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ww.txtbbs.com TXT BBS搜刮精品小说,欢迎来TXT BBS推荐各类精彩小说】  目录   前引 第一回 大漠走明驼 电掣霆奔 惊沙夕起 深宵闻玉笛 风饕雪虐 铁羽晨飞 第二回 剑气冲霄 绝壑雄风寻炼士 香光如海 万方仪态照华灯 第三回 大壑飞身 雪地冰天援爱侣 灵峰取宝 晶门玉柱拜仙师 第四回 山洞闻青琴 同心兆应三珠树 冲云渡雪岭 携手人如比翼鹣 第五回 苦意诉衷肠 夫也不良 天何此醉 有情成眷属 佳人绝代 国士无双 第六回 绝壁助真仙 万丈寒潮参魔主 三关通大劫 千重霞影遁妖人 第七回 绝顶涌莲花 变灭旗门腾异彩 飞光追魅影 旃檀佛法护真神 第八回 劳燕惜分飞 万种离愁伤薄命 痴情察隐患 三杯别酒纵淫凶 第九回 别泪注金樽 惆怅天涯 断肠人远 清音鸣玉磐 荒凉石屋 十指禅修 第一○回 平地涌灵泉 火雾千重 独飞健羽 蛮荒寻异宝 关山万里 同探神峰 第一一回 古碣暗藏珍 冷焰寒光生宝带 班荆成至契 晶峰玉洞起仙韶 第一二回 洒雪喷珠 不尽流泉飘灵雨 熔沙沸石 冲空火柱似森林 【www.txtbbs.com TXT BBS搜刮精品小说,欢迎来TXT BBS推荐各类精彩小说】    前引     本文系述一位少年英雄,国亡家破,不甘屈膝虏廷,约集同志戚友,率领千余驼队,逃往新疆投一老友。行经戈壁,忽遇狂风黄沙之险,半夜又降大雪,人马驼队齐陷冰雪之中。幸得异人解救,命所豢灵禽乌鹏开路,始脱奇险,于沙漠中忽得世外桃源。当地筑有铁堡,境内良田万顷,遍地桑麻。景既灵秀,人更武勇。时往天山采药行猎,养有不少珍禽异兽。主人文武全才,虽具无上威权,但其部属居民,无行动限制而各忠其主人,无严刑苛政而赏罚严明。无论上下亲疏,一体遵守。又擅森林、矿山、佃渔。畜牧之富,人无弃材,地无弃利。人人均有娱乐,而不荒嬉废时;人人均勤职守,而不劳苦疲乏。政令虽发诸一人,而集思广益,议成于众,上下无所扦格,方付实行,朝令夕施,下情咸可上达。平庸者各以所能,而事其事。老少疾病、鳏寡孤独,皆有所养。有智力者,设有尊崇贤能之典,不限私财,但必使为国用。不设牢狱,而民知廉耻,死非所畏,而独畏法。以故全境人民安乐,上下亲如一家。主人乃天山大侠,隐居避世。所生一女,精于剑术,美艳如仙,与少年英雄结为夫妇,演出许多惊险新奇、可歌可泣之事。 【www.txtbbs.com TXT BBS搜刮精品小说,欢迎来TXT BBS推荐各类精彩小说】    第一回 大漠走明驼 电掣霆奔 惊沙夕起 深宵闻玉笛 风饕雪虐 铁羽晨飞     沙漠里的景物,照例是不平静的。戈壁中风沙的猛恶,不是身经的人,直难于想象得到有那么厉害。这是离哈密南郊一百九十里的三道岭,去往瞭墩路上,乃穷八站的起始。本来就是戈壁瀚海,弥望黄沙,直到天边,连棵小树都见不到。这一天的风势又格外猛恶,只见悲风怒号,黄尘高涌,沙漠里的浮沙被狂风卷起,满空旋舞,大地上全被这些飞起来的浮沙尘雾笼罩,一片昏茫愁惨景象。人行其间,宛如陷身黄色雾海以内,对面不能见物。日光早已不见,天也成了暗赤颜色。有时风沙稍住,停了一会,愁云惨雾之中,刚现出一轮淡微微的灰白日影,忽然狂钊又起,日影立被黄雾吞去。风势较前更为狂烈,只听呼呼轰轰之声,夹着万丈尘沙,宛如万马奔腾,狂涛怒涌,铺天盖地而来。中间更有旋风卷起来的沙柱,远望又似一座山峰,凌空急转而来。尘雾影里,乍看并不真切,只微微见到对面的暗影中,似有火星闪动。不知道的人,不明趋避之法,正在张皇注视之间,眼前忽然大亮,火星越多,那沙柱已急如电驰,当头压到。身当其冲的,送命自不必说,扫着一点风尾,也休想活命。那沙柱再要忽然倒坍,立时成了千寻沙浪,波涛起伏,随着风势向前卷去。等到风住,那广漠平原上,便多出了无数波浪形的沙丘。这类沙丘,当随风势移动,全不固定。今日崇冈起伏,绵亘不断,明日被风一卷,又化沙柱,在沙漠中狂飞乱舞,往来肆虐。遇到最厉害时,所到之处,不论城郭园林,人畜房舍,不是被它压倒,埋葬在内,便是随风卷去,化为乌有。端的声势猛恶,厉害非常。   这时狂风还在刚起。那地方是大片平野广漠,黄沙漫漫,弥望无际。风沙一起,更是昏茫,什么也看不见,四野黄云,上与天接,天低得来快要压到头上。只附近有一土丘,对面不远,还有一片残缺不全,高只两三丈的断崖,此外全是戈壁平沙。眼看那风越刮越大,尘沙滚滚,上下飞舞,激成一团团的沙旋。就在这悲风怒啸之中,忽听哈密来路那面,远远有几声鸾铃响动,因被风沙逼住,断续零落,几不成声。久居本地的人一听那铃声,便知远远来了两骑快马。这时崖上有一年约十三四岁的幼童,穿着一身反羊皮的短装,本由土坡后跑出,往崖上纵去,打算越崖而过。闻得铃声,又纵下来,伏在地上,贴地侧耳一听,笑道:“今日这么大的风,凡是久走沙漠的商帮,均知查看风色。天气如此险恶,此时怎带大帮驼队冒险行路?这两匹引路马,也快得出奇,是何原故?待我看是什么来路,再告诉师父去。”说完,重又纵上悬崖,迎风一声呼哨。随听去路遥空中传来一声极洪厉的鸟鸣,因是顺风,听得逼真。紧跟着,驾铃响声越近,忽见两匹白马,上面骑着两个身披斗篷,短装佩剑,肩挂弓矢的壮士,由万丈黄尘中冲风破雾而来。两马看去十分雄骏,那么猛恶的狂风竟阻它们不住,一味翻蹄亮掌,昂头向前急蹿,晃眼便由崖侧驰过,到了土丘之上。壮士将马勒住,马已跑得周身是汗,遍体尘污。停住以后,迎风一声骄嘶,马口中的热气立似白雾一般涌起。两壮士一高一矮,挺骑马背,据鞍四顾,气概非常。端的人是英雄,马是龙驹,一望而知不是寻常商客。   幼童见此二人,心中一喜。方想跃下询问来意,猛又听得驼铃乱响与万骑踏尘之声,隐隐逆风传来,知道驼队已将到达。同时空中一片墨云也将飞坠。那风沙之势,也越来越猛。心想:“还是看明来人,归报师父再说。”欲行又止。待不一会,只听蹄声震地,前面暗影中突卷起大片尘雾,中杂无数人马骆驼影子,逆风急驰而来。两壮士同声说道:   “这等狂风,怎能再进?快和七弟说去。”随即纵马下丘,飞驰迎上。那片墨云也自空中凌风飞坠,落向崖上,乃是一只身高丈许的大乌。同时那上千驼队连同人马,也已驰近。大鸟落时,两壮士已然先行,风沙迷目,心又惊惶,并未发现那一童一乌。驼队来人逆风前驶,相隔较远,更不必说。幼童见风沙越猛,好似不愿久停。那鸟一双铁翼尚还未敛,幼童已飞上乌背,说道:“阿鹏,快找师父去。”那鸟将头微点,立时冲风摩云,往斜刺里腾空飞去。两壮士百忙中似闻空中展翅之声,内有一人回顾身后,似有一片墨云往侧面电掣飞去,一闪不见。起先当是旋风卷起来的尘雾,不曾在意。事后想起墨云去处,风向不对,忙再回看,已无踪影,方觉奇怪。   那大群人马驼队已由狂风黄尘之中潮水一般涌来。为首一人年约二十多岁,生得猿臂莺肩,英姿飒爽。头戴一顶上佩风镜的毡帽,将脸遮住,看不见面目。身穿黑色紧绊密扣的短装,下系绑腿,足登牛皮快靴,腰问鸾带上插着七把寒光闪闪的两刃尖刀,腰悬长剑,右肩插着一柄佛手飞抓,左肩上斜挂着一张弹弓,外披玄色大擎。身子笔挺,骑在马上。那马本来白色,甚是高大,与先见两马都是伊犁名产。为首少年刚由风沙中飞驰而来,两壮士忙即迎上前去。那马跑得正急,吃少年突然一勒,立时昂首骄嘶,前腿齐抬,身立起来,后蹄着地,倒退了几步,方始停落。马首长鬃迎风披拂,口鼻间热气蒸腾,突突冒起。少年随同起落,始终挺立不动,如黏在马背上一样,看去越显英雄气概,威风凛凛。   双方才一对面,内一状士说道:“七弟,今日风沙太大,比在来路上所遇厉害得多,前面黄沙茫茫,四无人烟。这里本是穷八站的开头,天已不早,又没个避风所在,莫如就着这片土崖,支上帐篷,风住再走吧。”少年答道:“王二哥说得对,今天沙重子原说天气不好,叫我们在哈密暂住一两天。我因仇敌到处寻踪,暂时虽还不知我们扮作商帮驼队,远来沙漠之外。毕竟我们兄弟神情言动,均与寻常商客不同,容易露出马脚,且到乌牛呷见着朱五兄夫妇,早点心安。为此冒风起身,想不到风势这么大。且把帐篷扎下,大家歇息暖和一会,吃点东西,早点安卧,何时风住,起身好了。”说时,后面驼队相隔还有一箭多地,也将赶到。内中一个骑着黑骡的矮子似在后面督队,忽然越队向前,飞驰过来,见面便向少年急喊:“沙重子说今日风势奇猛,少时恐还要遇见沙山风柱,一不留神,谁也难保活命。七哥还不传令,将驼队集中,设下围城,防住四外,中扎帐篷,以备万一。如等变生仓促,便来不及了。”   少年闻言,方要答话,忽然一阵狂风卷起大片沙尘,迎面扑来,当时连气都被闭住,难于透转。驼马一齐昂首嘶鸣,风中听来十分悲壮。少年看出风势猛恶,口张不开,忙即拨转马头背风而立,由身畔取出一个银号角吹了几声。后面驼队均有专人管理,驼马背上多是二三十岁的少年壮士,为数约有一百多人。其余驼骡多载着柴水篷帐食粮用具之类,一听角声,驼队齐停。内中闪出六人六骑,连先前两壮士,互相把手一挥,各取出一面小令旗,迎风一招,分头往四外驰去。驼队立时散开,由这八人分头率领,在当地环成一个数十丈方圆的骆驼城圈。跟着,驼背上的人纷纷纵下,将驼卧倒,分头下手:   一半分取干草豆料,去喂驼马;一半由那八人和一个沙重子率领,取下驼背上的牛皮帐篷和食粮用具,将桩打好,支起帐幕。因为风力太大,有一帐幕桩扎稍浅,刚一支好,便被狂风连桩拔起,刮向空中,宛如断线风筝一般,在雾影中几个翻转,便已无踪。有两壮士正立幕侧,赶忙手抓篷索抢救。篷帐没抢下,反吃风力连带出十几丈,双手勒得皮破血流,满脸沙土,几乎闭过气去。众人见状,全都惊惶。无如进退两难,没奈何,只得将木桩深深打入地里,设下横闩,勉强扎下四座帐幕。为防风力大大,支得极低,四边高只尺许,并还设下气孔风洞。费了好些手脚,经过多少时候,勉强搭成。全都累得力尽神疲,手冻足僵,一个个泥人也似。大家先拥往帐篷以内,略微喘息,抖去尘沙。   沙漠中水极珍贵,又带着九匹良马,虽然所带食水充足,驼马成群,人数又多,前途尚还辽远,如何敢于浪费。管水人将盛水皮囊取来,众人全都口干舌燥,各自分饮了些。囊中尚有余水,正取脸盆,想请少年洗漱。少年忙喝管水人道:“杨三,你怎不知轻重?此间水贵如金,人吃尚可,如何用以洗脸?快给沙重子他们送去。”内一中年壮士接口道:“七弟,你是群龙之首,素日又爱干净。我们弟兄九人情胜同胞。沙重子他们共是二十五人,和我们一样,也是一大羊皮囊水。既有余水,你便洗漱用了何妨?”   少年笑道:“话不是这等说法。小弟虽蒙各位兄弟姊妹厚爱,统率全队,行事仍不可以自私。区区半盆水,你我弟兄何值计较?但是我们九人祸福相共,才是正理。就是洗脸,也应由大哥起,挨个同洗,如何小弟一人独用?”中年壮士深知少年性情刚正,法令严明,言出必践,又见他满头颈皆是沙土,笑答道:“水少,合洗大脏。莫如各用手中浸湿,大家同洗一把。生火煮饭,同饮几杯,睡下养神吧。”少年应诺。   杨三便将各人手中沾湿,共只半盆水,已无余沥。弟兄九人,各将脸上沙土擦去,精神略振。便就风口天窗设下烟筒,取出所带牛马干粪,埋锅造饭。一面取出牛脯白酒,席地畅饮。少年闻得幕外狂风怒号,走石飞沙,宛如山崩海啸,声甚洪厉。那驼马已一个挨一个,互相挤拥作三四层,环绕幕外。不时传来几声驼鸣马嘶,夜色早已入暮,显得塞外沙漠中的悲风黑夜,景物分外荒凉凄厉,使人闻之心惊神悸,难于宁贴。中帐共有二十余人,除为首九个少年英雄外,尚有十余人,多是随行武勇之士。尽管幕外风狂势猛,驼马悲鸣,那帐篷受着狂风鼓荡摇撼,篷索轧轧乱响,大片惊沙打在帐篷顶上宛如擂鼓,随时都有被风刮去的危险,大家依旧围着火堆,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畅饮欢呼,激昂慷慨,一毫不以为意。等到酒酣耳热,各说心志,气更雄烈。   原来那为首少年姓李名琦,先世随着宋室南渡,移家江南。后遭金元之乱,国亡家破,不愿降顺仇敌。加以少年豪侠好武,交遍天下,练有一身惊人的本领。起初李琦见仇敌势盛,国事艰危,早就看出不妙,于是结客挥金,广交英豪之士。一面暗命同志英侠扮作客商,勾结蒙人,在蒙疆各地设下许多大粮货店,表面行商,实则刺探敌情。所部人数不多,均是武勇忠烈之士。暗以兵法部勒,欲待敌人南犯,率领部下志士,异军突起,以为内应。不料崖山一败,大势全去。李琦等九个男女侠士威震江湖,早为敌人所忌。宋亡以后,到处搜拿,总算所开各粮货店的秘谋尚未泄漏。九侠身怀亡国之痛,雄心不死。自知南方已难立足,新疆恰有一位好友朱武,与当地豪绅交厚,所居乌牛呷,养有牛马千群,富可敌国,屡次来书,请往同隐。因此决计避往塞外边荒,投奔好友,率领心腹同志,表面开荒,实则暗积财货,广结死士,相机而动,意图光复。于是男女九侠,乔装商客,潜往北省,先到所开粮店,装作商帮,集合驼队,选一百多个壮士同党,由大同路,越过蒙疆草地,欲赴新疆,行至哈密,闻报踪迹已泄漏,为此连夜上路,行至当地,遇见狂风阻路。这时外面情势十分险恶,众人因是豪侠之士,正说得悲壮激烈之际,哪知灾害就要到来。   九侠中最年长的名叫段泉;二侠王藩;三侠崔南州;四侠黄建;五侠是个女子,乃李琦的义姊金国士,素着男装,乍见的人,只觉她是个美少年,决看不出是个女子;六侠万方雄;七侠李琦;八侠成全;九侠张婉,也是一个美貌女侠,与金国士为至交姊妹,平日同着男装,号称江南双侠女,与李琦又是姑表兄妹。九人围火饮酒,正谈到有兴头上。九侠张婉心思最细,侧耳幕外,方党风声越发尖锐刺耳,有异寻常,笑道:“七哥,你听这风,我们帐篷要吹塌了,今晚还没有地方睡呢。”金国士道:“九妹,你怎如此胆小?我素来过一天算一天。人生如寄,吉凶定数,理它作甚?”话未说完,忽见幕门颠动,隐闻狂风中有人急喊之声。那帐幕搭得极巧,幕门背风而开,顶上开有两个天窗风口,本来不畏风力鼓荡。偏生那晚风向不定,时东时西。为防万一,幕门业已收紧。   这时又转了点风向,正对风口,已吃风力逼紧。座中六侠万方雄人最鲁莽,听出是沙重子狂呼之声,纵身过去,拔下活闩,未及回拉,一阵狂风夺门而入,正吹在那堆火上,当时牛烛尽灭,粪火星飞,大股尘沙狂涌进来。同时跌进一人,人门便倒地不起。迎门地毡已多着火欲燃,幸仗人多手快,武勇有力,群起扑灭。一面分出人来,去闭幕门。   男女诸侠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幕门勉强拉紧。点起灯烛,已是黄沙满地,灰粪狼藉。   再将沙重子扶起一看,周身沙土布满,成了黄人,面白如纸,几无人色。段泉忙端过一杯热酒,刚喂下去,沙重子亦喘了一口气,忽然叫道:“诸位英雄,还不知道厉害,转眼祸事到了。”众人大惊问故。沙重子道:“今晚是大羊角飙旋风,便是沙漠中也从来少见。适才我听风声有异,冒险出探,天边已现出两三起风柱,本来早就要糟。我看时,有一座大的风柱,火山一般,正向我们这里飞来,风向忽转,往斜刺里凌空飞去。这类风柱,多是被旋风卷起来的浮沙,吃风裹成一柱,最高的竟有百丈以上。沙粒被风裹紧,急旋乱转,互相摩擦激荡,发出千万点的火星,望去直如火山一样。一个躲避不及,被它撞上,无论人畜,休想活命。我见第一、二根风柱虽往侧面卷去,底下说不定还有,虽幸事前驼马已全用长索系在一起,不怕吹散,事情仍是万分可虑,为此命人挨个帐篷通知,我知诸位定在饮酒未睡,为此亲来报警,请诸位将灯火熄灭。一有变故,速用羊毛毡护住头面,再用长索把大家系在一起,万一风柱冲到,免被沙石吹到头脸之上,要不然不死也得受重伤。起先我害怕,还想命人代为传知,后想起李七爷对我父子恩深,用人之际,如何胆小?刚一走出,便被狂风吹倒,一路连滚带爬,挣到幕外左边第三座帐篷,已连人被风刮走。幸而事前命小儿沙明传活,有了准备,仅有一人受了点浮伤。   现全挤向骆驼堆中,一半避风,一半取暖。我在外面喊了好几声,眼看不能支持,万六爷才将我放进,再待一会便没命了。听此时风势好似稍小,还是谨慎的好,诸位快作准备吧。”   说时段、李二侠知沙重子老于行旅,人又忠诚,料势凶险,不等话完,早把火堆压灭,仅留一灯照亮,正照所说,取出长索,各人还未系好,忽听狂风怒啸中,杂有轰轰雷鸣之声,时东时西,响个不停。沙重子大惊失色,急叫道:“诸位快护头脸,灭灯卧地。”话未说完,李琦忽又听王、万、金、张男女四侠惊呼之声。忙赶过去,就着帐篷孔隙往外一看,见西北方半天空中,忽然飞也似地正涌来一座火山风柱,粗约十亩,其高参天,上面千百点火垦明灭闪变,乱爆如雨。先是矗立狂风暗雾之中,钊轮电驭,急转不休,忽左忽右,往来移动。看去似在二三十里以外,还未临近,便听沙石相搏,摩擦挤轧,发为怒吼,宛如万马奔腾,千鼓密擂,天鸣地叱,海啸山崩,轰轰隆隆,夹着极尖锐刺耳的厉声,令人闻之心惊神悸,声势已是骇人。就这略一注视,不过几句话的工夫,那火山风柱本似转风车一般,在远方凌风急旋,忽然连摆了两摆。诸侠只听得沙重子大声惊叫:“诸位还不卧倒,就难活命了。”说时除为首诸侠外,余人全照沙重所说,将风镜摘下,另用布中围好头面,再用毛毡裹在身上,系好长索,互相拥挤一处,卧地相待。沙重把话说完,朝篷隙看了一眼,急匆匆就地卧倒,顺手抓起一个行李袋套在头上,口中还在急呼不已。   为首诸侠中,李琦最是英勇沉着,见状知势危急,忙喝各位弟兄姊妹,速照老沙的话卧倒避祸。随手刚捡起一条毛毡,回顾同立四侠,已各如言卧倒。还待往外窥看时,目光到处,猛觉一股极强烈的热风迎面吹来,同时眼前奇亮。就这晃眼之间,那数十丈高下,夹有无量火星的风柱,已迎面飞来,山一般当头压到。知道不妙,忙把手中毛毡往头上一盖,慌忙往地上滚去。身才沾地,猛听万雷爆发,惊天动地,一声大震,那风柱中的沙山忽然崩裂,倒塌下来,正压在帐幕之上。随听轰轰乱响,震耳欲聋,仿佛大地一齐震撼,如驾扁舟一叶,出没鲸波,随着惊涛骇浪,上下起伏。人在里面满地打滚,不由自主。帐篷已早坍塌,被狂风卷去了大半边。众人已有多半埋在浮沙之内,奇热如炙,甚是难耐,谁也不敢探头观看。本来情势危险万分,仗着各有一身惊人武功,体力强健,觉着身上浮沙太多,压力加增,便强自挣扎,滚向一旁,才未被沙土压闭了气。   可是谁也立不起身,只得随同风力滚转挣命。   李琦胆子最大,几次想背着风向,探头向外查看。手刚略松,身裹毛毡便吃风卷起,几乎刮走。同时大股热风夹着无数惊沙,便由身后猛袭过来,连气都透不转。那大小沙石,飞蝗雹雨一般,又满身打到。因是最后卧倒,未和众人一起,势子既孤,毛毡又未裹好。那随风飞来的沙石土块,最大的竟有茶杯大小,如非练有极好武功,就隔着一层毛毡,也必打个半死,甚或送命,都不一定。因此行系由自己主持,早知风沙如此厉害,还不如留在哈密,等待敌人追来,与之一拼,就死也还值得,似此伤亡,怎对得起大家?   越想越急。最后想出方法,将风镜勉强取出,冒险戴上,仗着手有皮套,先开一点毡缝,用手挡着前面,紧贴指缝,往外查看。方才火山风柱已然不见,大地上一片混茫,黑暗如漆,暗影中不时见有火星闪灭。土气浓厚,呛入口鼻。虽然事前戴有风帽,五官七窍多半护住,又是背风外看,但那风沙之势奇猛,毡隙微启,大片沙土便随狂风乘隙涌进,面部几被填满。火山虽已过去,那风越刮越大,一任武功高强,休说不能与抗,稍不留意,便被卷出老远。有时更随着旋风,在地上滴溜溜乱转。除忍苦听命外,毫无法想。   没奈何,只得埋头毡中,强行忍耐。九侠虽极义气,处此危机,空自互相愁急关心,谁也无力兼顾。隔了好多时候,李琦好容易在无意中与众人滚在一起,摸着长索,奋力系向身上,免却随风乱滚之苦,才好一些。但那狂风直刮了一日一夜,中间偶然风势稍小。   众人已累得力尽精疲,周身酸痛,口干舌燥,五内如焚,天色始终混沌沉黑,从未亮过。   吹到第二日傍晚,风势由大而小,渐渐停住。李琦和王藩、金国士,才勉强由沙堆中强行挣起。一看风势虽住,坐雾未消,遍野黄云,上与天接,宛如身沉黄沙雾海之中,左右前后添出不少沙堆,人马牲畜多半埋在沙中,帐篷已全刮走。总算浮沙尚浅,多半露出一点头脚,没被埋在沙堆底下。已有好些人由沙中钻出,好似无甚死亡。马和骡驼也立起了好些,正在抖那身上沙土。风住以后,热退凉生,反觉有了寒意。大难已过,心中惊喜。忙取出银号角,临风吹了几声。众人也互相扶助,纷纷起立。一点人数,一个未死,只有四人被沙石打伤。内有两人,因头套未系好,被风刮去,面上嵌满沙砾,血污狼藉。忙取伤药,令人医治。   沙重忽然颤抖着走来,哑声急喊:“篷帐被风刮去,还不妨事。水囊全被风沙刮破压裂,此去数百里极少人烟,慢说无处取水,就有,也是一碗泉(沙漠中地名)那样,费好些事,打上来的水,还不够三五个人用的,如何是好?我们又有这么多人马。”众人苦熬了一日夜,水米未沾,全都虚火上升,口中干渴,唇吻欲裂,正想请李琦发令取水,闻言全都胆寒。   李琦心中愁急,表面仍作镇静,正想命人查看水囊是否全破。杨三忽然跑来说:   “在左侧沙堆中,发现四个水囊。昨日取出未栅的驼栅,也都尚在。因被浮沙拥住,居然未破,算来勉强够人用上半日,牲畜却无水饮。帐篷也发现了两个,正在命人掘取。   特来请命。”李琦吩咐:“先取两囊水来,大家分用。再剩一点,稍微饮马。骆驼耐渴,暂由它们去。天时将黑,将帐篷支起,稍微歇息。一面分人寻水,一面就地觅掘水源。”   杨三领命,依言行事。帐篷几乎全被狂风吹走,只在沙堆中掘出两个,幸未残破。众人饮水之后,便觉腹饥,风虽不大,夜寒刺骨。李琦已听沙重说附近并无水源,如往哈密取水,一则往返三数百里,这么多人畜,装载艰难;再则来时所闻警报如若不虚,无异自投虎口,也须谨慎。当时所说,原是想安众人的心,实则焦急异常。也未造饭,各吃了一顿干粮,又分饮了半囊水。为防口渴,连盐都不许用。幸而天气转寒,还好一些。   饭后,收回前命,令众安眠,索性养好精神,明早就所剩余水,度过半日,再行设法。   众人也都累极,全都卧倒。只段、李二侠未眠,耳听骡马嘶鸣甚急,知是口渴求水,想起明日无水,相对愁烦,无计可施。   商量到了后半夜,觉得帐外静悄悄的,一点风也没有,驼马悲嘶早止;只是奇冷难耐,手冻足僵。似闻玉笛之声,远远传来,侧耳再听,已经不闻。心疑此时此地,何来笛声?许是鸟呜,也未在意。段泉偶起添火,忽然发现帐隙外有白光闪动,过去一看,不禁狂喜,大呼:“七弟,下大雪了。”李琦惊喜,赶过去揭开风门往外一看,果然正降大雪,也不知何时下起,地面上已然铺满了两寸来深,明日已不愁无水,不由喜出望外。见众人均已睡熟,也未惊动。弟兄二人对火略谈了几句,心情一宽,便有倦意。同时杨三和沙重梦中冷醒,见段、李二侠未睡,知是守夜,好生不安,急忙穿衣爬起,得知下雪之事,全都欢喜,便请安睡。二侠把火旁热酒各赐了一杯,分别人卧,神安梦稳,不觉睡熟。   隔了些时,忽听帐外有多人走动之声,惊醒一看,又是大惊。原来昨夜雪势大得出奇,已然堆积六七尺厚,尚还未住,两座帐篷几乎全被雪压倒。如非沙重天明时惊醒,众人必有几个受伤。因知段、李二侠半夜才睡,睡得甚香,未忍惊动。在沙重主持之下,冒寒抢护,将帐顶积雪去掉,随即命人打扫,并开出一片空地。总算驼栅只倒了两座,伤了三驼两马,在众人抢护之下,幸保无事。又幸昨夜帐篷虽被刮走,燃料粮草一袋未丢。囚篷人并作了两篷,帐篷中又多升起两堆粪火(沙漠中燃料缺乏,多用牛马驼粪取暖)。帐外虽是大雪纷飞,寒冷难耐,帐中火光熊熊,温暖如春。热水均由积雪取来,用之不竭。因为众人往来扫雪,昨夜黄沙未及扫除,遍地狼藉。沙漠中难得有水,众人递换洗漱,昨夜满面尘污,已全洗净,个个精神。只段、李二侠面上仍布满风尘,杨三送上热水。洗漱之后,李琦见才脱难关,又入险境,便问沙重:“连日天气不冷,怎会有此大雪?”沙重说:“沙漠中天气最是不定。这么深的雪,此行准备齐全,人还可以想法赶制雪橇,驼马如何走法?最怕雪后天暖,或遇二三月天气,上面浮冻,下面雪势松浮,人行其上,一不留神,掉在雪窖里面,要想脱身,更万难了。”   诸侠闻言,虽甚愁烦,终觉各有一身轻功,人数又多,至多把骡马弃掉,怎么也比昨晚风好。又见大地上一片琼瑶,银光耀目,鹅掌大的雪花仍在下个不住。段泉人最达观,觉着愁烦无用,笑说:“我们生长南方,从未遇到过这等雄奇雪景。带有肥羊,我们拿些羊肉,冻点羊冻,围炉赏雪,虽无红袖添香,有金、张二妹侠女在座,胜概豪情,岂不比党家姬清谈锦帐,还觉胜强得多么?”众人俱都少年英侠,一人有兴,全都拍手称赞。只有金国士笑道:“段大哥素来老成,今日却拿我姊妹取笑,以党家歌姬来比,不该罚三大杯么?”段泉笑道:“愚兄果是失言,领罚如何?”李琦随命将羊笼中所带活羊杀上四只,连同随带牛肉,分别犒众,赏雪同饮。   一会,杨三取来火炉,切上薄羊肉片,另外生火煮肉,去冻羊冻,因随李琦多年,颇善烹调,手底又快,等到做好,也正到了平日吃饭时候。九侠想在塞外开荒,隐居避世,事前设计周详,百物皆备。前夜大风,只损失两架空帐篷,破了好些水囊,别的无甚损失。随行又都是些忠烈义勇之士,血气方刚,对于九侠最为信仰,死生皆所不计。   今朝有酒,哪管明朝,什么叫作风雪之险,一声令下,欢呼雷动。帐幕又大,当时多升起好几个火池,除分班扫雪的人外,全都围火痛饮,大吃起来。李琦法令虽严,但极爱众,也最得众人爱戴。行军之际法令如山,无论亲疏,不容丝毫宽假。平日无事,便亲若家人,言笑无忌。酒肉端上以前,先去慰问受伤诸人,备带食物汤水。然后人座,弟兄九人围坐帐中,正对帐门,风帘垂幕,已高高卷起。这时帐顶积雪刚刚扫尽,轮值打扫的人,正在驼栅内忙着用温水饮马喂草,准备事完,回来痛饮,帐幕外一人俱无。   众人正在围炉大嚼,豪饮欢呼,兴高采烈,热闹头上,忽听帐外有人哑声哑气地说道:“你说事情多怪?昨夜那场大风,会没死人。这么大的雪,看他们如何走法。”另一幼童答道:“你不是说天冷,想饮酒么?看这酒肉多香,我们讨点来吃如何?”前一人答道:“你忙什么?这班人马,早晚还不冻饿而死,剩下东西,都是我们的。那时就算羊马骡驼被他们吃光,我们人肉总有得吃。他请我们,还不一定扰不扰,如何向人伸手?你也不嫌丢脸?”帐中九侠因四面雪封,决无外人,先只当是自己人在说笑话,又当欢饮说笑之际,多未留意。   内中只六侠万方雄离门最近,耳又最灵,人更粗豪,先还不甚注意。后来越听口风越不对,不特语音甚生,并还想吃活人,刚吃了好些热酒,不由气往上撞。既未寻思,也未告知众人,独自离座,走向帐外去看。见那两人一是矮子,腰间悬着一技短玉笛;一是十二三岁的幼童,身上穿得甚是单薄,二人手抄手正由帐门外,转身往左侧新扫出来的雪地上走去。雪已积高丈许,雪势渐止。那两人神情穿着,好似来路途中所见贫苦土人。越想越有气,忙喝停步。那两人连理也未理。万方雄将身一纵,便到了二人前面,未及开口,幼童已先问道:“你是想追我们回去,请吃一顿么?”万方雄怒道:“我知你们土人穷苦,讨吃无妨,为何恶语伤人,要吃我们人肉,想我死么?”那矮子生相丑怪,一双吊眼,两道长眉又黑又浓,左右分垂,狮鼻阔口,扁脸方腮,身材却是又瘦又矮。万方雄身高七尺,在九侠中相貌最是英伟,如不是见对方生得瘦弱矮小,早已动手。   心还在想:“这类无知土人,不值一打,只要赔礼,便即放行。”又见幼童人甚灵秀,穿得单薄可怜,恶语乃矮子所说,意欲问完,单给幼童一点吃的,气那矮子。   哪知矮子闻言,全不理会,翻着一双怪眼,冷冷地说道:“天下只有管吃管喝,还有管人说话的么?我吃不吃人肉,与你何干?你们不是还没有死么?等我真个吃了你的肉,再说不迟。”万方雄一听,这倒不错,如等这厮吃了我们,人已死绝,如何说法?   当时又好气,又好笑,便要动武,又觉对方瘦弱,不堪一击。再一想到九侠平日不欺弱者的约言,不愿动手。心想:“这类人大都饥寒交迫,意图借故生风,赖骗财食,不值与他计较,但又气他不过。”因幼童未说无礼的话,灵秀可爱,意欲带往帐中,吃上一顿,周济些财物,气那矮子。喝道:“你这类无知的人,不值计较。这小孩不错,我单给他吃,只不给你。”说时,瞥见幼童朝矮子扮鬼脸巧笑,竟未在意。说完,见人未动,伸手便拉。满拟这么一个小孩,还不是一拉就走,哪知竟未拉动。乘着三分酒兴,试再用力一拉,幼童仍然不动,身子如生了根一般,心方奇怪。幼童冷笑道:“天底下有你这样请客的么?”矮子也在旁笑道:“大个子,你莫卖好。我这兄弟年纪虽轻,今日天寒思饮,还不受那嗟来之食呢。你有本事,将人拉走,就扰你一顿。否则,单凭你,决不赏光。”   万方雄闻言,又奇又愧。先恐力大拉伤,未使全力。正待以全力再拉,忽听身后高呼:“六哥停手。”回头一看,正是李琦同了王藩、张婉赶来。刚一松手,幼童笑对矮子道:“人家把我们当花子待,我不想再扰他了,我们走吧。”矮子笑道:“你这小淘气鬼,好也是你,歹也是你。每日馋痨,好容易有了主顾,又装腔作甚?”话未说完,王藩已抢先上前,拱手笑道:“大雪寒天,佳客光临,愚弟兄先前不知。万六弟又多饮了几杯,想必说话莽撞,以致欲靳临贶,在主人既是难堪,在贵客也未免客气。不嫌薄酒粗肴,请即宠临,当奉斗酒,略申敬礼,并为我万六弟谢罪如何?”矮子哈哈笑道:   “前听人言,下川东小孟尝铁臂王藩文采风流,最善词令,今日一见,果然不差。如不扰你一顿羊羔美酒,岂不道我兄弟小气?”万方雄先还不服,因李琦乘着双方说话之际把嘴一努,这才想起:“四外大雪盈丈,初下松浮,广漠千里,四无人家,这两人怎会突然来到?自己已换重裘尚觉奇冷,对方穿得如此单薄,并无寒意,面色又那么光润。   自己生来力大,练就一身好武功,那幼童竟会拉他不动,明是异人无疑。”立时转怒为喜,抢前一步,拱手笑道:“小弟酒后无知,还望恕罪。”矮子和那幼童同声笑道:   “万兄人真豪爽。我二人原奉师命,来此接引诸位义士出险。同至宝帐,再谈如何?”   王藩素来心细机警,先听外面有人说话,虽未留意,后见万方雄匆匆离座,探头往外一看,见有两个外人,想起四外雪深丈余,这两人如何来的?忙拉隔座张、李二侠一同赶出。刚到帐外,便见万方雄用力强拉幼童不动,已知是异人。忙同赶上,唤住一谈,那矮子竟知自己名姓来历,越发惊奇。先还不知用意善恶,心正盘算,闻言俱都大喜。   宾主六人同往帐内,方始分别礼叙。才知昨夜吹笛人正是矮子耿和,幼童名叫钟灵,二人乃隐居天山鹰巢顶雪衣老人的门徒。因为老人由南宋得道,移居天山,收养有一只仙禽,乃天山绝顶特产,名为乌鹏。性最猛鸯,又极高大,虽不似垂天之云,动辄扶摇千万里,飞将起来,也有三四丈大小。两翅风力本来奇大,加以老人训练之功,差一点的树木,吃它一搧,立时拔起。爪喙坚利,裂石如粉,多厉害的蛇兽恶物,也禁不起它一击。钟灵也是前朝忠烈遗孤,被老人由乳婴中救去,从小便练就一身惊人本领。耿和乃老人嫡传高弟,已然练就剑术,飞行绝迹。钟灵无事,每喜骑鹏出游,或往北天山追逐猛兽为戏。前日归途,遥望下面来了大队驼马,看去不似寻常商帮驼队,赶往前途降下,想等人来探询。不料风沙越来越大,不耐久停,料知来人必陷险境,忙即骑鹏赶回想请老人往救。偏巧老人他出,连耿和也不在家。老人并还留有手谕,回后不可再出。   风沙更大,空代众人愁急。   第二日夜间,风住雪下:耿和忽然回山,才知途遇老人,说起众人被困之事,令速回山,带同乌鹏往援,横渡雪漠,引往离雪地七百里的铁堡之中安置。并说李琦好友朱武夫妻,与堡主任中迟也是朋友。那铁堡位在北天山深谷之中,外有峭壁千丈,雪峰回环,入口处是条漆黑险隘的山峡缝,蛇径羊肠,中通一线,迂回三十余里,方入正路。   谷口又是危崖对峙,排空人云,路更险峻,真有一夫当关,万人莫入之势。再进十余里,路转峰回,忽然柳暗花明,山清水秀,始达境内。当地乃是半山凹中大片盆地高原,四外群山环绕,宛若城堡,外来的风沙寒潮,全被山和森林挡住。地既广大,水源又多,遍地奇花异草,嘉木森林,气候和暖,四时皆春。主人上辈乃宋名将忠臣岳飞手下大将,由宋南渡以后,忠武就义,为奸臣所杀,一时愤极,孤军转战,窜往大名道境内。因是进退皆敌,危机四伏,经一异人指引,隐居当地。多年生聚教训,开辟出这么一个世外桃源,人间乐土。名为铁堡,无异一个和平忠义,诚厚仁爱,公正勇敢,又极富庶的小桃源。自开创以来,其间流风善政,佳话雄谈,也不知有多少。主人始终以宋室孤臣自居,未称王位。   现堡主任中迟,人更文武全才。膝前无子,只有一女兰珠,生得粉装玉琢,聪明灵巧,父母全家,人人喜爱。大来越发出落得姿容艳丽,美如天仙。加以中迟中年无子,一向当她男儿看待,幼承家学,文武全才。中间又得异人传授,练就一身惊人本领,双手能发二十四枝飞黄弩。父母钟爱,自不必说。虽是堡主独生爱女,不免娇惯,但因堡中政法贤良,平日不论尊卑,一律平等,除爱好天然,服饰珍贵华丽,用有四名侍女而外,也无别的过分之处。堡人因她武艺高强,才貌无双,虽然性稍高做,自尊心重,均想女孩儿家,例有两分矜持。并且全堡人民终身温饱安乐,全由她家所赐,中迟人更精明和厚,凡有设施,无不造福人民,法良意美,己身又复与民同其忧乐。慢说没有甚过分之处,纵多享受,也是应该。这样贤主,偏有伯道之忧,俱都代他惋惜,本就爱屋及乌,越发爱戴,奉若仙神。再想到中迟无子,堡中人民虽因教育有方,不论男女老少各有所长,文武两途十九来得,要寻一个像中迟和前两任堡主那样雄才大略,而又贤明老成谨细的人来继承大位,还找不出。任家又是单传,虽有几个远支同族,俱都平庸,难当大任,算来算去,只有兰珠能够胜任。渐渐把她认作未来的堡主,无形中增加了几分敬意。   兰珠心高志大。堡中有才貌的少年原也不少,平日又无尊卑之见,尽管比不上兰珠,不堪匹配,少年好色,人之常情。对方又是未来的女主,一经成婚,立为堡主,于是纷纷向其献媚求婚,追随恐后。堡中人民均愿兰珠早日订婚,便是中迟平日,也已不得早获佳婿,了此向平心愿。兰珠自负才貌,又听传她本领的异人说过,自己婚事尚早,虽然中有波折,但那未来夫婿,却是一个文武全才的少年英雄。此人不特关系将来全堡安危存亡,成婚以后,也许还要合籍双修,异日同证仙业,永留佳话。兰珠眼界又高,自不把这些略谙文武的堡中少年放在心上。起初两年,求婚的人不知多少,均吃兰珠明拒暗讽,或令比武,将其打败了事。有的还在老着脸皮,追逐不舍。下余多半自惭形秽,知难而退。到了最后,只剩三数人尚在苦缠。兰珠也不理他们。   内中一人,名叫钱希唐,最是好猾。因兰珠愤其浮薄无耻,借着比武,将他打伤,当众羞辱了几句。心中怀恨,借着北天山打猎之便,向当地隐居的一个著名侠盗武成之子武凯暗泄机密。武凯因乃父刚直,家法甚严,一面之词,尚未深信。又早听说铁堡人多势众,个个武勇,颇有能手,更擅地利,不是好惹,冒昧登门,难免取辱和吃亏。也不信兰珠会有那等美貌。希唐又设计,将兰珠诱往北天山打猎,故意引错途向,却令武凯暗伏相待。武凯一见,惊为夭人,假装路遇,请往家中款待。兰珠人虽大方,但见武凯素昧平生,持礼大恭,未免生疑,当即坚拒,率众回山。武凯为色所迷,当时未敢动强,归告父母,欲往求婚。武成也只有独子,久闻铁堡之名。一则隐居北大山才得两年,不知底细,无门可入;二则对方威名远震,山深路险,以前颇有几个江湖能手前往访探,多是一去不归。就有几个全身回来的,也多缄口不说。日子久了,方始露出一点口风,也都不吐详情,只说山路艰险,主人闭关自守,不喜外人间津,再说也难寻到地头,最好不去等情。因此传说纷歧,颇多异闻。自己初来,原欲往访,也因不知途径,欲行又止。一听武凯说起铁堡简直是世外桃源,兰珠如此才貌,又是独女及未来堡主,不禁心动。便照钱希唐所说途径走法,由老的先去,装作游山迷路,暗入堡中。如照往日,外人只一入境,立被防守的人阻住,不论软硬明暗,均遭坚拒,休想深入。来人再若恃强,立有性命之忧。武成因得好人泄机引路,本领又高,未经入口,一到便直达堡宫左近。   事有凑巧,这日恰值中迟独出闲行,见众人围着一人,正在盘诘来路,意欲动武。   过去一看,见是一个身材高大的老头,相貌威武,声若洪钟。想起那一带危崖壁立,形势奇险,外人如何能到?知非庸流。再一问答,竟说投了机,当时延往堡中下榻,双方便成了朋友。因武凯与兰珠见面时未说姓名,武成老奸巨猾,心思细密,来时早向武凯仔细问过,胸有成竹,自己身世来历,一毫也未隐瞒,直言前是江湖侠盗。并详细说道:   “小弟因见元室凶横强暴,所用爪牙僧官到处流毒,残害人民,想起亡国之痛,心中悲忿,仗着武功和手中宝刀,一十八粒飞弹,专与贪官污吏、凶僧恶霸作对。由少年起,纵横大江南北近三十年,所杀都是极恶穷凶。无如一向单刀匹马,独往独来,近年树敌大众,又杀了几个大贪官,当道连下密令,到处穷搜。本来还想与他一拼,因听老妻、好友之劝,前年才来北天山雪狮峡内隐居,就便洗手躬耕,以终余年。堡主威名,江湖上虽曾听人说过两次,但因大漠穷荒,天山高险,终年堆满冰雪,亘古不消,说话的人又都言词闪烁,不肯尽说真相,再不便是讳莫如深,语焉不详,传闻异词。只当故意夸大,言之过甚,谁也不信天山近顶,冰雪乱山围拥之中,会有这等桃源乐土。前听门人归报,说是发现一伙少年壮士在附近猎熊,所穿均是前宋衣冠,人人武勇,健步如飞,觉着可疑,暗中尾随,不知怎的,略一转折,竟会全数失踪。过去一看,当地乃是一个没有通路的崖洞,二十步以外,便看不出一点脚印,不知对方怎么走的,越想越怪,回来禀告。   “小弟一时好奇,带了山粮,跟踪寻访,不料前人失踪之处,并未寻到出入途径。   后想临高可以望下,只要在此山,终能发现。于是不避艰险劳苦,连攀援了好几处从无人迹的危峰峭壁,峻岭高崖。后在无意中,误走到一处满布森林的危崖,将路走迷,无法回去,只得在林中乱窜。连经两日夜,备历艰危,也不知走了多少路,好容易走出森林,忽然闻得山凹中传来鸡犬之声,沿着崖顶,由高下望,越往前,风景越好,路忽中断。想起平日传言,决计查看到底。又费了不少事,才到堡前崖上,果然下面奇景呈现,比起平日所闻还胜十倍。刚刚冒险援崖下降,便被众人围住。幸蒙堡主不弃,以客礼相待。彼此同居一山,只隔二三百里山路,如蒙赐示人山途径,使小弟得以常时登门讨教,不似武陵渔父,一离仙源,便从此不许问津,就感谢不尽了。”   中迟虽然精明强干,英勇心细,无如惺惺相惜,自古皆然。来客又是元室对头,专以杀敌为务,本领既高,谈吐又复从容俊爽,不似武夫,由不得心生好感。武成又是老谋深算,欲取姑与,言动大方,装得极像。只把好人泄机,指示途径走法一层隐起,余均真情。表面说是山居寂寞,难得有此芳邻,又是平生敬仰的前宋先烈遗民志士,只愿攀交,时共往还,毫未露出就此进身,移居堡中的口风。井还表示:“此中人语,不能为外人道,小弟自会守口如瓶,不必说了。而那所经来路虽甚艰险,我所能到,焉保后来无人?还望贤主人对小弟所来险径,加上一层防备才好。虽然堡中形胜天然,占有极好地利,全堡人士又个个英雄,到底敌势方张,众寡悬殊,时机未至,难与为敌。近年江湖上颇有传闻,一旦被敌酋听去,从此多事。固然不怕,终是惹厌,不可不防。”词色十分诚恳周到。   到了第二日,便推说是游山日久,恐妻子悬念,告辞起身。堡中原无外客登门,平素相处,虽然上下平等,中迟人也谦和,毕竟是个执掌政令的堡主,人民爱戴之余,由不得生出许多敬意。加以人中龙风,自有威仪,领袖群伦,难求友声,除与娇女相对而外,所至之处,堡人俱都肃然起敬,不敢随便言笑。平日过惯不觉,忽然来了这么一个久在江湖,见闻众多,人品本领俱都高人一等的英雄,相与抵掌雄谈,佯样投机,自然相见恨晚。本意多留几日,对方偏是固辞说:“以后还要常来领教,相见日长,何在此一二日之聚。”中迟也极谨慎,除引其出山而外,并派了两个武功高强,人又精干的后辈,借口护送,查看行踪,一面命人尾随下落。哪知武成在北天山危崖幽谷之中,另辟有一处避寒别墅,来时早有准备。那一带山深路险,素无人踪,地名皆武成移居后所起。   一听派人持了礼物陪送,知道主人尚有疑念,毫未推辞。武成去后,中迟父女对谈,兰珠也曾想到,前月行猎所遇少年,许与此老一家,疑其有为而来。及听去人归报,说武成所居雪狮峡,偏在东面,幽谷百丈,避风面阳。虽不及铁堡的世外桃源,沃壤千顷,物产丰美,但也气候温和,树果稻粱,牲禽林木,应有尽有。武家人口又少,老夫妻外,仅有子女和三个门人,岁月甚是悠闲。对去的人十分优礼,令代道谢。说是春耕伊始,种植正忙,家无多丁,须同操作,暂时尚难拜访。只等稍微清闲,当和老妻再入宝山,一览桃源胜景。另外附有几件礼物,均是武妻自制的南中风味,为物不多,却甚精美。   分明所说不虚,毫无可疑之处。并不是兰珠行猎时所遇少年约往款待之处,方向也是相反。疑念一去,结交之念更切。兰珠又听说武家有一美秀少女,武功似乎得有家传,也想一见。   一晃月余,武成并未再来。中迟闲中无事,想起礼尚往来,对方成名多年,不免心高好胜,讲究礼节,也许因为自己不曾回拜之故,意欲往访。兰珠天性好动,便同了去。   寻到当地一看,老夫妻二人已率乃子武凯出猎未归,只剩爱女武凤和门人陶旦、巴泉、王希及使女万妮在家。将任氏父女引往家中,恭礼款待,苦口留住。武凤美秀灵巧,善伺人意,口甜已极,和兰珠十分亲热,姊姊喊个不住。兰珠天性好胜,武凤一味巴结殷勤,于是二女也谈投了机。武凤说道:“小妹除小婢万妮而外,并无女友姊妹,哪似姊姊堡中人多。听爹爹说,宝山水土甚好,所有少女俱都丽质天生,又精武艺。姊姊更是人中驾凤,才貌无双,早就想望颜色,心还不信,世上哪有这等仙女一般的人品?今日一见,果是天人。可惜相隔大远,不能时常追随讨教,实为憾事。”神情十分欣羡。兰珠怜她娇小玲珑,山居寂寞。心想:“当地风景出产虽好,比起铁堡,却差得多。反正避世之人,堡中沃壤甚多,也不多这一家数口。如能移往堡中同隐,自己多一闺伴,岂不也好?”便把心意暗告老父。中迟爱女,又见武家人好,便即应诺,兰珠大喜,以为对方一定愿意。武凤果然高兴非常,只说:“父亲生性孤高,不喜依人,须待禀明。万一不肯,务望姊姊禀明老伯,代为劝说,使妹子得长依姊姊,感谢不尽。”一面强留任氏父女多住几日,等乃父归家再走,恨不能当时便跟了去的神气。兰珠为她热情所感,强劝老父多留了一日,仍未见回。后听三徒背后说话,说乃师往猎白熊,并采雪莲,相隔当地数百里,往返少说也要半月,暂时如何能回?他父女听了,只当武凤留客,乃迁居心切所致。哪知早有奸细送信,不特武氏父子知他父女要来,故意避开,连武凤挽留和三徒私语,均是拟就圈套,假装孤高自傲,欲令任氏父女俯允,自来请其迁居。并在事前不令武凯与兰珠相见,以防中变,露出马脚。   任氏父女果然中计。回堡十日,武老夫妻回访。因听钱希唐说,兰珠对于乃子似颇讨厌,去时推说此次行猎,为一旧友染有奇疾,必得夭山所产雪莲和白熊掌,才能医治,且喜全都得到。现命小儿送去,远在凉州,到后老友定必留住,归期尚早,只好等他归来,再令拜见等语。中迟随露出请移来同住之意,武成虽在推谢,中迟也未勉强,可是双方往来渐勤,尤其二女常共往还。武凯本是假走,虽是爱极兰珠,因守乃父欲速不达之诫,须先避开,要等到二女日久交情越厚,你来我往,极少分开之时。这日,兰珠送武风回去,刚一到家,便见三徒和武妻满脸愁容,武成更是忿激。素知他全家和美,怎会如此?忙着询问。才知武老仇敌已快寻来,并有几个有势力的凶僧在内,连官兵一齐惊动,情势危急。兰珠天性义侠,忙令随去的同伴归告父亲。中迟也激于义愤,立即率众来迎。武成才假装负愧无奈,勉强应诺。一面感激任氏父女高义,称谢不已;一面命门人陶旦潜往凉州,速将乃子寻到,星夜人山托庇,免落敌手。仗着人多,堡中百物皆备,除细软外,只把所养牲禽带去一些,余均一火而焚,连草木一齐烧去。   迁到堡中住有一个多月,两家情谊固是越厚,全堡人民也都相处极好。陶旦方领武凯入山。兰珠虽然认出是前遇行猎少年,知非端人,无如和武风交情亲密,对方只初见时神情稍微轻薄,别无过恶,这回堡中再见,却甚端谨,不苟言笑,日久相安,也就罢了。不料对方受着乃父指教,深谋密计,由渐而入,并收买人心,想要人、位两得。总算兰珠不该上套,又未把武凯看在眼里,见时老是冷冰冰,不爱答理。武凯日对佳丽,心痒难搔,偏又沉不住气。初来还能勉强矜持,过了一年,实实把握不住,渐渐露出马脚。兰珠何等聪明,一经看破,防备更严,只令武风来家相伴,绝迹不去武家小住。武凯无计可施,竟背父母,觑便向中迟求婚。   中迟对武氏父女颇为看重,不知怎的,对于武凯,却生厌憎。又听爱女说过他的劣迹,闻言笑道:“本堡少年男女,本少防闲,虽由父母作主,婚姻全出自愿。小女婚事,须有三条相合。别的不论,且先比武,如打得过小女,再说别的。”话未说完,兰珠已由房中赶出,怒指武凯道:“你父子深心,我早看破,分明想移居本山,偏有许多做作。   你那昏想,无异做梦。如胜得过我,还有两个难题,料你一件也办不到。不必多言,打完再说。”随去庭中拔剑相待。武凯少年气盛,负愧下场,没说两句话,便动了手。武成闻报,知道不妙,忙命爱女、三徒先后出山,以防决裂,玉石俱焚。武凤偏和兰珠交厚,弄假成真,同时又结有一个情侣,说甚么也不舍离去。武成无奈,只得教了一套话,匆匆赶往。到后一看,乃子已被兰珠打倒。因武凯斗时看出兰珠恨他入骨,自知无望,又打她不过,一时恼羞成怒,妄用暗器。兰珠几乎受伤,越发气愤,也以杀手回敬,竟将大腿上肉削去一片。如非中迟喝阻,几连命也送掉。武成自知爱子弄巧成拙,无如是父子情深,脸上也下不来,事实上也不便和人翻脸,只得强忍愧愤,假装大方,故意把武凯骂了几句,心中却是怀恨。中迟还想女儿才貌双全,难怪人家看中,何必使对方难堪?当时劝慰了一阵送走。一时疏忽,没有下令防备,竟被武凯逃出山去。武成假说事前不知,实则武凯早拿了乃父的书信,往投一位异人,拜师学艺,仍在妄想人财两得。   武成始终装作无事,除偶然说到晚年无子之苦,有点想念而外,谈起来都说儿子不好,不能怪人。任氏父女起初对他还在留意,时日一久,见无异状,也就相安。谁知暗伏着一个后患,不久就要发作。而九侠所投朱武夫妻二人,俱是隐居天山乌牛呷的隐士,与任中迟相交十余年,去年为了当地山洪暴发,任氏父女又曾力请多次,方始移居堡内。   九侠前接朱武的信,是在两年以前,如往乌牛呷,还要扑空。不过朱武在当地仍留有人,早晚仍能寻到罢了。   九侠听耿和、钟灵二人说完铁堡经过,得知北天山深山绝域之中,还有这等世外桃源,所说各节,正合自己心意,俱都喜出望外,兴高采烈。三侠崔南州首先问:“这么大的雪,如何走法?”钟灵答说:“家师所收养的乌鹏,乃北天山最猛恶的灵乌,原是鹏种。飞行极快,一日之间往返数千里,毫不费事。飞将起来,两翅横张,长达好几丈。   两只铁爪像小树干一样,休说冰雪,便是整块山石,吃它利爪一抓,当时便成粉碎。两翅风力更大得出奇,差一点的大树,也能被它连根拔起。当诸位来时,哈密城中敌人已然得信,召来大队人马,想要追赶,多亏一阵大风沙,没敢起身。跟着又是这场大雪,敌人无法前来,必当人马驼队为狂风吹散,埋葬黄沙大雪之中。诸位人数太多,除非家师亲来相助,如无此鸟,休说雪深过丈,无法通行。就能勉强开出一条雪路,雪中定必留下形迹,敌人早晚发现,跟踪来追,岂不惹厌?至于如何走法,来时我已问过耿师兄,最好先由乌鹏和我弟兄二人开出一条大路,将积雪用鸟翅扇去,一直通到天山脚下。那地方名叫福星呷,离铁堡三十来里,形势奇险,常人固无法飞渡,但拦诸位不住。只是驼马太多,运送较难。依我之见,你们所带牲畜,铁堡全有。不如挑那必须之物,打成包裹带去。驼马也只选那好的,带上一小半。下余留下一点粮草,任其自投生路。遇到难行之处,便空身攀援而过,驼马衣物,皆由乌鹏空中带走。诸位大哥以为如何?”   李琦、段泉、王藩三侠首答:“愚弟兄正进退两难,蒙二位高人解救,无不惟命。   只是此去路程遥远,这等走法,雪中不也留出形迹么?”钟灵笑说:“这个无妨,休说我耿师兄炼就飞剑法术,能使复原,便那大鸟乌鹏,也能用那两翅风力和那一双铁爪,将所行之路平去,如怪风刮过一般,决留不下一个足印,放心好了。”众人闻言,越发心喜。李琦见耿、钟二人饮啖甚豪,再三劝进。二人边吃边谈,也无客套。九侠因当日便要起身,忙命众人速急准备,如言办理,只等大鸟乌鹏飞来,立即起身。   一会,主客俱都饱餐,结束停当。耿、钟二人又指点了一番。天色已是午后申西之交。女侠张婉方和金国士笑说:“那大鹏乌不曾见过,天近黄昏,怎未飞到?”钟灵在旁接口笑道:“这东西比我还心急,此时不至,必是由天山脚下铁堡入口一带,开路而来。”话未说完,忽听前途异声大作,远远传来。耿和笑道:“乌鹏来了,诸位准备走吧。”说时,众人已将帐篷撤去,按照耿、钟二人之教,故意把不带走的笨重之物零乱分散,有的埋入雪堆之中,等到事后再由乌鹏灭迹,将当地用雪填满。闻言一同走出,向前一看,只见远远天边雪尘高起,宛如怒涛汹涌。内中隐隐现出两点金光,一片黑云,疾如奔马,飞驰而来。遥闻风声呼呼,与冰雪碎裂之声汇成一片繁音。一会,越看越近,渐渐现出全身,果是一个奇大无比的黑色怪鸟,正在两翼平张,贴着积雪上面,掠地急驰。两条怪爪竟有簸箕大小,随同飞翔起落,略一扬动,必有丈许大块冰雪拔地飞起,落在两旁雪地之上,轰隆之声,震得四野齐起回音,声势甚是惊人。就这百丈雪尘飞涌中,眼前倏地一暗,一只周身漆黑,健羽如钢的大怪鸟,已落在众人面前空地之上。耿和随命九侠各带细软包裹、随身兵器,一同上马。钟灵骑乌护送,耿和相助灭迹。众人分别拜谢,各自上骑。因恐雪地中无处求食,所有牲畜暂全带走,准备前途能带则带,不能带便放入山中,令自求食,以免饿死。   这时前面已被乌鹏开出一条两丈多宽的雪巷,人马便由巷中顺路前进。因天不早,均想早到,各自纵辔急驰,不消多时,便跑出了好几十里。回顾身后,耿和未来。钟灵骑着大鸟,也刚起身,仍和先前一样,所过之处,雪尘高起,冰沙横飞,狂风大作。加上千蹄奔踏之声,震撼天地,声势越发猛恶惊人。料知原来途径,定被乌鹏填没,正在谈说惊奇。钟灵已骑乌鹏飞近,在鸟背上高喊道:“诸位仁兄,可要骑上来么?”众人方在谦谢,钟灵又喊道:“王、李二兄,何不骑上鹏背,看看先前扎帐篷的地方,是怎的景象?”王藩、李琦本就好奇,再听钟灵劝说不已,不便辜负他的盛意,同时应诺。   九侠张婉乃李琦表妹,年纪最轻,人又天真,忙喊:“七哥,我也同去。”钟灵接口笑答:“再多无妨,只管上来。”随说,乌鹏已由上空下降。众人见它立在地上,竟高丈许,头还高出雪巷之上。两只碗大怪眼,金光远射,宛如电炬。端的威猛神骏,无与伦比。三侠刚一纵上鸟背,五侠金国士本在前面,见状也纵马赶来。张婉忙喊:“五姊快来。”金国士马已驰到乌颈之下,立在马上,攀着翅根,轻轻一纵,便上了鸟背。   钟灵笑说:“你们四位只要抓紧鸟翅,便无妨害。要飞起来了。”说着,一拍鸟颈,便已飞起。四人空中回顾,身后雪巷,连所辟广场,全被填没。那鸟所过之处,双爪齐伸,两旁冰雪纷纷碎倒,散落巷中,当时成了平地,只是仍看出一点形迹。李琦笑问:   “耿兄何往?”钟灵笑道:“后面广场上不是他么?这条路,还要经他平过。事情一完,就要飞来了。”四人定睛一看,只见一道青光,在广场一带电也似急盘空飞舞,忽顺雪巷上空一晃,贴地飞来,那地面积雪便成但平,如用刀削过一般。紧跟着,一道青光落向鸟背之上,耿和现身笑道:“天太寒冷,时近黄昏,索性你把为首九位兄台,分两起送人铁堡,你再骑鹏回来,将随行的人马行李,分别引送进去,比较还快得多。底下的事,由我来办好了。”钟灵点头,便令李琦在鸟背上发令,招呼众人加紧前驰,听候迎接,但须聚在一起,不要隔远。   说完,乌鹏已带了男女四侠,往最前面暗云环绕中的天山顶上飞去,不消多时,飞入天山深处,男女四侠在鸟背上凌风冲云而驰,见鸟翼风力甚大,天山上面暗云浓雾四面环绕,吃那大鸟一冲,所到之处,全成了断棉飞絮,沸水一般,滚滚翻花,往外卷去。   一会飞入天山深处乱山之中,俯视脚底,尽是危峰怪石,深沟大壑。那鸟不时擦崖掠风而过,休说到处童山,连树木都少见。方觉山景荒寒,天又奇冷,乌飞甚急,劈面寒风吹得人连气都缓不过来。那鸟忽把两翼微收,沿着一条山谷,由上而下斜飞过去,前面渐渐发现花树,风势大减。接连几过转折,前面又现出一座危崖,乌鹏突然一声长啸。   钟灵笑说:“到了。”鸟已越崖而过,往下降落。紧跟着眼前一花,前面脚底忽现出大片盆地,人家田野,繁花如绣,美景无边,随听欢呼之声。鸟也往下飞坠,落在~片软草如茵的广场上面。尽头处是一座精铁做成的高墙,形如城堡,金钉兽环,门甚高大,气象庄严,甚是雄伟。间前立着四个身材高大,手执长戈的壮士。人乌一到,便有两人往门中跑进。钟灵同了男女四侠纵下鸟背,便听门内击鼓呜钟之声。前两壮士忽同一人赶出,先向五人行礼,笑问钟灵:“这四位远客,可是雪衣老人方才所说,朱五兄的好友江南九侠么?怎只来了四位?”钟灵笑道:“人马多着呢,俱在后面,还要接去。我师父在里面么?”来人答道:“老人刚走不久。敝堡主本想恭候,因送远客他去,山外有事,今夜当回。行时留话,命小弟任龙在此恭候,款待诸位,备有接风酒筵,卧室也都齐备。请至堡中再谈吧。”钟灵笑道:“我还要去接人。这位是堡主之侄任龙大哥,四位请跟他进去。我去接引他们来此,往返也只个把时辰,至少你们九位弟兄姊妹必可到齐。少时再见吧。”说完,纵上鹏背,立即飞走。   男女四侠便随任龙同往堡中走去。见堡中房舍高大,外墙均用钢铁制成,打磨精光。   内里陈设尤为精美,图书罗列多是两宋旧珍,极少新品。明窗净几,不染纤尘,清雅高华,兼而有之。外间是一个大厅,四壁均是南宋以来名贵书画。珍奇器玩甚多,古色古香,华贵已极。地板也由钢铁制成,上铺塞外特产的毛毡,气象华贵,精洁异常。四人暗忖:“幸而来时换了整洁衣履,前半骑马,后半骑鹏,未染尘污水泥。否则主人宫室如此华美精致,如是风尘肮脏来到此地,把人家好好地方弄得满地狼藉,岂不难堪?”   刚一坐定,侍女献上烟茶,来请洗脸。洗漱之后,四侠问知堡中男女人人武勇,任龙更是杰出之士,又知堡主政令开明,上下一心,人无弃材,地无弃利,终年安乐,百物皆备,以前糖盐金铁缺少,必须取之山外。自新堡主任中迟三十年前继位以来,因为人口增多,对于地利大事开发,先后发现了好几处金铁油矿。又在后山深处发现岩盐,地虽不在铁堡境内,往返艰险,比较远去山外方便得多,更免泄漏,引来敌人。中迟老谋深算,因那产盐之区中隔危崖,形势奇险,本可设法开通,但一想到本堡全仗这些峻岭危崖包围,方能与世隔绝,一旦开通,难保不引外人上门。但又不愿把这天然之利由己独占。好在附近山民不多,知道的人极少,又都视为利薮,秘不告人。来往均有定时,路更险峻,知道盐区的不过十多个挨近天山的土著,每来采盐一次,多是结伴同行,翻山越岭,险阻备尝。崖上设有望台,山民来时,老远可见,便由他去。嗣见派去采盐的人常因路险受伤,虽有云梯,以供上下,仍然不免失足伤亡。事有凑巧,那年忽然地震,崖底震开了一条裂缝,能容一人出入,形如之字。于是特用匠心修治,除入口设有掩蔽和三道铁闸而外,并在崖那面隐僻之处,设下一座盐库,命人轮班留守,连采带运。到了崖下,再由长绳系上。除风雪盛暑而外,常年不断。遇有外人来此采盐,立即藏起。   一直多少年,均无人知。   盐坑东面,有一山谷,不知由何处迁来一伙人。先看他们似如武成一类洗手的江湖中人,只是人数甚多,人种也杂。为首三人,均是山东一带口音。另外只有一个贼长,带了一队人马,聚居一起,在谷中设下一座大寨。常时分头出外,多是空人空马出去,满载而归。中迟闻报,料知这伙人均是隐伏山中的大盗,命人尾随。查探了几次,均因对方行踪诡秘,出山时全都扮作行商,耳目甚多,武功也好,行动多在边境一带。只有一次,为首三人远赴河南,抢了大批财货。由此便未再出,姓名也随时更换,仅仅知道内有一年长的,外号九头狮子,似是众中之首,别的全不知道。对方也是缺盐,不知怎的,去年春天,有七八个采盐土人背盐出山,被他们掳去,拷问盐从何来,问出真相,立命贼党往采,双方差一点没有撞上。中迟虽然不怕,因见贼党人多,惟恐生事。幸而事前存盐甚多,严令众人留意,彼去我来,不与对面。采盐时更要平均采取,少现形迹,遇到贼党一走,立时加工多采。存盐加紧运回,将库毁去。居然事隔一年,尚无动静。   也是去的人稍微粗心,又见贼党个个强悍凶横,采盐时口发狂言,实觉有气,这天合该有事。头天贼党搬了许多盐块,没有运完,散放满地,又无秩序,闹得路都难走。   去的人少年气盛,见盐堆甚多,想起快要冰雪封山,采不几天了。近日贼党来得大勤,川流不息,自己已有多时不曾采盐,便率众采掘。回时气不过,把贼党所堆的盐取走了些。初意采完这一次,本堡已可够用,便是贼党发现,也不妨事。哪知对方早就生疑,只为铁堡侧面地势既好,防备又严,上有专人瞭望,贼党一出谷口,便被发现,以致用尽方法,寻查不出形迹。   这天盗首九头狮子龙天化听贼党归报,说每次采盐,如若无人留守,盐坑崖形必变,仿佛被人掘去不少,所留记号,十九不见。暗中采盐的,少说也在百人以上,老贼暗忖:   “山势险峻,寻常人决难到此。这么多的人,从未露出一点踪迹,平日藏身何处,大是疑问。对方必非庸手,人数又多,为何不肯露面?料定巢穴是在左近。”想起自己身犯重案,树敌又多,特意来此隐藏,如被外人知道,传说出去,立有祸事。于是故意前一日将盐留下许多,亲身前往,做下暗记。次日往看,不特暗记已变,竟连自己所积盐堆也被取走了一半。一算人数,当在二百左右。山高路险,带上这么多的盐,如何飞渡?   近日各山口必由之路,又曾命贼党防守,未见一人经过,忽然一日之内,被人采掘去大量的盐,岂非奇事?心中惊疑,立意查探一个水落石出。谁知中迟更是谨慎,一听手下取来贼党存盐,料定有事,早下令把人全数撤回,一面用山石连夜封闭入口。地本隐僻,路更难行,掩蔽甚巧,贼党费尽心力,除却那危崖是座参天峭壁,寸草不生,无法攀援而外,什么也未找到。那盐库是一大崖洞,虽被发现,觉出有人住过,并还留下少许盐粒,但也无用。越想越可虑,便命贼党分班埋伏守伺。无奈铁堡中人已奉严命,本山存盐足敷三年之用,贼党已然生疑,不奉命,谁也不许自由出入。贼党空守十多天,直至大雪封山,始终没有见到人影。本年开春雪化,老贼想越崖来探,又因崖势高峻内凹,四面无路可上,只得暂时罢了。   现在双方均觉左近埋伏有一个隐患,中迟自不肯多事,连盐也不许再采,贼党却是放心不下。中迟听说贼党四出觅路,想到崖这面来查探有无人居。心想:“贼党武功甚好,既存此心,早晚必被寻到。”便和朱武夫妻商议。朱夫人程贤贞力主先发制人,不可因循。应先探明虚实,能够除去更好,否则便给他一点厉害,并下警告,说明彼此两不相犯,盐坑作为公有,双方每隔一月,轮流采取,再来附近窥探,便与一拼。并愿亲代中迟往探贼巢,去下警告。中迟觉着贼党人多,消灭甚难,如被漏网,便留后患;因循也非善策。只不放心贤贞,孤身赴险,便命兰珠相伴同行。总算还好,贤贞和兰珠去时,老贼忽由一新来好友口中得知,铁堡就在附近一带深谷之中。全堡男女个个英雄,所居桃源乐土,外人休想入境。这才想起采盐避人之事,有些醒悟,料知对方只是不与外人往来,并无他意。心虽放宽一半,仍想探出一个底细才罢。头天得信,第二日深夜贤贞、兰珠便到。   原来贤贞旧居乌牛呷,就在那条山谷的西面,谷名白熊岭,以前常有白熊出现,贤贞时往猎熊,去过多次,地理甚熟。知道有一秘径,可通贼寨之后。并还有一山洞,内中歧径纵横,通路甚多,即使遇险,也可藏伏。年前又蒙雪衣老人赐有飞行甲马,万一被人发现,众寡不敌,脱身容易。中迟知她乃有名女侠,现虽中年,武功并未荒废,又是雪衣老人记名弟子,决无妨害,方始应诺。到时老贼正在后寨,和妻子谈起铁堡之事。   贤贞聪明,立时将计就计,命兰珠埋伏房上,自己突然穿窗飞人。老贼先颇惊慌,及见来人是个中年侠女,自道来意,并说:“铁堡异人甚多,本是避世之人,不愿与人来往,故连采盐均避道而行。本不想惊扰你们。只因贵寨屡次命人寻找入境道路,好似存有恶意。我们向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知贵寨是何用意。为此每月命人来到贵寨查探,看事行事。今夜是我轮班,方始听出贵寨主只想探明虚实,未存恶意。现在当面言明,轮流采盐,两不相犯。铁堡不容外人入境,乃是旧例,便是堡主也难更改。所望彼此守约,隐蔽行踪,谁也不可向外提起便了。”老贼见贤贞英姿飒爽,望之如仙,大是惊佩,妄想结纳。方欲挽留少坐,贤贞把话说完,故示神奇,把手一拱,道声惊扰,仍然穿窗飞出。到了屋顶,手拉兰珠,暗取飞行甲马,如法施为,一片青光,立拥二女飞去,晃眼不见。月光之下望去,仙袂飘飘,云光电驰,宛如天人。老贼越发骇异,由此下令贼党,除在单月前往采盐外,不许再在崖前走动。两下相安至今,居然无事。   因为这里气候温和,极少奇寒盛暑,四时草木不调。后山一带离此十里,当此隆冬,已觉寒冷。崖那面是冰雪满山,一崖之隔,相差竟有两三个月气候。近月闻报,崖那面忽来了十几个贼党中的少年男女滑雪为戏,先未留意。日子一多,想起崖后地气温暖,雪积不深,白熊岭谷外大片平阳,正是最好的滑雪场,为何舍此就彼?所滑之处,虽然离崖尚远,但是每日总有数人,好似故意追逐,直达崖下,绕行上三四次,方始回转,日常如此,未免生疑,但又猜不透对方用意。今日雪衣老人忽然飞降,中迟偶然谈到此事,并问贼党近在隔山,将来有无危害。老人说了几句偈语,好似吉凶互见,推详不出。   走时说要游玩全景,只令中迟父子陪去,游玩一周,方始飞走。客来以前,朱家忽有远客来访,中迟也与来人相识,又知待不多时,便要离去,故率兰珠前往相见,意欲亲送出山。客去回来,九侠想也到齐。   四侠听任龙把话说完,自免不了赞佩几句。张婉插口道:“来时听耿、钟二兄说,堡主之女兰珠姊姊文武全才,美如天仙。以为一到便可相见,不料有事他往。不知何时才来呢?”李琦笑道:“九妹就是这等天真,我们此后便要托庇堡主门下,这位女英雄迟早相见,心急作什?我倒是想,朱兄夫妇多年不见,趁着主人未归,想烦任兄带往一访呢。”张婉笑道:“七哥说我心急,你呢?朱兄听说你来,还有不来的么?”任龙方答:“朱兄必随堡主出山去了。否则,四位骑鹏光降,断无不知之理,他夫妇得信早赶来了。”张婉笑间:“兰珠姊姊出去了么?”任龙答道:“家叔因雪衣老人说舍妹眉间杀气甚重,不令出山,就去也到山口为止,快回来了。听说今日来客也是一位异人,同来一男一女,男的不去说他,那女的武功甚好,人也极美。舍妹最爱这样人,如非雪衣老人在座,早赶去了。此女幼遭孤露,蒙那异人收养,闻有暂居本堡之意,舍妹此时未归,也许惺惺相惜,正谈得高兴头上呢。”话未说完,随听窗外少女说笑走过。任龙笑说:“舍妹连那位侠女同回来了。”忙往外走去。随听少女口音说道:“想不到今日来客会有两位侠女。我这神气太野,如何能见南国佳人?请金姊姊和家兄先往书房相见,妹子换了衣服就来。”另一少女答了两句,也未听清。任龙便同一少女走了进来。   四侠本在厅左书房之内,李琦因见墙上挂一苏东坡真迹,纸墨如新,书法精妙,确是过海以后,晚年精品,早就心爱。任龙一出,便即往观,一心辨认纸墨,领会书法,外面说话也未听见。那墨迹正悬门侧,越看越好,不禁出神,方说了一句:“真个妙极。”门帘启处,任龙同了少女走进,男女二人恰好对面。李琦骤出不意,只觉眼前倏地一亮,忙往后退。任龙已为双方引见。才知少女名叫金灵筠,年已廿六,看去只似未满二十光景。穿着一身寻常装束,服饰淡雅。生得貌比花娇,人同玉润,宛如朝霞和雪,自然美艳,容光照人。李琦年近三十,尚未娶妻,向不萦情女色,不知怎的,一见灵筠,自生情慷。觉着奔走江湖,足迹几遍天下,似此天人、尚是初见。分明是冰肌玉骨,珠貌花容,月殿仙娃,来自天上,人世之间哪有这等绝色,不禁看得呆了。   金国士见李琦看人看出了神,虽在随口问答,目光老不离开灵筠身上。知他老成,向来不着女人,众弟兄姊妹为他婚事,不知费了多少唇舌,也遇见过不少佳丽,始终固执不允。对于九侠张婉那等美貌,也只视若小妹。似此第一次见人,便这等关情,从所未有。先还以为他另想什事出神,未必是对来人而发。后来看出有异,大是奇怪。惟恐对方误会。又见灵筠始终冷冷的。反因李琦看她,微带不悦之容。暗忖:“七弟少年英雄,名满江湖,又未取妻,并是九侠之首。以前所到之处,除那自惭形秽的而外,稍具几分姿色的妇女,就不一定有婚姻之想,十九对他另眼相看。便自己也是如此,同是一盟弟兄姊妹,却对他独厚,也说不出是什么原故。像对方这等神情,尚是初次。惟恐初来引人误会,正想暗中点醒。张婉笑问:“七哥,你看这位金姊姊,可像前在长安所遇的那位辛丽人么?”李琦闻言,忽然警觉,不由脸上一红,自知不应如此,又听出张婉借着谐声取笑,越发不是意思。忙即乘机接口答道:“我乍见金侠女,几疑熟人。现方看出,尚有不同之处。”说罢起立,仍装看字,走向一旁,心中却是乱极,也说不出是何原故。因恐对方疑心,不便再看。正想:“平生自爱,女色素所厌憎,怎见此女,不能忘怀?”忽听门外少女娇呼:“三哥,九侠都来了么?”任龙刚答:“哪有这么快?”   任兰珠已走了进来。   四侠见兰珠也是身材婀娜,丰神如仙,又穿着一身极华贵的前朝装束,越显得其人如玉,光艳照人。金、张二侠均觉来人与金灵筠如秋菊春兰,一时瑜亮,同是美艳如仙。   休说男子,身是女人,也由不得要多看她二人几眼,以为李琦定和方才一样。哪知双方叙礼,归座之后,李琦便复常态,落落大方,更不再作刘桢平视。反是兰珠对于李琦格外殷勤,问长问短,谈笑风生,大有相见恨晚之慨。   灵筠先对李琦本有愠意,及见兰珠到后,不再似前对人呆看,久闻李琦少年英雄,人甚方正,许是方才另有心事,并非故意。金国士又凑了过来,说李琦为人如何好法,至今独身未娶,无论亲友部属,全都对他敬爱,亲同骨肉,名满天下,对人最是谦和忠实。但他对外虽是智勇双全,机智绝伦,对自己人却是胸无城府,不喜作伪,形迹往往脱略,心实无他,久处自知。灵筠知道方才厌恶,被她看破。心想:“对方委实侠义名高,多半误会。身在客边,如何对主人的贵客冷淡起来?”一面随口敷衍,一面也随同说笑起来。李琦何等聪明,早看出对方先有不悦之容,再想到初来作客,应加检点。这一留心,自更看不出破绽。灵筠越发认定先是误会,不再生疑。   谈了一阵,下人入报,请侠已骑鹏飞降,众人忙同迎出。行时,金国士朝李琦暗使眼色,又朝灵筠把嘴一努。李琦故作不知,同到外面一看,大侠段泉、三侠崔南州、四侠黄建、六侠万方雄、八侠成全,已同飞降。最奇的是所有部属牲畜、行囊用具,也同运到,两起相差只一盏茶的工夫。李琦等四侠大为惊奇,一问万方雄,才知途遇雪衣老人,用仙法运送来此,连先前打算中途弃掉的牲畜,也全搬运了来。王藩喜道:“我们此行备历艰危,只说前途茫茫,到哪里算哪里。就说乌牛卿朱家可以投奔,但他那里开辟不久,我们带有这么多人马,未必容纳得下。敌人追踪又紧,人家好好岁月,也防连累。本就为难,实逼处此,途中又遇狂风大雪之险,眼见进退两难。不料仙侠垂怜,援助出险,又得到这等天堂乐土安居,直如平地登仙一样了。”李琦接口问:“耿、钟二侠,怎未回来?乌鹏飞走了么?”八侠成全答说:“耿和路遇雪衣老人,匆匆说了几句,便先飞走。钟灵将人用乌鹏送到以后,说奉师命有事,改日来访,随即飞走,回山去了。”兰珠笑道:“这位钟兄看去年幼,实在比我还长一岁,人最热肠忠实。他爱饮酒,老想来玩,正学飞剑,无暇分身。他师父对我甚好,有求必应。早知如此,方才向老人求说,就留住了。”   李琦最喜结交剑侠异人,本想到后,再和耿。钟二侠求教,并为引进。又知雪衣老人所居鹰巢顶,远在北天山绝顶,地势高寒,四外均是冰河雪壁,人不能上。这一去,不知何时再见,闻言好生失望。随向任龙问明扎营之处,照主人所说,将部下。牲畜暂行领往后山空地之上,支起帐幕暂住。等日后建好房舍,再行移居。等明日由堡主分配耕地,和堡中人一样,按着各人技能心喜,各执其事。对于为首九侠,主人自听雪衣老人一说,早在堡中安排下一所大房舍,以备同住。李琦想等随来诸人走尽,再行入内。   兰珠说:“来客已由三哥派有专人,分别款待。这么多东西,要到何时才能运完?我知诸兄一路风尘,必多劳苦,已命备筵接风。想已备好,请到里面同饮几杯吧。”李琦本还想将众安排停当,亲往看过,再行入席,因见主人词意殷勤,不便违拂。再看金灵筠同了金国士二女侠,已然转身走进。方一寻思,段泉笑道:“主人盛意,七弟和各位弟妹可先人座,我等他们扎好帐篷就来。”兰珠还想连段泉一齐劝进,张婉在旁笑道:   “姊姊不必客气,这帮同人全是忠烈之士,万里相随,亲同骨肉,平日患难相共。大哥、七哥又最爱护他们,每到一处,总是亲身安置,再顾自己。如非姊姊盛意,这里又是桃源乐土,凡百齐全,七哥也不肯舍之而去。我们先去人席,就由大哥后来吧。”兰珠人最天真豪爽,本和李琦一见投缘,主要以他为重,见只段泉一人在外,便不再相强。   到了里面,盛筵果已备好,原是两桌。兰珠说:“九侠兄弟是异性骨肉,不要分开,同坐一席,也热闹些。”于是并成一个大圆桌,宾主共十二人。一到席前,国士、灵筠也由别屋走来。兰珠先让李琦首座,李琦不肯,说:“灵筠远客新来,愚弟兄以后便是老堡主的臣民,应由金侠女上座才是。”兰珠还在力劝,任龙在旁见兰珠今日分外高兴,九侠均是远客,只让李琦一人,于理不合,笑道:“四妹,九侠同盟弟兄,虽是李兄统率全军,平日相处必有秩序,李兄如何肯居上座呢?”兰珠猛想起都是远客,不应单让李琦,不禁脸上一红。方要开口,金国士已先笑道:“我们弟兄姊妹,原不甚拘形迹。   七弟虽是统率三军,平日由他发号施令,但在无事时,因有诸位长兄在上,一向拘谨。   我看灵筠姊姊如若太谦,把这首座留与段大哥吧。”兰珠自觉对李琦格外看重,失了常态,本已脸红,闻言乘机答道:“我只当李七哥是九侠之首,忘了雁行之序。既然这样,灵姊先已和我结为姊妹,也算主人之一,自不肯居上座,妹子也不和她客气,就留给段大哥,依次入座,小妹也不再照俗礼了。”九侠多半世家子弟,忠烈之后,平日饮食也颇讲究。此次带领大队人马万里投荒,久已不尝珍味。堡中富足,常年安乐,饮食精美。   兰珠知九侠好量,又命人开了一坛四十年陈酒,用茶对好敬客,越发助兴,满席谈笑风生。   李琦先因初见灵筠惊艳出神,嗣后警觉,暗自矜持,不敢再随便注视。无如情芽已生,越想不看,越忍不住瞟上一眼。这时段泉刚回入座,天已入夜,明灯之下观看美人,自更娇艳。偶一眼望见灵筠手持银壶,正向国士敬酒,那一只玉手,看上去赛雪欺霜,柔若无骨,端的粉铸脂凝,玉指纤纤,春葱也似。爱极之下,顿忘顾忌,由不得又多看了两眼。灵筠人虽活泼,但极聪明,又长了几岁年纪,心思细密。先听金国士力言对方人品武功如何好法,加上平日耳闻,知不是假。入席以后,见兰珠对他格外殷勤,又是主人,李琦虽然答话谦和,意志不属,老似在想心事神气。自己稍有言动,却甚注目,心中奇怪。暗忖:“此人莫非对我有什心事不成?以他名满天下,少年英俊,兰珠那等自负的人尚且格外垂青,别人可想。这半日间,细察他的容止谈吐,果然名不虚传。谁嫁此人,也是福气。无如相逢已晚,对方果有什心思,以后常在一起,堡中上下平等自爱,又无男女之嫌,容易相见,倒须对他留意才好。”想到这里,把头一抬,两人目光正对。   李琦先在看手,原未留心。及见对方一双妙目净若澄波,正在注视自己,以为心思又被看破,忙即低头举杯,就势笑道:“我敬金侠女一杯如何?”本意掩盖,继一想:   “主人尚未还敬,怎单敬她?”脸上一红,正有点窘。兰珠接口笑道:“七哥,我们以后情如一家,请各按年岁,以弟兄姊妹相称,省得侠女侠女的刺耳。”李琦忙道:“这样甚好。”随即把杯放下。灵筠天性温柔,动作较缓,见他举动失常,把杯放下,暗中好笑,张婉与李琦并坐,看出双方神情有异,忙道:“我们九人,只段大哥滴酒不饮。   七哥虽然能饮几杯,往往易醉。醉后说话,每失常度。我看大家量已差不多,请主人赐饭吧。”李琦知为自己掩盖,笑答:“此酒太好,我已不胜酒力了。”兰珠只当真醉,忙说无妨,立命侍女取醒酒丸来。九侠笑说无须,兰珠仍命将药取来,劝李琦服了。随命端饭。   众人吃罢,兰珠又陪九侠往所居客馆,分坐献茶。那客馆在堡中花园之内,本是主人消夏之所,陈设齐备,房舍又多,只临时添了九张大床。金、张二女侠同居一室,另有套问,以备更衣之用。段、王诸侠,也多是二三人同居一室,另有会客、练武之处。   只李琦所居是两明一暗,外有耳房、平台、小亭的精舍,陈设用具也更精美,偏在客馆左角,内里相连。平台外面是片花林,中有亩许大的空地和一座敞棚。兰珠笑说:“我因想和七哥讨教,特意安置在此。我平时练功,就在林内,遇到雪雨,便往棚内。此时天黑,我们屋里谈吧。”   灵筠看出兰珠对李琦十分看重,心想:“这两人实是天生佳偶。闻说堡中少年男女随便往还,只要自愿,除非对方人品不好,父母决不过问。但是双方至少须经一年之后,方始各禀父母,互相考查对方人品、技能、心性。因此双方心性、才能全差不多,人人自爱,文武全才,各具专长。若其自知才貌不配,或是心性不投,便知难而退,极少勉强。又最重视贞操,尽管往来亲密,从无苟且。事前经过长时间相处,再经父母尊长考查,平日坦白,男女均无虚伪,相习成风。加以夫妻均有职业,除固定令节良辰,每月定时游乐,或是遇到春秋佳日,堡主发令,休业三数日,举堡同欢,轮流作乐而外,劳逸同沾,从无外务。游乐都是赏花玩月,避暑消寒,滑冰打猎,选胜登临,或是赌酒吟诗,比武角力,莳花赛会,互争新奇之类。因此除却彼此性情不投,或是发现对方情意不真,因而中变外,成婚以后,大都互相敬爱,偕老无猜,绝少乖违,从无外遇。事实上也办不到,不论男女,家庭之内如有变故,必遭众人耻笑,法令制裁,人知廉耻,无不守法。尤其是男女一律平等,不论何方,均可先行发动。开头哪怕对方无什情爱,只要自己愿意,便可向其用情。非经数月年余,对方始终淡薄,不肯接受,方始罢休。在前半求爱期中,一味以至情感动,从不计及对方如何。照着以前所闻堡中风俗和在朱家所闻,兰珠心性为人,分明对李琦一见钟情。自己身世飘零,蒙她父女厚待,兰珠更是情厚,一见知己。她又轻视堡中少年,不肯允婚,难得有此机缘,正好为之撮合。”   念头一转,见兰珠目光总是注视李琦身上,天已二更过去,还不说走,方在暗笑。   忽想到自己身上,不禁心烦起来,便向金、张二女侠道:“二位姊姊万里长征,想必疲倦了吧、”任龙早想九侠安息,因见兰珠笑语生春,还想再谈下去,知这小妹素来娇惯,不便扫兴。见九侠中黄建、万方雄已有倦意,闻言乘机说道:“天已不早,来日方长,我们走吧。”兰珠早知天晚,只不舍走,笑答:“我想爹爹今夜必回,原欲等他回来,见客再走,省得往返,不想只顾谈话,忘了时光。诸兄请自安息,我已派有两人服侍,有事只管吩咐,明日再畅谈吧。”说罢,便自作别。九侠纷起道谢,送走主人。金、张二女侠知道众人多未看出李琦心事,不便明言,只朝他笑了一笑,略谈几句,众人分别安睡。   这一夜,全都梦稳神安。只李琦一人卧在主人特备的精室之内,只一闭眼,灵筠的倩影立时浮上心头,不知怎的,丢她不下,连自己也觉奇怪。子夜过去,方始入睡。梦见灵筠同一瘦长少年相对嬉笑,正在嘲骂自己。心方一酸,灵筠忽然持刀赶出,迎头欲砍。少年似是灵筠情侣,知道自己痴爱灵筠,不特不怒,反倒笑颜,上前劝解。灵筠却似恨怒已极,猛力一刀,当胸刺进,竟将一颗通红的血心刺将出来。因想心上人怎如此狠毒?又当必死无疑。侧顾少年,哈哈大笑,满脸得意之色。越发悲愤填膺,当时急怒交加,大叫一声,惊醒过来。一看已是红日满窗,花影在壁。案头上所供腊梅水仙开正繁盛,炉火熊熊,幽香沁鼻,满室温暖如春。榻上衾枕均是绫锦制成,织绣精工,温软非常。白天看去,陈设尤为华美完备,舒适已极。内有几件物事,连同案头文具,昨夜未见,颇似新添。知道久历忧患,初入安乐之乡,昨夜迟眠,因而晚醒。正想起梦境奇怪,待要下床,忽听少女低声说笑,似往室中走来,忙又卧倒装睡。随见二女鬟走进,内中一个手捧银盘玉碗,进门见李琦闭目未醒,重又退回,低语笑道:“怎的此时未醒?   莫非我听错了么?”另一个笑道:“今早小姐命我二人来此伺候,曾说李七爷风霜劳苦,听其自醒,不要惊吵。方才金、张二女侠来此探望,也被请走。先前梦话之后,叫了一声,许又睡去。我看还是不要惊动吧。”前一个笑答:“小姐从未这样厚待客人,真是奇怪,从清早忙起已来三次了。”   李琦听主人如此殷勤,心甚不安,忙咳嗽了一声。二鬟赶进,笑道:“七爷可要起来么?”李琦笑答:“昨夜入梦稍迟,醒太晚了。请先出去,我就起床。”内一女鬟笑道:“盥洗水均在外屋。这是老寨主每天必用的白莲心,可要先吃点心,再去洗漱?”   李琦问知二鬟一名红杏,一名海棠,年约十二三岁,俱都相貌秀美,灵慧解意。方觉口还未漱,如何先吃点心?海棠已经觉察,笑道:“此非寻常莲心,乃本堡虎珠潭中所产,实是仙种,共只数十株。虽然四时花开不断,莲房却甚少,又须每日清晨现采现吃。空心下肚,才能生出灵效。产量为数不多,仅够二人之用。老堡主虽是…堡之首,平日只此每日两碗白莲心,是他父女独享,别无过分之处。此莲花大如盆,实大如枣,轻身明目,好处甚多。因老寨主昨夜未回,多出一份,小姐特命与七爷送来点心。照例要在床上吃,少睡片刻,起身才好呢。”李琦接过一看,莲心果是格外肥大,其白如玉,只嘴上一点猩红,看去鲜艳非常,共只九粒,还未入口,便闻清香。二鬟连声劝用,便吃了下去。果然色香味三绝,甘腴肥嫩,无与伦比。二鬟接碗退出,李琦随即起身洗漱。 【www.txtbbs.com TXT BBS搜刮精品小说,欢迎来TXT BBS推荐各类精彩小说】    第二回 剑气冲霄 绝壑雄风寻炼士 香光如海 万方仪态照华灯     李琦正想往寻段、王诸侠,忽听男女笑语之声,兰珠已和诸侠一同说笑走来。张婉首先笑道:“七哥,怎起得这么晚?莫非还有什心事么?”李琦见灵筠不曾随来,想起昨夜梦境,脸方一红。兰珠笑道:“烈士暮年,犹有雄心,何况七哥英年壮志。我们这里虽是世外桃源,毕竟大漠荒山,安居尚可,欲以一成一旅光复故国,终是艰难,怎能免去心事呢?”李琦闻言,猛想起同来诸人尚未去看,好生不安,忙问:“大哥和诸兄弟姊妹,今早可曾往看同来弟兄么?”王藩道:“七弟从来无此晚起。大哥和我们去过了。本想还要唤你同去,被主人拦住。他们见主帅未来,当你近日太累,在此病倒,想来看望。经我力言,说你睡得太晚,破例迟起,午后必往相见,方始罢了。”李琦因自己素得众心,每次行军,必把部下安排停当。昨日被主人强劝,不曾亲去,今早是第一天,理应早往慰问部署。没知段泉等诸侠两次想唤,均被止住,未得同行。幸是相随多年的门人旧部,否则平日患难相共,才登乐土,便忘袍泽,如何问心得过。兰珠虽是好意,几乎误事。心中有些不快,不便出口。张婉深知李琦性情,见他说笑勉强,以为先前不留神,点破他的心事所致,恐其不快,方要开口。李琦忽道:“大哥且陪主人少坐,我和二哥、五姊看他们去。”   这时兰珠已命人备上一桌极精美的早点,忙笑劝道:“七哥吃完再去吧,已快摆上了。”李琦正色欲答,金国士早看出兰珠格外垂青,早上又听灵筠暗表心事,想起好笑,恐李琦性刚,答话太直,忙接口笑道:“七弟自来与他们同甘共苦,身先士卒,不去看过,心决不安,勉强留下,也吃不好,不如听其自去为是。”兰珠笑道:“那我们也全同去,看贵部有什需要,饮食起居是否如意,我好发令设备。七哥是自己人,有话吩咐,无须客气。”李琦连忙答谢,说:“此间已是天堂,焉有不足之处。不过旧例如此。早点珍品,已经拜领,昨日又叨盛宴。初来宝山,今午意欲与他们同饭。等老堡主回来,再陪未座。不知可否?还望俯允才好。”兰珠早上已和段、王诸侠说昨日匆匆,不曾好吃,当午备有接风酒筵,只差一个多时辰便要入席。不知怎的,对于李琦,竟是百依百顺,闻言立时笑答道:“我因昨日简慢,今日另备有两席薄酒。七哥既以贵部为重,索性由我告知家兄,不等家父回山,便先犒劳,大家同往红雪溪柳花教场,同作野宴,由七哥校阅,使小妹也一观军容之盛,岂非快事?”   九侠觉着万里投荒,眼看绝路,忽入桃源,望门投止。堡主素昧平生,尚未见到。   对方又是世外高人,虽然平居不废武事,只为山居猛兽太多,时须防御,安不忘危,并防外患,原无兵戎之事。我等身是外客,带来这么多人马,本照旧例,不许外人入境。   虽因雪衣老人先为关说,到底谨慎为是,如何初来,便整军耀武?出自主人,尚且不可,如由自己主持,无异向人示威,喧宾夺主,一个不巧,便易引出疑忌。又见兰珠诚恳天真,只图结交来客,想到就做,任性而行,毫不盘算。虽是女中英侠,堡主娇女,全堡爱戴,又是未来堡主,到底年轻,能否完全作主,也说不定。正在同声谦让,说:“我等人多,蒙堡主破例收留,已是万幸,焉敢班门弄斧?万万不敢放肆。”兰珠力说无妨,一面把手微挥,慧婢、海棠早往外赶去。兰珠随请更衣起身,并说:“家父不在,蒙堡人推爱,照例是由小妹代行政令。只要不关公众,这类事等于平日偶然作乐游戏。那柳花原一带,乃本堡阅军教场,风景甚好。因是专为演武防敌之用,向由家父和小妹作主,可以不经众议,便宜行事。近数月来,家父因觉强敌近在隔山,惟恐万一有事,人少力薄,难得劲旅天降。全堡人民最敬雪衣老人,听说是老人引来,全都高兴非常。以后直似一家人,千万不可客气。”   九侠知拦不住,只得听之,随同起身。走到路上,任龙和海棠对面迎来,说道:   “本定午问为新来诸健儿接风,备有牛酒,适听四妹命海棠来报,重又传令。好在食物现成,天才辰刻,阅操之后,犒士不晚。马也备好,多是诸兄自带名驹,只换了一副鞍辔。另外把堡主所乘小白龙,借与七弟乘骑。由四妹作陪,岂不是好?”兰珠与李琦本是夙缘,一缕情丝早系在对方身上。听出任龙此举含有深意,心事已被看出,闻言心喜。   笑道:“龙哥真好。”任龙方答:“教场远在后山,离堡十里,这等慢走,岂不耽延?”   忽听远远驾铃响与群马奔腾踏地之声,由一条两行乔松对峙的石路上远远传来。紧跟着,便见杨三同了两个健儿,带着十几匹良马,如飞驰到,那条松径宽约五丈,两旁都是苍松翠柏,粗达数抱,矗立如盖。虽是隆冬,依然一片青苍,望若两条绿龙,蜿蜒于白石大道之上,道旁更杂蔽着各种花卉,红紫相间,五色缤纷。马又一色纯白,配上红鞍紫辔,远望过去,宛如一片白云,拥着几团红光,电驰飞来,显得人物风景壮阔清丽,美观已极。一会驰到面前,杨三和两健儿行礼之后,便请上马,所乘的马共十六匹。李琦知道随来白马只十四匹,余者俱为杂色,故以主人名马配上。马早洗刷干净,路多石地,平坦清洁,一尘不染,人马衣饰又极华丽鲜明,真比画图还好。尤其李琦、兰珠所乘,乃是一对年口相同的伊犁名产,又高又大,其白如霜,马毛又全剪短,只剩薄薄一层贴在身上,映着日光,闪动起片片银花,长鬃如雪,喷气成云,顾盼腾跃,神骏非常。九侠年纪,大的还不过四旬,又多是川湘江浙诸省的文武世家子弟,衣着素来讲究。来时金、张二女侠料知盛况,强劝李琦稍留,全换新衣,戎装佩剑,分外精神。兰珠主婢也匆匆换上一身侠女装束,披着一领猩猩红的披风,骑在马上,越觉英姿飒爽,艳光耀目。   李琦又是众中美男,相貌英武,凤目长眉,面如冠玉,上马以后,人更英雄。二马同行,二人并辔而驰,端的一个英雄,一个美人,天生就一对,谁也不亏负谁。众人均想:   “这男女二人,真乃壁合珠联,无双佳偶。难得此女一见倾心,深情无形流露。小姑待字,正好求婚,堡主回来,十九成功。”多以为是一段好姻缘。及见兰珠紧傍李琦之右,满面春风,目光不时注向李琦身上,意甚亲切。李琦偏似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虽然答话谦和,并不侧顾,神态甚庄,有时还像在想心事神气,往往答非所问。除金、张二女侠外,都觉李琦平日任凭对方钟情热爱,不肯领受,还可说是女的才貌难与相配。像兰珠这样人品文武,十全十美,从来未见,怎会毫不留情?往常还有一个敷衍,不使对方难堪,怎会如此冷热相差?   方觉奇怪,忽见曲径松林转处,先是一片山崖,上下种有千百株梅花,山中地暖,满树繁红,多半含萼欲吐,带来十分春意。耳听群马嘶声,各人坐下良驹也昂首骄嘶,互相遥应。马行更快,顺着崖坡,再转过去,驰入大片花林之中。还未走出,便见前面林外,又现出大片平原,地上立着十几座帐幕,行列整齐。好些健儿正在两旁垂杨之下,驰马为戏,蹄声得得,密如擂鼓,刀光矛影,映日生辉,各人均换了一身新的戎装,端的人强马壮,兴高采烈。李琦想起今日处境,全由主人所赐,由不得心生感激。对于兰珠,本未轻视,只因夙世情孽,一见灵筠,便自爱极。虽以萍水相逢,爱苗怒生,两情未接,平素自爱,未生逻想,但是婷婷倩影,深印心头,怎么也放不开。又见人未同来,生出一种极微妙的失望,神志不属,无心言笑,并非故意简慢。这时一见人已出林,岸侧梅花更多,灿若红霞,教场地势广大,三面杨柳环绕。虽因冬日,尚是空枝,高林疏秀,长条分披,柳芽未绽,己有生意。驰道两旁也和来路松径一样,种满草花,士马又是那样欢腾。   九侠刚刚出林,立时鼓角齐鸣,欢声雷动。晃眼人马归队,排成两行,立时鸦雀无声。只见旌旗飘飘,刀光映日,连人带马,宛若木偶,静荡荡,齐整整,排列出一个梅花形阵势,立在广场中心,一动不动,戎装兵器,一例鲜明。这等军容,再配上万树梅花,一环高柳,两列繁英,大片平阳,越发如火如荼,盛极一时。按辔迎风,正觉得意,忽闻轰雷也似一片喝彩,众声喧哗,汇成一片。定睛四顾,原来环着教场远近,多是平地拔起,满生花树的奇峰怪石,峻岭崇冈。这时堡中人民也纷纷得信,远道赶来。因堡中法令,凡关武事和对外敌,堡主具有无上威权,教场虽非禁地,向来不奉命,无人擅人,相沿成习,来人均立在左近峰岭冈石之上遥观,见此军容,齐声喝起彩来。   李琦既觉主人情重,又觉这等耀武扬威不是客礼,老大过意不去。兰珠却笑说:   “七哥,你看本堡人民对你们诸位如何?”李琦忙笑答道:“愚兄等蒙主人如此厚待,何以为报?真教人惭感无地啊!”兰珠不知段、王诸侠被金国士暗中示意,借着领队为由,催马往前赶去,任龙又早离开,去备花红犒赏,只二婢随马在后。见李琦和她并辔徐行,笑语温和,满脸感谢之容,不似先前有问才答,表面谦恭,实则冷淡神气,芳心更慰。兰珠侧顾无人,低声笑答:“七哥以后长居此地,本是一家,分什宾主,昨晚说好序齿,以兄弟姊妹相称,怎又见外,不嫌高攀,唤我兰妹如何?”李琦方才心中有事,不曾细看,这时见她换装之后,越显得明眸皓齿,微笑嫣然,光彩焕发,英姿美艳,比起灵筠,正是一时瑜亮,难分高下。又明知她柔情欲吐,对己垂青,不知怎的,没有爱意,反因这一问,想起灵筠如何不来?心中一动,忍不住脱口问道:“金侠女为何未见?”说完,方觉不应如此冒失,有些懊悔。兰珠好似天真大方,并未在意,笑答:   “筠姊人真再好没有。今早我还强拉她来,后因有人寻她,匆匆走了。七哥想要见她,我命海棠请去。”李琦方答:“我是随口问及,并无他意,不要寻了。”海棠已奉主命,纵马驰去。李琦初来,不知堡中风习,觉着答活不对。又想起昨夜听说灵筠随父师徒同来,已被堡主和朱武夫妻送走,只把她一人留在堡中,怎会有人寻他?疑是梦中所见瘦长少年。笑问:“金侠女的师父几时再来?本领如何?”兰珠答道:“她本孤女,她义父卫成庄,外号三射神叟,从小收养。此老实非端人。因和朱武旧交,又因他子卫壁不思上进,空有聪明,特将筠姊留交朱夫人程贤贞照看,想把卫壁引到别一异人门下。不知怎的,刚被家父和朱氏夫妻送走,竟会一人回来。”   话未说完,鼓声又起。原来二人马已到达阵前山坡之下,坡上设有将台,段、王诸侠已各引一军分成八队,面向将台而立。李琦照例先向八侠拱手,道声:“有僭。”飞马到了台下,刚纵身上去,耳听身后娇呼:“七哥,我能上去么?”回顾兰珠主婢纵马赶来,已到台口。晴忖:“她是地主,如何忘了礼让?”忙回头笑答:“此后愚弟兄均听主人指挥,我先上台,便为向众宣示。”话未说完,兰珠已由相隔两丈高的马上轻轻一纵,飞上台来,身法轻灵,姿势美妙,宛如飞仙剑侠,豪快绝伦。见面便妙目微苯,带笑埋怨道:“七哥还是主呀客呀的,当真是见外么?”李琦忙即改口道:“兰妹休要见怪,请来发令如何?”兰珠笑道:“你那阵法,好似诸葛孔明五行八阵。我虽略知一二,但因年幼才浅,恐难服众。又听家父常说,先朝王师丢失大好山川,便因主将误用此阵,不知正反生克变化,泥守成法旧套,致为敌寇所败。此阵自汉以来,兵家虽所常习,但都只解形式,难悉精微。共有二百五十六个分合解破,连阵中人的兵器也各不同,按照阵势变化,互人专长。我见八队健儿骑步不同,每队兵器共是两种,七哥当已妙极精微,何必客气?”   李琦因这诸葛八阵图变化无穷,自汉以来不少名将,仅岳鄂王一人完全通晓,故能以少胜多,屡败金人。此是异人所传,这次孤军万里,转战投荒,也全仗它脱难,无一伤亡。平时大为自负。先前谦让,不过对方是主人,不得不尔。本意兰珠纵是答应发令,也须自己相助。一听这等说法,分明是行家无疑,不禁惊佩。还待谦让,并想看她是否全会,兰珠会意,笑说:“小妹不善作假,并非客气。众弟兄初来,岂肯服一女流?七哥是主帅,如何让我?如论此阵奥妙,先曾祖本是岳王旧将,此阵便由他所排。近数年家父蒙雪衣老人指点,不特堡人颇有通晓,本堡方圆数百里,由前年起,便用此阵埋伏,外人入境,不必动手,便可擒住。今日因佳客新来,不及指点,恐其入伏,特意撤去三日,日后自知妙用。否则那姓卫的便回不来了:我非轻视,七哥不要见怪。”李琦越发惊奇,只得应了。随去台前,拔出身后令旗一挥。再打一个暗号,告知八侠,此间大有能者,请其留意。八侠立时暗中传令下去,随即演习。   这武侯八阵图,全都熟练非常,又奉主帅暗号,知堡中大有能者,越发不敢怠慢。   只见戈矛映日,旌旗飘空,分合错综,穷极变化生克之妙。那金鼓之声,时而密如骤雨,震地喧天;时而细敲细打,音节和平。似这样随着阵法转变,时快时慢,接连变化了好几十次,看得人眼花缭乱,目迷五色,仿佛大片锦霞,带着千万点寒光,在大片平原上左旋右转,前分后合,春云自舒,倏忽百变,也分不出到底多少人数。李琦四顾观众虽然看得出神,意似赞许,兰珠却是若无其事,不置一词。一时乘兴,便把令旗连挥了两下。阵中八侠接到暗示,立发号令,阵势变化更急。远看大队人马,简直成了一团;定睛注示,却又马步相间,有条不紊。因八队人马共是十六样的服色器械,看去宛如十六条彩龙,互相飞舞,穿行于广场平野之上,神速已极。李琦回顾兰珠,已在点头微笑,心才略放,阵形忽变。一声银角,宛如鹤唳长空,响彻云衢,起自阵中,阵中人马立时转风车般接连几个滚转,分成六十四队,各做一堆,分列地上。地面上立时静荡荡的,戈矛尽掩,金鼓无声,人马也不见再动,但是杀气腾腾,阵上好似笼着一层浓雾。渐渐人马影子也变模糊,好似数十堆黑影和数十面旌旗隐现无常,怎么也看不真。观众震天价喝起彩来。   兰珠笑对李琦道:“我只说武侯八阵乃本堡不传之秘,此时全堡人民因知七哥阅军,都来观礼。便他们生长此间的有好些人,对这阵法还曾演过,也只一知半解。想不到七哥竟能深悉精微,哪得不教他们佩服呢!家父常恐本堡人少,一旦来了外敌,不敷应用。   有这飞将军自天而降,还愁甚么?但有一件奇怪:全阵除领队八侠外,共是一千零二十四人,理应一律,为何内有三人好似步法稍乱,进退勉强,是何原故?”李琦闻言,大为惊佩道:“兰妹真个天人。阵中原有三人,两个是在途中为狂风黄沙所伤,一个雪中失足,均未痊愈。本有六十四个补缺的,因这三人都是一时之选,想系不甘落后,带病上场。虽只进退变化之间稍微勉强,居然会被看出,可见兰妹家学渊深,神目如电,此阵必已精悉,真教人佩服极了。”兰珠笑道:“我只是略知一二,以后常随七哥讨教,想能精进,也未可知。”   说时,忽见任龙跑来说:“天已过午,酒宴齐备,请七哥发令收阵,一同会饮,为诸健儿接风吧。”李琦随把令旗一挥,只见雾影中数十面旌旗忽隐忽现,人马隐隐走动。   晃眼之间,又是一声银角起处,浓雾全消,眼前一花。再看场中,重又五色鲜明,寒光耀目,仍是八侠领队,和初演时一样,分成八队排列当地,原样原人,一毫未变。四外喝彩之声震动四野。跟着金声大作,所有人马一齐四散,化为十六小队,长蛇入洞一般,往帐幕中驰去,一晃不见,大片广场立变空地,只八侠并马驰来。李琦忙下将台,迎上前去,把手一拱。八侠立同下马,结好马缰,回手一挥。那八匹白马好似练就,各自拨头回身,往帐幕中飞驰而去。   兰珠、任龙也同赶下。跟着,便见百十个壮汉挑来桌椅,一会列好长席。任龙早已发令,置下数十座行灶,酒食全部齐备。段泉随取银角吹了两声。就这半盏茶的工夫,部下健儿已各换去武装,从容走出。李琦迎上前去,先向众人致了歉意,然后分别令坐。   九侠也杂坐一起,同向主人致谢。兰珠本意九侠居中,单坐一席,见状知道惯例如此,只得罢了。酒菜甚是丰美,与寻常犒军只是大酒大肉不同。这班健儿与九侠亲如弟兄,主人又这等优待,俱都兴高采烈,欢喜非常。李琦心中老存着灵筠的情形,先前演阵阅军还好一些,这一坐定,意中人的影子重又涌上心头。四顾不见,料知不会前来,也不知是否杂在观众之中,心中闷闷的,也说不出是何原故,金国士挨坐最近,见兰珠也杂在众人之中,并坐在侧,目光老是望着李琦。李琦口中随众说笑,不时停杯沉吟。恐兰珠不快,便借故和她说笑。除李琦、兰珠心中有事外,宾主自极尽欢。饭后离席,九侠因主人说部下健儿已令专人引导,游览全堡,随意所喜,由此饮宴三日,等老堡主回来再分职事,坚请众人往别处游玩。只得由段、李二侠向众晓谕:客随主便,此问桃源乐土,我们人多,务要自重,免犯军规,无法宽容。等堡主回来,便即归农。一切听老少二位堡主之命行事。便我九人也是如此。众人齐声应诺,行礼散去,自有专人款待不提。   兰珠主婢同九侠别了任龙,便自前行,命二婢牵马后随,笑对众人道:“这里气候温和,虽然花开不断,到底隆冬之际,要差好些。除梅花照例早开,与别处不同外,转过崖去,还有一山谷,地名众香谷。内有一唐花坞,暖屋内府有牡丹。芍药、丁香、海棠等各种花卉,本由人工温室培养。此是堡中人民因家父和我俱都爱花,平日比较操劳,身为堡主,除宫室之奉和多用七八个侍女而外,别无过分享受。前十年经众集议,辟此花房,养有各种花卉,以备家父岁期清供和平日赏玩之用。因是全堡公议,家父无力阻止,只得听之,此时牡丹当已开放,谷中共是三条路径,到处温泉,沿途设有暖廊火道,有一条路上杨柳已早发芽,颇有阳春光景。我们十人,最好分成三起,各凭所喜,随意浏览过去可好?”   段泉已听金国士暗告,说主人对于李琦大是垂青,闻言会意,首先赞好。兰珠笑道:   “就请五姊分配人数吧。”金国士知她最想和李琦一路,但又不好意思不拉上两人作伴,看出自己和她投缘,故意如此说法。忙笑答道:“你是主人,七弟年虽不大,却是众中之首,你们二人自应一路,我和九妹作陪。段、王二兄和成八弟做一起。下余三位性子急的再做一起,免得随着他们走马看花,使群芳笑人,连别位也带上。”六侠万方雄笑道:“五姊专喜挖苦人。我们路还不认得呢。”兰珠笑道:“这个无妨,谷中路虽三条,只有一个入口,不论如何走法,都到唐花坞会齐,随意便了。”   说完,众人早把梅林走完,又经过两处山溪小桥,峰回路转,方觉移步换形,景更幽胜。忽见前面危崖阻路,只崖底有一石洞,大只方丈,下面隐现火光。临近一看,原来那洞甚深,由入口起,是一人工开成的长斜坡,由上到下,何止百丈。洞却宽大,上下四外,钟乳林立,晶幕四垂。内里更悬着不少明灯,高低错落,灿若繁星,照得那些钟乳晶林五光十色,幻彩浮辉,汇为奇观,众人不禁称赞。又前行不远,忽听男女争论之声,由出口那面隐约传来。李琦听出是灵筠口音,方才海棠归报人未寻到,原来在此,心中一动,语声忽止。一问兰珠,才知洞那面地势最低,此洞传音,隔老远都能听到。   说不几句,将洞走完,出口一看,地势忽然宽广,沿途花木扶疏,芳草满地,果然是早春光景。   前行不远,花林中忽然假山也似地矗立着一座峰峦,云骨撑空,玲珑峭拔。下有三洞,上写“三乐芳径”四个篆字。兰珠便请众人各择一洞,分路前行。自引李琦和金、张二女侠,由上刻“洞天小筑”的一个小洞中走进。那山高只十余丈,看去横宽,内里却甚曲折,长只十来丈。出去立觉柳暗花明,山清水碧,气象一新。张婉首先拍手叫起好来。原来这地方右面是一危崖,近地两丈许,建着一条长廊,甚是高大,碧瓦红廊,随着崖势蜿蜒回旋,环绕于丹崖壁蟑之间。全崖上下布满苍苔。廊内更有丈许宽的平地,内有人工开出来的一条清溪,温泉滚滚,环崖而流,内里荇藻纷披,径尺银鳞争抢上流。   廊顶更有垂杨花树,荫覆不断。隔不多远,便有一处飞阁亭楼。下面繁花如绣,芳草芋绵。左面是一条十余丈的清溪,碧波粼粼,涨将平岸。溪对岸大片峻崖,和这面一样,也是一道长廊甬路,只是无顶,宽约两丈,朱兰回环,横互在离地丈许的危崖之上。下面是水。廊中种着不少大小花树,望去宛如一条红龙,上面顶着一片锦云,高低错落于半山半水之间。沿溪一式垂杨,柔丝袅袅,雾约烟笼,一眼望过去有两里来路。转角处五色繁花,霞蔚云蒸,绚丽非常,也分不出是什么花树。端的清丽雄奇,仙景无殊。兰珠笑道:“这里经全堡人民轮工修建,历时三年,方有今日。各处均有专人轮值。当初本为家父而设,后来兴工越大,除暖房所养及堡中陈设外,已成了全堡人民游乐之所。   休看此时清静,如在清晨,游人不知多少。先前如非人多,又要阅操,早请到此地来吃了。   李琦方在称谢赞美,忽见前面柳荫下走来一男一女。女的正是灵筠,男的是个年约三十的瘦长少年,相貌平常,面带巧笑。二人并肩同行。见了四人,灵筠分别行礼,引见道:“这是我师兄卫壁。”互相礼叙之后,李琦见灵筠依依卫壁身侧,和三女说笑。   只见面略一招呼,便不再理自己。并说:“早上偶回朱家,卫师兄恰由中途折回,主人又随堡主出山访友,他一人在朱家无聊,我陪他同游。闻知九侠阅军,兰妹设宴犒劳,我便同他在朱家吃完午饭,同来此地。现已游倦,我们要回去了。”   李琦看出二人神情亲密,男的相貌与梦中所见仿佛相似,心中酸酸的,也说不出是何原故。正想开口约二人同回堡中清谈,等候晚宴,忽见二婢满脸惊慌,飞步跑来,见面便朝兰珠急叫道:“堡主游山遇敌,中了暗算,幸蒙朱、程二位救护。正危急间,二位小侠忽然赶到,将他三人救了回来,伤势颇重。如今堡前聚满人民,全都担心老堡主的安危。小姐还不快去。”众人闻言大惊,不暇多言,忙往回赶。李琦随请二婢分出一人,去请段、王诸侠急速回堡,以防有事。二婢方要开口,兰珠回眸微看了一眼,红杏立即抢先驰去。兰珠随问:“马呢?”海棠答说:“已然牵到洞外。”众人匆匆回走。   这类事,堡中不曾有过,全都焦急异常,出洞纷纷上马。段、王诸侠也由别路飞步赶来,见面不顾说话,便往堡中飞驰。走到路上,飞骑来唤的堡中人民已有好几十起。九侠因见自己初来,正主人还未见到,便遇这等扫兴之事,心中全都不安。兰珠更是悲愤已极,边走边向并马同行的来人询问。   中迟同了朱武夫妻送客出山,归途遇见一个旧友。以前原因中迟行猎,在北天山巨灵璧相遇,一见投契。中迟并还破例请往堡中盘桓了几次,成了知己之交。那人名叫洪驹,乃山东独行侠士。见时双方均在少年,一别三十年,从无音信。中迟十分想念,也曾命人往他山东故乡曹州打听,均说游山未归,连去三次,未有下落。这日送客回来,天已深夜,归途听得远远洞萧之声,音节清妙,好似以前听过。暗忖:“时当隆冬,只铁堡地暖,少见冰雪,此外整座北天山差不多全被冰雪盖住,寒风如割的冰天雪地,何人有此雅兴,雪山吹萧?这等奇寒深夜,寻常金鼓之声都要被冷气逼住,不能远闻,这笛声能将四围寒风冷雾冲破,吹得十分嘹亮,必是异人无疑。”中迟素性好奇,虽因雪衣老人仙示,得知九侠率领大队人马前来投奔,一则,所送的客和老人所指应办之事关系重要,相隔又远;二则来客均是后辈,此后久居堡中,不会离去,已有爱女做主接待,迟归无妨。回时已然深夜,不愿在天明前赶回,使守关人冒寒出迎。又在途中饮了些酒,一时乘兴,朝那笛声寻去。走未里许,笛声忽止,迎面走来一人,正是老友洪驹,已然换了道装,相见惊喜。问知别后拜一散仙无咎山人为师,新近奉命往穿云顶一带冰崖雪窖中采取冰参、雪莲,已到三日。因奉师命,事须缜密,不可令人知道。等把事办好,忽想起老友中迟的铁堡就在离此百余里的暗谷之中,有意往访。无奈雪莲、冰参已采到手,明早必须赶回。心正想念,远远望见堡中特制的石油灯光。心想:“大雪寒天,荒山深夜,怎会有人持灯行路,走得这等快捷?疑是铁堡中人由外新回,还没有想到中迟亲自出山。试把多年随身的青玉笛取出一吹,算计来人如是中迟,或有昔年听过笛声的人在内,闻声定必寻来。后见灯光改道,折向自己而来,忙即收笛迎上,不料果是中迟。   同行除朱武夫妇外,本还带有四人,分持灯火酒食。先邀洪驹回堡,洪驹说:“时辰已迫,天明就要起身,何必多此往返?等我回去,将丹炼成,再来访晤。”中迟不舍,同去所居雪崖冰洞之内,意欲谈到天明,送他上路。不料天明前忽下大雪,天气更冷。   中迟和程贤贞问知洪驹虽然向道心坚,得师甚晚。无咎山人说他根骨不是上品,始而不收。后来山人见他相从十年,志诚心苦,不畏艰危,连试数次,又历时数年,方允正式收录。前十年只传他吐纳导引之术。近数年才令采药名山,准备炼成灵丹,脱胎换骨再传授他的衣钵。因是修炼多年,看去虽比中迟年少得多,除原习武功外,无什法力,千里雪山,孤身上路,本就不甚放心。归途又须改道,所经之处多是本山所产极猛烈的野兽巢穴,如白熊、雪犀之类。白熊虽猛,还好一些。最厉害的是那雪犀,头生独角,皮厚力大,又最合群,动辄成千累百,性情凶猛,其行如飞,一见生人,群起来攻,多好武功的人,事前不知趋避,一旦撞上,便无生理。中迟为友情热,意欲把那雪犀盘踞之处和最难走的一片冰崖送过,再行分手。冒着风雪送了百余里,险地已过,犀、熊一只也未遇上。洪驹再三辞谢。中迟也看出他身轻体健,疾逾飞鸟,前行可以无碍,只得任其冲风冒雪而去,自己也率众回走。   洪驹所去,偏在铁堡左侧,如走原路回堡,路较平坦,但要远出两倍。人去以后,归心便急,如由当地斜抄过去,路近得多。除近堡一带有两处高峰危崖之险,余者大半斜坡峻坂,便于滑雪,又料半山以下必是晴天。中迟素不服老,加以随行诸人个个武功均好,坚执抄近路走。才走十余里,雪已不下,但是狂风大作,吹得满空雪沙飞舞,发出极凄厉的啸声。头上更是冻云密布,暗雾沉沉,荒寒阴晦,冷气侵骨。中迟见天大冷,程贤贞还好,朱武和同来四人均有寒意。笑道:“你们最大年纪,才只三四十岁,又都穿着一身皮帽衣裤,怎还不如老夫,怕起冷来?”说罢,当先朝前跑去。中迟滑雪本具绝技,众人谁也追他不上,晃眼跑出老远。众人知道越过前面大片冰原,再往前去,到处是危崖绝壑,和那直立数百千年的雪峰冰壁,风力又猛,隐闻到处冰崖震坍之声轰隆轰隆,震动天地,惟恐中迟遇险,全都着起急来。程贤贞对朱武道:“堡主偌大年纪,这么猛的狂风,前面尽是千百丈深的雪窖冰沟,万一遇险,我们回去,拿什颜面去见兰妹和堡中人民?等我取出飞行甲马,和你一同追去,他们四人后来便了。”随取甲马,和朱武朝前追去,飞行自然要快得多,晃眼追到冰原。遥望前面地上,倒着一只比水牛还大的白熊。中迟正和一伙穿皮短衣,头戴风镜的壮汉,在那里争吵。目光到处,还未追近,双方已动起手来。当头一人举刀先砍,才一照面,便吃中迟抬腿把刀踢飞,跟着拔剑应敌。敌人也一拥齐上。二人见状大惊,刚把各人兵器取出,忽听怒吼一声,中迟人己中了暗器。总算命不该绝,二人恰好赶到面前。贤贞眼快,瞥见敌人本领甚高,手中拿着两枚铁蒺藜,二次要打。知道中迟为他所伤,急怒交加之下,朝朱武打一暗号,令助中迟对敌。倏地纵身一跃,飞身过去,左手一袖箭,正中那贼面门,右手宝剑也随人飞落,拦腰一挥。那贼也是一个成名人物,打得一手好暗器,百发百中。见中迟肩上受伤,还在苦战未倒,正想施展毒手,不料恶贯满盈。贤贞忽由侧面飞来,恰有一阵旋风卷起大片雪尘,目光迷乱,竟未看清,等到发现人影,脸门上首先中了一箭。刚怒吼得一声,一道寒光拦腰而过,斩为两段,洒了满地鲜血。   贤贞回顾敌人甚多,本领颇强,一声清叱,连人带剑,舞起一片剑花,杀上前去。   发暗器的贼后到,相隔较远,贼党见他被杀,也甚激怒,分人迎杀上来。贤贞因见中迟右肩受伤,兵器已改交左手。朱武左手明月刀,右手判官笔,双斗群贼,似颇勉强。恐其受伤,连用袖箭打退迎面二贼,冲入人丛之中,和朱武、中迟三人作品字形,与敌苦斗。方觉敌势太强,虽然打伤了三四个,无济干事,袖箭用剩一枝,不敢轻用,后面四人相隔尚远,就到也难占上风。心正愁急,忽听熊吼之声。百忙之中往侧一看,由坡下飞也似跑来两个持叉壮汉。另有七八条大人熊,多是白毛如霜,比水牛还要雄壮。连熊带人,一齐吼啸喝骂,朝当地跑来,相隔也只一箭之遥。   中迟原因路过当地,遇一大白熊猛力扑来,知道这类天山熊的掌最是美味,但是皮革坚强,刀枪不入,因知刺熊之法,想连皮带掌顺便带回。飞手一剑,刺中熊的颈间要害,纵向一旁,又用连珠镖将熊眼打瞎。刚把熊身上拔出来的宝剑拾起,任其在雪地里乱窜乱滚,想等它野性发完,力竭而死,再去剥皮取掌。忽听喝骂之声,由坡下赶来一伙壮汉,齐声喝骂,说那熊是他家养,要中迟与熊抵命,双方言语不和,动起手来。刚把当头一贼打倒,不料又有一贼赶来,人还未到,扬手一铁蒺藜。