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内 容 简 介 第 一 回 第 二 回 第 三 回 第 四 回 第 五 回 第 六 回 第 七 回 第 八 回 第 九 回 第 十 回 第 十一 回 第 十二 回 第 十三 回 第 十四 回 第 十五 回 第 十六 回 第 十七 回 第 十八 回 第 十九 回 第 二十 回 第 二十一 回 第 二十二 回 第 二十三 回 第 二十四 回 第 二十五 回 第 二十六 回 第 二十七 回 第 二十八 回 第 二十九 回 第 三十 回   内 容 简 介     江湖上秦宝宝的名声一天比一天大,可谓名噪四方,如日中天。武林高手莫不竞相长叹:惹不起又躲不起更巴结不起的秦宝宝,让人仰慕让人喜欢让人头疼让人畏惧的秦宝宝。   头天秦宝宝要是剪个齐眉短发,留个八字胡,扎个红绸腰带,明天江湖上莫不竟相效仿就有千千万万个秦宝宝。秦宝宝名声大得每天子午岭寨门一打开便涌进成千上万的崇拜者,向秦宝宝提出千奇百怪的问题。比如:秦宝宝你为什么也跟我们一样鼻子朝下,而且有两个窟窿;还有一位怀孕的妇女,亲热地拉住秦宝宝的手询问他母亲怀他时的心情,如此等等,不一而足。弄得聪明的秦宝宝,焦躁难耐,茶饭不香,迫得秦宝宝只好乔装改扮偷偷溜下子午岭。每逢秦宝宝下得岭来,江湖必起轩然大波。   这次波涛更大,绝顶聪明心地善良的秦宝宝这次可栽了大跟斗。下了子午岭竟栽在老谋深算的独孤九龙手下,并一往情深地当了他的儿媳妇,又“引狼入室”地诱得卫紫衣及江湖一帮好手上当入彀。   然而秦宝宝就是秦宝宝。   妙计一出,使老狐狸命丧荒岭,魂归九天,一了江湖恩恩怨。   奇谋小施,引卫大哥牢笼脱险,重归江湖,妙结秦晋双双好……    第 一 回     阳春三月──   皖北大道上,一骑青驴缓缓而行。骑驴人身材瘦小,穿灰色长衫,戴一顶破草帽,帽沿低垂着,遮住大半张脸,仅露出薄薄的双唇和两撇小小的八字胡。身子蜷缩成一张弓,就像只大虾米,随着驴儿蹒跚的脚步颠簸摇晃,随时有掉下来的危险。   这个人就是秦宝宝,那个近年来名噪一时、无所不能、所向披靡的秦宝宝;那个既惹不起又躲不起、更巴结不起的秦宝宝;那个让人仰慕、让人喜欢、让人头疼、让人畏惧的秦宝宝。   秦宝宝现在的名气已不亚于他的大哥——金龙社的大当家“金童阎罗”卫紫衣了,他现在几乎已成为新一代江湖小字辈争相效仿的楷模。   像这样一个轰轰烈烈的人物,本不应该孤零零的、以这付打扮出现在这里。显然;他最近是遇到了麻烦事。   这话,判断得一点不错。   ※※  ※※  ※※   前些日子,金龙社的总舵子午岭下,实然来了许多来历不的人。每当秦宝宝下岭时,树林子里,山石后面,总有不少双睛盯着他看,从他们那些充满惊喜、激动、敬仰的目光中,秦宝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自豪和骄傲。   被人尊敬、崇拜到了如此地步,除了我秦宝宝,还能有谁?   他心里这样美滋滋地想着。   可是,没过几天,等他再次下岭的时候,就发现岭下到处都是年龄和他相仿的人,留着和他一样的齐眉短发,穿着和他上次下岭时穿的衣服款式;尽管眼睛瞪得已散了光,但看上去却也不算小:脸上的白粉擦得厚厚的,只一笑便往下掉……,心里就感到一阵恶心,差点儿没把昨晚上吃的饭吐出来。   从此,秦宝宝便再也不敢下岭了。   他原以为这样便可避开那些无聊的人,谁知没清静几天,金龙社山寨的大门前,便有人吆喝不断,请秦宝宝会见他们,并回答几个简单的问题。   结果寨门打开了,涌进来成百上千的人,提出了许多稀奇古怪的问题:什么你平时最爱吃什么东西?你为什么长得不高、不胖、不矮、不瘦?你走路的时候是习惯先出左脚,还是先出右脚?你的眼睛为什么这么大这么有神……有一位怀着孕的少妇,竟亲热地拉着他的手,详细寻问他妈妈怀他时的情景。   起先秦宝宝还耐着性子,思考着回答这些不算难题的难题,到了后来被问得心烦了,索性信口开河,胡说八道,直到将这帮人打发走了,他才算清醒过来。   看着凌乱不堪的大厅和被挤得歪塌在一边的寨门,看着被这帮热情癫狂的人们搞得精疲力尽的大哥卫紫衣以及山寨里的众人,秦宝宝好不难过,他现在总算体会到要做个人人敬仰的名人,有多么难。   好在这件事总算熬过去了,以后也许会清静些。   当第二天清晨,秦宝宝被寨门前嘈杂的人声吵醒时,她懵了。   卫紫衣过来告诉他门外又来了一群人,叫嚷着非见到秦宝宝不可。   秦宝宝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最后他变成了现在这副打扮、告别了大哥卫紫衣,从后门悄悄地溜下了子午岭。   被人崇敬得受不了,这也许是秦宝宝有生以来,所经历的最为可怕、最为头疼的事。   ※※  ※※  ※※   摆脱了那些疯狂的崇拜者,秦宝宝总算清静了。   放开驴儿的缰绳,任它走,走到哪儿算哪儿,反正这世上没有秦宝宝不能去的地方,若有的话,恐怕就只有现在的子午岭了!   时近午时,忽地身后马蹄声响,转眼间五匹快马飞驰而过。   秦宝宝透过帽沿上的一个破洞,扫了骑马人一眼,不由心中一凛,忖道:“这不是‘秦陕镖局’的总镖头‘铁罗汉’窦勇和他手下的‘秦岭四鹰’么?他们怎么会来到这儿?”   “秦陕镖局”是西北最负盛名的镖局,总镖头窦勇和“秦岭四鹰”是大西北数一数二的高手,保镖无数,从未有失,不过他们很少在苏皖一带走动。这次他们居然联袂而出,肯定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秦宝宝知道有热闹瞧了。   他最爱凑热闹,在子午岭呆得闷了,这次适逢“机遇”,不凑热闹怎么行?   想到这儿,他一提驴的缰绳就要追——这才想起驴儿怎能追得上马?无奈何,他只得自语道:“这帮家伙能有什么热闹好瞧?”   接着,他又恢复了原来那副模样,坐在驴背上打起盹来。   走下约两里多地,后面马蹄声又起。秦宝宝暗道:“看来今天还真有事。”   转眼间两骑快马来到近前,奔马立止,马上人道:   “请问大哥,刚才是否有五匹快马从这儿经过?”   听声音甚是耳熟,秦宝宝抬头去看,与来人打了个照面。来人愣了一下,随即失声大笑。   就听秦宝宝嗔道:“笑,笑!有什么好笑的?你再笑,看我以后不让叔叔打你三百大板!”   原来他们认识。   来人正是京城巡捕房的总班头,人称“天下第一名捕”的秋莫离,和他的得力助手沈沉鱼。   秋莫离师出少林,是现任少林方丈悟心大师的得意弟子。悟心大师又是秦宝宝的叔叔,故此秦宝宝才有此一说。   秋莫离笑道:“我说宝宝啊!多日不见,你怎么又变成这副怪兮兮的样子了?”   秦宝宝瞪了他一眼,说道:“你不在京城,到这儿来干什么?”   不回答就反问,秦宝宝可算是个老江湖了!   秋莫离被他这一问,忙正容道:“最近江湖上接连发生几桩大案,我是奉命出京追查的。”   “这事和铁罗汉以及他手下那四只小鸡有关?”秦宝宝问,他竟把“秦岭四鹰”变成了“秦岭四鸡”。   “哦?你见过他们?”   “他们刚过去不久。”   “快追!”   “不行。”   秋莫离诧道:“为什么?。   秦宝宝道:“你想撇下我呀!”   秋莫离哑然失笑。自己追人心切,竟忘了秦宝宝,忙道:“瞧我多糊涂,哪儿有热闹,哪儿就有秦宝宝。怪不得你会在这儿,你的鼻子可真灵啊!”   秦宝宝正色道:“你带不带我去?”   秋莫离笑道:“我敢么?”单臂一伸,像抓小鸡似的将秦宝宝抓了过来。   秦宝宝搂着秋莫离的腰,嘻嘻笑道:“还是师兄好。”   秋莫离道:“你现在才晓得?”   “好你个头呀!你那鬼肚子里安的什么心,以为我不知道。还不是到时候想要我帮你破案?!”   秋莫离不语,他只有默认,因为只要有了秦宝宝参与,再大的案子,他都不怕破不了。   三人打马扬鞭顺大道急追下去。   一路上,秋莫离把他这次出京办案的原委告诉了秦宝宝。   原来,近日江湖接连发生了六起劫镖大案,山西大同、河南南阳、山东泰安、淮南定远等六家大镖局的镖都被人劫了,这件事轰动了京城。   秦宝宝问道:“你在疑心这事儿跟‘秦陕镖局’有关?”   秋莫离道:“不是跟他们有关,而是怕他们也出事。”   秦宝宝道:“‘铁罗汉’窦勇还有他手下那四只小鸡可不是那么容易翻船的。”   秋莫离道:“正因为他们出动了全部高手,我才更担心。”   “哦!”秦宝宝感到这事儿确实不简单。   秋莫离道:“那六桩案子有着共同的特征:每家镖局保的都是暗镖,也几乎出动了所有的高手,结果没一个能活着回去。”   秦宝宝诧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保的都是些什么宝贝?”   秋莫离道:“不知道。既然是暗镖,当然也只有镖局里当家的知道是什么,可是他们现在已经死了。”   秦宝宝道:“那么那个托镖的人,有没有再露面?”   秋莫离道:“没有。他托了镖,付了定金后就消失了。”   秦宝宝道:“你不认为这事可能是那个托镖人从中搞的鬼?”   “是不是先不忙下定论,但——”秋莫离道,“这肯定是个阴谋!”   “什么阴谋?出于什么目的?”   “现在还不清楚,等追上了‘秦陕镖局’的人;也许能知道些什么。”   正说话间,沈沉鱼忽地呼道:“秋大人快看。”   前面大道拐角处奔来一骑空马。   秦宝宝脱口道:“这不是‘铁罗汉’的坐骑么?”   秋莫离惊呼一声:“又出事了!”   在二马相错的一刹那,秦宝宝忽地腾身跃起,身子在空中一旋,稳稳地落在那骑空马的鞍鞒上。   他伸手抚摸着马头,说道:“你主人有难,快带我去相救。”   那马似乎明白了什么,蓦然掉头,飞奔而去。   秋莫离和沈沉鱼纵马相跟。   老马识途,不一会儿,他们偏离了大道,奔进一座小山岗。   秋莫离和沈沉鱼相视一笑,似乎在说:“秦宝宝果然思维敏捷,要不是‘铁罗汉’这匹坐骑带路,还真要绕不少弯路。”   绕过一片小树林,微风吹过,一阵浓浓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又行不远,只见前面的山道上横七竖八躺着十来具尸首。仔细一辨认,“铁罗汉”窦勇和“秦岭四鹰”果然身在其列。   秋莫离长叹一声,道:“又来迟了!”   秦宝宝指着另外那些黑衣蒙面的尸体,道:“不过还是有收获的,至少他们没来得及运走同伴的尸体。”   沈沉鱼上前扯下一个人的面纱,失声叫道:“十二刀客!”   秋莫离惊道:“原来是‘刀阁’干的!”   “刀阁”是江浙一带最有势力的帮会,当家的名叫甲秀,江湖人称“夺命先生”,一柄薄刃快力神出鬼没,追魂索命,他手下的十二刀客个个都是江湖上闻名丧胆的狠角色。   “秦陕镖局”既然被他们盯上了,那这种结局自是难免。   秦宝宝道:“‘秦陕镖局’与‘刀阁’远隔千里,甲秀怎么会知道‘秦陕镖局’这一趟保的是什么重镖?何况‘刀阁’一向很少干这种杀人越货的危险勾当。”   秋莫离沉吟道:“是的,这只能说明一点。”   “哪一点?”   “有人给‘刀阁’通风报了信。”   “这个人是谁?”   “托镖的人。”   秦宝宝又道:“甲秀没有朋友,也从不轻信任何人,他为何相信托镖人的消息?”   秋莫离道:“除非这个消息极具诱惑。”   二人一边说着一边寻找线索。不一会儿,他们将众多尸首聚于一处,仔细查点辩认,除了“秦陕镖局”的五人以外,剩下的十二具尸首正是“刀阁”的十二刀客。   秋莫离“咦”了一声,不解地道:“十二刀客竟也全军覆没了!”   他沉吟片刻,又道:“以十二刀客的武功,决不至于与‘秦陕镖局’拼个同归于尽。”   秦宝宝忽道:“我有一种感觉。”   “什么感觉?”   “‘夺命先生’甲秀恐怕也在劫难逃。”   “哦!”   正在这时,忽听前面树林子里沈沉鱼呼道:“总捕头快来。”   二人过去一看,却见“夺命先生”甲秀像一滩烂泥,歪倒在一株大树的后面,他被人一剑贯穿了胸膛。   秦宝宝道:“这事说明了什么?。   秋莫离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秦宝宝道:“黄雀是谁?是那个托镖的人?”   秋莫离不语,他对没有把握的事,从不妄下结论。   秦宝宝又道:“那看来你只有先去找有经验的仵作来,仔细地验一下这些尸体,才能找到有关‘黄雀’的线索了!”   秋莫离道:“‘黄雀’并不重要,关键是那个托镖的人!”   秦宝宝笑道:“果不愧是‘天下第一名捕’,一下子就看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这个托镖人出于某种目的请镖局护镖,再把这个消息告诉对这支镖感兴趣的人,从而引发江湖上各帮派的互相残杀。解铃还需系铃人,找到他,这件案子就好办了!”   秋莫离道:“就目前的情况看,托镖人的目标是冲着中原八大镖局来的。现在八大镖局已去其七,只有一家尚未遭难。”   秦宝宝道:“是不是江南最大的‘秦淮人家’?”   “正是。”   ※※  ※  ※※   “秦淮人家”座落在歌舞升平、燕语莺歌的十里秦淮河畔,宽大的门楼,高高的院墙,气魄非凡。   “秦淮人家”的当家的姓杨名千里,据说是宋朝杨家将的后人,使一杆大铁枪,净重七十二斤,有万夫不当之勇,江湖人称“枪王”。   华灯初上,杨千里正与夫人闲聊,忽听门外传来吵闹声。   下人急急跑来禀道:“老爷,外面有一个中年秀士前来托镖。”   杨千里不屑一顾地道:“这事还用来问我,叫大少爷去好了。”   近几年“秦淮人家”盛极一时,镖局里的镖师趟子手不下百人,杨千里的大儿子杨鼎,二儿子杨坚也已在江湖上闯出了“万儿”,能够独当一面。局子里的事情,杨千里已很少过问了。因为已经没有什么重镖,能值得他老人家亲自处置了。   下人闻言,低头不语。   杨千里诧道:“怎么,大少爷不在家?”   下人道:“不不不,大少爷已经去应酬了,只是那中年秀士非要请老爷接镖。”   “哦!有这种事?”杨千里沉吟片刻,道,“走,看看去。”   来到厅前,杨千里见大儿子杨鼎正陪着一个身穿白衫相貌堂堂的中年秀士闲谈。   下人朗声道:“老爷来了。”   杨鼎和秀士一齐起身迎了出来。   杨千里上下打量了秀士一番,问道:“阁下贵姓?”;“鄙人姓王,浙江钱塘人氏。”   二人又寒暄了几句,来到厅上,杨千里道:“王先生不知托保何物?”   秀士微微一笑,自怀中取出一个牛皮信封说道:“就是这封信。”   杨千里一诧,他干保镖这一行已有近三十个年头,可从来没保过这种镖。一封信能值几个钱?   杨鼎有些沉不住气了,站起来就要喝叱。   杨千里摆了摆手让他镇静,随后冲秀士笑了笑道:“王先生在开玩笑吧!”   秀上又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递了过来,道:“这是两千两宝庆钱庄的银票。定金先付一半,待到了地头再付两千两。”   送一封信花四千两银子,这到底是封什么信?   杨鼎此刻已惊得目瞪口呆,暗忖道:“这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有钱人钱多了烧得难受,拿出来消遣人,咱们虽不愿做别人的玩物,但这么多银子,倒也值得跑一趟。”   杨千里半闭着眼,沉吟不语。   那个秀士笑嘻嘻地等他回话,他相信这么重的托保金,对方是不可能拒绝的。   半晌,杨千里说道;“看来这封信对你很重要。”   秀士道:“是的,比性命还重要。所以我才请杨老镖师亲自接这趟镖。”   杨千里拿起桌上的信,信封上写道:   钱塘吉庆商行王掌柜收启。   那秀士又道:“你们‘秦淮人家’信誉好,杨老镖师又威震江南,所以鄙人……”   “你懂不懂咱镖行的规矩?”杨千里打断他的话问道。   秀士一诧,道:“什么规矩?请杨老镖师赐教。”   杨千里想了想,说道:“算了,你还是另请别人吧!这只镖我们不接。”   杨鼎听了这话差点跳了起来,心想:“老爷子这是怎么了?放着这么大的一笔买卖不做?”   秀士也是一诧,说道:“这……这是为什么?”   杨千里道;“国有国法行有行规,干咱们这一行的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什么规矩?”   “验镖。也就是说无论你托的是什么镖,我们都得打开验一验,一来可确保不出差错,免得双方交货时扯皮;二来我们心中有了底,也好增派适当的人手,确保货物的安全。既然这封信对王先生这么重要,想必是不愿让别人知道的,所以我们也不愿勉为其难,还是请你另请高明。”   他这番话说得至情至理,可杨鼎却知道老爷子这是在有意推托。爹爹为什么不愿接这只镖?   秀士似乎认准了这只镖非“秦淮人家”保不可,听了杨千里的话后,忙道:“可我却听说镖行有一种情况下可以不验镖。”   “什么情况?”   “当客人托保的是暗镖,而且镖费在三千两以上的,可免去验镖。我这封信便于携带当然是暗镖,而且出银四千两。何况谁人能没有隐私,所以……”   “哈哈……”杨千里朗声大笑,道:“你说的这行规矩是那些生意清淡的小镖行定的,咱们‘秦淮人家’并非财大气粗,但是没来由的,不明底细的镖,即使给再多的钱,咱们也不能接。”   秀士沉思不语。   杨千里又笑了笑,道:“咱们‘秦淮人家’蒙王先生垂爱,杨某荣幸之至。生意不成仁义在,王先生这个朋友杨某算是交上了,以后还望常来小叙。”   杨千里这话实际上是送客,可话却说得漂亮。一边说着,他将手上的信封递到了秀士面前。   秀士接过信封,蓦然抬起头来,说道:“好,既然杨老镖师非要验镖,那我就让你验。”   “嚓!”的一声扯开信封,他从中抽出一张破旧的羊皮纸来。   杨千里本不愿接这只镖,他干了三十年的镖师,自然知道江湖险恶,尤其是这种刀头舔血的生涯,稍有不慎,就有杀身之祸。花四千两银子送一封信,这事儿总透着些古怪,现在“秦淮人家”的这份家业得来不易,没把握的镖还是少接为妙。   这时,秀士已将羊皮纸递到了杨千里的面前,说道:“这是一张航海图,钱塘吉庆商行的王掌柜近日要出海做一笔大买卖,有了这张图,他就不会在海上迷路了,所以这张图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杨千里用眼角扫了一下秀士手里的羊皮纸,见上面果然画着岛屿、船只、礁石之类的图样,的确是一张航海图。   秀士又道:“这一下杨老镖师该放心了吧!”   杨千里没有说话,双目微合,似乎在考虑什么。   杨鼎接过羊皮纸看了看,他知道这种海图对那些出洋做买卖的人确实很重要,他们一次归来当然也能赚到足够用一辈子的钱,所以花上四千两银子也是值得的。   他相信这一回老爷子肯定会答应了,没有立即答复只不过是摆个架子故作深沉而已!   秀士也归了座,静静地等候杨千里的首肯。   过了约莫盏茶时分,杨千里睁开眼,说道:“这只镖咱们不接,送客!”   秀士倏地站起,沉声道:“杨老镖师这是何意?”   杨千里道:“现在局子里很忙,一时抽不出合适的人手,所以还是请你另请别人吧!”   “哈哈……”秀士笑道,“杨老镖师莫不是怕了?”   杨鼎猛然站起,怒喝道:“怕什么?”   秀士道:“王某久闻杨老镖师盛名,纵横江湖三十余载,一杆神枪所向无敌,这才急急赶来托保,没想到区区一张航海图,杨老镖师都不敢保,嘿嘿……”堂堂‘枪王’原不过是虚名。”   杨鼎火了,他虽不明白老爷子为何不接这只镖,但这秀士说话也太没分寸了,竟当着他的面挖苦他爹,他如何依得?暴喝一声,他上前就要揍人。   杨千里连忙喝止,命他退下,又道:“托不托保是你的事,愿不愿接是我的事。你这只镖我承认没有把握保,现在你可以走了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没什么可说的了,杨千里转身就要进后厅。给你来个自讨没趣,你总不能赖在我这儿不走吧?   秀士“嘿嘿”一阵冷笑,在大厅内走了一圈,还伸手摸了摸厅内的几根一搂多粗的木柱,笑着说道,“店大欺客,看来杨老镖师家大业大是看不上咱这四千两银子了。不过我还是劝你再考虑考虑,一个时辰以后,再听你回音。”   说完话,他转身就走。   秀士走后,杨鼎上前问道:“爹爹,这只镖为何不能接?再说这事若传出去,那咱们这局子还怎么开?”   杨千里喝道:“畜生,你懂什么?为父常教你遇人多观察,遇事多考虑。你都做到了么?   哼!像你这样脑子里成天都是钱!钱!总有一天我这份家业会败在你的手上!”   杨鼎吃老爷子一顿训斥,心中虽不服,却不敢顶撞,乖乖站立一边,低头不语。   杨千里叹了口气,又道,“我又何尝不知道这只镖不接,咱们局子里以后生意难做,可是这只镖来得蹊跷,这个中年秀士……”   杨鼎问道:“爹爹难道看出什么?”   杨千里道:“此人气定神闲,目光如炬,决不是个普通的生意人。一张普普通通的航海图竟出四千两保银,这似乎有些太便宜我们了!做生意的人一向都是精打细算,他也未免太大方!再说这场图,他既然重愈性命,又何以会轻易示人,甚至连走了都未拿去?”   杨鼎这才想起那中年秀士果然疑点颇多,暗自佩服老爷子精细过人,自愧不如,说道:   “那爹爹你看此人是何来路?”   杨千里道:“现在还看不出来,只是没把握的镖咱们还是不接为妙。何况近日江湖传闻中原各大镖局都出了事,咱们可别为了几千两银子,也落个同样下场。要记住:小心驶得万年船。”   杨鼎听得频频点头。   爷儿俩正在说话,外面有人禀道:“老爷,门外有三位客人求见。”   杨千里暗道:“此刻已过初更,什么人会深夜来访?”他心中烦乱至极,随即说道:   “就说我身子不适,不想见客。”   话音刚落,就听廊下有人朗声笑道:“若说杨老镖师会生病,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相信的!哈哈……”   笑声中三个人已走上厅来。   这三人正是秋莫离、秦宝宝和沈沉鱼。   杨千里一见是“天下第一名捕”到了,忙不迭地起身相迎,说道:“原来是秋大人驾到,告罪,告罪!”   开镖局的人不但要有过硬的功夫,而且江湖上无论白道黑道都得套交情,更不能得罪官府。   秋莫离来了,即使是深夜,他也要倍加礼遇。   杨千里连忙吩咐下人看座、上茶。   双方落了座,杨千里问道:“秋大人此来金陵,不知有什么案子查办?”   秋莫离道:“为了那几家镖局被劫的案子。”接着便将此来的目的告诉了杨千里。   杨千里听罢暗道:“这个中年秀士果然不怀好意!”随即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秋莫离喜道:“这人很值得怀疑。”   杨千里笑着递过那张羊皮纸,说道,“这就是那张托保的图。”   秋莫离接过看了看,又看了看羊皮纸的背面,笑道:“这东西脏兮兮的,值这么多银子,倒像是一张藏宝图。”说着又把它递给秦宝宝。   秦宝宝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名堂,又递给了沈沉鱼。   沈沉鱼看罢,也摇了头。   杨千里说道:“管它是什么,到时候那家伙再来,不就明白了。”   秋莫离道:“对了,那人刚才说一个时辰后来听回音……”   “正是。”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到时候咱们可得小心,一定要将他留下!”   正在这时,忽听屋顶上“哈哈哈……”传来一阵狂笑,笑声宛若晴空霹雳,震得众人心血翻涌,耳鼓作痛。   紧接着整座大厅一阵摇晃“喀喇喇……”一阵乱响。   众人惊呼一声,纵身而出,有的撞破厅门,有的撞散了窗棂。   “轰隆隆”一声巨响,整座大厅瘫塌了下来,灰尘迷漫,尘土飞扬。   ※※  ※※  ※※   待众人灰头土脸惊魂甫定,再找狂笑之人,早没了踪影。   秋莫离他们奇怪这屋子为何会塌,再看杨千里时,只见他呆立不语。   过了一会儿,他喃喃自语道:“我真是看走了眼,这人竟有如此的功力。”   秋莫离忙问道:“这屋子……”   杨千里道:“那中年秀士临走时,在屋里转了一圈,还伸手摸了摸那些木柱,想不到只那一摸,便震断了那些木柱,而且伤于无形,这份功力真是匪夷所思啊!”   众人听罢,不由暗自心惊。   秋莫离道:“看来这人是先礼后兵,见软的不行,要来硬的了。”   这时杨府的人也被响声震醒了,吵吵嚷嚷地围来察看。   杨千里忙让杨鼎安排人手在府上四周巡察布防,自己领着秋莫离等人,来到后院小书房,商量对策。   杨千里似乎一下子老了许多,以他现在在江湖中的声望,被人欺到家门口了,竟然束手无策,这份心情是可想而知的。   他沉吟道:“这个人究竟想干什么?难道非逼咱们步那几家镖局的后尘么?他为什么又非找镖局的麻烦呢?难道他与干咱们这一行的有仇?”   秋莫离道:“不是和你们有仇,而是想借你们的手引起江湖各大势力间的争斗。”   杨千里道:“那以秋大人之见,我现在该怎么办?”   秋莫离道:“按兵不动,守株待兔!”   “不行,不行!”秦宝宝突然说道。   杨千里脸色一沉,心中不快。自打秋莫离三人一进杨府,杨千里就瞅着秦宝宝别扭,一个破草帽遮着脸,说话的声音也怪怪的,浑身透着怪气,一看就不是个好人,可这人既与秋莫离同行,又不知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当然不便发作。   秋莫离问道:“怎么不行?”   秦宝宝道:“以这个人如此高明的武功,他若想对付‘秦淮人家’,恐怕没等咱们来这里就已经鸡犬不宁了。”   这话一点也不过分,敌暗我明,这人又有高深莫测的功力,若实施偷袭,杨府上下焉有命在?   杨千里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秦宝宝又道:“这人软硬兼施,无非是想让咱们把那张图送出去。咱们与其待在这儿被动挨打,倒不如主动出击,这样杨府上下也可免遭大难。”   杨千里惊奇地看着这个先前还觉得十分讨厌的人,转眼间似乎就成了他杨家上下百十口人的救命恩人,他急急问道:“怎么个主动出击?”   秦宝宝道:“保镖上路。让那人以为咱们屈服了,这样他便会去通知那些对这张图感兴趣的人来劫镖。螳螂、黄雀一一露面,咱们便顺藤摸瓜找着那个坏蛋……”   杨千里诧道:“什么螳螂、黄雀?”   秋莫离和沈沉鱼一齐笑了起来。   这一笑搞得杨千里一头雾水,愣愣地看着这三人。   秋莫离笑着道:“咱们就好比是蝉,第一次劫镖的人是螳螂,第二次劫镖的人是黄雀。”   杨千里也笑了,他看了看秦宝宝,说道:“敢问这位朋友尊姓大名。”   秋莫离道:“他就是秦宝宝。”   秦宝宝阻止不及,暗怪师兄不该说出自己的身份。   杨千里惊诧不已,他早听说过秦宝宝的大名,知道他是个长着大大的眼睛,留着齐眉的短发,俊靓至极的小姑娘,怎么会是眼前这副鬼模样。   秋莫离道:“他现在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行踪,杨老镖师还请帮着守密哟!”   “好好好,我照办就是!”杨千里连声答应。   江湖传闻早已把秦宝宝说得几乎通神了,此番初次见面,秦宝宝几句话便说得杨千里心悦诚服,看来秦宝宝确有奇能。   有大贤相助,杨千里自然放心了,忙招呼下人设酒布菜,安排住处。   -------------------------------      第 二 回     三天后,“秦淮人家”的镖队上路了,三十名趟子手围着两辆大车,杨千里带着两个儿子和十名最得力的镖师押阵,浩浩荡荡地直奔浙江钱塘。   “秦淮人家”在江南颇负盛名,再加上杨千里交游广泛,黑白道上的朋友有的曾经得过他的好处;有的看在他与自己的朋友有交情的份上,还有的惧怕他手上的那杆枪,是以一路行来,竟是相安无事。   秋莫离、沈沉鱼、秦宝宝扮作镖师的模样夹杂的队仗中。   这一日,镖队来到了清平镇歇宿。   吃了晚饭,杨千里安排了众人的住宿。镖车安置在院内,命人守着,随后来到秋莫离他们的客房,正待叙话,夜深人静,犬吠声声,隐隐听得远处一片马蹄之声。   秋莫离道:“马蹄声急,来人定是有什么急事。”   杨千里道:“这么晚了还急急赶路,这事有点古怪。”   他们自出来到现在一路未遇上麻烦,知道这条路越往后走,越得小心谨慎。众人默默不语,正容细听。   蹄声得得,越行越近,直奔店门前,马蹄声一停,敲门声大作。   只听店伙计开门,说道:“客官辛苦了,本店茶水酒菜俱备,各位里面请。”   一人粗声道:“赶紧把马喂了,吃了饭还得赶路。”伙计连声答应。   脚步声进店,听来共是四人。   杨千里说道:“看样子不是冲咱们来的。”   秋莫离点头,说道:“咱们还是小心点儿。杨老师江南一带人头熟,还是我出去看看。”   秦宝宝连忙站起,说道:“我也要去。”真是哪儿有新鲜事,都少不了他。   秋莫离无可奈何地耸耸肩,道:“那就走吧!”   二人悄悄出了门,穿过三合院,绕至前厅侧面,从窗子向里瞧。   厅内坐着四个汉子,正中一位身材魁梧,嗓音宏亮,一看就知是会家子,而且中气充沛,内功精湛。   店伙计跑进跑出忙着上菜。   那汉子道:“好了好了,快弄些饭菜给外面车上人送去。哦,多弄点儿,够两个人吃的就行。”   伙计答应一声,端着盘子出去了。   秋莫离听说外面还有人,便想走出去看看,但夜深人静,若径直出去,恐这帮人见了起疑。   这时一个汉子问道:“大哥,那小子肯定是咱老爷子要的人?”   “没错。”壮汉道,“叶九眼认定的人准错不了。”   秋莫离心中一凛,他听说过“叶九眼”这个人。   江南人杰地灵,多出能人异士,叶九眼便是其中一个。   叶九眼原来叫什么名字,知道的人已经不多了,他手底下养着一大帮人,专门为他收集江湖上各大帮派组织、各种人物的秘闻轶事,他手上掌握的武林档案,和江湖人物的底细材料,比秋莫离巡捕房掌握的要齐全得多。   所以武林中人要找什么人或是了解哪个帮会的情况大都会去找他。说他有“九眼”,无非是形容他消息灵通,准确率极高,天下没有什么事能瞒过他的眼睛。   叶九眼虽有这等奇能,可若要向他打听什么事,也非得咬咬牙下下狠心,因为他要的费用是每提一个问题,需付纹银一万两。   一万两不是个小数目,对于一个小帮会来说,这足可够他们支撑两三年的。   花一万两银子只为了找一个人,看来这帮人有些来历。   秋莫离正想着,忽地身边秦宝宝放声说道:“大哥,你看这月亮多圆啊!你陪我出去转转吧!”   秋莫离暗赞着鬼丫头精明,忙道:“这么晚了,该睡觉了,明早上还得赶路。”   “不嘛,我就要出去转转!”   “好好好!大哥陪你转。唉,头次出门,瞧什么都新鲜,高兴得连觉都睡不着,真是烦人。”   他一边嘴里唠叨着,一边拉着秦宝宝的手,秦宝宝则又蹦又跳,显得非常开心似的,二人朝店门走去。   厅里的人朝外看看,见是个汉子带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也就没放在心上,只管狼吞虎咽地吃着饭菜。   店门外停着辆大车,车篷被封堵得严严实实,根本就没有门,只留有一个一尺见方的小窗。   一个精瘦的汉子正把自己吃剩的饭菜倒在一个盘子内,从这小窗递进去,说道:“你放明白点儿,好好把东西吃了,吵得爷们心烦了,有你好受的。”   车篷内一个尖细的声音道:“我可是个规规矩矩的良民呀,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干吗要抓我?”   瘦汉冷笑一声道:“规矩?你以为你的底细我们不知道?”   这时他突然看见秋莫离和秦宝宝走了出来,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边吹着口哨,一边用一双凶狠的眼睛盯着他二人。   秋莫离和秦宝宝听这二人谈话,知道车篷内的人是遭了绑架。   在经过那辆马车时,透过小窗向里看,里面黑漆漆的,不知是什么人?   秋莫离心中暗道:“这种事既叫我撞上了,咱就不能不管。”他是个捕头,遇上这种事当然不能不管。   秦宝宝拉了拉他的衣袖,说道:“大哥,咱们这次去杭州事情重要么?”   秋莫离知道她这是在提醒自己,莫要因小失大,泄露了底细,当下笑道:“当然重要了。”   二人说着话沿大街向西走去。   到了一个拐角处,二人正打算拐过去;回头察看,忽见前面脚步声凌乱,一乘八抬大轿飞快而来。   八个轿夫黑衣、黑裤、黑鞋,轿子也是黑的,在这寂静的黑夜中更透着神秘。   八个轿夫脚步轻捷,行速极快,可轿子却抬得极稳,足见轻功不弱。   轿子直奔大车而去。   守车的汉子不敢大意,直盯着他们。   在轿子和大车相错之际,忽地四名轿夫撇开轿子直奔车篷扑来。   瘦汉惊呼一声,双手一扬,手中已多了两把快刀。能出刀如此之快,看来此人也非泛泛之辈。   一个轿夫迎上来,手中没有兵刃,使的竟是二十四路小擒拿、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举手投足间,隐隐风雷之声。   秋莫离和秦宝宝暗自吃惊,连一个轿夫都有如此功力;可想这个坐轿的人必是大有来头。   另三个轿夫来到车篷前,刀光一闪,划开车篷,冲里面唤道:“朋友,快出来!”   车篷里的人露出个脑袋,茫然地道:“你们是……”   他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就被一个麻袋当头套住,随即被人挟起,塞进了轿中。   这时店内那四个汉子听到外面同伴呼唤,已冲了出来。   轿夫这边已经得手,自是无心恋战,一声呼哨,抬着轿子飞奔而去,其速快逾奔马。   店内四汉追到车前,轿子已相去甚远。那个被唤作大哥的汉子暴喝一声:“追!”。   正要上马,忽地前面轿帘一扬,一道白影急掠而出,宛若一个肉球,在地上点了三点便来到众人面前。   五个汉子只觉眼前一花,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就听拴在一边的三匹健马齐声悲鸣,委顿于地。   五人惊呼一声,向肉球扑来,却哪里来得及?   肉球快逾闪电,顷刻间便追上了轿夫,钻入轿中,不一会儿,一行人消失在黑暗中。   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眨眼间的事,那五个汉子被这白衣人鬼魅般的身子吓得目瞪口呆,半晌,那个大哥才回过神来,说了声:“走!”话音有气无力。   秋莫离和秦宝宝把一切全看在眼里,待人都走光了,他们回到店门前。   店家听得外面斗杀声,吓得早把大门上了栓顶死了。   秋莫离看了看那死去的三匹健马,俱都是头骨碎裂,心道:“此人好霸道的掌力!”   叫开店门,二人回到房内,把刚才的事一说。因为不是冲着镖队来的,行走江湖,遇上仇杀争斗。这本是常事,故也没放在心上。   第二天一早,镖队整装上路。   自打金陵出来,一路上没发生什么离奇古怪的新鲜事,秦宝宝早憋得难受了,就算昨晚上那事还有些看头,却偏偏又不能上去插一杠。   他现在觉得跟着镖队太无聊,行动又受限制,但一想到下面就会有好戏看,只有暂时忍耐。   午时打过尖,路上仍无可疑的人,秦宝宝暗自骂道:“这帮笨蛋,要劫镖这一带可算是最理想不过,等明天到了苏州,上了大路,离钱塘可就没几天路程了。”   他这会儿倒恨不能替敌人当参谋。   正自东张西望,后面马蹄声急,尘土飞扬,一列马队赶了上来。   秦宝宝笑了,暗道:“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你们给盼来了。”   杨千里低喝道:“小的们留神!”   众趟子手连忙将镖车赶到路边,团团围住,凝神戒备。   待得渐行渐近,见一共三十余骑,马上汉子个个剽悍精干,清一色青衣劲装,腰挎弯刀。   来至近前,正眼也没瞧这边一下,径自向前。   又不是冲镖队来的。秦宝宝暗道:“没劲。”   忽地眼前一亮,一个黄衫女子骑了一匹青鬃马,纵骑小跑,轻驰而过。   这女子大约十八九岁,腰插匕首,长发披肩,一身鹅黄色衫子,秀美的脸庞透着一股英气,光彩照人,真是丽若春梅绽雪,神如秋蕙披霜。   秦宝宝一见到女子就厌烦,尤其像这种漂亮的女子。   以往他无论走到哪里,出现在什么场合,都是众人注目的焦点,这种优越感在他的心里已经根深蒂固,此番这女子一出现,惹得不少目光射去,对方占尽风光,自己却是惨遭冷弃。   他不乐意了。他也不想想自己此刻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镖师,此地除了杨千里、秋莫离和沈沉鱼,别人根本不知道他究竟是谁?反正在同一场合有人比他显眼,他就不乐意,尤其那个人是个女人。女孩子家的妒嫉心真是好没来由。   那黄衫女子纵骑而过,秦宝宝眼珠一转,催马跟去,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一个漂亮的女人受人注目,这本是件值得自豪的事。可是有个像秦宝宝这样留着小八字胡、衣着不伦不类、两只大眼睛向上翻着白多黑少、脸上似笑非笑的人盯着你,你肯定会觉得毛骨悚然。   黄衫女子被人如此轻浮无礼地瞧着,自是大为光火,手中马鞭一扬,挟一股劲风奔秦宝宝双目扫来。   秦宝宝“哎哟!”一声,低头让过,“嘿嘿”笑道:“小妞,你没打着!”   黄衫女子冷哼一声,左手一扬,一枚金镖疾射而出。   镖重五两,一出手便是五两金子,这女子倒也大方。   秦宝宝身子向后一仰,镖贴脸而过,射向前面。待它飞出三尺,手中马鞭一抖,鞭梢疾出卷住镖往回拉,顺手向前送去,叫道:“喂,小妞拿去买胭脂。”   那女子见秦宝宝竟有这手本领,接过金镖,恨恨不已地瞪了他一眼,打马而去。   这边镖队里的人见了新来的同伙这手马鞭绝技,都叫起好来。   秦宝宝见自己又挽回了场面,这回高兴了。   忽地身旁一人喝道:“朋友,好功夫!”一股劲风拍来。   秦宝宝不及招架,百忙中来了个“镫里藏身”,躲在了马腹内。   来人是个身材高大、满颊浓须的汉子,见秦宝宝身手敏捷,不禁“咦”了一声,忙打马而去。   行不多远,回头看看镖车上插的镖旗,喝道:“告诉杨千里,就说我杜德彪改日定去拜会。”   杨千里和秋莫离心中一凛,这杜德彪是个回人,乃西疆“大漠追风掌”的唯一传人,早年行道江湖劫富济贫,为人倒也侠义,后因杀了人,犯了案子,逃来江南,被太湖龙王龙在天收留,做了“太湖水帮”的总管。   “太湖水帮”在江南势力极大,几乎垄断了长江上所有码头航运的生意,手下帮会、分舵数百个,遍及长江两岸,大有与卫紫衣的“金龙社”分庭抗礼之势。   秦宝宝一时争胜,得罪了“太湖水帮”,这笔帐却又记在了杨千里的头上,使杨千里平白无故地添了个仇人,秋莫离甚觉过意不去,忙向杨千里道歉,并答应有机会一定找杜德彪解释这事。   杨千里倒是无所谓,笑道:“秋大人哪里话来,你们这次是来帮我的,什么事当然由我兜着。何况我本就打算待这事儿一了,便收了那摊子;觅地隐居,安享晚年!”   这老爷子倒也想得开。   这时趟子手将镖车赶上大路,忽听那边秦宝宝“哎呦”一声惊呼,他胯下的那匹马突然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眼见不行了。   秋莫离暗道:“好厉害的‘大漠追风掌’!”   原来杜德彪那一掌没打着秦宝宝,却让她的坐骑承受了,虽看不出外伤,却已将其内脏震离了位。   秦宝宝一个不慎摔下马来,狼狈不堪,气呼呼地过来。   秋莫离笑道:“没事找事,这下尝到厉害了吧!”   秦宝宝气道:“噢,你也怪我?”   秋莫离道:“这事儿本就是你不对。”   秦宝宝刚才的举动出于什么目的当然说不出口,但他却非要争个“理”,说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刚才还不都是为了你?”   秋莫离诧道:“这倒奇了,刚才那事怎么会因为我呢?”   秦宝宝白了他一眼,说道:“我看这姑娘长得倒也马马虎虎,原想和她攀个交情,拉拉近乎,以后好替师兄说个嫂子。”   哪儿有这么攀交情的?秋莫离给他说得哭笑不得。   傍晚到了徐家集,此地只有一家大客店,叫做“通达客栈”。   这家客栈一下子揽了这大笔生意,伙计掌柜的忙得不可开交。   秋莫离洗了脚,换了套长衫,慢步踱到院子里,打算出去溜溜,忽地从东跨院门缝中看见里面停了乘黑色轿子,正是昨晚上见到的那乘。   这时就听杨千里在同店掌柜说话。   杨千里道:“这方圆几十里,可就数你这家生意兴隆了。”   店掌柜道:“哪里哪里,大家都是想混碗饭吃嘛!”   杨千里笑着把住店的钱付了,说道:“不过,你这里确实也贵了点哟!”   店掌柜道:“不瞒老哥,我这可是便宜算给你了。你瞧东跨院那位,一下子包了一个院子,给了二十两银子,还直喊便宜。再说咱们这儿……”   秋莫离不耐烦听掌柜的唠叨,晃晃悠悠出了大门,绕到院后,却见秦宝宝正伏在墙下,不由微微—笑。   只听屋里一人粗声说道:“那杜德彪又咋的,有庄主在咱还怕摆不平他?”   另一个声音道:“你懂什么?杜德彪和那二十八骑可不是吃素的,只要咱们一伸手,就难免被他们瞧出底细,你能把他们全摆平么?”   那粗声音不语。   庄主又道:“咱们现在手里已有了一个,虽说有点儿老顽固,但是我相信他会同我合作的。”   接着传来一声闷哼,像是什么人被解了穴道。   就听昨晚车篷内那个尖细的嗓音道:“我是规规矩矩的良民,你们……你们抓我干嘛?”   庄主道:“你的底细我一清二楚,我找你只是想请你帮我个忙……”   “不听不听,你们放了我,再不放我可要喊了……”接着又是一声闷哼。   粗声汉子道:“庄主,这家伙欠揍。”   庄主道:“等回去再说。不过咱们不能直接回去,咱们得……”   话音渐渐低了下去。   秋莫离见后窗留着缝隙,想偷瞧瞧里面是什么人。刚踱到窗下,只听“啪”的一声,窗子一开一合,泼出一杯茶来,差点儿溅了他一身。   他知道这是在警告自己别多管闲事,苦笑了笑,回头却发现秦宝宝已不见了。   正待去寻,忽见街角打闹声起。   只见秦宝宝一副叫花子打扮,手里拿了个啃了一半的馒头,脸上脏兮兮不知抹了些什么,正气喘嘘嘘地向这边奔来。   后面两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叫花子怒气冲冲地追着。   秋莫离不知秦宝宝又在玩什么鬼花样,不便去问,只作壁上观。   秦宝宝跑出几步,忽地回头,俩叫花子跑得急了,正撞个满怀。   秦宝宝劈面一人一个大嘴巴,骂道:“老子抢你馒头怎的?还打你嘴巴呢!”回头又跑。   气得俩叫花子“王八羔子”、“祖宗十八代”地乱骂,又追上来。   三人追打着跑进客栈,冲进东跨院内,扭打在一起,接着便冲开了刚才说话那间屋的门。   只听屋里一声斥喝:“哪儿来的野小子?”   “嗖!嗖!嗖!”三个人被抛出了院墙外。   那两个叫花子摔在大街上,哇哇叫痛。秦宝宝一弹而起,冲着秋莫离得意地一笑,转身跑了。   秋莫离暗自好笑,这秦宝宝可真是鬼机灵。   这两个叫花子被他相中,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他心下不忍,上前丢了些零钱,打发他们走了。转身进店,把刚才那事跟杨千里一说,杨千里听得“哈哈”大笑。   不一会儿,秦宝宝回来了。   秋莫离问道:“里面是些什么人?”   秦宝宝道:“那里面一共四个,一个长像极丑,矮冬瓜似的人,看样子像是那个庄主,另两个可能是轿夫,床上还躺着一位。”   秋莫离看了看杨千里。   杨千里沉思道:“长像极丑……矮子……庄主……这个人是谁呢?”   秋莫离问道:“那人到底多矮?”   秦宝宝比了比屋里那张三尺来高的桌子,道:“跟这个差不多高。”   秋莫离暗自奇怪,此人昨晚的身手的确可算是高手中的高手,可他从未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么一号人物。   杨千里忽地“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他!”   “谁?”   “秋大人可曾听说过昔日‘剑坛十宿’的事?”   “剑坛十宿”是五十年前,少林掌门慧德禅师和武当掌门不死道人在一次禅房论剑中共推的当时江湖的十大剑客,后来江湖统称其为“剑坛十宿”。   秋莫离不明白杨千里为何提起这事,当下点点头。   杨千里道:“‘剑坛十宿’中有个‘掌剑双绝’左云鹏,这个矮子就是他的儿子左蛮。”   秋莫离恍然道:“原来那三匹马竟是被‘摧山掌’击碎头骨的。对对对,‘飞雪流星剑’,剑快人更快,那手轻功身法,快似狸猫,疾如闪电。”   杨千里笑道:“‘掌剑双绝’。一个指‘摧山掌’,另一个就是‘飞雪流星剑’。”   秋莫离又问:“这个左蛮怎么从未听说过?”   杨千里道:“左云鹏为人亦正亦邪,行事为所欲为,在江湖上也结了不少仇家,后因参加‘五岳盛会’与‘剑坛十宿’同葬鱼腹。他的老婆为避仇家,便带着年幼的左蛮逃到江南,在苏州城外买了块地,盖了座‘映月山庄’从此隐居不出。要不是你昨晚跟我说了那些。连我这个在江南混了大半辈子的人,也想不起他来。”   秦宝宝听他们什么“剑坛十宿”、“五岳盛会”地谈个没完,自己又没听说过,便厌烦地道:“管他什么左天鹏、左蛮的,跟咱们又没关系,谈他干嘛?”   秋莫离笑道:“你瞧,咱们宝少爷心烦了!”   秦宝宝被他说破了心思,暗恨秋莫离不会替他搭台子,便道:“好了好了,咱们也该谈谈正事了。”   秋莫离道:“什么正事?”   秦宝宝道:“刚才我听他们谈话,好像那矮冬瓜住在这儿是想抢咱们道上看见的那个小妞。真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他长得又矮、又丑,竟动起那个长得还马马虎虎的小妞的歪点子。师兄,我可是为你不服气呀!你……”   秋莫离大窘,知道再往下这鬼丫头还不知说出什么令人尴尬的话来,忙连声道:“我的宝少爷,我什么地方得罪你啦?”   “没有呀!你对我很好,所以我才为你不服呀!再说那小妞……”   “好好好,我求你别说了……”   杨千里见秋莫离这个大神捕被秦宝宝搞得哭笑不得,不由“哈哈”大笑。   这时沈沉鱼敲门进来,说道:“大人,东院里的那帮人走了。”   秋莫离忽地想起什么,问秦宝宝道:“那个躺在床上的人是副什么样子?”   秦宝宝想了想,道:“大概六十多岁,身材不高,面黄肌瘦的,脑门子上还长着一个大瘤。”   秋莫离想了想,又看看杨千里。杨千里沉吟半响,摇摇头。   秋莫离道:“不管此人是谁,‘映月山庄’的人在这个时候出来,决非偶然。沈老弟,烦你辛苦一趟,连夜赶往苏州府,让他们派人监视‘映月山庄’。”   沈沉鱼答应一声,连夜奔苏州府而去。   -------------------------------      第 三 回     第二天中午,镖队进了苏州城。   苏州乃江南大邑,店铺林立,商旅游人汇聚于此,端的热闹非凡。   杨千里让大家休息半天,出去玩玩,顺便给老婆孩子买些胭脂玩物,这样也便于让秋莫离去苏州府衙,了结公务。   秋莫离带着秦宝宝去了府衙,办完了官场交接的公务,汇同沈沉鱼在城内好好逛了一圈,还品尝了江南特有的麻油干丝和蟹黄包子。   由苏州出发,一条大道直达余杭,镖队经平望、桐乡,短短两日便抵达余杭。   眼瞅着明日就得到达目的地钱塘了,众镖师趟子手一个个喜笑颜开,可杨千里、秋莫离等人却是心事重重。   晚间住在余杭酒家,刚安顿完毕,店家就来说有人求见。   杨千里出来见是至友莫三通,喜道:“三通老弟,何以在此?”   这个莫三通是个落第秀才,祖上留下一份产业,在他父亲那一辈就所剩无几了。莫三通屡试不第,弃文从商,做珠宝生意发了财,在西子湖畔买了座庄园,可算是余杭一位屈指可数的大户。   在一次经商途中,莫三通遇匪徒劫杀,正巧杨千里保镖路过,便伸手救了他,从此二人相识。   莫三通知恩求报,杨千里是他的救命恩人,隔个三月半年的,只要一闲下来,便带着家眷去金陵杨府送礼问安。   杨千里因此人忠厚实在,无半点商人的浮滑之气,又与他谈得来,遂结为生死之交,并还认了莫三通唯一的儿子莫聪做了自己的干儿子。   此番老友相聚,自免不了畅谈一番,杨千里忙吩咐店家摆桌酒宴。   莫三通连声止住,沉声道:“要不是有人看见你们的镖车,连到了家门口我都不知道。   老哥,这可不是我说你呀,就连聪儿也怪干爹太绝情哟!”   杨千里忙道:“到了余杭我哪能不来看你呢?只因这支镖日程紧,我原来想待明日去钱塘交了镖,再回头去府上探望……”   莫三通道:“好了好了,你现在说什么我也不信。今晚,不,就现在,带着你的人、镖统统到我那儿,好不好?”   “这……”   “怎么,你嫌我那儿庙小,装不下你这大菩萨?”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杨千里自是不能再推辞。   莫三通甩手扔给店家一百两银子,道:“今晚他们不在这儿住了。”   杨千里其实早已付了店钱。店家平白多得一百两银子,乐得忙前忙后,汗流浃背。   不一会儿,一行人赶着镖车奔莫府去了。   到了莫府,只见门楼宽阔,珠帘碧瓦,好气派的一座庄园!   在路上,秋莫离已从镖师的嘴里知道了莫三通跟杨千里的关系,暗道:“想不到杨千里竟还有个这么有钱的朋友。”   进了莫府,莫三通让家眷出来拜见恩兄,双方叙叙旧。   杨千里见干儿子莫聪未露面,便道:“聪儿呢?”   莫三通道:“聪儿这几年也跟我做做事,现在已能独自干了。昨天送了笔货去绍兴,今晚不回来,明晨准到。”   杨千里笑道:“想不到聪儿已能独当一面了。”   莫三通指着杨鼎、杨坚道:“咱这两个大侄子不也一样么,子承父业嘛!让他们小一辈出去闯闯,长长见识,咱们还是享享福吧!”   “哈哈哈……”两人齐声大笑。   不一会儿,莫府家人在大厅内摆上了六桌酒宴,众人入席。   杨千里、杨坚、杨鼎由莫三通陪着坐在正中的一张桌上。   秋莫离他们是外人,又是镖师的身份,便由莫府的家人陪着,坐在西首靠窗的位置。   众人一路行来甚辛苦,这下得以开怀畅饮,嚷着酒令,吆三喝四,大厅里热闹非凡。   杨千里也因老友相聚,盛情难却,未免多喝了几盅。   席间莫三通问道:“老哥这次钱塘之行,不知保的是哪家商子的镖?”   杨千里道:“钱塘是不是有家‘吉庆商行’掌柜的姓王?”   莫三通道:“噢,原来是王得福那个老狐狸,不对呀!他一向是做海上生意的,怎么会托你护镖呢?”   杨千里暗道:“还真有这么回事!难道咱们误会了……”   莫三通见他皱眉沉吟,忙道:“咱们不谈这些。来,喝酒。”   三杯酒下肚,杨千里已感头晕目眩,知道不能再喝了,明早还有一天的路程,可别到地点了出什么事。   想到这儿,他便欲起身吩咐大家少喝点,谁知刚刚站起,顿觉四肢无力,“噗嗵”一声跌坐在椅上。   莫三通问道:“老哥,没喝多吧?”   “没,没什么。”杨千里一边说着,一边提气,欲将酒劲压下去。   谁知不提气还好,一提气更觉头痛欲裂,不由一惊,再去看杨鼎、杨坚以及厅内众人都摇头晃脑,昏昏欲睡了。   这下他惊出了一身冷汗,酒也醒了,瞪眼看着莫三通,喝道:“你……你给我喝了什么?”   莫三通面带愧色,双膝脆地,泣声道:“大哥,我对不起你咽!”说完放声痛哭。   杨千里如遭重创,他闯荡江湖大半生,什么样的人物、什么样的险境没遇过?可他这回却栽了,栽在一个不会武功的、亲如兄弟的人手里。   杨千里看了看西边桌上的秋莫离他们,见三人伏在桌上,已然睡去,心里有底了。这三人武功不弱于他,尤其是秋莫离,决不至于先于他而倒下。   莫三通道:“大哥,他们抓去了聪儿,说:‘留不下大哥的镖,就让我去领尸。’我……   我真是禽兽不如!”   杨千里知道他只这么一个儿子,有万贯家财,却无人继后,这是最可悲的事。杨千里暗骂:“此计好毒!”   他见莫三通哭得泪人似的,长叹一声道:“你在酒里下了什么?”   莫三通道:“他们给了我一包药,我怕有毒,害了大哥,便偷换了包蒙汗药……”   “蒙汗药!”杨千里惨呼。   杨千里的话音就像吃鱼被鱼刺卡了喉咙,他端起酒杯,凑着烛光细看,果见清酒微浊,气得他差点没背过气去。   堂堂“枪王”杨千里,竟会栽在江湖上三十年前就没人用的迷药“蒙汗药”上,这事若是传出去,岂不被人笑掉大牙?   杨千里苦叹一声道:“你害得我好惨,真是半世精明,付诸‘蒙汗药’了。”   莫三通道:“大哥,你这镖赔多少钱,我认了,只要能救出聪儿。”   杨千里道:“只怕没那么简单。”   莫三通此刻药力发作,自己晕睡了过去。   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有人喝道:“把屋子给我围住,若有人想逃,一律格杀勿论!”   脚步声近,走进三个人。   杨千里一见,竟然认识,当先一人,年约四旬,乃“江南霹雳堂”堂主雷万钧,后面两人是他的左膀右臂于飞、于飘两兄弟。   雷万钧进来“哈哈”笑道:“想不到吧,杨千里!你也有栽在我手里的时候,这就叫风水轮流转。”   杨千里冷哼了一声。   雷万钧又道:“十年前,陇西道上,你坏了我的好事,还让我在家躺了半年。今天咱们这帐怎么算?”   杨千里叹了口气,道:“我认栽了!你把孩子放了,解药留下,镖车就在院内。”   “哈哈……”雷万钧发出一阵狂笑,笑声中忽然一旋身,手中甩出一个黑乎乎、圆溜溜的物体,直奔镖车飞去。   “轰”的一声巨响,镖车被炸得粉碎,车内尽是些砖瓦碎石,四下飞去。   雷万钧道:“这等障眼法能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我。我要的是你身上的东西。”   杨千里暗道:“这张图果然是个阴谋,现在‘螳螂’已现,不知‘黄雀’何在?”   雷万钧见他沉思不语,喝道:“来人啊!”   身后涌出二十余条大汉,手持明晃晃的钢刀。   雷万钧道:“我数一二三,你若再不识相,可别怪我手下无情。”   “一”   “二”   大厅内的空气顿时紧张起来……   ※※  ※※  ※※   秋莫离、秦宝宝、沈沉鱼三人趴在同一张桌上,但他们没有被“蒙汗药”迷倒。别说是“蒙汗药”,即使享誉武林的唐门之毒,也休奈何秦宝宝。   秦宝宝一接触酒,就觉有异,仔细一瞧,竟是“蒙汗药”,他们放心了。于是就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他们背对着杨千里这边,凝神听着,随时准备出手。   “三!”   “好吧!”杨千里终于屈服了。他还是掏出那信封,扔在桌上。   雷万钧笑了,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随即示意于飞。   于飞上前两步,“哗啦啦!”抖出一条九节钢鞭,振腕甩出,钢鞭如灵蛇出洞,一伸一屈,信封已到了于飞的手上。   雷万钧接过信封,从中抽出那张旧羊皮纸,仔细地看着,渐渐地,脸上露出了喜悦之情。   杨千里道:“你要的是这个么?”   雷万钧道:“正是。”   杨千里道:“一张航海图,难道贵堂要迁居海外?”   “迁居海外?哈哈……”雷万钧大笑,道,“我们干嘛要迁居海外?”   杨千里道:“‘江南霹雳堂’的家底子都让你们给败光了,你们在中原武林混不下去,当然便打算劫这张海图,靠它出海,到那些没有对手的蛮子那儿称王称霸。”   雷万钧笑道:“想不到你杨千里竟也是如此孤陋寡闻。”   杨千里道:“这难道不是一张航海图么?”   雷万钧道:“这是一张特殊的航海图。”   “一张航海图有什么特殊?”   “当然特殊。它的特殊之处,就在于它蕴藏着一套武……咦?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他突然明白过来,对方这是在套话。   杨千里暗道:“可惜!”知道是套不出什么话来,只有先救出他们手里的人质,再动手。   他说道:“既然你得到了所要的东西,该拿解药,放人了吧!”   “解药?放人?”雷万钧先一诧,随即放声狂笑。   杨千里心中一凛,追问道:“大丈夫一言九鼎,你想耍赖?”   雷万钧笑道:“杨千里,你太幼稚了,要知道正是十年前你放了我一马,才有今天这个报应,我是不会再犯你的错误的。杀人灭迹,斩草除根,这个道理你不会不知道。”   “你……你们到底把聪儿怎么了?”杨千里暴喝。   雷万钧道:“也没怎么,只是在他身上绑了块石头,扔进西湖了!”   杨千里目眦尽裂,浑身颤抖。   雷万钧笑道:“怎么?你心疼了?我可是给了他一个全尸哟!至于你们嘛……”   “你要怎样?”   雷万钧道:“虽说唐门的‘蚀骨腐尸泥’,能让你们受尽折磨而死,但这样未免太残忍了。何况,不亲自见你们命归西天,我又怎能放心?”   秦宝宝一听“唐门蚀骨腐尸泥”,心中一凛。唐门毒物,威震武林,秦宝宝对唐门各种毒物的了解,就像对自己每天吃的饭菜一样,一清二楚,可却从未听过唐门有这种毒药。   这个药名一定是瞎编的,何况唐门毒药怎会被雷万钧这种人得去?   他听雷万钧要下毒手,忙用脚碰了碰身旁的秋莫离。   秋莫离脚微抬,在他的脚背上一压,示意,再等等!   雷万钧道:“小的们,给我杀!一个活口也别留下!”   话音刚落,忽地大厅内烛光尽灭。   就听雷万钧大喝道:“小的们,扯呼!”转身冲出大厅,带着人走了。   杨千里料想定是秋莫离他们出手了,可为什么要放这帮人走呢?   忽地厅门前人影一晃,一个像是莫府内的家人跟了出去。   杨千里诧道:“这个是谁?”   ※※  ※※  ※※   大厅里的灯又亮了,是秋莫离、秦宝宝、沈沉鱼点的。   杨千里诧道:“你们……”   秋莫离道:“刚才厅内的灯不是我们灭的。”   杨千里道:“是跟出去的那人?”   “是的。他没沉住气,比我们快了半步。”   杨千里道:“沉住气?再晚半步,咱们可就完了!?”   秋莫离道:“不这样怎么能知‘黄雀’是谁?”   杨千里道:“怎么,他是‘黄雀’?”   秋莫离道:“那他又为何要混进莫府,做一个家人呢?”   杨千里暗道:“一出手便能灭去厅内百十根蜡烛不说别的,只这手暗器功夫,就绝非等闲之辈,他混到这儿来,究竟想干什么?”   秋莫离道:“我观察此人一身武功当不在杨老镖师之下。”   杨千里默认,又问:“那他为何要救我们?”   秋莫离道:“也许此人不想多见血腥,也许他心急着想得到那张图,所以吓走雷万钧,以便尽快将图拿到手。”   沈沉鱼道:“这么说此人早已想好怎么对付雷万钧了?”   秋莫离道:“正是。”   这时秦宝宝说道:“差不多了,咱们该跟去了,可别让他们走脱,那可就不好玩了!”   秋莫离吩咐沈沉鱼道:“沈老弟,你在这儿先将他们弄醒,然后一起跟来,这次绝不能走脱一个。”说罢领着秦宝宝出了莫府,直奔霹雳堂总舵而去。   -------------------------------      第 四 回     夜,无星无月。   霹雳堂总舵设在余杭城西,一幢大院,前后八进,房宇众多。   大院外围,每隔三五步,便有一个霹雳堂弟子执刀而立,戒备森严。   秋莫离和秦宝宝伏在暗处,正盘算如何进去,只听远处犬吠声声,弓个老汉打着灯笼,向这边走来。   一个霹雳堂弟子喝道:“谁?站住!”   “是我。”   “你是谁?”   “我是送东西的。你们于飞堂主跟我们帮主说好的,让我今晚送来。”   那弟子一听是于副堂主要的东西,不敢阻拦,待老者来至近前,说道,“堂主吩咐了,今晚来客一律不见。”   老者道:“那烦小哥进去通报一声,到时候我们帮主怪罪下来,可别怪老汉我东西没送到。”   “你们是哪个帮的?”   老者把脸一沉,喝道:“你去跟于堂主一说,他就知道了。你要是不去,那我可走了!”   那弟子见老者说话很硬,料想必有来头。当真的误了事,于副堂主怪罪下来,那受不了。   当下说道:“你在这儿等着,千万别走。”   老者笑呵呵地应道:“是,是!”   那弟子转身进去了。   秦宝宝道:“这老头儿肯定有鬼。”   秋莫离不解地看着他,道:“我有件事至今搞不懂。”   秦宝宝道:“什么事?”   “你能帮我弄明白?”   “那要看你打算买什么好吃的东西给我了!”   “买,你要什么,我都买。只要你能帮我把那事弄明白。”   秦宝宝知道能难住秋莫离的问题,不会是个简单的问题,一来他想看看这问题到底有何难,若能解了,自然可将秋莫离比下去,再挖苦他一番;二来若解不了,凭自己这三寸不烂之舌,也一定能对付过去。   想到这儿,秦宝宝道:“你讲。”   秋莫离道;“这个问题就是你秦宝宝到底是个什么怪物变的,为什么什么事都瞒不住你?”   秦宝宝没想到弄了半天秋莫离竟提出这么个捉弄人的问题,气得暗骂道:“你竟说我是怪物变的,总有一天看我把你怎么弄成个‘怪物’?”   秋莫离说完了话便偷着笑,忽地瞥见秦宝宝阴沉着脸,两个眼珠子瞪得铜铃一般,凶巴巴的一副吃人相,心里一慌,忙道:“师兄是跟你闹着玩的,你可别往心里去。”   两个人正说闹着,只听院内有人喝骂道:“妈的,什么人非要见老子?”脚步声响,于飞走了出来。   那老者一见于飞出来,忙迎上去,道:“于堂主,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   说着话,递上去一个木匣子。   于飞不接,喝道:“我要的什么东西,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老者一脸诧异地道:“你不是和我们帮主……”   后面突然有一人说道:“于飞,你就打开看看是什么东西?”   于飞一惊,听话音是雷万钧,不由得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慢慢接过木匣,打开扣子,眼前一亮,里面竟是一颗烁烁放光、价值连城的夜明珠。   于飞一见夜明珠,大惊失色,挥掌劈向老者,喝道:“你找死!”同时手中的夜明珠连同木匣向后甩出。   “轰”的一声,木匣迎上了雷万钧发出的一枚“霹雳弹”,连同夜明珠被炸得粉碎。   那老者惨呼一声,跌了出去,正跌在秋莫离和秦宝宝隐身的地方。   秋莫离及时出指,点中了老者三处穴道,“嘿嘿”笑道:“你可真倒霉。”   老者惊恐万状,仿佛眼前出现的不是人,而是个怪物。   于飞一掌击空,老者却惨呼跌出,料知是诈死,喝道:“你这个老狐狸!”欲扑上追杀。   身形刚动,雷万钧已欺身近前,挥拳就打。   于飞被迫招架,说道:“大哥,莫中了这老家伙的离间之计。”   雷万钧喝道:“那你为何杀人灭口?”不与理会,双拳使得虎虎生风。   这边“霹雳堂”众弟子不明白二位堂主为何打了起来,谁也不敢插手。   十招过后,于飞渐渐不敌,连忙抽出钢鞭,振腕击向雷万钧的胸口。   雷万钧骂道:“好哇!竟跟老子动起家伙来了。幸亏我有所防备,要不岂不被你兄弟俩联手害了?”   于飞听他话中弦外之音,急道:“你把我哥哥怎么了?”   雷万钧冷笑道:“于飘已先你一步去了鬼门关!”   “啊!”于飞惨呼一声,状若疯虎,手中钢鞭化作一道光环,卷向雷万钧。   雷万钧迎了两招,见他只攻不守,已玩上了性命,心中也自发慌,急纵身形,跃出圈外,扬手甩出三枚“霹雳弹”。   于飞听到哥哥被雷万钧杀了,想着兄弟二人替他卖命十余年,竟落得这番下场,气得早已没了理智。   此刻见雷万钧欲逃,大喊着追来,正迎上飞来的“霹雳弹”。   “轰!轰!轰!三响,于飞被炸得尸骨无存。   雷万钧惊魂未定,忽地大院内着起火来。   众弟子一片哗然。   雷万钧急呼道:“还不赶快救火。”   众弟子连忙冲进大院,找来木桶、面盆,去河里打水救火。   原来众弟子见两个堂主拼得你死我活,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一起围拢来瞧,这一下秦宝宝便找着了机会。   他冲着秋莫离道:“你逮着了‘黄雀’,‘螳螂’就交给我了。”说罢纵身而出,绕到院墙侧面,翻了进去,放了一把火。   霹雳堂内存有火石炸药,若遇上了火,岂不炸个底朝天?   雷万钧大声喝骂地指挥着众弟子救火。忽见一个瘦小的弟子端着一大盆水,来到他身边。   他大声骂道:“妈的,你瞎了眼了,火在那边。”说着扬手就想给这个“蠢驴”一嘴巴。   谁知手刚扬起,“哗!”地一盆水泼了他一身。   雷万钧火冒万丈,喝道:“妈巴子,你找死呀!”   这个人正是秦宝宝,他忌惮雷万钧的“霹雳弹”,是以想出这个馊主意,先把雷万钧淋个落汤鸡,再跟他动手。   “霹雳弹”遇上了水,自然便成了“哑弹”。   此刻秦宝宝见雷万钧挥拳打来,忙拧身侧步,一招“拨云见日”去切他手腕,同时右手抽出金匕首,寒光一闪,直刺雷万钧的小腹。   雷万钧大惊,侧身让开,喝问:“你是谁?”   秦宝宝“嘻嘻”一笑,道:“放火的人。”纵身而上,手中金匕首刺划剁砍,迫得雷万钧手忙脚乱。   雷万钧没想到这小子是个硬手。二十招以后,渐渐已处下风。偏偏这小子阴损,把自己淋了个落汤鸡,身上的“霹雳弹”又派不上用场,当下气得他“哇哇”大叫。   那些忙着救火的弟子见堂主又跟人干上了,忙围拢过来。   雷万钧喝道:“给我上,宰了这小子。”   几个弟子挥刀上前,没走两步,忽地膝上一麻,穴道被什么东西击了一下,登时受制,动弹不了。   这一下把后面欲冲上来的弟子吓坏了,忽听远处喊杀声起。   杨千里和沈沉鱼以及“秦淮人家”的一群镖师趟子手已然掩杀过来。   “蒙汗药”并不难解,只需喝些凉水就好,幸亏莫三通把药换了,若当真下了雷万钧给的药,这事可就麻烦了。   “霹雳堂”众弟子见一帮人马喊杀而来,心中正自发慌,身后大院内却传来雷鸣般的轰响声。   “轰……轰……”霹雳堂内爆响连连,火光冲天,砖石碎瓦四处飞散,想是大火引着了药库。   秋莫离这时急纵而出,嚷道:“霹雳堂完了,大伙儿快跑啊!”   众弟子一听,对呀!此时不跑,在这儿等死么?   呼喝一声四处逃散。   众弟子一逃,只剩下雷万钧成了孤家寡人被秦宝宝缠着脱不开身。   这时杨千里他们已赶到近前,雷万钧一见杨千里,知道自己完了,惨笑一声,挥拳向自己的面门击去。   秦宝宝一见他要自尽,心想:“你可不能死,一死可就少一条线索了!”纵上前去,戟指点了他的“俞气穴”。   雷万钧顿觉真气一窒,“砰”地一拳击在脑袋上,一阵晕眩,眼前全是金星乱冒,接着数处穴道被制,闷哼一声,瘫软在地。   ※※  ※※  ※※   莫府大厅内一片沉寂,秋莫离、秦宝宝、杨千里和雷万钧,以及那个送夜明珠的老者,相对而坐。   厅门前沈沉鱼仗剑而立。   廊下“秦淮人家”的一众镖师和莫府的家人引颈顾盼,纷纷议论这三个新来的同行究竟是什么来历。   秋莫离看着那个老者,缓缓问道:“阁下是谁?”   老者面带羞愧,一言不发。   秦宝宝说道:“扯下他的伪装,或许咱们认识。”走上前来,细瞧老者的脸。   老者穴道受制,欲避无能,长叹一声,闭目不语。   秦宝宝伸手缓缓揭下贴在老者脸上的人皮面具。   “关山岳!”杨千里惊呼一声。   秋莫离吃惊非小。这个关山岳乃是享誉江湖二十余载的名侠,此人武功极高,游侠江湖,惩强扶弱,除暴安良,着实做了不少好事。   秦宝宝听说过此人的大名,只是未曾谋面,此刻听杨千里说出,不由冷笑一声,说道:   “想不到咧!真是出人意料。”   杨千里与关山岳有些交情,早年二人曾在湖南道上相遇,还曾联手追杀过黑道枭雄“洞庭三怪”胡氏兄弟。此番见老友窘极之态,心下不忍。   秋莫离看得出来,忙道:“关大侠,此事关系重大,为了便于我们尽快查清真凶,还望你与我们合作。”   关山岳仍是闭目不言。   秦宝宝火了,扬手给他一记耳光,喝道:“大侠算什么东西,不还是人么?给你脸不要,你要是再装死,明天把你插上标牌,绑上游街示众。”   这一招还真灵,关山岳身子一颤,睁开了眼,看着秦宝宝,惶恐道:“你……你是谁?”   “秦宝宝!”   关山岳不说了,他叹了口气,看着杨千里,道:“老朋友,我对不起你,我……”   杨千里忙道:“你的为人我是知道的,这里面一定有蹊跷。这位便是当今‘天下第一名捕’秋莫离秋大人,他手里有件案子与这事有关,你还是把你的事跟他说说。”   关山岳一听说是“秋莫离”,惨然一笑,又看了看秦宝宝,道:“栽在你们二位手上,关某还不算冤。”   秋莫离拿起那张从雷万钧身上搜出的羊皮纸,问道:“关大侠,你为什么非要得到这张图,它到底是张什么图?”   关山岳道:“我想各位应该知道四十年前‘五岳盛会’的事吧!”   “五岳盛会”乃是武林近百年来的一件大事,由当时武林的两大领袖人物少林慧德禅师和武当不死道人发起,相邀“剑法十宿”汇聚泰山,共论用剑之道,并倡议创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融各家之长的绝世剑法。由于泰山是五岳之首,所以那一次“剑坛十宿”的大聚会,便被称作“五岳盛会”。   秋莫离道:“曾有耳闻。”   关山岳道:“‘五岳盛会’引起轰动,各路武林豪杰纷纷前往泰山,以致于‘剑坛十宿’不得安宁。后来他们相邀登舟出海,欲觅一僻静所在,潜心研讨,可是黄鹤一去不复返,他们再也没能够回到中原。”   杨千里道:“后来江湖传闻三年后,有一商船在海上看见一艘龙舟沉入海底,有个商人随手在一张羊皮纸上记下下沉船的位置,难道那张羊皮纸就是眼前这张航海图?”   关山岳点点头。   杨千里道:“老朋友,你怎么这么糊涂?江湖传闻又如何可信?”   关山岳道:“无风不起浪,事出有因。‘剑坛十宿’出海时所乘的龙舟乃‘东海船行’特别打造的,只此一艘。而那张图上画的船正是这艘独一无二的龙舟。”   秋莫离拿起图来细瞧,果见图上画的那艘船,船头似龙形。   关山岳继续道:“剑坛十宿’出海三年,想必是研究出了举世罕见的剑法和武功,载誉归来途中遇难沉船的。”   秋莫离道:“原来这张图竟蕴藏着一套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绝世武功和剑谱,怪不得搅得江湖不得安宁。”   在座的都是武林中人,当然也知道一套天下无双的武功对一个武林中人的诱惑力。谁不想成为所向无敌的武林第一人?   秋莫离又问道:“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秦淮人家’这次镖保的正是这张图?”   关山岳道:“是有人给我送的信。”   秋莫离眼睛一亮,追问道:“这人是谁!”   关山岳犹豫了一下,说道:“不知道。”   “吧!”的一声,秋莫离拍案喝道:“关山岳,秋某敬你是位侠名远播的武林前辈,才与你私下论谈,你若不据实而言,嘿嘿,可莫怪秋某法无徇情。”   杨千里忙跟着劝道:“老朋友,我知道你的为人,决不会无中生有的,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呀!”   关山岳吞吐道:“我确实不知此人是谁?”   秋莫离冷笑道:“亏你在江湖上混了大半辈子,我就不信你会相信一个毫无来由的消息。”   关山岳脸一红,说道:“十天前,我住淮南‘平阳客栈’,早上醒来,店家呈上一封信,说:‘有个三旬上下的穷秀才昨夜来找你,听说你睡了,便说不打扰了,写了这封信,让我今早交给你。’”   秋莫离道:“你看了那封信就来了?”   关山岳点点头。   秋莫离道:“那信是谁写的?”   关山岳道:“一个叫王福的人写的。”   “这人你认识?”   “不认识。”   “那你为什么信他的话?”   关山岳低头不语。   秋莫离道:“那封信可在?   关山岳道:“在我怀里。”   秦宝宝上前,扯开他的衣襟,取出了一封信,交给秋莫离。   秋莫离将信打开,只见上面写道:   恩公详见:   余常因得恩公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而食无味,寝不安。   今上京赶考,途经余杭,偶闻一密闻:江南霹雳堂欲行劫秦淮人家,听之言及“五岳盛会……沉船海图……剑法武功”云云。余不通武林之事,但想恩公嫉恶如仇,此信或许有用。   欲报无门,诚惶诚恐。指桑为槐,权且一笑。   王福拜上   秋莫离看完了信,心中凛然,知道自己的敌人太强了,此人的武功已在“秦淮人家”有所领教,此人的机智,从这封信上可窥一斑。   其聪明之处就在于他以一个曾经受过关山岳救命之恩的人的身份写这封信。   关山岳行侠江湖数十载,救过不知多少人性命,哪能一一记得。   秦宝宝见秋莫离看完信,默默出神,也觉奇怪,接过信来一看,气道:“这家伙太狡猾了,这样一来,咱们的线索又断了。”   忽地他眼睛一亮,拿着这封信来到瘫坐在椅子上的雷万钧面前,说道:“你看这封信上写的是什么?”   雷万钧看完信气得“哇哇”大叫,骂道:“王八羔子,你把老子当猴耍啦?”   秦宝宝道:“谁把你当猴耍啦?”   雷万钧道:“就是那臭小子。他五天前来我这儿送信,还帮我出主意劫镖,骗得老子好吃好喝好招待。没想到他……”他一指关山岳道,“他却是十天前就知道老子要劫镖,他们这不是要害死老子么?”   他为人粗鲁,此时气急大叫,听得众人暗自好笑。   秦宝宝也跟着恨恨不已地道:“这个臭小子太坏了,逮着他非大卸八块不可。这臭小子是谁?”   雷万钧被问得一愣,呆了半天,说道:“我忘了问他叫什么名字了!”   秦宝宝气得上前给了他两个耳光,骂道:“蠢货。”   雷万钧穴道受制,自是只有挨打的份,可他却不服气,瞪眼道:“老子才不蠢呢!老子东西不到手,就能放他走么?”   秦宝宝喜道:“这么说……雷前辈是把他给扣下来了?”转眼间“蠢货”就变成了“前辈”。   雷万钧傲气十足地道:“那还用说。”   秦宝宝赞道:“姜还是老的辣。雷前辈运筹帷幄,真乃我辈之楷模。”   秦宝宝大言不惭地吹捧着雷万钧,听得这边秋莫离和杨千里暗自发笑。   秦宝宝又道:“雷前辈冀有先见之明,这小子果然不是好东西。咱们何不把他弄来当堂开心剖腹,以出心中恶气……那小子现在在哪儿?”   雷万钧道:“那臭小子现在……”忽地住口不言。   秦宝宝追问道:“在哪里?”   雷万钧把头一偏,避开秦宝宝的目光,道:“不,我不说。”   秦宝宝柔声道:“你为什么不说呀?难道你不想亲眼见他遭报应?”   雷万钧气愤地道:“不行,你这是在骗我口供,我说出来以后,还是得死。”他这时候回过味来了。   秦宝宝道:“你杀了人,论罪是该杀。但是你是被别人骗了,可以理解为一时糊涂,只要你说出了真凶,我放你一马。”   雷万钧眼睛一亮,道:“此话当真?”   杨千里一听却急了,雷万钧杀了他干儿子莫聪,秦宝宝怎能一言放行,正想站起制止,却被秋莫离拉住,示意稍安勿躁。   秦宝宝道:“大丈夫一言出口,驷马难追。我秦宝宝的话,你不信?”   秦宝宝近几年在江湖中的声望,决不比在坐的人低。既然开了口,别人总得给个面子。   雷万钧怕秋莫离和杨千里不干,抢先出口制止,忙道:“那好我说。我在来莫府之前,已先将那臭小子绳捆索绑关了起来。我回去后也没闲着,哪想到去放他?你刚才那一把火烧了总舵,他想必已被炸得尸骨无存了。”   秋莫离等人心里一沉,知道线索只怕又是断了,凭那小子的武功谋略,定然早已逃之天天了。   雷万钧一口气说完这些话,紧接着“哈哈”笑道:“其实我知道那臭小子必死无疑,可我就是不说,非逼你说出放我,才告诉你。大丈夫一言出口,驷马难追,你总不能自毁誓言,我知道你们侠义道上是最讲究‘言出必践’的。哈哈,谁说我蠢,老子简直聪明至极,连鼎鼎大名的秦宝宝,也上了老子的套套……”   他得意忘形地在一边直嚷了,气得秦宝宝真想上去捅他一匕首。   秦宝宝忽地想起一事,问道:“对,我是不杀你,但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   雷万钧一说,道:“什么事?难道你想反悔?”   秦宝宝道:“不反悔。我想问你那个唐门毒药是怎么回事?”   雷万钧暗道:“只要你不反悔就行。”当下据实回道:“这包药是那个臭小子给我的,说这是花高价买来的唐门至毒之物,名叫‘蚀骨腐尸泥’,中了此毒浑身无力,直至两个时辰后毒发身亡,而且此毒连唐门也没有解药。”   秦宝宝骂道:“你这个蠢货,唐门行武林之道,从来不用没有解药的毒,何况天下万物,相生相克,根本就没有绝对的至毒。”   他说这话儿,显然是为唐门申辨,他可不希望这件案子把蜀中唐门也牵连进去。   说完了话,他回到秋莫离跟前,道:“差不多了,该你处置了。”   秋莫离冲着雷万钧道:“你做恶多端,杀人偿命,原本该带上公堂处置。可我近期重案在身,只能将你交给杨老镖师处理了。”   “啊!”雷万钧发出一声惨叫,吼道:“秦宝宝,你刚才怎么说的?”   秦宝宝“嘻嘻”笑道:“大丈夫一言出口,驷马难追。”说着,他拉下帽子,露出一头青丝,笑道,“可我不是大丈夫呀!说出的话自然作废了!”   雷万钧刚想破口大骂,杨千里已纵上前来,封了他的哑穴,说道:“你再嚷也没用。秋大人把你交我处置,偏偏我又有要事脱不开身。这样吧!不如将你交给莫三通算了。”   雷万钧此刻脸已变成了猪肝色,两只惊恐万状的眼睛突兀了出来。他杀了莫三通的儿子莫聪,若落到他手上,那可真是不得好死啊!   杨千里冲厅下喝道:“鼎儿,坚儿。”   杨鼎、杨坚进得厅来。   杨千里道:“把他拉下去,交给你莫叔叔。”   杨鼎、杨坚上来,架起瘫软在地的雷万钧出去了。   ※※  ※※  ※※   雷万钧被拉了出去,秋莫离回头来看关山岳。   杨千里道:“秋大人,杨某有一言……”   秋莫离知道他想替关山岳求情,冲他一摆手,回头对关山岳道:“你怎么说?”   关山岳叹道:“事已至此,我听凭发落。”   秋莫离拂开关山岳的穴道:“你走吧!”   关山岳诧道:“你……为什么?”   秋莫离道:“关大侠侠心仁厚,此次劫镖虽居心叵测,所幸未造杀孽。于飘、于飞助纣为虐,死有余辜,我放你,是因为我不想武林中少一个像你这样的汉子。”   关山岳激动不已,说道:“秋大人,关某有一不情之请。”   “什么事?”   “关某利欲熏心,以至于被人利用,害得晚节不保,此仇不报,心有不甘。还请秋大人容我同行,就算是戴罪立功吧!”   秋莫离知道关山岳功力深厚,而且在武林中人头较熟,此案有他协助,可免去不少麻烦,当下笑道:“关大侠既出此言,秋某自是却之不恭了!”   关山岳也笑了,正欲道谢,忽听秦宝宝嚷道:“不行,不行,他不能跟我们在一块儿。”   秋莫离诧道;“为什么?”   秦宝宝道:“他要与我们同行,这是个阴谋。”   秋莫离一惊,连忙去看关山岳。   杨千里与秦宝宝想处了十几日,知道此子聪慧绝伦,定是看出关山岳的可疑之处,为此惊诧地望着关山岳。   关山岳急了,他是真心想同秋莫离一道查出那个算计他的坏小子,以雪心中之恨,却不料秦宝宝不但从中作梗,竟还说出这番骇人听闻的话,气得他双目圆睁,怒视着秦宝宝。   秦宝宝道:“刚才我打过他一个嘴巴,他一定记恨在心,这回巴巴地要跟我们同行,定是想瞅机会算计我。不信你们瞧!”他一指关山岳的脸。   关山岳连忙收了怒容,换作一副笑脸。   秦宝宝却假装没看见,冲着秋莫离一本正经地道:“师兄你听着,反正有他没我,有我没他。你要是非让他同行……!”   他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转过身去,说:“那我就走!”   关山岳知道秋莫离与秦宝宝的关系,一看因为自己弄得他二人闹别扭,甚是过意不去,忙“嘿嘿”笑了笑,走上前去,抚摸着秦宝宝的头,劝道:“哎呀!我哪会把那事记在心上呢?你那个大嘴巴打得好啊!”   秋莫离和杨千里惊诧不已地对望了一眼,这话竟然出自关山岳之口,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关山岳又道:“要不是你那一巴掌把我打醒了,我又怎能知道上了别人的当?你说得对,大侠算什么,不还是人么?是人就难免做错事,知错能改还是好汉。别说我不会记恨你,我还真得要好好谢谢你呢!”   秦宝宝道:“你骗人!”   关山岳道:“骗你是小狗!”   秦宝宝倏地转过身来,笑道:“那你打算怎么谢我?”   关山岳见他一忽儿便转怒为喜,暗道:“到底是个孩子,哄几句便好了!”   他正想着小孩子会喜欢什么东西,却听秦宝宝道:“那你明天买一串冰糖葫芦送给我,我就让师兄带你一块儿走。”   关山岳连声答应道:“行行行。”他真恨不得此刻街上便有卖冰糠葫芦的,买它个十来串,哄开这块“绊脚石”。   他忽听杨千里和秋莫离忍俊不禁大笑了起来,紧接着秦宝宝也“咯咯”直笑,刹时明白过来——怎么自己挨了打,还得买礼物,又赔不是?   看着三个人笑弯了腰,关山岳心中就像打翻了的五味瓶,又酸、又涩、又苦,他现在算是认识秦宝宝了,怪不得江湖上谁遇上他都头疼。   -------------------------------      第 五 回     第二天早上,秋莫离等人别了杨千里,出了莫府。   关山岳倒也言而有信,真的在大街上买了串冰糠葫芦,塞在了秦宝宝的手上。   秦宝宝一边笑嘻嘻地嚼着冰糖葫芦,一边问秋莫离道:“师兄,咱们下一步打算怎么走?”   秋莫离道:“我估计江湖上至少有七个人手里有我们这张图,咱们先把他们挖出来再说。”   秦宝宝道:“怎么挖?”   秋莫离不言,而是看了看关山岳。   秦宝宝便偏过头去,笑嘻嘻地看着关山岳,道:“关大侠。”   关山岳吃过他的亏,听他叫自己,不无戒心地道:“干什么?”   秦宝宝道:“你原打算海图到手以后准备干什么?”   关山岳知道这是正经事,忙正色道:“先干两件事。”   “什么事?”   “第一,先准备一艘坚固结实、能够出海的船。”   “这船怎么得来?”   “要么找太湖龙王去借,要么到东海船行订做。”   “那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就是找一个能在水里待很长时间的善游者,以便能潜入海底,在沉船上从容不迫地找到‘剑坛十宿’的武功秘笈。”   “这种人江湖上恐怕不会多。”   “是的,目前干这事最有把握只有两个。”   “哪两个?”   “一个是太湖龙王龙在天的掌上明珠龙海娇,另一个便是昔日横行黄河的‘四大河神’中唯一的幸存者游迅。”   “太湖龙王独霸一方,恐怕他的女儿谁也请不动,看来你是打算找这个游迅了。”   “是的。”   “这个人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不过,有一种办法可以找到他。”   “什么办法?”   “花一万两银子,请叶九眼帮忙。”   秋莫离听到这儿,眼睛一亮,脱口道:“那个游迅长什么样?有何特征?”   关山岳道:“游迅属狗,今年应该五十七岁,身材不高,脸色黄巴巴的,像个病鬼,脑袋门子上还长着一个瘤子,为此,江湖上给他个外号叫‘独角兽’。”   秋莫离听完笑了,他看了看正专心致志地吃着冰糖葫芦的秦宝宝,说道:“宝宝,咱们下一步打算怎么走?”   秦宝宝头也不抬地答道,“什么事都得靠我指点,真是烦人。下一步当然是去‘映月山庄’啦!”   ※※  ※※  ※※   “映月山庄”座落在苏州城西,依山傍水,景致极好。   庄主姓左名蛮,乃昔日“剑坛十宿”中以“飞雷流星剑”和“摧山掌”闻名江湖的“掌剑双绝”左云鹏之子。   左蛮身高不及五尺,矮矮的,胖胖的,近看就像个球,远看就像苏州城内“一品斋”掌勺大师傅的拿手菜“粉蒸狮子头”。   长相不佳,因此他很少在江湖上走动,而且每次出门,必坐在轿内,以免引来世人围观。   江湖上知道左蛮的人不多,了解左蛮武功的人更少,所以他这次悄悄地出来,又悄悄地回去,本应该像往常一样,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可这次却不同,因为他带回了一个会替他招惹大难的人——游迅。   游迅属狗,今年五十有七,昔年曾是黄河上恶名昭著的水盗,专干杀人越货的勾当。他与三个拜把子兄弟,四人臭味相投,自誉为“四大河神”。   “四大河神”横行江湖,气焰嚣张,,最终引来了武林侠义之士和官府的追杀。   游迅凭借着一身极好的水性,冲出重围,跳进黄河,在河底潜伏了三天,才总算逃过此劫。   后来他的那三个兄弟被开封府斩首示众,他吓得惶惶不可终日,最终逃来江南,隐迹于市井之中,再也不敢出走江湖。   时至今日,游迅已是一个绸缎铺的小老板了。他以为过去的事情早已被人遗忘,谁知最近却接连遭人劫持。   他虽不明白事出原由,但把定宗旨,死不承认自己是游迅。所以无论被谁劫持,他从不反抗,只说自己是规规矩矩的良民。   脑袋上长瘤子的人,天底下多的是,何况昔年追杀他的人,现今已死得差不多了,几十年过去了,谁还能认得他就是“独角兽”游迅?   所以当左蛮再次解开他穴道的时候,他仍是睁着双惊恐的眼睛,叫道:“你……你们抓我干嘛?我……我是规规矩矩的良民。”   左蛮笑嘻嘻,和蔼地道:“游前辈,在下姓左名蛮,乃左云鹏之子,今有一事相烦……”   游迅诧道:“谁姓游?我也认不识你,你找我难道是想买绸缎?”   左蛮微微一笑,拿出一张纸笺,递过去说道:“这是我花一万两银子弄来的。”   游迅接过纸笺,见上面写道:   游迅,男,庚戌年生,今年五十有七,顶门左侧寸半有一大瘤,肤黄,瘦弱,“四大河神”之首,号“独角兽”。辛亥年,遭剑门三侠、太极门、开封府追杀,水溺黄河三日,逃生。后化名钱福,经邳城、宿迁、宝应、逃来江南。乙卯年八月十二,定居金坛住北街胡同十九号。丁酉年九月,开“金坛绸庄”。十二月娶妻王氏。两年后,得一子,名钱……   游迅看到这儿,已吓得面无人色,匆忙去看落款,上面写着“叶九眼”三个字,他傻了眼,他现在总算知道什么叫“九眼”了。   左蛮看着游迅惊诧不已的面孔,他笑了,忙一摆手,庄丁立刻摆上一桌酒菜,全是鱼虾河蟹,还有一盘小葱拌豆腐,这些都是游迅最爱吃的菜,叶九眼那张纸笺上,都写得清清楚楚。   游迅此刻宛若换了一个人一般,面色沉静,双目也有了神,沉声道:“我已二十五年不在江湖中走动,也不想再入江湖,左庄主不必再费心思了。”   左蛮笑道:“我不是请你再入江湖,只是有一件私事,请你合作。”   游迅道:“庄主若想做丝绸买卖,我们可以合作。别的,就别提了。”   左蛮道:“若是这事儿有大利可图呢?”   游迅道:“除了做买卖,我现在什么事也不想干。”   左蛮知他被那次追杀,已吓得死了心,笑道:“黄河‘四大河神’的老大,昔日在江湖上也算是个人物,现在能悔过自新,更是难得。好,你既然想做买卖,那咱们就谈谈价钱。   我保证这事绝不是你过去干的老本行。”   游迅疑惑地看着左蛮,道:“那是什么事?”   左蛮道:“游前辈水性极佳,现今江湖无人能及,所以我想请你帮忙打捞一样先父的遗物。”  ”   游迅暗道:“原来是让我下水捞东西,这倒不是件难事。只是左云鹏不是死在海上了么?   他总不会让我下海去找他老子的遗骸吧!”   左蛮又道:“若是这事办成了,我的这座庄园,以及庄中所有的一切,全都归你游前辈。”   游迅看了看左蛮,又看了看珠帘碧瓦,雕梁画栋的大厅,说道:“真的?”   左蛮知他心动了,暗喜道:“别说这座庄园了。只要你肯开出价来,我即便倾家荡产也认了。”当下说道:“你若不信,我可先将这座庄园的产权划在你钱福的名下。”   游迅忙道:“你先说说要找什么?若让我海里捞针,那可不行。”   左蛮道:“先父随‘剑坛十宿’出海之事,想必游前辈知道吧?”   四十年前“剑坛十宿”出海论剑的时候,游迅已入江湖,是以对此事知之甚详,遂道:   “这事我知道,后来传闻那艘龙舟触礁沉了,难道左庄主知道沉船的确切位置?”   左蛮道:“正是。”   游迅不语,他知道那艘沉船上有些什么,也知道那些东西在左蛮心目中的地位。   左蛮又道:“这事我不想瞒你,你也知道我想要什么。我想这事对游前辈来说不算难办吧!”   游迅沉吟道:“海上风大浪急,又深不可测,非江河湖泊可比,这事……”他显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左蛮知他这是在讨价还价,忙道:“游前辈有什么条件只管开口,只要左某能办到的。   一定尽力而为。”   他知道此人武功只有三流,不可能觊觎沉船上的武功秘笈,要的只是钱财。   游迅“嘿嘿”一笑,正准备狮子大张口,狠狠地敲左蛮一笔,却听厅外脚步声急,匆匆走进一个人来。   ※※  ※※  ※※   进来这人是个六旬上下的老者,他脚步匆匆,神色慌张。   左蛮凛然问道:“何叔,出什么事了?”   这人名叫何进,乃是昔年左云鹏的侍童。左云鹏死后,他仍是忠心耿耿辅佐左家,是以左蛮对他极为尊重。   他现在是“映月山庄”的管家,办事沉稳老练,是左蛮最为信任的人。   他看了看游迅,走近左蛮,附耳悄悄说了几句话。   左蛮脸色一变,随即回身冲游迅笑道:“游前辈稍坐。外面有点事情,我去去就回。”   说罢二人匆匆出去。   左蛮跟着何进出来,直奔庄门,来到门外,见阶下躺着两个死人。死人身上有一张白纸,用石块压着。   左蛮近前细看,见白纸上写着限一个时辰内交出游迅。下方印着一个鲜红的血手印。   左蛮少在江湖走动,不知道这个血印代表什么,便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何时道:“这个血手印是一个叫做‘冷血会’的秘密杀手组织的象征。”   左蛮道:“他们怎会知道游迅在我手里?”   何进道:“庄主劫获游迅时,没能下狠手毙了那五个家伙,想必被人瞧出了来路。他们雇佣‘冷血会’出面要人,这事真麻烦了。”   左蛮听后“嘿嘿”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一个时辰后,这个‘冷血会’如何出面要人。”   何进道:“‘冷血会’专干背后动刀的卑鄙勾当,庄主千万不可小瞧。”   左蛮忽地“咦”了一声,指着两具尸首,诧道:“这两个人是谁?”   何进道;“巡捕房的捕快,想必在这一带走动时,被他们当作庄客,杀了送来示威的。”   左蛮大惊,杀了官府的人可不是小事,现在人死在了自己家门口,若被官府知道,那麻烦可就大了。   何进问道:“庄主,你看这事儿要不要通知苏州府,让他们来人查办?”   左蛮沉吟片刻,道:“这事一时也难说清楚,你还是把他们埋了,将此事压住。等我和游迅谈完了,咱们出了海,就什么也不用烦了。”   何进喜道:“怎么,那家伙同意合伙了?”   左蛮点头道:“他要钱,我要东西,看样子差不多了。何叔,你把这儿的事料理一下,我和他接着去谈。”   “好好好。”何进连声答应。   ※※  ※※  ※※   左蛮回到厅上,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游迅答应了,还开了一份出海时所需物品的清单,让左蛮去准备。   安置完了游迅,左蛮乐呵呵地出来,正撞上何进匆匆来报;说道:“庄主,冷血会又杀两个人送来了。”   左蛮道:“这回是什么人?”   何进道:“是咱庄上的庄丁。”   左蛮心一沉,狠声道:“他们真是欺人太甚!”   何进道:“他们看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这帮杀手行动诡秘,手段凶残。咱们得赶紧想个法子,否则时间一长,可就要吃大亏了!“一个时辰死两人,这样下去不等左蛮准备完毕,“映月山庄”的人恐怕都要死绝了。   何进又道:“我现在已让庄上的人聚于一处,以防落单被害。但是人心恐慌,这样也不是个办法。”   左蛮沉吟片刻,说道:“他们不是要人么?”   何进诧道:“怎么?”   左蛮道:“咱们给他!”   何进先是一愣,随后笑道:“对对对,庄主高见。”   不一会儿,“映月山庄”的大门打开了,游迅一个人走了出来。   他四处张望了一下,便直奔东面的一条小路而去。   走了约一个时辰,忽听林子里“沙沙”声响,走出四个汉子将他围住。   游迅惊道:“你们是谁?”   一个汉子冷冷地道:“冷血会。”   游迅道:“你们干嘛围着我?”   汉子道:“我们受人之托,前来救你。希望你跟我们走一趟。”   游迅道;“谁?谁托你们救我?”   汉子道:“废话少说。走!”   游迅道:“你不说出那人是谁,我就不走。”   汉子冷哼道:“这恐怕由不得你!”   话音刚落,游迅已然纵起身形,扑向左边一人,寒光一闪,手中已多了一柄短剑。   左边汉子冷喝一声;道:“你找死!”左掌伸出,去截对方的腕脉,右手快刀急划,想阻住去路。   忽听后面那汉子惊呼道:“老四,不可——”   紧接着一声惨呼,这汉子的左手已被游迅一剑砍了下来。   游迅冲出重围,落在一丈开外。   那汉子惊道:“你……你不是游迅!”   “哈哈……”林子里传来一阵大笑,左蛮、何进带着六七个大汉走了出来,将四个杀手团团围住。   左蛮笑道:“你的眼力果然不错。是的,他不是游迅。他是我的第八个弟子。怎么样,剑法还不错吧?”   四汉子呆立不语。   左蛮忽地脸色一沉,喝问:“快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四汉子仍是不语。   左蛮双眼眯成一条缝,冷声道:“看来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我说。”一个精瘦的汉子惊慌地道。   左蛮笑了笑,道:“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汉子道:“杀手是没有名字的,他们都叫我老六。”   左蛮道:“你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老六道:“我若说了你肯放我们走?”他居然跟左蛮谈起条件来。   何进大怒,冲上前去便是一顿拳脚,骂道:“你再不说老子活扒了你的皮!”   这个老六倒也识货,见何进身手快捷,知道不是对手,索性一动不动,任他痛打,只是不开口。   何进虽然恨这帮家伙心狠手毒,杀了庄上的人,但也知道暂时还不能杀了他们,所以拳脚相加并未动上真格的。   左蛮连忙止住何进,冲老六道:“好,你说出来我放你一条生路。”   老六道:“不是放我一个,而是我们四个。”   左蛮暗自奇怪,这小子明明胆小怕死,这会儿又为何如此倔?   老六又道:“你若不答应,那你就动手吧!”   左蛮当然想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与自己为敌,沉吟片刻道:“好,我答应你。”   老六道:“在回答这个问题以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这小子竟然还得寸进尺。   左蛮强压怒火,道:“什么事?”   老六道:“你们是怎么跟来的?”   原来“映月山庄”修建之初,为防强敌来范,修了一条暗道,暗道的出口就在这片林子内,所以左蛮并未从庄内跟踪出来,而是早在这儿等他们现身的。   这个秘密左蛮当然不会告诉他们,便道:“我有千里跟踪之术。”   老六冷笑一声,道:“你骗人。”   左蛮面色一沉,忽地惊呼一声:“不好,咱们上当了。”话声中身形掠动,直扑四个汉子。   四个汉子纷纷抽刀招架。   左蛮这一伸手竟发现四人原来刀法不弱,刚才卖了一只手,只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   何进这时似乎也明白过来,忙喝道:“庄主,这四个交给我了,你们赶快回去。”说罢,挺剑冲入阵中。   左蛮忙招呼众弟子赶奔“映月山庄”。   走不多远,远远地瞧见“映月山庄”那边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左蛮心急如焚,此刻几乎将功力提到了极限,身形若弹丸一般划过空中。   ※※  ※※  ※※   当左蛮赶到“映月山庄”时,庄内已是一片火海。   庄门前几个蒙面大权正将一个大麻袋往一辆大车的车篷内塞。   左蛮暴喝一声:“还想走么?”   几个大汉没想到左蛮会回来得这么快,一惊之下,纷纷挺刀来战。   左蛮冷笑一声,双掌一错,施展家传“摧山掌”,以一敌众。   摧山掌名副其实,掌力雄浑,与世无匹。   那几个汉子没料到这么个矮小的人儿,竟有这等身手,数招下来,便败相大露,跌跌撞撞向大车这边退来。   左蛮心中充满了仇恨,恨不得将这些凶手一个个碎尸万段。   忽地车帘一掀,从车篷里飞出数点寒星,直奔左蛮当胸扑来。   左蛮靠得近,暗器来得又突然,“啊”的一声大叫,跌出一丈开外。   几个汉子转退为进,纵身上前,围住了左蛮。   只听车篷内传来一阵刺耳的笑声,一个凄声道:“左云鹏,你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吧!”   车帘再起,出来一个白发皓首,腋下拄着双拐的无腿老人。   左蛮一见这老人,心中一凛,暗惊道:“原来是他!”   这老人名叫连宾,早年出道江湖与左云鹏比武,被左云鹏以“飞雷流星剑”的第八式“平沙落雁”,在第七十二招上斩去双腿。   连宾性格高傲一向不服人,被左云鹏废了双腿后,认为其下手太毒,便连连设计以图报复。   左云鹏为人古怪,行事往往随心所欲,从不考虑后果。连宾几次报复未果,惹得左云鹏大怒之下,冲进连家,杀了个鸡犬不留,最后还一把大火,烧得一干二净。   那次连宾碰巧不在家,从此以后连宾就在江湖中消失了。   左蛮当然想不到自己父亲死了几十年,这个连宾居然还活着,他们如此对付“映月山庄”,自是事出有因。   连宾出来,仰天长笑,道:“善恶轮回,终有一报,我连宾总算等到这一天了。哈哈……   想不到左云鹏的儿子竟是这等模样,身子还没有一柄剑长,怪不得使不了‘飞雪流星剑’,哈哈……真是报应啊,报应……哈哈……”他笑声凄惨无比,想是发泄数十年积郁在心中的仇恨。   左蛮此刻反倒平静下来,问道;“你就是‘冷血会’的会主?”   连宾道:“正是。这次若不是有人托我来讨游迅,我还不知道‘映月山庄’就是左云鹏的家,”   左蛮万想不到自己的这份家业竟然是因游迅而毁,长叹一声,再看自己胸口,已中了一枚铁蒺藜,小腹中了两柄小飞叉,血流不止。   他暗自心焦,那八个弟子和何进早应赶来了,难道他们也遭了暗算?   连宾双拐错动,缓缓向左蛮“走”来,目光如电,满脸杀气。   左蛮道:“我想知道是谁要找游迅,又为什么不惜一切代价?”   连宾道:“干我们这一行的规矩是无论成败与否,都不能透露雇主的一丝消息,你还是带着这个问题去阴曹地府问你老爹去吧!”   左蛮道:“我现在已是一个快死的人了,告诉我,难道还怕我把消息传出去?”   连宾冷笑道:“你想借此拖延时间?哼,我焉能上你的当!”说着一挥手,冲那几个蒙面汉道,“上!”   蒙面汉呼喝一声,挥刀一拥而上。   忽听“呛”的一声,金铁交鸣,但见一道剑光闪过,炫光夺目。   众汉子举起的刀全部窒在空中,鲜红的血从他们的喉头涌出,一滴滴落在脚下。   原先身受重伤的左蛮突然站了起来,手里竟握着一柄长约四尺的长剑。   连宾惊恐万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矮墩墩的家伙不但练成了“飞雪流星剑”,而且还用的是一柄长剑,一柄比他的身子短不了多少的长剑。   左蛮伸手一拨,那几个围住他的汉子倒了下去,他把长剑在一个汉子身上擦拭着,缓缓地道:“怎么样?这一招‘平沙落雁”使得还可以吧!”   连宾当然认得这招废子自己双腿的“平沙落雁”,他张口结舌,道:“你……你怎么……”   左蛮道:“凭这几个家伙也配我用‘飞雪流星剑’?何况他们这几下子,想灭我的‘映月山庄’也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才拼着受些伤,想看看到底是谁主使。嘿嘿,可惜你也太小瞧我了。”   连宾蓦然暴喝一声,左手中铁拐在地上一点,借力纵前,右手铁拐“力劈华山”,当头砸下。   左蛮听得“呼呼”风声,知道力道奇大,不敢拿剑去封,身形一旋,斜飘两尺,长剑“仙人指路”,直刺连宾前胸。   连宾右拐砸空,左拐又起,全然不顾胸口危险,一个“横雪千里”,直奔左蛮太阳穴而来。   左蛮见他玩上了性命,“嘿嘿”一笑道:“你想得倒美!”身形就地一滚,来到了连宾的身下,左掌急出,击在连宾借以支撑的右拐上。   拐身一歪,连宾一跤摔下地来。这时,左蛮的长剑早已等候在那里。   “噗!”的一声,剑贯左胸。   连宾大叫一声,倒在地上,强提残余真气,瞪着一双突兀着的眼,指着左蛮,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左蛮道:“你是不是不明白我的剑是从哪里来的?”   连宾点头。   左蛮道:“这也是我的秘密。你还是带着这个问题去阴曹地府问你家人去吧!”   连宾浑身忽地一阵抽搐,身子瘫软在地,两只圆睁的眼睛失去了神色,他当真是死不瞑目。   ※※  ※※  ※※   大火吞噬了整个山庄,浓烈的烟尘,夹杂着一股焦恶的臭气,弥漫在空气中。   左蛮呆呆地看着眼前凄凉的一切,看着这个自己曾经生活了近四十年的家园,被无情的大火淹灭。   车篷内传来“唔唔……”的声音。   左蛮忽地想起了游迅,忙掀开车帘,打开麻袋,将游迅放了出来。   游迅出来见“映月山庄”变成了一片火海,当即便道:“左庄主,这事怎么办?”   左蛮诧道:“什么怎么办?”   游迅道:“你原先答应事成之后这座山庄归我。现在山庄毁了,看来咱们的条件得重谈,否则我不干!”   这家伙真不识相,此时此刻竟说出这番话来。   左蛮被气得双目尽赤,那只紧握剑柄的手颤动不已,咬牙道:“你……你不干,老子也不干了!”说罢挥剑向游迅劈来。   游迅大惊,拔腿就跑。   左蛮喝道:“畜牲,老子害就害在你的手上。”   正欲纵身追,忽听背后兵刃破风之声响起。   左蛮知道有人偷袭,大惊之下,挺剑后刺。   “当!”的一声,兵刃相撞,左蛮但觉一股大力自剑身传来,身形不由向前冲出四五步,这才倏地回转身来,却见一个三旬上下的中年秀士手握长剑,笑吟吟地站在那里。   这时游迅已借机钻入了山林。   左蛮喝问:“你是谁?”   秀士道:“我就是害得你家破人亡的人,你不是想打听我的下落么?现在我来了。”   左蛮茫然地上下打量了一下中年秀士。   秀士道:“三月初一,你得到的那个消息,是我送的;你劫了‘秦陕镖局’的镖,杀死了‘刀阁’十二刀客和‘夺命先生’甲秀,抢到的那张图,是我画的。而且我还可以告诉你,现在武林中至少有十个人的手里,有这张图。”   左蛮两眼呆直,呆呆地道:“你……你为什么……”   秀士道:“不为别的,只为了让你们相互残杀,以便我们将来重建一个统一的武林。所以游迅现在还不能死,因为会有很多的人为了争夺他而拼得你死我活,就像你和连宾一样……”   左蛮的精神一下子崩溃了,自己处心积虑所做的一切,原只是别人故设的圈套。   秀士又道:“你是不是在等你的那些弟子?告诉你,他们已先你一步去了鬼门关。”   怪不得那些人至今未到,原来他们竟已遭了此人的毒手。   左蛮暴喝一声:“恶贼,拿命来!”手中长剑化做一道光环,卷向秀士。   秀士赞道:“好一招‘佛光普照’!”长剑依样也回敬一招“佛光普照”。   左蛮吃惊非小,“飞雪流星剑”乃他家传武功,这陌生的秀士却又如何会使?   虽然心惊,但他手上丝毫不缓,“飞砂走石”,“雪虐风饕”连环进击,一招紧似一招。   秀士进退趋避,“飞雪流星剑”使得天花乱坠,比左蛮有过之而无不及。   二人剑招、剑势几近相同,直如同门对练一般。   左蛮越战越是心惊,十招一过,竟是只有招架之功,投有还手之力。   忽地他剑势一变引开对方长剑,左掌一翻,平平推出。这乃是他家传的绝招“掌剑合璧”。   秀士竟毫不示弱,出掌相迎。   “轰”的一声,双掌一触即分,二人各退一丈开外。   左蛮被这一掌震得心血翻涌,直奇怪对方年纪轻轻哪来这份功力,却听秀士喝道:“好,再来!”纵身又上。   左蛮此时已无力再战,暗道:“这下完了!”心神崩溃,竟毫不招架。   忽地远处传来一声长啸,声若龙吟。一条人影沿山道而来,快似闪电,疾如流星,衣袂扬起击得两旁树木“哗哗”作响。   秀士脸色突变,宛若见了平生最为可怕的事,急纵身形,向山林内逃去。   逃出不远,忽地回身,手中剑脱手而出,直奔呆立在那里的左蛮。   “当!”的一声,长剑击在左蛮背上,发出铁器相撞的声音。   原来左蛮身材矮小,无法佩戴长剑,只得将剑连同剑鞘缚在背上,再用长衫罩住,是以别人不知他身上有剑,以期出奇制胜。   没想到今天手中有剑竟自不敌,却是靠背后的剑鞘救了一命。   左蛮身遭重击,向前跌出,摔在地上晕了过去。   秀士的身影此刻已消失在山林中。   转眼间那条身影已来至近前,原来这人竟是个衣衫褴褛的老年乞丐,左足微跛,手里拄着一根乌沉沉的拐杖,满脸创伤,刀痕累累,让人见了不寒而栗。   他默默地注视着眼前尸横狼藉的情景,双目盈泪。蓦地,仰天大吼道:“苍天啊!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      第 六 回     当秋莫离他们赶到“映月山庄”的时候,出现在眼前的已是一片废墟。   他们来迟了,唯一的线索也断了。   一行人垂头丧气地回到了苏州府。   晚饭后,众人正在商议是否先去“东海船行”查查看有什么人有最近订做海船,却见苏州府李捕头急急跑来。   李捕头气喘嘘嘘地道:“秋大人,街上有个疯子,拿着一把钢剑正在到处杀人。”   秋莫离诧道:“那你为何不带人将他拿下?”   李捕头道:“秋大人有所不知,此人剑法极高,我们已有几个捕快被他伤了,所以我才来让大人出马。”   “哦!”众人都是一惊。   秋莫离道:“走,看看去。”   众人来到大街上,却见一个矮小壮硕的人,手拎着明晃晃的钢剑,正在追逐着一个中年的秀才。   那秀才吓得面无人色,跌跌撞撞地抱头鼠窜。   众人眼睛一亮,惊呼一声:“左蛮!”   原来他们赶到“映月山庄”时,并未发现左蛮和游迅的尸体,以为他俩已葬身火海,却不料,左蛮竟还活着。   秋莫离飞身上前,拦住左蛮,道:“左庄主……”   左蛮目光呆滞地看了看秋莫离,蓦地大叫一声:“啊!是你,害得我家破人亡。别走,老子即使打不过你,也要跟你拼了!”说着挥剑就劈。   秋莫离身形左转让过来剑,便欲出言解释询问。   左蛮目光大炽,喝道:“啊!就是你。”剑光更盛,疾如流星。   秋莫离大惊,知此人心智已失,误将自己当做了仇人,不及辩解,只有忙于招架。   十招下来,秋莫离赤手空拳如何抵挡得了左蛮的“飞雪流星剑”,顿时险象环生。   沈沉鱼连忙抽出腰中剑,抛了过去,说道:“大人接剑。”   秋莫离一掌迫开左蛮,接剑在手,展开少林达摩剑法,与左蛮周旋。   又打了数合,左蛮忽地跳圈外,自语道:“不对,这人剑法不对。”   说着话儿,忽地瞧见不远处一个瞧热闹的中年文士,伸手一指,叫道:“啊!是你。”   纵身扑了过去。   那文士吓得“妈呀!”一声,两腿一软坐倒在地,周围的人呼啦一下全散开了。   左蛮纵到近前,喝道:“你别装死,老子认得你。老子即使打不过你,也要跟你拼了!”   说着提剑就刺。   秋莫离一声惊呼,待要出手已然不及。   忽地人丛中冲出一个老年的乞丐,身形如鬼魅一般飘至近前,手中一根乌沉沉的拐杖,架住了左蛮的钢剑,同时戟指点中了左蛮的“俞气穴”。   左蛮闷哼一声,倒在乞丐的怀中。   乞丐随即用拐杖在地上一点,抱着左蛮,身形如一只大鸟,飞上了屋脊,转眼间消失在黑暗中。   众人呆呆地看着这一切,谁也没有去追那乞丐。因为他们从那乞丐一招内便制住左蛮的身手上,已然看出即使追,也是追不上的。   秋莫离叹了口气道:“他疯了。”   秦宝宝道:“不过他并未完全丧失心智,他还能知道你的剑法和那个凶手不一样。”   秋莫离道:“是的。看样子他的仇人是个三十上下、文士打扮的人。”   关山月道:“这个人会不会就是那个送信之人?”   秋莫离眼睛一亮,道:“对呀!看来真正的凶手此刻就在苏州府。”   秦宝宝道;“那么这个乞丐又是什么来路?”   秋莫离沉吟道:“或许是位隐侠之类的人物。”   秦宝宝撇撇嘴,轻蔑地道:“你只能这么解释。”   秋莫离眼睛一亮,道:“这么说宝宝你知道他罗!”   秦宝宝也不知道,忙说:“咱们先别管这乞丐,还是先想想怎么找这个凶手。”   秋莫离道:“你已有办法了?”   秦宝宝被问住了,这个凶手行踪诡秘,如神龙见首不见尾,甚至连他们至今都未见过此人,只是知道此人用过“王福”的化名,相貌是个三十上下的中年秀士,武功极高,别的一无所知,要想在茫茫人海里找到此人,那可是太难了。   秋莫离见秦宝宝不言语了,长叹一声,四个人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走到街角,前面一条胡同内传来一阵“噼噼啪啪”的爆竹声。这么晚了,谁家还在放鞭炮?   四人近前一看,原来是一家新开的妓院开门迎客。老鸨、龟奴忙着向路人分送一个个小纸袋,纸袋内想必是糖果蜜饯一类的零食。   老鸨一见这边来了三个大男人,冲里面嚷道:“阿翠,准备接客!”然后笑盈盈地迎了上来。   秋莫离他们心烦意乱,摆了摆手转身走了。   老鸨讨了个没趣,却一把拉住秦宝宝,道:“别急着走嘛!来来,把这个带上。”说着塞给秦宝宝一个小纸袋。   秦宝宝一想:不拿白不拿,顺手接过,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小块蛋糕和两个糖果,暗道:“我才不吃这样东西呢!”   正想看看街上有没有沿街行乞的乞丐,好施舍给他,忽地撇见纸袋上有字,凑近一瞧,见上面写道,“春香院”三个大字,下面用小字写着什么“天天想你柳翠翠,夜夜盼你蔡香香……”   秦宝宝看到这儿,浑身鸡皮疙瘩直冒,脸一红,“呸”了一声,将纸袋扔了,似乎还不解恨,又用脚踏了踏。   众人见了他这样儿,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走出不远,就听前面街边有一屋内人声吵杂,不知为了何事。   走近一瞧,原是一家赌坊。   只听有一人大着嗓门嚷道:“老子押南宫世家,十两银子。”   紧接着便是一阵议论声。   坐在窗边的一个老头儿说道:“南宫世家盛传百年,按理说应有争胜的实力,可是近年来南宫家族人丁不旺,这个南宫小乙据说是南宫望的侄子,可是江湖上却从未听说过此人。   恐怕……”   坐在边上的一个年轻人说道:“老叔那你看咱们是押飞鹰堡的少堡主,还是押铁剑门的少掌门?不过这个柳生剑咱们可不能押,据说这个家族有东瀛血统,外国人的武功哪能跟咱们……”   众人听到这儿,惊奇不已,南宫世家、柳生家族、飞鹰堡、铁剑门都是中原响当当的武林门派,他们在这儿押什么?   秋莫离上前推开门,四个人走了进去。   ※※  ※※  ※※   赌坊内座无虚席,人们正在交头接耳地商量着什么。   正面一块大帏布,上面用黑笔写着。   南宫世家南宫小乙,一赔一。   飞鹰堡少堡王胡飞,一赔一。   铁剑门少掌门铁官凌,一赔一。   柳生家族柳生剑,一赔三。   秋莫离知道苏州城赌风极盛,赌坊更是花样百出什么都赌。只是不知他们这回拿这些武林门派弟子来赌些什么?   这时赌坊内来人招呼,又抬来张桌子和几张椅子,安排他们坐下。   秋莫离顺手丢了几个零钱,转身问邻桌的一个老者道:“老丈,这是在赌什么?”   老者诧道:“怎么你还不知道?”   秋莫离暗道:“这些日子我都快让这件案子搞疯了,哪知道你们这些赌坊内的事?”当下说道:“我不常来这儿,所以不知。”   老者“哦”了一声,道:“这也难怪,我说怎么从未见过你呢!”   接着他又道:“太湖龙王想必小哥听说过吧?”   众人一凛,暗道:“怎么这事和太湖龙王有关?”   秋莫离点点头。   老者又道:“太湖龙王有个掌上明珠名叫龙海娇,年方双十,已到了该出嫁的年龄了。   这几日南宫世家、飞鹰堡、铁剑门、柳生家族的少公子少掌门相继登门提亲,这一下太湖龙王可难了,他只有一个女儿,怎能应付四家?何况这四家又都是武林名门,得罪了谁,都不好办。于是,他便想出个比武择婿的主意。咱们这是在赌哪位公子能成为太湖龙王的乘龙快婿。”   听到这儿,四人暗自心惊,好一个一箭双雕!做了太湖龙王的女婿,就不愁没有出海的船只,娶了龙海娇,又有了会游善水的高手,看来这帮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中肯定有“黄雀”。   那老者又道:“告诉你们一个窍门,先别急着押,明天还有一天,不知还有哪家公子应试,等几位候选人都定下了,权衡他们各人的实力后,再押也不迟。”   这时又有几个人押了南宫世家,南宫小乙的赔率一下子升到了二赔一。   ※※  ※※  ※※   四个人再也坐不住了,连忙离开赌坊,回到屋内商量对策。   秋莫离道,“现在这事越闹越大,已经波及整个武林,看样子太湖水帮一场大战又将来临。”   关山岳道:“这几家为了与太湖龙王攀亲,必不择手段相互残杀。他们在武林中的地位举足轻重,若大打出手,岂不要天下大乱?”   沈沉鱼愤然道:“这个阴谋真是歹毒,他们要搅得武林大乱,究竟为了什么?”   秋莫离道:“无非是‘名利’二字,目前咱们得设法找到这个神秘的中年秀士,才能挽救这场武林浩劫。”   关山岳道:“那现在这四家的问题呢?”   秋莫离沉吟不语。   沈沉鱼道:“咱们手里不是有一张图么?去找那四家公子,让他们知道航海图是假的,是别人有意设计的圈套。”   秋莫离摇摇头,道:“一来咱们还不能肯定这四家都有这种图,若找错了人,难免误会生事。二来太湖龙王的水寨也不是咱们进出自如的地方,要想见着那四家公子又谈何容易?   再说现在不知还有多少江湖门派手里有这种图,就凭咱们几个到处救火,只怕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啊!”   一番话说得众人默默不语。   秋莫离忽地感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转脸望去,却见秦宝宝一双大眼睛冲自己滴溜溜乱转,脸上带着诡秘的笑意。   他顿时感觉有些不自在,不知这鬼丫头又在打自己什么主意。   秦宝宝看了一会儿,突然问关山岳道:“关大侠,你看我师兄人品如何?”   关山岳一愣,秦宝宝这时怎会提出这个问题?   这几日相处,他已了解了这个刁蛮任性、调皮捣蛋的小不点,稍不留意便会被他捉弄,忙审视了一番秋莫离,煞有介事地道:“不错,人品俊极。”   秦宝宝笑道:“关大侠真是好眼力,你看他若是去争太湖龙王的女儿,胜率约有几成?”   关山岳眼睛一亮,笑道:“我押五百两。”   沈沉鱼听了也笑起来。   秋莫离连忙摆手道:“关大侠,你别跟着他也瞎胡闹。”   秦宝宝拍手笑道:“哈哈,师兄也知道害羞了。”   关山岳笑道:“这可不是瞎胡闹。秋大人若去应试,不就可以堂而皇之地进入太湖水寨么?”   秦宝宝也跟着道:“是呀!再说那个龙大小姐长得咋样,师兄你也见过,我可是早就看好这个嫂子了!若是被别人抢了去,你就不心急?”   秋莫离想起那日路上见到的美貌女子,不由心头一热,脸也红了。   秦宝宝笑道:“哈哈,小和尚今天也动了凡心了。”   秋莫离原是少林弟子,此刻却因想女人脸红,自是和尚动了凡心。   关山岳却在一旁插道:“怎么,你们见过龙海娇?”   秦宝宝把前些日子路上相遇的事说了。   关山岳又问:“那龙小姐人品又如何呢?”   秦宝宝道:“那还用说?当然是美若天仙了!”他这回也不说人家长得马马虎虎了。   秋莫离站不住了,忙道:“好了好了,你们别闹了好不好?咱们还是谈谈正事。”   关山岳诧道:“这还不是正事呀!再说,太湖龙王的女儿你都不要,你到底想找个啥样的?”   秋莫离窘道:“不是,我不是这意思……”   “这么说你是同意了。”关山岳忙道,“好,咱们明天就去办。”   沈沉鱼说道:“这倒也不失是个好办法。咱们进了太湖水寨,便容易接近那四家公子,这样一来,一场火并也可避免了。”   秋莫离还待推辞,忽地秦宝宝正色道:“好,既然要谈正事,那咱们就谈谈。”   秋莫离其实已经动心了,假意推托,只不过是碍于颜面,却没想到秦宝宝这会儿忽地认真起来。   秦宝宝道:“你说的正事是不是怎样才能找到那个中年秀士?”   秋莫离道:“是的。”   秦宝宝道:“好,那咱们现在谈谈他的问题。”   众人面容一肃,连忙围了过来。   秦宝宝道:“这个中年秀士眼下最希望武林有什么局面?”   秋莫离道:“各派纷争,相互残杀,拼得两败俱伤之时,他好来统收残局。”   秦宝宝道:“现在局势正按他希望的方向发展,他的成功之处在哪里?”   秋莫离道:“行事周密,让别人怀疑不到那张图上。”   秦宝宝道:“那为什么我们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个阴谋?”   秋莫离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们处身局外,当然看这事儿就简单多了。”说着他看了看关山岳。   关山岳道:“这正是那秀士的高明之处,这样一张对武林人来说如若至宝的图,谁得到了也不会轻易透露出去,更不会想到它会是假的。”他做为当时的当局者,自然有切身体会。   秦宝宝道:“这么说来,那个中年秀士目前最怕的就是那些得到图的人知道自己手中的图是假的。”   秋莫离道:“正是。”   关山岳道:“只是咱们不知江湖上到底有几张这样的图,又分别在哪些人手里,何况这样一家一家地跑……”   秦宝宝道:“咱们干嘛不能想个简单的办法,比如像刚才那家妓院……”   秋莫离诧道:“妓院?”   秦宝宝道:“是呀!妓院开张怕别人不知道,又放鞭炮,又送东西,咱们干嘛不学学人家,将这张图画上个成千上万,散发出去,做到遍地都是,信手拈来……”   他说到这儿,众人全都明白了。   秋莫离随即拿出那张图,交给沈沉鱼道:“送去知府衙门,让他们连夜派人赶印出来,以八百里加急公文的方式急送各州府县,张贴醒目显眼处晓之于民。”   沈沉鱼应声出去。   关山岳笑道:“物以稀为贵。现在这种图到处都是,那又有谁会相信呢?宝宝啊,我可是服了你了!”   秦宝宝道:“这样一来虽可免去江湖一场浩劫,可咱们的麻烦却大了。”   秋莫离道:“是啊!那些为抢夺此图欠下血债的人,也会因此偃旗息鼓,留下众多的悬案。”   关山岳道;“俗话说,杀人一万,自损三千,这帮人虽逃脱了治责,却也躲不到哪里去,何况他们这次被骗得也够惨的。能避免更大的灾难,已是不错,何必万事非穷追问底呢?”   秋莫离慨然道:“是啊!江湖恩怨仇杀,我们公门里的人,又能管得了多少?”   关山岳道:“现在咱们不应该再去追查‘螳螂’、‘黄雀’,而是应把目标盯住真正的凶手——中年秀士。”   秦宝宝道:“中年秀士知道自己周密的计划被咱们搅了,定会前来报复。”   秋莫离道:“那正好,咱们在这儿布下天罗地网等着他。”   秦宝宝道:“你看他有那么傻么?”   秋莫离一愣,他知道这个尚未谋面的敌人,决不是个简单的人。   秦宝宝又道:“你和左蛮交过手,左蛮的剑法如何?”   秋莫离道:“高深莫测。”   秦宝宝道:“若单打独斗,你有把握胜他么?”   秋莫禽沉吟一会,摇摇头。   秦宝宝道:“左蛮和你动手前曾说:‘老子即使打不过你,也要跟你拼了。’这个‘你’指的是谁?”   秋莫离道:“自然是那秀士。”   秦宝宝道:“如此说来那秀士的武功肯定在你之上,你不是他的对手。”   秋莫离默认,说道:“可是咱们此处有关大侠和沈老弟,我敢说凭我们三人联手,不至于对付不了他。”   秦宝宝道:“可是他若想全身而退,好像也并不难。”   秋莫离不说了,左蛮的掌、剑、轻功三项功夫他都见识过。既然那秀士的功夫高于左蛮,真正打起来,想逃还是不难的。   秦宝宝见他被问住了,笑道:“所以咱们还得去太湖水寨。”   秋莫离道:“为什么?”   秦宝宝道:“若是谁想刺杀太湖龙王的准女婿,我想太湖水帮那么多高手总不会袖手旁观吧!”   绕了半天,秦宝宝又将话题绕回来了。   关山岳道:“对对对,宝宝这话说得无懈可击,咱们还是得去太湖水寨。”   秋莫离想道:“那秀士真的会这么傻,去太湖水寨追杀我?”有心想几句,可又不知怎么竟然真地想去试试,或许是龙小姐的美丽真让他动凡心了。   他欲言又止,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眼珠子乱转,心中所想早被盯着他瞧了半天的秦宝宝看了出来。   果然,秦宝宝冷哼道:“不去就算了,反正咱们以后再想办法。”   秋莫离一惊,见秦宝宝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知道他又在恶作剧看自己笑话,有心想跟他当真,又一想却又划不来,暗道:“若是天赐良缘,让我能娶上这么个好老婆,让他们笑死,我也认了。”   当下鼓足勇气道:“好好好,我随你们怎么办。”说完话便开门溜了。   ※※  ※※  ※※   第二天一大早,苏州城内外的大街小巷,便有人开始分送“藏宝图。”   一张七八寸见方的白纸上,贴着一张破旧的脏兮兮的羊皮纸,上面的礁石、岛屿、船只的方位,与秋莫离他们得到的那张图一模一样,还在醒目处标上“藏宝图”三个大字。   不明内情的人见了它只是笑了笑,以为有谁在恶作剧,若真是“藏宝图”,哪有这样分发给人的?   于是有的人看后随手扔了,有的人拿他包油条早点,有的人看后纷纷议论到底是谁在跟大家开玩笑,甚至有的人拿它擦屁股……总之没有一个人相信这是一张真正的藏宝图。   可是人们怎么也想不到在他们中间,有些人看了这张图,心里快要呕出了血,还有一个人看了这张图却差点儿气死。   ※※  ※※  ※※   秦宝宝一想到这些就想笑,可是更让他觉得可笑的还是今天秋莫离这身打扮。   秋莫离今天身穿雪白色长衫,上绣一朵盛开的牡丹花,腰系杏黄色丝带,悬一方青龙美玉,头戴文生公子巾,手里还拿着一把做功精美的折扇,活脱脱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   秦宝宝从未见过秋莫离如此打扮,觉得挺新鲜,睁着一双大眼睛不住地紧瞅着他,不时还发出“咯咯”笑声。   秋莫离今天算是豁出去了,暗道:“你笑吧,这回让你笑个够,只要我能讨着龙小姐做老婆就行!”   有了这种想法,他自然是面不改色心不跳,面对秦宝宝等人看他时,眼神中流露出的笑意,大有泰山崩于前而无动于衷之势。   秦宝宝今天是一副侍童的打扮,他奇怪秋莫离今天怎么变得如此老脸皮厚,便冲着关山岳道:“关大侠,师兄今天好像变了。”   关山岳道:“那当然了,今天是去见老丈人嘛,当然得变得漂亮些了。”   秦宝宝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他怎么变得不知害羞了?”   关山岳道:“他现在可是弄假成真了。”二人相视一笑,偷眼去看秋莫离。   秋莫离居然理直气壮地道:“是的。现在就是你们不让我去,我也非去不可。”   一句话说得秦宝宝和关山岳目瞪口呆。   秦宝宝暗道:“难道一个女人真的能使一个男人有如此大的变化?”   他忽然想到了卫紫衣。   卫紫衣在武林中是叱咤风云,跺一跺脚,地都要抖三抖的人物。而在自己的面前,却又显得那么和蔼,那么宽容,那么亲切,这难道就是一个女人的力量?   他想到了自己是一个女人,不由得脸一红。在江湖上行走,他从未想到这一点现在他却想到了,而且想到自己不但是个女人,还是个能令一代枭雄倾心垂慕的女人,他顿感到了自己的伟大。   关山岳见秦宝宝独自低首沉思,不知他又在想什么,回头对沈沉鱼道:“太湖水寨那边,有没有派人去散发‘藏宝图’?”   沈沉鱼道:“派了,可是水寨内咱们的人进不去,想必里面四家的人还不知道。”   关山岳道:“只要太湖水寨有人知道这事,这消息就会传到他们耳朵里的。”   秋莫离道:“耳闻是虚,眼见为实,他们不看见图未必肯信。”   说话间,远远地已看见太湖水寨,就见寨门前已围了一大群人,仰着脖子朝里面看。   近前一看,只见一条护寨河宽约两丈,将围观的人挡在外面。   关山岳笑道:“看来这是进太湖水寨的第一关。”   秋莫离看了看秦宝宝,因为在场的四人,就算他的武功稍逊一筹。   秦宝宝暗道:“我武功或许不如你们,但轻功却不比你们差,这条护寨河岂奈我何?”   当下微笑点头。   秋莫离道:“好,那咱们就先过这一关。”   四人挤过人丛,来到河边,呼喝一声,拔身而起,宛若四只大鸟一般,跃过了护寨河。   这边围观的人们看见,喊出一阵喝采声。   跃过护寨河,来到寨门前,门内迎出一位相貌威猛的汉子,正是太湖水寨的总管杜德彪。   杜德彪一见关山岳,忙抱拳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关兄。”   关山岳“哈哈”一笑,道:“杜老弟一向可好?”   关山岳侠名远播,江湖上朋友熟人众多,杜德彪昔日也与他有些交情。熟人见面,自难免客套一番。   杜德彪一边与关山岳说着话,一边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其余众人。   关山岳道:“关某闻听太湖龙王比武择婿,特保一小友前来,还望杜老弟从中撮合。”   杜德彪道:“徇私舞弊,我可不敢。不过有关兄作保,杜某是放心。”   秋莫离暗自庆幸,亏得将关山岳留住,否则想找个能让杜德彪放心的保人,还不知有多麻烦。   杜德彪又道:“既是应试,那往后咱可得公事公办了。”   关山岳道:“全凭杜老弟安排。”   杜德彪道:“那好,诸位随我来。”   四人随杜德彪进了一座小客厅,坐下后,杜德彪问秋莫离道;“这位英雄尊姓大名?”   秋莫离道:“秋,秋莫离。”   杜德彪闻言一凛,随即冷冷地道:“原来阁下就是那个‘天下第一名捕’啊!”   秋莫离知道武林中人大都不愿与官场往来,以免落个附庸官府之嫌,便道:“我是少林俗家弟子。”   杜德彪听他以少林俗家弟子的身份应试,知道此人倒也识相,便不再说什么了。   关山岳道:“嵩山少林乃武林泰斗,秋世弟师出名门,自当够格吧!”   杜德彪道:“此次大王公平择婿,就是为了唯才是举,门弟贵贱,我们都是一样对待。”   关山岳道:“一视同仁,最最公平。那好,请杜老弟带咱们面见龙王,以便当面一试。”   杜德彪道:“大王在七星岛,要去还需坐船,只是……”   杜德彪显得有些为难。   关山岳道:“杜老弟有话尽请直言。”   杜德彪道:“目前已有五家公子前来应试,秋公子算是第六位。我们大王为防人多生事,故传下令来,只许应试者本人,最多也只能带一随从上七星岛,所以关兄你们只能有两个上岛,其余人只有呆在这里等待消息。”   太湖龙王果然精明,他料知那些前来应试的大多是些名门世家的子弟,这些人随从门客众多,若全进了太湖水寨。不说会作弊搞鬼,就是因争风得势打将起来,太湖水寨也是吃不消的,因此他采取封闭隔离的方法,将那些随从门客拒之门外,这样不但可以保证公平竞争,而且那些在外的人,不知里面谁优谁劣,故而也不会大打出手了。   关山岳听了这话,不免有些泄气,他知道这场比试定是精彩纷呈,大有看头,怎奈主人有令,他当然不能不遵了。   秦宝宝肯定是不会放弃这场好戏,忙站起道:“我是随从,我去。”   杜德彪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他当然看不出面前这个小侍童就是前些日子道上“调戏”龙小姐的那个“秦淮人家”的镖师,只是奇怪这小家伙刚才是怎么跃过那道宽一丈八的护寨河的。   秋莫离一听秦宝宝自告奋勇地要求陪自己去,心里踏实多了。   杜德彪道:“你们商量一下,由谁陪秋公子去?”   他问这个是根据前几次的经验来的,因为前面几家得知太湖龙王这个规定后,都“叽叽咕咕”商量好半天,才推出一位来做“随从”,心想这次也不会例外。   谁知他刚问完,关山岳却无可奈何地耸耸肩,看了看沈沉鱼道,“看来咱俩只有在这里等了!”   杜德彪惊诧不已,凭他的经验,那些被选做“随从”的人,要么是武功绝顶,要么灵智慧超群,这帮人怎么如此马虎,随随便便就让一个侍童进去?   他有心想提醒老朋友关山岳慎重行事,转念又一想,秋莫离是官府中的人,他若真成了咱太湖水寨的女婿,也不一定是好事,想到这儿,便忍住不说了。   秋莫离这时站起身来,冲关山岳和沈沉鱼拱拱手,就算是暂时告别。   杜德彪道:“二位在此稍候,我送他们上船。”   说完,他领着秋莫离、秦宝宝出去了。   -------------------------------      第 七 回     杜德彪领着二人走了没一会儿,来到一个码头,岸边停着—艘五桅的大船。   秦宝宝一边走,一边东瞅瞅西瞧瞧,忽地问杜德彪道:“杜总管,那七星岛在哪里呀?”   杜德彪指着不远处,湖中间一群岛屿,道;“那儿就是七星岛。”   秦宝宝又指着那艘大船道:“我们就是乘这船去七星岛?”   杜德彪道;“正是。”   秦宝宝摇摇手道:“不用这么麻烦了,我看这岛离咱们也不远,坐小舟或许还来得快些。”   杜德彪“嘿嘿”一笑,道:“那可不行,这艘船你们是非上去不可。”   说着话已来到船前。   却听船上有人说话:“杨公子,慢走!”   接着沿跳板走下两个人,前面是位年轻公子,模样到也俊俏,只是看样子却狼狈之极,一脸苦相,像是刚刚死了爹娘。   后面一人是个随从打扮。   二人下了船,随从回头冲那船“呸”了一声,道:“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们经过秋莫离这边,那公子上下看了看秋莫离,一撇嘴冷哼了一声。   杜德彪招呼一声:“杨公子慢走!”回头对秋莫离道“秋公子,现在该你了,能否上得七星岛,就看这一关了。”   说罢,转身追上那位杨公子,送他们出去。   秋莫离见这位杨公子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就知这艘船不是好上的,他突然感到一阵心虚。   秦宝宝在一旁祷告道:“老天保佑,可别让咱们也像这两位一样给赶下来,否则,那可真是丢人现眼呀!”   秋莫离开始紧张了,路上那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全没了。   他一把拉住秦宝宝的手,说道:“宝宝,到时候你可一定得帮帮我。”   秦宝宝甩脱他的手道:“是你娶老婆,还是我娶老婆?”   秋莫离被问得一呆。   这时大船上有人喊道:“下面可是少林派的秋公子?”   “是是。”秋莫离连声答应。   那人又道:“那就请秋公子快上船吧!”   “嗳嗳。”秋莫离一边答应,一边用一种近乎乞求的目光盯着秦宝宝。   秦宝宝见他真的急了,这才满不在乎地道:“好吧!到时候我尽力而为。”   秋莫离笑了,心中有底,昂首阔步地上了船。   船上说话之人是个身材壮硕的汉子,见秋莫离他们上来,打量了二人一番,冲秋莫离道:   “秋公子请。”顺手撩起了舱门前的竹帘。   秋莫离整了整衣服,检查了一下身上是否有不顺眼的地方,然迈步进舱。   秦宝宝刚想跟进去,却被大汉拦住。   大汉道:“你是什么人?”   秦宝宝道:“我是我们公子的侍童呀!刚才杜总管不是讲好可以有一个人跟着吗?”   大汉道:“是有这么一说,不过这船舱你却是不能进的。”   秦宝宝道:“为什么?”   大汉道:“不为什么,说你不能进就是不能进。”   秦宝宝道:“那我要是非进不可呢?”   大汉没想到这个眉清目秀布娃娃般可爱的小家伙竟这么难缠,把脸一沉道:“这是咱家大王的命令,你若再胡闹,那就取消你家公子的资格。”   秦宝宝道:“你早说是太湖龙王的命令,我不就不问了么?”他知道这时候不能胡来,否则真要被赶下船去了。   船舱是没法子进了,他忙冲里面嚷道:“师兄,要记住,心诚则灵。”   秋莫离站在舱门里面,听说秦宝宝不能跟来,心中又是一慌,两腿竟有些发软,忽地他给了自己一个耳光,骂道:“秋莫离,你往日驰骋江湖的勇气到哪儿去了?自己的老婆难道还要别人帮着娶?”   想到这儿,他又镇定下来,掸了掸身上的长衫,理理鬓发,“哗!”的一声,抖开手中的折扇扇了扇,又把它合上,然后迈步走向舱内的一扇门……   ※※  ※※  ※※   门内坐着一个胖大的和尚,正在大块地吃肉,大碗地喝酒。   他一见秋莫离进来,连声招呼道:“小友,来来来,洒家正愁没人同我喝酒聊天,请坐,请坐。”   船舱内并无什么特别之物,只是那和尚胖大的身躯后还有一扇门。   秋莫离暗道:“这恐怕就是我必须闯过的第一关。”   当下依言坐了下来。   和尚问道:“小友今年青春几何?”   秋莫离道:“二十有七。”   和尚笑着点头道:“好好好,真是年轻有为。”   “啪!”的一声,和尚手掌一翻,压在秋莫离面前的桌面上。   秋莫离一惊,不明所以。   和尚缓缓将手拿开,只见原本平整光滑的桌面上,此时却嵌进了一个小酒杯,杯沿与桌面平齐。   秋莫离一凛,暗道:“这和尚好深的功力!”   酒杯乃易碎之物,此刻竟被他一掌拍入木桌,且完好无缺,这等刚柔并济的事,决不弱于少林的“般若神掌”。   秋莫离此刻知道此人是谁了。   据传太湖龙王龙在天的朋友中有三位武林隐士,分别是儒、释、道,这个笑脸盈盈的和尚想必就是笑弥勒了。   那和尚此时正冲着惊诧不已的秋莫离甜甜地笑着。   秋莫离装作不知,茫然道:“大师,这是……”   和尚道:“请你喝酒啊!”说着话提起酒壶,给酒杯里倒满了酒。   秋莫离道:“如此喝酒,是否有失雅兴?”   和尚“哈哈”笑道:“那你就将酒杯取出来吧!”   原来难题在这儿。若要将这个完全嵌进桌面的酒杯完整地取出来,决不是件容易的事。   秋莫离却淡淡一笑,暗道:“你也太小看我了!”   他伸出右掌在桌面上,默运玄功,想用掌力将酒杯“挤”出来。   这虽然需要相当精湛的内力,但秋莫离自信可以办到。   谁知他将掌力渗入桌面,却似泥流入海,桌面竟然毫不受力,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   他放眼去望和尚。   和尚双手抱臂,仍笑嘻嘻地看着他,说道:“小友,酒杯不但要完整地取出来,里面的酒还不能泼出来,否则就是对洒家不敬。”   秋莫离这下傻了,若单将酒杯完整地“挤”出来,他自信可以勉强办到,可是酒杯内的酒还不许泼出,那可真是万难。   秋莫离暗骂自己,刚才为何不在和尚说出第二个条件前就把酒杯“挤”出来。   一阵清风吹过,船身起伏微荡。   秋莫离忽地想起这是在船上,刚才自己的掌力还未渗入桌面,就由桌腿通过船板,传入下面碧波盈盈的湖水中,怪不得自己的掌力如泥入海。   他取出酒杯和和尚拍入酒杯的掌力正好相反,和尚拍入酒杯主要靠一股阳刚之力猛击,同时以柔力护住酒杯不碎;而他“挤”出酒杯则必须先以阴柔之力渗透酒杯周围的坚木,再以阳刚之力迫出酒杯。以阳刚之力猛击,只须有一点借劲就行了,而以阴柔之力缓进;单靠水面的浮力是不够的,这和尚便是讨了这个巧儿。   秋莫离暗骂笑弥勒笑里藏刀。   笑弥勒笑道:“怎么样?还想试么?”   秋莫离知道这个办法是不行了,得赶快另想办法。   当下也不答理笑弥勒,只顾自个儿凝神思索。   笑弥勒这时候却偏偏使坏,他拿着块肉骨头敲着桌子,嘴里还念叨:“现在的年轻人啊,怎么就这么不自量力?我堂堂太湖水帮的大小姐也是谁都能高攀的么?哎,世风日下,世风日下……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他这边又是念,又是敲的,挠得秋莫离心烦意乱,真恨不得冲上去抢下肉骨头,再拿张膏药,贴住他的嘴。   敲桌声忽止,笑弥勒嚷道:“想好了没有?洒家可等得不耐烦了。”   “寺寺寺……”敲桌声又起。   秋莫离这时脑袋里稀里糊涂,被吵得心烦意乱,忽地觉得这“寺寺”的敲桌声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   猛然间眼睛一亮,他脱口道:“樵夫!”   笑弥勒茫然地道:“什么樵夫?”   秋莫离道:“要取出酒杯不难,小生欲问大师借一物。”   笑弥勒眼睛也亮了,笑道:“借什么?”   秋莫离道:“砍柴用的柴刀。”   笑弥勒脸色突变,怒道:“要柴刀顶个屁用。你没戏了,出去!”   秋莫离原想用柴刀将桌子劈开,那酒杯不就可以完整取出吗?七刻见笑弥勒发火,知道答案错了,细一想柴刀劈桌子难免动,一晃动那杯中之酒岂不要泼出来?   这时笑弥勒已站起来,喝道:“时间到了,你走吧,再不走我?要动手了!”   秋莫离这回急得汗都流下来了,忙道,“大师,你别发火啊!”   笑弥勒道:“哼,就凭你这么蠢的人,竟也痴心妄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快给我出去!”   秋莫离暗道:“像你这样挠人心神,我能聪明得了么?”   这时笑弥勒已伸手来抓他,打算将他扔出去。   秋莫离侧身让开他的一抓,忽地一丝念头闪过,也不及细想,大声喝道:“火!”   笑弥勒的手停在了半空,脸上的怒容也僵住了,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秋莫离,似乎在等他下面的话。   秋莫离知道这回八九不离十了,他整了整衣衫,揩了揩鬓角的汗珠,从容地道:“其实这问题并不难,我用火烧了这桌子,酒杯不就完整地取出来了么?”   笑弥佛的脸色缓和了下来。   秋莫离又道:“至于杯中的酒,你也没让我非喝了不可,桌子着了火,不一会儿,酒就烧没了,也不会泼出来,你说是不是?”   笑弥勒嗔怒道:“那你刚才为何要柴刀?”   “柴刀?啊!柴刀么……”秋莫离敲了敲桌子,道:“要柴刀自然是因为这桌子太大,我想先劈去不必要的地方,这样烧起来要快些。”   笑弥勒笑了,“哈哈”大笑,随后一侧身让开身后门,道:“小友,请!”   ※※  ※※  ※※   第二间舱房内坐着一个面目清癯的老年儒生,他手里拿着一卷书正读着,见秋莫离进来,笑了笑道:“能闯过和尚那一关,也不容易吧!来,年轻人,坐下。”   秋莫离打量了一下四周,舱内的布置倒像是个书房,窗明几净,书架上的书籍琳琅满目,蒌边舱壁上挂着一把木质斑斓的七弦古琴。   秋莫离暗道:“此人想必就是那儒释道三隐中酷爱琴棋书画的那位温文尔雅的温儒生了。”   他缓步上前,依言相对而坐。   儒生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秋莫离道:“先生想必就是以琴棋书画四绝武林的温儒生。”   温儒生“哈哈”一笑,道:“想不到我绝迹江湖多年,年轻人你居然还能知道,可嘉,可嘉!既然你知道我的癖好,那咱们就来考一考琴棋书画。”   秋莫离一想:“完了,这下可是彻彻底底地要打道回府了。”   他师出少林,自幼便与这等雅趣无缘,后来还俗从政,成天只想着惩恶扬善、匡扶正义,哪有闲功夫研究这些,虽说有时候忙里偷闲学了一些,也只不过是些皮毛,大多是为应付官场用的。   此刻面对温儒生这样的专家高手,他知道自己要想蒙混过关,真比登天还难。   温儒生道:“年轻人,你哪一样最为擅长,咱们就考哪一样,如何?”   秋莫离暗道;“我在你面前,哪样能擅长得了么?”   他有心想打退堂鼓,又想到好不容易过了第一关,现在第二关还没考,就给吓出来,那也太窝囊了。   索性说自己哪样都不行,干脆不如落个大方,他想到这儿,便道:“客随主意,还是先生你看吧!”   温儒生一诧,暗道:“这年轻人好一副自信。”   当下微一沉吟,他说道:“那好,我就不客气了。”   站起身来,摘下东壁上的那张古琴,置于方几之上?接着说道:“我这里先弹奏一曲,小友既是知音卓识,且来品定一番。”于是调弦按徽,铿铿锵锵地弹了起来。   秋莫离此刻却是魂不守舍,心里一个劲地暗道:“完了,完了,这回我是非回去不可了。   这一下可真是没脸见人了……堂堂天下第一名捕,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竟然想成为太湖龙王的乘龙快婿,结果竟被灰溜溜地撵了出来。这消息若一经传出,那自己可就得隐姓埋名、告老回乡了。”   他想到待会儿像那个“杨公子”一样狼狈不堪地下去,还有水寨门外那么多围观的人,这要是被撵出去,不但他难看,就是与他同来关山岳、沈沉鱼、秦宝宝……   他突然想起了秦宝宝,秦宝宝刚才对自己说什么来着?   他敲了敲脑袋,他被和尚和儒生这么一考,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是:   心诚则灵。   秋莫离暗道:“对呀!心诚则灵,只要自己真心想娶龙小姐,不论什么困难都能对付。”   忽地琴音一止,温儒生弹完了,问道:“小友,你听此曲如何?”   秋莫离傻眼了,刚才尽顾了胡思乱想,竟忘了听琴,又一想。即使仔细听也听不出个名堂来。   当下默记着“心诚则灵”,他便缓声道:“不瞒先生,小可自幼在少林寺长大,佛门清心寡欲,戒律繁多,因而于这等雅物少有染指。先生之曲清越绝伦,似我等这般俗人,又哪里能听得懂?”   他这番话说完,原以为温儒生会像笑弥勒一般跳起来轰他走。谁知温儒生竟是面带笑意,频频点首道:“学识虽有不足,诚实却是可嘉。”   秋莫离喜出望外,这真是应了秦宝宝那句“心诚则灵”的话了。   他连忙站起来,冲温儒生深施一礼,道:“多谢先生成全。”   温儒生面容一肃道:“怎么,这就想过去?”   秋莫离愕然。   温儒生道:“刚才我劳累心神,弹了这么一首大曲,你听了半天却回个‘听不懂’,你这不是存心拿我消遣么?”   秋莫离慌忙道:“小可怎敢对先生不敬。实是孤陋寡闻,不得甚解。”   温儒生道:“孤陋寡闻之辈,岂能为龙王佳婿?”   秋莫离急道:“先生不是说为人在一‘诚’字么?”   温儒生哼了一声道:“我没时间跟你辩驳。”   秋莫离道:“那先生打算如何?”   温儒生道:“看在你诚实可嘉的份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且说说从我这首曲子中听到了什么?”   秋莫离这会儿不但双鬓流汗,连内衣都湿了,有心想再来个“诚实”,告诉他自己刚才什么也没听到,可这话说出去,岂不把温儒生气个半死?   温儒生又道:“快说呀!”   秋莫离忽然想起朝庭庆典宴乐时,那些王公大臣赞扬乐师歌手的说词,当下一股脑儿拼拼凑凑,说道:“小可适才闻先生雅奏,如聆仙乐,或巍巍乎高山雄壮,或荡荡乎流水缠绵,慷慨激越处似龙吟凤鸣,幽幽清逸处似秋虫唧唧,当真是妙音随心,人间罕有。”   他说完这番话后,便如一待毙之囚,垂首而立。至于刚才说了什么,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温儒生听罢惊诧不已,瞪着眼睛看了秋莫离半天,忽地笑道:“哈哈哈哈,原来是天意为缘。”   秋莫离一听这话,差点蹦了起来,喜道:“怎么,我过关了。”   温儒生站起身夹,让开身后一道舱门,道:“你可以进去了。”   秋莫离又乎是飘着来到门前,忽地回身问道:“我是怎么通过的?”   温儒生道:“你起头让我出题,我原以为你是博学多识,个中高手,便选择我最为拿手的一绝。”   秋莫离脸一红,暗道:“我落得大方,倒把这老先生给冤了。”   温儒生又道:“我这首曲子原取自高山、流水、龙吟、凤鸣、摇波、红霜、秋夜、良宵,八大名曲中的几个篇章混杂而弹的,即使是琴中高手,也难解其源。”   秋莫离暗自庆幸,若非自己据实而禀,而附庸蒙混,那可就糟了。   温儒生又道:“你明明不通音律,却情急之下将我的曲中之意详解无疑,足见此乃冥冥天意。小友,你可要珍惜哟!”   秋莫离忙冲温儒生深施一礼,道:“多谢先生!”   说罢,转身推开后面的小门。   ※※  ※※  ※※   第三间舱房与前两间大不相同,没有窗子,舱内昏暗沉沉,仅靠舱角一盏小小的油灯发出微弱的亮光。   秋莫离进来后,背后的门一关上,光线忽暗,一时没看清屋内的情景。   待渐渐适应,才看清船舱不大,四壁空空,除了舱角一张断了三条腿的破桌和一盏油灯,便只有一个衣着邋遢的老道坐在地上打盹。   秋莫离已然见识了儒释道中的温儒生和笑弥勒,当然知道此人定是那个恶道人了。   恶道人此刻憨憨而睡,有笑弥勒和温儒生三人把关,能到他这儿来的人少之又少,他想必是闲中偷睡。   秋莫离觉得这屋里鬼气森森的,暗道:“他若在这睡上几个时辰,我难道就这么等着。”   想到秦宝宝孩子外面等,他连忙上前道:“道长,道长……喂……喂,道长醒醒他用手轻推老道的肩头。   老道被推醒,倏地跳将起来,指着秋莫离,喝道,“你这小子是怎么回事,谁让你进来的?”   秋莫离先前还被释、儒二人唤作“小友”、“年轻人”,此刻竟已变成了“小子”。他见这道人一副凶相,暗道,“果然是个恶道人!”   恶道人道:“你怎么不说话?”   秋莫离道:“小可乃少林悟心惮师的弟子,名叫秋莫离。今闻太湖龙王比武择婿,特来应试,刚才蒙笑大师和温先生宽容,这才侥幸来此。”   恶道人似乎被他温文尔雅的言辞举止化去了怒气,“哦”了一声点了头,道:“原来是悟心和尚的徒弟。”   秋莫离连忙套近乎道:“道长与家师有旧?”   恶道人也甚警觉,并未答理他,说道:“你能连过两关,也算是凤毛麟角的人物。唉,可惜呀!可惜。”   秋莫离暗自诧道:“这道人为何叹息?”   就见那道人自怀中拿出个纸卷,又从墙角暗处拿出笔墨,说道;“来,小子先签个字据。”   秋莫离诧道:“签什么字据?”   “啪!”老道一拍桌子,喝道:“叫你签,你就签,问那么多干嘛?要么你就给我出去!”   秋莫离暗想这老道莫非有毛病,怎的如此偏激?又一想,也许是例行公事,否则不至于这么认真。   上前拿过纸卷在桌上展开,提笔刚写了个“秋”字,忽觉不对劲。   凑着油灯细看,却见纸上写道:   本人为博龙海娇小姐开颜一笑,不惜舍身犯险,若性命有忧,全乃本人自愿,与他人无关。   原来这竟是一张生死文书。   秋莫离拿笔的那只手,禁不住颤抖起来,暗道:“我这么做值得么?何况这若是个圈套,那我可就冤透了!”   他这一犹豫,恶道人火了,喝骂道:“小子,你怎么回事?老子可有些不耐烦了!”   秋莫离忙问道:“请问道长,这一关到底考什么?”   恶道人道:“你想知道?”   秋莫离道:“是的,这样我心中有了底,答起来也利索些。”   恶道人忽地把眼一翻,道:“签了字再说,这是规矩。”   秋莫离一想,跟这些人没法子讲理,现在既已到此,好歹也得试一试,难道还真会有性命之忧?   于是他大笔一挥签了字。   恶道人道:“不行,你还得摁上手印。”说着用笔尖在秋莫离拇指上一阵涂抹,然后拗着他的手在文书上印了个指印。   秋莫离见他如此认真仔细,不由暗自又有些后悔。   恶道人办完了,将那文书慎重地折好,放进怀里,自语道:“我可得收好了,要不若出了伤亡人命,我还真没法子交待。”   秋莫离忙道:“道长,现在可以出题了吧!”   恶道人道:“可以了。我这道题其实很简单。咱没有和尚那一肚子花花肠子,也没有秀才那等雅兴。咱是个粗人,也就只能让你碰碰运气了。”   秋莫离诧道,“碰运气?”   恶道人道:“是啊!就像碰点子吃糖,押宝中彩一样,碰对了你就可以过关,碰不对你就去死吧!”   秋莫离惊恐不已,脱口道:“碰不对就得死?”   恶道人道:“对,不死也得落个残废呀!”   秋莫离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碰运气?”   恶道人指着一面舱壁道:“这道舱壁是用羊皮蒙着的,你冲破这面舱壁就可以出去了。”   秋莫离这才知道为什么这个船舱没有通往船尾的门,原来整道墙都是用羊皮蒙住的。   羊皮虽有韧性,但若是运力硬冲,还是不难冲破的。   这道题也未免太简单了点儿,何况又为什么要签生死文书,难道墙壁后面有古怪?   这时那恶道人:“嘿嘿……”不住地瞅着秋莫离冷笑,说道:“你还愣在这儿干什么?   还不快冲?”   秋莫离道:“我想知道这墙后面有什么?”   恶道人道:“刀。二百一十八把杀猪刀,刀尖冲内,用板子固定了。”   秋莫离道:“那你这不是把我往刀尖上送,让我去送死么?”   恶道人道:“要么怎么叫碰运气呢?这二百一十八把刀基本分布较为均匀,只有一个地方能容人过去。你若是碰巧了,不就皆大欢喜么?”   秋莫离暗道:“这过关的希望也太小了!不能玩,这一定是圈套。现在退回去,大不了被人说成笨蛋,再把这‘天下第一名捕’的名儿摘掉。若是冲上去撞死在刀板上,那可就惨了,别人会说:‘秋莫离只为能让龙小姐一笑,而在刀板上撞了个满身窟窿。’偏偏这刀又是杀猪刀,这恶道人真是缺德到家了。”   恶道人这时在墙角一摸,又摸出一炷檀香,就着灯火点着了,往桌面上一插,竟然插入木板,说道:“你小子也太婆婆妈妈了,我也没空多陪你,一炷香时间,是进是退,你看着办吧?”   说完,他又在墙角一摸,竟摸出把破扇子,摇了起来。   看来这墙角处东西还真不少。   秋莫离一想:一炷香的时间长着呢,再想想有什么别的办法。   他来到舱壁前,伸手摸了摸,果然触手柔韧,确是羊皮。   这事难就难在这羊皮上,若是木板或纸蒙着,可首先用罡风把它撞破,再找个安全的地方冲出去。   而要撞破羊皮,手上的罡风不起作用,若是硬闯,非得离着好远,一个冲刺,才能撞破,用劲小了出不去,力用大了却又要遭殃。   秋莫离想了半天,却仍没把握控制这力道。正想再图他法,却听老道自语道:“这是怎么了,这香咋烧得这么快?”   秋莫离回头一看,却见那炷檀香已然烧至尾端。   原来那老道拿着那把破扇,一个劲地正在扇那香火,这香哪能烧得不快?   恶道人又道:“这样也好,速战速决,也省得我老人被打扰,睡不得好觉。”   秋莫离暗道:“那两关虽说也挺难,可没有像恶道人这般拿性命碰运气的,这法子也太狠毒了点儿。”   想到这儿,他不免有些恼了,暗道:“她龙小姐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犯得着为她冒死一试么?”   有心想拂袖而去,又想起那日龙小姐蛾眉微颦,杏眼圆睁的娇怒容颜,不禁又觉不舍。   这时香已烧完。   恶道人喝道:“好了小子,你没戏了,滚吧!”   秋莫离稍一迟疑,恶道人竟拍案大怒,道:“妈的,非要爷们动手是不是?”   “喀喇!”一声,那桌子被他这一拍,竟歪倒在地。   秋莫离一瞧,原来那桌子唯一的一条好腿也给老道拍断了,另外三条坏腿,竟是用布条绑起来的。   秋莫离暗道:“这恶道人凶恶如斯,动不动就拍桌子,那三条腿想必是前面几位过关时,遭他斥喝拍断的。”   想到前面几个已过关的南宫小乙,柳生剑等人,他不由眼睛一亮,暗道:“他们几个为什么能过去呢?难道都是运气好?”   最后,他想起了温儒生说他有苍天相助,胆气一壮,说道:“我冲!”   恶道人静了下来,说道:“小子,你可想好了,生死由命,我可不负责任。”   秋莫离暗道:“再怎么说咱也不能被前面几个比下去。拼了老命,也不能让人说咱没胆量,再说这也算是为国捐躯。”   他缓缓向后退去,默运玄功,暗道:“要冲就得全力冲,别让人瞧扁了咱这‘天下第一名捕’。”   蓦然他双足一用力,身子如箭一般冲舱壁射去。   “轰!”的一声,舱壁被撞破,秋莫离忽感刀光耀眼。   -------------------------------      第 八 回     秋莫离冲出船舱,被一道强光刺得睁不开眼,但由于冲力过猛,身子却直往前撞,总也收不住。   秋莫离暗道:“这下可完了。”前面那强光很显然是几百把钢刀映射的刀光,否则不可能亮得这么刺眼。   出自本能,他只好连忙空中拧腰,欲刹住前冲之势,以缓刀伤。   谁知待落下之后,身上并无异样之感,缓缓睁开双目,这才发现自己已落在了船尾。   再看那碧波万顷的湖面,才知那强光正是湖面映射而致。   原来那间船舱故意封了门窗,搞得昏暗沉沉,就是为了光线反差,造成刀光剑影的视感。   秋莫离环顾四周,却哪里有一把刀?   原来恶道人这一关便是在考自己的胆量和勇气。   秋莫离暗自庆幸,正想回船头将喜讯告知秦宝宝,忽地撇见立足之地,前一尺之遥的船板竟被撤去,下面居然就是湖水。   这儿居然还有个“机关”,秋莫离暗自叫绝。   恶道人这一招不但可以考出应试者有无胆量勇气,而且还能考出其胆量勇气的大小。   同样是冲出来,若然心中胆怯,留有余力,便冲不到秋莫离此刻的落足之处,那就难免掉入湖水中。虽说这一关得已通过,可是被湖水一呛,落汤鸡般地去见老丈人,首先这第一印象,总是差了几分。   这时恶道人从秋莫离冲破的破洞内伸出头来,一翘大拇指,道:“小子,好样的。”   秋莫离此时可谓是春风得意,登时觉得这恶道人也并不缺德凶恶,忙冲他深施一礼,道;“多谢道长。”   恶道人“哈哈哈……”朗声大笑。   这时就听船头有人喊道:“上七星岛。升帆——开船!”   接着由船舷走来几个汉子,手里拿着木板,将船板铺上。   秦宝宝也笑嘻嘻地过来了。   秋莫离刚才船舱一行,恍若隔世,此刻见到秦宝宝竟激动不已。   秦宝宝道:“师兄,祝贺你。”   秋莫离点点头,忙将船舱内的经历告诉了秦宝宝。   秦宝宝笑骂道:“师兄,你可真笨。这么简单的事情,竟弄得你如此狼狈,丢不丢人啊?”   秋莫离道:“这有什么丢人的?当局者迷嘛,不信你进去试试?”   秦宝宝笑道:“我才不试呢?我可没你那份‘诚意’。”   秋莫离以假成真,有了诚意,若不然只怕还真的过不了这三关。   秦宝宝道,“笑弥勒这一关是考你随机应变的能力;温儒生是考你为人处世是否真诚;那恶道人是考你勇气胆量。你有没有发现还有一样却没有考?”   秋莫离道,“是不是武功?”   秦宝宝道:“对。大家都是武林中人,当然不能不注重武功。所以,或许后面还会有一关。”   秋莫离道:“若真正考武功,我反倒心中有数,若是像儒释道那样,考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我再也受不了了。”   秦宝宝笑道:“想娶老婆,不受此罪行么?”   这时他又想到了卫紫衣,暗道:“到时候我也得设上几关,考考他。”   ※※  ※※  ※※   水寨到七星岛并不远,大船风帆刚刚扬起,已到了七星岛。   七星岛是由七个各自独立的小岛群落组成,或许因小岛的排列方位酷似北斗七星,所以以七星岛冠名。   秋莫离他们下了船,迎面走来四个黄衣汉子,拱手道:“秋公子,我们大王早已等候多时了。”   秋莫离暗道:“这消息传得好快!”   太湖龙王坐镇七星岛,秋莫离他们一入水寨,这边就得到消息了。待那艘大船帆扬起,这边已知道又有一位应试者闯过儒释道三关,取得了上七星岛进见龙王的资格。   秋莫离二人随着黄衣四汉,沿石阶而上。   秦宝宝不时地提醒秋莫离,还有武功一关没考。   秋莫离当然丝毫不敢松懈,全神贯注,准备随时应变。   走完了长长的石阶,眼前豁然开朗,一块百十丈方圆的平地,上铺青石条,像是个演武场。   再往后是一座金碧辉煌、雕梁画栋的大殿,殿上方一块巨匾,上书“龙王殿”三个大字。   秋莫离暗赞一声:“好气派的一座‘龙王殿’。”   走过演武场,步上殿阶,就听有人朗声道:“少林俗家弟子秋莫离进见!”   步入殿门,却见大殿正中太师椅上坐着位身材高大、相貌堂堂的长者。   秋莫离上前一揖到地,说道:“后辈秋莫离,见过龙王。”   秦宝宝暗自好笑——秋莫离竟会变得如此虔诚。   太湖龙王龙在天闻听“天下第一名捕”也来应试,原本并不乐意,暗怪杜德彪办事不力。   但秋莫离连过三关,而且并未落汤鸡似的来见,足见此人胆识非凡,心中自然起了爱才之意。   龙在天“哈哈”一笑,道:“秋公子不必多礼,看座。”   从人摆上座椅,奉上香茗。   秋莫离坐下,秦宝宝侍立身后。   二人细细打量大殿东西两侧座位上的各家公子。   龙在天指着东首上座的一位面白如玉、相貌俊极的青年,道:“这位是南宫世家的后起新秀南宫小乙……”   秋莫离见龙在天介绍此人时,面带嘉许之意,知道他对此人似乎情有独钟,不由得心往下一沉。   接着龙在天又介绍了冷俊孤傲的柳生剑、飞鹰堡少堡主胡飞、铁剑门少门主铁官凌,最后他指着坐在秋莫离身边的那位穿着大红袍子的青年道:“这位是首阳十八山寨的红袍寨主羊牧虎。”   秋莫离知道首阳十八山寨是黑道上有名的土匪窝,这个年轻的土匪头头想必是今天早上刚来的,否则昨晚上那赌坊内也会有他的名字。   忽地,他发现一见怪事,这五个人居然身后都没有随从。   若说他们都不愿带随从上七星岛,这是不可能的,谁不想多一个帮手?   要么就是龙在天有令随从一律不许上殿——那他又为何准许自己的随从上殿呢?难道是他对我倍加厚爱?   正想到这儿,忽见那边南宫小乙站起身来,说道:“阁下想必就是那‘天下第一名捕’吧?久仰,久仰!”说着拱手施礼。   与此同时,柳生剑、胡飞、铁官凌、羊牧虎也说着“久仰失敬”之类的话,冲他行礼。   秋莫离一诧,暗道:“这帮人怎的如此客套?”   正在这时,他忽觉胸口一窒,一股大力向自己迫来,惊呼一声:“宝宝小心!”   足尖用力,身子拔起一丈多高。   秦宝宝闻声警觉,忙向后一仰,一个“潘金莲醉卧葡萄架”平躺在地上。   “轰!”的一声,秋莫离的座椅,被击得粉碎。   原来这帮先到之客,都有切身的体验,知道能够上得七星岛的人,决非等闲之辈,遂生同仇敌忾之念一—少一个对手,就多一分希望。   这才不约而同地向秋莫离发难。   秋莫离这时才算明白这几位公子的随从为何不在这儿。   想到这儿,不禁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秦宝宝这时笑嘻嘻地从地上爬起来,冲着秋莫离道:“公子,你没有想到未来的老丈人会用这种法子来考你的武功吧!”   龙在天脸一红,冲着那五个人喝道,“我已三令五申不许你们如此胡闹,若再如此,取消资格,逐出七星岛。”   五位公子不言,垂首归座。   从人替秋莫离换了座椅,重新落座。   龙在天刚才被秦宝宝一语讥讽,心中大是不悦。细看之下,却是个年龄不大的童儿,刚想到“童言无忌”,却看见秦宝宝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直盯着羊牧虎。   正在这时,忽见有人进殿禀道:“大王,寨前又有人前来应征。”说着递上一张帖子。   龙在天暗道:“眼前这六位公子都已闹得够呛,怎的还有人来?”又一想,到今日申时才应试结束,何况那人也未必能够过关。   他慢慢打开帖子,想看看来人是个什么人物。   谁知帖子上只有短短六个字:   “王福,三十二岁。”   龙在天暗骂杜德彪想必是鬼迷了心窍,竟然允许这么个即无师承来历,又无江湖名气的人应试,况且此人已过而立之年。   正在这时,忽听殿内有人“咯咯”直笑。   龙王在观帖沉吟,是以殿内寂静,这笑声竟显得极为响亮。   龙在天循声望去,却是秋莫离的侍童。   秋莫离这会儿特别紧张,忙悄声道:“宝宝,不许胡闹!”   龙在天刚才见秦宝宝紧瞅着羊牧虎,想必有什么事,反正等那边消息,闲着也没事,便问道:“童儿为何发笑?”   秦宝宝此时竟笑得前仰后合,喘着气道:“我刚才忽地想起三……三个字,所……所以才忍不住……笑起来。”   龙在天见这童儿笑起来,竟那般天真可爱,不由微微笑道:“你想起了三个什么字呀?”   秋莫离知道秦宝宝肯定又是在找谁的麻烦,暗道:“我的小祖宗,你可别找到我未来老丈人的头上。”   就听秦宝宝笑着道:“羊牧虎。”   羊牧虎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恶狠狠地盯着秦宝宝。   秦宝宝可不怕他。刚才此人离秋莫离最近,所以掌力也最具杀伤力。   秦宝宝是个从不肯吃亏的人,此刻便是想报这一掌之仇。   他忙道:“咱们来个说文解字:羊是绵羊的羊,牧是放牧的牧,虎是老虎的虎,天下哪儿有绵羊放牧老虎的?不通,不通,这名字有悖于羊入虎口,虎入羊群,不如干脆更做羊喂虎,这才有道理。”   他这般调文换字,一副老学究的神态,逗得众人齐声大笑。   羊牧虎怒目圆睁,可是却不敢公然发难,刚才是五个人一齐动手,所以龙王没法追究。   此刻只自己一人,为了与一个侍童逗气,白白葬送辛苦半天得来的资格,那可真是划不来。   正在这时忽听从人禀道:“大王,五桅巨舟扬帆了。”   众人俱都一凛,大船扬帆是证明应试之人已过三关。   秋莫离暗道:“这人是谁?三关闯得好快!”   龙在天也不由一皱眉,想了想,还是冲殿外道:“四位护法。”   “在!”四个黄衣汉齐声应答。   秋莫离暗道:“原来这四人便是亨誉江湖的太湖水寨四大护法。”   龙在天道:“去山下接王福来见。”   四人应声下去。   秋莫离一听“王福”二字,甚觉耳熟,忽地一惊,暗道:“难道此人就是那一直与自己暗中相斗,化名王福的中年秀士?”   又一想那王福原本该坐山观虎斗,再来此干什么?   难道真是因为秋莫离毁了他的阴谋,他前来追杀报复?   秋莫离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所以然来,反正江湖上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个“王福”,此人来得蹊跷。   殿下有人喊道:“王福进见!”   随着声音,走上一位中等身材,面色白净的中年汉子,此人一身文士打扮,身穿白衫,与秋莫离倒有些相近。   中年汉子进殿参见龙在天。   龙在天让他起来,并未命人看座,问道:“王公子不知是哪位先生的高足?”   王福道:“小可并无师承,乃自学成才。”   龙在天道:“王公子此次应试由何人推荐、作保?”   王福道:“小可无人推荐,也无人作保。”   龙在天沉声道:“无人作保又怎能行?”   王福道:“龙王择婿不是唯才是举么?有无保人,又有何妨?”   他说话不卑不亢,极有道理,让你无懈可击。   龙在天冷哼一声,道:“我龙在天之婿,岂能是毫无来历之人?”   王福道:“毫无来历岂能为人?只是我的来历平淡无奇,也没有在座诸位名闻遐迩,说出来徒招贻笑耳。”   龙在天脸上掠过一丝冷冷的笑意,说道:“既然王公子不愿说,那还是请回吧!四大护法!”   四个黄衣汉子应声入内。   龙在天道:“送王公子出寨。”   王福忽地放声大笑,道:“好一个唯才是举,还是爹爹说得对——俗陋之人,之所以俗,就是因为脱不开攀显附贵。想不到就连太湖龙王这样的人也脱不开一个‘俗’字!哈哈……”   此人竟然当堂讥讽龙在天,真是胆大包天!   龙在天脸色微沉。   四大护法却一声呼喝,亮出兵刃,向王福扑来,想给他点厉害瞧瞧。   龙在天没有出声喝止,也想让这个狂妄的小子吃点苦头。   人影闪动,四大护法攻向王福。   王福赤手空拳,身形似花丛中的彩蝶一般飘忽不定。   四大护法兵刃在手,竟然伤他不得。   龙在天暗自心惊。   太湖水寨能到今天这般地步,四大护法功不可没,这四人为龙在天打下这等基业,无论在江湖上的名声还是武功,都足以跻身一流高手的行列。   然而此刻,四人围攻一个手无兵刃的“小辈”,竟自伤他不得,别说太湖龙王吃惊了,在座的诸家公子也各自惴惴不安。   龙在天暗道:“他刚才提到‘爹爹’二字,定是哪位高人之后。看他这等武功,那高人想必更难惹。”   想到这儿,他连忙喝道:“四护法住手!”   正在这时,忽听王福暴喝一声,寒光一闪而没,随后一条人影纵出圈外。   四护法怔立当场,一个个呆若木鸡。   龙王殿内刹时.寂得出奇。   细看之下,四大护法身上并无异样,只是每个人的左眉梢上,都有一道剑痕,却是没有一个流血。   众人无不惊骇。   以四大护法的功力,竟被此人一招之内剑划眉梢,而且劲力掌握如此之巧,当真是匪夷所思。   秦宝宝更是惊心,他的大哥“金童阎罗”卫紫衣在江湖上号称“江湖第一名剑”,可说单凭用剑一道,江湖上几近无敌。然而此时此刻,若让卫紫衣与四大护法动手,恐怕未必能做到一剑削眉。   他突然意识到大哥这“江湖第一名剑”的名头差不多该易主了。   秋莫离此刻算是彻底地原谅了刚才那五位公子施加暗算的举动。   因为他此时也希望有哪位带头,大家合力先废了这个可怕的劲敌。   然而龙在天已发下话来,在座诸位谁也没敢抢先发难,只是全都希望龙在天恼怒,将此人赶走。   谁知龙在天居然面带笑意,说道:“还不谢过王公子。”   四大护法上前道:“谢王福手下留情。”   王福“哈哈”一笑。   龙在天道:“给王公子看座。”   从人端上座椅,王福坐了下来,面带微笑,扫视着众人。   当看到秋莫离时,四目相对,王福脸色微沉,目射寒光。   秋莫离一凛,暗道:“此人好可怕的目光!”   这时龙在天问道:“王公子与左蛮是何称呼?”   秋莫离一听话题扯到了“左蛮”身上,忙凝神细听。   王福道:“我不认识此人。”   龙在天又道:“那‘掌剑双绝’左云鹏呢?”   王福道:“世伯此言是否因为见我刚才那招‘平沙落雁’出自左氏的‘飞雪流星剑’?”   龙在天笑而不答。   王福沉吟片刻,道:“世伯观我这招‘平沙落雁’使得如何?”   龙在天道:“比左蛮有过之而无不及。”   王福大感欣慰,说道:“实不相瞒,左氏的‘飞雪流星剑’乃是出自我家。”   龙在天“哦”了一声,追问道:“不知令尊是哪位高人?”   王福不答,反问道:“世伯可曾听说过‘独孤世家’?”   独孤、南宫、慕容、公孙都是几百年前名闻江湖的武林大家,这些家族大多是契丹、鲜卑贵族的后裔,都拥有一段鲜为人知的家史。   只是近百年来各大家族相继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只有南宫世家还门庭依旧,却也因人才零落,岌岌可危。   龙在天道:“独孤世家原也是武林世家,只是近百年来,江湖已无人提及。”   王福道:“世伯可曾听说过有个叫独孤远的人?”   龙在天微一沉吟,道:“好像听说过。据说此人曾与峨嵋派飞天道人比过一场剑,结果飞天道人败了,这事儿曾经轰动过江湖。可是后来却再也没听过有关独孤远的传闻了。’王福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龙在天道:“八十年前。这件传闻还是我年轻时听师父说过的。”   王福道:“实不相瞒,这个独孤远便是我的祖父,左云鹏就是他老人家的弟子。”   龙在天没想到王福说出这段武林秘史,暗道:“怪不得此人剑法如此之高,原来竟是出自独孤世家!”   龙在天道:“那公子为何姓王?”   王福嗫嚅道:“我是跟我娘姓的。”   想必独孤家族家道中落,每况愈下,以致于王福的父亲成了“倒插门”的女婿,怪不得此人不愿说出来历。   俗话说:“家丑不外扬。”王福说完神情萎顿,看上去已无来时的骄气,却似极为委屈。   龙在天见状甚感过意不去,正想出言安慰,忽见站在秋莫离身后的秦宝宝,两个大眼睛在王福身上直打转,脸上挂着一线冷冷地笑意。   ※※  ※※  ※※   夕阳西下,七星岛在落日的余晖下,直如彩画一般风光旖旎。   申时已过,龙王殿内已掌上了灯烛。   龙在天知道秋莫离身后这童儿不简单,怕他再出什么馊主意取笑王福一番,那可真让王福无地自容了。   他突然觉得这个王福很有个性,虽说年龄偏大,却极为成熟,谈吐不俗,武功极佳,倒也不失为上佳人选。   他渐渐地喜欢上了这个王福。   这时秦宝宝忽地又“咯咯”笑了起来。   龙在天怕他故技重演,忙说道:“各位公子。”   他这一说话,秦宝宝自然不好再笑了,附在秋莫离耳边,轻声道:“师兄,看来你的处境越来越不妙了。”   秋莫离当然知道龙在天心存偏心,不由心中惴惴不安。   龙在天道:“申时已过,寨门已闭。小女龙海娇蒙七位公子垂爱,老夫荣幸之至。”   他顿了顿又道:“然老夫只此一女,自不能令诸位人人满意,所以还须择其善者从之。   下面就看各位自己了。”   南宫小乙起身道:“请龙世伯定下比试规则。”   龙在天微一沉吟,说道:“你等二人一对各自比试,胜者和胜者再比,看谁胜到最后。   负者便与小姐无缘,不过老夫也不会让你们白来一趟……”   他的话还没说完,南宫小乙便一指羊牧虎道:“那我先与他比试!”   秦宝宝猛地用手一捅秋莫离后腰,暗示他快上,秋莫离故作不知。   这时柳生剑、胡飞、铁官凌几乎同时站起来,指着羊牧虎,异口同声道:“龙世伯,我先跟他比。”   这叫做“柿子捡软的捏”,大家都看好羊牧虎是头嫩羊,所以抢着跟他先比,以免碰上个难对付的,先消耗了功力。   这一下倒把个羊牧虎气得半死,瞪着眼睛想找人打架。   龙在天一看这事儿要糟,连忙喝止,道:“大家别争,这如何对阵尚需斟酌。你们先各自回岛休息,明天咱们再议!”   -------------------------------      第 九 回     七星岛由七座小岛组成,岛与岛之间各不相连。   龙在天安排这七人各住一岛,以免还未比试他们就互相残杀搞得乱七八糟。   这七座岛屿分别以组成北斗七星的星座命名。   秦宝宝和秋莫离安排在位于天狼星座的天狼岛上。   小岛山清水秀,风景怡人。   岛上设施一应俱全,龙在天还安排了十个从人,供他们使唤。   秦宝宝二人上了岛,提出要吃松鼠鳜鱼和凤尾虾,秦宝宝还特意要了只有在苏州城里才能买到了油炸芝麻花。   从人划着小舟去。不一会儿,便把所要之物,全都端到了桌前。这等服务,可说是无微不至。   秦宝宝今天当众出了羊牧虎的丑,心里乐呵呵的,芝麻花嚼得“嘣嘣”响,高兴处还哼哼唧唧唱着小曲儿。   秋莫离可没他那兴致,望着桌上的酒菜,默默出神。   秦宝宝道:“师兄,你可得吃饱了,明天还有一场大战。”   秋莫离“唔”了一声,并没有动箸。   秦宝宝道:“师兄,我看你魂不守舍的样子,是不是在想龙大小姐?”   秋莫离不答,转身关上屋门,慎重道:“宝宝,你看刚才那个王福的话可信么?”   秦宝宝道:“你管他这些干嘛?我说我自己是几百年慕容世家的传人,你信么?”   秋莫离点点头,道:“对对,那些世家早已不复存在,胡编一个也没法子印证。不过他的剑法……”   秦宝宝道:“听你老丈人的口气,此人的剑法确实比左蛮高。”   现在八字还没有一撇,秦宝宝便直呼龙在天为秋莫离的老丈人,好像已成定局似的。   秋莫离没功夫跟他计较,一听他拿左蛮跟此人比,惊道:“你也认为此人便是中年秀士?”   秦宝宝道:“此人来得蹊跷,况且他进龙王殿后,看那几家公子时,脸色都比较平静,唯独看你时,脸色微变,这一点又说明了什么?”   秋莫离眼睛一亮,喜道:“因为他见过他们!”   秦宝宝道:“正是。他在给这几家送消息的时候,暗中见过他们,所以他心中有底,而你,他却没见过。”   秋莫离道:“他既然制造了这个阴谋,本应该坐山观虎斗才是呀!”   秦宝宝道:“你是说他为何也来能与这场争斗?”   秋莫离道:“正是。”   秦宝宝道:“这还不是因为咱们揭破了他的阴谋。”   秋莫离道:“可是七星岛上,这几位公子却并不知道这事。”   秦宝宝道:“你在没上七星岛以前,知道这里的情况吗?”   秋莫离点了点头,道:“这么说他是来看看这儿情况的。”   秦宝宝道:“正是。”   秋莫离笑了,笑得很开心,居然拿起筷子大吃起来。   秦宝宝道:“怎么你想通了?”   秋莫离道:“想通了。”   秦宝宝道:“想通什么?”   秋莫离道:“他现在既然知道这儿的情况,自会放心地让他们争斗。”   秦宝宝道:“所以你也就少了一个劲敌。”   秋莫离憨憨地笑了。   秦宝宝道:“你可别忘了,他即使要退出,也得先把你拉下水后,才能退出。”   秋莫离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那表情仿佛一根鱼刺卡住了喉咙。   秦宝宝道:“师兄,凭你的武功,能胜这个王福么?”   秋莫离把头直摇。   秦宝宝又道:“那几家公子呢?”   秋莫离又摇头。   秦宝宝道:“这就是了。现在谁胜谁败完全由那个王福而定,而你又可能是他手上的‘冤大头’,看样子,师兄你恐怕是没戏了!”   “噗!”秋莫离把嘴里的酒菜全都喷了出来。   秦宝宝看着他这副惨像,禁不住“咯咯”直笑。   秋莫离把脸一沉,道:“不行,我明天得当场揭破他的阴谋。”   秦宝宝道:“你有证据么?”   秋莫离一愣,他确实没有证据。这正是那个王福的聪明之处,干了这么大的一个阴谋,竟没留下一点儿证据。   秦宝宝道:“你若是没有证据,那么就有凭空捏造,诬陷他人之嫌。如此一来,你的老丈人可真要把你的资格取消了!”   秋莫离道:“可这样一来那几家公子不是都知道自己上当了么?”   秦宝宝道:“知道又能咋样?”   秋莫离道:“他们知道了,就不会有必胜的斗志,何况他们又没见过龙小姐,哪能去为她拼命?”   秦宝宝道:“那你肯为她拼命么?”   秋莫离不语。   秦宝宝道:“师兄你要知道,当众揭穿了这事儿,必然恼了王福,说不定他会要你命的。”   秋莫离道:“那我们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阴谋得逞。”   秦宝宝道:“这事儿得慢慢来,现在想什么都没用。咱们现在还是先看看明天怎么办。”   秋莫离道:“这帮人里面那个羊牧虎也许是最易对付的,但愿我明天能遇上他。”   秦宝宝道:“现在一共是七个人,若按一对一,应有一人轮空,你为什么不想明天休息一天呢?”   秋莫离眼睛一亮,随即长叹道:“咱是官场中人,龙在天本就瞧着不顺眼,看来第一个走路的人必是我了!”   秦宝宝笑道:“那倒不一定,一来龙在天不会公然揭短,二来他当然想在你们当中选一个最好的人。所以我估计明天会有一场武功以外的比试。”   ※※  ※※  ※※   第二天卯时,太阳刚刚升起,太湖龙王已经派船来接。   秋莫离和秦宝宝进了龙王殿一看,却见大殿中间摆着一张大方桌。桌上放着七个用小铜锁锁住、外观相同的锦盒。   龙在天招呼众人座下,然后道:“诸位公子,你们昨天给老夫出了个难题。昨晚老夫去问了一下小女,小女想了个办法,我看倒也切实可行。”   说着他来到桌前,道:“这儿有七个锦盒,盒内分别装着一样东西,其中有三样东西是成对的,拿到成对的双方,便为一组。拿到单独的,第一回合就算轮空。各位可有意见?”   铁官凌问道:“这盒内是些什么东西?”   龙在天道:“里面的东西是小女放的,老夫也不知。”   众人沉默不言。   秋莫离暗道:“这不是赌运气、抓阄么?”   秦宝宝附耳言道:“师兄,你有没有注意这七个锦盒排得有些古怪?”   秋莫离伸长了脖子细看,桌上的七个锦盒看似杂乱无章,细细一瞧却依稀有些像北斗七星阵。   秦宝宝道:“这也是一场比试,所以这锦盒不能随便拿。”   秋莫离一凛,再看四周,却见胡飞和羊牧虎已然跃跃欲试,柳生剑、铁官凌、南宫小乙一会儿看看锦盒,一会儿又看看龙在天,打算从龙在天的眼神中找些线索。   那个王福却是仰首盯着屋顶,若有所思。   秦宝宝道:“你现在看清楚了么?”   秋莫离道:“是北斗七星。”   秦宝玉道:“你打算拿哪个盒子?”   秋莫离道:“天蝎座。”   原来这一个锦盒摆设的方法与七星岛依稀相似,若不留神细瞧,不易发觉,而这“天蝎座”又正是龙王殿所在岛的位置,所以这个锦盒内的东西极有可能是那单独的一个。   秦宝宝笑道:“你还不算笨。”   秋莫离道:“这事儿可也只有八成的把握。”   秦宝宝道:“这没关系,待会儿你先冲上去,摁住那个锦盒,再回头看我的眼色行事。”   秋莫离一诧,刚想问为什么要看他的眼色,只听龙在天道:“各位公子若无异议,那就上前各拿一个锦盒。”   话一说完,众人全都围上了桌子,可是心里都有些忐忑不安,谁也不敢随便拿。   倒是王福显得大方,随手拿了一个“天熊座”位置上的锦盒。   这时秦宝宝可算是最不引人注意的,他站在一边,双眼紧盯着龙在天的脸。   龙在天的双眼则紧盯着桌面上的锦盒。   秋莫离伸手按住了“天蝎座”上的锦盒。   龙在天双眉微微一展。   秦宝宝笑了,忙冲正在等自己消息的秋莫离点点头。   秋莫离刚想拿起锦盒,南宫小乙忽地伸掌切向他的腕脉。   原来南宫小乙一直注意着龙在天,刚才龙在天那极其微弱的表情,已被他看在了眼里。   秋莫离没想到南宫小乙会“横刀夺爱”,百忙中“啪”地将锦盒往桌上一放,说道:   “既然你要,就拿去吧!”   