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件来自http://www.abada.cn 免费手机txt电子书下载站第一章 莽莽江湖出奇人   秋风飒飒,黄叶飘零,树枝被秋风刮得吱吱乱响,夜幕深垂,万籁俱寂,山雾正冉冉上升。   山高,风劲,蓦可里,松涛声中,发出一声微喟。   五大夫松下,站著一个文生公子,映著淡淡的月光,更显得清逸挺拔,气宇轩昂。有如临风玉树一般。   显然他有著沉重的心事,从他不安的神态和不时发出短短的叹息。是感怀,是嫌这荒山寂寞,还是秋夜苦寒呢?   虫声唧唧,夜鹰发出凄厉的叫声,增加了荒山秋夜的恐怖,令人毛发悚然。   那文生公子仍如没事人一般。口中不停地念著:“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秋风庭院藓侵阶,一行珠廉闲不卷,终日谁来,金剑已沉埋,壮气蒿莱,晚凉天静月华开。想得玉楼瑶殿影,空照秦淮”。   一遍、二遍,他再三地念著这首李后主的浪淘沙。   想是他也有著一个悲怀壮烈的遭遇,只是他性情豁达,那些感触和愁怀,被常挂在面上的微笑所掩盖了。   忽然他望著那连绵不断,翠挺拔秀的峰峦,像似无数玲珑的怪石堆砌而成。后面则山势陡险,嶙峋插天。   但见树影幢幢,有如鬼魅乱晃;山峦叠叠,似若云海雾峰。苍翠丛中,蜿蜒著一条白影,似纤女的云带腰环,亦如长江之水一泻千里。   这是登山的幽径,好不壮观。   “泰山”,五岳之雄者,俗云“登泰山而小天下”。怪不得这文生公子仅登临五大夫松,就顿觉此身宛在缥缈云间了。   回望山脚,则薄雾冉飞,山下林梢,被夜风飘散,成了乱堆飞絮,真个是云生足底,山起幻中。   虽觉得寰宇无尘,俗念全消,但人世间,却有著数不尽的恩怨。想著想著,不禁发出一声轻微的感喟。   蓦地,一个俏丽的面孔,幻出脑际。   那是一张宜嗔宜喜,吹弹得破的芙蓉玉面,两个梨涡儿,圆圆地,深深地,一袭白衣裙,有如飘飘仙子之舞,露齿微笑,那玫瑰花瓣的两片嘴唇。   所谓千金难买美人笑者,背上那口宝剑,半尺长的红□,轻飘飘垂在肩上,与那乌黑的秀发,相映成画。   想到那玉容,那笑意,少年的心就要跳,脸也热,甚至连呼吸也促迫了,但紧张中又掠过一丝快意。   这时,下弦月已没入云际,好似不敢见人般,躲躲藏藏,大地顿觉暗淡。   忽闻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夹杂著连声冷笑。   心神一动,白影一闪,这文生公子立隐身场边树后。   但见场中正有二对人马在缠斗著。   原来是文生公子千思万念的柳若梅及其师梦云师太正同三位相貌狞恶的老者斯杀著。   但见两个魔头,缠著柳若梅姑娘,她虽不易取胜,但却游刃有余,未落败象。   蓦地形势陡变,蓝衫老者,步履行云流水,手中也多出一枝绳鞭。显然他因为以一双肉掌不易收功,故才取出兵刃,但能以此种软绳索作兵刃的,错非有精湛气功和内功,则无法施为。   故蓝衫老者,取出绳鞭后,专找梦云师太宝剑上磕去。   想这类兵刃经过药物浸炼,专毁或夺取对方兵器,且鞭风缓缓地,竟将梦云师太宝剑威力化解。   这位二十年前,名震大江南北的女侠,论武功天惊石破,论性情豪气干云,赛过昂藏七尺男儿。   平日里,拳头上立得人,胳臂上跑得马,岂是这般轻易打发。   当下剑招一变,风雷剑法顿化作光芒万丈,寒光飞绕,剑影纵横,“刺”、“剪”、“劈”、“砍”、“推”、“挡”、“冲”,倏地剑舞万道银蛇,人同掠波燕剪。蓝衫老者那枝软鞭,也就渐落下风,顿形缓慢。   蓦地,蓝衫老者虎吼一声,一招“玉带围腰”,软鞭硬向梦云师太中盘攻去,倏地左臂轻抬,五指箕张,竟向梦云师太章门穴抓到,快逾电光火石般。   梦云师太正递满剑招,贯太乙神功于宝剑之上。不料蓝衫老者猛然暴袭,若不撤招,纵可毁了对方,自己也必落个残废,在其心念一转之间,竟似“冲天一鹤”,险险地脱出蓝衫老者毒著。   但她人在空中,又复龙行一式,一招“回龙八转”化作“浪蜂戏蕊”,直将蓝衫老者裹在剑影之中。   这一招两式,又狠又剧,真若“寒霜匝地,紫霜腾空”。   忽然间,一股劲风竟将梦云师太剑锋击偏,险险地,剑未脱手。   又是一个与蓝衫老者同样装束的胖老头,手持柳叶长刀,人也同蓝衫老者一般高下,那口刀薄如厚纸,长约四尺余。   但见一片耀眼金光,蓝衫老者一见,桀桀地怪笑连声,山谷为之震动,乾瘪瘪的嘴中,不知说些什么。   两人竟双双对梦云师太围定,一鞭一刀,鞭影如长虹贯日,刀光映月生辉。   梦云师太一声冷笑道:“金兰十义为何只有二人来呢?你们一并儿上,不是更要省力吗!”语吐剑发。   但见寒涛掠地,怒涛卷空,银光飞洒,剑影如山,化作铁臂钢墙,想以先发而制人。故硬从两般兵刃中迫进。   这时两魔联手,端地功力非凡,虽然梦云师太以数十年功力修为,也连遇险招。   少年隐身树后,不禁暗骂一声,“好不要脸,以多为胜。”心中暗忖道:“梦云师太,纵然武功了得,但两魔联手,岂比等闲。我若不出手,岂不将武林三杰英名断送,且她与恩师最称莫逆……”   不容他作过多分析,两个蓝衫老者,以奇异诡谲之武功,变化无穷之招式。直将梦云师太逼在中间。   任她抱中守一,岳峙渊□,风雷剑再也使不出风雷之声,慑人心神的威力来。两怪则如灵猫戏鼠,步步紧迫,连走险招。   梦云师太以一个武林前辈,虽受制于彼众我寡。首度挫败自是大忿,但又岂非对方一招半式所能了结。   无如两怪武功诡异,那两般兵器又属钝钢铸造。所发力道,威猛无俦。此时唯有拼命接招。   正当两个蓝衫老怪绳鞭即将磕上宝剑,长刀卷上梦云师太的错眼工夫,蓦闻一声暴喝,“贼魔敢尔!”   但见银虹暴涨,呛当当,宝剑出鞘,手扬处,宝剑已脱手飞出,银虹似匹练,直取蓝衫两怪。   跟著就是白影晃动,人已兀立林边,左手轻轻一掌,硬生生将使刀老怪逼退。   这时梦云师太正准备以毕生功力硬接那“旋天转坤”的一鞭,但柳叶长刀,竟如匹练绕体,瑞雪漫空般,陡然间狂飙扑面。   忽然一声招呼:“师叔请退。”声落,梦云师太顿被那无形劲道一隔,猛地旋身,凌空跃起,见是淮南子的徒儿到来。   两个老怪眼见梦云师太即将丧命,不意被人救出,且他既隔自己丈来远,宝剑就已出手,自己真还闻所未闻。   故那敢怠慢,忙气聚丹田,挥鞭似雨,刀影如山,护住全身。   少年见梦云师太仗剑而立,面色凝重,心说:“那怕我拚著性命也要保住三老威名。”故驭气飞剑直取两个蓝衫老怪。   两怪虽怪叫连声,但飞剑银虹耀目,威猛绝伦,而两怪脸上亦由白而青,再也看不出那份狂妄之态。   因为目前这个驭气飞剑的少年,年纪不过二十来岁,出手就将人救走。而且驭气飞剑好似矢矫游龙,自己这半世算是白活了。   两个蓝衫老怪是气极,也是怒极,右腕鞭挥刀砍,左掌猛抡,圈臂劲风似狂涛,威猛无俦的劈出一掌。   附近树林,早在他与梦云师太搏斗时,劈得枝残落脱,这时更是枝叶横飞。   少年则气定神闲,面露微笑,见两个蓝衫老怪行动顿觉迟滞,顿又朗朗一笑,霍的剑虹一紧,左掌又乘虚蹈隙猛地拍出一掌。   两个蓝衫老怪早已晃肩疾退,同时也穿掌递出。   当下猛地一声暴响,两股奇猛无俦掌力已是相触。两怪仅发出一声闷哼,踉跄跄退后三步。   少年剑虹亦于此时绕头下泻,若惊涛,若骇浪。驭气盘飞,快逾闪电。   两怪似已内腑被震,更慑于剑虹凌厉。   见梦云师太也横剑当地,心说:“这个少年,不易打发,且他驭气飞剑绝技,恐怕今晚难讨好去,不如先行上山,徐图再起?”   这就是他们见机知势,当下同时一递眼色,也是奸人别具用心,猛地左掌一抬,登时劲风暴起。   剑势竟被掌风逼得一缓,两个老怪,鞭刀起处,人便飞身后退,如急弩离弦,如狡兔脱笼一般,更猛地掠腿窜起,打从林中穿去。   少年正欲收剑追去,陡闻一声娇呼,略一回顾,一见是若梅姑娘花容失色,心中登时一楞。   原来两贼围斗若梅,见少年驭气飞剑,耀眼生寒,心下大惊,故欲拼全力击退这个女娃,好去逃命。   若梅见是念念不忘的信哥哥到来,芳心大慰,欢喜若狂,反对这场生死搏斗视若无赌一般。   贼人则趁其疏忽,双双出手一以分云取月,一以玉女投梭,同时攻到。   真是又毒又狠,所幸其武功精湛,临危不乱,化解有方,故仅左臂略受微伤。却也不禁发出一声娇呼。   这一耽延,蓝衫两怪和二贼,皆在闪晃之间,失去踪迹,只剩下这些断枝秃叶,为狠斗之标记。   梦云师太见少年已收剑入鞘,轻叹一声,才对少年说道:“贤契来得恁般凑巧,否则老身怕不血溅荒山,贤契武功,仅仅一年不见,又精进不少,果真可喜”,说罢,慈目中露出一派爱意,扫了他和自己徒儿一眼,但不知是感怀还是喜悦。   少年趋步躬身,深深一揖道:“师叔过奖,但不知蓝衫老贼何人?师叔对魔窟必已了如指掌,尚请见示。”说完,也不过微微向若梅姑娘瞬了一眼。   梦云师太闻言深深地一叹,举首遥望云天,目中发出异样光芒,一头白发,随著夜风吹起。   显见这武林奇人毕竟老了,但她那慈颜上,似为这少年人的英姿和绝世武功,发出由衷的赞佩。   原来少年正是名重武林,领袖中原的淮南子衣钵传人。   三十年前,淮南子以乾坤神剑,威镇武林,黑白两道闻而色变,尤因其个性爽直,视恶如仇。   当时武林正自相倾辙,频遭浩劫之后,群魔乱舞,血腥遍地,幸赖淮南子一口剑,纵横南北,为武林中保存一点正气。   但这三十年中,竟然未莅尘寰,众皆谓其早已物化。并婉惜其乾坤神剑失传。   不意竟依然健在,且神剑赋有传人,尤以驭气飞剑,已出神入化,这是淮南子毕生心血精研之结晶。   这弱冠之年的美少年,若非特殊资质,奇佳禀赋,决不能达到此一地步,且其轻功,移形换位已届上乘,其气功,凌空渡虚,驭气飞剑,更从淮南子所练先天罡气,即普通兵刃,亦休想伤他分毫。   故梦云师太望著这武林奇葩,发出会心的微笑。   她深知这个武林宗主的一代传人,不仅尽得其衣钵,且本性纯良,自入道江湖,尚未及半年,已轰动武林,并博得“铁头书生”的雅号,复因其儒雅不群的英姿,不知羡煞了多少武林前辈。   故大江以南提起唐威信,或将瞠目不知所答,若说到铁头书生,黑白道却无人不晓,真个名重一时。   这点年纪,在短短时间中,能博得恁般雅誉,岂是无因。   故梦云师太,一见著他,就打从心底里赞许著,尤其那温文有礼,知节合度的应对,这那像个初入道的人物。   当下对铁头书生笑道:“贤契该听过泰山的‘金兰十义’吧!刚才两个蓝衫老怪,就是老十义中主要人物,传闻十义中有老少之分,老兰按颜色,各冠以座主之名。两个蓝衫老怪,即为老兰中蓝衣座主,其余红黄白黑,皆为老兰中恶之魁,祸之首。且武功各有其所长,暗器尤为歹毒。”   铁头书生一听蓝衫老者就是泰山十兰人物,当下热血沸腾,且亲见其武功,梦云师太差点败在他们手中,若其十兰会齐,倒真难办。   尤其恩师尚未到来,那时彼众我寡,岂不落个…………   铁头书生思想何等敏捷,见梦云师太如此一说,是欲提高自己注意,也即肃容相告道:“师叔请偕师妹仍按原路上山,小侄自当在绝顶相候……”   说罢,星目投向若梅,似欲所言,但顿觉其星目中发出异样的光辉,心头不觉微颤,微笑中,人就拔地飞起。   连声息也未发出,瞬即失去所在,真是喻飘风,飘风不足以逾其狂,喻飞鸟,飞鸟不足以逾其疾。   梦云师太也微一点头:“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了。”   这时楞在旁边的柳若梅,受不住这种冷落,芳心欲碎,一头伏在梦云师太怀中,嘤嘤啜泣。   因为她不仅人长得秀丽,心思更是玲珑精细,武功不仅得乃师真传,且得另一位高人垂青,授以绝技。是以若梅的武功,刚才能力拒二魔,绝非幸致。   提起那位高人,也是与淮南子齐名,并为武林中交相称誉的“华山老人”,他们这“一道”“一俗”“一尼”,不仅镇慑了武林,也使群魔丧胆。   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就在他们隐居二三十年之中,群魔竟然复又相聚,而且态势长成。   若再任其蔓延,不仅是武林大劫,即天下苍生,亦将遭屠戮,朗朗中原将任由群魔乱舞了。   这华山老人性情高傲,才华盖世,除淮南子和梦云师太外,谁也不明白他个中底细,一生放浪形骸,无拘无束,隐居华山百仞峰下,因见柳若梅资质奇佳,允纳为门墙,授以平生武学。   故柳若梅姑娘内外功夫能睨视江湖,并较铁头书生出道为先,而且博得“玉芙蓉”之雅号。   按说若梅姑娘本是芙蓉如面,金玉其心,天生慧质,秀美绝伦,坚毅而温厚,英勇而端庄。   因为淮南子与梦云师太相交莫逆,他们彼此常有往还,铁头书生亦以师叔之礼待梦云师太,唯对若梅姑娘却也待之如妹,节中有礼,但不免冷淡些。   “玉芙蓉”自入道江湖,凭著一口剑,跋山涉水,伏虎降龙,若非有超绝武功者,岂能纵横于龙潭虎穴间。   且其性情颖慧,不仅武林前辈认为武林奇葩,后起之秀,即黑道上亦敬服不置,故“玉芙蓉”美名,在江湖上是一朵带刺的玫瑰花儿,令人爱,但谁也别想挨一下。   这时见铁头书生倏然离去,连正眼也不看一下,少女的芳心片片粉碎,那种独有的自尊心受了羞辱。   本来她对这位师兄,一往情深,不料他竟不顾而去,连自己受伤也不问一声,叫她如何不伤心欲绝,故铁头书生一走,就伏在师父肩头啜泣。   梦云师太还以为她受伤被挫而伤心痛哭,怎知伤心人别有怀抱呢?这一哭多少也可减轻她心头悲愤。   故梦云师太一面安慰她几句,好在受伤不重,才携著她的纤手穿林而去。   明月又突出云际,大地顿归平静,这残枝断叶狼狈不堪,完整的山林,也留下这些微的缺陷。   跟著幽幽地一声叹息过后,白影晃动,一个身著白缎紧身衣服少女,俏生生,立在当地,注视著这搏斗后的遗迹。   她可算得是泰山半个主人,但这次却自海岛归来。   年纪大约十七八岁,身佩宝剑,有如雪中仙子,亦若月里嫦娥,杏眼匀红桃腮带笑,两个梨涡儿,又深又圆。玲珑玉琢般的鼻子,樱桃小嘴,一排贝齿,有如碎玉,淡淡的娥眉,长长的睫毛下,两个大而发亮的眸子,似春波,如幻梦。那半带娇羞,是喜还嗔地,兀立当地。   刚才这幕搏斗,都落在她眼中,虽然不识得梦云师太和若梅,但与唐威信有过交往,而且错把他当做文弱书生,且对他发生情愫。   却不知他也参加这场武林盛举,看他刚才驭气飞剑,蓝衫堂主败走,显然他为此次重要角色。   莫非他就是海岛圣尼所说淮南子的传人,江湖上人称为铁头书生的么?   想到铁头书生,心就要跳,脸也微热。   原来他们论交时,铁头书生深藏不露,故未为察觉。   她本是泰山群魔金兰十义红衣上人弟子,二年前行道江湖,遇海岛圣尼,携返海外仙山,传授伏魔神剑。   她本天真无邪,更不知十兰中罪恶,虽风闻江湖上有金兰十义弟子为非作歹。自己也曾痛惩过。   却不知自己也是其弟子之一,待伏魔剑练成,始从海岛圣尼口中得知武林浩劫,群魔为恶,皆为红衣上人主持。   她与红衣上人,名虽师徒,情逾父女,虽知他一般兄弟辈个个身怀绝学,但要如何忍心看著红衣上人暴骨荒山,任人杀戮。   故她自离开圣尼后,一面暗中查访,果悉十义门中,无一善良之辈,且知武林高人将大会泰山,扫荡群魔。   自己既不愿与武林为敌,但红衣上人的恩典又不能不报,别看她年小,倒也恩怨分明,打算冒险入山,向红衣上人陈情。   如能劝其弃恶从善,倒为上策,否则送个信儿,也了却自己一场心愿,那时南下海岛,侍候圣尼……   这不过是少女善良本质的一部,故在瓜州渡口,见铁头书生独自徘徊,双眉深锁,以为是一个文弱书生。在这般时候,若遇见盗贼岂有命在,眼看渡船已去,如何过得河去,怕不要露宿荒郊。   当时动了恻隐之心,未经许可就挟其飞身踏波而渡。   铁头书生却也温柔得紧,任她挟著,正不知河面宽可二三十丈,她自身虽有登萍涉水轻功,但挟著一个大男人,少说也有百多斤重,若无暗中助力,恐怕早已随波流去,成为水底亡魂,反认自己轻功进境,已是一日千里了。   两人这一盘桓,真个郎才女貌,又非世俗儿女,故毫无男女之别,铁头书生博古通今,琴棋书画,无所不精,但谈到武学,就笑而不答。   姑娘也是绝世才华,尤其武功造诣很高,虽是爱其才华,但总觉他不过是文弱书生,不时流露轻蔑之态。   铁头书生,也仅一笑置之。   两人高兴时,引吭高歌,纵声大笑,或琴棋于清风明月间,或携游于高山流水之处,倒也相处得不错。   姑娘见威信不懂武艺,虽背著宝剑,那是当时文士一般装束,故也绝口不谈武事,仅告诉他姓刘名若兰,真个人如其名,她直似深谷中的幽兰。   倒是威信有意无意间问她学艺时间,师从何人,故威信面对这个绝代佳人,只觉她性情儿高傲。   但他那心中,因为这几日来相处,两人无话不谈,不禁渐生情愫,只是两人一般的都暂时藏在心底,不须明言。   也未将大会泰山之事相告,故又顿生愧怍,虽然她曾拜海岛圣尼为师,此次圣尼与师父有约来泰山。   但是她亦似有意先上泰山,明知这将冒生命危险,又无法劝阻,故此时铁头书生也痛苦倍增。   当铁头书生与若兰离开后,各怀著别离依依,并互订再聚之期,才分手就道。   不料若兰姑娘赶来泰山,适群雄尽至,五大夫松下,她已认出俏冤家来,但并未出面,及见他以凌空渡虚气功离去,才追踪下来。   正遇上梦云师太堪堪败在两个蓝衣座主,俏冤家驭气飞剑,直惊得这位赛过昂藏七尺男儿的若兰,大惊失色。   原来俏冤家深藏不露,真是又惊又喜,更为她的幻梦而欣慰,想著,脸红心跳,也忘记自己来泰山为何了。   这时她一面自责,一面衡量,自己虽为红衣上人教养成人,固不能背叛,但他们逆天而行,大异武林趣旨。   况海岛圣尼一再暗示,要自己行道江南,显然有意要自己不问此事,现在既然来此,若在此遇见恩师,自己何言以对。   难道自己真能与堂堂正正武林为敌,或又眼睁睁的看著抚养自己成人的红衣上人受刑不成。   如果早知道威信是来泰山,或有个商量,且泰山各处暗桩如蛛网,这两年中,不知还添了许多更厉害的毒弩暗卡,一颗心又随著俏冤家飞走,因为他的身影,他的安全,此时才真是她看重而耽心的事。   左思右想,都无法善其后,眼中浮著泪光,不禁低低地饮泣起来。   忽然一声亲切的呼声:“傻孩子!谁欺负了你?还不跟我走!”   若兰忙擦乾眼泪,回头望去,那有人来,但声音却是圣尼所发,为何转眼不见。   半晌,“哦”了一声,红著脸,跃离当地。   因枝繁叶茂,任她轻功绝顶,也无法尽力奔驰。   当即跃上一棵古松之梢,遥见山顶有数处火光,但依然显得恁般遥远,暗忖:“刚才师父招呼,岂非无因,若这般走法,那里能赶得上她。”   若兰心下暗忖道:“这里林枝茂密,穿林太慢,不如直接飞身密林顶上,枝叶虬结,岂不较穿林而过要快多了。”   但见她立身古树梢头,夜风吹起白衣裙摇曳生姿,起落间传来阵阵幽香,几个起落,就失去这白衣所在,有如飘飘仙子之舞。   这时山顶不断地发出点点闪光,显然各处暗卡,都遭暴袭,若兰暗道:“岂仅这些警号,正不知还有多少人要赔上性命,据自己所知,天下高手,在此云集,说不定师父尚未全知呢?”   若兰姑娘宅心仁厚,虽在海岛圣尼口中得知恩师红衣上人逆天行事,尤且……但当她看到那些警号,也就不顾厉害,亟欲报讯。   ※     ※     ※   且说铁头书生自离开梦云师太后,虽奔驰在古木参天,有如夜鹰扑食,有若猿猴登枝,从树叶筛落的月影中,人影倏现倏没,那里辨得清人影来。   约莫奔驰了半盏热茶工夫,以他轻功,何异陆地飞行,但恁地奔跑了半天,一直未遇魔踪,正自怀疑间,蓦见前面林中发出闪闪星光。   他肩头也未见晃动,身已迳入林中,一股浓厚的硫磺味,直冲鼻腔,心知敌人已弄手脚,忙宁气闭穴。   并立即左手护心,以先天罡气护住全身要害,再环视林中,不由看得目瞪口呆,楞愕在当地。   原来地上躺著四五具尸体,血迹斑斑,尚可辨认,那瓜州渡口卖艺的黑大汉,亦在其中,一双怪眼十分狰狞可怖。   这一片森林中,到处都是残枝断叶,显然在这里有过一场恶斗,那些尸体上犹发出点点闪光,那腥臭味亦与闪光有关。   但兀自想不出这中间因果,忽然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划破夜空,凭他的功力听去。还在五六里外,既然此处找不到贼踪,说不定那里正在生死相搏。   青年人,那有不爱热闹的,正当他穿林而出时,身后倏然嗖嗖数响,有如疾风骤雨般飞至。   铁头书生人在空中,但他何等俐落,右脚在左脚背上一点,身体陡升三丈,那响声适从脚下飞去,落地时,亦是闪闪发光。   当下心中一动,原来这是魔头们所设暗桩,怪不得那批人都著了道儿,心说:“我若不予以扫清,不知还要伤害多少武林人物。”   这时他不退反进,循著刚才暗器飞来方向,猛扑而去,因他身形太快,而且自高而下,有如巧燕穿云。   但当他脚著树梢,趁势一掠,虽然又是七八丈,但依然未发觉丝毫迹象,正自惊疑间,陡然自左侧发出一阵恻恻的凄厉笑声。   铁头书生不禁脸上一红,原来这笑声,发自那林间尸体附近,自己刚才太过紧张,反而忽略过去,但显然被人家捉弄,岂非丢人现眼到家了。   他料到贼魔逃不出手去,蓦地银虹暴涨,呛当当,那柄百炼精钢的上古奇珍出得鞘来。   右臂一抬,宝剑猛地飞出。   有如金蛇耀眼,亦若长虹贯日,黑压压的荒山中,顿时华光灿烂,但见他气定神闲,脚下不丁不八。   驭气飞剑,显然他高估了贼人,故一出手,就使出生平绝学,因为依附在泰山魔僧座下的都非泛泛之辈。   说也奇怪,自那怪笑之后,威信出手如电。但驭气飞剑,居然被他逃去,这不仅愧而且怒,当下左臂一收,宝剑在握,身形微晃,人也穿林而入。   那恻恻凄厉的笑声,竟发自树梢头。   此时威信更不顾厉害,猛提一口丹田气,人已拔高十丈,宝剑亦已脱手飞去,那株古松全罩在银虹之下。   那人也万未料到这年轻娃娃,有恁般功力,且居然在自己掌力控制之下,而争得主动,这时既已暴露行藏,也只得硬著头皮,那会输在这娃娃手中。   他这念头尚未动完,威信驭气飞剑已自击到,不仅夭矫若游龙,快速逾闪电,挟风雷之声,威猛绝伦。   黑衣巨人不禁大惊失色,忙拔剑相迎,但却迫于银虹太过凌厉,刮肤生寒,暴身猛退八尺。   铁头书生已看清那人面目,但见他身高八尺,年纪五十许,一部虬髯,根根见肉,两目如电,肤黑而精壮。   一柄长剑,约四尺来长,虽非古璞,但也为白炼利器。   偶一与目光接触,顿觉两道棱芒,灼灼逼人。   那人也愕愕地看著这个年轻文弱书生,竟有闻所未闻的武功,要非自己亲眼目见,这如何肯信。   自己以一方盟主之尊,如果不慎栽在这未出道的娃娃跟前,他日若传扬开去,面目何存。   当下也不暇考虑,趁暴身后退时,呼呼呼,连劈三掌,真若排山倒海般,那些古柏苍松,莫不枝残叶折。   威信的驭气飞剑也因而一阻,这正是他逃走的机会。但偏不服气,不退反进,剑走轻灵,龙行一式,向著威信凌厉无俦般攻到。   铁头书生与他相隔原有丈许,见他竟踏中宫,走黄门,趋身直进,显然对方是欺他年轻无知。   好个铁头书生,当下一声冷笑,剑虹陡地一变,但见银虹万道,直将那庞大身躯裹在剑影之中,自己顿失所在。   黑衣巨人大惊失色,一见态势陡变,万一不慎,不仅身败名裂,且有性命危险,且幸他见多识广,谁不知此万花飞剑的来历,但料定厉害绝伦,忙抱元守一,渊□岳峙。   虽银虹乱舞若飞花彩絮,逼得他几将窒息,但却未伤他分毫,暗用目力,却找不出少年所在。   正惊疑间,猛地银虹暴敛,威信已宝剑在握,面露微笑。   黑衣巨人有著被嘲讽的侮辱,虽明知自己非敌,但抱著即使人亡,也要名在的心怀,故猛运劲。   长剑起处,有如惊涛骇浪,挟雷霆万钧之势,端地威猛。   铁头书生见此人,一脸邪气,虽然武功不弱,两目虽是凌厉,但凶光毕露,心说:“我虽不识此人,但以其行踪,断非善类,莫约先擒下他来,再作处置。”   趁黑衣巨人长剑堪堪递满,威信移位换形,竟自剑光中趋至巨人背后,左臂轻轻在其背上一拍。   黑衣巨人不仅未为制伏,身形疾转,长剑快若游龙,点咽喉、刺小腹、削双胫,一招三式,快逾火石电光。   铁头书生初未料到此人已练就混元气功,遇敌时即将大穴闭住,且全身如钢铁一般,迄见他长剑凌厉无俦般攻到,这才惊觉。   当下白蛇吐信,身体借势飘起,宝剑又□琅琅出手,但见银虹飞舞,显然威信已提高了三分戒心。   黑衣巨人这一拚命出招,居然立即得手,精神陡振,却不知威信因居心仁厚,才几乎上当。   故一突出黑衣巨人剑圈,宝剑又已出手,虽然他气定神闲,驭气飞剑,本系上乘气功,超乎内外武功之上者。   黑衣巨人虽有一身奇异武学,也连遇险招,还是铁头书生,不愿伤他性命,故未使绝招,否则他早已身首异处。   铁头书生尚不欲顿施辣手,但黑衣巨人也非轻易可为,当下一面驭气飞剑,一面试图夺取对方长剑。   这本是他气功中吸引之学的一种,只因为他临敌经验太少,反而舍长就短,一味与之游斗。   当他左掌一伸一引,黑衣巨人跟著前进二三步,威信见初试无功,趁黑衣巨人一楞,左手顿然指天画地,一吸一引,那柄长剑即在握中。   黑衣巨人尚未发觉他用何种方法夺去自己长剑,但飞剑则自四面八方袭到,忙运用巨灵之掌,狂挥猛劈,势如拼命,但始终不敢移动一步。   铁头书生手握长剑,见并非古璞奇珍,一面驭气飞剑,使其神迷目眩,左臂运劲猛抖,长剑被折两截。   黑衣巨人登时脸孔铁青,心慌意乱。   铁头书生吐气开声,有如山崩地裂,飞剑在手,银虹如画。   黑衣巨人张著大口喘气,面色如死灰。   铁头书生轻伸猿臂,在黑衣巨人天灵上一拍,当即跌坐在地,正欲上前查问究竟,陡觉一股寒风袭到。   估量来人武功必不下于自己,连忙挫身让步,立掌当胸,使先天罡气护住全身,脚踏丙丁。   显然此番在黑衣巨人之后至者,必是睨视武林之高手,故才特别警觉。   随著树影晃动,那个瓜州渡口踏波的乞婆,江湖所不齿的无影魔头,立在当地。   铁头书生虽不知她底细,但听恩师吩咐过,且传说江湖中却有一个以色盗技的败类,当下心不禁微凛。   虽然她满面鸡皮疙瘩,但那双眼睛仍如一池弘水,深远而清丽。   不待铁头书生出手,她早已一跃而前,怒喝连声,“那里来的野小子,敢在我这里撒野,待姑奶奶教训你几招。”   言出人到,她那手中早多了一柄宝剑,如虹剑气已经直刺前胸,这人出手也按五行变化的。   铁头书生微微一楞,更不敢怠慢,知此必是虚招,身形不动,横剑当胸,陡地移步换形,剑走轻灵,反宾为主。   心中暗忖道:“我与她毫无过节,虽闻江湖上无影女魔,是否为此人,万一弄错,岂非过失。”   他在心中盘算,那乞婆已唰唰连攻三剑。   当下以不变应万变,任他方位数易,一剑锐似一剑,兀自坚守不攻,只觉得她剑术诡异,看不出师承宗派来。   且自己在剑术上堪为博学,但这乞婆招式奇妙,诡谲得难以捉摸,自己若易守为攻,要胜她亦非易事。   老乞婆见他兀自抱元守一,虽然自己凌厉发招,也休想伤他分毫,倏地剑招变易,陡觉缓慢异常。   铁头书生心下一楞,暗道:“这不是太乙剑么,怎么这女魔……”   正自疑窦丛生,百思不解中,女魔剑招又换,而且招式更形凌厉,虽然他运用先天罡气,护住全身,仍觉得剑气逼人。   心说:“这女魔果真博学。”   铁头书生少年心性,但在武功上,自信得武林天下之淮南子真传,虽然距恩师甚远,半年来,多少人败在他剑下,岂能就任她肆无忌惮。   虽然心中暗赞这女魔不但武功俊,且武学实已渊博,综有各家各派之武学于一身,若不还以颜色,铁头书生这名号岂非浪得虚名。   他虽未还手,但对女魔每一招每一式,都仔细留神,蓦地吐气开声,剑招挟风雷之声,脱手飞出,陡觉银光耀眼,刮肤生寒。   乞婆猛吃一惊,剑招陡变,又改用太乙剑来迎。   铁头书生不禁心下有气,右手微抬,剑虹也就疾变,有若闪电星光,一瞬而没,又如银蛇乱舞,历久不绝。   乞婆虽知武林中有驭气飞剑之能手,但不知即为此文弱书生。   且自己在瓜州渡口,并未发现他会武功,不意竟是恁般辣手,若不预为打算,定然讨不到好去。   但是谈何容易,他这驭气飞剑,银光罩住数尺之地,都觉得剑气逼人,此人气功,已臻上乘。   好女魔,果真是见广闻多,居心狠毒,一见自己非敌,如果这么不清不白败落,才不值得。   乞婆心中一转,跟著一声娇喝,力道聚于左掌,震歪了飞剑。复拼全力,贯于宝剑之上,如困蟒出洞般向他击到。   铁头书生陡觉剑光耀眼,正自一惊,身形暴闪,而乞婆不进反退,人已在数丈开外,立身在黑衣巨人身旁,陡觉剑光一晃,黑衣巨人已身首异处,跟著一声清叱,老乞婆就向林中跃去。   这不过是眨眼工夫,老乞婆身法好快,直将威信楞在当地,心说:“按照此人武功,定系恩师口中所说无影女魔无疑,但她与黑衣巨人既系同道,为何不将他救走,反而将他刺杀……”   这一个疑问,在本性敦厚的铁头书生心中,成了永远解不开的结。   忽然一阵情悦的笑声,发自身后。   铁头书生闻声知警,猛易方位,不禁两颊飞红,心也直跳。   原来隔他两丈之外站著个俏生生如花似玉的姑娘,虽然是布衣布裙,淡妆素服,却是千娇百媚,万般丰韵。   那双灵活的眸子,慑人心魄,两个梨涡,既圆且深,薄薄的两片樱唇,有如初放的玫瑰,两排贝齿,恰似碎玉一般。   真是芙蓉其面,杨柳其腰,所谓人比花娇,人更媚,不知是谁家儿女,三更半夜,来此荒山。   那姑娘来到面前,先是淡淡地一笑,又指著地上那个尸体说道:“喂!你不是疑心人家为什么会刺死他吗?”   铁头书生先是一皱眉头,心说:“我何曾问过你来。”   因为他实在是个守礼的君子,在这荒山中,孤男寡女,要被外人看见,成何体统,想著,不禁又霞飞两颊。   那姑娘好似看穿他心眼般,斜眼媚笑道:“喂!你刚才不是还在怀疑那老乞婆,既和那黑鬼一道,为何又杀死他吗?为什么我同你说话,又不理人呢?”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如磁石般有无穷的吸力,真是脆生生地,这声色之美,听著好不受用,正欲说几句话。   但偶一抬头,正好接触到她的星目,真是柔和之极,心说:“这眼波儿,好像在那里见过。”   但自己所接触的异性实在屈指可数,所以又楞住了。   姑娘又微笑道:“让我告诉你吧,刚才那个老乞婆,就是你心中所想像的那种坏女人!”   铁头书生不禁在心中骂道:“我那里告诉你,你又不是我肚里的蛔虫,怎么知道我心中的事。”   那姑娘竟又脆生生地笑道:“不信么?不信就算。”说罢,竟掉头就欲离去。   料如此人必有来历,且对自己好似知之稔熟,虽然她自说自话的闹了半天,自己连理也未理。   按说一个姑娘家,那经得起人家这般冷落,自己欲知道那老乞婆的来历,如果她这一走,这个谜岂不永无解开之日。   铁头书生当下微一拱手,笑道:“姑娘请暂留步,在下正欲询问,先请教姑娘怎么称呼?”   那姑娘听他开口,忙纵颜笑道:“公子言重了,我们乡姑村妇,有什么好询问的?”话说得既尖刻,又调皮。   “要称呼嘛!我姓吴,你就叫一声吴姐姐得啦。”说罢,笑意更浓,眉梢眼角更散出不可捉摸的媚意、荡意。   铁头书生登时面颊飞红,又见她这媚笑,心中如小鹿般乱跳,不是跳,是乱撞。虽是夜间,但对方仍能察觉他不安的神态。   又听那姑娘清脆的声音响在耳际,“其实嘛,人家早看上了你,不过她走了眼,没想到这个文质彬彬的书生,竟有绝世武功,她这一走,也还不是为著你。”   说罢,又神秘地一笑。   铁头书生简直没有插嘴,尤其这姑娘说话没遮拦,未免豪爽太过,自己这昂藏男子,却是恁般面嫩,越急,心也跳得越猛。   那姑娘好似有意寻他开心,又娇笑道:“老乞婆有著超绝的武功,你不要认为刚才占了上风,她那身奇绝武学,当今武林堪称无匹。不过,你跟著姐姐我,她伤不了你一根毫毛。”   铁头书生当下暗中呸了一声:“好个不知羞耻的女人,谁个同你攀上了姐弟来,我堂堂男子,难道要庇护在你手下,岂不辱没师门。”   当即面容一敛,厉声说道:“姑娘说话放尊重些,我堂堂男子,岂庇护在你的荫下,凭我三尺剑,那惧那无影女魔,下次遇上,看在下为江湖除此败类。”话说得斩钉截铁,没有半点笑意,显然被那姑娘激起了真怒。   那姑娘听到铁头书生提到无影女魔时,不由心中一凛,但随即镇静如常,见他那凛冽不可侵犯的样子,真恨得心养养地。   但她知道这少年不易对付,且深知欲速则不达,故借势下台,左手不经意的向上一拢,将那头秀发飘舞在夜风中,又递了个媚眼,“嗯!我还真不愿巴结你,咱们以后走著瞧,看我还理你不。”说罢,不仅脸上在笑,嘴角更含著笑意。   她这不是天真无邪的笑,而是另一种妖媚,慑人心魄的浪笑、淫笑。   铁头书生不禁暗骂一声:“谁家荡妇淫娃,毫无廉耻。”   姑娘见他毫不理会,暗骂了一声,又抛了个临去秋波,恨恨地足一顿,如一缕经烟般逝去。   大地顿归静寂,几具告别人间的尸体,点缀了荒山的寂寞,也凭增秋夜的恐怖,铁头书生深深地吐出一口长气。   虽然那个芙蓉如面,蛇蝎其心的丑恶淫态,久久不能驱去,但夜风吹来,山林的树木芬芳和著死尸的血腥气息,使他的头脑顿时清醒。   他想得很多,无影女魔的狰狞面目,刺杀黑衣巨人的动机,尤其自称姓吴的淫娃,想著,不禁一阵恶心。   这时泰山顶上,仍不时闪出火光,夜被点缀成静的图画,金铁交鸣,挟杂著暴喝娇叱之声,不绝于耳。   心说:“我要再不赶去,真成为畏首畏尾了。”   但见他振臂一伸,人就平空射出,已在十丈开外,错眼就失去踪影。   虽然枝林茂密,他以移形换位身法,仍然奔走如飞,既无声响,亦无风动,真个是上乘气功,无与伦比。   铁头书生虽奔驰在这荒山月夜,但掠过脑际的事,实在太多,尤其那温柔的眼波,那幽香,那娇滴滴的莺声燕语。   想到那幽香,果真有一股似兰非兰,似麝非麝的香气,直扑鼻间,但这荒山旷野中,难道有所谓幻觉。   然而这一晃而逝的幽香,究竟是幻还真呢?   不过她曾说过,泰山是她旧游之地,日出和云海,消磨了她儿时的岁月,这次如果她真已重来……   铁头书生渴望见著她,但今天则站在生死与邪恶的尖端,万一她帮著红衣上人,自己如何下手。   但那时怎么也不忍心去伤害一个天真少女的心,如果不除掉这些恶魔,武林浩劫,又将不可避免,但愿她今天还没赶到才好。   他心中不断地掠过这些无法解决的问题,脚下并未放慢,但山雾更浓,咫尺之间,也分辨不清。   铁头书生纵身在一棵虬松之上,心说:“现在既无什么隐秘可言,我也用不著再藏头露尾,如果迷失方向,岂不贻误大事。”   蓦闻,一声暴喝:“老贼,夤夜偷袭宝山,岂能饶你。”此人好精湛内功,震得满山乱响。   铁头书生也微觉一楞,但细辨方向,发自山顶,他这里更不敢怠慢,猛地振臂,脚踏树梢头,何如置身林海间,踏波而行一样。   大概奔走了半盏茶功夫,林海将近,嶙峋怪石,有如魅影。星月均被白云遮去,暴喝之声,金铁交鸣,此起彼落。   南天门外火柱高烧,显然那里正在拼斗激烈。   忽然,耳边响起清晰而细悦之声,有如蚊语:“信儿,速赴后山。”   铁头书生闻言一楞,这明是师父用“千里密传音”来指点自己,但不知后山那面,竟已如何。   又想到怪不得没有遇上师父,原来他一直隐在自己身后,当然这些日来,所遇种种,都落在他眼中了,直是又惶又急,又心跳不已。   当下自是不敢怠慢,身如离弦疾矢,猛向后山窜去,不几个起落,就立身在嶙峋怪石之间。   这时矮林,怪石,映著淡淡月光,云雾冉冉上升,劲风吹得山林吱吱作响,不要说人行其间,不易发现,那些金铁交鸣之声和暴喝娇叱,也被这山风淹没,但这里余下的残枝秃叶,尚斑斑可考,显然不久前也有过一番恶斗。   铁头书生无心欣赏这些,脚下猛可加劲,向前窜去。   穿过这片矮林,嶙峋怪石则更形险峻,寒风,山雾,使得这武功盖世的铁头书生也生出无穷浩叹!   山雾虽浓,但数处火柱高烧,虽然人物尚无法辨认,但却可放肆乱闯,猛地如天崩地裂一般,陡觉狂飙四卷,暴响连声。   正是高人对掌,震得附近林木树断枝残,碎石乱飞,刀光剑影之中,方圆数丈之内,全罩在那剑风之下,更难以分出敌我。   铁头书生目光锐利,虽在山雾笼罩,夜幕深垂,刀光剑影之中,仍能看出那些搏斗之人,显然对方无一弱者,心说:“这些恶魔们,真是不要脸,竟然全不顾及江湖体面,想以多为胜。”   当下怒气填膺,呛当当,银光暴涨,宝剑出鞘,右臂一抬,人就腾空而起,宛似冲天一鹤,直向那刀光剑影中扑去。   铁头书生人未到,飞剑如长虹贯日,早已猛射扑到。   有如银蛇之乱舞,亦如惊鸿一现,剑气砭骨生寒,银光慑人心魄,威猛之极,倏地形势一变,群魔纷纷退后。   那个面团团,红光满面的矮老者也登时笑容显现,那急迫之态,一扫尽净,这时他不仅高兴,也顿生愧怼。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能不使这个怪杰感叹丛生,因为这个少年,顶多不过廿岁,竟有恁般功力。   老人并不识得铁头书生,虽然他与淮南子为至交,但路途远隔,两人在淮南子口中都也曾彼此道及,尤其对这位武林奇葩,半年中,便已轰动大江南北,铁头书生使江湖中,人人咋舌。   故老人见他一到,就已飞剑出手,逼退群魔,再一看他儒雅风姿,真如临风玉树,不禁脱口欢呼道:“贤契敢是淮南子高足,人称铁头书生的么?”   铁头书生听他一问,因为面团团,矮胖胖的标记,连称不敢:“小侄唐威信来迟,师叔受累。”   铁头书生见面就以师叔相称,乐得那面团团红光更炽。   原来胖老者正是华山老人,因为他摄生有术,故看来仍如五十许人,虽然鬓发皆白,但精神烁烁。   他的一身武功,已至以意会形地步,淮南子极为推崇,近年来,更修炼一种“有相神功”,业已完满……   就在他们一问一答间,群魔复由散而聚,退而复进。   华山老人正因刚才被困于人多,复因其中确有高手在,虽然群魔未讨好,却逼得这位怪杰团团转。   这时见群魔复聚,猛作一声狮子吼,真是惊天动地,山谷震动,那庞大身躯,就如飙风般,倏然而走,巨灵之掌,震得遍地灰沙石走,树倒枝折。   铁头书生也是手握宝剑,严加戒备。   蓦地,空中一团红影晃动,夜光中有如烈火一般。   那庞大身躯高约八尺,宽大袍袖闪闪发光,人未到,桀桀笑声早已入耳,袖袍所带劲风,树木吱吱作响,此人内外功均已臻于化境。   铁头书生不识得此人,但觉此为劲敌,且师父未到,恐与华山老人,难讨好去,他初生之犊不畏虎,明知敌人厉害,也不能露出怯意,故镇定如常,但见他立掌当胸,右手宝剑在握,意定神闲间,更显得英姿洒脱,气宇不群,何如斗雪之梅,傲霜之菊,端地铁头书生,并非浪得虚名者。   华山老人见他临敌不惧,有为有守,不禁点头赞赏。   这时群魔陡然两下一分,先向红衣巨人施礼。   那红衣巨人眼高于顶,右手一摆,算是还礼,两目环视后,怒喝道:“这里就只两人么?”那意思是两人竟这般费事。   华山老人又一声呵呵笑道:“两人你嫌太少,呵呵!两人就弄得你鸡犬不宁了。”华山老人素来狂放不羁,见对方这等势派,定知来头不小,他虽然未与红衣上人会过,但自他武功上看来,也八九不离十,故用冷言冷语来激怒他,果然红衣巨人一翻巨灵之掌,一股狂飙突然而至。   华山老人见这斯怒极发掌,忙以有相神功护住全身要害,纵身避过。   铁头书生本与华山老人并排站立,红衣巨人一掌劈到,少年心性,那里见过这般桀傲之人,明知这掌劈到何止千钧,但他不退反进,以先天罡气罩住全身,右臂一伸,人随剑走,竟自掌风中趋身而入,人若伏地追风,剑似狂风扫叶,金鲤倒穿波,一招三式,竟攻向红衣巨人下盘。   他这骤然出手,大出意外,不仅惊得华山老人大呼不止,就连那红衣老怪错愕间,连续拍出两掌,人也跟著暴身猛退,才险险地躲过他这一招三式,但那红袍下摆,却被割下一大片,顿时被掌风卷起,有如一只蝴蝶。   红衣老怪登时面色铁青,真是三十岁老娘,倒绷了孩儿,这要他老脸上如何挂得住,环立诸魔,亦皆大惊失色,对铁头书生发出不可思议的困扰。   因为凭他这年纪,怎么也不会练成恁般功力。   红衣巨人正是金兰十义之首红衣上人。   十义共分老十义,少十义,小十义,红衣上人算是祖师,权力可生死予夺,十义门中,良莠不齐,爪牙遍全国。   老十义以红黄蓝白黑为标记,但均系长袍,少十义亦以五色,但著短装,小十义则无特殊标志。   不过他们教规严谨,生性狠毒,更藉泰山胜地,得齐鲁之便,隐恶扬善,故不为人所察,乃能长成如许势力。   老十义更蓄意结交江湖能手,故虫鱼杂处。   红衣上人轻易不莅会众,全由少十义接待,无影女魔与红衣上人本为旧相识,红衣上人欲藉其歹毒暗器为泰山增色,故百般拢络。   这一群魔头,平素都是眼高于头,何曾服过人来,今载铁头书生,居然敢向虎头拔须,那还不无名火高三千丈。   按说铁头书生这招以毒攻毒,也端地险极,一个不慎,就将落个粉身碎骨。   当他一见红衣巨人那桀傲粗暴之态,料定必系老魔无疑,所谓善攻者,攻其所必救,铁头书生本是少年心性,心说:“目前彼众我寡,且老魔威势慑人,必有惊人武功,我不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先杀杀他的火气。”   小心眼正在使坏,不意老魔掌发,卷起数丈狂飙,威势骇人,暗忖道:“我若以飞剑还迎,纵可伤得老魔,自己也必伤在他掌下。”   因为驭气飞剑,势必难获两全,虽然先天罡气可以自保,但若要破老魔掌力,实在不易。   他这心念一转,登时就破掌风而入,直取老魔下盘。   果然红衣上人未曾料得这个娃娃有恁般功力,几被他这一招三式所乘,老脸上陡现铁青,是恨极,也是怒极。   当下一声怒喝道:“取玉禅杖来。”   这声过后,跟著是群山响应,有如天崩地裂般。   瞬间,就见四个护法童子,披著红衫,抬著一根禅杖,登时群魔肃立,静寂无声,大地也如死寂般。   原来玉禅杖是泰山镇山之宝,重四百余斤,由一段缅玉与纯钢铸造而成。外面一片绿光,有若鬼火。   四护法童子抬著玉禅杖,冉冉而下,脚似凌空一般,显然这四人功力,无一弱者,但见个个虬筋粟肉,步履如飞,就可概见。   忽然又是一声暴喝!“玉禅杖到”。   群山更是一阵狂呼,果真慑人心魄。   红衣上人手卷袍袖,接过“玉禅杖”,顿然目光如炬,怒视著铁头书生。   铁头书生心中不禁微颤,但仍故作镇静。   原来红衣上人见这少年破他巨灵之掌,更迫得他险为所伤,料定此人年纪虽小,必有来历,一怒之下,才取出镇山之宝“玉禅杖”来。   铁头书生初生之犊不畏虎,那管什么玉禅杖厉害。   华山老人不禁大惊失色,他虽未见过玉禅杖,但他见广闻多,知此为金兰十义全力劫得此宝,供作镇山之用的,相传此杖的灵异,且老魔在禅杖上,下过数十年的苦功,今竟小题大作。   因为他有自知之明,凭两人真才实学,在红衣老魔掌下,也难占得便宜,何况他这镇山之宝。   回头见铁头书生左掌护胸,右手持剑,脚下不丁不八,戒备甚严,但对玉禅杖却如没事人一般。   华山老人虽觉他傲得可爱,但今日如何全身而还,实在须要费力,眼下众多高手环视,个个皆为姣姣人物。   而红衣上人则更是威风百倍,怒喝连声,红袍闪动著金光,禅杖射出绿影,与这月夜火炬,相映成画。   可惜此地并无诗人,且皆视性命如儿戏般。   铁头书生见红衣老魔空自暴喝,兀立未动,早已耐不住少年心性,回头向华山老人笑道:“师叔!这荒山聊寂,我来与你老人家解闷儿。”说罢,右臂微抬,银虹暴涨,宛若银蛇吐信般,暴飞而出。   华山老人正自苦笑不得,见这娃娃太已不知天高地厚,这时还来开心,面团团笑呵呵的脸上,虽未皱著眉头,早又是一声呵呵之笑,也是端地慑人心魄。   原来铁头书生人虽站在丈许开外,飞剑出手,快逾电光火石,方圆丈许,皆罩在飞剑之下,驭气飞剑,气定神闲著。   红衣老人尚未料到这娃娃能有恁般武功。   正一楞间,猛地一掌,击偏飞剑,陡然绿光起处,虎虎风生,那一枝玉禅杖,舞动开来,推出层层杖影,片片寒光。   真个剑如夭矫游龙,乍隐倏现,杖如排山倒海,似幻还真,剑虹闪闪,杖影幢幢,好不威猛。   酣斗约半盏茶功夫,红衣上人猛作狮子吼,玉禅杖蓦地一变,“旋天转坤”疾转为“狂风扫落叶”,一招两式,凌厉无俦般推出。   铁头书生驭气飞剑,再也不是那般气定神闲,但见他面露凝霜,左手之立掌当胸,英俊的面颊上,微露汗珠。   飞剑盘旋,顿形迟滞。红衣上人手挥玉禅杖,宛若怒潮卷空,有似迅雷惊霆,眨眼间,狂飙卷夜幕,掠地见寒涛,威猛之极。   直逼得铁头书生,步履踉跄,连连退后。   第二章 荒山艳影撩人心   正当红衣上人杖法骤变,真逼得铁头书生步伐散乱。   飞剑竟在凌厉无俦杖影中,摇晃不定,银虹也顿失那耀眼光华,甚且全罩在玉禅杖之下,碧玉之光,冷森森地,刺人眼目。   这本是金兰十义的镇山之宝,红衣上人复使出这武林绝学,降魔杖法,端地招式诡异,不但穷天下之变化,且藏无尽之神奇。   但见绿光闪闪,杖影幢幢,挟风雷之声,若奔雷,若迅电。   铁头书生顿觉杖风砭肤生寒,飞剑运用迟滞,心下大惊。   心说:“这秃魔端地厉害,我若就这般败走,岂不辱没师名,以后那还有面目去江湖闯荡。”   当下左臂一穿,暴声虎喝,劲吐声出,猛地一掌推出,右臂也同时一收一引,飞剑倏地收回。   那一掌虽是仓促间飞出,竟然用上了十成功劲,早听得红衣老魔一声怪啸,被震退了数步。   铁头书生忙抱元守一,渊□岳峙,易攻为守,故玉禅杖起处,虽虎虎生风,竟也奈何他不得。   余众见头儿亲自出手,纷纷后退,场中顿成一个圆圈,将两人围在中间,复从人丛中走出个黄衫怪人,有如黄影一晃,扑到华山老人面前,口中朗朗地笑道:“老儿,还认识我罢。”他可掌发在前,吐声在后。   华山老人陡觉一股软绵绵,轻飘飘的掌风扑到,初尚未曾留意,待看清来人怪相,不觉也是一惊。   但那阴柔掌风已然击到,若要硬接,怕不立即毁了,但这一掌看似平淡无奇,却暗藏阴柔罡力,是黄衫怪人数十年功力总汇。   从他先发掌,再露面一点看来,显然其狠毒无伦。   好个华山老人,不愧为武林尊者,虽因事变仓促,却不慌不乱,硬以有相神功护住全身要害,人却斜刺里暴退,突出黄衫怪人掌风之外。   虽然险极,但能互易地位,发掌相还。   黄衫怪人见一击不中,那老脸上陡现紫光,口中不停地怪叫,霍地两臂一张,腾身一跃,竟有二丈来高,他这轻身功夫,端地惊人。   黄衫怪人已在空中霍地一蹬双腿,拧腰斜掠,有似鹞滚鹰翻一般,刷地一声,斜刺里当头扑到。   华山老人见他凌空下击,轻功更神奇诡异,知他必有毒著,忙斜身撤步,将自己成名风雷掌法,连连劈出。   陡闻风雷之声,地动山摇,不仅硬接了一掌,且风雷掌相交拍出,凌厉无俦,直震得三丈方圆,尘沙乱舞,碎石横飞。   黄衫怪人倏然目光如电,一声怪啸,巨灵之掌由缓发而骤至,变生俄顷,有若迅雷惊霆,狂飙乱卷,威力已因怒极而倍增。   两人这一以真功相见,倒也旗鼓相当。   只是华山老人为忠厚长者,宅心仁厚,更不嗜杀,虽然在真力相拚,不见真章不散,但并无妄杀之念,且对黄衫怪人,虽无好感,但其并非罪大恶极,故不过欲以武功胜得一招半式,就告终结。   但黄衫怪人自与红衣老魔联成一气,结庐泰山后,不仅欲问鼎武林,掀起这场浩劫外,对华山老人更有过一天二地恨,三江四海仇。故一出手,就是致命绝招,那管什么江湖体统,完全是下三滥作风。   两人虽有邪正之分,却都是武林翘楚。   掌发处,呼呼之声,狂飙陡卷,宛若排山倒海,不仅尘沙飞扬,碎石如乱箭四射,群魔弟子,已有数人被石矢所击伤。   他们这种斗法,表面看来,虽是缓慢慢地,毫不著力,其实两人都拚出了内家功劲,而且一个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华山老人的有相神功,在移位换形的身法下,端地快速无俦,威猛绝伦,移位时身形不动,对方亦无法捉摸。   黄衫怪人实非无能之辈,论轻功已登峰造极,且身怀武林绝学,故不论华山老人移位换形多快,他总会横里相截,而且变幻不常,以逸而待劳。   真个是影随身转,宛若风卷残云。   华山老人慑于黄衫怪人武功神奇,是以但求无过,不求有功,一直守多于攻,虽然斗得难解难分,总以趋避迎击相向。故黄衫怪人却奈何他不得。   差不多有顿饭功夫,始渐渐看出黄衫怪人,除掌力雄厚,轻功稍胜外,论功力却不及自己。   是以渐将风雷掌法和有相神功,发挥无上威力,竟然立将黄衫怪人飘浮不定的身形阻滞,神奇而雄厚的掌力,也不再似先前灵活。   华山老人面上红光又现,双掌直劈,直震得山林震动,树叶飘落。   黄衫怪人乾瘪瘪的脸上,竟现青光,形如僵尸骷髅,好不骇人,但见他怒啸连天,瘦如骷髅的怪爪,倏地一收。   华山老人顿觉十数道寒针猛袭而至,且力道奇猛,嗡嗡之声不绝于耳,那种袭人寒气几令人窒息。   心说:“这老怪人练的什么武功。”忙暴身猛退,但老怪物却如影随身,全身被罩在刺人的寒爪之中。   当下心中暗忖道:“传闻金兰十义中,有人曾练得寒爪冰功。此种功夫就是百炼金刚,鲜有转游斗过百十招者。”   这是黄衫怪人自一个西域番僧学得,且有个十载苦练,故发出时有嗡嗡之声,不过此种功夫,不轻易使用。   因为对方在他这种“寒爪冰功”之下,慢慢血液凝固,骨节硬化,时间一久,纵有仙丹妙药,亦无法救得性命。   华山老人已经纵横江湖数十年,一向是眼高于顶,初上来,那将这个黄衫怪人放在眼中。   待他一使出“寒爪冰功”,顿觉冷气逼人,针风刺骨,才陡然警觉,忙气纳丹田抵御寒气,并以有相神功贯注两臂之上,发掌相还。   说时迟,黄衫怪人猛地怪爪陡涨,挫腕一吐,掌力软绵绵地,陡觉一股寒风扑来,方圆丈许,全在掌风中。   饶是华山老人移位换形快捷,猛地向左飘身避过正面,亦为掌力带得心头微颤,正当华山老人自以为避过这险招,蓦闻焦雷声动。   黄衫怪人左掌猛撤,飘身疾进,同时箕爪伸而复收,相交拍出,怪声怒叫道:“老鬼,向那里走。”   蓦地,“寒爪冰功”遥向华山老人击到。   华山老人深知这种掌力厉害,且奇寒难耐。虽为时甚短,亦感四肢酸软,当下也觉心惊。   侧目回望铁头书生,正与红衣上人游斗著,虽然红衣上人功力深厚,竟也一时奈何他不得。   复因铁头书生知他玉禅杖威力奇大,不敢轻敌,挫腰凤点头,剑卷转地凉飕,一招平沙落雁,直向双胫剁去。   铁头书生因见驭气飞剑不能见功,且几遭毒手,故才猛地收剑,更欺红衣上人身躯高大,自信身法奇快,但见他一剑出手,盘旋直入,一招紧似一招,绵绵不绝,真个是寒光泻地,剑如游龙。   红衣上人倚仗自己精深的内功,迎战铁头书生的飞剑,虽然他舍长就短,但其一剑在握,端地非凡,真有似掠云之燕,较之驭气飞剑,毫无逊色,直惊得红衣上人面上红光更炽,目中凶光暴露。   心说:“这个娃娃竟会驭剑,若再假以时日,怕不称霸武林,那时,我们岂能幸存,不若趁其功力尚浅时除去,以除此后患。”   当下红衣老魔心念陡转,凶意又生,玉禅杖虎虎生风,刚才虽被铁头书生斗得手忙脚乱,但时间一久──岂是红衣上人敌手。   趁他宝剑出手,即借势腾身,玉禅杖微扬,映月生寒光,宛若狂风骤雨般,向铁头书生当头压到。两丈之内,全罩在他杖头光影之中。   铁头书生猛吃一惊,老怪这一招败中取胜,端地险极,赶紧向后便倒,疾射而出,堪堪脱出这凌厉杖招。   那知这时正是黄衫怪人猛施“寒爪冰功”,华山老人暴退的瞬间,铁头书生不偏不倚,正好退在那黄衫怪人附近。   不待红衣老魔赶到,但听得阴恻恻,凄厉厉的一声狂笑,黄衫怪人两手箕张,收而复伸,两掌同时拍出。   眼看铁头书生再也脱不出手去,因为这“寒爪冰功”,不仅力道奇大,且有寒毒,铁头书生又在这骤不及防下,自是惊险绝伦,万难幸免。   华山老人见铁头书生暴退,黄衫怪人猛施杀手,不禁失色大惊,虎吼一声,风雷掌暴雨而发。   肥胖身躯有如猛狮般飘然而出,虽卸去“寒爪冰功”一半力道,但嗡嗡之声,寒针刺骨,却未稍减。   红衣老怪也乘华山老人掌发人出,玉禅杖倏地举起,有如影随身至,向华山老人背后劈到。   但觉得杖影幢幢,虎虎风响,直将华山老人逼得进退维谷。   华山老人才猛地旋身,强忍著寒风刺骨,撤掌还迎,向著红衣上人一掌劈去,虽是仓促间发掌,却用了十成真力,故将红衣上人杖势一缓,斜身向右飘去。   那面铁头书生当脱出红衣上人杖风后,原欲再以飞剑盘旋,不料剑未出手,则变生俄顷,黄衫怪人“寒爪冰功”已然抓到。数十道寒针,罩住前后左右,冷嗖嗖地,寒风砭肤刺骨。   铁头书生不由得大惊失色,虽觉窒息,但他以一代衣钵传人,虽事变仓促,岂能如此不济。当下一声冷哼,银虹暴射,飞剑脱手飞出,跟著白影晃动,人亦冲天而起,平地拔高数丈。   他虽在空中,驭气飞剑盘旋,似银蛇,若匹练,划长空乍隐,如夜鹰飞归,凌厉无俦,威猛之极。   黄衫老怪瞪著两只怪眼,铁青著面孔,形同骷髅的怪爪,伸而复张,相交拍出,虽然力道奇猛,寒气袭人,但在飞剑之下却无法施为且连遇险招。   双方这么互易位置,形势突变,铁头书生刚才几乎伤在老怪“寒爪冰功”之下,如何不怒。   故不仅飞剑有如风狂激浪而舞,那一向以左掌护住胸前之先天罡气,也顿然撤手,频频拍出。   其势虽缓缓地,但力道却大得出奇。   黄衫老怪也是怒啸连天,“寒爪冰功”亦由怒极而倍增。   铁头书生顿觉飞剑迟滞,掌力沉重,两腿也缓慢起来,不禁心头大骇,虽忙用先天罡气来护住全身。   但那种寒毒似已侵入内部,故无形中发出一种酸酸地,软软地不可思拟的难受。天旋、地转、目眩、神迷。   其实铁头书生第一招即已被“寒爪冰功”奇毒所伤,唯其少年心性,从不服输,故脱出寒爪之后,即以驭气飞剑猛斗著。   更不知老怪“寒爪冰功”游斗时间一长,有凝血硬骨之险,故一撤手发招,就觉天昏地暗般,摇摇欲坠,幸其内功深厚,先天罡气又非等闲,尚能自保。   华山老人这时也是满面汗珠,缎袍前襟亦垂下半截,形同半截长尾,令人发笑。   原来他自猛救铁头书生,破黄衫老怪“寒爪冰功”时,被红衣上人自后暴袭。华山老人对红衣老怪早存顾忌,因此特别小心,故“封”、“闭”、“腾”、“挪”,全是以柔克刚的内家拳法。   虽然那风雷掌迎著玉禅杖劈去,且用了十成功力,却自留有余地,不料这一掌震退了玉禅杖,红衣老怪也连退三步,才稳住势子,当下精神大振,心说:“老魔头浪得虚名,谁知竟不过尔尔。”   故一扫当初小心谨慎态度,呵呵之声又复大发,且趋身直进,虎虎虎,掌发如风雷迅电,不仅灰沙狂卷,树折枝残,红衣上人连连后退。   华山老人一见自己一招得势,猛振虎威,掌发如风,脚行如电,风雷掌又是连连的攻出。   红衣上人蓦地杀气横生,不退反进,一招“推窗望月”,直捣华山老人前胸,但杖发一半又变为“猛虎离林”,向身侧攻到。这一招两式,快速无俦,凌厉之极。   华山老人相隔又近,心说:“只要一经杖风扫著,我这活判官势必归位。”因为华山老人初入道江湖,因嫉恶如仇,专管闲事,被江湖上称为“活判官”,故在这紧急关头,仍来寻自己开心,真是可笑得紧。   故忙用有相神功,挟风雷掌法,也是不退反进,竟连连向红衣老怪拍出。   华山老人是红了眼,也是拚上了命,自己拚著残废,也自信能换得红衣老怪性命,但见他翻掌如飞,势若翻江倒海,风吹残柳一般。   红衣老怪不禁大惊失色,心说:“这老鬼竟拚起命来,我若不撤招,就是不死也得重伤。”   当下呼地一声,玉禅杖画了半个圆圈,正与华山老人那劈空掌相接,直震得两臂发麻,玉禅杖几乎脱手,心说:“老鬼功力,确实不差。”   跟著红影晃动,绿光暴射,复借势腾身,玉禅杖映月生辉,人在空中,有如一个火球,吐著一线绿光,宛似排山倒海般,当头劈下。   华山老人以一招败中取胜,逼退红衣老怪,但红衣老怪武功端地非凡,那种神奇招式,真穷宇宙之奥秘,夺天地之变化。   但听得华山老人震天价一声怒喝,力集右臂,拚全力向红衣老怪劈出,这一击,何止万钧,玉禅杖适被震歪,华山老人也就跟著疾射暴退。   这时,铁头书生已是汗如雨落,英俊的面孔上也由白变青,飞剑盘旋,摇晃不定,那黄衫老怪“寒爪冰功”,则越迫越近。眼看不出十招,铁头书生绝难幸免。   华山老人偷眼一望,虽觉心惊,但由于强敌势大,不敢分神,且前胸似受震动,隐隐作痛。   因为红衣老怪如影随形,若一不慎,就将命丧杖下,血染荒山。   两人这时同为强弩之末,虽能勉力相持,亦不过冀图侥幸而已。   华山老人表面看来,不如铁头书生这般危险,但红衣老怪玉禅杖功力深厚,玉禅杖起处,即将自己“有相神功”发出之风雷掌力反震回来,两种功力狂飙倒卷,不仅劲道奇大,且威猛绝伦。   华山老人陡觉窒息,眼看就将要命丧玉禅杖之下,不由心头一凉,那知蓦地近身压力一松。   红衣老怪一声闷哼,斜刺里一道猛而不厉的劲风,带著银虹,逼得红衣老怪,踉跄退出数步。   华山老人犹以为援手到来,正欲狂呼,抬头不禁楞愕得不知所以。   原来是铁头书生驭气飞剑,渐失控制,虽以先天罡气逼退寒毒,但显然损伤甚大,因顾惜自己宝剑为上古奇珍,惟恐有失。   当其指天划地,一收一吸之顷,飞剑虽被收回,但却转了一个弧形,也正好是红衣老怪劈到的瞬间。   飞剑掠地见寒涛,银虹看夜幕,堪堪从红衣老怪面门划过,不仅快逾闪电,而且惊险绝伦。   迫得红衣老怪踉跄跄暴退数步,飘飘五柳长须,竟被扫去数寸,才将华山老人性命保住,也不禁暗中叫了一声“惭愧”。   红衣老怪那里吃过这般苦头,更不知铁头书生误打误撞,还以为这娃娃竟暗藏险招绝技,否则他自己面前一个黄衫怪人,武功高强,那还能救助旁人。故不仅怒,更是惊,也带著愧。   正当红衣老人愧怒交加,尚未发作之际。   忽然满山钟声响彻云霄,由缓而急,更由急促而狂鸣。   这那里像寺中的晨钟暮鼓,发人深省,简直成为激战沙场中之金鼓齐鸣,凄厉而肃杀,使这荒山秋夜,更增恐怖与凄凉。   钟鸣声中,又蓦见火光一闪,正是发自祖师殿与经楼之上,照得满山遍野,顿觉魅影幢幢。   红衣老怪是闭著眼,也能熟知泰山方位,从这凄厉狂鸣的钟声中,如何不知自己巢穴有失。   华山老人和铁头书生是在对面,更看得清楚,已知武林高人皆已齐集,说不定已扫穴犁庭,两人心中都是一喜。   红衣老怪疯狂地一声大吼,震得四周树叶有如雨落,遥向两人猛施杀手,也不管已否伤得两人,竟暴身猛退,向山顶狂奔而去,四个护法也如影随身,疾驰而走,真是快逾飘风,行如迅电。   黄衫老怪也于红衣老怪掌发之同时,猛施“寒爪冰功”后,亦如一股黄烟,奔向起火之处。   华山老人和铁头书生两人都未忘戒备,故各能发掌相迎,但当“寒爪冰功”向铁头书生袭到时,则连退三四步,才稳定势子。   华山老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说:“够老怪瞧的,不过我们好险……”   话未说完,不料铁头书生竟苦笑一声,跌坐在地。登时面色泛白,双目紧闭。   华山老人一跃而前,低声询问道:“贤契,可曾受伤了么?”   词意间充满慈爱与关怀。铁头书生不仅未曾回答,脸上更无一点表情,直急得华山老人直搓手。   华山老人为武林前辈,阅历经验何等丰富,岂因这轻微伤势而有所惧,唯因敌人环伺,且无一弱者,自己纵然耗尽真气,能救得这个武林奇葩,固无所惜,若敌人乘此暗中暴袭,两人将同时毙命,故双掌蓄势,耳聆目扫,向周围监视著。   心说:“这里距敌人巢穴太近,不如找一处幽密处为他疗伤。”   正欲弯腰扶起铁头书生跌坐的身体,两手尚未触及铁头书生时,耳边响起一阵清晰的声音:“老人,他此时动弹不得。”   这声音清晰之极。   华山老人气功也是精湛之极,但听刚才这种千里密传音功夫,显较自己为高,尚未辨清谁人。   鼻中陡闻一股幽香,自己那双尚未收回的手,也受到一股无形劲力。   华山老人惟恐敌人暗中袭击,自己站在旁边,竟然还任人施了手脚,这丢人现眼事小,铁头书生性命事大。   这教他如何不十分惊觉,蓄势待发。   说时迟,华山老人尚未抬身发掌,见身侧正站著一个美艳得比花更娇的少女,穿著白缎的劲装,背著一口上古奇珍的宝剑。显然是月中仙子,步下凡尘。   任是华山老人狂放不羁,这时也是目瞪口呆,心说:“好险!若我开始替这娃娃疗伤,如今岂有命在。”   且此人武功实已不弱,否则岂能这般迫近,尚未发觉。   其实并非是少女轻功已到落地无声地步,而是华山老人一颗心全在铁头书生身上,未暇他顾。   那个少女何尝不是急得心中如小鹿般乱跳,仅看那双闪闪星目,关切地注视在铁头书生脸上。   见他两唇微张,双目紧闭,月光之下,更显得面色青惨泛白,似已伤得不轻。   少女欲语还停,闪闪眼波中,已微现泪光,原来她正在自责,如果早些现身,他或者不致受伤。   华山老人何等目力,当下心中如释重负。   但话尚未问出,那是说:“姑娘尊姓芳名。”正在那一转念间,夜风中,月光下,又飘落一人,那人是蓝布僧衣,慈眉善目。   “老人,久违了!”声落人至。   华山老人早又面团团,笑呵呵,道:“圣尼好兴致,也来赶上这场热闹。”显然他早将刚才那阵紧张场面,忘诸脑后,接著又是一连串呵呵之笑。   少女这时早扑入圣尼怀中,“师父!”仅叫得一声,下面却说不下去,想是女孩儿家,关心太过。   来人正是海岛圣尼,带著若兰姑娘。当下圣尼虽面带微笑,倏然双目神光暴射,夜风吹起满头银丝,端地宝相庄严。   回头对华山老人说道:“老人,那面情势十分迫切,请先行往援,我们随后就来。”   华山老人看了一眼跌坐在地未起的铁头书生,意犹未尽地,似不大放心一走。其实铁头书生正在运气自疗。   海岛圣尼也惟恐时间太长,铁头书生损伤过重,故身形微晃,立在铁头书生面前,面露凝霜,贯真力于右掌上,轻轻贴在铁头书生天灵穴上。   这时铁头书生早已气纳丹田,陡觉一股热流自脑门而入,有如狂风激浪,怒涛淘涌,亦如长江之水,一泻千里。   登时百脉舒畅,功力倍增,虽然身体仍感疲惫,酸酸地软绵绵的难受,尚未完全驱走,但已不似那般娇柔无力,面色亦渐泛起红色。   差不多有一盏热茶工夫,海岛圣尼才收掌吐气,额上已微现汗珠,显然她已耗去大半真力,这也是铁头书生成就武林,千百年所未有之奇遇。   因为海岛圣尼虽是疗伤,但铁头书生内功已届火候,即是未请圣尼帮助,寒毒也可自行逼出,不过时间较久而已。   海岛圣尼这么一旦内外夹攻,寒毒去尽,那只运集全部功力之右掌,却将本身真力,全部输给了这个武林奇葩,故铁头书生尚在不自觉之中,其实他此时的功力,又何止增加了一倍以上呢。   海岛圣尼见铁头书生面色已转红润,但仍未见张目立起,忙向若兰说道:“兰儿,将玉莲子放一颗在他口中。”   若兰早已伸手取出,塞在铁头书生口中,但闻一股异香,令人神清气爽,血液更是循环滚滚,丹田之深则直冲霄汉。   那红色“玉莲子”一入口就随著涎沫下咽,当即身轻似燕,体力倍增,热力充满全身。   那酸酸地,软绵绵的感觉,早已无影无踪,乃一跃而起。   见自己梦魂相依的刘若兰,伴著一位身著蓝布僧袍的老尼站在身侧,心说:“原来是她们相救,若是敌人,自己岂有命在。”   当下沉思半晌,因为不见华山老人下落。   若兰姑娘见他痴颠颠地,恐怕他心生误会,但听得历历莺声说道:“这是我师父海岛圣尼,你该知道吧!”   铁头书生闻言大惊,口称:“弟子唐威信参见圣尼。”说罢双膝微屈。欲行大礼,但忽被一股无穷劲道所阻:“贤契免礼。”   铁头书生被海岛圣尼禅功阻止,脸上不由得一热,仍深深地一揖。“久闻圣尼禅功通神,奈因弟子缘浅,未曾拜见仙颜,不料在这荒山中,且适弟子受毒重伤,更蒙救助,感德无已。”   原来铁头书生尚不知海岛圣尼,已暗中助长他功力,否则真不知道要如何感激呢?因为他本性敦厚,资质又佳,故海岛圣尼早有心成全他。   见铁头书生温文有礼,心中大悦,说道:“贤契受毒甚深,幸赖内功基础深厚,否则寒毒早已侵入经脉之中。如时间一久,血液即将硬化,那时纵有仙丹灵药,也将无能为力,故以后遇见那黄衫老怪,务宜注意。   这种‘寒爪冰功’,老怪自随番僧练于喜马拉雅山顶,那里有终年不解之冰,据闻老怪有十年辛苦,两爪练得有如冰柱,十年中奇寒怪毒皆蓄于两爪之内,若一旦与人相搏,故威力倍增,轻则残废,重则丧命……”   铁头书生听得毛发悚然,两眼望著云天,一时竟做声不得,他这时不知是感触,还是惭愧。   但心中却也有一丝温暖,因为那梦一样的眼波,又已站在自己面前,故脸上也有点热,心中更是狂跳不已。   若兰楞楞地一言不发,她此刻心中,数种思想交战不已,故而眼前的情景,虽看得明白,竟有些茫然,也有些愧怍。   皆因先前只道这俏书生,是个正直无欺的君子,濯世无俦的美少年。   自己与他,虽然萍水相逢,但旅邸缠绵,行途密语,在这少女的芳心中,是说不出的甜蜜与温暖。   因为她自幼随伴红衣上人,卜居泰山绝顶,云海日出,奇山怪石,是生活同伴;飞鸟走兽,是其嬉戏对象。   不用说师父所结识那一夥人,都是粗眉大眼,长发虬须,连一个白净面皮,稍微文雅的,也不一见,何况像铁头书生这般俊秀人物……   继而想到自己蒙红衣上人教养成人,恩深似海,虽然复得海岛圣尼教诲,且已知道红衣上人勾结匪类,妄欲称霸武林,故惹得武林高人群起而攻。   自己既无能与武林高人相抗衡,又不能坐视红衣上人成为待宰羔羊,更后悔未遵从海岛圣尼指示,远走江南,而目前这个俏冤家,不仅竟非文弱书生,能与泰山诸雄一较长短者,恐亦非彼莫辨。   是惊,是喜,是忧,是爱,是恨,恨自己为何生成女儿身。惹得这恩怨情仇无已,也恨红衣上人为何不守佛门戒律,更恨那俏冤家竟也来到泰山……这教她少女的芳心,怎不混乱,甚至片片欲碎呢。   故星目中隐现泪容,是自怨自艾,是失望灰心。   海岛圣尼一双神眸,像能透视一般。先看看铁头书生,又望望若兰姑娘,竟也微微一声轻喟,道:“兰儿,不必难过,这场大劫不是今天可了,虽然你至性仁厚,我辈武林中,以锄强扶弱,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说到这里,又是轻微地一声感喟。   回头向铁头书生说道:“兰儿自幼失怙,今后你两人行道江湖,彼此多加看顾,她比你年轻,只当妹妹般,凡事多让她点。”   说得站在一旁的若兰,满面通红,芳心狂跳不已,心说:“师父这是怎么啦,说话无头无尾,又是什么两人行道江湖,还要他照顾我,难道……”   想到这里,心中更是狂跳,连颈子也红了,偷眼看铁头书生,见他也是茫然兀立当地,半天不知所答。   终于,铁头书生开口道:“老前辈吩咐,焉敢有违,今后若得兰妹互证武学,更是小侄求之不得。”   若兰在旁听得俏冤家当著师父一声“兰妹”,叫得好不亲热,当时心中不仅跳,简直如小鹿般乱撞,面颊更红。   铁头书生又向海岛圣尼询问,“刚才老前辈所云,此间大劫未了,难道老魔头业已他去不成,尚望老前辈指教。”   海岛圣尼笑道:“贤契岂不知狡兔有三窟,中原和塞外都有其经营巢穴,也是天命难违,武林浩劫,终将不可免。   幸愿贤契以既有之成就,更加练习,这一场大难,若能消失于无形,这就要看你们今后三年的成就了……”   铁头书生受毒刚愈,闻言即霞飞两颊,心说:“我若能力制群魔,也不致受‘寒爪冰功’寒毒之害了。”红著脸,半天说不出话来。   海岛圣尼见他红著脸,本来俊秀的脸上,更加涂上一层凝脂,娇艳欲滴。心说:“好个俊秀儿郎,真与兰儿结成连理,堪称璧人佳偶……”   故不断向两人注视,微笑也倏隐忽现。   女孩儿家心思最是灵敏,一见师父这般态度,面目中慈祥而喜悦,那有看不出的,不禁芳心窃喜也更娇羞,一朵红云又骤然飞上两颊。   原来海岛圣尼早知老友淮南子,收了个好徒儿,因为这个老人一身绝世武功,若无人继承衣钵,那神奇剑术与气功,势将与草木同朽,复因淮南子个性怪异,友好中一再劝其物色传人,终未允诺,谁知竟自己寻到,待武林三杰及海岛圣尼得信时,则早已艺成人长,且青出于蓝。   这使得关心武林宏旨的诸俊彦,既惊且喜。   不过此时海岛圣尼也已收录刘若兰于门墙之下,传习其伏魔剑法,虽然铁头书生行道不久,却成名甚速,故才引得海岛圣尼心动。   一面打发爱徒若兰去江南,自己也正欲查访一下铁头书生,并顺道访问淮南子,若其真为可造之材,则玉成其婚事……   因为她深知刘若兰身世凄凉,关系复杂,如不早为之计,则未来武林浩劫,自己这个爱徒也将涉足其间……   谁知在瓜州渡口这两个冤家竟不期而遇,铁头书生藏而不露,不仅那无影女魔走了眼,刘若兰也一无所觉。   经过了数日考查,这铁头书生端地资质奇佳,禀赋超人,海岛圣尼私心窃喜,心说:“但愿你们就这般好法,也免得我操这分心事。”   及听见他们谈到泰山种种,铁头书生也曾故作不知。   但刘若兰则有先上泰山一行之意,虽然铁头书生曾露惊容,但他立即恢复镇静,故未为若兰发觉,但海岛圣尼则更了如指掌。   既爱这故人的衣钵传人,年纪轻轻,竟有恁般武功,深藏不露,更有如许定力,心若清泉。   虽然两眼神光充沛,但他掩饰得恰到好处,真已臻入无我无忧,大澈大明的境地,若非自己在禅功上入于无上境界,也不易发觉他来。   这怎不令海岛圣尼惊喜呢?故此才一路跟踪下来,但始终未为所察,等两人依依话别,始注意两人行止。   不料若兰去而复返,连夜北上。   五大夫松下惊异于俏冤家出现,密林中又见其力敌群魔,解梦云师太之危,飞剑克黑衣巨人,退无影女魔。   这些都落在刘若兰眼中,初则惊,继则喜,更有一种被戏弄之感……   若兰更未料到自己师父早在身旁,更被其察知其来泰山目的。   这时正是泰山火警频传,正欲赶赴殿中,谒见红衣上人,尚未动身,却不知海岛圣尼已拉住自己右臂。   若兰深知在圣尼面前,那种无穷潜力早将自己那股豪气消失,又愧未遵其指示。   海岛圣尼先是微微一叹,并未责怪,反安慰了几句。“兰儿,你本性太过纯良,尚不知人世间险恶,虽然你一片孝心,可嘉可感,但善恶是非,总应辨识清楚,你有著血海深仇,连你自己也茫然无知。   我虽不敢断言你父母兄弟为谁所杀,但金兰十义中人,多少有点关系,虽然红衣上人与你有师徒之谊,抚育之恩,但……”   说到这里倏然而止,两眼神光暗射望著刘若兰,一动也不动,直看得若兰芳心狂颤,珠泪像断线般滴落。   海岛圣尼又漫不经意地,举首遥望云天,缓缓地吁了一口气,道:“你父母在你心目中,根本毫无印象,我想你那失踪的奶妈,该还记得,我要不是她的通知,也不会千里迢迢,来寻找你的下落,何况你是红衣老怪的传人。古来邪正不并立……”   海岛圣尼每字每句,都如一把有力的钢针,扎入她的心坎中,这时若兰已哭得像泪人儿般。   今天所听所见,都是闻所未闻,虽然她已知道师父红衣上人,即是江湖所不齿的金兰十义之首,但自己却是由他抚养教育。   她从小就未见过父母,不用说有什么印象,虽然她也时常幻想一个家,有父母的爱抚,自己依依膝下,享受天伦之乐。   这都不过幻觉般,一晃而逝。因为这是永远无法得著的,她没有父母,也没有家,好像她是天上掉下来,或者被这世界所遗弃一样。   当她伤心时,不免痛哭一场,有时她也问过红衣上人,总是被他用言语搪塞,或者又教她一种绝技来安慰她,若兰也时常被这些支吾过去。   在她天真无邪的心中,只知道师父对她的爱护,是严师也是慈父,虽然海岛圣尼的话,还响在耳际,颊上泪痕犹在,但她却沉醉在回忆之中。   那时她五六岁,师父要她习打坐练气之法,慢慢又教她习各种兵器,尤其师父同道甚多,都对她十分宠爱。   故她在十三四岁时,已习得各派武功,不仅精湛,也堪渊博。因为来依附红衣老魔的江湖好汉,对这个女娃娃都另眼相看,为著讨红魔的欢喜,在毫无条件下都会自动将本身绝学贡献出一两招来。   她就在这种环境下长成,武功更是一日千里,故自行道以来,鲜有在她面前走过三五招的。   想到自己的武功,两颊自然而然绽起了微笑,抬眼见海岛圣尼注视著自己,心下微颤,又想到刚才所说的奶妈……   这是她最亲近,也是最关心她的人,不仅关心她习剑,甚至起居饮食无不关心,但她在自己十二岁那年,山中不知一个什么宴会后,就不知去向。   红衣老人曾大肆咆哮,也曾派人寻找,最后有人得著奶妈所穿衣服,说是被猛兽吞啮了,自己还痛哭了好几次。   明明圣尼说奶妈送信,难道奶妈尚在人间,她怀疑的星目又看了圣尼一眼,见她脸上露出慈祥的微笑。   若兰心中暗忖道:“只要奶妈健在,那怕天涯海角,我总会找得著她,那时就可得著我父母的下落……”   海岛圣尼好似看透了她心事一般,慈祥中更带严肃,右手摸著若兰秀发,道:“兰儿,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日,我现在先带你去看看泰山上,红衣老魔所留恶迹,到那时,问题自会得著答案。”   若兰这时,正是心乱如麻,毫无主意,当初上山的原意,也一晃扫净,任由海岛圣尼拉著。   海岛圣尼看来也未施出什么奇异功夫,但起步之间,就在十数丈以外,若兰仅觉得身形微晃,跟著轻飘飘地,毫不费力。   眼看那数百尺高崖,要在平时,攀藤附葛而上,也是不易,这时随著师父,却如履平地一般。   虽然山风劲厉,吹得藤葛飘荡,树叶纷飞,那月移松影,那里看得出人的形像,似飘风,似魅影般,随著夜风响处,瞬息即逝。   蓦地在那悬崖绝壁之间,传来一声清澈的歌声,闻之令人顿忘“此身竟在此山中”之感。   海岛圣尼微微一楞,对若兰说道:“兰儿,此人内功显然较我为高,可惜我们有事,不能前去一探。”   言未既,顿觉月影一晃,面前站个白衣文士,笑容可掬地向著海岛圣尼深深一揖,道:“圣尼别来无恙。”   海岛圣尼闻言,也立即合十当胸:“我道是谁,原来是白衣神君,但不知何时下得天山。”   白衣神君闻言朗朗笑道:“我路过此地,见火光漫天,杀气重重,却不知你们都来赶上这场热闹。”   说罢又是一笑,那笑声直震得树枝作响。   若兰站在海岛圣尼身旁,觉得这个神君,看年纪只不过才三四十岁,为何武功这般高绝。   海岛圣尼见若兰一脸惶惑疑虑之色,才吩咐道:“兰儿,这就是天山白衣神君,还不拜见。”   若兰闻言,即欲行礼,却被一股无穷潜力所阻,偷眼见那白衣神君,身形未动,手也未抬。   若兰姑娘本也眼高于顶,居然被人家无形功力所阻,也无所觉,这不仅不服气,更欲再次尝试,口称:“久慕老前辈武功,未得拜见。”说罢,再度屈腿。   说也奇怪,就是跪不下去。   海岛圣尼见若兰姑娘十分狼狈,早知爱徒用心,忙道:“兰儿,既是神君不惯俗礼,就免了罢。”   白衣神君这才笑道:“圣尼,你好福气,物色个好徒儿,真是一朵武林奇葩,可惜杀孽太重,圣尼应多注意才好。”   海岛圣尼尚未回答,陡然间,山顶一声巨响。   白衣神君微笑道:“圣尼,那儿快见分晓了,还不快去。”   海岛圣尼素知这位白衣神君武功高绝,嫉恶如仇,虽然上了年纪,但童心未泯,今天竟不去赶这趟热闹,大是不解,正欲动问。   忽听白衣神君笑道:“淮道长既未知会我,想必有因,如果我冒然出面,反的破坏了他那诡计。”   说罢又是一笑,道:“不过,两三年后,那场热闹,我们几个老不死的,恐怕都不能置身事外。”   语毕,人就飘然于数十丈外,但见白影一晃,即向山脚隐去。   海岛圣尼微微一叹:“有志者,事竟成。”白衣神君武功居然成就在心随意转之中,但看狂放不羁的态度,翩翩风姿,仍似三四十岁般,谁也看不出他竟是九十岁以上老人,曾经不可一世的风尘奇侠。   她好似自语,又似对若兰说话,语意中,对自己年华老去,也不无感叹。   这时,山顶更传来阵阵巨响。   海岛圣尼又握著若兰右臂,飞越在悬崖上,似飞燕投林般。   蓦见崖脚之下,有个小潭,由右面崖边无数般银蛇似的,潺潺下泻的山泉,汇集而成。潭水碧绿,映著这淡淡月光,波影被夜风吹起,发出闪闪绿光,与那崖上下泻的银蛇,蔚成一幅天然图画。   潭边有块青草地,宽有数丈,那里倒卧著几具尸体,血迹斑斑,状极可怖,正有一个劲装少女,在尸体中寻找失物般,她不仅毫不畏惧,手持宝剑,那种豪气干云,即昂藏七尺男子,也不能相比。   少女检视尸体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不知她说些什么,小蛮靴猛地一顿,人也就飘然而上。   但见她双臂一振,飞掠直上,腾空竟有四丈高下,双臂再张,拨云见天,早斜身落在那悬崖之上。   若兰不由自主地,喝得一声彩,“好俊的轻功,好俊的轻功。”   少女猛地惊觉,借势旋身,待看清形势,不禁大惊失色。   原来自己立身之处,正是泰山奇景的千仞岩上,这座嶙峋怪石的悬崖,高约数百丈,既无树木,光秃秃好不怕人。   发话之人,站在与自己约十丈左右的另一岩上,但那里有古松数株,使得那危岩,生出平和来。   尤其自己所立巨石,夜风吹来,摇摇欲坠,这时山脚薄雾冉飞,阵阵白气,随风飘起,若一不慎,跌入深渊,纵或不死,也必腿断臂折,如此时有人出手,连回旋退步,在这石上,腾不出来。   虽然人家未曾出手,但自己显然在他们控制之下,故一面蓄势待敌,并欲借势纵起,不过如果敌友未分之先,自己冒然而起,那时身在空中,毫无抵抗,岂不任人袭击,故心中虽如小鹿般乱撞,仍兀立巨石之上,未曾移动。   这时夜风吹来,少女的长发白裙,摇曳生姿。   淡淡的月光,照在千仞岩上,更衬托得少女如月殿嫦娥,花中仙子一般,明艳、圣洁、高贵,更有一种挺然不可侵犯的威仪。   她心情端地紧张,但却故作镇静,脸上仍绽开玫瑰般笑容,也就更甜,更媚,那醉人的酒涡,圆圆的深深地。   直看得那千娇百媚,比花花失色,比玉玉生香的刘若兰,也暗自赞叹不已。   少女自听得那声喝彩之后,见并无动静,虽然不敢大意,但却暗忖道:“我也太过紧张了,或者是自己人,否则在暗中偷袭,更为有利……”   经过这一番分析,更觉得自己可笑,脸上也就微微发热,那玫瑰般笑意,也就更甜,更媚。   少女张望了半天,见那古松梢头,也立著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年纪,妆饰一般的姑娘,虽然脸色被荫影遮住,那绰约风姿,却令人有想入非非之感。   身后站著一个老尼姑,肥大的僧袍,银霜般白发,被夜风吹起,穆肃中有一种令人不可逼视的威仪,也有一种亲切祥和之感。   忽然,一声轻唤,发自那老尼口中。“姑娘!看你的武功,已综各家所长,大概你就是江湖中人人称道的‘玉芙蓉’吧!”   说罢,两目注视著少女,似等待回答,也似微笑。   少女闻言一惊,心说:“此人定是武林前辈,居然能从别人举手投足间,看出他出身,又一口认定自己被人称誉的尊号。”心中甜甜地,这虽是少女的本能,但不能不惊异这武林高人的目力。   正当她面带娇笑,一句话尚未出口,陡然一声闷雷般响声,玉芙蓉脚下所立巨石,凌空飞起,向那百丈深渊滚去,少女在这骤变之下,万没料到有人暗算,惊惶中也就随著巨石向下坠落。   虽然她内功精湛,因为巨石猛转,使得她头下脚上,巨石更被一股无形压力下降,快逾电光火石。   直惊得站在古松梢上的海岛圣尼和刘若兰,也大惊失色,若兰更惊叫起来。   眼看岩下白雾升起,转眼间玉芙蓉就被浓雾吞没。   若兰不待圣尼吩咐,两臂一分,直射飞去,海岛圣尼一手未曾拉住,因为她正全神注视那巨石何以倏然滚落。   若兰飞身下崖后,手足并用,宛如脱兔般,快速无俦。   何消几个起落,就到达崖脚,这千仞岩,实际何止千仞,这时不仅见不著玉芙蓉身影,连巨石亦不知何处,心说:“以少女武功,决不致丧命,但仓促间,被巨石压住,不要说此悬崖绝壁之下,在这嶙峋怪石间,行走也是不易,坠落万无生理。”   好生为她婉惜,也难过万分,她们虽仅见过一面,连彼此姓名也不知道,总觉得心中十分歉然,故围著崖底细心寻找,总想寻出点痕迹来。   崖底已尽,仅那银蛇般瀑布飞卷著,溅起万千个水花,若兰衣衫尽湿,脸上也分不出是水珠还是泪珠。   在心灰意冷之余,乃沿崖而上,虽雾蒙蒙,看不甚远,但她却不放松任一可能迹象,谁知玉芙蓉竟在这意外中,遇上了千百年未有之奇缘,此是后语。   且说海岛圣尼眼见爱徒飞身下崖,虽未曾阻止,但她却料定巨石附近,必隐有敌人,为防万一,是以未曾轻动。   陡然间,但见她两目神光暴射,低声喝道:“孽障,敢尔。”   声落人起,两掌也频频拍出,只听得呼呼风响,冉冉升起白雾立被分出一条雾巷,宽约丈余,圣尼自古松梢头,也逼至岩边。   虽然相隔有十来丈,因为圣尼无上禅功,并未使用如何身法,轻飘飘地,有如彩霞隐现,错眼间,就立身在千仞岩上。   身落,右手又轻飘飘地拍出,原来岩后早就藏著一人,只因那嶙峋怪石,一时不易为人发觉。   这时见若兰姑娘飞身下崖,他又再施出“移石坠山”法,欲击毙若兰。   当他正运力向那另一块巨石击去时,适被海岛圣尼识破,一声低喝中,即使出“连绵掌法”,卸去贼人向巨石击去之千斤力量,更以“连绵掌”迫得他不敢抗拒。   海岛圣尼以禅功通神,所习“连绵掌”,看似轻飘飘,清软无力,但一旦接触,不仅令人窒息,连腑肠也被震碎,如遇抗拒,则威力愈大,武林中,除少数高人外,很少识得她此种掌法。   尤以那“身随意转”无上心法,更是其数十年功力所在。   只看她刚才仓促间,为防止敌人暗袭爱徒,掌发人起,既非一般云梯纵,也非凌空渡虚,故声落掌出人至。   她那“连绵掌”,慢说是那人仅凭千斤牛力和外功,就是内功再高,也无法抵御,因为圣尼双掌拍出,力量已是无法估计,停身时又是一拳,那人岂能还有命在。   圣尼本对那人估计过高,也实因“移石坠山”功夫非比等闲,不仅要天资,更需膂力过人,君上十载苦练,始克有成。   故圣尼初见玉芙蓉坠石时,既未闻警,亦未发出巨响来。   她不仅功力雄厚,经验阅历丰富,耳目锐敏,就是再有高人,岂能瞒得她住,故若兰下崖相救玉芙蓉,她早已注视著巨石之后。   果然不出所料,贼子见有人飞身下崖,又欲猛力“移石坠山”,暗中偷袭。   更未料到海岛圣尼有恁般武功,不仅卸去那千斤力量,且两掌相交击中背上和头顶,顿然头如闷雷一轰,人就失去知觉。   而圣尼停身时又是一掌,这一掌岂止千斤,较之这千仞岩之巨石只有过之,故登时不仅气绝,连筋骨粉碎,但却未流出一滴血来,正像一张大人皮,张满著一袋碎肉般,这斯死得冤,也死得惨,也是恶人应遭恶报。   圣尼犹以为贼人更欲施出诡计,注视著并未移动。   忽然一个清晰的声音传来,“圣尼,贼人业已了结。”   海岛圣尼抬头望去,见崖顶站著一个与自己差不多的老尼,僧衣僧帽,宝相庄严,手握著拂尘,慈祥中而带惊佩,庄严中而显出豪迈。   原来正是梦云师太立身其上,海岛圣尼微微一笑。“师太可好……”下面话尚未说出,崖下忽然一阵响声。   海岛圣尼见是若兰满眼泪珠自下而上,衣衫尽湿,这时秋夜重寒,虽然她功力不弱,但也显得面色苍白,大有不胜负荷之苦。   海岛圣尼两臂一抬,若兰也就扑入怀中,伤心中微显战颤。   海岛圣尼微一振臂,拉著若兰,掠空而起,正好立在梦云师太身侧。   梦云师太并不知爱徒遇险,但目睹圣尼连绵掌威力,这个海外神仙,自是非同凡响,心中泛起无限感触与敬意。   见她手拉著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冉冉而上,衣衫尽湿,心中不觉一凉,心说:“但不知这个姑娘是谁?看她恁般模样,莫非受了别人暗算……”   心中顿觉疑窦重重,因为以海岛圣尼武功,贼人岂能轻易得手,但摆在面前的事实,又是如此。   海岛圣尼顿觉梦云师太神色间,不安中带著疑虑,才开口问道:“师太可是寻找一个姑娘,江湖中人称玉芙蓉的。”   梦云师太忙答道:“圣尼可曾遇著,那正是柳若梅。”   海岛圣尼尚未回话,若兰不禁脱口惊呼道:“那位姐姐被人连石带人推下山岩,我刚才就是下去寻找……”说话时,泪痕犹存。   梦云师太不暇细问,脸色顿时苍白。   但她是有道之人,且对海岛圣尼十分敬佩,虽悲伤中,仍未显露于色,道:“圣尼请携姑娘先走一步,待贫尼下崖去看看。”说罢,人就凌空而起,有如投石入水,快逾飘风般,错眼间就没入夜雾中。   海岛圣尼一把没有拉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才携著若兰,迳向前山奔去。   看官!你道梦云师太如何会独在千仞岩上,原来他们与铁头书生分手后,正欲自千仞岩后,直捣藏经楼。   不料老魔布署周详,暗卡甚多,梦云师太偕玉芙蓉以雷霆万钧之势,扫荡几处魔穴之后,耽误不少时间。却因追赶两起敌人,又适雾重,才在千仞岩附近分开。   梦云师太深知爱徒机警,武功又俊,谅一般贼人也奈何她不得,故才绕到这千仞岩来等候。   不料玉芙蓉因追入另一处巢穴,尚以为恩师遭受贼人暗算,始从山脚寻来。   又因千仞岩巨石之上,若无海岛圣尼师徒的喝彩,她也不会停身,否则纵有人暗算,亦无法伤她。   梦云师太尚不知这段情由,虽目睹海岛圣尼以连绵掌击毙贼人,连一点痕迹也未留下,谅系与爱徒坠崖有关。   因她素性爽朗,豪气干云,虽昂藏丈夫,亦多不及,此时不知道是悲,是怒,是愤,是恨。   山中薄雾更浓,下弦月业已隐去,蓝天也更觉得暗淡,梦云师太打著破锣嗓门,叫著爱徒的名字,震荡著空际。   她明知贼人可能因大声而引至,但她并未留意,若梅在她心中,名虽师徒,情逾母女,从小就由她养大,这时她对悠悠白云,嶙峋怪石,古松瀑布,都视著多余,一心只在爱徒身上。   甚至若梅在她看来,较自己生命也更重要,并将预定自千仞岩暗袭藏经楼,早置诸脑后。   崖底响起一片呼叫的回音,震得群山响应,在秋夜荒山中,更增肃杀之气。尤其声音悲凄,有如鬼哭神嚎,好不骇人。   梦云师太何曾这般激动过,她自闯荡江湖,亦何曾服过谁来,不料今天自己的爱徒,竟遭了贼人暗算。   她找遍了崖底,又沿千仞岩寻找,终未发觉丝毫痕迹,梦云师太不仅心冷,眼也红了,心说:“自债血还,我的徒儿既然已被你们害死,那么,你们也必得用十条命,甚至百条命来还。”   这时,反而心中一定,再也不漫无目标乱找,纵身一跃直上山崖顶,几个起落,就直扑藏经楼。   魔头们正全力注意南天门和山后,却不料梦云师太打从千仞岩上来。   她此时是气极,也是恨极,一到就将她幼年成名的“铁火弹”打出,登时火光四射,一座藏经楼就陷在火中。   跟著又向另两处打出二弹,待全部著火,她偏找著人多的地方窜去,故自藏经楼和祖师殿,早已一片混乱。   梦云师太简直有点疯狂,出手都是绝招,故当者披靡……   这时全山震动,红衣老魔正在后山力御华山老人和铁头书生,虽知藏经楼之变,亦无暇细顾。   ※     ※     ※   且说海岛圣尼携著若兰,离开千仞岩后,直扑南天门。   但见金兰十义主要人物都在,淮南子力敌群魔,游刃有余,他那高大身躯,潇洒不群的态度,仍未改掉。   另一个矮胖老者,大概是他好友,人称南阳羽士的了,他那枝金箫,晃晃风动,金光闪闪。   两人这一连上手来,群魔伤残累累。   蓦地那无影女魔,窜到淮南子跟前,连连劈出数掌,淮南子这次主要对头,就是无影女魔和红衣老怪。   当下向南阳羽士笑道:“老儿,这货色交给你了。”   也不知他用何方法,两袖轻轻一拂,卸去无影女魔掌力,大袖一拂,竟将她拂去三四尺远,直向南阳羽士撞去。   无影女魔武功仅次于红魔,轻功则有过之,何以竟如此不济,被淮南子轻轻一拂,也不能禁受。   原来淮南子以驭气誉满武林,早闻得无影女魔武功博学而粗湛,故早作准备,今见她一招出手,就拚出全般气功,一收一吸。   直震得无影女魔内脏直跳,血气翻腾,饶是女魔厉害,也几将扑倒,更觉喉头一甜,头昏目眩。   淮南子见她内功不过尔尔,也就不愿太耗真力,笑声中就向南阳羽士拂去。   南阳羽士也就笑道:“牛鼻子哥哥,我得请你吃喜酒罗!”   直羞得无影女魔无地自容,但她自知真气翻动,忙气纳丹田,渊□岳峙……   海岛圣尼不知在若兰耳边说些什么,又拉著她向后山纵去。   正赶上铁头书生力敌黄衫怪人,且受制在“寒爪冰功”之下,若兰此时对红衣上人,虽觉其行为可耻,但其教养之恩,实不忍目睹他身首异处。   但此时铁头书生受毒已深,若不出手相救,定当性命不保,虽心儿跳,脸儿红,但为难之色,则时在变化。   海岛圣尼心思何等精细,在若兰耳边吩咐了几句,人就离开,故登时群山震动,钟声响彻云霄。   红魔老怪和黄衫怪人闻声都大惊失色,纷纷向祖师殿赶去,这时铁头书生跌坐在地,运气自疗,华山老人正欲将他背走。   海岛圣尼始用千里密传音制止,若兰也才飞身而出,铁头书生在海岛圣尼精湛功力之下,得迅速复原。   若兰红著脸,一言不发,但星目则注视在俏冤家脸上。   蓦地,山顶更是一阵混乱,华山老人笑呵呵之声不绝于耳。   若兰看一看师父,又看一下俏冤家,更想到红衣上人,以及这泰山绝顶种种,星目中隐现泪珠。   这时,倏地传来一阵惨叫,前山更是巨响连声,火光四射,满山都被火光照耀,若兰微一颤抖,一声“师父”尚未叫出,人就如脱弦之弩一般向绝顶纵去。   海岛圣尼微微一叹,并未出身相阻。   倒是铁头书生心中大急,脱口叫道:“兰妹,你不可涉险。”   好似他这声“兰妹”,有如玉律纶音,果然发生功效。   若兰闻声中,似是回头一瞥,眼圈儿红,芳心也跳,虽未回答,但行动顿然一缓,铁头书生更施展移形换位上乘气功,瞬眼就已追上。   海岛圣尼在一声轻叹之后,也随著二人身影,扑奔泰山绝顶而去。   第三章 狡兔三窟鬼见愁   正当刘若兰目睹著泰山种种,复因铁头书生与海岛圣尼立在身伴,更是感叹丛生,这时那武林恩怨,以及个人情、爱、恨一股脑儿摆在前面,就是有万般定力,恐怕也要遭受不起,何况一个少女,怎不令她泪珠滚滚,芳心欲碎呢?   真是满腔心腹事,皆在那轻微叹息中,欲哭无泪,欲语还停。   海岛圣尼深知若兰宅心仁厚,本质纯良,正欲出言相劝,不料绝顶竟传来阵阵惨叫之声,若兰登时花容失色。   也就如脱弦急弩一般,纵身飞去,铁头书生见圣尼竟未加阻止,才出言呼唤,并施展移形换位功夫追去。   海岛圣尼这时也感叹不已,见两人都向著绝顶纵去,心说:“我本欲成全你们两人,如果竟因红魔事败,兰儿不顾他去,倒令我为难了,说不得还得我来辛苦一趟……”身形也就随著这心念一转之间,腾空飞起。   虽然她起身在后,但任两人多快,也脱不去她视线范围,三人恰如三缕轻烟般,真是飘风不足以逾其狂,飞鸟不足以逾其疾。   这时蓝天已渐渐泛出鱼肚色来,南天门虽仍是火光触天,但那里已是一片寂静,仅祖师殿还乱成一片,满山都是血迹斑斑。   三人赶到时,不禁都楞住了。   但见梦云师太满身血迹,左手持著拂尘,右手挥动著宝剑,完全拚了命上去了,虽然金兰十义门人甚多,但二三代高手,那当得起她这般冲、点、刺、砍,两手并用,快逾电光石火,故宝剑起处,寒光耀目,血膏横飞,惨呼之声,此起彼落。   华山老人仍是面团团,笑呵呵,连骂带损……,   淮南子与红衣老怪动上手,任由红衣老怪挥动玉禅杖,他凭著一双肉掌,直劈得老怪哇哇怪叫,且已身受重伤。   他那“游身循环掌”,“封闭腾挪”,虚飘飘,有如“落叶纷飞”。   黄衫老怪见红衣老怪不敌,也顾不得住持颜面,出手就是“寒爪冰功”。恁地作怪,这种功夫在淮南子跟前,竟如没事一般。   红衣老魔在黄衫老怪未插手时,倒也能挥杖自如,这么一来,反不临帮助黄衫老怪双取淮南子。终因顾虑寒毒损伤自己功力,退而用劈空掌进攻。   三人这一较上掌力,显然强弱之势立辨,红衣老魔伸掌劈出,都是自己数十年精研之降魔掌法,不仅碎石乱舞,十丈外树叶也被震落,挟风雷之声,有如山崩地裂,好不怕人,但一经接触淮南子宽大袖袍,就如击上钢墙一般,震得几个跄踉,退后三四步。如接触淮南子掌力,则软绵绵地,且被一股热风带动,自己必前进四五步,才能稳住势子。   当下不禁大惊失色,这个牛鼻子那来恁般怪武功,且更不信自己就如此不济,再看黄衫老怪,也已面色铁青,发掌亦不若当初俐落。   两人心中都是一般盘算,但却两般功力,终于无法联手。   淮南子好似透视二人心意,暗道:“我就让你们自己吃点苦头罢。”   错眼间,也不知他使用何种身法,即立在两人足以联手相攻的有利位置。   两魔心中不觉一喜,也在暗中骂道:“好牛鼻子,我看你威风到几时。”   黄衫老怪右手向红魔一晃间,更趋身迫近淮南子三尺,“寒爪冰功”,凌厉无俦般拍出。   但觉一股冰寒,有如数百道钢针,有如狂风暴雨一般掩至。   红魔也运足了十成功力,“降魔掌”按“天”“地”“人”连出三招,真是每掌有每掌奥秘,每掌有每掌毒招,掌风起处,有如奔雷迅电。   淮南子微笑中,两眼神光暴射,双袖抖起,轻飘飘,一声暴喝,两人都跌在一丈开外,红魔两腿显然废去,黄衫老怪右臂已折断。   但见两人同时发出一声惨呼。   原来淮南子察知两人欲联手进攻,才故意让两魔占得有利位置,果然两魔交换一个眼色后,同时发掌。   淮南子存心要毁掉两魔,故两袖飘起,使出本身“驭气术”,将红魔功力吸出,再引用黄魔掌力向他下盘劈到。   待两人发觉,已是迟了一步,红魔不仅真气引动,又因全力发掌,故身不由己地进出五六步。   尚未站稳,淮南子所引黄魔“寒爪冰功”,即已袭到,快逾电光石火。   红魔此时正如强弩之末,心浮气动,这般一击,那有不摧枯拉朽之理,登时被劈出一丈余。   两腿同时粉碎,所幸老魔功力深厚,受伤之余,仍能气纳丹田,抵御寒毒,故可保得性命。   淮南子引用黄魔“寒爪冰功”之后,乘其功力分散,门户洞门之际,左掌快速无俦般劈到。表面只见他左袖舞起,也未带出强大劲风,但待黄魔知警时,罡风砭肤生寒,已劈在右肩之上。   登时半边身体一麻,人也随著那一劈之势,后退七八步,终于跌倒在地,一条右臂也就报废。   那边南阳羽士已将无影女魔戏耍得团团乱转,面孔铁青,因为他尚不知女魔恶迹,故未下得毒手。   这时见淮南子竟一招而破两个恶魔,心中一喜,金箫出手较重,蓦听得琅□一声,无影女魔宝剑竟被击落,腿上也似被金箫点到。   但见她踉跄跄,一跃丈余,跌坐在地,随又吐气开声,一掌劈来,但并未进逼,反竟一跃而起,就向山下退去,转眼即没入林中。   南阳羽士自击落女魔宝剑,点中膝头后,并未进击。   无影女魔惟求自保,乃纵身跃退,虽跌坐在地,但仍能狠命劈出一掌,待南阳羽士接过这掌,她则退身林中,逃命去了。   南阳羽士见女魔逃走,并不在意,转脸向淮南子笑道:“老道哥哥,今晚我可开了眼界,你一招破两魔,将成为武林千古奇闻……”   两老只顾说话,蓦地白影一晃,一个少女扑到红魔老怪身边。叫了一声“师父”,就泪如雨落。   跟著海岛圣尼和铁头书生同时纵入。   淮南子尚未引见南阳羽士,见海岛圣尼面孔严肃,爱徒微现紧张,那个姑娘是友是敌,大费猜疑。   这时红衣老怪正在运气逼退自己寒毒,虽知两腿已毁,但恶魔并未死心,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怕不能报得仇来。   陡闻一股幽香,犹以为在梦中,复听得一声“师父”的叫声,才微睁双目,见是自己爱徒若兰归来。   这在平时,不知自己如何故作惊喜,但老魔已闻报爱徒背叛自己,虽然她未出手,但山中秘密,可能都由她泄漏。   登时双眼圆睁,气得牙齿吱吱作响,顿起杀心。   若兰尚以为师父痛楚难受,正欲替他查看。   不料老魔一掌拍出,正好击在若兰乳根穴上,登时两眼一黑,樱唇微张,吐出一口血来,人即如断线风筝,随著掌风飘起。   原来若兰蹲在红衣老怪身边,她本天真无邪,虽然听说老怪种种恶迹,总念念不忘其教养之恩。   故在老魔受伤时,不顾危险,扑奔老魔身边,她既无恶意,当然不会想到师父会对她下此毒手,一如小女儿态,依依父母膝前般。   故老魔这一掌,虽在伤中,仍有五七成功力。   若兰在骤不及防下,当然不能抵挡,身被掌风震起,约有丈来高。   铁头书生相隔较近,救人要紧,也就不顾嫌疑,双手将若兰娇躯接住,平放在地。否则若兰跌下,也必身骨折断。   海岛圣尼眼含泪珠,探手入怀,取出一颗“玉莲子”,塞入若兰口中,这时她已闭气,呼吸亦将停止。   海岛圣尼复将自己真气,对著若兰口中吹出,使“玉莲子”能迅速纳入腹中,并代为推拿……   这时淮南子面露凝霜,一言未发,但十分不屑地,向红衣老怪投一瞥。   南阳羽士一向狂放不羁,在这沉闷气氛,那里受得了,早就破著嗓子叫道:“老道哥哥,这就是你所说的海岛圣尼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淮南子露出一种无可言喻的苦笑,仍是未曾作答。   华山老人这时也将群魔击退,一跃而前,不禁大惊失色。   只有梦云师太却依然未觉,不停地挥动宝剑与拂尘,自己满身都是血迹,看得淮南子等三人,直皱眉头。   经过海岛圣尼运用本身真气,助长若兰行功,又不断地推拿,约有一盏茶工夫,才悠悠醒转。顾不得人多,微睁星目,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她这一哭,是伤心,是悔恨,也是身世满怀。   海岛圣尼抚著她的娇躯,一语不发,她也是想到这善良的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多厄运。   铁头书生生兀立一旁,如痴如呆。   见若兰哭出声来,终于放下一颗悬在半空的心事,这时才缓步过来向淮南子行礼,又拜见南阳羽士。   南阳羽士一见这个少年俊彦,直乐在心中,笑在脸上。   他与华山老人,都是这般面团团,容光焕发,未开口先是一阵呵呵,好似成为两人标帜。   南阳羽士不过自铁头书生神光内蕴,步履安闲,在这拚命当儿,仍是恁地沉著中看来这朵武林奇葩,定已成就非常,否则不会若此。   华山老人心中则是更兴奋,他庆幸未丧失这朵武林奇葩,但他却不知道海岛圣尼用“般若禅功”,暗中助长铁头书生功力,不然在新伤初愈,怎有恁般定力。   惟海岛圣尼潜修“般若禅功”,已在半个甲子以上,也是铁头书生造化,故能得圣尼真力相授。   淮南子一双神目,望著铁头书生,他对这个爱徒知之最深,半年来,耳听目睹,却未辜负自己十余年心血。   但奇怪数日来,其神态步履中竟有显著变化,内蕴神光亦完全内敛,外面那看得出似有精湛武功之人。   完全是个不折不扣的文弱书生,这意态安祥,就是自己定力尚未能若此,心说:“难得你这般努力,果不负我所望。”   仔细一想,又深觉怀疑,莫非此子另有……。   铁头书生若在平时,早已发觉师父两眼神光特异,但他此时甚是浑然不觉,倒不是铁头书生恃才傲物,在此时此地,还以为师父对海岛圣尼师徒,心有所感。   当下听得淮南子大喝一声,道:“威信,你做的好事。”声吐,右手起处,狠狠地打在铁头书生面上。   恁地作怪,铁头书生不仅未曾趋避,因为他对师最为虔敬,听淮南子说他做得好事,正不知自己何事做错,故忙躬身候教,口中忙道:“弟子奉命行道江湖,从未做过错事,尚请师父明示。”   淮南子冷哼了一声,退后两步,更怒目地望著铁头书生,见他一脸惶急之色,躬身垂手而立,也是楞住了。   原来淮南子出手一掌,虽极有分寸,但不仅未曾打著,更猛觉几缕成丝热气,有如金针般,向手心刺到。   淮南子才陡然收掌后退,见铁头书生垂首侍立,华山老人和南阳羽士兀立当地,连笑也笑不起来,只有海岛圣尼,还在与若兰疗伤。   不要说这种武功,在场诸人,无一人有此功力,就是淮南子自己若“心随意动”,“吹气行功”亦无恁般修养。   这个武林天下奇人,能不惊异万丈。   这时海岛圣尼见若兰脸色好转,才回过头来,也不觉陡然变色。   她也不知铁头书生做错了什么,故惹得淮南子恁般生气,因为这是他们的私事,别人不好插嘴。   唯一可以说话,而且不隐瞒的梦云师太,还在追赶著贼众,她甚至对一个带伤断腿的小沙陀,也不放过,尤其还发出听不清的呓语。   再就是华山老人,他同淮南子为忘年之交,又亲自见铁头书生力敌红魔,虽误伤在黄怪“寒爪冰功”之下,但仍救过自己于危难中。   见淮南子不问情由,加以责难,殊为不忍。   他那面团团,笑呵呵,想说话,就必先是一阵呵呵之笑,“老道哥哥!你是怎么啦,真是有了个好徒弟,就在我们面前充威风。”   又向著铁头书生说道:“哥儿,别理他,有事找我老头子。包给他好看。”说时用手去拉。   他虽然没有用上全力,这一拉不要紧,直将一个华山老人,惊叫出来。   原来被华山老人拉著的那条臂,经他用力一带,初时像握著一条铁柱般,当他著力想拉开时,恁地作怪,那条臂,甚至全身都变得软绵绵地,华山老人所使出力道,竟都用不上去,铁头书生则躬身侍立如故。   华山老人本来面团团,笑呵呵,这时脸上已成猪肝色,心说:“这娃儿有点邪门,怪不得老道哥哥生气。”   众人见华山老人恁般态度,眼睛都集中在铁头书生身上,甚至海岛圣尼也带著惊异的神色。   然而这一切,在铁头书生都未曾察觉。   淮南子素知铁头书生诚笃忠厚,看他目前这惶急态度,谅他不致有越轨行动,因为十余年相处,岂能转眼会变,可能他得遇古今未有之奇缘。   否则他神光内蕴,在他平时注意时,仔细看去,尚能隐约可辨,今竟一敛无遗,岂非怪事,但当著如许众人,也不便细问,倒不如慢慢追查。   目前群魔多已散去,老金兰也伤亡殆尽,红魔已成残废,黄衫老怪的“寒爪冰功”右臂亦毁。   无影女魔铩羽而去,自当会再兴风作浪,泰山这中原净土得以暂时清静,更应迅速恢复本来面目。   但终不明白梦云师太何以一改常态。   蓦地,淮南子惊问道:“你们看见梦云师太的徒儿,若梅姑娘么?”   他这一问,华山老人连连在那光头上拍了两掌:“哎哟!我真该死,为什么连梅姑娘没有来,我们都未注意呢?”   淮南子头脑何等锐敏,见梦云师太恁般失态,又不断地发著呓语,当时一个恶兆猛袭心头,不禁微一战颤,登时面孔变色,心说:“我们虽然扫清魔穴,但魔多逃走,万一若梅竟遭不幸,那真得不偿失,这才无法对梦云师太交代。”故怔怔地,兀立当地。   蓦地,身形飘起,投向那古柏之间,众人还不知有警,待回头一望,都大惊失色。   原来梦云师太在过度悲愤之余,用力过度,尚有未曾脱身,或尚欲将红魔救出的贼人,还隐于林间,梦云师太在声嘶力竭之后,猛向那古柏之后袭去。   不料剑落人至,林中同时跃出三四条大汉,两个虬筋粟肉,一色蓝短上装,这是少十义中主要人物。   梦云师太平时,一对一相搏,尚可游刃有余,若四人联手进攻,则万非其敌手,且正当力脱之时。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淮南子凌空而下,两掌在空中驭气发掌,不仅将四人兵器荡开,更用掌风激起一个大漩涡,四人跟著掌风旋转一圈。   他也就乘此时,破风而入,扣住梦云师太右手脉门,并伸手点她睡穴。   跟著猛地一声大吼,山崩地裂般,荡起一片回音,他却蓦地旋身,如惊涛骇浪冲出古柏之间。   四人都如受了闷雷一般,窒息得肺腑要裂开,但都不由自主地,摸摸自己脑袋,对这条命,暗中都说:“祖宗保佑!”   淮南子救出梦云师太,见她面色铁青,好似虚脱般。   他们都是经验阅历极高之人,但面对这伤心过度,拼命耗力的女中俊彦,敬佩中带著婉惜,都不敢冒然施救。   海岛圣尼忙将若兰放在地上,笑对华山老人道:“老人,劳你驾,我这徒儿还得一两个时辰,才能行动,请你代替我一回,那面让我来罢,其实他们武林中人,那里要避这些嫌疑。”   华山老人又咧开嘴,笑呵呵道:“圣尼!只管请便,这事交给我,准没错,我老不死别的不成,打个杂儿,还派得上用场。”说罢又是呵呵之笑,如连珠炮一般。   海岛圣尼深施一礼答道:“老人,太言重了,你只助她活血运行就行,千万用不著耗费真力,否则一旦有警,那时更将费事。”   海岛圣尼边说边走到淮南子身边,先探手入怀,取出一颗“玉莲子”塞入梦云师太口中。淮南子也在一旁代她拂开梦云师太睡穴。   他这种拂穴打穴手法,本是他成名武林后,几十年中所独创,海岛圣尼虽精修禅功,亦深赞淮南子武功之成就,内心发出无比敬佩。   梦云师太顿觉一股清香,直入喉中,并受一种狂热巨流,随著唾沫下降,直入丹田,跟著腹中一阵响声,人又昏了过去。   海岛圣尼满面凝霜,右手平贴在梦云师太丹田之上,运用本身真力,助长她本身血液循环。   周而复始,约有半盏热茶工夫,梦云师太长吁了一口气,猛地坐起。   海岛圣尼也收掌起立,抬手擦去额上汗珠,想是又耗去不少真力,她本来不问武林中事已三四十年,只因为著若兰,才始再离仙岛。   在几个时辰之内,竟耳闻目睹地见著这么多怪事,尤其自己的爱徒,竟伤在她心目中的亦师亦父手中,这时愤怒,悔恨交裂。   使她不仅感到贼心不仁,且对这至友遗孤,更有进一步关心,否则她那血海深仇,终将沦于湖底。   她一面想,两眼顿时又落在铁头书生身上,见他惊惶未改,躬身侍立如故,知他是在淮南子严格教养下所致,嘉许中又甚不忍。   转头向淮南子笑道:“令徒月来,据贫尼所察,毫无过犯,但不知道长系何所指,而加责罚,能否看贫尼薄面……”   淮南子闻言面色一整,右手高举:“圣尼,说那话来,我也知道他平素守礼刚正,不会有越轨行动,不过我看他武功上似有奇遇,故尔查问一声。”   海岛圣尼闻言也是一惊,皆因这武林之中最重师道,若背师别投形同叛逆,这怎么也不可姑息,故半天也出声不得。   淮南子那朗朗之声,又再响起:“本来嘛,以他玄关之窍业已由我本身真力打开,若假以时日,能修为今日之境,非不可为,只是决没有在三数月间,这是……”   淮南子的话尚未说完,海岛圣尼不禁“哦”了一声,登时脸上神光毕露,向众人扫了一眼,才徐徐言道:“道兄,这是贤契造化,实非人力可能为之者,你我半生修为,还不是想未脱离这张臭皮囊之先,能有所成就。   虽然你我早将争强斗狠之念泯灭,但总想在这方面有一技半招,超出武林之上,固然没有明目张胆地寻求,内心何尝不作如是想……。”   众人听她不言正事,遑论修为之道,正甚不解,但都露著惊异的神色。   又听她缓缓说道:“你们道家之练丹,与武家内功之练气,其理皆同,乃守中抱一,无形无名也,潜神于内,驭呼吸之往来,上至泥丸,下至命门,使五行颠倒运于其中,是为乾坤阖辟,阴阳运行之机。   一吸,则自上而下,子升,则功就,一呼,则自下而上,午降,气功就,一呼一吸,莫不同具威力。   武术中各种掌力,发时常作佛家之狮子吼,即为一呼之吐,吐可摧枯拉朽,吸能克敌制果。   道长既精研气功,已得个中玄奥,故发掌外吐,发于无形,无掌风,更不必近身,即可夺敌方之兵刃。若对方还掌进招,这苦头就更大了。   刚才红魔发掌,被你这么一吸,全身顿失抵抗能力,又被你引用黄怪‘寒爪冰功’,自己不费吹灰之力,两魔同毁于一旦。”   听得众人个个惊心动魄,淮南子也不住点头赞赏,心说:“这个老尼姑不仅武功精湛,学问渊博,确已穷天地之造化,尽宇宙之奥秘。”正欲说几句恭维的话。   忽听海岛圣尼长吁一声,道:“我本习‘般若禅功’,虽有半个甲子,但惜未能尽窥堂奥,至于说‘发于无形’、‘心随意动’,尚不可得,就是假以时日,但岁月无多……”说时,右手抚了一下白发,是感怀年华老去,岁月催人,又发出一声短喟。   又说道:“令徒已得你气功真传,惟其临敌经验不足,且慑于敌方威势,不敢相信自己功力有制敌之能,故在与红魔黄怪游斗时,误伤在‘寒爪冰功’之下,若能先发制人,也不用你自己出手了。”说罢,竟微微一笑。   “那时我见他盘坐自疗,惟恐你们这面众寡不敌,才请华山老人过来,我为助他迅速逼退寒毒,当初并不知他灵台之窍已开启。   当我右掌接触他天灵穴时,不料他竟空若神明,我原想助他疗伤,岂知本身真力竟因此而全部输出。   尤其‘连绵掌’是我习‘般若禅功’之后所修练,与你‘驭气术’有著异曲同功之效……。”   海岛圣尼停了半刻,见众人目光都注视在铁头书生身上,铁头书生这时也如醉如痴般,是惊喜,是感激。   海岛圣尼这才轻笑了一声:“朗朗乾坤,岂容群魔乱舞,我们这些人,天还能假年多少,谁也不能知道,不过以后用不著我们再劳心拙力了。”   “威信贤契已得淮道长真传,又因我暗中输力,误打误撞,解决他四十年之苦修,故淮道长才惊异他瞒师别投,华山老人一把没有拉著,其实他已届‘以意动形,以形示意,心随意转,无我无声’的至高境界……”   说得众人都愕住了,淮南子自是惊喜万丈,这才一跃而前,想拉住铁头书生。   铁头书生并未闪避,但慑于来势过猛,却引得诸人一阵狂笑,原来淮南子并未拉住铁头书生,竟将刚替若兰行功的华山老人抱了起来。   华山老人尚不知道有这档子事,因为他行功期间,也是心无二念,故海岛圣尼说话,他一句也未入耳,还以为淮南子寻他开心,忙叫道:“老道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直问得淮南子也十分狼狈。   海岛圣尼又向铁头书生道:“武学一途,喻之于逆水行舟,固无不同,但江湖上好胜争强,武林中门派恩怨,葬送了多少有用之才,抛去了多少头颅热血,贤契武功,成就已在我们老一辈之上。   惟因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虽有奇佳禀赋,也有千古难获之奇遇与巧合,当初倘非灵台之窍开启,我纵有意助你,岂能接受我全般功力。   是故释道两家武功,在你却全般领受,这两股功力之精髓处,尚未能完全体会出,若能加紧练习,自不难入于化境。   对于道长之苦心成全,贤契能发扬光大,自不仅为千古美谈,更何愁群魔乱舞,寰宇不靖。”   铁头书生听罢,不仅毫无骄色,更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弟子谨遵教诲,没齿不敢有忘大德,有生之年,自当精研力钻,以期不负圣尼及恩师期望。”   这时华山老人和南阳羽士,又故态复萌,笑呵呵,此起彼落,说话连没大小。   淮南子一向严谨,今日也破例莞尔而笑,惟见铁头书生仍以圣尼相称,乃现不悦,当场又是一套之乎者也,酸酸地,令人捧腹。   道:“圣人之遇恩也,以德报之,贤人之遇恩也,以行报之,尔其圣乎?贤乎?将何以教圣尼于万一也。”   众人见他一本正经,又训起徒弟来,虽大不以为然,但见铁头书生那惶急之状,又不忍取笑。   铁头书生躬身回答:“弟子鲁钝,请恩师明示。”   想是淮南子有这些毛病,见铁头书生一问,右手不停地摸著那几根山羊须,又绽颜笑道:“圣尼之恩,如湖如海,你应以师礼视之。”   华山老人和南阳羽士早又是呵呵道:“哎哟!老道哥哥,以后你就少来这些酸酸儿罢,要他叫一声师父,也用得著这么多之乎者也。”   说罢又爆起一阵大笑。   这时铁头书生已转向海岛圣尼跪了下去,口称“师父在上,徒儿拜见。”   海岛圣尼也是老怀大慰,轻轻将铁头书生扶了起来。   若兰这时内伤已愈,但脸色苍白,立起来轻飘飘地,如风摆柳。   海岛圣尼忙扶住了她的娇躯,道:“你伤未愈,不必行礼了,今后在江湖上多听话就行。”完全是一派慈母口吻。   铁头书生仍两手微拱,叫了一声“师妹”。   声音虽小,但听在若兰耳中,却受用已极,身体也像轻了些,一颗飘荡的心,也似乎平稳。不过心中却加速了狂跳,两颊也顿感娇红,苍白的脸上,有如怒放的玫瑰。   这一幕一幕,都落在梦云师太眼中,她早已视铁头书生与自己徒儿为天生佳偶,一双两好,但若梅竟遭不幸坠崖丧命,连尸骨也未寻找。   想著,想著,那泪珠又如断线一般。   忽然,猛地跃起,拂尘抖起,顿现数尺尘花,口中骂道:“我不将这贼山,夷为平地,也不能去我心头之恨。”   海岛圣尼离她最近,她是亲见若梅坠崖之人,但她料定若梅武功不弱,不然在第一次跃起之时,那种轻功实非三五年可成。   故一手拉梦云师太,一面安慰道:“师太,请暂安定,你内腑受伤甚重,必须修养,千万不可凭一时之忿,而误大事,据贫尼所见,令徒并非夭折之相,必有奇遇。   尤其她本身功力已臻上乘,虽在骤不及防之下,遭人暗算,纵那千仞岩奇险,也不致坠下去就能粉身碎骨,大不了受伤而已。   贫尼虽是依常理推测,但见兰儿曾在坠崖之际跃下千仞岩去寻救,连踪影也未见,千仞岩是兰儿平日游戏之地,路途又熟,故贫尼判断,令徒在下崖之后,或因追寻敌踪,离山远去,师太说是也不是。”   淮南子等此时始知柳若梅坠下千仞岩,怪不得梦云师太如疯如狂杀人泄忿。   这时梦云师太果然安静下来,心说:“梅儿就是再不济,也不致坠崖后,连尸骨无存,老尼姑所言,却是入情入理。”   众人只顾著说话,却直将红衣老魔和黄衫老怪忘去,就在这短时间中,两怪都已自疗痊愈。   虽然红魔失去两腿,但武功尚在,故扔抱著那玉禅杖未放,黄衫老怪毁掉右臂,但功力依然,左臂仍有惊人武功。   红魔因两腿毁去,步履艰难,欲练成“跃飞空中”,但必须三年五载,且群雄尚在,若一不慎,就会失去性命。   俗云:“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又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故自在心中忖道:“我不若暂时忍耐,等老鬼离去,找一处隐匿处,练成‘飞身术’,再聚金兰,犹未晚矣。”   红魔正想到得意处,嘴角间又绽起笑意,陡然黄影一闪,忽地将自己半截身子背起,向林边纵去。   原来黄衫老怪自疗后,见红魔未死,有心藉他来振作一番。   尤其那根“玉禅杖”,这批武林人,没有一人想要,他可早就安心想攫为己有,用来雕成一件应手兵器。   经过一番思虑之后,趁红魔两腿废去,今后重振金兰十义,自己已完全握得主动,今日救他出险,红魔必更剖心相待。   因此,乃乘众人不避之际,缓缓地向红魔处移动,蓦地,一跃而起,背著红魔就向林边飞去。   他本轻功高绝,行动快似飘风,待众人发觉,人已进入林中,这时林内尚留有少十义人物在,接过红魔,就向山下奔去。   铁头书生本已跃至林边,虽未发出驭气飞剑追赶,但他行动奇快,却在他起步后,被淮南子叫住,“信儿!饶他们去罢!罪大恶极者,必自毙。”   铁头书生才闻声停止,不料林中竟发出带有恶臭味的暗器,挟在丝丝寒风之内。   铁头书生吐气开声,两掌齐发,但听得一阵天崩地裂之声,十余株古柏竟应声而折,跟著林内又传来声声惨叫之声。   那些暗器被他无形掌风反弹回去,较发出时速度,何止增加十倍,有如怒马奔腾,面积也更扩大。   铁头书生是骤然发掌,更未想到他本身功力,已得当代两异人传授,较之平时出手,何止大出十倍。又因先闻腥味,知为喂毒暗器,复察知寒风响起,知必为黄怪连手而为,才猛地发掌,且使出十二成功力。   故方圆数丈内的林木,侍立林中,接应红魔诸人,亦被反弹回去之暗器所伤。   所幸他发掌后,敌方并未发掌相御,否则他两种功力,同时施出,若遇阻力,力道更猛,反弹之力更剧,怕不有掠地狂飙。   铁头书生听得连声巨响,林木被折及数声惨呼之后,自己也楞住了。   因为他万没有想到这么一掌,竟有恁般威力,连站在身后的淮南子和海岛圣尼诸人,也是惊异不置。   只有华山老人兴致最高,笑呵呵,红光更盛,口中不断地呼叫,“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老道哥哥,我们这些老不死的,可以享福了。”说罢,和著南阳羽士的笑呵呵之声,响入云霄。   正当众人兴高采烈之际,蓦地一声叹息声,划长空而去,但见白影一晃,就瞬息没入林际。   这时,晨光曦微,视线又被茂木丛林所阻,任由淮南子和海岛圣尼目光如炬,也未看清人影。   不过淮南子却面色沉凝,好似有万般心事,倏地有如脱弦之弩,飞身在刚才白影现身之处。   但随即飘回原地,手中握著一张白笺,一言不发。   众人围过来,见白笺上笔划显明,有如龙蛇飞舞一般。   华山老人首先念出:“坠崖诚有事,遇救还亦真。”当即哈哈大笑道:“梅儿坠崖遇救了。”   接著又念出:“飞剑长途去,幽兰亦愿行。”回头笑对铁头书生和若兰道:“这是要你铁头书生赶去,兰姑娘最好偕行。”说罢,竟神秘地一笑。   南阳羽士却也破声念道:“狡兔多三窟,中原祸更横。”   半天才说道:“难道这群魔崽子,真个不甘心,还想扰攘中原,那我们这次却是除恶未净了。”他那笑容也顿时收起。   华山老人半天才说道:“怎么末两句又是,三年弹指过,聚首洞庭滨,难道三年后,我们还要去洞庭湖跑一趟吗?”   半天,才惊问道:“老道哥哥,这是谁所留的。”   淮南子思索了一回,缓缓地答道:“我要知道这是谁留的,也不这么难过了。”   想这群一代武林高人,今天全在人家俯视之下,虽然他性情旷达,但平素是何等的自负,他与海岛圣尼,在华山老人、南阳羽士、梦云师太这一班成名人物心目中,有著牢不可破的威信。而今人家停身在旁边,而且留笺而去亦未发觉,这叫他如何不难过。   海岛圣尼忽然绽言自语道:“是他,一定是他……”   众人闻言,都集中目光在圣尼面上。   海岛圣尼始将在千仞岩附近,遇著白衣神君事,概略说出,并云:“他当时也说到反正三年之后,有他一份。”   又说:“我们这批老不死的岂能置身事外……。”   这才回头对梦云师太祝贺道:“令徒一定被神君带上天山,因为神君走后不久,令徒即自瀑布处跃出,立身在巨石之上,始被贼人所乘,那时贫尼未察知贼人隐身处,故亦未觉。   现在想来,神君早已清楚贼人隐藏石后,且必预知令徒将从彼处经过,故才飞身下崖等候。   如此看来,白衣神君不仅武功高不可测,而且可以未卜先知,已经届入仙凡之间一流了。”   淮南子闻言色喜,未待梦云师太说话,就笑道:“我真糊涂,这一笔字,除掉他,还有谁来,不想他即来泰山,却不露面,而且还故布疑阵,真岂有此理。”   原来淮南子和白衣神君有数面之缘,因彼此都寻求武林奥秘,故成为莫逆。   这次淮南子约请同道,扫荡泰山,因天山路远,未及通知,不料白衣神君南下遨游,刚好遇上。   其实他并非有什么未卜先知,不过众人谈话,都被他完全听得,又先上泰山两日,对红魔等人举动都摸得清楚,所谓三年之约,那是群魔已准备齐集洞庭湖,但羽毛未丰,能得一举歼灭,免贻后患。   故始有留笺示意,因为他也属意铁头书生这朵武林的奇葩,虽然他有心成就在柳若梅身上,但更想物色到这个未来主宰武林的人物,乃留字笺中,暗示铁头书生行动。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白衣神君既知己又知彼,即领袖武林如淮南子者,亦在其掌握之中,故在场诸人,且惊既佩,更惊异这位武林怪杰的放浪行为。   这时火势渐小,仅藏经楼和祖师殿,烧成断壁残墙,其他各处,或因树枝折断,或因门窗震毁,血迹斑斑,到处可见。   晨雾已缓缓散去,顿时霞光万道,正是泰山观赏“日出”的时候,诸人虽非骚人墨客,但对这泰山的“云海”和“日出”,却也向往已久。   虽然泰山表面,已成残破不堪,但“日出奇观”,并未稍改,大有“桃花依旧,人面全非”之感,不期然有几个人都发出一声轻喟。   终于还是淮南子开口道:“这里暂时将会平静,我们不妨分手,好在三年之期不远,不过,这三年之中,我们并不能闲著……。”   众人都未插一言,只有梦云师太面色显得烦燥与不安。   当然是她爱徒失踪的关系,虽然有高人传言遇救,但并未明白道出,这怎不令她失望灰心,故对淮南子所云,直是听而不闻。   铁头书生立在梦云师太身伴,他对这位豪气干云,义薄云天的师叔,有著深厚的情感,但对若梅姑娘,又不免有愧。   若梅一向对其百依百顺,柔情似水,当初只为她天真得紧,没有涉及儿女间情爱,不料女孩儿家,情爱二字,却是与生俱来。   当初自己要习驭气飞剑,故极力克制,不使那泛滥如狂涛般情感发泄,但若梅姑娘则情更坚,爱也更切。……   铁头书生自入道江湖,即与若梅小别。   瓜州渡口遇上刘若兰,这株幽谷中的玉兰,在那旅邸寂寞中,成为朝夕相伴,耳环斯磨的密友,在不知不觉中竟坠入情网。   并非若兰姑娘较之若梅有特异之处,亦非铁头书生得陇望蜀,喜新厌旧。在他心目中,若梅只是他一个妹妹而已。   而若兰才是他真正情侣,待他在密林中,救助梦云师太,恶斗黑衣巨人之时,若梅流露的眼波,不禁使他战颤。   因为这眼波,他太熟悉了,以前他认为这梦一般的眼波,只有刘若兰所独有,却在自己所认为小妹妹的眼波中,也有同一般梦样的感觉。   那不仅是战颤,也感到愧然,故才硬著心肠先行离去,虽明知那是戕害了一个少女的心,也增加了自己的不安,终于还是这般做去。   竟不料若梅却坠崖遇险,以她武功成就,岂能轻易为人暗算得逞,若非心情恶劣,岂能如此。   故在铁头书生心中,一幕幕地展开著,也更增加了良心谴责与不安。   这时见梦云师太不发一言,在他善良温厚的本性中,自己对这位武林前辈,有著无限的歉疚。   铁头书生这般如痴如狂般,一语不发,却使得冷眼旁观的刘若兰心中大疑,心说:“看你这般模样,莫非……”想到那些,不禁粉颊红涨,芳心直跳,但那双目却未离开铁头书生面上每个变化。   红日已渐渐升高,南阳羽士不禁脱口狂歌道:“风行天昨怒,日出海抛球……”声音铿锵有力,鸟兽惊震。   众人都为他这“日出海抛球”之句所吸引,若兰姑娘更是天真得紧,虽然她新伤初愈,身体尚未复原,但听南阳羽士这般一唱,却如一只花蝴蝶般,跳到南阳羽士跟前,“老伯伯,你唱得真好听。”   海岛圣尼本欲制止,却听南阳羽士说道:“好!好!只要你女娃娃听话,我老伯伯时常会唱的。”   说罢!又是呵呵之声笑著,但却不是平素那般,呵呵之声是发自内功罡气,声音也有点嘶哑。   淮南子深知这位老友,也从他刚才笑声中察知他伤心事,惟恐若兰更引起他的隐痛,才开口说道:“贤弟不必太过激动,事情慢慢总会清楚。”   淮南子这没头没脑般言语,不仅弄得若兰两颊绯红,丈二和尚摸不著头,就是海岛圣尼和铁头书生,也不知他语何所措。   南阳羽士微微一颤之后,又恢复那呵呵之笑。   只有海岛圣尼深深地作了一声叹息。   原来南阳羽士有一个完整的家园,妻子周氏夫人,娴淑而貌美,膝下一子一女,均已成长。   南阳羽士虽有万贯家财,自己并不会经营,又复嗜武如命,交结天下英杰,虽非孟尝食客三千,但总是座上客常满,幸得周氏夫人勉力支持。   南阳羽士行侠仗义,因其武功高不可测,故江湖中闻而丧胆,又因其嫉恶如仇,若撞在他手里,不论黑白两道,总会找个水落石出,且无一幸免,故仇人自所难免,尤其黑道上,恨之入骨,但又奈何他不得。   南阳羽士每年必有三数月在外,或访名山,或会好友。   但每出必做出几件大事,讵知宵小竟乘其外出,家中老小妇女,皆为贼人所杀,庐舍为之一炬。   南阳羽士兴冲冲归来后,不禁大惊失色,查访邻人,始知为匪洗劫,且有邻人被其殃及者。   南阳羽士顿成无家可归,亦成家毁人亡,虽然素性豁达,也难免悲愤填膺。   自此南阳羽士遍走黄河流域及大江南北,不仅毫无妻儿下落,更如大海捞针,何处觅仇人。   此事仅淮南子三数密友知道。   海岛圣尼因远适海外,经年不复中土,故无法得知这个武林怪侠尚有满门血海深仇,即铁头书生,终日守在淮南子身边,并不清楚这件骇人听闻的仇杀事件。   故南阳羽士一见若兰天真地叫声伯伯,不觉想起自己被杀幼女,至今消息杳然,仇人远□。   况年华老去,此生此世,将就此含冤莫白了,他虽强作笑容,但那悲怆之态,那里瞒得住这些心如针细的众多高手。   倒是铁头书生较为激动,见南阳羽士极力压制著悲愤,心下十分不忍,暗忖道:“但不知这位怪侠,有何不可告人之事,若我能予以援手,必定也代为效劳。”   他本少年心性,豪气干云之武林俊彦,心念一转,那里还藏得住话,这时见若兰两颊绯红地兀立当地。南阳羽士虽发出呵呵之声,但那笑声,有如虎啸猿啼,山林鸟兽皆被感动,较之哭声,更为感人。   