他的目中才有温情。   不过他也只是淡淡地扫了秦宝宝一眼,便飘然离去。   他的离去就像到来一样,令人不可思议。   席如秀搔搔头皮,道:“真是一个怪人。”   宝宝可不高兴了,他可不是瞎子,林若飞看着卫紫衣的那种眼神,怎瞒得过她?   “哼,和大哥过不去,就是和我过不去,以后见到你,理你才怪。”   心中嘟哝着,一脸的愤愤然。   三丈的距离难不了轻功高手,就算是宝宝,勉勉强强也跃得过去。   卫紫衣却不放心,用腰带将宝宝系在背上,才足尖一点,轻轻跃过。   席如秀也纵了过来。至于两匹马,对于三丈的距离,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卫紫衣忽地想起,刚才如果骑马跃过,就不必怕薛丁的斧了。   不过,若是薛丁会暗器,在自己跃马过来时打死马匹,自己却要坠入深渊了。   他之所以想到骑马,是想在心中不承林若飞的情。   可是想来想去,这份情是承走了。   不知怎地,卫紫衣很不喜欢林若飞,不是因林若飞的冷漠和高傲。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根本不需要什么道理。   毕竟和秦宝宝待得久了,竟连思维方式也很相近了。   剩下的栈道很长,但并没有出现问题,当步子终于踏到地面时,卫紫衣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下来。   ----------------------      第五回 剑痴     接下来的几天却很安静,这一天他们来到了一个无名的小镇。   小镇无名,也很不热闹,街上的行人很少,衣衫都很破旧。   小镇方圆有四五里,但却连一家象样的客栈都没有。   卫紫衣这一行鲜衣骏马,镇上的人当然很好奇,但他们的目中并没有羡慕之色,隐隐之中,却有仇恨。   一个和宝宝年纪差不多,却只穿著一件破棉袄的孩子,噙着黑黑的指头,不无钦羡地看着宝宝的新衣。   冷不防,一双皮肤粗糙的大掌一把将小孩子打矮了半截,那是一个满脸怒色的妇人。   她一把将小孩子拖进旁边的门内,破门重重关上,门内传来妇人的叱骂:“有什么好看,有钱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把你拐卖了都不知道。”   席如秀苦笑,道:“好象他们很不喜欢我们。”   卫紫衣叹了一口气,宝宝抢着道:“他们这么穷,恐怕连饭都吃不上,看到有钱人自然痛恨。”   席如秀道:“世道不公,已非一日,我们又能怎么办?”   三个人默然无语,可是住宿的问题仍然没有解决。   忽听路边有房门“吱呀”开了,一个青衣老者含笑立在门口,道:“本镇的客栈都陈旧不堪,客官若不嫌弃,就在舍下将就一夜如何?”   卫紫衣立刻还礼,见这老者衣衫虽然破旧,却洗得干干净净,况且举止斯文有礼,该是一个读书人。   当下含笑道:“如此,打扰老丈了。”   青衣老人将三人引入房中,屋子倒有两三间,虽然家俱破旧,却收拾得整整齐齐。   打满补丁的床单上,也是一尘不染。   三个人方才落坐,老者已经打来热水,供三人洗漱。   卫紫衣取出一锭白银,微笑道:“有劳老丈操劳,这些纹银,算是一点心意。”   青衣老人微笑道:“客人相貌堂堂一定是个知书之人,君不闻孔子有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宝宝笑道:“孔子又云:‘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既是兄弟,何分彼此?”   青衣老人含笑道:“小公子快言利口,好生乖觉。”   当下不再推辞,收了银子,却出门去,道:“我去备些酒食,家中无米无蔬,无以待客也。”   老人一走,席如秀不由道:“别人都视我等如仇,这老儿却客气得很,莫非有诈?”   卫紫衣笑道:“这老人饱读诗书,自然懂得事理,你这个人却怪了,别人对你好些,就犯了疑心病,非要人人都对你横眉冷眼才开心吗?”   宝宝落井下石,道:“他犯疑心,马上不给他吃饭,让他吃西北风去。”   席如秀笑道:“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和两兄弟开战,可谓不智了。”   宝宝道:“这么说,一旦我落单,就要欺负我吗?”   回头拉卫紫衣,道:“大哥你今天可看清席领主的本来面目了,动不动就告我状,其实是恶人先告状。”   席如秀苦笑,看来以后有宝宝在场,绝不可轻惹战端。   正说着,老人已经提着一些酒食回来,众人肚中早已饿了,又有宝宝这个小神仙在,不担心食物中有鬼,当下放心去吃,不一刻,酒无一滴,菜无一屑。   青衣老人待众人吃罢,笑问道:“刚才客官在街上经过,可否遭人白眼?”   席如秀道:“正是,好端端的,为什么这样呢?”   青衣老人叹了一口气,道:“本来这个镇子倒也富庶,地产的绸缎,在各个府县也受欢迎,可是──”   当下长叹了一口气,宝宝着急,道:“后来怎么样?”   青衣老人道:“后来镇上来了一个恶人,不但勒令每家每户日日上贡,就连丝绸生意,也一并抢了去。”   秦宝宝怒道:“这太不象话,这厮太无礼了。”   青衣老人叹道:“他有人有势,且练有拳脚,百余名汉子,近不了他的身,平凡百姓,又能对他怎样?”   席如秀道:“就算这样,那些百姓为何仇恨我们呢?”   青衣老人道:“凡是来到镇上的体面人,无不是那恶人的朋友,镇上百姓,这是错怪了你们。”   卫紫衣笑道:“那老丈怎知我们不是富人的同伙?”   青衣老人笑道:“若是恶人的相熟,必已投到他家中去,又怎会来来去去找客栈住?”   卫紫衣点头微笑,宝宝已抢道:“大哥,这几天安静得很,没有事做好难受,今天晚上,去放一把火,烧了恶人的家。”   席如秀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道:“宝宝说得对,这样的恶霸哪能在我们手上溜过。”   卫紫衣笑道:“才闲了几天,就骨头痒了,好好好,这件事就交给你和宝宝去办?”   青衣老人却道:“不劳英雄动手,今夜那恶人必有一劫。”   卫紫衣道:“为什么?”   青衣老人道:“镇上的百姓几天前打听到了一名侠士,那侠士今天晚上,就要来抄恶人的家了。”   秦宝宝道:“是什么侠士,是什么名字?”   青衣老人微微一笑,道:“说出那人来,走江湖的人,一定知道他的名字。”   说到此处,却住了口,宝宝急了,道:“快说呀,是谁?”   青衣老人捻须微笑,朗声道:“便是大名鼎鼎的侠盗方自如。”   这一下,卫紫衣和席如秀、秦宝宝是又惊又喜。   方自如居然没有死去,居然来到了这里。   可是宝宝还是有些怀疑,方自如中的“碧天蚕”之毒,虽然自己为他延缓了毒性,但只能捱过七天。   十天过后,若是没有解药,方自如就会变成一具殭尸了。   可是施毒者已被林若飞杀死,解药却在自己手上。   那一夜,自己赶回小屋时,方自如已经失踪了。   宝宝当时以为,方自如一定是被敌人害死了。   难道有人救了他?并且也得到了解药?   可是宝宝知道“碧天蚕”的配方很复杂,同样的几种药,因为成份的份量不同,毒性也不同。   也就是说,除施毒者的解药,其它治“碧天蚕”的解药不但救不了人,反而加速毒性的发作。   宝宝不相信有人恰巧也得到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解药。   见宝宝惊喜过后又沉思起来,席如秀不禁问道:“宝宝,你在想什么?”   宝宝抬起头来,道:“方伯伯也许还活着,但是那个自称是侠盗方自如的人绝不可能活着。”   席如秀道:“管他是不是方自如,今天晚上不就可以见到了吗?”   转眼天已经黑了,三个人收拾妥当,问明了路径,走到镇东,果然看到一家巨宅,和四周的低矮破旧的民居一比,更显得壮观华丽。   宝宝道:“这才真正叫民脂民膏。”   席如秀道:“大当家,是不是等到三更天再进去呢?”   卫紫衣尚未答言,宝宝已道:“一个小恶霸有什么好怕的,就这样大大方方地进去,随机应变就是了。”   卫紫衣笑道:“不错,我们也算是强盗,何必用偷的手段,从正门进去就行了。”   宝宝一马当先冲到了门口,长这么大可从来没做过强盗,这一次,一定要把瘾过足了。   拉动门环敲门,不一刻,门开了一缝,一壮汉恶声恶气地道:“干什么?什么人?”   宝宝嘻嘻一笑,道:“我们是强盗,来抢钱的。”   恶汉不由愣住。首先,世上有秦宝宝这么小,长得这么漂亮的强盗吗,其次,有自报家门的强盗吗?   正在发怔,席如秀早已提起一脚,将大门踹开。   那恶汉也被大门撞倒在地,一骨碌爬起,大叫道:“不好啦,强盗来啦!”   刚才死气沉沉的院子,一下变得热闹起来,脚步声、叫喊声、兵器碰击的声音,久久不绝。   卫紫衣最后一个走进了院子,看到檐下已经站了一排入,个个提刀拿杖,神情慌张。   等他们看到只有卫紫衣一个人走进来,连前面进来的一老一小才三个人时,便一起笑了起来。   原来对方只有三个人,三个人又能成什么气候?   卫紫衣如电的眼睛四下一扫,淡淡地道:“你们家的主人在哪里,叫他出来见我。”   一个管家打扮的人笑嘻嘻地道:“主人一听说强盗来了,害怕极了,躲在屋里不敢出来了。”   其实他的意思恰恰相反──主人不会出来的,因为凭你们三个人还不配见到他。   他这一句话刚说完最后一个字,忽觉面前人影晃动,脸颊士重重地遭了一击。   并且,他身边也“劈劈啪啪”地响起了耳光声,就像过年放鞭炮一样热闹。   再看前面,那个长得很俊美的孩子正握着手腕笑道:“这些人的脸皮可真厚,把我的手都打疼了。”   卫紫衣和席如秀不由大笑,宝宝的话,可谓一语双关。   管家不相信刚才打自己耳光的人是那个小孩子。   他看上去根本就没有动过嘛。   可是脸颊上火辣辣地疼痛,分明是拜耳光之赐。   难道,这些人会妖术?   越想越怕,禁不住转身就跑,高叫道:“老爷,强盗会妖术。”   他奔进内屋,不一刻,从后面走出来三个人。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锦衣汉子,手指上戴着硕大的斑玉戒指,想必就是此间的主人了。   第二个人是一个年近六旬的秃头老者,鼻子像鹰钩一样弯起,嘴唇颇薄。   看到这副相貌,卫紫衣忽地想起一个人来。   他向身边的席如秀,道:“你看是不是他?”   席如秀缓缓点头道:“很像。”   秦宝宝不知大哥和三领主玩什么玄虚,便问道:“大哥,三领主,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卫紫衣笑道:“大哥教你认识一个人,昔年江湖上有一个人,一生中入了四个帮会,无不被他反叛出去,一辈子拜了十一个师父,被他杀了十个。”   宝宝道:“还有一个,他为什么不杀呢?”   卫紫衣道:“他的最后一个师父听说自己的徒弟这么恶,又气、又急、又怕,最后活活气死了。”   宝宝道:“这个徒弟可真是天下最大的恶人了,他是谁呀?”   卫紫衣道:“他的名字叫王盼盼,外号则是‘九反神龙’。”   宝宝眼睛看着秃头老人,口中问道:“这个人现在在哪里?”   秃头老人喝道:“老子就是王盼盼。”   宝宝“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道:“王盼盼是一个女孩子的名字,听名字想起她的容貌来,一定又多情、又温柔,想不到呀,王盼盼却是一个秃顶老头,嘻嘻嘻。”   王盼盼知道自己的名字很不好,如果给他取名字的爹娘在世,他早已将他们活活饿死了。   如今名字又遭人调笑,这口恶气哪里能咽得下,双臂一张,便如苍鹰振翅一般,扑向秦宝宝。   卫紫衣人影闪动,已来到两人中间,提起双掌,接了王盼盼一招。   “轰”的一声,王盼盼被震退了七八步之多,卫紫衣脸带笑容,身子纹风不动,缓缓地放下了双手。   王盼盼大惊道:“阁下是什么人?”   卫紫衣淡淡地道:“卫紫衣!”   就这三个字便已足够,院子里的每一个人都耸然动容。   只有一个人脸上没有表情,这个人一直跟在王盼盼的身后,脸上一直痴痴呆呆的,像一个白痴。   一个白痴,当然不知道卫紫衣的威名,也不懂得害怕。   卫紫衣也向白痴看了一眼,这一看,目中已有惊容。   因为白痴固然是白痴,但他身上,无时无刻不充盈着一股凌厉的剑气。卫紫衣从没有看到过,一个人身上有这么旺盛的剑气。   卫紫衣隐然明白,这个人为何会一脸痴呆了。   剑术是一门极高深的学问,智能、勤奋少了一样都不可能练出绝妙的剑法来。   更重要的是,剑几乎等于道,不练到忘我,是难以登堂入室的。   可是人事繁杂,红尘滚滚,又有几个人可以做到忘我。   一个人纵然可以在练剑时达到忘我之境,可是一个人除了练剑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白痴就不同了,当然,这个白痴不算真正的白痴,他只痴于剑。   他无时无刻,心中想到的不是剑,他也随时随地都可以做到“忘我”。   所以他才会有那么充盈的剑气。   王盼盼转身拉过那个白痴,温言道:“穿紫衣的人是个剑客,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剑客。”   一提到“剑”,白痴的脸上立刻有了神采,目中也尽失痴呆之色。   他抬起头来,看着卫紫衣,此时此刻,他哪里像个白痴?   卫紫衣忽然想起,江湖中有一位奇人,叫“剑痴”,莫非面前这个人,就是传说中的“剑痴”?   他正沉思着,“剑痴”忽地冲了过来。   他的身法如行云流水,说不出的潇洒自若,卫紫衣从没有见过这么完美的步法。   在不停的变幻中,“剑痴”腰间的剑“呛”然而发,剑出鞘时,宛若惊虹横空。   卫紫衣足尖一点,已离了地面,跃上身旁的一棵大树上,因为“剑痴”的那一剑太完美了,自己的武功中,没有一招是足以与之抗衡的。   “剑痴”现在已变成了卫紫衣的影子,卫紫衣到哪里,他就跟着到哪里,他的动作之快绝不亚于卫紫衣,身法灵动处,竟有超出卫紫衣之势。   卫紫衣自出道以来,从来没有这般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   “剑痴”的动作太快,剑招更急,令自己根本就来不及拔出剑来。   两个的人身影就像两道旋风,在偌大的院子里来回奔驰,忽而在左、忽而在右,没有人能看清其中的变化。   王盼盼哈哈大笑道:“卫紫衣纵横天下,也有今日。”   宝宝火起怒道:“臭秃头,小爷打你的秃头。”   说到做到,宝宝忽然围着王盼盼急速地游动,王盼盼四周,立刻就出现了十几个秦宝宝。   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王盼盼看胡涂了。   “叭”的一声,秃头上早着了一记,清脆悦耳,十分动听。   再看宝宝,早已退在席如秀身后,对王盼盼扮着鬼脸。   王盼盼刚要发作,身旁的锦衣汉子道:“王师父且忍耐,等‘剑痴’击败了卫紫衣,这小子绝逃不出我们的手掌。”   王盼盼只有忍耐,恶狠狠地瞪了秦宝宝一眼。   就在这时,院中急旋的两道人影中忽地闪起一道银光。   席如秀道:“大当家终于出剑了。”   “叮”的一声,两道人影分开,“剑痴”剑朝天指,忽地“哇”的一声,鲜血溅出三丈,身子直挺挺地扑倒地上。   卫紫衣手中银剑晃动,脸上泛起春风般的微笑。   宝宝一跃三尺高,喜不自禁道:“大哥嬴了。”   一道灰色的人影从屋脊上轻轻落在院中,双手只一抱,将卫紫衣抱在背上,只一弹,便弹出了院子。   席如秀大惊,宝宝早已叫道:“站住,不许抱走我大哥。”   两个人飞身过墙,剎时不见。   锦衣汉子搓手叹道:“‘剑痴’毕竟斗不过卫紫衣。”   王盼盼奸笑道:“你错了,卫紫衣也和‘剑痴’一样受了重伤,只不过‘剑痴’毕竟是白痴,不懂得掩饰,而卫紫衣则狡猾得多。”   锦衣汉子问道:“你怎么知道?”   王盼盼笑道:“以卫紫衣的武功,岂能被灰衣人抱挟而走?”   锦衣人恍然大悟,道:“剩下的胖子、孩子,你我就可以对付,卫紫衣只有乖乖束手就擒了。”   王盼盼大笑,道:“擒住了卫紫衣,真人不知有多开心。”   锦衣人回头吩咐,道:“速速搜查全镇,挖地三尺,也要将卫紫衣找到。”   ※        ※         ※   灰衣人扛着卫紫衣,径直出了镇子,席如秀和秦宝宝紧紧追赶。   那个灰衣人身上扛着一人,身法竟丝毫不慢,以宝宝的轻功,居然也追不上。   在镇外的一座破庙前,灰衣人将卫紫衣轻轻放下。   在这片刻工夫,席如秀和秦宝宝已经赶上,宝宝叫道:“你要敢动大哥一根手指头,我叫你变成鱼。”   灰衣人似乎怔住,好好的一个人怎会变成鱼呢?   宝宝不是吹牛,他的手中已经备好了“天蛛网”,随时可以撒出去。   一网下去,灰衣人岂非变成了鱼?   灰衣人哈哈大笑道:“宝宝,你又在弄什么鬼?”   徐徐除了面巾,露出一张消瘦的面容来。   宝宝失声叫道:“方伯伯!”   不错,正是方自如,侠盗方自如。   席如秀也已赶到,老朋友见面,说不出的开心。   卫紫衣缩在地,面色苍白,宝宝不禁流下泪来。   她问道:“大哥怎么啦?会不会死?”   方自如道:“大当家以护身真气和‘剑痴’一搏,虽然伤了‘剑痴’,自己也被击散了真气。”   宝宝泪光莹莹,道:“大哥会不会死?会不会死?”   方自如笑道:“连我都死不掉,大当家怎么会死?”   宝宝这才想起,方自如明明是救不活了,怎会好好的?   虽然看上去他的面庞消瘦了许多,却的的确确是活着的。   这样的奇迹,是谁创造的呢?   从破庙里转出一人,一身青衣,面目慈祥,正是留宿三人的青衣老人。   方自如介绍道:“这位就是当世名医,和宝宝的父亲‘万邪医圣’齐名的‘大毒医隐’傅青衣。”   宝宝喜极,道:“爹在世时,经常和我提到傅伯伯,他说伯伯的医术比他还要高明,并且方法极为古怪。”   傅青衣呵呵笑道:“我和秦英做了半世的对头,想不到他居然颇推崇于我。”   语调渐转悲凉,道:“秦英一去,江湖中再没有知己。”   原来秦英在世时,因为医法见解,和他颇多争执,虽不至于兵刃相见,也经常是一言不和,争吵不休。   想起老友,傅青衣潸然泪下。   宝宝最关心的是卫紫衣,他道:“傅伯伯,大哥有没有救?”   傅青衣道:“傅某尽力而为。”   将卫紫衣抱入庙中,傅青衣令众人在庙外护法。   宝宝不敢打扰,只得在庙外负着手走来走去,像一只没头的苍蝇。   方自如见宝宝着急,生怕他急坏了,笑道:“宝宝,你可知我是怎样活过来的?”   宝宝这才有了好奇之心,歪着头道:“是呀,是怎么回事?”   方自如道:“那一夜我僵卧在床上,动弹不得,身体的一切知觉都丧失了,后来听傅大夫说,他路过小屋,闻到有”碧天蚕“毒的气味,才入屋将我带走。”   宝宝道:“‘碧天蚕’有无数种配方,他怎知你中的是哪一种?”   方自如道:“当时我昏迷不醒,并不知傅大夫如何施为,后来他对我说,他为了妥当一些,用了一种新奇的方法。”   宝宝也是学医的,对医术也极感兴趣,当下急问道:“是什么方法?”   方自如说了两个字:“换血。”   “换血?”宝宝问。   方自如道:“我中的毒融在血中,如果将毒血换去,换上新血,不就可以解毒了吗?”   宝宝拼命点头道:“好主意,好主意,可是哪里有新血呢?”   方自如道:“天下的恶人多得是,恶人的血也是血。”   宝宝道:“傅大夫怎知你不是恶人呢?”   方自如笑道:“如果他发现我是恶人,就算医好了我,也会一掌把我毙了。”   宝宝道:“换血之法我也听爹说过,可是爹曾说过,人的血虽然都是红的,但是也分好几种,不同的血是不可以融合在一起的。”   方自如道:“傅大夫也对我说过,他说人的血大致为甲、乙、丙、丁四种,不过就算是同一种血有时也不能融合的,他说换血法把握只有三分之一,没想到我运气会这么好。”   宝宝一听,频频点头,最后道:“傅伯伯可真聪明,难怪爹对他很佩服呢?”   “你爹真的从没有说过我的坏话吗?”傅青衣走出庙门,笑呵呵地说。   宝宝一见傅青衣的神情,便知卫紫衣已经无恙,想起傅青衣刚才居然将自己赶到庙外来,心中已有了报复之心。   于是笑嘻嘻道:“爹说的坏话可多呢?什么刚愎自用,标新立异,邪门歪道,不务正业等等,还有好些话,宝宝都忘记了,反正很多很多。”   抿嘴偷笑,从傅青衣身边溜进了庙。   傅青衣苦笑道:“想不到秦老头仍是那样的固执。”   席如秀哈哈笑道:“这哪里是秦前辈的话,分明是小家伙伺机报复。”   傅青衣一愣,道:“好好的,为何报复我?”   席如秀笑道:“你刚才将他赶到外面,小家伙小心眼,肚子里坏水多,他可不会放过你。”   傅青衣笑道:“秦老头是个邪头,这小家伙可算是个魔头了。”   席如秀慌忙道:“小声点,小声点,给小家伙听到,我们又要倒霉了。”   偷眼看去,立在庙门,双手叉腰,满脸邪笑的,不是秦宝宝又是谁?   席如秀心中连忙叫起苦来。   不过宝宝既然舍得离开大哥走出来,想必卫紫衣已经没事了。   席如秀为转移宝宝的目标,道:“大当家,怎么样?”   紫衣一闪,卫紫衣笑哈哈地从庙中走了出来。   看他的样子,竟比以前还要有精神。   卫紫衣走到傅青衣面前,长揖到地,道:“大恩不敢言谢,傅先生但有所需,卫某绝不敢辞。”   宝宝不待傅青衣说话,指着道:“傅伯伯孤零零一个人,好生可怜,大哥不如派一个人侍奉伯伯,好不好?”   卫紫衣点头笑道:“待我买几个童仆,遂给先生就是。”   宝宝道:“现成的惯会侍候人的专家在此,不必花费银子啦!”   卫紫衣茫然道:“是谁?”   席如秀一指自己的鼻子,苦笑道:“我。”   宝宝恨恨地道:“算你知趣。”   卫紫衣笑道:“三领主武功高绝、智谋无双倒是不错,可哪里会侍候人?”   宝宝嘻嘻赞道:“席夫人那么大的脾气,若不是三领主侍候周全,会那么端庄淑贤吗?”   众人哈哈大笑,席如秀恨不得找一个地洞钻下。   他的老对手阴离魂若是在场,还不知会怎样开心呢。   ※        ※         ※   阴离魂远在千里之外的子午岭,此时忽然感到精神一震,说不出来的愉快。   和阴离魂对坐闲谈的“无情手”张子丹,见阴离魂阴沉的脸上居然露出难得的微笑,不由笑问道:“可想到了什么开心事?”   阴离魂道:“大当家他们一定找到了宝少爷,并且三领主一定又得罪宝宝了。”   张子丹笑道:“谁得罪了宝宝,谁就吃不消,这个道理三领主最懂得了,又怎会明知故犯?”   阴离魂道:“狗改不了吃屎,三领主的老毛病哪里能改。”   张子丹摇头苦笑,不知阴离魂和席如秀究竟犯了什么冲?为什么两人总是好不起来?   当下大笑道:“管他那么许多,下棋,下棋。”   阴离魂下了一子,道:“‘紫竹宫’的紫秋如姑娘好象很长时间没有来了。”   张子丹笑道:“有宝宝在,紫姑娘永远没有机会,她是个聪明人,何必自讨没趣。”   阴离魂道:“如果没有宝宝,紫姑娘倒是和大当家是天生的一对。”   张子丹笑道:“可惜她的命实在不好,世上偏偏有个宝宝。”   阴离魂道:“宝宝一天不长大,一天不是寨主夫人,紫姑娘就一天不会死心的。”   张子丹道:“让她死心并不难,如果她再上山,我们就演一出戏给她看。”   阴离魂道:“演什么?”   张子丹笑道:“这出戏你演不成,非得宝宝和三领主来演才成。”   当下两人下棋,不提。   ※        ※         ※   宝宝问方自如道:“你猜王盼盼他们会不会追来?”   方自如道:“会。”   宝宝道:“为什么呢?”   方自如笑道:“他们知道大当家受了重伤,趁我们势单力薄,肯定会来的。”   宝宝摩拳擦掌,兴奋地道:“就怕他们不来,来了,正好给大哥报仇!”   此时已是深夜,忽见远处灯火通明,不知有多少人点着了火把。   “忽啦啦”一声响,执火把的人群团团围住了破庙。   当先两个人,正是王盼盼和锦衣汉子。   卫紫衣的脸上浮起了杀气,他一旦有这种表情,就说明他非常想杀人了。   可是王盼盼看到卫紫衣时,一点也不紧张,只是有些惊讶。   “剑痴”负了重伤,天下不可能有第二个卫紫衣,他难道又有所恃?   人群忽然分开,让出了一条路,瞧他们脸上恭敬的样子,来人的身份不低。   一个身披貂裘,眼睛快要长到额头上的人慢慢地走了过来。   谢灵均。   谢灵均的身后,跟着十三个黑衣人,从他们的步态举动来看,无一不是内外兼修的好手。   谢灵均慢慢地走到卫紫衣的面前,淡淡笑道。“幸会,幸会,在下何幸又见到大当家了。”   卫紫衣目光冷峻,冷冷地道:“好说,好说,卫某虽不喜欢杀人,但是对想死的人永远是照顾的。”   谢灵均叹道:“没有人会想死的,大当家虽然也不想死,可是却不得不死了。”   他的目光从席如秀、方自如、秦宝宝、傅青衣身上一一扫过,再也不看卫紫衣一眼。   他似乎已将卫紫衣当作一个死人了。   头一个忍不住的就是秦宝宝,他问方自如道:“见过癞蛤蟆吗?”   方自如知道宝宝心意,微微笑道:“自然是见过的。”   宝宝问道:“你知道癞蛤蟆最喜欢干什么?”   方自如尚未回答,席如秀是好了伤疤忘了痛,有趣地问道:“喜欢干什么?”   宝宝笑嘻嘻道:“胡吹大气。”   谢灵均大怒。   有些人生气的时候,并不在脸上表现出来。   谢灵均就是这种人。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没有表情的表情无疑是一种很可怕的表情。   天上无星无月,谢灵均手一动,却彷佛已有了月。   他拔出了刀。   他的刀正弯弯如月,和月光一样明亮,一样森寒。   卫紫衣的神气很凝重,剑已在手,缓缓上指,他的执剑方法非常奇特。   大家都知道卫紫衣的剑法叫做“幽冥大九式”。   “幽冥大九式”最可怕的一招叫做“地狱使者”。   卫紫衣很少用“地狱使者”,因为这一招太残酷了,残酷得令人不敢想象。   卫紫衣不喜欢杀人,而“地狱使者”一出,绝不可能不杀人的。   卫紫衣现在却不得不杀人,也不得不使出“地狱使者”了。   谢灵均的神情紧张,因为谁也没有把握接下卫紫衣的“地狱使者”。   ----------------------      第六回 谢灵君     卫紫衣手中的银剑忽地“嗡”然响起,剑尖上窜出一道青气,吞吐不已,竟如灵蛇吐信。   谢灵均惊叫道:“驭剑成气。”   这时,他感到后悔了,今天自己本不该来的。   可是他若是想逃走了,更如天崩地裂。   卫紫衣已经冲出了人群,剑指处,血肉横飞。   剎那间,灯光燃尽,因为那些人的手臂已经脱离了身体。   大多数是断臂在空中飞舞,除了手臂,就是人头。   人头滚滚。   当然更多的是鲜血,剑光闪动处,血流成河。   满天血雨飞舞,谢灵均忽然觉得脸上一阵冰凉。   用手一摸,是腥腥的血。   并不是他自己的血,而是别人的血。   谢灵均呆呆地站着,这时,他带来的人已经没有一个活着了。   十三个黑衣人无声无息地倒下,当他们倒下时,你根本认不出以前他们会是人。   现在他们已经变成一堆血肉。   谢灵均不懂的是,卫紫衣为什么不向他进攻。   他明白,那种凌厉的剑气自己无法抵抗。   卫紫衣从血泊中慢慢走了过来,站到谢灵均的面前。   宝宝一直躲在席如秀的身后,虽然不止一次见到血肉横飞的场面,他还是不忍看,不敢看。   小小的脆弱心灵,是无法承受血腥的打击的。   呼喝、惨叫声已经停息了,宝宝才慢慢地把小脑袋从席如秀身后探出来,不过他依然不敢去看地上,只看大哥卫紫衣。   当他看到谢灵均居然没有死时,觉得很奇怪。   大哥为何不杀谢灵均?   谢灵均也是如此想的,看到卫紫衣负着双手,慢慢地向自己走过来,谢灵均执刀的手已因用力而发白。   卫紫衣淡淡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向你出剑?”   谢灵均摇摇头。   卫紫衣脸上露出叹息之色,他说:“你是唯一中了我的剑居然没有死的人,对于我一剑杀不死的人,就不会用第二剑了。”   谢灵均吁了一口气,庆幸卫紫衣是一个真正的剑客。   卫紫衣冷冷地看着谢灵均,淡淡地道:“但是我今天不杀你,并不代表我永远不会杀你,如果你继续这样和我作对,总有一天,我会取你的项上人头。”   谢灵均默然地听着,身上所流的,全都是冷汗。   他叹了一口气,缓缓地将刀举起,如月的弯刀。   “卡”的一声脆响,他已用两根手指折断了刀。   断刀落在地上,谢灵均也消失了。   卫紫衣脸上这时才露出了轻松的微笑,几颗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滑落下来。   秦宝宝一个箭步冲过来,扶住了卫紫衣,卫紫衣勉强一笑,道:“好险。”   宝宝叫道:“大哥的身子好重,我都快扶不住了。”   方自如和席如秀急忙过来,将卫紫衣扶到庙门前坐下。   其实卫紫衣内伤方愈,刚才那一击,已用了全力。   他不杀谢灵均,不是因为不想杀,而是杀不得。   当时,谢灵均只要一出刀,卫紫衣绝对招架不住。   这一次他又赢了,靠的是三分运气,三分冒险,三分经验。   他料定谢灵均绝不敢出手的,因为“地狱使者”那一招太可怕,绝对能够将谢灵均震住。   如果谢灵均不走,在这里的人,没有一个人是他的对手。   方自如和席如秀虽然可以挡得住,可是谁敢料定谢灵均没有伏下帮手。   宝宝蹲在地上,不停地为卫紫衣拭汗,并且从怀中掏出一把把药丸来,道:“大哥,这些都是提气补身的药,快吃下去,吃下去就不觉得累了。”   卫紫衣不忍拂逆宝宝的好意,依言吞下了药丸。   宝宝这才放心下来,道:“嘻嘻嘻,谢灵均是大呆子,被大哥吓跑了。”   有人冷笑。   笑声在凄凉的夜色中显得刺耳至极。   众人霍然回首,竟看到了谢灵均。   谢灵均的样子得意极了,他大笑道:“我又回来了,你们以为我是三岁的孩子,那么容易会被吓跑吗?”   没有人说话,只有谢灵均得意的笑声。   一个白面长须,手提朴刀的人,无疑是“大刀”铁坚。   另一个手执折扇,宛若诸葛孔明的人,莫非是“小诸葛”安子敬?   还有两个人个子不高,身材却极为雄壮,肩头极宽,相貌也是一模一样。   江湖上的双胞胎并不多,也不一定每一对都会成名。   但这一对却是最有名的一对。   “左右双锤,烟雨流星”邱不一、邱不二。   谢灵均笑道:“你们一定认识这四个人,也必定知道,如果他们一起出手,当今武林能够全身而退的人不会有十个。”   他说的都是真话。   卫紫衣暗提了一口真气,永远不衰竭、招之即来的真气已变得空荡荡。   甚至连站立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心中不由暗嘘了一口气,深感今天的情景不容乐观。   宝宝的轻功虽然绝佳,但是因为身带弱疾,并不适合练习内功,真正打起来,对付二三流的高手尚属勉强。   而谢灵均是绝顶高手,铁坚、安子敬、邱不一、邱不二都是一流高手。   自己这边,席如秀勉强能挡得住谢灵均,方自如最多能对付邱氏兄弟,傅青衣医术精绝,却无半点武功。   一旦交手,自己这边必败无疑。   以宝宝的轻功,或许可以逃脱,但卫紫衣最了解宝宝的脾气,他是绝不会去下自己不管的。   想及此,不由暗暗地叹了一口气,莫非真是天亡卫紫衣吗?   谢灵均并不着急动手,肉已在砧上,随时可以取而食之。   想到纵横天下,不可一世的卫紫衣竟会栽在自己手上,不由哈哈大笑。   席如秀怒叱道:“别太得意,你以为已经稳操胜券了吗?”   谢灵均笑声顿歇,冷冷地道:“胖子,我就先拿你开刀。”   席如秀大怒。   他平时最恨别人骂自己胖,大喝一声,身形电射向谢灵均。   身形疾扑之时,刀已出鞘,一出手,就是三刀。   刀光又急又刁,换作别人,眼睛都花了,哪里能够抵抗。   可惜这一次席如秀的对手是谢灵均,谢灵均身体游动,轻描淡写地一一避过。   无论席如秀的刀有多快,他总是能从容应付。   谁都可以看得出,只要谢灵均一出手,席如秀绝挡不了三招。   方自如冷哼一声,身体如轻烟般掠起,他的兵器是一对峨嵋刺。   方自如轻功之佳,就算是卫紫衣也自叹不如,此时全力施为,更如青烟冥冥,飞龙在天。   但是在两个高手台击之下,谢灵均依然面带笑容。   他的目的,就是要缠住席如秀、方自如,这样他手下的四大高手,就可以从容对付秦宝宝和傅青衣了。   铁坚、安子敬、邱不一、邱不二已向宝宝围了过来。   宝宝心中暗忖:“不要紧张,要挺得住,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天蛛网”已握在手上,唐老爷子教的施用手法不断从脑中闪过。   可是“天蛛网”只能对付一个人,该选哪一个做倒霉蛋呢?   还是先看一看四个人的武功高低再说,谁的武功高,就对付谁。   铁坚四人在离宝宝一段距离的时候,就同时发动,铁坚的朴刀,安子敬的精钢折扇,邱不一、邱不二的四柄铁锤,一起击向了秦宝宝。   秦宝宝能够招架得住吗?   四种兵器带起的劲风,几乎让宝宝的身子都站不稳了,他又能用什么办法对付这四个人?   大朴刀首先砍到,宝宝手中的“天蛛网”立刻撤了出来。   铁坚猝不及防,连刀带人跌入网中,略一挣扎,已被“天蛛网”包成了粽子。   对付安子敬的精钢折扇,宝宝的金匕首削了过去。   匕首飞了上天,巨力传来。宝宝连退了几步,不过,精钢折扇总算被格开了,那么邱氏兄弟的四柄铁锤呢?   对付铁坚,安子敬,宝宝已忙了个手忙脚乱,气喘吁吁。   若是在平时,宝宝早已展开轻功身法和敌人游斗了,今天却不行。   身后就是毫无抵抗能力的卫紫衣,自己闪开,对方就有可能伤害到卫紫衣。   就算自己粉身碎骨,也定要保护大哥卫紫衣。   可惜想法固然好,能做得到吗?   邱氏兄弟的双锤像山一样压了过来,劲风扑面,几乎连呼吸都很困难。   天上地下独一无二,智谋无双的天才儿童秦宝宝该怎么办?   除非奇迹出现,除非忽然有高手出现,比如林若飞,情况或许可以改观。   可是奇迹并没有出现,林若飞也没现身。   但宝宝没有死,因为宝宝大叫了一声:“慢。”   邱氏兄弟果真收住了锤,他们不愧是用锤的高手,在间不容发的的情况下,硬生生将锤收住了。   他们望着秦宝宝,一脸不解,似在等着宝宝的解释。   后来卫紫衣问他:“如果他们当时没有收住锤,或者不打算收锤,宝宝岂不变成肉饼了?”   宝宝笑道:“他们见我是个孩子,赢之不武,所以手上最多用一二成的力道,何况我那么可爱,一时之间,怎忍心杀我?所以他们肯定会住手的,并且只用了二成力道,收回去很容易。”   卫紫衣本想问:“当时你明明可以逃开去,以你的径功并不难的,为什么不逃开呢?”   这句话卫紫衣没有问出口,因为答案他已知道。   当时自己就坐在宝宝身后,宝宝绝不会不顾自己的。   此时,宝宝已经笑嘻嘻地道:“我叫你们慢,是怕你们吃亏啊!”   他一拍倒在地上,滚动挣扎不已的铁坚,道:“我会邪术,你看他不是被我的邪术打败了吗?”   当时夜已深,四周漆黑一片,而“天蛛网”又极细,就连铁坚自己,也不明白何以会让一团如烟如雾的东西绑住,除了邪术,还能有什么解释?   安子敬、邱不一、邱不二,见铁坚不说话,只在地上乱滚,心中着实有些相信了。   宝宝装模作样叹了一口气,道:“你们成名不易,我也不忍心使你们多年名声毁于一旦。”   他摇摇手,又道:“去吧!我不难为你们。”   安子敬,邱氏兄弟见宝宝煞有介事的样子,更信得八九不离十。   俗话说,小孩口中吐真言,他们哪里知道,秦宝宝是天下一等一的鬼精灵。   忽听正在和席如秀、方自如激战的谢灵均冷笑道:“铁坚中的是‘天蛛网’,世上绝没有第二个‘天蛛网’,不过这小鬼诡计多端,可要小心。”   纵是在两个高手的合击之下,他尚能侃侃而语,这份能耐,足以惊人了。   席如秀和方自如现在已把希望全寄托在宝宝身上了,自己的唯一任务和能够做到的,就是缠住谢灵均。   如果谢灵均冲出包围,宝宝一个人可对付不了。   谢灵均暗暗着急,他本来是想缠住卫紫衣这边的两个高手,那四个人对付秦宝宝,还费什么功夫?   不想铁坚首先中计,安子敬,邱氏兄弟踌躇不前。   现在可真算是编个篮子装自己,挖个陷坑自己跳了。   安子敬已经不再犹豫,不管怎么说,自己这边三大高手,无论如何也不能够被一个孩子吓倒。   不过他再次扑去时,存了一份小心,一旦时机不对,立刻退去。   邱不一、邱不二心灵相通,同时打定了一个主意。   如果安子敬中了邪术,自己再走不迟,如果安子敬抢攻得手,自己正好收拾残局。   两兄弟相视一笑,心灵早通,抱定了观望的态度。   宝宝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一起上来可吃不消,一个个对付,正合心意。   早把第二件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法宝──痒痒粉抓在手上。   安子敬已经扑了上来,用的是最稳妥的招式,暗将劈空掌力凝在折扇上,一个孩子纵会用些邪术,想来内功的底子,绝不如自己多年的修为。   算盘打得很不错,似乎也很有效。   折扇劈出时,隐有闪电之声,宝宝一声惨叫,扑跌在地上。   安子敬不由大笑,忽见面前白烟晃动,心中大慌,急忙停止了呼吸,可是脸上已被喷了个正着。   顿时,一阵奇痒从脸上一直传到骨头里,忍不住伸手去搔,这一搔不要紧,竟连手指也痒得要命。身上痒的经历,每个人都尝过,被蚊子咬一口,很多日子不洗澡,身上都会痒起来。   有人说,宁愿痛不要痒,因为疼痛可以忍受,痒却无法忍受。   何况宝宝的痒痒粉可不是一般的痒,如果用几句话来形容安子敬此时的感觉,用万爪搔心,如陷蚊穴,勉勉强强形容。   安子敬大叫,重重地跌在地上,脸拼命地在地上磨着,不一刻,一张本来很白净、很漂亮的脸,已经变得血肉模糊。   邱氏兄弟已经吓呆了,如果说宝宝不会用邪术,那么安子敬好端端地为什么会把脸往地上磨?   他们都知道安子敬一向注重仪表,脸总是洗得干干净净,并且还会偷偷地擦一些女人才会用的香粉。   有时他的脸上长了一颗一点也不起眼的小痘子,安子敬也烦恼得几天吃不好饭,睡不好觉。   这样一个最注重容貌的人绝不会无端地用脸磨地面的。   唯一的解释是,安子敬中了邪术,换句话说,秦宝宝真的会邪术。   秦宝宝古怪地笑着,在邱氏兄弟看来,他的笑容有说不出的邪气。   谢灵均大叫道:“他用的是痒痒粉,并不是邪术。”   邱氏兄弟一向很敬佩谢灵均,他们也很听谢灵均的话。   就算宝宝真的是用痒痒粉,那么宝宝除了痒痒粉和“天蛛网”以外,会不会还有其它古怪的玩艺?   “天蛛网”和痒痒粉已经足够可怕了,铁坚那样蛮横的人,现在却乖乖地躺在地上,像一只待宰的猪羊。   安子敬就算死不掉,以后他看到自己的面容,就算不马上疯掉,也会活活愁死。谁可以保证秦宝宝不会有更可怕的法宝。   虽然他们一直很听谢灵均的话,但今天已经有些怀疑了。   谢灵均只有在心中叫苦,他知道邱氏兄弟一生很笨,肌肉发达的人脑筋往往就不太灵光。   并且他们还很自信,大多数不太聪明的人都很自信。   如果他们想去钻一个牛角尖,就算用十头牛也是拉不回来的。   宝宝何等狡猾,早已看出邱氏兄弟的武功虽然很惊人,但脑袋却有些不太灵光。   对付这种人,宝宝的手段足有十万八千种。   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表示轻蔑,然后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好象在念什么咒语。   卫紫衣勉强可以说话,他凑趣道:“宝宝,不要用最厉害的那招,用‘婆耳弥嘛嗒里哈’就行了。”   邱氏兄弟心中打鼓,“婆耳弥嘛嗒里哈”又是什么古怪的东西?   不用说,这种听起来就充满邪气的东西一定极为可怕。   两个人已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不上去打斗了。   不过他们毕竟不好意思逃走,被一个孩子吓跑,传了出去,毕竟很难听。   卫紫衣深知,演戏不能过火,只要邱氏兄弟暂不动手,赢得的时间,就可以让自己慢慢恢复力气。   他现在已经感觉到真气在慢慢地凝聚,他将这些真力引到手上。   只要自己能够凝聚一点发暗器的力气,就可以帮助席如秀、方自如摆脱困境。   席如秀、方自如的确已经陷入了困境,他们已经和谢灵均打了将近百招。   所幸谢灵均手中并没有刀,否则席如秀、方自如早已经败了。   谢灵均不再说话,如果自己能够在卫紫衣功力未复之前击败席如秀、方自如,自己自然可以控制局面。   他一旦凝神接战,形势立刻改观,何况久战之下,席如秀刀法已经慢了下来,而方自如的身形变幻已不像刚开始那样富有变化。   谢灵均大喝一声,任方自如的峨嵋刺刺入自己的大腿,自己则趁这个机会,一掌拍飞了席如秀的刀。   刀飞上了半空,谢灵均如惊鸿跃起,虽然峨嵋刺的锐锋沿着自己的大腿一直划到腿后跟,但他毕竟抓住了刀。   刀一在手,谢灵均立刻就变了,变得有说不出的骄傲,说不出的自信。   卫紫衣立刻大喝一声:“三领主,方兄,退下。”   方自如和席如秀身子一闪,闪到卫紫衣的面前,两个人凝神以待,但心中已没有多大把握。   谢灵均手中一旦有刀,就绝非刚才的谢灵均了。   谢灵均轻抚刀锋,赞叹道:“虽然没有我的那一把好,但也算是一把好刀了。”   席如秀羞愧得恨不得死去,忽然觉得一只温暖的小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耳畔传来宝宝轻柔的话语:“刀被夺去并不算什么,我们都知道三领主已经尽了全力。”   席如秀几乎要涌出泪来,一向刁钻古怪的宝宝,其实是最有人情味的。   他已发誓,就算拼了老命,也要保护宝宝。   正在这时,卫紫衣已经慢慢地站了起来,他的目光虽然很憔悴,但仍然很清、很亮。   谢灵均大笑,道:“卫紫衣,你难道还能施功?”   卫紫衣淡淡地道:“我只有一只手能动,不过,剑只用一只手就可以了。”   谢灵均冷笑道:“可是你绝不是我的对手。”   卫紫衣淡淡地道:“不错,我现在不是你的对手,可是我有一条命,你可以不相信,但是我告诉你,我有法子和你一起死,就算你杀了我,你也一定活不了。”   他的声音有说不出的自信。   谢灵均的脸上忽然没有了表情。   谢灵均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他从不会轻易地对一件事做出决定。   就目前的形势来说,是战,还是不战,是一个颇费思量的问题。自己现在手中已有刀,相信现在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绝不是自己的对手。   自己这边,尚有邱氏兄弟两个助手,而对方,方自如、席如秀已经很疲倦,秦宝宝就算有些花样,但他毕竟是小孩子。   卫紫衣的功力恐怕还没有恢复一成。   以实力来看,自己这边,占了绝大的优势。   但是他又想起张真人的话来:“如果你仅从武功上去判断一个人,那你就错了,人的精神力量往往是不可思议的。”   一个连蚂蚁都不敢杀的女人,为了孩子可以面对一头饿狼,一个濒临绝境的人,往往会使出比平时大许多倍的力气。   如果自己冲上去,那么接下来的,必将是一场生死之搏。   在死亡的关头,一个人究竟能生出多大的潜能,这是谁也料想不到的。   谢灵均不禁有些踌躇。   不过,目前无疑是除掉卫紫衣的一个绝好的机会,放弃这个机会,也许自己一生都会觉得可惜。   想到这里的时候,谢灵均的嘴角泛出一丝冷酷的笑意。   然后他握紧了刀,一步一步向庙门走了过去。   一步、两步。   空气彷佛凝固住了,就连肆虐的寒风也悄悄静止。   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有人在笑,是银铃般的那种笑声,笑声爽朗、恬静。   或许只有美丽的女人才会有这种笑声。   在这个漆黑寒冷的冬夜中,一个普通的女人绝不会出现在旷野中的。   谢灵均停下来,循着笑声看过去,除了如雾的夜色,他什么也看不到。   可是他也冷笑,道:“阁下既然有胆子笑,为何不现身?”   女人笑道:“你称呼女人应该叫小姐才对,称呼男人才叫阁下,难道你师娘连这规矩都没有教给你吗?”   谢灵均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被人恨过,被人怕过,却从来没有被人嘲笑过。   女人又笑道:“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生气了,一个男人可不要经常生气,生气是女人的权力。”   谢灵均的身子忽地动了,如脱免,又如闪电,他已经从笑声中判定了方位,他绝不会判断失误。   刀光闪动,带出一道眩目的光晕,世上很少有人能接住这一刀的。   可是谢灵均忽然急翻身,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身法将身子牢牢地钉在地上。   他的胸膛因愤怒而不停地起伏,他寒声道:“如果你是个君子,为何不出来和我交手,为何要用‘翠寒瘴’?”   这时大家才看清楚,谢灵均的身前一丈远,有一缕淡淡的青烟。   如果谢灵均不能够及时收足,就会撞入这道烟雾中。   “翠寒瘴”是一种可怕的毒雾,只要闻到一点点,就算是一大象,也会软得像一滩泥。   虽然谢灵均识破了“翠寒瘴”,但他还是出了一身冷汗。   青烟散尽,面前依然没有人,谢灵均忽然回头,惊讶地发现,刚才立在庙门口的卫紫衣等人,忽地不见了。   他震惊、狂怒,一把抓住邱不一的衣领,声色俱厉道:“人呢?”   邱不一吓坏了,他从没见过谢灵均有这种可怕的表情,他结结巴巴地道:“都在庙里,都退到庙中去了。”   庙门紧闭。   从门内传来那女人的笑声,她说:“谢灵均,我有三句话要对你说。”   谢灵均咬着牙,道:“你说。”   “第一,”女人道:“我是一个女人,一个女人的武功再高,也绝不可能是你的对手。”   谢灵均道:“第二呢?”   女人道:“你可以冲进来,不过我必须提醒你,我除了有‘翠寒瘴’外,还有许多古怪的东西,所以你最好小心。”   她又笑道:“再提醒你一点,你的决定最好下得快一点,因为卫紫衣正在恢复功力,用不了两个时辰,他又可以击出那一招令天地失色的‘地狱使者’。”   谢灵均脸上的肌肉不停地跳动,眉头拧成了疙瘩。   邱不一、邱不二张着大嘴,愣愣地看着他。   一看到他们,谢灵均恨得就要吐血,他真想杀了他们。   可是这两个人对自己一直很崇拜,不但忠心,而且武功的确很不错。   这种人,无疑是最难得的属下,他们虽然笨,但绝不会出卖自己的。   谢灵均将一口恶气咽到了肚中,对着紧闭的庙门沉声道:“第三呢?你的第三句话是什么?”   女人道:“我姓紫,‘紫竹宫’的紫。”   谢灵均在听到这句话后,立刻就下了决定──走。   “紫竹宫”的势力,绝不如“金龙社”,但“紫竹宫”绝对比“金龙社”可怕得多。   宁愿去惹“金龙社”,莫要去惹“紫竹宫”,这是武林中的规定,也是张真人一再叮嘱过的。   “紫竹宫”最可怕的是毒药,各种各样,稀奇古怪,让你想破脑袋也想不通的毒药。   所以谢灵均立刻走了。   邱氏兄弟早就想走了,这个阴森森的地方实在让人害怕。   ----------------------      第七回 紫竹宫主     庙中已经燃起了火堆,照在大家疲惫的脸上。   一个宫装绝色少女盈盈地看着卫紫衣,两颊微微泛赤。   这个女人就是秦宝宝心中最大的敌人──紫秋如。   卫紫衣靠在案上,微微笑道:“多谢。”   宝宝一声不吭,恶狠狠地盯着紫秋如,恨不得一口吞了她。   紫秋如长得漂亮,嘴巴又甜,并且对每个人都很和气,她是那种人见人爱的典型。   几乎每个见过她的人,都会不知不觉地喜欢她。   她一个微笑拋过去,愿意为她死的人,可以从京城的北门一直排到南门。   秦宝宝偏偏就是不喜欢她。   他认为紫秋如是对自己的威胁,最有可能抢走大哥。   他并不明白这种情绪就叫做“吃醋”。   他还是个孩子,连自己是男孩是女孩还有些胡涂,有些事情他当然不懂。   不过,有件事是确定无疑,不可更改的,那就是,绝不能让大哥给别人抢走。   紫秋如低着头,羞涩的笑容让她更艳丽动人。   她爱卫紫衣,甚至放弃少女的自尊也无所顾忌。   可是宝宝就像一块顽石,横亘在他们的中间。   她一直不明白,少不更事的宝宝为何喜欢所有的人,偏偏不喜欢她?   更苦恼的是,因为宝宝的影响,卫紫衣对自己一直很冷淡。   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卫紫衣都不应该不喜欢自己的。   紫秋如在心中轻叹,谁说女人的心像天上的云,其实男人的心,才是真正琢磨不透的。   自从姐姐紫玉竹嫁给了张子丹,紫秋如便成了第十一代“紫竹宫”宫主。   无论是身份、地位、容貌、武功,这些大多数女人都不易拥有的东西,紫秋如已经全有了。   可是她并不在乎这些,姐姐的话说得对,一个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是找到一个好男人。   她找到了,紫秋如呢?   卫紫衣对自己太冷淡了,几乎已等于视而不见。   紫秋如一时之间,心乱如麻。   卫紫衣取了一根木柴,丢在火堆中,火更旺了,卫紫衣不想太冷落紫秋如。   紫秋如能告诉他实情吗?   为了能见他,她一直跟到了唐家堡,一直远远地凝视着他。   这份痴情只能深深地埋在心底,谁也不可以知道。   卫紫衣也不可以。   俏脸微微一红,紫秋如道:“无意间经过这里,恰好看到所以才会遇见你。”   宝宝心中气哼哼道:“瞧她那个低眉含羞的样子,分明是想勾引我大哥,绝不能让她得逞。”   她一提卫紫衣衣角,笑嘻嘻道:“大哥,今天过得好有趣,大哥,你累了,休息一下才是真的。”   卫紫衣拍了拍宝宝的小手,笑道:“大哥的体力在渐渐恢复,宝宝今天才真的累了,该休息才对。”   卫紫衣不说还好,现在宝宝真的觉得累了,虽然很不愿意让紫秋如勾引大哥,可是眼皮沉重,睁一下都难,不知不觉,偎在卫紫衣的怀中沉沉睡去。   做了一个恶梦,梦见大哥被紫秋如拉走,紫秋如得意她笑着,笑声好可怕。   大哥呢?大哥的脸上冷冷的!一点表情也没有,无论怎么叫喊,大哥就像没有听见。   天地间,只剩下宝宝孤零零一个人,宝宝拼命地叫,嗓子都叫哑了,可是没有人理他。   就连三领主他们也在幸灾乐祸地笑。   猛地睁开眼睛,看到火堆早已熄灭了,阳光从窗子中照射进来。   宝宝的脸上挂着泪珠,卫紫衣把他紧紧地抱着,正怜惜地看着他。   宝宝哭着紧紧抱住卫紫衣,道:“大哥不要离开我,千万不要。”   卫紫衣抚着他的长发,道:“宝宝又作梦了,大哥怎会离开你,大哥永远都是你的大哥。”   面对宝宝的深情,卫紫衣心中涌起柔情无限。   紫秋如默默地看着,默默地低下了头。   ※        ※         ※   京城。   子午岭。   卫紫衣又踏上这片属于自己的土地,他的心中感慨万分。   差一点点就回不来了,多年的江湖生涯中,这一次算是最为凶险。   宝宝拉着卫紫衣的手,十足是一个“跟屁虫”。   卫紫衣回头问席如秀,道:“秋如姑娘呢?”   席如秀道:“在山脚下她就走了,是流着泪走的,看上去很伤心。”   卫紫衣叹道:“只希望她能够醒悟,陷得越深,她所受的伤害就越大。”   席如秀说不出话来。   平静了许久的子午岭终于又热闹起来,因为宝宝回来了。   自从小棒头嫁给了马泰,卫紫衣另为宝宝请了一个小佣人。   宝宝给这个佣人起名为“小兔牙”。   宝宝一上岭,就急急地跑到自己的领地──小小快乐园。   一回园就大叫道:“小兔牙,小兔牙。”   小兔牙一听是宝宝的声音,欣喜地从里屋中跑出来,兴奋地叫一声:“宝少爷。”   宝宝道:“上一次过节的炮仗还剩下不少,还在不在?”   “在。”小兔牙点点头,心道:“宝少爷又在搞什么花样,不过年不过节的,要炮仗干什么?”   不过她可不敢违背宝宝的话,这个小主人虽然又善良、又和气,但他的恶作剧可让人受不了。   宝宝把鞭炮挂在树枝上,点燃鞭炮“劈劈啪啪”炸响起来。   卫紫衣正在黑云楼中和“金龙社”众首领叙谈,忽听到“劈劈啪啪”的声音,听声音,是在宝宝的小小快乐园。   这一惊非同小可,卫紫衣首先推窗纵出,众首领紧紧地跟在身后,众人心惊不已,宝宝出了什么事。   一进门来,不由苦笑,见宝宝在院中又蹦又跳,小兔牙像看一个疯子一样,很奇怪地看着宝宝。   宝宝口中喊道:“去了,去了。”   卫紫衣摇头苦笑,不过年不过节,好好的放什么鞭炮?   他摇摇头,问道:“宝宝,这是在做什么?”   宝宝笑容有些古怪,道:“我们好不容易活着回来,该去去邪才对呀,难道不可以吗?”   席如秀笑道:“不错,这一次可真算是千辛万苦,才无恙归来,是该去去邪气。”   卫紫衣苦笑,对这一老一小,可真没办法。   黄昏时,子午岭大摆宴席,宝宝表现得异常活跃。   一会儿往席如秀空杯中斟酒,一会儿往阴离魂杯中加水。   所以席如秀很快就有些晕乎乎的了。   阴离魂问席如秀道:“那个谢灵均真的那么厉害?”   席如秀连连点头,叹道:“不遇上他,我还不知道我已经老了。”   一向不依不饶的阴离魂居然也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江山代有才人出,只领风骚三五年,你已风光得差不多了,也该让小辈风光风光了。”   席如秀一翻怪眼,奇道:“莫非你已经醉了?”   阴离魂道:“我的酒量一向比你好,你还没有醉,我怎么会醉?”   席如秀道:“既然你没有醉,为什么刚才你说的话怎么听也不像是你说的。”   阴离魂冷笑道:“现在我总算明白,你是什么人了。”   席如秀笑道:“我是什么?”   阴离魂道:“你这个人只能听骂,给你说好话,你反而不舒服。”   席如秀笑道:“你总算说对了,毕竟我们是多年的交情。”   