南宫小乙原以为秋莫离既是“天下第一名捕”,断案推理明查秋毫本是他的长处,此刻见他如此大方,看样子他也不能肯定所要的就是这锦盒,不由得一犹豫。   这一犹豫之间,秋莫离顺手一抄,将锦盒抱在怀中,快步跑回。   南宫小乙这才知道中了他“欲擒故纵”之计。   此刻人家已回去了,总不能再追上去抢,便随手也拿了一个锦盒。   剩下了四位见这三人已拿了,自己再不拿,未免小题大作,反正听天由命,看谁的运气了。   待众人都拿了锦盒,龙在天命人取来钥匙,各人分得一把。   龙在天道:“现在你们可以打开锦盒,取出里面的东西。”   秋莫离惴惴不安地打开小铜锁,慢慢地掀开盒盖,里面是一张纸片,反面似乎有字。   秋莫离屏住呼吸,缓缓翻过纸片,见上面写着四个字:   祝君好运。   字迹娟秀,显是出自女人之手,纸片上竟还有淡淡的香气。   秋莫离高兴得差点儿蹦起来,忙去看别人。   却见那几位公子也各拿出一张纸片,只不过没他这么高兴,一个个面沉似水,仿佛刚受了一场闷气。   龙在天这次是想看看这些人中谁的观察能力和精细程度最好。   这七个锦盒看似随便放,却确实是按照这座七星岛的方位摆置的。龙王殿所在“天蝎座”   是这里最大的一个岛,又位于中心位置,所以他将轮空的这个锦盒放在“天蝎座”上。   若是不懂阵法,不细心观察,不联系七星岛各岛方位的主次,便很难讨这个巧,真的只好抓阉碰运气了。   不过龙在天虽知道秋莫离这个锦盒轮空,但确实不知盒内装的何物。   此刻见众人各拿一个纸片,神色各异、知道纸片上必有文章。   于是他问靠他最近的南宫小乙,道:“南宫公子,你这纸上写的什么?”   南宫小乙不答。   龙在天觉得奇怪,又问柳生剑道:“柳生剑公子,你的呢?”   柳生剑也没说话,只是扬了扬手中的纸片。   龙在天更是莫名奇怪,纸片上到底写了什么,竟搞得这帮人哑口无言?   他走上前来,拿过南宫小乙的纸片,只见上面写着两个字:   呆鸟。   龙在天想笑,却又不能笑,忙“哼”了一声,自语道:“这丫头又胡闹了!”   这时秦宝宝却大笑起来,指着羊牧虎道:“哈哈哈哈……呆鸟。”   原来他见秋莫离纸上写着“祝君好运”,便悄悄来到羊牧虎后面,偷看他那纸片上写着什么,一看之下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这一笑,引得龙在天也有些憋不住想笑。   秦宝宝笑声忽止,他突然看见另几位公子全都冲他怒目横视。   忽地南宫小乙跳将起来,一把夺过龙在天手中的纸片,大叫道:“我是呆鸟,我是呆鸟,我和他是一对。”   原来他虽没机缘得到那个轮空的锦盒,却遇上了个早已认定的“嫩羊”,高兴之下,竟大嚷起来。   他这一喊,龙在天憋不住了,“噗”的一声喷了口气,忙又强自忍住。   秦宝宝却“哈哈”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秋莫离这会儿却没心思笑,此刻正飘飘欲仙,幻想着龙小姐此刻正站在他身旁,含羞带笑地说着“祝君好运”四个字。   却听龙在天说道:“秋公子,你那纸面上写的什么?”   秋莫离这才回过神来,朗声说道:“祝君好运!”   这四个字引来了六双妒嫉怨毒的目光。   龙在天环顾众人道:“还有哪位公子是祝君好运?”   “……”没人答话。   龙在天又问了一遍。   众人仍是无语。   龙在天道:“既然如此,那第一轮秋公子算是轮空了。”   秋莫离这时才长出了一口气,回头用感激的目光看着秦宝宝。   秦宝宝可没功夫理会这些,他跑到王福的身后去看那纸条。   王福用手一捂。   秦宝宝眼尖,已然看见纸上写着“笨蛋”两个字,“哈哈”一笑,指着王福大声道:   “笨蛋!上面写着笨蛋。”   他这两个字一报出来,飞鹰堡少堡主胡飞却已哭丧着脸,像是死了爹娘一般。   那边柳生剑和秋官凌几乎同时站起,道:“我不是笨蛋。”   秦宝宝道:“那你们是什么?”   “我是蠢……”   “是蠢货!对不对?哈哈哈……”   秦宝宝这一闹腾,倒省得龙在天去费口舌解说了,因为这“蠢货、笨蛋、呆鸟”他自是说不出口。   总不能说:“王福是笨蛋,还有哪位是笨蛋?”   这时第一轮对阵情况已经明朗,龙在天看着秦宝宝幸灾乐祸的样子,暗道:“不能让他再闹下去了。”   他连忙归了正座,郎声道:“好,现在我宣布第一轮对阵的情况。”   秦宝宝知道闹得差不多了,忙回到秋莫离身后。   龙在天道:“南宫公子和羊公子是一对;柳生公子和铁公子是一对;王公子和胡公子是一对。各位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六个人谁也没说话,只是各自与其对手怒目示威。   龙在天道:“既然各位没什么意见,那就这么定下了。”   接着他冲外面喊道:“来人啦!送秋公子回岛。”   秋莫离原想看看这帮人如何比试,各自武功如何,以便到时候对阵做到心中有数。却不料龙在天极为精明,不让他再讨更大的巧,以免落得个“护短”之嫌。   秋莫离无奈,只得告辞步出龙王殿。   在迈过殿门时,忽地瞥见王福正冲他不住地冷笑。   秋莫离也还以颜色,嘴角一撇,冷哼了一声,似乎在说:“笨蛋!”随后拂袖而去。   ※※  ※※  ※※   人逢喜事精神爽。   秋莫离出得龙王殿,脚底下就像装了弹簧,走路一颠一颠的,嘴里还唱着:   妹妹你坐船头,   哥哥在岸上走,   恩恩爱爱船儿荡悠悠,   秦宝宝听了浑身发痒,奇怪,怎么师兄忽地变了。   秋莫离歌声忽止,见秦宝宝莫明其妙地望着他,忙伸手掏出那张纸片,笑道:“宝宝,你知道这是什么?”   秦宝宝道:“一张纸片。”   秋莫离拍了拍他的头,笑道:“你还小,这种事情是不懂的。告诉你,这东西叫‘信物’。信物你知道是什么吗?那是一个女子钟情一个男人时,所送的第一件东西。”   秦宝宝撇了撇嘴,道:“若是这东西被羊牧虎拿去了,那她不也一样钟情羊牧虎?”   秋莫离一愣。   秦宝宝又道:“你若是拿了羊牧虎那张纸片,还会说这是信物么?”   秋莫离咧嘴一笑,道:“那怎么可能呢?那温儒生温老先生不是说我这次有苍天相助么?   再加上我还有你这个小军师,这次我当然十拿九稳了。”   “那么说,功劳归我一半了?”   “不不,”秋莫离怕秦宝宝生气,忙道,“功劳应该全归你,全归你。”   秦宝宝冷笑道:“后面还有两场比试,你就那么有把握?”   秋莫离诧道:“宝宝,你怎么忽地变糊涂起来了?”   秦宝宝道:“我糊涂?”   秋莫离道:“这问题还不简单么?他们那些人都非庸手,这一场比试定然折损不少功力,等我明天上阵,那还不是手到擒来,一一摆平?”   秦宝宝暗道:“到底是我糊涂还是你糊涂?”   他发现秋莫离不像在开玩笑,而是真的忘乎所以,忙正色道:“师兄,那个王福可不好对付!”   秋莫离不值一提地道:“王福,他是个笨蛋,虽说功力高些,可却能高过天么?我有苍天相助,又怕他何来?”   说完,他又拿着纸片指着给秦宝宝看,说道:“你看看——祝君好运。你知道这‘君’字是什么意思么?这叫爱称——是一个女子对她仰慕钟情的男人的爱称。这四个字的意思就是说:‘祝心爱的你能有好运’。你知道爱是什么么?爱就是两个……”   他一连串的设问自答,听得秦宝宝目瞪口呆。   秦宝宝心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什么东西把师兄搞得神魂颠倒、糊里糊涂?难道真是那个‘爱’字?”   他忽地想起了卫紫衣。   卫紫衣精明过人,武功盖世,因而创下“金龙社”这江北第一大帮的基业,可谓世之枭雄。   可他在秦宝宝面前却显得手足无措,甚至有时还常被捉弄,闹出笑话,往日的精明也随之一扫而去,这难道就是因为他心里爱着我秦宝宝?   秦宝宝想了半晌,似乎已找到了答案——一个男人在全身心地爱一个女子时,往往就开始糊涂了,糊涂得忘乎所以。   一想到卫紫衣在他面前那副手足无措、尴尬窘迫的样子,他不禁也“噗嗤”一声笑起来。   秋莫离道:“怎么样,你这回不糊涂了吧?告诉你,这一切足以证明我这次有天相助,必胜无疑。”   他哪里知道自己刚才解释了半天的话,秦宝宝竟一句没听进耳。此刻见秦宝宝哑口无言,他又道:“我是什么人?‘天下第一名捕’难道是徒有虚名的?这么简单的事,我还会弄不明白么?”   秦宝宝见他一副腆胸叠肚、自信十足的神态,忽然觉得他居然很可爱,心想着龙小姐若知道秋莫离为了她,竟然还会有这副傻样儿,心里一定是美滋滋的。   想到了龙小姐,他又想到了自己,从秋莫离这副痴态,他想到了卫紫衣,心里也感到甜甜的,恨不能马上飞到子午岭,回到大哥卫紫衣的身边。   秋莫离这时将纸片凑近鼻尖闻了闻,一副陶醉的样子,随后小心翼翼地将纸片放在怀里,说道:“宝宝,今天咱们休息,你打算干什么?”   秦宝宝将心比心,此刻竟也相当高兴,说道:“那当然是到处玩玩啦!”   二人说笑着来到岛边,上了小舟,舟子划动双桨,小舟箭一般向天狼岛驶去。   ※※  ※※  ※※   小舟行速极快,不一会儿,天狼岛已在近前。   秦宝宝忽地问划船的舟子,道:“大哥,你怎么称呼?”   舟子是个三十六七,膀阔腰圆的壮汉,答道:“我姓阮,寨子里都叫我阮十二。”   秦宝宝笑道:“我只听说当年水泊梁山有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没想到今天又在太湖水寨见了个阮十二。”   阮十二也笑道,“实不相瞒,阮某正是当年阮小二的后人。”   秦宝宝和秋莫离啧啧称奇,怪不得此人操舟划桨,看似毫不费力,却将舟儿划得如此飞快。   阮十二道:“若按辈份算下来,我是阮小二第五代玄孙。”   秦宝宝道:“那阮小二的兄弟都已到了阮小七,你怎么会才阮十二呢?”   阮十二道:“这你就不懂了,我们阮小二的后人,每一次便是往后进二,算下来五代,正好阮十二。”   秦宝宝笑道:“那你的儿子该叫阮十四了。”   “正是。”阮十二憨憨地笑了;   秋莫离和秦宝宝也觉得甚是有趣。   秦宝宝又道:“阮大哥,我们今天没什么事,你能带我们上别的岛去玩玩么?”   阮十二道;“那可不行。龙王有令,各岛之间不能相互串门。”   秦宝宝道:“那是你们大王怕他的这些个准女婿借相互串门之际打起来。现在他们都在龙王殿比试,就咱们两人,决不会出事的。阮大哥,你就通融通融吧!”   阮十二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龙王有令,不可不遵,二位还是别再难为我了。”   秦宝宝暗道:“太湖水帮难怪如此兴盛,果然令出如山,纪律严明。”   阮十二又道:“其实你们所在的天狼岛,也有许多好玩之处,也许你们刚来不熟悉,要不我来当向导,领你们在岛上玩玩?”   秦宝宝道:“天狼岛昨天我们玩过了,没什么意思。嗳,对了!阮大哥,你能带我们到寨门前么,我们有几个同来的朋友,闲着没事,咱找他们聊聊。”   阮十二道:“不行。”   秦宝宝一翻眼珠子,嘟着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太湖水帮哪来这么多臭规矩?”   若换了别人,这般指责太湖龙王的命令,只怕要有麻烦临头。   可阮十二见这童儿眉清目秀,透着聪明伶俐,此刻耍起小孩子脾气,反倒觉得十分可爱。   于是他笑道:“现在七星岛上任何有关比试的消息都不能传出岛外,非得等咱们龙姑娘的新姑爷定下了才行。这可是龙王下的令,你可不能胡说哟!”   秦宝宝这下放心了,外边不知道里边的消息,那几家公子带来的人就不会因争势而打起来。   这时小舟已靠上了天狼岛。   秦宝宝一想要在岛上干等一天,那多没意思,忙冲阮十二道:“阮大哥,你能带我们到太湖里转转么?”   阮十二被他“大哥”来“大哥”去地哄得心中高兴,微一沉吟,道:“去太湖倒也无妨。”   左桨一拨,小舟掉转头来,直奔湖心划去。   小舟绕过天狼岛后的天玑岛,湖面豁然开阔,但见一碧万顷,浮光跃金的水面上,沙鸥翔集,锦鳞跳跃。   水天相接处一座高山架着一轮红日,宛着一个巨人高举火球,远处百余艘大小船只穿梭往来,好一派繁华景象。   秦宝宝抚掌叹道:“真是好美呀!”   秋莫离也被这景致引得慨然道:“好一个太湖水帮!”   阮十二见他们惊叹不已的样子,呵呵笑道:“这些船只是咱水寨总舵的。若要是太湖水帮沿江一百七十八个分舵所有的船只都来了,只怕这一个太湖都装不下哟!”   正说着,一艘大船向这边驶来。   船头立着一个劲装大汉,看样子是这艘船的头目。   那人冲小舟上的阮十二一抱拳,道:“阮统领,七星岛上出什么事了?”   秦宝宝和秋莫离一听说这个舟子竟是太湖水帮“十二统领”之一,不由一凛,看来太湖龙王对这次招婿可谓是大伤脑筋,不但动用了帮中“三老”、“四护法”,竟连“十二统领”   也被充做舟子,上了七星岛,以防出什么差错。   这人说自己是阮小二的后人,名叫阮十二,想必也是为了隐瞒身份,十二之数正是暗示“十二统领”之意。   阮十二微一迟疑,答道:“没什么事?我奉龙王之命带这位公子出来转转。”   那人听说小舟上这位公子是龙王下令带出来游玩的,想必是已被龙王内定了的新姑爷,哪敢怠慢,忙冲身后喊道:“传令下去,让黄队的船只速来护卫。”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精瘦的汉子拿了两只小黄旗,往嘴里一衔,手脚并用,快似狸猫,攀上大船的主桅。   一个翻身,金鸡独立,单腿站于主桅之上,双手拿起小黄旗,在空中挥舞。   刹那间数十艘船只破浪而来,排成一个三角形,一艘大船领头,后面的船只逐级见小,宛若空中飞行的雁队。   秦宝宝见了这等齐整的船阵,乐得拍手称奇。   阮十二有些发慌,冲着船上汉子喝道:“猴崽子,你想整死我啊!”   船上汉子一诧。   阮十二又道:“快让他们回去,这么多人拥来,岂不扫了公子的雅兴?”   那汉子连连点头,冲桅杆上的瘦汉一挥手,道:“演习完毕,各自归位。”   瘦汉小旗挥动,远处船阵两边分开,排成一字长阵,中间大两头小,就像妇人织布的木梭,不过这么大的木梭也许只有天上的仙女可以用得。   片刻间船阵散开,又恢复了刚才穿梭往来的景象。   秋莫离赞道:“怪不得太湖水帮能得以称雄江南!”   阮十二此刻哭丧着脸,道:“秋公子,我看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秦宝宝忽地喝道,“好你个阮十二,不遵龙王之令,擅自越职带我们离开七星岛。你拿了多少好处,该当何罪?”   他这一说,阮十二恼了,丢了木桨,瞪眼道:“妈的小崽子,老子冒着被治罪的危险,带你们出来玩,你小子现在竟说这话,你是不是人?”   秦宝宝道:“啊,你还敢顶嘴?你要再说我是小崽子……”   说着他一指湖面,又道:“我马上就跳下去喊救命!”   他这一着也真绝,二人是龙王的上宾,若在这时有谁掉下湖去,淹个半死,阮十二罪过可就大了。吓得阮十二顿时不敢言语,只是气呼呼地坐在船尾,冲着他直翻白眼。   秋莫离见秦宝宝又胡闹了,忙道:“宝宝,还不快向阮大哥赔礼?”   秦宝宝笑嘻嘻地上前,摇着阮十二的手道:“阮大哥,刚才我是跟你闹着玩的,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阮十二“哼”了一声,欲转过身去,却又被秦宝宝扳转过来。   秦宝宝道:“我向你赔不是还不行么?”   见他仍是气犹未消,秦宝宝又道:“我这人自小就有个毛病,一急了就要往水里跳,你要是还生气,我可真急了!”   说着他松开阮十二,就要往湖里跳。   阮十二一把将他拉住,说道:“老子这回算倒了血霉,遇上你这小祖宗。”   秦宝宝冲他做了个鬼脸,道:“人家还没玩够嘛!谁让你这么急着回去的?”   阮十二一听原来就为这事儿,这小孩才跟自己胡闹,气得竟乐了起来,笑骂道:“小崽子,你在耍……”   “你说什么?”   “噢,算我错,算我错……”   “……”   秋莫离见秦宝宝片刻间就让这太湖水帮的大统领,喜怒哀乐体会了一遭,不由得摇头叹息——真拿他没办法,谁遇上了他,那可真得头大了!   秋莫离远眺湖面,见前面湖中有一小岛,峻峭嶙峋的山岩被一片绿色包裹,精巧别致,宛若案上的假山盆景。   秦宝宝这时也看见了小岛,问道:“阮大哥,你带我们上那岛玩玩好么?”   阮十二道:“那可万万不行,这回你别吓唬我,你就是把我塞在湖里憋死,我也不能带你们去。”   秦宝宝见他态度坚决,知道是没法去了,问道:“这是什么岛?”   阮十二道:“这是栖凤岛,咱们龙大小姐住的地方。”   秋莫离闻言,忙引颈顾盼。可惜小岛离得太远,又哪能见到龙小姐的身影?   秦宝宝道:“阮大哥,你们龙小姐长得好美哟!”   阮十二诧道;“你们见过咱们小姐?”   秦宝宝一愣,忙道:“没有没有,我只是在想,她一定长得很美。”   阮十二道:“那还用说?咱们大小姐长得真可说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啊!”   秦宝宝又问:“听说你们大小姐还有一身极好的水上功夫?”   一说到龙小姐的水上功夫,阮十二来劲了,说道:“咱们龙小姐的水上功夫那可真叫绝了!虽说咱们太湖水帮会水的高手不少,可没一个能比得上她的。”   秦宝宝道:“何以见得呢?”   阮十二道:“你们听说过‘独角兽’游迅这个人么?”   秦宝宝一凛,道:“是不是那个曾在黄河里泡了三天三夜,躲过追杀的‘独角兽’游迅?”   “这事你也知道?”   “我知道的事还多着呢!”   “那游迅能在水里待三天三夜,已被人们称奇不已,可咱们小姐却能在水里呆上五天五夜,你说她水上功夫如何?”   “真是棒极了!”   秋莫离听他二人在谈论龙大小姐的经历,哪还有心思观赏湖景,两只耳朵伸得长长的,生怕一不小心,漏听了阮十二的话。   ※※  ※※  ※※   在太湖上转了大半天,回到天狼岛,秦宝宝有些累了。   吃完饭他想早些歇息,却被兴犹未尽的秋莫离硬拉着聊天。   可是没聊上半个时辰,秦宝宝就耍花样溜回屋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早,秦宝宝起来,见秋莫离眼圈微黑,竟自一夜未睡,惊道:“师兄,你是不是高兴过了头。”   秋莫离却正色道:“宝宝,昨晚我忽地想到一件事。”   秦宝宝道:“什么事?”   秋莫离道:“你说这太湖水帮壮大到如此地步,究竟是谁的功劳?”   秦宝宝道:“当然是你老丈人治理有方喽。”   秋莫离又道:“那他这时候若是出什么差错……”   秦宝宝刚想取笑他还没成为人家的女婿,就动歪点子,想老丈人死,霸占人家的产业……   忽地觉得秋莫离这话极有道理,遂道:“你怀疑那王福此来的目的是寻机刺杀太湖龙王?”   秋莫离道:“正是。他若真是那个中年秀士,现在阴谋已经被我们揭穿,自是不肯善罢干休。这回上了七星岛,若是刺杀太湖龙王成功,那咱们岛上所有的人都难以脱得干系,水寨那边还有各家公子带来的人手,这样若是一打起来……那局面可就难以收拾了!”   秦宝宝听罢,也惊得一身冷汗,怪不得秋莫离一夜未合眼,想到这事儿,谁也睡不着觉。   正在这时,阮十二已划船来接他们。   秦宝宝道:“咱们先上龙王殿,到时候见机行事。”   二人上了小舟,秦宝宝问阮十二道:“阮大哥,昨天比试哪些人赢了?”   阮十二道:“你到了龙王殿不就知道了么?”   秦宝宝道:“我就是想先知道,才问你的嘛!”   阮十二道:“我可不会再上你的当,你还是先忍一会儿吧!”   这叫吃一堑长一智,阮十二已经知道了秦宝宝的厉害。   秦宝宝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个名堂,索性不语。   二人上了龙王殿,见殿前广场上铺着块五丈见方的大红地毯,东西两侧有兵器架,架上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刃一应俱全。   地毯东西南北四角上分别站着一黄衣汉子,乃太湖水帮四大护法。   正前方太湖龙王居中而坐,左边南宫小乙、王福、右边柳生剑,在他的边上还有一个空位,想必是留给秋莫离的。   秋莫离上前见礼。   龙在天笑问道:“秋公子昨晚睡得可好?”   秋莫离连声应道,“还好,还好!”   秦宝宝却在一边暗自替秋莫离叫冤,心说:“你女婿为了你昨晚可一夜没合眼。你这老糊涂难道瞧不出来?”   其实秋莫离容色憔悴,在座的都是明眼人,谁都瞧出他昨晚没休息好,是以龙在天才有此一问。   秋莫离坐下后,龙在天问其他三位公子道;“三位公子昨天已比试一场,相对而言秋公子是占了些便宜,不知你们今天谁愿与他对阵?”   “我愿与他对阵!”三个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这下到好,秋莫离一夜没睡,竟由劲敌变成“嫩羊”了,可见现在秋莫离那模样有多糟糕。   秋莫离一下子被激怒,“腾”地站起身,双目如电,怒视三人。   南宫小乙和柳生剑见他虽容色憔悴,却目光清澈,不由有些胆寒。因此人是个名捕,足智多谋,今天这般模样可别又是个圈套。   龙在天道:“看样子还得让你们再抓一次阉。”   王福却站起身道:“龙世伯,还是让小侄与秋公子比试为好。”   龙在天正自犹豫,南宫小乙却站起,一指柳生剑道:“你敢与我比试么?”   柳生剑也不示弱,道:“哪个怕你?”   南宫小乙道:“妈的,那咱们现在就开始。”   说完他迈步走向地毯,柳生剑也随后而至。   原来昨天一场比试王福胜得最快,他一共只用了六十七招便打败了飞鹰堡少堡主胡飞,南宫小乙对羊牧虎赢得也不轻松,共用了一百八十二招。柳生剑对铁剑门少门主铁官凌一战打得最为吃力,一共比了三百零七招,才算侥幸胜得一成。   通过昨天的比试,南宫小乙和柳生剑都知道今天最好别遇上王福。   此刻一听又要抓阄,两人心里都有些忐忑不安,一来不敢确认秋莫离是否有诈,二来两人中必有一个遇上王福。   两条选择都对自己不利,与其如此,倒不如二人势均力敌,还落得大方。   二人见龙在天犹豫,怕他坚持抓阄,于是便抢先对阵,反正迟早总是要比的。   秋莫离这时没去看他们,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王福。   王福也盯着他,脸上居然还带着笑,笑得像狐狸看见了小鸡。   这时南宫小乙和柳生剑已脱去了长衫,各选了一样兵刃,在地毯中央相对而立。   南宫小乙选了一把长剑,双脚不丁不八,暗藏子午。   柳生剑甚是奇特,他头上扎一条白带,就像是新丧了亲人带着孝,双手高举一把细窄细窄的长刀,赤着双脚,八字而立。   秦宝宝听秋莫离说过,这柳生家族原是东瀛岛国的武林名家,唐太宗时期有一分支,迁来中原,后对中原各派武功兼收并蓄,揉和东瀛忍术,扬长避短自成一家。   虽说柳生家族来到中原已历时数百年,但他们的祖先毕竟是来自异国,所以至今仍保留着东瀛武士比武时的着装。   秦宝宝见了这等装束,竟觉得有些好笑。   这时龙在天道:“比武的规则我也不再重复,二位好自为之。”   话音刚落,南宫小乙手腕一颤,抖出一朵剑花,绕向柳生剑的面门。   柳生剑不为所动,长刀力劈南宫小乙顶门,攻敌之所必救。   南宫小乙喝了声:“好!”身形急转,“流云飞瀑”、“一泻千里”连环进击。   柳生剑双手握刀大开大阖,退守自如。   刀剑相撞发出“波!波!”的声音。   秦宝宝先觉奇怪,后来一想,才知这是龙在天为避免双方误伤,是以刀剑皆为木制再涂上银粉,看上去便和真的一般。   忽然间南宫小乙身形一变,竟是越打越快,直至只见剑光不见人影。   那柳生剑却是进退趋避,手中长刀竟一招不发。   秦宝宝见他一味躲闪,步履踉跄,暗道:“此人只怕不行。”   猛听柳生剑暴喝一声,长刀“横扫千军”,只这一招,剑光忽止,南宫小乙跪地仰首,刀刃去颊仅寸,遇险未及避开。   秦宝宝“哎哟”一声脱口惊呼。   柳生剑大步上前,一个辕门“戳脚”,点向南宫小乙前胸。   南宫小乙挥掌如刀,“如封似闭”还以颜色。   这一场打斗果是龙虎之争。   柳生家族的武功虽博采众长,但仍以东瀛忍术为先,是以刀法只有横扫,竖劈两招,然每出一刀必攻敌之必救,此法正合武当以静制动之道。   南宫家族称雄武林数百年,素信用武之道贵精不贵多。专精一艺,远胜驳杂不纯,是以每代高手必是剑法出众。   百余年来历经数十代高手,得出一个“快”字为用剑上乘之道的结论,所以剑法讲究剑快、心快、眼快、身快、步快。   此刻二人一快一慢,一静一动,两百余招下来竟是难分高下,险象环生。   秦宝宝在一旁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给,赞叹不已。   忽地人影一分,柳生剑一个“长空扑击”,纵起一丈多高,长刀“力劈华山”击下。   南宫小乙“霸王举鼎”,扬剑上迎。   这是双方最后硬对硬的较量,就看谁的力量大了。   柳生剑身在空中,颇为占优,因为刀剑相交他不但可以凝聚全身的功力,还可以借助自己的体重对南宫小乙施以压力。   所以见南宫小乙举剑硬拼,他暴喝一声:“你死定了!”   谁知刀剑相交,南宫小乙的剑上竟生出一股柔劲,以“四两拨千斤”之法,引开柳生剑刀上的刚猛之力。   随即南宫小乙长剑斜撤,喝了声“去!”   柳生剑被抛出一丈开外,眼看已到了地毯边缘,柳生剑长刀点地打算跃回再战,谁知“啪!”的一声,刀断两截。   柳生剑百忙中一个“鹞子翻身”落下地来,却发现一只脚已站在地毯之外。   南宫小乙说了声“承让”,脸上绽出得意地笑容。   柳生剑气得将手中半截断刀扔在地上,“呸!”了一声,转身去了。   其实他二人功力相当,这兵刃虽是木制,若贯以内力,本不应该断。   只因昨天一场比试,柳生剑运气不佳遇上铁官凌是个硬手,一场恶斗虽然胜了,功力却消耗过多。   刚才一招有失,未免心慌意乱,再加上内力不济,是以刀断落败。   这一场柳生剑败得极为窝火,然太湖龙王有言在先,谁的脚落在地毯之外,便算输了,所以争也无益,当下不告而辞。   龙在天忙命人送柳生剑回岛休息。   这边南宫小乙得胜而回,冲秋莫离和王福冷冷地一笑,道:“现在该你们了!”   秋莫离和王福谁也没理会他,相互冷哼了一声,各自转身下场。   秋莫离临行前看了眼秦宝宝,示意他护着龙在天。   秦宝宝奇怪,秋莫离一直对王福甚为忌惮,怎么此时反倒极为镇静?   他突然想到那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心不由往下一沉:“师兄是打算与此人决一死战?”   对,凭咱们两人难道还能输给他?   想到这儿,秦宝宝点点头,手揣在怀里,紧握着那柄不轻易动用的神兵利器——金匕首。   暗想着只要秋莫离一有危险,就冲上去,二人合力先废了这王福再说。   秋莫离这时走到兵器架前,挑了一把木剑,掂份量太轻,可这是比赛规则,只有将就使用。   回过身见王福已站在地毯中央,手里也拿着剑。   二人相对而立,静等龙王下令。   龙在天道:“二位公子比武较技,勿忘‘点到即止’谁要是失手重伤了对方,谁便作负,二位切记!”   他见过王福的剑法,又知道秋莫离这天下第一名捕的名头也非凭空得来,何况昨天又轮空一场。这二人的比试想必更为险恶,所以特别强调了这条比试规则。   秦宝宝了解内情,知道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生死之战;不由暗骂太湖龙王老糊涂。   龙在天道:“二位现在可以开始了。”   秋莫离和王福谁也没动,只是冷冷地看着对方,暗暗将功力贯注全身。场内的气氛刹时紧张起来。   王福忽然抱剑拱手,说道:“秋公子请!”   秋莫离也按着少林礼数,单掌立胸,道:“王公子请先赐招!”   龙在天见他二人气度闲雅,揖让有礼,暗自微笑,这二人毕竟年长识礼,不像南宫小乙他们一般冒失。   正在这时,忽听七星岛外的水寨内战鼓咚咚,人声鼎沸。   龙王殿前的人俱都一惊,水寨那边出什么事了?   只见阮十二快步冲上来,喝道:“禀龙王,有人闯寨。”   龙在天心中暗恼:“这杜德彪真是废物,这么点小事竟擂鼓示警,真是小题大作。”   当下说道:“把来人拿下也就是了。”   阮十二道:“那人武功绝高,已连败儒释道三老,正冲七星岛杀来。”   这话说出,在场之人无不大惊失色。   一个人敢独闯太湖水寨,居然还连连击败太湖水寨奉若神明的儒释道三老,此人难道是鬼神?   龙在天听了这话也坐不住了,一纵身跃上龙王殿的殿脊,放目远眺。   龙王殿是建在七星岛的最高点上,站在大殿的殿脊上可以将周围诸岛水寨尽收眼底。   只见远处水寨内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手中一根乌黑沉沉的拐杖,使得车轮般飞转,仿佛一股黑色的旋风,旋风到哪儿,哪里的人便四处散开,所向披靡。   可太湖水寨帮众俱都是英雄强悍之辈,一涌即上,决不容乞丐闯进,直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风雨不透。   龙在天暗自心惊,这样打下去伤亡过重,正打算传令暂时退守湖中,以水阻敌,忽听那乞丐一声长啸,响彻云霄,直震得周围水寨帮众纷纷抛了兵刃,双手捂耳。   乞丐借这空档,纵出重围,跃上靠在寨边的五桅大船。   这艘船就是秋莫离上七星岛闯三关酌大船,由于择婿的事情未了,是以仍停在那儿,供儒释道三老居住。   儒释道三老既已为乞丐所败,想必不在船上,而且这三人顾及身份,也不会再出手围战乞丐。   龙在天见乞丐上了大船,暗道:“你总不能一个人把大船开过来吧!”   刚想到这儿,只见乞丐左掌连挥,两根巨桅应掌而落。   乞丐把拐杖往背上一插,一手夹起一根桅杆。   龙在天知道这船上的桅杆一根至少有六百斤重,这乞丐夹着两根桅杆竟是毫不费力,却不知他要这桅杆何用。   乞丐夹着桅杆来到船尾,扬起右腿扫向船尾的一根桅杆。   “喀喇”一声,桅杆断落。   乞丐不待桅杆落下,右腿再起,那桅杆直飞湖中。   龙在天骤然心惊,难道这人凭这三根桅杆便想过我这几百丈宽的水上屏障?   水寨与七星岛虽说隔着不远,可从未听说过有人不靠船只、也能踏浪而来的。这事儿当真是骇人听闻。   桅杆刚刚飞出,乞丐已纵身而起,宛若一只大鸟飞在空中。此人夹着两根桅杆,负重一千余斤,竟还有如此轻功,真是鬼神莫及。   乞丐落足水中漂浮的桅杆上,冲前两步右手一拨,桅杆箭一般飞出,身形再起,三起三落,竟靠三根巨桅,渡过了宽逾数百丈的湖面。   龙在天惊得目瞪口呆。   据说少林派开山鼻祖达摩禅师自西域东来曾有一苇渡江之说,可那毕竟是传说,谁也不会相信。   可眼下此人三桅渡过这宽逾长江的水面却是有目共睹,龙在天如何不惊?   他正想着此人冲上七星岛究竟意欲何为,忽地眼前人影一晃,寒光耀目,一柄利剑向他刺来。   -------------------------------      第 十 回     秋莫离与王福准备动手较量之时,太湖水寨来了强敌。龙在天跃上龙王殿顶上观望,四大护法则出声讯问阮十二来人是谁?   阮十二道:“是个满脸刀痕,左腿有些瘸的老乞丐。”   秋莫离一听,顿想起那天晚上苏州城中劫走左蛮的那个瘸腿乞丐,暗道:“此人勇救路人,制住左蛮,看样子也非黑道人物,此刻来闯太湖水寨,莫非与龙在天有隙怨?”   他这一分神,没料到王福却突然出手,手中大剑带着“丝丝”破风风声,向他刺来。   秦宝宝急呼一声:“公子小心!”   秋莫离闻声一惊,身形左转,一个“黄莺落架”欲避开王福的偷袭。   谁知王福剑到中途忽地一变:“引针渡劫”直刺秋莫离前胸。   秋莫离识得这是太极剑中的绝招,忙使“金刚封门”针锋相对。   王福“引针渡劫”也只使得一半,见对方招式已老,忽地剑锋一偏一招华山派的“流云飞渡”点向秋莫离左胁。   秋莫离没料到此人剑法变得这么快,百忙中身形右转,还以“佛祖东去”。   谁知这招“流云飞渡”又是虚招,王福剑法再变,一招衡山派的“落叶秋风”划向秋莫离右臂。   王福一招之内竟用了太极、华山、衡山三大剑派的上乘剑法,秋莫离再也无法躲开。   “噗!”的一声,秋莫离右臂被王福划中,一条一尺来长半寸多深的伤口,血如泉涌。   他们两人过招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站在地毯四角上负责监护的四大护法尚未明白两人这时候为什么打起来,秋莫离已然受伤,并惊呼一声暴退不止。   王福跟踪而上,欲下杀手。   四护法一看有些不对,急扑而上欲将他俩隔开。   谁知王福此刻突然转身,探手抽出一个护法腰中长剑,随后单足一点,跃上龙王殿的殿脊,挥剑刺向龙在天。   龙在天哪里会想到王福会行刺自己,见他一剑刺来,竟然不知躲闪。   眼看王福一剑就要刺穿龙在天的胸膛,忽地斜处一把金光灿灿的匕首飞来,正撞在剑身上。   “嘎”的一声,长剑应声而落。   秦宝宝及时出手,解了龙在天之危。   龙在天暴喝一声,冲着王福劈面就是一拳,王福低头让过,手中半截断剑仍是追杀不舍。   龙在天手无寸铁,刚刚斗得四招便自觉不敌,心中大骇。   他昨天见王福与飞鹰堡少堡主胡飞比试,用了六十七招,只觉得此人武功高明,却没料高明到如此地步。   看来此人是有意深藏武功,心怀叵测。   秋莫离原以为自己纵然不敌王福,最起码也得打百十个回合。却没想到王福一招三式,便在他身上留了记号。虽说偷袭在先,可若是真正敌对,只怕自己出不了二十回合,必败无疑。   此刻他见龙在天败迹已露,明知不敌,也飞身纵上殿脊。   谁知脚还未站稳,因失血太多忽觉眼前一黑,脚下一软,随即被王福一脚踹了下来。   与此同时,南宫小乙和四大护法也纷纷扑上殿脊,各挥兵刃,六人围攻王福。   王福一柄断剑抵敌六个一流高手,兀自游刃有余。   转眼间已有两个护法被他断剑击伤,摔了下来。   秦宝宝这下可忙了,他知道这帮人争斗,自己上去也帮不了忙,只有待在底下,见掉下一个,便上前接住,一会儿竟一连接了三个人。   龙在天一看王福剑法如此凶悍知道再打下去,凶多吉少,忙呼喝道:“快跑!”   “呼啦!”一下,四个人各奔东西。   王福正欲追击龙在天,忽听一声暴喝:“小子,我看你往哪儿跑?”   ※※  ※※  ※※   这一嗓子是那个老乞丐喊的。老乞丐虽然左腿有些残疾,可跑起来却不慢。   守在龙王殿山下的太湖水帮十二统领,竟被他东摇西晃地甩脱阻截,飞快地冲了上来。   龙在天见这乞丐是冲着王福来的,忙止住手下,站到一边静观其变。   王福一见老乞丐已到了龙王殿,知道这是一座孤岛,想跑也跑不出去,放声大笑道:   “老家伙,你永远也别想抓到我!”   手中半截断剑横颈自刎。   老乞丐急呼一声,欲待阻止,却为时已晚。   王福身子一歪,从殿脊上滚了下来。   刹时间,周围的空气仿佛凝结一般,静得出奇,人们的脸上充满了惊讶、疑问和不解。   这乞丐和王福是什么关系?王福为何这么怕他?这二人的武功又为何高得这么可怕?王福又为何要刺杀龙在天?他们到底是何等来历?   一连串的疑问,在众人意念中闪过。   乞丐来到王福的尸体前,伸出手中的拐杖,将他拨转过来,又伸手探了探他鼻息,待确认他已死,这才长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人死了真可惜。”秦宝宝突然说道。   乞丐倏地转身,目露凶光,可当他看清说话的是蹲在地上护理三个伤者的小孩子时,神情稍缓。   秦宝宝这下放心了,他从乞丐刚才的表情上已看出,他与王福有仇。王福是怕打他不过,被其活捉生死两难,这才自刎而亡的。   秦宝宝道:“他的武功太高了,我们打不过他。是你救了我们,你真好!”   乞丐满是疤痕的脸上掠过一丝祥和的笑意。   秦宝宝又道:“你是谁?你一定吃过很多苦,受过很多创伤,你能告诉我们么?”   乞丐脸上的肌肉一阵抽畜,仿佛强忍着内心极大的痛苦。   蓦然他长啸一声,转身飞奔而去,空中传来他的声音:“龙在天,望你好自为之!”   转眼间,他已来到岛边,跃上一只小舟,向太湖内划去。   乞丐走后,龙在天愣了半天,随后看了看龙王殿前的众人,道:“今天这事儿谁也不许张扬出去,否则我龙在天跟他誓不甘休。”   他说完这话,双目紧盯着南宫小乙和秋莫离。   秋莫离此刻神色已好些了,他知道此地只有南宫小乙和自己是外人,龙王这话,实际是是冲二人说的。   二人默默点点头。   龙在天道:“二位今天也受惊了,请暂且回岛休息。”   说完,他命人送秋莫离和南宫小乙回岛。   秦宝宝忽地想起一事:“嗖!”地一下纵上龙王殿的殿脊,将他的那柄金匕首捡起,冲龙在天“嘻嘻”一笑。   龙在天这才想起刚才救自己一命的匕首竟是这童儿发的。   南宫小乙和秋莫离一块儿下山。路上,南宫小乙不由上下打量着秋莫离,眼上带着幸灾乐祸的得意的笑容。   秋莫离却心情沉重,一脸的苦相,回到天狼岛,不住地哀声叹气。   秦宝宝道:“师兄,今天你应该高兴才是,恶首服诛,你又意外得胜,可算是双喜临门。”   秋莫离叹道:“可是我现在这个样子,明天又哪里能是南宫小乙的对手?”   原来他是为了这件事。   秦宝宝道:“你老丈人知道今天是咱们救了他,而且你又受伤不轻,或许会宽容几天,让你休息好了,再行公正的比武。何况这么一闹,水寨内有不少事情需要处理,他只怕一时也未必有这个心情。”   秋莫离道:“他的想法咱们暂且不计,可那南宫小乙却是不会放过这个争胜的好机会!”   秦宝宝“哼”了一声道:“你老丈人会听他的?”   秋莫离道:“龙在天对我这个捕头仍有成见,何况那南宫小乙又是个小白脸,或许他们会形成默契,合伙来冤我。”   秦宝宝一想,秋莫离这话不无道理,从龙在天的选择来看,南宫小乙或许比秋莫离更合适。   一想到这一点,秦宝宝也暗中较上劲了,暗道;“哼,南宫小乙,我一定让你败!”   可是比武较技,来不得半点虚假,何况龙在天精明过人,在他面前搞鬼,可不那么容易。   想什么办法能让南宫小乙败呢?秦宝宝陷入沉思。   果然,没多大工夫,太湖龙王即亲自来岛上探望秋莫离的伤势,还带来了养血补气的良药,给秋莫离服了,然后面显难色地道:“秋贤侄,南宫公子刚才找我提出……”   秋莫离这时倒显得极为平静,说道:“是不是要我明天按照规则继续比试?”   龙在天点点头,道:“我知道贤侄受伤不轻,所以找借口想拖几天,可是南宫公子却说老夫……”   他说话吞吞吐吐,可秋莫离早已知道其含意,看样子明天是非比不可了。自己虽有疗伤圣药,可一夜之间又如何能得以恢复?与其比武落败,倒不如来个弃权,落得大方。   想到这儿,他说道:“既然南宫公子坚持要比,我也不能让龙世伯为难。只是我新伤一时难愈,所以明天的比试结果,不比自明,看来我只有弃权认输了。”   龙在天看上去甚是为难,不住地陪着叹息。   秦宝宝却突然嚷道:“比,咱们干嘛不比,南宫小乙算什么?他以为你受了伤,就一定能打败你么?公子,咱们不管怎样,也要争这口气!”   龙在天心中暗恼:“这儿哪有你这孩子说话的份儿?”又想到这孩子刚才救过自己的命,自是不便喝斥,只得又问秋莫离道:“秋贤侄,你可想好了?”   秋莫离一听秦宝宝说得这么坚决,想必又有什么好办法,答道:“好,我就跟他比试一场。”   龙在天道:“那你的伤不碍事吧?”   这是明知故问,看样子龙在天确实不希望秋莫离做自己的女婿。   秋莫离一想到这点,不由有些灰心,但还是说道:“我尽力而为!”   龙在天点点头,道;“好,那我就不打扰贤侄休息了!”   说完话,便转身走了。   刚出了门,却听里面秦宝宝对秋莫离道:“龙王的闺女咱们也没见过,说不准长的是什么模样?公子,咱们虽犯不着去拼,可这口气却是一定要争的。”   秋莫离一听秦宝宝说这话,便知他是说给龙在天听的,忙道:“龙姑娘长得美丑倒并不要紧,人总是要老的,可我却不知怎的,就是对她一往情深。唉,这或许就是温老先生所说的‘姻缘’吧!只可惜我对她有意,她却未必同我有缘。”   秦宝宝见秋莫离说出这番话,冲他挤挤眼,笑着表示赞许。   龙在天听了这二人的对话,微一沉吟,心中有了打算,大步而去。   龙在天走后,秋莫离问道:“宝宝,你有什么办法?”   秦宝宝笑而不答,转身出去让岛上的佣人去购一匹白布,以及针线笔墨等一些东西。   待他回来后,秋莫离仍一个劲地追问。   秦宝宝却是不说,只是答道:“你只管好好休息,明天全力而战,能不能赢,现在还很难说。只是若赢了,可别忘了谢我。”   秋莫离见秦宝宝不愿说,心想肯定又是什么歪主意,现在事已至此,不管怎样也只有试试了!   吃罢晚饭,秦宝宝把佣人买来的东西,全都搬进自己的屋里,然后开始忙碌起来。   秋莫离安心休养,闭目调息,想使自己的功力尽快恢复。   一夜下来,秋莫离虽感右臂仍然疼痛不减可精神却旺盛多了。   龙王派人来接时,秦宝宝仍未起来,秋莫离一问岛上的佣人,才知昨晚他屋里的灯亮了一宿。   秋莫离来到秦宝宝屋前,轻声唤道:“宝宝,该去龙王殿了。”   秦宝宝答道:“师兄,今天我不去了,你一人去吧!”   秋莫离急了,忙道:“你不是有办法了么?你不去我怎么办?”   秦宝宝道:“你别担心;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秋莫离暗道:“这下可完了。宝宝昨晚忙了一夜,定是没忙出名堂来,是以借故不去,以免出洋相。”   秋莫离无奈之下,只有忐忑不安地独自一人上了龙王殿。   ※※  ※※  ※※   龙王殿上,南宫小乙得意非凡,一副磨拳擦掌、跃跃欲试的姿态。   秋莫离心里却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龙在天道:“二位公子,小女闻听今天是最后一场比试,所以也想来目睹二位公子的风采。呵呵……不瞒二位,我这个闺女自小让我骄惯坏了,一惯是为所欲为,我拿她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所以……”   “爹爹又在说我坏话了!”殿角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随即转出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后面两个丫环陪着向这边走来。   秋莫离一听说龙小姐今天到场亲自看这场比试,心里便觉得不妙,暗道:“糟了,这下我可要在她面前出丑了。”   一见龙小姐走来,他吓得忙将头也低下去。   南宫小乙却显得极为坦然,他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审视着缓缓走近的龙小姐,想看看即将成为自己娇妻的龙小姐究竟长得是否如江湖传闻那般美貌非凡。   谁知细瞧之下,却大为失望。   龙小姐不但算不上美貌,甚至可说有些丑,或许是因水性极佳,在水里泡长了,使得身子胖了些,上下一样粗;原本很普通的脸上,却长了不少雀斑,笑起来堆挤在一块儿,让人看了心惊肉跳。   南宫小乙的脸色顿时变了;变得很难看,原以为是一只凤凰,却一下变成了家鸡,无论是谁都会很失望的。   龙小姐近前先向父亲见礼,然后又向二人道个“万福”。   这位小姐长像虽丑,却也颇识礼仪。   秋莫离这时偷眼去瞧龙小姐,却发现不是道上见着的那姑娘,不由心也一沉,难道那天杜德彪带着太湖水帮二十八骑护卫的女子不是龙海娇?   他忽地想起两天前和秦宝宝游玩太湖时,阮十二曾说过龙小姐如何如何美貌,看来这女子肯定不是真正的龙小姐。   他想太湖龙王这么做正是因为昨天他听到了秦宝宝和自己的对话,想用这个方式消磨自己必胜的斗志。   想到这儿,他不由心灰意冷,再去看南宫小乙,却见他一脸颓废之色,正低首沉吟。   秋莫离这下高兴了,秦宝宝和自己的话对太湖龙王起了一种暗示作用。龙王此刻之所以这么做,肯定是想看看自己和南宫小乙到底谁才适合做他的女婿。   见色起意,见丑撒手的女婿,天底下哪个老丈人都不喜欢。   秋莫离暗道:“太湖龙王这么做,倒是帮了自己的忙。南宫小乙见了这等女子,必是无心争胜,看来自己有门。”   秋莫离正暗自窃喜,南宫小乙却忽地笑了起来,说道;“秋公子,咱们现在可以比试了吧!”   秋莫离再看南宫小乙,仿佛一下子换了个人,满面春风,斗志昂扬。   秋莫离心想此人见了龙小姐这副模样还有如此斗志,想必身上肯定有那张“藏宝图”,即使“龙小姐”长得像只癞蛤蟆,南宫小乙也一定要赢这场。   秋莫离有心想当场揭穿南宫小乙的企图,可自己又没有证据,南宫小乙若不承认,自己反倒落个诬陷中伤他人之嫌。   他正想着如何暗示南宫小乙,那张“藏宝图”现在到处都有,遍地都是,以消磨其争胜的意志,忽然站在龙小姐身后的两个丫环指着天空道:“快看,风筝。”   秋莫离暗道:“风筝乃是晴天金风和煦秋高气爽之时,人们放玩之物,这时候哪儿来的风筝?”   顺着丫环手指的方向望去,却见远处的天空上一个硕大的风筝正在迎空飞舞。   这风筝甚为怪异,是用白布拼接而成的四方形,做工粗糙,飘在空中仿佛是招魂用的。   这样的破风筝上居然还有图案,而这图案居然和那张藏宝图极为相似。   别人看了这样毫不起眼的风筝自是无多大兴趣,那风筝飞起没一会工夫,便被湖面的大风吹散了。   秋莫离看了欣喜若狂,心说:“宝宝啊宝宝,你可算帮了我的大忙。”   他再去看南宫小乙呆呆地望着天空,似乎已失去了知觉。   秋莫离来劲了,站起身说道:“南宫公子,请!”   说完,他也不管南宫上乙反应如何;大步来到兵器架前,选了一把剑,因为右臂有伤,只有用左手拿着,然后镇定自若地站在那里等着南宫小乙下场。   南宫小乙这时却显得有犹豫起来,仿佛像一只斗败了公鸡,委靡不振。   他选了一把剑,缓步下场,看他那脸上心神恍惚的表情,秋莫离知道,自己胜定了。   秋莫离大喊一声:“来来来,咱俩今天大战五百合!”   他手中长剑挽了个剑花,已定定地刺向南宫小乙。   南宫小乙用剑一架,随手推出一掌。   秋莫离见这一掌打来毫无劲力,知他无心争战。可刚才短兵相接,自己左手用剑竟差点儿被对方震脱,知道自己此时的功力只及平日的二成,与南宫小乙相去甚远,若一不小心被对方无心地打败了,那可真是冤枉!   想到这儿,他低喝一声:“老子跟你拼了!”手中剑似灵蛇出洞,招招不离南宫小乙的致命要害。   这一下南宫小乙果然慌了,他无心争胜,自是犯不着跟秋莫离拼命,暗道:“这丑丫头既然你要,那我就让你便是!”   二人斗了二十几个回合,南宫小乙一个不慎,双脚出了地毯,随后抛了手中剑,冲龙在天微一拱手,转身欲去。   秋莫离心中狂喜,暗道:“我总算成功啦!”   忽听龙在天说道:“南宫公子请回!”   南宫小乙回转身来,却没说话。   龙在天又道:“你有什么话要说么?”   龙在天精明心细;刚才南宫小乙明明好好的,怎么那古怪的风筝一出现,他便像换了个人似的,失魂落魄,以至于无心争战,败给了秋莫离?   他心想跟着秋莫离形影不离的那个童儿今天没来,恐怕这风筝一定是他们搞的鬼。   龙在天他有此一问,是给南宫小乙一个申冤叫屈的机会。   谁知南宫小乙却不领他的情,只是摇了摇头,一言不发,转身去了。   南宫小乙心里当然有冤,而且是一肚子苦水,只是这等冤屈却又没法子去申诉,只有打落了牙往肚里咽。   龙在天觉得奇怪,南宫小乙明明是被那个风筝击败的,可他又为什么不说呢?   这时秋莫离已经满面春风地过来,等着龙在天一句话,认他做女婿了。   龙在天一肚子的不高兴,若是招了此人为婿,只怕将来江湖中的朋友都会认为自己巴结官府,落得被人耻笑。   可自己有言在先,谁胜在最后谁就是自己的女婿。俗话说:“一言九鼎真君子,反复无常是小人。”堂堂太湖龙王又岂能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沉吟半晌,他才说道:“秋公子技高一筹,有如神助,看来你是最后的胜者。”   秋莫离从他的表情里当然听出他所说的“技高一筹”实际上是“计高一筹”,心想:   “管他那么多干嘛?只要你承认我是最后的胜者就行!”   想到这儿,他上前便欲行参拜大礼。   龙在天忙伸手止住道:“慢来慢来。”   秋莫离心说:“怎么?你想反悔么?”   龙在天又道:“秋贤侄,我这太湖水帮虽说是靠着这条长江,规规矩矩做买卖挣钱。可有时也难免为图暴利,干些有违法度的事情。—你这个朝庭名捕,若成了我龙在天的女婿,你就不怕官场上说你被我拉上了贼船。”   他这是绕着弯子指点秋莫离,让他离开官场。   事以至此,龙在天可算是退了一步,只要秋莫离离开官场,凭他的人品长相,胆识谋略,倒也不失为乘龙快婿的上佳人选。   秋莫离道:“老世伯言下之意,是否是要我辞掉官场之职?”   龙在天心想此人到也机敏,笑了笑道:“正是。官场黑暗,腐败堕落,你一个小小的捕头又能有什么作为,何苦被人笑骂,说你是鹰犬、狗腿子呢?”   秋莫离知道龙在天对自己心存偏见,当下面容一肃,正色道:“龙世伯此言差矣!俗话说:‘家有家规,国有国法’。自秦皇汉武,三皇五帝,哪朝哪代没有法度?哪朝哪代又少得了我们这样的人?试想,若没有我等违护国法,惩恶扬善,那些杀人放火,作奸犯科之辈,岂不更要肆无忌惮,这世道又将乱成什么样子?难道龙世伯不愿看到歌舞升平、万家欢乐的太平盛世?”   龙在天被他一番话说得无言以对。   秋莫离又道:“江湖中人对干我们这一行的确是心存偏见,说我们是鹰犬,是朝廷的狗腿子。可他们却没有仔细想想我们冒着生命危险与恶人为敌究竟是为了什么?当真官场内那一点微不足道的俸银,竟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么?”   接着秋莫离便将这次出京追查中原七大镖局被杀惨案的始末一一说出,最后又道:“刚才那风筝上的图案,正是引发现今江湖各大惨案的那张关于载有昔日‘剑坛十宿’毕生心血的沉船位置图。造成这些惨案的原凶正是王福。南宫小乙之所以来求亲的真正目的是要小姐帮他得到那艘沉船上的武功剑法。”   龙在天听罢惊得目瞪口呆,想不到自己精明一世,却差点儿栽在这帮江湖小辈手里,若非秋莫离一番精辟的分析,自己恐怕一辈子也想不通这王福为什么要刺杀自己。   秋莫离又道:“请问龙世伯,这世上能少得了我这样的鹰犬和狗腿子么?”   秋莫离一口气把这几日受龙在天的闷气全都发泄了出来,忽地又觉得颇有些不妙,这样一来触怒了龙在天,只怕自己想成为龙王女婿的事是要泡汤了。   他站在一边忐忑不安,只等龙在天一句话——撵他滚蛋。   龙在天沉吟半晌,缓声道:“你既然为了破案而来,那为何不直接说明来意呢?”   秋莫离道:“我当时若说了,龙世伯你会信么?南宫小乙他们又肯承认么?”   龙在天点点头,又道:“可是你若早些说明,我不就有所防范,可免遭昨日之险么?”   秋莫离道:“我没有料到王福的剑法竟高到那等地步,何况……况且……”   他突然吞吞吐吐起来。   龙在天追问道:“何况什么?”   秋莫离低下头去,嗫嚅道:“何况……何况你虽是心中有了防备,可我……我便不能参加比试,那龙小姐的终身……终身……我……”   他突然变得口齿不清,语无伦次起来。   龙在天见他这样,知道他要说:“你虽然心里有准备了,可我能娶龙小姐为妻么?”   龙在天微微一笑,指着坐在身旁的“龙小姐”道:“你就这么对小女一往情深么?难道真如温先生所言是‘天定姻缘’?”   秋莫离顿时显得局促不安,低着头,嘴里:“我……我……”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龙在天冷哼了一声,说道:“短短几天,武林中便有近十家名门弟子来我这儿提亲。一、不是我请来的,二、我龙在天的闺女究竟如何他们也不知道,决不至于甘冒性命之忧,闯过儒释道三关,来七星岛求亲。所以说来说去,这其中必有另外的原因。刚才你说了那张图的事,我想此事定是与它有关。可是你,是为破案而来,却又为何对我的闺女如此痴情呢?”   秋莫离心想怪不得龙在天一再刁难自己,竟还无视女儿借抓阄之际,用“呆鸟、蠢货”   一类的词句羞侮众人,其目的就是想看看这帮人到底为什么来提亲。   龙在天道:“你莫非也跟他们一样,醉翁之意不在酒?”   秋莫离忙道:“不不不,我可是一片真心而来!”接着他便将道上见过龙小姐,为其美貌英姿所动,以致于“假公济私”上岛求亲的事说了一遍。   龙在天听罢,微笑点头,指着“龙小姐”道:“这么说她不是你曾经见过的女子?”   秋莫离道:“不是!”   龙在天“哈哈”大笑道:“怪不得此法对你不灵。”   秋莫离不答。   龙在天又道:“其实我早就想看看你们这帮人到底安的是什么心?所以才一直没让小女露面。昨天你的那个侍童倒提醒了我,所以今天我才想出这办法试你们一试。看来你是胸有成竹,再加上暗施诡计,这才最终取胜的。”   说完这话,龙在天冲身后殿内喊道:“娇儿,出来!”   随着他的话音,从龙王殿内走出十个衣着打扮完全相同的美貌女子。   她们来到龙在天近着,一齐弯腰施礼,道:“爹爹!”然后排成一排,站在一边。   秋莫离见了莫名。奇妙,暗道:“怎么太湖龙王有十个女儿?”   龙在天道:“你若能从她们当中找出我的女儿,老夫便信了你的话,招你为婿。”   秋莫欣喜万分,自打那日见了龙小姐之后,龙小姐的音容笑貌已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哪儿有认不出的道理?   他快步来到那排女子近前,一仔细辨认,果然认出站在左首第三个位上的女子,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龙海娇。   他上前一把捉住她的手,冲龙在天嚷道:“就是她!”   龙在天笑了。   那女子羞臊万分,甩脱了秋莫离的手,转身欲去,忽又回过身来,伸出纤纤玉手,红着脸道:“拿来!”   秋莫离一愣,随即“噢噢!”两声,从怀中拿出那张珍藏的纸片。   龙小姐接过纸片,打开见上面是“祝君好运”,抬起头冲他含情脉脉地甜甜一笑,随即掉头领着众女子退去。   龙小姐这一笑,仿佛勾去了秋莫离的魂,他两眼发直,呆呆地目送着她们离去。   龙在天却冷哼一声,道:“还傻站在那儿干嘛?”   秋莫离这才回过神来,忙冲着龙在天双膝跪倒,口中说道:“小婿秋莫离拜见岳父大人!”   “咚!咚!咚!”一连嗑了三个响头。   龙在天“哈哈”大笑,道:“贤婿,快快请起。”   -------------------------------      第 十一 回     天狼岛上,秋莫离此时正在大步流星地奔跑。   龙在天认了他这个女婿后,又跟他说了些什么,他又如何回答的,此刻他全忘了,甚至连如何上的天狼岛,他都记不起来了。   现在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快将这个大喜讯告诉秦宝宝。   一个人大凡遇上最开心,最为得意的事情,总是抢着去告诉自己最为亲近的人,让别人也来同享欢乐。   秋莫离此刻就是这种心情。   他一回岛便打听秦宝宝在哪儿,佣人说他今早起来放过风筝后就回房睡觉,到现在也没起来。   秋莫离急不可耐地跑向秦宝宝的小屋,一头撞开屋门,见秦宝宝正蒙头大睡。   他上前掀开被子,把秦宝宝从被窝里拎了出来,顺手抱在怀里,在屋里转了两个圈,然后大声笑道:“宝宝,我赢了,我赢了!”   随后在秦宝宝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又把他抛向空中,接住又抛,口中不住地喊道:“我是最后的胜利者,我太高兴太高兴了!”   “啪!”的一声脆响,秋莫离忽然被人打了个大嘴巴,就听秦宝宝娇嗔道:“你要死啊!”   秋莫离懵了,心说:“宝宝干嘛打我!”再看抱在怀里的秦宝宝,穿着一身女装,脸窘得通红。   他“妈呀”一声,仿佛见到了鬼,甩手将秦宝宝扔在地上,转身跑出屋去,将屋门关好。   出了屋子,他“呼嗤……呼嗤……”一个劲地喘气,一颗心“嘣嘣”乱跳。   屋里传来穿衣声。过了会儿,秋莫离颤抖地声音问道:“宝宝,我……我能进来么?”   “咣!”的一声,屋门打开,秦宝宝穿好了衣服,双手叉腰,两只大眼睛瞪得铜铃一般怒视着秋莫离。   秋莫离吓得两腿一软,差点儿瘫在地上,暗道:“这下我可闯祸了!我一时得意忘形,竟忘了宝宝是个女孩子。刚才她那样儿,我又是亲又是抱的,这不分明是轻薄人家么?”   见秦宝宝满面怒容,秋莫离知道要糟,连忙将他推进屋,然后关上屋门,解释道:“宝宝,我可绝对没那个意思。我是因为太高兴了,我一时忘了你是个……”   他一边解释着,一边偷眼去看秦宝宝的反应,见他怒犹未消,心说:“不行,只这样光解释还不够,看来得表示一下自己深深悔过的决心!”   想到这儿,他扬手打起自己的耳光来,口中骂道:“我该死,我该死!”   他心想着打得越重越响越好,这样宝宝才会原谅自己,所以手下便越来越重。   可是刚打了两下,他觉得不对。自己现在已被龙王招了婿,万一打得重了,弄得口鼻青肿,被龙王或龙小姐瞧出来,那又怎么解释?   看来这招不行,可是又怎样才能让秦宝宝原谅呢?   蓦然他看到自己的右臂,这条胳膊反正伤了,打几下龙小姐也瞧不出来。想到这儿,嘴里骂道:“我真该死,我不是人!”一拳打在自己的右臂上。   谁知右臂伤口刚刚愈合,他这一拳打得过重,顿感剧痛难忍,伤口顿时绽开,鲜血涌出疼得他呲牙咧嘴,虚汗直流,可心中却还想着:“不能停,疼死也得打,可别让宝宝认为咱这是在演戏!”   他咬着牙,扬起左拳,又欲再打,却见秦宝宝“噗嗤”一声笑了,说道:“再打你这条胳膊可就好不了了!”   秋莫离见秦宝宝笑了,知道他原谅了自己,忙偷偷地抬眼去看他。   却见秦宝宝正冲着自己笑,忙看看自己,见自己衣衫不整,右臂已被血水染红,一副狼狈相。   秦宝宝扯了一条做风筝剩下的布,扔给他道:“快把伤口包上,说说今天是怎么回事。”   秋莫离这会儿来劲了,只匆匆包了下伤口,然后便将今天在龙王殿前南宫小乙见了风筝如何灰心落败;自己又如何义正严辞说服太湖龙王对他这个捕头另眼相看;待说到在十个美女中认出龙小姐的事,更是着意渲染,说那十个美女如何如何美貌,而那龙小姐又如何如何更美,如何妍笑传情,许以终身……   说到妙处,直乐得他眉飞色开,手舞足蹈。   他说着说着,却发现秦宝宝两只大眼睛在自己身上滴溜溜乱转,脸上没有一丝高兴的笑容。   秋莫离暗道:“她这又是怎么了?”   秦宝宝听到秋莫离说龙小姐“美若天仙下凡,世上无人能比”,心里就开始嘀咕了,暗道:“她美得像天上的神仙,那这世上难道就真的没人能比了?”   她自是不懂得“情人眼里出西施”的道理,所以她妒嫉了,看着秋莫离这副如痴如醉地狂态,她心中暗道:“我让你得意忘形!哼,总有一天我要叫你乐极生悲。”   秋莫离可不知自己夸老婆长得美却触怒了秦宝宝。见她发愣,忙道:“宝宝,你在想什么?”   秦宝宝笑道:“师兄,龙姑娘是不是长得很美?”   秋莫离道:“那还用说么,再说你又不是没见过。嘿嘿,我秋莫离看上的姑娘,不美能行么?”   秦宝宝道:“我在想……想明天换上女装,跟她比比,看看她究竟美在什么地方,我也好跟她学学。”   秋莫离一听慌了,知道刚才夸老婆,惹得这小妮子作怪,秦宝宝若一换上女装,自己可就麻烦了。   别人一看与自己同行的原来是个貌美如花的小姑娘,那还少得了流言蜚语?   虽说二人清白无辜,可秦宝宝若成心作怪,再加上人言可畏,自己即使不被太湖龙王痛打一顿,轰将出去,只怕到了手的娇妻美人,也会如黄鹤一去。   秦宝宝又道:“师兄,你能安排我俩见一次面么?”   秋莫离连连摆手,说道:“不不……不用比了,她哪儿能和你比呢?她只不过天上的仙女,而你却是天上仙女中最美的月里嫦娥。她和你比,就如小鸡比老鸡,不不不,是老鼠比猫,不不不,是……”   他情急之下竟想不出合适的词,气得又想打嘴巴。   刚扬起手,想起嘴巴不能打,又打算故伎重演,折磨他那只右臂。可是一看到那只饱受摧残的右臂,又不忍心下手,打重了怕将来落个残废,打轻了又怕被秦宝宝看破,一时轻重两难,手足无措。   秦宝宝看他这副局促难堪的惨样,又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秋莫离长出了一口气,近乎哀求地说道;“我的小姑奶奶,你就饶了我这一遭吧!待我和龙小姐成了亲,我一定带上一份厚礼,上子午岭向你和金童阎罗赔罪,行不行?”   秦宝宝一听他提到了卫紫衣,不说话了,想到师兄已有了意中人,过不久就要结婚,可卫紫衣和自己不知啥时候才……   一想到这些,她不禁脸又红了。   ※※  ※※  ※※   秋莫离技压群雄,最终被太湖龙王相中,招为乘龙快婿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江湖,一时间成为人们谈论的焦点,有的说龙在天是老糊涂了,怎么招了个鹰犬做女婿,有的说龙在天巴结官府自有打算,有的说龙在天是慧眼识英雄。   总之是褒贬不一,众说纷纭。   龙在天却不管别人怎么说,这事儿既然定下了,就得早择良日,让他俩完婚。   大喜之日定在四月初二,龙在天早早就命人将请帖送发给江湖上的亲朋好友,并着意安排,打算将喜事办得轰轰烈烈,盛极一时!   四月初二,春光明媚。   太湖水寨寨门两边各立着一根高大的杆子,杆子上挂一条红绸。红绸上书着斗大的的金字,左边是:门纳珠履三千客,右边是:户招英杰只一人。   寨门外人流熙攘,车水马龙,各路江湖好友纷纷前来祝贺,左边搭一戏台,上演一出“凤求凰”,右边隔一空地,锣鼓喧天挥龙舞狮,端的热闹非凡。   杜德彪在寨门前忙着迎接各路来宾,正感应接不暇,忽见吊桥上走来一行人。   只听知客报道:“金陵秦淮人家杨千里杨大侠携子来贺!”   杜德彪一听是杨千里,不由脸一沉,迎了上来,劈面问道:“你们来这儿干嘛?”   杨千里知道他还在计较那天道上秦宝宝戏弄龙海娇的事,当下笑道:“杨某今天特为龙小姐与秋神捕新婚大喜之事前来祝贺的。”   说着他将手一摆,后面挑夫挑着一担贺礼进去了,杨千里又道:“此来顺便为上次那事儿向杜老弟请罪!”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杨千里如此恭谦,杜德彪又哪能发作,“哈哈”一笑,道:   “杨大侠言重了,那件小事,杜某……早就忘了!”   随后大笑着将杨千里父子三人迎了进去。   水寨内一片喜气,珠环翠绕,花团锦簇。   大厅门前两个大红的“喜”字灯笼,鲜艳夺目。   平台天井,花丛回廊间摆设了近千张八仙大桌,上面坐满了客人。侍客从人穿梭其间,忙得不亦乐乎。   杨千里暗赞道:“太湖龙王不愧是一方霸王,爱女大喜之日,竟有这许多人前来道贺!”   正不知杜德彪如何安置他,忽见厅内有人大笑迎出,说道:“说到曹操,曹操就到了!   今天大喜之日,没你这个真正大媒人怎么行呢?”   出来说话之人是关山岳。杜德彪一诧,心说:“怎么他是真正的媒人?”   杨千里也是一愣,正想动问,却被关山岳打住,扯进厅来。   杜德彪见关山岳出面招呼,也就落得省事,忙又去门前迎客。   杨千里来到大厅内,见里面也摆了十桌,都是和太湖龙王最为亲近的上宾。   东首第二张桌上却没什么人,只有秦宝宝和沈沉鱼。   关山岳将扬千里拉到桌前,让爷儿三个坐下,说道:“你这个大媒人来了,我们这些小媒人自当让位了!”   杨千里被他说得莫明其妙,说道:“什么大媒人,小媒人的?”   关山岳笑着将秋莫离提亲的经过讲给了杨千里听,最后又道:“若非秋老弟当初为办案,混在你的镖队里巧遇了龙小姐,又哪来今天这档子喜事?所以啊!这大媒人可非你莫厨。”   杨千里也笑道:“原来是这么个大媒人。那你们是不是因为这次陪他前来提亲,是以算作小媒人?”   关山岳道:“原来我们是大媒人的,只因你到了,我们相形见绌了!”   杨千里道:“可我这个大媒人刚才却差点儿让杜德彪拦在门外,不让进来,我说你们这些小媒人都干了些什么?这么多天了,都没空跟那位总管大人解释道上的误会?”   关山岳哂然道:“杨兄你也别怪罪咱们,咱们这几日不是很忙么?”   杨千里笑道:“你们忙什么?忙着让别人侍候。你们在里面舒坦了,却把我凉在门外,哼,今天不给我个满意的说法,每人罚酒十大碗!”   这时秦宝宝说道:“杨老爷子,其实杜总管刚才将你拦住,不是为道上那事。”   杨千里笑指着他道:“你别想脱卸罪责,道上那祸可都是你惹的。”   秦宝宝冲他伸了舌头,做了个鬼脸。   杨千里又道:“说说,那杜德彪究竟为何拦我?”   秦宝宝道:“因为你不是我师兄的大媒人。”   杨千里争执道:“怎么不是?难道是你们?”   秦宝宝道:“我们也不是。”   他这一说众人都觉得新鲜,忙问究竟谁是?   秦宝宝道:“真正的大媒人应该是这件案子。我师兄若不是为了这件案子出京,又哪能有今天的喜事?所以他们这叫‘案为媒’。”   好一个“案为媒”,一句话说得众人欢笑一堂。   众人正在说笑,就听知客朗声道:“吉时已到——新人上堂——”   接着就听“轰、轰、轰……”礼炮声响,笙箫管笛、锣鼓唢呐齐奏一曲《喜洋洋》。乐曲声中,秋莫离头戴金冠,身披大红喜服,腰系白璧玉带,满面春风,手里拿着一端红绸。   红绸的另一端在他身后的新娘的手里。新娘子头上顶着一方红盖头,身段匀称婀娜,虽看不见容貌,但看她身旁两个美貌伴娘便可见一斑。   二位新人缓步走上厅堂。   秋莫离见着周围一双双羡慕的欢笑的目光,心里美不可言,笑得一张嘴都快咧到了耳朵根。接着二位新人行了三拜大礼,秋莫离引着新娘离开大厅,送入洞房。   按理说秋莫离送新娘入洞房后,应该再回到厅上陪客人畅饮,直到众人酒足饭饱散去,他才能回去。   可秋莫离偏偏此时“猴急”,一入洞房便拿了早准备好的碎银,分给周围侍候着讨喜钱的丫环老妈子。   待打发了众人,他急不可待地关上屋,抱起新娘子就欲上床“非礼”。   却被龙小姐一把推开,娇声道:“相公,你若不出去陪酒,那些客人不满意……若找了来……”   声音渐弱,几不可闻,想是小姐羞臊万分,下面的话难以出口。   秋莫离一想也对,若是遇上个冒失鬼,一头闯进来,那笑话可就闹大了。   忽地他想起了秦宝宝。   秦宝宝这几天特别地听话,一点儿也没给他添麻烦,可秋莫离总觉得秦宝宝“乖”得可疑。   想到这儿,他暗忖道:“看来我真得出去陪陪酒,不把这小祖宗侍候好,今晚上可别闹出什么事来。”   他忙握着龙小姐的手,柔声道:“娘子,等着我,我去去就来。”   龙小姐隔着盖头“嗯”了一声,点点头。   秋莫离出来,快步朝前走起来,想着早些把客人陪得满意了,回来同龙小姐行“周公之礼”。   来到厅上,首先当然是向老丈人敬酒。   喝了三杯,转下来便是儒释道三老。   笑弥勒说道:“新郎官,那天我请你喝酒,你却要一把火烧我的桌子,今天咱们怎么说?”   秋莫离忙道:“那日小可冒犯大师,我这里陪罪便是!”说着弯腰一揖。   笑弥勒道:“你以为这样洒家便算了么?”   秋莫离道:“那大师意欲怎样?”   笑弥勒道:“当然是陪洒家喝酒!”   说着他冲侍众嚷道:“来呀!换大碗来!”   不一会儿,侍众拿来两只大海碗,笑弥勒倒了两碗酒,说道:“今天洒家也不让你陪我一醉方休,咱俩只需喝三大碗,那事就算了了!”   秋莫离知道麻烦来了,别说三大碗,就是三小杯,这满座的宾朋,一一陪将下来,那喝下去的酒,不把他烧死,也得把他淹死。   想到这儿,他忙陪笑道:“大师,今天你饶了我吧!等改日我一定陪你一醉方休!”   笑弥勤道:“不行,今天你非喝不可!否则洒家跟你没完!”   秋莫离解释道:“大师你这三大碗酒喝下来,我可就麻烦了,若每个客人都像你这样一人三碗,我……”   笑弥勒打住他的话,道:“这是你的事,我管不了这么多!”   秋莫离知道“新婚三天无大小”,不管别人怎么闹,再大的气也得受。一想情况不妙,他转身撒腿就要溜,却被坐在别上的恶道人一把拽了回来。   恶道人喝道:“小子,你别想耍滑头!”   温儒生这时却打了个圆场,道:“你们这两个为老不尊的家伙,尽跟人家孩子瞎闹什么?   人家今晚还有正事要办,把他灌醉了,就不怕海娇怪罪下来,明天找你们算帐?”   秋莫离一见有人帮他说情了,心说:“还是温先生人好。”   笑弥勒和恶道人一齐冲温儒生翻眼睛,意思好像在说:“我们闹我们的,你出来瞎搅和什么?”   温儒生笑道:“你瞧,他俩不高兴了。我看不如这样,你给咱们三个露一手,只要绝,这酒就可以免了!你们看怎么样?”   最后这话是冲笑弥勒,恶道人说的。   笑弥勒和恶道人齐声赞同:“行,就这么办。还是这酸丁想得周到。”   秋莫离这下可犯难了,这三位的手段他领教过,那才真叫“绝”。此刻若要想个办法能让他们叫绝,真是太难了。   忽地他眼睛一亮,说道,“那好,咱们一言为定!我可开始了!”   “啪”的一声,他伸掌一拍桌子,激得桌上一支竹筷蹦在空中,随后伸手一弹,竹筷疾如流星,直向坐在正面的笑弥勒射去。   二人相距不远,竹筷来得突然,笑弥勒来不及细想秋莫离何以会突施杀手,本能地弹指将竹筷击回。   秋莫离却早已端起桌上一盘大肉丸子,等竹筷飞来,伸盘子向前一迎,那支筷子串着一枚肉丸子,余势不衰。   秋莫离却及时张嘴,等着那大肉丸子飞到嘴中。   秋莫离含着大肉丸子,不等着吃下说话,忙拔下筷子,放在桌上,冲着儒释道三老连连拱手,转身就跑。   三人被他这滑稽样儿全都逗乐了。   恶道人伸手来抓,口中喝道:“你这是投机取巧!”   秋莫离早有防备,拧腰避过,头也不回地跑向杨千里他们那张桌子。   温儒生“哈哈”笑道:“他这一招也算够绝的了。和尚愚蠢,被他利用,咱们这回该罚和尚才是!”   恶道人连声赞同。两个人合伙对付上了笑弥勒。   秋莫离摆脱了儒释道三老的纠缠,来到杨千里他们桌前。   这一桌上的人可都是撮合他与龙小姐这段姻缘的有功之人。秋莫离自是不能怠慢,一一陪酒道谢。   忽地发现秦宝宝不在桌上,秋莫离忙问:“宝宝呢?”   杨千里笑道:“他哪里坐得住,还不是出去玩了!”   秋莫离一凛,忙冲沈沉鱼道:“沈老弟,烦你出去找一下,一定要把他找来,我得好好谢谢他。”   在座的都知道秋莫离与龙小姐这段姻缘,秦宝宝实际上是最大的功臣,秋莫离要好好谢他,却也无可非议。   可他们哪里知道,秋莫离是怕“关键”时刻,秦宝宝闹出乱子来。   沈沉鱼很不情愿地道:“新郎官,你这就让我为难了,外面那么多人,谁知道他跑哪儿去了,总不成让我下一道通缉令吧!”   现在秋莫离是新郎官,沈沉鱼自是不怕这个平时的顶头上司了。   关山岳道:“新郎官你忙去吧!你的心意,待会儿宝宝来了,我们一定替你传达也就是了!”   秋莫离没见着秦宝宝,心里总觉得不踏实,正想自己出去找,忽见厅门前匆匆走进一人。   这人是总管杜德彪,只见他满脸肃容,想是出什么事了。   他来到龙在天的近前,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龙在天脸一沉,掉头向这边看来。   这时大厅内的人都觉得有些异样,纷纷放下筷子不吃了,向杨千里这桌看来。   杨千里他们也觉得诧异,暗道:“杜德彪和龙在天想是在谈论我们这桌的事,瞧他们脸色不善,这是要干什么?”   再看秋莫离,脸都变了色,不是喝酒喝的,而是心中发慌。   杜德彪和龙在天谈论了几句后,龙在天转身进去。杜德彪则大步来到杨千里近前,拱手道:“杨大侠,我们龙王有事找你。”   杨千里诧道:“什么事?”   杜德彪冷哼一声,喝道:“你还想装蒜?”   厅内的客人一听这边吵上了,连忙围将过来。   杨千里被搞得一头雾水,想要发火却又忖道:“这儿可都是太湖水帮的人,一闹起来自己准讨不了好。”   当下强自忍住,说道:“好,我去见见你们龙王。”   杜德彪将手—摆,沉声道:“请!”   别人欲跟着去,却被杜德彪拦住。   秋莫离觉得奇怪,他预感到秦宝宝会给自己添麻烦,怎么居然闹到了杨千里的头上?   他连忙跟了上去,向杜德彪询问。   杜德彪一边走,一边在他耳边轻语。   秋莫离听完杜德彪说的事,吓得脸色苍白,浑身一软,“咕咚”—声,瘫倒在地……   ※※  ※※  ※※   洞房内红烛高照。秋莫离走后,房里只剩下龙小姐一人。   龙小姐头顶着盖头,坐在床沿上,听着外面猜拳行令,吃喝笑闹声,暗想着刚才秋莫离那副“猴急”的样儿,不禁独自“吃吃”发笑。   独坐了一会儿,她觉得有些发闷,听四下无人声,偷偷撩起盖头,打量着四周,见洞房内红妆绿裹,处处洋溢着喜庆之气。   忽听外面脚步声响,想是秋莫离急不可捺已经回来,她暗忖道:“这个大神捕倒也真有办法,只这一会儿就打发了来客。”   来人到了门口,龙小姐忙把盖头放下,正襟危坐。   屋门一开一合,来人进来,拴上门,一溜小跑来到龙小姐身前,抱住她就往床上放。   龙小姐知道秋莫离性急,可一不把盖头拿了,二不吹灭烛灯,这未免也太不斯文了。   来人抱得很紧,她一推没推开,却反被被摁在了床上,接着便被他在身上一通乱摸,还掀起盖头一角,在她的腮边又亲又吻。   这一下倒把龙小姐弄得骨软筋酥,浑身无力。心想:“既是夫妻,自难免走一遭,今晚就任他胡为吧!”想到这儿,也就放弃了抵抗。   蓦然她觉得有些不对,怎么被这人亲了,脸上痒兮兮的。   她眼睛被盖头挡着,又羞于用眼去看夫君那副色急的丑态,忙用手去摸。   一摸之下才发觉是来人唇上毛绒绒的东西,这不是胡子么?她知道秋莫离没有胡子。大惊之下,忙推开来人,掀了盖头一看,却见眼前之人,正是前些时日在道上遇见的那个留着两撇小八字胡的秦淮人家镖局里的镖师。   这人自是秦宝宝无疑。   他此来便是想捉弄龙小姐,好让秋莫离乐极生悲一下。   他看着龙小姐惊诧不已的神情,心里一个劲地乐,却笑嘻嘻地道:“自从那日一睹小姐芳颜,我朝思暮想,魂不守舍,这才冒死前来与小姐相会。我可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说完双臂一张,冲龙小姐扑来。   龙小姐见过他曾玩的那手马鞭绝活,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忙大声疾呼“救命”。   外边的人听新娘子在洞房内大喊“救命”,知道出事了,忙通知杜德彪一齐涌了过来。   秦宝宝可不知什么叫怕,也不管屋外的脚步声,上去摁住龙小姐又亲又摸。   龙小姐没想到此人如此大胆,羞愤之下,竟背过气去。   外面的人冲进屋,见一个陌生人正将新娘子摁在床上“非礼”,呼喝一声涌上,将秦宝宝绳捆索绑起来。   这时杜德彪闻讯赶到,一见此人正是道上遇见的那个“镖师”,不禁“咦”了一声,暗道:“此人是怎么混的?”   蓦然他想起了杨千里,这才命人看住秦宝宝,自己来到厅上,将这事告诉龙在天,欲向杨千里讨个“说法”。   杨千里过来一看,是秦宝宝,不由甚是诧异,心说:“秦宝宝怎么这副打扮?”   听旁人一说,杨千里才知刚才是怎么回事,暗道:“这小家伙也太不像话了,闹新房有这么闹的么?”   这时龙在天沉声道:“杨千里,这人是你镖局里的人么?”   杨千里可不敢陪着秦宝宝瞎闹,忙上前扯下秦宝宝脸上的小胡子,对龙在天道:“他不是我局子里的人,这事可与我无关。”   龙在天这才发现原来此人竟是秋莫离的侍童,这下他火了,连仆人都如此色胆包天,那主人还能好得了?   他怒目注视着秋莫离。   秋莫离刚才几乎是被杜德彪架着进来的,此刻见龙在天盯着自己,直吓得浑身颤抖。   龙在天一指秦宝宝,问道:“他这是怎么回事?”   “我……他……”秋莫离吞吞吐吐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杨千里觉得奇怪,暗道:“你说她也是个女孩子不就得了。”   龙在天见秋莫离吞吐不语,误以为这主仆二人定有什么坏事,便暴喝一声道;“我打死你这苟且之徒!”   说完,他冲上来就欲将秋莫离废于掌下。   杨千里连忙上前挡住道:“龙兄息怒,这事儿还是我来说吧!你可知秋老弟这个侍童是谁?”   龙在天一诧,见杨千里话中有因,忙道:“是谁?”   杨千里道:“他就是那个武林活宝——秦宝宝。”   众人一听,全都呆了,难道眼前这人便是那个蜚声大江南北,令人头疼不迭的秦宝宝?   龙在天似乎不信,忙凑近细瞧。   秦宝宝这时也乖巧起来,冲龙在天一笑,道:“龙伯伯,我这是跟新娘子闹着玩的。”   龙在天心中暗道:“有你这么闹着玩的么?”   秦宝宝又道:“这都是我师兄的主意?”   龙在天喝道:“什么?”   杨千里也是一凛,忙去看秋莫离。   秋莫离这时却已目光呆滞,瘫软在椅子上。   他早就料到秦宝宝会往自己身上推,也知道无论自己怎么解释,别人也不会信。   秦宝宝又道:“他让我这么做,我起先不肯。可他说这样一闹,新娘子会永远记住这一天的,说什么这叫做‘难忘今宵’。”   接着他又嗫嚅道:“他是我师兄,我又哪能不听他的话呢?”   秋莫离气得差点儿没哭出来,真想大喊“冤枉”。   可他偏偏又是个“天下第一名捕”,他若喊起“冤枉”来,不知别人会是个什么想法。   龙在天一听原来这事是新郎官搞的鬼,气得冲秋莫离一瞪眼,冷哼了一声。   这时龙小姐从屏风后面转出,来到秦宝宝面前,上下不住地打量。   秦宝宝冲她甜甜一笑,道:“龙姐姐,你能原谅我么?”   龙海娇回头狠狠地瞪了—秋莫离一眼,然后亲手解了秦宝宝的绑绳,二人笑嘻嘻地拉着手走了进去。   不一会儿,二人又转回来,众人但觉眼前一亮,秦宝宝换上了女儿装束,竟是面如团粉美艳绝伦。   二人站在一块儿,就似一对仙女从天而降。   龙在天一看这事儿原是小辈们闹着玩的,现在自己女儿喜笑颜开的,只要她乐意,自己这帮人还紧跟着掺乎啥呢?   想到这儿,他一拉杨千里的手,道:“杨大侠,走走走,咱们前厅喝酒去。”   随后众人也跟着一起出了洞房。   众人走后,洞房内只剩下秦宝宝、龙海娇和秋莫离。   秋莫离被刚才那事一闹,也确实吓得不轻,现在事情了了,他精神也好多了。   想着等秦宝宝走了,凭自己这三寸不烂之舌,总能够向龙小姐解释清楚的。   可秦宝宝却偏偏没有走的意思,和龙小姐两人在一旁叽叽咕咕不知说些什么?   秋莫离料知这是秦宝宝在说自己的坏话,暗道:“身正不怕影子歪,不管你说我什么坏话,到时候我就不信向龙小姐解释不了!”   这样一想,他反到泰然自若起来,大马金刀地坐在那儿,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这时秦宝宝和龙海娇似乎说完了,二人站了起来。   秋莫离暗道:“秦宝宝差不多要走了!”他心中一阵高兴。   谁知这二人径直来到他的面前,龙海娇道:“你不是让她来‘非礼’我么?今晚我就让她‘非礼’个够。我们要睡觉了,你出去吧!”   “什么?”秋莫离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急道:“娘子,我可是新郎啊!这新婚之夜,你让我上哪儿去睡?”   秦宝宝看他急的那样儿,偷着“吃吃”直笑。   龙海娇却沉着脸,道:“那我可不管,你不是要‘难忘今宵’么?我就让你永远也忘不了今宵!”   秋莫离气得冲秦宝宝一个劲地瞪眼。   龙海娇道:“你要是再不走,我可要喊人了!”   “别别别!”秋莫离连连摆手,道,“我走,我走!”   原来龙海娇早就有结识秦宝宝之意,现在秦宝宝近在眼前,她当然有好多话要说,好多问题要问,再加上秋莫离这个玩笑把自己吓得也够惨的,不整整他,以后只怕压不住他。所以她才把秋莫离哄了出去,留秦宝宝同床叙话。   她却没想到这件“难忘今宵”的事完完全全是秦宝宝在里边捣的鬼。   龙海娇也是个刁蛮任性,精灵古怪的主儿,否则决不会想出“呆鸟、笨蛋”一类的方法捉弄别人。这二人一夜畅谈,竟是极为投机,不知不觉已到了鸡鸣报晓。   就听屋外有人轻轻扣门,传来秋莫离的声音道:“娘子,娘子开门。”   龙海娇道:“天还没亮,你鬼鬼祟祟的干嘛?”   秋莫离道:“娘子,现在咱们是夫妻了,总得出双入对吧!”   龙海娇一想这倒也是,便和秦宝宝穿了衣衫,把门打开。   就见秋莫离脸色蜡黄,头上的金冠歪戴着,身上的衣服不知怎么搞的,竟弄得肮脏不堪,右脚上的鞋子也没了,光着个大脚丫子。   原来昨晚秋莫离被赶出洞房,自是叫苦不迭。他是新郎官,新婚之夜不在洞房内,若被别人撞上一问,那岂不难堪?   无奈之下就打算找个无人僻静所在,偷偷地藏一夜。   谁知今晚水寨内热闹非凡,吃喝玩乐,通宵不睡的大有人在,真把个新郎官搞得提心吊胆,东躲西藏,竟折腾得一宿没安宁,落得现在这副模样。   秦宝宝一见秋莫离这惨样,忍不住“卟嗤”笑了起来。   龙海娇也偷着笑,却又有些心疼,忙拿了套衣装,让秋莫离换上。   秋莫离躲到屏风后面换衣裳,听着外边龙海娇和秦宝宝谈笑风声打得火热,心中好生害怕。   这二人若是在一起呆久了,龙海娇还不被秦宝宝教坏了?若今后隔三岔五地想个法子捉弄自己,那这日子可怎么过?’   想到这儿,他暗自盘算,得想法子让秦宝宝走……   ※※  ※※  ※※   天光大亮,秋莫离和龙海娇夫妻双双前去堂前向龙在天问安。   出来后,秋莫离抽空命人把沈沉鱼找了来。   沈沉鱼觉着奇怪,秋莫离新婚蜜月,不陪着新娘子,找自己有什么事?   他来了后,见秋莫离脸色不好,笑道:   “大人,昨晚上你可辛苦了!”   秋莫离听得心中隐隐作痛。   沈沉鱼又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秋莫离四下望望,然后鬼鬼祟祟地附在沈沉鱼耳边悄悄说话,生怕被别人听去。   沈沉鱼听完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这事儿要让秦宝宝知道是我干的,那我可就麻烦了!”   秋莫离将脸一沉,说道:“你就不怕我找你麻烦么?”   沈沉鱼一愣,怎么秋大人竟这般认真,还摆起了官架子?   秋莫离一想看来昨晚那事不说不行了。   便悄声将昨晚被新娘子赶出洞房的事告诉了沈沉鱼。   沈沉鱼听罢怨道:“这秦宝宝真是的,闹得也太过火了。”   秋莫离道:“你还不知道呢!现在她和龙小姐打得火热,看样子她一天不走,我一天都进不了洞房。好兄弟,你就帮我这次吧!”   沈沉鱼一见自己的上司这么说,自是不好再推辞,忙答应一声出去了。   -------------------------------      第 十二 回     午后时分,太湖水寨门前,忽地涌出了一大帮人,男女老少什么样的人都有,一齐叫嚷着要见秦宝宝。   秋莫离一听心中大喜,沈沉鱼果不亏为自己的得力干将,办事儿就是干净麻利,立竿见影。他连忙装作一副着急的样子,赶到龙海娇和秦宝宝这边报信。   秦宝宝一听这消息,一下子蹦了起来,冲龙海娇道:“龙姐姐,这儿我不能呆了,我必须马上就走!”   龙海娇诧道:“他们要见你是好事呀,你干嘛要怕?”   秦宝宝一想起那次在子午岭见这帮人的情景,心里就发毛,忙道:“不行,不行,我一定得走!”   说完便转身跑回屋去,匆匆换上子午岭时那副小老头般地装束。   龙海娇见秦宝宝竟被这帮人吓得如临大敌,大感诧异。她哪里知道这些人是令秦宝宝最最头疼,最最害怕的唯一的克星。   秦宝宝装扮完毕,来找龙海娇,让她派人送自己从水路出去。   龙海娇见秦宝宝去意坚决,知道无法挽留,便命人叫来一叶小舟,和秋莫离双双送至湖边。   秋莫离道:“宝宝,回去代向金童阎罗问好!过些时日,我们一定亲上子午岭,探望你们。”   龙海娇与秦宝宝极为投缘,此刻秦宝宝离去,当然依依不舍,直到秦宝宝的小舟溶入湖面点点帆影,这才同秋莫离回转。   忽地瞥见秋莫离偷着暗笑,她心想:“一定是他搞的鬼!”   想到这儿,她忙沉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秋莫离大功告成,忍俊不禁,大笑道:“这叫做‘一物降一物’,此乃世间生生相克之理,人人怕我,我怕人人嘛!”   秦宝宝从听到有人要见他的消息,到离开太湖水寨,前后还不到一个时辰,由此可见他对这帮疯狂的崇拜者,已到了望风披靡极端恐惧的地步。   等到泛舟湖上,一个人静下心来,他才发觉这事不对,怎么昨晚上自己才露出真相,半天的工夫,就会有这么多人来找他?这事八成是秋莫离搞的鬼!   他有心想回去算帐,可想秋莫离送别时说的话,分明是暗示以后定上子午岭道歉。何况这次把人家整得也够惨的,差不多也该收手了!   这时他又想起了卫紫衣,离开子午岭这么长时间了,大哥只怕也正急着找自己。   想到这儿,他恨不得胁生双翅,马上就飞到大哥身边。   傍晚时分,秦宝宝上了岸,打发了舟子,在一个镇子上找了家客栈过了一宿。   翌日清晨,他在集市上买了头毛驴,骑着它往子午岭而来。   一路上听到江湖传闻都这样说:这次武林各大帮派的斗杀血案全是一个叫王福的人,用一张什么宝图设的阴谋,幸亏秦宝宝下了子午岭,这才帮着“天下第一名捕”秋莫离破了这一离奇大案,诛元凶王福于太湖七星岛。   这些传闻一传十,十传百,从每个人的嘴里走一遭,都得添些“水分”,最后竟将秦宝宝说得近乎于神。   那些卖艺说书的,更是大添“佐料”将秦宝宝这件事编成故事,说秦宝宝是武林大救星,挽救了近百年来,武林所面临的最大一场灾难,说那王福如何如何恶毒丑陋,如何如何阴险狡猾,以衬出秦宝宝如何如何善良可爱,如何如何聪明机智……   秦宝宝听了这些,当然知道这传闻是秋莫离放出的风,因为别人是不会知道自己帮秋莫离破的案,也不可能知道此案的元凶名叫王福。   不过人总是希望听见别人赞扬自己,何况这又是背后赞许。   “春风得意马蹄急”,秦宝宝骑的虽是驴,高兴起来跑得也不慢。   这一日已进入河南地界,来到了南阳。   南阳乃荆冀两省的交界之地,商旅过客鱼龙混杂。秦宝宝怕遇见熟人被认出来,耽误了回子午岭。于是一扯驴缰,奔城东南阳湖而来。   南阳湖、昭阳湖、丹江湖一水相连,乃河南境内最大的湖泊群。   望着远处白帆点点,碧波如镜的湖面,秦宝宝思绪万千。   他想起了龙海娇。虽说与龙海娇相聚时日不长,可秦宝宝却有一种相见恨晚,心心相印之感。所以每当见到大湖,总能由此想起龙海娇。   信步由缰,驴儿来到一座小酒楼前。   秦宝宝扬起头,见屋檐下挂一崭新的匾,上书三个笨笔拙字:鉴湖楼。   秦宝宝暗道:“这酒楼想必是新开张的,看来这老板倒也精明,知道有人想登高一览湖景,我是难免要照顾一下他的生意了!”   下了驴,小二将他让了进去。   酒楼不大,楼上楼下各有三四张桌子,东楼上有一雅座,门帘放着,想必已被人包下。   秦宝宝上了楼,在临窗的一张桌前坐下,要了几碟小菜,一壶清酒,自斟自饮。   酒过三巡,觉得一个人喝闷酒甚是无聊,正想找个人说说话,就听门外有人说话。   “小九子,今天怎么样?”声音尖细,好像在哪儿听过。   小九子说道:“哟,掌柜的回来了,今天手气如何?”   秦宝宝听出小九子的声音是店小二的,可那掌柜的又是什么人呢?   秦宝宝忙把帽檐压压,盖住脸,生怕遇上熟人。   就听掌柜的道:“今天手气不错,赢了二十两。”   小九子笑道:“看来掌柜的真是有福之人,今天店里生意也红火,从早上到现在已做了百十两生意,刚才还有两位客官把雅座给包了,一手就给了这个数!”   “哦?”掌柜的似乎很惊讶,然后一摇一晃地走了进来。   秦宝宝偷眼一瞧,心中一凛,暗道:“怎么会是他?”   掌柜的面黄饥瘦,六旬上下,脑袋上长了一个大瘤子,正是“独角兽”游迅。   游迅自逃出“映月山庄”,害怕左蛮追杀,逃回家中便带着老婆孩子藏到这儿来。   他在湖边开这座酒楼,一是为了赚钱度日,二也是为了若有人追杀,他好及时逃命。   凭他的水上功夫,只要下水,恐怕没人能对付得了他。   在这儿住下后,他白天出去打场麻将或去听说书,晚上回来收帐,每天总能赚个十几两银子,虽有些不满足,不过日子倒也过得安稳。   他进来后,两眼看了看里面三三两两的食客,然后上楼来,回身冲小二道:“小九子,给我来壶酒,炒两个菜。”   秦宝宝原以为他死在了“映月山庄”,现在他不但活着,还活得挺舒坦,秦宝宝来气了。   他心中忖道:“这家伙害得左蛮庄子毁了,人也疯了,我可不能让他活得这么自在,再说那天‘映月山庄’的惨案,他应该是亲眼目睹的,好歹也得问个明白。”   这时游迅拎了酒,端着菜上来,正在找空桌。   秦宝宝嚷道:“来,掌柜的,坐这儿。”   游迅看了看他,随后端了菜过来坐下。   