乃趋身而前,一揖到地,道:“老前辈为武林豪杰,人皆敬仰,但不知老前辈有何伤心事,不妨赐告,小侄不才,愿尽微薄之劳……”   他的每字每句,都表现出仁心义胆,豪气干云,除了淮南子面露不愉之色外,皆暗自赞叹。   尤其若兰脸色一绽,有如初开百合,露出那两排贝齿,似乎在说:“你早就该这么一问。”   南阳羽士楞了半天,终于战颤颤地说:“贤契好心,老夫由衷感激,惟目下仇人无著,说出来,也徒给贤契和圣尼添上一分心事。”   海岛圣尼在那声轻喟之后,一直似如不闻,见南阳羽士这般一说,才插嘴道:“如果有用得著贫尼的地方,当不避刀锯斧之斫险……”   南阳羽士顿敛那嘻笑之色,道:“圣尼,言重了。”随将自己行侠仗义,仇人乘机杀害全家,庐舍为之一炬,妻儿幼女,存亡莫卜等等,语毕,这位怪侠,也是老泪纵横,众人无不动容。   只有铁头书生和若兰对望了一眼,一言未发。   终于铁头书生慨然道:“老前辈但请放心,好在洞庭湖三年之约尚远,小侄这就先赴豫冀,既可侦知红魔爪牙动向,并为老前辈查访仇人消息,我想,欲使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何况毁屋杀人,这般大事……”   他说的慷慨激昂,但轻松已极,好似心有成竹一般。   南阳羽士竟被他几句话,说得又恢复了笑意。   倒是淮南子面色庄严地,一语未发,华山老人又恐他故态复萌,先是一笑:“贤契真是仁心义胆,好教我老头子佩服,不过三年之后,洞庭湖之事,必得由你们出面,那时我们几个老不死的,仅仅来凑个热闹……”   淮南子接口道:“这倒不必忙在一时,信儿可在豫冀地面,多留点时间,明年此时不忘记有天山之行,顺道先回少室山来,再作定规。”   海岛圣尼也向梦云师太说道:“师太不妨屈驾敝岛。”   梦云师太一直未曾开口,见海岛圣尼相邀,又不忍拂其美意,但爱徒尚无确实消息,更不愿就此作罢,故半天回答不出话来。   淮南子心思何等精细,当即代为答道:“师太正好遨游海岛,请益圣尼般若禅功。梅儿艺成,白衣神君自会打发下山,好在三载时光,弹指而去……”   若兰见师父邀梦云师太去海岛,早就乐得手舞足蹈。“师太,你不知那海岛多好,奇花异草,不计其数,怒涛狂啸,一览无际的大海,绿油油闪闪发亮,连接著那蓝天,真是水天一色,海边的细沙,真是软绵绵地……”她说得高兴时,脚下不停地揉著,好似这山顶就有那般柔软细沙一样。   海岛圣尼和梦云师太都被她引得笑起来,但海岛圣尼笑容顿敛。一拉若兰道:“兰儿,你暂不必回海岛去。”   若兰听师父不令她回海岛,还以为有什么缘故,但海岛圣尼却转向铁头书生道:“信儿!你携带兰儿行道江湖,彼此有个照应,兰儿也有著血海深仇,你们查访南阳老前辈家中后,可顺道去‘光山寺’一游……”   下面的话,没有说完,但是怕若兰过度悲伤。   又道:“不过你们查访仇人之后,千万不可好勇斗狠,须知武途一学,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兰儿武功,宜更加督导──。”   语毕,就向淮南子等人一举拂尘,左手拉著梦云师太,飞身而起。   淮南子等人,也不再作逗留,有如几缕轻烟,纵身而走,转眼间,就已经失去诸人所在。   这时泰山顶上,站著铁头书生和刘若兰二人。   两人对望了一回,都没有说话,只有在这清静中享受大自然的赐予,似乎一出声就会破坏这完美性。   两颗心加速了跳动,还是若兰轻唤了一声“信哥哥,我们也该走了。”   这一声信哥哥,叫得好不亲切,入得铁头书生之耳,只觉得心儿在胸腔里,随著语音跳荡,跳得好猛。   要知威信自幼随师学艺,虽然与梦云师太的徒儿若梅,相处甚洽,他始终对她如小妹般看待。   今天面对著若兰,较之在瓜州渡口,旅邸缠绵更来得亲切,尤其这对面相向,细语温存,她那清逸绝尘之韵,明艳如花之容,吐息如兰,声似鹂,铁头书生纵非好色之徒,但他的一颗心,早就寄予这绝世无俦的美娇娃身上,简直是爱到极点。   此时铁头书生眼下无际平原一晃,脚下名山,顶上苍穹,都不觉存在,只有面前这丽姝,在扩大。   又似被彩霞托著,冉冉上升,甚至连自己也已不觉存在,只有心儿,还在跳动,且加速著跳动。   若兰见他没有言语,忽然见他那星眸之中,射出异样光辉,尤其是那灼灼逼人的光芒,像烈火一般,好似要将人溶化一样。   女孩儿家,最是敏感,还有不明白的么,不由面上一红,霎时间,粉脸儿已似胭脂深透。皓齿咬著下唇,将头低下,本来怕和他星眸中射出异样的光彩接触,偏偏不自觉地,且无法抑止,向他望去。   按说若兰教养极严,平日寂处荒山和海岛,一个十八九岁的大姑娘,怎不倍增花前月下之感,那原已蕴蓄的情潮,似乎寻到缺口,怎不怒涛澎湃,正如那一朝春雨过后,怒发的娇花。   因之两人的心已交织在一起,两个身体,也如溶化了一般。   真个是,荒山绝林变成了天上人间,真是神仙境界也不过如此,所谓只羡鸳鸯不羡仙,两个生命享受著这宁静中美妙的极峰。   两人都沉醉在这梦一般的境界中,昏淘淘地。   蓦地,忽然身上一凉,阳光也徒然一暗,两人虽为这意外行动所扰,但也十分警觉,偶一抬头,倏然间,黑影一晃而没。   铁头书生目光何等锐利,虽是眨眼功夫,那黑影巧小身材,显然是个女人形态,心说:   “这还是贼巢险地,刚才即未搜山,焉能就无余党。……”   当下,那敢怠慢,轻拉若兰衣袖,脚尖微一点地,即腾身而起,只见两三个起落,已然扑到林边。   因为他不敢施展出“以意会神”无上气功,恐怕将若兰撇下,万一她在这里遇险,那才无法交待。……   若兰也紧随其后,扑到林边。   两人都不禁楞住了,原来林中正出现三四头饿狼,噬饮著死尸血液。   一见两人扑到林边,见两人身上发出闪闪光彩,反射著阳光,同时暴起一声嘶鸣之后,掉头向山下狂奔而去。   若兰指著这些狼群,不觉长吁一口气来。   并告诉了泰山许多惨绝人寰的事实,听得铁头书生怒目发指,不停地咬牙恨道:“想不到这些恶魔们,居然恁般狠毒。……”   原来刚才那群恶狼,本是山中畜养,看守山中各处要隘之用,狼性最狡,其心亦毒恶魔们先予狼群训练,再用食物引线。   故山中要隘低洼之地,多为狼群据守,恶魔并削竹成栅,在要路上,故布疑阵,驱使生人入内。   故若干年来,多少成名人物送命荒山,或妄欲一探泰山虚实,也必落个尸骨无存。   这些若兰本不知道,还是最近从那些徒子徒孙口中听出,但终于天网恢恢,红魔败走,名山也被鲜血染红。   这适如“落叶片片知多少,万紫千红血染衫”,泰山,曾留下令人无法遗忘的标志,古寺古林,也为那恶魔们蒙羞。   两人谈著这些,星目中都微含怒意,忽然那黑影,竟又掠空一闪而没。   铁头书生心中一动,心道:“这黑影定有蹊跷,若不弄个水落石出,又将为这名山留下祸根。”   当下向若兰微笑道:“兰妹!我看这黑影晃动,甚觉可疑,现在时间尚早,我们就分头一搜如何。”   若兰欣然道好,因为她对两次黑影现身,也早起了疑心,只是未曾说出。   两人约定搜寻时间后,就如两只白鹭般,振翅飞去,不料这一分散,又惹出许多情孽牵连,此是后话。   ※     ※     ※   且说铁头书生腾身跃起,捷比喜鹊登枝,急如狡兔脱笼一般,几个起落之后,就失去踪影。   他虽奔驰在荒山密林之内,忽而跃登林梢,踏枝而去,忽而穿林疾走,完全施出以意会神无上功力。   别人看不见他使出何种身法,惟觉得一缕白烟,闪晃忽没。   约有半盏茶工夫,他虽然不觉吃力,但一路毫无所获,倏地,林边现出一片草地,虽是深秋,仍觉其翠绿如菌,周围长著各种不知名的碎花,点缀的分外美丽,草地尽处,则出现一个小潭。   从岩石上暴飞而下的数道银蛇,激起潭中千百万个水珠,在阳光的直射下,陡觉金光耀眼。   铁头书生脚踏著这绿菌□地的细草,软绵绵地如行毡毯之上,顿觉感官不暇闻视,心地反见空灵。   陡然间,尘念全消,虽然若兰姑娘玉影,深深地嵌入心底,一颦一笑,仍在其脑际,他虽非负心人,对若兰的情切切,意绵绵,永志铭心。   不过这时他豪气干云,已不复当初瓜州渡口的怯生生相,云海日出,在两个异人之功力兼授下,真是登“泰山而小天下”。……   故不自觉,向前走去,那悬崖上激流而下的银蛇,冲在崖底,激出的无数水珠,铁头书生顿觉脸上一凉。   那水珠儿,竟也有一股清香气息,他分不清脸上是汗珠,还是水珠,但那股映在潭中的影子,虽然激荡不定,清逸秀拔,倜傥不群,临风玉树般,那魁梧结实的身材,有似画中武士,再世子都。当下不禁对自己的身影,泛出一丝微笑。   蓦地,脚下一软,脚下巨石,竟向下陷去,这变生俄倾,铁头书生,才自惊觉,瞬眼就没入这巨穴之中。   正欲施展凌空渡虚功夫,脚尖微一用力,巨石下坠更猛,身体也跟著下跌,穴口又似被一股劲风逼住。   以致欲腾起身形,反向下落,何如以石投海,错眼间,就坠落数十丈。   倏地,水声潺潺,人虽下坠,但心意清明,两眼不停地向四周打量,见黑熏熏地空无一物,身体仍然在向下坠落。   这时,铁头书生已万念俱灰,心道:“我唐威信枉负两位恩师教诲,不意在此失足坠崖。……”身体则如疾风下降,又不知这穴究有多深。虽然数度气凝丹田,但身不由己,只有向下坠落。   每当振臂反窜,下降也必更剧,不禁心中顿生奇想,如果这穴底另有出路,我怎不能一探这奇穴究竟。   忽然那“洞中方七日,世上数千年”之句,掠过脑际,又道:“当初薛仁贵入穴七昼夜,竟获得无字天书,成就破高丽不世功业,自己这遭……”   想到,两颊又不禁泛出笑意。   真是艺高人胆大,铁头书生即使在这生命千钧一发时,仍然有恁般奇想,因之心境也就平静下来,更想迅速到达穴底。他并未想到,将来如何出穴。……   约有一盏热茶工夫,下坠的身体,顿然止住,两脚也倏然一凉,原来已到穴底,水深没膝。   打量四周,穴底宽可二三丈,抬头上望,则仅是团团白雾,冉冉上升,究竟洞口如何,已是莫测高深,恰是与尘世间脱离一般。   忽然,身体一动,脚下轻移,和著水声呼呼作响,猛想到“黄泉路上魂何在”,“泉下佳人信有之”的诗句。   不觉心头掠过一阵寒意,心说:“难道我此生就在此了了,莫非我已作了黄泉路上之人不成。”   虽然是英雄有泪不轻弹,但此时心中不仅酸,眼中也隐现泪珠。   第四章 绝世奇缘归德人   不言铁头书生坠落穴中,且说若兰找了半个泰山,并未发觉一点可疑之处,即原来山中所设暗桩,毁的毁了,未毁的也全都撤走。   因为她一颗心,只在铁头书生身上,仅仅这半个时辰,在情人的计算中,是何等漫长啊!   所谓一日三秋,他们虽然只这短短分离,也有久别难耐之苦。   急急地,回到约定之处,见铁头书生仍未返来,因为急欲见他,也就顺著铁头书生的方向找去。   从山顶奔到千仞岩,从千仞岩奔到五大夫松,不仅未见到信哥哥,连一点影子也未留下,又赶回约定之处,仍是不见。   来回地,忽上忽下,口中不停地呼叫著。   但听得信哥哥之声,满山均为之响应,看看日已西垂,虽然是饥肠辘辘,但她却不愿就此作罢。   倏地,在那潭边草地上,发现几个足印,若兰何如疯狂一般,疾飞而至,见潭边岩石,竟深深地陷落,约有三四尺大小,不禁讶然失色。   忽然一个可怕的恶念掠过脑际,登时泪流满面,痛哭失声,两眼注视著岩穴,半天,两臂一抬,也向穴中跳去。   这时她身悬空中飞速下降,虽觉凉气袭人,她却彷佛著“蜻蜓振翅”身法,在冉冉上升白气中,若隐若现,何啻雾中仙子一般,耳边听到呼呼风声,潺潺水流,有如万马奔腾,怒涛汹涌,好不骇人。   若兰不自觉地,两眼一闭。   蓦闻穴口传来一阵桀桀怪笑,若兰猛地一惊,但上面已被白气罩住,地穴中虽仅六七尺大小,但下坠之势奇猛无比。   虽觉得心惊,但她少女纯洁的心,和敦厚的天性,只知去救信哥哥,想他如这般坠下去,不死也得负伤,果真信哥哥受伤在内,不是正好去照料他么?   在这生死毫发之间,仍一心一意摆在“信哥哥”身上,爱情的魔力,真不是笔墨所能形容的。对于她自己的生死,连想都未曾想到。   若兰两臂不停地飞挥舞,两颊仍现出泪容,但心中却十分安适,因为她想到信哥哥万一不幸,自己也正好相伴穴中。   但为什么这岩穴竟是深不见底,心中虽然急,人如离弦之弩,猛地下落,心中也是飘飘然,雾从身边起,但却是空洞洞地,万一信哥哥不在穴底。……   本来她面上隐现泪容,但也时露丝丝笑意,陡然间,银牙咬得吱吱作响。……   ※     ※     ※   且说铁头书生自跌落穴底,陡见一片水波,耳中只听得呼呼风响,犹以为自己成为黄泉梦里,不禁悲从中生,虎目中,流出泪来。   父母大仇未报,恩师教养之德,还有那梦一般的眼波,柔情蜜意的人儿,想到那美娇娃,更是伤心欲泣,不知她此时在山顶急成何种样子。   如知道自己坠崖殒命,她岂能独生,虽然两人相处短暂,但她那烈性儿,却摸得清清楚楚。   蓦地,腹中一阵雷响,原来是饥肠辘辘之声,陡然间饥饿逼人,下意识地摸摸身上,但毫无痛苦,心说:“我还没有死嘛,那里人死了,还会有知觉。”登时精神一振,求生之念顿炽。   抬眼望去,这穴底虽黑,但他得当代两异人之功力相授,年纪虽不过二十岁,但已胜过一般武林人数十年面壁之苦功,且灵台之启,玄关之窍开,就非有一个甲子以上,则不可竟全功。   故此时在穴底一览无余,见地穴宽可丈余,四周光滑如镜,穴外皆为波涛淘涌之水流声,端地骇人。   穴地,水深没膝,自己老站在水中,更觉得阵阵凉意,直入心脾,心说:“我不如向外闯闯看……。”   慢慢地向前移动,但水势渐深,铁头书生空有一身惊人绝技,此时也顿感用武无地,蓦闻左侧有轻微响声。   铁头书生耳目何等锐利,虽在水中,猛一提气,飞步就是七八丈远。   因为来势过猛,左掌不经意地在壁上一推,猛地一声暴响,在这岩穴中更是惊人,何如天崩地裂一般。   铁头书生也不禁心头一阵紧张,不期然,左掌当胸,以先天罡气护住全身要害,蓄势待发。   待响声过后,铁头书生不禁脸一热,虽然穴中太黑,但也顿时泛出一丝笑意,原来并非敌中暴袭,而是穴道中,被封闭之处,竟无意中一掌击开,更自被震裂之处,吹来阵阵清香,闻之顿觉神清气爽。   铁头书生身形一起,竟从裂口处挤身而入。   越深入香气也就越浓,虽然满穴漆黑,但铁头书生却一览无遗,穴底也软绵绵地,好似行在毡毯之上一般。   此时他顿忘饥饿,更想自清香处,寻得出口,他虽一无所惧,但却十分谨慎,说是缓缓前进,但较之常人,又何止快逾十倍。   但见袭袭之风,白影在黑暗中晃动。   约莫有顿饭工夫,倏地穴道开朗,地下再不是那软绵绵柔若凝脂一样,脚尖一触,也发出金石之声。   铁头书生入道江湖,时间不久,门槛不精,但心思却十分仔细。   心说:“我已奔跑了这么半天,不如休息一回。”想到休息,疲倦也就袭来。   虽然他得当代两异人功力相授,又幼习气功,但这数日来,却在奔驰之中,昨日一整夜,更与强敌周旋。   且曾受黄衫老怪“寒爪冰功”所伤,虽得海岛圣尼以禅功相输,但他本身真力,也自损失不小。   跌下岩穴,心中又是一阵紧张,更因一日一夜未进饮食,所谓“人是铁,饭是钢。”他纵有恁般定力,也难耐饥火中烧。   当时就盘膝坐地,一面休息,一面运气行功。   错眼功夫,他不仅心境空明,头上冒出一股热气,直将铁头书生隐在雾中一般,他这时也顿觉本身功力有如怒马奔腾,一若长江激流,一泻千里,真气在身上,周而复始,白气升而忽敛。   自海岛圣尼所授功力后,何止增加铁头书生一倍以上,虽然他幼习玄门内功,又得淮南子本身功力,开玄关之窍,更练习气功,亦有七八成火候。   经铁头书生这么运气行功,竟将两代异人之绝世武学,合而为一,本来武功一道,不能幸致,但铁头书生则全凭奇遇。   按说他既得绝世武功,江湖上已鲜有与敌,但按正常人,若将两般功力,合而为一,也非十年莫办。   不意铁头书生,竟在这疲劳困顿之时,又悟出殊途同归之理,使僧道两家武学,合而为无上心法。   固然铁头书生有奇佳禀赋,绝顶资质,但千载难寻之奇遇,更为主要原因。   当他运气行功完毕,尚未睁眼,陡觉一股柔而不劲的罡风袭到。   铁头书生此际心境空明,一旦遇警,身形一侧,竟自避过,跟著鲤鱼打挺,身体靠壁而立。   前后一望,毫无人影,但刚才袭到之柔而不劲的罡风,显然是内家高手,若非有弹指神功,决不能至此。   但他决不认他感觉有失,在他眼下光景,江湖中能向其袭击者,而又迅速脱离在视线之外,实在不太多。   当下不竟激怒了他少年的傲气,也忘记腹中饥饿,正欲向前奔去,忽闻几声柔而且细的声音,清晰悦耳。   “孩子!你先去吃点东西,等那孩子到来,好了却我三百年一桩心愿。”   铁头书生闻言一惊,果然这穴中隐有高人,所谓三百年之心愿,难道他已有数百岁不成。   按这种千里密传音功夫,较之师父淮南子和海岛圣尼的又要高绝。   自己本身也可以用这种功夫回答,但想到前辈高人,岂能放肆,当下迅速前进,怀著一颗谒见圣者的心情,敬虔而诚恳。   行行复行行,这条隧道,好似并无尽头,铁头书生腹中又是一阵雷鸣。   因为饥肠辘辘,蓦想到刚才入耳之言“先吃点东西”,这吃的东西在那里呢?   偶一抬头,遥遥一点星星之火,这是铁头书生跌坠岩穴后,第一次所见到的,当时惊喜万丈。何如沙漠中寻到一片绿洲,也只有久停留在黑暗中的人,虽然是一点点微光,也觉十分可贵。   身形微晃,已如脱弦急弩一般,向前疾驰。   倏然,一股清香,扑入鼻管,更引得铁头书生馋涎欲滴,那不是花香,是一种菜饭的味道。   渐渐地,灯火越明,是一枝形同儿臂的铜烛,上面吐出寸来长舌,照得这黑熏熏的隧道中,光华灿烂,四壁辉煌。   正中一张白玉小桌,光艳照人,映著这烛光,更是金光万丈。   玉桌摆著四盘山果,有栗子、核桃、核枣、仙桃,这都是泰山的名产,但此时此地,就更觉难得。   旁边放著一盆热馍和一只山鸡,正冒出热气,那股清香味,就从热馍和山鸡发出。   铁头书生顿觉眼前一亮,咽了一口唾沫,也不管主人何在,更忘掉刚才那虔敬和谨慎之态,一跃而前。   拿著两个热馍,塞入口中,又撕开那只山鸡,大嚼一顿,竟将那盘热馍和山鸡吃去大半,真个“人是铁饭是钢”。   铁头书生顿时精神百倍,功力倍增,又吃了两只仙桃,觉得甜蜜无比,一股清香,久久不散。   刚用手在嘴上一抹,人尚未起立,蓦闻一声轻笑,入耳柔和至极,好似管弦仙乐,闻之百脉舒畅,心旷神怡。   铁头书生陡然一惊,但立即镇定,知为穴中高人,当即躬身侍立。   忽然又是一阵清晰之声,在耳边响起:“孩子!快循原路去将那个孩子救来,她已昏迷。……”   铁头书生不暇考虑,更不敢有违,凭著自己惊人武功与目力,施展出移步换形上乘轻功,不半盏热茶工夫,就到达自己破壁而入之处。   这时风声呼呼,水波荡漾,虽然黑沉沉地,但铁头书生顿忆起,那高人传音,“那孩子已昏迷。”   但这时叫他何处去寻找,究竟是谁已昏迷?   当下也就不顾一切,仍向自己先前停身之处走去,因为前面积水较浅,地势较高。   但行不数丈,展眼一望,心下骤然一动,原以为自己眼睛看花,再仔细看去,见那浅水处,飘著一堆白物。   这时脚下猛一用劲,人如流星赶月,急弩离弦一般,向那白物处扑去,待离尚有十来丈,又不禁惊呼出来。   原来那里正躺著一个人,且是那有梦一般的眼波,自己念念不忘的若兰姑娘。   这时若兰已昏迷过去,原来她以蜻蜓振翅法,将自身疾落之势化缓,差不多花去一顿饭时间,才降落穴底。   蓦闻风呼呼响,水湍湍而流,自己半截身子,浸在水中,虽感凉气袭人,但神情却为之一清。   若兰举首上望,仅见到一团白气,心说:“就是自己武功再高,也不易出得此穴,信哥哥并未跌下。”   想到信哥哥,就不禁悲从中来,他那英俊之姿,玉树临风之态,温柔而敦厚,对自己更柔情款款,百依百顺。   自己跳下岩穴来寻找,不意他并未跌下,又想到他也可能正在山上满处寻找,想到信哥哥见不到她,真是心胆俱裂,痛哭失声。   两腿站在水中,凉凉地,脚已有点发麻。   她本被红衣上人劈伤内腑,虽得海岛圣尼玉莲子医治,又得华山老人以“有相神功”代授功力。   但新伤初愈,那里再经得起这般刺激,更因腹中饥饿,故登时觉得两眼一花,人就扑倒在地。   正在此时,铁头书生纵身赶到,一声惊呼之后,就将若兰抱了起来,口中不停地叫著“兰妹!兰妹!”   若兰耳边顿时响起这亲切的呼唤,身体又被两只有力的臂膀抱著,虽然自己的衣衫尽湿,但贴在那有力的胸脯上,那股热,直通到自己每个细胞。   登时耳边又响起“兰妹”的叫声,还以为自己在作梦,只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地,冉冉上升著,好似要飞上天似的。   又好像是做梦,被信哥哥抱著,想到被信哥哥抱著,真羞死人。   这时他耳边又听到那亲切而甜蜜的声音:“兰妹,兰妹!你醒来了吗?”   她本来不经意地哼了一声,微睁星目,正好遇著那热烘烘,灼灼逼人的目光。   她还不大相信,尚以为是幻梦,再听到铁头书生的呼唤,才睁开星目,望著铁头书生,秀目中先滚出两行泪珠,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铁头书生两臂紧紧地抱著她的娇躯,正向前移动。   若兰不期然两臂一攀,抱住铁头书生的脖子,两人都抱得紧紧地,两个身体已经快要溶化。   蓦地,铁头书生耳边,顿又响起那清晰的声音:“孩子!快抱她过来。”   铁头书生脸上一热,心中也狂跳,若兰顿觉得他这般紧张,还以为有警,身体转动了一下。   铁头书生疾步而行,瞬间又到达那破壁之处。   这时他正左右为难,自己这么抱著一个大姑娘,落在那前辈高人眼中,成何体统,想将她放下,又十分不忍。   看她伤心欲绝的样子,还不是为寻找自己,跳入岩穴中来,想她跳入这万丈深穴,其实谁也不知究竟有多深。   连自己生死也不顾,心中不禁愧感交集,两臂不自觉地微微一紧,是爱的表示,也是生命享受最高极致。   若兰自那一哭之后,又伏在怀中一动也不动。   铁头书生也就顾不得难为情,好在地穴中漆黑,要是在外面,两人脸上,怕不如胭脂深透一般。   这时,铁头书生步履如飞,待他扑到那铜烛之处,不竟愕愕地,不知所措。   原来玉桌边放著两只玉椅,又摆著一张绣榻,榻上坐著一个老人,穿一身雪白衣服,头发有二尺长,将脸都盖上,那双发亮的神目,虽在长发遮盖之下,仍有慑人心魄,灼灼逼人的光辉。   铁头书生尚未开口,耳边就听得吩咐道:“孩子!先将她放置绣榻之上,桌上清泉一杯,可使饮下。……”   语毕,人就不见,铁头书生正惊疑不置,愕愕地,不敢移动一步,心说:“这要是敌人,就是十个自己,也早毙在这地穴之中了。”   当下心中一阵喜悦,跨步上前,将若兰平放在绣榻之上。   桌上那杯清泉,还冒著热气,那股清香,不要说是喝去,就是闻著也是神清气爽,百脉舒畅,即扶起若兰娇躯,喂她喝下。   但见她深深地吐出一口长气,面颊上又展露玫瑰色来,见是信哥哥立身旁边,自己卧在绣榻之上。   本来疲惫不堪的身体,这时满身是力,那一颗飘飘荡荡,伤心欲绝的心,也得著归宿,脸上顿觉一热,猛地起身,又扑在铁头书生怀中。   铁头书生想到那前辈高人就在左右,当下将若兰扶住,道:“兰妹!你一定也饿了,这里有一位前辈高人,快吃饱了,好去拜见。”他本是想用这话提醒若兰,恐怕激怒这地穴中高人。   不料铁头书生声落,若兰惊异地打量著四周,两人耳边同时响起那柔细的声音:“孩子,吃过后,快快休息,待会儿我再来见你们。……”声音越去越远。   若兰不禁“咦”了一声,又惊问道:“信哥哥,这位高人是谁啊!听他这千里密传音功夫,较之我们师父更为高绝。”   铁头书生本怀疑他在左近,听若兰这般一问,才将自己如何跌下岩穴,如何无意间击破石壁,休息中如何运气行功,如何听那三百年未了心愿,及自己得食物,回去救她等等,叙说清楚。   听得若兰惊疑咋舌,一言不发,但听得他吃热馍和山鸡,自己肚中早也是饥肠辘辘,一阵乱响。   这才说道:“信哥哥,你吃的还有没有,我……”铁头书生未等她说完,就回身将那半盆热馍和山鸡端来。   若兰也不再说,低头就吃,连吃了两个热馍和一只鸡腿,登时精神倍振。   蓦地,那只铜烛,竟已熄灭,登时就变得漆黑,虽然两人不必藉火光来看视,但忽然铜烛灭去,岂是无因。   两人武功,本已高深莫测,且机警异常,双双蓄势,以防敌人暗中暴袭。   蓦地,又传来一声轻笑,柔和而悦耳,两人再度听到那千里密传音:“孩子!好好睡上一觉,明天我要教你们武林绝学……”这声音又较前数次更细,却更清晰可闻。   两人心中不由都是一喜,但不知这武林人,要了却三百年心愿,究竟是什么“绝世武学”。   这时两人都是十分困乏,虽然只有一张绣榻,铁头书生招呼若兰在绣榻上睡下,自己就卧在那玉桌之上。   恁地作怪,这闪闪发光的玉桌,不仅柔和,且温暖之极。   两人这一躺下,竟立即呼呼沉睡,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同被惊醒,铜烛又吐出寸来长火舌。   铁头书生十分尴尬地向若兰一笑,直笑得若兰霞飞两颊,而且心跳不已。   两人正襟危坐,等待著这高人到来,在这等待时间中,两人因枯坐无聊,竟运气行功起来。   铁头书生因将僧道两家绝学合而为一,故气聚丹田,头上登时就冒出一股热气,宛如白雾一般,绕著在周围转动。   若兰因一时不能定心,微睁星目,一见铁头书生趺坐在一团白雾中,当时大惊失色,不知所措。   但仔细一望,见他意态安闲,凝气如画,这俏冤家功力,竟有如是之高,怪不得自己当初被他骗过。   原来她在海外,也曾见过海岛圣尼运气行功,不过头上泛起一缕淡淡的轻烟。那里像俏冤家这般如在雾中。   铁头书生这时也一如长江瀚海,滚滚浪涛,汹涌不绝,一泻千里。   若兰本是个好胜姑娘,见“信哥哥”武功恁般高绝,芳心窃喜,但女儿家,那有服人的,当下也以禅功养气。骤然间,头上也泛起一缕轻烟。   两人等待,静坐,行功,也不知过了多久,惟觉腹中饥饿。   这时两人都虔敬十分,认为这世外高人,必将武林奥秘,得以窥测,也深以两人奇遇惊喜。   因久不见高人,剩下的食物都早已一扫而光,四盘山果,也一颗未剩。   若兰天真得紧,憋这么久不说话,忽然间窃窃笑起来:“信哥哥!那位老前辈不来,连这些山果都已食尽,看他饿肚子去。”   说得铁头书生心中,一阵狂跳。   蓦地,远处竟又传来那悦耳之声:“孩子!再休息一会。”   若兰闻言,登时羞得粉颊通红。   两人这时更不暇细顾,遵言又运气行功。   但忽然一阵风掠过,玉桌上并放著三卷小书,上书“绝世神功”四字,三卷书上字迹一般大小,都是蝇头小楷。   两人同时扑到桌前,蓦闻那千里密传音,入耳时,竟不是以先那般柔细悦耳,但觉严肃中,有一种不可忽视的定力。   “你们两人既为千古难得之奇葩,这五百年失传之‘绝世神功’,你们凭各人造化,研钻熟读,但时日无多……。”   声音倏然而止,两人那敢怠慢,若兰伸手拾取右边一卷,见封上绘著一个玉女像,挥掌作翩翩之舞。   铁头书生拾取左边一卷,是一个力士抡拳图。   两人迅速翻阅,但见都是拳式、掌风,并无文字说明,若兰早就不耐,呶著小嘴,正欲出声。   那千里密传音又已入耳:“迅速阅读,仔细钻研……”   若兰那敢再出声,忙定下心来一页一页地看去。   两人武功本有基础,禀赋又好,尤其铁头书生早已融会僧道两家武学,悟性更是超人一等。   铁头书生迅速翻阅,每招每式,按图索冀,在最后一页中,赫然八个大字:“东挥西击,上撼下擎。”   半天愕住了,这没头没脑的八个字,但深信其全部奥秘,尽在八个字之中,蓦地心念电光如闪,即按图式比划。   口中默默念著“东挥西击,上撼下擎。”果然身上发出一种无比潜力,拳式起而地穴动,拳风宛如万马奔腾,好不骇人,再看若兰,正在聚精会神地阅读著,不愿打扰她,但见她也是一招一式模仿著。   铁头书生心中大喜,伸手换过另一卷,见那卷书上绘著牧童,舞动食指,他已有阅读第一卷经验,迅速翻阅了图式,再按著文字练习,这本书上也是八个字,写著:“指天画地,直点横移。”   若兰这时也读到最后一页,上面正写著“虚推实扫,重带轻拿。”   这时两人在地穴中一遍一遍地练习著,但见虎虎风动,烛光摇曳不定。   尤其铁头书生练到指上功夫时,向上一指,必有一方巨石落下,向下画时,地下碎石也片片乱飞。   此时,两人心中之喜,自是不可言喻,想不到在这石穴中,不仅绝处逢生,而且更有此奇遇。   两人正欲再交换另一卷阅读时,忽然一个悦耳的声音响起。   “信儿!兰儿!事由天定,非人力可以挽回,三卷奇书,你二人已深窥堂奥,以后加以修为,定可登峰造极……”   不知何时,那白衣长发老人,立在玉桌之前,正是两人中间。   这时两人只顾修练神功,连时间久暂也未想到,但两人都挥汗如雨,一见老人到来,不期然跪在脚前。   老人不容两人开口,立即右手一伸,但见两颗红而发亮,有如凤眼一般的东西,耀眼生辉。   “果然你们奇佳禀赋,不负我望,信儿更得天独厚,练得两种神功,兰儿虽只练就一种掌上功夫,但除信儿的‘弹指神功’外,则宇宙之大,无人可摘其锋。”说得两人心下不禁骇然,心说:“原来这种功夫,恁般厉害。”   “你们大概已经饿了。”   两人听到饿字,果然腹中早已饥肠辘辘,只是不觉罢了,听老人提起,顿时身体支持不住,头昏目眩般。   老人怜惜地一瞥,虽然长发盖著,但那目光却极柔和,再不似那棱芒暴射一般。   “你们先将这人参果服下,不仅会增加功力,也可以作为你们半月之粮食。”   他这话一出,两人同时一惊:“难道自己练了半月不成。”   老人又道:“你们两人功力,现已消耗殆尽,快服下我人参果,好听我讲解轩辕三绝招。”   两人各取一颗塞入口,顿觉一股清香直入肺腑,蓦听一声惊呼,若兰香汗淋淋,花容失色,跌坐地上。   铁头书生也是十分痛苦,挥汗如雨,虽面现惊容但毫无杂念。   这时老人又响起那悦耳之声:“赶快运气行功,使真气纳入丹田,运行三十六周天,千万不可冀图侥幸,贻误终身。”   两人不觉微一楞颤,忙盘膝坐地,运气行功。   两人武功本已出神入化,又得此绝世奇遇,更慑于“冀图侥幸,贻误终身”之警语,行功何止三十六周天。   差不多有一盏热茶工夫,才站起身来。   两人都如脱胎换骨一般,虽未达不坏之身的境地,但却不是普通刀剑所能伤得,就是铁布衫,混元气功,也较之相形见绌。   老人微微一笑,道:“你们不仅资质好,禀赋佳,更能从善如流,难得难得。”   这时两人急于听那“轩辕三绝招”,又不好开口要求,虽然若兰天真得紧,平素对海岛圣尼还要撒娇,但对面前这个老人,她却不敢随便开口。   老人注视了一回,才缓缓道:“轩辕三绝招,又名绝世神功,成为武林中奥秘,老夫为此,忍受三百年辛苦,今朝总算托付有人……”   言下深深地陷在回忆之中。   铁头书生和若兰,心头微颤,不禁默念著三百年,这虽是铁头书生第三次听老人说出,但自己却已得此绝世神功之堂奥,不能不信。   老人又深深地长吁了一口气:“三百年,地穴中,看时光流转,多少事,费心机,任朝代递兴。”好似自言自言,又好似感怀,直令两个少年人,做声不得。   倏然,目光如电,但随即又低头一叹,好像将无限心曲,埋存心底,两人不觉对望了一眼。   老人又缓缓地说道:“那时我们:::”说到我们之际倏然停止,好似失言,但忙改换口气:“孩子!这是一件重任,轩辕三绝招,重现武林,虽然会震惊寰宇,但三卷奇书,却不知又要引起多大杀伐。……”   听得两人同时一颤。   老人好似看穿他们心意一般,“不过,你们已尽得所传,我亦将全般功力输出,今后但须好自修为,是可进入化境。”   “千万不可看轻书中后面八个大字,其实每卷中,表面看来,仅只四招,但共为十六式,化而为六十四手,再化为二百五十六著,真是穷宇宙之奥秘,竟天地之奇变,谁也不知道这三卷奇书上,拼去多少性命,老夫为著保有这三卷奇书,处此竟是三百年。”言下,不胜感叹万千。   “幸天差汝等入穴,岂是偶然,我若再凭己意,岂不有遭天怒……”   若兰见老人说话,老是藏头露尾,早已不耐,心说:“这老头子真可恶,说了半天,仍是一些不著边际的话。”   老人不禁轻笑道:“兰儿……”但下面并未说下去,这一声轻笑之后的呼声,直惊得若兰冷汗直流。   老人这时倏地面色庄严,“轩辕三绝招,全凭掌,拳,指,三种神功,‘虚推实扫,重带轻拿’,完全是掌上功夫。   这种掌上功夫,目下武林中,尚无任何一种功力可以相较,看见兰儿练习,已有六七分成就,再加精进,登峰造极,并非难事。   ‘东挥西击,上撼下擎’,此为拳上神功,‘指天划地,直点横移’,为指上绝技,二书皆为信儿练得。   你们在同一时间,一获掌上功夫,一获拳指绝技,可见事由天定,非人力可以挽回,禀赋之高下,在此显明。   不过‘满招损,谦受益’,你们两个人各怀绝世神功,今后,应该彼此相助,彼此奋勉。……”   两人不由双膝跪下,谨受教诲。   老人又面色一整,道:“中原净土,岂容群魔乱舞,朗朗宇宙,再见绝世神功。”说罢,竟深深地一叹。   铁头书生料知老人,必有一段伤心回忆,几次想出口相询,终被老人眼色止住,这时见老人又深深地叹息,才叫得一声“师父!”即被老人言正打断。   “时日无多,汝等尚不知轩辕三绝招何名,但愿能熟记深思,平时千万不要在武林中露出……   轩辕三绝招,即为:‘玉掌定乾坤,铁拳惊四海,一指挽狂澜。’   三绝招兰儿练得‘玉掌定乾坤’,今后凭你掌上功夫,虚推则轻飘飘地,实扫则拉朽摧枯,心随意转,化来人攻势于无形,轻则重伤,重则丧命。   ‘铁拳惊四海’,是信儿最先练得,伏虎降龙,在一对铁拳下,可无往不利,上撼河岳,下为擎天之柱,信儿曾得两般功力相溶,故练来更觉其威力倍增。   ‘一指挽狂澜’也为信儿所练,这指上功夫为以静制动,以弱制强,击敌人于一丈之外而无所觉,本为最难练成的神功,但信儿幼习气功,故能事半功倍,指天成为出岫春云,画地则山崩地裂。”   这时,老人似感十分吃力,若兰自然地扑入其怀中,老人并未闪避,并顺手拉著铁头书生。两人依依膝前。只觉得这个老人,不仅神奇,也十分慈爱。   老人在两人面上一瞬之后,又垂下双目,并发出一声轻喟,似是自语,但两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三百余年,深藏地穴中,若如今,分而练习……”下面听不清楚,但老人却十分痛苦,本欲一吐心曲,但终于忍不住,面上痛楚之色顿失。   倏然,推开两人:“我心愿已了,汝二人由此速出穴去,汝师和梦云师太正在济南府,你们……”下面话尚未说完,老人即跌坐在地。   铁头书生和若兰双双扑到,见老人竟已气绝,两人不禁渗出泪珠。   这一个深藏于穴底数百年之绝代高人,在神功备传后,竟已死去。   两人这时不禁痛哭失声,他对自己不仅有天高地厚之恩,更有传艺救生之德,两人连一句感激之言都未说出,甚至老人姓甚名谁也未曾问得,这怎么不令两个少年伤心欲绝,甚至将为终身遗憾。   正当两人跪在这绝世高人面前,伤心痛哭之际,蓦闻一声桀桀怪笑。   这怪笑,两人都似听见过,但想不起,以两人此时功力,慢说初传这“绝世神功”,就是单凭两人功力,也可雄视武林。   铁头书生心思最是精细,知岩穴之内,仅隐藏这位绝代高人,何来这桀桀怪笑,宁非怪事。   蓦地,另一个意念,又掠过脑际,那就是老人柔和的声音,“当这三卷奇书,重现武林时,又不知掀起多大风暴。”   当下心头一颤,两人迅速退回玉桌边,将三卷奇书收起,塞入怀中。   适于此时,一股劲风,当头劈到,烛光摇晃晃地。   若兰见劲风迳自向老人身上卷去,猛地右掌一翻,竟使出“玉掌定乾坤”之“虚推,重带”,两招四式,快逾奔雷迅电。   但觉那轻飘飘,顿将来人那股劲风化解,而那轻推之势,则反发出风雷之声,半途中,又经另一股力量加入。顿时掠地狂涛,山崩地裂般,地穴中竟被她一掌之力,震落丈余,登时碎石粉飞,声如雷发。   连若兰自己也楞住了,仅仅这短短时间,自己功力竟增长得令人难以置信。   铁头书生也在一旁惊楞不已。   果然“玉掌定乾坤”,威力奇大,兰妹虽是初学乍练,老人说她仅已六七分火候,若练到十分,更不知如何威猛凌厉了。   两人这时抬眼望去,见十丈之外,立著一个黑衣怪人。   身体高高地,行动飘飘然,状极可怖,尤其那双碧绿的怪眼,发出磷磷的闪光,一眨一眨地,自有一种慑人心魄的棱威,望之令人不寒而栗。   铁头书生不禁沉声暴喝道:“什么人?还不快退,不然在下当出手了。”   那人又是桀桀地一声怪笑,身体自然而然地移近丈来远,笑声历久不绝,这那像笑声,简直比哭还难听,直如鬼哭神嚎般。   两人心中都不禁微颤。   若兰见初试神功,竟有恁般威力,心说:“在此地穴中,若不见真章,也不会好好出去,我如不行,信哥哥自会出手。……”   她想到,就纵身一跃,人也前进三丈,右手微抬,左手也同时递满,轻飘飘同时拍出,蓦地在途中加劲,“虚推”中陡转“实扫”。   本来那掌力轻飘飘,毫不著力,在接近时,又顿遭抵抗,则陡转凌厉。   若兰对神掌并无绝对信心,故使两招齐发,虽然减低第一招功力,但第二招“实扫”则在那轻飘飘掌风掩蔽下,暴然袭到,就是铁练金钢,也必摧枯拉朽。   虽然若兰功力未届火候,但是神功岂同等闲,罡风砭肤生寒,亦如怒马当空,飞扑而至。   怪人陡然一惊,身形立即暴退数丈,虽然脱身如电光石火,但也当场被掌风震得身形飘起。   怪人似为这意外行动所激怒,依然是怪叫连声,笑声也更凄厉,身形又在这桀桀怪笑中飘然而进。   蓦地,怪眼顿现棱芒,口中也尖叫道:“两个娃娃,少管闲事,我自还老鬼公道,否则,连你们一同也算上。”   铁头书生正欲沉声喝退,若兰早又已飘身而出,因为她两次使神功,信心更强,精神大振,听他出言无状,早就激起了她那高傲脾气。   当下玉掌一翻,正待挥掌击去,那一招轻飘飘玉叶飞花,刚刚出手,陡被一股强劲风逼回,若兰不禁连退四五步。   原来怪人曾两度受制于若兰玉掌之下,这次又见她纵身跃出,早就一掌劈到。   他这一掌本也是“玉掌定乾坤”之一,只因他未按原书籍练习,故力道奇猛。   若兰不察,故几乎著了他的道儿。   怪人见一掌见功,身形又逼退丈余,若兰虽踉跄跄,迫退三四步,但她玉掌连环,又相交拍出。   怪人此时挥掌如风,步步逼退,已距玉桌仅二三丈远近,那形状也更形可怖。   铁头书生曾试用“铁拳惊四海”,“上撼山岳,下震江河”,不仅未迫退怪人,铁手竟如击在棉絮一般,毫不著力,但反弹之力,则奇猛无俦。   铁头书生不禁大惊失色,这时怪人又逼进丈余。   铁头书生猛忆起老人曾经说过,“玉掌定乾坤”,武林中无人可敌,惟有“弹指神功”……。   当下猛一凝神,力贯十指,右手食指高举,连连弹出,但闻得丝丝风动,有如管弦之乐一般。   怪人所劈出掌力,竟向两侧分飞,其中一股劲道适如狡兔出笼一般,竟直奔怪人。   怪人猛吃一惊,但指风已接近胸际,蓦听得怪人一声狂啸,身形向后倒去,一招“金鲤倒穿波”,向后暴退五六丈远。   所幸怪人武功精湛,也曾习得“轩辕三绝招”部份绝学,否则那里能避得过这凌厉无俦般一击。   怪人暴身退去,虽脱出指风罡劲,但身体似已受伤,看他静气凝神,使真气聚于丹田,就可想见。   铁头书生似已见自己初试神功,果然克服强敌,心中如何不喜,若再施辣手,那人岂有命在。   但他不为己甚,且与他毫无仇隙,怎敢妄施杀戮,故并未再出手,停身喝道:“我兄妹误入地穴,虽遇见这绝世高人,但与你无冤无仇,何故苦苦相逼。”   铁头书生不愧名师之徒,心思慎密而周虑,故只略说到绝世高人,连传授武功和三卷奇书,却一字不提。   怪人经一阵运气,又迅速恢复,眨眼间,身体疾然飘进,左手抡拳,右手递掌,蓦然间,山崩地裂,两股罡风,同时卷到,好不凌厉。   两人这时,也不觉一惊,这斯对“轩辕三绝招”似已学过,但更挟杂著其他武学,故招式诡异之极。若无精湛内功,不仅不摘其锋,连一招半式,也休想抵挡得住。   地穴内本不甚宽,那怪人以两般功力同时运用,直将上下左右,封了个风雨不透,全都罩在他掌力拳风之下。   两人这时虽非金钢不坏之身,但内家刚柔互济,故举手投足之间,但觉进退如风,虚实莫测,抬臂间,处处都有擒拿;挥掌处,著著点向要害。   怪人两股奇形罡劲,已是骤然逼到,也未见两人如何趋赶,铁头书生竟拉著若兰,直破风而入。   但见他右臂一抬,五指猛伸,数道嗡嗡之声,直卷向那逼到的罡风,两个身体,有如穿花之蝶,山林之鸟,同时扑到。   怪人猛地收拳撤掌,飘身退后四丈,那两个绿而发亮的眸子,好似要喷出火来。   当下冷哼一声,又是桀桀怪笑,直震得地穴为之摇晃,桀桀怪笑倏然而止,跟著一声暴喝,“两个娃娃,迅速离去,不然死无葬身之地。”那怪声历久不息。   铁头书生和若兰,一向眼高于顶,在未传绝世神功以前,武功已是一等一的高手,那里听过这般狂妄的言语。   眼见这人功力,并不高过自己,两人虽是初学乍练,在刚才数度出手,已见出威猛无俦,尤其弹指神功,怪人显然不敢撄其锋。   故两人也同时一声冷笑道:“哼!我们与你无仇无怨,故不忍出手,如你再不识进退,也休怪我们心狠毒辣了。”   话说得斩钉截铁,毫无半点余地,尤其若兰右手早已平举,如果怪人稍一移动,就将要出手。   怪人这时似已悟出两人功力,更想到那三卷奇书,可能亦为两人所得,虽怪眼如电,却未发掌。显然他已料到两人武功,不可轻视。   但他不愧为奸诈机智之人,即故意将声音放低,道:“两位小侠有所不知,我与这老鬼有血海深仇,看两位豪气干云,仁心义胆,岂忍坐视在下冤沉海底……”   任他声音故作放低,仍是那桀桀之声,慑人心魄。   若兰对江湖门道,较之铁头书生为精,虽知那怪人有所图谋,亦故意视作不知,转而娇笑道:“如果你所言非真,又将如何?我们岂能信得过你,除非你说出为什么与老人结下了梁子,否则我们既然在此,怎能任你仗势欺人,不过我看你数度出手向我们发招,准不是个好东西……”   虽然她说话还不脱那小女儿态,但每句话都带著刺,刺得那人怒从心上起,却又不敢发作。   那怪人牙齿咬得吱吱作响,显然是怒极,也是恨极。   猛地,身形又飘然逼进一丈余。   若兰见他逼进,惟恐他尚有毒招,玉掌翻处,轻飘飘掌力,顿化作乱堆飞絮,直将这穴底,震得金石之声大发。   那怪人虽发掌无恁般威力,但这掌力似乎伤他不易,故不退反进,也以同一手法,飞身扑进。   显然怪人功力较之若兰深厚,掌力相触,同时后退,若兰竟一直退了四五步,始拿稳式子。   当下不禁娇容失色,登时又是两臂微抬,两掌吐劲,右掌虚推,左掌实扫,两招同时发出,在中途更将招式互为运用。掌风起处,缓慢中隐约罡风砭肤,虎啸中微带怒海翻蛟,有如长江怒涛,亦如黄堤口决。   这那像一个少女的掌力,这两招八式,竟似紧风密雨,山动地摇,好不凌厉,直看得铁头书生也是怵目惊心。   怪人登时脸色发白,暴身猛退,那桀桀怪笑,更似慑人心魂。   但见那发出绿光的怪眼,暴射棱芒,这还有何不明白。   显然这一双男女,已得三卷奇书真传,且老鬼必暗转功力,否则在这数日之间,岂有恁般进境。   当下举手望著首顶穴,口中不断地发出咆哮,那声音端地惊人。   忽然怪人连声暴喝道:“两个娃娃,我与老鬼的帐,只有用血来偿还,不用你们在中间捣乱,如果要想替老鬼受死,我也就将你们一并算上,识相的赶快离开。”   铁头书生见他左一声老鬼,右一声老鬼,早已怒火中烧,一声轻叱,“一指挽狂澜”,竟将指天划地同时发出。   蓦闻一声巨响,穴顶竟掉下一方斗大巨石,落地时竟是片片飞起,那一股无穷潜力,竟扑到怪人身边。   怪人做梦也未想到这个娃娃,暴施袭击,且竟赶过自己一个甲子以上修为。   当下猛吼一声,飘身退后三丈。   登时内腑猛受重伤,所幸他内功深厚,硬将这口散血,逼回丹田,虽也发掌相还,但却是强弩之末。   铁头书生一见他身体摇晃晃地,飘身退后,也就不为己甚,直将发出之指风,倏地撤回。   这时怪人望著两人,绿光毕露,在这穴道,何如鬼火荧荧,看得两人不觉微颤。   错眼间,怪人身后飘来一物,高不逾四尺,形如巴斗的怪人,一身大红衣服,就婉似火珠一般,也是一双绿色怪眼,状极骇人。笑声也是那桀桀地,长发全白,脸上布满磷磷如刺。   一见怪人形状,翻著两只怪眼,问道:“老二,你要夺……”说到夺字,顿然止住,看看铁头书生和若兰……。   “老二,你是不是与老鬼见过高下了,这两个娃娃是来干啥,为什么不将他们擒下来……”口气说得好轻松,显然他对面前两男女,根本未看在眼中。   两人不觉同时暗骂一声:“瞎眼的贼奴,我要你们知道知道厉害,杀杀你这般目空一切之模样!”   那怪人对这红衣矮怪,似十分惧怕,但又不愿要他插手其间,故他晃动出现,并不将两个男女武功见告,可见两人也各存私见。   矮怪也是一声怪笑:“好大胆的娃娃,快来试试老子掌力。”声发,人早已飘身而起了。   真是疾电如风,说到就到,出手也是奇书上的拳掌绝学,不过轻身功夫,较之那高大怪人更要精湛。   若兰见矮怪出面,早已蓄势待发,今见他竟抢先出手,故两掌一翻,轻飘飘两掌,化作“问道渔樵”登时怒涛狂卷,虎虎生风。   矮怪晃身间,竟避过这凌厉无俦招式,从身侧滑过,他人本小,行动十分俐落,错眼间,就扑到两人身后。   一见老人坐在地上,好似入定的老僧一般。   矮怪当下一声怪笑,“老鬼!血债血还,我祖、我父、我母都被你逼死,我兄弟二人,也只能向你讨清一次,我看你也不必装模作样……”   显然他并不知道老人气绝,更不知道两个少年已传其衣钵。   见老人坐地未起,当下心中暴怒,两手微举,顿然吱吱作响,意欲向老人扑去。   铁头书生早已驭气绝技,纵身而前,右手按天,左手画地,趁矮怪扑到瞬间,两股微而略带罡劲的指风,一指矮怪井田穴,一指期门穴。   因为两人相距太近,矮怪又在骤不及防之下,那里能避得开去,故登时就是几个踉跄后退。   铁头书生对矮怪早存戒心,见他能避过若兰的掌风,竟扑向老人。   他们虽然还不知道老人来历,但老人传授绝世神功,甚至连姓名也未留下,但却有师徒之实。眼看其尸体,将被人劈碎,心中大急,也就不顾一切,竟将“指天划地”弹指神功,同时施出。   他本绝顶聪明,又在这拚命之际,故不仅发挥神功于极峰,更将这两招八式自由变化,就长舍短,故一招出手。   何况矮怪在骤不及防下,岂不摧枯拉朽一般。   矮怪先是踉跄跄,连续后退,终于闷哼一声,跌坐在地,登时面色转青,张口就吐出血来。   但他人却十分清醒,翻眼看著人,见若兰亦翻掌蓄势,故那怪人不敢迫进。   铁头书生见矮怪竟调气运神,为防有变,身形一晃,扑到矮怪身旁,伸手先点中矮怪中腹,使其下半身瘫痪,再替他解开穴道。   当下喝问道:“你们两人姓甚名谁,如何与老人结下仇来……”   矮怪先是一口唾沫吐来,“住口,不知死活的娃娃,竟敢来过问老子的事。”说话时,一面运气行功,想自行解穴。   铁头书生不禁微笑道:“你这是做梦,想运气解穴,如果你说清楚后,小爷或者饶你们狗命。否则,哼!可别怨小爷心狠,我这点穴功夫,只要三个时辰之后,就是饶你不死,也必落个残废,你自己考量考量罢。”   矮怪听罢,登时两眼发直,心说:“这少年不仅武功高不可测,那点穴手法,更是奇特,自己若不实说,怕也讨不到好去,不要说什么报仇,夺什么武林奇卷了。”   当下微微一叹道:“两位小英雄,老朽真是白白地活了七老八十,如今竟连一招也未出手,就被你所制,请问小侠,令师尊何人,好教我兄弟钦佩,还有两位尊姓大名,亦请一并见告。”   铁头书生见问,面色一整,但声音宏亮而清晰,“好教你们得知,我俩的恩师,就是武林天下的淮南子和海岛圣尼,至于我们的名字,到处都可打听……”   铁头书生竟未提到老人相授“轩辕三绝招”和两人姓名,证明他心思精细。   矮怪当下又桀桀怪笑道:“淮南子虽懂得驭气飞剑,但在老夫眼中,何如沧海之一粟,说什么武林天下,也未免太夜郎自大了……   不过据老夫所见,刚才这位姑娘发掌,却是‘玉掌定乾坤’的绝学,但不知你们自何处学来。”   铁头书生当下一声冷道:“大丈夫敢作敢为,告诉你们也无不可。”   当下将入地穴,老人授神功,传奇书,一一说出。   两人听得微微一颤,口中念念不停。……   倏地,一声喝道:“小娃娃听著,我兄弟张仁张义,祖母与这老鬼史明公同授业于太史老人。同传其绝世神功,不料老鬼诡计,在太史老人病故之后,竟将我祖母逐走,独吞三卷奇书。   我祖母亡命蛮荒,生我父母,并将全部武功传授,祖母虽去世百余年,但夺回‘三卷奇书’,自为我张氏兄弟责任。   我父母亦因志未遂命丧九泉,故我兄弟赶来找老鬼夺还奇书,不意又被老鬼用‘瞒天过海之计’,转受汝等,既然如此,我这老命不足惜,我兄弟自会找你们算帐……”说罢竟闭口不言。   铁头书生和若兰虽听老人曾说到三卷奇书,好似忍了最大痛苦,终于恨恨而终,不意竟在矮怪口中得知大概。   看矮怪等为人,定非善类,老人当时逐走同门师妹岂是无因,莫非他那师妹,另有外遇,有辱师门……   口中虽未说出,但脑中却迅速闪过这个念头,更默念著老人临终时所说的。   “这三卷奇书重现武林,又不知要掀起多少杀伐,果如老人之言,我们尚未出穴,就有人赶来。”   这时见矮怪闭目不言,当下也就朗朗地笑道:“既然三卷奇书在我们手中,你们不妨来向我们讨取,我兄妹随时都准备著,我们决不乘人之危,你们两个,也决成不了我们行侠的障碍……”说罢,竟用遥空打穴法,一掌击在矮怪身上。   矮怪当时闷哼一声,向后倒去,倏然就地一滚,人就跃退三丈,晃身即立身那怪人旁边,低低地说道:“走!把守洞口。”声发人落,早已飘身跃起。   若兰走到铁头书生旁边,见他也是楞楞地,一言不发,立即轻轻地叫了声:“信哥哥。”   多少柔情蜜意,就在这声“信哥哥”一唤之中。   两怪退走,地穴中又立即静寂无声,两人再回视玉桌前,老人跌坐之处,不觉大惊失色。   原来老人仅剩下一袭白衣在地,人已不知去向,难道他已真的修成了金钢不坏之身,白日飞升而去。   但刚才明明他已气急败坏,呼吸停止了,显然是心愿已了,驾鹤西归,为何竟已不知去向。莫非他真成了神,成了仙不成,否则为何衣物犹在,人岂飞身之理。   两人都楞楞地,不知所措。   两人依依不舍地,正打算寻路出去,忽然想到惟恐有人暗中入穴,乃飞身至破壁处,以弹指神功,将穴顶巨石,击毁数段,将穴口封闭,又将白衣置于玉桌之上,两人恭恭敬敬地拜了四拜,才向另一穴口走去。   两人这时虽身怀绝技,但心中却空洞洞地,较之坠穴时不知还要难过多少倍。   地穴中,依然是恁般黑暗,铁头书生和若兰的目力,亦较之往日更为锐利,故两人行走如风。   但见两道白影晃动,连身影也分辨不出。   若兰忽然疾走一步,轻轻地拉著铁头书生衣袖,面颊娇红,吐气如兰。   铁头书生被她拉著,才猛地想到这段时间,两人地穴相处。   尤其对她舍命入穴来寻,故对她此时不仅是爱,也带著感激和惭愧,因为自己对若兰,并不如她对待自己。   在穴中几次想说几句感激的话,终因老人在侧,后又忙著练习“绝世神功”,这时被她拉著,微觉她手心发凉,才轻轻地握著。   口中不自觉地叫了一声“兰妹”,虽然就是短短地两个字,听在若兰的耳中,却十分受用,心中顿时获得无比的温暖。   二人虽未停步,但身形却因此缓慢,故蓦闻湍湍江流,响声不绝。   铁头书生不禁停步旋身,却未先出言,故与若兰身形相撞,虽微微后退,仍是软玉温香抱满怀。   若兰的长发,洒满了铁头书生满脸,但闻得一股似兰似麝的幽香,直扑鼻端,二人同时禁不住心中狂跳。   若兰更羞得连脖子也红了,虽然天黑,但烧得好热。   铁头书生半天楞楞地,终于“咦”了一声,“兰妹!你听,为什么这里会有江涛汹涌之声。”   若兰原以为他有意相戏,心中老大不高兴,但听他这么一问,知是出于无心,当下又娇笑道:“信哥哥!你忘记掘地及泉的故事吗?”   铁头书生也就笑道:“难道我们现在竟是行走在泉水之下,那末,何时才能出得地穴呢?”   若兰心思此时却比铁头书生更为精细,“信哥哥,老人不是说要我们迅速赶往济南府么?如果没有出口,他老人家传我们神功有何用处。……”   铁头书生果然被她一语提醒,“哦”了一声,又撒腿迳向前奔去。   若兰尤以为他发现出口,跟著起步,二人就如二支脱弦急弩,奔驰在这地穴之中,直带得丝丝风响,发出轻微的管乐之声。   倏地,隐隐映进一点微光,汹涌水声,则更加清晰可闻,风声呼呼,有如怒马狂嘶不已。……   二人精神陡振,自从坠入地穴以来,虽获绝世奇遇,但自己生命,也是惊险重重,究竟在此度过几多日子,也未清楚。   这时远处已微现光亮,怎能不惊喜万丈。   但二人则越为谨慎,因为身上怀有武林中数百年未闻之奇书,更有张仁张义兄弟两怪,不仅知三卷奇书在自己身上,他们也曾练过上面武学,若竟将此事传出江湖,今后真将成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之人了。   二人虽未说出,但都是一般想法。   蓦地光线一暗,两脚竟已踏在水中,铁头书生立即拉著若兰向旁一闪,为防被人暗中施袭。   半响见毫无动静,仅闻流水之声,因系石穴之故,故显出怒涛汹涌的声音。   二人又伏腰前行数百丈之后,外面景物虽未入眼底,但鸡鸣犬吠,车马之声,已传入耳际。   若兰不禁微微一声短叹,道:“信哥哥,我们真的两世为人了。”说罢,竟扑入铁头书生怀中。   二人反不急欲出穴了,这时,地穴,黑暗,竟成为二颗心灵的交织,二个生命达到极峰的境地,也是人生最美妙的乐章。   蓦地,铁头书生推开若兰,抡拳向那穴隙中挥去,他这一拳,虽是遥空而劈,但力道何止万钧。   但听得一阵天崩地裂之声,登时土石飞散,顿现一个丈来宽的穴口,铁头书生当先纵出,若兰也随后而出。   二人纵身出穴后,倏闻一声巨响,竟从穴口中涌出一道激流,直将二人楞在当地,心说:“好险,若再延迟,岂不被巨流淹没。”   再看岩边,出现三个大字,“豹踱泉。”   若兰不禁惊问道:“信哥哥,我们到了那里?”   她这句话未问完,但见一个满脸灰尘的胖老头,踉跄跄地飞奔而来,口中不停地发著呓语。   二人仔细一看,见是南阳羽士,不禁相顾失色。   若兰一扑上前,“老伯伯!你为何这般模样。”   南阳羽士呆望了半天,才发出一阵“呵呵”之声。   第五章 黑夜古寺招魂声   且说铁头书生偕同若兰,破石穴而出,见岩边突然出现“豹踱泉”三个大字。正不知这是何处?   若兰正想询问,才叫得一声“信哥哥”。却被那阵听不清的呓语所吸引。   那人矮胖胖,面色苍白,满头满脸尘灰,衣服也出现几个破窟洞,狼狈不堪。   两人仔细一看,不禁大惊失色,原来这人正是在泰山分别的南阳羽士。看他这付狼狈形象,似已受伤。   若兰也不管他身上肮脏,一扑上前:“老伯伯!你怎么啦!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你一个人在此地。”   南阳羽士先是一楞,但向两人呆望了半天,才发出呵呵的笑声。   虽然是同样的笑声,显然那在泰山时,豪气干云的气慨,已一扫无余。且现出萎顿疲惫之态。   两人将南阳羽士扶坐在地。铁头书生右手贴在他丹田之上,登时就如长江之水,汹涌不绝。   那股巨大的热流,迳在南阳羽士身上,滚滚翻腾,周而复始。约半盏热茶工夫,才凝神收掌。   南阳羽士面上倏现红光,登时又是面团团,笑呵呵之声不绝,但他心中不禁惊疑万丈,两只眼睛神光暗射,在铁头书生面上,不停地看个不止。心说:“这个娃娃,那来恁般功力,就是我那道哥哥。……”   蓦地,一跃而起,“两个娃娃,快随我来”。语发,人已在七八丈外,瞬眼就出去二十来丈。   若兰见他这骤然举动,大是不解,也跟随而至。   铁头书生起步最迟,但不几个起落,竟赶上南阳羽士。   倏地飞步旋身,横在前面,口中微笑道:“老前辈先请说明,此为何地?老前辈为何被人暗算。”   这时若兰也立身在铁头书生肩下,南阳羽士脸上先是一红,但对这一双武林奇葩,敬佩中又生出爱意。心说:“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当下不禁微微地一声叹息。   两人见这笑呵呵的活招牌,居然发出叹息,岂是无因。   故更欲其说出原因,若兰早又扑到他身边,扶著南阳羽士问道:“老伯伯!快告诉我们。……”   显然她心中更急。   南阳羽士先自叹息一声,才缓缓说道:“孩子,我们虽然只是短短地二十天的分别,却已是两世为人了,尤其海岛圣尼……”   他的话还未说完,两人都同声惊呼了一声,“怎么!二十天的分别……”,半天才继续问道:“我师父怎么样了?”   南阳羽士见两人失魂落魄,也是惊疑不置,但他是城府极深之人,不便急于相问,仍继续说道:“我们自离开泰山后,除淮南子和华山老人暂回少室山外,老人因欲至德州府,探望一个老友。不竟遇上这档子事,还累得两位武林异人,都遭受奸人暗算。现在还不知他们下落如何?”   说罢,竟又深深地一声叹息。   两人心中,早蒙上一层阴影,又见南阳羽士这般情形,更料定他所说的两位前辈高人,都必与自己有关。   铁头书生和若兰在这短短时日中,误入地穴,得遇那绝世高人,传授武林中失传数百年之“绝世神功”。   在地穴中,虽然只是牛刀小试,但其威力惊人,较之自己过去成就,早又超过不知多少倍。   故出得地穴之后,两人正自一喜,何止豪气干云,忽然遇上南阳羽士,狼狈败走,登时如冷水浇头,甚至那恩怨情仇,又一股脑儿,闪现脑际。   对两个年轻人来说,自然是使其更能体会出,“满招损,谦受益”,和那“忍小忿就大谋”的道理。   南阳羽士两目神光灼灼地,一直望著铁头书生和若兰,终于说出了一则令人难以置信的事。   也听得两人怒目发指,一语不发,拉著南阳羽士飞身而走。   原来他们几个老人,离开泰山时,都如同缕缕轻烟,瞬息而没,但下得山来,都不期而然地,在回马岭上停住。   梦云师太仍是愁容不改,满怀心事。   这些武林高人,似乎对这次聚首,很不容易,虽然洞庭湖上,有三年之约,再可把手言欢,但人事沧桑,谁又料得定,这三年之中,会发生何种变化。   纵然淮南子的生性旷达,华山老人的狂放不羁,也深深地觉得“别时容易见时难”。只是谁都未曾说出。   这也是老年人,所特有的心性。   他们在回马岭上,望著蜿蜒曲折的登山幽径,密密丛丛,黑压压的古松苍柏,和著天际泛起的悠悠白云,成为一幅天然图画。   忽然,淮南子放声朗笑地道:“想当年,始皇帝欲炫耀其帝王威严,行暴政,以封山为名,巡行各地,与侍从人员,跃马登山,行经此处,因山势陡险,虽上乘之驷,亦无法再上,乃退回山脚。   故‘回马岭’乃因而得名,原来此地,俗称为‘半峰岩’,自‘回马岭’名取,原名早被淹没。   而今这‘回马岭’不仅不必回马,且在红魔的布署下,何异龙潭虎穴,但却未阻得了上山之路。   若始皇帝犹在,岂不气得三尸暴跳,说不定又会来一次流血千里呢?”说罢,更是朗朗地大笑,众人也都和著这笑声。   登时整个山中,都荡出一片笑声,直震得山谷震动,鸟兽惊散。   蓦地,一团黑影,晃闪之间,迅即没去,笑声突然而止,数人都同时发出一声“惊咦”来。   南阳羽士更是破著嗓子叫道:“这真有点邪门,那里来这团黑影?”跟著又是“呵呵”之声。   忽然,面色一整,道:“诸位都有要事要走,我必须去德州府,正好与黑影奔投方向相同,说不了,要查个水落石出。”   说罢,竟又发出一声叹息来。   淮南子对他去查询黑影,本欲阻止,但想到这老友所为何事?又不忍出言相劝,心中好生作难。   海岛圣尼望著梦云师太微笑道:“我们这一路去海岛,本有南北两路可走,上北经济南,渡黄河,经德州府,在天津卫小留,再乘船出海,虽然要多耽搁几日,反正没有急事,我们这里的情形,倒也不差,何况这个黑影,恁地作怪,既然南阳羽士有兴趣去查明,我们也就多耽搁一日半天何如?”   梦云师太此时,对于甚么也提不起兴趣,只是无可无不可地,任意点了一个头,算是应许。   倒是淮南子朗朗地笑道:“本来我还不太放心‘矮胖’去涉险,既有圣尼和梦云师太能作小留,是再好没有……”   他一向称南阳羽士为“矮胖”,岂知今天在这多高人面前,也竟以“矮胖”呼之,弄得南阳羽士尴尬之极,海岛圣尼和梦云师太都不禁莞尔一笑。   华山老人也是笑呵呵地道:“既然如此,我们就此而暂别,三年之后,再好好地欢聚罢。”   说罢,竟向淮南子扮了个鬼脸。   淮南子微微一笑,大袖飘飘,一声“再会”之后,人就飘然于数丈之外,转眼就是数十丈。   华山老人也是两手微拱,跟随而起,但见两缕轻烟,由大而小,瞬即没去。   海岛圣尼不禁点头赞叹,道:“淮道长豪放不减当年,只是武功已高深莫测,怪不得乾坤神剑,驭气飞行,领袖武林,数十年无有出其右者,岂是偶然。”   转眼又向南阳羽士笑道:“羽士不妨先行一步,我同梦云师太还要在泰安城内查访一下。”   南阳羽士呵呵之声一响,人也射出老远,转眼就抹过山脚,失去踪影。   当海岛圣尼和梦云师太且谈且走。两人皆为世外高人,不仅武功高绝,见广闻多。海岛圣尼所练“般若禅功”,已臻“心随意动”之境界。   梦云师太“太乙神功”,亦已出神入化,两个老尼姑,彼此一经交换神功奥秘,其中相似之处甚多。   盖“般若禅功”以“无形化有形”,以“静而制动”,自“内”而及于“外”之一种修为。   “太乙神功”则是以“有形化无形”,自“外”而及于内,“以动而制动”,“以静而制静”。   两人这一交谈,那还顾得赶路,竟坐在几株大树之下,互研两种神功之精奥。   梦云师太精神也是陡振,对刚才那种萎靡消沉之态,也忘得一乾二净。   看看红日西垂,两人还正兴高采烈地交谈著。   终于被一声桀桀的怪笑,将两人唤回现实,两人只顾谈话,竟忘记时间久暂,甚至连肚中饥饿,也不觉得。   这桀桀怪笑,两人都料知与那黑影有关,也就故作不觉,未予理会。   大地又垂上了夜幕,牧童樵子都急急地下山,那些倦鸟,也三三两两,一双双,一群群,向林中飞来。   虽然他们一天中,耗去不少精力,但在这天黑之前,仍鼓著余力,拖著疲惫的身体,欲求得栖身之所。   两个老尼都不禁发出会心的微笑,也急急地下山。   这时,南岳宫正响起阵阵鼓声,陡然灯火通明,似正为晚课时候,南岳宫是泰安最为显著目标。   寺外有“唐槐”和“汉柏”。这两棵古树对游人的吸引,尤其那些骚人墨客,更在这两株古树上,极尽其夸张之能事。   春秋佳日,游人如织,仕女如云。南岳宫中,更显得热闹。   蓦地,一条黑影,竟投下南岳宫外,停身在耸立云天的古柏之上,真是“捷比喜鹊登枝,急如狡兔脱笼”,瞬息隐去,若不是海岛圣尼和梦云师太两双神目,也休想看得出他的动静。   任两人神功绝世,目光如电,也未看清那人真面目,不过那黑影投林之后,就再未发觉其出来。   两人这时心中都不觉一动,海岛圣尼在梦云师太耳边,细语了一番,装做毫不在意的一般,缓缓地离去。   这时南岳宫内又响起一阵鼓声,跟著是念经声,铃声、木鱼之声响成一片,成为一支“黑夜古寺的交响曲”。   严肃中有一种柔和安定之感。   二更初罢,下弦月,又缓缓上升,但为淡淡薄云所遮盖。   两条黑影,如脱弦急弩一般,一前一后,奔向南岳宫而来。   两人似对南岳宫有过一番研究,更似预知那古柏之上隐有人在,故在相反的方向站定,对古柏十分注意。   约有半盏茶功夫,两人似已不能等待,一人低低地说道:“圣尼,树上那斯,是否还在,待我差他下来。”   原来两人正是海岛圣尼和梦云师太,她们见那奇异黑影,隐上“古柏”之后,故作未见。   在城内找到个落脚处,略作休息,待二更过后,才赶来此间。   梦云师太随手在地,掘起一把泥土,运足了力气,并使太乙神功贯注其上。   但听得轰隆一声巨响,这一把泥土,经梦云师太贯力打出,成为二尺大小的土花,直向柏树梢头击去。   这一击,虽是空中击土,但力量何止数百斤,故登时枝叶纷飞,随著声音过去,竟坠下一个人来。   两人目光何等锐利,原欲其暴露行藏,并未存侥幸之心击中,不料竟将人击落,按那人武功,似非无能之辈,故两人都楞在当地。   半天,梦云师太终一跃而前,不禁“咦”了一声,猛地横身跃退,蓄势戒备,海岛圣尼也已出面。   梦云师太一声低语,“圣尼我们被人蒙混了,那个人是草人。”   海岛圣尼闻言,脸上也微觉一热,心中暗忖道:“我们今天丢人现眼已经到家了,给人家恁般戏弄……”   虽然她年事已高,且禅功通神,不要说年轻人的火气,就是世界万事万物,她也并不重视。   为著爱徒若兰缘故,才重莅中土,但她对争强斗狠,早已无此兴趣,不过今天恁般被人戏弄,倒是她生平第一遭,故又激起那少年豪气。   海岛圣尼当下一声冷笑道:“本来我还不想插手其间,既然如此,我就不妨领教你几个绝招。”   她好似自语,又好似对人而发,梦云师太虽然古稀之年,早就耐不住这般闷气,一听海岛圣尼恁地一说,也是豪气万千,一声朗笑道:“好!圣尼,我们就去会会,看是何许高人。”   那笑声一响,南岳宫登时灯火通明。   蓦地,一声苍老的咳声,自内响起,那咳声直震得两人心中都是一跳,两人对望一下,都暗忖道:“果然这里隐有高人。”   这时,南岳宫灯光明而复灭,顿时一片鸦雀无声,形同鬼域一般,阴森森地,十分可怕。   若非海岛圣尼和梦云师太两位武林异人,在这骤然间变化,必将心胆俱裂,那里还能沉寂不语,似若无事一般。   这个曾为始皇帝封山时,所暂驻的行宫,不仅是杀机重重,且静得怕人,宛如暴风雨之前夕。   海岛圣尼和梦云师太料知再已无法隐瞒,没的反被敌人见笑,有辱武林宗主身分,故挺身立起,大摇大摆地向著南岳宫正门走去。   她们这一意外行动,也令敌人惊惶万丈,但他们却似乎有所凭藉,在一楞之下,仍是寂静无声。   “静”构成了一幅不可想像的恐怖图画,象徵著危机四伏,杀气腾腾。   两人走进“碑林”,除感觉静得怕人外,毫无发现。   这时反令两人进退为难,且明知是虎穴龙潭,既然露面,决无中途折返之理,但在恁般敌明我暗之下,且好汉不敌众拳,这南岳宫中,不仅好手如林,即出类拔萃之辈,似隐在其中。   但一闪而逝的谨慎态度,又被那万千豪气所冲散,两人立刻联手齐步,迳踏入南岳宫正门。   蓦地,钟声三响,划破夜空,回荡在空际,经久不绝。   两人也蓄势戒备,缓缓移动。   那苍老的咳声,忽又传来:“两位高人,何必畏首畏尾,这南岳宫,既无暗卡,又无埋伏……”   两人脸上都不禁一阵微热,但显然被他激怒,心说:“我就看你如何来打发。”   海岛圣尼不及招呼梦云师太,竟如一缕淡烟,飘身而入,梦云师太也紧随在后。   倏地一阵哗啦啦的响声,原来海岛圣尼入内时,见那鳌角后隐有人影,未待身落,右掌微抬,“连绵掌”既无劲风,亦无异样,那鳌角登时被毁,并带下一大片碎瓦,静夜,故响声更大。   梦云师太自后而至,尚以为有人暗算,忙发掌相迎,因她早防止此间隐有高人,故出手就是风雷掌法。   直震得殿宇摇动,响声不绝。   待响声过后,两人正宁声静气,等待变化。   忽然,一声苍老的笑声,竟响自身侧。   两位武林异人,闻声早已脸上发热,以她们耳目锐利,并未听见有任何声响,何以苍老声音,竟来到身侧。   忙倏地旋身,不由得心头一颤。   但两位高人,经验阅历何等丰富,早料知此人必定武功高绝,否则到达身侧,竟未预知。   若暗中袭击,虽不一定必败,但暗中不防,势必主动全失。   但见那人长不过四尺,矮胖胖,两目神光毕露,两颊红红地,一张纯娃娃型的面孔,若非满头白发,和那苍老咳声,准会误认为年轻小子。   矮胖老头先是苍苍地一笑,“早知两位必然到来,何竟迟迟乃尔”,说话虽酸酸,但那桀傲轻视之态,溢于言表。   海岛圣尼和梦云师太,都是眼高于顶之人,那里受得住这般闷气,尤以梦云师太自爱徒失踪后,一肚子别扭,正没处发泄。   一见矮胖老头恁般狂妄,早已气冲牛斗,一声叱喝:“老鬼,休得卖狂,我们眼中,还没有你这块料存在,不妨将那些偷鸡摸狗的伎俩,全搬出来……”   说话时,竟气得浑身发抖。   矮胖老头,仍是故作不闻,慢吞吞地,先是乾笑一声,道:“我老人家久已不在江湖上露面,居然猴子充起大王来,我老人家今天正好没事,来杀杀你们的锐气。”   这一席话,岂是对两个武林异人而言,简直视作三尺童子,且狂妄无比。   梦云师太早已蓄势待发,及闻得他要杀两人,因而火气更激怒得、牙齿咬得一直吱吱作响。   蓦地吐气开声,风雷掌法挟太乙神功,移形换步之间,封、闭、腾、挪,进退如风,虚实莫测。   近看则轻飘飘,难以著力,远视则虎虎之声,风雷并发,著著点向要害,凌厉无侍,威猛之极。   矮胖老头,仍如没事人一般,咧著嘴,呵呵笑著,眼看全身被罩在梦云师太掌风之下,不知恁地竟自身侧滑落。   梦云师太虽换过数掌,但衣衫都未沾上,这不仅使梦云师太惊,也更怒,甚至拚掉性命,亦将不惜。   倏地,身形微矮,掌法一变,但见两掌翻发如飞,一招“横江截揖”,直向矮胖老头扑去,如同“夜鹰扑食”一般。   矮胖老头这一招却未闪避,但见他两手一摊,以将扑来的万钧之势化解,梦云师太竟不自觉地,退得三步。   原来梦云师太这“撒手三绝招”,在江湖上久享盛名,同时也为她风雷掌法之精极所在。   当矮胖老头摊手接掌时,梦云师太竟如扑在一堆败絮之上,虚飘飘地,竟将那雷霆万钧之力化解。   当梦云师太一觉有异,但被一股反弹之力震到,故不自觉地退后三步。   梦云师太自十余龄闯荡江湖,殊少遇见敌手,尤以近三十年,隐在神女峰下,研习太乙神功与风雷剑法。   两种武功,虽不能穷天地之奥秘,夺宇宙之神奇,但在招式之变化迅速,太乙神功之万钧威力,却是尽人皆知的事实,不意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矮胖老头面前,竟无所施其技,故不仅惊,也带著愧。   其实矮胖老头,何尝不也惊异万分,他不仅武功高绝,且自信宇宙之大,能胜过他一双掌法的,怕找不出一人。   不料这个老太婆,发掌如风,虎虎之声,有如万马奔腾,若非自己能抱守中一,以游离步法,错乱视线,早已败在她凌厉掌力之下。   尤其最后那“横江截揖”一扑之势,不仅招式奇绝,且疾如“流星赶月”、“飞鸟投林”一般。   虽以自己数十年之修为,以“拂柳分花”手法,先卸去那万钧之力,并暗中运劲,趁其真力外吐时,将其震退。   故使这个武林异人,惊惶无地,错楞得不知所以。   倒是海岛圣尼旁观者清,见梦云师太楞在当地,且面露惊容,当下微微一笑,道:“师太少遏,这位高人无上心法,果然高绝,待贫尼来领教他几招。”   说罢,右手微抬,好似问讯,她那“般若禅功”,就在这一领之下,“连绵掌”已轻飘飘袭到。   矮胖老头倏然变色,暴身跃退数步,才运劲吐掌相还。   两人好似在儿戏一般,但是内家名手,周身若绵,两掌遥空相触,宛闻奔雷之声,飘荡空际。   约有半盏热茶工夫,海岛圣尼面露汗珠,矮胖老头亦面露凝霜。   这时两人都使出真力,若稍一不慎,就有性命危险,且恁般较量武功,也最耗真力,若被外人所乘,则毫无抗拒。   海岛圣尼已挥汗如雨,但其般若禅功,虽亦为无上心法,亦为以静制动,对恁般搏斗,若非绝对胜算,千万不可出此,否则,定当身败名裂。   梦云师太虽看出海岛圣尼功力稍逊,但此时两股功力消耗甚多,自己随意向矮胖老头一击,不死也得重伤,甚且一身功力,必将全部散去。   虽在这危机四伏之中,为顾全自己武林宗主声誉,岂能乘人之危,暗中施袭,不过自身蓄势,以防敌人向海岛圣尼暗袭。   她双目一转,本是神光外露,又因蓄势,才使矮胖老头惊觉,心说:“若她乘我真力耗尽,或全身拒敌之时,暗中暴袭,我岂有命在。”   当下掌中加力,将圣尼遥遥地震退二三步,差点跌倒,但觉真气一激,血气翻动,忙气纳丹田,闭气自疗。   所幸圣尼一身功力深厚,经验丰富,否则真气外吐,被矮胖老头一震之势,也必重伤倒地。   梦云师太见矮胖老头,震退海岛圣尼,右手一翻,风雷掌虎虎风动,有如电光石火般劈到。   矮胖老头震退海岛圣尼,就是预防梦云师太暗中下手,故才警觉……。   今果然出手,自己虽不惧怕,但刚才所耗真力尚未恢复。   当下又是苍朗的一笑:“我老人家暂且失陪,主人已经快到了,否则要说我得罪了客人。”   说罢,竟飞身上屋,向北狂奔而去。   海岛圣尼乃功力深厚之人,虽被掌力震退,但其禅功通神,也是她过于大意,才轻易与人出手硬拚。   否则般若禅功,以静制动,克敌于无形,虽胜之不易,但决不致落败,眼见敌人这般逸去,这口气,那里受得下。   也就跟身而上,她的般若禅功,虽未到达心随意转之地步,但也已臻于无惧无忧之境界。   及见矮胖老头并未施展如何高绝轻功,料知有诈,故一面蓄势,一面沿矮胖老头奔去方向追去。   梦云师太何尝不是一般想法,虽知自己功力不如矮胖老头,但不过自己存心正直,若刚才暗中下手,他岂有命在,虽对自己正正堂堂行为自慰,但吃瘪在这个没没无闻的老头手中,更是十分不服气。   当下也是哈腰起步,跟随而上。   不意她刚飞身而起,竟被一股凌厉掌风,直逼回来。   梦云师太不仅怒,更气得发抖,心说:“好贼崽子,你要将我们分开对付,我岂惧怕你们人多……。”   也就立身当地,不再跃起,半晌,迄无动静,始知上当,故忙遥空一劈,自己竟自掌风中飘出。   果然毫无阻碍,但矮胖老头和海岛圣尼,早已不知去向,心中既怒且恨,右脚猛地一蹬,一座屋顶竟被震踏,她好似出了一口恶气,才顺著两人奔去方向,如脱弦急弩一般,瞬即失去所在。   约莫有一盏热茶工夫,也不知追出多少路程,月光已露出云隙。   前面是一片田畴,右面高山,好似泰山余脉,古柏苍松,将山中面目隐去。   松涛声里,涌出一股清泉,自半山飞泻而下,发出潺潺之声,将这静夜中景物,反应得更加宁静。   梦云师太也被这夜色所吸引,但她更注意著山顶林间的万千变化。   蓦地,一点灯光,竟自半山中出现,但一晃即没。   梦云师太料知为此敌人诱敌之计,但她正耽心海岛圣尼的安危,故也不顾一切,顺著那点微光扑去。   她这一纵上松林,但觉得一片林海,阴森得怕人,心中暗忖道:“我行走林中,敌暗我明,毫无准备,且树林茂密,若遇暴袭,不特不易还击,连回避亦不容易。”   略一踌躇,心说:“我也用不著再隐蔽,施展轻功行走其上,彼岂能奈我何。”   真个是姜还是老的辣,她这一跃上树梢头,虽觉得一片林海,但枝叶乱结,人行其上,有如驾长风飞去一般。   尤其梦云师太警觉特高,以凌空虚渡轻功,脚略点枝,人即已飘起。   而起落间,总是四五丈左右,何如喜鹊登枝,狡兔出笼一般,真是逾飘风,迳飞鸟,快捷无伦。   虽然她这般狂奔,但那一点微光也始终不远不近。约在前面三四里路。   大概有一盏热茶工夫,以梦云师太此时飞行速度,怕不有三四十里,但那半山一点微露的灯光,却未达到。   心说:“难道真个有鬼怪不成,否则这灯光怎么追赶不上。”但她却又不相信鬼怪之人。   当她这心念一晃即逝,灯光忽地熄灭。   蓦闻金铁之声,划破长空,飘荡耳际,梦云师太神情大振,心说:“只要有人在,那怕你龙潭虎穴,我必闯来。”   但见她身形突起,几个起落,就失去身影。   忽然一阵呵呵之声,传入耳际。   梦云师太好生失望,因为不是海岛圣尼,故对她的安危,更加关切。   她听出这呵呵之声是南阳羽士,在她去留未决时,蓦听那呵呵之声,急喘中带尖锐。   梦云师太这才一惊道:“原来这里还另有高人,南阳羽士想已筋疲力竭了,如果我再不相助,恐怕……”   心意一动,人即如飞鸟一般,瞬即扑到当地。   但见南阳羽士,摇晃著那只金箫,口中虽仍是呵呵之声,惟面孔铁青,衣服上也出现几个破洞。   那枝金箫,本来隐藏著无穷之变化,在泰山绝顶,恶战群魔,戏耍无影女魔时,但见一片金光,耀人眼目,夺人心魄,方圆数尺之地,都觉得砭肤生寒,尘沙扬起,何如“仙鹤戏水”,“巧燕翻云”一般。   这时却被一老一少逼得手忙脚乱,惊险重重,那行云流水的步法,不仅迟,且感到踉跄跄,进退维艰。   一向雄视江湖的碰、撩、压、拨、抡、扫精奇招式,也皆失去威力。   再看那一老一少,则威风八面,如逗儿戏般。   那老者白发飘飘,布衣云履,虽非方外之人,但望之若仙风道骨,有不怒而威的风仪。   那少女年约十七八,巧小可人,虽非国色天香,那肤色之洁白,态度温娴,一笑,就露出两个醉人的梨涡,自有一种高贵,惹人怜爱的气息。   看两人武功,皆为武林正宗,并非邪魔外道,尤其老者,一脸正气,决非寇盗一流人物。   那姑娘娇媚中带著稚气,但那种不服人的俏皮劲,则正是少女们所特有的本质。   两人两剑,直将南阳羽士逼在中间,但两人却未顿施杀手,一味游斗著。   梦云师太摸不清来人路数,又不忍南阳羽士再苦缠下去。   她心中对那姑娘,也早生好感,故欲双方握手言欢,纵或不能助我,在目前强敌环伺下,亦可减轻威胁。   蓦地,又激起那少年豪气,并欲先声夺人,使双方遏手。   故猛地一声叱喝,声震寰宇,林木摇动,银虹暴涨,声落人至。   跃在三人中间,一道银虹,竟将三般兵器挫开,银虹耀眼生寒光,虎虎之声,如奔雷迅电。   三人都暴身猛退,南阳羽士早认出是梦云师太来,呵呵之声,响彻云霄。   那少女一楞之后,正欲挥剑而上。   梦云师太一声轻笑,道:“诸位是不打不相识罢。”   那白发老者早又苍朗地笑道:“老夫何幸,梦云女侠,风雷剑法,大异往昔。”说罢,又是一声长笑。   这回轮到梦云师太惊愕了,她实在不认识老者是谁,但人家自己在出手之后就叫出名字和剑法来。   端地见多识广,故不仅脸上一热,因为刚才这招故意显露,未免不贻笑于人,也敛敛地一言不发。   那少女一见老者夸奖人家的剑法,心中更早已泛起少女的傲气,杏眼一瞪,向梦云师太笑道:“你不要以为了不起,我爷爷不过随意说一声,我就不相信你的什么风雷剑法,你敢同我斗一百回合么?”   既说得天真,又目中无人,直将站在旁边的南阳羽士气得乾瞪眼,猛地一声虎吼,代替那“呵呵”之声。   梦云师太不特不以她言语为忤,反而觉得她傲得可爱。   当下和颜悦色地道:“姑娘,可惜我已是七老八十的人了,否则我一定同你斗到天明哩。”   少女鼓著小嘴,正欲再讽刺几句。   那白发老者忙喝止道:“小凤!休得无礼,这就是你平日最钦慕的梦云师太,怎么见面就恁般不敬。”   那姑娘一瞪杏眼,好似还不十分相信,其实就是相信,一下也没法自圆其说。   倒是梦云师太好似看透少女心意一般,笑向白发老者道:“老英雄,太言重了,我真爱她这股傲劲。”   说得那少女展颜一笑,卡嚓一声,宝剑入鞘,立即像一只花蝴蝶般,扑入梦云师太怀中。   南阳羽士金箫仍握在手中,虽然知道白发老者武功高绝,但刚才所吃苦头太大,又因梦云师太出面,心中大不是滋味。   眼中仍露出敌意,尤其对那少女,更恨之入骨。   白发老者这时反展颜微笑道:“我久仰羽士招式奇绝,恨无缘拜识,若不是我这孙女儿,出这个主意,你平生所学,或不会尽量施展罢。”   说罢,竟是微微一笑。   南阳羽士不觉心中暗骂一声:“你这老不死的童心未灭,逼得我手慌脚乱,若非梦云师太到来,不丢人现眼才怪,现在还说这种风凉话。”   当下也只得发出一声苦笑,道:“老英雄,真会开心……”   梦云师太知道他心中未尽释然,故也微笑道:“我早说过,不打不相识。”说罢,也就望著南阳羽士微微一笑。   忽然,转脸向白发老者问道:“请恕贫尼眼拙,如我猜得不错,老英雄敢是长白山中,人称‘天池隐侠’的么?果尔,则贫尼失敬了。”   白发老者也是笑容陡现,“师太果真好眼力,老夫曾以‘天池’为名,那里称得起‘隐侠’二字。”   梦云师太见所猜不误,心中大喜,但疑团顿起。   据她记忆所及,当梦云师太初次行道江湖时,“天池隐侠”即成名已久,但何事隐去,则不得而知,如今自己也是七八十岁的老人,这个“隐侠”不特依然健在,且精神烁烁,不减当年。   更不知他们千里迢迢,来到中原,所为何事。   第六章 十里荷花水殿香   “天池隐侠”似已看出梦云师太之心事,当下故作轻松,但那笑声中却又显得十分的勉强。   梦云师太心思何等精细,武林中人,更会察言观色。   当下面色一整,“老英雄难得下天池一步,这次重莅尘寰,岂是无因,如用得著贫尼的地方,但请吩咐,无不尽绵薄。”   天池隐侠也朗朗地笑道:“久仰师太,仁心义胆,豪气干云,他日有要事相求,谅也不会推拖。”   梦云师太素知这位风尘隐侠,一向眼高于顶,六十年前,凭他手中剑,多少英雄,多少江湖怪杰,皆一一降伏,今天居然说有事求人,宁非怪事。   梦云师太不便相问,但见小凤孺慕依依之神情,使她对若梅姑娘的怀念,也暂时释去。   小凤一直在梦云师太怀中如小鸟般,待听见爷爷仅说他日有要事相求,对自身出路,并未提起。   当下也故作不解地,向梦云师太问道:“师太,你知道我们这次入关来,有著重大的事吗?”   天池隐侠本欲相阻,但她已问出,虽然恨这孩子多嘴,但平时自己宠惯了,看她第一次与梦云师太相见,就赖在怀中,有如小女儿一般。   梦云师太见天池隐侠神色陡变,知其必有难言之隐。   武林人,行侠仗义,以人饥即己饥,以人溺即己溺,但亦不愿过分出头,故向小凤姑娘微笑颔首作答。   小妮子似是故意捣乱,见梦云师太笑而不答,呶著小嘴道:“我爷爷说此次带我来寻仇人,报我们血海深仇之后,要我去跟师太学习风雷剑法。”   这时“天池隐侠”倏然面孔铁青,一语不发,但是两目神光暴射,似是怒极,也似恨极。   梦云师太心中不觉一动,但却故意笑道:“你刚才不是要向我斗一百回合吗?怎么又来找我学风雷剑法呢?”   问得小凤姑娘,霞飞两颊,滴溜溜的两眼乱转。   天池隐侠和南阳羽士,都不禁莞尔一笑。   梦云师太又向天池隐侠笑道:“谁不知道老英雄为天雷剑法独一传人,天雷剑法素称武林独步,老英雄反一味向我脸上贴金……”   天池隐侠不禁微微一声叹息,道:“师太有所不知,我一向以天雷剑独步武林,又选择传人条件过苛,当日我儿本不适宜练武,否则也不致落个尸骨无存之理。”说罢,竟是老泪纵横。   南阳羽士本是想“呵呵”一笑,但也竟变作虎吼,直震得山谷震动,鸟兽惊起。   梦云师太见他仅仅数语,已是老泪纵横,再不忍引起他过度伤心,且知又必是人间一件最惨酷、最令人怵目惊心的悲剧,也不禁为之动容。   原来天池隐侠晚年得子,而爱妻则于分娩后逝世,使这位隐侠一悲一喜,自是亲自抚育爱儿。   这个独子身体单薄,但天池隐侠甚望其继承衣钵。在望子成龙的原则下,不惜牺牲自己体力,暗中助长爱子体力增长。   虽然在天雷剑法上,确已青出于蓝,无如天性纯厚,凡事以忍让为先,抱著退后一步自然宽的处世观念。   这对一个行侠仗义的武林人而言,是殊不适宜。   二十岁结婚,第二年,就生下小凤。   这个姑娘却与父迥异,有其祖的灵秀和义薄云天,有其父的忠厚本质,亦有其母的娇美与温婉。   在她一人身上,则集全家灵秀于一身,故使得这位风尘隐侠,老怀大慰。   一次,蓦闻山东地面不宁,乃遣爱子入关,不意竟与金兰十义,结下梁子,如果他能当机立断,以快刀斩乱麻的手法,凭他天雷剑上功夫,纵不能说雄视武林,但欲胜得他来,确也不易。   可惜当时虽在激战之余,仍宅心仁厚,不肯妄伤一人。   更不知狼子狠心,以轮盘战法,三昼夜过去,如欲猛下毒手,冲出重围,非不可能,但却不幸,终被红衣老魔碎尸万段。   这一代人杰,只为一念之仁,而致终生遗恨。   天池隐侠闻之胆肝俱裂,但在伤心之余,复仇之念更炽,故将其一身武功,悉心传授孙女。   虽然她还只十八岁,武功已得乃祖真传,且届六七分火候,更知道父亲死于仇人群攻之下,对各种暗器尤有独特之处。   复仇之心,在幼小心灵中,就成长著,故每日专心练武,总以报仇为念。   此次天池隐侠,偕孙女入关,但迟来一步,魔窟被毁,群魔逃散,虽然是武林中盛事,他却未能手刃仇人,未免不无遗憾。   待他查出红魔等人,并未丧命,这叫他如何死心,乃携著爱孙就近查访。   原以为南阳羽士为其一夥人物,后来始知误会,又发觉海岛圣尼和梦云师太,夜入南岳宫,才出手惊走矮胖老怪。   终因小凤迫使南阳羽士说出红魔等人的下落,以致动手过招。   天池隐侠一时老兴大发,正好藉这个武林高人,增加些小凤临敌经验,虽然只是游斗著,南阳羽士这个苦头可大了,差点没有撒去金箫,丢人现眼。   当下梦云师太安慰了几句,并说明三年之后,有洞庭湖之约,如果老英雄有兴,不妨来亲自调遣。   又说自己将赴海岛圣尼处盘桓些时日。   天池隐侠即朗朗地笑道:“既然如此,幸上天再假我余年,得偿夙愿。”   说得旁立诸人,都不禁心中微颤,想不到这个一向不可一世的隐侠,也会有天假余年之感叹。   小凤立即一扑上前,故意撒娇道:“爷爷!我不准你这么说,你一定还会再活一百年的。”   天池隐侠脸上红光一闪,柔声说道:“孩子!只要你听话,将来好好做人,我是很安心的……”   他的话,含蓄中带著悲怆,但也有无比的爱。   忽然,转脸向梦云师太笑道:“本来我想将这孩子交给你来指点,既然师太将赴海岛圣尼处,只好带返天池,再督导她下三年苦功,不过这次她已得了不少经验,在以后报仇时,大有帮助。”   又歉然,向南阳羽士笑道:“我这个孙女儿,你以后也要管管,今天虽然得罪了,但对她来说,却是比她平素六个月还要有用。”   南阳羽士虽然苦在心中,但仍然呵呵地一声笑出来,道:“老英雄,你只管放心,下次她再调皮捣蛋,我每天给她三百个皮鞭。”   说得三人都放声大笑,南阳羽士那呵呵之声,更是不绝,震得群山爆起回音。   小凤气得鼓著腮帮子说:“我才不怕你矮胖子,哼!看我不拔掉你的胡子。”   说罢,果真一晃面前,扑在南阳羽士前胸,小手拉著那几根山羊胡,直向下拔。   南阳羽士万未料到这个女娃儿,说做就做,而且身法奇快,这时要闪避,那还来得及,只好故意发出那“呵呵”之声。   因为他有自知之明,如果一使劲,保证又得吃苦头。   天池隐侠这才喝道:“凤儿,还要顽皮,快放手……”   果然小凤撒手人退,一晃又扑到老人怀中。   梦云师太也不竟莞尔而笑,转脸对南阳羽士道:“以后你对后辈,还是这般没大没小,那几个娃娃到齐后,才有你的苦头吃。”   小凤听说还有几个娃儿,早欲一见,因她一向独处天池,除终年卧病的母亲,就是与祖父相处,不用说年轻人,连小孩也未见,这一听说还有几个娃儿,年轻人那有不爱热闹的。   故又一跃而前,向梦云师太问道:“师太,你说的是谁?他们在那里,我同你去见见罢。”   南阳羽士似乎找到了报复的机会,“哼!你要见他们才不容易,那些娃儿,一个个美若天仙,武功高绝,尤其那个男娃儿,武功可驭气飞剑,相貌可称子都再世,你想接近他们,哼!可没这般容易,我老人家不准,就是不准。”   看他说得一本正经,不料小凤小嘴儿一撇,我才不高兴见他们,什么美若天仙,什么子都再世,我就不相信什么驭气飞剑,待我见著他们,先得斗斗,看谁行谁不行。   她这付娇态,尤其那倔强的模样,在若梅和若兰身上,都找不出来,她们都是温婉、文静,性格中则是外柔内刚。   只有这个女娃,则是表里一致,说到做到。   天池隐侠脸上虽然在笑,也知道南阳羽士在故意捉弄小凤,但他对所谓驭气飞剑,却十分注意。   故向南阳羽士笑道:“羽士!你所云驭气飞剑者,是否即江湖中所传闻的铁头书生,我自入关之日即闻铁头书生之名,较之当日老夫‘天雷剑’,以及淮南子‘乾坤剑’,似乎更为响亮……”   说罢,竟似陷在回忆中,口中缓缓地发出呓语:“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   南阳羽士听天池隐侠问到“铁头书生”,脸上红光陡现,早又是一阵呵呵之声,“老英雄,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我那侄儿铁头书生……”他故意说我那侄儿,表示自己也有一分在内。   并将“铁头书生”武功、人才,描绘得天上少有,地下仅此一人,直乐得天池隐侠咧著大嘴只是朗朗地笑。   小凤这次好似听得入了神,再也未曾捣乱。   天池隐侠似对南阳羽士口中所述及的铁头书生,不仅寄予无穷的希望,也不断地点头赞赏,道:“我只道淮南子想将他的乾坤剑带进棺材,不料竟有传人,可喜可贺。”本来这天池老人并未见过淮南子,不过是内心仰慕,彼此钦敬,故如是关心。   又回头对小凤吩咐道:“既然如此,三年之后,我们再赴洞庭湖之约,现在可同师太和羽士别过……”   说罢一手拉著小凤的右臂,大踏步走去,虽然是踱著方步,但转眼间,就是十数丈外,瞬息就失去身影。   小凤呶著小嘴,一肚子不高兴。   因为中原锦绣大地,比之长白山头,终年笼罩在皑皑白雪之下,那天池虽也风景如画,气象万千,但冷清清地,人迹罕见。   尤其听说几个少年人,都如生龙活虎般,他们都生活在大自然天地中,惟独自己孤零零地,终年与古柏、寒梅为伍,连个练剑的伴儿也没有。   虽然她天真娇憨,还不了解儿女情怀,但女孩家,与生俱来的感情和幻想,却找不到发泄的对象。   所幸她目前志切亲仇,否则怕不如出笼之鸟,振翅狂飞。   所以被天池老人拉走,千百个不愿意,都在那回头一瞥之间,好似说,有一日我也将同他们一样,仗剑荡群魔。   梦云师太楞楞地,望著他们奔去方向,一语不发。   南阳羽士却恨恨地右脚一顿,登时碎石纷飞,口中不禁微微一叹,唉!真是可惜,可惜。   梦云师太听他没头没脑地,连声可惜,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故缓缓地回过头来,问道:“羽士可有其他发现了。”   南阳羽士并未作答,还是两声“可惜”,“可惜”。   梦云师太心中不觉一动,也说了一声“不好”,晃身便走。   这下轮到南阳羽士错愕了,心知必有大事,故也摇动著肥躯,拔腿跟随而去。   两人一先一后,有如两支脱弦急弩一般,划破这夜空,奔驰在旷野。   蓦地,一声苍朗的笑,慑人心魂,震得远近回声四播,梦云师太更不敢怠慢,轻功施展至极限。   南阳羽士亦紧跟著,竟是前后之差。   两人循声而至,但觉得空洞洞地,并无一人,连鸟兽亦被惊散,故特别显得宁静,不是宁静,而是山雨欲来的怕人。   那残枝,秃树,散满一地,显然这里,是经过一场狠斗,虽然人已去尽,但这残枝,秃树,乱叶,遗痕,却斑斑可考。   梦云师太略一巡视,又拔身而起,早立在那株巨松梢头,张耳静听,举目遥视。   但见她身影一晃,有如“海燕掠波”疾射而去。   南阳羽士见她飞身上树,以为她必会招呼一声,也对这宁静,提高了几分戒心。   故蓄势监视著周围。   偶尔一回头,却已不见梦云师太身影,不由心说:“这老尼姑恁地作怪,不知想变什么花样。”   故也未及追去,好半晌仍未见动静,才一拔身形,纵上树梢,但见一片林海,静寂无声。   淡淡月亮,洒下一地银色影子,不仅找不到梦云师太踪迹,周围十数里,连一个人影也找不出来。   南阳羽士立在古树梢头,也不禁感叹起来,因为这个武林怪杰,连日来都在吃瘪,本来在这荒山秋夜……。   忽然,不禁一声长叹,这声叹息,竟激起他如虹豪气,蓦地,发出一声虎吼,直如天崩地裂般,震得山谷摇动。   也不管梦云师太下落,竟向东北奔去。   但见他脚尖微点树梢头,身形向前一掠,就在四五丈外,更用右脚在脚背上一点,人未著地,一掠又是三四丈。   这那似平素步履踉跄的胖老头。   约有一盏热茶的工夫,究竟年纪大了,经不起历久轻功施展,渐渐地头上已经微现汗珠了。   夜更静,露也深,晨鸡在喔喔地啼叫,村犬也不停地吠鸣,似乎被夜行者所惊动,也更显得秋夜山村独有的特色。   小庄,沿山脚而筑,石墙石顶,周围绕著一片翠竹,夹杂著松柏,远望去一片翠绿,那石墙石顶,映在月光下,更显出万绿丛中一点白。   忽然,数条黑影,自屋顶而过。   南阳羽士初还以为自己眼睛失误,正自惊疑著。   又一条较小的身影一晃,在屋顶略驻足而望,并微微一声叹息,也就如一缕淡烟般,追著数条黑影而去。   南阳羽士那敢怠慢,虽然对方人手众多,好似全未放在心上,故又放腿狂追。   不过这次没有以前那么毫无顾虑,因为自己必得暂时隐匿行藏,又怕失去敌人踪迹,既不能过于接近,又不能拉得太远,始终得保持一段距离。   蓦地,前面数条人影一晃,竟立在当地,后面那较小身影,跟踪而至。   倏闻一声轻叱,陡然银虹暴涨,但见银虹映月生寒光,立刻照得前面三人,不禁退后一步。   南阳羽士这才看清前面三人,都是金兰十义余党,虽然不识得姓氏,但那特定装束,望之令人刺目。   后面挥动宝剑,银虹乱晃的,竟是二十来岁少妇,虽然是布衣布裙,却掩不住那天姿国色。   四人好似一夥,却又挥剑动刀,弄得南阳羽士也大是不解。   忽然,一阵沙哑的声音笑道:“媚娘,我兄弟待你不薄,现在竟然一朝失势,你就反脸无义,依我说,还是随我们远走他乡,包你享用不尽……”   那个被称“媚娘”的,似已怒极,银牙咬得吱吱著响,骂得一声“贼子”,银虹暴起三尺,直扑那发话的汉子,剑发如迅电奔雷,快捷之极。   那沙哑喉咙,竟又一声狂笑,“哼!你真敬酒不吃吃罚酒,在老子跟前,居然也敢撒野。”   媚娘此时似已怒极填膺,生死早置之度外。   虽然强弱之势,凭自己一人之力,万难讨好得去,若就任其凌辱,死也不甘,当下宝剑一翻,一招“苍鹰展翅”化作“拨云见日”,竟自三人中盘攻出。   自中竟以“丹凤朝阳”,变成“野火烧天”,而“迎风斩草”一招三式,真是快逾电光石火。   三人都被迫得连连退后。   那发语大汉,险险地脱出剑招之后,就地一滚,自身边取出一支判官笔来。   沙哑的声音,变得十分难听,但见他一声巨吼,判官笔“横扫千钧”,登时绞住银虹,虎虎地,笔风砭肤生寒。   南阳羽士心中暗忖道:“这贼子的判官笔,端地精纯无比,虽然那女子宝剑凌厉,但这么久缠下去,尤其万一在三人围攻之下,那女子定当遭其毒手,不若趁其未败,先行助其脱险。”   他正在计划要如何帮助那女子时,蓦闻破空之声,迳奔脑后,慌的就地一滚,才堪堪躲过。   本来也是暗中隐藏著,这一闪避,自然被人发觉。   但听得一声喝骂道:“老鬼,自来送死,怨不得人来。”   声落人至,顿时一股巨大的压力,当头劈到,南阳羽士几被窒息,抬眼见是一柄明晃晃的六合刀,竟如“漫天花雨”般劈落。   南阳羽士不愧为武林健者。临危不乱,忙使出一招“脱袍让位”,就脱出刀风之外。   旋身时,手中已取出金箫,那面团团,笑呵呵之声,响彻云霄:“好贼道,掌下游魂自当闭门思过,潜心修习,不料仍是贼性不改,看老夫今日取你狗命。”   说罢,竟挥箫直上,拍、碰、点、撩、压、打、拨、抡,登时荡成一片金光,方圆数尺之内,全罩在金光箫招之下。   黑衣老道,当下一声冷笑道:“你们倚仗人多,偷袭宝山,虽然得逞一时,岂是好汉所为,今天道爷就超渡你罢!”说罢,那口六合宝刀,连崩带挑,虎虎风动,且竟欲硬向南阳羽士金箫上削来。   南阳羽士初一上手,也不以为意,呵呵之声不绝于耳,口中仍是连损带骂。   故老道被激怒得哇哇怪叫,六合刀竟按崩、挑、劈、抡、截、撩六招六式,变化神奇无比。   南阳羽士虽然力敌老道,但更加关心被三人围住之少妇,偷眼望去,不禁为她捏一把冷汗。   这时三人已联手而上,那个使判官笔的汉子,一管判官笔,招式精异,且力道奇猛,但见他笔舞如风,点、挑、浮、沉、吞、吐、盘驳,逼得那少妇剑法已逐渐散乱,连欲突出三人攻势之外,亦感困难。   虽然她还在拚命递招,但每招递出,总是倏地收回。   因为三般兵器,何如灵猫戏鼠,步步紧追,因之每一攻出,又为自保而收回,故主动全失,连遇险招。   南阳羽士心下大惊,心道:“我本有心帮她,奈何恶道武功太过凌厉。”当下厉声喝道:“抱守中一,以静制动,乘虚捣隙,攻下盘。”   果然那少妇一经提醒,精神陡振,银虹暴起,陡现一片光幕,顿时剑舞万道银蛇,人同时掠波燕剪,倏地将三般兵器,逼得纷纷乱舞。   就在南阳羽士出言分神之际,老道刀势陡变,一招“推窗望明月”,竟变作“浪里现蛟身”。   一招两式,直将南阳羽士金箫荡开,更右手抡刀,如“撒花盖顶”,左手箕张,一若“分花取果”,直向南阳羽士抓到。   南阳羽士论胆识,真可谓豪气干云,论武功,则石破天惊,一支金箫,闯荡南北,见过多少武林名手。   更与淮南子为至交,武功上得其指点印证,故堪称博学,对老道这回龙三绝手,虽未见识,但早有所闻,纵不能破得,但自保足可无虑。   故老道左手堪堪抓到,他人未动,身未闪,但见金箫微晃,直点向掌心,旋化作“秦王佩剑”。   但听得踉跄跄,一声金鸣交铁之响,老道闷哼暴退。   原来老道左手爪出,不料南阳羽士竟以金箫运罡劲,直点老道掌心,他是存心毁去老道,故用了七成功力。   但觉一股热浪击向掌心,直通左臂,登时血脉逆转,全臂大部骨骼被震得粉碎,彼以一招“秦王佩剑”而破老道“撒花盖顶”。   此际老道半身麻木,痛彻心肺,那还不撤刀后退,所幸他武功不弱,六合刀未脱出手去。   老道那敢再战,钢牙一咬,挫身回步,就退入林间,几个起落,即失去所在。   南阳羽士一声呵呵大笑,但陡闻一声娇呼。   回头一望,不禁怒发冲冠,一声虎吼,金箫挥去,但闻得一连串管乐之声,震得众人,心胆俱裂。   原来三人联手攻少妇,久战无功,又因老道负伤逃走,三人也就杀心顿起,那个使判官笔的大汉,竟乘自己笔花点、挑横扫之际,顺手洒出一把金针。少妇骤不及防,故腿上臂上连中数针,登时脚下一软,就跌坐在地。   三人更是同时出手,三般兵器已达少妇身边,毫□之差,就会失去性命。   南阳羽士一见,血脉贲张,一声虎吼,金箫起处,一片耀眼金光,白虹贯日,分浪斩蛟,直取三人面门。   三人陡觉金光耀眼,寒光砭肤,猛吃一惊,顾不得再伤少妇,忙撤招自保。   南阳羽士连使出“乱堆彩云”“寒梅吐蕊”,两招快攻,逼得三人连连后退。   心说:“待我击退三人,少妇自可无虑。”不料这好半天,她不仅卧地未起,似乎已发出呻吟之声。   这才知她已中了有毒的暗器,否则凭她的武功,断无如此不济。   因为他曾在一旁以言语提醒,顿使少妇剑法转败为强,且那剑匹如练,剑转卷地凉飙的威势,依稀犹在。   当下一声虎吼,直震得山谷回响,树叶飘飞,金箫挥起,金光洒地,身形起落,瑞气飘飘。   顿时右手箫招,碰、拍、撩、压、点、打、拔、抡,光幕忽起,瑞气飘,虎虎之风,令人窒息。   左手抡掌,虚飘飘,按切、点、斫、拿,表面看来似难以著力,其实著著皆可以击向要害。   三人顿然手忙脚乱,步步迫退。   南阳羽士为防三人再施故技,而欲救少妇性命,亦惟有迅速击退三人,故金箫发而虎吼声,掌力挥而敌人退后。   南阳羽士一见三人均非弱者,且各有特长,眉头一皱,笑呵呵,暴笑连天,顿然金箫一缓。   那个使判官笔的大汉,一见有机可乘,也就立即奋虎威,趋身而上,判官笔竟连番递出了。   南阳羽士故作惊惶失措般,大汉则得势不饶人,判官笔竟点向咽喉,挑右臂,盘双膝,一招三式,快逾电光石火般,端的威猛无俦。   南阳羽士蓦地身形一倒,一招“金鲤倒穿波”,竟迫近另一大汉身侧,横箫一扫,直将那人逼近判官笔尖,他自己则怪蟒翻身,转到大汉背后。   大汉见判官笔点向同伴要害,撤招似被一股劲力所迫,不撤同伴就将立毙笔下,趁一冲之势,右手一松,判官笔掉落在地,震起石面上一片火花。   南阳羽士则如灵猫戏鼠般,自身后掩到,金箫点去,人就木然无知,那个高大身躯,当即扑倒在地。   两人一见大惊,正欲来救,南阳羽士则奋虎威,挥金箫,威猛绝伦地攻到,两人倒抽了一口凉气,暴身猛退。   南阳羽士也不为己甚,并不进迫,但顺手在大汉怀中摸出一个小瓶,也不管是否解药,一跃到少妇身边,见她面色苍白,呼吸迫促。   南阳羽士不暇审视伤痕,先将小瓶启开,倒了些药粉在少妇口中,再在她臂上检查,并迅速将那些细如牛毛的毒针取出。又将药粉敷在针孔之上。   好一会工夫,才见少妇面色转红,清醒过来。   蓦地少妇一跃而起,银虹暴涨,竟直取南阳羽士。   南阳羽士万没料到她会向自己发招,在骤不及防之下,几遭毒手。   心中虽然有气,但仍是呵呵之笑道:“女娃娃,我好意助你,难道我老头子对你也有不过之事。”说罢,仍是呵呵之声不绝。   少妇闻声,似乎更激起心中愤意,银虹突暴起三丈,刺、剪、劈、砍、撩、推、错、冲,招招递满,惊险万丈。   南阳羽士不禁心中有气,虎吼一声,怒喝道:“你这女娃,恁地不知好歹,难道我老人家救你也不知道,怎的反恁般相逼。”   少妇不禁一声轻叱:“老鬼,还我爹爹命来!”   声音好不凄惨,但甜美之极。   南阳羽士不禁陡然一惊,心说:“你这女娃是谁啊,看她本质尚佳,我岂忍再下毒手伤她。”   他心中正自盘算,少妇竟因南阳羽士既不发招,反倒连连闪避,故毫无顾忌,招式也更急、更狠。   南阳羽士本欲查明究竟,因少妇如疯狂般,故一声呵呵之笑后:“好女娃,你伤势未愈,余毒未尽,再不听我老人家说话,那时,不死也得残废。哈哈,我老人家失陪了,女娃,好自为之。”   说罢,左掌竟轻轻拍出,银虹顿被击偏,南阳羽士则暴身猛退于数丈之外,脚尖再点,又是数丈。   当呵呵之声再起时,人已失去踪迹。   少妇不禁低头一叹,但即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原来少妇本籍开封府,父亲小有家财,自幼习得一身武艺,因之横行镇里,邻人为之侧目,复因交结匪类,久之则近墨则黑。   当时正是武林大劫之后,乃乘机而起,官府亦莫可奈何。   适南阳羽士巨变之后,飘流各地,闻得开山虎,无恶不作,不禁怒不可遏,乃于一夜之间,破巢穴,清余党,为乡里除害。   媚娘当时不过十七八岁,遽遭巨变,只知父亲被人杀害,却不悉其致死之由,旋又遭脱逃余党带走,致混身在匪窟中。   惟其本质善良,不齿诸匪类行为,故又投在泰山十义门下,因之武功一日千里。   媚娘志切报仇,这本是儿女本份,无可厚非,尤其南阳羽士其人,在平素耳闻中,并非正派人物。   在今日南阳羽士对待媚娘,本有救助之德,疗伤之恩,怎的反恩将仇报,倒令南阳羽士这个武林怪杰,闷闷不乐。   媚娘此次决心脱离匪窟,一面找南阳羽士报仇,更以为凭著自己一柄剑,闯荡江湖,锄强济弱。   不料贼心不改,竟欲藉其美色,为彼辈结庐立寨资本,乃翻脸成仇,虽知众寡难敌,但平时恃仗雌威,故毫无惧色,及为贼人暗算所伤,而至昏厥。   媚娘在与三贼人过招时,听南阳羽士指点,就已暗中打量,正是自己朝思暮想欲得之仇人,奈三人难退,故银牙咬得吱吱作响……   这时南阳羽士疗伤之后,虽感于救助之德,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乃霍地跃起,挥剑而刺。   逼得南阳羽士连连后退,他既不知有这段过节,还耽心她身上余毒未尽,故用话提醒后,就纵身退走。   媚娘见南阳羽士行为正大,与平时所闻大有出入,这时身体更酸酸地,暗忖自己武功不济,回头见大汉横卧在地,一支判官笔掉在旁边,乃将一肚子闷气,出在大汉身上,拾取判官笔,当胸戳进。   大汉本被南阳羽士点中要穴,故一无抗拒,落个当场毙命,这也是恶人自得其果的必然道理。   媚娘此时更感精神困顿,双脚一顿,鼓其余勇,欲觅一处地方疗治,她轻功实已不弱,几个起落,就跃离当地,渐渐竟化作一缕轻烟般逸去。   且说南阳羽士,自突出那女娃剑招,纵身跃退之后,耳边不断响起,“还我爹爹命来”之声。   心说:“在我记忆中,从未见过这个女娃,不知何时与她结下梁子。”   因为心中老怀念这件事,反而将自己救她的事丢开,南阳羽士一再地口问心,心问口:“平生作事,从未妄杀一人,看那女娃行为,分明是一株出污泥而不染的青莲,莫非她父亲竟是盗贼一派人物。”   这个武林怪杰,平素何等狂放不羁,今儿为那女娃一句话,扰得神魂不安,更后悔刚才不该急急地走开,为什么不问个仔细。   想著,真是又恨、又怨,霍地,一声虎吼,左掌一挥,竟将道旁一株碗大槐树,劈倒在地。   步法也渐渐地放缓了,心说:“如果那女娃能够再追赶前来,一定要查问个水落石出……”   故心中倒觉一静,再不似那般不安,“夜”,更显得静,除心中跳动,宇宙中简直无半点声息。   忽然,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夹杂著连声暴喝。   南阳羽士心中不觉一动,暗忖道:“这短短半晚,经历了别人半生的遭遇,自己也曾险险地,没丢人现眼……”   但自听见金铁交鸣声后,老兴复发,那万千豪气,又如怒涛汹涌一般,身形晃动,何如离弦之弩,脱笼之兔,快捷无伦。   他人在路中,一片沃野平原,除尚未收割的秋收,就是稀稀地几株不知名的古树,耸立在夜风中。   整个宇宙,好似只存他一人恁般狂奔著。   放眼望去,这沃野平原,何止数千里,但一无所见,心中不禁称奇,明明那金铁交鸣和暴喝之声,发自近处。   再一静听,那还有金铁交鸣和暴喝之声,倏然心中一动:“我不若舍大路再沿山脚行走。”   当下迈步旋身,竟向山脚扑奔而去,差不多狂奔约一盏热茶工夫之后,蓦闻幽幽地一声叹息。   南阳羽士忙停步不动,心道:“荒山深夜,何来女人叹息之声,难道竟是那些山魅野鬼不成。”   想到山魅野鬼,虽然他有石破天惊的武功,以及如虹豪气,也不禁有点气馁,但他从不相信鬼怪一类的事实,又不禁讶然失笑。   当下掠地拔起,人竟如冲天一鹤般,疾射而出,脚未点地,又复挺腰再起,几个起落,就进入林间。   恁地作怪,林间不特见不著人影,连那幽幽的叹息,也顿时寂然。   南阳羽士从不信神信鬼,但立身在这旷野林间,尤其秋风飒飒,黄叶飘飘,秋虫放出悲鸣之声,更增肃杀之感。   那些幢幢树影,在淡淡月光下,被晚风摇晃著,却真有如魅影一般,令人不觉毛骨悚然。   南阳羽士一停之后,又振臂挺身而起,脚踏树梢头,如狡兔出笼一般。   此时,南阳羽士也顿觉得宇宙穹苍,何其浩大,在这一望无际的天空,更加感到人的渺小。   这时,他不禁想得很多,天池老人的出现,梦云师太骤然不见,那被救女郎翻脸寻仇……   各种不同的思想,融系在脑际,有点头昏昏地。   忽然,又是一阵金铁交鸣之声,跟著是几声桀桀地怪笑,虽然声音甚远,但尖锐得慑人心魄。   南阳羽士心下大奇,此人好精湛内功,仅仅这么几声轻笑,却也恁般慑人,如真与他对面相向,倒还真不可忽视,怪不得这齐鲁之地,果真卧虎藏龙。   他心中在想,脚下却未停止,虽然加强了戒心,但也欲再试他金箫奇异的招式,故将轻功施展至极限。   那声音,还是恁般地遥远,又放肆狂奔,何止一盏热茶之久,看看山势将近,另一支山脉则向东南蜿蜒著,由大而小,渐渐地没入雾中。   正北间也出现一片高山,好似东南蜿蜒伸转山峰,或另一支余脉,不过那山,特别挺秀,嶙峋怪石之间,树林茂密,自山腰而山顶,出现一片寺院,石墙石顶,构筑得宏伟雄状,可谓匠心独具。   山南则是一片田畴,称得上是良田阡陌,百物繁呈。   驻足而视,则彷佛一大片黑压压的房屋,且似有城墙,有高大建筑物。   沿城流水潺潺,好大一片自然景象。   原来这一夜之间,南阳羽士已奔走了三百余里,这里正是齐鲁的府治──济南,有名的水城。   远望那座嶙峋怪石的高山,正是济南府附近有名的“千佛山”,流水之声,来自那“大明湖”里。   这里,不仅风景如画,人物俊秀,大明湖更有“十里荷花水殿香”之名。春夏之间,游人如织,画舫中,更是笙歌不绝。   不仅是骚人墨客,雅士公人,莫不以乘画舫,游大明湖,为生平乐事,更有才子佳人,相偕湖上,那可真谓,只羡鸳鸯不羡仙了。   千佛山的奇观,较之大明湖,毫无逊色。   南阳羽士默想半夜时间,竟奔出三百余里,倒使得这武林怪杰犹豫起来。   他并非怀疑自己轻功精进,而是面对千佛山,似已隐藏无尽杀机。   表面上,虽然还是恁般平静,但那些无形的,隐藏的,不为外人所看重的地方,都成为千佛山的特殊象徵。   蓦地,一条白影,仅仅闪晃之间,就失去踪影。   虽然此时天色正黑,但月光尚未完全隐去,尤其他那双目,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也能视物如故。   这白影,端地快捷,若非眼花,这人武功,定然高不可测。   但南阳羽士,虽是古稀之年,那争强好胜脾气,依然未改,那里就恁地服人。   心念一动,身形霍地飘起,一掠就是四五丈,竟问白影方向追去。   南阳羽士轻功,在大江南北,尚足以傲视武林,尤其他那“八步赶蝉功”,不停步,不换气,连续而行,敢称武林独步,现在年纪虽老了,但武功也更为精绝,真所谓姜是老的辣。   因为他发觉那白影有异,才施展出平生绝技来,但人家早已踪迹渺茫,他那里就死心去,迳奔千佛山脚。   忽然,一声叹息,“天啊!何绝人至此,为人子者,不能手刃父仇,更眼睁睁地,母亲被困……”几致不能出声,竟悲愤而泣。   南阳羽士心说:“原来这里又一个欲报父仇,急救母难的孝子,但不知有何难事,我老人家焉能袖手不管。”   他这里正暗中盘算,又听那少年自言自语道:“师父啊!我来此已经三日,但仇人消息渺然,我母一个女流,万一被贼魔……”   说至此,好似悲愤填膺,一声虎吼,右掌一翻,竟向那方高丈余,宽约七、八尺之巨石劈去。   但闻得清脆一声,爆起数丈白花,登时碎石纷飞,迷人眼目。   南阳羽士举目一望,见是二十岁不到的后生,看他瘦削削地,如风摆柳,那巧小身材,竟能发出恁般掌力,若非自己亲眼所见,这要他如何肯相信。   更令南阳羽士惊奇的,这一方巨石,并未发生巨响,而竟碎石横飞,这娃儿不知使的那般武功。   那少年劈出一掌后,似已吐出心中闷气。   正欲回步旋身,不禁面泛桃花,两眼圆睁,右手蓄势,对准南阳羽士,一声轻喝道:“甚么人?敢来窥视小爷行动。”   虽然他生气,但他那秀丽的面颊,更红得深透,有如初放的百合,就是闺中少女,也比不上那芙蓉如面,杨柳其身。   那轻叱之声,却有如出谷新莺一般,真是那宜喜宜嗔。   南阳羽士虽届古稀之年,也不禁心中一动,心说:“我那师侄铁头书生,人皆喻其子都再世,但比起这个娃儿来,却逊一筹。”   不禁一声呵呵之声,道:“娃儿!你的功夫好俊,我老人家瞧著就乐了……”   少年猛地一声叱喝,“住嘴!”显然他被南阳羽士狂傲之态所激怒,故不待说完,就叱声喝止。   南阳羽士亦不以为忤,又是呵呵笑道:“娃儿!你听我老人家把话说完以后如何。说不定我与你的师父,还有点关系,那么你所谓父仇母难,我老人家焉能不管。”   少年似被这番话打动,犹豫了老半天,银牙咬著下唇,看著南阳羽士出神。   南阳羽士一接触他这一双秀目,但觉得如一池泓水,心说:“这个美少年,恁地一双星目,竟有一种异样的光辉,两太阳穴虽觉得杀孽太重,但星目中却泛出丝丝柔和之时,莫非他是女裙钗,易钗而弁么?”   少年见南阳羽士,半天未语,但那双神目自上至下,不住打量,直看得他心中扑通扑通乱跳。   登时又霞飞两颊,虽然天黑,还不太明显,那羞涩之状,溢于不言之中。   南阳羽士何等厉害,数十年来闯荡南北,所阅人物何止千万,见少年恁般情状,早已明白大半。   当下又是呵呵一笑道:“娃儿!你当著我老人家,也不必说明,但那一样能瞒得我这双眼睛,你只管放肆去做,我老人家必定来替你接应……”   说得少年心中不由得疑窦丛生,但显然南阳羽士之言又毫无恶意,而且其眉目中,正而不邪。半天,才问道:“老伯伯!你怎么称呼。”   南阳羽士早又呵呵地笑道:“哎哟!娃儿!你这不是寻我老人家开心么,既然叫老伯伯,又问我怎么称呼!”说罢,那呵呵之声,更是不绝。   少年似被他故意做作,微生怒意,那星目含威,道:“你少倚老卖老,我这对拳头,可不认识人。”说时面露寒霜,势将一触即发。   南阳羽士早又是一声呵呵之声,“娃儿!凭你这些,就差得太远了,还要急母难,报父仇,连我老人家也不认识,你这点微末道行,也敢在江湖上闯。”   说罢,竟是微微一叹,又轻声,似自语般,“只有那个娃儿,武功高绝,不亢不卑,人如玉树临风,武功则石破天惊……”倏地,竟又是呵呵之声,“娃儿!你听过有个铁头书生,能驭气飞剑吗?”   少年先听他自言自语,又听他忽然问起铁头书生,及听他夸奖铁头书生,小心眼,早就不高兴了。   本来他曾听见师父说过,武林中有个铁头书生,年不过二十岁,武功高不可测,心中好生渴慕,巴不得早日遇见此人,才不枉自己这……   但此时听南阳羽士提起,不禁微愠道:“我不要认识什么铁头书生,他有什么了不起,下次我遇上,非得斗斗不可,看谁行谁不行。”   南阳羽士原欲借重铁头书生,来向自己脸上贴金一番,不意反激怒了他,当下悄悄地睁著那双神目,一语不发,心说:“好狂妄的娃儿……”   少年见南阳羽士不语,知其无法下台,才缓缓地说道:“在下尚有要事,老人家不必担忧……。”   南阳羽士一听,也微怒道:“娃儿!我老人家连夜来此,岂是无因,上山刚才还有金铁交鸣之声,我老人家怎能就此走开。”   说罢,竟不待少年作答,就纵身而上。   少年似欲阻止,但南阳羽士欲故示武功,乃施展出平生绝技,“八步赶蝉功”,几个起落,就没入雾中。   少年不觉幽幽地,一声长叹,是感怀,还是悲愤。   但随著这叹息之声,白影骤然一晃,少年就顿失所在,真是快逾飞鸟,疾逾飘风,连声息也未带动。   以他这点年纪,轻功练到恁般地步,实在难得。   他为什么叹息,对南阳羽士不愿吐露真实,但又似关切,他是去追南阳羽士,还是另有企图,后文自有交代。   且说南阳羽士为欲显示其武林长者,故施展其惊人绝学,几个起落就在五十丈外,适此时晨雾将起,下弦月已没入云际,天气似已转凉,西北风吹得树枝吱吱作响,是大雷雨的徵兆。   “云”从四面合起,越集越密,本来只是黎明间的黑暗,竟加上秋雨的来临,这个宇宙也顿觉缩小了,尤其千佛山附近,更成为宇宙中独一仅存者。   南阳羽士奔跑了半盏茶工夫,头上也冒起热气。   顿然树林中,出现一片红墙,屋顶上几条人影晃动,但非刀剑之格斗,亦非暴喝呼嚎之声。   数人步履如行云流水,手法快逾电光石火,都是至高的内家功力拚斗著。   表面上看来,平淡无奇,其实都泼出了性命,一招落败,就会腿残臂折,甚至性命不保。   这种近身相搏,本为武林大忌,若非武功高绝,决不敢轻易尝试。   但见那呼呼之风,砭肤生寒,刺人眼目,南阳羽士看得也咋舌不已,他虽尚在二十来丈之外,但也觉得掌风凌厉。   因为天色正黑,尚未看清搏斗之人的面目,在高人对手,都会施展平生绝学,故南阳羽士那顾得厉害,也猛地向前掠去。   这时那几个拚命之人,已见端倪,强弱之势,虽不能立现,但任何一方,欲要轻易得手,却是十分费事。   南阳羽士扑到当地,不禁血脉贲张,虎吼一声,一片耀眼金光,摇晃晃,夺人心魄不禁毛骨悚然。   原来这几个人影,正是海岛圣尼和梦云师太,正与一个高逾四尺的胖老头,另一个清瘦老道,近身搏斗。   但见四人都是面露凝霜,海岛圣尼以“般若禅功”,缓缓地,轻飘飘地,闻或觉丝丝之声;梦云师太亦以其“太乙神功”,故此一柔一刚,缠住了两个江湖人魔。   那个矮胖老头和清瘦老道,虽是全神拒敌,但却游刃有余,不过矮胖老头,似觉心神不定,故掌力不能全部集中,威力自然减低不少。   而海岛圣尼和梦云师太联手拒敌,一刚一柔,威力倍增,“攻则如惊霆迅雷,守则似江海凝光”,威猛之极。   南阳羽士一见清瘦老道,顿觉血脉贲张,杀气横生,当下振声虎吼,金箫荡出朵朵寒光,人随声落,即刻扑到。   四人听虎喝之声,都微觉一惊。   因为此时正是半斤八两,功力相当,任何一方帮手一到,胜败立现,但反之则又只有凭自身功力之持续。   海岛圣尼早已听出是南阳羽士声音,心说:“你千万不要冒险,否则,你若加入,我们都没有功夫来照顾你……”   她心念未完,耀眼金光,变化莫测之箫招,可以增加不少威力,但予对方可乘之机会,则越来越大。   她既不便喝阻南阳羽士,但却替他凭添了一份心事。   那清瘦老道,一见南阳羽士到来,反倒哈哈一笑,“掌底亡魂,竟不知死活乃尔,道爷当日看在你女儿份上……”   说到一半,倏然停止,跟著又是哈哈一阵狂笑。   直震得山谷为之动摇,林中栖鸟,亦闻声惊散。   海岛圣尼,则乘其说话分神之际,“连绵掌”连连挥出。   清瘦老道,似早有警觉,闪避之间,至为神速,虽然他不敢硬接圣尼“连绵掌”,但小巧功夫,堪称独步。   只有矮胖老头不仅不惧海岛圣尼“连绵掌”,且不时对上一掌,两人都会不期然后退一步。   南阳羽士一上手就使出金箫绝技,丝丝入微,故迫得清瘦老道,既要防海岛圣尼自后掩袭,又得力拒金箫,几番连遇险招。   不过南阳羽士若长此消耗真力拚斗,当终为力竭而败,诚如海岛圣尼所料,初一上来,勉可保持主动。   十招过去,则形移势变,只有挨打的份儿,那凌厉绝伦,变化莫测的“旋天八招”,竟在清瘦老道的掌力下,无法施出。   本来那面团团,笑呵呵的面孔上,早已青筋毕露。   红光也渐渐变成了淡白色,很显然地他也正在全力施为,而那支金箫仍不停地吐著金光。   海岛圣尼侧目一望,心中顿然蒙上一层阴影。   本来与梦云师太联手,对付两个魔头,并无败象,加上一个南阳羽士,两人掌力却不能尽量施展,因之态势陡变。   尤其矮胖老头,不知究竟练成什么掌力,一经沾身,就觉热热地,酸酸地,令人昏昏欲睡。   此时两人攻势一缓,老魔掌力也就陡然威力倍增,且迫得两人连连后退。   海岛圣尼既要拒强敌于前,又要注视全场,尤其南阳羽士已将呵呵之声,转变为凄厉之巨吼,好不怕人。   就在海岛圣尼略一分神之际,矮胖老魔巨灵之掌挂劈处,有若怒潮卷空,宛如迅雷惊霆。   怪啸声中,眨眼间,狂飙卷夜幕,掠地见寒涛。   两臂相交拳起,轻飘飘,两股毫无声息的巨大潜力,分别向海岛圣尼和梦云师太两人劈到。   两个武林异人,顿觉掌力有异,热气令人窒息,忙发掌相迎。   海岛圣尼以“般若禅功”,挟著连绵掌力,也是软若无物,轻如飘絮般的,连续向外推出。   梦云师太以“太乙神功”相还,风雷掌起,宛如怒潮卷空,奔霆迅雷,风雷声,慑人心魄。   三般奇异武功,骤然而遇,但闻一阵巨响,那风雷之势,有如怒涛汹涌,令人惊心动魄,山谷也为之震憾。   这时,天色本已暗淡无光,阴云四合,顿现出愁云惨淡之状,和这一声巨响,何如天崩地裂一般。   三人都不期然各退一步,只有梦云师太却连退三四步,才稳住身子,但她却又再度欺身而上,风雷掌一如电光石火般劈到。   矮胖老魔本身已身形旋转如风,两掌相交劈出如电,连人影也不易辨识清楚。   陡然,一声长啸,将掌势劈去,硬生生撤回,这个老怪,果真练到收发由心。   但见他凝神静听,蓦地,脸上色变,跟著是连吼数声,有如鬼哭神嚎,既尖锐,又凄厉,好不骇人。   海岛圣尼禅功通神,见老魔恁般倾听,还以为他欲招致其他同伴,故也忙凝神倾听,却一无所闻。   这时矮胖老魔,巨灵之掌,挂劈如风,人已跟著卷起,立将海岛圣尼和梦云师太逼退数步。   矮胖老魔不进反退,撤身在十数丈外,转眼就失去魔踪。   仅他的掌力挂劈之处,丝丝热风,尚未全失。   竟将怎么和梦云师太楞在当地。   梦云师太正欲追去,抬眼南阳羽士,箫招已渐缓慢,步履也不再似那行云流水般,亦已迟滞起来。   反观清瘦老道,掌风起处,沙飞石走,步履清闲,似乎毫不著力一般。   虽然矮胖老头撤走,他仍一无惊疑之色,虽然旁边还站著两个高人,他也似未曾发觉一般。   海岛圣尼对此人狂妄之态,固觉得可恨,但欲探知矮胖老鬼,究竟系何人,武功出自何宗。当下右掌一翻,竟以连绵掌向两人中间拍出,那软绵绵的掌风,如乱堆飞絮,直将南阳羽士和清瘦老道,同时逼退。   海岛圣尼见两人退后,忙向南阳羽士说道:“羽士,请暂退后。”   又复向那位清瘦老道微一施礼,“我们无怨无仇,这般拚死活斗著,敢问道长法号,刚才那位矮胖老人为谁。”   清瘦老人闻言,早是朗朗地笑道:“好一个海外神仙,妄称为武林长者,竟是恁般孤陋寡闻。”   海岛圣尼听他这般提起,也真的脸上一热,心说:“我已数十年未莅中土,怎地南阳羽士和梦云师太也不识此人。”故先看看梦云师太,又望了南阳羽士一眼。   南阳羽士已缓过气来,脸上红光复现,先是一阵呵呵之声,“圣尼!你就少同他客气,他就是江湖上,二十年前人所共弃的‘飞花暴雨’,后来竟混充真武爷爷后代,自称为‘无妄真人’。”   说著,竟将钢牙一咬,“贼道人面兽心,我曾待之以德,不意包藏祸心,我家罹难,与贼道大有关系。”   那清瘦老道,毫无愧色,反哈哈笑道:“好叫你们得知:‘你那时如果托庇在道爷手荫之下,也不会遭致灭门之祸……’。”说时竟又朗朗地一声长笑。   他这笑声,虽震慑人心,但却令人血脉贲张,尤其南阳羽士更气得两眼发赤,正欲挥箫而上。   但见那清瘦老道两臂微抬,顿时一股热风,直将南阳羽士逼退。   清瘦老道朗朗地笑道:“我要不说明,将来你们也要做个糊涂鬼,刚才你们不是问那位矮胖老人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们妄称武林三杰哩!什么通禅神功嘛,在我那师父的眼中,你们何如沧海一粟,正所谓萤光之火,比之于当空皓月,使你们也开一下眼界,免得夜郎自大……”   每一句话,都如一把钢针,刺得三人都百脉贲张。   尤以梦云师太性最暴燥,□琅琅,早将那口上古奇珍,断金切玉的宝剑取出,正想一斗这目空一世的人魔。   她先是一声怒喝道:“贼道,少夸海口,你先说出那矮老鬼何人,再看我取你狗命,免得你再为非做歹。”   那清瘦老道,则不怒反笑道:“你那点微末道行,也敢向我道爷来撒野,我要在十招之内,不将你擒下,就算我输与你了,不过,我看这太费事,不如你们三个同上,看道爷掌上功夫。”说得狂妄之极,也轻松之极。   海岛圣尼心思精细,一见贼道有恃无恐地,说不定还有其他阴谋,故兀立一旁,未发一语。   梦云师太仗剑而立,白发被风吹起,根根直竖,但见她面露凝霜,宝相庄严,不怒而威,当下一声怒喝,银虹暴涨三尺,人剑不分,一团光幕,就向那老道掩至,快逾电光石火。   这时她不仅欲一吐心中忿怒,也欲为武林三杰立威,谨慎中力求主动。   但见她左手诀,右手剑,刺、剪、劈、砍、撩、推、错、冲丝丝入扣。   但闻风雷之声并发,剑气漫天,一招紧似一招,一剑逼近一剑,倏然化作一团剑影,人剑难分。   那老道亦非无能之辈,见梦云师太蓦然出手,忙移步发掌。   显然他对这套剑法,也顾忌三分,故一味避实就虚,乘虚蹈隙,间或发出一掌,又倏退后。   这时梦云师太目光如电,剑转卷地凉飙,攻若惊霆迅雷,守若江海凝光。   两人一搭上手,何如龙争虎斗,但见人影纵横,剑花乱舞,好不骇人。   蓦地,形势陡变,老道经过一阵游斗之后,忽然一声巨吼,掌风起,碎石飘飞,人影动,怒涛汹涌,顿将梦云师太凌厉剑招迫得散乱。   老道更得势疯狂,白袍卷起,有如翩翩蝴蝶之舞,步履之间,何如水银泻地,花影缤纷。虽然纵横在梦云师太剑光之内,但意态清闲,一若灵猫戏鼠,步步紧逼,故迫得梦云师太连遇险招。   海岛圣尼一见,趋步上前,“师太暂歇,待我来会会这位自命不凡的高人。”   声落人至,掌力也缓缓发出。   老道早已警觉,之前海岛圣尼那掌曾同时逼退自己和南阳羽士,心说:“这老尼姑的确非比等闲……”故忙纵身后退,待站定身形,始发掌相还。   两人掌力虽然都是轻飘飘地,毫不著力,但却是内家罡力,若一沾身,就会筋骨断折,两人都神清气闲,丝毫不松懈。   这时,云雾更密,丝丝细雨,飘落脸上,也有点凉意。   