中迟独斗群贼,头上又戴着皮帽风兜,不曾留意,右肩头已中了一下。眼看危急,幸而贤贞、朱武相继赶到,才勉强扯个平手。跟着另二贼带了七八条大白熊赶来。   三人俱知白熊猛恶力大,单遇时除它尚且费力,为数这么多,又加许多强敌。中迟不受伤也好,偏又伤重,如何能敌?眼看群熊和二贼党已决赶到面前,正在心寒,叫不迭的苦。忽听呼呼轰轰,狂风如潮,夹着破空振羽之声,眼前倏地一暗,立有一片墨云飞坠,敌我双方全在笼罩之下,贼党首先纷纷惊呼,四下逃散。那黑影铺天盖地而来,已快压到头上。三人因变出非常,误以为雪山崩堕,开头也颇惊慌,百忙中抬头一看,不禁大喜。原来那黑影正是雪衣老人座下仙禽乌鹏,钟灵坐在鹏背之上,一同飞落。见面便喊道:“堡主和诸位兄嫂快请上骑。这伙贼党上半年才由恒山迁居来此,内中还有两个妖人甚是凶恶。现在妖人已然得信追来,耿师兄已往对敌。此事恐有后患,请先回堡,我用乌鹏送诸位回去吧。”说时后面四人也相继赶到。贼党已早惊散,只有几个逃避稍迟的,被鹏翅风力扇出老远,跌入冰原下面雪壑之中,送了性命。另有两人身受重伤,白熊也伤亡了两三只,晃眼逃尽。   众人匆匆骑上鹏背,遥望冰原封面,雪峰腰上有青红二色的剑光,正在飞舞争斗。   知道敌人竟擅飞剑,贼巢相隔铁堡颇近,好生犹疑。中迟受伤不轻,本就难支,上了鹏背之后,几乎晕倒。钟灵见他负痛,忙道:“这是什么暗器?如此恶毒,此时怕吹风,虽带丹药,不能医治。我和耿师兄本往山外有事,归途发现堡主受群贼围攻,可惜晚来一步。我看贼党均颇厉害,还须赶回。今将丹药交与朱仁嫂,到了堡中再治,料无妨碍。”说时已同飞抵堡前。钟灵匆匆取了两丸丹药,交与程贤贞,半敷半服,仍骑乌鹏飞走。   那铁蒺藜十分厉害,中迟那好武功,又隔着两层厚皮,不知怎会被他打进,并还伤筋动骨,俱都惊奇。贤贞见伤势甚重,忙命人去将兰珠和李琦等九侠寻回。堡中人民闻得堡主受伤,纷纷赶来,聚向堡前,探听消息。后听眼药敷治之后,痛止回醒,方始放心散去。有那心急的人民,听说不能入看,便去寻找兰珠。兰珠本极孝父,闻言早就愁急,再见众人这等张皇,不知伤势如何重法,心乱如麻,一路急驰。中途任龙迎来,兰珠急问:“爹爹怎么样了?”任龙道:“钟小侠的丹药真灵,已然转危为安,连痛都止了。命我迎来,告知你和九侠弟兄不要担心。并向堡人传命,不许张扬。明日堡主还要亲出,向众训话。不料你们这么快。请放心吧。”众人闻言,心定好些。只九侠觉着事情不会如此简单,当时也未深说。一同人堡,赶到大厅。   朱武、贤贞望见李琦、王藩、金国士同了兰珠,男女四人,当先往里急走,连忙迎出,匆匆未及叙话,同到厅上。兰珠一眼望见老父卧在软榻之上,见了客来,欠身欲起,忙扑过去,一把抱住,喊得一声:“爹爹!”两行痛泪已夺眶而出。随道:“七哥他们不是外人,爹爹伤未痊愈,有女儿款待呢。”中迟最爱兰珠,刚才伤好,询问任龙所答口气,爱女对于李琦颇为看重。又听她单喊七哥,手朝后指,昂头一看,见来客英姿飒爽,仪表非常。再想起他平日威名和雪衣老人之言,大为喜慰。一高兴,便坐将起来,掀髯笑道:“我已无妨。这位便是李琦弟么?”兰珠随指九侠和卫壁,一一引见。九侠见中迟年在七旬左右,生得虎背熊腰,身高七尺以上,面如朱砂,狮鼻大耳,阔口方颐,一双虎目炯炯有光,两道长眉斜飞入鬓,腮下一部花白长髯,左手上戴着一个铁扳指。   端的威风凛凛,天神也似,一点看不出肩受重伤神气。由不得心生敬佩,各以后辈之礼拜见。中迟忙要还礼,被贤贞与兰珠扶住,同说肩伤未愈,不可劳动。一面又请九侠等起来,分坐两旁。中迟笑道:“久闻九侠威名,不料飞将军自天而降,实为快事。因在途中为鼠贼所伤,诸多失礼。好在小女与诸位定交在先,老夫痴长几岁,恕我潜妄吧。”   段、王、李三侠同答道:“小侄等与朱仁兄、仁嫂多年旧交,同是后辈,老伯何必客气?”中迟含笑点头。   九侠随即请问受伤经过。中迟朝卫壁看了一眼,略一寻思,答道:“区区鼠贼,不值一谈。九侠少时与朱贤侄一谈,自知底细。你我今日幸会,不谈扫兴之事吧。”随命备酒。兰珠说:“天色尚早,爹爹刚服完药,也须养息。女儿已命人备下两席,算是爹爹与诸兄接风了。”九侠只当中迟好高,不愿说他吃亏的事,便未再问。中迟笑对兰珠道:“我儿怎看得我这样软弱?闻说来客颇有几位好量,饮酒谈天,可以助兴,只忘了九侠阅军多劳,和朱贤侄夫妇先谈一会,老夫借此稍睡片刻也好。”兰珠明白乃父有话,想令朱武夫妇转告,忙即应诺,意欲陪往。九侠知他父女尚有话说,再三辞谢。卫壁想和九侠攀交,也要随去。灵筠忙使眼色。中迟已先说道:“卫贤侄且慢,我还有话要和你说。灵筠先去,夜来同饮便了。”灵筠知道中迟不甚看重卫壁,本意拉他同回朱家,一听这等说法,兰珠又在旁使眼色,不便辞谢,心中自是不快。刚一出门,金、张二女侠已返身来迎,便同了去。到了九侠所居花园之内,李琦正向朱武问话,见灵筠孤身前来,由不得精神一振。刚想让座,贤贞因中迟方才之言,只能告知九侠,灵筠虽然无妨,偏多了一个卫壁,恐有泄漏,便迎上前,把灵筠拉向一旁。灵筠本和贤贞最好,又不愿和李琦多说话,此举正合心意,便走了过去。李琦虽觉有点扫兴,但也无法,朱武所谈又颇重要,只得随同段、王、金三侠听了下去。因入门时朱武防有别人跟来,早令诸侠散坐,装作者友叙谈,拉向一旁告知前事。   原来雪衣老人早算出铁堡不久多事,除指示中迟机密外,并留了两封柬帖。头一封回堡方能开看。等到中迟受伤回来,打开一看,大意是说:“那伙敌人甚强,武功好的极多,并有几个左道中人在内。因其不知铁堡底细,又与耿、钟二人一斗,吃了点亏,为首二妖人反倒胆怯,回去便命众贼党谨守,不可惹事。说本山必有能者,今日敌人飞剑神奇,更有那一只大怪鸟,不可与敌。又听人说,穿云顶和西山树玉峰也隐有几位异人,好似对头一派。早知北天山有这些异人隐居,也不会来。早晚终须一拼,此时切忌妄动。现往山外寻找同党去了。此时除他们虽较容易,一则定数所限,铁堡该有这场危难,不可避免。再则这两个妖人淫凶无比,连所约同党均是罪恶如山,正好乘其引来,一网打尽,为世除害。不过事情尚早,应在九头狮子龙天化与这伙贼党联在一起之后。   老人去时,曾在各要口设有仙法埋伏,堡中人民只要不出山,期前便可无事。事须缜密,只九侠可共机密,行动出入听其自便,反有益处。留意身旁的人,以防非常之变。   中迟本与卫壁不甚投缘。乃父本意,将他引进到一位隐居本山的异人门下。谁知出游未归,卫璧竟嫌当地寒冷,不肯在异人茅棚中等候,私自回来。虽然事前乃父溺爱不明,有人如不在,等到过年不归,可回铁堡,留居朱家度岁,明春再去的话,但他年轻力壮,这等不耐劳苦,心志更不坚诚,那异人最恨憬薄狡诈少年,多大情面,也必不收。   因此中迟更看卫壁不起,又想起雪衣老人的嘱咐,故此不肯当面明言。好在事前已和朱氏夫妻说过,示意令其转告。诸侠闻言,知道主人看重,俱都心喜。内中黄建、万方雄、成全三侠最是性刚疾恶,因听王藩转说前事,得知雪衣老人曾说九侠任意行动反倒有益,均想抽空暗入贼巢,一探虚实,就便为主人出点气,因被段泉力阻,暂时罢了。   说了一会,卫壁、任龙走进,李琦偷觑灵筠,与贤贞。张婉三人同坐一旁,虽在说笑,面上时现不快之容。卫壁一进门,和众人略微招呼,便走过去。灵筠好似背人和他对打了一个手势,面上立转喜容,说笑起来,神情甚是亲密。贤贞随同说笑,还不怎样,张婉已然走开。李琦暗忖:“这姓卫的一身媚骨,两只狗眼,除却未言先笑,善于逢迎而外,有何可取?灵筠怎会对他如此好法?”心正有点气闷,忽见张婉暗中点首,同去段泉房内,问有何事。张婉道:“七哥,我们九人比亲骨肉还亲,无话不说。我看你自见金灵筠后,好似失了常度,你是爱她不是?”李琦知她心直口快,不由脸上一红,无言可答。张婉笑道:“如我料得不差,我劝你死了心吧。”李琦忍不住想开口,觉着话不好说,欲言又止。张婉又气道:“七哥怎不说话?以你人品威名,何求不得?兰珠妹子实比此女强得多,对你又极垂青,真是天生佳偶。你偏不在心上,单对此女情痴,受人的气,何苦来呢?”李琦强笑道:“我本没有室家之念,又没和她多说,怎见得受人的气呢?”张婉笑道:“你还没有受气么?昨日才多看她两眼,你看人家那个神气。今朝我和五姊因看出你有情于她,原想此女才貌也实不差,同是女子,容易谈话,再三代你挽留,她只一味假客套。这还不说,后听姓卫的偷跑回来,便像失了魂一般,忙赶回去,因此连阅军、午宴也未来赴。后来使女去寻不见,路上相遇,你情发乎中,满面都是喜容,她偏是冷冰冰地对你。方才姓卫的一来,又立时改样。还不受气吗?”李琦平日不喜女色,对于灵筠本无逻想,不知怎的,由不得心生爱好,也说不出是什缘故。深知张婉小妹娇憨,心直口快,自觉除心喜此人外,无什异念,如不承认,张婉必当假话掩饰。   正在为难,贤贞忽然走进,笑问:“七弟多年不见,还未及谈别后光景,便和九妹到这里来作什?有背人的话么?”李琦越发脸涨通红。贤贞为人温和,张婉与她一见投缘,又知双方好友,本想说出。见李琦窘状,于心不忍,改口说道:“小妹气不过那毛贼,想和七哥讨令去探。他坚不令去,吃小妹激了几句,正生气呢。”贤贞知他兄妹情厚,信以为真,笑说:“那伙贼果然厉害。最奇的是个个力大身轻,难得许多人本领差不多,果然不可轻视。虽然雪衣老人暗示可以随意行动,也等日内商议定后,再去为是,自家兄妹,有何争论?外屋坐谈吧。”   三人随去外屋谈不一会,兰珠兴冲冲赶来说:“爹爹昨夜未睡,奔驰了一天雪山,受伤新愈,经小妹力劝与诸兄不是外人,今夜酒筵又是仿照宣和宫中的百珍全席,有百零八件,二十四道咸甜果点,要换囚次席面,照例由西初吃到午夜。这是小妹计算,家父今日必回,早命准备。且喜无妄之灾,仗着灵丹之力,已经结疤,现睡甚香。经小妹说好,我们先吃,家父何时醒,何时人席好了。”随请众人去往冷芳谢人席。行前,李琦瞥见灵筠曾向兰珠耳语,兰珠不住摇头,并用手拉灵筠同走。回头又朝卫壁说了两句,好似灵筠本不愿去,迫于情面,不得不往神气。   那冷芳树乃堡中美景之一,当中一所大厅,碧瓦雕栏,四外种满梅花。夜间花树上又点上千百盏银纱小灯,时当望后二日,碧月微缺,分外光明。灯月交辉之下,望去宛如四面香雪海中,闪耀着千百颗明星。室内履舃交错,冠剑如云,华灯吐焰,明辉似昼,照得那几位女侠越发容光美艳,仪态万方。席次乃主人排定,先是十三人,分坐两席。   兰珠特意招了灵筠、程贤贞、段泉、王藩、李琦,连自己三男三女,同坐一席。首座自是段泉,二座王藩,三座贤贞,四座灵筠,五座李琦,六座留与堡主。段泉明白主人心意:推说乃父未来,自己还要往另一桌上敬酒,想请七哥代作主人,故把四、五两座略微颠倒,实则想和李琦并坐。又看出李琦心意,特把所爱的人强拉了来坐在一桌。暗笑少女痴情,用心良苦。尤其堡中风习一向率真,男女用情不尚虚伪,也无人笑话。不似城市中人,自己心积行恶,偏装正经,只见男女一起,便认为大逆不道,造谣谗毁。哪似此间少年男女纯任自然,天真可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兰珠似已明白,竟都不以为意,反把对方所喜的人拉来同坐,岂非奇事?再一暗中观察,灵筠尽管随众举杯说笑,对于李琦始终淡薄,看都不曾多看一眼,不时却把目光瞟向隔座。卫壁却未回顾,只朝同座诸侠一味拉拢,虽是初交,神态言动无不诚恳谦和。在座除金、张二女侠胸有成见,不大理他外,余人均无城府,渐渐谈投了机。朱武不知怎的,也和他投缘起来。方笑巧言令色,果是处世妙诀,只要生就一张利口,满脸假笑,再要勤谨一点,真个无处不可通行。以朱武兄的聪明机智,本看不起他的人,一席之谈,竟改观念。灵筠女流无知,又在他家长大,受骗更无庸说了。   忽听云板传敲之声,由远而近。任龙由对桌主位匆匆立起,对兰珠道:“此时天已不早,怎有贵客前来?我看看去。”话未说完,便听门外有人接口道:“不速之客闯进来了。”众人一看,正是小侠钟灵,全都大喜起迎。钟灵笑道:“你们客气,我就走了。”贤贞想起让座,兰珠原因她与灵筠自来交厚,又将卫壁拆开,故请朱氏夫妻分坐,好使灵筠说笑,免其不快,忙拦道:“本来一桌可坐八人,何况这里还有空位呢。”随请钟灵坐下。敬酒后,笑问来意。钟灵朝两边席上看了看,笑道,“能在这里入席,想必都是自家人了。本来我不会说这话,因家师时常命我留意,所以我问一声。”李琦因在座,只灵筠、卫壁他未见过,恐灵筠多心,忙答:“这位金侠女与朱仁嫂至交,有话明言无妨。”钟灵笑道:“七哥错会意了。金侠女虽然初见,其未来因果,家师已曾谈过一点,本是此中人,如何背她?好在这件事没甚大不了得,我就说吧。穿云顶侧,近日忽有宝光剑炁上腾,有雾天气看得最真。家师偏说不应为我所有,不令去寻。说完,正值入定,未及请问是何人有此福缘。后想起家师曾说,九侠弟兄在此可随意出入,有益无损。口气似说,王、李二兄与金、张二姊尚有仙缘遇合。为此连夜赶来送信。那宝光剑炁隐现雾中,人一近前即隐,查不出它一定所在。若能到手,福缘不浅。诸兄何不各凭命运,前往一试?”众人谢了指教。钟灵又把途径地点告知,并说当地要由贼巢路过,去时务要小心。   李琦自经张婉质问之后,看出灵筠钟情卫壁,早成了已定之局;又恐同辈见笑,入席后便把情感强行压制,只和别人说笑,不再向其谈笑。偶和钟灵无意谈上两句,心中后悔,忍不住偷眼一看,灵筠目注隔席,似有心事神情,也未理会。   跟着中迟起身走来,添了一座,问知前事,朝钟灵看了一眼,欲言又止。忽又笑道:   “你说那两处都是雪窖冰崖,地形奇险,寒冷异常。九侠兄弟去时,须服我特制的六阳丸,才可去呢。此事虽然各凭福命,如果自问不能耐那峰顶的罡风雪沙之威,大可不必。   九侠如去,每位带上一丸,便无碍了。那是天山最高寒的所在,峰腰以上大气稀薄,会逼得人喘不过气来。像白鬼崖到水晶原那一带,冷得连人说话的声音都会冻住。有时走到路上,忽然听得有人哭喊歌啸,却不见人。人都当是鬼怪山精,其实那是多少年前游山路过,或是采冰参、雪莲的人,所冻结留存的语声。因彼时天时稍暖,隔了多少年,冻解发出,并非真的鬼怪。但那附近幽谷山洞之中,听采莲人说,每当寒月微茫之际,每闻下面隐隐传来男女笑语和琴瑟之声,谁都疑是下有仙灵窟宅。无如那地方多是千百丈高的雪崖深谷,幽壑沉冥,一眼望不到底。休说你们,老夫得信,也曾去过两次,用尽方法,无法下去。前问雪衣老人,是否仙灵,笑而未答。我想下面定必隐有异人奇士。   老夫年迈力衰,自知凡骨,幸蒙雪衣老人赐我灵丹,能多活几年,于愿已足。此时不比少年心性,已不再作求仙之想。   “诸位英姿秀发,迥异常人,虽不敢说个个仙骨仙根,照此人品心性,或者能有遇合,也未可知。只是福缘前定,不可强求。连那灵药也是如此。当地又要经过贼巢,九人都去,似非所宜。人数一多,休说神物、异人不易寻到,甚或惹出事来。这几天又是冷魂峪子午寒潮最盛之时,稍微扫着一点潮尾,比你们来时所遇黄沙狂风,更加凶险。   最好住过十天,到下旬头上,把人分成三四起,或仅二人一路,穿上我这里特备的防寒服装,带了皮篷,分班前往一试,比较有望。明早我命小女把六阳九取来,交与七弟分配,每人一粒。可惜采炼费事,自家父在日,至今五六十年,想尽方法,共只炼了两次。   以后无法寻到那几样灵药,已有三十余年未炼。以前每炼一次,仅得八十一九,均被陆续用去。现剩十一二丸,愚父女尚须留一二九,以备不时之需。雪衣老人只说九侠可以随意行动,未提他人。所以我连朱贤侄夫妇俱都未送。且看你们九人的福缘如何吧。”   九侠一听六阳丸如此珍贵,所剩不多,主人几乎倾囊相赠,心中老大不安,再三逊谢。说:“灵药难得,无须九人全去。再者,小侄等跋涉江湖多年,受过不少磨炼。像王藩、李琦、成全、张婉四人,并是同门师兄妹,曾得恩师慧日禅师传授,内功颇有根底,能耐奇寒盛暑,料无妨碍。堡主盛意,至多只领五粒。余留堡中备用,免得人多糟掉。”兰珠力言:“此药虽少,一则,近年多开辟了两条出路,无须再经冷魂峪附近走过,不畏子午寒潮与风雪玄冰之险。再则,家父性情如此,言出必行,不中意的人求也无用,一经出口,永无改变。明日我与七哥送来,再说用法。不必客气了。”李琦本来还想辞谢,因为主人意诚,又瞥见卫壁在对面桌上回顾灵筠,暗使了个眼色。灵筠眉头微皱,便转向任氏父女和程贤贞,两次欲言又止,似想开口求药,又不好意思神气,后听兰珠把话说完,方复常态,面上却带着失望之容。不禁心中一动,便即允谢,不再坚辞。兰珠见李琦和她说笑,面有感激之容,也颇心喜。   席散之后,钟灵忽把中迟父女请向一旁,密谈了几句,告辞要走。李琦忙赶过去,打听鹰巢顶如何走法。底下的话还未说完,钟灵已接口笑道:“李七哥不必打听了,你将来自有你的遇合,我师父暂时不会见你,去也无用。何况我那地方也是本山最高最险最冷之处,和你去采参的地点差不许多,并还有路可上。鹰巢顶四外均是无底绝壑,冰川雪崖,连绵不断,途中多是千万年所积冰雪,随时都有中裂之险。我从小生长当地,不骑乌鹏,上下尚极艰难,非用家师飞行甲马不可,你们如何容易飞渡?”兰珠也在旁插口笑道:“七哥你想见雪衣老人么?他老人家最疼爱我,虽然他说与你缘浅,我只要朝他苦求,也许有望。就不收你做徒弟,求他引进到别位仙师门下,必能如愿。他那鹰巢顶,不会剑遁飞行的人,上去也实艰难,又与冷魂峪遥遥相对,冷得吓人。小师兄因服老人灵药,从小住惯,自不觉得。常人休说到顶,半途或许冻僵。再要撞上子午寒潮,全身立时冻缩成了一个小孩,骨髓皆凝,僵作一团,事前如无准备,便仙丹也难使其回生。你想乌鹏那样通灵神鸟,遇上寒潮起时,来往都要避开正面,由高空直下山顶,何况我们。不然,我早去了,何待今日?然七哥想去,我早晚也必设法,使你如愿。此时人多,还有好些活和此行走法,且等明早再谈吧。”李琦早觉出兰珠对他格外殷勤,深情款款,随时流露于不知不觉之中,也由不得心生感动,忙即谢了。   钟灵行前,并告九侠说:“小弟不能前往相助,诸位兄姊最好听老堡主的话,日内不要前往。剑炁宝光虽已上腾,神物快要出世,须防外人捷足先登。但是当地高险荒寒,还有别的原因,差一点的人去了只有送死。并且宝光剑炁现时均有浓雾,不是法目慧眼,决看不出,便小弟也是。耿师兄日前无意谈起,说物各有主,明知必有至宝,偏生无此福缘,去也无用。小弟骑鹏去看,几经细心寻视,才在雾影中略辨出一点迹象。回去正想下手方法,便被家师禁止,说是另有主人,不可妄动。我问宝主人是谁,虽未明言,听那口气,仿佛在近处。想起家师曾有九侠到后,听其随意行动,有益无损之言,于是抽空来此送信,就便扰主人一顿美酒佳肴。请诸位兄姊试上一下,如在十日之后起身,耿师兄也必回山,请他随时暗助,便可兔却另一层的危机,不是好么?小弟来时,原想请诸兄早去,以免夜长梦多,落于人手。此时一想,事有定数,欲速不达,冥冥中早已注定何人所有。此行除了强敌、冰川、风雪之险而外,还有别的危机,终是把稳些好。”   说罢,作别而去。   李琦偷觑卫壁,几次想凑近前,仿佛有话想和灵筠去说。灵筠因中迟在座,已不似先前当人与卫壁言笑亲密情景,见卫壁以目示意,连打手势,想将其引往一旁说话,先作不解。后又闪向中迟身后,朝卫壁把头微摇,苯视了一眼。卫壁方始坐向一旁,满脸不快之容。灵筠也是闷闷不乐。李琦见她秀眉微颦,妙目含苯,薄温清愁,丰神绝艳,知她还有心事,许是想那六阳丸,也未可知,便记在心里。   众人笑谈到了深夜,中迟先行,灵筠对于李琦,本比余人神情淡漠,中迟走后,不知怎的,忽改常态,也随兰珠一起说笑,同送九侠回房。到后,兰珠见李琦面有喜容,尚无倦意,使令二婢把当地特产的雪藕、冰瓜取来解酒。反正明日无事,索性多谈一会再睡。   金国士和张婉知道李琦因见灵筠不再对他冷淡,因而高兴惜别,不禁好笑。暗忖:   “这男女三人各有心事,偏又各不相同,全都痴得可怜。”再看卫壁,由席散前,便对灵筠寒着一张又瘦又小的白脸,也不再开口。对于别人,却是笑语谦和,仿佛诚恳已极,越看越有气。侧顾段、王诸侠,因先得国士暗中示意,知堡中风俗,男女交往各凭心喜,全无避忌。兰珠固是文武全才,美慧多情,灵筠也未尝不是天生佳丽,并世所稀。不论哪一个,都是最上等的良缘。李琦对于灵筠,又似情有独钟,难得灵筠不再冷淡李琦,李琦对于兰珠,也受了感动,不似初来淡漠情景。均想促成这场好事,兰珠也罢,灵筠也罢,只要有一个成功,都是佳偶,因而全借说话,故意三三两两坐到一旁。只有卫壁、成全二人对谈,离李、任、金三人与朱武、程贤贞坐处最近。   张婉年轻喜事,朝国士把嘴一努,假装亲近,满面春风,走近前去,笑对成全道:   “你和卫兄说的什话,这样高兴?怎不说与我听?”随说,又朝卫壁看了一眼。卫壁本觉九侠中只有两位女侠看他不起,老是冷冷地不大理会,忽改笑容相向,心中一喜,忙即起身让座。张婉见他一脸诡笑,神情狡诈,朝她献媚,心中厌恶,却不显出,乘机笑道:“方才席上,我听卫兄谈笑风生,是个趣人。这里人多,到我房中谈去如何?”卫壁闻言,喜出望外,诺诺连声。成全以为张婉有垂青之意,心方奇怪。遥望国士正朝自己使眼色,忽然醒悟,忙也应好。   张婉本意是把卫壁引走,由金国士陪着朱武夫妻,好让李琦去与任、金二女亲近。   刚到房中坐定,二婢已将瓜、藕取来(新疆西瓜经冬不败,甘美异常,天时早晚相差甚多,故有“早穿皮棉午穿纱,抱起火炉吃西瓜”之民谣。除哈密瓜外,天山深处所产雪藕、冰瓜,尤为极珍贵难得之特产。多年深居的山民,有终身未得一尝者),只得出外同吃。众人对冰瓜均早闻名,此来途中虽然尝过,但非天山所产。雪藕更是初见。藕并不大,皮作淡青色,共只五孔,肉厚而甜,宛如截肪,又白又嫩,另具一种清香。冰瓜却比常瓜大好几倍,绿色长圆,瓤黄子细,其甜如蜜。外包冰雪,已用凉水泡去。切放大玉盘中,未进口,便闻到一股香味。端的色香味三绝,甘芳满颊,其凉震齿,沁人心脾。有几个被酒的,才吃两片,便觉心身轻快,酒醒热消,舒畅异常,齐声赞美不止。   刚一吃完,贤贞便对李琦道:“七弟、兰妹,天已深夜,诸位请自安卧。我和你武哥还要为卫贤弟安排卧处,有话商谈,明日再见吧。”李琦闻言,方想起只顾谈笑,忘了天时,心虽恋恋,不便再留,只得罢了。兰珠行时,笑对李琦道:“九位哥哥姊姊,一路风尘劳顿,今日睡得太晚,阅操又累,明早最好多睡一会。已命红杏传话,午前不令人惊动。到时,我自和筠姊同来便了。”说罢辞去。   李琦见客走以后,男女诸侠都向自己微笑,有的并在互相耳语。知是失了常度所致,自觉不好意思,推说想睡,先自回房。思潮起伏,又是一夜不曾睡好。因恐起晚,胸有成见,天才微明,便已惊醒。见众还未起,到处炉火生温,重帘低垂,静悄悄的。室中盆梅、水仙盛开,清芬沁鼻。堡中男女仆婢不多,宾馆中只有兰珠的贴身慧婢红杏、海棠,同另两名做粗事的使女,服侍照料,均住宾馆左侧下房之内,因睡得晚,也都未起。   外面暖廊炉火上坐有热水,自去取来洗漱。见外面天色甚是晴朗。当地本是花园,经主人多年匠心布置,花木繁茂,台谢楼阁,精雅高华,兼而有之。心想:“隆冬之际,尚且水木清华,如当春日,百花盛开,定必更好。”因昨夜听朱武说过,所居由前堡走去颇远,现宾馆偏在堡后,相去才半里多路,一出后门,过一小溪,垂杨深处,便到他家。   又想起灵筠和那姓卫的同住朱家,看二人神情,分明是情侣。灵筠如天人,自己事业未成,万里投荒,原无他念,何况近日还有学剑出世之想,婚姻二字,自说不到。但那卫壁协肩馅笑,分明是小人。主人对他冷淡,当有原因,说什么也配此女不上,不知玉人因何如此垂青。天下不平之事,无过于此。朱武昨夜初见,未得畅说,何不前往一访,就便探询此人来历底细。   心念一动,侧顾两使女已各起身,正在洗漱,也未告知,径由昨夜朱武所说途径寻去。途中有堡中轮值的堡民正在打扫落叶,整理房舍纷纷上前礼见,并来引路。那地方果然甚近,由后堡门走出,便见沿途嘉木成行,满是花树。清溪如带,蜿蜒于小山丛树之间,溪边一列垂杨。地上也和别处一样,满生杂花,柳芽舒青,柔条毵毵,已有生意。   走不多远,遥望前面红桥对岸,柳林深处,隐现着一幢精舍,奇石怪峰点缀其间,景甚幽丽。正往林中走进,忽见精舍前面疏落落种着几株梅树,妃红俪白,间以绿萼,含苞欲吐,冷艳浮辉,树下细草蒙茸,甚似纤柔,仿佛春色已到人间,哪似冬日光景。暗忖:   “朱武真会享受。此问无多亭榭,但是清溪前横,红桥卧水,千行杨柳之中,拥着金碧楼台一所。四围种着这些碧桃红杏,又加上这几树梅花,繁英满地,五色缤纷,想见春日花开似锦,碧浪如云之胜。主人高卧其中,啸邀林泉,虽不似堡中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回廊曲沼,花木葱宠,但是地隔尘嚣,不带丝毫烟火气。人又超然物外,与世无争,早就退休,不事进取。这等清福,几生修到?我虽名满江湖,何异虚声,终年戎马仓皇,南北奔驰,何尝清闲过一天。如今带领弟兄部属,万里投荒,虽蒙主人厚待,但是故宫禾黍,国运已终,欲以山中弹丸之地,一成一旅,光复山河,决非易事。并且年将三十,中馈犹虚。欲待出世离尘,虔修仙业,偏又终鲜兄弟,家无多丁,势不能使数百年故家遗泽,自我而斩。”越想心绪越乱。本是信步前行,因见对面楼窗紧闭,静悄悄的,猛想起主人昨夜归晚,女主人行时曾说,要和灵筠有话商谈,此时必还高卧未起,不愿惊扰。瞥见左侧梅花盛开,欲往梅林闲玩,候到人起,再行叩关请见。   正往前走,因想心事,也未朝侧细看,念头还未转完,猛瞥见花林中似有人影一闪。   心中奇怪,立定一看,前面梅花树下,石凳上坐着两人,正是心上人和那卫璧,并坐石上,喝唱细语,神情甚是亲密。心想不应窥人阴私,正要退回。对方已先觉察,起立回顾,见是李琦,卫璧首赔笑脸迎上,灵筠也同含笑点头。李琦不知二人早已见他走来,故意如此,忙说:“我不知二位在此清谈,多有惊扰,望乞原谅。”说完,回身想走。   卫璧忙拦道:“李兄且慢,小弟正有事他去,筠妹一人在此,未免寂寞,有劳李兄陪她片刻,小弟去去就来,再同领教如何?”李琦对于灵筠虽然未存逻想,毕竟夙世情孽,无形中情根早固。花下观看美人,本就格外好看,这时见她独坐花间,人面花光,交相辉映,越显得分外美艳。又见灵筠虽不似卫壁那样面带诡笑,看那神情,也是春生玉靥,微笑嫣然,比起昨夜相对更好,一点不带厌恶神情。心虽想走,人却由不得走近前去,脱口笑道:“今日天气晴美,二位凌晨赏花,此人此景,画图不殊。梅花有知,当亦自傲。愧我凡夫俗流,只恐不堪作陪清赏呢。”李琦心厌卫璧,表面把对方连在一起,实为灵筠而发。说完,似见卫璧朝灵筠把嘴一努,道声:“李兄太谦。”便自走去。因灵筠含笑起立让座,词色甚和,只顾向心上人款洽,毫未在意。为防多心,便就对面石上坐下。灵筠也回原座。   李琦坐定以后,心情甚乱,又恐对方生疑轻视,想不起说什话好。灵筠年纪比兰珠大好几岁,因为夙孽纠缠,情场已有经历,早就看出李琦对她倾心,先作不解,只把一双妙目注定在对方身上。李琦见她气度娴雅,静静地望着自己,一言不发,丰神自然绝世,由不得心中爱极,偏又无话可说。更恐多心,不敢老作刘桢平视。心情越窘,头刚一低,又发现心上人这双秀足长才六寸,又瘦又薄,穿着一双淡青色的绣履,罗袜如霜,净无纤尘,未经缠裹,自然纤妙,稳稳地并排平贴在那细如绒毛的新生芳草地上。想见玉肌柔滑,入握如棉,底平趾敛,烃跗丰妍之美。本来并无他想,不知怎的,才一人目,便觉心头怦怦跳动,脸也发起烧来。想要不看,眼睛偏又不听招呼,虽想借着看花岔开,忍不住又朝对方扫去。灵筠始终微笑相对,神态自然,直如未觉。有时也朝树上闲看,就这有意无意之间,二人目光时常相对。一方是从容大方,似未介意,一方是初涉情场,颠倒大甚,恐启心上人的疑忌。这一刻意矜持,心更不宁,只一入眼,便觉对方妙目澄波,流光照人,令人不敢逼视。两人目光一接,便即脸红心跳,其状更窘。似这样相持了一会,李琦为艳光所慑,始终开不出口来。   灵筠见他窘状,暗忖:“此人实是叱咤风云,英威震世的人物,竟会拘束得这样。”   暗中好笑。又因卫壁将回,若是话还未说,少时难免淘气。念头一转,方始笑道:“七哥如何起得这么早?”李琦因避那双黑白分明的妙目,正低着头,望着心上人的脚出神,闻言立时警觉:“此来何事?如何矜持太过,连寻常问答多想不起?名花有主,我又没有他念,何事如此拘谨?”立把心神一定,故作从容,笑答:“今日起身,见天色尚早,想寻此间主人叙阔。到后想起昨夜大家睡晚,主人行时又说与筠妹有话商量,料未起身,没想惊动。见此地梅花初放,意欲就便观赏,等主人起身往见,不料筠妹也有同好。魏兄何事他去,怎还未回?”灵筠对于李琦本有深意,又看出他痴情颠倒,方想开口引其发话,却见他窘状忽收,言动也从容起来,心中微微一惊。略一寻思,慨然答道:“我知七哥乃英雄侠士,萍水相逢,竟蒙不弃,许为兄妹。我有一事相求,却难启齿。”   李琦本是强自镇定,巴不得能为心上人出力,闻言立答道:“彼此虽是初交,难得一见如故。本来一家,筠妹有事,只管明言,无不惟命。”灵筠朝李琦看了一眼,嫣然笑答:“小妹虽是薄质,但我素耻求人。因见七哥诚厚豪爽,必能相助,事又出于不得已,故此冒昧相求。话须明言在先,此事有人不愿,如蒙推爱答应,我自万分感谢,不允亦属无妨。只是不间可否,均不能向第二人泄漏。七哥能答应我么?”李琦吃她横波一笑,词意又甚亲切,越觉心醉,只顾讨好,哪还再忍违背,应声慨道:“筠妹天人,冰玉同清,事情定出不得已,决无异图。愚兄一腔热血,泪洒孤穷,外人有事,尚且锐身急难,不落人后,何况筠妹。但有使命,何计艰危,只请明言,决无不遵之理,也更不会对外人说起。只是同盟弟兄姊妹久共患难,情胜同胞,虽然不便隐瞒,但我素蒙他们厚爱,偶然专断,也无话说,放心好了。”灵筠闻言,秀眉微颦,面带愁容,强笑答道:“我知九侠同心一德,七哥能够作主。此事不妨害他人,只老堡主与兰妹难免暂时不快。这个还在其次,只对不起七哥,令人惭愧罢了。”李琦已被情网绑紧,见心上人轻颦强笑,面有愁容,心中怜爱过甚,哪还再计利害。力言:“事既不关他人,更属无碍,快请明言。”灵筠方似愁似喜,微微叹息了一声,答道:“小妹实有难言之隐,也无须请七哥为我犯什危险,只请把那六阳丸送我一粒。详情暂难奉告,日后自知,请勿追问用途如何?”   李琦人本机警灵敏,不过身陷情网,不能自拔。此事昨夜席上曾见灵筠神情,早在意中,闻言笑道:“我当什么大事。昨夜席上,因见堡主赠丹,筠妹、卫兄向隅,本已想到取宝之事,各凭福缘,自不能把别位弟兄姊妹所有,取来转赠。所幸愚兄分有一粒,正好奉让。此丹只能御寒,盗窟就在附近,路更奇险,非我小看筠妹,孤身少女赴此危境,实在可虑。便我九人,也是分为两三人一起,余人并还在后应援,不是独行。如是筠妹亲往,还望事前暗中相告,愚兄不才,尚能耐寒,如许效劳,愿陪一往。就不便令愚兄同行,五姊,九妹或能请其相助。尊意如何?”灵筠聪明,早知众人对于李琦取宝期望最殷,又知为人义侠,决不肯把别人的取来转赠。自己存有私心,本就不想他去。   又知诸侠事前如知李琦不去,定必作梗,二女侠尤甚。或许还暗告中迟父女,下令禁止余人出堡,事更无望。闻言笑答:“我们已有准备,盛情心领,只请暂勿宣扬便了。”   李琦知卫壁本领有限,丹只一粒,多半灵筠独往,实不放心,又恐其生疑,不便强劝。   想起金国士较好说话,平日有求必应,欲令相让,再赠一粒,又觉卫壁脓包,去也无用。   心正忧疑,灵筠娇嗔道:“非要同去才肯相赠么?”李琦料知误会,忙把心意说出:因觉此举愧对国士,所以迟疑。灵筠见他词色诚恳,满面优容,知其关心,也颇感动,立时回嗔作喜道:“七哥对我真厚。此行有无福缘,虽尚难定,但决无妨,只请放心便了。”李琦闻言,只得把身旁灵丹取了一九,放在石上。灵筠收起,笑道:“多谢盛情,恨难报德。主人当已起身,可去见了。”   李琦本想和她再谈一会,不料刚接灵丹,便下逐客之令。心方恋恋,忽听女子笑语之声,回头一看,正是兰珠同了金国士、张婉,三女穿花拂柳而来,灵筠面上一红,忙要迎上,张婉已当先赶来。随见程贤贞由平台上走出,双方一同迎上。张婉见面,便朝李琦笑道:“兰姊方才来寻七哥商议灵丹用法与取宝途径,不料人来此地。正好拜见主人,且到里面再谈吧。”李琦不知金、张二女侠来时早和兰珠商议,忙问灵丹如何应用。   张婉笑道:“兰姊满腹热心,到了走时,自会明言,为日尚早,你忙什么?”李琦还要再问,瞥见灵筠暗使眼色,以为知道,只得罢了。实则灵筠此举,原是迫于无奈,心怀幽怨。正在不安,偷觑兰珠依然笑语亲热,心才略定。朱武也自迎出,宾主六人同去里面。段、王诸侠相继寻来,卫璧也到。   李琦一间,才知众人起后,兰珠走来,见李琦不在,分途寻找。后听人说,才知是往朱家,就便同来拜访。因见张婉不时背人巧笑,知其误会此来为寻灵筠,遭了冤枉。   贤贞好客,加以良友重逢,朱武饮食起居又颇讲究,物用齐全,坚留共饭。兰珠只得命人告知父亲,同在朱家把饭吃完。张婉提议,仍续昨日之游,分途游了一整天,方始归来夜宴。由此起,灵筠与卫璧出入必偕。兰珠无事,便寻九侠同游言笑,和张、金二女侠成了莫逆之交。对李琦的痴情日益加深,更不必说。李琦看出灵筠钟情卫壁,虽无他念,心中却老留着一个玉人影子。   到了第五日清早,卫璧独自来访,暗告李琦,说灵筠近听贤贞说起,才知六阳丸用法不同。贤贞虽然用过,因堡主嘱咐不能泄漏,未便明言,求李琦代向兰珠探询。李琦自把玉人之言奉为纶音,以为对方是灵筠情侣,并未分别真伪,答以少时回话,自寻兰珠探询。这时李琦对兰珠虽无爱意,也颇感她深情优遇,相处越发亲密,自料一说即允。   谁知兰珠听完,意似迟疑,笑道:“七哥,你那六阳丸关系非小,此行非用不可。本来用法不宜预泄,但我不愿违背七哥心意,你却万不可转告他人呢。”李琦不善说谎,微笑未答。兰珠恐他不快,说完用法,再三叮嘱。并说:“前夜家父还接耿师兄来信,以他观察,此行关系七哥成败甚大,虽是各凭福缘,照乃师口气,此宝必为七哥所得,并有奇遇。但是途中奇冷,非人所堪,更有好些危机隐伏当地,去时必须留意才好。”说时,见李琦微笑沉吟,不由生疑,也未往下再说。   兰珠表面天真和易,人却聪明绝顶,早就看出李琦痴爱灵筠,但欲以至情感动。又知灵筠与卫壁从小一起长大,先已受愚,后虽发现人品心术不正,情爱不专,无奈终身早定,只得把一切委之命数。本心也是想以至情感动,连劝带诱激,百计千万,促其上进。因为灵筠天性好胜,而又仁柔无刚,一心在情人身上求好太过,处处委曲求全,终于积久成习,反受挟制。芳心中尽管苦痛万分,人前决不吐露一字。那对卫壁之好,更是无可形容,决不会把情爱移向别人身上。因此兰珠落得大方,故作不知,并还迎合李琦心理,每日均把灵筠拉在一起,与九侠一同游宴。堡中旧规,一交腊月,全堡人民便不再劳作,任凭各人兴趣所喜,置办度岁年货和新年的乐事。时正清闲,众人日夕相聚,极少离开。兰珠为博情人欢心,并还暗托任龙,常将卫壁引开。后来暗中观察,李琦对她虽然比前亲密得多,无形中终似有一层隔膜。女子心细,看出对方只是知情感德,并无爱意,心中难过,又无法说。总算金、张二女侠对她至厚,时有暗示,意似李琦对她虽未露出爱意,背后提起,总是赞好,心里还稍安慰一点。   后见李琦对灵筠忽改常态,见时神情格外谦和,随众说笑,甚是从容,不似前些日子那样,见人便少欢笑,若有心事之状。仿佛玉人有主,自知绝望,心念已灰,不再留情神气,心方暗喜。再细查看,表面看似淡漠,实则关心只有更甚,只当人前不再提起,也不再和灵筠单独谈笑而已。知他外冷内热,情丝牢系,无以摆脱。每一想起,便自心酸。偏又和李琦对灵筠一样,前世情孽,一见倾心,只管满腹幽怨,终是放他不下。经此一来,格外留心,对于李琦只是片面相思,对于灵筠却未留意。   这时见他询问灵丹用法甚详,问活不答,面有愧色,猛想起那日金、张二女侠所说的话恐要应验。再想到昨夜灵筠别时推说头痛,恐要生病。穿云顶取宝事应在明日,万一李琦只顾讨灵筠的欢心,将所得六阳丸转送与她,非但自误仙福,干将来本堡安危大计也有妨害。此事关系重大,有心盘问,无如连日相处,看出李琦心性刚毅,如为道破,定必不快,不便出口。盘算了一阵,觉着此行奇险,灵筠如真要去一粒,孤身前往,未必有此胆量。卫壁休说同行,去也徒劳,除非送死,决走不到藏宝之处。事有定数,照雪衣老人口气,九侠都去,得宝实只一人,别人去了,徒劳有害。宝物虽不致落于外人之手,只恐白糟掉。李琦却去不成,或是自恃功力,能耐寒冷,前往涉险。灵药虽还剩有数粒,父亲还要保留备用,动它不得。父亲若知此事,甚或生出反感,反而不美。决计暂时不说,暗托国士向李琦索看灵药,在未行前令其当面服下再走。真要送人,拼着受责,把父亲密藏的余药偷上一粒,无论如何,也令服药再去。一心惦念李琦安危。   灵筠、卫璧当日未来。一会,程贤贞来说,灵筠有病,服药刚睡,卫壁在旁陪伴,今夜消寒盛宴不能来陪,请代致意。随向李琦、兰珠谈起灵筠从小寄养卫家,与卫璧日夕相处,双方生出情悸,本有婚姻之约,因他义父护短溺爱,卫璧从小娇惯,仗着家传,武功虽有几分,但不用功,休说外人,便灵筠也比不上。这次原奉父命,拜一异人为师,令其学成剑术,再行成婚。不料他和灵筠先已发生男女之爱,又嫌雪山苦寒,异人恰不在家,仗着和朱家世交情分,借口乃父行时随便几句疼儿子的话,偷偷赶回。那夜回到朱家,便向主人明言,二人早成夫妻。朱武是世外之人,本不拘什俗礼,又见双方情厚,本奉父命,木已成舟。经卫璧婉言求告,贤贞又最疼爱灵筠,见她问答之间,脸羞通红,清泪交流,似有满腹心事,不能出口。因所居绿云楼一带乃堡主特赠田庄,一切悉听自便,待为上宾,不受堡规拘束,一时心软,便令二人同居在楼后灵石仙馆之内。本想告知堡主,索性令二人择日完婚。后来一探口气,堡主极夸灵筠,对于卫璧却是不喜。贤贞为友热心,又知堡主平日将她看重,恐二人日久事泄,反而不美,一时口快,索性明言小夫妇早已成婚,回家又照直说出。卫璧由此老了脸皮,强迫灵筠公然同居一室。灵筠受制已惯,虽然愧愤,无可如何。贤贞原因日前金国士暗中请托,说李琦、兰珠天生佳偶,不知怎的,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李琦会爱上灵筠。后见玉人有主,虽不再与亲近,看神气仍放不下。托其暗助,作成这段姻缘。为此把二人的隐情,对李琦、兰珠背人说了,好使男的死心,女的也有指望。不料李琦早看出二人亲如夫妇,自己无望,虽然不作他想,但对灵筠仍是情深爱重,好到极点。闻言付之一笑,反请贤贞对小夫妇优待,此事难怪。好在堡中少年男女,只要一夫一妇,言行均无什嫌忌,况已成婚在前,不如当众明言,改了称呼,免得他们时有碍难。   兰珠暗察李琦闻言神情自若,毫无异状,心甚奇怪,只当灵筠真病,也未在意。李琦却留了心,因灵筠昨夜走时虽说头痛,毫无病容,断定是假,人已赶往穿云顶。心中忧疑,无法往探,又不便为之叫破。暗忖:“自己一行九人,原定明午分四起上路,准备第三日一早赶到穿云顶。这样走法,途中虽然住上一夜,但可避免子午寒潮。取宝又在夜间,就便还可探寻冰壑下隐居的异人,正是一举两便。灵筠昨夜席间听说此事,因此提前一日赶去,意欲捷足先登。我此时赶往相助,事必泄漏,并且众人也必不快。好在脚程素快,就差半日,也追得上。何况天将入夜,贤贞来时人还未走。就算由此起身,他二人出山较难,须由小路秘径绕向前山,还要避人,途中必有担搁,相隔两三个时辰,怎么也能追上。”要知后文惊险新奇情节,请看下回分解。 【www.txtbbs.com TXT BBS搜刮精品小说,欢迎来TXT BBS推荐各类精彩小说】    第三回 大壑飞身 雪地冰天援爱侣 灵峰取宝 晶门玉柱拜仙师     前文说到李琦发现金灵筠推病,仗着六阳丸御寒,私往雪山盗宝,不禁大惊。决计饭后也推病先睡,人静后连夜赶去,暗中尾随,先不露面。另留一书,说往穿云顶探路,已于清早起身,请众人仍照预计,午后上路。主意打定,依然随众说笑,无如心中有事,无形流露。兰珠已够细心,况又加上三女侠,全是知底关心的人,见他说笑勉强,时现忧容,全留了意。李琦也未觉察,勉强捱到席散人去,一想:“同盟九人亲如骨肉,段大哥和五姊、九妹对我爱护更是无微不至,不告而行,已是不合,如何推病再骗他们?”   只得和段、张诸侠又谈了一会,等众安卧,立照预言行事。好在用具衣粮,事前早已准备,易于取用。为防累赘,又自恃功力智勇,将兰珠为九侠预备的双层驼毛小帐篷留下,匆匆起身,开门走出。时当望后,堡中地暖,天色又好,晴空万里,明月流辉,玉字无声,银星若焰,到处松影交加,碧云满地,所有楼台亭谢,山石林木,均似蒙上一层银霜,夜景清绝。李琦心中有事,赶路心切,哪有心情观玩月华。堡中自来鸡大无惊,人民到夜即睡,向不闭户。除各处山口而外,并无巡夜之人。虽有堡主所设防备万一的八阵图,九侠和灵筠等人早经兰珠指点,通行无阻。李琦更是行家,经过多日清游,地理已熟。本意灵筠由后山秘径绕行,此时赶往前山,路近得多,必能追上,但拿不定她已否真去。好在绕路不多,特意赶往朱家探看。到了灵石仙馆前面,忽想起灵筠如和卫壁同卧未去,深夜来此,被人看见,心迹难明。越想越不对,叹了口气,正要回转,打算不问灵筠去否,反正明午要往穿云顶,就此起身也好。   事有凑巧,在这转步回身之际,猛瞥见假山石后人影一闪,隐闻男女低语之声,似有卫壁在内。恐对方步月未睡,被其发现,忙往左侧树后一闪。见石后走出一男一女,男的正是卫壁,女的却未见过,踏着月光,正往梅林走去。心想:“二人已成夫妇,灵筠如在,卫璧怎会深夜与少女同游?”心中一动,顿忘顾忌,也不再看后面,知左侧平台便是灵筠卧室,忙即掩纵上去。见灯光未熄,窗也未掩,床前放着一双女鞋,帐帘半挑,床上无人。灵筠所用的剑和镖囊,连同兰珠日前送的本山特产雪貂所制女擎,已全不在墙上。才知果是一人独往。卫璧任她孤身涉险,自享现成,反倒乘隙与女子幽会。   堡中虽是男女交往,向无嫌忌,这等行为,最犯重条,一旦败露,本人身败名裂,还要带累灵筠不能做人。心方痛恨,暗骂此人丧尽天良,得妻如此,还要做此下流之事。忽见石后又闪出一个少年,正是日前闲游时所遇之钱希唐,兰珠对他十分厌恶。后听说此人曾向兰珠求爱,被其坚拒,行为甚是卑鄙。乃妹颇有美名。后又遇见数次,因此相识。   忙于往追灵筠,无暇观察。双方路正相反,借着柳林遮掩,绕往林外,越过小溪,飞步前行,一会便到前山出口。堡中自来太平无事,守人一向重外而不重内。李琦到时,天已子夜过去,轮值堡人正在石室中饮酒守夜,未料到有人此时夜出,竟被偷偷走出。   到了外面,避开正面,贴着崖脚,加紧向前飞驰。堡内外虽只一崖之隔,气候相差天渊。靠近出口一带还不甚显,走出三数十里,便见冰雪载途,天气越往前越冷,寒风透骨,冻云弥漫。到处静荡荡的,除却偶然听到一点冰裂之声而外,休说人迹,连个鸟兽都见不到点影子。这时天虽大亮,一轮灰白无光的寒日,隐现在阴云暗雾之中,更显得景物荒寒,死气沉沉。无风之处稍好,偶然行到当风所在,那迎面来的寒钊,吹得人连气都透不转。冷气由袖领口内灌入,通体寒生,泱背冰凉。口里冒出来的热气当时成冰,不消多时,面套上便冻起一层冰花,银霜也似。李琦虽然功力精纯,当此奇寒,也难禁受。幸而兰珠痴情慧心,为他特运巧思,除御寒皮衣、头套、长靴、雪具与众一样外,又用天山雪貂做了一件外套,本就轻暖异常,意犹未足,又将当地特产灵雀窠制了一件内衣紧身。此均御寒绝品,尤其那灵雀案,雪见即溶,温暖异常,所以开头一段李琦未用。越走越冷,勉强寻一背风所在,把这两件衣服里外换上,才温暖起来。可是就这脱衣添换的工夫,手脚也几乎冻僵,这才知道厉害,心仍自恃。   因想跟踪追寻灵筠下落,出山便穿上雪里快,朝前飞驶,一路留神查看雪中脚印,均未发现。心疑灵筠由后山僻径小路绕越,未走正路。这样要远得多,照着平日所闻,须到白鬼谷前的冰河左近,才能两路归一。算计途程,勉强可以追上。心急见人,一路冲冒寒风,向前滑去。满拟到达冰河,只要发现心上人的脚印,立可追上。哪知天不作美,中途下起雪来,就有脚印,也被新雪遮盖,如何寻见?又知冰河一带,所积坚冰时常崩裂,往往正走之间,脚底冰河忽然中断,现出一个极大裂口,其深莫测,人坠其中,休说性命,连尸首也找不到。此外并有雪窖之险,下面多是满布坚冰的千寻深沟,只上面铺着浮雪,一脚踏空,掉将下去,命更难保。如走前山正路,便可不经此险。雪下这么大,路若走迷,误入险地,如何是好?越想越忧虑,痛恨卫璧无良,令妻子为他犯险,自在家中坐享现成,还不安分。心想:“天公不平,这么一个风华绝代,文武双全的佳人,竟会甘心嫁他,死而无怨,岂非天下奇冤之事?”   正在越想越恨,隐闻少女娇叱之声,由风雪中隐隐传来,时断时续,心中惊喜。断定这等奇险的风雪荒山,怎有女子呼声?必是灵筠无疑。再静心细听,除阴风怒号,雪花飞舞,浪骇涛惊而外,已不再有声息。觉着声音来路似在东北一面,当地恰是一片平野冰原,四外冰山雪岭参差矗立,为雪所迷,已看不见一点形影,数尺外便不见人,雪海茫茫,如何行法?先恐灵筠多心,意欲见人再说,不肯出声呼喊。正在愁虑,忽又听得大群猛兽怒吼之声,震撼山野,甚是沉闷喧腾,为数何止千百。猛想起灵筠孤身无故,怎会大声惊呼?只听喊了两声,底下便无声息,莫非骤遇兽群,已为所伤?这一急真非小可,哪还再计利害安危,忙朝兽吼来处飞步赶去。雪橇滑行,本极迅速,晃眼驶出好几里。顺坡而下,地势渐低,只顾朝那猛兽吼声来处追赶,顿忘远近。雪势渐小,兽吼之声越发猛烈。因听不见灵筠声息,心中正在忧急,忽又听少女呼叫,也未听清,忍不住脱口喊了一声“筠妹”!未听回答。随闻兽蹄踏地之声,宛如万马千军奔腾而来,声势惊人。雪已不下,只来路高原上面起了一种极凄厉的异啸。跟着轰隆轰隆,天摇地动,时听冰峰雪壁崩塌之声分外强烈,听去甚远。   无心查看,仍然往前飞驰。目光到处,发现下面乃是一条峡谷,冰雪不厚,但也冻坚。心想灵筠被困谷中,滑到下面,见路平坦,刚往里加急飞驰,忽听崖顶男女呼喝:   “那人要找死么?还不快逃,再迟就来不及了。”那地方两崖对峙,中现峡谷,里面地势虽然宽广,但是入口一带谷径歪斜,更有怪石迎面挡着目光。李琦一心悬念灵筠安危,听出猛兽吼声似在谷内,只顾前驰,什么也未想到。及觉少女口音在上发话,百忙中始终不曾听清是否心上人的语声,当是灵筠所发,忙即立定,向上仰望。猛瞥见一大群灰白色的独角怪兽,密压压似潮水一般齐声怒吼,由谷内转角上狂奔而来,已然离身不远。   一个个长约丈许,目射凶光,血口怒张,上下露出两列利齿,四蹄翻腾,朝前急蹿,其行如飞,来势又猛又快,已将冲到面前。身后又无退路,两崖壁立,冰雪坚滑,无可攀援。知道这类猛兽,跑起来千百成群,性均猛恶,见人一味猛扑,前仆后继,死不回头。   任多高明人物,也不敢和它们对面为敌,否则只有送死。情知性命危急,万无幸免,心方一惊,猛觉眼前一花,一蓬套索已由崖顶当头撒下。惊慌忙乱中未及逃避,上半身已被套住,往上悬起;脚已离地丈许。那大群怪兽已箭一般由脚底下蹿过去,依旧低头猛蹿,并无一只向上仰望,万蹄踏地之声震耳欲聋。知是遇救,便不再强挣,任其拉上。   到顶一看,那地方乃是离地数丈的一片平崖,上面还有数十丈的崖顶,靠壁有一个石洞。面前立着两个少年男女,相貌均颇英美。套索也经男的代为解下。道谢一问,才知男名丙纯,女名丙纨,兄妹二人隐居本山不远。当日发现大群猛兽雪犀,知道这类犀牛肉最肥鲜,但最合群,每群至少也有千百个,最多时要经一两天才得过完,迎头去打,多大本领也被冲倒,踏成肉泥。只有等其过完,将那落后的打上两只,才保无事。便寻了来,先由丙纨下去引逗,激令来追。然后由丙纯用套索吊上,乘其快过完时,由后去打。   李琦才知先前少女呼声乃丙纨所发,灵筠并未来此,白跑了许多冤枉路,几乎送命。   便向二人打听,可曾见到一个着貂裘的孤身女子经过,并问往白鬼谷道路如何走法。丙纯惊道:“兄台倒想得好。你既知白鬼谷、水晶原的地名,难道不知冷魂峪子午寒潮此时正起么?你听隔山风潮有多猛烈。这还是寒潮的尾,离此当有数百里,不过受到一点余波,已有如此厉害。你来时虽遇不上那寒潮,但来路一带气候必要大变,便是石人也要冻僵,如何再走来路?除非等下面的兽群过完,由谷中绕走,反迎上去,虽要翻越两处峰崖,但可避免寒威。此时却走不得。你说那孤身少女,照我看来,怎么也不会经过上面来路。我看还是晚一点走的好。”李琦侧耳一听,寒潮声势比先前还要猛恶得多。   俯视崖下兽群,已延长了两三里路,还未过完,上下无路,只得耐心暂停。丙氏兄妹见他满脸愁急,笑间:“那女子是你什人,如此心急?”李琦闻言脸上一红,答是朋友,偶同行猎,雪中迷路。丙氏兄妹耳语了几句,丙纯对李琦道:“我与兄台一见如故,等兽群过完,还得些时,我领你由崖上翻越过去,助你寻找如何?”李琦大为称谢。丙纨笑道:“哥哥,人家找朋友心急,索性这犀牛不要再打,我二人送他去吧。”丙纯笑道:   “送过山去再来,也是一样,好在暂时还过不完呢。”说罢,便领李琦上路。   原来洞侧有一崖夹缝,长约半里,通行过去,便是一条悬崖石栈。路虽险滑,仗着三人都有一身极好轻功,又都惯走险路,一会走完。尽头又是一片危崖,满布冰雪,壁上冰凌锋利如刀,若中途滑坠,立受重伤。李琦见丙氏兄妹已当先攀援而上,看去直似两条大壁虎,身法轻灵已极。心想:“这两人神情吐属和那武功,均非平常山民。匆匆巧遇,也未及问他们来历。”不甘示弱,忙即施展师传轻功,运用真气,飞援上去。丙氏兄妹虽看出李琦不是庸流,终想冰雪陡滑,未必能够上去;又奉师命,不许向外人炫露法力,意欲先上崖顶,再用套索缒他上去。及见他随后跟来,虽然脚穿冰鞋,前有刺钉,到底不是容易,身法更快,好生惊奇。   上面乃是一片山岭起伏的高原。李琦随着丙氏兄妹又翻越了两处峰崖,到一冰壑前面。丙纯笑道:“前面是鬼神愁和雪地狱两处奇险,越将过去,便是往来必由之路。愚兄妹只能送过鬼神愁为止。雪地狱乃大片冰原盆地,地面均是冰雪积成,有亘古不化的玄冰,雪窖冰窠到处都是,地面随时断裂,稍微失足,直落万丈。本不想使兄台犯此奇险,因见寻人心急,本领又高,当寒潮未过完以前,冰面难得中断。愚兄妹生长此山,探出冰原左面下有实地,极少断裂,但比别处较高。兄台可把我这枝钩连枪带去,顺左面雪冈前行,用以探路。冰裂以前必有一种狰狰之声传来,可加急滑过。声音如在前面,便须立定,辨明方向闪避。你走这一带虽然不会遇上,不可不防。尤其冰冈高低错落,崎岖难行,有的地方须由冰原绕过,非留意不可。”说时,李琦见丙纨两次欲言又止,也未在意。冰壑深而不宽,最窄处只有丈许。丙纯说完,人已当先飞驶过去。丙纨刚取套索飞向对崖,李琦早把雪里快重又穿上,笑说:“无须。”脚底微一用劲,跟踪飞渡。   丙纯笑道:“兄台轻功真好,足可去得。只是奇冷难耐,好在兄台穿有极好御寒之服,来路高原也是冷极,竟能忍耐,许可无碍,终以谨慎为是。”说罢上路。兄妹二人不时耳语,意似有什争执。李琦心优如焚,只顾前行,连话都顾不得说。一会便到鬼神愁。   当地本北天山最高之处,鬼神愁一带,到处都是平地,拔起的雪崖冰壁奇冷异常,只是无风。沿途愁云浓压,到此更显天低,暗雾沉沉。如非练就上乘武功和内家真气,休想通过。就这样,李琦也觉耳鸣心跳,气透不转。方想雪地狱不知如何险法,三人已由一片高可排天的冰峰下面走过。丙纯兄妹随即辞别,李琦独自上路。   那雪地狱在鬼神愁的西北,中隔一段坚冰积成的山梁,险滑不说,最厉害的是两边都是高可排大的冰壁,犬牙相错,并不连系。下面反有极深的冰壑,冰凌锋利,森列如剑,人坠下去,立有粉身碎骨之险。冰壁都在壑对岸,相隔只有十数丈,略受震撼,便要崩塌。往往走着走着,忽然一座峰崖崩倒下来,附近冰峰雪山受了震撼,相继倒塌,轰隆轰隆,震撼天地。一个倒势最猛烈时,竟能蔓延到数百里方圆,经过好些时日,方始停止。雪山地形时常变易,便由于此。有时大片未散裂的碎冰残雪倒将下来,将地面上的沟壑盖住,当时如不坠落,不久便自冻结,上面看似实地,下面却是空的。除生长本山的野兽略知趋避而外,便附近山民也不易看出下面虚实,人行其上,一脚踏空,当时陷落,无影无踪。冰梁上虽无此险,但那两边冰崖极易倒塌。李琦深知厉害,过时提气轻身,格外留意。总算日前当地冰壁刚倒坍过一次,震势停止了不几天,居然静悄悄飞驰而过。   顺着左侧冰崖刚转过去,前面便现出雪地狱的奇险。李琦来时因听丙氏兄妹警告,胸有成见,以为形势更必比来路凶险。及至到后一看,那地方乃是冰峰下面的大片盆地,约有数十里方圆。对面遥立着一座雪山,愁云惨雾笼罩其上看不见顶。右侧是一条绵亘不断的雪岭。左侧危崖下面果有一列地势隆起,高高下下,长蛇也似,向前面雪山蜿蜒而去,雾气迷茫。虽然练就目力,也只远远望见前面一点山形,看不出下面有人行走,地形也在起了剧烈的变化。急于寻找心上人踪迹,一见冰原广漠,呈现面前,知雪地狱已到。所行恰是一片斜坡,形势陡峻,上载积雪,便于滑行。便把脚上所穿雪里快重新扎紧,运用轻功,将足一蹬,径由那数十丈高的峰腰上飞一般往下滑去。耳听寒风呼呼,身在冰雪之上,似点水靖蜒一般,时起时落,其疾如箭,往下飞驶,觉着豪快异常。   本意按照丙氏兄妹所说,往那一列雪冈之上斜驶过去。眼看距离峰脚只五六丈,身微一偏,便可驶到冈前,忽听女子惊呼,甚是耳熟。同时又听得琤琤冰裂之声,齐由前面隐隐传来。前听丙纨呼叱之声,因相隔远,杂以风声鲁吼,雪中听去,分外沉闷低弱,自不真切。这时冰原上静寂如死,相隔又近,声音虽为寒气所阻,到底近在跟前,耳目能及,又是全神贯注的人,一听便听出是灵筠的呼声,心中一动。刚把身子重行折向正面,目光到处,发现相隔数十丈的雪堆冰原上面,现出一条婷婷倩影,果是灵筠孤身一人,在冰原上转折飞驰。因有好几座雪堆挡住目光,直到滑向前面,方始发现。急切中关心大过,既未看出前面有险,也没想到灵筠为何那样走法,何故惊呼,惊喜交集之下,高呼:“筠妹暂停,愚兄就到。”声才出口,脚底早运足全力,如飞往前,飞驶滑去。   这时冰原碎裂之声净净瑽瑽,响成一片繁音。李琦全神专注前面,通未想到身临危境,性命只在瞬息之间。中途瞥见灵筠匆匆略微回顾,仍旧时东时西,左右绕越,好似害怕神气。心方奇怪,似觉脚底冰面微微移动,耳听沧的一声大震,猛想起丙纯之言,心中一动。百忙中回顾身后,地面上已裂了丈许宽十来丈长的大口。只要来路滑行稍慢,稍差一瞬,便平空坠落在那无底裂缝之中。这才想起先前冰裂之声,忙往前一看,不禁大惊。原来大片冰原广漠中心一带已成龟裂之势,沿途现出好些裂缝,长短宽窄不等,最狭小的也有丈许。那冰裂声音尚在响个不住,此起彼应。就许走着走着,脚底突然中断,把人掉将下去,一落千丈。   前面灵筠已被三四条新出现的裂缝冰沟隔断,想是知道危机四伏,进退两难,不时发出一两声低微的惊呼,神情张皇,甚是狼狈。并且前面便是一条宽约两三丈的新裂冰沟,一意惦念灵筠安危,竟未留意,等到身临切近,方始发现。这时形势危险万分,李琦又是一路加紧滑驶而来,本非踏空下坠不可。总算命不该绝,轻功又深有根底,到了冰沟边沿,知道来势大猛,万停不住,所穿又是一双雪橇,无法纵起,眼看危机一发,忽然急中生智,就着冰沟边沿,用足全身之力,大喝一声,脚底猛一按劲,就此飞越过去,落到对面,又滑行出三四丈,方始停住。惊魂乍定,不敢似前疏忽。偏头回顾,那落脚之处只差二尺,便须踏空下坠。耳听冰裂之声又起,就在脚底不远。前面还隔着二三条大小冰沟,灵筠站在一片亩许大小的冰原上面,四外均是裂缝,四无连结,已成孤立。当地也非久停之所,只得把心一横,仍用前法,又飞越过两条冰沟。只听一片轰隆之声,宛如地震。回顾来路,冰原中心已纷纷碎裂,有的竟是整片地面往下崩坍,互相击撞倾倒,震声如潮,猛烈异常。就这不多一会,形势大变,直似大片暗沉沉的地狱,下面森立着无数大小冰峰,遍地都是宽窄不一的裂缝巨孔,暗洞沉冥,黑影中时见冰光微微闪映。因是千万年凝积不消的坚冰,已成了玄色。那冰峰击撞之声宛如雷轰,隆隆巨震,带着一种极细碎的繁音,正由身后传来。   对岸灵筠已吓得快要昏晕,行动不得。这未一条冰沟相隔又宽,难于飞渡。正在惶急无计,猛想起对岸灵筠立处,相隔左侧雪冈实地不远,这等猛烈震势,雪冈独未变动,可知无害。为防万一,忙喊:“筠妹,你身后雪坡上面乃是实地。愚兄如飞不过去,失足下坠,你可鼓起勇气,把身后雪沟越过,便可出险。我为大家当先探路而来,无心巧遇,不是为你。我国亡之痛,时亘心头,十年薪胆,无计匡复,四海飘零,本少生趣。   此沟大宽,仍须一试,倘有不测,乃是定数,与你无干,不须管我,请各上路便了。”   话刚说完,还未起身前纵,忽听惊天动地,轰的一声大震,脚底冰面突然中分为三。左侧亩许大一片,上丰下锐,底部大虚,吃不住劲,已然整片倒坍,直朝对崖倒去。右角却裂成一条直缝。中间这一片成了一个尖角,往后倒退。李琦正立在尖角前端,准备说完前言,便冒奇险,往对崖飞越,幸未起身,否则命必难保。就这样,左右裂口也只差三二尺不等,立处稍偏,或左或右,均无生理。这一惊真非小可,目眩心惊。震悸之中,仍未忘了灵筠安危,再定睛往前一看,不禁惊喜交集。   原来对崖因那崩倒的百丈冰壁一撞,也碎裂成了好几片,相隔更远,固是无法飞渡。   灵筠立处却万分凑巧,冰面虽只丈许大小,但由裂缝中看去,冰色深黑,无异玄晶,不特坚实非常,并因这一撞,地形又变,竟与身后冰沟裂缝相连,只差三二尺远近,便可越过,走向实地之上。只是人已震晕倒地,口中急呼七哥,一面挣扎起立,并未受伤,词色诚切,似颇关心。心中喜极,适才所受惊险,已全忘向九霄云外。忙问:“筠妹可受惊么?快些照我所说,速离险地。”灵筠回问:“你呢?”李琦笑答:“无妨。只要筠妹脱险,我已看出这里形势,必有解救。不必管我。”   灵筠原是一半情痴,一半受迫,为了卫璧,孤身背人,犯此奇险。哪知和李琦一样,途遇风雪,把路走迷。只是二人来路一左一右,没有遇上。误走雪地狱,刚到不久,便遇冰原断裂之险。危急之中,正在自悲身世,想起伤心,因值冰面骤裂,无意惊呼,却听有人高呼筠妹。回顾李琦由侧追来,滑行如飞。知他发现自己冒险盗宝,赶来援助。   对方痴情苦绪,固是少见,但是使君无妇,罗敷有夫,无法接受他的情爱,本想不去理他。后见李琦忘命急驶,滑行如飞,明见遍地龟裂,碎声四起,竟似不闻不见,口中连呼筠妹不已,一心想救自己出险,死生已置度外。来路雪峰本来无险,全力救人心切,丝毫未计本身安危利害。脚底又是大小冰沟裂缝纵横交错,人由上面滑过,看去也觉眼晕。不禁感动,想要回应,话到口边,又复忍往。随见冰原突然中裂,刚失惊喊得一个“哎”字,人已腾身而过。正代暗幸,李琦已驰到对面停住,因隔太远,无法飞渡。心想:“明明是为我而来,到了生死关头,偏说不期而遇,以免自己见他伤亡,于心不安。   用情到了极处,关心也到了极度,而又超然纯洁,不受人怜,仿佛片面痴爱。尽管一意维护,不特未存他念,心地光明,并还不使对方知道。患难之中,怎不感动?”刚忍不住问了一句,所立冰原断崖突又三分,耳听轰隆大震,碎冰残雪上下飞舞,裂缝之中,裂口正当李琦身侧,以为这次命必不保。惊悸过度,不忍再看,这面冰崖也已断裂,秀目一闭,就此受震晕倒。耳听李琦在喊筠妹,忙起一看,见他独立冰崖尖端,连脚步都未移动,神态自若,英姿飒爽,望若天神。心情一乱,由不得叹了口气,凄然答道:   “七哥,明人不落言诠,我也无法出口。只是七哥不离险境,妹子心何以安,我来时带有丝绳飞抓,我丢过去,请七哥一同出险,到了实地,分路如何?”   李琦听她前半段的话隐蕴深情,不禁喜慰,心想:“我虽爱你,实无他念,到底你也受了感动,知我光明。以后也许常得相见,不致避我如仇。于愿已足。”方在暗幸此行不虚,及听未一句到了实地分手的话,当时心中一凉。略一定神,慨然笑道:“愚兄每以奇男子自负,不受人怜。我本探路而来,无心相遇,在筠妹历此艰危,未得尽心,已自惭愧,如何反而受助?此时看似相隔更远,实则愚兄深知地理,震势已止,决可无碍,筠妹只管先行。否则前面不远,便是穿云顶下藏珍之地,愚兄如先赶到,这类各凭福缘的事,捷足先登,我又得有高人指点,就当仁不让了。”灵筠见他词态慷慨,甚是强毅,若有所恃,心想:“此人乃九侠之首,久闻他得异人传授,武功高强。否则此时我已快踏实地,谁不借命,何须如此?所说也许是真。”再一想到穿云顶地底藏珍,关系丈夫甚大。同时脚底又觉微微震动,心中一慌,把心一狠,又叹了口气,说道:“七哥保重,请即设法出险。恕小妹取宝心切,除七哥外,要避别人,必须先往,不能奉陪了。”说罢转身,双足一纵,便越过裂缝,往雪冈实地上驶去。   李琦见她娉婷倩影,翩若惊鸿,孤身一人,飞驶上下于侧面肢陀之间,身法灵妙,好看已极。前半还回望了两次,未次似要回身,停得一停,忽然加急前驶,更不回顾。   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猛想起:“灵筠对前面这条路并不知道,方才怎会忘了告知?倘又把路走迷,把无心涉险,在来路上错过的水晶原、白鬼崖两处奇险又误走了回去,如何是好?”深悔方才防她多心,未借套索飞抓,随她上路,表面和她分手,暗中保护。   心一着急,正要赶去。四下一看,才知先前只顾出神,自己尚未脱离险境,如何助人?   叹息了一声,再细查看,且喜震势已止,只是奇冷难耐。暗忖:。。起身已大半日,不知众兄弟姊妹是否追来?”再一想到兰珠对于自己的深情,分明有委身之意。万一自己葬身在冰山雪冈之中,命该如此,不去说他,二女定必为此失和。越想越心急,但又打不出出困主意。偶一眼瞥见方才崩倒的那片冰崖,因是向前倾倒,恰有一段长冰斜挂对岸之上。只是上下相差约十余丈,就过去也无法上援。同时又瞥见下面已被碎冰填满,暗笑自己真个傻子,就由这碎冰上面走过,也能走上实地,只管在此呆望作甚?   心念一动,立时端详形势,先往那条断冰之上纵去。落地时,微闻地底铿锵之声,以为碎冰下坠,忙着出险去追灵筠,也未在意。那一段冰条斜倚对崖,上下相隔有十来丈,必须纵到冰上,沿冰上行,再由顶部纵向对崖,越沟而过,方能出险。那冰又滑又陡,本来纵不上去,幸是对面崖壁被碎冰打裂出不少大小洞穴,可容手足攀附。但那坚冰结成的崖壁滑如明晶,穴旁冰凌锋利如刀,冰条斜搭其上,似断未断,现出好些裂痕。   人纵上去,一不小心,受震中断,仍不免陷入冰壑,碎骨粉身,就由冰上滑坠,也难逃命。总算轻功已到绝顶,提气下纵,轻轻落在冰上,冰并不会断裂,心中暗喜。脚上雪橇已在事前脱下,将冰靴前面的钢钩扳好,手持钩连枪,一路勾搭,往上走去。追人心急,处境奇险,毫不在意。等将那斜搭对崖,长约二十来丈,又滑又陡的冰面,仗着手中长枪与特制冰靴之助,眼看走到尽头冰壁之下,觑准头上新撞碎的冰穴纵身一跃,用枪上钢钩搭牢。待要援枪而上,脚踏穴口再往上援,不料那条断冰先前崩裂时受震太甚,已中裂成了两三段,只稍微连着一点。如非武功精纯,吃方才一纵,早就分裂,连人一起下坠,必被那数十万斤重的几段坚冰压成肉饼。本就要倒,又经这一纵,起势又猛了些,只听咔喳连声,跟着轰隆大震,一直响到壑底。总算命不该绝,枪尖恰将冰穴钩住,悬身千百丈冰崖绝壁之上。低头往下一看,不禁吓了一跳。   原来脚底数十丈长的冰条已然断裂,坠入壑底,下面全空。才知先前所见填满之处,下面竟是空的。想是初崩倒时,另有冰条浮搭两崖之间,将碎冰残雪托住,看似实地,冰壑已被填满,实则下面仍是空的,吃那数十万斤重的断冰往下一压,一齐打落。黑黝黝的隐闪冰光,也看不出下有多深。这时下面是幽暗沉冥,其深莫测。头上离顶约有十余丈,隐闻壑底铿铿锵锵之声时起时止,料是冰裂以前警兆,惟恐侧面冰壑再要断裂,命必难保。略一定神,先用脚尖踏住下面孔穴,再看准形势,仍用枪尖钩住上面的孔穴倒援上去。眼看离顶只三四丈,再倒换几次枪钩,便可到顶,谁知左近子午寒潮刚刚归穴潮过,天时受了反应,已变奇冷。李琦手足并用,冻得乱抖,全身均仗那条钩连枪支持。上时脚踏下面冰穴,左手紧攀尽头处冰孔,右手再用枪钩去找上面孔穴,往上援去。   有的地面壁势前倾,更是一发千钧,奇险非常。好容易壁势内凹,成了陡坡,不似先前危险得出奇,稍微省力。天气又骤加了十倍寒冷,冻得李琦通体冰凉,上下牙齿捉对儿厮打,震撼有声,手脚冻成麻木,简直无从用力,又无法换气。空气稀薄,加上奇寒,如何能当。略停一停,忽见冰上血痕点滴,鼻孔刺痛,才知鼻已出血。一会头痛心跳,渐觉神倦欲眠。知道此是冻死以前先兆,无力再上,只得附身在那微斜的冰壁上面,不住喘息。一面想把真气提起,流转全身,去与酷寒凶威相抗。无如力尽精疲,一息奄奄,如非先前把握甚紧,攀附牢固,人与冰又冻成一片,将其吸住,早已坠落。   不知经了多少时候,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冷痛昏迷中,方想:“我命休矣!与其在此活受罪,早晚冻死,不如坠壑而亡,还省痛苦。”同时想起灵筠与兰珠一冷一热的情景,忍不住喊了一声:“兰妹,我真负你。”一时悲愤,想将双手一松,坠壑自杀。   谁知手脚均与坚冰冻结一起,休说无法解脱,也松不开。不由心中愤极,用力一挣,力气未使上,不曾挣脱。连急带气,口张处吃寒气一逼,耳旁似闻冰裂大震之声,未容寻思听清,人已晕死过去。   又隔了些时,觉着身浸寒泉之中,前事已早忘却。当时冷醒过来一看,当地乃是一间石室,壁上点着一盏油灯,火头高约尺许,照得全室通明。身卧丈许方圆水池之内,只头在外,衣服也未脱去,水面上还浮着几片薄冰。看形势,似是一间浴室。旁有石榻,上放整洁衣裤和内衣鞋袜。待要离水起身查看,忽想起追赶灵筠,身陷冰壁之上,备受苦难,冻僵情景。陷身之处冰天雪地,又是亘古无人敢走的万丈冰原,有名的雪地狱奇险,加上四外暗雾沉冥,地势隐僻。除雪衣老人师徒亲来救援,余人绝不能由那无底冰壑之上飞渡,再说也不会被人发现,怎会死里逃生,脱险出来?   方在惊疑,待要寻人询问,忽听门外有人笑呼;“李兄,醒来了么?”听去耳熟。   随即有一少年走进,正是丙纯。忙由水中爬起,谢其救命之恩。丙纯笑道:“先前李兄孤悬千丈冰壁之上,如非身着灵雀案所制紧身衣,早已无救。就这样,骨髓已被冻凝,休说近火必死,便有救法,先前所受苦痛也非人所能堪。本来舍妹因恐李兄涉险,意欲随往相助。先是愚兄妹因奉师命,要取百零八只雪犀独角制配灵药,为救人之用。费了不少事,将犀群由远处诱来伏地。此犀性情猛烈,为数又多,必须在急怒狂窜之时,将犀角生砍下来,才能有用。共只兄妹、人,虽仗家师法力防身,到底不是容易。惟恐延误,家师法令又严,只得在百忙中抽空送了李兄一半路程。心想雪地狱的秘径一向不告外人,已然指点,当可无事,不知怎会遇此奇险?本来当不致此,事也真巧,许是李兄该有这场危难。愚兄妹事完以后,本要赶来,还没想到李兄有险。因见李兄在此亘古无人的天山绝顶,冰原雪海之上,冒着风雪奇寒,忘命奔驰,所追又是一个女友,情急关心之状现于词色,觉着这等深情男子从来少有。既想看那女于是个何等人物,值得如此颠倒,又疑心二位此来,与穿云顶下藏珍有关。一时好奇,忙着寻来。   “不料发现一个孤身少女在隔山水晶原上飞驰,当是李兄所寻的人,恐其途中相左,以为李兄照我所说走法必可无碍,双方又似同往穿云顶那一面去,忙同赶往。刚一见面,又来了两个女子,一个年纪稍长。见面一谈,舍妹因见三人都是情急万分,先不知哪一位是李兄所寻的人,匆匆未便询问,同往穿云顶驶去。到后一看,并无人影,只雪中留有几个女子脚印。舍妹忽想起:今日寒潮分外猛烈,莫要行至尽头一带,冰原突然碎裂,出事遇险。虽然时候不对,李兄应在寒潮归穴以前驰过,不会停在当地。但除此外别无险处,白鬼崖、水晶原又没一点迹象。好在雪地狱冰原就在家师所居后洞的上面,因和三位姊妹一见如故,十分投缘,仗着家师怜爱,令我赶往雪地狱查看,自引来客人洞,欲待家师入定醒来,再行禀告,看看有无福缘助其成功。不料后面又来了六人,分成两起。先一起途遇群贼来取藏珍,双方争斗起来,人少贼多,眼看不敌,幸后三人赶到,打成平手。我们由高原上望见赶去,一贼后来,竟擅邪法飞剑,又将不敌。空中忽飞来一只大鸟,将那贼飞剑抓去。妖人也被贵友乘隙打一金丸,打了一个脑浆迸裂。大家会合,才知后六人也为寻找李兄而来。愚兄妹问知详情。后因家师素不喜外人入洞,不敢一齐迎入,仍照前定,由舍妹引先来三女人洞,请他六位在穿云顶上支起帐篷等候。舍妹听说李兄所追女子不在来人之内,恐有别情,也未说雪地狱奇险酷寒可虑,只说李兄来此探路,未提李兄重人而不重宝之事。   “小弟等她四人由前洞下去,立即赶来,遍寻无踪。今日冰原震势猛烈,早已觉出。   一见遍地冰壑裂缝比上年还要厉害,至少须经数月才能回复旧状。仍以为李兄起身较早,时已半夜,不会遇险。后来发现一处冰崖断裂,隐有人伏的影迹和李兄所穿的一只雪橇,料定凶多吉少,但又不见尸首。那冰崖齐顶中断,斜裂到底,正当后洞门外不远,下是空地,如由上滑坠,怎么还能寻不到尸首遗物?正在搜寻踪迹,闻得洞中鼓琴之声,知家师已醒。方想入洞请示,舍妹由内赶出,说家师神游回来,见李兄身附千寻冰壁之上,用仙法将李兄救往洞内。那片冰崖乃家师仙法分裂,移开一片,故此整齐如削。本想行法救治,因算出许多因果,李兄现已转祸为福,日内便有奇遇,家师又正接待一位老友,便将李兄交与舍妹,赐了一粒灵丹,塞入口内,以防醒后奇痛。先把李兄浸入寒泉以内,等身上浮冰化去,血髓渐溶,再移入这水池以内。此是小弟浴室,下有温泉暖流。恐受内伤,舍妹又放了些冰块在内。   “同来三位姊妹见李兄冻僵惨状,全都痛哭失声。内中任兰珠更是伤心,几次抱头痛哭。均被舍妹止住,说此时通身冻僵,一碰就碎,稍微用力,便要皮裂骨断。见她伤心太过,强行劝往别室之内,静等回醒,至今还在悲哭。对于李兄来意,似全知道,与金、张二姊妹不时互相低声哭诉。被舍妹听去,大为不平,本要往寻此女理论,被兰珠强行拦阻,并向其求告,说李兄乃奇男子,心地光明,虽然痴爱,毫无他意,千万不可说破。金、张二姊妹也是同样说法。舍妹方始罢手。小弟当李兄至少要在天明后回醒。   因她三人都不放心,意似李兄醒来无人在侧,恐有伤痛。兰珠更说李兄所得灵丹,必已赠人,否则不会冻僵。这等寒天,身浸水内,如何忍受?恨不能以身替代,眼都哭肿,要来看望。愚兄妹见她可怜,才由舍妹陪劝。小弟假说另有灵药,可使早醒,一会冰溶,便改温泉,决不至于冻病。谁知李兄得天独厚,居然醒转,共只个把时辰,人便回生,可见根骨有异常人。李兄衣履,除灵雀窠紧身外,全部湿透。此洞温暖,池中冰化,水便温热,正好沐浴,把小弟衣服换上,少时往见家师,必有指点。那穿云顶藏珍,我们早已发现,因家师说物各有主,不应为小弟等所有,不令往取。并说取宝之人日内就来,应在李兄身上,亦未可知。此是古仙人埋藏奇珍,法宝之外,并有灵丹,李兄真不可大意哩。”   李琦闻言,自是喜谢。虽想起兰珠和诸良友深情厚义,因灵筠尚无下落,仍甚悬念,但不好问,又不便当着众人往寻。心想:“段、王诸侠均在上面,段大哥知我为人心意,日前曾向其吐露口风。灵筠踪迹必在藏珍之所,宝物本非私有,人尽可取,不能怪她。   便六阳丹也是自己心甘情愿所赠。她一个弱女子,处境可怜。万六哥和八弟或因自己为她犯险,心中不快,段、王二兄必能爱屋及乌,加以援助。事已至此,只得罢了。”   等丙纯退出,匆匆沐浴更衣,待要走出。刚喊:“丙兄,请为领路。”三女已一“同赶进。兰珠眼含痛泪,当先赶上,喊得一声“七哥”,底下声音便被哽住,说不出来。看神气,似想迎面扑来,到了李琦身前,玉臂微抬,忽又倒退停住,两行清泪已似断线珍珠流了下来。丙纨随在后面,见状先退。金、张二女侠也是面有泪痕,惊喜交集,同喊七哥、七弟,正待开口,瞥见兰珠深情流露,不能自禁。李琦面带感愧之容,互相对面呆立,一言不发。金国士心中一动,便打一手势,朝兰珠背后指了一指,口喊:   “丙姊姊,我还有话请教呢。”随手一拉张婉。张婉会意,也同退出。   李琦知道铁堡中少年未婚男女用情率真,不作寻常儿女羞涩之态。义见国士借故拉了张婉退出,知道一班弟兄姊妹,均愿自己与兰珠结为连理。又见兰珠深情痴心,劫后重逢,相对惊喜,眉宇间隐含幽怨,楚楚可怜之状,想起前情,由不得大为感动,心生怜爱。身子往前一凑,双手抬起,慨然说道:“兰妹,我真对不住你。”语声才住,兰珠也由不得走近前来,双方一凑,李琦情不自禁伸手一抱,兰珠立即扑到怀中,互相对抱一起。李琦见她埋首怀中,秀发如云,头上湿润润的,隐闻发香,前面额发撩向口鼻间痒痒的,知是雪中奔驰所冒寒气刚刚融化。人本美艳,再加关心过切,相爱太深,惊喜交集,已失常态,贴在怀中,不住抽噎饮位,玉肩微动,哽咽不已。仿佛无限酸辛,柔肠欲断,话又羞于出口。由不得越看越怜爱,越觉对她不起。一手抱紧,一手抚弄她的秀发,微笑说道:“愚兄因知本堡风俗,近又悟出兰妹对我深情厚爱,才敢无礼。自知罪重,愧对万分。归途尚有心事,如蒙原谅,后此永为兰妹没齿不二之臣如何?”   兰珠本来将头抬起,拭于泪痕,睁着一双红晕欲泪的星眸,倚在怀中,仰望李琦说话。闻言,叹息了一声,凄然答道:“非我自轻,以前家父为我婚姻时刻在念,堡中少年向我求婚的不知多少,从未用正眼看他们一下,只有厌恶,我也从无嫁人之想。不知怎的,会对你一见倾倒,解脱不开。明知七哥心不在我,总想你不是那样人。又查出你虽然爱极了她,用情悉归于正。对你越发敬爱,知道早晚你必为我感动。既拼以身相许,至死不二,便由你去。又知你情刚固执,表面不加闻问,心实悲苦。我和金、张二位姊姊,早疑你那粒六阳丹转赠了她,也只恐你自误良机。万没料到你会轻身犯险,发现她孤身上路,立时追来,差一点性命丢掉。倘有不测,我固生趣毫无,而老父年高,不容我死,日在苦痛之中,不去说他。你那一班兄弟姊妹、手下部属,俱都从你患难多年。   就说前朝历数已终,光复无计,到底山中自有正朔,不曾屈膝虏廷,为它臣民。留此一成一旅,便本身不能如愿,使后世子孙缅怀先烈遗志,仍可待机而动,还我大好山河,不也是好的么?还有筠姊幼遭孤露,所适非人,虽抱从一而终之志,内心实是痛苦,处境也实艰难。人又心高志大,见丈夫不想上进,欲以己力助其成功。于是不计艰危,凡与姓卫的有益之事,便百计图谋,以促其成,任何艰难危险,皆非所计。来时我听人报,他与堡中一个好人勾结,并还爱上另一女子。虽因堡中风俗乃一夫一妻,对方未必便为所动,但他献媚甚勤,就许日久情生,惹出事来。对于筠姊负心薄幸,尚在其次,此举最犯众恶,一旦发现,身败名裂,筠姊也必受他连累,本来处境艰危,用心尤苦。穿云顶藏珍,虽然谁都可以来取,但我爹爹因得雪衣老人仙示,知道宝物应为你有,你又是本堡未来福星。尽管来日不多,因你文武双全,早有盛名,所带众弟兄部属又个个英雄,正与昔年卦象相合。爹爹又一再召集堡中人士父老,告以机密,都知你关系将来安危甚大,上下属望极殷。爹爹并因你是人中龙凤,不受拘束,除开随来健儿分工执事而外,对你弟兄姊妹九人,与朱武兄夫妻一样,待以国宾之礼。爹爹年老无子,日前谈起,说堡中人。民虽然均通文武,将来继承大位尚均不能,颇有让位之意。因想等到大难过后,众心归附,再和你从长计较,看得你如此重法。假使你为筠妹有什不测,她一个孤女,教她如何立足?便为她想,你也不应如此。”   李琦人本深情,见兰珠倚在怀中,面向自己,剖陈利害,所说又极有理;再想到对方平日相待那样情深,直把整个心神全注在自己身上;一听自己私出涉险,立时连夜赶来,料知彼时柔肠寸断,芳心如割;现又见她温言劝勉,词意恳切,玉貌嫣然,吐气如兰,由不得情根怒茁,又怜又爱。越觉愧对,当时无言可答。便把双手搂住兰珠,微微紧了一紧,低头朝秀发上亲了一下,低声说:“兰妹,我错了,请你宽恕吧。”兰珠知他内愧,仰头笑道:“七哥,我不怪你,此是各人缘份,不过你太痴了一点。我知金、张二位姊姊和主人故意避开,是因本堡风俗,未婚男女原可自由交往,你……”说到“你”字,便即住口,忽然颊晕红潮,把头一低。少女娇羞,越易动人,李琦见了,不禁心神一荡,偎着兰珠的头,悄声问道:“你说我怎么样?”兰珠把脸微闪,低答:   “我从来不曾这样过,因见七哥转危为安,喜极忘形,什么话都说了出来,你还逼我,多不好意思呢。”李琦见她娇好天然,少女风情无形流露,爱极之下,情不自禁,低声说道:“堡中风俗,我已尽知,明日便向老伯求婚如何?”兰珠低头埋在李琦怀内,微点了一下。李琦忽想起堡中男女相爱,须在交往一年以内,恐嫌草率,细声探询,是否冒昧?兰珠低头回答:“堡中风俗虽然如此,我也并非急于嫁人,只痴心太甚,恐你只是一时感动,并非真心相爱。又想此身已然属你,誓不他适,欲禀明老父,先正名分。   你是个忠诚君子,便心中有人,也不至于薄幸中变,就顾不得害羞了。”   李琦方觉她痴情厚爱,楚楚可怜,灵筠倩影重又泛上心头。想起意中人老早便离开雪地狱,众人都不曾见到,既恐闪失,又恐婚后兰珠不容自己再用那片面深情,对方处境偏又如此可怜。心正愁急,忽听兰珠接口说道:“人之相知,贵相知心。我早看出你对筠姊一往情深,后来发现她乃有夫之妇,人又端正,由此表面和她冷淡,暗中却比以前还要关注。其实筠姊天人,我见犹怜,何况于你。以后只管对她好,我并不难受。不过发情止礼,应有分寸,像今日之事,万来不得。只要以自身事业为重,你对她多好,也无话说。我许你先订名分,便因你这人忠义诚厚,不肯负人,一经订婚,便会为我设想,免却许多顾虑。我实以你为重,只要对得起我,便由你去,当我真个忙着嫁人么?”   李琦听她这等诚恳体贴,大为感动,略微沉吟,慨然答道:“兰妹,我不说假话,此时对你虽然甘心永为臣仆,决不会做那负心薄幸之事,但对筠妹一见倾心,直到如今始终忘她不下。又更怜她处境,本意只在暗中扶持,不使知闻。蒙你大量,知我除一意爱护外,此生别无他念,实是感谢万分。我遇险之时,她卖走远,并非见死不救;况又背人行事,知道你和众弟兄姊妹必要寻来,未免心慌,不能怪她。你们来时不曾遇见,时当深夜,不知安危何如?她~孤身女子,冰雪荒山,经此奇险,委实放心不下。我并不去寻她,只求兰妹上去告知段大哥,转请众弟兄分头寻查她的踪迹,遇时相助,便感谢不尽了。”兰珠接口道:“适闻主人说,老仙师今夜有事,我们要到明日才得进见。我相信你,索性约了金、张二姊,并请诸人相助,同去无妨,也使筠姊知道你的苦心。”李琦闻言,心虽喜慰,终党内愧,本心也不愿灵筠知道。   正迟疑间,忽听脚步之声,忙把手松开。金、张二女已同丙氏兄妹走来,未容叙谈,丙纯已先说道:“方才我往上面查看,见崖上雾气甚浓,宝光也比往日强烈。段、王诸兄见雾中宝光时隐时现,并在游动,本在分途下手堵掘,因闻李兄脱离危境,意欲~见。   我因家师适才传命,令来人取得藏珍,再来相见,事应三日之内。我听口气,中间似还有什缘故。李兄此时当已复原,何妨一同上去呢?”李琦要问灵筠踪迹,不便出口,兰珠已代询问。丙纨在旁插口道:“这位姊姊怎不近人情?李兄来时惶急关心之状,我是眼见,后来为了救她,陷身冰崖,她竟置之不理。固然罗敷有夫,难受使君明珠之赠,但彼此关心,全在情义,何必夫妇?假使心地光明,更应行所无事,问心无他,有何顾忌?我听张姊姊说她事前还将李兄所用御寒的六阳丸要去,到了危急之时,舍下而去,倘有不测,休说无以对人,也无以对兰珠姊姊和一班好友。心肠这么狠,我真不解。”   兰珠见李琦面有不快之容,忙代分辩说:“灵筠走时,并不曾见七哥陷入危境。我知她有好些难言之隐,不能怪她。”丙纨冷笑道:“姊姊真个忠厚。方才我见家师,为诸位求见时,家师正和今日来访的一位道友行法查看。李兄来去因果,经过情形,全都现在少清神光之上。见她明知李兄危机,开头并还有些感动,曾用飞抓套索,想援李兄过去,因为一句无心之言,李兄负气,不肯受援。如换旁人,见对方为她飞越冰原裂壑之上,连经奇险,危机系于一发,自己出险,对方尚在危境,怎么也应看清形势,好言劝说,一同上路,才近人情。她见李兄负气,却立即驰去。最可气的是,行到中途,遥望李兄独立冰原断崖之上,已然动念,想回解救,只因志在取那藏珍,便不顾人,狠心而去。   这等人,自作自受,管她作什?”   说时,众人已同起身,绕出前洞,行经白鬼谷旁,隐藏在危崖下面的一条秘径上面,离顶约有百余丈,并有中断之处,必须飞身越过。近顶一带更无途径,须从崖凹冰缝中往上穿出,形势奇险。李琦与兰珠并肩而行,走在众人身后,听出灵筠以后踪迹,曾经仙法查知,想要探询,不便启齿。猛觉温香袭鼻,兰珠一只纤手已按向口边,塞进一粒丸药。低声笑道:“崖上奇冷,我与你偷带来一粒六阳丸,还忘了给你吃呢。”李琦始终关心灵筠,把药咽下,朝兰珠称谢之后,手指丙纨,欲言又止。兰珠知他心意,抢上前去道:“丙姊姊,可见我筠姊下落么?”丙纨冷笑道:“怎的不见?可告李兄,明夜便与相遇,我懒得说。反正无害,各行其事吧。”李琦不便托兰珠再问。   一会,便由冰窟中走上,还未出口,便觉一股寒气扑上身来,比洞中温暖固差天地,比来路冰壑也冷得多。众人忙把皮套戴上。走出一看,只见一片茫茫,雾气甚浓,也分不出天色早晚。时正深夜,因有冰雪回光,又不像是黑天光景,任众人那么强的目力,五步以外,便不易见人物影子。一问丙氏兄妹,才知当地天色不分朝暮,常是如此,一年中极少清明景象。穿云顶藏珍所在,相隔尚四五里,由一片极危险的冰崖上走过去,才能到达。地面倒也平坦,坚冰积成,断岸千尺,左倚危峰,右临绝壑。因与冷魂峪谷口遥遥相对,日受子午寒潮侵袭,崖畔寒冰多断裂,犬牙相错,冰凌森列,宛如剑树刀山。又最陡滑前倾,终年浓雾弥漫。必须绕峰而行,否则雾中迷路,误走崖畔,地形宽窄不一,脚稍踏空,直落千丈,固无幸免,便误走在冰林之内,也有碎骨裂肤之险。冰利如刀,所穿衣服一被刺破见肉,吃寒气侵入,当时受冻,中了寒毒,也休想活命。幸而来时遇见丙氏兄妹,将段、王诸侠引往安全之处,又代众人引路,才保无事。   李琦见当地形势如此奇险,又是往穿云顶必由之路,更代灵筠忧疑。无如雾气太浓,即使人在此也望不见。只得借着和金、张二女说笑,把声放高,再由话里示意,欲令灵筠闻声来寻。张婉本想取笑,只因他愁急之状,兰珠又连摇手示意,只得罢了。   一会,才到穿云顶下,老远便见浓雾之中火光闪动。张婉笑说:“莫非那点红光就是宝光么?”丙纯笑答:“那是段、王诸兄帐幕中的灯火。藏珍之处尚在东面,乃大片平阳。诸位快看。”众人闻声回顾,果见前面浓雾影里,涌起五六道宝光。内有三道长只数尺,作品字形向上升起,一白二红,色彩分外鲜明,缓缓移动。另外一道,形如两个尺许大小的连环,光作银色。又有一道形似宝塔,高约三尺。还有五点金星,正在雾中互相激斗,追逐不已,闪动最急,余者都在雾影中缓缓移动,隐现无常。耳听段、王诸侠互相呼应,呐喊之声远远传来,似未得手。   李琦口呼大哥、二哥,当先往前便跑。丙氏兄妹方喊:“李兄且慢,这样无用。”   兰珠紧随身后,恐又涉险,刚将李琦拉住,段、王诸侠已纷纷应声赶来,会合在一起。   李琦问可得手,王藩气道:“再休提起。我们到此不久,便发现宝光,追逐至今,费了不少心力,老是捉摸不到。此时饥疲交加,正要回转,少时再说,七弟便寻来了。且到帐中进点饮食,少歇片时,向丙兄请教之后,再打主意吧。”丙纯也说:“李兄忙着赶来,先已饿了一日。山居苦无佳味,闻诸兄带有美酒佳肴甚多,我也不作客套,同往帐中,用完饮食,把当地情形略微一谈,再下手吧。”   众人边说边行,已到九侠帐篷之内。那帐幕乃铁堡特制,内生煤火行灶,甚是温暖。   本来两三人合住一个,可分可合,共是三座帐篷连在一起,内里相通,形如菱角。众人到了里边,关好双层皮幕,席地面坐。金、张二女见火上煮有热水酒食,忙去取来,一同饮用,边吃边说。丙纨笑道:“穿云顶宝气,上月便已发现,因家师说此是有主之物,不许妄取,延迟至今。只在十日前来了两人,欲往掘取,眼看他们将那连环形的宝光得到手内,不知怎的,忽然受伤逃走。这二人来去均用遁光,并由冷魂峪那面凌空飞来,一到便直落宝光丛中,分明是道术之士,只没分清邪正。如非受伤以后逃来左近停了一停,几连人影都看不出。那宝光还无今日强盛。我问家师来人是谁,家师说他们自找没趣,未说来历,近日宝光越来越强,定该出世无疑。适问家师,那日两人均会飞剑法术,尚且受伤回去,九侠只有一身武功,如何能够得手?家师微笑不答。只同座那位老前辈笑说:‘神物自有遇合,非可勉强、你既为友热肠,可告他们,在此三日之内,各凭福缘,随时往取。时机一至,不特得心应手,并还另有仙缘遇合。如若一齐下手,反倒艰难。同时必须认定一件:莫嫌心贪,只管当仁不让,捷足先登,自可成功。’再说,便被家师止住。我想家师现正有事,愚兄妹代守帐篷,诸位随时分头下手便了。”九侠并想请问仙人来历。丙纯笑道:“家师隐居多年,不愿人知,未曾奉命以前,恕难奉告。”   李琦暗向段泉打手势道:“大哥可见筠妹踪迹么?”王藩插口答说:“来时虽听雾影中有女子呼声,方才又发现一条撕裂下来的貂裘,不知可是筠妹所穿?”李琦忙要过一看,大惊道:“这貂裘正我所赠,莫非她在雾中遇险不成?”忍不住起身,慨然说道:   “我与诸位弟兄姊妹曾共患难多年,当能知我心迹。我对筠妹虽觉她彩风随鸦,有些不平,只有爱护之心,并无丝毫妄念。只怜她身世处境,引起同情,自问于心无愧,故而不拘形迹。日前因她和卫壁已是夫妇,能助卫壁,即是助她,我又练过内家气功,不畏寒冷,才将御寒衣和灵药转送与她,不料她会孤身犯此奇险。得信以后,觉着爱之实以害之,万一闪失,于心不安,故连夜追来。虽然为她陷身冰原,如非丙兄相救,几遭惨死,但她是有夫之妇,对我避嫌,理所当然。我们只应格外敬重,不应因我咎由自取,迁怒于她。何况适才我与兰妹已有婚姻之约,回去便向堡主求婚,按照堡规,必蒙应允。   堡中风俗,多是一夫一妇,从此更无嫌疑可避。她以一弱女子,为了丈夫,不借躬冒危难,往来冰天雪地之中,出死人生,连经奇险,其志可嘉,其行可敬。方才二哥闻得女子雾中呼声,除她之外,还有何人?事由我赠药而起,如何能置身事外?望乞诸位兄弟姊妹怜念她的境遇,同往雾中,合力搜寻。并请丙兄指示雾中地理形势,除冰雪浓雾之外,有无他险,以便将她救出,感谢不尽。”   丙纨闻言,方要插口,吃丙纯止住,接口笑道:“藏珍之所,以前是一座平原。近两月来,才起这样大雾。宝光剑炁,也随雾起出现,先并无什奇处。我和舍妹清早来此同练飞剑,因家师见愚兄妹禀赋不佳,前十年专练扎根基的功夫,新近才传击刺之术。   初学不久,剑的本质又非上品,练了一阵,正练出手收发之际,相隔也只四五十步。舍妹之处偏近峰侧,先听雾中人语,意似讥笑。舍妹年幼天真,不合还了几句口,喝问是谁,既有本领,何不出见。雾中人始而未答。隔了一会,我和舍妹练罢早课,正在谈说:   蒙恩师由患难中救来,在此炼了一十二年,进境迟缓。此时冷魂峪子午寒潮将要发动,便觉冷得难支,几时能够当那奇冷,不畏寒潮侵袭,功夫就差不多了。忽听雾中人又在讥笑,说我兄妹浊骨凡胎,照我订挝样,炼到下一世,也禁那寒潮不住,除非向他谢罪,离开现在师父,拜在他的门下,或者还有商量。愚兄妹从小便蒙恩师由恶人手里救来,相随多年,师恩深厚,稍有丝毫天良,也无背师从他之理。再者,家师已成地仙,乃玄门正宗,我兄妹进境不快,由于根骨不佳,并非恩师不肯传授。就这样,恩师还费尽苦心,设法造就,将来仍有成功之日,如何肯去从他?又知神物有主,妄求无益,嫌他说话狂傲无理,便数说了几句。   “话才说完,大片雾海忽风卷残云,晃眼退尽,现出从来未有的清朗景象。愚兄妹料知有异,本不想去。舍妹因对方话太欺人,又恃家师已神游归来,决不容人欺负他的门下,便带了小弟,同往先前雾海中走去。刚走到峰前平原中心,忽听音乐之声起自地底,同时又听家师抚琴之声,与那乐声应和。因随家师多年,听出是用琴声相召正急,不敢再留,打算赶紧归去,忙即退回。因恐家师有什急事,走得甚快。退时又闻冰裂之声,回头一看,平原上已裂了一个丈许大的冰穴,一团红光由内冒起,内中裹着一个白衣老人,年貌和家师差不多。如非装束、地方不同,神态有异,几疑家师由内飞出。家师琴声相召更急,百忙中瞥见红光离地只有数尺,光中老人刚现半身,扬手五股红炁,箭一般朝愚兄妹射来,已离身不远。同时冰穴前面又陷裂出一个同样冰穴,却不见人,只由穴中飞出五股黑气,墨光强烈,比那红炁来势更快,晃眼追上,两下才一接触,便电也似急收了回去,一闪不见。跟着大雾便起,什么也看不出。只听雾中大喝:‘痴子无礼,便宜你们。’仍是前老人的口音。心中奇怪,归问家师,家师微笑未答,只说:   ‘下次不可到雾里面去,如不听时,从此永离师门,莫要怨我不加闻问。’家师向不容人忤犯,这等口吻,初次听到,却又不似有所畏忌,至今不解。故对藏珍绝望,只为诸位留守,也不便同往相助。   “我想雾中人不致伤害凡人,诸位此行无害,并有得宝之望。至于李兄贵友,即便来此,至多被困一时,当无凶险。也许和愚兄妹一样,对那老人失礼,被其软困;或是初见灵迹,藏珍不应为她所有,受点虚惊,也未可知。李兄放心好了。”   李琦耐心听完,得知当地实是平原。又见丙氏兄妹互使眼色,丙纯先说雾中人的神奇厉害,乃师详情未说,未了却说无害,料有隐情,不肯先泄,心虽稍放,终是着急。   方要请众同出,张婉笑说:“七哥莫生气,我们一向惟你马首是瞻,只要你愿意,决无话说;况是初次勉强我们,更无不遵之理。方才在洞中听丙姊姊说,此事断不宜人多。   大哥他们先在雾中追逐藏珍,又不是没有找过。就说因你受了苦难,筠姊心肠太狠,有点不快,真要遇上,也无见死不救之理。左右百亩方圆地面,只要在雾中,便能找到。   否则,再多两倍人,也无用处。莫如仍照预计,两三人一起,各凭福缘,连人带宝,一起搜寻,比较好些。诸位兄姊以为何如?”众人全都赞可。王藩也在旁力说:“雾中女子只惊呼了一声,是北省口音,不似灵筠。如被雾中老人擒去,也是无法,事有定数,愁急无用。藏珍关系太大,照雪衣老人仙示,我九人之中必有得者。九妹之言有理,好在七弟的话全都照办,筠妹身世处境也实可怜,不论是谁遇上,均以全力助她脱险如何?”李琦无法,只得对众说道:“分班全往也好,请恕抢先,我要去了。”兰珠忙拉张婉道:“我二人陪了七哥同去吧。”张婉笑道:“早去无用,七哥他偏性急救人。我如不去,还当我对筠姊有什误会呢。”说罢,三人已同起身。   出帐一看,雾气更浓,宝光剑炁也越发鲜明,那么浓厚大雾,竟丝毫掩它不住。刚到雾中,李琦想起前言,忽然福至心灵,暗忖:“雾中人如是左道妖邪,护住藏珍,不令外人来取,决不会令宝光剑炁上腾,雪衣老人也不会那样说法,壑底那位地仙也不容他在此寄住。许是将成道的仙人,因自己功行完满,快要飞升,欲将所用法宝飞剑赐与有缘,故显灵迹,引人来取。再不,便是有什使命,命人代办,也未可知。”越想越有理,便暗中躬身通诚默祝,说明来意,所重仍在救人,并说灵筠如何可怜,倘有冒犯之处,望乞老仙长饶恕,并请将藏珍赐她一件,感同身受。说完,不听回音,心中着急,只得同往雾中走去,始终不听回音。眼看走到平原中心,相隔宝光更近,因听丙纯所说,冰穴就在宝光剑炁出现之处。回顾兰珠挽着自己手臂,依依身侧,心生惭愧,越发怜爱,强颜笑道:“兰妹,我真感激你能原谅我的苦心,真不知如何报答才好。”兰珠仰脸笑答:“七哥莫说这话。你看那如意双环,宝光比前见还要鲜明,相隔才只两三丈。我想这里既有仙人隐居,并非无主之物,可以随便来取。还有雾中女子是否筠姊,也不知道。   我们何不向仙人通诚祝告,请求开恩,指示筠姊安危,求其相助,并将藏珍见赐?也不想多,那如意双环颇似我们吉兆,如能得到,多好。”   说完,回顾张婉,忽然不在身侧。李琦忙唤九妹,也无回音。心正着急,想要回身寻找,一面拉紧兰珠的手,恐其同样走失。忽听地底有人争论之声。内一人说:“这类痴子,理他作什?”一人说:“我就喜欢这样性情中人,不然,还不引他来呢。看他此时顾哪一头是好?”前人未答,随听说道:“那痴子无须着急,你寻的人,迟早全能见到。”话未说完,争论之声又起,语声甚急,听不真切。二人闻言大喜,忙即跪下祝告。   随听地底喝道:“痴儿女起来,我见不惯这神气。你们如能将上面法宝飞剑取到,再来见我。方才的话,你们没听见么?多说无用,再不下手,你那对头一到,事就难了。”   李琦还想请问,兰珠忙在一旁暗拉了一下,只得拜谢起立,朝那宝光丛中走去。   李琦先想得那三道剑形宝光,因见兰珠爱那如意双环,不忍拂她心意。暗忖:“雪衣老人师徒再三嘱咐,各有福缘,当仁不让,应为你有,让也无用。这里法宝甚多,那星形宝光似非一件,正好人人有份。等我到手,分与众人,也是一样。索性见了就取,看我有无福缘,再作计较。”便依兰珠,朝那双环赶去。见宝光相隔只有丈许,忽想起:   “这类仙府奇珍威力神妙,自己又不知如何取法,万一受伤,还累兰珠,如何是好?”   心念才动,宝光忽往前移动起来。听仙人之言,灵筠、张婉似均无恙,心中立宽,便把全副精神用在取宝之上。一见双环移动,心中一急,也就不计利害,手拉兰珠,把身带宝剑拔出,一同纵身,朝那双环追去,举剑就砍。兰珠恐双环玉质,为剑所碎,身在雾中,除宝光外,离身三二尺便不见人,当地又是中心冰穴所在,防有失足,忙喊:“七哥停手,莫将此宝砍裂。”哪知李琦宝剑到处,双环竟电也似急,突然加快,往前平飞过去。李琦用力大猛,一下砍空。兰珠惟恐伤宝,匆忙中随同纵起,夺手回挣。李琦骤出不意,竟被将手挣脱,耳听惊呼,一声“嗳呀”,回顾身侧,兰珠人已不在。忙喊几声兰妹,并无回音。在当地四处乱找,口中疾呼,终不见人。暗忖:“仙人口气颇好,凭兰珠的为人,断不致遇什凶险,必是失足坠入穴中,或被仙人引去。只奇怪四外都是实地,并无洞穴,怎会无故失踪,也无回音?灵筠下落未明,兰珠助自己寻她而来,倘有不测,怎对得起?”再一想到兰珠的好处和相待的深情,不禁悲急起来。没奈何,强自镇定心神,二次跪地求告。分明见双环又回到了原处,离身甚近,几乎伸手可及,也未放在心上。求告一阵;不听地底应声,正自伤心,忽听身侧不远,有男女低声说话之声。因对先后失踪的人关心太过,误认作是仙人指点,跪伏地上,静心细听,当时大怒。   原来那说话的共是二男一女,前半是说,为那藏珍而来,还不怎样。后说起日间有一穿貂裘的少女来取藏珍,路遇三人,内一男子见她美貌,用所带青猿将其擒回山去,本意强逼顺从,不料被人救走。查看雪中脚印,似来此地,本定来此取宝,便同迫来。   越听越像灵筠,不禁忿极,本待迎上前去,猛又想道:“先前仙人曾有快取藏珍,免被敌人作梗之言。来人又是三个,既敢到此,必非寻常人物,听口气,颇似左道中人。丙氏兄妹和众人又不在此。”惟恐势孤难敌,欲行又止。强忍忿怒,将身带暗器铁莲子和两柄飞刀取出,隐伏雾中,戒备相待。一会,便听三人商量了几句,好似预有成算,分三面散开,互相呼应,再同下手。跟着,便见一人由身侧闪过,穿着一身道装,身材高大,神态凶恶,一望而知是个左道中人。因为浓雾所掩,并未看见自己藏伏侧面。一会,男女三人便分三面,环绕在宝光之外,也是想取那双环。分别立定以后,忽然同在雾中现形。另外两人也是道装,男的生得油头粉面,女的更是一脸媚气,身上各有薄薄一层黄影,看得颇真。先因人在侧面,对方断无不见之理,打算闪避。后觉敌人竟若无睹,想不出是何原故。男女三人立定以后,为首妖道笑问:“可曾准备停当?”这才知道对方非但看不见自己,连同党也看不见,越发奇怪,料是仙人暗助。又当兰珠失踪,急于寻人之际,恨不能把三人一下除去。正要下手,忽听耳旁有人低喝:“你找死么?”   刚一停手退步,三妖人各由身旁取出一幡,向前连挥,三面合围,往双环缓缓走近。   随同妖幡晃动,便起了一层黄影,晃眼展布,向空冒起,成一穹顶形黄球,将那双环裹住,然后往里缩小。双环宝光也突然暴长,将黄球撑住,约有丈许大小一团,相持不下。   眼看妖人因见法宝取不到手,面带惶急之容,为首妖人又放起一蓬绿阴阴的妖光,待往黄球上罩去。忽听地底有一女子忽呼:“七哥,我要那双环,不可被妖人夺去。”正是兰珠口音。心想:“兰珠心爱此宝,既在地底发话,人自无害。”一时情急,哪还再有顾虑。因知对方均会邪法,宝剑无用,只有暗器或能一拼。   心念一动,左手连珠铁莲子,右手双刀,齐朝三妖人打去。为首妖道首先中刀倒地。   另一妖道中了一刀,怒吼一声,扬手便是一串绿色火星迎面打来。同时李琦连珠铁莲子已经打到,妖道骤不及防,脸上连中两粒,一粒打中山根,一粒由左眼中打进,直透后脑。妖道虽会邪法,也禁不住,当时惨号一声,就此身死。李琦见绿色火星飞到,知是邪法,来势如电,相隔又近,本难逃避,不知怎的,到了李琦身前,倏地消灭无踪。内中妖妇最是机警,又因李琦见妖道相貌凶恶,打着擒贼擒王的主意,全神贯注,两下又正对面,妖道虽被打死,妖妇却占了便宜,只右肩上被铁莲子扫中,伤势不重。刚一受伤,忙即纵退。又见两妖道同时伏诛,越发害怕,忙纵妖遁,飞身逃走。刚一离地,瞥见雾影中立着一个少年,知是仇敌,心中恨极,欲为同党复仇,随手发出两口飞刀。李琦见妖道伏诛,妖妇逃走,心胆一壮。瞥见刀光飞来,连忙拔剑迎敌时,那两口飞刀也是到了面前,便自下落,一闪不见。妖妇人甚狡诈,初时不知敌人深浅,见二妖道死得大快,心先发寒,手虽发刀,人并不曾停留,照旧前飞。见状大惊,慌不迭施展邪法,化为一道黄光,冲雾逃去。如意双环仍被黄球妖光裹住,悬在地上。   李琦忙喊:“兰妹,你可见着老仙师了么?烦你叩问仙师,这黄色妖光如何破法?”   随听一人接口喝道:“没出息的东西,藏珍各凭福命,须要自取,问人无用。”李琦听兰珠不曾答话,心中忧疑,不顾先取法宝,连声疾喊:“兰妹,你在哪里?”连问数声,才听兰珠在地底说道:“弟子蒙二位老仙师接引到此,知是前因,感恩不尽。但不知灵筠姊姊近在何处。”随听前一人喝道:“你小小年纪,怎如此取巧?只顾借着和我说话,向他示意,可知我言出必行么?再如多言,你便吃苦了。”李琦听兰珠连声谢罪,知被地底仙人引入地穴之内,照此口气,定必无碍。宽心大放,只不知如何取那法宝。有心用剑去斫,又恐禁法厉害,毁损宝剑,想了一想,无计可施,正要冒险一试。   一眼瞥见地下横着两口小钢刀和五粒铁莲子,上面已有血迹冻凝。暗忖:“刀、莲中于妖道身上,怎会平放此地?”顿触灵机,将刀拾起,照准黄光打去。这时双环宝光越盛,正在光球中猛力震动,仿佛挣扎欲逃之状。钢刀中处,只听叭的一声,黄球爆炸,化为一片黄云,中杂大量绿色火星,激射如雨。李琦看出厉害,忙即往后倒退时,那黄光绿火看似厉害,也是近身即灭,心神略定。再看双环,忽然凌空急转,往里缩小,已复原状,还未停止。暗忖:“此宝如应为我所有,决不至于受伤,仙人也不会那样说法。”主意打定,仍然不敢冒失。先将手中铁莲子取出两粒,朝环打去。那环本是两枚连环形的青白光华,中心各有一片同色宝光。铁莲子刚一打中,锵锵两下呜玉之音,宝光忽隐,往下坠去。李琦福至心灵,瞥见双环下坠,已然分开缩小,只有数寸圆径,连忙纵身赶上,一把抓住。到手一看,果是两枚玉连环,一青一白,玉色晶莹,精光外映,明是仙赐奇珍。只不知怎会由合而分,也不知道用法。   正在盘算,飘悬空中的五点星光本在左侧互相追逐,上下飞舞,自从双环到手,忽然冉冉飞来。火星先是红色,大仅寸许,等到飞近,忽变银色,光芒强烈,耀目难睁,相隔三数丈,便觉奇热。又看出火星向人追逐,知道厉害,无法抵御,忙即纵逃,人到哪里,火星也追到哪里。追到后来,越追越快,星光加强,那样寒冷的雪山冰原,竟烤得奇热难耐。耳听段、王诸侠互相呼应,似在雾中追逐法宝。四顾浓雾弥漫,比前更盛,除那五点火星追逐不舍外,别的什么也看不见。身穿寒衣大厚,吃火星一烤,热得心慌。   但那浓雾却不因火消灭。地上坚冰随着火星所到之处,纷纷融化。天本奇冷,火星过后,晃眼冰冻,越发崎岖难行。李琦在雾中往来逃窜了一阵,正在气喘汗流,心中惶急,一不留神,吃脚底坚冰一滑,几乎跌倒。忙一缓势,刚把身子稳住,那五点酒杯大小的星光已电驰飞来,当时觉得银霞耀眼,脑后奇热。暗道:“不好!”百忙中回顾,火星离身已只丈许,眼看射向身上。情急无计,便把铁莲子用连珠手法,朝那火星打去。两下里一撞,果然挡退了些,可是热力似更强盛。边逃边打,一会便将二三十粒铁莲子一齐打完。火星又追到了身后,人已热得气透不转,眼里快要冒出火来。只得回身用剑去挡,火星已经迎面。那双玉环本用左手拿定,这一回身,好似炎暑热日之下,忽有五大团烈火对面涌来,奇热如焚,手中宝剑才挨着一些,便通体烧红。如非丢得快,几乎连手烧焦。惊慌中方想:“我命休矣!”倏地身上一轻。”立转清凉。因被火星热气追逐多时,热得口干舌燥,两眼昏花,也未看真。惊慌忙乱中,似觉火星近身,忽然自行缩小,往双玉环中飞投进去,一闪不见,也未落地。当时热退凉生,重又回复原来气候。定睛一看,不禁狂喜。原来双环本合一起,持在手中,这时却多了五粒豆大红光,虚嵌在内。   才知二宝具有生克感应之妙,无意之中又得到一件奇珍,不由喜出望外。再看场上,先前所见宝光,只剩下一件宝塔形的悬空不动,塔高不过数尺,离地甚高,无法取得。下余诸宝,已全隐去,料被同伴得到,越发心喜。   重回原处,再拜通诚,说:“法宝已然取得两件,弟子不敢心贪,能得拜见仙颜,实为万幸。”刚祝告完,忽听冰裂之声,面前突现出一个大圆洞穴,穴底甚深,斜行而下,底部隐隐有光传出。方在起立查看如何下去,猛觉背后金光照耀。回头一看,正是先前所见宝塔,由后面电驰而来,已快压到头上,不禁大惊,立顺斜坡滑下。心想:   “仙人既然开洞,许我进见,决可无害。”身才纵下,脚底一软,眼前光霞闪得两闪,一幢金霞正由头上飞过,身已到底。再看前面,乃是一座极广大的洞门,内里光明如昼。   当中玉石座上,跌坐着一个白衣老者,光头赤足,年纪约有六十岁,双目底垂,似在入定。旁座有一个同样装束的老头,手执拂尘,面带微笑,都是慈眉善目,神态庄严。只不见兰珠和心上人的踪迹。方要走进参拜,洞门内烟云闪变,先追自己的宝塔突在面前出现,与洞门一般高大,将路阻住,无法走进。随听狂风大作,迅雷殷殷。瞥见兰珠由当中座后纵出,似往右侧老者身后赶去。刚脱口惊呼得一声“兰妹”,兰珠的娉婷倩影已经不见,宛如惊鸿一瞥,略闪即隐。过时似见兰珠满面喜容,手指中座老者,又指自己,连打手势,身子似被一簇银色淡烟拥住。急切间不知何意,唤她也未回答。照此神情,定有佳遇,心神略定。无如宝塔当门,无法飞进,只得跪伏在地,虔诚祝告,拜求仙人赐见。   就这几句话的工夫,洞中风雷之声已是潮涌而来,更加强烈。随见两道雷火夹着轰轰隆隆之声,火龙也似由洞后飞出,照得满洞通红,后半洞挨近中座一带,简直成了一座火山洪炉。中座老者全身立被罩住,那万千雷火纷纷环身爆炸。一团团的火弹,起初殷红如血,一经爆炸,发出亿万银芒,朝人攻打,生生不已,红白相间,宛如无数花炮同时点燃,精芒电射,好看已极,声势却要强烈得多。同时洞口宝塔上又发出二股五色的奇光,一齐射向前面,直冲雷火之中。一时轰隆之声,夹着呼呼狂风,震撼全洞,猛烈异常。中座老者一任雷火攻打,神色自若,只由身上涌起一片银霞,将身护住,好似平常已惯,不以为奇。紧跟着五道彩虹飞来。老头本是闭目打坐,彩虹一到,双眉微皱,头上突涌起一幢银霞,中裹一个尺许长的小人,相貌神情,与老头一般无二。那五股彩虹也已飞到,前头半段突然舒卷如龙,将那小人圈绕,晃眼便已裹紧,飞腾不得。风雷乍起时,因兰珠尚在洞内,只当变出非常,惶急万分。后来看出雷火狂风专攻中座老头,旁座老头手掐灵诀,目注中座上面小人,面有喜容,料知无事,才放了心。再细查看,洞口宝塔共只五层,头层顶上有一五角形的塔尖,五色彩虹便由顶尖发出,长龙吸水般射向雷火丛中,将老人头上元神裹住,还往回猛扯。两次均被元神所化小人强行挣回原处,未离头顶。   旁座老头忽指门外笑道:“我弟兄三人,乃是长白三老,因有一事,隐居在此。中座是我大哥。救你脱险的是我二哥。你能到此,福缘不小,可惜到晚一步,多费点事。   我大哥这最后一次苦难仍难避免,定数所限,与你无干。你想进洞容易,但我不能指点。   你自设法将那洞口宝塔破去,你夫妻一同见我大哥,必有恩赐,此塔也必为你所有,并还传你用法。但是时机只此个把时辰,稍纵即逝,否则不但自误仙缘,最后宝取不成。   而且我大哥今日难满,不耐再受风雷烈火之厄,必以全力破禁而出,那时全洞必要崩坍。   这前古仙人遗留的青琳仙府固然不保,你夫妻就便仗我相助,能够脱难,也成了空入宝山,毫无所得了。先师法力无边,神机莫测;若再发生变故,救护不及,我能否助你夫妻脱难,尚自难言,随你的便吧。”说完,便不答话。   李琦谢教之后,心想:“自己是一个凡人,如何能破这霞光万道的仙府奇珍?”先颇惶急,无计可施。待了一会,风雷烈火之势越来越猛,塔上五色宝光也越来越盛。老人在银霞防身之下受那雷火狂风攻打,还不怎样。最厉害的是,塔上宝光前头一段,匹练也似将元神层层包裹,正在往回强扯,银光外映,内中小人已似愤急。先还时进时退,不曾离开头顶。到了后来,彩光突盛,竟将小人扯离原处。经此一来,元神再想挣回,便甚艰难。一算已有半个时辰过去,万一应了仙人之言,法宝不能到手,还有危险,如何是好?正在忧惶,偶然回忆前情,暗忖:“先取二宝也颇艰难,后来水到渠成,何等容易。