秦宝宝道:“掌柜的贵姓?”   游迅道:“赵,赵钱孙李的赵。”   坐得近了他突然发现秦宝宝细皮嫩肉,脸上一些皱纹也没有,不该是已长胡子的年龄,定是易容改扮的,不由一惊。   秦宝宝说道:“掌柜的好像应该姓游才是。”   游迅大惊,以为又被人盯上了,身形纵起,便想穿窗而逃。   秦宝宝左手一挡,右指点向他的“俞气穴”。   游迅知道从窗子是出不去了,忙就地一个“懒驴打滚”,避开秦宝宝的攻击,转身往楼下跑去。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   游迅一听不好,只道被人包围了,没命地往外跑。   冲到门口,正与进来之人撞个满怀,“噔噔噔……”他一连倒退了七八步跌倒在地。   进来之人是个身材魁梧的大汉,他喝道:“妈的,找死啊!”   游迅一听不是找自己的,忙乖巧地赔着笑脸,点着头。   这时秦宝宝也追下楼来。   那大汉一看秦宝宝这模样,“咦”了一声,忙上前施礼道:“小人农魁,参见宝少爷。”   秦宝宝一愣,此人是谁?他怎么知道我?   只这一愣间,那游迅早已窜出门去。“扑通!”一头扎进了南阳湖中。   秦宝宝暗道一声“可惜”。   那大汉道:“什么可惜?”   秦宝宝没理会他,反问道:“你是什么人?   大汉道:“小人是金龙社玄武堂下兖州分舵钱舵主的属下,名叫农魁。”   秦宝宝一听是大哥手下小得不能再小的帮众,不由甚是奇怪,诧道:“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农魁“嘿嘿”一笑,自怀中拿出一张纸,递给秦宝宝。   秦宝宝接过一看,见上面画着一个小老头,戴顶破草帽,骑一头小毛驴,正是自己现在这副模样。   秦宝宝看了这滑稽的画像,笑了起来。   农魁道:“自打宝少爷下山后,卫当家的到处打听你的消息,后来听说你在太湖水帮,就命展大领主去接。”   秦宝宝诧道:“大领主什么时候去的太湖水帮?”   农魁道:“十天前。他到了太湖水帮,飞鸽传书回来说你已走了。咱们当家的这才画了这张图,散发到各个分舵,让咱们见了宝少爷,赶快叫你回去。”   秦宝宝道:“为什么这么急,难道子午岭上出事了?”   农魁道:“属下听钱舵主说好像是卫当家的想宝少爷了。”   秦宝宝听了,暗骂道:“这个死大哥,也没什么大事,干嘛捉犯人似的,画影图形四处找我?”   可一听说大哥是出于想见自己,他心里顿时觉得甜滋滋的。   农魁又道:“宝少爷,这次卫当家的还传令,若谁能找到宝少爷,可准许他一同与宝少爷上子午岭。”   秦宝宝知道金龙社的子午岭一般只有舵主以上的人才有资格上,普通的帮众早把能上子午岭当作是一种殊荣。卫紫衣这道命令下出来,像农魁这样的人当然卖力了。   秦宝宝暗骂道:“大哥也真是的,怕我不回去,还让这个笨牛盯着我。”   农魁找到了秦宝宝,想着上了子午岭,卫当家的一高兴,自已可就飞黄腾达、鹏程万里,他乐得咧着大嘴笑。   秦宝宝白了他一眼,道:“那咱们走吧!”   “哎!哎!”农魁连声答应。   二人出了酒楼,上了坐骑,沿大路向子午岭方向去了。   他二人刚走,酒楼的雅座内冲出两个青年男子,快步跟了出去。   ※※  ※※  ※※   秦宝宝和农魁一路而行,这回路上有了伴儿,秦宝宝也觉得高兴多了。   一路上捉弄捉弄他,添些笑料倒也开心。只是这农魁太笨,不敢得罪宝宝,所以比不上与秋莫离那样过瘾。   这天要过摩云岭,那是北方有名的险峻所在。   二人饱餐了一顿,想着过了这道岭,还有两天的路程就到家了,所以上得岭来特别精神。   走了半日,到了一处险地,一边是高山峭壁,一边是万丈深渊。   二人下了坐骑,拉着缓步而行,惟恐山石圆滑,一个失足跌入山谷,那可就尸骨无存了。   正自小心翼翼,全神贯注涉险时,忽听得前面山后发出一阵“啾啾唧唧”之声,片刻变成高声鬼啸,声音惨厉,山谷回音,令人毛骨悚然。   二人停住脚步,四下张望。见远处一个灰衣人飞掠而来。转眼间停在了离二人十丈之远处。   秦宝宝低着头,偷眼打量来人。来人身材中等,脸上蒙着黑布面罩。   农魁大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不见人?”   蒙面汉沉声道;“谁是秦宝宝?”说着这话,眼睛却盯着秦宝宝,分明是明知故问。   秦宝宝心中一凛,忖道:“这人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这时农魁吼道:“滚开,你再不滚,老子可就不客气了!”   秦宝宝看此人来时所显露的那身轻功,就知其不好惹。不过此人既蒙面而来,想必对自己并无恶意,否则此地无人,他来个杀人灭迹,又何须蒙面?要么,就是他自忖没有把握杀得了自己。   想到这儿,宝宝胆子大了起来,止住农魁,问道:“阁下是谁?”   蒙面汉道:“王福的朋友!”   秦宝宝一听惊恐万状,掉头就跑。   可是刚一转身,就发现自己跑不了了,在他们身后的山道上,一个同样的灰衣蒙面汉早已堵住了去路。   秦宝宝这时浑身已吓出了一身冷汗,心里一个劲地咒骂秋莫离。   秋莫离为招来那些疯狂的人们,吓自己离开太湖水寨,而将这次破案的功劳全推到自己身上,这些人即使想为王福报仇,也决不会找到秋莫离的头上。   这下倒好,秋莫离是遂心了,倒把自己推上了绝路。   这时,前面那汉子道:“今天我们便是想领教一下,阁下到底凭什么杀了我们的朋友!”   秦宝宝暗忖道:“这二人蒙着面巾,虽说是王福的朋友,但武功恐怕不会比王福高,否则干嘛不敢以真面目见我?”   想到这儿,他冷哼道:“我现在不想杀人,念你们无知,逃命去吧!”   “哈哈……”那汉子放声大笑。   秦宝宝一看,知道吓不住他们,非得动手不可,迟动不如早动——先下手为强。   他蓦然抽出怀中的金匕首,在农魁的马屁股上一戳,随即喊道:“先冲过去!”   那马负痛,一声嘶叫,真奔前面汉子冲来。   农魁、秦宝宝随后而至。   此地地势狭隘异常,那汉子无处闪避,百忙中侧身背靠峭壁,让过马头,一拳击在马脖子上。   那马经不住着一拳重击,身了一歪,跌下了深谷。   这时农魁已扑至近前,右掌急出,一招“黑虎掏心”奔汉子右胁打来。   汉子手腕一转,五指一张一合,正握住农魁的拳头。   只听一阵“喀嚓……”骨骼碎裂的声音,农魁一张脸痛得变了色,“啊唷,啊唷”地直叫唤。   那汉子蓦然喝了声“去”,振臂一甩,将农魁抛下了深谷。   这时方听深谷下传来“轰隆”一声,想是那匹马的着地之声。   秦宝宝惊骇万分,知道不能善罢,一扬手中匕首刺向汉子。   汉子手无寸铁,此地又是险要之极,稍有大意,便会掉下深谷,是以不敢过分近逼,只施展分筋错骨手,与秦宝宝周旋。   堵住后路的那个汉子也急急赶来,将挡住去路的秦宝宝的那头驴拨下山谷,随后亮出一把剑,直奔秦宝宝后心便刺。   秦宝宝听风辨器,回手以匕首迎向长剑。   那汉子可不知秦宝宝这金匕首是切金断玉的神兵利器,“嘿嘿”一笑,想用长剑震脱匕首。   “嘎”的一声,长剑断为两截,汉子惊得“咦”了一声,扔了断剑挥掌扑来。   三人挤在宽仅数尺的山道之中恶斗,旁临深谷,贴身而搏,直无回旋余地。   秦宝宝仗着金匕首锋利,又是短兵刃,适于肉搏,这才得以勉力支撑。   那二汉似乎对这险地也颇为顾忌,是以每每先立于不败,然后再攻。饶是如此,也是攻势如潮,招招迅捷。   恶战良久,秦宝宝渐感体力不支。敌方一人忽然挥掌劈来,秦宝宝匕首去迎,另一人抢得空档,猛窜上前,挥掌急攻。同时前面那人撤掌出腿。   两人拳脚并施,硬要把秦宝宝挤下深谷。   秦宝宝此时避无可避,只得后退,谁知一脚踏空,惊呼一声坠下深谷。   -------------------------------      第 十三 回     不知过了多长时日,秦宝宝缓缓醒来,发觉自己竟躺在一张床上,昏昏蒙蒙间,只记得自己被人劫杀,掉下深谷,在半空中似乎被什么挡了一下,就没了知觉。   他原以为这次自己必死无疑,怎的现在还活着?这儿又是什么地方?   忽听身边有人说话。   一个女子的声音道:“你干不干?”   —个男子犹豫道:“我……”   “哼!”女子冷哼道,“你不敢我来!我就不信爹爹会杀了我!”   说着话,她快步冲到床前,挥掌就劈。   男子上前一把捉住她的手,道:“小妹,你别胡来,你知道爹爹的脾气。”   外面传来脚步声,一个老者的声音道:“你们在吵什么?”   屋门一开,一个老者手里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女子连忙笑道:“爹爹,我看这人想必是死了!”   “哦?”老者一惊,快步来到床前,伸手来探秦宝宝的鼻息。   秦宝宝不知这些人的来历,索性装作毫无知觉。   女子乘老者分心,上前张嘴在那碗里大喝了一口,转身跑出。   老者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随后拿小匙撬开秦宝宝的牙关,将药汁硬行喂了进去。   秦宝宝心说:“这是什么药,怎么那女子好好的要抢着喝?”   只觉药汁入口清凉润泽,苦涩微甜,知是疗伤圣药,便任其喂入。   老者喂完药,又替他诊了诊脉,然后站起,在屋里来回踱步沉思。   男子问道:“爹爹,这人有救么?”   老者道:“他的七经八脉都给震散了,为父昨晚想了一夜,看来也只有用百草丹,再辅以先天一气神功,助他打通经脉。”   男子惊呼道:“什么?爹爹你……”看那样子似乎极为恼怒。   老者忙道:“别急别急,容我今晚再想想,看看还有什么别的方法。”   那男子不说了。   老者又道:“雨儿你这么大,应该懂事了。你妹妹刁蛮任性,你可不能任她胡来。你们若干出什么蠢事来,为父先拿你是问!”   男子唯唯诺诺地点着头。   老者笑了笑,道:“走,咱们到外边去,别惊了他。”拉着男子出屋,将屋门关好,二人说着话走了。   秦宝宝睁开双眼,打量着四周。   小屋不大,却收拾得很干净,隔着窗子,可以瞧见外面是座小花园,花红草绿,曲径通幽。   秦宝宝知道自己是被这家人救了,可他们既然救了自己,而那女子却为何要对自己下毒手呢?   他此刻躺在床上,四肢被木板夹着用纱布绑住,已失去知觉,浑身瘫软无力,微一调息顿感周身巨痛难忍。   众所周知,秦宝宝的父亲乃是一世名医。他耳濡目染,当然了解自己目前的伤情,自己不但手足四肢骨断筋折。而且周身七经八脉已散,即便得以治愈,只怕也得落个残废。   一想到这儿,他悲从心起,泪水从眼眶内流了出来。   忽地他想起了“百草丹”,他曾听父亲说过,这“百草丹”是用一百种珍稀名贵的草药合炼而成,有修复筋骨,起死回生之功效。平常人服了它,能强身长寿,练武之人服了它,能平添一甲子功力;重伤待毙的人只要能及时服了它,可以起死回生。   只是这“百草丹”所需的一百种草药,俱都是世间罕有之物,并非以金银可以购得,尤其是一味名叫“碧苋草”的药,更是可遇而不可求。   秦宝宝的父亲生前也曾炼过“百草丹”,就因为没有机缘来到这“碧苋草”而中途作罢。   刚才听这老者说到“百草丹”,难道他有?   秦宝宝不信他能有机缘看到“碧苋草”,何况那老者一提到“百草丹”,他那个儿子便急得瞪眼发怒,想必这武林圣药,他即便有,也未必能给像自己这样的一个素不相识之人。   想到这儿,他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忽见花园内一个女子向这屋走来,脚步轻捷,神色紧张。   秦宝宝一想,知道不妙,这女子想必是来杀自己的。有心想喊叫,可转念一想,自己落得这样,即便活着也无异于行尸走肉,还不如死了干净,免得亲朋好友见了徒添伤感。还有大哥,他若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又会……   他不敢再往下想,越想越是伤心。   那女子悄悄地推开屋门,探头朝里望望。   秦宝宝忙闭上眼,暗说:“你别怕,要杀我你就快来吧!”   他这时的神态和心态,完全可以用得上“视死如归”这个词。   忽听一人喝道:“小妹,你干什么?”   随后一个青年男子急掠而至,将女子扯住。   女子甩开他的手,厉声道:“干什么?你知道我想干什么。你胆小,怕爹爹怪罪,我可不怕。咱家的‘琼芝液’就那么一点儿,你还记不记得上次你从山上摔下来,爹爹都没舍得给你。这回倒好,竟拿来喂这人当水喝,你就不心疼?”   那青年被她这一说,嗫嚅不言。   秦宝宝暗道:“原来自己这些日子不能进食,竟是靠这琼芝液维持生命。”   他知道这“琼芝液”乃是用罕见的百年琼芝,加泉水以温火煮透而得到的至圣之药,怪不得刚才那老者喂自己时,这女子抢着要喝,原来是自家的好东西白送给别人她于心不甘。   一想到那老者对自己的恩情,秦宝宝不禁心头一热。   那女子又道:“这人到现在还没醒来,只怕活不过来了。再说像他这样,即便被咱爹救了,活着也是受罪,倒不如把他杀了,既免了他活着一生痛苦,又省了咱家的宝物被他糟踏。”   青年似乎被她的话所动,说道:“刚才我问爹爹这人有没有救,你猜爹爹怎么说?”   女子道:“怎么说?”   男子道:“看爹爹的意思,好像是要用‘百草丹’替他治伤。”   “啊!”那女子惊呼一声,随后悲声道,“爹爹,你的心好狠啊!”   秦宝宝暗忖道:“济世救人,原本是善事呀!哪儿来的‘心狠’之说?”   就听那女子忽地狠声道:“不行,我一定得杀了他!”   接着就是二人在屋外扭打之声,想是那男子怕爹爹怪罪,不让女子进来。   秦宝宝听着这二人的争执,想着因为自己竟惹得这家人不和,心里好生难受,有心想一死了之,可此刻浑身却又动弹不得。   他以前一向认为活着总比死了要好,可现在却发现有时候人活着,反倒不如死了干净,安心。   外面兄妹二人争执越来越烈,“嘣”的一声屋门被撞开。   忽听园内一声暴喝,那老者及时赶来,沉声道:“你们俩干什么?”   两兄妹似乎极怕老者,见他面沉似水,吓得谁也不敢出声。   老者探头看看秦宝宝,见仍是睡着,便悄悄关上门,低声道:“畜牲,我就知道你们要干蠢事!”   女子道:“干什么蠢事?他是什么人,跟咱们一不沾亲,二不带故,爹爹干嘛要这样救他?我就是要杀了他,免得爹爹糟踏那些……”   “啪!”的一声,老者想是气愤之急,竟打了女子一记耳光,颤声道:“你……你这个无知的东西,我……”   女子被打得甚是委屈,哭泣道:“爹爹心里既然没有女儿,那女儿还不如死了算了。”   说完掉头跑出。   青年急道:“爹爹,小妹她……”   老者喝道:“你还愣在这儿干什么?快去给我追回来!”   青年迟疑了一下,追了出去。   老者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身推门进屋。来到窗前,负手而立,默默地望着窗外沉思。   秦宝宝听了这感人的一幕,忍不住竟哭了起来,这也许是他自打入了江湖以来,第一次被感动得哭泣,也是他第一次切身体会这等人间至情。   老者听得身后哭泣声,“咦”了一声,回转身来,见秦宝宝眼角流泪,竟欣喜地道:   “哎呀!你醒过来啦!”   秦宝宝睁开眼,见这位老者身材高大,脸上一团和气,但眉目间却透着一种令人不可抗拒的威严。   老者过来,伸食中二指,搭在他的脉门上,凝神诊断。   秦宝宝哭道:“老伯伯,我不要你救,我不要你救!”   老者一愣,自语道:“这两个畜生,还没有人家一个孩子懂事!”   秦宝宝又道:“你还是让我死了算了。”   老者笑道:“傻孩子,你一定是听了我那一双宝贝儿女的话吧!唉,我那两个孩子要是有你一半懂事就好罗!”   接着他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秦宝宝道:“我叫秦宝宝。”   老者笑了笑道:“宝宝,你这名字可真有意思。”   秦宝宝觉得奇怪,自己这名字现在可算是家喻户晓,人尽皆知,怎的这老伯伯竟没听说过?   老者这时从怀中拿出秦宝宝的那柄金匕首,道:“这是你的么?”   秦宝宝点点头。   老者又道:“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秦宝宝诧道:“这是我的家传之物,是我父亲留给我的。”   老者眼睛一亮,说道:“令尊可是个身材高瘦精通医术的药师?”   秦宝宝道:“是呀!”   老者惊喜道:“二十年了,我总算找到他了!令尊现在何处?”   秦宝宝眼圈一红,低语道:“他已经过世了!”   “啊!”那老者张大了嘴巴,似乎极为失望。   秦宝宝从老者的神态中,看出必有隐情,便问道:“老伯伯认识家父?”   老者沉吟半晌,道:“二十年前,老夫去白云山采药,不慎从山上摔了下来,跌成重伤。   偏巧又有一条毒蛇寻迹而来。那地方荒山野岭的,根本没有人迹。我原以为这次必死无疑谁知就在那毒蛇向我扑来之时,寒光一闪,就是这把匕首将蛇截为两断,后来我就被来人救了。”   秦宝宝这时稍稍有些安心了,原来此人是冲着这柄匕首才不惜一切要救活自己的。   老者又道:“那人医道很高明,很快就使我伤愈,我与他相处几日,倒也学了不少东西。   我现在炼制‘百草丹’,还是他昔日指点我的。到了分别那日,我让他留名,他却只是笑笑,便走了!我虽不知道他是谁,但我却认识这把匕首。”   最后,他感慨道:“二十年了,我常为此事而内疚。想不到今天才知道他已先我而去……   唉!”   秦宝宝见他一副伤感的样子,想说几句劝劝他,可是一想起父亲,他也不禁落下泪来。   老者见他又落泪了,忙一转话题,道:“你是怎么从山上掉下来的?”   秦宝宝道:“山上风大,路又滑,我一不小心就掉了下来。”   老者沉吟道:“幸亏我在摩云岭下发现峭壁上长有‘碧苋草’,这才攀上峭壁,却没想到竟意外地救了你,这或许是你父亲在天之灵保佑于你。”   秦宝宝一听“碧苋草”三字,眼睛一亮,看来这老者竟有此奇遇,真的配齐了“百草丹”,这一下自己有救了!   老者道:“你父亲救了我一命,我能活到今天,也是拜他所赐。你放心,我一定尽全力救你!”   说罢,他站起身来,仔细检查秦宝宝的伤情。   秦宝宝见他望闻切问,手法娴熟,知是医中高手,当下问道:“老伯伯这接骨之法,可是引自《黄帝内经》的正骨篇?”   老者一愣,看了看秦宝宝四肢上所绑缚的木条,随后“呵呵”一笑,道:“我倒忘了,子当承父业。呵呵……看样子老夫这是班门弄斧了!”   秦宝宝道:“老伯伯不但医道高明,更有一颗悲悯众生济世救人的仁慈心肠。”   老者被他这一夸,直乐得“哈哈”大笑,道:“想不到你这娃子竟如此可爱。”   秦宝宝也跟着笑了,忽地想起一事,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老者道:“红叶谷。”   红叶谷?秦宝宝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想必这家人是隐世到此。   老者又道:“此地位于险道剑阁之下,老夫举家迁来此地时,当见谷内长满了枫树和映山红,常年不败,所以便给它取了个名,叫红叶谷。”   秦宝宝一听“剑阁”二字,心中一凛,忙道:“这‘剑阁’可是入川门户?”   老者道:“正是。”   秦宝宝没想到自己这一昏迷,竟从北方的“摩云岭”来到这千里之外的蜀中剑阁。   他连忙问道:“老伯伯,我伤了几天了?”   老者笑道:“一月有余。”   秦宝宝茫然若失,自己一个月没在江湖露面,大哥不知道自己的消息,不知会急成什么样?   忽地想起此地已是蜀中,可算是到了蜀中唐门——自己的干爹唐老爷子的家门口,大哥找不着自己,想必一定会派人到唐门来寻,等自己伤好了,到唐门去,顺便看望一下干爹不就成了?   他又想起了秋莫离和龙海娇,暗道:“师兄为娶老婆受了那么多罪,我这就算是考验一下大哥对我的心。”   一想到这儿,他脸上泛起了甜甜的笑意。   老者看他一会发呆,一会又独自地娇笑,笑着问道:“宝宝,你在想什么?”   秦宝宝当然不好意思说出自己的心思,只是笑道:“我在想……老伯伯你真好!”   “哈哈……”老者被他惹得大乐,拍拍他的脸蛋,道,“你这张小嘴可真甜。”   秦宝宝道:“老伯伯刚才说举家迁来此地,那老伯伯原先住在何处?”   老者似乎被他这一问触动了伤心之事,脸色一变,顿时不言语了。   秦宝宝也甚乖巧,知道隐遁世外之人,要么是看破红尘图个清静,要么为避灾免祸,总之必有原由。   人家既有难言之处,他当然不能追问,忙道:“老伯伯如何称呼?”   话锋一转,老者略一沉吟,笑道:“老夫复姓东方,单名一个‘泰’字。我那一双儿女,哥哥叫东方春雨,妹妹叫东方秋燕。唉,都怪我自幼把他们娇惯坏了,那么不懂事。他们说的那些话,你可别往心里去哟!”   秦宝宝默默点头,暗自忖道:“这兄妹俩有个这么好的爹爹,可真有福气!”   接下来二人又谈论一番关于疗伤医病方面的问题,当真是志同道合。   东方泰为人谦和,又甚健谈,说了不少疑难杂症的治病心得,秦宝宝凭着家传学识,或嘉赞一番,或引经据典予以辩驳,说得东方泰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二人一番畅谈,直至日落西山,老者才乐呵呵地离去。   ※※  ※※  ※※   自打东方泰知道秦宝宝是自己恩人的后代以后,他的那双儿女,似乎也对秦宝宝消除了敌意。   可秦宝宝却能感觉出这兄妹俩对自己并不热情,每次来陪自己,似乎并非出自本意,而是被爹爹逼着的。   秦宝宝不知什么原因,逗他们说话,他们不理不睬,要么随便应一句,弄得秦宝宝索然无味。   就这么过了七八天,秦宝宝的伤在东方泰精心护理下,日渐好转,缚在手足上的木条被拆了,四肢已能活动,只是整个身子却瘫软如泥,不能动弹。   秦宝宝知道这是七经八脉散乱而至,只须服了东方伯伯那“百草丹”,再以精湛的内功打通各处血脉,自己便可康复。   东方泰嗓音宏亮,中气充沛,两个太阳穴鼓得像小球,分明有一身极高明的内功。虽然从未在秦宝宝面前显露过,但又哪能逃得过他这双明察秋毫的眼睛?   秦宝宝精通药理,现在已能吃些玉米稀粥一类的流食,心中甚是高兴,只等着“百草丹”   来使自己行动自如,转世为人。   可不知什么原因,这两天东方泰竟没有过来,而且东方春雨和东方秋燕兄妹对他也忽地更加冷淡起来,甚至连送来的饭食,有时候也是凉的。   秦宝宝的心也冷了,老伯伯虽是慈心仁厚,一副菩萨心肠,可这“百草丹”毕竟太珍贵了。“珍奇百草,只求一丹”。老伯伯花了毕生的心血,才求得这一颗丹药,自难免舍它不得。   秦宝宝虽然有些自悲,可他却不怪老伯伯,将心比心,即便自己有这颗“百草丹”,又岂能舍得给他人享用?   他想着老伯伯一定是出于自责,无颜见他,故而这几日才一直避而不见。   他心中虽暗自伤感,却在想着如何编个理由,告诉东方伯伯自己如何如何不想康复,如何如何喜欢成天躺在床上。   编这么个理由,可算使他伤透了脑筋。他以前一向认为这世上能难住自己的问题几乎没有,可他现在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如何劝东方伯伯?   最后他总算想了个自己最不情愿的办法。   他忽然冲着屋外的东方秋燕道:“臭丫头,你给我滚进来!”   东方秋燕比他年长几岁,却是胸无城府,被他这一喝骂,气得冲了进来,厉声道:“你喊我什么?”   秦宝宝把眼一瞪道:“我喊你臭丫头,丑丫头,你能怎样?”   东方秋燕长得不算漂亮,可却也不丑,被他这一骂,气得举掌就劈,掌风急劲。   秦宝宝心中惨然,却又想到心有所安,便闭上双眼,只等对方一掌毙了自己。   谁知对方那掌到了近前,忽地劲风立止,随后只是重重地打了他一个嘴巴子,喝道:   “你再骂,瞧我不打死你!”   秦宝宝若有所失,忙睁开眼叫骂道:“你敢?!有种你试试看,瞧你爹不扒了你的皮才怪!”   他见东方秋燕气得浑身颤抖,目露凶光,又道:“看你这样又丑又凶,只怕以后准找不着婆家,嫁不了人!”   说完竟放声大笑。   东方秋燕忍无可忍,大喝一声:“你找死!”   正欲合身扑来,忽听有人喊道:“妹子,你干什么?”   随后东方春雨从院内跑了进来,一把拉住了东方秋燕。   秦宝宝知道东方春雨为人忠厚老实,又极害怕东方泰,刚才那法子对这人不灵,当下也就不说了,只是冲着东方秋燕不住地冷笑。   东方秋燕极力挣扎,却被哥哥牢牢抓住不放,气得大哭。   东方春雨问明原由,也冲着秦宝宝怒目而视。   秦宝宝冷哼了一声,扭过脸去,尽量掩饰内心的痛苦,做出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   东方春雨忽地喝道:“你真是狼心狗肺!”   “嘣——哗啦!”一阵响动,窗前的那张桌案,竟被他一拳击得散了架。   秦宝宝心中暗道:“好,这小子也来火了!”   正想再撩拨几句,忽觉心中一酸,一时竟说不出话。   东方春雨却突然低声道:“走,咱们将这事告诉爹爹去。”   说完连拖带拽,将东方秋燕拉走了。   ※※  ※※  ※※   到了晚上,东方泰来了,脸上不但没有丝毫责备之意,相反却满是怜爱。   秦宝宝原想故伎重施,可不知怎的,面对对方一副和蔼可亲的笑脸,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东方泰尽量装作不知白天发生的事,仔细地对他们四肢,脉络检查了一番。   秦宝宝却从他的神情中看出自己白天的做法,想必已被他识破。   果然,东方泰诊断后笑道:“你恢复得很快很好!明天老夫便让你服了‘百草丹’,替你打通生死玄关!”   秦宝宝脱口道:“不不,我不想……”   “嗯?”东方泰面色一沉。   秦宝宝竟被他神色间一股不可抗拒的威严所震慑,忙住口木言,低下头去。   东方泰道:“老夫可不喜欢不听话的孩子。今晚你好好睡一觉,明天我再来!”说完,他出去了。   秦宝宝这一夜又哪能睡得安心?他思绪万千,激动、伤感、内疚、兴奋,种种心情困扰了他一夜,直至东方破晓,才蒙胧睡去。   忽地被一阵吵闹声惊醒,就见窗外花园内,东方泰左手端着个药碗,右手里握着个东西,想必是“百草丹”,脸上神色有异,又气又急。   就听左边花丛中有人说道:“爹爹,你若是非要救那人,那我就陪咱娘一快儿死!”   说话之人秦宝宝看不见,但听声音是东方秋燕。   东方泰气得手足乱颤,悄声道:“燕儿,你别乱来,快把剑放下。”   东方秋燕道:“不,爹爹若不答应,女儿死意已决!”   东方泰照秦宝宝这边看了看,然后道:“好好,我答应你。”   东方秋燕道:“不行,你得先把‘百草丹’交给我。”   “行行!”东方泰摊开右掌,掌心里果然是颗碧油油的丹丸。   东方秋燕的一只手从花丛中伸出来拿那丹丸,忽地东方泰手腕一翻,拇指压住丹丸,食中二指钳住东方秋燕的手臂,猛往怀里一带。   东方燕惊呼一声,被东方泰拉了出来,随即左脚弹起,踢飞了东方秋燕另一只手中的钢剑。   东方秋燕知道上了爹爹的当,哭道:“爹爹你真是好狠的心,我娘她好苦命……”   东方泰忽地伸手捂住她的嘴,似乎怕被秦宝宝听见,然后将东方秋燕拉至背处,二人悄悄地说着什么。   秦宝宝凝神细听,可谈话声却极低,听不清楚。   秦宝宝暗忖道:“原来这家还有个女主人,怎的我从未听他们提过?”   那边谈着谈着声音渐高,想是心情激动,失了控制。   只听东方泰道:“我与你娘,恩恩爱爱,夫妻几十载。我为什么要学医?我又为什么跋山涉水,四处寻药?你娘病了这十几年,我又何尝睡过一夜的安稳觉……”   说着,他激动不已,“嘶”的一声,扯开衣服,道:“你看!”   东方秋燕惊呼道:“啊,爹爹你……”   东方泰道:“这十几年来,我苦求良方,屡试不果,恨不能掏心剖腹,治愈你娘。这些伤痕便是我挠抓所致,以减轻自责……”   东方秋燕泣声道:“爹爹,我错怪你了!”   东方泰长叹道:“这‘百草丹’虽是治病疗伤的圣药,但却只能适用新伤。似你娘那般十余年的顽疾,服了也只是多活几日而已。这两日,我与你娘谈了这事,她也让我先救这孩子。”   “怎么……这药……是我娘的意思?”   东方泰道:“救命之恩,点滴为报。要知道没这孩子的父亲当初救了我,又哪有咱们这个家呢?再说这孩子师承其父,家学渊源,医道颇高,说不定他好了,也能替你娘医……”   二人又低低轻语了一会,东方秋燕似乎被说服了,这才轻声哭泣着转身去了。   东方泰整了整衣装,来到屋前,隔了一会才推门进来,微笑道:“宝宝,宝宝,你醒了么?”   秦宝宝抽泣不答。   东方泰脸色一变,随后叹了口气,道:“好了,好了,别的事以后再谈。来,先把这药吃了!”   “我不吃!”秦宝宝道。   东方泰看着他一脸倔犟的神情,知道说也没用,伸手点了秦宝宝的昏睡穴,然后撬开牙缝,将药塞入他的口中,又端起小碗中的“琼芝液”给他灌下。   秦宝宝这时毫无知觉,当然也无法拒受这等大恩。   ※※  ※※  ※※   当他再次醒来时,却发现自己盘膝坐在床上,丹田腹内仿佛有一颗火球,灼热难当。   他知道自己已服下了“百草丹”,心里好不难受,睁眼去看东方泰,却见东方泰神色凝重,正色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事已至此,你可别荒废了老夫的一番苦心!”   随即大吼了一声,宛若山林虎啸。   秦宝宝被这一吼,摄住心神,忙抱元守意,摒弃一切杂念。   蓦然只觉背宫大穴上传来一股暖融融的热流,直撞丹田腹内的火球。   这一撞似乎撞开了丹田门户,一股热浪自丹田内涌出,散向本无知觉的七经八脉中。   热浪所到之处,秦宝宝登时便有了知觉,或痛、或痒、或冷、或热,凡遇要穴受阻,必有外力震开门户使热浪畅通。   秦宝宝守意默念引导着热浪先打通任督二脉,待二脉已通,体中内力已生,再慢慢凝聚内力,打通各处经络,这时已无须外力相助了。   待全身脉络穴道一一打通,秦宝宝顿觉体内真气乱窜,酷热难当。他知道这是“百草丹”   的药力发作最猛烈的时候,可正是治疗伤痛的最佳时期。   他连忙摧动真气推动那股滚烫的热流,在周身游走,每遇伤痛异样之处,便控制摧动之气,让热流滞留滚动,以助伤愈。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热流滚遍了全身,也渐渐冷却,停滞在喉间。   秦宝宝一声咳嗽,吐出了一大块淤血和一团药渣。   随后,他又强摄心神,将通贯周身的真气——捺入丹田,慢慢地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   -------------------------------      第 十四 回     当秦宝宝再次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了。   听着外边山雀“叽叽喳喳”的叫声,闻着微风送来的花香,秦宝宝觉得这世间美好的东西太多太多了,人生是多么值得眷恋。   他知道自己打通这七经八脉,生死玄关是多么的不易,也知道自己这一坐,已是三天下来了。   他一跃而起,大喊道:“东方伯伯!”   他要赶快找到东方伯伯,去见见那个未曾谋面,却省下“百草丹”救自己一命的婶婶。   他要尽一切所能,治好那婶婶的病。   他叫喊着跑出花园,外面是一进庭院,青砖灰瓦,古木参天。   秦宝宝又喊了两声,无人答应,秦宝宝便在宅院内四处寻找。   宅院不大,一共只有三进,秦宝宝找了一圈,竟是空无一人。   正自纳闷,忽听廊下传来一阵狗吠。   秦宝宝循声望去,却见一只小哈巴狗,正冲他吠叫。   秦宝宝“嘻嘻”一笑,冲哈巴狗招招手,道:“来,过来!”   那哈巴狗似乎通达人意,摇着尾巴过来,或许因为初见秦宝宝,似乎有戒心,故而停在三尺开外,一双眼睛不住地打量着秦宝宝。   秦宝宝见这小狗神态可爱,不禁笑了起来,他蹲下身子,冲小狗道,“小哈巴狗,你能带我去找东方伯伯么?”   那狗“喔喔”叫了两声,掉头就朝院外跑去。   秦宝宝快步急追,跟了出去。   小狗出了门,沿着山道往后山跑。秦宝宝施展轻功身法,但觉身轻如蒸,知道自己因祸得福,服了“琼芝液”、“百草丹”,已然功力倍增。   他此刻无心赏玩山道边鲜艳娇美的映山红,只想着快些找到东方伯伯。   约莫跑了七八里路,山道尽头豁然开朗,竟是一方草坪。草坪的中央有一座新坟。新坟上插满了刚刚采摘下的映山红。   坟前有七八个人哭得跟泪人一般,前面三个正是东方一家三口。   秦宝宝一见此情此景,惊得目瞪口呆。   他知道自己来晚了,一件令他抱憾终生的事已经发生。   山林静了下来,山风也停了,就连那只小哈巴狗,跑到坟前,也止住叫唤,默默伏在地上。   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已静止,在为这个好心人默哀祈祷。   秦宝宝神情木然地走了过采,无声地面对坟冢跪下,两行热泪泉涌而出,默默地祷告愿这个好心的婶婶早登极乐世界。   ※※  ※※  ※※   事后,秦宝宝才知这个好心的婶婶是在他服药的当天晚上病发身亡的。   这使秦宝宝更觉心下难安。   在尔虞我诈、世态炎凉的江湖上摸爬滚打惯了的秦宝宝,被这等人间至情深深地震惊,一种难以言喻的内疚困扰着他。   此后的一段时日,他身披重孝,成天守着婶婶的灵堂,默,默寡言。   他的举动深深地打动了东方兄妹俩,这二人也时常来找他聊聊,有时候还约他去山口玩。   不过秦宝宝除了对东方婶婶生前的事情感兴趣外,其他的竟是索然无味。   东方泰这几日却甚是繁忙,时常外出、回来,回来了又外出,很少有时间来看望秦宝宝。   这一天,他刚刚回来,两兄妹就“叽叽咕咕”说了半天秦宝宝的事。   东方泰听罢,沉吟半晌,便来到了秦宝宝的屋内。   秦宝宝现在住在东方婶婶生前的卧室里,外面的堂屋,便是灵堂。   这是秦宝宝自己提出的,他要住在这儿成天守着婶婶生前的遗物,以慰这位好心人的在天之灵。   刚住进来的时候,屋里药味浓烈,至今仍未尽去,可想而知这位婶婶生前吃了多少药,受了多大的苦。   东方泰进来的时候,秦宝宝正坐在桌前,望着婶婶的灵牌发呆。   东方泰叹了口气,抚摸着秦宝宝的头,道:“好孩子,我知道你心里有疑问,这些问题不告诉你,你心中难安。好吧!有什么话你就问吧!”   秦宝宝看了看东方泰,见他这几日又苍老了许多。   秦宝宝沉默了半天,问道:“婶婶生前得了什么病,需要服用砒霜、鹤顶红、腹蛇液一类的剧毒之药?”   东方泰道:“你是个很精明的孩子,我也知道这事儿瞒不了你,所以我才答应让你住进这屋。现在你既然提出这个问题在我告诉你这事之前,你先得答应我,决不把这事说出去。”   秦宝宝默默点头。   东方泰道:“你婶婶生前不是得了病,而是中了一种毒。”   “毒?”   “正是。这种毒很怪,中毒之人瘫软若泥,日渐消瘦,从脉相上看,是一阴四阳,似是阴阳不调,若用药以阳攻阴,则阳气太盛;若以阴克阳,则阴毒难抑,是以令老夫二十年来束手无策。”   秦宝宝知道用毒一道,要么至阴,如腹蛇液、蟾蜍汁;要么至阳,如鹤顶红、砒霜,阴阳调和毒毒相克,这一阴四阳之毒又是如何配制的呢?   东方泰又道:“其实我用这些剧毒之药替夫人治病,实是受你父亲指点的。”   秦宝宝惊道:“我父亲?”   东方泰点点头,又道:“夫人中毒后,我便四处寻医问药,那次蒙你父亲相救,我见他医道高明,便想请他来治病,可他一听说病情,便大摇其头,说这种毒他解不了。”   秦宝宝惊诧不已,追问道:“这到底是什么毒?”   东方泰道:“蚀骨腐尸泥?”   秦宝宝脱口道:“是唐门的毒?”他上回随杨千里的镖队在余杭莫三通家被“暗算”时,曾听霹雳堂主雷万钧说过此毒是得自唐门,是以这才脱口问出。   东方泰惊诧道:“怎么,你也听你父亲说过这事?”   秦宝宝知道自己失言,忙道;“不不,我想……蜀中唐门乃用毒世家,既然是无药可解的剧毒,想必与它有关。可是听说唐门也有个世代相传的门规,无药可解的毒是决不允许施用的。”   东方泰闻言脸色—沉,冷哼道:“门派帮规终究是人定的,这世上之人丧心疯狂,无法无天的大有人在,我看唐门也未必干净!”   秦宝宝见他心情激动,愤怒难抑,知道这事只怕与唐门有关,忙问:“我爹爹后来怎么说?”   东方泰道:“你爹爹似乎极了解这毒,一听我说了,便告诉我此毒是用人参、何首乌一类的大补之药,以千年腐尸泥为药引配制的毒药。”   秦宝宝从未听说过人参何首乌一类的大补之药也能制毒,看来配制这种“蚀骨腐尸泥”   的人,也算是个奇才。   东方泰又道:“你爹说这四味至补之药倒并不难克,只需用砒霜一类的剧毒便可调合。   只是那千年腐尸泥却无药可克,所以他这才教我若有机缘能适时配制出‘百草丹’做为药引,或许可以一试。可是我至今才配制出‘百草丹’,夫人却已经病入膏肓了。”   秦宝宝道:“可是你至少可以试一试呀!”   东方泰道:“若不是当初你父亲指点我用毒药压住你婶婶体内的阳毒,只怕她早已毒发身亡。我将你的事告诉了她,她坚持让我拿药救你报恩。何况这二十年的顽疾,纵有‘百草丹’也是于事无补。拿你的一生幸福,换来她多活个一年半载,这叫我夫妻又如何对得起你的父亲?”   秦宝宝听了这话,潸然泪下,暗道:“我一定要报答你们这家的大恩大德。”   东方泰见他又哭了,忙劝道:“好了好了,别哭了。哭坏了身子,你婶婶在天之灵也难以得安。”   过了一会儿,秦宝宝哭声渐止。东方泰又劝了几句,带着秦宝宝来到前厅。   吃罢晚饭,东方兄妹俩到后院练功,这是他俩每天都必须办的事。   秦宝宝通过这几日地接触,知道这兄妹俩虽然未涉足江湖,比较单纯,但他们的武功却足以堪称江湖一流。   他奇怪这家人既已遁迹深山,为何还要如此刻苦地练功?难道身负深仇大恨?   他很想跟去瞧瞧他们是怎样练功,又练些什么?可他知道偷师学技,此乃武林大忌,人家既不相邀,自己当然不能贸然而入。   或许是因为经历了这次人生的挫折,或许是因为受东方泰的影响,秦宝宝感到自己变了,变得成熟多了,行事也不像以往那样随心所欲,而是多为别人着想。   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秦宝宝的好奇心却并没有因此而减少,所以当那兄妹二人出去后,秦宝宝便问:“婶婶是怎么中的毒?”   他觉得这户人家很神秘,是以打算由此寻根问底。   东方泰被他这一问,似乎触动了深藏在心中的隐痛,双目射出仇恨的怒火,咬牙道:   “这是第七十二条人命!”   秦宝宝说道:“什么七十二条人命?”   东方泰道:“就是这蚀骨腐尸泥,害得我泰山派毁于一旦!”   泰山派?秦宝宝从未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么个武林门派。   秦宝宝问道:“那这下毒之人又是谁呢?”   东方泰道:“蜀中唐门!”   秦宝宝听了这四个字,惊得差点跳起来。   东方泰又道:“二十年前,我和师弟奉师命下山。十天后回来,却发现泰山派已遭灭顶之灾,本门圣物被抢,师父及众师弟共计七十人无一幸免。后来我和师弟为报这血海深仇,仔细寻查凶手的蛛丝蚂迹,才发现凶手在泰山派的饮水中下了一种无人能够识察的奇毒。待本门中人饮水中毒,在毫无抵抗的情况下,凶手便以一种极强的掌力,将他们震断心脉害死。”   他说到这儿,似乎又看到了昔日那种惨绝人寰的场面,激动得怒目圆睁,血脉贲张。   秦宝宝暗道:“原来这家还有这么大的一段仇恨!”   他心中暗下决心,为了报答婶婶的活命之恩,一定要帮他们将这事查个水落石出。   秦宝宝又道:“那婶婶又是怎么中的毒?你们又怎知这奇毒是来自唐门的蚀骨腐尸泥呢?”   东方泰道:“你婶婶是我师父的女儿,当时刚刚生下燕儿不久,为避寒凉,所以带着这兄妹俩住在山下。出事那天,你婶婶上山探望父亲及众师兄弟,因山上风大又冷得紧,是以坐了会儿就下山了。临行前还留了一竹筒水,带着路上喝,谁知到了山腰歇脚时,喝完水就不能动弹了。后来我和师弟找到了她,她告诉我们,她是中毒才瘫倒在草丛中的。昏沉中,她见身后来了人,虽没看清凶手的容貌,但却听见了他们的谈话。谈话中提到过唐门,以及蚀骨腐尸泥这种毒。”   秦宝宝听完,沉吟良久,道:“就凭他们的几句谈话,你们便断定泰山派的灭门凶手是蜀中唐门?”   蜀中唐门可算是秦宝宝的一个家,他不相信唐门会干出这等事,除非其中另有隐情。   他又道:“能在泰山派的饮水中下毒,这凶手一定很了解你们,这案子会不会是你们泰派内部……”   东方泰面容一肃,道:“这不可能。本门当时一共只有七十三人,幸存的就只有我和师弟,还有你这苦命的婶婶。”   秦宝宝道:“那你这个师弟现在何处?”   东方泰道:“他后来去唐门寻仇,死在了唐门!”   “啊!”秦宝宝惊呼了一声。   东方泰道:“时至今日,蜀中唐门共欠下我泰山派七十二条人命。有道是血债要用血来还,我举家迁来此地,便是为了寻找时机,去唐门报仇!”   秦宝宝没想到自己一时好奇,竟惹来这无尽的烦恼。   这家人对他有无以为报的救命之恩,而唐门又全是他的亲人,他们双方若因仇斗杀,其间最痛苦的恐怕就是秦宝宝。   东方泰见秦宝宝皱眉沉吟,料知他在替自己清理这血案的头绪,怕他用脑过度伤了身子,便笑道:“咱们谈这些干嘛?还是说点别的……”   秦宝宝忽道:“东方伯伯,你们当时有没有从那致人死命的掌法上找凶手?”   东方泰见他一脸慎重之色,暗道:“这孩子倒挺认真。”   秦宝宝两眼紧盯着他,似乎在等待答案,因为他不希望也完全不信此案的凶手会是唐门里的人,所以他想尽一切可能解释这两家的误会。   东方泰道:“我们仔细地检查过,那杀人的掌法便是少林般若神掌!”   “啊!你们有没有搞错?”秦宝宝脱口呼道。   东方泰不知秦宝宝为何如此大惊小怪,诧道:“宝宝,你这是怎么了?”   秦宝宝当然要大惊小怪,他原想借此替唐门叫冤,却没想到开脱了唐门,罪责却推到了少林派的头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少林和唐门会联手对付泰山派呢?   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   他见东方泰动问,忙道:“我觉得这事只怕是有人栽赃。”   东方泰道:“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天下杀人的方法很多,凶手为何故意留下这条线索?   这分明是想转移我们的注意力。不过……”   秦宝宝忙问:“不过什么?“   东方泰道:“少林般若神掌并非人人都能练成,何况这练掌之法又是少林不外传之秘,所以……只怕少林派也难逃干系!”   秦宝宝忽道:“行恶为善,无论好坏,万事总有原由,这些凶手为什么要对泰山派下此毒手呢?”   秦宝宝找不出替少林、唐门解释的方法,只有找泰山派的本身。   东方泰道:“为了我们泰山派的圣物!”   秦宝宝道:“你们泰山派的圣物又是什么呢?”   东方泰被问住了,似乎在想什么事。   秦宝宝心中暗喜,忖道:“原来闹了半天事情出在自己头上,我说怎么搞的?少林派和唐门怎会干出这等人神共愤的事?真让我虚惊一场!”   东方泰神色异样,似乎内心极其矛盾,见秦宝宝一双大眼审犯人似的盯着他,忙强笑道:   “这件圣物大有来头,关系到的人和事又太多,你还小,说了你也不懂。”   秦宝宝道:“我不小了,我今年都十五岁了,你还把我当小孩子看呀!哼,真气死人!”   他这一犯刁,倒把东方泰逗乐了,忙道:“对对对,我错了,宝宝今年十五岁了,该算大人了!”   秦宝宝知道他这是想借机转开话题,暗道:“你还是把我当小孩子,今天我要让你知道——我秦宝宝可不是被哄大的,江湖上那么响的名头,也不是被捧出来的!”   他是成心想解开东方泰与唐门、少林之间的这个结,因为他不愿看到这三方中的任何一方流血。   所以他必须把这事搞个水落石出。   这时候东方泰笑眯眯地看着他,道:“不过你虽算是个大人,可在伯伯眼里却永远都是个孩子哟!”   秦宝宝“嘻嘻”笑道:“是孩子都有好奇心。你刚才说了那么多事,到了最后一件上,却不说了,这不是有意吊人胃口么?不行,今天你不说不行!”   他把小嘴一嘟,竟然拉着东方泰的手撒起娇来。   东方泰欲言又止,一脸尴尬之色,似乎现在才知道眼前这个娃儿不好应付。   秦宝宝看了他这副神情,心中暗乐道:“现在你知道什么叫‘活宝’了吧!”   东方泰被他缠得没办法,支吾道:“这事一时也说不清楚……”   “说不清楚慢慢说!”   “这事关系我泰山派的一大隐秘,非我泰山派的人……”   “伯伯难道怀疑我会对你不利?”   “这……”东方泰不置可否。   秦宝宝撇开东方泰的手,苦着脸低声道:“伯伯既然怕我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又干嘛救我?”说着,委屈地竟又哭起来。   东方泰慌了,连忙蹲下来替秦宝宝抹去泪水,说道:“好了好了,别哭了,伯伯何尝把你当外人啦!只是这事……”   他欲言又止,忽地站起身,一跺脚,“唉!”了一声,说道:“我现在有事要办,以后再慢慢跟你说!”说完转身出去了。   秦宝宝见他一副矛盾的心态,知道这事也许是泰山派的一件“家丑”,自己还没有取得他足够的信任,他是不会说出招致泰山派灭门大灾的圣物究竟是什么的。   他望着东方泰的背影,诡谲地一笑,忖道:“你不说,我也有办法知道。不信咱们走着瞧!”   ※※  ※※  ※※   第二天早晨,秦宝宝来到东方春雨的屋前,敲着门喊道:“春雨哥哥!”   屋里没人答应。   秦宝宝觉得奇怪,他又跑到东方秋燕的屋前敲门,可东方秋燕也不在屋里。   秦宝宝知道这兄妹二人夜晚练功,早上应该在屋里睡觉,怎的这一大早就出去了?   正自纳闷,却见东方秋燕正朝这边走来。   秦宝宝忙道:“秋燕姐姐,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东方秋燕道:“我爹要出山去办点事,我和哥哥起早送他的。”   秦宝宝诧道:“这事我怎么不知道?你们干嘛不叫我?”   东方秋燕道:“是我爹不让叫的。他说你这几日太辛苦了,让你好好休息。”   秦宝宝心想这恐怕和昨晚上的谈话有关。   东方秋燕道:“宝宝,你这么早起来找我有什么事?”   秦宝宝道:“我想去婶婶坟上看看,你能陪我去么?”   东方秋燕微一沉吟,道:“刚才我们和爹爹已经到娘坟前祭祀过了,你要是想去就叫我哥陪你去,好么?”   秦宝宝看着她一身疲惫的样子,心想:“你不去最好!”   他忙道:“那好,我去找春雨哥哥,姐姐你好好休息吧!”   说完他转身跑到东方春雨的屋前。   东方春雨在屋里铺开床铺刚想睡觉,一见秦宝宝来了,忙道:“宝宝,你找我?”   秦宝宝道:“我想去婶婶坟上看看,你陪我去么?”   东方春雨一“咕噜”爬了起来,道:“好好,我陪你去。”   二人收拾一番,来到后山那座坟前,烧了纸钱,秦宝宝跪拜于地,心中默念道:“婶婶舍命之恩,宝宝无以为报,这次一定助你在天之灵,为泰山派查清这一血案。”   祭拜已毕,二人坐在草坪上闲聊。   东方春雨特别兴奋,一下子变得健谈起来,说起这山里的奇景异兽,竟是绘声绘色,口若悬河。   秦宝宝则跟他谈些江湖上的事,说这人功力如何如何高,说那人剑法如何如何强。   东方春雨听后只是不屑地“哼”了一声,似乎很不服气。   二人正说着,忽见草丛中窜出一只野兔。   秦宝宝叫道:“快捉它!”纵声跳起,扑了过去。   那野兔甚是机警,一见异动,掉头就跑。   忽地一阵破空之声,一枚石子飞掠而至。“噗”的一声,击穿了它的脑袋。   秦宝宝上前拎起野兔,冲着东方春雨笑道:“春雨哥哥,你真行。咱们再打几只来,中午在这儿烤了吃好么?”   东方春雨被他一夸,高兴起来,两人在林子里转了一圈,便打来不少山雀野兔,拾了些枯柴,升上火。   秦宝宝烤起野味来,可说是大行家,不一会但见香气四溢,把个东方春雨馋得伸手便来抢。   却被秦宝宝一巴掌把手拍了回去,道:“你急什么,还没有烤熟呢?”   他突然看见春雨的手腕上套了个银镯子,诧道:“这是什么?”   东方春雨脸一红,说道:“这是我娘的家传之物,共有一对,名叫‘龙凤镯’。”   秦宝宝道:“那另一只一定是戴在你妹妹的手上了?”   东方春雨大窘道:“你胡说什么?这‘龙凤镯’是定情的,兄妹如何戴得?另一只当然得留给……”他脸红得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   秦宝宝暗骂道:“真是没用,就说留给媳妇的,又有什么害羞的?”   他看看日头已近正午,心想差不多该谈正事了,忙道:“唉,你刚才打猎那手功夫好棒哟!是你们泰山派的武功?”   东方春雨一诧,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泰山派的?”   秦宝宝调皮地将头一歪,道:“我当然知道啦!昨天晚上伯伯都跟我说了,说你们泰山派的武功天下无双,说你们身负着血海深仇,还提到一个什么圣物……叫……叫什么来着……”   他故作沉吟,敲着脑袋,自语道:“哎呀,我怎么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东方春雨道:“是《五岳剑谱》!”   “对对对!”秦宝宝暗喜,这小子太实心眼了。略施小计,他就上勾了!忙又说道:   “就是那《五岳剑谱》。”   东方春雨道:“他说《五岳剑谱》什么……”   秦宝宝道:“他说《五岳剑谱》记载着一套无敌于天下的剑法,所以给泰山派惹来了杀身之祸。”   东方春雨惊诧地瞪大眼睛,道:“怎么,我爹全都告诉你了?”   秦宝宝道:“我又骗你干嘛?”   东方春雨道:“那我爹有没有跟你提……提……”   秦宝宝追问道:“伯伯跟我提什么?”   东方春雨神色忸怩,吞吞吐吐,道:“提……提……提起《五岳剑谱》的来历?”   秦宝宝道:“提了,他说这《五岳剑谱》……哎呀,我这两天怎么搞的,就这么健忘……”   他还想故计重施。   东方春雨似乎甚为失望,“哼”了一声,委屈地道:“你在套我的话,在骗我,我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坏,还会骗人,我不理你了。”   秦宝宝暗暗觉得好笑,这么大的人竟还像个孩子一样不通世事,连刚才这一点点雕虫小计都算是坏人,那我秦宝宝岂不早该被打下十八层地狱了!   秦宝宝见他仍在生气,偷偷一笑,拿起火架上的兔子肉,叫道:“好罗好罗,兔子肉好香哟!来,春雨哥哥给你一块!”   东方春雨接过吃了一口,觉得味道极好,一下子又笑了起来。   秦宝宝见他比自己大了七八岁,却这么一副天真的样子,倒真不忍心再施什么花招,可心中有事又不能不问,便道:“春雨哥哥,刚才我是跟你闹着玩的。怎么我一说,你就知道我在骗你?”   东方春雨道:“因为我知道爹爹是不会随便把这个秘密告诉你的。”   秦宝宝道:“为什么?难道你们不信任我?”   东方春雨道:“这是我娘的意思。我娘是泰山派的第二代掌门,我爹当然要听他的话了!”   秦宝宝道:“婶婶临终前说了什么?怎么伯伯没和我提起过?”   东方春雨脸一红,低下头去,支吾了半天,没说出来。   秦宝宝急道:“你这人怎么回事?说话忸忸妮妮,吞吞吐吐,倒像个大姑娘,真气死人!”   东方春雨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个绢帕,里面好像包着件东西,红着脸嗫嚅道:“我娘说除非你……你收了这个,咱们家的事才能全告诉你!”   说完,他把东西往秦宝宝手里一塞,掉头跑了。   秦宝宝一呆,打开绢帕一看,里面是个银镯子,这一下他全都明白了。   这家人如此不惜一切地救他,原是想收他做媳妇,怪不得东方春雨刚才一说到“龙凤镯”   就面红耳赤,神色窘极,想必他们早知道他是个女儿身。   东方泰医术高明,又替他治伤,哪有不知他是个姑娘的道理。   秦宝宝看着东方春雨飞奔而去的身影,心里涌起一丝深深的内疚。   他来到婶婶的坟前,默默地跪下,自语道:“婶婶,我心里已有了一个人,他叫卫紫衣,待我很好,他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他。春雨哥哥当然也很好,可我……却只能辜负他了……   婶婶,你能原谅我么?”   山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林子里的鸟雀无忧地欢叫声在山谷中回响不绝。   除了这些,秦宝宝听不到一点回音,他知道自己辜负了这家人舍命相救的一番苦心。   他想到走,赶快离开这个地方,回到大哥的身边。   他站了起来,转身刚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   就这么撇下他们不管了么?难道就听任他们找唐门寻仇,拼个你死我活?   秦宝宝一时进退两难,一人默默地站在那里,呆呆地发愣。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秦宝宝回到坟前,慢慢地将那个银镯套在腕上,默默地道:“婶婶,请你原谅我,我无心欺骗伯伯和春雨哥哥。蜀中唐门也是我的家,我想澄清事实,不希望看见两家争杀流血!”   ※※  ※※  ※※   夕阳西下,秦宝宝一个人默默地往回走。   东方秋燕早守在门口望着。见秦宝宝手腕上戴着那银灿灿的镯子,欣喜地冲里面叫道;“哥哥,宝宝回来了!”   院里没有声音,就见东方秋燕回身冲里面指手划脚地打了一通哑谜。   东方春雨“嗖”地一下窜了出来,来到秦宝宝近前,满脸兴奋之色,说道:“宝宝……   你……你回来了!”随后便抓耳挠腮,手足无措,一个劲地傻笑。   秦宝宝见过秋莫离在七星岛求亲时的景情,知道男人在什么心情下才会这样,心里不禁有些酸溜溜的。   东方秋燕上来给他哥哥一巴掌,嗔道;“傻笑什么?把人家一个人撇在外边,你瞧,宝宝生气了不是?”   东方春雨一愣,又憨憨地笑了。   东方秋燕冲他哥哥一翻眼,然后上前拉了秦宝宝的手,道:“来,宝宝,咱们进去,不理他!”   兄妹二人将秦宝宝让进屋,特意备了桌丰盛的菜肴,对秦宝宝大献殷勤。   东方秋燕最为活跃,她一会冲哥哥挤挤眼,让他给秦宝宝夹菜,一会又绕着弯儿地夸他哥哥如何诚实,如何本分。   东方春雨笑得合不拢嘴,两只眼睛自打进屋后,就没离开过秦宝宝。   东方秋燕夹了块鱼给秦宝宝,道:“爹爹不在家,他若是知道这事,只怕乐歪了嘴哟!”   秦宝宝低着头,默默地道:“东方伯伯,春雨哥哥,秋燕姐姐,你们以后可一定得原谅我!”   兄妹俩见秦宝宝默默少言,只道她为这事害羞。吃完饭,东方秋燕说道:“宝宝,今晚去看我们练功好吗?”   秦宝宝点点头。   暮色降临,三人来到了后院。院内一方草坪,周围奇花异草,艳丽芬芳。   秦宝宝坐在草坪边上,看着这兄妹俩练剑,想瞧瞧到底这《五岳剑法》如何了得。   这兄妹俩也是有意想在秦宝宝面前露一手,一个接一个地轮番献技。   东方秋燕先练了一套“华山派”剑法,但见寒光霍霍,剑气森森,将华山派剑意中的“险”、“绝”二字表现得淋漓尽致,无不尽详。   东方春雨演了套武当剑法,时儿老道入定,时儿迅捷似鹰,将武当派“敌不动己不动,敌若动己先动。后发制人,招出领先”的武功心法尽概其中。   兄妹俩接下来各演练了“太极门”、“衡山派”、“昆仑派”、“峨嵋”、“崆峒”中原诸大剑派的镇派剑法。   真看得秦宝宝惊心不已,暗道:“他们是怎么得到这么多各派的绝学?这难道都是那《五岳剑谱》里记载的武功?”   就听东方秋燕道:“哥哥,现在该你练少林达摩剑法了!”   达摩剑法?秦宝宝一惊,他对这套剑法太熟悉不过了,这可是少林剑法中唯一的不传之秘,除非少林掌门才可以学全这七十二路“达摩剑法”。即便他的师兄秋莫离所使的“达摩剑法”也只是其中的三十六路。   这时只见东方春雨仗剑而立,略作调息,忽地身形一展,剑若灵蛇,正是“达摩剑法”   的起手式“西天佛祖”,随后“只身东来”,“风餐露宿”一招一式演练下来,秦宝宝看得目瞪口呆。   过了第三十六招“一苇渡江”,秦宝宝便叫不出名了,他默默地数着招数,到了第七十二招,东方春雨果然收住剑招。   秦宝宝惊骇不已,暗道:“他竟学全了‘达摩剑法’!”   兄妹俩看着秦宝宝张口结舌的样子,心中得意。   东方春雨道:“妹妹,你那‘飞雪流星剑’可曾练到家了?”   秦宝宝听到“飞雪流星剑”差点跳起来,这不是“映月山庄”左蛮的家传绝学么?而且那个王福……   一想到王福,他登时发现这兄妹俩的剑法如此博大精深,到与王福有极相似之处,就如同出自一辙。   就听东方秋燕道:“练不练到家你一看便知。”   说完东方秋燕跃入场中舞起剑来。   秦宝宝知道这“飞雪流星剑”讲究身法飘逸似空中飘雪,剑势流畅如繁空流星。   但见东方秋燕身形似花中彩蝶起舞翩翩,舞到急处,只见剑光不见人,一个银白色的光环在草坪上急速游动,令人眼花缭乱。   蓦地,光环一收,还未看清人影,随即一道寒光一闪而没。   东方秋燕剑已入鞘,静立场中。   东方春雨抚掌赞道:“好!”   秦宝宝脱口道:“平沙落雁!”   原来他已认出东方秋燕最后那一招正是王福在七星岛震慑太湖水帮四大护法所用的那招“平沙落雁”。   东方兄妹俩“咦”了一声,颇为惊奇,过来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招叫“平沙落雁”?”   秦宝宝觉得脑子乱得很,他隐约感到这家人与王福之间有着某种牵连,他现在需要静下心来,好好地想一想。   见东方兄妹相问,他忙道:“我曾经见人使过这招剑法。”   “谁?是什么样的人?”兄妹俩齐声追问,神情极为激动。   秦宝宝道:“左蛮。也就是昔日‘剑坛十宿’中‘掌剑双绝’左云鹏的儿子。”   “噢!”兄妹俩似乎甚是失望。   秦宝宝又道:“你们刚才所练的剑法都是《五岳剑谱》中的剑法?”   东方春雨道:“怎么样,咱们这些剑法比江湖上那些高手剑客如何?”   秦宝宝道:“高明之极!简直太棒了!不过……我有些困了,我想先回去睡觉了!”   东方春雨还以为他今天早上打猎跑累了,原想再露几手,看来今晚是不行了,忙道,“那好吧,我送你回屋。”   ※※  ※※  ※※   秦宝宝回来后,躺在床上,慢慢清理脑袋中乱作一团的思绪。   首先是秋莫离的那件案子。原以为王福死了,这件案子结了,没想到王福还有帮凶;并在摩云岭对自己下了毒手。   现在他被东方一家救了,却发现这家人练就了与王福一样高深至极的剑法,看来他们的剑法全都是学自那本令泰山派惨遭灭门之灾的《五岳剑谱》。   一个杀自己,一个救自己;一个狡猾凶残,一个仁慈博爱,由此可见这二者不是同道之人。   泰山派的《五岳剑谱》二十年前被抢,二十年后王福用这种武功欲霸武林,他分明与杀人真凶有关。   秦宝宝想到这儿,兴奋地自语道:“对,王福他们这帮人才是昔日杀害泰山派满门的真正凶手!他们嫁祸唐门、少林,是为了转移视线,以潜心苦练武功剑法。二十年后,以为无人能敌了,故而才出来兴风作浪!”   他认为自己这番推断无懈可击,打算等伯伯回来,告诉他凶手另有其人,以化解他们与唐门、少林的怨仇。   忽地,他又想起伯伯的师弟去唐门寻仇,死在唐门的事。   这事又如何解释?唐门既然问心无愧,又为何要杀人灭口呢?   接着他又想起这《五岳剑谱》是怎么来的?怎地竟记载有天下近十个门派的绝顶剑法?   若来路极正,东方伯伯又为何闪烁其辞,不敢直言?   猛然间他脑中灵光一现,一定是那张“航海图”。   ……四十年前“剑坛十宿”聚会,出海共论剑道,三年后回途海船沉没,后被一商人路过,便画了张标有沉船位置的海图。   一定是泰山派得了这张真图,找到了沉没海底的武功秘笈,是以才能有这等超凡脱世的剑术。   “剑坛十宿”的聚会,人称“五岳盛会”,那他们共研而出的剑法自是《五岳剑法》无疑。   泰山派得到《五岳剑谱》后秘而不宣怕这事一经传出,与“剑坛十宿”相关的人必来瓜分这份武学至宝。   谁知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还是被人知道了,这才惹来二十年前的杀身之祸。   东方伯伯之所以不说,实是因为有苦难言。   时至今日,二十年前的凶手练成了武功,便利用一张假图,惹得江湖各派争抢斗杀,以达到其乱中取胜,一统江湖的目的。   这个问题解决了,现在唯一剩下的便是唐门为何杀人灭口?那种名为“蚀骨腐尸泥”的奇毒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问题看来也只有到唐门去才能搞得清楚!   问题头绪理清楚了,秦宝宝这才安心地睡去,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   东方兄妹过来约他去山上打猎。   秦宝宝便适时询问了《五岳剑谱》的来历。   现在他已经戴上了那枚“龙凤镯”,也就算是与东方春雨定了亲。这兄妹俩也就直言不讳了。   一经道出,正与秦宝宝所想的一样。   秦宝宝暗自得意,正想说出王福的事,转念一想:王福已死,他的那帮同伙又不知在哪里,自己毫无线索,说出来只怕他们不信,反倒怀疑自己有意捏造,替唐门开脱罪责。   于是他索性只当置身局外,等东方伯伯回来,再见机行事。   到了晚上,东方泰回来了。   看他那风尘仆仆的样子,这两天两夜肯定赶了不少路。   他一进门,便被兄妹俩围住“叽叽咕咕”说了一通。   秦宝宝知道他们肯定是在告诉伯伯自己被“俘虏”的事。   果然,东方泰听后高兴得连衣裳都来不及换,大步进来,一看秦宝宝手腕上戴着的银镯,乐得“哈哈”大笑。   秦宝宝低着头,心里忐忑不安,默默地道:“东方伯伯,我可无心骗你,这也是万不得已。望你以后能体谅我这一番苦心。”   吃晚饭的时候,东方泰看着秦宝宝和儿子并肩而坐,儿子不断地往宝宝碗里添菜,宝宝低着头吃,一脸害羞的样子,不禁乐得两眼眯成了一条缝。   东方秋燕见了父亲这样儿,忽道:“爹爹,咱哥现在算和宝宝定亲了,你就知道笑!我可要代他们问你一件事。”   东方泰道:“什么事?”   东方秋燕道:“你打算啥时候替他们完婚?我可不能总叫她宝宝,到时候也好改口叫嫂子啊!”   秦宝宝一听这话,“噗”地喷出一口饭来。   东方春雨正替他夹菜,倒被他喷了一头一脸,呆愣在那儿,诧道:“宝宝,你怎么了?”   秦宝宝心说:“怎么了?叫你妹妹这话给吓的!”   他连忙说道;“没什么,刚才一块骨头卡了,不小心一口……哎啊!你瞧这一身,快快,我带你换去!”   说着拉了东方春雨就跑出来。   东方泰刚才也被秦宝宝吓了一跳,可这会儿一见秦宝宝对儿子一片心疼体贴的样儿,又高兴得乐了。   秦宝宝和东方春雨换了衣裳回来,就听东方泰道:“你们俩的婚事……”   秦宝宝出去溜了这一圈,已想好了推托之词,忙打断东方泰的话,道:“伯伯这婚事……”   东方泰嗔怒道:“你现在还叫我伯伯么?”   秦宝宝连忙改口道:“公……公公……”   东方泰“哈哈”笑道:“这就对了!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秦宝宝道:“婶婶,不不!婆婆刚刚去世,恐怕咱们这婚事……再说……再说泰山派大仇未报……”   他说着话,心中却在想这理由不知能不能说服伯伯,若他非要我和春雨哥哥完婚,那我可是非逃不可了!   正自惴惴不安,却见东方泰频频点头,赞道:“真是个懂事的闺女。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次我出去,便是去唐门送信的,约他们五日后,公平决斗以报灭门之仇!”   秦宝宝长出了一口气。   东方泰又道:“咱们泰山派乃名门正派,我可不屑于那种江湖鼠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为。所以我此去比武较技,若胜了对方,杀了仇人,便回来主持你们的婚事。若不敌被杀,只怨我学艺不精,技不如人,你们切不可急于报仇,自投罗网!”   秦宝宝听了这话,心中暗道:“真是迂腐之极,像他们这种人到现今的江湖上,纵有再高的武功。只怕也难免死不瞑目。”   这时东方兄妹俩一齐站了起来,道;“我们也是泰山派的弟子,为泰山派报仇,干嘛没我们的份?”   东方泰道:“你们哪里知道,蜀中唐门毒药暗器享誉武林数百年,现在又得了咱的《五岳剑谱》,此行岂能视同儿戏?”   兄妹俩道:“我们要为娘报仇!何况爹爹一人前去我们又哪能放心?多一个人也多一份力量呀!”   “这……”东方泰犹豫不决。   秦宝宝也帮腔道:“是呀!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嘛!我也去!”   东方泰诧道:“你?”   秦宝宝暗道:“没我去,你们这几个非吃大亏不可!”   他心里想着,口中却说:“婆婆为我而死,她既是中了唐门的毒,那唐门也是我的仇人,为什么我不能去?”   东方泰道:“这可是生死之战,你的武功……”   秦宝宝知道自己这点武功在他们看来就如同小孩子搬家家,忙道:“我武功不行,可轻功不差呀!若有危险,跑起来,决不给你们添麻烦。”   东方泰听后,脸色微沉,正容道:“打不过就跑,算什么英雄好汉?岂不丢了咱泰山派的脸面?”   秦宝宝气得真想冲上去臭骂他一顿,打不过还不跑,难道等死?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连这点道理他们都不懂,还想报仇雪恨?   秦宝宝知道这老头子极为自负,与他争论只怕一生气,自己去不了唐门,忙低下头道:   “你们现在还把我当外人……”   东方泰一听,沉吟片刻,朗声笑道:“好,咱们一家子同心协力,共报大仇!”   -------------------------------      第 十五 回     两天后,一家人启程共赴唐门报仇。   唐门离剑阁快马赶路只需一日的路程,所以他们也不急着赶路。   东方兄妹俩久居深山,这一出来瞧什么都新鲜,连走带玩,哪像个报仇的样子,倒挨了东方泰不少训责。   秦宝宝则一路留心观察,却见不少蜀中武林响当当的人物,沿途向唐门赶。   秦宝宝知道这一定是唐门接到东方泰的战书后,邀来的帮手。   这天晚上住在唐家集,此地离唐门已不远了。   秦宝宝和东方秋燕住在一间屋里。   吃过晚饭,秦宝宝拉着东方秋燕上街,买了两顶草帽、两件男装,还有一些刷子、胶水、针线之物。   东方秋燕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便一个劲地追问。   秦宝宝道:“咱们上门寻仇,若是被人瞧出是女的,那麻烦可就多了。我买这些是打算易容改扮,你想不想知道自己扮作男装是啥模样?”   东方秋燕一听,高兴地道:“嫂子,你可真有办法!”   秦宝宝听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有心想让她改口,可是现在到了家门口了,若这丫头叫起自己“宝宝”来,只怕被唐门里的人听了去,可就麻烦了。   想到这儿,他心中暗道:“说吧说吧!随你怎么说,反正也是暂时的!”   二人忙了一夜,待穿上衣服,对着镜子一照,东方秋燕乐得大笑不止。   秦宝宝可没这心情,他仔细地检查自己是不是彻底地面目全非了。   他害怕稍有不慎,自己一进门便被唐门里的人瞧出来,再一咋唬,东方伯伯不把自己当做唐门派出的内奸才怪呢?   二人装扮已毕,戴上草帽,出来见东方泰。   东方泰一见,训斥道:“不男不女的成何体统?”   秦宝宝道:“此次唐门复仇,事关重大,可不能让人瞧咱们泰山派不起,落拓得要靠女子来报仇!”   东方泰沉吟片刻,道:“对,还是你想得周到!”   四人收拾上路,快到唐门了,东方泰道:“唐门这次邀了不少帮手。你们要切记,咱们的仇人只有唐门,决不可滥杀无辜!”   秦宝宝暗道:“原来他也看见道上那些人了!看来他还不算笨,只是太过迂腐。”   他最担心双方脾气火爆,事情没谈开就大动干戈打得一团糟。   东方泰为人正直,行事倒也不失大家风范。   秦宝宝暗道:“只要你们心平静气,把事情谈开,我就一定能替你们化干戈为玉帛!”   到了唐门前,秦宝宝望着这熟悉的门楣,心中百感交集,他可是第一次以这种寻仇的方式进家的,   他们一到,唐门里有了动静,随着两扇大门徐徐打开,涌出四十个壮汉,手持钢刀分列两边。   随着一阵大笑声,唐门的少掌门唐雷,领着一众武林好手抑下出来。   秦宝宝一见唐雷,模样倒是没怎么变,只是神态举止变得成熟得体,确也真像个一派至尊的样子。   东方泰一见出来的是个年轻人,喝道:“唐竹呢?”   众人一听他竟然直呼唐老太爷的名讳,都有些火了。   唐门乃蜀中武林的脊梁,随着唐门近一代的振兴,它俨然已成为蜀中群雄之首,此人不敬唐门,岂不是小瞧了咱蜀中武林群雄?   当时便有一位跳出,喝道:“你算什么东西?唐老太爷的尊讳也是你叫的?”   秦宝宝一看,差点儿乐起来,原来此人竟是首阳十八山寨红袍大寨主羊牧虎。   羊牧虎上次在太湖水帮求亲不成,又回去干起了老本行,后来打劫了一个朝廷退任官员,惹得官府大怒,派兵剿了首阳十八山寨。羊牧虎走投无路,听说唐门有难,便赶来想借此机会巴结唐门,顺便在群雄面前露一手,以后好在蜀中武林立足。   秦宝宝暗道:“在七星岛上你就是只嫩羊,在这儿你只怕要变成了死羊!”   东方泰连看都没看羊牧虎一眼,沉声道,“这是我们和唐门之间的事,希望诸位最好别插手,免得多伤无辜。”   这话在秦宝宝听来,确是为在场武林群雄着想。   可这些武林群雄却不知道眼前这老者带着三个年轻人到底有何手段,说这话也未免太狂了!   羊牧虎“嘿嘿”冷笑,道:“你们到唐门来无端生事,我等行侠仗义之辈岂能坐视旁观?   来来来,今天就让小爷开导开导你们,让你们知道我蜀中武林的厉害!”   他这一说,倒是先把自己推崇了一番——蜀中武林的大侠。   他亮出一柄阔剑,暴喝一声,身形一层,凌空扑来。   人在半空,手中阔剑飞舞,但见点点寒光,有如车轮带起虎虎劲风,加一袭宽松的大红袍,煞像一朵红云乘风而至。   门前群雄见他一伸手便有这等惊人的气势,一齐叫起好来。   秦宝宝却知道羊牧虎这是欠揍!   就听东方泰冷笑一声,道:“雨儿,陪他玩玩。”   东方春雨应身而出,身形一晃,已来到羊牧虎近前。   羊牧虎一惊,心道:“此人看上去一个愣小子,身法倒也不慢!”   不敢大意,他厉喝一声:“你找死!”手中阔剑舞得风雨不透,向东方春雨卷来。   东方春雨也不亮剑,只是空手与他游斗。   仅仅斗得数合,羊牧虎竟吓出一声冷汗。   他一向自视极高,即便像南宫小乙那样年轻一代的高手也不敢赤手空拳与自己较量,可眼下与这愣小子出手几个回合,自己竟不占上风,他感到有些不妙。   东方春雨与他斗了数合,已知其剑法破绽所在。蓦然大喝.一声,伸手突破剑幕。   招法好,不如用得巧,东方春雨这一招却是江湖中最普通的“黑虎掏心”。   避实击虚,正是羊牧虎有招已尽,后招未继之时。   羊牧虎“啊!”的一声惊呼,就觉腰带被人抓住,随后胸口穴道被制。   就听东方春雨喝一声“去”,双臂一振,将羊牧虎扔出。   “嘣!”羊牧虎一头撞在丈外的一颗树上,头破血流,口鼻青肿,气得大骂道:“小子,你他妈这是什么邪法?”   东方春雨几个回合,便将羊牧虎摆平,这边群雄俱都一惊。   唐雷知道来人不好惹,忙一拱手道:“前辈日前投书寄来,只说来寻仇了断。小可乃现今唐门之主,前辈有何怨仇,道来听听。”东方泰冷哼道:“这是二十年前的事,当时你还是个娃娃,能懂得什么?我来只找唐竹回话。”   唐雷听此人口气太狂,不禁双眉一掀,就要发作。   秦宝宝知道唐雷禀性高傲,只怕这口气难咽下去,心中不由暗自焦急。   却见唐雷忽地微微一笑,道:“家父闭关未出,前辈若非要见他,那就暂且请回。待家父出关后,再来公论了断!”   秦宝宝暗赞道:“好家伙,这话回得不卑不亢,软中带硬。多日不见,他到真有长进了!”   秦宝宝知道干爹唐老太爷从没有闭关修练的习惯,唐雷这事只怕是瞒着老太爷的。他现在已是一门之长,总不能什么事都要老太爷出面。   东方泰把脸一沉,道:“莫不是他畏罪避逃,借以托辞吧?!”   唐雷喝道:“阁下既来我唐门寻仇,却又不说来龙去脉,分明是无稽之谈!哼,想在我唐门撒野,你这是自取灭亡!”   东方泰喝道:“那好,姓唐的,你既然要出头管这事,那咱们就当着众人的面,把这事结了!”   唐雷道:“那就请阁下将昔日的怨仇当众道来听听。”   东方泰道:“你知道‘泰山派’么?”   唐雷微一沉吟,道:“昔日有个名叫殷铁成的剑道高手,自立门户,创立‘泰山派’。   此人剑法高超,乃昔日‘剑坛十宿’之一,后随船出海,从此没了下落。‘泰山派’也因失去了顶梁柱,渐渐冰消瓦解。”   秦宝宝听罢,暗道:“怪不得我没听过‘泰山派’之说,原来它只不过在武林中昙花一现而己。”   东方泰冷哼道:“好一个冰消瓦解!‘泰山派’灭门之祸,七十条人命,便是你这‘冰消瓦解’四字能洗脱得干净的?”   他说话嗓音渐亮,甚为激动。   群雄一听“泰山派”原是遭此大难才匿迹江湖,而这惨案的凶手竟然是唐门,不由一齐看着唐雷。   唐雷对二十年前的事确实不了解详情,但他决不相信父亲会干这事,当下厉喝道:“你这是含血喷人!”   东方泰道:“你不是要管这事么?那你就管到底!”   他知道这事跟唐雷谈不清楚,可却恼他强自出头,硬撑门面,当下又喝道:“我问你,二十年前可有个叫柳平川的泰山派弟子,前来唐门?”   唐雷想了一会,道:“有这个人。”   东方泰道:“他来干什么?”   唐雷道:“来报仇。”   东方泰道:“报什么仇?”   唐雷道:“他说泰山派七十人全都中了本门剧毒,然后遭人杀害。”   东方泰道,“他说的是什么毒?”   唐雷道:“蚀骨腐尸泥。”   东方泰道:“你们唐门有没有这种剧毒?”   唐雷道:“有!”   唐门居然真有这种名为“蚀骨腐尸泥”的剧毒。秦宝宝的心沉了下去,看来“泰山派”   的灭门之灾,确实唐门脱不开干系。   东方泰又道:“那个柳平川后来怎样了?”   唐雷道:“他死了!”   东方泰追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唐雷道:“到我唐门来无中生有,惹事生非的人……嘿嘿……谁有过好下场!”   东方泰双眉一皱,目射寒光。   唐雷被他一阵逼问,早已不耐烦了,喝道:“你不是要了断这事么?那咱们也不必废话,手底下见真章吧!”   东方泰冷笑道:“理屈辞穷,图穷匕现。雨儿,先废了他!”   秦宝宝大惊失色。   东方春雨这时已纵了上去,喝道:“姓唐的,今天我就用你的血,来祭奠我娘的英魂!”   说着话,“呛!”的一声亮出腰中长剑。   唐雷知道这小子厉害,刚才赤手空拳击败了羊牧虎,这会亮出兵刃,更是如虎添翼。想到他后面还有三个未上,此刻必须先下手为强,快点把他了结才行。   见东方春雨扑来,他双脚一踏地面,身形向后纵出七八丈,高声喝道:“小子,招家伙!”   也没看他有什么动作,三枚铁蒺藜黑乎乎地疾如流星,直奔东方春雨。   唐门暗器妙绝天下,唐雷陡遇强敌,当然得使出自己看家的本领。   这三枚铁蒺藜一枚径袭咽喉要害,一枚打向胸腹之间,另一枚像是失了准头,直向右侧飞去。   秦宝宝暗自诧道:“干哥哥这是怎么了?才当了几天的掌门人,竟将功夫荒废得这般差劲?”   东方春雨身在空中,见暗器打来,带着破空之声,忙一拧腰,凭空斜滑一尺,正为让开两枚铁蒺藜,另一枚则不知飞到了何处。   他被这一阻,落下地来。   “好,再来!”唐雷吼了一声。   “嗤!嗤!嗤!”三支小钢叉已成品字形急飞而至。   这三支小钢叉打法又自不同,用的都是回旋手法,飞至东方春雨面前三尺,忽然纵横交错,上下翻飞,并发出轻轻的碰击声,“叮叮叮……”不绝于耳。   东方春雨只觉眼花缭乱,暗道:“这是干什么?”   在场众人也觉奇怪,这等手法精巧细腻,确是堪称一绝,可意不在伤敌,这不是花拳绣腿么?   就在东方春雨这一怔之际,忽听东方泰低喝了一声:“小心!”   东方春雨忽地感到脑后异风突起,飞来一物。   来得快,来得准,来得突然。   东方春雨暗道:“这是什么东西?”但是想要闪避已然不及。   他不知道飞来何物,别人却瞧见正是唐雷刚才打飞了的一枚铁蒺藜。   这是唐雷新近练功的心得,六件暗器分两次进袭,后面三支钢叉,目的只在扰乱敌方,使其分心,只仗那支打飞了的铁蒺藜过来建功。   纵然是当今武林暗器名家,至多也只能练到百发百中,手法上谁有这等巧妙?   这是武功与智慧的结晶。唐雷果然不同凡响。   眼看那枚铁蒺藜就要洞穿东方春雨的脑袋,秦宝宝来不及为唐雷绝妙的功夫高兴,却为东方春雨惊呼,   蓦地从东方泰手中飞出一片树叶,急若闪电,“啪!”的一声,将铁蒺藜打得开去。   那边群雄却一齐叫起好来,不知是为唐雷,还是为谁?   东方泰不由脸一红。   唐雷则暗自心惊,他这枚铁蒺藜虽说用的回旋手法,可劲力却奇大,这老家伙以一片小树叶,不但能追上急若流星的铁蒺藜,而且还将它打飞了,这等功力真是骇人听闻。   东方春雨大骂道;“好小子,你竟暗箭伤人?”   说着就要扑上。   东方泰喝道:“雨儿退下!”   秦宝宝暗中大喜,他知道东方一家的武功承袭昔日“剑坛十宿”的精华,当今江湖可说是无人能敌。可不管他们武功高到何等境界,却终难奈何蜀中唐门。   蜀中唐门以毒物、暗器见长,这些都不是凭武功可以对付得了的,离得近了怕毒,离得远了有暗器招呼,纵然你武功好,也只能被动挨打,除非双方悬殊太大。   东方春雨刚才输了一招,东方泰出于颜面,自不会以大欺小对付唐雷。   看样子他们暂时是打不起来了,只是这事又如何了结呢?   唐雷承认唐门有“蚀骨腐尸泥”,柳平川也是死在唐门,这说明东方泰并不是无端来唐门生事。这积怨冤仇也确实有之,怎样才能让他们两家化干戈为玉帛呢?   秦宝宝皱眉不展。   东方泰“嘿嘿”冷笑道:“我倒是小瞧了你了,唐门的暗器果然厉害。可你为何不用剑法一试高下呢?”   这是暗指二十年前唐门抢去泰山派《五岳剑谱》,从剑谱上学得的功夫。   唐雷不知道他话有含意,冷哼道:“阁下真是孤陋寡闻。我唐门中人遇敌争杀,几曾用过剑?”   东方泰道:“想深藏不露,嘿嘿……好!老夫陪你玩玩!”   想是他信念已坚,故而怒火中烧,非逼唐雷露出《五岳剑谱》上的武功不可。   他已把唐雷当作大敌,不愿再让儿女上去冒险。   唐雷见他刚才露了一手“摘花飞叶,伤人立死”的功夫,心中虽有寒意,但却又怎能怯场?忙深吸一口气,将功力提到最高极限,准备奋力一搏。   正在这时,只听身后有人道:“阁下来唐门是找我么?”   随后走出一位身穿长衫、面目清癯的老者。   秦宝宝一见这老者,差点脱口叫出“干爹”来。   此人正是唐竹。   唐雷一见父亲出来了,忙退避一边。   唐竹冲他冷哼了一声,似乎甚是气恼,随后转向东方泰,抱拳道:“某家姓唐名竹,阁下来此,可是为二十年前泰山派一个名叫柳平川的人死在本门的事?”   东方泰道:“正是!”   唐竹将手一摆,道:“来者为客,我唐门从不失待客的礼数。请阁下厅内叙话。”说着话双目如炬,紧盯着东方泰。   唐门用毒诡谲,天下闻名,他这是在看对方胆识如何。   东方泰大笑一声,朗声道,“纵使龙潭虎穴,某家又何惧哉?”   说罢大步走了进去。   唐竹微微一笑,随后将众人请上厅堂。   东方泰开门见山地道:“泰山派七十余条人命,因你唐门剧毒所死。今天当着众位武林同道的面,你说这事怎么了结?”   唐竹道;“本门是有一种名为‘蚀骨腐尸泥’的毒,可是阁下又有何证据说泰山派的人是中了这种毒呢?”   东方泰道:“我早就知道你们会以此推脱,是以二十年前便开始精研药理,总算不负一番苦心,我不但找出了这‘蚀骨腐尸泥’的配方,而且还找到了延缓此毒发作的方法。”   唐竹一凛,忙道:“取纸笔来!”   不一会从人取来纸笔,东方泰在纸上写了“蚀骨腐尸泥”的配方和几种缓毒的解药。   秦宝宝知道东方泰这是昔日得到父亲的指点,才有今日的证据。若父亲地下有知,真有些愧对他的老朋友。   东方泰写完,信手一扔,那纸片平平稳稳地飞向唐竹。   唐竹微微一凛,知道对方这是在显功夫。他接过纸片一看,暗自心惊。   东方泰道:“不知我写得对与不对?”   唐竹将纸片在手中一搓,随后取手一展,竟散出一团纸屑,飘落于地,随后笑道,“阁下果然医道高明。”   二人在谈话间,已展开了较量,此一回可说难分胜负,各有千秋。   东方泰道:“那怎么说?”   唐竹道:“俗话说‘事出必有因’,我唐门无缘无故,为何非去灭你泰山派呢?”   东方泰沉吟半晌,知道不说不行,当下一狠心,便将泰山派独食《五岳剑谱》的事说了出来。   他这一说,群雄顿时哄了起来,怪不得这些人剑法出神,原是泰山派独吞了“剑坛十宿”   的心血结晶《五岳剑谱》。   他话音刚止,便有一位跳将出来,大骂道:“好你个老混球,干出这等卑鄙之事,竟还有脸来比理论,小爷跟你拼了!”   这人正是羊牧虎,他也真有自知之朋,知道打不过对方,所以只能拼命,说着话仗剑便想冲过来。   众人都觉得奇怪,羊牧虎刚才已吃了亏,落得鼻青脸肿,这再上去,不是明摆着送死么?   他怎么这么没理智?   秦宝宝却知道他为那张假图想必吃尽了苦头,正愁没地方出气,现在又听说那海底的武功秘笈几十年前就被人得了去,这口恶气又怎能咽下?   东方泰见羊牧虎冲来,不由面容一肃。东方春雨“呛”的一声,亮出剑来。   眼看双方这就要动上手,唐竹“啪!”地一拍桌子,喝道:“看哪个小子敢在我唐门撒野?”   这一下把羊牧虎给喝醒了,怔怔地站在那儿,忖道:“我这是怎么了,冲上去不是送死么?”   这是在唐门内,若是把唐老太爷惹火了,那可就麻烦了。   想到这儿,他连忙退了下去。   秦宝宝暗自忖道:“若是太湖龙主招了他做女婿,那太湖水帮的脸面可就要让他给丢尽了。”   这时唐竹转向东方泰道:“你是说我唐门为得到泰山派的《五岳剑谱》,这才对泰山派下毒的?”   东方泰道:“你不承认?”   唐竹“哈哈”笑道:“在坐各位武林朋友,我唐门盛传百年,经久不衰,靠的是什么?   靠的是独步天下的暗器和用毒之道。我们可没有必要为了振兴门庭,去盗掠别人的武学精华,丢了祖宗传下来的技艺不学不练,去干那苟且之事。偷学别人的东西,这不是愧对祖先么?”   一席话义正严辞,不容置否。   东方泰被他话中隐含的讥讽之意惹得恼羞成怒,拍案而起,喝道:“你虽无掠持剑谱之心,却难免利欲熏心、为虎作伥之嫌!眼下证据确凿,你休想巧言抵赖!”   唐竹长眉一轩,凛然道:“那你要怎样?”   东方泰道,“我泰山派七十余条人命,死于你唐门之毒,这事你难脱干系!要么说出昔日元凶,要么就是死路一条!”   唐竹稍一犹豫,迅疾正容道:“阁下好狂的口气!”   东方泰道:“为报血仇,死而无憾!”   秦宝宝站在东方泰身后,见双方争论激烈,各不相让,知道这样下去非打起来不可。   刚才见唐竹微一犹豫,其间必有隐情,似乎还有什么话没说出来。   他知道干爹乃一派之尊,出于颜面,又岂能在东方泰严辞厉喝下委曲求全?   想到这儿,他乘别人不注意,偷偷地撕掉粘贴在唇上的假胡子,又抬起头将草帽掀起,正与唐竹打了个照面。   唐竹一惊,他认出了秦宝宝,暗道:“他怎么会和这些人在一块儿,难道是被他们劫持?”   再看秦宝宝笑嘻嘻地冲自己挤眉弄眼,一副活泼样儿,知道他没事。   唐竹在这帮人中看见了秦宝宝,虽说心中惊诧不已,脸上却不露声色,知道这个小活宝此时亮相,是让自己忍着点儿。   他当下便硬是耐着性子道:“好吧!我就让你见一个人。”   说着他将唐雷叫到近前,附耳说了一句话。   唐雷听后惊诧不已,呆呆地发愣。   众人都觉奇怪,老爷子说了什么话,叫唐雷如此吃惊?   唐竹道:“还不快去!”   唐雷应了—声出去。   ※※  ※※  ※※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唐雷进来,后面有四个壮汉抬着一个披头散发的老者来到厅上。   这老者双腿齐膝而断,两肩的琵琶骨被一条铁链洞穿,头发披下来,看不清脸面。   东方泰不知唐竹此时亮出这么个人给自己看究竟何为?   就听唐竹朗声道;“诸位朋友想必还记得昔日我唐门曾有‘竹笛双秀’之说。那是指唐门新出的两个少年人才,一个是唐竹,一个是唐笛。后来唐竹接掌了唐门门主之位,而那唐笛却传闻暴病身亡。”   “竹笛双秀”的事昔年确曾传闻江湖,可这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众人不知唐竹为何现在提及。   唐竹又道:“现在我要告诉大家,唐笛并没有死,唐笛就是我!”   此言一出,群雄俱惊,大厅内人们悄悄议论开来,就连少掌门唐雷也是目瞪口呆,痴痴发愣。   唐竹道:“诸位想必要问:现在的唐竹既是当初的唐笛,那么真正的唐竹又在哪儿?”   大厅内刹时静了下来,众人议论的焦点正是这个问题。   唐竹一指那老者,道:“真正的唐竹就是他!他之所以落到这个地步,正是因为泰山派的那件事。”   说着他转向东方泰,道:“阁下有什么要问的,找他便是!”   众人这才知道二十年前的当事人并非现在的唐老爷子,眼前这位两腿残断,武功被废的老者,才是昔日真正的唐门之主。   秦宝宝没想到干爹家中还有这段不为人知的秘闻,再看干哥哥唐雷那一脸惊诧的表情,知道他也不知这事。   这件事连唐雷都不知道,肯定不是件光彩的事。   一想到干爹为了自己,委曲求全,当众亮出家丑,秦宝宝大感内疚。盼望着这件事能化解双方怨仇,这样他才可以稍稍安心些。   东方泰双眉紧皱,来到老者近前,伸手撩开老者的乱发,见果然与唐竹有几分相似,只是肤色苍白了些。   老者也正在看他,两眼虽因失了武功,长期监禁而显得微微泛黄,却也不失神采。   “你是谁?”老者缓缓道。   东方泰道:“某家东方泰!”似乎见了老者这副模样,东方泰不忍严辞厉喝,语气也显得缓和多了。   老者“哦!”了一声,道:“你是殷铁成的掌门弟子,那个柳平川的师兄?”   东方泰道,“正是!”   老者道:“你此来是找我唐门报仇的么?”   东方泰微一沉吟,说道:“唐门虽没夺我《五岳剑谱》,而我‘泰山派’却因那‘蚀骨腐尸泥’而亡。我不找你唐门,又去找谁呢?”   老者听到“蚀骨腐尸泥”,浑身巨颤,似受到了莫大的刺激,沉默了好一会,他才镇定下来,缓声道:“好吧!那我便将我的事情说与各位……”   昔日唐门中的“竹笛双秀”,指的是唐竹和唐笛二人。   二人乃是孪生兄弟,唐竹为长,唐笛为次。   唐竹自小天赋异禀,聪明过人,深得老掌门唐天雄的厚爱。   他十四岁便已学全了家传毒经暗器;十六岁上因击败了当日武林极负盛名的暗器高手“千手客”叶飞而名噪一时。   二十三岁时,他在唐门祖传的毒经中悟出了一种新毒,这就是“蚀骨腐尸泥”。   “蚀骨腐尸泥”无色无味,若下在酒水之中别说一般的武林高手,即便用毒的行家,甚至连他的父亲唐天雄也无法辨识。   这一成就无疑得到了唐天雄的赏识。一年后,便立他做了少掌门。   唐竹少年得志,一路平步青云,直至做了少掌门,从未遇过挫折,因此越发不可一世,再也静不下心来研制“蚀骨腐尸泥”的解药。   武林各大门派皆有其门规戒律,唐门做为首屈一指的用毒世家,更是少不得规矩森严,否则若是肆意妄为,滥杀无辜只怕难逃武林公论。   唐门门规的第一条便是“慎用毒物”,遇十恶不赦的奸妄之徒,或因武功不及,为求自保才能用毒;而且所用之毒必须有药可解,以免错伤无辜。   唐竹开祖上之先河,独创“蚀骨腐尸泥”,因没有解药,本该束之高阁,然而唐竹年轻气盛,与武林中的朋友们言谈语论中,常提起此毒。   别人听他说得如此奇妙,让他当场施试,开开眼界,可他却因忌惮家规,倒闹得进退两难。   为此他倒也被老太爷教训了许多次,责其两年内研究出解毒的方法。   老爷子发了话,他不敢不遵,于是便潜心钻研解药。   谁知这“蚀骨腐尸泥”创之不易,解之更难。何况他当了少掌门后,见的世面多了,心也活了,哪还有过去那种锲而不舍的钻研精神?   两年将近,他迫于无奈,请来了好友秦英,也就是秦宝宝的父亲。   秦英医道高明,有神医之称,听了此毒配方,啧啧称奇,一口答应帮其研制解药。   