那个号称无妄真人的老道,又朗朗地一笑,“天雨谁留客,贵客恐难留,个个胆如鼠,奈何闹咻咻。”几句疯疯颠颠的话说完,竟向后撤身而走。   南阳羽士首先金箫一展,快逾飘风般扑去,口中发出那凄厉而慑人心魄的吼声,不禁令人毛骨悚然。   梦云师太早被老道气得两眼发赤,也就挥剑而上。   只有海岛圣尼尚立身未动,但远处却飘来,“胆小如鼠,何闹咻咻”之声,登时激起她那如虹豪气,那怕就是龙潭虎穴,也必闯去,何况老道武功并不会太高过自己,当下冷哼一声,也随著三人追去。   他们在前面越奔越急,但却未曾追上那无妄真人,南阳羽士早已破口大骂,梦云师太也不禁怒喝连天。   两人声震寰宇,山林摇动,鸟兽惊散。   梦云师太也在后急赶,但偶一回头,不禁大惊失色,原来以前自己发现那座城头,依然尚在,故这般拚命奔走,似被奸人所乘。   当下仔细一望,但见地面碎石纵横,东一堆,西一堆,树木折断不少,但树干已多被砍去。   海岛圣尼这才出声向两人惊呼道:“师太和羽士,快不要上贼道恶当,否则就恁般消耗下去,终必被擒。”   海岛圣尼本以千里密传音,向两人发出警告,两人闻言都不觉一颤,但见那老道,则意态清闲,在那林间散步,好似已将刚才拚斗一幕,全置脑后。   这时,两人欲退回海岛圣尼处,虽然仅是数十丈之隔,却是天涯咫尺,相隔有如万重山一样。   两人不企图突出,尚可安定,一当急欲离此,梦云师太一个弯还未转完,南阳羽士则又进入另一个林间。   眼看两人离开,却无法会面。   梦云师太亦企图以凌空虚渡的功夫,在空中脚不著地,因为那些树干,亦多被削断,故方向仍无法维持。   海岛圣尼以禅功通神,当然实力浑厚,故临事不慌不乱,一见南阳羽士急得团团乱转,忙用言语制止,“以静制动,以虚避实,暂守现地,待机突出。”   果然她的话,发生功效,梦云师太和南阳羽士,即停身侍立,蓄势戒备。   海岛圣尼运用一双神目,察看前后左右,心说:“就是这些乱石堆,乱木桩,乱树枝所捣的鬼。”   故立刻试图移开乱石,但谈何容易,移开一堆,自己方向又已失误,且还得防止老道掩袭。   她立即以连绵掌法,将那些乱石堆扫开,但听得一片呼呼之声,砂石横飞,有如狂风骤雨般。   梦云师太和南阳羽士,见海岛圣尼如此,亦先后效尤,故满山乱成一片,真个是砂石漫天。   此际,远处似已大亮,虽然远处亦阴沉沉地,但不若恁般愁云惨淡。   海岛圣尼等人,虽然武功高绝,惟对星卜之学,八卦之象却未研究,但她伏魔剑法中,也以八卦而变化,故顿然醒悟,不禁“哦”了一声。   原来这正是武侯所遗下的八卦阵。   这些贼道们,将一座完整的阵图,弄得恁般阴阳怪气,尤其以乱石为门,以碎石为□,更以树枝和削干,作为阵之中心位置。   海岛圣尼心中一宽,举目四顾,但见方圆十数里,都列在阵中,他们这时所站位置,正是巽门内端。   不过,贼道们略加变化,将八阵范围扩大,每门设置三层,故不易为人识破。   当下海岛圣尼,又用“千里密传音”法,告诉两人,如何齐会,如何出阵,并劝二人心平气定。   她这一说出破阵之法,那个“无妄真人”心中也不觉一动,但见他身形疾转,从南阳羽士这面飞身而上。   南阳羽士一肚子闷气,正无处发泄,一见贼道到来,虎喝连声,金箫起处,耀眼光华,刺人眼目,数尺之内,罩在光幕之内。   好老道!不仅武功精湛,而且博学。   布置这一座方图十数里之阵图,虽非老道独力而为,但看他进退自如,如入无人之境一样,显然这座恶阵,他已了若指掌。   故各人行动,都落在眼中,其中以南阳羽士功力较差,气最浮,性最急,老道微微一笑忖道:“我不若如此,如此,还愁诸人不落入掌中。”   当下袖袍一抖,迳向南阳羽士袭到,两下猛一接触,也觉心惊,原来南阳羽士箫招已出神入化,尤以旋天八招,更是精绝。   此次被老道困在阵中,气怒不已,故趁老道飘身掩至,即拚出全力,发出旋天八招之“玉凤惊凰”。   蓦闻金箫肃杀之声,慑人心魄,骇人听闻。   老道初不料南阳羽士,亦有恁般高绝武功,这种奇妙箫招,真是见所未见,更不知从何发出肃杀之声来,忙气纳丹田,心闲气定,撤掌当胸,硬生生将发出掌势收回。   也是老道武功端地精湛,临危不乱,否则骤然遇此劲敌,纵能全身而还,也必十分的费力。   南阳羽士以一招得势,“丹凤朝阳”“波影浪花”,两招都是旋天八招精绝之学,不仅招式奇奥,变化诡异,且招里藏招,式里套式,虚实变化毫无定准,遇虚则由虚而变实,遇实则由实而易虚。   故人影纵横,光幕纷洒,凌厉之极,直逼得老道顿时手忙脚乱。   倏地,老道朗朗一笑,“老鬼!道爷少陪了。”声落,人竟自那乱石堆中一点,就纵出数丈之外,转眼即失去踪迹。   南阳羽士虎喝连声,岂容他轻易脱出手去,也随著老道纵起,但南阳羽士脚尖刚一落地,陡闻一声天崩地裂之声,南阳羽士就失去知觉。   原来南阳羽士与老道,恶斗于坤门之上,那些乱石也按著五行变化而堆砌,其中三大堆本为主门,为土行,故在坤门之上,易守难攻,但“土生金,金克木”,但时势之变易,则又另当别论。   南阳羽士在箫招之上,略一得势,就乐而忘形,这座阵势,虽经海岛圣尼提醒,但他一向粗心,故那些乱石堆方位,亦未看清。   明明老道落脚之处在木行方位,他却在土行上停步,如能迅速换步亦有可为,但他竟妄求有功,故被生生相克,水火相攻。   那一声巨响,是他踏著乱石,震动机关,因之此一呼,彼则应,乱石堆中,大部置有火药。   在响声过去,登时烟雾漫天,数十丈内,全被烟雾罩住。   海岛圣尼和梦云师太,已缓缓移近巽门之内,尚无特殊变化,此时两人凭掌上功夫竟将那些乱石移开。   但蓦闻巨响声起,烟雾弥漫,也不禁讶然失色。   这时天色已过午,但他们仍立身在雾蒙蒙之中。   海岛圣尼不愧为武林尊者,眼见南阳羽士失陷在烟雾之中,心说:“若长此下去,我们将成为待宰之羔羊了。”   当下一声轻叱,平地拔起三丈来高,复在空中身形一转,斜身飘落,恰在梦云师太立足之处。   两位武林异人,这一会合,不能不说是劫后余生,虽然还未出险,但力求自保,则大可无虑。   梦云师太见海岛圣尼倏然而至,心中大喜,她也察知南阳羽士身在烟雾之中,即将身边仅存数颗火弹取出。   蓦地,振臂一扬,那如桂圆大小之铁弹,立即疾驰而去,但闻一阵破风之声,令人惊心动魄。   约在百丈之外,倏然而止,并同时爆出火花,竟越延越广,逐将那片浓烟罩住,附近树木枯枝,亦相继著火,顿时将这偌大山林,笼罩在火海之中。   海岛圣尼则早纵身而入,见南阳羽士坐在乱石之中,浓烟虽已散去,烈火已渐渐烧来,他似在运气行功,却又似浑然不觉。   烈火已灼灼逼人,照得南阳羽士面上红光照人,附近树枝全已著火,但他却依然未曾移动。   蓦地,火光一闪,一条人影扑入,人未到,那朗朗之笑,慑人心魄。   海岛圣尼,闻声知警,但已迟了一步,那个清瘦老道,已跃至南阳羽士身侧,并欲将其置于死地。   海岛圣尼声发人至,身形似狂风落叶般暴起,人在空中,那连绵掌遥遥拍出。   清瘦老道满以为手到擒来,且深信万一被人阻止,自己力拒,老鬼必被烧死。   这时海岛圣尼掌发如风,身形如奔雷迅电,直逼得老道后退七八步,海岛圣尼抬眼见南阳羽士仍似未觉,烈火已近身边,若再延误,定当葬身火窟。   老道惟恐南阳羽士被救走,也藉火势趋身上前,一掌劈到。   海岛圣尼明知南阳羽士之危已间不容发,但老道掌力凌厉,如一招失误,救人不成,自己也必落个同归于尽。   当下右掌连挥,连绵掌由后发而骤至,左臂向南阳羽士一撩,顿将那个肥躯撩起,虽然整个门户洞开,但不忍眼睁睁见这个血肉之躯,即将葬身火窟。   好个海岛圣尼,连绵掌威力实在惊人,左臂穿著南阳羽士,也竟如怒潮卷空般,随掌而进。   老道本慑于连绵掌力,又见她不退反进,因之掌风更是令人窒息,两掌也蓄势相还,却被逼得连连后退,陡觉热气灼人,始蓦然惊觉退至火边,也就一声怒吼,身形飘起,竟落在海岛圣尼身后。   海岛圣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身形霍地拔起,复在空中拳腿,人又飘起三丈,斜斜地向著那片乱石扫清之处落去。   南阳羽士似经过这一剧烈循环,始悠悠醒转,但还昏沉沉地,尚不知自己方才已九死一生。   海岛圣尼迅速在身边取出一颗“玉莲子”,塞入南阳羽士口中,但见他深深地吐出一口长气,人即霍地站起。   一见两位武林异人立身旁边,又见四面都是火光,照得山野通红,心说:“好险!我在乱石中失去知觉,若非……”想著,也不禁微感战颤。   这时火势更旺,但明月又已升起,他们在这里,已是十二个时辰过去,三人不觉同时发出一声叹息。   海岛圣尼又在身边取出一颗“玉莲子”,递给梦云师太,道:“师太!这两天一夜,你未进饮食,我这‘玉莲子’,不仅能疗伤去毒,且能助长功力,我们若能服下一颗,足可维持七八日不须饮食。”   梦云师太早已饥火难耐,不过自己以一代武林宿老,不大好出口,惟恐被人耻笑,虽然她一再运气行功,但人是铁,饭是钢,他们虽有精湛、奇奥、石破天惊之武功,但却未断绝人间烟火。   待海岛圣尼递过那亮晶晶,紫红色的“玉莲子”时,也就毫不客气,塞入口中。   顿觉一股异香扑鼻,随著一股热流,自喉管而入丹田,倏然在身上百脉中运转,舒适已极。   梦云师太精神陡振,低低向海岛圣尼道:“此时天色已黑,不如先闯出这劳什子阵图,待天明后,我们再来找贼道算帐。”   南阳羽士此际精力亦已恢复,又呵呵之声笑道:“圣尼与师太有所不知,我与这贼道有一天二地之恨,三江四海之仇,如不取得贼道头来,我宁死不离此一步。”   他的话说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海岛圣尼忙安慰道:“羽士!小不忍则乱大谋,贼道诡计多端,我们还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有花样,况彼众我寡,彼得地利人利之便,我们则主动全失。不过,我们既然来此,但也不能就此失去,难道就容许这些魔崽子,在齐鲁地,兴风作浪不成。”   梦云师太也附和道:“我们如果能够趁黑突出这座阵图,待天明之后,再来另行设法……”三人谈话,倏然而止,大地也顿归寂静。   这时又是暴风雨将临的瞬间,静的背后,正是那重重而测不透的杀机。   海岛圣尼忽然沉重地,一声叹息起来,“本来,我们这般出去,也实在无法交代,还没有上得山去,就被贼道诱在这八阵图中,消磨了一个昼夜,这要传扬开去,那还有面目见人。”   几句话,又激起梦云师太如虹豪气。   南阳羽士正欲找贼道拚个死活,一听海岛圣尼之言,早又是一阵呵呵之声。   这时,大地顿然一黑,月光也被那片云遮去,济南城里,早已灯火齐明,但那里却无人体会到,临近济南的千佛山背,正有场生死搏斗。   海岛圣尼经过半日侦察,对阵中奥秘,似已领悟出来。   三个人,分别向三个不同方向突出,并嘱咐南阳羽士,适应生克变化,千万再不可孟浪从事。   此言说得南阳羽士脸上一阵火热,好在此时天黑,不然他那张红脸,怕不如血染一般。蓦地,那尖锐的叫声,桀桀的怪笑,由远而近。   那个清瘦老道,不知何时也入得阵来。   但见他神彩奕奕,步履安闲,对著三人,微微一拱手,笑道:“非是贫道待客不周,只因敝恩师因事未返,故屈留三位在此,现在就请三位随贫道出阵,敝恩师自当接待。”   说罢,不等三人答话,就撤身而走,仍是那慢吞吞地,步履安闲。   只气得三人,牙齿咬得吱吱作响,尤其南阳羽士更是百脉贲张,巴不得一口将那贼道吞下肚去。   三人也就不再停留,随著老道身后,飘身而出。   恁地作怪,这次却也一无差错,那些乱石依在,残枝斜倒犹存,三人心中都不禁暗自称奇,且自知今晚必难讨得好去,但为著名存,也顾不了许多。   海岛圣尼在先,梦云师太在当中,南阳羽士起步较缓,三人虽未旋展出轻功,但都是武林高手,起步之间,真快逾飘风,疾似飞鸟。   不半盏茶工夫,三人竟已立身在千佛山脚下,前面站著那个矮胖老者,另一个长发怪人,身形与矮胖者相似。   头发披起有二三尺长,将眼目都遮去,但那目光如电,虽然有长发护著,仍有一种灼灼寒光,令人不可逼视。   海岛圣尼先是合十当胸,“敢问高人如何称呼……”   一句话尚未说完,长发怪人,竟先自桀桀怪笑道:“你们也配问我名字。七八十年前,你们那时乳臭未净,爷爷就是江湖上成名露脸人物,只因要练那‘绝世神功’,才忍受六十年面壁之苦,故亦忽略了武林中诸般变化。”说罢,桀桀怪笑,忽变作轻微感喟。   矮胖老头忙转身问道:“师父,你老人家不是说那三卷奇书,业已寻获吗?但不知师叔这几天……”   话倏被长发矮胖老人截住,“辛儿!言多必失,以后在外人面前,少提那些事。”   海岛圣尼等人听长发老怪称矮胖老头“辛儿”,心中不觉一动,以他年纪,怕不有七十以上,他竟当著众人,称矮胖老头为“辛儿”,他却毫无尴尬之色。   再看那清瘦老道,俯首侍立在矮胖老头身侧,执恭甚礼,显然此时,他对两人都有著非常关系。   海岛圣尼等人,心中暗自吃惊,“这清瘦老道武功,已非自己三人中,任何一人所可轻易胜来,那矮胖老头武功则更精奥莫测,看两人对那长发怪人态度,非有精湛武功者,岂能若此。   他曾说六十年面壁苦功,研究‘绝世神功’,难道这相传已数百年之绝学,果真是这怪老头……。”想到这里,不禁三双神目,都集中在怪老头身上。   是想看透老头的武功,还是想从他身上,找出一些武林奥秘。   长发怪人登时神光暴射,看得三人不寒而凛,但此时既已面对面,岂能退缩,真是宁可身亡,也要名存。   长发怪人又是桀桀地一笑,道:“辛儿!他们会些什么?”说得好不狂妄,直气得海岛圣尼等人,百脉贲张,尤以梦云师太激怒得牙齿咬得吱吱作响,若非海岛圣尼以目示意,早已挥剑而上。   那矮胖老头早又朗朗地笑道:“你老人家放心,这些妄自称大的家伙,也要你老人家操心,我随师父这几年,简直白费了。”   “这三个家伙,若真有惊人武功,那还会被你老人家的徒孙缠住。”说罢,又是朗朗地一笑。   海岛圣尼幼习禅功,在心性修为上,更已达到无忧无我之境。   自遇见这长发怪人,虽知他武功高绝,故一再容忍,无如这老鬼太过狂妄。   自己身列武林前辈,岂能任其戏弄。   当下一声冷笑道:“武林中人敬老尊贤,既然你恁般自大,我也自认学艺不精,但愿拚出全力,领教你这自命为武林前辈的绝学。”说罢,猛退一步,右手微抬,蓄势待发。   蓦闻桀桀怪笑,“好个妄自称大的东西,简直活的不耐烦了。”   但听得劈拍一掌,掴在海岛圣尼颊上,登时火刺刺地,痛澈心肺。   长发怪人既未移步,不过是右手微抬而已,但以海岛圣尼武功,竟未闻风闪避,反被他掴了个结实。   梦云师太也听见清脆的一掌,忙滑步旋身,右手握著剑柄,恁地作怪,右臂顿时麻木,宝剑竟未拔出鞘来。   再看长发怪人,目光如电,桀桀地喝道:“辛儿!好好地服侍他们一下,我去去就来。”说罢,桀桀声起,人就如一缕轻烟般,一晃而没。   三人激怒得浑身发抖,各展平生所学,向矮胖老头和清瘦老道攻去。   矮胖老头,一味游斗著海岛圣尼和梦云师太,他那轻飘飘掌力,著实惊人。   南阳羽士斗著清瘦道人,也是各以功力相见。   一日、二日,人总是血肉之躯。   矮胖老头和清瘦老道,是以缠住三人为目的,时间一久,就自然而然地败定了,终必被擒。   海岛圣尼和梦云师太,两股无穷潜力,诚非轻易可操胜算,他们就恁般被困,竟有五六日之久。   天明、天又黑,也记不清第几度复明。   遥远地,传来桀桀怪笑,矮胖老头顿时精神百倍,清瘦老道,也振奋异常。   海岛圣尼和梦云师太,此时反镇静异于往日,她俩知道凭自己武功,显然……   这时矮胖老头和清瘦老道,都暴身退出。   海岛圣尼不觉微微叹息了。   “师太!这济南附近,莫非就是我们落叶归根之地。”   梦云师太心中虽是一颤,但却是豪气干云,“那也未必,我们联手,不一定他就这般容易得手。”   倏地,一股无穷劲力,猛然劈到,硬生生将两人逼退七八步。   第七章 金虹贯日转乾坤   当海岛圣尼等人,蓦闻桀桀怪笑传来,矮胖老头和清瘦老道即暴身猛退。   海岛圣尼此时已是感慨万千,惟梦云师太却仍然不服这口恶气,立刻一鼓余勇,振剑而侍。   陡被一股无形劲道迫退,二人抬眼望去,见长发怪人,立身在数丈之外,旁边站著另一长发怪人,瘦长长地,形同骷髅,眼放绿光,状极可怖。   二人同时发出桀桀怪笑。   那眼放绿光的长发怪人,看看海岛圣尼和梦云师太,喝问道:“你们愿意称我大哥为武林至尊么?否则就要你们立毙掌下。”他说话更狂妄,更跋扈。   海岛圣尼一向被人尊重,那里受过这般侮辱,当下银牙一咬,轻飘飘两掌齐发,连绵掌力带出丝丝热气。   梦云师太也已暗中运劲,将太乙神功,贯注于宝剑之上,同时袭到。   那绿眼长发怪人,身形未动,海岛圣尼和梦云师太两股劲道,同被击偏。   蓦地,狂飙卷起,竟将二人同时扫退丈余,海岛圣尼也不能不惊心动魄,老怪这种武功,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当下心中不觉一动,心道:“曾听恩师说过,数百年前,有一种神奇掌上功夫,但并未留传。   莫非那矮胖长发怪人,所谓六十年面壁之苦,便是练那绝世神功,如果真的是那种奇绝武功,那将诚为武林之大劫了。   因为这二人既非善类,不能容物,且收留弟子,那矮胖老头和清瘦老道,亦均非正派人物。   眼看这种武功,武林中将无与匹敌,岂非这朗朗乾坤,今后将任由这批魔头们乱舞了。……”   此时纵有万千豪气,亦敌不过老魔精湛神奇功力,故顿时万念俱灰,不觉又微微一声叹息。   她虽是轻轻感喟,但也听得梦云师太和南阳羽士心头战颤不已。   海岛圣尼偶一抬头,见南阳羽士立身在四怪包围圈外。心说:“我们三人若全部遇难,连消息也无人传出,莫约令老儿逃走,或者能找到淮南子诸人,为我们泄忿……”   这心念一闪即逝,转头向南阳羽士笑道:“羽士!我们就此别了,速去少室峰,传我们噩耗去罢。”声落,竟一掌拍去。   南阳羽士听海岛圣尼,竟然作壮士断魂之惜别,当下几乎热泪盈眶,但陡觉一股狂飙,几令人窒息,忙拔起身形,猛然后退。   当南阳羽士身形飘起,更觉那劲风狂卷,直将自己推落在五六十丈之外。   再看海岛圣尼时,手中已多出一柄金光耀眼的短剑,和著梦云师太的宝剑,有如匹练惊虹,寒涛掠地,怒涛卷空,银光飞洒,剑影如山。   顿时泛出一道光华,长约四五尺远。   南阳羽士知为海岛圣尼助己脱险,眼见两位异人性命不保,自己岂能置身事外,但圣尼心意,又不能不遵守。   仔细一想,真是三人同归于尽,连消息也无人传出,略一停身,见海岛圣尼和梦云师太,已拚出平生绝学,缠住敌人。   虽然心中不忍,但也惟有狠心逸去。   那长发怪人,早料知必有此一著,并不阻止,否则纵有海岛圣尼相助,南阳羽士岂能轻易逃出掌去。   他不过是想藉此引来更多的武林高人,也知武林三杰必会再来,那时,全部就歼,岂不省事,故装作不知,一任南阳羽士逸去。   惟独那清瘦老道号称无妄真人的,却狠狠地不舍,直逼得南阳羽士满山奔走。   这时南阳羽士似已筋疲力竭,内腑亦已受伤,那无妄真人,偶闻一声桀桀怪笑之后,但仍狠狠地,劈了三掌,才疾逾飘风一般纵走。   天色已明,朝阳正迎著笑脸,自东方冉冉升起。   那个面色苍白的胖老者,步履踉跄,狼狈不堪,突被那一声娇滴滴的“老伯伯”所震惊,竟因此昏去。   两个少年男女扶他坐下,那少年右掌平贴在老者丹田之上,那股无止境的热流,循著百脉运行,有如长江之水,一泻千里。   约半盏茶工夫,少年收掌,老者也一跃而起。   随著那红光一现,笑呵呵之声,不绝于耳。   这一双少男少女,正是铁头书生和若兰姑娘。   两人误入千仞岩,在那地穴中遇千百年未有之奇缘,得传“绝世神功”,并受“轩辕三绝招”及三卷奇书。   两人在地穴中经过了半月之久,老人不仅传授神功,为求此三百年失传之学,能发扬光大,每当两人憩息时,将自己真元罡力,分别授给两个武林奇葩。   虽然时间只仅半个月,因二人皆习正宗武功,且气功亦臻至火候,尤其铁头书生,灵台之窍已开,故老人功力相授,何异锦上添花。   虽在地穴中,被老人二个仇家掩至,且老人入定之时,二个少年,联手拒敌,在初学乍练中,也能发出七八分威力,将二怪击退。   二人随由地穴中奔走,不料竟自济南城外的豹踱泉出来,任谁也不相信,他们自泰山千仞岩坠落,在地穴中度过半个多月,行三百余里,获百世奇观,若非奇禀佳赋,天生异质者,岂能若此。   相传泰山的泉水通济南,竟由他们试探出来。   二人破石而出,尚未认出是济南府来,连做梦也未想到,但偶一发现南阳羽士那狼狈情形,也就大惊失色。   在若兰一再追问之下。南阳羽士才缓缓地说出这番经过,并说海岛圣尼和梦云师太可能遇险等等。   直惊得二个少年男女,同声虎吼,铁头书生更轻轻将南阳羽士一拉,“走”字尚未出口,人就如冲天一鹤拔起二丈来高。   这时南阳羽士也不必著力,任由他拉,奔走如飞,若兰姑娘紧跟在侧。   南阳羽士此时也楞住了,二个娃娃,仅仅半月不见,功力竟增长得无法形容,几次想开口动问,终未出口。   蓦闻,那桀桀怪笑传来,南阳羽士不禁仰天一声长叹。   铁头书生闻声,倏地停步,若兰姑娘也听见那叹息。   二个少年同时停步开口,道:“老前辈所云,是否即为此桀桀怪笑,我师父和梦云师太现陷身何处!”   南阳羽士心中暗自惊奇:“果然二个娃娃,天生异禀,察言可观色,闻一可知十。”又在一声轻喟之后,才缓缓地说道:“娃娃,我所说的,就是这怪笑,虽然我离此三四日,但这桀桀声依在,海岛圣尼和梦云师太,谅系无恙。”说罢,竟又一声长长叹息。   铁头书生面对这位师执辈,一向是恭敬爱慕,但此时早已耐不住了,当下面色一沉,道:“老前辈,我师父究竟如何?请毋恁般吞吞吐吐,那桀桀怪笑之人,是否为兄弟二人,一为长发怪人,身长不满四尺者,另一为身体瘦长,长发绿眼者。……”   早问得南阳羽士目瞪口呆,但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道:“正如贤契所言,不过,这二人武功!……”   不待南阳羽士言尽,早听得铁头书生一声长啸,声震长空,直惊得南阳羽士这般高人,亦几乎站立不住。   他似乎藉这长啸,一舒这半月来郁闷之气,道:“兰妹!果然这二个魔头,已掀起了武林大劫,幸得在此遇上,不然朗朗中原,岂有宁日,我们不仅要救恩师与梦云师太,更要迅速除去二个魔头。……”   南阳羽士似闻呓语一般,心说:“这二个娃娃对长发怪人似知之已深,莫非他们更有奇遇,否则岂非痴人说梦么?”   他心念一闪即逝,早见一条白影晃动,破空之声,传来一声娇滴滴的话语:“信哥哥,我先行一步,你可后来。”   她也是用千里密传音功夫,声音虽小,但清晰之极,这那还是泰山绝顶上那个弱不禁风的姑娘。   凭她目前武功,早在老一辈高人之上了,南阳羽士乐在心中,惊在脸上,楞楞地,不知所措。   铁头书生也借势一晃,“老前辈,目下并非闲谈的时候,请立即随后赶来,助我们擒获双魔。……”声落,人已失去踪影。   他虽然有意捧南阳羽士,但此时只有增加这武林怪杰的愧感,心道:“不用说我无能助你们破敌,就是你如何走的,我也未看清楚。”   南阳羽士一向心情旷达,眼见二个武林奇葩,武功成就非常,早又乐开了,呵呵之笑,响彻云霄。   但既心中沉重,又担心二人不敌,故又顿感惊恐,也就不再犹豫,随著二人方向,疾奔而去。   他身形晃动,如淡淡一缕轻烟,好快,转眼就失去影子。   约莫半盏热茶功夫,那桀桀怪笑,陡变为凄厉之惊嚎,慑人心神,好不怕人,每当轻叱声起,凄厉之声也更疾。   南阳羽士心中不觉一动,猛力前奔,直看他楞楞地,如痴如呆。   原来若兰正一手扶住海岛圣尼,右臂挥动如风,发掌虽缓缓地,但狂飙陡卷,那矮胖老怪,早已跌跌撞撞,扑倒在地。   那清瘦老道远远地站著,动也不敢移动。   瘦长怪人,瞪著那双绿眼,遥遥地挥动著两臂,也不敢逼近一步。   若兰因为要护卫海岛圣尼,也就未曾进击。   只有铁头书生截著那长发怪人,挥动著一对铁拳,游斗著。   那长发怪人显然不敢撄其锋,一味避实击虚,间或发掌相还,但是极力避免正面相冲突。   恁地作怪,铁头书生一向以驭气飞剑所长,今竟舍长就短,甚至连宝剑也未取出,直看得南阳羽士大是不解。   但觉两人拳掌过去,那股狂飙四起,自己远隔在七八尺外,也顿觉火热,有令人窒息之感。   铁头书生此时,身若翻云巧燕,织柳之莺,凝神注视著全场,似灵猫戏鼠,步步紧逼著。   本来两怪还发出桀桀怪笑,此时,则声音凄厉之极,由笑声而变为凄嚎,直震得山谷摇动。   就是南阳羽士此等高人,也心惊魄动。   南阳羽士见那清瘦老道,呆立一旁,虽然恨得牙养养地,但亦未曾扑去。   因为瘦长怪人,相距甚近,万一那怪人突然施以辣手,反的弄巧成拙,故只有空自抱恨。   铁头书生一见长发怪人,一味游斗,且其身法之快,较之在地穴中,似乎又高出了许多。   他仍少年心性,虽明知老怪不敢正面相搏,也就施展出驭气飞行之术。   登时就见白影晃动,直趋老怪,人在空中,拳指并蓄,丝丝之声,破空而过。   长发怪人自从吃过那次苦头后,早存戒心,每发一招,从不递满,且尽量施展出“以意会形”的轻功,想乘虚蹈隙,来力拒强敌。   无如铁头书生此时功力,竟又较之在石穴中大出许多,那时只有藉“弹指神功”,才击退他们凌厉攻势。   不料这两日来,一改那初学乍练之态,尤其他禀赋奇佳,资质超人,本身早已融会释道两家武功于一身。   又得地穴中那绝代奇人,代输功力,并传轩辕三绝招。   时间一久,就会神领,应手而发,且能综合各种功力,运用自如,故老怪纵欲以轻身术来夺其心志,乱其眼目,再予以暴退。   却不知铁头书生,早已发觉老怪避实就虚,又担心兰妹不敌,故心中一急,身形霍地暴起,何如穿云之燕,倏起乍落,铁拳起,虎虎风动,有如山崩地裂一般,指风发,丝丝作响,宛似管乐之声,慑人心魄。   直逼得长发怪人,暴啸连天。   蓦地,长发怪人,身形暴转,竟投身在瘦长怪人身边。   一声低喝道:“老二!联手相拒。”   声落,竟同时向兰妹联手推出,登时狂飙暴起,石走沙发。   若兰正一手扶著海岛圣尼的身体,仅剩一只右掌拒敌。   她那“玉掌定乾坤”,虽在数日来,功力大增,但此时既欲力拒强敌于前,又须照拂师父,故心志不专,功力倍分。   若在平时,二魔联手,也不一定讨得好去。   但此时,则因心绪不宁,当两魔飘忽间联手劈到,顿如排山倒海般,风雷之声,滚滚而至。   不仅受伤的海岛圣尼,摇摇欲坠,就是初练绝世神功的若兰,也有窒息感。   当下气纳丹田,蓄势右臂,猛地吐气开声,竟变虚推为实击,实扫为虚擒,掌至中途,忽地又猛地加劲。   神功端地非同凡响,数股奇大无比的劲力,如狂风激浪,向前奔去,正好将两魔联手掌力中途截住,但听得一声巨响,三人同时被震退。   二怪则在退步时,又联手再出,故狂飙更炽。   若兰被两怪掌力震退两大步,但硬生生将那巨大掌风劈散,否则海岛圣尼及梦云师太,必会重伤掌下。   当其略一定神,那股大热潮又已卷至,再欲振臂发掌,已迟了一步,但两怪掌风,则如长江怒涛,汹涌不绝地卷至。   顿时头昏目眩地,右臂略抬,轻飘飘地,推出一掌,虽是自卫的本能,但神功已非昔比,强大掌风,也就纷纷化解。   蓦地,白影破空而下,那丝丝指风,有如数股急弩,飞奔在前,冲破掌风,直向两怪击去。   奇快,奇猛,那好似巨浪之掌风,登时现出数道风□。   原来铁头书生,见两怪联手向若兰攻击,心中一急,当即飘身而至,十指伸而复张,那“弹指神功”,竟在他心念一瞬之间发出。   他是救人,也是欲制敌,故不仅动作快,指上功夫,也失去平时控制,差不多用出十二成功力。   本来指上神功由虚化实,由实转虚,皆在一念之间,而铁头书生竟硬将那种神功,以自己十二成神力弹去。   故掌风中,立现数道风□。   他犹以为不足以见功,更飞身扑入,指风又猛加剧,竟将“那直点横移”变作“移点无尤”,因之发出无可阻挡的罡风。   两怪原以为联掌见功,欲图各个击破,不料被铁头书生截住,那奇功劲力,诡异之招式,实是防不胜防,避无可避。   但听得冷哼声中,两怪连退七八步。   铁头书生那里再容他们有机会歇手,右臂微抬,丝丝指风又冉冉而出,但迅即化作指天划地。   一引一吸之间,两怪不自觉地,猛向前扑。   铁头书生左拳早已蓄势,“上撼山岳,下震山河”何如“狂浪卷蛟”般,直向两怪击到。   只见风雷并发之声,狂飙陡起之势,石走砂飞,漫天狂涛乱卷,好不骇人。   任由两怪武功不弱,那里经得起恁般暴袭,内腑早受重伤,一瘦一肥的身体,也轻飘飘地,有如断线风筝一般,直向后飞去。   这时若兰早已缓过气,一见信哥哥正在大展神威,“弹指神功”破两怪,诚如摧枯拉朽一般。   一时,也激起她好胜之心,玉掌一翻,掠地寒涛狂卷,适两怪身体坠落,又复被掌风卷起。   所幸两怪早已闭气自疗,虽身形卷起,内腑并未重伤,否则,早为铁头书生那“一指挽狂澜”所制伏。   铁头书生虽然气两个老怪不过,但见若兰亦已发掌,也就未予进逼,这才保住了两怪性命。   这时,那清瘦老道,早已一跃而前,接住两怪坠落的身体。   但见铁头书生剑眉一掀,朗声喝道:“贼魔!小爷不为己甚,暂时寄下汝等头颅,下次再不痛改前非,哼!你们就等著……。”   语落,白影一晃,早落在海岛圣尼身侧。   梦云师太也正盘膝坐地,面泛白色。   若兰正扶著海岛圣尼,一见铁头书生到来,“信哥哥,师父伤势不轻,”说罢!星目中隐现泪珠。   铁头书生忙在身边取出淮南子所赠“雪丸”,一颗塞入海岛圣尼口中,一颗塞入梦云师太口中。   当下但闻得一股香,直入心沁,二人神志顿时清醒,百脉舒畅无比。   若兰即扶海岛圣尼坐地,正欲助她运气行功。   倏然一股狂热扑到,猛刺中,罡风砭肤生寒。   陡见白影一闪,铁头书生已霍地拔起,手托乾向,脚踏坤位,那股热浪,竟纷纷向两侧化解。   铁头书生人在空中,十指猛浪,那丝丝指风,宛若漫天花雨一般洒出,身形复更飘地而进。   来人猛一接刺,不仅指风砭肤生寒,且罡不可敌,逼得连忙后退七八步。   铁头书生欲制敌机先,更施展出驭气飞行,在心随意动之间,即迫近那人身侧。   那人瘦小个儿,一身黑衣,惟一特色,就是鹤发童颜,身高不过三尺有余,若非满头白发,准会认成三尺童子。   那人满脸惊疑之色,看著铁头书生,一瞬也不瞬,因为在他心目中,实在尚未见过恁般身手。   铁头书生对此人,也是十分注意,虽然他对来人毫无畏惧,但显然这小老头武功不弱,以自己和兰妹妹连手,当可克制任何强敌。   惟此时海岛圣尼和梦云师太受伤,必须有一人维护,蓦地那绝世高人之言,又闪入脑际,“满招损,谦受益,凡事不可过度求功。”   故一招迫近,并不迅速出手,那矮小老人,也是尖笑一声,蓄势待发。   铁头书生刚才亲见他能迅速退出,早是十分敬佩。   虽然自己未曾过度进逼,但那弹指神功,却非等闲,此人居然气定神闲间,尚欲跃跃再试。   此时铁头书生朗朗星目,放出异样光彩,迅速地看了一遍周遭,又扫了矮小老头一眼之后,朗声道:“我看你已经七老八十,武功也还不弱,为何不修养泉林,反欲掀起一场大风暴。”语落,星目中神光暴射,这那还似当初文弱书生之态。   直看得矮小老头微微战颤,心说:“这个娃娃,何来恁般功力,看他光华毕露,若非有绝世武功,安能若此。”   但他年纪骗不了人,若是出娘胎就开始修为,也不过二十年,老夫以一个甲子以上时间,竟不敢撄其锋。   适才若非自己见机退避得快,怕不早已暴尸荒野。……   当下心念一转:“大丈夫当断不断,遗恨终天。”那尖笑之声一落,小老头身形微晃,又退后丈余,一双小眼,也射出异样光辉。   “请问小侠大名,缘何与无敌尊者及四海尊者昆仲结下梁子,小老儿愿为仲连,为你们解说解说。……”   铁头书生闻言朗朗地一笑道:“好个自大的家伙,竟敢以无敌与四海为名,并大言不惭地以尊者自誉,岂不令人笑掉大牙。”   但想到他们已公然相聚,当然狐群狗党不在少数,他心思本极细,按说在此时除去两魔,并非难事。   万一他党翼分散,我们将疲于奔命了,约莫暂留他们活口,使他们聚集那批众徒来,一夥除去,岂不省事。   又转脸对小老头问道:“你既与这双人魔为伍,但不知你是什么称呼。”   本来一向谦恭有礼的铁头书生,今天说话竟恁般粗暴。   小老头微睁细眼,似盛怒,也是反感,但终于忍耐了。   “娃娃,少来卖狂,总有一天,要你识得厉害,我就是江湖上人称‘通天行者’”,顺手指著那长发怪人,道:“我与无敌尊者,初识未久,原欲借著这千佛山,聚集天下武林,会会各宗各派高人,既然小侠先行莅此,缘我们准备不及,招待未周。……”   他的话,表面十分客气,其实每句都是有著夸大和诱惑。   铁头书生心中雪亮,当下朗朗一笑道:“这千佛山既非你们定居之地,老人家,最好找一处幽静地方,终养天年。   本来我与那两个老怪毫无瓜葛,不过他们既欲妄自称雄武林,杀戮同类,自然是容他们不得。……”   他的语气坚定,但并不夸大,“通天行者”也不禁微一楞凛,心说:“这个娃娃,好生狂妄,我老人家非教训教训他不可。”   当下细眼神光暴射,一声尖笑刚落,两掌立即平推,轻飘飘,虚晃晃地,向铁头书生劈到。   好个铁头书生在他眼神特异之瞬,早料定这斯必有此著。   以他此时功力,只发在心随意动之间,故当“通天行者”双掌蓄势扑到,虽然狂飙陡卷,却早失去铁头书生身影。   待“通天行者”见自己扑空,忙旋身移步。   而铁头书生则气定神闲,面露凝霜,喝道:“老鬼,别不知好歹,本小爷不为己甚,若再猖狂,哼!……”   “哼”字未毕,“通天行者”早又双掌扑到。   铁头书生心下一动,心说:“我已久不驭气飞剑了,这斯也用不著我太费多力,不妨使其见识一番。”   其实他并未察觉自己武功,在融会释道两家武学时,气功已无形中增长了若干倍,驭气飞剑早又臻入另一化境。   在地穴中,那绝世高人,在暗中输力之前,亦曾代为“伐毛洗髓”,故此时铁头书生犹不自觉,仅知二人得传神功。   尤其那“弹指神功”,亦为无上气功,与淮南子驭气之术,本有异曲同工之妙。   此皆为铁头书生所不察,犹欲一试其驭气飞剑,却不料,此时驭气飞剑,可在五丈之内,致人死命,已是反掌折枝之易,因为这神奇变化之剑招,远非二人对面相搏,更无法闪避腾挪。   若武功稍差的人,登时就得废去。   蓦地,琅□□,啸天龙吟,宝剑出得鞘来,登时耀眼寒光。   铁头书生目光如电,轻叱声中,宝剑脱手飞出,那一道金虹,如龙蛇乱舞,直向“通天行者”飞去。   说什么寒光掠地,说什么夭矫游龙,这快招,不仅惊得那“通天行者”大惊失色,就是铁头书生本人,也楞楞地。   但见金虹万道,变化万千,铁头书生立身在两丈之外,何如彩带缤纷,朝霞早映。   “通天行者”两掌齐飞,连连退后。   这剑招,这金虹,早非泰山绝顶时候,他此时不仅气定神闲,原来那立掌当胸的姿态,亦早不用,右臂挥动,金虹晃闪之间,爆出那似管弦之乐,似雷雨之声,慑人心神,震人心魄。   “通天行者”早已是挥汗如雨,虽然竭力挥掌拒敌,但欲突出金虹之外,真是谈何容。   铁头书生实无心取他性命,不过是欲使其略加警戒而已,故那如匹练绕体的金虹,有如云女之玉带一般。   猛地,又是一声轻叱,金虹立隐,铁头书生手握宝剑,面敌而立,虽是恁般年轻、英俊,却如天神一样。   这时“通天行者”哭丧著脸,战颤不已,地上洒下一片白白的银花。   原来“通天行者”那尺长白发白须,在铁头书生金虹收敛之间,全被割下。   所幸还只割下须发,如金虹绕颈时,恐怕他已伏尸旷野了。   立身在圈外之两怪一俗一道,也是目瞪口呆,肉跳心惊。   两怪似已在短期间,自疗伤愈,故桀桀声起,早已飞身在数十丈之外。   这个“通天行者”,陡闻桀桀之声远去,也暴身猛退。   铁头书生那朗朗之声,又已响起,“你们别再做梦,好好地闭门思过,静养天年,否则……”声未落,那哈哈之声暴起。   铁头书生陡然一惊,蓦地吐气开声,剑招挟风雷之声,再度脱手飞出,顿觉金虹跃眼,刮肤生寒。   原来那无妄真人接住两怪飘落的身子,即守在一侧。   两怪武功,本已出神入化,稍一缓气,行功运气三十六周天,又勉强将伤势克制,虽不能力拒强敌,但自保不致恶化。   南阳羽士早已是蠢蠢欲动,一见铁头书生连伤两怪,又力惩那小老头之后,心中正自一乐。   忽然见两怪撤退就走,这叫他那里甘心,金箫起处,人也拔空而起。   但见金光一晃,即已扑到通天行者身侧。   老怪此时正是满腔愤怒,无处发泄,一见南阳羽士竟然欲拦住去路,不由得更是气冲冲。   按老怪武功,自与无敌尊者交接以来,更自进入另一佳境,也曾见过甚多厉害人物,故数年来,浪迹蛮荒中,纵横数万里,鲜有可与匹敌者。   渐渐地更养成狂妄之态,复因“无敌尊者”兄弟,各有其超绝武功,他们皆有著问鼎武林之野心。   亦对泰山瑰宝“玉禅杖”,有夺取之意,奈因红衣上人势力过于庞大,耳目太多,又以泰山天险。   通天行者虽笼络了无敌尊者和四海尊者师徒诸人,总认为人单势孤。   况无敌尊者与四海尊者,此次重莅中原,还另有目的,且并不欲迅速与红衣上人翻脸,故一味支支吾吾著,未作肯定的答覆。   通天行者始邀集诸人,暂居千佛山。   这几个家伙,都是当今数一数二的魔头,武功之高,简直高不可测,且其诡计多端,更非武林中诸人所可及。   故数月之内,将千佛山周围,布置成龙潭虎穴,铁壁铜墙一般。   正当四海尊者侦察奇书时,泰山却被淮南子诸人所破。   因为他们对红衣上人估价过高,故对淮南子诸人,不敢冒然出手。   待通天行者,赶赴泰山时,红衣上人等,踪迹已渺,始有黑影凌空而没。   这才激起南阳羽士等人,欲查巡黑影下落,才有济南府之行。   铁头书生和若兰,也为了查究黑影和怪笑声,才误入地穴,会见那绝代高人,传授轩辕三绝招,堪堪较这些魔头为高,岂非天意。   且说魔头,正欲暂行逸走,南阳羽士出而相阻,通天行者尖笑声落,右掌已经轻轻递到。   四海尊者也是一肚子气无法出得,早也是吐气开声,桀桀声起,掌风如奔雷迅电般劈到。   不要说两魔联手,就是任何一人,南阳羽士皆非其敌,故两股劲风袭到,登时窒息,虽然金箫荡开一片光幕,但何如螳臂挡车。   通天行者,人本矮小,身体灵便,掌风起,人也就随之扑到,硬生生扑开金箫荡起之光幕,人如灵猫戏鼠般。   这时南阳羽士似被一股无穷潜力所暴袭,登时头昏目眩地,金箫一紧,恁地作怪再也使不出力来。   说时迟,那时不过一瞬,南阳羽士呵呵之声未落,人即被通天行者举起,轻轻一送,如玉女投梭一般,直摔在一丈之外。   清瘦老道当下一声冷笑,挟著南阳羽士,如飞而起。   三怪反不急于逸去,一排立著,表面看来似乎甚为悠闲,但都目光如电,全力蓄势以待敌。   铁头书生对那个通天行者,原只欲施以薄惩,故割去他的发须之后,就未进逼。   更未料到南阳羽士,曾吃过苦头,又因与无妄真人有血海深仇,才出而相阻。   只为一念之间,才铸成此一错误,几将这一代江湖游侠南阳羽士,长埋遗恨。   铁头书生蓦闻呵呵之声,才猛地惊觉,见南阳羽士身如抛绣球般,被人摔于一丈之外,心中一急,一声轻叱,人就拔空而起。   他人在空中,琅□□,金虹暴起,啸天龙吟中,飞剑脱手飞出,那耀眼金虹,顿使三怪失色。   通天行者已吃过苦头;那时正是无敌尊者疗伤的时候,故未发见,他们两个在铁头书生弹指神功下,他曾受重伤,此时见他驭气于飞,飞剑脱手,金虹耀眼,在数丈之地,皆在金虹控制之下。   两怪此时,也不禁感叹丛生,心说:“这个娃娃,一共有多大年纪,那有恁般博学,且皆高绝得令人不敢置信,我们久处荒山,真是孤陋寡闻了。”   不言两怪感叹,也蓄势发掌拒敌。   铁头书生骤然驭气飞起,飞剑亦已脱手,本为救人而出此,不仅狠,驭气飞剑,也奇快无比。   但见金虹绕体似匹练,剑气掠地现寒涛。   铁头书生也同时迫近,若喻之于飞鸟,飞鸟实不足以逾其疾,若喻之于飘风,飘风实无以逾其狂,白影过去,金虹耀眼生寒光。   蓦地,一阵惨呼之声,竟发自桀桀怪笑之处。   跟著是通天行者与无敌尊者两声怪喝,掌风起处,金虹也一缓,地上洒下一片鲜血,四海尊者扑倒在地。   原来三怪原欲联手阻止铁头书生,故三人并立而峙。   按说三人武功,单打独斗,铁头书生却也游刃有余,若三人联手,铁头书生也不一定能占得半分便宜。   不过三怪,都曾先后吃过不小苦头,心理上,早已披上一层阴影,复因无敌尊者与四海尊者,被铁头书生那招“一指挽狂澜”身受重伤,两人虽迅速自疗,硬生生将击散血气逼回,但元气已大受损伤。   四海尊者伤势甚重,此时新伤初愈,他人又瘦条条地,因此,三人并立,更如风摆弱柳一般。   当初凭著一口气,暂行逸去,故行动仍然如飞。   但欲联手拒敌,则早已力竭心迟,不料铁头书生进逼有如此之速,金虹耀眼,令人几乎窒息。   四海尊者偶一分神,金虹如匹练绕至,快如流星赶月,奔雷迅电一般。   竟自四海尊者右肩劈下,他本欲纵身让过,无如这时铁头书生,在救人如救火的原则下,也就顾不得伤人,况此时连他自己,也还测不透驭气飞剑有多大功力,故出手也就更加奇狠。   四海尊者虽有超绝武功,但在这新伤初愈时,飞剑扑到,岂能幸免,故仅听到一声惊呼之后,那瘦条条的身体,已血溅黄沙。   无敌尊者亦系新伤初愈,但痛兄弟之死,手足之情,岂忍坐视,故两掌推出,振臂撼山河,登时飞沙走石。   通天行者也顿觉剑气砭肤生寒,金虹刺目,在骤闻惨呼之后,不禁微颤,虽有兔死狐悲之感,但心中也有另一种轻松意味在。   见无敌尊者拳掌齐挥,威猛之极,也就发掌相助,故顿将金虹一闪。   铁头书生抬眼见三怪已去其一,精神陡振,故右臂驭气飞剑,又加重了几分,但见一片金虹,数丈之内,全被罩住。   两怪见清瘦老道及矮胖尊者,挟著南阳羽士,早已逸去,也就且战且走。   铁头书生一见两怪只是一味游斗,猛地收剑,金虹顿敛,左拳挥去,上撼山岳,下震山河。   霎时间,天崩地裂,石起沙飞,威猛之极。   两怪此时,那敢再撄其锋,尖笑与桀桀之声渐来渐高。   无敌尊者又一声怪喝道:“老儿!你先走,待我断后,君子报仇三年……”   声落,两掌起处,一片软绵绵的劲风,热中微带罡劲,令人昏昏欲睡。   铁头书生猛吃一惊,不悉老怪系何武功,因为他曾上过“黄衫老怪”的“寒爪冰功”之当,故蓦想到老怪也练就此种武功,真是一朝经蛇咬,十载怕井绳。   猛地暴身退,再琅□□,金剑出鞘,一声龙吟之后,飞剑又已脱手,虽快逾电光石火,但也就迟了一步。   不仅那通天行者退身在数十丈之外,无敌尊者,也已退去。   原来老怪拚著了一口真元之气,运劲发掌,虽有热风,却无毒气。铁头书生太过谨慎,故才上当。   老怪见一掌逼退铁头书生,那敢再图侥幸,故不进反退,挫腰就在十数丈之外,几个起落,就飘去好远。   铁头书生此时已驭气飞剑,欲追赶下去。   两怪却同时笑道:“娃娃!我们在后山等你,有胆的,只管来……”   眼看他们转过山脚,就失去踪迹。   直将这少年俊彦,豪气干云的铁头书生,楞在当地,但他是惭愧,也后悔自己太过于谨慎。   倏地,耳边响起那悦耳之声:“信哥哥!快来!”   这是若兰用“千里密传音”,来招呼自己,这才警觉,想到海岛圣尼和梦云师太尚未醒来,万一再有魔头们来暴施暗袭,兰妹恐怕应付不了。   想到兰妹,就蓦地旋身,几个起落,就扑到当地。   当铁头书生到达时,不禁眼中一亮,楞楞地,说不出话来。   但见海岛圣尼低眉盘膝,运气行功,面色红润,似已完全康复。   梦云师太尚未醒来,面色虽已好转,似已受伤甚重。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就是被通天行者击伤,清瘦老道挟走的南阳羽士,亦盘膝坐在当地。   此时,铁头书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故登时脸上一热,迟迟地,红著脸,向若兰看了一眼,好似有著千万般心事,是喜,是愧,但心头却也甜甜地。   若兰亦好像看透他的心事,望著铁头书生,娇笑道:“信哥哥!快助老伯伯运气行功,他内腑震伤甚重。”   铁头书生身形一晃,就将南阳羽士身躯放倒,右掌贴在他丹田之上,登时有一股巨大的热流,直震得他心中狂跳,一如长河浪涛,汹涌不绝。   这时若兰旁立一侧,以防敌人暴袭,她此际面色如花,娇艳欲滴,虽然是蓄势待发,但却无棱芒暴射。   果真这女娃的武功,已臻于“言于内、敛于中”之境。   约半盏茶工夫,铁头书生始收掌起立。   南阳羽士也跟著一声呵呵之后,坐了起来。   铁头书生见海岛圣尼兀自运功坐起,心中不禁一动。   因为在他身上的成就,远非一般人教育之恩德,故轻轻走在海岛圣尼身后,右掌贴在她井田穴上。   海岛圣尼所受内伤,并不甚重,但在这漫长而连续疲劳消耗之下,故元气亏损太多,不易恢复。   铁头书生因感念圣尼成全之德,输功之恩,见她久未起立,忙右掌运劲贴在圣尼井田穴上。   本来他这蓄势运掌,功力何等的雄厚,若非海岛圣尼武功精湛,内功高绝,谁也受当不起。   顿时将她全身血脉翻转,流通四肢,周而复始,那汹涌不绝之热流,有如万马在奔腾一般。   海岛圣尼倏地目光如电,见若兰站在身旁,自然是铁头书生助己行功了,当下忙吩咐道:“信儿!快快收掌。”   铁头书生闻言,也凝神静气,缓缓地将掌收起。   恁地作怪,当铁头书生凝神静气时,海岛圣尼身上那种狂热,也就顿时止息,百脉更是舒畅之极。   尤其当铁头书生收掌之瞬间,海岛圣尼整个血脉皆似凝固一般,静得可以听见自身各部活动。   海岛圣尼禅功通神,对铁头书生此种“摘叶行功”手法,不仅惊奇,也感到怀疑,虽知此子已融会释道两家武学,但也不能在短短地数日中,有恁般进境。   故面虽含笑,但惊疑之色,则变化极快。   抬眼望去,见梦云师太仍盘膝坐地,那些魔头们,早已不知去向。   远处正躺著一具尸体,海岛圣尼见那瘦长身体,长长头发,被鲜血染红。   故睁著一双神目,看著铁头书生和若兰,一言未发。   若兰此时也顾不得絮絮叨叨,惟恐铁头书生消耗体力太多,自己走在梦云师太旁边,玉掌贴在她天灵穴上。   若兰自练得“轩辕三绝招”中的“玉掌定乾坤”,武功之高已不可测,掌上功夫更可睨视武林。   她这一掌放在梦云师太天灵穴上,这豪气干云赛过昂藏七尺男子的女侠,行功正在紧急关头。   若兰虽是缓慢之极,但内功之高,热浪之勇,何如长江巨浪,一泻千里。   也就因为这一掌,竟解决了梦云师太数十年梦寐中所寻求的一件事。   此际她心内空明,灵台开朗,势流虽行驶在百脉中,她始终如入定一般。   约有一盏热茶的功夫,若兰才收掌起立,并不见她挥汗喘气,直看得海岛圣尼,也是目瞪口呆。   好半天,梦云师太始站了起来,先扫视了周围一眼,不禁长长叹出一声气来。   南阳羽士早又是一声呵呵大笑,响彻云霄,道:“两位女菩萨!我们已两世为人了,若不是两个娃娃赶到,我们……”   下面的话尚未说完,虎目中不禁渗出泪来。   梦云师太也看见远处倒卧的那具尸体,疑惑中,又带著几分惭愧。   她是从未服过人的,这次却几乎连老命也送掉,虽然这些魔崽子们已走,这要教她如何甘心。   当下看著那个怪人尸体,向铁头书生问道:“两位贤侄!”   下面的话,半天都未说出来。   三个老人,都是一般心情,是感慨,是惭愧,也更是喜悦,因为继承自己的衣钵者,都已长成,且更有不可测度的奇遇。   若兰见三人都望著远处,间或向那怪人投下一瞥,早又恢复了儿女之态,扑在海岛圣尼怀中。   “师父!我和信哥哥……”   本来有一肚子的话,想一吐为快,忽然远处传来桀桀之声。   梦云师太恨得牙养养地,但脸色也微微变化。   若兰这才向铁头书生娇笑道:“信哥哥!这几个魔头,若不除掉,齐鲁地面,恐怕无法安静,况他们都练过了那‘绝世神功’上面的部份武学,莫约趁师父和两位老前辈在此,我们就一举将他们的巢穴剿除了罢。”   铁头书生尚未答言,南阳羽士早又是呵呵一笑,道:“姑娘!我正要问你,我曾被老怪劈伤,好似被那无妄真人抱住,但不知……。”   下面的话,不好再问,其实这也是铁头书生,所急欲知道的。   若兰这才笑道:“老伯伯,我因为要照料师父和梦云师太,不敢轻离,信哥哥又太过谨慎,不肯轻易伤人,其实当两魔受伤时,只需轻轻一击,就可毙命。   那个什么通天行者,被割去发须,信哥哥对这些人,还同他们谈仁义,所以才未取他们性命。   故信哥哥回身之际,适老伯伯来拦阻,才几乎伤在他们手中。   信哥哥一急之下,才驭气飞行来追,飞剑脱手之后,那长瘦老怪,号称四海尊者的,因新伤初愈,闪避不及,血溅荒山,这本是恶人遭恶报。   不过这几个人,却是大有来头,若待其势成,不仅是武林浩劫,恐朗朗中原,亦将无幸存者了。”   她这番话,说得三位前辈武林高人都目瞪口呆,楞楞地望著两人。   尤其海岛圣尼,对若兰知之最深,她既不夸张,且平素沉默,她的武功,在这短短时日中,也似有非常的变化,故一双神目,在两人脸上乱转,直看得两人很不自在,心中不住地跳。   铁头书生看了若兰一眼,才转向海岛圣尼道:“师父,兰妹所言句句实话,师父一定知道武林中有一种数百年失传之学‘绝世神功’的,那两个长发绿眼怪人,就曾练过这种武功……”   海岛圣尼虽然博学,但“绝世神功”究竟为何?还以为不过是一种形容武功高绝的名词,却不知真有此武功,而且自己也未曾遇见。   怪不得两怪掌力惊人,那种轻飘飘,不著边际,风雷之声,地动山裂的怪响,以自己数十年之修为,连绵无上功力,无一不在两怪面前化解。   数日来,几乎消耗本身真力。   当下楞楞地,翘首望著云天,不知道是感慨,还是惊奇,宇宙之大,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铁头书生又款款而谈道:“绝世神功,就是轩辕三绝招。……”并将自己如何误入地穴,得遇那绝世高人,又将若兰为著寻找自己,跳入地穴中。   海岛圣尼听说她跳入地穴中,心中一紧,不自觉地摸摸她那长长的秀发,极为慈爱地看著她。   铁头书生将那绝世高人,如何差自己去救人,又如何传二人“轩辕三绝招”,并将三卷奇书,分交两人。   最后那绝世高人在传完武功之后,趁两人休息时,分别将功力输出。   那个绝世高人,为著保存三卷奇书,一直隐居在地穴,直等到两人到来。   这些话,如幻梦,似呓语,直听得三个武林高人,都张口结舌。   因为这两朵武林奇葩,实已有了惊人的成就,这不能令人不信。   铁头书生又将无敌尊者和四海尊者,欲夺其三卷奇书等等,概略说出。   可惜他们对那绝世高人的音容笑貌,甚至真实姓名,也未探得。   最后只留得一堆白衣,供作两人拜别,这个秘密,将永远无法解开,究竟那绝世高人,真如他所说三百年地穴之等待,还是神,抑是鬼。   总之,他的神秘,却不是局外人所可想见。   铁头书生和若兰,说到那绝世高人的死,又因两怪暴袭时,竟留下了那些衣服,人已俱渺。   听得三人都心惊动魄,两双星目中,也隐现泪珠。   若兰又将铁头书生,如何得以传授“铁拳惊四海”和“一指挽狂澜”两股绝学,自己则因禀赋所限,仅练得“玉掌定乾坤”,言下好生婉惜。   铁头书生此时不特无骄矜之色,更说到那绝世高人所云,“玉掌定乾坤”之奥秘,直乐得南阳羽士,又是呵呵之笑。   那笑声震得长空中,荡起一片回音。   跟著又深深地吁出了一口长气,道:“怪不得兰姑娘去救我时,那身法之速,掌法之猛,我老头子可第一次开了眼界。……”   若兰红著脸,娇笑道:“哼!你是没有见过信哥哥那‘一指挽狂澜’的威力,那才令人无法闪避。   而且信哥哥的驭气于剑,飞剑出手,十丈之内,全罩在金虹之下。”   说罢,指著那长发绿眼怪人的尸体,道:“那时信哥哥为了救你,才施出自己驭气飞行之术,人在空中,金虹突发,当他身未落地,老怪即已暴尸旷野了。”   那时通天行者和无敌尊者,联手相逼,信哥哥被他们缠住,但那金虹耀眼,威猛之极,我师父此时面色已好转。   但眼看老前辈被贼道背走,才从这面截去,谁知贼道,空有其表,连一掌也消受不起,我才能侥幸奏效,否则信哥哥急都急坏了。”   说罢!又望著铁头书生展齿一笑,那意态,那娇容,岂止是初放的早霞,也如待放的玫瑰一样。   铁头书生早又是脸上一热,心说:“自己江湖历练,实在太差,否则也不致恁般措手失策。”   三个老人听若兰说得既天真,又轻松,毫不做作,也无半分骄气,完全是一派小儿女之态。   南阳羽士早又是呵呵之声响起。   海岛圣尼和梦云师太,也是安祥中,微露笑意。   虽梦云师太神目中,仍泛起淡淡哀愁,对铁头书生也是流露著慈母般爱意。   五人只顾谈话,但已忘记时间久暂,此时,日正当中,映著这千佛山,尤其那巍峨的寺院更是壮观。   蓦地,寺内钟声大起,远山也荡起一串回音,顿使这清静之地,凭增肃杀之气。   这一阵钟声过去,又传来桀桀之笑,挟杂著听不清的狂语,显然这几个魔头,已距此甚远,但他们不会放手那夺取奇书的工作。   虽然那语音含糊,但这几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尤其铁头书生和若兰,此时已习得天耳通上乘功夫,就是三四十里之外,也能辨识。   老怪声音,越去越远,好似说:“两个娃娃!我们今后会时时刻刻来找上你们,如果马上将那三卷奇书献出,我老人家对你们仇恨一笔勾消,否则,三天之内,这千佛山就……”   声音倏然而止。   铁头书生也不禁冷笑道:“不知死活的贼魔,好大言不惭,我若不看你修为已近百年,早就……”   若兰不待他说完,早又一顿足道:“信哥哥!人与魔本在一念之间,对这些魔头们,是没有什么仁义道德可讲的,师父也曾说过,诛恶人,即是善念,刚才如果你能遽然下手,也就没有这么多麻烦了。”   虽然她的话有几分埋怨,却说得铁头书生心中十分钦佩。   想不到这个小妹妹,人虽小,思考却是恁般精细,自己也曾在江湖中,闯荡了七八个月,但比起这个小妹妹来,却相差太远。   尤其今天都是因为自己宅心仁厚,以致几乎铸成大错,想到铸成大错,又不期然地看了南阳羽士一眼,好似对这个师执辈有几分愧对。   南阳羽士一见著铁头书生,早就乐在心中,笑在脸上,接触到他的目光,就好似看透了心事一般。   当下,又是一阵呵呵之声,“好哇!你们两个娃娃,快点随我老人家去,不管这千佛山为何,我们也必将这些魔崽子一并剿灭,否则今后这济南地面,岂不是要任由他们兴风作浪。”   海岛圣尼,一向深沉不乱,也自认为此次太丢人现眼,虽然有晚一辈的,强爷胜祖,但她以一个武林前辈身分,要她如何吃得下这口怨气,故也一改往日的态度。   梦云师太则不仅忿怒,也更有说不出的愤恨,一听见要去找那些魔头们算帐,牙齿早已咬得吱吱作响。   只有铁头书生和若兰姑娘,倒是心平气和的。   尤其刚才听他们故意叫阵,显然另有阴谋,故一面听三个老人的意见,两个小心眼,也正在计算著。   终于还是铁头书生微笑道:“师父!我想以无敌尊者老怪来说,他的目的只在三卷奇书,那通天行者,可能另有目的,但唯一可以证实的,他们各有阴谋,倒是事实,我们清理一下千佛山,固无不可。”   “不过无敌尊者新伤初愈,至少也得十天半月,才得复原,说不定他们早已经离开此地了。……”   南阳羽士闻言,早又是一声虎喝,直震得群山震动。   “娃娃!你说的可是当真。”   众人都被他这意外行动,讶然失笑。   若兰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地,“老伯伯!信哥哥是猜想,那里是真的。”   说时,连眼泪也笑出来了。   忽然,山中又传来桀桀之笑。   铁头书生凝神半晌,才向著若兰道:“兰妹,你伴同师父和梦云师太循正门而上,我与羽士去后山,尽可能截住他们,但注意老怪的掌风。……”   语落,不待若兰答覆,就拉著南阳羽士,“老前辈!走哇!”人随声起,霎那间,白影一晃,人影渐去渐小。   若兰也就伴同海岛圣尼和梦云师太,有如三缕淡烟,亦似脱弦之弩,向著山顶奔去,好快,转眼就没入林间。   第八章 得饶人处且饶人   当铁头书生拉著南阳羽士,迳奔后山,若兰伴同海岛圣尼等奔向正殿。   虽然是铁头书生思虑周到,但是智者千虑,终有一失,何况对手又是这些别具用心的魔头们。   这时,千佛山在一片静寂中耸立著,满山红叶映著已经西偏的斜阳,使这座名山,如在画中。   “静”,构成了这名山的特质,紫红的色彩,成了名山的点缀,虽有名画家作笔,也未必能将它的天然秀美,雄壮幽雅的风姿,跃然纸上。   如果没有人深入地体察它里层所隐藏的欺诈、潜伏著那重重杀机,都会对千佛山留下美好印象。   就是踏叶而行的铁头书生,也有同样的感觉。   南阳羽士早已不耐这死一般的寂静,又破著嗓子叫道:“娃娃!我还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铁头书生犹以为这个老前辈,必定是又有什么新奇的发现,连忙驻足而待,“老前辈……”   不待向他问去,早又是一阵呵呵之声,栖息而停的飞鸟,都被这笑声惊散。   也不答覆铁头书生,竟自言自语地:“那娃儿,芙蓉如面,杨柳其腰,弧犀微露,嘴角含春,说什么出水洛神,还疑是散花仙女,那性情儿,又刁钻,又顽皮,那武功,更是惊人,那天雷剑法,亦有了八成根底,呵呵!要与你这个娃儿相比嘛……”   说时,又连声道著“可惜”,“可惜”。   铁头书生被他说得丈二和尚,摸不著头,只是愕愕地,望著师执辈的江湖怪侠,一语不发。   蓦地,前面忽传来暴喝之声,铁头书生始陡然惊觉,一拉南阳羽士,“老前辈,前面有警,我们迅速前往。”   他因去势甚猛,竟将南阳羽士带走了十丈来远;他们虽奔驰在这片枫林之间,地上□满了红叶,人行其上,发出沙沙之响。   铁头书生嫌林木繁茂,行走太慢,倏地,人如冲天一鹤,身形突然拔起,立身在那片林海之上,这片亩许枫林,正如胭脂深透。   铁头书生置身其间,何如花中之蝶,织柳之莺,真是万红丛中一点白,白影晃,红叶飘,红白交辉相衬,好不壮观。   几个起落,就扑到那红砖绿瓦的寺后,这里不仅见不到一个人影,连以前所听到的,那暴喝之声,也变成静寂的幽谷。   铁头书生愕愕地观察四周,虽然静得怕人,但他对这暴风雨来临的瞬息,似已知之稔熟。   故仍然意态悠闲,但却在随时蓄势待发。   忽然,几片红叶,飒飒地飘来,响声既清脆,且富有旋律,可惜此时不是欣赏山景,在静的那面已是杀气重重。   这红叶著地,竟恁地作怪,那枯草地上,由红叶而排成的两个大字:“速退。”   不仅使身怀绝世神功的铁头书生面上一热,那刚才扑到的南阳羽士,呵呵之声的活招牌也只有直瞪眼。   按此人摘叶功,两人并不足惊异,但落地成字,却有更高深手法,莫可为之,况在不知不觉间,启人于无形,尤为高不可测。   若此人是敌非友,暗中施以暴袭,当防不胜防。   以“速退”二字示警,显然是友非敌,且对这千佛山的设计,也必了如指掌,否则,在铁头书生面前,也不敢断然阻止。   铁头书生,虽知此必为世外高人,因为在自己行道半年来,所遇高人甚多,且都爱护甚殷,其中尤以那地穴中绝世高人为甚,想到那绝世高人,又激起那如虹豪气。   本来铁头书生在这半年中,多少成名人物都折在他驭气飞剑之下,虽然他还是恁般彬彬有礼,但武学一途,在他何啻初升之旭日。   自海岛圣尼暗输功力,得融化释道两家武学于一身,又蒙那绝世高人授以“轩辕三绝招”,并再为“伐毛洗髓”,故今日之铁头书生,早非五大夫松下,缓步轻吟,思前顾后的文生公子了。   他既知有高人示警,也料定千佛山已成为龙潭虎穴,不仅不退,反是面露微笑,对南阳羽士说道:“老前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先走了。”   走字未落,人已凌空而起,白影一晃,瞬即失去踪影。   南阳羽士也是一阵呵呵之声后,那矮胖的身体,亦跟著纵起。   虽然他起步在后,但铁头书生对千佛山,似存有几分顾虑,并未施展出那驭气于飞之术,故能紧紧地相随。   铁头书生脸色也暂存紧张,见南阳羽士紧随身后,才回头笑道:“老前辈!晚辈有一不情之请,能否请老前辈守在此间。……”说罢,看著南阳羽士。   那两道如电炬一般的目光,直看得南阳羽士也不觉微颤,心说:“好个娃儿,那来恁般威猛,这两目神光,我那老道哥哥也不能企及。……”   他本来一阵呵呵之声,但见铁头书生面色沉凝,也就一敛那狂放之态。   因为他深知这朵武林奇葩定有所见,或者这魔窟中还有其他设置。   当下一挺肚子,道:“贤契但请吩咐,我老头子一定办得到。”谁知两句正经话出口,又是连声呵呵之笑。   他这呵呵之声落,寺中顿时响起似钟非钟,似磬非磬之声,那声音既尖锐,又令人警惕,每声每响,都似隐藏著无穷潜力。   铁头书生早如掠波燕剪般,飘身飞落,他此际不仅混身是胆,更挟有一身奇绝武功,虽然还不能发挥到十分火候,但目下武林中,不用说单打独斗,想在他面前讨得便宜,就是数人联手,亦无所惧。但入得寺后,那声音早渺。   但那飘渺香烟,薰得那千手观音像,变成了淡黄颜色。   寺内静悄悄,僧人均已不知去向。   铁头书生至此,也就故作镇静,趋身而入,当他缓缓地前行著,别人也看不出异样,且只见他那儒雅风姿如风摆柳般。   其实他脚尖点地,气聚丹田,踏著地支变化。   本来他可驭气飞行,为不使敌人太作准备,且不能太过示弱,故表面上看他似缓缓移动,但已暗运功力于脚趾之上。   不仅可破敌人诡谋,亦能在顿遭暴袭时预防。   他脚步移动虽轻,却能隐隐显出足印,这是铁头书生细心处,也是他预留出路。   蓦地,跨院门动,里面端坐一个红光满面,白须过腹的老僧,挺著那罗汉般的大肚皮,虽是三秋气冷,他仍是一袭破僧袍,掩盖著那肥大的身躯。   铁头书生在平时,或者对他不加注意,但此时此地,却不能不另眼相看了。   这老僧,年届古稀,但精神烁烁,此时虽秋风起,秋意浓,他却仍是一件单衣,且身上直冒热气。   但他两目之间,若不加以留意,倒也看不出异样,尤其他这身松弛的皮肉,更容易掩饰了。   铁头书生仍是面露微笑,意态安闲地,相隔二三丈左右,先自深深一揖:“学生误入宝刹,望老师父海涵。”这言词,这意态,可爱之极。   那老僧早已咧著大嘴,哈哈笑道:“小檀越!连日来辛苦备尝,何幸莅临寒寺,能不使蓬荜生辉。”说罢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铁头书生早已注意到他眼角余光,虽然他掩饰得恰到好处,但在有心人眼中,尤其是这个身怀绝世奇功的少年人,那里能瞒得过去。   当下也就故作不知,向著老僧微笑道:“老师父上下怎么称呼,”说时,也一改常态,两道棱芒如烈火一般,看著老僧,一瞬也不瞬。   老僧虽觉眼皮一眨,但也就如没事一般,转头过去。   铁头书生心下早已明白,仍是恁般意态清闲地,向著老僧微笑著。   蓦地,又是几片红叶飘落之声,咻咻地响著。   铁头书生犹以为是南阳羽士赶来,才带动著树叶,但他依声辨向,知落叶声就在附近。偶一抬头,另一股劲而且疾的风动,错眼间,直向铁头书生面门袭到。   但见他微微一笑,左手轻抬,已将那飞来寒星接住,只道是普通暗器,那知入手甚重,几乎从手中脱去。   看时,原来是两颗径寸大小的钢丸,纯钢打造,精光四射。   铁头书生不由一楞,心说:“此人好大腕力,错非是我,若换了旁人,只怕早已伤在这钢丸之下了。”   铁头书生见那老僧,仍是咧著嘴,哈哈大笑,心中虽然有气,但并未发出。   也就微笑道:“老师父!这就是宝刹待客之理。”说时,精光一晃,轻轻将那两个钢丸掷向老僧大肚皮上。   老僧本面色陡变,但却故意将肚皮一挺,想藉此击落钢丸。   铁头书生虽是轻轻一掷,也是寒星疾射,力道奇猛,见老僧竟不趋不避,反将肚皮一挺,来承受这一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但见白影晃动,那疾驰而发的寒星,硬被一股软绵绵的力道收回。   这时铁头书生面露寒霜,手托著两个钢丸,轻声喝道:“你不要以为那凸肚皮受得住这么一击,我若不看在你几十年修为,就使你来个腹背洞穿,也怨不了谁。”   说时,两眼棱芒暴射,看著老僧铁青的面孔,因为刚才铁头书生的驭气于飞,并将劈到之钢丸收回,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若在中途加劲,以劈空手法,那钢丸著身,也非落个洞穿不可。   故惊得老僧登时铁青著面孔,一言不发。   铁头书生又微笑道:“老师父,再也不用装模作样,在下既已来此,不要说你们这千佛山还不是龙潭虎穴,就是真的刀山油锅,我也必须来看看。”   老僧也一收狂放之态,肥躯一挺,早已跃退二丈,也就冷笑道:“小檀越果真不愧为武林俊彦,喔!唔!唔!我和尚这点技艺,何如淡淡寒星,岂敢比之当空皓月,如果小檀越一定要赐教,和尚我也只好打旗的先上。”   话中之意,后面一定还有人撑腰,以刚才他们暗袭故技,来对付铁头书生,当然和尚也会全力扑斗。   看他挺腰跃退之式,武功显已臻于上乘。   铁头书生也是艺高人胆大,当下朗朗地笑道:“老师父以古稀之年的高僧,供人驱使,羞也不羞,在下虽是寻魔而来,但看在你是主持身分,先让你三招,免得被人笑话。”   他的话说得好轻松,但却毫无骄矜之色。   老僧登时面上青筋毕露,显然被铁头书生激起真怒,暴喝道:“好狂妄的娃娃!我若不给你点颜色,你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语落,两只蒲扇大的手,摘叶飞花般挥出。   登时就是一股劲风劈出,宛若怒潮卷空,巨灵之掌,挂劈处,有似迅雷惊霆,出手真是又狠又毒。   铁头书生虽是面露微笑,但已将先天罡气,护住全身,他此时武功,早较泰山绝顶,又不知高出多少,就是移形换位,只在一念之间。   故老僧呼!呼!呼!的巨灵之掌,虽然劈得殿宇吱吱作响,地上碎石纷飞,连铁头书生的衣服,也未沾上。   老僧此时那还顾什么规矩,如果这个年轻人,在他掌下也不能败得,这要传了开去,那还有面目见人。   当下两掌交挥,那肥大身躯,却也进退如风,虚实莫测,处处都用擒拿,著著点向要害,威猛之极。   铁头书生见他脸上青筋暴涨,知这斯练过混元气功一类的玩艺。   轻叱声中,白影晃动,“贼和尚,太不知自重了。”   声落,右拳轻轻击到,“铁拳惊四海”,端地非比等闲,“西击”猛变为“上撼山河”。   一股强大劲风,直令老僧窒息,任是拚著全力冀图自保,却已迟了一步。   此际铁头书生,拳风已发出呼呼之声,宛如奔雷迅电,震的石柱也摇晃不已。   眼见老僧被拳风裹住,他虽力图挣扎,那里能够,巨灵之掌虽仍是频频拍出,但已毫无威力可言,登时面色铁青,挥汗如雨。   铁头书生并不想伤老僧性命,或欲藉此将众人引出,因之拳风击到,又倏地收回,故置那个贼和尚玩在股肱之上一般。   每当那强烈而劲厉之拳风劈到,他总是凝神静气待敌,汗也就如雨落。   铁头书生总是倏地发而复收,贼和尚也就由紧张中,而缓过一口气。   人总是人,精神过度的紧张,老僧早已无法自持了,猛地吐气开声,巨灵之掌,狂飙陡卷。   他这一掌用去了十二成功力,是硬拼,也是欲制敌于死的一击。   他满以为这一招见功,不料铁头书生就是要藉他嗔怒之时,真气外泄之际,方才出手废除老僧功力。   铁头书生不特未及回避,反又趋身上扑,有如穿花之蝶,织柳之莺,错眼间迫近七八步。   老僧全力发掌,本欲一击成功,及见铁头书生不退反进,心下窃喜,忖道:“娃儿!我看你活得不耐烦了。……”   一语未落,掌风已逼近铁头书生。   不仅那惊雷迅霆,快如奔马之速度顿减,掌也如击在败絮上,软绵绵,毫不著力,但两臂却如千斤重击一般,痛彻心肺。老僧正自一惊,欲收掌自卫,那里还来得及。   铁头书生早已趋身而入,出手如闪电一般,轻轻在老僧期门穴上一击。   但见老僧闷哼之后,跌坐在地。   原来铁头书生早以驭气之术,趁著老僧吐气开声之际,将他真元引出,故轻轻一拍,顿时使这个武功惊人的老僧,如同废人一般。   所幸铁头书生,宅心仁厚,才未取他性命。   铁头书生复在他乳根穴上一踢。   老僧流著两滴豆大的泪珠,颓废不堪地,有如病入肓一般,摇摇欲坠,此时,就是任何人举手投足间,皆可置其死命。   铁头书生反而微笑道:“老师父,昔日英雄如今何在,并非在下心狠手辣,实在你们这些人,纵然练得绝世轻功,也不过多增加罪孽,与社会地方,毫无益处。   在下看你善恶不明,助纣为恶,其实死有余辜,但你我无怨无仇,故只废去你的武功。……”   老僧尚不知自己武功被废,只以为自己不过受伤而已,一经铁头书生提起,这才惊觉,连腿也抬不起来。   心说:“一生算是完了……”   登时眼前一片模糊,想不到自己毁在这少年人手里。   当下牙齿一咬,恨恨地道:“小檀越武功盖世,技冠群伦,我和尚有眼无珠,此生已了,但这里尚有高人会找你算帐。”   说罢,竟是低低地一声叹息,但随即紧闭双目,还欲冀图运气行功。   铁头书生不禁微笑道:“贼和尚,你这一生再也休想了,慢说你是真气外泄,就是我要硬毁去你的武功,也是易如反掌。”   老僧这才微睁两目,复又闭上了眼。   倏地,那桀桀怪笑缓缓传来,铁头书生料定老怪必返。   故也就静立院中,以待变化。   此时,日影西移,寺顶上,绿瓦闪闪发光,与那怪人眼神,毫无二致。   铁头书生正注视著寺顶上的变化,蓦闻一声天崩地裂之声,一起四和,彼起此落,轰天价地暴响著。   响声落,火光暴起,前后左右,陷在一片火海中,那绿瓦上也滚动著点点火星,登时火光四射。   铁头书生原欲冲天而起,不意老怪举火太快,也曾用拳风击扑。   但火光中隐隐传来硫磺之臭,铁头书生心中一楞,老怪端地狠毒,但自己又岂能束手待毙。   掌下拳发如风,虽碍得一下火势,但登时又顺势烧到,在吱吱响声之中,硫磺味难闻之极。   铁头书生几度硬冲,惟火一沾身,即无法扑灭,故那件白缎儒衫,已不再是那雪白之色了。   渐渐地,火势圈缩小,铁头书生不禁仰天一声长叹,道:“难道我就此……”   想到下面的话,岂能甘心,一声喝,右臂微抬,一招“指天画地”,登时又是一声天崩地裂之声。   寺顶全被震落,火势顿小,铁头书生也就驭气飞起,当他人落寺外,那座外院也全部陷在火中。   这时火中正传来一阵阵惨呼之声,原来那老僧无法逃出,竟被烧死火中。   铁头书生也暗中喊得一声侥幸。   眼看这第一座华丽的寺院,顿时烧毁,那斜阳仍在,绿瓦已无存了。   那桀桀之笑又起,南阳羽士呵呵之声,亦时起时落。   铁头书生这时早已左右为难。   因为久久不见若兰等人到来,又担心南阳羽士不敌,虽然若兰足可抵挡老怪,惟海岛圣尼和梦云师太新伤初愈。   他更知势分力薄之害,但南阳羽士呵呵之笑又起,再也不容铁头书生迟疑,身形凭空拔起三丈来高。   拳腿左脚在右脚上一点,又是二丈有余,一瞬间,竟斜身飘落,有如流星赶月,狡兔出笼一般,眨眼工夫,就已没去。   这时桀桀怪笑又起,那呵呵之声,都已变成了力竭声嘶一样,显然南阳羽士又遇上了劲敌。   铁头书生几个起落,早已扑到当地,见那无敌尊者,散著一头长发,正与南阳羽士游斗著。   因铁头书生骤然出现,老怪陡现紧张之色,还以为是鬼魂出现,当下睁著那双绿眼,看著铁头书生。   忽然,旁边又飘来一团黑影,那须发被割的矮胖老头通天行者,也扑到当地。   “尊者,我们又失败了,那娃娃竟被逃脱,反赔上红红大师一条老命。”他的话说完,早已两掌蓄势,向铁头书生扑到。   无敌尊者登时也是两目如电,绿光毕射,桀桀之声,竟变成凄厉呼嚎,两掌猛挥,向著南阳羽士劈到。   铁头书生见南阳羽士,即将丧命掌下,心下大惊,先以“铁拳惊四海”,一阻通天行者扑到之势。   蓦闻□琅之声,宝剑出鞘,金虹一晃,竟冲天而起。   南阳羽士在老怪掌力下,早已精疲力竭,金箫舞动,原本所带起的啸天之声,亦已失去。   此际老怪一招“细胸巧翻云”本拟置南阳羽士于死命,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间,南阳羽士气息一窒,闭目待毙时,金虹如奔雷迅电般,直取老怪。   这骤然的变化,不仅使老怪忿怒,也更加吃惊,慌忙暴退丈余,也硬将劈出的两掌罡力撤回。   南阳羽士的性命,也就自死亡边上拉了回来。   铁头书生一面驭气飞剑,对付老怪,左手连连弹出,才迫得通天行者后退。   南阳羽士早又是呵呵之笑,直震得树叶飘落。   铁头书生倏地将金虹一卷,顿时霞光万道。   左手起处,也是一股狂飙卷到,剑走挟风雷之声,金虹蔽目,掌风如寒涛掠地,石走沙飞。   两怪此际连连后退,以两人联手,却也非一招半式可能奏功。   铁头书生也深知无敌尊者功力深厚,刚才疗伤之速,若非有精湛内功修为,任谁也办不到。   且他武学复杂,练就一身诡谲武功,虽然绝世神功,仅只得一窥皮毛,却也作恶有余,因为以他目前武功,江湖中诚非敌手,也难怪通天行者的巴结,胖老者愿跻身门墙,无妄真人并以徒孙之礼相待。   此际通天行者,连手拒敌,却也有为有守,铁头书生虽得逞于一时,竟也奈何他们不得。   因此由于铁头书生所练绝世神功,未届火候,就是释道两家武学,在他身上所汇集的精华,也不能尽量发挥。   临敌经验不足,不能力争主动,本性太过仁慈,也不愿出手伤人,以致常被人缠住,形成挨打之局。   所幸他功力深厚,缓慢中,更能悟出自身武学之精奇奥秘。   时间一久,那股无穷潜力,如长江瀚海之水,汹涌澎湃,滚滚而流,似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般。   金虹乱转,如秋风之扫落叶,划长空过去,一片寒光,砭肤生寒,拳掌交加,怒潮卷起,令人窒息。   两怪也顿觉压力加重,但显然激起了真怒,但见他们牙齿咬得吱吱作响,目光如炬,怪啸声中,巨灵之掌倏变,眨眼间,狂飙卷夕阳余晖,掠地见惊涛骇浪,两股威力,显己怒极而倍增。   铁头书生也陡觉软绵绵,微带热气的劲风扑到,忙纵身后退五七步,金虹也就被阻得一缓。   两怪见连手见功,精神不由得复振,挂劈之处,更如迅雷惊霆一般,威猛之极,无可比喻。   铁头书生对本身武功,似无绝对信心,始终对两怪不敢冒然出手,且还疑心老怪练就毒招。此际,更不敢迫近,只有使出驭气飞剑之术与之相搏,因之两怪倒也游刃有余,且能时时争得主动。   蓦地,又是一声怪啸,那胖老者扑到当地。“师父!那女娃和两个老尼,已越过无敌阵,迫近前门。”   无敌尊者闻言,似是有恃无恐地,桀桀地一笑道:“幸儿!我们设法缠住他,那面为师的,自有妙计。……”说罢,又是桀桀地笑著,声音尖锐之极。   铁头书生知老怪诡计多端,心中不由大急,但又无法脱身。   这时适两怪掌风扑到,铁头书生正自一楞,不料老怪出手快逾闪电,铁头书生想要退也无法。   当下猛一提气,闭住要穴,左手不期然地,施展著吸字诀,那两股劲风,迳自向那胖老头扑到。   两怪也跟著迈进七八步。   铁头书生先是一楞,但迅即悟出此中妙论,心中不觉一喜。   蓦地吐气开声乘两怪迈步之间,左拳起处,“上撼山岳,下震江河”两招四式,如天崩地裂般劈去。   这招“绝世神功”,虽在此轻轻一击之间,威力却无与伦比,慢说两怪全力发掌,真力全被带动,就是平时也必全力相迎。   故此时人如秋风扫落叶般,被劲风击起丈来远。   那矮胖老头也被吸集两怪的掌力,劈在二三丈之外,张著那张大嘴正在牛喘,显然已受重伤。   这家伙投在无敌尊者门下,虽然也学了不少武功,但此次随来中原,就遇见若兰和铁头书生两个克星。   每次都不明不白的受伤而且奇重,这次更是伤得冤枉,是伤在自己师父掌下,连他如何受伤也未弄清楚。   更不知这个少年人,使的何种手法,能让自己伤在两怪掌力之下,所幸他亦非无能之辈,尚能借势趋避,否则定当立毙掌下。   且说两怪,人被劲风飘起,金虹也如匹练绕体般,同时扑到。   两怪掌力吐出,真气外泄,若再聚力,已是不易,但身形既被卷起,也就任由他向后飘落。   好个老怪,不愧为阅历丰富,经验老到,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仍能临危不惧,故一任劲风扑卷,但闻得噗通噗通之声。   两个老怪也就借这点时间,再聚真力。   蓦地,一招“金鲤倒穿波”霍地跃起,两怪不退反进,两股罡力同时向铁头书生面门劈到。   两怪出手快逾闪电,这不仅出乎铁头书生意外,连两怪自己,也未曾料到,其实他们已形同拚命,焉能不狠,故有此全力一击。   铁头书生陡觉寒风扑面,劲道奇猛无比,虽在骤然间猛遭暴袭,但却仍如没事人一般。   他那潇洒的态度,不慌不忙的神情,早已使老怪心中暗自嘉许,心中也更存几分喜悦,满以为这合力一击,铁头书生不死也得重伤。   就当两怪全力扑到的瞬间,铁头书生此时不特不退,反一穿掌风而入,金虹立隐,龙行一式地,挟风雷之声,以雷霆万钧之势,直取两怪。   两怪原以为合力一击,可以竟全功,因之门户洞开,眼看自己“天灵”“旋机”“命门”三大要穴,全罩在他拳剑之下,且太过迫近,两股功力,反无法施展出合击之效。若不撤掌,即将命丧当地。   但见两怪倏地向左右一分,身法之疾,动作之奇,真是见所未见。   铁头书生轻叱声中,宝剑又已脱手飞出,那金虹耀眼,更盛于前。   两怪也不觉暗喊一声“惭愧”,因为铁头书生若无太多顾虑,岂有两怪命在,故此时两怪,也就更为谨慎,倏合乍分,不敢再以真力搏斗。   铁头书生早已察知两怪为强弩之末,心说:“此二人武功高不可测,若任其遨游江湖上,这朗朗乾坤恐无宁日,诸般武林同道,恐亦无幸存者了……”   他心中虽无杀二人之意,但曾听师父说过,诛恶人,即是善念,这两个老怪,虽然没有看见他们的昭彰恶迹,惟其行止显然有违武林同道,这时实在令他为难已极,因为实在还没有看见他们的罪行。   千佛山固然被他们弄得污秽不堪,却也不致罪该万死。   如放虎归山,势必养虎为患,万一他们兴风作浪,造成了武林中腥风血雨,那时,自己何以对天地父母及恩师之教养。   想著,想著,面上顿现凝霜,他此时实在渴望著海岛圣尼和梦云师太到来,究竟她们见多识广。   尤其若兰,想到若兰,心中就更急,为什么她们这多时间,尚未出面,莫非她们又已遇险。   铁头书生每一念及若兰遇险,心中总是怦然而跳。   虽然知她武功,既得海岛圣尼真传,又得那绝世高人传授之“玉掌定乾坤”绝学,相信在目下武林中,无人可敌。   但爱情这东西,就是恁般作怪,尤其作为一个男人的,天生有担心女人、照顾女人、保护女人的责任。   那怕她武功已出类拔萃,甚至还要高过自己,即使在最危险,或有生命威胁时,他不会想一下自身的安危,却一心一意,念念不忘地注视在心爱的人儿身上,这真是怪事,但谁也找不出答案来。   铁头书生一想到若兰,星目就不停地乱转。   其实此时,若兰也正以同样的心情,怀念著他的信哥哥。   他们自从分别后,若兰伴同海岛圣尼缓步向前门走去。忽然被那片树荫遮住,虽然遥见那红砖绿瓦的寺院,就在半里之外。   两位武林异人,吃过这里的苦头,当发现树林枝叶有异时,就向若兰吩咐道:“兰儿!这是魔头们困敌之计,我们曾在这些鬼八卦中间,消耗了不少真力……”   言下之意,大有一朝经蛇咬,十载怕井绳之慨。   若兰也就娇笑道:“师父!您放心,我不会去消耗余力的。”   说罢,玉掌一翻,顿时狂飙陡卷,风雷之声大震,灰沙蔽日,群鸟乱飞,两位武林异人也是惊疑不置。   再看那些林木,那些石堆,数丈之内,全被掘乱。   她们就这么前进著,若兰更是天真得紧,一会纵高,一会儿停身,何消半盏热茶工夫,早将寺前半亩大小林园,劈得如雨洗一般。   零乱中,带著凄凉气味。   那个矮胖老者和清瘦老道守护著,他们本藉著这些来成为作恶的掩护,也深信这些足以成为他们的屏障,谁知道年来心血白费。   虽然心中大惧,但仍恃著暗器的设置,众多高手联合,仍可以有为有守,故也不慌不乱地应付。   及东院被铁头书生袭至,红红大师不敌,反被铁头书生毁去武功。   老怪等一怒,才打出片片磷火,打算上上下下,全烧个乾净,若非他们自乱步骤,铁头书生知机,恐怕也早葬身火窟之中了。   若兰等人,虽料定是铁头书生力搏强敌或扫穴犁庭,但她们正被这堆乱石,败枝残叶所阻。   若兰本欲单身入内,但信哥哥嘱咐,好生照顾师父和梦云师太,因为两位武林异人新伤初愈,万一被魔头们掩袭,岂能拒敌。   故心中虽然惦记著信哥哥的安危,也仍装做没事人儿一般,面上带著娇笑,如同初放的玫瑰花儿。   其实,她的心,那里瞒得过海岛圣尼和梦云师太两双神目,看她星目滴溜溜地转,口中欲语还停的样子。   海岛圣尼心中早就乐了,暗道:“我就是希望你们恁般地好法,看你的眼神,还想在我面前装蒜。”   虽然她心中欢喜,却故作不知。   只有梦云师太,看著若兰这魂不守舍的样子,眼中不觉一酸。   因为若兰正是若梅的缩影,以他们俩当日两小无猜,不意今日竟由若兰瓜代,且自己的徒儿,还是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想到伤心之处,不自觉地,滚下泪珠。   海岛圣尼看在眼中,内心也觉难过,也为著若兰的前途顿时涂上一层暗影,不过她乃城府极深,且禅功通神,喜怒哀乐全不形于颜色,虽然有这层暗淡的看法,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这时,只有若兰毫无所觉,在她天真的心灵里,一切都是真善美的图画。   但见她玉掌起,虎虎风动,掌力落,石走沙飞。   当她们从正殿而上,矮胖老头迳往后院报信,却不料竟然伤在铁头书生吸出两怪的掌力之下。   若兰等一无阻挡,迳赴东跨院,那时正是火光正炽,映著西下的斜阳,和著那微微的秋风,更显出惨凄凄的情景来。   尤其那浓厚的磺磷味,更令人闻之作呕。   若兰举目四望,见不到信哥哥的影子,心中早已扑扑地跳著。   她本已一声“信哥哥”叫了出来,但见师父和梦云师太站在身边,才又忍住了,脸也羞得胭脂般深透,连脖子也红了。   蓦地,前殿传来咚咚鼓声,那声音中,隐藏著无上潜力,全由蕴藏的内家罡劲擂鼓而发。   三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显然那里还有高人在,只因刚才匆忙间,未曾发觉。   不觉脸上都是一热,因为目前三人武功,摘叶飞花,十丈之外,可闻落叶之声,前殿隐有高人,三人都未曾发现。   这不仅是惊,也带著愧。   尤其若兰,初生之犊不畏虎,自从练得绝世神功后,曾挥动著玉掌,击伤过无敌尊者,挫败清瘦老道,救南阳羽士于千钧一发之间。   她本来一向眼高过于顶,武学又博,素来就不服人,这要她那里服这口气,当下轻叱一声,人就如冲天一鹤而起。   起落之间,早在十丈之外,此际,她轻功已届无声无形地步,故眨眼间,白影晃过,人早就失去了踪影。   早将信哥哥嘱咐她,好好地守护著师父和梦云师太忘诸脑后。   也将刚才怀念信哥哥,急得扑通乱跳的心房,暂时不顾了。   海岛圣尼也担心爱徒涉险,一拉梦云师太道:“师太!兰儿一人之势单,我们也去看看。”   说罢,也就展出移形换位功夫,起步之间,人已飘然落于十数丈之外。   梦云师太也跟著纵起,她早已要找这些魔头们算帐,虽然眼看铁头书生和若兰,曾击败老怪诸人。   在她的眼中,如果这些魔头们,不一个个死在她的剑下,那口恶气,任怎么也无法出得。   故此时一听海岛圣尼说完,也就飘身纵起。   梦云师太虽然新伤初愈,但却特别空明,因为她的功力,也是分半一滴之差,谁知此次却因祸得福。   在疗伤时,得若兰“玉掌定乾坤”掌力之助,打通她十数年之修为,尚未完全开启之灵台之窍。   所幸梦云师太功力深厚,否则不死,也得重伤,岂能反因此而增加功力,开启她数十年,尚未完成的心愿。   此时,她身轻如燕,热力充沛,那使用不尽的精力,简直似一下子回复了她三十年前一般。   而内力之修为,又似经过半个甲子以上,有如长江之浪涛,汹涌不竭地,尤其灵台之窍开启以后,凡事都只是心念一动之间。   这就是她所渴慕的,现在居然实现,怎不令这女中奇侠,顿时又是豪气如虹,阔视千里了。   梦云师太虽然起步在后,但她此时功力陡涨,当海岛圣尼立定身形时,她也悄悄地,站在旁边。   海岛圣尼早已觉出这个女中丈夫,误打误撞,竟得著了武林中,可遇而不可求的机缘,故笑向梦云师太道:“师太!我先恭喜你啦。”   她这没头没脑的道贺,弄得梦云师太楞在当地。   海岛圣尼也未说明,仍是微笑著,她实在是为这个武林健者兴奋。   这时若兰在石阶之上,注视著周遭,不仅见不著人影,那鼓声亦早经隐没,虽然空际还荡起一片余音,不过仅仅是余音罢了。   若兰虽然展灵著玫瑰花般笑意,那小嘴儿似张而复闭,欲语还停。   终于,玉掌一翻,轰隆之声,震耳欲聋,那鼓楼竟因之而震倒,那面高达丈余之巨鼓,也掉落阶下。   随著那巨响,跳出一个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怪物,声音如破锣,长不满四尺,头较常人大一倍以上。   两眼炯炯发光,淡黄色的长发,约有二尺,覆盖在脸上背上,那件破旧衣服,千疮百孔,但十分洁净。   当时骇得若兰几乎叫出来。   虽然她在地穴中遇见那绝世高人,也曾同无敌尊者相搏,却皆不如此人的怪相,心说:“这人好难看,要是晚上遇见,那才骇死人。”   那人一出,先对若兰看不停,那贪妄的两目,好似要吞噬她一般。   若兰早是一声轻叱“老贼,藏头露尾,有什么鬼门道,只管使出来……”   说时,玉掌轻飘飘地,扑出两股疾而略带罡劲的微风,显然气老贼狠狠地看著自己,感到呕心,故出手就使出绝招。   那怪人,好似早已预知,人如轻烟般,漂渺地窜起。   若兰这一掌,如奔雷迅电,但闻得一阵呼噜之声,原来怪人闪避后,掌力毫无阻挡,不偏不倚,正击在神龛之上。   那木架和偶像,早已被劈得翻满一地,尤其那具高大的神像,登时皮开肉绽,丑恶之极。   老怪一声尖笑未曾出口,惊得直伸舌头,因为他实在未想到这一掌,竟有恁般功力,若非他见机,怕不立伤在掌下。   若兰一掌未中,心中怒火更炽,娇喝一声,人亦如流星赶月一般迫到。   老怪想笑也笑不出来,长发一抖,竟弹出数点寒星。   但见白光一现,老怪也跟著旋身上步。   若兰早有备于老怪,见他长发抖洒之间,白光一显,数点寒星疾驰而至,一奔面门,一奔胸腹两处要害。   若兰两手轻轻一摆,三个钢丸接在手中,虽然入手甚重,但能被若兰接住却是不易。   不待老怪出手,若兰早已一声娇喝:“不知死活的老鬼,还你!”   语落,三股劲风挟雷霆之势,疾射而去。   这本是老怪成名暗器,此际竟被若兰打出,连伸手去接,也不敢轻易出手,当下猛地旋身,人跃退七八步。   三道破空之声,骤然而止,但震得殿宇摇晃不已。   原来若兰已将三颗钢丸,掷入那合抱粗的石柱之上,宛似三只眼睛,亮晶晶地。   老怪那里还敢出手,一声长长的叹息:“我‘神弹手’已三十年未莅中原,岂料竟成长多少年轻俊彦,姑娘,能否赐在下芳名,下次遇上,也好有个称呼。”   若兰仍是满面怒气,喝道:“少噜苏,姑娘没这么多工夫,还有什么鬼八卦,否则我要出手了。”   说罢,果真蓄势待发。   海岛圣尼此时早已一跃而前,“兰儿!此人既称为‘神弹手’,也就即往不咎,暂且放过他这遭,下次遇上,可没这么便宜。”   那“神弹手”见海岛圣尼出面,早又一改故态,道:“老尼姑!你不要来狗仗人势,凭你也敢来向我打交道,老爷子还不吃你这一套。”   海岛圣尼数日来连连吃瘪,心中早己怒火中烧,这斯竟敢公然侮辱,真是,熟可忍孰不可忍。   当下也就一声冷笑道:“久闻神弹手名满黄河以北,虽然你善恶不分,倒也不失为君子,故不太使你为难,想不到你居然硬充起英雄来,好!兰儿!退后,待我来领教他几手成名绝技。”   若兰早又娇笑道:“师父,杀鸡焉用牛刀,有道是,有事弟子服其劳,待我来管教管教他,如我不敌时,师父再亲自动手吧。”   显然她深知海岛圣尼连日来,心情恶劣,才故意替她充一下场面。   海岛圣尼闻言,脸上也微觉一热,梦云师太早已点头赞许,心说:“看不出这个妮子,真是个可人儿。”   但见若兰早是左掌起,轻飘飘地,虚渺渺地推去,右掌则惊涛骇浪般劈到。   两股迥然不同的功力,一柔一刚地,同时扑到。   神弹手虽发掌相还,但人早已被那狂飙卷起,直退到殿角,始被墙壁挡住。   这斯也端地不弱,人被卷起丈余,却未受伤,但那求生之念,一闪而逝,登时人如冲天一鹤,约有二、三丈高。   回头向若兰笑道:“丫头,青山不改,绿水常流,爷爷先失陪了,这笔帐,咱们以后再算。”   语落,就如一缕淡烟,向著山下飘去。   若兰本欲追去,却被海岛圣尼阻住。“兰儿!让他去罢!他不与那贼魔为伍,作恶之念或不会起,得饶人处且饶人。”   若兰见师父,忽然改变态度,又展露笑意,问道:“师父,这人是谁?看他怪相,就令人作呕。”   海岛圣尼微微叹息了一声:“此人与你还有点瓜葛,不过他尚未有大恶,三十年前就享誉江湖,后来听说要练什么绝学,才匆匆隐去。”   “不料竟在此地出现,我也是在华山老人口中听得,否则,我远适海外,对他们的事怎会知道……”   半天,才继续说道:“你的亲仇,此人大有益处,故暂时除他不得。”   说到亲仇,若兰早是百脉贲张,恨不得迅速抓来,甚至掏出他们的心肝,方能一吐心中之恨。   看她银牙咬得吱吱作响,面上也隐现痛苦之色。   海岛圣尼十分不忍地拉著她的手,“兰儿!事情是急不来的,这里大概不会有什么花样了,不知你信哥哥那面如何?”   听到信哥哥,若兰早已一扫愁云惨淡之容,又展露出花般的笑意。   这时,远处又传来呵呵之笑。   若兰早又娇笑道:“师父,他们在那面,这笑声就是从那里传来。”   但见她如花中之蝶一般,立刻挣脱了海岛圣尼拉著的手,白影晃动,人早在十数丈之外。   她是急于要见信哥哥,也就不管如何去法。   几个起落,就是好几十丈,两位武林异人,也交换了一个微笑之后,跟纵而起。   如三支脱弦之弩,也如三缕淡烟一般,好快,转眼就没入林际。   红叶洒满一地,若兰好久没有躺在这堆叶中嬉戏了。   这虽是儿时往事,红叶和著她的白裙。……   那时是泰山附近,而今日,红叶依旧,却非儿时嬉戏之地,自己的武功,更有了新的变换,尤其有了一个终日相伴的信哥哥。   她多么想再躺在这□满红叶的地上,但必须信哥哥在侧,那怕就是半刻时光,也是弥足珍贵的。   想著,不禁霞飞两颊,本来已经停了下来的,见海岛圣尼和梦云师太,远远跟来,她又纵身而起。   几个起落,就扑到当地,见信哥哥安然无恙,芳心早是一阵狂喜,一声信哥哥之后,就飘身立在身旁。   铁头书生此时正念念不忘地担心若兰,这时猛听到信哥哥之声,铁头书生犹以为在梦中。   又闻到一股幽香,更以为是幻觉,因为这似兰非兰,似麝非麝,那属于女人所独有的幽香现在又扑入他的鼻中。   虽在这强敌环伺之下,他却又步入爱的美梦中,享受著生命的极峰,两颗心似也交织著。   两个老怪也就趁他们昏淘淘地,连连劈出两掌,不仅快捷无伦,也威猛无比。   铁头书生不自觉地,右臂猛挥,那丝丝之风,旋即破空而走,金虹则如银蛇乱舞,映日生辉。   顿时就泛出一片耀眼光华,直将二人护住。   若兰更喜孜孜地,展露著笑意,喝出一声彩来。   这那似对付强敌,简直成了儿戏一般。   两老怪掌力发出,虽然狂涛掠地,虎虎生风,若兰此时反如没事人一般,又似正在欣赏一件得意的作品一样,清闲之极。   铁头书生则面露凝霜,显然他遭遇了一件难以抉择的事,尤其两老怪对江湖的影响,自己是否就因此而毁去二人。   故金虹虽如银蛇飞舞,万花钻动,他仍是气定神闲地,未施杀手。   两怪似已看出他的心事,因为老怪所以还缠斗下去,当然还有假于人之处。   两怪对铁头书生不仅恨之入骨,就凭他的武功,若不早日除掉,这些魔头们,那里还有安静日子好过。   但是谈何容易,以两怪连手,尚且奈何他不得,何况又增加这个女娃。   在若兰等人未到,他们还有一线希望,现在什么都已明白。   他们所苦心设计的似已成空,红红上人的惨死,神弹手下落不明,这已成了他们的缩影。   当下两人都不禁微一战颤,死亡在魔头们看来,实在是件可怕的事,不过两人都未曾说出。   彼此对望了一眼,好似取得默契一般。   故当若兰一到,铁头书生金虹一缓的瞬间,虎、虎、虎,连续三掌,不仅使出了全力,也欲藉此击伤两人。   若兰不特未发掌相拒,好似还隐藏那金虹之下,为求庇护一般。   两怪心中雪亮,只要两人同时出手,就得毙命,此时正是他们无我无忧的刹那,若不把握机会,就将失去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了。   无敌尊者先是桀桀地一声怪笑,两掌频频推出。   通天行者也是两臂微抬,借势使力,却后发而先至。   两股奇大无比的掌力,分而复聚,顿时一阵狂潮怒卷,砭肤生寒,三丈之内,也有窒息之感。   铁头书生系全心拒敌,当若兰一到,不免怦怦然而动,此时不仅要力敌两怪,更要维护著若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若兰也似未觉。   铁头书生猛地吐气开声,金虹立隐,左手五指数而复张,丝丝之声,破风而入,竟如数十道金星,向著两怪奔去,威猛无匹。   两怪闻铁头书生之吼声,早已惊得目瞪口呆。   原来他已融会释道两家功力,故此一吼,实较之狮子吼更为凌厉,故震得两怪心中狂跳不已,心说:“这个娃娃,好俊的武功。”   趁指风未到,两怪不进反退,同时跃退三四丈远,哈腰又是三四丈,当那桀桀声再起时,两怪早已失去所在。   那个胖老者也在两怪游斗时,被人救走,说时迟,那时快不过瞬间事,老怪去得好快。……   铁头书生楞楞地,立在当地,若兰此时也红著脸,向铁头书生娇笑道:“信哥哥!暂时就让他们逃去,反正跑不出我们的手心……”   她的话,说得好轻松,却不知铁头书生的感觉,是感慨,也是惭愧……   铁头书生想得很多,自己的奇遇;那绝世高人所云,三卷奇书所加诸于武林的杀伐;连续几个老怪的出现,而且个个武功精绝,若他们一旦联手,那时不仅将泛起惊天动地的腥风血雨,自己能否脱离这大劫,实不敢想,但又后悔自己当断未断,以妇人之仁,而不能除去老怪,致使其逃去,甚至将贻翌日之大患。   想著想著,又不能自己地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来。   这时海岛圣尼和梦云师太,也已赶到,看到这一片碎石尘扬,残枝乱叶,知道铁头书生有过一场狠斗,因为这两位武林前辈,对人生经历太多了,她们也曾亲尝过这批怪物的苦头,虽然老怪死伤甚大,但逃去之人,无一不是江湖的大害。   更知道这场武林大劫,将无法避免。   她却将这件事,埋藏心底,转眼向铁头书生道:“信儿!事由天定,非人力可以挽回,他们虽逸去,但这里留下的许多祸根,必须拔除,尤其这千佛山圣地,仍应恢复她的本来面目。……”   她说话时,两眼望著天际,但那蕴藏的无尽感慨,只在那轻微的浅语之中。   铁头书生对两位武林异人的心情,十分明了,不过未便说出。   终于若兰“咦”了一声,三人都同时回过头来,铁头书生不禁脸上一红,“兰妹!你发现了什么?”   若兰也将面色一整,“我们是听见南阳羽士呵呵的笑声才赶来的,为什么现在又不见。……”   三人闻言,都骤然变色,尤其铁头书生更急。   此际,远处又飘来桀桀的怪笑,南阳羽士的呵呵之声也挟在其中,铁头书生一声轻叱,人已拔空而起,转瞬间,就失去身影。   若兰见铁头书生一走,她的芳心也已早跟去,一拉海岛圣尼,即道:“师父!我们快走。”   ※     ※     ※   夕阳斜照,这满山红叶,更显得娇艳欲滴,秋风对其他的花草,似乎是稍残忍点,但对这红叶,却是倍增恩爱。   因为这袭彩衣,在此时成了天之骄子。   雁群也发出阵阵嘶鸣,它们在这夕阳余晖前,欲觅得那栖息之所。   一条白影,疾然而动,似轻烟,也似飞鸟,然而轻烟,却是那一缕缕,长长地一串,他却是一点儿,眨眼间,就已逝去。   后面跟著三人,前面的较小,动作也更灵巧,不过他们施展著上乘轻功,尤其在移步换形之间,更非一般武林所及。   前面那点白影,渐去渐小,转眼间,已开始脱离后面三人视线之外。   四个人,目标都是一致,但心情却是显然不同。   天色已渐渐地昏暗,夜幕也深垂著,只有这四人仍奔驰在这原野里,远处已出现几盏灯火。   树影在这时,更黑沉沉地随风摇晃,有如魅影一般。   倏地,那宛似流星赶月般的白影,闪晃之间,立在一株合抱粗细的古松之上。   后面三人,如获至宝般,飞奔而至。   第九章 貌如玫瑰心似佛   但听得声音,娇滴滴,而略带酸楚的声音,“信哥哥!有无发现。”   语落,人如喜鹊投林一般,趋身而上,站在相隔二三尺左右。   她这时眼上隐现泪珠,不知是担心信哥哥的安全,还是被信哥哥冷落了。   那少年,面凝寒霜,手指向左前方,两人早已获得了“天耳通”的绝技,三四十里之外,落叶亦可闻声。   那姑娘似已不耐,“信哥哥!可能方向有误,否则任他们多快,岂能追丢了的,莫非他们还有什么暗道不成。……”   这时后面两个老人也扑到当地,脸上都有点热,但她们却深深地对这两朵武林奇葩,更发出无比的爱意。   他们正是为追赶失踪的南阳羽士而来。   铁头书生见师父和梦云师太已到,才转过脸来,道:“刚才我清楚听得这附近有人声,但当我飞身上树之际,其声即已隐去。……”   说时,面色沉凝,那秀挺英俊的脸上略微带红色,这朵武林奇葩,在这短短时间内,心中有著甚多变化,也和著惭愧与感怀。   海岛圣尼望著他俊秀的面孔,似已察出他内心的不安,“信儿,羽士武功纵非两老怪敌手,但亦不致如此不济,我们也不能尽向坏处设想。”   她的话确是对铁头书生而发,又何尝不是自我安慰。   她知道南阳羽士的个性,尤其那无妄真人的仇恨,那能容他们轻易逸走。   况他遇事毫不计较后果,一味游戏人间,半月来,所遇敌人,无一弱者,且都是江湖上从未露脸的人物,故既无恶名在外,亦不被人注意,否则这济南府附近,岂能留得这些魔头们驻足。   海岛圣尼虽已数十年未莅中原,但武林中种种却知之稔熟,尤其她心思细密,料事无不中肯。   故经一番熟虑之后,乃毅然说道:“据我看,南阳羽士因追赶魔头们,在群魔围攻之下,或被他们做了手脚,但决无性命危险。……”   三人都注意听著,但谁也没有插口,因为各人似乎都存著很大的心事,南阳羽士的安危不过是这心中事的部份而已。   忽然,铁头书生如脱弦急弩一般向前纵去,人未落地,挺腰再起,更施展出驭气飞行之术。   好快,白影一晃,竟越过那片森林。   人在空中,探手寻腰,但听得跄踉踉,宝剑出得鞘来,金虹一现,啸天龙吟。   夜幕中,陡然泛起一片耀眼金虹,后面紧随著一条白影,忽上忽下,忽起忽落,有如飞鸟投林、夜鹰扑食。   按说铁头书生轻身功夫,因机缘巧合,集诸般武功于一身,加以能驭气飞剑之故,这一路奔来,何异陆地飞行。   虽然只此短短半刻时光,怕不行了有四五十里。   刚才若兰所谓贼魔们莫非另有出处,海岛圣尼分析也是合情合理。   此时,他们虽还是流星赶月一般,疾驰而前,不觉也深以为怪。   因为几个魔头,武功没有一个高过自己的,况自己以驭气飞行之助,说甚么他们也跑不过自己的追踪。   这心念,虽然是一闪即逝,但身形却在无形中缓了下来,本来那如流星、如轻烟的影子,又渐渐地辨得清人的影子和形像。   他这一放缓脚步,忽然一阵清晰的声音传来,听得铁头书生百脉贲涨。   本欲迅即扑出,只听得又是一声桀桀之笑,“若非神弹兄妙计,我们也无法找得本来,不过那一对小狗,确实厉害,还有那几个老不死的。   这一遭,只有先借驻秦岭,待我再研究出几手绝招儿,必定设法夺得奇书来,到那时,我必有以相谢。……”   半天才听到那沙哑的声音说道:“尊者不必客气,我神弹手威镇关西,虽然数十年来隐居秦岭,谅还无人敢公然在虎项拔须,尊者只管前去,倒是我们带著这个肥猪,碍手碍脚的,还是先发落的好。”   铁头书生那里还听得下去,暗骂一声,“好贼子!我要给你全身而走,也不能算当代数位异人之徒了。”   但见他身影微晃,即如脱弦急弩一般疾射而去,几个起落就已扑到,远望去,见林中几个人影,兀自不停地,且有金铁互碰之声。   铁头书生大惊失色,惟恐在他赶到之前,南阳羽士竟先遭毒手。   故先自一轻叱,“贼子!那里走。”   跟著又是跄踉踉,啸天龙吟,宝剑出鞘。   人虽在空中,金虹一现,竟已脱手飞去。   林中数人,早已扑到林边,无敌尊者、神弹手、通天行者,三人一字排开。   铁头书生原欲先声夺人,但未见南阳羽士在,心中大急,移形换步之间,早自三人左侧而入。   金虹一晃,耀眼光华,砭肤生寒。   三人中,只有神弹手未吃过铁头书生苦头,但他曾在若兰面前现眼丢人,传闻中,这个娃娃虽然厉害,他总还有点不服。   故不待铁头书生落地,早是三点寒星,分上中下,向著铁头书生击到。   铁头书生此际以救人第一,那里将这点微末之技放在眼中,左拳轻轻一击,三颗钢丸如奔雷迅电般,由原路逼返归来而且快捷逾恒。   若非神弹手武功果真了得,恐怕将会伤在自己神弹之下。   这时无敌尊者和通天行者,亦早已连手发掌,那掌风连绵,有如怒潮卷空,迅雷惊霆一般威猛之极。   铁头书生眉目间已隐现杀机,一见两怪联手相迎,那巨灵之掌劈挂处,诚如狂飙卷夜幕,掠地现寒涛。   铁头书生深知老怪联手功力非凡,但他已存心要毁去老怪,故先气聚丹田,并以先天罡气护住全身。   蓦地,移步旋身,趁两怪身形迫近,掌力劈到瞬间,铁头书生不退反进,陡然间吐气开声,一声狮子吼,直震得两怪耳鸣心裂,踉跄跄,身体有摇摇欲坠之势。   铁头书生金虹立隐,啸天龙吟之声,身剑合一,伏地追风,化作狂风扫落叶,一招两式,竟攻两怪下盘。   两怪骤然而惊,急忙收掌聚气,一见铁头书生即已迫近,才猛地左右旋身暴退七八步之远。   铁头书生正欲使其联手发招,才好予以薄惩。   两怪见铁头书生,竟自扑入两人掌风之内,且相距甚近,慢说是人身筋肉,经不起两怪厉害的内家罡力,就是铁壁铜墙,也将被毁去。   故不禁心头火起,暗骂道:“好狂妄的娃娃,你是不要命了,既然如此,就先打发你回姥姥家去。”   但听得桀桀之声起,两股庞大无比的劲风,倏地如狂风激浪般袭到,不仅是灰沙蔽日,周遭树木也发出吱吱的响声,此起彼落,乱成一片。   铁头书生微微一笑,金虹晃动,宝剑又已脱手飞出。   左手平伸,陡然张而复收,无敌尊者跟著他左手一吸之势,竟自扑扑跌跌,向前迈上了四五步。   此时通天行者掌风,也是堪堪劈到,铁头书生则以一招丹凤朝阳,身形乍闪,蓦地吐气开声,金虹晃,掌拳齐下。   顿时天崩地裂之声,有如怒潮卷空,两声闷哼过去,无敌尊者和通天行者早被震退丈余,踉跄跄,摇摇欲坠。   铁头书生也掠地纵起,金虹耀眼,有如水银泻地,亦似群鹰扑食般,威猛之极。   蓦地,一声暴喝,破空之声,接踵而至。   铁头书生人在空中,志在毁去两个老怪,一见两怪被震退,精神大振,那里再容他们缓息。   故金虹一晃之间,何如万花献蕊,气贯长空。   这时神弹手却看定铁头书生纵起,满以为他全身要害暴露,更因为他欲讨好无敌尊者,若此时能稍假小惠,对未来不无帮助。   故当两怪被震退之瞬间,神弹手先是一声暴喝,震得树枝摇晃,鸟兽惊起。   跟著那暴喝之后,数颗寸径钢丸,如流星赶月一般,向铁头书生各处要害袭到。   铁头书生此时武功,只在心随意动之间,且感觉更为灵敏,陡闻破空之声,又见那耀眼光华,乱成一片。   竟也不移不让,人在空中,再挺腰拳腿,更上三丈有余,宛似冲天一鹤。   这些钢丸也就颗颗落空,但击中树木者,则立即应声而断,故登时就听得一片树木折断之声。   神弹手见这个少年竟有恁般武功,更是谨慎,并将自己成名绝技“阴阳倒转击弹法”施出。   他也是存心毁去这个年轻的武林俊彦,故也不惜搬出各种技能。   此际铁头书生早已扑到通天行者之旁边,金虹如蛟龙戏水一般,破长空而下,再度隐起。   但见他左臂起处,铁拳惊四海,二招八式,正好指著两怪要害,登时就是两声巨响,雷霆万钧之势,如长江滚滚怒潮,扑向两怪身边。   任由神弹手施救如电,却也迟了一步。   铁头书生竟将神弹手所发钢丸视若未睹,他身上先天罡气,竟已由内及外,故此铁头书生似一直未觉。   此时以制人而不制于人的气概下,打算藉先天罡气,来硬接他几个钢丸。   不料那寸径钢丸,竟相距铁头书生身上尺许时形势陡变,那破空之声顿没,那奔雷迅电之势也已顿减。   倏地,轻轻一滑,跌落在地。   眼看两怪,就将立毙掌下,生死只在毫发之间   蓦地,一声娇喝,红影闪晃之间,就扑到铁头书生面前,银虹暴起,直向铁头书生面门劈到。   铁头书生不自觉地身形一晃,先避过这凌厉无俦的一剑,故东挥西击的两股强大力量,也就猛地一缓。   不仅两怪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神弹手也算是出了一身冷汗。   铁头书生避开一剑,尚未回身,对方又是剑招陡变,再度迫近。   “哼!你敢伤我爷爷,我就看你有多大能耐。”   语落,银虹暴起三尺,又向铁头书生扑来。   铁头书生虽无恃才傲物之色,但对别人也并不假以词色,他目前武功,己臻出神入化之境。   来人这路剑招他并不如何重视,但却因一股幽香,不禁心头大惑。   忙回身旋步,首先映入眼廉的是那玫瑰红的衣饰,水蛇腰儿如风摆柳,移步挪身宛似朵朵莲花。   那幽香,好浓,似兰非兰,似麝非麝,但扑入鼻腔却十分受用,不过这幽香挟杂著花粉的芳香,就更迷人,更令人沉醉。   再看那脸蛋儿,铁头书生几乎惊叫起来,她的模样儿直与梦云师太的徒儿,在泰山绝顶失踪的若梅姑娘相似。   虽然这个美娇娃似还要成熟些,身上另有一种气质,是在若梅身上找不出来的,铁头书生自己,也说不出这中间的答案。   哎呀!这脸蛋儿真美,说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真个是意态幽花殊艳,肌肤嫩玉生香,回眸盼,百媚生,展齿微笑,更会使人灵魂儿,飞上九重天。   此时她虽然是鼓著腮巴子,但呶著的嘴,圆睁的杏眼,就是生气,也有另一种美的存在。   真是一个宜嗔宜喜的可人儿……。   铁头书生避开她三招快攻之后,本欲出手给她点教训,这一看,那里还能下得了毒手,何况她又没有……。   看她那弱不禁风,嫩葱儿般的身体,那里禁得起自己的绝世神功。   真好笑得紧,在敌友未分之前,强敌环视之际,在这寂静的山林间,一向守礼的铁头书生,却怜香惜玉起来。   那女郎先前为著救人不暇细看,挥剑如雨著著逼向要害,谁知道却连对方衣服也未曾沾上。   但对方的步履间,却有著一种无形的功力,看他缓慢的动作,轻飘飘的身体,衣袂间更带出一股罡劲,令人有砭肤生寒之感。   心说:“这人好俊武功!怪不得我爷爷和那位长发怪爷爷都不是他敌手。”   想到爷爷都非此人敌手,以自己这点微末之技,与他相距咫尺,他任意还手自己岂有命在,登时心中有如小鹿般狂跳著。   忽然那少女特有的本性,又袭上心头,“哼!虽然我爷爷几乎遭他毒手,我倒要试试看,他究竟有多大能耐。”   这意念如闪电而逝,杏眼儿不自觉地向对方望去。   这一看,不禁粉颊儿飞红,芳心儿直跳,那刺去凌厉的剑招,也变成娇弱无力地垂了下来。   原以为对方不是七老八十的怪人,定是江湖上虬筋栗肉的凶汉,想不到竟是个儒雅文静的书生,那洒洒英姿,朗朗如玉树临风。   怪!他那双星目中,并无那一般练武之人的棱芒,却有著一份儿柔和安静的感觉。仔细看去,哎呀!那隐隐发出一种逼人的光芒,好像要将别人溶化一般。   那女郎此时霞生两颊,连脖子也红透了,芳心更是狂跳不已,不是跳,简直如小鹿一般乱撞。   直觉那颗芳心儿,就要跳出来一般。   本来那好强斗狠的脾气,此时竟成了一只温婉的小线羊。   她怕看铁头书生,但又不能不看,她怕接触那眼神,却又偏偏向铁头书生脸上瞧去,当一接触那烈火般的星目,芳心又会扑通扑通地跳。   铁头书生似已发觉她骤然的举动,这一转变,在男人的眼中并不易迅速觉出,故仍然面露微笑,似若无事一般。   也好似根本没有将那女郎的存在放在眼中,还是他心中另有所寄,幻出著另一幅美丽的图画。   不知是铁头书生这一态度,激怒了她,还是故意来撒娇,以引得俏冤家的注意,“哼!   我就不相信你有什么了不起,非得斗斗不可。”   那娇滴滴的声音,真是好听,每字每句,宛如管弦之乐一般。   铁头书生不仅毫无所觉,但听得卡嚓一声,金虹一晃之后,那宝剑竟套入鞘中。   女郎此际双颊有如胭脂深透,杏眼圆睁,银虹暴涨三尺,直向铁头书生逼来,凌厉之极。   铁头书生肩未晃,脚亦未曾移动般,身形顿渺,女郎惊呼中忙移步旋身,则双颊更红,芳心儿更跳。   原来铁头书生静静地站著未动,但相隔也不过三四尺远,究竟他怎么去的,自己却未发觉。   女孩家,天性好强,尤其在自己意中人面前。   虽然这个俏冤家,连姓名也没有问过,她早已将这俏丽而秀挺的影子,供奉在心嵌儿上了,不过她自己倒还不自觉得。   这一见铁头书生儒雅地站在那里,玉树临风何以足喻其绝代风姿,直看得那女郎眼中冒火,心儿直跳,甚至全身也有点儿微颤。   娇叱声中,银虹暴起,又向铁头书生扑去。   恁地作怪,铁头书生不特不曾还手,那姑娘银虹闪晃之间,竟自身侧滑过。   她武功本已不弱,但教她恁地服输怎么也不可能,当下即进步趋身,口中又冷哼了一声,银虹暴起数尺。   但见一片耀眼寒光,铁头书生却仍是面带微笑,气定神闲,这银虹,这娇叱,都似与他无关。   连续十来招过去,按说那姑娘剑术,却也诡谲之极,此时是气极也是怒极,故顿时目光如电,剑气如虹,身陡剑走。   宛似夭矫神龙,刺、剪、劈、砍、撩、错、冲,丝丝入扣,真是剑舞万道银蛇,人同掠波燕剪。   她那玫瑰红的衣饰,飞舞在这淡淡的秋月之下,有如仙子之舞,好不壮观,和著那山积般的剑影,蔚成了一幅美丽的秋夜行月图画。   铁头书生不仅不曾还手,甚至连闪避也甚缓慢,无如那姑娘,太不识相,也太爱逞强了。   这只要铁头书生一举手一投足间,就是十个姑娘岂是敌手,他此时所以未及还手,是因为她有几分像若梅姑娘,所谓爱屋及乌。   谁知她却一味进逼,故也就恼得铁头书生勃然而怒。   心说:“好个不知进退的丫头,我一再让你,连衣服也未曾沾上,还是这般好胜,我若不给你几分颜色,岂不就任你猖狂到底。”   此时,那桀桀之声,忽然传来,竟自破长空而去。   铁头书生好似梦中惊醒一般,暗骂一声:“该死,我怎么被这个女人缠住,连正事也忘了。”   当下一声轻叱,“铁拳惊四海”,竟随声而轻轻击到,那姑娘,弱柳之姿,如何禁得起这凌厉的一击。   眼看她一个娇躯,就如狂风扫落叶般的卷起,飘呀飘地,直飘在三四丈开外,有如断线的风筝。   铁头书生也如冲天之鹤,出水之蛟,向著那桀桀怪笑之处奔去。   他这一路穿林渡涧,真是个疾逾飞鸟,捷如猿猴,何消半盏热茶工夫,便已在五七里之遥。   忽见前面峭壁插云,悬岩壁立,多半已隐在雾中。   铁头书生抬头一望,那峰之高,何止百丈,岩壁更滑不留足,常人欲攀登而上,恐是万万不能。   那岩壁之上,在缝隙中偶有小松藤葛生长,但纵有武功,就是上乘的轻功,怕也不易上去。   铁头书生首先听到那桀桀的怪笑,在这一个方向传来,不由暗自点头道:“怪不得那个丫头来接应,原来这还是他们巢穴之一,这高岩之上,既然人迹罕至,老魔们自是为所欲为了。”   度量岩势,虽明知有路可上,但此时夜色苍茫,慢说是半峰皆没入云雾之中,就是在白昼寻得登峰之径,难道不被魔头们毁去。   自忖凭自己轻身工夫,欲登此峰,尚非难事。   当下气凝丹田,霍地一挫腰,两臂一推,腾身已是五七丈高下,轻登巧纵,一口气即上了四五十丈。   此时他身轻如燕,内体中发出一股强烈无比的,宛似那长江怒涛,汹涌滚滚般的潜力,铁头书生自己也暗暗惊愕了。   这多天以来,他虽有著千载难逢的奇遇,但从未想到自己武功的进境,竟是恁般地出神入化了。   不仅是铁头书生自己事先无法获知,若无旁人为他说明,恐怕永远将成为一件谜一般的事。   本来他的武功,已融会释道两宗武学于一身,复因其超人资质和奇佳禀赋,不仅融会,且进而贯通。   却不知锦缎之美,再添上金花,故更为人所喜爱。   当铁头书生融会释道两宗武学后,虽为其师淮南子发觉,并误会其背师别投,其实那时他所隐去的光华,还不仅是表面上的一部份。   谁知在半月之后,竟误入地穴之中,遇那绝世高人。   不仅传授“轩辕三绝招”,授“三卷奇书”,也曾将其本身功力藉“伐毛洗髓”之法,全部输予了铁头书生和若兰二人。   故他们的武功,如东升之旭日一般,突飞猛进著,连他们自己也无法辨知个中之底细。   尤其那心随意动,举手投足之间的凌厉攻势,更非他们自己所能预知,亦无法有所准备。   这只有武功已臻出神入化之境,始可觉得。   但他们两个的武功既渊又博,经绝世高人输予功力之后,更逐渐发展著,更新著,喻之为长江怒潮汹涌不绝,尚不足以逾其万一。   铁头书生此际纵上这岩壁之间,捷比喜鹊登枝,瞬息间已临岩顶,但此际云雾正浓,视线大受限制。   纵然穷目力之所及,亦不过三四丈远,这岩峰上,显然并无居所,略一瞻顾,右后方似隐隐出现他峰。   铁头书生至此,也不觉踌躇了。   固然救南阳羽士为首要目的,但若兰和海岛圣尼、梦云师太等人均未到来,就是自己不惧老怪连手,但这岩峰上人迹罕至,又兼云雾笼罩著,如果老怪们在暗中暴袭,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些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正犹豫不决间,那桀桀怪笑竟又响起,似诱敌,也似一种得胜者的笑声。   铁头书生蓦地一声怒吼,直震得山谷震动,群山荡起一片回音,声落掌发,竟将那浓浓云雾,劈出一条丈余宽的雾洞来。   那一股强烈猛激之力,直滚出五七十丈,久久合不拢来。   铁头书生亦蓦地掠起,施展出凌空渡虚功夫,飞纵在这雾洞之中,约莫行了一二里之遥,那悬岩早已跃过,已在另一峰侧。   因为他刚才猛展凌空渡虚功夫,故未觉出异样,但此时往峰下看时,其陡虽无适才的惊险,但已非身无武功之人所可攀登的了。   再往后山看去,不觉楞楞地,讶异非常。   原来后山还有另三个奇峰,虽在薄雾掩盖下仍隐隐可辨,与铁头书生立身之处,均是一般高峻,一般奇险。   这四峰环立,原是一座巨大的山峦,却以半腰为界,自半腰以上方始分为四个小山峰。   四峰环绕间,似有一块小小平地,只见白云飘絮、薄雾弥漫中,翠树笼烟,山风过去,壮涛之声盈耳。   铁头书生绝未想到,此间会有如此境界,心说:“这仙家福地,若由魔头们盘据,岂不使名山失色。”   两眼在望,脚下已不由自主地走去,不但地面已渐平坦,而且绿菌□地,其软如绵,如行在毡毯之上一般。   此际虽已三更,但那桂子犹有余香,草地上亦泛出巨大露珠,映著这秋夜明月,一片闪闪发光。   铁头书生仰观著悠悠白云,感官上接触著林木的芬芳,心地顿觉空明,霎时间,俗念全消。   当下不禁微微地一声叹息,道:“我若能摆脱尘俗,终生卜居此地,予事何争,予事何争。”   蓦地,一声娇笑道:“好不识羞,你凭什么卜居此地?”   铁头书生闻言一惊,但随即脸上一阵火热。   再放眼望去,见是先前遭他劈起的姑娘,那云鬓已不整,那玫瑰红的衣饰也出现了几个破洞。   但那笑意,却如怒放的娇花,虽然鼓著腮巴子,并没有掩去她天姿绝色,夜风吹起那长发,和著那玫瑰红的长巾,摇曳生姿。   铁头书生不禁楞住了,因为刚才一击,虽未使出全力,普通之人岂能消受得了,况自己上山时,施展出师门绝学。慢说这女人曾经受伤,就是稍会武功者,登临这绝壁悬崖也是不易,那里还能在此间截住自己呢?   这女子武功显已不弱,或者此间另有暗道,果尔如此,老怪们藉此天然形势,我纵然在武功上胜得他们,也将因此而疲于奔命了,尤其南阳羽士如遭他们暗袭,那苦头就更加吃定。   他的心思本极精细,这个意念,也不过一闪而逝。   抬头见著玫瑰红的姑娘,仍然站在自己数丈之外,脸上时而喜,时而忧,时而怒,各种表情在迅速地变化著。   倏地,星目一掀,脸上虽无笑意,但在有心人的眼中,却是芳心直跳。   “敢问姑娘尊姓芳名,为何与老怪们……”   说到老怪们,忽然止住,因为他想从这姑娘口中探听一下此峰秘密,故欲拉拢她一番,当下不觉脸上一红。   虽然夜幕低垂,但人家岂看不出他那尴尬之相,尤其那还似娇羞之状,直令那姑娘心中想笑。   心说:“还是个大男人,竟是恁般面嫩。”   她也就一呶小嘴,“哼!姑娘是天上掉下来的,没有姓,也没有名……”   她的话说得虽冷,但发自那可人儿的口中,只觉得那是刁钻,是顽皮,也带著几分天真和娇憨。   铁头书生闻言,不禁朗朗地笑道:“树木花草,尚且各从其类,人岂可无名无姓,以姑娘惊人武功,绝代风华……”   说到此处倏然止住,一双星目望著那姑娘,好像要从她身上看出这个一如雾中美人的秘密。   也好似欲探视这悬崖一奇峰的诸般布置。   那姑娘闻言,脸上早已展开了花般笑意,岂止脸上在笑,心中早也乐开,直笑得那梨涡儿,深深地,圆圆地,久久未曾平复。   但随著又是霞飞两颊,头也低著,芳心也扑通扑通地狂跳。   因为她一双杏眼,正好接触到铁头书生如火一般的眼神。   那里不是棱芒,也不是冷酷,而是那么柔和,安静,如火一般,灼灼逼人的光辉更好像要将别人熔化一般。   这眼神第一次就偶然遇见,只是那是一瞬之间,而现在是这么的近,“哎呀!俏冤家,真个是……”   这教她那里敢往下想去,这羞死人的事,但又不能禁止自己的眼睛向他看去。   但一接触到他那一双眼睛,芳心儿也就更跳,双颊也就更如胭脂深透。   尤其听到俏冤家亲口说出“惊人的武功,绝代的风华”心中更是十分受用,一颗心也从半空中收了回来。   但自己的身体却顿时软绵绵地,飘呀飘呀!好似腾云驾雾一般。   那玫瑰花般的笑容,配著那玫瑰红的衣饰,却也真像玫瑰仙子一般,娇媚之极。   铁头书生朗朗之声又再响起,似管弦之乐,也似金铁之声,令人心动。   “据在下所见,姑娘适如深谷中的幽兰,是恁地出尘脱俗,武功也必定得自高人指点的。……”   半天,又继续说道:“无敌尊者师徒挟奇异武学,正欲掀起一场惊天动地的武林大劫,这不只是少数人的宿仇恩怨,恐怕整个武林将陷入腥风血雨之中。通天行者与之狼狈为奸,若不早为之计,那时,朗朗乾坤岂不任由群魔乱舞了。”   说时,一瞬也不瞬的看著那姑娘。   这次她不是霞生两颊,而是面色转为苍白,眼中也微现泪珠。   颤颤地道:“你说什么,我爷要与无敌尊者他们掀起一场武林大劫。”她声音虽微微发颤,但似不大相信。   铁头书生反朗朗地笑道:“在下与姑娘素昧平生,况此为武林大事,岂能戏言。”   他的话,说的坚定、沉著,而且十分严肃。   那姑娘心中不觉一寒,但那凶霸霸的个性,从不屈服于任何环境下。   此时,这双能溶化人的眼神,已使她的芳心一直在跳。   又因为她天真无邪,虽不懂得武林中的恩怨,但她有一颗善良的心,和那任侠尚义的情怀。   故她心中骤然间就是数种不同的感觉,这教一个纯朴天真的少女怎么担当,但她却有了另外的决定。   忽然,远处传来阵阵的歌声,是凄厉、豪壮,而且也令人一掬同情之泪。   那歌声越来越近,而且每字每句,都扣人心弦,不仅铁头书生为之动容,就是那凶霸霸的红衣姑娘,星目上也泛起了泪珠。   陡然间,那歌声又转为悲怆之情。   但听得那高山流水,天马行空,如泣如诉,仅是那弥漫在空际的歌声,大地也为这歌声所陶醉。   这时,那曲调忽然又转成了一种十分悲苦哀怨的情词:   “秋风起,黄叶落,黄叶落无声,黄叶落无声。   恨秋风凄厉太无情,晨露难承,晨露难承。   沙场上,战鼓鸣,战鼓响咚咚,奈何声断鼓还停。   看金鼓频催,旌旗摇晃,阵阵烟尘,烟尘,烟尘。”   “小时候,谁记得,谁记得幼时情。   父被杀,母被擒,父母身首无处寻,看天涯海角,恨苍天太无情,恨苍天太无情。   尤记得,那日秋风起,慈母扶儿出,看红叶儿飘,望黄花儿瘦。   怎知道,韶光还倒转,人比花娇,人比黄花瘦。   啊,飘泊无定,何处容身。……”   歌声倏然而止,但弥漫在空际的,却是那久久不散的悲怆气氛。   那著玫瑰红衣饰的姑娘,早是满面泪光,一如带雨梨花。   铁头书生也被这歌声激起那如虹豪气,那除恶务尽扫荡群魔的决心。   当下不自觉地一声虎吼,好似欲藉这吼声,来发泄心中的积闷,也欲藉此来表达他那嫉恶如仇的心怀。   那姑娘被他这吼声,惊得花容失色,犹以为他又将要施展出凌厉的手法,故忙聚气而待。   及见他仰首遥望著云天,毫无异样,甚至对自己的存在,似也毫无所觉一般。   这实在引起她大大的反感,因为她那刁钻的个性,是素不饶人的。   但男女间的事,又是恁般地作怪,越是得不著的,总是千方百计的去求,越是寻不见的,更是不惜任何代价。   面前这个俏冤家,在她眼中,早已填满了她的心房。   虽然他这般冷冷地,但那双灼灼逼人的目光,那秀挺俊拔的面孔,那如玉树临风般的英姿……   总之,他的一切,已集天下精华于一身,更有那天惊石破的武功。……   这如何不使她芳心暗许,甚至就似溶化了一般。   见他在一声巨吼之后,虽震得群山响应,鸟兽也因之惊起,他却愕愕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莫非他有著一段伤心往事不成。   真是好笑得紧,铁头书生这一突然的举动,不仅是令她惊奇,而且也泛起丝丝的关怀来。   虽然他曾亲手击伤过老怪,也曾将她击倒数丈之地,她不仅一股脑儿,忘得乾净。此时更将一缕情丝,放在这俏冤家身上,宁非怪事。   何况他们连彼此姓名都不知道。   “静”成了此时特有的本质,彼此的呼吸都听得清楚。   忽然那娇滴滴的声音响起。“喂!你叫什么名字,你的武功跟谁学的,为什么这般高绝,出手就可伤人。”   说时,早已轻移莲步,走到铁头书生身边。   那幽香随著夜风,又已扑入铁头书生鼻管,虽然令人陶醉,但他却不期然地,退开三四步。   那姑娘两颊一红之后,又响起银铃般的声音,“你年纪这么轻,为什么与我爷爷结下了仇恨……”   铁头书生回头望了姑娘一眼,才冷冷地笑道:“我与你爷爷毫无仇隙,不过你爷爷称霸武林,同整个武林人结仇。他们将济南府附近,设置得如剑海刀山般,这里不也是被他们布置得如龙潭虎穴一般。……”   忽然他止住了话语,看了那姑娘一眼,才继续说道:“姑娘对这座奇岩,比在下更为清楚,还用在下来说吗?”   那姑娘闻言,心下也微一战颤,但又迅即恢复镇静,足证此女虽然天真可爱,江湖阅历亦已不少。   