本有男女三妖人,自己决非其敌,如何手到除去?照此情势,明有仙人暗助无疑。”刚一动念,猛又瞥见兰珠由旁座后现身,满面惶急之容,朝着自己连比手势,云鬓蓬松,仿佛冲冒狂风,强行挣扎,前面并有极大阻力神气,也是略现即隐。猛触灵机,急中生智,想用前法,用铁莲子朝宝塔打去。谁知一摸囊中,已早用完。   又见塔上宝光越来越强,那五色光炁看去宛如实质。小人已被扯离头顶,离塔只两三丈远近,好似情急愤怒,须发皆张,奋力往回强挣。本来肉体在银霞防身之下,也被风雷烈火层层包围,比前还要猛恶十倍,四处洞壁受了巨震,早就摇撼欲倒,这时更连地皮都起了波动,仿佛孤舟航海,遇见狂风恶浪,随着波涛起伏,不能自主之状。旁座老人就在宝塔的右侧面,相隔彩光仅只两三丈,分明见小人身困光中,连声呼啸,意似求助,竟视若无睹,置之不问。晃眼之间,小人好似怒极横心,双手扬处,立有十股银色奇光由手指上飞出,朝前猛冲。彩光受了激荡退得一退,小人未及就势纵回,宝塔顶上突射出一串五色火星。初出时细如米粒,到了外面突化神雷,纷纷爆炸,又是生生不已,”彩光立时成了一条火龙。小人被五色雷火精光包围攻打,已是进退失据,不能自主,面发惊惶之容。洞壁也咔喳乱响,似要崩坍神气。这原是瞬间事。   李琦见状,情知形势危急,又见宝塔随着外围的光华逐渐长大,塔尖已将洞顶抵住,大有将洞冲破之势,洞口几被填满。洞中人物只由侧面空隙中,略看出一点影迹。连珠霹雳声中,微闻兰珠惶急惊呼之声。一时情急无计,先将手中宝剑试朝塔上飞掷过去。   耳听兰珠喜呼:“这就好了。”也未听清,剑已飞向塔顶,吃宝光一裹,当时粉碎,化为熔汁,光炁四射。如非人立得远,差一点没被剑的熔汁溅向脸上。心方一惊,塔顶宝光已被那一剑激动,立有一股五色彩虹直射过来。知道厉害,当时心胆皆寒,百忙中不及逃避,也未寻思,便将手中嵌有五色星光的如意双环猛朝彩虹打去。同时往侧飞纵,意欲避开正面,免被宝光射中。因见宝塔威力绝大,连洞中仙人尚且难敌,何况自己。   正自惊惶,身子还未立定,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应变瞬息之际,那如意双环已随手而起,化为两圈青白二色的宝光,转悠悠迎着那道彩虹飞去,晃眼暴长。双方才一接触,内中所嵌五星突发奇光,电一般往塔顶射去。只听玱玱几声响过,风雷之声忽似狂潮一般退去。紧跟着眼前微微一暗,塔上光焰突隐,塔身也已缩小,长才七寸。先那五点星光也回复了原状,嵌向头层塔顶檐角之上。双环束在塔的外面,同往洞中旁座老人飞去,洞门立现。再定睛往里一看,风雷烈火全都退尽,中座老人仍是闭目端坐,入定神情。   小人已不见,料知元神已复体。   兰珠正由旁座老人身后走出,满面喜容,侍立在侧,一双黑白分明的秀目,在洞中明灯宝焰之下,隐蕴着无限柔情,注定自己,仿佛示意,令其走进。旁座老人手捧宝塔,正在查看,也是面有喜容;不敢怠慢,忙即下拜,重又通诚求见。刚一拜倒,忽听叭的一声,由中座老人头上飞起一团酒杯大的火星,晃眼展布,化为一片火云,笼身而下,由头顶起,连宝座一起笼罩在内。随听地底雷鸣之声又起,但不似先前强烈。心方惊疑,中座四外的玉石地面忽变溶雪浮沙,突现出一个大洞穴,连人带宝座随同地面陷落,在火云拥护之中,往下沉去,转眼深入地底。又是一阵轻雷响过,玉石地面由分而合,重复原状。只中座老者连宝座一齐失去,成了一片空地。随听旁座老者笑唤进来。   李琦应声走进,正要下拜,老者笑拦道:“你师父虽然仗你脱此一劫,因你见机稍晚,肉身仍为神雷真火所化,先颇不悦。后听师祖仙偈遗音,才知此中因果,非应昔年誓言,难成正果,今已转祸为福,不久即以元神成道。见你智勇沉毅,甚是嘉许,属望甚殷,特降殊恩,重又收你为徒。本门不禁婚嫁,并许夫妻同修。这座九宫仙塔乃本门镇山之宝,上有九件仙府奇珍。除这两仪如意双环和前收五星神珠外,尚有七件法宝。   现只四件在此,已由师祖仙法妙用,使其出现雾中,被你同来的王藩、成全、张婉三人各得去一件,还有一镜落在金灵筠的手中。   “此女与你本有孽缘未了。所得之宝乃是一个星形宝镜,原有阴阳两面,她只得去一面。本不应为她所有,因她昨日为取藏珍到此,连经险难,始终不肯因难而退,后在无意中巧遇你师,仗着机警聪明,再三哭求仙人见怜。你师本因难期将满,师祖仙法神妙,不可思议,这座九宫塔突然出现,塔上奇珍又全分开,料知取宝的人将来,师言已验,特用元神上去查看。被此女看出灵异,跪地苦求。这才默运玄机,算知未来因果,见她心志艰苦,身世可怜,不久有难,有此至宝防身,便可无事,不特未加阻止,反倒暗示前因和此宝妙用,助其取走。此女也真灵慧,自觉对你不起,也未起什贪心,宝镜到手,立即拜辞而去。此女与此宝,于你将来成就关系颇重,暂被取走,终于珠还合浦,得遂心盟。这且不去说它。   “王藩得了一柄太乙分光剪;成全得了一面隐形壁;张婉将那塔顶三枝三连剑得去,意欲自取二枝,下余两枝赠与你和兰珠。你不必要它,可将那两剑暂时分与段泉、金国士。此外尚有两柄古神戈、一柄五行葵、一面紫云旗。因为你师昔年交友不慎,误犯师规,受人暗算,遗失在外,将来必须由你取回。塔上九珍不应分开,将来仍为你夫妻所有。你师父今日真元损耗,须要静居修炼四十九日,始能复原。到日,你来拜师之后,不久便有事故发生。少时回到原处壑底,见过二师叔,在他所居仙韶洞外小琼原,看完玉林琼花美景,速回铁堡,择吉完婚,重来再行拜师之礼吧。”   李琦、兰珠闻言大喜,躬身请问法号。老者笑道:“我兄弟三人,均是散仙。大师兄刘蒙,二师兄谷若虚,我是你三师叔燕云叟。当初我师父洪都真人初成道时,因见我三人相貌相似,仿佛同胞孪生,性情禀赋却不相同,一时好奇,收归门下。后来你师父无心铸错,犯了师规,禁闭在此,日受风雷烈火之危,已百余年。此时虽然难满,尚有许多未了之事,无暇多言。你夫妻可速离此,与上面诸人会合。我已传声告你二师叔,命尔等少时到天音谷仙韶洞中拜见,各自走吧。”二人见洞中玉柱晶墙,上悬四盏金灯,照得全洞光明如昼。先前那么猛烈的风雷,四壁明灯并未震灭,洞顶壁上却现出好些裂痕。师父法体沉埋地底,元神不知何往。燕云叟把话说完,已然起立催走,手掐灵决,似要施为,有什急事。忙即拜谢辞别。燕云臾随把宝塔递过,笑道:“此塔你尚不能应用,五星神珠与两仪双环却可用以防身。等见二师叔,自会传授指点。我送你们上去吧。”说完,把手一扬,二人立似有什东西托起,向上飞去,晃眼到达冰原之上。   时已次日中午,一轮寒日正照当头。上面浓雾正如开了锅的沸水遇到狂风,白烟滚滚,往四外散去。段、王等八侠同了丙氏兄妹,各持刀剑,正由侧面往回路踏着冰雪走去。二人回顾身后,洞穴已隐,仍是一片冰原整地,忙即高呼。八侠等闻声回顾,忙迎上来,相见惊喜,同到行幕之中,互说前事。 【www.txtbbs.com TXT BBS搜刮精品小说,欢迎来TXT BBS推荐各类精彩小说】    第四回 山洞闻青琴 同心兆应三珠树 冲云渡雪岭 携手人如比翼鹣     原来九侠张婉随了李琦、兰珠在雾中朝宝光现处走去,因见兰珠自向李琦明言心事,定婚之后,由此转悲为喜,面上时现笑容,走在路上,老是依依李琦身侧,十分亲热,神情却又天真。心想:“兰珠钟情已久,好容易出生入死,得遂心愿。七哥虽被感动,情爱似还不深,难得一起,我何必夹在当中妨碍?”因和兰珠交厚,欲令双方亲密一些,加增情爱,故意把脚步放缓,闪退一旁。本意雾中行路稍远,便看不见,但可遥为问答,不致走失。哪知当地设有奇门禁制,哪怕同路,只隔开四五尺,便为禁法所阻。除非走出雾阵,或是通晓阵法,否则休想再见。便说话的声音,也须听凭行法人主持,如何能再追上。张婉先还不觉,走了一阵,见四外均有宝光出现,光彩晶莹,只是可望而不可及。因听兰珠想取双环,便朝双环现处走去。满拟先后到达,没想到雾中宝光,除非与那法宝有缘之人,或是主人故意诱其入网,所见多是虚影。张婉先见双环在前,走着走着,忽然隐去,却在身侧出现,心中奇怪。暗笑:“七哥平日待我如妹,自与兰珠定婚,怎会改了常态?把我丢在后面这么多时候,连喊都不喊一声。”忍不住喊了两声七哥、兰姊,一个也未答应。猛想起这片冰原广只百亩,怎会走了这些时还未走完?才知有异。   正在惊疑,双环忽隐,便不再现。隔不一会,又见一座宝塔,上发五彩奇光,由身旁飞过,也是一瞥即隐。这时雾影中只有三口宝剑,余者就在张婉惊惶迟疑之际相继失踪。   因寻李琦、兰珠不见,雾中老是静悄悄的,心想:“照着雪衣老人仙示,藏珍似为七哥所有。丙纨曾说,法宝只有六件,宝光一隐,便有得主。此时六宝已去其四,当已得手,怎会不见人影?还有藏珍既为一人所有,又命大家同来作甚?雾中气闷,反正无望,不如归去。”   赌气正往前走,耳听前面欢笑之声,正是王藩、金国士、成全三人,内有两人似已成功,心中惊喜,忙即应声。刚喊得一声五姊,那三道剑形宝光本作品字形,凌空直立,似走马灯一般,转得几转,忽然互相激刺,迎面追来,快至身前不远,先忘逃避,等到近身,才看出剑光强烈,心中一惊,忙即往侧纵避。那剑似有灵性,竟然追来,晃眼已经临头。仍是三剑相交,纠缠互击,其亮如电,精光耀目,知难逃避,心慌情急之中,忙举手中剑往上一架。只听玱玱两声,手中宝剑已被斩断,剩了半截剑把。暗幸未为所伤,正喊五姊,想要循声赶往相见,猛瞥见地上立着青红白三道尺许长的光影。低头一看,不禁大喜。原来地上横放着三口宝剑,长仅尺许,都是宝光射目,一望而知是个神物利器。忙把断剑丢掉,一同拾起。方想奇珍难得,可惜没有剑鞘,再定睛仔细一看,越发喜出望外。原来三剑均有凹槽,除当中红剑两面平锋,青白二剑均有一面微微隆起,可分可合。合拢以后,剑锋全隐,宛如一口连鞘短剑,剑柄上刻着一个乾卦。端的鬼斧神工,天府奇制,精巧绝伦。   正在狂喜,忽听身侧成全笑呼九妹,却不见人。忙问:“八哥,你在哪里,怎看不见?”王藩、金阈士忽然赶来,成全也已现身。刚一见面,便惊问道:“九妹手怎割破?   你的宝剑怎也断掉?”张婉闻言一看,手中果有鲜血直流。这才想起先前挡那三剑时,觉着手背微痛,必是应敌惊慌,被仙剑芒尾扫中了些。后便把剑得到,只顾狂喜,忘了受伤。忙取身旁伤药擦上。因见三人手上一个拿着一柄形似双戈交错的金剪,一个拿着一面星形宝镜,只成全手上拿着一块形如黑铁的玉璧,看去暗无光华。忙问:“八哥所得,也是一件法宝么?”成全笑道:“谁说不是?我外号成无影,仙人令我名副其实,恩赐奇珍,且比你们所得妙得多呢。”   随说起众人自李、任、张三人走后,久候不见人回,王藩不甚放心,提议往寻。七人分了三路,一同出帐,见前面雾气越浓,已成海云,宝光也比前更强,只少了五点星光,疑被李琦等三人得去。丙氏兄妹也说所见甚是。随即分头赶去。成全原随段、王二人同行,到了雾中,也和张婉差不多、只顾朝那宝光追逐,一不留神,便把同伴失去,只得一人独行。正寻觅间,忽见面前现出一片乌油油的光华、大只如掌,像片树叶,不住缓缓翻动,时隐时现。心想:“丙氏兄妹说法宝共是六件,宝光却有十余道之多。上次来时,并未见这黑光。常听人言,凡是至宝奇珍,在未遇主以前,多半韬光隐晦,肉眼所不能识。别的藏珍多是精光宝气,彩芒四射,惟有此宝光华独暗,先前也未见过。   如是常物,仙人决不令其出现,何不试它一试?只不知有此福缘没有。”心中一动,猛触灵机,忙先下拜通诚,默求仙人恩赐,指示妙用,随朝宝光走去。此宝正是塔上九珍中的隐形壁,用时只将反面向外,不特身形立隐,任何坚固的城堡石土均可通行无阻。   但是这些藏珍均有少清仙法禁制,须用人血破禁,才能到手。成全并不知道底细,因见宝光浮沉空中,隐现无常,时近时远,转动快慢也不相同,身在禁地,估计不出远近。   急于得宝,恐其遁走,主意打定,乘着宝光出现,飞身纵扑过去。为防受伤,并还把身旁套索取出,意欲纵到前面,兜它一下试试。哪知身刚纵起,宝光忽隐,又是朝人缓缓迎来,这一下,恰好撞上。成全一纵丈许高远,还未下落,猛觉叭的一声,前额撞着一物,前面风镜立被击碎。幸未戴在眼上,否则眼也打瞎。随手一捞,乃是一片形似树叶的玉璧,反面刻有符篆。先见宝光乃是正面,已全隐去。上面染着一点血迹。回手一摸,前额已被划破,隐隐作痛,且喜浮伤,取药搽上。   先不知此宝妙用,正想再次通诚叩间,忽见王藩追着两道戈形金光,由身侧跑过,忙即飞步赶去。迫不多远,猛又见金国士手持一面宝镜,迎面跑来,镜上寒光远射数十丈,浓雾立被冲散好大一片。那双金戈本是戈头向前交尾同飞,吃宝镜一照,立即回飞。   王藩原在雾中发现金戈,纵身追捉,金戈忽然往前飞逃,因恐受伤,先还不敢大意,及见避人,心胆一壮,纵身追来,双方势子都急。仙府奇珍,又有灵性,一见退路有人,掉头朝空飞去。王藩本东川大侠,剑术本有根底,见多识广,见状纵身一跃,离地两三丈,一把刚抓紧一头戈柄,猛觉那戈往上一挣,力大异常,虎口立被震破,人也被它带起。心中一惊,知道不能动强,忙即松手纵落。以为神物必作龙飞,心方可惜,不料身才到地,两道金光已如惊虹飞射,随同飞下。王藩人极机智,百忙中看出正是那柄金戈,虽知厉害,心终不舍,试顺手一抓,没料到先难后易,只一抓,便到了手内。本来先长丈许,到了手上,立时缩短,长还不到二尺,竟似一柄分合由心的戈形金剪。   金国士和黄建由东走人,中途分手,也成了一个孤身。先是前面现出饭碗大一颗寒星,不知如何取法,想用身带梅花针打它~下试试。不料那面天星镜威力绝大,飞针刚一出手,立被反震回来,骤不及防,竟被打中右手,将拇指穿破。心方一惊,星光已迎面飞来,寒芒森森,耀眼欲花,想要逃退,已是无及。当时觉着冷气浸肌,通身冰凉,如浸寒泉之中,人被星光罩定,行动艰难。宝剑又未拔下,惊慌忙乱中,不由用手一挡,方喊:“不好!”猛又觉光华渐灭,寒星也未打向身上。定睛一看,那星光竟悬在面前,颇似一面古镜。用手一试,除挨得大近,奇寒透骨外,别无他异。随人进退了两步,忽似往下落去。看出果是一面宝镜,非金非玉,背面并还有柄,随手一把,便即抓起。细查背面,满绘符篆,上具两纽。右纽一按,宝光立时大盛。再按左纽,便复原状。光照之处,浓雾齐消。这一喜,真非小可。只觉着镜后还有半个太极图形,仿佛镜是阴阳两面,惊喜过望,也未在意。方想用镜光冲开浓雾,寻找李琦、兰珠,一眼瞥见王、成二人从对面跑来,前有两柄金戈,成全身形时隐时现,不知何故。及见金戈飞起,忙用宝镜试照时,王藩已经得手。   三人见面,正谈说间,成全身形忽隐,人却立在近侧答话。互一问询,这才试出隐形壁的妙用,俱都惊喜。金国士正用宝镜四照,浓雾分散中,段泉、崔南州、黄建、万方雄看见镜光,相继赶来,张婉也自寻到,只不见李琦、兰珠踪影。众人相见,正在惊疑,愁喜交集,忽见一白衣老人在面前出现,朝众笑道:“李琦夫妇尚有他事。这天星镜专破禁法,幸只阴镜在此,阳镜已先被人取走,不曾合壁,否则此阵必为所破,虽然事情将完,到底不宜。你们大功告成,少时如遇敌人,新得诸宝不可妄用。真到不敌,可用此镜一照,邪法自破。尔等如在阵中等候,比较省事,但宝镜不可乱照。敌人一逃,李琦夫妇也快回来了。”众人知是仙人点化,忙同拜谢,老人已经不见。   在雾中待了些时,忽听有人说话,竟是左近贼巢中来盗藏珍的贼党,并还谈起昨日路遇段、王诸侠,恶斗大败,特地回山,约了两个有法力的同党,来寻昨日敌人报仇,并取藏珍,话甚骄横。众人才知夭已到了次日中午,只不知敌人来路必要经过行幕,丙氏兄妹在彼留守,怎会不见?正怀疑问,群贼忽无意中从对面走来,当时便动了手。贼党共是十人,由两妖道为首,均擅邪法宝剑,众人本非其敌,不知怎的,阵中浓雾竟有偏向,贼党动作看得逼真,众人身形却是隐现无常,每到不敌,只往旁一纵,人便不见。   成全因听仙人之言,还不敢妄用法宝,后见盗党武艺颇高,又擅邪法飞剑,心想:“仙人原防法宝新得到手,恐被敌人夺去,故不使用。此宝持在手上,用以隐身,敌人不见,怎会被夺?”暗用隐形壁一试,果然成功,杀了一贼,心胆立壮,随即隐形下手。这一来,贼党却吃了苦头,晃眼之间,三死一伤。内中一贼又被王藩一剑劈为两半。扬手再一金镖,打中一贼左臂,妖道飞剑过去,人已隐入雾中不见。妖道见随来党徒纷纷伤亡,不禁激怒,忙使邪法,把背上妖幡一晃,立有大片暗绿色的妖光飞起。还未上身,众人便觉头晕心烦。成全妄想刺杀妖道,夺那妖幡,逃避不及,当时晕倒。本来非死不可,幸仗身形已隐,又有仙人暗助,不曾受害。金国士看出厉害,忙把宝镜朝上照去,妖光虽被荡退,浓雾消处,众人也全现身,又不知避入镜光后面。两妖道见状大怒,各施邪法飞剑上前夹攻。金国士只仗一面宝镜,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只得四下乱照。   眼看危急万分,只要被邪法侵入,必有伤亡。猛听空中一声厉啸,一片墨云电驰飞来,大片黑影中现出两团金光,凌空飞坠。同时又有一青一白两道剑光随同飞射。与敌人飞剑黄光才一接触,二妖道似知不敌,连声怒吼,扬手一片黑烟,护住同来贼党,朝空遁去,连死伤诸贼一齐卷走。   众人看出那墨云正是雪衣老人坐下仙禽乌鹏,鹏背上坐着耿、钟二人,好生惊喜,忙即招呼请下。耿、钟二人答说:“我二人尚还有事,恭喜诸兄大功告成,不久仙缘遇合,改日再见。”随说,乌鹏已腾空飞起,晃眼不见。   邪法一收,成全也自醒转起立。众人会合前行,浓雾忽消,现出晴空。回顾李琦、兰珠赶来,藏珍全得,越发喜慰,本要往壑底天音谷去见仙人谷若虚。丙氏兄妹笑说:   “师父正在入定,方才还曾神游到此,将这行幕掩去,去见大师伯和三师叔未归。早知地穴中是两位师伯师叔,就算无福得那藏珍,也应前往拜见,上次遇时便不致得罪了。”   众人一听壑底仙人神游未归,忙了一日夜,多半有些饥疲,正好乘隙用点饮食,歇息一会,再行往见。   兰珠见李琦不时出神,似有心事,只当为了灵筠未见,心中想念,故意笑对张婉道:   “我先随七哥朝双环宝光走去,忽然脚底一软,立有一股银光罩向身上,什么也看不见,身随下坠,连喊七哥、九妹,均无回音。心正惊惶,眼前一花,便落在地穴仙府之内。   初见刘老恩师和三师叔燕云叟时,禁法未撤。恩师正值金刀刺体之厄,数十把尺许长的神刀金光闪闪,钉在恩师身上,刚一闪不见,遍体鲜血淋漓。三师叔由外走进,刀方撤去,我忙参拜。二位仙师说我胆大灵慧,面有喜容。我见恩师那等惨状,心正难过,忽由他身上冒起一片光华,将人罩住,一会隐去,便成了一个好人,又在对我夸奖。我立时下拜,请其收为弟子。恩师先说修道人最忌尘缘难断,独他老人家想法不同。认为天地无情,不能生物,圣贤仙佛都不免一个情字,只要得情之正,有何妨害?以前所收门人,都是夫妻同修,无奈他们不争气,结局多遭兵解,自己还为他们连累,致受师祖严罚,被困在此。虽然连经多年苦难,心意终不摇动。认为所收门人根骨禀赋不够,道力不坚,以致误己误人。决计灾难一满,仍要物色一双灵慧少年夫妻,传授衣钵,争回这一口气。不料前四月发现师祖遗偈,才知转世门人不久寻来,重返师门,同修仙业,恩师也在此时脱难。这转世的门人共是一男二女,此中因果,甚是曲折离奇。我听出所说好像我和七哥、筠姊也似在内,我还叩问,却未言明,只说今天该当脱难,答应收我为徒。   “三师叔在旁说起妖人少时就要前来,我恐七哥担心,方想求恩师和三师叔将七哥引人洞中相见,传授取那藏珍之法。三师叔答说,师祖当年因怪恩师倔强,除风雷水火金刀诸般禁制之外,并用至宝镇压元神,必须等那转世门人发现宝光,自行来取,不能出声指点。连三师叔从旁暗助,本都不该,总算不曾怪他询情。否则师祖法力无边,当时便有灾害。七哥现在上面取宝,时机一至,水到渠成,无须指点。虽有妖人来夺藏珍,七哥不会飞剑法术,不是敌手,但那藏珍乃师祖昔年所留仙法妙用,应时出现。在未被转世门人得去以前,二位师长虽然不能指点取法,那九宫仙阵表面一片浓雾,内中禁制重重,变化多端,却可随意主持运用,多厉害的妖人也伤七哥不了。并且藏珍也有仙法禁制,今日灵效虽大减退,仍须生人的血始能破解。随放起一片形如晶镜的宝光,上面景物立时呈现,看得逼真。我见七哥愁急,忍不住喊了两声,被三师叔止住。一会,妖人赶到,果然七哥得了仙法暗助,连杀二妖人,只妖妇负伤逃走。依了恩师,说妖妇乃未来隐患,铁堡之事多半由她引起,本想一同除去。三师叔力争,说定数难移,妖妇早死,必又生出别的枝节,这才任其逃走。   “我问灵筠姊姊下落,说她得宝归途,又遇一位女散仙指点,传授所得宝镜,不久便送其回堡。恩师这未一次神雷烈火之厄更要厉害,过此一关,灾难便满。开头令我藏在恩师座后,后来七哥一到,我因被宝座挡住,看不见人,方想换个地方,耳旁忽听恩师说:‘徒儿转世,还是那样痴法。’猛觉一股力量将我托住,飞往三师叔座后。那取宝之法,已听说过,只要告知七哥,立可成功,无如连奉严命,不许说话。眼看时辰将到,再不成功,恩师元神已被塔上宝光吸去,因受不住那痛苦。必以全力一拼,破禁而出。固然恩师不致迁怒,三师叔也必救护我们,终是可虑。心正愁急,总算千钧一发之间,大功告成。只是恩师元气受了一点损耗,比那冒险相拼,破镜而出,要强多了。”   李琦原因仙缘遇合,从此有了修道出世之望。同时又和兰珠订婚,回堡不久,便要成亲。师父虽还未拜,详情不知,却得师命成婚。以兰珠的痴情,便自己此时对她,也是又感又愧,心中怜爱。人非太上,孰能忘情?何况所娶又是一个情深爱重,温柔美貌的娇妻,男女居室,自难免于恩爱,对于修行上,不知有无妨害,是否只作名色夫妻,同修仙业。为此盘算,时忧时喜,不觉出神。及听兰珠这等说法,知她借此示意灵筠无恙,不必担忧。虽然兰珠误会,但知灵筠不久安然回堡,也颇欣慰,但心里的话无法出口。又见金、张二女侠和丙纨、成全俱都含笑相望,知是听出兰珠有为而发,言中有物,在笑自己,不由脸上一红。暗忖:“兰妹对我如此情痴,未定婚前尚无话说,既成患难恩爱夫妻,如再向他人用情,她虽大方贤德,体贴丈夫,到底女子善怀,好胜情热,表面虽然大方柔顺,心终不无介介,如何对得起她?”念头一转,先朝丙氏兄妹看了一眼,慨然说道:“诸位弟兄姊妹、听我一言。兰妹文武全才,女中英侠,温柔静好,直是神仙中人。我们万里荒漠;望门投止,自顾凡庸,实不敢存非分之想。不料兰妹对我垂青,情深义重。昨日又蒙她冰天雪地,绝顶奔驰,冒着奇险,赶来援救。深恩大德,百世难忘。昨夜回生,方始说明心事,向其求婚,幸蒙恩允下嫁,回堡禀明岳父,便要完婚。   我和兰妹拜师之后,由此互相敬爱,生死不渝,将来夫妻同修,更成终古。适才所想,只是盘算未来,何以报德,别无他念。我如负心背盟,有如……”   话未说完,兰珠聪明绝顶,见他词色慷慨,真情流露,知非虚语。适才乃是自己误会,被他听出,众人再一笑,疑他想念灵筠受了冤枉,又无法分辩,情急发誓。自己原是好意,不料累他发急,不禁大为感动。未容出口,忙伸纤手,将李琦的嘴捂住,娇嗔道:“谁都知你真诚,心口如一,无故说这没头没脑的话,还要赌咒,多急人呢!”铁堡风俗,男女相爱,虽然言动率真,极少嫌忌,毕竟少女善羞,由于天性。兰珠说完,想起众人在座,九侠来自中土,未能免俗,未婚夫婿当众亲密,容易被人笑话,脸上一红,连忙撒手。众人近日深知堡中风俗,见惯无奇,本就同情兰珠,又知她天真无邪,纯任自然,不知掩饰。因见李琦情急之状,倒想说笑几句,转恐兰珠害羞,反而改口笑说:“理应如此,才对得起兰妹这番情义。”李琦对于兰珠,自更加了情爱,夫妻二人均觉美满非常。当日众人又得藏珍,仙缘遇合。人逢喜事精神爽,连先前的倦意也全打消。   酒饭之后,一个个重又兴高采烈起来。未了还是段泉觉着众人由铁堡起身已两日夜,不眠不休,少时还要往见谷仙师传授法宝用法,到时万一精神不济,失了诚敬,岂不误事?再三劝众,就地歇息,略睡片时,敬候传召。众人都敬重这位老大哥,同声应诺。   那行幕原是三座连在一起,地上铺着毛毡兽皮。幕分两层,外层皮篷,里层绒毡,制极精巧。幕中设有两座火池,甚是温暖。只是幕小人多,每座恰容六人。众人患难多年,男女英侠素日不拘形迹。又因李琦、兰珠天生佳偶,好容易死里逃生,定了婚约,特意把二人安置一处。各把羊皮气枕取出,就地卧倒。丙纨笑向丙纯道:“哥哥,三师叔令九侠即见师父,师父方才口气也不似有什担搁,如何此时还未回来相唤?我们本来不倦,何必挤在这里?我要和诸位姊姊说话,你何不到下面看看去?”丙纯笑诺辞去。一会,众人多半入睡,只兰珠、张婉并头对卧。丙纨坐在张婉身后,见李琦睡得甚香,因在兰珠身后相隔甚近,偶一伸手,搭向兰珠肩上。兰珠恐其惊醒,身子毫不转动,似恐受惊,乘人不觉,朝李琦手上摸了一下,面有喜容,语声也比张婉低得多。丙纨暗笑兰珠真个情深,总算受尽艰危辛苦,到底如了心愿,否则照着初遇李琦,舍命穷追灵筠的神情,还不把人气死。   丙纨正朝张婉耳语,问李琦平日对于兰珠如何。忽听幕外似有异声,从未听过。忙向二女摇手,待要追出查看,二女也已听出。众人本是和衣侧卧,兵刃暗器全在身旁。   兰珠耳灵,听出那异声来自地底,虽甚微细,但极尖锐刺耳。见张婉跟踪纵起,成全、金国士也由对面幕中起立,成全先自隐身赶出。那异声也由远而近,仿佛有什奇怪东西穿行地底,由水晶原来路那面飞来,快由幕外驰过,声渐洪厉。兰珠料有原因,心中一动,刚伸手想把李琦的手拿开,起身查看,李琦已经惊醒,见兰珠欲起,笑问:“兰妹,二师叔回洞了么?”兰珠连忙摇手示意,拉了李琦,同往幕外走去。刚到外面,金国士、王藩、张婉、丙纨已先走出,余人也相继惊醒,闻得异声,相继寻来。段泉、黄建尚在幕内。因听异声由脚底响过,到了前面不远,便即停住,左右乱响,好似被什东西阻住,在地底来往冲突,想要觅路前行神气。众人正在耳语,互打手势示意,异声忽朝回路响来,快要邻近。丙纨早令众人散开,各寻雪堆冰崖隐藏,注意地底动静。那异声来路正当王藩、崔南州二人的前面。丙纨在侧听出咝咝之声,知有怪人地遁来此,将要出土。   恐二人骤遭暗算,连忙挥手,令各往两旁闪避时,猛瞥见一溜黑烟突然冒出地面,只一闪,黑烟消处,现出三个怪人。都是一身黑衣,身材矮瘦,背插三口形式奇特的尖刀,碧光闪闪,相貌狞恶,动作如飞。才一出土,便朝崔南州把手一扬,立有一片黑烟朝人射去。崔南州在九侠中武功剑术均颇高强,一见来势神速,知是邪法,非人力所敌,奋身一跃,往旁纵去,扬手就是一镖。哪知来的这三妖人邪法均高,更擅地遁飞行,捷如鬼物,钢镖怎能打中。南州人才落地,那黑烟已电驰追来,眼看着身。旁立诸侠均是患难相共的骨肉之交,见状大惊,哪还再顾利害,除丙纨拉了金国士先纵一旁,未曾出手外,余人同声怒喝,镖弩横飞,先朝二怪人打去。一面拔剑,准备拼斗时,听内中一妖人一声怪叫,忽将黑烟改朝别方射去。跟着把肩一摇,背上尖刀立化为三道碧光,朝众飞射。众人方觉邪法厉害,忽然一道皎如明月的寒光飞射过来,恰将二妖人的六口飞刀裹住,身外邪烟也被照灭。   原来金国士受了丙纨指教,说:“今日所得诸宝未经传授,虽难发挥它们的威力,但那三连剑和王二哥所得戈、剪及姊姊那面星形宝镜,均可应敌。为防被夺,必须乘对方邪法发动时,冷不防同时施为,才能成功。请看我举手为号。”金国士刚和王藩说好,妖人便飞出地面。国士见甫州危急,本要出手,吃丙纨一把拉住。同时瞥见成全在妖人身后略现即隐,跟着便有数点寒光朝妖人身后打去。妖人身有邪烟防护,虽未打中,却被激怒。因见敌人甚多,以为埋伏身后,忙指黑烟追去,并将飞刀放出。崔南州本非中邪昏倒不可,幸而成全将邪烟引开,才保无事。丙纨原知妖人来历和宝镜妙用,一见飞刀全数放出,知是时候了,把手一挥。国士早已迫不及待,不等暗号,便行发动,手中宝镜向外一扬,立有数十丈长一股寒光将那六口飞刀连妖人一齐照住。王藩虽知所得仙剪是件至宝,毕竟不曾用过,没敢脱手。又急于往援南州,便飞身分举双戈,朝三妖人纵去。刚一舞动,戈头上便射出奇亮如电的金光。内中一口飞刀本向李琦飞去,偏在侧面,未被镜光裹住,吃神戈迎个正着,只听玱的一声,宛如龙吟,当时打断。经此一来,王藩心胆更壮,正要追杀。二妖人连人带刀被镜光罩住,看出威力神妙,敌人法宝均是新得,不善使用,不由大惊。又见对面两敌人已有一个手持神戈杀来,不由又惊又怒。   因被镜光吸住,邪法难施,正打算遁出镜光之外,再用邪法伤敌,不料又有五点星光,由一手持双环的少年手上发出,迎面射来,其疾如电。想起此宝来历甚大,不知怎会落在一个不会法术的少年手内?妄想施展邪法,由地底绕向敌人身后,先将宝镜夺下,再施毒手,报仇杀人。内一妖人,已然遁出圈外,特朝金国士身后下手暗算,猛觉后心上刺了一下,似有刀尖刺进,奇痛非常。自知不妙,情急暴怒之下,未及还手,刚厉吼得一声,未容行法纵避,已被敌人夹后心一剑穿出前胸,当时倒地身死。   原来八侠成全二次应敌时,发现那面隐形壁除隐形之外,如将反面颠倒,还可查看敌踪,早在暗中隐形追来,一剑刺去。妖人护身邪法已被宝镜所破,只顾害人,没防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成全轻功已臻绝顶,这一剑又用了全力,容容易易将妖人杀死。   忽听幕中段泉、黄建呼喝之声,张婉不在身旁,知道有警,立往幕中隐形赶去。另一妖人因连收飞刀不成,又看出敌人虽将藏宝夺去,并不会用,以为易于夺取,意欲暂舍飞刀不顾,先由地遁绕出敌人之后,突然下手,用邪法将敌人迷倒,只要把宝镜夺过,便可无事。刚一行法,待往地底钻入,五点星光已飞人镜光之中,迎面射来,先打在那五口飞刀上。飞刀当时粉碎消灭,宛如百丈银霞中飞洒了大蓬萤雨,晃眼消灭。不由急怒攻心,咬牙切齿,把心一横,一面忙着人地,一面暗中准备邪法异宝,出土便即发放。   刚把那五点星光躲过,忽听大喝:“大胆妖孽,敢来我天音谷扰闹,今日叫你死无葬身之地。”妖人心中恨极,邪法也已停当,刚由侧面地底冒出,幕内忽有一溜黑烟激射而出。内一妖人大喝:“三弟快随我走。”话未说完,随见一少女手指三股剑光,如飞追出来。黑烟也向空射去,其急如电,晃眼无踪。百忙中看出同党已逃,情知危急,终是复仇心切,又见敌人就在身前,仍想夺那宝镜,就便杀死一两个再逃。就这微一停顿之间,霹雳一声,由一身材高大的短壮少年手上发出一粒豆大银光,才一出现,便化作千万点银色火星,当空爆炸,火塔也似,朝妖人当头罩下。再想逃遁,已是无及,全身立被震成粉碎,死于非命。   原来先是王藩、李琦、金国士三人想用法宝,又不善施放,见妖人突在镜光之中不见。等到发现在国士身后出现,同声大喝,纷纷赶上。国士也已警觉,回镜去照,刚一转身,妖人已经伏诛。见张婉手中三连剑刚刚合裤复原,段、黄二人尚未走出。先听呼喝之声,均不放心,张婉又在连声疾喊:“大家快来!”忙同赶进一看,黄建已然中邪,昏迷不醒。段泉、成全守在一旁,急呼四弟、四哥,面容悲急。众人见黄建受伤昏死,俱都情急。丙纯已抢向前,双手连摇,止住众人不必惊慌。随令国士将镜光罩向黄建身上,再取一丸灵药塞向口内,取水灌下。笑道:“黄兄中邪虽然厉害,且喜元神未被妖人摄走。此时邪气已被宝镜消灭,再服家师灵药,少时便醒,决无妨害。”一会,黄建果然醒转复原。   众人向段泉询问,才知段、黄二人起身稍迟,兵刃暗器睡前又都放开,正打算随后走出,也是闻得地底咝的一声,一溜黑烟裹着一个妖人穿出地上。段泉所用恰是一口断金削铁的宝剑,武功又极精纯,乘着妖人面向黄建,一剑朝黑烟中刺去,跟着口中呼喝,纵向一旁。事有凑巧,旁边正是中有夹弄的内层幕门。身法又是极快,一剑刺去,觉着剑尖虽然刺中妖人,身上似有一股弹力反震回来,知道不妙,只一纵,便闪向夹弄之中。   黄建练就独门暗器三十六枝天罡针,长只两寸,由一弩筒发出,专打敌人五官七窍和身上要穴,厉害无比。段、李二人因这类暗器过于凶毒,多好内功,中上也是必死,屡次劝其不可妄用。黄建因那飞针乃好友所赠,百炼纯钢,巧夺天工,虽不轻用,老是带在身旁。这时看出妖人厉害,弩筒又正拿在手上,迎面就打。妖人自恃邪法,未免疏忽了些,本意是向黄建喝问,不料敌人动作神速,扬手便是一串寒星,暴雨一般打到。匆促之间,忘用邪法防身,一见针光飞到,忙即行法防御时,面上已中两针,身后又中一剑。   虽因邪法高强,运用真气将其震退,到底受了伤。不由怒火上撞,扬手一股黑烟,先朝黄建飞去,准备将前面敌人迷到,杀了身后暗算之敌,并将二人生魂一齐摄走。回顾敌人,已然不见,知被逃走。猛瞥见一个容光美艳的少女,手中拿着三枝宝剑,剑尖射出青红白三道光华,口中喝骂,迎面攻来。将剑一挥,剑尖上的光芒突似长虹一般射到,身外邪烟挨着便散,如非飞遁得快,不死也伤。又惊又怒之下,正待还攻,忽想起妖师所说三连剑,正与此女所持相同。心方一动,忽听远远有人笑道:“无知妖孽,敢来我洪都真人仙府扰闹么?”声才入耳,少女正是张婉,听幕中呼喝,料有变故,因离幕门最近,立即赶入,发现黄建倒地。情急之下,本意把三连剑分开应敌,不料仙剑神异,才一舞动,剑尖上便射出三道精虹,剑光到处,邪烟全消,心胆立壮。妖人一听,当地竟是妖师平日常说的昔年强敌洪都真人所居,这一惊真非小可,又见那三色精虹威力神妙,不由有些胆怯。微一迟延之际,面前银霞现处,中拥一个白衣老人,与妖师所说多年未见的强仇大敌一般无二。心有成见,哪敢对敌,也未看清是否本人真来,立纵妖遁,穿幕而逃。张婉忙即追出,人已逃走小段泉忙朝银霞中的老人下跪求救。老人微笑点头,也未答话,银霞一闪,人便不见,不知何意。见黄建面如上色,昏迷不醒,周身紧缩,满脸痛苦之容。心正悲急,众人便同赶进,将人救醒。   说完前事,丙纯笑道:“此是山阴古洞中近年潜伏的三个妖人。小弟本来不知底细,因有一日去往隔山采取雪莲,与之路遇,几为所伤,幸而家师元神路过当地,将这妖孽赶走。回问家师,才知他们还有一个妖师,乃昔年雪山二魔之一,魔法仅比冷魂峪的男女双魔稍差,人却凶残淫恶,造孽无穷,不似冷魂峪两老怪物安分。新近又被贼党卑礼延请了去,师徒四人不时往来贼巢,罪恶越多。本想除害,因他昔年曾在三师叔手下漏网,想等三师叔亲自除他,另有碍难之处,故未发动。为防再遇,赐了愚兄妹两道灵符、三粒大白金雷,加上诸兄合力,居然除却两个,可惜小的一个逃走。他师徒四人均精地遁,妖师碧目鬼王阿呼图邪法更高,来去如电。休看暂时得胜,如非三师叔在此,早晚必遭毒手无疑。”话刚说完,众人因见帐幕已被妖人冲破,少时便去壑底拜见仙人,不久回堡,已用不着,索性撤去,仍用原法,分包折叠,一面谈说前事。   忽然又有异声由地底远远传来,丙纯连忙摇手,命众戒备。众人刚将法宝刀剑取在手里,忽听耳旁有人说道:“此次老魔头因妖徒伏诛,本命魔灯熄灭,被他警觉,来此寻仇。你们均非其敌,不可妄动,自然无事。”众人听出是先前洪都真人三弟子燕云叟的口音,惊喜交集,忙同闪避时,那异声来势万分神速,晃眼之间,已由远而近,响到身前。刚一停住,邪法已自发动,只见地皮微一波动,立时下陷,现出丈许大一个深坑,黑沉沉望不到底。内中似有吸力,万方雄立处就在坑边不远,险些没被吞去。刚往侧面惊退,一阵阴风过处,先是黑烟滚滚,飞舞如潮,由坑内冒出,随听鬼声咻咻,甚是凄厉,那团黑烟冒出地面约五六尺,只管飞腾滚动,越来越厚,望去直似一个土馒头,拱起冰原之上。紧跟着叭的一声,黑烟所结大泡突然爆炸,四下激溅,飞射如雨。众人环坑而立,离坑边只一两丈,本非射中不可,不知怎的,那大片烟雨射到坑前尺许远近,似被挡了一挡,忽又回收往坑中退去。遥望坑内,烟飞雾涌,暗影里似有两点碧光闪动。   过不一会,先是慢悠悠现出一个怪头,面色灰白,其大如箕,满头白发,纠结如绳,塌鼻掀唇,血口横阔,稀落落生着五六个又尖又锐的白牙,眯缝着一双又细又长的怒眼,中含两点豆大碧瞳,凶光四射,丑若鬼怪。刚现出上半身,把两只大如鸟爪般的怪手微微伸开。金国士正站对面,见来势如此凶恶,恐有疏失,忙把暗藏身后的宝镜朝前一扬,射出大股寒光,朝前照去,满拟如方才一样,妖人必被制住。哪知怪人竟如无觉,依旧缓缓上升,双手也全张开,待要向人抓到。镜光照处,见那怪人一张鬼脸死气沉沉,碧瞳凶光远射丈许,相貌神情越发狞恶丑怪。国士还不知道危机瞬息,怪人十指尖上发射出来的黑影只一上身,命便难保,正用宝镜乱照。旁边王藩、李琦、张婉三人看出妖人不畏镜光,各将五星神珠、金戈、仙剑一齐夹攻,杀上前去,妖人好似吃了一惊,回手一拍,头顶上刚冒起三个同样怪人影子,各张双手待朝三人扑去,那些法宝仙剑分明是迎身而过,只是随分随合,毫无用处,仅将黑影挡退了些,才一合拢,重又缓缓迎面扑来。   内中丙纯兄妹知道厉害,见众人忘了仙人警告,纷纷出手,形势已是万分危险,正准备将那两粒大自金雷朝前打去抵挡一阵,再作计较。口方大喝:“大胆魔头,可知这天音谷乃长白三仙清修之所么?再不缩头退回,教你知道厉害。”随说,丙纯扬手一点银光刚刚飞出,忽然退了回来,仍还手上,也未爆炸。同时一片银霞突由众人身前不远出现,穹顶也似罩向妖人身上,来势比电还快,由四边突然飞涌,只一闪,便连合一起,将怪人裹在中央。   怪人原因魔灯熄灭了两朵灯花,知道妖徒被杀,不由暴怒,立用地遁赶来,与逃走的妖徒武合相遇,匆促之间,未知就里。一见对方多非道术之士,内有数人宝光隐隐,心中奇怪,疑心穿云顶藏珍被人得去,妄想摄魂夺宝,敌人已先发难。刚看出三连剑是昔年对头九宫奇珍镇山之宝,有些疑虑,对面一少年手发银光,大喝一声,说是长白三仙居此,心中一惊,银霞突现,全身已被裹住。知道不妙,连运玄功变化,连冲两冲,不曾冲出。急得厉声怒吼,在光网中不住闪变。未了一见无效,又由顶上冒出一幢暗绿色的妖光,其高丈许,先将银霞抵住。内一黑影突然暴长,那穹顶形的云霞竟被撑满,精光电闪,往上一耸,黑影忽然爆散,银霞竟被冲破了好几处缝隙。就在这光华闪变,电射云飞,分而复合,瞬息之间,一溜黑姻已冲光而出,带着一声怒啸,破空遁去,晃眼射入天边冻云之中,一闪不见。余音凄厉,荡漾遥空,半晌方息,空山回音,听去十分刺耳。银霞不见,地上空无所有,地穴也被填没,冰雪狼藉,满地皆是。众人均觉奇怪。丙纨笑道:“这妖孽想是魔运未终,三师叔是他最怕的对头,晚了一步,仅将他那三个化身魔影消灭了一个,终被逃去。”   跟着便听琴韵丁冬,甚是和畅,由绝壑下面隐隐传来。丙纨喜道:“家师已醒,诸位兄姊快往参见,便在洞中暂留,索性连行囊全带下去,省得少时往返如何?”各人应诺,仍由原路下降,同往壑底走去。到了洞中,先把行囊兵器放在丙纨房内,整理好了衣服,随着丙氏兄妹同往参见。   洞中仙人,乃长白三仙中的谷若虚,因在六十年前来此虔修少清仙法,已成地仙,所居冰壑地洞,由上望下,终年云雾蒸腾,一片沉冥,看不到底。实则下面峰峦灵秀,景物清奇,别有洞天,观之不尽。中有天音谷、仙韵洞、小琼原三处,种满琪花瑶草,玉树琼林,更是珠光宝气,霞蔚云蒸,气象万千,清丽无比。谷真人长年静坐在仙韵洞内,偶然出外,均是神游,这时刚刚回醒。   众人一路寻去,直入中洞,这才看出下面洞府不是一座,园林花木之胜从所未见。   正互相赞美称奇,峰回路转,由一片翠叶银花的疏林之中走出,现出一座高大的洞门,洞外霞光灿烂,望若银雪。近前一看,乃是一种从未看到过的花树,树干色如黄金,繁枝四出。上面满生一种银色细花,与梅花差不多,却是六出,花朵较小,色如银玉,光彩浮泛,幽香沁鼻,闻之心清神爽,舒畅非常。适才琴声便由里面传出。洞壁也似冰玉之质,晶莹坚润,净无纤尘。   众人见此庄严宏丽气象,不由肃然起敬,各自敬心诚意,往里走进。丙氏兄妹前导。   一迸洞门,便见里面霞光映照,上下洞壁都与镜面一样,地甚广大,迎门一座黄玉屏风。   转将过去,便见当中黄玉榻上,坐定一个相貌清秀的道装老者,和前见二老相貌差不许多。面前有一琴几,也是黄玉所制,上面横着一张青玉琴。琴前有一小金鼎,香烟袅袅,清芬馥郁,满洞皆是异香。两旁陈列好些盆景花树,质如金玉,古色古香,五光十色,不可逼视。旁立一个道童,年约十二三,生得粉装玉琢,秀眉星目,俊美非常。再穿上那一身薄如蝉翼的短装,越显得仙风道骨,英秀绝伦,与丙氏兄妹形似山中猎户的武士装束迥乎不同。方想:“此人分明天上金童,尘世问哪有这样人品?”道童已手持拂尘,迎上前来。丙氏兄妹刚喊得一声师兄,道童已摇手笑道:“他们来意,已早知道。师父先命李琦、任兰珠夫妻进见。”李琦、兰珠应声向前,跪下行礼。余人也在原处一同向上遥拜。   那道人正是长白三仙中的二老谷若虚,向众人把手一挥。道童传命起立,命丙氏兄妹把余人引去东壁坐候。众人拜谢领命,去到东壁一看,那地方乃是一片钟乳结成的晶林,中间稀落落种着好些花树,花下散放着好些玉树。丙氏兄妹已向塔前走去。遥望李琦、兰珠,已由仙人命起,坐在榻旁玉鼓之上。只见双方嘴动,似在问答,一句也听不出来。李琦手中前得宝塔和如意双环、五星神珠,已被道童接去,交与谷若虚。随见塔上放光,双环、五星各放光华,照得阖洞霞光万道,耀彩腾辉,光怪陆离,照眼生缬。   约有顿饭光景,谷若虚手掐灵诀一指,双环、五星一齐不见。那座宝塔随同精芒迸射,光影变灭之际,一闪复原,但比先前缩小了一大半,长才三寸,粗还不到一寸,交与李琦。跟着,李琦、兰珠相继起立,也是手掐灵诀,如法施为,也是一样宝光骤盛,环、珠也同时出现,和先前一样,各色光霞互相辉射了一阵,重又收去。谷若虚面有笑容,似向二人赞许。道童随命王藩、金国士、成全、张婉男女四侠上前,取出所得法宝,由谷若虚分别传授用法之后,又演习了一阵,再命李琦行法收宝。这时戈形金剪和那三连剑正在互斗,电舞虹飞,金光闪闪,金国士手中宝镜更放射出大股光霞,照将上去,显得金戈、宝剑光华分外强烈。只成全一人仗着那面隐形壁,飞舞宝光丛中,时隐时现,出没无常。等到李琦奉命收宝,将宝塔往上一扬,立时暴长丈许,停立空中。塔顶上先射出五色彩光,到了宝光丛中,王藩和金、张二女侠的宝镜、戈、剑首被吸住,收不回来。兰珠手掐灵诀,朝塔一指,青白二色的如意双环精虹也似,突由塔上飞起,射向宝光之中,只一闪,先将金戈和三连剑裹住,一戈三剑立被收去,飞向塔上不见。跟着,金国士和成全手上一紧,觉有一股大的吸力,将各人法宝吸住,再也把持不住,晃眼收去。彩光立隐,宝塔也复原状。   谷若虚笑道:“这座九宫宝塔,乃仙府奇珍,本门传衣钵的镇山之宝。妙在传授甚易,只须学了本门诀印,立可应用。当你们初次学会,本身无什道力,虽要减却不少灵效,外人也决收它不去。此宝本应为李琦所有,因你们不久便遇强敌,特将塔上法宝暂行传授各人分用,以供日后御敌防身之助。将来把失去的几件奇珍夺回,再归原主。你们多非本门弟子,宝塔用法,只传李琦夫妇,下余八人虽系暂时借用,彼此之间也可随意传授。我大师兄刘真人最爱这前生的徒弟,后受仙法禁制,没料到师恩深厚,有意玉成,前生爱徒仍可重返师门,定必推爱,另有恩赐。你们好自为之。李琦夫妇,我已指示前因后果,有好些话难于明言,只照他所说行事,无须多问。我在此隐居多年不见外人,今日你们来此也是前缘,每人各赐灵丹一粒,服后再由李琦照我前传坐功由此勤习,纵不能立致仙业,长生必能如愿。再有别的遇合,初基已固,更占许多便宜。徒儿取丹分赐他们,仍由丙纯兄妹引他们到小琼原游玩全景,各自回山去吧。”众人拜谢,领命辞出。   三仙本在长白山中修炼多年,偶以机缘同游海外,深入北极冰洋,遇一海外散仙林幽。双方本是旧交,已有多年未见。三仙只知他由东海移居北海,由此便无音信。连往海外寻访数次,始终不曾寻到,只说人已兵解,不料无心相遇。见他仙风道气,更胜从前。随行一个弟子,是个身材矮胖,红面长发的老头,二目神光炯炯,相貌奇异,名叫灵威叟,看去功力甚深。谈不几句,林幽随请三仙往所居陷空岛上游玩小住。三仙问他经过,先是微笑不答,推说三位道兄地理不熟,请由他一人主持遁光,引路同飞。随由手上飞出一片冷光银霞,将一行五人全身护住,一同前进。三仙知有原因,便由他去。   飞行了一阵,望见峻岭前横,高逾万丈,上载千万年的玄冰积雪,冻云低压,暗雾沉沉。   心想:“沿途多是冰天雪地,荒寒阴晦之景,此时已近北海中枢交界之处,过去天更奇寒,看林幽得意神情,莫非还有什灵妙之区,可供清修不成?”飞着飞着,瞥见前侧面又有一座孤峰,撑空插天,拔地而起。峰顶有一大洞,一股青烟约有尺许粗细,突突上升,当空冻云浓雾,竟被冲开了一个比峰壑大数倍的云洞。遥望峰下,现出一片奇景。   原来北极地面,千万年以来都是冰封雪盖,惟独那峰下面现出大片石土。峰形圆直如笔,下有火山,冰雪不能凝结,四外却是极厚的冰层广原。经此一来,地势自然凹下了千百丈。人在冰原边际,俯视峰下,宛如百余里方圆的一个极大深井,当中插着一根极长大的碧玉簪。环峰一圈俱是坚冰,看去坚滑莹洁,水晶也似,光鉴毛发。头上密云又被峰顶青色火焰冲化,现出数十里方圆一个云洞,碧空澄鲜,不见片云。正对下面冰井,景已灵妙,峰腰以下,又是繁花盛开,佳木葱茏,岚光黛泼,山容如染。方想:   “北极冰洋,竟有这样奇景,怎不在此隐居?”意欲就便一游。林幽笑道:“此是玄冥界天柱神峰,地底含有元磁真气大元毒焰。荒居在北极尽头,冰洋之下,地名大洋海陷空岛,景物尚可留连。此时忙于请三位道兄临降,且等归途,再往此峰一游吧。”三仙久闻北极中枢交界之处地名玄冥界,下伏元磁真气,不知底细的人,过界时稍不留意,身带若有五金之质,不论法宝飞剑,均被吸去,甚或连人也被吸住,自来无人妄于尝试。   地方又是那么荒寒阴晦,同道中人极少深入。想不到里面竟有这样奇景。又知林幽虽是至交,人却好胜,既说此言,定极清奇灵秀之景,便把前念中止,一同前飞。一会,飞到峻岭前面,身外遁光忽然震荡起来,知是元磁真气吸引之故。这才明白林幽恐过玄冥界时遇阻,被元磁真气将三人身带五金之宝吸去,托词引路,由他一人主持飞行。全身均被包没,隔着这么强烈的遁光,尚有反应,元磁真气的威力果然神妙,不可思议。   方在惊奇,林幽已运用全力催动遁光,顺着峻岭形势斜飞上去。这条峻岭高大得出奇,一直飞到离地数万丈的岭脊最高之处,俯视脚底,全是万载玄冰布满,死气沉沉,休说生物,连草都未见到一根。半山以上,又遭到猛烈的罡风,虽有遁光防护,吹不上身,震撼更猛。耳听狂钊怒号,不是凄厉尖锐,刺耳难闻,便是轰轰怒呜,震耳欲聋。   常人遇上,固连身体全被吹化,便自己修道多年,也觉目眩心悸,真神欲飞,声势端的惊人。好容易越过玄冥界天险下降时,二次遇到比前更猛烈的罡风,空中密云受了风力鼓荡,化为无量雪尘,狂涛怒涌,迎面压到。这时三仙修道才只一二百年,功力尚不甚高,如非林幽深知当地情势,元磁真气均在岭南,过界以后便无阻力,三仙看出林幽有点费力,相继施为,遁光几难如意前进。等到三人合力荡开万丈雪尘,冲风破云,飞出险地,前面天色已渐清朗,淡雾影里现出大片山海。灵威叟笑说:“到了。”林幽已催遁光,由离地数千丈的寒云冷雾之中,朝前面山环中斜射过去。罡风雪尘已早越过,阻力一去,飞行便快,转眼冲出云层,入了光明世界,人也随同下降。   原来当地乃是方圆千里的一片大水,名为是海,实是万山中的大片湖荡,四面都是高矗云端的山峦峰岭,环若城堡,洪波浩荡,前现广原。来路冻云低压,冷雾凄迷,数万里冰封雪盖,暗沉沉不见天日。独这平原大水一带天宇高旷,风日晴美,气候虽仍奇寒,景物却似中土春秋佳日。四面群山半山以上,多是白雪皑皑,银光耀目。半山以下,却生着许多形似丹枫、乌柏之类的奇树。丹霞深深,晴光闪闪,紫云万丈,红雪千重,青阳返照,白雪回光,益发泛彩浮辉,金紫辉煌,朱霞锦绣,气象万千,分明仙山灵域,深秋丽景。当中平地上,偏又矗立着许多峰峦崖壑,虽比四面山岭要低得多,最高的才只千百丈,但却灵奇瘦透,平地拔起,洞壑玲珑,涧谷幽深,更有清溪飞瀑映带其间,不是嘉木插云,便是芳草平芜,端的水木清华,美景无边。尤其那些林木花草,皆为当地特产,独具耐寒之性。种数繁多,冰莲雪蕊,琪树琼林,与无数姹紫嫣红,琪花瑶草,凌寒竟艳,同斗芳菲,真个又似阳春烟景。似此一春一秋,佳时并秀,汇为一片灵景。   最奇的还是原上花树。远看处处繁霞,一片香光。及至邻近,见那许多花树共只五六十种:有的花开径丈,叶大如帆;有的繁英细碎,密蕊如雪,清馨染衣,经时不散,香光如海,无限芳菲;有的瑶柯翠干,高可参天,琼莲万朵,满缀瑶枝,纷腻脂溶,丰神绝艳;内有一种形似梅花,花朵较大,瓣作六出,铁干虬枝,如舞龙凤,做冷舒芳,清标独胜。道旁树上,冰芝雪莲,疏密相间,五色缤纷,到处皆是。凡此花树,无一不是冰胎玉骨,宝雾珠辉,宇宙奇观,从所未见。知是冰雪精英所萃,全都称奇叫绝,赞赏不已。再看前面,那千百里方圆的天洋海,水色清碧,宏深无际,天并无风,偏是浪花飞舞,澎湃飞腾,水势十分险恶。海中有一圆形岛屿,四边高起,中陷若盆,岛旁狂涛怒涌,恶浪相搏,卷飞起千重银雪,百丈珠烟。山容水态,树色涛声,与天光云影互相陪衬,景更灵秀雄奇,无与比伦。   林幽师徒先引三仙在花原上游玩了一阵,再同往岛上飞去。由中心所陷地穴下降,里面竟是百里方圆一片贝阙珠宫深居海底,离水面达千百丈。到处金庭玉柱,晶墙瑶壁,宝气珠光,不可逼视。同到宫中坐定,左右门人侍者甚多,纷取酒炙佳肴献上。三仙一问,才知当地乃北极尽头的奥区仙域,地名天涔海陷空岛。上面四山环绕若城,与外隔绝,实则海流与冰洋相通。岛前面绣琼原,自来便生着无数瑶草琪花,玉树琼林。岛宫仙府深居地穴深海之下,原是千年前一位水仙所居仙府,仗着天时地利,原有灵景,运用仙法匠心修建,历时千百年,始有今日之盛。后来水仙道成飞升,留下岛宫,本经仙法封禁。近百年间始被北海巨灵岛散仙灵威叟夫妻由海底寻来,禁法恰巧失效,便同住在里面。本意闭宫潜修,不料灵威叟之妻本是异类修成,天性喜动,偶然出游,遇见两个妖人,争斗起来,身受重伤,眼看危机一发。又身怀有孕,因丈夫算出胎儿关系未来仙业甚大,不舍自杀,正在拼命支持,灵威叟也已赶到。无奈敌人邪法甚高,又添了一个同党赤臂真人连登更是厉害,夫妻二人知难幸免,一个不巧,灵妻还受妖人污辱。正在悲愤情急,幸值林幽路过发现,上前解救,三妖人一死一伤,只连登一人孤身逃免(事详《蜀山剑侠前传》)。灵威叟夫妻因感救命之恩,又知连登强敌难惹,便拜在林幽门下,迎往宫中主持。灵妻因受伤大重,无法保全,勉强捱到产后,受苦不堪,自行兵解。从此林幽移居岛宫。灵威叟本有好些门人侍者,林幽又收了几个门人,每日宫岛潜修,重加兴建,益发仙境无边,美不胜收。   三仙见他有此奇遇,俱都称贺,喜慰非常,林幽想留三仙同居修炼,因老大刘蒙性刚而做,不愿依附朋友;又因林幽法力虽高,不是玄门正宗,师弟兄三人近受师传少清宝箓,不久便有地仙之望;素来情重,中土名山有好些同道至交,陷空岛远隔辽海,往返艰难,因而首先辞谢。三老也是生性奇特,与大师兄刘蒙情分最厚,一向同心合意,随同辞谢。二老谷若虚虽爱当地灵景,因二人同声辞谢,不便独异,心却恋恋不舍。林幽和他最好,知他素喜莳花,便把绣琼原上各种花树种子取了一些相赠。   三仙回山之后,又经百余年,宝篆炼成,法力更高。刘蒙忽犯师规,被禁闭在北天山穿云顶地底山腹之内。三老见师兄受难,向师力请分任其难,陪同受罪。谷若虚早已暗奉师命,表面不加过问,却在暗中跟去,在天音谷壑底开辟出一片仙景。当地原是古人清修的几处洞府,内里俱相通连。因奉师命,刘蒙难满以前不许人见,但他所树强敌甚多,此时禁闭壑底,日受风雷烈火金刀之厄,惟恐仇敌乘机暗算。三师弟独力难支,便用仙法将雪地狱、水晶原直达穿云顶、天音谷一带设下好几层禁网。一面加紧戒备,务使敌人入境,立时警觉,免为所乘,因而自在谷中坐关修炼,出外多用神游。因林幽前赠花种非奇寒极冷,冰雪精英所聚之地,不能成长,当地恰好冰壑千寻,积雪万丈,稍施法力,再将林幽未次分别时所赠灵泉冰乳加以灌溉,立可成林,日常无事,便率爱徒开凿冰壑,在大片冰原之下开出大片空地,行法种花。限于天时地利,虽不似绣琼原灵区仙景之盛,也是树树瑶琼,花光潋滟,灿若银霞,气象万千,观之不尽。休说九侠来自城市,不曾见过,诧为奇观,便是寻常散仙修士也难梦见。   九侠正互相赞妙称奇之际,丙纯笑道:“家师将此地取名小琼原,本意模仿陷空岛绣琼原海峤灵景。虽限于天时地利,听家师说,两地相差何止天渊之隔,不过这些花树经仙法灵泉培养,雪山荒寒,无以待客,聊供琼花数枝,以作归装点缀如何?”众人俱爱那些花树,兰珠和金、张二女侠更是爱极,闻言喜出望外,连声称谢。丙氏兄妹便告众人,除有几种杂树不能久存,最忌暖地外,均可随意采取。众人知是仙府灵花,人世所无,又听说那花多是质如金玉,不特耐寒,越冷越好,并还不易凋谢,俱都大喜称谢,同声笑答:“我们肉眼凡胎,仙府灵葩难于辨别,仍请贤兄妹代为采赐吧。”丙氏兄妹应诺。因兰珠笑请最好人取一种,不要同样,便问各人所喜,分别采取十余种。   未了丙纨好似想起一事,匆匆走去。一会回来,手捧一个径尺方圆的翠玉盆,内有大半盆雪沙,种着三株两尺来高的花树。当中一株干如钢铁,高只二尺,挺生盆中,翠叶扶疏,华盖亭亭。上有三朵两寸方圆的奇花,色如银玉。另外枝头上结着三个果实,色如黄金。左右两株:一是翠干琼枝,玉叶纷披,花开如兰,清芬沁鼻;一是树色苍绿如染,通体直似一根拇指粗细的修竹,依附在当中铁树之旁,枝叶也连在一起,叶色粉红,另具一种温香。三树都是枝叶交加,连理同生,五色缤纷,色香双绝,说不出那一种美妙之感。丙纨见兰珠连声赞美,问花何名,笑答:“此是蓬莱连理珠树,日前蒙一师执女仙赐与小妹。因见姊姊爱花,故以转赠。”兰珠大喜,朝李琦看了一眼,正要开口称谢,丙纨忽似有什警觉,笑容骤敛,忙道:“此花尚非极品,小妹意欲另送两盆仙桂,此花暂留,改日贤梁孟来此拜师,再行奉上,或由愚兄妹送往铁堡吧。”兰珠忙道:   “此花便是极品,得此已足,不敢再望厚赐了。”丙纨还待劝说,丙纯笑道:“妹子为何出尔反尔?你嫌此花不好,不会另送两盆么?”丙纨见李琦头偏一旁,不便再说,只得改口笑道:“兰姊先把此花带走,好在这类盆景,家师洞中甚多,日内再来,随意选取吧。”   大家又说笑游玩了一阵。李琦夫妇先听谷真人说,再来须在一月以后,恐堡中诸人悬念,同起告辞。丙氏兄妹,也不再坚留。李琦行时,见丙纨把兰珠拉向花林深处,相对耳语,兰珠始而摇头,后又握手低语,似在向其求告,不知何事。一会走来,仍由丙氏兄妹引导同上,一直送到水晶原,方始作别。刚分手走出不远,便见远远天空中一片墨云横空飞来,晃眼临近加大,正是钟灵骑了乌鹏飞降。见面便道:“昨日妖妇逃走回山,遇一同党,互相勾结,想寻李七哥报仇,已往南天山约人,不久必要寻来。藏珍虽然到手,暂时还是不惹他们的好。为此来接诸位回堡,以免相遇。乌鹏背上本来可容五六人,如坐两翼,便数十人也能带走,不过上升之时不易坐稳。我又向耿师兄要了一件防身法宝,足可无碍。万一飞腾势猛,无须害怕。”众人称谢,同答无妨。钟灵随令乌鹏蹲伏地上,展开双翅,令众人分坐上去,两旁的人各用一手抓紧翅根,以防万一。所有行囊帐幕,本都扎成包卷,由乌鹏用爪抓起同飞。   李琦见兰珠一派天真,老是依依身侧,患难之后同聚了些时,越加怜爱,便让众人先上,自和兰珠并坐左翅边上。张婉笑道:“我七嫂平日比武斗剑时乃巾帼英雄,何等威武,怎今日又是腼腆,又是胆小,偏又坐在边上?我看移到鹏背上来吧。我一让开,地方就够。你两人并坐,免得一时疏忽,掉了下去。”钟灵毕竟年轻,不知取笑,插口笑答:“无妨,我还借得有一件防身法宝呢。”说罢,骑向鹏颈,并由囊中取出一件形似水烟的鲛绢,向空一撒,立有一片极淡薄的明霞连人带乌当头笼下,一起笼住。众人觉得身形微一震撼,人鸟便在明霞轻云笼罩之下,腾空而起。坐在两旁的人,初飞时俯视下面,冰山雪岭,似狂流一般,向身后倒退。前面又是一座座的危崖冰峰,崩山也似,当头压到。离地高出千丈之上,低处冰原上的雪堆断壁已成蚁侄,看去尚觉眼晕。及至乌鹏向上斜飞,高出群峰之上,前面钟灵回顾两旁诸人面容紧张。兰珠更是一手紧抓翅根,一手抱着李琦臂膀,目光向前,不再下望。料知众人害怕,手掐灵诀往外一扬,那片轻云便紧附在人鸟身上。众人伸手一推,竟有极强韧的阻力,把四外挡住,心神一定,乌鹏再改平飞,直比坐船还稳。天际罡风虽然强烈,轰轰之声有如狂涛怒涌,因被宝网挡住,一点吹不上身,也不觉冷。   李琦先因兰珠胆小,回手相抱。兰珠看出丈夫情爱越深,芳心大慰,紧依在李琦胸前,并肩同坐。暗忖:“此时同骑仙禽,邀翔云里,已觉凭临宇宙,豪快无极。以后再要修成仙业,永驻华年,地老天荒,此情何极。”刚觉美满非常,忽想起回堡禀明老父,便要成婚,不禁脸泛红潮,身热心跳。见李琦抱紧玉肩,耳鬓厮磨,神态十分亲密,因知堡外风俗不同,未婚夫妻不应如此,本想轻轻推开。李琦温香在抱,正在得意之际,又知兰珠对他钟情,堡中风俗,无甚嫌忌,同行又都生死之交,无人笑话,不知何意,抱得更紧。兰珠骤出不意,竟被搂个满怀。侧顾张婉,正朝自己笑眼相看,不由脸羞通红,低声急喊:“七哥放手,看人笑话。”   李琦还未及答,猛瞥见前面山谷中连飞起两三道青紫色的光华,破空入云,疾如流星,往穿云顶一面飞去。乌鹏那样一只大鸟,竟如未见。方以为妖人许因雪衣老人师徒不是好惹之故,钟灵忽然笑道:“那条山谷,便是妖人盗党巢穴。因乌鹏已被宝网遮蔽,敌人看我们只是一团极淡的云烟,决不在意。方才三道遁光,便是妖妇和两个同党,妄想往穿云顶报仇夺宝。此去必要路过树王峰,峰下两异人性情比长白三仙更怪,妖人定与相遇,能保得残身逃走,便是他们万幸。其实无妨,耿师兄偏不许我人前现身。诸位可要稍微停留,看他下文如何?”众人多半少年喜事,又知身有宝网笼罩,敌人不能看出,均想看个下落。内中黄建、万方雄更因树王峰有异人隐居,心中一动,意欲日后拜访,首先赞好。众人也都相继附和。钟灵因黄、万二人连问树王峰在何处,如何走法,早把乌鹏止住,盘空遥望。闻言笑答:“这里相隔太远,索性飞到那旁高峰顶上,落下观看如何?”段泉长了儿岁年纪,诚厚心热,稳练谨慎,知道钟灵童心尚盛,耿和不令随往现身必有深意,从旁劝阻。李琦一向尊重这位老大哥,跟着也劝阻。钟灵笑说:   “前面不远,便到铁堡,就在空中遥望,免被妖妇惊觉,引鬼上门。”一面指点树王峰所在,并告黄、万二侠如何走法。   说时那三道遁光穿行密云层中,宛如流星过渡,时隐时现,已然飞出老远,快到最前面一座高插天汉的孤峰前面。那峰由乱云丛中拔起,又高又大,形势雄伟,正挡三妖人的去路,必须绕峰而过。本来静荡荡地毫无异兆,眼看遁光快由峰旁飞过。内中一道遁光忽然往下降去,另两道略一回旋,也刚掉头向下,还未降到峰腰。忽见一道白光,中杂一蓬火星,由峰脚突然向空直射,紧跟着远远一声雷震,头一道遁光不见飞起。后两道好似骤出不意,重又向空飞逃。不料白光火星之外,天空中突又现出一道彩虹,挡住后两道遁光的去路。妙在是那彩虹看去作半环形,飞翔空中,估计不过十多丈长,可是后两道遁光无论如何分合变化,东窜西突,均被彩虹挡住,光环逐渐往里缩小。后两道遁光似冻蝇钻窗一般,上下左右乱窜了一阵,似知不妙,不等彩虹往里收紧,忽然陨星飞泻,往下降落。白光早隐,彩虹也已收去。待了一会,不见动静。钟灵笑道:“这两位异人已久不开杀戒,莫非今日破例不成?等送诸位回堡,我看看去。”   说罢,指挥乌鹏重又前飞,一会到达下降。任龙正由里面赶出说:“金灵筠方才同程贤贞来过,刚走。老堡主本在发怒,后和贤贞背人谈了几句,才转怒为喜,现诸位笑容满面,穿云顶藏珍到手了么?”兰珠刚答:“话长着哩。各位哥哥姊姊见了家父,不要开口,由妹子一人禀告如何?”钟灵早把网收去,道声再见。兰珠和九侠还想留他,一阵大风过处,树声如潮中,人已骑了乌鹏,腾空飞走。   李琦闻灵筠果然平安回堡,心中一宽。又见兰珠一双秀目老望着自己,恐其多心,故作不经意的神气,和任龙边说边走,同往里面走去。刚进二层大厅,便见红杏、海棠两慧婢飞跑迎出,见面便对兰珠道:“老堡主似在生气呢,”兰珠笑答:“晓得。”随朝里面飞走赶去。中迟原在后园绿云楼前荷池水谢中等候,众人便同赶去。隔窗遥望,兰珠先到,跪在中迟面前,低声央告。中迟面有不快之容,九侠恐他有话商谈。李琦更因私送六阳丸与灵筠,累得兰珠连经奇险,又把乃父秘藏灵药偷了一丸,来救自己,中迟想已发觉,心更不安。正挥手示意,令众暂停,等候召见,忽听中迟高呼贤婿。李琦闻呼,心神大定,连忙应声走入,刚一进门,中迟已含笑起立,众人相继走进,一同礼拜。中迟笑道:“以后更是一家骨肉,堡中相见,无须多礼,请坐叙谈。”随向李琦道:   “穿云顶之事,我已尽知。恭喜贤婿和小女,竟是长白三仙的门人,又将藏珍全数得来,并还传了仙法,真乃大喜之事。本堡礼俗,男女婚事,至少也在半年之后。无如贤婿和小女夙缘前定,再世夫妻,贤婿固是少年英雄,小女也非寻常女流,天生佳偶,彼此情投意合,早晚成婚,均是一样,无须再加查考,大后日吉日良辰,正好完婚,有劳诸位贤侄,代为照料吧。”李琦重又恭行子婿之礼。中迟哈哈大笑,连声唤起。众人也同拜贺,把穿云顶取宝之事谈了一阵。中迟笑说:“今日小女订婚,又往仙山满载而归,龙儿可命速备酒筵,为贤婿和诸位贤侄庆功贺喜。传知全堡人等,张灯结彩,准备贤婿入赘。你们跋涉劳苦,少年人兴趣不同,老夫尚还有事,夜来同饮再谈。兰儿可随你七哥他们回房歇息,谈心去吧。”任龙、兰珠和众人同声应诺,拜谢辞出。   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一双未婚佳偶自不必说,便是众人也因敬爱李琦,同情兰珠,见二人婚姻成就,事已大定,全都心喜。来时又在雪山睡了一会,再服仙人所赐灵丹,一点也不疲倦,因先前二人订婚,尚未禀明堡主,为防万一中变,虽代喜慰,还不敢十分拿稳。及见中迟应允,准备完婚,纷向二人称贺。兰珠平日十分大方,事情一定,反倒害起羞来,李琦见她容光焕发,喜上眉梢,时带娇羞,丰神越发美艳,暗忖:“兰珠实是文武全才,德容俱备的绝代佳人,以前真不该辜负她的痴情美意。”心正寻思,忽见兰珠悄告任龙,仿佛听到“筠姊”二字,知她为博自己欢心,见灵筠不在,托任龙去请,本想拦他,继一想:“兰珠也许要把订婚之事告知灵筠。”为免其多疑,欲言又止。   同时灵筠倩影重又浮上心头,正觉对方乃有夫之妇,既无他念,想她作什?忽听兰珠笑呼:“七哥快看,筠姊来了。”李琦忍不住目光到处,瞥见灵筠同了卫壁、朱武、程贤贞四人一路,由窗外花林中缓步走来,相隔尚远。忙凑近前,悄声说道:“兰妹,我真感激你的好意。请在以后不要提她吧。”话未说完,兰珠想起不应当众高呼,自觉失言,低声悄答:“我因筠姊平安归来,心中欢喜,无意失言。我相信你的。”话未说完,猛瞥见钱希唐之妹小翠由侧面林中穿花拂柳而来,快要追上灵筠等四人。钱希唐忽由后面追到,将她唤住,兄妹二人似有什么,互相耳语,低声争论。卫壁好似吃了一惊,略打招呼,便往林中赶去。灵筠只朝他看了一眼,也未随去。三人先到,卫壁尚未见来,兰珠将三人迎到里面,落座叙谈,灵筠依旧神色自如,金、张二女侠因受兰珠嘱咐,也未提起前事。   一会开宴,中迟方来。当晚共设十二桌筵席,所有堡中亲信和任氏至亲近族,全都到场。中迟又当众宣布兰珠和李琦订婚之事,择定后日成礼入赘,当即分配执事。堡中诸人因中迟无子,兰珠文武双全,眼界太高,一向从无中意之人,对她成婚甚是悬念。   一听男女双方情投意合,不曾多日交往,便即成婚,俱都兴高采烈,喜贺之声不绝于耳。   席还未散,忽听堡外人声喧哗,嘈杂一片。中迟大为惊异,正要命人出视。九侠等因知堡中素来安静,也当出了变故,纷纷离席,待取兵刃戒备。任龙奉命出探,刚走到头层院落,便即折回,满面笑容,向中迟禀报。话未说完,又听爆竹之声四起,堡外欢声雷动,比前更盛。   原来任龙知堡中人民对于堡主父女最是爱戴,一闻喜信,定必狂欢,喧哗不已,甚或当晚便要新夫妇出见。此虽堡中惯例,但是天色已晚,无什准备;九侠来自山外,堡中风俗尚不深知,恐其拙于应付。想等席散,教李琦一套话,互相商定,等九侠歇息过来,精神复原,明日一早再把中迟之命传示出去,以免手忙脚乱。不料到场诸人闻得喜信,有两个暗中离席,把消息泄漏出去,不消片时,全堡人民都得了喜信。本对中迟父女敬爱非常,加以九侠之来,既应昔年卦象,又有仙人预示仙机,又都少年英雄,智勇双全,多半喜幸。堡中照例,不容外人入境,见九侠等带了多人前来,有许多人民先还存有偏见,恐其喧宾夺主,不免疑虑。及至过了多日,看出为首九侠固是谦和至诚,毫没矜夸之容,部下健儿更是人人守法。堡中常规,一入寒冬,便都休暇。除各要口分班轮值的人而外,下余百工技艺,必须的劳作,或是防备万一之需的各种职务,均有专人值年。为的是全堡人民平日各按智能,皆有专任,除每月定例休息,或遇春秋佳日,由堡主传命备下酒肉,举堡同欢,快乐上一两天外,日出而作,日人而息,极少清闲时候。   所以等到年终,多半休息,以酬平时劳苦,并使其借此准备新年乐事。新来这些健儿,因所任职司多半未到时候,闲中无事,不是把应做的事分头勤习,先做起来,便是帮助堡人协同力作,个个诚恳和气。堡中近年最苦的,是女多男少,祖规相沿,多是一夫一妻,稍微貌陋一点的,自知无人见爱,往往独身不嫁,老处女甚多。自中迟以下,觉着人了不旺,引为隐优。这班健儿,恰均英武少年,来得正好,将来成婚,堡中既要少去许多怨女,还可把对方的心吸住,不致离开。经此一来,双方情感越来越厚,极少再存偏见。当晚听到喜信,全都高兴非常,互相传说,纷纷往堡前赶来。始而欢呼若雷,要请堡主当晚便要带新夫妇出见,受众拜贺,有的更把爆竹取来点放。一人起头,大众附和,一时人声鼎沸,欢呼若潮,轰隆乒乓之声,惊天动地,便平日过年,也无此热闹。   中迟闻报,也颇高兴,掀髯微笑道:“招呼他们,说老夫翁婿因时不早,九侠贤侄劳苦多日,也须休息。今日之宴,专为庆功,不愿惊动大家。打算明早向众宣示,再出受贺。既然众心爱护,不愿拂他们的盛意,可命暂停喧哗,今晚传唤仪仗恐来不及,好在明月之下,无须灯火,就在堡前望帝楼上,与众相见便了。”任龙领命走去。   隔了一会,吃完,中迟率众起立,刚到堡前,便见灯火璨若繁星,香花礼乐罗列堡外,比起平日堡中有事,或是祭祖告天等良辰令节,照例出巡,更多盛况。一问任龙,才知堡人自动筹办,早已准备。中迟父女见人民如此爱戴,情绪热烈,也极喜慰。随由香花鼓乐前导,同去楼上,受众拜贺。那望堡楼高约三丈,坐南朝北,三面轩窗洞启,甚是敞朗。当初原是第一任堡主所建,以望迎回二帝之意。初入山中,一切草创,到不几天,先建此楼。平日堡主遇有大事,均在此楼上与全堡人民相见。楼前有一个三丈方圆的平台,众人随同上去,往下一看,先前喧哗之声早止,楼下万头攒动,人已布满,轻悄悄的,只听音乐细吹细打之声。台上点着无数纱灯,更有七八枝粗如人臂的火炬,灯月交辉,到处光明如昼。   中迟先去台口立定,把手一挥,乐声立止。随见人丛中走出数十个身着吉服的老人和百十个十岁上下的童男女,各捧鲜花,排成行列,由为首三老向前恭读贺词。读完,中迟致词称谢。兰珠便引李琦,同去台口,面向外分立两旁。任龙高呼奏乐受贺,众老立退入人丛之中,随同堡人朝上跪地礼拜。中迟也率新夫妇还礼答拜。中迟向众声言:   “按照堡俗,男女婚姻原应经过相当时期,等待彼此情谊相投,看明心志,然后禀明家长,举行婚礼。现因新郎人品才能均是上等,又奉各位先师之命,说新夫妇宿缘前定,本堡不久必有大难,成婚以后便须同往仙山,学习飞剑,故此从权,由老夫作主,定在后日成婚,设有喜筵,款待我堡中人士,到时请来观礼。现夜已深,九侠和小女穿云顶掘取藏珍,多受惊险劳苦,急于休养,后日再与诸位相见,请各回家安息了吧。”众人闻言,齐声应诺,当时让开一条道路。中迟等在万众欢呼声中,走下楼去,仍是香花鼓乐向前引导,一同走入堡内。中迟自回寝室。兰珠见时只戌亥之交,月华如水,到处光明,九侠俱都兴高采烈,程贤贞又被金国士拉往谈天,便连朱武、卫壁、灵筠一同约往九侠房中小坐,准备谈到亥正,再行归卧。   李琦暗中留神,见卫壁自和钱氏兄妹走人花林密谈,直到众人快要入席,方始赶来,背人和灵筠对谈了几句,二人面上均有不快之容。灵筠后被贤贞喊开。席终之后,同出受贺,由人丛中走过时,似听道旁少女喊了一个“卫”字,底下便没声息。卫壁随即匆匆走去。灵筠因和贤贞在前,不曾留意。到了楼上,发现卫壁不在,曾朝台下查看,面色似带悲愤。想起那晚往朱家探看灵筠时,曾见卫壁与钱氏兄妹在花林中密谈,神情诡崇,分明有不端之事,深代灵筠惋借。先想告知兰珠,既一想:“灵筠钟情卫壁,如知此事,定必伤心,万一闹出事来,卫壁不能立足,灵筠心高好胜,也难再留。孤身弱女,无亲无友,跟此无良之人流转各地,岂不更易吃苦?”再四盘算,投鼠忌器,不但对兰珠未说,连对九侠诸人也未提起。李琦也是爱护灵筠大甚,明知钱希唐曾向兰珠求爱不遂,怀恨在心。九侠来前,兰珠又曾发现侠盗武成之子武凯是希唐引来,希唐近向武凯之妹武凤求爱、打得火热。兰珠本和武凤交好,还为此事踪迹疏远。兰珠人虽天真,心直口快,实则颇有机智,知钱、武诸人固是隐患,只因好谋尚未探明,又料他无此大胆,惟恐中迟性刚,处置大过,隐忍未发。曾和自己商量,为此留意查探,以防不测。当夜已然发现卫壁好些可疑之处,为了灵筠,竟未向众明言,以致日后闹出许多事来,暂且不提。   贤贞也因发现卫璧负心,勾引希唐之妹小翠,既代灵筠不平,又防出事,心正为难。   偏巧灵筠,又讨了李琦的六阳丸,前往穿云顶取宝,被中迟知道,觉着藏珍谁都可取,灵筠明知李琦关系铁堡安危,照雪衣老人仙示,暗寓藏珍应为李琦所有,如何将他所服灵药要去,不禁大怒,要与灵筠难堪。贤贞得信,正在愁思。灵筠忽被仙人送还,贤贞即对说知。不料她闻言后不特不以为意,反说所得宝镜共是一对,此时不过借用,将来仍要奉还原主。另一面现被金国士得去,求贤贞相助,到时借用。等双镜合壁,事情成功,连自己所得一齐交还,决不据为己有。贤贞知道中迟性情刚烈,见她仿佛理直气壮,毫不在意,向其盘问。灵筠才说雪山遇险,获救之后,重往穿云顶,蒙长白三老借此宝镜,归途又遇妖邪,幸被冷魂峪一位女仙救去,本要拜师,女仙不允。说她名叫波旬婆,乃魔教中长老,灵筠夙孽虽重,但是生具仙根仙骨,福缘也颇深厚,在她门下反而自误。   后经再四苦求,才允收为记名弟子,除传授防身法术而外,并说她那魔术坐功万学不得。   所得宝镜却有大用,可惜只得一面,威力尚差,必须双镜合壁,始能如愿。随取一水晶球,行法令看,球上立现出许多人物事迹,灵筠恍然大悟。看完,仍由仙女亲送回堡,并教了一套话,指示未来之事。有好些话,此时还不能说,只知九侠此行定必成功,兰珠和李琦已订婚约,现蒙长白三仙中的刘真人收归门下,只等回堡完婚,不久便往从师学道等情。贤贞闻言,才放了心,忙去告知中迟。中迟对灵筠本极赞许,只恨所偶非人,别无他意。一听爱女将李琦寻到,巧得藏珍,重返师门,贤贞又将二人遇险之事不提,再代灵筠说了几句好话。中迟得知二人逢凶化吉,已转怒为喜,再看贤贞面上,也就罢了。   贤贞因灵筠急于要借那面宝镜应用,所说的事也与众人无干,心想:“卫壁久居本堡,早晚生事,不如就此遣走,比较稳妥。”正想和金国士商量。国士因为灵筠此行,那面阳镜被她得去,想和贤贞说,用另一件法宝和她交换,使双镜合壁,免得彼此分散,便同了去。国士原喜灵筠聪明貌美,身世可怜,闻言还未及答,灵筠忽然走进,笑对国士道:“贤姊之言,当已转告。小妹自从冷魂峪遇仙,尽悉前因后果,自知孽重,无话可说,愧对七哥与各位兄长姊妹。但我现有一事,非双镜合壁,不能成功。望乞五姊可怜妹子心比天高,命如纸薄,将这面阴镜借我一用。事成之后,连此阳镜一起奉还原主,感谢不尽。”   国士见她面容悲愤,眉宇之间隐含幽怨,似有好些心事不能明言,却强打着一张笑脸,越看越可怜,拉向一旁,三人并坐,安慰她道:“筠妹天生丽质仙容,玉骨冰肌,端的我见犹怜,何况男子。实不相瞒,以前因见七弟一往情痴,你却峻拒太过,使其难堪,未免心中不愤,后才得知底细。七弟发情止礼,固是奇男。你虽还珠生疑,诸多误解,就事而论,也颇难得。我们此时只更怜你身世处境,决无他意。何况事已过去,七弟因祸得福,不特巧得藏珍,重返师门,又与兰珠佳偶天生,缔了鸳盟,后日便要完婚。   从此便是骨肉之交,无什嫌疑可避,七弟对你固是一样关心,我们九人一向同心同德,只有九妹性情稍偏,少时经我一说,对你也必改观,别人更不必提了。我本意想用别的法宝与你交换,但想九官塔上九件奇珍,不能缺少,以前遗失了三件,尚须取还,如何赠人?此镜又不能分开。虽闻筠妹此镜乃是借用,到底不知心意如何。既允用过交还,一同取走何妨?不过宝镜新得,尚未由刘真人亲传用法。不如暂缓月余,等七弟夫妇拜了仙师,禀明之后,筠妹再拿去应用,岂不要好得多?此镜不说,如须别的法宝,或是须人相助,均请明言,无须客气。”   灵筠闻言,甚是感激,笑答:“九妹对我原好,实因小妹身有难言之隐,对于七哥诸多失礼。自从穿云顶归来,七哥与兰妹定婚,一切误解全都消除。初意诸位必要见怪,偏又事急求人,非此不可,没奈何,只得老了脸皮,托贤姊代为关说。不料诸位对我如此厚爱,兰珠妹子更是百计爱护,无微不至。方才回来,不知我自知不合,拼受讥嘲,惟恐九妹口直,使我难堪,特意引向一旁。刚说不了几句,九妹便把我唤在一起,三人谈了一阵,和五姊所说盛意都差不多。由此真成骨肉之交,我也不说感激的话了。”   说罢,兰珠、张婉也同走进。灵筠见李琦竟未随来,笑问:“新贵人呢?”张婉笑道:“他恐兰姊多心呢。”兰珠笑道:“我看他哪样多好,就是心思大细,反而自取烦恼,我懒得再喊他。天已不早,大家累了好几天,理应早睡。我想和筠姊同榻夜话,不知可否?”灵筠面上刚有难色,忽转笑容道:“我早想和兰妹畅谈,一直无暇,兰妹不嫌长途劳倦,奉陪便了。”兰珠大喜,问:“贤姊可要回去?你我三人同榻,作一长夜之谈如何?”贤贞笑道:“我不比你们,家还有事。好在筠妹陪你,也是一样。”随同出外一看,九侠多有倦意,已分别回屋安卧。只李琦、王藩尚陪朱武坐谈,见诸女侠由国士房中走出,一同起立。王藩笑问:“五妹怎和金女侠谈了这半天?”张婉接口笑说:   “我们有我们的心腹话,不与你们男子相干。二哥此时还不去睡,是因七哥后日大喜,在想二嫂么?”   王藩还未及答,李琦偶然回顾窗外,明月树荫之下,有一少女影子一闪不见,只当服役女婢,因正话别,忽略过去。等到兰珠、灵筠和朱武、贤贞分别走后,忽想起所用二婢不是那等身材装束,更不应掩掩藏藏,好似来此窥探神气,心中奇怪。等人走远,拉了王藩,假装玩月,同往门外。到了花林前面,打一手势,忽然分头疾驰,绕向前去,再往方才少女藏身之处包抄上去。本意人散客去,共总不多一会工夫,如是奸细,必逃不远,月光又明,怎么也能追上。哪知把当地全都找遍,并无影迹。九侠久闯江湖,全都机警,稍有变故,一个暗号,立即出动,连话都不用说。王藩看出李琦神情紧张,搜寻了一阵,毫无所遇,正笑问:“七弟何事如此,有什警兆么?”猛然一眼瞥见树下有一物放光,拾起一看,乃是一根钢针,比常针粗得多,针头上有五片梅花形的风叶。知是一种厉害暗器,忙同赶回房内,就着灯光细一查看,针尖还有细如牛毛的小孔,好似藏毒之用,好生惊奇。要知后文新奇情节,请看下回分解。 【www.txtbbs.com TXT BBS搜刮精品小说,欢迎来TXT BBS推荐各类精彩小说】    第五回 苦意诉衷肠 夫也不良 天何此醉 有情成眷属 佳人绝代 国士无双     依了王藩,明日告知众人,询问此针何来,便可查出来人是谁。李琦仔细寻思,觉着堡中一向平静,素无外人。近年虽有侠盗武成来此寄居,因武凯求婚未成,一怒而去,至今未回,武成师徒数人也先后离山。只武凤一人在此,今晚还曾同席,看神情不似坏人,身材也与适见少女不同。恐又与卫壁有关,便告王藩,暂时莫向人说,只在暗中查看,以免大惊小怪,结果查出无事,被人轻笑。一面把卫壁之事对王藩说了,请其相助,暗中留意观察,暂时不要声张。王藩含笑应诺,随同安息。李琦为防万一,查看好了门户,并把九侠平日行军御敌,防备暗算的传音铃,暗放在各路口上。那传音铃乃八侠成全巧思精制,用百炼柔钢打成,长丝如发,蛛网般密布地上,每一头均附有好些银铃。   放在来人经过之处,寻常决看不出。手脚微一触动,各处银铃一齐颤动,发出响声。众人闻警,立起应敌,灵巧非常。及至安好以后,天已将近丑时,终无动静,室中灯光早熄。伏窗偷看,窗外月明如昼,到处静悄悄的,并无异兆。连日跋涉劳顿,也有了倦意,只得上床卧倒,一会便已熟睡。   次早李琦起身,先收丝网。遥望卫壁匆匆走来,由窗外绕过,知是寻找灵筠,便未理他。再看园中已在张灯结彩,工役往来,热闹非常。段、王诸侠因跋涉辛劳,尚在酣卧未醒。想起多年飘荡,明日便作新郎,难得兰珠美貌多情,又是前生夫妇,结婚之后就要重返师门,同修仙业,方在喜慰。一眼瞥见昨日兰珠带回来的那盆连理珠树,正和自己所得的一技琼花同供案头。那树虽小,但是花开繁艳,叶如翠玉,铁树苍鳞,与琼柯玉干连理并生,佳气葱茏,香光并艳。方在凝眸爱玩,忽听身后有人微咳了一声,回顾,正是灵筠独自走来,玉立婷婷,站在面前,欲言又止,似有愧容。匏犀微露,贝齿嫣然,朝来容光,丰神艳绝。不禁面红心跳,忙即侧身相让,笑问:“筠妹怎起得这么早?方才曾见卫兄从窗外走过,为何未来?”边说边往外走,想陪灵筠同往外间坐谈。   灵筠见他神色甚庄,知其故意矜持,微叹道:“小妹此来,专门是向七哥道歉。我尚有事,待不多时就走,此问坐谈无妨,兰妹也快来了。”李琦不便再往外走,便请灵筠隔桌对坐,方要开口,灵筠已慨然说道:“昨听家师波旬婆之言,得知前因,深觉愧对,我也不便多言。只是命生不辰,相逢恨晚,请七哥珍重前途,好自修为,与兰妹同修仙业,长生不老,勿以薄命人为念吧。”李琦见她说时星眼波澄,泪光欲流,似有无穷幽怨,难于倾吐,由不得又生怜爱,忙把心神镇定,正容答道:“以后我视筠妹为妹,所望彼此相知以心,相见以诚。如有用我之处,尽管言明,任何险阻艰难皆非所计。不知筠妹信得过我么?”灵筠凄然笑道:“如信不过,我还不会来呢。暂时也无法说,且等你仙山归来,再作长谈吧。兰妹原说就来,为何未到?”   随见金、张二女侠同了成全走进,兰珠也随后赶来,诸侠纷纷起身,见天不早,知是连日劳倦所致,互相说笑了一阵。灵筠用完早点,便先辞别。李琦见卫璧不曾随来,暗问兰珠,也说未见。只当往寻灵筠,途中相遇,说完了话,便回朱家,也便放开。方把灵筠来意告知兰珠,兰珠笑拦道:“七哥不要说了,老以为我不信你么?”李琦便不再往下说。因为明天便是正日,中迟只此一女,贤孝英武,貌又绝美,堡中人民一向爱戴,除中迟照例举办喜事而外,全堡人民均来凑趣。到处香花鼓乐,灯彩辉煌,充满着一团喜气,由上到下,个个兴高采烈。堡内外观赏花灯礼乐的人民往来如织,指点欢呼之声,汇成一片繁音。端的太平安乐景象,繁华富庶,盛极一时。   次日李琦入赘,新房便是兰珠平日所居卧室。原名芳兰榭,四外花树罗列,中建台谢,旁有危崖,满生兰蕙之类的芳草,为堡中最清丽的美景,隔日早经布置停当。二人行礼之后,全堡人民因新婚夫妇女貌郎才,同是天人,想望风采,聚众力请新夫妇一同骑马游行全堡,以志这万里良缘,一时之盛,永留佳话。二人应了,各骑骏马,出堡游行。段、王诸侠骑马前导。人民自备的仪仗长及三里,一色鲜明。山居尚武,更有不少武士和九侠部下健儿加入行列。只见刀光映日,旌旗蔽野,人民各持香花鼓乐,夹道欢呼,追随不舍。新夫妇各按堡俗,穿一身红缎的绣花吉服,戎装佩剑,分骑在两头白毛如霜,金鞍玉辔的高头骏马之上,满面喜容,并辔同行,前呼后拥,到处受人欢呼礼敬,新夫妇也含笑挥手沿途答谢。人民均说,这等盛况佳话,从来未有。等到游行归来,沿途风景胜处,或是广场林野之间,早已布满酒筵。兰珠还恐人民争进喜酒,无法应付。   后听海棠悄告,说任龙已放出口风,都知新郎不会饮酒,只由堡人推出三位老年人,在新夫妇回宫时节,代全堡人民同敬三杯,略示敬意,这才放心。   李琦和九侠诸人刚入堡门,便见两旁各花树上悬着无数大小纱灯,更有千百种奇花异卉结成的各式花球花篮之类到处罗列,迎门一座五色鲜花结成的大牌楼高达五丈以上,还未行前,便闻异香扑鼻,清馨染衣。二人并辔徐行,过了牌楼,走完驰道,到了前厅,方始下马。二婢将马接过。随行仪仗早在牌楼前面停住,只由十五六岁的美秀男女所组成的细乐队,和八十名手持香花宫扇的少女,引导前行。到了厅前,也自分开,由厅侧两列花径绕厅而过,抄向后进礼堂。只十二名半持花篮半持炉香的美秀童男女引了新夫妇,由正中踏着红毡穿厅而过。九侠改随在后。任龙已绕路抢前走去。李琦见万花如海,百丈香光,到处花灯鼓乐,锦绣成堆,霞蔚云蒸,富丽无伦,觉着过于耗费物力,悄问兰珠:“方才初出游行时,还没有这等穷奢极侈,为何转来,这等踵事增华,铺张大过?”兰珠笑答:“你不愿意么?”李琦说:“并非不愿,只觉物力可惜,耗费太多罢了。”兰珠微笑,尚未及答。任龙正由后厅急行绕回,随在身后,知道九侠为了光复故国,奔走江湖,备尝险阻艰难,不喜这等奢侈,闻言凑近前去,低声一说。   李琦才知堡中风俗,人民结婚,多是各人联合亲友至交,自备酒食,前往庆贺同乐。   主家除还礼答谢而外,例无设备。看去十分热闹,却不使主人喜庆之日,自己毫无享受,反更操劳。而主家应办的事,都由一些至交至戚分任了去。所以主人只有快乐,毫无劳苦。到场人数,也看平日为人和交情名望而定多寡。虽然贺客越多越好,主人却是坐享其成。不像山外人家遇喜庆事,主人背着虚名,是他一生中的好日子,实则全家受累,乐不抵苦,往往费尽心力,稍微招待不周,还要受人讥笑。有钱人家还好一些,穷人子女婚嫁,往往不敢举办,等到事完客散,人已累得头晕眼花,四肢疲倦,重负虽释,精力已竭,尚还有何乐趣?名为受贺,实在是受活罪一般。照着堡俗,众擎易举,人无闲言,男女老少各随其便,借着主人喜庆之事,跟着同乐一两天,人人高兴。客人一半凑趣,一半借以行乐,主家也少酬应之烦,彼此从容,互无拘束。   只有堡主婚丧喜庆之事,例由公库主办酒筵。举堡人民视堡主之贤否,以为庆吊,本来不受礼物。因中迟这一任政法修明,年有改进。加以山中天时温和,地利无穷,中迟在位已三十多年,为人民开辟出不少富源,举堡富庶,享用不尽,人民惑戴恩德,已非朝夕。无如祖宗遗法,中迟虽然贵为堡主,除却因公费用,或是祭祀行军,堡有大事,可在公库随意支取而外,本身退居,比起人民,只有一个专厨,酒食随意,还可多用十来个堡民轮值的男女仆婢,并无别的过分享受。人民老想报答主恩,苦无机会。一听小主嫁人,新郎飞将军自天而下,又是仙人所说的未来救星,人是那么少年英俊,喜信传出,举堡同欢。就这一两日夜之间,全堡人民纷纷集议,除分任打扫布置,音乐仪仗,诸般职司,各有专人争前应征而外,一面连夜加工,互相争奇斗胜,到处张灯结彩,加意铺张,恨不能把整座铁堡布置成一个锦绣天地,才对心思。为防中迟命人劝阻,事前照规行事,暗中照预定集合,准备停当。一面由长老会推出几个年高有德的人往见中迟,表面庆贺,并商议将来新夫妇继承堡里之事。中迟人甚精明,事无大小,无不知闻,本来瞒不过去,无如万众一心,准备严密。那长老会又名辅政会,由士农工商各业人中推选出来的耆贤组成,平日为堡主辅佐,又是堡主耳目,为之上达民隐,事无巨细,咸与咨询。这班长老,多半年高德重,老成练达,历时两三代,知现堡主的恩泽深入人心,决拦不住,便自己也极愿意助成盛况。经过人民纷纷推人向其求说,全都喜诺,帮助隐瞒,借着议事,将中迟绊住。中迟亲丁稀少,任龙等后辈自然更不肯泄漏,竞被瞒过。   堡人早集合好,在各处等待,新夫妇游行回来前,仗着人多手快,就在两个时辰以内,各照预定安排布置,虽是锦上添花,实在出于自动。兰珠早得二婢报信,因是体面的事,再说也拦不住,只有听之。   李琦闻言,越感到人民力大,善善恶恶,全出自愿。今日之举,如由暴君以威力强迫人民供献,还未必有如此设想周到,穷工极巧。而一面是在肉山酒海,歌舞狂欢,装点升平,穷奢极欲;一面人民却在痛苦呻吟,血泪呼号。一遇机缘,危机爆发,转眼之间,身败名裂,昔日繁华,立成灰土,白耗费千万人的膏血。快意一时,徒留臭名,有什意思。哪似今日这样,只管花团锦簇,奢华豪侈,因出人民自愿,竭尽心力,意犹未足,举堡上下,一片欢声,哪有丝毫怨恨愁苦。人民富足以奉一人,虽用之如泥沙,而取之不尽,只有慷慨乐赴,踊跃争先,毫无所苦。人民如在水火之中,便不额外生枝,已是怨声载道;再要暴敛横征,穷奢极欲,竭泽而渔,以人民垂尽之脂膏,供少数人无穷之享受,转眼灯灭油干,便不同归于尽,也为万夫所指,终至败亡。可见人力物力,不怕消耗,但要上下都有。同是一样奢侈繁华,而因果好恶之不同,何止天渊。同时又想到堡有贤君,需人为继。照着中迟和诸长老前夜口气,颇有令自己继为堡主的意思。   现虽志切仙业,不喜人间富贵,但是万里投荒,又带着千百个誓死相随的忠勇健儿,无端受人恩德优遇,中迟无子,到时也不能置身事外,至少须为堡主和全堡人民出点力,稍微报答,才能问心得过。   李琦正在寻思,兰珠偷觑丈夫满脸喜容之中,微带沉吟,似有心事神气,正想询问,忽见卫壁由侧面花径上闪过。这时观礼人多,分由厅旁两条花树对立的驰道绕望后厅礼堂,有的随看新人,互相指点,全都低声笑指,喜气洋洋。独有卫璧皱紧双眉,急匆匆朝着自己看了一眼,便往林中走去,甚觉可疑。紧跟着,又见钱小翠由人丛中往前急走,乃兄钱希唐跟在身后,一闪即过。小翠更是愁眉苦脸,似有急事神气。刚过不久,卫璧忽由林中闪出,不往里去,却走回路。猛想起灵筠自从早晨为自己上妆之后,便不再见,不禁奇怪。再看李琦,目光常注在自己身上,卫璧匆匆往来,竞如未见。心想:“丈夫连日所露口风,果似心口如一。可惜灵筠那好一个人,会嫁给这样一个卑鄙无耻的小子。”忽听张婉笑呼:“筠姊怎此时才来?”灵筠答说:“我一直都在你们后面,只中途有事,回去了一会,就赶来了。”兰珠知是饰词。再看李琦,仍如未闻。一行已由二厅穿过,到了礼堂前面,中迟已吉服相待,音乐仪仗也早赶到。两旁宾相随引新夫妇入堂,奏乐行礼。礼毕,引往新房,房中早备有两席盛筵。因新夫妇均非世俗男女,堡规又与山外不同,这两席酒仍是九侠弟兄和朱武、程贤贞、卫壁、灵筠、任龙等每日一起的人们。新夫妇以主人自居,在众人笑劝之下,各饮了交杯酒,便以主人身份,一同饮宴。和平日一样,中迟也来加入。众中只卫璧、任龙后到。一个面有愧色;一个入门时怒容初敛,和兰珠以目示意。   兰珠方料卫璧有事,忽听红杏来报,说有两个少年男女,带了两盆花,说是姓丙,由穿云顶来此贺喜。任龙料是兰珠所说丙氏兄妹,不等说完,抢先接出,新人见仙宾来贺,忙令添杯设座,正要出迎。忽听外面任龙笑呼:“小钟师兄也赶来了。”随见任龙陪了钟灵和丙纯、丙纨一同走进。众人纷起让座,忽闻桂花香味甚浓,心神为之一爽。   跟着便见红杏、海棠各端着一个二尺方圆的白玉盆,盆中种着二尺多高的桂花树,走了进来,放在花架之上。众人见那桂花树干笔直,色如苍玉,叶小花多,花作五色,布满枝头,望去宛如五色金珠结成的华盖,异香馥郁,闻之心神皆爽,俱都赞好不置。丙纨笑道:“愚兄妹今日禀明家师,来此拜望,不料正是兰姊喜期,幸而来时带有两盆东溟岛五色灵珠仙桂,只得权充贺礼。来意不诚,你再谦谢,我更不好意思了。”钟灵一面随众人座,接口笑道:“你兄妹嫌礼物大薄,我还是两肩荷一口呢。”丙纨笑答:“你那来意,不比什么贺礼都强么?”众人闻言,料知有事,敬酒之后,兰珠正要询问。丙纨原未见过灵筠,于是同座,见她果然秀外慧中,美艳如仙,容光照人。再看卫壁,相貌贫薄,一脸好猾。暗忖:“先前我代兰珠不平,此时一见,果是国色仙姿,与兰珠同是天生丽质,而风情蕴藉,温柔妩媚,似乎过之,难怪李琦颠倒。只是卿本佳人,奈何从贼。”正待可惜,听兰珠一问,想起前事,正要示意拦阻。兰珠恐灵筠多心,又因前夜畅谈心事,知她上次穿云顶之行,受迫无奈,并非本心,决不会再作越分之事,忙向丙纨暗使眼色,笑说:“室无外人,这次回来,筠姊交情更厚,小钟师兄请道其详。”   钟灵笑说:“此事与上次穿云顶取宝不同,本可明言,无缘的人去了只找苦吃。你们不知内中一位性情有多怪呢。”丙纨不便再说。   钟灵随说来意,道:“那日妖妇和两同党不知众人功成回去,已然起身,急欲报仇取宝。那两个妖党邪法既高,又觊觎穿云顶的藏珍,由远方得信赶来,本就打算当夜前往,听妖妇一说,立时起身。所去途向,偏在东南,必须经过树王峰一带。妖妇原知峰下隐有异人,法力甚高。以前曾有两个同党冒失往探。一个落地吃了大亏,连异人影子都未见到,便把左手断去,惊退回来。一个还未落地,便被一片霞光四面困住,无法脱身,无论何方冲突,才一挨近,便觉周身如被针刺,奇痛非常,总算见机,未敢强抗,跪在下面哀声求告,受了一场虚惊,才得脱身回来。先受伤的一个妖人名叫敖朱烈,心中怀恨,又勾结了几个同党,前往窥伺报仇。去的人不是寻找不到地方,便是峰腰下面好似有一种极大阻力隔断,无法降落。再不,便是到了下面,走到异人所居崖凹左近,忽觉奇痛,前面好似隐着极奇怪的刀山剑树,在那里不住转动,看又看不见,稍微走近,便非受伤不可。内有一个冒失的,走得稍快,不曾留意,手指前面,和同伴说话。手刚往前一伸,猛觉奇痛,忙即缩退,再者已成秃掌,手指全断,鲜血淋漓,偏又看不出一点形影。当时急怒,忙施邪法异宝,想迫敌人出斗,哪知并无用处,任多厉害的法宝飞剑,只一出手,便如石投大海,妖光一闪,化为乌有。另一人虽未受伤,因料异人隐形在前,暗设埋伏,见同党受伤,口中喝骂了两句,忽然周身奇痛,好似被千万无形刀剑四外围住,行动不得。最后还是哀声求告,把所有防身法宝一齐失去,仅以身兔,这才知道厉害。由此无人敢再招惹。后来又有两个妖党无心路过,却是无事。渐渐试出来人如由峰右绕过,不经异人所居崖凹上空,便可无害。经此一来,互相传知,视为畏途,谁也不敢由峰左经过。   “妖妇本想连树王峰都避开,拼着多绕百十里,免生枝节。偏是所约两妖党来时经过此峰,并由峰左飞越,并无异兆,自恃邪法,乃师又是五台派教主混元祖师,以为对方震于五台派的威名,不敢结怨,力言此举太丢师门的脸,执意不肯。后经盗魁妖妇再三劝说,才生了一点戒心。去时虽由峰右绕越,事成回来,仍想就便一试,到底是何人物。如此厉害。妖妇苦劝不听,又知二人乃五台派能手,只得听之。哪知这两妖党以前经过,正值这两位异人神游未归,一时凑巧。树王峰方圆二百里内,照例不许妖邪经过。   因崖凹偏在峰左,峰右一带不易遇上,比较好些。再不,便是赶上对方正在下棋,构思之际,懒得出手。否则照样吃亏。妖妇等三人便悄悄飞过,也难保其无事,二妖人偏是恃强。内中一人过时口出不逊,又仗着身旁带有聆音照形之宝,取出向下查看。妖妇方要拦阻,耳听下面大喝:“无知妖孽,要看我是谁么?这个容易。”随见一道光华飞起,男女三妖人,一个首先无故下落;一个被那道长虹般的剑光困住,不能脱身;妖妇比较知机,再三哀求饶恕,自行下降,跪地求饶,才得放逃。   “等我由这里赶回窥探,因知异人性情古怪,老远止住乌鹏,不令飞近。只见长虹和妖人已全不见,知道异人不会轻饶他们。正在空中遥望,猛觉一股极大的吸力,连人带鸟全被吸住,往前面峰下飞去。乌鹏还想强挣,我因听师父说过,知道对方善善恶恶,不与正经修道的人为难,又最爱灵秀幼童,忙喝乌鹏,不许挣扎,速自投到。一面在鹏背上跪祝道:“老仙长在此,早想拜见,只是年幼道浅,不敢冒昧。现蒙相召,求之不得。乌鹏无知,望乞宽恕。”话未说完,吸力忽去。我仍指挥乌鹏朝下降落。到地一看,妖妇不见,二妖党一死一伤,受伤的一个正在哀号挣命。随听崖凹中有人喊我。我知离崖口五六丈设有金刀之禁,不能妄人,恐和妖人一样受了误伤,不敢冒失。命乌鹏等在一旁,先朝崖凹行礼求见,然后试探着走进,居然无事。   “我先前留神细看,那崖凹中空无一人。等到相隔丈许,刚刚再次跪倒,面前金光一闪,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驼背红脸老者,对面坐着一个相貌奇丑的矮胖和尚。崖凹甚小,长约丈许,深还不到一丈。当中放着一块三尺方圆的平整山石,上刻棋盘,似在对弈,各坐在一块较矮的山石之上。看神气,那崖凹恰容两人,隔石对坐,不蔽风雨,除坐处外,更无回旋余地。心想:“这两位异人那高法力,天下名山胜景甚多,为何选这个荒寒阴晦的雪山危崖,逼窄之处,长年住在里面,不肯离去?”方在不解,和尚笑说:   “你知这位红脸老头是谁么?”老头笑说:“难为你那么有智慧的和尚,他一个幼童,怎会知我二人来历?”和尚笑答:“此子根骨甚厚,必是他师父的爱徒,相隔这么近,难道平日一字不提?”我已被唤起,立在面前,闻言恭答说:“家师只说树王峰住有两位前辈仙长,令我避道而行,不奉呼唤,不许近前冒读。方才因见妖党被困,送完朋友回来,想瞻仰二位老前辈的法力,竟蒙赐见,实是万幸,别的均不知道。”老头笑道:   “想不到雪衣老儿真守信约,此予也真灵慧可爱。”随说今日三妖人无礼死伤之事。又说:“我两人的来历,归问你师父,自知底细。方才一局未终,为无知妖孽败了清兴,此时还要再完残棋,无暇多言。妖妇已被放走。这两个五台门下妖徒,一个妄恃邪法,自投死路,一个虽保残生,受伤甚重,已不能飞。为此将你唤下,可将两妖孽连死带活,送往贼巢,加以警告,休再令人来此送死。”随取一个金环赐我,以作酬劳。另外一信,带交家师,自会代为传授。我拜谢领命,由乌鹏抓起二妖人,送到贼巢放下。   “昨日家师回山,见信甚喜,问知前事,说那金环是件至宝,用仙法重炼三十六日,即可应用。那两异人一是前辈散仙中有名人物大方真人乙休,一是前辈奇憎一发禅师。   我蒙他们垂青,赐见赐宝,实是奇缘。信上的话先未提起,今早忽说,这两位老前辈不久有事,须人效劳,但都性情古怪,疾恶如仇,事情必须两人,才能成功。耿师兄相貌神情恐难投缘,只有九侠兄弟分出两人前往,比较中意,只诸位女侠不能前去。七哥夫妇新婚未满月以前,也不可以远出。凡去的人,决不空回,必有遇合,诸位何妨一试?”   九侠等闻言,俱都大喜。互一商量,因穿云顶之行所得藏珍有四人向隅,本意想请段泉为主,再选一人同去。段泉力言自己年长,无什远志,此次万里投荒,全为七弟再三要约。现在大家已有安身立命之处,本定住上一二年,还要回到中土故乡,后因众兄弟义气,彼此不舍。目前商议,等七弟拜师之后,暗回故乡,把家眷接来,从此隐居在这桃源乐土,于愿已足。自知仙业无分,还是让别位兄弟前去的好。李琦知他妻贤子孝,为了光复故国和同盟义气,问关来此。现知前朝运数已终,难于挽回,众人又全登了乐土,自然起了思家之念,同声力劝,请将眷口接来同隐。段泉最舍不得是李琦,本在去留两难,只因子女众多,均甚贤孝,久不还乡,必要来寻。铁堡与世隔绝,无法寻访,敌人罗网又密,接家眷也非容易。及见李琦提头一说,同盟诸友固是异口同声。兰珠更告奋勇,说近来堡中常将山中所产金砂药材,扮作客商,去往中土交易,迎接家眷并非难事。段泉自是喜诺,本定不久起身。众人见他坚辞,知道这位老大哥谦谦君子,又正忙于迎接家眷,便不再相强。下剩崔、黄、万三侠,互相退让了一阵。李琦劝说:“仙人所须虽只两人,多一二人前往并不妨事。好在专程拜见,各凭福缘,听其选用,岂不更好?索性连段大哥也一起去吧。”段泉仍是坚辞。钟灵也说:“听师父口气,好似不宜人多。真要同行,也分两起才好。”崔南州本意想让黄、万二人同去。因二人执意不肯,当时应诺,本出勉强。再听钟灵一说,表面不提,暗中却打好了主意。   说定之后,大家同饮喜酒,言笑甚欢,直到夜半,方送新人回房。众人出门一看,一座铁堡已成了一片花山星海,到处灯光灿烂,密如繁星,花月争辉,顿成奇观。各自结伴游行,分头走去。灵筠回顾卫壁,不知何事,跟定段、王二侠,寸步不离。灵筠被朱武夫妻唤去同游,只分手时互相低语了两句,并未同往。段、王诸侠均觉奇怪。段泉为人厚道,看出卫璧神情鬼祟,心中有事,恐成全天性滑稽,对他嘲笑捉弄,故意把人分成两起:令成全与金、张二女侠陪了丙氏兄妹,同在一起;自和卫壁一路,暗中留意观察。见他外表仍是满面巧笑,一双三角眼不住东张西望,仿佛有什么为难之事发生,怕人在旁窥探神气。等到走回宾馆,卫壁坐在一旁,只顾谈笑风生,却不说走。灵筠本和成全、朱武夫妻、丙氏兄妹、诸女侠同往堡外观赏花灯,一去不归。直到天将亮时,外面的花炮笙歌已渐零落,天也离明不远,才见成全一人走回。进门笑说:“大哥二哥怎还未睡?崔、黄、万三兄睡了么?”段泉笑答:“今日七弟大喜,难得举堡同欢,这等盛况,他三人一连好几夜不曾睡好,回来少坐,便去安卧。只我和二弟尚无倦意,性又不喜热闹,难得卫兄来此清谈,不知不觉,竟将一夜度过。丙氏兄妹和五妹他们呢?”   成全朝卫璧看了一眼,笑答:“今夜人民狂欢,到处笙歌鼎沸,据说自有铁堡以来,未经如此盛况。朱兄提议遍游全堡,赏完花灯,游玩回来,再到他家消夜,并代主人安置新来佳客。除钟小侠中途接到雪衣老人传来仙示,骑了乌鹏先行飞走,余人差不多把几处最好的地方全都游完,才到朱家。张九妹先见全堡人民举堡狂欢,沿途火树银花,灯彩辉煌,光明如昼,月色又好,本想请大哥们同往赏灯。我和五姊深知大哥二哥三哥素来喜静,四哥和六哥由穿云顶起,一连好几夜不曾睡好,又都是说一不二的性情,回了宾馆,定必安歇,不会前往。再三劝阻,才未来请,果然他们先睡。只是今夜花灯之盛,堡中人都说百年难遇,因出人民自愿,互相争奇斗巧,又都富足,在此两日之内,把铁堡内外方圆二三百里的世外桃源,装点成花山灯海,难得天时又好。老堡主先恐多耗物力,本非所愿,后见这等盛况,觉着全堡人民费尽巧思,到此境界,只供一日之欢,未免可惜。适才微服出游,见人民如此至诚爱戴,大为感动,事已至此,索性凑趣,接受人民美意,回来传令:由明日起继续五日,举堡同乐,由堡主发出库藏,多备酒肉,任凭人民随意领取。我听说还有好几天盛况,人又有点疲倦,想回来安歇。此时五姊他们全住朱家,听说明日还要同往花坞,由丙氏兄妹按照师传行法,使四时名花在第三天上同时开放,以留佳话。我党天下事盛极必衰,灿烂之极,定必归于平淡,不愿随他们兴波推澜,强行辞回,商谈明早再和诸兄互乐。不料卫兄竟还未走,大哥二哥竟还未睡,少时再谈了。”卫璧知道成全和他素不投机,已然示意逐客,不便再留,略一寻思,便起辞别。段泉看出他当晚神色可疑,必有难言之隐,李琦卧室无人居住,本想留他下榻,因见成全暗使眼色拦阻,只得罢了。   卫壁去后,段、王二人笑问:“八弟有何事故?”成全笑答:“这厮真不是人,可惜灵筠那么好的人,受他所骗,至今不悟。本来不想过问,方才路上钟小侠背人和我说起此事,才知道这段因果。我已答应钟小侠,详情不便先说,只请诸兄随时留意此人行动,事如成功,既免一个绝代佳人永陷恶人之手,为其所害,又与七哥夫妇将来也关重要。这厮今夜神情反常,他的事情我也探知一半,为何逗留在此我也知道。大哥二哥,请先安卧,睡不多时,还要起来。这里有五丸灵药,可以强身安神,不致疲倦。乃丙氏兄妹所赠,恰好诸兄每人一粒。黄、崔、万三兄已睡,索性天亮起身,一同服用吧。我已吃了一丸,毫不疲倦,待我暗中跟去,看看这伙恶徒能闹什么花样。”段泉拦道:   “堡主英明智勇,众望所归。卫壁新来不久,就算他勾结几个败类,也未必能闹出什么乱子。天已将亮,又当七弟大喜之期,不如一同安眠,由他去吧。”成全冷笑道:“大哥你哪里知道这伙丧心病狂之徒的行为。我因钟小侠再三告诫,事情应在一月之后,好些话不能先说,难于明言。但是星火燎原,祸患之来,每在不知不觉之间,固然定数难移,到底事前知道,有所防备,要好得多。我非探出他的阴谋不可。请各安卧,不久自知。”说罢,取了暗器,带着新得的隐形壁,往外便走。段泉知他智勇双全,疾恶如仇,喜庆期间,恐其疾恶太甚,使灵筠难堪,忙又追上,劝了几句。成全笑答:“大哥放心,此中有好些因果渊缘。无论如何,灵筠终是好人,又和七哥夙缘未了,此时有事,也须看她分上,委曲求全,如何能与这厮一般见识?我此行自有道理,放心好了。”王藩也说:“八弟行事,素来谨细,无须多虑。”段泉也就不再拦劝。   成全走后,段泉见天近黎明,王藩人已先睡,心想:“弟兄九人情胜同胞,难得有此世外桃源,仙缘遇合。雪衣老人预示仙机,偏说堡中不久便有变乱。八弟为人机警细心,足智多谋,素来遇事举动豪爽,适才走时神情偏是那等紧张。似卫壁这等人,决不会放在心上,前日背后还说此人废物,怎会如此重视?听他口气,分明关系重大,隐伏危机,莫非堡中未来隐患,会伏在此人身上不成?”越想越不放心。再想到迎接家眷之事,心事一多,便无倦意,睡了一会,不能入梦,见天已大明,耳听外面鼓乐之声又起。   反正睡不成,索性把灵丹服下,起来盥漱,想等成全回来探询,一直候到辰刻,也未回转。   黄、崔、万三侠已早起身,各将灵丹服下,正说昨夜之事。忽听乐声大作,问知新人正在行礼,忙同赶去,向堡主和新人道贺。朱武和昨晚同游的人已然先到,只成全一人不在,金国士欲言又止。段、王二人心中奇怪,当着众人不便多说,笑问:“五妹,八弟何往,如何未来?”国士笑答:“刚才他还在此,他来最早,想是昨夜未睡,回房安息去了。”段、王二人知是托词,又见张婉朝卫壁把嘴一努。再看卫壁,虽强打笑脸,却不时露出愁容。灵筠和丙纨同立一处,离卫壁颇远,不似往日难得离开之状,料有隐情。忽听成全隐身在旁,耳语道:“大哥转告诸兄,我还有事,不可寻找,少时再说,那旁海棠树下男女三人,便是未来祸胎,我们随时留意才好。”段泉回头一看,正是钱氏兄妹,同了武凯之妹武凤。小翠一双媚眼,注定在卫璧身上,也不知是喜是怒,面上神情老是阴晴不定。武凤紧傍希唐而立,面上却带愁容。暗忖:“这三人,钱希唐为人最坏,听兰珠口气,此人除有一点聪明而外,并无大用。他妹小翠,人颇娟好,幼失父母,依兄长大,虽打得一手好暗器,如论功夫,和乃兄一样,并无过人之处。武凤虽得乃父传授,但也不是兰珠对手。照理这三人决闹不出什乱子来,何以成全如此看重?”   心正寻思,新人行礼已毕,来请入席。诸侠除黄、崔、万三侠昨夜未与成全见面,余人多在朱家听到一点口风,因知事关重要,偏生定数难移,在这几个狗男女叛迹未露以前,不能指明加以处治,各在暗中留意。见卫璧假装观花,背了灵筠,将脸朝外,带着一脸诡笑,不时朝小翠眉来眼去,小翠面上立现喜容。隔了一会,又暗中各打了一个手势,钱氏兄妹便和武凤一同走去。卫肇好似吁了一口气,随向灵筠身旁走去。灵筠竟似全不在意,依然笑颜相向。入席以后,卫璧仍和灵筠分坐。成全也在人席以前现身,装作由外走来,一同入座。兰珠新婚,容光越发美艳。又知全堡人众一体爱戴,隆重非常,人逢喜事心神爽,自然又多了几分喜气。   散席,应诸长老、堡人之请,同往阅军,威仪更盛。李琦知道众心归附,借着阅军,隐寓未来继承堡主之意。部下原带健儿本早交出,与堡中原有武士合在一起。这次因是全堡武士一律参加,人数多出好几倍,自觉新来不久,便当大任,再四坚辞,后经堡主与长老诸人再三敦劝,方始执命,请全堡武士齐集教场,新夫妇只同了段、王、朱、陈男女诸侠和丙氏兄妹、两位远客、两名慧婢,各穿戎服,轻骑同往。上了将台,先向中迟与诸长老致词拜命,再朝四外围观的人民同致谢词。这时除却各要口轮值的人而外,倾堡来观,数百亩方圆一片大教场,人已布满,环成一大半圆圈。来观人民多着吉服新衣,手持香花,欢声雷动。场上诸健儿又都是盔甲鲜明,人人武勇,旌旗蔽野,刀光映日。新夫妇一个英雄,一个美人,手持令旗宝剑,并立台上,指挥三军,操演阵法,望去威风凛凛,光彩照人,不论别的,单这仪表英姿,已把全场人的目光慑住。角声起处,立时肃静,那么大一片人,只见万头攒动,鸦雀无声。场上健儿已早列阵相待,刀光旗影,耀日迎风,全似泥塑木雕,静荡荡的,听不到半点声息。等新夫妇向众谦谢致词之后,只听震天价一片称贺之声,如潮水一般涌过,重又肃静,连个咳嗽之声均无。当日除武侯八阵之外,又加演了行军对阵之法,军容之盛,更胜于前,一直演到黄昏将近,方始演毕。   众人在万众欢呼中,正待收兵归去,忽听破空之声,一道黄光映着斜阳残照,穿云电驰而来。丙氏兄妹看出是左道剑光,不禁大惊,忙喝:“诸兄留意,此是敌人。”黄光已经凌空下坠,直落将台之上,现出一个身材矮胖,装束得非僧非道的黄衣怪人。这时众人正在台上,望着台下健儿整队归去,黄衣人来势特快,本出不意。幸是九侠久经大敌,丙氏兄妹又在一旁大声疾呼,怪人一落地,除兰珠和程贤贞恐伤堡主,同往中迟身旁赶去,拔剑相待外,金国士、张婉。丙纨三女侠,已同声清叱,迎上前去,只李琦一人神色自若。来人本意,未把敌人放在眼里,意在威吓。及见对方主帅手抱令旗,声色不动,旁立三少女纷纷拔剑,虽未离手飞出,剑光十分强烈,内一女子手持一镜,更是精芒电射,寒光逼人,知道厉害,心中一惊,锐气大挫。表面仍装镇定,故意冷笑道:   “我奉命来此下书,并不伤人,何必害怕,大惊小怪?”话未说完,猛觉背上被人点了一下,哑穴立被封闭,不能言动。随听喝道:“无耻妖道,有话好说,闹这玄虚作什?   似你这等左道旁门,休说堡主,便我弟兄九人,也不知见过多少。你如在山口报名求见,不问是何来意,来者是客,怎会找这没趣?你既欺人太甚,只好当你盗贼看待了。如说我们以多为胜,坐山欺人,由我成全一人和你交手,也是一样。你既自命道术之士,我这寻常武功,当有解破之法,莫非还要我把点穴法给你解去,才能动手不成?”   