他看上去果然醉了。   张子丹在和方自如拼酒,当宝宝走过去时,张子丹忽地站了起来。   宝宝拦住他,道:“二领主,怎么不和方伯伯喝酒了?”   张子丹气忿道:“你会和一个只喝掺了水的酒,并且经常趁别人转过身去,把酒倒掉的人喝酒吗?”   宝宝道:“我不会。”   张子丹道:“方自如也不会。”   宝宝笑了,原来喝酒耍赖的是张子丹,想不到一向和大领主一样严肃的张子丹也很有趣。   这一夜,大家都尽兴而散。   ※        ※         ※   小孩子是最健忘的,这一次下山遇到的种种风险,对宝宝来说,只是几件很好玩的游戏而已。   何况这一次收获可不小,唐老爷子送的“天蛛网”真是一个又好玩,又有用的宝贝。   当然了,子午岭众人可蒙受了浩劫,现在岭上的弟兄们一看类似网状的东西,无不胆战心惊。   卫紫衣在这段日子里,收到“状纸”无数。   对宝宝顽劣的“痴心不改”,连卫紫衣也只有苦笑摇头。   这一日,卫紫衣跟到宝宝的房间,想看看宝宝这几日又有什么新鲜花样。   房子里多了一个小红炉,炉子上正烧着一壶水。   宝宝身着一件雪白睡袍,正襟危坐在炉前,不时地用手中的小芭蕉扇向小炉子煽风。   他面前的矮几土,放着许多奇奇妙妙,卫紫衣从来没有见过的瓷罐儿、木碗什么的。   卫紫衣一走进房间,宝宝猛跃而起,喜道:“大哥来得正好,正好尝尝宝宝的手艺。”   一听说“尝尝”,想必是用嘴巴的,想起宝宝以前酿的“猴儿酒”,以及大补丸,卫紫衣的脑袋立刻大了一圈。   他苦笑道:“宝宝又在做什么新奇的试验,却找来大哥做试验品。”   宝宝见卫紫衣一副怕的样子,笑道:“大哥放心,宝宝正在煮茶,保证大哥从来没有喝过这种好茶。”   强按着卫紫衣坐下,卫紫衣看着摆着的东西,笑道:“喝茶就喝茶,要这么些碗碗罐罐做什么?”   宝宝道:“这些都是茶具呀,是我托战平辛辛苦苦从山下弄来的。”   接着向卫紫衣一一指点,道:“这是官窗脱胎填白盖碗,这是成窑五彩小盖盅,这是犀牛角做的,至于这些木头茶器,有黄杨木的,也有松木的。”   卫紫衣觉得怪有趣,遂笑道:“你一个人喝茶,要这么多杯子做什么?不管什么杯子,还不是一样喝茶。”   宝宝开心地拍手大笑道:“大哥终于也有不知道的,喝茶要有好茶具,否则就不是品茶,而是牛饮了。”   卫紫衣佯装生气,道:“越来越大胆了,敢说大哥是牛。”   宝宝笑道:“大哥装生气可装不像,脸板着,眼睛里却有笑意。”   卫紫衣不由笑出声来,道:“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这个小精灵。”   遂笑道:“你既说得头头是道,斟一盅来给大哥吃。”   宝宝依言取了水,撮了茶叶,恭恭敬敬递给卫紫衣。   卫紫衣见到茶叶满布毫毛,香气高爽,便问道:“这是什么茶?”   宝宝道:“是洞庭湖的老君眉,又甘又醇,算是很难得的。”   卫紫衣饮了一口,果然觉得甘甜醇净,与平时喝的茶不同,不由赞不绝口,放下杯子,笑问道:“宝宝的煮茶功夫,是从哪里学来的?”   宝宝道:“大和尚叔叔最爱煮茶,他煮茶时,我就为他煽火。”   卫紫衣笑道:“历来有道高僧都是茶道高手,可惜像我们这种人,可没那种闲工夫。”   宝宝道:“当和尚的,不能喝酒,又不能吃肉,又不能上街去玩,每天念完经后,干坐无聊,只有在茶上做文章了,所以越是地位高的和尚,茶道越是精。”   卫紫衣笑道:“悟心大师转到你这样说他,不打你的屁股才怪!”   宝宝歪倒卫紫衣怀中,做了一个鬼脸,道:“大和尚叔叔拿我最没有办法,遇到我淘气,最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小屋中的欢笑不断。   正说着,三领主席如秀一头撞了进来,一边附掌,一边大笑道:“大当家,好消息,好消息。”   卫紫衣道:“什么好消息?”   席如秀道:“可记得那个臭小子谢灵均?”   卫紫衣怎会忘记,这几天,脑子中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这个人。   自出道以来,历经风险无数,唯谢灵均这一次最为凶险。   当下沉声问道:“那谢灵均又怎样?”   席如秀道:“据京城中的弟兄来报,谢灵均孤身一人,来到了京城,这正是我们报仇的好机会。”   卫紫衣慢慢地站了起来,踱着步,道:“京城是我卫紫衣的根基,他竟敢单独一人来到这里,真是有恃无恐。”   席如秀道:“这小子以为凭他的一身武功,无人制得住他,这一次他竟然送上门来,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   卫紫衣道:“叫弟兄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一切等我到了再说。”   宝宝问道:“谢灵均现在在什么地方?”   席如秀道:“他在‘品香楼’。”   品香楼是京城第一去处,那里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尤其是女人。   品香楼的小拂红艳色傅京城,大家到品香楼去,大多是为了看一看小拂红。   但品香楼绝对不是妓院,小拂红也绝不卖身。   据说你只要能逗得小拂红笑上一笑,她就随便你怎么样。   于是有人付上千金,小拂红不笑,有人装神弄鬼,小拂红也不笑。   小拂红来到品香楼已经三年,这三年中,她从来没有笑过。   大家一窝蜂地赶到品香楼,难道只是为了看一看一个永远也不笑的女人。   人总是很奇怪的,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偏偏越急着要得到,大家都以为,把一个女人逗笑是一件极容易的事,任何一个男人,都以为自己对付女人的手段是最高明的。   所以品香楼的生意一直很不错。   正是华灯初上,万家灯火的时候,品香楼中依然和平时一样热闹。   楼上的雅座上坐满了人,大家的颈子都像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拉着,一起伸长了向珠帘后看去。   珠帘后,放着一架琴,小拂红每天此时,都会为大家抚上一曲。   据听过她琴声的人说:“小拂红的琴艺绝对是第一流的,珠帘低垂,美人在座,纤手轻拂下,琴韵早出,那种感觉,绝不是语言可以形容的。”   说这句话的,是京城中公认最风流、最倜傥的慕容公子。   慕容公子又道:“听到她的琴声,你觉得就算花再多的银子也是值得的,可惜她从来没有笑过。”   慕容公子的毕生憾事,就是从没有看到小拂红一笑。   今天慕容公子同往常一样,坐在他每天都坐的位子上。   他也和别人一样,伸长了脖子,往珠帘后看去。   红影一动,一个人一掀珠帘,走了出来,这个人是个女人,很美的女人,从一千个人中也挑不出一个来。   但这个女人并不是小拂红,小拂红的美貌胜这女子十倍,何况小拂红也是从来不着红裳的。   大家都认得红裳女子是小拂红贴身的丫鬟,名字就叫小红。   小红盈盈地一笑,妙目转动,每一个人都觉得,小红看的是自己。   小红道:“小姐今天不能抚琴了,因为她病了。”   说完这一句话,她向众人歉然一笑,掀开珠帘走了进去。   大家都觉得很失望,不过每一个人都有可能生病,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所以大家都没有说什么。   只有慕容公子,他觉得很奇怪。   慕容公子是品香楼的常客,除了小拂红住的小楼,他什么地方都去过。   他记得下午来的时候,明明看到小拂红穿著一件雪白的衣裳,倚在朱楼上,像攀倚在墙边的红杏。   看她的样子,精神比任何时候都好,又怎么会病呢?   于是他径自掀开珠帘,走了进去,没有人敢阻挡他,因为他是慕容公子。   慕容公子家世显赫,他的父亲正是赫赫有名的镇南王,权倾朝野。   何况慕容公子还会武功,据说还很不错。   这样一个人,没有人敢阻挡他。   品香楼的楼主此时也在场,但他只有眼睁睁地看着慕容公子进了那扇门。   进入门后,是一截楼梯,下了楼梯,对面便是小拂红的闺房。   慕容公子下了楼,走到小拂红闺房的门口,红影一闪,小红挡在他的身前。   小红笑道:“慕容公子要到哪里去?”   慕容公子很客气地道:“听说小姐病了,我特地来看一看,并且我的医术也很不错的。”   小红笑道:“多谢公子盛情,小姐并没有什么大病,只不过偶染小恙,刚刚吃过药,已经睡了。”   慕容公子毕竟是一个很有修养的人,而不是一个无赖,听到小红这样说,他已准备走了。   不管怎么说,像小拂红这种女人是不可唐突的。   他转过身,刚准备走,房子里忽然传来了笑声,是小拂红的声音,她居然在笑。   慕容公子立刻沉下脸,转过身去,问小红道:“一个人既然已经睡了,为什么还会笑?”   他隐隐觉得,房里肯定不止小拂红一个人。   因为一个人待在房里,是不会笑的,除非那个人有点毛病。   看着慕容公子很难看的表情,小红叹了一口气,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进去呢?”   慕容公子道:“她病了,我就去看看她,她如果没有病,我就要问问她为什么故意装病?”   小红道:“小姐毕竟是一个人,是人总有疲倦的时候,小姐虽然不幸而操贱职,却连一点自由都没有吗?”   慕容公子被问住了,不过他很快便道:“如果一个人在屋子里会不会笑?”   小红道:“除非是疯子。”   慕容公子道:“那小姐为什么会笑,她并不是疯子。”   小红叹了一口气,道:“屋子里的确是有第二个人。”   慕容公子道:“是谁?”   这一次小红回答得很干脆,她说:“是一个男人。”   慕容公子一把推开了门,门上插着拴,慕容公子掌力一吐,就算是铁拴也会断的。   他一心想看一看,究竟是什么人居然能抢在自己前头进入小拂红的闺房。   此时,他的心情又羞又恼。   小拂红居然看不上他,而看上了别的男人,这对慕容公子来说,是一件极为丢脸的事情。   他倒要看一看,小拂红究竟看上了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屋子里并不明亮,两个有情有义的男女待在一个屋子里,是不需要太明亮的灯光的。   小拂红还穿著那件雪白的丝袍,黑漆漆的长发像瀑布一样披在身后。   虽然灯光很昏暗,慕容公子还是能看得出小拂红除了这件睡袍以外,什么也没有穿。   他心中的恼怒已将他的脸烧红──她居然在别的男人面前穿这种衣服。   其实他的想法很可笑,一个混迹青楼的女人,无论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的。   慕容公子并不是一个多情人,也许他并不爱小拂红。   但他无法忍受一个自己追不到的女人,上了别的男人的床。   他生气,是因为他是一个男人,男人都起码有自尊。   这是一个养尊处优,从来没有得不到想得到的东西的人所不能忍受的。   小拂红吃惊地看着闯进来的慕容公子,很快又变得冷冷的,就是平时慕容公子见到的那种冷漠。   她刚才还在笑,现在又对我冷冷的,难道我在她眼中真的一文不值。   这种想法又一次伤害了他的自尊,他避开小拂红的目光,冷冷地盯着那个男人。   这是一个和慕容公子同样年轻,也同样英俊的男人。   男人在慕容公子冲进来时,一直像石雕一样地坐在椅子上。   他头上的发髻已打开,外衣已除下,如果慕容公子再迟一步进来,他就不会坐在椅子上,而是躺在床上了。   他的眼睛也盯着慕容公子,并没有慕容公子的那种怒意,他的脸上没有表情,任何一种表情都没有。   他看上去就像一个石像。   慕容公子冷笑,一直按着梨木桌的手掌慢慢地提了起来。   梨木是一种很坚硬的木头,但这张梨木桌忽然像已经衰败不堪的样子,一块一块地落到地上。   小拂红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她想不到慕容公子居然会武功,而且还很高明。   梨木桌碎了,慕容公子和那个男人之间已经没有什么障碍物。   两个男人也忽然间感到对方的压力。   慕容公子冷冷地道:“我们出去。”   男人摇摇头,缓缓地道:“我从不会为一个女人打架的。”   慕容公子笑了,他以为对方一定怕了,他冷笑道:“既然你不敢,为什么不穿上你的外衣走出去呢?”   男人道:“外面很冷。”   慕容公子道:“但是如果破人扔出去,不但很冷,还会很痛。”   男人道:“我知道,可是你却未必知道。”   他又淡淡地道:“所以你应该去尝试那是什么滋味。”   ----------------------      第八回 小拂红     男子还是坐着,并且他和慕容公子的距离并不是一只手臂就能够够着的。   可是慕容公子却忽然像被男人的手抓住了衣领,并且跪在了那男人的面前。   慕容公子很想挺起身子站起来,可是那只手的压力太大,他都能听到自己的肩头“咯咯”   地响。   他很想出手,可是不知什么缘故,他的两只手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男人在微笑,他的脸色很苍白,但在昏黄的灯光下看去,却显得很动人。   他的微笑也很迷人,他笑道:“一个男人为了女人打架是一件最愚蠢的事情,何况那个女人又是一个装腔作势的婊子。”   小拂红静静地听着,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就好象没有听见。   作为一个女人,她本该无法忍受,但作为一个像她这种职业的女人,她只能忍受。   慕容公子牙齿打颤,已经说不出话来,刚才的满腔愤怒已变成了恐惧。   男人又笑道:“如果一个人做了蠢事,就应该得到惩罚,你想得到什么惩罚?”   慕容公子呻吟道:“你最好放了我,我爹是镇南王,你最好放了我。”   男人大笑,慕容公子忽然感到有一种可怕的力量传到他的右腿,他听到腿骨爆发出刺耳的响声。   很轻的响声,但却像一根针,刺到耳朵里,刺到胃里,刺到肩头里。   然后慕容公子像一只破口袋一样,从刚才走进来的门飞了出去,重重地落在冰冷而僵硬的地上。   他终于享受到被扔出去的滋味,他知道他的腿骨已经断了,从今以后,他再也站不起来了。   几乎整条街都能听得到他的惨叫声。   男人起身,关上了门,把叫声和寒风关在了门外。   屋里开着火炉,温暖如春。   男人道:“我虽然废了他的双腿,却救了他的命,因为一个不自量力的人寿命通常都是很短的。”   他又笑道:“也许他现在可以一直活到一百零八岁了。”   他扬动眉毛,道:“我是不是一个好人?”   小拂红道:“是。”   男人笑道:“现在又剩下我们两个人了,剩下的时间是不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   小拂红道:“是。”   男人在床边坐下,道:“从现在开始,我是不是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小拂红道:“是。”   男人微笑道:“那你为什么还不脱下你的衣服呢?”   小拂红不能拒绝,因为这个男人出了很高的价钱。   丝袍从她的肩头褪下,露出赤裸而完美的胴体。   她的美丽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她的美丽足以让人窒息。   男人握着她的柔美,轻笑道:“我知道真正会欣赏女人的人,是不会让女人一下脱光衣服的。”   小拂红道:“那你为什么这样做呢?”   男人道:“因为我是一个多疑的人。”   “多疑?”   男人点了点头,道:“有些女人会往身上藏一些小玩艺,这些小玩艺往往会要人的命,但是当一个女人脱光衣服以后,这种危险就小得多了。”   小拂红的表情有些不悦,在这种销魂时刻,说这种话岂非很扫兴?   她嗔道:“现在你总可以放心了。”   男人微笑,目光转向小拂红的手,正被他握着的、很美丽的那只手。   五个指甲都染上了凤仙花汁,鲜红鲜红的,衬得肌肤更加白皙。   在这种情况下,有许多部位都比手要好看得多,他为什么要去看小拂红的手?   据说有些很会欣赏女人的人,首先看的是女人的手。   男人抬起这只手,放在唇边亲吻,然后他抬起头来,微笑道:“一个女人在激动的时候,指甲就会划破男人的背,而那个男的往往是不会注意到的,假如那只手上的指甲恰巧涂了一种令人在不知不觉中死去的毒药,那就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了。”   他的眼中渐渐有了一种可怕的东西……杀机。   小拂红的脸色忽地变了,因为她感到男人握住自己的手忽地变成了铁箍。   小拂红惊叫,道:“你在做什么,你弄痛了我。”   男人做的事已经不是只是弄痛她了,“卡嚓”一声,他已经将小拂红的这只手活活拧了下来。   小拂红一下子昏了过去。   男人拿着这只仍在滴血的手,用手上的指甲沾了一点点的鲜血。   血不再是红色,而是黑色。   男人叹了一口气,将这只手放在床上,站起身来,笑了笑,道:“为什么要用这种方法呢?美丽的女人对别的男人是一种致命的武器,对我却不是。”   小拂红已经昏了过去,屋子里并没有其它人,他在和谁说话。   门外有人冷哼一声,是女人的声音,女人道:“你今天躲不过去了,难道你不觉得今天的灯有些特别吗?”   男人叹息,道:“如果我连‘佛灯草’都觉察不出,我早已死了十次了,用这种方法,你已不是第一个。”   他又笑道:“难道女人除了用色相和毒药之外,再也没有别的方法?”   门忽然开了,但进来的不是人,而是冷风。   男人随手抓了椅背上的长衫,披在身上,长衫带动的风扑灭了油灯,屋子里一下变得很暗。   男人微笑,道:“现在灯灭了,我看不到你,你同样也看不到我。”   女人叹息,道:“谢灵均,你果然厉害。”   不错,这个男人就是谢灵均。   谢灵均负着双手,静静地站在屋中,神情居然很潇洒,他自信地道:“你还有什么手段,不妨使出来吧!”   女人道:“对付你这种男人,任何一种阴谋诡计都是没有用的。”   这句话说完之后,就是长长的叹息,叹息声过后,就什么声音也没有了,过了很久很久以后,仍是没有一点声音。   那女人莫非已经走了?   这种估计的把握很大,女人通常都没有耐心,何况对付谢灵均这种人,不管是什么诡计都是没有用的。   谢灵均还是静静地站着,好象准备一直站到天亮。   他的武功极好,耐心居然也不错。   渐渐地已到了黎明,天依然很黑,但离太阳出来已经不远了。   谢灵均忽然好象决定不再等下去,他的身形就像鬼魅,忽然冲到了门口。   他并没有料到,女人并没有走,他看到一把雪亮的刀正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他劈来。   谢灵均用刀。   对于刀,他相信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更熟悉。   但是这柄劈向他头顶的刀的招式却很陌生。   他从没见过这样奇诡,这样快的刀。   幸亏他冲到门口的时候,已经准备退回来,几乎在刀光闪起的同时,他又退回到屋子里去。   刀落空,劈到了门板上,深深地嵌进了木头里。   谢灵均大笑,身子如惊虹般掠起,又冲到了门口。   其实他第一次冲到门口,就是引那一刀出手的。   现在他又冲到了门口,因为他料定对手就算来得及再出刀,动作也不会那么快、那么狠了。   可是他错了,一把漆黑的刀,无声无息地从另一个角度刺过来,贴着他的肋骨,深深地刺入他的身体里。   他绝不相信这是真的,因为他确信,门口绝对只有一个人在呼吸,也就是说,绝对只有一个人。   那么,这一把从另外一个角度刺过来的刀,又是怎么回事?   那柄雪亮的刀还深深地嵌在木门上,执刀的人好象并不想把它拔出来。   因为那不是人,而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   一个木偶怎会用刀杀人?   谢灵均忽然想起,传说中的少林寺木人巷中,就有这种可以杀人的木偶。   据说能够逃出木人巷的人,几百年来不超过三个。   他能够逃过木人的刀,已经是一种侥幸,被那把漆黑的刀刺中,就成为必然。   漆黑如墨的刀执在一个女人的手中,女人的脸上蒙着黑纱,透过黑纱只能看到里面一双发亮的眼睛。   刀拔出,谢灵均也跟着倒下,自始至终,他都不知道那女人是谁,究竟为什么要杀他。   血不停地从伤口流出,这一刀刺得很深,谢灵均以为自己一定是死定了。   迷迷糊糊的,他听到脚步声,人很多,但每个人的脚步声都很轻。   来的人无疑是一群高手,在京城里,这么多的高手同时出现,那么只可能是子午岭的人。   卫紫衣、秦宝宝、席如秀、张子丹、阴离魂一起都来了。   这时谢灵均已经昏了过去。   宝宝眼尖,第一个看到谢灵均身上的鲜血,他并没有看到女人,女人早已走了,木人也被带走了。   她惊讶地道:“好象死了哦!伤口很深,以谢灵均这样的武功,也会被人刺伤?”   卫紫衣注意到门上的刀痕,又仔细地翻看着伤口,问宝宝道:“他还有没有救?”   宝宝吃惊地睁大眼睛,道:“大哥要救他?他把我们逼得那么惨,他又那么坏,被人刺伤是活该。”   卫紫衣道:“不管怎么样,先救活他再说,他为什么要来京城,这其中是什么原因,也许对我们很重要的。”   宝宝一边听一边点头,道:“既然大哥为他求情,我就破例救他一次。”   席如秀道:“伤口这么深,很可能刺到了心脏,有救急药吗?”   宝宝大眼睛一瞪,道:“小小的刀伤都治不了,宝宝还当什么小神医?”   席如秀吐吐舌头,退了下去,宝宝手脚伶俐地清洗伤口,敷上伤药,最后轻轻一拍谢灵均的脸,道:“小乖乖,别装死啦!醒来吧!”   或许他的伤药很管用,或许他的巴掌拍得有效,谢灵均悠悠转醒,他抬头看到了众人,第一句话就是:“别杀我,我有几句话要说。”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昏了过去。   宝宝道:“可真是胆小鬼,第一句话就是要我们别杀他。”   大家一起看向卫紫衣,期望他能够拿个主意。   卫紫衣道:“如果他怀不轨之心,是绝不敢来京城的。”   席如秀道:“那么他来京城做什么?”   卫紫衣道:“不知道,一切等他醒来以后再说。”   ※        ※         ※   谢灵均睁开眼时,看到一个花白胡子老头坐在床边。   花白胡子老头一看到他醒来,就笑道:“毕竟是年轻,中了那样厉害的一刀还能够活过来。”   谢灵均道:“这里是不是子午岭?”   花白胡子老头点点头,道:“我姓季,正是‘金龙社’的大夫。”   谢灵均送出一个微笑道:“麻烦你请卫紫衣来,我有话对他说。”   卫紫衣正好走了进来,身后是形影不离的“跟屁虫”秦宝宝。   卫紫衣道:“你醒了。”   谢灵均欠身,道:“多谢大当家不杀之恩。”   卫紫衣道:“我也想不到我居然会救你,你不是有话对我说吗?现在你可以说了。”   季大夫道:“他已经没事了,我出去。”   卫紫衣点头,季大夫退下。   宝宝目不转睛地盯着谢灵均,心道:“聪明点就不要说谎,否则我一定揭穿你谢灵均首先叹了一口气,脸色变得很沮丧,像丧家犬的那种沮丧。他说:“我差一点就伤害了大当家,对此我恨内疚。”   宝宝心中哼一声,心道:“先讨好,再说话,好狡猾。”   谢灵均叹道:“可是我回去之后,我师父却怪我没有尽心,自白丧失一个最好的机会。”   宝宝心道:“活该!”   卫紫衣道:“那一天,的确有很多机会你没有把握好,否则,我卫紫衣真的会死在你的手上。”   谢灵均道:“师父也是这么说,我当时并不明白他对那一天发生的事为什么知道得那么详细。”   宝宝道:“一定是邱氏兄弟告的密,他们俩为了推卸责任,肯定把所有过错都推在你身上了。”   谢灵均道:“宝少爷说得不错,邱氏兄弟看上去很笨,其实却很精明,他们告了密,并且添加了我不少罪状。”   宝宝哂笑道:“张真人会相信他们,而不相信你这个得意弟子吗?”   谢灵均苦笑,脸上尽是深深的无奈,他道:“邱氏兄弟是一对老实人,除了我,他们都是这样以为的,一个老实人怎会撒谎,又怎敢在师父面前撒谎?何况,还有另外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宝宝道:“什么原因?”   谢灵均道:“这几年我的锋芒太露,出的风头太多,而我却只是三弟子,我约两位师兄不但嫉妒我,而且还怕我立的功劳太多,师父就不再看重他们。”   宝宝道:“因为他们的陷害,你被迫逃了出来,是吗?”   谢灵均道:“师兄的武功并不比我差,如果他们联手,我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这一次师父已经对我心生怀疑,他们随时都有可能杀害我。”   他叹息不已,目中泫然有泪:“如果大当家不收留我,天下之大,已经没有我的存身之地。”   卫紫衣一直静静地听,没有说话,此时他反问道:“你以为我会收留你吗?”   谢灵均道:“我不止一次与大当家过不去,如果我是大当家,一定不会收留的,可是大当家毕竟不是我,大当家是一个领袖人物,领袖人物的想法总是和别人不同的,所以我侥幸来试一试,反正我已经无路可走,大当家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有半句怨言的。”   他说得很真诚,宝宝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眼睛看,希望能捕捉到一点谎言的影子。   她没有如愿。   卫紫衣道:“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无懈可击,可是我怎样才能相信你,你若是我,你以为应该怎样处理这件事?”   谢灵均道:“把我当作一个囚犯关起来,关在最坚固的牢里,布置最严密的人手,时间一长,大当家就会相信我说的是实话,那时再把我放出来,也并不算迟。卫紫衣沉吟不语,谢灵均的神情并不紧张。或许他这一次本来就不抱太大的希望,卫紫衣有充分的理由不信任他。宝宝反复地回味谢灵均的每一句话,试图找出破绽来。想来想去,谢灵均说的可信度,有七八成之多。卫紫衣道:“既然你的建议对我并没有什么不利,我不妨试一试。”   谢灵均很快被转到“金龙社”的专关囚犯的牢里。   和别的犯人不同的是,谢灵均吃的是和“金龙社”兄弟一样的饭菜,可以有干净的衣服穿,每两天还可以洗一次澡。   其它犯人都对谢灵均很羡慕,谢灵均自己也似乎很满意。   在“金龙社”的议事大厅“龙吟阁”,众首领专门为此事展开了议论。   因为宝宝近年来的表现非凡,在某些事情上,大家都不再把他当作一个孩子,很多时候,大家都希望能听到宝宝的意见。   卫紫衣特地为宝宝定做了一张楠木椅,和别的首领不同,宝宝旁边的茶几上,摆的不是茶、酒,而是玩具。   现在大家正议论纷纷,宝宝却玩个不亦乐乎。   席如秀性子最急,他首先道:“何必要那么麻烦,供他吃,又供他穿,干脆一刀下去,一了百了。”   阴离魂阴阴道:“万一谢灵均真心投靠,我们却为了省事而将他杀了,岂不让天下人笑我们”金龙社“没有容人的雅量?”   大家都点了点头。   席如秀见阴离魂有压倒自己的可能,又见他眼中已有得意之色,怎能甘心,遂大声道:   “谢灵均非池中物,万一变起不测,祸起萧墙,到时候你哭歪鼻子也来不及。”   宝宝“噗哧”一声笑了起来,席如秀连忙讨好宝宝,希望得到支持,道:“宝宝,我说得对不对?”   没想到宝宝却道:“想象阴大执法哭歪鼻子的样子,一定非常有趣。”   众人不由莞尔一笑,阴离魂黑脸更黑,不过他不敢针对宝宝,而是冷冷地道:“牢房坚固异常,就算谢灵均是铜头铁臂,也冲不出来,怎会有萧墙之祸?”   席如秀笑道:“京城的天牢更加坚固,戒备更加森严,可是逃狱破牢之人比比皆是,这又怎么说?”   宝宝忽地插言,道:“谢灵均如果想逃走了,就不会自动进去,如果自己进去,就不会出来,再说,就算他逃狱出去,也不会对”金龙社“有半点影响的。”   撇撇小嘴,又道:“三领主说来说去,阴执法说去说来,说的都不在点子上,等于白说。”   阴离魂和席如秀齐皆不服,席如秀道:“我们怎么没说在点子上?”   宝宝道:“关键的问题,应该是谢灵均这个人是否可以信任。”   卫紫衣一笑,道:“宝宝说得对。”   席如秀笑道:“哥儿俩一起上阵,我等竖起白旗了。”   卫紫衣一笑,道:“宝宝,你以为该怎样处理谢灵均?”   宝宝道:“留而不用。”   席如秀道:“什么叫留而不用?”   宝宝道:“不留,让天下人笑‘金龙社’无容人雅量,留下,谢灵均戾气太重,不可禁制,很容易惹下事来,所以不用。”   席如秀道:“不用他,那‘金龙社’要他干什么?”   宝宝微哂,道:“首先,给天下人一种‘金龙社’不计前嫌,宽容大度的印象,当今豪杰投奔‘金龙社’就不会存在顾虑,其次,人都会变的,谢灵均和众位大侠相处,日久天长,戾气渐除,到那时,‘金龙社’可就多了一员猛将了。”   席如秀拊掌大笑,道:“我看也不用议论了,宝宝的话可都说尽了,恰好我肚子饿了,开饭吧!”   ※        ※         ※   宝宝不知触动了哪根神经,带了一袋水果,一点糕点去探望谢灵均。   牢房的守卫个个都在偷笑,料想宝宝定是给谢灵均一个下马威了。   来到牢房前,通过小窗口,看到谢灵均正盘膝打坐。   宝宝敲敲铁窗,道:“喂,醒一醒,别走火入魔啦!”   谢灵均睁开眼睛,见是一张绝美的小脸露在窗口,知是宝宝,连忙堆笑道:“宝少爷叫我?”   宝宝笑嘻嘻道:“我也坐过牢,坐牢最寂寞了,我很同情犯人,想和他们聊聊天解解闷,可他们都是恶人,谢公子可不一样,可不是犯人,所以我来陪你做游戏,消磨时光好不好?”   谢灵均大喜,道:“太好了,游戏怎么玩呀?”   宝宝道:“很简单,我出题目你来猜,猜中有奖。”   晃晃手中的东西。   谢灵均正百般无聊,于是笑道:“好,你说。”   心想一个孩子的问题,又有什么难猜的,奖品自然是赢定了。   宝宝道:“你听好,一个不会武功的人站在九层塔上往下跳,却好好的,一点伤都没有,为什么呢?”   谢灵均笑道:“自然是底下有张大网,所以安然无恙。”   宝宝笑道:“错。”   谢灵均讶然,道:“怎么会错,那是什么缘故?”   宝宝道:“他没有往塔外跳,而是往塔内跳,当然不会有事喽。”   谢灵均摇头不已,宝宝这个题目当真出得古怪。“宝宝道:“既然你没能答出来,罚你马上吃掉水果一个。”   谢灵均心道:“答错了,都有水果吃,这个交易可不吃亏。”   接过水果,一口交下去。   宝宝道:“只许吃一口,再猜一个问题。”   谢灵均道:“好啊!”   宝宝道:“你看到水果里有一只虫子,感到好可怕,看到两只虫子,更感到可怕,那么看到几只虫子才是最可怕?”   谢灵均不由去看手中水果,这一看不要紧,心中一阵发毛,原来水果中有半只虫在里头。   答案立刻就有了,他苦笑道:“看到水果里有半只虫子最可怕,因为那半只虫子,已被我吃了下去。”   言罢,一阵大呕。   不由想起“金龙社”的传言……不上一次宝宝的当,是不可能的。   宝宝问道:“你的武功那么高,怎么会被人刺伤呢?”   谢灵均道:“因为那个女人有一具精巧的木偶,木偶手中有刀,当我冲出门去,想诱使她出手时,引来的是木偶的一刀,当我第二次跃出时,她的刀才真正出手了。”   宝宝道:“你躲不过那把刀?”   谢灵均道:“一方面我没有料到,另一方面,她的刀大快,快得让我根本就做不出反应来。”   宝宝道:“你知道她是谁?”   谢灵均道:“我一开始以为她是‘紫竹宫’的人,可是她的声音却不是紫姑娘的声音,何况我和‘紫竹宫’并没有怨仇,我怀疑她是我那两位师兄雇来的杀手。”   宝宝大眼睛不停地转动,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谢灵均道:“我师父近年来在练一种可怕的武功,前一段时间他已练成了,我估计他不久就会向‘金龙社’开战。”   宝宝淡淡一笑,道:“让他来吧!保管他有来无回。”   谢灵均却不这么认为,他说:“我的大师兄‘铁剑无敌’汤小石,二师兄‘摩云手’俞振金,武功绝不在我之下,‘金龙社’中除了卫紫衣,恐怕没有人是他们的对手。”   宝宝道:“你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铁剑无敌’一听就是吹牛,‘摩云手’肯定是个脓包,也许他们连宝宝我都打不过呢?”   谢灵均只好报以一笑,他说:“二师兄最擅诡计,我告诉你,只是希望你们千万要小心。”   宝宝不听而去。   ----------------------      第九回 禁宫行剌     京城是天下第一大都,商贾云集,客栈极多。   在城西的一处偏僻的小客栈中,这几天住进一位奇怪的客人。   他明明穿著最平常的衣服,却每天吩咐伙计从“老祥兴”买来酒食,他所喝的酒,也绝对是十两银子一坛的陈年“状元红”。   自从他住进房间后,就再也没有见他出来过。   并且他的门总是关得紧紧,门上的破洞也被堵上。   开客栈的只希望有生意做,他们很懂得要想活得长,最好不要去管别人的闲事这个客人所住的房间,灯光竟是彻夜不熄。   这一天,那个相貌清秀的怪客人,看上去很和气地吩咐伙计去为他买一匹布来,并且吩咐一定要紫色的布。   除了布,他还吩咐小二买来剪刀、尺等一切做衣服的工具。   东西买来以后,他又把自己关在房里时,伙计听到从房间传来裁布的声音。   一个每天都喝十两银子“状元红”的人,竟然自己裁布做衣服,伙计为此感到很奇怪。   傍晚时分,伙计坐在灶前烧水,人影一闪,一个人出现在门口。   那人紫衣紫巾紫布鞋,伙计一看到他,不由大吃一惊。   因为他以为自己见到了卫紫衣。   他听说过京郊有座子午岭,子午岭上有个大强盗,叫做卫紫衣。   卫紫衣虽是个占山为王的强盗,却不伤害百姓,经常有一些穷人家第二天睡醒时,发现枕边有一些以前很少见的东西……元宝。   大家都传说这是卫紫衣送来的。   在京城的百姓心中,卫紫衣并不是个强盗,而是一个好人,甚至比当今皇上还要好一点。   伙计看到过一次卫紫衣,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   这一眼让他终生难忘,因为卫紫衣的衣服很特别,相貌更是千里无双。   出现在灶间门口的这个人,不但和卫紫衣穿得一模一样,长得也一模一样。   伙计先是一惊,继而大喜,他听说,能够见到卫紫衣的人就会有好运的。   伙计问道:“可是卫大当家?”   紫衣人笑了一笑,道:“你以为我是不是?”   声音很耳熟,想了想,原来是上午让他去买布的那个人。   他恍然道:“原来是客官,倘不开口,差一点错认了。”   紫衣人道:“你是说,如果我不说话,就非常像卫紫衣。”   伙计点头道:“像,实在是很像。”   他很不明白,一个人怎么可以让自己的相貌变成另外一个人。   他更不懂,这个奇怪的客官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当然不知道,世上有一种易容术,可以让人的相貌改变。   一个真正的易容高手,甚至能够在谈吐、气质上,完全地改变。   有些人甚至认为,一个经过易容的人就算变成你身边的人,你也很难觉察。   这种说法当然不可信,但是若是一位易容高手随便变成一个人,你根本是无法辨别的。   伙计正望着紫衣人发怔,紫衣人忽然道:“你知道你的运气很不好吗?”   伙计更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看到紫衣人向自己伸出了手,轻轻按在自己脑后的一个部位。   他并不知这个部位叫做“玉枕穴”,是人体的九大死穴之一。   伙计忽然感到睡意很深,全身的骨头变得非常酥软,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二天早晨,这家客栈的老板发现伙计躺在柴草堆上,灶中的火早已熄灭。   他发现伙计已经死去了,但身上却没有一点伤痕。   接着他从来客栈的客人口中,听到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昨夜,当今天子在南厢房遇刺,虽然有惊无险,但天子经此一吓,一病不起,而刺客却没有捉住。   据宫中侍卫们说,凶手身着紫衣,手执银剑,武功极高。   他们怀疑,这个人就是卫紫衣。   ※        ※         ※   卫紫衣清晨起来,梳洗完毕,照例和“金龙社”众首脑共进早餐。   这时战平来报:“大内总管于沧海带领宫中三十六名高手上山来了。”   大家都对这个消息感到很惊讶!“金龙社”虽然经常和官府打交道,但是和大内总管却一点关系也没有。   大内总管于沧海,本是三代世袭,历代为官,更是从不涉足江湖的。   卫紫衣沉吟片刻,吩咐道:“请他到‘龙吟阁’。”秦宝宝杂在人群中显得很活跃。   因为他从没有见过大内宫里的人是什么样子,于总管长得其实并不出众,头发及胡子都已经花白了,若不是身上的三品官服,看上去就和普通的老头子没有两样。   他带来的三十六名禁宫中高手部整整齐齐地站在屋檐下,笔直地站着,就像三十六支标枪。   卫紫衣走入“龙吟阁”,并没有看这些侍卫一眼。   他进入大厅,抱拳道:“不知于总管大为光临,有何指教?”   于总管皱了皱眉头,道:“大当家为盗,我乃禁宫总管,本来是绝不会来的。”   他的话锋一转,道:“可是,昨夜禁宫中发生了一件大事,我就不得不来了。”   卫紫衣道:“什么事?”   于总管叹了一口气,道:“昨夜子时,皇上在南厢房被刺客行刺。”   众人哗然,行刺皇上是第一大罪,不但要满门抄斩,而且要株连九族的。   于总管道:“刺客全身着紫,正如大当家此时的穿著,更麻烦的是,他的相貌也和大当家一模一样。”   宝宝脱口道:“这是易容术嘛!”   于总管向宝宝报以微笑道:“小哥儿说得不错,可是这些江湖勾当,皇上哪里知道,不管我怎么解释,皇上都是不会相信的。”   宝宝道:“这明明是嫁祸于人嘛!”   于总管叹道:“可惜皇上并不这么以为,他当然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卫紫衣神情很镇定,他道:“那么于总管怎么认为呢?”   于总管道:“大当家是一个聪明人,当然绝不会做出这种事,可是皇上却令我前来捉拿大当家,大当家以为我该怎么办?”   席如秀越众而出,道:“于总管如果想捉大当家,那恐怕很麻烦,很麻烦了。”   于总管道:“我如果是想来捉人的,就绝不会只带来三十六个人了。”   卫紫衣道:“那么于总管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于总管道:“皇上知道大当家是个大人物,所以特地开恩,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捉拿大当家,所以我想大当家若是想证明自己是清白的,最好在这一个月中捉到凶手,否则,我恐怕只能……”他下面的话已经不用说了。   于总管坐在椅上,长吁短叹,看上去很疲劳,很憔悴。   谁都明白他此时的处境,和卫紫衣此时的心情差不多。   就算是再横行无忌的高手,都极不愿去惹官府的。   惹上官府是一件极麻烦的事情,他们有的是金钱、人力,任何一个人想摆脱他们的纠缠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卫紫衣的眉头皱得很紧,他深知此时的决定关系到整个“金龙社”的前途。   以“金龙社”的力量,如果要去和官府抗衡,那不但很没有把握,而且正中了别人的计策。   他知道那个刺客,绝对是妙峰观张真人的人。   他觉得这件事很有必要问一问谢灵均。   他向阴离魂道:“把谢灵均请过来。”   谢灵均很快就来了,他听完整个事情的经过后,便以极为肯定的语气道:“那个刺客一定是我的二师兄‘摩云手’俞振金,因为只有他才懂得易容术。”   于总管问道:“江湖上懂得易容术的人很多,你怎能断定是他?”   谢灵均道:“昨夜相刺客交手的侍卫有没有死伤?”   于总管道:“据侍卫说,那个刺客好象并不是真心行刺,所以只有两名侍卫和他交过手,但两个人都死了。”   谢灵均道:“刺客手中虽然有剑,但我相信,两名侍卫死亡的原因一定不是剑伤!”   于总管点头,道:“你说得不错,他们都死于一种可怕的掌力,中掌的人身上并没有伤痕,但骨骼却被震碎。”   谢灵均道:“这种武功正是‘摩云手’,这种武功我也会的。”   于总管道:“这么说,刺客是‘摩云手’俞振金确定无疑的啰?”   谢灵均道:“是。”   于总管道:“那么我们怎样才能够捉住他呢?”   谢灵均道:“没有办法,俞振金易容术绝妙无双,以前更是六扇门的好手,对于躲避追踪,他的方法很多。”   于总管面上已有重忧,他道:“天颜震怒,如果我一个月之中捉不到凶手,在座的包括我在内,恐怕……”   众人沉默,对这场飞来横祸,事先完全没有料到。   一时之间,没有人能想出解决问题的方法。   于总管又道:“现在皇上因惊吓而病,如果他一旦病愈,一定会亲手干预这件事,那将会很麻烦很麻烦。”   花白的头颅垂到胸口,于总管此时心中也是心乱如麻。   宝宝忽然道:“皇上病得很重吗?”   在这个关头,宝宝却问起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大家都觉得很突兀。   于总管抬头看着宝宝可爱的脸蛋,心情不知怎地,略微好了一点点。   他微笑道:“皇上体质本弱,经此一吓,没有十天半个月,是很难好的。”   宝宝道:“于总管有没有方法带我入宫去为皇上治病?”   “你?”于总管觉得不可思议。   席如秀笑道:“于总管千万不要小瞧了他,他就是‘万邪医圣’唯一的宝贝,小神医秦宝宝。”   于总管道:“可是‘万邪医圣’秦英秦前辈吗?”   席如秀道:“正是。”   于总管笑道:“‘万邪医圣’秦前辈的医术,江湖上无人不知,小哥儿不知学到了多少?”   宝宝道:“替皇上治病,肯定是没有问题了,于总管能不能带我入宫?”   于总管道:“宫中御医无数,恐怕是用不上小哥儿出手了。”   席如秀眼睛一亮道:“于总管最好能够让宝宝亲自为皇上治病,否则,于总管和我们真的要一头撞死了。”   宝宝对席如秀微微一笑,以示嘉许。   席如秀更加得意,他道:“能解今日之祸的人,除了宝宝以外,恐怕再也没有其它的人了。”   宝宝道:“其实刺客的事情一目了然,只不过皇上不懂得江湖勾当而已,我去向皇上解释,皇上一定会相信的。”   于总管奇道:“你有这种把握?”   席如秀道:“宝宝没有十分,也有九分九。”   于总管喜道:“这样的话,便是可以一试了。”   卫紫衣一字字道:“不行。”   宝宝急道:“为什么不行?”   卫紫衣道:“天威难测,伴君如伴虎,大哥怎会放心你去?”   宝宝道:“皇上也是人嘛,都是有办法应付的。”   于总管道:“大当家不必担心,小少爷的安全,我可以保证,何况,这也是唯一之计了。”   卫紫衣无奈,因为宝宝的脾气他是知道的,几乎就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倔强。   何况他也对宝宝很有信心,他也相信,除了真正大奸大恶的人,没有人会忍心伤害宝宝的。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的事情要靠宝宝出手,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宝宝蕙质兰心,哪里会不懂卫紫衣的心思,走上前拥住卫紫衣。   柔声道:“大哥,兄弟本是一体,宝宝为大哥添了那么多的乱子,也该宝宝替大哥分忧了。”   ※        ※         ※   当今天子究竟是什么样子,宝宝好想知道。   他问于总管道:“都说皇上是真龙天子,那皇上可长着龙角?”   于总管失笑道:“天子也是人,和其它的人并没有什么两样。”   于总管带着宝宝前往皇上的寝宫。   虽然宫中奇花异草遍地,楼宇殿堂华丽非凡,宝宝并不惊讶。   不过是比子午岭的房子高些、多些,天子的宫殿也并没有什么了不起。   正想着,前面已到了寝宫了。   寝宫门前,站着许多侍卫,人很多,却安静得很。   因为皇上正在休息,谁敢喧哗。   于总管带着宝宝走过去,众侍卫就像木头人一样,连眼珠子都不动一动。   因为谁知道于总管身后那个相貌俊美,衣着华丽的小孩子是什么身份?   进入宫中,当今天子正高卧龙床,一个御医跪在地上,正为从帐中伸出的一只细小胳臂诊脉,脸上不时有愁苦之色。   于总管跪下,奏道:“微臣于沧海叩见陛下。”   帐中天子有气无力地道:“罢了,刺客可曾捉到?”   于沧海老于官场,当下奏道:“众侍卫正尽力捉拿刺客,只望陛下龙体大安,稍减我等罪过。”   已将捉拿刺客一事轻轻带过。   天子道:“你身边的小孩是谁?”   于总管道:“乃是罪臣特地为陛下找来的当今神医。”   “哦!”帐子被掀开,一个面色苍白的老人探出头来。   宝宝看到这个皇上不过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头,一脸病容,一点不像想象中威风八面的真龙天子,不由好生失望。   天子上下打量着秦宝宝,惊道:“这个小孩,是当今神医?”   御医也不由转过脸,看了看宝宝,满脸的不屑之色,轻轻道:“于总管,欺君可是死罪。”   皇上端起几边茶盅,轻呷了一口。   宝宝好不可恼,上前一步,道:“皇上爷爷,秦宝宝为你诊一诊,如果诊得不对,砍掉我的脑袋。”   天子卧病在床,好不烦闷,见宝宝好不可爱,不由笑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小孩子会诊脉,已属难得,就算诊得不对,砍头是不必的。”   宝宝见天子倒不甚胡涂,看来自己有办法说服他的。   当下细心为天子诊脉,天子见宝宝嘟着嘴,一脸的一本正经,觉得有趣,笑道:“小神医诊得如何?”   宝宝道:“皇上爷爷没什么大病,宝宝只要开一副药,吃一次就好了。”   御医冷笑不已。   宝宝取过纸笔,龙飞凤舞,写了一副药方,不屑地递给御医。   御医看罢,额头上很奇怪地沁出豆大的汗珠来。   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不已。   天子奇道:“胡爱卿这是何故?”   胡御医磕头道:“这位小神医见识高我十倍,想老朽已是无用之人,陛下有小神医在此,望乞让老朽告老。”   天子奇道:“他的药方真的是开得很好?”   胡御医叹道:“真是高明得很,高明得很,这一剂药方老朽准备抄录下来,足以传世了。”   天子大喜,吩咐道:“快快去依方煎药来。”   不久。   药已煎好。   一服下药,天子便沉沉睡去,一觉醒来,顿觉神清气爽,竟比病前违要有精神。   他立刻召见秦宝宝。   他笑道:“小神医年纪小小,就有了济世之术,难得难得。”   宝宝道:“皇上爷爷可觉得好多了?”   天子笑道:“精神百倍,多亏小神医神术。”   宝宝大眼睛转动,暗道:“是到了说服这个老糊涂的时候了。”   故意东张西望,道:“皇上爷爷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呀!”   天子笑道:“宫中人数逾两千,并不是我一个人住的。”   宝宝道:“那我怎么没看到多少人呢?”   天子道:“宫中规矩森严,宫女、太监各司其职,是不可擅自走动的。”   宝宝道:“这么多人陪皇上爷爷玩耍,一定很有意思。”   天子不由笑道:“那些人哪敢和我玩耍,见了我无不如寒蝉,孤最是厌烦他们不过了。”   宝宝很同情地道:“没有人陪你玩,可真可怜。”   天子叹道:“历代天子无不寂寞,这是无可奈何之事。”   宝宝笑道:“皇上爷爷,他们不陪你玩,我陪你玩好不好?”   天子笑道:“我们怎么玩呀?”   天子这一生之中,哪里遇到过像这样可爱的孩童。   须知皇子自出娘胎,就注定了将要做皇帝的,每每受到的告诫,都是必须与常人不同的。   一举一动,一哭一笑,都在众目所视之下,没有半点自由。   就算是囚犯,恐怕也比皇上自由些。   皇上想少穿一件衣服,宫女太监就感到如同大祸临头一般。   至于要找个说话的人、玩耍的人,那简直是不可能的。   权力的顶峰和武功的顶峰,其实都是一样的。   放眼天下,已无对手,这样的人无疑会寂寞。   而手操大权,一言而断生死,这样的人更是寂寞。   宝宝的建议,他怎么会不同意呢?   宝宝嘻嘻一笑,道:“我给皇上爷爷变一个戏法。”   天子更加觉得有趣,笑道:“你快快变来。”   于总管的脸上也有笑意,入宫来,他从未见皇上如此开心过。   宝宝笑嘻嘻地道:“于总管,这个戏法可得要你来配合的。”   于总管笑道:“好说,好说。”   宝宝从怀中掏出一个口袋,口袋打开,里面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天子不禁觉得更有趣,待在龙床上,笑瞇瞇地看着。   宝宝在于总管的脸上涂抹了一层胶泥,脸上蒙着胶泥的滋味虽然并不有趣,但只要皇上开心,做臣子的是什么都可以忍受的。宝宝的手在胶泥上不停地捏着,又用小刀、胶水等等东西。   自始至终,于总管的脸上都是蒙上一块红布的。   脸上的工作终于做完,宝宝又让总管换上了一套衣服。   当所有的工作都做完了以后,宝宝才道:“皇上爷爷,求你下旨,立刻杀了于总管。”   于总管心中“咯吱”一下,他不知宝宝在搞什么鬼。   天子也奇道:“于总管忠心耿耿,我为何要杀他呢?”   于总管吁了一口气,心道:“皇上毕竟圣明。”   宝宝将于总管脸上的红布一揭,于总管看到皇上的脸色立刻变了。   龙床边正有一面铜镜,于总管从镜中看到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另外一个人。   他居然变成了卫紫衣。   天子的脸色变得苍白,他颤声道:“于总管怎么变成了那个刺客?”   宝宝笑嘻嘻地道:“皇上爷爷如果传旨,让那些宫女、太监上殿,你就会发现他们都变成了刺客的相貌。”   于总管绝不可能是刺客的,何况他的身材也不像,宫女、太监更不可能全是刺客的,但他们的样子,都和刺客一模一样。   天子不再害怕,不过他仍觉得很奇怪,他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宝宝道:“如果一个人被易过客之后,就可以变成另外一个人,就像于总管忽然变成卫紫衣一样。”   天子道:“你是说那夜的刺客其实也是易容成卫紫衣的样子?”   宝宝道:“当然啦!卫紫衣是我大哥,那一夜他一直待在子午岭上,根本没有出去过。”   于总管也奏道:“卫紫衣明为大盗,实为大侠,京城匪害绝迹,也正是因为有卫紫衣,何况卫紫衣以京城为家,他根本没有理由谋刺陛下的。”   天子点头道:“朕不知天下有易容术,差点错怪好人。”   于总管道:“罪臣已经查明,刺客实为江湖匪类‘摩云手’俞振金。”   天子道:“俞振金与朕无仇,他为何要刺杀朕?”   于总管道:“俞振金与卫紫衣有仇,故而假扮卫紫次之容前来谋刺,此之为‘嫁祸于人’。”   天子叹道:“刁民难惹,江湖人大多行迹飘忽,连传令各州府县,但见俞振金,格杀勿论。”   于总管感到身上的冷汗慢慢退下,皇上总算知道了,江湖人行迹难测,一个月中是万万捉不到刺客的。”   ※        ※         ※   俞振金并没有走,他还留在京城。   因为他并不怕官差,也不怕卫紫衣,以他的武功,他不必怕任何人。   何况他以为自己已经给卫紫衣惹下了天大的麻烦。   他并不知道世上有一个秦宝宝,也许他听说过,却根本没有在意过。   所以他想不到秦宝宝已经将祸事轻轻转到了自己的头上。   现在他已经不住在那个客栈了,现在他住进了品香楼。   品香楼的名妓小拂红虽然很奇怪地消失了,但品香楼的生意依然很好。   楼主又找到一个女人,这世上的美女本就很多。   这个美女不会抚琴,但是笑容却很好看,何况她还会跳一种“霓裳羽衣舞”。   就是穿著一件薄薄的轻纱,在音乐中曼妙起舞。   她的舞姿优美,身材轻盈,但更重要的是,她穿著的羽衣很薄,所以人们可以隐隐约约看到很想看的东西。   如果她脱得赤裸裸的,人们很快就会对她丧失兴趣的。   虽然她穿得很少,却总是巧妙地遮住最重要的部位。   她无疑很懂得男人的心理,所以品香楼的生意依然很好。   这个女人有一个很甜的名字,叫蜜甜甜。今天来看蜜甜甜“霓裳羽衣舞”的人中已没有了慕容公子,却多了一个陌生人。   这个陌生人就是俞振金。   俞振金并不喜欢女色,因为他练的武功禁绝女色。   他今天来看这场舞蹈,是因为像他这样阔气、年轻、单身的男人,不来看甜甜的一舞,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俞振金不想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一场舞罢,一个身穿红裳的少女捧了一个银盘到每个人的面前讨赏。   能够有资格坐在这里观舞的人,都是很有身份的人,他们的出手部很豪阔。   俞振金也在银盘中放了一个五两重的小元宝。   这个赏银既不算最多,也不算最少。红衣少女盈盈一笑,很能迷死人的笑容。   俞振金也笑了一笑。红衣少女道:“大爷是不是姓金?”   俞振金摇头道:“我姓俞。”   红衣少女抱歉道:“我认错人了,楼上本有个客人来找金大爷的。”   俞振金道:“那你是认错人了。”   