二人一番苦心钻研,却也只找到四味剧毒,可抑制四味补药,而那味至阴的“千年腐尸泥”却是难得其解。   后来秦英因事离去,并答应尽力帮其找到克毒之法。   唐竹虽未找到真正的解药,却也算是大有进展,心想着等老爷子问了,便拿这些交了差事。   偏巧这时南疆“百毒教”的新任教主袁青青,到唐门来要求切磋比武。   谁知二人一番比试,十数个回合,竟自难分胜负,唐竹这才知道袁青青已得“百毒教”   真传,此来实是有恃无恐。(请看下册)   -------------------------------      第 十六 回     唐竹为保蜀中唐门用毒至尊的地位,提出再比一个回合。于是便施展其引以为自豪的看家本领“蚀骨腐尸泥”。   他没有解药,自是不敢让袁青青以身试毒,便取来两杯水,一杯有毒,一杯没有,让袁青青辨识。   袁青青辨认不出,后取出银针相试,也无异状,便笑唐竹黔驴技穷,说这两杯水中皆无毒,端起杯来要喝,以揭穿唐竹“无中生有”的诡计。   唐竹大喜,知道袁青青也不辨此毒,忙叫她放下杯子,命人牵条狗来,将杯中水喂它喝下去。   那狗喝了水后,四肢无力瘫软在地,袁青青惊得目瞪口呆,深叹唐门之毒博大精深,自愧不如。   唐竹也因自己的成就得到同行的赞赏而得意万分。   袁青青斗毒落败,言称无颜再回“百毒教”,要求唐竹收留于她,愿以身相许。   唐竹没想一句戏言,对方却如此认真,然美色当前,他又如何能把持得定?   于是他便瞒着老爷子,将袁青青留了下来。   几日欢娱,二人竟是如胶似漆,难分难舍。   袁青青问他“蚀骨腐尸泥”的配方和解毒之法。   起先,他慑于唐门戒律不敢轻言,却禁不住袁青青软磨硬缠,娇声绵语。后来一想人家都将一切交给了自己,还有什么不可信赖的?何况“百毒教”出没于丛林大山,或许有什么奇花异草可解此毒。   于是他便将此毒的配方和与秦英共研的缓毒之法告诉了袁青青。   唐竹原指望袁青青与他相爱,定会帮他找出解药之法,到那时自己再向爹爹说明一切,也好让袁青青名正言顺地留在唐门。   谁知袁青青在骗得“蚀骨腐尸泥”配方的第二天,便不辞而别,偷偷地溜了。   唐竹大呼上当,他虽不明白袁青青为何如此绝情,却知道此毒若流落江湖,他唐门又无解药,只怕从此不得安宁。   何况若被老太爷知道自己为女色所惑,被人骗去了唐门毒方,那可是家法难容。   他以为袁青青骗得此毒乃是舍不得“百毒教”的基业,想拿此毒回去慑服教众,所以急备快马,星夜兼程,赶往南疆“百毒教”。   到了“百毒教”一问,才知老教主袁楚依然健在,也根本没有袁青青这么个女儿。   唐竹听后大惊失色,这场斗毒原本就是一个阴谋,其目的就是想骗取唐门这种令人防不胜防的奇毒。   后来袁楚告诉他,这女子名叫何青青,乃是“百毒教”一个叛逆之徒,三年前曾盗走了“百毒教”的“百毒真经”,与一个名叫独孤元龙的人私奔了。   如今,“百毒教”也正在追缉此人。   ※※  ※※  ※※   众人听到这儿,才知道唐门“蚀骨腐尸泥”的奇毒,原来是被人用“美人计”骗去的。   秦宝宝听到“独孤元龙”这个人,不禁皱眉沉吟。   那个王福在七星岛上自报家门时,曾说自己是独孤家族的传人,秦宝宝当时以为是他瞎编的,可现在又听到一个姓独孤的,他感到这决非偶然,这个独孤元龙肯定是二十年前泰山派血案的真凶。   看来只要找到匿迹武林的独孤家族,这个案子便不难解了。   东方泰沉吟半晌,问道:“那后来怎样?”   老者道:“后来我与‘百毒教’联手缉拿这个女人。”   东方泰追问道:“你们可曾发现她的踪迹?”   老者点点头,道:“三个月后,我们得到消息,那女人在衡阳一带露过面,可等我们追到衡阳,她已经死了!”   “什么?她死了!”东方泰脱口急呼。此人一死,此案的线索便完全断了,他焉能不急?   老者道:“正是。”   东方泰又道:“她是怎么死的?”   老者道:“是被一种极强的掌力,震断心脉而亡。”   东方泰道:“是不是少林般若神掌?”   老者“咦!”了一声,反问道:“你怎么知道她死于少林般若掌?”   东方泰一愣,随即“嘿嘿”冷笑道:“因为我‘泰山派’帮众中了毒后,在无力抵抗的情况下,都是死于此掌!”   秦宝宝听到这儿,心中大骇,看来这事儿只怕要牵扯上少林寺了。   老者迷惑不解地道:“怎么那个柳平川来唐门寻仇时却对此只字未提?”   东方泰道:“那是因为我们当初只认定唐门是灭门真凶!”   老者点点头,道:“你那师弟若有你这涵养,只怕也就不会死了!”   东方泰追问道:“他真的死了么?”   众人都觉得奇怪,刚才那事还没谈完。东方泰不讯问原凶是谁,却急着问师弟的生死,这不是瞎打岔么?   秦宝宝却知道东方伯伯宅心仁厚,极重情意,想早点知道师弟的事,也在情理之中。   东方泰这时似乎也发觉自己失态,忙道:“那你们后来有没有去少林寺查问?”   老者道:“没有去。”   “为什么?”东方泰问。   老者道:“因为那女子已死。‘百毒教’从她的身上找到了《百毒真经》,而我却又急着赶回去,怕老爷子见疑,心存侥幸,只希望她没将此毒的配方告诉别人。唉……我这是一错再错呀!”   老者说到这儿,长叹了一声。接着又继续说起了往事……   ※※  ※※  ※※   唐竹发现那女子死后,以为死于别的凶杀仇怨,心想着这事完了,自己落得虚惊一场。   回来后也没敢将这事告诉老爷子。   谁知这事刚过了不到一年,也就是唐竹正式接掌唐门后的第二天。前来道贺的武林朋友们还未散尽,却听门外有人吵闹。   唐竹一问,说是有一汉子前来生事,已连伤了唐门四名好手。   唐竹大怒,此人在这时候来,不是明摆着寻自己的晦气么?   他连忙出来查看,见是一个相貌英俊的男子,手持宝剑,杀气腾腾。   他不认识此人,当下喝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道:“泰山派弟子柳平川。”   唐竹一愣,泰山派自掌教殷铁成随“剑坛十宿”出海,死在海上后,从此一蹶不振,一向少在武林露面,柳平川到唐门来干什么?   就听柳平川道:“唐门可有一种奇毒名叫‘蚀骨腐尸泥’?”   唐竹一听惴惴不安,忙道,“你问这个干嘛?”   柳平川道:“到底有没有此毒?”   唐竹知道他非证实这点不可,当下正色道:“有!”   柳平川惨笑一声道:“我泰山派七十余条性命全都被此毒害……”   唐竹六魂皆冒,失态地跳将起来,喝道:“你含血喷人!”   柳平川大怒,不由分说,拔出长剑便扑了上来。   唐竹虽知此事是误会,有人诬陷唐门,但又不敢当众说出自己被骗的事,怕传到老爷子耳朵里,自己可就完了。   他见柳平川大怒攻来,正合心意,便想借此杀人灭口。   柳平川这一动手,在场的武林同道当然要出面相劝,让他们双方暂且息怒,将事情谈开再说。   谁知柳平川似乎认准了此事定是唐门所为,再加上唐竹有意煽风点火,竟是状若疯虎,一柄长剑使得出神入化,转眼间便伤了几个上前劝架的人。   这一下在场的人都来火了;此人也太蛮横无理。   盛怒之下,众人纷纷亮出兵刃,群殴柳平川。   柳平川剑法虽然高得出奇,但在众武林高手的围攻之下,也渐渐难以应付。   恶战中,他忽地一声长啸,拔身而起,打算全身而退。   唐竹岂能容他活在世上留有后患,忙射出三枚毒针。   柳平卅身在空中,无处借力,百忙中挥剑拨开两枚毒针,却怎么也避不开第三枚。   那一枚毒针正射中他的左膝。   他闷哼一声跃出圈外,转身逃去。   ※※  ※※  ※※   听到这儿,东方泰脱口问道:“他逃走了?”   老者道:“正是。”   东方泰道:“那刚才你为何说他死在唐门?”   老者道:“因为那枚针上喂有本门剧毒,他三个时辰内得不到解药,必死无疑!”   东方泰沉吟不语。   老者道:“后来,这事还是被先父知道了,喝问之下,我知瞒他不住,只得将经过和盘托出。先父大怒之下,命我找到柳平川,查清此事。这时我才后悔当时不该用毒针伤他……   后来我找了一年,也未找到柳平川的下落。先父要我自己了断,终于落成了这个样子……”   东方春雨诧道:“为什么是这个样子呢?”   老者含怒不答。   这时,唐笛上前缓声道:“这是我唐门的家法。那时候先父在堂,虽是自己亲生儿子,触犯家规,也无可庇护。兄长便依着家法,剁去双腿,自废武功,课以终生监禁,除非找到解药,并澄清泰山派血案之事后,才得重见天日。”   众人听到这儿,俱都惊诧异常,也对唐门肃然起敬。   唐笛道:“兄长受唐门家规处置后,我便冒名唐竹接掌了唐门,对外言传,便说唐笛暴病而亡!”   唐雷听完了这段家事,激动异常,没想到自己现在已是少掌门了,竟不知家中还有一个伯父。   他看着老者受尽摧残的身子,怒火中烧,冲到东方泰近前,暴喝道:“现在你清楚了么?   你不是要替师弟报仇么?干嘛还不动手?”   东方泰正自沉吟,被唐雷这一喝斥,竟无言对答。   唐笛连忙喝止,命人将唐雷拉过一旁,问东方泰道:“阁下还有何话讲?”   东方泰沉吟道:“这么说来唐门这种奇毒原是被人有预谋地骗走,然后用来害我‘泰山派’。”   如今的唐竹——即唐笛道:“正是。”   东方泰转向老者,道:“那唐先生认为这个凶手会是何人?”   老者道;“独孤元龙!”   东方泰道:“何以见得?”   老者道:“此人诱骗了‘百毒教’的何青青,盗走了《百毒真经》,又让她来本门骗取‘蚀骨腐尸泥’,待万事俱备,便杀人灭口。然后再去‘泰山派’行凶。这一系列的事情,都是有预谋的。后来我唐门上下也曾全力追踪此人,却是毫无下落。”   东方泰喜道:“此人有无特征可寻?”   老者道:“‘百毒教’教主袁楚告诉我,此人身材高大,有贵族公子之风,右臂弯处有一赤红的胎记。”   东方泰沉吟道:“这样的人普天下多得很,也难怪你们寻他不着。”   老者道:“他既然复姓独孤,我想可能必与独孤世家有渊源。独孤世家沉寂武林近百年,虽说曾出了个独孤远,却也是昙花一现。我想此人定是为重振独孤世家,这才起了夺取《五岳剑谱》之意。”   东方泰听后沉思不语。   老者这时仔细地打量着东方泰,缓缓说道:“若按‘百毒教’袁楚所说,那个独孤元龙的相貌,二十五后,只怕与你倒有几分相似之处。”   东方泰一凛,目射寒光,紧紧地盯着老者。   这时众人的目光一齐聚在东方泰的身上,他们倒并不认为东方泰就是独孤元龙,而是想从东方泰身上,看到一些独孤元龙的影子。   老者道:“阁下不必动怒,我这只是打个比方,我和你一样也想找到那个独孤元龙,因为是他害了我的一生!”   东方泰突然喝道:“不对!你的话中有假!”   此言一出,众人俱都一惊,不知东方泰发现了什么。   老者惨然一笑道:“我已落到如此地步,又何需出言骗你?”   东方泰道:“若那独孤元龙是真凶,他既已骗得《百毒真经》,那上面载有的毒物数以百计,已足以灭我‘泰山派’。可他却又为何还要让何青青来骗你唐门的‘蚀骨腐尸泥’呢?   此举岂不是画蛇添足?”   老者:“我也曾为此事感到困惑,独孤元龙这么做出乎情理,可后来我想你师父殷铁成江湖人称‘圣手铁剑’,‘铁剑’二字是指他独创的‘泰山剑法’,而‘圣手’二字是指其精通医术。这就不难想象独孤元龙的用心:若想对你们‘泰山派’下毒,只有我唐门的‘蚀骨腐尸泥’最能见效。”   东方泰道:“我师父随‘剑坛十宿’出海的事,我想独孤元龙不会不知,《百毒真经》上的毒连你唐门也未必全都识得,他又何需忌惮我等?”   老者道:“或许他认为你们已得了殷铁成医学的真传,故而不敢轻易冒险。”   众人先前亲耳听见东方泰医道高明,能辨析出“蚀骨腐尸泥”的配方和缓毒之药,故而连唐老爷子也叹为观止。   这事情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了,不知东方泰为何绕不过弯来。   秦宝宝却知东方伯伯之所以精研医理,乃是因东方婶婶中毒后,为救婶婶之命所致。想必他二十年前,即便曾随师父学过医,也只是略懂一点而已,是以有此一问。   过了好一会,东方泰似乎这会儿想通了,他点点头,沉吟道:“那你们后来有没有从那‘少林般若神掌’上查找线索?”   秦宝宝一凛,他最怕这事儿牵扯上少林寺,却还是被东方泰提了出来。   这时唐竹说道:“后来我去过嵩山少林,就此事还专门问过少林方丈悟心大师。”   东方泰道:“他怎么说?”   唐竹道:“悟心大师说少林‘般若神掌’自从少林慧德禅师以后便无人练得。而且,此掌乃少林不传之秘,他一口否认,江湖上不会有人练得‘般若神掌’。”   东方泰道:“少林慧德禅师是昔年‘剑坛十宿’之首,他与我师父同赴海上,只怕难免遇险。可是贵我双方都发现‘般若神掌’的踪迹,这并非巧合,其中定有原由。”   唐竹喝道:“阁下是怀疑悟心大师言不由衷?”   东方泰道:“我只相信确凿证据的!”   唐竹道:“悟心大师德高望重,你若连他的话都不相信,那你就去少林兴师问罪去吧!”   东方泰道:“我当然要去少林问个明白!不过……”   说着他一指那老者,道:“我还想请他随我同往。”   “啪!”唐竹一掌拍碎了桌案,怒喝道:“你这是欺人太甚!”   这不是明摆着将老者挟为人质么?秦宝宝也觉得东方泰此举太过火了。   东方泰道:“查清凶手你唐门责无旁贷,我请他同行是为了双方同证,也好让少林寺说出真情。”   他这话虽也有些道理,可唐竹又怎能让他带走自己的兄长?这样一来岂不让人认为唐门落拓得连一个残废之人都回护不了么?   唐竹双眉一掀,喝道:“该说的我兄长都已说清了!来呀,送客!”   他这就要赶东方泰出去。   东方泰面色一沉,“嘿嘿”冷笑道:“刚才某家只听你唐门—面之词,尚未全信,此刻你既不允我将他带走,是不是怕到时候少林对证,会露出破绽??   此言一出,别说唐竹老爷子火了,就是在场的武林中人也都火冒三丈,一个个对东方泰怒目横视,只等着唐老爷子一句话,便冲上去揍这个蛮横无礼的家伙。   秦宝宝紧皱双眉,他知道东方泰决不是不讲理的人,他这会忽地无礼取闹定有目的。   唐竹面色阴沉,目露凶光,一字一字地道:“话已说尽,我唐门不是阁下为所欲为的地方。奉劝阁下一句,可不要重蹈柳平川的覆辙!”   “哈哈……”东方泰一阵狂笑,厉声道:“我已苟且偷生了二十年,不能为‘泰山派’众兄弟报仇,还有何颜面再活在世上?今天我来唐门,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唐竹咬牙道:“你找死!”说着便欲发作。   厅内众人也都纷纷亮出兵刃,准备动手,刹时间厅内气氛紧张异常。   秦宝宝眼看双方谈不拢便要动上手,心中大急。   蓦然眼睛一亮,他似乎知道了东方泰蛮横无理的目的,连忙冲唐竹挤眉弄眼,比划了一通。   唐竹之所以没下令动手,也是考虑到秦宝宝在这一行人中间,不知他到底在里面搞什么鬼?   此刻他尚未明白秦宝宝比划的用意,就听东方泰喝道:“你们可别逼我出手!”   说罢身形忽起,宛若鬼魅一般飘至羊牧虎近前。   羊牧虎手里拎着那柄阔剑,正打算借群殴之际,狠狠地出一口气,没想到东方泰突然发难,竟冲自己而来。   吓得他“啊”地惊呼一声,尚未做出反应,手里的剑已被东方泰夺去。   众人只觉得东方泰身影在羊牧虎面前闪了一下,便掠出厅堂,却不曾想只这眨眼间的功夫,他已夺去了羊牧虎的兵刃。   东方泰这时已飘身来至堂前一株一搂多粗的杏树前,手中剑往树干上一压,喝了声“开”,剑从左边进去,从右边出来,竟将一株木质极坚的杏树“切”成两片。   众人都知“劈树、砍树”之说,却几曾见过这等“切树”之事,若非亲眼所见,谁能相信这是人力所为?   众人还未来得及惊讶,就见东方泰仗剑而立,随即剑光闪向一盆盛开的月季花。   剑光一闪而过,月季花却毫无异状。   厅中众人俱都是武林好手,东方泰这一剑虽快,他们却也看得真切,那剑明明是从花枝的中间划过,却怎的那花毫无异状?   这家伙在变什么戏法?   这时一阵清风吹过,月季花花枝一阵颤动,随后纷纷断落于地,露出平平整齐的一道断痕。   众人真惊得目瞪口呆。   若想一剑扫落花枝不难,难就难在花枝断而不落。因为花枝脆嫩柔弱,稍有颤动便会断落,东方泰这一剑可谓精巧至极。   东方泰露了这两手武功,竟将剑法中的“拙、重、大、轻、快、巧”六大要诀显露得淋漓尽至,妙至毫巅。   剑法中这六字诀,乃是中原各大剑派精华之所在,任何剑客只要参悟出六字中的一字,便可成为剑中高手。   而东方泰两招,竟缺一不可地显示了六大要诀,这等功力,这等剑法直是闻所未闻。   这也正是“剑坛十宿”共研所得的精华所在。   东方泰在众人惊惑不已的目光中,回到厅上,冲唐竹拱手道:“唐老掌门,我此举并非恫吓各位,只是实不愿多造杀孽,还望你能体谅我的用心。”   他这回却仿佛又恢复了理智,算是给唐竹一个台阶好下。。唐竹沉吟不答,用眼角一扫秦宝宝,见秦宝宝正冲自己一个劲地点头,这分明是让自己答应此事。   唐竹满腹狐疑,这小活宝到底在搞什么鬼把戏?他又是怎么与这帮人混到一块的?他此来难道能解这二十年前的悬案?   唐老爷子这会儿一肚子的问题想问秦宝宝,可现在又不是地方,没法子问,但他知道这个宝贝干女儿有一肚子的鬼主意。此刻,他一再让自己答应,必有原由。   可若答应让东方泰将人带走,岂不让人笑语自己是怕了对方么?自己这几十年的声誉和唐门数百年的盛名只怕会因此而一落千丈。   想到这儿,唐竹不由得进退两难。   这时那老者说道,“东方先生说得也有道理,查明真凶,我唐门责无旁贷。何况我也想知道是谁害了我的一生。东方先生既认定此事与少林有关,那我就陪你走一遭。”   唐竹知道兄长见此人武功绝高,怕动起手来,落得两败俱伤,这才屈以求全。   东方泰见老者答应了,忙冲老者深施一礼,说道:“多谢唐先生成全。”   随即他转向唐竹道:“此人随我而去,若有半分差错,我东方泰提头谢罪!”   众人此时似乎也谅解了东方泰刚才那副蛮横无礼地举措,倒觉得此人善恶分明,正直可嘉,不失侠义风采。   唐竹当然不能让兄长去冒这份险,何况他也想找机会问问秦宝宝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   所以,他当下说道:“我愿代他前去,不知阁下尊意如何?”   东方泰一愣,他没想到假唐竹竟会自愿随自己而去。   唐雷却忍不住叫道:“爹爹,咱不能听他的。”   唐竹喝道:“我意已决!你好好照顾伯父,料理家中之事。”   随后他又望着东方泰;等候答复。   东方泰“哈哈”一笑,道:“唐掌门既愿同往,某家荣幸之至?”   唐竹道:“既然如此,你等请先行一步,在唐家集稍候,我交待完家中之事,随后就来。”   东方泰拱手道:“那好,我们就在唐家集恭候大驾!告辞!”说完带着秦宝宝、东方春雨和东方秋燕出了唐门。   -------------------------------      第 十七 回     东方泰一行去后,唐竹命人摆上酒宴,招待众位武林朋友。   然后和兄长带着唐雷来到后厅。   唐雷一进来,便忍不住说道:“爹爹,这事咱们不能答应。那个东方泰在我唐门耀武扬威,飞扬跋扈,爹爹这么做岂不让人家说咱唐门怕了么?”   唐竹没理会他,而是转向老者,问道:“兄长,你看这事……”   老者沉吟半晌,说道:“雷儿说得对,这事你确实不该掺进去!”   唐竹道:“我是唐门之主,唐门出了事我不顶着,难道还能让兄长再担风险?”   老者喝道:“正因为你是唐门之主,才更不能被对方挟为人质!”   唐竹父子一凛,唐雷道:“大伯,你认为那东方泰是想制住我爹,用他来要挟唐门?”   老者道:“‘泰山派’独吞武林瑰宝,本该是件为各大剑派所共愤的事。此人却还理直气壮公开来唐门寻仇,我观他说话东敲西击,神情变化无常,只怕心怀鬼胎,说不准是另有所图。”   唐雷道:“大伯说得对。我看那东方泰也不是个好东西。别说‘泰山派’灭门之事不是少林派干的,即便是,我看也是他们咎由自取,活该!”   唐竹道:“此人武功高得出奇,与其硬拼只怕难免损失惨重。若厅前那些前来助拳的武林朋友有个闪失,我唐门又如何对得起人家?”   老者道:“所以我才答应随他同往。第一,我是当事人,此事经过细节比你清楚;第二,我是唐门的一个废人,他即便有什么阴谋,也无法挟我为质。”   唐竹正容道:“他若挟你为质,唐门难道便能坐视不管?”   老者一愣。   唐竹又道:“兄长为这事已受尽了折磨,我岂能再让你前去冒险?再说我在他们那行人中,还发现了一个熟人。”   “哦?”唐雷一惊,忙问:“谁?”   唐竹道:“就是我那个宝贝干女儿。”   “秦宝宝!”唐雷惊呼。   唐竹道:“正是!”   唐雷道:“前些时日金龙社卫紫衣派人来说宝宝失踪了,让我们帮着查找。他怎么会落在这帮人手里?是不是受他们挟持?”   唐竹道:“我看他神气活现的样子,不像被人制约。”   唐雷道:“那这是怎么回事?”   唐竹笑道:“这个小机灵鬼,神出鬼没的,谁知道他怎么会和这帮人混在一处的?我这次答应随他们同往少林,也正是想问问他又想搞什么鬼?”   唐雷“哼”了一声,道:“这臭丫头,到我唐门来装神弄鬼的,倒吓了我一跳。”   不过,他听说秦宝宝在这一行人中,自是放心了。   那老者听二人谈论,竟是莫明其妙,问唐竹道:“哪个秦宝宝,我怎么从未听说过此人?”   唐竹笑道:“兄长,这秦宝宝便是咱们的老朋友秦英的宝贝女儿。她现在在江湖中可是大大的有名。”   老者以听是昔日至交秦英的遗孤,心情激动,忙详细询问了秦宝宝的情况。   唐竹道:“她的事三天也说不完,反正有她在什么事都好办。嘿嘿,在他面前,就连咱们这些老江湖,也自是望尘莫及哟!”   老者听他将秦宝宝说得这么神,颇为不信。   唐竹道:“她的事让雷儿在家慢慢告诉你,我这就去收拾收拾,随他们上路。”   唐雷道:“爹爹,要不要把宝宝这事告诉金龙社?”   唐竹沉吟道:“先别急,咱们现在还不知宝宝到底在干什么?这事你只当不知,待我问明后再做打算。”   接着他便将家中事务向唐雷嘱咐了一番;正待开门出去,就听老者说道:“二弟且回。”   唐竹道:“兄长有何吩咐?”   老者从怀中取出个小瓶,说道:“你带上这个。”   唐竹诧道:“这是……”   老者道:“‘蚀骨腐尸泥’的解药!”   唐竹惊喜万分,脱口呼道:“兄长,你找到了解毒之方?”   老者默默地点点头,缓缓道:“这二十年,我幽居暗室,冥思苦想,现在总算可以告慰老爷子在天之灵了。”   唐竹双膝跪地,对天一拜泣声道:“爹爹你老听见了么?哥哥他找到了‘蚀骨腐尸泥’的解药了!”   说罢,激动得老泪纵横。   唐雷触景生情。蜀中唐门历经数百年,独步天下,威振武林,这等盛名来得多么不易?!   唐门的每一种毒,每一件暗器无不记载着一代代人的血泪和汗水。   他想到大伯为了这“蚀骨腐尸泥”,枉费了一生,落到现在这般地步,也不禁凄然泪下。   老者欲哭无泪,叹慰道:“我因此毒而荣耀,也因此毒而罹难……唉,过去的事都已过去,现在我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此解药能报那毁我一生之仇!”   唐雷一诧,道:“这解药何能报仇?”   老者道:“你爹此行凶险万分,且不说那东方泰是否另有所图,即便昔日的元凶知道这事,也必会设法阻挠他们排查此事。而同时对付东方泰和唐门,其最有效的方法便是施毒,若想让你爹这样的用毒行家中毒,除了‘蚀骨腐尸泥’,还能有什么?”   唐雷这下完全明白了,“蚀骨腐尸泥”有了解药,这事无人知道。那元凶若想害人必首选此毒。   到时候爹爹可佯装中毒,待元凶露面后,再突施杀手,报此大仇。   唐竹这时站起来,正容道:“兄长,你放心,这次我决不让你失望!”   老者道:“不过此解药剧毒,切不可预先服用,置之死地而后生。二弟,你可要千万小心!”   唐竹知道解“蚀骨腐尸泥”的四味主药乃是四种剧毒,只有中了“蚀骨腐尸泥”之毒后,才可服下以毒克毒,如此自是不敢掉以轻心。   他当下问道:“兄长,此解药的药引究竟为何物?”   老者惨然一笑,道:“泪,人的眼泪!”   唐竹茫然若失,他知道“无根水”有时可以入药。却没想到这天下奇毒的解药,竟是因为没有这人人都有的眼泪,而耽搁了二十年出世,这真是“造化弄人”。   老者道:“医者有‘心病还须心来医’—之说,我这味阴毒取自‘千年腐尸泥’。虽是腐尸,也还是人身上的东西。所以还得用人来医,这和‘幽兰草’根可克叶的道理是一样的。”   “幽兰草”是唐门的一种毒物,其叶有剧毒,而解毒之药却正是它的根。   老者道:“物主轮回,生生相克,人间万物无不体现‘平衡’二字,这天下也没有绝对不可解的至毒。我二十年冥思苦想,总算悟出这‘平衡’二字,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唐竹若有所悟,颔首不止。   ※※  ※※  ※※   家中事务安置已定,唐竹出了唐门,来到唐家集。   东方泰一行早在路口候着,见唐竹单骑而来,东方泰朗声道:“唐兄果是守信人!”   唐竹冷冷道:“阁下如此手段,唐某岂敢不遵?”   东方泰抱拳施礼,笑道:“适才某家失礼之处,还望唐兄多多包涵。我这也是万不得已而为,唐兄难道还不能体谅我的一番苦心?”   唐竹冷哼道;“引蛇出洞,以我为饵,阁下真是好计!”   东方泰笑道:“我知唐门无罪,可若想诱出真凶,只有行此下策。若唐兄别有高见,某家洗耳恭听。”   唐竹脸色稍缓,转向秦宝宝三人,道:“这三位朋友……”   东方泰忙道:“还不快见过唐前辈?”   三人闻声上前,向唐竹一一见礼。   东方泰一个一个地介绍说:“这是犬子东方春雨。这是小女东方秋燕。这个是我儿媳妇秦宝宝!”   唐竹原想了解一下秦宝宝到底和这一行人是何关系?一听东方泰之言,直惊得目瞪口呆,一张嘴张大了,竟自合不拢来。   秦宝宝现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也顾不了那么许多,反正总有向老爷子说明真相之日,这么一想反倒落得大方自然。   他冲唐竹施礼已毕,便退到一边,目不旁视。   东方泰见唐竹望着秦宝宝发愣;诧道:“唐兄……你怎么了?”   唐竹顿觉失态,自己老这么瞅人家儿媳妇,成何体统?忙“哦!”了一声,道:“真想不到你们竟是一家子!”   东方泰“哈哈”一笑,道:“唐兄,咱们这就上路吧!”   “请!”唐竹应声一提马缰与东方泰并羁而行。   东方兄妹见爹爹刚才还和唐竹唇枪舌剑,怎么忽地相敬如宾起来?   春雨悄声问秋燕道:“小妹,爹爹这是想干什么?”   秋燕也颇为疑惑地摇摇头。   秦宝宝接道:“他这是在给咱们请个帮手,用引蛇出洞之计,诱出凶手,为‘泰山派’报仇雪恨!”   春雨茫然地伸手抓抓后脑勺,道:“什么帮手,什么引蛇出洞?”   秦宝宝真恨不得将他臭骂一顿,后一想他二人初出江湖,又没见过什么世面,自是不解其中机巧,便耐着性子说道:“二十年前那凶手抢劫《五岳剑谱》为了什么?”   春雨道:“这还用问?当然是想练成里面的武功,称雄天下啦!”   秦宝宝道:“那二十年下来,凶手也该练成武功了吧!”   春雨道:“《五岳剑谱》有练功要诀;只要将它弄通,各派剑法只需练十年,便可得心应手!”   秦宝宝心中暗惊,怪不得这兄妹俩各派剑法俱都精通,原是《五岳剑谱》中有练功要诀,只怕这“要诀”便是“剑坛十宿”海外论剑之精华所在。   他想着大哥卫紫衣有“江湖第一名剑”之称,可现在有了东方泰一家,恐怕大哥这个称号留不长了。若有机会定要套出这“练功要诀”,帮大哥一把。   这时春雨诧道:“宝宝,你问我这些干嘛?”   秦宝宝忙道:“凶手练成武功,现在是不是到了复出争雄的时候?”   春雨道:“是时候了。那凶手现在只怕已近暮年,若再不出来就没机会了。”   秦宝宝道:“而这时候咱们适巧也出来报仇,唐门这一闹,已经弄清了真相,化敌为友,若再去少林释去误会,三方联手侦查此案,凶手还敢出来么?”   春雨愣了半天,似乎尚未明白过来,但口中却坚定地道:“凶手当然不敢出来!”   秦宝宝道:“凶手既然非出来不可,却又惧怕三方联手难以对付,他又会怎么办呢?”   春雨摇摇头,道:“我哪知道他会怎么办?”   秦宝宝气得骂道:“真是个笨蛋!”   春雨甚是不服,道:“难道你会知道凶手是怎么想的?”   秦宝宝道:“凶手既然想出来称雄江湖,就必须得先阻止我们去少林寺,同时挑动我们与唐门之间的残杀,这样他便可兵不血刃地除去两大劲敌。”   春雨似乎若有所悟,连连点头,道:“对!怪不得爹爹对这唐老头那么客气,原是已尽弃前嫌,化敌为友……”   秦宝宝听他言语间对干爹不敬,忙道:“唐老前辈德高望重,连你爹都对他如此尊敬,你要是暗地里说出轻漫之言,被唐老前辈听了去,只怕真的是帮了那凶手的忙了。”   春雨吓得一吐吞头,忙道:“我知道了,以后再也不敢!”   秦宝宝微微一笑。   秋燕在一旁问道:“那咱们现在已经和唐门化敌为友了,而且唐老头……不不……唐老前辈也乐于与我们同去少林,那凶手又如何挑动咱们之间的残杀?”   这兄妹俩简直什么都不懂,毫无心机可言?   秦宝宝道:“若是这一路上唐老前辈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咱们可就麻烦大了!”   “噢……对对对!”兄妹俩异口同声道:“你是说那凶手会不择手段地加害唐老前辈,让咱们没法向唐门交待!”   秦宝宝不屑地道:“你们现在总算明白了!”   秋燕喜道:“嫂子,你可真神了!连别人想什么你都知道啊!”   秦宝宝一听她叫自己“嫂子”,心里就说不出的别扭。正想设法让她改口,忽地东方秋燕似乎想起了什么,道:“我好像觉得这事有些不对劲……”   秦宝宝道:“哪儿不对啦?”   东方秋燕道:“这样一来,咱们不是要竭力保护唐老前辈的安全么?”   秦宝宝道:“正是。”   东方秋燕道:“正是什么?咱们原本轻轻松松,这样一来岂不多了个累赘?”   “呸!”秦宝宝忍不住喝道,“你们俩才是累赘呢!”   兄妹俩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斥喝,竟搞得莫名其妙。   东方泰和唐竹走在前边,听后头三人时而低语,时而叫喝,只当是说笑作耍,唐竹心里疑云更甚。   秦宝宝是个什么样的人,唐竹心里自是了解,嘻笑怒骂,什么样的怪事都能干出来,可却从没有当过人家媳妇呀!这可不是随便闹着玩的。   三个人在后面说说闹闹,他虽听不清说什么,却知道关系不薄。   难道宝宝真的嫁给了这愣小子?不可能吧!   老爷子知道秦宝宝与“金童阎罗”卫紫衣好得如同一个人一般,只因宝宝贪玩好闹,或许还未“懂事”,二人才未谈及婚姻之事。但他早已认为这二人相配已成定局,只是个迟和早的问题。   却不料现在竟出了这事,老爷子怎么也想不通。   莫不是宝宝与卫紫衣闹翻了,一怒之下嫁给了这小子?   不会,绝对不会,若说秦宝宝和卫紫衣能闹成这个样子,谁也不会相信,何况即便有这种事,做为秦宝宝的干爹,也决没有不知道的道理。   再说秦宝宝是个鬼精灵,他又哪会看上这么个愣小子?即使要嫁人了,也不可能不通知唐门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爷子骑在马上,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合适地解释方法,倒把头脑搞得糊里糊涂,头晕脑胀。   东方泰见唐竹一路上沉默不言,还道他心中仍在生气,为了不自讨没趣,故也没引他说话。   二人并驾而行,却是形同陌路,只有后面三人叽叽呱呱说闹不休。   -------------------------------      第 十八 回     中午在淮口县打尖,唐老爷子实在忍不住了,对东方泰道:“东方兄,你这一家子和睦同心,真是令人羡慕啊!”   东方泰见唐竹总算开口了,这便算是原谅了自己,见他夸赞,当下笑道:“唐兄真是谬赞了。”   唐竹道:“不知东方兄这二十年来,居于何处?”   东方泰道:“遁隐山林,不提也罢。”   唐竹又道:“尊夫人安好?”   东方泰长叹道:“已然作古西去了!”   唐竹“噢”了一声;道:“这么说你家中已没有别的亲人了!”   东方泰似乎甚为伤感,摇摇头没说话。   唐竹也陪着叹了口气,说道:“举目无亲,虽有感伤,但东方兄能得儿女敬孝,也是件值得欣慰的事。来,咱们干一杯!”   东方泰喝了杯酒,说道:“我这一双儿女未见过世面,这次带他们出来寻仇,实是因我泰山派无人啊!唐兄这次若能帮我报了大仇,我一家即便替你唐门当牛作马,也是心甘情愿啊!”   唐竹道:“你我同仇共敌,这也是唐某分内之事,东方兄何出此言?”   东方泰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端起酒杯,道:“不说了,不说了。来,唐兄我敬你一杯!”   唐竹一边同东方泰喝着酒,一边不住地扫视着坐在东窗下那张桌上吃喝的秦宝宝三人,想着怎么把话题扯到秦宝宝身上去。   秦宝宝背对着他,正和东方春雨兄妹俩边吃边介绍桌上的川菜。   兄妹俩听秦宝宝说得有根有据,头头是道,竟自眉飞色舞,喜笑颜开。   就见秦宝宝说了一会儿,朗声叫道:“小二,再来一盘麻辣牛肚,喂,要切成片,可不要切成丝。”   小二答应一声去了。   唐竹这回找到话题了,笑道:“东方兄,你这个儿媳妇对吃咱这四川菜,倒是蛮讲究的。”   东方泰笑了笑道:“他们这是瞎闹,别管他们。   唐竹又道:“你这儿媳妇行事老练,小小年纪,看上去却像个老江湖。不知你儿子是怎么要的这么个媳妇?”   东方泰不答,只顾自个儿喝酒吃菜。   唐竹讨了个没趣,自己这么大年纪,老问人家儿媳妇的事情,也难怪人家误会。   他连忙说道:“唉!我儿子若有福气,能娶上个这样的媳妇就好罗!”   他这一说,东方泰乐了,笑道:“贵公子可比我这傻儿子强多了。不瞒唐兄。我儿子娶上这么个媳妇,可真是天赐良缘啊!”   “哦!有这事儿?”   “谁还骗你。”   “那你到说说看,怎么个‘天赐良缘’?”   “这个秦宝宝乃是我昔日一个恩公的闺女。”   “你那恩公姓甚名谁?”   “姓秦名英。”   “哦?”唐竹一诧,他知道昔年秦英行医江湖,救人无数,却没想到东方泰也曾被秦英救过。   东方泰便将当年白云山中,自己遇险,巧遇秦英相救的事略说了一遍,又道:“当时他救了我,并未留名,我原以为从此无以报答。却没想到有一次我在摩云岭采药,这孩子正巧从悬崖上掉下来……”   “啊!”唐竹惊呼一声,见打断了东方泰的话,忙道:“这孩子也真是的,怎么会从悬崖上掉下来?”   东方泰道:“山上风大路滑,这孩子体质瘦弱,说是不小心掉下来的。刚巧被我救了,后来我在她身上发现了那柄金匕首,一问之下,才知是恩公之后。”   唐竹心中暗忖道:“这天下还真有这么巧的事。”   他知道摩云岭山势险峻,崖高万丈,秦宝宝不慎掉下来,若不是遇上东方泰这样的高手,只怕当真落个粉身碎骨。   东方泰又道:“她在我家养伤,与我这双儿女厮混熟了,渐生情感,就这么成了我的儿媳妇。唐兄,你说这是不是‘天赐良缘’?”   唐竹微笑点头,表示赞同,心中却在说:“狗屁!我就不信宝宝会对你那愣儿子‘渐生情感’。”   这里面定是另有隐情!   可是他又不便和东方泰谈得太深,只有等着有机会同秦宝宝单独谈谈,才能了解真实经过。   ※※  ※※  ※※   晚上到了清水铺,找家客栈,包了间小院,众人住下。   吃完饭,东方泰陪唐竹在屋里闲聊,秦宝宝则带着兄妹俩出去玩。   他知道自己最终是要令这家人失望的,所以乘现在还没挑明,多陪这兄妹俩玩玩,让他们开心,顺便教他们一些江湖经验,也算是当作将来失望的补偿。   小镇不大,一会儿便转完了,可兄妹俩仍兴致不减,硬缠着秦宝宝说说江湖上的奇闻轶事。   秦宝宝将脸一沉,道:“今晚不行,我有事要和公公、唐老前辈他们商量。你们早些歇着,明天别误了赶路。”   兄妹俩对秦宝宝已佩服得五体投地,知道宝宝若一不高兴,自己就没得玩了,可又不知他找爹爹他们商量什么?   正想动问,却见宝宝转身去了,没奈何只有回房睡觉。   秦宝宝来到唐竹和东方泰屋里,什么话也不说,关上门插上栓,然后朝二人桌前一坐,嘻皮笑脸地冲着二人“嘿嘿”直笑。   唐竹这下笑了,心说:“这才像我的干闺女!”   东方泰却惊诧不已,自己的儿媳妇在外人面前这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岂不是丢他的脸?   他正想出言训斥,就听秦宝宝说道:“咱们现在来谈谈那个独孤元龙的事情。”   二人一惊,东方泰诧道:“你……你知道独孤元龙是谁?”   秦宝宝摇摇头,道:“我虽不知道他是谁,但我知道他早在几个月前,就已在江湖上兴风作浪了。”   接着他便将自己在江南陪秋莫离办案的经过告诉了二人。   唐竹虽然知道秦宝宝几个月前曾帮秋莫离在江南破了一起大案,却没想到这事竟与自己的仇家有关。   当下乐得伸手爱抚着秦宝宝的头,道:“好宝宝……”   忽觉得腿上被人踹了一脚,忙想起秦宝宝现在不是自己的干女儿,而是东方泰的儿媳妇,吓得忙把手抽了回来,语也吞下了肚,转眼去看东方泰。   幸好东方泰此刻正皱眉沉吟,没看见唐竹这“轻薄”之举。   唐老爷子的心“怦怦”直跳,暗道“万幸”,忽地又感觉这事怎么那么别扭,心里总不是个味。   秦宝宝冲着东方泰努努嘴,又摇了摇手,竟和唐老爷子打起哑谜。   唐老爷子这才知道现在还不能认这个干女儿,看来想解开心中的疑问只有另找机会了。   东方泰沉吟了半晌,缓声道:“你可能确认那个王福使的是《五岳剑谱》中的武功?”   秦宝宝道:“当然可以确认。不说那一剑削眉的一招‘平沙落雁’,就凭在诸多一流高手的转攻之下,他一柄断剑尚自游刃有余,这等高超的剑法不是出自《五岳剑谱》,又是出自哪儿呢?”   东方泰点点头。   唐竹道:“那个王福曾说他是独孤元龙的后人?”   秦宝宝道:“正是!”接着又将王福当时所言,复述了一遍。   唐竹冲东方泰道:“东方兄,看来咱们的仇人定是独孤世家无疑!”   东方泰点点头,又道:“这个王福既然武功这么高,那你们又是如何将他诛杀的呢?”   秦宝宝因答应过龙在天不透露那神秘的老丐吓得王福自杀的事,所以刚才将此节一带而过。   此刻见东方泰动问,知道不能隐瞒,因为那个案子的任何一个细节,或许对现在要找出独孤元龙的事都很重要。   现在这件事既已牵扯到了唐门,就已不是秦宝宝单方面向东方泰一家报恩的事了。   于是秦宝宝说道:“是因为来了一个武功奇高的老丐。”   东方泰浑身一颤,忙追问道:“一个什么样的老丐?”   秦宝宝见他忽地如此紧张,颇为不解,缓声道:“这老丐满脸的创伤,看了吓死人,左腿有些瘸,手上使一根乌沉沉的拐杖。”   东方泰“哦”了一声,问唐竹道:“唐兄可知此人是谁?”   唐竹道:“据我所知江湖上以前没出现过这么个人。”   东方泰又陷入沉思。   唐竹问道:“姑娘,那老丐出现后怎么样?”   秦宝宝正想说那老丐出现的经过,忽地脑海里映出老丐那张因强忍内心痛苦而扭曲抽搐的脸,又有些后悔说出老丐的事来。   可事已至此,又不能不说下去,忙道:“那老丐武功奇高,他一前来助阵,王福见咱们人手众多,想要逃命,却发现七星岛四面是水,已无处可逃,无奈之下被迫自杀而死。”   唐竹道:“后来那老丐又和你们说些什么?”   秦宝宝道:“后来他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唐竹“哦”了声,道:“原来是一位隐侠异士。”   秦宝宝道:“这个王福施连环毒计,害得中原各帮派相互残杀,其手段之恶,比独孤元龙大有过之,如此看采,他定是独孤元龙之后。”   唐竹道:“对,这么说来那个独孤元龙已是隐忍不住,在江湖上走动了。”   唐竹显得很高兴,他正愁仇人不出江湖,不上这引蛇出洞的钩,这一下看来差不多了。   东方泰在唐门这么一闹的事,不久就会传出江湖,那独孤元龙必有所闻,这等大好的机会,他又岂能不利用?   忽地东方泰问道:“宝宝,那个霹雳堂主雷万钧曾说他拿给莫三通的毒,是唐门‘蚀骨腐尸泥’?”   秦宝宝道:“是的,他还说这毒是王福给他的。”   唐竹道:“那包药既给莫三通用蒙汗药换了,你可曾讨来?”   秦宝宝道:“我原以为是那王福胡编乱造的一个毒名,嫁祸唐门的,所以也没当回事。”   东方泰转向唐竹,道:“唐兄,我有一事请教。”   唐竹这会儿已将东方泰当作了朋友,他知道唐门不是仇人后,竟能那么快地想到这“引蛇出洞”之计,可见此人高明,当下忙道:“请讲!”   东方泰道:“唐门‘蚀骨腐尸泥’可曾找到解药?”   唐竹不语,暗道:“这可是我唯一的法宝,不到万不得已,可不能轻易亮出。”   东方泰又道:“独孤元龙若想除去我们这个大患,对付我们必首先用毒……”   秦宝宝笑道:“唐老前辈乃是用毒的祖宗,独孤元龙敢在咱们面前班门弄斧么?”   东方泰道:“你小孩子知道什么?那‘蚀骨腐尸泥’可是防不胜防。”   秦宝宝道:“那是出自唐老前辈家中的毒,唐老前辈焉有察觉不出的道理?”   唐竹则道:“别说是我,就是我的兄长,也难以警觉这‘蚀骨腐尸泥’。”   秦宝宝这回算是知道“蚀骨腐尸泥”的奇绝之处了。   东方泰道:“若那独孤元龙敢出面与咱们较量,那倒大可一搏。可是他在暗处,若用毒来对付咱们,那可就太危险了。”   秦宝宝也知这解药的重要性,忙道:“若当真如此,那咱们可不能这么干了。敌暗我明,咱们又无从防备,岂不是坐以待毙么?”   他们俩这一唱一合,倒搞得唐竹甚是为难。   东方泰又道:“目前似乎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能够诱出独孤元龙,这事……”   唐竹道:“‘引蛇出洞’确实是个好办法。所以,纵有千难万难,咱们也得挺下去!”   他是有恃无恐,当然能说出这番话来。   秦宝宝听话听音,已知老爷子必有应付之策。   东方泰似乎尚未领悟,却赞同道:“对!只要能诱出独孤元龙显出真面目,某家死而无憾!”   秦宝宝乘这时候冲着唐竹调皮地扮个鬼脸,倒把老爷子差点儿逗乐了。   他见老爷子轻松自在,毫无愁色,心里有了底,使起身告退。   回到屋里,东方秋燕尚未睡觉还在等她,见宝宝进来,开口问道:“嫂子,你找爹爹他们商量什么事?”   秦宝宝灵机一动,说道:“你说唐老前辈本领怎样?”   东方秋燕一诧,道:“不知道,不过他那个儿子暗器打得够棒,我想他肯定挺厉害的。”   秦宝宝道:“对呀!他肯定更厉害,所以我想拜他做干爹。”   东方秋燕道:“这怎么能行?这事儿你跟爹爹说子?”   秦宝宝道:“刚才他们谈得热闹得很,我没机会说。”   东方秋燕道:“你干嘛要拜他做干爹呢?”   秦宝宝神秘地一笑,道:“你们家的武功剑法太深奥,我想恐怕学不来。而那唐门的暗器又棒又好玩,我若拜他做了干爹,他还不传我几手?”   东方秋燕喜道:“你可真能想得出啊!你干嘛不早告诉我一声?”   秦宝宝道:“干嘛早告诉你?”   东方秋燕道:“我也拜他做干爹呀!”   秦宝宝道:“你已经有了这么高的剑法,若再求人家教你武功,只怕唐老前辈会疑心咱们的诚意。”   东方秋燕不服气道:“那你就能让他相信?”   秦宝宝道:“我当然不同啦!我武功不好,让他教几招做为防身之用,他当然不会拒绝的!”   东方秋燕见他说得有理,忙道;“那你以后学会了再教我不就成了么?”   秦宝宝道:“当然可以!只不过我现在尚不知唐老前辈肯不肯收我做干闺女,还得慢慢想个办法。”   东方秋燕道:“你肯定有办法。”   秦宝宝道:“你怎么知道?”   东方秋燕道:“我有一种感觉……”   “什么感觉?”   “凡是你想要办的事情,总会有办法的。”   相处不久,她竟对秦宝宝了解甚透。   秦宝宝见她上勾了,嘻嘻笑道:“你真聪明,一猜便猜到了。”   东方秋燕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秦宝宝道:“软磨硬缠。他是武林前辈,最吃不消的就是咱这小辈献殷情。好话一通,马屁一拍,他要再不答应,咱就又哭又闹外加寻死上吊……”   东方秋燕诧道:“这不是耍赖么?”   秦宝宝道:“管这些干嘛?只要他答应就行。”   东方秋燕道:“这招恐怕不行。”   秦宝宝道:“怎么不行?”   东方秋燕道:“只怕爹爹不同意。”   秦宝宝道:“先不告诉他老人家,等我缠得唐前辈点头答应后再说,不就成了么?”他又附在东方秋燕耳边悄悄地说了几句。   东方秋燕听后连连点头。   ※※  ※※  ※※   次日整装上路,因为知道独孤元龙已在江湖出现,所以几人特别小心。   一路饮水吃喝,都拿猫狗试了,才敢下肚。   晚上住宿几人则轮番守夜,以防敌人偷袭。   唐老爷子一直想找机会与秦宝宝谈谈,可是东方泰出于待客之礼,却是寸步不离地陪着他,   秦宝宝倒显得并不着急,总是和那兄妹俩打得火热。   这回到了竹峪坪,此地位于川陕交界的大巴山下。   大巴山山高路险,绵延百里,是个盗贼出没的所在。   今晚轮到东方秋燕守夜。   东方泰听唐竹说了这一带的情况后,道:“燕儿,今晚就让你哥哥换一夜,此地不太平,咱们还是小心为是。”   东方秋燕道:“不行,爹爹这是瞧我不起。”   东方泰一诧,这丫头怎的勤快起来?   东方秋燕冲秦宝宝偷偷眨眨眼睛,然后又道:“大家说好的,一人一夜,今天轮到我了,干嘛要换人?唐老前辈,您说是不是?”   唐竹“呵呵”笑道:“此地盗贼出没,晚上只怕少不了麻烦哟!”   东方秋燕笑道:“那不是太好了,这样我正可以大显身手,来一个,我捉一个,来两个,我就抓一双,到时候再找他们讨些盘缠,叫那些盗贼偷鸡不成倒赌上一把米!”   她这一路上与秦宝宝厮混熟了,倒学得了不少伶牙俐齿、油嘴滑舌的本领。   东方泰也笑了,说道:“你没听唐前辈说这大巴山有个‘阴司判官’言无常么?当心他装神弄鬼吓死你。”   东方秋燕道:“我要是怕了,不能叫爹爹和唐老前辈?总不能你们二老也怕那‘阴司判官’吧!”   这一说众人都笑起来。   晚上,唐竹刚要灭灯睡觉,就听屋门“剥啄”声响。   唐竹开门来看,秦宝宝一弯身钻了进来,反手将门关上。   唐竹一诧,道:“这么晚了,你不能进来,去去去,快走!”   他虽然急于知道宝宝的情况,可是更怕东方泰误会。   秦宝宝冲他诡谲地一笑,道:“干爹,有秋燕姐在外边替我守着,咱们可以放心地谈谈。”   唐竹放心了,知道宝宝把那丫头唬弄住了,忙问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宝宝将自己怎么掉下山崖,怎么被东方一家人救了,又如何为了报恩,才暂时答应东方春雨的婚约,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唐竹听后,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下来。   秦宝宝又道:“我原只想找出凶手,算报了他一家活命之恩。现在这事既扯上了唐门,就与我有关了,凶手也是我的仇人,我一定要替大伯伯报这个仇!只是……”   “大伯伯”自是指唐竹的兄长。   唐竹道:“只是什么?”   秦宝宝道:“只是我不知等案子了了,怎么跟东方伯伯说。”   唐竹笑道;“那是你的事,我可管不了。东方泰是你的老公公,按理说我和他该是干亲家,决没有毁婚的道理。”   秦宝宝急道:“你是我干爹,这门亲事你随便找个理由就可作罢。你不说谁说?”   唐竹道:“哪知道谁去说好?或许是你叔叔悟心大师,改许是卫紫衣……”   一说到“卫紫衣”,秦宝宝更急了,说道:“非你说不可。你要是不答应……”   唐竹笑道:“不答应怎的?”   秦宝宝道:“你要是不答应,我马上就大喊大叫!”   老爷子心里发慌,连连点头,道:“好好好,我答应,我答应,这事儿全包在我身上。”   秦宝宝开了屋门笑着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老爷子忙道:“行行行!好了,时候不早,快回房睡觉去吧!”   东方秋燕躲在暗处,原想看看秦宝宝是怎么“缠”得唐老前辈答应收干女儿的。此刻,果见秦宝宝出来,老爷子连声答应,直是叹为观止。   唐竹的屋门刚关上,她便上前拉住秦宝宝,问她怎么缠唐老前辈的。   秦宝宝胡编乱造了一番,顺便在她左手上摸了一把。   东方秋燕顿觉奇痒无比,惊道:“你在我手上下了体么毒?”说着伸右手抓痒不止。   秦宝宝“嘻嘻”一笑,道:“这不是毒药,是痒痒药,我干爹给我的见面礼。怎么样?   咱们这回有玩的了吧!”   东方秋燕兴奋异常,忙找秦宝宝要了,为试真假,又抹了些在右手背上,这下两只手全都痒了起来,痒得她双手乱甩,又蹦又跳。   二人正自玩得高兴,忽听远处传来“啾啾唧唧”之声。过了—会,变成鬼哭狼嚎,随风送来,令人毛骨悚然。   就听一个阴气森森的声音道:“判官巡街——出来的见阎王—一判官巡街——出来的见阎王。”   秦宝宝道:“不好,那‘阴司判官’来了。”   东方秋燕冷哼了一声,道:“装神弄鬼只能吓唬别人,我才不怕呢?”她开门便要出去。   秦宝宝伸手拉住,道:“你先别忙,看看他是不是冲咱们来的。”   声音渐行渐近,停在他们包住的小院内,悉悉卒卒一阵轻响后,“噗”的一声,院内升起了一道蓝色的火焰。   东方秋燕不知外边在搞什么鬼,捅开窗户纸一瞧,吓得“啊”的一声惊叫了起来。   秦宝宝奇怪,凑近一看,见院内燃起了一堆蓝森森的火焰。火焰上站着一个身穿红袍,手持铁笔的判官。判官的左边还站着两个长舌恶鬼,腥红的舌头伸出嘴外,直挂到地上。   这三人全都离地三尺立在空中,再加脸上涂的不知何物,惨白吓人,后面还有十来个模样怪异的孤魂野鬼,在蓝色的火焰映照下,更显得鬼气森森,使人宛若置身阴曹地府。秦宝宝虽知这是装神弄鬼吓唬人的玩意儿,可见了这等场面,却也有些毛发直竖。   十几个小鬼口中念念不休地翻来覆去说着“判官巡街——出来的见阎王一判官巡街——   出来的见阎王……”   那个判官这时念台词般地说道:“钱财乃身外之物,扔出可免一死。”   阴间的判官公然索贿,直可谓一大奇谈。   后面那些小鬼也跟着附和道:“钱财乃身外之物,扔出可免一死。钱财乃身外之物,扔出可免一死……”   念了十来遍,见屋里仍无动静,众小鬼沉不住气,一个个张开鬼爪,作势欲扑进来。   判官止住,又道:“川中人间天堂,回去尚有活路,出川必死无疑。”   他一说完,那些小鬼又跟着念起来。   秦宝宝一听,这话似乎在警告咱们,吓咱们回头。   东方秋燕沉不住气,拉门冲了出去,骂道:“姑奶奶今天就是要收拾你们这些装神弄鬼的家伙!”   她一冲出,倒把外边那帮恶鬼吓了一跳。   长舌鬼说道:“点子会武!”   判官道:“冲撞本官,将她拿回阴司地府!”   “是!”两个长舌鬼应声迎上。   他们从背后各抽出一根哭丧棒,靠长舌支地,一蹦一跳地冲杀过来。   东方秋燕见他们脚不沾地便蹦跳过来,知道长舌上必有机巧,手中长剑一挥,向长舌劈去。   左边一鬼拿哭丧棒架开,发出金铁交鸣声,哭丧棒原是铁铸的兵刃。   右边那鬼一棒打来,虎虎生风,力气倒也不弱。   东方秋燕冷笑一声,身形忽地一转,展开“飞雪流星”剑法,力敌二鬼。   刚刚斗得三五个回合,二鬼哪里抵挡得住东方秋燕,顿时惊呼道:“不好,遇上了硬手!”   东方秋燕抽开空档,一剑扫断了二鬼的长舌。   “扑通”一声二鬼跌落在地。   原来那长舌是木制的,后面有一踏脚,人站在踏脚上,看上去便像凭空而立。   秋方秋燕“哈哈”笑道:“鬼把戏弄穿了,看你们还有何伎俩?”   二鬼恼羞成怒,一跃而起,挥舞着哭丧棒扑来。   这回无须装鬼吓人,去了制约,二人全力拼斗,棒法竟自不弱。   饶是如此,却仍是不敌东方秋燕层出不穷的各派剑法绝招。   那判官似也沉不住气,大喝一声,挥动手中的判官笔扑上助阵。   判官武功颇高,双笔左右逢源,攻守有度。   东方秋燕初显身手,经验不足,但仗着天下无双的剑法,与三人周旋,虽不占上风,却可立于不败之地。   恶斗了二十余合,判官见这女子剑法精妙,自己三人联手围攻之下,进退闪避,仍不自如,忙喝道:“咱们上当了!风紧,扯呼!”说完虚晃一招,转身就跑。   东方秋燕道:“撞上了姑奶奶,你们还想跑?”纵身来追。   判官这时已跃上院墙,忽地面前人影一晃,一个老者笑呵呵地到了近前,伸掌击来。   判官大惊,见老者掌风强劲,不敢硬敌,左笔划下敌方脉门,右笔冲老者胸口点来,欲迫开对方,夺路而逃。   老者笑道:“来了还想走么?”   左腕一翻,食中二指嵌住判官的右笔,右手鬼使神差般已点中了判官的穴道。   院内一众小鬼呼喝一声,四处逃散,蓦然从唐竹屋内飞出一串铜钱。   “哎哟,妈呀……”   众鬼一通乱叫,全都躺在了地上。   屋门一开,唐竹走了出来,笑道:“你们不是要钱么?给了钱,还叫唤什么?”   判官一见唐竹,才知今晚真的遇上鬼了。   捉住他的人自然是东方泰,他见这帮人一个不缺地被留下了,抬腿一脚,将判官踢下院墙。   东方秋燕恨他装神弄鬼恐吓自己,上前便欲一剑刺穿他。   秦宝宝赶紧从屋内窜出,一把拉住,道:“先别急,问问再说!”   这时东方春雨也拎着两个长舌鬼过来,扔在地上。   众人围拢过来,判官吓得面无人色,冲唐老爷子哀求道:“言某瞎了眼,实在不知唐前辈驾临,否则打死我也不敢……”   唐竹道:“铁笔判官言申当年首创‘阴司教’,为冤魂屈鬼报仇雪恨,名闻江湖,也算是侠义豪杰。唉……”言下不胜感慨。”   这判官名叫言无常,江湖人称“阴司判官”。   言门铁笔,江湖上久已闻名。至言申而达大成,因其常装神弄鬼,对付那些为非作歹的江湖恶人,因而江湖人称“铁笔判官”,言门也被改做了“阴司教”。   “阴司教”传到言无常这一代,其质已变。   言无常利用先人传下的技艺在大巴山一带恐吓路人,劫取钱财,虽无杀人恶迹,也为武林侠士所不齿。   他没想到今晚弄到了蜀中武林大豪唐老爷子头上,没吓着对方,倒把自己吓得浑身颤抖不止。   见唐老爷子语气颇缓,忙连赔不是。   东方泰冷哼一声,道:“铁笔言氏,没想到竟落拓到这般地步!”一面说一面双手暗运内劲,竟将言无常的两支判官铁笔拧成了麻花。   他又道:“为人当洁身自好,做个安分良民。某家生平最痛恨的是打家劫舍之徒,仗着有一点武艺本领,欺压良民。这种人要我遇上了,嘿嘿……某家决计放他们不过!”   说到这里,手中的麻花已被他搓成一根细铁棒。   言无常见老者内功非同小可,不由得又惊又怕。   东方春雨见了好玩,接过铁棒,双手一合,铁棒弯成个铁环,往言无常项上一套,笑道:   “还你判官笔。”   众人听他仍管这东西叫作判官笔,都笑了起来。   言无常却是骇然变色,自己仗以成名的精钢铁笔被这二人如弄湿泥,如搓软面,变成了项圈套在头上,心中暗道:“罢,了,罢了,言某今日真是遇上了鬼,若能留得命在,再也不干这伤天害理的事了。”   东方泰道:“弄坏了阁下的兵刃,很是抱歉,请勿见怪。”   言无常满头大汗,哪里还答得出话来?   唐竹道:“刚才你说上当了,不知上了何人的当?”   言无常怒目圆睁,骂道:“那个狗娘养的,害得老子好惨。”   东方秋燕上前给了他一嘴巴,喝道:“你骂谁?”   言无常道:“我不是骂你们……哎呀……”顿觉脸颊奇痒无比,伸手乱抓。   原来东方秋燕玩心忽起,将秦宝宝刚给的痒痒药抹在了言无常脸上。   一见这药灵极,她直乐得前仰后合。   东方泰喝道:“燕儿不许胡闹!”   他见言无常挠抓不止,不知是痒痒药作祟,只道他装疯卖傻,喝道:“快说,那人是谁?”   言无常以为被对方下了毒,忙冲唐老爷子讨饶。   唐竹一看便知是秦宝宝的鬼把戏,说道:“你从实招来,我便给你解药。”   言无常一边抓痒,一边说道:“昨日有一富商找来,说你们一行五人是出川做私盐买卖,抢他人生意的。他给了五百两银子,让我设法吓得你们不敢出川。”   东方泰道:“那商人什么模样?”   言无常道:“四十岁上下,圆圆的脸,中等身材……”东方泰看看唐竹。   唐竹摇摇头。   东方泰又问:“你们会不会找错了人?”   言无常道:“绝对没错。商人晚饭前还来过,说你们住在这院里。”   话说到此,已见分晓。唐竹喝道:“还不给我滚?以后再让我见到你们不干好事,休怪手下无情。”随手一把铜钱撒出,解了众人穴道。   那帮装神弄鬼的家秋,爬起来四散逃去。   言无常赖着不走,颤声道:“唐老爷子,这解药……”   唐竹道:“这毒名叫‘附骨之蛆’,无药可解,只要你今后多行善事,就不会毒发,若是恶习不改,必死无疑!”   言无常这会儿觉着脸上不痒了,只道唐门真有此奇毒。这行人功力奇高,不杀自己就不错了,哪还敢再留此地索讨解药?几人遂转身纵出院墙,逃得不见踪迹。   -------------------------------      第 十九 回     言无常去后,东方泰问唐竹道:“唐兄,这富商想必是冲咱们来的。”   唐竹颇为不解,说道:“他既知我等身份,出钱让言无常这样的人来吓咱们,明知无济于事,这不是糟蹋钱财么?”   东方泰道:“此人盯上了我们,而我们却无察觉。今晚之事虽有些恶作剧,却也不能大意。”   东方春雨道:“唐前辈久居川中,不知能否察觉出这富商的来历?”   唐竹摇摇头。   东方秋燕道:“会不会是咱们要找的仇人?”   秦宝宝道:“你瞎岔什么?这事跟咱们仇人何关?”   东方秋燕道:“怎么没关系?他欲阻止咱们出川,又怕一击不中,所以让这帮家伙装神弄鬼惊扰咱们。”   秦宝宝知她不懂江湖险恶,哪有暗中下手以前先惊扰对方之理,正打算出言驳斥,忽地眼睛一亮,道:“对,极有可能是独孤元龙干的。”   东方泰一诧,道:“他们这么干,不是打草惊蛇么?独孤无龙决不会这么傻。”   秦宝宝道:“不是打草惊蛇,而是扰敌之计。”   他这一说东方泰和唐竹全明白了,言无常武功不弱,可试探自己这行人的底细,再者让他这一闹,这一夜没法安睡,若连着几夜下来,众人疲惫不堪,失了警惕,敌人下手就容易多了。东方秋燕见秦宝宝赞同自己的说法;喜道:“怎么样,我说得不错吧!”   秦宝宝道:“对与错暂时还不能定论,得看后面如何?”   东方泰道:“不管对方用意如何,咱们不能掉以轻心。”   天亮启程过了大巴山,已是陕西地界。沿官道向东,直奔河南而来。   一路上东方秋燕有的玩了,拿些痒痒药弄在她哥哥身上,看看反应。这一来,把个东方春雨痒得一会抓脖子,一会抓腿,不知什么原因,气得大骂道:“何方鼠辈,有种的站出来?”   路上行人被他这一喝,莫名其妙,一齐注目看来。   东方泰见两个丫头在一旁偷笑,知她们在搞鬼,又想起昨晚“阴司判官”那事,不禁“咦”了一声。   随后他把东方秋燕叫来,问她怎么回事?   东方秋燕冲唐竹“嘻嘻”一笑,道:“这是唐前辈给宝宝的见面礼——痒痒药。”   “什么……什么见面礼?”东方泰莫名其妙地看着唐竹。   唐竹愣在那儿,不知说什么好?   东方秋燕道:“爹爹,你不知道吧!唐前辈昨晚已答应收宝宝做干女儿啦!”   东方泰喜道:“唐兄,可真有此事?”   唐竹张口结舌,如坠五里云雾。   东方秋燕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唐前辈你说了话,可不能反悔!”   东方泰道:“若果真如此,那可是大喜事。今晚某家作东,找一好去处,让宝宝行那参拜之礼。”   唐竹暗道:“宝宝这丫头可真行。这样一来就大可不必偷偷摸摸叫自己干爹了!”   他见东方泰满意欣喜,并无异议。当下点头应允。   东方春雨知道刚才身上奇痒是妹妹搞的鬼,气得追打不休。   一路上打打闹闹,倒也添得不少乐趣。   众人以马代步行程甚快,一路上也未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绕过一道山岗,眼看天色将黑,路人说再过十里地就到吉利营。   东方泰道:“吉利营,这个名字不错。咱们今晚就住在这儿,图个吉利。”   行不多久,众人进镇,径投镇内最大的一家吉利酒家。   因为攀了唐门这家亲,东方泰甚为高兴,办了一桌丰盛的酒宴,让秦宝宝行了叩拜之礼。   东方泰笑道:“唐兄,现在咱们可是干亲家了!”随后让春雨、秋燕兄妹也上来见礼。   秋燕上前见礼,称“伯伯”,春雨见礼,却称“岳父”。   唐竹一想,这要是一叫上“岳父”,以后自己“毁婚”可就麻烦了,忙道:“道上行走,这些称呼只怕不太合适,我看……”   东方泰道:“对对,你们以后还是叫‘伯伯’为好。”   这样一来,一行人亲如一家,再加上同仇敌忾,自是没有外心。   正自吃喝欢笑,店小二连声招呼:“马大爷,你老这边请坐,今儿怎么有空出来散心?”   一个乡绅模样的人走了进来,身穿蓝绸长衫,后面跟着四个家人,有的捧水烟袋,有的提鸟笼,气派豪阔。   马老爷坐定,让小二忙泡上茶,说道:“马老爷,这是昨晚去山里挑来的泉水,你尝尝这龙井。”   马老爷“嗯”了一声,一口乡音土腔,道:“给我备两桌上等酒宴,今晚我要请客过寿。”   “啊?”小二一脸惊讶,愣了半天,径自不动地方。   真是怪事,别人过寿请客,无可非议;店里添了生意,这小二想必高兴得呆了!   家人上来给小二一嘴巴,喝道:“妈的,还愣在这儿干嘛?”   “是是是!”小二连声答应,下去不一会儿,两桌酒宴置办完了。   随后来了一大帮子操着乡音土腔的人,坐了满满两桌,吃喝开来。   东方泰“呵呵”一笑,道:“看来这吉利营,倒是喜事不断!”   那边酒过三巡,马老爷道:“叫他们来耍乐乐。”   家人出去不一会,带进两个人。一看便知是跑江湖卖艺的。   当先一个矮子做了个四方揖,说道:“常言道得好,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在下兄弟流落江湖,有一点小玩艺儿供各位酒后一笑。玩得好,各位高兴,别忘了随意赏赐。玩得不好,各位也别忘了踹我们只脚,轰我们出门。”说着他滑稽地撅起屁股拍了拍。   众人一齐笑了起来。   东方兄妹俩没见过这等场面,便拉着秦宝宝过来瞧热闹。   就见那矮子拿起桌上一只酒杯?取块红布往上一罩,东摆西晃,口中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天神有灵来帮忙,”忽地喝声“去”红布揭起,茶杯竟然不见。   众人明知戏法都是假的,可却看不出他的手法门道。   东方秋燕看得有趣,随手扔了一两银子,说,“这是赏你的,再变个玩玩。”   那矮子捡了银子,冲东方秋燕弯腰谢了,随后更加卖力,一会儿把鸟笼子里的鸟变没了,一会儿又变出几个寿桃来……层出不穷,花样倒也不少。   秦宝宝在江湖上这种事见多了,也不足为奇。东方兄妹却是少见多怪,看得惊诧万分,倒给了不少赏钱。   这边一热闹,倒把东方泰和唐竹冷落了。   东方泰道:“这些孩子真不懂事,我去把他们叫来。”   唐竹“呵呵”一笑,道:“孩子们贪玩,你就让你们乐乐吧!”   这时小二上来加菜,刚才挨了一嘴巴,嘴里喋喋不休,骂道:“神经病,有几个臭钱,烧得难受!”   他一见唐竹和东方泰面沉似水,忙赔不是道:“二位爷别见怪,小人不是冲撞二位爷。”   东方泰道:“那你说谁?”   小二道:“就是这马老爷。”   东方泰一诧,道;“别人在你这儿办酒过寿,是看得起你们。你侍候不力,被打得不冤。”   小二道:“这位爷你有所不知,小二我手脚利索得紧。”   东方泰道:“那你刚才为何发愣?”   小二道:“这马老爷两天前刚在小店办过的寿宴,今儿又来了。你老说说看,哪有这么过寿的?”   二人听后一凛,相视对望了一眼。   唐竹道:“这些前来祝寿的,可都是本地人?”   小二朝那边桌上扫了一眼,道:“都是本地人。二位爷问这个干嘛?”唐竹笑了笑,丢几个零钱打发他下去。   看看玉兔东升,时辰不早,二老便叫上秦宝宝他们回屋睡觉。   三个人昨晚没睡好,今天路上又疯够了,也觉得困乏。便遵命回屋,熄灯休息。   谁知外边这帮人乐得忘了时辰,过了二更,不知又从哪儿请来几个戏子,敲锣打鼓,唱起戏来。   这一下不但吵得秦宝宝他们不得安宁,就连酒楼周围的居户也喝骂不止。   可那马老爷竟是充耳不闻,照样我行我素。   酒楼掌柜的耐不住上前劝说几句,竟被几个家人痛打一顿,叫嚎不止。   这下众人没法再睡了,不约而同地冲将出来。   东方春雨上前一把揪住马老爷的衣领,扬手几个耳光,打得马老爷“哇哇”乱叫。   四个家人见老爷被打,一齐扑上来,被东方秋燕和秦宝宝接住一手一个扔了出去。   那些贺寿的人一见来了狠角色,吓得大叫:“不好了,杀人啦!”二哄而散。   东方泰上前喝问:“你两天前刚过的寿,今天是怎么回事?”   马老爷哀声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小老儿以后再也不过寿了!”   东方春雨又一嘴巴扇了过去,喝道:“快说,今晚为什么这么吵闹?”   马老爷道:“有一个富商今早来给了我五百两银子,让我再过一回寿,还要闹一夜,让这镇上人没法睡觉……”   “去你妈的!”东方春雨气得扬手将他扔了出去。   看来还真让东方秋燕给说中了,定是有人暗中作祟,扰乱众人。   这边几人回屋刚入梦乡,已然鸡鸣日出。   酒店内人来客往,已有了响动,众人知道没法睡熟,便一一起来。   漱洗已毕,吃过早点,众人骑马上路。   唐竹道:“东方兄,我打算咱们改道东南,自泉溪入湖北。”再从老河口过汉江进湖南,不知你意下如何?”   东方泰一诧,道:“有人盯上咱们,这证明诱敌之计已见效应,唐兄为何倒要摆脱他们?”   唐竹笑道:“这帮人定是料定咱们的行进线路,是以每每抢先一步,设下圈套。他们走在我们前面,我们又如何能得发现踪迹?”   东方泰恍然道:“唐兄高见。”拨马东南,往湖北方向而来。   东方兄妹不明其意,只有在后面问秦宝宝。   秦宝宝道:“那帮暗中搞鬼的人在前面见咱们不着,定知咱们改道了。若再想故伎重施,必须从后面赶上超过咱们,这样一来,咱们不就知道他们是谁了?”   东方春雨诧道,“那他们要是找不到咱们呢?”   东方秋燕道:“他们成心跟咱们过不去,哪有找不到之理?真笨!”   看来她和秦宝宝厮混热了,确也有所提高。改道东南,果然没遇上骚扰。连着两天睡了安稳觉,一行人精神也好多了。   这日过了官渡河,此地离武当山已不远了。   东方泰道:“唐兄常行江湖,不知武当‘清风明月’是否还健在?”   他说的“清风、明月”乃是指当年武当不死道人的两个侍童。   不死道人随“剑坛十宿”出海罹难后,武当派威震武林的三十六路“追风剑法”只有这二人能使得。   武当派在不死道人去后,沉寂了近十年,清风明月脱颖而出,重振武当,使武当剑派恢复昔日武林泰山北斗的地位。   唐竹道:“清风明月现仍健在,他们二人还与某家颇有一段交情。东方兄何故有此一问?”   东方泰道:“昔年行道江湖,久闻这二位大名,早是无缘得见。想不到一晃二十年过去,这些昔日英豪仍然安康无恙,真是可喜可贺!”   唐竹笑道:“清风道长现已不常在江湖上走动,武当派的事务早扔给小辈门去干了。他只顾自个儿清闲,躲在‘三清观’内,闭门修炼,一晃也有三四年没见面了。”   东方泰感慨道:“武当派有清风明月发扬光大,再振雄风,而泰山派却如夕日黄花,只落得我东方泰独家孤人,唉……”   唐竹见他神情伤感,忙扯开话题,道:“东方兄不是说无缘结识清风明月么?”   东方泰一诧,道:“干什么?”   唐竹道:“这一说我倒想顺道去趟武当山,一来看看老朋友,二来给你做个引荐之人?”   东方泰把手连摇,道:“不行不行,我是不会上武当山的。”   唐竹诧道:“为什么?”   东方泰幽幽道:“我泰山派当年独食《五岳剑谱》,可说是愧对各大剑派。此番若上武当,又有何颜面对不死道人的后人?”   唐竹恍然顿悟,原来他也知泰山派此等行径愧对武林。   东方泰又道:“此上少林也是迫不得已,待查出凶手,追回《五岳剑谱》,某将代泰山派公开谢罪武林,奉出剑谱,从此觅地隐居,老死山林。”   一席话说得唐竹连连点头。   正说话间,忽听前面传来一阵快马奔驰声,远见征尘影里,一匹枣骝马四蹄翻飞,奔将过来,眨眼间已旋风似的来到跟前。   马上人伏腰勒缰,加鞭甚急,从唐竹马旁直窜过去。   唐竹在一照面中,看此人甚为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忽地马上那人“咦”了一声,回头细看唐竹。   东方泰一愣,这二人看来认识。   马上那人看清了唐竹相貌,惊喜万分,从马背上腾身而起,在空中连翻了七八个跟斗,落下正跪在唐竹马前。   他这一招“云龙十八翻”的轻功身法若在寻常武林人士面前显露,定会引来喝彩,可现在在场的人,或见多识广,或功高盖世,看起来倒也平常。   只见那汉子道:“武当俞三,叩见唐大先生。”   唐竹忙道:“我说怎的这么眼熟,原来是武当俞三侠,快快请起。”   东方秋燕见唐老爷子遇上熟人,忙问秦宝宝:“这俞三是谁?”   秦宝宝道:“此人姓俞名子轩,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武当四侠’中的老三,武当追风剑法得清风道长真传。”   东方秋燕“咯咯”笑道:“鱼子鲜……这名字倒像道菜名儿!”   秦宝宝“嘘”了一声,慎色道:“你不要胡说,此人颇有侠名,江湖上朋友众多,性格粗暴豪爽,你背后说他坏话,叫他听了去,可有你麻烦。”   东方秋燕满不在乎地道:“我才不怕谁呢。”   秦宝宝拿手一指她的鼻子,道:“这可是你说的。”   东方秋燕忙道:“这当然得有个前提啦!”   秦宝宝道:“什么前提?”   东方秋燕笑道:“前提就是你不与我作对,还得帮我!”   二人后边说笑,就听唐竹问道:“俞三侠快马西行,不知有何急事?”   俞子轩道:“俞某此行正是欲去唐门,请唐大先生。”   唐竹笑道:“这不巧了么,我不请自到。不知贵派何事找我?”   俞子轩道:“我师叔日前不慎中—怪毒,瘫软若泥,服了本门‘清毒教’也无济于事,眼看气息奄奄,师父特打发我来唐门求救。”   东方泰追问道:“明月道长中毒后瘫软若泥?”   唐竹一凛,这不是中“蚀骨腐尸泥”后的症状么?   俞子轩道:“正是!”   唐竹道:“救人如救火,咱们快去武当!”   一行人紧催坐骑,奔武当山驰来。   路上,俞子轩将师叔明月道长中毒的经过告诉了唐竹。   ※※  ※※  ※※   十天前明月道长闻听百宝寨寨主与鸦雀岭大王为争夺地盘欲火并摆场子,念在大家同是湖北武林,所以下山出面调解。   武当派“清风明月”的面子,谁敢不给?明月道长一去,自是烟消雾散,两家罢手言和。   昨日回到武当,路过山下六里坪时,却出了事……   六里坪街长六里,也算是个大集镇,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十分热闹。   明月道长找了家小酒馆,打算喝点酒,吃些饭,再回武当。   却刚巧碰上一个恶少,调戏民女。他一怒之下,便伸手管了这事。   一巴掌打落了恶少两颗门牙,一脚踹折了恶少一条腿,痛斥了一顿,吓得恶少拖着残腿,连滚带爬地跑了。看来回去不躺上个把月,难以康复。   街上有见过明月道长的人,都赞他为本地除了一条地头蛇。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此乃武林侠士分内之事。明月道长也未在意,但让这事扫了酒兴,遂付了帐,打算回山。   谁知刚出了集市,就听身边树林内有人说道:“道长凭着几手花拳绣腿,欺负不会武功的人,真是好威风!”   敢说武当派的功夫是花拳绣腿,这人好大的口气!   明月道长冲林内揖手道:“朋友可想试试老夫这花拳绣腿?”   林内人影晃动,掠出一个身材高大、相貌威武的老者,“嘿嘿”冷笑道:“某家正欲领教!”   明月道长见多识广,见此人纵出林子的身法不弱,知道不容小视,说道:“朋友尊姓大名?”   老者道:“某家独孤元龙。”   唐竹秘东方泰一听到“独孤元龙”四字,对望一眼,面显惊喜。不便说话打断俞子轩的叙述,可听说凶手总算露面了,心中仍激动万分。   明月道长没听过江湖有这么号人物,又道:“你可知贫道是谁?”   独孤元龙道:“武当明月道长,听说你在武当追风剑法上钻研了数十年,某家今日特来领教!”   说着,他亮出一柄长剑,手持剑柄,剑尖冲下,正是武当三十六路追风剑法的起手式“以逸待劳”。   明月道长诧道:“阁下也会我武当追风剑法?”   独孤元龙冷笑道:“区区追风剑法何足挂齿,你武当当作镇教之宝,在某家看来,直同儿戏。”   明月道长冷喝一声:“那你就来试试这儿戏!”抽出腰中长剑,“以逸待劳”等对方发招。   独孤元龙“嘿嘿”一笑,道:“道长礼让,某家便不客气了!”一招“追风逐电”,左掌护胸,左手剑向明月道长双目扫来。   这一剑势劲力疾,剑未至,风先到,先声夺人。   明月道长见此人剑法颇得要领,“咦”了一声,甚感诧异,手上丝毫不缓,一招“云开雾散”拿剑一拨。   “当”的一声,二剑相交,明月顿感膀臂乏力,知此人功力精纯,不敢大意,“追风蹑景”、“如影相随”连环进击,一招紧似一招。   独孤元龙喝了一声,“好!”进退趋避,“追风剑法”竟也十分纯熟。   两人剑式完全相同,不像争斗,直如同门对练。   寒光霍霍打了近三十回合,明月道长暗自心惊,眼看三十六路“追风剑法”将要使完,对方竟自毫无败像。   又斗了几合,明月道长忽地猛喝一声,身形急转,一招“追本穷源”,乃是追风剑法最后一式,威力奇大,去如流星。   独孤元龙不甘示弱,依样画瓢,也是“追本穷源”奔明月道长胸口刺来。   明月一诧,这不是拼命的打法么?正欲撤招换式,却不料对方剑招已变,正应了武当“制敌先机”的剑理,用华山剑法中的“拉行九天”,一剑刺在了明月道人的腿上,同时身形就地一滚,让开了当胸刺来的一剑。   明月道人没料到对方变招如此之快,却认识刺伤自己的这招剑法,惊呼道:“你是华山派的?”   独孤元龙“哈哈”笑道:“某家乃‘五岳剑派’,集天下各派所长,今天便是来拿你武当派试剑的,却不料清风明月如此不济,真是替不死道人丢脸。”   明月道长大怒,正欲再上,忽觉浑身乏力,剑也拿不动,“当啷”掉在地上,接着便瘫倒在地。   独孤元龙“哈哈”大笑,道:“你中了我的独门奇毒,还想反抗么?哈哈……你就等死吧!”   说罢,便飘身而去。   俞子轩说到这儿,怒火中烧,又道:“那恶贼与我武当有何冤仇,竟对我师叔下此毒手,若叫我俞三撞上,只要有三寸气在,誓不与他甘休!”   唐竹听完,心事重重。   独孤元龙对明月道长施毒而不杀,明明是借明月道长之身,试自己身上有无“蚀骨腐尸泥”的解药。   明月道长乃是自己的老朋友,自己断无见死不救之理。可若拿解药救了他,独孤元龙有了防备,只怕兄长的大仇难报。   一时难以取舍,唐竹皱眉不语。   ※※  ※※  ※※   黄昏时分,到了武当山下。   东方泰道:“唐兄,我身子不适,山上寒凉,还是在山下等你。”   唐竹知他心中有愧,不愿上山,也不便强劝。   他不愿上山见清风明月,可他那一双儿女却吵着要见见世面。   东方泰无奈,只得随了他们,自己一人住山下“东升客栈”相候。   唐竹在俞子轩的指引下,带着三人来到了“三清观”。   清风道长闻报,急急迎了出来,老朋友见面原少不了客套,然唐竹救人心切,径奔明月道长病榻前。   明月道长一见唐竹,惊喜万分,连呼:“唐先生怎的这么快就到此?”   唐竹一愕,心说:“怎么你们武当还不知东方泰在我唐门寻仇的事?”   当下也不及细言,一诊明月道长的脉息,一阴四阳,果然中了“蚀骨腐尸泥”。   清风道长在一边问道,“唐先生,他可有救?”   唐竹微一沉吟,随即取出小药瓶,倒了一粒药丸,对明月道:“道兄,此毒虽能得解,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清风、明月一诧,都是几十年的老朋友,唐竹为何还提条件?一想唐竹为人仗义,决不是唯利是图的人,明月点头应允,道:“唐先生但说无妨。”   唐竹道:“先吃了解药再说。”将药丸送入明月口中。   就听明月肚内“咕噜噜”一响,紧接着“噗”地吐出一口脓痰,就见明月已从床榻上一跃而起。   唐竹大喜,这解药竟是如此灵验。   明月、清风二老也是叹为观止。明月上前谢道;“唐竹先生药到病除,贫道今天算是真的服了你这个‘毒祖宗’。”   随后便欲传话下去,吩咐款待来客。   唐竹乘明月不备,突然出指封了他的穴道,说道:“道兄你且躺下,我有话要说。”   清风见他神色慎重,不像开玩笑,忙道:“出了什么事?”   唐竹便将自东方泰来唐门寻仇起,直至到武当“三清观”的事从头到尾详细叙说了一番。   清风、明月听后惊诧不已。   明月道:“这么说那独孤元龙就是你们要找的仇人?”   唐竹道:“正是。他这次露面,在道兄身上下毒,是想借道兄之躯,试我唐门有无‘蚀骨腐尸泥’的解药,因为这解药是他欲置我等于死地的唯一障碍。”   清风道:“唐先生之意,是否让我师弟暂且装作病毒未解?”   唐竹道:“正是。”   明月说道:“我的病好没好,那厮怎么知道?”   唐竹道:“独孤元龙神通广大,我们刚出唐门他便已得到消息:竹峪坪、吉利营安排扰敌之策被我等识破,转道东南,他却很快得知,抢在我们前头,又设下这等圈套,想必定有办法探知贵派内幕。”   明月诧道:“你是说我武当派也有他的奸细?”   唐竹道:“这倒不是,只是此人太可怕,我等必须小心应付,可莫要一招走失,全盘皆输。”   清风道长道:“唐先生此言极是,此等恶人不除,武林难安。贫道不才,愿随同共擒此贼!”   明月道:“对,我也去!”   清风“呵呵”一笑,道:“不行,你得躺在这儿,等我们擒了那贼,才能起来!”   “什么?”明月大叫道,“你们出去擒贼,却让我躺在家里装病,这不是想憋死我么?”   唐竹“哈哈”一笑,道:“道兄,若无你装病,我等又何以能诱那贼人上勾,将他擒获?   别小瞧了这装病,它可是我们致胜的关键所在!”   明月道:“不行不行,你们俩合伙在骗我。”   清风道,“谁人骗你?”   明月指道:“就是你!”   清风道:“你若再不依,我可要揍你了!”   明月把眼一瞪道:“你敢!”   清风上前,手指连点,又封住了明月数处穴道,笑道:“这回你就不用装病了,我不回来替你解穴,看你如何起来。”   明月“噢”了一声,躺倒床上,一脸沮丧。   唐竹知这二人自幼便呆在一块,几十年下来,相依为命,情同手足,现在都已年过花甲,却还常笑闹不休,真是童心难泯,当下笑道:“你们这两个老家伙,多年不见,还是这般老不自尊,可真叫小辈们见了笑话。”   三人正自谈笑,忽听院外吵闹。   唐竹进来时,曾让清风道长派人封住院门,不准人进来。这会听得吵闹,三人都是一诧,谁人如此大胆?   他忙解开明月道长的穴道,让他躺在床上,开门出来一看,见是秦宝宝正和守住院门的两个武当弟子吵着要进来。   唐竹连忙喝止,问道:“宝宝,出了什么事?”   秦宝宝气喘嘘嘘地道:“干爹,东方兄妹和武当四侠打了起来,你们快去!晚了可就要出事了!”   原来唐竹随清风道长进院给明月疗毒,传话不得允许进内。   秦宝宝知道干爹这么做必有其原因,也就不再进来。   闲着没事,三人便在“三清观”内四处转转。   东方兄妹初进道观,瞧什么都新鲜,东摸摸,西看看,指手划脚,嘻笑玩耍。   “三清观”内供奉的是太上老君,三人上了大殿,东方秋燕指着老君神像笑道:“这个老家伙就是被孙猴子掀翻炼丹炉的那个太上老君?”   秦宝宝听了不禁眉头一皱。   东方春雨轻声道:“你别乱说;咱们这可是在武当山,诋毁老君,犯了道教大忌,可莫要让观内人听了,寻我们晦气。”   东方秋燕蛮不在乎,嘻嘻笑道:“咱们又不信道,管它干嘛?”又指着老君像道,“你看他现在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再想想孙猴子大闹天宫时的情景,他当时还不知是个什么惨样?我看他也只有跑到人间来装模作样,可以吓吓人……真是可笑!”   秦宝宝见她口没遮挡,越说越不像话,正欲出言劝止,忽见殿角转出一人,喝道:“观内清静之地,严禁喧哗。三位虽是本教的客人,却也不得放肆!”   秦宝宝定睛一瞧,正是俞子轩。   东方秋燕一见俞子轩便想到了“鱼子鲜”,不由“咯咯”笑起来。   俞子轩性格火暴,在路上东方秋燕跟秦宝宝说他这名字是菜名时,已被他听去了。   他不知道东方兄妹初出江湖未曾闻听“武当四侠”的名号,只当东方秋燕成心对自己轻慢,心里早有气恼。   只因他们与唐大先生是一路人,故而他才未曾发作。   刚才见这三人在观内喧哗嘻闹,这会儿又指着道观内供奉的太上老君胡言乱语,他一时忍不住,这才出面喝止。   想不到对方竟不拿自己当回事,仍是放声大笑。俞子轩真的火了,暴喝道:“再不听劝,俞三可要无礼了!”   他这一声吼喝,如同一阵闷雷,震得三人耳鼓作痛。   东方秋燕把眼一瞪,道:“干什么?显功夫么?别人怕你武当,咱可不怕!”   说着她亮出腰中宝剑,道:“不信咱们外边比试比试?”   秦宝宝知她想见识一下名震江湖的武当派剑法究竟如何,暗忖道:“这丫头也真不知天高地厚;若一打起来,显露了《五岳剑谱》上的武功,不是惹火烧身么?”   俞子轩被她这一激,火往上撞,喝道:“今儿我便代唐大先生教训教训你这无礼的臭丫头!”   说着将道袍一抖,露出一身劲装,纵身跃下殿阶。   东方春雨怕事情闹大,给唐老前辈添麻烦,忙拉住东方秋燕,道:“小妹不得无礼,快向俞三侠道歉。”   东方秋燕一把甩开他的手,说道:“他骂我臭丫头,你没听见!?”   说着也跃下殿阶,一剑奔俞子轩刺去。   俞子轩名列武当四侠之三,是清风道长的得意弟子,武功得其真传,虽恼恨东方秋燕蛮横无礼,却也无心伤她;只想教训她一番,好让她知道武当派的厉害,故而未曾亮剑。   此时他见对方一剑攻来,忙侧身相让,同时施展空手夺白刃的功夫,打算夺下东方秋燕的手中剑。   谁知东方秋燕剑到中途,招法一变,竟侧击而至。   俞子轩始料不及;大惊之下,忙纵身后撤,却仍是慢了半招,衣袖被东方秋燕一剑划破。   东方秋燕“咯咯”一笑,道:“这就是武当派的功夫?真是丢人现眼!”   俞子轩大怒,知道对方身手不弱,自己一时大意吃了亏,忙亮出剑来,喝道:“臭丫头,你找死!”振腕一抖,剑尖颤出五点寒光,径袭东方秋燕胸口五处大穴。   东方秋燕“嘿嘿”一笑,道:“追风剑法’有什么了不起?”   当下身影甫动,展开“飞雪流星”剑法,身随剑走,四处游动,快到极处似有十数个人影,十数柄剑围攻俞子轩。   他二人一动上手,早惊动了武当派弟子,已有十数人围拢过来。   俞子轩见对方剑法高超,知道遇上硬手了,当下以静制动,凝神沉着应战。   斗得数招,俞子轩瞧到一处破绽,引剑刺去,喝道:“撒手!”   东方秋燕道:“不见得!”双指一搭剑脊,竟还以一招太极剑派中的“如封似闭”。   俞于轩一剑被对方黏至外门,见对方剑式一缓,神气内敛,正是太极以柔克刚之法。   围观的武当派弟子愈观愈奇,剑法中快慢有别,剑旨相反,极少有人兼通。这人年纪轻轻,又是个女子,居然刚柔并济,快慢双修,实是武林奇事。   俞子轩心下骇然,强打精神,见招破招,见式破式。   顷刻间,东方秋燕连使了华山、峨媚、崆蛔、衡山、少林,太极、飞雪流星剑七家剑法。   众人见她剑招层出不穷,俱都纳罕,不知她还会使出什么剑法来。   到这时,俞子轩已是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他纵横江湖多年,大小数百战,似东方秋燕这般兼通各家剑术的对手可是从未会过。何况对方于每一家剑法都使得中规中矩,直若真传。   俞子轩惊叹不已,—忖道:“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想不到这一女子,竟有如此造诣。”   东方秋燕见久战不下,忙将昆仑、泰山两派剑法交替施出,直逼得俞子轩东倒西歪,险象环生。   俞子轩此时已是汗流浃背,狼狈不堪,长叹一声:“罢了,罢了!”便欲撤剑自刎。   以他这武当四侠的名声,今日竟败在一个年轻女子之手,当真奇耻大辱。   东方秋燕只想试试自己武功,并非有意损辱俞子轩,见他打不过就自杀?不由一愣,心说,“这是何苦?”   忽听周围人惊呼,她这才想起施救,长剑急出,“追本穷源”,拍落了俞子轩手中的钢剑。   俞子轩惊呼道:“追本穷源!”   东方秋燕得意地一笑,道,“怎么样?使得不差吧!”   俞子轩蓦然暴喝一声,道:“快叫大哥他们来此,合力擒贼!”操起地上的钢剑又扑上来。   原来这招“追本穷源”正是武当三十六路“追风剑法”中的绝招。   此人竟然还会武当“追风剑法”,俞子轩想起师伯中毒的事,他立时把东方秋燕当作与独孤元龙一道的了。   东方秋燕他们三个不知明月道长因这“追风剑法”中毒的事,还道俞子轩输急红了眼。   面对俞子轩发疯般的攻势,东方秋燕一边招架趋避,口中却道:“你这人怎么回事?输了还打,莫不真想找死!?”   秦宝宝见事态闹大了,知道没法收拾。听俞子轩喊“合力擒贼”,心中气恼,这不是栽赃诬陷么?   于是索性抱着双臂,斜依在门框上,作壁上观。   东方春雨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连声喝止东方秋燕。   东方秋燕被俞子轩一路紧逼,已欲罢不能了。   这时武当弟子已如临大敌,一下子涌进数十个人,手里齐都拎着出鞘的钢剑。   当先三人正是武当四侠中的老大杨弃、老二周小宇、老四俞子昂。   俞子轩一见援军来了,忙高声喝道:“大哥二哥四弟,此人与师叔中毒有关,快快合力擒他!”   三人一凛,再看东方秋燕正展开“追风剑法”与俞子轩周旋。   杨弃大喝一声:“摆四象阵!”三人飞身纵跃,落在场中。   俞子轩忽地收剑后撤,四人分立东南西北四角,将东方秋燕围在当中。   秦宝宝知道这四人便是武当四侠、江湖上曾有“气宇轩昂四侠士,武当剑派美名扬”的称誉。   这“气宇轩昂”指的便是这四人尾字的谐音。   东方秋燕见四人围住自己,笑道,“怎么,单打独斗不是对手,竟然找理由想群殴?哼,我倒想看看你们有什么本领!”   四侠面色慎重,气定神凝。   杨弃道:“太极生两仪!”   周小宇道:“两仪生四象!”   俞子轩道:“四象生八卦!”   俞子昂道:“八卦生万物!”   东方秋燕见四人对自己念念有辞,仿佛在给她做道场,怒喝一声:“你们搞什么鬼!”   一剑刺向东角的杨弃。   杨弃举剑一架,不再看她一眼,身形向左滑去,剑指西南。   东方秋燕正觉奇怪,忽听背后剑风突起,周小宇一剑刺到。   她连忙侧身滑开,刚想转身,斜刺俞子轩,俞子昂双剑已风驰电掣地袭来。   东方秋燕来不及招架,只有再退,却发现唯一的退路已被杨弃那莫名其妙的一记空招封死了。   她这才知道“四象阵”的厉害,忙使出“飞雪流星剑”中的绝招“平沙落雁”扫向杨弃面门。   杨弃见对方玩上命了,当然不干,退后一步,举剑相还。   东方秋燕得这一缓,暗道“万幸”,忙极尽所能,欲突出重围。   可是左冲右突,不但未能出去,反到落得险象环生,无论自己身子在哪儿,都有一柄剑如影相随。   不一会,她已是鬓发散乱、香汗淋漓。   东方春雨见妹妹抵挡不住要吃亏,大喝一声道:“四个大男人欺负一女子,你们武当派真好不辱耻!”抽剑加入阵中,兄妹二人力敌武当四侠。   东方春雨这一加入,武当四侠顿感吃力。见东方春雨功力剑法尤胜这女子,更是坚信他们与独孤元龙有关。   兄妹俩背靠着背,敌对四侠,这一下来自背后的威胁解除了。他二人剑法比四侠高出不少,此刻全力施为,直逼得四人手忙脚乱。   秦宝宝见他们眼看便要冲破四侠的合围,拍手称快。   忽听杨弃暴喝道:“九宫八卦阵!”   周围数十个武当三代弟子应声而动,但见人影飘忽,刹时间在外围又形成了一个包围圈,数十柄长剑扬动,在落日的余晖下,熠熠泛光。   秦宝宝心中奇怪,这边已闹得一团糟了,怎的还没人去通知武当掌教清风道长?   他不知道清风道长早已将武当派的事务交给“气宇轩昂”四侠,眼看东方兄妹被一层“四象阵”又一层“九宫八卦阵”,团团困住,刀光剑影,双方已杀红了眼,他心里发慌,暗道:“乖乖,不得了,可莫真闹出人命来!”   想到这儿,他连忙跑到后院来通知清风道长。   偏偏守在院外的四名武当弟子忠于职守,不让他进去禀报,这才吵了起来。   ※※  ※※  ※※   唐竹和清风道长听了这段缘由,连忙带着秦宝宝过来。   见前面打得乱七八糟,东方兄妹汗流浃背,气喘嘘嘘,武当四侠也狼狈不堪,俞子轩腿上居然还挨了东方秋雨一剑,一瘸一拐地勉力应战。   