妖道名叫铁剪真人庞曜,原奉妖师之命,来此下书:限令中迟七日之内让出铁堡,并将穿云顶杀死妖党的几个对头献出。否则便率同党和附近山中隐藏的一伙大盗杀进堡来,鸡犬不留。来时,因听妖师说起,前在中土曾与九侠见过一次,彼时九侠之师慧日大师同了两个前辈剑仙在场,不曾下手,后便不知下落。因受好友之托,到处寻访。近在哈密探出九侠带了大队人马,曾由哈密经过,等到官方得信,派兵追赶,为狂风大雪所阻。以为九侠所带人马驼队甚多,无论逃向何处,均难掩蔽行藏,至多埋在黄沙积雪之中,决不会查访不出他们的下落。过了三日,风定雪住,前往查看,只见雪高丈余,雪面上连个足印俱无。以为那一次风沙大大,从来少见,风住之后,继以大雪,千百里内均被冰雪布满,一任九侠武功多高,终是凡人,决禁不住这等奇险,十之八九埋藏在内。等到雪化以后,再往发掘查看,休说是人,连驼马骨头均未寻到一根。仅在一座沙堆里面掘出好些羊皮水囊和吃残牛羊骨、零星用具之类。越想越怪,忙即传令天山南北,四处搜索,终无影迹。   妖师闻知此事,次日见了隐伏北天山的盗首九头狮子龙天化和几个男女妖人,说起日前穿云顶宝光剑气上升,三次派人往取。第一次为雾阵所阻,未得深入,那宝光又是虚影,人一近前,便自扑空。仅在附近擒回一个不知姓名的少女,被一旁门女仙救去,那女仙自称波旬婆,家住冷魂峪。二次推了两个能手,和妖妇同往,不料为一少年暗器所杀,只妖妇一人受伤逃回。三次再往,还未走到,路过树王峰,便被峰下隐居的两个异人擒去,仍只妖妇一人逃回。龙天化随又谈起铁堡之事。妖师乃五台派有名人物混元祖师,法力甚高,得道已有多年。闻言细一寻思,对众说道:“前听人言,长白三老隐居北天山,你们所见虚影,极似他们师父昔年降魔镇山之宝九宫塔上奇珍。照此情势,这三个老怪物定必隐藏在此。他们将宝光虚影现出地面,当有原因,怎会被人得去?老大刘蒙人最古怪,分明有意为难。否则去的人均是道术之士,怎会为暗器所杀?那少年神情装束,颇似九侠中为首的一个。这男女九人,出外均有标志,他们带了那么多人马,忽在风沙积雪之中全数失踪,必也是隐居在此无疑。“正说之间,忽听另一同党来报,说碧目鬼王阿呼图日前曾命三妖徒前往穿云顶掘取藏珍,不料死了两个,剩下一个逃回。阿呼图因见魔灯熄灭了两朵灯花,知二妖徒为敌所杀,神形皆灭,当时暴怒,立用地遁赶去。行时匆忙,与妖徒中途相左,不知底细,以为敌人既将妖徒杀死,必是能手。到后一看,竟是凡人,已用邪法伤了一人。不料洪都真人替身燕云叟突然现身,不禁大惊。就这样仍被伤了一个化身,才得逃回,差一点便难幸免。互为印证,已知九侠那么多人马,远来不久,北天山到处冰山雪岭,景物荒寒,无可栖身,断定必在铁堡之中藏伏,更无别处,本就要来窥探。   这日武成父子先后赶往盗窟,说由钱希唐口中探出九侠果在铁堡,李琦已与堡主之女结婚,成了一家。并说九侠穿云顶之行,也是闻风而去,与宝主人并不相识。除堡主父女与鹰巢顶雪衣老人相识,偶然来往而外,九侠和堡主一样,均是凡人,不过武功极好罢了。妖师本想在天山创立门户,一听铁堡风景出产之美,不由心动。龙天化和武氏父子又从旁怂恿,说是堡中本有钱希唐内应,新近希唐又命乃妹小翠,勾结到一个有力同党,此行定必成功。妖师还觉素来行事明张旗鼓,为示自己声威,特命妖徒庞曜,先往下书。满拟一举成功,哪知所闻不详,九侠奉命隐秘,对于得到藏珍之事,除堡主任中迟和朱武、程贤贞外,谁也不知底细。灵筠虽然知道,因受仙人之诫,又知丈夫非人,连日已看出许多可疑的形迹,自伤薄命,一字不曾吐露。九侠不但尽得藏珍,李琦夫妇更是重返师门,领了传授,所有法宝,全能由心应用。   庞曜素性狂妄,以为对方均是凡人,休说师父亲来,便自己一人,也能制服全堡,为所欲为,到时故意示威,想先给敌人一个厉害。做梦也未想到,身才落地,便被人制住,言动不得,又惊又愧,空自急怒,任人嘲笑,无计可施。对方话未说完,面前人影一晃,突然现出一个短小精悍少年,手指自己,嘲笑喝问。同时看出对面三个女子所用法宝均非寻常,才知估错了价,悔已无及。成全见他目定口呆,不能回话,笑嘻嘻问道:   “原来你那左道邪法,不过如此。此时给你厉害,必当我方才暗算,心中不服。我先将你解开,看你能闹什么花样。”随说,走往背后,朝背脊上软筋猛捏了一下,跟着又是一掌。庞耀方觉背筋酸痛难禁,由不得“哎呀”一声,叭的一下,背上又中了一掌。成全有意和他开玩笑,这一掌竟用了八九成力,打得又重又快。庞耀骤不及防,又当受制之际,空有一身邪法,并无用处,气穴虽被震开,言动复原,但吃这一下重掌,竟被打出十几步远,几乎跌倒地上。当时心脉皆震,两眼乌黑,两太阳穴直冒金星。知受内伤,众目之下,丢此大脸,不由怒火上攻,狂吼一声,待要施展邪法还攻。叭的一下,左脸又挨了一个大嘴巴,牙齿打落了好几个,头晕眼花,口中鲜血直流,疼痛非常。不顾伤敌,忙施邪法防身时,又听成全喝道:“你怎如此脓包?有什鬼门道,再不使出,我又要打你了。”语声就在身前不远,只不见人。庞暇还当邪法发动稍迟,以致连中暗算,心中恨极。一面放出一片黄光,将身护住,一面扬手又是一口绿阴阴的妖刀,朝对面发话之处飞去。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扬手飞刀一眨眼的当儿,敌人话未说完,右脸上又挨了一下重的。最厉害的是敌人形影不见,邪法无功,妖刀本朝对面飞去,敌人不曾受伤,却由斜刺里飞来一道宝光,只一裹,便将妖刀裹去,宝光连闪,当时粉碎消灭,认出是方才持镜少女所发。   经此一来,心寒气沮,凶焰尽敛,哪里还敢动手。手抚着痛脸,颤声疾呼:“且慢动手,等我交完书信,再打不迟。”随见面前人影一晃,成全二次现身,仍是笑嘻嘻问道:“你上来何等气焰,而今威风何在?挨我这两下嘴巴,不冤枉吧?”庞暇心虽万分愧恨,无奈敌人隐形神妙,深浅莫测,看似凡人,偏会打得那么重。防身邪法既无用处,对面好些敌人还未动手,只这矮子已吃了大亏,再打下去,白受苦痛凌辱,与事无济。   没奈何,只得强忍气愤,狞笑答道:“矮鬼休狂,你不过会点障眼法欺人,早晚寻你算账。此是我师父和龙老寨主来信,你们看去。”成全把两只怪眼一翻,喝道:“无知妖孽,再发狂言,当时教你活受。似你这等行同盗贼,还想生还不成?”说罢,人影一晃,又已不见。庞曜已被打怕,疾喊:“两国交锋,不斩来使。矮鬼意欲何为?”话未说完,李琦因想问明来意,再作计较,忙喝:“八弟停手。”成全也自现身,笑对庞暇道:   “两国交锋,自与下书人无关,但你方才来势大已可恶,如不杀你,情理难容。快将报丧帖子献出,等堡主、七哥看完,再行发落。你如妄想逃走,定必形神皆灭,连残魂也休想保全,且看你的造化吧。”庞曜为成全先声所夺,信以为真,越发害怕,知道多言徒自取辱,哪里还敢开口,强忍愤恨,把书取出。   成全接过,交与中迟和众人观看,中迟见书,又惊又怒,方要开口。丙纯在旁,忙使眼色止住,笑道:“堡主不必介意,可约他第七日同往树王峰北玉山头上相见,分个高下便了。”中迟会意,便命李琦转告。李琦如言传话,又对庞耀道:“以你今日行为,本应按照堡规,将你处死。只因妖贼无知,想使你带回口信,姑容你多活数日。可告妖贼,第七日玉山头上静待伏诛便了。”庞曜还想交代两句,成全笑喝道:“你这妖孽还不快滚,打没挨够么?”说完人影又一晃不见。庞曜先前连受重创,已成惊弓之鸟,始终摸不清对方根底,不敢再强,怒喝:“到日叫你知道厉害。”声随人起,立纵妖遁,破空逃去。   众人高兴头上,遇此拂逆之事,多半气愤。中迟更因众人法宝新得,爱婿还未正式拜师传授仙法,看妖人来势和书上口气十分厉害,表面镇静,心实忧疑,笑问丙氏兄妹有何高见。丙纯笑答:“混元妖师,曾听家师谈过,邪法虽然厉害,但是九宫塔上藏珍威力神妙,诸位兄妹已学会用法,足能抵御一阵。玉山头又在树王峰的侧面,相隔甚近,那两位异人决不容这班妖邪在彼卖弄。我们占有不少便宜,慢说不至于败,就败也必有人出头。有此七日,足可准备,放心便了。”中迟闻言,又和李琦夫妻及段、王诸侠商议了几句,便同回堡。   李琦见卫璧不曾随来,灵筠双眉不时紧锁,面有忧容,心虽万分怜惜,无如罗敷有夫,使君有妇,爱妻情又深厚,惟恐多心,又为了以前痕迹,反比别人多上一层嫌疑。   平日相见,寻常寒温客套以外,休说和众人一样随意说笑,出入相偕,连话都不能多说几句,也不敢时作刘桢平视,空自为她抱屈惋惜,无可如何。不过男女心情,多半微妙。   这时二人表面上虽然各自防闲,内心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儿。一方是少年新婚,情深知己,对于灵筠虽然一见钟情,十分颠倒,无奈佳人已属沙咤利,名花有主,未许情痴。   而娇妻贤淑,慧美多情,她越是大度包容,牺牲自我,越不忍于辜负,使其隐吟幽怨,再者堡中规俗,夫妻情爱专一,开头结合颇难,惟其慎之于始,一与之齐便成没世,同穴之念,胜于同衾,积习相沿,从无乖违。以自己这样,才来不久,便结婚姻,又所娶是堡主之女,众望所归,此举实破前例,可知万分看重,行止稍有不检,何以对爱妻,而慰兄弟堡人之望,便在中土,对方是个有夫之妇,不比文君新寡,邻女窥园,也为世法所禁,不容倾吐情慷。固然情之所钟,百无顾忌,真个灵犀相印,心意相同,便为对方毁身裂名,也所不计。偏是情款未通,投检见拒,在用心力。卿未怜我,又偏遇兰珠这么一个文武全才,慧美情痴的绝代佳人,患难相从,委身下嫁。定情之后,因受到情爱感动,满拟拿定主意,从此断绝,不再生情。无如前生夙孽印象大深,一任百计排遣,伊人情影仍是时上心头,始终放她不下。   而灵筠这面,心境更奇。自见李琦以来,一面怪他轻薄,一面又觉此人英姿飒爽,气宇轩昂,英雄本色,名下无虚。自己这等才貌,对方不知隐情,误认小姑居处,自难怪其颠倒。后见李琦日以庄容相对,表面谈笑不苟,关切之情仍在无形之中自然流露。   自从穿云顶归来,越发感到对方发情止礼。相爱本深,再见兰珠有情人终成连理,天生佳偶,一双两好,两两相形,由不得生出一种极微妙的感觉。对于李琦虽无他念,不知怎的,看去和别人总不一样。并且对方的影子,也是时在心头,每一想到,心便烦乱,也说不出是什原故。连日又发现卫璧,除却一件最痛心的事而外,老和兰珠平日厌恶的钱希唐兄妹等在一起,背人密谈,交头接耳,神情鬼祟。向其盘问,语多支吾。问得稍紧,往往恼羞成怒,恶声相向,再不便以死要挟。平素性高好胜,惟恐丢人。加上初来遇见李琦,一时误会,峻拒大甚,因使对方难堪,致遭金、张二女侠不满。后来得知自己和卫壁已成夫妇,虽已谅解,但又为了卫壁,将李琦六阳丸要来,前往穿云顶取宝。   对方情痴大甚,因闻孤身上路,犯险追随,意欲暗护,在雪地狱遇到冰裂之险。自己又不合情急取宝,未等脱身,舍之而去,几使陷身冰壑,尸骨无存。后遇异人,得知前事,心想:“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假定骨髓冻凝,不能回生,或成残废,只等法宝取回,把事办完,便以一死相谢,报答他的痴情。”当仙人说起李琦遇险获救,受伤大甚,虽有谷真人灵丹解救,吉凶难定之言,心如刀割。总算天从人愿,对方因祸得福,取来藏珍,重返师门,心方喜慰,如释重负。   刚一回堡,便窥见丈夫的阴私,当时恨到极处,几乎气晕过去。后经盘算,事已至此,一旦闹穿,照丈夫所说口气,虽是一半恫吓,一半也是实情,他固不能立足,自己也感觉难堪,惟有暂时代他隐瞒,只等时期一到,…同离去。到了途中,或是所想事情成功以后,再打主意。至多自怨命薄,嫁此好人,不过夫妻情爱中断,免得丢人现丑,落在对方眼里。先见丈夫鬼祟神情,欲想探询。后觉丈夫除了为人阴险狡诈而外,素来胆小怕事,又无什本领,至多和钱氏兄妹勾结一起,决闹不出什么大乱子。如若置身事外,万一败露,还可设法转圜,免致两败俱伤,更难挽回。主意打定,明知卫璧与钱小翠已然勾结通奸,仗着住在朱家,地势幽静,外人难得上门,自己和卫壁私婚之事,只有朱武夫妻和兰珠九侠得知,不会向人泄漏。这类薄幸无情之人,虽有若无,不如日内和程贤贞言明,索性以假作真,与卫壁分居,照他所说行事,从此不再过问。将来所办事成,将宝镜还与李琦,自己或是披发入山,或是孤身远引,再作计较,由此便不过问卫壁行动,内心却是痛苦万分。   尤其是见到李琦、兰珠结婚盛况,和新夫妇恩爱情景,想起幼遭孤露,被义父救去,和卫璧一同长大,从小受惯甘言蜜语,百计引诱。中间也曾发现丈夫贪鄙狡猾,不肯上进,只是诱迫太甚,无计摆脱。一面又感觉到义父教养救命之恩。心想:“恩人只此一子,爱如性命。卫壁又常说所求不遂,定必以死殉情。万一为了拒婚身死,何以对义父:   丈夫虽然无能,有好些短处,据说都是为情颠倒,所以如此,也许允许之后,受了自己感动,由此上进。”于是应诺。哪知义父看出儿子心意,非他学成剑术,不许结婚。丈夫偏又得尺进丈,百计要挟,甘言哄骗,说是痴爱大甚,非先完婚,无心上进,家中共只男女三人,义父时常出外,孤男寡女,朝夕相见,况又心许在前,终于中计,酒后失身。一则木已成舟,又想反正夫妻名分已定,便是义父,也因爱子情深,想借自己要挟,勉其上进。现见无效,爱子每日神魂颠倒,恐其忧急成病,前言又太坚决,无法收回,表面故作不知,心早默许,没奈何,只得将错就错。因循至今,始终未行大礼。   此次义父行时,原令丈夫从师学剑,或将另一件事办成,立时成婚。丈夫偏没志气,不耐雪山高寒,暗中逃回,同居至今,因在逃回以前,听同门师兄偶然说起穿云顶下有九宫奇珍出现,只要将内中宝镜得到一面,便能冲破黑潭毒雾,深入潭底怪洞,将古仙人遗留的灵丹仙剑取到。但是当地奇冷,又有冷魂峪子午寒潮之险,非有御寒灵药,才可前往一试,由此便留了心。这日,听说穿云顶藏珍出现,为了丈夫将来成就,竟不惜巧取李琦六阳丸,孤身前往,历尽艰危,宝镜虽然取得,丈夫却变了心,如何不恨。自来女子善感,因丈夫无良,更觉出对方人品心肠之好,于是起了相逢恨晚之感。   李琦看出灵筠心有隐忧,又听成全暗中警告,仔细寻思,明知卫壁诸人必有诡谋,终恐败露以后,灵筠难堪。又觉卫、钱诸人本领有限,闹不出甚么大乱子,意欲遇机化解,弭患无形,不特未向中迟明言,反倒暗嘱同盟九侠,暂勿宣扬。九侠素来信仰李琦,知其足智多谋,胆勇过人,每遇艰难危险之事,多是从容应付,声色不动。又轻视卫壁太甚,过信李琦之言,以为必有成算,和往日一样,照他所说行事,决可无虑。除成全一人,想起雪衣老人祸发自内的仙示,仍在随时留意而外,余人不知李琦为情颠倒,爱屋及乌,处处袒护。又见灵筠面上时带愁容,身世可怜,恐伤其心,俱巴不得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全听李琦主持,一毫不以为意。兰珠更是热爱丈夫,连对灵筠钟情分爱,均非所计,何况只是无形关注,非但未加劝阻,反代隐瞒。于是中迟一点音信也不知道。   灵筠见此情形,对于李琦、兰珠,自生出好些感念。起初惟恐对方日久情深,生出别念,日常相处,仍多回避。李琦再一加意防闲,双方神情不免淡漠。这时见对方夫妻恩爱,对她这等好法,人非木石,不能无动于衷。加以丈夫情爱已淡,又受了钱小翠的迷惑挟制,惟恐堡规严厉,最忌重婚,曾再四向她求说,不可再似以前亲密情形。自己回到朱家,不是枯坐,便是怄气,想起伤心,比较还是随同九侠诸人一起,还可排遣解闷,免想心事。这几日和卫壁几乎背道而行,极少同在一起。经此一来,自和李琦夫妇相见时多,看看人家,想想自己,对于李琦,无形中生出许多好感。又因兰珠明知丈夫对己钟情,一毫不以为意,交情反更亲密。暗忖:“堡中风俗,夫妻均是专爱,少年男女时共游宴,从无嫌疑之说。对方已然成婚,决不致再有他念。主人情义又厚,分明信得过丈夫,更信得过自己。何苦冷淡对人,使其难堪?不如结为骨肉之交,以示此生无缘,盛情心感,相爱不在婚嫁,永为昆季之好,常共晨夕,既可少慰对方的痴情,又可稍减心中的苦闷。”哪知夙孽大重,终于生出许多事来。   李琦见她自从阅操以后忽改常态,对于兰珠情如姊妹,对于自己也是万分关切,备极殷勤,和卫壁反是疏远起来,先颇奇怪。后才看出对方深心,也是大为感动,彼此都是相寓无言。因第六日便要与妖师斗法,李琦又知敌人邪法厉害,派来妖徒尚且如此,何况妖师本人。成全得胜,由于隐形灵壁的妙用,对方不知深浅,一时侥幸。为首妖僧却因此生了戒心,妖徒受辱回去,第二日并未来犯。但是双方仇怨已深,敌人越把自己看重,准备越严,更是难敌。照丙氏兄妹所说,虽有胜望,自己只仗新得几件法宝,连飞行尚且不会,遇此强敌,终是可虑。先打算请丙氏兄妹回山求救,丙纯力言,妖人虽是邪教,言行如一,尤其双方仇怨已成,既与约定第七日至山头上相见,事前决不会来。   飞遁神速,过了第五日全堡同乐催花盛会,再去不迟。后经兰珠托丙纨向乃兄婉商,将百花会提前,以便早日回山请示求援。丙纯方始含笑应诺,一面却催崔、黄、万三侠材王峰之行必须早去。黄、万二侠本定过了婚礼三朝起身,因崔南州老是支吾,不愿同行,兰珠又说盛会难得,好在树王峰之行,钟灵未说日期,不必忙此一时,坚留三侠会后再走。及听丙氏兄妹口气,好似来时奉有谷真人的密令,曾示机宜,便不再劝阻。黄、万二侠自穿云顶归来,向道之心更坚,巴不得能早起身,强崔南州一同起身。九侠弟兄姊妹情深骨肉,穿云顶所得法宝互相传授,多半学会。李琦、王藩和金、张二女侠为防途中遇险,并将五星神珠和神戈、宝镜交与三侠带去防身。三侠力言,此时堡中紧急之际,敌情难测,万一期前来犯,少掉一件法宝,便要加出一分危险,执意不要,后经再三劝说,才把张婉的三连剑带去,金国士看出崔南州不愿同往,知他性情刚直,人最义气,彼此私交最厚,已早发生情愫,为了以前一句戏言,致虚鸳盟,便把他拉在一旁,将所得宝镜递过,非令带去不可。   原来崔南州和金国士相交最早,情分最深。南州对于国士,本是一见倾心。只因前数年二人无事比剑为戏,南州剑术稍弱,被国士取笑了两句,又见国士对于李琦格外关心,误认情爱已移,心灰意懒,自觉人品武功均非李琦之比,难怪国士垂青。为全兄弟义气,欲将国士让与李琦,使成连理。不料国士一半是因李琦群龙之首,关系甚大,一半也因南州人太孤做,气量稍小,故意激他,几乎弄假成真,形迹疏远。又不甘心俯就,迁延至今,心早生悔。李琦成婚以后,料知南州误会已解;只因平日把话说僵,不便改口,特意借故表示心意,南州原因失恋心灰,除随众人一同进止而外,己无上进之念,心想:“心上人已然轻视,便成神仙,有何趣味?”又知树王峰异人只要两人为他效力,段大哥既然决意不去,正好让与黄、万二侠。虽因众人力劝,不便过拂盛意,心终不作此想。及见国士背人密语,隐蕴深情,分明仍是以前相待情景,不禁爱火重燃,大为欣慰。当时将镜接过,对国士说:“我本意让与黄、万二弟,去虽同去,此行无成,不要又来笑我。”国士笑道:“你这人大过多心,我们九人真比骨肉还亲。固然你我情分更厚,望你更切,但是仙缘遇合均有前定,仙人如若看重,便你退让,别人也得不到好处。   真要谦退,你不会由四哥六弟先去,你独走一路么?遇否任命,谁还轻视你不成?”南州笑答:“我后去最好,以免说了不算。可惜女子不能前往,否则和你同去多好。”国士笑道:“你我均非世俗儿女,有话明言,何须掩饰?今日告诉你,你只要学成剑术,我便嫁你如何?”南州反问:“照此说来,我一天学不成飞剑,你就不嫁我了么?”国士笑答:“不成我也嫁你,等你归来,斗法之后,便告知同盟兄弟和堡主诸友,择日成婚,看你还说什么?”   南州闻言大喜,方要开口,张婉、成全一同走进,笑问:“三哥、五姊说话,还背我们么?这三连剑没有剑鞘,应敌时虽可分用,却不能够分带。上哥看出三哥不愿同行,恐中途抽身,命我转劝,务要三人同行才好。”国士笑道:“我方才劝了他一阵,话已言明。他恐仙人性情古怪,三人同行,万一有碍,本想中途退让,经我力劝分作两起。   大哥如再固执成见,不肯同去,我想和朱武兄商量,请他同了三哥另作一起,还没有说定呢。”成全笑道:“那日我听钟小侠之言,分明应在我们九人身上。朱武兄同去,恐无所获。莫如由我陪了三哥另作一起,一面为他划策,就便还可窥探敌情,五姊你看如何?”说时黄建、万方雄、王藩三人也相继寻来,国士喜道:“有八弟同行,真最放心没有。不过现当堡中有事用人之际,我们连七弟、兰妹,共总十人,倒去了一小半,七弟允许了么?”   成全见国士忽然改了常态,对于南州关切甚深,已不似以前矜持神情。知道二人情深爱重,早有心盟,只为一时误会,彼此又都性做,两不相下,迁延至今,一任众人再三劝说拉拢,均无用处,平日提起,均代二人难受。不料彼此深情蕴蓄已久,表面冷淡,内心热烈,忽然误会全解,好生欣慰。闻言笑答:“这原是七哥的主意。朱武兄素来机智过人,也和七哥一样。断定约期以前,敌人决不会来。对方又会邪法飞剑,休说崔、黄、万三兄,便我也只仗着一面隐形壁,偷偷摸摸,冷不防占点便宜,或者无妨,真要对敌,决非妖人对手。反正留在这里也无什大用,段大哥又是执意不去,倒不如由我陪了三哥同去。万一仙缘遇合,我跟着也沾点光,不比在此摇旗呐喊好得多么?只奇怪孟光几时接了梁鸿的案?我们事前连点影子都不知道。昨天和大哥谈起,还因三哥五姊都是那么固执,话说不进,分明是天生佳偶,偏为一句戏言,闹得这一年多大家好不扫兴。   谁知你们外冷内热,平时那么坚决,情分只有更厚,一旦误会冰释,连话都不用旁人说一句,就此和好如初,看神气,情分只有更厚。想起大哥七哥平日那样愁急,真冤枉呢。”   国士见南州本是喜形于色,好似内心有说不出来的欢情,闻言忽带愧容,知道同门九人亲逾同胞,素来言笑无忌,不拘形迹。南州刚直诚厚,不善词令。成全生性滑稽,最喜嘲笑。以前经众力劝,不肯和南州和好,话大坚决,恐其难堪,忙接口笑道:~\弟,别人怕你这张嘴。我这老大姊比你痴长两岁,素来脸厚,不怕旁人取笑。实不相瞒,你三哥素来性做,以前我虽气他不过,故示绝情,但他年来内心痛苦,已然受够。我本对他心许,早就不忍,今日乘机向其劝解,无异我先低头,他自喜极。固然我们九人情同骨肉,但我和他相爱在前,加上一层未婚夫妻的关系,自然更深一层。如等大家来劝,才行和好,不显得生分了么?我知你素来贫嘴,索性全揽在身上,免得欺他老实人。我一个未嫁女子,却不怕羞,你还有什说的?”这一席话,说得众人全都笑了起来。成全答道:“女中英侠,五姊快人快语,谁不知道。我不过见你和三哥苦尽甘来,有情人终成连理,将来夫妻合籍,神仙美眷。不像小弟福缘既薄,人又平庸,无才无貌,永远是个孤身,无人怜惜。因代五姊三哥喜欢过度,一时话不留神,只撇了一句假斯文,便惹出五姊这么大一套。幸而我对三哥敬重,说话留心,不曾冒失。如真童言无忌,再随口取笑两句,三哥不过害点羞,还不至于恨我。你这位老大姊为了心疼三哥,哪还肯原谅我这小兄弟,不把我打扁才怪呢。”众人闻言,又是一阵大笑。国士刚要开口,张婉笑说:“八哥素来贫嘴,说不出什么好话,五姊不要理他。七哥方才吩咐,商定之后,便即起身,只顾说笑作什?”话未说完,海棠忽然走进,说:“奉七爷之命,请诸位往见一面,分头上路。”   众人赶去一看,李琦手持一信,刚刚看完,交与兰珠,面带惊喜之容。张婉间是何人来信,李琦答说:“方才耿师兄飞来,此是雪衣老人仙示,详情不便先泄。时机已至,黄、万二兄可先起身,三哥、八弟今夜上路。老人仙示虽未明言,看那口气,前去的人均有遇合,无一空回。不过此行颇多艰险,路也难走。尤其是三哥这一起,恐有变故,遇到强敌,更是大意不得。好在八弟为人机警,长于应变,又有法宝隐身,那隐形壁原可数人并用。有此至宝,再把我那五星神珠带去,决可无事。”南州恐强敌来犯,五星神珠须留备用,还待推辞。李琦答说:“方才耿师兄来说,七日之内人堡中绝无事故发生,就有也在玉山头斗法之后。如非诸位兄弟限于功候为日太短,穿云顶所得法宝,只三连剑和五星神珠,大家全能随意应用,别的尚差,否则便全带走也不妨事。”南州闻言,方始应诺,金国士本想将宝镜交与南州带去,李琦说是无须。南州为人慎重,始终觉得现与妖人结仇,事情难料,万一变生仓促,此镜专破邪法,有许多妙用,有此至宝,要好得多,执意不肯。国士知道五星神珠应用灵便,又有成全同行,遇变可以隐身。程贤贞和国士交厚,又见到雪衣老人的仙示,知道四人来去途中难免遇敌。崔、成二人经历较险,便把雪衣老人前赐飞行甲马取出,借与二人带去,以防万一,遇险立可隐形飞遁,不致有失。国上大喜,连忙称谢接过。黄、万二侠最是心急,说完便先起身。到了黄昏将近,李琦催开夜饭,吃完便向崔、成二人指示机宜和应走的道路,令于亥初起身。   兰珠富有才干,心思细密,堡中百物皆备,取用极便。因黄、崔等四侠途中当有担搁,须到第七日玉山头上斗法时才能见面。自从耿和飞来,看完雪衣老人仙示,知道黄,万二侠先有准备,崔、成二侠临时定议,尚付阙如,一面令海棠往请四侠,一面早告任龙,速往备办,早已停当,仍是上次穿云顶所带应用之物。因四侠以前服过六阳丸,树王峰和玉山头这一带的天时不似水晶原、雪地狱那等奇寒难耐,四侠所带御寒衣服又极轻暖,随便掘一雪洞便可栖身,便把帐篷丢掉,以防累赘。行时甚是缜密,除同盟诸友而外,只有任氏父女、朱武夫妻和任龙得知。本未避讳灵筠,灵筠却为上次穿云顶之行,自先避嫌,又恐卫壁闻知,日后向其絮聒,故意躲开。兰珠觉她处境可怜,两次寻回,以示信任。后因灵筠力言苦衷,不愿预闻其事,并非为了众人信她不过,实有难言之隐,兰珠见时尚早,卫壁已不常在一起,知她不愿回家,假托头痛,去往房中小睡。恐其勾动愁肠,遂舍了众人,前往陪伴,再三劝慰。灵筠坚辞无效,好生感激,只得强忍伤心,领受对方好意,直到崔、成二侠起身,方同兰珠再往前面随众谈笑,当晚便未回去。   不提黄、万二侠树王峰之行。且说成全同了崔南州,当夜亥初由铁堡一同起身,照着李琦所告途向,往后堡绕去。连日因为中迟心高好胜,雄心未退,因见爱婿入赘,举堡欢庆,众心归附,一时高兴,与民同乐,将会期延长五日。不料第三日上,便遇妖人扫兴,下书约斗,来此侵扰,不愿弱了平日威望,收回成命,仍令照旧举行,以示镇静。   暗命兰珠转告李琦,借着阅操,将武侯八阵暗中布置,却命专人主持,务使堡人随意通行,看不出来。这时虽是举堡同欢,到处火树银花,城开不夜,又经丙氏兄妹施展仙法催花,百花盛放,四时齐开,喜乐萧鼓与爆竹之声,虽比新婚三日减少得多,而百花盛会的风光景物,只有较前更胜。堡人信赖中迟父女,毫未想到未来厉害,依然举堡狂欢,通宵不倦。那武侯八阵设备又巧,只管层层埋伏,因堡中人民多受训练,寻常关口本可随意通行。重要之处和主持全阵的六十四处将台重地,又有李琦随带的健儿把守戒备。   表面十分安静,一片快乐升平的景象,内中却隐藏着无限杀机,只要一处有了警兆,一声暗号,全堡人民立时隐往安全地带,所有壮士一齐出动,到处布满愁云惨雾,暗沉沉不见一人。休说寻常盗贼,便是法力稍差的妖人,事前不知底细,照样入伏被擒。崔、成二人原是行家,一路走去,见沿途灯光灿若繁星,万花如海,灯月交辉,美景无边,观之不尽。奉命防守的部下健儿各在防地,也在举酒欢饮,哪里看得出丝毫待敌神情。   暗赞李琦真是将才,遇到这等危险重大的事,竟能声色不动,举重若轻,仿佛没事人一样,休说张皇失措,简直看不出一点形迹。无奈生非其时,国运已终,空有一身文韬武略,学识气度冠冕人伦,仍是无法展布,只落得来到这等大漠穷荒,山城小堡,暂且栖身。将来真要夫妻同修,得证仙业,固比人世浮名胜强得多,否则似此天下奇才,盖世英雄,听其终老荒山,岂不可惜。   二人心中感慨,边说边走,不觉绕到后堡秘径。防守人原奉中迟密令,九侠随意出山,不须过问,来日一久,俱都相识,忙把云梯放下,送其过去。二人间黄、万二侠可曾经过,防守人答说不曾看见。二人因行时四人分作两起,各领机宜,均奉密令,互禁泄漏,闻言料知黄、万二侠是由前山起身,不知何意。崔南州始终不愿抢先,觉着自己虽然晚走了几个时辰,照钟小侠所说的小路秘径,由后山往树王峰要近得多,自己和成全又脚程较快,不用飞行甲马,也能追上。立意要使黄、万二侠先到,过崖之后,到了下面,便把脚程放慢,从容前行。成全知他心意,事前奉有李琦密令,先不去催他。等走了一程,笑道:“我知道三哥想把仙缘让与四哥六哥,不愿先到,弟兄义气原好。不过此行关系甚大,听钟小侠之言,知道此事的人并不止我们弟兄,万一去晚,被外人捷足先登,岂不自误?我们弟兄亲逾骨肉,谁有遇合,也是一样。小弟本想便中前往贼巢窥探,还以早到树王峰为是。”   南州因黄、万二侠心高好胜,日前穿云顶空手回来,对于得宝的人虽然忌妒,自觉空入宝山,福缘浅薄,每一说起,便自难受。二人私交,在同盟九友中又是最厚,曾于无意中说过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心志专一,终有成功之望。互相立志,反正山居清暇,无什事做,等到铁堡事完,决计相偕人山,寻访仙人。福缘根骨虽然浅薄,以毅力虔诚,寻求仙业,即使限于禀赋,好歹也将飞剑学成。话说不久,钟小侠便飞了来,说起树王峰两异人有一要事,须用两人相助。这两位异人均是前辈散仙中有名人物,自来恩怨分明,无德不报,又最喜爱英俊少年,如借游山前往拜见,必能得到恩赐,劝令九侠派人前往。二人认为千载良机,曾经商量同往一试。为此崔南州便有意让与他们。   后虽曾屡次坚约同去,但一想到异人只想两人相助,钟灵又说对方性情古怪,此去不宜人多,最好分作两起,为此不愿一路,以免两误。因素信服成全机智,闻言觉得有理,才不再坚持,便把脚程加快,同往树王峰进发。   二人本练就极好轻功,行路迅速。依了成全,还想用飞行甲马上路,南州不肯。成全本意,先往玉山头观察形势,在彼等候,能将李琦所说强敌躲过,免得到时太晚,致有延误。见南州固执不从,李琦又未明言,只得罢了。二人所行原是北天山最高寒的所在,路虽抄近不少,却极险峻难行,到处冰山雪岭,危峰峭壁,沿途多是亘古不消的坚冰积雪。有的冰凌森列,锋利如刀。有的浮雪十丈,下面空虚,稍不留意,一脚踏向空处,人便整个陷落下去,深埋雪底,休想脱出。再不,走着走着,忽然断路。一面冰崖排空,直上千百丈,仰望不能见顶;一面绝壑千寻,下临无地。脚底又是宽仅尺许,又陡又滑的天然栈道,稍不留意,滑跌下去,立遭惨死。雪光更是耀眼,刺目难睁。端的移步换形,入目皆是奇险。二人便盘旋曲折在这类崖腰羊肠小径之间、虽各练就一身极好轻功,也由不得目眩神摇,心寒胆怯。走了一阵,因是初次经行,只照钟灵所说途向走去,沿途冰封雪盖,白茫茫一片,形势多半相同,正不知相隔树王峰还有多远。   最后走到一处,路忽中断,南州心疑走错了路。成全笑道:“此路只有一条,沿途留心查看,并无歧路,断不至于走错。钟小侠原说这条小路捷径最是难走,只要到了尽头处留心,过此便是坦途,先只当指难易而言。你看前面已是万丈冰沟,难于飞渡,地势也比前高,空气更薄,我们走得稍快,均觉心跳,如换常人,简直寸步难行。何故这等走法,令人难解。三哥先不要忙,好在这里居高临下,只要查明来路与所说标记相符,其中必有原因。”南州方答:“此言有理。”忽听冰壁中有人说道:“你二人怎会走来此地?是有人教的么?”二人一听是个女子口音,声甚娇婉,十分娱耳。暗忖:“这等亘古无人的雪山高寒之所,怎会有一女子在此壁中居住?又不见有洞门,岂非奇事?如是妖邪恶人,钟小侠必先警告,也不会令走此路。”当时福至心灵,触动灵机,细听语声,由那万丈冰壁近顶之处发出,便一齐躬身下拜,说道:“弟于因往玉山头树王峰一带有事,这条小路听一好友指点,只知近便,不曾走过,更不知仙人在此隐居。望乞赐见,指点途径,感谢不尽。”随听冰壁中女子答道:“指路无妨。此是本山最隐僻高险之处,景物又极荒寒,亘古无人来往。我在山腹之中隐居二十九年,从未看见生人在附近经过,况是攀援到此。别的暂且不说,那指点你们来的人,可是一位相貌清瘦的中年尼姑么?”南州答说:“是一未成年的幼童。”女子闻言,微噫了一声,略停,答道:   “此事真怪,怎会是一幼童?我自恩师度化,被禁在此,现已悔悟前非,立志皈依佛门,虽与恩师行时之言相合,但不应如此快法。当真指引的人是一幼童么?却不许说假话呢。”二人力言不假。壁中女子又问幼童姓名,师长是谁。二人照实答了。   壁中女子又停了停,慨然答道:“实不相瞒。我以前姓名,你二人想必不知,我也不愿再提,现蒙恩师赐我法名玉清。本来出身旁门,为了罪恶太多,本应遭劫,幸蒙恩师五次度化。先我不知好歹,被擒四次,连受佛法束制,不耐苦痛,终于逃走。最后悔悟,不等恩师前来,自行投到,独身来此。恩师施展佛法叱开百丈冰壁,将我封禁在山腹之内,令我自行忏悔前孽。别时原说我恶性尚在,必须在此虔修,但是岁月难定,几时心性空灵,不起丝毫恶念,恩师自会命人来此,将山头上一道金刚天龙神符撤去,放我出来,前往相见。预计少说也应在一甲子左右,今才二十九年。。你们所说雪衣老人师徒,以前未听说过。休看佛法神妙,我困居山腹之内,难于脱身,你们放我却极容易,偏又不是恩师所差,令人生疑。我虽被困,法力尚在,如是旧日间同道想假手你们助我脱险,趁早明言,以免两误。”   二人虽不知壁中人的来历,听那口气,人甚诚实,好似一个旁门中的能手,被一神尼度化禁闭在此,臼悔前孽,独居山腹之中苦修,不是恶人。否则,雪衣老人不会不先警告,任凭门人指导来此。就许事出老人之意,也未可知。略一沉思,同声答道:“那雪衣老人,弟子只在哈密郊外被困冰穴之中拜见过一面,是个白发红颜的白衣人。蒙他命门人耿和、钟灵,将弟子等一行数百人救往铁堡。此次承他指点,往西山参谒两位异人。并不知道仙人居此,他事前不曾提到,也非雪衣老人之命。至于老人师徒,实是道行高尚的仙人,决非旁门左道之比。”   话未说完,那自称玉清的壁中女仙喜答道:“你们是由铁堡来么?那深山小堡,昔年我曾去过。你们说的那雪衣老人,许是隐居本山的一位道友。他虽不曾明言,此举必是他命门人转告,或者示意,也许有什用我之处,想将我放了出来。不过话要言明,我以前和我好友女殃神郑八姑虽是旁门左道,颇知自爱。只因性刚好胜,生出许多事故,与正教中人结怨。我被困在此近三十年,幸蒙师恩度化,转祸为福。日受风雷之苦,先颇难耐,近月道心坚定,已然安之若素。她今不知吉凶下落,我一出困,必须前往寻她,以践旧日盟约。无论你们寻我什事,我必相助,但须寻到我那好友下落以后。你们今日之来,出于意料,虽与恩师昔年所说有些相符,事未判明以前,仍难放心。我已弃邪归正,情愿每日在此山腹之内,受那阴风刺骨,烈火烧身,轮流不断之苦,要想诱我重入妓途,决办不到。此时身隔数十丈厚的冰壁山腹,只能看出你们不似恶人,又非道术之士。但你二人身有宝光外映,虽无邪气,终是可虑。我一出此洞,便难回来。永脱风雷烈火苦刑,并非不愿。如是妖邪诡计,休看我大难之后,性情和易,真要设计诱陷,我仍不容。果如你们所言,今日正值每半甲子禁法停止灵效之期,放我极为容易。他既命你们来此,不会不知底细,可照所说,去往崖顶行事便了。”   二人本不知禁制如何破法,匆促相遇,又不便烦琐。仰望崖顶,尚有数十丈高一片冰壁削立直上。除却飞仙剑侠,便是猿鸟,也难攀援飞渡。拿不准仙人用意,互相为难了一阵。成全毕竟机智得多,细详壁中女仙口气,忽然醒悟。暗忖:“仙缘难遇,今日之行,必是老人暗示,不可错过。女仙大概防我二人是妖邪所差,故意试探。”便对冰壁下拜,慨然答道:“弟子等事前实在无人指点,如有虚言,甘受飞剑之诛。仙人不欲弟子效力,便请指示途径。如有使命,仍望明言。”女仙忽然答道:“你二人是见危壁太高,不能上去么?”成全恭答:“弟子带有飞行甲马,上去不难。只那灵符禁制,弟子不知破法,还望明示。”女仙笑答:“果然你二人不似虚假。可用飞行甲马上去,到了顶上,见一莲花形的冰块,灵符便在下面,可将冰块移开,我便脱身。你们也许受点虚惊,无须害怕。”二人应诺。   成全随取飞行甲马,如法施为,手掐灵诀,往上一扬,立有一片青光将二人托住,往上飞去。到了崖顶一看,上面冰凌错落,森若刀剑,风雪又大,二人如非一身武功,几乎立足不稳,天气更是奇冷难熬。往中心走不几步,果然发现一个莲花形的冰堆。因是历年大久,日受风雪侵蚀,上面好些空洞,但是坚硬已极,冰也成了玄色,约有丈许方圆,高达七八尺,看去何止万斤。下面又冻成了一片,又坚又滑,无从着手。一任二人武功多高,这么大一个冰堆,也是无法移动,不禁面面相觑,无计可施。   崔南州见成全正在环绕冰堆,四面查看,毫无下手之处,暗忖:“这朵冰莲花已与冰峰冻连一起,通体浑成,便是天生神力,也奈何它不得。如果事不可能,钟灵决不会指定非走此路不可,壁中女仙也不会令我们相助。仙机难测,女仙之师必是一位有道神尼,何不向其通诚祝告,试上一下?”心念一动,忙朝西方下拜,跪请神尼默佑道:   “洞壁中玉清仙子如应出困,敬乞施展法力,撤去禁制,使其脱困;否则弟子等均是凡人,事前不知底细,无心相遇,蒙仙人不弃,令为效劳,仙缘遇合,虽极心愿,但是这等坚厚重大的冰堆,如何将其移开?敢请显灵,使弟子等知难而退,以免徒劳,反误西山树王峰之行。”正在通诚默祝,忽听成全喜唤:“三哥快来。”赶过去一看,原来那冰堆本来透明,水晶也似。因其年久,冻成了深蓝色,中杂浮沙,内里更有许多大小气孔,以致东南西三面俱都不能透视。   成全先见冰堆又大又坚,人力决难移动,也和南州一样,觉着钟小侠似受雪衣老人暗示,指明须走此路,定含深意。程贤贞借甲马时,又曾和李琦密议,后说无论如何走法均可,但钟小侠所说小路捷径必须走完,才能免去枝节。途中两次想用甲马飞行,均因想起前言,不曾使用,果然走到尽头,遇此女仙。她说冰堆能够移开,决非虚语,偏想不出移开之法,必有仙机不能预泄,何不向她师长通诚祝告,再作计较。当时虽未跪拜,心中却在虔诚祷告,所求的话也和南州大同小异。沿着冰堆一边默念,一边留神查看,不由绕走大半圈。刚走到北面冰堆之后,忽然发现坚冰里面似有金光微微闪动。定睛一看,乃是一片形似人手,色如黄金,上绘符篆的树叶隐藏在内,知是主持禁制的灵符。冰堆大大,无法移动,忙把南州喊来,一同商议,如何将冰移去。 【www.txtbbs.com TXT BBS搜刮精品小说,欢迎来TXT BBS推荐各类精彩小说】    第六回 绝壁助真仙 万丈寒潮参魔主 三关通大劫 千重霞影遁妖人     二人商量了一阵,先想用身带宝剑刺穿一洞,伸手入内,取那灵符。谁知那冰比钢铁还坚,剑扎上去,震得手都发酸。只听玱玱连声,休说刺穿,一丝裂痕俱无,连下好几剑,看出无效。再后想起用火熔化,取出身带特制的千里火筒,拔去火闩,一按机簧,立有尺许长一股火苗朝冰堆上射去。初意那冰又坚又厚,天更奇冷,随化随冻,灵符深藏冰堆中心,必须化开两三尺方圆,五六尺高一个大洞,才能将符取到。哪知事出意料,崔南州刚把火筒射向冰上,成全取出火筒还未发火,忽听轰的一声,宛如大蓬火药被火点燃,同时眼前奇亮,一蓬霞光拥着一朵金莲花,电也似急腾空而起,晃眼飞入高空暗云之中,连闪两闪,便已失踪。金莲起时,具有极大威势,二人相隔太近,竟被那蓬霞光荡退了好几步,几乎跌倒,火筒也被冲灭。   二人惊魂乍定,见金莲已腾空飞走。再看面前冰堆,仍作莲花形,停在地上,只四边往内凹进,现出大圈裂痕,仿佛中裂,离开地面,比前高了一些。试探着近前细看,不由喜出望外,原来冰莲已与地面不相连接。最奇的是底层中心似有一股白气,将莲底托住,轻飘飘地似可移动。想起女仙之言,二人分向两边托着冰莲,往上一抬,果然能够移动。料无差错,忙往左侧移去,也未用什大力,那么大一朵冰莲,随手而起。二人刚把它移向一旁,离开原处,猛觉手中奇重,冰莲立时坠地。一股白色轻烟正由冰莲之下撤回,一闪不见。冰堆突然坠落,并震裂成了数块。料知禁法已破,赶往原处一看,地面上竟有一个大洞。俯视下面,暗沉沉的,其深莫测,暗影中似有一点香火闪动,上下相隔约有百丈。仙人当在下面,禁制已破,怎不出见?正待通诚叩问,忽见那比米粒还小的一点香火渐渐加大,由暗影中上升,晃眼之间已结一朵红莲,上面好似站有一个白衣道姑。红莲下面一条火线,细才如指,由那发火之处将那朵红莲托住,冉冉上升,先由洞底暗影中往上升起。等到相隔穴口渐近,看出红莲花上乃是一个妙年道姑,穿着一身雪也似白的道装,年约二十三四岁,容光美艳,望如天仙。知道女仙出困,忙朝穴口下拜。未容开口,一阵旃檀香风过处,红莲己拥了女仙飞将上来,刚离开穴口,将手朝下一指,红莲忽隐。随听风火雷鸣之声起自洞底,一会停止。穴口已经封闭,仍是整片冰地。二人连忙下拜。   女仙笑道:“你二人果是至诚,毫无虚假。我仗你二人之力,平安脱困。恩师灵符不等人取,自行飞去,更见今日之事已是算定,特意假手你们结此善缘。我尚有事,不能多留,一会便要分别。你二人曾说,要往西山树王峰去,我知当地隐居着有两位前辈仙人,看你二人心性福缘,也许能有遇合。不过内中一位老前辈性情古怪,如知是我指点前往,反而不美,或许生出反感。蒙你二人相助,无以为报,我以前所炼是旁门法宝,未便奉赠。只有几粒灵丹,乃昔年西海磨球岛离朱宫少阳神君所赠。服上一粒,具有抵御奇寒妙用,并能增加真力,充沛元阳之气。休说雪山高寒不在话下,便冷魂峪子午寒潮的天险和魔头波旬婆所炼九寒沙、玄靠冷霰也非所惧。你二人可当我面服下,再稍传你们导引之法,功效更大,以后无论多么猛烈的寒威,遇上也不妨事了。”二人和玉清仙子一见面,越觉对方光艳照人,不可逼视。说话时老带着微笑,口气神情,和善非常,语音又是那么清婉。闻言知其借此酬报,大喜拜谢。女仙含笑命起,随取灵丹,令同服下,传完导引之法,演习了一遍。笑道:“我虽旁门,除却以前为人所累,行事失当,专重感情,不计是非而外,无什过分恶行。就这样,仍受了许多艰难危害。如非恩师格外垂怜,几次度化,又在洞中苦炼了二十九年,几遭惨劫。可见邪正不能并立,一入歧途,便难挽救。惟恐你们上来把路走错,所传乃是玄门正宗扎根基的功夫,照此勤习,又各服了一粒灵丹,便不再遇仙缘,也可得享修龄。此去树王峰,如有遇合,务须努力前修,好自为之,天仙无望,散仙当可如愿。我恐这位老前辈念我旧恶,妨害你们,不便送你二人前去。好在带有飞行甲马,山路虽险,并无妨害。只不可直向峰底飞落,未经禀告允许,擅入禁地。虽然是凡人,不会计较,遭他不快,便成徒劳了。”二人重又拜谢指教。还想请问女仙所去何处,何日才得拜见仙颜。女仙笑说了一声:“前途珍重。”一道白光,已电一般破空飞去,直射天边暗影之中,一闪不见。   二人便照所传练习,耽延了一些时候。成全知钟灵所说已然应验,惟恐去晚错过机会,欲用飞行甲马,直达峰前里许落下,觅路前进。崔南州也不再持异见,只得听之。   二人随即飞走。崖顶极高,树王峰在西北方面,当日偏是雾重,到处布满阴云,相隔二三里的高山便看不见影迹。成全这一性急,不觉把方向走偏了些,飞行又快。先以为雾气虽重,好在甲马飞行,往来神速,树王峰山形日前曾经见过,那么大一座高峰,左右还有别的山岭,容易辨认,不会寻它不到,即使锗过,也易回找。不料浓雾迷目,把路走偏,岔往冷魂峪山口附近。二人先觉飞行颇远,怎还未到?雾气又是越来越重,觉着天气甚冷,想起玉清仙子所赐灵丹,曾说能御奇寒,怎会如此冷法?还当药力不曾发动,哪知已深入险地。此时虽非子午寒潮发作之时,正当回潮之后,天气奇冷。如换常人到此,身早冻僵,连身子也缩成了一个小人,骨髓皆被冻成坚冰,哪里还能活命。   二人正在雾中乱走觅路,心想只要寻到日前所见左近山岭,便可走到树王峰下。忽觉彼此说话,声甚低微,渐听不出,一任大声疾呼,也是无用。想起日前兰珠所说山中最冷之处,彼此说话,出口便即冻凝,对面不闻之言,方始生疑,彼此说话已听不见。   成全人最机警,看出当地好些怪处,始生疑虑,忙拉了南州,待要飞起,去往别处查看,猛觉身后吹来一股怪风。当地因是子午寒潮往来之地,冰雪多已冻成钢铁一般,终年布满愁云惨雾,死气沉沉,更无一个生物。那风却是极怪,先由后面吹来,刚一上身,二人便机伶伶打了一个冷战、未容回顾,那风已旋向前面,卷起一个大旋涡,在二人身前旋转不已。定睛一看,风旋中好似裹有两个形若侏儒的怪人,穿着一身单白麻衣,背插银叉,满头白发,左边鬓脚下挂着一串纸钱,腰间有一口袋隆起。乍看只是一条似人非人的怪影,忽隐忽现。渐渐现出全身,挺立风柱旋涡之中,一双碧光闪闪的怪眼注视二人,面容灰白,仿佛一个陈死人,由坟墓中刚爬出来。嘻着一张又像哭又像笑的怪嘴微微一张,便有一团冷雾喷将出来。二人觉着一股冷气扑上身来,迫得人气透不转。对面怪人似见二人未被冷雾喷倒,面带惊奇之容,神情越发狞厉,忽然一声极尖锐刺耳的怒吼,立将双手一扬,待要发难。   二人骤出不意,不知身已误入冷魂峪魔母波旬婆禁地之内,将守山两个雪魔惊动,所喷冷雾寒毒异常,如非预服灵丹,早已倒地身死,连骨髓一齐冻凝,休想活命。就这样,那股奇冷酷寒的毒气也是难于禁受。波旬婆门下守山雪魔阴毒异常,十分厉害,一见两次冷雾不曾将人喷倒,不由暴怒,正待施为,眼看二人危机已迫。幸而成全应变机警,觉着那股冷雾扑向身上,透骨冰凉,宛如隆冬时节,浸身寒潭之中,直打冷战,对方又是两个相貌狞厉的鬼怪,不禁大惊,慌不迭忙将隐形壁一晃,先将身形隐去。紧跟着,施展飞行甲马,拉了南州,飞身而起,往斜刺里遁去。南州逃时,因见面前突有鬼怪现身,所喷冷雾彻骨生寒,又惊又怒,忙把李琦命带的五星神珠往前打去。吃成全一拉,随同飞起,二人恰是同时发动。那五星神珠恰又是仙府奇珍,雪魔乃波旬婆魔法炼成的凶魂厉魄,怎禁得住这类纯阳之宝的克星。那两雪魔也是天性凶厉,平日狐假虎威,倚仗波旬婆强做护短,平日伤人太多。冷魂峪附近又产有不少雪莲、冰参等各种灵药,由那学道年浅,不知底细的人前往左近采药,一时疏忽,误入禁地,为雪魔所杀的人数甚多。只有日前金灵筠巧遇波旬婆,被其垂青,未为二魔所伤,反倒因祸得福。凡是误走当地的,即使当时见机,逃得稍快,未遭惨死,也必身中寒毒,九死一生,多半残废。   二雪魔也是恶贯满盈,分明见对方连经两次万载玄冰精英凝炼的冷雾,不曾喷倒,非但没有戒心,反欲以全力施为,各自飞身纵起,待取背上冷魂叉,将对方杀死。还未出手,敌人身形忽隐,突有五点五色火星连珠打到。那五星神珠具有极强大的人力,奇热无比,又经仙人传授,已经发挥全力,休说凶魂炼成的魔鬼,便是百丈冰雪,也能当时融化。崔甫州原是觉得魔鬼厉害,情急出手,五色火星电射飞出。二魔鬼似知厉害,身形一晃,化为一团旋风冷雾,冲空欲逃,已经无及。当头一团冷雾先被火星打中,连声也未出,当时消灭,化为大蓬急雨,瀑布一般,往下飞坠,就此消灭。另一团吃火星打着一点边旁,只听一声惨号,雾影中飞起一条断去半条的臂膀,恶魔影子带着一溜灰白色的烟气,箭一般朝斜刺里冻云弥漫的山崖之上射去,一晃不见。火星飞处,四外坚冰积雪一齐融化,宛如山洪暴发,瀑布群飞,由高就低,上下流走。晃眼之间,方圆十来亩左近的冰雪各融化了一大片。   南州初次应用,不料这等威力。心方惊喜,忽觉恶魔逃窜的危崖上面,忽然厉声大作,真似山崩海啸,万马奔腾,澎湃怒号,金铁交鸣,隐隐传来。成全猛想起异声与上次穿云顶丙氏兄妹所说子午寒潮仿佛相同,心疑当地便是冷魂峪,雾中迷路,误投到此。   再一想起丙氏兄妹所说魔母波旬婆的厉害,不禁大惊,忙喝:“三哥,快收法宝。”南州也已惊觉,刚将五星神珠收回,二人随同飞起。飞行甲马本有一片神光护体,拥着飞遁,隔老远都能看见。这时魔母门人已被惊动,追将出来,子午寒潮也已发作,本来二人处境仍是奇险。总算隐形壁神妙非常,成全想起冷魂峪的厉害,一经警觉,便以全力施为,连人带宝光一齐隐去,才得无事。   刚一飞起空中,便见方才危崖上冻云惨雾笼罩之中,似有一个崖洞。先是数十百股白气,匹练也似向空抛起,其长无际,来势神速异常,由洞口飞出,上下四外乱飞乱射,似在搜寻敌人神气。内有两三道,正追在二人的身后,相隔十来丈,便觉奇寒之气透骨攻心,冷得周身乱抖。幸是身形早隐,见势不佳,忙即往旁闪避,再纵遁光向前高飞,方始脱离冷气所射之处。情知厉害,惊惧百忙中回头一看,那一条条长虹也似的白气正在满空交射,四下飞舞,已结为一片千百亩方圆的大网,电也似急往下罩去。到地似知扑空,连闪几闪,突又缩小,化为一蓬灰白色的光丝,似惊蛇乱窜,往原来崖洞中投射进去。同时洞口内随飞出两个俊美少年,各穿着一身雪也似白的短装,颈戴银环,背插银叉,寒光闪肉,其亮若电。各将手往外一指,立有一股灰白色的寒烟激射而出,离洞才十来丈,突然爆发。随听异声大作,比方才所闻还要凄厉猛烈,来势更比先前形如匹练的虹气快得多。看去宛如山洪暴发,晃眼之间,大地上齐被布满,高达数十百丈,狂涛怒奔,轰轰发发,汇为巨潮,中杂亿万极凄厉刺耳的异啸,潮涌而来。   二人越发料定那是子午寒潮猛袭过来,连忙加急向前飞遁。不料寒潮来势比甲马飞行还快得多,转眼之间竟快追上。先前随着寒虹追袭的冷气,又由身后扑到。直似山中行路,突遇洪水暴发,狂涌而来,人在前面奔逃,快被迫上神气。相隔潮头数十丈,已觉冷气侵肌。还不知道此时并非寒潮应出之时,乃是魔徒见守山雪魔一死一伤,当是来了敌人,魔母夫妻偏在魔宫入定,不敢惊动,一时激怒,施展魔法,先放出百道寒虹。   满拟敌人任是隐形神妙,只要被迫近,立生感应,那奇寒之气也决禁受不住。后见无效,又将子午寒潮发动。二人如非预服灵药,休说相隔这么近,便在数十里之外,法力稍差,也必冻僵。眼看快被寒潮追上,正在亡命飞驰之间,忽听远远传来两声金钟。那大片寒潮已然高出群峰之上,白茫茫漫天盖地而来,所发出来的异声越发尖锐刺耳,悸人心魄。   二人正在惶急,寒流倏地停止,易进而退,往回收去。那两个穿得非僧非道的白衣少年,自从寒潮一起,便已隐去。寒潮一退,重又现身,戟指向前,厉声喝骂道:“鼠辈无知,敢来我冷魂峪扰闹,伤我神魔,如非师主升座,任你藏头缩尾,逃向天边,休想活命。”   二人这才看出两少年隐在寒潮后头追来,骂完,化为两道寒光,一闪退去,也不知看见自己没有。那大量寒潮来得神速,去得更快,就这几句活的工夫,已似万流归壑,齐朝原路崖洞中飞涌进去,一闪不见。   二人惊魂乍定,忙往前飞。初意飞行已远,雾气又重,当地万峰林立,冻云弥漫,不知树王峰能否及时找到。心正默忆途向,忽见前面冻云开处,矗立着一座高峰,正是日前所见的。成全大喜,待往峰下投去。南州想起玉清仙子曾说峰下隐居的前辈仙人性情古怪,不应直飞峰下,连忙一把拉住,方要开口。成全也已省悟,恐南州心直口快,未等与仙人相见,先将来意泄漏,忙使眼色止住,一按遁光,同往峰前飞降。本来仙人所居是在山东南向阳一面。另有一处洞府,似在山阴,内里甚是高大,但不常去,长年在山阳洞外磐石之上对弃。二人打算降离当地三数里,步行上去。遁光正顺峰旁斜飞,待要避开山南一面,谁知离地二十来丈,忽似被一种极大力量吸住,竟不能自主,无论左右挣扎前冲,均难摆脱。没奈何,只得听其自然。心疑犯了仙人禁忌,致有这等现象,正在惊疑。降势特快少晃眼落地,身上立时一轻。忙收甲马一看,当地乃是由东面峰脚起,环着峰麓斜行向上一条天然石栈,路甚曲折,险滑异常。除因降时似被无形潜力猛吸了一下,别无异兆。四望空山寂寂,冰雪千丈,冻云迷雾已渐开朗,左近山峦峰崖已全出现,到处静悄悄,见不到一点生物影子。看出天气奇冷,身上仍颇温暖,知是灵药之力。心想:“方才误触禁制,后来仙人见自己是个凡人,不再计较,故此到地之后,转而无事。”念头一转,心神渐定。当地形势,原经钟灵详细指点,知道顺着这条石栈道,便可寻到仙人对弃之所。互相打了一个手势,先朝前面下拜,通诚默祷说:“弟子等志切修为,向道坚诚,因闻二位仙师在此清修,同来拜见,望乞大发慈悲,指点迷途,收归门下,传授道法,感恩不尽。”祷罢起立,一同前行。   那栈道最窄处只有尺许,人不能并肩而行。上面满布坚冰,又滑又陡。前半尚可,越往上走,路越高险,也越难行。二人虽有飞行甲马,为示诚敬,不敢班门弄斧。走到未一段,山径忽转向外倾斜,脚底又现出一片无底深壑,内里冷雾蒙蒙,一眼望不到底。   峰腰以下,到处冰凌,锋利如刀。稍一失足,坠入壑底,固是粉身碎骨,万难活命,便滑跌到那些冰凌上去,也是九死一生,决难幸免。这时二人已经走到半峰腰上,照此险滑冰冻的羊肠危径,便是猿猱也难飞渡。总算二人武功均极精纯,成全更练就踏雪无痕草上飞的上乘轻功,勉强提气轻身,相准脚底形势,时快时慢,蜡蜒点水一般稳住步法,绕峰猱升而上。当地本是天山近顶之处,两人服有灵丹,虽不畏冷,但是空气太稀,越往上越难走,渐觉耳鸣心跳,不敢大意。正在口内默祝:“弟子等浊骨凡胎,难期造就,惟望仙师念弟子耿耿愚诚,加以默佑。”忽听棋声丁丁,由右侧面隐隐传来。知将到达,途中无甚异兆,分明有了指望。所行之处,恰是一片五六尺宽的冰崖,突出半峰腰上,上面雪峰刺天,冰壁如削,仰望不能见顶,俯视深渊沓冥,下临无地,寒雾迷漫,其深莫测。前面不远,又是一片突出的冰崖挡住去路,似已无法前行。二人心志坚诚,始终记着钟灵之言,所行途径既与所说相同,必能过去,毫不气馁。再闻棋声由崖那面隐隐传来,越发心喜交集,精神一振,便把气沉稳,恭恭敬敬,二次下拜。   二人还未开口,忽听前面崖角后有一老人口音笑骂道:“你两人怎无出息?既受雪衣老人指点来见我们,直飞峰前,岂不也好?偏又多事粗心,上来先把玉罗刹放掉,还可说是事出无心,优昙老尼心肠太软,故意假手他们,事早算定,不去管他。为何误走冷魂峪,杀伤雪魔?自己惹下乱子,还不免给我二人添烦。道兄理他作什?”另一老人哈哈笑道:“老和尚也大轻看我们了,凭我二人,当真还怕冷魂峪女魔头作梗不成?今日来人,根骨禀赋均非上等,本来不合我意。不过他们为我而来,既已惹事,如若不管,外人不知,当我二人又想用人,又怕树敌,岂非笑话?我们修行将近千年,怎还把魔头放在心上?他们原是凡人,只凭平常甲马飞行,途径不熟,方才雾气又浓,以致误走冷魂峪,如何怪他?我如怕事,方才他们雾中飞过,已明知来意,只一伸手,便将他们拦住,也无此事了。”   二人听那语声宛如洪钟,语气甚好,方在喜幸。忽听面前冰裂之声,那高约十数丈突出峰半的大片冰崖突然崩裂,倒将下来,似要当头压下。二人身后来路便是那坚冰结成的羊肠小径,因这未一段最是险滑难行,二人先前勉强提着气,一步一步,好容易才得到此,骤然后退,定必滑跌冰壑之中无疑。那片冰壁又高又大,已经当顶压下,怎么也不及逃避。本来带有飞行甲马,可以脱险,也是二人该有仙缘遇合,福至心灵,惊惧百忙中,忽想起仙人就在隔崖,决不坐视无辜之人因为向道坚诚,来此求见,给冰压惨死,不加援手。彼此不约而同,念头似电一般移动,还未想完,眼看那数十万斤的断冰危崖,带着一片寒光闪闪的白影,已当头压到,略一迟延,再用甲马飞行,已经无及。   只得仍跪原处,把心一横,闭目等死。心想:“死生定命,如果仙人旁观不理,也是命该如此。万一不死,仙人见我志诚,不惜为道殉身,定加恩怜。”   正互相寻思间,猛然大股寒风拂身而过,猛急异常,那冰壁好似由身侧飞过,不觉压向头上。忍不住睁眼一看,大团白影带着疾风,已由身旁往下飞坠。随听玱玱乱响,连串冰凌断裂之声,跟着又听轰隆大震,听去甚是沉闷,由壑底隐隐往上传来,半晌方止。再看前面,峰形忽往内凹,现出一片山径,甚是宽大。尽头处是一危崖,高只丈许。   当中一块大青石,上设棋盘,两旁各有一块数尺方圆的平石,上坐两人,正在对弈,神态悠闲,各自对局凝思。下手是个面容衰老,满布皱纹的老和尚。上手是个身材高大红脸的驼背老人,美髯飘胸,指甲甚长,其白如玉,手捻棋子,在石上微敲,发出了丁之声。先前语声已止,对于二人竟若无睹。中间断处约有七八丈长一段无法飞渡。忽又听得身后琤玱乱响,直到壑底。回头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原来身后来路那条羊肠小径本是坚冰结成,先前坚冰断裂,受了巨震,竟遭波及。幸而存身之处地较宽大,上面虽是坚冰冻结,底层却是与峰腰相连的一块突石,只近峰一面现出裂痕,不曾崩坠。但是前路中断,相隔对崖只七八丈,看去还好一些,身后来路竟是全部崩塌。先前上时专心一意,只顾向前,还不觉得。这时冰路全部崩裂,那一带的峰形又是壁立千百丈,上达云空,下临无地,二人寄身危峰峭壁之上,前后孤悬,进退无路,如换常人,吓也吓死。   二人既向道心坚,又因先前冰崖断裂,分明见当头压下,也毫未受伤,认定仙人有意相试。再加身带飞行甲马,壮胆不少,见此形势,当时虽不免吃了一惊,稍微转念,便已心定,重又端正地跪在冰上,虔心待命。   等了个把时辰,对崖仙人仍未理会。南州人最义气,不知黄建、万方雄二侠来路不同,偶然想起二人先来,方才那片冰崖,尚还未断,如何过去?仙人也未提说,惟恐二人遇阻退回,还在其次,万一和自己一样误走冷魂峪,或是遇见别的妖邪,岂不凶多吉少?想到这里,心正愁急,欲向二仙人求告,请示吉凶。忽听驼背老人笑对和尚道:   “你和采蔽僧一样,已是佛门中人,偏都疾恶如仇,岂不失佛法慈悲之旨?别的妖邪左道也还罢了,玉罗刹和女殃神郑八姑虽是旁门,不过各有难言隐痛,性情偏激了些,你二人便要斩尽杀绝三.不肯放松。再加上一个专门和旁门中人作对的姜雪君与小和尚联合一起,如非优昙老尼慈悲解救,加以接引,这两个人早已形神皆灭,虽然咎由自取,到底太过。尤其玉罗刹为人行事,迥非别的妖邪之比。人家久困山腹之中,日受风雷烈火之苦,已然洗心革面,弃邪归正,又是老尼姑的门人,我们本应另眼相待。因你以前对她厌恶,已然脱困,竟不敢来此相见,才致这两人误走冷魂峪,生出事来。今日之事,该你一人应付,才合理呢。”老和尚笑道:“驼兄不用激我。此女机智非常,又有优昙老尼指教,难道她还不知一经归正,便是同道,谁还记她前非?必是知你素来好胜,别有用心。以我推想,她就不故意把他两人引往冷魂峪去,也是明知不问。否则她那地方离此甚近,送这两人来此极为容易,如何不顾而去?先前她脱困时,曾见老尼青莲神光破空飞走,分明事早算定。莫要老尼有什佛法禁制,你受她的蒙蔽吧?”驼背老人闻言笑道:“此女好些可喜之处,便是暗中闹鬼,也不怪她。何况是受老尼指点,奉命行事。   我自来要做好人就做彻,决不半途而废,为德不卒。可恨雪衣老儿泄机饶舌,给我多事。   如非这先后四人性情为人还能合我心意,直想一人不用,看那天劫到来,可能伤我?”   二人听出黄、万二侠,已先来过,仙人既肯赐见,自有福缘,心方一喜。老和尚忽把残棋一推道:“驼兄,现在到了什么时候,恋这残棋作什?你既看中来人,还不早些指点,莫要大意误事,就来不及了。”驼背老人笑道:“我决不怕,也不至于误事。你和老尼姑早有算计,想挽救铁堡这班孤臣遗烈。雪衣老儿又和任中迟他们交厚,素受全堡中人礼敬,更想促成此事。知我平日不大好说话,自不出面,却令那日来此的幼童钟灵将这四人引来。你们暗中通同作弊,当我不知道么?我是明知故犯,如非合意,你们任凭是什巧计,也无用处。”和尚微笑未答。老人随向二人道:“你们胆力倒也强毅,过来说话吧。”   二人方想说相隔太远,虽有飞行甲马,不敢放肆。猛觉一股吸力和方才一样,将身吸住,同时眼前一花,红光一闪,人已到了对崖,立在石前。正要下跪,老和尚道:   “你二人不必跪前跪后,此是散仙中前辈大方真人神驼乙休,素来性情古怪,不喜人太谦恭,可站在一旁,听他吩咐便了。”   驼子随道:“方才黄建、万方雄曾先来此,已然奉命他往。今晚子夜,我和这位禅师有场劫难,须用两人护法。本来黄、万二人已可应用。后知你二人随后跟来,多上两人,固要省事得多,偏生你们来时,无意中将冷魂峪守山雪魔杀伤。因值魔主波旬婆往会乃姊赤身教主鸠盘婆,神游未归,门人不敢发动寒潮,自出报复。不料你二人持有洪都真人留赐的九宫塔上奇珍,事前又服有御寒灵药,不畏寒潮酷冷。波旬婆虽是魔教中人,但她夫妻为人除性情偏激外,向不为恶,知道子午寒潮凶威猛恶,极易改变天时,伤害人民,减少农家收成,生出灾害,虽然她魔法控制,随意发收运用,但是从未妄自发动。回时发现寒潮暴起,平日惟恐奇寒之气伤害人畜生物,每当起时,还用魔法竭力使寒威减低,如何妄自发难?连对头是谁也不暇问,忙以全力去收寒潮。一面急召门人回宫,不问情由,先吊起来痛打了一顿魔鞭。因那寒潮威力大大,易发难收,日间妄自引动,强行收回,到了子夜应发之时,势更猛烈。此是宇宙问穷阴凝闭之气所萃,多高法力的人也难将其消灭,能够似她这样釜底抽薪,化重为轻,已是极难之事。当初勉强收回,夜来还要费上好些手脚,再怪魔徒妄发寒潮,鞭打拷问,又费了好些时候。等到问明,人已远去。那两魔徒本最心爱,打完,问明前情,觉着多年威望,除前辈散仙百禽道人公冶黄而外,从不服人,也无一人敢于对她无理,无端被两个不知姓名的后辈闯入禁地,将守山雪魔杀伤,休说爱徒年幼气盛,便自己遇上,也必不容。打得又重了一些,虽仗魔法神通,灵药功效,复原容易,当时二徒身受之惨,想起也自心疼,于是怒上加怒。只因奉有公冶真人之诫,不能离山远出百里以外,与人作对,除非你们自己寻到她的门上,无法泄愤。此峰与冷魂峪相隔颇近,因在它的侧面,不当子午潮路。又知我与一发禅师不是好惹的人,性更好胜,以她法力神通,远离魔宫,亲自出手寻两个无名后辈为敌,不论胜败,都是丢人。   “最好你们自行投到,以便按照她的规条处置。本来你们就此回堡,原可无事。但她气量很小,此恨不消,决不甘休。暂时见你们持有纯阳之宝,惟恐门人代出不能得胜,更加丢人,更恐因此惹起造孽,多生枝节,隐忍的日子越久,仇恨越深。早晚定必炼就抵御纯阳真火之宝,再用厦法遥制,仍命门人走往铁堡,生事寻仇,你们自非其敌,还要殃及池鱼,使全堡人民受那寒威猛袭之害。适才经我推算,竟连我与一发禅师一齐恨上,只还不肯妄自发难。此事越能早了越好。此女将来又必归正,莫如将计就计,索性由你二人将她引来,只要应付得宜,不特永绝后患,甚或化敌为友也不一定。我二人固不愿与之结交,你们将来却可阴受其益。偏巧我今夜子时正当道家四九天劫降临的紧要关头,虽然事前有备,决可无害,为此分心旁顾,却非所宜。   “后来想起此女根骨心性均是上乘,昔年原因求道心切,虽然误投魔教,尚知恶善之分,不似鸠盘婆师徒那样残忍凶横,他年兵解转世,仍有道成之望。只嫌过于骄狂,夜郎自大,我意欲借此稍杀她的凶焰。今夜将其引来,借她奇寒阴毒之气,抵御天劫中的九天纯阳真火,使其对消,使知魔法并非无上,多大神通也难抗拒天威。并可借此一斗,一年之内,子午寒潮减去不少威力,使方圆数千里内的人畜植物少受好些危害。此举固有功德,但是奇险异常,一个弄巧成拙,全要受害。又于我抵御天劫有益,容易被人误会,说我取巧。   “还有你二人事前须往冷魂峪诱敌,去时必须胆大心细,无论遇什凶险,不可丝毫慌乱,务以定力战胜。所带法宝,更忌出手。好在预服灵丹,不畏奇寒,表面又是前往谢罪,按照她那魔规,去的人如非道术之士,只要能禁寒潮奇冷,便是与她有缘。连峪中所属灵药,也可随意采取。再能仗着机警胆大,公然强入魔宫,不畏男女神魔凶威,哪怕见物就取,也不禁阻。黄、万二人现在前洞,奉命准备,代我夜来护法,无须顾虑。   你二人自间如能胜任,可拿我柬帖,照着上面到时所现出来的字迹行事,连飞行甲马也无须用,由我略微指点,再用禁法隔断,将你二人送往冷魂峪崖腰侧面,出其不意,隐形入内。只一入口,守山雪魔和男女魔徒侍者不奉命令,便不将来人侵害。你二人先看柬帖,照之行事。再将法宝收去,一件也不许用。相隔魔宫里许,有一青晶牌坊。彼时,因你二人深入基地,大小群魔异常激愤,定必追随在侧,伺隙暗算。本身个个相貌狞恶,再加许多恐怖之景,胆力稍差,定必吓个半死。只要心神摇动,魔头便乘虚而入,固非受害不可。再要误用法宝,给她认为仇敌看待,群起夹攻。败了被她擒去,以你二人的资质,定必强行收为徒弟,或作魔宫侍者,暂时无苦,将来魔运告终,天劫降临,终仍同归于尽。如若倔强不肯降服,便被杀死,炼成神魔,常年服那苦役。所幸女魔波旬婆以前曾受正教中人点化,除却天性刚愎自傲而外,比起别的魔教中人要差得多。她丈夫干鹊为人更好,尽管放心大胆,照我柬帖行事,无须害怕。”   二人闻言,大喜拜谢。真人随命立在一处,将手一扬,便有一片金霞红光,拥了二人飞起,破空直上,飞入冻云之中,闪得一闪,云光不见,直往冷魂峪飞去。不消半盏茶时,便已到达。遥望危崖上面,冷魂峪入口圆洞门外,守山神魔只剩了一个,正在发威怒吼,东张西望。恐被警觉,先落在洞侧危崖腰上,取出柬帖一看,果现出几行字迹,后面还有一道灵符。刚一看完,柬上朱文忽似红蛇乱窜,连符一齐隐去。紧跟着便见斜对面天空中红光一闪,起了破空之声。守山神魔突然暴怒,一声厉啸,化为一股灰白色的寒焰冷气,疾如箭雨,朝那红光飞去。知道神魔已被灵符引开,忙即乘虚而入,仗着法宝隐身,直飞进去。见圆洞中颇长,洞壁上下布满万载玄霜所结晶粒,稍微挨近,奇冷彻骨。走完洞径一看,四外玄冰积雪,冷雾沉沉,天色阴昏,低得快要压到头上,静荡荡,冷森森,宛如置身死域。正照真人所说觅路前行,忽听前面有人悲声急喊:“师兄不听良言,只想盗取地寒针,忘了魔法厉害,现为冷焰寒潮包围,还想活命不成?”   闻声大惊,试探着往前一看,原来崖侧倒着两个小人,已冻缩成二尺来长,童婴也似僵死地上,周身均被玄霜包没。料知方才所闻,乃这两人临死以前的哀鸣,发话时正值寒潮涌到,将话冻住,当日气候有了变动,语声解冻,发将出来。   心方骇异,遥闻神魔厉吼之声由后传来,先是守洞神魔在一幢冷云拥护之中急飞而至。二人恐被撞上,连忙贴崖闪避。神魔刚由身旁飞过,厉啸之声四起,许多同形状的神魔相继飞舞而过。前见神魔也已飞回,似因敌人深入重地,不见形影,悲愤已极神气。   中间更杂有身着白衣,头戴白莲花冠的魔宫侍者,男女门人,高矮胖瘦,美丑不一,飞行却比电还快,一瞥即逝,一会全都静止。二人看出厉害,哪里还敢大意。   二次起身,方以为群魔已然警觉,前途必更凶险,不知还有什么可怖景象发生。哪知到处静悄悄暗沉沉的,通没一毫动静。仗着奉有仙示,事前得知地理途向,虽然道路曲折,歧径纵横,一毫也未走错,一会便走到正路上去,魔宫虽有魔法掩蔽,不过宫前牌坊还看得出,先前所见高约十丈,宽约五十丈的翠晶牌坊已经在望。料知越往前走,境越艰危,各自暗中留意,往前走去。到了坊前,见无异状,先把心气沉稳,凝神定虑,四看无什异兆,突将隐形壁撤去。刚朝牌坊下拜,忽听身旁身后异声四起,似笑似哭,刺耳难闻,中间更杂着一种极凄厉的怒吼。偷眼一看,原来就这转眼之间,先前所见形似恶鬼,身材高大,相貌狰狞的二三十个雪魔,忽然同在身旁出现,一个个自发红睛,獠牙利齿,怒视二人,口中厉啸,伸出形如鸟爪的魔爪,作出向前攫拿之势,各在一团灰白色的冷雾笼罩之下,时隐时现。有的张牙舞爪,目射凶光,仿佛弓已拉满,蓄势待发。有的突由遥空中发出极强烈的厉啸,身随声到,划空而来,到了身前,恶狠狠往下扑到,声势甚是惊人。如换寻常人,见此猛恶恐怖景象,只一害怕逃避,立为所困,被其擒去,休想活命。   二人幸在事前受有仙人指教,早料有此危境,虽然有些胆怯,还能强制,不加理睬,听其自然。身旁环伺的群魔固未发动,那由四方八面飞舞猛扑的群魔,因对方未受摇动,也都厉声悲啸,眼看上身,忽然退去。二人看出虚声恫吓,一味示威,逐渐心定。又因初上来时来势太猛,数十群魔突然出现,稍微惊了一下,便觉心神震怖,儿难自主。后来看出自己不动心神,群魔便无可如何。又发现凌空飞扑的雪魔,都是快要上身,忽然隐退,去而复转,为数仍只三数十个,故意隐现无常,来混自己耳目,伎俩只此。知道仙人之言丝毫不差,索性潜心定神,把一切魔影和诸般恐怖景象付之不闻不见。恭恭敬敬,向着牌坊,跪拜通诚。大意是说:先前事出无知,因守山雪魔再三强迫,几遭毒手。   自身无什法力,对方相貌神情又是那等猛恶,为了护身逃命,误认寻常鬼怪,恰巧洪都真人留赐的九宫塔上奇珍新得到手,又向人借了一件飞行甲马,没奈何,误发五星神珠,以致守山神魔一死一伤。逃出不远,令高足又发子午寒潮猛袭,眼看危急,寒潮忽退,才得逃生,后遇一位前辈仙人,得知日间误人冷魂峪魔宫禁地,心中惊悔,已是无及。   因前听魔主新收记名女弟子金灵筠说起师恩深厚,魔主虽然神通广大,不可思议,决不妄杀无辜,何况身是凡人,事出无知,必能念其逃生心切,情非得已。为此专程拜谒,负荆请罪,敬乞魔主大发慈悲,格外恩宽,加以原宥。并乞恩允弟子等入宫拜见,感谢不尽。   接连祝告了两次,牌坊里面仍是愁云惨雾笼罩,暗沉沉看不出一点魔宫形貌。两旁群魔悲啸厉吼和飞舞攫抓之势越发猛恶,始而张牙舞爪,互示凶威,到了后来,竟同声悲哭,跪地求告起来。因觉对方技穷力尽,不能奈何自己,稍一疏忽,耳听群魔哭诉求饶之声十分悲惨,凄人心脾。大意是说:魔主法严,守山雪魔中了诱敌之计,妄离谷口,致被二人深入重地。满拟和以前自恃法力,对付来盗灵药的人一样,即便能耐奇冷,也必为魔法所杀。不料二人既不怕冷,又不畏幻象恐吓。索性来人是个道术之士,出手对敌,也好交代,偏和凡人一样,并不行法相抗,一味通诚求见,任凭百计凌逼,始终不受摇动。魔宫规例,不伤凡人;只要能耐得奇冷,深入魔宫,便可任意行事,不加阻止。   如今魔宫就要开放,如果来人再这样坚持,少时群魔一个也难活命,由此永沦苦役,受那炼魂之惨。并说群魔都是无主孤魂,幸蒙魔主收来,得有今日。休看相貌狞恶,心仍善良。魔主规条严厉,不许私自离山,除却对方自恃法力,不知进退,自寻死路而外,本身从未做过恶事。望乞二位仙长大发慈悲,格外恩怜。群魔决不敢起什恶意,冒犯虎威。只求问答几句,如蒙允诺,感谢不尽。就这样,也只免受炼魂之惨,本身仍不免受那酷刑。二位当是修道之士,必蒙怜念这些孤魂,能够炼成形体,实非容易。若得恩允,愿将魔宫机密说出,加以指点,或是引往藏珍宝库,随意取携,饱载而归。这样不背禁条,并还彼此有益。否则群魔均擅玄功变化,反正难免刑诛,只好铤而走险,拼犯禁条,惨杀二人,先报了仇,泄愤再说,彼此同归于尽,何苦来呢?   二人听群魔语意大致相同,哭声却极悲惨,忍不住偷眼往侧一看。见群魔已环跪地上,先前凶威一齐敛尽,神情甚是可怜。南州天性义侠,又少机巧心,竟被说动,方要开口。成全先也觉着群魔哭得可怜,刚有一些摇动,猛一转念,忽想起仙人曾说,一切均是幻象。群魔防守不力,被外人深入重地,己犯重条,岂是随便对答几句,便可无事?   本向魔主请罪求恕,还要理他作什?同时又觉出心神微分,身上便有些寒战,心情也已不宁起来,当时醒悟,忙把心神镇定。一面借着发话,警告南州,一面向群魔抗声说道:   “我二人原是自知无理,冒犯魔主神威,误入禁地,特意不避艰危,强耐奇冷,来此请罪,求魔主开恩,恕我等无知。你们虽然软硬兼施,百计陷害,无如我二人心志坚诚,死生祸福早置度外。如要我二人答话,我已开口。如说服低,已早认罪。还有何说?你们伎俩已穷,我二人毫无法力,若敢违背魔主禁条,杀我二人,请自下手,威迫利诱全都无用。我二人来意,认罪之外,但得拜见魔主仙容,于愿已足。仙缘遇合,皆有定数,平生自爱,从未偷盗过人的东西,何况魔主宝库藏珍,如何敢于妄为?这个不劳指点。   我知魔主量如山海,决不杀我二人。”还待往下说时,也是崔南州命不该绝。先听群魔哭诉悲惨,不知阴谋毒计,以为群魔均是鬼魂炼成,到此境地,实非容易。魔主法令森严,早有听闻。只要稍微服低,说几句话,便使群魔免去炼魂之惨,何乐不为?谁知心方一软,忽机伶伶打了一个冷战,还不知道危机将发。正待开口,恰值成全警觉,抢先发话,南州立被提醒。无如心神摇惑,比成全厉害得多,当时心烦意乱,身上时冷时热。   越知不妙,忙照玉清仙子所传口诀,好容易刚把心神定住。   成全话还未完,忽听对面雾影中传来一声金钟。群魔哭声立止,面容忽转愤激,重又回复先前狞恶神态。跟着一闪不见,全数隐去。同时眼前一花,大放光明。定睛一看,原来先前牌坊里面的愁云惨雾忽全消尽,现出一座巍峨庄严的魔宫,到处奇石云升,花树罗列,奇景无边,香光浮泛。那魔宫占地不下百亩,无数楼台殿阁,高下参差,瑶壁琼楼,金庭玉柱,互相映对,霞影辉煌。由坊前起,直达魔宫前面白上平台两边,是一钳形驰道,宽达五六丈,旁边种着两列从未见过的奇树。二人由铁堡起身,山中所见,到处冰封雪盖,不见一草一木。冷魂峪奇寒之地,有这许多花树,已是奇事。那树又都粗仅合抱,树干色如丹朱,亭亭若盖,有花无叶,花作六出,色如银玉。离地七八丈,始见繁枝。下面行列疏整,上面花枝互相纠结,密层层宛如两条银色长幕,又似两条玉龙相对环飞,给下面朱红色的树干一陪衬,顿成奇观。那些奇石怪峰,多半位列在宫前广场之上,全都玲珑瘦透,平地拔起,色作纯碧。各因形势,前后左右,分种着许多大小花树。时有白云如带,横亘峰腰。料知仙山灵境,不过如斯。   魔主既将浓雾收去,开放魔宫,必允入宫拜见无疑。心中大喜,忙同拜谢起立,由牌坊下顺着左边驰道往前走进。由花林中遥望魔宫前面,金碧辉煌,气象万千,壮丽无伦。方觉眼花缭乱,应接不暇,忽又闻得笙萧细乐之声起自宫内。猛想起来时仙人曾说:   魔宫女主波旬婆本是赤身教主鸠盘婆之妹,鸠盘婆因魔教中秘籍《血神经》被长眉真人师弟血神子郑隐盗去,妹子曾得魔教真传,资质极好,意欲联合一起,同炼九子母天魔大法,创立教宗。不料波旬婆与一旁门散仙干鹊相爱,仗着百禽道人公冶黄之助,暗中结婚,魔法晶球照影竟未看出。事后得知,大怒赶去,待下毒手。波旬婆早有安排,竟欲以身殉情,抢在丈夫前面,施展魔教中拼与敌人同尽的秘魔三参灭形大法,七窍皆插金刀,手握火球相待,见面哭骂:“你当初也有情人,只因中途变心,才拼以身殉魔,得有今日。各自遇人不同,如何恃强逼我随你?我知你心狠手毒,不念姊妹情义,结婚时便和丈夫商量,各失真元,现已怀孕,便逼我回去,也无用处。如害我丈夫,我便和你拼命。”鸠盘婆原生得比乃妹还要美艳,只因情人受一妖妇蛊惑,中途变心,复仇之后,愤急毁容。未出家前,又曾受继母虐待,全仗妹子关照求情,放她逃人山去,才有后来成就。妹子因为想念自己,入山苦寻,另有遇合,并非自己传授。旧恩未报,反与为仇,也觉问心不过。真元已失,魔法不能再炼,何苦恩将仇报。只气二人不过,也无法下台。便说:“你二人无非都生得美秀,才这等贪恋。自来男子无义,女子无情。如似我此时这等奇丑,仍还恩爱,我便服你。以后决不为难,遇事并还相助。”不料二人患难夫妻,情深爱重,又得高人指教,早已防到,同声答道:“我夫妻地老天荒,情爱不渝,各人美貌,也早享受,变多丑怪,仍是本人,恩爱只有更深,决不如你所料。只求你不再为仇作对,已感盛情,相助一层,免劳照顾。现当你面毁容,谁有二心,由你惨杀如何?”说时,已各施魔法,将本来美容毁去。由此一双壁人,变成奇丑。干鹊对乃妻情深爱重,虽不以美丑关心,自来女为悦己者容,波旬婆想起此事,仍是难过。无奈真形已毁,便以元神随时相对,喜怒也由此而分。如与相遇,只是原来美貌,来人便算有缘,无事不可商量。见时如是貌丑,纵不为仇,也必遭其嫉视。来人入宫相见,如闻细乐之声,必以肉身升座,现出丑形。先前杀伤守山雪魔,无异仇敌。只因深知地理与魔宫禁忌,才得深入重地。魔主不愿违背规条,虽然无可奈何,但她神通广大,魔法厉害,如真有意为难,防不胜防,必须格外小心。方才金钟响过,已然开宫赐见,细乐忽起,分明以敌人相待。   心正惊疑,已快走到殿前白玉平台之下,事已至此,明知前途凶险,万无退理。正在忧疑戒备,待往上走,眼前忽然光华乱闪,一串轻雷之声响过,突起浓雾,身子似被什东西托住,离地而起,跟着眼前又是一花,浓雾忽消,面前已换了一个境界。定睛一看,原来那地方乃是一座宫廷,通体晶玉建成,珠光宝气,耀眼欲花,陈设用具,华美珍奇,更是平生未见。当中黄金宝座上坐着一个老人,生得猿臂鸢肩,面黑如漆,上面还有好些紫红斑,乍看相貌奇丑。但是身材挺秀,神态英伟,长眉入鬓,自发如霜,星眸炯炯,光射数尺,分明以前是美丈夫,料是魔宫男主干鹊无疑。一面想:“这么大一所宫廷,又是魔宫主者,怎会身旁无人随侍?”一面恭恭敬敬趋前下拜,待要陈说来意。   老人含笑把手一摆,二人立觉有一股极大的潜力将人逼住,只得罢了。   随听老人笑道:“老夫干鹊。你二人先前误伤本山雪魔,虽出无知,但是此间旧例,一向无人敢来侵犯。你二人并非道术之士,索性一去不来,山妻见是凡人,即便为难,也须等你二人拜师学成之后。本来可以元事,不料受人指教,借着请罪,想要于中取利。   又不径由谷口通名求见,隐形深入,到了宫前近坊之下,方始现身,这等行径,明卑暗抗,迹近轻视。她因子午寒潮为小徒妄自发动,恐有后患,正以全力施为,无暇旁顾。   等到事完回宫,已过时限,响了金钟,为此不快。虽然不肯改变禁例,但也不愿看你们从容来去,目中无人。本意此时只要不犯她规条,任你们所为。但是今夜子时天地交泰,气候突变。此去树王峰还有不少途程,你二人终是凡人,一离冷魂峪,骤遇那等猛恶的罡风冰雹,必用甲马飞行。山妻动作如电,定必追去,休想活命。还有你二人地理虽已得人指教,魔宫禁例未必尽知,稍有误犯,也无幸理。我在晶球中看出你二人只是奉命而行,事出无知,人也诚谨,最难得的是向道心坚,居然不畏艰险危害。想起我昔年求道之难,起了同情,欲加成全,并欲从中化解,免得和教你们的那两人各走极端,彼此不利。无如山妻性刚而做,从不向人服低示怯,我虽然夫妻情厚,也不愿强其所难。意欲釜底抽薪,借一题目,表面是代山妻和你二人为难,实则是来此地指点机宜,暗中相助。教你们的人法力甚高,连用晶球视影,仅能看出以前经过,详情竟难查见。我料来意也许是想深入宝库,取那两件奇珍,但还拿不定。你们已以胆智毅力,历经险难,忍受酷寒,不用法力,深入魔宫。此处从来无人到过,照例任何奇珍异宝,只要来人能知取法藏处,便可随意取走。所取之物,也许关系重要,你二人能照实说出来么?”   二人福至心灵,看出对方神情和善,似忧似喜,并有相助之意。暗忖:“仙人柬帖上除指明途向地点而外,虽有如见珍物,不妨随意取走,但是只限一件,不可多取之言,并未指明何物。看这男魔主的神情,分明事出意外,既不愿自背旧规,又恐来人取走重宝。主人这等神通,如何能与为敌?此来本意,原是化敌为友,并将女魔主诱往树王峰去,使知天劫厉害。难得男魔主这等好说话,不如和他明要那地寒针,以为将来之用,使对方落个整人情,免去为敌轻视之嫌,将来还有大用。”二人恰是一样心理,连念头都未多转,同声恭答:“弟子等虽受仙人指点,此来实是负荆请罪,以免魔主门人见怪,去往铁堡寻仇,累及旁人,实无巧取奇珍之意。只在未到以前,遇到昔年来此盗宝,为寒潮所杀的两个陈死人所冻结的语声,忽然解冻发语,得知宫中有一至宝,名为地寒针,可破烈火,于弟子等大有用处,曾有求取之念。但一想,待罪之身,魔主恕弟子无知,已属万幸,如何敢生贪念?当时曾经稍微心动,也就中止。今蒙魔主指示,恩允暗助,万分感谢之余,想起前听死人留音,此宝宫中甚多,不只一枚,如蒙恩怜,别的宝不敢妄取,只请把地寒针赐一两枚,深恩大德,永世难忘。如有妨碍,不允见赐,能得宽恕既往,也所感幸。”   二人说时偷觑干鹊,一双神目炯炯放光,注定自己,似在留意查看真伪。听完,见二人语意差不多,词色诚恳,忽转喜容,笑道:“这里便是九寒宫宝库所在。先前料定你们受人指点,多半为取藏珍。而库中奇宝甚多,取一两件,原非所惜。无如内有一件,于我夫妻将来转劫成道关系甚大,抵御天劫又最有用。魔教信条,御敌之际虽然狡诈百出,狠毒阴险,所立法规决无更改,哪怕事后夺回,当时也只能由来人随意取走。老夫代她出见,便想相机应付。这里所有陈设物品,全是奇宝,无不具有妙用。本想避重就轻,用两件奇珍将你二人目光引开,免得将来封闭地穴之宝失去。来人如若不知自量,到手以后,再起贪心,便是自取杀身之祸,即使老夫暗助脱险,也必空手而归,仇怨仍是难解。万没料到你们如此至诚,只想要我地寒针,未生贪念,实是难得,此宝乃山妻采取此间千万年玄冰精气,凝炼而成,为数甚多,外人视为至宝,我夫妇却是随意取炼,用之无尽。所见两死人均是左道中有名人物,当初如以礼来求,也非无望,但这两人自恃邪法,并欲以阴雷要挟,致将主人激怒,形神皆灭。来人不论取何法宝,只限一件,不能多取。老夫见你二人十分至诚,至多还有未尽之处,所说决无虚假。我知洪都真人九宫塔上所失奇珍,内有两件,现在南荒洛明尔峰后火潭之内,只有此宝能灭那火。但是潭中火势近更强烈、两枚地寒针尚恐难以济事,我另赠你二人十枚,共有十二针,就是月儿岛火海也能将它暂时消灭,成功无疑了。不过山妻气仍未消,再要知我徇情相赠,觉出你们来意可疑,必用晶球行法查看。你二人途中又非遇罡风冰雹不可,只一飞起,立被迫上。此事我实为难,最好能够走快一些,离开禁地再飞,方可无碍。万一中途不能避免,发现有人追来,或是身后有何异兆,三呼干神君,或能脱身,也未可知。但却不能回顾。现离子时不到两个时辰,你们终是常人,虽幸带有雪橇,可以滑行,这么远的山路,想要飞驰而过,仍非容易。现将地寒针赠你们,我再送你们出口,以免群魔记恨,表面不敢违令伤害,却在暗中阻挠。快些上路去吧。”   二人闻言,大喜拜谢。刚把地寒针接过,见是十二枚形似枣核,双尖六角,似针非针之物,长约两寸,乍看并不似针,只觉银光闪闪,冷气逼人。及至定睛注视,这才看出,本是一根两头有锋的长针,中段围着一团光气,粗如手指,内里似有无数雪花氤氲流转,不住闪变,故未看出。知是魔宫异宝,喜出望外。干鹊匆匆传完用法,便催起身。   二人知事危急,又听说待不多时,子午寒潮便要发作,虽然事出预计,未如仙人所言,魔母波旬婆不曾见到,由男魔主出面,并还赠宝暗助,料无妨害,匆匆谢别。干鹊含笑,把手一扬,二人立觉眼前一花,光雾层层,接连明灭闪变,宛如烟云过眼,一晃无踪,身已落在冷魂峪外冰原之上。耳听干鹊疾呼:“你们快走!”忙把雪橇穿上,往回路滑雪驶去。刚滑出不远,猛觉脑后冷风飒然,由头上飞过,越向前面,紧跟着现出一片灰白色的浓雾,横亘去路。原来魔宫门人侍者,当敌人未犯禁条以前,虽不敢公然为害,但因二人暗入重地,不曾警觉,明早魔母升座,必受重责,心中怀愤、分别追来作梗,将所炼寒毒之气喷将出来,挡住去路。二人虽幸服有灵丹,不畏寒毒,也觉冷气加增,令人难耐。惟恐误事,归心似箭,此外又别无道路,明知敌人闹鬼,依旧硬着头皮,朝前猛冲。   在冷雾中飞驰了一阵,正冷得周身发抖,心头酸痛。还不知道寒毒已然侵入体内,危机将临,仅知魔徒行法暗算,只有加急飞驰,赶出禁地,方可脱险。没奈何,只得强提着气,拼命前驰。又滑行了一段,雾气越浓,冷更加重,几乎气透不转,人也有了倦意,恨不能就地卧倒,才对心思。成全首先警觉,只一入睡,立时冻僵,骨髓成冰,休想活命。见崔南州已冻得面如死灰,摇摇欲倒。知道形势万分危急,忙一把拉住,低喝:   “三哥,我们毫无法力,全仗诚心毅力战胜雪魔,以求魔主怜鉴,此时万困不得。”成全口中发话,警告南州,无奈心胆已怯,雪魔乘隙潜攻,寒威更盛,话未说完,自身也疲倦得连说话都提不起气。幸而南州内功颇深,先未留神,只觉倦困得厉害。闻言忽然警觉,想起平日铁堡所闻,不禁大惊,默运内功,把真气一提,精神一振。刚把倦意吓退了几分,侧顾成全说到未几句,也是上气不接下气,眼睁不开,大有倦极欲眠之势。   忙大喝道:“八弟,你只顾说我,可知自己也要留心么?”随说扬手一掌,朝成全后背心拍去。成全吃南州猛然一掌,惊醒过来,当时吓了一大跳。料定危机密布,一触即发,只要稍微疏忽,必死无救。前路尚远,急切间不能赶到,时光有限,又恐误了仙人使命。   有意急驰,四肢绵软,偏不争气,更须防到一人倒地,同受牵连。   二人正在互相扶持警惕,把臂同行,眼看越走越艰难,滑行无力,危机紧迫,凶多吉少,忽听有人发话疾呼道:“尔等已早过限,你两人在冷焰毒雾之中已行三十里,时地早过,还不停手回去,想受罚么?”二人刚听出是魔宫男主干鹊的语声,面前冷雾忽似风卷残云一般转眼消退。同时瞥见侧面暗云中金光一闪,现出一座高峰,正是树王峰顶。才知路也走岔,所幸干鹊暗助,发现尚早,忙即改道,往侧驰去。行经一座冰崖之下,二人想起仙人所说,再过去三四十里,便可改用甲马飞行。冷雾退后,精神早已复原,脚底再一加劲,三数十里雪地,不消多时,便可滑过。心刚略宽,快将那片冰崖过完,眼看只有十余里路,忽听身后异声大作,二人记准干鹊之言,不敢回顾,一味加急前驶。正走之间,空中忽又现出一圈佛光,作一环形悬在对面,停空不动。仙柬不曾预示,佛光起自归途,拿不定是敌是友,又正当着去路,心正惊疑。忽见光环中间现出一座翠晶牌坊,正是先前魔宫所见,定睛一看,不禁大惊。   原来那佛光宛如一面极大的明镜,悬在面前,内中所现,竟是冷魂峪全景,由入口起,直达魔宫,所有人物景地,似走马灯一般,相继出现,一闪而过。未了现出一座大殿,当中宝座上坐着一男一女,旁立二三十个男女门人侍者。为首二人,男的正是干鹊,女的身材十分秀美,相貌却极丑。二人面前放着一个丈许大的水晶球,干鹊手指晶球,指说不已。女的目注晶球,一面朝干鹊问答,左手掐着一个诀印,右手持着一件形似雪花,约有五寸方圆的法宝,满面均是怒容。忽然嘴唇微动,说了两句,立有二十多条魔鬼影子由殿廊两侧飞起,全都手持钢叉,自发红睛,比起前见群魔,神态更是狞恶。纷纷厉声低啸,电也似急,在大片冷云暗雾笼罩之中,急追过来,晃眼追离身后,只隔十来丈远近。群魔一齐扬叉,作出向前飞掷之势,叉尖上各有三五股寒光闪闪的冷焰射向身后,远远指定,却未上身。方料前面佛光许是干鹊所发,令以戒备,看群魔急追之势,分明一触即发。现离树王峰已不甚远,只要不再生别的枝节,决可赶到。心念才动,忽听高空中轰轰发发之声,宛如天鼓怒鸣,震撼山野,左近冰峰雪崖崩塌了一大片。   北天山半山以上,轻易不会有风,就有风,终年愁云惨雾笼罩着千百年坚冰积雪,天色老是暗沉沉静荡荡的,听不到丝毫声息。可是邻近绝顶一带,每隔些年,必有一次大风暴。那风原是天际罡风,一半随着季节月令所生变化,一半是为冷魂峪子午寒潮引发,来势猛恶,出人意表,比临海和沙漠中的台风巨飓,还要厉害十倍。初起时,只听远远惊天动地的一片轰轰怒吼。紧跟着,便似万马奔腾,由半天上狂涌而来。最厉害的是那罡风受了气流激荡,有的凌空化为无数大小风柱,有的自成片段,争先恐后,潮涌而来,互相激荡吞并,由大化小,由小转大,后浪摧着前浪,电驰卷到。风中所夹沙尘冰雪,互相摩擦,再发出一种极猛烈的异啸。望去直不似风,好似无数大小五颜六色的雪片凌空追逐,乱翻乱滚,涛飞电舞,分合无端。再要同时发生两种现象,那千百根山峰也似的大小风柱正在凌空急转,向前飞驰,后面忽有无数云片一般的风块狂涌追上,气流大小不一,风力更不平均,于是发生出一种强烈巨变,冲撞更烈,悬空急斗,停止不进,一味急旋,越转越急。经过好些时的吞并分化之后,风力也差不多平均,重又开始前进。所到之处,人畜田舍,各种生物,沾上一点,便被卷去。有那幸运一点的,裹在风的中心,只不闷死,仪被带出老远,降落地上,还可活命。人畜被风力带出三五千里,乃是常事。一个不巧,夹在风围之内,再遇同样风柱一撞一裹,当时被风吹化消灭,连骨头也休想保住一根。有时整座山峰均被吹断,或是绞成粉碎。端的威力猛恶,不可思议。开头往往带有冰雹,或是被罡风卷起来的冰雪随同风势,暴雨一般,满空飞舞,威力之猛,更是不可思议。本来所过之处,地面上任何物体均要毁灭,所幸这类罡风俱都极高,发时虽猛,前进越远,渐起分化,并且越吹越高,一近大气层上,便自消散复原。否则休说常人遇上必死,便是法力稍差的道术之士也难幸免,崔、成二人如何能当。   二人一听身后天空中厉声大作,远远传来,仰望天色,阴沉得怕人,别无异兆,声势那么猛烈,却没有风。身后天空冷雾弥漫,什么也看不出。成全想起干鹊行时之言,知道罡风已然发动,许是大高,尚未吹到身上,忙告南州留意,一面鼓勇前进。走不几步,猛觉身上一轻,心跳渐止,比起先前要好得多。南州觉出可疑,不应如此,正和成全笑说:“八弟,我们方才已然气透不转,忽然身上好似减了数百斤分量,此事奇怪,莫要干老前辈所说的话要应验吧?你看路程还有多远?”话未说完,耳听身后狂风怒吼之声,比前稍好了些。方想今日风势甚高,也许无碍,猛瞥见暗云中似有一片灰影,由斜刺里大鹏展翅般横空急驰而来。因那灰影飞得颇高,只觉快得出奇,先未留意。忽听咔喳一声巨响,眼前倏地一暗,跟着轰隆乒乓,连声大震,冰尘万丈,沙雪纷飞,四山立起回音,与天际雷鸣风吼之声,汇成一片繁音,耳膜几被震碎。   原来二人此时正沿一峰崖向前滑雪急驰,不料罡风发动,由后袭来。那片灰云便是罡风所结风块,一下扫在右侧峰角之上,那堆积千百年,比钢铁还坚的冰峰,立被僮断,凌空倒将下来。二人幸已滑向前面,超出一二十丈;起步稍迟,立被压成肉饼,休想活命。就这样,身上也被激溅起来的碎冰雪块打中了不少下,如非行处崖势前倾,武功又好,人又机警,一见当头黑影随同一震之威,往下压到,忙即缩退,仍是无幸。残生虽得保住,罡风狂吼,也随后急吹过来,晃眼便有无数恍如云团的风片,狂涛一般,比电还快,由左而右,往斜刺里飞越过去,当空立被布满。风头刚过,立有冰雹当头打下,最小的也有酒杯般大,大的竟有一二尺方圆。那被风卷起来的碎冰雪块,更大得吓人,有的直似亩许大一座小山,当头下压,砰的一声,刚落地上,震成粉碎,立被狂风卷走,满空飞舞而去。那声势之猛恶,简直难于想象。   二人借着危崖掩蔽,冒险前行,耳听轰轰发发之声,震耳欲聋,仿佛整座峰崖均要刮倒。风由侧面斜吹过来,人力如何与抗,藏是无处藏,走是无法走。空中布满碎冰残雪,波涛也似,随同罡风电卷星流,上下翻滚,其快如飞,瞬息千里,二人好几次几乎被那些大冰块打倒。后来连受冰雹冲激,周身酸痛,只要挨上一块大的,多高本领也被打死。走着走着,身前叭的一声大震,忽有大冰坠落,打得粉碎。刚发现暗影中多出一个雪堆,狂风过处,已无踪影。二人开头也甚害怕,等到冒险冲行了一阵,渐成习惯,均想死生祸福,定数难移,怕又何用?如若该死,先前好十几次比房还大的冰块,当头下压,不是前差,便是后错,只隔快慢几步,早就没命。此时虽不辨路,照着最后所见峰崖,似离树王峰不远,况又走了一段,只要把这一带冰峰雪岭绕过,再有七八里,便出禁地。成败在此一举,与其胆战心惊,平白延误时刻,何如拼命前冲,冀离禁地,若用甲马飞行,还可死中求活。   正在寻思,人已快要绕过崖角,风和人行之路,渐成直线。不由急中生智,先在崖角背风之处略一喘息,把气沉稳。因风力太大,宛如万雷爆炸,海啸山鸣,说话已听不见。这一转过崖角,风由后面吹来,人力绝难如意行止。只一开步,除非越过禁地,施展甲马,休说无法停歇,被风卷走都不一定。又恐中途吹散,难题甚多,那随着狂风打来的冰雹雪块,遇上不死必伤,还须置之度外。所幸二人功力相等,人又灵警,各用手势一比,俱都会意。时间匆迫,无暇多虑,仗着服装甚厚,由头到脚俱都包没。为防受伤,又把行囊重新包扎,护住头脑后心等致命之处。然后挽紧膀臂,贴着崖脚,试探着往前绕去。   事也真巧,刚一过崖,猛觉一股风力由身后猛吹过来,并有无数冰雹随风打到。当时立足不稳,断线风筝一般,在狂风中连摇晃了好几下,好容易用足全力,随着风势,起落了好几次,勉强落到地上。被风力催动,一半凌空,一半滑行,各将一臂向外平伸,稳着身形,随风急驰,晃眼便是好几里。估计树王峰相隔越近,只不知离开禁地没有。   风头忽然一偏,身子随同一歪,未容挣扎,接连几个大旋转,惊魂未定,人已离地被风卷起,腾空飞去。觉着方向已偏,定睛一看,脚底乃是一个大冰沟,宽约数十丈,其深莫测,下面碎冰残雪,随同狂风旋转,起伏如潮,纷向两边危崖摩擦冲激,发出一种极凄厉难闻的异啸,尖锐刺耳,冰山雪崖纷纷崩塌,声势更加险恶。二人正由上面越过,对面危崖比这面又高得多,撞将上去,固是必死,如被风雪冰雹卷入壑底,也成粉碎。   心方大惊,人已被风吹向对崖,眼看冲上,风势忽又一偏,擦着对崖,改向回路。经此一来,形势更险,前面崖势越高,更越难过,再被吹到尽头之处,仍难免死。   成全飞行甲马原早取在手上,因记仙人之言,恐怕未离禁地,不敢妄用,一直舍死忘生,冒险忍耐。及见吹人绝壑中心,迟早被风卷入壑底,或被冰块打落,万无生路,不禁着起急来。暗忖:“反正难逃,拼被魔主追上,也比束手待毙要强得多。先前顺风急吹,冰雹打向身上,仗着一身好功夫,还能忍受,此时怎禁得住?再待片时,打也打死。”万分惊惶之下,把心一横,风声猛恶,无法开口,也无暇告知南州,手掐灵诀,甲马一扬,立有一片光华顺手而起,将二人全身护住,腾空飞去。   南州因先往冷魂峪曾经当地,认得下面冰沟偏在树王峰左,人被风力吹偏,离峰反倒远了一些。百忙中瞥见成全手掐灵诀,待要施为,想起干鹊警告,方想拦阻,甲马已发神光,拥了二人飞起。同时瞥见前面暗云中似有一圈金霞迎面飞来,忽然隐去。先前在狂风冰雹中挣扎,受伤甚多,神光起后,一切危害全数消失。人情避难就易,况且危机密布,死生呼吸之际,忽转平安;又见甲马飞行十分神速,树王峰晃眼可到,已然施为,拦阻无用,也就听之。   成全手掐灵诀,向前急驰,晃眼飞出绝壑,本不知树王峰所在,心正揣测,朝前急飞,以为途程不远,一晃即至,就对头追来,人已出了禁地,也可无害。忽听狂风怒吼中,似有极强烈的破空之声由身后传来,惊弓之鸟,回头一看。原来这时满空都是风片冰雪,飞舞如潮,离身数尺,什么也看不见。忽有三道碧光奇亮如电,长虹射空,由后追来,已快追上。料知未出禁地,妄用甲马,致将对头引来,不禁大惊。正在加急前飞,碧光已经追近,离身不远,相隔还有十余丈。猛觉后心一凉,奇寒透体,似要失去知觉。   突听前面有人厉声大喝道:“魔女敢尔!”百忙中瞥见前面金霞电驰飞来,迎身而过,当时身上一暖,人便回复原状。料有人解救,忙催遁光,改朝金霞来处往前急飞。晃眼之间,树王峰便已在望。回顾身后,罡风冰雹夹着万丈雪尘,海涛怒飞,上与天接,狂涌而来,离树王峰约有数里。天空中忽现出一片金霞,约有千百丈高大,金屏也似,将那罡风雪浪挡住。只听狂钊怒吼之声,上彻天间,下临地极,万山震撼,齐声怒鸣,仿佛天地混沌,万物均要毁灭神气。乍看罡风来势,万分猛恶,令人惊心骇目,神魂震悸,皆欲飞越。再定睛一看,罡风似由斜刺里涌到,吃那千百丈金屏凌空一截,将左翼风力逼住,不能越过。金屏那面尽管冰雹横飞,无数大小风片风柱互相激荡,金屏这面除却天色阴晦暗沉沉的,仍与先前一样,别无异兆,风也吹不过来。再看前面,仍是日间所见崖洞磐石,只是空无一人。想起仙人所说,前洞偏在峰后,正待催动甲马绕飞而过。   忽听黄建、万方雄二人高呼三哥、八弟之声,由峰后隐隐传来。成全忙催遁光往侧一绕,便见前面近峰顶处有一平崖,宽只亩许,上面立着八座旗门,金光红霞隐隐闪动。黄、万二人立在其内,一人手持旗剑,一人手持一面乌光闪闪的铁令牌,面向外立,神态十分紧张,呼声已止,忙催遁光下落。刚一到地,黄建首先喜道:“三哥、八弟果应大方真人之言,在子正以前赶回。否则虽不至于误事,难免虚此一行了。那魔主又来了么?”   成全告以前事经过。   黄、万二人闻言大喜道:“方才一发禅师曾说,大方真人好友采蔽僧朱由穆如能赶到,今夜便要减却不少危险。你们途中所见金霞,必是采蔽大师所发旃檀佛光。本来我也不知,也是一发禅师和大方真人说起,说采蔽大师乃白眉神僧衣钵传人,法力甚高,更炼就佛家降魔金刚掌、波罗神焰、大小荫檀神光,具有极大降魔威力,任何邪魔左道遇上这位神僧,十九不能幸免。并说起行法时所现景象。先前峰头遥望,曾见金霞忽起,与禅师所说旃檀佛光相似。不久便起了罡风冰雹,远望过去,如潮水一般,本是由左向右,看得甚真,相隔却远,并未往这里吹来。知你二人必要遇上,心正悬念。隔了些时,人还不到,二位仙师已然入定,正在行法,要等好些时候,也只元神飞出,抵御天劫,不能惊动。正查看不出吉凶,罡风忽然越来越猛,快要吹到峰上,金霞二次忽起。紧跟着发现你二人的甲马遁光,喊了两声,不料果是。此时我二人奉命防守旗门,一切领有机宜。那天劫共是三次,相继到来,非有极高法力,严密防备,万难抵御。每次来势,可比你们途中所遇罡风冰雹猛恶十倍。最后一次,更是听之无声,视之无形,再不便是山川易位,风云变色,来不知所自来,去不知其所自去。天魔厉害,死生安危,系于一瞬,威力猛恶,微妙不可思议。应遭劫的人,稍失机宜,立化为一堆劫灰,形神皆灭。   虽不伤害凡人,但是旁观虽可无事,如助主人行法抵御,便非具有极坚强的意志,不能无害。否则,自身或者无妨,主人必不免于受害。所幸大方真人道法甚高,防御又极严密,便无我们效力,一样平安渡过。采薇大师又由海外用佛家心光遁法赶来相助,更是万安无虑。我四人好容易有这旷世仙缘,万一不能胜任,事虽无碍,有何颜面再与真人相见?三哥、八弟本来无事,只作旁观便了。”随听长啸一声,发自身后崖洞之内。万方雄说:“仙人已发号令,事情紧急,且等少时详说经过吧。”黄建随拉崔、成二人站往西南方旗门之下,低嘱少时无论见什恐怖猛恶景象,俱都不可妄动。说罢,匆匆走去。   二人见黄、万二侠各在旗门中心立定,全神贯注前面天空,神态甚是严肃。待不一会,洞中长啸之声又起。黄建把手中旗剑略一挥舞,二人立处身外立涌起一幢金红光华,将身护住,笼罩其内。侧望前面,先前罡风冰雹,已被金霞挡远了些,情景与前相似,此外并无别的异状。时限将到,天劫不知是何景象。看黄、万二人神情,必已发动,此时不见警兆,莫非被采薇大师旃檀佛光挡住不成?跟着三次啸声又起。方想啸声轰烈,非人所发,尤其这第三次啸声更长,绵亘不断,越往后声音越大,心正奇怪。忽听霹雳一声,起自洞内。随见一道形似火龙的红光由洞中激射而出,到了旗门中,朝黄、万二侠身外环飞不已,先闻啸声便由红光之中发出。黄建一手执旗,上手握剑,先是目不转睛,注定那条火龙环身飞绕,似在计数。约有四五十转光景,忽把左手令旗一展,右手宝剑朝那火龙一指,火龙倏地掉头,向下一闪不见,啸声立止。同时四外旗门一齐暴长十余丈,整座山崖齐在金光红霞笼罩之下。时当深夜,天空中布满阴云,四外冰雪回光反照,到处灰沉沉宛如死域。前面十来里的高空中又有罡风冰雹怒肆凶威,显得当前景物本极惨厉。吃那旗门神光照将上去,映得四外冰峰雪崖齐焕霞辉,当地立变成了一个光明世界。就这霞光万道,上冲霄汉,前后两三句话的工夫,先听遥天空处似有殷殷雷鸣之声,相隔既远,加以前途狂风冰雹和那子午寒潮的威势,宛如亿万天鼓神雷密集怒鸣。如非那雷声与常闻不同,来路又与罡风寒潮相反,决听不出。   崔、成二人先未留意,只觉雷声由东方斜刺里响将过来,与罡风冰雹来路相反,俱是斜指峰上。崔南州心想:“天时如有变化,不论雷雨风雪,照例多是起自一方,如何相反?”忽见东方暗云中似有一点红星移动。再看万方雄,手持那面乌光闪闪的令牌,正对红星来路,神情较前越发紧张。这才想起那红星必是天劫将临的警兆。未及告知成全,左侧面金霞忽然一闪不见。满天空的罡风冰雹,先被金霞逼住,本来郁怒莫宣,金霞一收,立似一条其大无比的灰龙,中杂无数冰雹风柱,密压压互相挤轧,成了一体,由斜刺里对准峰头猛射过来。这时正当三百六十年一次的天地交泰之期,本来气候要起变化,日间魔徒又将寒潮妄行引发,天空气流受了反应,竟将天际罡风引动,朝下猛吹,更带着大量冰雹和沿途狂风卷起来的断峰碎石,沙土冰雪,威势已是万分猛恶。   魔主波旬婆因愤崔、成二人杀伤她的守山雪魔,不自逃避,还敢隐形深入魔宫,借着请罪为由,巧取了十二枚地寒针,从容走去。最可气的是,对头分明受人指点,先后几次晶球视影,竟看不出他的真相。索性畏惧自己声威,不露形迹也罢,偏在未一次行法查看时,现出来人是由树王峰那两个异人指点而来,但只略现一点影迹,查看不出他的底细真情。来的两人偏又意志强毅,不畏艰危,未犯自己禁例,无法报复,与之为难。   对头得意洋洋,冲冒狂风冰雹,滑雪疾驰,已快越过禁地,忽被狂风卷入千丈冰沟之中,仍在挣扎,不肯施展法宝。侧侍门人和男女侍者,因知自己法令严厉,不肯违背昔年誓言追杀两个毫无法力的常人,虽然不敢开口,全都目注晶球,怒容满面,眼里似要冒出火来。回顾丈夫,已然躲开,知其胆小怕事,意欲釜底抽薪,化敌为友,才称心意。丈夫本非魔教中人,所有魔法均由自己传授,虽奉公冶真人之命,不许出山伤人,却不受魔规限制,惟恐强他追敌,故意躲开。正越想越有气,忽见对头沿着冰沟危崖,被风刮了一阵,想是禁受不住风雹凶威,忽用甲马腾空飞起。立施魔法,随后追去,眼看追上,迎面飞来一片金霞佛光,将路阻住。波旬婆看出对方有意戏侮,虽然怒发如狂,毕竟修炼多年,本身具有善根。因见佛法神妙,那么强烈的罡风冰雹竟被阻住。眼看两个毫无法力的对头仅仗一道飞行甲马,竟由魔手中脱出,飞到树王峰上。怒火攻心之下,虽将子午寒潮发动,仍恐误杀生灵,特意施展从来不用的厉害魔法,发动子午寒潮,由冷魂峪寒潮发生之处起,直达树王峰前,与天际罡风会合以后,再以全力施为,往里收缩。到了后来,越收越细,先前布满天空的风片风柱,冰雪沙石,渐被寒潮冻结成了实质。内里尽管互相摩擦挤轧,越缩越紧,最后结为一体,宛如一条极大的灰色寒虹,朝前猛冲,风力冰雹已不再朝四外展布。满拟此是天地间穷阴酷寒之气凝炼而成,无论多坚固的物体,当之立碎,人物遇上,晃眼毁灭。况有最高魔法操纵,只等全数冻成实体,这造物主宰特具之威,任你多高法力,也禁不住。稍一抗拒,这数百里长一条寒虹,别的不说,单是内中所化生的寒雷,无异恒河沙数,挨着便即爆炸,生生不已,无尽无休,多高法力,也无用处。经此一来,自己虽费点事,借着强敌反抗,将风力寒威略微宣泄,日间门人妄发寒潮所引起的未来危害,却可抵消不少,自以为得计。   不料采薇大师来时早已算出前因后果,一面施展旃檀神光,将去路挡住,故意相持,不战不退,一味引逗。挨到对方怒火攻心,天劫也已发动,瞬息之间,突将佛光收去。   波旬婆本是运用全力,朝前猛冲,怒火头上,全未想到敌人另有深心。又被佛法暗制,佛光前面任何迹象,均难听见。事既万分猛恶,罡风寒潮又正凝炼成了一体,威力更是大得出奇。波旬婆原是利用宇宙阴纯凝寒,与天空罡煞之气,仗着魔法高深,加以利用,毕竟威力大大,有些勉强,发动容易,中途收退却难随心如意。况在怒火头上,断定敌人必以全力抵御,非等那亿万寒雷纷纷相继爆炸,金霞快被震散,不肯逃退。万没料到收得这快,骤出意外,休说后退,想要临时稍缓前冲之势都是万难。金霞一收,那条经天寒虹便比电还快,朝前激射过去。那寒虹本是罡风寒潮凝聚而成,先前布满天空,虽经魔法强行收缩,也有百余亩粗细,整座树王峰立在笼罩之下。   波旬婆见状大惊,知道寒虹所到之处,多高大的山峰,也被那无量数的寒雷炸成粉碎。万一威力太大,连地壳也一起震穿,引发地火,那时北天山所堆积的千万年冰雪齐化洪水,方圆数千里内生物田舍,全被冲毁,发生巨灾,造孽无穷。自己为了魔法阴毒,惟恐将来无心仗以为恶,特向恩师盟誓,情愿将下册魔神经中的九子母天魔大法舍去,以防无心之失,伤害生灵。怎的临事糊涂,一时气愤,只顾寻仇出气,忘了厉害轻重:   先因敌人佛光神妙,只顾全力施为,忘了子午寒潮平日控制尚且勉强,因其易发难收,从来不敢妄自尝试。况又加上乾天罡煞之气所化狂钊与之会合,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势已如箭脱弦,万收不回。又急又悔之下,百忙中刚想把寒虹以全力往上斜飞,宁甘舍仇不报,等到越过峰顶,飞入大气层外,再以全力行法分化。这样灾劫虽仍难免,不过天气酷寒,多了十几天大风暴,草木受灾,生物人类还不至于受害。心念才动,猛瞥见前面树王峰危崖之上矗立着八座旗门,霞光万道,上冲霄汉。看情势,好似早有安排,不知何故先前竟未发现。对头法力之高,即此也可见一斑。满腔怒火,重被勾动,但又拿不定对方是否能够抵御。略一迟延,寒虹前头已快冲到峰头。暗道:“不好!此举关系亿万生灵,还是忍气,先免发生巨灾,再寻敌人算账不迟。”   就这两次动念,转眼之间,猛瞥见正东方飞来一团红影,来势恃急,快得出奇,正与所发寒虹同时到达树王峰前,相隔不过里许,都是照准那座旗门飞射。波旬婆为大旃檀佛法暗制,竟未看出那团乾天太阳真火,被佛法将那比电还亮千百倍的精光掩去,乍看只是一团丈许大的红影,来势快得出奇,别无异处。这双方来势一东一西,向下斜射。   波旬婆一时举棋不定,一意想将寒虹向上提高。不料峰上飞起一道乌光,前见金霞突又出现,由横里向上飞起,往外一挡。这一来,和那红影成了正对,迎头撞上。百忙中未容寻思,眼前倏地奇亮,原来那团红影与寒虹才一接触,立现真形。这才看出那是一团光芒万丈,内心银色,外层烈焰熊熊,杂有亿万金针的大火团,宛如日轮飞驭,自空斜射,本朝旗门打去,因来路要高得多,寒虹自西而来,吃魔法一提,抬头向上,再被乌光金霞一托,恰好针锋相对。那形如日轮的火球光虽强烈,内心大只丈许,寒虹却大得多,双方势均猛急,比电还快,竟被火球穿人寒虹中心。刚看出此是九天纯阳真火,乃修道人四百九十年一次照命凶星。敌人分明想借罡风寒潮之力破这关头,经此一来,连那应有的风雷之劫也同时破去,不禁又惊又怒。刚把口中银牙一错,待要横心拼命,忽见寒虹前头被一片佛光包围,晃眼成一大光筒,由头至尾笼将下去。耳听内中沸水之声猛烈异常,金霞里面白气茫茫。