他并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蜜甜甜已经退下,今天的节目已经结束了,往常客人们都会陆陆续续散去。但奇怪的是,今天并没有一个人走,大家都奇怪地坐在椅子上,既不喝酒,也没有聊天。俞振金觉得有些不妙了。因为这种现象实在很奇怪。   他站了起来,准备离去,这时,从楼梯上走上来两个人。   “霓裳羽衣舞”已经结束,应该不会有客人上来的。   俞振金一看到这两个人,就知道他们绝不会是为观舞而来的客人。   这两个人一老一小,老的已经到了不会对女人感兴趣的年纪,而小的则根本还没有到喜欢女人的年纪。   ----------------------      第一回 摩云手俞建     飞老人有一副花白的胡须,穿著一件很普通的青袍。   但他的气度,是只有做惯了大官的人才会有的。   俞振金一眼就看出,这个老人精光内敛,脚步稳重而轻盈,无疑是内外兼修的高手。   小孩子则生得非常漂亮可爱,除了脸颊瘦些,几乎已经是完美。   小孩子穿的是乳白色的衫子,颈上挂着一个“寿”字金炼,又浓又黑的头发被丝带系住,一个罕见的苍犀角带在额上。   看到这个小孩,俞振金立刻就想起传说中的天才儿童秦宝宝。   听说一年前自扶桑归来,挟不世武功,怀雄霸江湖之野心的老魔蝶飘香就是栽在秦宝宝的手中。   俞振金不由多看了秦宝宝几眼。   这一看,恰恰犯了秦宝宝的忌讳。   秦宝宝是最恨别人直勾勾地看他。   既然他是秦宝宝,那他身边的老人,自然是于总管。   于总管呵呵笑道:“宝少爷怎猜得出他还在京城?”   宝宝道:“我听说放火的人往往躲在救火人中间,因为做坏事的人都有一种邪恶的心理,看到别人越痛苦、越难过,他心中就越开心。”   于总管皱眉道:“这种人的心理莫非有些变态?”   宝宝恶狠狠地瞪了俞振金一眼,道:“这种人根本就不是人。”   这就是俞振金多看了宝宝几眼所得到的回报。   俞振金已经有点怀疑秦宝宝和那个老头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看出老的武功,绝不是轻易可以击倒的。   如果自己想离开这里,从楼梯下去恐怕是行不通的。   于是他的目光扫了一眼窗口。   窗口的桌子边坐着两个人,两个身材很健壮的中年人。   一个人正在修指甲,不是用刀修,而是用手指修,他的手指一抹,指甲就像被刀子削掉一样。   另一个在写字,不是用笔在纸上写,而是用手指在坚硬的木桌上写。   俞振金看一眼,木屑铺满了一桌子,桌上赫然写着五个字。   ……你逃不了了。   俞振金明白,他已经落入了一个圈套,这个圈套是他自己走进来的。   但他并不恐惧,不用刀削指甲,不用笔写字这种武功在他来说,并不算什么。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那个青衣老人。   俞振金感到对付他,并没有太大的把握。   他还是决定从窗口出去,对付窗口的两个人虽然有些困难,但总比对付站在楼梯口的老人要好得多。   冷笑一声,俞振金的身影变成了风,飘向窗口。   在这飘向窗口的途中,他遇到了七件兵器。   一柄虎头钩,两把腰刀,三柄青铜剑,甚至还有一根狼牙棒。   天知道这些兵器是怎样取出来的。   俞振金伸手一拨,首先拨在狠牙棒上,他的手实在不是普通的手,狼牙捧上知狼牙一样的尖刺根本就刺不进他的手。   被拨开的狼牙棒荡开了一把腰刀,两柄剑。   俞振金的另一只手捏住了虎头钩的钩,精钢打造的钩头立刻被他拧了下来。   同时,他已经踢飞了另一把腰刀,左肘从第三柄剑下穿过去,击在使剑人的胸膛上。   人飞出,剑也飞出。   在这一霎那间,他已用了四招不可思议的武功击退了三个人。   这时他已经飘到了窗口的桌边。   桌子忽然飞起,同时有两只手从桌子下伸进来,去抓俞振金腰间的穴道。   俞振金手中断折的虎头钩飞快地削下。   有一只手用两指一夹,夹住了断钩。   但是同时,这只手的招式已被断钩封住了。   俞振金从从容容地伸出一只手,迎向另一只从桌下伸来的手。   他自信论手上的功夫,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另一个人似乎也知道这一点,手忽地缩回,抵在桌子上。桌子撞在俞振金的身上,就像鸡蛋砸上了石头一样粉碎。   在这几招电光石火的交换中,俞振金一点点都没有吃亏。   但他想从窗口逃走的企图却被阻了一阻。   这一阻,已经跽于总管赶过来了。   俞振金听到身后传来尖锐的破空声,他听这种风声绝不是兵刃带动的。   他的身影微侧,余光中看到,击来的只是一根手指。   于总管的手指就像是一根锥子,锥向俞振金的后脑。俞振金知道这是一种指功的绝技……   洞金指。   连金子都可以洞穿,何况后脑。   俞振金的只手一翻,手掌如刀,夹住了这根手指。   这一拍一夹之中,他已经用了全力,但是他没有能将于总管的手指夹断,于总管的手指也再进不了一寸。   如果今天只有于总管一个人来,他们算是打了一个平手。   可是楼上的人很多,腰刀,青钢剑,又已飞起。   同时,窗口的两个人也正向俞振金的后心轻飘飘地出掌。   他们的手掌看上去就像一堆棉絮,但等击中时,俞振金的身体就会变成棉絮子了。   俞振金大叫,箭一样地窜起,头顶撞碎了楼板,他已经从这个被他撞出来的洞飞上了三楼。   三楼上的人很少,只有一个人。   这个人手中捧着一卷书,桌上放着一杯茶,显得很惬意,楼下那样热闹,也不能让他分心。   就算从楼板下忽然钻上来一个人,他也不感到突然。   他只是放下书,站了起来,淡淡地看着俞振金。   他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快要死的人。   奇怪的是,俞振金似乎也感到自己快要死了。   因为这楼上的人不是别人,而是“金童阎罗”卫紫衣。   卫紫衣道:“我虽然叫做‘金童阎罗’,但并不真是个主宰别人生死的阎罗,如果你不想死,我就不会让你死。”   如果这些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俞振金一定会感到很好笑。   但好笑的话从卫紫衣口中说出来,就变得不好笑了。   俞振金垂下了手,就像最骄傲的剑客放下了剑。   他叹道:“早知道你在楼上,我就踏碎地板坠到楼下去了。”   卫紫衣笑道:“如果你那样做,会更省事些。”   俞振金道:“楼下纵有埋伏,难道会比你更难对付?”   紫衣道:“楼下没有埋伏,只有一张网等着你。”   “什么网?”   “天蛛网。”   俞振金叹道:“看来我已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卫紫衣点头。   俞振金道:“可是我就算打不过你,也绝不会束手就擒的。”   卫紫衣道:“我也从不认为你会轻易就范。”   俞振金双手提到胸前,缓缓地道:“你的剑呢?”   卫紫衣淡淡地道:“剑只有在该出现的时候才会出现。”   俞振金瞳孔一阵紧缩,道:“那是什么时候?”   卫紫衣道:“我认为他该出来的时候。”   俞振金大吼一声,双手拍向卫紫衣的双肋,这一招虽是普通的“双鬼拍门”,但俞振金的速度却快极。   可是他并没有拍到卫紫衣的双肋,不是他拍不到,而是不能拍。   卫紫衣的剑不知何时出手,不知何时已经抵到他的咽喉。   银剑细细如筷,却抖得笔直。   俞振金的双手方到中途,卫紫衣的剑尖已经刺破了俞振金咽喉的皮肤。   俞振金这一拍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拍下去了。   从俞振金的身后伸出一只手,点住了俞振金腰间和胸口的穴道。   点穴的人很胖,他正笑嘻嘻地道:“这是我有生以来,点穴点得最容易的一次。”   俞振金瘫倒在地上,胖子下手很重,他一动也不能动。   这个胖子,无疑就是席如秀。   席如秀道:“大当家,这个‘摩云手’的武功怎么样?”   卫紫衣道:“很好。”   “有多好?”席如秀道:“是不是和谢灵均一样好?”   卫紫衣道:“差不多。”   席如秀奇道:“那么他为什么这么容易被制呢?”   卫紫衣道:“他在二楼遭到埋伏,撞到三楼来,本是准备逃的人,一个只想到逃的人,是没有斗志的。”   “一个没有斗志的人,就算武功再好,也发挥不出来,大哥!对不对,嘻嘻嘻。”   门口站着宝宝,手中拿着一串冰糖葫芦。   又有谁会相信,这件事的主谋是个只爱吃冰糖葫芦的小孩?   于总管也来到楼上,开心地笑道:“抓到这个人,我总算可以向皇上交差了。”   卫紫衣笑道:“恭贺于总管又立大功,升官进爵,指日可待。”   于总管叹道:“伴君如伴虎,万一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运气就未必有这么好了,这一次若不是多亏你们相助,我的脑袋保不保得住,尚是未知之数。”   ※        ※         ※   作为对“金龙社”协助捉拿钦犯的赏赐,天子赐了许多金银绸缎。   至于秦宝宝得到的是一个精制的西洋自鸣钟。   这可是个新奇的玩艺,宝宝一玩就是一上午,几乎要入迷了。   卫紫衣来到宝宝房中,手中提着一个鸟笼,笼中是一只八哥。   宝宝喜道:“一定是于总管送给我的,对不对?”   卫紫衣笑道:“于总管最喜欢鸟,这可是他的宝贝。”   宝宝逗弄着八哥,道:“说话呀,说话呀!”   笼中八哥振翅开口,道:“谢谢宝宝,谢谢宝宝!”   卫紫衣大笑,道:“这一定是于总管教它的!”   宝宝忽道:“大哥,你博古通今,学富五车,懂的一定比宝宝多,是吗?”   卫紫衣一听这话,就感到面临一个巨大挑战。   宝宝往往是在大拍马屁之下,发动猛烈进攻的。   不由笑道:“是不是又有什么题目刁难大哥?”   宝宝道:“不是刁难,而是请教,别说得那么难听,听起来我像用心险恶似的。”   卫紫衣笑道:“好,你问吧!”   宝宝道:“八哥为什么叫八哥,而不叫七哥、九哥呢?”   这个问题可当真古怪,卫紫衣笑道:“很简单呀,这就像宝宝叫宝宝,而不叫贝贝一样道理。”   宝宝叫道:“大哥赖皮,大哥赖皮,哪有这样回答的。”   卫紫衣笑道:“这是因为宝宝的题目太刁,这个问题,只有它可以回答!”   宝宝道:“谁呀?”   卫紫衣笑道:“老八哥,也就是这只八哥的爹。”   宝宝笑道:“大哥可真是越来越滑头了。”   卫紫衣叹道:“对付小滑头,当然只有老滑头才能对付。”   宝宝开心地大叫:“大哥是个老滑头,大哥是个老滑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逼你。”   卫紫衣苦笑不已。   玩笑毕,宝宝道:“大哥,坐牢的滋味好可怜,该把谢灵均放出来了。”   卫紫衣知道宝宝心肠极软,最看不得别人受苦,以前因为杀手宋嫂,差一点惹得兄弟反目成仇。   这一次情况却不一样,卫紫衣道:“不是我不放他,而是他自己不愿出来,他说牢房中最安全。”   宝宝道:“他怕张真人会派人杀他吗?”   卫紫衣摇头道:“他更怕我们不信任他,他很可能真心投效‘金龙社’,可是社中的弟兄并不信任他,所以他准备一直待下去,一直到他认为可以出来的一天。”   宝宝很乖巧地点点头,道:“好可怜呀!”   宝宝的忘性最大不过,以前谢灵均的作为,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卫紫衣又道:“他还说他的戾气太重,在牢中静一段日子,或许会心平气和,少些杀气。”   宝宝道:“不过一个人关在牢中,是很寂寞的,我可以去看他吗?”   卫紫衣道:“可以,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   ※        ※         ※   宝宝每一次去看谢灵均,都要带一大堆好吃的东西,好象谢灵均吃不到饭似的。   谢灵均心存感激,但像他这种人,感激的话是从来不说出来的。   宝宝道:“‘摩云手’被关在天牢,你知道吗?”   谢灵均点头道:“阴大执法已经告诉了我,不过,天牢未必能关得住他。”   宝宝道:“天牢戒备森严,牢狱坚固,怎会关不住他?”   谢灵均道:“俞振金会一种久已失传的‘缩骨功’,脚镣手铐对他根本起不了作用,并且,只要有狗洞那么大的地方,他都可以钻过去。”   宝宝道:“那我得去通知于总管,要把俞振金看牢些。”   谢灵均叹了一口气,目中有泪光闪烁,宝宝奇道:“你流泪了,为什么?”   谢灵均叹道:“我想求你一件事。”   宝宝笑道:“是不是叫我不要告诉于总管呀?”   谢灵均为道:“你怎么知道?”   宝宝笑道:“俞振金对你不好,可是他毕竟是你师兄,以前也一定对你不错,你当然不想害他。”   谢灵均不知说什么才好,想不到一向顽皮的宝宝也会这么善解人意。   他明白了“金龙社”的人为什么将宝宝当作了一个“宝”了。   宝宝又笑道:“就算俞振金逃出来,也和大内总管没有关系,倒霉的是狱卒,那些狱卒一味地敲诈犯人,早该受到教训了。”   谢灵均叹道:“谢谢。”   他只能够说这两个字了。   宝宝把带来的食物递给谢灵均,谢灵均笑道:“我在这里吃得很好,用不了这些东西的。”   宝宝道:“一边吃零食一边看书,是很容易消磨时间的,试试看。”   谢灵均只得收下。   过了几天,京城有消息传来,刺杀天子的钦犯从天牢中逃脱。   ※        ※         ※   俞振金终于尝到了逃亡的滋味。   他的逃亡也许是江湖中有史以来最艰难的逃亡了。   因为追他的是,是天下间势力最大的……官府。   他知道他的画像会被传至各个地方,每个地方,都有人想要他的命。   被官府通缉的江洋大盗很多。   但俞振金无疑是最被重视的一个。   因为是天子亲自下的命令,只要是捉到或杀死俞振金,升官三级,赏金十万。   这个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如果一个知县捉到他,马上就会成为巡按。   所以俞振金知道,他现在每走一步,就像走在刀尖上一样。   大路有官兵捉拿,他只能走小径。   树枝、石块、荆棘,将他的衣服勾破、勾烂,他现在已经不像个人了。   自作聪明的人往往不太聪明。   俞振金只想尽快找到师父张真人。   只要有张真人的庇护,他就什么也不用怕了。   现在他又累、又饿,并且只能喝山中的泉水。   如果能够洗个澡,换件衣服,吃一顿饱饭,俞振金相信自己一定能够摆脱官兵的围捕追缉。   他这么想的时候,忽然看到前面的上坳中有灯。在漆黑的夜,在这一望无际的森林,这盏灯给俞振金带来了希望。   有灯就有人,就有食物、有衣服、有热水、有床。   俞振金的精神一振,顿时就忘记了疲劳。   小屋很简陋,但从屋中飘来的饭香却是真实的。   俞振金走近小门时,已经有些犹豫,这会不会是一个圈套?   他在这座山中钻了一天,也没有看到一个人,甚至连应该看到的猎户人家都没有。   可是饭香在刺激他的胃,食欲让他忘记了恐惧。   他准备冲进去。   在进去之前,他必须好好休息,因为也许有战斗。   他在树丛中坐下,静静地打坐,三周天下来,他的精神好了许多,最起码杀几个官兵不成问题。   现在他又站了起来,走到门前,为了省些力气,他打开了门。   门轻轻地打开,一个人看着俞振金,一脸的惊讶!   这个人很年轻,相貌很俊秀,皮肤很细腻,绝不像个终日劳动的山里人。   俞振金却已断定,屋子中除了年轻人,不会有其它的人。   如果屋里有其它的人,一定会有呼吸声。   俞振金既然算定了这一点,脸上不再有惧色。   他一把推开门,大步走了进去。   年轻人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退在了一旁。   俞振金看到屋中很简陋,只有一桌,一椅,一床。   还有一口锅,锅中热气腾腾,不知煮什么野味。   俞振金大喜,忽地一拳砸下,桌子被他砸了一个洞。   他看到年轻人目中的吃惊之色,更加得意道:“你想不想身上也多一个洞?”   年轻人摇摇头。   俞振金大笑道:“那你就快点把肉端来,大爷要吃。”   年轻人果真用一个盘子,盛满了肉,放在桌子上。   俞振金一口气吃了三盘。   肉还有半锅,但他已吃饱了。   他一脚踢翻了锅,肉洒了一地,他道:“快去烧水,一大锅水。”   年轻人应声答道:“是!”马上离去。   水开,年轻人将水倒在一个半人高的水桶里。   俞振金跳进桶里,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澡。   最后他又要年轻人找一件衣服,穿上衣服睡在屋子里唯一的一张床上。   他不怕年轻人害他,一个那么胆小的人,是不可能对他怎么样的。   俞振金睡在床上,年轻人坐在椅子上。   他自始至终,脸上没有恐慌,以及一切不应该出现的表情。   他一直淡淡的,淡得近乎冷酷。   但俞振金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太得意了。   床上已有鼾声。   年轻人没有动,墙上挂着一柄砍柴的斧头,很锋利。   用这柄斧头,可以很轻易地砍掉一个人的脑袋。   尤其是砍下一个睡得很沉的人的脑袋。   但年轻人甚至连看都没有看斧头一眼。   他只看自己的手。   他的手指纤长,有力,肌肉极均匀,用这双手也可以很轻易地掐死一个人。   这年轻人看上去什么都不想做,甚至连睡觉都不想。   他一直看着自己的手。一直到阳光照入了木屋。   这时俞振金醒了。   他感到精力充沛,状态极好。   他伸了个懒腰,骨节“咯咯”作响。   他从床上跃下,抬起头时,就看到一双发亮的眼睛。   年轻人正静静地看着他,眼睛比阳光还要亮。   俞振金道:“你这是干什么?看着我干什么?”   年轻人道:“你闯进我的屋子,吃光我的食物,又睡了我的床,我为什么不能看着你?”   他的目光冷冷的、淡淡的,偶尔露出的光芒,就像乌云中的闪电。   他没有料到,这个一直很听话、很老实的年轻人竟然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他忽然又想到,自己吃饱了,喝足了,睡够了,身上有无穷的精力,以他的武功,本不必怕任何人,就算卫紫衣来了,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   所以他恶狠狠地道:“你要是再说半个字,再看我一眼,我就割掉你的舌头,挖掉你的眼睛。”   大多数人说出这句话时,往往是做不到的。   年轻人果然不说话了,而是看着自己的手。   他的手很漂亮。   俞振金也看着这双手,他能看得出,这双手掐死一个人,就像老鹰抓小鸡一样容易,他不明白年轻人在自己睡着的时候,为什么不向自己动手。   年轻人依然没有说话,他却忍不住道:“看样子你对我很不满,那么你为什么不在我睡着的时候动手呢?”   年轻人道:“因为当时你又累又困,我不会向一个很疲劳的人动手的。”   俞振金大笑道:“你太蠢了,你已经丧失了一个最好的机会,这个机会你再也等不到了。”   年轻人淡淡地道:“是吗?”   这时俞振金动手了。   他的双手就像鹰爪,闪电般抓向年轻人的面门。   因为年轻人说话了,并且说了不止一个字。   年轻人蓦然抬起头,目光如闪电。   他的手也伸出,迎向俞振金的手。   俞振金感到可笑,世上没有什么兵器能够和自己的手抗衡,他的手已经不亚于任何一种兵器。   他已经想到年轻人的手会像鸡蛋一样碎裂。   而且会发出悦耳的断折声。   “喀嚓”,这种声音果然传来。   钻心的疼痛从手上一直传到心脏。   俞振金的面容扭曲,目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   像鸡蛋一样碎裂的是自己的手,居然是自己的手。   俞振金此时心中的震惊,绝不是任何语言可以形容的。   他惊叫道:“你是谁?你练的究竟是什么武功?”   年轻人收回了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以一种骄傲的声音道:“我是江湖人,我练的武功就是手。”   他叹了一口气,道:“我本来不但练手,且还练刀,所以我败给了一个人,因为一个人的武功若是练得太杂,往往就不能到达颠峰。”   所以他已经不再练刀,只练手,他的这双手无疑已经练成了,因为他已经击败了天下最可怕的“摩云手”。   “摩云手”俞振金并没有听到年轻人的话,因为极度的震惊,极大的恐惧,已经让他昏了过去。   门外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接着虚掩的门被推开,一个穿著三品官服的年老案官走了进来。   他想要问些什么,忽然看到了倒在地上的俞振金。   他脸上的神情非常非常地吃惊,尤其当他看到俞振金的双手像十根面条一样柔软时,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问年轻人道:“他的手怎么了?”   年轻人道:“断了。”   老案官道:“难道是你将他的手弄断了?”   年轻人道:“是。”   老案官笑了,他道:“你一定是趁他睡着的时候,用斧头砍断了他的手。”   年轻人道:“就算用斧头也未必能够砍断他的手,我只是用我的手折断了他的手而已。”   老案官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但他看得出年轻人并没有说谎。   因为他本没有必要说谎。   老案官笑道:“看来我要恭喜你了,因为这个人叫做‘摩云手’俞振金,是皇上御旨缉拿的钦犯。”   他看到年轻人并不吃惊,不由问道:“难道你已知道他是谁?”   年轻人道:“否则我为何会弄断他的手呢?”   老案官道:“我叫于沧海,有一点不大不小的权力,现在你立了功,你想得到什么赏赐?”   年轻人摇摇头,道:“如果我需要钱,我在一天之中就可以成为富翁。”   于沧海道:“那你需要什么呢?”   年轻人道:“我只需要你帮我找三个人来。”   于沧海道:“哪三个人?”   年轻人道:“昆仑黄石道人,崆峒连云子。”   第三个人他并没有说。   于沧海道:“这两个人都是武林名宿,不过并不难找,你为什么要找他们,你和他们有仇?有怨?”   年轻人道:“我找他们来,因为他们都是当代用剑的高手,并且剑走偏锋。”   于沧海笑道:“我明白了,你要我把他们找来,就是为了击败他们,原来你要的并不是钱,而是名。”   他认为自己一定料对了,因为人除了名和利,还需要什么呢?   没想到年轻人却摇摇头,道:“我不喜欢钱,更不是为了名,何况出名的方法很多,我为什么要找他们两个人?”   黄石道人和连云手部绝不是容易击倒的,想击败他们以一战成名的人几十年来不知有多少。   但没有一个能够成功的。   那么年轻人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于沧海有些不懂。   他发现这个年轻人不但骄傲,而且很神秘。   年轻人笑了一笑,这是进屋以来,于沧海第一次看到他笑。   他的笑容很斯文,既不过份,也不拘谨,看上去一定具有良好的教养,只有名门大派,或者是世家子弟才做到这一点。   他笑了一笑,然后道:“你不必猜我找他们来是为了什么,他们用剑,并且都是高手,他们的风格和我第三个要找的人的武功很相似。”   于沧海到现在才明白,他也是个一流高手,他当然懂得其中的玄妙。   黄石道人和连云子的剑,风格很相近,最重要的是,他们和第三个人的风格接近。   年轻人自然是想从黄石道人和连云子的剑上,找出对付这种风格的方法。   因为剑本是相通的。   那么第三个人又是谁呢?这个人无疑和年轻人有极深厚的渊源。他本以为年轻人不会说出来的。   年轻人道:“第三个人姓林,也就是‘天山林若飞’。”   于沧海不禁动容,他已经料到第三个人必定是个非同寻常的人,没想到居然是“天山林若飞”。   从宝宝的口中,经常听到林若飞的名字,在于沧海看来,林若飞的武功已经不亚于卫紫衣。   于沧海忍不住道:“我知道这个人,如果你和他并没有深仇大恨,我劝你最好不要惹他。”   他说的都是真心话,他不希望看到一个优秀的人毁在林若飞的手上。   年轻人淡淡地道:“我必须要找林若飞斗一斗,如果你知道我是谁,那么一定不会劝阻我了。”   于沧海道:“那么你是谁?”   年轻人叹息道:“我就是苏护玉。”   ----------------------      第二回 比剑     小石头胡同是一个很安静的胡同,任何人走到这里,都不敢高声说话,因为这里住的是大内总管于沧海。   这天将近黄昏的时候,两顶呢轿进了小石头胡同。   轿子在一扇有两头大石狮子的门前停下,门上的匾额写着两个金字“于府”。   一个轿夫上前敲门,门打开,两顶轿子长驱直入,一直到院子里的大厅前才停下,轿帘揭开,一个星目朗眉,但是头发、胡须都已经雪白的老道走了进来。   如果剃去他的胡须,染黑头发,看上去他一定很年轻。   不过没有人敢这样做,他自己自然也不会这样做的。   胡须代表他的年龄,也代表他在江湖中的地位。   昆仑黄石道人年轻时是个美男子,现在风采依旧。   而从第二顶轿子上下来的人,看上去年纪要大了许多,可是他的下巴上却没有一根胡须。   因为这个人年轻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病得胡须、头发一起掉光。   他的样子自然引起别人的嘲笑。   他无法忍受这种嘲笑,于是一个人离开了家。   三年以后,曾经嘲笑他的人都莫名其妙地死了。   谁也不认为是他做的,因为当时人们早已将他忘记了。   这场奇案到最后不了了之,谁也不知道那个凶手不但投身于崆峒,三十年后,还成了崆峒的长老。   当然连云子现在的脾气已经没有那么大了,有时候他想起年轻时候的鲁莽,还是有些后悔。   近年来随着武功日精,他的脾气也越来越好了。   于沧海已经站在门口迎接了。   江湖人并不愿和官府纠缠,所以他们并不愿得罪官府。   何况能够结识官府中人,也无疑多了一条生路。   所以黄石道人和连云子都来了。   于沧海大笑道:“老夫真是好大的面子,能够请到两位大驾至此。”   连云子摆手笑道:“于总管客气了,江湖野人,不懂规矩,若是有所差池,还望于总管莫要见怪。”   于沧海笑道:“于某也是江湖人,只有那些娘们才重什么礼仪,来来来,厅上早有好酒侍候,何不痛饮几杯。”   三人大笑,相拥入厅。   酒是好酒,菜是珍馐,但黄石道人和连云子都没有心思喝酒。   他们不知于沧海约他们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于沧海忽地放下筷子,叹了一口气。   黄石道人道:“于总管何故叹息?”   于沧海叹道:“老夫今年六十有二,却膝下无子,前几日收得一名义子。”   黄石道人道:“螟岭义子也可侍候终老,这明明是可喜可贺之事,于总管烦恼何来?”   于沧海道:“小儿虽然至孝,但他天性好‘武’,每日动刀舞剑,不亦乐乎。”   连云子笑道:“男儿不习诗卷,则论刀马,这又有什么苦恼?”   于沧海道:“可惜他无名师指点,终不成气候,似他这样去闯荡江湖,岂不辱了我的名头。”   黄石道人和连云子相视而笑,黄石道人道:“贫道虽然武艺粗陋,但想指点贵公子一二,仍是可以的。”   连云子笑道:“崆峒‘连云剑法’虽然简鄙,如果贵公子有心,老朽当然是倾囊相授。”   于沧海大喜,拊手大笑道:“小儿有两位名师指点,他日必有一定成就了。”   当下洗杯更酌,三人尽欢。   宴毕,千沧海笑道:“两位侠驾可愿见一见小儿。”   黄石道人笑道:“于总管慧眼识人,贵公子一定是错不了的。”   他们随着于沧海来到一处静室,推开门。   于绵管笑道:“苏公子,黄石道人和连云子已经来了。”   黄石道人有些奇怪,称呼自己的儿子,也须唤“公子”吗?   当中一个蒲团上,坐着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的双手放在腿上,眼睛就看着这双手。   在他看来,除了这双手以外,世上并没有什么值得他看的,就连黄石道人和连云子走进来,他也没有看一眼。   黄石道人和连云子走进来时,脸上却很不高兴。   他们的地位极高,无论走到哪里,别人对他们都极客气,极恭谨。   就连于总管于沧海,也亲自为他们斟酒倒茶。   而这个年轻人却太傲慢了,实在太傲慢了。   他们很想问一问于沧海,这是怎么回事。   于沧海却不见了,并且门在他们的身后轻轻关上。   年轻人这才抬起头来,看着他们。   屋子里燃着无数根蜡烛,但年轻人一抬起头来,满屋的灯光显得黯淡了许多。   黄石道人有一些吃惊,他从没见过这么亮的眼睛,这双眼睛亮得就像拔刀出鞘的一剎那间,刀的光芒。   年轻人道:“坐。”   连云子看了黄石道人一眼,都没有说话,他们已经不再生气了。   他们已经看出年轻人是一个深不可测的高手,无论怎样傲慢都不过份。   他们在蒲团上坐下,黄石道人首先开口道:“你一定不是于总管的儿子。”   年轻人点头道:“我是苏护玉。”   连云子道:“莫非是天下名捕头苏护玉?”   他心里已有些释然,天下最好的名捕不是苏护玉,而是铁明南。   但是铁明南却败在连云子手下两次。   连云子本来怀疑今天这件事是一个阴谋。   但他现在已经不用担心了。   连铁明南尚且不是自己的对手,何况苏护玉。   他相信苏护玉无论玩什么花样,自己都是不用担心的。   没想到苏护玉道:“以前的天下名捕苏护玉已经死了,我是苏护玉,但已不是以前的苏护玉。”   黄石道人笑了一笑,他的笑年轻时不知倾倒过多少女子,现在他的笑仍然充满了奇妙的魅力。   他道:“苏公子假于总管之手请我们来,是为了什么?”   苏护玉道:“你们都是当世用剑的高手,江湖上用剑的人能够超过你们的,应该不算多。”   黄石道人微笑,苏护玉虽然傲慢了些,但总算有些见闻。   苏护玉微笑道:“所以我请你们来,就是为了看一看你们的剑。”   “看”的意思并不单单是看,这已是一种挑战。   连云子微笑,向黄石道人笑道:“黄石兄,苏公子既然有心,我们不如就让他看一看我们的剑。”   黄石道人笑道:“还是连兄先请吧!连儿的‘连云剑法’,贫道已有十年不曾见过了。”   连云子笑道:“黄石的‘风流剑’何尝不是泰山大会之后,遂不复闻。”   黄石道人和连云子相视一眼,他们同时认为苏护玉一定疯了。   苏护玉淡淡一笑,手中忽然多了一柄剑。   宛若惊虹横空,犹似秋水盈溪的一柄剑。   黄石道人喜欢剑,他的珍贵收藏品中最多的就是剑,他对剑的鉴赏能力有一定的水准。   他脱口赞道:“好剑!”   苏护玉点头,手中的剑忽然剌出,竟是刺向自己放在膝盖上的左手。   连云子不由失声惊呼,这样一柄利剑绝对是能够洞穿一双手的,连云子实在不明白,苏护玉为何要废去自己的一只手。   “当”不是手被刺穿的声音,而是剑折断的声音。   苏护玉的左手上没有一丝伤痕,奇怪的是,剑却断了。   黄石道人和连云子不禁动容,世上真的有这么坚硬的手?   黄石道人想了一想,笑了,连云子想了一想,也笑了。   他们心里已经认为,苏护玉是在剑上做了鬼,或者早已折断了剑,所以剑当然就刺不伤手。   他们这样想,却没有说出口,因为他们已决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苏护玉。   第一因为他太狂。   第二他居然在两个老江湖面前玩花样。   黄石道人看着连云子,连云子点了点头,两个人取出了剑。   黄石道人的剑是一柄松纹长剑,剑身修长、古雅。   这是一柄名贵的剑,正配得上黄石道人的身份。   连云子的剑狭长,在剑尖处有一点点弯曲,这并不是铸剑的疏忽大意,而是连云子有意铸成这样。   “连云剑法”本就是一种怪异的剑法,连云子的剑也与众不同。   满屋的烛光静静地照耀着这两柄剑,屋子里本没有风,可是当两位武林名宿取出他们的剑时,烛光立刻摇曳不定。   这并不是风的缘故,而是黄石道人和连云子身上的真气流动,充盈的真气也布满了四周。   他们还是坐在蒲团上,但他们随时都可以出手,随时都可以将面前的对手击倒。   于沧海坐在花园中的一个小亭上,只有他一个人,可是桌上却摆了四副杯筷。   他对苏护玉的武功相当有信心,他相信马上从石室中出来的人一定是黄石道人和连云子。   他备好了酒,就是为这两个人压惊的。   他果然没有料错,花园一角的门打开,黄石道人和连云子默默地走了出来。   他们看上去就像生过了一场大病一样,不但神情中有说不出的疲倦和痛苦,身材也不再挺拔。   黄石道人看着于沧海手上的酒杯,眼睛直勾勾,彷佛从来没有见过酒。   连云子抢上一步,一把夺过了酒,一口气灌下去,他只喝了这一杯,脸上已开始像吃了七八斤酒的醉汉一样红了。   连云子叹了一口气,道:“我老了,的的确确已经老了。”   他接过酒,一点一点地饮下去。   黄石道人也和连云子一样,只喝了一杯也似乎快要醉了。   于沧海想不到,他们这么大的年纪,居然还这么重胜负。   失败对他们的打击,比任何人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于沧海道:“你们本不该败的,为何会败?”   连云子叹道:“他的手根本就不是人的手,他的武功,也根本不是人的武功。”不是人难道是神吗?   黄石道人从来没有这样推许过一个人,他说:“其实我们本不应该难过,他的武功比我们高得多,我们两个人都打不过他,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连云子道:“我当然也很佩服他,对他心服口服,可是我从三十岁起,已经没有败过了。”   他叹息,道:“所以现在我当然有一点点受不了。”   他们毕竟是名宿,痛苦一过,就很快认清了现实。   黄石道人笑道:“其实我们应该笑的,武林中又多了一位后起之秀,苏公子的成就,足可以留史武林的。”   连云子也笑了,他道:“黄石兄说得不错,刚才我心里还有一点点的难受,现在只剩下高兴了。”   他们年纪很大,已经称得上“老人”,却一点不胡涂。   于沧海大笑,道:“我现在终于看到什么叫扶掖后进,武林中有两位这样的人,难怪日渐兴隆,代有人出。”   连云子笑道:“我们都老了,早过了逞强好胜的年纪,我们现在只想要去做一件事。”   于沧海问道:“什么事?”   黄石道人笑道:“当然是去喝酒,我们纵然已不必用剑,但还是可以喝酒的。”   于沧海大笑,道:“酒早已备好,就在亭上。”   ※        ※         ※   三天后。   一个年轻人来到了京城,这个人一到京城,就来到了于沧海的家。   “金龙社”的眼线很快将这个消息告知了卫紫衣。   卫紫衣决定到于府去一趟,一方面于沧海送给宝宝的礼物还没有去道谢。   另一方面,他有点不放心。   因为根据眼线说:“这个人一看就不是一个普通的人,小石头胡同里铺的都是黄土,但他走过的地方,只留了很浅的脚印。”   眼线又说:“他看上去走了很远的路,他的一身白衫却一尘不染,头发一根不乱,可是他的脸上明明有风尘之色。”   展熹问道:“他长的是什么样子?”   眼线道:“我听席领主说过林若飞的相貌,他和林若飞极像,简直是从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宝宝道:“你怎知他不是林若飞?”   眼线笑道:“宝少爷问得很好,那个人没有穿红色的衣衫,并且和林若飞不同的是,他的剑并不在鞘上,而是一直握在手上,他好象很希望别人会注意他。”   展熹道:“这个人一定是林飞英。”   宝宝道:“林飞英就是林若飞的弟弟,对不对?”   展熹微笑道:“林飞英的手中永远握着剑,因为他好象总是在向人挑戟,时时等候别人的挑战。”   宝宝道:“一只好斗的公鸡。”   众人大笑,眼线也笑了,卫紫衣笑道:“你应该得到赏赐,你是谁的属下?”   “我的。”席如秀洋洋得意地站起来,属下为他争光,他很开心。   卫紫衣笑道:“你赏他一百两银子。”   席如秀道:“银子呢?”   他的双手一摊,向卫紫衣要银子。   宝宝道:“他是你的属下,银子自然从你那儿拿出来。”   卫紫衣居然点头道:“正是。”   席如秀恶狠狠地瞪了眼线一眼,道:“下一次千万不要这么能干,否则我的钱都快被你们骗光了。”   众人大笑,眼线也在笑,他知道自己的头儿是最大方、最慷慨的。   卫紫衣道:“我们立刻去于府,一刻都不能等了。”   展熹道:“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看到林飞英,这一次我也去。”   第二个踊跃报名的是宝宝,这种热闹场合,是少不了宝宝的。   两匹快马飞速下山,“金龙社”的大当家和大领主同时下山,在别人看来,一定发生了异乎寻常的大事。   快马下山之后,直奔京城,一直到于府门前停下。   通报了于沧海,于沧海急急走了出来,将三个人迎了进来。   宝宝道:“那个手提着剑,像好斗的公鸡的人呢?”   于沧海道:“他一杯酒也没有喝,一口茶也没有吃,就进了花园。”   宝宝道:“花园里有什么人?”   于沧海道:“有三个人,黄石道人、连云子。”   卫紫衣动容道:“是他们两个?想不到他们也来了。”   宝宝道:“于总管只说了两个人,还有一个人呢?”   于沧海笑道:“另一个人宝少爷一定是知道的,就是曾为天下名捕之一的苏护玉苏公子。”   宝宝吃了一惊,道:“师兄怎么会在这里?”   于沧海将事情叙述了一遍。   宝宝不由喜上眉梢,笑道:“师哥终于练成了,大和尚叔叔也一再地说,少林寺的俗家弟子中,数他最有天份。”   展熹道:“可惜苏护玉和林飞英的比武我们是看不到了。”   卫紫衣笑道:“我们不妨在这里等一等,这里有的是好酒,正好有机会喝光于总管的好酒。”   于沧海笑道:“你们难道不想一边喝着酒,一边欣赏一场精彩的比武吗?”   卫紫衣道:“有这种好事?”   于沧海笑道:“苏护玉的静室边有一间小屋,从这个小屋的一个洞口,可以看到静室的情形。”   宝宝一把将桌上的酒壶、酒杯抱起,道:“那间小屋在哪里?”   于沧海笑道:“宝少爷还是这么性急。”   林飞英长得的确很像林若飞,但仔细一看,就可以看出差别来。   林若飞当然也很狂,也很傲,但他脸上呈现的是沉静。   林飞英的傲慢,不可一世,却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   他的手中永远提着剑,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会放下。   他很好斗。   林若飞挑战的人都经过选择,大多数的人,林若飞是不屑和他们一战的。   ----------------------      第三回 神奇的丫鬟     林飞英却不是这样,任何一个人找他比剑,他都欢迎。   他从学剑的时候,就不停地找人比剑,如果有一天林飞英没有和人打架,不是因为他病了,就是因为当今天下找不到一个可以和他打架的人。   林飞英认为,剑法就是这样练出来的,和人交手的经验越多,剑法就会越高。   当展熹从一个小洞口看到林飞英走入静室时,不由道:“他的武功又有进步,以这种速度,不用五年,他就可以超过我了。”   卫紫衣道:“现在的年轻人的确越来越可怕。”   宝宝道:“大哥不也是年轻人吗,怎么说起话来这样老气横秋的?”   卫紫衣笑道:“一点漏洞都能够给你找到,连大哥也不放过。”   他收住笑容,从洞中看去,这个洞口很奇特,可以从这里看到静室,静室的人却看不到洞口。   静室中的三个蒲团中空了一个,苏护玉不在。   黄石道人和连云子坐在蒲团上,将剑膝前一横,闭目垂手,似已入定。   林飞英一步踏进静室,叫道:“苏护玉在哪里,叫他出来!”   黄石道人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你不是林若飞。”   林飞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林若飞?”   连云子笑道:“因为你不是。”   这句话很妙,林飞英几乎气破肚皮,他手中的剑恨不得马上剌出去。   但他从来不和年老的人动手,他虽然好斗,却不会欺负人。   黄石道人道:“林若飞为什么没有来?”   林飞笑道:“找我哥哥打架的人,我总要先和他打一架。”   他又冷笑道:“能够过我这一关的人,才配和我哥哥交手。”   他看上去很狂妄,但对林若飞却非常地尊重。   黄石道人一笑,道:“这么多年来,有几个人有资格与你哥哥交手?”   林飞笑道:“一个都没有,苏护玉在哪里,叫地出来。”   连云子道:“你喊破喉咙他也是不会出来的。”   林飞笑道:“为什么?难道他是个胆小鬼?”   连云子道:“苏公子当然不是胆小鬼,但是想让他出手,必须要有一定的资格。”   林飞英叫道:“难道我没有资格?”   黄石道人笑道:“那就要看了。”   林飞笑道:“看什么?”   黄石道人微笑道:“看你能不能过我们这一关。”   林飞笑道:“好!”   说到“好”字,他的剑立刻如匹练一样刺了出去。   说动手就动手,绝没有半点含糊。   他早已等得不耐烦了,这一剑,已是蓄力已久的一击。   展熹暗暗点头道:“这一剑果然比以前进步了许多,一剑刺出,隐隐的竟意在剑先。”   卫紫衣道:“黄石道人他们一定有办法破这一剑的,他们的修养比林飞英好得多,林飞英在蓄力的时候,他们也在蓄力。”   宝宝对比武并没有兴趣,大和尚叔叔和大哥卫紫衣的武功还不够看?   他正在桌子边玩酒杯和酒壶。   那个洞口不大,于沧海挤不上去,他只好看着宝宝玩。   宝宝正指着酒壶道:“你这家伙最没有出息,每次总是要向酒杯鞠躬,酒杯那么小,你怕他不成?”   于沧海不由觉得有趣,宝宝的话虽然古怪,却正应了景。   于沧海笑道:“酒壶不向酒杯鞠躬,怎能倒出酒来?”   宝宝道:“酒壶不鞠躬,酒杯中就一定得不到酒吗?”   于沧海笑道:“这是当然的,酒壶中的酒总不会自动流出来的。”   这时卫紫衣正转身要酒,宝宝道:“大哥,不许倾斜酒壶,看你怎样倒酒。”   卫紫衣微一笑,伸手一按壶盖,壶中酒在内力的催逼之下,激射而出,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酒杯里。   卫紫衣松开壶盖,激出的酒正好倒了一杯,多一点则溢,少一点则不满。   于沧海自忖将酒激出酒壶,自己倒是可以做到,但要做到正好一杯,还必须练习一段日子。   展熹也转身讨酒吃,口中道:“攻得好,破得好。”   他也手按酒壶,将酒逼出壶来,也恰好是一杯。   于沧海暗暗赞叹,“金龙社”能屹立至今,并不是偶然的。   宝宝道:“大领主,什么攻得好,破得好?”   展熹道:“林飞英一剑刺出,固然绝妙,但黄石道人一剑‘刚天垂帘’已破了林飞英一招。”   卫紫衣道:“黄石道人的‘风流剑’,可列为天下第一守势之剑法,他一剑横空,竟是滴水不漏,我若是破他这一剑,非得用‘幽冥大九式’不可。”   展熹从洞口看去,道:“连云子已经在反击,有黄石道人为他护身,他根本不必有什么顾虑了。”   卫紫衣道:“崆峒的‘连云剑法’一剑攻出,就绵延不绝,可以算是天下第一攻势剑法了。”   展熹笑道:“一个全攻,一个全守,林飞英纵有八只手,恐怕也招架不住了。”   忽听“当”的一声,似剑被击飞。   卫紫衣笑道:“林飞英果然败了。”   从洞口看去,林飞英手中剑已被震为七八截,林飞英萎顿于地,不再有刚才的狂妄骄横。   黄石道人道:“苏公子只一招就破了我和连兄的连手,你却只接了我们一剑,就被击败。”   他的话,林飞英怎听不出来。   苏护玉打败黄、连联手,只用一招,自己竟连黄石道人、连云子一招也接不下。   他和苏护玉的差距,可想而之。   林飞英脸上青一块,白一块,如果地上有一个地洞,他一定会钻下去。他跺脚走出静室,头也不回地走了。   展熹对卫紫衣笑道:“苏护玉的武功如果真的像黄石道人和连云子说的那样,那可真是一件可喜可贺之事。”   宝宝道:“我去把师哥揪出来,好大的架子,宝宝来了,也不出来迎接。”   刚冲过去要打开门,苏护玉已笑吟吟地站在门口,笑道:“怎敢让宝宝去请我,苏护玉来了。”   宝宝道:“算你识趣,否则一定不饶你。”   令黄石道人、连云子心服不已的苏护玉,在宝宝的面前却一脸的无奈。   宝宝想把他怎么样就怎么样,他却不敢把宝宝怎么样。   其实宝宝一看到苏护玉,更多的是开心,师兄武功有大成,说出去,自己的脸上也有光采。   一把将苏护玉拉进门来,先把卫紫衣介绍给他。   苏护玉笑道:“大当家不知用什么方法,宝宝可比以前文静多了。”   宝宝抗议,道:“我以前就不文静了吗?”   苏护玉笑道:“文静,文静,文静得少林寺附近飞鸟绝迹,鸟蛋光光。”   宝宝不好意思地道:“没意思,没意思,一见面就揭人老底子。”   卫紫衣笑道:“宝宝最近却好多了,只不过有一次他想找蚂蚁下的蛋,几乎将子午岭翻了个遍。”   宝宝更不依了,小拳头“呼呼”打在卫紫衣身上,叫道:“杜撰、杜撰,宝宝不是找蚂蚁蛋,是找蜗牛蛋。”   卫紫衣笑道:“反正现在子午岭上不用翻土就可种菜是事实。”   宝宝咬着牙,瞪着眼,叫道:“好啊!大哥和师兄竟然联手对付我,把我当成林飞英啦?”   众人大笑。   玩笑毕,宝宝拉着苏护玉的一只手看来看去,奇怪地道:“明明是普通的手,为什么不惧刀剑?”   卫紫衣道:“昔年白晓生排兵器谱,将吕凤先的银干排在第四位,吕凤先知道白晓生绝不会弄错,却很不服气,回去练了一种绝艺,他练的,就是一双手,苏公子的武功是不是和他一样?”   苏护玉道:“吕凤先的手几乎练成了金属,他的手虽然很可怕,但他练习方法却入了偏门。”   卫紫衣道:“那么你呢?”   苏护玉道:“我练的却是少林寺的武功。”   卫紫衣道:“少林寺有一种‘大力金刚手’是一种刚猛的外门武功,你的手却不是。”   宝宝道:“那你是什么武功?”   苏护玉笑道:“我也不知道,我无时无刻不将内力布在手上,想不到会练成这种武功。”   他又转头问卫紫衣,道:“大当家见过林若飞的武功,你认为我对付他,有几成的把握?”   卫紫衣不说话,只是一口喝干了锡壶中的酒,然后将锡壶掷向苏护玉。   苏护玉接过锡壶,慢慢地将它捏扁,像揉面团一样揉成了锡团。   他用手一捏,钖壶就像泥稀一样从他的指缝中挤出来。   众人都看呆了。   卫紫衣点点头,道:“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对付林若飞,你有五成的把握。”   能有五成的把握,对苏护玉来说,已经足够了。   卫紫衣道:“林飞英一去,林若飞很快就会来的,林若飞的剑法,我见过一次,我想我可以帮你一点忙。”   宝宝愁眉苦脸道:“一谈起武功来,就没完没了,不管你们,我可要出去玩了。”   径自出了门,在花园中玩耍。   卫紫衣等人正醉心于玄妙的武学,早把宝宝忘了。   出了门就是花园,现在残冬已尽,春风悄悄地吹来,花园中已开了不少的花。   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孩,正提着花篮,在院子里采花。   她的手纤细而美丽,举手投足间,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律。   宝宝走过去,道:“喂,你是什么人?敢偷花?”   丫鬟抬起头,吃了一惊,见宝宝相貌俊美,比自己漂亮十倍,更是吃惊不已。   想不到世上会有这样漂亮的小孩,如果宝宝穿上女妆,这个小丫头一定会吃惊得昏过去的。   丫鬟道:“这是我们小姐家的花院,你是哪里来的野孩子?”   宝宝大怒,她从出生就失去母亲,刚刚七岁就没了爹,平生最恨的,就是别人说他是野孩子。   一眼瞅见旁边有一方池塘,现在正是初春,塘水一定很冷。   脸上嘻嘻笑道:“我叫秦宝宝,是于总管的小客人,你叫什么名字?”   丫鬟一翻眼皮,不屑地道:“我叫什么名字,关你什么事?”   宝宝心中更恼,暗道:“给你一个机会改过,却变本加厉,哼!这个落汤鸡你是当定了。”   他笑嘻嘻地道:“池边的鲜花水分足,开得更好,为什么不去那里?”   丫鬟嫉妒宝宝美貌,本不想理他,但见池边的鲜花开得正艳,不由动了心。   口中却道:“你叫我去,我偏不去。”   脚步却慢慢移动,不一时,来到了池边的花丛。   宝宝走过去,笑嘻嘻地道:“好一个倔强丫头,啊!有蛇!”   女人都怕蛇,小丫鬟早已吓得花容失色,宝宝的手早已扶上丫鬟的肩头,刚欲用力,忽地看到丫头一个漂亮的反擒手,反而握住了自己的手。   宝宝装作不会武功,笑嘻嘻地道:“女生抓男生,好不要脸。”   丫鬟冷笑道:“你也是女人,我也是女人,女人抓女人,又有什么关系?”   宝宝本是女儿身,这是一个秘密,既然是个秘密,知道的人当然不多。   连于沧海都不知道的秘密,一个小小的丫头又怎么可能知道。   宝宝感到丫鬟的纤细玉手似乎变成了铁箍。   一个娇滴滴的小丫鬟,难道是一个武林高手?   这一点无疑很有趣,但在宝宝看来,这件事可一点都不有趣。   宝宝自幼体弱,练习内功并不适宜,他的轻功虽然不错,内力却浅得很。   他试了几次,如同蜻蜓撼石柱,小丫鬟的手在收紧,宝宝听到自己娇嫩的骨头在发出呻吟来。   手臂的疼痛钻心刺骨,宝宝咬牙忍受,努力不发出一点声音来。   丫鬟一步一步,将宝宝拉到池边,莫非她想把宝宝扔到水里,这可不好玩。   丫鬟冷道:“希望你不要耍花样,你的‘痒痒粉’、‘天蛛网’,别人怕,我却不怕。”   “痒痒粉”、“天蛛网”可是宝宝的法宝,如今别人都已洞悉,宝宝就算拿出来,也是没有用了。   大哥就在不远处的静室中,只要宝宝高声一呼,危机定可立解。   不想丫鬟早已看出宝宝的企图,另一只手闪电般地伸过来,摀住了宝宝的嘴巴。   在这种情况下,宝宝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脱身?   丫鬟冷冷地道:“秦宝宝,我看你还有什么花招?你这个小鬼头如果被水淹死,天下就太平多了。”   宝宝睁着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丫头,她的目光虽然很凶狠,可惜目光是杀不死人的。   宝宝忽然抬腿,踢了出去,他没有踢向丫鬟,因为对方肯定有防备。   他踢的是地上的花篮。   花篮中盛满了花,重量既不算太重,也不算太轻,但是落下水时,一定会发出声响来的。   这点声响,足够让卫紫衣听到,卫紫衣听到落水的声音,自然以为调皮的宝宝一不小心掉到河中。   那么卫紫衣一定会赶来的。   当丫鬟想通其中的道理时,花篮已经“噗通!”落在河中。   丫鬟的脸色立刻变得苍白,她立刻拋开了秦宝宝,在花丛中几个起伏,已经不见。   她的轻功身法姿势曼妙,飘飘然似乎没有一丝人间的烟火气。   宝宝大口地喘气,还是忍不住笑道:“大哥听到落水声,只会以为我踢东西到河中,我的轻功那么好,怎可能失足入水呢?”   丫鬟早已走远了,哪里能听得到宝宝的话。   其它人想必是听到了,静室的门被打开。   黄石道人、连云子几步跃到了宝宝面前。   但来得最快的还是卫紫衣,卫紫衣后发而先至,轻轻地落在宝宝面前,几个人同时道:   “什么事?”   宝宝笑道:“一个好凶的丫鬟,想把我扔到河里去。”   卫紫衣大怒,宝宝是他的命根子,他那么弱的身子怎能被冷水浸泡?   虽然知道宝宝必是先无礼于人,别人才会那样对付他,但宝宝无论怎样做,别人也不能那样对待他。   这种想法虽然不讲道理,但却是人之常情。   心中很快又有一个疑团产生,一个小丫鬟,怎能够制得住武功已有根基的秦宝宝?   回头问于总管,脸上带着不快,道:“贵府的丫鬟会武功吗?”   于总管肯定地摇了摇头,道:“我府上的女人绝没有一个人习武,何况宝少爷在这里住过几天,丫鬟、仆人没有不认识宝宝的,他们喜欢宝宝都来不及,怎会对宝宝下毒手。”   宝宝的手腕,已成紫黑的一圈,虽然宝宝谈笑自若,似若无事,卫紫衣却看到眼中,疼在心里。   黄石道人道:“我打开门时,恰好看到一个人影消失在花丛中,她的径功身法非常少见,一个普通的丫头,绝不可能会有这么美妙的轻功的。”   连云子也点头道:“我也看到她的人影一闪,在我看来,就算我全力追赶,也未必能够追得上她。”   卫紫衣点头,一个普通的丫鬟绝不会有那么好的轻功,也绝对制不住秦宝宝的黄石道人和连云子的见识,也一定不会错的。   那个丫鬟是谁?卫紫衣苦思而不得要领,只有去问宝宝,他道:“依宝宝看来,她是什么人?”   宝宝道:“刚开始,我以为她在开玩笑,后来面对她的眼睛,看到她目光中一片杀机。”   宝宝又道:“她一定是想杀我,而不是只跟我开玩笑。”   卫紫衣冷冷地道:“无论她是谁,如果她聪明一点,下一次千万不要让我遇到。”   初春的天气尚带寒意,卫紫衣的话更让人感到衣不胜寒。   卫紫衣已经动了杀心,一个人只有在愤怒的时候,才会让人感到他的力量。   虽然春天已经来了,但大家都觉得彷佛又回到了冬天。   ※        ※         ※   京城这几天变得很热闹。   其实京城永远是热闹的,但这几天则更热闹。   因为一些喜欢热闹的,并且很会制造热闹的人来到了京城。   这些人当然都是江湖人。   江湖人无论走到哪里,哪里都会变得很热闹。   不但一些大酒楼、大客栈已经爆满,就是一些平时生意很差的小客栈,这几天也不得不将本来用做贮藏食物的仓库变成了客房。   武林人本就不大讲究,无论住在哪里,都能够睡得下去。   可是就算是这样,为了争一个床睡,也经常有摩擦发生。   