清风道长刚才听唐竹说过东方一家剑法学自《五岳剑谱》,但见了这二人在武当派两大阵法,数十名弟子的围攻下,仍是如此凶悍,心中吃惊非小。   他连忙朗声喝道:“都给我住手!”   武当派弟子见清风道长出来发话,不敢不遵,纷纷撤封退后,却仍保持原来阵式,将东方兄妹围在当中。   清风道长道:“来者是客,你们这样做,是我武当待客之礼么?”   俞子昂大骂道:“师父,这两个小畜生在观内生事,剑法又与那狗贼似出一路,他们此来分明是向咱们示威……”   武当四侠中俞子昂和俞子轩是亲兄弟,此刻他见哥哥挂了彩,师父还称这兄妹俩是“客”,当然要发火。   清风道长喝道:“不许胡说,还不撤去剑阵!”   杨弃连忙上前禀道:“师父,这两人确实可疑,望师父明察!”   清风道长道:“他们的来历我一清二楚,唐大先生带来的人会对我武当心存叵测么?你们真是糊涂,还不给我退下。”   刚才四侠只想到这兄妹二人剑法奇高,与师伯所遇的凶手似是一路,再加上久战不下,吃亏杀红了眼,早忘了他们是随唐竹一快上山的。   经清风道长一说,知道弄错了,只得自认倒霉。   清风道长道:“传话下去,让弟子们明晨观前听训!”   四人应了一声,默默退去。   ※※  ※※  ※※   到了晚上,清风道长暗中将东方兄妹的来历告诉了四个徒弟,并在设宴款待唐竹一行时,叫他们来道歉。   四侠知道这是误会,师父又发了话,不敢不遵,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赔礼。   这下倒把东方兄妹搞得不好意思了,连连冲四侠赔不是道歉。   东方秋燕还拿出金创药,给俞子轩疗伤,三哥长三哥短地叫个不休。   双方不打不相识,竟是尽弃前嫌。   吃过饭,清风道长留他们在山上住一宿,等自己安排完了,一同下山。   三个人闲着没事,便围着唐竹讯问明月道长中的什么毒?   唐竹将明月道长中毒的经过说了,东方兄妹这才明白怪不得武当四侠那么狠。   秦宝宝喜道:“那独孤元龙总算露面了,看来一场恶战即将来临。”   东方春雨道:“唐伯伯,那明月道长的毒可曾解了?”   东方秋燕拍了他一巴掌,说道:“你真是个笨蛋,明月道长的毒若没解,武当四侠会那么高兴?”   东方春雨恍然道:“对对对,我想起来了!”   秦宝宝一点东方秋燕的脑袋道:“你才笨呢!”   东方秋燕一愣,随后诡谲地笑道:“怎么,我说哥哥笨,你心疼了?”   秦宝宝脸一红,扬手来打。   东方秋燕连连摆手,道:“别别别……我可打不过你们俩。我承认自己笨,还不行么?”   秦宝宝哼了一声,道:“明月道长若是没事了,怎么没见露面?”   兄妹俩一呆!对呀,明月道长若是好了,刚才应该可以见到。   三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唐竹。   唐竹“呵呵”一笑,道:“今天你们打得辛苦了,时辰不早,赶快歇着吧!”说罢径自回屋睡觉去了。   三人知他不愿说,只得无奈地对望一眼,各自回屋休息。   第二天清晨,武当派数百弟子聚集“三清观”前听训。   清风道长朗声道:“贫道这次外出是为武林除害,早则一月,迟则半年,你等切记本派教规,不得胡作非为,坏了武当名声!”   众弟子齐声应:“是。”   清风道长又道:“子轩,子昂!”   俞子轩、俞子昂应声而出。清风道:“我外出期间,由你二人暂行掌门之权,若遇触犯教规者,严惩不贷!”   众弟子不知明月道长病情如何,此番掌门外出,却让二俞代行掌门之权,都以为明月道长凶多吉少,当即便有人喝道:“我等欲随掌门同行,替明月道长报仇!”   一呼百应,喊声响彻云霄。   清风道长心中激动,有心想告诉众人师弟无恙,但一想到这事关系重大,忙道:“子轩,子昂,你二人坐镇武当,照顾师叔,教中之事就交给你们了!”   二人连声答应。   清风道长又道:“杨弃、小宇,你二人带四个弟子先行一步,沿途装作商客,留意可疑人等,随时与我保持联络。”   二人应声带四个弟子下山去了。   清风道长随后陪同唐竹一行下山,众弟子送至山下,直到看不见清风道人一行的身影,这才转回。   -------------------------------      第 二十 回     唐竹一行五人来到“东升客栈”与东方泰汇合。   东方泰听说清风道长来了,欣喜万分,大步迎出,道:“道长深明大义,不计前嫌,这里请受某家一拜!”说着倒身下拜。   清风见此人威武豪爽,是条汉子,忙伸手扶起,说道:“阁下不必如此,昔日之事已成过去。”   东方泰道:“我泰山派愧对武林啊!”   清风道:“知错能改金不换,阁下此番出山寻仇,也算是为武林除害。你的事唐先生都对贫道说了,若再客套,贫道可就无地自容了!”   东方泰感激地看看唐竹,叹道:“我此番就算是将功赎罪吧!”   唐竹“哈哈”一笑道:“这次为武林除害,没你东方兄可不行哟!”   这是实情,目前武林中若以剑法而论,能够对敌独孤元龙的人,恐怕也只有东方泰了。   独孤元龙既在武当一带露面,想必离众人不远。   大家商议一番,整装北上。一路行程放慢,只等独孤元龙上钩。   下午到了花石街,众人便早早住下,也不让秦宝宝他们出去逛街,围坐一堂。   大家都是武林中人,围坐谈论自是离不开武林轶事。   话匣子一打开,哪里还收得住?这些年来武林中恩恩怨怨,生生死死,直谈到夜半更深,还只说了个大概。   东方泰隐居山林,于江湖上种种风波变乱一无所知,此时听唐竹和清风道长侃侃道来,真是恍如隔世,听到悲愤处目眦欲裂,壮烈处豪气填膺。   谈到近几年江湖上的事,话题自难免要扯上秦宝宝。   清风道长有不少年没下武当了,但却听说过秦宝宝的大名,突道:“咱们唐大先生有个干闺女,这几年在江湖上可说是风云人物,唐老弟能否说说她的事?”   唐竹心想要糟,上武当山竟忘了将秦宝宝的事告诉清风,他和秦宝宝的关系在东方一家跟前极其微妙。   东方泰诧道:“原来唐兄早有一个干闺女,不知是何等人物?”   秦宝宝也有些惴惴不安。   清风笑道:“他这干闺女来头可大了,据说是当年武林神医秦……”   唐竹见要“露馅”,连忙呼道:“哎呀!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众人俱都愕然,东方泰问道:“唐兄,什么事?”   唐竹冲清风道:“道兄,我这次上武当,倒忘了问你一事。”   清风道:“什么事?”   唐竹笑道:“你闭门不出,这几年什么事都不管,不知又悟出什么厉害的剑招了吧!”   清风与唐竹多年老友,知他此刻出言岔开,必有原委,当下一笑道:“若论用剑一道,说来惭愧,我那点玩意,在东方大侠面前何足挂齿?”   东方泰不由脸一红,默默不言。   唐竹道:“咱们既然能走到一处,便不是外人,此番同心对敌,自当互为相辅。道兄不妨说来听听,让东方兄点评点评。”   东方泰羞愧难当,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唐兄这样说,我可真是……”   清风道长为人谦和,见唐竹说得有理,此番对手是独孤元龙,其剑法学自《五岳剑谱》,而自己对《五岳剑谱》上的剑法究竟高到何等境界一无所知,若正面交锋,岂不要吃亏?   想到这儿,他道:“唐老弟所言极是,贫道也正有此心,想与东方大侠印证一番。”   东方泰见推辞不过,只得点头应允,道:“道兄既然如此,某家只有现丑了。”   唐竹“哈哈”笑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东方兄一显身手,也好让我等开开眼界。”   众人来到院内,唐竹让秦宝宝出去折了两根柳条,让二人以此代剑。   东方泰一抖手中柳枝,说道:“道兄只管将我当作独孤元龙,全力来攻,不必容情。”   清风见识过东方兄妹的武功,知他不是有意在自己面前狂妄。当下默运玄功,脚下八字而立,将—股真气贯注全身。   东方兄妹见他一言不发,身上的道袍鼓作风帆,心中也自骇然。   清风蓦然轻喝了一声“看招”,手中柳枝抖得笔直,带着破空之声,点向东方泰腹下丹田。   东方泰赞了声“好”,急转身形,手中柳枝一拨,发出击木之声。   两根软绵绵的柳条,在二人手中其坚如铁,锋锐不弱钢剑,若被击中,真的要骨断筋折。   秦宝宝站在一边,眼睛睁得大大的,紧盯着场中的两条人影。   他知道大哥“金童阎罗”卫紫衣虽有江湖第一名剑之称,但若与这二人相比,只怕还差一截。所以他想从这二人的较量中,偷得一招半式,回去也好煞一煞大哥的威风。   谁知他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这二人比试有何精彩之处,招式平淡无奇,还没有东方秋燕与俞子轩那一场来得热闹。   清风与东方泰较量,自是不能拿东方秋燕他们相比。   他们在一柄剑上各自下了数十年的功夫,于各门各派的武功剑式了然于胸,奇招绝式,对他们来说只是寻常,所以他们现在所比的已不是剑法,而是“谋略”,即以自己对剑术的了解,如何击破对方的防御。   转眼间二人斗了两百余合,清风道长使出了浑身解数,左手“九宫神行掌”,右手“追风剑”双脚“无敌鸳鸯腿”竟然连两条宽大的衣袖也使上了武当“流云水袖功”。他连压箱底的功夫都抖露出来,却仍是攻不破东方泰的剑网。   月光下两条身影倏忽往来,若鬼魅一般,满场游动。   清风道长心下骇然,对方完全处于守势,自己已极尽所能,却仍强攻不下。对方若一反击,真不知如何是好。   想到这儿,他纵身后退二尺,说道:“来来来,东方大侠攻我!”   东方泰道:“那某家放肆了!”一引柳枝,合身扑上。   清风道长脚踏八卦,见招拆招,见式破式,只是招式极缓,凝重有如山岳。   东方泰道:“沉稳有余,灵动不足!”身形急似旋风,围着清风道长直转。   众人但见清风屹立当中,抱剑守意,径自一招不发,东方泰此刻已如旋风一般,在清风前后左右闪动。   秦宝宝看得纳罕,如此一动不动,岂不是坐以待毙?可是东方泰剑招叠出,却没有一剑真正刺中。   东方泰喝了一声道:“以静制动,能得道兄这般境界,可敬可佩!”   清风道长道:“此剑式你能破么?”   东方泰微一沉吟,道:“能!”   清风一凛,这是他近年闭关精研武当功法所得,以静制动,意不在伤敌,只求自保,原以为无懈可击,却不料东方泰仍有破法。   东方泰又道:“天下没有无破绽的武功,道兄此势虽说无懈可击,但却忘了不能建功,却是最大的破绽。”   清风眼睛一亮,道:“有道理。你说下去。”   东方泰说道:“我若以‘一剑穿心’缓缓平刺,你当如何?”   清风道:“待距我胸口一寸之地,我身形右侧,卖一条胳膊给你,还以‘一剑八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你‘玉突’、‘迎香’、‘膻中’、‘章门’诸穴。”   以一条胳膊换一条命,这老道倒也精于算计。   东方泰道:“我应以弹指神通,射出手中剑,再以‘梯云纵身’的轻功身法,绕到你的背后……”   清风一愣,沉吟良久,道:“你有这个能力?”   东方泰微微一笑,将手中柳枝一抖,以极缓的速度,向清风胸口刺去。   秦宝宝心下不解,这招“一剑穿心”原就极为普通,即便初学剑者,也比他使得快多了,这一招能对付清风道长?   清风仗剑而立,神色凝重,两眼紧盯着缓缓而来的柳枝。   东方泰柳枝递至清风胸前三寸处,突然加速。   清风也几乎与此同时,身形微晃,手中柳枝抖出八道剑花,径袭东方泰。   忽地东方泰身影一闪而没,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他已站在了清风背后。   清风呆立半晌,长叹道:“罢了,罢了,独孤元龙若有这等身手,我是非败不可啦!   唉……”   唐竹走上前来,正容道:“东方兄,道长此式,只有此法能破?”   东方泰沉吟片刻,点点头。   唐竹道:“那就好办了。”   清风一诧,道:“怎么好办?”   唐竹道:“今晚我将本门‘夺命七绝针’的暗器手法传与你,在他那剑缓缓刺来之际,你适时以左手射出金针,只须逼出破绽,再‘一剑八脉’攻之……”   清风眼睛一亮,再看看东方泰。   东方泰沉吟道:“此招虽不能取我性命,却难自保全身而退……”   他突然“哈哈”笑道:“厉害,厉害。武当神功佐以唐门暗器,独孤元龙只怕难逃此劫!”   找到了对付独孤元龙武功的办法,众人都很开心。看看已是东方泛白,东方泰道:“我看咱们在此暂住一日,养精蓄锐,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唐竹、清风知道独孤无龙就在附近,随时都可能出现,虽找到对付其策,却还得“操练”   才行,于是点头应允,各自回屋休息。   ※※  ※※  ※※   午后起来,唐竹在屋里,将唐门“夺命七绝针”的暗器手法教与清风道长。   清风功力精湛,一通百通,短短两个时辰便掌握了唐门金针的发射技巧。   唐竹笑道:“道兄,这回我可是做了亏本买卖哟!”   清风道:“若是这招真的管用,待这件事一了,我请你上武当。”   唐竹道:“干什么?”   清风道:“喝酒。”   唐竹“哈哈”笑道:“你这个臭道士,一点亏都不能吃,尽干赚钱的买卖!”   清风还想说笑,忽地想起一事,问道:“对了,昨晚你为何不让我说你那干闺女的事?”   唐竹连忙悄悄将秦宝宝的事告诉清风。   清风道长一听那东方泰的“儿媳妇”就是秦宝宝,不由笑道:“我听说这个小东西,哪儿有热闹,就往哪儿钻,没想到这次他竟钻得这么深。”   唐竹接着将秦宝宝和自己在这家人面前的微妙关系说了出来。   清风这才明白怪不得昨晚唐竹岔开自己的话题。   正说间,东方泰敲门进来,告知有一武当弟子求见道长。   清风知道是杨弃派来送信的,忙出来询问。   弟子报说在前途周岗、王集一带发现可疑人的踪迹。   清风打发他追去,回来同众人商议对策。   东方泰听后沉吟片刻,说道:“周岗、王集是咱们北上的必经之路,看来他们在那一带活动,定是设下了圈套,等咱们送上门。”   清风道:“独孤元龙不是个等闲之辈,他不敢正面劫杀咱们,定是自忖没有必胜的把握。”   东方泰道:“正是。此人阴险狡猾,现在行踪已露,必是有恃无恐。”   唐竹“嘿嘿”冷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既然已摆下了龙门阵,我们不如索性闯他一闯!”   连日来一路受挫,唐老爷子已有些沉不住气了,早憋了一肚子火,想看看这个善于暗中作祟的独孤元龙究竟是何等角色?   东方泰似乎也有同感,当即喝道:“唐兄说得对!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倒要见识见识这个独孤元龙有何伎俩?”   清风道长迟疑不决,他知道只有身入险境,才能诱出独孤元龙,但这样一来岂不是把主动权交与了对方?这一招也未免太过冒险。   可是不这么办又不能诱出独孤元龙,清风道长一时沉吟不语。   这时秦宝宝却突然说道:“不行,这招太危险!”   众人俱都一诧。   唐竹暗喜,怎么竟忘了身边还有这个小机灵鬼?   他连忙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秦宝宝道:“我们自川中入陕西,再折向湖北,一路上行程不慢,而他们便如附骨之蛆,紧盯着我们,而且总是抢在我们前头,设置诡计和陷阱,这说明了什么?”   东方泰道:“这说明独孤元龙并不像咱们所想的那样势单力孤。”   清风道长暗忖道:“若是咱们中间有独孤元龙的奸细呢?”   此念一闪而过,随即便认为不可能,若真有奸细,也只有东方泰一家,以他们的本领,要想对付自己和唐竹,可说是绰绰有余,又何必画蛇添足,设那些诡计陷阱?   秦宝宝道:“正是。他们似乎已在暗中张开一张无形的网,正等着我们。”   唐竹道:“你认为咱们此去是自投罗网?”   秦宝宝点点头。   东方泰一拍桌子喝道:“我就是想看看他能有多大本事!”   秦宝宝知他二十多年的深仇大恨,积郁已久,现在总算知道仇人近在咫尺,自是不顾一切地要讨还血债。   唐竹似乎也为其所动,跟着说道:“对,眼前只有这么个机会,咱们无论有多大的危险,也必须搏一搏!”   秦宝宝忙道:“不是我有意长他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独孤元龙二十年前干下了那么大的一件血案,也没有露出什么大的马脚,这足以证明此人心机之深,是个绝对可怕的对手。咱们现在绝不能意气用事,否则后悔可就晚了!”   清风道长眼睛一亮,这小家伙果然名不虚传!   东方秋燕脱口道:“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秦宝宝道:“这帮人对咱们来说是形同鬼魅,无踪无影,而武当杨大侠和周二侠他们置身局外,却能够发现他们的踪迹,这说明什么?”   东方秋燕道:“这还用问么?他们既然想对咱们下手,又岂能暴露行迹?”   秦宝宝道:“他们为什么不遗余力地对付咱们?”   东方秋燕一愣,暗道:“宝宝这是怎么了?连这个问题都搞不懂?”   三个老者却若有所悟,东方泰欣喜道:“对,由此可见独孤元龙大动干戈,已到了非除掉我们不可的地步!”   秦宝宝笑道:“正是,咱们引蛇出洞之计已然见效,独孤元龙现在是欲罢不能,咱们又何必轻易涉险?”   唐竹大笑道:“对对对,咱们由明转暗,潜踪匿迹,看那独孤元龙怎么办!”   ※※  ※※  ※※   夜色已深,万籁俱寂。小镇上漆黑一片,只有客栈门前的一个气死风的灯笼,发出微弱的光亮。   忽地,院墙内悄无声息地掠出六条身影,四下略一张望,随后如鬼魅一般,急纵而去,消失在黑暗中。   东方泰一行弃了行囊马匹,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客栈,离开了这座小镇。   出了镇子,他们便一路往北,直奔周岗而来,打算先汇同杨弃等人,再暗中追查独孤元龙的踪迹。   沿大路行了五六里,东方泰道:“咱们这么多人聚在一起目标太大,容易被人发现,我看不如改走小路,这样或许诡秘些。”   此地离周岗尚有百里,他们没了马匹,只有一路施展轻功急行,这么多人一路急奔,难免招人耳目。   清风道长对这一带甚熟,点点头道:“前程不远,有一山径小道,咱们从那儿岔过去。”   行不一久,果见道边林间有一小径,蜿蜿蜒蜒直通北方。   众人上了小路,各展轻功身法,一路而下。   秦宝宝由于服了“百草丹”,武功虽未见长进,但体质和轻功却今非昔比,与这些高手纵行山坡林间,竟没落下半步。   翻山越岭行了六十余里。秦宝宝面不红,气不喘,并不觉得劳累,倒是东方兄妹,有些力不从心。   清风道长与东方泰率先而行,忽见前方有一点灯火在暗处闪烁。   此刻月影西斜,当是丑时,正是人们睡得最沉的时候,是什么人这么早起来?   清风道;“那灯火处是一卖早茶的铺子,此地离周岗只有七八里地了。”   二人放慢脚步,等后面的人上来,一齐朝灯火处走去。   走到近前,见一个不大的小屋,外面有一大火炉子,上面笼屉内蒸着早点,热气腾腾。   众人连夜赶路,肚子也着实饿了。东方秋燕迫不及待地走到屋前,冲里面嚷道:“喂,有人吗?”   “唉!来了!”一声响亮的吆喝,从后面走出一个四十上下的伙计。一见这六人,吓了一跳,呆呆地望着他们。   东方秋燕把眼一瞪,喝道:“看什么看?”   伙计吓得“扑通”跪倒在地,一个劲地磕头,嘴里说道:“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他们六个人身带兵刃,三更半夜地来到这荒野山地,也难怪伙计把他们当作匪人。   秦宝宝上前一把拉起伙计,道:“我们是有急事赶路的,夜晚天黑走迷了路,到你这儿来,是打算吃些点心充充饥,顺便向你打听一下怎么才能上大道。”说着塞了一锭银子给伙计。   伙计一听不是打劫的,心里踏实多了,又得了一锭银子,当即笑道:“哎唷……小的狗眼,冒犯了各位,请……请!”   小屋不大,里面有三张桌子,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众人在中间的一张桌上坐下,伙计忙着端上稀粥,还上了一大盆热气腾腾的包子,说道,“我这小地方平日都是去山里砍柴的樵子赶早来我这儿吃早点,今儿可真是贵客临门。”   秦宝宝为自圆其说,问道:“小哥,上大路怎么走?”   伙计指着东北向的一条小路,道:“从这儿一直往前,七八里路就到周岗了。唉,你们有什么事,这么急着赶路?”   秦宝宝胡乱答应一声。东方秋燕已拿起桌上的包子,正待张口要吃,忽地想起一事,说道:“小哥,一大早起来忙得很吧!来,吃个包子。”随手将包子扔给伙计。   伙计伸手接过看了看,笑道:“多谢,多谢!”张口吃了,随后自个儿忙去了。   众人相视一笑,一路上为防独孤元龙诡计,每逢吃喝进食,都特别小心,拿活物相试,这回东方秋燕没费什么就让这伙计试试,倒也省了不少麻烦。   可包子是没问题,稀粥却不曾验得。   清风道长“呵呵”一笑,道:“咱们是些不速之客,只怕别人来不及招待哟!”   言下之意,独孤元龙哪能有如此神通,料到他们会在此地出现。   众人都知清风道长对这一带挺熟,有什么可疑处,定逃不过他的眼睛。   忽听外边脚步声响,有人喝道:“二子,老子来了!”   儿子?这伙计还有个爹?   随后走进两个汉子,腰里插着柴刀,肩上挂着一串麻绳,是赶早进山砍柴的樵子。   二人见里面坐着生人,不由一愣。   伙计出来,答道:“是你们两个呀!还是老规矩?”   二人点点头,坐在东墙下的一张桌上。   伙计给舀了两碗稀粥,又从蒸笼内拿了七八个包子,端了上来。   两个樵子接过吃起来,谁也不说话,只是不住地偷眼打量六人。   东方泰悄声道:“此地不能久留,吃了饭得找个地方将这身行头换了,咱们这样太惹眼。”   见两个樵子吃得起劲,东方秋燕早耐不住了,忙抓起一个、包子大口吃起来。   众人见她这副饿极的样儿都笑了。   东方泰边吃边问道:“道兄,这条道你好像曾经走过。”   清风笑道:“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当时周岗一带有一淫贼作乱,狡猾得紧,我为了不让他闻风而逃,就是从这条道悄悄而来的。哈哈,最后除了这条害虫!”   东方秋燕问道:“道长,什么叫淫贼?”   三个老者被问得张口结舌。   秦宝宝拿起只包子,往她嘴里一塞,道:“包子还堵不住你的嘴,尽瞎问什么?快吃!”   东方秋燕拿下包子,争辩道:“不懂就要问嘛!你干嘛……哎呀……”她突然惊呼一声,瘫坐在椅上。   众人一惊,唐竹喝道:“咱们中计了!”   他这一说,众人一凛,忙运气自查,都觉真气散乱,欲待站起,这才发觉四肢已然无力。   这时那两个樵子却站了起来,“哈哈”笑道:“大哥,这几个家伙完了!”   伙计闻听跑出来,看着六人被放倒了,“嘿嘿”笑道:“咱们兄弟这下可发啦!”   说完快步冲出屋子,扬手甩出一支焰火。“波”的一声,焰火在黑暗的天空炸开,照得四下如同白昼一般。   东方春雨大骂道:“毛贼,我们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何施计相害?”   唐竹却知这三人不是普通的毛贼,因为自己这帮人是中了“蚀骨腐尸泥”的毒。   他见伙计出去报信,心中暗喜,相信那独孤元龙不久就会露面。   当下不动声急,偷偷服了解药。   这时伙计回来,见东方春雨骂个不休,上前扬手给他一个耳光,喝道:“妈巴子,你敢骂我们太岳三雄?”   “太岳三雄?没听说江湖上有这么号人物!”   东方春雨被辱,大怒道:“你找死!”扬手要打,却被伙计随手一挥,便连人带凳子翻倒在地。   就听一个樵子说道:“大哥与他罗嗦什么?点他的哑穴,他不就嚷不起来了!”   伙计被这一提醒,笑道:“对呀!我怎么把这门功夫给忘了!”随即就地扎了个马步,深吸一口气,呵呵哈哈叫唤了一阵,冲上前来,用食指冲着东方春雨哑穴一通乱捅。不知是认穴不准,还是力道不够,东方春雨被捅得奇痒难当,骂道:“大丈夫可杀不可辱!毛贼,有种的给我一个痛快……哈哈……”   东方泰似乎看出了什么,喝道:“雨儿,不许对三位英雄无礼!”   东方春雨一愣,随即闭嘴不言。   那伙计被这一折腾,直搞得满头大汗,他看了看东方泰,笑道:“你这老家伙倒挺识相!”   东方泰笑道:“在下初出江湖,有眼不识泰山,敢问英雄尊号!”   伙计将胸脯一挺,道:“老子姓威,名震天,这二位是我的弟兄周推山和李敢死。我兄弟三人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人送一号‘太岳三雄’!”   东方泰道:“三位英雄大名真是如雷贯耳,气吞山河,久仰久仰。只是不知我等哪里开罪三位,下此毒计陷害?”   威震天道:“我们‘太岳三雄’行侠仗义,除恶扬善。嘿嘿,你们别想耍花招蒙混过关!”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卷纸,展开共有三张,上面还画着人像。   他看了看第一张,来到唐竹面前一扬,说道:“你是独脚大盗唐竹!”   唐竹一愣,忖道:“我怎么成了独脚大盗?”看那纸上画的果然是自己。   威震天又拿着第二张纸,在东方泰面前一扬,道:“你是杀人如麻的东方泰!”   最后来到清风面前,骂道:“最可恨的是你这老道,一个方外之人,都这么大年纪了,还干那等恶行!”   清风道长喝道:“我干了什么?”   威震天把眼一瞪,道:“你别想狡辩,你这个采花淫贼,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不知糟踏了多少良家妇女。今天撞在咱们‘太岳三雄’手里。嘿嘿,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   清风道长气得须发皆张,却苦于中毒受制,急得冲唐竹直瞪眼,意思是说,还不快把解药给我?   唐竹假装没看见,对威震天道:“威大侠真是真人不露相啊!我等认栽了!只是不知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底细的?”   威震天“嘿嘿”一笑,道:“我兄弟得贵人相助。两天前,有一位先生找到我们,告知了你们这帮恶人的劣迹,还画了三张像,请我兄弟三人一定要出山,为民除害!”   唐竹知道这个先生一定与独孤元龙有关,忙道:“你们认识那位先生?”   威震天道:“不认识。”   唐竹道:“那你们为什么相信他的话呢?”   威震天道:“那先生能掐会算,本领高强,还教了老子一套独步天下的点穴神功。并且答应若抓住了你们这六个恶人,咱兄弟可分得六千两银子。”   一个人一千两,身价倒也不低。   威震天又道:“那先生掐指一算,说你们今晨必由此路过,还写了道符,让咱们烧成灰和在包子馅里,说你们一吃下便被神兵鬼将缚住不得动弹。”   唐竹诧道:“那你们不是也吃了么?”   威震天“哈哈”笑道:“这便是老子的手段!”   他来到桌前,拿起两个包子,往唐竹眼前一摆,说道:“你看看这两个包子有什么区别?”   唐竹在灯下仔细一瞧,才发现两个包子果然有区别,在包子的顶部,一个上面有孔,一个却被面封得严严实实。   这真是阴沟里翻了船,唐竹精明一世,却没想到这次却栽在这三个毛贼手里。   威震天得意地道:“你们这群恶人全该倒霉,竟给了我一个没符的好包子相试,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他这一说,气得东方秋燕脸色铁青。   唐竹道:“你刚才出去放焰火是给谁报信?”   威震天道:“那位先生说,把你们麻翻了,就给他报信,他即刻就来收拾你们。”   唐竹道:“他就在这附近?”   威震天道:“他住在镇上,不一会就到,你们就等死吧!”   唐竹见问得差不多了,倏地站起身来,道:“那我们就准备迎客。”身形一晃,已来到威震天近前。   威震天见这独脚大盗竟然动了,吓得“妈呀!”一声,抱头鼠窜。   他的那两个兄弟周推山、李敢死也惊得夺路而逃。   三个人挤在门口,一时竟出不去。   唐竹左右开弓,点了周推山,李敢死的穴道,一口浓痰吐出,正击在威震天的玉枕穴上。   “啪”的一声,威震天只觉得脑袋一震,眼前金星乱冒,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唐竹随即取出解药,给众人服下。   清风道长眼了解药,就觉肚内“咕噜噜”一响,随即嗓子眼有一块脓痰堵着,将脓痰吐出,四肢也有了力气。   他来不及向唐竹道谢,冲着威震天就过来了。   威震天吓得面无人色,颤声道:“遭长……道长饶命!”   清风道长一巴掌打得他鼻青脸肿,骂道:“妈巴子,老子一世清白,竟被你这狗东西说成是淫……淫贼……我他妈打死你!”道长气得浑身直哆嗦,满口污言秽语,已然气糊涂了。   不过他也知道要留威震天的活口,是以打几下出出气,并不曾想要他的命。   东方春雨这时也从地上一跃而起,“呛”地抽出剑来,一剑一个,竟结果了这三人的性命。   他出剑极快,又是含怒而发,清风道长欲待制止已然不及。   刚才这“太岳三雄”所说的话有许多可疑之处,三人一死,这些就成了难解之谜。   这小子也太嫩了!   等到三人身首异处,清风道长只有暗自叹息!   东方泰却没有顾及这边,他服了解药后,并没有动,而是望着屋顶发呆。   秦宝宝见他虎目含泪,一脸懊悔神色,知他想起婶婶,心中也自伤感,忖道:“若不是我,婶婶服了‘百草丹’也许现在还不会死。”   想到这儿,他心中也觉得酸溜溜的。   唐竹见东方泰神色有异,诧道:“东方兄,你……”   东方泰“哦”了一声,连忙站起,道:“恭喜唐门找到如此奇效的解药。”   他看见地上“太岳三雄”的尸体,不由一愣,见东方春雨手上拎着剑,剑上有血,当即喝道:“畜生,谁让你杀他们的?”   东方春雨不明白爹爹为何发火,愣在那儿不知所措。   唐竹忙道:“算了算了。他还是个孩子,一时气头上忍不住杀了他们。好在这个什么威震天已送出了信,咱们还是准备一下,等客人来吧!”   这可是正事,耽误不得,镇上离此地只有七八里,想必独孤元龙已快到了。   众人一齐动手将三人的尸首藏于暗处,清风道长,东方兄妹和秦宝宝四人躲到屋外的树林子里四下埋伏。   唐竹和东方泰守在屋内,将屋门虚掩上,一切准备就绪,只等独孤元龙到来。   谁知等到东方泛白,却连耗子也没有见到一只。   东方泰诧道:“难道真如这三个毛贼所说,独孤元龙有料敌先机,算无疑策之能?”   唐竹满脸沮丧,他知道这次算是彻底地“栽”了。   原指望利用这别人不知的解药,出奇建功,为兄长报仇,没想到最终却被三个毛贼给骗了出来,而且竟然连独孤元龙的影子也没见到。   唐竹深感内疚,愧对了兄长的一片厚望。   忽听远处马蹄声急。   东方泰一凛,喜道:“来了,一共八匹马,冲咱们这儿来的。”   唐竹打起精神,隔着门缝向外窥望。   ※※  ※※  ※※   蹄声渐近,八骑来到小屋前,只听一个汉子喝道:“把屋子围起来,莫叫凶犯跑了!”   唐竹见这帮人俱都是红衣黑帽,官差打扮心忖:“这是怎么回事?”   就见一个捕头模样的人喝道:“屋里人听着,某家是古城县令手下三班衙役的总都头王老虎。有人报说你们杀人越货,藏匿在此,乖乖地出来,随我上县衙走一趟,若查无此事,某家自会赔礼送行!”   唐竹眉头一皱,这独孤元龙料敌先机,竟达如此地步,当真是神鬼莫如。   那捕头见屋内没动静,抽出腰中的鬼头大刀,道:“再不出来某家可就不客气了!”   东方泰道:“跟他们去衙门,这事没法说清,咱们还是设法速离此地!”   唐竹一想也没有别的方法可行,点头应允。   那捕头见屋内仍没动静,把手一挥,道:“进去看看!”   众衙役拿着刀枪棍棒冲了过来。   刚冲开屋门,唐竹一把铜钱撒出,衙役还没有看清怎么回事,便“哎唷!哎唷!”一齐摔倒在地。   捕头走在最后,一见屋里出事,忙纵身后撤。却被东方泰快步追上,伸指点了他的昏睡穴,说道:“你进去睡一觉吧!”扬手将他扔进屋里。   隐身屋外的清风道长等人出来帮着把昏倒在门口的衙役统统扔进屋里,带上屋门。   东方秦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先设法过江再说。”   众人上了马,一路急驰,直奔老河口而来。   -------------------------------      第 二十一 回     老河口乃河北重镇,是过汉水的一个大码头,商来旅往,热闹非凡。   众人因为骑着官马,怕进城惹人耳目,便在城外弃了马匹,徒步进城。   到了码头,已是傍晚时分,一问可有渡船,回说晚上河水暴涨,摆渡已停。   众人出来一个个垂头丧气,皱眉不展。   秦宝宝道:“咱们现在负案在身,那六匹官马弃在城外,若被官府发现,满城搜捕,那咱的麻烦可就大了!”   东方泰气得痛斥了东方春雨一顿。   东方春雨已知一时莽撞,惹了祸端,吓得一声不吭。   东方泰道:“不行,今晚一定得过江,我再去跟他们说说。”   随后安排众人在码头边的一家酒楼进餐,自己独自又来到码头找船。   因为这件事,唐竹白白浪费了手里唯一的一张“王牌”,心里颇不好受,坐在那里独自喝闷酒。   东方春雨因做错了事,挨了爹爹训斥,害得众人一齐受累,心里难过,竟一口饭也没吃。   清风道长紧皱眉头,若有所思,不时还用充满疑惑的目光扫视着东方春雨和东方秋燕兄妹。   秦宝宝看出他心中有事,问道:“道长,你在想什么?”   清风微一沉吟,说道:“我在想……咱们似乎早已落入了独孤元龙的圈套。”   秦宝宝诧道:“你是说咱们每次所想干的事都是独孤元龙事先替咱们准备好的?”   清风道:“正是!”   秦宝宝笑道:“道长你也相信那独孤元龙能掐会算?”   东方秋燕也跟着说道:“宝宝你怎么忘了?道长可是信教之人哟!”   秦宝宝悄悄埋怨道:“这是谈正事,你别瞎岔!”   清风“呵呵”一笑道:“大干世界,无奇不有,占卜阴阳,料事如神之辈,大有人在,你们真是少见多怪!”说完不再多言,只顾自个儿吃喝起来。   不一会儿,东方泰大步进来。   秦宝宝忙问道:“找到船了?”   东方泰笑道:“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我找到两个船工,答应给十倍的船钱,他们果然答应渡咱们过江。”   东方秋燕喜道:“真是太好了!”   东方泰道:“你们都吃饱了吧!那咱们快走,船就在江边等我们。”   秦宝宝见他忙得饭也顾不上吃,关心地道:“你也吃点儿。”   东方泰拍了拍他的肩头,慈爱地笑道:“没关系,我不俄!”   随即招呼众人出了酒楼,奔江边而来。   渡船不大,刚好容下六人,待六人坐定,两个船工收了锚,一个坐在船头,一个坐在船尾,摇动双桨,渡船向河心驶去。   此时虽然河水大涨,所幸没有大风,两个船工又是摆渡的老手,船儿破浪而行,倒也平稳轻快。   众人坐在船上,望着当空一轮明月和两岸万家灯火,心情也似乎舒畅多了。   东方秋燕初次过这么宽的一条大河,起先还有些害怕,等船到了江心,也觉得没什么可怕的,便拉着秦宝宝说斤道两,不亦乐乎。   忽听东方泰肚内“咕噜噜”一响,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秦宝宝笑道:“伯伯,你饿了吧!”   东方泰笑而不答。   秦宝宝眼珠一转,冲东方秋燕道:“你想不想看变戏法?”   东方秋燕说道:“你会?”   秦宝宝道:“当然啦!”   东方秋燕道:“我才不信呢!你变给我看看。”   秦宝宝道:“那你可瞧清楚了!”将衣袖在胸前一挡,喝道:“天灵灵,地灵灵,王八老快显灵。出来!”衣袖拿开,他手里竟多了只烧鸡。   东方泰见了奇怪,可一看那油亮亮的烧鸡,顿觉腹中饥饿难耐。   东方秋燕却不以为然,道:“这算什么戏法?我也会变。”   秦宝宝惊道:“你也会?”   东方秋燕道:“不信你当场看来!”也学着秦宝宝的样儿,拿衣袖一挡,口中念念有词:   “玉皇大帝是头牛,天兵天将爬墙头。王母娘娘蟠桃宴,悟空打破观音头。”   东方泰一皱眉,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咒语,她从哪儿学来的?   却见东方秋燕衣袖一扬,竟亮出一壶酒来。   东方秋燕这一套是跟秦宝宝学的,他们俩见东方泰忙着找船,顾不上吃钣,所以在出来时顺手将桌上的烧鸡和酒也带了出来。   东方泰这时已是“哈哈”大笑。   唐竹心里却有些酸溜溜的,这本是他应享有的殊荣,此刻却被东方泰“横刀夺爱”。   东方泰正待接过烧鸡和酒,忽听清风道长骤然道:“不好,有情况!”   众人一惊,只见对岸芦苇丛中飘出一叶小舟。   舟上一黑衣人,双浆车轮般划动,小舟箭一般破浪而来。   秦宝宝在与秋莫离同游太湖时,曾见过阮十二的操舟手段,可与这人一比,却有些相形见绌。   东方泰问船工道:“这人是谁?练得这等身手,可也真不容易。”   两个船工摇摇头,说道:“老河口一带的舟子我们大都认识,可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位。”   说话间那小舟已停在距渡船一丈远的江面上。   江面水流甚急,此人不用船锚,使得小舟定在水面上,操舟之技,令人咋舌。   秦宝宝借月光细瞧,不由大吃一惊,此人竟是那个“独角兽”游迅。   秦宝宝暗自忖道:“他不是在苏鲁交界的南阳湖开了家酒楼么?怎会跑到这儿来呢?”   就见游迅站在船上,冲这边一抱拳,道:“各位朋友,在下姓游名迅,早年曾在黄河上面混。乃黄河四大河神之首。”   唐竹和清风道长似乎也想起了此人,唐竹道:“噢,原来是游大河神到了,我说是什么人,在水上能有这等身手?”   他知道此刻船在江中可不是闹着玩的,此人素以水上功夫著称,若是惹恼了他,刁难起来,那可就惨啦!   清风道:“你不是息隐江湖了么?”   游迅“嘿嘿”一笑,道:“老子现在混得没法活了,被逼无奈,重操旧业,来到汉水道上找碗饭吃,嘿嘿,今日头天开张,还望各位慷慨解囊。”   东方春雨跳起来喝道:“你这不是拦路打劫么?”   游迅“哈哈”一笑,道:“你这娃娃懂得什么?老子以前干的就是这行!”   东方秋燕喝道:“你知道我们是谁?敢打劫我们,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游迅狂笑道:“我管你们是谁?到了这地方全都得听老子的!嘿嘿,老子早就活腻味了!”   东方泰冷哼一声,道:“那你就过来拿钱吧!”   游迅道:“你别跟我来这套,快把身上值钱的东西全扔过来,等侯老子发落。”   清风怒喝道:“游迅,弃恶从善,改过自新,我等既往不咎。多行不义必自毙,我劝你别再走昔日的老路。”   游迅双眼充满怨毒目光,咬牙道:“阁下想必就是武当掌教清风吧!”   清风一凛,原来他知道众人的来路!当下道,“正是。希望你听贫道一言,不要再干这等为所不齿的营生,”   游迅忽地放声狂笑,惨厉无比,吼道:“放你妈的屁!老子其实早就弃恶从善,退隐江湖了。可是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仁义’之士放过我了么?几十年过去了,我现在还是疲于奔命,惶惶不可终日,这就是改过自新的好处?”   秦宝宝知他所以如此,都是因王福的那张图所致,有心想解释,可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暗怪自己不该在南阳湖那家酒楼里寻此人的晦气,害得他一头扎进湖里不敢露面,最终在此地干起了老本行。   游迅越说越激动,喝道:“告诉你们,老子这次重出江湖,就是专门寻你们这些大人物的晦气,让你们丢尽脸面,不得见人!”   清风知道此事不能善罢,当下看了看唐竹。唐竹知道这是让他准备暗器招呼此人。   游迅又道:“快点,快点.别惹老子火了,统统拿你们喂王八!”   东方泰喝道:“那你就拿去吧!”手指一弹,一枚银锭急射而出,奔游迅胸口打来。   游迅听得破空之声,向后一仰,翻入河中,那艘小舟因失了控制,顺流而下。   那锭银子带着一道银光,落入一箭之地的滔滔江水中。   东方秋燕拍手笑道:“哈哈,他自己下河喂王八了!”   唐竹知他们不识游迅的厉害,忙对船工道:“快点划,快点划,到了对岸,再加十两银子!”   两人船工听了大喜,拼命用力地划着双浆。   秦宝宝也觉得奇怪,这游迅怎的如此不济?   渡船又行不远,忽见江面上露出一个头,头上有一个大瘤子。   东方秋燕惊呼道:“他……他又来了。”   只见游迅快如游鱼一般地向那艘正漂向下游的空舟而去,水面上他的身影渐渐上浮,待接近小舟,已将大半个身子露出了水面,真如凌波踏浪一般。   来至近前,双脚猛一用力,竟窜出水面,稳稳地落在小舟上,随后划动双桨追上来。   他这小舟比渡船快多了,不一会便拦住了去路。   众人看了他露出这手功夫,吓得谁也没敢说话。   游迅“嘿嘿”一笑,将手掌伸出,摊开,里面竟是东方泰刚才“逼”他落水的那枚银锭。   能在这混浊湍急的江水里,捞到一枚银锭,被称为“河神”,此人当之无愧。   游迅道:“你们只给这么点儿,也未免太小气了吧!”   众人这会也顾不了什么地位身份了,吓得哪儿还敢再多言?七手八脚将身上的金银财物全都掏出来,包个包儿扔了过去。   游迅接过包裹打开一看,“嘿嘿”笑道:“你们的油水倒也不少?”   秦宝宝连忙冲船工挥挥手,让他快走。   游迅喝道:“慢!”   东方泰怒道:“你还想干什么?”   游迅道:“呵,你他妈还敢犟嘴?有道是花钱消灾,我看你是想死了!”   东方泰顿时不言语了,现在是小人得志,可别真落个人财两空。   游迅又道:“唐竹——”尾音拖得长长的,就像在唤佣人。   唐竹强忍着心中怒火,暗道:“此后你除非莫叫我撞上,否则非扒了你的皮!”当下应了一声。   游迅道:“久闻你唐门暗器毒药天下无双,你把身上的暗器和毒药统统掏出来。打个包儿扔过来,我回去拿给孩子玩,也好让他开开眼界。”   秦宝宝忍无可忍,喝道,“士可杀,不可辱!游迅,你欺人太甚。”   游迅把眼一瞪,道:“你们找死!”说着就要纵身下河。   唐竹一想,为这事害得众人淹死河中,真是不值,连忙道:“我掏,我掏!”将外衣抖抖,从里边“稀哩哗啦”散出一大堆暗器,有飞锥、飞镖、飞蝗石;铁莲子、铁菩萨、铁蒺藜;飞针、银针、梅花针;小飞刀、小钢刃、小指环……五花八门,种类繁多。   东方兄妹直瞧得目瞪口呆,他们虽知唐门暗器厉害,却怎么也想不到唐爷子身上竟藏了这么多暗器。   唐竹心中好不难过,自己纵横江湖大半生,这还是第一次被人缴了械。   当下他拿衣服包了暗器扔过去。   游迅接过,掂了掂,笑道:“还怪沉的,带这么多暗器,你也不觉得累。还有毒药呢?”   唐竹冷哼道;“我若是身上带了毒药,你现在还能活么?”   游迅吓得浑身一哆嗦,“哗啦”一声那包暗器也掉入了江中。   唐竹十年前就不用毒了,一来唐门一向慎用毒物;二来以他现在的暗器功夫和身手已不屑用毒。   游迅吓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唐门用毒诡谲,若在这件衣服上下了毒,自己恐怕真的要见阎王了。   唐竹冷声道:“现在阁下可以放行了吧!”   游迅发现自己并无中毒迹象,又神气起来,道:“听说你身上带了一种能解奇毒的醉药,能不能拿来,让我见识见识?”   众人大惊,难道这游迅也是独孤元龙安排来的?   唐竹问道:“你怎知我身上有一种奇毒的解药?”   游迅道:“这你就不用问了!拿出那瓶药,我放你们一条生路。”   唐竹道:“你要这解药干什么?”   游迅道:“你管那么多干嘛?好,告诉你也无妨,有人出一万两银子买这瓶药,你明白了么?”   再也明白不过了,这又是独孤元龙设下的圈套。   东方泰正容道:“唐兄,这解药咱们死也不能给他!”   游迅冷笑道:“若是我非要不可呢?”   东方泰双目欲裂,咬牙道:“你做梦!”   游迅将脸一沉,道:“老子就先拿你开刀!”   唐竹道:“慢,解药我给你!”说着将那瓶解药扔了过去。   秦宝宝急道:“干爹……”他中过“蚀骨腐尸泥”的毒,知道没了解药,他们将面临什么?   唐竹没有搭理他,而是紧盯着游迅。   游迅打开药瓶,倒出几粒解药看了看,又放回瓶中,“嘿嘿’笑道:“既然各位如此合作,某家自是不能再难为你们了!”   众人一听松了口气,这次总算拣回一条命。   两个船工听了这话,如蒙大赦,忙操起桨来。   却听游迅又道:“不过我还有一事望各位朋友合作。”   众人心说已经被他打劫一空了,他还有什么事?   游迅道:“那位要解药的朋友,还花了一万两银子,让我请你们下河洗个澡!”   唐竹听了这话,顿时面如死灰。他刚才掏解药时,偷偷从瓶中倒出一半解药藏在怀里,这时若是一下了河,那些解药可就全完了!   独孤元龙也真舍得花钱,两万两银子,买个唐竹“囊空如洗”。   游迅说完,“扑通”一声扎下河去。   这下船上的人慌了,两个船工拼命地摇着又桨,众人也纷纷抽出兵刃,在船的四周水面向下乱刺,却又哪能刺得着?   船行不远,忽地右侧被抬起,船上的人一下子向左边倒来,船身失衡,“轰”的一声,翻了个底朝天。   东方泰情急生智,“啪”的一掌,拍碎了船身。   那船一碎,散出众多的木板,漂浮水面。   东方泰喝道:“抱紧木板,千万别松开!”   秦宝宝“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江水,紧抱着一块木板,死也不松手。   那两个船工谙热水性,推着众人手里紧抱着的木板,顺流而下,渐渐向岸边靠去。   -------------------------------      第 二十二 回     到了北岸,两个船工好不容易将六个人拖上江滩。   东方兄妹和秦宝宝喝了不少水,在一边呕吐不止。   三个老者功深力厚,在水中闭住呼吸,所以除了浑身湿漉漉之外,倒也没什么?   东方泰见两个船工忙得团团转,感激地道:“多谢二位仗义相救!”   两个船工忙笑道:“没什么,没什么。这是我们应该的。可是……”船工的脸色渐渐变得近乎哀求。   东方泰明白了,这二人之所以奋力相救,是为了讨回那艘被自己击毁的渡船。   只见一个船工说道:“大爷,我们这些靠摆渡过日子的,一家老小可都靠着这艘渡船活命。”   东方泰叹道:“刚才的事你们也都瞧见,我们已是分文皆无了!”   船工道:“大爷,我也知道你们的苦衷,可我一家八口,上有老下有小,你若不赔船,以后我们这日子可怎么过哟!”说着竟凄然泪下。   东方泰一皱眉,怎的这么多麻烦事?   另一个船工道:“你要什么?我瞧大爷乃大富大贵三人,定不会为难咱们这些穷摆渡的。”   东方泰尴尬地道;“我身上确实没有银子了!”说着他看看唐竹和清风。   唐竹正坐在沙滩上冲着江面发呆,茫然地摇着头,清风道长也苦着脸说:“没有!”   东方泰忙又过去拉来秦宝宝和春雨秋燕,问他们可曾留些银两?   秦宝宝和东方秋燕只掏了些散碎的零钱,却也无济于事。   东方泰无奈地摊开双手,道:“你们看我们确实……这样吧,二位若信得过在下,暂且请回,待过几日我筹得银两,定来加倍偿还。”   两船工哪里肯依,忙道:“大爷你们一走,我们又哪里去寻?不如这样……”   说着一指秦宝宝道:“我看这位小爷身上有把金匕首,不如给了我们,拿去熔了,或许能再买只渡船。”   他二人倒也识货,缠了半天,竟是冲着秦宝宝身上的金匕首。   东方泰知道秦宝宝身上这金匕首犀利无匹,价值连城,若被他们熔成金子用,岂不是暴殄天物?   何况这东西是他父亲留给他的,怎能给予别人?   故而东方泰当下喝道:“不行,这东西决不能给你们!”   秦宝宝犯了难,这两个船工厚道老实,若没他们相助,后果也真难想象。   两船工见东方泰火了,吓得“扑通”跪倒,满面流泪地道:“大爷,你若真个不给钱,倒不如杀了我们算了,也省得我们回去,害得一家老小陪着投河上吊……”   两船工一边哭诉,一边哀求,惨不忍睹。   东方春雨忍不住冲到河边,大声吼道:“独孤元龙,有种的你出来!”   东方泰被逼无奈,一跺脚,咬牙道:“你们在等着,我去去就来。”说罢纵身而去。   此刻正值深夜,东方泰一去,不知这一带哪个大户人家又要“破财”了。   秦宝宝知道东方泰为人极正,现在竟被逼得去做那为人所不齿的梁上君子,坏了一生的清誉,心中自为他难过。   东方秋燕似乎也感觉到爹爹干什么去了,大步冲上来,扬手给了两船工几个耳光,骂道:   “吵吵吵,吵你妈个头!再哭……再哭我宰了你们!”   两船工吓得果然不哭了,蜷缩在一边,只等着东方泰回来。   秦宝宝知道遇上这事,谁的心里也不好受,忙过来劝说东方秋燕。   这边唐竹和清风道长坐在沙滩上一直都没说话,两人木雕泥塑一般,呆望着滔滔东流的江水,各想着心事。   清风道长沉吟良久,“咦”了一声,道:“唐老弟,这事有些不对!”   唐竹呆呆地道:“你是说独孤元龙为什么不让游迅在河里淹死咱们?”目光呆滞,面无表情。   清风知他这个跟头栽大了,游迅这次江面行劫,主要就是冲着唐竹来的。   昔日叱咤江湖的蜀中唐门唐大先生,今日却栽在游迅这样的人手上,搞得身无长物,囊空如洗,一世英名被这滔滔江水“泡”得一干二净,他能想得开么?   不过他虽遭重创,可脑子却还好使。   清风道:“正是。独孤元龙完全可以将我们置之死地!”   唐竹道:“他是猫,咱们是老鼠,你听过猫戏老鼠的事么?”   猫逮老鼠时,通常都不急于吃掉,而是捉了放,放了捉,直到将老鼠戏弄得精疲力尽半死不活的时候,才慢慢地吃掉它。   唐竹说出这话,可想而知,他对独孤元龙已到了黔驴技穷谈虎色变的地步。   清风惊道:“唐老弟,你怎么这么说?”   唐竹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我们自出山以来竹峪坪、吉利营被他的疑兵之计迷惑,折道湖北,武当山贵师弟中毒,我们封锁了消息,他又在周岗设疑兵,诱我们深夜潜往,半路上竟让那三个土豹子把咱们搞得焦头烂额;待知道咱们有了解药,便在这河上请咱们洗了个澡……唉,咱们连连受挫,竟连他的影子都没见着。此人算无遗策,心机之深,当真是匪夷所思啊!”   清风知他钻了牛角尖,收道:“唐老弟,这会儿你可不能糊涂啊!我看他之所以不杀咱们,是因为另有所图!”   唐竹一凛,似从梦中醒来,说道:“你是说……他想活捉我门?”   清风道:“正是,他是在效仿三国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候!你我二人若被他掳了去,蜀中唐门和我武当可就都得被他控制。”   唐竹冷哼一声,道:“他想得倒挺美!”   清风见他来了精神,问道:“老弟,你难道真地相信独孤元龙有料事如神之能?”   唐竹凛然道:“难道你发现了什么?”   清风道:“我有一种感觉……”   唐竹道:“什么感觉?”   清风道:“独孤元老设置这一系列的埋伏,是早就策划好的,并不像是随机应变之策。”   唐竹一愣,诧道:“道兄,你这话我怎么听不懂?”   清风道:“我是说在你没出唐门之前,独孤元龙已安排好了这一路上的计划!”   唐竹茫然道:“这……这好像不太可能吧!”   清风道:“独孤元龙是什么时候确认你身上有那‘蚀骨腐尸泥’的解药?”   唐竹道:“今天早上。”   清风道:“只一天的时间,便找来了息隐江湖数十年的游迅,还安排下这等周密无间计划,可能么?”   唐竹脱口道:“不可能,除非他是神!”   清风道:“所以我感觉咱们似乎在被人引着一步一步走向独孤元龙早已布置好的陷阱!   唐竹惊道:“你是说这人是东方泰?”   清风慎重地点点头。   唐竹沉吟不语。   清风道:“此人城府极深,藏而不露。我们每走入一个陷阱,都与他言语暗示有关。   唐竹沉吟道:“转道河北可是我提出来的,他好像并未有何暗示。”   清风道:“你是个老江湖,遇上那种事,决不会无动于衷的。你若真是个老糊涂,一意孤行,我想他一定会设法提醒你的。”   唐竹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似乎什么也想不起来。   清风又道:“今天早上那个包子铺里的事,只有咱们几个最清楚,独孤元龙又何以肯定咱们是中毒后,服了解药才杀了他们?”   唐竹皱眉道:“你这一说,我倒真觉得此人有颇多可疑之处。”   清风道:“不止是他,还有他的那双儿女也并不见得真的那么幼稚天真。”   唐竹道:“可是他们不也吃了那包子么?”   在没有确信唐竹身上有解药之前,按理说东方泰他们决不会中毒相试的。   清风道:“这就是那包子为何分为两种的机关所在。东方秋燕为何那么巧,刚好扔给伙计一个没毒的包子?那个东方春雨又为何要杀人灭口?”   唐竹若有所悟,又疑道:“可是我的那个干闺女秦宝宝却怎的没有发现这些疑点?”   清风道:“这正是独孤元龙的高明之处,秦宝宝在武林中的身份极为特殊,有你这个爹,有‘金童阎罗’卫紫衣这个大哥,又有少林悟心大师这个叔叔,你们三人在武林中的地位和影响举足轻重,他正是利用秦宝宝与你们的关系,欲将你们牢牢束缚,这样一来,一统武林的霸业,岂不唾手可得?”   唐竹听完直惊得呆若木鸡,愣了半天,才道:“不……不可能,宝宝怎会帮着别人来害我?”   清风道:“世态炎凉,人心难测,东方泰对她有舍妻活命之恩,何况她现在又是人家的儿媳妇,干爹又哪儿有丈夫亲?”   唐竹浑身一颤,忽地吼道:“你胡说!她那是挂名的,她决不可能害我!这事打死我也不信!”   他这一嚷,惊动了那边的人,东方兄妹和秦宝宝一齐走了过来。   东方春雨道:“道长,唐伯伯,你们在说什么?”   清风道长心说唐竹怎的如此不冷静?忙伸手按在唐竹的“命门”大穴上,然后冲三人笑道:“没什么?我们在谈游迅的事。”   “命门穴”乃人身致命要穴,唐竹被清风道长制住要穴,顿时清醒过来,知道自己失态,忙强摄心神,抑制激动不已的心情。   东方春雨这时已来到近前,说道:“我看这游迅一定是独孤元龙的帮凶!”   这又是暗示,游迅若真是独孤元龙的人,就不存在一天之内能否找到他的时间问题了。   唐竹现在处在敌对的立场去看对方,这才发现自己的周围布满了陷阱。   清风道长极为冷静,“呵呵”笑道:“你又何以断定游迅不是贪财起意,被独孤元龙利用?”   东方春雨张口结舌,答不上话来。   秦宝宝被东方春雨这一提醒,忽地想起左蛮劫持了游迅,最后落得家毁人亡,精神失常,而游迅却何以能安然无恙地出现在南阳湖边的那座酒楼?”   再说自己从太湖水帮出来,赶回子午岭的路上,都是易容伪装,摩云岭遭人追杀定是在那座酒楼内与金龙社的那个农魁说话时,暴露了行迹!   如此一想,游迅肯定与独孤元龙是一条道上的。   想到这儿,他说道:“我有证据说明游迅不是个独来独往的家伙!”接着他便把自己怎么知道游迅被“映月山庄”的左蛮劫持,映月山庄庄毁人亡,而游迅又奇迹般地出现在南阳湖,自己又是怎么露了行迹遭人劫杀的经过说了。   最后他又道:“所以,我认为游迅定是独孤元龙的爪牙。”说完,他得意地看着两位老者,想从他们的脸上看到嘉许的笑意。   却没想到这二位老者,对他一番“精辟”的分析“无懈可击”的理由,竟无什么反映。   清风道长皱眉沉吟,心中暗道:“好一段精彩的故事!”   唐竹听完这话,仿佛真的中了“蚀骨腐尸泥”,竟瘫倒在地。   这回他是彻底地相信了清风道长的话,尽管他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可现在秦宝宝在帮着别人诱骗自己毕竟是真的。   秦宝宝哪里知道二位老者心里想的什么?见唐竹倒下,惊呼一声:“干爹,你怎么了?   跑上前来,伸手扶住唐竹。   清风道长知道唐竹受打击过重,为防他不冷静,忙说道:“唐老弟,事已至此,还须从长计议。独孤元龙手下虽有不少能人,咱们却也不能因一时之挫,失了冷静!”   唐竹耸然心惊,将按向秦宝宝“命门”要穴的手抽了回来。   他现在既知道秦宝宝助纣为虐,当然要大义灭亲,以防他危害武林。   秦宝宝可不知刚才清风道长一句话,已将自己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他扶着唐竹坐下,说道:“干爹,你老想开些,那游迅我以后决饶不了他!”   东方秋燕也道:“对,我不杀游迅,誓不为人!”   这时那边两个船工鼓噪起来,众人望去,却见东方泰回来了。   东方泰来到两个船工面前,伸手扬出一张银票道:“这个够么?”   两个船工欣喜道:“一千两……够了,够了,多谢大爷,多谢大爷!”说着双双跪倒,冲着东方泰叩谢。   东方泰摆了摆手,打发二人去了,然后走过来,将手里的包裹往地上一放,摊开,里面竟是一大堆衣服。   众人这才发现东方泰已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东方秋燕喜道:“爹爹,你想得真周到!“说完挑了两件合身的衣服,拉着秦宝宝进了河边的芦苇丛。   东方春雨也拿了件衣服找个暗处去换。   唐竹和清风道长却没有动,他们上岸后便已运功将身上的衣服蒸干,所以没必要换衣服。   东方泰却道;“唐兄,道兄,以我之见,咱们还是彻底地改头换面,易容变貌,让那独孤元龙无法识别。”   唐竹暗道:“只要有你在身边,我们即使死了烧成灰,只怕独孤元龙也能认得!”   清风道长道:“我乃武当一教之掌,穿了一辈子的道袍,现在却为了活命,易容改装,这事若被人知道,我武当派以后岂不失人笑柄?”   唐竹暗道:“对,独孤元龙下一步的计划就是当众揭穿我和清风道兄的伪装,以使我等威名扫地,同时抬高他的身价。这一招好不恶毒!”   东方泰一愣,似乎没想到清风道长会这么说,沉吟片刻,说道:“独孤元龙深不可测,我等若在明处与他较量,只怕非得吃亏不可……不知道兄有何良策?”   清风道:“我一时也没什么好办法,这事还须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   东方泰看了看沉吟不语的唐竹,道:“唐兄你在想什么?”   唐竹这会冷静多了,他知道在东方泰面前决不能露出半点破绽,缓缓说道:“我在想……   这个独孤元龙为什么不让游迅在落水之际,施以杀手。”   东方泰“嘿嘿”一笑,道:“那是因为他知道游迅杀不了我们?!”   “哦!”唐竹惊诧地道,“为什么?”   东方泰道:“以你我的功力,只要闭住呼吸,憋一个时辰是不成问题的。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我们即便沉入河底,也足以走上岸来。”   唐竹道:“他若施以杀手呢?”   东方泰道:“他连我的那锭银子都不敢接,就凭这点儿功夫,能靠得近我们?”   唐竹开始有些动摇了,东方泰所言显然是在替独孤元龙辩驳,以掩盖其真实目的,可却又句句是理,无懈可击!他突然想到——即便没有把握也该试试看呀!   却听东方泰道:“他可不希望游迅在没把‘蚀骨腐尸泥’解药交给他之前,就死在咱们手里!”   唐竹知道不能再谈下去了,否则自己只怕真的要相信是清风道长冤枉了他。   忙一转话锋,他说道:“这么说来,咱们目前处境可有些不妙啊!”   东方泰叹道:“是啊!现在咱们没了解药,可真是危机四伏啊!”   唐竹一听暗道:“不好!他又要骗我说出解药!”   果然东方泰接着又道:“唐兄,咱们得设法找个地方再配些解药,否则当真是寸步难行。”   唐竹心里暗自冷笑,脸上却装作为难的样子道:“唉!要配这解药又谈何容易。”   东方泰道:“怎么,这解药很难配齐么?”   唐竹知道东方泰精通医理,若想蒙他不容易,何况若信口胡诌,他暗中一试,自己的老底可就穿了。   当下唉声叹气,摇头不已。   这叫做“任死不开口,神仙难下手”。   东方泰只道他鉴于其兄的教训,不敢轻言唐门秘方,也就不再问了。   这时秦宝宝和东方秋燕换了衣服出来,见三人默不作声,愁眉不展,知道他们遇上了难事。   秦宝宝道:“我有一个想法,不知当不当讲。”   唐竹暗道:“就是因为你昨晚上那个想法,害得我落得现在这般地步。不知你又出什么馊主意?”   东方泰眼睛一亮,问道:“宝宝,你有何妙计?”   他此刻已知秦宝宝机智过人,是以特别器重。   秦宝宝微微一笑,道:“我曾在南阳湖边的鉴湖楼见过游迅,他是这家小酒楼的掌柜,我想……咱们不如改道东北,直奔南阳湖,找到游迅的老巢去!”   东方泰一诧,道:“不行,少林寺咱们是非去不可!”   秦宝宝道:“独孤元龙老谋深算,我们现在若北上少林,一路上必是危机四伏,与其自投罗网,倒不如声东击西,先端了独孤元龙的老窝再说!”   东方泰一惊,说道:“你怎么知道独孤元龙的老窝在南阳湖?”   秦宝宝道:“因为我是在南阳湖暴露身份后,遭人劫杀的,游迅既然是独孤元龙的走狗,他办完这事,肯定还是得回去。他们又哪里知道我秦宝宝坠下摩云岭,竟然大难不死?只要咱们找到游迅,还怕找不到独孤元龙?”   他见三个老者沉吟不语,只道他们犹豫不决,又道:“我现在有一种感觉,自从一出唐门,无形中就仿佛有根绳子,在牵着咱们步步走向独孤无龙早就为咱们预备好的陷阱。”   唐竹和清风一凛,这好像不是在帮东方泰说话: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他也被东方泰蒙在鼓里?秦宝宝这样的人会被人骗得这么久而没有察觉?   东方泰道:“你是说咱们当中有奸细?”   秦宝宝道:“这怎么可能?我只是感觉而已,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独孤元龙是个绝对可怕的人物!”   东方泰道:“正是!所以咱们决不能妄自托大。”   这是暗示!清风和唐竹都有同感,相互对望一眼,似乎在说:“他非让咱们换了这身行头,想必刚才出去已经安排好了,等着出咱们的丑。”   秦宝宝道:“独孤元龙每每都是抢先一步安排下陷阱,他所以能得逞,主要是因为知道我们非去少林不可。咱们现在突然改道南阳湖,这是他永远也不会想到的事!”   东方泰道:“他耳目众多,我们目标又大,只怕既改道也是于事无补。”   秦宝宝道:“这有何难?咱们不能易容改装么?”   唐竹暗自骂道:“好你个臭丫头,老子待你不薄,这会竟与人合伙唱‘双簧’来串老子!”   清风道长也心下骇然,这聪明人若行起恶来,那可真是叫人防不胜防啊!   两人各有心思,但是却有一点共同,就是不管你们怎么做戏,我们也决不会藏头缩尾,易容变貌。   东方泰这时转过来问道:“道长,唐兄,你们看这事……”   清风道:“易容之事决不能行!贫道乃一教之尊,若开这先例,以后教中弟子纷纷效仿,那咱武当派和那些邪门歪教岂不一个样了么?”   秦宝宝知道他们自重身份不会干这些“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事。心中暗道:“死要面子活受罪,这易容改扮可是对付强敌最适用的方法。”   一想到“强敌”,他便想起了那些令他闻风丧胆祟拜者,心说:“我若像你们一样自重身份,不易容出逃,还不被那帮人吃掉呀!”   他见老道口气挺倔,知道多说无益,不由陷入沉思。   这时东方渐亮,唐竹道:“折腾了一夜,肚子开始咕咕叫了,我看咱们还是先找个地方歇脚,把肚子填饱再说。”   或许因为现在去向未定,东方泰显得稍有迟疑。   唐竹不让他考虑,又问道:“东方兄,你搞了多少银两?”   东方泰面有窘色,道:“够咱们一路花销的!”   唐竹长叹一声,道:“咱们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东方兄不必自责,只要有户头,等咱们事一了,再加倍奉还便是。”   东方泰微微一笑,道:“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罗!”   抬头看了看天色,又道:“天亮了,咱们还是速离此地!”   ※※  ※※  ※※   辰牌时分,众人来到一个小镇上,找了家面铺,胡乱吃了些东西。向伙计问路,回说此地距新野不远。   新野地处河南、湖北的交界处,三国时期诸葛孔明曾在这儿以一把大火烧得曹军焦头烂额。   此地乃南北东西官道的十字交叉之地,也可说是河南的一大门户。   众人现在去向不一,何去何从尚等决策,只有先到新野,再做商议。   唐竹和清风料知不会有生命之危,所以不动声色,跟着东方泰他们,打算见机行事。   晚上到了新野,找了家大客栈住下。吃过饭,自免不了要聚在一块儿商议下一步该去哪里。   唐竹和清风一路上有东方泰陪着,没机会商议对策,却凭着多年的交往,心中自成一种默契——随便你们去哪儿,咱们都跟着。   所以虽然大家聚在一起商量,唐竹和清风却什么主意也不拿。   商量到后来,无非只有两条路:一是北上少林,二是折道南阳湖。   东方泰认为独孤元龙一路上狙击劫杀,无非怕众人到少林,三方对证查明他的底细,所以力主速去少林,弄清独孤元龙的真面目,以便拿出相应对策。   秦宝宝则认为去少林的路上,独孤元龙定然安排了不少陷阱,一路凶险万分,不如改去南阳湖,出奇制胜。   二人各有道理,争得不相上下。   东方泰觉得奇怪,秦宝宝怎么忽然变了?变得争强好胜起来。   秦宝宝自有想法,自出川以来,他从未参与决策,有时候也只是提些想法,供他们参考后再拿主意。   却没想到自己这一撒手不管,竟然一路上连遭暗算,吃了不少亏。   他认为到了自己“露一手”的时候,所以据理力争。   争了半天,谁也没说过谁。   东方泰见唐竹和清风一直不说话,只作壁上观,甚为诧异,问道:“二位认为咱该走哪条道?”   唐竹暗忖道:“走哪条道都不是好事!”   清风沉吟一会,缓缓道:“去少林三方对证,不无道理,可是……去南阻湖从游迅入手,倒也是条好计……只是……”   全是废话,等于白说。   唐竹暗道:“既然两条路都是陷阱,那我倒要看看秦宝宝是怎样害我的。”   想到这儿,他道:“我看去南阳湖比较妥当。”   秦宝宝心说:“还是干爹他老人家了解我。”   东方泰道:“你也赞成去南阳湖?”   唐竹点点头,道:“我们栽在游迅这个混蛋手上,此仇不报,心有不甘。何况独孤元龙在北去少林的路上,定已布好陷阱,咱们突然改道,他也来不及布置对策。”   东方泰道,“若真如宝宝所说,南阳湖一带是独孤元龙的老巢,他以逸待劳,咱们此去能是他的对手么?”   唐竹道:“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   东方泰皱眉沉思。   清风这会似乎也明白了唐竹的意思,笑道:“我看去南阳湖为好!”   秦宝宝一看清风道长也赞同了自己的意见,心花怒放,忙道:“独孤元龙虽然不能小瞧,不过咱们也不用怕,到时候找些帮手来,还怕对付不了他?”   东方泰眼睛一亮,忙去看唐竹和清风,因为以这二人在江湖中的威望,要想找来帮手自非他们莫属。   唐竹暗道:“啊!原来是这么回事……”   此去南阳湖,必须经过子午岭,秦宝宝这么做是想将卫紫衣也扯进来。   想到这儿,他暗自替卫紫衣难过,卫紫衣啊!卫紫衣,你的小情人此时正打算和她现在的丈夫和老丈人算计你,这事儿若告诉你,你能信么?  ”   不相信,你肯定不相信!嘿嘿……我一定要让你相信!   想是他心痛到了极点,要让卫紫衣来帮他分担一部分忧愁,他现在特别想看看卫紫衣知道这事后是个什么表情。   想到这儿,他道:“东方兄,这事你不用担心,只要独孤元龙能够现出原形,就一定能除掉他!”   东方泰放心了,笑道:“看来还是宝宝占了上风啊!”   秦宝宝见自己的建议一致通过,高兴地道:“这回我一定要挖出这个狡猾的家伙!”   东方秦道:“咱们就这么大明大白地去南阳湖?”   秦宝宝胸有成竹地道:“是的,咱们若易容改装,岂不让那独孤元龙小瞧了?”   东方泰道:“这样一来,游迅不会闻风而逃?”   秦宝宝道:“独孤元龙若真的想与咱们为敌,他就不会让游迅走,而是要留他在那里当诱饵,引咱们上勾。”   东方泰诧道,“那咱们此行不是太危险了么?”   秦宝宝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况咱们这一路上,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尽遇上一些下三滥的角色。”   他们这一路北上,虽接连受挫,却全都是栽在一些无名之辈的手上,真可谓有力气没地方使,没有遇上一个可堪一战的对手!   东方泰诧道:“为什么?”   秦宝宝道:“要让咱们栽在无名之辈的手上,是要花时间和精力的。咱们现在忽然改道,只需把握一个‘快’字,独孤元龙就来不及布置,必然要遣出自己的人手来对付咱们。这样他就难免露出底细!”   东方泰听完,面显惊讶地看着秦宝宝,仿佛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真是难以置信。   秦宝宝看着他这副表情,心里乐滋滋的,暗道:“这一点只是小意思,到时候,我一定让你知道秦宝宝的厉害!”   唐竹道:“宝宝这话说得对极了,咱们可不能再受那窝囊气了!”   东方泰听了,“哈哈”大笑。   ※※  ※※  ※※   行程已定,众人各自睡去。这时候唐竹和清风才有机会私下商量该怎么办?   清风道:“唐老弟,你看这个东方泰会不会就是独孤元龙?”   唐竹道:“此人阴险深沉,藏而不露,可怕得紧,我看十有八九,他就是独孤元龙!”   清风道:“那么武当山下凭一路追风剑法伤我师弟的人又是谁呢?”   明月道长的剑法与清风所差无几,却被对方以他平生最为得意的追风剑法击败,这真是难以想象。   唐竹沉吟道:“看来还有一个与东方泰功力剑法相当的人!”   清风道:“正是。”   唐竹道:“不过就我看来,独孤元龙是不会放心让别人对付咱们的。”   清风道长点了点头,又道:“你看咱们俩若突施杀手能对付得了他们么?”   唐竹苦笑道:“难。我现在身无长物,恐怕连那两个稚儿都对付不了。”   清风道长道:“只要瞅准机会,咱俩合力废了东方泰,我看还是有把握的。”   唐竹点头道:“也只能如此!”   清风道长又道:“看样子他们下一个目标是金龙社的大当家——金童阎罗卫紫衣,咱们正好将计就计,等卫紫衣来了再动手,合伙擒他。”   唐竹想到卫紫衣大战秦宝宝,这可真是轰动江湖的大事,不由“嘿嘿”一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清风见他笑得古怪,忙道:“唐老弟,东方泰老奸巨滑,咱可不能麻痹大意哟!”   唐竹知他误会了,也不解释,只是点点头,说道:“那是当然。不过咱们心里有了底,对付东方泰就好办多了。”   清风“呵呵”一笑,道:“他作茧自缚,以为计无一失,咱们现在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啦!”   东方泰欲借他二人之力要挟唐门和武当,自是不敢对他们怎样,何况后面还有卫紫衣和少林寺,他还不至于现在就对他们下手露出原形。   -------------------------------      第 二十三 回     第二天一早,东方泰出去买了六匹健马,六人骑着上路。   唐竹和清风悄声道:“看样子又安排好了,咱们这一路又少不了热闹。道兄,你可别也被缴了械。”   清风微笑道:“那样最好,咱俩落个公平,也免得老弟你心里别扭。”   二人现在心里没了包袱,倒显轻松自在。   众人出了新野,一路扬鞭,飞马而驰。   午后时分,已到了百里之外的泌阳县。   东方泰道:“这一路急行,大伙也累了,咱们进城饱餐一顿歇歇脚。”   秦宝宝道:“不行,兵贵神速!咱们只有快,才能逼得独孤元龙大乱阵局。”   唐竹和清风也跟着附和道:“对,此计甚好!”   于是众人找了个农家,买些干粮,随身带着,边吃边行。   晚上到了驻马店,一路尽是荒漠穷乡,东方泰怕错过了宿头,说道:“今晚就在这儿住一宿,明天再走吧!”   秦宝宝正色道:“咱们现在是和独孤元龙比速度,决不能歇!”说完也不管众人同不同意,在马上猛抽一顿,急驰而去。   唐竹和清风跟着凑着热闹,道:“对对对,咱们不能歇!”打马跟去。   东方泰脸上忽地闪过一丝凶光,随后回头看了看东方秋燕和东方春雨。   二人会意地点点头,随后三人催马跟了上去。   又行了二十多里,天已尽黑,一行人谁也不说话,紧催坐骑,沿大道急行。   唐竹和清风心中犯疑,这是干什么?打算累死咱们?   整整一天急行了三、四百里,两个老爷子真有些累了,可一想到大伙儿都一样,不由憋足一口气——拼了老命也得跟你们斗上一斗!   又行不远,忽听东方秋燕那马一声哀鸣,栽倒在地。   东方秋燕“哎呀”一声惊呼,被甩出一丈开外。   秦宝宝一惊,回马来看,却见东方秋燕的坐骑,口吐白沫,倒毙在地上。   他“咦”了一声,跳下马来,上前察看。   东方泰忙道:“咱们连续赶了几百里路,这马是累死的。”   秦宝宝道:“这匹马是六匹中脚力最好的一匹,它怎么会最先累死?”   东方泰一惊,脸色随之沉了下来。   这时泰宝宝仔细地检查马的死因。   唐竹和清风骑在马上没有动,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清风悄声道:“这马死得古怪。”   唐竹道:“是中了毒。”   清风一凛,他知道唐竹是用毒的大行家,说的话准没错。   唐竹道:“这种毒是南疆百毒教的‘震功散’,中原极其少见。”   清风微微一笑,道,“这事只怕又是冲着你来的。”   这时秦宝宝果然走了过来,道:“干爹,这马死得蹊跷,你给看看它是不是中了什么毒?”   “什么?”东方泰惊呼道,“它怎么会中毒?”跳下马走了过来。   秦宝宝道:“按理说咱们一路急行,这马绝不该中毒。伯伯,会不会是你今早买马时,这匹马已给人做了手脚?”   东方泰似乎颇为不解。   秦宝宝又冲唐竹道:“干爹,你给看看它是不是被人做了手脚?”   唐竹“噢”了一声,来到死马前,装模作样地检查了半天,道:“不像是中毒死的。”   说着话他偷眼去瞧东方泰,却见东方泰正神色紧张地盯着他,听了这话似乎松了口气。   唐竹暗自忖道:“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秦宝宝见干爹也没瞧出什么来,只道这马真的是累死的,忙过来看东方秋燕。   东方秋燕脸色苍白,显是劳累过度。   秦宝宝一看走不成了,见前面山丘下有一片小树林,说道:“咱们今晚就在这儿露宿。”   众人将死马扔进道边乱草中,然后牵着坐骑进了林子。   马不停蹄地赶了一天,众人歇下没一会,便进入了梦乡。   睡得正熟,忽听道上蹄声骤急。   秦宝宝一跃而起,透过林子,见大道上四骑飞驰而过。   东方泰这时也被惊醒,过来悄声道:“这帮人连夜赶路,想必也有什么急事。”   秦宝宝道:“我怀疑是独孤元龙的人手。”   东方泰笑道:“宝宝,你不要草木皆兵好不好!那独孤元龙当真这么神?”   秦宝宝道:“小心驶得万年船,明天咱们改道北上直奔少林。”   “什么?”东方泰一凛,一双眼睛紧盯着秦宝宝。   唐竹和清风虽未起来,却将二人的谈话听得真切。   唐竹暗自忖道:“按这个速度,不几天就可到子午岭下,这时忽地改道少林,难道不去子午岭了?”   就听秦宝宝说道:“伯伯,我决不是有意作耍。”   东方泰“哼”了一声,似乎极生气。   秦宝宝又道:“道长和干爹自重身份,不愿易容,咱们人又多,所以很容易被独孤元龙跟踪察觉,唯今之计只有以‘快’字,逼得独孤元龙来不及布置阴谋陷阱,咱们明天折道北上去少林,半途再转向奔南阳湖,让他搞不清咱们到底去哪儿,跟着咱们圈子一兜,他的尾还能藏得住?”   东方泰赞叹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看来我们真的老罗!”   秦宝宝被他一夸,心中高兴,暗道:“只要你领这份情,到时候我干爹毁婚时,不难为我就行了!”   ※※  ※※  ※※   按照秦宝宝的计划,众人马不停蹄,就像一群没头苍蝇一样,东奔西撞,虽然再未遇上暗算陷阱,却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线索。   连着几天下来,一个个被折腾得疲惫不堪,坐在马背上都打瞌睡。   东方兄妹俩更是叫苦不迭。   唐竹和清风道长反正是拼着老命一条,看你们怎么折腾?   这一日到了周口,东方泰忍不住道:“宝宝,咱们这招恐怕不行吧!”   秦宝宝这几日情绪低落,总是闷口不乐,知道众人被折腾惨了。见东方泰开口动问,只得默默地点点头。   东方泰又道:“那你看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他居然还这么信任秦宝宝。   秦宝宝暗自感激,道:“独孤元龙现在墒不清咱们的去向,所以按兵不动,我看咱们不如也在这儿住下,先休养几日再说。”   他的话一出口,东方兄妹登时齐声赞同。   东方泰看看唐竹和清风,二人也连声道:“甚妙,甚妙!”反正秦宝宝拿的主意,二人一概不反对,全是好!   于是众人进了城,找了家客栈住下。   周口地处淮河上游,离子午岭只有一日的路程。   秦宝宝到了这儿,自免不了伤情动感,想起大哥卫紫衣。   自己失踪了几个月,大哥现在怎么样了?他现在是在岭上,还是在外面四处找我?展熹、张子丹、席如秀、阴离魂他们现在又在干什么?   一想起那些一张张熟悉的脸,想起昔日子午岭上欢乐开怀的日子,秦宝宝不禁泪如泉捅,真恨不得插翅飞上子午岭,向他们诉说自己这几个月的遭遇。   他突然开始厌倦这个江湖,向往着过一种平常人的生活。   他再次下决心,待这件事一了,便回到子午岭,再也不出江湖。   下决心不难,要想真正做到可不那么容易。   一到眼前这件事,他就感到头晕脑胀,这个独孤元龙简直就像鬼魂一样,来无踪去无影,武功绝高,精明绝顶。   一路上众人吃了他那么大的亏,竟连他的影子也没见着,他要比王福可怕得多。   他现在不知该怎么办,对独孤元龙这个可怕的对手,他已是束手无策。   整整一夜,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直到鸡鸣拂晓,才方睡去。   睡梦中忽被一阵说话声吵醒,睁眼一看,已是日上三竿。   穿了衣服出来,见东方泰屋内桌上摆着一个方木匣。上前一问,方知是刚才有入托店伙计送来的。   木匣上贴着一张封条,上面写着“唐竹先生亲启”的字样。   唐竹冲着木匣看了半天,“呵呵”笑道:“我倒要看看这里面装着什么宝贝。”说着就欲打开木匣。   东方泰连忙止住,道:“唐兄,谨防有诈。”   唐竹知道自己这条命“金贵”,有意想和东方泰较较劲,当下说道:“人家既然找到我的头上,我岂能示弱?你们让开!”   东方泰道:“唐兄,还是让我来。”   秦宝宝心想:“干爹怎的如些不冷静?”一想起他和清风道长这几日确实有些反常,莫不是因为汉江上受挫,失了理智?   唐竹与东方泰为开一个匣子争执不休,看来一路上众人都憋了股闷气。   人在心情不愉快的时候,自免不了心烦意乱,发生争吵。   秦宝宝也有些不耐烦,说道:“好了好了,你们别争了,让我来!”   说着他取了根绳子,拴在匣绊上,又抱来被褥蒙在木匣子,说了声:“大家留神!”用手一拉绳子。   “嗒!”的一声过后,紧接着“噗噗噗……”乱响,那床被褥一阵蠕动,居然有数枚透骨钉穿透了被褥射出来,挟着劲风钉在墙上。   好险啊!众人一个个惊心不已。   秦宝宝将绳子又扯了几扯,见没动静,这才上前掀去被褥,翻开一看,上面密密麻麻钉满了暗器。   再看木匣内竟然放着一个人头——游迅的头。   众人齐声惊呼。   匣盖的反面贴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游迅冒犯各位,特让他前来赔罪!代言——有空请各位务必来南阳览湖楼小叙。”下面署名“独孤元龙。”   东方泰怒火中烧,一掌拍碎了桌子,喝道:“独孤元龙,你欺人太甚!”   正这时,店伙计慌慌张张跑进来说道:“不好了,不好了,各位客官,马棚里的马全都不行了!”   众人一愣,今天哪来这么多事?连忙出来察看。   刚走出小院门,忽地瞥见客栈大门外有两个青衣汉子,正在同一个伙计说话,地上放着一个大木箱子。   那两人一看见东方泰等人,连忙掉头就走。   秦宝宝纵身跃起,说道:“快追!”率先扑了出去。   东方泰随后而至。   两上青衣人一见有人追来,撒腿就跑,一东一西,背道而驰。   秦宝宝心说:“你们总算露面了!”哪肯罢休,紧盯着西边一人追去。   东方泰略一迟疑,为防秦宝宝出事,也跟着追向西边。   青衣人轻功不弱,见秦宝宝追得紧,忙纵身跃上屋脊,直奔城外而去。   秦宝宝和东方泰紧追不舍,一直追到城外,青衣人轻功略逊一筹,双方距离渐渐拉近。   秦宝宝暗道:“我看你往哪儿逃!”   正这时,忽听客栈那边传来一阵长啸。   东方泰惊呼道:“是雨儿的啸声,听声音似乎遇上了强敌。”   秦宝宝大惊,说道:“不好,咱们上当了!”舍了青衣人,转身回奔客栈。   东方泰脸上露出了一丝诡谲的笑意。   ※※  ※※  ※※   清风道长和唐竹以为这又是什么圈套,所以根本就没打算追人。   出了客栈,见门口那个大木箱上也贴了张封条,上面写着“清风道长亲启”的字样。   清风冲唐竹微微一笑,好像在说:“这回轮到我头上了。”   东方兄妹见这二人没有追人的意思,愣在一旁,不知所措。   清风冲站在箱子边上呆若木鸡的伙计道:“这箱子是给我的么?”   伙计似乎回过神来,连声道:“是啊!是啊!刚才……是怎么回事?”   清风摆摆手,道:“没什么事,把箱子抬进来吧!”   伙计连忙找来同伙,二人摇摇晃晃地将箱子抬进了他们的小院。   唐竹悄声道:“道兄,这箱子还怪沉的,看来定是份厚礼。”   清风笑道:“怎么,你妒嫉了?”   拿些零钱,打发了伙计,东方秋燕忙着找来绳索,学着秦宝宝的样儿。拉开了箱盖。   这回没有动静。   清风道长和唐竹相视一笑,走上前来,一看之下,竟是大惊失色。   原来箱子里竟装着两个死人,“武当四侠”中的杨弃和周小宇。   清风道长一看爱徒被杀,“哎呀!”一阵,晕倒下去。   唐竹连忙伸手去扶。   突然间箱内的两个“死人”动了,一跃而起,两道剑光直奔二人刺来。   唐竹和清风哪料到敌人还有这一手,百忙中就地一滚,却仍慢得半拍,唐竹右臂中剑,清风腿上挂彩。   这边东方兄妹见状急纵土前,挡住杨弃和周小宇,喝道:“你们干什么?”   杨弃“嘿嘿”冷笑。道:“来超度你们。”   东方兄妹见过杨弃和周小宇,听这人声音不对,东方春雨喝道:“你不是杨弃!”   那人“嘿嘿”一笑,道:“两只菜鸟!”也不答应,与同伴扬剑攻来。   东方兄妹一诧,什么“两只莱鸟”?忽地想起若真是杨弃和周小宇,怎会刺杀唐竹和清风,对方是在骂自己。   他们虽不懂“菜鸟”是什么意思。却知道决不是好词。   见对方双双攻到,二人忙举剑相迎,这一动上手,才知对方使的是《五岳剑谱》上的功夫。   东方春雨疾呼道:“道长,唐伯伯,快来合力擒贼!”   “周小宇”冷笑道:“他们只有等死的份了!”连环三剑,紧逼不放。   东方春雨“左右逢源”接架相还,一剑刺出,迫对方退守,借机回头来看,却见二老躺在地上呆呆发愣。   东方春雨急掠过来,呼道:“唐伯伯,道长,你们怎么啦?”   看这东方春雨一脸焦急神色,二老颇为不解,他们有心暗算我们,既是一伙,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何以还在“演戏”?   这时“周小宇”已扑了上来,剑带寒风,刺向东方春雨后心。   唐竹喝了声:“雨儿小心!”   东方春雨听风辨位,就地滚开。   “周小宇”招式不变,竟一剑刺伺唐竹。   唐竹手脚不能动,瘫软无力,只有听天由命,脑子里还在想:“我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完了?”   敌剑刚刚刺及胸前,就见东方春雨暴吼一声,手中剑急甩而出。   “嗤!”剑泛寒光,带着破空声,直射“周小宇”腰胁。   “周小宇”被迫撤剑回救。   “当”的一声,来剑被击落,“周小宇”被震得“噔噔”倒退两步。   东方春雨心急而发,孤注一掷,这一剑力道奇大。   “周小宇”冷笑道:“小麻雀,想跟老子玩命?”   东方春雨也不答言,身形一展,施展“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与“周小宇”力拼。   那边东方秋燕与“杨弃”剑光耀眼,打在一处,难分难舍。   清风和唐竹被搞得一头雾水,不知究竟谁是谁非。   唐竹刚才差一点儿去了鬼门关,心说:“他们这是真的要我们的老命啊!”   不管是否“演戏”,先保住这条命再说。   想到这儿,他冲东方春雨喝道:“雨儿,那剑上有毒,你可要小心!”   东方春雨正施展拳脚与对方互攻,不听这话还好,一听反到有些心虚,未免有些缩手缩脚。   “周小宇”登时占尽上风,剑气大炽,直迫得东方春雨忙于招架。   清风忽地对唐竹道:“你看东方泰和宝宝现在何处?”   唐竹一凛,忙喝道:“雨儿,快叫你爹!”   东方春雨就像个算盘珠子,不经点拨,是不会动的,他连忙引吭长啸。   “周小宇”嘿嘿”笑道:“小乌龟,你晚了!”   东方春雨被他“小麻雀”、“小乌龟”地喊得心中火起,骂道:“老子撕烂你这臭嘴!”   不顾一切地猛冲猛打。   唐竹一看知道要糟,忙道:“雨儿,不可蛮来。”   东方春雨哪里听得进去,见对方一剑当胸刺到,竟然不避不让,抬腿一脚,奔对方下腹踹去。   这叫“你刺我一剑,我踹你一脚”,咱俩谁也好不了。   “周小宇”可不愿跟他玩命,横剑来削东方春雨的腿。   东方春雨劈面又是一拳,这招是“我断一条腿,打你脸开花。”   “周小宇”无奈,只得退后一步。   东方春雨见这种打法挺实用,“哈哈”笑道:“小乌龟,你再来呀!”他倒真是学得快,用得快。   “周小宇”把眼一瞪,目露凶光。   就听那边与东方秋燕对阵的“杨弃”喝道:“四弟,你还磨蹭什么?”   “周小宇”“噢”了一声,同伴久战不下,指望自己建功,此刻东方春雨手上无剑,正是制胜的时机,若被他拿剑在手,胜负可就难说了。   东方春雨又道:“小麻雀,你还磨蹭什么?”   “周小宇”怒喝:“你找死!”手中剑舞作一道光圈,卷了过来。   东方春雨对敌方剑法了如指掌,当然知道如何对付,不退反进,双手突破剑幕,当胸刺去。   “周小宇”早有防备,双脚猛一蹬地,身形向后射去,长剑回拖,在东方春雨右臂上拉了道血槽。   东方春雨怒喝道:“你想跑!”   弯腰捡起地上的剑,刚追去两步,忽地脚下一软,栽倒在地。   “周小宇“哈哈”一笑,道:“说你是只菜鸟,你还不信。现在知道厉害了吧!”说完急纵而上,杨剑斩向东方春雨的颈项。   东方秋燕大急,舍了“杨弃”,飞身来救,却又哪里来得及。   眼看东方春雨就要命丧剑下,忽听屋顶上有人暴喝一声,“打!”   一件黑乎乎的东西,直奔“周小宇”面门飞来。   “周小宇”拿剑一挡,“哗”的一声,那物碎成数块,原来是个瓦片。   “周小宇”手中剑被这瓦片一击,竟是拿捏不住,“当啷”掉在地上,身子“噔噔噔……”倒退了七八步,方才站稳。   他慌忙抬头去看,却见东方泰和秦宝宝正站在屋顶上。   “啊”他惊呼一声,道:“二哥,扯呼!”   二人转身纵上院墙,向外逃去。   东方泰大喝道:“还想走么?”身形一展,宛若一只大鸟一般凭空掠去。   刚追上院墙,就见眼前寒光闪烁,一阵暗器,带着破空声,向他射来,原来外面还有人接应。   东方泰惊呼一声,身子向后一仰,翻落院中。   待得再纵上院墙,二人已不见踪迹。   东方泰恨恨不已,回来一问详情,气得破口大骂。   唐竹和清风反倒显得极为平静,只要自己没死,就可说明东方泰这是在“演戏”可是这戏又是演给谁看呢?   