铁头书生又说道:“在下姓唐名威信,来此不仅欲制伏两怪,更欲寻找一位师执辈,人称南阳羽士的。   姑娘如果赐以薄面,就请离去,如欲硬加阻止,也请恕在下放肆。”   他的话斩钉截铁,毫无半点余地。   那红衣姑娘登时花容失色,芳心片片粉碎,暗骂道:“冤家,我对你已是恁般将就,难道你无半点情意。”   当下也就冷冷地笑道:“既然你自恃武功高绝,我就看看你是否真有三头六臂。这峰,这岩,这洞,我倒要看著你进去,再看你出来。……”   她那声音虽然冷冷地,但依然充满了感情与关怀。   铁头书生还有什么听不出的,面前这位姑娘话中对他的暗示,何异说出了峰上、岩下、洞中的许多秘密。   他此时的武功,岂惧于这轻轻细语,就算摆在面前的是铜墙铁壁,龙潭虎穴,也必得走上一趟。   何况面对一个陌生的少女,那能露怯。   故星目中微投以感激的一瞥之后,又朗朗地笑道:“在下既然来此……”   那红衣姑娘,不待他说完,接著娇笑道:“既然来此,就必须弄个水落石出,是也不是。   不过嘛,这儿虽说不上龙潭虎穴,我看凭你一人之力,是休想在这里讨得半分便宜,你也一定知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的道理,我的话,言尽于此,恕我失陪了。”   说罢,竟如飘风一晃,就向左侧纵去,几个起落,顿即失去踪迹。   铁头书生楞楞地,呆立著,细嚼那红衣姑娘的话,她的话说得十分明显,虽然语带娇嗔,他却无动于衷。   但话中的暗示,尤其说到暗箭难防,显然她已说明了这里的巧妙机关,更提醒了自己,谨防暗算。   故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这姑娘,既是通天行者的孙女,为何偏心向著自己。   因为铁头书生,心胸正大,又非好色之辈,虽然同若梅若兰二姝相处过,两人又都如花中仙子般。   论性格,都赛似昂藏七尺丈夫,其中尤以若兰同经历过生死患难,两颗心早已融为一体。   这个身著玫瑰红的姑娘,那眼神,那娇羞,那关怀,那暗示。   铁头书生就是木头人,也体会得出,无如他情有独锺罢了。   否则在泰山时,对柳若梅的冷落,造成她坠崖惨剧,几致成了铁头书生终生之遗恨了。   虽然闻知有高人相救,但时间、空间,对人的藩篱,却是何等的遥远。   刚才的红衣姑娘,与她的姿色有几分相似,武功却较若梅相差甚多,但对自己的一片好心,却不是短短地几句话,简单地几个字,所能述说的。   这时,他想得很多,也想得很远,那如虹的豪气,早牵连在这些儿女情长之中。   他,这朵武林的奇葩,在这寂静的夜里,秋风阵阵吹来,树叶应声飘落,淡淡的星月,投射在地下,映著那俊秀的影子。   虽然远山皆罩在云雾之内,他却兀立未动。反而空洞洞地。   蓦地,那红衣姑娘方才的话,又飘入了他的脑际,“凭你一人之力,决难讨得半分便宜……”   为什么会只一人之力,兰妹呢?还有海岛圣尼和梦云师太呢?她们不也是一路追来吗?为何至今却一个也未到,莫非她们又遇上了什么强敌。   但他随即又否定,不要说两位武林异人,以兰妹目前武功,那掌上功夫,哼!不定有能胜过她去。   然而此时却尚未到来,难道她们发现其他敌踪,追赶而去?否则应该早已到达。   这阵阵疑团,登时使铁头书生心中狂跳不已。   因为这座奇峰,一定经过贼魔们精心布置,这是很自然的道理。   那千佛山距济南府尚有数里之地,他们就已将那座山的周围,几乎构成了铁壁铜墙。   这峰,这岩,奇险无比,凭著天然的阻险,就足以成为其作恶的凭藉,掩饰其丑恶的避风港。   何况他们都是数一数二的魔头,各人又都身怀绝世武学呢!加上他们的鬼谋歹毒,这清静之地,岂不顿时成了一座龙潭虎穴,人间地狱。   铁头书生此时,不仅著急南阳羽士的遇险,也担心若兰等人的安危。   此时那还容他细想,因为这些人的安危,都击于他一人身上,虽然这里形势险恶,地形复杂,又因烟雾笼罩,视力大受限制。   倏地,他身形一掠,人即如脱弦急弩一般,迳自奔向那红衣姑娘纵去方向。   但见他身起拳落,拳风顿时化作奔雷之声,宛如长江巨流,亦似狂风扫落叶,那浓雾旋即被拳风一击,登时就出现一条丈余宽的雾巷。   铁头书生不仅能黑夜视物,两耳尤为灵敏,此时峰峦呈现在眼前的,如乱堆碎石,也如奇形兵刃,这却是真地十分凶险。   若非那姑娘提醒,自己凭著血气之勇,不仅于事无补,反将遗恨荒山,故此时对那红衣姑娘,心中好生感激。   忽然,岩下升起一团白烟,渐渐地与那浓雾混合在一起,那白烟更散出一股腥臭无比之味。   铁头书生大惊,果然魔头们遍设机关,显然他们欲用下三滥的手法来对付自己,好在自己预有所闻,否则,……   想到魔头们的毒计,心下也不觉一寒。   此时,浓雾竟渐渐分而复合。   铁头书生若不前进,就将被困于此,尤其雾中已溶入那白烟似的毒物。   当下闭气旋身,人已如冲天一鹤,霍地拔高了三四丈,身起拳落,登时又出现了一条雾巷。   这时雾正浓,风也劲,树枝被吹得吱吱地响,那原来淡淡的月光,亦渐渐失去了柔和的光华。   铁头书生立身此间,顿觉宇宙之大,人处在这穹苍之中,何如沧海之一粟。   蓦地,一声金铁之声,划长空而逝,接著是一连串桀桀的笑声。   铁头书生心中倏然一动,暗忖道:“这金铁之声,不知是老怪捣什么鬼,我且在此看看。”   他这心念一转,忽然打了一个喷嚏。   那股软绵绵,昏昏欲睡的感觉,猛袭心头,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己立身在此,这浓雾中,早杂有老怪们所升起的白烟。   急忙气纳丹田,复用先天罡气护住全身,硬生生将毒气自体内逼出,顿时觉得神清气爽,那昏昏欲睡的感觉,早被驱散。   铁头书生心下一寒,暗忖道:“这雾中已有毒物,以自己功力,尚且几乎上当,若外人不知,岂不全在老怪掌握之中。”   顿时声吐拳落,一股巨大的劲道,将那浓雾击开。   掌风和著那浓雾,倏地一落,即爆出一团巨大火花来,“铁拳惊四海”端地威力惊人,那石峰已被击碎四五尺。   在一阵火花之后,跟著是天崩地裂之声,响成一片,数丈之内,碎石粉飞。   铁头书生正惊异于自己这一拳威力,陡闻一阵幽香,扑入鼻间,他犹以为是老怪们重施故技。   正欲闭气身起,忽然人影一晃,那著玫瑰红衣饰的姑娘又扑近身侧,那幽香更浓,也更令人沉醉。   她不再是那套曾经被铁头书生击破的衣裙,现在的衣饰,虽然也是红色,但已换了紧身衣裤,裹住那曲线玲珑的玉体,外罩一件大红镶金边的披风。   突然出现在这片雾中,尤其在淡淡的月光相映下,何啻是天上之散花仙女,月殿嫦娥一般。   铁头书生不禁也看得呆了,心说:“这姑娘端地有惊人艳丽,可惜寄身在老怪羽翼之下,否则怕不能创造一番轰轰烈烈的事。”   这时不自觉地向她望去,觉得她无一处不美,她不仅有一切美的条件,更有一种成熟的美,那是一般少女们所没有的。   那姑娘的出现,顿时减低了铁头书生的敌意。而那姑娘也因为铁头书生不断地张望著,芳心窃喜,登时心头也如小鹿般扑扑的乱跳。   铁头书生见她此时,眉如春黛,杏脸含羞,尚未出口相问。   忽听那银铃声音说道:“唐相公,请速离此,迟者性命不保,右后方绝壁,可迳下山。……”   她的话说得很小声,也很匆忙,虽然声音柔和,但每字每句都如一把钢针,刺在铁头书生身上。   这朵武林的奇葩,岂惧于这几个魔头的技俩,故不仅忽略了她的好意,反而起了丝丝反感,因为她的话刺伤了他特有的自尊心。   循那红衣姑娘闪去的眼睛,这石峰之上,登时爆起一连串的响声,跟著是火光耸天,这小小石峰顿时陷在一片火海之中。   铁头书生陡被这响声,震惊得头昏目眩。但他自信有千般定力,忙气纳丹田,随这爆起的响声,也是吐气开声。   骤然间那股巨大的罡劲,如万马奔腾般,风雷并发,中途似与另一股劲道相遇,又是轰然一声巨响。   但见火光乱晃,如银蛇飞舞,碎石纷飞,如落红片片,铁头书生借著火光一望,那里有半个人影。   惟各山都罩在烟雾之中,火光照耀著这夜空,淡淡的月色,也失去光彩。   铁头书生虽记得那红衣姑娘之言,“右后方绝壁,可迳下山。”   但他知道南阳羽士被困在此,若兰等如果来此也将遭其暗袭,自己承当代数异人之衣钵,遇事岂能恁般畏首畏尾。   况那姑娘曾说性命不保。   “哼!我就不相信这些魔头们,如果他日见面,岂不被那丫头羞笑,那时她反以有恩于我,哼!我们邪正不并立,何况她还是魔头的孙女儿。……”   火光已慢慢燃及身边,间或发出一声暴响,在暴响之后总是火花四散,碎石纷飞,更传来丝丝怪味,令人闻之作呕。   这时,四周云雾更密,有如暴风雨之降临一般,亦若大海狂涛,骤然掩至,好不骇人,而立足之处,火光瞬息射至。   那灼灼逼人的高热,令人有窒息之感。   铁头书生此时不由也有点惊惶无措,但他仍能以不变应万变,拳挥处,顿时现出一条火□。   浓而微带腥臭味的黑雾,也如排山倒海般,纷纷向后退出。   但这不过是饮鸠止渴一般,尤其他此时的拳风,也发出丝丝热风,故将火势一扑之后,再起之势则更加猛烈。   正当他在这石峰上,展开了一场生死搏斗,因火势已蔓延在他立脚之处,甚至他的衣服上,也有火星飞著。   这一片火海,照得满山通红。   铁头书生则虽满脸汗珠,也不敢轻易纵起。   火势更猛,雾也更浓,照得那张秀丽拔挺的面孔,发出灼灼照人的光辉,但此时已是一发千钧,危机四伏。   ※     ※     ※   另一处,也正展开著一场恶斗,那是若兰伴同两位武林异人。   他们同铁头书生,本来往同一方向追寻。   当铁头书生偶闻桀桀之笑,赶到那矮林边,就听得他们正在计算著来对付自己,并发誓夺取奇书。   尤其在他们口中要毁掉的人,在铁头书生的直觉中,则正是南阳羽士,故当时迅即扑出,遇上红衣姑娘,登上这四指峰,才被困在此。   而若兰等人,则因听见了南阳羽士的呵呵之声,才循声赶去。   虽然那里也是行经四指峰的要道,但将他们轻轻地分散了。   这分散的无形力量,在魔头们却能奸计得逞,而铁头书生等人,则力分势孤,几乎被魔头们所乘。   且说若兰见铁头书生纵走,她因等候海岛圣尼和梦云师太,偶一回头,铁头书生的踪影已渺。   但此时却传来一阵呵呵之声。   她顾不得追赶信哥哥,就循声而至,谁知当若兰等人赶到时,正是南阳羽士千钧一发的瞬间。   前面几条黑影,正在晃动著,倏地停身在那座林中。   忽然南阳羽士呵呵之笑,阵阵传来,而且声音凄厉得怕人。   若兰为追赶魔头们,也不顾本身危险,玉掌一挥,那碗大松树,应声而折。   若兰则如飘风一般,扑入林中,虽然林繁枝密,但占地甚小,几个起落之下,就到达尽头。   然而魔头们踪迹渺然,但那凄厉的笑声,则震得山林摇晃,鸟兽惊散,若兰闻声也不觉骇然。   此时天色已黑,尤其林中,她虽能黑夜视物,毫无困难,但也特别谨慎。   呵呵之声更厉,也更疾,令人有耳鸣心裂之感。   若兰偶一抬头,见那古松梢头,横卧著一物,那呵呵之声,竟发自树梢头。若兰几乎惊叫起来。   此时,海岛圣尼和梦云师太也相继扑到。   但见若兰身形霍地拔起,宛似冲天一鹤,停身在树梢头上。   原来正是他们追赶的南阳羽士。……   若兰复如灵猫捕鼠般,轻轻纵落,南阳羽士那凄厉呵呵之声,仍是不绝于耳,惟已渐次嘶哑,由疾而缓。   两个武林异人,趁若兰降落之顷,都围了上来,看著南阳羽士,都不禁百脉贲张。   海岛圣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骂道:“贼子!好狠。”   右手一伸,那笑声顿时寂然……   当下海岛圣尼出手如电,轻轻在南阳羽士命门穴上一拍,那笑声倏地停止,人也就跟著昏了过去。   按三人武林,均已高不可测,虽然若兰经验较差,但心思极密,故魔头们这一套阴谋,三人心中都是雪亮。   海岛圣尼以禅功通神,一切喜怒哀乐,都不易形诸于色。   梦云师太则已怒气填膺,恨恨地骂道:“贼魔,伤天害理,下次遇上若使你们全尸而还,也……”   只有若兰低著头,在南阳羽士背上一阵乱推,海岛圣尼立即塞了一颗“玉莲子”在他口中。   终于在一声长叹下,南阳羽士醒了过来,但已软弱无力地欲言又止,他此时,是满怀感触,也是惭愧,故虎目中,顿时就渗出莹莹的泪珠。   三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一生游侠江湖,有出类拔萃的武功,那豪壮的情怀,那仁心义胆,赢得了武林的雅誉,江湖的称道。   想不到连日来,都受制于几个魔头之下,尤其这次,魔头们竟欲以敲骨击节之法,来毁掉这个一代游侠。   若不是若兰动作迅速,将他救下。   海岛圣尼以闪电的手法,止住了他奇异凄厉的狂笑,他最多再经半盏热茶功夫,也必真气泄尽,暴尸荒山,谁也弄不清这笔血债。   故当南阳羽士清醒过来,一见若兰等人环伺在侧,不仅是感慨,是惭愧,更是怒气填膺。   若兰见他面色已渐渐好转,虽然还是恁般地萎靡不振,她本天真得紧,早就耐不住这沉闷的气氛。   看看南阳羽士,娇笑道:“老伯伯!你是在那里被他们偷袭的啊!为什么没有招呼信哥哥呢?”   海岛圣尼本欲制止若兰问下去,但她此时正替南阳羽士推拿完了,南阳羽士似得她助力不少。   这时见他先又叹了一口长气,好似欲藉这声长叹,来排遣他满腔的忧郁一样。   终于恨恨地一顿脚,道:“娃娃!你不知道我老人家的心事,就是两位异人面前,也不怕有失面子,不过我必须报这仇恨,那怕就是拚掉性命……”   若兰又一啜小嘴道:“老伯伯!你只管说,我和信哥哥一定帮你,还有我师父和梦云师太都在这里。”   她这话,总离不开信哥哥,好似信哥哥在她旁边似的。   可见一个女孩子,锺情于一个人的时候,是不分时间、地点,她的心,总是寄托在意中人身上,那怕是天之涯、海之角。   南阳羽士又绽开了笑意,但那呵呵之声并未出口,但却慢吞吞地说出了自己被魔头所乘的经过。   原来正当铁头书生搏斗群魔时,那受伤倒地的矮胖老头,卧在十丈之外的树下。   南阳羽士虽然觉得那人武功已得无敌尊者真传,但自己却不想乘人之危。如果那时对一个受伤倒地之人加以攻击,将来传扬开去,那里还有面目见人。   虽然那里无人,就是铁头书生也不会责怪自己,但南阳羽士并未施以辣手,这正是他立身正大的地方,也实不愧是领袖江南武林的游侠行为。   那时铁头书生力敌二魔,且故意放纵其联手。   自己虽然替他捏把汗,但心中实在快慰,因为自己这一辈的人终是老了,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   那娃儿不仅武功博大精湛,且精力过人,有如长江之巨流,一泻千里,一若大海之狂涛,汹涌不绝。   那豪气剑风,金虹闪晃之间,数丈之内全为金虹罩住。   我老头子活了七十多年,那里见过他这般武功,当初我那老道哥哥,以乾坤剑誉满江湖,但那时却没有遇上这班魔头们。   看那娃娃使用不竭的精力,我正乐在其中,更为武林庆幸。   忽然千佛山顶,如风驰电掣一般窜来一人,我虽然悠哉游哉,没有与人动手过招,但也防止有人暗算。   那奔来的,正是我梦寐欲找的仇人,原来就是那清瘦老道,号称无妄真人的,他与老怪们串连在一起。   虽然他的出现不是欲对铁头书生有所作为,而是欲救走他的师父,无敌尊者的徒儿矮胖老者。   我对矮胖老者,因不为己甚,但那无妄真人,却是容他不得。   当他跃到那松树旁边,南阳羽士也挥展著金箫,顿时洒下一片光幕。   无妄真人怕南阳羽士伤到矮胖老头,顾不得先去救他,右掌一翻,轻轻递出,虽然缓慢,却发出一种罡而且劲的力道,逼得南阳羽士来势一缓。   无妄真人也顺手取出一把拂尘,这斯气功,端地了得,顿将真力贯于拂尘之上,那拂尘不仅根根直竖,且发出丝丝之声,夺人心魄。   南阳羽士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前几次皆被他脱去,故这一上手,就使出平生绝学,旋天八招。   但见一片金光摇晃,宛若管弦仙乐飘来,直将那无妄真人,裹在中间,一时脱身不得。   虽然南阳羽士在一招半式中不能制伏这恶道,但已占尽主动,只见金箫起金光飞洒,笑声落人影纵横。   无妄真人终非无能之辈,藉其精湛之气功,奇异诡谲之招式,不求有功,但亦足以自保。   南阳羽士攻势虽猛,却也能游刃有余,故南阳羽士一时竟奈何不了他。   倏地,形势一变,当两人兔起鹘落,倏合乍分之际,一股柔而不疾的劲风,向著南阳羽士击到。   南阳羽士担心魔头们暗算,忙旋身一闪,金箫也就跟著一缓。   那无妄真人哈哈一笑,不进反退,纵身飘落。   原来刚才袭到的那股劲风,是矮胖老者的恶作剧。   前面已说过,他列入老怪无敌尊者门墙,因其工于心计,甚得老怪器重,尤其他们在计划夺取“三卷奇书”时,献策尤多。   此人姓范名辛,人长得既矮,又是满身肥肉,但却能练就恁般轻功,亦为怪事,虽然也已届古稀之年,在无敌尊者面前,仍作小儿女态。   故老怪直以辛儿呼之,这无妄真人又拜在范辛门下,他们的存心,当然都是为了那三卷奇书。   即使未寻获三卷奇书,老怪那身奇异之武学,也足使他震惊江湖。   在这个复杂的环境中,各人存心都显而易见。   按说矮胖老头范辛,虽伤在铁头书生掌下,但并不十分严重,尤其铁头书生宅心仁厚,故出手极有分寸。   范辛武功在老怪培养下,已有二三十年,虽不能说出类拔萃,但目下江湖中,也足可称为数一数二的魔头了。   当铁头书生力敌两怪,南阳羽士那时不曾全力发招,那时他正全力自疗,等于抵抗力全失,但南阳羽士并未乘人之危。   经过这番自疗,虽未痊愈,但体力已大部恢复,蓦闻虎虎风动,抬眼望去,见无妄真人被南阳羽士困住,且主动权全失。   尤其那飞洒的金光,更逼得无妄真人手忙脚乱。   范辛霍地坐起,顺手拾起两颗寸径大小的小石,施展出“借影还光”手法打去,虽然缓慢,却阴险之极。   南阳羽士闻言知警,旋身后退,金箫缓得一缓,那无妄真人则飘身退后。   矮胖老头范辛也跟著一笑,飘身而起,南阳羽士怒从心上起,虎吼一声,金箫挥起,追赶下去。   那时正是铁头书生击退两怪的瞬间,树倒枝折,乱成一片,故南阳羽士的吼声,亦未听得。   南阳羽士早已忘记这是最厉害的魔头,更不防他们另有诡计,乃放肆追了下来。   两怪在前面缓缓而走,南阳羽士空自暴喝,如影随身般,那无妄真人,不时回头发出一声冷笑,更气得南阳羽士肺简直都气炸了。   约半盏热茶工夫,他们离开铁头书生已十数里之遥,才由无妄真人出手。   矮胖老头范辛在旁吃吃地笑,两个魔头端地阴险,明打暗袭,直将南阳羽士困在那里。   直待那桀桀之怪笑一起,两人竟联手而上。   南阳羽士一枝金箫,若单打独斗,或可游刃有余,尤以矮胖老头范辛出手就是那绝世神功之精奇招式。   故不下三招,竟被矮胖老头范辛掌力劈伤,致使无妄真人很轻易得手。   当两老怪脱出铁头书生之手,铩羽而逃时,他们也正好合力将南阳羽士擒住,老怪等更料知铁头书生等人,必定追来,这才使那金蝉脱壳之计。   他们更欲给武林中人,一点警告,故不惜在南阳羽士身上顿施辣手。   他们也深恨南阳羽士其人,因他才引出铁头书生等人来。   不仅使他们苦头吃足,且数度受伤,甚至他们经营了年余的千佛山,也被他们在短短地两日破坏无余。   在他们研究分析之后,才邀请另一魔头神弹手出面。   神弹手也深知无敌尊者挟绝世神功,欲问鼎武林,更知他重莅中原,是欲寻找那“三卷奇书”,这个老魔头虽无大恶,但贪念一起,也就顿时滋长,自是臭味相投,那还管什么腥风血雨。   第十章 醋海波澜起狂涛   当神弹手一到,始知无敌尊者兄弟已死,红红上人亦被击散武功,无法逃出那场火劫,这才大惊,原来这几个娃娃,却是恁般厉害。   待与老怪见面时,才决定赴四指峰暂避。   那里是通天行者的巢穴,外人莫之能入,在那里可藉天然形势形成屏障,况几个魔头皆在一起。   他们先点中南阳羽士的笑穴,欲利用其狂笑,消耗其气,待其真气耗尽,人也就如脱虚一般,纵有神丹妙药,亦将不治。   故无妄真人先背著南阳羽士,他自己在后诱敌。   果然半盏热茶工夫,铁头书生等人先后追到。   他们本欲藉暗器等,予以个别消灭。   不料铁头书生武功太以惊人,无敌尊者和通天行者两怪数度失手,虽得神弹手相助,亦已受伤。   幸得那著玫瑰红的姑娘出面,才保住了两人老命。   南阳羽士此时任由别人背著,奔走在这苍茫夜色中,也不知过了多久,终被他们置身在那株古松之上。   那时他真力已渐渐耗尽,仍然不断地发出呵呵之狂笑。   若非这三人都练有“天耳通”的武功,南阳羽士再过一时半刻,定将暴尸旷野,不仅冤,也将死得奇惨无比。   怎不令这旷世异人,一代游侠,感慨万千。   三人听南阳羽士说完,都是百脉贲张,尤其梦云师太气得牙齿咬得吱吱作响。   半天,南阳羽士好似又吁了一口长气,那脸上的红光也逐渐恢复。   “那个娃儿呢?为什么没有见他?”   他的话问得很迫促,也十分关注,因为以他自己这般丰富的经验和阅历,也被魔头们暗袭。……   若兰本来一颗心就只在信哥哥身上,听南阳羽士这么一问,才红著脸,看了海岛圣尼一眼,“师父,怎么信哥哥还未来呢?”   这时,远处又传来桀桀之笑。   若兰那里还能再等,人竟如冲天一鹤般,霍地拔起,旋身疾转,何如流星赶月,向前射去。   眨眼就失去身影,好快,快得令人难以置信。   就是海岛圣尼自己,也带著几分惊异,心说:“这孩子的轻功,进境有恁般快捷,我们老一辈的,真是望尘莫及了。”   梦云师太何尝不是这般想法,向海岛圣尼看了一眼,两个武林异人,内心都有一个相同的感应。   微微一笑之后,也就相继起身而走。   只有南阳羽士起步在后,他心中的感慨也最多,这个江湖游侠,对铁头书生的关心,并不下于他们众人。   他的身体并未完全恢复,他猛提了一口真气,才向前纵出,好在他们都有著上乘武学,几番运气行功,虽略有亏损,也能勉强支持得住。   几个起落,就都一个一个地失去踪迹。   当铁头书生赶到时,早又是百脉贲张,气冲斗牛。   那无敌尊者正缠住若兰游斗著,虽然若兰掌力发,如狂潮夜幕,掠地见寒涛,威猛之极。   无如老怪早有戒心,藉著精湛的内功,纵走如飞,行踪飘忽,乘虚蹈隙地,偶一发掌,亦如灵猫戏鼠般,倏合乍分。   若兰所练“玉掌定乾坤”,虽有七八成火候,这多日来未能好好练习,甚至连日来,都在疲劳困顿之间。   她并不如铁头书生功力深厚,虽然获奇异的招式可克敌于一时,但时间一久,强弱之分就立现端倪。   所幸老怪一朝经蛇咬之后,十载也有井绳之惧,故不敢轻易进逼。   虽然他也发觉若兰换气蓄势之缓慢,总不敢轻撄其锋。   故若兰与老怪游斗著,足可立于不败。   神弹手面对著海岛圣尼,虽然都是个中能手,两人都彼此有个耳闻。   海岛圣尼以禅功通神,功力自是奇大,但自千佛山受制于老怪众人,几乎耗尽真力。   所幸铁头书生适时赶到,并助其运气行功,否则半生英名,岂不付诸流水。   虽然知道面前这个魔头,就是善恶不分享誉江湖的神弹手,一手钢弹,大都逾寸径,且可连发廿四颗。   尤其在面对强敌之顷,亦可暗中发出,故海岛圣尼本欲以连绵掌与之相搏,但她也过于谨慎,对付神弹手竟将宝剑出鞘。   那银虹暴晃,啸天龙吟,海岛圣尼早已一除那缓慢安祥之态,人如出林飞鸟,复龙行一式,就扑向神弹手。   两人那敢怠慢,因为对方皆有著绝世武功,稍一不慎,就有性命危险。   两人动作,表面看来似极缓慢,尤其海岛圣尼剑招,缓缓地,毫不著力,但隐隐挟风雷之声,如狂风卷激浪一般。   顿时间,剑气冲斗牛,灰沙蔽日月。   神弹手那敢半分松懈,拚著全力,面对这武林异人的搏斗,他看清了自己的命运,也运足了精力,半点也不敢大意。   这是一场生死的大搏斗,也是一场邪正的分野。   海岛圣尼为著要保存武林间的正气,她也必须将这些败类逐一清除,故将禅功贯注于剑虹之上。   但见银虹乱舞,有如瑞雪飘飘,亦如水银泻地,花影缤纷。   初时,那剑招、那人影犹可辨认,渐次,人影渐小,几与银虹一致,终于,只见那剑影幢幢,有如乱堆飞絮一般。   那面是梦云师太,敌住那清瘦老道无妄真人,这人是恶之魁,祸之首。   不仅南阳羽士恨之入骨,梦云师太等初入千佛山时,就是被这贼道缠住,那时他们人多,又被他们布置的邪阵困住。   几乎使这武林异人被其所乘。   这一口恶气,那里咽得下去。   以梦云师太武功,对付无妄真人,却也足有裕余,何况她这几日来,歪打误撞,因祸得福。   自己数十年修为未曾达到的一点,却被若兰那“一掌行功”,代她解决了。   故此时梦云师太豪气如虹,精力如长江激浪一般,面对著无妄真人,真是仇人相见,好容易遭遇上。   当下一声怒喝,“贼道……”轻轻劈挂处,登时就如风雷之声,如狂风扫落叶般。   无妄真人,闻声知警,斜步横身,轻轻让过。   梦云师太那里容他脱手,□琅琅,宝剑出鞘,一招“牧童指路”化作“风卷残云”,一招两式,快速之极。   无妄真人也是一闪身,取出那柄拂尘。   梦云师太将太乙神功,全贯注在宝剑之上,那一套风雷剑法,不仅招式奇绝,那风雷之声,更是惊心动魄。   直震得山林摇动,群山荡起回音。   无妄真人早已铁青著面孔,拚著了全力,力拒著这一代武林异人。   他知道自己实力与梦云师太相差甚多,能够与她周旋,全凭巧著,目前既非千佛山,亦非四指峰,只有凭著真功夫相见。   但梦云师太每一发招,不仅精异诡谲,且快速无俦,那剑风,砭肤生寒,那风雷之声,慑人心魄。   所幸无妄真人武功不弱,尚能勉强支持得住,否则早已暴尸荒郊了。   当南阳羽士赶到,见六人正斗在一起,虽倏合乍分,但都拚出了真力,数丈之外,亦觉得那掌力、那剑风逼人。   南阳羽士虽没有看到铁头书生,心中好生失望,但见贼魔有三人在此。   他的眼睛落在无妄真人身上,登时气得眼睛出了火,虎吼一声,金箫一抖,一跃而前。   口中叫道:“师太请稍安歇,待我来斩这个贼道。”   声落,金箫已荡起一片光幕,人亦如流星赶月,急弩离弦一般纵到,直向无妄真人前胸点到。   梦云师太在此时,虽举手投足之间,就可置那贼道于死命,但以自己为武林前辈身分,就是胜了,也不光彩,万一将来传了开去,那还有脸见人。   故一见南阳羽士,本来已施展出风雷剑法之绝学“狂风扫叶”、“伏地追风”,一招两式,猛攻下盘。   眼看无妄真人,不死也得残废。   当她一听南阳羽士之声,竟硬生生地将剑招撤了回来。   那无妄真人才长长地吐一口气来,而南阳羽士的金箫,亦已点到。   无妄真人果真不弱,陡觉一股劲风袭到,身形倏地暴倒,“金鲤倒穿波”,疾射而出,才堪堪躲过这险险地一招。   虽然他脸上微热,刚才若不是梦云师太撤招,他纵或不死,也必落个双腿被毁。   这在他不过意念之中一转即逝,因为贼心早已因物欲而蒙蔽了良知。   在他也想到人家不愿联手进攻,是武林道义,转眼就暗骂一声:“笨蛋!如果你不撤招,我那有命在。”   南阳羽士那容他歇手,挥箫再上,旋天八招,果真奇绝,那金光,耀眼夺目,更泛起一阵管弦之乐声,令人闻之惊心色变。   无妄真人本已受制于梦云师太的风雷剑法之下,一见南阳羽士扑到,一股怒火,也全发泄出来。   当下拂尘一抖,也是虎虎风动,登时点、挑、沉、浮、吸、吞、吐,丝丝入扣。   南阳羽士此时是拚上了命,更不顾对方任何奇毒招式,一味狠逼,显然他由怒极而恨极,一股脑儿都发泄出来。   虽然旋天八招,威力奇大,但因他心急气浮之故,反使那贼道有可乘之机。   否则无妄真人,刚才力敌梦云师太时,已耗去不少真力,若南阳羽士能岳峙渊□,抱中守一,心不浮,气不燥,贼道早已不支倒地了。   无妄真人似已发现他这缺点,陡地招法一变,身形也直向南阳羽士迫近三尺。   南阳羽士金箫虽发出凌厉攻势,但似觉散乱,更失去当初那惊心夺魄之气势。   无妄真人则一招“牧童指路”,竟变作“浪里现蛟”,一招两式,硬生生将南阳羽士金箫荡开。   同时更猛点拂尘,如“拨云见日”,左手箕张,似欲“分花取果”,闪电般直向南阳羽士抓到。   南阳羽士论胆识,真是豪气干云,论武功,则石破天惊,一枝金箫,闯南荡北,见过多少名手。   这几日,连续在几个魔头面前吃瘪,且几乎被贼魔所乘,性命不保。   何况他这一代游侠,平素眼高过于顶,又素为淮南子诸人爱戴,享誉武林,这时一见自己毁家杀子仇人,那能不怒气填膺。   蓦地,见贼道招式陡变,竟想来讨取便宜。   南阳羽士不禁一声冷笑,“贼道!想死”当下,也就故作不敌之状,金箫也故意缓得一缓。   当无妄真人左手堪堪抓到,南阳羽士人未动,身未晃,金箫微举,直点到贼道掌手,旋化作“白虹贯日”。   但见金光一洒,贼道闪哼暴退。   原来无妄真人左手抓出,满以为手到擒来,却不料南阳羽士竟早已预知其谋,贯全身罡劲于金箫之上,直点贼道掌心。   他不仅要毁去这贼道,更欲置其死地,始足以泄其忿,故金箫点去,差不多使出了七八成功力。   无妄真人顿觉一股热浪,直击向掌心,直通左臂,登时血脉逆转,一条左臂,被击得粉碎。   南阳羽士见一招见功,精神大振,虎吼一声,挥箫再上,那耀眼金光,顿时化作“风卷残云”一般。   无妄真人不仅左臂被毁,半身麻木,痛澈心肺,所幸他武功不弱,拂尘尚未脱手,钢牙一咬,挫步旋身,向后暴退。   南阳羽士呵呵之声响起,人亦如大鹏展翅般纵起。   梦云师太看得十分清楚,见南阳羽士得势不饶人,怕出乱子,忙出声止住,“羽士!穷寇勿追,还有强敌在后,这夥贼人跑不出手去。”   梦云师太的话虽小,但南阳羽士却听得清清楚楚。   这时,夜幕中,数里之外,传来阵阵响声,有如天崩地裂一般。   海岛圣尼与神弹手之斗,已渐见端倪,再过个一时半刻,总逃不出海岛圣尼连绵掌之下。   只有那老怪无敌尊者,若兰姑娘竟一时奈何他不得,看他纵跳如飞,间或也拚上一掌,但当若兰掌力劈到时,他则早已趋避远处。   若兰虽急得双颊绯红,银牙咬得吱吱乱响,也无可如何,惟空自暴怒而已。   故趁他们缓手之际,无敌尊者首先退出,晃身就在十数丈之外。   跟著是那桀桀之笑声,神弹手狠命地双掌递出,蓦地破空之声大起,数点寒星,向海岛圣尼面门击到。   海岛圣尼略一回顾,左手轻轻一拨,那寸径钢丸,竟纷纷落地,而神弹手则早已撤身在数丈之外,拳腿,又是数丈,转眼就没入夜幕之中。   若兰早已跃到海岛圣尼跟前,“师父!我看这老怪慌忙逃去,一定是信哥哥扫穴犁庭了,我们快点赶去罢。”   这时那响声传来更是清晰可闻,火光也更炽,更旺,大有直达霄瀚的光芒。   海岛圣尼顿时面现凝霜,道:“恐怕信儿遇险了,否则不会有恁般气势,这些魔头们还有什么做不出的。……”   她的话尚未说完,若兰早已霍地一掠,人如掠波燕剪般,纵身飘起,脚未点地,又复哈腰再起,几个起落,就没入夜幕之中。   海岛圣尼一拉呆立在旁边的梦云师太,道:“我们也得快走,羽士!那里还得你再振虎威……”   声落,两缕淡烟,早已飘起,几个起落,就失去踪迹。   今天晚上南阳羽士总算稍吐数日来胸中的气忿。   他精神大振,尤其听到海岛圣尼的一番恭维之后,早已经是百脉舒畅,身体顿觉飘飘然。   当下一声虎吼,直震得空际荡起一片回音,跟著又是吼吼之声,人也如急弩离弦一般,向前疾驰而去。   当海岛圣尼、梦云师太、南阳羽士三人先后赶到时,都不禁楞住了。   因为这挡住去路的奇峰,大半被云雾封住,虽然那火光矗天,也仅仅是雾中所透出的淡淡光来。   这悬崖,按三人武功,并不难纵去,但此时却不见若兰的身影。   蓦地,悬崖上,一个巧小身影,如巧燕投怀般,亦若穿花之蝶一般,冉冉而下,她的身手,好伶俐。   慢慢地,她立身在绝壁旁边,静待著,但又好似避开什么人一般,一双杏眼,向四周打量著,有如灵猫捕鼠般。   看她的心情十分不安,显然做了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一般。   三个武林高人,不仅经验丰富,目光何等锐利,彼此交换了一个深意的目光,但见海岛圣尼已纵身跃起。   既无响声,连衣袂之风也未曾带起。   当然那位立身在绝壁之下的姑娘全未发觉。   不知道是她专一注意著什么,忽略了其他事物的存在,还是海岛圣尼的功力真的达到了落地无声的地步。   她却没有发现海岛圣尼已到了她的身边。   海岛圣尼打量她这玫瑰红的衣饰,和那发育均匀的身材,那杏眼、那桃腮,看她低首沉思,充满了忧郁,不自觉地轻轻地一声叹息。   “姑娘!何事劳心,能否为老身述说。”   海岛圣尼这声音慈和之极,也令人惊异之极,尤其在这龙潭虎穴的附近,群雄环视的边缘。   那姑娘是何等样人,闻声知警,早已跃退三步,手按剑柄,蓄势待发。   虽然她发觉海岛圣尼,面目慈祥,出言和善,似非有意为难,但她的秘密,若被他人发觉,不特小命儿不保,恐怕死无葬身之地。   故登时面降寒霜,喝问道:“什么人,赶快退开,否则,姑娘要得罪了。”   她的话不是等于白说,人家走近她的身边,也未曾发觉,这般一说,也不过混充英雄罢了。   海岛圣尼当下又是微微一笑,道:“姑娘!你就是再生气,我也是欢喜的,不过我想问你,你在这儿等谁,山上发生了什么大事?”   她的话单刀直入,问得那姑娘不仅双颊儿微红,芳心也直跳,暗道:“这老尼姑怎么知道我在此地等人,看她著地无声的轻功,定然是武林前辈。”   当下也就微一施礼,道:“老菩萨怎么称呼,来此何干,是否与那白衣劲装少年是一起的?”   海岛圣尼见她先是双颊微红,复又问起那白衣劲装少年。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也就面容一整,道:   “老身寄居海外,人皆以海岛圣尼呼之。那白衣劲装少年,江湖中称为铁头书生,与老身有门墙之谊,但不知现在何处?”   那姑娘红著脸,瞬息间变化著各种不同的表情,口中喃喃地念著“海岛圣尼……”和“铁头书生……”   虽然她的面颊更红,芳心儿也更跳,但眉间却陡现一丝笑意。   但见她回首向海岛圣尼一笑,这笑容好美,那梨涡儿真有半寸深,那贝齿好似一堆碎玉。   “大师!那浓雾中有毒,峰上有烈火,还有许多暗卡,只有这里。”说时,手指著那高逾百丈的绝壁。   海岛圣尼虽没有仔细相问,就凭她短短几句话,却也猜出十之八九,不过她乃城府极深又且禅功通神,故未曾表露半点。   在她这短短时间的观察,这姑娘虽然天真纯洁,但心思极细,尤以眉目间,隐藏著忧郁,这实在不是一个年轻的少女所应有的现象。   但这里正是魔窟中,这少女在魔窟来去自如,自是与这些魔头之一者为伍,又好生为她可惜。   海岛圣尼不仅禅功通神,且心地慈良,一见这红衣姑娘,早对她心存爱意。   虽然两人交谈甚浅,却对她的遭遇寄予无限同情,当下微一扬臂,就欲拉著那姑娘的玉手。   她本欲回避,但却迟了一步,且试图挣脱。   谁知她的一只手,在海岛圣尼掌中,就好像溶化了一般,不要说挣扎了,就是想动,也感到娇柔无力。   当下不禁大惊失色,心说:“这个老尼姑那有恁般高深的功力,我爷爷对我也从没有这般……”   张著一双杏眼,红著脸,望著海岛圣尼,楞楞地,一言不发。   海岛圣尼又低低地说道:“姑娘!我猜你长处在这奇峰之上,现在被那几个魔头们占住了,是也不是。”   她的声音虽小,但红衣姑娘却听得清楚,更不明白海岛圣尼问话的用意。   故啜著嘴,似笑非笑地答道:“你只猜对了一半,那个长发怪爷爷,是我爷爷的朋友,他的武功好得很……”   说时,看著海岛圣尼,但又顿时露出惊惶之色,不时向那奇峰上望去。   海岛圣尼闻言,也不觉微一战颤,原来这个姑娘真是魔窟中人,但看她一脸正气又极天真,好生令人费解。   当下也就沉吟不语。   那面梦云师太见她们谈了半天,早已不耐,也早一跃而前,当她看见这个红衣少女,先是一惊,终于两目中又泪珠滚落。   海岛圣尼适才也觉得这红衣姑娘好生面善,看梦云师太这般光景,早不自觉地点了一下头。   这才向红衣姑娘问道:“姑娘!我还不知道你的芳名。”   她倒也大方得紧,毫不隐瞒:“我叫玉凡,自小由爷爷养大。”   忽然面色一紧,挣扎著道:“大师,那长发怪爷爷来了,快快放手。”   海岛圣尼手一松,她也如飘风般扑向那绝壁深处,但见她手足并用,起落间,有如穿花之蝶,织柳之莺。   瞬息就没入那重雾之中。   两个武林异人,心中不觉一动。   尤其此际悬崖上,传来阵阵怪响,响声一落,火焰也猛地暴涨,直看得两个武林异人,也怵目惊心。   海岛圣尼微微一叹道:“师太!我看两个孩子,一定被困在火中了……”   她的声音稍带微颤,也有点激动。   蓦地,一阵阵呵呵之声,“贼魔,你这些鬼域技俩,也到我老人家跟前现眼。”当下就是一阵金铁交鸣之声,直震得这夜空,荡起一片回音。   原来神弹手,趁海岛圣尼和梦云师太离开,欲对南阳羽士暗中暴袭。   他所以得享誉神弹手之名,自是有其独到精湛之处。但南阳羽士,一生游侠江湖,不仅经验阅历丰富,且武学既精且博,一枝金箫,旋天八手,有夺天地造化之奥秘,穷宇宙之神奇。   神弹手虽以神弹驰名,对这个江湖游侠,岂可等闲视之,故当那些寸径钢丸击到之时,金箫起处,纷纷震落。   故登时一片金铁交鸣之声。   神弹手见暗袭不成,忙暴身退去,此时,南阳羽士岂能就此歇手,虎吼一声,直震得山谷摇动,回声四播。   金箫儿动,一片耀眼金光,使这夜幕低垂的秋夜,顿添肃杀之气。   梦云师太也拉著海岛圣尼的衣袖,“圣尼!既然如此,我们也上山去看看,究竟这些魔头们,布置了什么天罗地网,虎穴龙潭。”   语落,人如飞鸟投林一般,疾射而去。   海岛圣尼有心要阻止,但也耽心铁头书生和若兰的安危,这时她的心,已全放在两人身上。   当下,也就一语不发,身形飘起,迳从那绝壁之上,扑扑而起。   眨眼间,就失去两人身影。   但在那石隙中,隐著一个焦急的面孔,不时向外张望著,虽然她已发觉了两个武林异人扑上奇峰,既未出声阻止,亦未替老魔们传警,显然她此时正是心事重重。但却无法获得解决。   她就是那红衣少女││玉凡姑娘。   曾经两次示警于铁头书生,却不见俏冤家的踪迹,她此时不仅急,也带著几分怨,因为她寸寸芳心,早已寄托在俏冤家身上。   虽然刚才在海岛圣尼跟前,半吐半吞地,诉出了几分心曲,但那是毫无痛养,因为俏冤家正涉身险地。   原以为俏冤家经自己救助,能安全地从这绝壁上离开,谁知自己的一番好意,他却不领受。   为著他,在爷爷面前卖了多少好,才能到这绝壁上来,现在四周都被人守住,若再有行动,就会被人发现,那时爷爷岂能容得下自己。   这时,她的两眼正滚下数颗泪珠,夜露也深降著,她长长的秀发上早已被雾水湿透了。   最左面的石峰上,也立著一个白衣少女,披在背上的长发,被夜风吹起,和著飘起的白裙,有如散花仙子之舞,亦如月殿嫦娥一般,那摇曳的风姿,不仅令人沉醉,也足以令人忘忧。   真怪,这般天使一样的美人儿,难道还有什么不如意的事。   看她两眼哭红了,泪痕犹存,那带雨梨花般,可怜生生相,谁会忍心让她伤心至此呢?   看!她又哭了,泪珠儿像断线一般。   四周的雾,她视如不见,那矗天耀眼的火光,她亦如无所觉,这个宇宙,这个世界,对她都已失去吸引力。   虽然满山都是杀机重重,怪响连天,她对这一切,都好像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谁也猜不透,不到一盏热茶工夫,她竟会变得如此。   她,正是海岛圣尼的爱徒,曾得那绝世高人,授以“玉掌定乾坤”的若兰姑娘。   她的掌力,曾使群魔们不敢撄其锋,但为什么一登这四指峰就会如此,她不是来找“信哥哥”吗?   这时,她忽然又坐了下来,好似不惯这精神的打击,看她悲悲切切的样子,还是芳心儿,片片粉碎了。   按说若兰本来天真淳厚,亦无一般世俗儿女之态,她与铁头书生本已两心相印,一往情深。   在泰山绝顶,铁头书生失踪,她居然跳穴而寻,那种不顾性命,一心只在信哥哥身上的爱情,曾赢得铁头书生的热泪和怜爱。   此次当他们击退众魔之后,眼见这奇峰阻路,且怪响连天,火光和浓雾交织著。   虽然在海岛圣尼的意料中,但她急于见到信哥哥。   故藉著自己超绝的轻功,首先登上四指峰。   真巧,她的信哥哥正坐地运气行功,旁边站著一个花般的少女。   若兰此时,再不是泰山上那般天真无邪,见状后眼中几乎冒出火来,热泪也登时滚滚地落下。   眨眼间,那少女竟扶住信哥哥,似温存,似软语。   若兰登时头昏目眩,差点没有倒下,但泪眼模糊,却不能不看著自己心爱的人儿,任由别人扶著,尤其是那花般狐狸精样的人。   忽然又传来一声巨响,火光倏灭乍明,那个红衣姑娘在铁头书生耳边,轻轻数语,人即如飘风一晃,就向那崖下纵去。   若兰登时万念俱灰,心说:“原来男人就这般无情无义,一背著自己,就同别的女人鬼混。”   当下也就不顾铁头书生的危险,掉头走开。   她那里知道铁头书生又成就了一件旷世奇缘。   虽然这姑娘在他身边说了半天,一句也未听入,他此时正自清入浑,复由浑入清,在一种无忧无我,魂游象外的至高境界中,固然在此时此地,危险之极,但也惟有在这种场合中,才能完成。   当铁头书生单人独上四指峰,即被魔头们视为到口的羊肉,正欲千方百计予以除灭,适铁头书生立身在火阵中央,故他们一面利用雾的掩护,并将预设之毒烟渗入,使人不知不觉,昏迷不醒。   更将预置硫磺火药,使其燃烧,逼使铁头书生离开,他们这一毒谋,何啻一座天罗地网,就是铁头书生武功再高,也不易出去。   那个玉凡姑娘,洞悉其奸计后,因为她对铁头书生已生情愫,故芳心大急,才急急地指示其去路。   却不料铁头书生自恃武功,那里将这几个魔头们放在眼中,虽然那姑娘说过,暗箭难防,他也毫不介意。   待各处火光爆起,外面火光灼灼逼人,他内体也有一种令人不可忍受之高热,似火烧一般。   铁头书生初以为遭人暗袭,但活动四肢,又毫无痛楚,惟内体之热流,则愈来愈猛,有如长江之激流,汹涌不绝地,滚滚而来。   原来他自融会释道两家武学之后,内体已有显著变化,且任督两脉,已渐次畅通,在地穴时,得那绝代高人之伐毛洗髓,并以功力相输。   他一个血肉之躯,总得要一个时间来溶化,何况那绝代高人,年深日久,寄住在千尺以下之地穴中。   虽然铁头书生,有著超人资质,奇佳禀赋,对绝世高人所输武功,只有等待将来逐渐成长。   不料此时,铁头书生连日奋战之后,精力大增,在烈火相逼之下,在他体内尚未发出的一种奇异功力,随著热度增加著。   铁头书生已无法支持了,才运气来抵挡一下。   谁知他任督二脉已通,玄关之窍已启,一经运气行功,就顿时入于忘我之境,好在恶魔们不在,否则,这朵武林的奇葩,岂有命在。   红衣姑娘见他久未下崖,才再度赶到,还以为他已受伤,一摸他呼吸正常,始将一颗将要跳出的心放下。   也就是若兰纵上奇峰的瞬间。   大概又过了半盏热茶工夫,铁头书生身体顿时轻身如燕,那一种巨大令人难耐之高热,也一扫而除。   各处响声,仍频频传来,火光也更炽。   他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中,不仅经历了一场生死险恶之变化,也经历了普通人,数十年苦心修为。   铁头书生竟将那绝世高人所输功力全部溶而化之,如果他再施展任何一项武功,何止增加数倍,不过他尚不自觉罢了。   偶一抬头,发觉微微的白影,他此时的眼力,黑夜可监毫发。   才一声兰妹叫出,人也就跟著纵起。   他快,白影更快,况夜雾正浓,瞬即隐去。   铁头书生强望了半天,也没有发觉若兰的影子,心中大急,他担心若兰涉险,更担心魔头们暗中暴袭。   怎知道玉人芳心欲碎呢?   这时,火光渐熄,雾也渐渐地散开,天色忽然一黑。   铁头书生那还顾得自己的危险,霍地拔起,竟如走马灯般,从那低凹之处,纵上奇峰,一遍一遍。   正当铁头书生,口中叫著兰妹妹的声音,震得群山响应之时,空际的回音,也如闷雷一般。   那奇峰后面,倏地白影一晃,人如穿花之蝶,飘呀飘地,直向下降落。   她不仅见铁头书生在四处寻找,也发现师父和梦云师太等人,都纵上了四指峰,眼前这里胜败可分,也用不著自己在这里担一分闲心事。   故趁铁头书生转身之际,她即斜身飘落,正与铁头书生相反的方向。   若兰纵下奇峰,冉冉降落,她虽然怒气填膺,但泪珠儿滚滚,芳心儿欲碎。   她本天真无邪,对师父恭顺,对铁头书生一往情深,无如眼看著这个冤家,同狐狸精亲亲热热,那得不打破醋罐儿,说句新名词:“就是情人的眼中,存不住半粒灰沙”何况她亲眼目睹呢?   故此时若兰,已是脸色苍白,万念俱灰,纵下岩来,又顺著原路走著,她没有目的,也没有方向。   只知赶快离开,也就是眼不见,心不烦的道理。   其实她如暂时按捺一下,待见信哥哥之后,什么事也会迎刃而解,那里会闹出这许多波折呢?   正当若兰飘落之顷,岩隙中,也飘来一个黑影。   小巧的身材,长长的秀发,夜风卷起她那红色披风,成为九重仙女驾云一般,她那宝相,庄严中微带喜悦。   她如流星赶月一般,朝著若兰行去方向疾走。   若兰此时空洞洞地,任何事都成为过去,故速度甚微。   故后面追来那个姑娘,几个起落,就扑到近身。   “唐相公!请暂留步,我有话相告。”   显然她误会若兰是铁头书生,匆忙间赶来,显然还有要事,她实在也痴情得紧。   若兰仍缓缓地走著,她未想到有人追来,更未听见有人招呼,因为她人虽然走了,一颗心还留在信哥哥身边。   后面那姑娘又再喊著,“唐相公!……”人也随著飘进。   忽然,她不由自主地“咦”了一声,原来她发现这个白影,并非自己所期待的俏冤家。   她直羞得粉面通红,因为一个姑娘家,急巴巴地来找一个陌生的男子,尤其还是最美丽的男子。   若兰此时,似有所觉,猛地旋身,登时眼中气得冒火。   一见正是那横刀夺爱的小妖精,当下一声冷笑道:“缠住了男人,还想来找我什么错处。”   她这没头没脑的话,问得那红衣姑娘,粉颊如胭脂般深透,连脖子也红了,呐呐地,一句话也答不出来。   若兰见她似有羞愧状,更认定他们有不平凡的事,登时面露寒霜,又冷冷地笑道:“一个姑娘,何竟不识羞耻,还有脸来找人。”   说罢,竟又是冷冷地一笑,想不到平日这么温柔文静的姑娘,只要一变也是这般的冷酷。   那红衣姑娘先是羞怯怯地,可怜生生,终于银牙一咬,琅□□,银虹暴起,但星目中则隐现泪珠。   “小贱人!如何血口喷人,你我毫无怨隙……”   语落,银虹暴起三丈,竟向若兰扑到。   若兰早已气得花容失色,本来一肚子闷气,正无处发泄,见那红衣姑娘,居然亮剑,似乎有恃无恐般。   心中暗骂道:“小贱人,敢在我面前撒野,若不是你这小贱人,我信哥哥还不是在我身边。”   想到信哥哥,登时就百脉贲涨,一见她人剑不分地,竟向自己扑到。   若兰冷冷地一笑,倏地拳臂吐掌,她是心中恨极,也是怒极,登时竟将“玉掌定乾坤”施出。   虽然她此时气极,未使出全力,但神功岂非等闲,慢说是红衣姑娘这点道行,那两个老怪,在她凌厉的掌下,也无幸免。   红衣姑娘也顿觉掌风凌厉,有砭肤生寒之感,忙聚气蓄势,其实她也未将若兰放在眼中,银虹暴起,扑出之势虽猛,也仅使出五七成功力。   一见对方掌力劲道奇猛,才陡然惊觉,但已迟了一步,“玉掌定乾坤”已挟风雷之声,如排山倒海一般,骤然击到。   直将红衣姑娘那娇躯卷起,虽然她已聚气而待,也被劈落在三四丈之外,登时就昏了过去。   若兰又冷笑了一声,也不管她的死活,乃掉头不顾而去,她好似出了一口恶气,但心中又似更加空洞。   再说到四指峰上,铁头书生飞纵在各峰之间,恍似有几分疯狂般,口中不断地叫著兰妹妹。   故霎时间,满山都是兰妹妹的回音,凭添了这荒山秋夜的恐怖。   这时海岛圣尼和梦云师太,也先后到达,见铁头书生这般模样,心中也不觉一寒,但她们做梦也未想到,那天真无邪的若兰,竟因误会而气走。   东方已渐现鱼肚色,几个魔头们,见诡计不售,又开始了迁徙。   因为他们曾经吃过苦头,且都新伤未愈,尤其无妄真人伤势更甚,左臂已残废,最少得休养一月,且此处并非养势待时之所。   故当海岛圣尼等人先后登峰时,他们已先后进入地穴,自山后退走。   四人搜寻了将近两个时辰,各处设备依然,但人已渐杳,他们更担心若兰的失踪。   天色已大亮,红日已渐渐升起,伊人何处去,铁头书生痴立在悬岩上,是愤恨,是感怀,是怀念。   各种不同的心情,一并袭上心头,他此时,星目中也微泛上泪珠。   他们猜测不出,若兰能轻易被擒吗?按她的武功而论,决不可能,她是追踪魔头们去了吗?为什么没有知会一声,她!成了一个谜。   海岛圣尼心情十分沉重,梦云师太也带著几分不安,只有南阳羽士,两眼眨了两眨,道:“你们放心,我看兰姑娘决出不了事。”   蓦地,一点红影,在阳光下一晃,好快,转眼就已没去。   梦云师太此时最为清醒,不由得“咦”了一声,如同发现奇迹般,人如离弦急弩一样,向峰下纵去,好快,几个起落,就扑入林中。   南阳羽士也是呵呵之声起,恰如冲天一鹤般,腾空而起斜身向下猛扑,手足间一起一落,如振翅之鸟,他那肥大的身躯,轻快之极。   海岛圣尼望了周围一眼,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信儿!我们也去看看!”   第十一章 舍死忘生为奇书   且说梦云师太陡见阳光下红影一晃,这是她仅可能找到的迹象,那肯轻易放过,故猛地追去。   南阳羽士一生游戏风尘,对若兰的失踪,表面上似不著急,其实老头子早难过得不得了。   若兰对他也似特别有缘,且有过救急扶难之德,这老儿心地特别仁慈,尤其对于晚辈,更是爱护备至。   看他那急巴巴,掠身而起的模样,似风卷残云,捷逾飞鸟,那呵呵之笑,也是急促而微带战颤,可见老人的心事是深沉而不露,苦在心中,毫不做作。   铁头书生这朵武林的奇葩,一旦失去了这梦一般的眼睛、温存的慰语,怎不教他如失魂落魄般。   而他更不知道若兰是伤心而去,还以为她遭遇魔头们的暗袭。   因为眼下,这几个魔头无一弱者,且都心毒手辣,从他们对待南阳羽士的手段来看,著实令人可虑。   虽然铁头书生,尚不知道南阳羽士遇险那段经过,他的耽心,只是若兰是个天使般的少女,万一落在魔头们手中:::   尤其他们这些时间,早是情爱弥笃,无法分离。   三个老人的心中,却时时刻划著那张丑恶的残忍的图画,故不自觉地心中悚然。   当梦云师太飞身跃起,南阳羽士亦相继而上,只有铁头书生,楞楞地,一言不发,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微风吹起那袭白缎长衫,风姿依旧,那张秀挺俊拔的面孔,略呈苍白色。   海岛圣尼好生不忍地。“信儿!我们也下去看看!”   铁头书生闻言,并未移动身体,转头望著海岛圣尼,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   他的星目中,早已泛起泪光。   但听得他一声虎吼,顿时群山震动,鸟兽惊起,天地也为这吼声,而倏然变色。   好似欲藉这吼声,来发泄他的郁闷,也欲藉这吼声来一舒他胸中的壮志豪气。   这朵武林的奇葩,虽有旷世奇遇,但也有著凄凉的身世,只因武功未成,教养他长大成人的淮南子,对他的悲惨遭遇,并未说出。   他的内心,自幼就成长了忧郁和孤单的阴影,这也是失去父母之爱的孩子们,所特有的性格。   他随著淮南子,学成了饱儒,也成了侠士,得海岛圣尼以“般若禅功”相输之后,他也竟于短短时日中,融会释道两家武学于一家。   复因误入地穴,得遇绝世高人,传“轩辕三绝招”、授“三卷奇书”,虽称奇遇,也替他带来无穷困扰。   因为这隐藏数百年,为武林中人人欲得而甘心的“三卷奇书”, 曾经有不少人,拚命流血,舍死忘生。   故当他们还未出地穴时,就被老怪寻到。   所幸那绝世高人,筹之甚熟,预先将本身功力输出,否则他们纵有超人资质,奇佳禀赋,怎敌得过老怪们一个甲子以上的修为。   但连日来所遇魔头,无一弱者,武功皆是高不可测,甚至如海岛圣尼恁般武林异人也几乎遭其毒手。   故铁头书生更珍惜那老人之教,孜孜不息地,精练著既得之功力。   因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不再是普通的赞语,摆在面前的事实,却是这么严重而繁杂。   而且都是对著自己,真如那绝世高人之言“匹夫将获怀璧之罪。”既然如此,也只有逆来顺受。   因之铁头书生,一面自励,一面坚定地应付现实。   所幸这些魔头们数日来,在他面前,都未讨到好去。   虽然他无意伤人,才有这许多错误,否则这些魔头们数度在受伤之后,绝无一人可以幸免。   只因铁头书生不愿施展辣手,他显然有著诸般顾虑。   这,能怨谁呢?灰心、后悔,和著种种感触一齐袭上心头。   那往日的微笑,只留得这时的怀念,和寂寞、孤独,大地似乎也发出咽呜与不平。   “信儿!我们也去看看罢!”   海岛圣尼立身在铁头书生旁边,低低地呼唤著。   铁头书生偶一抬头,见海岛圣尼也微现泪光,这那里还能忍耐得住,扑入海岛圣尼的怀中,登时也就泪如泉涌。   他好似游子,突然见到了阔别的慈亲,也好似欲藉此机会,才能一吐心曲,获得短暂的安息。   海岛圣尼微微地一声长叹后,虽然也是满面泪光,却望著铁头书生说道:“信儿!你兰妹妹根基深厚,决不致有何不测,况她武功也自不弱,以她的机智,自可应付有余,我们倒是不必太过性急……,而且这批魔头们初败,更不知有什么阴谋,我们还得善为筹划。”   铁头书生闻言,先是双颊绯红,心说:“我也太性急了,以兰妹妹的武功,魔头们岂能有所作为,她那玉掌定乾坤,已练成七八成火候……”   想著想著,也就更觉得难为情,但扑在海岛圣尼的怀中,这短暂所获得慈母般的温暖,他已得到了甚多的满足,当下绽颜一笑,那俊秀的面孔,又恢复如春花初放般,是满意,也是激励。   蓦地,身形微缩,脱出了海岛圣尼两臂,但见白影一晃,宛似离弦之弩,脱笼之兔,向著那树丛中疾射而去。   好快,眨眼间就没入林中。   海岛圣尼又短短地一声轻喟,人也轻飘飘掠地而起,几个起落,就扑倒当地。   一见是梦云师太,正扶著那个自称玉凡的红衣姑娘,看她面色苍白,嘴角间尚有丝丝血迹存在。   不知道这个姑娘,遭了何人击伤,或竟是老怪等人,有意将她作为赌注。   海岛圣尼见南阳羽士远远地站著,他那狂放之态,早已收起,只有梦云师太一只手,还放在她背上,正在助她运气行功,活血疗伤。   那姑娘经她太乙神功相助,身上登时被一股巨大的热浪,有若长江激流,怒涛澎湃,亦如悬崖飞瀑,一泻千里,不仅百脉舒畅,功力倍增。   虽然还是疲惫不堪,娇弱无力,但面色已渐渐转红,忽然微睁星目,那也是梦一般的眼神,令人沉醉,也令人迷惘。   刹那间,她初露红光的面颊上,顿时绽开了笑意,有如初放的玫瑰,那深深的梨涡儿,圆圆地历久不歇。   原来她一抬眼,就碰著了铁头书生的朗朗星目,登时芳心就是狂跳不已,但双颊也有如胭脂一般深透。   梦云师太即凝神收掌,缓缓立起身来,见海岛圣尼和铁头书生远远地站著,似作沉思状。   回头见那红衣姑娘,忽然开展著花般笑意,一双星目直落在铁头书生身上,滴溜溜地乱转。   梦云师太心下微觉战颤,心说:“这妮子原来是因为他才会受伤,说不定正是老魔们……”想著,也就转眼望著铁头书生。   见他面色沉凝,好似有著千斤重担般的心事一样,两眼遥望著云天,也就更显出那清逸秀拔,气宇不群的英姿。   怪不得这荒山中的美娇娃痴痴地望著他,有如失魂落魄,虽然自己正在受伤中,刚从死神边缘,拾回这条生命。   当她一发觉这有如玉树临风般的身影时,自身所遭受的痛苦早已一股脑儿,抛诸九霄云外。   海岛圣尼亦似在红衣姑娘奇异的眼神中有所发现,也就一跃而前,向她注视良久,始低低地问道:“姑娘!我们分开时你还好好地,不知被何人击伤,那些老怪们都已逃至何处。”   红衣姑娘见问,先是粉颊绯红,但忽然银牙一咬,恨恨地道:“我与那小贱人,无怨无仇,一言不发就施以毒手,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非得报这掌之仇不可。”   说时,银牙咬得吱吱作响,但却瞟了铁头书生一眼,终于洒下几颗泪珠。   她的话,如闷雷一般,环立四人,都受到重击。   尤其南阳羽士,心中更急。   本来他一张嘴,一向毫无遮拦,刚才却憋了好半天,显然他对若兰的失踪,担著沉重的心事。   当下先又一声呵呵之笑,震得空际荡起一片回音,“娃儿!你快说,你是被谁击伤的。”   海岛圣尼和梦云师太,只是未曾问出,但也张著一双期待的目光。   玉凡听南阳羽士一问,自觉这些人较之在爷爷跟前,更有一种温暖,尤其刚才疗伤之德,使得这个生长在魔窟的娇娃,有著千万种不同的感触。   眼泪如断线般落,是伤心,是身世感怀,也有几分欣慰。   铁头书生也早纵身而前,虽然他未问出口来,但他期望著获得答案,较之三人,还更要迫切。   “哼!就是那个穿白缎衣裙,肩披长发的小妖精嘛!”   虽然她说得是那么动听,也那般娇媚,但在四人听来,却十分刺耳,尤其铁头书生更是怒气填膺,白著眼,大有叱吒风云色变之慨。   因为这姑娘口中骂的小妖精,从她的服饰上来说,尤其是伤在她的掌力之下,以玉凡的武功,本已不弱。   如非若兰使出的绝世神功,那有恁般威力,不要说能够伤她,就是能讨得便宜,也是天大的幸事。   虽然铁头书生心中被她那不乾不净的话所激怒,但知道是若兰所为,脸上早又绽开了笑意。   他笑得好甜,也好惬意,似春天的花朵般,也似黎明的早霞样,再不是刚才那沉闷,凄楚之态。   但见他朗朗地一笑,如新莺出谷,就连那愁眉苦脸的红衣姑娘,登时也随著如怒放的玫瑰。   只是她不好意思,当笑容乍展,又复鼓起了小嘴,但那梨涡儿,却是显得圆圆地,深深地。   铁头书生笑声一落,道:“姑娘!你说的著白衣长发姑娘,现在何处?”   他问得好急,脸也红了,心也正狂跳著。   玉凡深情地,投下感激的一瞥,显然她已误会了铁头书生发问的目的,犹以为他要代自己报仇呢!   当她的星目,一接触到铁头书生那灼灼逼人的目光时,不自觉地低头,又深深地一声长叹,眼圈儿也红了。   半天,才缓缓地说道:“本来我看见一点白影从悬崖降落,直向那枫林间奔去,我以为是唐相公下崖……”   说到“唐相公”,特别放得缓慢。更深情地向铁头书生望了一眼。   这些,都落在三个老人的眼中,尤其海岛圣尼,心中雪亮。   徒儿平白地不告而走,岂是无因,说不定她发觉这个姑娘对她的信哥哥有意,小心眼看不惯,才一气走开。   越想越觉得有理,不自觉地,竟发出一声叹息。   几个人都回过头来望著海岛圣尼,见她宝相庄严,都不觉心中一颤。   梦云师太才转头问道:“你既然追去,为何受伤,你们曾说过什么?”   玉凡红著脸,腆见了良久,才继续说道:“当我追到,因为天色黎明,看不清人影,故先叫得一声唐相公,起初她故作不闻,但也似丧魂落魄一般。   待我看清她也是一个姑娘家,而且长得恁般美丽,那秀发上,滴洒了晨露,宛似一头的珍珠,直赛过那瑶池仙子,月殿嫦娥。”   这姑娘倒真好笑得紧,正事一点不说,反拚命夸赞别人的美丽。   铁头书生早已不耐了。“姑娘!我们是问你,她现在究竟在那里?”   他的话,说得好冷,显然与他刚才的笑容,极不调和,尤其他的面色,似乎也盖上一层凝霜。   玉凡白了他一眼,才继续说道:“当我扑到时,她骤然旋身,一声冷笑之后,竟抬臂挥掌,登时就是一股奇猛无比的掌风扑来,有如惊涛骇浪,怒马奔腾。   我在骤不及防之下,遭此暴袭,登时就昏了过去,人也如断线风筝一般,被她那一掌劈起……”   她说完之后,好似松了一口气,也好似吐出她千万般委屈。   待她发觉各人面色表情,并非如她当初所想那般,尤其铁头书生露出惶急不安,更有一种期待的感觉。   梦云师太脸上带著几分冷漠,与刚才疗伤之态,有了强烈的对比,似乎冷得有点怕人。   海岛圣尼那慈祥的脸上,微笑失去了,两眼望著云天。   只有那面团团,笑呵呵,红光满面,矮胖胖,挺著那大肚皮,先是一阵呵呵之声。“妙啊!我老人家一猜就著,谁教你这女娃儿,打歪主意,当然会吃这么一掌。”   说时,他右掌也是猛地一挥,旁边那株碗大松树,应声而折,直骇得那红衣姑娘,娇躯微闪,才没被树枝压住。   南阳羽士更乐了,又是呵呵之笑,声震山谷。   铁头书生虽然听出了南阳羽士话中之意,但他心地正大,还以为这师执辈的游侠又在寻人家开心,也未以为意。   当下向海岛圣尼说道:“既然兰妹还在附近,我们先得寻她回来,因为老怪等新败,说不定卷土重来。”   海岛圣尼且不答铁头书生之语,反向那红衣姑娘问道:“姑娘!你是否还去找那爷爷,或自今日始,就独自去行道江湖……”   她的话,有著深意存在,是欲藉此打听老魔头们的下落。因为这女娃,年纪虽轻,但十分工于心计,故才用话套她。   玉凡对这批人,也是早存好感,虽然她早已了解海岛圣尼的用心,仍是将那仅有的秘密说出了。   “大师!我本想随同你老人家去多见识一下,但我爷爷如找不著我,一定会出来寻找,那时我将吃许多苦头。   我曾听爷爷说过,他们将去秦岭,那是神弹手的仙居,听说那里终年矗立在雾中,尤其那皑皑白雪,经常可逾数尺,我现在就得动身了。”   说罢,盈盈立起,但一双星目,却望著铁头书生。   铁头书生偶一抬头,正好接触这梦一般的眼睛,心中不觉微颤,暗忖道:“为什么她也是梦一样的眼波,这眼波对自己好怕人。”   正当那红衣姑娘略一起身之际,忽然一阵冷冷的笑声传来,说话的声音简直冷得怕人。   “好一个不识羞耻的贱人,居然连你爷爷也出卖了,我今日先收拾了你,再去找老鬼算帐……”   声落人至,一股巨大的劲风,竟自南阳羽士身侧劈过,直向红衣姑娘卷到。   这一掌,所带起的劲风,却自后掩至,登时就如风雷之声,连南阳羽士恁般肥大的身体也被带动。   眼看那姑娘,即将立毙掌下,而且决难幸免。   但听得一声怒喝道:“孽种!敢尔!”   语落,微风一抖,竟硬生生将来势化解,登时也是一股软绵绵,轻飘飘,微带热风的掌力,向来人劈去。   来人似已早识厉害,冷哼一声,斜步旋身,向左闪避丈余。   再看那人,身高六尺开外,瘦骨嶙嶙,一双黄澄澄的怪眼,手中提著一把方便铲,状极可怖。   他既非方外之人,这非俗非僧的装束,端地好笑。   这人正是人称催命无常的。   他在三十年前,就是黑道上响当当的人物,后来听说他远走蛮荒,未踏中原半步,故也就将他渐渐忘记。   他这柄方便铲,为生铁铸造,重二百余斤,他不仅在铲上有特出的武功,又练过百步神拳,为江湖独步。   刚才劈向红衣姑娘的罡力,即为其劈空拳掌之一技而已,若非海岛圣尼在侧,红衣姑娘焉有命在。   此际,见有人化解他掌势,且发掌相还,掌势更具雄厚威力。   老魔不愧为江湖健者,顿觉掌力有异,才将自己掌力猛撤,移步旋身,让过这凌厉无俦的一击。   海岛圣尼见他掌力雄厚,身法奇异,对魔窟中人,却也刮目相看。   倒是南阳羽士呵呵一声,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我老人家当日因一念之仁,想不到你这催命鬼,依然恶性不改。既然如此,乾脆今日给你催命算了。”   说罢!那呵呵之笑,响彻云霄,直震得树枝摇晃,落叶纷飞。   催命无常向南阳羽士打量了半晌,才冷冷地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你我真是山不转路转,想不到你这老鬼还在,好!好!我们那桩公案,也就一并结束罢。”   说话时,那黄澄澄的眼睛,暴起一片凶光。   不仅是凶芒毕露,且隐藏杀气。   但见他身形一晃,方便铲带起一股劲风,已“滚浪而入”。不仅挟风雷之声,且似狂风激浪,凌厉之极。   南阳羽士也早防他有这一著,金箫晃起,荡起一片耀眼金光,管弦之乐,划长空而起,慑人心神。   但见他点、拨、截、扫,丝丝入扣,登时竟将他旋天八手,施展开来。   显然南阳羽士也不敢忽视这催命无常。   催命无常力道奇猛,每招发出,莫不如惊涛骇浪,威猛之极,直震得方圆数丈之内,都觉寒风砭肤。   两人各施展出平生绝学,尤其南阳羽士一枝金箫,适于近斗短打,且小巧动作又极灵敏。   乍接上手,南阳羽士似慑于他奇异功力,不敢迫近。   眼看十几招过去,南阳羽士似已摸清他的窍门。   显然他的轻功,不如自己,且方便铲,既长且重,施展更不若自己金箫之灵巧,顿时精神大振。   当一声呵呵之声,金箫起处,如漫天花雨一般,耀眼金光,刺人眼目,攻若奔雷迅电,守似江海凝光,好不怕人。   催命无常也陡然招势一变,方便铲虎虎风动,身形起,有如喜鹊登枝,登时也就只见铲风和人影,直将南阳羽士裹在中间。   南阳羽士见这斯武功显已不弱,且招式诡异,每当他金箫点到,却不期然而滑落,真是仅仅毫□之差。   而催命无常却若无其事一般。   虽然催命无常面色凝重,但却四下都能贯注,因为环立在他周围的人物,不仅无一弱者,且都是自己死对头。   催命无常不愧为老奸巨滑之辈,冷笑声中,逐渐向那红衣姑娘身边退去,显然他已看清,只有这面功力最弱。   且红衣姑娘,总还与自己有点渊源。   铁头书生见南阳羽士,恶斗这个鬼魂般人物,心中早已不耐。   但他又不愿出手相助,那不仅有失他一代衣钵传人身分,就是对南阳羽士而言,也大不光彩。   故他那不安的神态,早已显于形色间。   海岛圣尼虽耽心爱徒的安危,但她想作个妥善的安排之后,再行离开,故也迟迟地,未作决定。   这时催命无常,已退至红衣姑娘身旁,倏地身形倒去,人如流星赶月一般,将红衣女轻轻挟起。   晃身间,就进入林中。   南阳羽士一声虎吼,金箫起处,人也掠地纵起,但却迟了一步。   催命无常起落间,已在数十丈之外,眼见著越去越远,好快!似飞鸟,似飘风,但飞鸟实不足以逾其疾,飘风亦不是恁地无形无影一般。   铁头书生相距最远,虽然以他的轻功,尤其他已臻以意会形,以形动念,所谓心随意转之间。   不知道他却为什么,如钉子钉住了一般,未曾移动半步。   梦云师太虽有心去追赶,见海岛圣尼兀立未动,也就未便纵起,虽然她几次欲言又止者再,但最终还是叹出一口气来。   海岛圣尼似已洞悉其肺腑一般。“师太!魔头们居心叵测,红衣姑娘虽被他带走,决无性命危险,说不定正是贼魔们诡计。”   南阳羽士追了一程,一见红影已经渐去渐小,他虽施展轻功至极限,却总是差上一大段距离。   这位江湖游侠,不仅不服这口恶气,且连损带骂地,猛力追赶。   恁地作怪,那斯还挟著这么个大人,起步之间,总是摇晃不定,故旋身处,更是带起一阵轻烟。   南阳羽士此际也有点楞然了。   这斯显然有些邪门,否则没有追赶不著的,虽然他已极力之所及,但愈追愈远,终于红影一晃而没。   楞楞地,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估量著,怕不有了十来里,但还有海岛圣尼等人,正在四指峰下。   尤其想到还有个若兰,也是失踪。   一想到若兰失踪,也就暂时忘记一切,虽然他今日丢人现眼已经到家了,但还忍著这口气,懒洋洋地,向原路而返。   不知他心中有事,还是当时未曾注意道路。   差不多走了一顿饭工夫,仍然未曾到达,且田野里,老农阡陌于途,他不愿再施展轻功,以免惊世骇俗。   越走越远,不仅见不到四指峰的影子,但见一片沃野,何止数百里。   南阳羽士虽然一向狂放不羁,此时也是满头是汗,心说:“我今天在贼人跟前丢人现眼,已经够难过了,现在连自己人也找不到,这真从何说起。”   再展眼四顾,他自己也楞住了,原来他已立身在黄河之滨,遥望著滚滚浪涛,那巨大的木舟,十数人操渡著。   虽然行走甚缓,但那乘长风,破万里浪的趋势,却也惊险,尤其还得采取很大的角度,才能按预定目标,到达彼岸。   木舟来开燃待,乘客也一批批地,来来去去,从来也无一次空渡。   南阳羽士呆呆地,一言不发,是感慨,还是别有心事。   忽然,向上望去,见无际的白浪滚滚而下,当下也不觉浩然一叹。“怪不得有人说,黄河之水天上来,原来就是如此。”   顿时又是一阵呵呵之声。   果然不愧为江湖游侠,更不愧被誉称领袖江南人物,心胸豁达,毫不为这些小事所羁绊。   本来他追丢了红衣姑娘,原欲回去找齐海岛圣尼等人后,再作计议,不料又走差路程,就是再折返去,人家怕不早走了,也只好将错就错。   就是因为他这一误打误撞,才又找出许多枝枝叶叶,甚至这一条老命,也几乎赔上了……   且说铁头书生,一见南阳羽士追赶催命无常之后,他对那红衣少女,也发出淡淡的歉意。   他想到催命无常,曾对红衣少女施过毒手,那时若非海岛圣尼出手相救,怕不当时立毙掌下。   当然此时被他挟持而去,就是不立时收拾,也必慢慢折磨而死。   这姑娘虽生长在魔窟,却是天真纯洁,对自己的感情更是特别,尤其那一双梦样的眼波。   想著那梦样般的眼波,铁头书生脸就发热,心也狂跳,好似要跳到口腔来一般。   海岛圣尼又是短短地,一声轻喟。   铁头书生这才一跃而前。“师父……”下面却不知说什么才好,显然他这时,也是感慨万千。   海岛圣尼见他沉吟不语,也就面容一整,道:“信儿!此间魔头们,或将暂时隐息,据那红衣姑娘所言,魔头们此去,将以秦岭为根据地,如果其羽毛未丰,势力未成,或将不致挑□……”   半天,才缓缓地继续说道:“你兰妹妹,身怀奇书,且你二人武功,未至登峰造极时,分则力弱,应速去将她寻著,否则……”   下面的话未曾再说。   但声音有点嘶哑,铁头书生不禁微一战颤。   忽然,海岛圣尼又凄凉地一笑,道:“我与梦云师太即赴海外,约有半年停留,那时你们可在洛阳附近相候。”   说罢,一拉梦云师太,两个身形同时掠起,转眼间,就是一二十丈之外。   铁头书生本有一肚子的话,欲向海岛圣尼述说,见她已掠地纵起,连拜别也来不及,令他好生惆怅。   这时,大地顿归静寂,残枝秃叶,碎石灰沙,恶斗的痕迹,依然在目。   四指峰,也静静地矗立著,草黄,树叶更黄,但被满山大火烧过之后,连黄叶也不复存在,光秃秃地。   只有那崖石,那绝壁,更显得险阻,奇绝。   蓦地,一阵风来,吹来阵阵幽香。   这幽香,好似曾经闻过。   铁头书生心中不觉一动,心说:“莫非兰妹妹还隐藏在这附近,我不若再仔细寻找一遍。”   当下身形一晃,几个起落,又扑向四指峰而去,这峰端地奇险,无一插手处,更无一落脚之处。   但见他身似游龙,起落之间,就立刻升高三四丈,提气再上,何消几个停留,就到达奇峰。   昨晚,此间全被云雾笼罩,且那时天色又黑,对魔头们的暴袭,犹得处处提防。   这时,阳光普照著大地,万里晴空,连云彩也远远地散开,一望著无际的原野,他再不是五大夫松下,那个念著李后主浪淘沙的铁头书生了。   虽然时间是恁般短暂,但变化得太快。   他经过了几个高人的琢磨,更遇见了绝世奇缘,他的武功也天天在变化著、进境著,一如长江之水,汹涌不绝地流。   看他立身在奇峰上,睨视著大地,遥望著云天,似在作著无声的感叹。忽然,吐气开声,右拳挥去。   登时狂飙陡卷,一阵天崩地裂之声,响成一片。   那一方长逾五六尺,高约丈余之巨石,登时被折为两段,故震得一声巨响,群山也同时响应,回音历久不绝。   他好似舒了一口长气,也好似唯有如此,才能发泄他这时的郁闷般。   好半天,响声过去,大地又恢复了寂静,铁头书生睁著一双星目,张望了好一阵,终于垂下眼。   但迅即闪过另一个意念,当即震地飞起,降落的姿势,美妙之极。   他的手偶而一起一落,似穿花之蝶,亦似织柳之莺,他那白缎的劲装,反射在这艳阳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几个飞扑间,又立身在那松林之外。   他更不再作停留,因为他此时唯一的渴望,就是见著兰妹妹,更要问明她,究竟为著什么先行走开?   想是傻哥儿,还没有体会出,他的兰妹妹已在闹著酸酸儿,而且现在正是芳心欲碎呢?   其实男女间的事,有时是无法理喻的,尤其在情人的眼中,什么也不能存留。   因为当他们自己情愫已生时,那时对别人的存在也毫不关心,这个宇宙、这个世界、这一切的活动,都是为他们两人。   唯有如此,才是天地间的至真、至善、至美。也才是人类情感最完全的表露。   故一般坠入情网中的男女,都会自己编织著一幅梦样的图画,这中间只有他们两个人,才配成为幻梦中的角色。   如果这幅美丽的、多彩多姿的、如幻影一般的图画,加入了其他部份,那就将成为水火不相容的现象。   甚或拚掉性命,也必须来保有这完整的画面,并使其能永久不变,这在年轻的男女中,尤其初坠入情网中的人,表现得更为激烈。   以一句时髦的话说:“爱情是自私的。”   岂止自私,而且是近乎专制的自私。   故当若兰发现另一个女人,而且容貌也是那般美若天仙,缠上了她的信哥哥,那里还会去分析、思考,早已气得混身发抖,终于一怒而走。   “走”,要她一走了之,这是多么困难,更要她如何放心得下。   虽然她却以一走来摆脱这为情所困扰的现实。但她的心,却依然紧紧地系在信哥哥身上。   因之下得奇峰,却是缓缓地走著,也是那红衣姑娘太过痴情,急急地赶来。   若兰正一肚子气无处发泄,心说:“若不是你这贱人,我怎会落得如此。”她其实也无意伤人。   不过是气不过,想给她一点教训。连她自己也忽略了她的“玉掌定乾坤”,就是当今最厉害的魔头,也不敢撄其锋,何况这美娇娃,人比花艳的少女,岂不有如摧枯拉朽,风卷残云一般。   红衣姑娘的武功,虽已不弱,也顿时被一股狂飙卷起,身体飘呀飘地,直落在三四丈开外。   若兰虽也是楞楞地,但在潜意识中总算吐出了一口闷气,她心中也毫无目的,任由两条腿向前走去。   但萦系在心中的,却是信哥哥的影子,他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这些都成为自己怀念的事实,还有师父慈爱的呼唤。   这一幕一幕地,闪电般跃现在脑际,然而现在,她却是一人,孤零零地置身在这一望无际的原野里。   阳光从云天中,又露出笑脸,若兰踏著自己的影子,仍是缓缓地走著。   前面又是一所人烟稠密的村庄。这庄好大,若兰还以为又回到了济南府。   她对这齐鲁的首府,有著无比的怀念,因为这座水城,尤其那里的名湖山色,她未能尽情游历,去尽情享受那风景宜人的秋夜。   她们在千佛山附近,虽是短短地停留,但却为强敌所环伺中,心情紧张而沉重。   这时,见到偌大个城镇,当即精神一振。虽然她连日来未曾修饰,但她花般笑意,那芙蓉如面,杨柳其腰,依然未损分毫。   忽然肚中一阵雷鸣,才记起了好久未进食,一想到未进饮食,则更是饥肠辘辘,巴不得迅速找著住处,因之脚步无形中也就加快了。   她顾不得挑选,进城后,见一家长兴栈门前车水马龙,十分热闹。   若兰见这个店气派不小,先在门前一站,店中几十双眼睛,都射了过来。   她不仅人长得俊秀,穿著也特别讲究,这么一身白缎装束、白披风,在朴实无华的齐鲁地面,还真不易看见。   若非是官府的内眷,平常人家那里购买得起。   但她又是一个徒步而来的姑娘,既无车马,又乏随从仆役。   尤其当时的山东地面,经常不太平静,一个女孩儿敢单独来往,倒是少见。   她的背上,还背著一口宝剑,那长长的红□,与她披在背上的秀发,成了她独一的特色,也更显出她的秀丽,高洁,有如画中仙子,月殿嫦娥步下凡尘一般。   众人的眼睛,都如痴如呆般,一动也不动。   “店家!店家!”这一声轻唤,如出谷的新莺,娇滴滴地。   店小二连魂魄也出了窍,闻声,更是脚板朝天,差点碰在另一个客人身上,引起了一连串的笑声。   若兰故作不见,低低地问道:“有没有清静的上房。”   店小二早咧开了大嘴:“姑娘!正好还有一间上房,是独院的,正替你留著,姑娘快请进罢。”   若兰也不理会店小二的贫嘴,迳向后院走去。   这里顿时又爆起一阵狂笑,谈话的目标自然地转向在那个美娇娃身上,是赞美,也有了猜疑。   若兰见房子果然清静,又吩咐店小二送饮食。   真个人是铁,饭是钢,若兰吃用过了,精神陡然一振,虽然她这一向,从未好好再睡过,正如她自上泰山之后,就未好好地饮食一样。   她的武功,已将臻于出神入化之境,略一凝神休息,就可恢复。   但她此时,在床缘之上,床上的一切,已足以令人昏昏欲睡。   她年纪虽小,江湖阅历颇丰,进店时,见那些龙蛇杂坐的人群,已在暗中留意。   她仅是轻轻一瞥,也看出了十之八九,又在店小二口中,知道这里就是有名的“周村”,这个“天下第一村”,人口之多,早已名闻遐迩。   她却是第一次到来,见天色尚早,心中暗忖道:“我不若趁此时睡上一觉,说不定今日晚间,又会有什么变故,这里更难保没有魔头们的耳目。”   想到睡一会儿,果真疲乏袭来,才拴上房门,伏枕而卧,也不知睡了多久,但却做了一长长的美梦。   她梦见信哥哥,相偕著自己,踏上一条漫长的碧波长堤,堤上有踏月游归的男女,也有垂钓的老人,那钓丝与柳丝,相互低垂,成为碧波的特色。   她伴著信哥哥慢慢地走著,微风吹起她的长发,更飘起两人的白衣,路人都在指手画脚地,赞赏著这对璧人。   这碧波长堤,也唯有这美若天仙般的男女来游,他们行行复行行,这条长堤,似无尽处,他们时而狂笑,时而高歌。   蓦地一阵管弦乐声传来,似从碧波中飞爆而出,有如一条条闪电,光耀在暗夜中。   那弦声,铮铮淙淙地激响著,有时似狂风吹卷起的浪花,冲激起万点银珠,又倏然如流星雨般消失。   有时竟如幽烟泉流,穿过那一重又一重的山石,和平的纾缓地流著,缓慢极了,也安静极了。   他们两人都沉醉在这单纯的乐曲中,他们的热情,更奔放在这朴素的旋律里。   天幕低垂著,碧波汤漾,两人缱绻地,这宇宙、这世界,是属年轻人的,更是属于年轻的恋人。   当他们两颗心,正交织著,两个人,也好似快要溶化一般时。   忽然一阵砰砰的响声。   惊碎了她的美梦,那里有碧波,那里有长堤,那里有什么管弦之乐,更那里有信哥哥的影子。   顿时,就有一种空虚,孤单的感觉,原来她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枕上湿了一大片。   房间又碰碰地响,她并未起身,见房中已漆黑,想是已入夜多时。   她微睁著星目,一见房中并无变化,但是外面显然有多人吵杂之声,其中挟著呼叫、谩骂。   她不愿意再移动一下,因为这样,她还可接近刚才的美梦,也才可以回味著。   虽然是一个梦,但在她的记忆中,却是何等地深刻、鲜明,她想紧紧地抓住它,更因为外面烦嚣、喧闹,也就只显得这室中的宁静。   澎澎澎,敲门声更急,有如骤风疾雨般,呼喝之声也越来越近,渐渐地,她听清了那沙哑的声音,是指著她而来。   显然店家极惧于这斯的气焰,不仅不敢劝阻,这敲门声,就是那店小二所为。   若兰顿时血脉贲张,心说:“好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居然敢找上我来,若不给你点颜色,哼!……”   当下就一跃而起,更加不动声色地,轻轻地用手将窗户托开,人就如疾弩离弦一般的射出。   外面的人声还是沸腾著,门也敲得震天价响。   若兰立身在西跨院墙头之上,展望那黑压压的人群,有半数是进店所见的。   其中有个年纪二十来岁青年,但见他那脸上无半点血色,薄薄的嘴唇,穿一件花团锦绣的长衫。   从他这外型看来,就知道是个无恶不作的东西,正在指挥著那些狐群狗党,挤入这清净的后院中。   若兰自幼就长成在这些五光十色的人物中,见闻广博,自己入道江湖,更体认甚多应变经验。   这批人显然是欺她孤身住店,但居然敢明目张胆的,来至店中劫人,目无王法可想而知。   若兰当时心中大怒,银牙咬得吱吱作响。恨恨地暗骂道:“瞎眼的贼奴,我要给你们好好回去,也就显不出姑娘手段。”   当下拾取两片屋瓦,轻轻一捏,竟成为半寸大小碎片。   但见她玉臂一张,竟为雨打芭蕉,片片坠落。   登时就是一阵大乱,惨呼之声,不绝于耳,那个华服青年也已受伤,虽然满脸是血却未扑倒,好像要找出这向他施暗袭的人来。   这时,涌进来的人,有打掉牙齿满口流血的,有打伤两目、也有打伤臂腿,反正那些爪牙,无一幸免。   其中那华服青年,似为他们的领袖人物,伤势甚重,看他满脸是血,左手抚著那只眼睛,用一只眼向四周打量著。   终于他也恨恨地退出,因为他没有发觉半点痕迹,虽然他知道暗袭之人武功甚高,若他早有预防,也不致如此不济。   他本是赫赫门第的公子爷,只因交上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才终日无所事事,尤其他曾懂得点武功,就更横行乡里。   那些爪牙们,更是替他在外挑□,凡见著有几分姿色的姑娘,莫不费尽心机,甚至明目张瞻亦无顾虑。   他靠著叔父周立方在朝为官,他的神气,则堪使一方威服。   其实周立方倒是个好人,清正廉洁,却出了这个宝贝侄儿,连他的政风也被破坏得一塌糊涂。   乡人莫不恨之入骨,皆以周小虎呼之,甚至“小虎”就代替了他的本名。   周小虎这天正在家中,同那些丫环聊著,忽然几个爪牙,气喘呼呼地跑来。   周小虎还以为出了什么乱子,谁知一听却是心花怒放,忙换过了一件衣服,迳赴那娘娘庵中。   提起这娘娘庵,更令人发指,这里住著两个淫尼,以引诱良家妇女为能事,与周小虎更是不乾不净。   老尼姑妙清,已四十余岁,长得娇美之极,终日打扮得妖冶非凡,除掉那光秃秃的头颅外,无一不与那些淫荡妇女相似。   另一个叫妙能,是个带发修行的妇人。   据说两人曾为某巨寇之妻,故武功十分了得,周小虎更拜在妙清门下学艺,私下里则干些无耻的勾当。   周小虎到达娘娘庵之后,两个贼尼左拥右卫地,巴结得不亦乐乎。   周小虎一面应付著两个贼尼的纠缠,又告诉入夜后,即将往长兴栈去劫取那落店的女娇娃,特请妙清帮忙。   其实他也决未想到,住在长兴栈里的,不仅是一朵玫瑰,而且是一朵有刺的玫瑰。   他只道单身的女子落店就可以欺负,更认为以自己在地面上的势力,谁敢说半个不字。   故他就敢公然地带著那批爪牙,浩浩荡荡,迳奔长兴栈而来。   逼著店小二敲门,又逼著店掌柜亲自出来招呼。   却万未料到,若兰先给了他一个教训,周小虎起先还不知道左目失明,以为只略受微伤而已。   渐渐地,已支持不住,殷红流满一脸,还在汨汨地向下滴,那苍白的面孔,更显得十分怕人。   待他退出这长兴栈来,才觉得头昏目眩地,有似炸裂的难受。   当下一个踉跄,人就昏了过去。   那些狐群狗党,早已是轰然一声暴喝,因为乱子是出在长兴栈,究竟是如何被人暗算,谁也未曾看见。   虽然他们闹哄哄地依然找不著头绪,其中最倒霉的是那长兴栈的掌柜,他眼见在自己店中出了乱子,少不了要受一顿恶气,但他心里却有说不出的痛快,这些天杀的,总算有了报应。   只有若兰在轻轻一击之后,人又如惊鸿一瞥,白影晃过,早已穿窗而入,她觉得惩治得很过瘾,仍然斜倚在床上,追寻著刚才的梦境。   房门再没有那响声,院里似已归于静寂,街上的人,还闹哄哄地。   蓦地,瓦上清脆地一声响,似在寻找什么,但又是冲著这后院而来。   若兰对这件事,好似早有预闻,玫瑰花的面上,又浮上一层淡淡的笑意。   向窗外望去,但见四周黑黑地,是这院内太阴暗,还是被这肃杀的秋风,刮得这么阴沉沉地。   她凝神静听了好一回,见毫无动静,心里早已有数。   但见她微一晃身,贴在窗前,轻轻一点,又迅即翻落,真是捷比喜鹊登枝。   这次她没有再过西跨院去,迈步转向墙脚,那里不仅隐蔽,也可察看全景。果然不半盏茶工夫,就瞥见两条黑影,先后扑到。   显然两人武功,都已不弱。   若兰正欲静观变化,忽然头顶上传来一阵阵轻喝之声,“过来!你若稍一动弹,你的小命就将不保,你已在我‘五毒迷砂’控制之内。”   若兰闻言,不觉大惊失色,心说:“此人轻功好高,我立身于此这么久,居然未曾发觉。”   当下也就故作镇静,略一抬头,见墙头上坐著一个三四十岁,丑八怪型女人,背上插著一口宝剑。   那脸色有如淡金,一双亮得怕人的眼睛使人不敢逼视,咧著那张大嘴,似笑非笑,似怒非怒,要吞啮人一样。   这要换上别人,慢说是镇静如常,说不定早已在这番威胁下屈服。   若兰自入道江湖,所遇好手如林,凭著一柄剑,降伏过多少成名人物。   更因得那绝世高人之成全,练成“绝世神功”之“玉掌定乾坤”后,不仅功力倍增,本身功力、目力一经运集,就如长江瀚海一般,汹涌激汤不绝。   在千佛山侧曾力敌群魔,绝世神功之威力,果真不同凡响。   她一向心高气傲,除掉对铁头书生是那般温柔文静外,谁也不放在眼中。   这丑女好生无理,居然出语恁般狂妄,当下心中大怒,但仍自一声冷笑,道:“你也配来同我说话。”   她的声音细小,但十分清晰。   仅只丑女一人听见,却听得她心中震晃不已,心说:“这小姑娘好精湛气功,此种‘入密传音’功夫,自己再下十年苦功,也休想有如是成就。”   这时略一微楞之下,见若兰竟缓步走开。   她那旁若无人之状,更不体会丑女的警告,直气得那丑女也顿忘所以,身形一晃,就飞扑而出。   “丫头!那里走。”语落人至,显然她也是被若兰傲慢的态度所激怒。   若兰骤然旋身回步,丑女奔扑之势,威猛之极,故顿时方位易换。   倒非若兰有何异变,因为丑女来势过猛,一扑之势,反而超出甚多,又值若兰回步旋身。   丑女本耽心她有毒招,今见她竟泰然地立著,简直连她站在面前,也视如不见。   不禁银牙一咬,那大嘴也就咧得更为难看,恨恨地说道:“丫头!少来卖狂,不要认为自己了不起,今晚我要容你脱出手去,就不称为‘五毒罗刹’了。”   这名字好怪,而且好似曾经在那里听过,若兰却也因为这“五毒罗刹”四字,而微一楞惊。   抬头看了她这付尊容,心说:“凭你这付死相,就是不会武功,也足以唬人致死,何必还要叫什么罗刹呢。”   若兰这姑娘年纪虽小,却工于心计,近来与铁头书生生日夕相处,更感染了他所特有的傲气。   但听得一阵莺声之笑,如燕语,似丝竹之声,悦耳之极。她不仅未出手发招,反是娇笑如花,展露著那一排贝齿,掀起两个深深的梨涡,似得意,又或是见这丑女,却有恁般令人发噱。   丑女此时,不仅是怒、亦是惊,因为面前这年轻貌美的姑娘,论年纪不过十七八岁,论胆识却是豪气干云。   单凭这份沉著,镇静,临大敌而色不变的态度,自己闯荡江湖数十年,也不及她恁般历练。   虽然自己著著进逼,她却仍然是视若不见,听而不闻一般。   但“五毒罗刹”,究非弱者,能被江湖中称为罗刹,也可见其心毒手辣。   一翻那双亮得怕人的怪眼,右臂微抬,轻轻一掌推出。虽然只用了五成功力,却也是虎虎风响,狂飙惊夜幕,掠地现寒涛。   倒不是“五毒罗刹”心慈手软未施展全力,实因她见面前的姑娘年纪轻轻,却似有恃无恐一般,若无惊人的武功,断不能有恁般定力。   故“五毒罗刹”虽怒极发掌,却留有余地。   她欲先试探对方功力,并欲藉此自保。   这就是“五毒罗刹”阴狠深沉之处,如对方武功稍弱,她再中途加劲,也同样能收一击之功,否则也可立于不败之地。   因之她很少吃过大亏,也是如此。   却不料面前这个美娇娃,当她这凌厉无俦的掌风劈到时,但觉得轻飘飘、软绵绵地,柔若无物一般。   眼看这姑娘毫无戒备,就将立刻伤在掌下。   虽然觉得对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施以杀手,并非光彩之事,她此时是气极,也是怒极,尤其对方是个娇美如花的女人。   以她自己的尊容,只要见了这人比花娇的女子,更是怒不可遏,故中途又加了三分的功力。   顿时就如奔霆迅电,惊涛骇浪一般,好不怕人。   恁地作怪,那姑娘仍是娇笑如花,仅仅是白影一晃,就听得一阵天崩地裂之声。   倒不是若兰被丑女击中,而是那凌厉的一掌,正劈在院中古柏之上,树折枝飞,压倒了一片房屋。   故这轰然的巨声,直使这不可一世的五毒罗刹,楞楞地不知所措。   再看若兰,仍如没事人一般,缓缓地向那面踱去,步履清闲,直视这宇宙,这事物,毫不相干。   “五毒罗刹”顿时杀机立现,双脚一顿,人也掠地纵起,眨眼就扑到若兰前面,堪堪挡住去路。   这时,屋面上又传来两声清脆的响声,跟著两条黑影,也向若兰扑来。   五毒罗刹冷哼一声,拳臂一挥,登时就如同飞沙走石,亦如漫天花雨一般,向著若兰击到。   这正是她成名的“五毒迷砂”,一丈之内决无幸免。   若兰相距既近,骤遭袭击,本能地玉掌一翻,但听得虎啸声中,有似怒海腾蛟,亦如黄堤决口,似奔雷迅电,地动山摇。   直将那漫天花雨之五毒迷砂,倒卷回去。   登时惨呼之声不绝于耳,腥臭之味令人作呕。   第十二章 江湖恩怨如乱麻   正当五毒罗刹对若兰猛施杀手时,她自信这五毒迷砂威力奇大,她已知面前这个少女,身怀绝技。   且敌人来势甚大,若不先下杀手,待敌人群集,那时好汉难敌四手。   不仅自己身败名裂,就是眼巴巴地,寻著的仇人,亦将从此远□,那时海阔天空,何处寻觅。   虽然她不清楚若兰来历,但为自身安危计,也就不顾一切打出一把毒砂。   眼看这美娇娃,就将命丧在自己五毒迷砂之下,心中正自一喜,同时手中又已扯住另一把毒砂,以待迫近之强敌,先予以迎头痛击。   当她正自鸣得意时,不料登时虎虎风动,狂飙倒卷,那漫天花雨之五毒迷砂,竟向五毒罗刹扑到,尤其那掌风,轻飘飘地,如乱堆飞絮,顿时令人窒息。   这时两个人影,也堪堪扑到,同时向若兰攻来。   若兰登时将两臂微转,右掌虚推,左掌实扫,两掌同时加劲,中途又微将招式互为运用。   故掌风中,隐闻虎啸之声,罡风砭肤生寒。   五毒罗刹也正因两条人影扑到,若兰招式变换,虽然内体已被震伤,那肥躯也被飘起丈余,却幸免死于自己五毒迷砂之内。   那两个刚扑到之人影,也因一时敌我未辨,冒然攻到,不仅死于非命,且死得惨,更死得冤。   若兰原无伤人之念,此时也竟被这掌风怔住了,因为这一掌,虽为自卫而发,却未使出全力,武力也由集而乍分。   不仅将“五毒罗刹”劈到丈余之外,两条刚扑到的身影,在一声惨呼之后,相继扑到,并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之味。   那被击落在地之毒砂,也如闪闪星光,有似鬼火一般,在这黑夜中,更增加不少恐怖之感。   说时迟,那时不过一瞬之间,“五毒罗刹”虽觉窒息,身体也被狂飙卷起,她的武功总算不弱,尚能运气护身,虽然内体已被那凌厉无俦的掌力,震得肉腑剧痛,血气猛地向上翻腾。   五毒罗刹仍能咬紧牙关,硬将那向上翻起的血气逼回丹田。   再回头望去,见地上躺著两具可怕的尸体,其中之一,正是自己爱极,也是使得她浪迹江湖,有家归不得的薄幸人,凤鸣三郎。   这斯想是太过阴毒,才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   五毒罗刹此际也顿觉大地寂然,一阵冷风吹来,打了一个寒噤。   凤鸣三郎虽然薄幸,自己本来是四处寻找,欲报那含冤二十载之深仇大恨。   但这时见他竟卧尸当地,又不禁悲从中来,而他虽然死在别人掌力之下,但致死之由,却是自己的五毒迷砂。   这就更使得五毒罗刹伤心欲泣,暗自恨道:“好贱人,你居然赶尽杀绝,我必得替他报仇。”   当下猛地回过头来,那里还有若兰的影子,连她如何走开,竟也未曾发觉。   五毒罗刹也自心中一凉,道:“这贱人武功高不可测,尤其轻功更是惊人,想她决不会离开太远,我只守在此间,必有所获。”   正待举步,忽然一阵低沉的声音传来。“姊姊!我就不信那贱人,有这般美丽,不过那死鬼也太不中用,连那贱人还没有见著,就被人打伤……”   接著又是一声娇脆的声音:“妹妹!我们到此地,原是要连络此地的几个高人,虽然结交到周公子,但不过是个绣花枕头而已。师父曾说:齐鲁之地,卧虎藏龙,尤其这周村附近,隐有高人无数,好手如林。周小虎武功,就是再不济事,也没有还未动手,就被别人打伤,且随行人中,无一幸免。”   说时,不觉又是一声娇笑道:“妹妹!如果真因那个小贱人,能引出几个高手来,我们倒可以看一场热闹……”   来人已愈走愈近,似对刚才这里的变化,微有所觉。   五毒罗刹不禁一声冷笑道:“哼!我正好利用你们来作为掩护,看你们能不能置身事外。”当下一晃身,早又隐去。   但听得一声娇呼:“姊姊!你快来看,这……”   下面的话,显然因过度惊极,本来这尸体已极可怖,尤其在这黑夜中,夜风呼号,吹得树枝呼呼作响,更增加夜的恐怖。   “奇怪!居然有人敢大施杀伐。”这娇脆的声音,也带有几分激动。   “妹妹!我们先行离开,看还有什么变化。”   “姊姊!瞧这死状形极可怖,显然使用此种暗器杀人的家伙,定非善类,我们还得预防。”那说话低沉的女子提醒著,她此时再不是那娇呼了。   五毒罗刹心中暗笑,“我要以五毒迷砂,来对付你们,不仅你们神鬼不知,连如何死去,也必大呼冤枉。”当下也就捺住性子,静观变化。   忽然那娇脆的声音,又轻轻地响起,“妹妹!究竟周公子的伤势如何?他同你说过些什么?”   原来这两人,正是假娘娘庵寄身的尼姑,妙清妙能。她们俩原是泰山金兰十义中,蓝衫座主的得意弟子,只因两人性极淫荡,名虽师徒,实则内室,故蓝衫座主,也就不敢令两人公然出面。   两个贱人,也决不能安分守己,凭著自己一身武功,东闯西荡,却也无往不利。   近年来,老十义意图发展,故蓝衫老怪特将两人布置在这齐鲁之地的要冲。   一则老怪在齐东之地有过赫赫之名,更可利用两个妖精徒弟来广招蜂蝶。   她们寄身在娘娘庵之后,以出家人身分,穿越于富户乡绅之家,更利用妙能带发修行的掩护,编造一套骇人听闻的奇事。   而慕两尼貌美之寻芳客,更如过江之鲫一般,不半年,娘娘庵艳名四播,两个贼尼,更不择手段,迫诱良家妇女。   以致这一处清静之地,风景宜人之处,成了犯罪者的乐园。   这日,待周小虎一走,两个贼尼也就开始收拾,出得庵来,就觉得情形不对,两个贼尼,都是心思周密,也就不敢乱动。   待发现长兴栈一阵混战之后,原以为周小虎计谋得售,故妙能已迫不及待地赶去,不料却伤残累累,连周小虎也已陷入于昏迷状态中。   妙能更不停留,姊妹俩商量后,决心前往查看,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姊妹俩的话语,都被五毒罗刹偷听,甚至两人行动也在其掌握中。   妙清妙能两个淫尼,武功虽然不弱,若五毒罗刹果真以五毒迷砂暴袭,两人决无若兰武功,也就只有闭目受死。   但“五毒罗刹”则更有深意,既查知其为著若兰而来,能藉两人向其寻□,自己坐收渔人之利,或适时予以暗中暴袭,落个两败俱伤。   “五毒罗刹”果然不愧为江湖翘楚,心既毒,手更辣,那套坐观虎斗之本领,更是大得惊人。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对付五毒罗刹者则更有其人,而且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的。   此时若兰早已返回长兴栈,轻轻推窗而入。在一声轻喟之后,就向床边走去,蓦地,床上似有一物闪动,若兰此际目力,黑夜辨物,明察毫发。   那一晃之间,早有所觉,虽无临大敌般,两掌也已蓄势。   但听得一声尖笑道:“姑娘!你才来呀!我等得好苦。”   若兰早气得花容失色,那容他再往下说,玉掌翻起,就呼呼地一掌劈去,登时怒涛狂卷,竟将那木床劈得粉碎,登时就是轰隆一声巨响,墙壁也被震倒。   那尖笑之声,也就趁这声响墙倒之瞬息,立身在墙头之上。   “姑娘!我们好梦未圆,竟然就动起手来,这被外人看见,还要骂我老头子太不体贴了。”   若兰这时才看清那人,是个六七十岁的小老头子,长不逾四尺,一张纯娃娃型面孔,两颊红红地。   人虽矮胖,但两目神光毕露,那头白发,和那苍老而尖锐的笑声,十分刺耳。   若兰心中不觉微颤,原来这人正是曾邀过红衣上人潜赴西域,想夺取玉禅杖,奉无敌尊者为武林翘楚的邱老儿。   他曾在泰山附近,进迫过海岛圣尼和梦云师太,千佛山,他没有插入,四指峰他也置身事外。这老鬼奸诈机智,见铁头书生和若兰分开了,认为有机各个制伏,他正潜伏在四指峰附近,见若兰掌劈了红衣少女玉凡之后,老鬼心中正在盘算著。   见若兰懒洋洋,独自一人漫无目标地走著,这个老奸巨滑的家伙,早就猜出十之七八,故一直跟了下来。   若兰因心事重重,也未注意有人跟踪,故使老鬼计谋得售。   到达周村后,见若兰投身在长兴栈,他也在附近住了下来。   周小虎大闹长兴栈,铩羽而去,老鬼才故弄玄虚,引得若兰外出,但事有凑巧,竟遇上五毒罗刹,致有杀死凤鸣三郎的一幕。   这些都落在老鬼的眼中,才又先行溜进房来。   老鬼虽以迷离步法见称,又练得无上心法,那日在南岳宫中,硬生生地接过梦云师太出手三绝招,且被震退,海岛圣尼亦几将不敌。   故老鬼功力,自不在无敌尊者和通天行者之下,尤以其口齿伶俐,冷讽热嘲,连骂带损的。   若兰早已闻知老鬼武功不弱,而且红衣老怪亦惊佩不置,这时偶一认出,早已就怯了三分。   其实老鬼那里挡得起绝世神功之凌厉掌力,刚才在房中一击,若非她心存顾虑,老鬼岂有命在。   老鬼立身墙头,自以为取得有利位置,尖锐的笑声,有如夜鹰暴鸣一般,震荡在空际,历久不绝。   “姑娘!我老头子虽没有那小白脸俊美,但心地善良,最靠得住。”   若兰一听,银牙咬得乱响,粉脸气得通红,抖抖地,连骂一句也无法出口。   当下又是一掌,但轻飘毫不著力,跟著左臂也微抬,掌力则隐闻风雷之声,中途两掌同时加劲,登时就如天崩地裂一般。因为若兰竟将“虚推实扫”,变作“撒花盖顶”,自下向上击到,顿将那高逾丈余墙头击倒。   老鬼果然功力不弱,一见掌风有异,不仅挟风雷之声,且砭肤生寒,虽欲以“拂柳分花”手法来化解。陡觉血气一翻,人将窒息一般,不禁心下大惊,才倏地向后倒去,人如金鲤倒穿波,就纵出墙头之外。   若兰是气极,也是恨极,立刻掠地如冲天一鹤般,拔高三丈有余,斜身也飘落在墙头之外。   她这一扑之势,何如“飞鸟投林”,“流星赶月”一般,快捷之极。   老鬼此时也不敢叫嚣,面凝心重,蓄势待敌。   若兰身在空中,早已运掌如飞,右掌轻轻拍出,看似毫不著力,也轻飘飘、软绵绵地,且有一股微微热风,左掌则藉旋身之间,猛力带动。   故老鬼那肥胖的身体,不自觉地,猛地向前带了三四步,那轻飘飘的掌风,也正在他身体向前之际劈到。   初一著身,毫无所觉,虽一股热风晃过,老鬼再蓄势来迎时,那轻飘飘,软绵绵之掌力,顿时砭肤生寒。   与他内体攻击之力猛一接触,登时血气翻涌,人已如窒息般。   但听老鬼一声冷哼,人即如断线风筝般飘起,他目空一切横行一世,想不到今天败得恁般容易,而且还不明不白。   所幸老鬼武功,已登无上心法之堂奥,虽然血气翻动,耳鸣心裂,但却硬生生地,将那血气逼退,跌在地上,并未受伤。他此时不仅怒,而且也更惊,真是三十岁老娘,倒绷了孩儿,这要他那里能咽下这口恶气。   更以其数十年之修为,自信宇宙之大,能胜过他一双掌法,怕也找不出几人。   却不料这女娃,发掌如风,有如怒涛汹涌,万马奔腾一般。   固然自己未曾留意大意失荆州,是主要原因,但她掌力雄厚也是事实,否则自己一招未发,几致立毙掌下。   当下冷哼之声落,人又飘然而进,似“猛虎离林”,“困狮出谷”,人未到,掌风先走,掌风起,虎虎风动,人影动,进退如风,登时狂飙倒卷,威猛之极。   若兰也被这凌厉的掌风惊得呆了,但此时走既无路,闪避亦已不及,眼看那凌厉无俦,惊涛骇浪的掌风,堪堪劈到,慌忙间,左掌带起一股劲风,右臂轻挥。   恁地作怪,那强大无比的劲道,竟自一偏,老鬼跟著踉跄跄,迈进了三四步。   若兰右掌早已挥出,轻飘飘,软绵绵的掌力又已劈到,刹时间,那柔和之风,顿化成雷霆万钧之势。   老鬼曾经吃过苦,当下那敢再发掌相迎,当即如冲天一鹤,掠地而起,堪堪脱出这掌风之外。   若兰见他人如飘风纵起,心中更是忿怒,对老鬼满嘴油滑,恨之入骨,见他身形飘起,唯恐他乘机逃去。   她的武功,本已臻于“心随想动”之间,只是她尚未察觉,数日来,所遇强敌都能一一击退。   对那绝世高人所授功力亦渐溶化,故功力已于无形中倍增。   此际因过于怒极,也对老鬼心存顾虑,每次发掌,均已使出七八成功力。   当她一见老鬼掠起,不仅掌中加劲,人也如夜鹰扑食般,纵身跃起。   老鬼正庆幸自己脱出那凌厉的掌风,一面运气护身,一面蓄势准备再度出手,却万不料若兰竟如影随身,且比自己纵起得更高。   她这时运掌如风,轻推实扫,同时劈出。   说时迟,那时不过眨眼间事,老鬼人在空中,要他运气自保倒还使得,再要发掌岂不自己找死。   若兰掌发,人也如疾矢而落。   但见掌风掠地,宛似怒涛狂卷,直将老鬼那肥躯,劈起丈来高,晃闪之间,竟落在三四丈之外。   若兰意犹未足,身形一晃,掌中再度加力,但听得虎啸之声,如奔雷迅电,登时墙倒树折,好不怕人。   老鬼此时,内腑已受重伤,复闻一阵天崩地裂之巨响,心说:“莫非我这遭命该如此……”   他活了七八十岁,闯荡江湖数十年,不仅没有恁般挫败,多少好手,都折在他凌厉掌力之下。   谁知自己竟在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女娃面前,连还手发招之力,几无余地。   是气,是怒,也是恨,更在这静寂的黑夜中,感慨万千,但却找不到发泄的对象。   他也想到生而辱,不如死而荣,因为以他这江湖上领袖人物,在不怕人亡,也要名在的原则下,就想到巴不得快点死去。   但是谈死又何等容易,想到死去,那求生之念,又倏然而生。   但死亡的恐怖,步步紧逼著,使这个目空一切,不可一世的人魔,又站在冀图侥幸的尖端。   当求生之念复萌,虽然内腑被震重伤,终于又猛聚一口气,纳入丹田,人亦飘然而起,好快,如脱弦之弩,似出笼之兔。   两掌一翻,登时两股劲风直向若兰奔来方向卷去,宛若怒涛激流,迅似奔雷,虎虎之风,令人窒息。   若兰万未料到老鬼居然在身受重伤之后,尚能有如此凌厉之掌力。   她飘身趋进之时,本未作预防,此时相距既近,发掌相迎,亦已无及。   但她仍微翻玉掌,顿时两股微而轻柔的热风,如丝竹之声,缓缓吐出,这既非砭肤生寒之罡风,亦无惊雷迅霆之暴响。   老鬼不仅顿觉两臂酸麻,人也昏沉沉地,有如酒后初醒,轻飘飘地毫不著力,自己所劈去掌力,竟也缓缓化去。   心中正自一惊,想撤掌护胸,也已不及,而那丝丝之风,早已迫到。   老魔纵然拚尽全力,欲避开这凌厉的一击,简直比登天还要困难。   但人类自卫的本能,却又不愿就此歇手,故身体虽踉跄跄摇晃著,仍然翻动著两掌,向那逼到的丝丝之风迎去。   老鬼武功本就不弱,虽然是仓促间还击,也使出八成功力。   也是老鬼该受此厄,如果不发掌相迎,或竟暴身猛退,纵或受伤,亦不致太重。   因为若兰飘身进逼之时,本已将全身罡气发出,只是她自己不自觉罢了,当老鬼凌厉掌力迫到,她才施展出“旋天转地”之手法,故带起丝丝之风。   此时掌风若遇阻力,则陡然加大,且凌厉而威猛。   老鬼原以为自己掌风,可以抵销对方击到的丝丝之风,却不料暴响连天,罡风刺骨,令人窒息。   老鬼那肥躯,又骤然飘起,飘呀飘地,像断线的风筝,像脱弦急弩。   眼看老鬼受此一击,人似失去知觉,身形飘起,正如流星坠落一般,不要说他已受伤,就是这般坠落,也得粉身碎骨不可。   若兰虽然气他刻薄,但实与他毫无仇隙,且确已伤在自己掌下,虽然未必会死,但两度被掌风震起,慢说他是血肉之躯,就是铁打金钢,也可能损伤甚重。   这次见他踉跄后退,再被掌风震起,也就不为己甚,未予再相进逼,否则老鬼岂会尚有命在。   说时迟,那时也不过眨眼工夫,当老鬼身形坠落的瞬间,忽然一股力道,在下面轻轻一顶。   老鬼那身躯又复升高二尺,再缓缓下降。   却被一人轻轻接住,此人身手好快,但见黑影一晃,不仅接住老鬼的肥躯,也虎虎地向若兰劈出一掌。   若兰此时,心地空明,目光锐利,见是两个女尼。   其中一个,虽披著僧袍,却是一头青丝,垂在背后,更显出那万种风流,和那少妇成熟的风韵。   另一个女尼,面目也十分美好,一顶僧帽,一袭僧衣,美妙之极。   两人一到,先救下老鬼,又向若兰进袭。   若兰在这秋夜旅途,骤遇这双丽人,虽然是出家人打扮,但自她们形态中,早已看出许多破绽。   因为她是个姑娘家,不敢想那些丑事,见女尼居然发掌,当下心中大怒,心说:“好个不识羞耻的淫尼,难道就怕你们人多不成。”   也就轻轻一翻玉掌,陡闻一声巨响,两股潜力竟倏然而遇,那尼姑竟被震退了五六步,头昏目眩地,几乎跌倒。   若兰则气定神闲著,心说:“这贼尼武功好俊,我若是未传绝世神功,恐怕也不是她敌手。”   来人正是妙清和妙能两个淫尼,她们如何与老鬼连成一气,后文自有交代。   当妙清被若兰掌力震退之后,不仅是怒也带著惊,心说:“原来这个贱人,果真有惊人武功,怪不得他们都遭她毒手。”   妙清武功,本已得蓝衫老怪真传,数年来,交游广阔,见识大增,武功精进更是一日千里。   原本以为自己凌厉之一击,可以先声夺人,不料对方功力雄厚,这才疾退数步,瞪视著若兰。   妙能见妙清这般模样,早已明白大半,两姊妹都是心细如发,狡诈多端。   见若兰仍愕愕地,并未先行出手,显然她不愿过度杀伤,也有著几分顾虑。   妙能先是娇脆地笑道:“姊姊,难道你想作那云雨巫山梦里人不成,为何竟这般假慈悲起来呢。”语落,已当先扑出。   蓦闻□□之声,她竟就扑出之势,手中竟多出一柄宝剑,妙清一见,那敢坐视,也是身形一晃,将宝剑出鞘。   倏地啸天龙吟,两条黑影,分向若兰两侧攻到。   这是两人数年来,迭遇强敌,联手相搏之绝技,且一刚一柔,威力奇大,多少高人,莫不俯首认输,听命于石榴裙下。   但见两柄剑,两个人,兔起鹘落,那里分辨得出谁是谁来。   不仅是一片人影纵横,剑光耀眼,而且剑风砭肤生寒,直将若兰裹在这层层山积的剑影之中。   好个若兰姑娘,不愧为名师之徒,顿觉这剑虹耀眼,剑气凌人,本欲先敌制人,小妮子,心眼不小,还想从她们剑招中,看看是何路数。   故忙抱中守一,岳峙渊□地,兀立不动,复用全身罡气,护住要害。   而玫瑰般的脸上,更露出花般笑意,笑得好甜,丝毫没有将两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放在心上。   妙清和妙能,剑招虽然凌厉,攻则如奔雷迅电,守则似江海凝光,一时间,刺、剪、劈、砍、撩、推、错、冲,丝丝入扣,但见银光飞洒,怒涛卷空,寒涛掠地,剑影如山,好不怕人。   但却恁地作怪,若兰周遭,好似被一堵铁壁铜墙围绕著,任两人剑招如何凌厉,总是在相距二三寸之许,轻轻滑落。   若硬形逼进,反顿觉右臂酸麻,踉跄地震退。   约有一盏热茶之久,轻叱之声起,若兰似冲天一鹤般,竟脱出两人凌厉剑招,立身在二丈之外,不威不怒,仍然是娇笑如花。   妙清和妙能,虽觉脸上微热,但那容她就此脱身而去,剑招一领,人剑合一,顿时又如万道银蛇般迫进。   但见银虹耀眼,映月生寒。   正当若兰身形晃动之间,两尼尚未扑出之顷,一声长啸,划长空而下,“哼!你想走,可没有那般容易,要走!就留下命来。”   语落,人竟挡住若兰去路,登时也是一股巨大掌风劈到,威猛之极。   若兰虽觉怒火中烧,但仍冷笑道:“凭你们几块料,也敢向姑娘现眼。”身形一晃,斜移三步,才看清是那丑女。   心中不觉有气,心说:“原来你们都是一丘之貉,我就使你们联手而上,略施薄惩一下。”   小妮子当下笑容一敛,喝道:“丑鬼!贼尼,只管连手而上……”   本来妙清妙能,双剑合一,势如排山倒海逼来。   这一听若兰恁般呼喝,也是气冲斗牛,一招“伏地追风”,攻向下盘,一以“青云平步”,直取中天。   她们这两招联手进招,不仅招式诡异,快捷无俦,且两人招式有虚有实,但逢实变虚,逢虚化实,令人防不胜防。   真是剑虹匹练绕体,若瑞雪弥空。   五毒罗刹虽觉得两人剑招凌厉,但要赢得这美娇娃,确是万万不能。   她也就顾不得江湖体统,也忘记自己的身分,虽然她尚不识两个尼姑,但对付若兰目标则为一致。   当两人剑招化出一道光幕,向若兰逼到时,她也从右面攻到,虽然她有五毒迷砂,但也不敢轻易使用。   因为她已经发觉面前这个姑娘,不仅武功诡异,掌力尤为雄厚,那反震之力,更以惊人。   自己曾经吃过苦头,故而不敢冒然出手,仅在拳掌之上,使出劈空掌力,功力自是为之大减。   两尼见有人相助,精神更是振奋。   那低沉的声音,又已响起:“姊姊!我们今晚联手,若不能擒下这贱人,以后那还有脸去见人。”   若兰闻言,早又娇笑如花,道:“你们这贼尼还要什么脸,脸在你们身上并没有什么重要,不过是诱人的幌子……”   本来她还想说下去,一觉著不对,连忙止住,但已羞飞两颊,羞不自胜。   这时五毒罗刹,已自右侧迫近,她那凌厉掌势,确实有惊人威力。   若兰心地虽仁慈,但童心甚重,又天真得紧,当下暗忖道:“我只是给你们小小尝点苦头罢。”   她对海岛圣尼传授之“般若禅功”,因为功力甚浅,从未轻易使用,但自经绝代高人传授“玉掌定乾坤”,并代输功力之后,武功已无形中增长数倍,故“般若禅功”,也在日益千里的转变著。   这时见三人将自己围住,她小心眼就在使坏,心说:“我且试用两种功力,给你们自己硬拚一招罢。”   当下故意向三人中迈进一步,但见目光如电,气定神闲著,真个人比花娇,人更艳,人更娇。   这时适五毒罗刹以“八卦游身掌”,凌厉无俦地向若兰袭到,妙清妙能也同时“拨云见日”,“牧童指路”两招诡异之剑招攻到。   真个是风雷并发,剑气漫天,好不骇人。   若兰玉臂运转如云,一吸一引,左掌虚推中倏变为实扫,随著轻叱声中,人如飘风般忽隐。   但听得一阵娇呼,三人都踉跄跄,暴身而退。   妙清在连退七八步后,小口一张,吐出一大口血来,人就昏倒下去,妙能也头昏目眩地粉脸变色,跌坐在地。   五毒罗刹更惨,罗衫粉碎,露出一身白肉,右臂和腿都被剑所伤,正流出血来。   原来他们三人向若兰攻到时,若兰以本身气功,将三人身形带动,再引用三人互击之力,彼此攻去。   所幸三人,武功已不弱,否则怕不立时暴尸当地。   就这样,也就令人惊,怒、恨,想不到这个二十岁不到的少女,居然有这般功力,若兰立身在数丈之外,笑道:“丑鬼!贼尼!姑娘决不乘人之危,好好再去勤练三年,我等著你们,如果你们再执迷不悟,下次遇上,哼!……”   说完,小嘴一啜,真像一朵初放的玫瑰。   远处这面,还站著一个,目中泛出了泪光,是激怒是惭愧,也是愤恨。   他正是刚才被若兰玉掌劈起,二尼相救的矮胖老头,他的武功,虽不足以败天下英雄,但一生中却未遇上对手。   甚至很少有人,在他手下走上个三五十招,而这次却败在一个女娃儿掌下,而且是这般惨。   就如三个江湖上成名的女人,连手向她进击,她不仅未出手还击,闪避之间,就脱出三人之外,更不知她以何种手法,使三人互击受伤。   这种精湛的武功,奇异的身法,真是闻所未闻,自己真白活了七八十岁,怎不令这目空一切,横视江湖的邱老儿,能不感叹万千。   虽然他有报仇之念,但自忖决非对手,故一直隐身不动,因为他不仅城府甚深,又极阴险诡诈,反将那激怒之气,一股脑儿压下。   正欲趋身而出,想探听一下若兰等人的行止。   忽闻暴喝之声,并挟杂著凄厉之冷笑,五毒罗刹在怒极之余,竟乘若兰不避,复将她成名暗器,五毒迷砂打出。   她这一掌,不仅施展出全力,也将生平绝技,全使在这一击之上,尤其五毒迷砂,更如漫天花雨般扑到。   若兰骤遭暴袭,见来势猛不可当,就是闪避,亦将无法幸免。   又因五毒罗刹出手狠毒,迷毒发出后,更频频加劲,故登时如“狂风推激浪”,“怒海猛飞蛟”般。   虎虎生风,令人窒息,腥臭之气,无法忍受。   若兰料定此必为五毒暗器,故不敢化解来势。   当下身形暴转,玉掌一挥,向著来击之势迎去,但见一片绿光,夺人心魄,虎啸之声,如天崩地裂一般。   五毒罗刹凄厉地,一声惨呼之后,抱著双臂,夺路而走。   若兰当下一声冷笑道:“凭这点鬼域技俩,也想来暗算于我,简直是做梦。”   不料她这一句话,却提醒了站在数丈之外的邱老儿,两个尼姑也都醒来,听得清清楚楚。   这句话替她自己添来了许多麻烦,且几乎铸成终身遗恨,若不是铁头书生赶往相救,那清白之身不保,这一代旷世奇葩,将遗恨千古,此是后话。   若兰并不顾附近还有人在,且明明知道,两个贼尼仅是略受微伤,她并无杀人之念,且五毒罗刹已抱臂而走。   她也在一声冷笑之后,缓步走去。   虽然她未施展出轻功,但较之常人,何止快逾数倍。   但见白影晃动,白衣被微风吹起,摇曳生姿,长长的秀发,与白衣相映著,好似月宫仙子,飘飘起舞一般。   当若兰一走,那树丛中,就出现一个矮胖的身体,先趋身至妙清身边,见她人虽清醒,但面色极为难看。   妙能也就一跃而起,扶起妙清,低沉沉的,问妙清说道:“姊姊!这贱人说什么也不能放过。”   说时看了邱老儿一眼,将下面的话,倏然止住。   邱老头也深感两人救助,对两人行动也知之甚稔,也就微笑道:“两位女菩萨!应先回宝刹去休息一下,我这里先奉上自制疗伤药丸两粒,聊表寸意,报仇之事,宜从长计议,且只可智取……”   他的话,说到末了,故意放得低沉而缓慢,两个淫尼心中不由都觉一动,彼此互望了一眼。   妙清虽然还是软弱无力,如风摆残荷一般,但对邱老儿说话,却听得入耳,先是妩媚地一笑。   这贼尼,随时随地在把握她的擒人手法,尤其那妖冶之态。   她虽只是向妙能吩咐,但实是自己已经决定。“妹妹!不妨请这个老前辈,同回庵中,再为商量。”   说罢,竟故意微闭著双目,好似仍不胜其痛苦似的。   妙能微皱著眉,右手在她胁下一插,将妙清的娇躯搂起,又向邱老儿颔首示意。   黑影一晃,妙能先行跃起,邱老儿略为一迟疑之后,也跟随而走,瞬息之间就离开了当地。   这时,整个周村,都被惊动,人声沸腾,好似经过一场大乱似的。   只有这林间,已归于静寂,远处还躺著两具尸体,夜风中,腥血之气,数丈可闻,树枝折断不少。   这是恶斗后的陈迹,人影已去,这残垣、断枝、落叶,却成为这里唯一的记号。   且说若兰缓步行去,一见城中已经大乱,各处灯火齐明,人影纵横著,显然那里又出了乱子。   她无心欣赏这些,她所怀念的,牵挂的,只有信哥哥而已。   此际夜静更深,不知信哥哥身在何处,又怎知自己刚才经过的一番恶斗,何尝不是险极。   她不愿再惹麻烦,又因心中有事,故也就装做不见,晃身而过。   夜静,风劲,月色也渐渐暗淡,人影也更显得孤独,虫声唧唧地叫著,这秋夜的景色,令人有凄凉之感。   两颗亮晶晶的泪珠,夺眶而出,缓缓地向粉脸上爬著,若兰这时也深深地后悔了,为什么自己要这么任性呢?   这时,有关信哥哥的一切,无一不感到亲切、可爱,尤其是那低呼,那潇洒的风姿,那惊人的武功,更有那凌人的傲气。   想到这些,脸就要红,心也会跳,但这一切,似乎都隔她很远,很远。   但女孩子特有的自尊心和倔强,又缓缓地爬上心头。“我为什么就不能创造另一个天地。”   那绝世高人不是说过,“玉掌定乾坤”除弹指神功之外,无人可敌。   武林中练过的又只有信哥哥,那么,除他之外,别人对我掌上功夫,也不一定能奈我何。   心中不由一定,暗忖道:“我应该迅速找一处荒僻之处加紧练习,如果我能将‘般若禅功’和‘绝世神功’,两股功力互为运用,说不定更为厉害。”   她本单纯圣洁,虽然心中嵌上一个信哥哥的影子,但她略为一冷静之后,又能超然于物外。   这时她只想找一处清静之处,一处没有人迹的地方,不仅说没有人迹,甚至连飞鸟也没有。   她只要有一处高山或穴洞,可以避风雨,可以接受太阳的光照,看悠悠白云的飘忽,再开始勤练著自己的武功。   她这心念一转,登时精神大振,脚步也就快了许多。   也不知走了多久,天色倏黑之后,已渐渐泛出白色,“静”成了这时的特色。   若兰被一阵响声,带回现实,抬手抹去脸上水珠,很凉,但不是汗,而是山泉中所溅出的水花,洒了她一脸。   若兰伫立良久,始深深地吁出一口气来,见自己傍著一方巨石而立,几棵古松,都是合抱大小。   悬崖上,翻动著十数丈高之瀑布,如银蛇飞舞,那响声,宛若怒马行空,使这空谷中,更显得汹涌,澎湃,何如黄河口决一般。   万里云天,在这谷口,也顿感狭小,此处似无人至,因为杂草丛生,虽有小径可寻,但被杂草盖著。   崖顶大半云封,高不可仰,那峰之高,何止百丈,而且岩壁滑不留足,慢说可以轻易   k 登而上了。   若兰虽生长泰山,且游过不少名山峻岭,但却未听说过这座奇峰,随度量岩势,自忖凭自己的轻身功夫,攀藤附壁而上,尚非难事。   但可惜不知自己此时身在何处,否则总可以找出这奇岩的名称来。   忽然,若兰心中又不觉好笑,心说:“我不是要找一处人迹罕至的名山峻岭吗?为何奇峰当面,又迟迟不前呢?”   此时又想到了信哥哥,如果他在此间,也用不著自己费心。   不过摆在面前的难题,又陆续出现了,住在这荒山,万一遇上了毒蛇猛兽如何?吃什么呢?   想著,想著,又不禁讶然失笑。   虎豹岂奈我何,更可以猎取飞鸟野兽充饥,酌清泉而解渴,为什么一定要斤斤计较于别人的帮助。   她又这般激励著,精神也为之一振。   抬眼望著悠悠白云,听著如万马奔腾,汹涌澎湃的瀑布,宛若万道银蛇飞舞,阳光反映著,发出耀眼金光。   这是一幅天然图画,是大自然的真善美,它没有人为的渲染,也没有人的做作,一切都是最真是实。   若兰虽然心存犹疑,但又不忍离去,终于鼓起余勇,气凝丹田,霍地挫腰,两臂一振,腾身已是四丈多高。   轻登巧纵,一口气,就上了三四十丈,停身在一株小松之上。   吐而后纳,再提气,手脚齐施,瞬息工夫,已到悬崖半腰。   这时山雾正缓缓散去,但见得白影晃动著,何如穿花之蝶,仙子之舞,亦似织柳之劳,如真如幻。   雾,薄薄地,但人在其中,则更显得神秘,瀑布之声,亦来得更加啸厉。   若兰稍一身停,身形乍转。   不料那株小松,仅仅沿崖壁而生,薄薄的一层土,虽然若兰轻身似燕,但她一肚子心事,又被如怒吼山泉所吸引,略一旋身,重心顿失。   松树轻脆卡嚓之声落,若兰也跟著下跌,崖下更似有一股无穷吸力一般,若兰的一个身体竟不偏不斜,向那万钧飞瀑上扑去。   若兰身在半空中,猛力一扭腰,人如穿云乳燕,正欲穿雾而出。   怎奈这岩峰路回,她若顺势下跌,还不至卷入那烟雨迷蒙的水雾之中。   那知她心中一急,当身体跌下时,这一急,非同小可,双脚凌空一蹬,巧燕翻云,猛向后翻,一扎腰,想用金鲤倒穿波的身法,退出雾中。   蓦地,觉得全身一凉,那雷霆万钧飞瀑之力,已然奔到,此时上有奔流,下有万丈深渊,人掉落下去,岂还能有命在。   若兰心中不觉一凉,暗忖道:“完了!这一生再也见不著信哥哥了,连尸体也不易被人发觉……”   这时水雾迷蒙,有如浓雾,不但睁眼不能见物,那雷鸣般水吼,使人震得心胆俱裂,且寒气袭人,触肤几裂。   几个寒噤之后,身体又猛向下落。   虽然她尽力挣扎,奈雷霆万钧之飞瀑,劲道奇猛异常,全身又被砭骨寒气所侵,登时就觉得耳鸣心裂。   渐渐地,人已失去知觉,耳中虽仍在轰隆隆巨响,人也如载浮载沉般,但脑中却潜意识想著:“完了!完了,此生了了……”   不知道经过了多久,身上寒气尽去,一股热流缓缓地下降,若兰并未坠落深渊,人也未曾死去。   微睁星目,一堆熊熊烈火,还烧得正旺。   若兰还以为自己已死,正在经历著传说中阴间的故事,尤其见到这炉熊熊烈火,更有著无比的恐惧。   远处更传来天崩地裂之声,更增加了几分鬼域气氛。   这朵武林奇葩,此时也顿觉万念俱灰了,她终于死了,再也见不到信哥哥,也见不到师父。   尤其有负传她绝世神功的高人,想到那高人,就想到自己身上的那卷奇书,不自觉地伸手去摸。   当下不禁大惊失色,她的书丢了,但想到自己已死,奇书还有何用,如被飞瀑卷入万丈深渊,倒是好事,免得落在奸人之手,为非作歹。   她一心想到自己死了,故连移动也懒得移动。   因为她在泰山时,看惯了庙中那些阎王和小鬼的偶像,反正人死了,就会有小鬼来摆布,何必还要自己动手。   好半天,无一点动静,火势已渐渐小去,轰隆之巨响,仍是不绝于耳。   若兰心存疑虑,又睁开星目,一见自己正睡在地上,下面□著一张虎皮,怪不得会这么温暖。   再一打量,见是个石室,有二丈大小,那石室深处,似还有别室。   若兰猛地坐了起来,登时就有一股肉香,扑入鼻中。   蓦地,腹中一阵雷鸣,若兰才顿时觉得饥火难耐,但想到人在死了之后,也是需要饮食的。   真是好笑得紧,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死于这万丈飞瀑之下,故许多事,都当作阴曹地府一般。   终于时间一久,渐渐觉著不对,尤其饥火难耐,想到饿,又闻到一阵肉香。   若兰终是童心未泯,武功又俊,虽然又经过这飞瀑怒涛的挣扎,人在极度困顿之后,经过这阵休息,其实她在这里已整整地睡了一日一夜,这旷世奇缘,却是可遇而不可求,这天之骄子,终于在死亡边缘被高人援救。   当她纵身跃起之时,忽然带动一物,原来正是她身上那卷奇书,虽然被水冲湿,但图案和字体,仍完整如故。   若兰心中又是一喜,她本不信鬼怪之说,那里人死了,还有这些事。   抬眼见火炉边放著一只鹿腿,那股香味就是由鹿腿上发出。   再看这鹿腿频色好美,外面直流油渍。   若兰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也不管三十七二十一,拿起来撕开就吃,但觉得味道十分鲜美。   她实在饿了,竟将这鹿腿,吃了大半,真个人是铁,饭是钢,若兰登时精神倍振。   回思著,虽觉得胆寒,但不知此为何处,自己不仅未死,故刚才那一阵死的想法,又不觉好笑。   她吃过之后,正想救她出险高人一定会出来,因为她料定这高人必不会去远,这火,这食物,都是可以给她索命的根据。   这时,她有充分的精力来面对现实,也有充分的时间来侦察一切。   她先看过石室的布置,十分整洁,除这张虎皮之外,一无长物,但这熊熊烈火,却是由两株松树燃烧著。   石室的入口处,十分黑暗,那巨响,就由穴口传来,而且寒风逼人。   再向内走去,见另一室,除一些山果,鹿脯,兔肉之外,别无其他。   若兰虽被人相救,未跌入深渊之中,但这穴中,与人世隔绝,这些鹿脯,山果,吃完之后,再无法出去,就得饿死此间。   虽然她从不忧虑未来,这时忽然想得很多,很远,尤其她还没有见过救她的是何许人物。   按蛛丝马迹,此人必定是个世外高人,武功高不可测。   必然想到此人行为正大,因为她身上携带著,有武林人所欲得而甘心,甚至冒生命危险,而欲争夺的奇书。   明明这位高人,已经发觉,既未伤她,亦未将书带走,故登时心中一定,意志也就渐渐集中起来。   