负责京城守卫安全的九门提督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   当于总管来到九门提督府的时候,九门提督正在大发脾气。   他向几个属下发火,拍着桌子叫道:“这几天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几天这么乱?”   几个属下苦着脸,这几天他们忙得连家都认不得在哪里了,他们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一看到于沧海来,九门提督连忙推下笑脸来,虽然九门提督的官职是二品官职,但看到于沧海却客气得很。   因为和皇上越接近的人,就算官职不高,权力却很大。   宰相的家人尚且是七品官,何况皇帝身边的红人?   轻轻喝退了属下,九门提督笑问道:“于总管光临寒舍,足令蓬荜生辉,但不知有何指教?”   于绵管笑道:“看起来提督大人这几天很不好过。”   九门提督叹了一口气,道:“这几日不知是什么缘故,京城中来了许多江湖人,这些人好好地为什么要到京城来?老总管可有什么消息?”   于沧海道:“京城这几日的确要发生一些大事,他们来到京城,就是冲着这件大事来的。”   九门提督不由担心地问道:“什么大事?”   于总管道:“三月初一,苏护玉将和天山林若飞试剑于‘剑气阁’,武林中人怎不闻风而来。”   九门提督笑道:“原来如此,天山林若飞名满江湖,那么苏护玉莫非走昔年的名捕苏护玉?”   于绵管道:“嗯!”   九门提督道:“苏护玉绝对不是林若飞的对手,这个结论恐怕是三岁的小孩都知道的。”   于总管笑道:“可是现在的盘口却已是二比一,赌苏护玉胜。”   九门提督道:“这怎么可能,苏护玉怎么能击败林若飞?”   于总管道:“苏护玉已不是昔日的苏护玉,别人赌他胜,就是因为他几天前刚刚击败了两个人?”   九门提督道:“哪两个人?”   于总管道:“昆仑名宿黄石道人,崆峒名宿连云子。”   九门提督不由动容。   于总管笑道:“更不可思议的是,黄石道人和连云子在双剑联手的情况下被苏护玉击败,并且只有一招。”   九门提督已经惊讶得不知说什么好了,就算看到鸡蛋把石头撞破,他也不会这样惊讶!   过了良久,九门提督开始摇头,不停地摇头。   他仍然觉得不可思议,无法相信,莫名其妙。   又过了良久,他才叹道:“如果苏护玉真的击败了黄石道人和连云子,那么他和林若飞的比武就大有看头了,就连我也很想看一看。”   于总管道:“三月初一‘剑气阁’,到了那天,你如果去,就一定不会失望的。”   九门提督又发愁道:“可是那些江湖人太会惹事,难道我任他们弄出人命来?”   于总管道:“这件事你更加不用操心,‘金龙社’的大当家卫紫衣一定会管这件事的。”   九门提督拊手笑道:“有他出面,我可以高枕无忧了。”   京城很快就平静下来,因为卫紫衣宣布道:谁如果惹事,就等于是和“金龙社”过不去。   没有人愿意和“金龙社”过不去,更没有人愿意得罪卫紫衣。   何况卫紫衣又告诉人家说:“子午岭的房舍众多,如果没有地方住,可以住到子午岭来。”   又有谁不愿和卫紫衣多多结交呢?   京城虽然平静,子午岭却变得热闹起来。   用不了一天,岭上的群雄知道了三件事。   第一,岭上有个秦宝宝。   第二,秦宝宝很可爱。   第三,秦宝宝不但可爱,而且顽皮,不是一般的顽皮,而是顽皮得要命。   不过他们虽然都吃过一些不大不小的苦头,但没有人生气。   面对宝宝可爱的笑脸,谁能够发出一点脾气?   最是开心的还是宝宝,他惊讶地发现,世上还有这么多呆子。   那些呆子太好骗了,骗到最后,秦宝宝都不忍心了。   不过宝宝很快就和这些人打成一片,并且每次从群豪处回来,他的怀中都有许多小玩艺。   最多的是短剑、小刀,这些东西都快把宝宝的柜子塞满了。   这其中最特别的礼物是一只精钢打造的手。   这只钢手不但打造得逼真,而且可以和活手一样灵活自如。   这只钢手本属于江湖七妙手的首领“铁手”莫奇的。   江湖有七妙手,其实是七个人。   这七个人有很大的名气,每个人更有一种绝艺。   最有名的则是“铁手”莫奇。   这只“钢手”是一个铸造兵器的名家用了三年的时间打造而成的,据说这名家造出这件兵器后,自己也因心力衰竭而大病一场。   这只“钢手”不但为莫奇挣得莫大的声名,更挣来偌大的身价。   莫奇怎会把这兵器中的精品送给秦宝宝?   至于宝宝怎样得到这只手的呢?   除了莫奇和宝宝谁也不知道。   后来卫紫衣问宝宝,宝宝才如实招供。   原来宝宝和莫奇打赌,打赌莫奇会自己把“钢手”掷在地上。   莫奇当然不相信,除非宝宝能够把他的手腕剁掉。   可是宝宝的武功平平,怎能剁掉莫奇的手。   于是莫奇和宝宝赌了,如果莫奇输了,他就把这只“钢手”送给宝宝。   莫奇输了。   因为宝宝用“痒痒粉”撤在莫奇的手上。   “痒痒粉”的威力不言而喻,莫奇当时只顾得搔痒,何况当时他的手已经痒得没有一点力气。   “钢手”终于从他的手中落下,没有落到地上,而落在宝宝的手上。   宝宝自然不会真的要这只“钢手”,兵器是武人的命根,失去了赖以活命的兵器,就像一个人去了魂一样。   宝宝只玩了几天,就又把“钢手”送给了莫奇。   莫奇很是感激,愿赌服输,莫奇是条好汉,说过的话自然不会更改。   兵器被宝宝骗走,莫奇心里当然有些难受,但只有一点点难受。   这几天他依然和人谈笑,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只不过这几天他改掉了每天睡觉的“毛病”而已。   宝宝把“钢手”还给他,莫奇什么话也没有说,拿着“钢手”就回到了房里。   他又染上了睡觉的“毛病”,这一觉他足足睡了一天。   醒来以后,莫奇找到宝宝,道:“你有卫紫衣、悟心大师、唐门做靠山,本来我是帮不上你的忙的!”   他偷偷地道:“但是我有几个好朋友,每个人都有一种绝艺,有机会看到他们,宝宝一定会笑上三天的。”   宝宝就这样和莫奇交上了朋友。   ----------------------      第四回 宝宝被劫     三月初一。   “剑气阁”。   “剑气阁”本是一个京官的私产,京官告老还乡,“剑气阁”变成空阁。   于总管的面子的确不小,将“剑气阁”借到,以供苏护玉和林若飞一战。   三月初一的这一天清晨,“剑气阁”上已经人头攒动。   到中午的时候,苏护玉在“金龙社”众首领的簇拥下,来到了“剑气阁”。   人家争相拥上前去,都想一睹苏护玉的风采。   苏护玉今天穿著一件雪白衣服,显得丰神俊朗,风采翩翩。   他慢慢地走上阁去,只是转目一笑,底下的人便哄然叫好。   可是林若飞却一直没有来,他的红裳一直没有见到。   但是大家相信林若飞一定会来的。   因为林若飞的骄傲大家都是知道的。   如果他今天不来,他就等于输了。   林若飞可以去死,却绝不会认输的。   苏护玉静静地站在台上,虽然台下的人很多,他却好象身在旷野之中。   经过那一段时间的苦修,苏护玉学会了忍耐寂寞,也习惯了寂寞。   他已经可以做到,在任何时候,都觉得自己只是一个人。   人群开始骚动,并且自动地让开了一条路。   林若飞来了。   他还是那一身鲜红如血似火的衣衫,还是那傲然不可一世的神情。   他的嘴角淡淡的笑容依然显得有一点冷酷。   他还是那样出众,无论在什么场合,总是众人注意的焦点。   林若飞大步走过去,走到台前,他的足尖轻轻一点,红衫变成风中的大旗,在众人喝采声中,他已经站到了台上。   只是足尖点在台的边缘,风吹来,他的身体随风飘动。   这一手,漂亮极了,但大家却不认为他在炫耀。   林若飞无论做什么事,大家都不会感到奇怪的。   这时,大家都开始改变了看法,盘口已变成了一比一。   苏护玉向林若飞点点头,淡淡地道:“你终于来了。”   林若飞大笑,道:“你败在我的剑下,我并没有杀你,想不到你居然还敢向我挑战。”   苏护玉道:“林若飞还是林若飞,但苏护玉已经不是苏护玉了。”   宝宝坐在卫紫衣的身边,道:“大哥,你看谁会败?”   苏护玉的长衫重地,而台上的风很大,但他的衣衫一动不动,好象就是铁铸的。   林若飞单足点在台沿,身体随风而动,样子飘逸而潇洒。   他们一个灵动,一个凝重。   卫紫衣看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不到动手,恐怕没有人能够看出胜负来。”   苏护玉和林若飞好象都不急,别人却急了。   “快打呀!”   “老子大老远地从湖南来,可不是来看你们像打桩子一样站着的。”   江湖人说话难免粗鲁,卫紫衣却皱了皱眉头,因为他已看到一丝不快从林若飞的脸上一掠而过。   他知道林若飞的性格,是绝对无法忍受这种辱骂的。   红影忽地飘下台去,彷佛有一道剑光闪过。   但更多的人看到的却是血光。   一颗人头忽地从人群中飞上去,鲜血溅了周围人一身。   红影却又飘到台上,他的剑已出鞘,剑上已有血。   他这一手很漂亮、很精彩,但没有人喝彩。   大家都惊呆了。   林若飞果然是说杀人就杀人,惊人的不是他的剑法,而是他的冷酷、残忍。   没有人再说话了,血光消失时,噪声也静止。   这么多江湖人在一起居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这已是一个奇迹。   这个奇迹是林若飞造成的。   苏护玉好象没有看见这一幕,他向已经回到台上的林若飞道:“你是不是已经准备好了?”   林若飞笑道:“我杀人的时候从来都不用准备什么,上一次我放过了你,这一次我不会那样做了。”   他在说完最后一个字时,人和剑一起冲向苏护玉。   人、剑合一。   苏护玉对扑面而来的剑太熟悉,几乎无时无刻,他都不在想着这一剑。   林若飞剑光闪动,身法不停地变幻,剑光更是游离不定。   谁也看不出这一剑会刺向什么地方。   苏护玉却已看出,这一剑将刺穿自己的腰部、肾脏的部位。   这一剑无疑是致命的。   苏护玉并没有去护住自己的腰,他反而进攻。   他的左手从剑光中穿过去,五指像五根锥子,锥向林若飞的咽喉。   他的右手却垂下,藏在左臂的肘部,这一招肘底藏花并不是什么奇妙的武功。   这种武功又怎能对付林若飞。   林若飞大笑,大笑声中,长剑中宫直入,径直刺入苏护玉的腰部。   他果然是刺向那里。   剑的锋口透着沉重的寒气,寒气如针一样扎着苏护玉的皮肤。   如果一剑刺到这种地步,和真正刺中已差不多。   苏护玉难道又将败在林若飞的剑下。   这一次败就意味着死。   就在这时,林若飞的剑却停住了,因为他不得不停下。   苏护玉的右手已经握住了剑,左手则抵到了林若飞的咽喉。   他本来绝来不及做到这一点,却偏偏做到了。   没有人能够看清他的动作,他的动作实在太快。   锋利的剑被他握在手上,他却像握住了一根烧火棍。   这时苏护玉的脸上出现了笑容。   大家已经不用去看林若飞的表情,他此时的表情一定很难看,很难看。   一个骄傲的人落到这种下场,大家都似乎有些不忍。   苏护玉首先松开了右手,握剑的手。   剑并没有将他的手割破,他的手却将剑捏成了碎片。   剑是剑客的生命,苏护玉捏碎了林若飞的剑,大家就彷佛看到,一个剑客像一颗流星一样从天空坠落了。   苏护玉收回了他的左手,道:“你上次没有杀我,这一次我也饶你一次,何况这一次我只是想击败你,我从没想过要你的命。”   这就是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林若飞一直低着头,没有人能看到他的表情。   但他的表情已经不用去看了。   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像一只红色的大鸟掠过人群,落在院外。   这一战很短暂。但无疑很精彩,很激烈。   台下的十人中,最起码有九个希望苏护玉得胜。   现在苏护玉终于胜了,他们不但过足了瘾,也好象出了一口气。   大家在高声地谈着,此时苏护玉在不在台上,大家已经不再关心。   苏护玉什么时候走的,大家不知道。   宝宝什么时候走的,卫紫衣也不知道。   卫紫衣以为宝宝又到什么地方玩去了,他并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   他当然没有想到,他差一点就看不到秦宝宝了。   宝宝又到哪里去了呢?   ※        ※         ※   林若飞在台上一直低着头,台下的人因为离得远,所以没有看到他的表情。   台上的人当然也没有看到。   只有宝宝看到了,他个子小,正好能够看到林若飞的表情。   林若飞在笑。   不是脸上笑,而是眼睛在笑。   一个战败的人,怎么会有心情笑?   宝宝当然觉得很奇怪,所以林若飞一走,他也悄悄地跟来。   他看到林若飞急急穿过人群,直向城外走去。   一到城外,就展开轻功,飞奔而去。   若不是宝宝的轻功很不错,差一点就要被他甩掉。   林若飞想不到有人会跟着他。   谁会跟踪一个在江湖上已没有前程的人?   宝宝看到林若飞进了城郊的一处尼庵。   林若飞到尼庵干什么?   这个好奇心驱使着宝宝也进了尼庵,他对这个尼庵很熟悉,庵中了凡大师的素面宝宝最爱吃了。   他听到有说话声从一个西厢房中传了出来。   是一男一女,男的是林若飞,女的声音也有点熟悉。   哼,奸夫淫妇。   宝宝并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不会用错的。   只听林若飞道:“为了你,我不但丧失了声名,连面子都没了。”   女人娇声道:“可是你却得到了我,有了我,你还不够吗?”   林若飞叹道:“可是你为什么要让我败呢?”   女人笑道:“这样谁还会注意到你?那么当你向卫紫衣挑战时,他就会看轻你,对你就会疏忽。”   林若飞道:“好好的,我们为什么要惹卫紫衣?”   女人恨恨地道:“因为我恨他!恨他!恨他!”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变成了叫喊。   林若飞沉默,他也许知道了女人恨卫紫衣的原因,也许不知道。   他也许很想问,却又不敢问。   如果一个男人太爱一个女人,往往就会莫名其妙地怕她。   女人平静下来,道:“如果你击败卫紫衣,我马上就嫁给你。”   宝宝冷笑,真是痴心妄想,大哥那么容易败?   林若飞再厉害,也绝对不是卫紫衣的对手。   宝宝绝对相信这一点。   女人问道:“千年寒玉有效吗?”   林若飞道:“有效,很有效,现在我的武功已到了颠峰,随时都可以击败任何人。”   女人道:“千年寒玉能将功力凝集,可惜最多只有六个月的功效,六个月后,你的功力依然如故,不过这六个月,我们可以做许多事了。”   “不错。”   宝宝这才明白,蓝田县失窃的玉已到了这里。   这个女人是谁呢?   宝宝只觉得名字呼之欲出,却怎么想也想不出来。   “会想起来的。”宝宝暗暗道:“奸夫淫妇想害大哥,我得快一点回去,让大哥不要中他们的计。”   他慢慢地向后退,脚步放得很轻,很轻,几乎没有一点声音。   退到门口,她猛地转身,却撞在一个人的身上。   林若飞。   林若飞不知何时潜到了宝宝的身后,他的表情很古怪。   他不希望偷听的人是宝宝,因为宝宝救过他的命。   可是那个“她”却一点也不想放过宝宝的,林若飞陷入了苦恼。   他望着宝宝,一句话也没有说。   这时西厢房的门打开,一个美丽的女人走了出来。   原来是她。   一身浅绿色的宫妆,亭亭玉立,如仙子临风。   她的面容也姣好如仙子,双目盈盈,宛若秋月。   紫秋如,“紫竹宫”现任宫主紫秋如。   更没想到,紫秋如会设计陷害卫紫衣。   紫秋如的双目燃烧着火,是仇恨,是嫉妒。   除了她自己,谁也说不清。   宝宝一直不喜欢紫秋如。   就像紫秋如一直仇恨他一样。   宝宝知道,紫秋如深爱大哥卫紫衣,他的年纪虽小,也可以强烈地感到她对卫紫衣的爱意。   智能无双的秦宝宝很快就想清楚这件事的真相。   紫秋如是在利用林若飞击败卫紫衣。   像卫紫衣这种高手,一旦落败,那份沮丧和痛苦是无法形容的。   那时,紫秋如就可以接近卫紫衣,以女性的柔情打动他。   一个男人心灵脆弱的时候,情感是极为脆弱的。   这其中最关键的关键,就是宝宝不能在卫紫衣的身边。   比武失败,又失去宝宝的卫紫衣,是最脆弱的时候。   本来想将宝宝从卫紫衣身边驱走不太容易做到。   现在呢,宝宝自己送上门来了。   宝宝望望冷若冰霜的紫秋如,又望望表情古怪的林若飞,很快明白了一个道理。   林若飞还不知道自己是受紫秋如的利用,如果让他知道,这件事就好办多了。   这个事情很复杂,怎样向林若飞解释才好呢?   她知道紫秋如绝对不会让她开口的。   没等她想好怎样去措辞的时候,紫秋如素手轻招,衣带飘起,轻轻地触到宝宝的“晕穴”。   宝宝昏了过去。   林若飞道:“你想把宝宝怎么样?”   紫秋如面对林若飞时,又换了一副笑容,她柔声道:“我想让你击败卫紫衣,成为大英雄,因为我绝不能嫁给一个无用的男人。”   她是“紫竹宫”的宫主,哪一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的情人扬名天下?   所以她的要求一点也不过份。   林若飞只有听着。   紫秋如叹了一口气,道:“可是这个小鬼一定会破坏我们的计划的,我把他留下来,等到你战胜卫紫衣以后,再还给他!”   林若飞点点头,道:“可是你要答应我,绝不可以伤害他。”   紫秋如娇笑道:“我是那种狠心的女人吗?何况像宝宝这样可爱的孩子,谁忍心杀害他?”   林若飞知道紫秋如不是那种人,在他心中,紫秋如美丽、温顺、善解人意。   就是对自己的期望高了一点,但这绝不过份。   紫秋如亲自抱着宝宝进入房间,回头对林若飞道:“我累了,你,你就不要进来了。”   她的脸上出现羞涩的红晕,林若飞怦然心动。   他对她奉如神明,没有她的允许,他怎敢进入她的房间?   紫秋如转身进了房间,门悄悄掩上。   林若飞也回到自己的房间,他也累了,他以为很快就会睡去,不想脑海中尽是紫秋如的如花笑靥,不由得悠然神往,一时之间,竟似痴了。   ※        ※         ※   紫秋如把宝宝交给了钱炳秋。   紫秋如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看到田靖之了,她了解田靖之和钱炳秋之间的怨恨,所以她认为田靖之一定被钱炳秋所杀。   对这一点,她并不大在意,因为钱炳秋对她也很忠心,她如果让他去死,他也一定不会犹豫的。   紫秋如对钱炳秋道:“我不愿再看到秦宝宝,你把他送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她相信钱炳秋明白她的意思。   但如果林若飞责问她,她则可以将责任推给钱炳秋,她会说,是钱炳秋误会了她的意思。   如果一个女人真正施用计谋,十个男人也比不上她。   钱炳秋很愉快地接受了这个任务。   他准备很干净、很彻底地使秦宝宝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就好象秦宝宝根本没有来到过这个地方一样。   首先钱炳秋雇了一辆马车,远远地离开了京城。   杀死秦宝宝很容易,但秦宝宝的身后有“金龙社”,“少林寺”,四川唐门三大势力撑腰,钱炳秋不能够让他们怀疑自己和宝宝之死有半点关系。   不然那将是很麻烦很麻烦的一件事。   这天深夜的时候,钱炳秋用马车载着秦宝宝出了尼庵。   黑色的夜,黑色的马车,马车融入了深深的夜色之中。   到第二天天大亮的时候,马车离开京城已经很远很远了。   秦宝宝还在沉睡。   紫秋如点她的穴依然有效。   钱炳秋坐在马车中放直了双腿,以一种最舒服的姿势坐着。   到了中午的时候,马车就会到断魂崖了。   断魂崖下就是汹涌的黄河。   一个人的尸体落入黄河中,那就任谁也找不到了。   为了保险,钱炳秋选在傍晚的时候,那时候断魂崖上,绝不会有人了。   晕穴点中,人必须昏睡十二个时辰,现在十二个时辰已过,宝宝却依然沉睡。   想必是宝宝的体质较弱,多睡一刻也并不奇怪。   马车在断魂崖下的一家小酒店门前停下,钱炳秋为了慎重起见,不敢离开马车半步,因为他实在很了解宝宝。   也许宝宝现在早已醒了,是在装睡也说不定。   钱炳秋向小酒店喊:“店家,给我送一壶酒,一盘牛肉来。”   小酒店的生意很清淡,掌柜的正趴在柜台上睡觉,听到喊声,懒洋洋地抬起头,看了一眼。   他朝外道:“你不能自己进来吃,是不是觉得坐马车很神气?”   一般人是坐不起马车的。   坐马车的人往往都很有身份。   钱炳秋很生气,如果换作平时,他早已跳下马车去,将掌柜从植台上揪下来,扔到黄河里去。   今天他不能这样做,秦宝宝随时都可能醒过来的。   他忍住气,笑道:“我的马车上有一个病人,得的是‘绞肠痧’,我可不想把这个病带到你的店中去。”   绞肠痧是一种很可怕的传染病。   掌柜大惊失色,急声吩咐小二道:“快点关门,快点关门,外面有一个瘟神。”   大门“呼呼”地关上。   钱炳秋忍不住破口大骂。   他本以为自己找的借口很好,不想却弄巧成拙。   钱炳秋虽然很生气,但是仍然只有忍着,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个道理钱炳秋早就已经懂了。   正因为他能忍,才没有死在武功比自己高一些的田靖之手上。   钱炳秋出了一会神之后,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他准备现在就下手除掉宝宝。   他将马车赶到一个僻静的地方,看了看四周,确定四下没有人之后,才从车上将秦宝宝抱了起来。   秦宝宝的身体很轻。   钱炳秋却觉得有千斤之重。   他深知这条小生命的死去会使武林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几步就隐入了树丛,钱炳秋略略觉得安全一些。   他很快就到崖上,低头往下一看,不由得一阵头晕目眩。   崖下怪石嶙峋,涛声汹涌,一个人落到底下,岂非是尸骨无存?   这正是钱炳秋想看到的。   断魂崖果然断魂,崖上云雾缭绕,根本就看不到崖底。   宝宝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盖在如玉的脸庞上,分外动人。   可惜钱炳秋早已过了怜香惜玉的年龄。   钱炳秋忽然听到脚步声,他一咬牙,将宝宝推下崖去。   宝宝就像一个石头一样,一直墬下去,坠下去。   脚步声更近了,钱炳秋急忙隐到树丛中去。   树丛极密,别人看不到钱炳秋。   钱炳秋却可以看到别人。   脚步声停下,钱炳秋看到一个獐头鼠目,长得比自己边要难看的汉子。   那个人穿著一件灰溜溜脏兮兮的袍子,配上他不敢恭维的长相,活脱脱的就像是一只老鼠。   汉子在崖上背着手走来走去,好象是在等人。   钱炳秋注意到这个人的长相虽然难看,两只手却长得很漂亮,肌肤雪白,手指修长,就像是女人的手。一个如此丑陋的男人却有一只女人的手,实在是一件很奇妙的事。   看着这双手,钱炳秋忽然想起江湖上有七妙手,七个人。   七妙手不是一个组织,更不是一个帮会,而是江湖人对七个很奇怪的人的统称。   “铁手”莫奇是老人,他的兵器是只精钢打造,非常巧妙的铁手。   如果莫奇告诉你,他可以用这只铁手穿针引线,你千万要相信。   面前这个相貌丑陋,却生就一双美手的人会不会是“抚琴妙手”花解语?   ----------------------      第五回 花解语     花解语的名字很好听,也很有诗意,偏偏是七妙手中长相最丑的一个。   但是如果你听到他的琴艺,你一定会忘了他的长相。   他的琴艺不敢说是后无来者,但绝对是前无古人的。   就算伯牙,师旷复生,比之花解语之琴艺,恐怕也要抱琴投江,不敢与花解语共存一世。   可是花解语并不喜欢别人赞叹他的琴艺,或许他听多了,听腻了,他更喜欢别人考他的武功。   花解语认为,琴声只是用来消遣,武功才是大丈夫立世的本钱。   可惜的是,花解语学琴的功夫妙绝天下,武功却和他的长相一样令人不敢恭维。   另外的六双手无一不是一流高手,偏偏花解语不是。   他的武功,甚至连二流都排不上。   那么花解语今天来到这断魂崖上又是做什么呢?   这时又有脚步声传来,这一次来的是三个人,两个老者,一位少年。   两个老者都是须眉皆白,并且生得都是一模一样。   钱炳秋想起江湖上有一对最老的双生子,铜头、铁锤。   铜头的头功很不错,铁锤的锤法很绝妙,现在他们的年纪已经大了,当然很少与人动手。   那么他们来这里又是干什么?   少年人生得虽然并不漂亮,但风度气质,都不是一般人学得来的。   少年人的背上背着一个很大的包袱,包袱中不知装着些什么。   少年人一见到花解语,立刻恭恭敬敬地长揖到地。   花解语洋洋自得地受了,竟丝毫不以为意。   少年人道:“前辈今日可想通了,愿不愿和在下交换?”   花解语皱着眉头,道:“你真的想学琴?”   少年人道:“前辈的琴艺妙绝天下,岂止在下一人想学?”   花解语一边摇头,一边叹气,道:“如果我不想教呢?”   一个老头不知是“铜头”,还是“铁锤”道:“花兄既已接受了安公子的礼物,恐怕不教也不行了。”   花解语摇头不止,道:“不就是‘大乘拳经’吗?我还给你们就是。”   “大乘拳经”一经说出,就连钱炳秋都吃了一惊。   “大乘拳经”是昔年天下十八位高手,穷毕生心血写出,这本书的价值,足以和少林寺的“易筋经”相提并论。   另一个老者冷笑道:“花兄已将‘大乘拳经’借去一月有余,这一个月中或另抄,或记诵于心都不是难事,你既已受了,不教琴恐怕任何人也认为花兄理亏了。现在钱炳秋已经知道事情的大概。少年人用“大乘拳经”和花解语交换琴艺,花解语看了一个月之后,却突然提出不交换了。钱炳秋纵是局外人,也知道花解语的做法实在赖皮。令钱炳秋想不通的是,教人弹琴是一件很容易的事,花解语为什么不愿意呢?只听花解语冷笑道:“老子今天偏不教,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他一说出这句话来,钱炳秋就知道事情很不妙了。   铜头、铁锤年轻时都是很厉害的角色,少年人精光内敛,想必也绝非弱者。   少年人振衣冷笑道:“我记得花前辈曾和在下有约在先,如果反悔,就由这断魂崖上跳下去。”   一老人道:“如果你自己不愿跳,我们可以帮你。”   老人的年纪虽然不小,但声音依然洪亮,中气十足。   花解语叹道:“我现在一看到琴,比死还难过,想来想去,还真不如死了好。”   他指着老人、少年,嘻嘻笑道:“这是你们把我逼死的,我的几个弟兄要是来找你们算帐,我可管不了了。”   嘻嘻笑着,竟真的纵身一跳,直往崖下坠落。   这个举动令众人大吃一惊。   钱炳秋忖道:“想不到世上竟有这种人,宁愿死了,也不愿授琴。”   崖上的三个人一时无语,大家都知道,从断魂崖上跳下去,是绝计活不了的。   良久,少年人长叹道:“花解语一死,仙乐雅奏,今世不复听矣。”   言罢唏嘘不已,三个人怅怅然然,慢慢地走了。   ※        ※         ※   花解语是不是疯子?   答案是否定的。   一个人再疯,也知道生命是可贵的。   花解语知道自己绝不会死,因为他早已请人在断魂崖下支了一张大网。   他的身子直往下坠,很快就看到一张大网在等着他。   这张网足足有三十丈长宽,网离地也有十丈。   花解语落到了网中,身体又往上跳,令他惊讶的是,也有一样东西被网弹起。   花解语很快看清,那不是一个东西,而是一个小孩。   一个相貌俊美无匹,衣衫华丽,脸上带着古怪笑容的小孩。   网弹跳了几下,花解语终于可以坐在网上,他问道:“你是谁?”   小孩子道:“我是一个运气非常非常好的人。”   这个小孩当然是秦宝宝。   花解语笑道:“难道你也是刚从上面掉下来的?”   秦宝宝点点头,道:“这张网是你支的吗?”   花解语笑道:“不是我,是我的一个朋友帮我弄的。”   宝宝奇怪地问道:“好好的,你为什么要支一张网?”   一提起这件事,花解语显得很得意,他洋洋道:“因为我知道今天我会从上面掉下来。”   宝宝笑道:“你一定是得罪了什么人,为了避免他们的纠缠,所以索性让他们以为你死了。”   花解语笑道:“更妙的是,这下面水流甚急,我的对手就算找不到我的尸体,也不会感到奇怪的。”   他问宝宝道:“你还是小孩子,怎么也会得罪人?”   宝宝笑道:“你如果知道我是谁,就不会问这个问题了。”   花解语道:“难道你是秦宝宝,就是那个把半个江湖人都得罪了的秦宝宝?”   宝宝道:“除了我还有谁是秦宝宝?”   花解语眉头皱起,开始向网的边缘爬。   一边爬一边嘀咕道:“完了!完了!才离狼穴,又入虎口,怎么会遇到秦宝宝,怎么会遇到秦宝宝?”   宝宝暗自得意,想不到自己的名气那么大,别人看到他就像看到鬼似的。   他想起“铁手”莫奇对他说过他六位兄弟的相貌。   这个相貌丑陋,手却长得很漂亮的人,莫非是“抚琴妙手”花解语。   花解语已经爬到网边,顺着一根绳子溜下地去。   猛一抬头,看到秦宝宝笑嘻嘻地站在自己面前。   花解语这一惊非同小可,惊叫道:“你想干什么?”   宝宝做了个鬼脸,笑道:“你真笨,不把网解下来,若是给你的对头看到,还不是到处找你?”   这个细节花解语早就考虑到了,可是一见到秦宝宝,他就把什么都忘了。   他恨恨地看了秦宝宝一眼,去解开系在岩石上,树枝上的绳扣。   大网被解下,沉到河中,用石头压好,于是一切都变得干干净净。   做完了这一切,宝宝道:“花解语,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逃走了吗?”   花解语大惊,秦宝宝怎会知道自己的,莫非秦宝宝和铜头、铁锤、安公子是一路的?   这个可能性实在太大了。   谁敢得罪秦宝宝身后的三大势力?又怎么有人敢把秦宝宝从断魂崖上推下来?   这就说明,秦宝宝绝对是安公子一路的,他早已等在这里,就等着自己掉下来了。   宝宝见花解语一脸狐疑,并且小眼珠子四处东张西望,似在看哪里可以逃走,不由心中暗笑。   脸上却摆出冷冷的表情,道:“花解语,你千万不要想点子逃走,你的武功那么差劲,我可不忍心打你。”   宝宝从莫奇口中,早已得知花解语只懂弹琴,武功很差。   他这一吓唬,还当真有效,花解语脸上的汗已经流下来了。   花解语苦笑道:“秦小哥千万不要抓我去见他们,我……你只要放了我,我有好东西给你。”   一听好东西,宝宝可来了兴趣,道:“什么好东西,拿来看一看?”   花解语从怀中掏出一本旧书,递给秦宝宝。   秦宝宝一眼看到书面上写着四个字“大乘孝经”。   宝宝可知道“大乘拳经”是个宝贝,几乎可以说是天下武功的总纲。   伸手接过,脸上却一副不屑的样子,道:“就这本破书嘛,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   装势就要扔到河里。   花解语连忙解释道:“万万不可,这可是我用命换来的‘大乘拳经’,你要是不喜欢,就……还给我算了。”   宝宝嘻嘻笑道:“还给你?别作梦了,好了,大爷放你一马,赶快走吧。”   忽听有人冷笑,道:“人,不要走,书,留下。”   花解语跺足苦笑道:“安公子来了,他们还是来了。”   不远处的一块岩石上,并排站着三个人……铜头、铁锤、安公子。   宝宝一把拉住花解语,道:“快跑。”   花解语道:“跑?怎么跑?”   宝宝笑道:“跳河。”   不由分说,拉着花解语跳入了急流。   一跳进河中,花解语就被水呛得昏了过去,那水流的速度好快,眨眼间,已经去了一里之地。   安公子立在石上叹道:“这一次,花解语可真的死了。”   铜头道:“如果花解语一个人跳到河中,肯定是死了,可他身边的那个小孩,满脸古怪笑容,莫非是近年来江湖上盛传的天才儿童秦宝宝?”   铁锤道:“他头戴苍犀角,脖子上挂着‘寿’字金炼,肯定是秦宝宝无疑。”   铜头道:“秦宝宝绝不会投河自尽的,他的水下功夫一定很不错,我们顺流而下,一定可以追上他们。”   安公子点头道:“还等什么,追下去再说。”   一提衣襟,如烟而去。   铜头面露喜色,道:“公子的功夫大有进步,老朽的‘飞烟步’他已经学了七八成了。”   铁锤大摇其头,道:“明明是用我的‘追风步’,和你的‘飞烟步’一点关系也没有。”   铜头微怒道:“越老越胡涂,‘飞烟步’和‘追风步’非常相似,你连这个差别都看不出吗?”   铁锤怒道:“你才老眼昏花,明明是我的‘追风步’。”   “是‘飞烟步’。”   “是‘追风步’。”   ……   争吵不休之际,早已离去。   他们刚刚离去,河中的水花涌起,露出个小小的脑袋来,正是秦宝宝。   秦宝宝手一提,花解语的头也露了出来,花解语早已昏了过去。   宝宝一抹脸上水珠,大口地喘气,道:“两个老家伙可真正地纠缠不清,再不走,宝宝可憋死了。”   做了一个被憋坏的怪样,把花解语倒提起来吐水。   花解语“哇哇”地吐了几口水,终于醒过来。   一见到秦宝宝,嘿嘿地笑了起来,宝宝道:“你笑什么?”   花解语笑道:“你害死了我,自己也死了,我们这不是一块来到地府了吗?”   他竟以为自己死了。   宝宝一拳打在花解语的鼻子上,花解语叫道:“你打我干什么?”   摀着鼻子呼痛不已。   宝宝笑道:“痛不痛?”   花解语怒道:“我在你的鼻子上打一拳,看你疼不疼?”   宝宝做了个鬼脸,嘻嘻笑道:“你不是变成鬼了吗?鬼怕不怕疼呢?”   花解语忽又苦下脸来,道:“原来我还活着,安公子现在像鬼魅一样缠着我,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以为自己是鬼的时候,他还很开心,现在知道自己活着,反而不开心起来。   宝宝道:“这么说你想做鬼呀,很简单呀,我把你推下河去就行了。”   花解语连忙摆手,道:“好死不如赖活着,我一死,岂不遂了你的心愿?”   忽地想起,秦宝宝明明是安公子的人,为什么会救自己?   再一想,这一定是秦宝宝假装的,想偷学琴艺。   心里暗暗打定主意,不管秦宝宝说得天花乱坠,救自己十次八次,也绝不在宝宝面前弹琴。   秦宝宝拉着花解语,道:“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啊?安公子他们追不了一刻,一定会回来的。”   花解语不由自主地被宝宝拉着飞奔,心里还在想着宝宝偷学琴艺的事,不觉地说出来:   “不管你要什么花招,反正我绝不在你面前弹琴。”   宝宝初听觉得很突兀,后一想,已经明白花解语的意思。   小孩子好胜心切,接口道:“我非要你在我面前弹一次不可。”   花解语头摇得像货郎鼓似的,连连道:“绝对不会,绝对不会。”   宝宝道:“如果会呢?”   花解语道:“我就从断魂崖上跳下去,而且不架网。”   宝宝眼珠子乱动,道:“不许耍赖?”   花解语以手指天,表情严肃,道:“指天为誓,绝不耍赖。”   两个人已经离了河边,秦宝宝先找了一处农家,又换了件干净的衣裳。   宝宝此时归心似箭,一心只想快一点回到子午岭,告诉大哥紫秋如靠不住的消息。   可是又担心一旦花解语离开自己,可别又给安公子找到。   两个人走到路口,花解语一拱手,道:“告辞,告辞,你千千万万不要再跟着我。”   宝宝笑道:“为什么?”   花解语道:“你是卧底的,我可不想一不小心给你偷学了琴艺。”   宝宝不屑道:“你的琴真的弹得很好吗?就算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也比你弹得好。”   花解语冷笑,别的事情他没有发言权,在琴上,他可是个权威。   宝宝道:“你不信?”   花解语道:“我没有亲耳听到,死活也不信。”   宝宝心道,正好把花解语骗至京城去,免得他整日惶惶不安的。   秦宝宝的心肠最软不过,看到花解语人颇老实,不忍心见他受难。   何况宝宝最怕寂寞,去京城的路上有花解语陪着,也可以解闷。   于是道:“京城里出了个天才琴童,七岁就能抚琴,八岁时,一曲‘高山流水’冠绝京华。”   花解语大摇其头,道:“我不信。”   宝宝道:“如果京城中真有这么一个天才琴童呢?”   花解语道:“那我就从断魂崖上跳下去。”   宝宝道:“不许耍赖。”   花解语道:“耍赖不是人。”   至于万一没这个琴童,该罚宝宝怎样,宝宝没有提,花解语也忘了问。   两个人相伴往京城去。   ※        ※         ※   卫紫衣又收到一封挑战书,这对卫紫衣来说,已经是一件常事。   有一点令他惊讶的是,信末的署名是林若飞。   当时“金龙社”的众首领都在场,席如秀叫嚷着道:“败兵之将,何足言战,才在天下人面前丢尽了颜面,现在又想丢脸不成?”   张子丹道:“林若飞败于苏护玉,觉得脸面尽失,他要想挽回面子,自然要挑比苏护玉强一点的人。”   席如秀道:“他连苏护玉都打不过,还能打得过大当家?”   阴离魂冷笑一声,道:“愚不可及,愚不及可。”   席如秀笑道:“我是愚不可及,你倒说说其中的道理?”   阴离魂白了他一眼,道:“林若飞新败于苏护玉,那我们若是和三领主那样小视他,正中了林若飞之计,他的实力定不容小觑。”   张子丹又道:“何况他之所以败给苏护玉,就是因为他小看了苏护玉,不知道苏护玉练成了一种奇特的武功。”   席如秀笑道:“你们说得都有理,看来最笨的就是我。”   卫紫衣微笑道:“三领主不是笨,而是装作不知道而已。”   席如秀大笑,道:“知我者,乃大当家也。”   阴离魂又白了席如秀一眼,目光中。很有一点讽刺席如秀是小人得志。   展熹细读挑战书,皱眉道:“林若飞的意思,是只让大当家一个人去,这其中有何阴谋?”   席如秀笑道:“他的所谓阴谋,我却知道。”   阴离魂冷笑,子丹不信,展熹间道:“他有什么阴谋?”   席如秀笑道:“林若飞若是再败于大当家,这一辈子就别想在江湖上混了,他只让大当家一个人去,当然不想再让他的败绩传于江湖。”   子丹点头,道:“不错,如果他胜了,不愁没有人知道,如果他败了,他了解大当家不会将这件事告诉别人的!”   席如秀笑道:“这就是他的‘阴谋’,其实只可称之为‘用心良苦’。”   大家都看着卫紫衣,希望大当家能够做个总结。   席如秀道:“大当家如果不去,别人一定不会说他什么的,因为一个战败的人是没有资格向人挑战的。”   卫紫衣苦笑道:“我能不去吗?无论是哪种形式的挑战,我都不能不去的。”   大家都可以明白他笑容中的苦味,一个处在最高位的人,不但是众人崇拜的目标,更是挑战的对象。   更要命的是,他必须认真对待每一次挑战,只能胜,绝不能败。   席如秀忽然道:“宝宝这几天跑到哪里去了,属下的兄弟找遍了京城,也找不到小家伙的影子。”   子丹笑道:“宝宝要想不让我们找到,那是可以做到的,她一定又是静极思动了。”   展熹道:“我看她在岭土时和‘铁手’莫奇关系很好,莫奇有几个有趣的朋友,宝宝会不会和莫奇走了?”   席如秀笑道:“等着吧,不闯出一大堆祸事来,她是不会回来的。”   宝宝的偷跑,大家都习以为常,这一次也没当作一回事。   他们相信没有人敢动宝宝一根毫毛的。   ※        ※         ※   宝宝轻功很不错,就算走上一天一夜,也不会觉得累的。   花解语就差远了。   走不到半里路,他就哼哼着双腿像灌了铅,走不上二里,他就一屁股坐在地上,说打死也不走了。   他咕噜道:“人生下来两条腿是用来站着的,可不是用来走路的,没有马车,谁走得动?”   花解语平时的确是难得走路,公卿富贾,谁不愿附庸风雅?   能够将在解语请到家中抚上一琴,是吹嘘的最好话题,当然,他们请花解语去,是不会让花解语走着去的。   宝宝叫道:“大懒鬼,我身上又没有多少银子,到哪里去雇马车?”   花解语脱口道:“我……我……”   他只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他原想说:“我去弄辆马车来,还不是手到擒来。”   以他的无双的琴艺,随便到一家有钱人家,弄辆马车当然不费事。   可是他又想起和秦宝宝的赌约来,自己若是在宝宝面前弹琴,就必须从断魂崖上跳下去。   宝宝何等聪明,早已闻弦歌而知雅意,笑道:“你去弄辆马车来啊,你不是挺有办法的吗?”   花解语眼睛只瞪着秦宝宝,却说不出话来。当下一挺身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向前面走去。   宝宝偷偷地笑,紧紧地跟着。   花解语忽然回头,道:“我想起这附近有我的一个朋友,他有办法弄到一辆马车。”   宝宝道:“你的朋友很有钱吗?”   花解语大摇其头,道:“他穷得连老婆都娶不起,并且每次都跟着我去有钱人家打秋风。”   宝宝道:“他没有钱,怎么会有马车?又在吹牛啦。”   花解语白了宝宝一眼,道:“他虽然没有马车,只不过他不愿意有,如果他高兴,一天之中,他可以做出两辆马车来。”   宝宝道:“我知道他是谁了。”   花解语不信道:“你知道?”   宝宝道:“他一定是为你在断魂崖下支大网的那个人。”   花解语不屑地道:“小孩子都可以猜出是他。”   忽地想起来,宝宝明明是小孩子,这句讽刺话一点用也没有。   便低着头往前走,走不了多远,就来到一个小村庄。   他走到村子中最破的一个房子前,用手一指,道:“就在这里。”   宝宝笑道:“他的手那么巧,却不知为自己修间房子。”   花解语道:“因为他太懒,为了别人的事尚且要三请四邀,自己的事,他是更不会放在心上。”   宝宝也好奇,想看看这个怪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上前推开门,不由地怔住,被屋子很小,却容纳了五个人。   一个人躺在床上。   床很破,和他的衣服一样破。   他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像是睡着了,又像是被人点了穴道。   第二种可能性比较大些,因为另外四个人,分别是钢头、铁锤、安公子、钱炳秋。   想不到钱炳秋也在这里。   花解语也怔住了,他回头就跑,铜头手一动,就抓住他细细的胳膊。   花解语索性昂着个头,一言不发。   钱炳秋盯着宝宝,嘿嘿地冷笑。   安公子笑道:“花前辈,现在你想好好地将琴艺授予我呢?还是想再从断魂崖上跳下去?”   铜头道:“这一次可不像上一次那样好运气了。”   花解语看着床上的那位,瞪着眼叫道:“冷小肝,想不到你也会出卖我。”   冷小肝身子一动不动,同样破口骂道:“他妈的要不是你,老子的日子不知有多快活,偏偏你叫我结网,他们认出网来,自然找到我,老子不怪你就算够朋友,你他妈的还敢骂我!”   一顿臭骂,花解语顿时软了下来,柔声道:“小肝,现在只有你能教我了,看在以前我带你吃喝的份上,你就教教我吧。”   冷小肝恨声骂道:“你眼睛瞎了,看不到老子被点中穴道,老子连自己都救不了,哪里有本事救你。”   安公子拍手笑道:“冷小肝果然是爽快人,花解语,你还有什么话说?”   秦宝宝道:“我有话说。”   “哦”安公子奇道,同时,铜头、铁锤的目光也转向秦宝宝。   钱炳秋的眼睛,更是一刻也没有离开秦宝宝。   宝宝一拉花解语,道:“花前辈现在心里有一个要求,但他不好说出来,只好由我来说啦。”   花解语心中奇道:“我有什么要求?且听听他说些什么?”   宝宝道:“这件事不怪别人,只怪冷小肝武功太差劲,所以花前辈现在只想打冷小肝一个耳光,打完耳光后,他随便大家对他怎么样。”   打冷小肝的耳光,是花解语一直希望做的事情因为冷小肝太不是东西。   被宝宝拉着,花解语来到床边。   花解语恶狠狠道:“老子受你的气不止一天了,今天偏要好好教训你不可。”   不由分说,一个耳光打过去,忽觉有人在他后背推了一下,身子失去平衡,一下倒在床上。   床板猛地一翻,花解语就感到落入了黑暗中。   “呼”的一声,落到地上,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爬起来见四面漆黑一团,竟不知身在何处了。   忽觉左耳被一双又粗又硬,满是老茧的手拎住,耳边听到冷小肝骂道:“和我相处多年,却不知我床下有机关,你他妈以后一定不是病死,而是摔死。”   花解语不服,叫道:“你床下有机关,我又没来过,我当然不知道。”   冷小肝道:“你不知道,那个小孩为什么知道?咦,刚才那个小孩呢?”   宝宝笑嘻嘻地晃亮火折子,点燃身旁的一盏油灯。   这时他才看清冷小肝其实长得很普通,只不过一双手特别粗糙,布满了老茧。   冷小肝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床下有机关?”   宝宝道:“很简单呀,你是七妙手中的冷小肝,冷小肝是天下最擅作暗器机关的人,他的老巢怎么可能没有机关呢?”   冷小肝搔搔头,觉得这个小孩聪明得不可思议,便道:“我当时看上去明明像被点中穴道,就算床下有机关,也无法开动呀?”   宝宝笑道:“你制造这个机关时,一定会考虑到当你被制住穴道时的用法,所以机关的开启一定不是用手的。”   花解语问:“不用手又有什么?”   冷小肝一脚将他踢到一边去,怒道:“不用手当然用嘴,你没看到床头边的红绳子吗?”   花解语揉着屁股又走过来,咕噜道:“我还以为那根绳子是枕头上脱落的线呢?”   忽地摸到痛魔,大怒道:“你刚才为什么踢我?”   冷小肝声音比他更大,道:“像你这么笨的人就应该重重地踢你。”   冷小肝叫道:“老子被点中穴道还能踢你?”   花解语大叫道:“你明明可以动手,刚才为什么不把他们赶走?”   冷小肝气得声音嘶哑,大叫道:“老子一个人哪能打得过他们四个人。”   宝宝可从没见过这么有趣的人,不由地想起阴离魂和席如秀。   他们两个人岂不也是见面就吵,但却是生死之交。   冷小肝和花解语吵了半天,总算吵出了名堂。   花解语拍了冷小肝的肩膀,歉容道:“错怪你了,只怪我太笨。”   冷小肝笑呵呵地道:“也有我的不是,明明知道你是个笨蛋,但每一次却把你想象得很聪明。”   花解语道:“有机会我抚一段琴给你听,也算是赎过。”   冷小肝嘀咕道:“听你弹琴,还不如听我拉大锯。”   宝宝从怀中掏出“大乘拳经”,交给了冷小肝。   冷小肝一愣,道:“这是什么东西?”   宝宝笑道:“是你要的‘大乘拳经’啊。”   冷小肝道:“你怎知我要‘大乘拳经’的?”   宝宝道:“花前辈那么笨的人肯定想不出诈死骗经的主意,他的武功那么差劲,也根本不懂‘大乘拳经’。”   冷小肝笑呵呵道:“他除了琴谱什么都看不懂,除了琴,也什么都学不会,还想当什么武林高手,真令人笑掉大牙。”   笑声一顿,失声道:“你怎么这么聪明,年纪偏偏这么小,长得又要命的漂亮,哎呀,你一定是秦宝宝了。”   花解语点头道:“对!他就是大奸大恶的秦宝宝。”   冷小肝立刻给了花解语一个响头,叱道:“他是大哥的朋友,怎会是大奸大恶,站一边去。”   花解语快快地站到一边,死活也想不出,大奸大恶的秦宝宝怎么忽然又成了大哥的好朋友。   他们的大哥,就是“铁手”莫奇。   宝宝一直在静听上面的动静,刚开始还有脚步声走动,现在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花解语也侧耳细转,听了一阵子,喜道:“上面没有声音,估计安公子他们一定走了。”   冷小肝笑道:“铜头、铁锤要是和你一样笨,早就死了,令我奇怪的是,你这么笨的人还能活到现在。”   宝宝道:“这里还有没有其它的出口呢?”   冷小肝道:“有当然是有的,可是我们没有必要逃走。”   宝宝道:“是不是我们马上有帮手来这里?”   冷小肝大奇:“怎么什么也瞒不了你?”   宝宝笑道:“以我们的实力根本打不过他们,你又不走,你当然不想一辈子住在地下,所以自然会有帮手来的。”   冷小肝大笑道:“大哥交到你这样的朋友,连带我的脸上也光彩起来。”   花解语道:“马上谁会来?”   冷小肝道:“是小祁和小力。”   他向宝宝解释道:“小祁就是‘冷面魔手’祁小木,小力就是‘空空妙手’连小力。”   宝宝道:“‘空空妙手’可是个神偷吗?”   冷小肝笑道:“他不但偷人钱财,还偷人的脑袋。”   宝宝道:“那么小祁呢?”   冷小肝道:“小祁最擅长配制毒药,别人就算不怕小力的刀,也要怕‘冷面魔手’的毒药。”   上面的气板忽然被打开,一个脑袋伸出来喊道:“人都走光了,你们还待在下面不上来,想当老鼠啊?”   冷小肝笑道:“我就知道小祁一来,鬼也会被你吓跑的。”   ----------------------      第六回 江湖七双手     “冷面魔手”祁小木果然是冷冰冰的,他的手也扭曲变形,想必是经常沾毒药的缘故。   连小力一点也不像小偷,更不像连脑袋都偷的小偷。   当他们得知面前的这个小孩子就是秦宝宝时,都感到很惊讶。   他们没想到秦宝宝比传说中还要漂亮十倍。   宝宝问:“你们可知道我大哥卫紫衣的消息?”   连小力叹了一口气,道:“卫紫衣败给了林若飞。”   这个消息对宝宝来说,无异是晴天霹雳。   她一下子惊呆了。   连小力叹道:“想不到林若飞居然藏拙,居然击败了卫紫衣。”   冷小肝急急问道:“后来怎么样?”   连小力道:“更令卫紫衣心痛的是,他以为宝宝已经死了。”   冷小肝道:“他为什么会这样以为呢?”   连小力道:“因为‘紫竹宫’的紫姑娘找到了一块苍犀角,而卫紫衣知道,宝少爷永远戴着苍犀角的。”   冷小肝叹道:“一个比武失败,又得知爱弟死讯的人,一定痛苦得要命,要是我,早已活不下去了。”   连小力道:“不过卫紫衣身边有了紫姑娘,紫姑娘温柔解语,善解人意,卫紫衣应该不会太痛苦的。”   宝宝早已满面泪痕,咬牙道:“紫秋如是个恶毒女子!”   众人一怔,宝宝连哭带诉,便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冷小肝大怒道:“这个臭女人,原来这样阴毒。”   “冷面魔手”祁小木一言不发,走出了房间。   连小刀一把拉住他,道:“你不能这样去。”   祁小木冷冷地道:“为什么?”   小力道:“‘紫竹宫’的势力非同小可,她现在一定在京城沿线布网,为了要找到宝宝。   而且她的身边有林若飞,你不是林若飞的对手。”   祁小木挣脱了小力的手,一言不发地冲出去。   连小力叹道:“我可不能这样让他去送死。”   他身子闪动,已经出了门,忽然又退了回来,祁小木已经躺在他的怀中,胸口有一处殷红。   连小力急叫:“快退到地道里去。”   花解语不及问为什么,早被冷小肝拉入地道。   地道还有房间,这个房间要比上面的宽敞、舒适得多。   房间中的陈设都很华丽,地上甚至铺着波斯地毯。   祁小木的伤很重,他中的是刀伤,这把刀又快又狠,几乎砍断了他四根肋骨。   宝宝收起眼泪,为祁小木治伤,几种上好的药敷上去,祁小木伤口的血不流了,并且发出了呻吟。   冷小肝道:“这是什么人把小祁砍成这样?”   连小力道:“是一个黑衣人,他砍了一刀之后立刻离去,好象很担心小祁的毒药似的。”   冷小肝道:“外面的人很多吗?”   连小力道:“虽然我只看到一个人,但我可以确定,一定还有许多人埋伏在附近等着我们出去。”   冷小肝叹道:“我估计是‘光明教’张真人的人来了。”   连小力皱眉道:“他们一定是为我们不肯入教而前来问罪的,偏偏大哥、二哥、三哥不在这里。”   冷小肝道:“如果‘铁剑无敌’汤小石没有来,我们还有机会。”   忽听上面有人笑道:“我来了。”   声音透过床板,就像是近在耳边,冷小肝和连小力齐皆变色。   说话的人是汤小石,“铁剑无敌”汤小石。   下面的人中,除了连小力和冷小肝,没有人能够作战,而这两个人加起来,也不是汤小石的对手。   四周一下变得死寂,花解语嘀咕道:“我怎么好象进了坟墓。”   下面的确变成了坟墓,因为汤小石又在说:“你们这个地道一共有三个出口,对不对?”   冷小肝的脸上又变了色,汤小石显然没有说错。   ※        ※         ※   卫紫衣绝没有想到,自己会败在林若飞的剑下。   绝没想到。   林若飞一剑刺来时,剑尖是那么强烈,剑光是那么旺盛,恐怕没有任何人能接下这一剑。   卫紫衣也不能。   剑刺中左肩,很深、很疼,但卫紫衣更疼的是心里。   他不但看到了宝宝从不离身的苍犀角,还看到宝宝的尸体。   一身月白色的衣服已被鲜血染红,尸体摔得粉碎。   紫秋如告诉他:“这是从断魂崖下找到的,我赶到时,宝宝的脑袋已被……”   “不要说了。”卫紫衣大吼。   他很少这样冲动。   他的眼中已经没有泪了,泪水早在三天前已经流干。   现在他坐在一间漂亮的房子里,这间房子在京郊。   他不愿回“金龙社”去,没有宝宝,他根本就没有勇气活下去,没有宝宝,这个大当家的又有什么乐趣。   他向紫秋如吼道:“你滚,你给我滚出去。”   紫秋如默默地离开,脸上带着泪。   一出房间,她的泪变成笑了。   她终于看到了卫紫衣变成她想看到的那种样子。   虽然卫紫衣现在无法接受她,但没有宝宝,自己就是卫紫衣唯一的选择。   现在的唯一心病,就是林若飞。   林若飞这个人,已经不适合活在这个世上。   ※        ※         ※   林若飞在喝酒。   有些人悲伤的时候才喝酒,有些人只有开心的时候才喝酒。   现在林若飞很开心。   击败卫紫衣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   多年的愿望终于实现。   