那么粗大的一条寒虹,自从火球投入以后,后面寒潮虽仍上长,前头已是消溶,金霞笼罩上去,立被缩成十来丈粗细。那火团流星也似在寒虹中心向前飞驰,金霞紧随在后,所过之处,全变白气。只见一团银色火球,放出万道红光,精芒电射,随同大串沸水之声,朝冷魂峪那一面直响过去,晃眼便是三数十里。以为敌人利用诸天神火,想要飞入魔宫根本之地,情急暴怒之下,把心一横,一声怒啸,正待飞身追去。   忽听身后,有人笑呼:“贤妹,不可冒失。公冶真人已往冷魂峪去了,快些随我回宫款待恩人。你没见那诸天神火已快消灭了么?”波旬婆回望,正是丈夫干鹊。再往冷魂峪那面一看,前见火球果然小了好些,隔冷魂峪还有一半途程。忽听轰的一声大震,火团爆裂,雷电交飞,火星四射中,寒虹竟被炸为两段。前半被那金霞四外裹住,宛如一条白虹,横向天半,停空不动,内里沸水之声仍未停息。后半寒潮因与罡风会合,已成实质,奈被九天纯阳真火消灭,化为热雾,被金霞裹住,停在空中,威力大逊,正似往日寒潮归穴一样,缓缓回收。再听丈夫一说,忽然醒悟。未容开口,一阵旃檀香风吹过,面前现出一个面红齿白,仪容俊美的少年和尚,笑指二人道:“百禽真人公冶黄,乃大方真人至友。现已飞往魔宫,等你回去相见,减少寒潮威力,免你夫妻日常愁虑。   此举已转祸为福,还不快走。”波旬婆已明白过来,笑道:“多谢道友。既是功德,何不明言?相烦告大方真人与今日来人,说我决无他意。以后如有所需,只请明言便了。”   说罢,举手作别,腾空飞去。   那和尚便是采薇僧朱由穆,见干氏夫妻走后,回头笑道:“驼兄真个神通广大,竟敢以本身真灵抵御九天烈火。这底下还有两个难关,到底留意些好。”随见一条人影一闪不见,耳听洞中哈哈笑道:“小和尚真够交情,竟从十万里外抽暇飞来,助我脱难。   其实我早有安排,并无大害。只是气那魔女气焰太盛,借此做戒,就便使天山脚下数千里内,人民生物少受寒潮侵害罢了。”随又听洞中有人接口道:“驼兄终是恃强好胜,否则天仙早已成就,何必受这辛苦了。还有两关,就要到来。采蔽师兄可要进来略谈片刻么?”采蔽僧笑答:“索性事完再见吧。”说罢,人影一闪不见。那长约数十里,内裹白雾的一条寒虹,也渐渐缩小,飞入高空暗云之中隐去。   当崔、成二人发现红影时,想起天劫将临,心方一动,空中金霞忽收,寒虹刚往峰头斜射过来,快要到达,忽又掉头向上。那团红影也发出轰轰雷电之声,由高空暗云层中飞射下来。刚看出那是一个金光万道,亮逾银电,日轮一般的大火球,自东方朝崖上打到,还未近前,相隔老远,便觉奇热如焚。二人看出厉害,正在愁急。万方雄手中令牌猛朝火球一扬,立有一股乌油油的精光,中拥有一个身材高大的驼背老人影子,朝火球冲去。火球本由高空中向崖斜射,吃那乌光一挡,稍偏了偏,精芒迸射,正要爆炸。   同时崖前又冒起一片金霞,将那火球往外一挡,于是与寒虹两下正对,紧跟着火球立飞入寒虹中心,晃眼消灭。采薇僧随即现出,波旬婆也随干鹊退去。   二人见此威势,事后想起,还在惊心。忽听有人说道:“你二人速用法宝隐去身形,立在旗门下,当未次天劫快到以前,有人作梗,可仗法宝隐身,旗门掩护,用你们所带法宝将其除去。我尚有事,为防万一,不能兼顾。你们虽是常人,法宝却有威力。敌人如真厉害,那地寒针尚有富裕,不妨用上两根,初经大敌,不可疏忽。驼兄好胜,特以传声告知。你二人照此行事,不可开口,以防听去,又生枝节。”二人听出是采薇僧的口音,却不见人,不便答话,只得心中祝告,答以遵命行事,暂且不提。   四人初意,第二次天劫必定接踵而至,但待了半盏茶时,不见动静。万方雄性急计快,不知崔、成二人奉有密令。久候不见警兆,想起先前一发禅师曾说:“外观形势,只第一次天火最猛,第二次本是乾天罡煞之气所化罡风,内中并还夹有大小风柱和无数冰雹。头一阵诸天煞火如未破去,罡风一到,煞火得风,威势暴长百倍,便大罗神仙也是难当。事前只要将诸天煞火消灭,罡风虽猛,也无大害。事再凑巧,崔、成二人如将波旬婆激怒,对方必乘当夜天地交泰,天际罡风自空飞坠时发动子午寒潮,与罡风合为一体,随后追来。如能将机就计,借那寒潮之力,将诸天煞火破去,罡风也许同时消灭,再妙没有,第二层关口便同虚渡。最可怕的是,罡风本应丑初发动,因日间魔徒追敌妄发子午寒潮,罡风被其先行引发。索性先来也好,波旬婆惟恐造孽生灾,又强将寒潮制住,不令生出反应。无如勉强大甚,不发则已,一发便不可收拾。大方真人偏又胆大行险,想借诸天煞火之力,将子午寒潮破去。事能如意,自是极妙。稍失机宜,子午寒潮未能破去,反使罡风提前赶到,与诸天煞火会合,将两次难关并成一次,合力施威,多高法力也难抵御。而这类天劫,天机微妙,应劫人多高法力均难推算,连与本身关系密切,打算出力相助的同道至友,也不能在事前推算详细。因此黄、万二人必须按照预计行事,不可心粗手慌,临场胆怯。并要随时留意观察,如见寒潮已随罡风卷到,崔、成二人尚未飞来,纵然不死,也必重伤。他们如受伤遇阻,事便危急万分。万方雄所持铁牌附有大方真人元神,千万不可胆小害怕,一任风火来势何等猛恶,也要一面照着预计行事,一面将禅师暗赐的灵符如法展动,万方雄本身元神便在一幢金光笼罩之下,朝那烈火冲去。只要把来势挡退,缓得一缓,贫道的元神也自飞出。那诸天煞火虽然火力奇热,万分难耐,其实这类煞火除应劫之人外,看是猛恶异常,只要是个童贞元阳,真气充沛,决可无事。况有灵符神光护身,又在旗门之内。只要胆大气壮,必可渡过。那未次难关更是微妙,不可思议,全看应劫人功力强弱而生反应。那无相无声的九天六贼神魔,应劫人法力如差,反能够看出一点迹象。法力越高,越看不出,连点声音皆无,关系却极重要。主持旗门的人,第一要把心神守住,哪怕刀山剑树,水火风雷,以及各种可怖之景,全部付之不闻不见,最好一念不生。挨到应劫人过了时限,才可无事。惟恐黄、万二人初次经历,又非修道之士,万一疏忽,或是胆小误事,或是热心过度,以身试险,妄自出手,为此先将一件法宝作为警号,并兼防身之用,以防事起仓促,变出非常,贻误事机。三次啸声发出,天劫开场。先前环身飞绕,藏人地底,形似火龙之宝,必化一朵红莲涌出地面,将你二人托住。再隔刻许,未次天劫方始发动,不必惊慌。”   万方雄先前曾见罡风冰雹与子午寒潮凝成一体,同时来攻,把煞火消灭。估计丑初已过,并无异兆,分明罡风已随寒潮消灭,应了禅师预言。那未次难关虽更厉害,但与自己无关,只要心神不受摇动,便可无事。红莲尚未涌现,正好和崔、成二人一说经过。   想到这里,因不敢离开中心阵地,连呼:“三哥、八弟过来,我有话说。”   崔、成二人因奉采蔽僧之命,知道强敌不久即至,此时也许隐伏在侧,意图乘隙暗算,正照所说,隐身旗门之下,相机应付。一听万方雄连声呼喊,知他心直口快,再不答活,就许寻来,离开又恐误事,只得由成全一人隐身前往,到了黄、万二人身前。成全为人谨细,先用隐形壁将双方身形一同隐去,方始现身,连打手势,说自己奉有密令,不许开口。忽见旗门外面有两条人影一闪,成全猛想起崔南州独立旗门之下,也许踪迹被敌人看破,岂不误事?忙又朝黄、万二人连打手势,令其留意。正待回走,万方雄因有成见,认定一切皆是幻象,以为红莲尚未涌出,就算来了敌人,也不能深入旗门之内,反觉成全胆小,连话都不敢说,先前所比手势,义有好些不能全通,忍不住说了一句:   “八弟不必多虑。”成全知他固执,误会自己胆怯,只得附身低声说道:“我奉采蔽大师之命,还有敌人要来作梗,你只小心防守,不可多言。二哥无什心机,恐其误事,我要去了。”   说罢,不等答话,匆匆隐形赶回。回来一看,那两条人影环着旗门绕了一圈,已经不见。一间南州可曾见有敌人,南州答说别无异兆,只方才打了一个冷战。成全再细盘算时刻,正是那两条人影由南州身前绕过之际。暗忖:“自服玉清仙子所赐灵丹,连冷魂峪子午寒潮和沿途所遇冰雪罡风,均未觉着酷寒难忍,身在旗门之内,怎会打什冷战?”越想越可疑,为防万一,便用隐形壁将南州身形一同隐起,移开原地,走往左侧旗门之下。暗忖:“采蔽大师原说旗门可以掩护身形,并未指明何处,移动无妨。这面隐形壁,防身隐形最是神妙,便在旗门之外,敌人也看不出。这次天劫必将发生,莫如将五星神珠取出,先作准备,以免到时手忙脚乱。”   主意打定,忽见南州面容灰败,甚是难看。心正惊疑,忽见前立旗门外面站着一个相貌绝美,眉目之间隐含荡意的妙龄道姑,和一个身材高大,相貌狞恶的道童,手持一个玉环,对准旗门,频频晃动。自己无什异状,侧顾南州,好似疲倦已极,正在强行挣扎神气,料是中了邪法暗算。先见人影均是男子,周身又似笼着一层烟雾,看去好似两个道装人影,行踪飘忽,与这一男一女迥不相同,可见强敌甚多。南州形似中邪。心方愁虑,忽听长啸一声,起自旗门中心地底,与前见火龙啸声相同。跟着眼前一花,阵外又多出一个身长玉立,目有精光,相貌清奇的黑髯道者,站在旗门之外,朝里看了一眼,把手一挥,连先来男女二妖人一同隐去。同时地底啸声住处,一朵丈许大的红莲突然涌现,黄、万二人刚好盘坐其上。莲花瓣上忽射出万道毫光,到了二人头上,再倒罩而下,将全身护住。阵中风雷大作,光焰万丈,烟云四起。四外山崖吃旗门神光一映,重焕异彩,光华比起先前还要强烈。阵中却无异兆。阵外光华远照,明逾白昼,也是静荡荡的,不见丝毫人物影迹。要知后事如何,且待下文分解。 【www.txtbbs.com TXT BBS搜刮精品小说,欢迎来TXT BBS推荐各类精彩小说】    第七回 绝顶涌莲花 变灭旗门腾异彩 飞光追魅影 旃檀佛法护真神     待了一会,成全心想:“红莲一现,未次天劫当已发难。旗门仙阵威力如此神妙,妖人未必敢来送死,也许知难而退,已然逃走。”心念才动,忽见南州愁眉苦脸,满面忧惶之容,指着先立旗门和近侧一带连打手势。成全原与南州约定,遇事只用手比,见状料知有异,正在定睛寻视。忽听耳边有人说道:“方才你不该离开,以致崔南州被妖妇看出形迹,暗用邪法摄去真形。我因投鼠忌器,南州真形被摄,妖人如惊逃回山,不消三日,生魂必被摄去。如不下手,又是未次天劫的一个大害。幸你机警,不等妖妇回来,自将南州引离原地,隐身在旁。妖妇赶来,不见人影,只当旗门发生妙用,难于观察。又见未次天劫已然发动,再不下手,恐误良机,大方真人将来,必要寻她报仇。一时情急,把妖师司空湛也请了来,运用玄功变化,一同冒险冲入旗门之内。因见阵中心那朵红莲乃佛门至宝,以为大方真人的元神藏在其中,暂时不敢冒失下手,意图取巧暗算。因料先被摄去真形的人是仇人弟子,奉命在旗门之下防守,不敢擅离,必仗旗门隐护,仍藏原处。现用冷焰搜魂之法,打算把南州生魂擒去,附身其上,作梗报仇。南州虽然中邪,先前服过灵丹,元气充沛,人又正直光明,不易受那邪法摇动,尽管周身冷战,神魂不宁,仍能强自镇慑心神。妖妇不合贪功,欲以色身为饵,致被南州看破,现正朝你打手势。妖妇名叫叨利仙子赛阿环方玉柔,乃妖人司空湛的爱徒宠姬,赋性淫凶,无恶不作。你可仗法宝隐身,用五星神珠朝南州所指之处打下。只将妖妇所持宝镜炸破,邪法立解。再将南州怀中宝镜取出,朝前照去,同时连发五星神珠,妖妇不死,必带重伤。司空湛爱妖妇如命,恐其形神皆灭,定必抢护逃走,也许有什杀手使出。你二人在隐形壁防护之下,决可无事,不必害怕。如见厉害,速发三枚地寒针。妖道救人心切,定必冲阵而逃。却是不可追赶,以防有失。”   成全听出是采薇大师二次传声,忙即留意,向前查看。见南州先还是时东时西,左右乱指。后竟指定本人身前,面色已如死灰,手都发抖。恰好话也听完,便朝南州手指之处,扬手将五星神珠朝前打去。只听一串殷雷声中,霞光电射,面前不远,旗门之下,现出一个手持碗大玉环的妖妇,满面均是怒容,正在张皇四顾,身上笼着一片青光,神情十分诡异。成全心灵手快,目光到处,随手=指,那一连串五色火星立朝妖妇当头打下。妖妇似觉其热难耐,隐形邪法已破。那五色火星先只在附近飞舞,人一现形,便环身追逐不舍,虽有青光护住,并挡不住那奇热无比的火力,正待另取法宝防御,慌得一慌。成全因见南州中邪,恨极妖妇,将手连指,那五星神珠立往玉环之中穿过,一阵青烟,当时消灭。回顾南州,神志稍清。刚代把身旁宝镜取出,猛瞥见前见妖道由洞前电驰飞回,一见妖妇受五星神珠追迫,又惊又怒,扬手一片青光,挡向妖妇面前。对方才一接触,忽似有所警觉,面容立变,立取出一件形似网中,青光隐隐的法宝,待要施为。   同时人也运用玄功,化成一道青虹,刚一飞起,忽听一声惨呼,妖妇已受重伤。   原来那五星神珠威力神妙,本身具有灵性。开头虽是五团时大时小的五色火星,前后追逐,随同飞舞,仿佛有物穿引,连在一起,至多相隔两三丈远近,从不远离。及至妖道发出青光一挡,内中一黄一黑两团火星倏地隐去,就这转眼之间,竟由青光侧面绕越而过,其急如电。那妖道正是司空湛,因仗玄功变化,带了妖妇方玉柔,暗入旗门之后,看出敌人阵法神妙,中了对方诱敌之计,不特急切间无法破阵,连中心主持阵法的敌人徒党,也只有在阵外所见那人,一时疏忽,被方玉柔用邪法摄去真形,至今元神尚未擒到,余者不见一丝形影。似此情势,能否成功如愿,实是疑问。想了又想,觉着自己多年积怨,对付这等法力高强的夙仇,已然隐忍多年,不发则已,出手便无轻退之理。   况又乘人之危,无形中占了莫大便宜,仇也越深,再要临阵怯敌,岂不被同党讥笑?本在为难。方玉柔以前因为淫恶太重,两次受神驼乙休和乙休之妻韩仙子追迫,连失异宝,并还受伤,死了两个同党情人,仅以身免,恨之刺骨。一见师父又在作难,知其阴险狡诈,顾忌多疑,恐又怯敌败退,在旁撒娇怂恿说:“仇人正当天劫临身,要紧关头,不乘此时报仇,对方这等严密准备,万一躲过天劫,有了今日之事,仇恨越深,决不甘休。   除却乘他危机四伏之际,报仇除害,早晚必被寻上门来,一旦不敌,身败名裂,恐所难免。千万不可因循自误。”司空湛闻言,也觉有理。自恃玄功变化,邪法高强,多厉害的阵法,也不至于冲逃不出。何况敌人正以全副心力防御天劫,无暇旁顾,亲手报仇虽是艰难,乘隙作梗必能办到,至少也使仇敌多受危害。只盼敌人在要紧关头上略分心神,任他法力多高,即使躲过天劫,也必走火入魔,由此坐僵,或将原体毁去,仅逃得一个元神。从此永绝后患,早晚必为自己所杀。   心念一动,以为时机不可惜过。因恐妖妇犯险,不令随同下手。又料每座旗门之下,定必有人防守主持,只要擒到一人,破去一座,全阵微妙立可看出多半。便令方玉柔用照形法宝,查看前被摄去真形的敌党隐在何处,一面用冷焰搜魂邪法摄取生魂。自往仇敌藏身的洞穴内隐形查看。不料运用邪法试探观察,终看不出丝毫迹兆,心正惊疑,忽听妖妇传声,急呼求救。忙即赶回,见妖妇正在行法搜魂之际,猛瞥见暗中飞来五点火星,突然出现,比电还快,才一照面,先将照形之宝破去,邪法立解。同时周身奇热如焚,防身宝光竟无用处。幸而妖师飞遁甚速,一听告急,连忙赶来,刚将法宝挡住,缓得一缓,未受重伤,仍觉热得难受。方想:“此是什么法宝?如此厉害,连师父那么神妙的宝光挡在面前,也觉奇热,如被上身,岂不把人热死?”心正惊奇,仗恃司空湛邪法厉害,信赖过甚,忘了逃退。就这略一惊疑之际,猛觉身外热力大增,宛如身陷洪炉之内,身子快被烤焦神气。心方一惊,同时又见一黄一黑两团怪火突发奇光,精芒迸射如雨,打向身上。暗道:“不好!”忙纵遁光,想要逃避,另取法宝抵御,已是无及。   那两团火星在成全暗中主持之下,开头先把宝光隐去,突然发生威力,等到妖妇发现,已早临近,防身宝光先已消灭,化为乌有。总算妖妇得有真传,邪法甚高,逃遁神速,虽未当时惨死,仍被内中一团黄色火星扫中左肩,半边肩臂立被烧焦,奇痛攻心。惊惧忘魂中,司空湛也正闻声赶到,见状既是愤怒,又是怜惜,忙将手中宝网当头撒下,化为一片纯青色的轻云,将妖妇裹住。一面行法去止伤痛,一面运用玄功,怒吼一声,化为一道青虹,腾空而起,自将火星敌住。双手往外连扬,立有十股青气,中杂无数灰白色妖针和无数暗赤色的雷火,潮水一般四外乱打,口中连声咒骂。   成全看出厉害,又知此时事情紧急,不容妖人作梗。加以初经大敌,一见妖道这等威势,身在青虹笼罩之中满空乱舞,任五星神珠环身追逐,好似不甚害怕,也未受伤,惟恐误事,心中一急,便将地寒针发了一枚。初意此宝只用一次,不舍连珠并用。也是二人福缘深厚,该当成功。旁边崔南州吃了妖妇的亏,心中痛恨。又见邪法厉害,成全发了一枚地寒针。此宝自从到手,本是一人分得六枚,便也随手发了一针出去。头一针本朝妖道打去,一线寒光与青虹才一接触,立时爆炸,化为一道冷云,寒光闪闪,飞迎上去。青虹只颤了两颤,略一震动,便由妖道手上发出连珠霹雳,将冷云冲散成好些片段。成全不知妖道已中寒毒,只不甚重,误以为邪法厉害,地寒针已为所破,心正悔恨。   南州跟着学样,也发一针,却朝妖妇打去。妖妇急切间虽将外面伤痛之处止住,火毒已然攻心,本就心热如焚。忽见两线寒光分朝师徒二人射来,相继爆炸,化作一片冷云,当头罩下。先还想身有宝网笼护,多厉害的法宝也不能伤。谁知那地寒针为魔宫至宝,能合能分,一经施为,非经七日夜,不能减少它的威力。外人虽只能用一次,如被魔主夫妇行法收回,仍能复原再用。那阴寒之气得隙即人,奇毒无比,除却得有魔法传授的宝主人而外,在旁观战的人不论敌我何方,只要在三百丈内,均难免于波及受害。便崔南州不发第二针,那被司空湛冲破的冷云寒光,仍要朝人包围上去,哪禁得起二针同发。   当时妖妇只觉一股奇寒之气当头扑到,周身血脉皆凝,气透不得,骨髓似要冻僵。这一惊真非小可,想要狂呼求救,人已不能出声。幸而司空湛深知此宝来历妙用,只奇怪魔教中的异宝,怎会落在敌人手内。这男女两魔头如与仇敌联合一起,不特成功无望,并还凶多吉少。心正优疑,猛瞥见一线寒光又朝妖妇射去,不禁大惊。忙运用玄功,冒着奇寒,将冷云冲开,一把将妖妇抱起。   成全机警,看出冷云自然爆炸,并非敌人法宝之力。先被青虹冲破的冷云本是聚而不散,停滞空中,随同敌人邪法冲荡,时分时合。第二针刚一发动,那大小数十百团冷云寒光立似狂涛一般,向前卷去,与之相合,将男女二妖人一齐围住。妖妇早就面色惨变,冻得周身乱抖,将口连张,不能出声。两针所化冷云寒光连合之后,越发浓厚。妖道虽能施展邪法异宝将其冲破,看那神情却甚勉强。冷云随分随合,势更神速。想起采蔽大师原说须用三针,看此形势,分明已占上风,随将第三针发将出去。此宝原是两极酷寒阴煞之气所炼,发得越多,寒力越猛,只要发上三针,互相激撞摩荡,便能发生寒雷妙用、司空湛邪法虽高,一则变生仓促,事前没有防备,再加爱徒宠姬连中寒火之毒,再不见机,命必难保,本来就有退意。第三枚地寒针再相继打到,心疑魔母波旬婆暗助敌人,藏身阵内,此宝不知还有多少。来时不曾准备,爱徒先受重伤,即使能够如愿,人也难于保全,方在悔恨愤怒。忽见冷云寒光分合更炔,内中似有无数寒星闪动,暗道:   “不好!”刚带方玉柔运用玄功,以全力冲光破云而出,那无数寒雷已经爆炸。虽仗玄功变化,邪法高强,护身宝光未被寒雷冲破,但那酷寒奇冷也已难耐。慌不迭破空遁去,只听一声划空长啸,由当地起,随同那道青虹直射天边,冲人遥空暗云之中。光影已早消失,啸声犹自未歇,一直响到天边,方始停止,余音摇曳,四外寒山皆起回音。   那三枝地寒针本朝敌人涌去,因对方飞遁神速,不曾追上,停在前面天空中,成了一团,聚而不散。成全、南州方想此宝可惜不能收回,忽见先前金虹也似的光筒突然出现,当空冷云寒光便朝光筒中投去。先前沸水之声,已不再闻。不消片刻,金光一闪不见,一股长虹般的云气,随着金光隐处,化为片片残云,逐渐消灭。   成、崔二人再看旗门中心,黄。万二人在那一朵红莲拥护之下,忽有两幢三尺来高的白气由二人头上涌起,各裹着一个小人,与黄、万二人生得一般无二,都是安稳合目,盘坐其上,神态甚是庄严,知是二人元神出窍。细查四外静悄悄的,不见丝毫警兆。待了一会,小人身外笼护的白气渐渐发光,越往后越强,成了一幢白光。小人始终安详,似在人定神气。似这样过了个把时辰,中一小人好似有什变故,面现惊惧之容,身外白光立转暗淡,小人也似支持不住,刚一睁眼,余光往身上一罩,小人踪迹不见。另一小人仍似原样未动,身外白光反更加强,简直成了银色。二人看出前一个小人乃黄建元神所化,失踪以后,人仍端坐红莲之上,只是面容灰败,仿佛遭了失意的事,心中苦痛,现于颜色,不禁为之愁急。   就这黄建元神复体,晃眼之间,先前归途所见那圈佛光,突似钊轮电驭,自空飞坠。   初现时大只丈许方圆,落到阵中立即暴长数十倍,将中心一带连黄、万二人身后洞穴一并罩住。只见祥霞潋滟,灵雨靠微,闪变起千重霞影,万道毫光。那八座旗门同时也发生妙用,精芒如电,彩气腾空,雷鸣风吼之声震撼天地。料知未次天劫已到紧要关头,大方真人正以全力抵御。那佛光乃采蔽大师所发,来势定必厉害,怎会看不出一些形迹?   心正寻思,忽见黄建头上元神变化的小人重又飞起,身外光华却变成了红色,身后还有一条红影。正测不透是何原故,佛光倏地缩小,往二小人头上罩去。忽听一声长啸,先由黄建元神身后飞出一道红光,只一闪,便已加大,中拥一人,正是大方真人神驼乙休,现时周身金光红霞乱爆如雨,须发皆张。刚飞离黄建头上,扬手便是连珠神雷往前乱打,数十百丈金光雷火惊龙也似向前直射,势疾如电。人也怒极,好似与人拼命神气。那圈佛光似早防到,未等乙休飞离阵地,便急追上去,连人带红光一齐围住,不令前飞。跟着便有一个少年和尚迎头飞降,见面不由分说,一把将乙休抱住,在佛光环绕之下,强同飞回,乙休意似不快。那和尚正是采薇僧朱由穆,一面指挥佛光,强迫乙休转回,一面笑道:“驼兄也是神仙中人,怎还这么大火气?这类卑鄙无耻的左道妖邪,随时遇上,均可将其除去,何值生这么大气?”随听一人接口道:“朱师兄,驼兄天性如此,以他法力道力之高,如非尚气任性,岂不早升仙阈了么?怎会有这许多烦扰?”说时,阵中光华全收,黄、万二人元神也随红莲一齐隐去。对面洞中走出一个和尚,正是前遇神僧一发禅师。乙休自采蔽僧佛光强行拦回,也未答话,只笑了笑,一闪不见。二人才知此是元神所化。   随听采蔽大师笑道:“我早防到驼兄恨极司空湛,必不甘休。只说事后寻去,后来看出好些可疑,正在暗中戒备,原是防个万一。不曾想到驼兄事情一完,连元神也未复体,便想和那妖贼算账。妖贼也实可恶,先前乘人于危,已受重创,仍然不肯甘休,妄想隐形暗算。我恐罡煞寒毒之气随风飘坠,为祸生灵,一时疏忽,妖贼隐形法宝又是前古奇珍,匆促之间连我也未想到他去而复转,几被瞒过。等我看出,忙发佛光戒备,驼兄已经追出。以驼兄的法力,又有师兄和我在此,自不会中诱敌之计。不过妖贼邪法颇高,先已败过一次,不是不知厉害,还敢卷土重来,不是有恃无恐,便是看出天劫厉害,驼兄另有替身主持旗门仙阵,意欲乘隙暗算,以报前仇。不料被驼兄看破,自然放他不过了。”   一发禅师笑道:“当妖妇受伤,妖道护了妖妇逃走之时,乙道友正当紧要关头,尚且容他不得,本来打算抽空给妖道吃点苦头,经我再三劝止,方始罢手。妖道偏不知趣,已然逃走无事,偏又去而复转。似此屡次乘人于危,连我也容他不得,何况乙兄。最可恶的是,妖道人大阴险,既想乘人于危,又恐不是对手,仗着一件隐形法宝,隐伏旗门之外,连用邪法暗算,均未成功。眼看未次天劫已将渡过,照说便应该知难而退,只因生性险诈,平日虽善忍气,一经发难,便不肯轻易退去,妄想复仇。同时发现黄、万二人虽然元神凝固,定力坚强,一任天魔百计进攻,未受丝毫摇动,但本身并非修道之士,深悔来时不曾细看,致误良机,一时悔恨交加,怒极心昏,以为仇敌全仗旗门抵御天魔,只要把黄、万二人主持的中枢根本之地破去,便可成功。又因这未次天劫微妙非常,无形无声,外人看不出甚么迹兆,我再行法禁制,里外隔绝。妖道看不出人物形影,只当乙道友正与天魔相持,无暇分心旁顾,竟冒奇险,隐形侵入阵内,暗放阴火伤人。黄建元神误认幻景,几乎受伤。这时未次天劫时限将过,就在这天魔将去未去的瞬息之间,乙道友元神冒险飞出,先将黄建元神护住退下,我又暗中行法将其惊退,才保无事。跟着乙道友护了黄建元神二次飞出,本意诱敌。不料妖道甚是机警,看出不妙,立时遁走。   乙道友忙发神雷追去,师兄也已现身,将他拦了回来。当妖道侵入之际,正是天魔将退之时,只要妖道早来一步,乙道友怒火头上,与天魔只一正面相对,吉凶便自难料。那阴火也是无形无声,黄建元神已然受伤,如非宝光防护,必遭惨死无疑。幸而时机凑巧,就这一发千钧的当儿,乙道友和我先后警觉,隐形追出。黄、万二人的定力又极坚强,黄建虽然受伤,万方雄幸未波及,当天魔将去以前,又悟出玄机,元神分外明朗。妖道只见二人同在红光环绕之下,不知乙道友事前早已料到,为防到时万一主持旗门的人为幻象所惑,心神摇动,不能自制,因而误事,法宝防身之外,各人另有灵符神光护体。   妖道急切间不曾看破,又见黄建元神忽然退下,面上虽现惊惧之容,拿不定受伤与否。   万方雄更是神光越朗,所发阴火似被无形隔断,虽不知我在暗中行法抵御,但已觉出不妙。我又打了他一金刚神掌,刚受伤惊逃,乙道友便追了出来。我知乙道友行事任性,虽然难关全过,毕竟这一夜元气不少损耗,料定必追,未必肯听劝阻,仗着先前御敌,均在暗中施为。未现形迹。乙道友既要追敌,又要顾人,匆匆未曾留意,还当妖道尚在近侧潜伏,实则人已逃走,便追去也追不上了。”   采蔽僧笑道:“这个不然。那妖道也真凶狡,隐形法宝尤为神妙,被你惊退之后,仍未死心,老想良机不再,打算看个水落石出,到底天劫过去也未,逃不多远,又赶了回来。后见驼兄元神追出,我又现身施展小磅檀佛法,用无相神光,冷不防将他隐形法破去,方始真个遁走。我知妖贼恶运未终,同来还有两个有力同党埋伏在旁,我们二人一齐跟驼兄追去,固然无虑,大难之后,到底不应再耗元气,为此只给妖贼一点警戒,便将他拦了回来。”   还待往下说时,忽听哈哈笑道:“你太看不起我驼子了。实对你说,今日之事,我早料到妖贼气运未终,本不想和他为难。谁知这厮自不量力,二次重来。彼时我正以全力降魔御劫,已快成功之际,他忽乘机来犯。我没料他暗用阴火,伤害无辜,自背平日不伤凡人的信条。稍一延误,天魔虽被我挡退,黄建元神几受重伤。我知这厮刁狡无比,假装难关未过,一面行法护住万方雄身外神光,一面隐形飞出,意在诱敌,妖贼果然去而复转。我大功早已告成,有意要使妖贼遭点报应,如非小和尚强行拦阻,妖贼逃遁又快,休想整个回去,真正便宜了他。”采蔽僧笑道:“驼兄真有鬼神莫测之机,令人佩服。事已过去,转祸为福,再经数百年,那未一次群仙大劫再一渡过,便驼兄无志天仙,也从此永享仙福,任意逍遥了。只是今日之事,他们四人出力甚多,定力尤为坚强,实可嘉尚。我知他们向道之心十分诚切,但我和一发师兄与他们道路不对,驼兄又向不收弟子,必须为他们想个法儿才好。”   三人边行边说,由洞中走出。俟、成、黄、万四人早已上前礼拜,恃立两侧,闻言重又跪倒,恳求度化。乙休唤起,笑对采蔽僧道:“此事我原有安排。这次天劫,本不须人相助,也是一发道兄再三相劝,我才答应。但我平生独往独来,向不借助别人。如若机缘巧合,有人寻来,使其代主旗门,守护元神,免我费力也好。要我设法往寻,却非所愿。不知怎会被人知道,先后来了四人。先想只用两人已足,因见后来二人心志虔诚,更有过人胆勇。一时乘兴,想起冷魂峪男女双魔一向夜郎自大,目中无人,他那子午寒潮又是天险,常人当之,固无生理,便修道人遇上,也是凶多吉少,每年不知伤害多少生灵稼稽,意欲以毒攻毒,借此一举,稍泄寒潮威力,并使女魔波旬婆减少一点气焰,崔、成二人也可得点好处。素知波旬婆一向狂傲自大,不肯服人,一遭挫败,必要拼命,平日魔宫静修,无什过恶,本心只想稍微警戒,不愿伤她。便令崔、成二人,在冷魂峪照我所说行事,将其引来。一面用飞剑传书,把波旬婆的恩人公冶黄找来,以便适可而止。不料公冶道友途中有事耽延,到得稍晚,和波旬婆匆匆一见,连我这里也未来晤,便已走去。否则,为他四人引见,岂不是好?我向不使人徒劳,好在长白三老隐居本山穿云顶下,离此不远。他们新得地寒针,尚须往寻九宫塔上所失奇珍。玉山头上还有一个约会,也须前往,如非昨夜罡风冰雹与子午寒潮之险,天明后便须应约。   “因为昨夜罡风寒潮过于猛恶,妖人看出树王峰上旗门神光上冲霄汉。他经行法遥望,正值波旬婆发动子午寒潮,大举来犯,以为我们和人斗法,想起玉山头离树工峰不远,心疑铁堡敌人与我有交,故意在此约会。我和波旬婆均非好惹。我固不许左道妖邪在我面前卖弄,便是波旬婆也与别的魔教中人不同,性素疾恶,专与左道妖邪为难,每年为了贪得魔宫灵丹藏珍,死在冷魂峪的旁门中人不知多少。新近金灵筠往穿云顶盗取藏珍,两遇妖人,均她解救,先后杀了三个妖党。越想越可虑,惟恐上当。借口罡风冰雹、子午寒潮常人不能禁受,玉山头虽非寒潮所经之地,因其地势太高,寒威稍猛,仍不免于波及,命一妖徒再往铁堡订约,另换比斗之处。李琦事前受人指教,答以原约之处不能更改。并还出语讥嘲,说妖党如果胆怯,意图缓兵,约人相助,改期无妨,既是道术之士,何畏罡风寒潮之险?来人被他问得无话可说,又不知对方虚实深浅,只得负愧归报。   “众妖人自是愧愤交加,心中恨极。因妖徒已和对方把约会延长了三天,原意令人暗中探听这里动静,是否与波旬婆斗法,谁胜谁败,或是另有别的变故。并查玉山头与树王峰向背形势,如何才可免去我们出头和他为难。妖师既觉此举丢人,又因我二人形藏隐秘,只知两个法力极高的异人隐居峰下,往日左道中人无心经过,误入禁地,十有九死,从无一人能够安然回去。最近才听传说,这两个人一是一发神僧,一个是我驼子,本就有些气馁。偏巧昨夜妖贼司空湛师徒败逃回去,途遇妖党,向其拜问这里虚实。因司空湛素来狂妄,行辈又高,为人阴险,以为他师徒受伤挫败,已被妖党发现,愧愤交集,未说实话。一听妖师要在峰对面玉山头上和人斗法,明知此举十九将我二人引出,却不肯实言相告,只说:‘峰下两个对头,尔等决非其敌。铁堡敌人不肯改在别处比斗,必与这两个人有些渊源。冒失动手,无异送死。最好将华山派几位长老请来,人数越多越妙,或者转败为胜,也未可知。’众妖人不知司空湛想多引几个左道中的能手与我为仇,得信之后,全都胆寒,当时命人四出求援。经此一来,成了小题大做。   “铁堡中人还不知道妖党本来势盛,如在今明日动手也好,这一改期,我和一发道友恰正有事,不能分身,情势十分危险。我本想把小和尚留在此地,适才推算未来,得知这场恶斗竟有好些因果。小和尚也正有事,须要赶回石虎山去,到时能否再来,尚且难料。幸而别有救星。趁此三数日闲空,就便传授他们四人防身法术,指点火窟取宝机宜,如何下手。到了未一天,双方恶斗方酣,再行赶去,正好一举两便。你在此三日之内,往返石虎山。能办到么?”采薇僧微一闭目寻思,笑答道:“我那事情虽用不着三日之久,姜雪君道友如能期前赶到,也许能赶回来,但尚难定。我先走了。”说罢,告辞飞走。乙休随命崔、黄等四人同往后洞,暂行歇息,就着各人所带干粮饱餐一顿,午后人见,再传道法。   四人喜谢领命,同去洞中。崔、成二人尚是初到,满拟冷魂峪魔宫尚且那等富丽,仙人洞府,景物必甚灵奇。及至人内一看,里面乃是一座山腹,洞穴甚多,到处怪石纵横,极少平整之处。光景更是阴晦,除较别的洞穴干净,无什尘污而外,别无异处。四人所居石室,却是光明如昼,但又不见灯烛。崔、成二人原随黄建同行,乙休、一发禅师早已走去。成全笑间:“仙人洞府都是这样么?”   黄建笑道:“我听老禅师说,此洞本非仙人清修之所,只因大方真人与一发禅师乃多年至交,禅师在十年前算出真人四九天劫将临,真人性刚而做,恐其行事任性,自误仙业,所树强敌又多,明劝未必肯听,借着下棋打赌,真人负了半子。照约,二十年内,须听胜家之令,随同出入,不得擅离一步。随将真人引来此地,一同修炼,暇时对弈为乐。双方都是神仙中人,又都嗜弈成癖,弈棋一道,原重互斗心机,料敌如神,以真人、神僧法力之高,对方下子,动念即知,这还有什趣味?故而约定,谁也不许施展法力推算,全凭各人心思手法,一决胜负。真人本意,佛家戒打谎语,禅师决不至于以诈取胜,自负棋高一着,万不致输。哪知神僧和他是总角患难之交,为朋友的热心,设此巧计,不特乘着真人构思出神之际,推算胜着,并还暗中行法,骤出不意,颠倒对方神思。真人一时疏忽,上了圈套。   “他平生最重信诺,言行如一,败后如约,同来此峰,隐居了三四年。见禅师棋艺实不如他,上次打赌怎会负了半子?这日想起奇怪,因被禅师占了机先,历时又久,推算不出真假。知道禅师为人诚厚,此举必有深意,便向禅师盘问。禅师方始告以真情。   这次四九天劫,真人原本知道一个大概。只因身是应劫之人,这类天劫仙机微妙,局中人固无法推算,连与他亲近交厚的同道也难查知底细。真人却自恃法力神通,虽知厉害,并是毕生成败关头,依然委之命数,并未放在心上。及听禅师说了实话,想起好友戒律精严,竟不借为他犯戒,并还耽误禅课,日常陪他下棋,以免出山生事,不禁大为感动,笑答:‘以我为人,竟会被你瞒过,不问真假,已落下风。既然当时不曾查知,自然认输。蒙你相助抵御夭劫,甚感高义。我也决不违约,在此期间去寻那班左道妖邪晦气。   但要使我格外委曲求全,求人相助,实难从命。’禅师当时无话。   “直到前些日子,禅师方以婉言相劝,说起天劫厉害,到时还有仇敌乘隙暗算,最好须找两个心性强毅,有根基的男子,作为替身,以防不测。真人知道禅师夭性义侠,未出家前曾为好友,锐身急难,两次几以身殉。后来改归佛门,习上乘佛法,虽不是昔年那样好事心情,对朋友仍极义气,何况是对自己,如不听劝,必以本身之力同渡难关。   这类天劫,道力稍差的人不能抵御。可是抗力越大,反应之力也越强。如由禅师代为主持,必更凶险,稍一疏忽,同归于尽。不愿辜负良友苦心,随口应诺。约定:除非有缘人自行投到,不得向外物色。哪知禅师与雪衣老人昔年相识,早就算出前后因果,暗以心声传语,告以机宜。等到黄,万二人寻来,真人料知禅师早代准备,无法推却。便令二人暂候,索性运用玄功虔心推算,算出事情果是万分凶险,并有妖人乘机暗算,来人又是最狠的几个左道强敌之一,不禁大怒。本想将计就计,给妖人一个厉害。刚把黄、万二人送往洞中,令照所传先行勤习,以便夜来应用,再回原处,与禅师下那残棋。崔、成二人相继寻来,看出二人不符胆大,定力尤为坚强,越发投机。忽然想起以毒攻毒之计,借着机会,把波旬婆制伏,减少子午寒潮凶威。事虽行险,终于大功告成,无形中还积了不少善功。”   四人互谈经过,最快心的是新得了地寒针,只等和妖人斗法一完,便可按照真人所说,在火窟之下取回九宫塔上所失奇珍。因四人均各服过灵丹,不甚觉饿,惟恐真人随时召见,匆匆吃了一些,又互说起将来出家修行之事。正在高兴头上,忽听真人传令相唤。   真人所居,在后洞地底一间钟乳林立的石室之内。地甚宽大,当中并有两亩方圆的一片空地,左右奇峰怪石,棋布星罗。黄、万二人先前曾在当地演习旗门和元神出窍之法,知道上下相隔一二百丈,非有仙法接引,无法下降,连忙循声赶去。那入口之处,乃是一个大洞,看去黑暗暗的。四人刚到穴口,猛瞥见一片红光,身子便被裹住,凌空下降,晃眼到底,下面立现光明,红光随隐。再看前面,只乙休一人独坐在大片晶屏前面平石之上,忙上前礼拜。   乙休令起,笑道:“玉山头为首敌人,乃近数十年创立的五台派教主混元祖师,邪法甚高,人颇自负,不是必胜,轻不出手。本来你们决非其敌,但有一线救星。此人虽是左道旁门,人尚刚直,你们除他,自是无望,连胜也非容易。事又太巧,我和二位神僧到时多半有事,不能出场相助,采薇大师或者能来,也还未定。雪衣老人不肯惹他,就出手也未必能占上风,何况别人。好在你们此时均是凡人,只仗新得几件法宝,无一道术之士在内。敌人事前非但不知,反因妖徒庞曜往铁堡定约时轻敌大甚,被成全连打了好几下。李琦应付又极得宜,声色未动,便将敌人惊走。妖徒回去,不好交代,只得张大其词,说铁堡颇有能手,为首师长并未出面,到时正值敌人斗法为戏,所用法宝均是从来罕见的前古至宝奇珍,妖徒归报不久,又听同党报说,长白三仙有出山之兆,九宫塔上奇珍已被人得去,和妖徒所说互证,好似穿云顶藏珍均落在那少年男女手内。这些均是昔年威震群魔的长白三仙镇山之宝,决不会落在外人手中,就得了去,没三仙本门传授,也不会应用。   “混元祖师昔年吃过长白三仙中大老刘蒙的大亏,知道厉害,加以新得道书尚未炼完,惟恐宗教初创,根基未稳,便遭挫折,损了声威,本就有些疑虑,又发现树王峰上旗门神光和佛光神雷。因第一次天劫诸天神火来时受了佛法掩蔽,不曾看到,等他发现,事已过去,只看出波旬婆败退时一点余波。未次天劫更是无迹可寻。司空湛虽是他同门师弟,以前为争教主,积下嫌怨,又是面和心违,不说实话,也未往见。初来那一段既已过去,以后又有佛法禁制,一任行法观看推算,始终不知底细。又知我和一发禅师在此隐居,顾忌越多,觉着铁堡敌人还在其次,只是所约地方可疑,万一将我二人引出,胜败难料。长白三仙又有出山之说,看铁堡敌人神情那等强做和所用法宝,也许就是三仙门下都不一定。无如以前看事大易,定约于先,无法下场。妖徒不善说话,二次借着换地斗法,往探敌人虚实,未能如愿,白受嘲笑,只把日期延长三天,地方未改,虚实也未探出,越发小题大做。一面飞剑传书,一面令新收的爱徒宠姬万妙仙姑许飞娘拿了亲笔书信,往寻华山派教主烈火祖师和妖妇好友昆仑派弃徒阴素棠,定在后日群邪聚会之后,同往玉山头待敌。只要所约党羽如期全到,便长白三老和我二人同出,也必一拼。   “我虽算出李琦、任兰珠夫妇乃刘真人前生高足,现已重返师门,九宫塔上奇珍连那宝塔,均在他和同来诸人手内,无如新得藏珍,功力太浅,仗着法宝之力能够防身,捱过三天烈火毒焰之厄已是万幸。长白三仙也非坐视不问,只因刘真人劫后元神正在加工勤炼,三老燕云叟必须为他护法,不能离去,二老谷若虚也有难题。三老和我二人如不出场,只要李琦等事完平安回去,不问胜败,照着妖人信条,见对方只是几个凡人,如此劳师动众,小题大做,虽获全胜,也是丢人,当时不能杀死,事后上门更是笑话。   再要有人平空出头作梗,将李琦等救走,除非日后将那抱不平的人杀死,别人不问,他门下妖徒将决不许再往铁堡走动。   “你们四人先照我传灵符勤习数日,再往玉山头上应援,只一脱身,不问胜败,速回铁堡。到了日期,照我柬帖所言行事,去往火窟之内,取那藏珍。彼时必有外人去往,将内中两件法宝和两粒灵丹先行取走。如若相遇,不必与之计较。好在火窟藏珍颇多,那人所得之宝,与九宫塔所失奇珍无关。若见不平,只一出手,便生枝节,最好听任李琦而行,要少好些闲气。”四人躬身应诺。乙休另又取出四道竹叶灵符,分授四人,再传用法。并说:“此符乃一好友在大荒山向一道友要来,本意助我抵御天劫。我已用它不着,恰好共有四道。发时一片青莹莹的冷光,专破各种妖火。内中一道,更与此符主人心灵相合,另具威力妙用。到时不用最好,将来尚有大用。如仗此符将妖人惊退,千万不可追赶,或用法宝伤敌,各自回堡,便可无事。不过妖党方面颇有能者,我因事忙,无暇详为推算,也许还有别的变化,你们越谨慎越好。”四人领命,便照所传勤习,福至心灵,一学便会。乙休见状甚喜,又传了隐形飞遁之术,方命退往原处用功。   光阴易过,一晃六天。四人所习灵符和防身法术,已早炼成。方想第三日夜间便是双方斗法之期,今已过期三日,听真人口气,妖人邪法甚是厉害,不知有无解救。心正忧念,一发禅师忽然走来,手持一枚玉环,交与崔南州,说:“你四人以后与人对敌,如见敌势强盛,可将玉环向空一抛,默念一发禅师,自有妙用。此时双方斗法正急,李琦等早受邪法烈火围困,如非有前辈仙人路过相助,已遭不测。就这样,情势仍是十分凶险。玉山头就在对面,相隔也只百余里,出洞便可看出双方斗法的影迹,隐形飞遁,晃眼即至。可照大方真人之言,即速去吧。”四人惊喜拜谢,接过玉环,便同拜别起身。   刚一出洞,便听风火雷鸣之声,由对面山头上隐隐传来,远近群山受了猛烈震撼,齐生回音。遥望隔山那面,红光烟雾上冲霄汉,时见各色宝光雷火闪动,声势猛恶已极。   心中愁虑,互一招呼,忙同飞身赶去,飞行神速,晃眼邻近。那玉山头就在树王峰的斜对面,同是北天山最高寒的所在。本是一条长岭,由东北方蜿蜒而来,到了当地,突然中断,现出十来里方圆一道绝壑。大片冰原高地当中,突然涌起一山,方圆不过二十来里,与树王峰遥遥相对。但是山势十分雄伟,平地拔起数十丈,上面洞壑玲珑,秀峻非常。长年布满冰雪,不见寸土。因受子午寒潮余波长年侵袭,冰冻甚坚。山腰以上,堆满千年积雪,望如银玉。山顶远望像个人头,顶上大片平地。更有两处天然冰洞,约有二三十丈高大,内里中空,洞窍颇多,四围天然冰壁,厚达丈许。因是千万年前坚冰,不知何时天时骤变,被子午寒潮、罡风之类由中心冲破一个大洞,成了奇景。两洞一大一小,东西斜对。这时敌我双方各据一洞,斗法正急。   崔、黄等四人刚一飞近山头,便见全山已在妖光邪火笼罩之下。小洞上面涌起一座宝塔,霞光万道,由各层塔门飞射出来,化为九层彩幕,自上面倒卷而下,将那小洞笼罩了个风雨不透。光层之外,各色妖光邪火,中杂无数迅雷烈焰、飞剑飞刀之类,四面包围,正在猛力攻打。雷声隆隆,震撼天地。大洞前面站着七八个男女妖人,正在厉声喝骂,喝令众人投降免死,再如执迷不悟,便发动阴雷,将众人震成粉碎,形神皆灭。   李琦那面因有宝光层层包围,加上四外百丈烟光雷火,除认出那座九宫宝塔是李琦新得师门至宝而外,只见到王藩的古神戈和兰珠的如意双环,在妖光邪焰之中往来飞舞。定睛一看,原来烟光火海之中,还有两三条形似鬼怪的黑影,各有一片紫阴阴的妖光环绕全身,在火海中往来冲突,时隐时现,动作神速已极,看神气,似想冲破光层人内。头层塔光险被冲破,幸有双环一戈挡住,未得入内。   四人原是隐形飞遁,在大方真人仙法妙用之下,通没一丝声息。及至飞近,见此形势,又惊又怒。仗着来时领有机宜,胸有成算,一到,便仗灵符防身,往小洞中冲光而入。初意身形已隐,不见自己人,不能现身。敌人妖光邪火固极猛烈,自己这面的宝光尤为神妙,未必能够冲进。刚一冒险冲入,觉出敌人雷火厉害非常,虽有神符防身,仍几乎难于禁受。塔光共有九层之多,恐难冲入。心念才动,猛瞥见一片明霞电也似急,由斜刺里横卷过来,只一闪,便将四人一起笼罩在内,心中一惊。黄、万二人情急之下,正要发动法宝神符全力抵御,猛听耳边喝道:“尔等不可妄动,待我护送入内,以防一时疏忽,被邪法侵入,反受暗算。”同时成全见身被霞光裹住,身外反倒一轻,想起平日所闻,来人如是左道旁门,所用飞剑法宝不应是这等光色,忙叫:“四哥、六哥不可妄动。”话未说完,黄、万二人已经警觉,刚一停手,只见各色宝光连闪,跟着眼前一花,人已冲光而入。到了洞内,果见李琦、兰珠夫妇同了二侠上藩、五侠金国士、九侠张婉,以及长白三老中二老谷若虚的门人丙纯、丙纨兄妹,还有一个身材长大的道童,一同在内,各放飞剑法宝,防御上空雷火和那两个形似鬼怪的黑影。再看接引自己人内的那片银霞,拥着一个黄衣道装少年,正冲光而出,已然不见。   李琦等想不到崔、黄等四侠居然来会,数日之隔,竟有这么大神通。随同银霞飞进,落地以后,方始现形,各人身上均有一片青色冷光环绕。雪衣老人仙示已全应验,俱都惊喜交集。四人因时机未至,见李琦全副心神贯注在九宫塔上,不宜分神,众中只有丙纨、兰珠和九侠张婉旁观无事,忙把行前分借的法宝分别交还原主。并告众人出困在即,最好坚守待援,时至自解,无须愁虑。随向任、张、丙三人询问何时到此,那银霞中道长是哪位仙人,怎会一同御敌。任、张二人说出经过。   原来那日四侠分为两路,上路之后,忽一道童装束的少年飞来。李琦认出来人乃谷若虚门下弟子,日前穿云顶取宝,曾在仙府见过,只未交谈,知为斗法之事而来,好生欢喜,恭礼迎进。落座一问,才知敌人方面,为首的竟是五台派教主混元祖师,法力甚高,更炼有不少厉害法宝,休说众人,就是差一点的正教中群仙,也多不是对手。加以妖徒庞曜那日受辱回去,添枝加叶一说,敌人误以众人师长在此,必非弱者。又因所约地方和所用法宝,疑心众人与大方真人乙休、长白三老有关,越多顾虑。明日必派人来,借着换地比斗,查探虚实。事已闹大,本来凶多吉少,后患无穷。幸而敌人强做自大,立有好些规条,如若应付得宜,胜固无望,斗过一场,却可终了。只要当时无事,脱身回来,不致再受敌人危害。妖徒来时;不妨将计就计,索性强做到底,设词激将,只许缓期,斗法之处仍非玉山头上不可。敌人必更生疑,不肯轻举妄动。挨过三日,便有救星,崔、黄等四人也必成功回来会合。不久,另一救星也相继赶到。四人奉有大方真人之命,可照所说行事,便可脱险。道童乃谷若虚二弟子,名叫桓平,奉命相助,传授众人防身应敌之法,到时并代主持。大侠段泉无什法宝,须助堡主坐镇,除传了两道灵符而外,又传了两种防身之法。由当夜子时起,便着段泉、王藩、金国士、张婉和李琦、兰珠夫妇另辟密室,传授法术。   兰珠连日和灵筠各吐心肠,把话说明之后,情分越厚。知她丈夫无良,和小翠发生苟且。小翠明知灵筠乃卫璧之妻,知其软弱无刚,自来便受乃夫挟制,乘着卫璧力言灵筠是其表妹,并非妻子,便将计就计,故作不知,挟制卫璧,暗中监防,不许他二人常聚,形迹稍微亲密,便和卫璧大闹,已然喧宾夺主。灵筠为人好胜,顾全大局,虽觉遇人不淑,暗地伤心,因知堡规严厉,最忌重婚,奸情一旦发现,事便不了。没奈何隐忍在心,借口习武,和兰珠住在一起。过不几天,索性连家也不回。   卫璧恋奸情热,知道小翠泼悍,已为所制,巴不得能够无事,暂时由灵筠自去,不加过问。但又存了别的奢望,意欲挨到时机,强逼灵筠逃出堡去,照着乃父所说行事,探听火窟灵药藏珍下落,前往盗取。又知金国士已然答应,将另一面宝镜借与灵筠,双镜合壁,足可防身,多么厉害的水火风雷,均难侵害。成功之后,不问灵筠愿否,将双镜一起带走,逃往乃父所说之处,拜师托庇。一任九侠多么厉害,也决寻他不到。等到服了灵丹,学成道法,再仗所得藏珍,将李琦等所得法宝全数夺来,将铁堡据为己有,以报中迟父女和众人对他轻视的仇恨。灵筠始终柔顺便罢,如到山外,对于小翠不能容忍,索性将她弃去,径与小翠结为夫妇。   卫璧主意打定,抽空暗告灵筠说:“我一时糊涂,木已成舟,无可奈何,小翠妖淫善妒,堡中旧规不容重婚。你我终是夫妻,如无二心,免我身败名裂,便求宽恕既往。   等机缘到来,探明藏宝火窟是在何处,如何下手,立时丢了小翠,和你起身,仍是恩爱夫妻。否则,我固凶多吉少,你也丢人。还有那火窟藏珍,爹爹虽听异人指点,说将九宫塔上宝镜取来,便可任意而行,内中灵丹法宝甚多,一点辛苦不费,便可成道,坐享其成,你我原可此时起身。一则,爹爹树敌太多,到处仇人,恐与相遇;再则,无可投奔。难得铁堡天时温和,景物灵秀,朱家饮食起居无不精美。现在穿云顶藏珍已为九侠所得,早晚必往火窟取回前失之宝,乐得在此等待时机。我看姓李的对你甚好,上次略施小计,便将御寒灵药骗到手内,并还为你几乎送命,宁死不悔。现虽娶了兰珠,未必便能忘情。我和小翠的事,他们定必知道,不过看在你的面上,不肯泄漏。你不妨借着我和小翠这段事为由,避往他家,仗着你那聪明才貌,先把这厮骗个死心塌地。时机一到,问出真情,立时抢先下手。反正我照你意行事,只取火中灵丹和别位仙人留藏的法宝,不使你对不起人。你看如何?”   灵筠只知丈夫想用美人计探询真情,图谋现成,虽觉存心卑鄙,事情也必无此容易,终想事前曾与约定将来火窟取宝,决不动那几件有主之物,只想得那灵丹。万一发现别位仙人所留法宝,取上两件,而所借宝镜,事成也必交还。哪知乃夫满腹恶念,不特勾结好人,为贼党内应,意图探明详细,捷足先登,把火中藏珍全数据为己有,并还妄想把堡主父女和九侠等一网打尽。阴险狡诈,直非人类。恰巧兰珠怜她身世处境,越来越投机,几乎无话不谈,于是便在李家住下。   桓平率众炼法时,兰珠首觉炼法期中,灵筠孤身一人,有家难归。既怜她孤身寂寞,又想起灵筠好容易先后借到两宝镜,原备将来紧要关头应用,用法微妙,却不深知。桓平不令参加一同传授,反令将双镜暂行交出,恐其不快。夫妻商量之后,便由李琦向桓平商说。桓平来时,原本奉有师命,明知定数所限,仍欲釜底抽薪,乘便挽回。及见李氏夫妻再三商说,笑道:“此女人虽极好,无如夙孽太重,爱之实以害之。因此不想传授,免她将来多受苦痛。师弟这等说法,我也不便坚执。只请转告,一同传授无妨,但对第二人不可尽情泄漏,稍留退步,可兔一场大难,幸勿自误。”兰珠尚恐灵筠性傲,不愿强求,还想了一套话,令其随同学习。   灵筠先颇不快,及见众人对她情义诚厚,桓平人又谦和爽快,并且一开头先传宝镜用法,传完笑对灵筠道:“此镜乃师祖昔年镇山之宝,万邪不侵,威力至大。用法我已尽传,只是内中尚有一道诀印,除在座诸人而外,任何亲厚之人,均不可以泄漏。否则自身固有危难,害你的人也必遭恶报,岂不负你委曲求全苦心?只要能答应,别的法宝均可传授,并还传你临难隐形飞遁防身灵符,以备将来事急脱难之用。你意如何?”灵筠这才看出,桓平和李氏夫妇一样,对她看重,好生感慰。当时也知所说亲厚,似指卫壁而言。心想:“丈夫无良,仙人前知,既出此言,必有深意。”当时记下,连声应诺。   哪知性大仁柔,依然临场受骗,几乎自误,后话不提。   第二日,妖徒庞耀二次飞来,意欲改约。李琦在桓平隐形暗护之下出见,悉照所说行事。庞暇因李琦有人暗助,摸不准对方虚实。桓平再用师传仙法禁制,庞曙连用邪法试探,均被破去。李琦始终神色自若,和无事人一般。庞曜无计可施,只得改期三天,飞回复命。混元祖师不知庞暇受人拨弄,故意张大其同,竟着了急,四出约人相助,并准备邪法异宝,到时一拼。   李琦送走妖徒回去,重新聚众炼法。桓平甚是热诚,乘着余暇,并将崔、黄四人借用宝镜诸法,分别一一传授,使其到时如意应用。众人全都夙根灵慧,又是前生师门至宝,李琦夫妇灵智均已回复,一学即会。   到了日限将近,由桓平算准时刻起身,同驾遁光,往玉山头上飞去。刚一到达,李琦等便见山顶矗立着堡垒一般两个高大冰堆,内里中空,各有门户孔窍。刚往下降,丙纯、丙纨兄妹二人由东面较小一座冰堡之中迎出。见面一问,才知丙氏兄妹日前回山,代众求助。谷若虚说:“已命桓平前往指示机宜。你二人可持我灵符一道,去往玉山头上,择一冰堡,先为布置。等众人赶到,便同守在里面。敌人到时,先是分人出斗,仗着法宝之力,挫他锐气。到了危急之际,退守在内,以待援救。只要将九宫仙塔放起,便可无事。到未一天上,另有两个妖人前来,乃华山派有名妖邪,擅长玄功变化,必用化身强行冲入,邪法甚高。可用如意双环和古神戈防御,千万不可令其侵入。这时形势万分危急,但是并非无救。你们初遇强敌,决无胜理,不求有功,先求无过。”丙氏兄妹领命之后,又在洞中练习了两日,方同起身。到后刚布置停当,众人便同赶到。   会合之后,桓平正在指点众人少时如何应敌,忽听破空之声由远而近。事也真巧。   混元祖师如若先到,看出敌人多非道术之士,未如所料之盛,也不致劳师动众。偏巧门下妖徒自告奋勇,率领几个徒党先来应敌。混元祖师也想令手下党徒先见一阵,以试强弱,免得小题大做,被人轻笑。这一来,平白送了几个妖徒性命,以致结仇大深,生出许多事来。不提。   桓平在长白三仙门下多年,久经大敌,一听破空之声,便知来了不少敌人。忙令众人照着预计,守在洞内,试行分人出斗。李琦便告奋勇,想当头阵。桓平笑道:“中军主帅,如何可以离位?此次原本以守为重,那九宫仙塔关系重要,必须你亲自主持,万万出去不得。如照师父之意,最好不要出斗。我因此举未免示弱,仗着法宝威力,灵符妙用,先试一阵,真个不敌,退守不迟。”正说话问,五六道遁光已随破空之声,冲云而来,往下飞降,落地现出六个男女妖人,在外喝骂叫阵。桓平知道敌人不知自己这面深浅,未敢强行冲入,忙嘱李琦勿动,自率王藩、金国士和丙氏兄妹出战。刚一出洞,对面便有三道剑光飞来。丙氏兄妹刚发飞剑敌住,又有九口飞刀连珠飞到。王藩平日用功最勤,这两日已尽得古神戈的妙用。一见九口刀光连翩而至,忙把古神戈往外一指,立化一道金虹,电掣飞出,迎着那些飞刀只一裹,当时绞碎,洒了一天萤雨。发飞刀的是一妖道,见势不佳,反身欲逃。无如先前自信大深,人随刀进,来时大猛,一见金虹如电,飞刀粉碎,自知不妙,想逃已是无及,神戈宝光微一掣动,当时了账,死于非命。   对阵二妖人见同党才一照面,便遭惨死,全都暴怒,一指剑光,飞将过来,将神戈敌住。另一妖僧看出同党飞剑不是对方敌手,扬手发出一蓬暗绿色的火星,暴雨一般打到。桓平立在洞前观战,指挥进退,一见王藩出马成功,杀了一个,觉着为首强敌不久即至,已挫敌人锐气,得了彩头,意欲适可而止。未及发令,瞥见大蓬火珠似暴雨一般打到,认出是邪教中的碧磷阴火,阴毒无比,惟恐众人遭了波及,忙把手一扬,一片铅色寒光刚往前飞去,想把阴火挡住。不料斜刺里飞来一股金红光华,照将上去,阴火立被冲退,纷纷消灭。王藩刚把另一妖人逐走,不知阴火厉害,并无退意,因见丙氏兄妹迎敌三道剑光,相持不下,觉着敌人剑光多了一道,又见暗绿色的火星被金国士用宝镜冲退,妖僧已然不敌,立指神戈向当中一道剑光飞去,当时裹住微一挣扎,绞为数段。   丙氏兄妹以二敌三,本来有些勉强,及见敌人剑光去了一道,精神立振。王藩再赶来助战,只内中一道剑光最强,见势不佳,怒吼一声,收剑遁走。内一妖妇想逃无及,吃三人神戈仙剑一起夹攻,连人带剑光一齐绞成粉碎。   那发阴火的妖僧飞遁极快,一见事败,便率下余同党逃人对面冰洞之中,扬手发出一片妖光,将冰堡护住。这原是转瞬间事。众人还想追杀,桓平低嘱:“得意不可再往,待我上前发话。”随听空中怒喝之声,一个穿得非僧非道的妖人突由空中飞坠,正是庞曜。到时瞥见先来妖人已有死伤,横尸地上,似知不是对手,刚一落地,便将手连摇,向众喝道:“尔等师长是谁?可速出见。否则,少时我师父混元祖师驾到,便成齑粉了。”王藩首先喝道:“无知妖孽,只发狂言有甚用处?叫你师父来领死,不必多说。   再如狐假虎威,张牙舞爪,先死两人便是你的榜样。”庞曜原因前两次奉命定约,谎报敌情,惟恐所料不真,被乃师看破受罚,心中愁急,赶来查探虚实,以备设词。不料一到达,便见先来六人伤亡败退,觉着所料不甚相差,心中暗喜,忙将告急信号发出。本意乃师飞遁神速,晃眼即至,还想借着问答延挨,以免不战而退,丢人大甚。哪知王、金二侠早已看出妖人刁狡险诈,又知妖师此次小题大做,由于他的拨弄,俱都有气。暗忖:“前两次因为妖徒奉命而来,更恐激怒妖师,连累铁堡人民,不曾动手。今日双方已在拼斗,上来便杀了两个妖党,反正不能善罢,索性将他除去,免留世上害人。”二人恰是不约而同,心念一动,便同下手。   这时混元祖师连接党徒告急警报,已然起身。庞曜只要挨上几句话的工夫,便有生机。偏生不知死活,色心又重,前次铁堡定约,见诸女侠个个美若天人,尤以灵筠为最。   只见金国士和丙纨出斗,暗忖:“还有三个少女不知来未?内中一个鹅蛋脸的最是美貌,少时战胜,如能生擒回山,献与师父,把许飞娘的宠爱夺去,免她仗势欺人,自己也可随便捞上一个,岂非快心之事?”心中胡思乱想,口中支吾,拖延时间,同时也在运用邪法异宝,暗中戒备。   金国士见妖人一双色眼注定自己,上下打量,本就气往上撞,眼看发难。九侠张婉正拉兰珠同出观战,一见后来妖人正是庞暇,想起第二次改约时偷看灵筠、国士,鬼头鬼脑神情,也自勾动旧念。庞曜不知死在临头,瞥见冰洞中又走出两个少女,正想最好的一个也许藏在洞内,忽听内一少女喝道:“妖贼神情鬼祟,太已可恨,二哥何不将他除去?”话还未完,一股金红色的宝光已直射过来。庞曜正和王、丙诸人问答讥嘲,没想到这么快发难。深知宝镜神光厉害,危机已迫,还想顾全颜面,以为来时借了师父一件防身法宝,虽甚心惊,仍无逃意。扬手飞起一片火星,乱爆红光,一口钟般罩住全身,口中大骂,正待施为。王藩神戈已经飞到,朝妖徒环身绕去。庞曜大骂:“无知小狗男女,此是我师父镇山之宝红云神火钟,任多厉害的五金之宝,迟早全被炼化。快将那几个女子献出,全数投降,还可免死;否则一个也休想活命。”众人闻言,全都激怒。兰珠见王藩神戈金虹环绕红光之外,并未奏功。金国士镜光正照上去,妖人手掐法诀,似要施为。桓平全神贯注敌人来路,又未动手。暗忖:“区区妖徒尚难除去,何况为首几个强敌。”急怒交加之下,便将如意双环发将出去,两圈银光立时电掣而出。兰珠原是痛恨妖人,随手一试,并无成功之望。哪知物各有制,众人飞剑神戈全都无效的那幢红光妖火,吃两圈银光连环罩将上去,当时烟消火灭。庞曜大惊,魂魄皆冒,连声都未及出,吃众人法宝飞剑往上一合,连元神也被消灭。   众人随听遥天空际破空之声,比前来妖人还要强烈得多。桓平料知混元祖师已到,忙喝众人速退。说时迟,那时快,就这闻声仰顾,瞬息之间,眼前倏地一亮,一片青光已似天塌一般,当头压到。众人未及抵御,一片银霞突由桓平手上飞起,晃眼展布开来,护在众人前面,将那青光挡住。随喝:“诸位速退。”众人原听桓平指挥,见状知道厉害,忙往洞中退入。那片银霞立刻反兜过来,将那天然冰堡紧紧护住。跟着,洞外现出一个身材瘦长,穿得非僧非道的猴脸妖人,手持拂尘,腰挂单剑宝囊,满脸均是怒容。   同来还有四个妖人,三男一女,都是道装。女的相貌十分妖艳,依依混元祖师身侧,满脸媚笑,才一落地,混元祖师好似看出众人不是对手,见前发育光已被那片银霞挡住,敌人全退回洞,也未再行施为,只朝洞内略看了看。回顾道姑,怒喝道:“这伙人除一两个未学新进而外,多是凡人,何值我亲自出手?那旁有一冰洞,可随我往洞中等候。   你问这些小狗男女,师长何时到来?叫什名字?”道姑应诺。对面冰洞中藏伏的四妖人早迎了出来,将混元祖师接将进去。   道姑随向众人喝道:“我乃五台山金牛洞混元祖师门下弟子万妙仙姑许飞娘,今奉师命,来问尔等师长是谁?为何不来纳命?”王藩、张婉正立洞口,闻言同声答道:   “你师父既然具有神通,为何连我们师长姓名都不知道?实不相瞒,我们师长道号说将出来,准保吓你一跳。再说,他老人家得道千年,似你们师徒这等左道妖邪,也决不屑于出手。想要找死,就我们几个人也够你应付。有何本领神通,只管施展出来,装腔作态,有甚用处?”许飞娘闻言大怒,左肩一摇,一道青光便朝王、张二人飞去。王藩哈哈笑道:“妖妇不必猖狂。我们不过兄弟九人,照例同出同进,因还有几个兄弟未来,想等他们到后,再行合围。如不服气,你那剑光被我们法宝隔断,也飞不进来。真要讲打,我和你试上一回如何?”说罢,扬手一道戈形金虹电掣飞出。   妖妇许飞娘新近拜在五台派门下。教主混元祖师虽是左道妖邪,一向不喜女色,法力也比较别的旁门中长老为高。也是孽缘遇合,对于飞娘,竟会爱如性命。飞娘以门人而兼宠姬,本就恃宠而骄,乃师又尽心传授,入门不久,便学了许多法术,得了好些法宝,仗着师父势力,越发强横。这时初来,没有见到敌人飞剑法宝的神妙,只见青光一起,敌人连手也未交,便败退下去,乃师再这等说法,轻敌之念更盛,满拟敌人不敢出手,哪知厉害。桓平虽奉师命,令其率领众人,勿轻出手,无如天性疾恶,来时又奉严命,只守不攻,以待后援,不敢违命。见妖妇猖狂,心中气忿。深知九宫塔上奇珍威力,一见王藩出手,便在暗中行法,纵令金戈飞出。许飞娘手指剑光,朝前猛冲,心还暗说:   “对方封洞法宝十分神奇,师父尚攻不进,何况自己,岂非徒劳?”猛瞥见金虹电耀,冲光而出,连外层青光均被冲动。方觉宝光强烈,金虹已将所发飞剑裹住,才知不妙,忙想收剑,已是无及,那道青光吃金虹围住一裹,当时绞断。紧跟着精芒耀眼,已快上身。暗道:“不好!”忙即回遁。总算命不该绝,这时恰有两妖徒在对面洞前,望见飞娘和人对敌,想要讨好,赶来助战。一见飞娘败退,一个忙指飞剑,迎上前去,挡得一挡,飞娘才得逃退。妖徒不料敌人法宝威力这等厉害,去势又是太猛,一见不妙,连人带剑一齐斩断。另一妖徒扬手发出大蓬飞针,碧光闪闪,夹着千百缕黑烟蜂拥而来,朝金虹围绕上去。   王藩先想敌人飞剑尚且不敌,何况细小微光。哪知妖人飞针邪法厉害,上来便如蚁附膻,一任金虹电舞,随灭随生,越往后越密,简直无法能破,心方奇怪。忽听桓平喝道:“此是妖人阴魂子母针,千万不可带进。强敌就要发动,任师妹速将如意天心环发将出去,邪法一破,速将金戈、双环收回,以防有失。”随见如意双环由身后飞起,冲光而出。这时那道金虹已被妖针黑烟层层环绕,渐觉沉重异常。双环一出,宝光照处,那无数妖针纷纷消灭,化为乌有。这原是转瞬间事。   妖针一破,便见对面阵中飞出十余道似錾非窒的各色宝光,每根长约丈许,带着大蓬绿烟,迎面飞来。桓平大喝:“师弟师妹速收法宝。”二人刚将金戈、双环收回,十余道錾光已经飞到冰堡上空,分布开来,一齐朝下打到。桓平一面招呼二人速收法宝,一面早由腰间取出一个皮囊,往外一甩,立有无数一团团的紫云如乱絮堆棉一般,蓬勃而起。桓平将手一指,便由内层银光之中透过,将那冰堡团团围住。云中更有无数雪也似白的银丝四下抛射,晃眼之间,又将云层外围布满。望去好似一座极大雪堆,堆上面堆积着亿万银丝,吃各色宝光互相辉映,光彩越发鲜明,美丽已极。那十余根錾光也分头打到,两下恰好相对,氢光落处,錾尖上各射出一股烈焰,带着轰轰雷电之声,四面打到,声势十分猛恶。及至两下相接,仿佛打在极厚丝棉之上,尽管上下起落,冲激不已,并无用处。那些紫云乱丝,眼看被錾光冲破了些,只是不能到底,晃眼便复原状。   约有半盏茶时,耳听对洞妖人厉声大喝:“尔等速退。”妖妇许飞娘和后出应援两妖徒闻呼,立即遁回。那十余根妖光,仍在往下冲激不已。桓平忙喝:“李师弟,妖人连番失利,恐要发动阴雷妖火和别的邪法,速取九宫仙塔,准备应付,以防不测。”李琦原有准备,初遇强敌,事前存有戒心。一听招呼,恰值邪法发动,百忙中瞥见妖妇刚一飞回,立有一股极强烈的灰黄光华,中杂无量青色火花,水龙也似由对面洞中直射过来,带着纷纷爆炸之声,宛如狂潮怒涌,威势猛恶,从来未见。心中一慌,未等桓平发令,便将九宫仙塔放起。   桓平见状,想要拦阻,已是无及,笑道:“师弟出手稍快,此是昔年师祖洪都真人镇山之宝,妖人认得,深知厉害,必不敢轻易出手,上来必用邪法异宝对付我们。我们必须满了三天期限,才有解救,经此一来,恐更费事了。”说时,九宫仙塔已冲破上面毫光,飞将出去。古仙人的奇珍,果是神妙,那高只七寸的宝塔才一出手,立时暴长,化为一幢金霞,矗立冰堡之上,由头层塔门内射出万道毫光,四面展布飞射,倒卷而下,将冰堡一齐笼罩在内。塔共九层,本来各层均有宝光射出,威力还不止此。李琦因听桓平说发动大早,又见塔上宝光突然飞起,桓平将手一抬,先放出来的宝光首先收回。同时敌人邪火邪光也已电驰飞到,朝下猛压,恰被头层宝光接住,当时便显力弱,大有相形见绌之势,宝塔还在继长增高不已。桓平悄声说道:“师弟可用全力主持此宝,专一防御,暂时先不要去破他,听我招呼行事,以免敌人羞恼成怒,铤而走险,乱下毒手。   如见敌人法宝厉害,再将各层宝光挨次发动,以待三日期满,援兵到来,再打脱困主意。”   张婉笑问道:“照此说来,我们能得脱身,便算幸事,想要获胜,简直无望的了。”   桓平笑道:“师妹,你真把事看易。对阵敌人乃五台派教主,正当初创教宗,威势方盛之际。休说你我诸人,便各位老前辈师长,也未必能奈他何。这次因和盗首昔年相识,偶被请去,听说铁堡天时地利,景物之妙,再经贼党妖徒怂恿蛊惑,嫌五台山旧居不佳,意欲迁入铁堡,隐居修炼,迫令堡主率领人民避让。不料妖徒骄狂,受辱回去,再一谎报军情,于是小题大做,把事闹大。我们只此三两日的虚惊,铁堡人民也不该受害,表面情势凶险,实则转祸为福,少去好些后患。敌人虽是左道旁门,但他性情古怪,立有条规,自称从不无故伤害常人,欺软怕硬。一击不中,除非再去惹他,或是不解之仇,决不再来。好在诸位师弟妹均非道术之士,他早看出。和他对敌时,又是一味防御,见面即退,不曾还攻。照他平时信条,今日之举,已丢大脸,如非杀了几个妖徒,当时就许退走。便是不舍铁堡,还想占为己有,也只随便派上两人,仗着邪法,迫令迁让。真要全堡一心,宁死不从,他见威逼无用,也必退去。至多和为首诸人翻脸动手,杀伤几个,也决不至于敢违妖师之命,真个全数杀害。今日形势虽极凶险,只要挨到师父所说救星和应援之人先后赶到,冲出重围,便可回堡。敌人不特不会追来,在将平空出头的人打败以前,盗党难说,妖徒决不至于上门生事。此人身具异禀,从小好道,修炼多年,为旁门中头等人物。我们能在他手下安然退去,已是幸事,还想把他怎样,岂是容易的么?”   金国士接口问道:“这厮虽是妖邪,居然有点骨气,只要过此一关便罢。我们曾杀过他几个妖徒,以后再遇,莫非罢了不成?”桓平答道:“杀徒之恨,休说这厮,便他门下党徒,狭路相逢,也必不肯放过。所幸我们被困时,中途有人相助,以致我们逃掉。   他想报仇,必须先将出头人打败,才符他平日的信条。听师父口气,来人法力颇高,深知妖道为人性情,并还受人之托而来,自知不能全胜,也是只守不攻。等到快完,我们逃去,已把事情揽到他的身上,把敌人将住,使其暂时无法去往铁堡寻仇。可是妖道门下品类不齐,那伙妖徒俱都极恶穷凶,报仇心切,日月一久,定必百计报复。即便自身不去,也必约请别派妖邪前往寻仇,如何能够永远甘休?所幸彼时九宫塔上奇珍已全到手,妖人不来便罢,来只送死,不足为患便了。”   正谈说间,忽听天风海涛之声十分洪烈,朝前一看,九宫仙塔上又有两层主光飞出。   原来李琦素常持重,知道事关全局安危,自一出手,便以全神贯注,丝毫不懈。对阵妖道自觉小题大做,还打算用飞剑传书,将所约同党止住。及见九宫仙塔飞起,暗忖:   “此是昔年洪都真人镇山之宝,如何会被几个少年男女得去?对方并非道术之士,偏是得了正宗传授,此事奇怪。看敌人那等狂傲和对敌情势,好似有恃无恐。莫非长白三仙真个出世,此是他新收门人,故意只守不攻,等他师父来此应援?凭自己的法力,想占上风,实是万难。门人已有几个被杀,就此放过,心太不甘。莫如乘敌人师长援兵未到以前,先杀死几个,报了杀徒之仇,然后相机行事,免得传说出去,威名扫地。”越想越恨。为防长白三仙一齐赶到,自己势孤难敌,一面终止前念,一面把邪法异宝相继施展出去,风雷烈火同时暴起,带着千万金刀火箭上前夹攻。初意九宫仙塔威力不曾全部发挥,也许敌人入门日浅,所学不过如此。哪知风雷金刀刚飞上前,塔上又飞起两层宝光将其敌住,丝毫奈何不得。经此一来,玉山头上烟光大盛,数千百丈金光彩霞,连同妖人所发风雷烈火,上冲霄汉,霹雳之声震动山岳,威势越发惊人。   似这样,众人被邪法攻打了两日两夜,仗着宝光防护,方始无恙。混元祖师见持久无功,却着了急。又取几件厉害法宝全力进攻,仍无用处。李琦见此猛恶形势,也甚心惊胆怯,未了竟把九层塔光一齐放出。混元祖师见那金塔已然长高十丈以上,由各层塔门内射出大片五色奇光,将冰堡层层包围,一任风雷烈火朝前猛攻,千万金刀纷纷冲击,纹丝不动。想起身为教主,成名多年,平日所向无敌,不料遇到几个毫无法力的无名后辈,竟丝毫奈何他们不得,还被他们伤了几个徒弟。越想越恨,竟将不遇强敌,从不轻用的十二都天神煞施展出来。扬手先放十二面上绘血影和白骨骷髅的黑旗,飞向冰堡上空,突化为六座旗门,暴长数十丈,分为六面,凌空立定。旗门上面血影骷髅立时飞舞而起,口喷血焰绿气,满阵飞舞,朝下喷射,当地立在千百丈愁云惨雾笼罩之下。   众人藏在冰堡里面,见妖烟邪雾滚滚如潮,血影纵横,恶鬼怒啸,为数何止千万,一个个目射凶光,口喷毒焰,往来飞舞,厉啸悲号之声纷纷大作。内中还夹着极奇怪的鬼号,听去若远若近,尖锐刺耳,似在哭喊各人名字。由不得心旌摇摇,神魂欲飞。除李琦、兰珠灵智回复,曾得仙人传授,还能强自镇定而外,王、金、张男女三侠俱心神震悸,似要晕倒神气。到了后来,连丙氏兄妹都似有些支持不住。桓平知十二都天神煞厉害非常,如非九层宝光将内外隔断,众人命早不保,至少元神也被摄去。援兵尚还未到,形势已危急万分。一面把丙、王、张、金五人聚在一起,令其澄神定虑,守住心神,不令摇动。一面警告李琦,仗着宝塔防护,和兰珠并立一处,小心应敌,任何可怖都置之不理,也许到时还有解救。妖人既施这类阴险狠毒的邪法,造孽已深,只要被正教中仙人发现,定容他不得,也许不久便有援兵到来。   话未说完,忽听空中有人喝道:“大胆妖孽,用此恶毒邪法,天人共愤,今卜叫你遭点报应。”话未说完,一股亮若银电的光华已似长虹飞坠,直射妖阵之中。同时震天价一个大霹雳,带着数十百丈金光雷火,自空打下,那六座旗门,连同无数血影恶鬼,立被震成粉碎。再吃银虹电也似急飞将上去,朝那残余的妖雾黑烟环绕上去,连闪几闪,一串恶鬼惨号之声晃眼过去,便同消灭。同时,空中飞下一个中等身材,面如冠玉的美少年。   这时众人藏身冰堡之内,由那九层宝光防护,外层尚有敌人邪法异宝甚多,均未撤去。旗门原在最外一层,破去以后,少年才从空中飞落。混元祖师见敌人来势如此威力,误认长白三仙中有人赶到,又惊又怒。忙由对面洞内飞出,见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美少年,怒喝:“何人大胆,通名受死。”少年笑道:“无知妖孽,连玉洞真人岳温都不认得么?   本不打算寻你晦气,只因方才空中路过,见你用此阴毒邪法害人,特来除害。有何本领,只管施展出来,无须欺凌善良。”混元祖师闻言,羞恼成怒,厉声喝道:“这几个狗男女伤我门人,欺吾太甚,我决容他们不得。”话未说完,忽听左侧有一女子接口骂道:   “无耻妖道,这几个少年男女虽有两三人在长白三仙门下,但是新近转劫,初返师门,并无法力,在铁堡隐居,与你何干?无故听了狗盗妖徒蛊惑,妄想倚仗邪法,将人家隐居数百年,苦心经营已历多世的桃源乐土,强行霸占。以为对方全是凡人,无力相抗,随命一妖徒前往,强迫威吓,便可如愿。谁知妖徒偏不争气,去时骄狂轻敌,对方恰在日前得到九宫塔上奇珍,示威不成,反被吓退,无法对你复命,故意造上好些假话。本是几个毫无法力的后辈,你偏受了妖徒蒙骗,不察虚实,小题大做,已是丢人。既疑对方师长不是好惹,亲来也罢,偏又装腔作态,使门下妖徒来此试探,上来骄敌,致被杀伤数人。自来对敌,胜者为强,怨着谁来?你不倚仗邪法,欺人大甚,哪有此事?不自悔祸,藏头缩尾,还敢施展这类凶毒邪法,正经修道之士见了,自必不容。我话尚未说完,你不必张牙舞爪,其势汹汹,也无须欺凌善良。真有法力,可同我和玉洞真人去那旁分个高下,只要能胜过我们,不必你师徒动手,我自将那几人献上,由你处置如何?”   说时,混元祖师只听语声,并不见人。越听越怒,连施邪法异宝,分向新来男女二敌进攻,均被岳温敌住,连女子的隐形法均未破去。最厉害的是敌人各自为政,并不相顾,可是飞剑法宝朝侧飞去,一任全力施为,发话人声形始终不现,也未见有法宝迎敌,似有什隐形法宝暗中挡住,不得近前。直到听完,怒火上攻,一面指挥飞剑法宝和岳温苦斗,一面暗中准备邪法,侧顾喝道:“贱婢何人,速现原形领死。”随听对方笑道:   “昔年连山大师月儿岛藏真以前,所收记名徒弟玉洞真人,一向海外清修,新近十余年方始移居中土。你这妖道孤陋寡闻,也还罢了,怎连女殃神郑八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么?”说罢,先是一朵丈许大小金莲突然涌现,射出万道金芒,只闪得两闪,便将妖道前发两件最阴毒的法宝裹住,腾空飞去,晃眼无踪。同时白光一闪,现出一个长身玉立,年约二十,美若天人的道姑。   混元祖师一见之下,又惊又怒,厉声大骂:“我当何人闹鬼,原来是你这贱婢。你和玉罗刹陈玉凤本是同道,为何忘本,无故出头作梗,又将法宝碧目神针诡计收去?我不使你形神皆灭,决不甘休。”八姑冷笑道:“我和玉罗刹以前虽是旁门中人,但你知我从来洁身自爱,不曾为什么恶事。实不相瞒,今日一半打抱不平,一半受人之托而来。   中途先遇阴素棠,被我劝走。又遇岳真人,说起你师徒的罪状,一同来此。你只要胜得过我二人,由你为恶害人。如果自毁信条,欺软怕硬,也自由你。”混元祖师接口怒答:   “我向来言出必行,且先杀你这贱婢和那贼道,再杀小狗男女,为我门人报仇。”说罢,扬手一道青光,朝八姑飞去。旁立许飞娘等男女妖徒也纷纷动手,上前夹攻。岳、郑二人来时原有成算,回声喝道:“你只要言而有信,冰洞中人暂可由你用法宝围困。我们和你师徒同往那旁一分高下,免得法宝神雷威力太猛,将附近山峰震塌,危害生灵。你看如何?”混元祖师被二人拿话将住,怒喝:“早晚全数纳命,先杀你二人也是一样。”   郑八姑笑说:“你居然还有廉耻,和你在那旁山头一决胜负。”说罢且斗且走,先往左近山头飞去。   混元祖师虽知敌人九宫奇珍威力神妙,十二都天神煞旗门已被破去,再如离开,就许被敌人冲逃出来,但又不能不去,只得暗嘱众妖徒留心戒备。并说:“先前法宝已为敌所毁,看那金莲分明是一道佛家灵符,将我法宝收走。贱婢多半奉了对头贼尼之命,立意收我碧目神针而来。我一时疏忽,中了暗算。凭这两人的法力,我与对敌,决无败理。本来这伙小狗男女均是凡人,除将伤我门人的几个擒到以外,并不全数惨杀。既然有人逞强出头,我一得胜,便可将所有元神全数摄去,祭炼法宝。除非败于敌手,万难容其活命。”说时,原用传声密语。郑八姑见他一面迎敌,一面嘴皮微动,笑骂道:   “你虽旁门,也自命为一派宗主,为何鬼祟行径?今日你若得胜,便他们仗着九宫奇珍冲出重围,我也必代你擒来献上,任你粉身碎骨,决无话说。你如不胜,该当如何?”   混元祖师脱口怒答道:“你这狗泼贱人,休说我不胜你们,如不将你擒回山去,只被逃走,在未将你杀死,受那炼魂之惨以前,不特将那伙小狗男女暂时放脱,连门人也不许再寻他们,你看如何?”八姑笑道:“此言公平,不愧群邪之首。总算脸嫩,单说擒杀我一人,没把岳真人说在一起。”混元祖师听她出言讥嘲,越发愤怒,偏生敌人所用飞剑法宝虽颇神妙,还在其次,最奇的是几次施展邪法异宝,冷不防上前夹攻,八姑身外好似有什法宝暗中防护,分毫不能近身。内中一件与阴雷大同小异之宝,发时并将光华隐去,眼看打中,离身三尺,忽然一闪不见,连雷声也未发,便消灭无踪。另一敌人岳韫,更是一味哑斗,听八姑肆口嘲骂,不住好笑,乃一言未发。所用剑光奇亮如霞,强烈异常,自己飞剑只勉强打个平手,差一点的法宝,挨着便成粉碎。才知这两人均非易与,大话已先出口,无法收回,正在急怒交加,无可如何。   忽听空中厉声大喝道:“小狗男女也敢猖狂么?”众人一听,知华山派有名人物火星子杨烧,奉烈火祖师之命,赶来应援。此人和史南溪、烈火祖师为同门师兄弟,号称三凶。他长于玄功变化,身外化身,为同党中有数人物。尤其所炼神魔阴火厉害无比,只要被侵入分毫,立即全数乘隙而进,附在敌人身上,死活由心,听凭摆布,端的凶毒无比。混元祖师忙用传声密告,说敌人仗着九宫仙塔防护,不易冲进,更须防其反击,致为所伤。杨烧性如烈火,不知混元祖师有意激他,闻言大怒,也未用传声回答,厉声大喝:“这几个狗男女,也值大惊小怪?道兄不必多虑,我不将他们化炼成灰,誓不为人。”说罢,便往冰堡前飞去。才一到达,扬手先是一连串数十粒黄豆大小紫碧二色的妖光发将出去。到了冰堡上空,宝光层外立化迅雷,纷纷爆炸,霹雳之声震得山摇地动。   如非九宫仙塔妙用无边,又有桓平暗中指教,见势不佳,忙将头层宝光向外展布,将阴雷托住,几连整座山头也被震塌。一时光焰万丈,火雨群飞,威势猛恶,从来未见。   桓平知已到了要紧关头,最厉害的十二都天神煞旗门已被破去,只要不被阴火侵入,便可无害。一面指挥李琦如何应付,一面暗告兰珠、王藩,如见妖人元神化为黑影飞起,速将神戈和如意天心双环发出宝光层外,将其挡住,不令前进,不求有功,先求无过。   二人便将法宝准备停当。妖人见所发阴雷被塔上宝光托住,连头层也未攻破,便已消灭,回手把腰问葫芦一按,立有一股黑烟绿气,带着呼呼轰轰之声激射而出。晃眼展布开来,笼罩各层宝光之外,化为烈火燃烧起来,宛如一座绿色火山,当中拥着一座霞光万道的宝塔,顿成奇观。自从旗门邪法一破,众人神志全都清醒,均说奇景好看,不禁指点说笑。妖人满拟所炼阴火无孔不入,一任敌人防护严密,一有丝毫空隙,立被侵入,由里向外焚烧,里外夹攻,敌人多高法力,也难幸免。及见持久无功,先又说了大话,不禁恼羞成怒,厉啸一声,身形一闪不见。   桓平在内正以全神注视,一见妖人身形隐去,知将发难,忙告王藩、兰珠,留意戒备。话未说完,阴火光中突现出三条黑影。内有一条,不知怎的,竟被冲入头层宝光之内。暗道:“不好!”方觉应变稍迟,妖人动作如电,已被侵入。如非仙塔威力神妙,头层刚被冲破,二层宝光反更加强,就这晃眼之间,也许受了妖人暗算。心正愁急,未及开口。王藩、兰珠已各将神戈、双环化为一道金虹、两圈心形宝光冲破光层,向外飞去。事也真巧。妖人所炼三尸元神本是一同进退,当日因见敌人法宝神妙,并与敌人心灵相合,暗用诡计,故意将身隐去。一面把阴火威力偏重一边,向右猛攻,自己却在左侧出现,去分敌人心神。李琦虽得师门真传,所有法宝均与心灵相合,毕竟灵智初复,为日尚浅,又是第一次遇到这类强敌,桓平再一警告,未免有些心慌。一见右侧阴火骤盛,外层宝光几被冲动,忙以全力运用防御,右侧宝光随即加强,刚将阴火挡住。左侧忽现两条黑影,飞舞前扑,周身都发绿色火焰,形态狞恶,宛如厉鬼。心中一惊,意欲防御。不料中了妖人声东击西之策,就这心神微分之际,妖人另一元神立即乘虚侵入。   杨烧方在自幸得计,怒火头上,拼着损耗一点元气,欲将下余八层宝光冲破。于是将另外两个元神会合一起,带了大量阴火侵入,妄图一举成功,谁知这次弄巧反拙。所炼三个元神本是如影随形,只要有一条侵入,另两条立即跟踪飞入,阴火也潮涌而进,这回却是不然。第一条元神,刚将头层宝光冲破,另两条元神还未及运用,玄功会合一起,猛觉身上一紧,两圈青白二色的如意心形宝光忽然连环飞出,骤出不意,竟被吸紧,不禁大惊。方想挣逃,同时一道金虹又由宝光层内电掣飞出,环绕上来,两下夹攻,裹住一绞,只听一声惨号,便化黑烟而灭。   妖人本还带有好些厉害法宝和大量阴雷阴火,三尸元神刚~出斗,便被敌人消灭了一个,经此一来,元气大伤。又以平日凶狂横做,休说外人,便是同党妖邪,也都面和心违,敢怒而不敢言。自己也知平日言行遭人忌恨,无如本性难移,自恃邪法高强,反倒变本加厉,不时奴视同党,连对烈火祖师和史南溪两师兄,也没放在眼里。来时原因接到混元祖师飞书相约,两师兄料是劲敌,正在商议何人前往,自己不合说了几句大话,独自飞来。满拟手到成功,如若失败回去,照着平日凶焰,岂不被人耻笑,拿什面目再见同党?由不得心中恨极,犯了凶野之性,决以全力拼命,与敌人势不两立。一面把随身法宝和大量阴雷妖火全数发出,一面施展玄功变化,朝前猛扑。邪法厉害,果是惊人。   兰珠先见妖人元神为双环、金戈所灭,还当消灭容易。哪知先前妖人轻敌大甚,三尸元神只有一条侵入,本就冒险,匆促之间,法宝阴火又均未及带进,全被隔断在外,致有此失。一经惨败,只管咬牙切齿,心中恨极,但因知道敌人厉害,有了戒备。那三尸元神上下飞舞,往来如电,随时隐现,出没无常。如非二人法宝威力神妙,又有九层宝光阻隔,防护严密,仍难应付。就这样时间一久,仍被妖人冲破了两层宝光。如非桓平随时在旁指点,还不止此。眼看妖人只一冲入宝光层内,便布满了阴雷阴火,里外燃烧,威势越来越猛。总算为首强敌被玉洞真人和郑八姑绊住,苦斗不休,不曾过来助战,还好一些。   前后一晃三日,又有两个妖人赶来助战,敌势更强,连桓平、丙纯也愁急起来。内中兰珠看出妖人几次快被双环宝光吸住,均因妖人飞遁神速,不曾得手。暗忖:“可惜五星神珠不在手内,否则妖魂决无幸免。”正在寻思,崔、黄、万、成四侠忽驾遁光,隐形飞到,冲入光幕之中,彼此见面。兰珠临敌最是沉着胆大,因为痛恨妖人,连日以全神贯注,看出对方弱点。那五星神珠又是与心灵相连之宝。匆匆相见,还未及谈话,首先用手一招,将五星神珠收去。紧跟着往外一指,五点星形奇光立时冲破光层,飞舞而出。那未七层宝光极为神妙,由外望内,只见光灵电旋,飞舞如潮,内里人物分毫不能透视。   妖人苦斗两日,持久无功,又见有两同党飞来,均是素所轻视之人,到时发现自己失利,连三尸元神也被敌人消灭了一个,表面虽故作义愤,实则暗有愧色,心虽痛恨,偏是无法出口。暗忖:“多年威名,遭此惨败,对头又是一伙无名小辈,阴沟里翻船。   不将这伙小狗男女杀死,日后何颜见人?”无奈敌人法宝神妙,连冲多次,费尽心力,最后才用声东击西之策,还毁损了两件法宝,才勉强冲破两层宝光,以后敌人防范越严,金戈已颇厉害,那如意双环更好似三尸元神的克星,如非玄功变化,飞遁神妙,只要被双环吸住,便难逃脱,本就越想越恨,无计可施。新来两妖党因愤他平日狂傲凶狠,目中无人,见他狼狈情形,好生快意,故意拿话激讽,同声笑说:“小狗男女大己可恶,道友先前误中诡计,元神受伤,敌人又有九宫奇珍防身,以致不能冲入。以道友的神通,只要将这九层宝光冲破,便可为所欲为:将男的杀死,摄去元神;女的擒回山去,快乐受用。如能分润一个,我二人愿效微力,将这两件专制三尸元神之宝敌住,以便道友乘机冲入。你看可好?”杨烧知他们表面说是出力相助,暗中借此奚落,不由怒火上攻,厉声喝道:“你们无须巧语欺人,凭你二人,也敢敌这两件宝贝?我一向独往独来,从不须人相助。如有本领,各自上前。再如多口,事完之后,休怪我狠。”那二妖党也是左道中有名之士,闻言也忍不住怒火,厉声大喝:“我们好意相助,如何欺软怕硬,出口伤人?”杨烧凶横已惯,一听同党反唇相讥,又当势败丢人之际,越发恼羞成怒。刚要返身内讧,与同党破脸,不料那九层宝光冲人艰难,要想退出,也非容易,竟被隔断在内。既要对敌,又要和同党反目,自是费力。二妖党见他不能冲突,深知九宫仙塔威力,料其必败,一面行法攻打,一面发话讥嘲。气得妖人毛发皆竖,眼里似要冒出火来。   情急暴怒之下,重又向前猛扑,妄想再冲破两层,争回一点颜面。   不料四侠飞到,所借法宝一同还了原主。兰珠早已蓄势待发,五星神珠刚一到手,便朝外发将出去。另一面,金、张二女侠因愤二妖党口出不逊,一个发出宝镜,一个将三连剑同时飞起。崔、黄等四侠又将树王峰所得灵符跟着施为。这原是同时发生,瞬息间事。妖人首当其冲,两条三尸元神正仗玄功变化朝前飞扑,刚把双环、一戈避过,待冒奇险强行冲突。不料对面宝光层内飞出五点五色星光,才一照面,便觉奇热如焚。暗道:“不好!”一声怒吼,正待往侧飞遁。兰珠早有成算,知道妖魂禁不住五星神珠威力,必要逃遁,那如意双环早东西相对,一左一右,对照过来。妖魂没防到五星神珠自内飞出,迎面撞上,元气大耗,负伤逃窜,微一疏神,便被双环宝光吸住,连挣两挣未挣脱,吃五星神珠往上一冲,双环立时合拢,妖魂恰和那火星夹在中间,一声惨号,连烟也未冒,当时消灭。   另两妖党本在头层宝光之外虚张声势,朝前攻打,忽见对面宝光层内飞出两道宝光,精虹电射,刚一上身,便被裹紧。心方一惊,三连剑青红白三道剑光同时飞到,只一绞,便被斩为数段。   许飞娘等众妖徒本在一旁呐喊助威,先见一股长虹也似的光由左近山头上飞来,三妖人忽为光中敌人所杀,全数毙命,心方失惊。猛又听震天价一声迅雷,整座冰堡连根拔起,震成粉碎。紧跟着一片亩许大的红霞拥着内中十来个男女敌人,上面仍是九层塔光笼罩,突然离地,带着轰轰风雷之声,腾空破云而起,五色毫光上冲霄汉,连天也被映成了金红颜色。   混元祖师正在左近山头上对敌,见同党伤亡,仇敌全数遁走,不禁大怒,厉声喝道:   “胜负未分,如何逃走?”忙纵遁光,腾身追去。九侠等在红霞宝光环护之下,回顾一道青虹电驰飞来,势绝神速,眼看快要追上,方想:“玉洞真人怎不拦阻?”黄建已将神驼乙休所赐灵符往外一展,立有一片明霞横亘天半,挡在前面。随见先前那道银色光气电也似急,跟踪追上,耳听内中有人笑喝:“妖道如何言而无信?你只要将我二人打败,自将逃人擒来献上,由你发落,你忙什么?”   众人话未听完,脚底红霞已连飞过几层冰山雪岭,相隔战场已是老远。桓平笑道:   “恭喜诸位师弟,一场大难已然度过,不久便往火海觅取藏珍。前途无事,请将九宫仙塔收起,我和丙师弟妹要告辞了。”李琦因桓平等三人为了自己受困历险,自是感激,再三挽留,同去铁堡小住。桓平固执不允,笑道:“大师伯不久成道,我们三人,只我和大师兄梁周见过一两次。丙师弟兄妹人门日浅,尚未拜见,又曾无心冒犯。这位老人家性情古怪,法力最高,恐对丙师弟兄妹不快,必须在他功行圆满以前,向其谢罪,就便求教,故此非去不可。”九侠闻言,只好罢了。桓、丙三人随起作别,已然要走,桓平忽又转身,朝李琦夫妇暗中嘱咐了几句,方始飞走。 【www.txtbbs.com TXT BBS搜刮精品小说,欢迎来TXT BBS推荐各类精彩小说】    第八回 劳燕惜分飞 万种离愁伤薄命 痴情察隐患 三杯别酒纵淫凶     李琦想起桓平行时之言,心正忧虑,前面铁堡已然在望。俯视下面,人民往来操作,与平时无异,知道桓平所说之事尚未发生。正悄告兰珠,令其到后先向灵筠探询,并劝留意,红霞已拥众人飞坠。九侠见堡中众人望见红霞飞临,纷纷向上招手欢呼,方觉众心爱戴,此行不虚,人也快要到地。忽听崔、成二人同声断喝,也没和众人说话,便纵遁光,驾了飞行甲马,往斜刺里飞去。金国士、张婉也似发现有异,疾呼:“我们快去,他两人手中无什法宝,恐非敌人对手。”话未说完,二女侠已用桓平近日所传步虚飞遁之法一同飞去,朝崔、成二人追去。众人原由后山一面飞来,定睛一看,原来前山那面飞来一片乌云,内中拥着两个道装妖人和二三十个各持刀枪器械的盗党,正由前山一面飞进,被崔、成、金、张男女四侠首先发现,一同追去。众人也正要往援。   李琦知道此是隔山盗党听了本堡好人告密,得知九侠等能手已往玉山头斗法,全数离开堡中空虚,只剩堡主任中迟和大侠段泉留守。恰值老贼好友崆峒派妖人谢铜瓢和玄乌真人罗飞由甘肃来访,一听混元祖师亲自出场,断定敌人必败无疑。又听说九侠三日未归和铁堡景物气候之妙,欲借好人内应,乘机来犯。李琦想起方才桓平已然说过,知这两妖人不特邪法不高,并还是崆峒派的弃徒。强敌混元祖师师徒已被岳、郑二仙将住,三年之内不会来犯。在火海藏珍未取到以前,虽不免有妖人盗党乘隙侵扰,凭着众人之力,决可从容应付。还有一个祸胎,事应将来,为时尚早,到时不过一场虚惊,并无大害。崔、成等四人前去,必能获胜。倒是灵筠处境甚难,先前为想众人战胜,不特那面阳镜不曾借去,连她那面阴镜也全交了与金国士。此事卫壁并不知道,更没想到盗党发难这么快。一见盗党妖人乘虚来犯,必向灵筠要那两面宝镜,因是夙孽,平日受惯挟制压迫,更有许多顾忌,必不敢与相抗。卫璧近又变心别恋,灵筠满腹悲愤,气在心里,不特无计可施,到处委曲求全,以冀日久感悟,此时必受卫璧恶气。好谋一旦败露,卫璧固是不了,灵筠也受其累。不如抢在前头,不等内应发作,先将群小镇住,把事情平息下去。暗告灵筠,令其警告卫壁,使离铁堡,再将余下群好相机除去。这等作法,虽因爱护灵筠过甚,存有私心,但听桓平口气,助人适以助己,将来也有好些益处。于是便不令众人追赶。   众人刚一落地,又发现堡侧广场上,钱希唐、小翠兄妹二人同了十来个少年男女,都是手持兵刃,腰悬暗器,正在练习武艺。卫璧夫妇却一个也不在。钱氏兄妹仰望一片红霞,拥了众人飞降,面上顿现惊异之容。同时又有两枝响箭,由前山飞起,直射高空。   另一面,堡中人民见九侠自空飞降,也正欢呼拥来。李琦才一落地,便故意朝着众人高声说道:“我们在玉山头上,和许多妖人苦斗了三日夜,本来未分胜负,幸蒙二位仙长赶来相助,已然得胜。内中一位仙长,说本堡还有别的变故,令速赶回。方才下落,果见两妖道带了好些妖党,由前山来犯。现已分人往敌,决可无事。诸位父老弟兄不必介意,即便有什响动,也如未见,自有我们应付。等到事完,见过老堡主,再和诸位详言经过便了。”说时,瞥见卫壁由堡内飞跑赶出,也是身带兵刃暗器。本来手握剑柄,满脸杀气,似因众人飞降太快,先未看见,刚出堡门,才发现九侠成功回来,面上立转失望之容。再听李琦这等说法,好似又恨又怕,和钱氏兄妹互使了一个眼色,也未和九侠招呼,朝道旁树后一闪,便已溜走。   李琦对于卫壁虽然投鼠忌器,心中却极鄙厌,也如未见。说完前言,刚往堡中走进,忽见程贤贞由内赶出,见面笑问:“七弟、兰妹,你们见到卫壁么?”李琦随把方才所见之事二说。贤贞气道:“本来我看在筠妹分上,对他颇多宽容,谁知这厮真个非人,如今连我素不与人结怨的,也恨极他了。”李琦夫妇知道卫壁乃朱武之友,贤贞性情又极温婉,竟会说出这样话来,心疑卫壁逆谋已然败露。同时瞥见任龙手捧大令,飞驰而过,见九侠回来,只满面喜容,把头一点,连话都未顾得说,便匆匆往外跑去。   李琦关心灵筠安危,越发愁急,便问贤贞何故痛恨。贤贞怒道:“似筠妹那样天生丽质,文武双全,人又那么温柔贞静,休说七弟以前不知底细,对她颠倒,便我们同是女子,也格外对她怜爱。这厮得此贤妻,真个几生修到,他偏卑鄙无耻,不知自爱,近对筠妹摧残欺侮,无所不至。筠妹偏又好胜,虽嫁着这样下作丈夫,依然委曲求全,百计将顺。有时受了这厮逼迫,或是花言巧语,诱惑挟制,明知所行不义,也照他所说而行,如同上次向七弟巧取御寒灵药之类。七弟为此,几乎送命。幸而兰妹大量宽容,七弟发情止礼,无所介心,仙缘遇合,转祸为福,否则筠妹何以见人?便她自己也说先实不知七弟身困奇险,又看出七弟对她情痴大甚,惟恐误人误己,只得毅然舍去。不料几乎闯祸,如有不测,虽然还君明珠,相逢恨晚,痴情厚爱,早已铭心,但伯仁由我而死,只有以死相报,等她那薄情丈大事成之后,便相从地下,决不独活。这还是发现卫璧乘她孤身犯险、穿云顶盗取藏珍之时,暗与好人勾结,引诱小翠苟合,想起伤心,说出来的心腹话。就这样,口气还在维护,只要卫壁稍有天良,还不知如何好法。自从你们弟兄走后,这几天卫壁每日只和小翠恋在一起。筠妹借着代兰妹恃奉堡主为由,也不回去,他夫妻已有三天不见。今日卫壁忽似有什急事,来寻筠妹,逼得她直哭。我正与老堡主闲谈,听海棠暗告,忙往解劝。这厮近日神情鬼祟,老是避我。我恨他欺侮筠妹,正要向其诘问,他隔窗望见我来,恶狠狠手指筠妹,说了两句,便由后门绕出,往外跑去。   我问筠妹,卫壁何故欺她。筠妹先是流泪不语,再三盘问,才说为了那两面心形宝镜。   我见筠妹气得手足冰冷,心中不愤,又想起一件事,想寻这厮盘问,七弟既已回来,就无须了。五妹、九妹他们怎未同回?”   李琦一心惦念灵筠,因听贤贞话说太长,未入本题,又不便问之大急,心正愁虑。   遥望灵筠独自一人由左侧花径上低头走来,似在想什心事神气。兰珠已高呼筠姊,当先迎上。李琦觉得虽似好谋尚未败露,但想起任龙手捧大令,飞驰而出,神情好生可疑,又不便把桓平之言明说出来,忙把男女四侠追敌之事匆匆说了。正想设词探询,贤贞好似明白李琦心情,知其一味维护灵筠,百无顾忌。暗忖:“卫璧虽是衣冠禽兽,终是我家坐客。堡主法令甚严,叛迹败露,他固身败名裂,大家颜面有关。所幸李琦爱屋及乌,投鼠忌器;此人又是足智多谋,众望所归。乐得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正想拿话点醒,李琦已忍不住先问道:“任大哥方才手捧大令急趋而出,莫非有什急事么?”贤贞见李琦故作从容,面有忧色,笑答:“七弟不必多虑。你没有听方才两枝响箭么,此是堡中惯例,一有警兆,立时传令全堡,分头戒备,令不轻出,出必把话传完,如命施行,途中任遇何事,也不旁顾,所以不及招呼。众弟兄姊妹已成功回来,纵有急事,也必弭患无形,不足为虑了。”李琦闻言,会意点头。   李琦又侧顾兰珠,早和灵筠相见,并立花下,低声密语。一个高华端丽,仪态万方;一个玉立亭亭,美秀绝伦。又都是玉肤如雪,容华绝代,人面花光,互相掩映,越显得玉貌珠辉,丰神美艳,燕瘦环肥,瑜亮难分。想起卫璧那等狡诈自私,薄情背义,越代灵筠委曲,数日未见,早已相思,本想赶上去与之一谈。因见贤贞似有什事想说神气,尚未走开,不便单独上前。偷觑灵筠似正拭泪,神情幽怨,楚楚可怜。自己有力难施,爱莫能助,心正愤慨。猛想道:“日前已然拿定主意,只在暗中随时维护,决不再与亲近,如何这等恋恋难舍?室有贤妻,势难两全,虽是骨肉患难之交,此心无他,彼此也信得过,形迹上到底冷淡些好,否则,即便兰珠与一班好友俱都相谅,但听贤贞口气,对方早已明白我的心意,无如形隔势禁,相逢恨晚,万一爱护大过,诚中形外,反使对方感触身世,想起伤心,岂不违背我的本意?”想到这里,忽然警觉,便不再朝前看,故意将身背转,笑问贤贞可是有话要说。贤贞想了一想,答道:“我知七弟爱屋及乌,又蒙堡主器重,众心爱戴,无论多大的事,均可化解。万一日内有什变故发生,可能看我与筠妹情面,暗中消弭,免我二人连带受累么?”   贤贞原因卫璧自与小翠勾引成奸,便受钱希唐兄妹挟制,与武氏父子勾结,为隔山盗党内应,叛迹逆谋,逐渐显露,不久便要发作。虽幸九侠成功归来,好党不敢轻举妄动,但早晚是个后患。如不举发,对不起主人,如向堡主告密,偏有许多顾忌,灵筠首先受累,自己也连带丢人。心中愁急,不知李琦早有异人密告,胸有成竹。知道此事只他能够举重如轻,即便稍微偏袒,堡主和全堡人民也必信服,无什话说。又对灵筠钟情,自与兰珠结婚以来,虽然发情止礼,别无他念,怜惜爱护之心,只有与日俱增,表面较前疏远,内心反更关切。卫壁尽管非人,使灵筠连带受害,心必不忍。九侠兄妹多半性刚疾恶,不乘此时无人之际先打招呼,一旦败露在别人手内,事一闹大,便难转圜。因事太大,正想设词先探对方口气,听李琦一问,立时乘机说了几句。为防李琦避嫌,话不好说,便把自己一同说在其内。李琦慨然接口道:“筠妹遇人不淑,身世可怜,道路之人均所同情,何况我们。二嫂所说的事我已知道,有二嫂吩咐,便不关系筠妹,小弟也必尽心。任何艰难阻碍,我自当之,必使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便犯堡规受罚,均所不计。弟妹深知我心,必蒙相谅。只请二嫂缜秘,休使筠妹知道罢了。”说时微闻身后有人微叹之声,回头一看,正是二女携手走来,同立身后。灵筠星目红晕,泪光犹莹,秀眉深锁,望着李琦,好似又感激又伤心的神气。兰珠也是星波欲流,面有悲愤不平之色。   原来灵筠方才正受卫璧恶气,便遇贤贞赶来慰问。跟着九侠归来,兰珠抢前相见,更是殷勤诚挚,两两对比,越发伤心。惟恐眼皮红肿,被人发现;又恐孽谋败露,累己累人,心中忧急情虚。遥望正路上花林山石之间有人走动,忙与兰珠绕林走来。见李琦与贤贞对话,不曾留意身后,贤贞只顾试探李琦心意,是否肯把这件从来未有的乱子揽在身上,一时疏忽,也未留意。等到二女由李琦身后花林中绕来,方始发现,正想要招呼,被兰珠摇手止住。   原来兰珠起初见李琦痴爱灵筠,表面大方,心终不无介介。及至成婚以后,暗中考察,才知男女双方心地均极光明。丈夫尽管一往情痴,并无丝毫杂念,因心头上多了灵筠倩影,深觉愧对自己,加了许多敬爱。于是大为感动,不特深信丈夫为人,对于灵筠也更亲热,视若骨肉。只觉灵筠对李琦过于冷淡,心中不平。暗忖:“彼此相爱以心,相见以诚,问心无他,何恤人言?何况本堡男女交往,向无顾忌。人家对你虽是一片痴心热爱,自从发现罗敷有夫,从此便不再作求凰之想,形迹虽疏,关切爱护反更无微不至。这等发情止礼、患难知己之交,并世难遇。我与他少年夫妻,情深爱重,尚且相谅,如何故作不情?见面时多半冷冰冰的,连句好听的话都没有。”因爱丈夫太甚,想使他得到一点心神上的安慰,使知人非草木,情未白用。见他与贤贞对说不已,知为商量卫壁反叛、为敌内应之事,故意不向灵筠先说。灵筠恰又避人,正合心意,途中故意笑说:   “他和二姊如何背人密谈?莫非我们走这三日,堡中有甚急事不成?”   自来情虚的人,往往杯弓蛇影,草木皆兵。灵筠早就遥望贤贞神情迟疑,欲言又止。   后来李琦答话神态,似颇激昂。料定贤贞似代卫壁说情,虽知李琦痴情痴爱,人极刚正,同盟弟兄姊妹多是疾恶如仇,堡主法令又严,他虽新婚爱婿,众望所归,无如事关重大,恐非一人之力所能挽回。即便不肯帮忙,也难怪他,但自己如何得了?本就悬心,再听兰珠一说,越发触动心事,又惊又急,表面强装镇静。悄答:“也许有甚事情不愿人知。   好在七哥视我如妹,贤贞姊更是情胜同胞,我们何不掩将过去,偷听他们说些甚么,以博一笑如何?”兰珠断定丈夫宁为灵筠受过,也必设法保全,巴不得使灵筠亲耳听去,立时笑诺。二女到后,灵筠听到李琦锐身艰难,想在无形之中消弭此事,不使外人得知,并还不令贤贞转告自己。分明相逢已晚,此生无望,尽管情深义重,只在暗中百计爱护,表面仍和往日一样,故意冷淡,以免勾动情怀,引起伤心。此等痴人,实是少见。断定卫璧在他护庇之下,已可无虑,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回忆前情,好生伤感,忍不住叹息了—声。   李琦也已警觉回顾,料被听去,刚忍不住喊得一声:“筠妹保重。”忽听男女笑语之声,回头一看,正是同行男女诸侠一齐走来,料知妖人盗党已被打败。见面一问,原来崔、成、金、张四侠走后,王藩、黄建、万方雄本随李琦夫妇回堡,王藩眼快,遥望前面程贤贞正往外走,跟着又见金灵筠由花林中走来,忙朝黄、万二侠把手一招,重往堡外退去。本不放心出敌四侠,欲往相助,正遇任龙跑出向众传令。同时瞥见谷口一面,宝光剑气满空飞舞,黑烟邪雾滚滚如潮。正要赶往助战,忽见两道霞光宛如长虹电射,妖烟邪雾当时消灭。为首妖人似知不敌,忙用邪法重又飞起一片妖云,拥了同来盗党,飞空逃走,留一妖人断后。本是勉强支持,且战且退,无奈自己这面飞剑法宝威力神妙,妖人连发三口飞刀,一片碧阴阴的邪火,均被金国士宝镜照破。盗党虽被前一妖人救了逃走,断后妖道见邪法一破,想逃已是无及,吃张婉三连剑青红白三道精光追上,当时了账,残尸粉碎。二女侠本来还要追赶,成全见盗党逃走已远,追赶不上,令众勿追。   欲见过李琦商议之后,索性乘着妖人惨败,日内由自己赶往盗窟,探明虚实,全数除去,免留后患。王藩等三人也已赶到,均觉成全之言有理,便同赶回。见了李琦,全都主张日内赶往扫荡盗窟。   李琦一则受有桓平指点,知道盗党和众妖人无关大局,不必忙在一时;二则因此事关系卫壁太重,此时如往扫荡盗窟,擒到拷问,卫壁内应逆谋必要败露。灵筠不说,贤贞乃居停主人,知情不告,也必受累,情面难堪。因而推说:“我们来时,玉山头上敌我双方胜败未分,岳、郑二仙是否全胜也不知道。双方如是平手,妖道混元祖师难免回往盗窟。我们不去惹他,他和岳、郑二仙曾经打赌,不便食言来此扰害。我们若是寻上门去,必不甘休,妖道师徒邪法又高,万一弄巧成拙,反而有害。好在妖道师徒不会久留,莫如等到妖道师徒离去以后,再往除害,比较稳妥。”王藩日前曾听桓平与丙氏兄妹谈起混元祖师邪法甚高,这次原因偶往天山采药,被盗党所交妖徒再三卑礼请去。后闻铁堡景物灵秀,经盗党妖徒再三怂恿,才有斗法之事。事完必要回山,再要挫败,或是有人出头,不能如愿,定必引为奇耻大辱,更是暂时不会再来。李琦那时也曾在座,怎的这样多虑?待要询问。兰珠聪明,早听出丈夫心意,忙使眼色止住,故意笑道:   “二哥还是当年疾恶如仇心性。我们奔波劳苦,受了好些艰危,刚回堡来,也该稍微歇息,就去,也不忙这两天。”王藩见她说时目视灵筠,忽然醒悟。见崔、黄诸人也要开口争论,忙接话锋,拦道:“弟妹之言有理,缓去几天,探明虚实,看妖道是否回山,再往除害,果然稳妥得多,免得又生别的枝节。”众人见王藩说时暗中摇手,知有原因,便未再提。   随见大侠走来说:“老堡主听诸位弟妹回来,急等相见,为何还不进去,在此闲谈作什?莫非有什为难之事么?”李琦原因任龙传令未回,不知好人阴谋是否被他发现,意欲探询明白,再同入见,当众不便明言,笑答:“我们来时,正遇妖人率领盗党来攻,刚刚打退,还杀了一个妖人,正谈对敌之事,大哥就走来了。”随对兰珠道:“令兄方才向外传令,怎此时还未回来?可否叫红杏请他来此一见?我还有话和他说呢。”兰珠会意,微笑点头。红杏、海棠二慧婢恰正得信赶来,随侍在侧,闻言,红杏先已跑去。   众人随即缓步往里走进,刚向中迟拜见,谈说斗法经过,任龙已经赶到。兰珠恐他发现逆谋,无心中泄露出来,不等进屋,便唤大哥,抢先迎出。中迟笑对李琦道:“小女就这样天真,已然成人,还是憨憨的,不像是个大人神气。”贤贞笑道:“兰妹内聪明而外浑厚,将来后福无量,老伯莫要看轻了她。”中迟笑道:“你那兰妹因是从小丧母,老夫只此一女,不免娇惯,但她为人也实诚厚。如把金贤侄女的世故聪明有上几分,就更好了。”   灵筠入门时,想起丈夫先见九侠,一去不归,过信妖党之言,断定必败。如非老贼武成行事持重,非等胜败分明,有了实讯,不许妄动,早已提前下手,闯出祸来。自己先不深知,到第三日,卫壁迫索宝镜,自吐逆谋,才知底细,当时吓得惊魂皆颤,再四哭劝,反受凌辱,又不忍前去告发。正在惶急忧虑,贤贞、九侠先后来见。知道九侠一回,决可无事。再听李琦那等说法,心方一宽。忽想起方才曾见任龙手捧大令,急驰而出,心疑逆谋已露,本来又在急虑。入门时,中迟因爱婿成功归来,自是高兴,只先和九侠周旋,别人均未理会。灵筠不知任龙和李琦夫妻情分最厚,无论何事,均要商量而行。又因李琦夫妻把灵筠视若骨肉,即便好谋败露,也须问过,怎会先向中迟举发?心正打鼓。及听中迟口气不恶,又是笑颜相向,才放了一半的心。方答:“兰妹女中丈夫,侄女如何能与相提并论?”   兰珠正和任龙一同由外走进,接口说道:“爹爹老是嫌我小孩脾气,做了大人,古板板的,有甚意思?这伙妖人也是真怪,以为我们玉山头斗法非败不可,妄想乘机来占便宜。不料反被五姊九妹破去邪法,杀了一个妖党,差点连那伙同来的强盗一齐杀死。   听说他们所住的地方共是两处巢穴,新近因为武成之子武凯往投老贼九头狮子龙天化,与小贼小龙王龙飞一见投机,结为异姓兄弟,双方全是胆大妄为。老贼只此独子,爱如性命。小贼龙飞近拜一妖人为师,又学得一点邪法,越发骄狂自恃。今日追敌时,成八弟曾听小贼暗告同党说:‘敌人厉害,大出意外,好在我们面生,速回飞云岭,不可引鬼上门,致被老寨主见怪。’虽因妖人邪法诡计,逃遁大快,没有追上,那飞云岭,我昔年打猎曾经去过。那地方形势甚奇,险峻非常,四面都是深沟绝壑,无相连之处,名为是岭,实是数千丈绝壑之中,由底突起的一座孤峰。因其底部细削,顶部平坦处多,山石甚白,宛如几朵叠在一起的白云,蜿蜒上升,高出四面绝壑之上;看去又似一个极大的空花盆,中间种着一丛灵芝。两岸高阔,相隔最长的竟达百余丈。只西南方地势较低,对壑有一突石,离峰最近,其宽也有十余丈,两崖生着好些粗长藤蔓,算是最近。   对峰离顶八九丈,也有一崖内凹,非有极好轻功而又胆大的人,万难飞渡。那时我见山形甚奇,曾用身带索套,抓住对面藤蔓飞越过去。一行五人,在那号称飞岭的峰顶上,还住了两天一夜。见上面不特洞壑清奇,形势灵秀,更有好些奇花异草,各种野生灵药,前古森林。如非相隔太远,早想把我们的人分出几家,移居其上,不料倒被小贼占去。”   成全不等她说完,便接口道:“我追敌时,因无甚法力,忘将诸位兄姊的法宝带去,欲用隐形壁隐去身形,先杀他几个。虽因好人机警,只将武成和另一小贼肩臂打伤,未能如愿,而所说黑话,我却听出:非但飞云岭是老贼的分寨,内里并还藏有好些牛马粮食。依了武成,不特老巢不愿被我们追上门去,连那飞云岭,最好也不令外人知道。为首肩插飞刀的小贼,正似任大哥所说老贼之子龙飞,力说:‘今日能胜更好,如真是玉山头和祖师斗法的敌人回来,祖师性情我所深知,大败决不至于,否则必命门下各位师兄回寨送信,至少也必护送我们退走,怎会事隔三日,毫无音信?就说事情刚完,敌人也刚由玉山头飞回,这么近一段路,不等敌人回堡,祖师飞遁神速,必已抢先回寨。我看决不是败,必是日前祖师所说树王峰下那两个对头,或是冷魂峪女魔波旬婆,无故出头作梗,把事情揽在身上。祖师觉着这班敌人道浅力薄,胜之不武,事前不知敌人虚实,过信庞师兄之言,不合到处约人,小题大做,既然有人出头,便把这伙无名后辈丢开,先与那几个逞强出头的敌人分个高下。无如都是强敌,波旬婆更是魔教中能手,炼有好些魔法异宝,急切间自不能取胜。对方再把事情揽去,或是另约时地,一决胜负。照祖师平日所定法规,在未将对头打败以前,休说当时杀害这班小辈,恐连铁堡都不许门人涉足。其实这伙人不过一时运气,得了几件法宝,并非道术之上,怕他何来?飞云岭不去便罢,如敢追去,我只发动火攻,一个也休想活命。’还待往下说时,金、张二姊已将邪法破去,我又连伤两贼。内一妖人使用邪法,护了盗党逃去。我想这伙盗党不除,终是本堡心腹之患。今日暂且休息,明早便向堡主、七哥讨令,前往一探如何?”   中迟不知底细,首先笑诺。转问李琦:“贤婿心意如何?”李琦本想少时请贤贞代向灵筠探询群小阴谋详情,日内分别下手,先把卫壁安排好,再除这伙好人,以免发觉大早,卫壁人尚未走,难于保全,灵筠也受其累。同时想到卫壁一去,灵筠势必同行,从此远隔天涯,空自相思,休说再见无期,音信都难得到。有心想把灵筠留下,事实上又决难办到。正想如何才能两全。不料成全早就发现密谋,虽知李琦痴爱灵筠,投鼠忌器,不肯违背他的心意,终觉此是大害,不应姑息养好。当日回来又用隐形窥探,知道敌人之来,全由内应指使,越发愤恨。虽因李琦、兰珠平日叮嘱,只说往探盗窟虚实,并未明言。