偶一抬头,见那虎皮之下,压著一张淡黄色素笺,若兰如获至宝般,以为藉此可以再知道得多些,何人救她,有无出路?   但看过这素笺之后,眼中竟泛起了泪珠,但心中又掠过一丝温暖,渐渐地,玫瑰花般的笑意,又堆在这天真纯洁少女的脸上。   原来那纸上写著:“孩子!此处暂可安歇,食物足供数月之用,以火取暖,千万不能使之熄灭,我欲赴天山一行,计一月可返,只管放心,决无人来打扰。”   字体清秀,似是出于女人手笔,但赴天山一行,不知道去天山,所为何事,因为天山,她和信哥哥也有约去的,那是与白衣神君所约定的。   若兰见到这张书笺之后,知道救自己之人,既然离此,而且必须一月始可归来,故自己在一个月之内,是无法出得穴去。   当下也就心中一定,反正自己欲找一处地方来练习武功,有这么一个月工夫,能将自己武功融合贯通。   故又取来一株松枝,加入炉中,自己就盘膝坐在虎皮之上,开始运气行功来。   这本是她使般若禅功的基础,但此际已大非昔比,人登时进入无我无忧之境。   但见缕缕白气上升,若兰盘膝坐地,就如雾中仙子一般。   熊熊烈火,照得石室通红,反射在若兰那玫瑰花的玉容之上,更是容光焕发,娇媚之极了。   差不多有一顿饭工夫,她行功完毕,但却未站起来,因为她已感到身上有著数股无穷潜力,竞相奔走。   她不得已,一面施展出般若禅功相护,又硬使真气纳入丹田,更逐渐将“玉掌定乾坤”中之口诀。   若兰已是精疲力竭,香汗淋淋,好似经过一场大病之后,昏然欲睡。   想到睡,人就在地上一躺,果真娇弱无力地,睡著了。   她睡得好香,什么事也不管,她没有想到其他,甚至连信哥哥,也早置诸脑后,因为刚才差不多已将她真力耗尽。   这也是她武功新的转捩点,要没有特殊资质,奇佳禀赋,谁也办不到。   当她潜意识内,欲将“般若禅功”与绝代高人所输功力溶化时,她并不知道殊途同归之理,不过是她一种奇想而已。   且自那绝代高人代为伐毛洗髓之后,自己亦无时间全部来练过一次,故许多武功使出,力道总是不足。   既然她获得这隐秘所在,又有一个月时间可供练习,当时就摒除杂念,先以“般若禅功”练习。   但恁地作怪,“般若禅功”在她来说,不过初入门径,并无如何成就。   往日运气行功时,亦无特殊反应,但不知近来常有异样的感觉。   尤其今日开始运气行功以后,一股巨大热流,逼得她全身血脉都似爆裂一般,不得不纳气丹田,以相抗拒,更不得不使出真气,以资调节。   待两种功力,偶一遇合,何如冰雪之遇烈火,冰必溶解,水必熄灭。   人总是血肉之躯,那里经得起这剧烈的变化,所幸若兰武功已得那绝世高人之助,本身资质又好。   自己警觉更高,一觉有异,才使真气纳于丹田,又发出全身罡气于外,使之在内体减少剧动。   但这种奇异之变化,时间则逐渐增长,正如火烧热水,时间越久,火力越大,水越热,以致于沸腾。   这时若兰,亦正如此理,差不多在两个时辰之后,才将几种功夫,溶于一体,她此时功力,岂止增加一倍以上。   故才显得精疲力竭,昏昏睡去。   外经熊熊烈火之助,身体在全部安息之中,这环境更非偶然,然而她却这般轻易地遇上了。   不知道睡去多久,石室中既无日光,亦不知昼夜,那熊熊烈火,已渐渐小去,若兰才知道时光过去不少。   腹中饥饿,亦成为计算时间之一,这么著,朝夕不辍,已再无困倦之态,更不用说精疲力竭了。   但每次行功,内体变化更大,有地动山摇之感,她为武功精进而心慰,也为困处此间而忧心如焚。   更想到这些日子中,不知道信哥哥急成什么样子了。   一想到信哥哥,就巴不得早些振翅飞去,但欲振翅飞去,必须先飞出这飞瀑中所隐藏的石室。   这些日来,她除掉练功,就是休息,不仅精神倍增,原来那玫瑰花般的面孔,也更显得娇艳欲滴。   虽然她心地,顿觉空虚,出穴之念,也就更为迫切,当她正欲动身一探之时,蓦闻衲衲飘风,自穴口袭来,那熊熊火苗,也随著飘风晃动著。   跟著是一个沙哑的声音问道:“你真的看过老怪物,在这飞瀑附近出现么?……”   另一个声音似十分肯定地说:“我亲自看见,那还有错,不过她既在此修为二十余年,说不定……”   下面的话被一连串的响声打断。   若兰闻声知警,心说:“原来这里又是一件江湖恩怨,我既然在此,但应该如何来善其后。”   跟著缓缓地立起身来……   第十三章 银河阻绝牛郎路   正当若兰欲巡视这石室一番,顺便一探出穴之路。   她还未著手进行,就被那沙哑的声音所吸引,在他们口中的老怪物,自是隐居此处的高人了。   虽然她未曾看见那高人的相貌,也不论他的行为如何,对自己说来,总有过救命之德,疗伤之恩。   这件事要未遇上也就罢了,今天既然遇在自己手中,焉能就此不管,何况此时,那高人正因事外出,又岂能任由外人侵袭。   同时心中也自暗喜,既然有人可以寻得入口,自己又岂无路可出。   只因当时自己太过于死心眼,同时也正欲寻一处隐蔽之处再练神功,故也就未急欲外出。   好在此间,一切齐备,这些日来,真也无人打扰,她在这段时间中,按平常练武之人而言怕不抵上十年面壁之苦。   故她闻言之后,也就缓缓地站起身来。   其实这两人说话,并未入得石穴中来,他们不过在飞瀑之下寻觅著,并用著劈空掌手法,挥动著飞瀑,故石穴中寒气,顿被逼入。   只因若兰天耳通功夫,在这段日子中,更为灵敏,才以为有人侵入。   当下运用星目,向著石穴入口处望去,但见一片雾蒙蒙,黑气飞腾,天崩地裂之响声,震耳欲聋。   心说:“这石穴必有出路,莫约等那高人前来,而自己瞎撞,说不定又会遇上危险,况外面已有强敌监视,自己虽不惧怕他们,但敌明我暗,自是惊险重重。”   她这时数种不同心理交织著,迅速出穴,固然必要,但飞瀑惊险,余悸犹存,又不能不慎重将事。   尤其曾经听见那沙哑之声,是要寻找隐居此处的高人,来人若无惊人武功,谅也不敢找来。   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从这飞瀑之间,能觅得居室之人,除非有绝世武功,也不敢行走这飞瀑之间。   若兰深思良久,终无法获得决定。   忽然,那沙哑的声音,又隐隐地传来。“我们既然找不出老怪物隐居之处,也就只好守在这里,她总有外出之时,那时再相机扑杀。……”   这人说话声音好冷,好像别人都该死一般。   若兰听得,也不觉微起反感,心说:“就是那人打不过你,我也得找你斗斗,看你有什么了不起。”   正当她心念一转之间,就觉得一股劲风,自穴口而入,若兰忙蓄势戒备,因为她早已听见那些寻仇的声音。   “孩子!你好!我去了四十三天,你还未离开此地,我正在发愁,原以为一个月时间可以赶回来,不料在途中耽搁了些时间……”   说时,不觉深深地一声长叹。   若兰虽不识得此人,但听她口吻,就是上次救自己脱离飞瀑之险的高人。   但见她身材十分苗条,一身黑缎衣裙,自有一种高贵清新之感,脸上盖著一层长长的黑纱,仅仅看出一个颀长成熟的身体。   那双星目,虽隐在黑纱之内,也有一种令人无法逼视之感。   若兰看著她飘进的身形,身形晃动,脚不沾地,心中不觉一惊。   “此人莫非是鬼不成,如果是人,那有脚不沾地之理,就是轻功再高,也无此种飘身而进的。”   她口中不言,但已面露惊容,愕愕地看著。   好在她此时武功进境,并不在来人之下,尤其她对数种武功交相融会之后,更觉体内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精力。   来人先是微微一笑,“孩子!其实你的武功,已高出我许多,我之所以留你在此,也是有所借重。”   若兰闻言,也就一扫疑处,娇笑道:“我误跌下岩,幸蒙老前辈相救,否则早已葬身潭底了。   只要老前辈有何吩咐,晚辈自当效力,不过老前辈怎么与那沙哑之人,结下仇隙,他们两人是何路数,尚请老前辈明示。”   黑衣妇人,闻言疾退一步。“怎么,你已经会过他们了。”   若兰见她这骤然的举动,心中也不觉一动,又复娇笑道:“晚辈并未见著,不过他们的谈话,并说老前辈在此修为二十余年,倒是被晚辈听见了。”   黑衣妇人望著她那玫瑰花的玉容,见她娇笑如画,不急不缓地,心中也不觉一惊,“倒看不出她这点年纪,我倒认为她可欺。   其实她的武功已在我之上,这石穴,外有飞瀑掩护,且声音奇大,此间岩室,距岩顶何止数十丈。   上面有人说话,她居然完全听见,这非她练就天耳通而何,从一而知十,这姑娘的武功,恐目下江湖中,已无与匹敌了。”   当下微微一笑,“难得姑娘这点年纪,武功竟有恁般成就,可喜可贺,当初我还存有一片私心,想不到竟成就了一个武林奇葩。……”   说罢,星目中那灼灼逼人白棱芒顿敛,露出一派慈爱祥和之态。   蓦地,那黑衣妇人又轻轻一声感喟,半天,才又缓缓地说道:“他们守在岩上,但岂能阻得住我,不过今后我这‘飞瀑明崖’,恐将无往日安静了。……”   若兰一直未曾开口,但见她一再欲语还停的样子,早已耐不住了,虽然她面上仍带著娇笑,但星目中,已流露出似疑虑,似不安的状态。   终于轻启朱唇,微笑地问道:“不知老前辈此次赴天山,已否见著了白衣神君老前辈。”   她的话问得令人惊疑不置,黑衣妇人挫腰抬掌,跃退四五步,一脸惊疑之色,喝问道:“白衣神君是你何人?你来此,是否为白衣神君所遣?”   若兰见她听见白衣神君,就面露惊容,且一改那慈和之态,言语之间更是声色俱厉,心中已明白大半,当下暗忖道:“原来你是与白衣神君背道而驰,那外面来找你的两人,说不定正是武林正宗人物。果如此,虽然你曾救过我,我也不能助纣为虐。”   若兰年纪虽轻,遇事却十分果断,头脑清晰。   回头望了黑衣妇人一眼,道:“你也用不著这般紧张,我与白衣神君,无任何瓜葛,我来此地,既无人指引,亦无人差遣。……”   若兰的话,也一改往日那温柔文静之态,每句话,每个字,都是柔中带刚,有著无上的威严。   黑衣妇人缓缓地,垂下手来。   跟著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孩子!你年纪还小,不知道人间的险诈,我与白衣神君,原为师兄妹。……”   若兰听她一说,不觉惊叫起来,“怎么?你与白衣神君是师兄妹?”   问得黑衣妇人,也微微一怔,终于点点头道:“这还是好几十年前的事了,我一直埋藏在心底。”   若兰心中不觉微顿,因为面前这个人,给她许多启示,他们也是师兄妹,但却落得孤零零地,单身一人,寄居石穴之中。   蓦地,一个可怕的念头,掠过脑际,如果信哥哥也……她不敢想下去,但星目中,却微泛起泪珠。   是同情面前的黑衣妇人,还是怀念别后的信哥哥,或者是为著自己洒下飘零之泪,三种情形,可能兼而有之,为自身的命运而流泪或更重要。   黑衣妇人不觉怔住了。“孩子!你的心很好。”   若兰听她称赞,也觉得自己的失态,才娇笑道:“老前辈!你且不说,让我来猜猜,你与白衣神君老前辈,两人以前感情很好,他对你也十分爱护体贴。   但为著些小事,你们闹翻了,你一气之下,才找到这人迹罕至的荒山,过著原始的生活。……”   黑衣妇人似对她的颖慧,十分赞许,听她这派天真的话,毫无做作,终于被她逗得笑起来。   这是若兰第一次见著她的笑容,但笑的另一面,却隐藏了无限的痛苦与辛酸。   黑衣妇人笑容顿敛,却代之以深深地一声叹息。   这叹息之声,有如感染一般,若兰也顿时愁容满面。   眉目中,更泛起泪光,她不仅想到自己身世之悲,还有信哥哥在她心中的份量,如果也同面前这黑衣妇人。……   想到黑衣妇人,就不禁微微战颤,心也有点跳动。   这时外面又响起那沙哑之声。“既然你在此处发现她的行踪,我们守了这几日,岂能全无踪迹,莫非你……”   他们在外面的谈话,倏然而止。   黑衣妇人,不知曾否听见,还是故作不理,她低眉垂首,似是无限心事,也好似面对这如花少女,欲一吐心曲,但不知从何说起。   若兰尚以为她正谋筹对策,对付外面寻仇之人,乃盈盈笑道:“老前辈有恩于我,我岂不稍效犬马之劳,以为补报。   我武功虽不如我那信哥哥,但自信足可对付来犯之人,况他们终日守在山顶,也未免欺人太甚。   如老前辈愿意以武功强弱来解决,我当为你去打发他们。”   她的话说得轻松之极,连面前这个艺冠群伦的黑衣妇人,也被她激起当初闯江湖之如虹豪气来。   但此时竟软弱地,嘤嘤饮泣,更发著听不清的呓语,   不知道是悲愤,是悔恨,还是自叹命薄呢?   原来她本是“白衣神君”的师妹,两个人同在了然上人座前习艺,了然上人综习各家武功,自从物色到这双高足之后,更以为衣钵有传,尤其“白衣神君”玄功无敌,剑术更独创一格,轻功在以意会形,意动心转之间。   师兄妹在大雪山整整十四年寒暑,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白衣神君因为欲练“捕风捉影”无上神功,对师妹虽是爱护备至,但从未涉及爱情之范畴。   他们所表现的,不过是至高至圣的手足情谊。   女人的年龄,较之男人,更为宝贵,而女人心情,又更较男人容易成熟,所谓春花秋月,更容易激起那寂寞的芳心。   她那时已是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女人没有几个二十五六岁,何况那时所谓二八佳人,以她的年龄,早应该是儿女成群,岂知她犹是小姑独处。   眼看著月圆又缺,她已数不清多少月圆之夜,她也眼巴巴地望著天上的银河,对那织女牛郎,一年尚有一度相逢。   但她自己连这点机会也没有。   虽然她想到这些,脸发热,心也跳,但内心迫切的需要,成了缺口的黄堤,似乎无法收拾。   终于懒洋洋地,步出了她那间寄身十余年的“松庐”。   这时皓月正被淡淡的白云隐去,满山映上淡淡的光,树影摇晃晃地,有如千百个幻影般,她步上了后山。   蓦地,树枝声动,飘落下一个人来,他虽然不若白衣神君的潇洒不群,但也有另一种男人气质。   他们经过短暂的交谈,这道缺口的黄堤,终于在一阵风雨过后,领受到人生饥渴后的满足。   她陶醉,也恨师兄的不解风情,更以为惟有如此,才可以一吐心中郁闷,她似乎得著了所有的满足。   但却不曾注意到师兄,早已窥见她这荒唐的一幕,正自悲愤填膺,也深深地对这位师妹歉疚。   正当他们情意缠绵之际,了然上人早已来到跟前,还来不及斥责几句,却被一阵冷笑之声,气得面孔铁青。   “好徒儿!乖徒儿。我倒料不到你有这般福气,我们今天就是杀不得老鬼,也算是替我出了一口怨气……”   语落,但见自微风中,飘来一个红衣和尚,身著红袈裟,戴一顶大僧帽,连耳朵也被遮去。   了然上人一见,早气得两眼发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和尚则得理不饶人,又是哈哈地狂笑著:“好徒儿!把你的媳妇儿拉出来,给我看看,如果还像人,就带她回去,否则就一并给她了结。……”   那少年也学著红衣和尚的口吻,“师父!我们是来报仇,又不是来娶媳妇的,如果师父的胃口好,就将她带著走。”   这些话,竟然会是师徒俩的对答,简直是禽兽都不如,但他们却依然是谈笑风生,毫无愧祚。   红衣和尚正是二十年前,大闹汴京的巨盗,人称矮脚虎的,因为他两腿甚短,且其心巨毒,诚如狼子狠心。   那次闹汴梁,杀官吏、奸妇女,自以为人不知鬼不觉,不料却碰上嫉恶如仇的了然上人,硬削掉他一只耳朵,以为警戒。   虽然二十年来,他也未曾在江湖上滋事,且表面上出家为僧,更收了个大乡绅的少爷为徒。   两人名为师徒,实际做些为非作歹、奸淫诲盗的勾当。   因为矮脚虎在二十年中,曾练就若干暗器,打算去报削耳之仇,乃偕爱徒号称月湖公子的,就是诱奸了然上人爱徒颜丽人的家伙。   当月湖公子问到红衣和尚的胃口时,颜丽人本已羞得无地自容,这时更是耳鸣心裂,想不到人世间,竟有所谓衣冠禽兽。   故一咬银牙,玉掌挥起,劈拍之声响,跟著就是惨呼之声。   那月湖公子倒在地下乱滚,脸上、嘴角都是鲜血直流,红衣和尚倒也视若不见,一双色迷迷的眼睛,盯在颜丽人脸上,一瞬也不瞬。   他此时不仅惊异于这朵荒山的幽兰,有恁般艳丽,更后悔自己出言孟浪。   对他那不肖弟子也有几分气,暗骂道:“好小子,有这样好的美人儿,你吃剩了,我还大可以享受一番。……”   故他一双贼眼,滴溜溜地,看著颜丽人,直吞口水。   虽然她此时,泪流满面,有如带雨梨花,但那种意态殊幽,真是我见犹怜。   她的武功,本已得了然上人十之八九,虽不若白衣神君在玄功上有独到之造诣,但也足可睨视江湖中人物。   待她一出手就将月湖公子击伤之后,轻扬玉腕,月湖公子一双贼眼,竟硬生生地被她挖出来。   这当然不怨她狠心,实在是被他刚才那不伦不类之言,气得连肺都炸了,故一旦出手,还能轻得了。   红衣和尚见她怒犹未息,早又咧著嘴,笑道:“美人儿!这小子真该死,你还是同我去到那京华之地,享那美衣玉食之乐。……”   他正说得眉开眼笑,颜丽人玉臂一抬,一股强大劲风劈到。   红衣和尚早就防著这带刺的玫瑰,哈哈之笑起,那矮胖身体,已飘退丈余。   颜丽人不仅气得娇躯微抖,银牙咬得吱吱著响,星目中更是泪珠滚滚,尤其恩师了然上人,立身旁边,一语不发,这比骂她打她更为难受。   林中那白影,好似师兄模样,但他却未出面,显然对自己这可耻行为,使这名山胜地,也玷污了似的。   她不仅是悲愤,也是气忿,更带著羞愧,真是取尽黄河之水,亦难洗满面之羞,故对贼和尚发掌,也就更快更狠。   红衣和尚本是江湖上成名人物,又以二十年之辛苦修为,欲来报仇雪忿,岂能如此轻易打发。   当然对面前这弱女子,更不放在心上,但见他袖袍抖卷,两股狂涛倒卷,竟将颜丽人扑到的娇躯,卷起数尺。   颜丽人那肯就这般歇手,急忙气纳丹田,以千斤坠身法,身为钉立,晃身也是挫腰递掌。   登时也是两股狂飙卷起,掌发更带起虎虎之声。   红衣和尚万未料到她竟然有如此武功,且面前正站著自己的仇人,若恁般消耗真力,那还能力克了然上人。   这斯想到就做,毫无做作,登时满面杀气。   了然上人依然兀立未动。   但站在林后的白衣神君,心中微微一楞,他乃至情至圣之人,虽然师妹负他,但他则不忍目睹她暴死荒山。   说时迟,那贼和尚早已一抖僧袍,但见金光乱晃,顿时化作漫天花雨,直将颜丽人裹在中间。   虽然她曾运臂吐劲,但欲脱出半步亦是不能。   眼看就将横尸当地,含恨终天。   蓦听得一声暴喝,白影破空而落,那漫天金光,竟被击成一道风□,白衣神君晃身间,轻舒猿臂,那如铜墙铁网之金光,恁地不知去向。   但听得喝声起,贼和尚跌坐地上,张著大嘴吐出一口血来,人也萎顿地摇摇欲坠,面色顿时发著青紫。   白衣神君正自微微一笑,道:“贼僧!竟亦不过尔尔,胆敢前来送死,今日虽毁去你武功,但饶你不死,赶快带著那条死狗滚蛋,不要玷污这座名山。”   他的话本来毫无心意,但听在颜丽人耳中,好似一口钢刀,扎入心嵌一般。   蓦地,听得一声长叹,“罢了!我一生为人处事从无过失,想不到竟然会报应在我垂暮之年。”   这颤颤的声音,正是了然上人。   说罢,泪珠滚滚,口一张,竟也吐出血来,从此就一病不起。   白衣神君衣不解带,侍候起居,颜丽人也终日满面泪珠守在一侧,了然上人从不对颜丽人有一言半语。   直到临终时,连续三个你字,下面却未说出。   白衣神君守满恩师三年之孝后,就行侠江湖,以后卜居天山,不问外事。   颜丽人在师父仙游之后,见师兄对她更加冷淡,她已经有过一次教训。   当她与白衣神君分别之后,却一改常态,立意报复,不仅恣纵淫欲,甚至玩弄男人于股肱之上。   如一个不高兴,轻则重伤,重则丧命。   但自有那些宁为花下死的江湖人物,拜倒在她石榴裙下者,何止百人,因为她的玉容,她的武功,无不令人慑服,故江湖中,曾誉以黑玫瑰呼之。   慢慢的,这些事亦传入白衣神君耳中,有心清理门户,又不忍心亲自手刃自己至爱之人。   因为他也时常自责,师妹如此,他总不能辞其咎。   因为白衣神君,一直爱著这个师妹,虽然她使自己伤心欲绝,但并未一改对她衷心的爱意,更感到对她有著良心和道义上的不安。   而颜丽人所交朋友中,不论武功如何?出身如何?颜丽人始终以玩弄来满足其私欲和报复。   终于在一场大病之后,自己一面痛悔,偏偏又无补过机会,因此才寻到这人迹罕至的地方来。   一住就是三十余年,因为她养生有术,又因自幼就练气功,虽然七十余岁,仍若四十许人般。   她隐居在这飞瀑之内,修参妙谛,同时也忏悔以往过失,一身武功之精进,自是无可言喻。   这日,偶尔外出,飞瀑中卷来一团黑影,在好奇和无聊的心情下,施展出“探影投星”的功夫,这种功夫,本是她从“捕风捉影”演变而来。   她将那团黑影抢在手中,原来是个娇美如花的少女,起初还以为她意图自尽,故一面将她救醒,并将她安置在穴中。   她本欲上天山去探听白衣神君下落,因近来时有人找来,这些人当然都是曾经作过黑玫瑰的俘虏,或被弃绝,或被伤残的家伙。   当然他们寻来,不仅要报仇,他们说得更堂皇点是为江湖除害。   若兰自然不知道面前这个黑衣妇人,就是江湖中人人侧目的黑玫瑰。   虽然这还是几十年前的事,但迄今犹令人胆寒,不仅这蛇蝎美人,到处施布色相,更是个杀人不贬眼的女魔王。   但她却有一付美丽、娴静、温柔的外表,故那些人都一个个愿意引颈受戮,或惹火自焚。   黑玫瑰用手一理鬓发,又回望著洞穴一周,但见一片黑薰薰,空无一物,更引起她身世之悲。   当然她晚景的凄凉,皆是由于她自己偏激所至,但白衣神君在她心嵌上,则是个永远抹不去的影子。   她对白衣神君由爱而怨,而恨,而分离,而怀念;她的荒唐行为,固由于外界的引诱,才激起人类特有的报复和放纵。   但她的报复手段,却是以其色相,勾引男子,继而玩弄,杀戳。   正如一个陷入泥沙里的人,越是向上挣扎,则越陷越深   她何尝没有清楚的时候,每当她醒转过来,那个秀丽、清挺、英洒的玉影,就出现在脑际。   她更只有藉著那些荒唐的放纵行为,来填补现实的空虚。   她更将这些行为,归咎于白衣神君身上,认为他是个刻薄寡情之人,不珍惜女人的青春和爱情。   她之所以如此,完全是白衣神君所造成。   如在了然上人归西之后,白衣神君能设法补救,纵然她有著心灵的创痛,但就未必坏到如此不堪收拾的地步。   故每一念及,则愤恨越深,也就放纵更甚。   终于自己在一场大病之后,始彻底觉悟过来,但逝去的青春无法挽回,败柳之姿不足以侍君子。   虽然因怀念师兄白衣神君,而郁郁成疾,也惟有退思补过,以保其晚年清白。   尤其她往昔交游甚众,对各宗各派武功,皆有所闻,亦欲能得其江湖所长,自己能独创一派。   才找著这“飞瀑明岩”之下,一住就是二三十年。   因为她知道自己所留给江湖中之恶劣印象,如能以其超绝武功,惊震寰宇的话,或可以稍盖弥彰。   正当她沉醉在这些回忆之中,又听得一阵娇滴滴的声音,响在身际,也将她从幻梦中,唤回现实。   抬头望去,正好接触到若兰梦一般的眼睛。   虽然她年华老去,对这梦一般的眼波,无动于衷,但她也是个女人,更是个出色的女人,惟有女人,更了解女人。   也惟有女人,更妒嫉女人,何况若兰此时正是花样的年华,明月一般的皎洁,所谓人比花艳,人更媚,人更娇。   这正是她几十年前的缩影,在她的心中反应得快,转变得更快,蓦地,双眸转动,恨恨地看了若兰一眼。   若兰也顿觉得她两目,棱芒暴射,直使自己不禁微微一懔。   心说:“这女人喜怒无常,变化难测,我还得提防她几分才是。”   若兰年纪虽轻,自幼就长成于那些江湖枭雄之中,且耳闻目染,都是些勾心斗角之事,自己虽然敬而远之,却使得她幼小心灵中,就充满著人生险恶。   在她入道江湖之后,更加认清了那黑暗所掩饰的丑恶,也尝到人类真正的爱和友善与同情。   故此时顿觉得黑玫瑰棱芒暴射,反一改她那文静温柔和恭顺之态。   先是冷冷地道:“我本想找一处清静所在,练习数种武功,不料竟误入飞瀑之下,既承相救,感德不已,现在我的武功早已练成,而你的仇人又已寻到。我再不用问你的行为,你的眼神,以及你那反覆不定的形态,都已告诉我,你有悲惨的遭遇,也有痛苦的回忆。   不过,你在这洞穴中,劝修补过,却也令人同情,但你若妄想对我有所作为,我劝你先死去这条心,以免被人批评我恩将仇报。   而我也必有以报答你,只要我能力所及,我都会替你去做,就是外面那些前来寻□之人,也必设法为你退去。……”   她的话,说得柔中带刚,有威胁,也有利诱,好一个女娃儿,不愧为名师之徒,武林的奇葩。   这番话直说得黑玫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好不是滋味。   终于低下头来,轻轻地叹出一口气来,“孩子!我绝对不会为难你,我也不要你报答。……”   她的话未曾说完,眼泪竟如断线的珍珠,一颗一颗地滴落。   若兰被她这骤然的举动,惊得愕愕地,正欲劝慰几句,蓦地,穴口又飘来丝丝冷风,跟著那沙哑的声音,又再响起。   黑衣妇人,似乎有了一种重大的决定,恨恨地一顿足,道:“贼子!我就再开一次杀戒吧!”   语落,人也飘然而起,就向穴口疾射而出。   若兰也认定此为唯一出穴机会,那肯轻易放松,待黑衣妇人身形掠起,她也如影随身般纵出。   虽然若兰同黑衣妇人保持了一段距离,但是凭她精湛内功和目力,决计脱不出视线之外。   而这地穴,却十分弯曲,若兰路径不熟,既要辨清形势,又不敢过于接近那变化莫测的黑衣妇人。   渐渐地,穴口渐小,复由小而宽,倏地黑衣妇人回步旋身。   若兰差点就与她碰个满怀,好在她预有准备,且全身罡气,皆已发出,故逼得黑衣妇人,倏然后退数步。   但见她面露凝霜,目光如电,低沉地喝道:“别想做梦,就恁般走出,你若擅自离此一步,就别怪我心毒手辣。”   说罢,望著若兰,狠狠地一顿足,登时地穴中,竟响起一阵金石之声,而且震得人耳鸣心裂。   若兰也冷冷地笑道:“你少来倚老卖老,别人怕你,我还没有将你那些雕虫之技,放在眼中,我要不是因为你有一次救命之恩,凭你也敢在我面前……”   她的话未曾说完,早已将黑衣妇人气得混身发抖,本想再说几句厉害的话将若兰阻住。   谁知小妮子,早有了毅然的决定,见黑衣妇人恁般态度,她的心思何等精细。   两眼一霎,虽然刚才说话是这般狂妄,但顿时又娇笑如花,那里将面前这黑衣妇人,当作杀人女魔。   “老前辈!你就留在此间,待我替你去打发那几个贼崽子。”   她好似全忘记刚才那些词锋锐利,正言厉色的话。   黑衣妇人冷冷地一笑,道:“我却无恶意待你,这几个寻仇之人,尚不是正主儿,不过数日之内,他们全会到来,那时,真要借助姑娘。”   她的话,表面是一派慈和,但不容若兰出去,则是显然的事实。   若兰何尝听不出她言外之音,当下面露凝霜。   “老前辈!你想将我软禁在此,供你驱策吗?不过,我再提醒你,我出手时,你决无法幸免,不要说我恩将仇报。”   本来泥菩萨也有个土性,何况是人,而面前这黑衣妇人,则更是当年赫赫一时,武林侧目,江湖丧胆的黑玫瑰。   见若兰一再出言相激,先是冷冷地笑道:“丫头!少来卖狂,我虽不同你一般见识,但我就再不济,也不能向你屈服,在我没有查出你真的来路之前,那是休想离此。……”   语落,人如飘风一晃,瞬息就不见。   若兰愕愕地,还以为她欲出手相搏,不料竟就此隐去。   她此时更不愿露怯,也一提真气,向前扑去,但恁地作怪,登时前面出现三四条通道,且无一条能通向山外。   当然她也不会就此死心,一面将罡气施出,护住全身,一面运用她锐利的目光,以及灵敏的耳朵,缓缓顺著穴道寻去。   差不多有一顿饭工夫,始终在这几条狭穴中,走来走去,她既要迅速出穴,又得防止有人暗袭。   本来她心中一无杂念,遇事都能细心分析,只因在这里独处数十日,心灵上多少有点空虚之感。   尤其这些日子,信哥哥的影子也更为明显,她的心早已飞出了这石穴,怎么教她不急于离此。   忽然,一阵金铁交鸣之声传来,其中挟杂著嘻笑怒骂之声。   若兰登时精神大振,缓缓地向前移动,越走石穴通道越小,所传来之声音,也更为尖锐。   渐渐地,那金铁之声,变成激烈交织的拚搏,那些怒骂之声,也变成凄厉呼嚎。   若兰也随著外面音响的感染,芳心儿阵阵狂跳。   她不仅欲迅速脱出这石穴之中,也耽心那黑衣妇人在被多人环攻之下,定当败多胜少。   倏地,眼前一亮,远处竟然透进一丝白光,这是她自坠入飞瀑之后,第一次所见到的阳光。   这教她心中,如何不欣喜欲狂呢?   这石穴隧道,虽愈走愈小,但她对出穴之愿,则已近在咫尺之间,而外面仍传来阵阵金铁交鸣之声,挟杂著凄厉的怒嚎。   若兰早已血脉贲张,但她不敢冒然脱出。   好个小妮,果真工于心计,遇事不仅沉著,也能面对现实。   但见她圈臂挥掌,轻轻向穴口击去,登时一股强而且罡的劲风,带起一片黄沙,跟著一阵天崩地裂之响。   人影晃,碎石飞,惨呼之声,不竭于耳。   若兰顿觉眼睛一亮,人也如狡兔脱困般疾射而出,当她站身未稳,外面形势尚未辨明之间,即有几道凌厉之罡风击到。   一时间乌天黑地,狂飙乱转。   慢说是发掌相拒,连敌人自何处攻来,亦未发觉。   若兰不愧为名师之徒,这一个多月来,独自参修般若禅功与绝世神功,不仅将两般功力融为一体,更能将两般至难参修之内功,达于峰极之境。   她原得那绝世高人,代为伐毛洗髓,输予功力,只是时间迫促,未能一一体会得出,虽有独招绝技,总是与本身功力格格不入,或在与敌相搏,不仅力量不能集中,甚且功力诸多不济。   这本来无碍于她功力之修为,但若内功较高之人,则是危险重重,因为反弹之力,有时较本身发出真力,往往要大出许多。   反之,纵有精湛内功之人,一旦遭受暴袭,也必如摧枯拉朽一般。   若兰当时,虽得绝世高人之助,却无时间来整理自己所学,因为他们连续所遭遇的,都是数一数二的魔头,甚至连吃饭睡觉的时间,也未安静过。   铁头书生则不然,本身天赋较之高出许多,纯阳之体,又足以克服那绝世高人久处地穴中之阴阳交并武功。   虽然那时未达到登峰造极之境,但较若兰似要高出甚多,当然他自幼就练习气功,也有著甚多好处。   若兰武功虽精,但功夫甚杂,虽得海岛圣尼授以般若禅功,更以镇慑武林之伏魔剑法,来综理她所习各派武功。   故绝世高人代输功力之后,她反而觉得茫无头绪。   若不是夜袭四指峰,误会铁头书生的移情别恋,她也不会一气而走,更不会想找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来参修绝世神功了。   这种际遇,是只可一,而无可再,可遇而不可求的。   如果她那日在飞瀑岩坠落时,若无黑衣妇人相救,这朵武林奇葩,恐将不明不白地死去,连尸骨也无人发觉。   这不仅将成为武林的遗恨,也将从此毁去另一朵武林奇葩,因为他们的情感中,万无独生之理。   更所幸黑衣妇人,急于离此,远走天山,无形中给了她练功的时间。   如果黑衣妇人在侧,发觉了这年轻的女娃,不仅非她想像中的弱不禁风,更有著高不可测的武功。   万一那时在若兰练功时,有人施以辣手,纵或不死,也必落个终身残废,那不仅若兰遗恨千古,武林中也将遭致无可避免之浩劫。   然而这一切一切,却都是恁般巧合,她终在内外兼施之下,练就了连她自己也未曾预料之武功。   因为般若禅功,不仅在心随意动之间,提气之后更是轻如无物,载浮载沉,活跃于十丈高空之上,绝世神功则更臻此种武功于进境,且罡气发,可逼使各要穴闭住,外面刀剑莫能接近。   故若兰最近运气行功,就如跌坐雾中,外面被厚厚一层白气罩住,体内则更如长江激流,由急而缓。这正是她已融会贯通诸般武功后,绝世神功亦将届入火候。   只是她对自己尚无绝对信心,又因为铁头书生不在身旁,一切都失去依赖,甚至连体内之显著变化,亦未曾注意。   眼见自己已陷在众多高手环攻之下,人类自卫的本能,以及求生之欲念,不由得同时而发。   虽然瞬息而至的掌风,砭肤生寒,若兰倏地运气自护,顿将全身罡气发出,但见周围出现一个雪白般的绣球,将若兰罩在中间。   那凌厉万钧之掌风,有纷纷化解者,亦有被反弹出数丈之外者。   若兰再猛一提真气,人倏地凌空拔起数丈,俯视之下,也不觉心胆俱裂。   当下暗忖道:“好贼子!你们敢对我施以杀手,若非是我,岂不被你们劈下这万丈飞瀑之中。”   原来她这时正在悬岩顶端,发瀑怒涛正在她身侧数尺之处。   她那时只顾出穴,并未量度外面之形势,而且那时黑衣妇人,正与寻仇之众多高手缠斗著。   若兰因寻不著出口,情急之下,才施展出“玉掌定乾坤”之奇异掌法。   因为她已融贯“般若禅功”两般功力,故顿将那石顶击碎。   当时立身在岩顶之数人,万未料到有人施以暗袭,故登时被震重伤,更被那裂开之碎石,击得皮开肉绽。   黑衣妇人本被众人围住,无法脱身。   尤其来寻仇之人,正是与那无敌尊者勾结之神弹手,以他的武功,独斗黑衣妇人,就够她瞧得了,何况还有众多高手在。   但黑衣妇人亦非弱者,不仅身法诡谲,招式奇异,一柄剑,现出一片银虹,数尺之地,皆罩在银虹之内。   神弹手诸人,攻势虽然凌厉,一时竟也奈何她不得,不过她要制伏这些人来,也简直是痴人说梦。   神弹手一生从未遇过对手,虽然在铁头书生的弹指神功之下铩羽而走,但在四指峰,铁头书生等人并未讨到多少便宜。   若不是那红衣姑娘心生外相,恐怕连铁头书生本人,也将不明不白死去,故神弹手毅然约定诸人,暂去秦岭,重整旗鼓,并欲藉此大聚武林高人。   忽然接得自己当初曾经拚过性命,又几乎丧掉性命的蛇蝎美人颜丽人的下落,才别过无敌尊者诸人,会同几个爪牙东来寻访。   更在这飞瀑之下,遇见若干人物,虽然他们未曾交谈,但目标几为一致。   不过他们谈话的中心,大半被若兰听见。   若不是黑衣妇人自找麻烦,若兰当时怀著感恩报德之心,就是敌人再多,恐也无法得逞。   然而她却以为这座石穴,逾之为铜墙铁壁,更小看了若兰这朵武林的奇葩。   待若兰破石穴而出,那时首当其冲的,正是神弹手那批爪牙,未被掌力击伤的,也被碎石所毁。   因为这暴袭,连黑衣妇人也出乎意外,相顾愕然,故黑衣妇人也是暴怒不已,竟一摆手中剑,舍强敌而不顾,直取若兰。   神弹手等人,也皆扬臂发掌,且将施展出自己成名暗器百步神弹,因为他早已认出若兰来。   虽然他还不大清楚若兰何以竟在此间出现,但这美丽而媚人的影子,虽然他是七八十岁的老人,也不觉心动。   若兰正因自己两世为人,心中狂喜,一朝出困,在明媚艳阳光照下,更早纵开了玫瑰花般的笑意。   她根本就未曾想到无意中又伤害了几条生命,虽然都是些魔头们的爪牙,但在她来说,却是出于无心。   当众魔头群力合击时,若兰在一愕之后,也发出全身罡气自卫,其中苦头吃的最大的,是神弹手和黑衣妇人。   黑衣妇人是挥剑而上,神弹手是以十二颗寸径钢丸,如万花盖顶般扑到,但见金光灼灼,剑影幢幢,好不怕人。   若兰所发罡气,正是般若禅功与绝世神功之总汇,故大部劲道化解,剑虹晃处,反弹之力,较之她本身所发力道,何止增强一倍。   因之黑衣妇人一条右臂,麻麻地差点未被震断,宝剑几乎脱手,人也踉跄跄,退后丈余,瞪著若兰,一言不发。   神弹手满以为钢丸出手以后,在众多高手环攻之下,定可一击成功,故钢丸发出,复中途加劲。   因之数十道寒风,有如数十道钢针,当一接触若兰那团白气,那寸径钢丸,一颗颗向后弹回。   而反弹之势,较之脱手发出时,猛逾十倍。   任由神弹手眼高于顶,目空一切,也不觉胆寒,稍一不慎,右肩竟被弹回之钢丸碰著,虽然只伤及外表,但也痛彻肺腑。   尤其破红之后,再欲聚气,已是无能为力,故神弹手也是踉跄跄,被震退丈余,铁青著面孔,咬著牙,一语不发。   他是惊,是恨,抑是怒。   若兰逼退众人后,才一提真气,人即拔空而起,她此际身若飘萍,起晃不定。   展眼一望,见她刚才立身之处,实在险极,故恨恨地骂道:“好贼子!我与你们有何仇恨,竟欲置我于死地。”   又见岩顶躺著几具尸体,都是血肉模糊,状极可怖,心说:“你们这些人,难道毫无半点人性,何竟视人命如草芥若此。”   其实她并不知这中间,有被她误伤的人。   再看那黑衣妇人,仗剑而立,两目已失却当初那种不怒而威的棱芒。   若兰亦未发觉自己以罡气将她震退,还以为她被众人围攻,众寡之势不敌。   她本天真纯朴,心中又无芥蒂,且对黑衣妇人却有感恩怀德之意,一见她这般模样,好生不忍,星目一展,脸上顿时纵开笑意,人也就斜身飘落。   若兰因提气而起,在空中不能言语,必得身体著地后,才能开口,但她降落之势极速,又投向黑衣妇人身边。   黑衣妇人心中本来有鬼,这一见她斜身飘落,还是冲著自己来的,当即飘身退后,银虹也暴起三尺。   显然她也欲作最后一搏。   若兰愕愕地,让过她凌厉一剑,说她让过,其实也未免过份,因为黑衣妇人剑虹,隔若兰尚有数尺。   若兰身形一晃,并立在黑衣妇人身侧,娇滴滴地问道:“老前辈!谁是来寻仇的,我先为你报仇,看他们还敢对你无礼。”   黑衣妇人嘴角微撇,“哼”字未落,人又飘退数步,“谁要你管闲事。”她的话说得好冷,弄得若兰满面通红。   神弹手立在丈余之外,也咧著嘴。   若兰知道黑衣妇人,有著伤心的历史,故性情怪僻,她不仅不以为怪,反对她生出几分同情来。   回头见神弹手,正咧著嘴,似有所言,忽然想到那沙哑的声音。   虽然她在四指峰,未与这神弹手相遇,但神弹手之名,则也有个耳闻,她刚才已领教过那十二颗钢丸。   这时,却将一肚子气,发泄在神弹手身上。   “我再来尝试你几颗钢丸弹罢。”语落,人即纵身逼进,右掌一翻,登时狂飙倒卷,风雷之声大作。   神弹手本被她刚才无形罡力,震退丈余,右肩亦被擦破,尚在隐隐作痛,见她正同黑衣妇人套近,自己原欲挑拨几句,想掀起一场两虎相斗局面。   不料若兰竟首先向他下手,神弹手虽然老练,但在这骤不及防的状况下,也不禁有点慌乱。   他忙旋身退后,左掌狠狠地劈出一掌,虽然仓促发掌,老怪不愧为江湖成名人物,掌力却也发出十二成功劲。   若兰也顿觉得寒风砭肤,威力惊人。   她既对本身武功尚无绝对信心,而面前这个怪老头,若非有惊人武功,亦决不敢冒然莅此。   故此若兰对他又加上十分谨慎,本来以她猛扑之势,在她来说,已非神弹手所能消受得了。   此际见他发掌相拒,果然功力雄厚,小妮子在情急之下,掌力又猛地加劲,陡然间,虎虎风响,有如狂风之扫落叶,威猛绝伦。   神弹手掌力虽然雄厚,但与若兰全身罡气相接,就纷纷化解,左掌却如击在一堆败絮之上。   登时震得一条胳臂,宛似关节寸断,痛彻心肺。   还来不及撤掌,而若兰猛扑之势,也堪堪击到,登时喉头一甜,金星乱跳,人即昏了过去。   他一个肥躯,直向那万丈飞瀑之下飘去,眼看就将坠落,这一代魔头,或将从此长埋潭底。   正当神弹手被若兰掌力劈起,又倏地坠落之顷。   蓦闻一声轻叱,黑影一晃,竟硬生生地,将他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神弹手此时,已面色泛白,口角流出丝丝血来。   原来是黑衣妇人将他救了回来,连若兰也感到有些迷惘。   按说神弹手是欲寻找黑玫瑰报仇,若兰才出手相助,不料反被她亲自相救,更且瞪著那双冷得怕人的眼睛,看著若兰。   看得若兰心中也微微一怔,心说:“这黑衣妇人,好精湛内功,从她两目棱芒,却另有一种慑人威力,如果她出手相搏,我倒是要多加注意。”   小妮子却也有一套,处处不吃亏,她已料定黑玫瑰,必将向她出手。   虽然她无意伤害这个隐身在石穴数十年的黑玫瑰,但黑玫瑰此时的想法,却又迥然不同。   她不知若兰对她过去,毫无所悉,更不知她本性纯良,恩怨分明。   目前这聚集此间的众多高手,也皆是为寻找这蛇蝎美人而来,衡量目前情势,如果假手若兰,击退这些高手之后,固然她自己毫无光彩,而若兰尔后提出其他条件,也就势必将永久屈服。   如果仍以不变应万变,退得这些人魔,自己再另觅一处隐匿之地,终养天年。   果然她出手相救神弹手,众人亦皆愕然,因为以神弹手武功,却可镇慑一方。   黑玫瑰竟不为己甚,反在他频死之际,出于援手。   黑玫瑰将神弹手放在地上,冷冷地向周遭一扫,看得众人都不禁心神微颤,一个个低下头来。   黑玫瑰复低低地喝道:“你们不要倚仗人多,姑奶奶还没有将你们这批窝囊废放在眼中,想看热闹,就等等,否则,就快点滚蛋……”   她的话,像一个女王对待那些臣仆,专横而跋扈,甚且不给别人一点余地。   那些人也好似一向听她呼喝惯了,毫无反应,虽然没有走开,显然脸上已无当初那种杀气。   黑玫瑰猛地回头,但听得啸天龙吟之声,复低低地喝道:“你掌上功夫,确已不弱,我想试一下你的剑术如何?不过,你尽管使出那奇异诡谲之招式,否则我的宝剑上,可未长上眼睛。”   若兰的脸上,本来还是娇笑如花,一听她恁地呼喝,顿时满面通红,心说:“好不知进退的女人,我已经一再容忍,你却这般不识好歹。”   若兰虽然温柔娴静,但也一向从不服人,尤其她的武功,经过数度突变之后,更有著一试天下武功的愿望。   她对黑玫瑰,原本怀著救危疗伤之恩,故对于这些寻□而来的人物,都决定将代其逐走。   不料她竟迫使若兰亮剑,显然她欲仗自己成名剑法,来收拾这个娇艳如花的少女,因为她料定若兰年纪太轻,武功一途,决难幸致,虽然在掌上功夫有所成就,未必在剑术上亦有同样进境。   她却未想到面前这朵武林的奇葩,不仅成就非常,也有过绝世未有的奇遇,掌上功夫,固然举世无敌。   她从海岛圣尼所练伏魔剑法,也足以使黑白道上人人丧胆,在这段时日中,她更将般若禅功及绝世神功融会贯通,并进窥堂奥。   因之剑术造诣,又非当初行道江湖时,那种单以招式奇奥取胜,正所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若兰略一打量,显然这些寻仇之人,都是一个鼻孔出气的家伙,看他们一个个面露得色,好似自己真已成为一头待宰之羔羊一般。   当下也就冷冷地笑道:“我因为你救过我一次,故不愿同你一般见识,如果你想同我比划,哼!我还没有兴致取剑,如果你认为了不起,我先让你十招,决不还手,但十招过后,你再不识进退……”   黑玫瑰闻言,早已气得全身发抖,一声轻叱,“住口”未出,即龙行一式,银虹暴涨,复一招问道渔樵,直向若兰扑去。   果然她的剑术非凡,出招则隐隐挟风雷之声,顿时剑气漫天。   若兰也微微一笑,轻轻闪过,恁地作怪,眼看剑锋逼住若兰要害,不知怎地被她一晃,又堪堪躲过。   黑玫瑰自信在剑法上有独到造诣,竟连续数剑落空,不仅不能伤她,连衣服也未沾上,这不仅令她吃惊,也激起愤怒。   顿时目光如电,杀气横生。   因为面前这个少女,若假以时日,武林中恐无人可敌,莫约乘其羽毛未丰,功力不足,予以除去,免贻后患。   她这心念一转,倏地将剑招一变,“旋天转坤”,疾化为“指天画地”。进而“倒转阴阳”。   这三式连环,每招有实,也每招皆虚,但逢虚化实,遇实转虚,端地狠极。   眼看若兰全身要害,皆裹在剑虹之内。   黑玫瑰也存心,想毁去这一朵武林奇葩。   又复化剑招为“分花拂柳”为“倒撒天罗”。趁银虹飞洒之际,竟乘机将她数十年精练之“飞羽针”打出。   一时间,漫天花雨般,好不怕人。   若兰虽觉得剑虹耀眼,剑风砭肤,却未料到她竟欲以暗器取胜,顿时心慌意乱,花容失色,脚下一滑,娇躯向后倒去。   黑衣妇人先是冷冷地一笑,剑招陡卷,人也猛地扑出,但跟著冷哼一声,竟踉跄跄退后丈余,跌倒在地。   周遭也同时发出阵阵惨呼。   第十四章 黄金难买少年时   且说黑玫瑰藉凌厉无俦之剑招,复乘机打出自己数十年苦练之暗器。   若兰原只一味闪避,并未发掌相拒,待发觉剑招有异,剑风中夹有丝丝之声,顿时间,有如漫天花雨,乌天黑地般。   若兰心中大急,一面猛力施展全身罡气,但脚下在闪避之间,竟然滑倒,但全身罡气则更如山洪暴发,直将她全身护住。   黑衣妇人,正深自庆幸,满以为若兰已伤在她暗器之下,才猛地前扑,故剑虹起处,她是欲毁去这武林奇葩,差不多已使出全身真力。   不料相距尺余,那团白气之上,竟发出一种柔而且劲的罡风,登时震得她耳鸣心裂,右臂酸麻,跟著喉头一甜,头昏目眩地,踉跄跄向后倒去。   那些飞羽针也受这反弹之力,向外飞出,故环立附近诸人,多已波及,故惨呼之声不绝于耳。   原来若兰在闪避之间,倒并未使出全力,待其剑招一变,又复使出暗器,小妮子一急之下,故罡气骤然而发。   在她来说,不过是一种自卫本能,更因脚下不慎滑倒,更以为受伤,一面用罡气护住全身,两掌也轻轻推动,这正是她“虚推实扫”,“重带轻拿”,两般轻功之互用,故力量大得出奇。   又因黑玫瑰扑出之势太猛,这本是压力太大,抗力强的道理,那种反弹之力不仅震得黑玫瑰耳鸣心裂,吐出血来,更因此重伤倒地。   若兰听得一声冷哼之后,又听得阵阵惨呼之声传来,才震地飘身而起,竟愕愕地兀立当地,不知所措。   好半天,见周围毫无动静,也慢慢悟出一点道理,当下口角含春,面露微笑。“老前辈!是否受伤了,我扶你去休养一回。”   她的话,确是出自肺腑之言,因为人家对她有救危之德,疗伤之恩,但这些话听在黑玫瑰的耳中,比一把钢刀扎在心口,还要难受。   也就冷冷地笑道:“丫头!少来卖狂,我总有一日,来报这遭仇恨。”猛地,身形飘起。但实已软弱不堪,何如风摆残荷一般。   若兰有心去扶她,但一接触到她冷冷的目光,心中不觉一寒。   这时,环立在周围的众多高手,虽有一部份受伤,但都鼓著眼,望著黑玫瑰。   他们想到,对这个白衣姑娘,自非敌手,或竟落个身败名裂,但若兰对黑玫瑰下手,则正是千载一时之机。   因为她的武功,却在众人之上。   若兰心思何等精细,见众人眼色有异,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因为他们寻来此间,就是要找黑衣妇人报仇,这时见她受伤,正是报仇时候。   当下面露凝霜,向众人喝道:“你们这些瞎眼的贼奴想乘人之危,那是做梦,我限你们半盏茶时间内,迅速离去,否则,惹得姑娘性起,若使你们全身而走,哼::”   本来她的话,已说得毫无余地。   要知那些人,也是江湖上顶尖人物,数一数二的魔头,虽然知道若兰武功厉害,但还没有到俯首听命任人宰割的时候。   故不待若兰言尽,都同声冷笑道:“好个托大的贱人,我们本来河水不犯井水,既然你要强行出头,我们也就连你也算上一份。”   说罢,竟纷纷拔出兵刃,一拥而上。   若兰一见黑玫瑰站在那里,摇晃晃地,她本心地仁慈,又因她确曾有恩于己,故好生不忍。这时见众人竟同时扑到,她倒并不耽心自己,身形一晃,早已扑到黑玫瑰身前,两臂一挥,登时两股劲风,分向两侧击去。   登时寒涛陡卷,石走沙飞,逼得众人纷纷退后。   黑玫瑰自经运气疗伤之后,已逐渐恢复,虽然她见若兰护卫自己,非但不感激,且对她更生反感,尚以为欲藉此故意讨好。   环立诸人乍退倏合,虽然他们都是江湖成名人物,今日面对一个年轻少女,也顾不了连手群攻。   他们谁都知道,眼前这个小妮子不仅武功高绝,招式奇异,而且内功深厚,令人莫之所抗,当下不期然,同声暴喝,又复飘身扑进。   霎时刀光剑影,映日生辉,直将若兰裹在中间。   若兰当下微微一笑,暗骂道:“瞎眼的贼奴,我今日就乾脆来一次除恶务尽,免得你们这些害人精,又来掀起另一场风暴,也好替这黑衣妇人,除去心腹之患,我也可放手一走了之。”   她一双星目,霍地神光异露,环攻诸人,都不禁战颤不已。   但见若兰娇躯,已掠地而起,人如穿花之蝶,织柳之莺,又似那白雪仙子之舞,上下左右,飘晃不定。   蓦闻那低沉的声音喝道:“你们这些不知进退的东西,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这正是那黑衣妇人的娇喝,原来她在经过这一阵养息之后,身体又已复原,才复挥剑而上。   诸人闻言,有两人想是太以恨极,一抡手中长刀,竟直取黑衣妇人。   若兰此时,两脚本已离地,飘来晃去,见黑衣妇人被人围攻,这一急,非同小可,她知道黑衣妇人受伤不轻,纵或运气自疗,也不过暂时防其恶化,如一经使出真力拚搏,势必引起恶化,或产生严重后果。   赶紧气聚丹田,猛可里一沉,立即使出千斤坠的功夫。   脚尖一沾地,登时稳如山岳,双掌跟著一挫,猛地旋身,一拒自己周遭数人,一取那两个迫近黑衣妇人的汉子。   她这两掌翻出,看是平淡无奇,其实已夺天地之造化,藏宇宙之神奇,掌风至中途,竟由缓而疾,由风雷之声,一变而为天崩地裂之巨响,好不怕人。   登时狂涛蔽日月,掠地见寒涛,直将她周围附近几个倒霉鬼劈得天昏地暗,人仰马翻,一个个有如宿酒未醒,轻轻飘飘地,宛似堆堆败絮一般。   抡刀攻向黑衣妇人的两个汉子,情形更惨,他们相距较远,若兰一心在护卫黑衣妇人的安全,故发掌较重。   她中途“重带轻拿”,处处都使出全力,两个汉子武功虽然不弱,却未料到若兰武功从旁攻入,竟是恁般凌厉。   尤其他们还专心一意地攻向黑衣妇人,一当若兰掌力自侧后劈到,不仅两臂酸麻,人也顿时窒息。   两人高大身体,就如断线风筝一般向后飘去,真同狂风扫落叶一般,甚至连黑衣妇人,也带动了数步。   这几个家伙,虽然被掌风劈起,但仅略受微伤,一个个连爬带滚,跌跌撞撞地。“罢了!罢了!我们半生闯荡江湖,从未有如今日,败得不明不白。”   末了那两个大汉著地后,也是翻著两双怪眼,道:“姑娘!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山不转路转,我们有生之年,这口气一定要出,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若兰嘴一咧,“哼!你们也配来问我,要找我报仇,随时都可以来,只是在半年之内,再踏入这飞瀑附近,小心我打断你们的狗腿。……”   她的话,显然给黑衣妇人预留退步。   却不料黑衣妇人闻言,反是面色一沉,气呼呼地道:“哼!丫头,想占据这座‘飞瀑明岩’吗?还是想就这样离去。   三十年,我本已不涉足江湖恩怨,既然你自寻送上门来,又替我带来偌大灾祸,怕没有这么便宜,就放你走开。”   说罢,又环视了众人一眼,更将声音放缓,虽然比她平时说话更为低沉,却也隐隐发出金石之鸣来。   黑衣妇人边说,边向右侧低凹之处移动。   众人也都顺著她移动方向,不断地前进。   若兰本欲一走了之,如今既然听她恁地指名叫阵,又不愿当众露怯,其实她更想看这场热闹。也就跟他们向右侧走去,这山崖形势,本来奇险无比,右侧低凹之处,地势较平,有如一块盆地,惟面积仅数十丈。   中间尚为一潭池水相隔,水虽不深但清可见底,潭底现出长可尺许之浮萍,映得潭水碧绿。潭中一方巨石,高可丈余,光可监人,深深地刻著四个大字“碧水泓潭”,字体苍劲有力。   若兰不禁眉头微皱,心说:“这石上大字,分明是别人用金刚指功夫所写,否则那有恁般神韵。”   当下不禁若有所悟,原来是黑衣妇人欲引来此,故意施展出精湛内功,欲使众人慑服。她回头向黑衣妇人望去。   但见她面现得色,好似这些人,全入了她掌握中一般,若兰环视众人一眼,见他们一个个都手握兵刃,横眉怒目地,即将发作。   若兰心中也不觉一阵紧张,暗忖道:“黑衣妇人,心胸偏激,变化难以捉摸,这一群个个皆为江湖中成名人物,何以骤然间紧张若是,莫非……”   她倏地身形拔起,人如飘风一晃,竟然已经立身在泓潭彼岸,正好与黑衣妇人等,遥遥对峙。   待她身形站定,也不禁心头一凉。   原来这巨石背后,也深深地刻著“死穴”二字。   再放眼望去,这岩石之间,隐隐现出磷磷怪火,虽然此时日正当中,但映得日光也现出惨淡之色来。   若兰顿时一声冷笑道:“你不要倚仗你在这山上,弄了些鬼八卦,姑娘还没有放在眼中,我来问你,如果想用这些来吓唬这群纸老虎,我就不管,或者竟先告退,否则姑娘可要出手了。……”   其实她并未弄清这里有何怪异之处,不过因这些人的紧张神色,猜出了大半。   果然黑衣妇人,被她一语道破,但表面上又不能不故装门面,心中的确也在噗通噗通地跳。   她经营这座“飞瀑明岩”,以及“碧水泓潭”,差不多费了她十年心血。   这里虽然说不上是龙潭虎穴,但周遭的树木岩石,无一不经她巧为布置,确也是陷阱重重。   她不仅精通五行奇变之术,更研究太极八卦之玄奥。   故这座飞瀑明岩,外人看去毫无诡异之处,但若无特殊武功之人,慢说不易上崖,或竟中途失误坠下万丈深渊。   或竟上得“明崖”之后,如果无人引导,也就不要想再迈出一步。   故黑玫瑰在穴中,充满信心对若兰说到,决不惧任何人前来寻□,原来她是有所凭藉。却不意被这小妮子,竟沿穴道击穿石壁,已经足以使黑玫瑰丧胆了。   但她却是老于世故,武学又博,而且“明崖”和“泓潭”之惊险,亦是可以制服现场诸人。   不料听若兰点破,还以为她对这套奇门遁法,有过深刻研究。   当下也就将面色一沉。   “丫头,你既然自找苦吃,可怨不得人来,本来我请你在那里休息,你硬要强出头来,现在也只有将你算上,我就不信你能下得崖去。”   若兰原先倒也是全身发热,但听她恁地一说,反是娇笑如花,星目中更放出异样的光彩来。复格格地笑道:“老前辈!那我就先走一步,免得妨碍你的事。”   语落,人如冲天一鹤,竟掠地四丈来高,她人在空中,复又哈腰拳腿,娇躯再起,竟已突出那“泓潭”之外。   她这骤然的行动,不仅使得黑玫瑰惊也更怒,而环立诸人都目瞪口呆,看著这貌美如花的少女,好生羡慕。   因为他们无一人有此武功,只有眼睁睁地,看著人家走去。   但她在“飞瀑明岩”上面,又忽然止住,正当她一上一下,起落未定之际,登时飕飕之响,此起彼落。   那沙哑之声、尖笑之声、低沉之声,都在发出恨恨的冷笑,刹时间,金光耀眼,闪烁变幻,好不怕人。   若兰人在空中,本欲著地,再看一下黑衣妇人如何惩治那些男人。   蓦听得一阵尖笑之声,这笑声好熟,但一时又想不起,她又不敢分神,凝神静气停在空中。   待尖笑之声落,跟著就是飕飕地乱响,破空之声,不分前后左右击到。   那沙哑之声,也在一声冷哼之后,抬臂将那些寸径大小钢丸,连续打出。   若兰初时只有将身体高升,以期避过这些暗器,待神弹手钢丸发出之后,因其体积较大,平时都在十丈以外,置人于死。   若兰身在空中,无法发掌相拒,显然成为有利暴袭目标。   而黑玫瑰亦舍众人而追来,她那成名暗器飞羽针更为歹毒,不仅能高能低,且能打出数丈方圆而来。   眼看若兰就将伤在三般暗器之下。   陡闻一声娇叱,若兰已如流星赶月般坠落,因为她看见三般暗器,皆非寻常暗器可比,时间一久定当受害。   但自信三人决非自己敌手,乃毅然吐气开声,双臂齐挥,登时两股狂飙,竟将三般暗器击落。   她也就如投石入海般,向下坠落,忙施展千斤坠功夫,迅速著地。   这时不仅黑衣妇人横剑当地,神弹手两手也扣著钢丸,怒目相向,更有那日在周村受伤的邱老儿,也咧著一张小嘴。   三人却也互为犄角之势,将若兰围在中间。   若兰人一著地,也不禁气往上冲。   但一见他们这般如临大敌般,又不禁讶然失笑,暗骂一声,“只要你们任何一人出手,敢教你们自行拚个死活……”   这正是邱老儿当日在周村近郊,受伤情形。   时隔五十日,但余悸犹存,故远远地站著,本来连那一向狂放不羁,嘻笑怒骂之态,也早收起。   黑衣妇人和神弹手,刚才都曾伤在她的掌下,如再冒然出手,惟恐被其所乘。   三人各有打算,也各有顾虑,而寻来此间目的,还是要对付黑玫瑰本人,今反联手围住若兰,足见江湖中的确是变化莫测。   若兰见三人表情不一,也深知三人各怀鬼胎。   故朗朗地娇笑道:“三位如冲著我来,就不妨出手,如果我先对三位发掌,没的落个以强凌弱。”她的口气托大,面对著三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有如儿戏一般。   三个家伙,果然上当,一个个咬牙切齿,血脉贲张,但却无一人出手。   其实他们果能采一致步骤,猛力攻去,若兰纵有绝世神功,但欲败得三人联手,也将费去不少真力,三人也未必就落个必败。   只因三人,太过老奸巨滑,都怕吃亏,才使得若兰有可乘之机。   但见她微微一笑,道:“我想你们都怕出手,那么还恁地拔剑张弩干嘛?”   她一面说话,两眼却向三人电射过去。   见他们面红耳赤,牙齿咬得吱吱地响,暗忖道:“只要他们出手,就必全是毒招,我必得谨慎提防。”当下暗将全身罡气施出。   顿时一团白气将她那娇躯裹住,日光下,更显得如白雾冉冉上升,宛似雾中仙子,步下尘埃一般。   黑衣妇人和两个老怪,都彼此对望一眼,虽未交谈,却都微微惊楞,心说:“这妮子,真有点邪门,难道凭她这点年纪,岂能练就恁般高绝之内功。”   故都是楞楞地,一言不发,心中却也正打著坏主意。   若兰心中,何等聪敏,倒觉得这些人可笑亦可怜,但她略一注视右侧,但见人影纵横,络绎不绝。   当下不觉大惊,凝神注视,原来正是“碧水泓潭”附近,那些人不知追逐什么,更好似受了催眠一般。   若兰顿时花容失色,心说:“好险!我若未先行跃离,怕不也同他们一样。”   但也更激起她如虹豪气,暗忖道:“黑衣妇人虽为自护而设此,终非正人君子所为,这些奇门八卦,河洛神数之学,虽非绝世仅有,但不凭真实本领,欲冀图侥幸,自更非侠义中人所乐闻之事。”   她目力本已能在黑夜视物,明察秋毫,在这阳光反射下,凡她目力所及,数里之内,也能辨清任何事事物物。   虽然她未学过河洛神数,但海岛圣尼的伏魔剑法,却是按五行生克之变。   故她对于黑衣妇人,以“泓潭”为中心,所设置之那片乱堆石阵,也能隐隐的看出一些端倪。   她因为只注意“泓潭”附近,才呆呆地出神凝视,连三个杀人魔王,已慢慢迫近身边,也未发觉。   三人好似皆欲除此眼中之钉,心腹之患一般,三股凌厉的劲风,同时击到。   跟著是三声冷笑:“贱人,我看你再卖狂!先尝尝这滋味如何?”   三人端地心毒手辣,都是发掌在先,出言在后,而神弹手的十二颗钢丸,也在掌风之后,连番射出。   若兰顿觉一阵罡风砭肤,略一回头,但见三魔都已迫近丈余,而三人合攻之势,已经形成。虽然她有罡气护住,也觉得三魔功力,却是非同凡响。   但她又岂肯就此败走,虽然她有突出之能,但对“泓潭”附近几个家伙,却不忍心他们就此死去。   纵或他们皆与神弹手为一丘之貉,但这般累死,较之一剑一刀,断头去臂,还要痛苦十倍。   此际,三魔虽连手攻到,她却还在想著如何毁去那乱堆石阵。   倏地,那金石之声响,神弹手的十二颗钢丸,却都滑落在地。   因为若兰以罡气护住全身,周围宛似一面铁壁铜墙,故那些钢丸偶一接触,冲力顿失,当即滑落,著地才发出金石之声。   三人顿将攻势施展,虽然若兰以罡气护住,却也难耐三人围攻,因而有著即将要窒息之感。   黑衣妇人也连手而上,都是施出本身绝学,尤其黑玫瑰对她恨之入骨,故剑招一领,刺、点、劈、砍,连环而至。   真是剑如匹练,剑转卷地凉飙,出手就将若兰天灵、玄机、巨阙三大巨穴,全罩在她剑虹之下。   神弹手也顿时将他那套成名掌法“内家五行掌”施展开来,顿时间,虎虎风动,数丈之内,碎石纷飞,树枝飘落,乱叶更是满天飞舞。   邱老儿曾吃过苦头,虽然他恨入骨髓,却不敢施展全力,但见两人都似拼出性命一般,也就不敢大意。   若兰早已耐不住三人连手,虽然她以罡气护住全身,三人难以伤她分毫。   倏地,吐气开声,玉掌一翻,天崩地裂之声起,而若兰则如一鹤冲天,再看三魔,各自踉跄跄,连连退后七八步,都是面色大变,气喘如牛。   原来若兰吐掌,正以般若禅功及绝世神功同时施出,恰与三人合击之力,遇于中途,才发出天崩地裂之巨响。   而三人猛受此击,又不期然加劲相还,乃使迫近之势更猛,三股功力也就更大得无与伦比。   若兰所发般若禅功,不仅化解对方凌厉攻势,更能吸取对方真力。   故当若兰身体凌空跃起,三魔早已自行扑到,三魔武功,无一弱者,又因若兰一引一导之间,加入她本身真力不少。   三魔猛扑之势,何如猛虎投林,快捷无俦、凌厉之极,但进快,退更快,真是倏合乍分,各人都是一声冷哼之后,踉跄跄退出七八步。   若兰则快逾飞鸟,投向“碧水泓潭”附近,她已默察这乱堆石阵暗藏杀机,但她决心要毁掉以后,再离此而去。   当下猛提一口真气,人未落地,右掌一翻,顿时狂涛倒卷,泓潭之水也被击起数尺之高。   跟著是轰声响起,群山震动。   登时就水流满谷,飞瀑暴涨,汹涌之声,不绝于耳。   若兰那一掌“玉掌定乾坤”,正在那石柱之上,故一声巨响,群山响应。   而这岩石,实为泓潭之总枢,众多变化和设计,都由此间发起。   更因“碧水泓潭”之水,与那“飞瀑明岩”实为一体,黑衣妇人曾细心设计,此时石柱折断,总枢纽顿失,故水漫谷中,使飞瀑暴涨。   黑衣妇人闻声色变,星目中渗出两颗泪珠。   虽然身体受伤,但也一跃而起,恨恨地骂道:“小贱人,我与你势不两立,只要我一口气未断,决不容你。”   但见她手提宝剑,身似风摆残荷一般,匆匆赶到。   若兰早又掠地纵起,立身在那株古松之上,朝著黑衣妇人微微一笑,虽然她娇笑如花,但看在黑衣妇人眼中,早已冒出火来。   “老前辈!我是想救下这几个笨蛋,误将你那根石柱击碎,实出无心,这些人大概不会再来生是生非,我们后会有期,请就此告别。”   语落,人又如飘风晃起,亦似狡兔脱困一般,直向悬崖左侧飘去。   因为这崖中,满被黑衣妇人遍设机关,她只得提气飞行,在崖边,更相度形势,虽有数百丈,她两臂交挥,缓缓而下。   一起一落,有如一只花蝴蝶在这荒山飞舞,亦如那投林之燕,轻飘飘,向下落去,不半盏茶工夫,就已脚踏实地。   这时,忽闻崖顶传来阵阵惨呼之声,若兰心中不觉微怔。   但仔细听去,又隐隐听得怒骂之声,想是黑衣妇人见这座飞瀑明崖,竟因若兰到来,终被这许多仇人寻到,弄得这名山失色,且自己一手经营的碧水泓潭,却被若兰举手投足之间,破去大半。这教黑玫瑰,如何不愤怒交并。   况她这卅年来,精修深练,自以为无人可敌,如今竟连连在这个廿岁不到的女娃手上吃瘪。   甚至自己与两个巨魔连手进攻,不仅未伤得她分毫,反落个三人同时受伤,连她如何出手,都未曾看清,那时她如果要施以毒手,三人岂有命在。   见若兰竟如一只花蝴蝶般飞走,黑衣妇人,自忖无力截得住她,故只有眼巴巴地看她走去。   但见那些被她困在这乱堆石阵中的几个人,却还是楞楞地不知所措。   黑衣妇人银牙一咬,满腔怒气全发在这些人身上,当下踏乾门,走爻象,挥剑而入了。   那些人,昏淘淘地,有如梦幻一般,虽听得惨呼连天,却也无人还手,这几个家伙顿时成为荒山冤鬼。   只有神弹手和邱老儿刚运过一口气,陡闻惨呼之声,心中骤然而动,淡淡地一笑,竟双双向“飞瀑明崖”下扑去。   他们都知道,这就是他们自己生命的前奏曲。   若兰听得这些惨呼之后,料知为黑衣妇人所为,但她不愿再参与这场恩怨之中,心中虽不免有著不忍,仍硬著心肠向前走去。   她知道,就是再赶去那悬崖之上,也于事无补。   何况黑衣妇人还有恩于自己,总不能为那些不相干的人,来对付一个曾经救过自己性命之人。   她的本质是多么善良,那种感恩报德的行为,可爱亦复可佩,但她的离此却不轻松,反之,心的深处只是更加沉重。……   终于,在若兰星目中,泛起萦萦泪光,反映著这西垂红日,闪闪发光,与那片片的晚霞,蔚成一幅美丽的图画。   天色,渐渐地黑下来,阵阵寒鸦已向密林中飞去,那“飞瀑明崖”之上,还站著那俏丽的黑影,数著那银蛇飞瀑所激起的水珠,望著天边淡淡的白云。   但听得她似呓语,也似幻梦一般地自言自语道:“天色终于黑了,天色终于黑了,人呢?……”   下面的话没有说完,两颗泪珠已流在腮边,她没有去抹,任它流到嘴角,终于掉在地下,发出一声轻脆的响声。   这正象徵著人的归宿一样。……   黑玫瑰有过太多的感触,也有太多的辛酸,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她这时是恨、是悔、是怒,她无法分辨。   但她对儿时的怀念,也因为若兰的几回询问,更有著“大好时光难再返,黄金难买少年时”的感触,想著想著,不禁又哭了起来。   明月已慢慢爬上山头,黑玫瑰正欲回到自己潜修的石穴。   因为她在短短时间中,又有著更重要的决定,她欲以其余年再修为精湛武功,她不仅是报仇,也要为自己一展郁闷之气。   正当她尚未移步之际,蓦闻一阵响彻云霄的歌声传来,黑玫瑰登时心中微颤,暗忖道:“此人好精湛的内功。”   渐渐地,歌声更近,每字每句都听得清清楚楚。   黑玫瑰虽然是七十余岁的老人,也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历尽人间辛酸味的人杰,也禁不住凄凄地饮泣起来。   这时,那歌声,又已响起,不仅雄壮,也甚凄惋。   “四海遨游,何去何求,伊人芳迹渺,魂梦恨幽幽,踏破天涯海角,罢钓归舟。   说什么海枯石烂,地老天荒,还当著春花秋月,把酒消愁,啊……”   这歌声倏然而止。   悬崖上立著一个英姿洒洒,秀挺俊拔的美少年,他那白缎长衫,在夜风中吹起,那剑眉,那蜂腰,真如玉树临风。   黑玫瑰顿时眼睛一亮,差点没有惊呼出来。   因为这正是她五十年前所渴慕的偶像,但现在却是五十年后,她已经是七十岁以上的老人了。   那白衣少年也看清了这黑衣妇人,两人不用查问,因为谁都会料定对方,有著超绝的武功。   白衣少年,如何上得这悬崖来,没有人知道,如果他不因最近的感触烦恼,也不会引吭高歌,尤其在这秋夜。   终于还是黑衣妇人开口道:“孩子,你能够上来,武功不问可知,我这里从无人,敢涉足一步,但对你是例外,你师从何人?刚才这首歌,为何会由你这无忧无虑的年轻人口中唱出?”   白衣少年,听她那派老气横秋,早已剑眉一掀,正欲冷冷地回她几句。   陡闻一股血腥之味,令人不寒而颤,心说:“这不是个杀人的女魔,就必是个山中魅女,我就看你如何?……”   黑衣妇人又笑问道:“孩子!别托大了,我的年纪已在七十岁以上,叫你一声孩子,并不过分。”   说得白衣少年,脸上一红,但他还想一看究竟,因山谷中那些尸首尚无人掩埋,自己何必还去凑数。   但他想到自己武功,尤其当初师父临别时的一句话,“诛恶人,即是善念。”又响在耳际。故登时精神百倍,豪气万千。   眨眼间,施展出移步换形功夫,已立身在黑衣妇人眼前。   他星目一扫,这黑衣妇人确是风华绝代,虽然她自称七十余岁,在她脸上也能隐隐找得出岁月的痕迹,但乍看去,也就是四十许人一般。   在她的言行之间虽隐藏忧郁,但也无淫邪诲盗之态,心中好生不解,尤其微风带来血腥之味,更令人在这荒山秋夜频生恐怖。   黑衣妇人不愧为江湖翘楚,微微笑道:“孩子!你疑心我在这里作杀人越货,或做些不正常的勾当吗?   我不是同你说过,这里从来就不许别人来,但是我决不会难为你,因此我才出言问你。……”   不待黑衣妇人言尽,早听那白衣少年冷冷地答道:“我不要你卖这份人情,尽管按你的规矩,我也更不怕你难为。”   他的话,说得狂妄之极。   这要在平时,黑玫瑰早已怒目相向,或已挥剑而出了,此时,她不仅未曾动怒,反是微带笑意,频频点首,好似还有嘉许之状。   白衣少年见她这一举动,也不禁楞住了。   虽然他的江湖阅历不深,但能寄身在这人迹罕至,半为云雾笼罩之悬崖上,若非有超绝武功者,断不可妄想。   否则其人必是生性怪僻,或欲藉此脱离尘俗,但从黑衣妇人的举止言谈间,又未脱离江湖恩怨,甚至充满忧郁与辛酸。   这种人,多半喜怒无常,更不易与其相处,她对白衣少年似是毫无恶意,当然令人生疑。   当下见白衣少年朗朗地笑道:“不意这荒山飞瀑之上竟隐有高人,惟此间血腥逼人,未免太与这秋夜美景不调。”   他的笑声震得群山响应,夜空中荡起一片回音,鸟兽也被惊起。   黑衣妇人微微怔楞之后,脸上又复现笑容。   但却凄凄地,似饮泣、似倾诉地,低声叹道:“孩子!你太年轻,怎知道伤心人别有怀抱。”   她的话,好生令人不解,几乎弄得白衣少年,不知所措,楞楞地,进退狼狈。   黑衣妇人又复缓缓地说道:“刚才我听见你那歌声,你寻找的人是谁,或许我能相助一臂……”   白衣少年本来还冷著面孔,这时似乎已经触动情怀,缓缓地低下头来,星目中隐现泪光。   但他素性高傲,虽然这两个月来,在感情上,折磨得心弛力竭,也不愿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吐露,尤其是一个素昧平生的女人。   黑衣妇人心思何等敏锐,好似看透他的肺腑一般,正欲再询问几句。   忽然她自己的一幕倏现脑际,面前这少年,何尝不是自己数十年前,那个丽影的缩写。   虽然这陌生美少年对自己冷冷地,但他那傲然不可侵犯之态,与当年自己的意中人,又毫无二致。   故自然对他,就发生了偏爱。   当然这种爱,没有邪念,更无诡诈,是一种潜在深心情感的流露,也是她现实空虚,欲图获得的填满,正如失去的梦,却一直在回味著这梦的到来……   黑衣妇人此际,完全是一种下意识的心理在作祟,所以对这位白衣少年,频频以孩子呼之。   但事情往往出乎意料以外,这位白衣少年虽然心地仁慈,近来却一反往日平易近人之态。   见这个黑衣老妇人,说话颠三倒四,也就不愿多谈,霍地身形拔起,衣袂带起丝丝风响,眨眼间就向“飞瀑明岩”扑去。   黑衣妇人来不及阻止,但他人已在空中,更将右脚在左脚脚面轻轻一点,人又猛地升高。   看看已入雾中,形像已不可辨认。   白衣少年,似犹未足,复更提真气,人竟如脱□之马,飞驰在空际,风声在耳边响,薄雾在脚下飞过。   他虽然心中仍空洞洞地,但似感十分惬意。   这时他面上微带笑容,那张俊美的脸上也略带红润,大概是两个月来,第一次恁地开心。   差不多有半盏茶之工夫,忽然被一片火光所吸引,他才猛施千斤坠身法,猛地向下降落。   他人尚未著地,即目睹这丑恶的一幕,不仅百脉贲张,虎吼一声,轻轻地,臂抬拳落,蓦闻那枝断树折之声,响成一片。   他听不清是什么声音,只觉得眼中,有千百条蚯蚓在爬动,模模糊糊地,似在雾中,更有一个娇小的身形,扑入怀中……   原来这白衣少年,正是四指峰与若兰分别的铁头书生,他们两人虽然相处时间仅有数月,但两情缱绻,已至无法稍离的地步。   那日若兰因见自己的信哥哥被别的女人扶著,不仅泪珠儿落,芳心儿也是片片粉碎,才一怒之下愤而离开。   始有周村附近,几乎遭人暗算,飞瀑悬崖坠崖之险,若不是那黑衣妇人出手相救,恐早已尸横潭底了。   但她却在这一个多月中,静静地将般若禅功与绝世神功,融会贯通,那绝世高人所代为伐毛洗髓之后,输出本身真力,亦在这段时间,渐渐地与自己功力相聚,故武功在不知不觉之间,已高出若干倍来。   而铁头书生等人,因为若兰骤然失踪,各人都有不同的感触,自从在那红衣姑娘口中,听见若兰去踪。   海岛圣尼等人,早就悟出了这中间的故事,只有铁头书生本人还没有开启,这就是“生平不作亏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门”的道理。   铁头书生虽怀疑若兰不告而去,却未想到是因自己而起。   因为他只关心兰妹妹遭受奸人暗袭,故当南阳羽士追踪红衣女而去之后,才向海岛圣尼与梦云师太告辞。   两老也知道凭若兰武功,决出不了差错,且料知铁头书生必会全力去寻找,况她们也正欲迅速返回海岛去。   因为两个武林异人,近来武功也有了显著变化。   在这段时间,所遇魔头武功都不可测,且几乎丧生在千佛山下,这口气,自是难以容忍。   故必须赶赴海岛,再花去一些时光,欲将两般功力,互相参证,以期为未来武林中,放一异彩。   虽然晚一辈的铁头书生和若兰,两人的成就足可为武林中扬眉吐气,但以他们武林中地位而言,又更欲能有所成就。   当下也就嘱咐了铁头书生几句之后,两个武林异人,也带著两颗沉重的心,迳赴海外而去。   铁头书生待两人去远,又复纵上四指峰。   此处不仅见不到人影,而飞鸟似亦因这场火劫之后,远离他处,树木也光秃秃地,充分显出了恶斗的痕迹。   他立在四指峰上,仰望著云天,但见冉冉白云,在微风中,东飘西荡。   但他却被那解不开,心中那理还乱的情丝捆得紧紧地,连挣扎一下,也无法透过这口气来。   蓦地那梦一般的眼波,那娇笑,那细语,那似水的柔情,都一一掠过脑际。   他真也受不住这种精神的虐待,不由虎吼一声,直震得群山震荡,长空中泛起了一片回音。   跟著就是白影一晃,阳光下,闪闪发出一片片耀眼之光。   铁头书生已纵身而下,但见他好似悬崖飞瀑,一泻千里般,好快,快得令人难以置信。   他在原野里,狂奔了一阵,他没有目标,仅仅听说若兰是朝这方面而去,故他也就打算沿这方向去找。   当然不一定能够遇上,但他有著无比的信心。因为远远地已发觉樵子农夫,他再不好施展轻功,以免惊世骇俗。   但以他这套衣饰,白缎劲装,外罩一件缎面长衫,儒雅之极,这种英姿,这些装束,在朴实的北方农村,实在不易看见。   虽然他惟恐惊世骇俗,尽力掩饰,但他无一不令这些朴实的乡农,投以好奇和钦羡的目光。   忽然他腹中一阵雷鸣,才想到自己好些日子,未曾用过饮食,想到饮食却也是饥火难耐,巴不得快点找一间食店,好好地吃个痛快。   远远地,发现一大片密林,隐隐地飘著白布招子。   铁头书生精神大振,料定这里必有适当的客店,自己正好大嚼一番,故脚下自然地加快。   这时,日正当中,行人如织,他不仅衣饰华丽,人更英俊秀拔。   入得镇来,不仅路人驻足而观,室内男女亦无不引颈了望,都以为世间那有恁般美男子。……   铁头书生初未觉得,及见他们窃窃私语,才觉得是冲著自己而来,心中虽然不快,但亦无可发作。   待他走近一家菜馆,还差数十丈,早有店家远远迎来“少爷!你老才来呀!”   铁头书生不由楞楞地,不知所措,心说:“我又没有同别人说过,为什么就有人知道我的行踪。”   店家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小店房间最为洁净,酒菜也最齐备,少爷住下后,只管吩咐。……”   铁头书生这才微微一笑,但脸上也觉微热,原来是自己误会了,这些做生意的人,还不是想套个近,讨个客人的欢喜。   当下也就不再细问,随著店家入内,果然这店规模不小,上下好几层,房间甚为宽敞整洁。   铁头书生人既生得俊秀,衣饰又更华丽,步履形态宛似官宦阔少,故店家早已巴结得不得了,送茶送水,问长问短。   铁头书生略一吩咐,洗罢脸,令店家送上酒菜,虽然他不会饮酒,但他想略饮用一点,因为他想到“酒醉解千愁”。   他现在只在想醉倒杯中,他的一切苦闷,当在一醉之后,而归之于美梦之中。   但这些又苦又辣的酒实在难以下咽,他仅仅饮用一小杯,就觉得全身发热,眼中幻出千百个梦一般的眼波来。   他体内也发出一种自然的反应。   当然他不敢再饮,酒必须有酒量的人才能豪饮,否则醉倒之后,那种滋味:::蓦地又想到恩师曾一再嘱咐自己,不可饮酒。   这时,许多饮酒误事的故事,使得这朵武林的奇葩,顿时冷汗直流,但这些酒在他身上,却有了奇异的变化。   那就是泰山附近,地穴中的绝世高人,因为他隐藏穴底,年代太久,从未见过阳光,虽有著绝世功力,正如坚冰不易溶解一般。   铁头书生纵有特殊资赋,当绝世高人以本身功力输出时,铁头书生当时虽觉功力倍增,但那些潜在的功能,却不能在短时间中化解。   固然铁头书生当未得一安定时间,来回味自己武功,更因为本身功力,相差那绝世高人的武功,太过悬殊。   他虽然身怀绝学亦无法使出,仅仅凭著记忆和需要,偶尔发出一招半式。   此时借著一杯苦酒,在体内发酵,故全身立即都在狂热之中,整个血管都似要爆裂一般。   他心中不免一惊,但却极力镇静,更不得不以本身罡气来护卫之外,复凝聚真气于丹田,以期应付这非常的变化。   差不多过了有一顿饭之久,他已经如脱胎换骨一样,身体舒适无比,百脉更觉十分的通畅。   店家也正好推门而入,见酒菜未动,倒也楞住了。   因为这个英俊的美少年,竟然面对著美酒佳肴,连举匙之势也未曾动手,倒是好生不解。   铁头书生也歉然地一笑:“店家,菜肴冷了,劳你驾,再去热一下,添点饭来。”   店家自是应命而去,而且也觉得这客人,好生奇怪。   铁头书生用过饭后,顿时精神百倍,真个人是铁、饭是钢,他这顿饭,在饿极之时,吃得好不香甜。   用过饭后,疲倦也跟著而来,这些日子,他从未好好地睡过,这时面对著红床锦帐,也不免发出非非之想。   待店家将碗筷收过之后,见太阳已渐渐偏西。   铁头书生心中暗忖道:“我也不能太过性急,只要慢慢去查访,兰妹妹总不会走得太远。”   终于在床榻上坐下来,而瞌睡竟也倏然而至,就和衣睡著了。   他这一睡,竟有好几个时辰之久,日已西沉,万家灯火齐明,小镇上,夜市已进入最高热潮。   终于,他被一连串的声音所惊醒。   本来习武之人,耳目最为灵敏,就是些微的响声也能觉出。   铁头书生这多日来,实在太过疲倦,尤其在情感上的负担,更使其消受不起,故这么一睡,对疲劳言,却有其重大价值。   就他个人武功言,也得到一个调息中和的机会。   刚才那杯酒,在他身上所激起的反应,若非是他,只要换上任何一个人,恐怕也将心裂肺炸了。   虽然他以罡气卫之于外,以本身真气抗之于内,才使得那绝世高人所输功力,得以运行全身,并缓缓与他本身功力相汇,进而合而为一。   他何啻经经过一场生死搏斗,虽然未耗尽真力,但这种内力相拚,也幸得铁头书生早已融会释道两家武学,才能事半功倍。   故这几个时辰休息,对他本身言,何如久旱之得甘霖,在这一连串的声音过去,他并未迅速起来,只静静地躺在那里未动。   他体会得出他的武功,又经过了一次非常的变化。   当然这变化的根本原因,他并未悟出,因为此时他略一行功之后,平时不易到达之经脉业已畅通,更无那冷冰冰的感觉。   虽然他还未曾将那绝世高人所输功力完全融会,就此,亦足抵别人十年面壁苦修之功。   房门上,发出几下轻微的响声。   铁头书生仍是未作体会,微闭著眼,静待变化。   忽然,一阵破锣似声音,响彻夜空。   铁头书生闻言,骤然一惊,心说:“此人好精湛的内功,但不知他们究竟又在玩些什么花样?”   再听去,则声息寂然。   铁头书生再也毫无睡意,且精神振奋异常。当下故意将门启开,想找店家再送些饮食,他是欲作一个局外人,来静观一场恶斗。   因为他那文诌诌的味儿,别人决看不出他有何特殊武功,虽然他已发觉这附近隐有高人,但他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店家经他招呼之后,又送来些酒菜,他低眉浅酌,好似有著很大的心事,故不时地向外张望。   表面上,他是在望著院中的夜景,其实他已在留心周遭的变化。   这时,远处竟飘来一阵歌声,是说出人生的真实景况。   那歌声铿锵有力,发自一个内功至高之人的口中,但如果非武功有特殊成就,也听不出来。   歌声越来越近,似一个疯和尚的口吻,但听得人也更为心烦。   蓦地,院中树叶一紧,竟飘落一个胖大和尚,穿一件破旧衣衫,虽然是补钉叠叠,却十分清洁。   胖和尚著地,铁头书生故作惊讶之状。“啊呀!大师,你会飞呀。”   胖和尚也哈哈一笑,“会飞的人太多,我这点微末之技,怕不给人笑掉大牙。”   说时,竟望著铁头书生,咧著嘴大笑。   铁头书生心中也不觉一动,但却故作镇静,好在他的武功,在他融会释道两家武学时,早已精华内敛,故也不需掩饰。   又朗朗地笑道:“以大师的武功,还说是微末之技,这要是换了旁人,怕不早就跌为肉泥。”   胖和尚看他脸色和眼神,又听他朗朗的笑,竟也楞楞地,口问心,心问口,究笑是也不是。   当下又咧嘴一笑。“小檀樾,清夜独饮,真是好兴致,实在逼得我和尚真馋得直流口水。”   铁头书生微微一欠身道:“剩肴淡酒,大师如不嫌弃,敢请畅饮三杯如何。”   胖和尚一听,早又咧著嘴,哈哈大笑,他也毫不客气,提著酒壶,咭嘟咕嘟一阵,壶底朝天。   更不用筷子,两只手抓著乱塞一通,霎时间,那几盘菜肴,便就风卷残云一般吃个乾乾净净了。   胖和尚抹一抹嘴,道:“小檀樾!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既然请我和尚,怎么好要我吃个半饱呢?刚刚将我的饥火撩起就没有了,唉!”   言下好生难过。   铁头书生虽知这个和尚,武功高绝,而且今夜来此决非无因,说不定就冲著自己而来。   “大师!我倒是存心想请你,但此时店家均已就寝,过了今天有明天,那时再好好请你吃个饱,喝个足如何。”   他的话,说得半点不露形迹,胖和尚楞楞地看著他,虽然胖和尚两目神光暴射,铁头书生却故意撇转头去。   陡然间,胖和尚在桌上一拍,“好个小娃娃,几乎将我瞒过,今日若不还我公道,怕你走不了。”   说时身形暴退,竟立在院中。“娃娃!我们也不必在此惊世骇俗,我在东北方,松树林相候。”   语落,人竟拔空而起,快好!似飞鸟,似飘风,这是数日来,敢公开向铁头书生寻□之人。   铁头书生本欲掩饰几句,但胖和尚已去远,但他本是眼高于顶的武林奇葩,心说:“你既然寻上门来,我当然只有逆来顺受。”   当下立身院中,略一辨认方向,晃身之间,竟早已飘过墙头,他此时的武功,虽只是半日间工夫,又不知精进多少倍。   只看他起步换形之间,已渐突出释道武学之中,那已是在心念发,意识动,心随意转之间,渐趋武功之极致。   他人在空中,驭气于飞,较之胖和尚,要快出好几倍。   但当他赶到时,这一座森林,虽感到杀气腾腾,夜风吹得树枝乱响,黑森森地,好不怕人。   胖和尚的影子,早已不见,更找不到半点迹象。   忽然,一声长长的叹息,发自林中,在这肃杀的秋夜,更增恐怖之感!   铁头书生,也楞楞地,呆立当地。   第十五章 有志能移山倒海   当铁头书生经胖和尚挑□之后,也就追踪而出,他施展出驭气于飞之术,自是快捷无俦。   但他到达松林之时,竟找不出胖和尚来,更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铁头书生当下不由一楞,心道:“我既然已经来此,就得进去看看,没的被人遗以口实。”   当下竟大踏步地向前走去,他还未挤入林中,就被那破锣声音所止住,“小檀樾!林中已被贼人施以药物,若误为闯入,当被贼人所乘。”   铁头书生猛地旋身,一见是那胖和尚立身在二丈之外,正咧著那张大嘴,只管发笑不已。   铁头书生脸下一沉,“和尚,你既约我来此,有何赐教,我当洗耳恭听。”   胖和尚倒是不急不徐地,哈哈笑道:“娃娃,倒看不出,你却将我和尚瞒得紧紧地,这是什么地方,你却安心在那里睡觉,更敢挑灯独酌,哎!你这娃儿,可知道近来这里的几件大事。”   他的话,说得颠三倒四,弄得铁头书生敌友难分,当下好生不解,但听口气,又明明在关怀自己。   也就微微一笑“敢问大师上下怎样称呼。”   胖和尚先不答覆铁头书生,竟凝神静听了一回,才向铁头书生问道:“娃儿!你先别问我,你比我先到,看到了些什么?”   铁头书生被他问得丈二和尚摸不著头“我到时,因为见不著大师,仅听得一声长长的叹息。”   胖和尚闻言,先是哇哇怪叫道:“好娃娃!你既然听到了长长的叹息,为什么还问我的名字,难道这叹息之声,你也听不出来。”   几句话问得铁头书生大急,因为他知道这和尚似非敌人,但这林中叹息之人为谁,却无法判知。   尤其听和尚恁般一说,更不好再问他的称呼。   故红著脸,一言不发,但他不时向林中望去,虽觉得冷森森地,杀机重重,但表面上,却也看不出异样来。   胖和尚见他不时望著林中,更是得意之极,好似他已做了一件精心杰作似的。   当下故意破著喉咙笑道:“娃娃!里面困著一个与你极有关系之人,我是没有本事救他,是他自己说的,只有你可以解他此厄。”   铁头书生闻言,也就不理会胖和尚,振臂挥拳,一招“铁拳惊四海”,登时狂风大作,数株古树,应声而倒。   胖和尚先是一楞,复又哈哈笑道:“妙哉!妙哉。拳风起,树枝折,真个后浪推前浪,后生可畏。”   铁头书生早又是一拳击出,这一拳较初次一击,力量更猛,不仅数株古松立折,数丈之内,树枝飘落,飞沙走石,鸟兽乱飞。   真个是山河变色,四海皆惊。   胖和尚早已大声叫道:“娃儿!慢来,慢来,你这崩拳是何时练的。”他的话,好生托大。   铁头书生早已不耐,低低地喝道:“和尚!你再不说,我就要你尝一点苦头,不要认为我好欺侮。”   说时,两目神光暴射,虽只是一瞬之间,也看得胖和尚心中微微一楞。   胖和尚本来还咧著那张大嘴想笑,蓦闻旁边衣袂之风动,真以为铁头书生要向他下手,肥躯一转,不禁脸色大变。   原来他身旁立著一个又矮又黑的小老头,两片乾瘪瘪的嘴唇,欲说无力地,半天压不出一个字来。   铁头书生不识得其人,连这和尚是友是敌,亦未弄清,虽然胖和尚对这小老头,似是十分畏惧,自己如果可以置身事外,也就看一场热闹。   小老头的出现,令人虽觉得突然,但铁头书生却也并未惊异,那怪小老头也好似未看见他似的。   先是冲著胖和尚吐了一口唾沫,胖和尚忙不裂地,滑步旋身,堪堪避过。   但闻得一片丝丝之响,那唾沫竟射在二丈之外的一棵树上,那棵碗大的松树,竟然应声而折。   铁头书生不免心中微怔,暗忖道:“宇宙之大,真是无奇不有,看这小老头,其貌不扬,内功却有如此之精湛,能以唾沫击物于二丈之外,所幸刚才胖和尚闪让得快,否则怕不横尸当地。   我自得绝世高人,传授轩辕三绝招之后,所遇江湖人物,无一不是出类拔萃,数一数二的能手,这个小老头的武功,似更有过之。   今晚若要全身而走,恐怕要费一番手脚。”   这意念只是闪晃而逝,他早已暗自将先天罡气施出。   当下即听得那小老头冷冷地笑道:“我道你是去找什么五湖四海的高明人物,原来是这么个小小子,这也用得我自己来动手。”   他的话好生狂妄,早气得铁头书生瞪著一双星目。   他也就冷冷地向胖和尚问道:“大师,这小老鬼,是人,还是鬼,是你亲自来教训他,还是……”   他的话还未说完,那胖和尚面上顿时泛起一片红光。“好个娃娃,我和尚不成,劳你驾,好好地揍他一顿。”   胖和尚好似有了依靠似的,精神百倍,那破锣似的声音也就更响。   铁头书生原本不想插足其间,如今听胖和尚恁地一说,也就准备出手,但他一向十分慎重。   虽然他对面前的形势还未曾辨明,何况这小老头的身分也未清楚,当然他不会先行出手。   但那小老头咄咄逼人的态度,却又令人难以忍受,铁头书生几度均欲发作,但终于忍耐下来。   蓦地,林中那长长的叹息,又频频传来,众人都为这叹息之声一楞。   在场之人中以铁头书生年纪最轻,好奇之心也更重,早已对林中的事物,欲予以查知端倪的……。   霍地,身形掠起,人如冲天一鹤般,竟有三四丈高下,斜身飘落,迳入林中,立身在那棵古松之上。   藉著微微月色,向林中望去。   凭他此时目力,黑夜观物,明辨毫发,但却恁地作怪,不仅刚才叹息之声寂然,偌大林中,连一丝可疑痕迹均无。   他虽立身树梢头,不仅以先天罡气护住全身,更以真气纳入丹田,一个身体,轻飘飘,宛似飞燕。   这是他谨慎之处,也是近来所遇强敌太多,尤其他曾听胖和尚,说这林中偏布毒物,恐为贼人暴袭。   正当他四处了望,倏然脚下一阵风动,跟著一阵天崩地裂之声,那株合抱大树,竟齐根折断。   登时枝叶纷飞,响声此起彼落。   铁头书生早有预防,当脚下风动之时,他身形早已拔起,故树倒枝折之声起,他已斜身飘落。   那小老头瞪著两只细眼,恨恨地一掌劈到,他这凌厉的一击,无异响,无掌风,快捷无俦。   快接近胸际时,铁头书生始觉得被一股罡风袭到。   要躲,已是不及,欲发掌相拒,亦为时过晚,这要换上别人,只有挨上一掌,即使不横尸当地,也必重伤。   但要想在他面前,有所作为,真是谈何容易。   铁头书生不仅不闪不避,两臂微张,胸脯向前微挺,他微笑之声起,小老头在一声冷哼之后,踉跄跄连退七八步。   原来小老头已经施展出百步神拳,尤因他曾经练过玄阴掌,故发掌之时,无异响,无掌风。   小老头曾以此种武功,击败过多少成名人物,在江湖上也曾享誉一时,并被称为“无音掌”。   尤以他那长相奇特,又多不受人注意,故每多败在其掌下,往往还不知究竟其系为何许人物。   因之,“无音掌”之名乃不胫而走,江湖中谈名而变色。   这时,见铁头书生轻身功夫特异,举手投足之间,皆为罕见罕闻之诡谲武学,知此为不可轻敌之人。   正欲藉他不防之际,施以暗中暴袭,况其“无音掌”威力强大,平时击巨石于千仞之上,如摧枯拉朽般。   何况血肉之躯的人,以其全力一击,怕不有千斤之力。   不料铁头书生,竟不闪不避,两手一摊,轻轻将来势化解。   而“无音掌”那雷霆万钧之一击,正如击在一堆败絮之上,那反弹之力,较之“无音掌”一击之势,更胜数倍。   故顿时一条臂已似成废物,内腑震裂之势,更如山崩土解一般。   所幸他功力非弱,才未跌倒。   铁头书生因不悉此人来历,故未再度出手,只是眼看著他那狼狈情形。   但胖和尚却不饶过他,叫道:“老贼!如何!你那几手偷鸡摸狗的伎俩,今天要你见识见识。”   说罢,竟破著喉咙,哈哈大笑不已,但笑声一落,胖和尚竟咧著大嘴,脸色立即成了猪肝色。   就在他放声大笑之时,竟被打中一枚细针,不偏不倚地钉在舌尖之上,痛得胖和尚咧著嘴,眼泪直流。   站在旁边的铁头书生,本已发觉,但也未料到胖和尚如此不济。   而按此种暗器,又必系女人所为,以其暗器部位,此人内功,亦已登峰造极。   但听得一声轻叱,道:“贼僧,怙恶不改,妙想一手遮天,移祸他人,我先要你尝尝这‘七孔连环针’的厉害。”   铁头书生闻言,也不禁大惊,倒不是因这发话之人突然现身有所惊讶,而是那“七孔连环针”。   当日他曾听梦云师太讲解江湖事迹时,说到三十年前,有一个介乎正邪之间的人物,其人美而艳,无宗派,无定所,四海悠游,但却嫉恶如仇。   据说她那“七孔连环针”,每针皆有七孔,每次打出,亦必连续七枚。   针内喂有剧毒,一经出手,无不中的,更在一时三刻之内,立即毒发而死,而且死状   G 绝人寰。   此人早已不在江湖上露面,不知怎地忽然出现。   铁头书生的思想是何等的敏锐,胖和尚来历,大是可疑,当下面色凝沉,两目神光暴射。   不仅胖和尚微微一怔,即相隔丈余的小老头,亦觉难以正视。   惟此际胖和尚却痛苦难言,头上直冒冷汗,但他却不愧为一代魔头,连哼都不曾哼一下。   铁头书生早已一跃而前,轻舒猿臂。   胖和尚的右臂,即被其扣住,他低低地喝道:“和尚!你究竟是谁?快说,否则你的性命,即将不保……”   他的话,说得毫无转圜余地。   其实胖和尚早已如一叶飘萍,性命更是掌握在别人的手里,自从被人暗器击伤之后,也想到如何迅速逃走。   但全身却如脱节似的,连呼吸亦已十分迫促,舌头更是运转不灵,丝丝血液迳向腹中倾入。……   他有著自知之明,死神已在向他招手,但在濒死之前,要如何再利用面前这个少年,击杀“无音掌”。   并能使其与这善使“七孔连环针”之人为敌,俾落个两败俱伤,不仅与自己报仇,更能为死去的密友泄忿。   他用心之毒,不为不辣,但终于在明眼人监视下,奸人诡谋未能得逞,这朵武林的奇葩才未曾卷入这是非的漩涡。   原来胖和尚早与通天行者有过交往,千佛山之会,胖和尚适云游在外,那个红红大师,是他异父异母兄弟,两人交游广阔,武功亦有特殊成就。   两人以出家为名,其实暗地里,尽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惟其武功高,手段毒,故无人敢与为难。   当他们来到齐鲁地面,既慑于泰山红衣上人的威势,才在千佛山定居下来。   红红大师本是文武兼修之人,只缘不辨善恶,才误入歧途。   故被铁头书生废去武功,最后在无敌尊者诸人弄巧反拙之下,被火烧死,连尸骨也无存。   胖和尚这日回来,又听见四海尊者亦已遭惨死,红红大师也因太不知应变,而才有此失。   故胖和尚才离开这明媚如画的千佛山,想一探连无敌尊者也非其敌手的人物。   这日正好遇上邱老儿,在邱老儿口中,得知一双少年男女的事,当然这两个少年男女,胖和尚自忖非其敌手,才欲使出一石两鸟之计。   但他并不知铁头书生行迹何处,亦不知其为何许人物,虽然听说是个美少年,但究竟如何俊美,他亦毫无所见,仅仅只凭想像加以推测。   往往事情就是恁般巧合,当胖和尚到达这座济南府附近的名城时,铁头书生也正从四指峰回来。   当然他此时的心情,十分的恶劣,因为若兰至今下落不明,在他心中,成为千斤重负了。   况且在两人心中,情愫早生,硬生生地分开,不仅非两人所愿,那里还能经得起其他刺激。   虽然铁头书生以最快速度来寻找若兰,但每到一地,也必稍作停留,尤其打听有否若兰经过,这一来,如何还能快得了。   待他到达这古城之时,因为他的穿著,那英姿,那步履间,充分显露出一种高贵不群的气质。   胖和尚早就盯上了,待铁头书生投店,他更在左近查访。   奈冤家路狭,他过去一个仇人,也倏然在此处出现,此人武功高不可测,尤以“无音掌”,无掌风,无异响,数十年来称道江湖。   胖和尚与无音掌,有过一天二地之恨,三江四海之仇。   胖和尚虽吃过无音掌不少苦头,但那已是二三十年前的事,最近无音掌的一个徒弟,却被胖和尚所伤。   两人虽然都非正途人物,但却已成为水火不相容,胖和尚见无音掌是冲著自己而来,才约定三更天在这松林内,见个高下。   无音掌自以为数十年,享誉江湖,那里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更自满口应允。   胖和尚待天黑之后,才出来弄些手脚,使得铁头书生醒来,他以一个有心人,自是对其微末之事,都非常注意。   但他还不大敢确定,铁头书生即为其寻找的少年,更不能确定他的武功。   好个胖和尚,果真思虑周密,几件细微末节之事,已断定此人即为大破千佛山的铁头书生无疑。   但如何与其接近,更欲使其陷入他的掌握,才使出“登萍渡水”轻功,越墙而入。   果然铁头书生毫无惊讶之色,虽然说得一声,“大师,你会飞呀!”但在一个有心人看来,如非此人有绝世武功,断无恁般定力。   胖和尚乃与其套近,并混充其长辈吃喝起来,又故意借题而走,才激起铁头书生少年豪气。   本来胖和尚还担心自己的鬼谋不售,及见铁头书生已纵身而出,而且快逾飞鸟,这才大惊,更深深窃喜。   胖和尚千万未料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当铁头书生扑到之时,即听得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正为胖和尚不在心中大忿,林中叹息,更引起他青年人特有的好奇心,正欲举步入林,胖和尚也就赶到。   更以林中有强敌相戒,并以来相救与师门有关之人为由,直弄得铁头书生如坠五里雾中了。   更使铁头书生深信这胖和尚是友非敌,可见江湖之上,真是奸诈百出,杀机重重,一个不慎,就将身败名裂。   但事情却又恁地凑巧,那“无音掌”赶到之时,也不查问情由,直认铁头书生为胖和尚掌腰人物,乃出语相讥。   铁头书生固然谦和,内心早已不满,真是误打误撞。   尤其铁头书生与胖和尚对问之下,更逼得无音掌,火高三千丈,其实这正是胖和尚的诡谋毒计,欲以两雄相决,自己坐收渔人之利,更是他借刀杀人的开始,想藉以掀起一场武林的腥风血雨。   当“无音掌”突然发掌,向铁头书生劈到之时,胖和尚惊喜各半,以为这个少年,必以真力相搏。   无音掌纵有超绝武功,绝不可能在数十招内,将其击杀,势必也落个筋疲力竭,那时自己举手投足之间,即可除去两个心腹大患,也可报仇雪恨。   不料铁头书生,武功已出神入化,那无音掌排山倒海之一击,则宛如扑在败絮之上,更以数倍之力,反弹回来。   因为他此际真力外泄,一时难于运集功力,而反弹之力,又较“无音掌”发掌之势,力道不同。   先缓后急,令人无法预防,故无音掌被迫退七八步,所幸他武功不弱,未曾跌倒,但内腑却也震得剧痛不已。   胖和尚既惊于铁头书生武功惊人,神力奇大。   但他既已混充而来,更欲藉此再笼络他一番,如果除掉无音掌之后,自己再借故一走了之,自有人来找铁头书生为仇。   那时再中间兴风作浪一番,依然可以达到目的。   他所以狂笑,因为他的诡计得售,也窃喜自己心腹之患“无音掌”从此在江湖中,再不得闻其名在。   但正当他咧嘴而笑之时,即被一连串金光击中,且闻知伤在七孔连环针之下,自是大惊失色。   铁头书生,心思本极精细,听那人发话之后,就声息寂然,所谓移祸他人,正是暗中点破自己。故欲查个明白,才出手擒住胖和尚。   而胖和尚此际,早已如待宰之羔羊,全身已在发抖,七孔连环针之剧毒,亦渐侵入内腑。   虽在铁头书生严词喝问之下,但他已是有耳不闻,有口难辩,因为此时他实在已无力回复。   按说“七孔连环针”虽集五毒之总和,但也要经过一盏热茶工夫,才开始发作,一时三刻之后,才化骨死去。   胖和尚伤在舌上,毒气早已顺著呼吸,侵入内腑,那种见血封喉之毒物,何如野火燎原,速即漫过全身。   何况胖和尚功力未集,也就更侵入得快。   虽然铁头书生握住胖和尚右臂,也可说正好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肥躯。   铁头书生见他鼓著一只怪眼,一言不发,正欲给他点颜色,蓦闻一阵蚊声响在耳际,听得铁头书生心头一楞,右手一松,胖和尚即跌坐在地,铁头书生在闪晃之间,已移开数丈。   原来在他耳际响起的是:“放手,他身上有奇毒,小心感染。……”   这人以“千里密传音”功夫告知铁头书生,当然这声音只有他听见。   他身在四指峰时,有过被人以毒雾包围的经验,故无形中警觉也增高,真所谓一朝经蛇咬,十载怕井绳。   但更使他吃惊的是此人千里密传音功夫,决不在恩师淮南子及海岛圣尼之下。   真正是齐鲁之地卧虎藏龙,慢说自己武功尚未至登峰造极,如这众多高手聚集,那时朗朗宇宙岂有宁日。   故铁头书生不仅感叹万千,也为著武林浩劫而忧心如焚,更担心与自己同练绝世神功的若兰,尚渺无消息。   正如海岛圣尼所言,两人分则势孤,合则功力倍增,其实他尚不知,他此时的功力又已有新的变化,正如长江之水,猛流激涨。   当他凝神静听,四围已寂然无声。   “静”,成为此时唯一特色,连自己的心跳,也能听得清楚。   胖和尚躺在地上已面无人色。   虽然铁头书生尚不明白他的来历,但依他的侠肠义胆来说,多少对杀死胖和尚之人存有芥蒂,因为终非出自君子之风。   真是好笑得紧,铁头书生每每在这种时候,就流露出若兰批评他的妇人之仁。   他确是宅心仁厚,从不嗜杀,甚至在千佛寺里,遇见那助纣为虐的红红大师,也仅仅毁去他的武功,使其略受微伤。   虽然在无敌尊者的施为下,火烧千佛寺,红红大师被他们活活烧死,铁头书生也大为不忍,更深悔当时不该废去其武功,以致无法逃出火窟。   他却未想到,自己是如何出险,更不问贼人如何对待自己。   这时见胖和尚横尸当地,他又好生不忍,但回头一望,无音掌早已失去踪迹,他究竟何时走的,自己竟未发觉。   铁头书生心下好生难过,因为他在旧礼教的薰陶下,养成了谦恭有礼的态度,但武功上却有非常的成就。   这不仅全凭著天生资质,奇佳禀赋,他更有别人千百年未有之旷世奇缘,故无形中养成了他自爱自尊的品德。   复以自己为当代数异人之徒,成就非常。   他虽懂得满遭损的道理,但目下武林中,能胜过他的,恐怕除那绝世高人之外,再无第二人。   故此时见“无音掌”竟自逸走,在他来说,无异给予当头一棒。   按无音掌的轻功的确是不凡,而铁头书生更自愧其江湖阅历太浅,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愧与恨交织著,使这朵武林的奇葩楞楞地呆立当地,听夜风吹动著树叶,秋虫发出了悲鸣。   他,不自觉地发出一声轻微的感叹,身形微晃,人已拔空而起,他还担心林中那声叹息,故欲迅速赶去。   放眼一望,这一片林海黑压压地,何止三数里,都是古木参天,合抱粗细。   他虽听胖和尚诡称林中有险,但也不由他不信,因为他明明听见林中的叹息,更有自林中打出的暗器。   但他少年傲性,如果不弄个水落石出,不仅自己心中不甘,更认为会大损师门尊誉。当下如“巧燕穿林”一般,飞身扑入。   虽然他前扑之势快捷无俦,但却以先天罡气护住全身要害,更将各大要穴闭住,显然他行事渐趋谨慎。   他身形好快,何如夜鹰扑食,亦若喜鹊登枝。   虽然从树叶筛落的淡淡月影,反映著这林间,树枝摇晃、魅影幢幢,置身其间宛似行经鬼域,好不怕人。   铁头书生纵有万千豪气,也不禁毛发耸然。   因为这林中,冷森森、阴沉沉,静得可听见自己的心跳,那落叶飕飕地响,树枝儿吱吱地发出一种怪难听的声音。   他似乎忍受不住这种令人窒息的气氛,蓦地吐气开声,一拳击去,“铁拳惊四海”端地非比寻常。   但听得连声巨响,那株大逾尺径的古松,竟然当场被震断,当树倒枝折之时,更是乱成一片。   不仅林中荡起一阵回音,栖息在枝头的夜鹰也被惊得嘶放出阵阵长鸣。   而白影则已倏现乍没,早已离去数十丈,连人影和面貌也无法辨明,以他轻功之高且驭气于飞之故,何异陆地飞行。   看看林海将尽,林中叹息之声迄未再闻,连任何可疑迹象亦未发现。   虽然觉得松了一口气,但脸上也不觉微微发热。   因为他刚才穿林而过,未免太过于谨慎,好在无人看见,否则岂不被人齿冷为胆小如鼠之辈。   想著想著,脸上真有点红了。   待出得林来,眼前顿时开朗,这一片平原,长得寸长的青苗,远望去,正是一幅夜色田园图画。   铁头书生立身林边,回首瞻望林中,不禁目瞪口呆。   就在他刚经过的古松之上,坐著一个年逾古稀的老太婆,一身粗衣裳,白布包头,手中握著一根闪闪发光的拐杖。   她似乎疲倦已极,头也懒得抬,对铁头书生,更似未曾看见。   铁头书生虽知她断非寻常人物,但他宅心仁厚,本性纯洁,见老太婆恁般情景,万一她不慎落下,岂能承受得了,何况她已这般年纪。   当下身形微晃,以脱影换形身法,虽然相距那古松还有十数丈,他眨眼之间,就已扑近。   他尚未立定身形,老太婆早已怒不可遏。   “好小子,你敢扰我老人家清梦,我好不容易找一个地方清静地睡一阵子,谁知就被你来打扰,非吃我一百拐杖,决不罢休。”   老太婆说话实在好笑,怎么能在树上睡起觉来,万一不慎,岂不跌死。   铁头书生楞楞地看著她,见她真地欲挥杖扑出,忙深深地一揖,道:“老妈妈,请别误会,我是担心你睡著了,万一跌下来……”   不等他说完,老太婆就“呸”了一声。   “好小子,你欺侮我老太婆年老力衰,我睡觉,你怎么知道会跌下,莫非你想我跌死不成,我非得教训教训你不可。”   语落,果真拐杖挥起,一招“泼风盘打”,直向铁头书生攻到。   老太婆说打就打,真个人如她招式一般无二。   铁头书生身形微晃,就让过她凌厉的一击,但却隐隐觉得杖风砭肤,当下也不觉微微一怔,心说:“这老太婆,好精湛的功力。”   老太婆见一招未中,更是怒气冲冲,拐杖顺势疾转,又是一招“怪蟒吐信”,中途竟变作“横扫千军”,隐夹风雷之声,快捷无俦。   口中更喝骂道:“好小子!你敢瞧不起我老太婆。”   铁头书生见她来势甚为威猛,何如排山倒海一般,显然她这招,已经因怒极而威力倍增。   铁头书生仍是不愿还手,移步换形间,又轻轻滑过。   老太婆冷哼一声道:“好小子!你再接我这一招看看。”她竟以“泼风盘打”化作“问道渔津”。   进而为“狂风扫叶”,一招三式,又快又狠,每招都未递满即已变招,每招又都暗藏变化,真是招里藏招,式里套式。   不仅寒风砭肤,而且宛若怒潮卷空,有似惊雷迅霆,狂飙卷夜幕,掠地见寒涛,威猛之极。   铁头书生朗朗地一笑,人如冲天之鹤,拔起三四丈高,复使出驭气于飞之术,轻飘飘地斜落在数十丈之外。   直惊得老太婆忙不迭收杖而立,楞楞地望著这年轻后生,一语不发,不知是感慨,还是愤怒。   铁头书生两脚落地之后,又对老太婆笑道:“老妈妈!我实在别无用意,现在已让过你三招,总该出了气罢!”   老太婆一声怒吼,身形霍地拔起,何如猛虎离林,又向著铁头书生扑到,来势好猛,且凌厉之极。   铁头书生当下心中也不觉有气,道:“我已一再容忍,你却硬欲拚个死活似的,我就给你点厉害看看。”   但一发觉那头上露出的白发如霜,微弯的上体,又觉不忍。   因为这副形象,正是海岛圣尼和梦云师太的写照,故又将满腔怒火压下,身形一转,移开三尺。   蓦听得老太婆噗嗤地笑道:“好个牛鼻子!调理个好徒儿,要不是我找上门去,他还不肯见告。”   弄得铁头书生愕愕地,不知如何是好。   又听见老太婆在自说自话:“好小子,你大概曾经听过白云山的事,那里住的什么人罢!”   铁头书生忙移步上前,“原来是白姥姥前辈,恕晚辈眼拙,请老前辈原谅。”说罢,又复深深地一揖,面上现出一派钦慕之意。   老太婆闻言,也是微微一笑,一脸慈祥之态,“贤契太言重了,我曾听江湖上传言‘铁头书生,金虹无敌’今天本来欲一试你的飞剑绝技,谁知仅在你几个闪避之间,就使得我老太婆招架不住。   慢说你再还手相拒了,不过你许多武功,并非淮道长那一脉真传,倒令我殊为不解了。”   这个老太婆,果真博学而闻多,见广而经验丰富,仅从别人的举手投足之间,就能监定毫发。   说得铁头书生,好生佩服,仍微微地笑道:   “晚辈愚鲁,性更粗野,何能望恩师项背,尤其以恩师一个甲子以上之修为,江湖上传言,使晚辈浪得虚名,更增汗颜。”   白姥姥早就绽开了笑容,“真是青出于蓝,牛鼻子一套酸溜溜的东西,已全部传授给你了。”   说得铁头书生竟也莞尔不已,但他又不好笑出来,只觉得这个白姥姥,另有一种慈爱之感。   因为他早在淮南子口中,就听见白姥姥武功盖世,尤以剑术已出神入化,后来上了年纪,改用一根拐杖。   在那根拐杖上,有著奇异而玄妙的沾吸之力,如系武功平常之人,不出三招,兵器定然出手。   就是有特殊武功之人,也很难走上十招以上,她一条拐杖,不仅使江湖上闻而丧胆,就是许多武林高手,也都恭敬有加。   今天竟然连攻三招,连铁头书生衣服都未沾上。   还是铁头书生未曾还手,故使得这个藐视武林的女中豪杰,微微地感叹著,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了。   白姥姥见铁头书生彬彬有礼,英姿洒洒,好生欢喜。“贤契!你们大破泰山之后,你如何竟来此间……”   铁头书生当下将前后经过,更将自己如何误入地穴中,及绝世高人传“轩辕三绝招”,并将济南附近千佛山歼魔,四指峰扫穴犁庭等,略一说出。   直听得白姥姥精神百倍,并频频双手合十。   她似对铁头书生有著特殊的看法。   铁头书生对师执辈一向执礼甚恭,故白姥姥的许多表情他都未曾注意,在他的心目中,这是师父的方外之友,武林中的杰出者。   正当两人谈话告一段落,林中竟走出一个少女来,展露著玫瑰花般的笑意,好美,美得令人不敢逼视。   白姥姥早笑眯眯地,“春儿,你为何现在才来。”   少女一跃而前,“师父!”扑入白姥姥的怀中,也不管有人在侧,仍然是那派小儿女之态。   她虽扑入白姥姥怀中,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却看著铁头书生,一瞬也不瞬。   白姥姥一手扶著少女的香肩,嘴角挂著微笑。“春丫头!你也不害羞。这就是淮道长的高足,你日夜渴欲见著的铁头书生。……”   少女闻言,早是格格地一笑,“师父!你怎么啦!他呀,大风都刮得起来,慢说是抡刀使剑,看他那文质彬彬的样子,哼。”   说时嘴角一撇,露出一付不屑的神色。   铁头书生气得粉脸通红,心中暗骂道:“我若不是看在白姥姥的份上,准给你苦头吃足,看你这么瞧不起人。”   白姥姥望了铁头书生脸上一眼,低头喝道:“春丫头,胡说八道,还不向你唐大哥行礼,下次他也好指点你。”   少女更是格格地笑道:“师父!你就饶了他吧!看他这付形态,慢说他不会武功,就是真的有惊人的绝技,我也不请他指点。”   小丫头端地狂妄,她说话,毫无余地。   铁头书生一向是心高气傲,那里曾受过别人的当面羞辱,故红红的脸蛋,早已由红而白而青。   当下星目一转,朗朗地笑道:“哼!在下虽然学艺不精,但想同你这位武林领袖白姥姥的门下,领教几招。”   少女早也一晃娇躯,飞身而出,跟著琅□□,啸天龙吟,手中已多出一柄断金截铁的宝剑。   但见她鼓著一双大眼,也冷冷地喝道:“既然你想领教我师门武学,为何又不亮剑。……”   她说话,与她的相貌完全两样,谁也不会相信,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会说出又冷又不近情理的话。   铁头书生也冷冷地答道:“同你们这些丫头,也用得著我亮剑,没的辱没了铁头书生之名。”   他的话,也是由怒而发,显然也一改那温柔之态。   少女银牙一咬,恨恨地一声看剑,早是银虹暴涨三尺,直向铁头书生刺到,眼看铁头书生人全被罩在银虹之内。   白姥姥似欲阻止,但却几番欲语还停,终于没有出声。   少女人到剑到,剑虹已先到,好快,但见剑光不见人影。   也不知怎地,铁头书生既未闪身,亦未回避,银虹却自他身旁数寸之处滑过。   少女见一剑走空,剑招陡挺,一招“倒撒天罗”,疾变为“拂柳分花”,进而成为“伏地追风”。   三招连环,快逾闪电,好不威猛。   铁头书生见她剑招变化奇快,几乎喝出彩来,但仍是微微一笑,兀立未动。   少女自忖剑招奇异,但却连对方衣服也未曾沾上,女人的心本来狭小,几乎气出泪来,银牙一咬,又是一招“寒梅吐蕊”进而为“白虹贯日”,这一招两式,不仅快捷无伦,也堪称狠极。   显然小妮子,见两剑无功,因之杀心顿起,更忘记师门与他的关系,故这一招两式,乃是全力而为。   但见层层剑影,风雷之声并发,好不怕人。   白姥姥一皱眉头,你这丫头,也太好强了,他又与你无仇无怨,动手过招居然使出这般绝招。   她本欲出言制止,更准备出手去破掉爱徒这凌厉一剑。   却不料一声娇呼,又听得琅□□,那柄断金截玉的宝剑,亦随著铁头书生一声“撒手”之后,跌落在地。   少女捧著右手,连退七八步,也跌在地上。   原来是小妮子剑招陡紧,杀气横生,铁头书生暗骂道:“我与你毫无仇隙,居然欲置我于死地。”   当下也就微微滑步,左手探臂行龙,轻轻扣住她右手脉门,口中喝道:“撒手!”两指更微一用力,少女不仅宝剑落地,人也踉跄跌在地上。   铁头书生一声冷笑道:“你原来不过如此,为何竟敢大言不惭呢?”   几句话,气得少女银牙咬得吱吱地响,连白姥姥脸上也有点挂不住。   但白姥姥城府极深,对淮南子交往又厚,本来自己的徒儿太过好胜逞强,对江湖上传说,不特不信,更立志想同他斗斗。   故此两人一见面,就用话来激怒铁头书生,果然铁头书生不仅武功高绝,连他如何出手亦未发觉,真是又愧又恨,更是羞惭无地。   白姥姥早又笑道:“春丫头!今天要你见识了罢!还不好好地去用功,快来见过这位唐大哥。”   她的话,一半是替爱徒掩饰,一半是□勉,却不料那个眼高于顶的小妮子,挺身而起,拾取宝剑,恨恨地一顿脚道:“我三年之内,必报这仇:::”   话落,人影一晃,迳向林中隐去,连向白姥姥也不说句别离之语。   白姥姥一手未曾拉住,也是一愕。   但她素知爱徒的个性,娇纵惯了,好胜心又强,虽然这次是败在自己人手里,她也不能服这口气。   白姥姥向铁头书生,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贤契!这事我当不可辞其咎,我这徒儿,好胜心强,从不服人,早就立下心愿,想同你斗斗。   没料到败得恁般不明不白,你既未亮剑,也未还手,这教她如何不气,说不得,还要我自己回去一趟。……”   说罢,也是身形微晃,如飘风一般,疾驰而走。   铁头书生愕愕地,真是感慨万千,因为这误会的形成,或将造成不可思议的后果,尤其是白姥姥一向护短,今天虽然是她的徒儿无礼!但人家总是个年轻的少女,为何竟不能忍耐,而逞以匹夫之勇呢?   想到这些,铁头书生更是混身不自在,如果真的与自己为仇,则从此以后,武林中,又更多事了。   忽然,那笑意,那娇嗔,那凶巴巴地,目空一切的模样,都出现脑际。   这个姑娘,较之若兰,可说是两个不同的典型,但美丽则分不出轩轾,高傲亦有内外之分。   若兰温婉、敦厚,虽然武功精湛,即使目下武林中亦无人能望其项背,但从未像这个姑娘高傲,而对铁头书生,更是无以复加。   大地又恢复宁静,铁头书生的心却是惶急不安,这凶巴巴的影子驱之不去,而若兰的芳迹,却又呼之不来。   顿使这豪气干云的铁头书生,武林的奇葩,也深觉有宇宙茫茫之感。   蓦地,一阵女人的哭泣声,破夜空而传入耳际,这哭声,悲悲切切,但其中却夹杂著听不清的呓语。   铁头书生凝神静听,这荒郊,何来女子哭泣之声。   但哭声,又好似发自左近,当下不由犹豫再三,这女人若无疑难之事,决不会恁般悲苦地哭泣。   我若不曾听见,倒无所谓,如果有什么冤仇,那就……。   他本是仁心义胆,豪气如虹,虽然为情所苦,但对偶发之事,却兴致盎然,兼且好奇之心,使得他非有一探之必要。   况之前那叹息之声,被白姥姥和她那狂妄的徒儿一顿打扰,致使中途放弃。   这哭泣之声,如果与刚才长长叹息有所关连,则更非查明不可,那怕自己也卷入这是非圈中,也将毫无顾及。   他循声辨向,放快脚步,迳向那哭声附近走去,但他却未施展出轻功,显然他对这哭声,好奇中带著惊异。   就是走去,也较之常人快上一倍,差不多走了一顿饭工夫,始终在这片一望无际的平原上。   而哭声则宛在数里之外,就是不易走近。   铁头书生是何等样人物,论武功,石破天惊;论胆识,则豪气干云,他更不信一般鬼怪之说。   但摆在面前的,则又不令人不得不信,当他骤然间停步,而哭声,似更为响亮。   铁头书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穷目力之所及,这原野中除刚发芽的麦穗、豆苗而外,实在看不出异样。   周围都是一片辽阔的平原,刚才这一阵奔走,少说也有二十来里了,而哭声依在,人迹却渺然。   当下霍地纵身而起,人已腾空而上,约有三四丈高,拳腿再起,人则如乳燕穿云般,斜飞而走。   以凌空渡虚及驭气飞行,两般绝技同时施展,不仅快捷无俦,一晃而逝,甚至连声响和人影,皆未留下。   一口气,就前进数百丈,倏然双脚著地,哭声仍然如此。   虽然他不信鬼怪,但也得承认此时的现实情景,仔细听来,哭声不仅凄凄切切,也如泣如诉。   所谓人不伤心,泪不流,这女人若无极端痛苦之事,怎会恁地伤心痛哭。   他决心要查个水落石出,因此,旋身间,人就拔空而起,好快,如飘风一晃,就向前扑去。   渐去渐远,人影也渐小,铁头书生此时的轻功,不仅登峰造极,因他驭气于飞之故,又得那绝世高人伐毛洗髓之助,这段时间的变化,更有如长江之水,大海之狂涛一般,令人无法测度。   他已施展轻功至极限,身上也微觉燥热,按时间来计算,怕不有百十里之遥。   但哭声依旧在前面二三里附近。   这才使得铁头书生讶然而惊,既非他耳朵听差,而哭声迄未停止。难道真地有鬼魂出现不成。想到鬼,也教这豪气如虹的铁头书生,毛发耸然。   但他心思敏捷,所谓“平生不作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而鬼对拳经剑诀,必远而避之。   当下胆气一壮,琅□□,啸天龙吟,那柄断金截玉的上古奇珍,出得鞘来。   但见金虹一晃已脱手飞出,铁头书生也跟踪而起,登时前面一道金虹,有如长虹贯日,有似怒潮飞瀑一般。   铁头书生却紧随在金虹之后疾驰而走,快捷无俦,似飘风,也好像怒马狂奔。   恁地作怪,哭声依然隐隐可闻,鬼怪之说,显系荒唐无稽,倏然间,身形一定,金虹乍隐,卡嚓之声落,宝剑还鞘,更猛提一口气,人又掠地而起。   东方已经渐渐地出现鱼肚色,斜月已隐入云际,晨雾甚重,铁头书生头上正冒著丝丝热气。他已施展上乘轻功,狂奔了一夜,这时鸡鸣犬吠之声,正此起彼落,渐渐将哭声掩盖住了。   远望去,约二三里之处,出现一座小山,隐约可见房屋,惟因树林太密,辨不清是何设计。   铁头书生也是精神大振,心说:“既然有房屋,就必定有人居住,否则也可歇息一会。”这数里之遥,何消半盏茶工夫,即已扑到当地。   小山前,有一条小河,河水清澈见底,三五游鱼,正在饱尝著晨间清静,数十株垂杨,并立两岸。   可惜此时绿叶全无,虽然垂枝满树,乍见之下,宛似那风烛残年,垂死老人的白发白须,令人怵目惊心。   沿石级而上,山径曲折,显经人工细心修饰,两旁林木如画,花卉排列,有条不紊,身入此间,也顿有出尘脱俗之感。   铁头书生暗忖道:“此间主人必为名士,否则,那里觅得这片清静之地,更布置得如人间仙境一般。”   再入内,幽径更狭,仅能容一人通过,而花卉名目也就更多,怕不有百来种,虽非四时不谢之花,但在此时此地,也弥足珍贵。   铁头书生不时点头赞赏,显然他为这名山秀色所吸引,一时之间连疲倦饥饿,也都忘记。   这时他只注意附近名花异草,竟舍小径而步入花丛,渐走渐深,林木亦渐茂密,头上亭亭华盖,无尽的接连,林中地上,更遍是奇花异草,随著阵阵清风而摇曳,散发著沁人心肺的幽香。   这景象使得这武林的奇葩,豪气干云的铁头书生,顿时杂念尽去,几乎入于忘我之境界。   忽然,脚下一软,才发觉他正踏在一片细草如茵的地上,细草上微现黄色,但仍未失去原有的特质。中间几片红叶,点缀其上,宛似名画家的手笔。   铁头书生不禁脱口狂呼,“好一片天然图画”。   语落,又深悔自己太孟浪,忙用手在嘴上一掩,其实他的欢呼声,早已使空际泛起一阵回音。   蓦地,一声娇笑,跟著又是一声冷哼。   铁头书生不由一怔,凝神四顾,不仅不见人影,而声息早已渺然。   一个思想立即在他的脑中,一闪而过,霍地振臂,身形拔起三四丈来高,单脚点在树梢。   但见清风吹打著树梢,白云在天上疾驰而去,阳光早已洒满了一地,却未发现半个人影。   但他却再不怀疑,只因适才进得林来,被林中景色及那些奇花异草吸引住了,竟将山上房屋,以及昨夜所闻的哭泣之声,忘诸脑后,现在从这笑声中认定此处一定隐有高人,否则也不配住此仙境。   铁头书生忙又纵离树梢,心道:“我既然来此,也断无不入之理,虽然稍嫌冒昧,也顾不了许多。”身形轻轻一闪,又迳从小径而入。   果然,踏径而行,穿过短短一带茂林,前面即已开朗,这树林布置,较之普通林木,显有不同。   铁头书生略一回顾,不禁微微颔首,心中暗忖道:   “这座山林,表面上看似平淡无奇,其实每一草一木,无不暗藏变化,即前面那片花卉,也不过是惑人眼目的东西。”   铁头书生立身此间,不禁为难起来,按此人以林木花草布置这所园林,无一不是按五行变化,中间确已隐藏无尽之玄奥,一个不慎,就将被困此间。   当下心中顿觉一寒,暗道:“好险!刚才自己正走入那片花阵之中,顿觉空灵飘渺,万念俱灰,若不是偶闻那笑声,说不定自己已丢人现眼了。”   这时他望著一排排古松,中间点缀些翠柏,也有竹林,更将桃梅杏李各种果木,汇集而栽。   若是春夏之交,定然泛出一片花海来。   铁头书生徘徊甚久,心中泛起阵阵疑团,若说此处所隐高人,无意与武林中人接触,其实也用不著这般心机。   忽然,另一个念头又掠过脑际。“此人不仅武功高绝,且精习五行生克之变化,他之所以隐居于此,一定有其不得已之苦衷。   或养时待势,或精研绝学,或含冤负屈,……以其艺成之后,徐图报仇雪恨,或培养其子女……”   他这一番假说,当然是入情入理,否则常人断无恁般布置之理,也不可能设计得如此精细。   铁头书生审视四周之后,内中虽无高人埋伏,但似乎另外隐藏奥秘,也隐隐的现出杀机。   他虽不识得这林园如何,但自各种方位判断,亦可大致看出。   因为他自幼随淮南子练“乾坤神剑”,按乾为天,坤为地,天地合一,是为宇宙,又乾为阳,坤为阴,阴阳交合,故万物生。   乾坤神剑本以八卦之首,乾三连,坤六断,演变而成,故剑招之变化,步法之转移,亦皆以此为准。   铁头书生又得绝世高人,授轩辕三绝招,“一指挽狂澜”。亦为自中极而发,按中央戊已土,土旺四季,故可以挽狂澜,无往而不克。   这些在铁头书生脑际,都一晃而逝,而面前森森林木,又实足发人深省,武林中,真是奸险重重。   他不愿露怯,也不愿被人认出,故意放缓脚步。   微提丹田之气,向前移动,外面看去,他似在欣赏这优美的景色,其实他正凝神注意著各方动静。   又约前进半里许,几间楹舍,赫然而立,虽非红砖绿瓦,但却有另外一种令人乐以忘忧之感。   好静,在这优美的环境,修筑这精致居室,是雅人、是高士,但幽静与此时情景颇不相称。   门前一口两丈大小之水池,水光与阳光相映,发出万道霞光,微风吹起,发出层层波纹,十分美观。   铁头书生正注视著池中所激起的水花,发出许多涟漪来,他呆立在池边,望著池中的影子。   虽无顾影自怜之感,但在这绝美的景色中,总不免形单影只,因为那梦一般的眼波,自己念念不忘的兰妹妹,迄今犹是踪迹渺然。   蓦地,耳际响起一阵银铃似的声音,“喂!你是谁,为什么到我们这里来?我们这‘渔梦山庄’,是从来不许外人涉足一步。……”   她的话还未说完,又跟著一个童音说道:“姐!你问他干嘛!先打他一顿,再赶他出庄不就对了,不然婆婆起来,又得挨一顿骂。”   这孩子声音又脆又嫩,但每字每句都铿锵有力,有若金石之声。   铁头书生徐徐回过头来,脸上露著微笑,见自己旁边,悄生生站著个小姑娘,年纪约十二三岁,身后一个小男孩,不过七八岁。   听他们刚才说话的口气,显然两人都已练过武功,而两人的尊者,必定是武林中高人,他们两人来到身旁,自己尚未察觉,这份轻功,已自不浅。   铁头书生望著这身穿黛绿衣裙的少女,见她面若桃花,眉如春黛,长长的秀发,约有二尺,披在背上,与她那黛绿衣裙,相映成画。   尤其她微张著小嘴,宛似初放的玫瑰,似笑非笑,似怒非怒地。   但奇怪得很,她这花样般的年纪,应该正如春天的花鸟,快乐安祥,而她的眉梢眼角间,却微显忧郁。   怪!难道这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也有什么忧愁不成。   再看那小男孩,粉妆玉琢,梳一个朝天髻,鼓著一双大眼,看著铁头书生。   他们显然为铁头书生的镇静而惊讶,更为他玉树临风的威仪所羡慕,那男孩不时翻著大眼,好似很出神,只差没有问出来。   铁头书生故意移动了一步,道:“小妹妹!我是路过此间,看这里的风景绝佳,信步走了进来,不意惊动了贤姐弟,好生过意不去……”   不待他的话说出,陡觉一股劲风劈到,更是暴喝连天,“满口胡言,想在我小主人身上打什么主意,先吃我一掌。”   他本是发掌在先,出言在后,顿时狂飙卷起。   