更令人开心的是,“紫竹宫”的紫秋如就将成为自己的女人。   不久的将来,他就可以一边抱着她一边喝酒。   这是她答应过的。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很熟悉,令林若飞怦然心动的脚步声。   林若飞一跃而起,打开了门,紫秋如的笑容就像春花一样美丽。   林若飞和她站得很近,贪婪地嗅着她的气息。   他看着那两片殷红的唇,忍不住吻了下去。   紫秋如并没有像以前那样逃避、躲闪,她主动地踮起了脚尖。   门被关上。   紫秋如偎在林若飞的怀中,像一只温顺的小猫。   她的手在摸索他的衣物,两个人的呼吸都变得很急促。   衣服很快地落在地上,两个人身上的衣服加起来也做不成一块手帕。   紫秋如的手顺着林若飞的背摸下去,摸下去。   她的指甲鲜红如血,指甲上涂的真的是豆蔻?   她的脸上还带着欲仙欲死的笑容,长长鲜红的指甲已经扬了起来。   林若飞忽然冷笑,他本不该在这种时候冷笑的。   紫秋如惊呆了,林若飞脸上的表情是她从没见过的。   林若飞忽然将她一把推开,很快地穿上衣服。   他站在床边,冷冷地笑道:“如果你以为男人很好欺骗,只要动之以美色就会为你卖命,那你就一定错了。”   紫秋如怔住,一句话也说不出,甚至忘了拿一件衣服掩住赤裸的身体。   林若飞继续冷笑,道:“如果你居然认为我看不出你爱的是卫紫衣,那你也错了,并且错得更厉害。”   他披上了外衣,拿起了桌上的剑。   紫秋如呆呆地看着他,她好象已经不认识他了。   林若飞走出了大门,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如果你以为卫紫衣也被你骗了,那就大错特错了,因为我知道卫紫衣绝不比我笨。”   紫秋如默默地穿上衣服,此时她的心中,真不知是该大笑三声,还是大哭三声。   门又被推开,这一次进来的,赫然是卫紫衣。   卫紫衣静静地道:“用一具尸体来骗我,你是第二个人,这种方法一点都不好。”   他说:“因为我和宝宝有一种特别的心灵感应,如果真是他的尸体,我的心里一定很难过。”   紫秋如呆呆地道:“你就凭这一点认定不是他?”   卫紫衣道:“这一点已经足够。”   紫秋如的眼泪流了下来,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做错了。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面前这个男人,难道爱也有错。   卫紫衣柔声道:“感情的事是绝对不可以勉强的,你虽然做错了,但我也并不怪你的。”   紫秋如扑在床上,泪水打湿了床单,她哽咽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秦宝宝是你的全部,你简直就是为他活着的,我居然还妄想取代他。”   卫紫衣淡淡地道:“没有人能够取代秦宝宝,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宝宝现在在哪里?”   紫秋如忽地大笑,笑声近乎疯狂,她笑道:“秦宝宝早已经死了,他的尸体恐怕都被断魂崖下的水流冲走了。”   卫紫衣的脸色立刻变了,他的脸上顿时笼罩着一层杀气。   紫秋如不怕,她早就想死在卫紫衣的手上。   她撕开衣襟,露出雪白的胸膛,嘶叫着道:“来呀,来呀,用你的银剑狠狠地刺过来吧。”   她的胸脯是美丽的,她的人也是美丽的,为什么心如蛇蝎的女人,往往会貌若仙子?   卫紫衣冷冷地盯着她,忽地转身冲出了房间。   紫秋如就像被抽光了身体里的骨头,瘫在床上。   她还在笑:“我得不到我所爱的人,你也得不到。”   ※        ※         ※   卫紫衣笑了。   他首先将一头猪从断魂崖上摔下去,发觉猪并不是摔在河中,而是掉在岸边的石头上。   但是除了猪的血迹,崖下并没有任何一点血痕。   他不放心,又潜入水中,找到了那张被石头压着的网。   卫紫衣怎能不笑。   他还看到岸边的土地上,有许多大小不一的脚印。   其中有两行脚印很小,很浅,鞋底的花纹,卫紫衣也很熟悉。   他又想到那张网,除了“笨手笨脚”的冷小肝,谁能做出这种大网。   ……宝宝没有死。   ……宝宝也许在冷小肝处。   ※        ※         ※   “铁剑无敌”汤小石今年四十三岁,属虎。   东海妙峰观张真人的弟子,他是大师兄。   张真人是一个奇才,汤小石也是。   他十岁的时候,就可以很准确地演绎出招式最繁杂的南海剑法的所有变化。   到了十七岁时,他一共懂得三十七种最有名的剑法。   不是一般的懂,他对每一种剑法的研究甚至不亚于此种剑法的掌门人。   所以他得了个“铁剑无敌”的称号。   在江湖上,一个人的名字可以起错,但外号一定不会起错的。   近年来,汤小石很少踏入江湖,因为他将自己所会的剑法进行总结,想创出一种天下无双的剑法来。   正因为这样,他才成全了谢灵均偌大名声。   现在汤小石已经出山,因为他的剑法已经练成。   他的剑法只有十一式,他起名为“无敌十一式剑”。   这种剑法是不是无敌,汤小石一共试验过两次。   一次是武林泰斗武当山的第三高手云罗道人。   汤小石只用了一剑,云罗道人的剑就飞了。   武当门下,绝对是“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所以云罗道人死了。   汤小石找的第二个人,是一个叫“剑痴”的人。   他一剑刺过去,就刺断了剑痴的右手。   剑痴恐怕一生也不能用剑了,这对他来说,也许是好事。   汤小石已经相信,除了师父张真人,天下已经没有对手了。   此时他坐在冷小肝的房间里,坐在屋子里唯一的椅子上。   一群黑衣人或在屋里,或在屋外。   汤小石并不想攻下地道,因为他已料定,冷小肝他们绝对逃不了的。   他坐在这里,就是等三个人来。   “铁手”莫奇,“玉手”艳如玉,“小手”罗直。   汤小石准备将这江湖七妙手一网成擒,因为这七个人都很有用。   一个黑衣人走了进来,同汤小石报告说:“汤先生,有人来了。”   汤小石笑道:“是不是那三双手?”   黑衣人道:“是!”   汤小石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门口,他看到了那三个人。   “铁手”莫奇,“玉手”艳如玉,“小手”罗直。   “玉手”艳如玉是七妙手中唯一的女人。   和她的名字一样,艳如玉长得的确艳美如玉。   她的手摸在男人的身上,是天下第一销魂滋味。   更奇的是,她的手有一种奇妙的魅力,她的手会让男人的眼睛绝对无法离开。   这似乎是种“摄魂大法”,别人的摄魂术动用的是一双眼睛,可是艳如玉却是用一双手。   “小手”罗直的手的确很小,就像婴儿的手。   但这双手提起千斤的大鼎就像小孩子举起糖葫芦那么容易。   谁也不知道,这样一双小手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力量。   罗直自己也不知道。   现在三个人都站在汤小石的面前,既然是老大,任何事情都要首先出头的,莫奇厉声道:   “冷小肝、祁小木、花解语都在什么地方?”   汤小石笑道:“他们很好。”   莫奇道:“很好是什么意思?”   汤小石道:“很好的意思,就是他们现在在一个又凉快,又安静的地方。”   地府里岂非是又凉快,又安静,莫奇大怒,那双精巧的铁手竟也伸缩不已,咯咯作响。   汤小石凝神以待。   汤小石绝不会轻视任何人,这也是他不败的原因之一。   他以为尺有所短,才有所长,每个人都有长处,汤小石自然不会轻视任何人。   何况莫奇在七妙手中的武功最高,如果制住了他,其它的人便不用担心了。   他更知道,铁手是一种很奇特的兵器,不光招式怪异,而且是剑的克星。   莫奇一步步地走近,他的身材竟在一点点增长,这也是一种可怕的武功,刚烈威猛,一击之下,如石破天惊。   汤小石手中并没有剑,和许多用剑的绝顶高手一样,他也喜欢在最关键的时候拔出剑来。   那样做不但刺激,有趣,而且可以充分显示自己的信心。   不动则已,一动取命。   这也是汤小石的风格。   莫奇已经走了七步,江湖上有一种奇妙的武功,就叫做“七步敌人情”。   也就是说,当他走了七步之后,别人就成为“敌人”了。   一双手伸了过来,如玉一样晶莹,如玉一样美丽。   这双手以一种极为美妙的手法,点在莫奇的腰上。   莫奇浑身的力气立刻如反囊里的气泄了一样的消失,他的身子也像泥塑一样立住了。   幸亏他还能说话,他怒吼道:“你在做什么?”   艳如玉叹息,道:“我是在救你,你看不出吗?”   点中了穴道,还说是救人,莫奇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      第七回 汤小石     莫奇瞪着眼睛,目中流露出无奈和愤恨。   他并不奇怪一个女人会变节,女人都是靠不住的。   可是罗直呢?   一向最忠心的罗直也会背叛自己?   罗直垂下了头,不再正视莫奇的愤怒目光。   艳如玉笑道:“大哥,我们根本不是汤先生的对手,反抗是一条死路,难道你真的不怕死?”   莫奇只有叹息:“儒夫。”   他只说了这两个字,忽然觉得他们并没有错。   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道路,并不是每个人都想当英雄。   艳如玉盈盈下拜,道:“汤先生,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汤小石点头,微笑,他道:“还是女人最聪明,最知道变通。”   艳如玉盈盈地站了起来,左手慢慢抬起,去理顺额边的秀发。   汤小石的目光,立刻被这双手吸引住了。   这是何等美丽的一双手,更妙的是,汤小石似乎从这双手上看到了如藕般的玉臂,甚至看到丰满完美的胴体。   这种联想完全是不自觉的,是根本不受意念控制的。   只是一双手,便如此销魂,若是其它的部位也露出来呢?   汤小石今年四十有三,平生玩过的女人不下几百,却从未有过现在这样奇妙的感觉。   艳如玉微笑道:“汤先生,你在看什么?”   她说完这人名字,莫奇的铁手忽然动了,罗直的“小手”也动了。   动的目标,当然是汤小石。   汤小石忽地大笑,拔剑,剑光飞起,有两双手也飞起。   一双是“铁手”莫奇的铁手,一双是罗直的“小手”。   剑光又闪,艳如玉忽觉得,咽喉处传来了凉意。   透骨的凉意。   汤小石剑如秋水,正抵在艳如玉咽喉的血管上。   艳如玉叹息,如玉碎般凄凉,如花残般无奈。   她固然高估了自己,也未免低估了汤小石。   而这两个错误都是不能够犯的。   罗直抱着断腕痛苦地呻吟,血如泉涌,莫奇撕下了一片衣襟,为罗直紧紧地系在手腕上。   汤小石的剑还抵在艳如玉的咽喉上,他似乎认为这三个人当中,最危险的人就是艳如玉。   女人的确是最危险的。   她们善变,而且工于心计,为了一个目标可以忍受一切,甚至于牺牲生命和尊严也在所不惜。   艳如玉闭上眼睛,道:“你刺吧,我劝你最好杀了我,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非常后悔。”   忽然有一个声音道:“他不敢刺,因为我在他的背后。”   “我在他的背后。”   是谁有这么大的神通,能够潜到汤小石的背后?   汤小石在笑,很自然的笑,他以为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可是他的笑容忽地僵住了,因为他忽然感到,在自己身后,是他带来的人,从这些人的间隙可以看到一棵树,树下坐着一个人,一个青衣人。   他离汤小石很远,并且他们之间还夹着许多人。   但他一双冷漠如刀的眼睛似乎正透过那些黑衣人的身体,正躲在汤小石的后背。   在如此远的距离,他竟能对汤小石造成威胁。   汤小石感到,如果自己真的动一动,青衣人就一定会杀了自己。   他苦笑,道:“唐谅,你一定是唐谅。”   青衣人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他的眼睛黑得发亮,亮如刀。   他的确是唐谅,或许只有唐谅,才能够在这样的距离对一个绝顶高手造成威胁因为他是唐家的人。   唐家的暗器已几乎成为一种神话,唐家暗器的神奇,已不是非身受者所能体会的。   汤小石相信,就算隔了百丈的人,唐谅的暗器也能够击中自己的咽喉,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哪怕只是划破一点点皮肤,那也是很不幸的事情。   因为唐家暗器之毒也是人所共知的。   莫奇笑了。   唐谅不但是他们的好朋友,更是他们崇拜的偶像。   只要唐谅来,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   几个黑衣人忽然无声无息地向坐在树下的唐谅扑了过去。   唐谅就像没有看到,他的眼睛还盯着汤小石的后背。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依然会这样做的。   黑衣人扑过去,手中的长刀闪动着耀眼的光芒。   在他们冲到离唐谅两丈距离的时候,他们急扑的身形忽然停住了。   就像有一双无形的巨手,紧紧攫住了他们的咽喉。   他们倒下,莫名其妙地倒下,甚至连呻吟声都没有发出。   他们本来旺盛的生命在剎那间,被一种神奇的力量夺去。   可是唐谅没有动,真的没有动,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没有人敢冲过去。   忽然,从冷小肝破旧的屋子里冲出来一个人。   他所到之处,黑衣人就像被秋风吹落的树叶一样倒下,他一直冲到了汤小石的身后,手中的刀如匹练一样砍向汤小石的背脊。   唐谅叹息。   冲出来的是连小力,他在底下听到罗直的惨叫,他再也忍不住了。   他决定上来和兄弟们一起去死。   他没有看到唐谅,所以就犯一个错误,致命的错误。   他的刀砍下时,汤小石已经转身,届时,肘尖抵住了连小力的“膻中穴”,同时,汤小石的手已将连小力提起,挡在自己的面前。   他的剑,仍直指着艳如玉。   唐谅叹息,无奈地叹息。   汤小石大笑,得意地笑,他笑道:“唐谅,你来吧。”   连小力的身材很高大,正好将瘦小的汤小石挡住。   唐谅已经失去了机会。   汤小石狞笑,道:“唐谅,你现在立刻走,并且保证今天不会再到这里,你快走,立刻走。”   唐谅慢慢地站了起来,淡淡地道:“我劝你最好不要动他们,否则我就会缠上你,像阴魂不散那样缠上你。”   汤小石道:“我本来就不是来杀他们的,可是如果你还不走,我倒真的要杀人了,我数一、二。”   说到“一”时,唐谅已经不见了。   汤小石确信唐谅真的走了,因为刚才那种无形的压力已经消失。   唐谅真的走了。   汤小石转向莫奇,笑道:“现在你们是不是还想与我动手?”   莫奇望着地上被削断的铁手,却一字字地道:“当然要动手,虽然我们加起来也不是你的对手,但我们绝不会束手就擒的。”   就算明知自己是鸡蛋,对方是石头,他也要碰一碰。   他又扑了过去,这一次他并没有用什么神奇的招式。   因为无论什么招式对汤小石都是没有用的。   莫奇只是在拼命,用自己的命,换汤小石的命。   汤小石大笑,道:“你想和我同归于尽,哪有那么容易。”   他的脚飞起,踢在莫奇的胸膛,莫奇听到肋骨在发出“喀嚓”的声音。   他一跤跌在地上,就再也爬不起来。   汤小石这一脚不但踢断了他的肋骨,也震散了他的真力。   汤小石不再看莫奇一眼,他的手一抓,衣服的扣子深深陷入连小力的肉里。   汤小石笑道:“底下是不是边有冷小肝、祁小木,你最好把他们叫出来,否则就杀了你。”   他在说杀人的时候,脸上边带着亲切的笑容。   连小力道:“你错了。”   汤小石笑道:“我怎么错了?”   连小力道:“我上来的时候,已经不准备活了,现在你却用‘死’来威胁我,是不是有些太愚蠢了?”   汤小石脸上变了色,变得铁青,他冷冷地笑道:“你以为你不喊,他们就不会出来吗?”   他忽然扬声道:“冷小肝,你的好兄弟快要死了,你不想陪他们一块死吗?”   连小力大笑,道:“冷小肝还要活下去为我们报仇,他绝对不会出来的。”   可是他的笑声怔住,因为他看到了冷小肝,冷小肝搀扶祁小木静静地站在门口。   连小力破口大骂,道:“冷小肝,你他妈的真没有心肝,你他妈给我下去,马上下去。”   冷小肝静静道:“小祁想和大哥们死在一起,我也一样。”   连小力痛苦地呻吟,道:“难道你不想留下来为我们报仇吗?你……”   冷小肝道:“自然会有人报仇的,可是我冷小肝却没有用,我就算学一百年,也杀不了汤小石的。”   连小力说不出话来,因为冷小肝说的是实情。   冷小肝大笑道:“何况我们结拜的时候,曾一起发过誓,虽不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你没有忘记这句话,我也没有忘记。”   连小力更说不出话来。   冷小肝走过来,从地上扶起莫奇,和罗直并肩站在一起,他笑道:“小力,你的武功比我好得多,你他妈的上来和兄弟团聚,却叫我溜走,你他妈的真不够意思。”   连小力笑了,但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流了下来。   无论谁看到这份义气,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流泪的。   艳如玉早已哭成了泪人。   汤小石大笑,义气在他眼中,比狗屁还不值钱。   义气当然是好东西,如果没有义气,今天的事情绝不会这样容易。   他长剑反转,剑柄击中艳如玉的腰间大穴。   同时,他的手指点中了连小力腿上的环跳穴。   黑衣人拥了进来,用绳子将罗直、冷小肝、莫奇、祁小木捆住。   汤小石发现还少了一个人,花解语并没有上来。   他吩咐一个黑衣人:“下去,把花解语抓上来。”   他知道花解语的武功很差,比没有学过武功的人还要差。   黑衣人却不敢下去,他说:“底下有机关。”   汤小石怒道:“花解语那种呆子,哪里懂得机关。”   一剑飞出,黑衣人的头颅飞上了半空。   他又命令另一个黑衣人,道:“你下去。”   “你们不要下去了,因为我自己走上来了。”   门口站着花解语,一脸的从容。   冷小肝大怒道:“机关控制我都教给你了,就算有一百个人冲下去,也是捉不到你的,你为什么上来?”   花解语道:“为什么你们讲义气,就不允许我讲义气?”   他的表情很严肃,也很生气,他生气自己的兄弟不允许自己讲义气。   莫奇忽地大笑,道:“我有这么多的兄弟,就算马上死了,这一生也无憾了。”   汤小石笑道:“你们都不会死,因为你们还有用。”   卫紫衣终于找到了冷小肝的家,这里刚发生过一场激战,痕迹并没有消除掉。   地上还有一双苍白的手,因为血已经流尽。   卫紫衣看到这双手,心里猛地一惊,他以为这是宝宝的手。   因为只有孩子的手才会这样小的。   他又仔细看过,终于放心,因这这双手虽然很小,却肌肉均匀结实,手上布满铜钱厚的老茧。   卫紫衣想起一个人来,“小手”罗直,这一定是罗直的手。   在冷小肝的破屋里仔细搜索,卫紫衣又发现了床下的暗道。   他从暗道中潜下去,找到了一间华丽的屋子。   屋子里很凌乱,卫紫衣却发现,在桌上已经熄灭的巨烛上,刻着一行小字:“大哥!宝宝活着,宝宝救人去也。”   看到这行字,卫紫衣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宝宝果然还活着。   他点燃巨烛,字迹更加清晰,望着绢秀而熟悉的字迹,卫紫衣禁不佳微笑,宝宝聪明,料到自己会来,才写着这句话好边自己放心。   宝宝是去救什么人?   是冷小肝、罗直他们吗?   是谁和冷小肝他们过不去?   江湖七妙手各有绝艺,无论谁要将他们擒去都不容易。   现在江湖七妙手已经被擒,对头的厉害可想而知,宝宝贸然去救人,岂不凶险无比?   卫紫衣立刻出了暗道,他刚从底下跃起,只见一片刀光飞了过来。   卫紫衣冷笑,手指弹出,“当”的一声弹在刀上,刀被弹飞,直钉入门上。   卫紫衣听到“啊”的一声,接着看到屋子里站着四个人。   两个一模一样须发皆白的老人,一个少年公子。   还有一个身材矮,活脱脱像一个管家的人。   用刀的是少年公子,他正惊呼道:“你是什么人?”   卫紫衣道:“在下卫紫衣。”   四个人齐皆动容,其中表情变化最显著的是那个管家模样的人。   这四个人,就是去而复返的铜头、铁锤、安公子、钱炳秋。   他们离开,是因为怕小祁的毒,小力的刀。   他们又回来,是因为他们看到江湖七妙手都被一个剑法高明得要命的人抓走。   安公子看到那本“大乘拳经”是被秦宝宝骗走的,秦宝宝没有被抓走,也许还在地道中。   钱炳秋想要宝宝的命,安公子想要那本书,所以他们都回来了。   卫紫衣森然的目光从四个人脸上一一扫过,四个人都垂下了头。   卫紫衣的目光太锐利太可怕,他们生怕卫紫衣会看出自己的心事。   尤其钱炳秋,恨不得用衣服将整个脑袋蒙住。   卫紫衣冷冷地道:“我不管你们是谁,你们既然在这里,也许就知道一件事,你们必须详细回答。”   安公子道:“大当家有什么问题,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可以告知。”   毕竟是初生之犊不怕虎,他在四个人中年纪最轻,胆子最大,居然能在卫紫衣面前从容开口。   卫紫衣道:“好,你们知不知道这屋子里的主人和他的朋友到哪里去了?”   安公子道:“他们被一个又瘦又小,但剑法却极高明的人抓走了。”   卫紫衣皱眉道:“只是他一个人,就抓走了江湖七妙手?”   安公子道:“我看到他只用一剑,就削断了‘铁手’莫奇的手和‘小手’罗直的手。”   铜头道:“他甚至不怕艳如玉‘销魂玉手’,并且只用了半招,就制住了‘妙手空空’连小力。”   卫紫衣耸然动容,道:“他是谁?你们是否知道他的名字?”   安公子道:“他叫汤小石,就是上回击败武当云罗道人和‘剑痴’的‘铁剑无敌’汤小石。”   卫紫衣的眉头紧皱,心在紧缩。   谢灵均不止一次说过:“大师兄汤小石会三十七种最有名的剑法,近年来,他将三十七种剑法汇为一体,创出‘无敌十一式剑’,大当家如果遇上他,千万要小心。”   谢灵均还说,他之所以不得不住在最坚固的牢房里,就因为只有坚固的牢房才能够挡住他。   他所在的坚固牢房,是指用生铁浇铸的,而不是土石垒成的那一种。   铜头道:“他们是往西南方去了,不过才走了一个时辰。”   这句话刚说了一遍,卫紫衣就不见了。   四个人都在沉默,忽听“咚”的一声,铜头、铁锤和安公子都吓了一跳。   他们看到钱炳秋双眼翻白,口吐白沫,像一截木头一样倒在地上。   铜头大惊,一摸他的脉息,竟然没有一点动弹。   钱炳秋居然已经死了。   铜头检查完毕,叹道:“他是被吓死的,他的肝胆已经碎了。”   铁锤道:“他怎么被吓死的?”   铜头道:“当然是被卫紫衣吓死的,他一定做过对不起卫紫衣的事情,所以一看到卫紫衣,他必然想到被卫紫衣识破后种种可怖的事。”   三人默然。   过了良久,安公子叹道:“昔年张飞张翼德在长板坡的木桥上一声断喝,令魏将夏侯杰肝胆皆裂,可今天卫紫衣什么也没有做,甚至连看都没看钱先生一眼。”   铜头摇头道:“张飞是不能和卫紫衣比的,绝对不能比的。”   安公子道:“师父认为汤小石和卫紫衣哪一个厉害?”   铜头沉默了半晌,道:“不知道。”   铁锤道:“但这两个人肯定是要比一比的,所以我们不必着急,不久就会知道他们哪一个厉害。”   ※        ※         ※   卫紫衣施展起轻功来,两旁的树木就像被风吹倒的木柴。   地上的脚印很多,卫紫衣不用辨别方向,就可以很容易地追下去。   脚印在一处河边消失,河很深、很宽,水流湍急。   这并不能难倒卫紫衣,他用剑削下几片树木,扔在水上,足尖从木片上一点,身体就腾空飞起。   当他要落下时,手中的木片又正好扔下,身体复又跃起。   没有人能够做到踏波而行,轻功的最高境界,不过是“一苇渡江”。   卫紫衣几个起落,已经到了对岸。   可是脚印消失了,刚才许多的脚印现在一个也没有了。   卫紫衣盯着水出神,难道人都到河里去了。   水花飞溅,大笑声中,一个人从水中蛟龙般跃出,像一缕轻风,更像一阵烟雾,轻轻地落在岸上。   他穿著一件蓝色的水绸短衣,腰间系着一条黑色的丝带。   卫紫衣注意到他的手。   他的手的指甲剪得干干净净,手指纤长有力。   卫紫衣又去看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小,目中却闪动着比针尖更锐利的光芒。   他的目光就像锥子,可以一直锥到人的大脑中。   他的手上没有剑,身上也没有剑。   真正会用剑的人,你是看不到他的剑的,他的剑总是在最适当的时候出现。   剑出现的时候,就是对方咽喉上出现一个血洞的时候。   他和卫紫衣一个矮小,一个高大,一个丑陋,一个英俊。   但他们却很相似。   卫紫衣从没有见过一个和自己如此相像的人。   相像的不是他们的相貌,而是他们的气质。   卫紫衣剑眉微扬,道:“‘铁剑无敌’汤小石。”   那人点头,道:“是,我就是汤小石,就像你一定是卫紫衣一样。”   卫紫衣道:“你知道我会来?”   汤小石道:“我也看到了巨烛上的字,你的爱弟秦宝宝,既然认为你会来,那你肯定是会来的,因为这世上,没有人比秦宝宝更了解你。”   卫紫衣瞳孔紧缩冷冷地道:“宝宝落在你的手上?”   汤小石眼中含笑,道:“如果你知道宝宝落在我的手里,或者我承认,那么今天我战胜你的把握就多了一成。”   卫紫衣承认,如果得知宝宝真的落在汤小石手上,自己的心就会乱,心一乱,剑就会乱。   因为宝宝对卫紫衣来说,实在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汤小石笑道:“可是我不想占你的便宜,我只想证明,我是不是真的‘铁剑无敌’。”   卫紫衣道:“你没有抓住宝宝?”   汤小石道:“没有,你应该了解他,他比兔子还敏感,比狐狸还狡猾,别看他是个孩子,却比老江湖还要老江湖,我怎能抓住他呢?”   卫紫衣笑了,宝宝安全,这是自己获胜的最大保障。   他现在已经了无牵挂。   汤小石笑道:“我知道你曾和‘剑痴’交过手,你胜了吗?”   卫紫衣道:“其实,那一次我败给了他。”   汤小石道:“可是我却一剑刺断了他的手腕,只用一剑,他这一生,已不能够再用剑了。”   卫紫衣道:“这又能说明什么?”   汤小石笑道:“可是剑痴只痴于剑,却缺乏灵气,他善用剑而缺乏灵气,是绝不能够和你相比的。”   卫紫衣道:“哦?”   汤小石道:“何况我对剑痴观察了很久,已经熟知他剑法中的弱点,所以我败他只用一剑,但那一剑却是用几天的时间推敲总结出来的。”   他又笑道:“可是你就不同了,我从没有见过你用剑,在此之前,我根本不瞭解你,所以,你我的胜负之论,实在难料。”   卫紫衣道:“所以你今天并不准备和我比剑。”   汤小石道:“你怎么知道?”   卫紫衣道:“因为你身上并没有杀气,像你我这样的高手,当对一个人有敌意时,杀气就会不知不觉地流露出来。”   汤小石大笑,道:“我抹去岸边的足印,潜到水中,就是为了拖住你,因为我不想管闲事,也不想和你尽快地交手。”   卫紫衣道:“你是说,我们的约斗还要在以后?”   汤小石严肃地道:“我现在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所以没有一点战胜你的把握,当我做完了该做的事,我随时都会去找你的。”   卫紫衣道:“我也随时等着你。”   汤小石大笑,复又跃入水中,水花溅起,落下,又渐渐地平静。   水能遮盖一切。   卫紫衣望着河水出神,有风吹来,吹皱了河水,也使卫紫衣觉得,内心一阵冰凉。   他也没有把握,面对汤小石这样的高手,谁也没有把握。   卫紫衣转目四顾,四野空旷无人,宝宝又在哪里?在做些什么?   ----------------------      第八回 算命先生     凤城。   凤城的西面有一幢竹楼,竹楼荒疏已久,好象已经有十年没有人住了。   但是进入这间竹楼的人,往往会莫名其妙地死去。   就算再高明的医生,也查不出死者的死因。   当地人都将这幢竹楼称之为鬼楼,自从十年前镇上最大胆的一个年轻人死在竹楼升十丈处后,竹楼的方圆一里地就不再有任何人敢涉足了。   镇上还有一个算命先生,好象是在十年前来到这座小镇的。   他每天走街串巷为人算命,有时候算得很准,所以他的生意既不好,也不坏,每天挣到的钱只能糊口。   到了晚上,这个算命先生就睡在竹楼边上的一个草窝里。   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有事,可是别人却不行。   除了算命先生,谁也不能靠近竹楼。   大家都认为算命先生有仙气,所以才能镇住竹楼里的鬼。   ※        ※         ※   “武林中有许多秘密,你们将要听到的,也许是最大的一个秘密。”   冷小肝、连心力已被解除了绳索,坐在铺着熊皮的椅子上。   他们的面前摆着茶几,茶几上有酒……好酒。   他们都看着一挂竹帘,声音正是从竹帘中传来。   声音道:“八十年前,江湖上出了两个奇才,不是练武的奇才,而是经商的奇才,他们一生中累积了难以估计的财富,两个人的财富加起来,足可用‘富可敌国’来比喻。”   冷小肝道:“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竹帘后忽然飞出了一只苹果,重重地击在冷小肝的脸上,冷小肝的门牙立刻掉了两个。   冷小肝虽然很生气,很想冲到帘子后把那个人揪出来。   可是他不敢。   并不是他怕死,而是不想因为自己的冲动两害了兄弟们的性命。   他只好坐下,耐心地听着。   声音又道:“也许因为他们太有钱了,几乎世上任何一件东西都可以轻易到手,所以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于是他们喜欢上赌博。”   “可是没有人愿意和他们赌,他们在经商上极富天才,在赌博上也是个天才,所以渐渐地,他们已经找不到对手。”   连小力道:“那他们为什么不自己赌呢?”   声音道:“你猜对了,他们只好和对方赌,刚开始的时候,谁也赢不了对方,到了最后,他们决定举行一次巨赌,以自己所有的财产和对方一搏。”   冷小肝不禁听出了神:“那他们谁赢了?”   声音道:“谁赢了并不重要,反正两个人的财产到最后终于归于一个人的名下,这个人遂成了当代首富。”   连小力叹道:“我敢打赌,无论是赢家还是输家都不好过。”   声音道:“你又猜对了,输家固然非常后悔,赢家也整日惶惶不安,生怕别人会来打他的主意。”   连小力道:“打他主意的人一定很不少。”   声音道:“但是那位赢家很精明,他将自己的财富全部藏起来,藏宝的地点只有他一人知道。”   “为了不至于忘记,他为自己的宝藏绘了一张图。”   连小力道:“我明白了。”   声音道:“你明白了什么?”   连小力道:“你是想叫我们为你找到这张藏宝图。”   声音笑道:“二十年前,藏宝图就在我的手上,可是我无法进入藏宝的地方,因为那里机关重重,几乎每走一步,都会触动机关。”   冷小肝道:“所以你找到了我们,因为我对机关消息精通。并且连小力有一双巧手,可以打开世上所有的锁。”   声音笑道:“正是。”   冷小肝道:“这件事你只要让我和小力来就行了,为什么还要连我的兄弟一齐擒过来呢?”   声音道:“因为我知道你们不会同意为我做事,在你们认为,‘光明教’不但邪恶,而且野心勃勃。”   冷小肝冷笑道:“难道不是?”   声音道:“正因为是,所以我知道你们绝不会为我做事,因为你们不但是侠客豪杰,而且是正人君子。”   连小力道:“现在你以为我们就会同意吗?”   声音道:“现在你们的另外五位弟兄就在我的手上,如果你俩不同意,他们就算是死在你们的手上。”   连小力道:“你错了。”   声音道:“我怎么错了?”   连小力道:“我的兄弟如果听说我为你做事,恐怕就再也不认我俩了,如果他们因为我们拒绝你而死,你们不但不怪我,而且还会非常感激我。”   他又笑道:“人总有一死,我们一直在找一个适当的方法光明正大地死去,谢谢你成全我们。”   声音笑道:“世界上果然有像你们这样不怕死的人。”   连小力道:“现在你总算见识到了。”   声音淡淡地道:“我也早知道你们是这种人,对付像你们这种既不怕死,又死要面子的人,我有一种最好的方法。”   连小力道:“哦。”   连小力不相信他有什么方法,一个人连死都不怕,还能怕什么呢?   声音笑道:“你们知不知道山东的‘君子剑’夏守衡?”   冷小肝破口骂道:“好端端的,你提这样一个伪君子,卑鄙的小子,无耻之徒做什么?”   山东“君子剑”夏守衡本是江湖人人敬仰的大豪杰,真君子。   可是三个月前,他不知道怎么,忽然变了一个人。   他先是杀死了最好的朋友“布衣书生”赵忠义,逼奸了赵忠义的妻子,甚至连赵忠义刚满十岁的女儿也不放过。   更令人发指的是,他竟然强奸了自己正在怀孕的女儿,结果他的女儿自杀,造成了一尸两命案。   大家开始以为夏守衡一定是疯了。   可是他的的确确没有疯,他平日的行事作为仍和正常人一模一样。   有三名最好的医生为他诊断,都判断他绝没有疯。   声音笑道:“夏守衡以前也和你们一样,又正直,又不怕死,现在他却变了,任何事情他都能做出来。”   冷小肝大怒道:“原来是你害了他,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声音淡淡地道:“我用药物迷失了他的神志,这样他看上去和别人一样,却变成了十足的禽兽。”   冷小肝和连小力相视一眼,都发现对方的额头已经沁出了冷汗。   他们真的不怕死,他们爱惜自己的名声比爱惜自己的生命还要厉害。   他们不敢想象自己变成像夏守衡那样的禽兽时会是什么样子?   这一招的确狠辣,并且正好击中了他们的要害。   连小力看了看冷小肝,冷小肝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俩可以马上结束自己的生命,可是那样,噩运就会降到自己的兄弟的头上,他们不忍心让自己兄弟一生挣下的名声毁于一旦。   冷小肝站了起来,无奈地叹息,道:“你赢了。”   ※        ※         ※   桌上有酒有茶,就算是十个人也吃不完的。   但现在桌边只有三个人。   汤小石、冷小肝、连小力。   汤小石笑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想必你们已经知道,其实藏宝的地方有三个,离我们这里最近的是小竹楼。”   冷小肝道:“凤城?离这只有三十里的凤城?”   汤小石道:“是的,十年前,我们就派了一名高手守在那里,并且在竹楼的四周种了一种毒草,无论是人是畜,只要碰到那种毒草就会死去,再高明的大夫也找不到死因!”   冷小肝道:“那我们怎样接近小竹楼呢?”   汤小石道:“只要吃了我们的解药,那就没有事了,进入小竹楼以后,那就要看你们的了,据我所知,竹楼下有一个庞大的地道,不但机关重重,并且就像一座迷宫,近几年来,我们一共有一百多位精通消息的人死在机关下或饿死在迷宫里。”   冷小肝道:“你怎知道我和小力一定能对付那些机关和迷宫?”   汤小石道:“你们是天下最好的机关行家,如果连你们也不行,我们就只好放弃这个计划了。”   冷小肝冷笑道:“原来你是让我们去冒险。”   汤小石笑道:“做任何事都需要冒险,何况这种大事?”   冷小肝道:“什么时候去?”   汤小石笑道:“明天。”   冷小肝把手一伸,道:“解药拿来,那种专门对付毒草的解药。”   汤小石推过来一只玉盒。   冷小肝和连小力回到了房间,莫奇,祁小木,艳如玉,罗直,花解语一起围了过来,众人七嘴八舌地问:“怎么样?”   冷小肝微笑道:“看来我和小力是不得不去了。”   祁小木冷冷地道:“我们为什么不马上死?难道任由他们取了宝藏去害人。”   冷小肝笑道:“何必死呢?我敢保证,他们一定得不到宝藏的。”   “哦?”不知是谁“哦”了一声。   冷小肝从怀中掏出一只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小青蛇。   艳如玉首先惊叫起来,道:“快杀了它,恶心死了。”   冷小肝笑道:“我们的性命全在这条小青蛇上,我怎忍心杀死它?”   “哦?”   冷小肝道:“我离开地道时,宝宝给了我这一样东西,这样无论我们被关在哪里,宝宝都可以知道。”   祁小木道:“为什么?”   冷小肝道:“这是宝宝亲手训练出的青蛇,只要宝宝一吹笛子,青蛇就会自动游到宝宝的身边。”   莫奇喜道:“如果我们将这里的事写成一张纸条塞到蛇肚里,宝宝就可以知道这里的事了。”   冷小肝笑道:“我们可以将纸条包进一个腊丸中,以免纸条被蛇的胃液腐蚀,这样宝宝才可以看到我们的信。”   莫奇道:“汤小石再精明,也不会在意一条蛇的。”   冷小肝道:“正是样。”   莫奇道:“可是宝宝真的在附近吗?他难道不会被人发觉?”   冷小肝笑道:“当初‘摩云手’俞振金的易容术就是被宝宝识破,宝宝的易容术已颇有火候,他随便化装成一个乞丐的样子,谁也不会在意。”   莫奇庆幸道:“幸亏世上有宝宝这样一个鬼精灵,否则我们真是死定了。”   在关押江湖七妙手附近不到一里的地方,有一座破庙。   这几天,总有一个小叫花子坐在破庙的台阶上。   叫花子以破庙为家,这是任何人都不会奇怪的。   小叫花没有事的时候,就会取出一个小竹苗幽幽地吹。   笛声一起,附近的蛇就会自动地游到破庙前。   叫花子吹笛唤蛇,也是求生本领的一种,这也没什么好奇的。   每一次有蛇游来,小叫花就会拎起蛇来左看右看,谁也不知道他看些什么。   最后,他总是将蛇扔到身后的麻袋中。   路边的人发现,小叫花只有在看到小青蛇的时候,才会左看右看,其它颜色品种的蛇,他总是看也不看就扔到麻袋中。   有人好奇,问他为什么这样做。   小叫花答道:“我的爷爷,当然是个老叫花子得了眼病,医生说小青蛇的胆可以明目,所以我才来捉蛇的。”   好事者道:“你已经捉了那么多蛇,还不够吗?”   小叫花答道:“只有凑齐一百条小青蛇的胆,才有效。”   好事者叹息而去,一个小小的孩子就这么孝顺,怎不让人又爱又怜?   好事者要走时,当然不忘丢下兹文大铜板或一些碎银。   小叫花每次收到钱时,总是眼泪汪汪地道声谢,他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人恨不得把所有家产都给他。   这一天,小叫花边是和以前一样,坐在石阶上次竹笛。   无毒的或有毒的蛇陆续游来,每一次看到小青蛇时,小叫花都会很开心,一旦仔细看过后,又有些丧气。   这个小叫花是谁?   他真的是为了治爷爷的眼病来捉蛇的吗?   当然不是。   小叫花不是别人,正是我们可爱顽皮的秦宝宝。   他吹笛引蛇来,正是为了唤来那条送信的小青蛇。   又有一条小青蛇游了过来,秦宝宝脸上立刻浮现出开心的笑容。   根本不用仔细看,就知道是自己养了多日的宝贝小青蛇了。   小青蛇也像是认得宝宝,径自从宝宝的脚面上,直游到宝宝的膝盖上。   宝宝喜不自禁,用手指点着蛇头,笑道:“小乖乖,可辛苦你了,没有被老鹰捉去,算你运气好,也算我运气好。”   小青蛇似乎懂得宝宝的意思,身子不停地扭动。   宝宝又道:“冷小肝有没有欺负你,给没给你捉小虫子吃?瞧你这么瘦,一定是被虐待了。”   幸亏此时没有人,否则不以为宝宝是疯子才怪。   宝宝取了一粒白色药丸喂给小青蛇吃,不到一刻,小青蛇的身体剧烈扭动,从口中吐出了一个白色蜡丸。   宝宝喂了小青蛇几条小虫,小青蛇吃饱后,乖乖地钻入宝宝的怀中。   宝宝捻开蜡丸,细细地读完蜡丸的内容后,不由皱起了眉头。   所谓“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宝宝皱了皱眉头,不一刻,古怪的笑容就浮现在脸上。   他自然想到了解决这件事的方法,他的方法肯定又刁又怪,并且绝对是别人打破脑壳也想不出来的。   将纸条用火烧掉,宝宝蹦蹦跳跳离开了破庙。   至于那一麻袋蛇呢?   宝宝飞起一脚,麻袋落入草丛,众蛇们争先恐后地溜走了。   宝宝来到凤城,他先到店中买来几张大白纸和笔墨。   在上面写道:“小竹楼其实是藏宝处,想发财者明日速去小竹楼。”   他把这几张白纸,贴在凤城最繁华最热闹的大街上。   不到半个时辰,几乎凤城中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了消息。   大白纸前,围了一层又一层的人,大家都在议论纷纷。   “宝藏”、“发财”这些个字眼太诱人了。   “这是真的吗?”   “难说,如果小竹楼没有宝藏,哪里会那么神秘?”   “可是不管谁接近小竹楼都会死,就算那里真的有宝藏,谁也不敢拿性命开玩笑。”   小竹楼边种着毒草的事,宝宝已经知道。   纸条上,已经有祁小木写来的详尽的解药配方。   宝宝将这个解药配方,也写在了大白纸上,贴在墙上。   解药并不难配,药店中这几种药一时被买个干净,喜得药店老板手舞足蹈。   当然,药店老板也为自己留下了那几味药。   一时间,街上议论沸沸,几乎每个人都在议论这件事情。   凤城是个很繁华、很热闹的城市,来往的武林人当然很多,宝宝最希望这些人能够参与这件事。   反正人是越多越好,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大白纸上午贴出来,到下午的时候,附近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宝宝躲在客栈中,看着喜形于色的人群,觉得这件事太好玩了。   他忽然看到,楼下的人群中立着一个手执布幌的算命先生。   那个算命先生看到大白纸上的内容,脸上露出极为惊骇的神情。   他走上前去,将椅上贴的白纸一一扯下,撕成了碎片。   人群骚动,众人大怒,有人道:“臭算命的,你干什么撕布告?”   算命先生冷笑道:“你们未免太笨了!一张布告就骗了你们,你们难道没想到,小竹楼若是真有财宝,贴布告的人会这样公布于众?”   众人一想,颇觉有理,天下没有财让别人发的呆子。   算命先生道:“小竹楼有鬼气,岂是几味中药就能镇压得住?我怀疑这件事是药店老板的鬼主意。”   有人道:“不错,不错!先生说得有理。”   另有人振臂呼道:“我们去砸了药店去?”   宝宝看了这般情景,大叫算命先生实在可恶,好好的事情,情况都被他几句话顿时扭转了。   大叫道:“等一等!”   从房间里冲了出来。   宝宝此时已换了寻常的衣服,月白色衫子,碎花裤,黑发披在脑后,更显得皮肤雪一样白。   众人见是一个长相不俗的小孩子,齐都停了下来,看他说些什么?   宝宝道:“小竹楼中有宝藏,是千真万确的事,而那几味中药也的确能制住竹楼边的毒草。”   算命先生看着宝宝,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众人面前不便动手,只有强自忍耐。   他嘿嘿笑道:“若真有宝藏,你为什么不去挖?”   众人道:“是呀?”   宝宝微微一笑,道:“小竹楼下机关重重,我一个人怎么挖,想证明我不是说谎,有一个很简单的方法。”   众人道:“什么方法?”   宝宝道:“用那几味中药配成的解药吃下,看看能不能靠近小竹楼。”   算命先生冷笑道:“你想害众人丧命吗?”   宝宝不屑地道:“用几只猪羊,吃了这种解药,看看能不能进入小竹楼。”   有好事者早已叫道:“我们去试一试再说。”   人群轰然而散,跟着那人去找羊到小竹楼。   人群都已走散,街上只剩下了秦宝宝和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阴阴地道:“秦宝宝,你好大的胆子。”   宝宝笑道:“哇!瞧你的样子,好象是要吃人。”   嘻嘻一笑,转身就跑,算命先生紧紧地追赶。   宝宝本来可以很轻易地甩掉算命先生,却跑一阵,停一阵,直将算命先生引到一条空巷中。   巷子是条死胡同,算命先生冷笑道:“现在你总算跑不了。”   宝宝转身,笑道:“你以为我怕你吗,来,我和你好好打一架。”   抽出金匕首,闪电般刺向算命先生。   宝宝来得好快,算命先生猝不及防之下,险被刺中,急忙侧身闪到一边,随手抽出了兵器。   他的兵器,是一对护手钩,本是里在布中的。   宝宝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笑道:“你的兵器这么长,我的兵器这么短,打起来我可吃亏,不和你玩了。”   转动身子,好象准备逃走,却忽然伏下身去,金匕首斜斜挑起。   这一招可大有名堂,是卫紫衣教宝宝的护身绝招之一。   算命先生毕竟也是高手,一个旱地拔葱,硬生生拔起了身形。   但是若论轻功,他可比宝宝差得远,算命先生纵上一丈高时,忽然发觉一个奇怪的现象。   宝宝竟比自己高。   金匕首闪动着金光,兼之阳光刺目,算命先生已经无从躲避。   只觉得脸边一凉,用手一摸时,摸得满手鲜血。   一只耳朵,竟然没了。   又惊又怒,痛疼交加的算命先生落地已经不稳,“噗通!”跌了一跤。   宝宝远远地落在地上,看着算命先生的狼狈样,嘻嘻笑个不停。   算命先生大怒,在地上一撑、一窜,已扑到宝宝面前。   初时,他以为宝宝不过是个孩子,哪里放在心上。   现在,他已将宝宝视为劲敌。   他这一扑之中,实已是毕生武功的精华,宝宝能接得下吗?   宝宝的手中,早已准备好了“天蛛网”,他并不怕算命先生的一扑。   怪事发生了,算命先生扑到中途时,脸色大变,眼睛凸出,蓄满力道的护手钩反而切下了自己的左脚。   余势不止,他一直冲到宝宝的面前,才直扑扑地跌在地上。   他的后心,有一道很小的伤口,鲜血如喷泉一样涌出。   是谁的剑这么狠,这么冷,一剑刺中他的后心。   宝宝抬头一看,面前站着一个人,红衣长剑,面带笑容,不是林若飞又是谁?   见到林若飞,宝宝就心头火起,俏脸一冷,冷声道:“谁叫你管闲事,世上就你一个人本事大吗?”   林若飞知道,宝宝一定是因为前事而记恨自己。   他叹了一口气道:“我没有和卫紫衣交手,因为我识破了紫秋如的用心,我现在早已离开了她。”   宝宝不信,道:“那为什么江湖上会有消息传出来?”   林若飞笑道:“那是你大哥的杰作,他想引出紫秋如,以证实我对他说的话。”   宝宝道:“你真的没有和大哥交手?”   林若飞学宝宝的口吻道:“骗人就是小狗。”   宝宝摆摆手,道:“谅你也打不过大哥,以前的事就算了,大人不记小人过了!”   其实,他对林若飞也有好感,如今误会冰释,自然不会记恨。   看着算命先生的尸体,却又拉下脸来,冷冷地道:“多管闲事,我正准备和他好好玩玩,你却插手。”   林若飞早已习惯宝宝的态度,陪笑道:“我只是担心宝宝……”他到现在还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宝宝面前会低声下气。   宝宝怒道:“是担心我没本事吗?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   林若飞只有苦笑,宝宝生气,可不是开着玩的。   宝宝道:“林若飞,如果你真有本事,我数三下,你去把那些人杀了。”   顺着宝宝手指的方向看去,林若飞看到了一群黑衣人。   不多不少,正好十个。   林若飞苦笑道:“只数三下,就杀十个人,太不公平了吧!”   宝宝冷笑道:“现在不敢吹牛了吧?敢不敢和我打赌?”   林若飞道:“睹什么?”   宝宝道:“如果你不能在三下中杀死他们,就请我吃一顿饭。”   林若飞笑道:“如果你输了呢?”   宝宝道:“我请你吃。”   林若飞笑道:“不就是一顿饭吗,没什么大不了。”   宝宝已开始数:“一。”   林若飞电射而出。   “二。”   林若飞拔剑。   “三。”   有人倒下,有人惨叫,有人的鲜血开始溅出。   宝宝不禁咋舌,林若飞果真在自己数三下中杀了十个人。   十个黑衣人倒在血泊中,一个黑衣人心口中剑,因为林若飞心有些慌了,故而刺得差了一点点。   那人呻吟一声,身体抽动了几下,才告死去。   宝宝拍手叫道:“还有一个人现在才死,你输了。”   ----------------------      第九回 藏宝图     林若飞发现自己上了一个当。   他身上有一百两银子,一百两银子足够吃四五桌酒席了。   可是宝宝只点了一桌,就花掉了林若飞全部家当。   他点的菜不但很奇怪,而且浪费得惊人。   以酱鸭舌来说,必须要一百只鸭,每只鸭只取舌尖一点。   你说林若飞哪里吃得消。   宝宝看着林若飞掏空口袋的无奈样,可得意透了。   菜全上齐,宝宝却停着不食。   林若飞苦笑道:“你点了这么多的菜却不吃?”   宝宝道:“想叫我吃?可没那么容易,你会唱歌吗?”   林若飞少年学剑,犹不知寒暑交替。每日心中除了剑,哪有别的。   他哪里又会唱歌?   宝宝道:“你不给我唱歌,我就不吃东西。”   林若飞还真怕宝宝饿坏了。   自从和卫紫衣毁约不战,他已和卫紫衣结为朋友。   连劝宝宝吃这件小事都做不了,怎向卫紫衣交待。   无奈之下,只好击杯唱道:“我家有个小宝宝,你家有个小宝宝,我家有个小宝宝,你家有个小宝宝。”   一歌唱毕,满屋的食客纷纷地跑到了门外去了。   林若飞奇道:“他们在干什么?”   宝宝笑道:“他们太爱听你的歌了,都去洗耳了。”   忽然“哇哇”之声不绝于耳。   林若飞听出,那些人不是洗耳,而是去吐了。   林若飞窘迫得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   好说歹说,宝宝勉强吃了几口。   饭算是吃过了,林若飞这才问道:“宝宝在街上贴那些白纸干什么?”   宝宝把经过一说,林若飞沉吟道:“这件事想必已惊动张真人,刚才十名黑衣人便是左证,此地已不能久留。”   宝宝不屑地道:“我知道你一定是害怕了。”   “怕?”林若飞气往上冲,他什么时候怕过?   涨红了脸,忿忿地坐着,望着宝宝,一言不发。   宝宝道:“张真人一定会料定我离开这里,我就偏不走,不但不走,而且还要到他的老巢去。”   林若飞惊道:“不可冒险。”   宝宝道:“江湖七妙手都在那里,我不去救他们谁去?你要是不去,我也不会逼你的。”   宝宝的激将法,林若飞如何不知?微微一笑,道:“江湖七妙手都是好汉,是该救他们。”   宝宝喜上眉梢,道:“你敢去?”   林若飞笑道:“中了宝宝的激将法,怎能不去?”   宝宝道:“有一件事可要事先说明,到时候别怪我。”   林若飞道:“什么事?”   宝宝道:“张真人座下有个用剑高手汤小石,剑法犀利无匹,我怕你不是他的对手,一世英名成了泡影。”   林若飞淡淡地道:“如此说,我是非去不可。”   宝宝道:“不后悔?”   林若飞道:“绝不后悔。”   宝宝立刻推开桌子,向门外就走。   林若飞道:“现在就去?”   宝宝道:“要去当然现在去。”   宝宝带着林若飞来到了破庙中,林若飞四顾无人,不解地问道:“我们到这里来干什么?”   宝宝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从怀中捉出小青蛇来。   林若飞见宝宝行动古怪,不由奇道:“这是干什么?”   宝宝道:“连蛇都没见过吗?这是我的宝贝。”   宝宝小心翼翼地将蛇放到地上,柔声道:“小乖乖,带我们到冷小肝这个小王八蛋那里去好不好?”   小青蛇还真听话,身子扭动着向前游去。   林若飞这才有点明白,道:“这小青蛇真能找到冷小肝?”   宝宝一昂头,洋洋得意道:“别人是‘识途老马’,我这是‘识途小蛇’。”   林若飞哈哈笑道:“只有你这个小古怪才有这样一个古怪的宝贝。”   宝宝眼睛一翻,道:“我古怪吗?青蛇识途的方法丐帮早已有之,自己少见多怪,还说别人古怪。”   林若飞搔搔头,竟被反驳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此时他才体会到,子午岭上的人日子有多难熬。   小青蛇游动得很快,不一刻就钻入了一个小树林中。   不远处,红墙碧丽,隐约可见。   林若飞道:“这幢房子好漂亮,怎么会有人把房子盖在这样一个偏僻处?”   宝宝道:“孤陋寡闻,张真人每到一处时,就必定要达一间华屋,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林若飞笑道:“我要是知道,就不会问你了。”   草丛中忽地飞起了刀光,不只是刀光,还有剑光。   一把刀,一柄剑。   林若飞长剑出鞘,剑光只一闪,刀光剑影立刻消失,从草丛中跌跌撞撞地走出两个黑衣人。   他们的双手紧摀着咽喉,鲜血从指缝中流出,发出“咯咯”的响声。   他们的眼睛如鱼眼般凸出,直瞪瞪地盯着林若飞。   宝宝在他们身后,伸出指头在他们肩头上轻轻一站,两个黑衣人轰然倒下。   林若飞负手微笑,样子很得意。   宝宝道:“真残忍,把他们制住就行了,偏要杀了他们,他们也未必是坏人,何况,他们也一样有父母妻儿,听到他们死了,不知有多伤心。”   