二人想不通,反正现在三个人都中了毒,只要不让咱们死,总得给解药才行。   他们知道游迅一死“蚀骨腐尸泥”的解药肯定到了东方泰的手里。   秦宝宝心急如焚,他来到唐竹近前,问道:“干爹,那解药如何配制?”   噢!原来他们这场戏是为了骗取唐老爷子解药的配方。   唐竹见秦宝宝双目含泪,面带焦色,心中暗道:“你装得倒真感人!”一想既然你们演戏,那我也陪你们玩玩。   想到这儿,他强忍住心中的怒火,长叹一声道:“那解药无法配啊!”   秦宝宝惊道:“怎么没法配?”   唐竹道:“这药是我兄长出门时,匆匆忙忙给我的,我一时也没顾上问。”   秦宝宝听了这话,仿佛也中了毒似的瘫软在地。   东方泰和东方秋燕也失了魂般地呆立在那里。   正这时,忽听城外一声厉啸,紧接着四方啸声大作,似乎有七八个人手同时呼应。   秦宝宝一下子蹦了起来,惊道:“不好,他们大举攻来;咱们快跑。”   东方秋燕喝道:“我不走,等他们来,跟他拼了!”   秦宝宝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敌强我弱,咱们拼不过他们。快走!”说完背起地上的唐竹,就往外跑。   到了这关键的时刻,他还是向着干爹唐老爷子。   唐竹却不领这份情,暗自忖道:“你别假惺惺的,想骗我?你还早着呢!”   东方泰这时也跟着将东方春雨和清风道长挟在腋下,冲东方秋燕喝道:“燕儿,帮着宝宝,速离此地!”   出了客栈,来到大街上,秦宝宝扯着嗓子喊道:“不好啦!杀人啦……抢劫啦……杀人啦……”   他这一喊,街上登时大乱,人们惊呼叫喊,四散逃命。   他们乘着大乱之际,钻进一条小胡同,拐了几个弯,寻一个僻静的所在,藏了起来。   不一会,城里笛声大作,想是惊动了衙门里的巡捕。   秦宝宝一想,差不多没事了,忙冲东方泰道:“伯伯,你这儿还有多少银两?”   东方泰在怀里一掏,掏出一张银票和几两碎银。   秦宝宝一看银票是一百两的,点点头道:“估计差不多了!”   东方泰道:“咱们得先离开这个鬼地方,再去请救兵,回来找他们算帐!”   东方泰诧道:“救兵?”   秦宝宝点点头,道:“你们在这儿别走开,我去去就来!”说完飘身去了。   东方泰诧异地看了看唐竹和清风道长问道:“他上哪儿去请救兵?”   唐竹心中恼火:到这时候还把咱俩当傻子?   清风道长缓声道:“这一带要论有势力能与独孤元龙抗衡的人,恐怕只有金龙社的金童阎罗了。”   “金童阎罗?”   “是的。”   “我怎么听这名字有点邪气?”   “金龙社乃北方第一大帮,声名极盛,帮中高手如林。金童阎罗为人亦正亦邪,我也说不上来他究竟是好是坏,只知道此人凭一柄软银剑叱咤江湖骁勇异常,被人誉为‘江湖第一名剑’”   “你说这金龙社在北方最大,可咱们这几日在道上怎的没瞧见?”   “像咱们这样急奔快行,又怎么能够发现呢?”   口中这么说,清风心里却也有些疑虑,金龙社难道出什么事了?   唐竹见清风道长不动声色地与东方泰对答如流,心中暗自佩服。   东方秋燕这会儿问道:“宝宝能请来金童阎罗?”   东方泰道:“请来了又待怎样?”   东方秋燕一愣,诧道:“独孤元龙想必就在这一带活动,咱们有金龙社做帮手,定能查出他们的踪迹,到时候大伙儿合力,不就可报仇了么?”   东方泰叹道:“独孤元龙又哪儿那么容易对付,咱可不能再拖累别人了!”   东方秋燕急道:“爹,那咱们现在怎么办?难道这仇就不报了?”   东方泰目射怒火,咬牙道:“仇一定要报,我也决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东方秋燕看了看中毒的三位,道:“那他们……”   东方泰道:“独孤元龙正在这一带活动,报仇一事刻不容缓,此刻若将他们送往唐门解毒一路上也难免遭到暗算。”   “那怎么办?”   “宝宝说得对,先离开这儿,找个安全的地方,先把他们安置下来,然后我再回头与独孤元龙独自较量。”   “啊!”东方秋燕惊呼一声。   唐竹见父女俩一惊一诧地说看这些话,忖道:“不知他们又想干什么?”   东方秋燕愣了半晌,道:“爹爹,你不能去!”   东方泰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我挺着一条老命不要,也要去会会这个独孤元龙!”   唐竹暗自冷笑道:“好一句豪言壮语!”   东方秋燕想了想,又道,“爹爹,若不能及时解毒,他们三人岂不要被耽误了?”说着竟凄然泪下。   东方泰长叹一声,转向二人,甚是为难地道:“唐兄,道兄,这次连累二位受此大难,我无颜以对二位家人,只有以死相报……”   唐竹听得心中厌烦,忖道:“这些感人的话你说给谁听?”   清风也觉得肉麻,忙打断他的话,道:“东方大侠何出此言,我等同仇敌忾,肝胆相照,恨只恨那独孤狗儿阴险毒辣,诡计害人,东方老弟切不可意气用事!”   唐竹暗自惊叹,清风道长在两个爱徒惨遭不测的情况下,竟还能面对仇人如此镇静,说出这番感人的套交情的话,其心机之深,唐竹自愧不如。   外面有脚步声响,东方秋燕喜道:“宝宝回来了!”   果然是秦宝宝,他面带疲惫神色,喘息道:“我……我已经安排好了,咱们……咱们立即动身。”东方秋燕道:“去哪里?”   秦宝宝道:“子午岭!”   -------------------------------      第 二十四 回     午后时分,周口城内的十几辆马车生意忽地火红起来。   东南西北四个城门都有不少马车进出,而且马车一出了城门,便发疯地分道急驰。   十几辆马车中,当然只有一辆上面的乘客是秦宝宝他们。   这辆车是夹在两辆车的中间出的北门,沿大道直奔子午岭而去。   这么多马车同时出城,他们的雇主只有一个——秦宝宝。   有谁不愿在这一天中生意最清淡的时候,白得五两银子,出城遛遛马?   为此,秦宝宝几乎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银两。   钱能消灾,秦宝宝这些银子花得不冤,出城后一路北去,并未发现有人追来。   众人坐在车篷里,一个个面色沉重,谁也不说话。   秦宝宝容颜憔悴,双手托腮,望着车后的大路,默默地出神。   自打从唐门出来,先是以身诱敌,后接连遭到暗算,直到现在仓皇逃命,他总觉得这事难以理解,这是他自出江湖以来,所遇到的最为棘手最不好玩的事。   这也是他第一次输得这么惨,甚至到现在仍没见着对手究竟是个啥样子?   他想不通这个独孤元龙究竟有多厉害,难道他真的能料事如神?就算他有的话,又怎能让我们逃出周口城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   唐竹坐在他的对面,这会也正在看着他,心中却疑云重重。   他可以说是看着宝宝长大的,他对宝宝的了解决不比卫紫衣少,宝宝总是给人以快乐和玩皮的印象,若说他心存恶念,确实难以令人置信。   可眼前的事又如何解释?若不是因为他,我能跟东方泰出唐门么?能被他接连捉弄不察么?能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么?   老爷子一想起这些,就一肚子恼火,他就是因为太信任了秦宝宝,才落到了这般地步的。   他此刻虽然怒火中烧,却又不知怎么搞的看见秦宝宝这副失魂落魄、楚楚可怜的样子,心里竟有些酸溜溜的,他想起了老朋友秦英。   秦英早逝,秦宝宝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做为他的干爹,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感到对不起老朋友的在天之灵。   想到这儿,他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   黄昏时分,马车停在了一个小集镇前,车夫问道:“是这里么?”   秦宝宝探头一看,点点头道:“对对,是这里。”   招呼众人下了车,打发车夫去后,他又道:“你们在此稍候,我进去一下。”   东方秋燕忙道;“宝宝,我也去!”   秦宝宝沉吟片刻点点头,二人进了镇子。   不一会儿,从镇内驶出一辆马车,停在了众人面前。   东方泰诧道:“他……他哪儿来的银子?”   东方秋燕显得极为兴奋,让他别问,跟着将三人抬进车篷。   东方泰一看,里面居然还有几只烧鸡和两壶酒,登时知道了他们哪儿来的银子。秦宝宝却没有进车篷,而是在前面跟车夫坐在一起。   唐竹知道这车夫只怕今天要倒霉了。   就听车夫说道:“咱可说好了,到周口路程不近,又赶的是夜路,没三十两银子咱可不能干!”   秦宝宝道:“大哥,咱们有急事,只要能及时赶到,别说三十两,就是五十两咱也认了!   这是二十两,你先拿着!”   车夫“嘿嘿”憨笑起来,又道:“好,就这么定了!顺便陪大哥聊聊。”   秦宝宝道:“车篷里闷得紧,我坐外边兜兜风,顺便陪大哥聊聊。”   车夫笑道:“那你可坐稳了!”一抖缰绳,马车朝周口方向驰去。   车篷内东方秋燕正冲众人说着进镇后,秦宝宝如何施展妙手空空偷了一个商人的腰包,出来一看却只有十几两银子,没奈何又去一个酒馆,买了人家几只烧鸡和两壶酒,不但没给人家钱,还连人家柜上的钱箱子也给顺带出来。   说到高兴的地方,竟是眉飞色舞。   唐竹听了这些,皱眉沉吟。   他知到秦宝宝好恶作剧,常干些这种事来作弄别人,不过并无恶意,只是为了好玩,但现在他干这事决不是因为好玩,而是被逼急了才干的。   他若真的与东方泰同谋,又怎会被逼得干这种事?   东方泰正在聚精会神地听着,忽地瞥见唐竹一脸的疑惑,心中一凛,意识到东方秋燕这时候不该这么开心,忙把脸一沉,冲东方秋燕示意。   东方秋燕一愣,忙打住话题,问道:“爹爹,咱们不是去什么……子午岭么?干嘛又要回周口?”   东方泰摇摇头,转向唐竹道:“唐兄,不知你这干女儿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唐竹“呵呵”一笑,道:“他遇事果断,已能够独当一面,咱们是老而无用罗!又管那些干什么?”   东方泰微微一笑,然后和东方秋燕伺候着三人吃喝。   离了集镇没一会,天色渐黑。   马车在大道上飞驰而行,过个一个弯道,秦宝宝说道:“大哥,你这驾车的手艺好棒哟!”   车夫道:“那还用说么,我赶了二十年的车,手艺能差么?”   秦宝宝道:“赶车真刺激,真好玩,你也让我玩玩行么?”   车夫正色道:“不行不行,这车可是我的命根子,我一家老小都靠它吃饭,是随便玩的么?”   秦宝宝道:“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玩玩又不要紧的啦!来来来,把缰绳给我……”说着伸手抓住缰绳。   车夫急道:“唉,唉,你干什么?”   马车开始左右摇晃。   秦宝宝抓住缰绳,见车夫死不松手,他急了,扬手给他一记耳光,骂道:“干什么?我打你!”   车夫气得双目圆睁,喝道:“妈巴子,你活腻了?”左手抓住缰绳,右手挥拳打来。   秦宝宝侧身让过,又给了他一耳光,道:“你骂人,瞧我打死你!”   车夫恼羞成怒,一勒缰绳,停了马车,双手合围,说道;“小王八羔子,老子掐死你!”   秦宝宝一个“野马分鬃”架住他的双臂,抬腿一脚,将车夫踹了下去。   “啊”的一声惨呼,车夫直跌出去,掉进了道旁的水沟里。   等他爬出水沟,秦宝宝已驾着大车飞奔而去。   ※※  ※※  ※※   夜色降临,星月当空。   秦宝宝驾着马车,乘着月色,向子午岭方向飞驶。   对这一带的路途,他了如指掌,心想着如此一番布置,独孤元龙该不会再追上来了,若按这种速度行驶,明天太阳出时,就可望到达子午岭下。   他这会已不用担心独孤元龙了,而是在担心见了大哥卫紫衣,又如何解释自己与东方春雨的关系。   他原想等东方泰报了大仇,再由于爹出面解开这个结,现在看来是没指望了,既然上了子午岭,就必须解开这个结,否则真的要乱成一团糟。   他突然看见了一直套在手腕上的那枚银镯子,每当看到它,他就会想起那个自己未曾谋面的好心的婶婶。   一想起这个婶婶,他就想起东方泰一家为了救自己一命,所付出的沉重的代价。   现在东方泰一家遭了难,东方春雨又中了毒,若这时候自己再提出毁婚,岂不有落井下石之嫌?可是不说清这事,大哥那边又怎么办?   他感到束手无策。   自打从摩云岭悬崖上掉下来被东方一家救了以后,他就发觉自己变了,变得优柔寡断,呆头呆脑,接二连三地遇到在以前算不上难题的难题。   是不是这一摔,把脑子摔坏了?   管它呢?车到山前必有路,等到了子午岭,总会有办法。   他不愿接受自己变了事实,所以索性不再往下想,放松心神,先到子午岭再说。   马车驶过一座山岗,前面大道边的树上拴着两匹马,有两个黑衣汉子蹲在一边说着话,这么晚了,这二人在这里干什么?   那二人见了马车,忽地站起来,喝道:“马车停下!”   秦宝宝心说:“是劫道的?”   他不愿惹事,将车停了下来。   一个汉子上前问道:“这么晚了还赶路,有什么急事?车上是什么人?”   秦宝宝一凛,暗道:“不是打劫的?难道是独孤元龙的人?”   另一个汉子这时已到了车篷后,伸手一挑车帘,忽地惊呼一声倒射而出,喊道:“点子在这儿!”   前面这汉子闻言,扬手向天空射出一枚焰火,随后抽出剑来刺向秦宝宝。   秦宝宝大惊,眼看对方剑如闪电,急刺而来,忙扬马鞭抽出。   这时车篷内的东方泰已纵出来接住那汉子,喝道:“宝宝快走!”   秦宝宝在马背上猛抽一鞭,驾车飞奔,不一会,听得后边接连传来两声惨呼。看来那两个家伙了帐了,回头望去,就见东方泰宛若一匹脱缰的野马,直追上来。   他知道东方泰展开轻功,决不比自己的马车慢,所以没有停车相候,而是快马加鞭。   焰火升空没一会儿,就听远处群啸相应,马蹄声急,有十来匹马冲这儿追来。   秦宝宝心下骇然,独孤元龙当真如附骨之蛆,盯上了就别想跑。   东方泰追赶上来,接过缰绳,道:“宝宝,你带着他们下车,找个地方隐蔽起来,我来将他们引开!”   秦宝宝见他赶车的架式,就知是个生手,忙道:“不行,你带他们下去,我来引开追敌!”   东方泰沉声道:“宝宝,你怎么不听话?”   秦宝宝急道:“你这臭架式只怕不出一里路就被人追上,到时候咱们一个也跑不了。”   东方泰一愣,不由脸一红。   秦宝宝又道:“这一带道路我极熟,也知道怎么引开他们,再说我干爹道长也需要你护卫……”   说着话,他看见远处有有一片密林,忙道:“你快去准备,到林子边跳车,切记,在那儿等我请救兵来!”   东方泰眼含热泪激动万分地道:“宝宝,你可一定得回来啊!”   秦宝宝慎重地点点头,说道:“伯伯你放心,我有办法摆脱他们!”   唐竹和清风二人在车篷内听了外边二人的话,痛心疾首,目眦欲裂,却只恨有口难言。   东方泰在掠出车篷的一刹那,已顺手点了二人的“哑穴”。   马车到了密林边,东方泰翻回车篷挟起唐竹和清风,纵身钻入了密林。   东方秋燕也背起哥哥跳下去,依依不舍地看着秦宝宝道:“宝宝,你可千万要小心啊!”   秦宝宝心中难过,一种生离死别之感油然而生,他不忍再看,扬鞭催马,飞车而去。   马车刚刚离开,东方秋燕背上的东方春雨就“嘻嘻”笑道:“小师妹,你的身上好香哟!”   东方秋燕“咯咯”一笑,侧身把他扔在了地上,伸手来打。   东方春雨“哎唷”叫着,连连讨饶。   这时东方泰也出了林子,望着消失在黑夜中的马车,“嘿嘿”地冷笑。   东方春雨道:“师父,该给我解药了吧!”   东方泰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取出一粒药丸喂东方春雨吃下,随后又朝唐竹和清风走来。   唐竹一看那正是自己的药瓶,暗忖道:“你还是不敢要咱们的命。”   他以为东方泰是过来替他解毒的,谁知到了近前。东方泰又取了个瓶来,倒出两粒药丸,说道:“你们不是我的徒弟,所以只能吃这药。”   二人穴道受制,连话都说不出来,只得任由东方泰将药丸塞入口中。   药一入口,唐竹凭着多年与毒为伍的经验,知道这药丸是由那解毒的四味主药混成,只因缺了药引子,故而只抑制毒发,不能除尽毒质。   他吃了药丸,虽然仍全身乏力,心中却已另外有了打算。   东方春雨这时从地上一跃而起,吐了一口痰,说道:“师父这解药倒也真灵!”   东方泰“嘿嘿”一笑,道:“只可惜这解药现在唐大先生吃不着了!”   蹄声渐近,八匹快马追了上来。   东方泰对唐竹道:“我还得去办一件事,等回来,咱们再探讨探讨解药的事。”说着戟指点昏了二人。   八骑来至近前,当先一个个汉子扬手扔过一个包裹。   东方泰接过打开,里面是一包衣物和一些易容物品。   那汉子道:“师父,咱们现在就追去么?”   东方泰道:“此地离百丈崖还有多少里路?”   汉子道:“五十多里!”   东方泰略一沉吟,道:“快追,注意控制距离,对这鬼丫头丝毫不能大意,你们先去,我随后就到!”   八骑应声而去。   东方泰忙着更衣换鞋,甚至连袜子都换掉。   东方春雨和东方秋燕也跟着帮忙,替他修理鬓发,戴上帽子,在脸上略作修饰。   不一会,一个似是而非的东方泰出现了。他冲二人道:“你们两个快进林子,看好那两个老家伙!说完纵起身形,飞掠而去。   秦宝宝驾车奔出二十里地,后面的人渐渐追了上来。   他连忙在马背上狠抽几鞭两匹马“唏溜溜”一声暴啸,撒开四蹄,玩命地飞奔。   可是马车跑得再快,终究及不上后面追来的轻骑。奇怪的是追敌并不急于追上,而是始终保持着五六十丈的距离,远远地跟着。   秦宝宝暗自诧异,心说:“这帮人到底想干什么?”   又行十余里,追敌仍不靠前,秦宝宝猛地一勒缰绳,居然停下马车。   后面八骑慌忙勒马,掉头就跑。   秦宝宝大惑不解,这些人既然害怕,又为何追来,难道前面还有埋伏?   正这时,忽听远处一声厉啸传来,震得秦宝宝心血翻涌,耳鼓作痛。   这啸声似乎在哪里听过?   秦宝宝忽地想起在太湖水帮,那瘸腿老丐闯水寨时,曾以这种啸声震慑围敌,看来来人功力绝高。   就听后面有人喊道:“师兄来了,咱们可以上了!”八骑又掉过头追了上来。   秦宝宝这才知道原来他们是忌惮车上东方泰的武功,所以不敢靠得太近。现在想必独孤元龙到了,这才放马追来。   秦宝宝忙又催马快逃,跑出七八里,马车拐上一条岔道,直奔前面一座大山驰去,这正是秦宝宝借以摆脱敌人的地方——百丈崖。   马车沿山道蜿蜒而上,后面的追敌越来越近。   眼看快到山顶,秦宝宝抽出怀中的金匕首,在马屁股上狠刺了几下,两匹马负痛受惊,直往山顶冲击。   秦宝宝却弃了缰绳,一个“乳燕投林”,纵身入了荆棘丛生的密林,伏在草丛中一动不动。   这时有几骑快马急迫而过,就听前面山顶上两匹惊马一阵嘶呜,紧接着“轰隆隆”一阵巨响,马车坠入山顶断崖。   秦宝宝暗道一声:“好险!”这下总算可以骗过独孤元龙了!   山道上一条黑影宛若一粒弹丸,划过空中,直射山顶。   秦宝宝暗道:“这人定是独孤元龙!好可怕的轻功!”   秦宝宝有心想看看这个独孤元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不急于逃走,而是悄悄地向山顶靠来。   山顶上七八个汉子垂首而立,一个身材魁梧的高大汉子站在断崖边,背对着众人。   秦宝宝暗忖道:“这人的背影好生眼熟。”   忽地就听那人“哈哈……”发出一阵狂笑,说道:“东方泰一死,老夫再无对手,可以向武林大举宣战了!”话音铿锵刺耳。   就听那八个汉于齐声喝道:“独孤世家,天下无敌,一统江湖,武林至尊!”   老者慢慢转过身来,秦宝宝借着朦胧的月色,一瞧心下一凛,这人和东方伯伯有几分相似。   一个汉子上前躬声道:“师父,这帮人死了,咱们现在怎么办?”   老者道:“他们就这么死了,倒也真是可惜。嘿嘿,老夫少不得要提前动手。”   秦宝宝知道独孤元龙精于谋略,他不希望自己这些人死,只因为想利用东方泰的勇武和唐竹与清风在武林中的地位,挑起武林各派间的纷争斗杀,以坐收渔翁之利。   老者又道:“此地离子午岭不远,咱们就先拿金龙社卫紫衣开刀!”   秦宝宝心下骇然。   老者随后点出六个汉子,说道:“你们快去,将各路的人马聚拢,准备大举围攻子午岭。”   六汉子应了一声,翻身上马,正欲离去,忽听老者说道:“慢着!”   六汉子停下,问道:“师父还有何吩咐?”   老者略一沉吟道:“先别急,等明天咱们设法下去看看,待确信他们全都死了,再作打算!”   说完,他领着一行人下山而去。   泰宝宝见他们去了,忙急纵身形,展开轻功,直奔子午岭。   独孤元龙明天到山崖下一查看,知道上当,定会四处搜捕。   这一来子午岭虽然暂时无忧,可东方泰他们却难逃大难。   秦宝宝心急如焚,将轻功施展到极限,他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子午岭,让大哥调集所有的帮众,先设法将东方泰等人接回山寨,再齐心协力共御强敌。   自从服食了“百草丹”,他得益匪浅,一路急行,当真快愈奔马。   行了约莫—个时辰,巍峨起伏的子午岭已遥遥在望。   看着这熟悉的高大山峦,秦宝宝激情难耐,啊哈,终于又回到这久违了的山寨。   到了山下,他便声嘶力竭地喊道:“大哥,大哥,我回来啦!”   他嫌沿山道而上太慢,纵身跃上树梢,踏枝而行。   山寨内登时有了动静,就见寨门开处,卫紫衣急掠而出,大喊道:“是宝宝么?”   他似乎不相信月色下踏枝而来的人,会是秦宝宝。   秦宝宝听见这熟悉的声音,看到了日夜思念的大哥,百感交集,喊了声:“大……   哥……”忽地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      第 二十五 回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秦宝宝缓缓醒来,一睁开眼,便看见卫紫衣那张丰采如玉的面庞,一双明亮的眸子,正怜爱地看着他。   秦宝宝顿时千言万语齐涌心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卫紫衣一凛,秦宝宝每次下山归来,都是兴高采烈,谈笑风生,唯有这次却是如此狼狈,忙问道:“宝宝,这几个月你都到哪里去了?怎么会落得这个样子?”   秦宝宝一阵抽泣,只说了声:“大哥……”便扑入卫紫衣的怀中,泣不成声。   卫紫衣心情一阵激动,紧紧地拥住秦宝宝,虎目落下了两行相思泪。   过了一会,秦宝宝哭泣渐止,幽幽道:“大哥,你想我吗?”   卫紫衣道:“想,我怎么会不想?这几个月,我度日如年,一步也没有离开山寨,就是等着你回来相聚。”   秦宝宝闻言紧紧地抱着卫紫衣,生怕他会被人夺了去。   他突然感到只有在卫紫衣的怀里,才有一种安全可靠的感觉。   这时卫紫衣道:“宝宝,你想我么?”   “想,我想死了!”   “那你为什么不早回来?这几个月你都到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金龙社的所有人手在满天下地找你?帮中事务无人料理,几乎瘫痪,三位领主和阴执法也急得下山去找你,以致于近日河南、山东几个分舵接连被人挑了,也没人前去追查。你……你这个玩笑开得也太大了!”卫紫衣渐渐有些激动。   秦宝宝听说大哥为了找自己,几乎毁了金龙社的基业,心中好不激动,忙将自己如何离开太湖水帮,如何摩云岭遭人劫杀,如何被东方泰一家人舍命相救,如何为了报恩同去唐门,如何与唐老爷子一道设计诱敌,如何接连受挫,以致于仓皇逃回子午岭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卫紫衣。   卫紫衣听后虎目圆睁,怒发冲冠。   秦宝宝又道:“那独孤元龙还要调集人马,围攻子午岭。”   卫紫衣“嘿嘿”冷笑,道,“我倒要看看这独孤元龙究竟是怎样一个三头六臂的人物!”   秦宝宝忽地惊呼一声,跳将起来,问道:“大哥,我回来几天啦?”   卫紫衣诧道:“你不是今天早上刚回来么?”   秦宝宝看看日光当正午,稍稍放下心来,忙道:“大哥,咱们快去将东方伯伯和干爹他们接回来。”   卫紫衣一听此事刻不容缓,忙命人准备车辆马匹。   秦宝宝道,“独孤元龙手下那帮人个个武功高强,大哥,咱们一定要多带人手。”   卫紫衣微一沉吟道:“山上的人手都出去找你,我虽已飞鸽传书告诉各处分舵你已回来。   他们得到信最快也得明天才能赶回。宝宝,那个独孤元龙真的有你说的这么厉害?”   他不相信天下还有这等剑道高手。   秦宝宝幽幽道:“大哥,我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凭大哥你的剑法,恐怕难敌他百招!”   其实他也没见过独孤元龙剑法如何,只是从东方泰的剑法上想象而已。   一句话把卫紫衣说得张口结舌,目瞪口呆。   若说武林中称自己为“江湖第一名剑”言过其实,卫紫衣倒也口服心服,他知道凭自己的剑法,若想打败像少林悟心方丈和武当清风道长这样的前辈名宿,恐怕不易,但也坚信若与他们动手,没有千招难决胜负。   秦宝宝这会竟说出有人能在百招之内打败自己,他何以能信?   秦宝宝又道:“《五岳剑谱》乃集昔日‘剑坛十宿’精华之大成,等你见了东方伯伯,就知道这剑法的厉害了!”   卫紫衣“呵呵”一笑,道:“好好好,就算那人厉害,咱们小心就是。”   秦宝宝知道他是不见着厉害是不会相信的。   卫紫衣忽然“咦”了一声,指着秦宝宝手腕上的银镯子道:“宝宝,这是谁送给你的?”   秦宝宝一想糟了,他刚才没把和东方春雨定亲的事告诉卫紫衣,原想等他们见了面,再由干爹说清这事。   现在卫紫衣却问起了这镯子,秦宝宝顿时慌了神。   正这时,忽听喽罗来报,秋莫离山门求见!   秦宝宝一听,借口来了,忙蹦了起来,喝道:“这个臭小子,我正要找他报仇!”   卫紫衣一愣道:“他是你师兄,你和他有什么仇?”   秦宝宝道:“就是他在外边放风,说我破了江南那件案子,说王福死在我手上,把他的责任全推到我身上,才害得我摩云岭差点儿送了命!”   卫紫衣微微笑道:“他把功劳全让给你,这本是出于好心,既然是无心之过,你又怎能怪罪于他?”   秦宝宝哼了一声,道:“他出于无心?他还不是想赶我走?我差点儿为这事送了命,你还帮他说话!”   卫紫衣道:“好,待会儿等他进来,大哥替你出气!”   随后,他对喽罗道:“打开寨门,有请秋神捕!”   喽罗没有下去,又道:“秋莫离听说宝少爷回山,一定要听宝少爷传话,才肯进来!”   秦宝宝一想起秋莫离,气就不打一处来,说道:“你让他报门而入!”   喽罗应声出去传话。   秦宝宝与卫紫衣来到山寨大厅,等秋莫离进来。   就见寨门大开,外面秋莫离喊道:“报,秋莫离进见……报,秋莫离进见……”   只见秋莫离光着膀子,背上绑着一块大石条,足有百八十斤,走一步报一句,慢慢地进了寨门。   秦宝宝觉得奇怪,秋莫离这是干什么?   卫紫衣也莫名其妙,忙让他放下石条,说道,“秋兄,你这是……”   秋莫离道,“我不是人,我不是东西,我猪狗不如,我忘恩负义,我狼心狗肺,我……”   他这一连串把自己骂了个狗血喷头,弄得卫紫衣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秋莫离又道:“卫兄,你别拦我,我今天就是来负荆请罪的。”   说着他转向秦宝宝,道;“宝宝,我知道你恨我,我不报你的大恩,反而丧心病狂地设那令人切齿的毒计赶你走,我真是万恶不赦,”   他一指那根石条,道:“古人负荆请罪,我认为那荆条抽我,已不足惩罚我犯下的罪行,今天你就拿这个狠狠地打我吧!打死我心里也好受些。”   卫紫衣已知道秋莫离如此布置原是来赔罪的;看样子还玩了个花样,这根石条百八十斤重,秦宝宝又如何拿得起它来抽打人呢?   何况既然秋莫离已登门请罪难道能真的抽打他?   秦宝宝当然知道秋莫离的想法,忖道:“好啊!这种时候你还有心开玩笑,我非让你自作自受不可!”   当下走出厅来,说道:“你是让我拿这个打你?”   秋莫离虔诚地道:“对对对,你就打吧!你不打我,我就睡不着觉,吃不下饭,你多打我一下,我心里就少一份自责,你打得越重,我心里越痛快,你把我打死……我就什么也不想了!”   “噗嗤!”一声,卫紫衣忍不住笑出声来。   “趴下!”秦宝宝冷冰冰地道。   秋莫离一愣,心说:“你真打呀?”又一想莫不是宝宝气犹未消抑或怀疑我的诚意?   他忙往地上一趴,说道:“宝宝,你可要狠狠地打,往死里打,决不要顾虑我是你的师兄,我们是曾经患难与共的好朋友,否则手一软,我可就完了!”   他总算说出了实话,这么重一块石条,秦宝宝若举在空中,手一软掉下来,砸在身上,那可真的完了!   秦宝宝却是无动于衷,冲卫紫衣道:“大哥,你帮着把石条立起来。”   卫紫衣知他不会真打,便依言将石条托起,立在秋莫离身旁。   秦宝宝上前双手抵住石条,说道:“大哥,你松手!”   秋莫离一想,这石条被他推倒,砸下来也真够受的。忙“啊”地惨叫了一声,从地上蹦起来冲外面叫道:“阿娇,救命啊!”   这时从寨门外抬进一乘小轿,轿帘开处,龙海娇从里面走出来。   秦宝宝一见龙小姐来了,狠狠地瞪了秋莫离一眼,喊了一声“龙姐姐!”快步迎了上去。   这边卫紫衣“哈哈”一笑,弃了石条,将秋莫离让进大厅。   秋莫离一脸疑惑地问道:“卫兄,宝宝这是怎么了?”   卫紫衣道:“他不肯原谅你,是另有原因。你可知道,你放的那个风,害得他九死一生,差点儿尸骨无存!”   “啊!”秋莫离大惊失色,道:“宝宝失踪这几个月,难道跟我那事有关?”   卫紫衣点点头。   这时秦宝宝和龙海娇手拉着手走上厅来,龙海娇向卫紫衣行了见面之礼,随后被秦宝宝拉到了后厅。   龙海娇是秦宝宝结识的唯一一个闺中密友,在太湖水寨,秋莫离的新婚之夜,被他抢了去,二人一夜畅谈,却是心心相印,极为投缘。   秦宝宝这会见了她,就仿佛见到大救星,拉到后厅,将自己眼前最大的麻烦一鼓脑儿,全告诉了龙海娇。   龙海娇惊道:“宝宝,你怎么这么糊涂?定亲之事,是随便闹着玩的?”   秦宝宝道:“我当时也不知会有今天这麻烦,龙姐姐,你帮我想想办法好么?”   龙海娇微一沉吟,道:“这事还真麻烦,若现在就告诉卫大哥,你已和别人定了亲,他可真的受不了!”   秦宝宝哼了一声道:“活该!我们俩在一块儿这么长时间,他都不跟我提这事,现在让他急急也好。”   龙海娇道:“他不跟你提,你又为什么不说?”   秦宝宝嗫嚅道:“我……我又怎么好……意思……开口!”   龙海娇摇摇头,道:“你们俩其实都到了他非你不娶,你非他不嫁的地步,还分什么谁和谁?还有什么话不好意思开口?宝宝,我提醒你,像你们这样不说清楚,盖着葫芦摇,以后麻烦事还多着呢!”   秦宝宝羞道:“龙姐姐你别说,我知道了,现在你总得帮我把这事解决呀!”   龙海娇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没人能帮得了你。”   “啊——”秦宝宝登时傻了眼。   龙海娇道:“只有让卫大哥与那个东方春雨对了面,你当他们二人说明这事的原委,这样才不会发生误会,闹出乱子来。”   这时就听前厅里秋莫离喊道:“宝宝,你快出来。”   秦宝宝一看天色不早,龙小姐一来,竟然忘了救人的事,连忙和龙海娇来到前厅。   秋莫离劈面问道:“宝宝,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秦宝宝知道卫紫衣已将自己的事告诉了他,见他质问,喝道:“你认为我在说谎?”   秋莫离忙道:“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这事太过荒诞,不合情理。”   秦宝宝道:“怎么不合情理?”   秋莫离道:“你遭人劫杀,事出有因,你遇人相救,知恩识报,同去唐门,这事也无可厚非,可是你们一出唐门,接连遇上的这些事……”他忽地欲言又止,瞪眼看着秦宝宝。   秦宝宝道:“这些事怎么啦?”   秋莫离一诧,宝宝是怎么搞的?这么明显的破绽他都没瞧出来?   秦宝宝不耐烦地道:“有什么话你快说好不好,我还等着有急事要办。”   秋莫离忙道:“按你所说的那独孤元龙算无遗策,料敌先机,以至于先你们一步之下埋伏陷阱,害得你们连连受挫。他既然有此等谋略,又为何没有算到你孤身上子午岭求救呢?”   言下之意:你根本就不可能活着上子午岭。   秦宝宝也不相信独孤元龙有未卜先知之能,他对这事也想不通,当下问道:“那你是怎么认为的?”。   秋莫离没说话,他来到桌前,将几个茶碗排成一排,说道:“这一排茶碗就如比独孤元龙在你们未出唐门之前就早已安排好的陷阱,然后他再派人领着你们一个一个地往这茶碗上撞……”   秦宝宝脱口道:“你是说咱们中间有奸细?”   秋莫离道:“正是,我看那个东方泰……”   “你胡说!”秦宝宝怒喝道,“东方伯伯对我有舍妻救命之恩,他一家人的底细难道我没你清楚?这一路上若有破绽我会瞧不出来?我们危险之时,他如何不顾性命地相救,你知道么?”   一连串地质问,问得秋莫离哑口无言。   龙海娇在一旁暗自皱眉,她见秦宝宝对自己的夫君说话,就像训孙子似的,心中忖道:   “宝宝怎的对莫离这么凶?”   她可不知道秦宝宝这一连串的遭难,全都是因秋莫离而起的。   卫紫衣也觉得宝宝过分了,忙道:“宝宝,那你对这事怎么解释?”   秦宝宝将桌上的茶碗横放一排,说道:“独孤元龙若是在每条道上都预设陷阱,同时又紧紧地盯着咱们的行程,我们不是仍免不了出事么?”   秋莫离惊道:“那得要多少人手?”   秦宝宝说道:“他还想调派人手围攻咱们子午岭呢!”接着又将昨晚百丈崖上见着的事细说了一遍。   秋莫离愈疑惑不解,自语道:“这事倒真奇了……”   秦宝宝急着去救人,哪有心细想这想,忙道:“好了好了,咱们还是救人要紧,等他们安全上了岭,再好好计议!”   秋莫离道:“好,我也去!”   卫紫衣道:“秋兄,你是客人,这是咱子午岭的事,哪能让你……”   秋莫离一摆手道:“卫兄,你这话可就见外了,再说遇上这事,干我这行的本就该义不容辞。”   龙海娇也道:“那独孤元龙既然这么厉害,多一个人就多一个帮手,我看还是让他去吧!”   秦宝宝深情地拉了拉龙海娇的手,向她表示谢意。   龙海娇在她耳边悄声道:“别忘了,到时候可要看你自己的啦!”   秦宝宝知她是说“毁婚”的事,不由脸一红,头又大了起来。   ※※  ※※  ※※   车马辚辚,卫紫衣带着数百个壮汉,驾着两辆八匹马的大车,来接东方泰和唐竹一行。   龙海娇没有同来,秦宝宝让她在山上帮着料理安排酒宴,准备接待来客。   龙海娇知道自己陪着去也派不上用场,若真地遇上强敌,反添累赘,正好子午岭山寨缺人,暂时当会儿“大当家”,又何乐而不为?   龙海娇和秋莫离虽是暂别一时,却还要千叮咛,万嘱咐,小夫妻俩“叽叽咕咕”说了半天悄悄话。   路上,秦宝宝道:“师兄,龙姐姐待你好么?”   秋莫离道:“那可真叫‘没得说’!我秋莫离这辈子可算是交了好运,娶了这么个如花似玉、千娇百媚、体贴入微、无微不至的好老婆,这真是老天有眼。我这个老婆咱们暂不说她水性本领如何,就说她理财持家,待人接物……”他献宝似的将龙小姐大夸了一番,简直将龙小姐说成了完人。   秦宝宝看着秋莫离夸夸其谈,眉飞色舞的样子,好生羡慕,秋莫离变了,变得无忧无虑,仿佛是天底下最快乐的人。   这难道就是结婚的好处。   想到这儿,他不禁脸一红,偷眼去看卫紫衣。   卫紫衣也正在看他,二人目光一对,秦宝宝急忙避开,一颗心鹿儿似的乱跳,忖道:   “这怎么办?待会儿他们见了面,我……我又该怎么说?”   就听秋莫离又道:“这次我带她上京,顺便绕道过来看卫兄,也想打探一下宝宝可有下落。没想到了山下,听说宝宝已回来,她才给我出了这么个主意,说:‘宝宝好乐,你这样只要把他逗乐了,宝宝就会原谅你。’所以我就这么来了,却不料宝宝你这么狠心,要知道那石头倒下来,可真得把我砸进泥里去……”   秦宝宝想起他刚才那副狼狈像,不由“咯咯”笑起来。   秋莫离见宝宝笑了,忙道:“宝宝,你肯原谅我了?”   秦宝宝道:“要我原谅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   “帮我破这案子!”   秋莫离向来都是请宝宝帮着破案,没想到这次宝宝倒反过来向他救教,当真受宠若惊,忙道:“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秦宝宝“咯咯”笑道:“谁要你去死啦!你要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对得起你的那个老……”婆”字没说出来,他突然瞥见卫紫衣正看着他手腕上的银镯,吓得顿时不言话了。   为怕卫紫衣问起镯子的事,她忙道:“师兄,大哥,我到前边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说完下了马车,叫人牵过一匹马,骑到前边去了。   秦宝宝去后,秋莫离道:“卫兄,你和宝宝的事……准备啥时候办?”   卫紫衣脸一红,没想到秋莫离突然问出这话,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显得局促尴尬。   秋莫离老气横秋地道:“卫兄,这是咱俩私下里交谈,我若说得过火,你可别见怪。”   卫紫衣笑道:“秋兄这是哪里话。”   秋莫离道:“咱可是‘过来人’,咱可提醒你,女孩子的心那可真叫比天高,比海深—   —难测啊!像宝宝这样成天在江湖上东闯西撞,你可得当心啊!”   卫紫衣一诧,道:“当什么心?”   秋莫离道:“当心他瞧上别人,把你给甩了。”   卫紫衣哪能相信秦宝宝会对自己变心,见秋莫离胡说八道,忙一转话题,问道:“秋兄,在太湖水帮,你真的没过三招,就让那个王福给伤了?”   秋莫离一诧,道:“是啊!你问这个干嘛?”   卫紫衣道:“我不信天下有这样的高手。”   秋莫离身为“天下第一名捕”,除了善识真伪明察秋毫外,一身武功也自非同小可,若说有人三招之内能败他于剑下,那少林武功又何以盛传百年?   秋莫离道:“我三招被伤,实属实情,只不过那是王福乘我不备,偷袭所致。”   卫紫衣道:“原来是偷袭的!”   秋莫离道:“虽是偷袭,但此人确实厉害,我自忖;若与他公平对敌,恐怕难敌百招!”   卫紫衣惊道:“这《五岳剑法》当真这么厉害?”   秋莫离道:“你若不信,何妨不试一试?”   卫紫衣道:“人家现在正遭罹难,我又如何开得了口?”   秋莫离道:“哎呀!你不能想想办法?”   卫紫衣一愣。   秋莫离道:“来,我教你!”附在卫紫衣耳边轻言。   卫紫衣听完一惊道:“这行吗?”   秋莫离拍胸脯道:“一切都包在我身上!”   卫紫衣笑道:“秋兄,也亏你想得出。”   秋莫离道:“不过话可说回来,若你武功不济,出了事,咱可不负责任。”   卫紫衣笑道:“就这么说定了!”   这时秦宝宝拨马回来,指着远处一片密林道:“就这片林子!”   秋莫离道:“宝宝,发现有什么可疑的人么?”   秦宝宝道:“没有。”   秋莫离道:“那你先去报个信,我们随后就到。”   秦宝宝应了一声,拨马走了。   进了林子,秦宝宝喊道:“秋燕姐姐,东方伯伯……”   人影一闪,东方秋燕掠出,惊喜道:“宝宝,你回来啦!快快跟我来!”   秦宝宝道:“你们没事吧!”   东方秋燕道:“没事。爹爹就是怕你有什么危险,现在你回来了,咱们可就放心啦!”   说着话,将秦宝宝拉进了林子深处的一座破庙内。   秦宝宝将马拴在外边树上,以便大哥他们找来,然后快步跑进庙里,喊道:“伯伯,伯伯我回来啦!”   东方泰掠出神殿,满脸欣喜地看着秦宝宝。   秦宝宝道:“干爹和道长他们好么?”   东方泰嘘了一声让他别出声,然后指了指殿内。   秦宝宝探头往里一看,见干爹他们三人,正倚着墙熟睡。   他伸了伸舌头,悄悄退去。   东方泰轻声问道:“宝宝,你是怎么摆脱他们的?”   秦宝宝便将百丈崖的经过说了一遍。   东方泰听得心惊不已,道:“这么说独孤元龙就在这附近?”   秦宝宝道:“正是。伯伯,我已请来了救兵……”   正这时忽听庙外有人喊道:“救命啊——救命啊——”   秦宝宝一听,这不是秋莫离的声音么?他喊叫什么?   又听卫紫衣的声音道:“你再喊!我宰了你!”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在搞什么鬼?   秋莫离不喊了,哀求道:“大王饶命,大王饶命。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孩儿,一家老小就靠这几个铜板,打算过一年,你若抢了去,让我一家子怎么话,”   几个铜板;一家人能过一年,这位可真够省的。   卫紫衣喝道:“要钱不要命,要命不要钱,你看着办吧!”   为几个铜板就要人命,这大王也算上穷凶极恶。   东方秋燕这时已纵了出去。   秋莫离一看出来个女的,知道是秦宝宝所说的那个东方秋燕,忙跑过去,道:“小姐,大侠,女英雄,救命啊!”   东方泰听得可疑,忙也出了破庙。却被秦宝宝拉住,站在一边静观其变。   秦宝宝知道二人如此做戏,必定有事。   东方秋燕最受不了别人献殷勤,何况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遇上这等事,当然不能不管。   纵身上前,她喝道:“大胆劫匪……”   只说了四字,她却突然住口,呆呆地望着卫紫衣。原是看清卫紫衣剑眉朗目,俊逸飘然,竟是个貌比潘安的美儿郎。   秦宝宝一见东方秋燕那副神态,就知要糟,有人要跟他“抢”大哥了。   这时候秋莫离也正用一种幸灾乐祸的目光看着他,似乎在说;“我洞房花烛夜,被你搞得好惨,现在也让你难受难受。”   秦宝宝冲他瞪了一眼,心说:“我才不担心大哥会被人抢去!”虽是这么想,却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偏偏这时卫紫衣却说了句从未说过的话:“小妞长得好美,不如随我回去,做个压寨夫人。”   秦宝宝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卫紫衣竟会当他的面,对别的女子说出这种话。   东方秋燕脸一红,喝道:“你找死!”抽出剑来,一剑刺去。   秦宝宝心中也跟着喊道:“对,刺死他!”忽地一想:“刺死他?刺死他我怎么办?”   卫紫衣心中暗喜,秋莫离这办法真灵,果然激得对方与自己动手了!   原来秋莫离告诉卫紫衣,只要激得对方动手,无论说什么话,捅多大漏子,最终都由秋莫离来“补”。   卫紫衣一心想见识这《五岳剑法》的高明之处。他一向以·自己剑法高超而感自豪,自出道以来,凭一柄“软银剑”叱咤江湖,所向披靡,他早已厌倦了别人的崇拜和羡慕,内心深处常有孤独无对,难求一败之感,有心想找少林武当两大掌教比试切磋,可辈分悬殊,又如何开得了口?   现在他居然听说世间还有更令人叹为观止的《五岳剑法》,自是梦寐以求,不顾一切地需求印证。既然有秋莫离拍胸脯打了“包票”,他也就未开先河地头一遭当秦宝宝的面“调戏”别的姑娘。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   东方秋燕这一亮剑,卫紫衣已知不俗,为了逼她展显身手,他身形一侧,左掌翻出切向东方秋燕的腕脉,口中调笑道:“哎唷!你要谋杀亲夫啊!”   秦宝宝听了这话,差点儿跳起来。   秋莫离却在一旁洋洋自得,冲着秦宝宝挤眉弄眼。   东方泰面沉似水,别人公然调戏他的闺女,他哪能不生气?只是他极有涵养,忍而不发,似乎坚信自己的闺女必能惩治这轻薄之徒。   东方秋燕大怒,一转剑柄,剑刃回截,同时剑柄点向卫紫衣咽喉。   卫紫衣识得厉害,急转身形,双掌错落攻上,连环进去。   东方秋燕见这山大王身手不弱,不敢轻敌,展开一套华山剑法,凝神应付。   卫紫衣赤手空拳与东方秋燕过了三十余合,觉得并不如何吃力,开始有些怀疑《五岳剑法》言过其实。   东方秋燕见三十招下来,仍未“料理”对方,也有些急了,身法一变,施展“飞雪流星剑”攻来。   卫紫衣见她身轻似燕,剑法迅捷而不失法度,点点寒光,耀眼夺目,知道来真格的了;忙暗自喜道,“这样才过瘾!”展动身形,穿梭于寒光剑影之间,仍是空手对敌。   秋莫离看着一片银白色的光环,卷绕着一个飘忽不定的身影,暗自替卫紫衣捏一把汗。   万一卫紫衣有什么闪失,自己罪过可就大了!   秦宝宝见场中卫紫衣惊险万分,已知他的用意,暗骂秋莫离使坏,借机报复自己。   他既知大哥是为了见识《五岳剑法》才说出那些轻薄言语,心里稍稍安定。不过卫紫衣妄自托大,不肯抽剑抵敌,自免不了让秦宝宝心惊肉跳。   又打二十合,东方秋燕剑虽快,却仍是在间不容发之际,被卫紫衣游鱼般的身形滑开,她气得杏眼圆睁。   卫紫衣心下骇然,已将轻功小巧身法施至极限,若东方秋燕的剑再快一成,自己恐怕非逼得抽剑不可。   他一向自视极高,对方是一年轻女子,自已若然仗剑与敌,有失颜面。可是战到现在仍是不分胜负,他不由得暗自叹服——《五岳剑法》果然不凡。   东方泰在一旁看得聚精会神,忽地喝道:“逆水行舟!”   卫紫衣身法极快,不及刹住身形,竟然直往剑尖撞去。   眼看卫紫衣就要被一剑穿胸,秦宝宝惊得吁出声来。   “叮!”卫紫衣在千钧一发之际,手指一弹东方秋燕的剑脊,借力后纵,这才险险避开。   卫紫衣斗得兴起,“哈哈”一笑,道:“妄自托大,罪过罪过!来来来,咱们再会一程!”   纵起身形,直扑而上,同时伸手在腰间一摸,寒光一闪,已抽出一柄薄如柳叶的软剑。   东方秋燕一看卫紫衣手里软剑,惊呼道,“你就是金童阎罗卫紫衣?”插剑入鞘,竟不打了。   东方泰“哈哈”笑道:“‘江湖第一名剑’果然名不虚传!”说完大步迎上。   卫紫衣见自己被人瞧破,这“架”没法打了,暗道:“可惜!”忙归剑入鞘,上前施礼道:“参见东方前辈。”   卫紫衣因此人于秦宝宝有救命大恩,是以大礼相见,东方泰连忙伸双手相搀,笑道:“阁下如此大礼,叫老夫如何消受,请快起来!”   这时东方秋燕欣喜万分地来到秦宝宝面前,说道:“宝宝,你真行!”   秦宝宝冷冷地道:“你走开!”一肚子醋劲。   东方秋燕拉住他的手道:“宝宝,你怎么啦?”   秦宝宝刚想摆脱,忽地觉得手臂一麻,紧接着“檀中”、“俞气”两大穴竟被东方秋燕封住。   秋莫离见卫紫衣同东方泰已见了礼,心说,自己也得上前表示表示,别到时候双方一解释,全是自己的“馊主意”。   想到这儿,也连忙上前,冲东方泰一揖到地。   谁知他刚弯下腰,就听卫紫衣惊呼一声,随后自己的“背宫”大穴一阵剧痛传来……”   ※※  ※※  ※※   东方泰面显阴沉,目露凶光,缓缓地追向秋莫离。   秋莫离莫明其妙,看卫紫衣呆立在边上,摇摇欲坠,再看秦宝宝却苦着脸儿一言不发,心说:“这是怎么搞的?”   他见东方泰脸色不善,忙连连摆手,道:“东方前辈,你别搞错吧!他是卫紫衣,我是秋……”   “秋莫离!”东方泰代他说了。   秋莫离一愣,笑道,“啊——你认识我?”   话音刚落,就听“啪”的一声,东方泰一掌抽在他脸上,将他打出一丈开外。   秋莫离被这一记耳光打得眼冒金星,头晕脑胀,他大喝一声,欲“鲤鱼打挺”站起来,却发现全身已软弱无力。   东方奉冲上前去,一把揪起他来,咬牙道:“我怎么能不认识你?朝庭三品都头,少林悟心掌门的大弟子,龙在天的乘龙快婿,明察秋毫的天下第一名捕。”   他说一句,打秋莫离一个耳光,五句话下来,将秋莫离打得面目全非。   再看秋莫离早已失去昔日神采,在东方泰手中,像个吊死鬼一般,两个腮帮子肿得馒头大小,嘴角流出的鲜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两个眼珠突兀而出,像钢球一般,紧盯着秦宝宝。   东方秋燕这时候拉着秦宝宝的手,有意亮出秦宝宝手上的银镯子,笑道:“嫂子,你可真行!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这两个家伙给骗来了。这回你替咱们家立了大功,哥哥不知该有多高兴。你真是我的好嫂子!”   秋莫离听了这话,一阵乱动,嘴里“咕噜”了半天,没说出话,却吐出满口碎牙。   他知道这张嘴暂时恐怕是说不出话来,已经麻木失去了知觉。   他转头去看卫紫衣。   卫紫衣此时已倒在地上,他没有说话,一双亮澈的眼睛紧盯着秦宝宝,似乎在等他说什么?   秦宝宝站在那儿,什么话也没说,而是痴痴地望着东方泰。   东方泰“哈哈”一笑,上前拍拍秦宝宝的肩头,道:“宝宝,这次你辛苦啦!”   随后冲东方秋燕道:“把他们带到里边去!”   东方秋燕上前,一手一个,将二人拎起,进了破庙。   东方泰脸色突变,冲着秦宝宝连连冷笑,随后解开了秦宝宝受制的“哑穴”,道:“我知道你有很多话要问,你问吧!”   秦宝宝木讷地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   东方泰咬牙道:“因为王福是我唯一的儿子!”   秦宝宝听完顿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东方泰见他真的晕过去,这才点了他的“昏睡穴”自语道:“不让你受尽折磨,岂能消我心头之恨?”   卫紫衣和秋莫离被东方秋燕拎进破庙内的神殿,看见清风道长和老爷子正倚着墙角,望着殿堂上残缺不全的神像发呆。   一见他们俩人被拎进来,二人发出了一阵长长的叹息。   他们四人都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大腕人物,这种名人聚会倒也别开生面。   唐竹无望地说道:“你们俩也来了!”这叫先入为主,虽然同是沦落人,但还得主次分明。唐竹先打招呼,算是尽了“地主之谊。”   卫紫衣道:“二位前辈,宝宝这是怎么回事?”   唐竹叹道:“宝宝这回算是给东方泰彻彻底底地骗了!”   卫紫衣忽地瞥见坐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的东方春雨手腕上也戴了个与宝宝同样的银镯,便问道:“那这镯子……”   唐竹道:“这事一言难尽,好在咱们有的是时间,大伙儿能聚在一起也不容易,以后咱们慢慢聊。”   他倒挺想得开,落地为安,看样子是不打算“重新做人。”   东方春雨走过来,取下那枚银镯,笑道:“这镯子十两银子一对,街面上到处有的买,你想要就送给你吧!”将银镯往卫紫衣身上一扔,转身回去。   卫紫衣哪曾受过这等怨气,冷喝道:“朋友如何称呼?”   东方春雨道:“我们这儿的人都姓东方,以剑派为名,某家东方太极。”   卫紫衣道:“这个名字我记下,日后定找你请教!”   东方太极不屑地道:“你想必就是那个‘天下第一名剑’金童阎罗卫紫衣了?”   卫紫衣道:“正是。”   东方太极道:“阁下大言不惭,号称‘天下第一名剑’,今天长见识了吧?”   卫紫衣喝道:“狗胆鼠辈,暗箭伤人,有种的就放我禁制,公平一点战!”   东方太极“哈哈”狂笑,道:“上者斗智,下者斗力,你们这些草包莽夫,只知争强斗狠,大砍大杀,以致于武林中俱都是些低能弱智之辈,为满足私欲,作奸犯科,不择手段。   江湖上天天都有烧杀血腥,奸淫劫夺的事情发生。今天我们就是要除去你们这些渣子,再造一个完美无邪江湖。”   卫紫衣被他连珠炮似的一通训斥,竟弄得张口结舌。一时没明白怎么回事?   秋莫离虽然嘴肿得说不出话,心里却明白透彻:此人所言句句在理,与自己平生所求不谋而合,只是用词过于偏激。不过他们若是善恶分明的正义之士,又怎会将我打成这个样子?   清风道长忍不住冲卫紫衣道:“卫大当家别理他,这人脑子有毛病。”   东方太极并不生气,冲清风微微一笑,道:“我在你面前将你这老猴儿玩弄于股掌之间。   大智若愚的道理你懂么?”   清风道长顿时哑口无言,索性闭上眼不理他。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怪不得清风道长与唐老爷子有如此“雅量”,原是早受够了怨气。   卫紫衣想通了,这会在别人手里,争强斗狠,无济于事,反而招惹辱没,干脆向老前辈们学习——只要不开口,神仙难下手,看你奈我何?   东方太极见清风不理他,又转向卫紫衣,道:“你怎么样?还有什么不服气的?”   卫紫衣连忙摇摇头,示意:“不敢再说了!   东方太极得意地一笑,又冲秋莫离道:“你呢?”   秋莫离想就自己的“惨状”驳斥他几句,嘴已动了半天,只听到“咕噜,咕噜”声,却不知说些什么?   东方太极讨了个没趣,转身回去。   此时。东方泰拎着昏迷过去的秦宝宝走了进来。   卫紫衣见来了个“脑子好使”的,忙喝道:“东方泰,你把宝宝怎么样了?”   东方泰“嘿嘿”一笑,道:“卫少侠,你尽管放心,我决不会伤他一根毫毛。”   卫紫衣道:“你打算把我们怎样?”   东方泰道;“此地不是谈话之所,等我们到了清静的地方,再细细详谈!”   这时就听庙外人声鼎沸,金龙社的数百弟子鼓噪着走来。   东方泰道;“我不想难为你们,希望你们也别难为我!”   说完他将卫紫衣拎了出去。   金龙社的弟子一见当家的被擒受制,登时呼喝一声,四下散开,将破庙团团围住。   东方泰微笑道:“强将手下无弱兵,你的这些手下倒也训练有素。”   卫紫衣道:“既然阁下没有恶意,为何不敢与咱们开诚布公地坐下来谈,而要施这等诡计?”   东方泰道:“我现在没功夫和你说这些,你是想让他们一个个都活着回去,还是想让他们在这儿成为孤魂野鬼?”   卫紫衣冷哼道:“这件事你不该来问我?”   “那问谁?”   “问他们!”   东方泰“哈哈”大笑,道:“那我可就不客气了!”随后大喝一声,“杀!”   林子中人影掠动,窜出八个人,有男有女,人手一剑。   金龙社十余名弟子迎了上去,却见一道剑光闪过,十余个弟子全都倒地毙命。   卫紫衣大骇,仔细一瞧,每人的咽喉部位,都有一道血槽。   金龙社弟子登时呼喝起来,一个小头目喊道:“兄弟们,咱们跟他拼了!”挥刀冲上前来。   卫紫衣连忙喝道:“住手!”   东方泰将手一摆,八个弟子仗剑分列两厢。   那小头目呆呆地看着卫紫衣。   卫紫衣道:“你等全都回去,将这里的事告诉秋夫人,等五位领主和大执法回山后再做打算。”   小头目急道:“那当家的你……”   “嗯?”卫紫衣脸一沉,不怒自威。   小头目不敢不遵,一挥手道:“走,回去!”   东方泰道:“把车马留下。”   众弟子一个个怒目横视。   卫紫衣道:“照他说的办!”   众弟子无奈,只得弃了车马,回转子午岭山寨。   东方泰微微一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卫少侠,我很赏识你的为人!”   卫紫衣冷笑道,“有得阁下赏识,卫某不胜荣幸!”   东方泰不再理他,转向手下的弟子道:“咱们走!”   卫紫衣、秋莫离、唐竹、清风道长四人被人像扔草包似的扔在大车的车篷里,随后,车帘放下,车轮启动。   卫紫衣喊道:“东方泰,东方泰!”   车帘一掀,东方太极探头进来,道:“你嚷什么?”   卫紫衣一看到他就头疼,但他还是不能不说:“宝宝呢,他为什么不跟咱们在一块儿?”   东方太极道;“他受特殊照顾,独坐一辆车。”又眼一瞪,道:“你要再嚷,我割了你的舌头!”   唐竹道:“卫少侠,你别费心了,他们是不会让宝宝见咱们的。”   东方太极微微一笑,放下车帘。   卫紫衣诧道:“为什么?”   唐竹道;“你相信宝宝这是帮着别人害我们么?”   卫紫衣道:“我不相信。”   唐竹道:“你在刚被制的时候,又怎么想的?”   卫紫衣想起先前庙门前,东方秋燕拉着宝宝的手,所说的那一段话,自己当时确实想找宝宝讨个说法。   唐竹又道:“当时你肯定要问宝宝为什么要这样做。”   卫紫衣当时没问,可他的眼神却已表达了他的意思,可谓无声胜有声。   唐竹道;“我敢肯定当时东方泰不会给宝宝解释的机会。”   当时秦宝宝确实没有解释,难道他被点了“哑穴”?   卫紫衣道:“东方泰为什么要这么做?”   唐竹道:“因为他恨宝宝,恨之入骨。”   卫紫衣脱口道:“他怎么会恨宝宝?”   唐竹看了看秋莫离,道:“因为那个在江南太湖水寨内被你们正法的王福,是他的儿子!”   “啊!”卫紫衣惊呼一声。   秋莫离叫苦不迭,这下完了,怪不得自己与他们“待遇”不同,原来东方泰这是在为儿子报仇。   他嘴唇嚅动着,众人只听见“晤唔……”的声音,却不知说些什么?   卫紫衣道:“他既然这么恨宝宝,为何又要救他?那个在摩云岭劫杀宝宝的人又是谁?”   秋莫离连连点头,这正是他要问的,宝宝在东方泰的心目中,应该是杀他儿子的元凶恶首,可现在的“待遇”似乎比自己“优惠”多了。   他并不是妒嫉,而是认为不可理解。   唐竹道:“这正是东方泰的高明之处,摩云岭劫杀宝宝,是他整个复仇计划的第一步!”   卫紫衣现在明白了,东方泰先设计陷害秦宝宝,再将他救活,什么“舍惠活命”,“不惜一切”全都是为了骗取宝宝的信任和感激。   唐竹接着又将宝宝如何为了报恩,答应东方春雨亲事的事告诉了卫紫衣。   卫紫衣心下骇然,能将宝宝骗到如此地步,东方泰心机之深可想而知。   唐竹又道:“东方泰取得了宝宝足够的信任,就利用他与咱们的关系,将咱们一网打尽。”   这时候秋莫离又支吾起来。   卫紫衣道:“你们一路上出了这么多可疑之处,宝宝难道会看不出破绽?”   秋莫离“唔唔……”连连点头。   唐竹道:“信任和情感会使人失去精明,正如你我,不也是因为相信宝宝,才落到这般地步的吗?”   他一想起过汉江后,自己和道长曾一度怀疑过宝宝,心中就有些内疚,可当时的情景遭遇,谁又能不起疑?   他后悔万分,若当时能与宝宝挑开了谈谈,或许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成为东方泰的阶下囚。   不过他认为这样也并非不值,至少他已见到了害了兄长一生的凶手。只是大仇能否得报,还须从长计议。   秋莫离懊悔不已,子午岭上听宝宝说完经过,他就曾怀疑东方泰,只恨当时太过相信宝宝,以致于不曾坚持己见。   这真是一报还一报,自己无心害了宝宝,宝宝又无心将自己拉下了“水”。   唐竹叹了口气,道:“现在咱们已被东方泰一网打尽,看样子他是要为子报仇,对宝宝下手了!”   “他敢?”卫紫衣厉喝道。   可他为什么不敢?东方泰到了这种时候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卫紫衣想到这些,心中发慌,他突然大喝道:“不,我要见宝宝,我要告诉她,我不怪她,我不能没有她,我要陪她一块儿死……”   他一喝,车帘掀起处,东方太极探身进来,什么话也没说,一指点了他的“哑穴”,放下车帘。   卫紫衣气得双目赤红。   唐竹道:“卫少侠,你稍安勿躁,现在东方泰还不会要宝宝的命。”   卫紫衣精神一振,似乎闻听有生以来最大的喜讯,冲着唐竹直比划,意思是:你快说,你快说,为什么?   唐竹道:“他不是答应过你,不伤她一根毫毛么?”   卫紫衣一听顿时泄了气,怎么能寄希望于东方泰的承诺?   唐竹又道:“我知道你不相信东方泰,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东方泰这个人决不是你们所想象的那样穷凶极恶,言行反复鼠辈小人!”   卫紫衣和秋莫离全愣了,唐老爷子这话从何说起?   唐竹道:“此人雄才伟略,算无失策,确实是个罕世奇才!只是他误入歧途,殚精竭虑地要再造一个新江湖,以致于物极必反,干出这些事来。”   清风道长开口说道:“这家伙一定受过什么刺激,以致于变了心态,竟有这等荒唐的想法,偏还有那么多弟子对他崇拜不已,誓死与共,真是一帮疯子!”   卫紫衣和秋莫离似懂非懂,他们想起在庙里东方太极说的那番话,真是大干世界,无奇不有,竟还有人想改造武林和江湖的格局?   这真是件新鲜事,二人大长见识!   清风又道:“他的事咱们不提,一提他,贫道脑袋就疼。待会儿,他定会找咱们谈心,你们俩可得小心,莫不要被他言语盅惑了去。”   卫紫衣心忖道长也太过谨慎,卫某岂是三岁孩童,那么容易被骗?   秋莫离的心打鼓似的跳,他先前听了东方太极的话,差点儿便引以为知已,他们所要再造的那种江湖,没有血腥,没有仇杀,没有罪恶……真是自己梦寐以求而不得的,道长这话只怕是冲自己而言的。   清风又道:“说到宝宝这事,我倒有个想法,那老疯子不伤宝宝分毫,只怕比杀了他更残忍。”   他称东方泰为“老疯子”,可想而知对其之恨,已到痛心疾首的地步。   唐竹道:“道兄所言,我有同感。宝宝于他有杀子绝后之恨,他这是要让宝宝受尽折磨而死!”   清风道长叹道:“宝宝这孩子天真无邪,活泼可爱,又从未吃过亏,这下栽了大跟头,正是需要安慰的时候,可恨这老疯子,竟恶毒若斯,这样折磨一个孩子,真是丧尽天良!”   卫紫衣身心巨震,大呼道:“宝宝,你要想开些,我们决不怪你!”   他“哑穴”受制这些话连身边的人都听不到,更何况前面那辆车上的秦宝宝?   唐竹哀叹一声,道:“这回就看宝宝能否想得开,度过此劫了!”   马车颠簸摇晃,似是在山道上行走,众人暗自嘀咕,东方泰这是打算去什么地方?”   就听有人说道:“师父,好像后面有尾巴。”   卫紫衣知道那一定是自己金龙社的人。   东方泰的声音道:“他们投鼠忌器,奈何不了咱们。”   那人又道:“可他们总跟在后面,我瞧着恶心。”   东方泰笑道:“前呼后拥,这不是好事么?”   那人道:“有什么好的?这样容易暴露,一点心机也没有,分明是些蠢货弱智人。咱们可不稀罕这样的人前呼后拥。”   东方泰道:“好吧,那你就去开导开导他们,让他们换些有能力的人来。”   卫紫衣心说:“东方泰这帮人他妈的全都吃错药了?说话怎么总觉得听着新鲜?”   那人应声去了。   东方泰又道:“太极,该给他们吃药了!”卫紫衣一惊:给我们吃什么药?   车帘一挑,东方太极探身进来,掏出个药瓶,倒出四粒药丸,每人一粒。   唐竹和清风拿过,毫不犹豫地吃了,随后闭目睡去。   卫紫衣和秋莫离拿药在手,却谁也没吃,只是看着东方太极。   东方太极解开了他的“哑穴”,道:“你还嚷么?”   卫紫衣驯服地摇摇头。   东方太极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卫紫衣道:“我想知道这药吃下去,会不会跟你一样?”   秋莫离听了这话,嘴里发出“唔唔”的声音,连连点头,他不是有话要说,而是在笑,不过他那张面目狰狞的脸,谁也看不出其表情是笑还是哭。   东方太极却没听出他话中有音,一撇嘴道:“你要想跟我一样,至少得跟师父再学五年。   哼,异想天开,这药是保命的,你别做梦了!”   卫紫衣将药丸往旁一扔,别过头去,不再理他,心说:“宝宝既然凶多吉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东方太极对他这一举动,却是欣喜不已,说道:“哎啊!怪不得师父对你颇为赏识,你果然不俗。”   卫紫衣莫明其妙,心说:“他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   东方太极又道:“不过要成为我这样的人才并不是吃一粒药便可的。你既有此心,那就好办了!来来,咱们不妨好好谈谈。”说完他下了马,钻进车篷。   卫紫衣吓得忙捡起那药丸,塞进嘴里,学着老前辈的样,闭目睡觉。   东方太极讨个没趣,正想出去,却见秋莫离冲着他“唔唔”地直比划。   原来秋莫离嘴唇麻木,不听使唤,药丸塞进去,却咽不下去,他这是让东方太极给帮帮忙。   东方太极扬手给了他一嘴巴,药丸在嘴里一跳,蹦进了喉咙,秋莫离这才咽下去。见东方太极又要再打,忙冲他点头示意:行了,行了,不用帮忙了!   东方太极见他态度极“虔诚”,睁着一双眼睛上下直打量他。   秋莫高一慌,心说:“干嘛?别人不理你,你又找上我了?”吓得忙将眼一闭,就地躺倒。   东方太极见这些人见了自己,就像见了鬼一样地怕,不禁发出一声慨叹:“唉,世人鲁钝,知己难寻!”   -------------------------------      第 二十六 回     秦宝宝醒来的时候,是跪在一个蒲垫上,周围一片素白,前方一张供桌上有一方灵牌,上书:“吾儿东方复之灵位。”   唐竹、卫紫衣乘坐的车子就在不远处。   供桌边上坐着东方泰,两边分别站着东方春雨和东方秋燕,三人都是一身素缟。   秦宝宝发现自己居然也是披麻戴孝,他挣扎着想站起来,脱去这身衣服。   东方复想必就是那个王福的真名,他算什么东西,秦宝宝岂能替他戴孝?   孰料挣扎了半天,仍无济于事,秦宝宝大喊道:“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东方泰一指灵牌,喝道:“臭丫头,你知道他是谁么?”   秦宝宝不甘示弱,瞪眼道:“我知道,他就是那个该死的王福!”   他突然有些疑惑,王福不是姓独孤么?怎么会姓东方,难道东方泰不是独孤元龙?那独孤元龙又是谁?   他无心细想这些,只是不愿穿这身衣服,跪在这儿受辱,大喊道:“王福算什么东西?   只知道鬼鬼祟祟,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搞得江湖血雨腥风害死了多少人。他那是死有余辜!你放开我,脱了我这身臭衣服!”   东方泰狞笑道:“你以为一喊,卫紫衣唐竹他们听了,就会原谅你?”   秦宝宝登时不言语了,他想到了秋莫离的那张脸,想到了大哥最后盯着自己的眼神,他实在无话可说。   东方泰又道:“你是不是想见见他们?告诉他们你是无心的,是被骗的?”   秦宝宝确实想,可是他们能信么?有这帮阴险恶毒的家伙在,自己能解释清楚么?   他想到自己穴道受制,东方秋燕当着大哥和师兄面说的那些话,自己当时真是有口难辩。   想到这儿,他失魂般地摇摇头。   东方泰“嘿嘿……”发出一阵得意的冷笑。   秦宝宝神情木然,呆呆地道:“你为什么要这样?”   东方泰道:“为什么,就因为你杀了我的复儿,我花了二十多年的心血,培养出来的一个天之骄子,人中精英,却毁在你这个臭丫头手上……”   秦宝宝暗忖:“若真是人中精英,天之骄子能毁在我手上?”忽地想起若没有那个神秘的老丐,王福会死在太湖七星岛么?   王福为什么那么怕那个老丐?老丐又是谁?   这些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现在只想了解事情的真相,即使是死,也要死个明白。   东方泰道:“我儿智力超群,武功盖世,现今江湖谁堪与敌?我派他出山牛刀小试,却不料一去不返,后一打听,才知竟毁于你手!”   秦宝宝知道这都是秋莫离放的“坏水”。   东方泰又道:“我原以为你是个什么样的高明人物,谁知一试之下,却是如此蠢笨的愚物,我儿决不会毁于你手。现在,你给我说说七星岛上那个老丐究竟长的是怎么样,他是谁?”   秦宝宝心说:“你别做梦了!”当下大喝:“你夜郎自大,恬不知耻。你儿子那些鬼伎俩在我秦宝宝眼里,只不过是小孩子玩家家,偏你活宝似的把他捧上天,我看你们全都是些长着猪脑的笨蛋!”   东方泰“嘿嘿”冷笑道:“就凭你这样的蠢货居然能名扬天下,可见江湖人混蛋到了何等地步?什么机智超群无人能比,什么江湖活宝可令天下人望风披靡……嘿嘿,老夫只不过略施小计,就让你乖乖地献宝似的将你的情人、干爹、朋友送上门来,你居然还大言不惭地谈智谋?”   秦宝宝登时哑口无言,他虽然心有不服,可毕竟自己这次输了,而且输得这么惨。败军之将何以言勇?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东方泰又道:“我原以为你再不济,也该发现个把破绽,不曾想你竟如此不堪较量。倒让老夫白费了不少心思。”   说着,他冲站在一边的东方春雨、东方秋燕道:“你们两个说给他听听,也好让他知道自己蠢笨到何等程度!”   东方“兄妹”俩笑嘻嘻地来到秦宝宝面前。   东方秋燕道,“宝宝,我的真名叫东方飞雪,你这个未婚夫,是我的师兄,名叫东方太极。我俩是不是真的不谙世事,什么都要靠你指教?”   秦宝宝看着这两个曾经被自己差使得团团转的“稚儿”,现在竟是这般一副狡猾的嘴脸,心下骇然。   他们原先那种天真无邪,呆头呆脑,诚实憨厚的气质竟然是装出采骗自己的,其心机之毒,城府之深,想想都让人害怕。   秦宝宝暗恨自己瞎了眼,这么长时间竟没能瞧出有什么破绽。   东方飞雪道:“你既然自认为聪明绝顶,明察秋毫,那你有没有想到摩云岭劫杀你的人是我师父安排的?”   这一点秦宝宝当然知道。他一发现自己受骗,就知道摩云岭遇难,是这个圈套的第一步。   东方飞雪又道:“你躺在床上不能动,为什么会知道咱们‘家’的情况?咱们‘家’那么大,有什么话为什么非要在你屋前说?”   这是一个大破绽,秦宝宝真恨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想到这点?   东方太极接过话,又道:“你病愈康复的那天,咱‘家’没人,你又是怎么找到墓地去的?”   秦宝宝想起了那条小哈巴狗,是那条狗带自己去的墓地。   东方太极再道:“这条狗既然那么通人性,这‘家’的女主人出殡,它为什么不跟去,而专门呆在家里?”   问题很简单,这条狗是等秦宝宝出来,带他去看那感人的一幕。   “东方太极冷笑道:“连这条狗的破绽都看不出,你不觉得自己猪狗不如么?”   秦宝宝开始觉得自己确实笨得很,或许以前聪明,是从悬崖上摔下来后,摔笨的。他心烦意乱,不想再听这些令他心痛的事。   东方飞雪又道:“你有没有想到那座让你哭了不知多少天,跪拜了不知多少次的坟墓是咱们大师兄的衣冠冢?”   秦宝宝浑身颤抖,咬牙切齿,大喊道:“你们……你们简直就不是人!”   东方太极微微一笑,从衣袖里拿出七八个银镯子,说道:“这就是龙凤镯,街面上十两银子一对。怎么样?这镯子戴在手腕上,滋味如何?”   十两银子一对,五两银子一只。秦宝宝就为这五两银子就买到的东西,提心吊胆,伤透脑筋,真是冤透了。   东方飞雪笑道:“这镯子的功效是不是比孙悟空头上的金箍还高一筹?无须念动紧箍咒,就让你费尽心机。”   东方太极又道:“其实你真是白操心——像你这样的低级蠢货,我东方太极又岂能看得上眼?”   秦宝宝脑子里乱糟糟的,双眼开始模糊,已看不清眼前两张狰狞丑恶的面孔,蓦然大吼一声:“你们住口,我不想听!”   不想听也得听,他的“哑穴”随即被制。东方飞雪又道:“我们略施小计就让你巴巴地感恩戴德,居然还在我们俩面前卖弄小聪明,想套出咱‘家’的底细。”   东方太极接道:“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帮着咱们把唐竹那个老家伙‘请’了出来。”   东方飞雪道:“我们上唐门有两个目的,第一是不解泰山派我师父的师弟柳平川是否真的死了;第二是‘请’唐老爷子出来,陪咱们走一遭。”   他们为什么这么怕柳平川?   柳平川是除他们之外唯一懂得《五岳剑谱》上武功的人。换句话说,此人是他们武功合作上的唯一对手。   看来泰山派血案的凶手一定是东方泰。   泰宝宝为了不听那些让人听了要呕出血来的话,只有去想这些目前跟自己毫不相关的东西。   东方太极似乎看透他的心思,伸手扳正他的脸;脸对脸地说道:“把唐竹‘请’出来也有两个目的。第一,是想看看是否也如你一般的蠢笨;第二,是想知道唐门有没有找到‘蚀骨腐尸泥’的解药。”   东方飞雪也凑过脸来,笑道:“真没想到堂堂蜀中百年世家的一大掌门,竟是一副猪脑子,被咱们当孩子耍着玩。一瓶解药当个宝贝,最终不还是乖乖拱手拿出来,甚至还搭上一辈子赖以成名的全副家当。”   东方太极道:“一想起汉江上那老家伙落汤鸡似的惨样,和那张没了魂似的苦脸,我就感到恶心。这样一个草包,居然能在江湖上立足几十年。”   东方飞雪又道;“你看他在唐门时的那副神气劲,什么蜀中群龙之首,什么暗器毒药天下无双,我看只能是招摇撞骗,厚颜无耻罢了!”   秦宝宝耳朵里听着这些诋毁侮辱干爹的话,心里痛不欲生。这一切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若没有自己,干爹根本就不会出唐门,他们也不敢在唐门那么放肆。   他心里大声痛呼:“这些你们干嘛要说给我听,干嘛不骂我?”   他现在觉得无论这些人骂他,打他、侮辱他、杀他,他都不在乎,唯不能忍受的就是辱骂他的这些亲人。   想着后面他们还不知要说些什么令人发指的话语来数落清风道长、秋师兄、卫大哥……   可他们不正是因为自己,而落得任人宰割,毁了一生么?   渐渐地他听不见那两人的话,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不知道……   东方太极和东方飞雪见秦宝宝软而无力地倒下去,忙回头去看东方泰。   东方泰狞笑道:“弄醒他!”   取来香艾,在秦宝宝鼻间一熏,秦宝宝悠悠转醒。   再看秦宝宝此时已目光呆滞,失魂落魄,与先前判苦两人。他的精神真的到了渐临崩溃的地步。   东方泰得意地笑了笑,道:“宝宝,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秦宝宝木然地道:“你杀了我吧!”   东方泰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活捉这些人?准备怎么处置他们?”   这句话就像是一根钢针,刺得秦宝宝精神一振,喝道:“快说,你要把他们怎么样?”   东方泰沉声道:“你的火气还不小嘛。”   秦宝宝把头一低,就像个刚犯了错误的孩子,低头认罪。   他太想知道这些了,东方泰干这些事除了要为儿子报仇,还为什么,他又打算怎样对待大哥他们?   东方泰见他变得老实起采,语气稍缓,说道:“你真的想知道?”   秦宝宝无声地点点头。   东方泰道:“我就是不告诉你,让你带着这些遗憾去死!你聪明一世,我却非要让你做个糊涂鬼!”   典型的猫戏老鼠,捉了放,放了捉,非把你折磨得精神崩溃,神情恍惚才好,东方泰好毒。   秦宝宝又恢复木讷呆滞的神情。   东方泰道:“在你死以前,你还有什么要求?”   秦宝宝道:“我想看他们一眼。”若连这点微不足道的请求都不能答应,东方泰就根本不能算是人。   东方泰倒也通情达理,冲外边一挥手。   两个汉子架着一个人来到秦宝宝面前。   秦宝宝一看清这个人,两行热泪泉涌而出。   这个人是秋莫离。   秋莫离知道这是东方泰有意折磨秦宝宝的诡计。因为灵位前的对话,秋莫离他们全听得清清楚楚。   他见秦宝宝哭了,忙尽量使自己的脸变得“和蔼可亲”些,嘴唇嚅动,说道:“宝宝,你看我不是很好么?我们还是好朋友……”   可是他说的话谁也听不懂,他的那张青一块紫一块的脸,无论是哭是笑,都是那么狰狞恐怖。   秦宝宝什么话也没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秋莫离被拉下去的时候,秦宝宝的泪已流干了。他不想再见别的人,不敢再看那一张张更令他痛心的脸。   他现在只想摆脱这一切,摆脱心中的痛苦和忧愁,摆脱眼前这些凶残万恶之徒。   忽听外边有人声嘶力竭地喊道:“宝宝,你可要想开些,你不能……”话音戛然而止。   是卫紫衣在喊,嗓音嘶哑,宛若鬼哭狼嚎。   秦宝宝心血翻涌,嗓子眼一热,一股鲜血脱口喷出,扑倒在地。   ※※  ※※  ※※   秦宝宝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陈设精美的闺房里。   他坐在梳妆台前,对面的一张大铜镜映现出他的身影。   高挽的发髻插着一支凤头钗,脸上略施薄粉,显出娇美容颜,身上穿一袭大红喜服,活脱脱一个待嫁的新娘子。   秦宝宝惊得一蹦而起。   他居然能蹦起来,身上禁制已除。   这是在什么地方?我怎么还没死?我怎么这身打扮?这难道是在梦中?   这不是梦,他蹦起来时,看见梳妆台边站着一个人——东方飞雪。   秦宝宝“啊”的一声惊叫,仿佛见了鬼一般地转身就逃。   他现在总算知道什么叫“怕”,什么叫“怕得要死”。   他现在宁愿去死,也不愿再见到这些人。   东方飞雪没有追,秦宝宝也没有再逃,因为东方泰已堵在门前。   秦宝宝知道在东方泰面前,自己当真是“插翅难逃。”   东方泰身穿一件古铜色员外衫,衣着光鲜,满面春风。   他冲秦宝宝笑道:“新娘子,今天好漂亮哟!”   秦宝宝早吓得花容失色,纵身而起,一头撞向身边桌棱。   东方飞雪一把揪住,喝道,“臭丫头,我好不容易将你打扮好,你居然这般糟踏。”顺手点了他的穴道。   秦宝宝近乎哀求道:“你们想干什么?你们为什么不让我死?”   东方泰咬牙道;“想死,没那么容易!你害死了我的儿子,使我三十年的心血付诸东流,我恨不能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扒你的皮!”   秦宝宝毛骨悚然,说道:“就算是我错,我一命抵一命还不行么?”   “你……你是什么东西?”东方泰气得浑身颤抖,道:“你这条贱命,也配与我那复儿相比……”   秦宝宝看着他这副丧心病狂的神态,吓得脸色煞白,上下牙齿“咯咯……”碰得直响。   东方飞雪道:“师父,为这臭丫头生气划不来,你老别伤了身子。”   正在这时,就听远处传来一阵啸声,似有三个高手正朝这边而来。   东方泰镇静下来,冷冷地看秦宝宝一眼,道:“咱们出去。”转身走出。   东方飞雪一拉秦宝宝,道:“你给我放老实点。”   秦宝宝把嚷一瞪,道:“我就不老实,你想怎样?”   东方飞雪道:“你想激怒我,给你个‘痛快’?做梦!”   秦宝宝道:“现在我认错,服输,我是个蠢猪,是个笨蛋。我已到了只求一死的地步,你们还想怎样?”   东方飞雪道;“我们花了那么大的心血把你救活,还费了那颗千年难得的‘百草丹’,你一死,这份债我们找谁去讨还?”   秦宝宝道:“那是你们为了要骗我,花下的本钱,现在你们连本带利大赚特赚,干嘛还不让我死?”   这种讨价还价真是闻所未闻。   东方飞雪道:“你把卫紫衣、唐竹他们当个宝,咱们可不稀罕,他们都是些未开化的愚人,又怎能与咱们大师兄相比?!”说完,不再理睬秦宝宝,将他往肩上一扛,走出了屋子。   秦宝宝现在竟落得求生无望,求死不能。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些人也太过穷凶极恶。   屋子外边是座花园,出了花园,沿着走廊左拐右转,走了约莫盏茶功夫,来到了一间大厅。   大厅正中贴着大红“喜”字,厅内的桌椅全都用红绸套着,菜肴精美,酒具都是金银做成。   这是在办喜事,而且极尽奢华。   秦宝宝知道肯定又是冲自己来的。   厅内坐着十个人,两个女子,八个男人,其中,她只认识东方泰和东方太极二人,其余有的似曾相识,有的没见过面。   东方太极也穿一身大红的衣冠,样子像是新郎倌。   秦宝宝心神俱溃,这些人想要干什么事,没人能阻挡,他们是一群疯子。   他现在就像个木头人一般听任摆布,心中抱定一念:只要一有机会,自己就设法去死,寻求摆脱这些人。   东方飞雪将他放下,东方泰道:“今天让你认识一下我培养的这帮人中俊杰。”接着他将厅内的人一一向秦宝宝介绍。   这十个人全姓东方,名字是按他们所最擅长的剑法流派而取,依次为少林、武当、衡山、昆仑、峨嵋、崆峒、华山、泰山、太极、飞雪。   其中峨媚、华山、飞雪三人是女子。   秦宝宝神情木然地听着东方泰说话,他的那十个弟子一个个腆胸叠肚,傲气十足。   正说着,就听外边有人喝道:“太湖水帮儒释道,请东方泰出来回话。”   东方泰“呵呵”一笑,道:“咱们出去!”   来到厅外,就见围墙上立着三八,正是太湖水帮温儒生、笑弥勒、恶道人三老。   东方泰“哈哈”大笑道:“今天乃犬子大喜之日,三位适逢其会,何不厅内把酒叙谈?”   三老一看秦宝宝这身打扮,当然知道新娘子是她。   恶道人“嘿嘿”冷笑道:“你这酒咱们不敢喝。”   温儒生止住他,冲东方泰一抱拳,道:“如此说来恭喜恭喜!我看至于喜酒,就免了吧!   我三人此来是想请东方先生网开一面,放还秋少侠。”   东方泰微微一笑,道:“就凭三位一句话么?”   笑弥勒“哈哈”大笑道:“就让洒家来领教领教阁下的手段!”说着纵身跃下院墙。   他走至厅前,往地上一坐,双手抱膝,冲东方泰说道:“你还等什么?”   东方泰微一沉吟,说道:“想不到阁下竟然会这失传多年的‘醉罗汉拳’。”   笑弥勒一凛,随即“嘿嘿”笑道:“阁下倒也有此见识。怎么,你不敢对阵?”   东方泰冷笑道:“你还不配与我动手,既然是佛门的武功,那我就让你输个口服心服!”   他随后说道:“少林,你去陪他玩玩。”   东方少林挺剑而出。   笑弥勒道:“输了怎么说?”   东方泰道:“秋莫离任你带走。”   笑弥勒“哈哈”大笑,道:“你妄自尊大,莫要后悔!”   东方泰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就怕阁下没这个能耐!”   东方少林一剑刺出,直奔笑弥勒咽喉。   笑弥勒身影微动,手里已多了一串佛珠,向上一迎。   “叮”的一声,佛珠乃精钢铸成,原是他的兵刃。   东方少林冷哼道:“歪门邪道!”左腿前踏“闯少林”,剑挟劲风“佛祖东来”。   笑弥勒暗自骂道:“无知小儿,竟言洒家这‘醉罗汉拳’是歪门邪道。我今天就让你知道歪门邪道的厉害!”   “醉罗汉拳”乃昔年山西五台山慧侣僧人所创。   慧侣僧人师出少林,曾以一套少林十八罗汉拳闻名江湖,因平生极好杯中之物,遂被逐出少林。   四十岁上,慧侣僧人别出心裁,在罗汉拳上加一“醉”字,居然连败中原十八高手,盛名遍及一时。   慧侣僧人晚年大彻大悟,皈依佛门,在山西五台山寿终正寝。   慧侣僧人死后,这套“醉罗汉拳”就不曾在江湖上见人用过,想不到笑弥勒竟是“醉罗汉拳”的传人。   就见笑弥勒脸上惺眼朦朦,痴痴醉态,身形东倒西歪,手脚乱舞,指东划西,看似毫无章法,实为步步杀机。   东方少林摸不清虚实,不敢躁进,仗剑护身,只守不攻。   双方你来我往斗了三十余合,笑弥勒已笑不出来了。   对方年纪轻轻三十上下,论年龄还不及自己一半。可自己一套“醉罗汉拳’’已使出大半,对方竟是游刃有余,丝毫不露败相。   堪堪又过十合,东方少林似乎有些败相,七分守三分攻,对笑弥勒眼花缭乱的拳法顾忌异常。   东方泰忽地朗声吟道:“虚则实之实则虚,虚虚实实双分离。”   东方少林听了这话精神大振,蓦地大喝:“大和尚小心!”   一剑刺出,剑芒厉射。剑未到,杀气已到,正是笑弥勒由虚转实,由实变虚之际。   笑弥勒惊呼一声,飘声后撤。   他这套“醉罗汉拳”讲究虚实变幻,看他东倒西歪连环攻来,你认为实他就虚,你认为虚他就实,虚实变幻,令人难测,所以东方少林不敢全力躁进。   东方泰一句话正说中“醉罗汉拳”的破绽所在,不管他是实是虚,只须乘他虚实转换的一瞬间,全力攻出,笑弥勒必败无疑。   笑弥勒听东方泰说出破绽,心中敬服不已,此人果然不凡。可话又说回来,说的容易做到难?这虚实两分之际,又岂是那么容易瞧出?而且即便瞧出,难道能及时出手相破?   谁知这一念还未想它,东方少林已出手破招,而且机会火候,拿捏极佳。笑弥勒只得惊呼败阵。   东方少林并不穷追,归剑入鞘微笑揖手道:“承让!”转身回去。   笑弥勒再一看自己,衣袖竟破截去一幅,脸一红不能再战。   恶道人大喝一声:“小子别走!”纵身而下凌空扑击。   东方少林拔剑不及,听背后劲风而至,忙挥掌后击。   恶道人岂能容他喘息,一拨他的手腕,伸掌印向他的“背官”大穴。   东方少林听风辨位,不及闪让,蓦地一撩右脚,脚跟勾向恶道人下阴。   败中求胜,攻敌之必救。   但忽地手心一滑,东方少林直射而出,落在丈许开外。   恶道人看着手上只捏着一只鞋子,惊呼道:“缩骨神功!”   原来东方少林被他捏住右脚,百忙中竟以“缩骨神功”滑脱恶道人的手心。   “缩骨神功”武林罕见,这功夫必须具有至深至厚的动力方能练成。   若说东方泰有此神功,倒不足奇,这东方少林年届三旬,即便一生下来就练此功,也难以练成,是以恶道人大惊。   东方泰冷哼道:“少见多怪,峨嵋,你去教训教训这个暗箭伤人的恶道。”   东方峨嵋应了一声,拔剑而上。   恶道人大骂:“换个男的来,老夫不与女人动手!”   东方峨嵋把眼一瞪,道;“女人怎么啦?女人今天叫你出丑!”剑光一闪,“金顶日出”   直奔恶道人前脚刺来。   恶道人一见她出手,便知大意不得。峨嵋剑法辛辣狠毒,莫要一不小心栽在女人手里,那可真叫晦气。   见对方攻来,左掌翻出“煞神当道”,右手握拳“无常寻祸”,一招阻敌,一招攻上,两招紧接,便似一招。   东方峨嵋“咯咯”一笑,道:“恶道原是‘鬼府门’的传人!”手上毫不容缓,“白昙花一现贯日”,“银河横空”。   恶道人也不答话,席地一旋,“怨魂缠足”扫向敌方双腿。   东方峨嵋一惊,长剑“流星堕地”,直立向下挡架。   恶道人不待招挡,双手借地一撑,左掌右拳“判官捧薄”,“客临门”两招攻向面门。   东方峨嵋登时手忙脚乱,没想到这恶道“追魂索命拳”如此快捷。   东方泰喝道:“一鹤冲天,大浪淘沙!”   东方峨嵋闻言急翻而上,手腕乱颤,剑花朵朵,直奔恶道人前胸。   恶道人“阎王拍案”追而趋避,大骂道:“有种的你下来试试!”   口中虽这么叫阵,心下也自骇然。东方泰只是指指点点,已如此厉害,若真要下来,实难讨得了好。   东方泰没理他,而是只管直言:“凤凰展翅”、“丹凤照阳”……   东方峨嵋经他这一指点,剑势骤急,直逼得恶道人节节败退,东躲西藏。   斗了约莫八十余合,东方泰说道:“峨嵋住手!还不向前辈致谢?”   东方峨嵋纵身跃出圈外,冲恶道人一拱手,道:“谢了!”转身回去。   再看恶道人,面如死灰,身上的一袭道袍,竟被对方剑气割得一条一条的。微风吹过,那些布条就似招魂幡一般,来回飘扬。恶道人这一阵算是败惨了。   这时候忽听秦宝宝咯咯笑了起来。   场中原本寂静无声,秦宝宝这一笑,特别引人注目。跟着东方泰这边十余人全都大笑起来。   恶道人恼羞成怒,展身扑向秦宝宝。   东方太极纵身迎上,挡在恶道人面前。   温儒生忙道:“让我来!”跃下院墙,换回恶道人。   恶道人已然落败,若再攻上,授人笑柄,何况即便再打也必败无疑,只得恨恨不已地瞪秦宝宝一眼。   奉宝宝仍然在笑,他不得不笑,因为他的笑腰穴被东方飞雪点中,他是身不由已,脸上虽在笑,心却如刀割。   温儒生看了看东方太极,又看了看秦宝宝,“嘿嘿”一阵冷笑,说道:“二位大喜之日,原当鼓瑟贺之。只因此来事急,竟然未曾带得,真是罪过罪过。”   东方泰大笑道:“还是先生知书达理,雨儿退下。”   东方太极冲温儒生拱了拱手,极是恭敬地退了回去。   温儒生道:“某家平,生极好琴棋,琴未带,棋却有,今欲与各位着棋一局,以祝贺雅!”   说完,也不管东方泰作何反映,抽出一支判官铁笔在青石地上信手划来。   但见石屑纷飞,不一会,地上竟现出纵横一十九道的棋盘。   东方泰见这棋盘纵横笔直,纹线清晰,便似能工巧匠用规尺琢刻而成,不禁问道:“阁下尊姓大名?”   儒释道三老同来,他不问那二人姓名,竟问温儒生,可见对此人青眼有嘉。   温儒生心中自有打算,他见释道二人俱都落败,知道凭武功难讨得好。只有另辟蹊径,希望于棋道胜得一筹,救了秋莫离。   温儒生道:“某家姓温,因曾中第,故而人称温儒生。”   东方泰惊道:“温先生贵庚几何?”   温儒生心说:“咱俩现下敌对,你问我多大干嘛?”当下说道:“五十有七。”   东方泰“哦”了一声,道:“长我一岁!不知温先生是哪朝哪科中的第?”   温儒生一想,这人怎么回事,难道想跟我套近乎?”   他不愿再胡扯,当下说道:“我为客,你为主,客不欺主。温某也就不客气了!”判官笔在左上角三三位,点个圆点,算是下了一颗黑子。   他一子下完,抬头去看东方泰,意思是:看你怎么办。   