铁头书生轻轻滑步,来人这凌厉一掌,正落在水池上,但见一堆水花,被击起丈来高,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铁头书生暗中喝出一声彩来,“好俊的掌法。”也不禁微微一楞,“其仆如是,其主可知,我既然来此,要想出得这‘渔梦山庄’,恐怕是非见真章不可了。”   当下也就朗朗地,一声长笑……   第十六章 误会是祸乱根源   正当铁头书生,向姐弟俩诉说误入此间,却被一记凌厉无俦的掌风劈到。   虽然铁头书生轻轻让过,但由于此人掌力落在水面之上,故顿时击起一团水幕,约有丈来高。   铁头书生暗忖,此人好大功力,听他口气,显然还有主人在,甚仆如此,其主更不可想像。   但铁头书生虽非好勇斗狠之人,但自信武功已得当代数高人之传,更想见识这渔梦山庄的奇异武学。   不过在没有明白此中底细之前,乱打一通,赢了既不光彩,败了,更是冤枉。   这时见两个小孩,对他似甚畏惧,使得铁头书生怔怔地,不知如何启齿。   这斯年纪虽已五十余岁,须发全白,但精神灼灼,尤其两目炯炯发光,如同闪电,且身躯高大,怕不有六尺以上,一对拳头,像两座小山。   见铁头书生露出惶急不安的样子,又暴喝道:“你是谁所差遣,来此有何目的,好好说明便罢!否则,我这对拳头,可不认识人。”   说罢,竟晃著那对拳头,而且语气冷而刻薄。   铁头书生心中不由有气,但他却未使之发出,虽然只是星目一转,也看得那人微微一阵战颤。   当下冷冷地道:“在下路过此间,既无人差遣,也无何目的,只因贪看风景,才误入宝庄,老丈这般咄咄逼人,我若不看在两位小妹妹小弟弟份上,准教你吃点苦头,不要认为,只有你的拳头厉害。”   说罢,十分不屑地望了那人一眼,显然他有意激怒此间主人,否则平日铁头书生谦和有礼,定不会如此出言相责。   直气得那大汉浑身发抖,一对拳头握得紧紧地,眼中似要冒出火来。   忽然一声苍老的声音,但如蚊语一般,四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既然有远客莅止,还不开门肃客。”   当下门声启处,门口推出一个轮椅,坐著一个满头白发,手扶著独轮椅,但精神烁烁,肌肤白嫩,慈祥中带著威严,年纪大概有七十上下的老人。   他一出现,那双小姐弟早已一跃而前,一齐叫了一声“婆婆”之后,双双扶著轮椅而出。   老人两手抚著爱孙的秀发,露出慈祥的笑,那个大汉,早已退入林中。   铁头书生也顿时露出孺慕依依之态,先是一揖倒地,也顺著两小的口吻,“婆婆!晚辈路过此间,因贪恋此处风景,误入宝庄,以致惊动仙驾,万分惶恐。”   老人见他彬彬有礼,先已有了三分好感,本来她耽心是她们的仇人寻至,迄见竟是个年纪不到二十岁的后生,心中更是大疑。   当下故作镇静,“小侠免礼,我老太婆不惯礼数,敢问小侠尊姓大名,令师尊何人,小侠入得我渔梦山庄,令我老太婆好生钦佩。……”   铁头书生听她口气,知必有蹊跷,凭这山庄设计,就足以困住武林高人,刚才听千里密传音功夫,内功显已登峰造极。   况此处布置,正不知还有多少机关暗卡。   但他心思细密,以目前武功,这所山庄也困他不住,不过他不愿惹上无谓麻烦,白姥姥的徒儿,就是很好的借镜,尤其自己尚要去寻找师妹。   又微微移动一步,款款而谈道:“婆婆!晚辈初入道江湖,阅历甚浅,尚请婆婆指点。……”   铁头书生在未说明出身之前,先来上这一套恭维的话,显然他对这山庄已经发生了兴趣。   老太婆一皱眉头道:“你是谁的徒儿,那里恁般多礼。”   铁头书生先是一笑,道:“不敢,恩师淮南子,现隐居少室峰下,另一为海岛圣尼,现卜居海岛之上不莅中原,晚辈姓唐名叫威信。”   老太婆登时眼睛一亮,正欲动问几句,那个大汉忽然挺身而出。   “老夫人!你就喜欢听人家一面之词,这小子胆敢私入山庄,定然不怀好意,先教他尝尝我俞铁拳的厉害。”   语落,一股拳风,有如狂飙乱卷,怒潮卷空般,向铁头书生扑到。   铁头书生先听他那一派胡说,早已有气,又见他说打就打,也很想见识这渔梦山庄的独门武功。   当下先以先天罡气护住全身,竟不闪不避,迎著大汉这凌厉的一击。   两姐弟想是对铁头书生已生好感,见他竟然不避,两人都大惊失色,差点未曾惊叫出来。   老太婆也似欲阻止,但未及出言,他那拳势业已发出。   好快!简直疾逾怒马,其实她也对铁头书生心生爱惜,如果大汉这一拳击中,铁头书生焉有命在。   这时老人的心情正矛盾著,既欲知道面前少年的武功,又欲他迅速避开,免为俞铁拳所伤。   她这心念正一晃而逝,大汉已捧著右臂,咧著嘴,连连退后。   忽然铁头书生那朗朗之声又已响起,“你这斯太不量力,我已经说过,如不是看在小妹妹和弟弟份上,准给你点苦头吃,现在更看在婆婆的份上,我才未使出反震之力,否则你不仅武功失去,或者要落个终身残废。”   他的话,说得诸人都微微一惊,尤其老太婆更是惊喜各半,那个小男孩早已高兴叫出声来。   因为他已看清铁头书生,如何承受那凌厉一拳。   当大汉挥拳劈到时,他胸脯微挺,结结实实地,使拳不偏不移劈个正著,又见他两臂同时向两侧一摊。   不仅将大汉千钧之力化解,而一拳击到,正如劈在一堆败絮之上,更发丝丝潜力,震得他耳鸣心裂。   登时一条右臂,几同断折,痛澈心肺,故一声冷哼之后,只是抚著右臂,连连退后不已。   老太婆见大汉退后,这才喝出声来,“俞大,你也应该吃点苦头,免得夜郎自大,目空一切,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又吩咐一双小儿女道:“雪儿!云儿!快请唐叔叔里面坐,我有要事相告。”   说罢,但见轮椅一转,人就失去所在。   铁头书生也不觉微微一惊,暗忖道:“这老太婆分明两腿已废,但却已练成‘捕风捉影’上乘气功,看她刚才旋身间,恐已超出恩师淮南子之上,不过听她口气,显与师门有著深厚渊源。……”   铁头书生望著一双小儿女,慈爱地笑著,当下也就不疑有他,立携著两姐弟的手,走入厅中。   这厅,全部由白石砌成,华光万道,一尘不染,有如水晶宫里一般。   石桌石椅,石阶石盆,几种花卉,点缀其间。   铁头书生身入其间,顿闻芬芳扑鼻,但室内光线明亮,惟身上陡觉清冷,回顾四壁,均可照人。   姐弟俩在侧,铁头书生始放心坐下。   这时老人又吩咐道:“愈大!你还不送茶来。”   声落,老太婆轮椅之声一响,人已出现在厅中,显然这厅中,还有暗门,不过构造设计巧妙,外人不易发觉。   老太婆见铁头书生,微有不安的神色,先是和颜悦色地笑道:“贤契,请勿见外,凭你的武功,这座渔梦山庄,还难不住你。……”   她的话说出,铁头书生不禁两颊绯红,显然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德,当下也就微微一笑:“晚辈尚未请教婆婆如何称呼。”   老太婆闻言,面色疾变,眼泪似断线一般。   两小见婆婆伤心哭泣,也顿时如两个泪人儿,模样十分凄楚。   老人慈爱地抚著一双小儿女的头发,半天才面对著铁头书生说道:“贤契!你一定在令师口中,听说过我这个俞太婆吧。”   “俞太婆”三字在铁头书生心中印象很深,他曾听淮南子道及,此人武功高不可测,惟性情孤僻。多少武林中人,皆因此对之恨入骨髓……   当下面容一整,道:“晚辈何幸,得识仙颜,刚才诸多失礼,幸祈赦宥。”   俞太婆复指向一双小儿女。“此为我俞氏门中,仅留的一双骨血,他们的父母,都被仇人杀害,至今仍然尸骨无存,我老太婆守则有余,攻则不足,因此才偕同两个幼小生命,避居此间。”   说时,面上现出一片愁容,又望著这座玲珑玉碎的精舍,欲言又止。   铁头书生此时,似已察知其意,当下深深地一揖,道:“婆婆!如有用得著晚辈之处,只管吩咐就是。”   他的话说得斩钉截铁,毫不含糊,真是豪气干云。   俞太婆脸上,早又绽开了笑意,“贤契仁心义胆,与令师当年个性,毫无二致,我老太婆早日了却这件心愿,死也可以瞑目……”   姐弟俩听俞太婆说到死,都故意撒娇不依道:“婆婆!再不准你说死,你还要再活一百年。”   他们说得好天真。   半天好像又想起一件大事似的,问道:“婆婆!你早晨说,有一位叔叔,要来教我们的武功,将来好为父母报仇,是不是就是这位叔叔。”   说得铁头书生心中微颤,暗忖道:“这老太婆如何能料定,今日有人来此呢?”当下星目一展,望著姐弟俩,又望著老太婆,半晌说不出话来。   老人似有所觉,也已察知铁头书生疑虑。   先是深深地一声长叹,终于说出了一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而这些话,却自一个年高而慈祥的老人口中吐出。   “贤契,寒门不幸,这满门灾祸他日令师自当代为见告,老太婆也不愿当著两个孩子,述说这一件惨绝人寰的武林恩怨。   不过这件事,却又摆在面前,不能令人不信。   按说我这渔梦山庄,虽非龙潭虎穴,确也非常人可以进得,贤契固然习五行生克之变,但苦困入其中,就休想脱险。   铁头书生回望一眼,虽未说出,但神色间似已透著不大服气的模样。   俞太婆也未作体会,“贤契可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的道理,虽然贤契的武功,更可知江湖中,奸险重重,我看贤契武功,不仅突出淮道长玄功范畴,更似有著特殊的变化,怪不得……”   她语意深长地,又作个无声的叹息。   “贤契,说来实在令人难以置信,我两日来,行功之后,合上眼就梦见一双儿女回来,要我将云儿和雪儿,托庇在你荫下,不仅是一双儿女的武功问题,也是满门的雪海深仇的大事。”   老人说至此处,又悲切地饮泣起来,半天才又继续说道:“上月令师来此,我亦无意请他将云儿带去。   但这两日来,我精神几已瓦解,但合上眼,就是这迫切的梦,而且说到,他们会请你来此,也说惟有你,将来才能培育出这一双儿女。……”   铁头书生闻言,早已是惊疑不置。   他一向不信鬼怪之说,但此时也不觉面露惊容。   俞太婆亦似有所感,及见铁头书生恁般模样,因而才低低地问道:“贤契!你难道也……”   她不好正面问出,但已知铁头书生脸色突变之故。   铁头书生不惯说谎,当下红著脸,道:“婆婆!我本来是寻找师妹,在中途被人诱入一座树林附近,几乎遭人暗袭。   待击退诸人之后,忽然听见一阵凄凄切切的女人哭泣之声,我本来是循声追来,但愈追愈远。   哭声始终在前面二三里之处,我因为一时好奇,才施展驭气于飞,但我自信目下江湖中,除我师妹外。……”   因为他说到驭气于飞,早听得两个小儿女惊羡之余,都同声叫道:“唐叔叔!我们就是要同你学驭气于飞。”   铁头书生先是微微一笑,才继续说道:“不过我师妹轻功,也未能驾乎我之上,但我却未追上那哭声,直待天色微明,即距离此间,已不下数里之遥了。”   俞太婆早已听得满面泪容,在她的心中,这自然是那含羞被杀的儿媳,因为她临终之前,还是那凄凄切切的哭泣。   当下自言自语,道:“汉儿!荷儿!安息吧,我会按你们的意思去行,只要有生之年,我会……”   下面的话,已因她过度悲苦,语不成声。   却引得一对小儿女,都纷纷泪下。   铁头书生很少经历这些场面,但对他自己也是现实的写照,他凄楚的身世,连父母的下落也毫无消息。   还有兰妹妹的父母死得不明不白,南阳羽士的全家,这被鲜血写成的史诗,都汇集在这朵武林奇葩的身上。   尤其面前这双小儿女,更有白发婆婆,这里悲惨的一幕,虽然他还不大清楚,但他却也看清楚,他更猜想出这惨绝的武林恩怨。   当下早激起他仁心义胆,豪气如虹,他憋不住这沉闷的气氛,更想长啸一声,以期一吐胸中闷气。   但他忍耐了,终于朗朗地,冲著俞太婆一揖。“婆婆!但请放心,既然以两小相托,晚辈自当竭尽绵薄。……”   他的话,显然因过份激动,故无半丝笑意。   却早乐得俞太婆脸上已绽开笑意,虽然泪痕犹在,但她心中已乐不可支,两手将小姐弟一推,双双跪在地下。   铁头书生忙将他们扶起。   还来不及说句谦逊之话,这时那大汉已推门而入,先向俞太婆哈腰行礼,“老夫人,请陪唐少爷用饭。”   俞太婆早又恢复那朗朗之声:“唔!不是你提起,我们居然连吃饭的时间,也都会忘记。”   席间,铁头书生更将在泰山得海岛圣尼之事,一一相告,尤其说到两人在地穴中,得遇那绝世高人,传授轩辕三绝招,更说到千佛山,两位武林异人遇险,四海尊者丧命于他驭气飞剑之下。   本来俞太婆不住点头赞赏,但听见四海尊者丧命之事,则半天不出一语。   铁头书生亦未曾留意,终于俞太婆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道:“想不到这斯还在,我恨不得亲刃此贼。   但贤契今后,更当奋勉,因为武林浩劫,只有藉你这个中流砥柱,或许可能消弥于无形中。”   最后,铁头书生复将四指峰与若兰之事说出,老太婆好似亲见一般,“贤契!你们为何会闹酸醋呢?”   说得铁头书生,双颊绯红,半天说不出话来,幸得小姐弟来解围,“唐叔叔!我们帮你去找。”才说得大家哄堂大笑。   铁头书生向他们,投以感激的一瞥。   渔梦山庄,山明水秀,有老人的照顾,有小儿女的娇憨,他处此,享受著生平未有的温暖与慰藉。   看看他在此已是第四十个早晨,他仍是同往日一般,运气行功完毕之后,伫立在清泉之傍。   他近来武功,又有著显著的变化,只是他尚不自觉罢了。   在这四十日中,对两个记名弟子定下初步功课,小雪年纪较大,内功已有基础;小云仍是一块璞玉,任意可以琢磨。   铁头书生以其奇异手法,先为两个小儿女,在这一月时间,打通奇经八脉,尤以小云经他伐毛洗髓之助,内体已发出无止境的潜力。   故姐弟俩进步神速,直乐得俞太婆眉开眼笑。   铁头书生一面传授乾坤剑,一面令两人改习气功,好在俞太婆捕风捉影之术,乃集气功之大成,今后对两小帮助很大。   这日铁头书生又伫立池边,两小追随左右,缠著他将驭气飞剑传授,费了半天唇舌,也说不通两个小孩。   铁头书生当下笑道:“我不是生来就会驭气飞剑,是经过十年苦练,你们须痛下决心,这并非我独特之技,人人皆可进窥堂奥,如你们恁地好高□远,将来会一事无成,还谈什么去报仇雪恨。”   他本是直性人,本质敦厚,从不虚伪,心中有什么就说什么,早听得两个小孩面红耳赤。   只有站在身后的俞太婆,先是深深地一声叹息。“贤契肺腑之言,小雪小云异日之成就,皆贤契所赐。”   铁头书生忙躬身答道:“老前辈太言重了,他们姐弟根基深厚,不过是因报仇心切,才欲其速成。   晚辈一时失言,也因爱之深,责之切,承老前辈见谅。……”   俞太婆早含著泪道:“这一双无父无母之孤儿,能得贤契教育,尤其你以自身真力,来代他们打通经脉,我与他们亲如祖孙,尚且耽心亏损功力。……”   下面的话,竟哽咽不能成声,是凄苦,是感激。   铁头书生对一双小儿女的事,早已落在老人眼中,但如今经他当面说出,不由得又很不自在。   但他又不会故作敷衍,只有举首望著云天。   忽然,又听见老人慈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贤契,我看你一直是心事重重的,能否见告。”   其实她也是明知故问,在这段时间中,她不仅发觉那些愁眉郁闷,不应该在这年轻人身上出现。   但也发觉他武功天天在变化,有时是急迫而缓慢,有时又由缓而急,有时如跌在一团大雾之中,有时又清澈如水。   连这个武林的怪杰,也摸不清铁头书生的窍门,只是判知他有著特殊的奇遇,更为那一双小儿女业经投入其门下而欣慰。   按说铁头书生,自大破泰山之后,不仅武功履经变化,也因著旷世奇缘,得那绝世高人之重青,虽蒙绝世高人代输功力。   但他综合各家武功,在他身上,几乎各立门户,一旦遭遇强敌之后,全凭他特殊资质和机变,来运用本身奇绝之武学。   在他这般年龄,因也无可厚非,但离泰山之后,无时不在与群魔格斗之中,生死系于毫发之间,那里有时间来练习。   那日在旅店中,虽然曾有过一次变化,但对他之全般武功来说,也不过是清理出一个头绪而已。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他已能渐渐将各种武功,尤其绝世高人所输功力已能融会于释道两家武学之中。   故此时的铁头书生,已足可以睨视武林,不过他尚未料到有恁般进境。   经老人这一问出,才用尽全力回想搜寻一件失落的珍品,然而这在他记忆中,却是恁般深刻。   他奇怪这个把月的时间自己竟能留驻于此,而将那深刻的记忆,暂时搁置,此时他的思绪已如长江之激流般,再也塞不住这个缺口,甚至巴不得,振翅狂飞。   “婆婆!我今日暂且告辞,本来这段时间中,蒙老前辈看重,我应该使两姐弟有所成就后才能离开,但如果兰妹妹不能寻到,我也无法安心。   况姐弟俩年纪尚小,就按目前所定功课渐进,足可以在三年之内小有成就。   如果上天见怜,短期间内寻获兰妹,当请其一并同来,否则我也必会半年之间,来小住些时,总之必不负老前辈之期望。”   说罢,竟不待俞太婆回答,人已霍地纵起,并施展出驭气于飞之术,人在空中,快逾闪电。   仅仅见到白影晃过,就已失去踪迹。   俞太婆也愕愕地,似呓语,“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我今天算是开了一次眼界。”   两小更是鼓著一双大眼,是怀念,也是羡慕,因为他们俩在这段时间中,真的与铁头书生发生了真实的情感。   尤其小云,年纪虽小,质资好,禀赋佳,所谓感恩怀德,对于唐叔叔,相处虽为时甚   u,但也足胜十载深恩。   这时见铁头书生,竟腾空而走,固然是两小所羡慕,但跟著却是盈眶眼泪。……   俞太婆也是好半天,才缓缓地向两个爱孙吩咐道:“有志者事竟成,唐叔叔年纪比雪儿大不了几岁,但武功之高,恐当今武林中已无可与敌者,你们既然得他垂青,又已为你们打通经脉,应在他预定时间内加紧学习。……”   两小本来天资过人,又因父仇母难,自是更加奋发,当第二次铁头书生归来时,两人武功已足可睨视江湖了。   后来两人,凭两支剑,父仇母难,得以申雪,而两人在乾坤神剑上之造诣更能在江湖中,放出异彩来,此是后话。   ※     ※     ※   且说铁头书生自离开渔梦山庄之后,但见一片白茫茫,大有前途无路之感。   但是心中一直怀念兰妹妹,如果她竟因此遭遇不幸,那自己将成为千古罪人,真是百死莫赎了。   他既无目的,也无定所,仅仅凭著一个信念,故也就一扫愁眉。   铁头书生不仅人物俊秀,且风姿威仪不减王者,服饰又更华丽,不仅使路人为之侧目,更引得村人围观。   因为步行在北方农村,不能不令人疑惑。   铁头书生也就故作不知,仍是缓缓地走,这时虽是初冬,但在阳光下亦感到一阵的暴热。   他不仅有著大海捞针之感,对自己的信心,也已渐趋摇动。   尤其若兰之所以会不辞而走,是否别有原因,莫非她情有所属,而自己反被她蒙在鼓里……   当下也微觉脸红心跳,不过他对若兰的感情,似有绝对信心,因为那双梦一般的眼波,只有他才体会得出。   “心”如无□之马,不停地分析、辩护,但脚下却未停,他离开渔梦山庄之后是第几日,他并未去想。   这时,什么事都不值得他去想,他心中所惦念的,只是兰妹妹一人,眼中所看顾的,也是只希望奇迹出现。   然而,这些都已过去,奇迹未曾出现,他似乎感到疲倦不堪,因为他已有一天一夜未曾休息。   虽然他内功高绝,有过一时半刻的调息,就可恢复疲劳,这一日一夜,他都奔驰在这辽阔的原野。   当疲劳的感觉尚未尽去,腹中也一阵雷鸣,铁头书生此时,也不能不承认为情所苦,任由你壮志凌云,豪气如虹,如被那斩不断理还乱的情丝所缠住,也将溶化在那梦一般的眼波内,柔情的泪水之中。   铁头书生陡然一惊,我若长此下去,万一遇见那些魔头们,如何对付,更有负恩师的期望。   故一面自责,一面再计划著今后的行动。   幸好这里是个小镇,怕不有数百户人家,北方在数百户之小镇,必有城墙围护,也必有一道护城小河环绕著。   铁头书生也未挑选,信步走入一家客栈之中。   以他的衣饰和举止,落脚在这中等客栈,连掌柜也在眉开眼笑,那些夥计,更是谄媚备至。……   铁头书生略用些饮食,也不管日正当中,就蒙头大睡,想藉此来恢复这数日来所消耗之精力,亦欲藉梦中,来遇见阔别的兰妹妹。   终于被一阵笑声所惊醒。   虽然他十分的不满,但那些事,听在铁头书生的耳中,比服下一帖清凉剂,还要舒服百倍。   顿时睡意全消,翻身坐起,外面正响著四更的更鼓,晨鸡也在初唱,隔邻数人,似乎酒意正浓,从谈话中,可以想见。   忽然一个尖声尖气,微带女人味的声音,说道:“大哥!我就不相信一个姑娘家,有这般高的武功。”   那人粗粗地答道:“这有啥不相信,我亲自当场看见,当日不仅周小虎和那些爪牙们受伤,当时还有几个更厉害的人物,丢人现眼,更有人死得不明不白。”   说时,不自觉地一拍脑袋。“喏!我若不是见机而退,如果强自出头,怕也不能同你们见面了。”   说得几人都拍桌大骂。“大哥!这口气,我们一定要寻回,那怕拚掉性命也在所不……”   不待那些人说完,粗嗓子又再响起。“贤弟们!并非哥哥我怕事,只是那小妮儿,武功高不可测,我再提一个人,邱老儿你们可有个耳闻。   不仅南七北五,黑白两道闻而色变,他在西凉道上,甚至蛮荒绝域,亦很少有人能敌,你们猜怎么著。”   果然他提到“邱老儿”三字,真好似恶神可制鬼一样,众人连大气也不敢出。   那粗嗓子淡淡地一笑,“让你们也猜不出,邱老儿不仅口齿损人,掌上功夫更自狠毒,当他搬出本身绝技时,那小妮儿,并未还手。   但觉得在身上,发出丝丝白气,就将邱老儿震退,而他更不知难而走,更口齿不乾不净,还欲占点便宜。   惹得小妮儿性起,连连两掌,登时狂飙乱卷,石走沙飞,邱老儿已如断线风筝,劈起数丈。”   他的话,显然是欲藉邱老儿来掩饰自己,并非他胆小如鼠,以邱老儿尚且不敌,自己纵或逸走,也不算丢人。故语意间,夸大中而带严肃。   但另一个不知趣的家伙,却并未心服,“大哥!你且说说这小妮儿模样如何,下次我们遇上,也好有个提防。”   粗嗓子喝了一口酒,精神陡振,声音也提高不少。“不说那小妮儿的模样,就是我五六十岁的人,也真想挨她几掌,一身白缎衣裙,白色披风,真是芙蓉如面,杨柳其腰。脸蛋儿,吹弹得破。   怪不得有人说,宁为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凭哥哥我,生平还没有遇见恁般出色的女子。”   说得众人,都似入魔似的,你一言我一语,但渐渐已听不清他们争辩什么。   铁头书生心中好生欢喜,因为隔邻所谈,那小妮儿非若兰而何,既然有了下落,我不妨在附近寻访。   他躺在床上,不由得幻出一连串的美梦,隔壁亦已酒醉人散,故整个客栈,也进入清静。   铁头书生此时已经睡意全无,但由于此际天色尚早,自己出去不便,故只得仍然躺在床上。   好容易天色微明,外面已有人走动,铁头书生召来夥计,一面梳洗,一面打听隔壁所住何人。   这个夥计尚未说出,隔壁忽然大声呼叫著。   登时全客栈皆为震动,乱哄哄地闹成一片。   原来隔壁诸人,一个个横尸当地,状极可怖。   铁头书生也伴同那些看热闹的人,前去察看究竟。   因为他明明听见那批人一直在高谈阔论,也听见他们喝酒谈笑之声,虽然他之后并未注意。   但那段时间,他一直躺在床上,当下也觉微微一楞,如果那时有人来做手脚,他岂有不知不觉的道理。   就是那人武功再高,也必有点声音,他此时的心情,也渐渐加重起来,显然这里还隐有高人。   故挤在人群中,想从几个尸体上,来找出点线索或可疑痕迹,因为他不愿出头,故只有忍耐著。   当下回到自己之房中,取出一锭黄金,怕不有三五两,叫来那个哭丧著脸的夥计,吩咐道:“夥计,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你们开店的自是千万个不幸,但事情如此,也必有个交代,快去找地保来,买几口棺材,将他们掩埋掉。   我这里有点金子,你们拿去,除掉我的房饭钱后,再替他们每人买一块薄棺材,余下的你们分作零用。”   夥计做梦也未想到,正为著这件事焦头烂额,还以为祸起萧墙,谁知福从天降,当时二钱银子,就可以办一桌上等酒席。   这位阔大少,出手就是黄金数两,早已惊动整个客栈,连掌柜也千恩万谢地,来絮絮叨叨一番。   他们不由得有一个共同的想法,眼前这个阔少,不是徽服出巡的大史,就是察访民意的明君。   因为在北方朴实的民心中,他们在旧小说中,知道天子微服出巡,故对铁头书生这意外豪举,自是连想到他们脑筋中所刻画的印象。   只是众人都未说出,但对著铁头书生,早已视为高不可攀的人物。   铁头书生似已察知,也就不再多作逗留,打算就此进行查访若兰踪迹,更欲在此一探,这几个死得不明不白之人。   他出东门,缓缓行去,这时天上飘著白云,太阳在冬季里也更觉近人,但对行路之人,并不十分需要。   路旁几株大树,停著一群喜鹊。   这为银河的工作者,人们的脑海中,对它们都有美好的印象,它们似在集会,也似在争辩一件重要事情,但听得吱吱喳喳,乱成一片。   铁头书生也被这群喜鹊,逗得绽颜而笑,这是他很久未见的笑容,也是在旅途中,罕见的事。   他自言自语道:“难道喜鹊,就真能给人带来幸运。”想著想著,脸上不禁又绽颜而笑。   复向前行,这座森林好大,怕不有数里。   铁头书生正驻足而观,忽听见一声尖笑之声,十分刺耳。   “娃娃!我并没有找上你来,硬是要同我老人家过不去,好吧,我就来领教铁头书生几招绝学吧。”   他的话,好似故意寻□,但听在铁头书生耳中,不禁微微一楞。   因为他行道江湖时间甚短,虽然铁头书生之名传播甚广,但自己压根儿,没有见过这小老头。   既然人家指名叫阵,那怕就是刀山油锅,也得出去一试。   当下也就冷冷地笑道:“哼!你也配要我来找你。”   忽然脑际掠过一个名字,就是昨晚临壁饮酒人所言,在他们口中的小老头,也是这个模样。   而另一个意念随之而起,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昨晚那几个人的死,当然都是这个小老头的杰作。   故又朗朗地笑道:“如果我猜得不错,你就是他们口中的邱老儿吧。”   小老头也不觉微微一怔。“这小娃儿果真厉害,一见面,就被他认出。”   他是江湖上顶尖儿人物,素来自高自大,见铁头书生呼名叫姓,也就尖笑道:“你既然识得老太爷来,还有何说,你以为在江湖上,浪得虚名就吓唬得了别人,我倒要见识你这驭气飞剑。”   铁头书生一见自己所猜不差,复冷冷地道:“你的杰作,能够瞒得别人,那里还能瞒得过我。”   他也不过是姑妄言之,却不知这旁敲侧击的一句话,正击中邱老儿要害,因为江湖上同类相残,这要传扬开去,自己那还能去混。   故微微一怔之后,尖声地笑道:“娃娃!老太爷懒得与你斗嘴,赶快亮剑。”说时,满面杀气,两目更是棱芒暴射。   铁头书生微微笑道:“凭你这三手毛拳,也配向我挑□,我先让你三招,不接不闪,没的说我以强凌弱。”   铁头书生的话,说得好生托大,对这个在江湖中,令人闻而丧胆的恶魔,竟然也视如无物一般。   邱老头一向心高气傲,目空一切,月前虽追踪若兰,吃了不少苦头,但经月余之治疗却也复原甚快。   当然他不会服这口气,如果连络几个魔头,来对付这个女娃定可得手,况齐鲁地面,正有不少高人落脚。   不意这日来到扈川附近,正好遇上几个旧日知交,自己尚未见面,就听他们说出自己被那女娃击伤之事,而且绘声绘影。   直气得邱老儿,眼睛冒火,肺腑几裂,心说:“好贼崽子!这要给你们传扬开去,我老头子,还能有脸见人。”   故一声不响地,潜入店中,趁他们兴高彩烈,酒酣耳热之际,不费吹灰之力,几缕冤魂脱离人世。   固然这几个家伙作恶多端,恶人自必有恶报,而邱老儿残杀同类如此,对外人更可想见其狠毒。   那时铁头书生,正听完若兰行踪之后,心中十分激动,故对外界一切并不十分注意,否则邱老儿虽然暗中下手,岂能全然不觉。   故此时一见著小老头,不仅迅速猜出,更在略加分析后,那几人不明不白之死,定然与他有关。   果然随意一语点破,逼得邱老儿满面羞惭,杀机顿现。   但铁头书生,似有意激起愤怒,更显出其意态悠闲,微笑自若,却已暗暗将先天罡气施出。   邱老儿果然中计,一声尖笑道:“小鬼!不知死活,我教你知道厉害。”   话落,那娃娃脸上,须发直竖,想是这斯确已怒极。   两掌一挫,身形跟著飘进数尺,登时巨灵之掌挂劈处,有似迅雷惊霆,宛若怒潮卷空,好不威猛。   铁头书生微微一笑,轻轻一吸一吐之间,老怪凌厉的掌风早已滑落,人也跟著迈上一大步,两臂也在隐隐发麻。   老怪素以阴险狠毒为名,不退反进,以游离步法,发掌如风,一招“横江截楫”,虎虎之声有如万马奔腾。   铁头书生也骤然而惊,心说:“这老怪果然功力非比等闲,我既已说过三招之内不闪不避,又岂能反悔。”   但老怪却已经将其数十年之修为,以“拂柳分花”手法,连连劈出,疾如“流星赶月”。   铁头书生一急之下,更将先天罡气施出。   故登时一团白雾,裹住那俊秀的身影,虽然在阳光之下,也如处在雾中一般,两手微微一引,果然那凌厉之势纷纷化解。   邱老儿登时闷哼而退,因为他这全力一击,少说也有七八百斤威力。   铁头书生不仅未曾还手,掌力即被化解,而自他身上发出之丝丝风响,一时震得人耳鸣心裂。   一个矮胖身体,如扑在一堆败絮之上,两臂有如断折,痛澈心肺。   当即闷声而退,登时,周村附近的一幕出现脑际,这娃娃显较那女娃,更加厉害,若不见机,恐怕即将横尸当地。   虽然他说过三招之内不闪不避,但两招过去,已震得自己两臂酸麻,血气翻动,若第三招他骤然还手,那时自己岂有命在。   也是老怪狠毒至深,当下脑际闪电一转,“哼!君子报仇,三年不晚,我何不趁他尚未还手之时,先行逸走。”   当下大吼一声,虎虎风响。   铁头书生以为老怪还有什么毒著,忙也抱元守一,以先天罡气自卫。   却不料老怪不进反退,吼声一落,早已撤身在数丈之外,跟著又是尖笑一声,人已穿林而走。   复因林枝茂密,几翻起落,早已失去老怪身影。   待铁头书生发觉上当之时,老怪早已不知去向,不由得恨恨一顿足,道:“可惜!可惜!”   不知他系何所指,是欲从老怪身上,去追问若兰下落,还是担心老怪逸走之后,再兴风作浪。   不过他深悔自己允诺三招之内不闪不避,否则自己一经出手,老怪焉有命在,再也不用担心他去掀起另一场腥风血雨了。   故一时间百感交集,是自己的阅历不够,还是自己太过狂妄,为何对这些魔头们也来谈仁慈呢?   这时,红日正中,照著大地,这片大森林,除少数松柏之外,差不多已光秃秃地,显出一派秋残之慨。   铁头书生不禁长长地一声叹息,人与这些有何不同,年轻时,何如春花怒放,到七老八十,与这残枝秃叶,还不是同与其腐朽。   不知道这年轻人有恁般思想,按说,他还不到二十岁,正如朝霞春雾,而武功,也正是蒸蒸日上之时,在心情上,却有著残秋老矣的感慨。   微微风阵阵吹来,身上也有丝丝寒气,吹得这森森古木,频增肃杀之感,心中更有著无限感触。   既然老怪在此地出现,我不妨先查看一下这座森林,说不定此间又是一个包藏祸心的发源所在。   他是想做就做,当即挤身而入。   这森林望去何止十数里,心中不由暗忖:“如贼人在林中设有埋伏,我虽然不惧怕他们,但这林中树木,碍手碍脚。”   当下身形霍地拔起,离地已是数丈高,但见白影一晃,即立身在树梢之上。   心下不由一喜,道:“我何不沿树梢侦巡一番。”   微一提气,脚下不停地窜起,真是“捷比喜鹊登枝”一般,不半盏茶工夫,他已沿树林,踏了个遍。   但是却毫无发现,甚至连老怪的影子也未曾查出,这里既无房舍,自然也就无法再久留下去。   铁头书生这才悻悻地离去……   倏然间,阴霾四合,似乎有骤雨的徵兆,阳光也渐渐隐去。   铁头书生放眼望去,这一片平原,十数里附近,都无人家住户,如果真的下起雨来,浑身淋得像落汤鸡一般,那也不是滋味。   心中一急,也就顾不得惊世骇俗,施展出轻功狂奔而去。   铁头书生经这阵狂奔之后,天色已渐渐黑去,夜幕已笼罩著大地,也幸而未曾下雨,否则他则未遇上趋避之所。   因为他一直在这辽阔的原野里奔驰。   这时铁头书生反放缓脚步,慢慢地踏著由石板所□成的官道,但愈走则路径愈小,林木也更密。   蓦地,一阵汹涌波涛之声响起,铁头书生举首望去,但见万道银蛇,飞驰在夜空的悬崖之上,好不壮观。   铁头书生伫立良久,见这悬崖飞瀑,又激起他那如虹豪气,当即霍地拔起,虽然他明知这悬崖半隐于云中,但却视之无物一般。   但见他身在空中,复哈腰拳腿,又霍地拔高数丈,因为那飞瀑暴响,震得夜空中,荡起阵阵回音。   铁头书生更猛提真气,身形又复升起。   在半山略停,又复而上,他胸襟也为之一爽,因为飞瀑中所喷出水珠,洒满一脸,清凉之极,但当他驭气再上,则崖顶已尽。   铁头书生身落,首先映入眼廉的,则是那个黑衣丽影。   虽然他发觉这崖上重重疑团,但并不愿去揭穿它,故在与黑衣妇人简短对答下,他却更不欲在此多留。   因为这黑衣妇人,虽然自称已七十余岁,她那双眼睛与铁头书生偶一接触,就不觉微颤。   因为这梦一般的眼波,在这黑衣妇人身上,更令人不敢逼视。   终于铁头书生在朗朗地一笑之下,纵身而起,迳向飞瀑明岩之下纵去,他起落之间好快,仅仅是白影一晃。   按说他要查明这崖上横陈尸体,终于在那梦一般的眼波上,又见那黑衣妇人,满脸忧郁,弱不禁风。   虽知她必为此间所隐高人,但他不忍去破坏那梦一般的眼波。   乃不顾一切,甚至连他纵上悬崖的目的,也置诸脑后。   他何如出笼之鸟,脱弦之箭。   他来也匆匆,去更突然,夜空中,传来声声叹息。   铁头书生生下得悬崖,陡见阵阵火光,更夹杂著暴响连天。   他正因为悬崖上所见种种,十分的不满,一发现这火光矗天,料知必又是另一件江湖恩怨。   夜静,故火光及响声,也更令人怵目惊心。   当铁头书生施展驭气飞行后,不半盏热茶工夫,已扑到当地。   顿时百脉贲张,怒不可遏,一声暴喝,人落拳至,人未到,拳风早到,两臂一伸,十指伸而复张。   数十道如钢针一般指风,如骤风暴雨一般飞去,但听得惨呼之声不绝,火光顿时熄去大半。   铁头书生两臂一张,一个娇躯已投入怀中,四条臂紧紧地搂著,两人都未说话,眼中都流出泪水,但却都未哭出声来。   周围静得怕人,贼人已一个个溜走,只留下两人紧紧地抱著未放。   他们是欲藉此弥补这数十日之离别,虽然仅仅是两个月时间,两人都好似增长了几岁,感情也似乎成熟了许多。   他们深深地觉得,别离的滋味,故特别珍惜这意外地相逢。   终于铁头书生哽咽地问道:“兰妹!你为什么不辞而走,害我找得好苦。”   若兰微一侧头,羞不自胜地,一声“信哥哥”之后,又是满面泪珠。   铁头书生仍用两只有力的胳臂,搂著她的娇躯,低低地温慰著。“兰妹妹!我们再也不能分开。”   说时,星目中也流出泪来,他已经在这段时间被折磨得千疮百孔,再也不敢尝试这种滋味。   而若兰何尝不是如此,不过她未曾说出,只是静静地依偎在信哥哥的怀中,享受著生命的极峰。   从她那不时发出“信哥哥”的呼唤声,有时急促,有时缓慢,好似欲从这短暂言语中,弥补这漫长时间的失去般。   不知道经过多久,明月已悄悄地爬上树梢,虽然是恁般微弱,但在恋人的眼中,却是何等皓洁、美丽。   两人互诉著别离之苦,也互道著怀念之切,更彼此将在这段时间,个人武功之变化说个明白。   若兰说到飞瀑明岩种种,铁头书生也告以渔梦山庄的经过。   两人都深庆有这次小别,惟有别离之后,才更能体会相见后之欣喜,也幸有那次误会,两人才有时间,去从头综理自己武功。   两人谈到高兴处,又不禁放声而笑,使得夜空中,也荡起一片回音。   终于铁头书生十分严肃地说道:“兰妹妹,我宁可武功毫无进境,也不要再生出误会来,因为这样多么危险……”   他的话,未继续说下去,像被什么东西堵住。   惟两人的心,激烈地跳,两人甚至快要溶化一般,不仅是两颗心,甚至两个身体也将溶化,好像熊熊烈火。   好久,好久,传来一声叹息,若兰离开铁头书生的怀抱,两人回步旋身间。   见是那黑衣妇人站在二丈之外的一株松树下,她对两人看得很清楚,但未曾说话,只是看著他们。   若兰红著脸,但充满著喜悦:“老前辈……”下面却说不下去。   黑衣妇人微颤道:“孩子!误会是祸乱根源,惟有彼此互谅,方可以使感情坚固。你们两人都有一颗纯良的心,幸愿你们相偕白首。”   末了一句,似已隐有泪痕,她不愿被两人看见,扭转身躯,纵身而起。   若兰一句“老前辈”还未曾叫出,黑衣妇人早已在十数丈之外。   铁头书生忙一手拉著若兰,因为他担心若兰跟踪追去。   若兰终于也流下两颗泪珠,微微地叹道:“可怜的老人,可怜的老人……”   半天,铁头书生也念著黑衣妇所云:“误会是祸乱根源,惟有互爱互谅,感情才能坚固。”   当下不禁朗朗地笑,这人早要悟出这些真理,或者不至于落个如此。   说时,看看若兰,见她粉脸上,泪痕犹存,宛似带雨梨花,更增娇媚。   若兰见铁头书生直望著她,早又绽开玫瑰花般笑意,那梦一般的眼波,又闪闪在信哥哥眼前。   两人徘徊良久,谁也未曾再说一句话,彼此享受著这宁静,但夜露落,夜霜寒冷,两人不自觉地都被夜风吹得一紧。   铁头书生一揽若兰柳腰,怜惜地但又无可奈何地。“兰妹妹!我们去找一处宿处,难道我们要在此夜露中立终宵不成。”   若兰微微一笑,拉著铁头书生右手,迳向西南方向走去,平原渐尽,两人已步入山区,虽然不是峻岭崇山,也十分惊险。   两人翻过一重山又一重山,也翻过一座林又一座林。   倏地,一座城池出现眼前,但这时,虽然有城池,却笼罩在夜色中,这正是齐鲁地面靠西南的一座名城。   城上更鼓之声不绝,晨鸡已在报晓,就是走进城去,也无处可投。   正在彷徨无计时,蓦见左侧,城东数里之处山脚下,一大片森林,隐有房屋。   两人依照形势而定,料想必系寺院无碍,若能暂时找得歇息之处,岂不较半夜惊人动众为妙。   两人心思一般想法,手拉著手,疾驰而去。   好快!两条身影,瞬息间就扑到当地。   这是一座好大的寺院,上下三四进,周遭满种树木,更显得这寺院气宇不凡。   但恁地作怪,按时间来说,此时已是四更左右,但这寺中却是灯火齐明,但却无钟鼓之声。   既然非晚课时间,晨课亦嫌太早,莫非这寺中,有什么变故,两人心中虽作如是想,也就故作不知。   正准备敲门,蓦听得里面人声沸腾,显然有什么大集会一般。   铁头书生拉著若兰,闪过一边。   但见寺门大开,里面先走出一个彪彪大汉,手持铁尺,怕不有五六十斤,此人肌肉结实,像一座铁塔。   后面跟著一个华服少年,此人脸色泛白,眼角间充满邪气。   这华服少年身后围著五六个短装劲汉,威风凛凛。   几个寺僧都垂头丧气地随后相送,但听一人说话,还是那首先出门大汉朗朗地吩咐道:“和尚!这没有什么商量的,我们今天来是看在你们老师父份上,否则……”   下面的话未尽,就立即被那华服少年止住:“我们走吧!”短短地四个字,却有无上威严。   若兰本欲纵身而出,先擒下那华服少年,再查清这件事,却被铁头书生拉住,轻轻在她耳边说道:“兰妹!稍安毋燥,事情总会明白的。”   眼看著那一群人去远,两条人影又出现门边。   铁头书生敲门之后,里面早已乱成一片,门开启,出现一个惊魂甫定的寺僧。   铁头书生先冲著他一揖道:“我兄妹因贪赶路程,错过宿头,特借宝刹暂避风霜,天明之后,好去赶路。”   寺僧面现难色,但也找不出搪塞之词,若兰早已轻移娇躯,挤身入内,那和尚似已不好拦阻,只得一让,铁头书生也就一笑而入。   若兰入内,先是一阵赞赏:“好个华丽寺院,就是有些鬼气。”铁头书生也被她说得几乎笑出来。   那年轻和尚苦笑道:“女菩萨!你就多包涵点,寒寺年来,迭遭不幸……”说罢,又好似感到失言。   回头看了一下,忙不迭地掩饰道:“请两位移驾西跨院休息,待我去为二位弄点饮食来。”铁头书生忙道:“小师父!不敢有劳,我们只是借宝刹稍歇,不过我看宝刹一派严肃,似有著重大事故般,但不知能否见告。……”   那寺僧见问,早含著一泡眼泪,夺门而出,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人不伤心泪不流,小和尚突然如此,岂是无因。   若兰早禁不住叫道:“信哥哥!这件事,我们既然碰上,焉能不管。”   铁头书生仅低低地,哼了一声。   话说铁头书生和若兰两人,进入那所华丽庄严寺院之后,被那凄惨惨的气氛所感,尤其见开门寺僧流泪而出,更已清楚大半。   若兰早已耐不住这沉闷气氛,低低地说道:“信哥哥!事情既让我们碰上,焉能不管吗。”   铁头书生好似有著重重心事,仅仅“哼”了一声,并未答覆。   弄得若兰大是不解,但她心思敏捷,量系信哥哥已发现这庙中秘密,否则,他不会如此漠不关心。   鼓著一双大眼,看著铁头书生,倏地,铁头书生一拉若兰,两人身体站得很近,连心房跳动,也都能听见。   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一连串脚步声,越来越近。   跟著是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我已是一再容忍,如果万一逼上头来,也是顾不得许多,不过我为这万佛寺……”   下面倏然而止,两人望去,见门前已站著三四个和尚,其中一个红衣和尚,年纪已六十许,但红光满面,一脸庄严之色。   第十七章 女侠夤夜惩淫僧   但又好似为些凡俗之事,弄得他眉目间忧郁重重。   铁头书生先向他躬身一揖。“愚兄妹路过此间,打扰宝刹,殊为不安,敢问大师父,上下如何称呼。”   和尚出语甚有分寸。“不敢!贫僧法号有为,蒙先师允许,接掌这万佛寺香火已经三十年,尚能未亏职守。”   说时眼中泛起泪光,跟随诸人,也为他所感动。   “寒寺不幸,谅为两位大侠所愁,不过这是贫僧等家务,但望两位大侠,不必干涉,这些事,对两位,对寒寺,都将不利。……”   两人被掌门僧没头没脑地这一顿数说,犹以为两人之行踪,已经全落在这和尚眼中,故登时脸上微热,半天都说不出话来,虽然铁头书生尚能镇静自如,若兰却红著脸,脱口叫道:“老师父!你只管说,别这般吞吞吐吐,那少年,究系何许人物,为何与贵寺结下梁子?”   若兰江湖门槛虽精,但本性敦厚,有什么就说什么毫不做作,本来她以为掌门和尚发觉两人行踪,才恁般问出。   但见这几个和尚,一个个面露惊容,尤其那掌门僧,两目棱芒暴射,面上隐含杀机,惟其城府极深,迅即掩饰无丝毫破绽。   当下朗朗地,冲著两人合十道:“寒寺何幸,得遇两位大侠,今日时候不早,请略事休息,明日当拜听高论。”   说时,一扫群僧,似暗示,也是令众人退后。   另一中年僧人插嘴道:“那边有一间厢房,请这位女菩萨那面歇息可好。”他说话,故意低著头,露出那出家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模样。   铁头书生正欲推辞,若兰却笑吟吟地答道:“如此有劳诸位大师了,不过请诸位放心,我兄妹行为正大,不用诸位看顾,否则,太令我们难以安心。”   她虽然说得天真之极,但却形同一把利刃,刺入和尚们的心中,一个个面红耳赤,半天答不出话来。   惟独那掌门僧,棱芒一闪之后,低低地吩咐道:“回去休息罢!”他的声音说得低沉而有力,更透著无上威严。   寺僧都似微微战颤后躬身而走,他们的行动疾快而且机变,每人行走之间,表面上似看不出什么。   但落在这两朵武林奇葩的眼中,却发觉他们步履间有著无穷玄奥,若兰先是冲著那掌门僧微微一笑。   铁头书生惟恐这天真无邪的师妹,再说出些不关痛养的话,使他们更加提防。   当下轻轻拉著若兰,道:“妹妹!时间已经不早,这位大师应该去休息一回,你也不必过去,我们待天色微明之后,就好赶路去。”说罢,竟朝掌门僧一揖,“大师!请恕愚兄妹天亮之后,不再辞行了。”   掌门僧虽然机智百出,一时也辨不出铁头书生之意,正欲言又止,若兰见他这愣愣地,似有所思,两眼霎了一霎,“大师父!我信哥哥乃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你不必费心,我看你愁眉苦脸,如果……”   铁头书生怕她说出更令和尚难堪之话来,忙用眼色制止,但若兰却故作不见,反而一声娇笑道:“信哥哥!我看这寺中,鬼气森森,每个和尚又都鬼鬼祟祟,你还是小心为是。”她的话,说得很认真。   本来那带娇笑的玉容,末了也十分严肃,铁头书生真是直瞪眼,实在拿这个师妹毫无办法。   那掌门僧,则更是面孔铁青,看著若兰想分辩几句,但终于忍耐了下来,其实他心中正在盘算著,如果一招出手能击伤两人,就可省去许多麻烦。   因为他料定两人,断非他的敌手,虽然他未曾露出口风,但在眉梢眼角间,已隐隐告诉两人。   铁头书生见他本欲离去,忽然一再停留,而眼神始终在两人身上流转,这朵武林奇葩,近来不仅诸事谨慎,也渐渐地熟悉江湖许多诡诈。   本来他对这万佛寺疑团重重,先前那夥人,虽非武林中正派人物,但这寺中众僧,却也无一弱者。   尤其这掌门僧,令人一见就知是江湖中高手,他却故意露出怯懦懦劲儿,致惹得若兰性起,才冷讽热嘲地戏弄得他老脸几乎挂不住。   当然两人是有恃无恐,也正是初生之犊不畏虎,在他们心目中,这小小一座寺院岂能奈何他们。   故不仅毫无顾虑,反而将这掌门僧,玩弄于股掌之中。   蓦地,寺后一声暴响,若兰故作惊讶地一声惊叫,竟自扑入铁头书生怀中。   掌门僧也认为此为千载一时良机,沉声暴喝道:“两个娃娃,是谁指使你们前来,说得明白佛爷自可网开一面,念你们年幼无知,否则,就休怪我心毒手辣。”   铁头书生也就将若兰一推,低低地冷哼一声,道:“和尚!你就少来卖狂吧,我兄妹眼中,还没有你这块料,我们既不用人指使,更没有找你们这些小贼的必要,大概你也知道擒贼擒王的道理。”   他的话,显然是因和尚所激,故也冷言相还。   那掌门和尚果然被他气得火冒三千丈,牙齿咬得吱吱作响,马步一沉,双掌交相一挫,虎、虎、虎,连续三掌劈出。   显然这个身为掌门之尊的有为和尚,欲出其不意地将两人劈死以绝后患,故登时狂飙陡卷,屋瓦震动。   但恁地作怪,两人既未发掌相拒,反而是面带微笑,却从两人身上,冉冉有一股罡气发出。   不仅将和尚掌风化解,更有一种奇异而令人无法抗拒的反弹之力,震得那和尚连退数步,愕愕地,眨著眼望著两人。   是惊疑,是畏惧,是惭愧,抑是感慨。   因为以他数十年之精修苦练,慢说面前这两个年轻人无法相比,就是合两人年龄,也相距其涉足江湖之时间有著一段漫长距离。   而这两个年轻人,却有点邪门,凭他这连环掌上功夫,不仅未曾伤得任何一人,他们更未抗拒,亦不闪避,自己反被震退。   这要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来,当下又怒喝一声,暴身而起,巨灵之掌劈卦处,登时狂飙惊夜幕,掠地见寒涛,但见虎虎风动,桌椅乱飞,显然这三掌威力,较之先前发掌,又因怒极而倍增。   两人也顿觉有一股奇大无比的热浪扑到,所幸两人都已将先天罡气暗暗施出,否则恐怕早已伤在掌下。   若兰见铁头书生眉头紧皱,想是他深深不愿与这和尚为难,但被他这般欺侮,又实在不愿受这般委屈。   她本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武功又俊,何况还有信哥哥立身旁边,更是胆气雄壮,豪气如虹,当下两臂微抬,轻飘飘,交相拍出两掌。   这虽只是轻描淡写,但也发出丝丝之声,中途与和尚掌力相遇,不期然,一声天崩地裂之响。   那掌门和尚被震退六七步,登时金星乱晃。   好个掌门寺僧,经验阅历,无不老到。   心中虽然惊疑,表面却十分镇静,一声冷笑之后,“两个娃儿!老佛爷几乎走眼,好罢!我今天少不得又要开一次杀戒。”   他的话,说得不急不徐,但两目中却神光毕露,跟著是一声怒吼,直震得墙壁摇晃,回音朗朗,好不怕人。   两个武林奇葩,虽无惧眼前这掌门和尚,也深知其功力深厚,定有毒招在后,忙蓄势戒备。   待两人先天罡气缓缓发出,缕缕白气绕满著四周,宛似一个白球,那掌门和尚却不进反退,早已飘身退出院中。   跟著哈哈之声起,和尚身影,早已不知去向。   两人虽知上当,但却料定既然入得这万佛寺来,出去也将不易,但如果就这般毫无结果离开,又十分不甘心。何况此间表面并无特殊设计,如明目张胆地群相对搏,也不定他们就能占得上风。   当下两人对望了一眼,尤其若兰则娇笑如花,虽然有一肚子话想同铁头书生说个痛快,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是望著他笑。   铁头书生也被她迷人的笑意渐释疑虑,本来他对这万佛寺中有著种种臆测,故也就发出许多疑团。   尤其自这掌门和尚的行为来论,不问青红皂白就欲出手伤人,且出手就是毒招,更是气人。   好在是遇上了铁头书生和若兰,这要换了旁人,怕不早已血溅红墙。   故铁头书生见此情形,虽然气人,但对这掌门和尚的行为,又实在令人费解,何以出家人嗜杀若此,纵或以出家为名杀人越货,亦必有所目的。   按他就这么无端掀起杀伐,视人命如草芥一般,长此以往,不仅过往之人将遭不幸,即附近居民也将无一幸免。   铁头书生本是仁心义胆,豪气干云,既然被他发现这多疑点,如果就恁地离去,不仅心有不甘,也大失其侠义行为。   故而一面盘算,一面向若兰笑道:“兰妹妹!你先休息一回,我们天亮以后,还得赶路。”   若兰年纪虽轻,江湖门槛却较铁头书生精得多,也就娇声地笑道:“信哥哥!我现在不要休息,如果你需要休息,就在这榻上先躺上一回,我为你守护著。”   她说话,表面是同铁头书生谦让,也似体贴信哥哥辛苦。   但她小心眼儿正在计算著,等信哥哥休息时,自己入内去探视一番,看看这寺中究竟有什么鬼把戏。   两人处在这龙潭虎穴一般的万佛寺中,明知处境十分的危险,却也耐心地,静观著变化。   忽然一阵尖声尖气的笑声,由远而近,两人本来天耳通功夫已登极致,当然这数里之外的谈话,岂能瞒得两人耳朵。   但听那尖声尖气的声音,“我好不容易出山一次,既然我千里迢迢地赶来,你们不管如何,也应有点表示,否则……”   又听得那粗而沉重的声音,好似那掌门寺僧一般。   “老前辈,只管放心,既然是我们邀请你老人家前来,慢说是三千之数,就是再添上这些,也还难不了晚辈。……”   他们的话,好生令人费解,若兰低低地向铁头书生问道:“信哥哥,他们要三千什么东西?”   铁头书生登时面露凝霜,沉思半晌,才向若兰耳边吩咐道:“兰妹妹!这寺中大有蹊跷,所谓三千之数,若不是劫持三千美女,就是三千人头,如果是三千两黄金或白银,我想他们用不著有什么谈判。”   他的话尚未说完,粗而深沉的声音,又已传来。   “老前辈!寺中现存有一对男女,都是上上之选,只缘晚辈武功不济,不敢向他们下手。”   那尖声尖气的声音忽然一阵尖笑道:“我看你枉为掌门之人,连这点事也处置不了,真是笑掉大牙。”   这人说话好生托大,显然这宇宙中,除他而外,就无一人敢与他为伍似的,而那个掌门和尚,虽经他这般斥责,不特不敢生气,反而谄媚地笑道:“老前辈!不是晚辈不中用,就是你老人家前去,也不定……”   他的话未曾说完,就被一声“住口”的怒喝声止住。   若兰向铁头书生一笑道:“信哥哥!我就先出去给他个措手不及,免得他目中无人,夜郎自大。”语落,人即霍地纵起。   铁头书生本欲制止,但见她身形已起,也就将话咽了回去,他却被另一种声音所怔住。   那是若兰被迫退回院中,寺顶上正立著一个身高六尺有余,穿著大红长袍的怪人,脸被长发盖住,惟两眼在发中透出两道棱芒。   刚才若兰拔起的身形,就被他两只大袖,交相飘忽的两道热浪所逼退。   本来若兰想赶出寺外,却未料这人来得恁般快捷,因为在骤不及防之下,几乎遭其毒手。   虽然她人在飘落之顷,先天罡气已缓缓发出,却也被人抢去先机。   若兰此时是惊是怒,此人武功显然不弱,但在乘人不避之际,故怒不可遏。   抬头见这斯状极可怖,尤其两道棱芒令人不敢逼视,不问而知,这斯就是刚才尖声尖气说话之人。   若兰顿时笑容一敛,娇喝道:“怪物!有什么鬼花样,只管搬出来。”   那人一见若兰说话娇滴滴的,有如燕语莺声,早连骨头都酥了,怪脸上已绽著阴险的笑。   那棱芒亦渐转为一种贪妄之色,“美人儿!我怎么忍心伤你,只要你乖乖地听话,保证你一生享用不尽。”   说时,口沫直流,那尖声尖气,也就显得更为难听。   若兰早是一声娇喝,两臂微抬,两掌左右挥去,登时两股狂飙,由缓而疾,直向怪人扑去。   老怪先是一声尖笑,但跟著是闷哼一声,飘身后退,跃退墙头。   若兰亦已如影随身一般,跟踪而起,人在空中,两臂又经拳起,神功端地非比等闲,虽是遥空下击,这么两掌相交,怕不有数千斤威力。   老怪骤觉掌力凌厉,几将窒息,忙又暴身猛退,他只顾退后,那肥躯正撞在一株古松之上,震得枝叶纷飞,有地动山摇之感。   老怪苦头吃得不小,咧著嘴,也已运臂翻掌,飘身而起,显然已激起真怒,更一声巨吼,虽是尖声尖气,却也震得旁人耳鸣心裂。   因为他料知面前这个女娃不可轻视,故出手就使他闯荡江湖数十年的“奇门游身循环掌”来。   但见他移形换步,封闭腾挪,进退如风,虚实莫测,他那肥大身躯,施展开来,真是快捷无俦。   若兰虽以“玉掌定乾坤”,取得主动,但经老怪迫近,且按八卦步位,顺逆反侧,换步移形,每招每式,都指向若兰要害。   所幸若兰身体灵活,招式尤狠,老怪难以得逞,但欲求一时击败这个老怪,却也十分的困难。   正当两人皆以内家罡力相搏之时,老怪更一反过去猛攻猛打,疾变为虚飘飘,难以著力般。   若兰则玉掌频翻,虚推实扫,重带轻拿,时而由虚变实,倏地由实转虚,变化莫测,但听得一片风动。   老怪显因这奇异的掌力而震惊。   时而疾进,时而退后,但步履之间,则极有规律。   蓦地,一声轻叱,一团黑影向著老怪扑到,好快,好猛。   老怪本以全力对付若兰,这侧面击到,显已出乎意外,故顿觉慌乱,忙斜步停身,一掌劈出。   忽然一片血雨洒落,跟著是一声巨响。   老怪举目望去,不觉大惊失色,原来他这掌劈去,正好劈向那掌门和尚,但见他已经是血肉模糊。   就在他一愕之间,若兰早已玉掌翻起,虚推变成实扫,登时风雷之声起,狂飙乱卷,直将老怪劈起丈来高。   但老怪终非无能之辈,不仅经验丰富,心思更为细密,因为偶一不慎,肥躯已被劈起,忙聚气凝神,纵身飘落,但著地时,却在十丈之外。   这也是老怪狠毒之处,眼见自己非其敌手,这掌门僧何以无故向自己扑来,若非有人在暗中下手,岂能来找这个诲气。   况自己劈出那一掌,并非全力,而仓促间也不过使出四五成力道,掌门僧就是再不济事,闪避的工夫还不致如此。   但事实却摆在面前,掌门和尚,天灵盖早已不见,血肉模糊地躺在地下。   这意念在他脑际一晃而逝,今日晚间若不见机,现实的教训……况他的肥躯,正被若兰劈起。   他也就聚气丹田,借著这一起之势,斜身飘落,晃身间又霍地拔起,尖笑一声,人就失去踪迹。   若兰也为这掌门和尚被老怪劈死,呆呆地站在那里,待老怪飘身纵走,她才惊醒般,但再欲去追,已是无及,当下好生愧悔。   回头见铁头书生,立在那古松之上,夜风吹起他的白袍,宛似天神一般。   若兰看了躺在地下的和尚一眼之后,终于明白过来,一声“信哥哥”之后,人也如冲天一鹤。   铁头书生右手一揽,两人并立在树梢头。   这时,淡淡的月光,又露出云霄,两个俊秀的影子映在其中,渐渐成为一体。   终于若兰娇滴滴的声音又已响起,“信哥哥,那老怪逃去,不知又要做出多少伤天害理之事来。”   铁头书生闻言,微微的一声感叹。“兰妹!这里不仅是一个罪恶的深渊,也更将掀起一场大的杀伐,老怪物逃去,固然可虑,但惟有他离开此地,我们才有充裕的时间,来处理此间的一切。”   说著,一拉若兰的手,迳向殿后纵去。   他们踏著一层层屋脊,似“灵猫捕鼠”,若“喜鹊开屏”。好快!仅仅是闪晃之间,就已失去那两个俏丽身影。   忽然,一阵阵恶臭及血腥味,刺得人难受之极。   铁头书生向下一指,道:“兰妹!提气下降,脚不可著地,必须施展登萍渡水轻功,跃过这七八丈长阔之深院。”   若兰娇媚地一笑道:“信哥哥!放心,想这区区弹丸之地,还难不住我。”说罢,竟顺手拾取一片碎瓦掷下。   当响声过去,那黑沉沉的院中,竟如鬼火乱晃,忽而绿,忽而淡黄,但由缓而疾,发出那不可思议的跳动。   两人都不觉大惊,铁头书生,虽然眉头微皱,仍淡淡地笑道:“既然被他们发觉,这院中已不可轻过,不如绕道而行。”   若兰尚不知何故,信哥哥竟变得这般谨慎起来,但她并未出言相戏,因为她在铁头书生面前,一直是温柔体贴,只要是铁头书生的决定,她从未反对,那怕是自己极不愿意之事,也总是以微笑来代替答覆。   这次若兰却欲单独去一察究竟,她估量地势,他们立足之地,距刚才冒出各种不同闪光的院中,大约有十来丈。   但见她星目一转,娇笑道:“信哥哥!你在此稍等我一下。”语落,人已如流星赶月般扑出。   她人在空中,两臂交相拍出,又倏地纵回原地,好快,就是这么一闪之间,她竟去而复返。   虽然是凌空下劈,但两掌相交挥出,力道何止万钧,那隐隐淡光,疾变烈火,熊熊地照得全寺通红。   其中更爆出阵阵暴响,腥臭之味,令人作呕。   两人都不明此处隐藏几许奸诈,但却想一看究竟,还不到半盏茶工夫,火光尽熄,两人头昏目眩地,全身也有懒洋洋的感觉。   铁头书生大惊,“兰妹!我们受愚了,快退。”   说时,一拉若兰,就向寺侧纵去,谁知此际两腿,竟有千斤沉重,若兰更是娇柔无力,倚在铁头书生怀中。   两人约莫奔走了三十余丈,若兰竟跌坐在地,铁头书生虽感到口渴心烦,双腿发软,头昏目眩的,但他知道这是什么一回事。   若兰似已昏迷过去,如果他再不能支持下去,不仅自己的性命不保,若兰的安危也操在他一人手中。   他十分费力地,又将若兰的娇躯扶起,缓步走去,他不仅两腿发沉,头也似千斤般沉重,更如天旋地转般。   这时天色已渐渐转黑,北风呼呼地吹来。   铁头书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似清醒了许多,但是胸前却似有千斤重一般压住,难受已极。   天气对他此时的处境有甚多帮助,否则敌人掩至,那怕就是二、三流高手,此时他也将无法对付。   所幸经过北风这一吹,脸上似有凉冰冰的东西沾上,真是不测风云,变化倏速,刚才还好好地。   铁头书生又扶起若兰,缓缓地走著。   他深深地知道,若能迅速离开这是非之地,两人性命或有一线希望,否则真是不堪设想。   差不多有一个时辰之久,地上已敷著一层皑皑雪花。两个俏丽的影子,堪堪到达一座林边。   铁头书生扶著若兰,靠近一株大树坐下,自己也盘膝而坐,本来他想迅速调气,逼退奇毒。   但人一坐下,即已四肢无力,心中虽然惊惧,但已是力不从心,微睁星目,见若兰面泛桃花,似已熟睡。   此际铁头书生,真是感叹丛生,望著头上飘落的雪花,星目中已泛起泪光,蓦地求生之念升起,尤其他星目一接触到若兰的娇容时,更欲迅速痊愈。   他这心念一转,也就聚气凝神,先使真气纳入丹田,并施展出绝代高人所授无上心法,瞬息间,人已由清而昏,渐渐已入于物我无忧之境。   本来他这种自疗心法,虽为至高玄奥莫测之绝学,但也极端危险,如无人守护在侧,若遭人暗袭,不仅全无反抗,甚至脱出物我之外。   铁头书生并非不知道此中危险,但此时,也只有冒险一试,因为不仅自己性命,连若兰的性命,甚至将来武林中,一幕腥风血雨的惨剧,皆有赖自己来挽救。   故此时铁头书生,顿觉责任重大,也深悔自己过于大意,更对自己江湖阅历不足,愧感交集。   这时,想等别人来救,那真是痴人说梦,但愿皇天见怜,那老怪不要出现,已是千万之幸了。   他本无什么城府,想做就做,故一经运气,就进入无物无我之境。   但不知经过了多久,忽被一阵笑声所惊醒,但他仍装做未醒,欲先以听觉来辨明周遭事物。   忽然那尖声尖气的声音道:“我说你们这些蠢材,什么也不能办,为什么又在这里发现。”说时,那尖笑之声,令人好生难受。   铁头书生闻言大惊,微睁星目,见自己身上满是雪花,若兰仍卧在树旁,尚未醒转,旁边站著那长发老怪,还有几个形状不一的彪形汉子。   铁头书生微微一颤,心道:“好险!若我们早被他们寻著,岂有命在,那时遭受这批贼子羞辱,或不死不生。”当下微一提气,全身已无痛苦。   又听得那尖声尖气怒喝道:“蠢猪,还不快将两个娃娃抬去,那个女娃,送到我的房里去……”   铁头书生早已蓄势待发,乃一跃而起,两臂微屈,十指张而复伸,蓦闻丝丝之风,刺入肺腑。   老怪及随来诸人,连做梦也未料到遭人暗袭,登时就有两三个跌倒在地。   老怪也在微一惊愕之后,发掌相御,但却迟了一步,指风全力集中于老怪一人身上,任他武功如何高强,绝世神功岂同等闲,焉有不摧枯拉朽之理。   但见老怪暴起身形,尖声起处,人已跃出四五丈,倏地翻身栽倒。   铁头书生斜身间,已将若兰娇躯抱起,右手五指再伸,丝丝之风发出,人也跟著拔起,更不管老怪死活,几个起落,就跃离当地。   他因顾虑若兰身体,又耽心贼人掩至,故起步之间,复施展出驭气于飞之术,以免在这皑皑白雪之上,留下足迹。   好快!他们冒著大雪,迳从这山口而入。   他也不知此处有无人家,在铁头书生直觉的想法中,只想能够迅速找一处足以避风雪之处,好替若兰疗伤,那怕是岩穴也好。   他们转入山凹之后,但见积雪愈深,这时天上还正飘落著雪花,北风呼号地吹。   铁头书生微皱眉头,心中暗忖道:“像这般大雪,若不早将兰妹救起,天气寒冷,一旦生病,岂是儿戏。”心中一急,脚下也就猛的加快。   林中忽现一间又矮又小茅屋,是猎人歇息之处,虽然茅屋甚小,但周围是用巨石堆砌而成。   上面薄薄地一层茅草,但已积雪盈尺,茅屋中有许多取暖的东西。   铁头书生一见,心中大喜,略一打量山中形势,就走入茅屋中,将若兰平放在一堆细草之上,又将那木门拴好,再来细心检查若兰伤势。   惟一使他惊疑的是为何兰妹妹恁般不济,虽然那怪火,那恶臭,奇毒无比,自己也曾中毒,但兰妹妹却一直未曾醒来,难道她有……   想到兰妹妹的种种,不觉心中一阵狂跳,见她睡态安闲,呼吸均匀,又不像中毒或受伤的模样。   他心思虽极精细,但对女孩子许多事,却是一窍不通,伸手探过若兰几处要穴,见她毫无异样。   弄得这个豪气万千的铁头书生,也顿感束手无策,急得他直搓手。   虽然外面北风还是呼呼地吹,大雪也纷纷飘落,这茅屋中却温暖如春,铁头书生脸上,更隐现汗珠。   显然他被若兰的伤势,急得满头大汗。   但见他一会儿探探脉搏,一会儿又探探穴道,终于钢牙一咬,右掌紧贴在若兰命门穴上。   原来他已聚力右掌,欲以本身内功,代为打通若兰各处穴道,如有毒物存留,亦可因此逼出。   这虽然十分危险,但为著若兰的安全,也不能不冒险一试。   因为这荒山之中,万一遭人暴袭或两人正全心全力行功时,或闻暴喝之声,也必将受重伤。   铁头书生考虑再三,终于一咬钢牙,再也不顾自身危险,他本无太多经验阅历,想做就做。   不要看他并未施展全力,却已发出其本身真气精华,何如长江之水,汹涌地流,又如决口黄堤,天崩地裂一般。   也只有若兰曾受那绝世高人代为伐毛洗髓之后,始可经受得起,否则怕不腑肠震裂,暴死荒山。   正当铁头书生右掌微一接触若兰背部,蓦听得一阵娇笑之声,直惊得铁头书生收掌蓄势,但见是若兰俏生生地,站在当地。   铁头书生连忙低头一看,他还以为眼中出现了幻觉,为什么若兰又娇笑不迭地站在旁边。   虽然他心思敏捷,一时也想不出这中间的道理,只有愕愕地看著若兰。   但听得一阵银铃般的声音响起,“信哥哥!你想什么?我并未受伤啊。”   铁头书生一听,早是脸儿红,心中狂跳不已。   因为被顽皮的师妹,急得自己满头是汗,更准备冒著极大的危险,来为她疗伤,却不知这些,都被她骗了。   这时若兰却温柔得像一头小绵羊,倚在他的怀中,眼中闪著感激的光芒,因为她自铁头书生击伤老怪,抱起她迳奔这座茅屋,几次她都欲出语相唤,但她觉得被信哥哥抱著,有著无比的温暖和舒适,更有著甜甜的感觉。   故一直装做受伤的模样,直待铁头书生找得这间茅屋之后,见铁头书生连汗也急出来了。   虽然她不忍看信哥哥发急,但她还欲试探一下,乃又忍耐下来。   当铁头书生查不出她的伤势来,终于使出最后的手法,这是极其危险,但也足可证明,信哥哥对若兰相爱之深,连自己性命也顾不及。   这些虽然使若兰觉得甜蜜无比,也流出了感激的泪珠,信哥哥是完全属于她的,因为她在信哥哥心目中,较之他自身的安危,都还要重要,本来那一颗悬在空中的心,算是踏踏实实地回来。   她知道不能再开玩笑了,趁著铁头书生右掌即将接触之顷,始纵身而起,跟著是一声娇笑。   铁头书生一则以喜,但被她恁般戏弄,脸上已隐现不豫之色,若兰知道信哥哥心中不快,才故意撒娇道:“信哥哥!你既然发觉万佛寺中一切秘密,总不明白告诉我,要不是我使诈,哼!”   说时眉头故意一皱,露出那顽皮又天真的怪样,娇美之极。   铁头书生这时才真地惊愕了,因为他一直将这个师妹当成小姑娘,原来她不仅有著许多阅历,更是机智百出。   但他发觉若兰一直在娇笑著,想她一定又做了些出色而又惊震江湖的事,故也面容一整,向若兰笑道:“兰妹妹……”   若兰不待他向下说去,就拉著铁头书生向外走去,“信哥哥!我先带你去看看万佛寺再说。”   铁头书生虽是疑团重重,但也并未出口相询,他知道必有重大的事故。   两个身影,奔走在大雪纷飞之中,差不多有一个时辰之久,他们又立身在那林中,古松依然。   但万佛寺已失去本来面目,内院被烧得颓墙断壁,外院也震倒许多,还有那些断枝残叶,横七竖八地,显出这里经过了一场恶斗。   这一切直看得铁头书生楞楞地惊惶不已,他离开时,这里还完好如故,不料在短短地半日时间,已变化得认不出它本来面目。   他不知道是感触,还是惭愧,望著若兰,一语不发,想是他对面前的兰妹妹,另当刮目相看了。   但一直为他所不解的是,为何若兰对此间,竟已了如指掌。   他本心思精细,当下“哦!”了一声,也不觉暗暗叫声“惭愧”,终于笑对若兰说道:“兰妹妹!我佩服你了。”   说得若兰登时霞飞两颊,她知道信哥哥这句话的分量,虽然中间有爱意,但也有酸溜溜的味儿。   当下一展那玫瑰花般的笑意,缓缓地走在铁头书生面前,指著万佛寺说道:“这万佛寺惟有付之一炬,才可以清理这些妖魔鬼怪。”   铁头书生一皱剑眉,“兰妹妹,这玩笑开得太大了,我们用杀鸡取卵,并不一定解决这一方的根本问题。”   本来两人自投入这万佛寺中之后,就发觉了许多可疑之处,不仅从那华服之人口中所闻,几个和尚面目中所表露的,都足以费人疑猜,尤其那掌门和尚发掌相搏,虽然经若兰以“玉掌定乾坤”震退,他也就借故而走。   终于请出老怪来,提起那老怪,更是令人发指,他本是当年横行大江南北的巨寇,因过于明目张胆,既不容于官府,也不容于武林,乃避居南越,游经诸罗诸地,一面访寻高人,一面苦练武功。   他久居边荒之地,以其所劫巨大珠宝,广交武林人物,故数十年中,已练就“奇门游踪循环掌”。   此种掌力,威猛绝伦,当之者,肢残臂折,他更精练数十种歹毒暗器,尤以其性好渔色,虽然已是七八十之高龄,但仍然是乐此不倦,且专门找十数龄之少女,为其取乐对象。   此人恶名,早已满布江南,当年所以不容于武林,亦因为其素性狠毒,所为伤天害理之事太多。   却不料三四十年后,依然恶性未改,且更变本加厉,无恶不作,他就是江湖上共称的“无影人魔”。   因为他武功甚好,堪称来无影,去无踪,而且又是心黑手辣,故被人以“无影人魔”呼之。   无影人魔虽然飘泊异乡,但其势力已渐长成,以其不义钱财,结交那些江湖败类,置为心腹。   故数十年来在中原华夏,已渐渐被人忘记,但在蛮荒之地,却更以乌烟瘴气,被其蹂躏或杀害的少年男女,已是不可胜数。   这万佛寺的掌门僧有为,与千佛山的红红大师,同出一门,都是清静上人的座下弟子,惟清静上人晚年双目失明,许多重要事务都委诸红红大师。   因有为和尚早已不甘寂寞,时与江湖上众多高手结交,红红大师为图自保,才借故出游,故万佛寺就被有为执掌。   当清静上人圆寂之后,有为和尚以掌门之尊,大肆追奠,却暗中接纳若干江湖人士,以为自己臂助。   为著发展日后的势力,且风闻当年令人侧目的无影人魔犹在人间,因此,乃派专人相邀来此。   他们本系臭味相投人物,一拍即合,当无影人魔到达时,当然有一番热闹。   也是铁头书生诸人大破千佛山,红红大师被铁头书生击散武功,终至无力逃出火窟的时候。   当无影人魔到达之后,自然也会使这一方震动,更惊动一个栖息此间的绿林豪杰,就是铁头书生和若兰所发觉的华服男子,这人姓厉名章,一向心性狭小,他也欲得依附无影人魔的尾骥。   却因万佛寺的掌门僧另有作为,才弄得几乎翻脸成仇,并约定以武力来解决,眼看就有一场大祸。   这些虽然落在铁头书生和若兰的眼中,却还不明真相。   当他们在那开门寺僧脸上发觉泪容之后,其实也不过是歪打正著,那寺僧正因满腹委屈,监于目前种种,才有更多感触。   但有为和尚也是做贼心虚,原以为铁头书生和若兰二人,是有所为而来,故不打自招地问出那些不三不四的话,终招至自己出手,被若兰发掌震退。   虽然他见机得早,却也不由得好生后悔自己太沉不住气了,否则怎么能由自己说出那些事。   待邀得无影人魔到来,满以为藉无影人魔之力,收拾这两个少年男女之后,再设法来对付厉章诸人。   更不料无影人魔正与若兰苦斗之际,铁头书生早已蹑至后院,见诸僧表情各有不同,更在另一寺僧口中,得知那深院之中,就是所谓“千毒潭”。   那里不仅有各种毒蛇毒物埋置其中,更有许多死人尸体散置潭内,周围更藏有硫磺等物。   人若误入潭中,必被淹没,如在附近停留过久,毒气也必侵入内体,渗入经脉之中,不出三个时辰之久,定当毒发而死。   铁头书生一听这“千毒潭”有恁般可怖,心中暗忖道:“看不出这些和尚,布置出这些龙潭虎穴的后院,一定有所图谋,否则以出家人而论,哪有这种道理。”   正当沉思之际,那掌门僧却偷偷地绕至铁头书生身侧,欲乘其不避,将其劈入这“千毒潭”中,以绝后患。   铁头书生似已察知其意,反故作不知,待有为和尚掌力劈到,他一面将先天罡气发出,更使出反弹之力,直震得那掌门僧连连后退,而铁头书生也一跃而前,轻舒猿臂,将有为和尚擒住。   他本恨极这斯狠毒,其实他虽为掌门僧,但此时已成待宰之羊,只要铁头书生微一用力,就可置其死命。   但铁头书生不愿如此,因为他还在念著兰妹妹与那老怪相搏,才如老鹰捉小鸡般,提著那和尚赶来前院。   这时正是无影人魔,施展全力,力斗若兰,若兰虽无败象,但要胜他也是不易,他这才一声轻叱,将掌门僧向老怪物掷去。   无影人魔骤遭暴袭,正自大惊,因为面前这女娃,威力奇大,自己拚著全力,才堪堪不曾败落。   若再添强敌,自己岂能自保,故也不顾一切,斜劈一掌,虽然仓促间发出,力量自也不小。   但听得一声巨响,那掌门僧的肥躯扑在地下,一颗头颅被劈得粉碎。   无影人魔不禁心头微凛,见若兰又已扑到,且掌风更为凌厉,他也顾不得招呼众人,竟先自逸走。   若兰本欲去追,但见铁头书生远远地站著,这才停下身来,她知道刚才这一阵,信哥哥定有所见,故看著铁头书生,但却未说出。   铁头书生虽然已发现这万佛寺中许多秘密,尤其这千毒潭更有将其毁灭的必要,才一拉若兰,奔向后院中来。   两人心中都是满怀心事,故铁头书生未曾留心若兰脸上的变化。   当他们发觉院中闪起磷磷火光,若兰心中不禁一动,待她听得铁头书生说,必须以凌空渡虚身法,通过这深院,便作了具体决定。   她一跃而起,凌空下击两掌,竟击中那些硫磺之物,故熊熊火光暴起,照得全寺院通红,腥臭之味难闻已极。   两人虽有警觉,但都想察知这里全般秘密,不料若兰竟斜身倒去。   铁头书生此时也正头昏目眩,一见若兰如此,以为她中毒已深,才挽住她的娇躯,纵身而走。   不料就在这半刻工夫,天色大变,北风起,大雪飘落,铁头书生见若兰犹自昏沉沉地,如酒醉一般。   他自己也顿觉混身乏力,当下不禁暗忖道:“兰妹妹中毒,我若不迅速自疗,两人岂不都将陷入极端危险之境。”   故将若兰放好后,自己就盘膝自疗起来。   其实以他们两人精湛内功,况那时正闭气而待,且已有先天罡气自护,千毒潭之奇毒,岂能侵入两人内体,只因关心太过,故临事而乱。   铁头书生一见若兰斜身扑倒,心中不由得一惊,真气亦随之一散,也就感到头昏目眩。待他挽起若兰娇躯奔走时,若兰一再在他各处要穴上,都曾经拂过,而铁头书生终未为其所制。   终于被她寻著一处空隙,在铁头书生气海穴上微微一碰,铁头书生顿觉得软绵绵地,因为若兰正自未醒,故以为自己中毒也已不浅,忙运气自疗。   若兰见计已售,忙一跃而起,复在铁头书生睡穴上一拍,又将他移放在那古松之上,自己再轻轻落地,复返万佛寺中。   若兰身似飞鸟,又值大雪纷飞,故不曾为人识破,且这万佛寺已是轻车熟路,更易辨认。   她此番却从后殿而入,踏过几重殿脊,蓦闻一阵凄切之哭泣声。   若兰暗忖道:“这古寺中,何来女人哭声。”她来此目的,就是要找出这些怪事,既然有凄切女人哭声,大概是这些寺僧们的杰作。   当下一提丹田之气,身形霍地拔起,循著哭声传来方向走去,几个起落之后,就扑到当地。   她向下一看,不禁羞得粉面通红,也气得她花容失色。   原来几个恶僧,正拉著几个女子,而且已经将她们剥得赤条条地,正露出那付丑恶的面孔。   几个弱女子又羞又愤,一个个咬牙切齿,低低饮泣。   若兰顺手取出一片薄瓦,轻轻一握,登时使出那“万花吐蕊”手法,几个恶僧,每人头上都被碎瓦打中。   只听得惨呼之声和著跌倒之声,混成一片。   若兰是怒极而发,手法奇狠,所击出之碎瓦,何如万点寒星,猛地坠落。   被剥得精光的几个女子,倏闻巨响,一个个惊惶不已,若兰轻叱一声,飘身降落,虽然她粉颊微红,但她知道这几个妇女,都是被恶僧掳来,故放低声音道:“你们快穿衣服,我好救你们出去。”   几个女子,如梦初醒,慌忙穿上衣服,正欲向若兰跪拜下去,若兰一手提著一人,轻轻纵起,几个起落,就到寺外。   待她最后一次跃起时,却被几股无穷潜力将她逼住,跟著自上而下,又是一阵乱箭,登时腥臭之味,难闻之极,陡然间,熊熊之火从四面烧起。   若兰一见,也觉心惊,因为她不仅尚未救出这两个女人脱险,而且连自己性命,也将葬身火窟中。   这时,火愈来愈近,上面还依然不断地投来引火之物,若兰偶而遥空一击,虽可阻得一阻,但下面火势却猛烈异常,而且渐渐燃近身边。   两个女人早已一声惊叫,又悲悲切切地哭泣起来。   她们这一哭,却也引得若兰好生后悔,更担心信哥哥万一遭受贼人暗袭,那后果简直不堪想像,故也是星目中,隐泛泪光。   但她终为女中豪杰,略一打量之后,见左面门窗较低,左手将两个女子一推,右手拳臂挥去。   但听得一阵天崩地裂之巨响,不仅门窗全毁,墙壁也被震倒。   若兰将两个女子一提,人已如脱弦疾弩般,穿墙而出,待房顶贼人发觉时,若兰之身形已杳。   这口气,要她如何咽得下去,银牙一咬,又纵上墙头,见火势正炽,几个恶僧还守著未动。   若兰心中暗骂道:“贼僧!我也使你们尝一尝这火中滋味。”两臂交相挥起,在这夜空中,狂飙乱卷,映著满天雪花,更是惊人。   她掌力雄厚,自是无与能敌,出手之狠,又更一改她平时态度,因为刚才这阵苦头吃得不少,故将一股愤怒,都发泄在几个恶僧身上。   但听得一阵乱响,掌力到时,几个恶僧都向墙内翻落,而墙头亦随之震倒,虽有一两声惨呼之声传来,但随即声息寂然。   若兰边走边看,见火势正旺,她此时正找不著发泄对象,心说:“这万佛寺,包藏著祸根,不如全部烧掉。”   她是想到就做,低头一望,见正是“千毒潭”。又暗骂一声。   “这里名叫千毒潭,不知道这批恶僧,做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如不迅速毁掉,将来贻祸更大。”   她一经决定之后,忙站定了地势,连续劈去几掌,神功真非等闲,几声巨响之后,两面高墙,都已倒向那千毒潭中。   这时火势已延烧至大雄宝殿中,熊熊之火烧得那些木偶不时发出暴响,若兰好似吐出一口恶气,才一晃身,退出这万佛寺中。   天色已明,大雪已洒满一地,若兰将铁头书生扶下树来,自己仍躺在那树干之上。两人相距很近,彼此呼吸可闻,天气虽冷,但两人都已施出先天罡气,故未为所伤,否则,怕不早已冻死。   若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脸上绽著玫瑰花般笑意,看看铁头书生,正被一团白雾所笼罩。   她知道信哥哥精湛内功确已至登峰造极之境,按此种情形,就是有人暴袭,也无奈他何。   也深深地觉得自己回来得正是时候,否则铁头书生醒来,岂不又更添唇舌。   她自己也就运气歇息起来,不知道经过多久,却被那尖声尖气之怒喝声惊起,她仍然装睡未醒。   而铁头书生一急之下,即施展出“一指挽狂澜”的绝世神功来,更不管老怪死活,抱著若兰纵身就走。   当铁头书生知道被若兰做了手脚时,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因为这朵武林的奇葩,近来武功进境已无法测度。   但被若兰玩弄于股掌之中,自己还在替她担著天大的心事,故此时铁头书生,既感叹又惭愧,不禁地叹出一口气来。   若兰惟恐信哥哥不快,拉著他的手娇笑道:“信哥哥!你的穴道,皆已全闭,我好不容易才找出一个空隙,拂著你那气海穴,但也仅是那一瞬之间,再也找不出另一个机会。”   言下好生羡慕,因为铁头书生在气功上,要较若兰高出许多,故十分渴慕自己也能有此成就。   但信哥哥的成就,在她来说,较之自己的成就,更为欣悦。   但铁头书生却被她说得两颊绯红,心说:“虽然我的武功比你高,但却被做了手脚,我还被蒙在鼓内毫无所觉。”半天也答不出一句话来。   若兰也认为自己太过孟浪,故极为温柔地娇笑道:“信哥哥!你知道,关心则乱的道理吗?”   她说出之后,又不胜娇羞地,霞飞两颊。   铁头书生也在双颊微红之后,星目中放出异样的光彩来,他不仅体会出这句话的含义,也深深地为这句话所感动。   两颗心,又已溶合在一起……   宇宙渐小,因为雪花飞满天,这是个银色的世界,不仅地上全白,树枝也披上一件白色彩衣。   两朵武林奇葩,在这白色的天地中,一切都是属于他们的。   这时若兰的白色披风,正被北风吹起,相映著白的雪花,像一只大蝴蝶。   两人静立了一回,忽然腹中一阵雷鸣,都不自觉地相对一笑。   铁头书生轻轻地在若兰耳边说道:“这里自有别人来处理,我们走吧。”   若兰一展玫瑰花般笑意,身形早已拔起。   铁头书生起步在后,但他施展出驭气于飞之术,故较若兰稍快,不过他始终跟在若兰身后。   两人虽似陆地飞行,因此际大雪纷飞,行人绝迹,故也不惊世骇俗。   忽然,若兰娇笑道:“信哥哥!我已经不堪其苦了,还是先找一处地方,歇息一会再走吧!”   铁头书生又恐这顽皮的师妹再出花样,忙一跃而前,扶著若兰娇躯疾走。   他只顾走路,却未向若兰看一眼,若兰初时尚能咬紧牙关支持著,但愈来则愈是力不从心,不仅脚步沉重起来,且发出娇喘。   渐渐地,一个娇躯则全倚在铁头书生身上。   铁头书生起初也未觉出,因为他知道若兰在他面前一向撒娇惯了,也就未去留神,待若兰娇喘之后,又复发出呻吟来。   铁头书生这才大惊,再看若兰早已花容失色。   但此时正走在一片荒凉山野之间,又因大雪纷飞,视力大受限制,他们刚才这一奔来,早又离开大路,故久久未发现村落。   这回若兰真的病了,走既无力,停在这山野间,连避风雨之处也无法找到。   铁头书生好生后悔,师妹虽自幼苦练武功,但何曾吃过这般苦来,尤其连日来辛苦,饥寒交并时,那里要一个姑娘家受得了,但空自暴急,也无济于事。   当下右臂一操,抱起若兰娇躯,口中微笑道:“师妹!你试行运气,我助你将真气纳入丹田。”   说时左手也托住若兰命门穴上。   若兰果真双目一闭,运气起来,铁头书生心中略定,心说:“不若抱著她,奔跑一程,好趁天黑之前找得住处。”   这心念一转,果然提气再起,就如流星疾矢一般而去,差不多有一顿饭工夫,前面才隐隐出现一所城阁。   铁头书生大喜,既有城阁就会有住处,也不会没有药物,故又猛力奔去。   渐渐地,城阁已甚为明显,楼台城廓,都已展现目前。   再看若兰,面色如腊,在这暮色苍茫中,映著这飘落的雪花,更显得怕人。   铁头书生也就顾不得遭人物议,抱著若兰,走进一家较清静的客寓中,他的服装既华丽,人更长得俊秀,怀中抱著这女娇娃更如月中仙子一般,不仅客人惊愕,连店夥也都瞪著眼,望著这对少年男女,说不出话来。   铁头书生为避免人家注意,故意将声音提高了些,“店家!我妹妹因偶受风寒,途中染病,你这里可有清静上房。”   店掌柜见铁头书生气宇不凡,早就放下笑脸,“客官!人不能背著房屋外出,快请进吧。”   夥计引他们住进一间套房,宽敞而洁净,铁头书生将若兰放在床上,夥计端上水来,又升上一盆炭火。   顿时房中就温暖如春,铁头书生一时也想不出疗治之法,只得将淮南子所赠保命丹,塞了几颗在她口中。   果然这疗伤圣药,功效甚大,渐渐地,若兰面色稍微转好。   铁头书生也无法再避男女之嫌,为著照料若兰,只得住在外间,其实他从未安睡过。   若兰虽未延医服药,但服用铁头书生所带保命丹之后,又服用海岛圣尼所赠玉莲子,两种圣药对练武之人却有特殊功能。   故不仅迅速驱散寒毒,也能调气行功。   更因铁头书生时时不离左右,使其病中痛苦大减,且在内心深处,得著另一种奇妙的力量。   加上铁头书生亦不时以本身真力,来助长其运气行功,故若兰病势虽急,痊愈也很快。   天还在飘著雪花,他们投入这店中,已是第七日,这七日中,铁头书生未离开一步,而若兰的饮食,无一不是由铁头书生料理。   两人的心,早已溶化……   若兰不时展露著微笑,也深深地为信哥哥这般照顾而不安。   这日,铁头书生扶若兰坐了起来,若兰先微微一笑后,才缓缓地说道:“信哥哥!这多日来,你太辛苦了。……”她的话,显因过度激动,而语不成声,只有张著梦一般的眼波,看著铁头书生。   铁头书生猛接触这梦一般的眼波,心中也不觉狂跳,他回味著这几日来,两人已破除一切藩蓠,心中虽感到丝丝温暖,但也有点难为情。   若兰一见铁头书生,只是脸红红地一语不发,芳心早也是一阵狂跳,粉颊更是如胭脂般红透。   两人正是相对无言,默默地听著对方的心房跳动,因为此时只有默默不语,才能体会这生命的极致。   正当两人沉醉在这梦一般的美境中,忽然那尖声尖气的声音怒喝道:“我无影人魔久不莅中原,但这事传与尊者关系甚大,我想合我们数人之力,世人岂奈我何,更何惧两个娃娃。”   接著是那桀桀之笑,声震寰宇,令人闻之耳鸣心裂。   铁头书生闻声,也不觉微惊,正欲出去看个究竟,但一只手却被若兰握住,一股热流直通全身,只觉得甜甜地。   他既惊异两个魔头,为何骤然相遇,更同在此间出现。   铁头书生却不是有意回避,也不是惧怕几个魔头,只因若兰尚在病中,自己既无分身之术,也就不能加以防备。   如一旦被他们发现,这些魔头们什么事还做不出来,那时彼众我寡,万一若兰被他们暗中暴袭,倒是一件令人防不胜防之事。   第十八章 镜花水月总是空   以铁头书生的打算,如能迅速逐走他们,则极为有利且十分明智之事,反之合两怪之力,自己亦可搏得平手。   因为两个魔头都曾吃过苦头,而且苦头都吃得不小,若此时自己挺身而出,不仅令两怪吃惊且也不敢以全力相拼。   那时,自己再予以严重打击,或竟予以扑杀,替武林中人挽回这场劫难。……   铁头书生的想法不仅精细,料事也十分准,故欲去查个究竟,不料却被若兰拉住一只手。   他不忍拂若兰美意,也深觉她梦一般眼波中必有所图,若兰早已听出是两个魔头的声音,但她也曾试图运气行功。   奈何这场小病,却也恁般厉害。   因为她想到信哥哥所以急急奔出之理。   但她料定信哥哥既要拒强敌,又要分心来看顾自己,那时心志不一,功力倍分,岂能敌得住两个魔头合击。   尤其他们寄身旅邸,两个魔头决未发现,否则他们也不会狂吹一阵,与其由铁头书生独力去对付两个魔头,倒不如等上二三日,两人合力御之。   那时两人都能专心对敌,就算若兰不能出手相搏,但自保决可无虑,何必急急于一时之间。   铁头书生在若兰柔情蜜意之下,深觉她料得有理,他自己也承认以其全力拒敌,倒也无惧两个魔头。   如果那时担心若兰安危,心志一分,倒是一件十分危险之事,故也就默默地,静待著变化。   但那尖声尖气之声和那桀桀之笑,再也未曾发现,两人心中也就暂时安定下来。   这一天,铁头书生始终未曾离开室中,除一再以本身真力,助若兰运气行功之外,两人就谈些儿时趣事。   两人都有一个难忘的家仇深恨,只怪自己当年年纪太小,故对父母之音容笑貌,都已无法记忆,而仇人下落,却也如石沉大海。   现在两人武功,虽不能妄称无敌,但能胜过两人绝世神功者,实也不多,如以自己武功去找寻那家仇血恨的仇人,并非难事。   一直到万家灯火时候,若兰才沉沉地睡去。   铁头书生见她睡态甜美,且不时绽出花般的笑意,知她一定在寻著甜蜜的梦境。   铁头书生也因她身体迅速康复心中无限喜悦,这几日来从未好好睡过,此时心中一宽,也感到十分疲倦,躺在床上就睡著了。   不知道睡了多少时间,忽然被一种声音惊醒,微睁星目,见若兰站在床前,手中提著一条棉被。   因为铁头书生躺下之后,就已经熟睡,连棉被也未盖上,这时若兰挣扎起来,替他盖上棉被。   虽然是如此轻微之事,在铁头书生心中,也注入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伸手拉著若兰,星目中泛起泪光,这是他生平第一遭有人关怀他的起居,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两人也就任由情感在这默默无言中交流著。   此时,炉中的炭火已经熄了,房中也凭添了些许寒意,铁头书生先扶若兰睡下,自己再踱回房间来。   正准备和衣睡下,蓦闻一声惊叫,铁头书生反应何等快捷,旋身间就窜入若兰卧室,但不觉倒抽一口凉气。   见若兰床前站著一个胖老头,正是当代魔头之一的通天行者,一柄短剑搁在若兰颈项之上,只要微微用力,若兰就将命丧剑下。   铁头书生进门后,正欲出手相救,那短剑竟向下加力,那低沉之声也喝道:“娃娃!快将三卷奇书取出,否则我先将这女娃斩掉。”   说时,牙齿咬得吱吱乱响。   铁头书生半天未曾答覆,但他正思索如何以自己绝世神功,来挽救兰妹妹性命。   因为他深深地觉得,只要他一出手,就必得迅速的击毙对方,否则兰妹妹性命就将不保。   他看看若兰,又看看胖老头,始终不敢下手,若兰见他迟迟不敢下手,知道当然是为著她的缘故。   本来她的病已大致痊愈,也就微一行功,果然气通全脉,精神登时大振,向著铁头书生淡淡地一笑。   铁头书生心中微微一懔,但他却已明白若兰这淡淡一笑的作用。   通天行者见铁头书生迟迟不答,又见若兰淡淡一笑,大有视死如归之慨,心中又急又怒,又低低地喝道:“快!快!快。”   当他第三声快字将落,若兰早已纵身而起。   铁头书生十指伸而复张,丝丝之风响,胖老头万未料到这女娃儿在病中,尚能发出罡气,且脱出剑锋之外,他身上亦受其一掌,虽非全力,却也隐隐作痛。   铁头书生则系全力施为,他有著万全之打算,抱著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因为他全力一击,关系若兰性命,故十分慎重。   老怪深知两个娃儿厉害,但他料定劫持一人,即可威胁对方,却未想到偷鸡不著蚀把米。   铁头书生一指挽狂澜,使出十成功力,故不仅丝丝风响,也令人无法闪避。   老怪倒也想得好,以其数十年内功修为硬接他这招,纵然不敌,也不定败到那里去,故不特不避,竟运气而迎。   并欲施展其铁布衫功夫,来击伤对方。   铁头书生初则一惊,还以为他怀有特殊功力,但他出手之狠,已无缓冲余地,今见老怪运气而拒,复又中途加劲。   但听得叭达一声,老怪连哼也未曾哼出就扑倒在地,全身有如乱箭猛射一般,却无血迹,死状极为可怖。   铁头书生顺手一提,迳从窗口送出;这时他见若兰惊魂甫定,微微叹出一口气来,星目中落下两颗豆大的泪珠。   铁头书生拉她走回外间,两人只得坐以待旦。   这日,雪已停止,铁头书生找来夥计,算清房饭钱,又特托夥计去雇一辆骡车,因为若兰身体尚未复原,只有借车代步……   雪花凝固成厚厚的一层,人行其上,坚硬如铁石,车轮之声转动起来,更发出铿锵之声。   若兰一直闭目养神,虽然未曾说话,但脸上始终绽开著笑意。   铁头书生也同她坐在骡车之中,这车身本来很小,但两个人盘膝坐在上面,好在又无行李,倒还不十分挤。   除掉那辘辘车声之外,再就是老车夫偶而一声呼喝,有时两匹雄骡,也引颈长鸣,发出一阵雄壮而历久不绝的高歌。   铁头书生几番想同若兰说话,几次欲语还停,但若兰一直闭著双目并未察觉,两人在车中,各怀心事。   若兰虽然坐在车中,一个一向纵横宇宙间的人,忽然间局限在这小车之中,心情上不无感慨。   但有信哥哥坐在旁边,却有另一股甜甜的令人难以形容的滋味,只觉得不是坐在车中,而是相偕信哥哥踏在青天白云之上,任它冉冉地上升著,只觉得飘呀飘地,飘入那无垠之乡。   虽然她想同信哥哥说出这甜蜜的感觉,但这多么羞人答答,那里说得出口,双颊也微微发热,芳心也有点跳。   不是跳,简直是如小鹿一般地乱撞,当然只好闭著星目,来默默地享受著,因为两个生命的交流,就是千言万语,也描绘不出这至真至善和至美来。   铁头书生则满怀心事,他想得很多,不仅只属于他和若兰两人的问题。   因为昨晚通天行者之死,恐怕即将掀起轩然大波,他不仅是一代魔头,而且已同无敌尊者诸人结为心腹。   此番显然他与无敌尊者同来,更因为无敌尊者与无影人魔相遇,通天行者既已出现,他们自然也不会太远。   不过也是老怪倒霉透顶,自己妙想天开才有此失,如他乘若兰扶病之际,骤然下手,或是劫持而走,那时不仅若兰性命不保,铁头书生也将从此含恨终生,或者竟将这朵武林奇葩断送,那时后果岂能想像。   如果通天行者不是以若兰来胁迫铁头书生献出奇书,而使时间延误,才能予若兰有缓息余地,运气自护。   否则,铁头书生一击不中,若兰也就将香消玉殒,遗恨绵绵。那时纵可杀死老怪,岂能填得满这沧海之恨。   这些,都一幕幕地在铁头书生脑际纷纷晃过,他有时骤然而惊,有时也为这种千奇百怪的变化,而感到欣慰。   尤其面对著玉人,局坐在一个小车中,从若兰发际飘来阵阵幽香,这幽香还是第一次在瓜州渡口,兰妹妹揽著他的蜂腰,登萍渡水时所曾闻到,他又跌回当时的回忆里。那时,想著,心要跳。   但时间在情人的眼中,是最好的量度器,他们经过了泰山的扫穴犁庭,也经过石穴中绝世高人的旷世奇缘。   更在千佛山、四指峰、万佛寺历经许多意想不到的怪事,其中两人的短暂分离、这次若兰旅途生病,都将成为他们幻梦般的回忆,生命的恋诗。   蓦地,车轮喀嚓一声,骡车跟著剧烈地晃动,但听得老车夫的长鞭啪啦地巨响著,长空中荡起一连串的回音,老车夫怒吼的声音也跟著爆起,“你瞎了眼,硬是向俺车上来撞,想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人似也不甘示弱,呸了一声,“老鬼!你不要狗仗人势,你不说挡住老子的路,反怪老子撞上了你这拉棺材的骡车。”   他的话,不仅是冲著老车夫,连坐车的人,也骂上了。   若兰此时心情十分愉快,一听见这种话语,早已是黛眉深锁,但却似另有所谋一般,未曾发作。   铁头书生早已一掀剑眉,但接触到若兰的眼波又已忍住,但他正在想著如何给这个瞎眼的贼奴看点颜色。   这时老车夫,似在推动著车轮,嘴里仍在嘀嘀咕咕地漫骂著。   铁头书生轻掀布廉,走出车外,坐在老车夫的座位上。   老车夫见他出来,忙作出个无可奈何的微笑。“公子爷,我这就好,耽误不了今天赶到夏镇。”   铁头书生也微笑道:“老伯伯!不急,我们这半天已赶出百来里,你的骡儿,也正好歇息。”   他一面说话,一面打量著四周,看看这些东西究竟是何许人物,但半天,却未发觉半个人影。   想是那人早已远去。   铁头书生又藉故问老车夫道:“老伯伯!你刚才同谁吵架呵!”   老车夫一听,又恨恨地骂道:“那个杀千刀的,公子爷你就别提了,我看他准不是好路数。”   说时,又故意放低些,“公子爷,你先进车厢去歇会儿,我停一会儿立刻就走,我们必须在天黑前,赶到夏镇。……”   铁头书生见他说话时还不时向四周打量,又见这老车夫一付老实可靠模样,也就故作不知地,翻身跳下来,似乎想伸展一下筋骨似的。   老车夫这下子可发急起来了,一把拉著铁头书生,道:“公子爷!你就救救我老头儿吧。”   铁头书生被他那骤然的举动给弄得愕愕地,还不知出了什么事,正欲动问,又听那老车夫颤颤地说道:“公子爷!刚才那个杀千刀的,准不是好路数,好在还未知公子爷和小姐在车中,否则我老头儿早歇上啦,你这在外面一走动,这不是告诉了他们吗::”   铁头书生见他说了半天,原是这么回事,当下微微笑道:“老伯伯!这条路上,一向不是很平静吗?怎会有贼人呢?”   老车夫见他竟问起这些事来了早急得脸色发青,“公子爷!小老头可是好意,你们是千金之体,应当保重啊!”   铁头书生剑眉一掀,朗朗地笑道:“老伯伯!你可放心啦!慢说是这条路上一向平静,就是真出现几个毛贼,哼!”   说时,也就故意装出些神秘样来,将声音略略放低。   “我告诉你!我妹妹的武功堪称天下第一,虽然她这几日身体不舒服,但几个毛贼来,还经不起她一掌呢?”   他的话,说的虽小,但若兰在车中,却听得清清楚楚,心中觉得甜甜地,但双颊却已如胭脂般深透。   老车夫一听,也愕愕地,看看铁头书生。   见他这沉毅之态,就知他所言非虚,但一个连走路都要人家扶著的姑娘,说她有如何超绝的武功,却又令人难以相信。   铁头书生也就不再多说,见车轴已换好,两匹雄骡一声长嘶之后,就放腿奔去,铁头书生本欲坐在老车夫的身边,但经不起他一再央求,复因若兰在车中叫道:“信哥哥!外面天冷。”   铁头书生这才坐进车中,但听得蹄声达达之响,果然这一路都无变故,他们在申牌时候,就到达夏镇。   老车夫是这条路上的常客,连两匹雄骡也不经吩咐,就直向此间最大一家长兴客栈走去。   夏镇是冀、鲁、豫交界的一个大市集,应有尽有,要从这里打听些什么,也是毫无困难的。   师兄妹二人包下一个独院,还是前后进的房间,又加倍付了车资。   他们不仅想在这里多逗留些日子,同时也欲藉此探听一下几件骇人听闻的腥风血雨事件。   从这里到南阳羽士的家乡,还有七八日路程,海岛圣尼所指示的“光山寺”,却不知尚在何方。   故两人住下之后,铁头书生先行察看了一遍住室前后,较之上次若兰养息之处,坚固甚多。   若兰见他这般仔细,心中好生过意不去,虽觉得甜甜地,但却绽著花般笑意,说道:“信哥哥!我已经全好了,再不会……”   忽然想到被那胖老头的宝剑放在脖子,顿时粉颊绯红。   铁头书生见她欲语还停地,复见她忽然霞生两颊,才悟出她所以说了半句的原因,也就微微一笑而罢。   夏镇每逢三、六、九日特别热闹,这时有各地各乡的人,都如潮水一般,汇集于此,他们凭著需要交换些日用物品。   尤其那些临时搭建而成的酒肆,更是生意兴隆。   两人偶而外出,但因为他们的装束特殊,不易插足在这些龙蛇杂处的地方。   他们来到这里,已是十日,好在以若兰养病为名,也还不曾被人发觉。   天色又渐渐地黑了,十日来,他们毫无所获,甚至连通天行者死去的消息,也未被人流传著。   这时,雪已溶化,但天气却特别冷,尤其北风呼号著,眼看又将有一场大雪。   若兰对下雪十分有兴趣,她曾告诉铁头书生,等下次再下雪之时,两人去合力堆一个雪人。   铁头书生被她这天真的话语,惹得大笑。   夥计忽然送来一盆炭火,又提来一壶酒,另一个夥计端了一大盘菜肴。   若兰还以为铁头书生吩咐,铁头书生也楞楞地看著若兰。   两人都露出迷惑之色来。   夥计放下那盆炭火之后,顿使这房中温暖如春,复谄媚地笑道:“公子爷和小姐照顾小店,我们一直未曾好好侍候,我们掌柜今天吩咐,略备几样酒菜还有一锅腊八粥,聊表一片敬意。”   两人偶听腊八粥这个名词,才知道这时已到年尾。   当然这时正是准备过年的时候,他们虽然已习惯了这种生活,但佳节思亲,尤其他们的双亲则是生死莫卜。   本来他们还谈笑甚欢,经夥计这番好意,顿使两人有游子思归之感,尤其若兰星目中,更闪出莹莹泪光。   两个夥计一见情形不对,便哈腰退出。   铁头书生为欲冲淡这沉闷气氛,故意向若兰慎重其事地说著:“我们来了许多日子从未见过此间掌柜,今天忽然客气起来,我们还得谨防其中有诈。”   他的话,实是出于无心,不过是打算欲分散若兰的注意,并逗得这天使般的人儿喜乐而已。   不料若兰闻言,先拿起那壶酒闻了一下,又监别了许久,始终皱著眉头,铁头书生见她这反常的表情,也动了几分怀疑。   两人都陷在另一种气氛中。   因为酒色既清澈,而且有一种奇异的深红色彩。   这足以证明酒色已经过若干年代,但这酒更有一种醉人的芳香,闻之,则令人有清新之感。   若兰在泰山时,曾目睹诸般故事,这一套鬼把戏那里瞒得过她,不过一时之间,无法指出这是何种毒物。   但就常理推测,不外“乱性”与“昏迷”两种。   她不好直接向铁头书生说明,其实铁头书生早在她神色之间已猜出大半,只是他有著其他的想法,故也未曾说明。   蓦地,若兰斟出两杯酒来,并将壶中余酒,全部倾倒在窗外,复在铁头书生耳边娇笑道:“信哥哥!我们就装醉一回,看他们有什么花样。”   铁头书生也微微一笑坐在桌边,他人本俊秀,这些日来,功力又在不知不觉地增长中,此时坐在灯下,满面红光,一双星目,有如春水般,清澈如镜。   若兰则是娇容绝代,这一月来,她一直在静养中,内功又得铁头书生之助,增长甚速,在精神上,始终有信哥哥在身旁照料,故一直过著无忧无虑的日子。   虽然小病数日,但对她来说,却是百利而无一害,脸上不仅如怒放的百合,那笑容则从未消失过。   这时两人都欲一试这掌柜的鬼把戏,两人全似醉容可掬般,装得十分像,尤其若兰的脸上,露著胭脂一般的颜色,而微笑又停留在嘴角间。   夜渐渐深,行人声亦渐渐杳然,更鼓频传,已是三更时候,两人早已不耐。   他们在这段时间,曾运气行功,故精神大振,若兰亦早已将般若禅功和绝世神功,交相运用,两人之间冉冉发出一层白气。   旁人见之,尚以为他们酒性发作,铁头书生对若兰功力之成就,也大为欣慰,不过一时间不好说出。   两人对望一下,又交换一个微笑,都甜甜地,但未说话,虽然若兰几番想坐起来,却被铁头书生,眼色制止。   忽然,瓦上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两人迅速合上眼睛。   谁知,好久,好久,这声音却又寂然,不仅若兰想出去看个究竟,就是铁头书生也已不耐。   这时,远处倏地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在这静夜中更听得清晰,而且不止一匹,好似几匹怒马狂奔一般。   铁头书生和若兰正静气凝神,窗门忽被震落,跟著两个人先后纵入。   铁头书生仰卧椅上,微装醉态,故对来人行动,看得十分真切。   但见,这进来的一老一少,老的约有五十余岁,少年不到三十岁,两人身手,似是十分矫健。   少年先开口问道:“师叔!这两人如何处置,你今天晚间已经放倒五六人,这里两个::”   不待少年言尽,就听那低沉而略带沙哑之声喝道:“华儿!你知道什么?是谁找我们来的,你能指得出来吗?你没听见红衣上人说过吗?我们现在就需要这些。”   他们虽是短短几句,却听得两人毛发悚然。   因为少年说,他们已经杀了五六人,显然两人今晚被这壶药酒所迷惑,未曾外出阻止贼人这场杀戮。   又听得被称师叔的说出红衣上人来,两人虽无惧于红魔,但终究若兰是被他抚养成人,有著十载深恩。   而铁头书生则因红魔有意要掀起一场武林大劫,虽然在泰山使其铩羽而逃,但知其必将重聚党翼,再整旗鼓。   果然在此就听见他们的消息,而且更为猖獗。   虽为时不过半年,但这段时间,彼此都有著甚多变化,以红魔武功之高,安知不在这短短时间内再做出些事来,或练就其他武术。   忽然,听那少年惊呼道:“师叔!这年轻小夥子好生面善,我们先将他救醒,问明后,再作处置如何?”   不待那低沉而沙哑之声响,他早已一跃而前,正欲扶起铁头书生,却听得轻微之哼声,那人呆呆地,愕立著。   原来是铁头书生察知来意,早已暗中蓄势,乘少年一扑之势,即以遥空点穴手法,轻轻在他巨阙穴上拂去。   铁头书生的弹指神功,在数丈之内,皆可致人于死,何况此猛扑之势甚近,虽然铁头书生无意伤他,却也闭过穴去。   那猛扑之势,几乎栽倒,而铁头书生也故作翻身之状,才未使他扑倒。   老头见少年半天不语,也正欲趋身上前。   蓦听得一声响,一条左臂已被人拴住。   登时半身一麻,跌在地上。   铁头书生更是出手如电,在他两处涌泉穴上点去,故不仅两腿全废,人也昏沉沉地,有如关节脱落一般。   铁头书生所以点他两处要穴,是欲从他口中查出红魔下落,尤其他何以既然送酒,又复下毒的原因。   老头跌坐在地,头上登时冒出豆大珠汗,而铁头书生的点穴手法,更是精妙绝伦,虽然出手极有分寸,确也无人可解。   若兰早也闻声而起,一掀秀眉,向铁头书生笑道:“信哥哥!这两个家伙准不是好东西,我们得给点苦头让他们尝尝,否则,他们不知还要做出多少伤天害理之事。”   铁头书生尚未答覆,不料那老头突然右手一翻,“喀嚓”之声连响,竟然打出一蓬针雨。   两人本相距甚近,更未料到老怪经过点穴之后,尚能打出暗器。   若兰顿时花容失色,她已发觉这是什么暗器,一声娇喝之后,将铁头书生蜂腰揽起,右掌则凌厉无俦地挥起。   原来这老头正是泰山十义门中主要人物,少十义座下首座弟子红衣冠主,她虽未曾见过此人,但听过少十义中有一种歹毒的暗器,名称“狂蜂针雨”,这种针都经过毒物浸练,奇毒无比,若被打中,见血可以封喉。   铁头书生在骤不及防下,即迅速将先天罡气发出,但听见若兰娇喝之声,也不觉一惊,正欲以弹指神功来破这种暗器。   若兰早已发掌在先,那些“狂蜂针雨”纷纷暴退。   但倒霉的还是红衣冠主本人,他的双腿已被铁头书生点中涌泉穴,连动弹一下也已无力。   虽然他欲以暗器毁去两人,不料若兰掌力太过凌厉,硬将这些毒针击退,那一蓬毒针,竟向他头上、胸口击到。   眼看即将丧生在自己暗器之下,这虽然是恶人应有的报应,但红衣冠主这斯,别人看他杀人不眨眼,但临到自己时,也顿觉得这世界还有许多留恋,更好似不明不白地死去看他那挥臂挣扎的情景,就可想见人类求生的本能。   虽然他挥臂伸拳,但因下半截身体等于废去,所用力道无法施展,复因若兰以玉掌定乾坤凌厉无俦般发掌。   本来她最近功力,已将般若禅功及绝世神功融会贯通,威力自是奇大。不要说红衣冠主业经受伤,就是在平时,也无法避过这凌厉一掌。   铁头书生却在旁看得十分的清楚,他想留著这斯活口,但也实在气不过这些下三滥的东西。   终于五指轻弹,也就是狂蜂针雨暴落的瞬间,骤闻丝丝之声袭到,有如管弦之乐一般,那些狂蜂针雨完全被击落在地。   但那斯仍然在一声闷哼之后,吐出一口血来。   铁头书生忽略了若兰的掌力,故仅仅使出几分指上功夫,将那些针雨击落,使那斯没有死于自己毒针之下。   但若兰所发绝世神功,威力太过凌厉,余劲仍然击在他那胸前。   红衣冠主本侧卧在地,这一掌打得不偏不倚,结结实实,故登时内腑震动,吐出一口血来。   铁头书生朗朗地笑道:“我们与你毫无瓜葛,你既在酒中下药于前,复使出这下三滥本领,本当使你死于自己毒针之下。   也好给你们这些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尝一下毒针之苦,不过我乃顶天立地之人,为免被人误会你是死在我们的毒针之下,我才解救于你。   现在你且同我说来,你们这般杀戮,究竟为何?红衣老怪现在何处?你们又准备著什么鬼把戏?”   铁头书生说到末了,剑眉一掀,声色俱厉,那俊秀的脸庞上,也隐现杀机。   那人似也微微一凛,但却故意闭上眼睛。   若兰亦早已不耐道:“这种人,还有什么多费唇舌的,待我先毁去他的功力,再击散他全身三百六十处关节,以报他来毒害我们之仇,并替今日晚间丧命在他们手中的冤魂雪恨。”   说罢,玉臂挥起,正欲击去。   铁头书生急忙道:“兰妹!先毁去此人武功不难,但我想要他说出实话,却是很困难的。”   他们说话虽简单,听在别人耳中,有如待宰之羔羊。   那斯早已面孔铁青,喘气不已,如今一听说要毁去他的武功,更是比敲骨刮髓,还要痛苦。   当下颤颤地说道:“两位大侠,请高抬贵手,只要小人能做的请两位提出,小人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铁头书生早一声怒喝道:“贼奴,希图狡赖,刚才我问的为何不语?”   那斯被他一喝,早又愕愕地回道:“两位大侠听著,只因我们十义门中,欲争得武林天下的尊荣,故红衣上人大聚英豪于泰山,打算以会武为名,歼灭其他各门各派,不料此事为几个武林高人所悉,数月之前,大会泰山……”   铁头书生早一声冷笑道:“破泰山,断红衣老魔双腿,就是我们师徒所为,还要你吹上半天,好不害臊,我是问你,既然离开泰山之后,为何不革面洗心……”   那人好似微微一怔之后,才继续说道:“就是因为红衣上人,被毁双腿,才练就一种陆地飞行功夫,据闻要有一千个人心才能如期完成。更要找一千名孕妇的胎儿,增长其功力,才派出若干人来……”   他的话,听得两人毛发悚然,老魔不除,天下苍生何以为安……   当时怒目切齿地喝道:“老魔现在何处?”红衣冠主见他倏然面色大变,心中一凛,终是欲言又止。   铁头书生五指伸张之间,丝丝之风早已发出,若兰亦挥动著玉掌。   那斯早已面无人色,挥臂伸拳,希图自卫,其实他就是发出全力,也经不起铁头书生一击,何况还有若兰在侧呢?   但铁头书生并不欲如此了结,因为他知若兰的亲仇,那日听海岛圣尼话中之意,似与红衣老怪有著极大关系。   但海岛圣尼并未说出,不知道是怕若兰伤心,还是她并未完全查悉。   铁头书生在第一次听到他说到红衣上人之时,就不禁心中一动,因为光山寺尚不知在何处,如果直接在红魔心腹中查出,岂不更为省事。   故铁头书生虽施展出弹指神功,但已测知这斯贪生怕死,要问出这些并非难事,故当丝丝之风迫近之际,倏地指风疾转。   但听得一片嘶嘶之声,原来红衣冠主的衣衫,已被指风刺得片片粉碎。   那斯早已骇得浑身发抖。   铁头书生冷冷地笑道:“我看你能强得过我的弹指神功去,再不实说,先要你尝一下皮裂肉脱之苦。”   那斯惊魂甫定,半天才吐出声来:“红衣上人现在距此六十里之外一所密林之中,那里有新筑的石屋,附近有一座关帝庙,香火极为兴旺,关帝庙占地甚广,泰山上迁来诸人,都寄居在那里。”   铁头书生虽在无意中查出红魔下落,但此时如跟踪下去,他们汇集泰山精华,自己众寡悬殊。   如果不去,他们则视人命如草芥,以红魔一人计算,就将造成三千条命案,那时天下苍生,岂有宁日。   若兰见铁头书生忽然低头不语,料知必定另有所谋,才向那人喝道:“你们今天来了几人?”   那红衣冠主对若兰好似有几分面善,却不能认出,也就冷冷地答道:“就是我们二人。”   铁头书生听他答话,忽变强硬,右臂微抬,五指尚未伸出,那斯就在叫道:“公子爷!小人有话,决不隐藏。”   铁头书生看了若兰一眼,才转向红衣冠主喝道:“十数年前,刘员外家,可也是你的杰作。”   这句话,连若兰也好似晴天霹雳,花容失色,星目中泪如泉涌。   红衣冠主早又叫起屈来:“公子爷!你老人家冤枉好人了,那件事,其实也只怪刘员外本人,虽然小人不在场,但事后听人说来,这事红衣上人所为并不为过。”   虽然只此短短地几句话,铁头书生和若兰,早已听出了眉目来。   想不到这一件冤沉十数年的血海深仇,会在无意中探听出来,若兰早已哭得如泪人儿般了。   但铁头书生则面露凝霜,冷冷地喝道:“杀人放火,毁屋劫财,更要假祸于人,还能说无过。”   他的话斩钉截铁,顿时间,怒气冲天,两目神光暴射。   看得红衣冠主冷汗直流。   “好罢!你就说出那日刘员外死难经过,若有半句含糊,哼!”末了一句,说得好冷,今人不寒而栗。   那斯果然经不起一再威胁,抖抖地说道:“本来刘员外是红衣上人方外之交,泰山许多事刘员外无不尽知,只因刘员外之妻殷氏美而贤,深深不满丈夫这些朋友,但红衣上人之所以结交刘员外,实因殷氏夫人的缘故,却不料心血白费,刘员外经其夫人劝导,亦渐渐对红衣上人疏远起来……”   停了半刻,才继续说道:“后来红衣上人请刘员外,加入老十义之中,并请他们全家搬来泰山,却不料被其拒绝。   红衣上人以其全般计划被刘员外知道,后患无穷,这日以探访为名,将其劫走,他个人则乘刘夫人不避之际,潜入房中。   却不料刘夫人看重名节,坚不接受,才被红衣上人一掌劈死,顺便一把火,将一所巨宅,付之一炬,不过将他们的独生女儿收养了……”   这时若兰早已一声“天啊”,口中喷出血来,眼泪如断线珍珠,一颗颗掉落。   铁头书生扶著她的娇躯,低低地劝慰道:“兰妹!你要保重啊!伯父、伯母的大仇,都在你的身上,现仇人近在咫尺,徒自悲伤,有何益处。”   若兰经他一劝,还是哽咽了半天,才一转娇躯,玉掌挥去,轻轻在那红衣冠主身上击去,轻轻喝道:“姑念你说出我父母之死因,饶你一命,不过你们这批东西,武功在你们身上,害人也害己,还是毁去的好。”   语落,掌力早已劈到。   红衣冠主惨呼一声,骨节似已尽脱,顿觉一股狂热,骤然从身上发出,人也就如死去一般,瘫痪在地。   若兰侧过身来,向铁头书生问道:“信哥哥!这小狗如何处置呢?”   铁头书生微笑道:“本来杀人者偿命,律有明规,他们既然杀人,杀之并不足惜,不过我们若将他们杀死,必替这客寓,惹来麻烦,还是留他活口吧!”   语落,先在他命门穴上踢去,他正楞楞地,想一伸筋骨,铁头书生早在他两肩击到,喀嚓一声,就跌坐在地。   他们收拾这两个家伙后十分痛快,尤其铁头书生今天无意中,查明了若兰的杀父仇人,他本来在若兰的心目中就是独一无二的英雄,如今若兰更对他的机智佩服得五体投地,两人的心情也轻松,也沉重。   此时若兰倚在铁头书生身侧,露出无限柔情蜜意。   铁头书生忽然想到一件事,轻轻将两个死猪一般的人提起。   哈腰纵起,越过几层深院,身形在夜空中飘晃之间就到达城头外,也不管两人的死活,放置路边。   他们此生此世,再也休想恢复功力,因为铁头书生和若兰,气他们太过狠辣,故在毁去他们功力时出手甚重。   不仅将他们全身真气击败,内腑亦被震伤,虽然留得活命,也必蔓延床第,郁郁终生,这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的后果。   铁头书生将他们弃置路旁,以这般天黑,又值雪夜,当然连路人也少,这两个家伙的苦头,也就吃得更大。   因为他们此时,正软绵绵,上气不接下气,面上虽流著冷汗,但身上却发出一种难以抵御之奇寒。   两人遥望著这黑茫茫的夜空,不禁悲从中来,眼泪像断线珍珠般落下,但不知是感慨,还是后悔著自己误入歧途,助纣为恶呢?大概各种感觉,都兼而有之。   铁头书生心情十分轻松,尤其今日晚间无意中的收获,与他练就绝世神功时,同样有价值。   但当他带著一颗轻松而欣喜的心回到旅邸时,不禁楞住了。   这里一切依旧,桌上那些菜肴,因天气太过寒冷,多已冰冻,淡淡的灯火,也有油尽灯残之状,而若兰的踪迹,则已杳然。   铁头书生找遍了前后院,进进出出不知有过多少次,不仅见不著若兰的影子,连一点可供参考的证据都没有。   她又不告而走了,铁头书生的心灵上,顿时蒙上一层阴影,而且往事又一幕一幕地展开。   他们有著误会而产生的后果;在离别中,两人精神上所蒙受的痛苦……这些创痛,在铁头书生心坎上,刻画得很深,他也深知若兰有著同样的感觉。   但为什么兰妹妹,如今又不别而走呢?在这段时间里,两人无时无刻,不在魂梦相依之中。   铁头书生百思不得其解,因为他们两人的武功,两人的命运,都已不容分离,这时挂在铁头书生脸上的,是一付愁苦之色。   蓦地,另一个意念,如闪电般一晃而逝。   铁头书生顿时神情十分紧张,自言自语道:“不好,兰妹妹怎能轻易涉险,况泰山重要人物俱在……”   他知道若兰的个性,一定是听见红衣老怪,就是残杀自己父母之仇人,又相距这里只有六七十里路。   所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红衣老魔虽特意施惠于她,既然已经查明,那里再容仇人逍遥于法外,故急急地赶去。   铁头书生初未料到若兰竟是这般迫不及待,且报仇之事也必有个商量,否则父母之仇尚未得报,岂不遗恨千古。   既然料定若兰是去追查红衣老魔,好在有关帝庙为目标,而且近在六七十里之处,心中一定,也就即刻起身。   待出得客寓之后,却又难住了,距此六七十里之处,究竟在那一方向却未问明,若兰向那面而走,也无所悉。   故此时,铁头书生也深深地感到,茫茫宇宙,何处觅芳迹。   但既已出来,也就寻找下去。   他们来此之前,是从东北方向,原定的目标是迳奔西南,直抵南阳羽士的故居,这是他们在万佛寺时就预定的行程。   现在既然红衣上人等就在附近,且这些魔头,不仅是杀死若兰父母的仇人,也正欲掀起另一场血雨腥风,弄得民不堪命。   两朵武林的奇葩,焉能就此不管,既然若兰先走,铁头书生略一忖度之后,也就相继追去,但却是循原来方向。   此时已是四更将近,距离天明还有好一段时间,如放肆奔走一程,天明之前,怕也不走个六七十里路来。   铁头书生之心中,有著各种不同滋味,夜静,万籁俱寂,连自己的心房跳动,也听得清楚。   他已将轻功施展至极限,看看天色已经微明,按说早已奔有五六十里,但却未发现一点影子。   以他这一程速度,虽然若兰轻功有著甚多变化,但较之铁头书生尚要逊色,为何竟未追上,故心中十分不解,莫非若兰,并未奔向此间。   他这意念一转,脚步无形中就放缓许多,心中也为之一静,蓦闻数里之处,传来阵阵呼喝之声。   铁头书生精神大振,暗忖道:“原来兰妹已找著他们,我当迅速去助她。”当他身形倏地拔起,另一个意念,忽然上升。   “兰妹妹不辞而行,原意是要亲刃仇人,虽然她也明知魔头们厉害,但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手段,定可完成夙愿。   我若就此明目张胆而去,岂不又惹兰妹妹不快,不如暗中助其一臂,既可以使其得偿手刃亲仇之素志,又可以将魔头们迅速扫灭,岂不一举而两全。”   他想到开心之处,脸上早一扫那愁云,又绽开春花般笑意,迎著这朝霞,更令人有一种不可仰视之感。   这日天气阴沉得很,似乎又将下一场大雪。   铁头书生既未施展轻功,但较之常人也要快出许多,因为呼喝之声发自林中,树倒枝折,树叶震得满天飞舞。   相搏之人,不仅是内家高手,且各施展精湛之内家罡力,故半里之外,就可闻虎虎之掌风声。   铁头书生心下暗忖道:“兰妹妹功力虽高,但此处却也无一弱者,从这掌风中,即可想见。”   脚下忙又加劲,施展出驭气于飞之术,不半盏茶工夫,就扑到林边。   铁头书生穷目力之所及,向林中望去,不由百脉贲张。   原来林中正围著一大群当代魔头,无敌尊者、红衣老怪、黄衫老怪,皆在此间。   红衣老怪扶著两条长拐,握在腰际,他的身躯本来高大,这一加上长拐,就更高出别人甚多。   黄衫老怪右臂下垂,脸上显得十分怕人,因为右袖既长且大,可能已在这袖上,又练就了另一种功力。   但听见无敌尊者桀桀地怪笑道:“诸位!这两个娃娃好容易分开,我们不如迅速将她废掉,再合力去对付那小子去。”   他的话虽未被众人响应,但各以雄厚的武功,向著若兰劈到。   也幸亏是若兰,否则早已被他们劈成肉泥。   此时若兰正施展著玉掌定乾坤,但见她“虚推实扫”,化解诸般功力于无形,而她掌力所到,则又如摧枯拉朽一般。   虽然她有著绝世神功,但也是面露凝霜,十分谨慎地,不敢轻举妄动。   尤其红衣老怪,立身眼前,且明知就是杀死父母的仇人,而且对自己还有过不正当的念头。   这虽然是在女魔口中所言,讥笑若兰将由“公主变为寨主”,当初尚不明其意,原来红衣上人对这么年轻的少女,还有著非分之想。   若兰以前对红魔毫无顾虑,且待之如父如师,经过海岛圣尼年来之指点,才知道他却是这般人物。   虽然若兰面对著红衣老魔,一幕一幕的往事都晃过脑际,她本性纯良,红衣老人劈死她母亲,连尸骨都无存,父亲先不知被他如何折磨而死,脑中有著报仇之声,但见到红衣老怪这可怜相,又大是不忍。   因为他对自己,有过十载养育深恩,不管他内心如何,但受恩者,岂能恩将仇报,故此时若兰确陷在旁徨痛苦之中。   几次红衣老魔都在她掌力之内,却未骤然发掌。   其余几个魔头,都曾吃过若兰的苦头,虽空自暴喝漫骂,却也无一人敢猛勇而前,独撄其锋。   如果这几个当代第一流的魔头,合力下手,若兰虽是身负绝世神功,也决难以敌过众多高手。   红魔老怪见若兰掌力突变,而且招式诡异,不仅穷宇宙之奥秘,且竟天下之奇变,他也不禁大惊失色,心道:“这小贱人,究竟何时练就此种武功,所幸此时尚未达到极致,若假以时日岂有人能敌。”   红魔不愧为江湖之雄枭,遇事心细,而且也更毒辣,登时两目棱芒暴射,面上杀机炽而复隐。   低低地向身侧黄衫老怪道:“老二!先合我们之力,除去这个贱人……”   语落,长拐一起,那肥大身躯就已飘出,有如“鹞鹰展翅”快捷无伦。   他人在空中,左手拐如“拨云见日”一般,右掌则挂劈之间,顿使狂飙掠地,怒涛卷空,威猛之极。   黄衫老怪也身形一晃,右袖飘飘,破空之声,慑人心魄,左手寒爪冰功则聚全身功力于一击之下,冷冰冰地,寒针刺骨。   尤其他那右袖飘来,更为凌厉,这斯端地不凡,虽然失去一臂,却能贯真气加于衣袖之上,较之钢片毫无逊色。   两怪首先发动,其余数魔,虽未联手而上,也皆遥遥发掌相助。   虽然这些掌力,无实际功效,但这些魔头们,无一不是劈空掌的能手,尤其若兰一人站在中,这些力量汇集在一起,也就觉得庞大无比,威猛无伦。   若兰本来对红魔尚有几分怜惜,如今他竟首先攻到,两怪都以其至刚至猛之威力,全力施为。   若兰顿觉得心胆俱裂,因为不仅掌力令人窒息,黄衫老怪的寒爪冰功,奇寒更是难耐,两人这一联手,小妮子早对自己武功,失去信心。   尤其还有无敌尊者和无影人魔遥遥暴喝,他们也都蓄势待发。   人类有自卫的本能,尤其在强敌环视下,若兰想到要报父母之仇决不能轻易死去,为保不死,就必须先将这些魔头们毁去,否则自己绝不能活命,因为这些魔头们,都是心黑手辣之辈,又想到信哥哥,如果信哥哥在此,就不惧这些魔头。   想到信哥哥,就更得拚命将这些魔头击退,又深深地后悔自己太过冲动,如同信哥哥一道来此,就不会有这多惊险了。   说时迟,那意念只在她脑际一晃而逝,心中一急,求生之念也就更炽,蓦地将先天罡气骤然间施出,她也就如冲天一鹤般霍地拔起。   不仅将数股功力化解,且反弹之力十分沉重,她人在空中,有如穿花之蝶,织柳之莺,又似白衣仙子之舞。   直惊得环立诸魔一个个暴身猛退,蓄势而待,因为若兰身体腾空,飘来晃去,盼顾自如,下击之势,自是更猛。   不过她因鉴于群魔联手,确实功力非凡,若再令其复聚,届时若欲求保万全,自是十分困难。   其实她对于本身的武功,并无实际估价,只觉得对方都是当代的魔头,只可以各个对付。   当然她身形拔起之后,群魔各自暴退,合击之力顿解,但她耽心他们复聚,故身形晃动之间,尚未作具体确定。   不过她对红魔似已毫无顾虑,见他两眼不住乱晃,又恐他就此逃走,故施出千斤坠的功夫,猛地坠落,脚踏实地。   群魔见她身形下落,又各以劈空掌手法向若兰击去。   只有黄衫老怪,飘忽间,又迫近丈余。   显然他们也欲以时间来消耗若兰体力,故每人发掌,却不过使出五六分功力,尤其进逾飘风,退若骤雨。   若兰则始终站在被动的局面,她不敢轻易向任何一方攻击,因为群魔必藉此掩至,但又不能不蓄势以待。   当群魔攻到,她必一面自保,一面将群魔凌厉掌力化解,但每当她正欲发掌相还,则群魔又已早退。   这座林中,树木虽繁茂,可惜此时正值深冬,枝头都是光秃秃,虽有几株松柏,却为数甚少,但就是这几片绿枝,也使得这森林凭添不少生气。   若兰被他们围斗了有很长一段时间,但谁也不曾得手。   本来她同铁头书生打发两个爪牙之后,铁头书生为著减少其他的麻烦,才将他们送出镇外。   若兰前思后想,红衣老怪真的就是自己的杀父仇人。   怪不得海岛圣尼说:“红魔与自己全家有著深刻关系,至少是十义门中人物所作所为。”   当时自己终觉得被红魔教养,虽然曾经听说许多风风雨雨,但红魔对她,却也如父如师一般。   她并非不相信这件亲耳所闻,十义门中首要人物亲口所说的这件血海深仇,也料定信哥哥必早有所闻。   只是要找一个绝对使自己能够证实这件事的证据罢了。   现在事情既经大白,仇人就在眼前,虽然十义门中人物甚多,但以目前武功,对红魔和黄衫老怪诸人,自信还不大成为困难。   她是想做就做,尤其曾有过必手刃亲仇的宏愿,虽然信哥哥会来帮忙,她同信哥哥在形式上,也不应有什么分别。   但她却不愿要信哥哥来为她耽这番心事,故乘铁头书生外出之际,她也纵身上屋,白影晃动之间,就没入林中。   好快,似飞鸟,似飘风。   虽然想到信哥哥回来一定很生气,但她知道信哥哥会明白她的心意,她也想过信哥哥会伤心,但她外柔内刚的个性,又不能倏然改变。   好在信哥哥已知红魔巢穴,就近在数十里之处,届时必定跟踪而至,也就一扫心中忧虑。   若兰轻功近来本有特殊进境,又在迫切的寻仇下更是激动,故行动也就较之平时快了许多。   天刚刚蒙蒙色,她也正想到关帝庙究在何处,不要瞎闯乱走将它丢在背后,那才冤枉。   心中略定,脚程也就缓了下来,忽然传来一阵桀桀之声,若兰心中大喜,“果然老魔也寻来此间。”   不期然,脚步就循声而走,桀桀之声一落,那呛当之声则震汤夜空中。   若兰闻言,不禁百脉贲张,眼泪滚滚流出,暗中骂道:“贼魔!我今日必要你偿还我父母之血债。”   她此时心中十分激动,巴不得迅速赶去。   