林若飞本想炫耀,却遭来一顿抢白,心里很觉无趣,低着头,就往前走。   宝宝一把拉住他,笑道:“是不是生气啦?才说你几句就忍不住气,遇到高手,岂不遭殃?”   林若飞不由又笑了起来,真拿宝宝没办法,一会儿让你气得要命,一会儿又让你非常开心。   宝宝道:“这两个是暗桩,瞧他们的武功并不高明,一定是负责警戒,而不是负责防卫。”林若飞道:“他们的武功的确不高,这有什么关系呢?”   宝宝道:“说明他们会把我们来的消息通知给其它人,我估计,用不了一刻,大批的高手就要来了。”   话音刚落,草丛中传来了沙沙声,并且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   宝宝笑嘻嘻地道:“大批高手们果然来了。”   林若飞惊讶道:“我们的处境已经很危险,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宝宝道:“这样你就有大显身手的机会,我也有大饱眼福的机会了。”   林若飞说道:“总有一天,我要被你害惨的。”   “沙沙”声已经消失,因为人已经走到近而来。   林若飞冷哼一声,向人群冲了过去。   迎接他的是一根狼牙棒,一只鎏金镋,两把红缨枪,甚至还有一种武林人很少用的兵器方天画戟。   画戟最长,首先刺到林若飞的胸口,林若飞的身子以一种奇特的方式扭动了一下,已经避开戟尖,冲到使戟人的面前。   这时,其它的兵器已经袭到。   林若飞收手刺出,刺中一名使枪人的咽喉,几乎在使枪人中剑的同时,林若飞的剑又洞穿了另一名使枪的人的咽喉。   他手中只有一柄剑,却好象有两只甚至无数柄剑一样。   可是他虽然刺死了两个人,鎏金镋已经推到他的胸口,狼牙棒带起的劲风也吹痛了林若飞的脸。   他本来只要一退,就可以退出鎏金镋、狼牙棒的攻击圈。   偏偏他的身后还有一只画戟,画戟的月牙尖正对准林若飞的后心。   别人都以为林若飞绝不会退的,林若飞偏偏退了。   狼牙棒、鎏金镋虽然落空,但画戟的月牙尖已经刺破了林若飞后心的衣服。   宝宝惊叫出声,在这种情况下,林若飞如何逃身?   林若飞微笑,他早已算准了距离,他这一退正好避开前面两种重兵器,又恰好不至于撞上画戟。   他虽然并没有往后看,身后却像生了眼睛,知道什么地方才能让画戟不伤到自己。   这一举动很冒险,但林若飞喜欢冒险,何况他对自己的速度颇为自信。   于是大家看到林若飞又冲上前去,画戟回带,月牙尖始终刺在衣服里。但画戟回带得多快,林若飞避得就有多快。   他的剑又刺出,这一剑从使鎏金镋的人的肋下挑上去,仍然刺中了咽喉。   鎏金镋不停往前推,但只推至林若飞的咽喉,就再也推不近半分。   因为无情的剑已经结束了他的生命,他全身的力气也在剎那间消失。   使狼牙棒的人已经惊呆,不过他手中的狼牙棒依然扫了出去。   他并没有扫中林若飞,反倒击中那把方天画戟。   画戟被他击落。   林若飞到哪里去了?   使狼牙棒的人猛然回头,看到身后红衣飘摇,林若飞不知怎地到了他的身后,并且是背对着他。   使狼牙棒的人心中大恐,他的兵器已在外围,就算回带及时,他也不知怎样对付一个站在自己身后的人。   林若飞却有办法,他的剑从胯下上挑,从使狼牙棒的人胯下挑上,一剑刺入使狼牙棒之人的咽喉。   使狼牙棒的人拋了兵器,双手摀住咽喉,他很想问问林若飞,这是什么剑招,天下哪有这种剑招。   可是他问不出,只能发出“咯咯”的声音,他倒下时,咽喉里仍然发出“咯咯”的响声。   剎那间,已经有四名一流高手倒下,周围虽然还有很多人,他们手中虽然还有利刃,但却没有人敢冲上来。   他们实在是吓坏了,他们都禁不住去摸自己的咽喉,看看那上面,是不是有一个洞。   林若飞向一个人走过去。   这个人手中没有兵器,因为他的方天画戟已被自己的同伴击落。   他的双腿在发抖了。   周围的人都闻到,从这位使画戟的人身上发出的恶臭。   林若飞皱了皱眉头,对这人道:“你应该去洗个澡,换一身干净的衣服来,想不到你这么大的人还需要尿布。”   这句话讥讽得何等刻薄,使方天画戟之人却好象没有听到,他只听懂一种意思,林若飞不想杀他,林若飞让他走。   他当然走了,立刻走了。   一旦有人开个头,下面的人当然也不会留下。   不管他们受了多少好处,多少金钱,但命是最要紧的。   四周的人立刻就走了,剎那间,走了个干干净净。   林若飞转身面对着宝宝微笑,笑得很得意。   他当然不指望宝宝夸奖他,只要宝宝不骂他就行。   如果宝宝再说出刚才那句话,林若飞就想好了话进行反驳。   他会说:“他们当然有父母妻儿,可是我也有,我总不能为了他们的父母妻儿不伤心而让他们杀了我。”   他认定这句话,一定会将宝宝反驳得无言以对。   宝宝却没像刚才那样说,他只是伸出四个指头。   林若飞奇道:“这是什么意思?”   宝宝道:“你杀了四个人,一共享了四剑。”   林若飞笑道:“难道你让我一剑杀四个人吗?这不可能,一剑就是一剑,一剑怎能杀四个人?”   宝宝一撇好看的小嘴,道:“有个人可以做到。”   林若飞道:“谁?”   宝宝道:“大哥。他一招‘地狱使者’不止杀四个人。”   林若飞苦笑道:“为什么你不肯夸夸我?”   宝宝笑道:“瞧你得意的样子,谁敢再夸你,你自己都把自己夸上了天,我夸都夸不到你。”   林若飞笑了,原来是这个原因,他发誓以后绝不可得意,必须找个机会好好让宝宝夸夸自己。   宝宝上前拉住他的手,往来路去。   林若飞道:“我们不去救人了?”   宝宝白了他一眼,道:“这样弄得惊天动地的,到哪里去救人,万一汤小石来了,我也保不了你。”   听他的口气,好象宝宝是神仙,居然是他一直保护林若飞。   林若飞不敢笑,不敢反驳,只有乖乖地跟着宝宝走。   他们又回到镇子上。   镇上的人依然很多,大家都在小竹楼边议论纷纷。   有许多人已经站到了竹楼里,因为他们终于发现,宝宝的解药很有用。   可是这些人当然找不到入口,除了在竹楼中大叫大嚷,什么也做不了。   宝宝看着人群嘻嘻笑道:“不知道真人看到这个情景,会有什么表情?”   无论是什么表情,都不应该会很好看的,林若飞相信。   人群忽然起了骚动,林若飞循声一看,看到从西南方向冲来了一支马队。   马上的人一色黑衣,手上,一色大砍刀。   马过处,刀光必起。刀光起处,必有血溅出。   领头的一个大汉厉声喝道:“想活命的人,快点回家。”   人群立刻被冲散,马队眨眼间,已经到了小竹楼下。   大汉推鞍下马,执刀大呼道:“都给我滚开。”   有人大喝道:“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叫我们走?”   说话的人青衣打扮,手里也提着一把大刀。   林若飞道:“这个人是大行山十三条龙中的老三,‘翻江龙’潘挡。”   宝宝道:“潘挡能不能挡得住这个大汉?”   林若飞摇头道:“挡不住。”   宝宝道:“为什么?”   林若飞道:“因为这个黑衣大汉是‘刀中刀,霸中霸’,陕西第一名刀,谭通。”   他的话音刚落,只听众人一声惊呼,潘挡已被谭通一刀斩为两截。   宝宝皱眉道:“谭通好凶恶,可不能再让他杀人。”   林若飞笑道:“我们暂时先看一看,因为有人出来收拾谭通了。”   人群中慢慢走出一个人。   他一身的锦衣,满脸病容,身体瘦弱,似乎一阵风就能够把他吹倒。   宝宝道:“这个人好象是‘病公子’关索。”   林若飞道:“江湖四公子中,‘病公子’最少出手,谁也不知他的虚实。”   宝宝道:“关索据说是关公关云长的后代。”   林若飞道:“他是关公第十一代子孙,不过他并不用刀。”   宝宝道:“刀法必须威猛,瞧关索病鬼一个,当然用不了刀。”   林若飞道:“关家世代用刀,关索不用刀,对刀法却颇为精通,谭通的刀算是遇到克星了。”   关索已经走到谭通面前,有气无力地道:“有财大家发,这位阁下为什么要挡人家的财路?”   谭通冷笑道:“别人再发财,也轮不到你。”   刀已推出。   关索叹息,手里的一物发出尖锐的声响,不知为何,谭通的刀已经抵到关索的胸口,却再也推不近分毫。   宝宝眼尖,叫道:“是一根钢丝,钢丝缠住了刀。”   林若飞笑道:“对付刀,关家的人当然有办法,用刀的人遇到关索,无疑是要倒霉了。”   宝宝拍手笑道:“老卤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谭通的脸涨得通红,他无法相信一个站都站不住的人,会用一根细细的钢丝制住他的大砍刀。   林若飞凝神观战,忽地叫道:“不好!”   他离打斗的现场很远,所以只有徒唤奈何。   宝宝果然看到,关索无声无息地倒下,谭通的刀迸然而发,一刀砍下了‘病公子’关索的头。   宝宝分明看到,谭通身后的一个黑衣人右肩似乎动了一动。   关索的随从扶起了关索的尸体,忽地失声叫道:“‘多情刺’,这是唐门的暗器,唐门暗器。”   唐门暗器这四个字,就像一句具有神奇魔力的咒语,四周一下子静了下来,大家目中露出了恐慌。   不只是江湖人,哪怕是普通的老百姓,也知道唐门暗器的可怕。   一个武林家族能够如此地影响广大,几百年的江湖中,也许仅有这一个。   宝宝道:“唐门暗器绝不外传,黑衣人中一定有唐家的人。”   林若飞道:“你没听到是‘多情刺’吗?唐家公子中,只有最多情的风流公子唐情才有‘多情刺’。”   多情公子唐情,宝宝是见过的,他还记得赢了唐情不少银子。   在宝宝印象中,唐情除了风流一些,还算是一位侠义之人。   林若飞看出宝宝的沉思,道:“一个人若是太多情了,就会被人利用,我怀疑,一定是张真人用一个绝色的美女引诱唐情为他做事。”   宝宝道:“我一定要去把他骂醒。”   林若飞一把拉住宝宝,他知道宝宝这样做会很危险。   他忽然皱了皱眉头,又笑了。   宝宝见他行为古怪,忍不住问道:“你在搞什么鬼?”   林若飞笑道:“我忽然感到人群中有一股杀气,杀气离我很远,但却很强烈,一定是已来了绝顶的高手。”   宝宝睁大眼睛在人群中搜索,他一下就看到了唐谅。   不管有一千个人,还是一万个人,你第一眼看到的一定是唐谅。   这就像锥子,锥子放到麻袋中,也一定会刺穿麻袋的。   唐谅的打扮其实很普通,他虽然站在人群中,身边却一个人也没有。   就算是普通人,也能看出唐谅的优秀,他们不自觉地远离唐谅,是生怕自己会自惭形秽。   唐谅好象看到了宝宝又好象没看见,他的目光就像他的暗器,盯着黑衣人中的一个人。   那个黑衣人显得很焦躁,局促不安。   他也许并没有看到唐谅,却感到了他的存在。   唐情忽然推开众人,一头挤入人群中就不见了。   宝宝再去看唐谅时,唐谅也不知何时不见了。   谭通这时已经冲上了小竹楼,不断有人从竹楼上被他扔下去,有的人跌断了手,有的人跌断了腿,更有人跌破了头。   惨叫声连成一片,人群纷纷后退,退到很远的巷子里。   读通站在竹楼的最高处,大声叫道:“我数十下,十下数毕,看到一个人,我就杀一个。”   百姓哪里见过这么凶狠的人,还没有开始数,人群就一哄而散。   和看不到的宝藏相比,最重要的当然是性命。   读通开始数:“一。”   忽然有人轻拍了他一下,谭通急回头,砍刀扫向身后。   刀落空。   身后一个鬼影子部没有。   谭通大奇,转过身,不去数“二、三。”   他一直在戒备,果然肩头又被拍了一下,他更快地转身,挥刀。   刀又落空。   这时楼上多了一个人。   红衣人。   谭通大怒道:“你是谁?”   红衣人笑道:“林若飞。”   谭通大笑道:“你就是败在苏护玉手上的林若飞?”   林若飞笑道:“虽然我败给了苏护玉,杀你却足足有余。”   谭通相信。   他忽地急退,撞破了竹楼的墙壁,落到了楼下。   他刚一落地,就觉得身后又有人拍了他一下。   不用说,又是林若飞。   谭通大骇,急舞大刀,一招接一招,舞得风雨不透,水泄不通。   只见林若飞远远地站着,脸上露出有趣的表情。   谭通不敢停下,生怕刀一停,林若飞就会乘虚而入。   林若飞却不去看他,转向身后,道:“宝宝,你看这个人该不该杀?”   宝宝从林若飞身后转出,嘻嘻笑道:“这要看他笨不笨。”   林若飞道:“如果他笨呢?”   宝宝道:“世上笨蛋太多,少一个没有关系。”   林若飞道:“怎样才知这个人是笨还是不笨?”   宝宝道:“我出一个智力题给他猜,猜得出来就说明他不笨,猜不出来嘛?嘻嘻嘻。”   谭通还在不停地舞刀,口中却道:“你出题。”   宝宝道:“你上街买东西,银子掉了怎么办?”   谭信道:“银子掉了,再回去拿就是了。”   他很感激宝宝出了个这么容易的题目,分明是不想杀他。   宝宝大叫道:“笨蛋!银子掉了,捡起来就是,何必回家拿。”   林若飞笑道:“既然你很笨,只好把你杀了。”   说到“杀”字,身体似乎动了,说完“了”字,谭通已倒下。   和所有遇到林若飞的人一样,谭通的喉上也有一个洞。   要命的洞。   谭通活着时一定会想,银子掉了,捡起来就是,我连这个问题都想不到,真是笨死了。   他果然“笨死了”。   谭通带来的黑衣人已经把宝宝和林若飞围住。   ----------------------      第一回 竹楼秘密     弓已在手,箭在弦上。   宝宝惊道:“太可怕了,我可不想变刺猬。”   身子一滚,滚到了竹楼里,把当刺猬的任务交给了林若飞。   一共有十七个人,十七支箭。   如果十七支箭一起射过来,林若飞有没有把握接住?   十七个黑衣人齐齐地站了一排,箭头闪着蓝光。   是毒箭。   忽然有“咄”声传来,接着是“崩崩崩”之声。   一共响了十七下。   十七支弓弦立刻断了,一枚铜钱滚到了地上。   是谁能够用一枚铜钱划破了十七张紧绷的弓弦?   林若飞几乎想都不用想,就猜出了是谁来了。   郭超然。   除了那个神秘的郭超然,恐怕谁也没有这种功夫。   唐谅也没有。   林若飞的剑适时刺出,剑光闪动了十七下,又好象闪动了一下。   黑衣人倒下。   秦宝宝很会选择时机地又从竹楼中溜出来,摇着大脑袋,道:“人家一枚铜钱划破十七张弓,你十七剑杀了十七个人,差得太远了。”   林若飞笑道:“在下本就不如郭前辈的武功。”   不知从哪里传来郭超然的声音:“林少侠,宝少爷,你们一向可好?”   宝宝抱拳道:“只有一点点不好。”   郭超然道:“哪一点不好?”   宝宝道:“马上就会有许多人来杀我们了,就连郭前辈也帮不了我们。”   郭超然笑道:“我倒有个方法,既不让别人杀你,又能发财。”   宝宝道:“难道郭前辈想让我们到竹楼下去?”   郭超然笑道:“还是宝宝聪明。”   宝宝道:“可是地下机关消息很多,恐怕比上面远要危险?”   郭超然笑道:“有我在,还怕什么机关消息。”   宝宝惊喜道:“郭前辈原来是个大行家啊!”   郭超然笑道:“算不上行家,可笑的是,我最不成材的弟子‘笨手笨脚’冷小肝竟被人说成行家。”   宝宝这一喜非同小可,冷小肝那么巧的手竟只是郭超然的徒弟,郭超然的手段可想而知。   宝宝忽地皱眉头,道:“有一件事很难办!”   郭超然道:“什么事?”   宝宝道:“前辈发过誓,不许别人看到你,我们一会儿下去,你一定走在前头,肯定是被人要看到的。”   郭超然笑道:“我已经请了一名高明的大夫做过手术,从外观上看,已和常人一样,只不过我的容貌无法改变,但我只要蒙上面巾就行了。”   声音刚落,一个白衣蒙面的人飘飘然地走了过来。   终于看到了郭超然,遗憾的是他的脸上蒙着布,未能一睹庐山真面目。   三个人进入小竹楼,宝宝道:“郭前辈先不要告诉我入口在哪里,让宝宝先我找看,好吗?”   谁能拒绝宝宝的请求?郭超然笑道:“好。”   宝宝背着手,像个老学究一样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目光停在地上的一个竹筒里。   竹筒底部和地面相联结,宝宝试了试,发觉竹筒其实是铁筒,只是样子做的特别逼真。   郭超然笑道:“这个铁筒正是入口的枢钮,看宝宝怎么打开?”   宝宝细细看着铁筒,看到铁筒底部有个洞,忽地笑道:“是不是用水灌进铁筒去,然后入口自开呢?”   郭超然惊讶道:“这你也知道?”   宝宝得意地道:“有一种酸水,一遇到水就会发热,热气就可以冲开底下的机关,门就开了。”   郭超然惊道:“这是机关消息之学最深奥的部分,想不到宝宝居然知道。”   竹楼边正有一口井,井水打上来,灌到铁筒里,不一刻,从铁筒的小孔中冒出热气来,郭超然撕块布堵住。   不到一袋烟的工夫,只听“吱呀呀”声响,地上出现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郭超然立刻道:“快一点跳下去,洞口马上会关闭的。”   郭超然当先跳下去,宝宝紧跟在后,林若飞断后。   从洞口到地底只有三丈,宝宝轻轻落下去,不带一点足音。   林若飞最后一个跳下,见那出口又慢慢关上。   林若飞不由地担心道:“洞口被关上,我们怎么出去?”   宝宝晃亮火折子,指着墙壁上一个铁筒道:“这和上面的一样,只要灌进去水就可以了。”   郭超然解释道:“用水使酸液发热,热气顶开机关,但时间并不长,机关又会恢复原样,等我们出来时,刚才灌进去的水也差不多干了,只要再灌水,门依然会开的。”   林若飞摇头道:“这样稀奇古怪的法子,打破我的脑壳也想不到,难怪张真人空守此楼十年而无所获。”   郭超然笑道:“更想不到,宝宝也精通此道。”   宝宝吐了吐舌头,底下很黑,没人看到他的表情。   其实宝宝深知自己的身体较弱,不适宜练武功,偏偏他又好动,于是去玩机关消息,平时无事钻研摆弄,不也是一种很有趣的游戏吗。   想不到今天却派上用场。   郭超然不知动了什么东西,底下忽然一片明亮。   面前是三条通路,每条信道都是灯光通明。   照亮的是墙壁上的油灯。   林若飞大为不解,道:“灯光没有火怎能点得着呢?”   宝宝道:“别看油灯很小,灯蕊却通到一个大油桶里,平时,油灯上的盖子盖住油灯,使油灯只发出颇微弱的光,但始终不会熄灭。”   郭超然道:“刚才我激活机关,使灯盖提起,灯光得到空气,便明亮了许多。”   林若飞道:“就算灯油百年也用不尽,可是灯蕊总有烧尽的时候吧。”   宝宝接着道:“灯蕊都用一种特殊的灯草制成,只要供油不断,灯蕊就不会烧尽的。”   郭超然笑道:“正是。”   看不到他的面容,可以想象他脸上必充满欣慰。   宝宝年纪小小就如此渊博,真可谓难能可贵。   宝宝道:“这里有三条路,哪一条路是正确的呢?”   郭超然道:“这一点谁都无法判定,我也不知该从哪条路走。”   林若飞一脸失望,道:“那样我们岂不无功而返?”   宝宝道:“那也未必。”   郭超然心中成竹在胸,笑道:“宝宝有何高见?”   宝宝道:“那位大富翁建造这样一座宝库,自己当然会经常来看一看,因为有钱人把看着自己的财宝当作一大乐趣。”   林若飞点头道:“不错!有钱人最大的快乐或许就是数钱了。”   宝宝道:“既然大富翁经常来,那么他可不想提心吊胆地防备机关,所以,只要是没有机关的那条路必是正路。”   林若飞道:“怎样才能判断哪一条通路没有机关?”   宝宝流露出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情,道:“走一下试一试不就行了。”   林若飞笑道:“这是害我了,万一试出机关来,岂不把小命送了。”   宝宝偷偷她笑,郭超然道:“当然不必身试,我早已备好一物。”   从怀中掏出的,却是一个铁球,球上系着细细的链子。   那条链子非金非铜,宝宝也看不出是用何物做的。   林若飞颇感兴趣地看郭超然如何使用这个铁球。   只见郭超然将铁球掷出,重重砸在地上,撞击声刚刚传来,两旁墙壁上早出现无数的小孔,从孔中“哧哧”地喷出黑水。   黑水落地,腥臭扑鼻。   两边同时喷水,形成了一个密集的水网,林若飞骇然,若是冒冒失失撞入这条信道,必死无疑,根本连躲避的余地都没有,再高的武功在这种机关下,恐怕也没有一点办法。   黑水腥臭难闻,不用猜,必不是清凉饮料。   郭超然的铁锤上,已有被腐蚀的迹象,铁锤一击便收,仍然被喷了几点。   这个机关,真是好不厉害。   毒水一喷而尽,郭超然又将铁锤掷向第二条信道。   铁锤落地,两壁却没有动静,宝宝道:“是这条了。”   林若飞当先踏入,拔剑护身,小心翼翼地进入信道。   走了一步、两步、七步,两壁依然没有动静。   林若飞提心吊胆,将轻功施展到极限,使身体的重量尽量减少。   他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如履薄冰了。   走了二十七步时,已经到了尽头,此时又出现了麻烦,面前则有八个信道,每条信道都通向不同的方向。   林若飞回身对郭超然道:“请借铁锤一用。”   郭超然将铁锤交于林若飞,林若飞用力砸向一条信道的路面。   没有动静。   林若飞笑道:“想不到这么巧,一锤便砸出个正路来。”   刚欲踏上,郭超然拉住他,笑道:“你再试一试其它的路。”   林若飞依言又试,连击七锤,都没有半点动静。   他不由奇道:“这是怎么回事?”   宝宝问郭超然道:“这一定是到了迷宫了?”   郭超然点头道:“此八个信道,分别为‘休、生、伤、杜、景、死、惊、并。’,这就是诸葛武侯传世的八阵图。”   林若飞道:“据说从生门进入,方可无事,这八道门中,哪一道是生门呢?”   郭超然道:“从第二道门进去。”   林若飞一剑当先,首先进了第二道门,刚走了三步,忽听“哧哧”之声不绝于耳,两边墙壁,箭似飞蝗。   郭超然手指弹出,以“满天花雨”手法打出了一把铜钱。   能够射中林若飞的箭,都被他的铜钱击落地上。   林若飞惊出一身冷汗,道:“明明是生门,怎么还有暗器?”   郭超然道:“你看一看地上石块的颜色。”   林若飞低头一看,脚下的石块果然深浅不一,虽然都是黑色,有些却略微灰一些。   刚才不细心去看,根本就看不出颜色的差别。   郭超然道:“刚才你踏的是黑石,现在踏灰色的试一试。”   林若飞足尖点在灰石上,果然无事。   虽然这条信道只有三丈多长,三个人却走了不少时间。   因为灰色的石头有的相距很远,必须施展轻功。   林若飞过了信道以后,已经是满头满身大汗了。   他笑道:“这位大富豪居然也是位武林高手。”   宝宝道:“要不是武林高手,哪能确保财产不失。”   虽然地下迷道千条,幸亏有郭超然在,终于一一通过。   通路变得只剩下一条了,信道尽头,灯光通明,一扇铁门,正虚掩着,从门里透出光来。   林若飞若不是早被惊吓惯了,此时看到这样的情景,不大吃一惊才怪。   还是忍不住问道:“难道门内的灯点了八十年?”   郭超然笑道:“初入洞时我按动机关,已将这里所有的油灯都点亮了。”   林若飞这才明白。转头瞧见宝宝脸上,尽是嘲讽之意。   郭超然走在了前头,走到铁门前,轻轻推开了门。   门一推开,郭超然的身体就僵住了,想象他的表情,必也骇然。   是何等可怕的事情,令郭超然这样的绝顶高手动容?   林若飞冲过去,将门拉大,脸色不由也变了。   宝宝叫道:“有趣。”   从两个人之间,挤出脑袋一看,他不由也吓了一跳。   屋中有人,活人。   不止一个人,而是许多人。   许多许多的老头、老太婆、宝宝数了数,一共有十八个。   本来指望一推开门就可以看到财宝,想不到见到的却是十八个老头、老太婆。   老头只有一个,老太婆有十七个。   十八个人身上都穿著在宝宝看来很过时的衣服,他们的形动举止也和宝宝这一代不同。   老人坐在一张精雕细刻,说不尽华贵的椅子上。   旁边,正有一个不知自己年华已老,仍稍稍略带风情的老太婆。   老太婆正在为老人梳头。   她梳头的动作优美、典雅,不得不使人以为,梳头也是一门艺术。   老头似乎也很惬意,微闭双目,手指有节奏地叩着膝盖。   屋里的其它老太婆,都穿著或红或绿,只有小姑娘才穿的衣服。   衣服的质料,或为细纱,或用轻罗,无不又薄又透。   老太婆的身材居然还很苗条。   她们或行,或坐,或拨琴,或沉思,或饮酒,或下棋。   她们对三个外来的侵入者,竟没表现出任何的好奇。   坐在椅上的老人睁开了眼睛,因为他稀疏花白的头发,已被梳好,盘起。   他的脸上露出微笑道:“六十年来,你们是第一批客人。”   秦宝宝忽地明白了什么,道:“老爷爷,你可就是八十年前武功第一的大富人?”   老人叹道:“富贵不过过眼云烟,功名不过虚浮尘土。”   宝宝望着那些个老太婆,很快明白。   昔年第一富豪建造了这样一个地宫,自己也就住了进来,他的丫鬟、随从,也和他一起住进。   因为在地底下,没有干扰,没有纷争,所以他们也没有烦恼。   没有烦恼的人,总是活得很长的。   宝宝估计,这些人最起码也有八十岁了。   见宝宝长得可爱,几个老太婆走过来,像少女一样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还为宝宝端来异香扑鼻,宝宝从未见过的水果。   老人命老太婆为林若飞和郭超然一一端上茶,微笑道:“当初我建造完毕后,不由就爱上这里,她们也自愿陪我,所以就住到了地下。”   郭超然叹道:“这里很好。”   老人道:“这里当然很好,既没有争权夺利,也没有尔虞我诈,人到了这里,似乎才恢复了本性。”   林若飞道:“难道你不留恋尘世的繁华,住在这里,不觉得寂寞吗?”   老人微笑道:“尘世的繁华,我已厌倦。至于寂寞,就算生活在外面,我还不是一样寂寞吗?”   他说得很不错。   像他这样一个最有钱的人,什么事没有尝试过,什么繁华没有见识过?   再说,无论是权力、金钱、武功的巅峰,都会很寂寞。   处在最高处的人,已经不会有朋友。   老人站了起来,笑道:“你们既然来了,我自然要让你们看一看我的家。”   郭超然道:“打扰了!”   老人带着他们转过一个翠玉屏风,进入内室。   这间房间里布置得极尽奢华,有许多东西都是从未见过的。   老人随手从一个柜子上取下一个紫水晶做的瓶子,笑道:“这是波斯的名酒,经过几十年,想必味道更好。”   随手一掷,掷给了林若飞,林若飞伸手一接,感到一股大力涌来,急忙拿瓶站住,仍是气血翻腾。   心中暗暗吃惊,这老人好精湛、好深厚的内力。   老人见林若飞居然不动声色地接住瓶子,不由一愣,随即笑道:“能够到这里来的,当然都是无双的高手。”   林若飞打开瓶塞,醉人的香气,立刻充满房间。   林若飞仰脸喝了一口,只觉得香甜软濡,香气直透大脑,忍不住脱口赞道:“果然是好酒。”   老人笑了一笑,打开一个房间道:“你们既然来了,总不能让你们空手而回,这些个俗物,你们不妨拿去。”   房门打开,耀眼而柔和的光芒立刻泄了出来。   林若飞不由怦然心动。   因为整整一间小屋里,都堆满了珍珠、宝石、古玉。   就这样随便地堆在地上,足足有一尺多厚。   宝宝随便拣起一颗,脱口道:“可是最上乘的祖母绿。”   老人笑道:“年轻时,我喜欢这些,所以搜罗了一大堆,现在看来,实在是没有什么意思。”   宝宝对这些宝石才没有什么兴趣,将祖母绿随手扔了,道:“老爷爷,还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老人道:“你是个孩子,或许不懂得这些东西的价值,他们的看法就不一样了。”   宝宝最恨有人说他小,不过瞧老人的年岁比自己的父亲还要大一倍,便不和老人多计较了。   林若飞将房门关上,除了剑,他不会对任何东西有兴趣。   郭超然早已走到一幅字画面前欣赏。   老人不停地点头,目中有赞叹之意。   因为他知道,世上不喜欢钱财的人实在很少。   不喜欢钱的人,不是白痴就一定是智者。   老人望着林若飞,道:“你用剑?”   林若飞道:“是的。”   老人向林若飞招招手,将林若飞带进了一个房间。   宝宝好奇,也跟着去看。   刚进入门口,扑面一股沁骨的寒气,仔细一看,房间里堆满了各种兵器。   只要是宝宝知道的兵器,这里无不尽有,最多的是剑。   各种各样的剑,每一柄剑显然都是宝剑,甚至是上古神兵刃。   老人年轻时,必也是一位用剑的高手。   老人正向林若飞道:“这里一共有三十七柄最好的剑,我相信世上不会再有比这更好的剑。”   他的话当然不会错,因为他自己就是个高手,当然懂得鉴赏剑。   老人道:“你认为哪一柄合适你,你就拿一把。”   林若飞走到剑架前,出于剑客的天性,他忍不住一一鉴赏。   每一柄都是真正的好剑,比自己的那柄剑当然要好得多。   林若飞露出赞叹之色,但是他一一鉴赏之后,又一一放了回去。   老人的目中露出惊讶,道:“难道没有一柄中意?”   林若飞道:“这里的剑颇名贵,极精良,可是我都不能用这样的剑。”   老人道:“为什么?”   林若飞道:“用了这些剑和人交手,心中生怕有所损坏,那样,剑就不是剑而是包袱了。”   老人点头。   林若飞又道:“何况一名真正的剑客,无论用什么剑,都不会影响他的名誉,武功的最高处,飞花亦伤人,何必用名剑。”   老人露出一种颇为喜悦的神情,就像一个慈爱的长辈看着最有出息的子孙。   老人道:“任何剑对一名真正的剑客来说都是一样的,不过有一种东西你一定会要。”   他打开一个华贵的柜子,里面并没有什么奇珍异宝,只有书。   有些书是写在竹简上,有些是写在一块羊皮上。   老人从上面抽出一块羊皮,道:“这是昔年的大剑客燕南天留下的剑谱,他的剑虽然在江湖上失传,剑谱却留了下来。”   燕南天是昔日的名侠,一声“燕人燕南天在此”,众豪无不动容。   那样一个惊天动地的剑客,他的剑法自然是颇为珍贵的。   林若飞拿起羊皮,只淡淡地看了一眼,就还给了老人。   老人一愕,随即点头道:“是了,你的剑辛辣灵动,和燕两天刚猛威烈的剑法水火不容。”   又取过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道:“这是昔年江湖上有‘金钱帮’帮主上官金虹作的‘剑论’。”   上官金虹创“金钱帮”,大败当时武林第一高手“天机老人”,虽然他后来被“小李飞刀”夺去性命,但就连李探花本人也推崇上官金虹的武功比自己高。   上官金虹手下的打手荆无命,剑法之高,甚至连排名第四的郭嵩阳也非其对手。   有人说,荆无命的剑法,是上官金虹亲授。   不管怎么说,像上官金虹这样的武林奇才所作的“剑论”,一定颇有道理。   但是林若飞这一次却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就把书还给了老人。   连宝宝都认为林若飞的举动太奇怪了,莫非他认为这些人不如他?   哼!太自以为是了。   老人也道:“燕南天和上官金虹的武功难道并不高?”   林若飞答道:“这两个人都是绝代的奇才,他们的遗作,自然是对后世颇有启发和借鉴。”   老人道:“那你为什么不接受呢?”   林若飞道,“所谓异路同途,武功到了最高处,其实都是一个道理,而我所学的‘独孤九剑’也是最高明的剑法。”   老人道:“兼而吸收前人武功的精华,岂非更上一层楼?”   林若飞道:“任何一种剑法练到极高处,都可无敌天下,关键不在剑法,而在于人,前辈的武功故然尽美,但一个人精力有限,与其贪多不化,不如择一而终。”   老人附掌大笑,道:“只凭这一席话,少侠必是一代高手,就算现在不是,以后必是,三十年后,定证老夫此言不虚。”   林若飞笑道:“一个人成名天下,不光要靠武功,还要靠一点点运气。”   老人道:“少侠印堂上紫气盈然,就算倒霉,也不至于栽大跟头。”   遂又叹道:“财宝、名剑、武功,少侠一无所好,老夫已经无物可赠。”   林若飞笑道:“我来这里,本不是来寻宝的。”   老人大笑,低头问宝宝,道:“至于送你什么东西,更费思量。”   林若飞笑道:“前辈如果能猜到他喜欢什么,晚辈必然佩服。”   老人笑道:“小哥儿衣着华丽,举止脱俗,必出于大富大贵之家,金钱财宝,必不钟爱。”   宝宝最喜欢猜谜游戏,笑道:“这一点猜对了。”   老人道:“我看你根骨奇佳,本是练武的上选之材,只可惜暗疾在身,不可劳心劳力,贸然习武,反而有损。”   宝宝道:“这是谁都可以猜出来的,再猜下去。”   老人笑道:“小哥儿性格顽劣,必是天下最贪玩之人,偏是我这里又没有玩具,在小哥儿看来,我可算是一个穷人。”   宝宝摆摆手,道:“本就不指望这里有好的东西,不过今天的事情已经蛮好玩的了。”   老人带两人出屋,郭超然笑道:“入宝山怎地又空手而回?”   老人叹道:“他们两个人无欲无求,但不知先生有何愿望?”   郭超然道:“此番我到这里,本是来试一试我的机关消息之学,如今见到前辈,此行已是不虚了,世上万物,在下无一所爱。”   老人道:“阁下虽然蒙面,但精华之气,流出体外,必为不世高手,你所要的都可以轻易而得,老夫的确是无物可赠。”   郭超然道:“在下等打扰多时,先在此告辞了。”   老人双目精光流动,微微笑道:“我有一物,阁下必定是喜爱的。”   郭超然笑道:“除了八宝朱蛤,在下一无所需。”   老人笑道:“世上的事,真是巧极,老夫这里正有八宝朱蛤。”   郭超然的双手已在发抖。   八宝朱蛤究竟是什么东西,郭超然竟会如此激动?   郭超然想必看出林若飞和宝宝的疑问之色,沉吟半晌,道:“各位都不是外人,在下就告诉你们吧!”   原来郭超然生下来就身带残疾,不但相貌怪异,而且不能尽男人之事。   虽然武功绝伦,不能解半点忧愁。   爱妾在他暗器上下毒之事,更让他英雄气短。   后来他遇到和秦英齐名的“大毒大夫”傅青衣。   傅青衣施妙手,于是让郭超然恢复和常人一样的身体,就是面容也经过手术,不日亦可焕然一新。   唯独仍不能行男子之事。   傅青衣说:“只有八宝朱蛤,才能治你的病。”   现在郭超然终于找到了八宝朱蛤,又怎能不喜?   ※        ※         ※   杯酒不能言欢。   大家终于和老人分手。   老人道:“出口处必有重兵守护,凭两位的绝世武功和小哥儿的智能,全身而退,自不困难,不过多伤人命,有违天和,你们还是从别处出去。”   宝宝道:“这里还有一个出口?”   老人笑道:“老夫的敌人颇多,他们如果封住出口,老夫岂不困于此地?初建时我尚年轻,尘世之心未绝,故而出口、入口倒多建了几个。”   出口处,就在老人的椅下。   经过一段很长的通路,终于到了尽头,出了洞口,发现身处荒野。   郭超然急欲去找傅青衣,治疗暗疾,当下辞去。   宝宝也对林若飞道:“我要去找大哥了,你可别跟着我。”   林若飞笑道:“不见到你大哥,我是不会放心让你一个人走的。”   宝宝气道:“讨厌,讨厌,大哥说我是跟屁虫,看来,你也是跟屁虫。”   “跟屁虫”就是“跟屁虫”,林若飞已经学会了对付宝宝的办法,就是无论说什么,都装作没听见。   宝宝讥讽了几句,见林若飞若无其事,反倒把自己气个够呛。   心中暗暗发誓,无论如何,也要甩掉这个“讨厌的尾巴”。   前面已是市镇了,宝宝进了一家酒店,一坐下来就嚷嚷饿了。   林若飞的身上已是囊空如洗,宝宝呢?   宝宝很快想起一条妙计来。   他走到林若飞面前,道:“喂!听着,我们从现在起,各人吃各人的,我点的东西,你可不许偷吃。”   林若飞笑道:“大人怎好意思靠小孩子养活,就这么定了。”   宝宝见林若飞中计,心中暗喜。   林若飞当然饿不死,但只要林若飞去弄钱时,宝宝就可以趁机开溜了。   自己点了几盘菜,装作津津有味的样子大吃。   有生以来,还第一次这样乖乖地吃饭。   林若飞呢?   林若飞站了过来,走向屋角的四个人。   这四个人身材结实,拿刀佩剑,一望就知是江湖人。   林若飞走到他们桌前,忽然出剑,挑起一个盘子。   盘子里盛着一只烧鸡。   四个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起怔怔地看着林若飞。   盘子连带烧鸡从剑上滑下,落在原先放的地方。   盘子一碰到桌面,“叭”的一声,裂为八片。   不多不少,整整齐齐,正好八片。   而那只鸡呢?却一点没事,一点伤口都没有。   这一手好漂亮,四个人却吓呆了。   林若飞“哧”地收回了剑,抱拳笑道:“在下就是杀人不眨眼的林若飞。”   四个人立刻站起,急退,一下退了个干干净净。   宝宝大叫道:“无赖,强盗,无赖的强盗。”   林若飞不说话,因为他已经在吃鸡,满嘴都是鸡肉,怎么说话。   宝宝气得饭也不吃,气鼓鼓地看着林若飞。   林若飞不但耳朵聋了,就连眼睛也好象瞎了。   其实他心里也感到好笑,堂堂的林若飞竟会去抢一只鸡吃。   这可都是因为宝宝的缘故。   吃完饭后,已经是傍晚了,宝宝决定住店,林若飞也住店。   那四个人走得太慌忙,竟连包袱也忘了拿。   包袱里有银子。   所以林若飞住店,花的是自己“抢”来的银子。   宝宝躺在床上,又想了一个逃跑的方法,他知道林若飞住在隔壁,如果自己逃走,以林若飞超人的耳力,一定可以听到的。   至于怎么逃呢?宝宝已成竹在胸。   第二天清晨,林若飞敲门,敲了半天,没有一点声音。   掌力一吐,门栓已断,林若飞进来,吃了一惊。   只见屋里被褥散乱,窗户大开,窗户上还有一点泥土。   林若飞苦笑道:“还是让小家伙逃跑了。”   心里一想,实不甘心,堂堂的林若飞达一个小孩子都看不住吗?   身子一跃,已出了窗户。   他这边刚走,从房屋里的衣柜中,探出个头来,一脸的得意笑容。   终于甩掉跟屁虫,宝宝一步跃到门外,拼命跑去。   出了客栈,宝宝不走大路,从一条羊肠小道走下去。   小路到了尽头,则是一条大路,大路的方向是往京城去的。   路上行人很多,但穿红衣服的人只有一个。   林若飞。   林若飞坐在路边,路边还有一个茶摊,他正在喝茶呢。   宝宝“通通通”走到林若飞跟前,恶狠狠地道:“你怎么在这?”   林若飞笑道:“我出了大门,慢慢地走到这,正走得口渴,就坐下喝茶,刚喝一口,就看到你。”   眨眨眼,林若飞又道:“在这里喝茶犯法吗?”   宝宝忽然笑了,因为告诫自己,林若飞就是想气自己,绝不能让他得逞。   宝宝笑嘻嘻地坐下来,道:“林公子,花抢来的钱习惯吗?”   林若飞摇头道:“很不习惯。”   宝宝喜道:“那你以后不许抢钱,换个方法弄钱好不好?”   林若飞笑道:“好。”   宝宝把手伸进林若飞口袋,掏光银子,得意洋洋地走了。   ※        ※         ※   又到了吃饭的时候,宝宝一边吃一边看林若飞。   这一次他们是在一座大酒楼中,楼上有不少江湖人,但是不许林若飞抢,看他有什么办法。   宝宝已把这件事当作一件有趣的游戏来玩了。   他就是要不断地刁难林若飞。   靠楼梯口有一桌人,吃得最热闹,一共有八九个人,其中有一个锦衣中年人,显然是主人。   林若飞笑瞇瞇地盯着锦衣人看,忽然一拍桌子,叹道:“好恨,好恨。”   他这一拍,惊动了满楼的人,锦衣人也向林若飞望去。   林若飞装作不知,抽出长剑来,叹道:“在下踏遍天下,为寻找对手,本想此处卧虎藏龙,哪料到尽是庸才。”   宝宝见林若飞装得逼真,感到很是有趣,津津有味地看下去。   锦衣人已经站起,冷笑道:“年轻人,说话不要太狂。”   林若飞收敛目中精光,生怕吓跑了锦衣人这个老头,道:“阁下是谁?”   他身边的人厉声道:“你连‘美名剑客’都不认识,难怪那么狂呢。”   林若飞惊道:“莫非是‘美名剑客’包三爷?”   包玉成冷笑道:“总算见识不浅,尚可造就。”   林若飞拱手道:“在下不知包玉成在此,言语冲动,多有冒犯。”   包玉成捻须微笑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林若飞笑道:“不知包三爷可愿和在下一赌?”   他深知包玉成好赌成性,是以才有此一问。   包玉成果然笑道:“你赌什么?”   林若飞笑道:“赌在下必能接住包三爷三剑。”   包玉成大笑,道:“年轻人真是好大的志气,在下和你赌了,赌什么?”   林若飞笑道:“若在下侥幸接了三剑,包三爷需以黄金五十两为酬,若在下输了,必为包三节扬名。”   这个赌约颇不公平,但林若飞知道包玉成定会答应。   因为包玉成银子很多,名气却很小。   林若飞也是从包玉成桌上人的称呼中听到的。   包玉成果然面有喜色,大笑道:“取剑来。”   旁人忙取过剑来,这柄剑镶金嵌玉,颇是华丽,待剑一抽出,林若飞却好生失望。   这不是一柄好剑。   包玉成只知宝剑越漂亮越好哪里懂得识剑。   林若飞站在包玉成面前,拱手道:“三爷先请。”   包玉成笑道:“仔细了。”   一剑刺来。   这一剑刺出,就连宝宝都难过得扭过头去。   使剑使出这种样子,真不如跳进黄河自杀算了。   林若飞却装作手忙脚乱,长剑乱挥,架住玉成的剑。   包玉成叫道:“第二剑。”   这第二剑更不堪看,宝宝庆幸自己吃得少,才没有吐出来。   林若飞自然又装作急急忙忙,慌慌张张的样子,才架住这一剑。   包玉成道:“第三剑。”   有风雷声传来,当包玉成第三剑刺出时,似乎晴天打了一个霹雳一样。   这一剑颇快、颇狠,这一剑绝不是平庸的剑法,而是颇高明的。   包玉成就像变了一个人,他的剑变得更厉害。   林若飞没有料到,一个七八流的剑客怎么变成了超一流的绝顶剑客。   林若飞急退,除了退,他没有第二种选择。   他身后的桌、椅都被他撞得粉碎,但包玉成的剑依然剑势不衰。   林若飞已经退到了墙壁,已经绝无可退之处了。   剑,指住了林若飞的咽喉,然后就停住了。   像山一样地停住。   林若飞叹道:“你一定不是包三爷,如果包三爷有这等高明的剑法,‘美名剑客’早已天下皆知了。”   包玉成静静地笑了,他静静道:“我的确不是包三爷,我是汤小石。”   林若飞耸然动容。   汤小石!   宝宝也惊呆,林若飞若是和汤小石正面交手,胜负尚未可知,如今汤小石的剑已指到林若飞的咽喉,宝宝想不出办法来解决此时的困境。   汤小石忽然收回了剑。   他将剑掷到地上,剑断为数截,珠玉滚了一地。   谁也没想到他会收剑,更没想到他掷剑于地。   汤小石道:“这不是一柄好剑,不配用来对付林若飞。”   林若飞道:“可是它指住了我,这是有始以来,第一柄能够指着我咽喉的剑。”   他说的是实情,迄今为止,林若飞没有真正败过。   汤小石道:“它制住了你,是因为我在用诈,你绝没想到我会是汤小石,所以你败得不公平。”   林若飞道:“你想做到公平?”   汤小石道:“我用剑,剑是君子之器,要想成为一个真正的剑客,首先必须成为一个君子。”   这句话颇有道理。   汤小石道:“所以用诈来将你击败,不但不公平,你也不服。”   林若飞道:“那我们再来,来一次真正的较量。”   汤小石道:“好。”   可是他身上没有剑,他也没有吩咐人为他取剑。   林若飞道:“既然你和我比剑,你的剑呢?”   汤小石微微笑道:“我的剑你是看不到的,当它该出现的时候就会出现,现在,你可以动手了。”   林若飞瞳孔收缩,收缩成一根针,然后他拔剑、剑出。   这是两个很简单的动作,简单到不能再简单。   就算从没有学过剑的人,也可以做出这两个动作。   这个动作唯一和别人不同的,是它太快,非常快。   甚至比闪电还要快。   如果汤小石手中有剑,他或许能够接住这一剑。   可是他没有剑,真的没有剑。   他用什么方法接住这一剑?   这是任何人都想知道的,甚至连秦宝宝都感到很好奇。   汤小石伸出了右手,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圈成了一个圆圈。   彷佛是受到某种魔力的驱使,林若飞的剑正从这个圆圈中刺进去。   林若飞立刻觉得很不妙了,非常非常不妙。   剑刺过去,一直刺到了剑柄,汤小石的拇指和食指便捏住了剑柄,同时,另外三根手指也搭上了剑柄。   林若飞只觉得虎口一震,手中的剑竟变成了汤小石的剑。   剑光闪动,剑尖反而指住了林若飞的咽喉。   林若飞惊呆。   有人喝彩,当然是汤小石带来的人。   汤小石微笑道:“我记得我说过,我的剑随时都可以出现,因为你的剑也可以变为我的剑。”   林若飞垂下了高贵的头,他不得不承认,汤小石比自己高明。   他夺剑的手法不但颇冒险,也颇巧妙,简直是匪夷所思。   剑光又一闪,不是刺入林若飞的咽喉,而是将剑送进了剑鞘。   林若飞的剑鞘。   然后汤小石转过头去,坐到他刚才生的位置上,又端起了酒杯,喝酒、谈笑。   他再也没有看林若飞一眼,就像世上根本没有这个人。   名满天下的林若飞,在他眼中,居然不如一杯酒。   林若飞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什么地想不起,什么也思考不出来。   他只知道自己败了,败得一塌糊涂。   他宁愿死在汤小石的剑下,但汤小石偏偏不杀他。   他居然已经懒得杀我,因……为……我……不……配。   这五个字就像毒针一样利入林若飞的胃里、骨髓里。   他很快就想到个字:死。   死对林若飞来说,实在太容易不过,也实在是目前最好的解决方法。   他冲出了酒楼,头也不回,宝宝急忙追了出来。   汤小石这才转过头来,望着林若飞走的方向,不住地冷笑。   有人问:“汤先生为什么不杀了他?他对我们很不利。”   汤小石微笑道:“杀人的方法有许多种,并不是只有剑才能杀人。”   那人不懂。   汤小石笑道:“林若飞是一个颇骄傲的人,他的剑法也的确值得他骄傲,这种人可以死,却万万不能败的。”   那人道:“汤先生是说,像林若飞这种人败不得,败就得死?”   汤小石道:“他看上去比谁都坚强,其实却很脆弱,这一次对他的打击太大,他就算能够活着,也必定终身不再用剑。”   那人道:“可是他以前也败过,败给了苏护玉。”   汤小石道:“那一次他没有真正败,他是为了某种目的,才败给了苏护玉,但这一次就不同了。”   那人点头,叹道:“我若是林若飞,我绝不会死的。”   汤小石慢慢地道:“林若飞只有一个,他虽然会做蠢事,但无疑是令人恭敬的,你们永远也比不上他的。”   ----------------------      第二回 唐门叛逆     林若飞狂奔。   他从来没有真正尝试过失败的滋味,所以他很脆弱。   他有勇气去死,却没有勇气失败。   他准备逃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然后悄悄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这一点他做不到,因为宝宝就像一个阴魂一样,紧紧地跟着林若飞。   林若飞奔得再快,也无法甩掉宝宝这个小阴魂。   林若飞停下,淡淡地道:“你为什么跟着我?”   宝宝道:“我没有跟着你呀,我只是想看一看热闹而已。”   林若飞道:“什么热闹?”   宝宝道:“看一个本来挺聪明的人是怎样笨死的。”   林若飞叹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你不了解我,这世上没有人能了解我。”   “我了解你。”宝宝柔声道:“因为大哥和你是一种人,都是高高在上,只可以成功,不可以失败的人。”   林若飞道:“卫紫衣和我不同。”   宝宝道:“有什么不同!你无法承受失败,大哥也一样,他若是败了,整个‘金龙社’就完了。你失败了,死的是你一个人,而大哥若是败了,结局是很难想象的。”   林若飞道:“可是卫紫衣没有败过。”   宝宝道:“不错,大哥没有败过,你知道什么是失败吗?”   林若飞笑道:“现在,恐怕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失败了。”   宝宝冷笑道:“你以为比武输了就叫失败吗?如果是这样,江湖上每天不知有多少人要投河了。”   林若飞道:“他们和我不同。”   宝宝道:“有什么不同?他们是人,你也是人,你难道比他们高贵?依我看,你根本不如他们。”   林若飞静静地听着,宝宝的话就像唐门的暗器,字字打中他的要害。   宝宝道:“你以为你这叫失败吗?不过是输。这就像赌博,你这一次输了,下一次说不定能扳回本来,只要在赌桌上,就不能叫输。”   林若飞叹道:“我已经没有资格再赌了。”   宝宝道:“你还没有死,为什么不能赌?什么叫失败?一个人死了,才真正地叫做失败。”   林若飞低头不语。   宝宝转过身去,气愤道:“再也不想理你了,原来你是这样没有出息的人,真后悔认识你。”   宝宝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当然不会真地走了,他可不放心林若飞。   林若飞太聪明,也太爱钻牛角尖,一钻进去,就出不来了。   躲到一边,看林若飞还在那里低头沉思,一站就是一个时辰。   宝宝忍不住,他可是个急性子,于是又来到林若飞面前,很奇怪地道:“你怎么还在这,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林若飞抬头看着他,忽地笑了。   宝宝故意板起了脸,道:“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林若飞笑道:“我想通了,不死了,宝宝说得不错,死了才是真正失败。”   宝宝这才笑了,道:“这还差不多,算是个乖孩子。”   她的话故作老气横秋,林若飞听了也不生气。   林若飞道:“虽然我现在不是汤小石的对手,可是只要他不死,我总有一天能够战胜他的。”   宝宝道:“其实何必等那么久,有个办法,可以让你很快就能战胜汤小石。”   林若飞道:“我不会用计谋的,他既然是正大光明地击败了我,我也要用正当的法子击败他。”   宝宝嘟着嘴道:“就你是正人君子,我是小人。但你怎么知道我的办法不是正当的,而是阴谋诡计?”   林若飞道歉道:“对不起!错怪宝宝了,好,你说。”   宝宝道:“现在我不想说了,随你怎么求我也不说。”   林若飞没有求他,只是静静地站着,微微地笑着。   他知道小孩和女人一样,肚子里有话,是绝对憋不住的。   你老是求他们,他们反而不会说,而且更得意。   宝宝不但是个小孩,而且还是个女孩,她肚里的话又怎能忍得住。   果然,用不了多大功夫,宝宝忍不住,道:“你不想听?”   林若飞道:“不想听,因为学剑是没有快捷方式好走的,宝宝固然聪明,对武功的见解未必如我。”   宝宝不服,非常不服,就连大哥卫紫衣都夸自己对武功的看法颇有见地,林若飞竟敢小看自己。   宝宝气坏了。   一时之间,他都想不到林若飞是在用激将法。   宝宝道:“我把我的办法说出来,看你服不服?”   林若飞悠然道:“这是你说的,我可没逼你。”   宝宝气坏了,道:“你想要尽快地提高武功,唯一的办法是回到小竹楼下的地宫,找那个老古董,学习燕南天和上官金虹的武功。”   林若飞摇摇头,道:“我学的剑法也是最高明的,根本不用学别人的武功,根本不必。”   “顽固,十足一个老顽固。”宝宝心里狠狠地骂道。   宝宝道:“前辈高人的见解定对你有启发之处,有些你想不透的难题,或许受到启发就想通了。”   林若飞这才笑了,道:“谢谢宝宝为我指了一条明路。”   其实林若飞也想到,自己当初拒绝老人的好意,是自己的强烈自信心在作怪。   现在,他当然不会这么想了。   林若飞向宝宝告辞,自己再回到地宫里去。   宝宝则要回子午岭了。   两个人举手相别,宝宝终于可以一个人自由自在了。   宝宝向来是个自由主义者,不愿意受人约束。   虽说除了卫紫衣,没有人能管得住宝宝,但有人跟着,总是烦人的。   现在又恢复自由身,正想好好地痛快地玩一玩,于是,便往人多热闹的地方去。   心中暗暗祈祷,可别遇到汤小石。   看到汤小石,就想起以前总是一张死人脸的欧阳不群。   汤小石虽然总是笑容满面,但宝宝确定,汤小石绝对是个大伪君子。   快要进入镇子时,看到从镇里急匆匆地走出两个人来。   宝宝一眼就认出来,这两个人正是陪汤小石喝酒的那些人。   看他们脚步匆匆的样子,定是去做一件急事。   这些人做的事,自然不会是好事。   宝宝大叹倒霉,不想自在一番,却遇到不得不管之事。   “唉!”宝宝叹了一口气,道:“宝宝真是劳碌命,一刻也闲不下来。”   路边正有一个小摊子卖水果,宝宝转过身,装作买水果的样子,那两个人丝毫不觉,从宝宝身边匆匆走过。   他们一边走一边说话,宝宝只听清两个字:唐谅。   莫非这些人是想陷害唐谅?   唐谅算是宝宝的子侄辈,子侄遇到麻烦,小长辈怎能不管。   眼见两个人走出一箭之地,宝宝才跟踪下去。   对跟踪术,宝宝早已熟练掌握,不怕被人发觉。   两个人离了市镇后,周围的行人稀少,于是开始施展轻功。   想把我甩掉?作梦!   宝宝的轻功,可谓一流,只施展出五成,就足够了。   那两个人一边走,一边低声地谈论,有时还爆出一阵大笑。   有什么得意的,你们遇到克星还不知道,真是两个倒霉蛋。   两个倒霉蛋丝毫不觉,已经进入了一家大客栈。   宝宝可不能这样进去,他的相貌、打扮,都是很引人注目的。   再说此时的宝宝已经不是以前的宝宝,江湖上十个人中,最起码有三个人知道秦宝宝的名字。   至于怎样化装呢?   宝宝最拿手的是扮小乞丐。   将头发散开,掩住苍犀角,再撒上些尘土,就成了披头散发。   将衣服撕破,在地上打几个滚,可不就成了破衣烂衫。   再用土搽脸,岂止是蓬头垢面。   当然还需要一个道具,只要随便找一根小棍当作打狗棍就行。   一切准备妥当,宝宝大摇大摆地经直往客栈里去。   店里的伙计立刻沉着脸走过来,喝道:“要饭的滚一边去,不要挡了风水。”   宝宝早已见惯了势利眼,不以为忤,眼睛扫了一眼客栈中的情景。   客栈的大堂上,生意还很不错,每张桌子都坐满了人。   宝宝早已认出,这些人都是汤小石带来的人,就算是其它人,也个个身强力壮,目中精光闪动。   这客栈中,竟然全都是心怀叵测的高手。   他们在这里干什么?   宝宝还看到,屋子里有一张靠屋角的桌子边,只坐了一个人。   