他爱好琴棋书画,自忖武功不及对方,若谈弈道自是不致落败,东方泰若提出不比,自己当然有话对他。   谁知他这一子下完,东方泰那十个弟子俱全都跃跃欲试。   温儒生暗启凛然,敢情遇上“会家子”了。   他自忖棋艺不俗,既然遇上“会家子”,那正好可放手一搏。   东方泰沉吟片刻,道:“既然温先生有此雅兴,某家自当陪你对弈!”从东方峨嵋手中接过剑,迈步下阶,用剑尖在对角三四路上划了个圆圈,算是应了一枚白子。   东方泰剑长三尺,手推剑柄居然能用剑尖在青石上画这么个极圆的圈子,其用剑之巧,功力之深,尽览无遗。   温儒生自忖武功难及,便想在棋道上杀他个丢盔弃甲。见他应了一招,忙如影相随,挂角抑攻。   东方泰不甘示弱,当头一震。温儒生一靠一扳,燃起烽烟。   二人这番比试,自与刚才刀光剑影,狠打斗相比来得文雅,但其激烈之气氛,决不弱于前者。   笑弥勒和恶道人见温儒生与东方泰干上了,他们不懂棋道,只得睁着两眼看东方泰和温儒生的脸色。   东方泰的那些弟子却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棋盘上看。   温儒生和东方泰一个蹲着,一个站着,一个握笔,一个持剑,在棋盘上圈圈点点,点点圈圈,只在左上角上扭打厮杀。   笑弥勒见温儒生喜形于色,知他大占上风,忙去看东方泰。   东方泰却是不动声色,气度闲雅。   笑弥勒忙扯身边的恶道人,道:“你可看出谁占上风?”   恶道人道:“当然是咱们,你没看书生一脸的高兴样?”,笑弥勒道:“那这老家伙为何还能沉住气?”   恶道人连忙去看东方泰,又看看他的那些弟子。却见那些弟子一脸茫然,似乎看不清局势。   恶道人惊道:“和尚,咱们可得小心些,他们别不是想耍赖?”   笑弥勒一愣,正要说话,就听温儒生“哈哈”一笑,在二九路上双子一立,道:“阁下这王子只怕大难难逃了吧!”   东方泰并不搭言,在右下角又着一子。   温儒生冷笑道:“阁下未免太狂了,置大龙子不顾,脱先之手。嘿嘿,你可莫怪我心狠手辣!”铁笔一点,破了左上角白棋大龙的眼位。   东方泰“呵呵”一笑,道:“尽弃西城,抢占中原。”在棋盘中心“天元”位上又画了一个圈。   温儒生一惊,连忙站起来,俯视全局,这一看不由得双鬓汗流。   原来棋盘画大了,他蹲在那里只与东方泰在一隅撕杀。   东方泰统观全局,知他求胜心切,遂一面佯装诈逃,一面脱先他投。   待温儒生在角地上尽屠东方泰的天龙,东方泰已占得三角,此番中原再着上一子,温儒生大势已去。   东方泰道:“温先生虽局部获胜,却大势落后,我大龙不要,乃为弃子争先,温先生还下么?”   温儒生见他三个角上的子俱都下在三三位上,固若金汤,知道即便强攻,也难有胜算,不禁微一犹豫。   东方泰“哈哈”一笑,道:“温先生蹲地对弈,未能尽观全局,我这是占了些便宜,咱们就算弈和吧!”说着伸腿在地上一抹,石屑飞舞,竟将棋局抹去。   温儒生脸一红,冲东方泰一拱手,道:“温某自愧不如!”随后转身招手释道二人纵上院墙。   忽然笑弥勒止住身形,回头冲东方泰道:“战成平手怎么说?”   东方泰道:“昆仑、崆峒,去把秋公子带来,让他们一见。”   二人去后不久,架着秋莫离来至厅前。   秋莫离的脸比上次好多了,基本上恢复本来的面目,只是还有些青紫伤痕。   儒释道三人见秋莫离脸上有伤,厉喝道:“东方泰,这是怎么回事?”   东方泰道:“他是杀害我儿子的凶手之一,你们认为我应该如何待他?”   温儒生道:“你为什么不让他开口说话?”   东方泰对温儒生似乎极有好感,冲东方昆仑一摆手,示意他解开秋莫离“哑穴”。   秋莫离禁制一除,忙道:“三老,阿娇还好么?”   温儒生略一迟疑。   秦宝宝心中一凛,他感到有些不妙。   秋莫离急呼:“温先生你快说,阿娇她怎么啦?”   温儒生道:“她偶感风寒,身子有些不适,只是思念公子。”   秦宝宝知道龙海娇恐怕不止是身子不适,不禁一阵心痛涌上来,都是自己害得他夫妻分离。   秋莫离道:“你们告诉她我没事,不用替我担心,好好养病……”   这时东方泰将手一摆,秋莫离的话戛然而止。   他突然看见宝宝,挣扎着似要说什么,想问个究竟却已无能为力,被人拉了下来。   秦宝宝知道他看见自己这副样子,肯定是想问个为什么,心中肯定是骂自己,秦宝宝想想自己难过,心又开始麻木了。   温儒生道:“东方先生你究竟想将他们怎样?”   恶道人道:“你少来这套,想把咱们一网打尽?嘿嘿,你做的好梦!”   东方泰微微一笑,道:“我若想留下三位,三位能走得了么?”   儒释道三人一愣,哑口无言。   东方泰又道:“那就不必废话,你们走吧!别耽误了我儿的喜事!”   恶道人冲着秦宝宝“嘿嘿”不住冷笑,一脸怨毒之色。   三人纵身飘出院墙。   东方泰朗声说道:“温先生,别忘了八月十五,少林一会。”   外边温儒生的声音道:“忘不了,到时候自会让你交人。”最后一个字说完,声音已在里许开外。   ※※  ※※  ※※   儒释道三老刚去,东方太极便急着脱下那身新郎倌的衣着,往地上一扔,恨恨不已地道:   “我真是受够了!”   和秦宝宝假扮夫妻,他竟引以为耻。   看着他,周围他那些师兄妹们居然全都大笑起来。   东方泰“呵呵”笑着,同时两眼直盯着秦宝宝。   秦宝宝痴痴地道:“你们干嘛要这样?你们认为这样人家心里好受么?你们倒底想把我怎样?”   东方泰道:“我不想把你怎样,而且,我还要放了你。”   秦宝宝眼睛一亮,宛若掉在水里淹得半死的人,忽然抱住了一根木头,可是随即便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东方泰与他有断子绝后之仇,他岂能放过自己。   这肯定又是什么作弄自己的诡计。   东方泰从东方飞雪手里接过宝宝的金匕首,往秦宝宝手里一塞,道:“我答应过卫紫衣,决不伤你一根毫毛。现在你可以走了!”说完,解开了秦宝宝的穴道。   秦宝宝简直难以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他接过匕首,“嗖”的一声,纵出一丈多远,随后又跃上院墙。   回头一看,见东方泰他们并没有追来,而是纷纷回进大厅。   秦宝宝大惑不解,这些人真是脑子有毛病?怎么竟干这些让人糊涂的事。   他突然想起恶道人临走前,那张狠恶的脸,登时心里泛起一丝寒意。   他又失魂般地纵回来,慢慢走进厅内。   东方泰看着他走进来,“嘿嘿”一阵地冷笑,说道:“你为什么还不走?”   秦宝宝道:“你还是杀了我吧!”   东方泰道:“老夫一向很少杀人。杀你,还嫌弄脏我的手。”   秦宝宝“咤”地抽出金匕首,道:“那我自己死!”   “当啷!”一声,金匕首被击落在地。东方泰喝道:“要死到别处去死,别弄脏了我的地方。峨嵋,飞雪,把他轰出去。”   东方峨嵋和东方飞雪应声上前,捡起匕首,往秦宝宝腰里一插,随手点了他的“睡穴”,把他架了出去。   东方泰看着泰宝宝远去的身影,脸上现出狰狞的笑意。   -------------------------------      第 二十七 回     轰走了泰宝宝,东方泰来到后院书房。不一会,手下弟子将卫紫衣、唐竹、清风和秋莫离四人架了进来,随后全都退出,关上了书房门。   东方泰上前解开了四人被制的“哑穴”。   卫紫衣禁制一除,便大声喊道:“宝宝,你要想开些……”只要一有机会,他就这样跟宝宝“联络”。   东方泰道:“你别费劲了,他不在这儿。”   卫紫衣道:“他在哪儿?”   东方泰道:“我曾答应过你,决不伤她一根毫毛,现在我说到做到,已放她走了。”   “什么?”卫紫衣惊诧不已。   秋莫离却大喝道:“东方泰,你不是人,你这不是要逼死她么?”   东方泰冷哼道:“亏你还是她的朋友,有你们这些人在我手里,她会去死?”   秦宝宝不会死,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不会放弃,他一定会设法来救这些因她而落难的人。   秋莫离登时不言语了,反问道:“你真有这样的好心?”   东方泰冷哼道:“老夫胸怀大志,岂能如你等俗人这般心胸狭窄?凭老夫这等能力,世人谁堪与敌?”   这话四人默认,凭东方泰的谋略武功,当世确实难有敌手。   东方泰又道:“秦宝宝虽与老夫有杀子绝后之仇。可老夫也认她是个人才,也只有她能提得起老夫的斗志。老夫若杀了她,岂不可惜?”   这是典型的孤独与求败的心理,卫紫衣深有同感,暗自替秦宝宝庆幸。   能被东方泰看做对手的人,这世上本不多见。   卫紫衣忽地一凛,暗忖道:“宝宝肯定会设法来救咱们,她又怎么能斗得过东方泰?”   他不禁开始为秦宝宝担心。   东方泰说到秦宝宝,竟有些茫然若失,忽地自语道:“她若是被逼疯了……岂不大为可惜?”   一听这话,卫紫衣心中暗自祷告:苍天保佑,宝宝一定能够想得开,度过此劫。   东方泰随即又冷哼道:“她若真的如此愚极,又岂能配做我的对手?”   他不再独自瞎想,而是炯炯地盯着四人。   四人一看他这样,连忙闭眼装睡。   看来他们已不止一次接受东方泰的“开导”,早已形成了条件反射。   东方泰也不生气,而是慢条斯理地道:“今天是八月初十,离八月十五还有五天的时间。   咱们明天便要启程去少林寺,今天是我最后一次找你们谈心,你们若还不领悟老夫的一番苦心,老夫也只有当着天下武林人的面畅所欲言了!”   他见众人仍是装死,“嘿嘿”冷笑道:“你们别以为我不敢把你们怎样?其实我只是不愿罢了。你们都是一方霸主,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我之所以苦口婆心耐心教诲,实是恨铁不成钢。”   他就像是在教训儿子,奇怪的是四人居然毫不生气,无动于衷。   与这种疯子怄气,实在不值得!   东方泰又道:“纵观近百年江湖武林,何曾清静过?烧杀抢劫,奸淫偷盗之事哪天不在发生?又有多少仁义侠士死于那些恶魔邪道之手?你难道对这些就无动于衷?”他逼伺秋莫离。   秋莫离点点头,对他的话表示深有同感,忽又后悔起来,自己干嘛理他?   东方泰见秋莫离有了反应,紧接着道:“那些恶魔争雄又为什么?”   秋莫离不敢再搭话,忙又闭上眼。   东方泰又道:“无非名利二字,名利二字对一个人就这么重要?他们争名争利,一生奋斗,最终又得到了什么?多少无辜的人死了,多少好人死了,多少恶人也死了……最后,落得了什么?只得到了一个充满血腥,充满罪恶的江湖。”   他说到这儿,渐渐激动起来,道:“这些血腥仇杀,流血又是谁一手造成的?江湖。这个万恶的江湖,它以其新奇刺激、光怪陆离的表面,吸引了多少无知的人投身其中。一入江湖身不由己,等你看到了隐藏在一张张伪善的面孔后面的种种丑恶,已是难以自拔,或争名夺利,或亡命江湖,这个江湖害得多少人妻离子散,多少人家破人亡?你们难道就不感到痛心么?”   说到这儿,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又道:“我知道你们都是些仁义之士,毕生不遗余力地去阻止这些邪恶,可是结果怎么样?那些事照样发生,在你们力不能及的地方发生。这一切说明了什么?说明你们没有找到万恶之源。‘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道理,我想各位不至于不明白吧!”   这个道理在座四位全都明白,只不过现在由他嘴里说出来,倒觉得新鲜。   他们连着几日被东方泰“教诲”惯了,这种“新鲜”已见怪不怪了。   东方泰道:“治标不治本,就好比斩草不除根,凭你们这样成天东奔而走,惩恶扬善,又能制止得了多少恶事?你们有没有想到去寻找万恶之源?标本兼治的办法?而且,这万恶之源又是什么,你们知道不知道?”   秋莫离暗道:“当然知道——人的素质。”   秋莫离所以能有这番见解,自然“得益”于东方泰的教诲。   东方泰又道:“我其实早已看透这个江湖,也曾打算隐遁山林,与世无争。”   秋莫离暗道:“若真是这样,那可谢天谢地!”   东方泰接着说:“可那是消极避祸的懦夫行径。我一生正直为怀,嫉恶如仇,岂忍看世人愚昧,任万恶荼毒?于是乎,尽毕生精力寻找江湖恶源,总算天理昭彰,指点迷津,这万恶之源正是隐藏在每个人心灵深处的私欲和贪心。”   私欲和贪心谁人都有,所以世人在东方泰看来全都是恶人。   东方泰又道:“正是这些私欲、贪婪的心态在作祟,它诱使人们为满足这些而不择手段,为所欲为,从而使得江湖这般丑恶。”   他说的这些话,没有一个听了不赞同,没有一个人反对,也没有一个人愿意同他探讨这些。   东方泰道:“为拯救那些成天提心吊胆,惶恐而不得安宁的人们,那些投生这个水深火热的江湖而难以自拔的人们,一个伟人站了起来,他将用他的雄才伟略,大智大勇,大贤大德,苦口婆心他教诲世人,一起迷途知返,大家携手共同缔造一个全新的江湖……”   说到这儿,他满面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激情难捺。   众人知道他又控制不住自己了,每当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必要憧憬一番想象中的那个空中楼阁般的江湖,然后四人中必有一人要倒霉,被他指着鼻子臭骂一顿。   四人谁也不愿当他的“出气筒”,受这份冤枉气,忙不约而同地打起精神,装作聚精会神的样子,聆听东方泰的“教诲”。   四人这几天是受够了,他们所遭的罪恐怕不比秦宝宝少。   往日叱咤江湖的骄人傲气,早被东方泰“磨”得一干二净。   若不是因为八月十五在即,四人恐怕真的要在绝望之下,或被东方泰“感化”或者被逼疯。   东方泰双手高举,仰首对天,感慨万分地道:“啊!一个完美无缺的江湖,人们亲如一家,互敬互爱,没有贵贱尊卑,没有邪恶私念,没有血腥仇杀,没有奸淫恶盗……”   忽地脸色一变,睁着两只瞪得钢球般的眼珠子在四人脸上来回扫视。   四人知道他这是在找发泄的“对象”,心中忐忑不安,强挤出一丝笑意,似乎对那根本不可能存在的江湖心驰神往。   东方泰一指秋莫离,道:“你……”   秋莫离浑身一颤,心说:“妈的,老子哪儿让你瞧不顺眼啦?”   其他三人长出了一口气,真是谢天谢地!   东方泰喝道:“你……你这种人今后将无所事事,成为一个寄生虫……”   这话不假,若世上没有罪恶之事,要他们这些捕头干什么?   东方泰接着道:“你这一行,将被历史所遗弃,你们这样的人不得不为谋生而去种田,做小买卖,或者去卖苦力!”   秋莫离忍无可忍,瞪眼喝道:“老子什么也不干,即便饿死,你管得着么?”   东方泰被他一骂,反倒冷静下来,斜着眼打量着秋莫离。   秋莫离喝道:“你他妈的看什么?老子受够了!”   东方泰转向清风道长。   清风道长一凛,干嘛?又找上我了?   东方泰用一副商量的口吻,一边对秋莫离指指点点,一边对清风道:“道兄你看,这就是现今江湖人典型的素质低劣,缺少教养的表现所在,你瞧他那副丑恶的嘴脸,能不让人厌恶么?”   他这么一说,搞得四人全都哭笑不得。   东方泰道:“说这种话的人,通常都是死路一条……”   四人大惊,东方泰这是干嘛?他难道想行凶?   东方泰又道:“而杀他的人呢?又不免与他的家人结下怨仇,于是乎冤冤相报,你来我往,为一句话,为一个脸色,为争一口气,闹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这值得么?这又说明了什么?”   秋莫离这会儿已没了怒气,他知道再让他说下去,自己的爱妻龙海娇非给他说死不可。   东方泰道:“这说明世人俗陋,说话的人没有文化,有失教养,杀人的人没有气度,有失涵养。这样的人若不加以规戒,任其在江湖上闯荡,道兄,你说这个江湖能好得了么?”   清风道长听得汗毛凛凛,江湖上这样的人到处都是,若全都抓起来加以规戒,今后上了街还能看见人么?这样的江湖想想让人害怕。   清风道长看着东方泰执着顽固的神态,心里泛起一丝怜悯之意,他禁不住脱口道:“东方先生,你请坐下,咱们好好谈谈。”   东方泰欣喜万分,这是连日来自己费尽口舌,所取得的战果,他连忙依言归座,说道:   “道兄能知我心?”   清风道长点点头,道:“东方先生忧国忧民忧天下之心,我等也都明白。”   东方泰喜道:“你们总算不负我一番心血!”这些人的“醒悟”,全是他一人的功劳。   清风道长道:“贫道有一件事欲问东方先生。”   “你讲,你讲!”东方泰道,“无论你有什么问题,或还有什么不懂的,尽管讲来,我一一回答。”   卫紫衣等人见道长与他搭上话,都觉得奇怪,清风道长平日对他恨恨不已,怎么现在倒面有同情之色!   清风道长道:“东方先生学识渊博,智慧超人,令人佩服。贫道想知东方先生的身世,或许众人能从中能得裨益。”   东方泰听他问及自己的身世,不禁一愣,随后向后一仰,大有往事不堪回首之感。   清风道长这一问,其他三人全都打起了精神,好似一定要把神经病的病因弄清楚。   东方泰不是穷凶极恶之徒,四人完全可以理解他出于什么目的所做的这些事,他们现在就是想知道此人的这种令人费解的想法是怎么得来的。   用清风道长的话说:“这人究竟受过什么刺激?”   小书房内寂静无声,四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默默出神的东方泰。   他们渐渐觉得这个人真是好可怜,一种同情之心油然而生。   良久,良久……   东方泰终于回过神来,缓缓说道:“我祖籍山东泰安,祖上世代为官,官居显赫,我的祖父东方旭,父亲东方翰学都曾官居刑部尚书……”   秋莫离心下凛然,朝廷刑部尚书位天上一品,正是他的顶头上司。   他接任刑部总捕头之职,也曾查阅过刑部档案,知道这东方旭和东方翰学父子铁面无私,刚正不阿。他们都是自己由衷钦佩、极力效仿的楷模,原来东方泰竟是他们的后人!   东方泰又道:“我父东方翰学一生正直廉洁,视恶如仇,在他手上不知有多少冤假错案得以昭雪,有多少奸恶之徒得以惩治。他被人誉为青天、神明,可是最终,又落得怎样下场?”   秋莫离脱口道:“东方先生所言是不是昔年震惊朝野的‘泰安血案’?”   东方泰眼睛一亮,狠声道:“是的。泰安血案,一夜之间,我的家园,我的父亲、母亲、兄嫂、姐妹亲人连同家中的仆人杂役一百二十五条人命,全都毁于这场浩劫。”   秋莫离道:“这事后来查清是当朝枢密副使周全指使所为,他后来不是被明王典刑了么?”   东方泰道:“他为什么要这样?”   秋莫离道:“据刑部档案周全的供词记载,他有一孽子名叫周耀祖,因犯奸杀民女罪,被你父按律斩首。周全为寻报复,在你父还乡探亲期间,重金雇请乌云山何氏兄弟,血洗了东方家族。”   东方泰听到这儿,浑身颤抖不止,吼道:“罪孽,罪孽,这一切都是丑恶,人世间的丑恶……”   清风道长见他激动不已,怕他又失了控制,忙道;“东方先生,那后来呢?”   东方泰神情一缓,道:“当时我只有十岁,一帮黑衣人晚上闯进我家,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火光中我的家人,我的姐妹哭喊着四散奔逃,可是他们谁也没能逃得过那帮恶人的追杀,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四人听到这儿,已知他为何如此痛恨这些江湖恶毒。   东方泰又道:“我当时没有武功,见了这种事情也只能逃命,被人在胸前砍了一刀,不省人事……”   说着他撕开衣襟,露出胸脯上一条长及尺余的刀痕。   四人看得惊骇不已。对一个年仅十岁的孩子来说,这么重的伤,居然逃脱一死,也真算命大。   东方泰道:“等我悠悠醒来之后,才知被人救了,这个人就是我的师父“圣手铁剑”殷铁成。”   清风道长“哦!”了一声,道:“那时候泰山派还未创建吧!”   东方泰道:“是的,创建泰山派是我的主意,在我从师习艺后的第四个年头,殷铁成做了一派的开山祖师。”   清风沉吟片刻,道:“屈指算来,泰山派创建三年后,殷铁成就随‘剑坛十宿’出海论剑,那后来泰山派又由谁执掌门庭,泰山派又是毁于何人之手?”   四人听东方泰说出了幼年经历,知道他对令人发指的灭门血案深恶痛绝,决不会再干出这等事情。   东方泰道:“在殷铁成去后的三年里,泰山派由我执掌。可三年后突然有一天,我师父回来了……”   “啊!”清风脱口呼道:“殷铁成活着回来了么?”   这是废话,不活着能回来么?   东方泰道:“正是!”   清风忙道:“那我师父不死道长……”   东方泰不再理他,而是继续说道:“殷铁成回来后我欣喜万分,他告诉我‘剑坛十宿’出海三年,载誉归航。然而他们所乘的龙舟在回航途中,突遇风暴,龙舟沉没,他历尽磨难,九死一生,这才回到泰山……”   清风一凛吼道:“不可能,‘剑坛十宿’,不可能只他一人余生,这里面一定有文章!”   他听到有关师父不死道人海上失踪,虽是早已预料中的事,兀是难以自制。   东方泰沉声道:“是你说还是我说?”   清风道长自知失态,禁声不言。   东方泰又道:“他回到泰山派,从此闭门练功,不出大门一步,还让我等不得将他回来的事传出江湖……   “我当时只觉得这事很可疑,可他是我的恩师,又曾救过我的命,所以我也没往坏处想……”   四人这时明白了东方泰正是用自己的切身体会,让秦宝宝上了大当。   “事隔不久,江湖上传出那张羊皮海图的事,我开始起了疑心,暗中留心师父的举动……   “十年后,师父精选了十个弟子,开始教各派剑法,我当时就明白是师父独吞了‘剑坛十宿’共同创造的罕世剑法,后来才知就是那本《五岳剑谱》……   “当时我拒绝练这些剑法,让师父迷途知返,做一个明明白白、正直无私的人,劝他不可固一时私念,让天下人耻笑。”   他这话四人深信不疑,尤其是秋莫离,相信东方泰有这个气魄,因为他的血液里渗透了祖辈刚正不阿的凛然正气。   东方泰又道:“殷铁成听了我的劝告,却让我给他一些时间,说待泰山派练得过半,再将《五岳剑谱》公诸各门,这样泰山派也好领先一步练成奇功……   “为了泰山派能立足武林,与享誉百年的少林武当齐头并进,为了我师父对我的恩情,我答应了他……   “可是自那以后,我发觉自己的处境越来越不妙,我被软禁在教中,师弟们渐渐疏远于我。我那时已有了妻儿,他们被师父扣为人质,以达到不让我把这事说出去的目的……”   唐竹忍不住骂道:“想不到堂堂‘圣手铁剑’竟是这么个人面兽心的东西!”   东方泰道:“后来我接连遭人暗算……嘿嘿,他们居然想对我下毒手……”   秋莫离脱口道:“你出事了么?”问完方知自己问错了!   东方泰骂道:“亏你还是个捕头?像你这样的蠢货居然也能叫‘神捕’,真是恬不知耻!”   秋莫离把眼一瞪,暗骂道:“妈的,老子关心你,你还骂我?”可又怕扫了别人的兴致只得自认倒霉。   东方泰“嘿嘿”一笑,道:“他们跟我玩?那还早着呢?我一发现自己处境危险,便知是师父心中有鬼。为查明真相,我将计就计,设置了一个完整无缺的圈套,让他们顺着我的引导,设置了一个个‘害’我自己的阴谋,最后我被‘逼’疯了……”   他的本事在座人已然“领教”,自己无心听他炫耀。   清风道长急于听殷铁成的情况,追问道:“那你后来发现了什么?”   东方泰道,“我‘疯’了后,起先师父对我仍有戒心,处处派人监视我,后来看我言行举止确非常人所及……”   秋莫离道:“怎么非常人所及?”他还是忍不住要问。   东方泰又有些激动,脸上的肌肉开始抽搐。   秋莫离有些慌了,知道不该问这些问题,他还发现身旁有三道目光,正在狠狠地瞪着自己。   东方泰冲着他咬牙道:“让你吃屎,你吃么?让你喝尿,你喝么?当你的面强奸你的妻子,你还能笑得出来么……”   四人听了这等令人发指的恶行,一才个目眦欲裂。   卫紫衣大骂道:“这帮畜生,真是禽兽不如,死有余辜!”   不言自喻,泰山派灭门之灾是东方泰的“杰作”。   他们认为殷铁成确实该死,同时也为东方泰忍得下这等怨气,吃得了这等人间至苦,感到由衷的敬佩。   秋莫离忙道:“东方先生,我不该问这些,我不对,我有罪!”   东方泰不再理他,转而又道:“殷铁成之所以不杀我,只因他对我有依赖。各位都知他人称‘圣手’,医道高深,像我这样的‘疯子’经他调教,就能成为一个极为忠实的打手,何况我的武功根基又极深……   “他相信我以后,便开始悉心传授《五岳剑谱》上的武功,同时也不再对我提防,后来我终于弄清了海船遇难的真象!”   清风道长急问道:“是殷铁成干的?”   东方泰点点头,道:“是他。他在回航途中,毒杀了九位名宿。”   “哎呀!”清风道长闻听师父竟是这么被人害死的,痛呼一声,晕厥过去。   “圣手铁剑”殷铁成昔年在江湖上盛名卓著,谁曾想这样一个一派宗师武林巨匠,竟然是个衣冠禽兽!   唐竹气得张口欲骂,却被东方泰一口喝了回去:“看看你们这样,哪还像个一派至尊?   又哭又叫的,成何体统?”   四人强自镇静,恢复原样。他们在东方泰面前,就好像学生见了师长。   东方泰又接着往下说:“我发现了殷铁成的恶迹后,便想寻机除掉这武林之害……”   清风道长忍不住咬牙道:“对,杀……杀死他!”   东方泰横了他一眼,又道:“可是殷铁成也决非等闲之辈。我虽然装痴装呆,常能接近他,却始终没有必胜的机会。就这样我整整忍了八年……”   “八年!”秋莫离脱口呼道。   装痴装傻八年,忍得这等人间至苦,这人难怪脑子里全是别人想不到的东西?   东方泰停住不说了,看了看四人,道:“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   他先前苦口婆心开导四人,恨四人不说话,不理睬,现在人家话多了,他反倒拿起翘来。   秋莫离忙道:“我不对,我该死!我该死,我有罪!”说着他扬手要打自己嘴巴,看样子自从结婚以后没少“练”过。   手举了一半,便无力地耷下来,他本就没有了力气。   秋莫离忽地想起自己这张脸还能再摧残么?又想起造成自己现在这副模样的罪魁祸首就是东方泰,登时感到后悔,忖道:“我怎么这么蠢?他打了我,我还一个劲地陪罪?”   东方泰见他们态度诚恳,又道:“八年后我总算等来了机会。那一天,我正巧偷听了殷铁成和我师弟柳平川的谈话,他们正在密谋如何争霸武林,并且还提到了唐门的一种奇毒‘蚀骨腐尸泥’”   “他……”唐竹只说了一个字,又把要问的话咽了下去。   东方泰道:“我得知有这种无人能识的毒,便有了打算,又忍了将近半年,也就是二十年前的中秋之夜,在我师弟柳平川与殷铁成的女儿殷月梅的大喜之日,乘殷铁成不备,偷出了柳平川弄来的‘蚀骨腐尸泥’,下在喜酒中,为武林除了一群祸害!”   清风道长忍不住赞道,“痛快,真是痛快之极!”   唐竹却急不可耐地问:“那么那个骗去我门毒药的又是何人?”   东方泰一字一字地道:“柳平川!”   ※※  ※※  ※※   秦宝宝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一片乱草中,他一蹦而起,看了看四周空无一人,竭力地想着自己怎么会在这儿。   他想到自己被东方峨嵋和东方飞雪架出来后,接着又发生了什么,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现在一人独处,他开始冷静下来,思考着目前的处境。   他想到过自杀,可是自己就这样撇下那些为自己落难的人不管么?   不能,他决不能这么做!   那怎么办?设法去救他们?就凭我一个人?   他知道无论是斗智还是斗勇,自己都不是东方泰的对手。东方泰太厉害,太狠毒,太不是人了!   凡是“领教”过东方泰手段的人,没有不怕他的,就连一向不服人的秦宝宝也无可避免。   既然救人无望,那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何况东方泰临放我前还有意安排了那场“喜事”,这分明是雪上加霜,让我没脸见人!   一想到这儿,他抽出匕首,自语道:“你想看我出丑,我非不让你如愿!”他认为自己杀了他儿子,他根本就不可能放过自己。   安排下这一切,肯定又是什么阴谋!   他现在对东方泰可谓风声鹤唳。   那时,匕首将及胸前,周围没有暗器飞来阻止,秦宝宝又想:“怎么没人阻止我自杀?   他既然想看我出丑,该不会让我这么爽快地死呀!”   他又静下心来。   对!他给我匕首,不就是想让我自杀么?他道貌岸然,假装宽厚待人,无非是想蛊惑人心,当然不愿背这杀我秦宝宝的恶名。   我秦宝宝大小在江湖上也是个人物,杀了我他的麻烦决小不了!   他想到这里,冷哼道:“你想让我自己死啊!那你可是大错特错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秦宝宝一贯奉行‘好死不抵赖活着’。今天非活下来,跟你好好斗上一斗!”   于是他坐下来,打算想个什么办法救大哥他们出来。   忽地看见自己仍穿着那件新娘子的大红装,气得一阵乱扯。   刚脱了一半,发现里面只穿了件薄薄的亵衣,骂了声:“这帮混蛋!”只得又将衣裳裹在身上。   该找个地方换了这身“臭衣服!”   这里是一座大山的半山腰,放眼望去,哪里有人?   秦宝宝整了整衣裳,向山下而去。   黄昏时分,他到了山脚下,为了怕人瞧见自己这副怪模样,他将头上的凤钗拔下扔了,头发散落下来,又打算将衣服翻过来穿。   可仔细一瞧,衬里居然也是大红的,气得他差点背过气。东方泰真是毒透了,他居然非让他穿这身衣服见人。   他嘴里自言自语一阵咒骂,将东方泰爷爷的爷爷都骂了个狗血喷头,把衣角往腰里一捋,出了山林。   谁知刚出林子,就听边上一声暴喝:“好哇,总算见着你了!”当头一张大网罩下,将他裹在网内。   草丛中纵出一群汉子,当先一人手拿一个乌黑沉沉的船桨,正是太湖水帮十二统领之一的阮十二。   秦宝宝大惊之下,一通挣扎,喊道:“阮大哥,你这是干什么……”   阮十二怒喝道:“秦宝宝,你还有脸问我干什么?你卖友求荣,害了咱小姐姑爷,夫妻分离,你居然还有脸下山招摇……”   他一边数落着秦宝宝,一边命拎着网角的八个汉子收网。片刻间,一张大网收紧,秦宝宝就像个“粽子”,蜷缩在网中。   他这一叱呼,周围山林中纵出十余条身影朝这边拢来。   秦宝宝忙道:“阮大哥,你别发火,你听我解释……”   “解释个屁!”阮十二骂道,“你这样还有什么可解释的,老子知道你这张臭嘴死了也能让你说话,到时候咱家小姐,别又让你给说变了心……”   秦宝宝一听龙小姐也在这儿,忙叫道:“我要见龙姐姐,我有话要对她说!”   阮十二道:“你还想花言巧语骗咱家小姐?嘿嘿,我今天甘愿受罚,也要先除去你这奸恶之徒!”   说着话,他急纵上前,举起大铁桨,当头便拍。   秦宝宝把眼一闭,心说这下完了!   忽见阮十二惊呼一声,铁桨“当啷”落下,砸在秦宝宝肩头,痛得秦宝宝眦牙咧嘴。   前边有人喝道:“你找死!”   秦宝宝听得声音极熟,大喊一声:“席领主……”嗓音呜咽,泪如泉涌。   来人正是席如秀,看来子午岭的人也到了这儿。   席如秀喊道:“宝宝,我来救你!”带着八个汉子涌了上来。   阮十二肩头沁血,中了席如秀的暗器,大骂道:“你个胖狐狸,竟敢暗箭伤人,老子跟你没完!”   席如秀身材胖大,人称“银狐”,故而阮十二叫他“胖狐狸”。   席如秀眼一瞪,喝道:“你刚才想干什么?”   阮十二道:“我要杀了你这个卖友求荣的小贱人!”说完捡起铁桨,又要打来。   席如秀身形掠动,飘至阮十二近前,一托他的手腕,一拧一旋,竟将他甩了出去,随后冲秦宝宝道:“宝宝,你快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秦宝宝哭泣道:“席领主,我……”他竟不知从何说起。   阮十二大怒,喝道:“胖狐狸,到这时候你还向着他,伙计们,并肩子上!”   太湖水帮十二统领,每人挥舞一柄铁桨,围了上来。   席如秀这边的八个汉子一齐迎上前去,挥刀要战。   秦宝宝大喊一声:“你们别打!”   席如秀也跟着喝道:“阮统领,宝宝既然在这儿,他也跑不了,何不让他把事情说清再说?”   “对!我们也有话要问他!”远处纵来四个汉子,正是武当四侠。   杨弃近前来提困住秦宝宝的网兜?席如秀伸手一隔,道:“杨大侠,有话好说!”   “碰”的一声,二人双掌一撞,各退了三步。   杨弃不得近前,狠狠地瞪了席如秀一眼,冲秦宝宝喝道:“秦宝宝,我师父现在怎么样了?”   秦宝宝道:“我……我不知道!”   俞子轩大怒冲上,嚷道:“什么?你既然从山上下来,会不知道?”   席如秀忙道:“宝宝,你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阮十二喊道:“快说,你为什么要害人?”   秦宝宝面对这一连串的质问,无言以对,大哭道:“我是被那家伙骗了!”   阮十二瞪眼道;“什么,你会被人骗?骗得卖友求荣,骗得出卖亲人,骗得与人婚配?”   俞子轩大喝道:“世上最毒妇人心。想不到你这小丫头竟如此狠毒!”   席如秀冷哼道:“我看你这张臭嘴欠揍!”纵身上前,挥掌打来。   俞子轩不甘示弱,侧身亮剑,与席如秀动上手。   阮十二道:“先废了这个头!”十二统领一涌而上。   金龙社八名弟子奋力抵挡,杨弃、周小宇、俞子昂也加入战局。   秦宝宝大声疾呼:“你们别打,别打了!”   他的话又有谁听?眼看金龙社这边难以抵敌,席如秀忽地发出一声长啸,看样子是告急报信。   转眼间金龙社已伤了四名弟子,席如秀左肩被阮十二铁桨扫中,鲜血淋漓,仍是奋力维护秦宝宝。   这时候远处传来数声长啸,席如秀喊道:“兄弟们再撑一会,展领主来了!”   阮十二状若疯虎,喝道:“杨大侠,咱们怎么说?”   杨弃一剑刺伤一个金龙社弟子,回道:“除奸杀恶决不容情,金龙社不为当家的报仇,咱们可不能放过他,并肩子先摆平了他们!”说着冲了上来。   秦宝宝见情况岌岌可危,忙掏出金匕首,割破网索钻将出来,纵身掠上树梢,飞逃而去。   杨弃大喝一声:“哪里走?”撤身追来。   席如秀双目尽赤,不顾俞子轩攻来的一剑,一把抱住杨弃,喊道:“宝宝,回子午岭去!”   秦宝宝一跑,这边不打了,杨弃被席如秀抱住脱不开身,喝道:“快追!”   众人纷纷去追,却又哪里追得上。   秦宝宝原本轻功就好,再力口服食了“百草丹”轻功自非别人可比。不一会便将追敌甩没了影。   正一路狂奔,忽见前边人影掠动,他连忙掩身树后。   就见子午岭大领主展熹,大执法阴离魂和太湖水帮的笑弥勒,还有一个老道四人向山里而来。   展熹道:“大和尚,你真的看见宝宝与人拜堂成亲?”   笑弥勒冷笑道:“你认为洒家瞎了眼么?”   那道人道:“你们吵什么?那边告急,定是出什么事?别不是山上有人下来?”   阴离魂道:“道长所言极是,咱们这会可不能出乱子。”   四人说着话,朝山脚方向掠去。   秦宝宝知道这个老道定是清风道长的师弟明月。   看见了这些人,秦宝宝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有心想出去相见,可见了面又怎么说?   真的,这事说不清道不明,一说,非惹来一场厮杀不可。   等四人去远,他忙出来没命地狂奔,赶快离开这里,离开这些曾经关心爱护自己的朋友。   他现在怕见人,特别怕见这些“亲人”,这些因为他的过错,而来到这里的人。   出了山口,前面是一片平原,远处有一民宅。   秦宝宝直奔民宅掠去,不管怎样,总得先脱去这身令他耻辱的衣服。   刚到民宅前,就听里面一声厉喝:“臭丫头,看你往哪跑!”   屋门开处冲出一人,正是太湖水帮的恶道人。   秦宝宝惊呼一声,掉头就跑。可是刚转过身,发现后面已站着一人,正是温儒生。   温儒生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跑不了。”   秦宝宝忙道:“伯伯,你听我说。”   “你还有什么说的?”恶道人扑上前来就抓。   忽听屋内有人唤道:“宝宝!是宝宝么?”   秦宝宝惊道:“龙姐姐,是龙姐姐!”快步冲进屋去。   屋内光线很暗,坑头上有盏油灯。龙小姐躺在坑上,脸色蜡黄,病容憔悴。   秦宝宝心头一热,泪水又涌了出来,大喊一声:“龙姐姐!”扑在坑前痛哭不止。   龙海娇见着了秦宝宝似乎精神好些,抚摸着宝宝的头,道:“好妹妹,我知道你的心。   你快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东方泰究竟为什么?他要把他们怎么样?”   秦宝宝浑身一震,愣愣地看着海娇。   龙海娇一惊,忙道:“宝宝,你怎么啦?你说话呀!”   秦宝宝忽然“啊”地大叫一声,歇斯底里地吼道:“我不知道——”   转身冲出屋去,掩面飞奔。   恶道人大喊:“站住,你往哪儿跑!”纵身就追,就听屋里龙海娇喊道:“宝宝,宝宝,你回……”   “啊!海娇,海娇!”温儒生的声音传来。   接着又传来一阵咳嗽声。   秦宝宝听着这些声音,心如刀绞,这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自己该怎么办?   回去见这些人,自己一问三不知,怎能说清冤情?   不回去见他们,自己又将何处容身?   他展开轻功,漫无目的地狂奔。周围一片空旷,唯有东南方有一片小树林。   秦宝宝真恨不能地上有个洞,自己一头扎进去。   后边恶道人还在紧追,口里不停地叫骂着。   秦宝宝直奔小树林,一头扎了进去。   谁知脚一落地,竟踩在一个人的身上。   秦宝宝“啊”的惊呼,这儿也有人埋伏?   那人一跃而起,双目厉射寒光,紧盯着秦宝宝。   秦宝宝一看那人,喜出望外,忽地灵光一现,大喊一声:“柳平川!”   -------------------------------      第 二十八 回     唐竹听说那个曾上唐门寻仇的柳平川就是独孤元龙,不禁诧道:“那他为何还要上唐门寻仇?”   东方泰冷笑道:“你认为他是寻仇么?”   唐竹道:“那为什么?”   东方泰道:“他是有意去送死的。”   唐竹一愣,忽地想起昔年柳平川上门,确实什么也没问就动手,看来他早知泰山派灭门仇人不是唐门。   东方泰又道:“柳平川从不饮酒,想不到他大喜之日也不例外。我当时武功不及他,所以下了毒后,就带着孩子躲了起来。嘿嘿,他倒也有自知之明,知道斗不过我,就假装上唐门寻仇,然后‘死’在唐门,以便以后暗中找我报仇。”   唐竹诧道:“你认为他有我唐门的解毒药?”   东方泰道:“殷铁成医道高明,你唐门虽是天下毒圣,却也不一定能要了柳平川的命。”   唐竹听到这儿,恨恨不已,当年仇人竟送上门来,真应该乘他伤了,赶尽杀绝才是,东方泰道:“他又哪能想到,我灭了泰山派,得了《五岳剑谱》后,就觅地隐居,一呆就是二十年,嘿嘿,他恐怕骨头早已烂成灰了!”   东方泰经历了两次惨绝人寰的大屠杀,一场是别人杀自己的亲人,一场是自己钉恶人,怪不得他将人世间看得这么丑恶,怪不得他有这种难以理喻的想法。   东方泰道:“我得了《五岳剑谱》原想将它公诸于世,可是又想到世人愚俗,这等高深的武功若让恶人学了去,不知又要害死多少人。于是我便带着儿子来到了这里,十几年里,又相继收留了十个孤儿,他们就是我的这些弟子。”   忽地他面容一肃,目放凶光,紧盯着秋莫离。   秋莫离一惊,暗忖:“你干嘛,我又没惹你!”   东方泰逼近秋莫离,手也有些发抖,颤声道:“想不到我东方家的唯一血脉,竟毁在你……你们这些狗东西手里……”说着他扬掌又要打。   秋莫离喊道:“你儿子都干了些什么事你知道么?”   东方泰一愣,道:“你说!”   秋莫离便将江南血案的经过说了一遍,又道:“你儿子所犯的这些恶迹,难道不该杀么?”   东方泰怒喝道:“你住口。这些人难道不该杀么?这些人难道不该死么?”   四人全都愣了,他们不信东方泰会如此护短。   东方泰道:“八大镖局为了什么送命?钱!左蛮、霹雳堂、血手会他们又为了什么自相残杀?还不是为了那张图!这些人为了一己之私,不择手段,实是死有余辜!”   秋莫离不服,辩道:“秦淮人家的杨千里可是被你儿子逼得去保这趟镖的。”   东方泰道:“我现在逼你把老婆卖了,你肯么?”   秋莫离坚决地摇摇头,这事打死他,他也不会干。   东方泰道:“只要你坚定信念,谁能逼你做事?我儿子杀了他家人么?何况要做一番事业,又哪能没人流血?”   流别人的血,做自己的事。   秋莫离知道这人一谈到这件事,脑子就不对头,索性不理他。   东方泰又道:“人世间的丑恶,往往都隐藏在人们不易发觉的暗处。我儿子只拿了一张假图,就惹得江湖上血雨腥风,这说明了什么?说明这个世上到处都是贪得无厌、穷凶极恶之徒。试想想,那些人若不贪图这本《五岳剑谱》会毒杀同船的人么?这一切都说明世人的丑恶心理,这一切都有待改变。”   清风道长说道:“东方先生,贫道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之”   东方泰道:“道兄请讲。”   清风道:“东方先生所言贫道也极赞同。可是这江湖历经数百年的格局已然根深蒂固,何况若要人人都有先生这等慧识,也并非一蹴而就。贫道以为洁身自好以自身模样感化别人是为上策。似先生这般强压勒令,恐会物极必反。”   东方泰道:“改变这个世道已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似你这种消极的方法,数百年来又有多少人能被那些洁身自好的侠士感化?那些丑恶的心态不是仍传下来了么?哼,不痛下狠心,又哪里能改造世人?”   清风道长长叹一声,知道东方泰偏激顽固,谁的话也听不进去。   唐竹道:“那东方先生打算如何着手呢?”   东方泰道:“武林格局群派纷争,帮派之间的斗杀最为惨烈,所以首先得打破这个格局。”   唐竹道:“怎么打破?”   东方泰道:“各门各派自毁教门,大家走到一起,组成一个统一的整体,同练《五岳剑法》。同门同教同一武功,自无派别之分。”   唐竹道:“先生之言我倒是赞同……”说着了看另三人。   那三个全都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他不以为意,又道:“只是这武林百家门帮恐怕不会有多少人愿意自毁教门吧!”   他知道东方泰必有话回他,可心中所想又不能不说,是以先表示赞同,以免横遭喝斥。   三人一听唐竹后面这句话,就知道他的意思了,各自尽管心领神会,以后问话得绕个弯子,这样可少受些气。   东方泰“呵呵”一笑,道:“唐兄,若不听我这番开导,能有这种认识么?”   唐竹哑口无言,暗下决心,再也不开口了。   东方泰又道:“我相信他们若都有一颗仁厚之心,是决不会阻挡武林变革的进程的。”   清风道长道:“东方先生,你让他们弃了祖宗遗留下来的东西,去跟你学这些《五岳剑法》,这恐怕不是人人可以接受得了的。”   东方泰道:“我并不想让他们弃了祖宗,而是让他们以大局为重,摒弃门派观念,大家走到一起来。”   清风道:“既然如此,为何不订一盟约,各派共守同盟,不就行了么?”   东方泰道:“武林盟约古来有之,其结果如何?还不是有人自毁盟约么?只有消除门派观念,才能达到真正的武林统一。”   清风不再说了。   东方泰又道:“以后的武林没有少林派,没有武当派,没有唐门,没有金龙社……大家全都是‘五岳剑派’,同门相处,亲如一家,互帮互助,提高素质修养,这样才能真正做到造福人民。”   秋莫离见清风道长和唐竹气得又闭上眼,暗自庆幸没说“没有太湖水帮”。   卫紫衣不服道;“百花齐放,百家争鸣。这个武林若统一成一家,嘿嘿……好不枯燥无味。”   东方泰喝道:“你认为武林好玩么?那些为争权夺利,为维护门派地位而发生的血腥斗杀好玩么?哼,想不到你卫紫衣竟是如此无知!”   卫紫衣闭上了眼。   秋莫离一看,只剩自己一个了,正想闭上眼,忽地想起一句,问道:“若大家全都学《五岳剑法》,全都使剑,那别的武功呢?这些可都是我们的祖祖辈辈历经数代人的心血保存下来的宝贵财富,就让它白白弃了?”   东方泰道:“剑,有曰王者之风,乃百兵之祖。今后的武林人若施用别的器械,岂不自甘辱没!再说祖辈传下的武功,已被历史的进程所淘汰,它们的结晶就是这集名派武功之大成的《五岳剑法》。我们应推陈出新,在《五岳剑法》的高起点上,创造新的武功,而不应死守着祖宗留下的三分薄地,不思进取!”   秋莫离总算闭上了嘴。   东方泰见四人又不理他了,长叹一声,道:“我知道世人俗昧,难以理喻我的想法……”   他居然也知道这事不现实。   “所以我质押你们四人,以便他们能耐心听我规劝……”   他活捉四人原是为了胁迫武林群雄耐心听他把想法说完,看样子他也自知话说不到一半,恐怕就要乱作一团。   他忽地脸色一变,冷声道:“若他们也如此无知愚昧,嘿嘿,那老夫少不得要狠下一条心——无毒不丈夫!”   ※※  ※※  ※※   站在秦宝宝面前之人正是太湖七星岛上逼死王福的那个跛足老丐。   他一听秦宝宝了喊出“柳平川”,手指连扬,竟点了秦宝宝不下二十处穴道。   秦宝宝莫名其妙地又晕了过去。   老丐点倒秦宝宝,慌忙探身朝林外看,却见恶道人站在外边喊道:“臭丫头,我看你往哪儿跑?”   老丐挟起秦宝宝,纵出林子,往恶道人面前一站,问道:“她是谁?”   恶道人一见老丐,吓了一跳,在太湖水帮他曾败在此人手下。后来知道这老丐闯寨实为救龙在天的性命,不由对他的盖世奇功,敬佩不已。   见老丐动怒,他连忙答道:“这臭丫头就是秦宝宝。”   老丐“哦!”了一声,微一沉吟,道;“我带走她,你回去不准泄密!”说着回手一掌“轰”的一声,丈许外的一株大树,断为两截。   恶道人吓得一伸舌头,忙道:“这丫头助纣为虐,恶迹昭彰,朋友你留她何事?”   老丐把跟一瞪,吼道:“你们懂个屁!”说罢挟着秦宝宝往西而去,不一会,已消失在远处的暮蔼中。   恶道人气得暴跳如雷,怎奈武功不及,只得悻悻而回。   秦宝宝昏睡中,觉得自己飘飘悠悠飞上了天,驾着一朵五彩的云,飞进了天堂。   天堂里竟也像人世间一般,有屋宇楼台、繁华街市。   秦宝宝身上仍穿着那件“臭衣服”,街上的人都新奇地看着他。   于是他走进一家绸缎庄,打算换件衣服。   谁知一进绸缎庄,他愣住了,绸缎庄的老板,竟是他的爹爹。   他惊喜万分,大喊着“爹爹”跑过去,父女俩天堂相会。   爹爹向他一一引见店内的伙计,居然都是熟人,清风道长做了店内的帐房先生,干爹唐竹是店堂内的管事,大哥卫紫衣和师兄秋莫离居然手拿着量尺,干起了卖布的行当。   这么多人居然全都聚在一块儿,秦宝宝好不开心。   这时候爹拿出一只烧鸡,让秦宝宝先填填肚子。   秦宝宝奇怪,天堂上也有烧鸡?可他无心想这些,也无心吃烧鸡,忙着将自己如何被东方泰骗了的经过告诉他们。   谁知刚说了一半,天空飘来一朵乌云,电闪雷鸣。   乌云上站着东方泰父子和一个判官以及九个鬼卒。   他们降下云头,走进店堂。   东方泰一把夺过他手上的烧鸡,放在嘴里吃了,同时说道:“判官大人,就是他钉了我儿子,他不该上天堂,应该下地狱!”   秋师兄上前数说他儿子王福的罪行,判官根本不听,大喝一声:“拿下!”   秦宝宝这才发现那判官正是东方太极,九个小鬼也是东方泰的九个徒弟。   爹爹他们奋力来救,可又不敌东方泰他们这帮人。   秦宝宝就这样被拉了出去,他大声喝道:“爹爹、爹爹,大哥、大哥……”   忽然他醒了过来,发现竟是一场恶梦,一颗心仍自怦怦乱跳。   边上一个声音道:“孩子,做噩梦了吧!”   秦宝宝发现这是一个山洞,外边漆黑一片正下着雨,身边不远有个火堆,那个老丐正在烤着一只山鸡。   怪不得梦见天堂有烧鸡,原来烧鸡就在身边。   他凑近火堆,坐在了老丐的对面。   者丐问道:“你就是秦宝宝?”   秦宝宝默默地点点头。   老丐道:“怎么样?你领教了东方泰的厉害了吧!”   秦宝宝又点点头。   老丐忽地沉声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柳平川?”   他脸上疤痕累累,丑恶狰狞,这会儿一逼近,秦宝宝吓得汗毛凛凛。   老丐道:“你说出了我在七星岛上的事?”   秦宝宝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   老丐喝道:“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哑了么?”   秦宝宝蜷缩成一团,颤声道:“我……我有些怕!”   老丐“哦”了一声,又退了回去。   秦宝宝道:“我听他们提起过你,他们对你好像怕得要命,我又想到七星岛上那个王福,噢!也就是东方泰的儿子东方复,他也那么怕你,所以我想你恐怕就是那个死而复生的柳平川!”   柳平川眼睛一亮,问道:“你说什么?七星岛上的那小子果然是东方泰的儿子?”   秦宝宝道:“是啊!我还被东方泰害得在灵堂里长跪呢!”一想起这事,他就觉得恶心。   柳平川蓦地“哈哈”大笑,状若疯狂地说道:“东方泰呀,东方泰!你当年犯下的罪孽,总算得到报应!哈哈……哈哈哈哈……”   秦宝宝咬牙切齿地道:“泰山派的灭门惨案果然是他一手制造的,这条披着人皮的狼!”   柳平川道:“七十二条人命,他一个人竟欠下了七十二条人命。”   秦宝宝道:“泰山派的血案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平川浑身一震,似乎想起了往日的一幕,脸上的肌肉一阵抽搐。   秦宝宝想起上次在七星岛问他是谁时,他也是这种表情。   柳平川突然吼道:“过去的事还提他干什么?现在的关键是报仇!”   秦宝宝哪知道他是有苦难言,以为他不愿回首痛苦不堪的往事,忙道:“对,一定要报仇!”   柳平川道:“他是怎么骗你的?”   秦宝宝就将自己从摩云岭被害,直到树林里遇上柳平川的经过告诉了柳平川。   柳平川听后沉默了半晌,叹道:“他真是厉害呀!”   秦宝宝道:“他厉害为什么还那么怕你?这次去唐门也专为打听……对了,你去唐门寻仇时,知不知道唐门是冤枉的?”   柳平川脸上现出得意的笑容道:“当然知道!”   秦宝宝诧异道:“那你为何去呢?”   柳平川道:“我是去送‘死’的!”   秦宝宝道:“送死?”   柳平川道:“是的。我知道斗不过东方泰,只有假装不知他是凶手,上唐门寻仇,最后‘死’在唐门。这样一来,我就可以暗中对他下手了!”   秦宝宝看着他脸上满是伤痕刀疤,问道:“那你的脸……”   柳平川道:“唐门的毒果然厉害,我预先服了能解百毒的灵药,却仍是不能尽避余毒,我的这条腿因此落得残疾,这倒提示我何不乘机易容变貌,于是我便刀砍手抓,毁了我的这张脸……”   “啊!”秦宝宝脱口惊呼,这副丑恶的容貌竟是他自己弄成的,这人也真下得了手。   柳平川道:“这样一来,我即便站在他身旁,他也认不出我来……”   秦宝宝知道对东方泰这样的人,易容扮装是瞒不过去的。   柳平川又道:“可是他狡猾异常,居然躲了起来,害得我整整等了二十年……嘿嘿,苍天不负有心人,我总算等到了这一天!”   秦宝宝道:“你又是怎么发现那个王福的呢?”   柳平川道:“我四处行乞,浪迹天涯,到处寻找武功特异之辈,我可不知道那小子叫什么,只是在苏州城附近见到过他,我一看便知这小于练过《五岳剑谱》上的功夫!”   秦宝宝道:“怎么看出来?”   柳平川道:“气质。一种常人所不能及的傲气!”   秦宝宝心想怪不得东方泰和他的那些弟子都有些神经质,原来竟与练《五岳剑谱》有关。   柳平川又道:“后来我一路跟踪他,没想到这小子也滑得很,居然将我甩了,我发出啸声约他相斗,他却躲了起来。”   这件事发生在映月山庄,秦宝宝不知道。   柳平川继续说:“不过他的相貌我却记得,而且东方泰的儿子幼年时我也曾见过,虽说二十年相貌大变,我却仍有些面熟,所以我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于是四处打听,后来才知他进了太湖水帮。”   泰宝宝暗道:“真是谢天谢地!幸亏打听到了,要不那天可真惨了!”   柳平川道:“可恨这小子居然猜到了我是谁,畏罪自杀,倒也落得个好死!”   秦宝宝听得头皮发麻,他有切身体会,被仇人活捉,求生不行求死不能,那种滋味可真叫惨。   柳平川道:“这小子一死,倒让我断了线索。不过既然江湖上发现了懂《五岳剑法》的人,我相信东方泰一定会露面的。”   秦宝宝心说;“那王福因你而死,而我却为你背了‘黑锅’!”   柳平川道:“最近这几天,我忽然听说了你的事……”   秦宝宝脱口道:“江湖上说我什么?”   柳平川道:“江湖上说你卖友求荣,嫁给了一个名叫东方春雨的人,还献宝似的将你的亲人朋友全都骗了,还有一个名叫东方泰的人,也就是你的公爹……”   秦宝宝听了这些,心中又是一阵刺痛,他想起了那一张张怒视着自己的面孔。   柳平川又道:“后来我也闻风来到这儿。”   秦宝宝道:“这儿是什么地方?”   柳平川道:“老君山,离嵩山少林约有三四天的路程。”   秦宝宝道:“东方泰这个恶贼,他究竟想干什么?”   柳平川“嘿嘿”冷笑一声,咬牙道:“他成天一副疾恶如仇,正气凛然的样子,现在总算露出了丑恶本性。这还用问,当然是想凭借无人与敌的武功,独霸天下!”   秦宝宝道:“他这是白日做梦!只要有伯伯你在,他的阴谋定不能得逞!”   他现在算是找到“大救星”了,又开始神气起来。   忽地想起一事,问道:“对了!东方泰既然是昔日凶手?那么独孤元龙又是什么人呢?”   柳平川一下跳了起来,大骂道:“你哪来那么多问题,你要再乱问,就给我滚出去!”   秦宝宝吓得不敢再言语了,看样子这人脑子也有问题,一定是练那个《五岳剑谱》练的。   柳平川吼了一阵,见他吓怕了,扔过一件破衣服,道:“换了这身衣服!”   秦宝宝拾起衣服,走到山洞暗处,将衣服换了,出来一看俨然是个小乞丐。   他这时候才发觉这身衣服是目前自己最合适的着装。   柳平川又将烤好的野鸡扔给他。   秦宝宝“嘻嘻”一笑,接过来吃着,口味居然不比自己烧烤得差。   柳平川见他吃得开心,也和蔼地笑了,又道:“现在咱们同病相怜,当携手同心对付东方泰。”   秦宝宝道:“当然,当然。”   柳平川道:“我先给你引见一个朋友。”   秦宝宝一惊,这儿还有人?   柳平川冲山洞口喊道:“阿蛮,阿蛮,你进来!”   山洞口出现一个人,矮得不及桌面高,胖墩墩像个肉球,正是“映月山庄”庄主左蛮。   秦宝宝脱口道:“左蛮!你不是疯了么?”   柳平川诧道:“怎么你知道他的事?”   秦宝宝点点头。   柳平川道:“他也是被东方泰害的!”   左蛮走到近前,目光呆滞,一脸木然神色。   柳平川道:“这是咱们的新朋友,你跟他拉拉手。”   左蛮伸出一只肥溜溜的右手,与秦宝宝握了握。   柳平川又道:“他今后也是你的主人,你去闻闻他。”   左蛮走过来,在秦宝宝身上一通乱嗅。   吓得秦宝宝连连躲让,喝道:“你……你干什么……”   柳平川道:“你别乱动,他这是在闻你身上的气味,以后他就会听你的话啦!”   秦宝宝道:“他又不是狗,他不能用眼睛看么?”   柳平川道:“他现在已是行尸走肉,他的眼睛只能用来杀人,他现在只能靠鼻子来闻出谁是他的主人!”   秦宝宝顿觉得浑身发毛,脊梁骨冒出一股冷气,仿佛背上有条蛇在爬。   柳平川又道:“他‘认识”了你,以后你让他干什么,他都不会犹豫地去干。”   秦宝宝道;“那我让他死呢?”   柳平川道:“阿蛮!”   左蛮转过来。   柳平川道:“跳到火里去!”   左蛮纵身跳向火堆。   秦宝宝“啊”的惊呼出来。   柳平川伸手将左蛮推开。左蛮一落地,复又纵来,如此往复三次。   柳平川道:“好了。你认识他了么?”   左蛮点点头。   柳平川对惊呆在一旁的秦宝宝道:“你试试看。”   秦宝宝颤声道:“左蛮……”   “不行,要叫阿蛮。”   “噢!阿……阿蛮,你……到洞口去!”   左蛮转身走了。   柳平川甚为满意地点点头。   秦宝宝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道:“他怎么会这样?”   柳平川道:“这人武功这么好,疯了实在可惜,而且还在苏州城四处撒疯。我要报仇,他是个不可多得的帮手。所以我救下他,用药物把他弄成这样的。”   秦宝宝喝道:“与其这样,你还不如杀了他!”   柳平川一瞪眼,冷声道:“敢跟我这样说话的人,可没一个好下场!”   秦宝宝心里发慌,这人也是个标准的恶人,惹怒了他可不是好玩的。   柳平川见她怕了,又道:“你不想报仇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知不知道?”   秦宝宝冷静了下来,这人身负血海深仇,他这么做也许是万不得已,因为东方泰确实太厉害了。   柳平川道:“现在咱们来谈谈找东方泰复仇的事。”   这是正事,秦宝宝忙静心凝神。   柳乎川道:“东方泰一共有几个徒弟?”   秦宝宝道:“十个。”   “什么?”柳平川颇为吃惊地道:“他还有十个徒弟?”   秦宝宝诧道:“是啊!十个徒弟又怎么啦!”   柳平川沉默了半晌,道:“若和东方泰一对一地较量,我倒有办法杀死他,可是他居然还有十个弟子……”   秦宝宝道:“那又怎么样?”   柳平川道:“有十个弟子,他们便可以组成一个‘十绝方阵’,这种阵法可就没人能对付得了了!”   秦宝宝道:“什么‘十绝方阵’?”   柳平川道:“这些弟子是不是每人各有一套拿手剑法,分别是少林、武当、衡山、昆仑、峨嵋、崆峒、华山、泰山、太极和飞雪流星剑?”   秦宝宝想起了那些人的名字,当下点点头。   柳平川沉吟道:“我原以为他死了一个儿子,就布不成‘十绝方阵’,想不到他竟收了十个徒弟。”   秦宝宝见他对这“十绝方阵”十分害怕,不由奇道:“这阵法也是《五岳剑谱》上记载的?”   柳平川点点头,道:“‘剑坛十宿’出海论剑,原想创一举世无敌的无破绽剑法。可是论了两年,仍不能得逞。最后少林慧德禅师认为天下本没有无破绽之剑法,遂提议将各家武功之精华汇于一本,待后人融汇贯通,再作创造。武当不死道人提出创一剑阵式可弥补剑法上的破绽。所以在《五岳剑谱》的最后十页上记载了一套无破绽的“十绝方阵。”   秦宝宝见他说得就像亲自见着一样,不由问道:“这些事都记载在《五岳剑谱》上?”   他不是关心“十绝方阵”,而是对“剑坛十宿”出海的经历感兴趣。   柳平川道:“废话,要不我怎么这么清楚?那十个弟子各施十大名家的绝技,故名‘十绝’,阵前还有一领阵之人,此人不用剑而用掌,少林般若神掌……   秦宝宝见他不理会自己意图,只顾说着“十绝方阵”,暗骂一声:“真笨!”又不敢再问,问不好真让他给轰了走,自己可就真的一点儿希望也没了。   柳平川又道:“这领阵的人武功最高,嘿嘿,昔日我是领阵的人,现在却轮到他领阵对付我。哼,我拼了一条命,也得跟他斗上一斗。”   秦宝宝暗道:“你既有此心干嘛不现在冲上门去叫阵?”   他突然发现自己怎么倒有些向着东方泰,难道真的是他放了自己,惹得自己心中感激他?   柳平川顿了顿,说道:“八月十五,他要上少林寺,胁迫天下人受其制约。咱们必须在路上设法除掉他!”   秦宝宝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她这些时日被东方泰折磨得早忘了日子。   柳平川道:“八月初十。”   “噢!”秦宝宝细想了一下,自己这帮人被东方泰关了近半个月。   柳平川又道:“对付东方泰可不那么容易,你给我想个绝妙的方法,让他防不胜防。”   秦宝宝心忖:“怪不得你肯留我,原来是让我替你出主意当参谋呀!”   他突然发觉自己的聪明还有人承认,像柳平川这样的武林奇人,居然也会请他出主意,可见自己还不简单。   可是他一想到东方泰,又泄劲了,跟东方泰较量,我行么?   柳平川见他忽喜忽忧,只道在想妙计,遂道:“那你就好好想想,切记万无一失。离八月十五只有五天,咱们一定要在道上动手!”   秦宝宝道:“不行!决不能在道上动手!”   柳平川道:“为什么?”   秦宝宝道:“现在他手里有人质,咱们若一动手,不用他出手,山脚下的那帮人就会跟咱们干上。”他是指太湖水帮、金龙社、武当派那帮人。   柳平川道:“他们为什么?”   秦宝宝道:“他们一来不知咱们的来路,二来又怕东方泰急了害人!”   柳平川道:“哼,那我可管不了?”   秦宝宝心说:“你既然让我拿主意,那当然由不得你。”   眼珠一转,秦宝宝说道:“有了!”   “有了什么?”   “有了好办法。”   “什么好办法?”   秦宝宝道:“他不是要去少林寺么?那咱们就先去少林寺,在那儿等他。”   “去少林寺?”柳平川有些犹豫。   秦宝宝道:“对,到时候你当面揭穿他的恶行,然后再群雄奋起,铲除奸恶,这样不是大快人心么?”   柳平川忽地吼道:“不行,绝不能去少林寺!”   秦宝宝说道:“为什么?”   柳平川道:“不行就是不行!我怕见人!”   秦宝宝道:“怕什么怕?你的这张脸正是有力的证据,证明那东方泰多么狠毒,多么狡猾……”他这是想让柳平川将东方泰捧高了,好让自己得以当众洗清冤情。   柳平川道:“你不要再说了,你这方法行不通,再想别的!”   秦宝宝心想:“这是最好的办法了!只要你能顶住东方泰,他那些弟子总会有人对付得了的。”   他想起今天早上的比武,若没有东方泰口上指点,那些什么少林、峨嵋,肯定不是儒释道的对手。   柳平川又道:“我绝不能让他知道我就是柳平川,这样就起不到出奇制胜的作用!”   秦宝宝忽地眼睛一亮,附在柳平川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通。   柳平川一愣,道:“这不是还得去少林寺,在群雄前露面么?”   秦宝宝道:“那又不同,其中妙处难以言喻!”   骗人的把戏,当然不能说清道明。   柳平川沉默,竟犹豫未决。   秦宝宝道:“你让我想办法,这是唯一可行的,你若再拿不定决心,那我也没有别的主意。”   柳平川点点头,狠声道:“好,就这么办!只要杀得了东方泰,我认了!”   秦宝宝心想又不是让你下油锅,你干嘛那么怕见人?   他觉得这柳平川有些鬼鬼祟祟的,不是个值得交往的人,可是现在自己不靠他又靠谁呢?   不管他怎样,好歹先救出大哥他们再说?秦宝宝想到这儿,说道:“少林寺我熟如自家,到时候我带你们藏到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不过安排由我,真正动手可就得靠你和左蛮啦!”   柳平川道:“那当然,到时候我会告诉你怎么做!”   -------------------------------      第 二十九 回     东方泰言传身教,费尽口舌与四人谈了将近一宿,直到四人酣酣睡去,他才痛心长叹:   “谁知我心!”   天一亮,他就率同十个弟子,抬着四人下了山。   山下群雄投鼠忌器,不敢近前逼抢,何况东方泰这行人的武功他们大都也领教过,只得远远地跟着,宛若保驾护行。   最为风光的莫过于唐竹、卫紫衣四人。他们乘着小轿下山,坐着最豪华的马车赶路,一路上好吃好喝好侍候,还有十余个武功绝对一流的“保镖”护驾。其排场待遇,即便位列三公,也无法出其右。   东方泰如此厚待四人,实令那些尾随其后的人大惑不解,他们简直搞不懂东方泰脑子里到底想些什么?他们又哪里知道自己被东方泰胁迫的亲人,遇上了平生最为辣手的问题?   四人了解了东方泰平生的经历,知道他为何有这种想法的来由,对他已不再怨恨,而是充满了同情。   可是东方泰孤芳自赏,固执顽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又令他们痛心不已,他们甚至伤心得嚎啕大哭。   就在八月十四的那天晚上,他们住进少室山下的一家大客栈。   东方泰出手豪阔,一下子把客栈全包下。他一路上都是这样,以防不测。   晚上吃完饭,他正自闭目养神,想着明天如何“开导”群雄,突然,后边又传来四人的大哭声,这已不止一次。   东方太极急急跑来,道:“师父,他们又开始了。”   东方泰道:“没关系,他们一会儿就会好了,我真希望他们还是洗心革面。”   东方太极道:“哪儿呀!我看他们是自掘坟墓!”   东方泰一下子蹦起来,道:“他们想干什么?”   东方太极道;“我刚才给他们吃药,他们谁也不吃,只是大哭,哭得泪流满面,我看他们是不想活了!”   东方泰连忙来到后面,见四人正自抱头痛哭,他面目阴沉,只站在一边看,并不出声制止。   四人大哭是为了求得解药的药引,他们知道东方泰精明,为了麻痹东方泰,所以前两天也曾恸哭过。   今天对着药丸大哭不止;现在药丸已被泪水浸湿,可东方泰就站在边上,这药怎么个吃法?   最可恨的是东方泰不来劝,站在一边冷眼旁观,像是在看戏。   四人这下可惨了,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一个个顿足捶胸,狂嚎乱叫,真真假假哭了约莫一个时辰。   东方泰忽地冷哼一声,道:“你们搞什么鬼?”   “老子不想活了。”说着甩了手中的药丸。   这叫“欲擒故纵”,秋莫离在太湖水寨求亲时就干过这事。   那药丸已湿透,被他扔在地上,沾满了土。东方泰双眉一拧,喝道:“你想死?没那么容易。”捡起地上的药丸,过来一捏秋莫离腭骨,将药丸丢进他嘴中,扬手一个大耳括子,药丸滚进秋莫离的咽喉。   秋莫离心里一个劲地道谢,他这可是第二次谢别人“赏脸”。   其余三人忙装作不堪受辱,吃下了手里的药丸。   吃完了药,麻烦又来了。   服下解药,肚内会有“咕噜噜”的响声,而且毒药和解药的混合会化作一口脓痰,必须得吐出来,否则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唐竹蓦然大喊道:“雷儿,快来救为父……”   其他三人心领神会,一齐跟着大喊起来,各喊各的救兵,简直乱成一团糟。   他们这一喊,东方泰倒真有些慌了,忙点了四人的穴道,出来查看。   果见客栈四周人影晃动,似有不少人围守在暗中。   东方泰朗声喝道:“弟子们,给我守住了,谁若胆敢闯入,格杀勿论!”   随后又快步回来,目露凶光,紧逼着四人。   四人毒虽解,但穴道受制,见东方泰露出从未有过的凶相,未免有些心虚。   东方泰冷声道:“你们这些愚夫!老夫费尽口舌,言传身教,你们却仍是执迷不悟。老夫今天就甘犯众怒,成全你们,我倒要看他们能奈我何?”说着,扬掌欲劈。   四人知道东方泰不会杀他们,只是吓吓而已,于是一个个像犯了错误的孩子,低头不语。   东方泰花了那么大的心血将四人活捉,一是为了折辱秦宝宝替儿子报仇,二是为了以四人为质,胁迫武林群雄听其规劝,完成再造江湖,统一武林的大业。   现在离成功相去不远,他又岂能“自毁前程”?   见四人又老实下来,他心里得到了一种满足,这至少证明凭自己的能力,足以令这些叱咤江湖、不可一世的武林大豪俯首贴耳。   他将扬起空中的手缓缓收回,道:“老夫从不杀好人!”   ※※  ※※  ※※   八月十五。   嵩山少林寺。   天刚蒙蒙亮,少林寺前人头攒动,各路武林豪杰纷至沓来,有的是为了救人,有的是为见识一下东方泰究竟是何等样人,有的则是来瞧热闹。   这些年来武林像这样的盛会已不多见,所以谁不想来凑凑热闹;何况这又是个大热闹。   所以今天来少林寺的人,什么样的都有,鱼龙混杂,黑白难分。   昔日在江湖上交游结识的朋友见了面,自是皆大欢喜,聊叙离别之情,那些曾有怨仇的人见了面,也只是瞪一眼便算“了帐”,谁也不愿意因此打起来,犯了众怒,被撵下山去。   太湖水帮、武当派、金龙社、少林寺,四方联手,共同主持大局。   人们奇怪的是唐门为什么没有来人?   唐大先生被东方泰挟持,少掌门唐雷为何没有带人来,难道他不知道这事?或是唐门出事了?不对呀!唐门出再大的事,唐雷也不该撇下老爷子不救的呀?   这是人们谈论得最多的话题,其次就是秦宝宝。   只不过这儿是在少林寺,谈论秦宝宝可得小心,少林寺僧众没有不认识秦宝宝的,而且他们决不容许任何人说秦宝宝的坏话。所以即便忍不住要谈,也只能窃窃耳语。   少林寺今天几乎动用了所有的人手,从山下到山上每隔十丈,便有一名弟子手持枪棒站立,山门前少林十八罗汉严阵以待。   辰时刚过,就听出下传来一声厉啸,如龙吟九霄,震得群雄心血翻涌。   悟心大师一颤,山下那些弟子只怕要遭殃。   就见山道上一条人影如离弦之箭,掠纵而上,他身穿长衫,衣袂飘扬,山道边的树木纷纷向两边倒去。   守在山道上的少林弟子挥动枪棒意欲拦截,却又哪里拦得住,还未近身,就被抛进山道边的树林。   在他身后跟着十名弟子,腰悬长剑,剑穗飘扬,他们架着唐竹四人,急掠而上。   啸声由远及近,清亮刺耳。   武功稍差的人早已捂紧双耳,即便如悟心大师这等高手,也迫得运功相抗。   待得一行人到了山门前,啸声一止,群雄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东方泰这是有意炫耀武功,借以先声夺人。   山门前少林十八罗汉列阵挡住,喝道:“来者何人?”   东方泰仰天狂笑,笑声似钹铁相击,刺得群雄龇牙咧嘴。   十八罗汉也有些把握不定。这人的功力真是骇人听闻。   东方泰笑声忽止,冷声道:“明知故问!想不到少林寺的和尚也如此做作!”   十八罗汉眼寻瞪,这家伙也本狂了,呼喝一声,便要围上一战。   东方泰回头冲十个弟子道:“告诉他们我是谁?”   群雄一诧,干嘛?这就要动手?   悟心大师喝道:“不得无礼!”   十八罗汉闻言退下。   东方泰那十个弟子并未拔剑,而是每人从衣袖里拿出一把碎粒金黄的桂花,就在嘴前“扑”地一吹,就听“嗤嗤……”破风声响,山门边一株大树的树干上立显出“东方泰”三个大字,那一朵朵桂花深嵌树中,入木三分。   群雄顿时发出一阵惊呼,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   救人的人心下骇然,焦急万分,慕名来的人,大长见识,瞧热闹的人心花怒放,今天准有好戏看。   悟心大师眉头一皱,随后不动声色地迎了出去,高宣佛号:“阿弥陀佛!东方施主邀各路群雄齐聚少林,不知缘为何事?”说着话,将东方泰一行引进山门。   东方泰道,“大师及得道高僧,鄙人有一倡议,欲与大师商讨,正好今日群雄俱聚,也便于推广实施。”   众人进了山门,来到殿前。   东方泰十个弟子,一边五个分列两厢,相对而立。众人还发现最后一个女子的身旁放了只箱子,不知这箱子又有何用?在他们的中间是唐竹、卫紫衣、清风和秋莫离。   四人软而无力地坐在地上。   群雄搞不清东方泰来意,不敢急于进逼,只得相隔数丈,团团围住。   悟心大师看了看被围四人,一个个气色不错,想是没受什么苦。可自己爱徒秋莫离的脸上,却有些不太“光彩”,听龙海娇说,似乎秋莫离与此人有钉子之仇,若果真如此,他脸上些许青肿,倒也不算什么。   他从这四人身上已看出东方泰不像凶恶之徒,何况东方泰气度恢宏,倒也是条汉子。   他沉吟片刻,道:“施主有何倡议,不妨一说。”   东方泰道:“武林纷争连年不断,江湖血腥惨不忍睹。某有一议,可避此祸端,令天下从此太平。”他话音不高,却字字铿锵,群雄听得清清楚楚。   悟心一愣,疑道:“施主请说。”   东方泰道:“武林纷争源于门派之别,江湖怨仇源于名利贪欲,某今倡导各位摒弃门派之念,一统武林大局,教化愚俗之辈,共创天下太平!”   他话一说完,群雄哄然,纷纷议论,交头接耳。   悟心大师一脸茫然,他放眼去看被围的四人。   这四位一个个悠闲自得,坐在那里东张西望,四处找熟人打招呼,只是口不能言,点头示意。   他们早已被东方泰磨得没了脾气,索性什么也不管,让群雄也“体验”一下,被东方泰教训的滋味。   悟心道,“施主,这摒弃门派之念……如何说法?”   东方泰道:“你连这个都不懂?”   话反问得突然,悟心大师双眉一轩,脸色微变,暗道:“此人怎的如此狂妄?”   群雄更是惊诧不已,悟心大师德高望重,此人竟敢对他这样说话?   东方泰不以为然,又道:“摒弃门派之念,就是今后武林没有各门各派,群雄同是一家。   换句话说,就好比今后天下只有少林派,而没有别的帮派,大家都是少林派的……”   话音未完,就听人丛中有人喊道:“放你妈的屁,你干脆直说自己要独霸江湖好了,干嘛跟我们绕这弯子?”   这人一喊,顿时一呼百应,群雄一起叫嚣着大骂不止。   东方泰突然暴喝一声:“住口!”宛若晴空霹雳,震得群雄心里一慌,全都静下来。   东方泰面目阴沉,沉声道:“刚才那话是谁说的?”   场内雅雀无声。   “我!”一人应声而出,正是关山岳。他听江湖传闻秦宝宝卖友求荣害得秋莫离、卫紫衣等一众武林名人被虏,心中不信,为求一解,来到少林寺。   他和太湖水帮的人站在一块儿,刚才那声音根本不是这边传出的。他之所以出来,是认为也有同感,不愿看东方泰那副飞扬跋扈的神气劲。   他一出来,众人不禁替他捏把汗。东方泰的武功有目共睹,这不是自找霉气么?   唐竹四人却知道关山岳不会有危险,只是少不得要挨一顿“教诲”。   东方泰见有人站出来,神情稍缓,道:“朋友尊姓大名?”   关山岳道:“某姓关,名山岳!”   东方泰赞道:“好气派的名字!关兄这份胆量某家佩服!”   群雄莫名其妙:这人怎的喜怒无常,颠三倒四?   东方泰又道:“关兄以为某家此举是为独霸江湖?”   伸手不打笑脸人。见东方泰和颜悦色,关山岳自也消了火气,缓声道,“阁下难道没这么想过?”   东方泰冷哼道:“你们这些无知的东西,你们总把一统江湖看作恶魔邪教所为,却又有几个人想到过一统江湖的好处?想到过那些恶魔邪教若‘阴谋得逞’一统江湖后,又将干些什么……”   他这一说,群雄全都愣了,谁也没想过这些。   东方泰继续说:“借古喻今,大家不难看出战国七雄纷争骚乱,荼毒百姓,致使民不聊生,自秦皇汉武一统江山,百姓方才安居乐业,国泰民安……现今武林大局与昔日诸侯割据又有何区别?诸门诸派为争名夺利,满足私欲争杀不休,血洒江湖,你们难道就不痛心么?”   一席话说得关山岳无言以对,他觉得这道理不假,只是总有些别扭,可一时又想不出拿什么话驳他,不由站在那儿尴尬万分。   东方泰微微一笑道:“关兄也是个热血汉子,只是见识浅薄一些,以后只要多读些书,一定会大有作为!”   关山岳被他说得羞臊万分,有心想骂他几句,又自忖说不过他,气得一跺脚钻进人丛,再不露面。   东方泰这一回合大获全胜,见群雄低声议论,知道自己一番话起了反应,看来“教诲”   这些江湖莽夫,倒也并不算难。   “东方先生此言谬矣!”太湖水帮这边又站出一位,正是温儒生。   东方泰对此人颇为赏识,见他竟不赞同自己的看法,甚为诧异,读书人更应该懂“道理”   啊?   他连忙说道:“温先生何出此言?”   温儒生道:“秦皇汉武之所以能一统江山,实乃乱世出英雄,顺乎民心,替天行道。而现今江湖武林各派和睦相处,并非争乱不休。嘿嘿,先生你生不逢时!”   他的话一完,群雄齐声呼应。   关山岳“哈哈”笑道:“温先生说得好!”   东方泰喝道:“你住口!武林纷争何时停息过,江湖上阴险奸恶之徒又何时少过?门派内外明争暗斗几曾消失?数百年武林见证,噬血人魔,争霸武林之人还少么?死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耳闻目睹,好不令人痛心!”   温儒生道:“阁下只看到江湖武林中丑恶的一面,却没有看到与人为善,助人为乐的善良之举。话又说回来,即便江山统一,国泰民安,人间的那些丑恶就不存在么?即便武林统一,你能保证没有阴险奸恶之徒?”   东方泰微微一笑,冲东方飞雪道:“飞雪,把东西拿来!”   东方飞雪捧着那个箱子来到阶前,打开箱盖,东方泰走过去竟拿出一摞线装的册子,说道:“这些是某家花了十余年的精力,撰写的门规戒律,你们看看就知道了!”一边说一边拿,竟拿出十余本一寸多厚的册子。   真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一举动,看得群雄惊诧不已。   温儒生冷哼一声,拂袖回去。   秋莫离看了他也惊得张大嘴巴,心说:“乖乖,这只怕比刑部大堂的刑律还要厚重!也真亏他有这样的本事,写这么多!”   悟心大师当然看出这人脑子有些问题,遂朗声道:“施主,贫僧以为一统武林并不为过,只是应顺平民心,切不可倒行逆施。”   东方泰一凛,脸色沉了下来,冷声道;“你认为我这是逆天而为?”   悟心大师道:“阿弥陀佛!此事有目共睹,施主何不当众一问?”   群雄顿时鼓噪起来,有人破口大骂,有人摇头叹息,有人冷言相讥,就听人丛中一人喊道:“老子不识字,等我识了字,再读完这些门规戒律,恐怕早老得走不动路罗!”   周围的人一齐“哈哈”大笑。   这时只有被困的四人没有说笑,而是紧盯着东方泰,他们知道东方泰受了这刺激,恐怕要发疯了。   果然东方泰呼吸开始急促,双目渐渐赤红,蓦然大吼一声,道:“你们……你们这帮愚蠢的东西,某家悉心教诲,竟自沦为笑谈。好,既然大家各持已见,那咱们就按武林规矩办,以武论理!”   他一提到动武,群雄全都静下来,知道此人武功高得可怕,遂一齐望着悟心大师。   悟心沉吟不语,知此人难以理喻,与其相辩,白费口舌。   可是若要动武,此人练就集天下剑法之大成的《五岳剑法》,这儿又有谁能胜他?   东方泰见众人都不言语,又道:“其实我也不愿恃强凌弱,只是你们太令我痛心啦!你们太愚昧,太无知,难道你们就没有人能理解我的一番苦心?”   这会儿就见唐竹忽地一反常态,坐在地上一阵躁动。   东方泰见他要说话,手指连弹,隔空解穴。   唐竹禁制一解便大声喊道:“雷儿,你给我出来!”   一嗓子喊得群雄莫名其妙。   就见东南角一群少林寺的弟子中走出一个人穿着僧衣,光着个头,正是唐门的少门主唐雷。   群雄顿时哗然,唐雷原来藏在这儿!唐老爷子这是怎么啦?他让唐雷出来干什么?”   东方泰眼睛一亮,冲唐竹道:“唐兄,有何话说?”   唐竹道:“东方先生大智大慧,悲悯众生,心系武林百年安危,我辈俗人虽能理解先生一番苦心,却难以苟同,还望先生开恩。”   东方泰沉声道:“那你让他出来干什么?”   唐竹道:“我父子分离至今,老夫想看看他。”   唐雷心中暗呼:“爹爹,你怎的这么糊涂?”他装扮成少林寺的和尚,其中大有原由。   老爷子被困,做儿子的哪能不急?昨晚赶上少林装成和尚,打算今日全力相救。   晚上宿在少林寺,夜深时居然有人找来,开门一看,竟是宝宝。   他当然不信秦宝宝会害他爹,于是听他细说之后,才知他们全都中了东方泰的圈套。   秦宝宝让他今天装扮作寺内僧人,伺机用蚊眉针一类的细小暗器替老爷子他们解毒,然后自有人来相救。   唐雷忙问秦宝宝请来何方神圣,秦宝宝无暇细说,只告诉他什么时候出手,并且不许告诉任何人自己到了少林寺。   唐雷知道秦宝宝肯定成竹在胸,便依言而施。   谁知这会儿竟让老爷子叫出来,他当然叫苦不迭。   他哪里知道唐老爷子差点儿被他吓死。   唐竹原先四下张望没找着他的儿子,心中甚是恼火,暗骂:“逆子,老子被困,他竟不来救?”   可是刚才突然看见唐雷竟藏在一群和尚中,顿知其意。   这“蚀骨腐尸泥”的解药剧毒无比,四人现在药毒已解,只是穴道被制。唐雷若此时再施解药,四人岂不要中毒而死,那才真叫死不瞑目!   所以他才急着要制止唐雷。   东方泰一听唐竹叫儿子出来,只为看看,心中不免犯疑。   唐竹知他精明过人,别让他瞧出什么破绽,忙喝道:“阁下既言以武论理,雷儿,你何不向东方先生请教一番!”   群雄疑惑不解,唐大先生怎么现在也变得稀里糊涂,乱七八糟了?   唐雷厉喝道:“东方泰,你在我唐门怎么说的?”   东方泰一见唐雷这副打扮就知其用意,这会一想,暗自忖道:“我这‘十绝方阵’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唐雷想暗中施救,真是痴人妄想。唐竹倒也有自知之明。”   见唐雷喝问,他道:“我曾答应过不伤你爹分毫。你问问他,我亏待他了么?’唐竹道:“雷儿,这话暂且不谈!向东方先生请教,只需比武较技,不许滥用毒药!”   他这会武功尽复,可其他三人禁制未除,当然不能独自,逃脱。   他让唐雷与东方泰过招,实是引开对方注意力,暗中替三人解穴。他知唐雷不是东方泰的对手,故而言明较技,怕他不择手段,滥施毒物,恼了东方泰,那可是引火自焚,所以特别叮嘱不得用毒。   唐雷见识过东方泰的手段,但不明白爹爹让他单独与东方泰较量究竟为何?这不是自寻辱没么?   可爹爹下命,他又岂敢不尊?当下硬着头皮道:“东方泰,准备好了么?”   东方泰目露凶光,冷声道:“输了怎么说?”   唐雷一愣,喝道:“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动手吧!”   东方泰痛心疾首,咬牙道:“老夫二十年的心血,岂能因你等无识而白白费去?好,今天老夫便打得你们心服口服,也好让你们知道,老夫若欲用强,尔等谁堪与敌?”   他双目厉射寒芒,话立当场,稳如山岳,喝道:“你动手吧!”   场内沉寂异常,人们瞪大眼睛,争睹这场难得一见的较量。   唐雷静气凝神,双手微垂,浑身弥散着浓浓杀气。   东方泰双手背后,脸色阴沉,叫人看了不寒而栗。   唐竹见那边快动上手了,但东方泰这十个弟子却对那边全不关心,只是忠于职守,牢牢地看着四人,心中暗自焦急。   他知道这十人个个厉害,自己贸然替三人解穴,弄不好可就再难逃脱。   正这时,忽地大雄宝殿内窜出三条人影,宛若三道青烟,横空接来。   这三人脸上戴着面具,青面獠牙,就像是阴间厉鬼。   当先一人身材魁梧,手持根乌沉沉的拐杖,“一鹤冲天”直扑东方泰的后心。   另两条身影一个瘦小纤弱,一个矮胖墩墩则是掠向东方泰这十个弟子。   东方泰知道有人偷袭,却哪料到来人是柳平川?待到劲风突至,情知不妙,百忙中,身形急转,却仍慢了一步,被柳平川一拐杖击中肩头。   “喀喇”一声,他肩骨俱碎。   他惊呼一声:“柳平川!”   天降神兵,事起突然,眨眼间,场中局势已变。   东方泰被人一招击伤,群雄顿时一片哗然。   唐雷扬手射出四枚细小的蚊眉针,直射被困中的四人。   就听“叱”的一声响,一道剑幕划过,他射出救人的蚊眉针竟被绞成粉末。东方泰十个弟子已然拔剑出鞘。   唐雷惊得目瞪口呆,唐竹则暗道:“谢天谢地!”   柳平川一招得手,哪容东方泰喘息,大喝道,“东方泰,你恶贯满盈,死期到了!”舞动拐杖,旋风般卷向东方泰。   东方泰伤得不轻,见他攻来,飘身后退,欲与十弟子列阵。   这时另两条身影已掠至阵前。   身材瘦小那人一指东方飞雪道:“阿蛮,杀她!”   矮胖汉子手中利剑化作光环一道,卷向东方飞雪。   唐竹一看机会已到,五指连弹,解了另三人穴道。   四人禁制一除,同时大喝跃起,分袭各自身边四人。   东方泰十个弟子虽说武功极高,却哪又想到这四人会突下杀手,何况他们的剑已经刺出?   刺向左蛮。左蛮身在空中,剑光扫向东方飞雪的颈项。   忽地剑幕闪起,划向空中,但见红光闪现,左蛮已是血肉横飞。   与此同时,四声闷哼响起,东方昆仑、东方少林、东方峨嵋、东方崆峒被击飞出去。   悟心大师一看四人动了起来,大喜道:“同心协力,杀奸除恶,并肩子上呵!”   群雄呼喝一声,涌了上来,展开了一场混战。   群雄虽说并肩齐上,但谁都有自知之明,谁人敢去寻东方泰的晦气?一下子只将他那六个弟子围住厮杀。   “十绝剑阵”—破,东方泰状若疯虎,暴吼一声,扑向柳平川。   唐竹、卫紫衣、秋莫离、清风四人则脱出混战。   卫紫衣直奔那瘦小之人而来,喊道:“宝宝,我知道是你!”   那人掀了面具,急呼道:“大哥,大哥!”扑上前来,二人紧紧相拥。   秦宝宝激动万分,双颊流泪,泣不成声。   卫紫衣也是激情难捺,有千言万语要说要问,却又一句话也说不出。   二人紧紧相拥,于周围的打斗喊杀全然不顾,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人。   良久,良久……   突然一声闷哼响起,紧接着一声惨叫,宛若巫山猿啼。   刹时周围一片沉寂,静得出奇。   二人这才冷静下来,撤身一看,就见柳平川与东方泰双双倒下。   柳平川手里仍握着拐杖柄,杖身却是一把薄如柳叶的窄剑。   他这根拐杖原来竟是一把剑。剑鞘在东方泰的左手上。   窄剑穿透了东方泰的心脏。东方泰的右手却也插进柳平川的胸膛。   “师父——”   东方泰的弟子们蓦然齐声痛呼,横剑自刎……   -------------------------------      第 三十 回     还是金秋。   在通往子午岭的客道上,十余骑缓缓而行。   秦宝宝与卫紫衣二马当先,侃侃而谈。   卫紫衣道:“宝宝,十几天下来了,我怎么总觉得你心里有事?”   秦宝宝道:“是的,我有一件事仍想不通。”   卫紫衣道:“什么事?”   秦宝宝道:“大哥,你说东方泰到底是恶人还是好人?”   卫紫衣道:“他不是恶人,也不是好人,他是愚人。”   秦宝宝笑道:“他要是愚人,那咱们又是什么人呢?”   卫紫衣道:“俗人!”   秦宝宝道:“那柳平川呢?”   卫紫衣道:“恶人!”   秦宝宝道:“若没有这个恶人,那咱们这些俗人,岂不要被愚人整治?”   卫紫衣道:“所以这个江湖才有黑白两道,二者相对而立,又相互依存,缺一不可!”   秦宝宝笑道:“大哥与东方泰相处一些时日,竟真的大有长进!”   卫紫衣叹道:“东方泰确实是罕世奇才!”   少时,一行人便到一个集镇。   卫紫衣似乎有什么事,回头望了望。   席如秀催马上前,笑着对宝宝道,“宝宝,你认为是东方泰所说的那个江湖好,还是咱们现在这个江湖好?”   秦宝宝道:“当然是现在这个好!”   席如秀又道:“你这回吃了大亏,以后还敢到处乱闯么?”   秦宝宝一呆,不屑地道:“吃一堑,长一智,连东方泰这样的人我都对付过来了,以后还有说能骗得了我?我又会怕谁?”他又神气起来。   卫紫衣闻听急道:“宝宝,我以后再也不让你离开我了。”   秦宝宝跟睛一亮,笑道:“只怕难于做到。”   卫紫衣道:“为何?”   “老鹰总有打盹时,你又不曾与我双宿双飞。”   卫紫衣也眼睛一亮,哈哈笑道:“我有法子。”   席如秀上前,胖脸一笑道:“当家的有何妙法?”   卫紫衣脸一红,嗫嚅道:“宝宝,我再也不能没有你。我……我……这就向你……求……   求亲!”   秦宝宝闻听,心里像灌了蜜一样的甜,啊哈,大哥总算开了口。   忽地,他想起师兄秋莫离在太湖水帮求亲的事,人家当时受了多大的罪?!   现在再看人家秋莫离与龙小姐夫妻何等恩爱?虽说秋莫结婚后变了,变得嘻嘻哈哈,却也不失幽然风趣。   想到这些,他得出一个结论—一求亲时,男人多受些罪,夫妻将来才会恩恩爱爱,其乐融融。   卫紫衣见秦宝宝不置可否,脸上带着笑,两个大眼珠滴溜溜直转,只是不说话,不由心中有点慌乱,忙冲席如秀使了个眼色,让他上来解围。   其实,秦宝宝当然不会拒绝卫紫衣的求亲,眼珠乱转,只是为了想个什么法子,再好好“整治”一下卫紫衣,试试他的心而已。   卫紫衣当局者迷,不知宝宝的心思,席如秀怎能不知。只见他咳嗽一声,走向前来,正欲开口——   只见道旁走出一个卖爆米花的小孩,忽地扬声高叫道:“秦宝宝,啊哈,秦宝宝来了!”   他这一喊,就见面馆、茶铺、民宅、树林子里,草丛中,四面八方,一下子涌出成百上千的人,齐都高呼着:“秦宝宝,我爱你!秦宝宝,我爱你!”   声震田野,将一行人团团围住。   秦宝宝被这狂热的声音吓得头皮发麻,惊慌失措,早忘了如何“整治”卫紫衣的好点子,向着众人大喊道:“你们别吵了!”   天啊,这么多人爱她,她可实在受不了,何况大哥就在身边。   这些人倒也听话.顿时静下来,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席如秀见机会来了,便欲上前显显自己在人多的场合下的“领导”能力,大哨一传,话便要出口——   秦宝宝已道:“各位也许还不知道,我和大哥卫紫衣已定婚约,正打算择日完婚。届时,必请诸位同上子午岭,把酒共叙!”   (本卷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