倏地,又是一阵那尖声尖气之声道:“尊者!我看红衣上人既然与他们公开作过拼斗,我们必替红衣上人找回这口恶气。”   显然这次群魔聚首,有著深长意义,他们正计议著在下一场的武林中,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若兰那里还听得下去,心中暗骂一声:“贼魔,真是天网恢恢,这件事如果不被我同信哥哥碰上,或者由你们去乌天黑地去,但现在……哼!”   当下一声轻叱,人如掠波燕剪。   两臂微抬,两掌交相拍出,登时就是一片风响。   群魔闻声知警,个个暴身退后,他们连做梦也未曾想到,尤其是无敌尊者心中不住地打鼓。   但他总算为厉害的魔头,睁著一双发出绿光的怪眼,不住地向四周打量,见仅是若兰一人,这才桀桀地一声长笑。   他这声长笑,直慑人心魄,但在他却是得意之笑。   当下向无影人魔微一颔首道:“那个小子未来,咱们先将这女娃干掉,否则将贻患无穷。”   虽然他是向无影人魔说话,何异向众人宣布,这是最厉害魔头。   红衣老怪本最深沉,虽觉得刚才若兰两掌之间,发出几股无穷的潜力,但他一向托大。况若兰以前是他教养,是他授艺,似也还不十分相信。   红衣上人正欲挥拐而前,不料若兰先冲著他娇喝道:“我父母之命,今日只有血债血还。”   红衣老怪不禁心头微凛,但故意将那□琅之声拖长,“贱人,我是养虎为患,十载教养之恩……”   不待红魔言尽,若兰玉掌一翻,登时轻飘飘,一股热风扑至,途中加劲,陡然间狂飙倒卷,风雷之声并发。   红魔早已顿感窒息,长拐一支,人也飘然后退数丈。   他进得快,退得快,但心中却暗暗惊奇,这贱人有什么奇遇?否则,这短暂时间,岂能有恁般变化。   所幸若兰,对红魔还有几分怜惜,不然,红魔早已横尸当地了。   若兰既骤然出面,群魔自是不能相容。   尤其今日已经放单,更有可为,故群魔也就暗中运劲将其困住,只待其稍一分神,或精力尽竭时,再一举扑杀。   以他们这些当代魔头,居然也不顾群斗之物议,而对若兰游斗著。   这时若兰面露凝霜,发招也十分谨慎,显然她一时也无力败得这许多魔头,但能抱中守一,渊□岳峙。   铁头书生扑到之际,正是群魔进如疾风,退如暴雨,但每发一掌,不仅虎虎风动,树枝震断,且灰沙漫天。   铁头书生虎吼一声,□琅琅,啸天龙吟,金虹暴晃,飞剑已脱手而出,人也跟著一纵,似猛虎入林,亦如长虹贯日。   数丈之内全罩在金虹之下,好不怕人。   群魔相顾失色,纷纷暴退,但跟著是一阵惨呼之声。   第十九章 金虹一剑震群魔   正当若兰被群魔困住,既不能杀得仇人,而这些魔头们都是佼佼人物,且倏进乍退,快逾飘风,故反受制在群魔游斗围攻之下,虽然一时群魔无法得逞,若时间一久,精力不济,也就十分危险。   这时恰好铁头书生赶到,不觉暗骂道:“好一群不要脸的贼魔,我今日就要你们尝尝厉害。”   但听得虎吼一声,登时林木摇动,长空中荡起一片回音,跟著是呛当当,啸天龙吟,金虹暴涨,那金剑已脱手飞出。   他一面驭气飞剑,人也跟著纵起,似出林猛虎,若贯日长虹,数丈之内,全罩在那耀眼金虹之下。   群魔游斗著若兰,正自鸣得意,深知时间一久,若兰必有一个错失,那时就可除此心腹之患。   群魔中,尤其红衣老怪及无敌尊者为最,红衣老怪已听她亲口说出血债血还的话,若不能斩草除根,终必为患无穷。   无敌尊者曾数度受制于其掌下,且曾伤得不轻。   尤其他们身上怀有三卷奇书,这件事其他魔头尚未尽悉,故也欲迅速将其击毙,或者能就此夺回“三卷奇书”。   他们各有其打算,却不料虎吼之声过后,一股耀眼光华逼人,驭气飞剑竟已迫近群魔。   这中间,只有无影人魔尚未见识过这番阵仗,故惊异中,简直有点慌乱,因为他只知道这娃娃武功高绝,却不知他还有恁般绝技,故忙暴身退后。   只有红衣老怪认清是泰山绝顶之上,曾败在自己玉禅杖之下的少年,虽觉得他立身在二丈之外驭气飞剑,却也未放在心上。   黄衫老怪则更是安心,那时明明见他伤在寒爪冰功之下,这段时间,不仅本身寒爪冰功,有著显著变化,右衣袖之“拂风振袖”功夫,已练到无人可敌,虽然还差一段火候,但对付这个少年也足有裕余。   两个老怪此际,不仅不退,反一改倏进乍退之态。   但见红魔身形游走如飞,掌风起,呼呼之声不绝,长拐挥处,何如两道毒蛇吐信般,奇猛无比。   黄衫老怪也将两般武功同时搬出,尤其“拂风振袖”和“寒爪冰功”,都使出十成功力。   铁头书生驭气飞剑脱手之后,人也一晃而起,似飞鸟,似游龙,人在空中,左臂微举,五指箕张之间,与金虹耀眼华光,几已合一。   这时正是红魔与黄怪同时扑到,铁头书生早已将弹指神功使出,故五道有如利刃之风,直迎向黄衫老怪的“寒爪冰功”。   两股功力骤然而遇,寒爪冰功顿时失去威力,而弹指神功则已暴然袭到,黄衫老怪本欲撤掌,那里还来得及。   忙用右袖“拂风振袖”手法来迎,但也迟了一步,丝丝指风已然钉入,登时痛澈心肺,惨呼一声,向后倒去。   红魔本已将全部功力贯于右掌之上,他原欲将破泰山之罪,完全从铁头书生之身上索还。   但铁头书生,此际正驭气于飞,身在空中,先天罡气早已发出。   故红魔掌力劈到,他反用驭气飞剑之右臂微引,红魔这凌厉无俦的一掌,就如击在败絮之上一般。   登时震得右臂酸麻,耳鸣心裂,正欲以长拐来助……   而金虹一晃之间,已破长空而下,跟著是洒下几滴血水,又听得几声滴答之响,长拐掉在地上,红魔左臂竟被切断。   红魔在一声惨呼之后,也就跌在地下。   但跟著又复飘起,有如一个红绣球般。   原来是若兰见铁头书生骤然而降,心中正自一喜,见红魔黄怪联手而上,且威猛绝伦,她正担心信哥哥不敌,忙举臂吐掌,也正是两怪重伤跌下之时,故红魔这半截身躯,又经若兰玉掌定乾坤劈起。   此时老魔早已昏去,这一掌就是不加,也逃不出手去,但这一掌正是老魔跌落之顷击出,故威力也就显得奇大。   连站在二丈之外的无影人魔,也须急忙发掌相御,何况红衣老怪在真气外泄之时,岂不被劈个肝胆俱裂。   无敌尊者一拉无影人魔,急道:“你疯了,这小子一到,红黄两人就此报废,你还想凑数不成?”   说罢,嘿嘿之声起,人就飘身在十丈之外。   无影人魔早已面无人色,见铁头书生武功之高,自己真还未曾见过,若非自己目睹,别人说来也无法信得,但这却是自己亲眼所见。   尤其以红衣上人一代掌门之尊,黄衫老怪练就寒爪冰功,两人都是江湖上闻而色变人物,今竟在一招之内,就伤在这少年驭气飞剑之下。   自己虽有意再拚上几招,连无敌尊者尚且不敢撄其锋,自己又何必凑数,见无敌尊者身形一起,他也就暴身猛退。   铁头书生见自己不过一招,竟然连伤两怪,也楞楞地站住了,今天是其真正实力之具体发挥。   若兰见信哥哥一到,仇人就重伤倒地,心中是感激,也觉得甜甜地,故其他两人魔溜走,他们也未曾注意。   尤其铁头书生此时,心中更十分安定,不仅兰妹安然无恙,两个当代数一的魔头业已重伤。   虽然不知道他们生死之事,但以红衣老魔言,又去掉一条左臂。……   若兰在他身旁,只是默默无语,但她心中却想得很多,也想得很远。   这时天气骤变,阴沉沉地,北风呼号地吹,更增加这荒林中的恐怖。   两个人兀立著,对这周遭的变化,好似毫无所见,虽然偶闻两个魔头濒死的挣扎,他们也未作理会,只有两颗心交织著。   铁头书生见若兰反不急急的处置红衣老魔,大是不解,他本心思纯洁,又极重情义,忽然想到若兰大概见红衣老魔重伤,不忍伤他性命,虽然他有过杀父母的深仇大恨,也有过十载教养的深恩,故迟迟地未曾下手。   终于铁头书生轻轻地一声感喟:“兰妹妹,你……”   若兰不待他言尽,脸上凄凉地一笑道:“信哥哥,我虽然朝夕欲报父母之仇,但眼见这魔头已伤残在我们手中,总算泄去我父母受屈含冤之恨,况他既断腿于前,又失臂于后,纵或不死,活罪也够他受的,所以……”   下面的话倏然止住,铁头书生也早料定,若兰本性太过纯良,红魔虽曾杀死其父母,但念其抚育之恩,故不忍对他再施毒手。   当下朗朗地笑道:“兰妹妹不念为恶,且尝思滴水之恩,真所谓宁可人负我,不可我负人,其圣人之仁,恐亦不过如此,惟愿红魔,就此回头,洗心革面,终其余年,不负兰妹妹苦心才好。   不过依恶魔近日在此所作所为,杀之本不为过,我若不是看在兰妹妹份上,必使之身首异处,为此一方受难之人泄愤。”   说时两目神光毕露,望著红衣老魔那残缺不全的躯壳,面露凝霜。……   远处又传来嘿嘿之笑,并夹杂那尖声尖气之声,铁头书生这才喃喃地说道:“又让他们逃去,真是天下苍生,何其不幸。……”   若兰这才娇笑道:“信哥哥!只要我们跟踪而去,谅他们也逃不出手,你知道多行不义必自毙的道理吧!”   天上又已飘著雪花,这两朵武林奇葩,正为著无敌尊者诸人逃走愧悔交集,虽然红魔与黄怪迄未起来,因为两魔此时的命运,正操在别人手中,真是举手投足之间,就可置其死命。   但他们却放过了两个人魔,也正因为两人这一念之仁,才又添了许多武林劫难,此是后话。   铁头书生一拉若兰的柔荑,“兰妹妹!今日总算了却一椿心愿。……”他的话,说到一半又倏然止住。   若兰脸上绽著笑,星目中发出异样的光辉,她并没有说出什么,只是简短地一声“信哥哥。”   这一声“信哥哥”,不仅说出她全般心意和全部感情,有很多事,在恋人中是不必用言语来表达,他们只需要眼睛一瞥之间即已意会。   他们再也不理会两个卧在风雪中的人魔,缓缓走出林去,但并未施出轻功,因为他们在这雪中漫步,还是第一遭。   大雪纷飞,天也似乎矮了许多,整个宇宙的范围也已缩小。   若兰与铁头书生漫步著,好似有很沉重的心事般。   铁头书生看了她一眼,低低地问道:“兰妹妹!这雪景多美,我们就这么走遍天之涯,海之角。……”   末了的话,低得仅仅只有若兰听见,但是两人的心,在微微一楞之后,不由得脸都红了。   若兰没有答覆,只是微微一笑,这正是她的心声。   雪愈来愈大,天色已阴沉下来,两人无形中加快了脚步,他们虽未说明,但却想找一处暂避风雪之处,那怕是密林破寺,都无不可。   他们很欣赏这雪景,因为雪花飘在脸上,凉凉的,沾在衣上,使他们的白缎衣衫,显得更加洁白。   两人似乎是这宇宙中的仅存著,只有他们行走在这皑皑白雪之中,铁头书生沉醉在这怡人的雪景里。   忽然若兰一声欢呼:“信哥哥,快看!”   铁头书生还以为又有魔迹出现,忙停步旋身。   若兰却娇媚地笑道:“信哥哥,前面已是一座城镇,我们就不用再奔走在这大雪纷飞之中了。……”   铁头书生这才望去,见数里之处,出现一座城阁,脸上也即绽开笑意:“兰妹妹!看这般大雪,一二日是不会停的,我们难道……”   下面的话未曾说出,若兰见他欲言又止,这才娇笑道:“下雪赶路,并无不可,不过,万一受寒了,那才得不偿失。”   铁头书生不禁面上一红,歉然地道:“兰妹妹!我几乎忘掉一件事,我们又有好几日未曾安心练功,正好藉这大雪,留下几日。”   他是欲转移话题,也欲来掩盖他内心的不安,更知道这位百媚千娇的师妹,最近连日奔波在黑夜与风雪之中。   女孩子,纵然有天大本事,也经不起这般劳苦,何况在意中人面前,更带几分软弱和撒娇。   两人不期然地脚下用力,像两支脱弦之弩,奔驰著。   当他们走到城门口时,也不禁楞住了,见有许多官兵排列在城门口检查行人,这在清平世界中,是极其少有之事。   铁头书生和若兰二人,论衣饰,华贵而高雅,论人品,则宛若画中人物一般。   他们既未用轿,亦未乘车骑马,像这般大雪纷飞,路上行人早已绝迹,他们两人似自远程而来。   尤其若兰背上宝剑所垂下的绿□,映著她那长长秀发,更令人有非非之想。   当时,许多读书之人,有时也佩上一口宝剑,一如许多目不识丁的纠纠武夫,时常穿上长衫,手拿摺扇,附庸风雅一般。   时人都已习惯,故也不以为怪,但女孩儿家,背上宝剑,抛头露面,则绝无仅有,焉能不惹人侧目。   故两人一到,就引起许多人的注意,尤其那些兵丁们,一个个眼睛发楞,望著这一对璧人。   铁头书生心思何等敏捷,早已发觉这城中有异,更似发生了重大事故,不待兵丁们上前盘问,便朝著那个著军官制服的高大个儿,微一拱手。   “头儿们,辛苦了!我兄妹自府中来,因途中遇上大雪,在这里有几日停留,劳你驾,这儿那一家客栈较为清静。……”   那个军官见铁头书生衣饰华丽,举止高贵,神情之间,更有一种令人不可逼视之感,及见他话中之意,向他们来打听客栈,这无疑地,“我住到你们认为适宜的地方,随便你们何时都可来查问。”   当下忙放下笑脸,不自觉地哈著腰,道:“公子与小姐向前走,左转西大街,是本城最富盛名的‘万胜楼’,那里房舍最大,环境幽美,是宴客和歇息的好所在。”   铁头书生微微一笑:“多谢指点,暇时不妨拨驾来寓小谈。”那军官又微一哈腰,并未盘问两人,就放过去。   两人缓缓地转入西大街,果然那万胜楼气派不凡,高楼大厦,在这朴实的城中,宛如鹤立鸡群。   铁头书生为著照应方便,选定一个独院的两间上房,因为在这里,说不定要耽上一段时间,故不能不预作准备。   但入得这座楼中,若兰就在铁头书生身边笑道:“信哥哥,我们又卷在是非圈中了,不知道你发现了么?”   铁头书生虽也怀疑这万胜楼中各色人物的表情,但尚未发觉具体的事实,他知道若兰心思精细,如无所见决不会毫无所指,因为他实在尚未辨清要领,只得微一点头,但他的面色,则十分凝重。   ※     ※     ※   雪不停地飞落,这座矗立在风雪中的名城,已陷在十分沉闷、紧张的气氛中,外面虽然还看不出什么,但它的骨子里已是一触即发。   铁头书生和若兰,很想查探一下究竟,但始终不出头绪来。   尤其这里连续发生的两件大事,下手的人是一般狠毒,被害的人也是一般令人惨不忍睹。::   他们因风雪未停,藉故住了下来,这已是第八日。   虽然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在生活上过得很惬意,但两人的精神上,却有著沉重的负担。   他们不敢公然地出去探寻,只能道听途说地得著一个大概,这日兄妹俩又在房中计议著,那娇滴滴的声音,又发出往日一般的娇媚之笑,“信哥哥!今日晚间,我们再出去查看一次,或许能遇上些什么?”   本来她是兴之所指,不过是找些谈话的题材,来逗得铁头书生发笑。   却不料因她这般一说,又惹出无端的烦恼来。   要不是铁头书生临机立断,几乎又造成一场说不清的纷争,甚至使得铁头书生,陷于痛苦不拔的深渊中。   天色很快就黑了,这时正是北方送过灶神之后,所谓“上天言好事,下界降吉祥。”大家都围炉向火,欢乐地过著一年一度的新春。   只有两个人却是例外,他们正在忙著去查明一件骇人听闻,且大违武林常规的事件,这不仅只是好奇,实在是由于他们那仁心义胆所致。   两人这次出去,显得较平时谨慎,尤其若兰更有著同信哥哥说不完地话,好似一只画眉鸟儿,吱吱喳喳地叫个不停。   铁头书生面色也十分凝重,好像有著重大的心事,一会儿静听周遭的变化,一会儿又向窗外探望,这是半年来鲜见的现象。   若兰不知是自己心中有事,还是只顾低头说话,故对铁头书生这一反常的举动,倒未曾留意。   终于,铁头书生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来:“兰妹,今晚我们可能有一场生死大搏斗,千万大意不得,固然::”   不待铁头书生言尽,若兰娇躯一闪,投入他的怀中,娇滴滴地笑道:“信哥哥!以后我一定听话就是,这可放心了吧!”   她是想到在万佛寺,那次独断而冒险的举动,今天见信哥哥竟然恁地慎重,还以为他心中不释。   故才一面撒娇,并说出她内心早欲一吐为快的话,这当然是一个女孩子,她的心给了谁,一切都寄托在意中人身上。   铁头书生扶著若兰娇躯,也因她这意外的举动,楞楞地,半天才呐呐地笑道:“兰妹!我倒不是凭著预感。   据我们这数日来侦察所得,这归德府附近必定隐有高人,如非有意与武林中人寻仇,就是想引来大批武林高人,否则这些事,决非恁地单纯。……”   他的话,拖个很长的尾巴,这朵武林奇葩,近些日来,已陷在十分困扰之中,故说话也有了分寸。   反弄得一个天真无邪、无忧无虑般的若兰,瞪著眼,看著铁头书生,不知所答。   虽然这里几件天翻地覆的事件,弄得许多人鸡犬不宁,但那些无知童子,却并未因此而减低他们玩乐的兴致。   那些锣鼓声,鞭炮声,爆起满天的火花,正足以象徵著丰年之象,也足以显明农村社会的真正意义。   天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铁头书生拉著若兰,并立在窗前,欣赏著这大自然的宁静,与点缀在这宁静中的五光十色,两人都不禁相视而笑。   渐渐地,大地归于沉寂,偌大的归德府,都浸入一片清静之中,偶有冰雪爆裂之声,或有二三寒雁,在这雪夜,是寻觅食物,还是寻找失落的良伴,而发出的阵阵嘶鸣,使这冬夜里,频增恐怖与凄凉之感。   铁头书生右臂微抬,即有一丝劲风,将那燃起寸长之烛光扑灭。   又轻轻在若兰耳边吩咐道:“兰妹妹!我们在四更以前,不论有无发现,都必须回来。”   若兰这次也好似有著不寻常的离别,因为今天信哥哥反常地,处处表示出儿女情长之态,使得这多情姑娘,也不能不特别提高警觉。   两个身影,如两支疾矢,也似两缕淡烟,瞬息之间,就隐没于夜空中。   他们早已计划去路,也是这些日来,他们走熟的路径,故途中毫无阻碍。   且说铁头书生以驭气飞行之术,其捷何逾飘风,因为他们在这里所遭遇的,如果不弄个水落石出,他们是不会离开的。   忽然脑际,又晃过那店夥的叹息之声:“真是可惜,黄举人家中,竟然遭了这个惨变,好好一个人家,几天时光,就弄得破碎支离。”   本来他们对这件事并未注意,虽然他们踏入这归德府时,就接触到那黑暗的一面,不过他们将目光放在另一件事上,不知道事情的变化,又是恁般离奇莫测。   这时,他正立身在一所华屋之下,红砖绿瓦古色古香,前后院都罩在一片苍松翠柏之中。   虽然在这冬夜严寒中,依然不改那本来面目,真所谓岁寒知松柏之后凋。   铁头书生本欲入内,蓦闻里面有人走出,忙借势一闪,在一株古松之上停住,居高临下,全院景物,倒也尽在目中。   再仔细看去,见里面走出一老一少来,老者瘦而矮,少年则高大肥胖,两人走在一块,实在不相称。   但听得老者轻咳了一声,才抖抖地说:“少爷!这件事既然做了,也就得支持下去,反正府里上下都已打通,老太爷对人也太刻薄!”   铁头书生闻言,不禁百脉贲张,如果他骤然出手,两人都难幸免,但他并未这般做法,亦不欲不清不白地。   因为归德府中除掉黄举人一家外,还有南关的两个无头尸体。   既然从这两人谈话中,听出些端倪,铁头书生那肯放弃这个有利线索,也就不动声色,见两人竟朝南关方向走去,从两人轻功上看,都已不弱。   铁头书生自信对方还高不过自己,为著不让两人发觉,故让他们先走开百十丈之后,才纵下树来。   他不敢太快,又得防止被前面两人留意有人追踪,故提气飞行,倏停乍起,有如灵猫捕鼠一般。   虽然前面老少二人轻功施展至极限,但始终在他视力控制之下。   蓦闻左侧方,传来喝叱之声,铁头书生不禁心中一动。   他本欲从这老少二人身上,掀开这满城风雨草木皆兵的谜底,但那喝叱之声,却愈来愈急。   当他略一分神之际,那两个身影早已不知去向,铁头书生也立刻循著喝叱之声,飞奔而去。   好快,转眼之间,就离开当地。   但却恁地作怪,按铁头书生轻功,此时已届造极登峰,且有驭行于飞之助,慢说目下武林中难望项背,他这一奔驰,何异陆地飞行,差不多有一盏热茶之久,当初喝叱之声清晰可闻,此时反而声息寂然。   铁头书生不觉心头微凛,暗忖道:“难道又有鬼魂相约不成。”   他本是仁心义胆,豪气干云的武林俊彦,虽然怀疑,但因为活生生的事实,那容他再回顾。   当下振臂一拔,跃身在一株合抱大的松树之上,他矗立其上,展望著四周,淡淡星光,对这夜雪,更显得黯然失色。   铁头书生那里服这口气,就是当代数一的魔头,也连连在他面前吃瘪,尤其他此时视觉听觉更异常人。   刚才明明所闻喝叱之声,此时不仅毫无声息,且连人影亦皆已不见,这要他如何就此罢休。   凭著首初闻声之印象,又提气而行,几个起落就扑到一所田畴之旁,但见翠竹为圃,高可数尺,松柏数株,点缀其间。   但排列得井然有序,远望去,恰似一座林园图画,在这雪夜中,又俨然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铁头书生打量著,见这片园圃何止数百亩,几间矮屋,伏居其内,与这雄伟的林园,殊不和谐。   “静”,已成为此时的特色,除能听见自己心房跳动之外,毫无声息可闻,使得这个豪气干云的武林奇葩,此时也进退狼狈。   因为在朴实的北方,固然这些设置并非特别,但他此时心境,又不能不疑惑其中暗藏诡诈。   当时盘算一下,相度状况,总得入内去瞧瞧,否则岂不被人耻笑,乃提气而行,脚不落地,迅速转过几个竹丛。   里面忽然开朗,似是一片荒芜甚久之处,杂草横生,那些杂草虽然经不起霜雪的摧残,枯萎不堪,但这片地上,更找不出任何迹象。   再前进十数丈,那几株松柏之间,泥土为雪所凝固,但树干上则斑斑剥落,好似曾经历尽沧桑的流浪汉一样,满目遗痕。   铁头书生心中暗忖道:这里明明有人在此恶斗过,但为何却踪迹杳然。   他的心思何等慧敏,且极周到,莫非这里又设有其他秘密,因为他最近的江湖阅历已增长不少。   尤其经过几场极为艰险的搏斗之后,正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他这几个月来的历练,恐怕已超过以往十年面壁之苦。   但当铁头书生审查过这些遗痕之后,不禁暗暗吃惊道:“此人好精湛内功,从那掌印留痕来看,此人武功,显然不在自己之下,莫非弄得这归德府神鬼不安的,就是此人杰作。”   果然铁头书生极有见地,真是察一而知十。   来此者,何止一人,不仅武功高绝,也皆身负血海深仇,才到处访名师,以期报仇雪恨,扫荡群魔,震清寰宇,故武学既精且博。   原来其中一人正是在千佛山附近,与南阳羽士相遇的白衣华服少年。   南阳羽士虽然闻知其自言父仇母难,但连姓名也未曾问得,复因其狂放不羁,几乎弄得南阳羽士下台不得。   此人姓白字祯祥,因身著白衣华服,终日遨游于名山胜景之间,致养成其狂放之性格,又以武功高绝,白山黑水,常流传著几句俗语,连小孩也会唱:“人也白,衣也白,谁是英雄、谁是贼,时也乖,命也乖,只道恶人恶报有循环,因为有个白羽侠,敢教你尸骨无处埋。”   从这段民谣,就知道他在白山黑水之间,所给那些江湖败类的痛惩。   白羽侠士更有一段惨绝人寰的身世,故自艺成之日,即离师行道江湖,并打探父母的下落。   两年来,他匆匆奔驰在冀鲁豫各省之内,毫无发现,也曾潜赴泰山,但因人单势孤,不敢冒险深入。   当铁头书生随同淮南子诸人大破泰山时,白羽侠士闻信赶到,但那里早已扫穴犁庭,魔踪全失。   他本行踪不定,来似骤雨,去若飘风,见泰山毫无所获,又奔赴济南府,他也发现海   q 圣尼等人力战群魔。   但他却与那四海尊者略有渊源,故不愿插手其间,迄铁头书生和若兰赶到,四海尊者命丧金虹之下,群魔败走。   白羽侠士既惊且喜,因为铁头书生年纪比他还小一点,而武功却已出神入化,心中好生钦慕,正所谓惺惺相惜。   白羽侠士不仅对铁头书生武功,钦佩得五体投地,就是他那出尘拔俗的英姿,也令人向往,故才跟了下来。   却不料他竟耽在“渔梦山庄”数十日……   故白羽侠士,才兼程赶到。   他深知铁头书生豪气干云,欲与之相交,但又不敢冒昧,果然铁头书生和若兰,到达这归德府时,这里早是风声鹤唳,鸡犬不宁了。……   且说铁头书生既然发现这林中种种,当下更加谨慎,复提气再行,直奔那几间矮屋之上。   当他略一停身,就闻到呼呼之风,显然自己还忽略了这里正在作著生死搏斗。   铁头书生右脚在屋面一点,人又如飘风乍起,亦似急弩离弦,疾射而出,何消几个起落,已扑到当地。   铁头书生也是艺高胆大,竟毫不避嫌地,站在相搏数人近侧。   但见他们步履如行云流水,手法快逾火石电光。   都是以至高的内家功力拚斗著,表面看来平淡无奇,其实都已豁出了性命,一招失手就会筋断骨折,甚或性命不保。   此种近身相搏,本为武林大忌,若非武功高绝,决不敢轻易施为,如果相搏时间一长,也必心力枯竭,为对方所乘。   看得铁头书生大是不解,尤其与数人相搏之白衣华服少年,年纪与自己相仿,虽然在众多高手环攻之下,始终守一抱中,渊□岳峙,不疾不徐地应付裕如,间或也发出一招半式,但守多攻少。   而环攻诸人,却是个个陌生,虽然铁头书生阅历不多,但年来所遇诸魔,实在无一弱者,但这几个人是正是邪,自己从未遇过。   不过中间那个仗剑老人,一脸严肃之相,眉目间更是威猛之极,但他也是面敌白衣少年之人,倒是令人不解。   铁头书生虽不明其中内情,但见这批人以众击寡,早已不乐。   尤其见白衣华服少年,那一表人材,对他已有三分爱意,而衣饰、年龄,又皆与自己相若,无形中对他已有几分偏袒。   虽然他看那仗剑老人以曾相识,亦早忽略,当下沉声喝道:“住手!”   这些人无一不是武功高绝,且地位崇高,那里听过别人呼喝,当下故作不理。   只有那白衣少年闻声,展目望去,见是自己终日渴欲一见的人物,心中早已狂跳,脸上也绽开笑意。   就在他这略一分神之际,众人皆已攻到,尤其那仗剑老者,早已剑招微领,一招“问道渔樵”,直将白衣少年天灵、玄机、巨阙三大要穴罩住,只听见呼呼风响,银虹乱晃,刺人眼目。   铁头书生不禁大怒,见众人不仅未曾住手,反乘机向白衣少年扑到,若自己再不出手,白衣少年定受其害。   但见他右臂微抬,五指微伸,丝丝之风如数缕轻烟冉冉而出,口中又喝道:“叫你们住手!你们都是聋子不成。”他的话好生令人难受。   众人猛觉得这袭到劲风有异,忙旋风退步,只有仗剑老人宝剑去势太猛,一时收势也自不及。   但指风袭到,不仅将宝剑击偏,而右臂登时有如麻木一般,所幸老人在武功上却有独特造诣,才使宝剑未曾坠落。   而铁头书生亦无伤人之意,故仅施出了五分真力,他不过要使这场纷争化解于无形罢了。   众人回步旋身之间,见铁头书生立身在二丈之外,英姿洒洒,有如玉树临风般,更不知他用何种身法逼得诸人回身自保。   铁头书生见众人均现怒容,也将面色一整,“诸位以众凌寡,岂不贻笑武林,我看诸位剑招身法,都出自武林正宗,为何竟自火拚,况目前群魔乱舞,诸位此举,岂不为仇者快而亲者痛。”   又转脸向白衣华服少年问道:“尚未请教兄台大名,为何一人在此?”   白衣少年闻言,登时面色惨白,尤其听铁头书生相问,充满关怀爱护,正欲将自身经历当众说出,但被一声暴喝而阻止。   原来众人本慑于铁头书生骤然而至,又因其那无形潜力,逼得他们不能不回身自保,还以为铁头书生就是白衣少年帮手,待听得铁头书生出语相询,始知他也不过是路过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当下怒喝道:“无知狂生,谁要你多管闲事,不然,就算上你一份。”   众人是由怒而发,其实他们早已色厉内荏。   铁头书生闻言微笑道:“诸位!我来为你们解开这场恩怨如何?现在我立身在此,先由你们强攻三招。   我不仅不还手,若一闪避,我也不干预这事,如你们三招不能将我败得,那就得听我支配。”   他的话,那里像一个弱冠之年的少年所说,更不像面对著一群武林高人,好似逗儿戏一般。   众人心中都暗骂道:“真是个不知死活的娃娃,慢说是我们群相联手,就是一人而上,你也不一定承受得了。”不过都未曾说出口来,只有那仗剑老人,面露凝霜,两目神光毕露。   他心中既爱这个狂生,因为他实在傲得可爱,但以自己在武林中的地位,又实在忍受不了这场羞辱。   当下格格地冷笑道:“狂娃,你既然要强自出头,也就休怪我们,老朽虽然行将就木,却也不能忍受这口恶气。”   铁头书生偶一接触到他那冷峻的目光,威武中而带怒意,定知这中间大有文章,当下微微一拱手道:“老前辈,非是我故意从中作梗,这件事既然被我发现,我想天下没有解不开的结,如老前辈见谅的话,我定然还老前辈一个公道。”   仗剑老人尚未答覆,但闻暴喝之声四起,跟著是虎虎生风,直令人砭肤生寒。   原来是环立诸人,见铁头书生对老人说话,表面以老前辈呼之,但每句话,却非由他作主不可,早已气得浑身发抖。   尤其他们一向对待老人,恭敬从命,今见铁头书生以一个乳臭未乾的青年,说话却是恁地狂妄。   当下同声虎吼,各运集功力,向铁头书生劈到。   铁头书生一掀剑眉,冷冷地道:“我早就已经说过,让你们三招,何必还这么故示姿态。”   他既未旋身,亦未闪避,仅仅暗中将先天罡气发出。   但恁地作怪,众人都相继冷哼一声,暴身退后,而且个个都面露惊容,瞪眼望著铁头书生。   再看铁头书生仍如没事人一般,脸上还是堆满笑意。   那仗剑老人,见众人都似被震伤,他深深地知道数人武功,无一人在自己之下,但数人齐上,尤其那“连环回龙手”更是江湖独步,竟在这少年面前施展不开,且未见少年还手就被震退,焉能不惊。   但他城府极深,面上仍然是泰然自若,两目棱芒一闪而逝。   铁头书生似乎已经看透这老人心事,当下朗朗地笑道:“老前辈,尚未请教上下怎么称呼?”   仗剑老人冷冷地看了铁头书生一眼:“老朽无名无姓,你也用不著这般客气,我倒是想知道你师从何人?”   铁头书生眉头一皱,心说:“这老头子气量好狭小,竟然连姓名也不愿说出。”微微笑道:“我没有你这么多顾忌,恩师淮南子,现隐居少室峰下,号称武林三杰,在下入道江湖为时甚短,故不识得许多武林高人。”   铁头书生的话,表面上是恭维别人,其实他除掉师执辈外,那里还将别人放在眼中呢。   仗剑老人脸色微变,他虽然不愿与淮南子为敌,也不愿开罪这武林三杰,但铁头书生这狂妄之态,又实在受不了。   当下一声冷笑道:“既然是淮南子的高足,那敢情好,我先给你点教训后,再去找你老鬼师傅去,看他是如何教出你这个无法无天的徒儿。”   铁头书生心中也自一惊,但自己并未听恩师道及有这么一位方外友人,况此人行为也著实可恶。   也就冷冷地答道:“凭你也配教训人,我若不看你须发全白,早就给你难看,不要以为我称你前辈,就是怕你。”   他的话,倒是实情,一见仗剑老人居然倚老卖老,欲以大凌小,并拟将铁头书生逼走,故心中大怒。   仗剑老人登时被他数说得老脸挂不住,怒喝道:“娃娃!我就不信你长了三头六臂。”剑招一领,呼、呼、呼,竟是连三招出手。   但见一片剑影,好不凌厉。   铁头书生见他已经偌大年纪了,火气倒也大得出奇,微微侧身就让过老人进手三招了。   但听得一声怒吼:“娃娃!再尝我这个。”剑虹乱卷,即有一片光幕罩落,直将铁头书生罩住。   那站在旁边的白衣少年,也惊得失声呼出。   铁头书生仍是不避不闪地,仅仅将先天罡气施出,虽然剑虹凌厉,总在离身数寸之处滑开。   仗剑老人似乎红了眼,剑招之狠,威猛绝伦,但听得一片天崩地裂之声,慑人心魂,凌厉剑峰,更有令人刺骨之感,好不怕人。   铁头书生却一直兀立未动,既不还手,也不闪避,任由老人剑招数变,或由缓而疾,或由疾而缓,他始终是展露笑容。   约莫有半盏茶之久,铁头书生吐气开声,当即有一股奇大无比的潜力,猛地向四周发出。   他也如冲天一鹤般,离地二三丈,斜身飘落在二丈之外。   再看仗剑老人,则面露凝霜,挥汗如雨,立身在那里,看著铁头书生。   这朵武林奇葩,却也不轻易放过别人,又微微笑道:“你教训过了吗?你那套飞云剑法倒还不错,就再舞一遍,待我来点出你剑招的毛病。”   他的话,既不像对敌,也不似对一个武林前辈的口吻。   直气得老人须发直竖,虽然他明知这个少年,有著非常的武功,但为著要争一口气,也就顾不得许多。   但见他气得抖抖地,一声怒喝道:“娃娃!少来卖狂。”宝剑起处,数点寒光,登时就荡开一片光幕,直将老人的身影淹没。   铁头书生心中暗忖道:“这老儿也太不识厉害,大概是不见真章,就没个完。”也就冷冷地一笑。   蓦闻琅□□,啸天龙吟之声,早见金虹一晃之下,那柄断金切玉的上古奇珍,已握在手中。   铁头书生并无意伤害其中任何一人,但知道欲化解眼前这场是非,惟有在武功上见个高低。   但见他面露凝霜,右臂一抬,宝剑已脱手飞出。   他原欲以驭气飞剑,来震慑这批武林中人,但因他此时武功,实在太高,金虹一晃之间,已将数人全罩在金虹之下。   环立诸人,本无一弱者,此时见铁头书生,竟能驭气飞剑,早已惊得目瞪口呆,尤其那仗剑老人,更是摇摇晃晃,惊惶失色。   铁头书生虽相距一二丈之外,但金虹闪晃之间,则不论前后左右,倏隐乍现。   那仗剑老人,一声怒喝道:“罢了,罢了!我终是学艺无成,今日总算又增了不少见识。”   说时,声音微颤,回头向环立诸人,微一颔首:“为著老朽,累得诸兄受辱,老朽有生之年,无以图报,容后世再报答诸位::”   他的话尚未说完,一举宝剑,向颈上抹去。   众人欲往相救,但却距离甚远,眼看这一个江湖名手,竟将命丧自己剑下。   铁头书生也未料到会有如此尴尬局面。   更未料到这老儿,有恁地好强,今竟欲自裁以泄其忿,当下也不禁大惊失色,又见诸人虽欲相救,皆已措手不及。   铁头书生一声长笑道:“老前辈,何故乃尔。”语落,食指弹去,一股劲风,竟将老人宝剑击偏。   但老儿性子实在古怪,故意振臂用劲,即听得琅琅□地一声,那柄宝剑,竟然自折为两段。   老人红著眼,提这半截剑柄,怒目望著铁头书生,心中暗骂道:“我与你这娃儿有何仇怨,竟敢欺人如此。”   老眼中倏地老泪纵横,是愤慨,也是惭愧,因为自己终究是老了,但似有满脸怒火,欲向铁头书生发泄。   远处忽传来一阵呵呵之声,直震得夜空中,荡起了一片回音,林中栖鸟,亦纷纷被惊散。   呵呵之声一落,就见一个红光满面的胖老头扑到当地,他来不及招呼铁头书生,就走到老人面前:“老儿,我的话你就是不信,还要这么小心眼,不是这娃儿手段高明,恐怕阎王殿里又增加一名冤鬼。”   他的话既诙且谐,更夹杂著呵呵之声,使这个紧张气氛,顿时改了过来。   又看向铁头书生笑道:“娃娃!这就是我那老道哥哥,当年七友之一的铁剑飞虹,他的飞云剑法,也曾经享誉武林,只是隐息甚久,故你不识,还不快来行礼。”   又指著铁头书生道:“老儿,他就是人称铁头书生的,不仅已传淮南子的衣钵,更有旷世奇遇,武功不仅在你我之上,刚才他毁剑相救,就可想见。”   铁头书生四字,果然发生效力,因为环立诸人早有耳闻,也都深悔自己见识浅,才自找没趣。   铁头书生见南阳羽士一到,也有几分不好意思,但碍著南阳羽士的情面,才向老人一揖:“老前辈,请恕晚辈刚才孟浪。”   这时南阳羽士正移目望著那白衣少年,他本狂放不羁,一向倚老卖老。   “娃娃!你这一向流浪在那里,今天晚上,你如不好好的说明,我老人家也不能容你。”   他的话显然是替铁剑飞虹预留余地。   白衣少年深深地一声叹息,又冲著南阳羽士一揖道:“老人家!非是晚辈有背师门,只因此事说来话长。”   说时向著那几间小屋一指,道:“夜风重,那几间矮舍,尚可暂歇,请老人家替我邀诸位高人移驾,容晚辈相告。”   并向著铁头书生笑道:“兄台仁心义胆,小弟感激不尽,能否一并移驾,容小弟奉上三杯水酒如何?”   南阳羽士一听他要向铁头书生奉上三杯水酒,早就咽下一口唾沫:“好哇!娃娃,你要不请我喝上三杯,我先就不依你。”   说时一拉铁剑飞虹:“老儿!走!我们先去喝个痛快。”   几条黑影,竟扑向那矮屋附近,外面看来甚小,里面布置却十分华丽,虽然谈不上富丽堂皇,但在这朴实的北方,倒还不失官宦气派,且有过之。   铁头书生更如跌在迷阵中,他不知这少年是何路数,为何南阳羽士又与他相识,任他聪明绝顶,一时也想不出答案来。   南阳羽士一路呵呵之笑声,震得夜空中,响声不绝。   白衣少年入内之后,里面立即走出四个老仆人,又抬来一坛陈酒,故登时满屋皆是酒香。   只有铁头书生一言不发,因为他此时疑虑正多,又碍著南阳羽士在座,自己不好开口询问,也只好闷著。   南阳羽士则一杯在握,早已将万事皆丢在脑后,对刚才来此目的都已忘却。   倒是那白衣少年,先一举杯,但顿时脸色惨白,星目中竟泛起泪珠,但他却强忍悲痛,虽几番欲言又止,但却向南阳羽士微一拱手:“老人家!晚辈许多事都落在你的眼中,究竟晚辈有何失去武林趣旨之处,尚请老人家作个公平的答覆。”   南阳羽士早是两眼一翻:“好哇,娃娃!我以为你好心孝敬我老人家,现在倒推在我的头上来了,不过看在你这酒的份上,我倒会替你解说一番。   但你必须将你近来的行为说明,否则我老人家嘴巴一抹,两腿就走,不再管你这笔闲帐。::”   白衣少年双颊微红,终于嗫嗫地说道:“老人家,不必误会,好汉做事好汉当,我白祯祥还没有到见不得人的时候,老人家就是不问,我也一并相告,尤其还有这位铁头仁兄在此,我能早点说出,不仅还可藉他一臂相助,否则,也不会超过三五日,那时说不定,我也会横尸在他那驭气飞剑之下。……”   他这番话,不仅铁头书生不解,就是在座诸人无不失色,尤其铁剑飞虹,脸上更是一阵青,一阵白,只是无人注意。   白祯祥又举著酒杯,向著铁剑飞虹道:“师傅,徒儿虽蒙你老人家教导,但我的血海深仇,你却一字不提。   至于别投名师,不过是因为徒儿报仇心切,又侦知仇人太多,且为当代数一数二的魔头,才有此事。”   微微一顿之后,回望数人,才又缓缓地说道:“来我也发觉那位师傅,竟是当代人魔之一,愧悔之余,乃不辞而走,他虽然悉心相授武功,但徒儿并未与他们同流合污,不过他也常提到你老人家的名字。”   他的话说得毫无掩饰,也听得众人无不动容。   铁头书生因为不知道他的情形,虽然几次想出语相问,终未问出。   倒是铁剑飞虹早已忍受不住,他人虽老,那火爆的性情,较诸年轻人,却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他也似有隐情,欲藉此故作掩饰。   当下厉声喝道:“一派胡言瞒得谁来,黄举人与你何干,竟然对他全家施以毒手,还诡称未与那些人同流。”说时,两目神光毕露。   直看得白祯祥微微战颤,低著头,双颊绯红,一语不发。   铁头书生本就为著归德府这些事,才连夜出来查访,今天虽然落在他眼中的一老一少,但因追查这边才顾此失彼。   现在听铁剑飞虹无意中道出,这白衣少年却低头不语,显然中间定有更多把戏,说不定这归德府几件仇杀事件,都是他一人所为。   本来铁头书生毫无城府,对人又无成见,虽然他对白衣少年尚具有好感,但一听他恁般嗜杀如命,心中大起反感。   剑眉一掀,也冷冷地问道:“这朗朗乾坤,既不容群魔们猖獗,而大施杀戮!::”   他的话说得正颜厉色,不仅白祯祥感觉不安,即在座诸人,心中都觉微凛。   而铁剑飞虹心中早也一乐,因为铁头书生一直袒护白祯祥,今见他也出语相责,暗忖道:“好教你这娃儿!可曾识得厉害。”   只有南阳羽士故作未见,不停地喝著酒,好似这些事,与他毫无关系。   白祯祥倏然立起身来,先朝铁剑飞虹一揖道:“师傅!黄举人一家,我不过是适逢其会,其实我赶到时,他的家小早被人杀死,他自己也卧倒血泊中,我正后悔自己迟到,才未能手刃亲仇。”说罢,眼泪竟簌簌地洒落。   铁剑飞虹当下怒道:“好一个利口孽徒,黄举人不仅为地方名士,也素为武林中人所尊敬,你居然敢嫁祸于人,使其死后仍蒙不白之冤。”   白祯祥闻言,反而朗朗地一笑,道:“既然师父认为黄举人是武林中正派人物,弟子一时也是百口莫辩,能否请问铁头仁兄,可曾识得通天行者其人。……”   铁头书生骤闻通天行者之名,心中也自一惊。   但却故作镇静,缓缓答道:“通天行者,为当代魔头之一,不仅在下识得,羽士老前辈也识得此人。”   他之所以故意扯上南阳羽士,是欲掩盖其内心不安,但白祯祥却朗朗地笑道:“铁头仁兄,这个我都知道,但他已经死了而且死得奇惨,他的尸体被人丢在雪中,是我替他掩埋的,故没有别人知道。”   这段话,说得不疾不徐,倒是铁头书生有几分不自在。   南阳羽士早又呵呵笑道:“恶人自有恶报,这有什么可怪的,你这娃娃也未免太小题大做。”   白祯祥当时面露凝霜,向南阳羽士笑道:“老人家,我不提起通天行者,你还不会开口呢,如果没有通天行者,谁也弄不清黄举人是个武林败类,衣冠禽兽一类人物呢!”   众人都被他这突然的举动,而微感惊异,他停了半晌,才又朗朗地说道:“黄举人,不过是我仇人之一,因为我父母的血海深仇,至今还是沉冤莫白,如果我早在一个时辰之前赶到,我当在老贼口中问出真相来。”   说时,脸上又现出那惨白之色来。   铁头书生本是嫉恶如仇,又且仁心义胆,虽听得黄举人竟暗中勾结恶魔,为害社会,但并不能全信,他本有特殊发现,故冷冷地问:“白兄请将话仔细说清,在下或者可以相助一臂。::”   白祯祥感激地报以一瞥,但又低下头,终于对铁头书生笑道:“铁头仁兄厚意,在下衷心铭感,今日趁我师傅在此,我将这前后经过说明,不论如何,总得弄个水落石出::”   铁头书生早已不耐,但知道这中间,一定还有一段不平凡的遭遇,也只好耐心听著了。   南阳羽士也是一声呵呵笑道:“娃娃!我且问你,那日我在千佛山附近,见你武功也自不弱,而且那奇异掌力,更另外具有一种巨大潜力,虽较唐贤侄要略逊一筹,但亦足可睨视江湖了。   究竟你耍什么花枪,又为什么瞒师别投呢?好好地对我老人家说明了,否则看我先劈了你。”他的话,不知从何处听出了漏洞,故一改那面团团笑呵呵之态。   铁头书生素知这个师执辈的个性,见他如此,也就不便发作,当下只冷眼旁观地望著白祯祥和铁剑飞虹二人。白祯祥听南阳羽士两目神光毕露,他也深知这位武林游侠的个性,尤其黄举人与他们都堪称至交,如不能说出真相,不仅不能见容这奇侠之前,就是铁剑飞虹翻脸,那时铁头书生自是不肯出手相助。   故略一沉思,才缓缓地说道:“老人家!我的血海深仇,谅我师傅或已见告,我离开白山黑水之后,因为这归德府就是我的老家,俗语说:‘落叶归根’,虽然我已家破人亡,但还想来一温儿时旧梦。”   说时,早已两眼微红,伤心欲碎,在座诸人,皆为动容。   终于哽咽了半天,才继续道:“当我入关之日,也正是各地不靖,我一面寻访高人,一面欲打探仇人下落。   那日在一座古寺之中,遇见一个胖老者,我见他练气行功时,居然将那古寺中屋顶震塌,我曾闻知我家仇人甚多,且多为江湖高手,当然不愿放弃这个机会,心中暗想:若得此人为师,何愁那血海深仇不报。”   只因他这一念之差,才引得许多烦恼来,甚至被那教养自己十年的铁剑飞虹所误会,并远自长白山中赶来关内,还几乎自裁在那宝剑之下。   原来他遇见的胖老者,正是当代魔头之一通天行者。   他自从拜在通天行者门下,大得通天行者赏识,且知其资质深厚,禀赋奇佳,故一年多来,武功精进自是一日千里。   本来白祯祥,一心在报父母之仇,对通天行者的行为也未曾注意,但时间一久,也就渐渐觉出其大异常规。   尤其那几个武功高不可攀的人物,言行之间都是那么阴险诡诈,且时常暗中计划著欲掀起一场武林的腥风血雨。   白祯祥又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听通天行者谈到黄举人的种种,尤其说到那只“古玉钏”的事。   白祯祥无时不在侦察父母深仇,既然“古玉钏”已经出现,而仇人自是十分正确,才在一次探询下,得知黄举人实是当初主持人物。   目前黄举人正与通天行者勾结,欲问鼎武林。   这些都是通天行者所言,自非虚语。   白祯祥自从知道通天行者的行为之后,一面暗中戒备,但又不敢明目张胆地离开,否则这个人魔是不会有什么情感可言。   终于在一次偶然的谈话之中,他约略谈到父仇母难,通天行者也未细问,就允许他去报仇。   其实那时正是无敌尊者兄弟,相约通天行者去夺取绝世神功三卷奇书的时候,否则那个魔头,怎会如此漠不关心。   白祯祥自从还得自由之身,一面庆幸著自己武功的精进,报亲仇自是有恃无恐,但却投在一代魔头门下,这要传开去,不知如何是好?   故在千佛山附近,遇见南阳羽士,虽经他一再追问,终未吐露半句自己身世来,就是这个道理。   但自从发现铁头书生和若兰之后,虽有交结之心愿,但那时他们正全力对付著无敌尊者诸人,终于在千佛山旁,四海尊者惨死在铁头书生金虹之下,通天行者被割去长须,白祯祥只有躲在旁边。   因为万一被通天行者指出,自己岂能幸免,那时父母血海之深仇,岂不沉于湖底,虽然当时有点忍辱偷生,但忍小忿,就大谋。   他却待在水城中,静待著千佛山的变化。   南阳羽士听他正隐在济南府中,早又咧著嘴,一声呵呵之笑后,道:“娃娃!好在你见机。”   他的话尚未说完,铁头书生早一声惊呼道:“糟了!这如何是好!”   听得众人,都瞪著眼,望著这朵武林奇葩。   第二十章 一管金箫闯南北   当南阳羽士呵呵之笑声甫落,铁头书生也惊呼道:“糟了!”   弄得诸人都目瞪口呆。   原来铁头书生偶一回头,见天色已大亮,不由发急,才失声叫出来。   南阳羽士本是呵呵之声,又已发出,见他表情有异,才笑问道:“娃娃!有啥事恁般紧张。”   铁头书生红著脸答道:“本来我与若兰妹妹约好四更前回到旅舍,现在天色已明,兰妹妹不知急成什么样子。”   南阳羽士早又一声呵呵之笑道:“我们只顾说话,我还忘记问你何时找到那娃娃的,你们别后的状况,还未向我老人家说呢?”   南阳羽士的嘴一向是毫无遮拦的,如今当著这许多外人,就如连珠炮一般,随口就问了出来。   直逼得铁头书生,双颊绯红,一句话也答不出来。   南阳羽士见铁头书生恁般作态,正欲寻他开心,咧著嘴呵呵大笑起来。   但笑声未落,南阳羽士早已一声怪叫。   原来当他咧嘴一笑时,不料被人投来一只死鼠,不偏不倚,正好落入口中,虽然不痛,但实在恶心之极。   南阳羽士这一怪叫,早引得一阵哄堂大笑,因为他从口中拉出那只死鼠的狼狈样,达于极点。   铁头书生对师执辈一向极为恭敬,但是对南阳羽士,也会逗他开心一番,当下面容一整:“老前辈!这可能是一只毒鼠,有人存心来算计你老人家的,但不知你身上带有解药没有?”   南阳羽士正没好气,但见铁头书生一脸正经的,心中不觉一动,但又不好当众故作惊慌。   这时,外面忽传来一声娇滴滴之笑:“老伯伯,我这里有解药。::”   铁头书生一听是若兰声音,知道这自然是她的杰作。   虽然心中直乐,但却仍一本正经地说道:“老前辈,既然人家身上带有解药,还不请她进来,免得毒发时。::”   不待他的话说完,南阳羽士早咧著嘴:“娃娃!我要你以后有好看的,今日暂且记上就是。”   若兰闻言,早已娇躯一闪,晃身而入,正好立身在南阳羽士身边,一手握住那一堆山羊胡子,面露得意之笑。   南阳羽士本欲移步,那还来得及,早又一声呵呵之笑道:“罢了,罢了,小姑奶奶!你就饶了我罢!”   众人不仅惊异于若兰的艳丽,更惊异她移步换形之奇异身法,又见她拉著南阳羽士的胡须直往下拔,又引得哄堂大笑。   待众人笑过,若兰才向南阳羽士道:“我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再乱讲,说话也没看个地方的。”   但她这些话,说出之后,自己的粉颊,也竟如胭脂般深透。   南阳羽士早又笑道:“小姑奶奶,下次再也不问你们的事了,不过你这丫头,也太不知好歹,我老人家是关心你。”   本来若兰早已放松拉著他胡须的手,闻言又欲去拔。   这次南阳羽士早有准备,故若兰此扑了个空,恨恨地一顿足道:“只要你乱讲,我随时都会拔掉你的胡子。”   她这天真而娇憨的举动,引得在座诸人,无不哄堂大笑,就是一直扳著脸孔的铁剑飞虹,也早已莞尔而笑。   铁头书生本担心自己未能依时赶回,既然若兰也赶来此间,他素知这个兰妹妹的性情,说不定她还有新的发现,或者又有令人发噱的把戏。   故一直望著若兰,笑而不语。   若兰也间或投以梦一般的一瞥,也是微笑不答,她这梦一般的眼波,也只有铁头书生,才能体会其深意的存在。   这时南阳羽士又是一阵呵呵的笑声之后,才向著白祯祥说道:“娃娃,你的话还未曾说完。我们这位小姑奶奶一到,说不定又有人脚上要揩油。”   本来他是无意提起,但也使得铁头书生霞飞两颊。   而那坐在一旁的白祯祥,更是如梦初醒般,但又无法掩饰其失态,也只得红著脸,低下头来。   因为白祯祥,自若兰晃身入内之后,那一双眼睛,就不停地向她上下打量,虽然他知传闻中与铁头书生同时行道江湖的是一个美丽女子,却万未料到是恁般天仙化人,不用说自己从未见过。   但对铁头书生,又好生嫉妒,他们朝夕耳环斯磨,好不亲热,不禁暗暗地恨道:“这小子好生艳福,能有这般美人儿陪伴。”   故白祯祥心中也就在计算著,虽然自己得不到这美人儿,但如能多留她在此,使自己多亲芳泽一番,也是生平乐事。   忽然他的眼神,又落在铁头书生身上!   见他神采奕奕,面露微笑,不禁钢牙一咬,恨恨地暗骂道:“小子!你不要太得意,我总有得你瞧的。::”   但白祯祥城府极深,故掩饰得天衣无缝,不知是此人本性如此,还是随著通天行者将天性也改了。   也只因白祯祥这见色入迷,几乎弄得武林中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使一个不可一世的铁头书生,也几乎陷入不拔的深渊中,而致遗恨绵绵,此是后话。   故当南阳羽士又问起他的事来,才将那飞上九霄的灵魂儿,唤回现实。   他这才简短地将千佛山焚毁之后,自己缓缓地东来,又复南下,虽然也曾听见过周村附近有一场大搏斗,但那时自己赶到时,连影子也未曾发现。   又说到冀鲁豫交界之处,这本是他落脚较长之地,因为距归德府很近,打听也极方便的。   他早已听到许多武林高人聚集的消息,那日在夏镇附近,遇上通天行者诸人,为避开他们,才不敢公然出面。   但晚间却发现通天行者的尸体,这个一代人魔虽然素行不义,但对自己也有过授艺之恩,才将他掩埋掉,以免其暴尸荒郊之外。   不过事后打听,得知通天行者诸人,原落脚在黄举人家中,也才引得他们全家皆遭杀身之祸。   但可惜他父母之冤仇,却弄得死无对证。   而他自己,也被恩师误会,群相逼迫,不仅以他叛师别投,还以为他真成为人魔的臂助。   所幸被铁头书生阻止,否则他已百死莫白了。   他这段话倒也是实情,听得那铁剑飞虹老脸上,也顿时雾散云霁。   铁头书生本性善良,为加强白祯祥所说的真实性,也才将那日旅邸中,通天行者乘若兰病中掩至,自己为相救兰妹,才出手扑杀那一代人魔,因为那时如一击不中,兰妹妹在病中也必遭其害,故出手甚重。   不过那斯,也太不自量力,想以其精湛修为,硬接我的“弹指神功”,故才如白仁兄所言,死状奇惨。   众人听他一说,都不禁面露惊容,尤其他所称“弹指神功”这种武林早经失传之绝学,居然又在少年人口中说出。   也不能不信这二十岁不到的少年有著旷世奇遇,也有著登峰造极的修为,因为他们都曾向这年轻人发过招。   只有白祯祥闻言,脸色微变,两眼棱芒一转,终于又低下头来。   他的心中,又多一层藉口,因为通天行者对他,虽无大恩却有授艺之德,这要在平时,对通天行者的死讯,他是决不关心。   但此时此地,一切全变,尤其美人当前,嫉妒之心,仇恨之心,早已掩盖了这个少年人的良知。   也只因铁头书生今日一言之失,才引得后来许多的麻烦,这是天意,并非人力所可以挽回的。   南阳羽士的呵呵之声又已响起:“娃娃!天什么时候了,莫非你要我们再饿著肚子不成?”   若兰那娇滴滴之声,也跟著响起:“事情还没完,外面还有两只死猪,那位去提他们进来,问过之后,送到府中衙门去,好了却那椿公案,否则这个年……”   不待若兰言尽,白祯祥早已身躯微晃,穿门而出。   若兰则在铁头书生耳边笑道:“信哥哥!这档子事,耽误我们很多时间,现在已经水落石出,我们应该走罢。”   回头又向南阳羽士娇笑道:“老伯伯!你同我们先去那万胜楼,歇息几天,我们再迳赴南阳府。”   南阳羽士闻言,脸色微变,但终于摇摇头,未曾作答。   若兰早又娇笑如花道:“老伯伯!我再不拔你的胡子了,我们还有许多事,未曾告诉你呢!”   南阳羽士仍是未曾作答,连那呵呵之声,也未发出。   铁头书生惟恐若兰再逗这位满怀心事的师执辈。   “既然羽士不愿去万胜楼,反正我们那里也未曾寄放任何衣物,就从此南下,亦无不可。”   南阳羽士仍是将头乱摇:“娃娃!我恐怕,我恐怕难离开这归德府了,你们还是早点去为是。”   仅仅短短地两句话,说得这两朵武林奇葩,都不禁心头微凛,因为以一个狂放不羁的江湖游侠,且武功几与武林三杰齐名,一管金箫,闯南荡北,败过多少成名人物,今日竟一反过去,说出那些英雄末路的话来,怎能不令人惊心动魄。   若兰本质纯良,女孩儿家,又最心慈,今见南阳羽士那一付惨淡之容,穷途末路之色,早已激起她那如虹豪气,她与南阳羽士也十分投缘,但她望著铁头书生虽也异常激动,但并未有所表示。   她略一迟疑,终于含著一泡泪水道:“老伯伯!你有什么事,只管对我们吩咐,我同信哥哥!::”   说到信哥哥,倏地停止,并张著那梦一般的眼睛,望著铁头书生。好似他们的一切,都无法分开,也惟有信哥哥在,始可获得解决似的。   爱情的魔力,尤其一个女孩子,对她心爱的人不仅付出了全般的爱,更将一切,都寄托在爱人的身上。   本来她将要说的话,忽然转到铁头书生的身上,这些事那里瞒得过经验丰富的南阳羽士。   终于面上红光一显,又是呵呵之声起,直震得屋瓦全被震动,他似有所感,但回视著众人,欲言又止者再。   若兰望了铁头书生一眼,正准备询问,蓦闻暴喝之声传来,南阳羽士早又是一声呵呵之笑,身躯一晃,拔地而起。   铁剑老人也跟著走出。   只有铁头书生和若兰徐徐的站起,并未迅速的走出,他们两人正有著说不尽的绵绵情话哩。   尤其两人在这一个晚间,都有著奇异的发现,虽然若兰也赶来此间,若不是有铁头书生坐在其中,恐怕这几幢矮屋,早已毁于掌下。   故若兰到达时,先制伏了那两个自命不凡的江湖人物,因为她没有时间来说明,也不容许她说明这件事。   但她听见铁头书生和南阳羽士都已到达此间,才一面同南阳羽士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这时,众人都已外出,若兰才向铁头书生说道:“信哥哥!我看这姓白的满口胡言,决不是个好东西,那双色迷迷的眼睛,看著就令人恶心,否则,他自己的师傅怎会对他那么凶,南阳老伯伯想是也被他骗著了。”   铁头书生正欲回答,就听得南阳羽士那呵呵之笑阵阵传来,当下一拉若兰,道:“他们又已拚上了,出去看看如何?”   若兰此次并未移动,好似语意未尽地,铁头书生因担心南阳羽士的安全,故硬拉著她便向外走出。   蓦听那苍老之声喝道:“畜牲,原来你也插在其中。”那怒喝之声,正是那铁剑飞虹老人所发,显因气愤过度,语音含糊。   两人都不知他系何所指,同时双双纵出,不禁也楞住了。   见这林中,已有数人卧倒血泊之中,呻吟之声,惨不忍闻。   南阳羽士挥动著一管金箫,点、戳、挑、拨,丝丝入扣,那旋天八手,确实非同等闲,间或带起一阵劲风。   闻之宛似管弦之乐一般,使人如置身乐坛之上,也累得对手之人就此失招,甚或失去性命。   那白祯祥早已不见,不过与南阳羽士对敌之人,武功显系第一流高手,看他步履如行云流水,身法似“穿云乳燕”,一身小巧功夫,远超过南阳羽士之上。   但也亏得是南阳羽士这般高人,要是另外换上别人,恐怕早已经血溅黄沙,横尸当地了。   左侧那铁剑飞虹面前,也站著二三高手,其中一人,身材矮小,好似一个未成熟的孩子。   刚才他指著喝骂的,大概就是此人。   铁剑飞虹本以一柄长剑逞威江湖,但自昨日被铁头书生以弹指神功,暗中将其震断了之后,虽然那时是迫不得已,因为铁剑飞虹正欲自刃之际,但此时面对这群高手,竟是英雄无用武之处,惟有空自暴喝而已。   忽然听那矮小身材之人笑道:“师傅,我看你老人家就歇息歇息吧!因为你所结交的人物::”   “住口!”不待那人言尽,铁剑飞虹早已暴喝连声,更狠狠地一掌劈去。   那人好似未曾闪避,立即结结实实地,挨上一掌,脸上随即泛起五个指印,嘴角也流出血来。   这时铁头书生和若兰,才看清那人的面孔,原来是一个面目佼好,年纪约十五六岁的少年。   想是这人能忍受这凌厉的一掌,还是他那付不屈服的态度,引起两人注意。   若兰低低地在铁头书生耳边说道:“这老儿好狠心,竟忍心对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施以毒手,我要不是看在南阳羽士与他交好,非给他吃点苦头不可。”   铁头书生素知若兰性情,忙拉住她的手,道:“兰妹妹,我想这中间另有文章,我们暂时忍耐一下。”   他的话还未说完,果然铁剑飞虹又在怒喝:“畜牲!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不容许你越雷池一步。”   那少年十分痛苦地,叫了一声“师傅”,终于未曾说出。   铁剑飞虹似更暴怒:“你还有脸叫我师傅,你这数年来藏身在何处,你还配做我的徒弟。”   少年忽然变得刚硬起来,迈身向后疾退三步,冷哼一声道:“这是你亲口说的,其实我们彼此都不配,也用不著别人来渲染,我已经被你当众劈过一掌,既未还手,亦未闪避,我现在就当著这些人的面前,要宣布一件丑恶而骇人听闻的武林怪事,以免鱼目混珠。::”   这少年年纪虽小,口齿却十分伶俐,而且措词也十分刻薄,早气得铁剑飞虹,牙齿咬得吱吱作响,脸上登时现出一片杀机。   若兰一拉铁头书生道:“信哥哥!我去帮南阳羽士退敌,这少年交给你。”   铁头书生尚未回答,若兰娇躯已飘起。   本来南阳羽士面前之对手,是个驼背老人,较之南阳羽士毫无逊色,只因名家相搏有著甚多顾虑,故此十分谨慎。   而南阳羽士则施展其旋天八手之金箫绝技,故此倍见功夫。   驼背老人本是当代江湖好手,曾列入泰山老一辈人物之一。   只因与红衣上人意见相左,才各走西东,但却与铁剑飞虹为忘年之交,而铁剑飞虹与南阳羽士又为好友。   既然南阳羽士与铁剑飞虹走在一起,现在驼背老人却又公然与南阳羽士过招,宁非怪事。   若兰也不察其中原因,只知道帮助南阳羽士,打走那驼背老人。   两人武功,本不相伯仲,且皆以内家罡力相拚,此时不要说有高手加入,任何一方有人相助,对方就有性命危险。   若兰身未落地,那银铃声音早已响起:“老伯伯!待我来打发这斯。”   语落,玉掌一翻,轻飘飘,一股劲风,直向驼背老人劈到。   驼背老人顿觉窒息,手中兵器一缓,原欲一阻来势,但不迎还好,谁知来势陡增,登时头昏目眩地吐出一口血来。   驼背老人功力本在一般江湖人物之上,经验又更丰富,以其单打独斗,也不一定能败得南阳羽士。   何况又增高人,出手第一招,自己就受重伤,轻轻地一叹,撤剑就走。他的身手果然不凡,几个起落,就扑离当地。   好快,直如飘风一晃般。   南阳羽士见若兰骤然现身,驼背老人退走,老眼中竟洒下几滴泪珠。   弄得若兰不知所措,还以为他已受伤,倚在南阳羽士身边,娇憨地问道:“老伯伯!驼鬼业已受伤而走,下次遇上,再不容他逃去。”   南阳羽士惨淡地一笑道:“姑娘,这人逃去,我的一生又当更增颠沛之苦了,也要增加武林中许多杀伐,只是你们年纪太轻,还不明白此中道理::。”   一个狂放不羁的江湖游侠,说话竟变得恁般吞吞吐吐。   若兰当下小嘴一呶:“老伯伯!不是我说句不自量力的话,驼鬼的伤势,少说也得三数,日才能休养痊愈,那是因我不识此人,否则那会容他这般轻易逃去。”   蓦闻一个冷冷的声音接口道:“他是有人请来,自然就有人负责他回去,姑娘武功虽高,岂能奈何得了他。”   若兰闻他说话,早又激起她那好胜之心,回头一看,见被铁剑飞虹打过的少年,面上血迹犹存。   本欲顶他几句,但见他狼狈的模样,说到口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终于冷冷地看了一眼,才向著南阳羽士娇笑道:“老伯伯!你看天色这么黯淡,莫非又要下雪。”   南阳羽士张望了半天,才颤颤地说道:“唉!下雪。下雪,这是天意,岂是人力所可以挽回的。”   若兰见他说话,一反过去,似乎是著魔一般,又好像发出呓语,楞楞地,看著他,好生奇怪。   南阳羽士忽然又是一声呵呵之笑,向著那个少年问道:“娃娃!你何时拜在铁剑飞虹门下的?你叫啥名字?”   少年闻言,先自别过头去,好半晌,才冷冷地向南阳羽士问道:“你与他是敌是友,他最近的行为,你可曾同他在一起。”说时,两目射出两道棱芒。   南阳羽士对这个少年人,本已发生几分好感,又见说话语意之中,藏头露尾,大有蹊跷。   当下先是一声呵呵之笑道:“娃娃!你还未跷尾巴,我就知道你会拉尿,你那点道行,居然敢在我老人家面前耍花枪。”   说时,故意将声音提高,又是一声呵呵之笑,道:“娃娃!老实告诉你,我与铁剑老儿论交时,你还不知道在那里,就是他隐居于长白山中,也是卅年前的事了,……”   少年闻言,先自一笑,那声音好比凄厉之哭声。   “原来如此,那你刚才,又为何与驼背老人以死相拚呢?你知道驼背老人与铁剑飞虹的事吗?”   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狂放不羁的江湖游侠,却被一个没没无闻的后生小子,几句话,问得哑口无言。   因为这实在太怪,明明铁剑老儿亲口说出,驼背老鬼就是使其家破人亡的主角儿,也是他自己的对头,为什么这小娃儿却恁般说法呢?   若兰一直立身旁边,冷眼观察著,她不仅听出这少年语出有因,也看出南阳羽士一脸犹疑之色来。   她早已艳笑如花道:“小兄弟,你只管说出来,我们昨天晚间,才与你那师傅相遇,那时他正逼迫你那师兄就范,我们赶到时,才替他化解的。”   少年一听,先向南阳羽士一揖:“侄儿就是韩念生,我们一家都丧生在老贼阴谋之下,老贼假意将我抚养,其实是要我侍候他们,后来我在他们闲谈中,无意间才听出他们的阴谋诡计。   这才逃了出来,投在天池之畔,那位不知名的老人跟前,苦学四年,这次先去找寻老贼,不意他已西来,故才跟踪而至。……”说时,早已泪珠滚落,竟已语不成声。   南阳羽士亦已脸色惨白,因为面前这个少年,正是自己的骨肉,那次他家遭洗劫时,同时波及的族兄后代。   这时南阳羽士如梦方醒,当下恨恨地一顿足,登时碎石纷飞。   韩念生又继续说道:“铁剑飞虹表面与武林正宗相往来,其实暗藏鬼诈,并结交许多江湖匪类,其中以驼背老人、邱老儿、五毒罗刹,皆为其好友。”   半天,才半信半疑地问道:“白羽侠士,久享盛名,他们不知如何闹翻的,听说白羽侠士也有一段悲惨的身世。”   若兰惊问道:“谁是白羽侠士?难道那个叫白祯祥的,也配以侠士相称。”   南阳羽士这时颤颤地向若兰说道:“娃娃,快找你信哥哥来,我还有事要问你们,既然老贼无故涉足中原,岂能这么简单,若不早为之计,那时岂不坐失先机,任由这批魔头们乱舞。”   若兰正因铁头书生,久未露面,心下好生奇怪,因为南阳羽士在侧,自己不好走开,这一听他提出,心中早已不自在。   虽然她深深地知道,以信哥哥的武功,决吃不了亏,但他们的安危,却是两人共同所关注的。   听南阳羽士一说,先打量四周之后,正欲飘身而起,空际正飘来一阵蚊语之声:“兰妹妹,先邀羽士入城,回头我就赶来。”   若兰闻言,先向南阳羽士笑道:“老伯伯,信哥哥要我们先入城去,他随后将会赶来。”   南阳羽士虽未听得铁头书生以千里密传音功夫发话,但他深信若兰已练就天耳通,自己在这方面,还相差甚多。   也料知铁头书生,必有其他发现,否则他不会跟踪而去。   但南阳羽士却不愿意离开这几间矮屋,在他的想像之中,这几个人魔,早晚终会来此的。   这时若兰望著那姓韩的少年,说道:“你既然知道老伯伯的行事为人,那么不妨同我们一起入城,我信哥哥回来,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说她天真也好,娇憨也好,当著一个初见面的人,就毫不隐讳地信哥哥长,信哥哥短地赞个不停。   韩念生见南阳羽士对她,爱护中还带几分偏袒,他的脸皮要嫩得多,又从未同女孩子接触过,早已霞生两颊,那里还答得出话来。   终于南阳羽士呵呵之笑道:“娃娃,你先去等信哥哥,我还得在此守候魔头们再来呢!”   又向韩念生说道:“孩子你也同这位刘姐姐去罢,好好地跟唐大哥练习武功,自有出头日子::”   若兰见南阳羽士,忽然中途变卦。又见他竟以这韩姓少年相托,早就急道:“老伯伯!信哥哥说过,要我们去等他,你留在此守株待兔,有何益处,万一群贼掩至,那时彼众我寡,岂是玩儿的。”   半天,才又故意撒娇道:“老伯伯!你是否不相信信哥哥说的话。”   南阳羽士微微一叹道:“娃娃,你误会了,威信贤侄,不仅是一朵奇葩,也足以称得起为武林中的俊彦。”   “我们老一辈的人,没有不对他爱护备至,尤以他仁心义胆,豪气干云,更为江湖中树立楷模,我那会不信他的话。”   若兰听南阳羽士连连称赞信哥哥,心中早是甜甜地,比当面称赞自己还要舒服得多,但她却又故意问道:“那么你既然相信信哥哥的话,为何又要一人留在此地,如果信哥哥已擒住魔头之一,又要我们往返来找,你一人在此我们也放心不下。”   南阳羽士反是呵呵地笑道:“娃娃!我七老八十的,还怕什么,今天既容驼背老鬼逸去,我也决不能离此,我们约定,这里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之地。::”   他的话,说得斩钉截铁,末了,竟激起空际一片回音。   若兰知道强不过这个怪老人,星目一转,落在韩念生脸上,她希望韩念生能够帮助劝说一番。   不料韩念生微微一笑,道:“姐姐!那你就先走一步,我陪伯父在此,有事时,我再来通知你们。”   若兰不禁暗骂道:“好小子!你不帮忙说话,反而拉腿,真岂有此理。”   但她却未骂出,倒是南阳羽士呵呵之笑声,震得林间栖鸟惊飞。   若兰见南阳羽士不愿离此,也就将面色一整:“老伯伯!既然如此,你可不能离开,我去找得信哥哥之后,一并来此。”   这个天性纯良的姑娘,想得很多,也想得很远,因为见南阳羽士坚决不离此地,岂是无因。   但信哥哥既然约定去归德府城中,如果自己不去,他在那里也是十分可虑。故若兰在一番考虑之下,决定去找铁头书生来。   但在她离去不久之后,这几间矮屋中又起了显著的变化,且南阳羽士几乎丧失性命,这又断非若兰所能料及的。   若兰既然惦念著南阳羽士,又关心著铁头书生,这才约定南阳羽士在此相候,自己去寻找。   她宛似一缕淡烟,愈去愈远,瞬息不见踪迹,待她寻得铁头书生时,两人再赶来此处,早已面目全非,此时后话。   虽然她料定铁头书生说话方向,但她料想信哥哥不会停留一地。   当然她仍不放弃唯一合理的寻找之法,就是先奔到先前铁头书生发话附近,追查一下可疑形迹。   天色又渐渐黑下来,北风怒号著,雪片像黄豆大,一颗颗洒落,亮晶晶地。   若兰此时也不禁有点气馁,究竟信哥哥在何处,为什么南阳羽士,坚决不肯离开几间矮屋。   她虽然不停地奔走,脑际中却一幕一幕泛出。   蓦地,一点微弱的灯火一闪而没,虽然为时甚短,在这茫茫的黑夜,何啻大海中相遇一叶扁舟。   故登时精神十分振奋,一提丹田之气,施展轻功至极限。   虽然她较之铁头书生的驭气飞行尚要逊色,但却足以睨视武林,甚至当今武林三杰,亦无以与之相较。   但恁地作怪,灯光愈去愈远,忽而灭,忽而明,小妮子却不服这口气,虽然明知道荧荧灯火不关自己之事,总想一察究竟。   又再提气飞行,小灯早已隐没,但见一片篱园包围在风雪之中。   若兰心中一定,既然有林,就必有屋,且有灯光,就不能无人居住,最少也得找个人问明究竟。   她想做就做,迈步向内走入,见有几幢精舍建筑其中,周围有许多松柏之类的林木,故虽然是冬夜里,仍衬托得这几间精舍春意盎然。   若兰急于寻找有无主人,想打探一下此间离城路径。   当她敲门入内,但见黑漆漆一片,一股腥臭之味直扑鼻间,那里像有人居住的样子,这与四周景色和精舍构筑太不调和。   她也是艺高人胆大,且抱著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正待举步入内。   蓦闻一声苍老的声音喝道:“站住!”   若兰闻声也惊得一身冷汗,因为在这鬼气森森的屋中,这等声音实在难听。   当若兰回步旋身之间,心中虽然扑通扑通乱跳,但脸上仍展露著花般笑意。   那苍老的声音,一见若兰这花般的美人儿,本来喝出之声倏地止住,低低地问道:“姑娘敢与这精舍主人有过相识,还是来查问这件无头命案的。”   他的话虽然放得比较柔和,但每句话都如利刃一般,尤其他长眉下的两道棱芒,更令人不敢逼视。   若兰也是个素不服人的,如果这老人直言相告,说不定还会得她一臂之助,但老人那半恐吓半询问态度,早已激起她那女儿家脾气来。   当下笑容一敛,面露凝霜,冷冷地说道:“我既不识得此间主人,也不是来查什么无头命案,不过是路经此地,如果我推门入内,是犯了你的规矩,那么,就听你处置吧!”   她的话也一改常态,想是这苍老的声音,在那一喝之下骇得不浅,故意鼓鼓地,说得不露半丝笑意。   那人一皱眉头,心中暗骂道:“好个厉害的丫头,我要不从大处著想,就让你进去尝尝苦味。”   本来他正想解释几句,蓦闻几声天崩地裂之巨响传来,跟著夜空中,爆出阵阵火花,在这乌天黑地的雪夜,令人不寒而栗。   那人也登时面色惨变,是自言自语,也好似呓梦一般:“罢了!罢了!那些贼子们,算是达到了目的,但不知他们都离开了没有。”   他这些话,听得刘若兰正张著那梦一般的眼波,望著这长眉黑衣的怪老人。   还来不及问一下这怪老人,究竟是什么一回事,蓦闻长空中,传来几声轻响,跟著是两条白影一晃,同时落在那老人身侧。   若兰一见,几乎惊叫起来,原来飞落人影之一,正是自己的信哥哥,但他身后却跟著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她的衣饰,她那模样儿,无一不美,还有两个醉人的梨涡儿,更令人沉醉。   铁头书生双脚落地之后,连正眼也未向这面望一下,先向那怪老人一揖道:“老前辈,事情可能糟了。”   怪老人尚未答言,那少女却抢著说道:“爷爷,既然驼鬼已经在此现身,谅也不会走得太远,况有铁剑飞虹的落脚之处。”   若兰听他们所说的驼鬼,当然就是被自己击伤的驼背老人,心中不禁一喜。   但小心眼中,又不觉暗骂道:“连那么窝囊废物,你们也对付不了,还逞什么英雄。”   本来她想告诉信哥哥,说驼背老人负伤逃去,但看见信哥哥正同那小妖精一道,早又犯上那酸酸儿,星目中似已冒出火来。   只是不曾发作,但这次她较为沉著,没有生气就走。   那个怪老人好半天才转过头来,铁头书生和那少女也随著回过头来。   铁头书生早已惊呼道:“兰妹妹!你不是同南阳羽士回归德府去了吗?”   若兰先不答他的问话,冷冷地看了那少女一眼。   又望望铁头书生,才缓缓地说道:“我为什么要回归德府,这儿又不是皇城禁地,难道不许我来吗?”   铁头书生一听,先自苦笑一声,他知道若兰又犯了小姑奶奶性情,知道一时又无法解释。不过他亟欲知道的,是南阳羽士的下落。   当下强作镇静,指著那怪老人道:“兰妹妹!快过来,这位就是师傅上次所言,隐居在长白山中的天池隐侠老前辈。”   又指著那少女说道:“这位就是老前辈的孙女儿,小凤姑娘。”   最后才将若兰的姓名,告诉天池隐侠。   天池老人先是朗朗地笑道:“你们两人的姓名已经惊震寰宇,江湖上,谁不称道铁头书生和刘女侠。”   若兰本对老人心存芥蒂,如今听他一顿赞誉,心中一乐,才缓缓地走过来,用著埋怨半撒娇的口吻:“老人家,你真会寻人家开心,要我在平时,早拔掉你的胡须。”   天池老人闻言,早已握住自己胡须:“慢来,慢来,我知道你这女娃儿厉害。”说时,又朗朗地大笑。   小凤见若兰长的意态殊颜,在这雪夜中,不啻仙女下凡,那高贵圣洁的风仪,虽有仰不可攀之感,但她面上娇笑却又十分亲切近人。   小凤一直住在那冷冷清清地,人迹罕至的深山,那长白山终年被皑皑白雪所笼罩,那天池虽也风景如画气象万千,但她连一个伴儿都没有,终日除跟爷爷练剑外,就是与那古柏寒梅为伍。   这次一见到铁头书生,自己始终沉醉在梦中,因为她不敢相信这是事实,然而面前还站著个俏生生的若兰姑娘。   这个若兰姑娘,不仅是秀外慧中。且说话机警中还带著俏皮,小凤心中直乐,巴不得快点来亲近她。   当下一晃娇躯,趋身近侧,若兰虽然知她全无恶意,但女孩儿家天赋的本能,竟无意中将那绝世高人所输功力,缓缓发势。   她虽出于无心,那个晃身扑到的小凤姑娘,却被震得娇躯摇晃。   小凤武功本亦不弱,这半年来,在实际生活体验下,更是一日千里。   刚才若兰身上所发出的那股无形罡力,她认为若兰是有意伤她,或者故意在测验她的功力。   女孩儿家那有不好胜的,尤其在美丽女人面前,为著争一口气那怕就拚掉性命,也将不顾。   当下冷哼一声,斜退一大步,右臂微拳,呼地一掌拍出,看似缓慢之极,实则就是天池老人数十年精心绝学之一“手披浮云”。   若兰万未料到这个如水葱般的人骤然变脸,她的心地纯良,又在恩师口中听到过天池老人许多轶事。   虽然他孙女儿骤然变色,她总是不愿有伤天池老人之心,望著铁头书生,仅仅娇躯微闪,让过这凌厉的一击。   虽然她闪让快捷,但也仅是毫发之差,那劲风却也砭肤生寒。   若兰心下也不由有气,暗骂道:“你这贱人好野,我岂是怕你,若不是看在天池老人份上,哼!准教你好看。”   她这心念初转,小凤早又旋身上步,一招“乘风击浪”快捷无伦地劈到,登时就有一股强大的劲风,有如天崩地裂般向若兰扑来。   若兰星目一转,正落在铁头书生身上,见他楞楞地,简直手足无措般。   若兰不仅无名火高烧,也更激起她少女强烈的自尊,还有那酸味儿未尽,当下冷笑一声道:“原来你们是有计划的来对付我,难道我还怕你不成。”   但见她那娇躯霍地拔起,不仅避过小凤凌厉的一掌,人竟如冲天一鹤般,掠地二三丈高下。   她人在空中之际,两臂已经微微的抬起,显然她也有意要惩治一下那刁钻顽皮的小凤姑娘。   小凤见她果然身法奇异,也不禁暗暗吃惊。   但她是个素不服人的家伙,明知对方武功高过自己,要她就恁地屈服,那怕就拚掉性命,也将在所不惜。   虽然见若兰娇躯离地,她也就以两股回然不同的劈空掌法,向上击去。   她这两招出手,不仅出乎若兰意外,也惊得立身数丈之外的天池老人大惊失色,暗骂道:“你这丫头,人家与你又无仇恨,较量武功也用不著恁般拚命。”   因为这两招绝学,正是天池老人三十年来所独创“摇影掌法”,不仅威猛绝伦,当之者筋断骨折。   若兰人在空中,骤觉两股阴柔亦并之功力自下相袭,虽然她有罡气护住全身要害,但也得加意防备。   但见她娇躯猛地向下坠落,两掌也轻飘飘划出两股微而不劲的罡风。   恁地作怪,若兰不过是冀图自保,才猛施千斤坠功夫,降落悬在半空的身体,玉掌也发出轻推虚扫的两招四式奇异之绝学。   本来小凤以劈空掌力打出乃祖所创之摇影掌法。   尤其她出手十分巧妙,右手以凌厉无俦“期山门影”,左手则以“暗渡三江”的绝技,一刚一柔,堪称狠毒。   万不料若兰玉掌频翻,几股不同的劲道,不仅化解对方凌厉万钧的掌法,也硬将对方震伤,所幸她无意伤人,小凤才能幸免,就是这样,小妮子吃的苦头也自不小。   当下铁青著脸孔,眼中含泪,楞楞地望著若兰,娇躯一晃,呛当当,竟拔出那口奇珍的宝剑。   她正欲扑出,却被一连串的笑声打断,一个娇躯竟被天池老人抱住。   铁头书生也在同时纵落若兰身旁,拉住她的柔荑道:“兰妹妹!现在犯不著闹意气,较量武功也有个时候,何况!……”   他的话,显然别有所指,关怀中微带几分责备。   若兰本欲发作,但接触到他那灼灼逼人的目光,早又溶化在他那柔情蜜意之中。   那面天池老人,也在半埋怨,半斥半责地说道:“丫头,这么大的人整天找人打架,也不害羞,你知道爷爷还能照顾你多久,还不去向那刘姐姐陪个不是。”   若兰只要有信哥哥站在身边,早已是一天云雾全散,脸上已再度展露著那玫瑰花般的笑意。   小凤见他们两人相偕而立,真称得上是一对璧人,虽然她一向对儿女情怀还不大注意,在那长白山中,也曾有过月下花前之思,但她没有经历过异性的爱,不要说男孩子,就是连女孩子也未曾见过。   此时见铁头书生英姿洒洒,何如玉树临风,站在若兰身边,登时使这个眼高于顶的小凤姑娘,如掉在奇寒难耐的冰窖之中,混身发抖。   因为这个天真的姑娘,从她心中所发出一种令人难以想像的感觉。   她也只觉铁头书生是那么温存,是那么机警,又是那么解人心意,她与他见面还不到两个时辰之久,本来谈不上爱,但此时见他与若兰相偕而立,登时头上就重重地受了一击,头昏目眩。   只觉得有千百个若兰姑娘站在旁边向他微笑著。   小凤并不觉得,她内心有发出什么作用,只觉得自己这般可怜,这般孤独,这个宇宙对她也并不觉得可贵。   因为在她看起来,这些都是多余的。   正当她楞楞地不知所措时,铁头书生那朗朗之声已在响起:“凤姑娘!你挟天池武学已为群魔敲起丧钟,这番南来但愿能一展所学。”   他的话是想冲淡这沉闷尴尬的局面。   天池老人也跟著朗朗地笑道:“凤丫头。你多跟刘姐姐和唐大哥领教,他们都挟武林绝学。::”   天池老人想是对铁头书生有著偏爱,说话时总是看他。   这时远处又传来阵阵响声,铁头书生猛地一摇若兰的娇躯,问道:“兰妹妹!南阳羽士是否已去归德府::”   不待他的话说完,若兰大概也发觉信哥哥这失神之状:“信哥哥!羽士不肯离开那几间矮舍,我才来此找你,本来::”   铁头书生闻言,早失声惊叫道:“糟了!”   若兰正不知他所指为何,直张著那梦一般的眼波一直望著铁头书生,楞楞地,似有千万般委屈。   铁头书生冲著天池老人,微一拱手:“老前辈,既然南阳羽士尚未离开,谅系凶多吉少,我这就赶去。请你::”   不待铁头书生言尽,天池老人早又朗朗地笑道:“我们也一同去看看,这些魔头们究竟以什么花样,来掩饰天下人的耳目。”   他的笑声,十分凄厉,令人闻之不寒而栗。   铁头书生早已拔地纵起,更施展出驭气于飞之术,有如一点淡烟,闪晃而逝。   若兰见铁头书生一走,正欲跟踪而起。   天池老人先是微微一笑道:“兰姑娘,我将凤丫头交给你,说不定今天晚上还有一场拚命格斗,请你::”   说到一半,倏地止住,又看著小凤姑娘道:“凤丫头,以后你若再捣蛋,小心我劈了你。”   这是小凤生平未曾见过爷爷恁般正颜厉色过,本来心中一肚子不高兴,听天池老人一说,哇地一声竟哭出声来。   若兰心地纯良,对小凤亦无恶感,尤其她的武功已自不弱,天池老人这般当面相斥,自然是刚才她对自己无礼,当下好生过意不去。   乃微一裣衽,道:“老前辈说那里话来,我幼失父母,又无兄弟,今日当著老前辈,就与令孙女结为姊妹。”   天池老人登时泛上一片慈祥之色,又是一阵朗朗之笑:“但愿他日,天长日久,你们毋忘这雪夜结拜之情,我老人家,了却这椿公案之后,也就将::”   他本来十分高兴,末了未尽之言却未说完,更似感觉失言,但为掩饰其不安,才对两人微笑道:“我先走一步,你们也随后就来。”   老人笑声一落,人也轻轻拔起,好快,转眼就已不见,果真姜是老的辣。   若兰拉著小凤,也跟著纵出,本来她恐怕小凤轻功有限,有意相助其一臂,但两人起步之后,小凤倒还不大要借助若兰的帮助。   两人愈去愈远,真是似飞鸟,似飘风,在这雪夜里,她们又是全白的衣饰,连人影也看不出来。   但当她们奔到那几间矮舍之处,不禁楞住了,虽然只是短短地一段时间,这里却已面目全非。   那些树木,早已折损,矮舍还在冒著余烟。   尤其还有石裂土翻之处,状至惊人。   若兰早又翻著那梦般的眼波,四下里寻找著,而铁头书生面露凝霜,提气而行,细心地侦察,天池老人也是面色惨淡地一言未发。   小凤一向不惯于这沉闷的气氛,但自与若兰订交之后,心中早又将那些不愉快抛诸九霄云外。   这时见铁头书生一味地寻找,先是娇媚地笑道:“你究竟找什么?告诉我们帮你来找吧。”   铁头书生回头向二人苦笑了一下,才缓缓地说道:“据我所看,南阳羽士或遭不幸,或已离此,均不得而知,不过魔头们的踪迹也均已失去,我们再要去找他们,恐怕也非一朝一夕之功了。”   天池老人也微微地,叹出一口气来:“孩子!但愿南阳羽士,能逃此大劫::”   若兰望著两人说话的神情,心中也是大惧。   女孩儿家面慈心软,尤其她对南阳羽士,更有著另一番情感,听说他遭遇危险,差点哭出来,也好生后悔未逼著他离此。   忽然那天池老人,又深深地叹息一声,道:“这是天意,岂人力可以挽回。”听得铁头书生等人,都倏然心动。   本来他们祖孙两人,自从离开长白山之后,一面想查访红衣上人等行踪及群魔下落,但他俩到达泰山之时,那儿早被淮南子诸人扫穴犁庭,红魔铩羽而逃。   天池老人才偕同小凤漫游齐鲁之地,那日遇南阳羽士及海岛圣尼、梦云师太之后,才决定带著小凤重返天池。   不料在山海关附近,遇见了销声匿迹已久的铁剑飞虹,按此人在关外,一向名声就不大好闻。更奇怪的还是驼背老人伴同。   本来也只是传说,天池老人的家仇子难传与两人有关,但因主犯是红衣老怪,故未曾注意到二人身上。   如今既然不期而遇,那肯再轻易的放过,正不知这两个家伙的诡谋如何,这才跟了下来。   待他们抵达这归德府之后,铁剑飞虹忽然隐去。   此时气得天池老人终日吹胡瞪眼,因为三十岁老娘倒绷了孩子,在天池老人手下,竟使铁剑飞虹走脱。   他虽然七老八十,但好胜之心仍不下于年轻人,那里服这口气,才愤而折返梁山泊,在微山湖查访了半月之久。   当他再返归德府时,此处已是乌烟瘴气了。   但姜毕竟是老的辣,经过他几日的观察,又找出铁剑飞虹的下落,且探知他们此次举事阴谋。   不仅黄举人一家,是铁剑飞虹老贼所为,就是南关的两个无头命案,也全是由他引出的。   这斯以武林正宗面具,并以淮南子诸人为掩护,暗中却结纳驼背老人与无敌尊者诸人,更故意在这府镇重地,做这几件惊天动地的事,一面震惊官府,并使得武林诸辈无法辨知真伪。   尤以黄举人是有名绅士,武功声望更见重一方,此人与黑白两道多有往来,也是铁剑飞虹诸魔的好友。   因为白祯祥南下寻仇,他们为防范未然,才将黄举人一家灭口,使得白祯祥毫无线索可寻,且成为众人追捕目标。   铁剑飞虹诸人的用心,不为不毒。   这几间矮舍也为黄举人家所占有,早在一年前就有人在此落脚,其中设置更是富丽堂皇,应有尽有。   铁剑飞虹先笼络上南阳羽士,再约定驼背老人,原拟将南阳羽士击杀。   却未料到铁头书生和若兰出现。   铁剑飞虹故意表示对白祯祥的宽恕,其实他这老奸巨滑之徒,因为自己对铁头书生无可奈何。   更未料到若兰一出手就将驼背老人击伤,铁剑飞虹不得不藉故逃走。   铁头书生顿觉这复杂情形那肯放松,追踪而至。   中途与天池老人祖孙相遇,因为铁头书生名声太大,又因天池老人见多识广,才未发生误会,彼此将所见一说。   天池老人因数度来此,且曾会过驼背老鬼,故才知道南阳羽士上当,才要铁头书生设法通知。   因为数幢矮舍,魔头们早计划将群雄诱至时,以硫磺及火药暗中暴袭,以期消灭于无形。   故铁头书生才以千里传音功夫通知若兰,谁知南阳羽士误听奸人之言,不听若兰劝告,坚不离开那几间矮舍。   若兰因不明就里,才单独去找信哥哥。   那知就在她离去之顷,这里就被那些预置的硫磺火药给引爆和燃烧,才会有那些天崩地裂之巨响。   铁头书生以为南阳羽士凶多吉少,故对这位师执辈,愧感中还带几分哀痛。   天池老人对南阳羽士也十分挂虑,对于这位江湖游侠寄以无限同情。   终于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   “孩子们!是福不是祸,是祸走不脱,南阳羽士吉人自有天相,我们还是去办正事要紧,那个姓韩的孩子,根基虽不如你们,但也为武林中不可多得之才,我曾经发现他也在此处出没,不知……”   不待天池老人言尽,若兰惊问道:“老前辈!你是说,那个叫韩念生的后生?”   天池老人见她问得突然知必有因,颤颤地答道:“正是韩念生,他便是铁剑飞虹收养大的,你在何处见他?”   若兰指著那堆火灰未罄之处,说道:“他陪同南阳羽士坐在此间,说是要等那驼鬼再来。”   天池老人闻言顿作虎吼,直震得回音缥渺,经久未息,想是欲藉此一吐胸中闷气。   若兰心中,好生难过,她此时才知道,韩念生口中所云怪老人,大概就是天池隐侠。   这时,北风仍呼呼地吹,大地似乎愈来愈小,宇宙也似变小了许多,只有几个人的心情各有不同的感觉,尤其铁头书生,愤怒、悔恨、惭愧兼而有之。   若兰也是含著一泡泪水,小凤刁顽惯了,对这里许多事,也不甚清楚,只有淡淡地向天池老人道:“既然仇人已经远□,我们还是暂时离开为是。”   天池老人又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   “好罢,那就再到那边去居留几日,我还有许多事要同你们说明,反正这档事情断非三数日可能了结。”   说时,大袖一摆,人也飘然而起,瞬息间就在十来丈之外,铁头书生看了若兰和小凤一眼,也缓缓走去。   四个人影,好快!在这雪夜中,有如魅影一般。   只有北风,还不停地吹,卷起著雪花,蔚成一幅雪林晚眺图画。   第二十一章 英雄有泪不轻弹   当天池隐侠偕同铁头书生等人,怀著极沉重的心情跃离当地,去势之快无与伦比。   约有一个时辰之久,才到达那幽径丛林,杂草横生的山谷,几间精舍,隐藏在飞雪苍茫中。   看上去,恰似一幅踏雪寻梅图画。   铁头书生一拉若兰道:“兰妹妹,此景此情如入图画之中,此间主人定是一位世外高人,否则天池老前辈不会冒然莅止,常人也无福消受得这林泉山水之乐。”   若兰望著他娇笑著,旋听得天池老人朗朗地笑道:“我带你们来,也不过是了却我一椿心愿而已。”   数人都不知他系何所指,但未曾问出,只张著怀疑的目光望著这个一代奇侠。   他们前行之间,但见峰回路转,山、路俱皎洁皑白,如粉妆玉琢。松涛之声盈耳,播送著“雪花飞舞曲”。   但恁地作怪,那几间精舍经他们这一阵奔驰,竟未走到。   但见天池老人却气定神闲著,脸上也微露著笑意。   铁头书生和若兰两人,都曾略识九宫八卦之理,五行生克之变,对这座方圆不下十数里之峰峦,早已暗中留意。   虽然跟著天池老人左绕右转,但两人目光,却落在那些五颜六色的杂树之上,表面看去杂乱无章,仔细辨认,却无不井然有序且隐藏杀机。   惟四人行走其间既无阻拦,那条足供一人而过之幽径,虽为皑皑白雪所掩盖,但犹未失本来面目。   小凤姑娘,紧随在天池老人背后。   她只要跟定了爷爷,天掉下来她都不管,故对于这周遭的变化全当未见,仍然像是一只百灵鸟,唧唧喳喳地说个不停。   此时四人已越过丛丛杂树,只见一座孤峰突起,上干云天,山石晶莹,宛如一枝玉笔,尤其在这茫茫雪夜,更是气象万千。   数间精舍也品立在山脚盆地之上,盆地右边接连山峰,而两峰连接之处,潺潺地流出一股清泉。   把一处低洼的地方,汇集成一池泓水,水面更敷著薄薄一层雪花,衬托得那绿色浮萍,碧翠晶莹,光华毕露。   四人站在精舍之前,各人都满怀心事只是都未说出,尤其铁头书生对这几间精舍布置,虽然他自信这还能以其驭气于飞之术,来越过这片形同海市蜃楼的杂林,但此人布置这居室,显然别具用心。   而天池老人则行走其中又如若无其事般,故使得这个豪气万千的武林奇葩,也十分纳闷。   天池老人似已察知他心中疑虑,先是朗朗地一笑:“这里本是我的故居,自我潜赴长白山之后,就由一个老仆看管,因为我们还有要事要办,故偕同你们来此。”   说罢又向铁头书生一笑道:“贤契是否察知这中间许多变化。”   铁头书生脸上一热,微笑道:“晚辈鲁钝,对这杂树间虽有怀疑,但并未识得其中变化。”   天池老人先自朗朗地一笑道:“我们先进去歇息一下,慢慢再谈,我带你们来此,这件武林奥秘,也势必由你这朵武林奇葩,来承继,来发扬……”   铁头书生本欲逊谢,蓦听得一声金铁之响,精舍之门缓缓启开,里面走出一个五十余岁的老者,衣著朴实,两目炯炯有光。   那老者先朝天池老人施礼,但嘴角间似语非语、似笑非笑,躬身侍立著。   天池老人又是一声朗朗之笑后,当先走入,小凤拉著若兰,也跟著向走去,铁头书生走在最后。   室内无任何灯火,但光华夺目,温暖如春。   若兰早又响起那银铃般娇笑道:“老前辈!你这里真好!”   天池老人闻言也微笑道:“你们喜欢,就在这里多留几日。”   铁头书生入室后,一直未曾开口,但他那俊秀的面孔上,似已隐藏一层忧郁。   天池老人拉著他笑道:“贤契!我早知你担心南阳羽士的安全,但你们自己未尝没有危险,并非我老头子危言耸听,你们一定知道,有备无患的道理::”   适于此时,刚才那启门老者,一手托著大菜盘,左手提著一个大筐。   天池老人一见,早又朗朗地笑道:“我们先好好地吃一顿,孩子们,这也算是我们的年夜饭。”   若兰望了铁头书生一眼,但未说话。   铁头书生对兰妹妹这眼波,早已经十分的熟悉,也是微笑点头,只有小凤楞楞地望著若兰。   这小姑娘,短短地一日时间,不仅心情上有了很大的变化,整个人来说,也似有著显著的改变。   本来她一向以刁钻顽皮著称,但此时却变得柔顺起来,她对任何人从不正眼相看,但对若兰和铁头书生,却由敬佩中而发生爱慕。   这当然难怪,她一向处在那人迹罕至的长白山中,尤其年龄渐渐长大,心理上、感情上的需要,那花前月下之思,只是找不著发泄的对象。   当这个英姿洒脱的影子,映入她的眼廉之时,几疑身在梦中,但他却是活生生的铁头书生。   她也有著其他女人想法,如果有这么个俊秀郎君,那时相偕踏著爱的舞曲,行道江湖,岂非人生乐事。   想到这些,又不禁自己暗暗的“呸”了一声,“好不害羞,一个女孩儿家,当真想起男人来。”   她这一自责之后,顿时双颊绯红,芳心也扑通扑通乱跳。   然而若兰那美丽而沉静的身影,又加入她那意念之中,见到铁头书生和若兰之间的情形,关注中带著爱护,虽然他们在这段时间很少说话,但他们一颦一笑,都落在那个一向刁钻顽皮的小凤眼中。   她的梦幻,已濒破碎,她虽然想极力压制那些无谓的烦恼,但少女的心情,早如那怒放的春花,又似那决口的黄河,汹涌泛滥,以至于不可收拾。   但摆在面前的事实,铁头书生和若兰二人虽无形式之约束,但从两人言谈意态间,无一不表现出深情与热爱的迹象。   小凤姑娘对男女间的感情,本由抑压而埋藏在深心中,天池老人一直只将她当作小女孩看待,谁知就在这短短时间,她不仅成长,也已经熟透。   看她端坐著,似一座玉女像,虽然口角含著笑意,但眼角却隐泛著泪光,那一排贝齿咬著嘴唇,意态似十分悠闲,小心灵中却正饱尝著各种滋味,不过她掩饰得恰到好处,尚未表露出来。   天池老人因为心中有事,也忽略爱孙女的反常行动。   只有若兰心中觉得不安,她心思极为缜密。   尤其有关信哥哥的事她更为留神,她发现小凤那萎靡不堪之态,那种对铁头书生的企盼之情,都落在若兰眼中。   她自从四指峰一怒而走之后,吃尽了苦头,几乎命丧在飞瀑明岩之下,那次对铁头书生也成为最严厉之考验,故对信哥哥的情坚不逾,她已十分满意。   此时见小凤那种期待,似失望的眼神,心中也扑通扑通乱跳。   所幸铁头书生心中有事困扰,对小凤的反常态度未曾注意,甚至他一味在低著头,好似深思一件极为重要之事,其他一切皆忽略过去。   直到天池老人朗朗之笑起,才将他们三人又唤回了现实,酒菜摆满一桌,似乎都觉得食难下咽。   只有天池老人特别开心,不仅豪饮,那风卷残云般吃法,引得三个少年人,都笑著前仰后合。   天池老人吃喝过后,才缓缓立起身来,抖抖地说道:“孩子们!都随我来,这件大事须相烦贤契代为辛苦,我老头子偷一次懒,但也不要你白跑。::”   老人此时虽然故意将态度放得十分轻松。   但三人都已听出那言外之音,定是一件不平凡的事,见天池老人那一脸严肃之相,又不好紧紧追问。   天池老人反是朗朗地一声长笑,直震得桌椅摇晃不已,这笑声愈笑愈久,也愈觉凄厉难听。   小凤姑娘早已满脸泪痕,一扑上前:“爷爷!你不要再哭啦!有什么事只管说罢,这位唐哥哥和刘姐姐,我想不会推脱的。”   铁头书生与若兰,这才注意老人脸上,早是泪痕滂沱,原来那凄厉之笑,竟是这一代豪侠的哭泣之声。   “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这个享誉武林,黑白两道闻而变色的江湖异人,今日竟当著三个晚辈面前放声而哭。   好半天,天池老人才恢复他那朗朗之声:“孩子们!都随我来。”语落,就立刻当先而起。   三人紧随身后都是屏息静气,渐行渐狭,光线也渐渐暗淡,天池老人始终未曾开口,三人也不好动问。   虽然小凤姑娘是他相依为命之人,但也不明白此中奥秘,故也睁著幻梦般的眼波,望著天池老人背影。   愈向里走,通路几仅容一人而过,也愈为曲折难辨,虽说他们未施展轻功,但脚程也自不慢。只觉得地势陡然增高,忽起倏伏不定。   三个年轻人,武功都称得上第一流高手,无论在性情上,他们都还天真得紧,江湖阅历上虽较稚嫩,但他们都是心思慧黠,闻一而知十。   尤其这归德府附近,固不足以称为藏龙卧虎之地,但却为魔头们聚集,武林高手侧目相看之所。   天池老人以一代奇侠,归德府既为他儿时旧地,虽有人事沧桑之感,但这里为当日自己苦心经营之处,自己也倍增感奋,外人就更无法窥知其堂奥了。   差不多走了一盏热茶工夫,渐渐开朗起来,三个年轻人,也早为那沉闷气氛所困扰,只是都未曾说出。   这时小凤姑娘,早已一跃而前:“爷爷!这座神秘之所是何时建造,外面还有通路没有::”   天池老人低低喝道:“凤丫头!少说话,走到兰姑娘身后去。”   他的话,一反过去那缓慢慈祥之态,那朗朗之笑也早失去,虽然光线暗淡,也看得出他面凝寒霜,神情更是十分激动。   铁头书生早已趋身而上,不待他说话,天池老人右手一摇,究竟有什么隐秘,弄得铁头书生也是一脸迟疑之色。   好半晌,才听得喀喳之声此起彼落,天池老人脸上,也是珠汗淋淋,跟著是一声巨响,这响声过去,一道强烈光芒,照得诸人眼目昏花。   原来这里已是另一间秘室,虽无门窗设置,但顶上安著一颗形如桂圆般的珍珠,那刺人眼目的光芒,都是由那珍珠而发。   铁头书生打量这秘室,除了桌椅之外,别无长物,心下好生疑惑,这老头子带他们来此,究竟有何目的。   天池老人似已发觉他们疑心,又是朗朗地笑道:“孩子们!这秘室看似简单,也更平淡,但外人也休想进来,老夫当年精修之处即在此间。”   说时,又望了小凤姑娘一眼,那长眉下,似已隐现泪珠。   半晌,才继续说道:“老夫为著经营这间秘室之后,才引出江湖中妒忌,甚至老夫一家,家破人亡,我行将就木之年,还要跋涉于险阻关山之间。::”   他的话说到末了,仅站在他身旁的人能听得见,那朗朗之笑早已失去。   这时,他晃身间,就将那书桌踢翻。   天池老人这一骤然行动,显然有违他平素作风,因此,直惊得小凤姑娘几乎当场失声叫出。   但当三人略一凝神之际,天池老人也在桌倒声落时闷哼而退,桌下忽然跃起一个庞然大物。   头似巴斗,较之天池老人,还要高出尺许,两只大手,有如两把蒲扇一般。   此人一出,三人都是惊惶失措,尤其天池老人,亦似受伤模样,仅仅那声冷哼之后,就一直未曾说话。   铁头书生反应何等快捷,虽然变生俄顷,尤其见到天池老人那冷漠错愕之态,料知这必是隐藏之高手,或系寻仇而至者,一面将先天罡气施出,自己也早一跃而前,趋近天池老人身侧。   他快,但那怪物似更快捷,也早防著铁头书生出手相助,故当铁头书生晃身之顷,他早已一招“玉柱颓山”向著天池老人扑出。   铁头书生万未料到,此人身法之快端地惊人,天池老人十分吃力地横移半步,那人早已扑到。   若兰和小凤乍见天池老人之状,心下也不由一惊,娇叱之声方落,两条身影,也同时趋进。   铁头书生惟恐天池老人吃亏,才猛地吐气开声,一拳击去。   “铁拳惊四海”,何等凌厉,那股无与伦比的劲风,有如离山猛虎一般,直向那怪人劈到。   那人也自骤然一惊,顾不得再伤天池老人,忙移步旋身,左掌反手劈出,两股罡风相遇,带起一声巨响,两人同时被震退一大步。   铁头书生不觉一惊,暗道:“这斯好大力气。”因为这是他自遇绝世高人之后,所遇到唯一劲敌。   那个怪物也是惊惶失措,不仅不信这少年人有这大功力,就是这名噪一时,领袖武林的天池老人,他也未放在目中,这少年人凌空一击,虽然是骤然而发却是恁般厉害,焉得不惊。   当下睁著那双怪眼,嘴角抽动了几下,但未说出什么话来,两掌交相一拍,顿时发出两股不同功力,向著铁头书生劈到。   铁头书生这时早已挡住天池老人。   若兰和小凤也趋身而上,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这秘室面积不过二三丈,一下子站上五人,早就显得拥挤不堪,动手过招更是十分困难。   但听得天池老人那柔弱之声响起:“孩子们!这就是苗疆少怪,两臂练有奇毒,千万不可与其接近。”   这话一出,三人都不禁毛发悚然,他们的江湖阅历虽浅,但苗疆老少两怪之名,早已使人闻之而色变。尤其两怪一双手,据闻终日浸在毒汁之中,不要说被他们那双毒掌劈上,就是掌风相触,也会受其感染。   且江湖中传言种种更是活神活现,使得苗疆双怪之名,不仅江湖中闻而生畏,更是掀起空前巨浪。   即使各武林名派,也相继严诫门下弟子,远避著苗疆双怪。   因为迄至目前为止,尚无人发现苗疆双怪究竟使用何种毒物,故也无从获得解救之法。   而死在双怪毒掌之下的人,虽也不计其数,却也无人来打探其死因,以致双怪之名越传越广,也就更为神化。   其实苗疆双怪,倒也并非全赖毒掌得以逞雄江湖,但就刚才苗疆少怪与铁头书生硬对一掌,震得他退后一大步来说,显然双怪武功高绝并非徒具虚名,或藉毒掌侥幸于一时之辈。   不过苗疆双怪,也利用江湖种种讹传,故意将自己装得十分神秘,尤其须发不整,服饰怪异,弄得成为不人不鬼之相,也是事实。   铁头书生猛一听苗疆少怪,脑海中早已幻成一幅可怕景象,虽然他未遇上,传闻中,亦足以令人毛发悚然。   但立身面前,而且正以全力扑到的人物,正就是江湖中谈而色变的魔王。   天池老人之言,虽足以令人深省和警惕,但也更激起他那如虹豪气。   本能地将全身罡气发出,因为他目睹苗疆少怪两股阴阳交错之功力,一缓一急,显然这斯已练就玄阴掌这类的怪武功。   铁头书生来不及以弹指神功拒敌,陡然间再将先天罡气施展开来,故登时他和天池老人面前已撒下一片白雾,又好似隐藏在云中皓月一般。   但听得苗疆少怪闷哼一声,蹬、蹬、蹬连退三四步。虽未跌倒,似已暗中受伤。   原来是他向铁头书生攻到时,本已用出十成功力,故出手之狠,堪称无敌。   而铁头书生,因慑于苗疆少怪之威名,本能发出之先天罡气又陡然增加,他此时的功力何等深厚,慢说他经绝世高人代输数十年之功力,就是他融会释道两家武学,也足可睨视武林。   更何况在这半年中,这三种回然不同的武功,在铁头书生身上早已融为一体,故此时一经施展,何如瀚海之激浪,长江之巨流,安能止歇。   苗疆少怪的阴阳交错之功力,陡然间与先天罡气相遇,不仅那两股回然不同的武功,顿然化解于无形,两掌劈到何如一座铁壁钢墙,故登时震得血气翻腾,头昏目眩,连退三四步。   铁头书生因担心天池老人伤势,更未曾料到自己就这般容易击退苗疆少怪,正错愕间,少怪陡然一声暴喝。   铁头书生正防他再有其他的毒招,仍然以先天罡气施出,既可以自卫亦可护卫天池老人。   但苗疆少怪不进反退,竟向秘室之外闯去,铁头书生知已上当,才趋步旋身欲去追赶。   蓦闻身后一声惊叫,原来小凤见天池老人脸色大变,在嘴角之间,也流出难闻腥臭之水来。   铁头书生不觉心下一寒,也就停身回步,见两人扶著天池老人那摇摇欲坠的身体,星目中也不觉一酸。   但他却强忍泪水,趋前问道:“老前辈,你是否为少怪暗中暴袭受伤,先服一点解药可好。”   若兰也放开扶住天池老人的手,在内衣中取出一颗亮晶晶的东西,那一股清香令人神清气爽。   若兰登时面上笑靥如花,道:“老前辈,这是我师父所采百药之精华所练,名为‘玉莲子’可去毒疗伤,老前辈快些服下。”说罢,就向天池老人口边送去。   天池老人本来十分痛苦,此时反面露微笑,一扫痛苦之状。   当下并未张嘴,去服用若兰送上之玉莲子,倒是朗朗地一笑,这声音十分响亮,也十分凄厉。   笑声倏地而止,天池老人面上露出一片庄严之色,“孩子,你们都过来。”声音虽十分柔和慈爱,但听得三人都微微战栗。   小凤早已泪珠滚滚,泣不成声。   天池老人望著铁头书生笑道:“我活到九十余岁,不能算是短命,今天虽然这么死去,但我的大事均已了了。”   他说话已十分吃力,但此时更强振精神,因为有许多话,他必须在临去世前说明,否则将永不瞑目。   铁头书生也含泪劝道:“老前辈只管休息,这玉莲子确能去毒疗伤,老前辈快点服下,有话以后再说。”   天池老人凄然地一笑,道:“其实,我早就发觉贼人已潜入这座秘室之中,不过万未料到竟是苗疆少怪,只缘我过于大意,才遭贼人暗袭。::”   说时,不禁长长地一声叹息,这叹息之声,正足以证明老人心事未了,也可见所谓英雄末路之感。   三人闻言,都注目望著这个一代奇侠。   天池老人又缓缓地说道:“当断未断,其祸不断,这正好作你们的借镜。”   三人都不知他系何指,尤其在这紧要关头,尽说此无关痛养之话。   天池老人好似察知三人心意一般,又缓缓地说道:“我在遭受少怪暴袭时,如果不是欲以本身功力,来逼出侵入身中之恶毒,倒还有一线生路,那时如能自断双腿,纵落得残废,老命自可保住。   不过我这般年纪,在行将就木之时,偶一不慎即为贼人所乘,固为武林之羞,亦能为汝等戒,要知道骄必败的道理。”   他的话说到末了,已是气喘不定,那股气味难闻之极,但三人都是内功精湛,忙闭气而待。   天池老人似已预知其不可为,又缓缓地说道:“我只为欲逼出侵入身上之毒气,才使得毒气在体内,加速其循环,且更循著血液,侵入内腑::”   三人思想何等快捷,谅知老人所言非虚,惊惶中更现出愤怒。   天池老人又慈爱地一笑,先指著小凤说道:“凤丫头,以后要听刘姐姐的话,记住,你要报仇,必须仰赖刘姐姐和这位唐大哥::”   又强振精神,移步至倒卧之桌边。   铁头书生本欲上前扶住,却被天池老人喝阻:“你暂时等著,我还有事。”他的话说得十分迫促。   好半天,才在桌面之夹缝中,取出一叠牛皮纸来。   天池老人,脸上顿时现出笑容。   但见他缓缓地展开那包厚纸,指著中间几幅图案,内有用朱红所写的几行小字:“白云山,红叶谷,重门深似海,留向月中看。”   天池老人指著这几行小字,颤颤地向铁头书生道:“老夫为珍藏这幅遗墨,花去数十年时间,老夫家破人亡皆由此起,但不幸却经贼人侵入,虽然未能盗走,老夫却死于贼人暗袭之下。   这笺中所言,看似难懂,老夫亦未明深义,本欲早赴白云山去,只因尚有几种武功未能练就,不敢轻往。……”   铁头书生见他汗珠滚滚,本欲劝其休息。   天池老人摇手示意,并朗朗地一笑:“贤契!时间不容人,让我快点说完。”   说时,又看了小凤一眼,慈爱地叫了一声:“凤丫头!只要你听话,好好做人,爷爷虽死,也会看顾于你。”   天池老人倏地站起身来,伸手将头顶发亮的那颗明珠摘下,托在手中,连同那叠厚纸,一并交在铁头书生手中,缓缓地说道:“贤契!这里是一段武林奥秘,你们慢慢去探寻吧,这是颗夜明珠,价值连城姑且不说,随带在身可防火防水,将来自有大用!”   又歇息了好一会,才继续说道:“这秘室中,无一不是宝,你们带出去,不特无益反而有害。   就以刚才苗疆少怪来说,他并非不识得这夜明珠,而他却舍明珠而图别者,就在这秘笈之上。   这些或将为你惹上许多麻烦,但目下武林中,也唯有你配得那柄龙凤宝剑。”   说到末了,不禁声音有如蚊语,气喘呼呼,显然已是油尽灯枯之象。   铁头书生正欲上前,天池老人才凄然地一笑:“我死之后,千万别移动一下,一则这秘室是我幼年练功之所,而外面九宫八卦之设置,外人也无法识得。   况我目前身上,已染奇毒,你们接触,也徒遭意外之死亡,如移尸外出,更将贻害地方,我虽死也将成为千古罪人了。”   这时他身体一挺,坐在那把铜椅之上,仍然是那般豪气万千,烈士死难之状。   三个少年人,都是眼泛泪光,尤其小凤姑娘,更是芳心欲碎,因为她自小随爷爷长大,自己从不曾操过心。   而今爷爷竟然遭仇人毒手,从此她也就变成孤零零,无依无靠之人了。故也哭得昏了过去。   若兰也觉得天池老人死得十分凄惨,更激起她复仇之火,心中早已许下宏愿:“下次如遇上苗疆双怪,必不容他们再活,以免他们为害社会、为害人类。”   天池老人一双神目,又缓缓地睁开:“孩子们,快点出去,记得将这秘室闭住,这条通路,最好也逐一毁掉,免得再有人寻找进来。”   说到末了的话,已是语不成声,终于头低低地,四肢微微一抽,就咽下了最后的一口气。   这个一代豪杰,却死得这般简单,虽然身后之事托付得清清楚楚,但这个武林异人,终是饮恨而死。   因为一身家仇血恨未了,只有寄托在小凤姑娘身上,白云山,红叶谷之谜,他的壮志始终未能达成。   当然他慧眼识人,将这件武林秘笈,交托给铁头书生,而铁头书生也就因为这秘笈,几成终身之恨,此是后话。   三人见天池老人竟此死去,小凤姑娘正欲扑出,却被若兰抱住。   “妹妹!你忘记爷爷是中毒而死,他身上再不能沾手,他刚才吩咐过的,难道你竟未曾听见。”   铁头书生也立身在天池老人座前,恭恭敬敬地作了一个长揖,默默地告别道:“老前辈,安息吧!我唐威信既受托于前,又承诺于后,就是拼著性命,也要协助小凤姑娘报仇雪恨。   尤其苗疆少怪,是我们亲眼所见,下次遇上决不容其独生,白云山之事,待这面事情一了,当结伴前往。……”他的话,说到最后,也是泣不成声。   终于将卷秘笈塞入怀中,又将夜明珠递给小凤姑娘。   小凤姑娘虽在悲痛之余,但心中仍然十分精细,她更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   不是她不爱这颗夜明珠,而是她深深体会爷爷不将明珠交给她,而交给铁头书生的理由。   但这时铁头书生反将这价值连城的明珠璧还,心下不禁大惧。   当下颤颤地说:“唐大哥!这是爷爷送给你的,我不能要,况且我也无能保得这颗明珠,没的将来落入匪人之手,连自己性命,也将不保。”   铁头书生闻言,星目中也沛然流下泪来,朗朗地说道:“我唐威信乃顶天立地男子,侠义门中人物,岂能见利而忘义。   这颗明珠,既是老人心爱之物,自是由姑娘保管,以后我们行动同在一处,那会有人敢向你夺取之理。   难道你怀疑我们,将来有意来谋夺吗?若果如此,今天我们在此就当作别。”   他的话,说得十分严厉,使得小凤姑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若兰见铁头书生一脸严肃之色,她深知铁头书生仁心义胆,平时柔情蜜意,温文尔雅,何以一变竟是恁地严厉。   当下故作一笑:“信哥哥!你怎么啦,凤妹妹所云是千真万确,难道你就替她代为保管一下,都不可以吗?”   铁头书生星目一展,但接触到那梦一般的眼波之后,不由得硬将说到口边的话咽了回去。   若兰那银铃般的声音,又已响起:“信哥哥,我们既然要助凤妹妹报仇,只有在武功上再使其精进,那时你再将明珠送还,她决不会疑心你会吞没这价值连城的宝物。”   铁头书生闻言,脸上顿时开朗,先朝小凤姑娘一揖道:“刚才言语冲撞,望勿见怪。”   又向若兰说道:“兰妹妹所言,诚为至理,我们欲助凤姑娘报仇,只有在武功上,再加督促,方不负老人之所望,这件事都交给你,如有用得著小兄之处,自当遵命。”   若兰见他一改常态,深知信哥哥爱己之深,他刚才一套对小凤正颜厉色之词,显然有深意存在。   虽觉得甜甜地,也深深地对小凤泛著歉意。   这时铁头书生又将那夜明珠,送给若兰:“兰妹妹,这宝珠请你暂为保管,我们出去,说不定还得有一番拼斗::”   若兰不好反对,接过那明珠,放入怀中。   这时铁头书生将秘室恢复旧观后,才示意若兰退了出来,铁头书生右手五指微伸,五股劲风,竟将那方巨石击落,一道暗门,堪堪堵塞。   小凤这时反而失声哭出来,因为连最后一瞥的机会也竟是失去,若兰扶著她缓缓走出。   铁头书生走过一段后,就设法将通路阻塞,这是天池老人遗言,也为避免江湖中再掀起重大杀伐。   铁头书生随走随指之间,但听得一片山崩地裂之声,震耳欲聋,那一条享誉武林的“秘道”从此破坏无余。   一个威镇江湖,黑白两道闻而色变的天池隐侠,也从此在人们记忆上被抹去那深深的影子。   三人怀著三种不同的心情,尤其小凤姑娘只感到空洞洞地,从此以后,她在这世界上,连一个关心之人也已失去。   面前这对情侣,虽对她少女的幻梦将引起甚大变化,但她是否有勇气插入他们生活的范围之中,实在成为她最为现实的问题。   铁头书生则忙著破坏这条秘道,且也得防止贼人暴袭。   因为以天池隐侠这般高人,居然也遭受到别人暗算,以致使恶毒侵入心脏之内,丧生在秘室之中,焉能不十分谨慎。   故只见身形飘晃,忽进忽停,似飘风之疾,也如灵猫捕鼠一样。   他们当初入秘室时,并未计算距离远近,时间之长久,尤其他们随在天池老人身后,那些九宫八卦之设置,对他们毫不成为阻碍。   但这时出来,却全凭刚才记忆,谁然他们自己也略识九宫八卦之图阵,但都无深刻印象。   但目前惟有凭著真才实学,冲过这秘道,并得改变这秘道的真实面目。   铁头书生才在相距数十丈之处,或各秘道交叉点必使之闭塞,以致费去了甚多的时间。   他们这一耽搁,差不多有两个时辰之久,才走完这一段长长秘道。   这时天色又已入夜,他们在秘室之中,已度过整整一天时间。   老仆望著三人,楞楞地不发一言,似乎他也早就预料到,因为他从各人不同表情中已寻得答案。   小凤一双星目,早已哭红,此时更是一付愁容惨淡之色,依在若兰身边,两人皆一般衣饰,也皆一般貌美如花,直看得人眼花撩乱。   两人此时各有表情,若兰一直是愁眉深锁,满怀心事,小凤则满面泪痕,有如梨花带雨。   只有铁头书生仍是那么清澈如水,初出秘室时也曾略现愁容,但一瞬即逝。   老仆早已将一炉熊熊烈火搬来,又将许多酒菜摆上。   铁头书生低低地吩咐道:“老人家,我们都吃不下,你不必忙了。”   老仆人颤颤地道:“少爷,人是铁,饭是钢,你们已一日一夜未曾饮食,老太爷惨遭不幸,还有赖少爷和小姐去为他报仇……”   铁头书生听老仆人所言,也不觉心中一动,当下暗忖道:“果然这周遭都是强敌环伺,如果不预为准备,定当为其所乘,老仆人之言,殊为有理。”   三人坐在炉边,各怀心事,胡乱进些食物。   若兰见老仆人一人站著,正欲招呼他上前,问明有无贼人踪迹。   蓦闻一声冷笑道:“我要你们死得明明白白,免得你们都变成糊涂鬼。”   这声音好冷,而且桀傲之极,三朵武林奇葩本都是眼高于顶,目空一切,那里受得起这口闷气。   尤其天池老人之死,三个人心中,都是悲愤填膺,更是隐著一股复仇之怒火,只待时机成熟,就将一触即发。   故三人都不约而同地注目望去,登时都是百脉贲张。   原来正是刚才偷入秘室,暗中向天池老人袭击的苗疆少怪,还有另一个蒙面之人,惟其身材矮小,是男是女不易监别。   但三人想法则一般无二,此人既夥同苗疆少怪,自是为一丘之貉,而苗疆双怪为害社会,仇视同类,早为武林中人侧目。……   小凤姑娘早已□当地一声宝剑在握,轻叱之声起,正待挥剑跃出。   若兰连忙一移娇躯,微笑道:“凤妹!这斯就让姊姊来打发他罢,何劳凤妹你来动手。”   她深知小凤武功不足以对付强敌,但深知这小妮子个性太强,如硬阻她出手,反将激起其拼命之决心。   何况天池老人以孙女相托,焉能不管,故才用话套住她。   小凤姑娘心思何等黠慧,她也明白非苗疆少怪之敌手,况苗疆双怪双掌练就奇毒,以爷爷天池隐侠之武功,尚且遭其暗算,自己不过是基于报仇之火,若真的相搏,何如以卵击石,枉送性命。   当下凄凉地望著若兰一笑,一声“姊姊”尚未叫出,眼泪已簌簌地落下来,这中间包含著感激、惭愧和孤苦无依的意味。   若兰惟恐苗疆少怪抢先发难,因为她知道面前两个家伙,不仅武功高绝,且为人魔中之雄者,那敢等闲视之。   但若兰此际,以绝世神功而论,目下武林中实无以能望其项背著,不过她究竟系一个女流,又因随著铁头书生,处处都显得娇嫩脆弱。   而现身在面前的强敌,即使享誉武林,江湖中所尊敬的天池老人,却也伤在这苗疆少怪之手,终至毒侵内腑,而告不治。   若兰为著防止小凤遭其毒手,才抢身而出,但既然出面又不能不硬著头皮,否则在小凤姑娘面前,实在又无法交代。   其实她何尝不盼望信哥哥趋身而上。   铁头书生平素倒是处处关怀,惟恐兰妹妹吃亏,这次不知是有意要让若兰一显身手,还是他心思太过混乱,一下无法想得这般透澈,或者已自信若兰足可以克服强敌,故依旧楞楞地站著,眼睛遥望著远方,好似在期待,也好似在深思。   若兰小心眼儿,早又犯上了酸味儿,更激起她那好胜之心,她认为信哥哥又在见异思迁了,否则就是要让苗疆少怪,来击伤自己。   她这么一想,眼睛扫了小凤一眼,差点眼泪未曾掉落。   恨恨地一顿足,道:“我就不信这魔头能奈我何,我更要给你看看,当著我的面前,敢如何下手?”   她此时只是钻牛角尖,好在铁头书生心有所思,小凤见她顿足,还以为她真地对苗疆少怪恨得咬牙切齿。   只觉得这位兰姊姊,不仅人比花娇,同情和怜悯之心更逾常人,故对她钦佩得五体投地。   说时迟,这许多意念和感觉,都不过一瞬之间。   只见若兰两臂微抬,两掌交相拍出,一招轻推,一招实扫,中途倏地加劲,变轻推为实扫,变实扫为重带。   她是担心自己非苗疆少怪敌手,因为她认定只要自己一招出手,就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否则苗疆少怪决不轻饶自己。   而他那双掌奇毒,更非自己血肉之躯所可撄其锋,故这两掌相交击出,谈得上以命相搏。   她更要在铁头书生面前,争回这口气,同时也要使小凤知道自己的武功,并非平下之人。   登时就是狂飙惊夜幕,掠地见寒涛,屋瓦摇晃,风云变色。   苗疆少怪以一代人魔,尤其身旁还有撑腰之人,故更是狂妄桀傲,那里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女,放在目中。   当下冷冷地笑道:“姥姥!看我今天力擒三个小辈,你总可饱尝新鲜滋味。”   三人虽然不明他系何所指,虽然气得百脉贲张,也为他那不三不四之秽语,羞得面红过耳。   苗疆少怪笑声未落,若兰掌力已然击到,那种轻飘飘,毫不著力,但却令人昏淘淘,薰薰欲醉。   苗疆少怪果真非同等闲,不仅应变之力强烈无比,反应之快亦非常人可比,那武学经验之丰富,更令人叹为观止。   本来他未将若兰放在眼中,尤当若兰出掌发招,他则准备破掌风而入,以期将这个娇滴滴的美娇娘活捉过来。   他狂妄桀傲,一意孤行惯了,想做就做,迈步趋身之间,已迫近五六步。   若兰掌力陡然加劲,故两股回然不同力道交相击到,热风令人昏昏地,冷风则砭肤生寒。   苗疆少怪陡然大吃一惊,硬将那迫近的肥躯,向后撤去。   但若兰两掌相交之势,已如奔雷迅霆般,快似电光火石,娇躯也随之飘进。   苗疆少怪见无法突出掌风中,乃仰身向后倒,一招金鲤倒穿波,窜出二丈有余,才堪堪脱出那凌厉掌风之下。   这不能不令他既惊且怒,他根本不信一个水葱般的少女,年纪轻轻,竟能练就这般难以令人置信的武功。   同时以他一向横行江湖,还没有遭受过恁般挫辱。   固然他一双掌上练有奇毒,乃是他克敌致胜所向无敌的主因,但他确实自幼就兼习内外武功,并非全靠一双毒掌的,故他的苗疆少怪之名,固由于其心毒手辣,但是其武功也真高人一筹。   此际竟然在一个少女的面前,连一招也未曾接下来,而且几乎当场受伤,焉能不怒气填膺。   但他兀自执迷不悟,还以为自己轻敌,过度大意,才有此失。   当下一声怒啸,双臂青筋暴涨,陡然间杀气横生。   苗疆少怪这声怪啸之声,凄厉之极,诚为巫峡猿啼,震得夜空中回音渺渺,也才将铁头书生从沉思中唤回现实。   猛地回过头来,见若兰娇躯已迫近苗疆少怪丈余,不觉大惊,他惟恐若兰有失,正欲喝令若兰退后,抬头刚好接触到小凤姑娘的眼波。   怪,这年轻貌美而天真的姑娘,也有一双梦的眼,那灵活的眸子有夺人心魄的魅力呢!   铁头书生略一分神一际,若兰早又发出玉掌定乾坤中的一招绝学,轻拿虚推,重带实扫。   铁头书生当时心中大惊,因为他对若兰知之甚深,更知道绝世神功必因势利导,尤其面前这个人魔,双掌双臂都已练就奇毒,若偶一接触就无药可治。   今见若兰,竟一反其武学常规,以己之短,迎敌之所愿,岂非大忌。   但他尚未惊呼出来,苗疆少怪早已暴身而退。   铁头书生早也身形微晃,立身在若兰面前,先天罡气竟缓缓发出。   同时,低低地,极其温柔地说道:“兰妹!快退,少怪两掌练有奇毒,千万不可与之对掌。”   若兰这时竟一反过去,嘴角一撇,“我倒希望我死在这人魔毒掌之下,反正我也没有人来关心。”   她说话时,眼睛也微微红润,好似受了极大委屈一般。   铁头书生心中早又一凉,心道:“谁又同你犯了小性儿。”正欲向她分辩几句,陡闻耳边风响,数道不同之罡风,已然袭到。   两人闻声知警,忙立定身形,凝气如山岳。   铁头书生已然料定苗疆少怪,已乘自己说话分神之顷猛施暴袭,又曾听他称那矮小蒙面之人为姥姥。   铁头书生仅听见江湖上有苗疆双怪,既已见过少怪,至于另一怪为男为女,他根本未曾听过,但就苗疆双怪,双双莅临中原,岂是无因,若不早为之计,这中原净土岂不被这些魔头们弄得乌烟瘴气。   铁头书生由于禀赋之奇高,思维细密,而如虹豪气,义薄云天,更为一般人所难以企及。   果然所料,毫无差错,本来苗疆双怪,不远万里,仆仆风尘,来到这归德府,他们早已打听到天池隐侠在归隐之前,曾将举世奇珍藏于秘室中,又曾将一本武林秘笈置于其中,且那秘室,设计精巧,建筑奇异。   尤以天池老人精通九宫八卦之学,按五行生克之理,开设一道漫长的秘道,秘笈和珠宝均置其中。   虽然天池老人隐于长白山下,这些宝物均未带去,甚至连那卷武林秘笈,也未携带身边。   苗疆双怪打听清楚之后,决定要取得这本秘笈,并欲掀起一场江湖上空前绝后之巨浪,这才不辞辛劳,兼程赶来。   不料这归德府,早就有人捷足先登,而且又弄得神鬼不安,好在苗疆双怪来此另有所图。   苗疆双怪,一向以心毒手辣见称,既来到这中原锦绣之地,自得有一番作为,但他们却千方百计,搜求天池老人的秘室。   也是事有凑巧,天池隐侠祖孙也倏然归来,他以一个武林望重人物,为避免友朋拜候,才寂然地潜回那幼年居住之所。   苗疆双怪正自旁徨无所顾时,当一旦发觉天池老人归来,何如黑暗中得遇明灯,乃潜伏在他们周边。   适于此时,归德府大乱,武林高人、江湖能手多已莅此,苗疆双怪才又暗中推波助澜,使事态更为扩大。   这时两怪认为时机已至,不入虎穴,不得虎子,乃由少怪潜入。   果然被他找著那条秘道,但如果他不太过大意,也不会将那秘道之门闭塞。   故天池老人等入内时,已知门被开启过,才令诸人退开。   但苗疆少怪仅略通五行之术,全凭著那股傻劲直向里冲,终于被他找到那间秘室之内。   耀眼光华,太过沉闷的气氛,苗疆少怪惊喜之余,正庆幸从此寻得那卷失传数百年之武林秘笈,自后,就当再练那超绝武功,成就百世功业。   他想到兴奋之余,不竟朗朗大笑。   这秘室是天池隐侠幼时练功所在,又是他数十年精心设置之所,否则怎能将那些奇珍异宝,藏于此间。   既然如此,秘室中如有特殊变化,他岂能毫无所觉,虽然这秘道构筑特别,但以天池老人的武功,虽谈不上须弥芥子可纳,但天耳通功夫却渐入佳境。   这时识声辨向,早就发觉秘室中出了乱子,他本想将那卷秘笈取出交给铁头书生等人之后,自己就乾脆在那长白山中隐居,再不复出了。   他知道铁头书生和若兰两人,必可协助小凤报仇之事。   故发觉秘室中有怪笑之声传出,乃偕同诸人入内,但并未将底细说出,否则也不致遭人暗算,这岂非天意。   当天池隐侠偕同铁头书生等人入内之时,正是苗疆少怪遍寻奇书无著,忽又闻步履之声。   苗疆少怪不愧为江湖上极为奸诈之徒,且能识利害,知时势。   当下一晃身,屈于那巨桌之下。   虽然弯著难受,但他深知忍小忿,就大谋的道理。   不料天池老人入得室来,即趋身桌前,这正是苗疆少怪千载一时之良机,那肯轻易放过,轻轻在他两膝之间一握。   登时就觉得一股怒涛,随著他全身血液上升,下半身也如瘫痪一般,这才闷哼一声,踉跄跄暴身而退。   天池老人万未料到,有人在暗中暴袭,这时苗疆少怪也才一跃而出。   天池老人早已认识双怪面目,故才提醒几个晚辈,不可近身相搏。   他自己也一面聚气,准备以其精湛的内功,先行将毒气闭住,却不料竟因此而遗恨千古。   如他立时闭气止血,自断双腿,使毒气不致分散,也无法侵入内腑,虽将成为残废,但总不致因此丧命,这是天池隐侠始料所未及的。   后来苗疆少怪被铁头书生掌风震退,因为那秘室太小,拳足施展不开,也因这后生武功太高,才趁他们全神注视天池老人之时,先行出得秘室。   苗疆少怪想得十分天真,既然天池隐侠受伤,必死无疑,他等在外面,会同老怪,来夺取奇书异宝,自是□中之鳌。   故他竟长身而出,毫无顾虑。   但事情又往往出人意外,双怪出面,若兰竟怒而出手,苗疆少怪若非见机得快,怕不早已伤在她凌厉掌风之下。   也是铁头书生关心太过,才趋身而出。   双怪何等样人,不仅武功高绝,两掌奇毒更是无与伦比。   若兰刚才轻轻所发两招,但觉得软软地,轻飘飘,毫不著力,但那种砭肤罡气,令人溶化之热气,实在令人不敢置信。   若兰这种怪异武功,不仅少怪不曾见过,就是以老怪数十年之经验,也从未见过这种武功。   故心中一面怀疑,也十分惊惧,两人正以目光交换了一瞥,适铁头书生趋身面前,若兰又犯上那大小姐性情。   两怪何等机警,乃联手而上,打算一掌就将两人立毙掌下。   铁头书生此时,一道阴影忽然从脑际晃过,天池老人被少怪所乘,就是在他那毒掌之上。   当下猛地将全身罡气发出,顿时就有一团白雾,冉冉而起。   复两臂微抬,十指轻轻弹去,那数十道疾如奔马之罡风,发出一阵丝丝之声,闻之有如管弦之乐。   两怪万未料到,闷哼一声,踉跄跄,两个身体直弹出二丈之外。   若兰不觉嫣然一笑,那娇媚之中略现几分欣慰。   她对铁头书生的爱,已经超过自己之生死,只要有信哥哥在侧,她对强敌暴袭也竟不管。   铁头书生不禁眉头深锁,冷冷地说道:“兰妹,双魔两臂均有奇毒,天池老人,已为前车之监::”   他似很激动,也生气若兰心胸为何恁般狭小,动不动就酸气冲天,况且自己毫无越轨行为。   