李琦却发了急,忙对成全暗使眼色,不令多口。转向中迟道:“此事小婿已有通盘筹策,好些不能预泄,本定日内和岳父密计,准备一举成功。八弟既要先去窥探一次,并非不可,不过妖人邪法厉害,八弟疾恶如仇,使我担心。最好仗着法宝隐形,探明虚实,急速回来,你人单势孤,千万出手不得。”成全看出李琦此举别有深意,随口应诺,便未再往下说。   九侠连同贤贞、灵筠、兰珠,男女十二人,别了堡主,退往宾馆,谈了一阵。李琦背人令兰珠请贤贞代向灵筠探询群好阴谋。兰珠笑说:“方才筠姊已早对我哭诉心事,因是人多,想等夜来和你细说。现因卫壁与小翠打得火热,筠姊受不惯狗男女的恶气,卫壁也受小翠挟制,不敢和筠姊亲近,气得筠姊不愿回家,推说代我留守,这几天均住我家,不曾回去。方才因卫壁强索宝镜,并加凌辱,今晚恐也不会回家。我和她已然说明,事情决瞒不住,非你不能解救。不如今夜由我备点酒菜,请她消夜,不与九侠兄弟同吃,我们三人一同密议,开诚布公,明言详情,免得闹出事来。你看如何?”李琦知她素来外表天真,处世对人却极沉着稳练,不动声色,谨慎神速,兼而有之,这样说法,可见化解容易,不似就要发难神气,暂时中止前念,心仍放她不下,正在盘算。   成全忽然用手示意,将李琦约往卧室之内,笑间:“七哥遇事,向来当机立断,为何近日这等迟缓?筠姊身世固然可怜,但是此举关系全堡安危,既伏着这么大一个祸胎,我们下手越快越好。虽说投鼠忌器,小弟往探贼党虚实有益无损,如何也不令去?我弟兄情胜同胞,无话不说。卫壁实非人类,将他就此除去,也不为过。”   还待往下说时,李琦苦笑道:“贤弟错会愚兄的意了。我对灵筠,以前实是痴爱过甚,后知她已有丈夫,早无丝毫杂念,再为七嫂至情感动,顿生知己之感。堡规一夫一妻,不能别恋,如有他意,也对不住堡主和你七嫂。再说,灵筠心志纯洁,虽恨卫壁无良,想起以前经过,便自伤心,但要叫她离开卫壁,实是万难。我想今夜背人向其询问一切详情,得知以后,再不动声色,骤然发作,一举便将他除去。还可问出他们来往信号,有无别的通信方法。以便将计就计,将敌人一网打尽,并非真个不问。八弟如想先往飞云岭一探,只有暗中下手,不与盗党对敌,便可无虑。不过邪法厉害,一人势孤,去时最好再约一人同往,并将九宫奇珍带一两件,以作防身之用,才可放心。此宝现经二师叔命桓师兄亲来传授,比前威力越发神妙。只你四人因往树王峰,不曾同习,晚去一两日,便可学会,和我们一样。只在三数十里内外,手掐法诀,一招即至,取用方便。   八弟约好同伴,先将诸宝妙用如何收发,先行学会,便可起身。你本带有飞行甲马,连御逅飞行,暂时均可不学。到了盗窟,无事便罢,如见不是敌手,所带法宝还不够用,只须照我所传各种法诀,用手一招,我们这里立生反应。再用送法,将它放出,不消几句话的工夫,你们任是何物,立可收到,并还由心运用,发挥它的全力。只要晚去一两天,却可增加不少威力,进退自如,我也放心得多。你看如何?”成全喜诺。随告李琦说:“来时已与三哥商议、结伴同行,七哥只管放心。”   兰珠因当夜约好灵筠消夜长谈,平日难得有此良机,恐李琦忙着传授成全,误了相见之机,笑说:“我和你七哥此行劳顿,今夜还有点事,连消夜均不能陪各位兄弟姊妹同饮。好在传授容易,八弟过了明天动身,决来得及。如若心急,二哥五姊聪明用心,已全学会,和七哥差不多,八弟三哥今夜先向他二位讨教也是一样。”成全只当李氏夫妻少年新婚,也许有什话说,笑答:“和二哥五姊学也是一样。”跟着众人相继寻来,问有何事,背人密议?成全答道:“七哥素来光明磊落,焉有背人之事?只因小弟欲往飞云岭盗窟窥探虚实,他不放心,不愿当众面说,特意令我来此,指示机宜。偏生今夜和老堡主有事商量,吃完夜饭,便和七嫂一同进见。因想使我四人早日学会九宫奇珍,运用收发之法,特请王二哥、金五姊由今夜起,先行传授。不知二哥、五姊允否?”王藩首答:“按理我弟兄姊妹九人情逾同胞,焉有不肯之理?此时天才申初,现就开始传授如何?”金国士插口笑道:“现在传授原是一样,不过成八弟疾恶喜事,照我所传学会之后,定必忙于起身。固然手到成功,但是内中还有一层牵累,不可不存戒备。只要八弟答应全照七哥、七嫂心意缓日起身,我便传授如何?”成全笑道:“五姊心意,我全明白,只顾偏心,委曲求全,也不想事情关系多大。向来我听七哥之命行事,从不违背,不用五姊、九妹操心。如若借此挟制,我不带那几件法宝,照样起身,何况二哥也肯传授呢。”张婉接口笑道:“我们九人,就你狡猾任性,想到就做。我们自负侠义,扶弱抑强,理所当然。你看人家身世有多可怜,怎的就说偏心,委曲求全?我一言未发,偏把我也拉上,莫非身为女子,便该受欺的么?”金国士接口笑道:“你看九妹生气了。   本来是你无故惹事,难怪人家。你休夸口,凭我两姊妹的情面,强劝诸位兄弟,不传你法宝用法,由你一人闹去也办得到。”成全笑道:“我倒无关,可惜五姊话说太迟,崔三哥早已和我商定,他向来言出必践,恐怕五姊未必能够令发如山吧?”金国士闻言,转间崔南州道:“是你答应八弟,必须同行,不能更改么?”   南州对于国士热爱多年,近日好容易解除误会,情爱更深,再见国士吃成全拿话将住,转身诘问,面带娇嗔,越发怜爱,不忍使其难堪。无如答应成全在先,平生最重信义,况是同盟患难之交,闻言好生为难。方一迟疑,金国士面上已带愠色,冷笑道:   “果然。我和你虽也同盟至交,可惜身为女子,到底遭人轻视,一句不相干的话都不肯听,还说什么?”南州慌道:“话不是这么说。五妹之言有理,无如事前没有想到,答应八弟在先,我这人老实,也不怕诸位姊妹兄弟笑话。当初我和五妹订交在先,按理遇事必须商议,尊重五妹意思而行。但以八弟说话灵巧,如说不去,必有许多说话,因此为难。”还待往下说时,兰珠见南州满面窘状,接口笑道:“成八弟堂堂男子,又是兄弟,明知七哥早有成算,话已言明,只因天性滑稽,喜欢取笑,自己弟兄有何争执?看我薄面,谁都不要再提,此事全照方才所说而行。无论哪位兄弟姊妹有何不快,有我一人赔罪如何?”南州知道在座诸人全都信服李氏夫妇,巴不得借此打开僵局,首先赞好。   国士原是一时戏言,知道南州为人忠厚,见他窘状,好生不忍,乐得借此下台。成全本和南州至厚,笑道:“七嫂不必说了,三哥为人忠实长厚,便无七嫂之言,我也不会逼他。不过五姊、九妹老是成群结党,欺我一人,心中不服而已。”众人本是同盟至交,说过拉倒。   吃完夜饭,又说了一会,李琦、兰珠便起告辞。兰珠对灵筠说:“朱武出山访友未归,何必回家受人闲气?堡中空房甚多,还是到我家中暂住,畅聚几日的好。”灵筠事前原经商定,吃兰珠一拉,跟了就走。三人到内堡兰珠屋内,稍说片刻,兰珠早命二慧婢端来酒食瓜果,将人遣走,互相密谈。兰珠当着李琦,对灵筠道:“愚夫妇对你敬爱,亲逾骨肉,你所深知。他上次见你孤身一人前往穿云顶盗宝,几乎因此送命,人非木石,自然有点感动。但你二人心地光明,理应无话不说。何况此次逆谋早就暴露,要想转危为安,消弭此事,又非他不可。难得今夜无人在侧,莫若由筠姊详言经过,以便善为处置,免得稍有不合,误己误人。不知筠姊以为如何?”   灵筠凄然答道:“小妹命苦,幼遭孤露,寄养他家,年幼无知,受其欺骗。只因生性刚强好胜,明知所适非人,木已成舟,终想身已属他,只合自怨命苦。这多年来,为他受尽艰难,终想至诚感格。谁知他薄情负义,心志卑鄙。因见七哥与我亲近,当我小姑居处,痴情错爱,意欲借我笼络,于中取利,以致七哥几乎葬身万丈冰壑之中。他却乘我骗了七哥灵药、孤身涉险之际,乘隙与贱婢小翠苟合成好。由此受了狗男女的挟制,对我尽情欺侮。堡规一夫一妻,明知七哥已有贤妻,新婚恩爱,对我虽极爱护,始终发情止礼,从不私见,他偏受人蛊惑,血口喷人。今日为了那面宝镜被五姊借去,竟对我尽情辱骂。不说他勾引贱婢,自犯堡规,反倒说我受了七哥甘言诱惑,那面阳镜未借到手,反把自己拼命得来的一面阴镜私借与人,误他大事。少时若要查出九侠得胜是由于双镜合壁,便非要我命不可。如非贤贞姊姊得信赶来,已遭毒打。至于他那逆谋,以前并不深知,还是今天强索宝镜时,怒火头上露出口风。大意是武氏父子因恨兰妹拒婚受辱,小贼立志报复。于是逃往山外,拜一妖道为师,学了一些邪法,又和老贼九头狮子龙天化父子勾结一党。见九侠一去不归,以为必败,小贼意欲乘机强占铁堡,约定今日下手。他为钱希唐兄妹挟制,加上武凯之妹武凤,互相勾结,连同堡中好人,一共二十四个,约为内应,只等响箭一起,便即下手。他和钱希唐兄妹等十余叛党,奉命先往后堡行刺。因听九侠兄弟把穿云顶藏珍全得了来,段大哥一人留守,必非弱者,恐有法宝飞剑,不能抵敌,深知双镜合壁妙用,向我逼索。此时贼党原约申未之交举事,没想到提前赶来。总算是他命不该绝,否则宝镜如被取去,一听响箭,定必先攻内堡,逆谋全露,便是七哥以全力救他,众怒之下,恐也难逃活命了。”   李琦笑道:“此人真个糊涂,凭他那点本领,人又庸碌,除欺负筠妹以外,别无他长,也敢胆大妄为。慢说盗党不能得胜,算他侥幸成功,也无非做人奴隶,有甚好处?   筠妹既然不知详情,等我稍微盘算,无论如何也看筠妹分上,将事平息。不过这么一来,他必不能在此存身,筠妹也必随之而去,从此海角天涯,不知何日相见,令人难过,还在其次;最可虑是,此人丧心病狂,无可救药,又有小翠贱婢进谗谋害,筠妹难保不为所算,实令人放心不下。我为此事筹划了好几天,苦无善策,不知筠妹有什么高见么?”   灵筠见李琦词色诚恳,好似对于保存卫璧具有成竹,丝毫不以为意。只对自己钟情太深,惟恐会短离长,从此难再相见,心中惜别,万分难过。由不得也流下泪来。   兰珠见二人说完之后,相对黯然,灵筠固是满面泪容,神情凄苦,李琦素来不轻掉泪的人,虎目中也是泪花乱转,知道二人借别伤心,灵筠更多身世之感。只得强笑劝道:   “你二人不必伤心,人生遇合无常。不怕筠姊见怪,像卫壁那样凉薄无义之人,此行必无善果。筠姊这样好人,难道天道真个无知,孽缘无有尽时,似这样的丈夫,没有他就不能过么?听二师叔口气,好似将来我们三人还要常在一起,一同修炼,我想见面必不会远。本来那两面宝镜全是九宫塔上奇珍,不应带去。后来一想,此宝如照桓师兄所传,目前数十百里之内已能互相收发,再用上四十九日苦功,不论相隔多远,一经施为,便可收发如意。筠姊此后如遇危难,只把此镜飞回,我们立时得信,便可赶往应援;如要钱用,或者别的相助,也是一样。”   灵筠对于卫壁心虽鄙薄,终想木已成舟,身已属他,只有怨命,盼其日久感化。或是仗着双镜合壁之力,取来火窟中的灵药藏珍,服了灵丹,改变心情,回头向上,便是自己福气。自从穿云顶取宝回来,接连发现许多丧心病狂之处,虽然悲愤,仍是守定前念,并无他意。直到当天,卫壁向其凌辱,才伤心到极点。虽然未有二心,对于李琦夫妇,由不得增加了许多情感,对于兰珠,更是感激异常。一听二人对她如此关心,不禁凄然流泪道:“小妹心比天高,命如纸薄,夙孽纠缠,木已成舟,除却自认命苦外,只有托迹空门,了此余生,以修来世而已。他受好人蛊惑,逆谋反叛,本来不能免死,幸蒙七哥、兰妹仗义解救。我料此人决不知道好歹,今日他听贱婢之言,对我所说极为难堪。此去途中遇险,如仗贤夫妇之力赶来解救,不特好人更要捏造黑白,他就宠爱贱婢,定必借此对我侮辱,以博贱婢欢心,乘机借题,遗弃暗害,都不一定,身为怨鬼,何苦再被污名?小妹此行,心志已决!万一皇天见怜,他能回心归善,虽非佳偶,尚可忍痛,与共此生。否则,他将灵药藏珍得到以后,必不舍那一双宝镜交还原主。小妹因为他是我的丈夫,望好过切,遇事偏私,平日虽不免有违心之举,叫我辜恩负义,誓死不为。   但他那卑鄙凉薄,私心自利,小妹深知,事成之后,必为此事争执。到时他如能听我忠言,将此双镜遵照刘真人之命和五姊借镜还镜之约,将其归还,小妹对于这样薄幸情人,夫妻之情虽已名存实亡,为了许多顾忌,便随他苦熬一世,任其宠妾灭妻,情甘退让,决无话说。否则,既不忍对五姊负心背信,也不敢违背仙人之命,连他一起同受飞剑之诛,说不得,只好窃负而逃,仗着双镜妙用,带了逃走。我也不回此地,径直往穿云顶下,求见二位仙长,代收代还。如蒙恩怜,引进到别位女仙门下,自是万幸。否则,魔主波旬婆曾收小妹为记名弟子,曾说她与小妹缘分只此,不应收徒,只因一见钟爱,又经小妹再三苦求,才传了一点法术。别时又说:‘我虽爱你貌美温柔,但是道路不同,将来自有你的遇合,最好莫来寻我,以免误你美质。’真要无人收留,那也无法,何况她是我的救命恩师,虽未前往,心实未忘。我看恩师对我十分喜爱,到了山穷水尽之时,前往求她,必蒙允诺。她又赐我一道救命灵符,命我贴身收藏,不可妄动,目前越是亲厚的人,越不可使之知道。一经施为,无论相隔多远,当时便被一片魔光笼罩全身,飞往冷魂峪,与之相见。不过她太爱我,明知我不应在她门下,偏又心爱,如再相见,不经我求告,也必不舍。如若拜她为师,却又彼此有害。最好此符能够不用,便到危急之际,只要强忍苦熬,必有解救。我也全仗这一道保命灵符,才敢大胆放心,与薄幸人同往火窟,探险取宝。方才贤夫妇所说的盛情和平日相待恩义,只好来世报答了。”   李琦早经仙人指示机宜,知道灵筠与波旬婆还有一段因果。有那一道保命符,灵筠此行固极安全,但要惹出许多事来,又不便劝她不去。心想:“事已至此,好在火窟取宝,双方去的时间差不多,也许到时能够解化。”李琦心中不舍,又想不出一个法子,可使灵筠多留几日。心想:“事情一经议定,至多三日,灵筠便要起身。”心正寻思,兰珠笑道:“自与筠姊定交以来,像今日这样长夜之谈,尚是初次。人生最难得者知己,尤其是波折愈多,情分越厚,求之越难,得之更喜。况又会短离长,不久便是天各一方。   固然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皇天不负苦心人,终有苦尽甘回,相逢之日,毕竟良宵苦短,一刻千金。今夕只可谈风月,各说一点快心之事,希望将来,不恃慰情于无,也许人生遇合,瞬息百变,焉知今日愿约,不是他年息壤,何苦作那楚囚之位呢?”灵筠叹道:   “兰妹,我蒙你不弃,情胜同胞,许列雁行,连七嫂二字都不令我称谓,深情盛意,我岂不知。无如命生不辰,年幼无识,受人诱骗,铸错于先,今已无能挽回,空负贤夫妇一番高义。而又限于环境,不久分别,天各一方,难言之痛,我心成痗,纵令强笑为欢,有何意趣?”李琦慨然接口道:“人之相知,贵相知心。人世本属空幻,只要精神常在,永矢弗渝,相处何在形迹之间?愚兄幸得重返师门,筠妹将来也不是没有仙缘遇合,即便万不得已,投到波旬婆门下,虽非玄门正宗,毕竟是修道之士,终胜凡人。她虽是魔教,又与寻常左道不同。此去固不免遭遇艰危,并非永无相逢之日。所望宽怀自解,各以诚心毅力,互期将来,永为良友,时相过从。暂虽别离,比起人生朝露,韶光易逝,决意当前,只是一时,转眼之间,便成陈迹,岂不要强得多?何况天道福善祸淫,孽满自尽。彼时一任筠妹芳春常驻,绝迹飞行,独往独来,更无拘束,那还有什么顾忌?我们暂时惜别,难免魂消,如若想起未来,正是后望无穷,照说只有高兴,如何愁烦起来?”   灵筠深知李琦情热如火,近日相对矜持,全是勉强压制。虽听兰珠力言无他,堡规固是一夫一妻,便他本心也绝不愿厚负兰珠,有那意外希图。只是谷真人所说夙世情孽,尽管用尽方法,兢兢业业,想把自己抛开,无如伊人情影,自从初见,便印心头,不能磨灭。明知能以理智战胜,为了将来修为,一返师门,连兰珠也无异于名义夫妻,无论说哪一面,也不会有什么逻想,偏是情丝牢系,难于摆脱。本来相爱太深,又见意中人这等身世遭遇,由痴爱之中又起一种同情之想,激动侠肠。心想:“外人如此,尚虽忽置,何况生平所最爱之人。”再一想到彼此相爱以心,相见以诚,但得素心人与共晨夕,何必在于婚嫁?于是决定爱恋到底,不问多么险阻艰危,必以全力相助,代脱夙孽,转危为安。由此成道长生,能得常共往还,于愿已足。话虽如此,无奈男子心情终是难测,何况此人心又大痴,万一热情奔放,不可遏制,岂不难处?为此时刻留心。不料当日因受刺激太深,感激对方深情密爱,无微不至,又因兰珠在座,别无他人,忍不住把平日蕴藏心头的情愫表现出来。心想:“分手在即,后会难期,为了顾全对方夫妻的情爱和自己平时心志,无论前途好坏,已不愿与再见。”越想越伤心,又觉就此短短一两日的聚首,难得当夜只有三人在座,一时良机,索性把平肾心意吐露出来,也使对方知道自己实是相逢恨晚,并非真个薄情。满拟表明为止,不料自己固然诚中形外,对方更是热情痴爱,在在流露,口气也是越来越露骨,兰珠又在暗中推波助澜。由不得生了一点戒心,想要开口,又不忍使双方心中难过,不禁迟疑。   兰珠聪慧绝伦,早看出灵筠心情不定。自己原想乘这两三日内,互把心志言明。好在不久入山同修,丈夫为人素所深知,虽然钟爱灵筠,只想结为良友,时共往还,决无他念。不过情感太热,除非灵筠也和他一样相爱以心,才得安慰。灵筠偏又生性仁柔,受惯小人挟制,多疑好胜,恐其心生误会,一去不来。及见当夜男女双方都是情深一往,自然流露,正代二人高兴。忽见灵筠玉颊生红,秀眉微锁,似嗔似疑之状。丈夫话更露骨,惟恐失言,转使疑虑,便朝李琦故意娇嗔道:“既然你说人贵知心,何必落于言诠,我早说过,自来夙缘不解,定数难移,怎么也摆脱不开。此时楚囚相对,固是无谓,便是多说未来空话,也是多余。非我夸口,今日因为是骨肉知己,同道良夜,共只三人,所备菜虽不多,无一样不是我夫妻平日留心记下筠姊喜食之物;并因筠姊喜食鱼虾,特意命红杏带了数人前往堡民为老堡主所备,非经年时佳节,轻不取用的后山小灵沼鱼池之内,钓来的鲜虾,以及中天他特产桂鲫。别处鲫鱼不过斤余,一满二斤,鱼皮便老。   听说江苏六合县龙池鲫鱼,最大者达三斤以上,越大越肥嫩。但也不如天池产柔嫩肥鲜,天然有一种桂花香味,鱼的肝脏更是隽品,筠姊来此数月,因其出产无多,尚未尝过。   那虾更是肥鲜长大,黄多子肥,长约一寸。炒成以后,满碗红油,香腴无比。休说别人,连你七哥也是沾了筠姊的光,初次进口。生舱熟炒,今夜生熟均备。本来早就奉上,因我们正谈心事,夜饭吃过不久,筠姊将有远行,此是小妹一点敬意,非要筠姊改愁为欢,我才拿出来呢。”   灵筠闻言,知道兰珠此举,固然一半为了夫妻恩爱太深,不愿丈夫相思太苦。又知双方发情止礼,心志高洁,只想结一知己忘形之交,决无荡检逾闲之虑。惟恐自己多疑误会,百计求全,一半也实在和自己一见投缘,越处情分越厚之故。见她词色那么诚恳,好生感激。暗忖:“造化不仁,专喜捉弄多情男女,使自己幼遭家难,身世飘零,致落好人算中。休说此别茫茫,知心良友难于再见,连这好一个至交姊妹,也未必再能相逢。”当时百感交集,方才想说的几句话,哪里还好意思出口。继一想:“这一双夫妻真个难得,实是平生第一知己,可惜不会再见,共总短短一二日的光阴。如不是他委曲求全,百计维护,薄幸人固是身败名裂,便自己也必连带受辱,还要累及居停主人。再如使其伤心绝望,未免心肠太狠。再说,也对兰珠不住。何不把话岔开,只作闲谈,再相机迎合对方心意,说上两句好听的话,今生固然不能接受他的深情,也使他心头得点安慰,不在人家痴情热爱一场。”灵筠人既温柔美艳,加以年纪较长,长于词令,少妇风华,另具胜场,念头一转,决计忍住心头苦痛,强为欢笑,陪着两位多情之人,作此长夜之饮。随口笑道:“我见兰妹约我消夜,以为必有盛设。谁知满桌均是瓜果蜜饯等零食,酒菜只有三样,比起平日九侠消夜的酒菜,竟少了十之七八。方才夜饭时,别绪萦怀,又想来此畅饮,并未吃饱,心正失望,疑心主人只是口惠,并无珍味,不料还有这好口福。别的不说,小妹生长江南,远离故地已有多年,在这大漠穷荒,似此风味久已不尝,何况又是鱼虾中的隽品。兰妹这一说,还未到口,食指已动,只顾口馋,连心事都忘怀了。还不快些拿来,先饱口福,再聆贤夫妇的高论么?”   李琦平日对于灵筠,全神贯注,遇事留心,惟恐不尽。先前忙着谈话,离愁万种,互致缠绵,谁也无心饮食。及听灵筠这等说法,先想起心上人饭吃太少,不等说完,便唤海棠,快把炝虾先去取来。兰珠笑道:“你平日统率三军,固是沉着稳练;便对众同盟弟兄姊妹,也颇气度端凝,长幼得体,于万分亲热之中,隐有领袖群伦之概。未成婚前,我还恐你过于持重,不轻言笑,无什意思。谁知你那英雄丰矩,道学气派,竟是个纸老虎。对外还好,只要和我们在一起,立时驯如羔羊,说不出那样温存体贴,偏又处处真诚,并无一毫虚伪。只嫌有时天真过度,那么记性好的人,竟会把眼前的事忘个干净。方才你不时在暗中和我说,我们三人别远会稀,以后再像今夜这等良晤,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如愿,连两个心腹”丫头都不令在侧,所有菜肴,均由你我亲制,以示菜虽不丰,其意甚诚么?因为不愿第四人在座,五姊、九妹今夜已有言语嘲笑,说我夫妻对她们见外,明早相见,不免还要受嘲,你怎全都忘却了?”李琦笑道:“我真荒唐,也为筠妹远行心中愁烦,没想到所有菜肴俱在外屋,连风炉、炭火。佐料均早搬进。待我先做头一样。”说罢起身,往外间走去。   灵筠先见酒菜只是三样,并未留意。自从改了前念,觉着方才不曾吃饱,时已深夜,腹际微饥,桌上均是平素喜食之物,好在彼此至交,不拘形迹,说完前言,便自捡了一块风鸡,正要入口。见兰珠起立,将桌上瓜果糖食移向旁桌,忽然发现,无论瓜果糖食,也都是三样合装一大盘,盘底并有用红缎子剪绣成的如意吉祥花草,以为衬托,心方一动。又听兰珠说,是夜只此三人同席,连两个心腹慧婢均早遣走,又是主人轮流做菜。   惟恐女主人借故离开,孤男寡女,好些不便,心方有些疑虑,李琦已往外走去。兰珠见她神色不定,心中明白,暗笑:“丈夫固是痴得可怜可笑,灵筠也空自聪明,至今还未分辨出丈夫为人心性。似此善恶不分,优柔寡断,难怪以前吃亏上当。照着那日谷师叔仙示的口气,将来不是我夫妻苦心相助,即便保得残生,也必受那无量痛苦艰危,并须投身魔教,方能保命。虽然魔母波旬婆夫妇与别的邪魔左道不同,将来仍许同归于正,如非丈夫夙孽难断,始终情痴,休说由此绝交,便是稍微失望心冷,你也不了。真不知这样一个好人,独对我丈夫为何这等薄情?最可气的是,明知心地光明,还要处处提防。   真要有什二心,便无人相助,你也难逃掌握,头一个,卫壁便非死不可,如何肯做违心之事,百计保全呢?”   兰珠虽然爱护灵筠,情如姊妹,只嫌她对于李琦不情之义太多,心中未免不平。故意笑道:“人最难得知己。七哥为人,有刚有柔,性情古怪,痴得可怜。我常对他说,只我一人是他知己,他也深以为然。筠姊今夜竟肯临贶,长夜畅饮,毫无猜疑,也总算是难得。不在他自和筠姊相见这些日来,尽情维护的一片苦心了。他对卫璧,实是深恶痛绝,鄙薄万分,因为爱屋及乌,不特处处维护,委曲求全,甘犯堡规,徇情招谤,并谓此人一日不能归善,筠姊永无心身康泰之日,竞想乘着火窟取宝,暗中相助。除非此人真个丧尽天良,将来为了宠妾,谋害筠姊,那是万不能容而外,只要筠姊一日不受害逃亡,离他而去,决不伤他一根毫发。如此存心,休说筠姊聪明多情,能明白他的为人,就是我和筠姊易地而处,便和他孤男寡女,相对一室,自家问心得过,也决不再恤人言,哪还对他有什疑虑呢?”   灵筠闻言,知道自己心情又被看破。心想:“他虽然痴得可怜,便你对他,岂不也是和他对我一样,只求丈夫喜慰,便牺牲自己,也所甘心?平日对我情逾骨肉,只是见我对他稍微冷淡,便自不悦。所说并非无理,只是我处境艰难,人言可畏,稍有不合,误己误人,我也对你不起,何苦来呢。”继一想:“此时丈夫性命在他掌握之中,即便自己守贞不二,去此一个大难关,岂不也多指望,何况丈夫生心谋叛,多行不义,按照堡规,本来该死,便下杀手,也无话说,如他有意,正是良机,如何反出死力相助?自己果是多疑,冤枉了他。”又见兰珠说时面带强笑,似有不快之意。自己仗他夫妇万分爱护,习惯不觉,休说是他,便是兰珠,也觉有些愧对。再一回忆以往言行,多半不情,平日不觉得,此时想起,处处难堪,不是言语所能分辨,正赔笑脸,想说两句,李琦已捧了一个三角磁坛和三盘佐料进来,放在桌上,笑道:“筠妹快用,这虾全是活的,留神满桌乱蹦,脏了衣服。我算计五姊、九妹少时要来,还给她们留了一份。先陪筠妹饮上几杯兰珠特制的三花香露,我再炒那热虾去。”   灵筠早听磁坛中寨饵乱响,闻言便把磁盖微启,立有三只两寸半长的大虾蹦将出来。   灵筠笑说:“这虾怎如此大而多力?”继手伸处,用筷夹住一个。李琦、兰珠早有防备,又都手明眼快,一人一只,把另两只活虾也分别夹住。兰珠笑道:“这三盘佐料,腐卤之外,一盘姜醋,一盘特制酱乳。此是好兆,恰巧一人得着一个。请筠姊随意蘸着尝吧。”灵筠见那虾青壳苍脊,头上红膏隐隐外映,又肥又大。蘸了佐料,入口一尝,果然鲜美无比。笑说:“虾虽味美,只太肥大,恐吃不了几个。”李琦笑道:“你姊妹二人的饭量我全知道,内中共只九只。我陪筠妹再吃一个,便炒虾仁去了。”   三人又各吃了一阵,同饮两杯,李琦又往外走。兰珠忙说:“你陪筠姊,待我炒去。”李琦笑说:“我有两样炒法,一老一嫩。还有一样炸肫和焦炸鸡脯。做完,便没有我的事了。”兰珠隔室笑答:“你真会巴结差使,凡是炒菜都被你抢去,剩下全是现成熟菜,举手便端了来。休以为你便宜我,若做得不好,却丢人呢。”李琦笑答:“这个不劳费心,筠妹看我诚意,真不好吃,也必尝上一点。你帮着先把这干烧栗子代我拿去如何?笋不难烧,只要火功不差,黄得匀称,自然把佐料浸透,使其又脆又香,不焦不疲,便可交卷。那烧栗讲究外焦肉酥,香软而腴,恐贤妻这双玉手,未必做得有我今天这样合适呢。”   灵筠见李氏夫妻所有菜肴均是自己喜食之物,越发感叹,忍不住插口说道:“主人如此情重,如何敢当。兰妹如不见外,许我帮同下手,也学做它一两样。日后做来,除却真个皇天见怜,仍是像今夜围坐三人同食,我决不为他人谋,就做出来,也吃独食如何?”兰珠听出灵筠借此表示,未对李琦怀疑,巴不得她行前,使丈夫心稍喜慰,免得日后相思,想起她薄情之处,心中难过。便不再和李琦斗口,笑答:“小妹平日为博亲欢,有时学做两样。今日却因初归,所有菜肴,均是海棠代为准备,共只四五样炒菜,全被你七哥抢去。那些熟菜,不知味道如何,筠妹代我去端,便算是你二人做的,免得不好丢人。”话未说完,李琦已端菜走进,笑说:“此菜须要热吃,请筠姊少用一些。   底下的菜,索性我们三人同做如何?”灵筠知道李琦故意远嫌,方要开口,兰珠笑道:   “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我两姊妹都来帮你,我还有事做呢。”灵筠也说:“兰妹本善烹调,只我外行,想跟着学两样,七哥不愿意么?”   这时,灵筠既感到对方深情,难得又是那样至诚,使人有知己之感。又想起前路艰危,夫也不良,错己铸成,只有认命,顿生身世凄凉之叹。一热一冷,相去天渊,由不得心情上生出矛盾。其实李琦对她心情,早与初见时大不相同,只因夙世情孽,由不得关心爱护,无微不至,实则丝毫没有杂念。兰珠曾在暗中试过他几次,委实始终光明,固是觉着奇怪。便李琦本人,有时想起,也觉好笑,只说不出是何缘故。平时已甚关切,再一见面,更是卿忧亦忧,卿喜亦喜,体贴入微,惟恐拂意。这时见她语柔声轻,神态亲密,眉宇间隐含幽怨,又见兰珠在暗使眼色,忙改口笑答:“既然如此,万一觉得不好吃,筠妹不要笑我。”说罢,二人同去外屋。灵筠人素端娴,李琦更是矜待,只管低头炒菜,头也未抬,反把满腹心事忘却,一言不发。灵筠站在炉旁,心乱如麻,仿佛一肚皮的心事,偏想不出一句话说。李琦炒了一样又一样,等到未一样虾仁炒完,二人始终不曾开口。兰珠不知去了何处,也未再来。灵筠呆立在旁,见李琦已托盘端菜,忽然想起,看了一阵,不特一样未学,连人家炒的什么菜均未留意,心中好笑。忙道:“七哥累了这些时,我却一事未做,由我来端吧。”李琦也觉一直不曾交谈,怠慢了人家,忙道:“只顾炒菜,也未招呼筠妹,真个失礼,望勿见怪。兰妹也不知哪里去了。”   灵筠还未及答,忽听窗外有一女子接口道:“七哥,你那兰妹暂时被我们管住,想不到我和五姊反输与她了。”跟着走进三人,正是张婉和金国士,一边一个,把兰珠夹在中间,刚刚放开。兰珠满面俱是笑容,入门便笑道:“你们看如何?这回你们总该认输了吧?”还待说时,李琦早知金、张二女来意,恐灵筠误会,忙使眼色,朝着张婉把脸一沉道:“九妹如何还是这样稚气?来凑热闹无妨,何必隐藏在外,做此惊人之举呢?”张婉气道:“七哥专会欺我,五姊才是主谋,怎单说我一人?”李琦知她娇憨,平素视为小妹,自己情急之下,口不择言,忙赔笑道:“五姊年长于我,当兄弟的怎敢议论姊姊?说不得,只好向小妹妹说话了。恕七哥心直口快,去到里面罚我三杯,赔罪如何?”金国士也气道:“七弟这话,比方才教训九妹还要挖苦。你平时对众弟兄均极谦和,尤其我和九妹,今日简直改了常态。当真只顾新交,便忘旧友么?”李琦知她词锋犀利,惟恐把话说僵了,忙道:“都怪小弟不好,一律受重处罚如何?”金、张二女同声笑答:“认罚就好说话,只要把我两姊妹认输的罚酒每人分你一半,就算拉倒,否则决不甘休。”李琦方要点头,兰珠一面延客人座,一面正添杯筷,闻言慌道:“这可不行,各归各事。”随对李琦笑道:“傻子,你知道什么。她两位因为不信我话,要吃一坛罚酒呢。你莫以为筠姊知道此事,便不高兴,听我一说,只有助欢。你们同盟兄弟姊妹,乃患难骨肉之交,居然有这等行为。她自家先就欠罚,怕她做什么?”   原来兰珠常听金、张二女说:“人非草木,你丈夫对于灵筠那种痴情热爱,你不加紧防闲,反倒设法使其亲近,终非所宜。”兰珠力言丈夫光明磊落,对于灵筠,实是谷师叔所说夙世情孽,尽管爱护备至,并无丝毫他念。金、张二女终恐女方日久情生,男的再把握不住,即便兰珠对夫恩爱,容忍爱护,终非所宜。李琦性情刚毅,凡百无畏,万一惹出笑话,他是全堡属望的三军主帅,堡规又是一夫一妻,不容再娶。以前因听兰珠力言无事,还好一些。自随桓平一同练法以后,看出李琦对于灵筠固是无限深情,处处流露,便灵筠也似有些感动,迥异从前,本就有些怀疑。当夜又见兰珠约灵筠下榻夜话,连每日应有的消夜也都不到,不禁生疑。但恐李琦不快,事前假说少时也许来做不速之客。背后商量,到时先往窥探,相机行事,如无变故,便自退出。   兰珠虽早防到二女要来窥探,深知丈夫决无他念,未以为意。算计二女必在客馆消夜散后前来,谁知三人刚一起身,二女假装兰珠约其同往消夜,一半窥探,并代三人掩盖,已然早到。兰珠因想李琦、灵筠心虽无他,当此远别在即,必有几句话说,故意闪开。哪知刚到后房,便被二女拦住,责以大义。兰珠不愤,和二女打赌:男女双方,只要有一人言行失检,便罚酒一大坛。二女以为灵筠既肯深夜来此,当此离筵初启、黯然魂消之际,即使双方发情止礼,也必有些话说。何况女子性情,多半难测,峻拒虽坚,只要对方不肯灰心,一旦水到渠成,往往急转直下,出人意外。虽知兰珠向无虚言,口气那等坚定,料无差错。但是打赌在先,话已说僵,于是由关心变为取笑,只要男女双方说上两句亲密的话,立时便可算赢。为防灵筠看出,不好意思,事前并还约定:到时各用暗号,不便明言。兰珠气二人不过,冷笑道:“五姊、九妹不必过虑,休说七哥性情古怪,心地光明,不是常情所能揣度,便灵筠姊姊,也是心同冰玉,不染纤尘。只要你们发现他二人有什过处,任凭取笑,七哥也许脸老,我代筠姊害羞如何?”三人把话说完,二女一边一个,拉着兰珠,由后房轻悄悄往前窗绕去,一连窥探了好些时。见里面两人一个低头炒菜,一言未发;一个虽是柳眉深锁,面带愁容,不特没有开口,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秀目,始终望着火炉出神。看似各有心事,神情均颇庄重,丝毫不像情人叙别之状。再看兰珠,望着二女,不住好笑,仿佛得意非常。虽料输定,心仍不服。后来又待了一会,直到李琦把菜炒完,快端进屋,张婉首先忍耐不住,一面出声发话,随同走进。   兰珠人最直肠,当众说完前事,笑对李琦道:“你们看筠姊只有高兴不是?我去取那一坛酒来,非罚她二位吃光不可。”国士笑说:“就算我二人是输家,七弟把话说错,自己已认罚,莫非被你一赖,就完了么?”兰珠笑道:“亏你还是姊姊呢。筠姊身世何等可怜,就说你二位是好意,我已那等说法,你们还要看个明白。固然你是有心想罚我多吃几杯,只要内有一人开口,便和我狡赖,并非信谁不过,到底失礼。乖乖认罚,还好一些,否则我挑拨筠姊,向你二人间罪,恐怕这坛酒还不够罚呢。”二女明白兰珠一味苦帮灵筠,又因自己关怀过切,忘了此事迹近窥人阴私,灵筠本是至交姊妹,虽然因此表明心迹,心终难免不快,故意这等说法。张婉接口说道:“七嫂帮了丈夫,还装好人。我们如信不过七哥,筠姊,慢说不会来,就来也不会先对你说。难道要去做贼以前,还先通知事主不成?我们一盟九人,对于七哥本最亲热,再有你这一位贤慧的七嫂,无形中加了许多情分。筠姊温柔美貌,又是谁见都爱。自从穿云顶归来,与七哥成了忘形之交,于是连我二人也带上,几乎无话不谈,事情又都知道,今夜偏把我们撇开。不这样做一下,我二人无故见外,固是有气,也显不出双方的心迹。筠姊信你挑拨才怪呢。   你不说七哥说话气人,恐他受罚,故意如此说法,我们偏不上当。只要七哥言而有信,大家认罚,彼此对吃,便加十坛,也无话说。”   李琦从旁笑道:“大家不必争执,听我一言。自来别远会稀,好景不常。知己相对,正好小饮清谈,遣此良夜,打赌作什?那坛百花酒,连老堡主和王二哥那么高的量,也吃不满二斤,一坛整酒,还不把人醉死?我想这顿罚酒,暂且记上,先吃点菜,小饮如何?”张婉道:“七哥倒说得好,我们记罚算输,你呢?”李琦笑道:“再不吃,菜都快凉了。谁都不输,算我输,罚我三杯如何?”兰珠方要发活,见李琦暗使眼色,改口笑问:“五姊、九妹,这总该得意了吧?”国士笑道:“兰妹不必说反话。我二人表面虽输,心决不输,所以不肯认账,今夜索性脸老到底。七哥往常输酒,我还代饮,今夜这三杯是他自己说的,有无人代,我们不管,反正少一杯也不行,至多兰妹说我们不讲理。反正你是主人,便吃点亏,也不冤枉,何况彼此都是心愿呢。”李琦听她语带双关,兰珠无妨,恐灵筠多心,朝张婉瞅了一眼。张婉故作未见,只把三人面前酒杯一齐斟满,笑说:“七哥请用罚酒。”目光却望着兰珠、灵筠,微笑不语。   兰珠知张婉乃李琦表妹,亲逾骨肉,最是关心,知他酒量有限,但又不能不罚。既想别人代饮,又想借此查看灵筠神情。方觉她做得太明显,灵筠决不当众代饮,想把三杯酒并在一起,再打主意。虽知灵筠本在听众说笑,沉吟不语,忽然面容微变,瓤犀微露,口角上带出一丝笑意,跟着把面前酒杯端起,笑道:“七哥方才吃炝虾,饮了几杯急酒。自来酒落愁肠,最易醉人。九妹又想罚人,又在暗中维护。愚姊仰体尊意,和兰妹分别代饮一杯就是。”说罢,一饮而尽。兰珠、李琦也忙举杯同饮。国士见李琦脸红,笑道:“七弟平日不饮急酒,慢点何妨?”张婉笑道:“如不同时干杯,怎显得夫妇情重,良友情深?”兰珠见她话更露骨,忙笑道:“九妹最是狡狯,你和五姊还不是都帮七哥?否则方才五姊不会说许人代饮的话,你也不会那么斟酒了。自来赶人不上一百步,得了便宜还要卖乖,早晚当上主人,看我如何报复吧。”灵筠笑道:“人生本是一场幻梦,由她口头争胜,我自心有主宰,多言何益?放着现成好菜不吃,岂不辜负主人盛意?”兰珠见灵筠忽然改了态度,愁容尽扫,谈笑风生,对于李琦也比以前亲切得多。   知其伤心过度,心有主见,表面较前亲热,实则是想借此两三日聚首,特假词色,强为欢笑,以报丈夫对她痴情。只一分手,从此鸿飞冥冥,更不再作相逢之念。   兰珠正在暗怪二女多事,国士突道:“给我们留的虾呢?莫非罚了你们三人一杯酒,七嫂生气,就不请客了么?”李琦先已离座外出,正端了一碗活虾由外走进。兰珠笑答:   “你端虾来正好,五姊在说便宜话呢。”张婉笑道:“这是七哥的意思,我不承情。”   随说,随去揭盖。那只虾鲜活肥大多力,盖子一开,当时蹦了一桌。内有一只,正蹦在张婉脸上,引得众人哈哈大笑。兰珠笑说:“报应,九妹生长南方,怎连活炝虾也未见过?”张婉气道:“还不是七嫂闹的,一时疏忽,把脸都扎痛了。”   随听一人在外接口道:“我也送你们一只活虾,这个老实,比你们那虾大得多。”   随听叭的一声,由门外走进一人,正是成全。再看外屋,绑着一人,刚倒地上。灵筠坐处斜对房门,见成全所擒那人好似眼熟,偏头仔细一看,不禁又愧又急,疾喊:“七哥、兰妹救我,请八哥手下留情。”话未说完,人已纵起,往外屋扑去。成全正立门前,闪身让过,冷笑道:“不是手下留情,还不会送到这里来呢。”众人俱都惊奇,已料知所擒是谁。李琦夫妇首先跟踪赶出,低头一看,果是卫璧,被成全点了哑穴,真和虾米一样,绑倒地上。灵筠见卫璧背插钢刀,腰带暗器,并还是前半日曾与自己看过的毒药飞篁弩,说是小贼武凯所赠,一发五枝,见血封喉。料来后堡行刺,被成全捉住。本来只剩两三天便可全身远去,经此上来,罪状越发明显。急得惊魂都颤,又恐被人知道,更难挽回,还不敢哭。万分情急之下,回手一把拉住李琦肩膀,颤声说道:“七哥,你看怎好?”李琦见她眼含痛泪,花容失色,万分怜惜,暗中把头微点,哈哈笑道:“本约卫兄来此夜饮,想是走错了路,以致误会。此事大家难怪,快些请起,先饮一杯压惊酒吧。”随说,伸手一捏,先把绑绳捏断。跟手一拍,解了哑穴。谁知卫璧胆小如鼠,这次原受小翠挟制,同党威逼而来,被擒时知道逆谋败露,按着堡规,万无生理,又受了一点伤,连痛带害怕,神志已昏,竟爬不起来。灵筠又惶急,又惭愧,又不能不管,只得抢上前去,连扶带抱,扶了起来。李琦强笑说道:“有劳筠妹把人扶将进去,我和八弟说两句话就来。”随呼八弟。成全应声走出,面有怒容。   灵筠见同桌三人,除兰珠还在敷衍,金、张二女侠只望着自己,摇头叹息,对于卫璧连正眼也未看他一下。丈夫无良,又不争气,悲愤之余,更恐事闹太大,李琦无法挽回。又见卫璧面如死灰、垂头丧气之状,越发心惊。事已至此,无法埋怨,只得强自镇定,侧身偷听外屋,李、成二人先似争论了几句,李琦又向成全说好话,也未听真。微闻成全怒道:“就是此贼沾了裙带的光,还有一个主谋女贼,莫非也饶了不成?”灵筠偷觑卫璧也在偷听,闻言心更惶急,向着自己暗使眼色,又用脚在桌底连踢了几下。知道所擒女贼必是小翠,到此地步,还想令自己代为求情。越想越伤心,低声冷笑道:   “你还不知怎么样呢。”卫璧偷觑兰珠,好似听出外屋口音不妙,首先赶出。金。张二女侠冷笑一声,跟踪出去。半晌未见三人走进。连忙低声急求道:“好妹妹,事情牵涉大大,当初怪我不好。无如事情铸错,木已成舟,蒙你大量宽宏,许我纳妾。近日她也感悟,愿为次妻,尊你为姊。无如今夜风声紧急,逼得无法,想要逃走。那两面宝镜又未取回,小武再一怂恿,假装寻你,来此行刺,不料连我带小翠,均被对头擒住。她若一死,事更闹大。无论如何,也求你救她一救。”灵筠方想问他几句,见卫璧满脸惊惶,声音抖颤,已失常态,似要下跪神气,心中一软。暗忖:“他虽不好,我已嫁他,有何话说?虽使主人为难,自己对人不起,也说不得了。”话到口边,又复忍住,叹了口气道:“你莫以为人家看我情面,是否能够为力,还不敢定呢。死活我终陪你一路,来世再离开你这昧良的人便了。”卫璧颤声急答:“他最信你的话,你再求他,多说几句好话,必能解救。”灵筠闻言大怒,觉着前途黑暗,随着这样昧良无耻之人,有何生趣?   灵筠刚把心一横,兰珠忽由外走进,手里拿着两面宝镜,笑道:“事情已解。但这双镜本是九宫塔上奇珍,暂借筠姊一人,外人不能使用。还有卫兄和尊宠,天明时必须起身,由成八弟送出堡去。筠姊尚须留此一日,不为别的,因那藏珍火窟连我们也不知道,日前桓师兄说此是仙机,不能预泄,必须等他回山,谷师叔神游归来,请示之后,才可说出详细地址、如何走法。约定明日中午前后,必来详示机宜。如等问明再去,你们可少好些麻烦,否则,就算你们知道地点,不知详情,恐也不是容易。”卫璧巴不得能够同了小翠,当时离开铁堡,闻言正在诺诺连声。灵筠忽然眼含痛泪,抗声说道:   “今日定随你走,决不停留。事成之后,除非我死,这双宝镜本是借来,无论如何,也要归还人家。只容我和七嫂说两句话,就走便了。”说罢,拉了兰珠,便往里套间内卧房走进。   隔不一会,先是门外女子呼痛之声,随听成全押了一个少女走进,正是小翠,见卫璧在座,料知奸谋已露,吉凶莫测,心正害怕。成全戟指喝道:“狗男女,如非七哥不愿玉石俱焚,枭鸾同尽,按着堡规,便应活活烧死,今日便宜你们。此去途中,男的如敢丧尽天良,宠妾灭妻;你这长舌妇如敢施展狐媚,欺害正室,被我弟兄知道,必将你二人碎尸万段,休想活命。”李琦见成全声色俱厉,恐灵筠走出看见,不是意思,正要劝阻。兰珠已陪灵筠走出,双方泪容俱都未干。灵筠也未向李琦说一谢字,只向金、张二女侠殷勤话别,并问何时起身。兰珠接口道:“我已命人到父亲房中去取传牌信符。   筠姊这时无心饮食,途中难免饥饿,你三人的干粮衣物也须准备。方才又将红杏、海棠唤起,与贤贞姊姊送信,请其代将行囊扎好,由海棠送往后山口,天才子初。等一切准备停当,红杏回来,便由成八弟引送上路。”张婉气愤愤接口道:“本来好好的,无事生非,闹得这等光景,真乃何苦!依我之见,红杏回来还得一些时候,卫君和他令宠当着成八弟也没甚意思。好在此事已有不少人知道,除他二位以外,均在王二哥主持之下,十九成擒,全堡八阵图埋伏已全发动,如想逃走,只是找死。我们和筠姊亲同骨肉,转眼便隔天涯,就她吞吃不下,也应该陪她少说片时。莫如请他二位就在这里享受,我们原座五人,加上八哥,同到七嫂房中,补饮两杯别酒吧。”   说罢,不等众人回答,首先拉了灵筠、兰珠,往里间卧室走去。灵筠此际心如刀割,方寸已乱。心想:“良友好意,就此片时离别。”也就不再推辞。李琦听张婉连喊七哥,国士已跟踪走进,觉着卫璧坐在外面太僵,更恐迁怒灵筠,途中欺侮,本还不想进去。   突把眼~翻道:“七哥,真耐性陪这样的禽兽么,我还要罚送一趟呢。”李琦本觉此事自己有些理亏,难怪成全不快,忙道:“我还忘了八弟尚要跋涉,七嫂他们均在屋里,八弟先请吧。”成全见他窘状,笑道:“七哥,小弟失言,七哥如不同往,赐酒不敢领受。”李琦只得应诺,正和卫璧客套,张婉忽又由内走出,朝李琦娇嗔道:“我要代你得罪人了。”说罢,取过托盘,将桌上酒菜凡是未吃过的,连虾带酒,一齐端起。   李琦知她小妹娇憨,恐再发话,更使卫璧难堪,留下酒菜,狗男女也无法下咽,便朝卫壁说了一声失陪,三人一同走进。   卫璧见人走光,回望小翠,已气得一张小脸白里透青,怒视自己,一言不发。侧头一听,里面众人正在说笑。兰珠的卧室原在里套间的侧面,听不出说些什么,灵筠语声更是一句也听不到。四望无人,便凑到小翠身旁,低声密语。先告以此时脱离要紧,忍辱为先。随说:“贱人可恨,等将藏珍长生药取到,把宝镜夺将下来,我必为你出气,践我定情时的前言,不怕贱人跑上夭去。”小翠把满口白牙一锗,冷笑道:“那是你共患难的发妻,你舍得么?休看她不和你一心,你在这里,宛如待死之囚,她却逍遥自在,被那姓李的奉若上宾,在里面快活说笑,看都不来看你一眼,也不知安的是什么心。谁叫你做丈夫的量大愿意呢。”卫璧耳软心活,受制已惯,哪里再禁得住宠妾谗言离间,不由勾动怒火,索性用手搂住小翠低语道:“贱人实在可恶,分明已变心,我不杀她,誓不为人!日后你看便了。”小翠见他面容狞厉,知道种毒已深,意犹不足,转脸微笑道:“你那位贤德的夫人心倒未变,只不过看你不起,和姓李的亲密一点罢了,不要冤枉好人。说话再不留神,被对头听去,我们身在虎穴,就活不成了。”卫璧见她一脸媚笑,倚在自己怀中,似嗔似喜之状,不由爱极。因知对头惜别,均在兰珠房内,还隔两三间屋,决不会有人来,正要就势抱着亲热。   忽听门外一声娇叱,飞进一个少女,照准小翠就是一掌,当时打跌在地,大声喝道:   “铁堡自从立国以来,几曾见到这样狗男女?休以为你们今夜远走高飞,若敢途中害人,必有你们的恶报。”卫璧见来人正是使女红杏,心上人先已受伤,再吃这一掌,打得花容失色,连声哎呀。虽然心痛万分,无如此时身犯重条,今非昔比。又知堡中上下平等,平时无什尊卑之分,所有宫中服役的人,均是由堡民中选出来的灵秀干练的少年男女,本来按年轮值。只有红杏、海棠二女,因得堡主父女欢心,本身不愿离开,加以幼丧父母,无什亲人,于是长留宫中,随侍兰珠,明为主仆,与众不同,兰珠也不以下人相待,情分甚厚,差一点的小事,均能做主。全堡人民见二女文武全才,灵秀貌美,又得主人信任,全都另眼相看。自己正当事败被擒,身处危境,如何敢与相抗。心疼小翠,恐再受辱,慌不迭护向前面,口中频呼:“姊姊要打打我,与她无干。”红杏迎面啐道:   “你还有脸说话?我才不屑打你这样禽兽呢。”   话犹未完,隔屋诸人闻声纷纷赶出。兰珠当先喝住红杏一间,说是奉命回来,在窗外发现狗男女交头接耳,面带诡笑,不时咬牙切齿,试一窥听。因二人坐处正在窗前,听去多半。又见小翠正施狐媚进谗,想要害人。本觉灵筠可怜,代抱不平,见对方危境未脱,尚且如此,灵筠此行无异羔羊之伴豺虎,焉有生理。偏生铸错在先,外人多大力量,也无由使其自拔,越想越觉不愤。暗忖:“主人常说,事有定数,灵筠命如该绝,反正难逃虎口,不如先打这贱人一顿,稍出恶气。”当时怒火上升,年轻气盛,怒火头上,忘了主人在内,进门便用重手法打了小翠一掌。正在喝骂,见卫壁以身相护,想起他日间对待发妻恶声相向,可恨情暴,越发有气。正想连卫壁一齐下手,使其负伤上路,多受痛苦,兰珠等已先赶出。红杏当着众人,把方才所见照实说出。卫璧,小翠无法抵赖,又怕又愧,知道众人均对灵筠关爱,丢人事小,只要将灵筠激变,稍一表示寒心,不再过问,必难免死。正在心惊胆寒,垂头丧气,又悔又怕,不敢出声。   众人闻言,也都愤激异常。李琦、兰珠、张婉三人更是悲愤,正要开口。灵筠竟如没事人一般,赶上前去,将小翠扶起,交与卫璧、令其扶坐一旁,满脸笑容说道:“你两个不必害怕,如有不测,不问你们为人如何,事前我也同谋,好坏一路,决不置身事外。”李琦闻言大惊,瞥见成全正朝自己摇手示意,面有笑容,知他机智过人,必有良策,心虽不放,但见灵筠神情悲壮,词意坚决,此时有力无处使,又有好些顾忌,只得听之。叹了口气,朝兰珠、张婉把头微摇,不令开口。   二女忍不住气愤,仍走上前,手指卫璧,小翠,冷笑道:“为人须有天良。今日你二人的死活,只在筠姊一言而决。休说救命之恩,便是穿云顶盗宝回来,冰天雪地,为你受尽艰危,你是男子,守在家中享现成,安分也罢,人家为你犯险奔走,你却勾引贱婢苟合。你虽天良丧尽,她仍百计求全,防你身败名裂。本来所犯堡规甚重,全仗筠姊平素人缘,大家投鼠忌器,容忍至今,仍想过些日子,将你遣走了事。你偏勾引外贼,忘恩内叛。我们早已发现逆谋,也全看在筠姊分上,不肯举发。今夜请来筠妹,下榻舍间,表面消夜,实则彼此商议,想将大事化小,暗中化解,送你二人上路。不料你这厮人面兽心,并还蠢得出奇。平日那么卑怯胆小的人,竟会受贱婢挟制和叛党指使。也不想想,有何本领,竟敢来此行刺?固然筠姊铸错于先,有此附骨之疽,无法脱身。休说做那神人共愤的事,对她谋害,只要敢加以凌辱,即使我们不曾眼见,得信也必赶去,决不容你二人活命。何况藏珍均在一处,不久就许再遇。筠姊方才虽说为你丢人太甚,从此不想再见,我们日后仍要寻她,随时访问下落和你踪迹,若不见她,休怪无情。我们本想挽留筠姊多住数日,一半叙别,一半使她火窟之行减少一些危难,是她固执不肯。   我想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前生孽障,难于挽回。你们又是狼心狗肺,就此同路,免得贱婢信口雌黄,恶语中伤也好。如今所有叛党,有二哥他们主持,一个休想漏网,明日堡主公审,便受火焚之刑了。不特放你们逃走,并还费了好些人的心力,连行囊干粮,途中用度,无不齐备。凡此一切,无非看她一人情面,便是畜类,也知感恩。是否恩将仇报,自取灭亡,全在你们。天已不早,贤贞姊姊恨你负心,方才说话,不愿与你再见,只请筠姊路过时前往叙别。你们二人本有专人押送出境,筠姊另由贤贞姊姊用飞行甲马亲身护送,定在离堡后七十里的鹦哥崖下相见,再同上路。如知好歹,取得灵药藏珍以后,由此痛改前非,勉力上进,即使迷恋贱婢,有筠姊这样贤妻相助,也不患没有成就。   只要你稍有天良,将来再遇我们,仍是朋友,决不再念旧恶;否则,你们身遭恶报,悔无及了。”说罢,便令红杏将取来的通行信符交与成全,令押二人先走。卫壁闻言,也觉身是灵筠所救,照着平日行为,委实对她不起,一时天良发现,便朝灵筠苦笑,说了一句:“筠妹,我真对你不起。”猛瞥见小翠在旁,目射凶光,面有怒容,哪里还敢再往下说。成全接过令符,寒着一张脸,又在催促,只得向众说道:“小弟一时无知,悔已无及。此后定必善待筠妹,以报雅意。别的话我也没法说了。”众人只李琦随口敷衍了两句,谁都未理。成全立押二人起身。 【www.txtbbs.com TXT BBS搜刮精品小说,欢迎来TXT BBS推荐各类精彩小说】    第九回 别泪注金樽 惆怅天涯 断肠人远 清音鸣玉磐 荒凉石屋 十指禅修     灵筠本定同行,因听兰珠说贤贞尚在家中相待,想起平日蒙她维护,情逾骨肉,无话不谈,当此死别生离之际,焉能不辞而别。又见主人夫妇还是满脸悲愤,有怀莫吐。   虽是万分无法的事,也觉相识以来,人家深情爱护,无微不至,便这未了一段,连自己的安危荣辱,也在对方掌握之中。人家用尽苦心,殷勤备至,自己却是一意孤行,事事专断。固然身有难言隐痛,形迹却近于刚愎自傲,容易为人误解。又见兰珠说完前言,握手示意,不令同行,神色诚恳已极,只得暂留。   成全等走后,张婉埋怨道:“成八哥疾恶如仇,此行无异押送囚犯,你随他们一路,岂不难堪、何况贤贞姊姊因今夜事闹太大,最奇是,老堡主竟早得知,方才密令七嫂,将他信符交与七哥,听其随意处置。并令任大哥转告贤贞姊姊,请勿介意。到底她是卫壁居停主人,面情难堪。又因钱氏兄妹和武氏父子处心积虑,已有多年,所结叛党甚多。   她那地方十分隐僻,男主人不在,只她和几个男女佣人,惟恐叛党搜捕不尽,前往隐匿,不能离开。你们至交姊妹,事情她又知道,理应往别,我们也可借此和你多聚一会,何苦同行?看人受气,你又难过。”说时,灵筠见室中只张婉心直口快,还在说之不已,主人均是满脸忧容,愁眉不展。金国士虽似在想心事,但那关切之情也无形流露。想起众人相待如此情厚,隔不多时便要分手,从此天各一方,前途更布满荆棘,决无善状,忍不住触动悲怀,流下泪来。李氏夫妇和张婉也被勾动酸心,泪流不止。似此无声之位,最是酸痛。四人泪眼相看,呆了一会。灵筠刚含痛泪,说了一句:“我对不起你。”国士微笑道:“徒自悲伤,无济干事。筠姊方才曾以死自誓,万一生死两难,身受有甚于死,又当如何?别的都是虚言,方才我传筠姊双镜合壁的本门口诀,除至火窟防身之外,还有好些妙用,千万记住,不可泄漏。途中无事,务加勤习才好。”   说罢,贤贞命人来请,说方才有两名叛党逃往当地,如非事前留意防堵,几被漏网。   如今只有贼女武凤尚未擒到,众人正在搜索,不能离开,请主人陪了灵筠,速往一晤。   并说成全押着卫壁、小翠故意步行,明午才能赶到鹦哥崖,灵筠明早饭后起身,还都不迟。兰珠随命红杏取水,一同把脸洗净,往朱家赶去。   到后一谈,才知老堡主任中迟对于叛党逆谋,竟比众人所知还要详细。因为受有高人指点,又知爱婿夫妇和灵筠情厚,并有别的深意在内。为了立堡以来,第一次遇见这等大事,叛党全数伏诛,单放走卫璧、小翠,明日公审,恐李琦、兰珠受人议论,特把祖宗遗传的血箭取出。箭乃第一任堡主所留,附有铁券,专为遇到军国疑难,不及集众公议,或因事有碍难,必须从权。此箭一经请出,全堡立似变出非常,生杀予夺,全由堡主一人专断,不容过问。但是过了十天半月,甚或远至三年五载,十年八年,事完之后,仍须由堡主向众宣示经过和当年不得已的苦衷。所行如有不合,不特要向堡人谢罪,并还告庙认罪,自请惩罚,端的严重无比。此箭以前共只请过两次,均为对待外敌而用。   因堡民全守法,对自己人,尚是初次。此次除了众人通行无阻而外,全堡人民已无一人可以往来各处路口。堡中埋伏的八阵图,也由任龙全数发动。许多细密布置,连李琦夫妇事前均不知道。王藩等擒拿叛党,也由堡主传令,才行下手。   灵筠闻言,料知中迟由于疼爱女儿,维护自己,竟然这等大举,想起前情,感愧交集,望着李氏夫妇,凄然说道:“妹子今生无以报德,只有期待再生报答了。”贤贞见她伤心,知其隐痛太深,强笑劝道:“筠妹不必悲苦。人事难知,遇合悲欢,命中注定。   谁知将来便无相逢之日?离情苦绪,贤者不免。虽不必强为欢笑,也无须多费愁肠,乘此有限时光,好好谈上一会如何?”兰珠苦笑道:“此时夜深,筠姊明日还要上路。好在甲马护送,飞行迅速,晃眼便可追上。莫如安歇一会,多养一点精神,明早起来,我们再痛饮几杯,为筠姊饯行如何?”李琦接口道:“筠妹隐痛在心,满腹愁肠,你叫她如何能睡呢?”灵筠忙接口道:“这几日我代兰妹看家,因不愿看人嘴脸,多受闲气,只有陪老堡主谈上一会,终日均在昏卧,睡得太多。再说会武功的人,一两夜不睡也不相干。何况他们走了一夜,比我更累,并还受伤。难道他们安睡,叫我一人上路不成?”   国士道:“其实桓师兄明日必到,只不知早晚。筠姊只要多留两三个时辰,便能遇上。   你先前太阿倒持,反主为奴,实太冤枉。双镜在你手内,别人不得妄用,你再把火窟虚实得去,这厮反正无情无义,贱婢武功又非你的对手,离开铁堡,更无顾忌,落得就此挟制,扳转回来,使其俯首听命,免受好些闲气。也许能将负心人管好,哪怕不是真心,到底要好得多。”贤贞插口道:“五妹说得好。此是夙孽,否则筠妹那么聪明有志气的人,怎会甘心受挟制欺侮,无异奴婢?若能转柔为刚,早就好了,哪有今日之事?”   众人一直谈到天亮。贤贞好客,家中食物甚多,均极精美,又当良朋远别之际,恨不能全数搬了出来。灵筠始而满腹悲愤,吞吃不下。后见众人这等情厚,忽然转念,暗忖:“自己不过占了一点才貌和性情温柔的便宜,加以李琦痴情热爱。兰珠因和丈夫恩爱太深,又知其心地光明,别无他念,不特不以为意,反更推爱,众人又均信仰李琦,于是全都另眼相看。甚而以非为是,遇事容忍,全不计较。实则所遇诸人,全是有施无报,实觉愧对。此次同行两人,一个把自己认为眼钉肉刺,必欲去之为快;一个又是忘恩负义,心如豺虎。即便为了盗取灵药藏珍,非我不可,有一丝天良未丧,但日受泼妇蛊惑,也不会再念旧日情分。以后还想得到众人这等温情,除非是梦。不如放开愁肠,暂且享受,免得为我一人,举座无欢,辜负良友高义。”念头一转,立时化愁为喜,慨然笑道:“自来知己难逢,良辰易逝,人生如梦,为欢几何。此时已然想开,由我薄命人先自免去悲怀,恭领主人与诸位的盛意。从此谁也不说丧气的话,共谋一醉如何?”   李琦见她秀眉忽舒,皓齿嫣然,虽因一夜愁肠,玉容清减,这一变得满脸春风,笑语从容,比起平日,又是一种美艳丰神,忙接口道:“筠妹说得极是。谁说丧气的话,罚酒三大杯如何?”张婉笑道:“头一个要罚的就是你。在座的人,只有我能胜任做令官。话不受听,固应罚酒,便是强颜欢笑,内里愁苦,也该严罚。任他如何工于掩饰,也是瞒我不过。”灵筠朝李琦看了一眼,笑道:“自来诚中形外,有什心思,易被明眼人道破。今日我却不怕,但要九妹说出道理,使人心服口服才行,不可故意罚酒欺人。”   张婉笑道:“你莫说嘴,你这时忽改常态,表面好似想开,实则内心沉痛过甚,成了麻木,严格说来,恐比七哥受罚还更重呢。”灵筠力言张婉有心欺负,实非如此。张婉不信,国士也在附和。最后还是贤贞看出灵筠心意,代为道破,问其是否如此心情。灵筠方始心服。兰珠笑道:“便是这样,也比楚囚相对,要强得多,认真作什?”各人议定之后,便又开怀畅饮。李琦虽打不起高兴,但是灵筠笑语生春,愁容尽扫,爱妻目光老是注定在自己身上,恐其愁虑,只得强打精神,随同说笑,心情却是苦闷已极。金、张二女侠早已看出,因恐酒落愁肠,兰珠又在暗中示意,全都装不知道。   眼看光阴一分一分地过去,由清晨起,渐渐到了傍午。仗着随意小酌,不是豪饮,谈笑时多,谁都未醉。光阴也更易逝,眼看交午。灵筠心急前途,对于众人,转更依恋,心情矛盾,但又不得不走,已然辞别了两次。勉强挨到正午,贤贞也说不能再留,命人把隔夜预为准备的小包裹和随身宝剑晴器一同取来,令同起身。李琦还想亲送,不好意思出口,正和兰珠互递眼色,欲令代说。灵筠忽然眼含痛泪,慨然说道:“相知以心,不在形迹,妹子此后虽然远隔天涯,耿耿此心,寝寐难忘。如蒙厚爱,免我受人闲气,只请贤姊甲马飞送,无论哪位,均请留步吧。”李琦料知中有碍难,灵筠借话暗表心情,只得罢了。行时忍不住再三叮咛,请其保重。灵筠因此一别,相见无期,不忍使其别后柏思,更多悲苦,也便强忍悲怀,转相慰藉,请其珍重,努力虔修,勿以薄命人为念。   兰珠和金、张二女侠也各纷纷慰勉,互道珍重,如遇危难,务照昨夜密议行事。灵筠心乱如麻,不肯辜负良友盛意,随口应诺。贤贞取飞行甲马,拉了灵筠,把手一挥,一片遁光拥了二人,腾空而去。   李琦早已接报,说叛党除武凤外,全数成擒。今早任龙先代堡主预审,问知武凤胆小,日间内应未成,便知不妙。傍晚又见任龙手持大令巡行各地,越发情虚,仗着前和兰珠同居数年,颇知门户向背,生克之妙。又因丈夫逆谋未成,心中害怕,暗命小翠强迫卫壁行刺盗镜,全是为了当年求婚不遂之故,事成与否,均先逃走。出山之后,再等卫壁前来会合,同往贼巢。不知怎的,看出不妙,连钱希唐也未及告知,先自遁走。不料卫璧被成全隐形尾随,连小翠一齐擒住,正在暗中拷问真情。钱贼见堡中静悄悄的,不像有事情景,心疑卫璧胆小,临事畏缩。又疑小翠不愿丈夫犯险,虽恨灵筠,不曾强迫下手。自己先逃,反露马脚,不特仇未报成,就是逃往贼巢,也无意思。自恃机智,长于应变,堡中情形极熟,欲往探看,未曾想任龙早在暗中埋伏停当。因其先往崖上,无意之中脱出禁地,先后相差不过两三句话的工夫,如在下面,早已被擒。这一转念,无异自投罗网,只便宜了一个武凤,叛党无一幸免。   灵筠一走,李琦想起堡主放走这三人,全是为了自己,心方内愧。忽见一道遁光破空飞来,落地一看,正是桓平,见面笑问:“魂消南浦,花赠将离,会短离长,古今同怅。我知师弟此时情绪万端,特地赶来,送一喜信。可惜还是晚到一步,否则,借此留得素心良友,同作壮游,岂不也是人生快事么?”李琦惊间何故。   桓平随说:“大师伯刘蒙功行圆满,日内必要召见师弟夫妇,传以道法。来时,师父说那藏珍火窟共是两处:一在月儿岛火山之下,一在滇缅交界深山之中,地名洛明尔峰烟火崖。当初原是古仙人遗留的两处宝库。自来正教仙人每值道成,或是兵解转世,惟恐所留法宝被左道妖邪得去,为害人间,多半是在事前将所有法宝飞剑分藏各处隐秘之地。尤以这两处火窟所藏最多。月儿岛火海,每数百年开放一次,内有前古仙人所留各种禁制和地水火风、金刀火箭之险。这先不去说它。烟火崖虽比月儿岛要差得多,但那所在原是千年前火山出口,内中尚有大量烈火蕴藏未泄。先经一位古仙人行法封闭,不久成道,事前藏了好些法宝、灵丹在内。九宫塔上所失奇珍,原因长白三仙误犯教规,偶然疏忽,受罚之际,被一左道能手乘机盗去。因此宝为仙府奇珍,本身具有灵性,外人不能使用,稍一出手,便自飞回,还与原主,心又不甘。恰值三仙受罚未满,无暇及此。师父谷若虚受罚最轻,本意限满寻那妖邪索取。妖人恰在事前兵解,因为双方仇怨太深,将此三宝连同自有的几件法宝一齐投入火窟之内。因有妖人一面宝网包没,外加七面妖幡围绕,否则早已飞回。师父谷真人算出时机未至,而那九宫仙塔又经师祖洪都真人行法封禁,埋藏在穿云顶下,令大师伯刘蒙三师叔燕云叟,就着受罚守候。便三宝飞回,也只费事,并且师兄弟二人均要入定,不时神游,出外修积,万一宝光外映,被强敌得知,跟踪来犯,虽然无虑,到底扰及清修。火窟在千寻绝壑之下,上面终年热雾蒸腾,火毒甚重,附近山崖都被烧成红色,寸草不生。四外又有崇山峻岭和前古森林,处处毒蛇猛兽,大如车轮的蚊蝇蚂蚁,噬人立毙。更有飞虫苦雨,细如牛毛,专噬人的毛孔,拂拭不去,稍微受伤,全身肿痛麻痒,号叫而亡。离崖三百里,奇热如焚,地面宛如一块烧红的烙铁,人未近前,先自热死,又无滴水,形势万分险恶。崖底火烟随时冒起,无论人畜飞禽,撞上便化为一股青烟,烧成劫灰。火口一带,更具极大吸力。口内只是一片纯青色的浓烟,并不像火,但丝毫沾它不得。不但凡人,便是法力多高的道术之士,事前如无准备,深知毒火喷吐收发时刻,并用至宝防身,入内必死。反正外人去不得,也就听其保藏在内。想等大老刘蒙难满,九宫仙塔出现,再作计较。   “谁知师祖洪都真人仙机莫测,早就算出未来之事。日前三老发现遗偈,得知火窟起闭时刻和人窟取宝之法,因火奇毒,除却双镜合壁可以防身而外,那如意双环也是防身至宝。师弟夫妇虽可深入,但是第三层宝库乃窟中火眼,其深无际。好些灵药藏珍,在一个大玉盘内,被下面地火精英悬空托住,上面火眼又经仙法禁闭。必须一人应劫,再用仙法,才能破去。九宫奇珍本不在内,因为对头内行,恨极长白三仙,欲将二宝投入火眼之中,受那地火炼化,投时曾用不少心计,离那火眼不远。年月一久,因受窟中火焰吞吐推动,火眼吸力又大,又有古仙人行法禁闭,无论是何法宝,能入而不能出。   火眼之内,地甚广大,共有五根火柱,三宝便在左面第二根火柱之下。若坠人地肺火心深处,便非被大火毒焰熔化不可。总算运气,落时正赶那日天地交泰,五火同潮,火力奇猛,往上一冲,那么神奇的法宝,并有妖网笼罩,竟被荡入窟房空洞之内,虽然不致被毁,取时甚难。尤其火眼禁制不破,当中火柱未下降之际,多高法力,也难由这五根火柱之中越过,端的厉害非常。   “特命我来传,说时机将至,今先往见师长,得了传授,修炼些日,再行起身,为期约有三月。至时,卫壁。灵筠也有别的妖邪指点,展转寻去,双方差不多同时到达。   相机行事,必能成功。至于铁堡对头九头狮子龙天化,不足为虑,可由同盟男女诸侠随意应付,自能水到渠成,除此一害。并说灵筠夙孽将完。我也是见她可怜,未来之事又早得知,本意先期赶到,阻其和卫壁同行,可使少受好些危害。不料我路过树王峰,被大方真人唤住,说那日女殃神郑八姑是受玉清仙子之托而来,令我转告九侠,这两女仙虽是旁门,并无恶行。玉清仙子已归佛门。八姑赋性强做,又和采蔽大师的好友姜雪君有仇,不久便要相遇恶斗,令我照所赐柬帖行事。又着我将柬帖交与崔南州,令其随时留意,发现双方踪迹,立即开看。匆匆说了几句,我便辞别,等到赶来,灵筠已走,可见定数无法避免。”   李琦闻言,优喜交集。便照所说,同见任中迟,欲等群妖伏诛之后,便往穿云顶,见师待命。是时中迟已早传令,在望帝楼前平台之上,召集全堡人民,公审昨夜所擒叛逆,只等李琦夫妇一到,便即同往。见与桓平同来,越发欢喜,再三称谢。说:“本堡自先代建立以来,已历多世,一向安乐。中间虽有两次外患惊扰,仗着事前得信,戒备严密,只数月之内,分别平息,从来不似这次严重。前数年我见人民衣食丰足,享受太过,早有居安思危之戒。不久花坞建成,过于华侈,因为老夫而建,既不愿过拂人民盛意,又不愿上行下效,致启象箸玉杯之渐,只得发令与全堡人民同乐共赏,老夫虽然承名,一年难得去上一两次。这一二年,老觉有危机隐伏未发,时生愁虑。后经雪衣老人指点机宜和一切因果,才知大难将临。难得九侠兄弟问关来投,与雪衣老人仙示吻合,并与先祖昔年卦象相应。方在欣慰,不久便发生金灵筠穿云顶取宝之事。按我堡规,便是外来宾客也须守法,本意不能善罢,心正不快。先是雪衣老人令门人暗送一信,内写此事关系将来甚大,必须从权处理,尤其卫壁将来自有他的恶报,我们却不可以伤他。   跟着贤贞便代灵筠说项,才知此女身世可怜,有许多难言之痛。由此拿定主意,卫氏夫妇任犯何等重条,无不宽容;对于灵筠,更是决计保全。   “初意这等懦夫,还能闹出什么大乱子?谁知色令智昏,竟与好人同谋内叛。当九侠弟兄未出以前,我已得知他们阴谋毒计。当时堡中只段贤侄相助留守,正恐贼人发难太早,且喜敌人和九侠兄弟同时到达。当我闻得空中响箭,还不知九侠兄弟已回。事已至此,仗着平日还有准备,正命龙侄持令,指挥应敌。忽接九侠功成归来之信,宽心大放。料知敌人必败,好逆也不敢遽然发难。便照老人仙示,由龙侄暗中布置,不问堡内之事,听其自然。方意卫壁如果被擒,虽有先代所留铁券,生杀随意,到了公审时节,若单放他一人,仍是碍难。还有灵筠面上也下不去,岂不有失九侠弟兄维护她的苦心?   并与雪衣老人仙示违背。正打不定主意,万没料到,他会潜入后堡行刺,经此一来,罪名虽然更大,却仗九侠相助,有了脱生之机。灵筠贤美多才,随此伦夫,前途必无善况,想起可怜,但也无法。   “小婿性情为人,我所深知,此番徇情叛逆,按照堡规,固是违法,便小女也有应得之咎。所幸立功甚大,远胜于罪,全堡生灵田业与历代先人艰难缔造之基,如无九侠弟兄相助,必遭堡破家亡之言。小婿乃三军主帅,全堡人民对他敬仰,众望所归,功劳足可补过。何况火窟藏珍,关系本堡未来安危甚大,放走卫壁,原与取宝有关,将来颇有说词。否则,自先代立堡以来,诚信相孚,上下一体,遇事虽可从权,发言决无虚伪,我须交代得过。如果同罪异罚,纵令堡人对我翁婿信赖敬仰,祖遗铁券更有生杀予夺之权,决无人肯持异议,少时宣布叛逆罪状,何以自圆其说?还有好民钱希唐乃此间土著,深知堡中政令风俗,人又狡诈,他因向小女求婚不允,怀恨多年,致与武氏父子勾结,私通外敌。”阴谋内叛。他因小婿为救灵筠,雪山涉险,平日形迹又较亲密,明知双方心地光明,仍欲中伤,一面散布谣言,一面暗使同党向我告密。幸而本堡风气向尚自重,人知守法,夫妻情爱,贵能专一,重婚悬为厉禁,男女往来,一向不拘形迹。而小婿夫妇又是少年恩爱,出入必偕,人民固是不信,老夫更得雪衣老人预示,早知此中因果,把告密的人严斥了一顿,力把流言止住。否则,不待今日,小婿早受不白之冤了。   “如今犯人均在堡前听候发落,全堡人民闻此逆谋,俱都极为义愤。钱贼见同党均在,只乃妹和卫氏夫妇不见出现,断定卫璧必难逃走,料定小婿推爱屋乌,为之保全。   再不便是乃妹小翠看出不妙,临时生悔,向我自首。竟乘堡人指说喝骂之际,借着自吐罪状,对小婿和灵筠尽情诬蔑,血口喷人。按照堡规,犯人临死以前,例许申诉自白。   人民遇到怀疑之处,或是刑法失平,只要有两三人提出诸问,便须说明是否合理。只要有多数人说一不字,立命推人上台,相助犯人抗辩,全以人民之意论断。此问世外桃源,和平安乐,人民以犯法为奇耻大辱,刑条等于虚设。这多年来,对人用刑,连今日才只四次。以前三次,倒有两次是因犯人无心之过,本人已认罪,转由人民为之平反。平日多供人民商讨政令之用,形式也与今日公审大体相同。无论议政用刑,除却事关军机、请出铁券不容异议而外,例由堡主先向人民宣示兴革诸端,询求利弊。或是宣示犯人罪状,由犯人自白之后,再向人民询问所判当否。铁券一出,虽无异言,堡主责任却极重大。前者必须躬行领导,以身作则,而将来后果,必须圆满。否则,堡主不是退位,另举贤能,便是告庙自责,以谢堡人。由此便成终身之玷。关乎后者,无论用刑严宽,哪怕事关机密,迟早仍须还出一个道理,故此轻不敢用刑,除非先有成竹。   “诸位贤侄只要早来个把时辰,老夫骤然登台,也未必要受叛党反汗了。钱贼原是恨极小婿夫妇,自知必死,意欲两败俱伤,至少也使失去堡人信仰,不惜尽情诋毁。却没想到,本堡为政素主仁厚,以前公审三次,死者才只一人,尚是勇于任过,把受刑认为奇耻,负愧自杀。钱贼主谋叛堡,虽难活命,他这些年勾结的死党,均是他的至亲至戚,因向小女求婚不遂,经他长期诱激的无知少年。本堡罪疑惟轻,逆谋未成,人畜无伤,只求诛去首恶,余均从宽,钱贼先世,原属有功家将,又是单传,只他兄妹二人,话说得好,并非没有生机,原可落个终身禁锢,未必便死。这一来,害人不成,却害了自己。因其预谋叛堡,历时已久,比较无端受辱,行凶害人,罪加一等,他这一说,无异自认罪状。此是立堡以来第一个反叛,人民个个切齿,便我顾念他先人的情面,想要宽容,也办不到,主谋不说,连从犯也难免死。这类害群之马,理应杀一儆百,免留后患。我们去吧。”   李琦见中迟说时一双虎目隐蕴威力,对于自己和灵筠心情经过,竟都深悉,虽然语多维护,每一谈到灵筠,必以九侠相提并论。因堡中风俗特殊,不容分爱,自己心虽无他,形迹可疑。惟恐中迟万一误会,不肯当众明言,藏在心里。又知犯人决无好话。不禁惭愧脸红。兰珠立在身旁,看出窘状,低声笑说:“有爹爹做主,全堡人民对我夫妇又极信赖,任他狗口狂吠,决不相干,你要这样心虚作什?”李琦方要答言,中迟已传令起身。   平日中迟行动随便,人又谦和,堡宫只有一二十个男女侍者、花匠、公役之类,除宫室华美高大而外,余者直和平民差不许多,决看不出是一堡之首。这时因值公审之期,仪仗卫士均已集备,在外相待,众人来时除门前两个执戈卫士而外,余人均闲立花荫树荫之下,不曾看出。等到中迟一声说走,旁立任龙手持令旗,赶往殿外一挥,先是轰雷也似一声应诺,紧跟着便听乐声吹动。众人随出一看,外面已立着两行盔甲鲜明的卫士,手持戈矛,寒光闪闪,映日生辉,由正殿起,一直排向正门之外,长达半里,连咳嗽之声俱无。九侠方想今日才见堡主威严,忽听乐声由远而近,中迟当先,站在殿台之上,前设香案,立定等候。一会乐声越近,四人抬着一个锦缎结成的小亭走来,亭中供着一个铁箭头和=面铁券。中迟焚香下拜,迎上前去,由小亭内将箭券取出,藏向怀中预设锦囊之内,再将小亭供向案上。旁立侍者照人数牵来十余匹好马,中迟朝桓平把手一拱,请众同上,然后在两行干戈林立之中驰去。到了堡外望帝楼前公审台,下马上台。   这时台前站着无数人民,除两行卫士排列的马道而外,更无隙地。犯人约有三十余个,俱都绑在禁台上,由堡中健儿持械守护。钱希唐正向众人捏造谣言,毁谤李氏夫妇。   堡人越听越不服气,内有数人带头喝骂,余人纷纷附和,叫骂之声汇成一片。等到中迟上台,把手一挥,众声立止。钱希唐正苦众声喧哗,不能畅所欲言,见状朝着李琦夫妇冷笑喝道:“你两个不要得意,少时和我一样做人不得。”说罢,手指李琦,厉声喝道:   “台下父老弟兄,诸姑姊妹听着:我是将死之人,自知罪孽深重,不想求生,但照堡规,必须容我说几句话。”未句话还未说出口,中迟已虎目圆睁,厉声喝道:“叛逆竖子,既知罪该万死,先已自吐凶谋,有何话说?因为事关机密,无暇听鼠子狂吠,请得祖宗血箭令符在此。”说罢,取出怀中锦囊,吩咐任龙,令众瞻仰,先诛叛逆,再宣罪状。   台下众人自从九侠弟兄到来,便生好感,连建奇功,使全堡人民转危为安,本领既高,人又个个谦和。李琦又是堡主之婿,郎才女貌,少年英俊,由不得心生敬爱。对于钱希唐所说,全认为乱臣贼子,恶意中伤,极少相信。钱希唐说了一阵,见群众先还静听,不久便交头接耳,互相嘲骂。猛想起自己罪重必死,何苦连累同党?自知弄巧成拙,又因堡人辱骂难堪,一时激怒回骂,群情越愤,犯了重恶。中迟一到,方想借着申诉之便,乘机发挥。及见中迟取出铁券,神威凛凛,目光如电,毛发皆竖,知其恼极,心胆立寒,还想咒骂。任龙戟指喝道:“老钱放聪明些,老堡主正气头上,莫非临死以前,还想多吃点苦不成?”   钱希唐闻言,知道中迟性情猛烈,疾恶如仇,铁券请出以后,便可任意行事。想起望帝楼上处治奸细那几样严刑,由不得心胆皆寒。又见台下民众愤激,先前诬蔑九侠之言井无一人肯信。再骂下去,平白多吃苦头,深悔方才不该过分,转生反响,就把仇人辱骂一场,济得甚事?心气一馁,低头叹道:“本堡旧规,一夫一妻,是认为女人祸水,容易生事,平日不甚相信,觉着三妻四妾,古来就有,极为寻常一件事,本堡如何悬为厉禁?此时想起,我虽为求婚不遂,受辱怀恨,生出叛意,毕竟事关重大,隐忍多年,不敢骤然发动。如非卫壁和我妹子勾引成好,觉着多了一个极好内应,武氏兄妹又再三催促,也不至于行此下策。死无足惜,只不愤那卫壁。我明知他是懦夫,仍想我妹子能够挟制;这厮又极机警,他妻灵筠与九侠投缘,李琦夫妇尤为交厚,如为内应,可占不少便宜。今日逆谋失败,知道堡主明察,加上新来这伙人无一好惹,越想越害怕。但是不听我妻武凤之劝,由妹子怂恿卫壁,借着往寻灵筠,行刺李琦夫妇和金国士。这原是我一时私心,只顾报复前仇,以为灵筠留居内堡,形迹可疑,丈夫往寻妻子,理直气壮,万一被人撞上,也可作为借口。卫壁不是本堡人,只要妹子愿意随他,至多逐出堡外,终身受人笑骂。身旁又带有武凯暗送进来的吹弩毒针,多大本领的人,骤不及防,迎面一吹,也难活命。满拟事成有八九分,谁知一去无音,至今不见人影。我料小贼不是临场胆小,卖友借命,便是仗着裙带关系,将其放走。最可恨是我已逃出禁地,因不放心他们,回身探看,才致落网。如今党徒全数被擒,只他漏网,心实不甘。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多少有点情分,别的不求你帮忙,只求你把小贼生死踪迹说出,免我做个糊涂鬼,死时再给我一个痛快,就感谢了。”   任龙早想将犯人押走。中迟毕竟仁厚,虽将铁券请出,终觉此举仍欠光明,先恐犯人狂吠,不得不如此做法。后来看出民情倾向李琦与爱女,叛贼已犯众怒,便放了心。   难得自吐逆谋,至多说灵筠夜宿内堡,形迹可疑。但是全堡人民在善政良风之下,犹如一家,平日男女往来,不论婚未,向无嫌忌,何况爱女新婚,与灵筠至交姊妹,又得堡人信仰,决不会引起嫌疑。便示意任龙,由他说去。再看下面跪着的数十叛党,均是堡中武勇之士,只有几个平日恃强任性、桀骜不驯之徒,还有两个暗藏在钱家的外贼,原是武成门人,奉命勾结,逆谋阴毒,钱、卫二贼均受这两人的指挥。并问出除钱妻武凤和卫璧、小翠而外,所有叛贼无一漏网。因已请出铁券,一切均可便宜行事,听完,先把手一挥,令将钱希唐和两个外贼押往刑场,按规处死。   跟着,中迟又向堡人宣示说:“日前闻报,叛党将要起事,当其叛迹未彰以前,仍想苦心保全,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谁知昨日居然勾结外贼,作为内应,并有妖人同来,九侠弟兄若晚到一步,事便闹大。这类叛堡行为,罪本无可赦,但经连日查探,只钱希唐是首恶,余人多半经他数年苦心阴谋诱胁,已然入党,无力自拔,才有今日之事。还有卫璧本是庸懦小人,虽中钱贼的诡计,加入叛党,无异傀儡。他妻为人极好,身世可怜,又与九侠交厚,这还不说。最关紧要的是,照雪衣老人仙示,此女与本堡表面无什益处,由她身上引出来的事,却关系未来成败安危,功劳甚大。此女平日洁身自爱,好胜心高,如诛卫璧,纵不同殉,也必伤心惨痛,由此与本堡断了往来,牵累未来大局。   好在此人自有恶报,投鼠忌器,不防暂宽一步,昨夜擒到从权放却,命人送出山去。至于这些叛党,念他们一时无知,受钱贼深心愚弄,致落井中。现均俯首待命,无一敢出怨言,已知愧悔。本来他们均有才勇,杀了可惜,也想一并从轻发落。只有三人贼性凶悍,须处刖足之刑。余者,如有挚友三人以上为之作保,便可禁入更生场内,令服劳役三年,如无过失,便可放出。一切饮食起居,均与常人无异,家属也许来往人居。只不似矿场上原来工作的人,每年有三月假期,平日随意出入而已。今日因为放走卫壁,事关机密,不得不将祖宗铁券请出。然而想起痛心,叛徒只有两个外贼,余均本堡人民,平日和我亲同父子骨肉,一旦杀死多人,事太惨痛,有伤先代仁厚建堡之旨。我意仅诛首恶,不知全堡人民以为如何?”   堡人知道血箭头铁券一经请出,必须服从,不得再有异言。见老堡主这等退让宽厚,平日又得众心,越发敬仰。始而屏息敬听,咳唾皆无。等话听完,不约而同把头一低。   堡中遇到临时发生事故和推行政令以前,例由堡主登台,向人民宣示。如无异言,便同把头一低,事便定局;如以为非,或须改进,任何人均可举手,登台建议。有时举手人多,意见不一,立即休会。就把心意相同的各自结合,分为两三起,先在下面讨论停当,再各推出一人。明日仍在堡主主持之下,重新集议,当着人民,互相争辩。遇到双方相持不下,便向人民询问,取决多数,暂作试办,另命专人访查利弊,井许人民申诉,随时兴革,非到完美不止。但因贤愚不等,所见难于相同,有的人又喜求全责备。堡中尽管教化相同,幼时读书习武都差不多,智力不免相差,心意仍难一律,每次公议,虽多法良意美,仍然有人吹毛求疵,好了还想再好。这次中迟见连问两遍,竟无一人举手,知道人民信仰自己翁婿到了极点,正要命人把叛党押下。   这伙叛徒本是俯首待罪,无一倔强。忽有五人挺身起立,抗声说道:“我等受人之愚,自知丧心病狂,罪该万死,堡主恩宽,固感恩德。但在那矿场工作的,均是智力优秀之士,功罪同处,相形之下,实太难堪。而我五人也和钱希唐一样,均为求婚不遂,因而怀恨,早就互相勾结,才有今日之事。否则,钱希唐虽有逆谋,孤掌难呜,也未必敢犯此大逆。他已身受国法,我们外惭清议,内咎神明,偷生何趣?正好借此微命,伸张法纪,并为后来之戒。”中迟见那三个受别刑的也在其内,神态一样激昂悲壮,心方不忍。哪知五人早有准备,话到未句,为首一人把手一挥,各将手往前胸一按,即相继倒地不起。中迟虽知五人怀有死心,因见手无凶器,未怎在意,不料倒得这么快。忙令兰珠前去一看,人已将死,满脸痛苦之容,神情十分狞厉。   原来五人胸前各有一枝毒针,直刺胸内,再问余人,才知卫璧昨夜行刺便用此针。   这五人因与钱希唐约定,同生同死,起事以前,便各带有一枚毒针,以备事急自杀之用。   被擒以后,因听钱希唐自吐阴谋,台下人民纷纷咒骂,想起祖先建业艰难,如何为了一朝之愤,勾引外贼,来此残杀?不由天良发现,心中愧悔。本想等中迟发令,明正典刑,不料竟蒙宽赦,越想越觉无以自容。又想到堡中人人守法自爱,轻易无人受什刑罚,虽得偷生,当时受人唾骂指摘,岂不难堪?万分感愧之余,决计自杀,以谢国人,便用事前暗藏胸前纽绊上的毒针自杀而死。此针奇毒,见血封喉,所刺又是心口要害,致命所在,故此死得极快。   正要命人抬去安埋,任龙忽同成全、程贤贞飞上台来,说钱贼真个狡诈,因那刑场僻在后山出口一带,今以事情大定,八阵图埋伏均全撤去,被其看破。他和两外贼均持有妖人所给隐形逃遁之符,被擒时因陷埋伏,不及取用。到时竟用诡计,借口死前欲求一醉,联合两外贼妄想逃遁。幸值成全、贤贞赶到,迎头擒住,否则几被漏网。任龙因其求命可怜,本想令其自裁了事,经此一来,不由激怒。又发现他一面勾结同党,为他犯罪送死,自己却想好许多逃路。气极之下,仍按原刑,送入烤场,活活烧死。中迟闻报,对余党道:“你们今日如死,岂不太冤?以后要洗心革面,好好做工为人。本堡人民多是你们亲族,人谁无过,只要知道改悔,决不会有人轻视。若任龙早到一步,先那五人见钱贼如此阴险卑鄙,也就不至于死了。”随命任龙把他们押往矿场上去,又向台下人民晓谕了几句,率众回堡。   桓平忽命李琦夫妇即日起身,说堡中暂时无事,各人不妨随意出入。崔、成二人昨日议定,同往飞云岭贼巢,窥探小贼龙飞虚实,问其可否动身。桓平笑答:“事在人为,我不深知,但是诸位面上均无晦色,料可无事而已。”李琦闻言,又放了心。中迟坚留桓平用完夜宴再走。桓平应了,因见李琦面上时现愁容,知为灵筠而发,笑说:“师弟滇边火窟之行,当在不远。金灵筠此去途中,只怄一点闲气,并无他虑。上次我奉命传授诸位法术,曾与此女相见,人果极好。昨向师父请示,备悉前因后果,不过时机未至,难为明言而已。”李琦当着中迟,不便回问。倒是中迟接口笑道:“自从日前钟小侠来过之后,我对此女越发看重。不知火窟之行,此女也能成功否?”桓平答道:“卫璧此行原有成就,无如此人阴狠贪淫,薄情负义,又为所欢蛊惑,致受孽报。大约还有数月,双方便可相遇,差不多同入火窟。要是此人不把天良丧尽,双方合力,他固可以取得灵丹,李师弟夫妇也可减少好些阻力危害,岂不都好?”   众人吃完夜宴,桓、李三人先同起身,往穿云顶飞去。崔、成二人见桓平忽然提前起事,与初来所说不符,心念微动,也就放开,本想当夜往探贼巢。金国士说:“昨夜大家未睡,八弟因送卫贼,更多劳苦,不如歇上一夜,睡足再走。”二人应了。次早起身,国士因九宫塔上奇珍多被李琦夫妇带走,只王藩金戈和成全一面隐形壁,恐南州只凭宝剑暗器不堪应付,便把金戈借来,交与南州带去。崔、成二人随身衣物均早备好,接过便即起身,往飞云岭赶去。   那飞云岭乃矗立在天山深处乱山当中的一个孤峰,相隔铁堡约有二百来里,上丰下锐,险峻非常。四面都是深沟绝壑,形似一个极大的深潭,当中突有朵云拔地上升。四围崖壑离峰最宽的达数十丈,相隔最近的只有一处,也有八九丈宽。两边崖上生着好些藤蔓,并有崖凹暗藏近顶之处。任龙以前曾经去过,仗着家传轻功,仍费了好些事,才得飞渡。峰上森林甚多,更有不少猛兽毒蛇和奇花异草之类。因为山路崎岖,四外形势奇险,有的地方猿鸟均难飞渡,加上冰雪载途,既滑且陡,亘古以来,素无人迹。任龙才只三数年未去,不料会做了盗党巢穴。   起初崔、成二人本约任龙同往,任龙恰值有事,兰珠一走,越发不能分身,只把途向问明。二人为防盗党发现,特由前堡绕出。走到路上,成全忽道:“早知今日起身,把飞行甲马借来,岂不省事?”南州笑道:“我们既然立志学道,如何计及艰危?飞行甲马十分宝贵,主人时常要用。上次往借,还可说是事关重大。这次本来无事,是我二人痛恨小贼,并想借此历练,如何向人借之不已?”成全笑答:“我是随便一说,否则我和贤姊送了灵筠,由山外同回之时,早向她借了。起初想把四哥、六哥约了同去,四哥未开口,六哥说是有一个去处,日内必须起身。他二人树王峰之行,比我们先到,也许大方真人有什吩咐,事前不许泄漏,否则我们至好弟兄,决无不言之理。”南州笑道:   “四弟曾说树王峰之行,颇蒙仙人垂怜,只不知他和六弟有无这等福缘。可惜奉命隐秘,不到时机,不许向人泄漏,否则说出来大家高兴也好。昨夜又说藏珍火潭,地名洛明两峰,藏在滇缅交界深山之中,当初原是一个火山喷口,所说道路途向,竟比桓师兄所说还要详尽。此时想起,他二人必已受了仙人指教,也许日内先去都不一定。”说完,又将连日所闻,互一印证,越觉所料不差。   二人边谈边走,渐渐离开铁堡前山。又飞行了一阵,走向一处山谷附近,已快走过,成全眼尖,忽然发现谷中林树整齐,好似有人剪修过一般。暗忖:“本山到处冰封雪盖,除铁堡和两处贼巢得天独厚,极少发现这好所在。当此严寒之际,谷中竟有这么茂盛整齐的松杉树林,可见气候温和,四时皆宜。来路全照任龙途向,所行多是隐僻之处,这谷深藏两山夹缝以内,与山峡作人字形,稍不留意,便即错过。”越想越奇,断定内里有人。反正无事,近又学会飞行之术,又有隐形壁可以隐身,不致被人看破,二人略一商谈,同往谷中走进。成全见前半谷径又深又窄,两面危崖满生藤草野花和一种不知名的长草,丝丝下垂,谷中气候也比外面差得多。再看前见松林,是在入口不远一片空地之上。谷径到此,形如葫芦,除林树整洁而外,别无异状。谷径至此也由窄而宽,再往前去不远,谷径突又收缩,形如瓶口。危崖到此朝下一挤,成了一个天然葫芦形的洞门。   二人刚一进口,猛觉一股和风迎面扑来,竟与江南三四月的暖风相似。跟着眼前一花,定睛细看,原来里面竟是别有洞天,不特桃李盛开,并有些轻易不能见到的四时名花,如牡丹、芍药、兰、桂、梅、菊之类,竟在谷中同时开放。经此一来,越发惊奇,断定必有异人奇士隐居在内。人未见到,不知善恶邪正,未敢造次。忙把隐形壁一晃,刚把身形隐去,忽听前面花林之中隐隐传来一声清磬。南州偶一回头,只见身后白云似潮水一般向来路涌去,晃眼之间,便被云雾布满。那云一团棉絮也似堆积起来,出口一带已被遮没,一片迷茫,上与天接,白茫茫什么也看不见。前面花林依旧日丽风和,天色十分晴朗,花光潋滟,无限芳菲。二人见那云雾来得太快,云中又有钟磐之声传出,心疑内有异人,自身已误入禁地,先颇惊疑。后见上空天色甚好,地又宽大,新近学会飞行,功力虽还不够,似此悬崖,自信尚能飞渡。又有法宝隐身,觉着这么好的景物,主人决非寻常,立意观察一个究竟。成全最是机警,立意打定,便朝甫州摇手示意,不令开口,互相戒备,向林中走进。   二人入林一看,林中之花均与常见不同,并非桃李梅杏之类,形如玉兰,一色纯白,花开繁盛,花朵甚大,树身更高,离地好几丈始发虬枝。远望有花无叶,花山也似;近前细看,却是层次分明。不似别的花树花开太多,便乱糟糟挤成一团。花香更是非兰非麝,馥郁染衣,沁人心脾。树叶也非全无,每树约有一二十片,形如人手,色似翠玉,约有七八寸大一片,比花还要好看。多半作一圈环在底层花枝之下,四外纷披,甚是整齐,大小均匀,一律鲜肥明润,不见丝毫黄碎之痕。先前只觉花香清幽,闻之神爽,花与叶各有妙处,不曾十分留意。后见每株花树下层发枝之处均有这么一圈整齐好看的树叶,成全无意之中一数,每株树叶共有十八片,分为两半,紧附树腰枝干之上,均是七大两小,不特形式相同,连大小叶数俱都一样,越看越觉奇怪。入林也渐深,细看前面并无庙宇茅篷之类。走了一段,想起先前那声玉磐分明是由林内传出,由林外仰望,花林尽头就在危崖之下,相隔并不甚远,至多二三十亩一片花林,早该走完,走了这一阵,少说也有二三十里,如何还未到头?心疑陷入埋伏,互相示意,待往回走。忽又听得一声清磐起自身旁,这次相隔更近,连忙循声寻去,又走了里许来路,仍不见有庙宇人影。   正要离去,清磐之声又起。   似这样忽左忽右,时东时西,二人先是穿行花林中,寻那磐声下落。后苦久寻不见,虽疑有异,但因气候和暖,景物灵秀,均想此等境地,定是仙人隐修之所,自己不过误入禁地,并未失礼忤犯,决不至于见怪。不特没有畏意,反因来时曾听任龙说过,这条路以前时常经过,此地如被发现,断无不言之理。照他所说,只是外面一条冰雪布满的峡谷,对此灵境,一字未提。最奇的是,来路峡谷天气甚寒,到处堆满冰雪,一进谷口,寒暑相去判若天渊。人到里面,来路便被云封。又在花林中走了一两个时辰,始终不见人影,连出路都找不到。此事太奇,主人如是恶意,早应发难,决不等到现在。飞云岭之行,本是自告奋勇,随意而行,早晚均可,并不忙此一时。反正无事,好歹也要探个水落石出,以免遇到仙缘,因为一时疏忽,失之交臂。即使主人道路不对,冷不防由花林上空飞身遁走,也来得及。何况这面隐形壁兼有防身隐形之妙,桓师兄曾说,只要临敌小心,即便不是敌人对手,有此至宝防身,也决不致受什邪法侵害。三哥那柄古神戈又是一件至宝奇珍,怕他作什?心念一动,便在手上画字,招呼南州决计寻到主人,分清善恶,再打主意。   起初二人因对方来历不知,为防惊动主人,前来为难,花林离地又高,行列疏整,人行花下,十分留意,休说采花,连树干也未抚摸一下。及至时候一久,除那奇怪的磐声远近相闻,偏寻不到发源之处,事太奇怪而外,别的并无警兆,又以景物清丽,不似左道妖邪所居,未免疏忽了些。南州见那奇花远看形如玉兰,实是一朵放大的兰花,白如玉雪,大小七瓣,当中包着两个素心,翠茎朱须,色香双绝,从来未见。偶然行经一处,见有一枝低垂,上有双花并蒂,甚是鲜艳,由不得越看越爱。暗忖:“五妹最爱这类大花,如与带回,定必喜爱。”念头一转,手随心动,刚把树枝往下一攀,忽想起此去飞云岭不是当日可回,带花同行,岂不累赘,何苦糟掉?假如能够再来,再取也是一样。刚把手一放,没料到树枝坚劫,弹性更强,那井头花开在枝梢上面,看似甚低,离地也有七八尺,南州一时疏忽,放手大快,树枝随手弹起,上面全体树枝受了震动,一齐摇撼,半晌才住。花朵又繁,只见满树银花雪片也以,纷纷飞坠。中间十八片绿叶互相摩擦摇动,宛如鸣玉,清脆悦耳。成全见状,心中一惊,惟恐生出枝节,忙拉南州离开花下。南州也觉花林之中细草蒙茸,不见一花一叶堕落,到处净无纤尘,满树繁花闹得如此狼藉,不禁悔借。   猛瞥见两股青烟疾如箭射,由斜刺里飞来,落向花下,现出两个穿得非僧非道,相貌奇丑的怪人。看年纪一老一小,相貌神情十分相似,倒像父子二人。才一到地,便和转风车一般满林飞舞,四下张望,神情甚是凶猛,小的一个更甚。成全知已惹事,仗着隐形神妙,忙同闪避。两怪人满林追逐,其行如风,神速异常。搜寻了一阵,好似不曾寻见人影,面带惊奇。忽然聚在一起,说了两句,身形一闪,仍化为两股青烟,一左一右,朝花林远处飞去。二人先前几次险被撞上,全仗机警胆大,闪避得快,身形又隐,才得避开。因见那两人神态狞恶,生了戒心,磐声来源又未寻到,越想越觉此非善地,正欲升空遁走,往飞云岭赶去。谁知不走还好,刚一飞起,还未飞出树顶,猛觉满眼云光乱闪,雷声隆隆,天旋地转,似要昏倒,眼看入网。幸而成全机警,一见不妙,忙拉南州下降,上面禁网刚被触动,还未生出变化,二人便已飞降,才得无事。就这样,南州身子较高,下时觉着头顶似被一种大力吸紧,知道不妙,往下一挣,成全再往下猛力一拉,虽得无事,头上一顶皮帽已被卷去。如非先前嫌热,皮帽搭绊已经解开,挣得又快,差一点没受重伤。仰望上空,五色云光急旋如电,闪得一闪,便将那顶皮帽绞碎,化为乌有。当时形势,端的险极。   落地之后,惊魂乍定,未及开口,前两怪人又带着两条青气飞来,都是目射凶光,鬓眉倒竖,比起先前更要猛恶得多。这次又换了方法,不似方才人一到地,青气便收,也未四下搜索,青气却拖在身后,绵亘不断,宛如两条青蛇绕行树林之中,飞舞不停,不消片时,便如蛛网也似笼罩林内。二人早觉这次来意更恶,渐渐看出厉害,不住闪躲。   那青气也不追赶,只是往来飞舞,时左时右,蔓延下去。所到之处,全被结成网形云幕,上下二三层,笼罩林树之中,望去宛如两三片青色烟光所结成的云海,花光又是那样繁盛,互相掩映流辉,顿成奇观,壮丽绝伦。如非两怪人神态过于狞恶,几疑置身仙山灵域之中,使人心生羡慕,不舍离去。等到追逐了一阵,花林渐被布满,任走何方,均有青气阻隔。先前明明往空处逃走,不知怎会被其包围。方料形势危急,照此下去,迟早自投罗网,心正惊疑。忽听磬声又起,近在身后,忙即回顾。原来身后不远,另生着一种花树,比前见花林较低,花叶甚大,花作青色,共只七八株,疏落落矗立花林边界。   虬枝分披,互相纠结,宛如一片天然帐幕,绿阴阴地明净如洗,苍翠欲流。四周再被前见花树由树顶上包围过去,织成一座花盖,笼罩其上。   此时全林已被两怪人所发青气缠绕布满,独这身后一带还有两三条空隙,似可穿行过去。再一注视,磬声来处乃是树林尽头峰崖之下,有一山石堆成的小屋,磐声便由屋中发出。心想:“林中景物灵奇,石屋是否怪人所居?那敲磐的不知是何来历?”忽见一片轻烟由树外闪过,连树带石屋全都失踪,不见影迹。同时前面青气随同两怪人身后已似潮水一般迎面扑来。惊惧百忙中,遥望怪人身后,上下三层青色光气织成的云网,已似一片实质般上下波动。时分时合。看神气罗网已成,只剩身前一两丈的地方还有几处空隙。眼看危机已迫,无路可逃,两怪人也快扑到身前。万分情急之下,南州刚掐灵诀,待取古神戈与之一拼,忽听磬声又起,只那七八株奇树和石屋不曾出现。   成全暗忖:“此地风景如此灵奇,主人想非左道妖邪一流,也许含有别的用意,这两怪人便是主人门下,也未可知。”心念一动,仗着方才出发的情景和可通行之处尚还记得,相隔又近、忙往树林中冲将过去。刚走不几步,眼前倏地一花,前见奇树重又出现,人已落在树林之内。回顾外面两怪人,正作势飞起,待往前立之处扑到,不知何故,忽然回身飞去,其疾如箭,晃眼无踪,穿行云海之中,也未受阻。以为又要闹什花样,谁知一去不回。林外青气依旧浓密,.连方才空隙也被填满,那树林直似沉在青云海中,环林一圈全被青气包围,城墙也似的林内却无一丝云气侵入,静悄悄的,磐声已止。姑且试探着往石屋前面走去。初意法宝神妙,具有隐形防身妙用,对方绝看不出。及至走到屋前,往里探头一看,见那石屋乃四五块石板搭成,四面透风,好些空洞,深约丈许,甚是简陋。因当崖下背阳之处,日光不能下照,加上两层花幕笼罩在上,外面虽然绿荫如幄,净无纤尘,石屋里面却是阴森黑暗,不显人居。方觉内里空无所有,猛瞥见暗影中坐着一人,装束像个和尚,在内打坐。想是年时大久,衣服已然陈旧,破碎不堪。身材精瘦,肤黑如漆。双手平端向上,指甲极长,分向左右肩环身一匝,再绕向胸前,合成十指交叉,五上五下。肉身瘦硬如铁,指甲却是光彩鲜明,其白如玉,尤其交叉之处近梢一带又尖又细,望去春葱一般,十分好看。二人见状,断定是位神僧,在此人定已有多年,照此情势,决无恶意。那两个怪人却尚难说。看方才青气到林而止,这七株奇树荫被几及两亩,时隐时现,分明林中另设有佛家禁制,外人不能侵入。自来邪正不能并立,这等修炼多年的有道神僧,怎会和两怪人同在一起?既在人定,方才磐声何人敲打?细查那磬,悬在暗影之中,也不见有磐锤。主人多年枯坐,无法请问求教。林外又被青气填满,上空还有极厉害的五色云光,刚才已经吃过苦头,如何再敢冒失,进退两难。也未人内惊动,只在门前礼拜,祝告了几句,便同退出。   待了些时,林外青气始终浓密未退,怪人走后也未再见。因见石屋神僧不曾言动,林中禁制威力极大,那排山倒海的青气全被逼住,未被侵入分毫,知道人在林内,只要不出外,便可无事。一时无聊,便将身后粮袋和酒瓶、水壶取下,坐地饮食,互相谈论,正打不出主意。二人只凭一面隐形壁隐身,起初行止都在一起,时候一久,无什动静,未免疏忽。吃到中间,南州性急,偶往林边探看。成全也忘了拦阻,后才想起,挥手令回。南州回顾成全招手,猛想起成全身形已隐,离开丈许以外,便看不见他影迹,如何能见?以为法宝已收回去,过去一问。成全闻言大惊,忙和南州一同试看,法宝已失灵效。再取金戈一看,宝光也减去十分之九。始而惊惧交集,凶吉莫测,心中十分愁虑。   忽听石屋中又响了一下玉磐。   南州忽然想起:“石屋主人虽然入定已久,不言不动,如非具有高深的法力,早为两怪人所害。那么厉害的青光,到了林外便被挡住,妙在看不出丝毫形影,可知佛法神妙,不似寻常。此时法宝忽失灵效,也许暗受佛法禁制之故。方才因见主人不曾言动,虽然行礼祝告,一则心意不诚,再则也未往深处推求。屋中并无第二人,主人如真不能言动,磐是何人所敲?”心念一动,猛触灵机,忙拉成全同往石屋前跑去,跪地恭祝道:   “弟子等本往飞云岭有事,由外经过,正值仙山云开,现出灵景,一时无知,冒昧走入。   后见归路云封,欲由上空走去,不料又有禁制埋伏,险受重伤。刚一落地,便见二位异入,似怪弟于等误入仙境,有什冒犯,四下搜索,发动大股青色云光。弟子等逃来此间,幸蒙神僧现出宝景,才得逃入林内,未遭毒手。先前只当事出偶然,又见神僧入定已久,未敢惊动。正在进退两难,忽然发现所带法宝全失灵效,这才想起那青色云光何等威力,尚被佛法阻住,弟子等怎能逃进?可见神僧佛法暗中默助,连那几次磬声均似含有深意。   自恨愚昧,此时才得醒悟。望乞神僧大发慈悲,施展沸法,指引迷途,使弟子等转危为安,感谢不尽。”祝罢,不听回音。成全在旁,也已明白过来。二人并不灰心,依旧通诚,祝告不已。   待了一会,终无动静。那磐就悬在主人身旁不远,离那指甲约有三尺,看神气指甲太长,亦似舒展不开,此外空无他有。心正奇怪:“那磬如何发声?”忽听身后嬉笑咀嚼之声。未及回顾,猛瞥见神僧交叉胸前的左手五根指甲忽然缓缓扬起,自行舒开,朝那当头所悬玉磐击去,这次竟连响两声。经此一来,神僧指甲既能舒展,言动想可随意,料知此举决非无故,心中惊喜。便不暇再顾身后,一面虔诚跪求,一面留神观察。见那指甲敲了两下磐,仍旧收回,回复原状。又看出神僧双目垂帘中,似有一线光华微微外射。猛听身后咀嚼之声越急,成全首先忍不住回头一看,见两怪人已经走进林来,正就地上放着的酒食熏腊大吃不已。这时磐声刚住,老怪人面有惊疑之容,一手端着酒瓶,一手拿了一块瘦腊肉,刚忙起立。小怪人似想把所有食物一起拿走,还在手忙脚乱。看神气,此来目的只为偷吃酒食,并无伤人之念。就这老少二人将起未起,晃眼之间,猛闻到一股族檀香气,随风吹过。两怪人取食物时,神情本就发慌,好像有什警兆,立即化为一股青气,朝地便钻。才知怪人是由地遁人林。耳听两声怪叫,烟光散处,定睛一看,几乎笑出声来。原来两怪人所化青气一同消灭,人也不曾遁走。老怪人下半身陷入土内,有三分之二露出土外;小的一个,自腰以下全埋人土,只露头和双臂在外。二怪好似奇痛,痛得满头大汗,尽管猛力挣扎,上下不得,看去形态十分滑稽,似被佛法制住,进退艰难,急得不住哀号求饶。再看神僧,目光已合,仍是原样,态甚庄严。待了一会,不见动静。   光阴易过,先后似经了一日夜,始终不见别的形迹,林中也无昼夜之分。后看出神僧时而目光微启,每隔些时,左手指甲徐伸,朝前悬玉馨敲上一下,立时复原,仍似不曾开口和别的动作。两怪人少说也号叫了好几个时辰。先还一边哀号,一边强挣。后知无用,神态逐渐驯善,不敢再挣,一味哀求,号叫不已。到了后来,简直力竭声嘶,神情痛苦非常。二人先还防到怪人挣脱了身,骤起发难,法宝失效,不能抵御。神僧虽枯坐不动,暗中仍有佛法禁制,人在屋中,怪人决不敢于走进,又欲以至诚感格,求其开口。后见任怎求告,和怪人一样,终无回音。两次回顾,均见两怪人目视自己,似在乞怜求助,欲言又止。一时好奇,姑代怪人求情。虽然神僧仍无反应,两怪人面上却现出感谢之容。再细查看,怪人相貌虽极丑怪,方才所见凶恶戾暴神态已全收去。小的一个并把头连点,口发哀鸣,语声啾啾,也听不出说些什么。   二人心想:“似此相持,何时才能飞走?林外青气尚还未退,何不乘机卖好,请其收去?许能就此脱身,也不一定。”念头一转,便同往外走去。怪人果然停了号叫,互相对看了一眼,面现笑容。成全因拿不准对方是人是怪,示意南州暂缓近前。同时暗中戒备,向其盘问:“石屋神僧和他们是何来历?因何被困?又如何能助其脱身?禁法神妙,威力至大,是否由他们主持?”问了一阵,先是言语不通。后来细心去听,才听出两怪人一父一子,以前原是滇缅交界深山中一种形似猩猩的异兽炼成,岁久通灵。无意之中得到一部道书,只是不能全解,仅学会了一些法术。因是生性爱花,又喜清洁,所居之处终年修治,净无纤尘,由早到晚提水灌花,极少休息,到处搜觅异种,其行如风。   性虽刚猛善怒,因其习惯幽居,不喜与人往来,又最多疑嗜饮,不是醉后野性暴发,遇上人时,往往躲去,难得一次杀生害命。因为道书上面的朱文古篆不能通解,只知照本画符,凭着心灵默化,虽然学会了好些法术,并不能照行吐纳修炼。无师之学,初练习时并还受到危害。以为人类认得上面的字,先往附近村镇之中擒了几人回去,力逼教授。   所擒多是滇界土人,一字不识,比他们还蠢,有的更想盗书逃走,全被迫上杀死,接连伤了十余人,一个字也未尝学会。   又隔了些年,无意中擒到一个少年走方郎中,发现带有两本药书,与道书形式相似,力逼指教。少年名洪霄,本在家乡杀人犯案,扮作走方郎中,逃往土人山寨中,行医隐迹,人甚机警。见怪物所居水碧山青,花开如海,洞壑幽奇,仙境不殊。怪人尚有一妻,刚生幼子不久,因为多年擒人教授,已通人语。听出少年愿意随同修炼,好生欢喜,由此人兽同居修炼。怪人老少三个,把洪霄尊若师主,甚是忠诚。本来可以相安,炼成以后,彼此都好。谁知洪霄人面兽心,心地奸诈,看出怪人天生异禀,灵巧非常,又在山中多服灵药仙草,修炼年久,功力颇深,惟恐炼成以后相形见绌,竟把道书中最紧要的几章暗中学会,然后借着炼法为由,发动风雷烈火,将书毁去。怪人因知洪霄也是无师之学,全凭自己参悟试验,以前自己照本画符,也曾有过这类事情发生,往往符刚画完,突然风雷交加,火雨群飞,洪霄做得又巧,一丝也未看出。   洪霄知怪人之妻心细巧黠,曾将全书符篆朱文连同注解全数记下,惟恐年久自行通悟,本就疑忌。这日正照道书背人演习,以为老少三怪人均被遣走,正在大显神通,兴高采烈,心想焚书之后,已经数年,全书妙用均已通晓,法力日高,又背着怪人炼了这几件法宝和两种威力极大的法术,意欲设下埋伏,等怪人回来,将其制住,毒刑拷打,逼令永为奴仆。亲自出山,物色开山门人,创立教宗。刚把阴谋毒计想好。不料怪妻看出洪霄近一年来渐改常态,动辄厉声喝骂,神态凶横,全不似以前亲如父子家人情景,心早生疑。又见洪霄近日时常借故把他老少三个强行遣走,当日因为爱子不愿同去,竟然发怒,神情狞厉,直要翻脸。越想越觉可疑,便和丈夫、儿子暗中说好,偷偷赶回探望。   这时洪霄借口人兽禀赋不同,不应同修,独在后山辟了一座洞府,在内独修,不奉呼唤,已不许人擅入一步,处处反客为主,本就心中不愤。怪人任怎灵慧,都较人类性直,无甚机诈,心性又善怒,此时发现洪霄法力竟比他夫妻高得多,想起前情,不由怒火上撞。常在一起的同伴负心昧良,忽被看破,又是理直气壮,哪还计及利害安危,脱口一声怒吼,正待飞往理论。忽然想起对方近年凶狠乖张之状,方觉不应硬来,想要退回,去和丈夫、儿子商量,已是无及。洪霄早在阵中发现怪妻偷看,不等出声惊动,便已暗中掩来,当时行法擒了回来,毒刑拷打,逼令全家为奴。否则便施法力,禁闭在离开当地六百里的火潭之内,永受苦难。   怪人父子闻声寻来,本也难免,幸亏还未到达,便听怪妻用兽语长啸示警,说洪霄忘恩负义,狼子野心,此时以她为饵,如不归来,还可保得残生,否则全家同归于尽,万无生理。怪人初得道书时,曾在玉匣中得到一道灵符,正把玩问,一片青光已透身而过,由此那符便嵌在胸前皮肉之内,隐约可睹。后来把道书学了一半,渐渐悟出那是一道灵符,只要心中默念,身便飞起,瞬息千里,神速异常。闻声正在悲愤惊疑,仇人已跟踪追来,总算事前受了警告,逃遁又快,当时一把抱着儿子,飞起便逃。仇人还在后面穷迫不已。一直逃出好几千里,由西南绕向西北,回顾身后,仇敌不见追来,方始下落,勉强寻一山洞权且栖身。   过了些日,试探着回探怪妻踪迹,竟未发现。遥望仇人,正在设坛炼法,看出比平日要强得多。知其有意藏好,早把全书学会,表面却不露出,已然上当,无计可施。怪妻也不知存亡。虽然悲愤,不敢近前。心想:“仇人曾有封禁火潭之言,那部道书,妻子全都记得,只盼将人寻到,仍能有复仇之望。”便往火潭寻去。到后一看,当地乃是一个火山口,深藏绝壑之下,终日黑烟蓬勃,上冲霄汉。俯视潭底火柱,不下百丈多高,休说下去,还未近前,便觉奇热如焚,周身毛皮几被烤焦。偌大一片火潭,内里沟壑甚多,壑底洞穴奇形怪状,密如蜂房,也不知爱妻禁在何处。那么猛烈的火势,仙凡均不能近,仇人如将妻子投入火内,必遭焚化。初意必定禁闭在左近洞穴之内,正冒奇热,四处探寻。   怪人偶遇一位僧人,将其唤住,说乃妻被仇人投入火穴旁深洞之内。来时火势不大,只有一缕青烟袅袅上升,本想禁闭洞内,逼令降服,并将怪人寻回为奴。不料那洞乃熔石沸浆结成,与潭底火口相通,无意之中触动禁制,将烈火引发,至今未停。高僧此来,便因路过此地,发现潭底地火被人引发,算出前因,惟恐火山崩裂,虽在荒山之中,也能伤害不少生灵。特意留此,行当防御,使潭心地火按时宣泄,以免发生灾害。本来想把乃妻救出险地,但因他父子夫妻三人赋有恶根,尚难化尽,而且乃妻虽然禁闭火穴,终年受那烈火烤炙,事前又将烈火引发,即使仇人肯放,出路已断,也难活命。幸而五行有救,洞内深处有上灵泉,长日向上涌喷,夜温早凉,日浸其内,免去火毒攻心。再经高僧指点,传以辟谷之法,使其在内虔修,时机一至,便可脱难,火性也被化尽,并还因祸得福。怪人父子只要从此收敛暴性,不妄杀生,再照道书前半修炼之法,用功勤习,专作基本功夫,勿以法术为念。仇人自有他的恶报,也无须作复仇之想,否则白白把命送掉,于事无补。   怪人见那和尚相貌清秀,说话神情十分文弱安详,指甲甚长,年已衰老,丝毫也不起眼,正在将信将疑,又听潭底怪妻悲啸之声。忙即赶往,为火所阻,无法下去。双方隔火悲号,哭诉了一阵,才知高僧所说一丝不假。并且佛法神妙,不可思议,指点怪妻时,亲身入洞,那么猛烈的火势,通行其内,一无所觉,连毛发衣服也未烤焦,老妻又令速往求教,并告以此非善地,时机一至,便能脱身,千万不可再来。怪人最信妻言,忙即应诺,赶往原处,高僧已经不见,还想再寻下去。仇人料他必来火潭窥探,忽然赶来,怪人先未觉得。忽听身边大喝:“北天山是你安身立命之所,还不快去,非要等死不成?”怪人刚听出高僧口音,还待求问,仇人已然飞到。总算见机得早,没等到达,先已飞逃。展转飞到北天山,发现当地幽谷之中气候温和,土肥泉甘,父子二人便住了下来,谨记高僧之言,在内修炼。因为生性爱花,日常无事,仗着胸前灵符飞遁神速,到处寻求异种,并将滇缅交界深山之中所产一种形似玉兰的花树移植当地。只偶然出山寻觅食物,并不轻易出外,无如天性刚暴,又嗜酒肉,不似别的猴属专吃果类,不动荤腥。前和仇人同住多年,又学会了熟食,喜吃烟火之物。附近黄羊、野驴之类又多,渐往擒捉,回来烤吃。因爱干净,每次擒回野兽,只将腿股之肉割下一大块,余均弃掉,永无存留。   原来神僧便住在此,忽然回山,见怪人父子残杀野驴,故加责罚。怪人父子二人哀号求告了十几天,已然力竭声嘶,万分难耐,惟恐长此被困下去,身同僵尸,如何禁受?   猛觉身子往下一沉,人便落地,磐声又起。定睛一看,身已落在一处花林之中,那花并非自己所种,正奇怪这片花林就在当地,以前怎未发现?忽见前面一间石屋之中走出一个和尚,正是前遇手有长指甲的高憎,含笑问道:“你这两个业障,当初如不是我念你们修为不易,早为恶人所杀,哪有今日?