那个人背朝着大门,只能看出他的身材修长,衣服华丽。   宝宝陡觉得这个人很熟悉,却想不起来是谁。   看来要想法子让他转过身来。   伙计在赶宝宝走,将宝宝推到门外,宝宝就势一屁股坐到地上,眼泪说下来就下来,本事还真不小。   宝宝抹泪哭道:“人家饿嘛!屋里大爷那么多,一定有好心人的,我来讨饭吃也不行呀,呜呜。”   哭声可颇凄惨,铁石心肠的人也会为之落泪。   伙计心也软了,掏出一把铜钱,道:“好,去买些吃的吧!”   宝宝爬起来,正好看到屋角那个人正回头向这里看。   宝宝一眼认出,这人正是唐情。   唐家最多情、最风流的公子唐情。   宝宝生怕唐情会认出自己,拿了铜钱,一溜烟地跑了。   心里头,早已明白了。   唐情是被唐谅一路追杀的,因为唐情犯了唐门的戒律,唐谅就算追到天边,也要将唐情追杀了。   所以唐情就埋伏了那些人,以自己为诱饵,诱杀唐谅。   唐谅的武功再厉害,但是恶虎难门群狼,说不定汤小石也会在。   那样,唐谅就非常危险了。   不幸的是,这件事被宝宝看到,宝宝既然已经猜到其中的阴谋,一定是要救唐谅的。   只要唐谅不走进这间屋子,任何人也拿唐谅没有办法。   宝宝找了个墙角坐着,这样唐谅不管从哪一个方向来,宝宝都可以一眼看到。   这个任务可真累人,一会儿看看左边,一会儿看看右边,把脖子都扭酸了。   这时从大路的尽头,走来了一个汉子,趿着拖鞋,穿得比宝宝还要破,肩上还扛着一个大布幌,布幌上血淋淋地写着“十两杀一人”。   难道这个人是一个杀手?   可是只要十两银子,就可以杀人的杀手可从未听说过。   再说,杀手这种职业,最大的特点是隐密,像出卖朋友一样地隐密。   这个人未免太嚣张了一点。   大汉一脸的黑胡子,脸上脏得要命,连本来的面目都看不到。   行人看到这名大汉,再看看布上的字,无不退得远远的。   在他们看来,大汉不是个疯子,就是个狂人。   反正是老百姓惹不起的人。   大汉走到客栈门口,将布幌朝地上一插,叹了一口气,道:“现在的人命越来越贱了,连十两都不值。”   看来他的生意很不好。   大汉在客栈的台阶上坐下,从怀中掏出一只烧鸡腿,有滋有味地啃起来。   这只烧鸡腿想必是他最后的食物,他吃得很慢,一块鸡皮也要嚼半天。   宝宝细细地打量着大汉,不由呆了,虽然大汉尘垢满面,宝宝还是认出来,这名大汉正是殷大野。   他就是“快刀”马泰的师父,阴离魂的“对头”殷大野。   宝宝知道殷大野不是杀手,更不是疯子,那他为何这般举止?   从客栈中走出了一个人,脸上露出颇为厌烦的神色。   因为殷大野堵住了门,而且还太招摇,或许会破坏诱杀唐谅的计划。   宝宝一看到有人出来,就明白了殷大野的目的。   殷大野或许不知从何处知道唐谅有危险,他到这里,也和宝宝的目的一样,是为唐谅报信的。   那人走了出来,看着布幌上的字,冷冷地道:“你会杀人?”   殷大野低头啃鸡,听见说话,抹了抹嘴,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抬头看着那人,指着自己的鼻尖,笑道:“你是在和我说话?”   那人道:“难道我是在自言自语吗?”   殷大野喃喃地说:“这倒很难说,这年头有毛病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那人怒道:“你在说什么?”   殷大野笑道:“我在说什么?我在自言自语啊!对了,这位仁兄刚才好象问我会不会杀人?”   那人道:“不错。”   殷大野板起了脸,道:“难道你没有看到字吗?不会杀人,我怎敢做这种生意?”   那人道:“你杀人只要十两?”   殷大野道:“老幼无欺。”   那人道:“不管任何人都只要十两?”   殷大野道:“不分贵贱。”   那人掏出一锭银子,不多不少,正好十两,扔在殷大野面前。   殷大野忙不迭地收起了银子,站了起来,道:“你想杀谁?”   “他!”那人手一指,指的竟是坐在墙角的秦宝宝。   宝宝也吃了一惊,定下心神,看殷大野如何做。   要是殷大野真的来杀自己怎么办?   是逃,还是暴露身份?   而这两种方法显然都不好,看来店中的人已经有所觉察了,所以用了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殷大野目露凶光,一步一步向秦宝宝走了过来。   宝宝心中大骂:“臭殷大野,到现在还认不出我来。”   正寻思良策,殷大野忽地回头,道:“用什么方法杀他好呢?”   那人道:“随便。”   殷大野道:“你随便,我可不能随便,因为人是我杀的,杀人引起的麻烦也是由我一个人扛着。”   那人怒道:“杀一个小叫花子,有什么麻烦?”   殷大野道:“这就很难说了,这小叫花子或许是丐帮的人,丐帮可是武林第一大帮,谁也不敢得罪;还有一些富家的公子哥,锦衣玉食地过烦了,也喜欢扮花子体验另一种乐趣,所以我有所顾忌。”   那人冷冷地道:“看来你是想赖帐。”   殷大野正色道:“做杀手最讲的是信誉,既然得了银子,人是一定要杀的。”   那人道:“还不动手?”   殷大野道:“动手自然要动手,不过方法却有讲究,我必须做到一乾二净,不让任何人怀疑到我头上才行。”   那人道:“不错!那你准备用什么方法?”   “暗器。”殷大野笑道:“并且一定要用唐门暗器。”   那人大惊,两只眼睛几乎睁成了核桃那么大。   殷大野道:“用唐门暗器杀人,便是最好的方法,因为别人都会认为是唐家人做的,天下敢和唐门作对的人可实在没有,你认为这个方法怎么样?”   那人又惊又恐,道:“你是什么人?究竟是什么人?”   殷大野笑道:“杀手,只要十两银子就可以杀人的杀手。”   那人不信,死活也不信。   他道:“你的暗器呢?你的唐门暗器呢?”   殷大野摇摇头,叹道:“想不到你什么都不懂,唐门暗器是用来杀人的,并不是给人看的。”   “你真的有唐门暗器?”这句话不是那人说的,而是一个青衣人。   青衣人站在檐下,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站在那里,好象已经站了很久。   殷大野回头看着这个人,笑了。   因为青衣人正是唐谅。   四川唐家最杰出的新一代高手,唐谅。   殷大野笑道:“既然唐家人来了,我的生意自然做不下去了。”   可是他并没有走的意思,他的身体正好堵住了门口。   唐谅显然也认出了殷大野,但却好象并不理解殷大野古怪的眼神。   那个人早已退了进去,看到唐谅,他比看到鬼还要害怕。   唐谅走了过来,殷大野笑道:“你是不是想进去喝一杯?我劝你不要进去,里面有很多狗,会咬人的狗。”   唐谅道:“可是我只看到一条狗,挡路的狗。”   殷大野苦笑,好心不被人理会是最尴尬的事情。   殷大野悻悻走到一边,叹道:“既然有人喜欢被狗咬,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这时唐谅已经走进了客栈。   宝宝和殷大野相视一眼,两个人都露出很无奈的表情。   宝宝忽然惊叫,道:“背后。”   殷大野没有动,因为他已经不能动了。   现在只要他一动,利刃就会刺穿他的心脏。   殷大野身后不知何时来了一个人,精光闪动的长剑抵住殷大野的后心。   殷大野不敢动,身后这个人竟能在自己毫不觉察之下,拔剑祗住自己的后心,那人的功力定是比自己高的。   他猜得不错,因为持剑的人正是汤小石。   汤小石微笑道:“你也进去,看看狗怎么咬人。”   殷大野只好进去,他没向宝宝看一眼,他生怕汤小石会注意到宝宝。   可是汤小石已经注意到了,他正对宝宝道:“宝少爷,如果你不想你的朋友死在我剑下,最好一块进去。”   宝宝只有跟着进去。   一进门,汤小石就点了殷大野的穴道,将殷大野按到一张椅子上。   至于宝宝,汤小石对他并不在意,一个孩子,能够做什么?   他自己收起了剑,站在门口,抱着双臂看着唐谅。   唐谅一走进去,就在一张桌子边坐下。   这张桌子本来坐着四个人的,可是一看到唐谅想坐,慌忙地走开了。   唐谅坐下,首先洗净一个酒杯,为自己斟了一杯酒。   他不怕有毒。   唐门与其说是以暗器成名,不如说是以毒成名。   唐家的人对毒当然很有研究。   唐谅喝光了杯中酒,放在桌子上,从怀中掏出一只鹿皮手套,戴在右手上。   大家都看着,居然没有一个人扑过去。   他现在手上还没有暗器,本是进攻的最好时机,为什么不扑过去?   因为唐情说过,如果不能在猝不及防下将唐谅击倒,那么在他有准备的时候,绝对不要动他。   这句话大家都深深地地印在心里,所以谁也不敢动。   唐谅戴好手套,从豹皮囊中取出了八枚暗器。   因为这屋里除了宝宝,殷大野和他自己,一共有八个人。   唐谅的暗器很奇特,好象是一朵梅花,一共有六个花瓣。   不过花瓣却不是红色,而是蓝色,蓝得发亮。   并且花瓣的边缘都颇锋利,阳光在光瓣上不停地变幻出七彩色泽。   这简直不像一枚暗器,而是一种艺术品,让人绝想不到这竟是杀人的利器。   唐谅道:“如果你跟我回去,诚恳地认错,认罪,我不会杀人的。”   他是对唐情说的,虽然有七个人对他虎视眈眈,但他却像没有看到,他是来找唐情的,所以目中只有一个唐情。   他甚至连汤小石都不放在眼中。   唐情低着头,不说话,手指玩弄着酒杯,过了良久,他抬起了头,先看了一眼汤小石,才慢慢道:“我不会跟你走的,我并不在乎受罚,可是我无法忍受唐家的气息,那种森严的气息,我无法忍受。”   唐谅道:“什么气息?我怎么感受不到?”   唐情道:“因为你是个天才,可以替唐家扬名,所以每个人都对你好,你要什么就有什么,可是我就不同了,我一辈子也超不过你,所以永远只能低声下气,唐家不会给我什么,现在甚至不给我自由。”   唐谅没有发怒,他显然也能够体谅唐情的苦衷。   在唐家来说,武功的高明与否,是用来决定地位的关键,唐谅以前也忍受过不被重视的苦处。   这当然不能怪唐家的人。   唐门是个武林世家,只有不断地新人辈出,才能够保持在武林中的地位。   对不勤奋、不用功、没有成就的子弟,他们没有时间去照顾。   要想在唐家出人头地,只能靠自己默默奋斗。   不过,要想在唐家取得一定位置,比在江湖上成名要难得多。   所以面对唐情的倾吐,唐谅无言以对。   过了良久,他也叹了一口气,道:“可是祖宗的规矩不能废,既然你不想当唐家的人,那么就把唐家的东西交给我。”   唐家的东西当然是暗器,暗器必须用手发射。   原来想摆脱唐门的人,都必须交出自己的暗器和一只手。   唐情的脸色变得苍白,他的脸色本就很白,现在已经没有一丝血色。   宝宝有些不忍了。   他的心肠本就颇软,就算以前的杀手宋嫂,犯下了谋刺卫紫衣的大罪,也是宝宝苦苦求免的。   现在他怎忍心看到唐情剁去一只手。   人没有了手,不但很难看,做事不方便,并且一定很痛的。   宝宝只考虑这么多,他上前一步,道:“唐谅,可不可以不要唐情的手?”   唐谅看着宝宝,表情不再冰冷,宝宝说起来比自己高一辈,唐家家规森严,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不尊敬长辈的。   唐谅无奈地笑了笑,道:“不要他的手,他仍会去为非作歹,这样岂不辱了唐家的名声?”   宝宝向来通情达理,对宝宝,也只能晓之以理。   宝宝道:“不让他做坏事,未必一定要剁手啊!不如让他发下毒誓,毕生不再用唐门暗器就行。”   这个方法也是可行的,江湖人最讲的是信誉,一个食言的人,不仅让别人瞧不起,就连自己的人也看不起。   这种人就算再有本事,也得不到别人的尊重和承认。   一个被所有人看不起的人,又怎能在江湖上混下去。   宝宝望着唐情,希望唐情能够同意。   唐情摇头,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摇头。   因为他背叛唐门,就是为了能在江湖上出人头地,失去手或发下毒誓,他又怎能实现目标。   唐谅的脸色变了,话已说尽,下面只能用一种方法解决。   他的手似乎动了一动,桌上的梅花瓣暗器就少了一枚。   一个人摀着咽喉,什么话也说不出,撞倒了桌子,将桌上的酒菜撞翻了一地。   他还没有倒下时,呼吸就已停止,双手和脸已经变成灰色。   果然是见血封喉,果然是天下无双的利器。   已经有三个人冲了过来,两把刀舞出刀花,护住了全身,第三把刀直刺,刺向唐谅的后心。   舞刀的两个人刀法忽然乱了。   他们已经不是在舞刀,而是在跳一种奇特的舞蹈。   一刀刺出的那个人也忽然跳了起来,手中的刀只刺到半途,就“叮当”落地。   因为在他尚未抽刀时,就中了暗器,他在挥刀时,生命已结束。   三个倒在地上,眼睛睁得很大,他们到死都不相信,世上有这么快、这么霸道的暗器。   桌上的暗器,已经剩下了四枚。   汤小石一直没有动。   因为他一直在寻找唐谅的弱点。   对付唐门暗器,他也是一点都不敢冒险。   现在已有四个人死在唐谅的暗器下,但汤小石依然找不到唐谅的弱点。   所以汤小石还准备等下去,看一看。   唐情低着头,玩弄着酒杯,似乎根本不关心发生的事情。   殷大野身子不能动,嘴却能动,只要能够说话,他当然不会闲着。   他叫道:“他奶奶的,唐门暗器真有一点门道,原来杀人这么容易,手动一动就行了。”   唐谅一举杀了四个人,的确只是手动了一动。   只是手动,肘上的部位却一动不动。   这说明唐谅的暗器是靠腕力和指力发出的。   如果他动用全身的力量发出一枚暗器,结果会怎样?   正因为这个原因,汤小石才没有动。   因为他知道,唐谅并没有用全力。   唐情忽然道:“看打。”   他也是唐家的人,他也会用暗器,他的暗器就是“多情刺”。   现在多情刺已经发出。   唐谅手又动了一动。   对付唐门暗器,也只能用唐门暗器。   两枚暗器在空中相碰,“叮”的一声,落到地上。   唐情又发,连发了三枚。   唐谅的桌上三枚暗器立刻也不见了。   空中六枚暗器相撞,又落在地上。   唐谅还是坐在桌边,一动不动。   唐情站了起来,道:“每个唐门子弟,身上只有七枚暗器,六哥因为立了两次大功,所以有九枚,现在六哥身上,只有一枚暗器了。”   汤小石笑了。   只有唐家的人才能对付唐家的人。   唐谅唯一弱点,就是他的暗器并不多,如果一个唐门子弟身上已没有了暗器,就不那么怕人了。   现在唐谅身上,只剩下一枚暗器。   唐谅盯着唐情,表情颇为愤怒。   他现在身上,的确只有一枚暗器,最后一枚。   可是对手却有四个。   这柄暗器当然是留给唐情的,可是在他击打唐情的时候,汤小石就会出手。   他是来杀人的,而不是被人杀的。   虽然人家都知道唐谅身上只有一枚暗器,但谁也不敢动。   因为谁都愿意看别人去死,去挡这最后一枚暗器。   汤小石挥挥手,两个躲在角落里的人只好冲出来。   自己的命固然重要,但汤小石的命令更不能违背。   刀带着风声,劈向了唐谅。   两个人心中还存在一丝侥幸,希望唐谅的最后一枚暗器是射向对方。   所以他们的速度都不快,生怕第一个冲到唐谅的面前。   唐谅冷笑,他坐的桌子还有许多酒菜、杯碟、碗筷。   他的手在桌上一拍,两支筷子就飞了出去。   筷子不锋利,除了煮得稀烂的肉什么也戳不动。   但唐谅的筷子就不一样了。   筷子从两个人的左眼刺进去,足足刺进了一半。   两个人倒下,惨叫,翻滚。   他们有点羡慕刚才的四个同伴了,他们有幸死在唐门暗器下,而自己却死在一支筷子上。   汤小石还是声色不动,不过他脸上露出了微笑。   他知道唐谅最后一枚暗器是不会轻易发出的。   汤小石只是想看一看,唐谅在没有暗器的情况下,会怎么做。   现在他看到唐谅还会用筷子。   但汤小石不怕唐谅的筷子。   唐门的暗器的构造,都是考虑到如何克服空气的阻力而达到最快。   一根筷子,当然不能够和唐门的暗器相比。   汤小石怕唐谅的暗器,却不怕唐谅的筷子。   ----------------------      第三回 兄弟反目     地上尸体遍地,却没有一滴鲜血,宝宝觉得好讶异。   唐谅只有一枚暗器,处境可大大不妙,该怎么帮助他?   不用他帮忙,唐谅似乎已经有了办法,他脸上浮现出微笑。   很自信的笑。   莫非他有两枚暗器?   唐谅从豹皮囊中掏出了一枚暗器,那朵蓝色的梅花。   只有一枚。   唐谅微笑道:“这种暗器叫做‘梅花雨’。”   他的手在桌上轻拍,“梅花雨”裂成了六瓣。   唐情的脸色变了。   汤小石的脸色也变了。   变得很难看。   “梅花雨”裂成了六瓣,每一瓣都闪着蓝光,每一瓣都可以杀人。   唐谅看着唐情,悠悠道:“你身上还有三枚‘多情刺’,就算和我抵掉三枚,我还有三枚。”   他终于站了起来,冷冷地道:“可是你却只有两个人。”   唐情面色由白发青,他是唐家人,也知道“梅花雨”,但却从不知道,一枚“梅花雨”   能够分为六瓣。   汤小石已在踌躇。   剑在腰间,是拔还是不拔?   如果不拔剑,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唐情被唐谅所杀?   他需要唐情,因为他正想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这件事,绝少不了唐情。   唐情忽然拔出了刀,一把短鞘小刀。   这把小刀也很锋利,也可以杀人,但不是用来对付唐谅的。   唐情将小刀含在口中,持起了右手的衣袖,撕下一条布条,紧紧地缠在手腕上,这样做,是避免手被切断时,大量的鲜血流失掉。   唐谅垂下了头,唐情毕竟是他的兄弟,他的心肠还不至于坚硬到看着唐情断手而无动于衷。   因为他知道,唐家的人剁去了手,就等于丧失了生命。   唐情左手握紧了小刀,手上青筋暴出,谁都知道他太紧张了。   他在唐谅面前跪下,这也是唐家祖上传下的规矩。   宝宝怎忍心看下去,早已把头转过去。   殷大野叹道:“宝宝帮我一个忙,帮我摀住眼睛,我也不忍看下去。”   宝宝依言摀住了殷大野的眼睛,甚至还摀住了殷大野的鼻子。   宝宝刚转过头,就听到“啊”的一声。   不是唐情的声音,而是唐谅的声音。   唐情断手,唐谅叫什么?   难道他很脆弱,或是心太软?   宝宝急忙睁开眼睛,却发现唐情的手并没有断。   不但没有断,而且还用双手死死扣住唐谅的腰。   他的双手已经扣住唐谅腰间的大穴。   唐谅的上半身一动都不能动了。   唐情低着头,似乎不忍看唐谅面上的表情。   他的手也不敢放下,生怕手一放唐谅就会跳起来。   宝宝以为,唐谅此时一定很愤怒。   他看着唐谅的脸,只看到了悲凉、无奈、伤心。   他喃喃地说:“很好,很好!没想到你又学会了‘大力金刚手’。可喜,可贺,终于能为唐家扬名了。”   他的目中似乎有泪。   被人欺骗和出卖,本是件伤心事,何况是被自己的手足兄弟出卖。   唐谅的心情,宝宝已经能够体会。   宝宝冲到了唐情面前,大叫道:“你卑鄙,你无耻。”   宝宝的泪水已经夺眶而出。   唐情始终低着头,默默地退开,不敢看屋子里任何一个人的脸。   汤小石大笑,道:“唐谅,我终于不怕你了。”   他走过去,拔剑,精光闪动的长剑架到唐谅的脖子上,却看着唐情。   唐情摇摇头,道:“我求你不要杀他,这是我第一次求你。”   汤小石道:“他甚至要你断掉一只手,他既无情,你何必有义!”   唐情道:“他是唐家的人,而唐家有唐家的规矩,如果换作我是他,我也会这样做的。”   汤小石收剑,笑道:“可是他以后仍然会阴魂不散地追杀你,到时候,我也未必保得住你。”   唐情叹道:“如果他再被我制住,我只有杀了他。”   他低下头去,叹息连连。   汤小石道:“你是不是后悔了,后悔背叛了唐家?”   唐情道:“就算后悔也已来不及了,我无论怎么做,唐家的人依然不会放过我的。”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宝宝心道:“现在你可后悔了,真活该。”   汤小石这时,反过来又看着宝宝。   目中精光闪动,似乎已有杀机。   唐情似乎看出了汤小石的意思。   他急步上前,道:“你不能动他,绝对不能动他。”   汤小石道:“为什么?”   唐情道:“因为我们已经开罪了唐门,如果再得罪了卫紫衣和少林寺,我们在江湖上,就没有立身之地了。”   汤小石冷笑道:“卫紫衣、悟心和尚并没有什么了不起。”   唐情道:“他们既然没有什么了不起,汤先生自然也不用怕他们,可是我们的大事却无法成功了。”   汤小石默默地想着,笑道:“他还不过是个孩子,我汤小石怎会杀一个孩子。”   唐情道:“我们走吧!这里已不必再待下去。”   他当然想快点走,毕竟他人性未泯,还不能面对唐谅。   他们很快地就走了。   宝宝首先去解唐谅的穴道。   唐谅默默地看着宝宝,什么话也没有说。   宝宝解不开穴道,因为他的内力不够,而唐情下手很重。   他只好去帮殷大舒解穴,殷大野是被汤小石点中的。   汤小石点穴手法更奇特。   殷大野笑道:“不管是什么穴道,过了十二个时辰,穴道自解,宝宝不用把我们弄得又麻又痒。”   宝宝就只好去拖地上的尸体。   因为看着这些尸体,他可待不下去。   唐谅却急道:“宝宝千万不要动,尸体上已有毒,碰都不能碰。”   宝宝奇道:“这么厉害吗,连衣服上也连带有毒?”   唐谅道:“你解下我的手套,戴上手套可以无事,不过你千万不要碰到手套的表面,因为那也有毒。”   宝宝咋咋舌,道:“幸亏我不是唐家子弟,否则岂不天天惶惶不安,生怕碰到不能碰的东西?”   唐谅不禁笑了,道:“幸亏宝宝不爱当唐家子弟,否则我们岂不遭殃。”   他能笑出来,说明他已经在把不愉快的事情忘掉。   宝宝冲着唐谅做个鬼脸,忿忿的样子,便去小心翼翼除去唐谅的手套,戴在手上。   这才去搬动尸体,一共有六具,倒真累人。   又将地上和尸体上的“梅花雨”捡起来,放到唐谅的豹皮囊里,将桌上的六片花瓣也放到唐谅的豹皮囊中。   当把这一件件做完后,宝宝正准备将鹿皮手套取下,一群人忽然冲了进来。   这些人穿着破破烂烂,有的人身上还穿着女人的花衣服。   有的人手中有刀,有的人则拿着一根木棍。   有些人干脆就是空手。   这无疑是一群不成气候的七八流的强盗。   真正又有钱又有威风的强盗在江湖上并不太多。   大多数强盗都是普通的百姓。   他们或者是穷得快要饿死,或是杀人后被官府捉拿,或是不喜欢凭力气安份地挣碗饭吃,于是当了强盗。   像卫紫衣那种大盗,很少很少,整个江湖也不过只有一个。   大多数的强盗混得并不好,有时抢到有油水的客商,或许能当几天富翁,但这种机会毕竟很少。   这群强盗的脸上都带着怒气,想必这几天的生意并不好。   这群强盗,一共有十七八个人。   宝宝还没有遇到过这种事,好奇地看着他们。   这群强盗一眼就看到了唐谅。   和宝宝的破衣烂衫和殷大野的穷酸打扮比,唐谅像是比较有油水的。   唐谅穿的是一袭青衣,布料虽然普通,做工却很考究。   不是有钱有身份的人,是不会穿得这样又随便又考究的。   强盗们最大的本事,就是一眼看出谁有多大油水。   为首的一个人手一挥,众盗们静下来,强盗首领大多个子高块头大,并且样子一定很凶、很恶。   这个强盗头子也是一样。   强盗头子上下打量唐谅,哈哈笑道:“总算找到一只肥羊。”   唐谅身子一动不能动,强盗头子也看出来了。   他似乎也懂一点点穴,知道被点中穴道的人是动不了的。   样子也很凶恶的殷大野,看来也是被点中了穴道。   唐谅觉得有些好笑,千算万算,没想到会有强盗来打劫自己。   不过他相信宝宝能对付。   这一群七八九流的强盗,怎会是宝宝的对手。   宝宝挡在强盗首领面前,笑嘻嘻地道:“你想干什么?”   强盗头子笑道:“做强盗的,当然是想弄几个钱花花。”   宝宝道:“那你们可走眼了,这里一个铜板也没有。”   强盗头子见一个小孩子总是挡在面前,很不耐烦,他挥了挥手,道:“让开,小心我宰了你。”   强盗当然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他说宰了你,就会真宰了你。   宝宝不怕。   他笑道:“惹别人可以,可千千万万不要惹他。”   强盗道:“他难道是太子爷,不能惹他?”   宝宝不想伤害他们,而只想把他们吓走。   他一本正经地道:“他不是太子爷,可也差不多,四川唐门的六少爷唐谅,你们可曾听说过?”   强盗头子的脸色立刻变了,他睁大眼睛,颤声道:“唐谅?是唐门年轻一代最杰出的唐谅?”   只要是在江湖上混过一天的人,都不可能不知道唐谅。   宝宝伸出戴着鹿皮手套的手晃了晃,道:“你既知唐谅的名字,总该知道只有唐家人才戴鹿皮手套。”   强盗头子的脸都吓白了。   众强盗们也个个都变了脸色。   他们相互看看,“哄”的一声,走了涸干干净净。   宝宝向唐谅晃了晃手套,笑道:“唐门的名气还真不小。”   殷大野笑道:“宝宝为什么不捉弄他们一顿,究竟发了什么善心?”   宝宝道:“瞧这些人也挺可怜的,再说,大哥算是大强盗头子,对他的徒子徒孙当然要照顾一些。”   殷大野笑道:“卫紫衣的这些徒子徒孙可也太不成气候,一听到唐家的毛头,就撒腿跑了。”   一个人大声笑道:“谁说我跑了,我又回来了。”   宝宝一看,正是那个强盗头子。   他不但回来了,他的弟兄也一起来了。   宝宝记得这群强盗有十八个,现在又多出了两个人。   宝宝的记性当真了得,一眼就看出,这两个人绝不是刚才强盗中的。   并且他俩的身手部很灵活,行走时,几乎听不到脚步声。   这两个人肯定不是强盗,而是两个身手不凡的武林高手。   强盗头子大笑道:“唐家人能动的时候我当然怕得要死,现在他却不能动,我知道我就算打他耳光,他也动不了。”   他真的准备走过去,看来真的想打唐谅的耳光。   如果没有人撑腰,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做的。   替他撑腰的人,肯定是那两个身手非凡的高手。   宝宝明白,这两个人是汤小石派来的人,汤小石当着唐情的面不好下手,却舍不得放弃机会。   所以他派了两个人来,这两个人又带着强盗一起来了。   宝宝身子一晃,就到了强盗头子的面前,随手一巴掌打去。   心里想道:“你竟然要打唐谅的耳光,就先让你尝尝。”   宝宝的手法奇快,毕竟从小身受一流武功的熏陶,强盗头子当然躲不过这一掌。   “啪”的一声,已打个正着,被打处顿时肿了起来。   强盗头子大怒,他返回身,从一个喽罗手中夺下他们唯一的砍刀,不由分说,一刀劈向宝宝。   他以为一个孩子就算手快,也未必会武功的。   他准备一刀将宝宝砍为两截,他以前经常这么做的。   宝宝嘻嘻一笑,强盗头子的面前早没了宝宝的影子。   真正一流的轻功,强盗头子可从没有见过。   现在他见到了,并且自己的砍刀也落了空。   砍刀劈进了桌子中,强盗头子一时也拔不起刀来。   宝宝取出金匕首,轻轻在强盗的大砍刀上一划。   刀断了。   金匕首可是削铁如泥的宝物。   强盗头子更加大怒,因为这把砍刀是他唯一的兵器,是他好不容易,花了三十两银子买来的。   如今这把刀却被宝宝削断,他当然气得要命。   他拋了断刀,挥拳冲向宝宝,就要和宝宝拼命。   可是一只手夹住了他的手腕,令他半身麻木。   出手的是两个陌生人之一。   他道:“大王不消动手,让小的对付他。”   他口中称着大王,语调却丝毫没透着尊敬,就像在叫阿猫、阿狗。   强盗头子却软了下来,并且陪笑道:“好,你出手。”   他对这两个陌生人怕得要命,刚才就吃了大亏,并且他也知道,两个陌生人是在找黑锅让自己背。   是想把杀唐谅的罪名推到自己头上。   因为,他是他们的“大王”。   杀害唐谅的凶手这个黑锅,可以算是天下最大的黑锅了。   要命的是,他不背还不行。   陌生人放开强盗头子的手,轻轻一甩,就将强盗头子甩到一边。   这个陌生人穿着半新不旧的葛衫。   现在是初春,天气还很冷,还没有到穿葛衫的时候。   葛衫是夏天穿的衣服,用透气好、比较凉快的布料做的。   在人家都还穿着棉袍的时候,他却穿着葛衫。   不但穿了,而且还像穿了很长时候,也许是一个冬天。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葛衫人的内功很好,所以根本不在乎寒冷。   葛衫人面向宝宝,冷冷地道:“你得罪了我们大王,只有死路一条。”   他立刻出手,一出手就是杀招。   他也许得到指示,不但要杀唐谅,还要杀掉秦宝宝。   所以他已顾不上自己是武林高手的身份,向一个孩子痛下杀招。   宝宝也不是那么容易被击倒的人,他闪身躲过,手中的金匕首已经挥出。   葛衫人“咦”了一声,轻退一步,一掌向宝宝拍来。   拍向宝宝的金匕首。   想必他也知道宝宝的金匕首是个神兵利刃,所以不敢硬接,而希望用深厚的内力击落匕首。   他用的是劈空掌力。   劈空掌就是手掌不必接触物体,却可以使物体受力。   他的劈空掌已有相当火候。   一掌拍出,宝宝的手已经麻了。   宝宝忽然想起了大哥教过的卸力打力的方法,这个方法宝宝勉强会用。   但却学不了像大哥卫紫衣那样将力量反击到对方身上,宝宝只可以做到使力量从身上流过,移注到别的物体身上。   于是当葛衫人第二掌劈来时,宝宝的手臂趁势向后一送。   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宝宝的肘尖顶到了唐谅的腰部。   并且不偏不倚,正点在刚才唐谅被制穴道的经脉上。   这显然是故意的了。   宝宝正是想利用葛衫人的内力,帮唐谅冲开穴道。   这就等于,葛衫人通过宝宝用内力替唐谅解穴一样。   另一个陌生人想必发现了宝宝的企图,他冷笑一声,扬手打出了一点乌光。   他也是用暗器的,他的暗器,是一枚普通的铜镖。   铜镖来势又急又快,宝宝急忙挥动匕首,击削铜镖。   因为铜镖是击向唐谅的咽喉。   一个当世数一数二的暗器高手,竟然成了别人的把子。   宝宝的动作很及时,终于削断了铜镖,削为两截。   铜镖上带的力道不小,将宝宝的手臂震得发麻,并且镖头还是打出去,不过偏高了一点了。   唐谅张开嘴,镖头就进了唐谅的嘴里。   宝宝好担心,镖头会不会射穿唐谅的嘴巴?   但这种担心是多余的。   唐谅张开了嘴,两排雪白的牙齿正咬着镖头。   对唐谅来说,口接暗器可算是一碟小菜,更妙的是,他已将铜镖上的力道巧妙地转移到腰间。   经过宝宝一撞和镖头的力量,以及自己的内力,穴道已有松动迹象。   只要宝宝再拖延一刻时间,自己就可以动手了。   他向宝宝眨眨眼,宝宝何等聪明,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唐谅的口中镖头“噗”地吐出,射向用镖的人。   镖头比刚才那柄铜镖更快,用镖人已不敢硬接。   他急闪身,身后一个人惨叫着倒了下去。   “精彩,精彩!可惜我却不能够鼓掌了。”   说话的是殷大野。   殷大野是个老江湖,老得不能再老的老江湖。   他当然看出,只要给唐谅一点时间,唐谅就能够冲开穴道。   所以他便将众人的注意力转到了自己身上,这样可以拖延一点时间。   群盗看看他,一个个都不吭声,他们都是普通人,知道屋里的三个人都是大人物,所以不管发生任何事,这些人都是不管的。   陌生人也没有去看殷大野,因为殷大野在他们眼中无关紧要。   殷大野忽然唱起歌来,很不好听的歌。   葛衫人皱眉道:“割了他的舌头。”   用镖人应声而起。   宝宝忽叫道:“慢。”   用镖人一回头,目中变得惊骇不已。   而且不但慢了下来,还退了一步。   葛衫人的目光也露着惊慌。   原来宝宝的手上多了一枚暗器,那朵蓝色的梅花。   这是正宗的唐门暗器。   唐门暗器的可怕已不是它本身,而是“谁也躲不了唐门暗器”这种传言。   传言就像是魔咒,使人们都以为唐门暗器一定有魔力。   令人无法抗拒的魔力。   宝宝手中的“梅花雨”更是唐门暗器的精品,精美得让人眩惑。   二十几双眼睛都盯着这朵蓝色的梅花,似乎连呼吸也停顿了。   宝宝笑道:“我跟唐竹唐老爷子学过几手,可不知管不管用。”   葛衫人和用镖人立刻又退,不是一步,而是三步。   谁不知道唐竹唐老爷子是唐门的老祖宗,天下至高无上的暗器高手。   和唐老爷子学过几手的人,说不定比唐谅还要可怕。   宝宝当然是吓唬人,他才没兴趣学什么暗器,就算唐老爷子求他学,他也未必有那份工夫。   可是现在瞧那些人吓成那样子,宝宝倒是改变了主意,有机会,还真得向唐老爷子学几手。   宝宝拿着“梅花雨”,笑了,戏弄道:“你们哪个做做好事,做我第一个牺牲品?”   这种好事,谁也不愿做的。   葛衫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宝宝,目中充满狐疑。   一个小孩子,怎会用唐门暗器?   可他也听过唐家和宝宝的关系,要看到宝宝的鹿皮手套。   他若不会用暗器,又怎有鹿皮手套?   手套不是唐谅刚给他的,从一进门,就看到宝宝已经戴着。   通过这几条线索,宝宝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会用暗器。   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就足够让人不敢轻举妄动了。   宝宝一边戒备,也听着唐谅的呼吸,唐谅的呼吸渐渐变得流畅,这说明,他的穴道已被冲开。   用镖人忽然冷笑道:“你既会用,为什么不发?”   宝宝笑嘻嘻道:“你猜对了,我真的不会用。”   葛衫人大怒,刚准备扑过去,一直不动的唐谅忽地动了。   从宝宝身后,走到了宝宝身前。   有人惊叫一声,然后就有人向后退,向后逃。   那群强盗,立刻跑得没了影子。   葛衫人和用镖人没有走,虽然他们也想走。   但是他们这样空手回去,一定会受到严厉惩罚。   他们只有硬着头皮留下来。   葛衫人面露恐慌,却故作镇静,道:“唐家的人除了用暗器吓人,想必是没有什么真实本事。”   他在用激将法,只要唐谅不用暗器,自己或许有机会。   宝宝冷笑道:“这种激将法只能骗小孩子。”   他也是小孩子,却没有被骗到,葛衫人看着宝宝,目中燃着怒火,好象恨不得掐死宝宝才解恨。   唐谅却笑道:“你们根本就不配我动暗器,你们不必激我,杀你们用什么方法都可以。”   他说过不用,就绝对不会用,唐家人的话没有人不相信。   葛衫人大喜,道:“好。”   双掌翻动,是很正宗的“泰山掌法”。   “泰山掌法”雄劲而有力,是最正宗的掌法。   葛衫人知道唐门的轻功、暗器都是一流,他却从没有听说唐家有人以掌法出名。   以自己三十年的掌力,就算杀不了唐谅,只要能赢个一招半式,唐谅就不好意思杀自己,自己回去,也好有个交待。   如意算盘人人都会打,至于是不是真的如意,就要看运气了。   葛衫人的运气并不好。   唐门的人会不会掌法?   答案是肯定的,因为掌法是武功的基础,没有基础,任何武功也练不好。   武功越高,基础也越深厚。   但是唐家暗器的名气太大,盖住了掌法。   何况历代唐门弟子也很少用掌法杀人,因为如果你有最好的方法,就绝不会用其它的方法。   用暗器杀人,当然是最好的方法。   葛衫人扑过来时,唐谅的身法也已展动开来。   绝佳的轻功配上不算不高明的掌法,打起来就非常好看。   就连一动不能动的殷大野也叫道:“好掌法。”   葛衫人也开始后悔了,他对自己的掌法未免太自信。   一个经历几百年而不倒的武林世家,如唐门,当然不会只有一个绝艺。   唐家的拳法也是绝艺。   葛衫人已使出一招“泰山九连环”。   这一招有九个变化,每变化一闪,威力就加一成,往往变了七个变化,对方就会被震断身体。   可是这次葛衫人感到自己加一成力,反击的力量就强一成。   当他使出第九种变化时,忽听“喀嚓嚓”一声响,自己的双手、双臂,甚至肩头的骨头齐被震碎。   两条手臂垂下,葛衫人叹道:“是我击败了自己。”   唐谅负手身后,好整以暇地笑道:“我帮了一点小忙。”   他帮的是大忙,因为正是他将葛衫人的力量原封不动地卸了回去。   用到第九重变化时,这份力量会使任何的骨骼都承受不住。   葛衫人自己也一样。   用镖人忽然贴到葛衫人的身后,葛衫人面部一阵抽搐。   他表情古怪地说了一句:“谢谢,你总算是我的朋友。”   他倒下,后心已有一处伤口,很深的伤口。   宝宝正吃惊不已,用镖的人也倒下,前心插着铜镖,铜镖几乎没柄。   宝宝惊奇地道:“好好的,为何自相残杀,又自杀?”   殷大野道:“因为他们就算不死在唐谅手上,回去也没有好果子吃,反正都是死,不如自杀。”   宝宝瞪了他一眼,道:“就你知道,我们刚才在拼命,你却看热闹。”   殷大野苦笑道:“宝宝又没有在我身上撞一下,我穴道不解,想不看热闹也不行。”   三个人不由笑了。   宝宝又道:“闭上眼睛,不就可以不看热闹了吗?”   殷大野讨好道:“难得见到宝宝大展神威,怎舍得闭眼?”   明知是马屁,不过拍得有水平,宝宝也就坦然受了。   唐谅已轻轻出指解了殷大野的穴道,殷大野穴道刚解,就跳到门外,挥拳伸腿,竟练起了掌法。   宝宝讶然,道:“你在干什么?”   殷大野手足不停,边笑道:“别才憋了太久,又见到唐公子的精妙掌法,手实在痒了,这才发泄发泄。”   宝宝和唐谅又发出会心一笑,殷大野可真是个妙人。   殷大野打完了一趟拳,又回到店中端起一个酒壶,“咕噜噜”猛灌两口。   放下空酒壶,抹干酒水,伸出两个指头,一本正经道:“宝宝,有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一个?”   宝宝道:“当然先听坏消息。”   殷大野叹了一口气,道:“卫紫衣因为思念宝宝过深,因此忧疾入体,此时已经大病不起。”   宝宝听得惊呆了,眼泪很快就流了下来,颤声道:“大哥真病了,宝宝该死,这么久还不回去。”   殷大野又道:“第二个消息,第一条消息是假的,卫紫衣没病,活得比老子还要自在。”   宝宝大叫:“你耍我。”   他扑上去,小拳头搥得殷大野的胸膛“咚咚”直响。   殷大野毫不在意,只是大笑道:“席老鬼输了,我终于骗过宝宝了。”   他又笑道:“不过宝宝还真该回去了,卫紫衣这几日茶饭不思的,再这样下去可真要病了。”   宝宝急道:“大哥现在在哪里?”   殷大野笑道:“不管在哪里,管叫他一天之内到这。”   从怀中摸出一只鸽子,撕下布条,写上地址,将鸽子放飞。   殷大野道:“我写明是在天津,我们这就去天津。”   唐谅却不能去。因为他要追杀唐情,无论唐情逃到哪里。   宝宝和殷大野上路,一想到马上可以看到大哥,心里就像揣了个兔子。   一想到大哥一定会责骂他,心里,也像揣了个小兔子。   宝宝就这样揣着两只小兔子,跟殷大野去了天津。   ----------------------      第四回 美人计     这是一幢华丽、壮观,刚刚修葺一新的巨宅。   这是张真人的习惯。   每到一处,他都要留下一幢巨宅。   这不是奢侈和浪费。   每一座巨宅,都是一个据点,据点连成线、连成片,就会成为地盘。   张真人的野心并不大,他从不做统治武林的梦。   数百年来,不知有多少人做过这种梦,却无一例外地遭到失败。   张真人只想一块一块地培养势力,经过数年的经营,他的势力已经非常可观,已经足以和天下第一大组织“金龙社”抗衡。   张真人下一个目标,就是吞并“金龙社”,他已经有这种实力。   张真人没有小看卫紫衣。   所以他在酝酿、准备,没有十分的把握,他不会动。   汤小石却经常劝他:“小谢背叛,小俞被杀,所以我们不要碰‘金龙社’。如果能和卫紫衣、萧傲云三足鼎立,已经足够了。”   汤小石想不通,一个垂暮老人,何以有那么大的野心?   汤小石满足现状。   更何况他知道,进攻“金龙社”的实力是自己。   汤小石不愿和卫紫衣交手,他不想失去已经得到的。   张真人反对。   老人和小孩一样,都非常固执,固执得不近人情。   谢灵均的反叛,俞振金身死,“金龙社”的力量可想而知。   汤小石不愿因为张真人的野心,从而葬送自己。   而张真人什么话也听不进去,阻止他的唯一方法,就是杀了他。   这就是汤小石需要唐情的原因。   再强壮的肌体,再精湛的内力,都抵不住唐门暗器的毒药。   杀死张真人当然并不容易,用毒,瞒不过张真人,用暗杀手段,希望等于零。   只有用唐情。   因为张真人一定会喜欢唐情,唐情也的确很惹人喜欢。   他的身世、武功,都会令张真人对他另眼相看。   到了唐情得到信任后,事情就非常好办了。   就算用唐门暗器刺杀张真人,也是非常危险的。   但只要死的不是自己,汤小石不会管那么多的。   汤小石的武功当然比唐情好,刺杀成功的机会当然比唐情高。   但会有危险。   汤小石自然要把这种危险,转嫁到唐情的身上。   汤小石为什么不找组织中的心腹?   那些心腹人多对张真人敬若天神,别说刺杀,就算背地里说一句不恭敬的话,也万万不敢。   所以只有唐情最合适。   再说,就算唐情行刺失败也没有关系,汤小石可以说唐情是个奸细。   行刺张真人失败的结果,只能是死亡,唐情死了,汤小石还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吗?   唐情会同意吗?   汤小石是这样做的。   他首先买通了一名美女,这名美女是江南的名妓,妖媚风流,从十二岁就学会对付男人了。   偏偏唐情的最大弱点就是多情。   多情的公子,遇到多情的美女,自然会有缠绵的事情。   唐情很快就坠入情网,他脸上的沉醉和幸福,是任何人都能看得出的。   爱屋及乌,唐情对介绍人汤小石也感激不尽。   他说,他最爱的女人是婉儿。   婉儿就是那个名妓的名字。   他最好的朋友就是汤小石。   唐情自然不能永远待在婉儿的身边,他是唐家的人,唐门子弟每年最起码要做三件轰动武林的大事。   唐情奉命去川滇锄奸,自然把照顾婉儿的重任交给了汤小石。   可是等唐情回来,却发现心上人已为他人所有。   这个“他人”就是张真人。   汤小石痛心疾首地说:“他是我师父,我不能违背,也无法违背他的意愿,他来到我这里看到了婉儿,你叫我怎么办?”   唐情怎能怪汤小石,他只怪自己无缘,美人薄命。   可是他又怎么忍受得了心上人受一个老匹夫的纠缠。   在他的再三请求下,汤小石答应让唐情见婉儿一面。   唐情见到婉儿时,婉儿已明显消瘦,婉儿又扑到唐情的怀中,泣不成声。   她诉说对唐情的思念,倾吐老匹夫对她的凌辱。   她说她之所以不死,就是为了要见唐情一面。   说完这句话时,她闪电般抽出汤小石的剑,就想了结自己的生命。   唐情轻轻地制止了她,流着泪说:“我,一定会救你。”   他不想带着婉儿一走了之,却不想连累汤小石。   他更不愿在被杀追、逃亡中生活,因为他深知张真人的可怕。   婉儿和唐情又不得不分开,婉儿将走时说:“你一定要救救我,一定要救救我。”   当时她脸上的哀怨、凄凉,早已令唐情心碎。   他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关了一天一夜。   这一天一夜中,他喝了二十斤的烈酒。   最后他出来,同汤小石请求说:“我从未求过你,这一次你一定要帮我。”   汤小石心中已在暗笑,因为他的计策已经成功。   “美人计”是最古老的计谋,也是最有效的计谋。   不过当他听到,唐情请求自己帮助他杀张真人的时候,汤小石大怒,并且装作拔剑要杀掉唐情。   唐情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将头都磕出了血。   汤小石这才将他扶起,叹气道:“谁让我们是朋友呢?这世上除了朋友帮你,还有谁能帮你?”   唐情感激涕零。   他说从现在起,汤小石不但是他的朋友,而且是他的恩人。   然后两个人静了下来。   杀张真人绝不是件容易的事,不但要有过人的勇气,而且还要有严密的计划。   唐情有的是勇气。   他们制定计划的第一步,就是唐情必须得到张真人的信任。   怎么做才能得到张真人的信任?   汤小石早已成竹在胸。   想要得到一个人的信任,首先必须得到一个人的喜欢。   要想得到欢心,就必须投其所好。   这些道理,汤小石比谁都明白。   所以他对唐情说:“张真人平生有三大爱好,美女、名马,他最喜欢的则是琴。”   唐情道:“名琴易得,我的朋友中,也有一位收藏名琴的。”   汤小石笑道:“自古以来,共有四大名琴,‘号钟’、‘绕梁’、‘绿骑’、‘焦尾’,张真人已无不尽得。张真人喜欢的当然不只是琴,而是琴韵。”   唐情皱眉道:“我的琴艺虽然也算不错,但绝非是一流的,以我的琴艺,张真人未必会喜欢的。”   汤小石笑道:“唐儿的琴自然无法取娱于张真人,但有一个人,琴艺妙绝天下,一曲抚罢,闻者无不如醉如痴。”   唐情道:“汤兄说的,可是‘抚琴妙手’花解语?”   汤小石道:“花解语虽然貌陋,但闻其曲而令人忘其丑。”   唐情道:“你是说,如果我能得花解语之授,必能取悦于张真人?”   汤小石道:“正是。”   唐情道:“可是花解语愿意授琴艺于我吗?”   汤小石叹道:“问题就在这里,花解语此人,刚正不阿,他所不喜之人,就是如刀于顶,他也不会抚琴的。张真人屡次命他抚琴,都被他拒绝。”   唐情道:“连张真人都打动不了他,何况我?”   汤小石笑道:“张真人不行,你却未必不行。”   唐情道:“为什么呢?”   汤小石道:“谋刺张真人,以我俩之力,当然不够,以唐兄身份,拉动花解语入伙,想必不难。”   唐情沉吟道:“既然事已至此,我好歹也要试一试。”   ※※※   江湖七妙手中,最无用的,就算是花解语了。   除了弹琴,他实在没有其它的本事。   偏偏他并不以为弹琴是一门绝艺。   所以除非他心血来潮,否则你就是和他待上一年,你也别想听到妙乐仙曲。   至于为了逃避授琴之责,他更能做出跳崖装死的事情。   唐情知道,打动花解语,并不比打动张真人容易多少。   这一天中午,唐情携着一架琴来找花解语。   他带来的琴自然是名琴,以音色论,并不亚于“焦尾”、“绿骑”。   花解语被单独关在一间屋子里,这是汤小石的安排。   看守花解语的人,只有两个丫鬟。   这两名丫鬟的武功不过是二三流的,但对付花解语却已足够。   花解语试验过几次,想从丫鬟的手下逃走。   他一次也没有成功过。   这两名丫鬟,一个叫绿哥,一个叫小琴。   唐情来到花解语的房前时,正看到花解语在一个人生闷气。   他的头发凌乱,衣衫不整,想必刚经过一次又不成功的逃亡。   唐情将琴留在了门口,一个人走进了屋里。   花解语并不认识唐情,绿哥和小琴也不认识。   小琴厉声道:“你是谁?”   唐情笑了笑,忽然挥拳,击打小琴的面门。   小琴避不过,她的武功只不过是二三流,而唐情的武功,却是一流的。   唐情并没有真正打碎小琴的脸,他从不会对女人太粗鲁的。   他的拳已变成掌,掌缘轻切到小琴的颈部血管。   小琴昏了过去。   唐情一把扶住她欲倒的身体,又将她推给了绿哥。   绿哥只有接住,唐情的手正好从小琴的肋下伸出,轻点绿哥的腰间大穴。   他将两个最起码要昏睡十二个时辰的丫鬟,扶到了床上,然后冲着花解语微笑。   花解语怔住。   他被唐情潇洒自若的武功怔住,他最羡慕武功很好的人。   过了良久,他才欣喜道:“你是来救我的?”   唐情点头,笑道:“我的确是来救你的,也是救我自己的。”   他的第一句话花解语明白,第二句话,花解语就不懂了。   不过只要是来救自己的就行,花解语站了起来,兴冲冲地就往外走。   唐情把他拦住,问道:“你要到哪里去?”   花解语疑惑道:“你不是来救我的吗?既然救我,为什么不走?”   唐情道:“难道你不想和你六位兄弟一起走?”   花解语叹气道:“守卫他们的人,可比守卫我的人高明,最起码有六位一流的高手,就算以你的武功,也不可能同时击倒六位高手的。”   唐情道:“所以你打算自己一个人走吗?”   花解语道:“不是我不讲义气,而是我实在无能为力。”   唐情道:“你错了!你有能力救他们,我一点也不骗你。”   花解语无奈地笑道:“我连这两名丫鬟都对付不了,又怎能去对付那六位一流的高手呢?”   唐情道:“难道你忘了,你有一种天下无双的绝艺。”   花解语道:“你是说弹琴吗,难道琴声可以杀人?”   唐情很认真地点头道:“不错,有时候琴声的确能杀人。”   他将这个计划源源本本,不带一丝隐瞒地告诉了花解语。   连小婉的事也没有隐瞒。   唐情明白,要想打动一个人的心,必须说真话。   花解语听完以后,头摇得就像货郎鼓。   唐情道:“你不信我们能成功?”   花解语道:“当然不信,你的武功再好,也对付不了张真人的。”   唐情微笑道:“看来,我必须向你证明一下唐门的暗器。”   花解语道:“你怎么证明?”   唐情道:“我进入这个小院时,身上带有汤小石的手令,可是如果我带你出去,他们就一定不会让我出去。”   花解语也知道,院子外最起码也有三名一流的高手。   花解语道:“如果你能在我数三下之中杀掉他们,我就信你了。”   唐情微笑道:“也就是说,你就会答应授我琴艺?”   花解语点头道:“可是你办不到,绝对办不到。”   唐情微笑道:“你随我来。”   两个人走出了房间,走出了院子。   立刻就有三个人走了过来。   这三个人在江湖上本是名人,惧于张真人的武功和势力,他们不得不投效“光明教”。   在这教中待的时间越长,就越能感到其中的好处。   以前欺负过他们或是并不是很尊敬他们的人,现在一见到他们,就像最孝顺的儿子见到最严厉的老子一样。   渐渐的,这三个人已从不十分忠心变得十分忠心。   他们知道,只要努力做好份内的事情,就可以得到一切想得到的。   他们发现,有一种强大的势力做靠山,的确比以前单枪匹马要好得多。   所以他们都很忠于自己的职责,知道疏忽职守会得到颇严重的惩罚。   唐情刚才进入这个院子时,凭的是一张汤小石的手令。   这种手令一次只限于一个人使用,唐情可以自由出入,花解语却不能。   唐情也正想除掉他们,因为他们已知道自己和汤小石的关系。   唐情有信心,有把握,唐门暗器是从不会让任何人失望的。   三个人走了过来,一个使棍的人走得最慢,倘的步子沉稳有力,走路的时候,上半身几乎不动。   走在中间的却空着手,但他的双臂却比常人长得多,双手垂下,可以过膝。   这个人又矮又瘦,偏偏却生了一双长臂。   武林中有一个家族,天生异常,很适合练一种叫做“通臂拳”的武功。   练成“通臂拳”之后,双拳坚硬逾铁,并且由于手臂较长,其威力要比一般的拳法厉害得多。   走得最快的人身体修长,步子就像猫一样地轻捷,这说明他的轻功很不错。   他也是空手,但却穿着一件口袋非常多的衣服。   每只口袋中都装满了暗器,各种各样的暗器。   会用暗器的人,一般都擅长轻功。   花解语看是这三个人,已经开始为唐情担心。   因为他的武功虽然不佳,武林见识却不少。   他低声对唐情道:“这是‘盘龙棍’潘七,‘通臂神拳’金正印,‘满天花雨’花非花。”   唐情微笑点头,这时“满天花雨”花非花已经走过来。   他还很客气,他笑道:“阁下莫非是要走了?”   唐情道:“是的。”   花非花依然笑着,看着花解语,道:“这位阁下一定是送行的了?”   “不是。”唐情道:“他和我一起走,一起离开这里。”   花非花的脸色变了,金正印和潘七也皱眉头。   花非花淡淡地道:“这是违反规矩的,阁下只许一个人进出,难道汤先生没有对阁下说过?”   他以为唐情是自己人,所以还是比较客气。   唐情道:“我不管,我想把谁带走,就把谁带走。”   和花非花的态度相比,唐情的态度不但无礼,而且很绝。   花非花沉下脸来,道:“那阁下就遇到麻烦了,并且我劝阁下最好不要动手,否则会更麻烦的。”   唐情笑了笑,道:“如果我偏要动手呢?”   他果真动手了,不是放出暗器,而是先戴上手套。   这个程序一点都不能乱。   花非花不再说话,因为对方明明是在惹事,不但是一种惹事,而且是一种严重的反叛行为。   花非花不得不履行自己的职责,他把手一挥,潘七和金正印就扑了过来。   对付叛逆的人,是根本不用客气的,所以潘七和金正印用了杀招,而且是全力以赴。   盘龙棍招沉力猛,“通臂神拳”出招狠辣,在这两种武功的逼迫下,没有人会感到轻松的。   何况还有暗器随时可以出手的“满天花雨”花非花。   ----------------------      第五回 别有用心     唐情居然回头对花解语道:“你可以开始数了。”   说到“你”的时候,鹿皮手套刚刚套紧了手指。   说到“数”的时候,飞旋盈舞的盘龙棍忽然垂下,像是一个被击中七寸要害的毒蛇。   本来势如风雷,抓向唐情面门的金正印的手,反而抓向他自己的咽喉。   更妙的是“满天花雨”花非花,他的暗器已打出,但暗器只飞行了一尺的距离就纷纷落下。   潘七的盘龙棍已经拋下,双手摀住了面门,紫黑的血就从他指缝中流了出来。   “通臂神拳”金正印的手的确很可怕,他的十指硬生生插入自己的咽喉,拔出了一枚多刺的暗器,也带出了紫黑的血。   “满天花雨”花非花已经倒下,双手还握了不少未发的暗器,暗器的锋刃已经刺破了他的手。   只有他的血是鲜红的。   那么唐情的“多情刺”呢?   难道并没击中花非花?   花非花忽然出口喷出一口紫黑色的血,同时一枚“多情刺”也被他喷出。   随着“多情刺”和污血,同时喷出的还有七颗牙齿。   这时潘七和金正印早已停止了动作,变成了两具死尸。   两个刚才还生龙活虎,不可一世的人立刻就变成死尸。   花非花暂时还活着,“多情刺”打入他张开的口中时,他正好用牙齿咬住了暗器。   如果他知道是唐门暗器,他绝对不会咬的。   现在他知道了,他睁圆了眼睛,睁得很可怕。   他只说了一个字:“唐──”然后他也倒下。   