故愈想愈气,那张俊秀的面孔,红喷喷地好似喝醉酒一样。   本来若兰见他以弹指神功震退双魔之后,早是一天云雾散,面上娇笑如花。   但铁头书生却未曾望她一眼,只是冷冷地说她一顿,这些话在心上人的口中,爱护中微带责备,本不在意。   但铁头书生此时面露寒霜,一付冷漠之态,她少女的芳心,早又是一阵寒意,正欲数说他几句。   已经一声啸天龙吟之声,铁头书生已将那柄上古奇珍,削金断玉的宝剑取出。   但听得铁头书生一声清叱:“贼魔,再试试这个。”   语落,宝剑已脱手飞出。   他也因双怪出面,不敢与之近搏,虽然明知两怪略受微伤,但知道他们都是武功不凡,冠绝一时的魔头,对这点微伤自是无碍。   铁头书生心念一转,乃取出宝剑,而苗疆双怪此时也正自愕愕地,这个后生小辈,究竟用什么武功将两人击退。   双怪以奸诈闻名,经验又极丰富,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面前这一双男女都是武功高绝,且那一身怪异奇绝之学,更非目下江湖道上可比,但他们都是恁般年轻,若假以时日那还了得,那时江湖中似自己这类人物,岂有存活之理。   双怪彼此又交换著一瞥,登时两人心中都有著打算。   脸上也是杀气横生,他们准备再度出手,当不计任何手段,只以消灭面前这两个娃娃为上策。   当他们正从身边各取出一根软鞭之时,不料铁头书生竟在二丈之外,驭气飞剑已经脱手。那道耀眼光华,夺人心魄,金虹晃动之间,丈余之内全罩在他贯日金虹之下,好不骇人。   双怪万未料到,两个娃娃竟有恁般高绝之武学,本来他们取出这两根浸毒软鞭来,只待与人动手过招,并不一定击伤对方,但若格斗时间一久,那软鞭上所浸奇毒也渐渐发出,拼斗之下,则渐渐遭受感染,手麻脚软,渐次再侵入血液中,使百脉硬化而死。   不料铁头书生不仅不近身相搏,那驭气飞剑,实非双怪所能对敌。   本来双怪自以毒掌成名后,软鞭已甚少使用,如非强敌,他们也决用不著恁般大费周章,故此时,两怪心中都不觉大惧。   但他们自己心中都已有数,虽然两根软鞭舞出层层鞭影,但金虹晃闪之间,两怪性命,就似乎操在人家掌握之中。   当下听得苗疆少怪,冷冷地叫道:“姥姥!点子太辣,你先走,我断后。”   语落,果然鞭影频增,左掌也凌厉劈出,堪堪将金虹一缓,老怪早已跃出,他自己也在狠狠地一击后,飘身后退。   铁头书生正准备以驭气于飞之术追赶下去之际,蓦闻一声娇喝道:“贼魔,那里走去。”跟著就是白影一晃,早已扑到双怪身旁。   铁头书生正欲出言喝止,但听得一阵娇呼之声,白影如流星般跌落。   双怪冷冷地一笑,随即如两缕淡烟,竟自逸去。   这里顿时现出一片死寂。   第二十二章 孤帆远影碧山尽   当铁头书生正准备以驭气于飞之术,去追赶双怪时,蓦见白影一晃,心中不觉一寒,因为他早已料到双怪决不会就此轻易离开。   本来他只担心若兰的安全,及听那娇呼之声,竟是小凤姑娘所发出的,也不觉微微的一惊。   这时双怪早已在一声冷笑之后,向那黑幕弥漫中逸走,若兰早已一跃而前将小凤娇躯抱起。   见她右臂隐隐渗出血来,也不管她那里受伤,先将她肩井穴闭住,又在她那天池穴上一戳。   但见小凤姑娘娇躯微一抽动,登时粉颊香汗涔涔,看看她一条玉臂渐渐地变黑,铁头书生一时也毫无主意。   若兰此时也早花容失色,她这时又悔又愧,因为若不是自己太过小心眼,小凤姑娘那里冒这大危险,明明是自己害得她如此。   眼看小凤姑娘那条右臂,愈来愈粗,颜色也渐呈褐色,如果她万一不治,或这条右臂失去,自己将遗恨终生。   若兰本来心地纯良,只是为情所苦,才有时往往入于误会。   此时,这番自责之后,见铁头书生楞楞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心中好生难过,眼泪早已簌簌地滴落。   铁头书生也知她深自悔恨,但小凤遭贼魔所伤,实非自己能力所及,虽然身上带有恩师淮南子解毒圣药,是否有用,毫无把握。   所幸若兰见机得快,将她肩井穴闭住,才使毒气,不致侵入心脏,否则小凤这条小命,已随乃祖而去了。   铁头书生终于迟迟地,将自己所带疗伤解毒圣药取出:“兰妹妹,你先将这药给她服下,虽然无法驱毒,但可以防止毒性扩大。”   若兰闻言如梦方醒,一面接过铁头书生之药粉,灌入小凤口中,并助其真气,使之迅速下咽。   这时天色已微明,爆竹之声远远传来,这正是新春第一日。   老仆人又去准备许多食物回来,见小凤姑娘如此,早也是老泪纵横,颤颤地向铁头书生问道:“少爷!我家凤姑娘,还有救吗?”   短短几句话,问得铁头书生和若兰,心中都不禁微微一凛。   铁头书生好似决定一件大事一般,喃喃地说道:“只有如此,否则恐怕也别无他法了!”   若兰见他忽然如此,心中也是大惧,因为天池老人,特别将小凤托付于她,现在小凤竟伤在老怪毒掌之下。   这时一见铁头书生自言自语起来,她对信哥哥本有绝对信任,才红著脸,缓缓地说道:“信哥哥,你有什么方法可以逼出凤妹身上之奇毒,快点动作,你看凤妹妹多么痛苦。”   铁头书生闻言,也不禁凄凉地一笑:“我若有什么灵丹圣药,早就取出来了,不过天池老人,以我俩为这世界上唯一可托之人,故不仅将那卷秘笈相赠,也将他唯一的爱孙女相托,不料数个时辰之后,他唯一的孙女,也同样遭受两怪毒鞭所伤。……”   半晌,才又继续说道:“我准备耗尽我本身功力,来逼出她身上奇毒,或竟可藉此打通她奇经八脉。   使之真气能导入任督二脉之中,必要时,就替她断去一条右臂,但她的武功,或不致因失去一臂,而减去分毫。”  小凤肩井穴虽被点中,期门穴亦被戳过,但人并未昏去,这时听铁头书生之言,早是满面泪珠簌簌地滴落,但她一句话也未说出。   若兰听铁头书生所言,心中也不觉一寒,她深知信哥哥所言十分慎重,她望著小凤,也不禁发出一段奇想。   因为她知道,万一不幸,小凤姑娘就将成为独臂女侠了。这实在是一件骇人听闻之事。   铁头书生在周围察看了一遍,又将那树木稍加变换,更将那几方巨石调换方位,使当初形态全部改变。  虽然他只是稍加润饰,但这变化也就很大。这时,若兰又取出一颗玉莲子塞入小凤口中,但觉得一股幽香直入心沁。   铁头书生见小凤面色稍转红润,才向若兰道:“兰妹妹,我以内功来打通凤姑娘经脉时,一切有劳你了,多则三日少则二日,但有一事,千万要注意了!”   若兰见他说话,恁般慎重,自知事关重大,眼圈一红,几乎掉下泪来。   铁头书生这才微微一笑:“其实也并非如何严重问题,兰妹这些时间多留神点,苗疆双怪两个魔头,并非在武功上我们怕他,而是他们身上的奇毒,我们无药可治。”说至此处,微微一顿,望著若兰欲言又止。   若兰只是张著那梦一般的眼波,望著铁头书生。   铁头书生终于说道:“凤姑娘的伤势,最多可延七日,如三日之内我们无法治疗,势必再想办法。”   否则就只有断臂一途了,我在打通她奇经八脉之后,一时无法说话,那时请兰妹妹务必警觉。”   若兰从未见过信哥哥恁得婆婆妈妈的,当下故作轻松地微微一笑:“信哥哥,你有事只管吩咐,何必这般吞吞吐吐,真急死人。”   铁头书生也就微微一笑,因为这是生平第一遭如此。   虽然他在渔梦山庄毫无干扰,又得俞太婆悉心调□。   此时环境全然不同,小凤是个花一般的美人儿,自己只要一个不慎,就会陷入走火入魔之险。   或者一个把持不定,自己整个一生也就完结,那时不仅害小凤,也害自己。   况这归德府群魔环伺,若兰又一味好胜,自己焉能不急。   时间一刻一刻地过去,直到小凤发出呻吟之声,两人才同时惊觉。   铁头书生这才立起,走近小凤身边,回头向若兰说道:“兰妹,不论情况如何恶化,千万不能叫我,否则,我会受伤。”   他本想说出走火入魔,只因怕若兰发急才改说受伤的话来。   其实若兰何尝不知,她见铁头书生迟迟不能决定,早已料到,但她乃至情至性之人,信哥哥的安危,大过她自己的生死。   当下流著泪,颤颤地说道:“信哥哥!让我来替凤妹妹打通奇经八脉,逼出她身上奇毒::”   不待若兰言尽,铁头书生脸上,现出一片坚决之色:“兰妹,并非说你武功不足,而是女孩儿,不宜于作这件事。”其实以他的年龄又何尝适宜,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所谓事急从权罢了。   铁头书生一面将小凤身体放平。   她那曲线玲珑的玉体,虽然裹在一袭白缎衣衫之内,但那少女的芬芳直刺鼻管,就是铁头书生有千般定力,也不觉心旌摇动。   这时,猛地钢牙一咬,将小凤朝下睡著,一手撩起她那下身那片长裙,右手平放在她海底穴上。   顿时就有一股热流,直入丹田,迳通全身。   铁头书生又微微地向若兰说道:“当我第三次行功时,务请兰妹将凤姑娘右手五指刺破,但记得,千万不能用手去摸。”   说完,就紧闭双目,顿时就跌在一团白气之中。   渐渐地,铁头书生头上白气已经散尽,脸上现出一片汗珠,若兰怜惜地望著他,一语不发。   天色又渐渐地黑下来,铁头书生疲惫地收掌,若兰本欲上前扶住,猛记起铁头书生之言,才停止欲扑去之身体。   这时见铁头书生,又竟自跌在那团白雾之中。   他本内功造极登峰,不仅得绝世高人伐毛洗髓之助,又兼他本身早已融会释道两家武学于一身,就是耗尽精力,略一调息就可恢复。   若兰望著铁头书生,头顶白气渐渐散开,信哥哥那红喷喷的面孔,又展现目前,她一高兴,又几乎失声呼叫出来。   再望一下小凤姑娘,见她呼吸均匀,似已熟睡。  铁头书生又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右手再度放在小凤姑娘海底穴上。   这一次有著显著不同功效。   小凤身上奇经八脉,似在第一次即已打通,故这次所施功力,顿时就已遍布全身,小凤也由清而浑,复由浑而清。   第二次大概有两个时辰之久,若兰始终未曾离开半步,铁头书生收掌,才放眼望去,那俊秀面颊上早是一片淡白之色。   若兰也顿觉一阵凄凉之感,眼泪竟簌簌地流下来。   小凤这时也已清醒,望著若兰微一点头,是感激,也是对若兰崇敬。   若兰乘铁头书生尚未正式行功之时,探手入怀,取出两颗玉莲子,迅速塞入铁头书生口中。   这本是海岛圣尼数十年所练圣药,奇效无比,除治病之外,更可恢复功力。   若兰担心信哥哥消耗真元之气太多,才取出两颗玉莲子来,放在铁头书生口中,登时一股异香直入丹田。   铁头书生早又在运气行功,刹那间,就入于无我无忧之境。   若兰又取出一颗玉莲子,塞入小凤口中,小凤只是感激中流泪示意,又按铁头书生所示,将小凤右手五指刺破。   此际小凤姑娘似无所觉,一任若兰摆布。   若兰因早有准备,故也做得十分俐落,待铁头书生运气行功完毕,小凤右手五指均被刺破,但却无半点血液渗出。   铁头书生略一回视,这次右掌暗中用劲,击在小凤海底穴上。   小凤的身体,微微抽动之后,人就失去知觉。   铁头书生以本身真力,全部输入,不仅要逼出小凤身上奇毒,而小凤自此之后,已脱胎换骨。   若兰放眼望去,见小凤五指上渗出丝丝黑水,那种令人作呕的腥臭之味,使立身在一旁的若兰,简直无法忍耐。   所幸她是女孩儿家,心思灵敏而精细,迅速取来许多竹纸,将那些黑水擦去,丢在炉火之中。   顿时那炉熊熊烈火,变成灰黑色。   差不多又是一个时辰之久,铁头书生凝神收掌,若兰不敢惊扰他运气行功,只是将小凤指头上那些毒汁擦除。   小凤此时面色转红,右臂那极其难看之色,也渐渐褪去。   体内只觉得火烧一般,也如长江激浪,汹涌不竭,只得勉强将气纳丹田,抵御体内这翻腾之势,渐渐地人又失去知觉。   当第四次铁头书生再度出掌时,正是小凤昏沉沉熟睡著。   铁头书生以本身精湛内功,一面欲逼出小凤身上奇毒,一面藉此成就天池老人未了之心愿。   小凤姑娘此番受伤,固然惊险无比,但却反是因祸而得福,否则铁头书生也不能毫不避嫌,代其打通经脉。   使极难练就之任督二脉,竟于三日之内霍然畅通,那此时武功,实则已超过常人十年面壁之苦。   三日时光,瞬息过去,这三日在若兰的感觉中,较之平常三月还要长些,小凤则有时清醒,有时昏睡。   虽觉得体内那股热腾腾,陡然增涨之功力,逼得她十分难受,但又不能不以本身功力相御。   故两股迥然不同之力道相遇,也亏得小凤根基深厚,旁人也是受当不起的,纵不致心脏崩裂也必内腑重伤。   尤其最后几次,铁头书生皆以全身真气,聚于右掌之上,故顿时有如翻江倒海一般,也就是这个道理。   这时小凤右臂似已完全复原,红肿亦已褪尽,而铁头书生仍在作最后一次的通经活脉的工作。   只觉得他宛如跌在白雾之中,这是她最清楚一次,看清铁头书生为她疗伤之状。   虽然她额上已有汗珠,但那英俊挺拔,直看得她心中怦怦然,除周围是白雾冉冉而飞之外,再看不出任何迹象。   猛觉得被他一只手,托住自己海底穴上,女孩儿家的身体何等尊贵,岂容别人任意接触,登时羞得满面通红。   若兰旁观者清,见小凤面部各种表情和变化,她的心思何等精细,见小凤粉颊绯红,又见铁头书生正凝神静气,似为最后阶段,亦为十分危险之瞬间。   如一不慎,不仅小凤功败垂成,而铁头书生亦将落个终身残废。   登时一个可怕黑影袭上心头,即飘身而上,伏在小凤耳际。   小凤一见若兰扑到,更是羞得连头也抬不起来,正准备翻身而走。   若兰心下不由大惊,右手并指如电,在她麻穴上点去,小凤一个身体,登时就如瘫痪一般。   若兰以半埋怨半责备的口吻说道:“这是什么时侯,他倒能不避嫌疑来为你疗伤,你若一经打扰,不仅你将前功尽弃,也要害他走火入魔遗恨终身,你未必忍心。”   几句话,说得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凤,冷汗直流,此际泛在她那玉容之上的,不再是娇羞,而是一片诚恳,感激之态。  大概又是一顿饭工夫,铁头书生才收掌而立。   虽然他似疲惫不堪,但望了小凤一眼,脸上顿时现出一片笑意,回头望著若兰,一语未发。   他们两人,在这三日中,未交谈过一句话,若兰更是担惊受怕,一面照顾病人,还得为他护法,尤须防止群魔掩至。   她这几日来,也是筋疲力竭。   此时,见铁头书生软弱不堪地,更是怜惜,倍添爱意。   早已一晃而前扶住铁头书生,娇滴滴地笑道:“信哥哥!你赶快调息一番啊!”说时,又取出一颗玉莲子塞入铁头书生口中。   按说他们都是三日三夜未进饮食,尤其铁头书生,差不多耗尽本身真力,虽然每次他都能适时调息,故能在三日中,完成他生命史上的新猷,否则不仅小凤姑娘那条右臂无法保全,他自己或将遭致严重后果。   故若兰又逼著他运气调息,果然他未再说话,仍就原地坐下,运气行功起来,好在他武功高绝,不半盏茶时间他又跌入那团白雾之中。   差不多过了一个时辰之久,铁头书生仍是不能使真气纳入丹田,但见一片白气,晃来晃去,十分迟滞地飘动。   若兰知道铁头书生所耗真元之气太多,如果时间一久,后果实在不堪设想,心中不觉一凛。  当下趋身而前气聚右掌,轻轻贴在铁头书生背上,那一股巨大热流,才促使他全身真气缓缓聚集,渐渐地他竟由清而入浑。   若兰始终不敢移开右掌,她惟恐信哥哥受到更多伤害。   其实以她绝世神功的浑厚掌力,也只有铁头书生消受得起,这要换了别人,怕不早已肝胆俱裂。   渐渐地,铁头书生由浑而清,真气已凝聚丹田,面上也顿现红润之色,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回头笑道:“兰妹妹!方才若不是你相助,我今生恐怕永远不能将真气纳入丹田之中了。”   他的话,虽然说得平淡,但听的人,都不由得十分动容,尤其小凤姑娘,更是泪珠滚滚。   铁头书生见她一付梨花带雨之态,也深觉黯然:“凤姑娘,事情已经过去,不必放在心上,倒是你自己试行运气一番,看臂上是否还有余毒存在。”   小凤闻言,果真盘膝而坐。   但觉功行四肢,血活百脉,不仅舒畅之极,体内更有一种无法遏止的狂涛,汹涌不竭,何如长江之激流,一泻千里之状。  两人看她行功,也隐隐冒著热气,彼此一望,脸上都现出笑意。   小凤只是略一运行内力,心中窃喜。   但想自己的身体,横陈在铁头书生面前,竟是三日之久,不仅芳心直跳,粉颊早又羞红,连正眼也不敢对铁头书生望去。   若兰早已一跃而前,响起那银铃般的声音,道:“恭喜凤妹!不仅玉体无恙,并得此旷世机遇,从此以后,报仇雪恨,扫荡群魔::”   说时,更神秘地一笑,又转向铁头书生道:“信哥哥!凤妹妹不仅是因祸得福,恐怕她的成就,事先也未料到吧,否则,我也愿意受这么一次重伤。”   铁头书生当下面容一整:“兰妹,既然有天池老人对我们的爱护和托付,我们焉能不略尽心力,其实我随时都有走火入魔,丧生在这精舍中之险,尤其……”他的话倏然止住,望了小凤一眼。   若兰似已听出他那弦外之音,最后那种表情,是她在信哥哥脸上从未发现过,当下温柔地,娇媚地一笑:“信哥哥!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是……”   铁头书生知道若兰的个性,怕她说出来彼此难堪,而他与若兰两人的情感,实在称得上海可枯,石可烂,但若兰却时常闹起小性儿。   若兰何尝不作如此想,但套一句新名词:“就是爱情是自私的东西。”   小凤不知他们弄了半日,究系何指,故张著那梦一般的眼波望著若兰,欲言又止者再。   若兰聪明绝顶,为欲使这尴尬局面轻松,才故意一笑道:“凤妹妹!你现在的武功,何止增加一倍以上,刚才我们看你运气行功,信哥哥为你所输功力,虽然尚未融会贯通,我想一二月之后,你的武功,就会超过我们。”   小凤不仅毫无惊喜之色,只张著那梦一般的眼睛望著两人,也好似听别人一则动人故事,十分入神般。   终于两颗泪珠迅速的爬上小凤的粉颊,这时各种感觉都袭上心头,是喜悦,是感激。   而对铁头书生,更有一种无可比拟的情怀,他们超过普通朋友,甚至恋人的遭遇,怪不得若兰说,愿意受这么一次重伤。   她虽然已是十六七岁,但一直居住在长白山中,不仅对外界接触甚少,连外人也很少会面。   而与少年男子相处,则以铁头书生为其生命中第一人,而这个俏冤家,人长得俊秀,可谓得天独厚。   武功更是高不可测,虽然爷爷对他期望甚殷,家传奇珍异宝,更是一股脑儿,都曾相赠给他。   但以他一丝不苟之行为看来,不过是代为保管而已,这次自己因报仇心切,也忘记本身利害,更忘记魔头们身上兵刃上皆有奇毒,爷爷之死,本可视为殷鉴,想到爷爷,眼泪又簌簌地流落。   再望铁头书生,他正以一双灼灼逼人的眼睛,望著自己。   怪,他那目光之中,却有一种溶化别人的力量,自己一接触目光,就好似被其溶化一般。   惟有女人,更了解女人,若兰对小凤不言流泪,是感激,也是其全部情感的发泄。   又望著铁头书生,见他的表情也十分严肃,本来一句玩笑的话已到口边,立刻又咽了回去。   这时小凤轻轻站起,扑通一声,跪在两人跟前,吓得若兰双手去扶她起来。   小凤一面流泪,一面泣道:“两位如不以我愚鲁见弃,此生此世,愿终生服侍两位,以报成全之大德。”   铁头书生微微起立:“凤姑娘别再见外,我辈侠义中人,以救人为第一要义,何况我们都身负血海深仇,今后只有更磨励以须,荡群魔,靖寰宇::。”   说时,蓦听得啸天龙吟之声,金虹一晃,那断金切玉之宝剑,已在握中。   微一举剑,那张檀木方桌,被戳下五六寸之一角,铁头书生那朗朗之声,道:“凤姑娘如再提起,在下即从此别去。”   他面上无半丝笑意,那英俊脸上也更红更美,不仅看得小凤怦怦然,若兰也更是爱到极点。   两人见铁头书生的行为,正大而磊落,敬佩中频增爱意,若兰和铁头书生本无任何阻隔,只是有个小凤姑娘在侧,不便过于亲昵,小凤情感本极单纯,而对铁头书生则更是渐渐滋长。   这三日来,虽然她多半是在昏睡之中,但他对待自己,已是罄竹不足以书尽其恩情于万一。   在不知不觉之中,这个俊秀的影子,早已经投入她的心之深处,只是她自己还未曾察觉。   三人本皆非世俗儿女,尤其小凤一向以刁钻顽皮闻名,因为她还不知自己功力,究竟增高多少。   虽然若兰说她内功,何止增加一倍以上,纵然她觉得体内有一股无穷潜力,但未能实验,怎么也未能深信。   这时,又走到若兰面前,“兰姊姊,你说我内功增进,可是真的。”   其实她这是明知故问,难道她就毫无所觉不成,她不过是欲找一个藉口,来一试身手罢了。   若兰望了铁头书生一眼:“凤妹妹,不仅你内功增长,我看你运气行功时,也隐隐冒出白气,以后遇上双怪,只要事先留神,将罡气施出,就不会惧怕毒气所侵了。”   小凤一听,惊喜之余,轻轻一掌拍出,正好击在那石柱之上。   但听得轰地一声,这间精室也为之摇晃不定,再看那石柱上,现出一个掌印,怕不有半寸深。   直惊得小凤几乎叫出声来。   她不相信她的眼睛,也不相信,这就是她劈空掌的威力,因为她并未施展全力,只是随意一掌。   因为她深深知道,天池老侠隐一向以劈空掌闻名,就是他全力一掌,也不能有这样深的掌印。   仅仅短短三日时间,她竟得铁头书生功力相助,甚且超过江湖上一般高手,焉能不惊喜万丈。   铁头书生和若兰,望著她那娇憨之态,心中也十分高兴。   若兰早又响起那银铃般声音道:“凤妹妹!现在可知我所言非虚了,不过你目前功力虽然倍增,但尚未溶化,这虽然包含时间因素在,勉强不来的,但你禀赋甚高,信哥哥已为你打通任督二脉。   如你能迅速将信哥哥所授功力,与你本身真力相汇,此种劈空掌力,实为你□末之技了。”   她说话,不疾不徐,直听得小凤脸上表情,时刻在变化之中。   半晌,才又继续说道:“信哥哥不仅融会释道两家武学,又得绝世老人相输功力,如果你刚才一掌,是信哥哥而发,这所精舍,怕不早已折毁。”   小凤不仅不以她此言为危言耸听,也深知若兰对自己爱护之深,期望之切。   他们只顾说话,更忘记时间久暂。   老仆人看过几次,终于颤颤地说道:“少爷,小姐,你们已好几日都未进饮食,趁热随意吃点,饿病了,不是玩儿的。”   老仆人的声音,充满著慈爱与关注。   三人一听好几日未进饮食之言,果真腹中阵阵雷鸣,饥火难耐,一面饮食,一面说笑,早又将那些不快之事,置诸九霄云外。   这时三人毫无间隔,尽情谈笑,小凤早又恢复那刁钻顽皮之态,时时笑语如珠,逗得两人发噱。   冬天的太阳,是穷人恩物,也是行旅者所乐闻,雪在阳光下渐渐溶化。   他们在这里已住了四五日,小凤在这段时间,武功亦正如东升之旭日,积极地在增长著。   铁头书生忽然想起南阳羽士来,这个师执辈的江湖游侠,如果遭受魔头们毒手,如果翌日恩师问起,简直无言对答。   才同若兰商量,分头出去寻找。   时间很快又是元宵,这是北方最为看重的第一个节期。   归德府今年倒是异样的平静,除掉少数几个灯笼,点缀了一下场面之外,毫无其他过节之状。   他们也曾潜赴万胜楼,更是一无所获。   这偌大的归德府,渐渐地又转入沉寂之中,黄举人家的事,再无人谈起,南关的命案,也毫无结果。   这里再找不出魔头的踪迹,他们差不多又花去十日以上时间,仍是一无所获,南阳羽士的消息杳然,而韩念生亦不知下落。   就是苗疆双怪,也早已逃得不知去向。   春回大地,万象更新,处处都呈现一片清新气象,嫩枝儿长,百鸟争鸣。   铁头书生、若兰、小凤,三个俊美不群的少年男女,一色的白缎衣衫。   他们的行动,显然会引得路人侧目而视,尤其若兰和小凤二人,一般儿秀美,一般儿妆饰,背上都还背著宝剑。   他们虽然未施展轻功,但行动起来,也较常人快捷甚多。   这日他们到达睢阳,此间是有名的黄泛区之一,也是当年张巡在这名城中,有著赫赫之功。   使这济水附近的睢阳,在历史上留下可歌可泣的一页。   按时间来说,他们还要赶上一大段路,但他们对这个在历史留下极为向往的事迹,三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在这睢阳城中逗留几日。   因为他们知道魔头们定是养精蓄锐,故无发动,一时也不会找寻得著,且各人对头,也用不著再去查访。   只是担心南阳羽士,生死未卜,他们这次结伴西来,也就是要寻找南阳羽士下落,并探查魔头们动静。   睢阳,是水陆交通重镇,在这里,或可打听出许多事事物物,尤其三人都对这历史名城缅怀著记忆。   他们找著一家中上之客寓,住了下来。   小凤早已喜孜孜地向若兰笑道:“兰姊姊,我看这睢阳城,一定有许多热闹之处,我俩好好去逛个够。”   小凤这段时间来,与铁头书生和若兰相处,已进不著痕迹阶段,这时她竟单独邀若兰出游,倒还是第一遭。   本来若兰自从与铁头书生相处之后,也从未单独行动,虽然那次在四指峰,一怒而走,也是仅有的一次。   平时他们却从未有不告行踪,私自出游者。   故听小凤说出之后,迟迟地未曾作答,小凤不禁噗地一声笑出,直笑得若兰芳心怦怦然,粉颊也已通红。   但她却故作镇静地:“你这丫头,就是喜欢捣鬼,难道我有什么好笑。”   小凤早又一扭娇躯,娇媚地笑道:“我不是笑你,而是笑你们,我要你陪我出去一趟,就::”   若兰不待她说下去,早一晃娇躯,抱住小凤,恨恨地骂道:“看我不拧碎你的嘴,免得再胡说八道。”   小凤在骤不及防下被她搂住,心中直乐,嘴里却更不饶人。   铁头书生刚洗过脸,漫步过来,见两人扭作一团,脸上都布满笑意,也微笑地问道:“店里的夥计看见你们打架,不替你们加油才怪。”   他本是随便说出,两人一听,都羞得霞飞两颊。   铁头书生一见二人之神情,再细细地回味著,刚才自己一句漫不经心之言,也不禁两颊绯红。   小凤对铁头书生已无往日那般拘束,而且情愫逐渐滋长著,故说话也就随便多了:   “我们在一块玩,你下次再多嘴,小心我们以后就不理你。”   她的话,是娇嗔,也不脱天真味道。   铁头书生微微一笑,正欲再问她们刚才情形,蓦听得一阵呵呵之笑声传来,这笑声好熟,也是由精湛内功发出。   若兰早一声欢呼道:“这不是南阳羽士来了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说罢,竟向外走去,待三人走到院中,见并无南阳羽士影子,但这笑声竟从何来,三人心中早已一乐。   因为他们都知道,南阳羽士以游侠闻名,素好捉弄人,这回他们也料定他要寻人开心一番。   这意念刚逝,外面走进一个须发皆白的矮胖老者,那面团团,笑呵呵的活招牌,显然带著一脸忧郁之色。   小凤不识此人,楞楞地望著他,一言不发。   铁头书生早已深深地一揖:“师叔!打从何处来?”   那矮胖老人一睁两眼,虽有两道神光射出,但登时就是呵呵之笑连声:“娃娃,你好惬意,可知道人家都快拚掉性命吗?”   若兰这才认出是华山老人来,早也一晃娇躯,扑入华山老人怀中:“老伯伯,你何时到达的,你说谁同谁拚上了命?”   华山老人一手摸著若兰秀发,道:   “你们两个娃娃的事,梦云师太已经说过,这半年中,被你们引出的魔头们,何止二三十人,真是朗朗宇宙,几成乌天黑地之域。”   说时,又指著小凤问道:“这个娃儿是谁?天地之秀气,居然都汇集在你们几个娃儿身上。”   铁头书生忙上前引见,又说到天池老人在秘室中遭受苗疆少怪暴袭,因治疗不慎,撒手西去,并将近况略一概述。   华山老人一面点头赞赏,但是一听到天池隐侠,遭遇不幸之后,缅怀故人凋谢,也倍增慨叹。   这次不是听见呵呵之笑,而是长长地一声叹息。   好半天,才向小凤说道:“姑娘!天池隐侠,一代人杰,居然遭人暗算,你身负各种深仇大恨,凡事都不宜只凭己意,所谓一意孤行,刚愎自用者,你们几个在一起,武功有余,经验不足::”   说时,又望著铁头书生道:“娃娃,你应该知道诛恶人,就是善念的道理,上苍既集武学精华于你一身,这些魔头们不迅速扫平,不仅社会不靖,民无宁日,武林中,更要遭腥风血雨之大劫……”   铁头书生一向拘守礼仪,但很少听见华山老人规规矩矩说上一大篇道理,但他在淮南子严谨教导中长成,倒还不大觉得。   若兰伏在华山老人怀中,一心一意在卷著那白胡梢儿,究竟听他说话没有,只有她自己知道。   小凤虽然也不习惯听这些话,但其中关系她个人的甚多,尤其华山老人,一再提她家深仇大恨,引得她此时也悲悲切切。   若兰听他说了半天,一见小凤哀伤,才一拉胡梢儿,“老伯伯,你为何一人来此,吃过饭没有。”   显然她怕听那长篇之乎也者的道理,故意来转移话题。   果然华山老人一听,先又呵呵之笑响起:“娃娃,我已好几日不曾吃饭,连夜赶来此间。”   三人一听,都微觉一惊,虽然这位师执辈一向狂放不羁,但说话则丝毫不苟,尤其他脸上一派忧郁之色。   铁头书生一面吩咐店家送上酒菜,一面请华山老人入内。   这时天色已黑,夥计先送上灯来,跟著是大盘小碗,摆满一桌。   席间,在华山老人口中说出一件令人发指的事件,只气得三人眼睁睁,牙齿咬得吱吱作响。   原来华山老人,在泰山扫穴犁庭之后,因为一向是无□无虑,随著淮南子,迳赴少室峰下。   这日两人又精研过一种气功之后,偶而外出。   在少室峰前,慢说无人敢轻易来探视,就是慕名而访者,也多为武林前辈,诚心诚意而来。   淮南子还不大注意,因为他不信有人敢找上门来,凭淮南子三个字,也足以怔住来人行踪。   但华山老人却十分愤怒,当下一阵呵呵之声道:“老道哥哥,有人来触你霉头,难道你也不理。”   淮南子只淡淡地一笑,未置可否。   虽然他看见山脚,一条黑影,闪晃之间即已逝去,显然来人轻功已然不弱,但究竟是何路数,倒也不大愿意去管。   因为江湖间的恩怨,在这位武林异人的心中,早已置之度外。   华山老人见淮南子这淡漠态度,他知道这位老友的心事,故也不在意,先是呵呵地一笑:“既然如此,你就回去,我总得去查个水落石出。”   语落,如飘风一晃,迳向山脚奔去。   淮南子只是淡淡一笑,走向丹室之中。华山老人随著刚才黑影出没之处,找了个遍,连鬼影子也未曾发现。   但以武林三杰之名,武功已登峰造极,对这件明明落在自己眼中之事,况还在这少室峰下,岂能容他逃走,万一传扬开去,岂不被人耻笑。   华山老人虽然年事已高,但争强斗狠之心,却不下于任何少年人。   他心中一面盘算,脚下可未停住,又走过两个山头,见一株古柏之下,坐著一个十三四岁的童子,口中不停地喃喃地说个不清,手中不知玩弄些什么。   华山老人趋前,他也似同未见,仍然自己玩著。  华山老人先自一声呵呵地笑道:“娃娃,谁带你来此地,你在这干嘛?”   小孩两眼一翻,“呸!你管我干嘛,我爱来就来。”   华山老人见这小娃娃,长得丑陋之极,看著就令人恶心,本来他高兴逗年轻娃娃玩的,尤其刁钻顽皮的孩子。   这次却也一改常态,冷冷地说道:“这是什么地方让你随便来,谅你也不敢来,好好说明,是谁带你来的?”   那童子霍然站起:“呸!好不害臊,这又不是你们的家,要你来管闲事。”   华山老人这才看清她的装束,是个尚未成熟的女孩,心中一阵恶心:“谁家倒了八辈子霉,生个这么丑女孩,还没有一点女人美德。”真想揍她一顿,又怕被人家笑话,说他以大欺小。   但必须给她一点教训,正当他低头沉思之际,猛觉后颈一凉,一股凌厉无俦之劲风已然袭到。   华山老人虽然十分气恼,但也不能不防,微一低头,身躯略矮。   正欲举步移开,却不料那丑女孩霍地旋身,一招“霸王举鼎”,直向华山老人丹田穴捣去。   这变生突然,华山老人前扑之势,正好迎往丑女孩凌厉一击。   好个华山老人,不愧为武林翘楚,虽然前后受敌,毫不犹豫地左脚微抬,也踢向丑女孩心窝。   虽然他只用上三四成功力,但也有一股罡风,令人无法忍受,丑女孩猛地一击,若不收势,就必伤在华山老人脚下。   这真是善攻者,攻人所必救,华山老人虽然发招在后,果然丑女孩撤招自保。   华山老人横移三步,旋身之间,见一个蒙面怪人,立身在丈余之处,刚才从后偷袭的定是此人。   但此人轻功,显然不在华山老人之下,否则,他迫近丈余,华山老人竟未发觉。   这时,那丑女孩早一跃而前,晃身之间,就扑入那蒙面怪人怀中:“师父!这老鬼坏死了!”   华山老人还来不及喝问那怪人之姓氏,仅听得一声凄厉之长笑声后,蒙面怪人早已飘然而起。   再看地下,除遗有一方白巾之外,下面盖著三口小型棺材,各书上武林三杰姓名,并有一张白笺,写著几行蝇头小楷。   华山老人正欲展开白笺来看,却被一个冷冷的声音制止。   原来淮南子已立在身后。   但见他面露寒霜,微微一笑道:“贤弟,人心不可测,焉知这中间没有诡诈。”   说著,又指指那小型棺材道:“这虽然是几个象形之物,但正显明这里有著令人难以捉摸之事。”   略一停顿之后,才继续指指那白笺,他就是这个毛病,愈是紧要关头,他却愈是那么慢吞吞,毫不发急。   华山老人早已急得直瞪眼,但淮南子却视同未见,仍是慢条斯理摇头晃脑地,缓缓地说道:“据我推测,这几样东西,可能皆为毒汁所浸炼,只要与皮肤接触,就会中毒死亡,否则他这几口棺材,也埋不下我们几根老骨头。”   华山老人闻言,打从心底里发出赞佩。   因为淮南子确有见地,如果不是他出言制止,自己说不定已伤在贼人毒计之下,脸上微觉一热,但也直冒冷汗。   忙顺手折取一根竹杆,先将那小型棺材拨开,但也看不出什么迹象。   又拨开那张白笺,见上面写著:“阎王注定三更死,决不留人到五更,书与几个老鬼细阅。”   末了画著一只似猫非猫,似鼠非鼠之像。   两个武林异人,研究再三,究系何人所为,却找不出答案。   因为刚才与华山老人面对面的蒙面怪人,又未现出本相,在他的记忆中,也找不出这人印象。   淮南子先自微微一笑,道:“贤弟,先将这些东西烧去,免得贻害他人,以后自有水落石出之一日,用不著急在一时。”   他的话,是替自己找台阶,还是另有打算。   果然华山老人取出火种,又弄来些枯枝,将那方白巾等物,堆在枯枝之中,顿时就被燃烧起来。   但恁地作怪,在那火光之中,闪闪烁烁,而且发出丝丝之声,更有一种极为难闻之腥臭味。   华山老人登时大惊失色,连呼“好险!好险!”   淮南子冷冷地站在他身后,一言未发,当华山老人险字刚落,就听得一阵凄厉之笑,由近而远。   华山老人正欲追去,却被淮南子一手拉住。   “你怎么啦!七老八十,一点也沉不住气,人家既然找上门来,焉能就此远去,我们等著,不就对了。”   华山老人脸上虽是一热,但在淮南子面前,却是不服输,那怕就是输理,也断不输嘴。   “老道哥哥,你受得了,我可受不了这口恶气,如果不给这兔崽子一点颜色瞧瞧,还成什么体统。”   淮南子微微一笑,拉著华山老人迳向后山走去。   别看他步履十分轻闲,其实心情已是非常沉重,他偕同华山老人缓缓地走去,那凄厉冷笑之声,再也未曾出现。   这不仅使华山老人震怒,就是神功盖世如淮南子者,心中也殊为气忿,但见他寒著面孔,一语不发,就可以想其忿怒情形。   终于,淮南子冷冷地笑道:“无知之人,戏弄诡诈,世人皆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吾既无惧于明枪,更无惧于暗箭。”   真是好笑得紧,淮南子总是在说话时,喜欢咬文嚼字。   华山老人也忍不住一阵“呵呵”之声:“老道哥哥,你就收起那些酸酸儿罢,人家已欺侮到我们头上来,你还在这不惧,那不惧的,我看,你快点迁离这少室峰下,以免老命也丢了。”   淮南子何尝不知华山老人用心,但只是淡淡一笑,更不作答。   华山老人见他真是无动于衷,暗忖道:“难道他当年壮志豪气,已完全泯没。”但华山老人岂肯就此放手。   当下又是笑呵呵地一笑:“老道哥哥!说实在的,这少室峰前后,我们总得去查看一下,如果猫窝旁边容许老鼠捣鬼,一旦传开去,岂不笑掉大牙。”   淮南子又淡淡地一笑:“贤弟,那就劳你驾,趁今晚月白风清,随你兴之所致,只要不属本山范围,均格杀勿论。”   华山老人,早又咧开了嘴,呵呵之声,不绝于耳。   长袖一抖,道:“我只当老道哥哥,今后再不问俗事,原来还是撇在里面,好罢,那我就先走一步。”   他料定淮南子自己,必不放松这件事,因为这不仅有关他个人荣辱,且关系整个武林命运,淮南子虽然隐居于此,不问外事已数十年,但魔头们则不是这般看法,如果这几个武林异人未除,魔头们就不能任意而为。   华山老人如是想,他的爱徒已得其真传,且又蒙海岛圣尼眷顾,武功显已超过自己,惟其火候未足,若假以时日即可登峰造极,自己今后正可优游于林泉山水之间。   其实淮南子此时,尚不知铁头书生更得旷世奇缘,武功不仅登峰造极,且已出神入化,已成为武林中第一流高手。   差不多化去二三日时间,少室峰山风依旧,一切皆臻于平静,且近乎死寂,北风已渐渐地呼号。   两位武林异人,终于冒著一个雪夜,开始长途跋涉。   他们沿途打听消息,但使得两位武林异人惊楞的是,这一连串的魔头,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诸如无敌尊者,四海尊者、通天行者、邱老儿、无影人魔,这些都是从未莅止中原的人物。   又听得红衣上人和黄衫老怪,再聚于冀鲁豫交界之地。且更猖獗,虽然他们深悔当初除恶未尽,但这些魔头,倒不能成为肘腋之患,虽然生灵不免遭受涂炭,以他们全力来对付,仍有迅速敉平之望。   只是无敌尊者诸人,崛起于边荒,再传闻一身武功,精通各家所长,倒是一件令人辣手之事。   最近又听苗疆双怪也来凑这份热闹。   提起这两个魔头,更令人胆寒,不仅两掌练有奇毒,即全身无一不毒,若与之拚搏时间一长,也不免感染,渐渐发出酸麻,以致力不从心。   淮南子和华山老人知道这是一场武林大劫,也是一场无法避免之腥风血雨。   两人这才结伴出来,先赴海岛圣尼处,将所见所闻,一一说出。   不料海岛圣尼,反微微一笑,“两位老人,你们是关心则乱,其实你们只知道魔头猖獗,却不知其猖獗之起因……”   说得两位武林异人,也不觉脸上微热。   海岛圣尼向著梦云师太笑道:“师太!还是你来说明罢。”   梦云师太旋将离开泰山后,在千佛山遇见无敌尊者及四海尊者,并将无妄真人如何诱困。   迄至铁头书生和若兰来救,更将铁头书生和若兰两人如何误入豹踱洞,得遇绝世高人,传绝世神功,代为伐毛洗髓,授三卷奇书等一一说出,并说到铁头书生功力之增进,四海尊者命丧在驭气飞剑之下。   直说得淮南子脸上,早已莞尔而笑,华山老人呵呵之声,历久不绝。   淮南子略一沉思道:“既然如此,魔头们猖獗已成弦张弓就之势,为免生灵涂炭,还是早日扫平为妙。”   “两个孩子,虽有旷世奇遇,诚为武林之福,但以我们风烛之年,如不早为解决,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   固然白衣神君,有三年后洞庭之会,如果再待三年,魔势已成,真是整个华夏也只有任由群魔乱舞,那时,我们纵来图补救于后,死伤杀戮,也必然更多,更有违上苍好生之德。”   停了半晌,才继续说道:“如果圣尼与师太有兴,不妨再莅中原,我与华山老人,再赴天山一行,如能邀得白衣神君同来,则更为万全。::”   梦云师太听到白衣神君,就想到爱徒柳若梅至今生死未卜。“师兄!”叫出之后,下面却无法继续说去。   华山老人在旁,立刻代为接口道:“师太只管放心,我们既到天山,必定会邀梅儿一道下山。”   因为他也与柳若梅有授艺之谊,虽不若梦云师太她们终日相处,但关心爱护,则无异父女,梦云师太感激地一笑。   淮南子见海岛圣尼,只是低眉浅笑,惟恐其心中不乐:“本来我们齐出,倒不在乎这些魔头,只缘有苗疆双怪在,就必得白衣神君之助了,目下尚无人得悉双怪采用何种毒物,故不仅无法预防,亦无法医治。   只有白衣神君精于此道,且闻他曾收集天山绝峰之上的雪莲,如有他来,我们就有恃无恐了。”   这些武林异人,全无世俗依依不舍之态,淮南子和华山老人,即日又扬帆西渡。连夜迳赴天山。   他们一路之上,传说纭纭,虽然在大雪纷飞中,他们两个武林异人,每日都是赶路六七百里,尤其他们很少住店,仅仅酒饭喝足,略一歇息之后,又奔驰于浩浩乎,瀚海之上,出得嘉裕关之后,几已人烟绝迹。   淮南子向著华山老人笑道:“小胖!我们这般走法,正似那今夜不知何处宿,平沙万里绝人烟了。”   华山老人也报以呵呵之一笑。   这日天将薄暮,他们已越过单单国界,进入天山地域,这一座漫长数百里之天山主峰,何处去寻找白衣神君下落。   依华山老人之见,就迳赴绝峰之上,但淮南子则连说:“山不在高,水不在深,室雅何须大,白衣神君虽为一代异人,未必性情就不近情理,一定卜居那绝峰之上。”   但口中虽这般说,脚下仍然向主峰走去,这绵延起伏之山峦,半为大雪所笼罩,半为山雾所迷漫。   天色已经渐渐黑下来,在这荒山之中,但听得飞雁而过,阵阵猿啼,凭增这冬夜之恐怖气氛。   蓦地,一点豆大灯光,倏然晃过,两人心中不觉一动:“漫漫荒山,何来灯火,莫非有住人家。”   乃一提真气,如两颗流星,疾向灯火之处扑去,差不多有一顿饭工夫,恁地作怪,那豆大灯火,竟在前面三数里之处,倏明乍灭,淮南子和华山老人更不迟疑,因为他们料定,既有灯火,就有人家。   如此荒山雪夜,总比在雪立终霄为妙,故又放肆追去,如是者三数次,他们始终未曾追及那豆大灯火。   按说以两人武功,淮南子玄功通神,他们这一奔驰,真怕不快逾奔马,故顿时觉得疑虑丛生,当即停步。   那巨大灯火又倏明乍灭,见两人仍兀立未动,蓦闻一声娇笑之声。   两个武林异人,也不觉毛发悚然,但又不肯信鬼怪之说,也势必查个水落石出。   这次乃振臂而起,淮南子更施展出驭气于飞之术,正当他们继续前进时,一阵银铃之声响起:“师伯!师傅!到了。”   两个武林异人闻言,心中微凛,忙停步旋身间,见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如风摆弱柳般,盈盈而笑。   华山老人早已呵呵之声,笑得夜空中荡起一起回音,淮南子也是眼睛一亮,连说:“好!好!”   是激赏,也是感叹,因为半年之间,这个娇嫩的孩子,武功已超过在泰山时怕不多少倍了。   原来面前的美娇娃,正是泰山千仞岩,遭人暗算的柳若梅。   当她从千仞岩坠落时,一时提气不住,才猛地下降,在这万丈深壑之中,纵或不死,也必重伤。   但她跌落时,却被人轻轻接住,虽然恍惚见到白袖飘飘,而人顿失知觉,待她醒来时,已身在这绝尘峰的茅舍中,为时已在半月之后。   当她知道自己被白衣神君所救,又知在这半月之中,白衣神君以本身真力,打通其玄关之窍。   故顿时觉得浑身轻似燕,功力倍增,虽然她也怀念师傅,也想著那个对她毫不关心的信哥哥,甚至会暗弹珠泪。   但她也是个有志气,有抱负的女性,一心想学成之后再去找他们,故自后,即随伴白衣神君,苦苦练习。   白衣神君以其一身旷世武功,隐居荒山,一旦物色得这个女弟子,早已忘记本身一页创痛恨史,先以本身真力打通其玄关之窍后,即将本身数十年之绝学,以实用法则,倾囊相授。   而若梅不仅禀赋好,资质高,又兼用心苦学,焉得不一日千里,虽仅半年工夫,白衣神君武功,她已完成十之八九,若假以时日,登峰造极,指日可待。   两人正看著柳若梅,惊喜之余,若梅见淮南子,就想到自己梦魂相依的信哥哥,故也跌入儿时的回忆里。    蓦闻一声清晰之声传来:“梅儿!外面重寒,还不肃客。”语落,白影一晃,朗朗之笑起,白衣神君立身三人前面。  淮南子忙趋身而前,两人互问起居,又为华山老人引见。   白衣神君朗朗地笑道:“料知两位今天该到,因此才派梅儿去迎,不料她在两位面前……”   不待他言尽,若梅早一晃身,扑向白衣神君怀中:“师傅!你若再乱说,看我依不依你。”   三人都同时一笑,华山老人那呵呵之声,更是震得山谷摇动。   白衣神君几间茅舍,以淮南子和华山老人为第一个客人,这也是他隐居于此数十年来,正式有朋友来访,松子酒、鹿脯、薰鸡、薰雁,皆用以招待嘉宾,白衣神君时常望著若梅而笑。   因为他的武功,将在这朵奇葩的身上发扬光大,虽然他本身那段创痛恨史,也将在爱徒身上得到补偿,因为他已快近百岁,终将与草木同朽,但他的武功,却将藉若梅放出异彩来。   白衣神君不仅应允来参加这次盛举,关于他自己的一件公案,也要藉此结束。   淮南子与华山老人,这才匆匆赶回,因为这段时间,又听得许多变化,两人才分头打听,但已是十余日未曾见面,更不知是否遇险。   华山老人一急,也就不顾一切,单独寻来。   铁头书生一听,惊喜参半,自己儿时游伴不仅安然无恙,而武功更有非常成就,但闻知恩师淮南子下落不明,才急急地问道:“师叔,你老人家与我师傅何时分开的,有无其他约定?”   第二十三章 人在江湖枷在身   铁头书生,听完华山老人谈话之后,正欲寻问儿时游伴若梅的近况,他的话还未问出,却被华山老人末后几句话怔住了。   因为淮南子已经十余日毫无消息,焉能不急。   但华山老人却故意不理他的询问,先是呵呵地一声笑道:“娃娃!我们另有约定,我还找到这里来干吗?”问得铁头书生楞楞地瞪著眼,无言对答。   华山老人好似尚未为足,又是呵呵一阵之后,“娃娃!听说你的武功有新奇变化,会不会对我们这些老不死的,也毫不在乎。”   铁头书生对师执辈一向执礼甚恭,见华山老人忽然间正颜厉色,正不知所措,因为华山老人为淮南子至交,号称武林三杰之一,当下恭身肃立,“师叔有何指教,小侄焉敢不遵::”   若兰见信哥哥,忽然受责,心中好生不忍,当下也一敛笑容,“老伯伯!信哥哥并未有什么有过失嘛!”   小凤在这段时间中,情愫早生,她虽然尚不大清楚华山老人个性,但她在天池老人面前娇纵惯了,对铁头书生,则在感恩中生出爱意,这时见他一脸惶急之色,躬身肃立在那里,也是好生难受。   当下冷冷地笑道:“一个做长辈的人,只有以德来服人,一味倚老卖老有什么用,我爷爷,人家都说他冷酷无情,但我也未见他用这种态度,来对待晚辈。”   小凤一向以刁钻闻名,心中又无城府,更不管什么师伦大道,该说的要说,不该说的也要说。   铁头书生忙用眼色制止,但小凤却故作不见。   这些话,也正是若兰想说的,但她碍著情面,却未曾说出,小凤这连骂带说,好不痛快。   但她是极端颖慧之人,惟恐事情弄僵,忙一跃而前,脸上娇笑如花,“老伯伯,你说话就是恁般吞吞吐吐,可知道凤妹妹厉害。”   其实华山老人对待铁头书生,也是爱护备至,只是因为若梅的缘故,才故意给他点颜色。   因为爱徒若梅一见面,就偷偷打听信哥哥的情形,而自己说到天山种种,他竟连若梅也不曾问起。老头子一生气,就故意想给一个钉子碰碰,不料竟杀出小凤这个蛮娃儿,本来还想扳起的面孔,也只好一阵呵呵之笑。   铁头书生本性敦厚,对华山老人这一意外行动,心知必定另有重要原因,故一直躬身侍立著。   若兰见华山老人,仍未说出缘由,也未要铁头书生就座,心中老大不高兴,也就冷笑一声道:“老伯伯!信哥哥究竟有什么过失,老实说……”   铁头书生怕她说出令老人难堪之话来,忙道:“兰妹妹!说不定师叔……”   他的话,竟被华山老人“呵呵”之笑声打断。   也是华山老人见机,因为他深知这女娃儿厉害,尤其刚才那说话神气,面露寒霜令人不寒而栗。   但见华山老人朝著若兰,扮了个怪相,“小姑奶奶,你就少发雌威,我还有话未曾说完,老实告诉你,你现在凶,将来看我来凶。哼!那时,你们求我老人家,就会知道我的厉害……”   他故意将尾音拖得特别长,原来夹杂著两声呵呵之笑,若兰不明他系何所指,张著那梦一般眼睛,望著这位武林怪杰。   华山老人一乐,呵呵之声不绝于耳,三人都是聪明绝顶,见他一味笑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尤其若兰,早已羞得粉颊通红,娇躯一晃,扑近华山老人身侧,拉住那长长白须恨恨地说道:“你如不将事情说明,看我不拔掉你的胡须。”说时,果真向下拔去。   华山老人万未想到这娃儿身法竟是恁般快捷,想要闪避,那里还来得及,只得又是一声呵呵之笑。   但若兰这次,却是存心找他开心,玉手上卷住的胡须,亦是微微用力向下拔著,直将华山老人的身体也拔下半尺,虽然那呵呵之笑仍是绕梁不绝,其实已痛得他那红光满面的脸上,颜色大变。   小凤此际,也是笑得花枝招展,拍著小手,一扫脸上那愁眉惨淡之色。   铁头书生惟恐若兰太过任性,忙出声劝阻,“兰妹妹!不能对师长无礼。”   若兰粉脸一扬,“谁教他寻我们开心,不给他一点苦头吃,也是不知厉害。”说时又向小凤一扬小手。   “凤妹妹!你来拉住他的胡须,待我来画一个花脸,他老寻人家开心,我们也来开他一次。”   华山老人一听,早又是一声呵呵之笑。   只要他用力挣扎,若兰也就微微用力,他知道无可奈何,乃改用怀柔政策,道:“姑娘!你就饶了这遭吧!”   小凤姑娘听若兰要替他来画个花脸,正欲上前。   一见华山老人已经在讨饶,本来这个刁钻顽皮的姑娘心中微有所感,只楞楞地站在那里。   若兰见她那失神落魄之状,偶一回头,手上不自然放松,华山老人早一晃身,退后三大步,一声呵呵之笑。   当若兰回过身来,华山老人一手捻须,一手指著若兰,“娃娃!这遭我也饶了你,下次你再顽皮,看我打你三百屁股。”   他说话素来就没有遮拦,他对几个后辈,都视同三五岁的孩子,连打三百屁股也说了出来。直羞得若兰粉颊绯红,恨恨地直顿脚。   铁头书生这时才缓缓上前,问道:“师叔!你与恩师何时分手,他曾预定去那些地方?”   华山老人也才一敛笑容,道:“本来我们听见红魔老怪兴风作浪,短短数月时间,就弄得冀鲁豫地面,鸡犬不宁。   尤其听说红魔老怪,大捕童男童女,采其纯阳纯阴,以补其炼就怪异武功,这不仅为武林大害,亦为社会之大害,实难容于天地鬼神之间。”   停了半晌,才继续说道:“我们自打天山归来,一面想打听你们几个娃儿下落,一面想先将红魔等人扫灭,以免生灵涂炭,也可减少翌日群魔复聚之浩劫。……”   说时,竟举首遥望著云天,似是无限感叹。   铁头书生忽而触动灵机,缓缓的向华山老人问道:“师叔!你和恩师分别之日,曾经讨论问题的中心是什么?”   他因为关心恩师淮南子的安危,尽从细微末节上去想。   华山老人略一沉吟之后,两目神光暴射。   似是欣慰这武林奇葩的心思极密,也好似嗔怪他太过追根究底,难道我七八十岁老头子,连这些也想不到。   终于又呵呵地一笑,“我们谈话,从南到北,从武林兴衰到群魔乱舞,从古今中外,谈到人事沧桑。”   说时,竟不由长长地一叹,“我们谈到俞太婆,俞氏双侠,何如过眼云烟,这一段恩怨::”   铁头书生听到俞太婆,眼睛顿时一亮,不待华山老人话尽,就截住问道:“师叔!你们去过渔梦山庄否?”   这没头没脑地一问,也问得华山老人楞楞地不知所答,两位姑娘也都张著梦一般的眼波望著铁头书生。   铁头书生也顿时觉出其忘形之态,脸上微热,缓缓地站起来,“师叔!走!我们去渔梦山庄,说不定那里正在火并上了,那两个孩子,我们不能不管。”   华山老人呆呆地望著这个武林奇葩,本来他还可倚老卖老一番,而今被他这几句话,连自己真如跌入五里雾中。   却还不知道渔梦山庄究在何处?这与淮南子又有什么关系?他所指的两个孩子,又是何许人物?这些,成为一连串的谜。   铁头书生好似未曾注意到华山老人这反常之态,也不体会若兰和小凤的眼波,只是自己沉醉在另一种想像中。   他此时想做就做,对其他一切都置之不顾。   华山老人倒还能沉得住气,若兰姑娘早已由那梦一般的眼波中,泛上淡淡哀愁,随著是两颗晶莹的泪珠。   小凤姑娘也在这段时间之中,产生了深厚的情愫,对于铁头书生的行动,也无不关心备至。   这时铁头书生迈步之间,人已在十数丈之外,若兰还是停身未动,小凤此时也更不避嫌疑,“姐姐!他既然要走,我们也必须同往。”   华山老人也望著两个姑娘的俊脸,呵呵一笑,“好吧!我老人家就再辛苦一趟罢了。”   说时,徐徐的立起,随手将那壶提起的酒,嘴对著嘴,咕咚地一阵响,立刻喝了个壶底朝天。又在袋中取出一块银子,塞在店小二手中,眯著眼笑道:“夥计!包涵点,我们有点事,不能久留。”   他说完,一声“走”字刚落,人也就大踏步走去,这矮胖的身体,刹那间就在十来丈之外。   若兰和小凤也顾不得惊世骇俗,有如两只乳燕随后而起。   直将一个店小二楞在当地,他只在传说中,或在旧小说里见过听过那些飞檐走壁,越山壑如履平地一般,大有仙凡一流人物,今天自己倒亲眼看见,而且手中还托著一块沉甸甸的白银,怕不有个十两。   本来当时物价平静,办一桌上好酒筵,也只要二三钱银子,今天这几个青年男女,加上后到的一个矮胖老头,吃了一顿平常酒菜,出手就是十两纹银,怪不得店小二直摸著头,脸上绽著笑。   口中更不知不觉中,哼出那些不知名的小调来。   三人越走越远,华山老人一面想试试两个女娃功力,故尽量将轻功施展至极限,但若兰始终是气定神闲地紧随在身旁。   小凤也是娇笑如花,顾盼自若,虽然她们已发现华山老人似在测验两人功力,她们却故作不知,间或询问一句。   华山老人拔空飞行,不能随便说话,如果说话,势必将所聚真气分散,但两人询问又不能不答,一说话,前进之速度也必大减。   两个女娃,好似有意捣乱,她们疾进的身体无形中也放缓下来,静候华山老人的答覆。   本来他是童心未减,又欢喜这几个娃儿,虽然心中有著无限感叹,那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   但他眼看著这几个娃儿成长,武功精进何止一日千里,以他们的年龄都还未超过二十岁,但成就,却在一个甲子以上修为。   华山老人唯一的法宝,就是一声呵呵之笑,尤其在他自己无法下台时,那呵呵之笑,也就更为响亮。   若兰和小凤,见他只是笑而不言,虽知这个武林怪杰有著甚多心机,但也不愿点破,也就不再相问。   三人这一加紧脚程,竭力而行,何如三支疾弩,看看已是四更将近,春雾冉冉上升,淡淡月色,已渐失那明媚之色。   渐渐地,东方已出现鱼肚色来,春寒乍冷,虽然三人都是内功精湛之高手,也觉寒意甚重,忙气纳丹田,使真气于一,入于中。   若兰见天色已快黎明,仍未发现信哥哥影子,芳心顿时扑扑地乱跳,望了小凤一眼,十分委屈地说道:“凤妹妹!我们奔行这一程,本已不慢,为何尚未追上他,莫非是我们与他方向不对,还是::”   小凤听她恁般地一说,她深知这位兰姐姐,不仅秀外慧中,心思极密,且料事如神,经他说出之后,也觉得这中间大有蹊跷。   她本是毫无城府之人,更无一般女孩儿家矫揉造作之态,当下笑容一敛,向华山老人说道:“老前辈,我们是否走差了路,为什么还没有追上唐大哥。”   华山老人心中也正自怀疑,但他从不服输,光是一阵呵呵之笑,道:“那个娃娃,有驭气于飞之术,我老头子可追他不上,又经你们两个小捣蛋一味嬉皮笑脸,我们虽然走得不慢,但那能追得上他。”   华山老人本想用话来夺住两个小姑奶奶,以免她们再出花样,其实他心中,也正在发著重重疑问,为什么铁头书生连影子,也未发现。   果然他几句话发生很大效果,若兰和小凤再也未曾说话,三个人都想在日出之前,施展轻功,好好赶上一程。   这时,已是辰巳已过,他们只得放缓脚步。   虽然郊外行人甚少,但大白天,以他们这般陆地飞行,岂不惊世骇俗,但较之常人,仍要快上许多。   若兰心中早已不耐,“老伯伯!我们不能这漫无目标地奔跑,信哥哥凡事谨慎,以他目前武功,魔头们决不敢撄其锋,我们如果道路未曾走差,就是中途发生变故。”   几句话说得华山老人,打从心底下赞许,但他又不愿承认自己错失,一手捻著白须,笑声仍是不绝。   三个人无形中停下身来,似乎都想不出最适当的办法。   蓦闻一阵桀桀之笑,有如孤凤长鸣,声震空隙,华山老人闻声,那红光满面的脸上也骤然变色。   小凤也听得出这是内家罡力所发,虽未花容失色,但也张著那梦一般的眼波,略呈紧张之态。   只有若兰微微一笑,鼻中冷冷地一嗤,道:“原来又是他在此间。::”   她似自言自语,又好似对人说话,但华山老人和小凤都露出惊疑之神色,还未来得及问明,就听若兰对两人笑道:“既然有魔头在此出现,说不定信哥哥就是蹑踪而至,那末,我们也得赶去看看,可能还赶得上这场热闹。”   语落,人已拔空而起,竟施展凌空渡虚身法,人已在七八丈之外,不待势尽复挺腰拳腿,身体又复弹起,几个起落,就愈去愈小。   小凤还不大相信自己武功,故也急忙气纳丹田,提气而起,身形一拔,也在六七丈之外。   她是竭力而为,故尚能勉强追上若兰那疾如旋风的身影,只有华山老人起步在后,但也正因为自己惊疑两个娃娃的身法,略一失神,几乎看不见两点白影。   他也顾不得惊世骇俗,两只飘飘大袖微抬,人也就向前猛扑,几个起落之后,也就渐失身影。   当真姜还是老的辣,华山老人也尽量将轻功施展,不半盏热茶工夫之后,也就将两个女娃追上。   想他也是太过于得意忘形,相差她们虽然仅有二十来丈,早就咧著嘴,一阵“呵呵”之笑。   两女本来似在商量什么大事,一听华山老人呵呵之声,同时一皱秀眉,复如两支疾弩齐出,一向正东,一朝东北。   华山老人来不及唤止,两女早在瞬息之间,飘身在数十丈之外。   他这时有点左右为难,自己究竟投往那个方向,又不知两个女娃,捣什么鬼,故一时行止,反无法决定。   好在他虽然七老八十,但童心未灭,争强好胜之心,似不下于少年人,也就不管两女投去方向,竟自两女所余空隙中疾跃而走。   去势之快,连二女也未能想到。   北方的天气,尤其是入春不久,仍是寒气逼人,如果没有太阳,也就更加显得阴沉沉地。   若兰和小凤原是欲侦听那桀桀笑声,待分途找去时,虽觉势单但寻找地方要大,故也就各施展本身绝技,放肆而奔。   愈去愈远,依然毫无消息,若兰和小凤虽然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精灵,但小凤却很少单独行动。   这一突然放单,心中也不由得大惧,尤其在这群魔云集的三不管地面。   任由她刁钻顽皮,这时也深深地有孤独无援之感,举目四顾,见天色阴沉沉地,腹中也有点饿了,身边幸好还带有乾粮。   尤其还有几枝爷爷所留下的千年大参,都是长白山中的异宝,不仅解饥止渴,且治疗疾病,恢复功力,都最为神效。   小凤此时略一休息,先在身上取出一枝雪参,折了一小节,细细嚼下,顿觉得精神振爽,口舌生香,那疲困之状,早也一扫而尽。   她更深知势分力弱,必须与若兰等人汇集,以她一人之力,对群魔攻击万难应付,爷爷成了她在数日之间,有过千载难逢的奇遇,铁头书生为她疗伤逼毒,但事先已存了代其打通任督二脉,以使其玄关之窍,得以开启。   铁头书生虽受天池老人重托,但事由天定,却非人力可以勉强得来的,小凤虽然也发觉自己的功力,在这数日之间,已经有不可思议的长进,但她决不敢相信,自己能单独力拒魔头。   如果在平时,或天池老人未遭暗算之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刁钻顽皮的姑娘,那惧这些邪魔外道。   这几天来,她不仅谨慎,也懂得满必遭损,更知道自己报仇雪恨的责艰任钜,断非凭著血气之勇可成。   尤其是纵横在这地面的苗疆双怪,连武林三杰恁般高不可测的异人,对他们也不敢丝毫大意。   故小凤此时,真有点担心群魔们骤至,她不是惧怕,而且有著更大更深的抱负,必须忍小忿就大谋。   故略一停顿之后,才渐渐向左面移动,因为若兰奔走在她的左面,如果她继续奔向东北而去,则将越走越远,那若兰与她之间的距离也必越来越大。   她本毫无城府,心思又极玲珑慧黠,一经决定,立刻就依著自己所定的意向,奔驰而去。   这时,天已薄暮,小凤心中也不觉有几分惶恐,她何等盼望能在薄暮之先遇上若兰诸人。   虽然她像一支脱弦急弩,但并未遇上其中任何一人,连华山老人也未发现。   差不多又是半个时辰过去,新月正半隐半现,似含羞的少女般,不敢见人一样,小凤见找不到他们,心中暗想道:“我爷爷已将武功全部传我,难道我真要倚赖别人不成,那位唐大哥也为我打通了任督二脉,今后我只须勤加练习,还怕不出人头地。”   她这般一经番自我安慰,胆气顿时豪壮,也就不急急地去寻找若兰诸人。   蓦地,一阵金铁交鸣之声传来。   小凤精神登时陡振,心道:“原来他们竟在此拼上了,好在我也折转回来,否则岂不又错过这场热闹。”   心中一乐,脸上立即绽开著花般笑意,人也跟著如飘风一晃,疾如流矢般跃起,好快,顿时就失去这个影子。   小凤循声而往,何止奔走了顿饭工夫,按这段时间,怕不又是好几十里,不仅找不出一点拼斗的痕迹,连声息也皆寂然。   这要她如何肯服气,当下凝神静听,但周围早已声息寂然,只有微风刮得树枝儿乱响而已。   小凤纵然豪气万千,也不觉有点气馁,但她的武功已是不弱,自信也可以与任何强敌一较长短。   又狠狠地急奔一阵之后,但见土丘之上有一座庙宇,远望去这座庙宇,似已年久失修。   小凤也是艺高胆大,虽然在这旷野荒郊,她并未将它如何看重,心中也略曾怀疑,在这古寺之中焉得不暗藏诡诈,但她不过是一晃而逝,根本未曾放在心上,反对这古寺激起其好奇之心。   但见她振臂而起,人即拔高数丈,斜身飘落,正在山坡之上,几个起落就立身在古寺之前。   任你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凤,此时也竟愕愕地一言不发。   原来有三个人均呆在门口,眼睛呈现死鱼色,遥远望著对方,中间那个矮胖老者,正是几人寻找的南阳羽士。   但不知为何竟在此间,而且似遭人暗算模样。   小凤心思慧黠,这还有什么不明白,连南阳羽士这般江湖游侠尚且被人暗算,这附近定隐有不少高人。   想到这些高人,又连想到江湖险诈,心头不觉微凛。   细看这三人情状,似被人点中重穴,若时间一久也必血液逆转,凝固而死。   小凤对南阳羽士虽无什么感情,但他是铁头书生极为推崇的人物,爱屋及乌,故对南阳羽士,无形中产生一种关怀之意。   不仅一扫惊异之容,也忘记了自身危险,先是一跃而前,正欲按掌在南阳羽士的灵台穴上。   待他左掌伸出,顿觉一股潜力,托住右臂。   小凤不由花容失色,但也更激起她那如虹豪气,果然贼人存心狠毒。   但以其“遥空拦阻”的手法,武功显然较自己为高,心中虽觉一惊,身体却立刻向内趋入。   不待她趋身入内,殿内闪出两条人影,分向左右扑出,小凤此际顾不得救人,身形暴向后倒,一招“金鲤穿波”人即在丈余之外,因为有过刚才遥空拦阻的经验,小凤那敢对面前两人大意。   琅□□之声落,那柄断金截玉之宝剑,已在剑中。   当时冷冷地笑道:“恶贼!鬼域伎俩,休在你家姑奶奶面前现眼,有什么本事只管使来。”   说时,银虹暴起三尺,人影一晃,飘身而入,但见风雷之声响有如骤风疾雨般,剑影有如山积,那里还分辨得清人来,这剑势,这风雷之响声,就足以震慑对方,但是来人显然皆非弱者。   那个高大身躯的人,先是一声媚笑道:“尊者!这娃娃武功已自不弱,我们倒要小心了。”   但听得一声桀桀之笑,难听之极,口音也十分不清,“老弟!你只多养点精神,这娃娃跑不出手去,等我几个晚辈到来,就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那时,你我尊居五岳,每年重九,把酒聚会,岂不快哉。”   他说话的口气桀傲之极,好似天下武林皆已臣服一般。   原来这两个家伙,正是无敌尊者和无影人魔,他们自那日会同红衣老怪等人,被铁头书生和若兰掩至,红黄两怪受伤,两魔借故逃走之后,一面打听武林诸人动静,一面网罗江湖败类,以期增强声势。   这时适苗疆双怪同时莅临中原,他们本系有所为而来,无敌尊者本来以武林天下自命,但自千佛山被铁头书生重创之后,仅次于自己的四海尊者命丧在铁头书生驭气飞剑之下,才使得他那万丈气焰稍杀。   但他城府极深心思诡诈,眼见得武林俊彦个个归隐,铁头书生和若兰虽有旷世奇遇,惟因年龄所限,功力尚未臻入火候。   若不早为之计,一旦任其长成,那时不要说夺回三卷奇书,问鼎武林,称霸江湖,就是能保得残生,终老泉下,恐亦不可得。   他也深知势分力弱,惟有聚集江湖强人,始有一番作为,故才不惜跋涉长途,屈身下降,相顾诸类。   果然以无敌尊者之名,许多江湖巨寇莫不慕名而归,而范老儿、无影人魔诸人,更为其有力臂助。   这番又听得苗疆双怪东来,心中一则心喜,一则以忧,因为从此中原多事,武林不安,正好替他制造许多机会来。   但如果苗疆双怪,也有意来夺取三卷奇书,那时自然不免又是一场拼斗,惟目前用人之际,在多交友少树敌之原则下,何况苗疆双怪此番东来,行止尚未探明,如能先行结交一番自是极为明智之事。   归德府之变,无敌尊者诸人皆在其中,只是未曾出面,天池老人之暗遭暴袭,也早为诸人所闻。   他们都慑于铁头书生之名,不敢轻撄其锋,否则铁头书生在精舍中替小凤疗伤时,纵有若兰守护在侧,如群魔掩至,那时真令人不堪设想。   苗疆双怪虽然一生桀傲,但见过无敌尊者之后,也有惺惺相惜之感。   苗疆老怪并告以自己如何迳赴少室峰,引得淮南子诸人下山,因为苗疆老怪在卅年前,就与淮南子有点过节,正欲藉此了断。   经无敌尊者百般挑拨之后,更是一拍即合,乃联袂离开归德府……  小凤见两魔口齿轻薄,更不惧自己所迫入之剑势,顿时娇容骤变,轻叱一声,“一炷香朝拜北斗”,人剑合一,掠起四尺,凌厉之极。   那桀桀之声起,登时就有一股无穷劲风,直将小凤去势化解,人也缓得一缓。   那人却也不敢轻敌,只是微微接触之后,身体也自飘退,想这剑风中,自有一种不平凡之罡力。   但小凤自小就娇生惯养,一向以刁钻闻名,武功更自乃祖天池老人之精心传授,自非一般武林可比。   此次更得铁头书生之助,代为打通任督二脉,虽然只是三日之间,武功何止增加一倍以上。   她又是个向不服输,虽然目睹两魔武功诡谲奇异,所发无形罡力更是大得惊人,见无敌尊者飘身退后,她前去之势虽被一缓,但未停止,剑招一卷,就指向高大身躯之无影人魔。   此人“无影”为号,自是指其来无影去无踪,身法之快捷,无与伦比,以“人魔”相称,自是其心毒手辣了。   小凤本来不识得二人,不过见南阳羽士被人暗算,两人双双向自己发掌,当然是敌非友。尤其当她发觉那矮胖长发绿眼的怪人,奇异之武学,实非自己所能匹敌。   她本是个好胜的姑娘,心思又更慧黠,见高大身躯之怪人并未发掌,想是他们还以为自己可轻易打发的。   故见无敌尊者身形飘退,她那迫近之势陡然转身,一招“渔津问道”,剑影如层层波浪推出。   无影人魔正自昏淘淘地,因为他被小凤的仙姿玉容所陶醉,那里还会想到是朵有刺的玫瑰。   当他惊觉时,一股凉风已直透胸襟,蓦闻丝丝之响声,无影人魔外衣已被剑锋挑开尺许。   登时大惊失色,但要还手已是迟了一步,果然不愧为一代人魔,不仅武功高绝,临机应变更是高人一筹。   但见他身形斜倒,先让过那砭骨生寒之剑风,另手疾出,有如电光火石,直向小凤右腕扣去,左手并指,也疾向她章门穴点去。   小凤此时顿觉两股不同力道,一刚一柔同时袭到,心下大惊,但她心思灵敏,应变机智,虽然处在极端不利之状况下,仍然沉著应付。   此时她猛忆起若兰曾说:“以后遇见苗疆双怪,如提高警觉,将先天罡气发出,自可防止其侵袭。”这一意念,电闪而逝。  眼看无影人魔左手,竟点向她的章门穴,才猛一沉气,将各大要穴闭住,身上竟也发出些微白雾。   更不避老魔扣来右手,握剑右腕猛提,剑峰立即又迫近无影人魔的璇玑、华盖两大要穴。   无影人魔见这女娃儿,竟不避自己两招绝技,正深引为得计,左手猛然加劲,顿时如戳在一面钢墙之上。   右手不期然缓得一缓,顿时剑风已透遍全身,惟一步错全盘皆输,真是三十岁老娘倒绷了孩儿。   蓦闻轻叱之声起,胸际已隐隐作痛,也就顾不得身分向后暴倒而去,身形猛地窜起,那高大身躯登时就在六七尺外。   小凤一招得势那还饶人,不仅精神陡振,勇气倍增,更对本身武功,信心亦自增进不少。   见无影人魔硬生生地,突出她那凌厉剑招,心中也顿觉暴怒,又是一声轻叱,人随声起,有如穿花之蝶一般。剑招竟自发出风雷暴雨之声,十分骇人。   无影人魔因为过度大意,才几乎阴沟里翻船,老命差点未曾丢掉,这要他老脸如何放得下去。   此际见小凤竟飘身迫进,登时一股无名之火,一股脑儿发泄出来。   不待小凤身形立定,他早已挥动著两只蒲扇大掌,向著小凤劈去,右掌以纯阳之力,威猛绝伦,足可以开碑碎斛,左掌以阴柔之功,轻飘飘,毫不著力,两股截然不同的功力,顿然劈到。   几乎使小凤频将窒息,一面将先天罡气缓缓发出,自己也斜身移步,避开这掌力正面。   但听得一声巨响,两股掌风,堪堪落在神龛之上。   几个神像登时跌成粉碎,滚翻一地。   小凤回头绽颜笑道:“老魔头,你打不过,拿这些神像来出气,你知道他们会来找你算帐的。”   小妮子不仅剑下不饶人,口里更不饶人,这个一代魔头,那里经得起恁般挑拨,故登时怒火中烧,一声怪啸。   直震得这古寺乱晃,夜空中荡起一片回音。   小凤却是娇笑如花,无影人魔本是色中饿鬼,眼见这块羊肉,真是又爱又恨,巨灵之掌又是几经拍出。   虽带几股劲风,小凤深知老魔头功力深厚,自己无法与之硬拼,但以自己小巧功夫,则老魔头决非自己敌手。   故登时飘进如狂风,乍退似闪电,更施展出爷爷嫡传的“天雷剑法”,虽然她尚未练到造极登峰,但亦有了七八成火候。   尤其剑招中风雷骤雨之声,惊心动魄,她那神奇身法,也足以令人目眩神迷。   当初天雷剑与乾坤剑,号称武林双绝剑,乾坤剑以招式奇绝而称誉,天雷剑以夺人心魄为奏功。天池老人与淮南子凭藉著两柄剑,荡群魔,靖寰宇。   这时小凤已将天雷剑之至精至极之处不断推出,但见层层波影,点点剑光,风雷之声,震耳欲聋。   无影人魔万未料到眼前这小妮子,剑术有恁般造诣,不仅一扫那轻视之色,也更深自警惕。果然中原重地卧虎藏龙,这些武林少年儿女,皆得天地之灵秀,虽然年纪尚小,但武功上确皆出人头地。   若假以时日,那还了得,老魔头顿时由感怀而震怒,由爱才而妒才,一时眉梢眼角满布怒意,心中杀气横生。   小凤虽觉得他两目棱芒乱射,料知他正在打著坏主意,但她凝神四顾,见那个矮胖长发怪人业已不见。   而南阳羽士诸人,仍端坐未起,惟面色更十分难看,虽然这古寺之中无灯烛之光,月色又已没于云际。   小凤内功精湛,黑夜已能视物,何况近在二丈之内,展目之间,面目中各种表情和变化皆可一览无遗。   矮胖长发怪人之突然离去,显然另有阴谋,如自己无法制伏面前这个人魔,也就无法救得南阳羽士诸人。   小凤一面打量形势,晃身之间,慢慢向南阳羽士诸人迫近,惟剑招仍是带起一片风雷之声,藉以吸引这老魔头的注意,再以左掌略聚功力,以“遥空打穴”之法,向南阳羽士背上灵台穴击去。   小凤曾在精舍以劈空手法,将精舍石柱印上半寸深的掌印,她此际倒也能量力而为,否则南阳羽士,怕不顿时被劈个前后洞穿。   果然她这劈空掌功力,遥空打穴,恰到好处,无影人魔似也发觉一股劲风,从旁而走,但因迫在小凤凌厉剑招之下,不敢分神。   南阳羽士身形略闪,才慢慢地回过气来,正欲猛地立身来,但人却软绵绵地,竟然跌倒。   无影人魔尚未发觉他被人解开穴道,只以为这是他回光返照,临死之挣扎。   小凤见他穴道破解之后,人既站起复又倒下,心中也是大惧,就在这一楞之间,剑招一缓,无影人魔早已乘虚而入。   那凌厉掌风几使她窒息,而无影人魔早又存心要毁去这武林奇葩,他左手更是如电光石火,并指点到。   任你小凤姑娘应变奇快,他这小金刚指手法,所以得被称为无影人魔之誉者,断非浪得虚名。   小凤虽仗天池老人神奇剑法,但临敌经验不足,对本身功力又无绝对信心,她如果将铁头书生所输功力,适当运用,亦足可抵御此种小金刚指手法。   虽然以巧制巧,用劈空掌手法将南阳羽士穴道解开,但反替他增加无穷痛苦,故立起身来仍然不支倒了下去。   这时,眼看自己就将伤在无影人魔小金刚指下,但她总算武功不弱,剑招一紧,洒出朵朵剑花,直指无影人魔巨阙璇玑两大要穴。   本来她还想闪避,待发觉自己无法脱离毒手时,才打算有一拼之心。   果然,善攻者攻人所必救,无影人魔也万未料到,这女娃儿这般视死如归,自己纵可伤她,但自己也必伤在她剑下,忙撤手自御。   他想得好,既然未曾伤她,如以小金刚指毁去她这口宝剑,那时便可以顺利地打发她。   故左手贯全力于指,猛向小凤剑上扣去,他本已暗中运劲,一面折断其宝剑,并藉此震伤其内腑。   小凤似已发觉其诡谋,也就故作不知,剑招陡缓,她自己则以天雷剑中一招绝学,“玉女投梭”疾变为“狂风击浪”。   但见白云晃过,无影人魔也是闷哼而退,跟著地上发出了几声嗤嗤乱响,一片血水洒著。   原来小凤手中这口宝剑,正是乃祖当年威镇群魔的“天雷剑”。不仅为削金断玉之奇珍,且堪称为数千年神物。   虽然剑带万丈光芒,但不如何耀眼,故容易被人家误认是一柄普通宝剑,也惟有如此,才使得这一代魔头上当不小,终至断去四指……   虽然如此,小凤也被他反弹之力震退二三步。   这还是铁头书生打通她任督二脉,代输功力之后,要在平时,怕不肝胆俱裂,人被震起丈余。   当无影人魔用小金刚指扣住这柄宝剑时,小凤也早已将全身功力贯注于宝剑之上,“玉女投梭”又正是克柔克刚之煞星,虽然她功力未到火候,不能将天雷剑功力全盘发出,但以内家罡力而言,却也是可与无影人魔一拼。   无影人魔满以为,只要被剑扣住,自是剑毁人亡之时,心中正自一喜,不料自剑身上猛地发出一股罡劲,远非这女娃儿身上所及。   他一只左手,此时本已坚逾铁石,又且贯劲其上,但宝剑反自变成软鞭一般,毫不著力。   正自一惊,但欲撤手已自来不及,那丝丝热风竟随剑风一卷之间,四个指头皆被绞断,登时痛澈心肺,才闷哼一声而退。   小凤只觉得右臂压力一松,人也被震退二三步,地下几个粗逾枯枝的手指,仍在跳动,心中好不快活。   抬头冷冷笑道:“老魔头,我宝剑味道如何?”   无影人魔何曾吃过这等苦头,自己一错再错几使遗恨千古,故登时怒吼一声,直震得小凤耳鸣心裂。   原来他以纯内家功力,在这一吼之下,顿使小凤花容失色,心说:“原来你是藏而不露。”   当下才又格格地笑道:“老魔头,几个枯枝般的指头能值几文,我看他已满布血腥,还是早点砍去的好,姑奶奶也是偶而高兴,要在平时,这些布满血腥的污手,我还真怕污了我的宝剑呢!”   她的话,说得好轻松,却气得老魔头牙齿咬得吱吱乱响,右臂一圈,巨灵之掌,虎虎虎竟连连劈出。   顿时狂飙惊夜幕,掠地见寒涛,逼得小凤飘身斜退,更舞出一道剑幕,以抵御其凌厉之攻势。   蓦闻一声桀桀之笑,再度传来,“老弟,你今天为何这般惜香怜玉起来,我等你好半日,难道你忘记我们还有事吗?老这般下去……”   他还不知道无影人魔已吃了不少苦头,待发觉地下几根手指,又是血迹斑斑,心中也是骤然一惊,才将要说的话倏然止住,又改用一声桀桀之笑,尾声拖得甚长,闻之令人不寒而栗。   小凤见这矮胖长发绿眼老怪又来,自忖决非两怪对手,故猛地一提丹田之气,想趁老怪尚未迫近之前,先将无影人魔伤在剑下。   因为她此际,只有凭真才实学,来面对两个巨魔,若一招不慎,不仅自己性命不保,那些血海深仇,更将沉于湖底了。   这时无影人魔,正以其诡异之掌法,连连劈出。   岂料一向不敢撄其锋的小凤,竟不退反进,剑招起处,风雷之暴响声,耀眼光华直破掌风而入。   无影人魔此时也不敢再有丝毫大意,一见小凤竟敢破掌风而入,心中顿时抹过一层阴影。   还来不及辨清对方的身法,忙又撤掌后退七八步,瞪著一双怪眼,想看一看这女娃儿,究竟又是什么花样。  而小凤此时也正舞动著宝剑,幻化出朵朵剑花,疾如流矢般扑到,中途剑影倏合乍分,忽左忽右,风雷之声不绝,凌厉已极。   无影人魔也不觉心惊,暗忖道:“我无影人魔纵横一生鲜遇敌手,今竟败在这名不经传的女娃儿剑下,这羞辱真是取尽东海之水,也难洗净这满脸之羞。”   故登时愤恨难言,杀心顿起,正是那怕人亡,更已名在,也就不顾小凤凌厉剑招,竟翻动著巨灵之掌,连续劈去。   这是他数十年功力所聚,威猛之极,令人窒息,轻柔中,那轻飘飘的热风拂面,又令人昏昏欲睡。   小凤心中雪亮,自忖必难幸免,因为自己那凌厉剑招,也竟失却准头,那桀桀之怪笑,频频传来。真是慑人心魄,更觉另一股热风,自后袭到。   小凤此际万念俱灰,正待闭目受死之际。   倏闻一声轻叱之声,悦耳之极,“贼魔!敢尔。”跟著是一阵丝丝之声,有如管弦之乐,无影人魔又是一声闷哼。   两怪有如丧家之犬一般,暴身猛退,小凤也在两魔掌力下震倒。   这时一条白影一晃而过,先扶起小凤娇躯,见她并未受伤,忙在身边取出一颗“宁神活血丸”塞入她的口中。   这是准南子数十年所炼圣药之一。   果然药到病除,小凤悠悠醒转,星目中渗出两颗豆大泪珠,见是铁头书生赶来,惊喜之余,回头望去,两魔早已踪迹杳然。   小凤连忙站起身来,颤颤地说道:“唐大哥,南阳羽士已被贼人所乘,现在还在昏迷中。”   铁头书生闻言,这才注意那几个人,一个是南阳羽士,一个正是南阳羽士之侄韩念生,另一个瘦老者却未见过。   忙一跃而前扶起南阳羽士,见他脸色惨白,眼睛翻动了几下,终于挤出一滴眼泪,他好似曾试图运气,却无法将真气纳入丹田。   铁头书生一面取出恩师所赠丹丸塞入南阳羽士口中,自己忙运掌贴在南阳羽士的命门穴上。   登时两种不同功力,在他身上发出奇效,好半天,才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来。   铁头书生又助其一口真气,便能自行调息。   果然南阳羽士面色已渐渐好转,睁著眼望著小凤,她的衣饰和若兰相似,而面貌也似曾相识,但一时却想不出这个女娃儿是谁来。   铁头书生以两掌贴在韩念生和瘦老者背上,他不是用拍穴解穴,而是用本身功力使之活血,这样既不伤人,解穴之后,即可复原。   两人顿觉得一股巨大之热流,逼使全身血液循环,何如长江激流一般,约半盏热茶之后,两人神志恢复,百脉舒畅之极。   铁头书生这才凝神收掌,走到南阳羽士面前:“老前辈!现在可全好了。”   南阳羽士先是一阵呵呵一笑,“娃儿!我已几世为人。”   虽然他素性狂放不羁,但并未吃过这般苦头,故只是说了一半,竟也感叹得说不出话来。   小凤也早已飘身而上,“老伯伯,还记得我拔你的胡子吗?”   南阳羽士一听,才仔细地端详著她的面孔,随著又是一阵呵呵一声。   “我说这样面熟,你要不说,我还真想不出来,你这娃儿是随著爷爷来的,还是偷著跑来的。”说时,又向铁头书生装了个怪相。   小凤听他问到爷爷,早又眼圈儿微红,但她却强忍泪珠未曾掉落。   铁头书生才约略将在归德府附近,因南阳羽士等失踪,天池老人邀他们同赴精舍,如何遭受苗疆少怪暗袭。   调息不慎,毒气攻心而死,又说到双怪寻仇,小凤受伤等事以及如何疗伤,并代为打通任督二脉,一并相告。   南阳羽士也登时面上变色,尤其听到天池老人不幸,更是感叹不已。   那坐在旁边,一直未曾说话的韩念生,闻知天池老人被苗疆少怪毒掌所伤,早已悲悲饮泣起来。   南阳羽士安慰了小凤几句后,才将那次如何幸免于难,并指著那瘦小老者道:“这就是铁剑飞虹的叔父,久处边荒之地,但听见魔头们蠢蠢欲动,他那侄儿以双面人身分,从中捣鬼,他本想以其叔侄关系,引铁剑飞虹改邪归正。”   那日当若兰走后,这小老头出面,南阳羽士才免去一场灾难,可谓有惊无险。   但他们到达柳河附近,又发现许多魔踪,这时既无法通知铁头书生等人,好在以他们几人武功也吃不了大亏。   却不料这弹丸之地的柳河,却成了龙争虎斗之地,不仅铁剑飞虹诸人毕集,那个在四指峰被南阳羽士毁去一臂的无妄真人,也在其中。   自然物以类聚,无妄真人在此,邱老儿和无敌尊者诸人可能都已同来,但不知他们落脚之地究在何处。   这日南阳羽士偕同韩念生二人来到这古寺探访,却被无敌尊者和一群魔头们在暗中暴袭。   无敌尊者更施展其鬼八卦,使三人疲于奔命,终于在“分形隔离”之手法下,将南阳羽士制伏,并点中了他们的要穴。   只待时间一过,三人就是不死也必终生残废。   无敌尊者并料定必有人来救,才守在附近。   小凤因歪打正著,偶然碰上,虽然她欲相救南阳羽士,也几乎断送其一生。   南阳羽士终于颤颤地说道:“我们困此虽一日一夜,但求生之念并未稍减,奈何自己内功修为未至极限,玄关之窍未能启开,虽几次运气解穴,总是中途而废,虽仅毫发之差,武功一道却是半点勉强不来的。”   铁头书生见他一味谈些感叹,只怕这位师执辈过度灰心,正欲安慰几句。   南阳羽士未容他开口,又继续说道:“我本也发觉凤姑娘来救,但见她久斗老魔不下,方猛提一口真气。   却不料背上被人轻轻一击,虽然解开穴道,而我一口真气也被击散,故不仅再无力聚气行功,如贤契不及时赶到,我这老命也将随天池老人去了。”   小凤闻言,先是霞飞两颊,虽然天黑,仍然看得出她那不安之状,终于颤颤地笑道:“老伯伯!我实在无心,因为我被那老魔头缠住,但想到你们穴点得太久,如果我一时脱身不得,又无人帮忙。   才试用劈空掌手法,以遥空解穴之法拍出一掌,但我是藉剑光掩护,用左手反拍,且有自信用力十分均匀。   却不料老伯伯身躯立起之后,又复倒去,吓得我当时几乎惊叫出来,也正因为那偶一失神,差点没被老魔头劈死,不过我也就在这一招险攻之下,割断他四只手指,这也是魔头的报应。”   众人听她说完,才齐集目光在地下,果然那斑斑血迹,几个枯枝的手指正洒在那里呢。   南阳羽士慈爱地,抚著她的秀发,“姑娘!亏你有这等胆识,四个指头也替我出出气。”说完又是呵呵之声。   南阳羽士呵呵之声未尽,远处也传来一阵呵呵之声,彼此遥相呼应。   南阳羽士这才向铁头书生问道:“那个女娃如何未到,你们何时到达此间。”   铁头书生尚未答覆,就被那一连串的呵呵之声打断。   南阳羽士登时跃起,也以呵呵之声相迎,两个呵呵之声此起彼落,南阳羽士拉著他问长问短。   华山老人并未答覆,只是向著铁头书生笑道:“魔头们多已集中在此,是否这区区之柳河,就可掀起一片血雨腥风,尚难十分确定。   不过就魔头们实力来看,似已不小,兰娃儿等已赴柳河去了,她的武功虽足应付,但好汉难敌双拳,我们还是赶去为妙。”   小凤听若兰已赴柳河,早就欲先行扑走,见铁头书生仍泰然未动,料知他必有成竹在胸,故也就未急于想走。   这时铁头书生微微一笑,“师叔只管放心,兰妹妹所练绝世神功就是专利群斗,尤其在群攻相逼之下,她正好借彼之强,攻彼之短,更利用群相攻逼之强大力量,使之自相硬拼,往往弄得群魔死伤累累。”   几句话,说得两位旷世异人、江湖游侠顿时红光满面,呵呵之笑震得夜空中荡起一片回音。   铁头书生口中虽然如此说,但心中却也担心兰妹妹遭遇强敌,他一面盘算,又转向华山老人问道:“师叔!你是否已同兰妹约定相会之处。”   华山老人闻言,不由得先在额上拍了一掌,“唉,真该死,我这个脑子就是这么不中用。”   诸人见他自言自语,都被他逗得发笑,只有铁头书生面露寒霜,望著这位师执辈的江湖游侠。   华山老人偶一接触他这充满神光之星目,不由暗道:“这娃儿好充沛的精力,两目华光毕露。”   却低低地答道:“我们只在何家祠堂匆匆见过一面,就彼此分手,故未约定。”   铁头书生这才向南阳羽士笑道:“如此我们不妨就先赴何家祠堂,也好有个落脚之处了。”   南阳羽士本欲以呵呵之声,来代替回答,见铁头书生笑容中似有一种无上威仪,才转向华山老人道:“那末,你就先走。”   他们说走就走,几条身影,疾逾奔马,速即离去。   ※     ※     ※   何家祠堂位在一片松柏之内,分成三进,中间一个长廊显得十分宽朗。   这里早隐了一位高人,只是江湖上未曾流传其名,这时见华山老人等到达,先安置他们在东厢房之内。   他不断望著铁头书生,有时点头赞赏,有时摇头叹息,只是未曾说出。   铁头书生待众人住下之后,也就一推后窗飘身而出,几个起落,就纵离了这座密林之外。   他出得林来,旋即施展驭气于飞之术,迳奔柳河,这时他心中十分担心若兰的安全,故行动毫不隐匿。   他明明知道这柳河附近已汇集各地江湖高手,他却毫不在意,也就因为他这个意外之举动,才引得众多江湖高手之警觉。   而且令他们深知众志成城的道理,如是才在这柳河之畔,展开了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武林搏斗。   许多江湖高手因此而身败名裂,铁头书生也在这柳河附近,几遗终身之恨,此是后话。   当铁头书生飘身进柳河附近之街头,倏发现一点白影,心中不觉一动,满以为若兰也竟公然来探,虽觉得她过于大胆,但心中顿觉一宽。   铁头书生之所以现身相向,就是要引起魔头们注意,但他既然发现兰妹芳踪,又忽然谨慎起来更欲以暗中相护为妙。   待他隐身之间,那点白影早已失去,他这才迅速追去,因为他认定白影所投方向,故奔扑之势快逾闪电。   但恁地作怪,那白影再也未曾出现。   铁头书生深信自己所见不虚,故静静地等候著,差不多有一顿饭工夫,那点白影才缓缓地走出。   愈走愈近,铁头书生不仅脸上发热,心中也是一阵狂跳。   那人扑近之后,先向铁头书生略一拱手,道:“铁头仁兄,劳你久候,你那美人儿早已过去,在这里还有过精彩表演。”   铁头书生见他口齿轻薄,本已不耐,但想到他也是来夜探柳河,自己既被他所惑,如果就这般呵斥几句,未免太无涵养。   原来此人正是白祯祥,因为他沉迷于刘若兰的美容,本来将那报仇雪忿之心,也竟放弃,恰好群魔掩至,他也就不惜委身而进,想藉此而获渔人之利。   本来他发觉若兰来探,才故意引人来斗,但无人敢攫“玉掌定乾坤”之锋,先后一个个败走。   而且还有几个受伤不轻,白祯祥料定铁头书生必然会随即跟踪而来,自己才隐在暗中。   果然铁头书生艺高胆大,入柳河之后仍然驭气于飞,毫不隐藏,白祯祥才故意一晃而没。   铁头书生万未料到有人暗弄手脚,巧小白影乍显忽没,当然认定是若兰无疑,才在那里等著。   所幸群魔们尚未齐集,深恐画虎不成反类犬,才未对铁头书生发难。   也因为若兰刚才出手之狠,这群魔头们余悸犹存,故在一阵商量之下,才故作不闻。   白祯祥先以言语取笑了一顿,又曾故意将魔头们动向说出,显然,依他的口吻已成了此中第三者,当日那些报仇之事早已绝口不提。   铁头书生也未曾细问,闻知若兰已走,也就长身而起,微一拱手,驭气于飞,真是快逾飞鸟,疾似飘风。   转瞬之间,白影晃动,就已没去。   白祯祥略一凝神,面上也现惊容,心说:“这斯年纪比我似还要小,为何武功竟已恁般高绝,就他目前武功而论,齐集柳河之诸高手,恐无一人望其项背,若不是我白某人早定下计谋,这场龙争虎斗,将成就这竖子在武林中的百世功业,而且英名将永垂不朽,而这些江湖高手,也将无幸存者了。   那时,我白某人将执武林牛耳,享天下武林高人之崇拜,小妮子自然也就在我的掌握之中。”   想著,想著,望著铁头书生背影,发出一声狞笑。   第二十四章 渔梦山庄二重唱   铁头书生自从离柳河之后,尚未入得林中,何家祠堂早已灯烛辉煌,虽然他离去还不到两个时辰之久,这里却有了显著变化。   本来他是暗中离此,既然这里已明灯秉烛,自己的行动自也在他们意料之中,想到这些,脸上顿觉一热。   尤其刚才在柳河镇上被白祯祥所戏弄,心中还十分忿怒,他自入林中就听得几声朗朗之笑,和著南阳羽士华山老人的呵呵之声。   铁头书生心中不觉一惊,暗道:“此人好精湛内力,朗朗之声,半里之外,也能慑人心神。”但却想不出这是谁来。   铁头书生更耽心有人乘虚而入,忙一提丹田之气,身形霍地拔起,几个起落就扑落长廊之上。   南阳羽士早就一阵呵呵之声:“娃娃!我早就料定你必得赶去,不知可接著你兰妹妹?”   铁头书生虽知这个师执辈,一向不大不小,又极欢喜寻人开心,见他问起兰妹妹,双颊上也顿时绯红。   但他乃至性之人,对长辈又极恭顺,先冲著南阳羽士一揖。“非是晚辈不事先禀知,实因这柳河附近厉害的魔头太多,如兰妹妹一人涉险,对敌人言,则为一本万利,但我们人手太少,若失陷一人,则损失实无法以道里计。”   这时坐在南阳羽士身旁的瘦小老者,才缓缓地说道:“小施主菩萨心肠,但小人之心难测,以后小施主对人对事应多加提防才好。”   铁头书生这才一展星目,见这瘦小老者虽换得一身出家人装束,但面上十分严肃,僧衣僧帽,长眉遮住那双发亮的眸子。   铁头书生略一凝神,缓缓地说道:“谨谢大师教诲。”   南阳羽士早又是一阵呵呵之声,“娃娃,你这趟去柳河有无其他发现?”   铁头书生苦笑道:“柳河虽集南七北五省之江湖高手,但晚辈却未曾遇上一人,只有那日在归德府,黄举人田庄中,被铁剑飞虹所逼迫的白祯祥。   不知他是友是敌,现在也正在柳河镇上,我是从他口中得知兰妹探柳河,有几个魔头伤在她的掌下。”   南阳羽士本来面团团笑呵呵的脸上,一听白祯祥居然出没在柳河镇上,早就气得牙养养地。   这时韩念生手中拿著托盘,上面摆满数碗热腾腾的菜肴,那个看守祠堂的老者也提著一大壶酒,跟在后面。   南阳羽士闻到酒香,先自咽了一口唾沫,脸上又绽著笑。“娃娃!大概饿了罢,快去叫两个女娃儿出来。”   但见华山老人坐在身旁,却一直未曾开口,只是同那身著僧衣的小老者,不时点头示意。   铁头书生本欲入内去看个究竟,听南阳羽士说出之后,倒也不好进去,但听得两声轻笑,南阳羽士身边已立著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不待她们伸手,南阳羽士早一手捻住胡须,笑道:“小姑奶奶,我没有得罪你们,快快请坐。”他这滑稽相,早逗得诸人笑得前仰后合。   这顿酒饭正是时候也十分自在,他们知道魔头们既然在柳河公然露面,自是也不用隐藏。   本来铁头书生还要赶赴渔梦山庄,因为魔势甚大,料想淮南子诸人,也必会闻讯赶来,倒不如在此静候的好。   既可以监视群魔行动,又可以养精蓄锐,以逸待劳。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转眼就第八日清晨,铁头书生不时指点韩念生武功,本来他有意代其伐毛洗髓。   因为随时有遭群魔掩袭的可能,韩念生禀赋也极有限,纵然得铁头书生代为伐毛洗髓之后,也无法臻于登峰造极之境。   小凤这段时间,武功上则已显然变化,虽然还是以同样招式出手,但出手之狠,招式之奇,却已脱出其原来剑式之范畴。   铁头书生代其打通任督二脉之后,复因其玄关之窍开启,故变化之快,反应之速,均大异常人。   渐渐地,已将几种不同功力融为一体,故不仅小凤自己雀跃不已,就是铁头书生和若兰,也是欣喜异常。   而若兰则不断指点其行功,故进步之速何止一日千里。   小凤在这以前,更有斩断无影人魔四指之功,此常为南阳羽士不断地夸赞,她小心灵中虽觉得甜甜地,但她暗中更感激铁头书生疗伤之德,输力之恩,由感激而生情愫,由情愫而生爱意。   渐渐地,一缕情丝将她那颗芳心,紧紧系在铁头书生身上。   他们在这八日中,也曾数度去过柳河镇,但见那里是一片沉寂,这正是暴风雨来临之前夕。甚至连鸡犬也似乎显有所感,为免遭池鱼之殃,它们也在禁声中,绝难闻鸡鸣犬吠之声。   淮南子等人仍然毫无消息,华山老人终日一杯在握,好似天倒下来也将不管,南阳羽士闲下来,就舞动著那支金萧,若兰和小凤则除练功外,就是吱吱喳喳,正如两只画眉鸟儿,说得不停。   只有铁头书生,显有重重心事,既耽心恩师淮南子的行止,又想到俞氏两小,此时正在等候著唐叔叔的到来。   如果渔梦山庄安然无恙,他们自会兢兢业业苦练不辍,如果魔头们定不放松那里,想也是凶多吉少。   终于,铁头书生向南阳羽士说道:“如果明天他们再不来,我将先赴渔梦山庄,不要我们被他们明修栈道之计困住。如果他们集全力对付渔梦山庄,不仅俞氏老小不敌,我师父也将受害。”   几句话,说得只顾喝酒的华山老人,不住地点头。   这时,一阵乌鸦长鸣而过,带给几个人心中一层暗影,虽然未曾说出,好似预有不祥之兆。   铁头书生更确定渔梦山庄必有事故发生,否则师父淮南子怎会杳无信息。   蓦地,林外一个人影晃过,韩念生立即追踪而出,但见在那入口之处,摆著一条长长素笺。   韩念生忙拾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奔入厅中。   素笺上写著几行小楷,字体十分苍劲有力,显示江湖中并非全为草莽之士,那上面已明显地约定本月月圆之夜,计与武林三杰等人一决雌雄,后面署名者,以无敌尊者为首,苗疆双怪以次,无影人魔等共计六七十人。阵容之壮,堪为空前。   更可笑的,红衣上人和黄衫老怪居然也名列在内,难道两魔还未死去,或在这数月中又练就其他功力。   虽然他们对红衣上人和黄衫老怪并不惧怕,但在心情上,总蒙上一层阴影。   铁头书生这几日,也更显得沉默。   因为他对无敌尊者诸人,知之最深,且武功上,他们虽有特殊成就,但较之自己与若兰联手,他们决难得逞。   而今竟敢公然挑□,如无其他奸谋,就凭他们这夥人的实力而言,自己这方,人数固然较少,但却可稳操胜算。   不过江湖之上艰险重重,略一不慎就将遗恨千古,就目前魔头们这般大张旗鼓而论,似已别有阴谋,故铁头书生心中实在另有一番难言之苦。   小凤则精神焕发,对自己武功亦加深其信心,尤有大批魔头们到达,自己可以仗天雷剑,与天下江湖高手,一较长短。   小心灵中,一直幻想著这热闹的日子,故这些日子来,笑容始终绽在她那粉脸之上,吃饭,睡觉,都觉得是多余的。甚至在半晚醒来,还以为这日子就已临到,她是在兴奋、紧张、期待中打发日子。……   若兰对这件事看得十分平淡,好似漠不关心的样子,但对铁头书生仍是那般柔情蜜意地,关心体贴。   几个老人心中也各有盘算,只是未尽所言,固然淮南子未能及时到达,使他们对付这般群魔的部署上,无全般计划和调度。   当然他们那狂放不羁的态度,事事毫不关心,铁头书生虽然也来请示过两位师执辈,见华山老人和南阳羽士反应十分冷淡。   他见两人如此,惟恐被他们见笑,“究竟是毛头孩子,未见过世面。”也就只好箴口不言。   谁能料到,这群魔头奸诈百出,才使得这柳河镇上血雨腥风,悠悠河水,几成武林之恨。   这却是寄居在何家祠堂内的诸武林高手,所未能料及的。   时间一天天迫近,铁头书生拉著若兰走出何家祠堂外,他们近来已经很少采取单独行动了。   固然若兰有小凤作伴之后,许多时间都指点著小凤练功。   铁头书生往往一接触华山老人十分不自然的目光,他不知道这位师执辈,为何对自己改变了印象。   在睢阳城中,虽然连连碰过他几次软钉子,总觉得他是师父的挚友,武林三杰的成名人物。   自己纵然不满意他那怒目相向,但群魔相逼,自己也应该为大局著眼,因为武林三杰之名,得来不易。   自己既是武林三杰之首,淮南子的衣钵传人,但不论如何也得为师门争光,况这次群雄之会,无疑地是一场邪正的大格斗。   群魔们既挟天下江湖高手,希图逞雄于一时,而实际的目标,当然还是传闻中的铁头书生和刘若兰二人。   铁头书生对群魔心理,并非毫无所觉,只是他本性淳厚,对师执辈又极谦恭有礼,不仅未露出骄傲之色,更充份表现出藏而不露的美德。   但其好胜之心却也不下常人,惟对这柳河之会,似已成竹在胸,否则,以华山老人这些日来时常冷言冷语,如果他不从大处著眼,早已一怒而走了。   这时,他拉著若兰的柔荑,两人并立在几株桂树之前,他们谁也未曾开口,只用两个心灵来领会这大自然中的宁静。   其实他们就是永远不说话,从他们的一言一笑,一个眼波,一个稀微的动作,都可以表示出两人的心意。   若兰也似乎觉出信哥哥内心有著不安,但她不愿从她口中问出,如果竟因此而引起不快的话。   铁头书生也好似有著万般委屈,亟欲向心上人一吐为快,但一时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两人就这般默默不言地,消磨了将近一顿饭工夫,虽然是难得的情感交流,也是他们在这段日子中十分宝贵的刹那。   直到小凤像一只麻雀般将若兰拉走。   铁头书生望著两人逝去的背影,终于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又念完那首李后主的浪淘沙。   沉吟了半晌之后,眼中似乎已泛出淡淡泪光,终于又念出了一首平时很少念的“清平乐”。   念到最后,确是有无限感慨,不过他吐词清雅,谁也看不出这朵武林奇葩,竟也有著一番伤心恨事。   但听他念道:“别来春半,触目愁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年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无人懂得他自己的心意,更无人体会他,伤心人别有怀抱,其所谓“触目愁肠断”。“年来音信无凭”者,究系何所指。   可惜此时,没有深情体贴的若兰,刁钻顽皮的小凤在他的身边。故无查究,也只有让他,将这似梦一般的幻景,隐藏在心的深处。   ※     ※     ※   三月十五日,一大早就闹哄哄地,但柳河附近的人,都似乎有著预感所谓的鱼池之殃,都早已走得一乾二净,或藉故清明扫墓,留在戚友家中,一住多日。   这时华山老人正站在那棵古松之下,对那即将来到的一场龙争虎斗,也深深地担著心事。   更有点恼恨著淮南子,为何竟避不见面,难道柳河镇,各路江湖高手齐集,他竟毫无消息。   蓦地,艳阳下,拉上一方白布招子,怕不长逾数丈,上面用朱红颜色,写著“大会武林豪杰,见识天下英雄”几个斗大的字,在空中招展,为这场搏斗凭添了几分特殊意味。   华山老人一见,早已是一阵呵呵之笑。   南阳羽士闻声,也是肥躯一晃,并立当场,他们这对活招牌,几阵呵呵直震得枝叶飘落,林鸟惊散。   那个瘦小老人,已是好几日未曾露面,今日也新换一身全新僧衣,尤其那袭花袈裟,披在他那瘦小身躯之上,十分滑稽。   韩念生始终侍立左右。   若兰和小凤,一色的白缎劲装,两人唯一不同之点,若兰宝剑上是半尺长的绿□,小凤则是尺来长的红□,衬著两人长长的秀发,令人有飘飘欲仙之感,也几疑是月中仙子步下尘凡。   铁头书生仍是那么文质彬彬地,一袭白缎长衫,轻飘飘地,似一个赶考的酸秀才,那柄断金截玉的上古奇珍。则罩在长衫内。   七人表面看来,似极轻松,但都各怀心事。   若兰忽然回过身来,面上娇笑如花道:“信哥哥!今天这场拚搏,我们要尽量保持精力,更不能同贼人老讲那些仁义道德,记著诛恶人就是善念,否则以我们数人之力,面对这群近百人之江湖高手,既要力敌,也须智取。”   铁头书生闻言,先是朗朗地一笑,直震得长空中,泛起一阵回音之后,顿时豪气如虹,道:“兰妹妹!我们蒙恩师厚爱,荡群魔,靖寰宇,好容易天假奇缘,这些魔头们,齐集如此,自当奋力以图。   惟上苍有好生之德,万恶之首的魔头自应得其恶报,从犯以及能悔改之人,尚望兰妹妹和凤姑娘剑下留情……”   若兰闻言,早已一皱黛眉,柔情蜜意地笑道:“信哥哥!我们一定听从吩咐,但擒贼擒王,我们对那些主谋之人决不能放松,而且解决要越快越好。”   小凤只是笑而不言,因为她曾经被苗疆双怪毒鞭所伤,几乎送掉性命,爷爷也是她亲目所睹,伤在苗疆少怪毒掌之下。   还有她家的仇人,差不多已全部齐集,要她不去伤人,除非先送掉她的小命,否则那柄神剑,也不允许她就这般善自罢休。   所以她听铁头书生这篇酸道理之后,只是笑而不答,七人已走近柳河,但恁地作怪,这偌大的柳河镇却连半点声息也无。   华山老人和南阳羽士兀自以呵呵之笑来自解嘲,其实此时,两人心中也是十分的雪亮。   铁头书生这才停步,缓缓地说道:“贼魔居心叵测,我们必须提防,大师及两位师叔、韩兄等请绕左侧,直趋柳河之东,兰妹妹和凤姑娘请绕右侧,我自城中而过,正午之际,在文王庙相会……”   众人都无异议,但若兰和小凤脸上并不乐意,显然她们不愿分开,这与平素她们好强争胜之心,大相违背。   铁头书生也未注意二女脸色,只是向那瘦小僧人略一点头,人就当先跃走,几个起落就踏入这暗藏诡诈,杀机重重的柳河镇。   这时,铁头书生故意放缓脚步,打量著周遭的变化,不仅看不见人影,连半点响声也皆寂然。   是出奇的清静,也正是暴风雨来临的徵兆,任你铁头书生豪气如虹,在这死寂一般境域中,也不胜其苦。   他真想虎吼一声,一吐心中沉闷,但终于忍住了,只是加快了脚步。   在这街道当中,竟发现许多浮土,甚多墙壁亦皆被洞穿,铁头书生不禁微微一笑,暗忖道:“果然魔头们,已将这方圆数里之小镇,竟已各屋相连,而地底下也似乎设了些鬼把戏。”   铁头书生也是艺高胆大,既然自己穿城而越,如果不探查出一点眉目来,不仅无法向几个老人交代,也将被这些魔头们耻笑。   当下猛一提气,脚下跃离地面约一二寸光景,竟自浮土之上而走。   外人看来,他宛如喝醉酒一样,步履有点歪斜,其实他正暗中用劲,欲探知这机关之位置。   正不知这一行动弄巧成拙,因为铁头书生功力太过雄厚,那些浮土下,本镶有几块木板,更隐藏许多高手,埋伏其中。   他本来驭气而行,但真力则聚于两脚,点地踏落之际,就是一片土崩石毁,惨呼之声,不绝于耳,更有人连叫声未出,就已死于非命。   本来这一座死寂的柳河,顿时乱成一片。   虽然他仅只走出了二十来丈,但是埋伏之众多高手,就有十余人先后丧命或重伤在他脚下。   那些一向眼高于顶的江湖英杰,固然欲从此出人头地,但白白受死,倒还无人甘心如此,这时也就不顾诸魔头布置,纷纷跃离隧道,或横刀拔剑,挡住铁头书生去路。   铁头书生早是朗朗地,一声长笑道:“我还以为你们全都死光了,这柳河镇还留有你们这些死不尽的东西。”   这些人,都未见过铁头书生,虽然听无敌尊者口中一再告诫,但总不大相信,这个不到弱冠之年的少年,武功能强到如何地步,要他们如何信服。   蓦地,一声暴喝,早有七八人围了过来,其中一人竟也学著铁头书生的口吻,“不怕死的小贼,你是活得不耐烦了,真是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偏自来寻,我们要你先尝尝这滋味,再给你受那敲骨刮髓之苦。”   语落,各使兵刃同时递到,铁头书生也未如何闪避,只是微微一笑,探臂趋身之间,已自跃离一侧。   但听得一阵金铁之鸣,震得人耳鸣心裂,七八个高手都闷哼而退,有两个竟也扑跌在地。   铁头书生朗朗地一笑,“敲骨刮髓之味,难道就是如此不成。”   那一夥人,何曾受恁般恶气,早已咬牙切齿地巴不得一口吞下他去,齐声虎吼,飞扑而上。   铁头书生等各人近身,早已一抬右臂,五指微伸。   蓦闻丝丝指风,有似数点流星。那些人,似也太不济事,连哼也未曾哼出,就倒下七八个来。   这时,旁立诸人都被楞住,尤其见他凛凛神威,一个个无不失色,但以其往日在江湖上威风,又不愿失去面子,先行逸走。   铁头书生倒也不为己甚,见他们都互存戒心,心道:“只要你们先从精神上解体,不愁老魔头不败。”   当下又朗朗地笑道:“在下与诸位素昧平生,如果你们都能视苦海之无边,在下决非好勇嗜杀者。”   边说边走到那躺卧在地上几个人身边,轻轻地在他们身上推去,立刻一个个地哼声立起。   铁头书生脸上,仍是微带笑容,道:“他们虽被我以弹指神功轻点穴道,环立诸雄料你们还无法能解,如在一时三刻之后,就是在下来救,也要落个终生残废。”   说时,又向四周打量了一下,缓缓地说道:“无敌尊者老魔头,欲妄自取得武林尊号,今日自不免一场恶斗,诸位一定要凑数,我也无法阻止,如果你们想走,在下也定然网开一面。”   他这些话,许多人估量之后都有悔意,但也有许多人大起反感,虽然蠢蠢欲动,但似已发现这少年,有一身旷世无俦武学,如太不量力,自取其辱尚在其次,赔上性命岂不死得太冤。   铁头书生见这些乌合之众,果然经自己的几句话,就有了几分动摇,还正欲乘机劝说一番,蓦闻一声凄厉而刺耳之笑传来。   铁头书生顿时百脉贲张,这凄厉之笑,他十分耳熟。   众人听得这笑声,一个个入魔似地,不仅情绪紧张,而且都面现惊惶之色,正欲返身趋避。   那笑声简直快得令人难以置信,早已扑身在铁头书生丈余之处,她正是随同苗疆少怪,掩袭天池隐侠精舍之小巧蒙面人││苗疆老怪。   铁头书生对她既有戒心,更抱定擒贼擒王的决心,打算对这几个厉害的魔头,采取速战速决之策。   故不待打出,两臂微抬,拳左臂,“铁拳惊四海”“直捣黄龙”,先后猛向苗疆老怪击去。   右手五指伸张之间,丝丝之风,如流星疾矢而发。   苗疆老怪在骤不及防下,竟不闪不避硬接过一拳,虽然全身血气翻涌,但仍然一沉马步,未曾退后,也硬将翻动之血气逼回丹田。   却不料铁头书生竟在拳发之同时,“弹指神功”看似缓慢,十分娇弱无力,也已接近身边,劲道骤变,罡风砭肤。   老怪登时大惊失色,忙暴缩身形,人又矮去半尺,飘然后退丈余,但也听得一阵丝丝之响,老怪那件外衣,竟撕开数道。   所幸老怪,果然功力不弱,兼且应变和反应力奇快,否则,怕不立伤当地,虽然老怪曾见过他驭气飞剑,但断未料到,他功力竟有恁般雄厚,而且招式也诡异难测,她以一代魔头,享誉江湖,使黑白两道闻而丧胆。   两只怪眼,露出两道青芒,一声凄厉之冷笑,嘴角抽动了两下,但未说出话来。   跟著是划空之声响,老怪自腰间取出一根软鞭,显然她乃欲以这根毒鞭来力敌这位武林奇葩。   铁头书生早已料定老怪奸谋,他更不愿在此逗留太久。   盖自己这面仅有七人,如被这群魔头们分批截住,不仅人单势孤力弱,且将被魔头们各个击破。   因为这一场拚斗,不只是他们这几个人生死问题,而是整个武林的命运,否则,这武林浩劫将绵绵无尽期。   这朵武林的奇葩,不仅心思慧黠,且有著高瞻远瞩之见,故对魔头们此一阴谋早已心存警戒。   但听得□琅地,啸天龙吟之声,金虹暴晃,那断金切玉的宝剑,已在握中。   见苗疆老怪已亮出那浸毒软鞭,他惟恐被贼魔缠住,更防毒鞭感染,故一声轻叱之后,飞剑已脱手出去。   此时他们相距尚有二丈左右,苗疆老怪正自飘身跃进之时,却不料铁头书生早已出手在先。   顿时那耀眼金虹,光华四射,苗疆老怪也被金虹罩住。   虽然她竭力舞动著浸毒软鞭,除发出丝丝热风之外,尚有缕缕青气,似乎不仅是将真力全贯于软鞭之上,也似有更为险毒的诡计。   但她一时要突出金虹之外,也非易事。   铁头书生一面驭气飞剑,自己则气定神闲,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宛闻这柳河镇上,似被这些魔头们,布置成为龙潭虎穴一般,尤其在暗中,黑影幢幢摇晃不定,布满杀机,他心中顿时十分了然……   故一面驭气飞剑,左手猛地弹出,虽然是略施暗劲,但是也如丝丝鬼风,迳破金虹而入。   苗疆老怪固为魔头中第一流高手。也顿觉手忙脚乱,忙一紧软鞭,将凌厉剑虹一阻,身体向后面倒去。   顿觉全身血气翻涌,幸她能见机,故无大碍。   铁头书生则早如冲天一鹤,霍地拔起二三丈高。   不仅金虹在他身形拔起时隐去,那俊美身形也如惊鸿一瞥,拳腿哈腰如离弦疾弩一般而走。   虽然暗中似有一股骚动,但顿归宁静,只见苗疆老怪盘膝坐地,从她那听不清的呓语中,好似说,“可惜可惜!我为什么凭血气之勇呢?以后是否还有这种机会。”说完,就连忙运气调息。   旁人也不知她系何所指,故也无法测知其中玄机。   铁头书生一敛心神,忙施展出驭气于飞之术,虽然他也曾下顾这柳河镇上,街道十分整齐,且有几幢建筑精致而美观,三五株翠柏点缀其间,使狭长的街道更显得如同回廊曲折,景致宜人。   远处河水如带,绕著这柳河镇西北南三个方向,柳河对面几处奇峰凸起,中间乃柳河胜景之一的马王峰。   峰上除了奇花异草,千百年古树成林而外,还有马王寺,建筑宏伟,蔚为奇观,那里不仅为善男信女,求福问嗣之地,也是许多骚人墨客,游芳避暑的佳处,惟半年来地方上时有不安。   马王寺,也经常有那些浓眉大眼,虬筋栗肉之士出入,使这座一向为外人所称道,游客如织的古寺已渐趋冷下来。   当铁头书生,一览这全般景况之后,但见一片死寂,他也就不再停留,几个起落,就向约定的文王庙方向奔去。   但恁地作怪,虽然时间已近正午,但若兰等人,则杳无消息。   虽然他对各人武功有著坚定信心,但就目前状况言,这风声鹤唳,杀机四伏的柳河,就不能不另当别论了。   蓦地,柳河镇西侧,传来几声焦雷巨响,声震长空,四山为之响应。   铁头书生闻声,神情不禁一阵紧张,但是响声过去,矗天火光和著阵阵烟硝乱成一片。   一点白影,突破烟尘,在这矗天火光中,有似离弦急弩,向铁头书生所立之处奔来,不问可知,这白影是谁,铁头书生心中不觉大震,正待向东侧望去,想察知南阳羽士和华山老人等消息::   这时他耳际,忽然响起一声娇滴滴之声,但却隐藏著无限紧张与气忿,南阳羽士也从东侧烟雾弥漫中,踉跄地奔来。   那呵呵之笑,亦变成急促而凄厉。   铁头书生心中也不由得为之一紧,回过头来,四目相向,心中顿时一阵狂跳,“啊”了一声。   他接触这梦一般的眼波之后,虽然儿时种种,一一显现目前,但这个儿时游伴,是长成了,而且成熟得像一只苹果。   也像一朵盛开的百合花,或者喻之如初放的玫瑰,更为恰当,这时她脸上只是淡淡的微笑,并没有感到那别后的哀伤,更未表露出半分激动。   终于铁头书生脱口叫道:“梅妹!别来可好。”   他虽因过于激动,连几句应付的话也说不出来,但目睹著这儿时伴侣,愧疚中还有几分怜惜,也带著惊喜。   原来刚奔到的,正是在泰山千仞岩坠足的柳若梅,铁头书生望著她丰满的玉颊,大而发亮的眸子,也不禁有点飘飘然,若梅也是含情脉脉地轻轻唤了一声:“信哥哥!”也是久久说不出话来。   南阳羽士不认识若梅,因见铁头书生两人态度,又早在华山老人口中听见过这朵武林奇葩的遭遇,正自一声呵呵之笑。   若梅也才恭恭敬敬地向南阳羽士道了万福,“这位可是南阳老伯了。”南阳羽士早又一扫那焦急之色。“娃娃!是你一人来,还是你师父同来。”   若梅见问,“本来我同师父白衣神君一道南来,因为师父临时要去另一处所,才要我来找淮师伯,昨日我遇见淮师伯和师父后,淮师伯叫我先来约定信哥哥::”   说时,星目向铁头书生一展,真是满腔哀怨尽在这一瞥之中。   铁头书生不由得低下头来。   但望著这位被自己一向视著小女孩的若梅,心中也不禁一阵狂跳,双颊也有点发热,但碍著南阳羽士在侧,未曾细问。   若梅见他只是痴呆呆地,她深知这位师兄品性敦厚,本质善良,也不愿意令他过于难堪。   又微微一笑,道:“本来我昨日深夜才到达此间,因为预定你们必在此时会对群魔攻击,故才赶来。”   她说话时,星目不住地向四周打量,而柳河镇上,更传来阵阵天崩地裂之声。   南阳羽士似被这巨声唤回现实,那呵呵之笑未曾发出,代之而起的,竟是一声叹息。   铁头书生和若梅都瞪眼望著他,见南阳羽士双目厉芒毕露,道:“娃娃!我们可能中了贼魔诡计。”   下面的话尚未说完,即被一阵桀桀之笑打断。南阳羽士对这笑声,虽未闻声变色,但也略现紧张之状来。   桀桀之笑落,后面就出现几个魔头,那是以无敌尊者为首,依次是邱老儿、无影人魔、苗疆双怪等人。   但令人十分费解的,既然这些厉害的魔头都已露面,为什么华山老人和若兰、小凤等却不见出来。   这时柳河两侧,不时爆起阵阵暴响,震得人心俱裂。   任由铁头书生定力特强,此时也不断向四周窥探,只有若梅娇笑如花,好似对这些魔头们全未放在心上。   几个魔头略一露面,彼此一阵嘻笑之后,又疾逾飘风般退走。   南阳羽士早已一声暴喝,金箫一举,化作万点寒星,猛扑而去,魔头们似已有备无患,嘻笑怒骂之声一落,人早已隐去。   铁头书生本欲阻止,终被一连串的爆裂巨响所打断,他望了若梅一眼之后,才缓缓地说道:“这些都是当代出名的魔头,尤其苗疆双怪,两臂练有奇毒,梅妹若与他们相搏时,宜多加注意。”   语意中多关怀与爱护,直听得柳若梅芳心中甜甜地,只是微笑不言。   铁头书生说完,立即身形霍地拔起,向著正西投去,这时烟雾正浓,爆裂巨响此起彼落。   铁头书生为著早点寻找若兰和小凤,也就忘记个人危险,因为这漫天烟火,处处都是杀机。   他绕行这面,却未发现若兰和小凤的影子,若不是连连巨响传来,反几疑这是一座无人之城。   铁头书生心中关怀著二女安全,复从西绕道而东,在那古树森森之林边,正遇上几个魔头围上华山老人和那矮小僧人。   那矮小僧人似已受伤,因为韩念生一直扶著他那摇摇欲坠的身体,华山老人呵呵之笑,已变成凄厉之怒吼。   铁头书生见此处并无二女在,对方亦非无敌尊者,他早成竹在胸,欲以速战速决,故尚在十丈之外,□琅地啸天龙吟之声,慑人心魄,那耀眼光芒,如长虹贯日。   华山老人在无妄真人几个魔头围攻之下,他那睨视江湖的有相神功,竟然也施展不出来了。   而无妄真人虽剩下一臂,但这半年多来,武功显有非常成就,他们两师徒联手,更是威力倍增,故将华山老人逼得团团乱转。   铁头书生到得正是时候,金虹出手之间,立即将无妄真人迫退,他更是早已夺人锐气。   无妄真人早因这耀眼金虹,惶恐不已,手中拂尘一缓,金虹已绕体而下,快逾火石电光。   无妄真人虽猛地倒去,但为时已晚,前胸已被金虹划破,一片鲜红,飞洒而出。   华山老人正气他们倚仗人多,见他正倒在自己附近,反手一推。   这有相神功若贯全力,自可开金裂石,虽然是轻轻一推,无妄真人也算是死运高照,连哼也未哼出就仰卧在地。   铁头书生振臂一收,金虹立隐,左手五指又轻轻弹出,数股指风发出丝丝之声,疾逾闪电,分向几个魔头袭到。   众魔头似如丧家犬一般,闻声知警,早已一个个跃退,连扑倒在地的无妄真人也无人过问,只顾自己逃命。   铁头书生也不为己甚,朗朗地一笑:“贼魔!小爷今日网开一面,看你们究竟改是不改。”   他声音虽小,却用纯内功发出,听得群魔都耳鸣心跳。   回头又向华山老人笑道:“师叔!梅妹正在我们原先约定之处,这里交给我,你老人家带著这两位先走,我们在那里相会,我师父也或许快到了。”   华山老人望著这朵武林奇葩,心中顿生异样的感觉,但他没有说出,只是一声呵呵之后,就走近矮小僧人之侧。   “走”字刚落,人即飘然而去。   铁头书生关心若兰等人,仍奔向街心而去,虽然烟硝气味难闻之极,爆裂之巨响频频传来。   铁头书生身起飘落,形同喜鹊登枝,快逾狡免出困,这古色古香的石板街道,洗得一尘不染。   铁头书生一见找不出半个人影,自己倚仗著惊人的武功,那里会将这些魔头们放在心上。   当他飘身落地之际,蓦地一声天崩地裂之响,暴喝之声连天,柳河镇上顿时出现数千百个人影,一个个身披兽皮,手持一根长逾丈余之毛竹,脸上也都戴上一套面具,形状十分可怖。   铁头书生还来不及细辨此中真伪,柳河尽头,也正是文王庙方向,已传来金铁交鸣之声,挟杂著呵呵之笑,以及几声清叱之声。   料知若兰和华山老人等必然会齐,故此心中大定,既然发现此中秘密,尤其面前还有几个较为厉害的魔头在。   如果自己抽身一走,不仅将遗他们以口实,自己来此目的,原就是要扫清这批魔头,此时岂肯失之交臂。   故朗朗地一声长笑道:“贼魔!你们有何鬼域伎俩,只管使来,看小爷一个个来收拾你们。”   无敌尊者早已飘身面前,“小辈!妄自称大,目空一切,这柳河镇已为你们预备安息之处,看你还能横行到几时。”   语落,已飘身斜退,但钩手发掌如电,一股劲风迳向铁头书生奔到。   他立身未定,又在另一方向,双拳齐举,“直捣黄龙”,一取中天,一取下盘,皆系遥空击到,故起势甚缓。   但在中途加劲,一刚一柔,一缓一急,交错地猛奔而至,无敌尊者那个肥躯,也飘进丈余,一头长发,根根直竖。   苗疆少怪那高大身躯,也竟趋向无敌尊者左侧,堪堪挡住铁头书生去路。   他那掌法有一种威力,虽然他右手提著软鞭,只用左手发掌,铁头书生也不敢轻易忽视。   一怪一魔联手,威力自是奇大,直劈得碎石飞起,断墙倒塌。   所幸铁头书生挟当代数异人武学,一面以先天罡气护住全身,并以奇异身法避开少怪进攻,无敌尊者因其功力过于雄厚,仅能化解一部份。   虽然他毫无败象,但主动全失,故自己弹指神功也无法施展,甚至驭气飞剑也置而不用,一味闪避,连还击一招半式,也少之又少。   群魔一见,也就齐声暴喝,同时出手。   铁头书生正自困于两魔联手,见群魔齐上,威力奇大,心中一急,再将先天罡气猛施,两臂微举,右手五指伸弹之间,丝丝之风疾射而出,左手一迎一送,跟著是一阵惨呼之声和著几声闷哼。   本来铁头书生,再度将先天罡气施展,那无形罡劲何如铁壁铜墙,他左手一迎一送,一面将来人攻势化解,并引用对方功力袭击另一敌人,而右手弹指神功,又是发自无形,具乘敌人迫近之际。   故连苗疆少怪也自挡受不起,其余魔头,焉能不摧枯拉朽一般。   只有无敌尊者未曾扑到,但亦是受伤不轻,从他那跌跌撞撞模样看去,就可窥见全貌。   这些魔头,似乎早有预谋,虽然受伤倒地,但旁人救起,奇速无比,瞬息工夫,人皆隐去,只有雄立在屋顶上之千百怪人。   铁头书生还想沿街道走去,因为这时文王庙拼斗正烈,忽然一阵乱响,那千百个怪人手中竹杆皆射出水来。   顿时集中在铁头书生经过之街道之上,衣衫尽湿,他尚未以为意,抬头间,几条水龙正没头没脑射到。   “毒水!”铁头书生暗呼一声,全身一凛,怨恨及杀意俱生,虎吼一声,再度运起先天罡气,护住全身。   呛当当,啸天龙吟,宝剑在握,舞出一片光幕。   那些如长江激流之水龙,纷纷洒落。   桀桀笑声不断传来,铁头书生杀意更浓。   “除恶务尽,不如就将计就计!”铁头书生霍地身形拔起,竟有三丈高下,水龙亦迅速跟踪射至。   “喔!”一声,铁头书生斜身飘落在那凉台之上,步伐踉跄。   右手一擦双眼,仰天悲啸一声!   “嘿::”无敌尊者、红衣上人、黄衫老怪、苗疆少怪、白祯祥诸魔相偕出现,眼看著胜卷在握,不由欣喜若狂!   待诸魔迫近,疏忽之际,“一指挽狂浪”淋漓尽致,“上撼山岳”“下指山河”“万点飞花”“寒光猛扑”,同时施出。   事出意外,诸魔欲闪不及,相继授首。   弹指神功果真不凡,铁头书生松口气后,即至溪旁清洗“毒水”。   ※     ※     ※   再说文王庙,柳若梅力拒群魔,华山老人到达,安置那个瘦小僧人后,又被几个魔头缠住,这个怪杰气得哇哇怪叫,终于无可奈何。   南阳羽士正好被苗疆老怪截住,好在他们另有所图,才未顿施杀手。   若兰和小凤,则被困在贼魔们预置的乱五行方阵之中,两个女娃只急急地向前奔走,也不辨声辨向。   直耗去一个时辰以上,才发觉柳河已在身后数里之地,当她们折转时,正是柳若梅剑斩邱老儿,掌劈无影人魔的时候。   这时淮南子、海岛圣尼、梦云师太都已赶到。   眼见柳若梅正大展神威,邱老儿曾与海岛圣尼硬拼过,功力确实在海岛圣尼之上,焉能不对若梅成就,备加赞许。   各人都有著说不尽的心曲,只因强敌当前,无暇细诉,梦云师太抚著若梅秀发,眼中泛起泪光。  淮南子等人一到,群魔相继退去。   南阳羽士且战且退,苗疆老怪则步步逼紧。   若兰早已玉掌一翻,轻推实扫,两招绝学已经发出,口中娇呼道:“老伯伯!让开,待我来打发这个老怪。”   她是见若梅连诛邱老儿及无影人魔,自己不特无功,反被贼人以乱五行方阵困住,自己想想也觉脸上微热。   故一见南阳羽士退走,乃将满腔怒气,全发泄在苗疆老怪之上。   她既发掌在先,出言在后,且中途又暗中加劲。   南阳羽士本已成为强弩之末,一听援手,早又是一阵呵呵之笑。“娃娃!早就该出手了,我老人家代他们受这多苦。”   一句话尚未说完,苗疆老怪的纤细身躯,已劈起丈来高,若兰那里容她落地,早又两掌齐出。   一记“轻推实扫”,一记“重带轻拿”,掌发半招又同时变招易势,苗疆老怪将落未落的身体,复被劈起,这次怕不有二丈来高。   小凤见是苗疆老怪,想到爷爷惨死,见老怪正向下落时也以劈空掌手法击去,但听得喀察一声。   老怪张口吐出一口血来,原来苗疆老怪已被若兰重伤掌下,而第二掌劈起时,连一身武功也被打散。   就是小凤不加这掌,老怪著地也必粉身碎骨,那里还经得起小凤此时凌厉掌法,故登时将内腑震碎,吐出血来,一代魔头就此死去。   淮南子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来,朗朗地一笑道:“兰姑娘好厉害的掌法,可喜可贺。”复指著小凤问道:“但不知这位姑娘?”   他的话尚未问出,华山老人早就呵呵地笑道:“老道哥哥,这几个娃儿都是天生异禀,武功成就都在我们之上。”   说时,又是一阵呵呵之笑,旋将天池老人种种说出,几个武林异人却不禁一阵唏嘘叹息。   这柳河镇上,忽然烟雾弥漫,水光耀目,暴喝之声不绝于耳,若兰惊问道:“老伯伯!我信哥哥呢?”   她毫不避嫌地亲热热地呼出,听得若梅心中好不是滋味,但她涵养极佳,只是微微一笑。   华山老人,也朝著柳河镇上,发出梦呓一般,“为什么那娃儿还未出来?”   蓦地,那连声巨响频频传来。   若兰早已一跃而起,纵在那高逾二丈来高之墙头上,小凤也跟著起身,她们扑起之势轻巧俐落,姿势美妙之极。   若梅望著梦云师太,其实她又何尝不想追去一看究竟。   华山老人,早已又一声呵呵之笑道:   “老道哥哥,我们也赶去看看。”声落,人也飘然而起,几个人也都同时移步,几个起落,就扑到当地。   偌大的柳河镇静如死寂,虽然还有一两声爆裂之声,但是烟硝之味,也是令人难以忍受的。   众人来至镇中,但见诸魔东倒西歪,陈尸当场,铁头书生却不知去处,心中一急正欲分向四处搜寻……   陡闻朗啸声起处,白影一闪,若兰立呼“信哥哥!”   三女身形一闪,往前迎去。   南阳羽士及华山老人“呵呵”二重唱又响个不停!   淮南子和海岛圣尼一见群魔授首,亦露出宽慰之微笑。   二老“呵呵”笑声方顿,铁头书生四人亦回到诸老面前。   一番叙礼客套之后,海岛圣尼道:“孩子,今后武林安危全看你们的了,我们几个老的,去天山绝尘峰探视白衣神君后,也该退隐了!”   若梅急道:“师父!我要永远和您老人家在一起。”   南阳羽士呵呵笑道:“真的吗?那你的信哥哥怎么办?”   “你::”若梅又羞又急,只有躲到海岛圣尼背后。   华山老人亦跟著起哄,向若兰和小凤问道:“你们两个要去那里呢?”   一向杀气腾腾的二女竟羞得低头不语!   情之一字,魔力真大!   铁头书生见状,恭声向淮南子和海岛圣尼道:“师父!徒儿打算先到渔梦山庄,看看那两个孩子,然后循图起出沉埋多年的龙凤剑::”   南阳羽士笑问道:“然后呢?”   铁头书生沉吟道:“然后::”   华山老人笑道:“傻子,然后就和这三个大美人进洞房呀!”   四个年轻人又喜又羞,无言以对!   海岛圣尼向淮南子道:“道兄,咱们乾脆一起到渔梦山庄去,顺便在那儿帮孩子们把终身大事办妥吧!”   淮南子点头欲言,南阳羽士叫道:“哇!到渔梦山庄喝喜酒去!真妙!老兄弟!咱们先去占位置吧!呵呵……”   声起人去,只留下南阳羽士和华山老人之“呵呵”二重唱声……   (全书完)文件来自http://www.abada.cn 免费手机txt电子书下载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