好意指点你们来此隐居,等我修积完了外功,加以度化。为何凶心不改,时常出山,妄杀生灵?照此行为,万难容恕。只有将你父子用我佛家降魔大法,使全身僵死,不能言动,免得出去害人,到了时机,我再放你们。   虽有二三百年禁制,只要能知悔祸,虔心自修,仍有重生之望。不过在此期间,你父子身同木石,空有神通,不能使用,无论人畜,均可对你们侵害。风霜雨雪之苦既是难当,本身戾气太重,易遭雷击,一旦遇上,便成灰未。且看你们的运数如何吧。”怪人父子再三哀求。神僧又说:“此虽苦孽,三数百年光阴弹指即至,内中隐寓苏复之机。你们既不愿意,我也不再相强,但我这里容你们不得,可速离此,由你们自生自灭如何?”   怪人自见神僧,便已警悟,又看出是有心成全,内含深意,除求神僧免其一死而外,无不听命,说什么也不肯走。   神僧始而仍是不理,径去石屋之中打坐入定。怪人父子守候门外,又痛哭跪求了十好几天。只小的一个中有两次不耐欲起,被老的止住,始终诚敬苦求,不曾离开,到了末一天,神僧才把二人唤进,说道:“你们那对头神通更大,本觉你们是他未来大害,加以近年悟出前焚道书,中藏灵符和另一副册,不曾见到,内中好些均是制他之法。不知那副册就藏原洞地底石窟之内,那道灵符便藏有取宝妙用,以为被你夫妻藏起未献。   初意想将你们擒回,强迫实吐,偏生当初禁入火穴时弄巧成拙,其火已被引发,无法人内,只得到处搜索你二人的踪迹。当你们杀完野驴,回山烤吃之时,仇人已将寻到谷口,幸我回来,在我佛法封闭之下,才未被他寻到。但已发现你父子的踪迹,一离此山,必被擒去,受尽毒刑,还不免于炼魂之惨。你们天赋恶性,未必能改,本想由你们自去。   姑念诚求,从此不许杀生,更不许离开此谷一步。等我功行完满,你们那仇人也快恶满数尽,自有人来领了回去,救妻报仇,并为世人除此大害。但我所参十地禅功,元神不时出游,原是内外功兼修,本身和坐化一般,你们逃走,也颇容易。祸福成败,全在自身,如若自蹈危机,我却顾你们不得。”怪人大喜拜谢。神僧当日入定。   两怪人也真能守信义,光阴易过,一晃二百余年,始终不曾离谷一步。以前所学,原是天府秘芨,并非旁门左道。几次想求神僧传以佛法,均未应允。便照前书用功勤习,闲来种花为药,山谷常年云封,外人走不进来,一直无事。只有一次,神僧故意试他,暗将禁法撤去,放进两个逃亡山中的恶盗,因为发现奇景,意欲久居,用刀乱斫花树,致将怪人触怒,将其杀死。神僧突然出现,责以违约,说:“来人虽然恶贯满盈,死有余辜,你们并不知他们的恶迹,如何随便杀人?”于是受了一顿严罚。由此越发害怕,又恐神僧二次开云,放进人来,自知性暴,万一按捺不住怒火,岂不自误?便在佛法禁制之外,又加了两重禁网。   不料崔、成二人竟会隐形入内。当时虽然有些警觉,但拿不准,先搜索了一阵,不见形迹。后来觉出来人深入,并还误犯上空禁网,毁了一顶头巾。便将所炼花木青精之气发动出来,上下四外,一起合围,想将人擒住,查问来历,本无伤人之念。等到布置停当,用心搜索,怎么也查不出来人踪迹,心中奇怪,又疑神僧试他,意欲入林窥探。   因知神僧长年枯坐,外有禁制,便由地遁人内,看出神游未归,正要退走,忽闻酒肉香味。多年素食,近年学会辟谷,只偶然吃点花果精英之类,不由馋吻大动,四顾无人,误以为神僧带回之物,天性粗豪,不问情由,拿起就吃。铁堡饮食精美,怪人只以前随着仇人学食了些烟火之物,几时尝到过这等美味,越吃越香,再也不舍放下。及见神僧回醒,发出佛光,光色虽是极淡,怪人随侍多年,一见便已警觉。知道神僧见怪,以前吃过苦头,意暂时逃避,等神僧息怒,再行求恕,忙往地下钻去。谁知不逃还可,这一逃,半截身子陷在地内,上下不得,所有法力全数失效。先因上次神僧说过,再如犯戒伤人,必再严罚,使其僵死。当日苦搜来人不见,曾起杀机,料定神僧发怒,害怕已极,先是猛力挣扎。后觉不妥,痛楚还好一些,用力越猛,所受痛苦只有更甚,下半身被陷土内,又麻又痒,更是难当。一任苦求哀号,终无回音。   跟着发现神僧坐前跪有两人,料是神僧相识,越发胆寒。本不愿向外人服低,后来实在无法,想起神僧打坐多年,从无一人登门,佛法禁制何等神妙,来人休说深入,连这花林也进不来,断定决非寻常,想了想,转向二人哀求。始而言语不通,及至互相比说了一阵,二人把话听明以后,暗忖:“我们尚且求告不应,如何救你们?”成全本想探明出困之法,及早脱身。南州忽想起怪人所说火窟,也在绝壑之下,与那藏珍火窟洛明尔峰,不知是否一处,忙问地名。怪人所答峰名,口音果然相同,不禁大喜。再一回忆,神僧昔年曾说怪人难满,自有人来领他们同往救妻报仇之言,谷口禁制那等严密,怎会容人走进?照此情势,分明神僧有意指引。便和成全说了。成全也觉有理。但两怪人被禁地内,神僧不言不动,求告也无回音,如何脱身同往?正在一旁低声密议。不料两怪人耳目十分聪明,竟被听去。同时想起神僧前言,也已醒悟,喜出望外,连喊二人近前。二人过去一问,老怪人道:“听你们所说,我已明白,料得一点不差。不过一二日内,你们还不能够起身罢了。”   二人间故,才知当地除神僧佛法禁制而外,两怪人以前因有外人误入吃过大亏,闲来无事,将多年苦功炼成的法术尽量施为,加上了好些禁制。休说外人不能擅人,便自己想将禁法撤去,也非容易,何况身困地内,不能行动。至少也须脱困以后,将禁制撤去,才可通行无阻。二人当他想要脱身,借此要挟,并设词一探口气。怪人说:“并无此意,报仇之事梦想多年,好容易有此良机,怎肯把你们当成敌人?倒是神僧此举必有深意。你们若不去洛明尔峰,不去说它。听方才口气,此行既关重要,何必忙此一时?”   二人道:“并非心急,只因神僧入定,再三诚求,均无回音,又不便过于惊扰。偏巧飞云岭有事,意欲先往一行,日后再来,从长计较,你父子到时想已脱困,岂不正好?以为你们禁法虽是神妙,昨日既能走进,只要你父子不再拦阻,当可出去,所以那等说法。”怪人答说:“谷中禁制,多半自己所设。只谷口一带,当初为了出入方便,神僧禁法又偏重在那一带,又是内外两层门户,佛法神妙,外人无门可人。万一法力较高,或是神僧开云撤禁,被其侵入,只一进口,立被我们发现,所有禁制埋伏齐生威力,一拥而上,来人就不受伤,也必惊退。万没想到你们竟会隐形而入,看不出丝毫迹兆。气愤头上,等把埋伏全数发动,人忽不知去向。那乙木青精之气,多年苦功炼成,现已全数发出,便此时脱身,也非一昼夜的光阴所能收尽,你们如何走法?起初疑心神僧因恨我们凶心难改,欲加严罚。及听你们一说,已然悟出深意。只要按照神僧所传天龙十地禅功,坐上三日三夜,多半可以脱身。到时看神僧有无吩咐,再作计较。照此形势,你们必是神僧所说助我报仇的救星,虽为我们多留三日,脱身还在其次,也许还有好处。   ,神僧素不喜人惊扰,怎会放人进来?”   二人闻言,觉着有理,转问:“十地禅功如何坐法?你们随侍禅师多年,平日怎不用功,急来才抱佛脚?”怪人答说:“当初也曾苦求皈依,禅师不允,只传授这类坐禅之法,以为防御外邪,或为邪法异宝所困时,脱身离害之用。我父子二人闲来无事,曾经试过多次,不论用何法术,被困其内,也不行法抵御,只用禅功入定,便无妨害。别时随着心念动处,立可脱身飞走。今因苦求无效,故想一试。”成全笑问:“十地禅功如此神妙,我二人可能学习么?”老怪人微一寻思,慨然答道:“禅师既然许你们深入石屋,定必看重,一切当已算就。如肯多留三日,拼担一点责任,传授你们,也无妨害。   不过禅功神妙,不可思议,脱身早晚,并不能定。功候一到,意念微动,人便脱出禁圈之外。万一我父子尚未脱身,你们已先飞走,何时再来?一同起身,须先说明,不可失约。”成全料定神僧早有安排,忙笑答道:“这个尽管放心,火窟之行,我们也关系重要,必须前往。原是协力同心,互相帮助,彼此有益,焉有失约之理?”怪人闻言越喜。   随说:“神僧若不许传授,必有警兆,那却不能怪我。”二人应了。   老怪人随即传授。二人夙根颇厚,日前又经大方真人传授指点,当时学会。先朝禅师跪祝,拜谢接引之恩,并求指示玄机。仍无回音,只得如法运用,入定起来。头一天和寻常道家打坐差不多,到了夜间,忽然生出好些幻象。二人福至心灵,连经许多喜怒悲欢和诸般恐怖景象,始料默运玄机,澄神定虑,潜光内照,由静生明,把一切死生祸福完全置之度外。到了第二天,方觉一念不生,神志空灵。忽听有一老人口音在耳旁说道:“有相之法,虽落下乘,到此境地,也非容易。你们所见怪人,乃灵拂与人交合而生,修为不易,处境可怜。我为磨他们火性,已然禁闭多年,现将难满出世。此行双方均有助益,无须再来,到时他们自会去寻你们。所传禅功,将来防御邪法颇有用处,须要勤习才好。”二人觉着入定时间不久,心疑又是幻景,也未理会,仍旧用功,静坐下去,始终不曾睁眼。   又过了半日,忽听身侧不远,有两生人惊叱之声,似说:“这等大雪寒天,这两人哪里来的,如何对坐在此?要被飞云岭他们发现,岂不平白送死?”成全忍不住睁眼一看,二人不知何时离开原处,对坐在一片高崖之上,冰雪甚厚,亦不觉冷。那说话的乃是两个猎户,站在身旁指说,已然要走。忙喊:“二位大哥,请留贵步,我二人有事请教。”两猎人见二人行踪诡异,似颇惊疑,转问二人因何至此,可是飞云岭小山主的朋友?二人推说游山至此,与山主并不相识。猎人先似不信,后听成全转问去飞云岭如何走法,并探贼巢虚实,两猎人对看了一眼,方始笑道:“此处不是讲话之所,我二人常在此处行猎采药,崖后有一窝棚,二位请往一谈如何?”二人见两猎人豪爽忠实,随口谢了。心想:“反正天色尚早,又是隐形飞遁之法,随时皆可深入。”便随了去,到了棚前,坐定一谈。猎人好似仍不放心,再三盘问来意,后来听出成全不是远方来投的贼党,并还像小贼龙飞的对头,才放了心。   原来两猎人一名丁福,一名丁泰,乃本山中土著,以采药打猎为生,所居相隔只十余里。因为当地形势奇险,只有一条秘径与飞云岭通连,岭上产有几种珍药,只丁氏全家知道采法,路又险僻,于是成了专利。每年分四季,共总出山四次,照例先到岭上把药采好,再运出山贩卖。先后将近百年,已历三四代,均操此业。因岭上森林中时有毒蛇猛兽出没,并还设了几处窝棚火寨,以为防御。所采的药,都是专治寒毒和刀火伤的圣药。每次采制成功,多是运往山外远方城镇,再行发卖,自来无人得知。年时…久,成了小康之家,本来过得极好。不料前年飞云岭被小贼龙飞发现,带了好些贼党,盘据其上。当时丁氏父子三人因那秘径一半深藏崖洞之内,一半是在壑底峡谷之中,利之所在,不舍放弃。明知盗党盘踞其间,因想所采珍药生长森林深处,离贼巢尚有三数里,仍由壑底峡谷攀援而上,行踪隐僻,也许不致被贼发现。仗着地理精熟,到了采期,依旧按时前往。前半年事事谨慎,果然未被贼党发觉,以为无害,胆子渐大。这日为猎林中一条毒蟒,守了十多天,不曾退走。当夜风雪交作,冷不可当,偶然生火取暖,被贼党中一个妖人空中路过,发现火光,告知贼党,将父子三人擒去,严刑拷打。后来问出是本山猎人。不是奸细,才被放走。老的一个已负重伤,到家不多天,便被气死。临终遗命,说小贼欺人太甚,令二子为他报仇。丁氏弟兄孝父,日夜愁思,几次想好报仇之法,均因贼党人多势盛,本领高强,更有几个妖人相助,万非其敌,无计可施。总算上次被擒时,惟恐连累家属生计,只说甩小藤攀援过去,那条秘径始终不曾泄漏。想起父仇,日夜痛心,已然决计等满三年,再如无法,便由地洞崖脚秘径暗自入内,冒险行刺,以报父仇。   二人一听来人竟是贼党对头,不禁惊喜。但丁福想起自己为报父仇,仗着小贼那年所说,只要不入他贼境,附近行猎无妨之言,借采药打猎为由,常年来往当地,渐渐结交下几个头目,不时送些野味与贼党受用,以为进身之地。贼党见二人忠厚慷慨,又知家在附近,决不致出什花样。日子一久,全都去了疑忌,无话不谈,二人也常去贼巢走动。前日忽有相识头目寻来,对二人说:“小山主有了仇敌,也许不久上门生事,日内如见生人到此,速发信号,报警领赏。”二人听说敌人甚强,随身带有飞剑法宝,心中暗喜,便向来贼打听虚实。才知小贼那日由铁堡大败回来,跟着便听混元祖师玉山头斗法,遇两强敌作梗,连经数日苦斗,未分胜败,结局双方停斗,另约时地相会。混元祖师因见敌人只是几个无名后辈,一个也未擒到,门人倒死了好几个,还死了两名外约的同党,越想越有气,无颜回见老贼,已率同党各自回山。下余虽有几个妖僧妖道,始终摸不清敌人强弱虚实,有些胆怯,一回飞云岭,便下令同党小心戒备。同时由妖道把整座飞云岭加上邪法禁制,设了好几层埋伏,说是外人无知,妄想隔崖飞渡,立将埋伏触动,不死必被擒住,嘱咐丁氏弟兄若没有人接引,千万不可犯险。贼党说得那等厉害,惟恐崔、成二人只凭武功,或是法力不济,误入埋伏,受了暗算。便向二人劝说,贼党邪法曾经见过,十分厉害。内有一种邪烟,只一上身,人便昏倒,不能起立。最好改由壑底峡谷之中偷渡过去,要好得多。   崔、成二人那日曾和妖道斗法,虽觉法力有限,到底对方人多势盛,是否还有别的妖党也拿不定。此行原是先探虚实,然后相机行事,虽然有人泄漏,并有秘径可以通行,何必犯险?当时喜谢,便问何时偷渡。丁氏弟兄答道:“这里不能前去。那秘径前半在一山洞之内,离此十余里,洞径弯环,十分曲折,更多歧路,必须我们引导。走完那洞,出口便是飞云岭下绝壑,其深数百丈,由上下望,长年云雾沉沉,不能见底。妖道埋伏邪法,只在上面一带,绝想不到人由下面通行。对崖共有两个裂缝,入口甚窄,必须侧身而过。前段路甚难行,进去十余丈,地势较宽。由此曲折前行,尽头处有一绳梯,攀援上去,约有二十余丈,便见一洞。再由洞中曲折绕行,越往前地势越高。走上两里多路,由一古树窟中穿出,便达地面。只要知道走法,一过对崖,洞径便只一条,不会走错。不过洞中时有蛇蟒盘踞,虽是冷天,也须小心。幸而我们采药多年,能知蛇性,身旁又带有专制毒蛇猛兽的雄精,领了同去,并不妨事。”二人因觉此行危险,对方毫无法力,恐连武功多是寻常,只因父仇在念,不愿置身事外,劝他们不听。后来成全只得说道:“贼巢中妖道,前日曾与对敌,邪法之外,更善飞剑。你们毫无法力,此去凶多吉少,并还使我们多上一层顾忌。一个照顾不到,或被贼党看破,我们再要除他不了,你们踪迹由此泄漏,以后如何能够安身?”了氏兄弟同声慨答:“父仇不报,何以为人?   便为此倾家也所甘愿。”执意不听。后经再三劝解,才允留下一人,但因弟兄二人全都争先,又起了争执。最后才由成全做主,用抽签方式说定。在丁家守到黄昏时分,吃饱上路。行时丁泰意颇不快,成全再三劝慰,力言明知不敌,冒此奇险,愚孝无谓。方始罢了。   当下由丁福取出两块雄精,交与二人,请其随身佩带,以防骤遇毒蛇猛兽之类。崔南州觉着凭自身的本领,便遇蛇兽,也不妨事,何况还有法宝随身,本不想要。丁福力言当地奇冷,只飞云岭地势较低,孤立盘地中心,四面高山环拥,下有火泉,林中更有两处喷泉,气候甚暖。毒蛇猛兽之多,还在其次,最厉害的是内有各种毒虫蚊蝇,最小的比芝麻还细,飞扑如雨,奇毒异常。这两块雄精,均是祖传宝物,无论毒虫蛇蟒,全都闻风远避,不敢近前,带在身旁,减少许多麻烦,还是带上的好。崔、成二人才笑谢应了。随由丁福引路,寻到那座山洞,走了进去。丁泰早已备下火把相待,四人一路,行至中途最险之处,二人再三拦劝,丁泰方别了回去。   再往前走,途径越发险峻,歧路甚多,仗着有人引路,又各有一身好武功,并不为难。事前算好时刻,到达飞云岭下绝壑出口,天刚入夜不久,正是群贼夜宴之际。因为贼党十分富足,两处贼巢出产又多,老贼龙天化父子全都嗜酒如命,自制美酒堆积如山,上行下效,相习成风。贼党中酒量好的又多,雪山险峻,不怕惊动官军,除却出山掳掠而外,长年无事,日以酒食荒淫为乐。尤其是在夜间,这一顿酒饭往往吃到半夜,上下多半如此。近日惟恐强敌上门,虽然下令严防,无如相习成风,不能骤改,又恃邪法禁制。两三天一过,均以为飞云岭地势隐僻,敌人不是寻找不到,便是别有顾忌,不敢妄动,又听老寨也无什事,便松懈下来。所以此时偷渡,比起深夜还要稳妥。   二人一听贼党如此富足,平日尽可温饱,所居虽不似铁堡那等好法,但也山清水秀,气候温和,分明又是一处世外桃源。偏不安分,仍要出山打劫,贪心不足,早晚恶贯满盈,自取灭亡。因而想到自来帝王将相,英雄豪杰,当其奋起~时,威名震世之际,何尝不踌躇满志,快意当前,如能功成身退,固是千秋盛业,永保令名。即或环境所迫,骑虎难下,或因军国重寄,付托无人,不得不勉为其难,当时如能居安思危,就眼前基业励精图治,不去好大喜功,粉饰太平,多所更张。认为自己成功,由于时无刘项,侥幸称雄,偶然机遇,。成此基业,自顾德能,其何以堪。一面时刻警惕,不作非份之求;一面泯除亲私之念,处处虚心受教,诚厚待人。务使暗室无亏,无论用人行政,悉秉大公,上对国家,下对人民,均无愧作。岂不身名俱泰,高百不危?何致上来好似一树骤开的繁花,一经风雨,便自凋零,落个身败名裂,徒供后人凭吊笑骂之资呢。因想贪之为害,更觉尘世繁华,均是空虚,更坚了出世离尘之思。   二人正在寻思,因已邻近贼巢,绝壑上面又是禁网高张,邪法密布,再听丁氏弟兄说起,自从妖人设禁以来,还未往对崖去过,恐将贼党惊动,自己无妨,丁氏弟兄必要受害,越发小心谨慎,一言不发,静悄悄地由壑底越过,走往对崖夹缝口内,里面光景十分黑暗。虽然带有千里火筒,因在先前仰望上面,时有烟光明灭闪动,与那日铁堡对敌所见好些不同,料已请来能手,恐被贼党发现火光,摸黑前进。仗着二人目光均好,又有丁福当先领路,所经虽有几处奇险,俱都安然通过。行进二十余丈,丁福回身悄说:   “此处崖缝甚窄,形势弯斜,并非直裂到顶,决不致被贼党发现。”便将火筒取出,照路前进。   又行半里,猛瞥见石壁石凹中有两点酒杯大小的蓝光一闪。定睛一看,原来里面盘着一条粗如人腿的大蟒,见了人来,昂头欲起,身体已在蠕动,看去形态猛恶,十分可怖。南州居中,见地势太窄,惟恐那蟒暴起伤人,心中一惊,立将古神戈取出。丁福在前,猛觉身后宝光奇亮,回顾大惊,忙道:“崔兄快收法宝。此是铁钩卿那条雄蟒,不知怎地会来这里蟠伏。此蟒形态虽恶,并不伤人,想是闻出雄精气味,意欲避开。我们由左侧贴崖绕过,先把雄精藏向内衣里面,免得惊动,彼此各不相扰,要好得多。”说罢,便朝那蟒喝道:“老青,我们无心路过,决不伤你,请自安卧。你怕闻这雄黄气味,由你身旁绕过便了。”说时,那蟒本已全身舒动,往前面昂头蹿起了一两丈,动作颇快。   及见丁福摇手,拦阻南州前进,好似能解人意,回头凝望,也不归巢,仿佛进退两难,惊疑之状。听完前言,把头连点,身子略收,只未退回原处。三人随由左壁绕过,那蟒果无异状。   成全笑问“闻说深山大泽,实生龙蛇。蟒身如此长大,莫非岁久通灵,竟通人言么?”丁福答道:“蟒本雌雄一对,终年盘踞铁钧呷内,每当中午和月明之夜,必出亮甲,朝空呼吸喷气。从先父幼年发现起,直到如今,休说伤人,连禽兽也未见它伤过一个。只有一次,我被一种形似虾的毒虫围攻,眼看危急,忽见那些大仅尺许、身具奇毒的恶虫无故离地而起,凌空挣扎怒啸,往右边危崖上飞去,回头一看,正是那条雌蟒,张开血盆大口,朝下呼吸,那些毒虫全被毒气裹住,到了口边,也不吞吃。心方奇怪,猛又觉身子被缠甚紧。大惊回看,竟是那条雌蟒,前身盘在一株枯树干上,用长尾将我卷起,拖向一旁,离开当地约有五六丈,至树旁上崖之上,方始松开。舍弟遥望大惊,赶来拼命,举刀要砍。幸我知道那蟒素不伤生,彼此相熟,见惯不惊,又看出起势虽猛,放时甚轻,惟恐伤人神气,知非恶意,忙即喝止。同时,那蟒又将长尾举起,向前乱舞,意似阻人前进。舍弟发现我未受伤,急忙赶来相会。那蟒也将长尾收回。再往前一看,那数十百个毒虫本被雌蟒吸到口边,随同吞吐,满空乱滚,有的已然死去。等我二人刚一立定,雌蟒突然张口一喷,一股尺许粗的紫烟激如箭射,将那许多毒虫如暴雨一般打向壑底。这才看出那蟒好心救人,并因所喷紫气太多,特意把我卷向高处,以免误伤。   由此人蟒越发亲近,平日相遇,纯善已极。”   崔、成二人正听到兴头上,突听身后窸窣之声。回头一看,正是那条雄蟒,由身后蜿蜒跟来。丁福也已发现,转身笑问:“老青,你不在铁钩呷和你同伴一起,却独自藏向崖峡缝内,如今又来追我,莫非有甚事么?”那蟒眼含痛泪,缓缓前行,到了丁福身前,朝崔、成二人望了一望,似有乞怜求助之意。丁福人蟒相处,已有多年,深知蟒的习性,惊问道:“看你神气,莫非你那老伴有甚灾难不成?”蟒头连点。丁福忙告二人:   “此蟒年久通灵,怎会吃人的亏?许是妖道所害。它怕这雄精气味,可全包好藏起,由它在前引路,多厉害的毒虫也不妨事,尽管随它前行。今夜事情必定艰难,还须时刻留意。方才那件法宝光华太强,非到真遇敌对不可取用。”成全正想告知身有隐形之宝,蟒已往前走去。   三人随在后面,见蟒不时昂首草树之上,向侧探视,并向身后三人回顾,行进迟缓,仿佛害怕神气。成全看出有异,心虽一动,也未将法宝取出隐身,依旧前行。这时已然通过峡谷,走向平地之上。前半草树不多,山形险僻,蟒也不住东张西望,左旋右转,并未按照二丁所行途向。成全方要开口,丁福低声说道:“这里本离贼巢甚远,前月不知由何处窜来好些尖嘴肥身的野兽和一群金丝猴,被贼党发现,因这两种野兽皮毛温软,纷来猎取。为了来往方便,在坡崖上盖了两所望楼碉堡,意欲大举搜杀,并防那伙野兽袭击。因而我们踪迹易被发现。老青平日行走如风,今夜走得这等迟缓,必有变故,最好说话声音放低一些。”   成全天性滑稽,听话时早发现左侧崖上森林中有一丝灯光外映,树荫浓密,看不出里面景象,隐闻猜拳赌酒叫骂之声,料知所说碉堡必在其内。同时又发现前面草树夹杂,暗影中有人影一闪,知道人蟒踪迹已被贼党发现。如不将他引出杀死,不等到达,便受围攻,自己无妨,丁福却是不了。有心开玩笑,故意哈哈笑道:“你们怎如此胆小,莫非我们同了这一条大毒蟒同行,还怕毛贼欺人不成?”丁福先觉崔、成二人老练机警,不料当此危机四伏之际,会说出这样话来,心中奇怪,方在着急。那蟒好似有什警兆,也是前面掉头飞驰回来。丁福低喝:“二位留意。”忽听一声断喝,一道火光先由林中向空射去。跟着纵起三人,都是身材高大的壮汉,各持刀剑,飞驰而来。 【www.txtbbs.com TXT BBS搜刮精品小说,欢迎来TXT BBS推荐各类精彩小说】    第一○回 平地涌灵泉 火雾千重 独飞健羽 蛮荒寻异宝 关山万里 同探神峰     成全见丁福先颇惊惶,忽然把脚一顿,拔下佩刀、弹弓,便要迎上前去。便把隐形壁取出,抢向人蟒前面,低声喝道:“丁兄、老青,无须惊惶,请随我来。”说罢,先把身往侧面深草中纵去。丁福不知何意,还在张皇,成全已朝南州打一手势,将隐形壁递过。笑道:“三哥请用此宝将人蟒一齐隐去,我除此贼,以免后患。”南州点头应诺,刚告丁福说身形已隐,成全已朝三贼迎上前去,假装不期而遇,刚一对面,立即回奔。   三贼见有生人,一面急追,一面口吹唿哨,大喝有贼。成全一言不发,回头就跑,往草树中钻去。三贼见敌人怕他,越发胆壮,迫得更急,不料追到深草里面,敌人忽然失踪。   三贼中有一个是妖道的徒弟,当夜本想擒两只小猴回去驯养。及发现三人一蟒走来,依了同来二贼,说此蟒十分厉害,此时最好不去理它,等各人来了再说。妖徒自恃学会了一点邪法,昨日追蟒又曾在场,不以为然,便同迫了下来。一见敌人失踪,正待行使邪法,忽听叭的一声,先挨了一个大嘴巴。跟着身上一紧,其痛彻骨,腰腿等处似将断裂。   原来成全将贼党引入腹地以后,因愤妖徒狂妄,便打了他一掌。那蟒昨日吃过妖道师徒的亏,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立时舒展长身,将妖徒一齐裹住,张口一喷,三贼当时身死,连声也未出。   成全侧耳一听,崖上哄饮之声忽止。料知贼党将要大举来追,忙告丁福说:“贼人就来,我有法宝防身,决看不出。但是此地不能久停,这三具死尸也不能被贼党发现。   还有此蟒也要招呼一声,令其随在身旁,不可远离五丈之外。”丁福悄答:“这个容易。”随朝那蟒把手一指,蟒便用后半身卷起三具贼尸,随同三人,由草丛中绕往森林一带走去。走出不远,便见两起贼党约有二十余人,分头赶来。因未发现先死三贼,在当地飞驰搜寻了一阵,见无异兆,火花只起了一次,人又不见,以为贼党无心走火,或是故意开此玩笑,扰乱大家酒兴。为首两贼更吃得酒气醺醺,同声埋怨说:“这里素无自己人来,只我们这两起打猎的,因那猛兽厉害,夜间极少出堡。许是哪位仁兄,见我们终日打猎,饮酒吃肉,昨天小山主又发给我们几个唱娃,以为得了宠,心不忿气,故意引诱我们,也未可知。你看如此好月色,天又刚黑不久,就有敌人,也可不是这时候。   还有我们碉堡望楼形势多好,为防金丝猴恶闹,来偷兵器,猛兽成群来攻,照例有人分班眺望。此是要口,居高临下,除却那片森林,无论人兽经过,全看得见,如若有警,早已发现。如今连放信号的自己人均未见到一个,可知他故意来此,放完一把野火溜走。   可惜晚了一步,只顾搜敌,没想到自己人作怪。否则,将他捉住,非罚他一顿好酒不可。”另一老贼却说:“当地夜间,蛇蟒毒虫甚多,野兽之类成群出游,如无多人准备,谁敢前来?事情可疑,还是留心些好。”群贼酒兴正浓,全部附和为首两贼,反把老贼嘲笑几句,一同回转。   其实三人与蟒因在贼党左近野草之内,闻言知道无事,等贼党走远,重又前行,约有半里多路,便入森林。南州笑问丁福:“贼党望楼,颇具形胜,你弟兄平日经过,岂不被他发现?”丁福答说:“本来平日不经此路,另有僻径。贼党建这望楼,也是最近的事。虽然熟于地理,又与贼党相识,可以公然请求入山采药,到底要差得多。”说时那蟒忽然急走下去,转眼穿人树林深处,忽然掉头回看,似因离开太远,看不见三人,有些惊疑,略一停顿,重又往前驰去。甫州笑说:“那蟒不知何往。它如回来,便看不见我们了。”丁福笑答:“此蟒必是去弃贼尸,它颇有灵性,能鉴别人的气味,少时自会寻来。那条雌蟒,照例和它形影不离,此时不见迎来,必有原因。还有林中新发现的尖嘴怪兽和那金丝猴,听说均甚厉害,尚未见过,故须留意。”南州笑说:“丁兄不必多虑,我二人带有防身隐形之宝,到了危急之时,并能飞行逃走。你最好只顾自己,莫管我们。万一被贼党发现,装作在山下被我二人擒住,强迫来此,因惧山贼,不敢引往大寨,知道林有毒蟒,意欲借蟒暗算等语。免得事若不成,徒自危及身家,于事无补。   若我二人大败被擒,自有解救,到时你只管向贼卖好,不必在意。”南州原防连累对方,先安个根。丁福先还不肯,后经南州再三劝说,方始应了。   当夜月明如画,飞云岭虽是一座孤峰,峰顶形如三叶灵芝合在一起,一高一低,都是平野丘陵。高的一片布满森林,相隔贼巢较远。开头一段,入林不深,空山无人。穿行明月松荫之间,月华如火,遍地流云,夜景幽绝。南州方在赞妙,忽听哞的一声怒吼远远传来。抬头一看,前面已是森林深处,一眼望过去黑沉沉的。暗影中矗立着一些树干,大都数抱以上,上面虬枝交错,结为树幕,不见一丝天光。再听兽吼之声,甚是猛恶,从未听过。料知前途是林中最险之地,笑问:“这个可就是丁兄所说的怪兽么?听这吼声如此洪厉,兽身定必长大极了。”   丁福接口答道:“此兽看去比狼大不多少,初发现时贼党无心相遇,并还是几个好手,竟被伤了好几个。最厉害的是,这东西皮肉坚韧,多快的刀都不易砍进。那枣形怪头比铁还坚。一张尖嘴铁锹也似,不论多坚硬的东西,扎上就是一个大洞,当时透穿。   跑起来又是一窝蜂,稍微激怒,群起拼命。性更灵警,并会爬树。遇见对头,先是四下分散,再往当中合围。另外分出几个最凶的纵向崖上和树枝中间埋伏,以断仇敌归路。   直和行军布阵一样。听贼党说,有一次因为怪兽伤人,犯了众怒。它那皮又极温软,做成衣服,寻常刀剑决砍不透。小贼下令,打算全数杀死,由上而下,每人做上一身皮衣。   当时所有妖道均在老寨,只有两妖徒在此,自恃邪法,夸下海口,带了两名贼党,前往搜杀。不料被兽群围住,虽被邪法杀死了几个,怪兽也已逃散,其行如风,又是分逃。   妖徒只朝一面穷追,做梦也没想到,这东西复仇心甚,始而见机逃走,仇人一走,立时暗中赶来,脚步极轻。等到妖徒警觉,已是无及,全被那钢铁一样的尖嘴透胸刺过,只逃走了一名盗党。小贼自是愤怒,命人往老寨请来两个妖道,满山穷搜,前后也打死了百十个,再搜便不再见。可是人一走单,不是惨死,便是失踪。因那东西并不吃荤,死人伤处,多是前后心一个大洞,极容易认,知是怪兽所为,偏查不出它的巢穴所在。跟着,老寨不知有何事故,小贼得信赶去,才冷了下来。日前小贼重又下令,非将这群怪兽一齐除去不可。听说这几日费了不少的力,共才擒到三只大的,由此声影全无。虽疑已被杀光,因为以前常受怪兽袭击,伤人不少,一到夜间,便藏在堡楼之内,谁也不敢随便走出。   “今日还听贼党说,这东西机警万分,决未死光,偏生藏处甚秘,近日连吼声都听不到,想起伤人时的惨状,还在胆寒。此时刚黑不久,忽听吼声,实是奇怪。小弟生长此山,不特林中野兽吼声动作全所深知,有的并还日久成了相识,又能闻风分辨出是何野兽。这声音从未听过,必是此兽无疑。前日新来妖人铁葫芦,说此是滇缅深山之中所产异兽,名为火仇。它那兽皮做成衣服,能御水火,越是年老的功效越大。有的头脑中并藏有宝珠,也有辟火灵效。可惜来得稍晚,兽头已然弃去,死后再取,要差得多。最好能够生擒到那大的,恩威并用,迫令献出,方是上品。于是下令生擒,并还亲自出马,谁知一个也未擒到,连那许多丢掉的兽头也一个不曾寻见。方才闻那风味,这类火犹似还不在少数呢。”   说时,三人已然走入黑暗之中,成全因知林中无人,惟恐那蟒寻来看不见人,便将隐形壁收起。及至越走越深,忽又闻到火犰吼声,相隔已近。艺高人胆大,忘了法宝已撤,只顾前行。想照预计,由森林后面取路,作大半环形,暗入贼巢,相机发难,就便观看林中奇景。丁福因感二蟒救命之恩,看出当夜雌蟒必有事故,也想就便查看一下。   天色尚早,崔、成二人也未理会。在暗林中走了一阵,虽是练就目力,也觉气闷。正想那蟒如何久不见来,忽见前面昏林中现出大片银光。定睛一看,乃是一片方圆数亩的水塘,清波停匀,宛如明镜。一轮明月已近中天,暗影中看去,显得月华分外皎洁。心中一喜,待要赶去。丁福迎着前面吹来的山风略微闻嗅,忽然失惊道:“前面不少从未闻到过的野兽气味,定是怪兽火犹无疑。”成全笑答:“无妨。”丁福不知隐身法已撤,随同前进,那池塘四外森林包围,两面是小山危崖,一面是大片平地,便是众人来路。   快要出林,忽听怪号两声,两条黑影突由左侧高崖之上纵入水内,激得水花四溅,池面上闪动起万点银光。定眼一看,原来方才纵落的正是前说怪兽火犹。那东西生得通体乌光黑亮,大头小嘴,身长约三四尺。四条短腿看去坚强有力,下面并有利爪隐隐外露。   目如碧电,光射数尺。东西不大,看去神态果是狞恶,动作如飞。本在池中游泳翻腾,追逐为戏,忽似有什事故,不约而同,昂首向天,怒吼了一声,同往原纵落的危崖之上窜去。那崖壁立池边,高约数丈,毫无攀附着足之处,有的地方并还往里凹进,便是猿猱,也难援上。那四条火犰竟如壁虎一般,游行上去。还未到顶,又是两条黑影急射而下,直落水中,好似中途闻得同类惊告,不及收势,身已纵落。刚一落水,重又掉头,一声怒吼,往上纵去。三人正不知是何用意。   成全好奇,觉那怪兽火犰的神态滑稽,周身紧皮,油光滑亮,十分美观,意欲就便前往观看,正待开口,忽听丁福惊呼之声。回头一看,原来身后突又掩来了数十只火犹,数十双兽目明灯也似注定三人,身往后缩,大有得而甘心之势。成全见状,猛想起隐形壁不曾在手,来势如此凶恶,自己或者无妨,丁福如何能敌?忙喝:“三哥留意。”正待拉了丁福一同飞起,忽听嘘嘘之声,一条蓝影突从斜刺里长虹飞射,直蹿过来,拦在三人面前,正是那条雄蟒,口里嘘嘘乱叫。那些火犰本来作势欲扑,吃雄蟒一拦,一齐停住,不再前进。同时崖上又起了两声兽吼,群犹一齐应和,轰轰之声响震林野。雄蟒拦住火犹以后,便朝三人把头一点,取路往右边崖上绕行过去。成全见它不时掉头回看,身后火犹正纷纷蹿入池中,贴着崖壁爬行上去。丁福又在催走,成全笑道:“丁兄无须着忙,等这群火犹上去,我们再上不迟。”说时,那蟒已上顶崖,回顾三人未来,不住点头急叫。成全笑呼:“三哥留意,我们飞上去吧。”随将丁福左膀挽住,施展仙法,飞身直上。   到顶一看,乃是一片平地,当中盘着一条同样大蟒,已然奄奄待毙。雄蟒已盘向那蟒身上,眼望三人,似有求助之意。蟒旁蹲踞着几只大的火犹,各把一双怪眼,注视三人。丁福道:“这是那条雌蟒,不知何故受伤。我囊中虽带着各种伤药,能否医治,还不一定呢。”雄蟒闻言,重又急叫起来。崔、成二人觉这类形态狞恶的毒蟒怪兽,竟会如此驯善,见了生人毫无恶意,好生奇怪。雄蟒见雌蟒神态委顿,急得浑身抖颤,不住哀鸣求救,比起人世夫妻还要显得情真意挚,二人不禁大为感动。丁福已走向蟒的身前,从头到尾,仔细查看,雄蟒立时避开。丁福便问:“伤处只有尾部一片,余者虽有皮鳞抓破之处,并不甚重,为何如此厉害?莫非还有别的伤处不成?”雌蟒将头抬了两抬,似要挣扎起身,伤重无力,重又卧倒神气。雄蟒忙赶上去,急叫了两声,头朝雌蟒一躬,再张口咬住蟒身轻轻一扳,雌蟒前半身立时翻转。丁福低头一看,大声道:“雌蟒伤势如此沉重,我这伤药,恐难治好呢。”崔、成二人见那雌蟒自头以下,皮鳞去了二尺来长一片;另有一处伤口大只蚕豆,直流紫血,腥臭异常,血外肿起一个大包,里面皮肉似正溃烂下去。痛得那蟒皮鳞乱颤,行动皆难,痛苦已极,看去十分可怜。   雄蟒看出丁福为难,越发惶急,转向崔、成二人不住点头,意似求告。南州心软,见此惨状,想起前奉大方真人之命,往探冷魂峪,行时每人赐了几粒丹药,原为御寒止饥避邪之用。因以前服过六阳丸等御寒灵药,真人也说此是预备万一之用,未说非服不可,后到魔宫,并未服用,留存至今。何不取出一丸,试看有无灵效?便和丁福说了。   丁福答说:“此蟒前胸似被妖人飞剑扫中,将皮鳞刮去了一大片,硬伤虽重,因我世代打猎,采药为生,为防蛇兽咬伤,配有不少伤药,均具灵效,随身佩带而外,林中窝棚内也存有不少,自信此伤尚能医治。只这小伤口,不知妖人用何邪法,毒气甚重,外面虽只豆大小孔,内里皮肉已多溃烂。幸非致命所在,蛇蟒又身长,与别的野兽不同,否则早已毒气攻心而死。此蟒神志已然昏迷,去死不远,凭我那几样专治伤毒的药决难医治。既有仙赐灵丹,再好没有,只惜中毒已深,至少也须两粒:先用一粒塞人伤口,再用一粒放进口内,或可免死。偏生此蟒毒气大重,它恐伤人,虽将毒气闭住,此时已痛得失去知觉,牙关紧咬,如何能够塞入口内?”成全笑说:“无妨,我那隐形之宝万邪不侵,多重毒气也不至于受伤。你且把它伤口塞上一粒,看其有无灵效,再打主意。”   丁福谢诺接过,折了两根细枝,夹着灵丹,轻轻放向雌蟒伤口之内,在旁等候。同时取出身旁伤药,打算死马当着活马治,双管齐下,试上一试。   待不一会,忽然蟒伤口内有紫烟冒出。那蟒本来昏昏欲死,忽然醒转,好似痛苦难禁,口中急吼,腾跃欲起,势甚猛恶。成全忙喊:“丁兄,此时蟒口张开,何不将那灵丹丢向口内?”丁福还未及答,雄蟒早飞蹿过去,将雌蟒缠紧,连声急叫,不令挣扎。   同时一条黑影箭一般由斜刺里一棵大树上飞射下来,还未到地,便大声急呼:“你们快些躲开,再迟就来不及了。”闻声人坠。紧跟着,又是一声兽啸。三人见来的是一个身穿兽皮,看去不过十五六岁的小黑人。因听来意不恶,尤其那些火犹照例不容生人近前,黑人一到,不特没有发威,反倒摇头摆尾,不住欢跃,似和来人十分相熟情景。后闻兽啸,纷纷闪避,空出大片地面。   黑人见崔、成二人朝他注视,不曾退避,急道:“那蟒伤处奇毒无比,不多一会,伤包必破,所喷毒水沾着一点,当时溃烂,连骨头一同化去,就有仙丹也来不及。你们怎不听好话,想找死么?”说罢扬手,一掌一个,朝二人推去。二人见丁福正往一旁闪开,只当双方相识。南州未等手掌上身,已先闪避。成全见对方行动鲁莽,通身漆黑,月光之下,现出满口白牙,相貌神情全都丑怪,心中好笑,想试对方力量如何,不曾闪避。不料来人竟是行家,上来只用了两成力,及见对方故作不知,当是有心掂他斤两,不禁有气,也不发话,就势施展内家劲功,单臂用力,往前一按。成全方觉神力惊人,黑人见力已用尽,对方纹丝不动,赌气把手一甩,冷笑道:“既不怕死,便由你吧。”   说罢,舍下成全,便往蟒前赶去。先由身旁取出一个阔口玉瓶,将蟒伤口罩住。回头又作了一声兽啸,对成全喝道:“此蟒曾中妖人毒钉,伤处奇毒,再有三四个时辰,全身均化脓血。先是通身肿胀,等则全身烂完,伤口忽然迸裂,毒水四射,无论人兽,沾着一点,当时如火烧一样,一片紫烟,直烂到底,至多个把时辰,任多结实坚强体格,必死无救。此蟒想是年久通灵,又与别的生物不同,沾了身长便宜,居然由今日中午,挨到如今,此时理应身死。我为救它,费了许多事,往返数百里,好容易求得灵药,想将毒水收去,将其救醒。无奈此瓶大小,恐难把伤包全数罩住。万一多一破口,被那毒水猛射出来,休说是你,便是一块山石,也被烧焦。如非事情奇怪,到了此时,伤包还未胀破,就这几句话的工夫,你也凶多吉少。就是想看,也应避开正面,何必非送死不可呢?”   成全见这黑人生得短小精悍,双瞳炯炯,目光如电,说话十分天真,含笑答道:   “老弟只管下手,无须管我。”黑人好似有气,说一声:“好。”便将头上所戴面具皮套拉下,双手已戴上皮套,就势将玉瓶往下一按,伤口内立有紫烟由瓶隙四周漏出。黑人笑道:“这事奇怪。我知这类毒钉奇毒无比,心想此蟒十有八九凶多吉少,未必能够赶上。以为皮鳞坚厚,毒气在里溃烂,不知存有多少蟒水,谁知水并不多。如非事前将蟒救出,这么大一条毒蟒的膏血被妖人得去,不知要害多少人呢。”说时,那蟒吃黑人用玉瓶一按伤口,好似痛极,口中急叫不已。   雄蟒见妻子受苦,也自怒吼发威。刚掉头作势,待朝黑人蹿去,旁立群犹忽然同声怒吼,好似阻止那蟒,不令前进神气。崔、成、丁三人看出有异,连忙喝止。雄蟒也似明白过来,刚一收势,黑人已将玉瓶拿起,看了看,先朝雄蟒喝道:“如不是我带了这群火犹,将你妻子由妖人手里救回,给它先服了一丸丹药,保住性命,早已化成脓血而死。你这长虫,为何不知好歹,朝我发威作难?那妖人专找这类奇毒无比的虫蟒,炼那毒钉,如被得去,不知要害多少好人。你如不信,待我用这毒水一试,就知它的厉害了。”说罢,将瓶往外略倒,毒水只两三滴落在地上,连草带石土,当时便焦黑了一大片。   成全看出黑人天真心热,等他说完,笑问:“这样蟒便医好了么?”黑人答道:   “今日之事,好些出我意料。这玉瓶中藏有灵药,专一吸收毒水。我也并非爱惜此蟒,只因毒气太重,妖人有什夭良,恐他将毒水收去炼那毒钉。这条死蟒通身仍有奇毒,人不能近,必用妖法弃置山野之中,任其腐烂。日子一久,湿气熏蒸,结为毒瘴,蔓延开去,必害无数生灵。有时遇见狂风,吹往山外,不论人兽闻着那股气味,当时倒毙,周身发黑而死,端的恶毒非常。本意如能救活,我有消毒之法,将那两枚毒牙拔去,便可不致伤人。否则用此玉瓶,将所有毒水收尽,再用瓶中灵药化去蟒身余毒之后,看其是否有通人意,向它商量,把蟒口毒牙拔下。只要不伤人,便给它再眼灵丹一粒,不消数日,便可复原。谁知毒气并未十分蔓延,无须用那灵丹也可复原,岂非奇事,看你们神气,似与二蟒相识,莫非是救它来的么?”三人因知黑人也是妖人之敌,便把来意大略说了。   黑人喜道:“照此说来,我们是好朋友了。这里妖人共是师徒四个,我从万里之外跟踪来此。因他们邪法厉害,我又人单势孤,只凭这些火犹和数十个金丝猴,对付贼党自然有余,要敌妖人师徒却非对手。到此月余,费了不少心力,并未成功。虽也杀死了一个妖徒,十九个贼党,火犹也被他们杀死不少。如非神僧指点,附近山中住有一位异人可以求助,事前又学会防身之法,连我也为所杀。难得你三人到此,正好合力同心,一齐下手。”成全见他说个不完,摇头晃脑,神态可笑,笑道:“我们自然和你同仇敌忾,但此二蟒素不伤害生灵,无须拔它毒牙,再说它腹有内丹,拔也无用。这层暂且不提。你姓甚名谁?何故与妖人为仇?又能驯养这许多猛兽,是何原故?我们囊中带有酒食,足够一顿,趁着此时尚早,何不就这月亮底下同饮两杯,说上一回,你看可否?”   黑人笑道:“你们带有酒肉,那大好了。实不相瞒,为报父母之仇,万里远来,只在山中采掘些黄精山果之类充饥,久未吃过好东西,酒更不曾沾唇了。”成全忙和南州取出行囊中的酒肉,择一高旷之地,四人同坐,细一盘问。   原来黑人名叫蓝蛟,以前居家滇南洛明尔峰附近,从小生具异禀。父母均是当地矿工。这年山中来了两个妖道,强迫乃父往矿中采取一种实物,取得之后,不给工资,稍微争论,便遭惨杀。乃母殉夫自杀,死前遗命,令爱子长大,寻找妖道,代父报仇。蓝蛟原曾见过妖道两次,乃父死时,如若在家,必与妖道拼命,也难免死。乃母知他天性刚烈,再三叮嘱,必寻到仙人拜师,学成法术,满了年岁,方可前往。蓝蛟见母服毒身亡,悲痛欲死,因已答应在先,只得遵照遗嘱行事。葬殓之后,便往深山中到处搜寻仙人踪迹,始终未遇一个。后来实在无法,仗着天赋异禀,身轻力大,能通兽语,在雪山遇到一群火犹,看出是天生猛兽,忽发奇想,先将兽语暗中学会,再借机会用计收服。   跟着又收了一群金丝猴,也是灵警猛恶之物。妄想借这两种异兽之力报仇雪恨。   事有凑巧。不久遇见妖道在川藏交界与人斗法,未用刀枪器械,便将敌人杀死许多。   明知邪法厉害,因是寻访多年,不曾见到,忽然相遇,一路尾随下来,走不多远,妖道忽然纵遁光飞走。因见仇人扬手便是烈火狂风,飞刀飞箭,又能腾空飞行,自己只有一身蛮力,如何能与为敌?气愤情急之下,向天悲号痛哭,一会急晕过去。醒来发现所收异兽成群赶来,身边站着一个和尚,含笑说道:“空自悲哭,有何用处?您那仇人,能在天空飞走,凭你此时,能奈他何?”蓝蛟知道火犰、金猴猛恶非常,决不容人近身,那和尚站在群兽包围之中,如无其事,群兽也不伤他。又想:“我的心事,和尚如何得知?必是神僧无疑。”猛触灵机,跪地求告。和尚道:“报仇今非其时。你那仇人,四年之后必往北天山,与一贼党联合。可拿我柬帖,照我所说途向地址,寻一异人拜师。   他必不收,却可学成几件防身法宝,以待机缘,平日遇事也可求助。他见此柬,多为难也不袖手。”说罢,忽然不见,忙向空拜谢。   带了一群猛兽,穿行荒山之中,受尽辛苦艰危,绕行万余里,历时年余,才到北天山。照着和尚所说,寻到一异人,一看,乃是一个面容枯瘦的秃顶老人。独个儿隐居在山阴危崖小洞之中,四外崇山峻岭,冰雪万丈,悲风惨惨,奇冷非常,休说不见人迹,连猿鸟也难飞渡。到时,老人正在坐关。蓝蛟跪地苦求。老人先是瞑目若死,怎么呼号哀求,也无回音。最后取出和尚柬帖,未及开口,老人忽然睁眼笑道:“既是长指禅师命来,何不早说?此地宛如寒冰地狱,便你所带野兽也难停留。你可另觅向阳山洞居住,每月初七八两日中午,天气较暖,可来此一行,我稍微传你一点防身之法便了。”蓝蛟复仇心盛,执意不肯,说:“弟子为报亲仇,死都不怕,何况寒冷。”老人见他意诚,令把兽群遣往向阳地方等候,将其留住左近洞内,每隔数日,传授一次。蓝蛟也真坚忍,在当地受了两年多的酷寒之苦,才学了些法术。因感师恩,又知老人早就走火坐僵,不能行动,日常随侍甚是殷勤。老人辟谷多年,新近上半身才能活动,能进饮食。蓝蛟问出师父喜吃瓜果和松子、黄精之类,除令金丝猴到处寻觅外,有时竟不辞劳苦,往返千余里,亲往采掘。老人对他也颇期爱。   蓝蛟自从学会防身法术,几次哭求,去报父仇。老人均说时机未至,不令前往。这日,蓝蛟偶往飞云岭采掘黄精,发现后山有一大寨,中住多人。心想:“神僧曾说仇人要来此山。”心中一动,忙去窥探,仇人师徒果在其内,立时归告。老人仍是不许。后经再三苦求,隔有半月,才运玄机推算,对蓝蛟说:“报仇之事,时机还是未到,先去无妨,只可暗中窥探,至少须在一月之后,方兔凶险。”蓝蛟敬信老人,本来记在心里,想忍耐月余,再行下手,无奈复仇心切。第二日正想去往寨中窥看,不料贼党同一妖徒发现所带异兽,反先寻来。总算留了一点心,不曾亲身先上,只用兽语令群犹前扑。这类异兽猛恶精灵,又最忠义,本来见不得生人,再奉主人之命,立时一拥齐上。贼党虽被杀死两人,群犹和金丝猴也被杀死了好几个。蓝蛟看出不妙,暗中冒险行法相助。妖徒骤不及防,虽被杀死,另两妖徒忽然赶来。如非蓝蛟见机,仙法防身,并命群犰四下逃散,当时便有灭亡之祸,本身也遭惨杀。心想:“妖徒已如此厉害,妖师可知。”忙又归告老人,哭求相助。老人怒说:“你不听良言,平白死了许多火犹,再要不知进退,连你命也难保。”说完又赐了一道防身飞遁灵符,以防万一。蓝蛟因老人不曾禁其前往,心终不死,仍往窥探,先想将火犰、金丝猴撤退。无奈这两种异兽因同类惨死,全都复仇心盛,加以林中山粮野果甚多,又有极好青泉,均是犰、猴所喜,不舍离去,只得听之。   这日发现雌蟒身中毒钉,被邪法擒去。因在森林日久,常见二蟒与群犹一起游行,群猴同仇敌忾,坚欲往救,自己也想就便窥探,当时想好计策,因所带金丝猴力大身轻,井能御风飞行,灵巧非常,命群猴先往贼巢粮仓放火,自率群犹往救雌蟒。恰巧妖道刚走,只妖徒奉命守候,想等雌蟒全身化成毒水,再用邪法收去,炼那毒钉。蟒身长大,毒气又重,禁蟒之处在崖凹内。见有火警,妖徒便先赶去。仅有两个相互看守的贼党正在生火,架起铁锅,准备收炼毒汁,不料群犰拥来,当时杀死。那蟒颇有灵性,受伤被擒,自知非敌,惟恐所炼内丹被仇敌发现,始终不曾出口,并忍受苦痛,准备妖道亲来收毒时,猛喷丹毒,与之拼命,本在装死。群执一到,将妖道木栅攻破,立时蹿出,只破栅时因有邪法禁制,无力打开。后由群犰掘洞而入,无意之中将栅内邪法破去,比较费了点事。因蟒被擒不久,伤毒虽重,尚未布满全身,尚能行动,又是情急逃命之际,容容易易,便逃回了森林。   蓝蛟见蟒力已竭,伤毒全发。以前曾听老人说过,妖道专收这类毒虫蛇蟒的汁水,炼那飞钉害人。当地既有两条毒蟒,便须留意,如被妖道擒去,立即归报。初意只恐妖道收去毒汁,救蟒并不十分热心。匆匆赶回求教,老人面前已放着一个玉瓶。并说:   “救蟒之事,已有同道说过,玉瓶便他所借。急速赶回,先将毒汁收去。那蟒如不害人,救醒之后,便可放走。此去越快越好,否则救蟒不成,那么长大的蟒尸必留大害,毒水如收不完,也是未来隐患。”蓝蛟不知老人早算知一切经过,奉命立即赶来。不料蟒并未死,毒汁恰好装满一瓶。照着老人所传,将瓶封闭,藏向怀中。再和三人一谈,竟是同道,越发喜出望外,当时便要赶去。   成全笑道:“此时还早,照你所说,雌蟒失踪,贼党被杀,小贼和妖徒决不甘休,早应寻来。可我们来时,贼巢似颇安静,望楼中的贼党也正哄饮。不是另有凶谋,便是想等明日大举搜山,或等妖师回来,用邪法毒手一网打尽。妖道是你杀父之仇,此时前往,无异打草惊蛇,败更无辜,何苦来呢?依我之见,大家先不要动,由我和崔三哥前往探明虚实,再唤你们。妖道邪法如真厉害,我弟兄自会知难而退,另打主意。否则,我飞回送情,你带了兽群同往夹攻,休说妖道,连贼党也休想跑脱一个。我二人有法宝隐身,飞行甚快,事情不成,也连累不到你们,岂非进退皆宜么?”丁福首先赞好。   蓝蚊略一寻思,也未开口,只用兽语叫了两声,立有两只似猴非猴的异兽凌空飞坠。   三人见那大的一只比人还高,通身黄毛,油光滑亮。小的一只通体白毛如霜,突额高颧,二目深陷,外有黑圈,约有龙眼大小,一双火眼闪闪生光,手脚瘦硬如铁,身上均是极短的茸毛,行动之间,闪幻起千重波纹,油光水滑,映月生辉,好看已极。面毛却长得多,根根矗立,钢针也似。一张阔口,唇红如血,张口便露出两排钉形利齿。脑后各披着巴掌大一缕金发,长约六七寸,由头顶起,直达后股,作一长条,格外美观。行动敏捷,刚劲多力,形态狞恶,从所未见。丁福也说:“世代打猎,什么样的怪兽都见过,昔年也曾打到过几只金丝猴,没有这么大,形态也不一样。看它脑后长发金线也似,难怪能飞。这东西休说常人,当其发威之时,便是虎豹之类猛兽,也禁不起它一爪。这等猛恶之物,初次见到。不必太多,此行如能得胜,就凭这两只金丝猴和那许多火犹,贼党休想逃脱一个。”   蓝蛟朝白猴用兽语说了儿句,白猴长啸一声,立时腾空飞去,月光之下,仿佛一条银鱼,上附一溜金星,比乌飞还快,竟由森林上空飞去,几个起落,便已无踪,美观已极。跟着,黄猴引吭一声长啸,隔不一时,便听树声如潮,林中枝叶寨饵乱响。三人定睛一看,只见大群黄白影子带着呼呼狂风,由森林树梢上踏枝飞跃而来,其行如飞,居高临下,看得逼真,认出全是前见金丝猴的同类,只是大小不一,为数约有八九十个之多,晃眼到达,飞上崖顶。蓝蛟又用兽语叫了几声,为首大黄猴便率群猴退去。这时崖上尚有百十只火犰盘踞四外,有的蹲在树上,因其目光特亮,望去宛如一二百盏明灯环绕四外,顿成奇观。雌蟒连服灵药,待了这些时,也已醒转,虽未复原,已不似方才狼狈欲死之状。雄蟒好似喜极,盘绕在旁,并头交颈,不时伸舌,舐那胸前伤处,看去恩爱非常。本全未走,群猴一退,二蟒和群犹互朝蓝蛟叫了几声,蓝蛟含笑点头,一声欢啸,当时起了骚动,只听树枝乱响,砂石惊飞,连兽带蟒,纷纷退去,晃眼之间,崖上只剩四人。仰望天空,一色澄碧,大半轮明月清辉皎洁,所有山石林木,都似铺上一层水银,到处亮晶晶的,天空中不见丝毫云影。俯视贼巢那一面,正有一条白云,长带也似,横亘林野之间,夜景越发空灵清丽。   成全因见蓝蛟遣走群兽,心疑报仇情急,命往贼巢进攻,正要询问。蓝蛟已先说道:   “这里离贼巢甚远,单这一片森林,就有数十里方圆。贼巢前面,也有森林挡住,多好目力也看不见。我知贼党近日越发骄狂,当此酒醉饭饱之余,这时前往,再好没有。”   成全被他一岔,忘了询问,正和南州商议起身。蓝蛟笑说:“我命金丝猴它们埋伏贼巢附近,它们认得你们三人,只要遇上一个,立可进攻,以免往返大远,耽误时间。贼巢前面有一高峰,距此约有两三里路,峰上多是窟窿,容易藏身。难得今夜明月如画,你们只一走动,我便能看见,何况猴儿它们耳目最灵,不用找它们,它们也会找你们,这样省事得多。”说罢,不俟答言,双足一顿,便由崖顶纵往森林树梢之上,相隔十余丈,人如箭一般斜射过去。到了上面,踏枝穿行,宛如飞鸟,转瞬便是老远。崔、成二人,明知蓝蛟此行难免冒失涉险,继一想:“此人在此已久,所说老人必是一位有道之士,既在暗中相助,决无妨害。”便由他去,也未追赶,只令丁福先在林中窝棚等候,同往贼巢飞去。   初意妖道不知来未,现有隐形壁护身,近又学会飞行,必能进退裕如。没料到自从日间妖徒一死,毒蟒被人救走,小贼觉出事情太怪,如非有法力的劲敌,毒蟒已有邪法禁制,怎会被人救走?那蟒本中毒钉,万无生理,据妖徒说,已然快死,这么长大之物,只救火这一会工夫,没了影子,心疑铁堡仇敌寻上门来。知道毒蟒可炼飞针,先用法术摄走,至多一两日内,必要上门生事,越想越怕。小贼素来阴险深沉,大敌当前,声色不动。于是暗下密令,命群贼暗中留意,务持镇静,不是万不得已,最好不要多事,静等大援到来,再行抵敌。同时忙令妖徒去往大寨,告急求救。这时妖党已全来到,内中颇有能手,由寨前起,直达后寨,共设下几层邪法埋伏。崔、成二人因不知道,索性隐形人内,窥探好了虚实,再打主意也好。偏生贪功心切,到时见贼巢灯光甚稀,到处静悄悄的,好似酒醉饭饱,人已入睡,一时大意。心想:“擒贼擒王,最该死是那小贼龙飞。照此情形,分明没有防备,莫如暗入后寨,先把小贼除去,再相机行事。”这一心粗胆壮,把先前稳扎稳打的主意忘了个干净。细查贼巢之中,有的地方连灯光都没有,全不像有丝毫防备情景。   崔南州首先提议分头查探,成全因隐形壁不能分用,还在劝阻。忽见两贼对坐月下,已然半醉,还在赌酒不休。掩将过去一听,内一个道:“今天那火烧得奇怪,大蟒又无故失踪。如今几位小仙全都走了,要来一个会法术的人,大家全都了账。老寨诸位仙人罗汉,偏都有事,要过五天才来。老山主白天命人传令,令我们暂时同往老寨躲避,以免敌人厉害,顾不过来。小山主偏守定那婆娘,说什么也不肯回去。反说监牢旁有一洞,必是那些怪兽将蟒救走,如是铁堡强敌,早已不了。既然过了这一天,不见人来,可知无事。我想天下事小心总好。你看大敌当前,小山主只顾快活,丝毫不打主意。这一顿酒,由午前吃起,直到此时,烂醉如泥,才抱了婆娘,倒头就睡。幸而仇敌不知我们内中空虚,否则随便派两个有法力的来,谁也休想活命。”另一个道:“你怎随便乱说?   小山主性情甚暴,如被听去,谁当得了?铁堡强敌决不知道这里,否则哪有如此安静?   我看仇敌不会寻来,倒是森林中两种怪兽实在凶猛,又最合群。此时全寨上下七八百人,倒有一大半睡熟,下余也都吃醉,有的已经倒卧在地上。那金丝猴何等凶猛灵巧,前后爪如钢钩一般,抓上一下,当时腹破肠流。火犹更是奇怪,遇见人就拼命,前仆后继,全不怕死。那日用火围攻,竟被突围逃走,一个也未受伤。虽被小仙长杀死一两只,还被它伤了一个弟兄,算是抵过。若被暗中掩来,寨中一个会法力的人都没有,全军覆没,实在意中,真比铁堡强敌还可虑呢。”   二人一听,心胆更壮。因听丁福说过,寨中贼人全都极恶穷凶,无一善良,上去一剑一个,全数杀死。其实二人原是奉命诱敌,这一套话早就想好,装作酒醉,坐在寨前,周而复始,说个不休,所说也是大同小异。二人只要再等一会,便可听出破绽。杀人之后,如将贼尸移向远处,也较好些。因为贼巢灯火稀疏,静沉沉的,又听这等说法,连成全那么精细的人,也被瞒过。轻敌之念一起,于是步步皆错。也不再拦阻南州,略微商谈,便自分头下手。准备寻到后寨,先杀龙飞,然后由内而外,杀将出来,同时放火为号,引那兽群来攻,先把飞云岭贼巢扫平。再回铁堡多约几人,索性一气赶往老巢,把这时腋之患除去,以免往洛明尔峰火窟取宝时,再有后顾之忧。   二人原由正门入内,一东一西,首先窥探贼党虚实和死贼所说真假。到了后寨会合之后,再从小贼龙飞起,由内而外,杀将出来。主意打定,进门便即分手。事有凑巧,妖道头层寨门便没有禁制。方才恰有数贼外出,妖道见天尚早,又知群贼均是龙飞亲信,少时必回,埋伏没有复原,以致二人深入重地,彼此都不知道。否则,必然触动禁制,二人一见邪法厉害,必在隐形壁护身之下,同时遁走,何致出事。也是南州该有这场虚惊。成全先是轻敌,任其分开。及至进了头层寨门,因见寨中房舍众多,灯光点点,灿若繁星,与方才外面所见不同,心中生疑。正想追上南州,仍合一路,以免有失,忽听锣声大震,回顾身后,寨门已隐。原来二人入门不久,正遇先出数贼由外回来,发现两具贼尸,立照妖道所说发动警号,鸣锣报警。妖道师徒同了几个妖党,正和龙飞在第五层山堂之上对弃饮酒,连接警报,首将埋伏发动,再用邪法查看,南州立被发现。龙飞由妖光中照见来人果是铁堡仇敌,又惊又怒,忙告妖道,仇敌决不止一人到此,料是分路人寨。于是一面留神查看,一面倒转阵法。南州立被妖道隔开,诱入重地围住,几乎送命,暂且不提。   成全仗有隐形壁护身,虽然未被发现,但也陷入妖阵之中,不能脱出。后来苦觅南州不见,到处暗暗沉沉,方向全迷,走投无路,心念南州安危,不禁性起。暗忖:“方才不该放三哥一人独行,自己在负智囊,倘有不测,何颜再见诸兄姊妹?好在这面隐形壁兼有防身御敌妙用,多厉害的邪法也拦不住,莫如给他乱冲一气,只要寻见三哥与之会合,便可无事。”主意打定,先是朝前猛冲。后见邪法厉害,所到之处,不是烈焰如潮,四面涌来;便是火箭毒钉,暴雨一般当头散下,四面夹攻:更有妖烟邪雾,夹着各色妖光,狂涌上来。无论冲向何方,都是如此邪法,越来越厉害。未了几次,妖道似因阵中烟光不住被人冲动,始终不见人影,不禁大怒,现身入阵,手持一面妖幡,一枝上发鬼火的妖剑,随着敌人所冲之处,将幡连晃。举剑一指,剑尖上便有酒杯大小一团团的碧光飞起,朝前激射,纷纷爆炸,宛如霹雳连珠,声势越发惊人。成全虽仗法宝防身隐形,看去也颇惊心眩目。尤其妖幡厉害,只一展动,便觉头昏目眩,心神欲飞,差一点没有倒地。总算成全机智灵警,九宫奇珍非比寻常,开头虽然几遭暗算,几次晃过,生了戒心,左闪右避,不与邪幡对面,果然好些。后又试出,照着大方真人所传静摄心神之法,加意运用,也可无事。只找不出门户方向。妖道用尽方法,不见敌人踪影,暴怒如雷,更以全力施为。另外几个同党,一见持久无功,纷纷入阵相助。成全见邪法虽不能侵害自己,但是身陷阵中,无法脱身,尤其是甫州不知吉凶下落,几次打算由上飞走,也和四面一样,烟光迷漫,火雨星飞,休想冲逃得出。   又隔了些时,忽然急中生智。暗忖:“这样冲逃,决难脱身。何不以进为退,试上一试?”想到这里,冷不防运用全力,猛朝前面妖人身前冲去,口中大喝:“我乃长白三老刘真人门下弟子,今日奉命诛杀尔等妖邪,故意在此诱敌。你们上当,还不自知,在用邪法,可曾见到我的影子么?”随说,扬手便是一串连珠暗器打将出去。众妖人久闻长白三老威名,闻言大惊,以为敌人不知如何厉害,忙以全力抵御。成全原是虚声恫吓,暗器一出手,乘着妖人心慌情虚,只顾注意身前,微一疏忽之际,倏地转身,猛以全力朝相反方向倒退回飞。本意乘着妖人不见自己,冷不防退向一旁,静以观变,不去激动埋伏,万一妖人误认逃走,立可脱险,谁知无意之中,居然得了便宜。众妖人本就觉着敌人隐形神妙,不可捉摸,连用邪法猛攻,均无用处,心中惊疑。又听对方果是前辈仙人门下,越发心慌。就这彼此相顾,微一疏神之际,成全已朝后猛力一冲,倒退出去。初意是想敌人追迫太紧,不问逃向何方,均不免于烦扰,打算冷不防避开当地,择一较远之处,避开些时,略微缓气,再作计较。只要能仗着法宝隐形,静静藏在一旁,等敌人以为人已脱险,转动阵法,再行逃出,往寻南州下落。不料逃的一面正是大寨山堂,妖人先前频将阵法倒转,以为敌人必往外逃,无意之中生出成见;这时又只防到敌人以全力来拼,不曾留意,成全身形又隐,一不留神,竞被滑脱。等到发现不曾来拼,忙将阵法倒转,人已不知去向。事情再巧没有,众妖人竟始终没有看出敌人怎么走的。   后见阵中没有反应,敌人已逃,忙即分头搜索,哪里还能找得丝毫影迹。   成全由妖阵倒退时,原不知身后何地。猛觉眼前一花,暗影中似有一座大门,被自己冲入,忙往旁一闪。目光到处,灯光明亮,已落在三堂之内。身旁正有一人由横里走过,差一点没有撞上。那人也是一个贼党,原是由东而西,欲往窗前观战,猛觉一股疾风迎面扫过,四顾无人,以为事出偶然,也未在意。成全见状,知已脱困,料定妖人发现人已逃走,定必分人追赶,欲等贼党回来,略探虚实再走。待不一会,龙飞果率群贼,陪一红脸妖道同回。成全暗忖:“此时杀贼,易如反掌。无如南州吉凶莫测,投鼠忌器,且听他说些什么,再作计较。”便坐一旁静听。小贼首说:“真人你看,敌人逃时好些可疑,我法力浅薄,难于观察。如被冲将进来,隐在一旁,却讨厌呢。”妖道笑说:   “我想这厮只擅隐身之法,未见用甚法宝飞剑,十九知难而退。你看方才门外两人被杀情形,分明打着见人就杀主意。山堂上还有几个弟兄在座,如被冲人,岂能如此安静?   为防万一对头行刺,已为你行法护身,敌人只一动手,立时被擒。我想这个不会。倒是他那同党被朱道友困入埋伏之内,但有神光护体。所用金戈更似穿云顶藏珍之一,威力更大,朱道友门人和今日约来之同伴,倒被伤了两个。如非敌人不知禁法妙用,早被逃出阵去。我吃上两杯,再往相助如何?”   成全一听,南州虽然被困,人尚无恙,便放了心。决计查探明了虚实,再寻南州,相机行事。谁知妖道竟不起身。龙飞似因今日来敌一个不曾擒到,心中烦急,几次想催妖道起身,去助另一妖党擒捉南州。妖道老是推托,不肯起身。成全先觉奇怪,后听口风,仿佛妖道和那姓朱同党貌合心违,知道来人不易打发,更恐吃亏丢脸,因此脸上含有一种怯敌之意。成全心想:“时已不早,似此相持,何时算完?”又听小贼龙飞信口咒骂,神情可恶,不禁怒从心起,意欲试上一下,能将小贼就便除去更好,否则去援南州,也还不迟。谁知刚走离小贼身前七八尺,手中宝剑已然举起,待要刺去,似有一种力量挡住。先是剑尖微微一震,小贼身后立现出五条恶鬼影子,张牙舞爪,似要迎面扑来。才知妖道前言不虚,忙即纵退。忽听妖道一声断喝:“在这里了。”扬手便是大蓬碧阴阴的鬼火飞钉,直朝方才立处打到。成全看出邪法厉害,仗着机警胆大,形势早已看清,一见不妙,本应往山堂后逃出,却不直走,先向外逃,快到门口,倏地转身,闪向一个贼头身后。妖道误认敌人必往外逃,以为门外早有布置,也未追赶,拔下身后妖幡,往外一挥,外面埋伏立即发动。成全早已掉头向内,隐在那贼头身后,亦步亦趋,等其转身,立时避开妖道,由后门赶出,往偏院驰去。还未到达,便见隔院广场之上大片浓雾,现出一幢神光和一道戈形金光,往来飞舞。忽想:“自己只仗隐形壁防身,忘了使用大方真人所赐竹叶灵符。没想到威力如此神妙,看南州此时神情,决可无害。”   意欲暂缓下去,先往贼巢粮仓放火,调虎离山,使其心情惑乱,再援南州出险,以免二人同时被困。   成全刚转身要走,忽听东北方鸣锣之声,随听人声呐喊,远近相应。升高一望。东北方火光大作,正是贼巢存粮之所,初以为事出偶然。想道:“来时丁福曾说,贼巢建立不久,本山所开田亩又未成熟。新近小贼想背老贼扩充实力,到处招纳亡命,江湖绿林闻风依附,入伙者日众。岭上虽有极好地利,无如林木太多,须费不少人力,才能大量开辟。这班盗贼享惯现成,哪有如此闲心。小贼又只好大喜功,并无深谋远虑,见老寨地土肥美,存粮又丰,取用方便,也就不甚在意。管粮的人知道龙飞性情不好,明知非计,不敢与抗,也不敢告知老贼。小贼私心太重,妄想离开老贼,独树一帜,假说近来强敌虎视眈眈,多此一个分寨要好得多,粮食也应两处存放才妥。老贼信以为真,小贼竟将存粮要去多半,向新来贼党夸耀,说飞云岭新寨人多粮足,牛马成群。实则均是老寨搬来,寨前寨后设下四座粮仓,并有十多处牛棚、马圈。此时东北方已然火起,何不乘机再往余下三面,乱放野火,烧他一个痛快?”   成全主意打定,还未起身,眼看群贼纷纷往东北方赶去,西南方忽又火光大作,烈焰上升,群贼又呜锣往救,还未赶到,眼看四面火起。只听人声鼎沸,烈焰如潮,呐喊之声震撼天地,寨中群贼纷出救火,乱成一片。随见四妖徒往当地赶来,投入下面雾阵之中。忽听空中喝道:“朱道友,怎这半天,未将敌人擒住?如今四面火起,粮仓尽燃,山风又大,被困这厮关系重要,千万不可放其逃走。你如制他不住,我来接替,你帮助他们救人去如何?”随听下面有人笑答:“吴道友,这厮虽是凡人,不知从何处弄来一道太清灵符、一柄古神戈,虽被困住,尚未成擒,但我尚不至于被对头从容逃走。倒是本寨四面森林,山风又大,如若引发野火,只恐难救。我自问法力浅薄,顾全不到,还是道友偏劳,我与敌人相持,你自救人去吧。”姓吴的妖道冷笑了两声,也未回答,便已飞走。成全暗忖:“妖道邪法甚高,这类人为的火至多惑乱人心,一施邪法,便能熄灭,但听那口吻,似非容易,是何原故?南州本就难于脱身,如今敌人又添了几个帮手,岂不更难应付?这火放得虽好,阵中妖道并未引开,岂非徒劳?”正想下去一试,忽听姓朱的妖道喝道:“姓崔的,这里原是火山,又有几处油井,四面森林,一有野火将那油井引发,地震立起,多高法力也难熄灭,何苦玉石俱焚,白送性命?听我良言相劝,只要将古神戈给我留下,便可脱身。你意如何?”   话未说完,猛听兽吼之声,杂以厉啸。刚听出是前见异兽和蓝蛟吼啸之声,西南边火场中忽纵起好几只金丝猴,跟着又见好些火犹,冲烟冒火而出。金丝猴一出现,便腾空飞起,踏着树枝,飞跃跳掷,接连几个起落,便已失踪。那群火犹本由火里冲出,走不多远,内有两个大的忽又回身,往烈火中蹿去。不多一会,一头火犰驮着一人,由火中飞驰出来,正是蓝蛟,手中还挽着一个人头,又有几条大火仇两边护卫,一同向前突驰,不时昂头,口喷黑气。后面的火犰也纷纷追出,看去竟无一个受伤的,下余三面,也有这类异兽出现。有时遇见妖徒群贼喊杀阻路,还未上前,倏地黄影连闪,猴、犰同时由身后猛袭过来。有的更由树抄、高崖之上流星下射,突然飞坠,朝为首妖徒扑去,一下便把头颈扼住,当时抓死,向旁一甩,再向贼党扑去。这类猛兽,也不知哪里来的,藏处极巧,突然出现。妖徒空有邪法,竟无所施,略一挣扎,便已毙命,微闻惨号之声隐隐传来。妖徒为数不多,每群贼党只一二人在内。妖徒一死,群贼如何是这类猛兽之敌,晃眼之间,死亡殆尽。内有两个见机先逃的,逃出不远,吃金丝猴飞身追上,当时抓死。蓝蛟已骑火犹穿林而驰,转瞬失踪。下余兽群均由四外火场出现,齐朝东南方抢去,疾行如飞。始而遇见贼党,还是见人就杀,落后兽群刚一发威怒吼,前左右三面立即回身夹攻。到了后来,贼党只要回头惊窜,便不再追。   那火也越烧越猛,成全偶一回顾,不禁大惊。原来妖道之言已验,除东南方上风头以外,下余三面的森林野草全被点燃,天已变成红色。时见群贼狂喊奔逃,四下逃窜。   无奈上风一面,这类猛恶无比的异兽到处都是,近前必死,谁也不敢过去,下余三面,大半成了火海。内有数十贼党好容易逃离火场,已快出险,走向西南一面,看神气似想避开当地,越崖而过。不料跑着跑着,忽然一个旋风,将那点燃的断树残枝一齐卷起,满空飞舞,带着大片浓烟,由群贼头上越过,火山也似往下飞坠,前面野麻草树立被引燃,于是前后皆火。群贼齐声悲号,惊呼逃窜,跑不几步,身后火烟已潮涌而来,当时便被卷去,成了焦炭。   成全猛又想起:“贼党空巢救火,只姓朱的妖道尚与三哥相持。贼巢相隔火场,最远不过数十百步,如能脱身还可飞走,如被困入火中凶多吉少。前见妖道邪法似非寻常,为何不见施为?”忽听妖道又在恫吓南州,令其献出神戈,免被火焚。南州也正厉声大喝,还未听清,目光到处,瞥见东北方火场上空停着一片乌云,约有亩许大小,下面冒起一股粗约尺许的烟柱,乌云正压其上,离地不过十来丈,好似相持不下。忽然轰的一声,乌云爆散,化为残云断絮,纷纷消灭,烟柱立时冲霄而起。随听地底殷殷雷鸣,杂以轰轰隆隆之声,仿佛全山都在震撼神气,不禁惊疑。又听下面妖道大声疾呼:“后山火井已被点燃,地底成了洪炉,转眼地震就要发作,你们快些逃走。这厮不听良言,我等待他震死之后,再取他的法宝,也是一样。”随见众妖徒纷纷由下面逃出。成全闻言,又惊又怒,更不寻思,大喝:“三哥何在?待我杀这妖道。”话刚说完,忽听下面妖道惨号之声。成全情急救人,也在隐形壁护身之下冲人阵内,刚一到地,觉着天气奇冷。   下时情急,为防邪法厉害,曾将大方真人所赐灵符取在手上,以防万一,刚一招展,寒气立止。目光到处,瞥见前面满地银花飞舞中,妖道已横尸地上,上空邪烟立被冲开一个大洞。崔南州在一片神光护身之下,刚将古神戈收回,待要离地飞起。成全心中一喜,忙即赶过。   二人刚一会合,地底雷鸣水沸之声,已如百子连珠炮一般,一路响将过来,地皮也在隐隐震撼,仰望上空,已被黑烟火云布满。喊声:“不好!”匆匆不暇多言,忙同飞起。刚一离地,便是大片浓烟随着狂风卷到。二人冲烟冒火,朝上急飞。刚一飞出火焰层上,遥望后山那面,黑烟中已冒起一根火柱。轰轰隆隆之声震耳欲聋,地底已在波动。   森林那面地势较高,相隔较远,虽未波及,贼巢附近三面皆是烈火包围,所有林木杂草全被点燃。尤其东北方石油爆炸之区,已成了一片火海。此与寻常野火不同,只见烈焰熊熊,上冲霄汉,火头高如山岳,似狂涛一般涌到,晃眼之间,遍地通红。天空云层早被冲破一个大洞,当顶成了一片暗赤色的天幕,四边密云多被映成了红霞。地震已起,地面先似波浪一般,接连两个起伏,忽然连声大震。有的大片崩塌,陷一大洞;有的不是黑水高涌,便是冒起大股黑色浓烟,其臭无比,沾着一点火星,当时便燃,成一火柱,冲天直上;再不便是一声大震,地面当时震裂,现出一条条又大又长的深沟,眼看许多山石林木,雪崩也似陆沉下去。贼寨山堂有好几百间房舍,十九震塌,相继火起。随着地面波动,宛如江湖行舟,遇见惊涛骇浪,起伏震撼。于风火烈烟之中,略一转顾,又崩塌了一大片,或被火潮卷去,声势越发惊人。满山头上,已无贼党影迹。方觉火势猛烈,真个奇观,隐闻群兽吼啸之声。   猛想起蓝蛟和那许多异兽尚在森林之内,来路绝壑已因地震崩裂了一大片,地道想也崩塌,逃路已断。就能免于地震波及,那火迟早也必蔓延过去,森林再一着火,无论人兽,谁也休想逃命。成全正打算飞往森林,先将丁、蓝二人救走,南州忽道:“我为妖道所困,虽仗神符护身,不曾受害,脱身却是艰难。后听妖道师徒对语,得知东北方有一石油洞,已被点燃。这座飞云岭,不久便要发生地震,全部陆沉,沸石熔沙,发生烧山浩劫。为想夺我这柄古神戈,一面遣走妖徒,一面向我恫吓。我先不理。后见地皮不住摇晃,妖道神情慌张,似想将我困在阵中烧死,自行逃走。事已危急,忽想起从冷魂峪魔宫中所得地寒针,多厉害的火势均能消灭,本意取出,防备万一。不料妖道贪心不死,倒转阵法,口发狂言,迫我降伏,一时气他不过,将针朝他打去。出手只是亮晶晶一根银针,化为万点银花爆炸。妖道刚一伏诛,你便飞来。”话未说完,成全偶朝身后一看,贼巢已全部火起,只南州方才被困之处凝结着一团冷雾,浓厚异常,不特风吹不散,并还逐渐往四周蔓延开去。所过之处,那火挨着便即熄灭,忽然心动。暗忖:   “洛明尔峰火穴之火,听说比常火威力要大十倍,地寒针尚且能破,何况这类野火。”   成全心念才动,风头忽转,正往森林左角掠过,转眼烧燃了一大片。不禁大惊,无暇多谈,同往森林飞去。遥闻群兽吼啸之声隐隐传来,知道这类通灵异兽多有感觉,必是知道大祸将临,情急悲号。那两人也不知逃往何方,这一大片森林,如何能够找到?   丁、蓝二人孝友义气,如若葬身火穴,焉有天理?心方代他们愁虑,快要到达,忽听地底轰轰乱响,一直朝向前去。紧跟着山摇地撼,一声大震,地底立时震陷了一个方圆百余亩的大洞,一蓬黑烟夹着大股山石草木,突然高涌数十百丈。二人遁光竟被震荡出去好几十丈。同时黑烟中的烈焰好似数万条火蛇,一齐朝上乱窜,火光乱射,左近森林立被点燃。再看东北方,那根撑天火柱竟降低了十之七八,退向绝壑之下。那宽约十余丈的沟壑,因离火穴最近,大半崩塌,成了一条火衖。两岸崖石全被烧成流质,瀑布也似顺崖而下,知道火穴全燃,地底已成了一座极大洪炉,内中山石全被烧化。新震裂的火穴较大,有了出口,可以宣泄,故此原来火穴火势降低。经此一来,地震虽较先前缓和,不致蔓延大广,已燃火势必更猛烈,全山非成焦炭,化为劫灰不可。   南州为人最是热心义勇,心想:“巨灾已成,虽是乱山之中,除贼党外,只有两个好人,到底也有无数生物。别的不说,单那许多异兽,和这大片森林,就此葬送,也太可惜。”一时情急,也没和成全商讨,竟将地寒针朝火穴中打去,为防火力太大,连发三针。成全先前虽见那团冷雾,因南州初用此针,又未看出它的妙用。及见南州飞针出手,才一近火,立发为亿万银花,当空爆炸,朝那火穴之中压将下去。刚看出银花震散以后,化为一片寒云冷雾,大幕也似,凡是有火之处,全被罩住。因雪中火势奇猛,虽觉小小一根银针,具有如此威力,匆忙中还不看出火力大减。等到二三两针相继打下,见那冷雾越来越浓,凡是有火之处,宛如磁石引针,暗中吸引,狂潮一般急涌过去,不过两三句话的工夫,森林左角本已焚烧了二百亩方圆一大片,吃那冷云电驰过去,往下一压,当时消灭。那根冲天火柱也被那灰白的冷雾,由上而下,一口钟般紧紧罩住,内中火光黑影不住闪动,似在逐渐减少。自己凌空下视,又在旁边,相隔何止百丈,先前忘用灵符神光护身,竟然冷得难受。才知魔宫异宝,妙用无边。忙把南州唤住,不令再发。   成全四望来路野火,仍如火海一般。心想:“地面太广,这地寒针虽然还有好些,须备异日火窟取宝之用,其势不能再多消耗。”忽听地底水响,宛如潮涌。再一细看,那比火柱还要高大的冷云寒雾,忽往火穴之中压下,那根火柱似已熄灭,不见丝毫光影。   心正奇怪,那灰白色的冷雾降离地面二三十丈,似将火穴填满,更不再往下压。忽又展布开来,朝那有火之处涌去,开头甚慢,邻近火场,突似触电一样,急涌过去,多厉害的火势,扑着便自熄灭。心想:“地寒针发生妙用,这满山烈火必为冷雾所灭。此时正好往寻丁、蓝二人。”刚飞离火场不远,忽听轰的一声,跟着乒里乓啦,连声乱响,以为又有变故,定睛回望。原来火场那一带地层深处满是天然石油,着火以后,内里全燃,地层不是烧化,便是爆炸,再吃地寒针冷雾一逼,火势立灭,当时塌了好几片。有的清泉滚滚,现出两片大湖荡,内有几处激射起一根根的水柱,冲霄直上,又疾又猛,哗哗之声响震山野。就这前后不到半盏茶时,火势已全熄灭。水旁都有一团团的冷雾自行移动,似要由分而合,朝东北角那团大的涌去。细一查看,水柱并不是水,竟是石油,想不到一场野火,生出这等富源。   天色早已大明。本来满山劫灰,遍地焦痕,自从那几处大湖荡一出现,有的被新涌起的清泉冲走,有的塌入地底,除水面上略有一些断木残枝,随同激流翻滚急旋,逐渐下沉而外,只靠近火场边上,略有一些烧焦的树木,与远近湖光一映,越显得水碧山清,景物奇秀。油柱共是四根,偏在后山绝壑,景物荒寒之区。这类石油,前在铁堡曾见人民用过,乃北天山天然富源,点灯当火之外,还可就地掘穴,引那油气通行各处,以为民用。凡是这类产油之区,多半是寸草不生的沙漠童山,当地偏有这么好的风景水源,天气又极温和。只要将盗党扫平,立可召集人民来此开辟,岂不又多一处世外桃源?心方一喜,忽想起:“昨夜那些盗党不知何往。就说葬身火穴之内,也应发现尸骨。何况内中还有几个妖人以及小贼龙飞,都擅飞行,决不至于被火烧死。莫如寻到丁、蓝二人,略说几句,急速回山,乘此时机扫平老寨。否则,贼党定必卷土重来,又留后患。”   成全心念才动,忽听空中呼呼风声,由东南方天空中远远飞来一片黑云。初见时似只数尺方圆一片黑云,晃眼加大,电驰飞来,中射两点金红光华,还未到达,便听天风海涛之声甚是洪烈。定睛一看,正是雪衣老人弟子钟灵骑了乌鹏,电驰飞至。崔、成二人本在为难,一见钟灵骑鹏飞降,心中一喜,忙即赶上前去。跟着一阵狂风过处,眼前一暗,钟灵已落向地上。乌鹏两翼风力,煽得邻近林木萧萧,声如潮涌,起伏不停,端的猛恶已极。三人见面,钟灵笑道:“恭喜二位,无意中建此大功德,并为铁堡辟一富源,真乃可喜之事。只是二位不久便要先赴洛明尔峰,暗中准备,以待李七兄夫妇到后,一同下手。当地邻近妖窟,来时所遇怪人父子,到时也要前往,势颇艰险,全仗机警胆大,才能成功。对方金灵筠更须善处,只可暗助,不宜露出形迹。”   随传雪衣老人之命,告以机宜,大意是说:昨夜盗党全被杀死,只小贼龙飞被一妖道救走。因这次开辟飞云岭贼巢,龙飞曾与老寨中几个父执老贼力争,又在贼父龙天化面前夸下海口,刚愎凶险,狂傲成性,自觉损兵折将,还在其次。最难堪的是,因为一时私心,意欲离开老贼,独树一帜,借着开荒为名,把老贼多年聚敛的各种农具物品、牛羊牲畜,差不多全运了来,不料一夜之间,全数烧光。妻子姬妾也全被烧死。除先前救火的妖人师徒而外,无论人畜,一齐葬身火窟。自己也仅以身免,连衣服都没一件整的,身上还受了两处火伤。自觉神情狼狈,无颜见人。又听妖道说起火是人为,内有铁堡仇敌主持,并说起铁堡势盛,仇敌多是长白三老门下,日前混元祖师尚且不胜,何况你我。龙飞不知妖道也是无颜回见老贼,用话试探,愧愤交集之下,立志复仇。由此寻师学道,苦炼法宝飞剑,在未报仇以前,不再回山,力请妖道指点明路。妖道见被激动,告以老寨有两个同道,均与自己面和心违,不料地火猛烈,遭此惨败。另一同党比他法力要高,尚为仇敌所杀,门人又被怪兽抓死,看出大势已去,只得保了小山主一同遁走,如再回山,必受奚落。“你既有志报仇,我也和你一样。现在五台、华山、崆峒三派均在大开山门,广收弟子,莫如给老山主留下一信,你我同往投师,炼成法术,再报此仇,你看可好?”   龙飞气道:“老头子年老昏庸,不知好歹。他开创这片基业,我出力最多。近见根基日固,财产众多,听信小婆娘的话,只想就此养老,不再前进。自从混元祖师斗败负气回山,越发胆小,全没想到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早晚是个大害,你不寻他,他也寻你,岂是闭门自保,便可无事?我不因他胆小气人,也不会闹到这等狼狈。反正他不先将铁堡仇敌除去,不久必有灭亡之忧,我去见他作什?”妖道虽觉小贼天性凉薄,全无父子之情,好在都是这类丧尽天良的妖邪,也未放在心上,略微商谈,便同起身。   龙飞不愿与老贼和寨中诸人相见,人又死光,又和妖道一走,故此三五日内,老寨贼党不会得知。好在人都烧死,无什争斗形迹,只要不赶往老寨杀贼,龙天化必以为是天灾地震,暂时不会疑心铁堡所为。加以这场大火,老贼多年聚敛的精华,已被小贼损失十之七八。老贼心贪,又多顾虑,想起连遭惨败,又遇天灾,妖道和龙飞又同溜走,详情一概不知,定必惊疑胆怯,只要铁堡诸人不去寻他,决不敢再来侵犯。令崔、成二人归告诸侠,等李琦夫妇回山,各照预计行事,分别赶往洛明尔峰接应等情。   崔、成二人听完,大喜拜谢。并说:“前与怪人父子约定,归途前往会合,此是两个好帮手,可要约了同行?”钟灵笑道:“长指禅师佛法高深,不可思议,他既将你二人引往石屋,与怪人父子相见,必有深意。来时家师虽未明言,听那口气,你们不寻他,也必命两怪人寻你们。二兄只照家师所说行事,十九成功。如果不愿违约,起身时先往一探。如见灵境云封,无须强行入内,只在谷外通诚祝告,自有回音。与怪人同去固好,但是此行并非一到便可下手。那怪人的对头相隔火窟并不甚远,近年自知大劫将临,非将另一本道书得到,不能免死。为此日夜苦心筹计,祭炼邪法异宝。意欲深入火窟,强迫怪人之妻献出此书,并将怪人父子召回,双方讲和,同炼道书,抵御天劫。事后再用阴谋暗算,将男女三怪人除去。因此设上法坛,上悬宝境,正对峰下火窟,以防近年机密泄漏,致被外人得知;或是怪人父子求来大援,将女怪人救走,同习道书,与他为难。   防备严密,法力颇高,又兼正邪两家之长。二兄本非其敌,所幸持有一面隐形壁和两道防身灵符,决可无害,行事仍须谨慎才好。   “还有那地寒针乃魔宫至宝,不可轻用。咋夜火势,如若用法得当,只须朝那火眼掷下一根,似这类石油引烧的地火,不消个把时辰,即可消灭。便是后来不连发那三针,时候一久,那万年阴寒之气所炼至宝已然发散,遇见烈火,自生感应,早晚将其消灭,只这片森林难于保全罢了。崔兄连发三针,不特过于耗费,除有一小半已为烈火对消,化生出两片湖荡清泉而外,下余寒毒之气尚多,停滞当地,风吹不散,反而有害。家师令我来此,一半便为收它。   “至于二兄新交两友,丁福生长本山,深知地理天时,油井火发以后,便恐发生巨灾,仗着是在上风,早已逃过对崖,回家候信去了。蓝蛟誓报亲仇,得有异人指教,埋伏林内,等妖道过时,暗用飞刀行刺,将妖道人头割下,自己也受了伤。幸而火犰忠义,灵猴机警,动作如飞,双方合力,将其救走,由两个大金丝猴抱持保护,越过对崖,送往异人那里,医伤求救。下余群兽,也纷纷寻路逃走。后来风势逆转,地震火起,那没逃完的本来危险,恰值崔兄连放三枚地寒针,消灭烈火,才得转危为安,从容逃去。此时森林中已无人兽踪迹,二兄也无须再见他们。那火犹天生异禀,不畏烈火焚烧,内有两只大的,更炼有丹气,多厉害的火势也难伤它们。蓝蛟日内便得异人传授,火窟之行他也有份。此子甚孝,到时不妨助他一臂,彼此有益。收这寒毒之气并非容易,耿师兄少时也还要来。我令乌鹏先送二兄回去如何?”   崔、成二人知道钟灵年轻胆大,法力不高,每次出外,多仗乌鹏盘空保护,又听出寒毒之气十分难收,又在贼巢附近,惟恐有失,再四辞谢。钟灵也未深劝。二人见他似欲自己快走,料有原因,只得殷勤话别,各纵遁光,往铁堡飞去。   到后一看,黄建、万方雄出去未归,李琦夫妇也未回转。王藩、张婉,昨日被桓平接走,说是大老刘真人召见。只段泉、金国士两人尚在。见面以后,同见堡主,说完此行经过。中迟一听飞云岭发现富源,又有那么好的天时地利,也颇心喜。随说桓平来时,提起老贼九头狮子龙天化和武成、武凯、武凤诸人,自从连遭惨败,凶焰尽敛,暂时已无来犯之意,但贼运也还未终,吩咐众人暂时不要招惹。且等火窟藏珍取回之后,老贼也请来厉害妖党,到时再与一决胜负,立可扫平贼巢,永除后患。并说:“前日本山发现一处山洞,内里甚深,已命数人前往探险。方才来报,已然深入三四十里,尚无止境,方向正与飞云岭相对。据舍侄说,飞云岭离此号称有数百里之遥,只因沿途尽是高山峻岭,冰峰雪崖,须要绕越,故觉颇远。实则如走直径,两地相隔不过百余里路。如能打通,将那石油引来本山,岂非绝妙?既有仙人之命,料无他虑,何况长白三仙神目如电,雪衣老人师徒遇事前知,决不坐视,诸位贤侄,只管起身便了。”众人退出以后,金国士本欲随行,因和兰珠约定,想了想,只嘱二人留意,不曾同往。   崔、成二人一出铁堡,先赴两怪人之约,并谒长指禅师,请示机宜。到后一看,果然谷口云封,休说入内,连途径都找不到。朝着里面通诚求见,也无回音。觉与前言不甚相符,但是无法人内,只得罢了。随照钟灵所说途向,往洛明尔峰飞去。   峰在滇甫乱山之中,四围千百里,森林包围,当中一片沙漠。靠着沙漠之左,涌起大片峰崖,有一条又大又深的绝壑,下面便是前古火山出口。外观火势虽止,只不时冒起大片烟云,实则地底蕴蓄烈火毒焰,数量并不在少,离崖百余丈以下,便被这类烈焰布满,时高时低,升沉不定,因此方圆三千里内,亘古以来,素无人烟。尤其沙漠之中,终年地热如火,越近火峰越热得厉害。上面烈日当空,下面热沙如炽,稍微挨近沙漠边沿,便被那奇热之气逼得喘不过气来。除却一种生长在热沙中的毒虫火蚂而外,千百里广漠见不到一点生物。人一倒地,当时昏死,晃眼全身焦枯。而那森林地带,闷热潮湿,暑气郁蒸,气候不良,瘴病四起,更有各种毒虫大蟒盘踞其中,奇形怪状,人近立毙,到处莽菁纵横,无法立足。走着走着,忽然倾盆大雨,瀑布也似,由林隙中往下飞降,平地水深数尺。好容易把地面上蒸腾的热气冲掉,得到一点凉爽,人却浸在水中,水泥沾湿,寸步难行,一不小心,便会误踏沙窝虫穴之中。或受雨后飞出的毒蝇之类包围侵袭,任你多么强健的人,当时咬死,成了骨架。再不便是大如车轮的毒蟒,张开血盆大口,穿云而来,只听树声如潮,飒飒乱响,腥风刚一入鼻,回顾同伴,已被大蟒吞去。   林中又是深黑如夜,极少遇到阳光。便附近当地的山民前往樵采,也只在森林边界一带走动,稍有警兆,立时飞奔逃回,谁也不敢深入。连森林丛中沙漠,自古以来老是暗沉沉赤阴阴,空中下望,仿佛一大圈碧绿的树海,当中浮着一片火云,宛如死域,险恶异常。   妖道所居,原在峰阴,相隔只数百里。因那一带炎热之气,被大片峰崖挡住,四时温暖如春,并不甚热。中经怪人布置多年,种满奇花异草。以前无甚阻隔,只要知道底细,便可寻到。自从妖道阴谋占据以后,因其贪狡量小,明知当地有火峰森林,丛山遮蔽,地势偏僻,不知底细的人,便由空中飞过,也难发现,仍恐外人入境,把原有地名改作百花城;并用法力筑起一圈花墙,看去锦屏绣帐,随着山形绵亘不断,灿如紫霞,实则中伏危机,到处多是邪法禁制,埋伏重重。   崔、成二人仗着仙人指点,深知地理,为避妖人目光,飞到森林上空,便行下落。   依了崔南州,仗着法宝防身,冒着暑热,直飞洛明尔峰火穴之上,先观察好了形势,与穴中被困的女怪人互相商议,告以来意,同待时机,免得由峡后绕行惊动妖人,惹出事来。成全未置可否。等到越过森林,到了沙漠地带,欲往前飞,天越炎热,防身法宝简直不能丝毫离开,稍一撤去,立有一股奇热之气扑上身来,仿佛一篷烈火当头扑下,连头脸都要烧焦神气,几乎把气闭住,才知厉害。心想:“这等热法,如何能够抵挡?”   但又不能不去,只得小心戒备,仗着那面隐形壁防身,直飞峰前危崖之上。方始停住,四外一看,只见前面来路是大片广原,红尘漠漠,所有沙上崖石,全都火也似红。时见一缕缕的白烟由地上飞起,虽不甚高,远近都是,上面不见天光,只是一片暗红色火雾笼罩大地,四围树林均被这类层层雾影遮蔽。以二人的目力,仅能看出数十丈左近,再远便不能见。立身的高崖,常年受那烈火消熔焚烤,石质已酥,有的宛如锯齿,有的残破不堪,无一完整之处。稍不留意,踏上一脚,立时崩塌了一大片。再往岩下一看,当地好似一座大山,忽然地震,火山爆发,烈火由地下上冲,将那山头和中部一带整个揭去,全山立分为二,火势狂烈,火口一带崖石全被烧化,成了沸浆。日久年深,火口越来越大,将那裂口烧成一条椭圆形的绝壑,长达二百来里,最近之处也有三数十里之宽。   高出天汉,上半虽被烈火冲碎烧化,残余这一大半离地仍有千百丈。二人立处,恰当火眼附近,是一崖缺,比较最低,离地也有七八十丈。   二人原以为一个已经熄灭的火山,就算余火未消,不过常发火烟,至多不过数十丈方圆。先见天时那等奇热,方圆数百里以内全被火云烟雾笼罩,已是惊奇,还没想到宇宙威力之大,至于如此。上来只顾查看来路平原上的景物,仅觉那片千百丈的断崖险峻雄伟,横亘平原之上,并未见有火烟冒起。崖那面一峰刺天,高出云表,下半虽有暗雾笼罩,峰顶却有一片灰白,仿佛上载积雪。心还在想:“峰腰以上,气候必定高寒。相隔只百余里高远,当地天气太热,难于久留。待观察完了形势,去往峰上,觅地栖身,免得受热。”因那立处断崖缺口也有百余丈宽的崖顶,不曾留意下面。及至回身,走往崖口,低头一看,不禁吓了一大跳。目光到处,那宽达数十里,长约二百来里的绝壑,其深竟不可测,下面已被浓烟火雾布满。单那有火云的一带,相隔地面便有四五百丈,下面还不知有多深。一眼望过去,烟飞雾涌,波涛澎湃,简直是片火海。烟雾层中,时有两三根黑色烟柱,中杂万点火星,时高时低,隐现于浓烟火云之中。仗着法宝防身,虽未感到烤炙,稍一挨近,便觉力量奇大,再要前进,并非容易,情知厉害,不敢大意。   待了一会,除觉火势狂烈之外,四顾茫茫,那缺口是否雪衣老人所说之处,也拿不定。左近又有妖道伏伺,稍微疏忽,必受其害。所奉使命,又极烦难。南州主张先把安身之处寻到,再照雪衣老人仙示而行。成全想试验那火威力到底多大,一看四外,除被烈火烤酥的童山秃崖而外,休说生物,草都见不到一根。想起来时金国十和任龙知道此行是往南部炎荒之区,食物艰难,即使峰阴森林之中,山粮野果到处都是,像铁堡那等饮食,决难吃到,因而干粮之外,又带了不少腌腊之物和两大葫芦美酒。本觉太多,嫌其累赘,如非南州想起良友好意,再三劝阻,早在途中丢掉。这时想起无物可投,便把身后所背行囊取下。因为南荒天热,行囊之中只一小包换洗单衣。好在法宝防身,不畏水火寒暑,飞近森林时,早把出山时所着寒衣脱下,觅一山洞藏好,里面满是食物。本意随便取上一点,丢人壑中,试那火力。谁知就方才途中稍微开放宝光那一会,竟被火力侵进,国士亲手制的一包路菜已然腐臭,那些腌腊风干之物也都走油。试取了一块干肉往壑中抛去,以查看火势,火力竟大得出奇,虽是用力,也只抛出十余丈远近。只见一股轻烟微微一冒,鼻端闻到一股焦臭之气,也未见其下落,便已失踪。那火力之猛,休说深入壑底火穴,便在上面,只要离开宝光防护之外,便不烧焦成灰,也休想活命。   再取一小块干肉放在崖石之上,人刚走开,便听吱吱两声,当时烧焦,油烟冒处,成了一块焦炭。才知附近崖石都热得如烧红的炭一样。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www.txtbbs.com TXT BBS搜刮精品小说,欢迎来TXT BBS推荐各类精彩小说】    第一一回 古碣暗藏珍 冷焰寒光生宝带 班荆成至契 晶峰玉洞起仙韶     成全、南州见火势如此猛烈,知道二人日夜都须聚在一起,用宝光护身,否则便要活活烧死。无故尚难久停,再被妖道警觉,更是凶多吉少。立时同纵遁光,往对崖峰上飞去。原本峰崖相连,地震之后方始隔断。遥望峰虽光秃,寻一个洞穴藏身,当可办到。   到后一看,峰上山石竟和这面一样,通体酥熔。洞穴虽多,俱都不大,如蜂窝一样,内里更是崎岖不平,无法存身。本想往上找去,不料半山以上罡风凛冽,来时寒衣已全弃掉,峰顶高寒,二人又须同在一起,不能离开。没奈何,只得回到山腰,向峰阴绕去。   事有凑巧。本来妖道所居在峰阴之北,斜对峰阳危崖火窟,二人如往北绕,恰成对面。   妖道因想谋夺那本道书,又知火窟中女怪人既能在内久居,早晚必要逃出,成一心腹之患。为此在洞前高原上设下法坛,用一面主镜对准火窟,师徒数人,日夜防守查看。崔、成二人如无隐形法宝,固然一到便被发现;就是无意中绕往峰西,在未准备完成,援兵未到以前,也必难逃毒手。这一来恰巧避开妖道耳目,二人却不知道。那峰又高又大,二人绕行好远,才行到达。来时听说妖道设有法坛,恐被发现,本来打算绕过峰去。及见峰阳无处可住,迫不得已,沿着峰腰寻将过去,前半仍无崖洞可住。渐行渐远,不知不觉到了峰西。因见峰旁一带多半森林崇冈,与妖道所居百花城形势不同,先未留意,见一洞穴高大明朗,便住了进去。长途跋涉,未免疲劳,打算休息一夜,明早再作计较。   便把所带凉席铺好,吃了点东西,一同安卧,准备明日早起,打扫山洞,安设行灶,以为久居之地。   次早起身,出洞一看日色,才知落在山阴一面,先颇惊异。既一想:“钟灵曾说,离峰阴数百里外,便是妖窟,外人到此,立被查知。也许昨晚到时天已黄昏,那面隐形壁到了洞中方始收起,致未泄漏踪迹。照当地情势,还是不能久留。”略一商议,来路峰阳万难立足,反正要往妖窟窥探,莫如提前数日,先往一探,另觅栖身之所。商定起身。初意妖窟就在峰阴一面,忘了峰是圆形,地势广大,竟朝对面飞驰过去。匆促之中,竟未想到峰北还有大片奇景,隐藏在丛山峻岭包围的盆地之中,只记得妖窟是在平原中心一座峰崖之下。一见前途菁莽纵横,森林甚多,虽然不如来路那么广大繁密,中间时有小山突起,终以为邪法掩蔽所致。惟恐无心涉险,陷入埋伏,万里投荒,寄身绝域,李琦等援兵要在月余之后才来,妖道凶残,微一疏忽,凶多吉少。行时格外留意,特把遁光降低,贴着森林之上,隐了身形,缓缓前飞。后来成全看出那些山石林木全是真的,几经试探,均无异状,方始加快。经此一来,无意之中恰又将横互峰西北两面的一条山岭避开。再往前行,尽是乱山罗列,高出云天,妖窟一带花城已被遮住,无从发现。   二人始终不知机缘凑巧,老以为仙人之言不谬,前面丛林尽头又有大片平地,必是妖窟所在无疑,那些荒凉景物必是幻景。因已试出沿途森林不假,仗有至宝防身,稍见不妙,立可遁回,重又加急,一路小心戒备,向前飞驰。沿途并无异兆发生,胆子渐大,飞行更快,不消多时,便把峰西那片森林走完。顺着山势偏向西南,到了尽头广漠前面停住。心有成见,认定妖窟在此,不敢冒失走进,更没想到背道而驰,越走越远,二人固未发现妖窟。妖道偏在西北,井有大片山林隔断,也决看不出时腋之侧,来了两个敌人,隐患已伏,不久就要发难。   二人正在小心翼翼,顺着沙漠戒备前行,走了一大半,快到平原尽头的高山脚下,相隔不过里许来路,方觉当地并非幻景,猛瞥见峰前丛莽中飞也似蹿出一条大野猪,这类蛮荒猛兽,比虎豹还要厉害,差一点的小树,吃那大口长牙一咬,立成两段,端的凶猛非常。心想:“妖窟在此,怎有野兽?”再查地形,沙漠已快走完。已然至此,索性往那山脚下走去。到后一看,乃是一座山洞,入口有好几个,外有丛莽藤蔓掩蔽,均只五六尺方圆。初发现时,当是野兽巢穴,几乎错过。后来崔南州无意中看出洞中共是五个,形似一朵梅花,正中心虽是一片整的石壁,四围石色却不相同。试把苔薛铲去,仔细查看,果有深浅之分,并有一圈石痕,仿佛当中原是一洞,经人用一块圆形大石将其填满。一时好奇,索性把四围苔藓去尽,越看越像是个圆洞,石痕正圆,便画也无此整齐。猛想起来时钟灵所说,此行虽极艰险,只要胆大机智,也许还有奇缘遇合之言,忙告成全,令同查看。成全本就看出上下五洞,形似花瓣,大小一样,心疑有异,正用剑想砍去洞外藤莽,挨个查看过去。闻言忙即赶去,见那当中一团团,果似一个圆洞,被一块同样大小的坚石将其填没,看去十分明显。只奇怪四边缝隙仿佛天然生就,通体浑成,除石色深浅不同,当中圆石坚莹如玉,四边现出一大圈痕印而外,稍微粗心,决看不出当中是一大洞。也不由生出好奇之想,先寻小洞,入内查看。里面洞径甚是整洁,入口甚小,进约数丈,地势逐渐开展,看去甚深,分朝五面斜行,形式大小,却都一样:   料定当中大洞必有奇景,只是无法人内。意欲用剑一试,看能将封洞大石去掉与否。   二人匆匆退出,先用各人宝剑朝那合缝之处石痕上猛力刺去。以二人的武功,休说山石,便是一块钢铁,也被砍碎。谁知平日削铁如泥的两口宝剑,刺将上去,纹风不动,一任运用内家劲功,把周身真力全运于两臂之上,.朝石猛扎,全无用处,手腕反被震得生痛。成全笑道:“我看当中山石必是一件法宝,经过仙法妙用,将洞堵塞,决非常人所能砍碎。否则,以我二人的功夫,纵不应手立碎,何致连裂痕都没有?三哥何不取出王二哥的古神戈,再试一下?”南州闻言,忙答道:“此洞既是仙法封闭,如何可以蛮来?这类洪荒未辟,亘古无人的深山之中,忽有这等奇怪山洞,如是仙人所居,我们无知冒犯,或者还能原宥;万一有什精怪闭禁在内,我们不知底细,妄用古神戈将它破去,岂不惹出事来?依我之见,还是冒失不得。最好先向仙人通诚求见,看其有无回音,再作计较。如无回音,好在持有法宝防身隐形,先把这五个小洞走完,仔细观察一回,也许探出一点虚实。你看如何?”成全闻言,立被提醒,同向洞外下拜,通诚祝告了两次,并无回音。   南州终恐洞中禁有怪物,不敢造次,便照前议,往四外五小洞飞进。满拟内中必有奇景,谁知入内七八丈,只是一条五丈大小的圆形甬道,除四壁石质如玉,干净得出奇,与洞口草莽纵横,泥沙污秽,大不相同而外,空无一物,也不见有别的异处。行约里许,洞势忽往中心弯转,前面老似有光透出,却又不见一物,直到尽头,均是如此。二人反正无事,忙又飞出,把那五洞相继走完,看出五个小洞形式相同,连那远近大小全是一样,直似五根手指,当中抓着一物,到了尽头之处,指尖合拢,偏又不相通连。最奇的是洞口光景本来昏暗,等走到甬道前段,离口已七八丈,这类又深又长的弧形洞径丝毫不见夭光,竟能看人辨物,并能看清前面途径。洞前不远,又是一片沙漠,山风甚大,里面像人打扫过一般,不见一点尘沙污秽。   二人想了又想,决计冒险,用古神戈将封洞小石试上一下。主意打定,二次向洞跪拜通诚,先已试过,知无回音,拜罢便即起身。因那当中圆洞离地颇高,向外凸出,像个石馒头,必须纵向上半部,踏在洞旁藤树之上,才能下手,二人便飞将上去。南州刚得的古神戈,自经桓平二次传授之后,已能大小由心,随意施为。不用时长才七寸,藏在身旁革囊之内,一点也看不出。南州细心,为防变生仓促,万一有什精怪冲将出来,骤不及防,为其所伤,又恐封洞禁法生出反应,十分小心地把古神戈取出,未以全力施为,只将神戈放长三四尺,握在手内。同时由成全拿着隐形壁,紧随身后,稍见不妙,一同隐形遁走,以防不测。寻好立处,正待用神戈朝那合缝之处刺去,忽听石中有人低语道:“道友且慢,等我说完,再行动手。”二人听那语声隔石透出,声如婴儿,相去颇近。想起前往树王峰时途遇玉清仙子之事,以为又是一位被人封禁在石洞中的仙人,忙即停手,恭敬答道:“仙长贵姓?可容弟子等入洞拜见么?”   石中人答道:“二位道友不必大谦。此洞以前是一散仙所居,后来道成飞升,被家父母无心中发现,便搬了来。去年家父母海外采药,至今未归。行时恐我年幼受欺,本山附近又有一个妖道盘踞,人甚凶恶,我们和他虽无嫌怨,平日两不相扰,但我洞中还有家父昔年收来的一个异兽,表面十分驯善,实则疾恶如仇,性如烈火,恐其出外惹事,或被隔山妖道强擒了去,因此连我一起禁闭洞内。我虽另有出路,在你们所去左侧上洞之内,但是家父早已算好,每隔月余,禁法自开,许我一人出洞闲游一次,采些山果,共只多半日光阴,过时不归,洞便封闭,休想人内。上月我又出去,回来过了时限,内洞禁制已生妙用:将我隔断。因无安身之处,又恐妖道掩来,勉强在甬道内住了三数日。   正急得无法,一日想起当中洞门原经封闭,但家父道法甚高,善于前知,此番隔断在外,必早算出,也许有什用意在内。明知封洞的是一丸神泥,厚达十余丈,不是我那两件法宝所能攻破,因是无计可施,意欲一试。谁知宝光刚冲到石上,忽然一片精光将我卷进。   初意人已回洞,心还高兴。再一细看,谁知此洞原是上下两层,这丸神泥所化山石竟是中空,现出一条斜行向上的洞径,与前主人修道之处相通,我虽在此发现一座神碑,得知洞中藏有法宝道书,苦于寻它不到。我那朝夕相伴的异兽乌龙也被隔断。费了许多事,仅寻到一葫芦灵丹,人却休想出来。   “方才见你二人在外通诚,误认是凡人:后见你们走完上下五洞,取出法宝,竟与神碑之言相合。恐不知底细,将神泥毁损,方始发话,今日禁法将失灵效,破它不难,但神泥本身另具威力,收时声势十分惊人。你们那法宝我已看见,正是专破神泥之物。   少时听我招呼,只等我将神碑上的灵符撤去,禁法全解,再听我一声招呼,将神戈朝着中心画一个十字。如见烟光冒起,可速飞身暂避。只等烟光一散,洞门自开,那时上下两条洞径一同出现。下面一条尽头之处,有神兽乌龙在内,见了生人,难免冒犯,千万进去不得。只朝上洞斜行向上,往里直走,便可将我寻到。你们听完,不必回问,时机已然紧急,稍微疏忽,便要错过机会,悔无及了。”   二人因觉幼童语音就在石中,相隔不远,而听口气洞似极深。开洞之后,主人不出相见,却令人去寻他,好生不解。方欲询问,语声已住,只得静守在外。为防万一,由成全手持隐形壁,小心戒备。等有半盏茶时,忽听幼童隔石疾呼:“禁法已撤,可速下手。”语声并不甚远。匆促间不暇寻思,便由南州依言行事,手持金戈,朝那封洞神泥中心画那十字。因为先前石坚如钢,刺它不破,下手时用力稍猛。不料封洞神泥十分神妙,戈尖刚刺上去,立时火星四射,雷声隆隆,甚是震手。遥闻幼童疾呼:“下手轻些,放手不得,不可太猛。”南州总算沉着机警,尽管火星乱爆,另有一股强力迎面扑来,并未将手收回。百忙中一听幼童疾呼,忙把手放轻,就势画去,一横画过,中心便现出一条裂口,跟着便有千万点火星疾射出来。如换常人,早已不死必伤。幸而成全在旁防护,见此声势威力,立将隐形壁宝光往上一合。虽未受伤,裂口中的火星也越来越猛,二人仍难当那冲荡之力。成全方喊:“三哥留意。”南州把当中一竖也已画下,只听一片沙沙玱玱之声,随同戈头所到,火星迸射中,迅雷怒轰与金铁交呜之声同时大作,势疾如电。成全看出形势不妙,整座山头受了雷声震撼,一起摇动,仿佛就要崩塌神气。   左近崖石沙土,经此强烈巨震,已在纷纷崩裂,碎落如雨。慌不迭拉了南州,同纵遁光飞起。说时迟,那时快,就这前后一两句话的工夫,随同南州戈头朝下直画之势,轰的一声大震,眼前倏地一亮,一片五色毫光夹着大蓬烟火已突然涌起。二人总算法宝防身,逃遁又快,不曾受伤。就这样,仍被那五色烟光扫中了些,将人排荡出一二十丈。   成全起初以为隐形壁具有防身、隐形两层妙用,颇为自恃,及见烟光威力如此强烈,才知厉害,不禁大惊。立定一看,那五色烟光只涌起十来丈,忽然一闪不见,雷声震势立止,当中圆洞也已出现,封洞神泥无影无踪。因听幼童说得那么容易,差一点没有送命,未免生疑。继一想:“如是妖邪,早已就势冲出,为何不见形影?”略一商议,重往洞中走进。入内一看,那洞好似两个倒插入内的并头喇叭花,洞口只有丈许方圆,四壁晶莹如镜,倒影回光,幻为丽彩。前行十丈,方始逐渐加大。再往前走约有半里,路忽中断。对面现出一片椭圆形的尖崖,与来路相隔不下十来丈,上下洞壁均作弧形,往前溜去,乃两花茎分蒂之处,一上一下。通体浑成整齐,巧夺鬼工,绝不像是天然生就的奇景。   正要舍却下洞,朝对崖飞遁过去,忽听地底远远传来一声怒吼,空洞传音,分外震耳,知是异兽乌龙吼声。先破封洞神泥时尝过味道,想起幼童之言,料那异兽必是一个龙形怪物,厉害非常,惟恐万一敌它不过,慌不迭忙纵遁光飞越过去。刚到对崖,南州回顾身后,已有大串酒杯大小的紫色火弹,带着一股绿色光气,由下洞朝方才立处疾射上来,只要迟一步,便被打中。未等看清,火弹已经回收,其疾如电。惟恐怪物由后追来,忙纵遁光朝前飞驰,隐闻怒吼之声,不时隔着洞底传来。心想:“此时已飞进了十来里,幼童怎还未见出迎?”洞径本是成一直线,向上斜行,走着走着,上下洞壁忽往五面凹进,定睛一看,直似梅花一般形式。遥望前面,有光发出,越往前进越亮。且喜怪物不曾追来,只顾朝那有光之处飞驰,也不知走出多远。洞径越发宽大,前面光也越强。   又飞了一阵,方始到达。见前面尽头乃是一个梅花形的圆洞,光便由内射出,宛如千万个电炬一齐发射,照得来路明逾白昼。心想:“人在门外,已是耀目难睁,内里不知如何亮法。”幼童始终未见出迎,连声呼喊,也无回音。不敢冒失走进,同立门外,朝里观察。见门内似有一个小人影子,离地数尺,悬空而立,双手齐挥。定睛一看,正是一个年约十多岁的幼童,生得粉装玉琢,又穿了一身白色短衣,赤着双脚。宝光强烈,用尽目力,仅辨出一点形迹。料是方才说话的人,不知何故被困洞内。看神气似想开口说话,因被宝光逼住,不能出声,心想:“光芒如此强烈,不知是何至宝奇珍。对方父母久居洞内,尚且被困,不能脱身,何况自己。”想不进去,再一看那幼童,又觉可怜。   二人天生义侠性情,前途便无遇合,发现一个幼童遭此奇险,也决不肯舍之而去,何况此行与雪衣老人暗示好些相同。只是素来谨慎,惟恐无知涉险,救人不成,反受其害,故而迟疑。及见幼童已将力竭声嘶,手脚乱舞,情急求救之状,心越不忍,互相商议:   “凭我弟兄,所遇任怎艰危,断无见死不救之理。偏生对方不知何故犯此奇险,连话也不说一句,丝毫底细不知,如何救法?”为难了一阵,眼看幼童力已用完,瞪着一双俊目,人已奄奄待毙。   南州首先激于义愤,力主不问如何,也须尽力。成全先前已用隐形壁朝前强冲了两次,虽可通行,但是越往前进阻力越大,惟恐蹈那幼童覆辙,连自己也同困住,欲前又却。及听南州一说,暗忖:“是福不是祸,如该遭难,雪衣老人也不会命我们来此。”   本想独自入内一试,以防两败。南州不肯,说:“我二人应共吉凶成败,我如何独留?”   成全无法,只得一同冲光而入。开头在门外虽觉前行吃力,还可奋力前冲,才一入门,便被宝光逼住,寸步难行。光中所困幼童见二人仗义强冲,好似万分绝望之中露出生机,面上立现喜容,重又手舞足蹈起来。二人见他将手旁挥,心方不解,事有凑巧。成全觉出偶在无意之中,吃那强力宝光冲动,往侧一偏,觉出中心光力最强,如往旁冲,便好得多。南州救人情急,想起古神戈既能破那封洞神泥,此洞作梅花形,与外面五洞相同,何不再取金戈一试?刚把金戈取出,成全已试出正面光力要强得多,仿佛碑上宝光力量全在正面,如喷泉一般,只要把中心点避开,便能由横里越过。因事紧急,连话都不顾得说。又见幼童手往旁挥,正与相合,忙往旁边斜冲过去。二人恰是同时发生,正面光头先被避开。南州再用金戈一挥,一道金光过处,无意之中竟将碑光切断。   等到碑光回复原状,已由侧面飞入,绕向碑旁无光之处。这一来看出神戈妙用,心便拿稳好些,再定睛往碑上一看,见那神碑实高只有丈许,正面似有大片朱文古篆。幼童被光吸住,后背心一带只手足还能随意转动,满脸均是求助之容,神情十分惶急。先不知如何破法,只用神戈频频挥动,金光到处,虽被绞散,转眼便又复原。几次过去,碑光虽然逐渐消灭,幼童仍难脱身。本想幼童不能开口,只好用神戈再绞下去,等把碑光全数消灭,再作计较。后见幼童面上神情越发惶恐,似已万分支持不住,正在拼命挣扎。南州还未看出下手之法,空自愁虑,无计可施。成全始终手持隐形壁,在旁戒备,先前也代幼童着急。后来看出碑中心幼童陷身之处似有一洞,内有一股五色光气,幼童只一用力朝前强挣,便似一块场糖,将人粘紧,随同前挣之势,扯出尺许数寸长一段。   猛触灵机,忙喊:“三哥快看,这中心洞内光气吸力甚强,与碑光不同,何不用神戈贴着这位道友身后试上一下?若能斩断,不就脱身了么?”   南州还未及答,幼童已面现喜容,精神一振,立被光气吸紧,贴在碑上。二人看出幼童心意,自己所料不差,便说:“道友紧贴碑上,我们如何下手?”幼童闻言,将头连点,好似方才用力太猛,略微喘息。待不一会,忽朝二人把头一点,跟着神情紧张,全身都在用力,朝前猛挣。那光气直似胶质之物,立被扯出尺许来长一段。南州见状,更不怠慢,举戈一挥,那股光气立斩为两段,碑光立隐。幼童也离碑而起,因为用力太猛,没料南州下手这么快,碑光挨着神戈便已消灭,一下冲出十余丈。幸而幼童是个行家,尽管收势不及,冲到门外,微微往前一扑,立时落向地上。二人正要赶前问其受伤也未,眼前人影一晃,幼童已经飞回,见了二人,喘息不止。成全笑问:“道友怎会陷身碑上?”   幼童笑答:“实不相瞒,我是取巧,在二位道友初人洞时,我尚存有私心,才致上了大当,差一点没将小命送掉。白受许多冤枉罪,结果所得,还是命中应有之物。可见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取巧无用。不过方才你们来时,我只由神光中看出你们并无法力,没想到这一带尽是森林旷野,瘴疥之区,又有洛明尔峰火穴,方圆千里,常年布满火云烟雾,其热如焚,隔山又是妖道巢穴,向来不许外人涉足,你们怎么来的?起初发现神碑后面偈语,虽然年幼道浅,不能尽悉详情,细详文意,好似日内有人到此,便终日由神光中往外查看。先未看到一点形影,突有二人出现,当时虽曾心动,因见你们拿着两根顽铁,朝当中神泥乱砍,绝不似个修道之士,起了轻视之念,开头未理。