唐情微笑,回头道:“你从一数到几了。”   没有回答,因为花解语已经昏了过去,活活吓昏过去的。   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如此残酷的杀人方法,偏偏他的胆子不大,他又怎有心思去数“一、二、三”?   唐情拍醒了花解语,道:“刚才你也看到了,这种武功是不是能够完成计划?”   花解语翻了翻白眼,用手指着唐情道:“你是唐情。”   唐情道:“我是。”   花解语道:“求求你下一次杀人的时候千万不要让我看到,我求你了。”   对这么诚恳的请求,唐情又怎忍心不答应呢?   他点头道:“我保证。”   唐情又做了必要的工作,他将三个人的尸体放在一起,点了一点粉末在伤口上。   这是唐门处理尸体最普通的方法。   尸体很快就变成了黄水,正好泥土也是黄的。   用一点黄土盖住,三个高手就在这世上消失了。   这一切当然是让花解语闭上眼睛以后才做的,否则他又会昏过去。   至于小翠和绿哥,唐情不忍心杀她们,他毕生从不杀女人的。   既然不杀,就要带走,一个背一个。   当他们离开时,花解语问道:“我们就这样走吗?张真人若看到我不在,一定会怀疑的。”   唐情道:“这是汤小石的事了,下面的事我不管。”   汤小石既然负责这里的安全,自然有很多方法让张真人不知道这件事。   何况张真人刚得了婉儿,婉儿是那种让男人无法离开她半步的女人。   唐情也很清楚这一点,可是他不说,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他生怕会控制不住自己,马上去找张真人。   两个人背着小翠和绿哥,悄悄地离开了这里。   十二个时辰以后,小翠和绿哥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躺在木板床上。   木板床摆在一间茅草屋里。   屋里还有一个男人,又年轻,又漂亮,又有一副迷人的微笑。   小翠想起来,这个男人似乎和自己昏过去有关。   绿哥已想起来,她叫道:“你是谁?我们怎会在这里?”   唐情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了她们一个问题。   他问:“你们想不想被剥光衣服,泡在冷水里?”   小翠惊叫道:“这种下流的事你也做得出?”   唐情又道:“我还能做出把你们放到棺材里,还可以在棺材里放满老鼠和蛇,并且是活的。”   他只是说说而已,并没有这样做,两个女人就已尖叫了起来。   女人也许并不怕被剥光衣服,但老鼠和蛇是无论如何要怕的。   这是女人的通病。   小翠颤声道:“你不会这么做的,你不会这么做的。”   唐情道:“这就要看你们听不听话,乖不乖了。”   绿哥和小翠几乎同时道:“我们听话,我们乖。”   唐情目中闪着光,道:“真的?你们真的会恨乖?”   一个男人用这种眼光看两个已经很丰满、很成熟的女人,会有什么动机?   小翠却想,这个男人不管怎么说比我见过的男人要漂亮,如果他真要──我又有什么办法?   绿哥的意思恰好也是一样。   她们脸上显得羞涩,假装无奈,但并不是十分不愿意的神情,接着她们几乎同时点了点头。唐情露出了微笑,最迷人,尤其最迷女人的微笑。   他道:“我饿了,你们快去给我做饭去吧。”   原来他竟是这个要求,小翠和绿哥不由有些失望。   但她们真的很听话,下了床,真的去做饭。   她们并不想逃,首先因为逃不了,其次这个男人看上去并不坏。   这两条理由,足够让两个算是孩子的女人留下来。   厨房在外面,搭着一个小屋子,一切用具都很齐全,地上有青翠的蔬菜,有活鲜的河鱼,有一块新鲜的猪肉。   烧饭做菜,都是她们天天做的,所以她们很快就淘净了米,洗净了菜,宰杀了鱼,切好了肉。   唐情忽然走进厨房,他道:“你们会做饭?”   小翠性格活泼,性格活泼的女孩往往很容易适应环境。   她不但已经完全适应,而且好象和唐情很熟。   她笑道:“你见过不会煮饭不会做菜的女人吗?”   在当时,这种女人很少。   唐情点点头,道:“不过,你们应该了解我的口味。”   小翠道:“公子喜欢什么?”   唐情道:“第一,饭要烧得老,有锅巴饭才香,第二,菜要炒得嫩,太老了就不会好吃。”   小翠道:“是不是还有第三?”   唐情道:“第三,最好不要放毒药,我不喜欢吃有毒药的东西。”   谁也不会喜欢的。   小翠和绿哥当然不会放毒药,第一,她们已经开始喜欢唐情,第二,她们根本没有毒药。   唐情最后道:“我叫唐情,你们以后可以叫我唐公子。”   绿哥惊喜地道:“是不是‘多情公子’唐情?”   唐情笑道:“是。”   然后他就走了出去。   他很多情,但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见过他的女人多情。   绿哥还沉浸在喜悦中,她喃喃地说:“我这不是作梦吧?我是在为‘多情公子’唐情做饭?”   小翠咯咯笑道:“公子尚未多情,你就多情了。”   唐情定到屋后的小溪边,花解语正在调琴。   他看到唐情,笑道:“我什么都看到了,什么都听到了,你果然很有本事,我如果有你的一半本事,这辈子就不会打光棍了。”   唐情笑了,苦涩的笑。   他如果有本事,小婉就不会给张真人抢走了。   一想起这件事,唐情的心成就像插了一根针。   花解语静静地看着他,神情有说不出的庄重,一有了琴,他就像变了一个人。   他严肃地道:“不管有什么事,你都要把它忘记,学琴如学剑,心中不能有一丝杂念。”   不光是学琴,学任何东西,道理都是一样的。   唐情点点头,收敛表情,坐在花解语面前,道:“我知道了,现在我们可以开始了。”   花解语拨动琴弦,流水般的声音轻轻流出。   他的确是此道的高手,他的见解之精湛,琴艺之高妙,都是唐情从未领略过的。   如果他不曾在琴上下过多年的功夫,根本就听不懂。   而他的水准和花解语一比,就像只学了一天武功的人去面对一个苦练多年的高手。   时间似乎过了很长,却似乎走得很快,只听小翠在叫:“吃饭了。”   菜有四样,还有一道汤。   不用去品尝,就知道菜一定很香,汤一定很鲜。   唐情一坐下就吃,但他无论怎么做,动作却很迷人。   绿哥哧哧地笑道:“唐公子难道不怕毒药?”   唐情道:“不怕,能吃到这么好吃的菜,就算马上死了,也心甘情愿。”   他不愧是“多情公子”,每一句话都让女人心动。   花解语却停箸不食,并且“咦”了一声。   唐情道:“怎么回事?”   花解语道:“我以前也天天吃她们的菜,为什么今天的菜却特别好吃?这是怎么回事?”   唐情微笑,扭头看着小翠和绿哥。   绿哥把脸藏到小翠的背后,小翠则低下了头。   两个人的脸红得都像一块红布。   ※※※   天津。   天津离京城很近,所以不可避免地成为“金龙社”的势力范围。   宝宝和殷大野刚进入天津,就看到人群中有“金龙社”的弟兄。   一群大汉乐呵呵地向宝宝走来,领头的,是“金龙社”的一个小头目,“飞刀飞镰”陆松。   陆松走过来,打揖道:“殷大野好,宝少爷好。”   宝宝迫不及待地问:“大哥在哪里?”   陆松笑道:“正是大当家派我来迎接宝少爷的。”   又对殷大野道:“席领主和阴执法也来了,正在丽春楼喝花酒,他们说,如果看到殷大野,一定要你老人家去的。”   殷大野道:“这两个龟孙子,才离京城就逛窑子,不怕太座们知道?”   陆松笑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况太座之令?”   殷大野笑道:“说得好,我这就去‘教训’他们。”   大笑而去。   宝宝道:“陆头目,大哥自然不在丽春楼的,那大哥又在哪里呢?”   陆松悄悄道:“大当家知道宝少爷回来见到他,一定撒娇不已,故而,才避开众人耳目。”   宝宝笑道:“不是找宝宝单独教训,不让其它人护着吧?”   心头就有一些惴惴不安,毕竟这一次出去时间太长,大哥不担心才怪,见了面,不骂几句才怪。   骂就骂吧,反正除了骂,大哥又能对宝宝怎样?   这就是典型的“恃宠而骄”了。   陆松引路,进了一个很幽静的小院子,因为已是初春,迎春花已经开了,黄得耀眼,树木也已发芽。   走进小院,扑面而来的是春意盎然。   宝宝道:“大哥可真会挑地方,这里好幽静。”   陆松不答,笑嘻嘻地推开一扇门,宝宝走了进去。   陆松将门关上,宝宝想,和大哥见面,有必要这样神秘吗?   正猜疑间,珠帘一掀,一个宫妆打扮,艳丽无双的女人走了出来。   宝宝吓呆了,因为这名宫妆少女,正是紫秋如。   原来陆松竟是个叛徒,竟将宝宝骗到紫秋如这里。   怪不得寻词支走殷大野,原来是为了这个缘故。   宝宝看着紫秋如冷冰冰,阴沉沉的脸,心中明白,这一次,可比以前的历险要凶险百倍。   紫秋如目中燃烧着仇恨,她的样子好吓人,宝宝惊骇得步步倒退,纵然他智能无双,此时也束手无策。   紫秋如冷冷地道:“宝宝,世上若没有你,又怎会有那么多事情,今天,你终于落到了我的手上。”   宝宝冷静下来,笑嘻嘻地道:“宝宝不明白,紫姑娘为什么这样恨我?”   当今之计,只有违背意愿,装痴卖傻,拖延时间了。   紫秋如嘶声道:“我当然恨你,若不是你,卫紫衣怎会不把我放在心上?”   宝宝心道:“大哥有了宝宝,自然不会把你这个丑八怪放在心上。”   紫秋如也很美,但若和宝宝的绝代丽姿一比,恐怕真要算丑八怪了。   当下却迷茫地道:“大哥不是对你很好吗?记得不,大哥常常带我们去游玩哩。”   这些事,何须宝宝提醒,紫秋如何时不在想着与卫紫衣相处的一分一秒?   紫秋如想起那些甜蜜的往事,心中的杀机,不知不觉地退了,再看着宝宝天真无邪的脸,不由想到,不错,宝宝是个孩子,怎会知道男女之情?   紫秋如并不算是个坏人,她的所作所为之所以失去理智,只是因为因爱不得而成恨,因恨而怒。   人一怒,就失去了理智。   现在静下心来,不禁有些后悔了,如果慢慢地和卫紫衣相处,或许还有希望的。   以自己的地位、武功、容貌,并不是没有机会的。   宝宝见紫秋如沉吟不语,知道自己扮猪吃老虎的妙计已经得逞了。   于是柔声道:“秋如姐姐,大哥还在等我,宝宝走了。”   说走就走,趁紫秋如神思恍惚之时,推开门,悄悄地走了。   紫秋如从沉思中惊醒,厉声道:“给我站住!”   招随声出,纱绫飞掷,缠住了宝宝的手臂,硬生生又将宝宝拉了回来。   宝宝笑嘻嘻地道:“秋如姐姐好精湛的武功。”   紫秋如不说话,接住宝宝的纤腰,飞跃而去。   她要将宝宝带到哪里去?   宝宝不知道,紫秋如也不知道。   她的心乱极了。   停下脚步,到了四野茫茫的荒野。   何去何从?   紫秋如心乱如麻。   对宝宝是杀是放,紫秋如彷徨无计。   如果杀了宝宝,自己今生和卫紫衣只能是反目成仇。   而放了宝宝,则宝宝仍然是卫紫衣和自己之间推不动的顽石。   紫秋如心乱如麻。   不远处的河边,正有一条清亮的小溪,溪边,青草已成,垂柳绿绿。   一棵柳树边,坐着一个披蓑衣,戴斗笠的钓鱼人。   钓鱼人背朝紫秋如,所以紫秋如看不到他的面容。   钓鱼人忽清吟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可惜,可惜。”   这是“金刚经”中的一句偈语,紫秋如过去也曾听过,但今日猛然听到,牵动心事,不由怔住。   自己虽经几番挣扎努力,但渐渐地离卫紫衣越来越远。   看来,世上话事,皆不要强求,无缘无份,终非自己所有。   钓鱼人复吟道:“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可惜啊,可惜。”   紫秋如不禁接口道:“可惜什么?”   钓鱼人道:“自古红颜多薄命,不如意事常八九,若一味强求,不免鸡飞蛋打,竹篮捞水。”   紫秋如痴痴问道:“难道我所做的都是错的?”   钓鱼人道:“错即是不错,不错即是错,世上之事,本无错与不错,执着于是非之间,已着相了。”   声音苍老,却浑厚无比,宝宝免得声音好熟,心中不由一动,心道:“莫非是大和尚叔叔?”   紫秋如目中盈泪,双膝点地,道:“求大师点化。”   钓鱼人笑道:“你本是夙慧灵根,何须我点化?”   言罢身起,向远处走去,他走得并不快,但转瞬之间,已去了七八丈之远。   宝宝心中再无疑问,这种“缩地功”,几近仙术的轻功,当世除大和尚叔叔,谁人可为。   心念动间,紫秋如已经追了出去,急急道:“大师,等等我!”   两个人渐行渐远,剎时不见。   宝宝立在原处,百般寻思,明明是大和尚叔叔,为何不认宝宝?   难道大和尚叔叔不要宝宝了?   想到这,泪珠儿早化作断了线的珍珠。   复又想到,大和尚叔叔是有道高僧,对红尘恩情,本不放在心上,他对宝宝,可谓“相见犹如不见”。   见就是不见,不见就是见。   小小的秦宝宝,竟也悟出了一点点禅机。   想到自己快要变成小和尚秦宝宝了,不由地破泣为笑。   宝宝本就是感情极丰富,情感极率真的,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从不会勉强自己的。   抹干眼泪,正欲回到天津去见大哥卫紫衣,忽听到远处有琴声传来。   叮叮咚咚,说不出的美妙。   刚才是“侵”字韵第一叠,现在是“阳”字词第二叠了,连绵不绝,内蕴无限的忧思之情。   宝宝慧根灵气,为一时无双之选,虽然不懂琴,却隐隐听出抚琴者的悲苦。   忽听琴声作变征之声,音韵可裂金石,宝宝心里蓦地一紧,只转到“崩”的一声,余音已绝。   宝宝起了好奇之心,琴声好生高妙,又蕴悲苦之意,天下的伤心人,哪有这么多呢?   宝宝动了慈心,想去找抚琴人,或许能让他开心起来。   宝宝喜欢让别人开心,让别人开心的方法他也有许多种。   寻着琴声的方向,隐隐看到有一间茅屋,建在小山腰上,茅屋显然是新砌不久。   再走过去,昏暗的光线中,影影绰绰,看到两个人。   一个人道:“你一定又想到小婉了,如果这样下去,你学不成琴的。”   另一个垂手道:“是。”   前一人道:“以后莫在做‘绮兰’、‘思贤’了,只可将心中欢乐注入琴中。”那人又垂手,道:“是。”   宝宝一听这两个人的声音好熟,听起来,一个像花解语,一个像唐情。   这两个人素不相干,怎会凑到一起谈韵论琴了呢?   按捺不住好奇心,借着昏黑的夜色上佳的轻功,轻轻掠了过去,一跳一落,不带丝毫声响。   先转到茅屋后,从小窗看到,屋中陈设简单,不过两张床,一张桌子,两张椅子。   从门开处,可以看到花解语的身子和唐情修长俊彦的身材。   果然是他们俩。   两个人席地而坐,花解语口讲指划,不时地拨动膝上的琴弦,发出叮咚之声。   唐情则垂手倾听,深恐错漏了一字一句。   两个人的神情,都极专注,除了琴,世上不再有他们关心的事情。   宝宝听了几句,就听烦了。   又是什么“无射律”,又是什么“君弦”,又是什么“宫、商、角、变征、征、羽、变宫”。   宝宝哪里懂得。   宝宝心道:“怎么说的都是天书似的,怎么这两个人也不嫌烦。”   扭过头不去看他们,一眼就看到那间小厨房,和小翠、绿哥。   两个人正在忙碌,饭菜的香气,飘到宝宝的鼻中。   真是好香,宝宝也感觉饿了。   从屋后溜到厨房的窗口,斜着眼睛往屋里看去。   小翠和绿哥都很专注,和门口两个谈琴的人差不多。   宝宝好久没有恶作剧了,今天见到这么好的机会,不由玩心大发。   不一刻,饭菜已好,小翠拿着碗筷出去,便喊道:“唐公子,花先生,吃饭了,烦不烦呀?”   唐情正听得入神,花解语正讲到精湛处,一时都入了神,哪里听得到小翠的声音。   小翠将饭菜端回大屋,和绿哥在厨房中收拾。   这么一个大好机会,宝宝哪里能够错过?   踱到屋后,从窗口轻轻潜入,桌上有四菜一汤哩。   秦宝宝手中的辣粉可是辣椒的精髓,只需一点点,就足够让最不怕辣的人叫苦。   宝宝撤的可不是一点点,而是很多。   做完这些“工作”,宝宝张着嘴偷偷地笑,从窗口出屋,脑海中很快想到,唐情、花解语吃菜之后的狼狈样。   不一刻,听到脚步声传来,想必唐情和花解语已进屋了。   不一刻,只听“哇”的一声,声音好惨,被踩住尾巴的猫也不会这么惨。   只听花解语大叫道:“怎么这么辣,川菜也没有这么辣。”   唐情是四川人,四川人很能吃辣,但他也辣得冷汗直流。   他苦笑道:“这种辣味我以前只尝过一次,那一次,是秦宝宝到我们家做客的时候。”   声音还在屋里,宝宝就看到唐情站在自己身后,一脸的苦笑。   他无奈地笑道:“宝宝,我算是怕了你。”   他只是无奈地笑着,脸上却没有恶意。   宝宝随唐情进屋,花解语一看到宝宝,脸上就不自然起来。   他一看到宝宝,就想起和宝宝以前的一个协议。   “若是在你面前弹琴,我就从断魂崖上跳下去。”   现在宝宝来了,并且一定听到了自己的琴声,花解语该怎么办?   小翠和绿哥看到宝宝,也不由地怔住。   天下居然有这样漂亮的小孩,如果是女人,岂不真如天仙?   幸好这小孩子不是女子,否则自己哪配作女人?   望着宝宝的目光,是又羡又妒。   唐情笑道:“这就是秦宝宝,你们可算开了眼界了。”   他是对小翠和绿哥说的。   小翠惊讶道:“这就是秦宝宝,那么大的名气,竟是个小孩子。”   宝宝白了她一眼,道:“小孩子怎么样?甘罗拜相,也不过十二岁嘛。”   小翠和绿哥见宝宝好可爱,立刻就喜欢上他了。   怪不得听说“金龙社”大当家将宝宝当作宝贝了。   宝宝笑吟吟地看着她俩,忽然变色道:“啊!你头上有蛇。”   小翠和绿哥大惊失色,战战兢兢的,却不敢用手摸头发。   小翠看绿哥,绿哥看小翠,两个人都齐声道:“你头上垃没有蛇呀?”   宝宝早笑得打跌,唐情也用手撑住了桌子笑,花解语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小翠和绿哥这才明白,上了宝宝的一个大当。   唐情微笑道:“谁让你们刚才说宝宝是个孩子?刚才一惊可是轻的,再得罪宝宝,说不定真弄一条蛇放在你们头上。”   望着宝宝古怪的笑容,小翠和绿哥心里发毛,早就听说过──宁可得罪天王老子,不可得罪秦宝宝。   小翠和绿哥这才领略这句话的真谛,收拾了饭菜,去厨房重新做。   她们一走,宝宝就望着唐情,歪着头左看右看。   唐情急忙察视自身,深怕有个什么不妥让人见笑。   看了一遍,见衣衫整齐,无一不当,不由问道:“宝宝在看什么?”   宝宝道:“我在看你究竟是坏人还是好人。”   唐情有趣地道:“好人、坏人能看得出吗?”   宝宝点点头,道:“能看出。”   唐情笑道:“那宝宝看我,是好人,是坏人?”   宝宝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和汤小石在一起,当然是坏人。现在和花解语在一起,才像是好人。”   唐情在笑,道:“那我究竟是好还是坏?”   宝宝道:“花解语除了琴,什么都不懂,很容易受人欺骗,所以,你最有可能是坏人了。”   花解语大窘,宝宝上一句将他捧得高高,这一句跌他一个跟斗。   唐情更觉有趣,道:“原来宝宝还是认为我是坏人。”   宝宝道:“坏人也会笑,可是笑得阴险、诡诈,让人看了害怕。”   唐情笑道:“我的笑很可怕?”   宝宝摇摇头,道:“你的笑很可亲,宝宝认为,你不是坏人。”   唐情道:“只凭一个人的笑容就可以判断一个人的好坏?”   宝宝道:“差不多,反正从来没有判断错误。”   唐情深信不疑,他知道宝宝有一种奇妙的直觉,并且从来没有失误过。   宝宝很疑惑地道:“那你为什么和汤小石在一起,甚至不惜背叛唐门?”   唐情微微一笑,正在想怎样跟秦宝宝解释。   花解语抢先道:“那只是因为一个婉儿。”   他为了讨好宝宝,为了让宝宝忘掉那个协议,所以赶紧抢先出口。   “为了一个女人?”宝宝好惊讶,一个女人有这么大的魔力,竟让一个人背弃天下最具有实力的家族?   花解语不管三七二十一,早将事情的原因说了出来,一滴不漏。   反正宝宝是自己人,说出来,并没有多大关系。   宝宝望着唐情,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此事的真伪来。   唐情一言不发,只是微微笑着。   宝宝想了一想,古怪的笑容又浮现出来,目中闪着智能的光芒。   唐情笑道:“你不信?”   宝宝笑嘻嘻道:“‘多情公子’唐情真的那么多情吗?”   唐情笑道:“难道不是?”   宝宝笑道:“宝宝不信,绝对不信,绝对不信,为个女人背弃家族,别人也许会这么做,唐门子弟绝不会这么做的。”   唐情又笑道:“为什么?”   宝宝道:“因为唐门的家族自豪感最强,为了女人,放弃家族,放弃唐门子弟的自豪,再不智的人也做不出来的。”   唐情微笑不语。   宝宝眨了眨眼,道:“老实坦白,你是不是将计就计?”   唐情又笑了笑,既不肯定,也不否定,这说明他肯定了宝宝的话。   花解语才不懂,道:“将计就计是什么意思?”   宝宝不理他,道:“汤小石挑中你,因为大家都知你多情,多情是男人的一大弱点,汤小石要想策反唐门子弟,自然要找一个有弱点的人。”   每个人都有弱点,多情无疑是很严重的弱点。   唐情笑吟吟地看着宝宝,道:“然后呢?”   宝宝道:“所以,他用了美人计,想以此激发你对张真人的仇恨,这个法子,是从司徒王允献貂蝉于董卓、吕布学的,又叫‘连环计’。”   唐情点头,目光变得好钦佩。   宝宝道:“你呢,正好利用这个机会接近汤小石,借机杀张真人,以便平定江湖日后的隐乱。”   唐情叹息,道:“天下居然有这样聪明的人。”   宝宝得意洋洋地笑着,道:“如果事情顺利,你杀了张真人之后,一定顺势杀汤小石,这样不但为武林消弭一切祸事,也为唐门立一大功。”   唐情笑道:“那样我就可以自由一段时间,不必再完成唐门子弟每年必做三件大事的任务。”   宝宝道:“那么婉儿呢,你准备把她怎么样?”   唐情叹道:“一个只会骗人,喜欢演戏的女人,我可不敢接受。”   宝宝笑道:“最惨的还是汤小石,真可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唐情大笑。   宝宝这才问花解语,道:“花前辈,明白了吗?”   花解语说道:“好象听懂了,又好象不懂,这些事我才不管呢,反正我只教好唐公子弹琴就行了。”   众人大笑。   花解语不太聪明,但他很诚恳,这一点很难得,很可爱。   这时,饭菜已经烧好,大家倒真的感到饿了,坐下来狼吞虎咽地吃饭。   吃罢饭,喝着小翠沏的浓茶,宝宝道:“唐情,这件事唐谅知不知道?”   唐情笑道:“不知道,所以他才会追杀我,才能让汤小石相信我。”   宝宝道:“那样岂不很危险?万一他杀了你呢?”   唐情笑了一笑,去喝茶。   一个人突然推开门,叹道:“他当然不怕,因他才真正是唐家小字辈的第一高手,我只排第二。”   说话的是唐谅。   没有人会想到,唐谅居然会在这里忽然出现。   唐情从桌上抬起头来,望着唐谅,唐谅也看着唐情。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何必说呢,流着的都是相同的血液,有些话,不用说,彼此也知道。   过了良久,唐谅才道:“从那一次在小客栈中的事情,我就知道你绝不会背叛我们了。”   宝宝好奇道:“为什么?”   唐谅道:“因为他的暗器功夫比我还高,却故意用计谋擒获我,这是因为他在向我证明什么。”   唐情的目中有泪花闪烁,有什么事情,比理解更可贵,尤其是兄弟的理解。   唐谅笑道:“但是你又在暗示你在唐家的被压抑,而你明明是我们兄弟中最杰出的一个。”   他又笑道:“我如果连这种暗示都听不出,岂非是呆子?”   宝宝道:“那为什么大家都以为他不是唐门最杰出的?”   唐谅道:“因为他太多情,多情的人并不适合继承唐门的继承人,唐门的继承人需要的是冷酷无情。”   唐情叹道:“我不会改变自己,我也不想继承唐门的衣钵,我一向只喜欢做我喜欢做的事情。”   这是他的风格,这种风格决定他无法继承唐门的事业。   唐谅看着唐情,道:“你真的准备去刺杀张真人?”   唐情回答道:“我已经决定了。”   他决定了的事情,任何人都无法让他改变的。   唐谅不再说什么,他对宝宝道:“宝宝,卫大当家找你,急得要命,你见到他了吗?”   宝宝道:“我这就回去,免得大哥等急了。”   唐谅转身,走到了门口,道:“保重。”   他没有面向任何一个人,但大家都知道他是对唐情说的。   唐情点点头,道:“我知道。”   唐谅点点头,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屋外。   宝宝道:“我也该走了,否则大哥看到我一定会打我的屁股。”   说得大家都笑起来。   卫紫衣怎舍得动宝宝一根指头,甚至连一句话也不会说的。   宝宝转身,也到了门口,忽然指着小翠的脚下道:“老鼠。”   小翠不会再上当,她笑道:“这屋子里哪里有老鼠。”   忽然觉得脚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低头一看,一跳三尺高。   她脚下真有一只老鼠,老鼠吓坏了她,她也惊跑了老鼠。   宝宝笑道:“我说真话也没人信,真是怪事。”   回头冲大家一笑,离开了屋子。   宝宝下了山坡,却看到夜色中正有三个人急冲冲向自己迎面走来。   宝宝急忙躲进旁边的灌木丛中。   三个人很快就来到面前,当先一个,赫然是汤小石。   另外两个,紧紧地跟着,目光警惕,想必是汤小石的侍从。   真的好险,万一在山上屋中被汤小石撞见,岂不危险。   汤小石忽然停住,正好停在宝宝藏身的灌木丛前。   他是有意还是无意?   难道他发觉了宝宝的行踪?   宝宝努力抑制住呼吸,知道像汤小石这种高手,是连最轻微的呼吸声也能听到的。   呼吸虽然暂时止住,但不呼吸的滋味好难受。   汤小石没有动。   他忽然冷冷地道:“我刚才明明听到有轻微的呼吸声,现在怎么没有了。”   一个侍从道:“我去搜一搜。”   拔刀就要冲出。   汤小石笑道:“除非他是‘龟息大法’的高手,否则他憋不了多长时间的。”   他不动,就是要一直等下去。   宝宝憋得满面通红,不用摸脸,就知道脸上一定是滚烫的。   冉不大口呼吸,势必要被憋坏了。   宝宝管不了许多了,就算被抓住,也不能被憋死。   他一下从灌木丛中站了起来,大口地喘气。   宝宝一叉腰,道:“是我又怎样?”   汤小石冷冷地道:“看来你好象知道了我的事。”   宝宝装胡涂,道:“什么事啊?”   汤小石淡淡地道:“那你为什么会藏在这里?”   宝宝道:“深更半夜,我看到三个人鬼鬼祟祟的,当然要躲进来看个究竟。”   汤小石也不相信宝宝会知道那件事,宝宝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知道的。   不过他还是带走宝宝,带上了山。   宝宝被汤小石左手牵着,随着他足不点地地走着。   在汤小石强大的力量控制下,宝宝一动也动不了。   可是大脑已在急速地转动,怎样才能摆脱困境?   汤小石看着宝宝,冷冷地道:“你不要想搞什么花招,在我面前,你最好老实一点。”   宝宝也冷笑道:“你真的很聪明吗?以为什么人都骗不了你。”   汤小石道:“没有人能骗过我,我七岁入江湖,从来不知道骗人,却从未被别人骗过。”   宝宝只有在心里笑,真是被人卖了还在替人数银子呢。   汤小石来到茅屋,轻拍着门,道:“我来了。”   门打开,唐情微笑而立,道:“我知道你该来了。”   汤小石走进屋,将宝宝也带进来。   唐情和花解语都吃了一惊,不过这种惊讶是正常的。   看到宝宝落入汤小石之手,他们怎能不吃惊。   在汤小石认为,这也是正常的。   他道:“我在山下看到了秦宝宝,他或许已经知道了我们的秘密。”   唐情立刻摇头,很坚决地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汤小石道:“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唐情道:“因为在我身边十丈之内,没有人能瞒得了我的耳目,而在十丈之外,也没有人可以听清我的说话。”   汤小石点头,唐情的武功,他很清楚,也很相信。   他道:“可是这小鬼总是给我们添麻烦,并且已经不止一次,留着他,以后必给我们添乱。”   唐情道:“你想杀了他?”   汤小石道:“你认为呢?”   唐情微笑道:“你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的。”   汤小石扬眉笑道:“哦?”   唐情道:“你的本意,就是将来与‘金龙社’、‘黑蝎子帮’鼎立天下,可是你若杀了秦宝宝,那么,你和卫紫衣必不能并存于世。”   汤小石微笑道:“那我们该怎么做,放了他?”   唐情知道,汤小石是在试探他,如果自己很迫切地为秦宝宝说话,就会引起汤小石的怀疑。   于是唐情道:“我们当然也不能这样放走他,等我们大事了结,再将秦宝宝送还给卫紫衣,那么我们和卫紫衣就很容易成为一种联盟。”   他笑道:“你的意思呢?”   汤小石笑道:“你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两个人对视而笑。   汤小石现在必须拉拢唐情,他现在还少不了唐情。   唐情深深地知道这一点。   唐情道:“你将宝宝带回去,最好不要让张真人看到。”   汤小石道:“为什么?”   唐情道:“秦宝宝是卫紫衣的弱点,如果张真人看到秦宝宝,他会怎么做,你应该明白。”   汤小石道:“不错。”   唐情的心情这才完全放松,他让小翠取出珍藏多日的好酒,笑道:“你想不想一边饮酒,一边听我弹琴?”   汤小石拊掌笑道:“敢不辞耳,故所愿矣。”   琴声已起。   汤小石听得很专心,因为唐情的琴声对这件事很重要。   不得不承认,唐情的琴的确很不错,非常不错。   一曲罢了,唐情振衣而起,微笑道:“如何?”   汤小石大笑,道:“闻唐兄之妙韵,不知酒的美味。”   唐情微笑道:“过奖。”   他不去看秦宝宝,宝宝自然也不看他,她早已处之泰然了,无论什么恶劣的环境,她都能够适应。   汤小石道:“现在是不是可以带你去见张真人?”   花解语插口道:“现在还不行,唐公子的手法固然已熟练,但尚未悟得琴机。”   汤小石道:“琴机又是什么?”   花解语道:“琴机就像剑客用剑的灵气,学禅者的禅心。”   汤小石道:“你认为什么时候,唐公子才能悟到琴机。”   花解语道:“多则三年,少则三月,但以唐公子的灵性,也许根本就用不了三个月了。”   汤小石道:“我能等。”   唐情微笑道:“我不会让你等得太久的。”   ----------------------      第六回 离间计     宝宝所受的待遇并不坏。   住的和喝的,当然不消说,还特意有两名丫鬟侍奉着。   令宝宝开心的是,这两名丫鬟是小翠和绿哥。   现在宝宝不但有了一个新奇的环境,还有两个玩伴了。   汤小石也不敢怠慢宝宝,因为以后他还要以宝宝作为和卫紫衣结成联盟的条件。   宝宝呢,深知这一点,所以就处处和汤小石作对。   汤小石给宝宝下了三条戒令。   第一,不许走出他所住的小院。   第二,不准和除了小翠和绿哥以外的人交谈。   第三,绝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结果,汤小石前脚刚走,宝宝后脚就想跟出去。   小翠道:“小少爷不可以这样,汤先生知道了会骂我们的。”   宝宝可不想连累她们,想了一想,问道:“你们可有结实的绳子,绳子没有,腰带也行。”   小翠道:“要绳子干什么?”   问也是白问,还是找出一截牛皮索来,因为汤小石说过,宝宝的要求,只要不违反三条戒令,都可以满足。   宝宝见是牛皮索,喜道:“牛皮索,可比绳子结实多了。”   用金匕首将牛皮索断为两截,问小翠道:“如果牛皮索捆人,会不会被人用力挣断?”   小翠道:“怎么可能,就算再有力的大汉,也未必能够挣断这种用野牛皮做的牛皮索的。”   宝宝一脸的不信,道:“不可能,我把你绑起来,看你是否能挣断。”   小翠只以为宝宝是为了好玩,哪料到其中有玄机?   她们从小就为人奴仆,所见到的不是对她们不闻不问的主人,就是动不动就想占便宜的武人。   论起机谋巧变来,她们可比宝宝差得远了。   宝宝不由分说,三下五除二就将小翠绑了起来。   将小翠绑在床架上。   小翠用力挣了一下,道:“怎么样?没有断吧。”   宝宝道:“你的力气没有绿哥大,绿哥或许能挣断的。”   绿哥正端了一碗银耳羹进来,见提到自己的名字,边吹银耳羹边问道:“你们说我什么呢?”   宝宝嘻嘻笑道:“我赌你一定能挣断牛皮索,小翠不信,我们试试看,让小翠输得心服口服。”   趁绿哥正摸不清头脑时,又将绿哥绑了起来。   一切搞定,宝宝这才得意地笑了,洋洋道:“这下你们管不了我了吧,嘻嘻,这样也可为你们推卸责任,汤小石看到你们这样,就不会责怪你们了。”   小翠和绿哥这才明白,是上了宝宝一个大当。   宝宝又道:“还得堵住你们的嘴,否则汤小石还会怀疑的。”   撕下床单,堵住了小翠和绿哥的嘴巴。   小翠和绿哥睁圆着眼睛,只有眼睁睁地看着宝宝走出院子。   宝宝并不着急走出院门,先从门缝中看外面的动静。   他看到外面不断地有巡逻的人走过,一共有两批,平均每周十分钟,就会从门口走过一批。   每一批有三个人。   宝宝细心观察,看出这些巡逻的人原本是以前的江湖人物。   第一批为首的是一个又瘦又高,像一根竹竿样的人。   瘦子的手中兵器也很长,是一支八尺长的点钢枪。   凭着卫紫衣传授的江湖知识,宝宝认出瘦子走昔年长江三长龙中的老二,“滚江龙”鲁子常。   鲁子常的水下功夫十分了得,陆上武功也可跻身二流之列。   第二批中,宝宝认出一个脚穿皂靴,手执腰刀,一副捕快打扮的人,是以前的清河县名捕范应青。   宝宝还知道,鲁子常是水寇,范应青是捕头,两个人以前有仇。   宝宝看到这两个人,心生一计,回到屋里,用棉花和有做成一个小人的模样,又将小翠的绣花针插几根在小人身上。   最后提起笔来,在小人背后为了三个字:鲁子常。   小翠和绿哥看着宝宝做的一切,深感莫名其妙。   宝宝将小人从门缝中丢出,就等着看热闹了。   不一刻,鲁子常又走过来,三个人一边走,一边说着低级的玩笑,走到门口,一人道:   “这是什么东西?”   宝宝从门缝中看到,鲁子常一看到小人,脸色就变了。   他狂怒道:“这是谁的,谁用这个咒我?”   宝宝掩嘴偷偷地笑,在院子里用脚踢石子,故意弄出声响来。   鲁子常早已听见,推门见是一个小孩,便问道:“小孩,你在这里玩,可知这小人是谁丢的?”   宝宝接过小人,吃惊道:“哎呀,不得了,这样会咒死人的,是谁这样狠毒?”   鲁子常咬牙道:“难怪这几日我总是心口疼,一喝酒就醉,正是这个小人儿害我的,好狠,好狠。”   一个人问宝宝道:“你可看到刚才有谁从这里经过?”   宝宝装作沉思状,道:“好象是三个人,有一个印象最深,穿得像公差,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刀子。”   鲁子常勃然大怒,道:“是范应青,一定是他。”   劈手夺过小人,将小人撕得粉碎,怒气冲冲地走了。   宝宝知道,鲁子常这一去,肯定是要打起来的。   因为范应青肯定不会承认,不是他做的,自然不会承认。   而鲁子常却一定不相信,除了原本与他有仇的范应青,还有谁会这样做?   宝宝可惜这场热闹是看不到,不过趁他们打起来,自己趁机可以四处看看,顺便探知这里的虚实。   一溜烟地跑了出去,这时,他手中还多了一根东西。   就是鲁子常的令牌。   这又是宝宝妙手空空的又一杰作。   有了这面令牌,宝宝走到哪里,都不会有人询问。   将令牌挂在膝上,好不风光,不觉走进一个院子。   守院子的人见宝宝身有令牌,又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不知是什么来路,问也不问,就放宝宝入院。   在外面不觉得,一走进院子,才知院子好大。   很大的一个花园,花开得极茂盛,水榭亭台,一应俱全。   花丛中,掩映着一幢造型别致的小楼,四下里不见一个人影。   宝宝心想,这是什么地方?这么漂亮,一定是重要人物住在里面。   想一想,自己的名气不小,认识自己的人不少,既然这里住着重要人物,那重要人物大多武功非凡,博闻广见,一定能认出自己来的。   于是走到僻静处,取出随身带的易容丸抹在脸上。   临水一照,果真变了模样,皮肤黝黑,面颊比以前丰满,分明是完完全全地变了一个人。   将苍犀角取下,金练子藏好,大摇大摆地在院子里逛。   转过花丛,竟看到一个小亭,小亭建在水中,一个淡妆美人正低头弄水,惹得水波荡漾。   美人一边戏水,一边发出低低的叹息。   宝宝小道:“这么大的院子,只见她一个人,一个人住在这里,自然好生寂寞了。”   心里想着,已走了过去,美人忽地惊觉,望着宝宝,惊骇道:“你是谁?怎敢到这里来?”   宝宝一撇小嘴,道:“这是皇宫吗?为什么不能来?”   美人花容失色,急急道:“孩子,这里是张真人的清修之所,你若被他撞见,小命立刻没了。”   宝宝也吃了一惊,跑到张真人这里来,可不好玩。   但宝宝是永不服输的脾气,大摇大摆地来了,才不会灰溜溜地走呢。   一挺胸膛,道:“我是张真人的贵客,是他请我来的。”   美人笑道:“张真人的贵宾无一不是绝顶高手,前世异人,你一个孩子,也做得了他的贵宾?”   这句话,可激起了宝宝的好胜心,冷冷一笑,道:“武功再好,不过一个武夫,最多只能砍几个人头,而我‘小太爷’伊激,靠得是智能闯天下。”   忽一人笑道:“说得好,好一个‘小太爷’伊激。”   ----------------------      第七回 深入虎穴     一个须眉皆白,宛若神仙中人的老人,危冠罗袜,微笑着走上了小亭。   美人一见老人,立刻偎在他怀中,腻声道:“这么狠心,将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不怕有人抢走我?”   宝宝看了,直皱眉头,心中暗骂,不要脸。   想来那老人,必是东海妙观峰的张真人了。   这个美人,自是小婉。   宝宝见过小婉,果然风情独异,自有一种妖媚风流之态,难怪能够将张真人这等高人迷死。   张真人将小婉抱在膝上,笑问宝宝道:“‘小太爷’伊激,你何时投效于我的?”   宝宝道:“三天前,汤小石力邀我来,我才来的。”   张真人道:“难怪我以前不曾见到过你。”   宝宝暗中想个“小太爷”伊激的名字,听张真人几次叫来,竟觉得蛮好听,比以前的外号可响亮多了。   张真人笑道:“伊激,你刚才夸下海口,可有什么真实本事?”   宝宝淡淡地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天下诸事,无所不知。”   张真人笑道:“如此说来,倒是要考考你。”   从亭中的一个架子上,拿下一个包袱来,包袱很长很大,打开包袱,竟是一架琴。   宝宝早已得知,张真人有三大爱好,美女、名马古琴。   瞧这架琴漆色斑驳,年代已久,必是一架古琴了。   如果以前向宝宝问琴,宝宝可是一问三不知,但自从那天听了花解语和唐情的对答,对琴已是知道一些。   宝宝的记忆力本就绝好,那一天虽只是匆促一听,也记得了十之七八了。   细细去看那架琴,想来四大名琴张真人必然珍藏,这架琴随便地放在亭上,虽定是好琴,但绝不会是四大名琴之一。   于是道:“这架琴比不得焦尾枯枫,不过这鹤山凤尾还配得整齐,龙池雁足高下相宜,继纹似牛旌,算是好琴了。”   用手拨动琴弦,装模作样地听了,道:“这音韵嘛,倒是清越得很。”   一副煞有其事,十足内行的样子。   小婉自是不懂,宝宝心中也是惴惴的,不知说得对不对。   张真人却一脸惊讶之色,道:“难得,难得,能品出这么些来,真是不易了。”   这样看来,宝宝真还蒙对了。   原来这“鹤山”、“凤尾”、“龙池”、“雁足”,都是古琴几个部位的专名,宝宝记忆奇佳,居然听一遍就记得了。   张真人微笑道:“伊小侠年纪小小,就有这般见识,可喜可贺,却不知能为我抚一曲否?”   一说到真的抚琴,宝宝可傻了眼,不过还是有应对的,他道:“所谓‘古调虽自受,令人不多弹’,琴声最是凄切悲凉不过,家人怕我走火入魔,所以不让我学琴。”   张真人连叹“可惜”,道:“以小侠之聪慧,他日学琴,必为国手。”   宝宝忽地心念一动,道:“我虽不会,我有一个朋友,却弹得一手好琴,他也一直想投效张真人的。”   张真人道:“是谁?”   宝宝道:“‘多情公子’唐情。”   张真人怔住,道:“四川唐家的人,怎会投效我?”   宝宝道:“唐情在唐家倍受唐谅等人的压迫,一直出不了头,他所以寄情于琴上,想效昔日伯牙而遇子期。”   张真人半信半疑,道:“他真的愿意投效我?”   宝宝道:“汤小石正在试验他的忠心,问问他就知道了。”   张真人面露喜色,道:“如果真的连唐家的人都投效于我,他日之江湖,还能是谁的天下。”   宝宝心中冷冷地道:“好狂妄,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张真人道:“那‘多情公子’唐情真的能拨一手好琴?”   宝宝道:“既称‘多情公子’,举凡琴棋书画,当然样样精通的,到时候,试试他就知道了。”   张真人点头微笑,对宝宝,又有了三分喜爱。   小小年纪,说起话来就滔滔不绝,有章有据,更难得知识渊博,可谓奇才了。   这时,一个人从院门走了进来,正是汤小石。   汤小石走到张真人面前,见多了一位面皮黝黑的人,心中不觉一怔。   细细一看,更加震惊,虽然面目全非,但目中精灵古怪的光芒,除了秦宝宝,还会有谁?   张真人道:“汤小石,你有什么事情吗?”   汤小石按捺狂跳的心,道:“小徒近日来策反了‘多情公子’唐情,经过考验,证明他的确有心投效的。”   张真人捻须微笑道:“这件事,我已知道了。”   汤小石先是惊恐万分,莫非张真人知道了自己的阴谋?   又一看宝宝洋洋自得的样子,这才明白过来。   这样也好,秦宝宝和唐情有交情,不会说他坏话,看样子,这小鬼头不知怎的,竟和张真人攀上关系,真是神通广大。   宝宝道:“汤先生,我‘小太爷’伊激来了多日,怎么不让我有用武之地?”   汤小石明白,这是宝宝让自己为他圆谎了。   留着宝宝在张真人身边,对唐情有利,汤小石于是顺水推舟,道:“伊小侠何必着急,住几天再说吧。”   张真人道:“这个伊激,我很喜欢,就留下来听用吧。”   汤小石面露喜色,道:“师父垂爱,伊小侠他日必有大成就。”   宝宝何等乖觉,深施一礼,道:“多谢张真人。”   张真人哈哈大笑,道:“小石,过几日将唐情换来,老夫正要听他的琴韵是如何的高妙。”   汤小石应了一声,随即告辞了。   宝宝于是就留在了张真人的身边。   ※※※   推开窗去,正是繁华热闹的大街,屋子里却冷冷清清。   没有秦宝宝在,卫紫衣怎么会觉得不冷清呢?   陆松已经被擒,如实供出,宝宝是被紫秋如劫走。   卫紫衣心急如焚。   紫秋如最恨宝宝,会不会将对自己的恨迁怒到宝宝身上。   若是那样,宝宝是吉凶难测。   虽已派人四下打探,但几日来,各处都无宝宝消息。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像这样无踪无迹,最让人放心不下。   卫紫衣此时不愿见任何人,众首领的安慰之辞早已听烦,但他们也一样担心。   席如秀更是如此,子午岭中,除了卫紫衣,就数他和宝宝交情最深了,这几日,几乎瘦了一圈。   并且,一看到“无情手”张子丹就发火,因为张子丹的妻子紫玉竹,正是紫秋如的姐姐。   张子丹默默无言。   其实席如秀也知道,姐姐是姐姐,妹妹是妹妹,自己找子丹发火,实在是没有理由的。   不过怒气总要找个发泄对象,子丹首当其冲。   外面,又传来席如秀的声音,这一次骂的是殷大野。   席如秀道:“还亏你是老江湖,连陆松这小子都识不破,宝宝丢了,你去把他找回来。”   殷大野也是火爆脾气,一点就着,闻言就往外走。   席如秀道:“连宝宝去东南西北都不知道,去哪里找?”   阴离魂只好道:“大家都消消火气,战平和马泰都没有回来,他们这一路,或许有宝宝的消息。”   正说着,有人报道:“马泰、战平回来了。”   众人大喜,连卫紫衣也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大家都去看两个人的脸。   马泰和战平脸上已有喜色,席如秀喜道:“宝宝有下落了?”   马泰道:“没有。”   席如秀大怒道:“没有宝宝的消息,你开心什么?”   马泰好生委屈,道:“我不知道宝宝的下落,但我却知道,宝宝并没有死。”   这个消息,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卫紫衣抑制住激动,道:“马泰,你坐下来慢慢地说。”   马泰微笑道:“不用坐,反正一句话就可以说明白的。”   席如秀急道:“你倒是说啊。”   马泰忙道:“我和战平遇到一个叫花解语的人,他说宝宝已被汤小石捉住,带回老巢去了。”   席如秀急道:“宝宝被这家伙捉住,还会有什么好结果?”   马泰道:“花解语说,宝宝绝不会有事的,因为‘多情公子’唐情也在场,他劝动了汤小石不要伤害宝宝。”   席如秀道:“可是江湖七妙手中的琴圣花解语?”   马泰道:“是他。”   卫紫衣道:“花前辈何在?”   马泰道:“花前辈就在外面。”   席如秀叫道:“快请花解语进来。”   听说宝宝无恙,卫紫衣沉静许多,他微笑道:“我早已想见一见琴韵妙绝天下的花解语。”   大家都在猜测花解语既是琴圣,必然是人品俊秀,高雅风流。   所以,当他们看到花解语进来时,都深觉惊讶。   卫紫衣也不由笑了,道:“可是花前辈吗?”   花解语慌忙道:“前辈不敢,我今年不过三十七岁。”   众人都笑了起来,卫紫衣替他一一引见,花解语道:“久仰。”   寒暄已毕,卫紫衣问道:“花兄可曾见到宝宝?”   花解语便将前事细细地叙述了一遍,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席如秀搓搓手,道:“‘光明教’虎视中原,必有异谋,趁此机会,将宝宝救出,一举攻破‘光明教’。”   阴离魂道:“事不宜迟,要去,马上就去。”   卫紫衣点头,向花解语详细问明了路径,吩咐道:“马泰、战平,速回子午岭,让展大领主选二百精干人马。”   马泰领命而去。   卫紫衣道:“如秀、离魂、子丹,我们四个人立刻去救宝宝。”   席如秀大喜,道:“当然,当然,这几日真正憋坏了。”   花解语道:“我来带路。”   卫紫衣担心花解语身无武功,而此行却很凶险。   花解语不侍卫紫衣开口,道:“我的六位兄弟也被关在那里,如果这一次我不去,他们一定会看不起我的。”   他既然这么说,卫紫衣只有成全他。   现在卫紫衣身边,只有贴身的十八位卫士,加上众位首领,不过二十余人。   以这二十余人去攻张真人的老巢,岂不是飞蛾扑火?   卫紫衣不这么认为。“光明教”内部纷争不已,自己轻骑突进,成功的把握有六成之多。   何况为了救宝宝,就算达一成机会也没有,卫紫衣也一定会去的。   二十三匹快马,飞快地出了天津,灰尘扬起,漫天蔽日。   ※※※   张真人住的小楼,精致而华丽,至于楼中,更是极其奢华。   宝宝第一次随张真人入小楼,看到地上所铺的,是雪白的地毯,算是波斯地毯中的极品了。   四壁上,都挂着精巧的宫灯,光线柔和而明亮。   宝宝一进入房间,就觉得满室异香,香气不知从何处而来。   至于那些桌椅几屏,都是极品。   宝宝进入过皇宫,可是连皇宫也没有这样奢华的。   张真人在软椅上坐下,美人小婉就像猫一样蜷伏在他大腿上。   宝宝见怪不怪,背着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张真人道:“伊小侠看我这里的陈设如何?”   宝宝摇头道:“不好。”   张真人不由微讶,这样的陈设也说不好,还有什么好的?   宝宝道:“前辈是世代英豪,所住的地方也该干净、俐落,充满豪气才是,像这样华丽的屋子,只应做女子闺房。”   这般无礼的话也只有宝宝才说得出,张真人会不会生气?   张真人没有生气,他点头道:“初时小石为我布置时,我也觉得过于纤巧,不合我的身份,以伊小侠的意思,怎样布置才算是好的呢?”   宝宝道:“将宫灯换去,换上巨烛,只此一换,定会令人有耳目一新之感。”   张真人笑道:“好,就依你之意,可是巨烛暂时没有,还要烦伊小侠监制。”   宝宝心道:“将我当奴仆使唤,真是该死,也罢,古来成大事者,都是要卧薪尝胆的,现在忍一忍,到时再说。”   学着江湖礼节,拱手道:“不劳前辈吩咐,我定会造出一些最精美的巨烛来。”   张真人道:“工匠杂役等,由小石管着,你去找他就行了。”   宝宝道:“那些工匠,只会做出一般的东西,前辈用的东西,他们的手艺是不配作的。”   张真人有趣地道:“那伊小侠认为谁配?”   宝宝道:“江湖上最出名的巧匠,是‘笨手笨脚’冷小肝,由他来制造,最合适不过了。”   张真人微笑道:“果然慧眼识人,这事就交给你去做吧。”   宝宝答应一声,道:“这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行动上不方便,冷小肝又是囚犯,更加不方便。”   张真人道:“这有何难,我赐你金字令牌,通行无碍,敢阻你路者,斩!这样行不行?”   这样当然行了。   宝宝有了这个金字令牌,就可以自由行走,他的小小“阴谋”也可以得逞了。   金字令牌到宝宝手上,是一块图形的银牌,用金字刻着“令”。   ※※※   金字令牌果然很有用,宝宝很神气地别在腰上,见到的人不但不敢问一句,还恭恭敬敬地侍立两侧。   宝宝在整个大宅中逛了一遍,出够了风头,才去找冷小肝。   自从宝宝大闹凤城小竹撄后,张真人见事态暴露,每日盘桓小竹楼者不计其数,凤城中,更有各种各样的江湖人。   如果贸然取宝,不但太招人耳目,也比较危险。   这件事只有等一段时间,等事态平静下来再说。   所以冷小肝这段日子过得很悠闲。   所谓悠闲,就是有吃、有喝、有住,但不得自由行动。   像江湖七妙手这样不肯俯首的人,都会被制住武功,这就不得不佩服“光明教”人才济济。   江湖七妙手的武功被暂时封住,只能像常人一样,至于高来高去,舞刀弄枪,那是不可能的了。   宝宝走进关押冷小肝的小院,两名守卫连忙退避一边。   宝宝洋洋走入。   冷小肝正在晒太阳。   他从屋里搬了一张椅子,坐在椅子上晒太阳。   看到宝宝进来,冷小肝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心里只在想,这个小孩子怎会有金字令牌?他是什么重要人物?   宝宝的恶作剧心理在作怪,现在有上好的机会,不捉弄捉弄冷小肝才怪。   阴沉着脸,走到冷小肝面前,冷冷地道:“你是冷小肝吗?”   冷小肝傲然道:“是。”   宝宝道:“你师父没有教你回答问题要站起来吗?”   冷小肝洋洋不动,索性连话也不说了。   宝宝一把拎起冷小肝的衣领,冷小肝失去了功力,无法挣扎,只有像只小鸡一样被宝宝拎着。   宝宝把冷小肝拎到屋里,将大门“砰”地关上。   冷小肝以为自己一定要倒霉了,他早就认了。   宝宝嘻嘻一笑,道:“好个义士,宝宝这下佩服了。”   虽然宝宝面目全非,但他的精灵古怪的表情,清脆的声音,可是别人无论如何也模仿不来的。   冷小肝又惊又喜,道:“是宝宝,你怎么来的?”   宝宝神气活现地道:“天机不可泄露,山人自有妙计。”   冷小肝开心极了,宝宝真是神通广大,不但混进来,还混到了金字令牌。   宝宝道:“其它人呢?”   冷小肝道:“他们就在隔壁,我在墙上挖了一个洞,每天晚上,都可以见面的。”   宝宝道:“你说话有气无力的,是生病了?”   冷小肝叹道:“不是生病,而是被用了禁制,浑身的力气都被制住,有力发不出,急死人了。”   宝宝道:“解穴我可不拿手,不过我会让人解你的穴道的。你被解开,他们几个人也可以行动了。”   冷小肝喜道:“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冲出去了。”   宝宝摇摇头,道:“这院子戒备极森严,外面能看到的守卫,只是冰山一角,隐藏在暗处的高手不知有多少,冒冒失失地闯出去,只有白白送命。”   冷小肝发愁道:“那可怎么办?难道在这里等死?”   宝宝笑道:“等死不必,你倒可慢慢地等着,宝宝自有办法救你们出去。”   冷小肝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宝宝笑道:“很快。”   冷小肝放下心来。宝宝的神通他早已领教,天下宝宝做不到的事情,想来想去,还真的没有。   宝宝问道:“你以前做过蜡烛没有?”   冷小肝道:“蜡烛?”   宝宝葫芦里卖什么药,在宝宝不拿出来之前,打破脑壳也想不出来的。   宝宝神秘地道:“就是放在大厅上的那种巨烛,你会不会做。”   冷小肝感到有一种被侮辱的感觉,堂堂的天下第一巧匠,难道连小小的蜡烛也不会做?   宝宝嘻嘻微笑道:“宝宝要的蜡烛可不是一般的蜡烛。”   冷小肝道:“蜡烛就是蜡烛,还有什么不同?”   宝宝神秘地笑了,在冷小肝的耳边轻语了几句。   冷小肝也笑了,笑得开心极了。   他现在有什么想法呢?   他想好好地抱抱宝宝,好好地亲一亲宝宝。   他只是想一想而已,当然不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