反觉你们不知进退,万一封洞禁制突然失效,还要吃苦。正在隔岸观火,忽见这位道友取出神戈,虽不知它的妙用,但与碑后偈语相合。这才想起山后一带,常人足迹更不能到,你们分明是由前面隐形来此,连忙出声唤住。因知神碑里面藏有法宝,但非易取,又恐你们入洞,我便无份,一面指点你们破禁之法,一面赶忙遁回。本想封洞神泥与碑中宝库息息相关,各有呼应,神泥妙用一止,宝库似可开放。欲等神泥回收,你们被风雷烟光惊退时,抢在头里,捷足先登,把法宝挑好的多取一件,余下留与你们。谁知刚到碑后,便听古仙所留传音遗偈,只命我把应得之物拿到手内。可我心仍不死,重又回到碑前,行法取宝。其实我并不想全吞,只想把内中几粒雷泽沙取上一些,也就心满意足。等回到碑前,封洞神泥已化成四团金光,冉冉飞来。此宝乃家父之物,以前曾经见过,略知收法,意欲就便一起收下。不料神泥竟与神碑互相感应,发生威力,法宝不曾到手,反被碑中心一股五色光气将我困住,粘在碑上,休想转动,才着了急。   “我素不服人,先不愿出声求救。等到二位道友自己寻来,见我被困,义形于色。   我因生性大刚,好动喜事,家父母向不许我独自出山走动,见的人不多。以前遇见几个外人,大都不是善良之辈。内有两个同道,又性情不投。像你们这样锐身急难,对一个素昧平生的幼童待若良友,实是难得,不由生出好感。偏生当时我被神碑困住,不能言动。破那禁法,虽不艰难,你们偏不知底细,只朝正面猛冲,自然无用。后来我已忍受不住,正在着急,这位矮道友忽然醒悟,避开正面光头,由旁冲进。我只知神戈能破碑心禁制,不知会有那等神妙,手到成功,毫无耽延。以为碑中吸力大得出奇,不是当时可以得手。特意把本身真力元气运用停当,略微缓势,再行强挣。先见神戈虽将前面宝光挥断,但是随分随合,光力似乎逐渐减退,全数消灭仍非容易,还须费上些事,未能如愿。我挣时用力太猛,差一点没有跌向地上丢丑。此是二位道友应得之宝,我并未取。   方才看出你们为人义气,想交两个好朋友,不知心下如何?”   二人见这幼童立在地上,年约十二三岁,星眸炯炯,隐蕴威风,两道秀眉斜飞入鬓,相貌十分英秀。穿着一身黄色对襟短衣,下面赤着双脚。周身玉雪也似,看去灵慧俊美,竟在雪衣老人弟子钟灵之上。言动更是天真可爱,见面连姓名、来意一句未问,只把自己的事说个不住,料知大有来历。再听口气,似和隔山妖道是对头。心想:“此是前辈仙人之子,如与联合,同仇敌忾,岂不是个好帮手?”成全更擅词令,接口答道:“道友不弃凡愚,得附交游,求之不得。至于此间藏珍,原是往探妖窟,无意来此,事前并不知道。果真有此福缘,愿与道友共之,将来一同应用如何?”幼童喜道:“二位哥哥果然真好。不过仙人已有遗命,不能妄取。只请把那雷泽沙分润数粒,就感谢不尽了。”   成全随问幼童父子名姓。幼童答道:“难怪爹爹说我冒失,说了一阵,也忘了询问二位哥哥贵姓,是否与神碑遗偈相合,便自论交,岂非笑话?话须说明在先,听古仙人遗偈留音,命我和乌龙在此守护神碑。我已答应,并将应得之宝取到。你们如与碑偈所说的人不符,你们虽是我哥哥,碑中藏珍却不能取走呢。”崔、成二人机智,早料自己此行已有遇合,闻言笑答:“这个自然。”随将姓名说出。幼童好似有些失望,面带惊疑之容,听完答道:“那宝主人一个姓李,一个姓任。听口气,后一人像个女子。仙人留音大意,是说火窟藏珍快要出世,但须先把碑中所藏法宝神砂得到,才可同往,我也有份。本来我见你们虽是两人,并无女子在内,果然姓名不对。照这样,我想分粒雷泽沙,去寻妖人晦气,也办不到了。”成全闻言,早已醒悟。见他失望愁急之状,示意南州先勿开口。等他说完,才笑答道:“你说那两人,可是一对夫妻,男名李琦,女名兰珠的么?”幼童惊喜问道:“男的正是李琦,女的只知姓任,并有珠兰并秀之言,与你所说相合。你如何知道?”成全随把来意说了。幼童喜道:“听成哥哥所说,碑偈和方才所遗留音一点不差,连我先未解悟的话也全明白过来。但你所说那位李七哥和李七嫂尚未到此,仙人是否许我们取那法宝神砂,还不敢说。这些日来,因为我强取碑中法宝,不听仙人的话,苦头吃了不少,已然吓怕,实在不敢再和他强。好在不用我动手,只要仙人愿意,跪下一求,必有回音。真不能取,用尽心机,也是无用。我们不访试他一下。”南州答道:“道友姓名还未曾说呢,事情尚早,不必忙此一时。伯父伯母何日回山,隔山妖道新近有何图谋,均望明言,谈完再往一试如何?”   南州本意,对方是前辈仙人之子,自己虽是凡人,但主人意诚,年纪又轻,性刚好胜,必不愿人拒绝,与其多说虚话,转不如慨然应诺,就此订交,打算问明来历姓名,再改称呼。幼童误会二人不愿与之结为兄弟,气道:“你们不愿要我这兄弟么?”二人忙问:“道友何出此言?”幼童更气道:“古人一见如故,便成忘年知己之交,不知多少。我已连喊哥哥,你们老是道友道友的,莫非嫌我年幼道浅,不配做你兄弟么?”二人知他误会,同声笑答:“贤弟不必多疑。我们凡夫俗子,蒙你不弃,结为兄弟,哪有不愿之理。但自来神仙游戏人间,相貌年岁往往颠倒,不能以身材容貌来定长幼。再说伯父伯母名讳尚未请教。故想问明之后,分了长幼,再定称渭,并无别意。”幼童笑道:   “我也知道两位哥哥均是好人,因嫌你们客套,故意问这一声。”随说自身来历。   原来幼童名叫商清,父亲商肠,母亲晏玄瑛,均是得道多年的散仙,移居当地才数十年。隔山妖道洪霄盘踞此地在先,另一个同党杨攸也常来往。当商氏夫妻初来时,洪霄甚是疑忌,设下阴谋毒计,打算暗害。后来发现对方法力甚高,惟恐一战不胜,无法下台,意欲先礼后兵,前往求见。刚到洞前,便听传声发话道:“我和你路道不同,无法相交。但我在此原是暂居,时至自去,彼此两不相犯,请以洞右山岭为界,谁也不许越限如何?”妖道最担心的是洛明尔峰的道书和火穴藏珍,一听对方说是暂居,更疑是为藏珍而来。便向对方二次求见,暗示自己心意,求商氏夫妻休往峰前走动。商肠道:   “此峰非你私有,为何禁人前往?你那心意我全知道。实对你说,峰下道书藏珍全是有主之物,我固无缘,也未存这贪心,你也无异于是梦想,见我大可不必。”妖道闻言,愧愤交集,因对方语气活动,还想试探法力深浅,口里说着仰慕求见的话,人往前走。   进不几步,忽听洞中大喝:“道友怎不听良言?再不退走,悔无及了。”话未说完,烟光暴起,妖道差一点没受重伤。这才知道厉害,不敢再强,只得退去。受此挫折,自是怀恨,又疑心对方夺取藏珍,小心戒备,并用法力设下恶阵,准备到时一拼。后见对方从未去往峰前窥探,又知不是对手,渐渐缓和下来,但心中疑虑终是不解。   商氏夫妻移居洞中,另有深意,也未理他。只不许爱子出洞远游。后往海外一去不归,只留商清一人在洞。行时嘱咐:“全洞均有仙法禁制,令你同神兽乌龙留守。每次出去,均有一定时限,过时不归,便被隔断在外。隔山妖人本就怀恨,近知火窟藏珍将要出世,女怪人必乘此时带了道书遁去,事关他年成败,如不事先取到手内,将来决无幸理。为此百计千方,日夜图谋,将我父子认作心腹之患,早晚必来窥伺。你守在洞内,仗我仙法防护,固然无害,一离此洞,必被擒去。我和你母均在海外,那时却休想我救援。”只商妻终是心疼爱子,另给了一件法宝,方始起身。   二老走后,商清守在洞内,先颇听话。日子一久,不免静极思动,接连出去了几次,俱都无事。内有一次,发现妖道离山他往,只剩下几个妖徒代为防守,一时乘兴,前往窥探。看出众妖徒因乃师天性疑忌,只能代为主持阵法,别的法力俱都寻常。想起父母行时之言,本没打算多事,看了一阵,正要回洞。忽然发现一只小黑猴藏在身侧石洞之内,双目流泪,连打手势,意似求援。见那小猴周身油光水滑,灵巧可爱,不由动了童心。刚走过去,黑猴纵身一跃,便到怀内,抱着商清头颈,手指前面妖徒,满脸惊惶之容,口吐人言,直催快逃,迟便没命。商清听它竟通人语,料是妖徒擒来,不知受什虐待,故想逃走。喜其灵慧可爱,开头也未想到结怨,便将小猴抱了回来。到了洞中一问,才知此是东昆仑异种灵猩,并非小猴。因被妖徒无心发现,擒了回来。后看出小黑猩不特灵慧非常,并还天生神力,捷逾飞鸟,一跃便是数十丈高远。身长只有二尺左右,灵巧好玩,性更驯善,善解人意。正苦洞中寂寞,有此灵猩相伴,自是高兴。   过了几天,小猩背人垂泪,疑它不耐枯守。细一盘问,才知小猩还有一个同类,也被妖徒擒去,开头也颇怜爱。但这类妖徒多半秉性凶横,喜怒无常。二猩以前曾蒙一位散仙收养,颇知邪正之分。后因主人久出未归,偶往隔山采果,恰值妖徒奉了妖师之命,往东昆仑采药寻人,强擒了来,本非所愿。再见妖道师徒多行不义,所设阵势伏有邪法,心存鄙视。性又好动,这日妖师不在,偷往法坛窥探,一不留神,陷入埋伏,小猩虽得逃走,同类却被制住。知道妖道师徒天性凶残,情急害怕。想起前从散仙时,每值行法之际,曾经在旁偷看,仗着天性灵巧,略有一知半解。妄想逃生,乘着妖徒尚未发现,隐在中心法台之上,悄悄下手,妖幡虽被毁去一面,本身却受了重伤。妖徒原乘妖师不在,擅离阵地,去往森林残杀生灵。闻得风雷之声,遥望烟光大起,当是来了强敌,忙即赶回,查出二猩所为,又惊又怒。知道环山百数十里,凡是花城之内,均有邪法禁制,决逃不走,便把受伤的一只吊起毒打,同时分人搜索逃猩下落。幸而小猩机警,料定妖徒必往四外搜索,决想不到会藏在阵旁峰崖小洞之内。洞内隐秘,内里孔窍甚多,互相通连,但知不是久计。耳闻同类惨号之声已止,知遭毒手,自己如被擒去,命必不保。   正在心惊胆寒,商清忽仗法宝防身隐形,自空飞降,恰巧落在洞前。看出来人颇像妖道平日所说对头,年纪虽轻,法力甚高。初现身时,曾有银霞微闪,分明是正教家数。心想:“花城内外,埋伏重重,竟能来去自如,可知不是寻常。”认定是救星,但不敢出声,忙打手势求救。幸被救走,虽能活命,再一想到同类惨死,便自伤心。   商清间明了经过,又听说妖徒专喜杀生,无一善良,不禁激发义愤,便向小猩劝慰,愿为报仇。小猩虽是通灵异兽,到底是畜生,不知厉害;又见这位新主人年纪虽轻,法力颇高,所用法宝飞剑无一寻常,因报仇心盛,极力怂恿。恰巧此日便是出山之期,如非乌龙神兽通灵,对于两老主人之言,从来不敢违背,差一点也被带去。事有凑巧,二次前往,又值妖道为了盗取火窟藏珍,生擒女怪人,逼索道书,往寻同党相助,又复离山他出,此时杨攸又尚未与之同居。商清胆大任性,一到便仗法宝防身,飞入法坛,将二十五面妖幡毁了十面,又伤了一个妖徒。后来全阵发动,看出邪法厉害,形势不妙,方始遁走。下手以前,为防到时不能兼顾,曾将小猩放在左近高峰之上,令其遥望。归途往寻,已然不见,先疑妖徒擒去,重往窥探,并无踪影。又听妖徒惊惶谈论,连自己踪迹相貌,均未发现。受伤的一个虽曾对面,又为自己所杀,知道不曾泄漏,心中略放。   只那心爱小猩不知去向,万分不舍,在附近峰崖上苦寻不已,也忘了归洞时限。后来发现树上钉着一张纸条,得知小猩被人救走,不久还要送回,并劝速回。这才想起出来时久,赶回洞去一看,禁制发动,归路已断。想起当中洞口虽有神泥封闭,回忆父母行时之言,有法宝防身,试一冲进。不料封洞神泥与洞中禁制互有呼应,竟被卷了进去,困在洞中好些日,用尽方法,不能脱身。   那洞分上下两洞,当神泥未开以前,两洞交界之处由仙法隔断,不能相通。商清无奈,看出后面还有一层似经仙法封闭,试用法宝攻破,入内一看,发现里面有一神碑,上面满是朱书古篆。大意是说:洛明尔峰火窟藏有九宫塔上所失奇珍和古仙人所留灵丹,不久便当出世。峰下壑底石室之内,还困有一个怪人,名叫蛮都。隔山妖道因怪人关系其他年修道成败,用尽心机,想要生擒,迫令说出藏书之所,再行残杀。因为下面壑底煞火厉害,曾费多年苦功,练了几种邪法异宝,以备应用。近十余年,又听所交妖党说起壑底藏珍之事,更动贪心,意欲双管齐下。实则恶贯满盈,当藏珍出世之日,妖道也在此时伏诛,白费心机。藏珍虽然另有主人,但与商清颇有关系。神碑之中,并还藏有雷泽神砂和两件法宝,商清也有一件在内。只等取宝的人到来,照着后面偈语行事。再看偈语,共有二十四句。仗着夙根灵慧,细一参详,看出为首取宝的人名叫李琦,还有一个女子。不久当有两人来破神泥,所用法宝是一古神戈。神泥禁制也将失去灵效,只要用戈头朝中心画一十字,立可开洞而入。到时可引来人去往碑前取宝,静候时机,再往火窟同取藏珍。   这日发现崔、成二人洞前窥探,用剑乱砍,先当凡人,不曾在意。后见神戈与碑文相合,以为宝主人李琦寻来。心想:“来人只凭一柄神戈,无什法力,所得法宝比我还多。那雷泽砂曾听父母说过它的妙用,如能得到,便可先将妖道洞府炸成粉碎,将地底那本道书乘机取出,岂非绝妙?”想到这里,忽起贪心,妄想多取一件,并将雷泽神砂分上几粒。教完崔、成二人取宝之法,知道神泥一破,碑上宝库立受感应开放,自己飞遁神速,正可下手。及至寻到碑后,发现一个小洞,内里放着一座形似小山的美玉,上有无数洞穴,知是一件法宝。刚一拿起,便听碑上发出古仙人的留音。大意是说:这座小玉山,名为仙岳神座,乃商清应得之宝。下余法宝神砂,均在碑前洞内,须等宝主人自取。商清听完,忙用父传仙法往外查看。见崔、成二人刚刚飞回,以为还来得及,想捡现成。寻到碑前,果然发现一个小洞,神泥所化宝光正由前面冉冉飞回。刚想乘机取宝,并收神泥,忽听碑中留音大喝:“孺子不可再动贪心,速用法宝防身,否则来不及了。”心方一动,碑上神光突然大盛,那四丸神泥也急如流星,朝碑洞中打到,当时便有一股极强大的吸力由碑洞中喷射出来。知道不妙,忙即逃遁,已经无及,连人带防身宝光全被吸住,无法挣脱。后心好似被一块大胶粘住,时冷时热,不是冰凉透骨,便是奇热如焚,难受已极。正在忍痛苦熬,崔、成二人也已寻至。由此一见投缘,结为兄弟之交,互说前事。   商清又把碑藏两件法宝和一葫芦雷泽神砂的取用之法,照着神碑仙示,说了出来。   两人一听,法宝应为李琦夫妇所有,忙同记下。南州笑说:“此宝应为李七弟所有,我们便知取用之法,也只记下,等李七弟夫妇到时转告,由他自取,不应妄动。可惜不知仙人名讳,且去碑前参拜一回吧。”商清笑道:“我听仙人遗偈留音,虽然指明此宝应归李家兄嫂所有,但那口气,二位哥哥好似也有点份,偏是说得太快,未能记下,不能全数领会。依我之见,最好将宝取出,看是何物,或交二位哥哥保存,或是仍存洞内,均是一样,好在此洞有家父法力禁制,封洞神泥虽然收去,家父还留下一件法宝、一道灵符,可作防守之用。当家父母行时,传此二宝一符,说是将来有事,可以随时封闭洞穴,运用由心。因家父说话不喜人多问,心想,‘此洞内外,均有埋伏禁制,中间洞中还有一层神泥,多高法力也难侵入,如何还要小弟用法宝、灵符防守启闭?’本在奇怪,现才得知,今日之事,家父母早已算到,灵符不曾用过,所留法宝却具极大威力,决不怕人盗宝。我们先取到手,一开眼界,岂不是好?”成全知道商清法力虽非寻常,因其不曾与外人来往,从小便随父母隐居清修,稚气未退,又亟欲得那雷泽神砂,打算先把法宝取出,等李琦夫妇到来,再行转交。便笑答道:“老弟,事虽一样,但是我想仙人既说此言,必有深意,我看还是不要妄动,听其自然为妙。”商清道:“我不过是想看看,实不相瞒,便二位哥哥想带此宝出洞,我也不敢违背仙人之言的。”   成全见他坚持,不便再争,只得听之。随同入门,去至碑前,分别下拜通诚。碑上神光自从商清脱身以后,已全停止,先发光气之处现一梅花形的小洞,大只如拳。三人拜罢起立,商清朝洞略看,便自伸手,成全想拦,商清手快,已往洞中伸进。成全发现那碑不过三尺来厚,碑洞却是黑沉沉的,望不到底,暗影中并有云光闪动。知非易取,忙喊:“贤弟留意。”忽听一声惊呼,商清的手好似触电一般,连人蹦起,随手带出一道长蛇也似乌油油的光华。二人见状大惊,南州首先情急,那柄古神戈恰巧拿在手内,匆匆不及说话,举戈一挥,一道金光朝那乌光砍去。才一接触,便听玱的一声,银花四射,闪得一闪,乌光不见。再看地上,横着一条似蛇非蛇的玉带。再看商清,已吓得面无人色,好似常人骤中奇寒,冻得周身乱抖,脸都发青,便问经过。   原来商清初见碑洞中云光隐隐,看出内有奇珍,先前具有强大吸力的光气虽全消失,仍然存有戒心,曾在暗中行法防御,并未十分冒失。满拟试探着先摸一下,如见不妙,再退也来得及,以为决不至于受伤。谁知手才伸进,猛觉一股极强大的吸力猛吸过来。   先前吃过苦头,自知不妙,忙即缩手逃遁。不料那吸力来势比电还快,已将手吸紧。同时觉得一股奇寒之气,由手背起,贯彻全身,连骨髓也似冻凝神气。这一惊真非小可,慌不迭猛力一挣,连身飞起,那股吸力和奇寒之气竟被带了出来。百忙中瞥见那紧附手背之物乃是一条形似怪蛇的宝光,心方惊惶,待取宝抵御,无奈周身都快冻僵,奇冷攻心,连气都透不转,如何施为。心正发慌,甫州已用神戈朝那怪蛇砍去,居然克制,砍得又恰是地方,只由怪蛇身上激射起一蓬细如毫芒的银雨,便自落地。崔、成二人见银雨现处,奇寒透骨,方觉不妙,乌光已化玉带,横陈地上。南州为防还有他变,仍用金戈宝光罩在上面。   待了一会,见无动静,商清略微喘息,也和成全一同走过。见那玉带长约七尺,周身密鳞,并无环节。仿佛一条整玉,又可随意曲折,其形似蛇。前头生着一张圆筒形的长嘴,口中无牙,却有一条如意形的蛇信,其白如银,微露唇边,将上封住。双目内陷,约有绿豆大小,寒光如电,远射数尺,人立正面,吃那寒光射中,奇冷刺骨。遍体乌光黑亮,隐蕴奇辉。三人先因此宝连商清也未听人说过,又是那么奇冷,人不能近,惟恐有失,未敢造次。待了一会,还是商清胆大,说:“崔三哥这柄古神戈,必是专门克制此宝之物。否则,这条玉带威力十分神妙,小弟从小便随家父母修炼,法力虽然不高,仗以防身,似还有用,不知怎的,手才伸进,便被吸紧,周身血脉全被冻凝,几失知觉。   威力如此厉害,被神戈一挥,当时打落地上。此宝必是家父所说前古癸水奇珍无疑,可惜不知名称用法。三哥用神戈将它头颈制住,我再用手试它一下如何?”   话未说完,成全回顾身后碑洞,随同玉蛇飞出,宝光连闪了几次,最后一片烟云涌过,碑洞忽隐,仍是一座通体完整的神碑,只当中碑洞所在似有朱文现出。过去一看,不禁大喜,忙喊:“三哥、商贤弟,无须疑虑,此是北玄宫天乙水姥癸水奇珍,被古仙人借来,专为镇压洛明尔峰地底毒火烈焰之用,千余年来已然用过四次,只等最后一次用完,送还原主。峰下火窟自经仙法禁制,封闭年久,地底毒焰蕴积太多,只有极小一个火眼。平日所喷,多经仙法禁制,是故意容其往外宣泄的残焰。内中真火所积祸胎,到时仍要爆发,已非此宝所能克制,但仍有许多用处。只照碑上朱文符篆炼上些日,此宝便能由心运用,仗以防身,出入火窟,却是极妙。此宝乃两极宇宙寒光与千万年精英凝炼而成,奇寒无比。尤其那一双龙目,一经施为,所射出来的寒光,多厉害的毒火,遇上便即消灭。只要不与正面相对,此时便可收起。所附禁法,已为神戈所破,不会生出别的变化。细看碑文就知道了。”   崔、商二人一看,果与成全所说相符,后面并还载有收用之法。碑文说:因其形似十万年前神兽冷龙玄汗,取名为玄汗带。乃天乙水姥水宫四十六件奇珍之一。指明此宝应为崔、成二人暂时借用,等到破了洛明尔峰地底火眼,取出藏珍,大功告成之后,自有人来指点如何送还。此时除一葫芦雷泽砂在碑后洞中,可以取出一些而外,下余须等李琦夫妇亲自来取。   三人看完,惊喜交集,忙把收法学会。过去一试,那条玉龙竟似活的一般,离地而起,朝人手中飞来。连试两次,均能应手。只是光大强,难于隐蔽。南州接过一看,那带似玉非玉,刚柔随心,竟可束在腰上。成全说自己有隐形壁防身,固执由南州收用,南州只得应了。   再往碑后一看,中心小洞也和前面一样封闭,完整如初。商清方在失望,忽觉碑顶红光外映。抬头一看,原来那碑似玉非玉,色如翠墨,乌光晶莹。碑阴朱文符箓已完全隐去。碑顶作梅花形,当中好似一片墨晶,包着一片葫芦形的红光。南州笑说,“这葫芦嵌在碑内,如何取出?”商清笑答:“这个不难,此时我已领会。三哥那柄神戈,好似专破洞中一切禁制之宝。如我料得不差,只将戈头宝光朝葫芦中心一指,必有灵效。   何不试它一下?不行再打主意。”   南州依言行事,先朝神碑下拜,通诚祝告,并代商清求赐几粒神砂。说罢起身,还未下手,忽见碑顶红光连闪,旋起无数大小光圈。商清忙喊:“三哥快些。”南州因觉神戈宝光大强,惟恐不知底细,将碑损坏,微一迟疑,银光急转中,忽有手指大小的紫光由葫芦口内冒出。商清见是神砂飞出,不顾说话,忙即施展分光捉影之法,将手一招,便已收去。到手化为豆大一粒宝珠,紫色晶莹,奇光射眼,旋转不停,心中大喜。第二粒又相继冒出,一离碑顶,便自加大,晃眼暴长为尺许大小一团。如非商清前听父母说过,识得此宝来历妙用和收发之法,下手得快,几被遁走。方说好险,第三粒又已飞出,这次有了经验,自较容易。似这样,一连几次过去,全都顺手而得。同时看出碑顶所嵌葫芦渐现全貌,仿佛红晶所制,里外通明。那雷泽砂共分紫碧二色,只有绿豆大小,随着葫芦口内所喷光气,往外飞出,朝商清手中飞到,收得十分容易。内里神砂共有大半葫芦,各在里面星丸跳动,飞舞不停,闪变之间,映着红光,幻为异彩,十分好看。三人见那葫芦仍然包藏在神碑红光之内,只神砂一粒跟一粒,随同光气向外喷发,均以为一会便可全数收下,只不知葫芦是否可以取到。   二人正在寻思,商清已收到第七粒上。正要再收下去,忽听一片殷雷之声,碑上起了一片云烟。商清忙喊:“三哥还不下手,就来不及了。”南州始终觉着商清法力虽高,毕竟年轻胆大,行事冒失,呆得一呆,去烟暴起,毫光四射。葫芦口内所喷光气,本由碑中带着一粒接一粒的神砂穿碑而出,向外喷射,忽似灵蛇电闪,收了回去。同时又是一声雷震,眼前一晴,神碑猛然沉入地内,一闪不见。崔、成二人正在惊奇,商清已急得双足乱跳,直喊可惜。二人大惊问故。   商清想了一想,改容笑道:“二位哥哥哪里知道。也是下手太忙,不容细说,否则不致如此。当我发现神碑时,原是无意之中触动禁制,平地涌现,我还吃了许多苦头,才将禁制引发,得知大概。先因仙法神妙,威力大大,稍微疏忽,人便受伤,不敢大意,连想求取几粒雷泽砂我都拿它不准。后来悟出三哥这柄神戈专破禁制,有了成竹。本意只要把禁法一破,不特一葫芦神砂可取到手,连碑前宝库也可同时打开。谁知三哥行事过于谨慎,不听我的招呼。仙人又早算定,未等破禁,神砂先已飞起。我只顾忙着收取,忘催三哥照我所说下手,以致神碑重又沉人地内。看此形势,在七哥七嫂未到以前,休说借用碑中诸宝,去寻妖人晦气,连想先看一眼都办不到了。”崔、成二人才知商清仍想先将法宝全数取出,去往妖窟一试。不料仙人早已算定,到时自生灵效,只赐了七粒雷泽砂,下余均未如愿,因其人虽灵慧,却甚天真,初次见面,不特情如兄弟,连同盟诸友也全视兄长,天真已极,全都爱他,由此起,三人成了至交不提。   神碑已沉,除却等待时机,无什别的指望,互相谈了几句。商清便说:“这里除神碑外,无可流连。下洞才是我家,家母行时曾为我备有好些食物佳果。不料一时疏忽,陷入上洞,当初原有仙法隔断,不能通行。此时神碑下沉,上下两洞当已通连。我们姑往一试,如能过去,岂不比这里要强得多?就便还可看看乌龙近日是何光景。”崔、成二人方同笑诺,忽见最前面上下两洞分路之处,慢悠悠现出两点星光,初见黑色忽又变成紫蓝色。商清见此五色变幻,精芒远射,对面飞来,喜道:“乌龙前来寻我,上下两洞必可通行,我们快走。”随即高呼:“乌龙快来,这是我新交的两个哥哥,不可无礼。”那两点星光本来行驶甚缓,闻呼忽然轰的一声巨吼,急如流星,晃眼驶近。崔、成二人因洞口一带光景较晴,星光又强,看不真切,满拟先后所闻吼声如此猛烈,神兽又以龙名,身定长大。谁知到了身前一看,乃是一个头部似龙非龙,身具四手两足,通体乌黑,高才三尺的怪物,生得并不长大。但是目光如电,爪利如钩,两条后腿精铁也似,形态十分威猛。到了三人面前,咧着一张形似半边圆筒的怪嘴,露出一条前端带有吸盘的长舌,先朝商清低吼了几声。商清似和乌龙十分亲热,早赶过去,拉着形似鸟爪的怪手,笑道:“不要鬼叫讨嫌,我早知道了。这两位哥哥虽不姓李,却是宝主人的兄弟。如今神碑已然沉底。我得了一件法宝和七粒雷泽砂,足可寻那两个妖徒,为我小黑报仇,并试取那洞底道书,先给妖人一个厉害。以后你对我两位哥哥要和对我一样。”   乌龙闻言,吼了一声,将头微点,便朝二人跪倒,咧着怪口,笑个不已。商清随说:   “这里不好,到了下洞再谈吧。”   三人一兽,随同起身。到了两洞分歧之处一看,地皆晶质,平明若镜。下洞形式和上洞一样,便是有心制造,也未必有此整齐。南州方赞造物之妙,商清朝乌龙低语了两句,令其先走,接口道:“此洞甚是长大,形似两朵牵牛花,并蒂同生,形式大小全都一样。上洞经我用尽方法,不能打开,不知与下洞有无分别。至于下洞,因自家父母移居以来,多年经营布置,所居又是全洞尽头最好之处,二位哥哥到后,才知它的妙处哩。   我先到前面去稍微布置一下,你们后来如何?”二人方说无须,商清已先飞走。   二人知道上下途径一样,照直往前走去。开头光景也和初入上洞时相似,及至走了一段,眼前倏地一亮,大放光明。原来两边洞壁均有钟乳下垂,本就通体晶莹,在暗影中闪闪生光。忽然发出亮光,宛如两行火树银花,明灯宝炬,自顶倒悬,五光十色,竞彩流辉,照得阖洞通明,耀眼欲花,端的生平未见之奇。知是商清所为。一路观赏过去,行约里许,前面钟乳更多,到处璎珞垂珠,奇辉流射,气象万千,美不胜收。并有无数奇花异卉斗艳争妍,多是平生初见。越往前行,景越繁妙。行到尽头洞壁之下,忽然无路可通。估计路程和上洞差不多远近,洞壁完整,通体浑成,更无丝毫缝隙,此外又无路径。商清不知何往,也不见有踪迹。喊了两声商贤弟,也未答应。听方才所说口气,分明还有一座后洞,藏在石壁之后,怎会无门可入?又喊不应,均疑商清二次触动禁法,重又困人石壁之中;或是犯了他父母的禁条,被禁在内,不许与别人相见,少年好胜,不好意思回答。但未拿准,不便退出。再一想:“此时洞口已然封闭,非经主人撤禁,无法出去。所料如对,岂非进退两难?”南州先颇愁急。成全想了一想,觉着下洞和上洞一样长短大小,只是钟乳较多,主人如非有意延客,怎会全数发光,至今明如白昼,不曾丝毫减退?也许后洞大深,突然有事发生,主人知道自己法力有限,恐怕涉险,特将洞壁隔断,也未可知。思量无计,只得等在外面。   待有三个时辰,毫无动静。连喊多次,终无回音。正在惊奇,想不出是何缘故,忽听神兽怒啸之声,由洞壁内隐隐传来,心中一喜。忙喊:“商贤弟,你在何处?如何不见?”随听商清在内答道:“二位哥哥请再等上一会,见面自知,我事情还未完呢。”   二人闻言,才放了心。由此起,便不再听商清发活,只神兽乌龙偶然怒吼两声,听去颇远。二人料无他变,也就不再呼喊。   又等有个把时辰,商清仍无音信,二人却饿了起来。好在带有干粮腊脯,便寻一平整的矮钟乳坐下,准备同食。还未到口,猛瞥见尽头处的洞壁光影一闪,随听殷殷雷鸣之声,料是商清开洞出来,心中一喜。身在主人洞内,不好意思,便把食物匆匆收好,放回囊内。壁中雷鸣风吼之声竟越来越猛,洞壁并未开放。心方奇怪,忽听商清大喝:   “二位哥哥留意,莫放老鬼逃走,快些挡住。”声才入耳,还未听清,又是惊天价一声大震,四面洞壁一起摇撼,似要崩塌神气。二人不知是何吉凶,正在惊惶回顾,同时壁间云光电旋,霞影千重之中,突飞出一条身材瘦小的人影,在一蓬黑烟笼罩之下,急如电射,似朝洞外飞去。二人坐处正当那人逃路,本是迎面飞来,其势迅急。   成全应变机警,匆促之间,并未想到上前堵截,因见那人由正面洞壁中驾着一溜黑烟迎面飞到,一时情急,一按隐形壁,本意先把身子护住,以免受伤。谁知对方胆子更小,又听身后敌人连声疾呼,一见有人阻路,也是胆怯情虚,成全还未发动,已经往侧闪避,两下几乎撞上。南州素来谨慎,又听商清说过,那柄古神戈能破洞中禁制,一见有警,忙取出来,也和成全一样,误认逃人欲加侵害,一时情急,便将神戈朝前挥去。   二人恰是同时发动,一道金虹电掣而出。正值逃人往侧闪避,一见金虹电耀,飞将过来,看出为前古奇珍,知道厉害,心中一慌,又因追兵在后,情知不是对手,哪敢迎敌。无如南州小题大做,出手太急,神戈宝光强烈,晃眼便将全洞布满,逃人初与二人相遇,不知深浅,心想:“法宝如此神妙,主人决非寻常。”匆匆不暇查看,误认强敌,惟恐金虹追袭过来,一时胆小害怕,惊慌过甚,只顾保全性命,竟将手中所持之物朝后一扬,一团墨绿色精光脱手飞出。刚把神戈敌住,就势驾了黑烟,向外逃走,飞遁神速,一晃逃出老远。回顾敌人不曾进来,想将法宝收回,刚伸手一招,忽听敌人欢呼之声。回顾一看,一片五色云网起处,所发宝光已被网去,洞壁大开,商清也由洞中飞出。不禁长叹一声,便停了下来。   崔、成二人发现那团墨绿色的宝光甚是神妙,出手加大,竟将神戈挡住,心方惊奇,逃人已经飞走。同时洞壁开处,一片五色云网当先飞出,电也似急,将那宝光网住,随听欢笑之声。商清跟踪飞到,伸手一招,连网带宝光一起收去。过去一看,乃是薄如蝉翼的一片轻纱,内中网着一粒大如龙眼的宝珠,色如翠墨,奇光射眼。商清满面都是喜容,分明见逃人停了下来,那股黑烟也已收去,并不再追。仿佛没事人一般,朝着二人笑道:“想不到今日变出非常,如非先前淘气,想把里面布置停当,饮食也都齐备,再请二位哥哥入内,以博一笑,先将洞壁行法封闭,隔断逃路,几乎误了大事。此时已然无害,这粒北玄珠已被我收来。逃与不逃,均由他去,不必过问。最可气的是,这厮十分狡猾,我那乌龙竟被反禁后洞地穴之内,我差一点没上他当。须用这柄神戈,才能将它放出。我弟兄同到里面,放出乌龙,吃点东西。我先将洞壁闭上,免得这厮跟进去讨嫌。先前他想逃走,此时他想进去,我还不肯呢。”   崔、成二人遥望逃人站在前面,欲前又怯,神情似颇愁急。听商清口气,好似以前同住洞中,不知何故,想盗宝珠逃走,弄巧成拙。心疑是洞中役使之人,正要询问。商清暗使眼色止住。三人刚同往里走进,忽听一声哀鸣。回头一看,一片云光闪过,就在商清行法封洞的瞬息之间,方才用北玄珠抵御神戈,驾了黑烟飞逃的那个黑衣人,已跟着飞将进来。南州疑有他变,刚将神戈一举,待要抵御,黑衣人似觉厉害,一声悲啸,纵向一旁,动作神速已极。未容发话,商清已先拦道:“三哥莫要理他,我们放了乌龙同吃酒去。这厮平日全仗乌龙怜他受苦,常送东西与他去吃,今日恩将仇报,为想逃走,反用诡计,把乌龙关在里面。如非有此神戈,这罪如何受法,你看乌龙出来,饶他才怪。”黑人越发害怕,哭丧着一张丑脸,望着商清,欲言又止,意似乞怜,又开不出口来。二人越料黑人原在洞内,与主人必有瓜葛,心中奇怪,把敌意减去。   成全回顾洞壁已封,黑人同被关闭在内,始终尾随,并无逃意。这一隔近,见那黑人身材矮小,年纪在四五十之间。黑烟收后,与生人一般无二,看去是个小老头。穿着一身紧身短衣,更显生得精瘦,只比骷髅多着一层皮肉。相貌十分丑怪,神情尤为滑稽。   不知怎的,越看越对心思。见他跟在后面,一双鬼眼注定三人动静,骨碌碌乱转,精灵已极。见自己不时回顾,目蕴泪水,将头微点,虽似乞怜,却又带着三分傲气。忍不住笑间道:“商贤弟,这是人是怪?饶了他吧。”话未说完,商清接口笑道:“八哥,他是自作自受,且由他去,改天再和你说。看他还敢出什花样。”成全瞥见黑人听自己为他求情,立似箭一般飞射过来,刚一落到面前,听商清一说,重又飞遁回去,满脸都是失望之容,始终不曾开口。料有原故,只得罢了。   这内层后洞,景更灵奇。所行之处,是一广堂,方圆不下十亩,上下洞壁满是奇石怪峰,钟乳石笋之类。那些钟乳多半象形,有的天花宝盖,自顶下垂,流苏纷披,缤纷五色;有的虎跃猿蹲,龙飞狮吼,奇禽展翅,健羽摩空,一个个意态生动,飞舞欲起;再不便是巨灵当道,恶鬼胜踊,磨牙伸爪,似要樱人而噬。这些钟乳结成的鸟兽鬼物,又都遍体晶莹,自发奇光,照得一路光明,眼花缭乱,比起前洞所见,更加奇绝。南州说:“此洞又高又大,奇景天生,从未见过。可惜光辉稍强,目力稍差的人见此光怪陆离景象,恐怕连眼都睁不开了。”商清笑答:“洞中钟乳均是晶质。前主人是位女仙,清修多年,常用法力兴建。家父母以前所居,也有这钟乳,只无此洞奇丽。迁居到此,家母原喜布置宫室,便就前主人原有奇景,加以点缀,另施仙法,使其放光,乃有今日之胜。我因、位哥哥初来,特意使它大放光明。请到里面小琼林,便又是一番光景了。”   说罢,宾主三人已到前面一座约七八丈,平地突起,宛如朵云飞涌的小峰之下。商清笑道:“家父母在此多年,便为这座钟乳结成的灵峰而来。只因此间地脉与洛明尔峰火窟相通,不敢妄动。想等诸兄到来,破了火窟,把黑老鬼压在下面,听其自生自灭,便回海外去了。我因这厮处境可怜,累次代他求情,谁知他老改不了老贼脾气,我一离开,便想偷我东西。今日知我被困上洞,竟敢愚弄乌龙,盗了北玄珠,冲破禁制逃走,又将乌龙反禁在他所居小洞之内。本来还有商量,这一下变成自作自受,就能活命,至少也要禁闭地底千余年,才能出世了。此峰下有一洞,一头是黑老鬼的巢穴,一头与洛明尔峰火窟相通,并有一种奇处。”这时,黑人行离三人较近,听到未句,忽然面现喜容,凑将过来,刚把口微张。商清倏地回身一脚,喝道:“快滚!以为我又用你么?这次把我气伤心了,再不快滚,叫你好受。”黑人吃商清一脚踢了一溜滚,跌爬地上,颤巍巍爬不起来,仿佛年老力弱,受创大重,难于起立,带着可怜神情。南州天性义侠,同情弱者,正要劝说。成全看出商清口中喝骂,面上微带笑容,越知有因,忙使眼色止住,转问商清有何奇处。商清笑道:“八哥不必间了,免得老鬼得意卖弄,想我饶他。   话长着呢,少时坐定,我再详说经过如何?”   商清随领二人由峰洞中走进,一路盘旋上升,均在峰腹之中,很快走完,到了晶乳危崖之上,这才看出,那峰形式甚奇。如由峰下绕过,前面尽是奇峰怪石,交错纵横,虽有好些洞穴,均难通行。须由峰腹穿出,经过峰腰一条晶衖,由此曲折绕行,始达最后一层入口。入口也是一个梅花形的圆洞,大只方丈。进不多远,前面豁然开朗,耳听泉声潺潺,杂以呜玉之声。细一寻视,原来前面乃是大片花林,琼枝玉叶,与瑶草琪花互相竞艳争奇。一眼望去,花光如海,宝雾蒸腾,愈觉壮丽,从所未见。泉声来处,乃是一片疏落落的竹林,通体翠绿,丛生在亩许方圆一片小坡之上。尽头是一洞壁,上面有一条尺许宽的瀑布,似匹练倒挂,直注坡后小池之内。瀑大池小,顺着缺口,穿林而流,宛如数十百根银练,飞舞穿行于竹林之中。地皮质如晶玉,其绿如油,那百十股瀑布细流穿行其中,银光闪闪,好看已极。泉流所触,铿铿锵锵,发为碎玉交鸣之声,十分悦耳。二人因沿途地面不见丝毫尘土,以为那些花树均是仙法钟乳所制。近前细看,十九都是真的。内有数种,前曾在二老谷若虚洞中见过。   二人方在奇怪,忽听清音细乐,起自来路小峰之上,宛如广殿仙韶,音节之佳妙,竟是平生未闻。因商清暗中摇手,不令发问,只得随同前行。由竹林坡前绕过,到一白玉平台之上,方始看到仙居:精舍数槛,上下两层,前有平台,通体美玉制成,气象庄严,华丽无比。台上一条黄玉案,旁设玉墩,形制十分古雅,案上陈着好些酒果。商清便请二人入座。南州笑道:“八弟你看,这里瑶阶玉柱,琼楼飞阁,四围花光如海,更有霓掌仙乐,萧韶竞奏,平日所见画中仙山楼阁,何曾有此景象?自穿云顶寻取藏珍以来,又开了一次眼界。可见修道人未成功时,虽然受尽艰危,道成之。后,仙山岁月,何等逍遥自在。想不到蛮荒深山之中,有此奇景。如真到了蓬莱方丈,神仙宫阙,更不知有多么美妙庄严呢。”成全笑答:“这里天生奇景,又经仙人鬼斧神工,多年兴建,使这一所玉字琼楼,掩映于万花丛中,又有仙乐点缀,能在此间久居,已是平生所未梦见,何必还要什么琼岛仙居,神仙宫阀呢?”商清本来起立,朝着南州想要说话,闻言接口笑道:“什么霓掌仙乐,这是老黑鬼在来路小峰内鬼叫,谁耐烦听他呢。三哥把古神戈借我一用,去将乌龙放出,叫这厮尝点味道也好。”   说时,细乐忽止,变为繁喧巨哄,宛如无数黄钟大吕,杂以十万大鼓,同时怒鸣,震得前面千百株花树纷纷摇撼,飞舞如潮,顿成奇观。二人方疑有变,商清说完,巨声忽止。二人惊间何故。商清将背向外,接过南州手中神戈,朝二人使一眼色,故意怒道:   “还是这厮在那里闹鬼,他那鬼心思,我全知道。少时无论如何哀求,二位哥哥千万不可理他。”成全知道商清心意,将头微点,笑答道:“此人名姓来历,因何在此,贤弟均未明言,如何敢于多事。”商清冷笑道:“二位哥哥,你们不知这厮有多可恶呢。以前为了帮他,差一点没有挨打,他还不知好歹,专门生事。北玄珠关系何等重要,竟敢偷走。方才问他,反倒抵赖。说是因我多日未归,放心不下,乌龙又只知遵奉主人之命,守在洞中,不能商量,没奈何,才破禁而出,想用此珠为我出力,固然存有一点私心,多半还是感恩心甚。既有这样好心,我已回洞,为何还要盗珠逃走?如今宝珠被我收回,他无法回转老巢,取回他那替身,不久遭报,我已不再理他了。”说罢,匆匆走去。行时似听前面悲哭之声。二人知是黑人,再向商清求告,也未理会。   商清走后,哭声越来越近。侧脸一看,果是那老黑人由花林中一路东张西望走来,满脸都是惊惧忧疑之容。到了台前立定,仰望二人,欲前又却,好似想要走上,又有惧意,举棋不定神气。二人受了商清嘱咐,故作不见,也未理他。待了一会,忽听乌龙吼了一声,听去颇远,似由地底远远传来。黑人立时吓得浑身乱抖,慌不迭纵上台来,到了二人面前,躬身立定,两次想要开口,均似有什顾忌,欲言又止。二人仍不理他。跟着又听乌龙吼了两声。黑人越发惊慌,一双鬼眼望着二人,两泪交流,似要求告,不知何故,不敢开口。南州心直计快,看出黑人不是外来妖邪,颇似主人所收精怪,平日在洞中为奴,犯了规矩,受罚禁闭,乘着商清不在,想盗宝珠逃走,被主人发现,将珠收回。细查神情口气,分明是想自己代他求情。于是故示严厉,以作警戒。如真妖邪一流,或是存有恶意,罪在不赦,怎会令其随同走进。先想等他开口求告,再行盘诘。及见黑人神情实在可怜,老似想要求告,偏不开口,心中奇怪,忍不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是人是怪?因何犯规受罚?怎不开口?”黑人闻言,还在迟疑,忽听乌龙怒吼连声,不由面色惨变,朝后面看了一看,颤声说道:“二位仙长,快请救我一救。”底下又没了话。南州笑道:“你不明言,我知什事?如何救你?”黑人似听南州口气有望,面上方带出一丝喜容。 【www.txtbbs.com TXT BBS搜刮精品小说,欢迎来TXT BBS推荐各类精彩小说】    第一二回 洒雪喷珠 不尽流泉飘灵雨 熔沙沸石 冲空火柱似森林     待了一会,黑人又听到前面乌龙啸声越猛,仿佛大难将临,到了生死关头。略一寻思,突然哀声说道:“我奉二位老主人之命,如与洞外之人说话问答,犯了誓言,必遭惨祸,形神皆灭,为此不敢开口,无奈乌龙十分厉害,这次实在是我不好,不该骗它吃了好些苦头,出来一和我拼命,别的不说,只被所喷丹气裹住,这罪孽先受不了,本身元气还要损耗。未入洞前,原可逃走,因舍不得老主人的恩意,又知小主人对我素来爱惜,生气只是一时,等到气消,仍可求他饶恕。我费多年心力,炼来抵御灾劫的原身,又被主人封闭,不到时机,无法取出。隔山妖道洪霄,知我于他有用,正用邪法到处搜寻我的踪迹,如非藏在老主人洞中,真神原体又经仙法分开,早遭毒手。我一出洞,必被擒去。如有北玄珠在手,还可仗着此宝,由地遁直飞洛明尔峰火窟,寻到一个被妖道禁闭多年的怪人,与之联合,暗入妖洞,将地底那本道书副册得到手内,学会克制之法,同寻妖道报仇。虽然冒险,事尚有望。空手出去,直似自投死路。方才我听小主人口气,二位仙长颇似老主人行时所说的那些人,否则不会来此,任你多高仙法,也难破禁而入。   算起来虽非外人,到底拿不准,因此不敢开口。现因小主人怒火头上,决不轻易饶我,乌龙更非寻我报仇不可,实在无法。想起二位仙长已和小主人兄弟相称,自非外人,又蒙开恩询问,没奈何,只得尽情奉告。我看出二位仙长人甚慈祥,也许和小主人一样,见我这类素无恶行,极知自爱,只因天赋异禀,最干造物之忌,命如纸薄的怪物,念我修为不易,终年受着危害,稍微露面,遇见正教中人还容分说,遇见异派妖邪简直休想活命,实在可怜,必蒙代抱不平,加以援助。至于今日之事,固是我天生恶性,又太好强怕羞,明知闯祸,见了主人回来,仍然违命,盗宝而逃,许多不好。但那恶念,经我多年苦修,已有克制之功,虽然犯过,一转念间便自悔悟。妖道对我不容,无非因我不屑与之联合之故。如为出力,与之同谋,纵不奉为上宾,也必不致加害。我已逃出禁制,主人又未追我回来,如何情愿回洞受罚,不肯离去?说来太长,无暇多言。乌龙脱困出来,只一对面,便无幸理。还望大发慈悲,只求助我免此一难,代向小主人求情,必有后报。我听乌龙怒吼,似已脱困而出,不把话说好,再迟就来不及了。”   崔、成二人听到未几句,同声冷笑道:“你不把以往真情说出,谁来管你闲事?以为我们贪图你的酬报,就什事都行了么?”说时乌龙吼声已由远而近。黑人越发惊慌,紧靠二人身前,颤身疾呼:“乌龙就来了,我以前便吃过它的大亏,想起心寒。还望二位仙长恕我失言之罪,只要不令乌龙伤我,照实奉告就是。”二人虽无把握,细想商清先前口气,又对自己十分尊敬,乌龙不住怒吼示威,并未寻来,可知故意恫吓,并非真要如何。便笑答道:“不用如此害怕,只要所说有理,定必为你求情,即或不然,在话未说完以前,我必请你小主人禁止乌龙和你为难。你看如何?”黑人喜道:“如此甚好。   二位仙长只要肯听我说完,必加怜悯。只乌龙是我克星,除听老少主人的话而外,向来不通情理。还望二位仙长随时留意,免它冷不防猛下毒口,把我裹去,那就糟了。”二人含笑应诺。黑人随说出身经过。   原来这黑人并非人类,乃是蛮荒深山中所产怪物,本名蛮都,连自己也不知是如何降生。初生时似猴非猴,相貌丑怪,略带一些人形,其名自呼。因禀两间厉气所生,出生在滇南深山中瘴疡最多之处,自来带有毒质。每遇天时变化和子午二时,必由身上发出一种兰花香味,奇毒无比,无论人兽,均不能近,只一闻到那股异香,休想活命。总算蛮都虽然天赋恶质,但是具有极高的智慧,机警非常,性又慈善,深明善恶之分。自知身有奇毒,人不能近,休说生物,便是林木花草,染了他身上的香气,不满三日,也必枯死。如若随意走动,不知要害多少生灵。始而藏在毒疠恶瘴凝聚的沼泽地底,不与生物相近,以免伤害。无如天性好强,最喜模仿人类动作,见人便自心喜,忍不住想要亲近。他虽满腹盛意,对方如何承当得起。每当朔望子午二时,或是风雨晦明,香气最浓之际,人立下风,相隔数丈左近,闻到那股香气,当即晕倒,重则身死,轻则染上麻风,决无活路。几次试过,既恐伤人太多,异日遭受孽报,又觉孤身无偶。山中野兽不愿为伍,最喜的是人,偏又无法亲近。即便降格相求,寻几个和他相貌差不多的猩猩猿猴之类,一同游息,照样也是闻香即死,无法近身。越想越伤心,只得藏身蛮烟瘴雨,荒凉隐僻之区。不时向天号哭悲鸣,仰问苍夭:化育群生,理应一律。既然生他,没有同类,已太孤寂。又令身赋奇毒,不论人兽,挨近就死,稍一疏忽,便要伤生害命,造那无心之孽,同是生物,所受偏如此孤零残酷。   似这样时常号呼,过了些年,更加灵慧,竟然悟出身是化生,乃各种毒气精英凝结而成,断定将来必无好果,除非把本身精气炼成人形,才能免劫修道。经过百多年苦炼之功,又服了好些灵药仙草,居然炼到功候。无如功候越深,五官两腋间的毒气也越浓厚,休说与人物挨近,十里以内,闻香必死。经此一来,越发害怕,每次出游,必要飞往高峰之上,仔细查看,下面有无人兽踪迹,与之背道而行。每遇生物人类在山中遇险,赶往救援,去时定必大声呼啸,连打手势,先使警觉,再抢往下风,然后出手。仗着平日灵警,飞行神速,山中樵采的人经他救活的不知多少,野兽生物更是不计其数。因恐无心害人,好意变成恶意。不是对方万分危急,非死不可,决不轻与人兽生物相近。因其每出必要登高查看,无意之中却占了极大便宜。本来这类禀赋奇毒的怪物,正教中人遇上,易生误会,多想将其杀死除害。前百多年,尚未学会人言,相貌又极丑怪,便有善心,也无法表现出来。除非对方法力真高,知他底细,遇上固是凶多吉少。而那左道中人,更把这类怪物认为活宝,不是想将他生魂和奇毒之气摄去,祭炼法宝,便是迫令拜师,使其助长凶焰。如非一念善心,早已不免于祸。   一次为救一个被毒蛇所伤的走方郎中,不料对方阴险诡诈,人又灵巧,颇有见识。   早在途中听一妖道说起,洛明尔峰附近有一怪物,名叫蛮都,生具奇毒,如能得到,不论死活,均有大用。见与所闻相同,竟是恩将仇报,假意感谢,说是日后往访,结为朋友。蛮都每次救人,均恐误伤,照例不肯近那被救的人,都把他认为山中鬼怪,得命就逃,极少与之间答。这次见所救是个汉人,对他感恩,愿与亲近,自是欢喜。事有凑巧,当日晴天,事前恰又采到一本灵药,兼有御毒之效。采时曾费不少心力,原为自己应用。   因觉对人好投机,割爱相赠。并与约定:以后见面,必须先抢上风,自己再将两翼毒气强行闭住,相隔两丈以外问答,方可无害。那郎中便是妖道洪霄,此时还未与怪人夫妻相遇,略会武功而外,并无法力。约定再见,便即别去。跟着便用心机,时往约晤。一面寻访前遇妖道,打算暗害。总算运气,无意之中发现阴谋。就这样,仍未报复,只将洪霄怒骂了一顿放走。由此行动格外谨慎,轻不远出。   似这样又过了数年,忽在无意之中巧遇仙缘,得到一部道书,无师之学,日久自然通晓。刚炼成不久,本身元神也已凝炼,不似以前元神只一离体,便无什神通。心正高兴,不料他这里有了成就,妖道洪霄也有了遇合,巧遇怪人夫妻,把对方道书骗去,加功勤习,神通法力比怪人更大。最后又将女怪人擒住,禁闭洛明尔峰烟火窟底。总算怪人父子机警,又得神僧之助,逃往大雪山隐藏起来,未遭毒手。洪霄为防对方报仇,除每日在山中苦炼法宝而外,轻不出山。又急干将那道书副册得到手中,日常去往峰前窥探,威逼女怪人献书投降。因其所习并非邪教,对于蛮都无什用处,本已忘却。这日忽遇以前所识妖道文化真人杨攸,双方以前本有一面之缘。原来杨攸邪法甚高,先见洪霄灵警,原有收徒之意。蛮都的出身以及灵效,也是杨攸所说。后令洪霄出面,阴谋暗算,想将蛮都擒住,祭炼法宝,并收洪霄为徒。也是洪霄一时私心,惟恐事成之后,杨攸中变飞走,无处寻踪,欲仗所给妖符,将蛮都困住,却不献出,以为要挟之计。不料弄巧成拙,杨攸虽然受骗,阴谋却被蛮都识破。洪霄把妖符毁去,无法复命,知道妖道生性凶残,归必不容,一时心慌,逃往深山之中,遇险待毙,幸蒙怪人救去,反倒学成道法。   杨攸疑他背叛,再遇时一言不发,便下毒手。后见洪霄法力颇高,所炼法宝也颇神妙,忙即喝止,互一谈叙,才知经过。双方分手虽隔多年,这类恶人大都一见投机。洪霄觉着自己势孤,那三个怪人一个不曾擒到,早晚为心腹之患。想要离山他去,又恐仇敌回来,动摇根本大计。另一本道书也许仍在洞中隐藏,苦干用尽心机,推算不出它的真实所在。极盼有一同党互相联合,相机行事。杨攸也因为恶多年,大子正教之忌,又见洪霄所习道书,颇有用处,于是订交,约定互相传授。起初洪霄还存私心,不肯明言道书尚有一册不曾寻到。恰好杨攸所居,也离当地不远,乃一座新辟的洞府,无须住在一起,免了好些疑忌。后来双方越处越好,杨攸又劝洪霄收了几个徒弟,同恶相济,凶焰日盛。   最后洪霄尽吐隐情,二人商议,谋取道书之心更亟。一面在洞前设下妖阵,以备待机而动;一面常往火窟窥探。   杨攸先以为蛮都这类生具奇毒的怪物,正教中人恐其长成气候,有意无意,均要伤人,只一遇上,便不容其活命;左道旁门,又把他视若至宝,必欲得而甘心。本就成了众矢之的,无论何派,均不容其存留。加以本身毒气,随同年岁日渐猛烈,即便藏得隐秘,不被对头发现,因为奇毒,与天赋戾气相互感应,平日还好,每遇大风雷雨,便受感应,遭受迅雷猛击,越来越猛,往往接连两三日,还须他本身能够抵御。才能停止。   每遭雷击之后,元气精力均有耗损,当年伏着危机。尤其是每一甲子,必有一次天劫。   昔年洪霄一去无踪,曾往原处搜寻,均未寻到一丝影迹。不知蛮都机警灵慧,料知洪霄受左道中人主使,而所居之处瘴气最重,上面常有五色云雾,风吹不散,容易被人发现。   逐走洪霄之后,立即逃往古森林中,掘一洞穴,深藏地底,经过十年之久,方始回转老巢。杨攸连寻多日,不见踪迹,误认被洪霄暗中擒去,或被正教中人发现,一齐除去,所以连洪霄也不见踪影。   事有凑巧,妖道所用冷焰搜魂之法,幅员虽广,相隔蛮都藏处只十余丈,便即停止,恰巧避开。而洪霄所居,相隔蛮都洞穴虽近,前时山中清修,不常出外,后来怪人逃走,时往火窟窥探,老是阴错阳差,多少年来,不曾撞见一次。蛮都也在此时学成好些法术,智慧较前增加了许多。因为想将元神凝炼,弃掉本来躯壳,并将本来肉体行法祭炼,以备将来抵御天劫之用。主意虽好,无如法力日高,本身毒气也更加强,元神出外行动,只要在地面上现身,他那毒气,方圆百里之内,无论人兽,均非中毒不可。惟恐造孽,或受正邪双方忌恨覬觎,哪里还敢移动。没奈何,只得藏向地底处,并开出三条地道。   初意原为隐身防敌之用,不料好心好报,无意中发现新开的两条地道,一条通往洛明尔峰火窟,一条通往外表作梅花形的古洞之内,暂时虽难开通,但那地势已被查明,而火窟机密也被看出了几分。平日行藏更加隐秘,洪霄一次也未发现。后来二邪相遇,谈起此事,只觉蛮都十九已死,万没想到仍藏附近,并还具有神通。二妖人相聚也有多年,休说生心,一直不曾再提前事。   这日也是蛮都该当转祸为福。第一日发现二妖人的踪迹,想起近来毒气越重,无法离开,二妖人近在咫尺,早晚发现,心正愁急,无计可施。偶往火窟上面查看形势,忽听壑底有一怪人悲啸,似离新辟地洞相隔不远。猛触灵机,回到原洞,以全力向前开通。   谁知尽头之处,不特坚如重钢,并有极厉害的法力禁制。内里怪人似早前知,并还呼啸相应。双方只有丈许之隔,竟难再进一步。怪人语声又与常人不同,不能通晓。后来耐心聆听,互相问答了好几天,仗着对方能通人语,渐渐解悟。这才问出老少三怪人受害经过,同仇敌忾,一拍即合。又问出女怪人前受神僧点化,仗着佛法,在火窟中潜修多年,神通广大。日前神僧所赐一片树叶,忽然发声,说蛮都日内来此,令其联合,只等另一通往仙梅洞的道路开通出来,便离出头之日不远;而开通火窟的前古奇珍北玄珠的主人,也将遇合。此是蛮都与三怪人未来成败关头,千万留意,不可惜过。由此同在地底,不时隔着洞壁对谈,知非得到宝珠不能会合,取出那本道书,别的却不知道。   蛮都正在日夜盼望,是日忽被杨攸发现踪迹。虽得遁入壑内,下面火势大猛,并未到底,再也无法下去,上面又被邪法封禁,隔在中间,上下不得。一面强忍痛苦,一面更须防到杨攸寻来洪霄,合力加害。而陷身时火势甚小,已难支持,万一烈焰暴涌,被卷入火眼之中,立化劫灰,休想活命。正在心惊胆寒,无计可施,幸而商氏夫妻偶往火窟查看,用法宝试探火力,发现蛮都在下,算出前因后果,救了上来。蛮都听出所用法宝正是北玄珠,又感救命之恩,立时拜倒,请求追随为奴。商氏夫妻始而固执不允,后经爱子商清力请,代为求说,方始允诺。商肠随与约定,说:“我隐居在此,原有深意,平日与隔山妖道两不相犯。你此后不能离洞远出,以免因你生事。小主人天性好动,不能乘我夫妻不在,随你远出。火窟所困怪人,脱难时机尚还未至,不可性急。你天性灵敏,也知自爱,无如禀赋天地间邪毒乖戾之气而生,一旦安居,不受危害,日子一久,便难安分。你又最喜模仿人类言动,平日不与外人接交还显不出。在我洞中居久,见我法宝甚多,保不生心偷盗。以后如有违犯,轻则驱逐出洞,永不收留,重则便受戮魂之诛,悔无及了。”   蛮都力言:“自从出世以来,从未生一恶念。尽管生具恶性,但有自知之明。平日人天共忌,饱受忧危,长年悲愤不平。好容易仙缘遇合,转祸为福,如何敢于辜恩背德,有了安身立命之处,反倒为恶起来?只是那具肉体具有奇毒,必须深藏地底,因为仗它抵御天劫,不能消灭。此时元神虽然凝炼,仍不能久离本体,形神之间又有感应,一旦分解,不能按时回去,年时一久,肉体必要腐烂,毒气越重,更难收拾。还望大发慈悲,加以解救,使小奴元神能与原体分开,又能保存,以备御敌之用,感恩不尽。”商肠不允,商清又代力求。商妻晏玄瑛指着蛮都笑说:“你那心事,我全知道。以你此时功力,形神分离并非不能,只不过你要多受几日苦痛,元神还要损耗而已,你却说得那等难法,可见仍有取巧私心。姑且依你,以后这等行为用心,却来不得。必须随时留意,…旦犯过,自作自受,就来不及了。”随施仙法,将蛮都形体隔断,并将藏处行法禁闭,带往洞中,随同修炼。   蛮都先见主人对他怀疑,心还不服,谁知日子一久,果然犯了恶性,静极思动,同了商清时常溜往洞外。始而只在附近闲游,商氏夫妻只作不知。渐渐胆子越大,走得渐远。商清年幼气盛,童心未退,本就喜事。蛮都既恨妖道,可怜怪人遭遇,又与约定,同共祸福存亡,急于将其救出,取那道书。知道商清最得父母钟爱,无论什事,只要经其苦求,磨缠不休,终能如愿。道书副册,本系自己和三怪人成败安危,最好早日取出,以防落在仇敌手内。学成之后,和上次一样,将其焚化,即便报仇,除去妖道,于事也无补。老想怂恿商清下手。结果书未盗成,差一点惹出事来,接连两次过去。商氏夫妻见他屡犯戒条,欲加驱逐,均经商清苦求得免。   最后一次,偶往火窟探询女怪人的丈夫、儿子可曾寻来。女怪人因其许久未见,神僧所说日期似已将至,心中愁急,怪他违约背信。蛮都面热,不好意思,又听对方哭诉苦况,十分悲惨,起了同情之心,一时仗义,脱口答应:三数日内,必向小主人力求,借来北玄珠,先把道书取到,救其出险,使其寻来丈夫、儿子,再打复仇主意。不料当时好胜,一口答应,见了主人,却不敢开口,挨到第三日,才吞吞吐吐试朝商清一说,满拟多少有点指望。谁知商清已奉父母密令,深知邪法厉害,时机未至,又受了两次虚惊,性又孝顺,一奉严命,便不敢违,竟加拒绝。蛮都大话已然出口,难于交代,没奈何,只得暗中下手。这日恰巧商氏夫妻神游未归,商清又带乌龙去往远方山中采药,以为正是机会。知道那粒北玄珠以及其他好些奇珍至宝,均藏在后洞宝库之中,容易盗取,满拟手到成功。不料珠刚取得,忽然一声霹雳,将其震晕过去。醒来一看,人已陷入埋伏之中,四围均是烈火风雷猛攻。虽仗法力防身,手中持有北玄珠,不曾受苦,要想脱身,已是万难。同时耳听商清求告之声,由雷火包围中传来。定睛朝前一看,原来老少三位主人全在门外,手指自己,正在谈论。   大意是说:蛮都屡次犯过,均因商清苦求,得免严罚。近更胆大妄为,妄想盗宝逃走。本当发动神雷,使其形神皆灭。一则念他虽有恶性,仍知感恩,天良不曾丧尽;再则,这次盗宝起因,由于同伴催逼,好胜所致;三则,宝库之中藏珍甚多,只取北玄珠,未生贪念;四则,商清又代苦求。因此从轻发落,任其挑选:一是从此驱逐出洞,永不许相见;一是禁闭宝库之中,日受风雷烈火攻打,静待时机到来,始能脱困,在此期间,再若犯过,二罪俱发,便要形神皆灭。   蛮都深知妖道到处搜寻他的踪迹,除却降顺,休想活命,因而再三力求,情愿受罚,不愿离开。开头倒也能够忍受,日子一久,依然静极思动,每一想起前与怪人定约之事,便自愁烦。及至商氏夫妇远游海外,行时嘱咐乌龙:随小主人一同留守,并按时日给蛮都送进饮食。蛮都乃精魂炼成,因赖纯阴之气而生,须用沼泽中特产的几种树根草果补益元气。不知主人借着犯规治罪,实在含有深意。见所给食物太少,时觉腹饥。总算乌龙义气,主人一走,不特多送食物,每遇蛮都受那风雷烈火猛攻之时,并将丹气喷出,代为防御,经此一来,少受好些苦痛。蛮都虽然心感,毕竟苦难大久,又急于往赴怪人之约,几次向商清求告,商清偏是不肯。正急得没法,这日恰值商清开洞出山,行时带了所收灵猩小黑,说往妖窟窥探,由此一去不归。心中越发忧疑,想了又想,决计带了北玄珠,去寻怪人,助其脱困。然后再往妖道洞中,偷取道书。知道乌龙是他克星,以前因为犯规,曾经吃过苦头。近日仗着夭生灵慧,悟出宝库中的禁制,妄想逃走。先乘乌龙静卧之际,在北玄珠护身之下,冲开禁制,居然脱困而出。只恐乌龙追赶,试出以后,仍回库内,等了两天,突向乌龙求救。说近来元气消耗太甚,不似以前能够支持,求其相助。乌龙正随商清先回,竟为所愚。先喷丹气,敌住雷火。见蛮都仍是苦痛难当,呼救不已,哀痛甚惨,一时激动义气,冲往门内,本意以全力相助。不料刚一入门,蛮都便飞遁出来,将禁制全数引发。乌龙发觉,已经无及。商清恰由前洞赶到,见他盗宝逃走,忙将内洞入口封闭。蛮都心想:“事已至此,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强冲出去,等到成功回来,再向小主人求告请罪。好在小主人性情素所深知,只要一阵悲哭,任其打骂,等气一消,即可无事。”于是一面求告,一面向外强冲。商清原奉父母密令,挨到崔、成二人寻来,故意将他放走,等把宝珠收回,借着惩罚,故意表示驱逐,不再理他。蛮都好容易有此仙缘遇合,宝珠未得,如何肯逃,一心想要求恕。商清只是不理。   而老主人又曾说过,最忌与外人问答,犯者必死。心想:“小主人这次虽然严厉,至多厌恶不理,在老主人未归以前,还有法想。乌龙必恨自己恩将仇报,只一出困,决不甘休。”想起以前出洞犯规,乌龙奉命去擒,吃那丹气裹住,深受痛苦,心胆皆寒。实在无法,才向崔、成二人求救。   二人刚把大概听完,猛瞥见蛮都身后人影一闪,前见乌龙突在台前现身。成全还未开口,猛听一声惨呼,一股黑色丹气已箭也似急,直射上未。蛮都立被裹去,往回一掣,便到了台下花林前面空地之上,随同乌龙丹气伸缩颤动,滚转如飞,哀号之声甚急。二人党着蛮都虽是天生恶物,难得有此志气,向道坚诚,性情强毅,由不得起了同情之念。   无奈主人不在,乌龙未必听话。正在同声疾呼:“神兽留情,等你主人到后,问明经过,是否如他所言,再行处治。”随听身后骂道:“要他吃些苦头,才知厉害。”回头一看,正是商清,忙代求说。商清手指蛮都,笑骂道:“我如不看二位哥哥面上,休想饶你。   乌龙快将他放下,我有话说。你到前洞去吧。”乌龙怒吼了一声,丹气往回一收。蛮都便落向地上,望着台上三人不住叩头,累得直喘,神情狼狈已极。   商清喝道:“你这老鬼,气苦了我。还不与我快滚,再如不走,还叫乌龙治你,免得留在洞中闹鬼气我。爹娘回来,还要受你的累。”蛮都似觉商清口气坚决,与往日大不相同,不禁惶急万分,跪伏地上,放声大哭起来。商清也不理他,只说:“二位哥哥,你们看这东西有多讨厌。我们在此饮酒,他偏鬼哭神号。且不理他,等我们吃完,自有法子治他。”二人早看出商清有心做作,各在一旁故意劝解,商清气道:“别的不说,单他这样鬼叫,吵得人心烦,就该处死。”蛮都忽在下面接口哀告道:“主人莫生气,不哭就是。”商清怒道:“爱哭不哭,反正容你不得。”随说:“二位哥哥,此是家父母所藏三百年美酒和一些果品,还有两样尚未取来,我们先吃一些吧。”话未说完,蛮都已由地上爬了起来,往台后走去,行路迟缓,神情也颇萎靡,仿佛受伤甚重,苦痛已极。偷觑台上好几次,并向崔、成二人示意求援。商清连正眼也未看他一下。   隔不一会,蛮都忽然捧了一个大自玉盘,内里盛着两种仙果:其一似肥桃,其大如瓜,白似银玉,共只两枚,已各切成四片;其一形似樱桃,大如龙眼,色似朱砂。老远便闻到一股异香。依然一扭一拐,战战兢兢走到案前奉上。见商清始终不理,只向来客殷勤请用,意似着慌。试探着又把玉壶取过,代宾主三人斟酒。南州见他神情可怜,笑道:“商贤弟,看我二人面上,饶了他吧。”商清也未答话,倏地回身,朝着蛮都面上一拳,底下又是一腿。随听一声哀鸣,滚跌出去老远,半天爬不起来。二人方觉处治稍过,商清已戟指骂道:“鬼东西,再敢装腔作态,我又叫乌龙收拾你了。你还当是从前,无论闯什大祸,只要你一做作,我便饶你,没有那么便宜的事了。”   蛮都战战兢兢走近前来,朝着商清哭告道:“并非装腔作态,只因这次禁闭日久,受伤大重。近些日来觉出精气虽有损耗,元神却较以前清纯,似乎有些异样。日前想起自从禁闭以来,日受风雷烈火猛攻,先觉元气大耗,禁受不住,苦痛非常。过了数月,本身元气虽耗去了一大半,已然习与相安,那么猛烈的烈火风雷,竟能勉强支持,老主人走后,又蒙乌龙徇情,渐渐处之泰然。以前那股罡煞之气,居然消去十之八九,人却不曾复原。本来静极思动,老想到外面去,小主人再一久出不归,回忆怪人之约,忧心如焚,于是设计图逃,想与怪人会合,不问能否报仇,先把关系未来成败的道书取到手内,再作计较。刚准备停当,不知乌龙已与主人相见,一路同回,先到了一会,误以为是在前面修炼,还觉今日机会真好,心中欢喜。等把乌龙诱入洞内困住,猛发现小主人回转,这一惊真非小可。当时势成骑虎,欲罢不能。想要回去,即便小主人大度包容,乌龙见我恩将仇报,定必不肯甘休,也非要我好看不可。思量无计,只得大胆横心,准备冲逃出去,把事办完,再行回洞请罪。做梦也没想到,小主人还有二位仙长同来,将我截住。小主人随后追来,夺回宝珠。当我逃出之时,心已后悔。宝珠不曾到手,这一出洞,自然凶多吉少,哪里还敢出去?初意小主人素来怜爱我这苦命的人,至多和以前一样,打骂一阵,略一哀求,便可无事,谁知如此生气。我见哀求无用,主人即去放乌龙,正急得心寒胆战,朝二位仙长求说,吃乌龙暗中掩来,用丹气将我裹住,当时周身宛如烈火焚烧,痛苦已极。如非二位仙长求情,主人再晚来一步,就能保得残生,要想复原也无望了。此时周身宛如针刺,痛苦非常,决非和从前一样,有心做作。明知罪该万死,受苦应该,但老主人行时曾说,在未与敌人动手以前,如与外人说话,便有形神俱灭之忧。方才不合胆小情急,不等问过小主人,便和二位仙长说话。如今苦痛并未免去,却担了不少心事。这二位仙长,不知是否算是外人。如是自己人,固然无妨,否则吃了大苦,日后还不免于惨劫,有多伤心呀!”说时,声泪俱下,神情越加悲痛。   商清怒骂道:“不知好歹的东西,得了人家好处,还不承情,你没见人家替你出力么?”蛮都慌不迭辩道:“小奴怎敢欺心,只求主人想什方法,减少痛苦,就感恩不尽了。”商清笑道:“在自修炼千年,怎连吉凶剥复之机都不知道?因你生性刁狡,屡次惹事,害我受累,大已气人。即以此次而论,事情虽在老主人的算中,我如下手稍迟,或是二位哥哥稍微疏忽,被你带了宝珠逃走,岂不又是一场大祸?为此恨你不过,本来不想明言,由你自作自受,现看在二位哥哥分上,稍微指点。你因生具恶质,非经我爹爹法力禁制,日用风雷烈火猛攻,将那恶毒之气化尽,不能超劫成道,即便随我父子不生二心,也只保得目前安守,一旦大劫临身,仍难幸免。当你觉得元神有些异样,没有以前坚凝,同时对那风雷烈火又觉能够抵御时,便是本身恶质将要化尽之兆,只要忍苦,再熬上三五个月,本身精气便可完全凝炼清纯,与道家元神一样。你偏不能忍耐,仗着鬼心思,诱骗乌龙。我若询情,暂时虽可减少一半苦痛,恶质却未去尽。从我爹爹走后直到如今,别无长进,否则功候早成,何致再有盗宝逃走这类恶念?你虽被乌龙丹气裹住,吃了一场大苦,但那残余恶质,经此一来全被化去,总算因祸得福,如何不知利害?   本来所受还不止此,因二位哥哥再三代你说好话,我也怜你修为不易,格外从宽,看出你那恶质刚一化尽,立将乌龙喝止,才未伤及你的本命真元。至于二位哥哥,既来洞中与我结为兄弟,如何算是外人?当初老主人禁你与外人说话,原因你禀赋大恶,容易生事之故。恶质已去,只要和初入门时一样忠诚,一切领命而行,更无他虑,尽管放心好了。倒是乌龙丹气太恶,这才将你与本身真元混杂的恶毒之气强行炼化,受苦不小,想要止痛复原,非有一粒太乙清宁丹不可。二位哥哥各有一粒,乃我爹爹留赠,原备深入火窟,防身之用。此时仙府灵丹,九宫塔上所失三件奇珍,不特关系九侠弟兄他年成败,并与洛明尔峰地底所伏祸胎有关,除非得到冷魂峪女魔主波旬婆的地寒针,要想出入火窟,收回藏珍,一任护身法宝多神妙,也非此丹不可,如何能够转赐与你?好在至多四十九日苦痛。当初你如不与乌龙狼狈为奸,勾结徇情,此时早已成功。你固不会受这活罪,它也不会为你所愚,受这一个多时辰风雷厄制之苦。是你自作自受,怪着谁来?”   蛮都闻言,虽仍不免苦痛,面上却带喜容。听完,禀声哀告道:“老少主人如此深恩成全,小奴感谢不尽。只是痛苦难当,身子老似散了一般,实在支持不住,还望小主人和二位仙长恩怜,救我一救才好。”崔、成二人听出商清果有成算,欲令自己示恩,两次想要开口,仍吃商清暗中示意止住。后见蛮都委实痛苦非常,不是做作。崔南州人最侠气,首先忍不住,暗忖:“自己带有魔宫地寒针,并未和商清说起。主人所赠灵丹,如为已有,商清早应取出相赠,可见故意这等说法,想由自己开口,转赐蛮都无疑。”   念头一转,插口说道:“那地寒针,我和八弟均带有几根。伯父所赐灵丹,如在贤弟手内,请转赐蛮都一粒如何?”商清惊喜道:“此针专御毒火至宝,我还以为在七哥七嫂手中,未必带来呢,这样再好也没有。实不相瞒,我对蛮都也颇怜爱,只嫌他稍微安身,便出花样,真个又可怜又可恨。先听神僧留音遗偈,因有好些话不能预泄,故未说全。   内中曾提此针,只知是在九侠弟兄手内,并未明言何人带来。想不到二位哥哥均带得有此至宝,出入火窟,不至于中毒受害。但是话须言明,灵丹也是至宝,不特可解火毒,并抵得一甲子的功行呢。”   南州慨然答道:“修道人全仗自身修为,无须乎此。伯父母的深恩大德,固所心感,蛮都身受奇苦,非他不救,仍请转赐他吧。”成全也早悟出商清之意,力言自己无须此丹,情愿一齐转赐。蛮都闻言喜极,跪伏在前,不住偷觑三人神色,满脸都是企望之容。   商清笑道:“没出息的东西,真个便宜了你。”随向崔、成二人道:“此虽仙府灵药,修道人得去固是有益,若赐蛮都,他更受惠无穷。我知二位哥哥义气,决不独享,索性一齐成全蛮都,使其凝神超劫,永脱危机,与我们无异,也不在他多年向道坚诚的苦心孤诣。”随将两粒灵丹取出,交与蛮都,令向二人谢恩,再去原住洞中服下,运用玄功,打坐一日夜,自有奇效。蛮都喜出望外,将丹接过,朝着三人连连叩拜。又将崔、成二人双足捧起,踏向他的头上,颤声说道:“主人与二位仙长如此深恩,蛮都无话可说,且等日后拜谢吧。”说罢,就地一滚,仍化为一溜黑烟,往外飞去,但比先前要慢得多。   崔、成二人又想询问,商清笑道:“今日大便宜他。二位哥哥虽失灵丹,却救了一个可怜人。事已过去,暂时不必提了,我们吃点酒果吧。”二人料知商清尚有隐情,也就不再多问。桌上摆满各种酒菜,多非尘世之物。商清陪了二人,边说边吃,只说蛮都还有一昼夜苦功,便可永脱危机,与生人无异,却不令二人再提前事。对于魔宫取针经过,询问其详。二人始终不知何故。洞中无日夜,双方又是一见投机,加以景物灵奇,到处琪花瑶草,光明如昼,后洞一带,地势广大,长达数里,游玩之处甚多。吃完之后,宾主三人游览全洞,到处留连,不知不觉度过了好多天。崔、成二人只知历时颇长,不知先前吃过灵药仙果,有辟谷健神妙用,服后可以不再饥疲,因未觉倦,顿忘朝夜。   到了未一天,成全笑问商清:“我们来此已久,仙山无日月,一局残棋可抵人生百年幻梦。我们尚有要事,只顾留连忘返,莫要误了时机,却不得了呢。”商清笑答:   “八哥不必多虑,我留二兄在此,原有用意,如何能与烂柯一局相提并论呢?”南州接口道:“这些时来,虽觉时光甚长,因为仙景灵奇,处处引人入胜,不饥不疲,忘了睡眠。又想蛮都一昼夜的光阴便可复原,必寻我们拜谢,不料一去未来,因此不曾想到会有这么久时光。这且不去说它。记得来时,各位仙长神僧多有预示,本令我们往洛明尔峰上面寻一住处,一面窥探妖人动静,一面在烟火崖上守伺壑底女怪人的动静。内中虽有几句说到提前来此,当有遇合之言,但未说明。不料无意之中会来此地,与贤弟相见,结为骨肉之交。有此贤居停,自然得益不少,只是事出意外,与仙示不甚相合。贤弟既听神碑留音,可知此中微妙么?”   商清答道:“自来仙机难测,事前如未明言时地,往往先后倒置。听昨日三哥转告仙人之言,好似事在两可,不得乎彼,必得乎此。只管放心,决无差错。如照神碑留音仙示,好似小弟与九侠兄嫂,以及火穴取宝,颇有关联。由此当和二位哥哥一同进止,或者能效微劳,也未可知。至于蛮都之事,以弟原受家父指点,别有用意,先并不知底细。直到被困上洞,发现神碑以前,忽然寻到家父母预留的一封书信,方知就里。日前好些均是做作,连那两粒灵丹也是家父留赐蛮都之物,只令小弟便宜行事而已。这厮虽然生禀恶毒之质,极知求好,向道坚诚,尤其是感恩心重。我知二位哥哥此来有一难题,必须在诸位兄嫂到齐以前,先往火窟,与怪人见上一面。此事甚难,非蛮都甘冒奇险,先将通往火窟的秘径开通不可。这厮机智绝伦,一向不肯吃亏,耳目灵敏。那粒宝珠,又不能先给他带去。小弟为二位哥哥示恩,恐被识破,故此不肯明言。其实这厮对我最是感恩,知我三人情同骨肉,便不这样做作,他也出力。无如人太刁猾,利害之分算得太清,到了紧要关头,就许畏难退缩,不得不留点神。   “三哥说他未来拜谢,实则这厮因听家父说过,火窟藏珍乃九侠弟兄所有,以为二位哥哥也是宝主人,不久便要前往涉险,因感日前对他恩义,第二日复原之后,又苦炼一日夜,试出所赋恶质毒气完全尽净,连乌龙的丹气也不能伤他分毫,这才起身。因想借用宝珠,知我不肯,盘算了两天,没敢开口。最后才和乌龙商量,直说好话,求其相助。乌龙好高,和他交情颇深,虽因他吃了点苦,并未怀恨,连用丹气裹他,都是奉命而行。先恐违背家父之命,不敢远出,后经蛮都极力怂恿,说家父只不许乌龙出见天光,并未禁它地底通行。还有小主人身带法宝,只要在洞内,无论言动,均能查听,事如不可,当早禁止,为何未听呼唤?新来二位佳客,又是主人好友,我们为他们效劳,只有喜欢,决无他虑。乌龙才被说动,一同起身。因洞口设有禁制,乌龙又恐违命,逼得蛮都无法,索性一劳永逸,将昔年地底通往本洞一条故道合力攻穿。先去老巢藏身之处,查看一遍。再由地底直赴火窟,两下里合力,想将地底隔断之处,用水磨功夫强力攻破,与女怪人见面,问明上下出入之法,相机行事。或是回来报信,使二位哥哥去时通行自如,兔致涉险。此时他和乌龙正在下手,想与怪人里应外合,将地底秘径打通。成功虽然有望,恐怕还要费上不少的事呢。   “二位哥哥仍作不知,过了今天,我弟兄三人便照预计行事,上来各走一路,二位哥哥仍往洛明尔峰等候。小弟暗往妖人巢穴试他一下,如将道书先得到手,不特永除后患,更可预占上风,或是费上几月苦功,将书炼成,更可手到功成。不过事非容易,妖人巢穴我曾去过,防备十分严密,邪法也颇厉害,去时必须缜密。否则虽有上洞所得法宝和雷泽神砂,冷不防下手,也有几分胜算,一个不巧,妖人只吃一点亏,伤他几个妖徒。后洞藏书之所,深居地底,妖人本不知道,经此一来,反被警觉,岂非弄巧成拙?   为此格外小心,连二位哥哥也不能同去了。”   崔、成二人知他年幼胆大,因记伤害灵猴之仇,想得那道书,明知厉害,依然犯此奇险,又是一人前往,双方已成骨肉之交,断无坐视,不等说完,同声劝阻。南州并说:   “一人前往,未免势孤,我们骨肉至交,理同患难,要去都去。休看我和八弟无什法力,俱有法宝隐形,多条退路也好。清弟孤身独行,深入虎穴,犯此奇险,实在放心不下。   好在妖人不多时日,便应伏诛,何必忙此一时,能够不去最好。”商清笑说:“休当我年幼无知,行事冒失。实则早有成算,势在必行,决无更改。我如不应前往,那粒雷泽砂,仙人也不会见赐了。盛意心感,如不放心,请二位哥哥在隐形壁防身之下,往来烟火崖上,略现形迹。妖人为防外人窥探火窟,.曾在洞前设有一面宝镜,向火崖窟一看,有人行动,立被查见,当时进来。此是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之策。二妖人只要被引走一个,小弟便可减去许多险阻。再要只有一人在彼被二位哥哥引开,小弟更无败理。这比三人同去要好得多。我这预计虽非万全,但决不致如二兄所说,自蹈危机,陷入罗网,放心好了。”二人听出商清意甚坚决,经过连日畅谈,知他法力并非寻常,又得母氏钟爱,留有两件防身法宝。自己仅仗神戈、隐形壁和两道灵符,魔宫所得地寒针所剩无多,须留火窟取宝之用,不能再有损耗,此外别无法力,同去只尽朋友之谊,真要遇见强敌,甚或使其受累,都在意中。力劝不听,所说也非无理,只得听之。   议定之后,又在洞中待了一日,蛮都、乌龙仍未回转。商清说今日便须赶往妖窟,各照预计行事。便一同出洞,先由商清将二人送往洛明尔峰,指点藏身之处,并在事前传了远视之法,令向妖窟遥望。两日之内如不见回,除非发现妖阵烟光大起,风雷暴作,烈焰邪火笼罩当地不散,人决不会失陷,无须因为久候不归,前往犯险。至多只在烟火崖上略现形迹,以为疑兵,便可得益不少。说罢别去。二人见商清行时把手一挥,立有一道银光飞出隐形壁宝光之外,上来并不直飞妖窟,先朝斜刺里高空中射去,宛如流星过渡,一闪即灭,神速已极。知其避开妖窟正面,由右侧来路作弧形绕飞过去。存身之处,原是峰旁一个小洞,地势绝佳,相隔峰顶颇近,但当阳面,右临火窟,并不甚冷,恰在妖人镜光所照之外,便无隐形壁防身,除非妖人前知,也难查见。二人看好形势,相准退路,估计商清快到妖窟,先就峰顶居高遥望。因经商清指点,这才发现左侧大片岭崖之后,有大片花林掩映。因那一带乱山杂沓,林莽纵横,相隔又远,地势甚偏,除开近顶这一点地方,稍微移动,便难观察,那洞更是隐僻,故此日前不曾发现。待了一会,妖窟方面不见动静。二人虽听商清那等说法,仍难放心。南州提议,飞往妖人所设花城前面查看。成全党着商清有许多话均未明言,看似年幼轻率,实则人颇沉稳机警,坚执成见,必有原因,初来不知底细,不如照他所说行事,比较稳妥。反正无事,不如去往烟火崖上守候,当地形势较低,原难望远,但有商清所传远视之法,妖窟仍可望见,稍有动静,立时现形诱敌。妖人最注重是火窟一带,要有外人到此,定必飞来,即使商清遇险,妖人一走,也可减去不少阻力。南州闻言应诺,同往烟火崖上飞去。   到后一看,当日壑底火烟,越发浓密,腾腾上涌,黑烟如潮,滚滚飞扬,中杂大小火柱,由千寻壑底朝上冲射,轰轰之声震耳欲聋,大量火烟已快透出两边崖岸之上,天空被映成了暗赤颜色。当顶一片广约千百丈,更如血也似红,也分不出是云是雾。时闻壑腰巨石危崖被火烧熔,朝下崩坠,发为巨震,以及沙石冲射激撞之声,合成巨响。震得山摇地撼,浓烟火柱之外,大量碎石沙砾满处飞舞,互相摩擦,发出来的火星弥漫全壑,明灭万变,宛如亿万星砂所组成的一片火海。身在隐形壁防护之下,虽未受到毒火奇势侵害,稍一近前,便觉火力奇猛,前进甚难。有时又觉出火洞中具有极强大的吸力,似要将人裹去。威势猛恶,委实惊人,从来未见。暗忖:“这等凶狂的地火毒焰,虽有法宝防身,人在上面还未下去,尚且如此厉害,再过些日火势更猛,硬要由这千寻烈火之中,冲人壑底毒火发源之处,取那藏珍,更不知如何艰危凶险。照着各位仙长神僧所说口气,分明非由正面下去不可。蛮都、乌龙即便开通地底秘径,也只到达火穴附近,入内照样艰难。就算由彼人内,火口正路的奇险仍难避免。见了女怪人,至多问出火窟形势,并无大助。还有怪人父子已奉神僧之命,说时机将至,许其来此救妻复仇。别时曾经约定,不知何故尚未前来。”   南州力言:“任何事业,均非容易,所望越大,阻力也越多。必须以坚诚毅力,排除万难,方有成功之望。我弟兄二人万里投荒,来此瘴病烟火酷热之区,离七弟夫妇到日尚远,仙示又未明言,白吃苦头,有多冤枉?商贤弟行时曾说,非满两日,难定吉凶,口气甚有把握。在此呆望,也看不出敌人动静。方才曾见对面壑中有烈火烧熔的一个崖洞,与商贤弟所说女怪人被困之处上下斜对。反正无事,不如仗着法宝防身,试冲下去,到了那里,再朝下面呼喊,看有无应声,相机探询,就便问他蛮都、乌龙是否相见,岂不也好?”   成全也觉有理,忙以隐形壁防身,发挥全力,试探着由火柱尖缝中冲烟冒火,朝着对洞飞去。上来觉着火中阻力甚大,宝光竟被挡住,不易前进,后见火力时大时小,有的火柱并有极强吸力,终于试出盈虚消长之理。候到两根较大火柱同时发威,火力相等,正在相持排荡之际,由当中空处猛力前冲,开头仍是甚难,及至冲到两柱相对之处,居然一冲而过。刚一过界,身后立有一股极强大的火力涌将过来,如非法宝防身,应变机警,差一点没被撞向满布熔石沸浆的火崖之上。   初意这等猛恶的烈火,两边崖壁全都烧红,熔石沸浆如瀑布也似,一条条顺着缺口飞舞滚泻,洞中山石已全酥熔,如非法宝防身,休说在此立足,人早烧成劫灰。及至到后一看,那崖洞孤悬崖腰近顶之处,相隔上面不过七八十丈。因其崖势内凹,往里深入,洞口一带漱泉流溢,石红如火,内里仍是好好的。最奇的是,外面那等酷热,有如火海,入口丈许,竟然发现一种紫红色的苔薛。二人因知火势猛恶,法宝不能离身,未敢冒失尝试。后见越往里去,这类苔薛越多,内里阴森森的,并还闻得水声。心想:“此是金铁石土,挨着消熔的烈火地狱,怎会还有苔薛之类生物?难道还有阴凉所在暗藏于此?”   为防万一,把身后行囊中的干粮取了一块,掷出宝光之外一试,未见热烟冒起,与初来时在崖顶用干肉试探,一离宝光,便自烧焦,情景迥不相同。伸手向外又试了一下,除觉洞外一面天时炎热而外,并不十分难耐,洞内深处却似有凉气吹来。料定内里阴凉,中有奇景。便把法宝收去,拿在手内,戒备前行。一时好奇,想探洞中底细,把初来时招呼壑底怪人之念竟然忘却。   那洞深约三两里,越往里走,气候越凉,好似初冬光景,已不再觉炎热。快到尽头,忽见前面暗影中水光闪动。过去一看,原来对面洞壁往里凹进,当中一个形似半月的圆洞,高约丈许,上面崖洞形似半伞,向外突出。洞前有一月牙形的石缝,长约两丈,恰将圆洞圈住。由缝中喷出一般弧形清泉,朝上斜射。洞顶也有…湾同样大小的石缝,宽约尺许,将下面喷出来的泉水接住。上下两缝大小相同,石质又极坚莹,温润如玉,便鬼斧神工也不过如此整齐。那泉水只是薄薄一层,乍看仿佛由上面抛下来一幅弧形鲛绢,不经注视,决看不出是由下而上。最奇的是上面石缝宽如巨吻弯张,神龙吸水,那大片月牙形的喷泉常年朝上喷射,丝毫不见外溢,四边全无水湿之痕。仅闻水声轰轰,由地底深处往上传来。还未近前,便觉奇寒之气逼人,不可以近。喷泉虽然薄如轻绢,但是又匀又急,反光甚强。洞本深黑,尽头近水之处吃水光一映,竟是纤微毕现,整洁异常。   渐渐看出内洞比外面高大得多,广约二三亩,通体洞壁浑成,质如晶玉,平整清洁,净无纤尘。先前所见紫苔,两边洞壁全被布满,又肥又厚。受水这一面尤其更多,上面并还生着大片奇花,其大如豆,朵朵匀圆,白如银玉,望去宛如极大一片紫色绣毯,上面缀满亿万明珠,与水光交映,幻为异彩。此外左壁下还横着一张琴几,上陈五弦铁琴,色作青碧,又长又大,古色斑斓,但无亏蚀之痕。琴后有一圆石,上面也长满紫苔。那琴仿佛虚置在此,已有多年无人用过。二人伸手~端,琴重异常,如生了根一般,以二人之力,竟未端起。   成全暗忖:“此是什么金铁所制,如此沉重得出奇。”手往琴弦之上方要勾拨抚弄,忽听洞内有一极微弱的老人口音喝道:“尔等不可妄动。我要两三日。功行才得完满,复原起身。你如妄动此琴,闯出祸来,就悔无及了。”二人听出语声发自水后圆洞之内,好生惊奇。忙赶过去一看,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成全料是一位有道力的高人,不知何故隐藏在此。那圆洞黑暗,看不真切。忙和南州一同下拜,躬身问道:“弟子崔南州、成全,因探火窟,误入仙府,适听发话,才知老仙长隐居在此。意欲入洞参拜,瞻仰仙容,不知可否?”待了一会,不听回音。成全和南州商量,由洞口水帘之中冲入求见。   忽又听老人喝道:“你二人怎如此冒失?如果无人指教,岂能来此,如经高人指点,算出我脱困在即,来此助己助人,建这一场功德,当知洞中隐伏危机,有的一触即发,立肇大祸,岂是儿戏?断无如此冒失之理。我老人家在此走火坐僵已数百年,昨夜虽然炼到功候,元婴初成,力尚微弱,必须再经二三日,始能复原起身,此时说话都难。你们初进洞时,我还在欣慰,以为恩师遗偈果然应验,这数百年苦难并未白受。后看出你们本身虽无什法力,既能冲破大火毒焰和元磁精英残余之气,冒险入洞,必有至宝随身。   今日正当毒火最强之时,恐你们二人不能久停,或是一时疏忽,误蹈危机,将洞口一带已酥熔的火岸震塌,或是妖道查知,生出枝节,于万分要紧关头,撤去禁制,放你二人入内。不料你们先似无心误人,只在寒泉前面略看了看,便自离开。后又妄动太古奇珍青铜琴,再不阻止,只要将三四两弦胡乱勾动,重则引起巨灾浩劫,轻则把妖道引来作梗,彼此受害。实在无法,才将你们喊开。我已说过,还有两三日,我便可复原相见。   你们竟不能耐,妄想冲破水帘而入。此是癸水元精太阴奇寒之气所化,我仗师传仙法,苦炼此水,已三百年,原为到时防御毒火洽劫之助,岂是妄动得的?如无至宝防护,此水只一上身,立中寒毒,固是必死;如有克制此水之宝,将其冲破,纵不前功尽弃,也要多费我不少心血,始能运用。何苦无事惹事?可同在外面,不许妄动。并将来意告我,是否有人指点,或是无心误入,来此火窟是何用意。只要不是对头所遣,彼此都有好处,后日便相见了。”   二人听那语声依然微弱,似颇吃力,前半并还带有怒意,正想明言来意,心中寻思,还未开口。老人又接口怒道:“你们快说实话,我老头子向不受人欺骗,休看此时人正坐僵,要在我面前行诈,休想活命!在你们未说实话以前,想要脱身都无望了。”二人闻言,暗忖:“各位师长神僧语均暗示,只说早来当有奇遇,各凭机缘,事在人为。除等李琦夫妇会合,一同下手之时,曾示机宜而外,余者均未明言,也许有深意。这老人法力甚高,语气强做,话须慎重,免得惹出事来。”又听归路已断,意似恫吓,心中一动,猛触灵机,也不往后观看。成全一面示意南州,不令开口,慨然说道:“我们弟兄十人,原奉长白三仙之命,来洛明尔峰取回九宫塔上奇珍。我二人奉命先来,查探附近盘踞的两个妖人动静,知道有一女怪人被妖道困在对面壑底,偶见此洞与之相对,为防妖道发现,欲借此洞隐身,向其询问,无心深入,并无他意。”   老人喜道:“你们果是长白三仙的门下么?这太好了。只是你们既在三仙门下,那件九宫奇珍何等重要,情势如此凶险,看你二人并无法力,分明人门不久,如何当此大任?我与三位老前辈分别多年,昔年大老刘真人对我颇为垂青,他老人家性情我所深知,门下弟子向不容人欺侮,照例派将出来,有胜无败,不成无归。这等凶险之境,却命两个后起无能之人来作前站,于理不合。听你所说,似非虚伪,可将详情说出,是否真人另有用意,就知道了。”二人听出对方竟与三仙相识,不禁心喜,忙把前事略微告知。   只把火窟探险推在众人公议,三仙只命二师兄桓平预示未来机宜,对于白衣老人长指禅师所说,全都隐起不提。老头笑答:“果不出我所料,长白三仙决不会令两个毫无法力的新进门人犯此奇险。话说太多,颇觉劳神。你们可在外面席地而坐,将身带食物取出,略微歇息,等我静坐片时,还有话说。”   二人退往一旁,觅地坐下,没有两个时辰,忽听老人呼唤,忙走过去。老人间道:   “我想此事可疑,长白三仙虽未命你二人先来,暗中必还有人主持,否则哪有如此大胆?   这里虚实,也不会知道得如此清楚。我只问你们,有一身穿麻衣,指甲甚长,时以元神出游的和尚,和一相貌枯瘦的黑脸白须老人,可曾见过?对你们有什么话说?务要明言。   你我已成一家,即便是老厌物暗中主持,我也不会见怪,但说无妨。”二人闻言,知道所说是指长指禅师与黑人蓝蛟所遇老人而言,听出双方似有嫌怨,恐生枝节,同声说道:   “我二人上月曾在北天山遇一老禅师,也和方才一样,无意之间,误人禁地,被两怪人困住,后蒙禅师暗用法力,令两怪人代传十地禅功。刚刚学会,忽在耳边发话指点,说所遇怪人,乃山中灵拂与人交合而生,现将难满出世,火窟之行,双方有益等语。醒来一看,已被佛法移往飞云岭。别的全未提起。见时,禅师正在入定,好似坐关多年,不曾离开。面前还悬着一面玉磐,指爪甚长,缠绕全身。始终不曾交谈,全由怪人转述。   是否长指禅师,也不知道。那位黑面白发老人,从未见过。”二人原因蓝蛟所遇异人,只听传说,不曾见过,这等说法,不算谎言。   老人果然相信,想了想,笑道:“其实那老厌物以前原是我的好友,后为一事反目,闹得两败俱伤。他在北天山,受那风雪玄霜之苦。我也陷身火窟,在此受罪。都是多年苦难,不能脱身。此间邻近火窟,所居山洞,常年受那烈火焚烧,早晚酥熔,只一崩陷,定必坠人地底火窟之中。即使逃得元神,肉身也必化为乌有,还要损耗不少元气。幸而事前发现地底藏有前古残留的癸水元精真气,经我苦求师长,一面在此受罚坐关,一面加功苦炼,将其炼成和天一贞水妙用差不多的法宝,以为他年帮助来人消灭烈火,防御浩劫之用。经此一来,无形中我却占了便宜,比他所受要强得多。何况事隔多年,我固因祸得福,他也功行快要圆满,昔年仇怨,已谈不到。便算他为人深沉,自不出面,暗中指点你们来此,以践昔年所说大话,双方本是良友,只要不再似那样盛气凌人,也无所谓了。”   二人听老人口气缓和,己不似初上来时那等气盛,本想把蓝蛟与老人的遇合重新吐露。后想:“此人在此受罚,禁闭多年,可知以前行为未必纯善,彼此又是初会,先既未说,再如多口,反而不好。”便未再提。因老人推说时还未至,不肯先说姓名,两间不答,成全又问:“那黑面老人叫什名字?现住何处?听祖师兄口气,下面火窟中的烈火,多年郁怒莫宣,越发猛烈。加以古仙人的禁法历年太久,必要失效,稍一不慎,引起无边浩劫,恐非我们几个未学后进之士所能成功。不知此老是何来历,到时是否也来相助?还有弟子等毫无法力,只凭一面隐形壁、一柄古神戈和十几根地寒针、两道太乙青灵神符,日内还想深入火窟一探虚实,并与女怪人相见,能否安然出入,也望老前辈指示一二。”老人喜道:“老厌物姓名来历,少时再说。九宫塔上隐形壁,你竟带来了么?难怪方才初来时身形时隐时现,我未看出。此宝除隐形防身之外,还有好些妙用,有此至宝,我后日脱困无疑的了。可能连那地寒针与我一看么?”二人笑问:“老前辈身前现有寒泉阻隔,如用法宝防身冲进,岂不有害?”老人笑答:“你们无须冲进,只将两宝取出,我自出来观看。”二人应诺,便将身带法宝、灵符一同取出。   老人未再发话,也未现形。隔有半盏茶时,忽在喷泉瀑布之上现出形影,乃是一片青光,围拥着一条两尺来长的小人影子,夹在喷泉之中。泉水照样朝上喷射,人影却不动摇,也不往外溅射。初现时,光影模糊,还看不真,渐渐明显,直与真人无异,青光似由身上发出,也看不出穿什衣服。才一现身,先朝二人点头微笑。二人知是道家所炼元神,忙同下拜。老人将手连摆,意似令起。二人见他满脸喜容,便取灵符、法宝,各以全力施为。老人不住点头,高兴非常,只不开口。等到二人演习完毕,青光一闪,人影不见。   又待一会,才听老人喜道:“九宫奇珍,诸般威力,妙用无穷,不必说了。更想不到你们所说太乙青灵神符,竟是大荒东溟无终岭前辈散仙枯竹子所赠。壑底火窟中的烈火,乃是千万年前地肺中遗留的大火毒焰,凶威猛恶,无与伦比,中间又杂有元磁精英余气。法力稍差的人到此,既受那毒火围攻,又要被那元磁真气吸住,有力难施,稍一不慎,形神皆灭,化为劫灰,厉害已极。我虽奉有家师之命,炼此玄阴真水,因觉火势太猛,近年越发厉害,仍然放心不下。日前洞顶忽现家师所留仙示,得知地底烈火蕴蓄年人,威力越猛,地心火眼一带已被烧熔成了一座方圆千百丈的极大洪炉,通体布满烈焰,当中矗立着五根火柱。本来出口大小,加以仙法禁制未全失效,无从宣泄,不久便要爆发,方圆一两千里之内,齐化火海。凭我那点法力和多年苦功炼成的玄阴真水,决难胜任。以前又曾发过宏愿,本意自身孽重,纵是身受火劫,拼犯奇险,也要将此毒焰消灭,为世除害,话虽如此,心实忧疑。对山还有两个妖人觊觎火窟藏珍,竟不顾倒行逆施,布下妖阵,打算到时于中取利。这类修道人的灾劫,照例又难推算出它一定时日,为此优疑。今听二位一说,才放了心。   “你二人先前实是不知底细,下时那样艰难。别的不说,这隐形壁和魔宫至宝地寒针,出入火穴已无大碍,况又加上两道竹叶灵符,更无虑了。只是这样前往,不过探明虚实,要想深入重地,破此大火毒焰,并将藏珍取出。仍是万难。便你弟兄九人各带仙府奇珍,并用地寒针消灭烈火,也非我相助不可。第一,火窟太大,到时下面成了火海,上面涌出一座水峰,冲霄直上,如无我这玄阴真水、癸水寒泉所化冷云真气将火穴闭住,终难成功。尤其魔宫地寒针虽有灭火之功,因是千万年玄霜寒冰精英所化,罡煞之气太盛,即令烈火被其消灭,所积冷雾聚而不散,事前如无法宝将其收去,又留异日大害。   只有玄阴真水与之相应,能使合而为一。只消再经一甲子的苦功,炼成之后,便与水母宫中所藏天一贞水妙用相同。此时分赠诸位,以为行道之用,多么猛恶的烈火,只消数滴,立可消灭。   “我后日便当复体回生,功行圆满,但非有人护法,不能防御危机,助我脱难。先见二位难友功力有限,还在担心,有此二宝,便可成功。到时,只须一人手持金戈,防御外敌冲破禁制,来此暗算;再由一人手持隐形壁与一枚地寒针,注定上洞受水之处。   这股寒泉,在我法力催动苦炼之下,周而复始,已三百年。所经之处,乃是一条弧形圆洞。除外面这一段两口相对,略微中断而外,内里上下通连,寒泉由下而上飞驰喷涌,循环不断,水量已不甚多。到我元神复体脱困之日,真水也同炼成,这片水帘必先收去。   喷泉一止,上面水口许有绿色火花喷射出来,此是山那面千万年前郁积的阴火,虽无对面壑底火焰猛烈,量也不大,但也另具一种威力。我每日担心的,除对山两妖道,恐其到日来此窥探,万一发现此洞可疑,只被看出内有禁法掩蔽,并有这天生的水火奇珍,决不放过,定必千方百计,以全力来攻。我已复体起身,自无所畏。最可虑的是,当此紧要关头,二妖人突来侵害,一个不巧,便误大事。先前我看家师遗偈,提起妖道邪法厉害,并未说是要来。因为人单势孤,须防万一,心生疑虑,还拿不定。最关重要的,还是这股阴火所炼真水,虽可将其消灭,一则糟蹋可惜,再则此火将来也颇有用。如用真水,虽能使其抵消,不致为害,但是两有损失。一个无力兼顾,吃它震裂水口,喷出火焰,所到之处,全部酥熔,这个洞府先保不住。再与对面毒焰会合,发难更快,威力也大得多。现有此针,再妙没有。可在碧色火花刚向外喷之时,手持一针,朝里打去。   如听内里风涛怒吼和连珠霹雳之声,不可害怕,只须把那道竹叶灵符暗中准备。如见下面水口也有碧光火花喷出,可用灵符神光将其封闭,再用一根地寒针注定上面水口,以防万一。只要无碧色火星喷出,一任声势多么猛恶,无须理会。我因为被困年久,当此成败关头,未免过虑,事情固无如此凶险,而我复体也只片刻之间,不会那么长久。我婴儿已然炼到功候,仅剩紫阙玄关尚未攻破,预料至多还有三日,自然越快越好,也许能够提前一日,更少好些顾忌。现在出口已被禁制隔断,既蒙仗义相助,在此三数日内,请二位道友不可离开。今日甚为劳神,方才因想观察那两件法宝的妙用,又将元神飞出,少时便须加功运用,不再与道友问答,事完再面谢吧。”   二人见他对于隐形壁十分注意,到时如何运用却不提起,连问数声,未听回音,只得罢了。重又回到原处。因老人说那玄阴真水关系太重,二人天性义侠,觉得对方修为不易,不知犯什罪条,受此苦厄。难得能以虔心毅力,排除万难,未了还拼以身殉道,救此空前灾劫,又与长白三仙颇有渊源,于是起了同情之感,对于商清妖窟之行便忽略过去,一心一意想助对方脱难。因为自身无什法力,惟恐误事,照老人所说,演习了好几遍。洞中不分昼夜,也不知经过多少时候。   到了第二日子夜,忽想起来时已久,商清不知如何,意欲出洞行法查看。来路洞壁已然封闭,成了一片整的,先前因在暗影之中,不曾留意,等到看出,心中发慌。欲向老人请求,询问来了多少时。忽见暗洞之中大放光明,这才看出老人红面无须,身材短小,相貌与前见元神相同,只是满脸皱纹,所穿衣服历年太久,已全破碎。身子盘坐石地之上,上半身皮骨外露,枯瘦如腊,手掐灵诀,指定外面。头顶中心升起一股青光气,又劲又直,发光之处似有一个小孔。身旁放一革囊和一口小竹箱。双目紧闭,面有笑容。   想起商清虽然愁虑,无奈出口已断,老人已当紧要关头,其势无法离开,便与求说,也必不会放走。心想:“商清走时曾说,如在妖窟被困,当有雷声火光,邪雾蒸腾。这里虽看不见,既无雷声传来,也许无事。”   心念才动,忽听老人头上有一婴儿口音说:“二位道友速作准备,想不到难期一满,水到渠成,竟会如此容易。今才第二夜,功行便已圆满,不特要少好些危害,事也容易得多。如非防备临场慌乱,子时以前我便复原起身了。昔年法宝、衣物,方才忽已出现。   并还拜读家恩师的柬帖,得知今夜成功,好些益处。对山两妖道又正被人绊住,无暇来犯,这里的事尚不知道,挨到明天就难说了。你那好友商清,虽然胆大犯险,终能平安回来,无须顾虑。再有个把时辰,我便成功。本来想在隐形壁防护之下收那阴火,成道友难免虚惊,并非本愿,先未明言,打算到时相机行事,真要不行,再行奉告,现已无须。我知道友收发此宝由心,但在此个把时辰之内,仍望小心戒备,只要听雷声一响,速将此宝飞入洞内,将我肉体护住。如见地面陆沉,绿火奇光上涌,便是我仗着真水之力,参合先后天生克妙用,收那阴火,不必过虑,只照所说行事,转眼大功告成。事完如不放心商道友,不妨先往百花城一探。如遇妖道,不可轻敌,能于暗中下手,不现身形最好。”二人听那语声清脆娱耳,知其元婴已成,就要复体起身,便照所说,在前戒备。   待有半个多时辰,老人头上青光越发强烈,直封洞顶,倒卷而下,将全身护住,身便藏在光气之内,离地数尺,悬空不动。随听头上叭的一声,一团拳大青光流辉四射,满洞飞舞了一转,忽然掉头向外,投入寒泉瀑布之中,一闪不见。瀑布上面立现青光,喷射更急。二人知到时候,南州忙持金戈灵符,将脸朝外,留神戒备。成全因听老人先前口气,似无外敌到来,方想唤住南州,无须再顾前面。猛听前面地底起了异声,瞥见暗影中似有青白光焰激射而出,耳听南州大喝之声。心方惊疑,忽又听身后地底水眼之下一声雷震。想起前言,不暇再往前看,心中一惊,忙即回顾,那片寒泉已然喷完,只剩一片数尺长泉尾,朝上洞疾射进去,一瞥不见。惟恐迟延误事,忙把灵符、隐形壁连同两支地寒针拿在手内。一道青色冷光已由下面水口飞出,当中裹着一个尺许长的婴儿影子,直向老人头上发光小孔之中射入,一闪无踪。随听洞中风雷波涛之声宛如潮涌。   忙把隐形壁化作一片乌油油的宝光飞入洞内。刚把老人防身青光罩住,上面洞口便有火星隐现。不敢怠慢,忙取地寒针打将进去。说也真巧,一溜中杂千万银星的灰白色寒光刚射进去,碧色火星正往外喷,吃寒光往里一涌,当时返回,寒光随同追进。想起前言,正朝下面水口注视,洞中风涛雷火之声已如海啸山崩,震得上下洞壁一齐摇撼。忽然满洞皆是五色烈焰,将老人包裹在内。这时老人护身青光之外,更笼罩着一层宝光,一任雷火纷纷爆炸,烈焰围烧,分毫不动,青光反更强烈。正在心惊目眩,加意戒备,轰隆一声大震,洞中地皮忽然坍塌,下面涌起一团青白二色的青光,大如栲栳。看来势似朝老人脚底打去,因吃两层宝光挡住,不曾攻进,老人身外光团却受了冲动,震撼不停。   四外风雷烈火似受感应,突然往下一围,那么猛烈的雷火,挨着那团奇光,便自消灭,眼看由大而小,转瞬全消。   忽听老人睁眼喝道:“成道友,请将法宝收回。事情顺遂,好些巧合。此洞转眼下沉,将火穴泉眼齐关住。寒泉阴火均被我炼成至宝,已得到手,大功告成,更无他虑。   我就出来,与二位道友相见拜谢了。”成全闻言大喜,忙把手一招,隐形壁回飞,青光往侧一分,老人立时下沉。奇光往上一撞,便已无踪。同时上面洞壁也似融雪山崩,往下崩塌。青光一闪,老人立由上面电驰飞来,落向身前,朝成全拱手笑道:“洞口禁制已撤,老朽衣履已全换好;昔年法宝也蒙家师赐还。此处不是久居之所,道友还有两怪人来访,在前洞等候。大功告成,彼此同喜,我们走吧。”说时,地底风雷之声虽止,却似开了锅的沸水一般,响声比前更密,上下四面洞壁一齐摇撼,近水口处地面己似波涛起伏,带着大片裂石之声,眼看全洞就要崩塌神气。遥望前面暗影中,崔南州已不知去向。只尽头洞口火烟迷雾之中,仍有火星闪动,和初人洞时所见一样。闻言惊疑,微一停顿,还未及答,老人忽道:“成道友速用法宝防身,待我行法,稍缓震势。”随说,扬手飞出一片青光,挡向来路。成全看出全洞就要崩塌,势已危急,刚把隐形壁取出,老人已飞近身来,笑说:“成道友不必多疑,崔道友现在对面崖上,事完就可相见了。”   成全原因南州只凭一柄古神戈,决难抵御毒火,见人不在,未免疑虑。闻言忙催遁光,一同飞起。老人似以全神贯注身后来路,手发青光,已布满全洞,一任成全主持飞行,一言不发,不多一会,便飞出洞外。   这时,壑底烈火毒焰虽然减退好些,黑烟火雾反更浓厚,火力依旧凶猛。成全正代南州担心,老人回手一招,青光忽全飞出,将洞口闭住。跟着便听洞中轰隆大震之声,由内而外,狂涌过来,到了洞口,响声越猛。外面毒火受了地震波动,也自飞扬,重又回复以前猛恶之势。老人一面令成全暂候,一面行法封洞。等洞中震塌之声响到洞口,手掐灵诀,朝近侧刚冒起来的火柱一指。那粗细十丈的火苗,本裹着千重浓烟,由壑底冉冉上升,忽往洞崖这面喷泉般冲射下来,晃眼烧穿一洞,随同老人手指所到之处,大片坚厚崖石立被烧熔,成了沸浆流汁,朝原来崖洞上面倒灌下去。不消片刻,便将崖石烧熔了百余丈方圆一片,火烧之处,渐渐成了一个弧形洞口,约有数十百丈高宽。隐闻壁中腾沸之声宛如海啸。又经片刻,老人把手一扬,那倒下来的火柱前端重又笔直复原。   一片青光过处,上面崖石忽然中裂,往下一压,将空处填满,等到青光收回,又成了一片整崖。老人立时面转喜容,笑说:“本来还有一点危险,幸仗道友至宝防身,不特把这难关渡过,并还免了好些后患。仍请仗此至宝防备万一,待我一试玄阴真水,到时是否胜任。”   成全急于与南州相见,无如当地离对面崖顶还有一两百丈高下,壑中火雾迷漫,黑烟如潮,一片暗赤昏茫之景,相隔又远,更有许多火柱挡住,轰轰之声震耳欲聋,什么也看不见。虽知老人不是左道妖邪,毕竟初交,行踪诡秘,所说每有不符之处。先前又曾说过,须防强敌破禁入洞,令南州代为防御。当自己以全力助他脱难时,曾见洞口一面有青光一闪,南州人忽失踪。在未见面以前,终不放心,势又不能半途而废,心甚愁急。及见老人行法闭洞,引火烧崖时,面上神情十分紧张,只得耐心静守。听说事情已完,忙催遁光,正用前法,欲由火柱之中穿行过去。   老人笑说:“道友只仗此宝防身已足,老朽三百年苦功也许不会白用呢。”说罢,将腰间所佩革囊一指,立有数十百缕白如银练的寒光朝火柱缝中冲射过去。本来火势奇猛,并具极大吸力。当崔,成二人初次通行时,虽仗法宝防身,不曾受伤,却被火力阻碍,不是被水猛冲,便是被这强大吸力裹住,几乎进退皆难,最后费了好些心力,才能脱出火网。见老人所发寒光细只如线,方想真水大少,怎能破这烈火?心念才动,那数十百缕寒光才一近火,忽然分散,随同往外冲射之势,逐渐分布开来,晃眼化为两片薄如轻绢的水云,由里而外,将两边火柱逼紧,当时开出一条火巷,随同前进之势,由火柱丛中往前方伸长过去。老人先伸手向外试了试,笑顾成全道:“道友姑将宝光稍撤,看看真水妙用如何?”   成全见所行正当火柱林立之处,最小的火头也比人高出一二十丈,自从两片水云开出一条长巷之后,外面尽管烈焰熊熊,黑烟汹涌,内里却是一片清凉。最奇的是那么狂烈火焰,竟被这两片薄如纨绢的水云逼住,不得近前。才看出真水妙用,不禁惊奇。初意那火只被真水逼住,不致伤人,宝光之外,奇热当所不免。因而不敢冒失,便学老人的样,先伸一手向外,觉出无什热气烤炙,再把头脸露出一试,竟是凉爽非常。细一查看,水云以外,仍是暗赤浓黑之景,如行火海之中。上下四外的烈焰毒火,全被那薄如蝉翼的水云逼住。只最前面水花乱溅,宛如银雨飞洒。所到之处,无论多么猛恶的烈火,全被冲荡开去,水花立化水云,展布开来,只见水云乱转。有时相隔火柱较近,照得内外通明。一根接一根巨大的火柱,直似千丈红晶,拔地而起,矗立浓烟火海之中,前面挡着两片银霞,顿成奇观。方在赞美称奇,老人笑道:“我只略试此水妙用,居然有望,不在三百年来苦心。虽然为数颇多,每用一次,终有一点损耗。如不糟蹋,事完还可分赠,只用它来开路吧。”随将手一招。   成全回顾身后那条横亘火海的银色云烟,一闪即收,只化为丈许大小一幢水云,护住二人全身,前面伸出丈许长一蓬银花,向外冲射。飞行起来,更较轻快,就这几句话的工夫,已然越过火海,朝对崖斜射上去,晃眼到顶。仍不见南州影迹。方待询问,忽听怪啸之声,颇似前赴飞云岭,中途所遇怪人父子啸声。随听南州也在呼喝,心中一喜,忙即赶去。   忽又听老人耳旁疾呼:“多谢二位道友相助,十分感激。老朽因为方才防备旧居泉眼崩塌,地底空虚,将来消灭太火毒焰时引起别的危害,又生枝节,曾舍一件法宝,并仗家师所留灵符妙用,引火烧山,将对崖山石熔化,倒灌地底,将其填成实心。先不料事情发动这么快,连多年随身的一口水沉竹箱均未能取出。内中衣履虽已取换,尚有两葫芦灵丹和一些物事在内,未及携走。等到飞出被困之处,才行想起,已是无及。没奈何,只得另用一件法宝将其护住,欲由百丈崖石之内裂山而出。后又想起,这里除所居水洞一带崖腹石质坚凝而外,余者常年受那烈火烧炽,近火一面石质多半酥熔,恐又生出别的枝节。幸而下手尚快,火柱之力又大,乘着封山之际,将其提升上来,现存近顶崖石之内。形势紧急,难于兼顾,又看出道友急于与崔道友相见,老朽尚奉有别的使命,事机瞬息,而那竹箱关系重要,不得不去取来,以致暂时不便同行。见了崔道友,请代致谢,老朽事完,即与二位道友相见了。还有火壑上空,最好不要随意飞行往来,如果有事,也须绕越,否则易为妖人觉察,并防飞得太快,偶然疏忽,中那火毒呢。”   成全闻声回顾,人已无踪,便朝南州发话之处赶去。老人依旧说个不住,声音听去渐远,却甚清晰,直到说完才止。成全方答遵命,目光到处,瞥见南州立在对面火壑的危峰凹中,正朝下面疾呼,人却不往外走。忙飞走过去,笑问:“三哥怎能飞越火海,受此奇热?”南州忙说:“八弟快将怪人父子唤将上来,少时再作细谈。但不可离开此问,走往右面来路,以防妖道发现,来此扰害。方才啸声,就许把妖人引来,我们还须留意呢。”成全一看当地形势,原来那崖凹本是一片参天峭壁,因受烈火常年烤的,不知何年把中心石崖烧熔,崩塌了一大片,再经若干年风烟冲刷,淘空出一个大深凹,其高竟达七八十丈,宽约三四十丈,内外崖石虽如犬牙交错,上下森列,地势却甚宽大。   知道近崖一带,无论人物,万难驻足,虽然离火尚远,奇热如焚,生肉放在地上,转眼便可烤焦成炭。前已试过,不知南州怎会停留在此,心中奇怪。因听怪人父子在下,南州神情又颇紧张,不暇多问,只得用隐形壁防身,贴着峰壁,往下面飞降。忽听壁底蛮都疾呼:“崔师伯不要喊了,小主人三日未归,恐有闪失。现在他父子夫妻三人已然相见,妖人转眼寻来,如避不及,请即隐身,去往百花妖洞查探小主人下落要紧。”   成全闻言,心方一动,忽听破空之声十分强烈。紧跟着便有大片紫黑二色的烟光由妖洞那面直射过来,当地立在笼罩之下。因有身后危崖挡住,虽未上身,右侧崖凹以外已被这类邪烟布满。南州正由崖凹飞出,、见面匆匆低语道:“只顾为这两怪人操心,忘了商贤弟的安危。快同隐身,赶往妖洞一探为是。”话未说完,成全看出妖人业已惊觉飞来,形势不妙,忙将南州身形一同隐起。刚答:“快走。”耳听壑底怪人啸声又起。   同时一道白光,正如长虹飞坠,落向右侧崖缺口外,现出一个白面无须,背插妖旗,腰挂双剑,手持长剑的妖道。才一落地,仿佛有什警兆,扬手便是大蓬紫黑色的烟光,猛朝崖中暴雨一般打到,晃眼分布为大片。成全见邪法厉害,南州又在摇手示意,催令起身,似有成见,便乘邪烟尚未涌到身前,忙纵遁光,往斜刺里空隙之处飞冲出去。来的正是妖道洪霄,想系恶贯将盈,来前明明查听出仇敌啸声,并还杂有人语,到时又曾发现当地容易藏人,形迹可疑,因怪人在壑底怒啸咒骂,勾动怒火,一时疏忽,忘了详细观察,竟被二人悄悄隐形溜走,直飞他的巢穴重地,事前一点不知。等到回去,发现根本动摇,又中敌人反间之计,以致同恶相残,自取灭亡,这且不提。   崔、成二人飞到途中,遥望百花城妖洞一带,四面繁花环列,灿若云锦。因相隔颇远,花城前面设有禁制,竖着一面妖幡,将天空飘来的余烟挡住,当日风向又复相反,这一面尽管烈焰上腾,烟雾迷漫,连天空全映成了一片暗赤,花城这面天气却甚晴朗,百里香光,天青云白。看去静荡荡的,景物十分清丽,休说争斗之迹,连妖阵和设坛之处,均未现出一点形迹。成全知道越是这样,事越可虑,分明商清失陷已久,不禁着起急来,正催遁光向前急进。南州忽说:“八弟且慢。”遥指前面长岭,一同下落。那岭横亘在大片平原中心,两旁并有无数山峦绵亘错列,山上下更有大片森林草莽遮蔽。由洛明尔峰前往,左面是百花城妖窟,右面便是商清所居仙梅洞。日前二人探寻妖窟,便被这条长岭挡住目光,以致错过。此时下落之处,乃是岭脊最高所在,居高临下,遥望妖窟,深藏乱山之中。   (编校者按:根据卷首“前引”,本书尚有许多内容未写,遂成未完之作,甚惜。) 【www.txtbbs.com TXT BBS搜刮精品小说,欢迎来TXT BBS推荐各类精彩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