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炼药中毒   三伏天。   即使是夕阳,也似火般的燃烧,空气滚烫,天干地枯。   赭色的山峰。   弥漫着褐色尘雾的山崖。   全是突兀峥嵘的岩石。见不到一颗树,一根草。   到处都象是火在燃烧。   无果崖,名符其实。生灵都似没有了,哪还有什么果实?   不过,听说在这风化山崖的围屏中,还有一块绿色的世外桃园。   那里清泉流淌,花草交织,那里住着一位威震武林的大侠。这样,这里便成了个令人神往而又无人敢逾越的圣地。   在这片荒凉光秃的山崖中,真会有一块绿洲?   简直不可想象!   然而,谁也不曾怀疑。因为,有许多人曾经去过那里,见过那位大侠。   但那已是三年前的事了。现在的情况怎样,谁也不知道。   三年前,那位大侠封住了通往后山崖的石潭洞穴。那是外界唯一通向绿洲的道路。   从此,无果崖便和外界隔绝,崖坪上的隐身庙和那位大侠,也在武林中悄然消失。   夕阳的最后一抹毒焰,通过崖峰洒在火烫的崖坪上。   光秃的崖坪,突出的崖沿和立在崖沿上的四座石墓,在夕阳光下,就象是四只被拔光了毛的火鸡。   流淌的清泉早已干涸。崖腰壁上的泉槽,宛若一道伤心的泪痕。   花草早已凋谢,而且已不复再生。没有花草生长过的痕迹,只有在崖沿岩逢里偶而才能找到于枯透了的松树根。   山鸟飞走了。   小野兽也逃之夭夭。   山崖石壁,象久旱的土地一样,出现了裂逢。   嵌在石壁中的隐身庙,门楣上裂开的一道几寸宽的裂口,就家一条趴在崖壁上的蛇。   什么原因使这块世外桃源悄然消失?   山火?   地震?   都不是,是一股蓝烟。   一股来自隐身庙内的蓝烟。   蓝烟从庙殿中飘曳而出,在夕阳中幻变出绚丽奇幻的光彩。   阳光在蓝烟的光彩中黯然失色。   夕阳在蓝烟光彩的变幻中惊悸地颤栗。   不言而喻,令太阳也为之颤栗的东西,可想象它厉害的程度。   就是这股蓝烟,毁灭了无果崖下的这座世外桃园。   而这股蓝烟,却是出自隐身庙的主人之手。   主人为什么要自毁无果崖家园?   真令人难以理解。然而,凡事自有道理。一个人只要不是疯子,他做出冒险的事,一定就有冒险的理由。   他是出于无奈,别无选择。   他要救人,救一个他非救不可的人。因此,他只能铤而走险。   庙殿的内房石洞。   三道石门紧闭着。   石洞里烧着一盆熊熊的炭火,火上架着一只铜皿。   蓝色的烟雾从铜皿中冉冉升起,弥漫了石房,然后从石房的通风道中飘入庙殿,再由庙殿飘出崖坪。   炭火旁一只木架。   木架上摆着一只小竹篓,一个瓦罐,一个小铁盒。   一条长木凳上坐着个满头白发,佝偻着身子的老头。   老头面色憔悴,脸上布满蛛网似的皱纹。他不住地喘着气,豆粒般的汗珠从额上滚落。   谁会想到这老头并不老,刚刚年过四十?   更有谁会想到,这老头,就是当年叱咤风云的武林盟主飞竹神魔扬玉?   他正在炼药,炼一种救人性命的药。   没有人知道这种药的名字。因为从来没有人炼过这种药,就连开这种药方的救世观音何仙姑,自己也没炼过这种药。   九十九种毒草药,再加上三味真毒,才能炼成这种药,而且药效谁也不知道,病人喝下这味药,或许会病愈,或许会丧命当场。   没人敢炼这种药,除了药效尚不明确之外,还有两个原因。   一是三味真毒很难找,不是武功绝顶和运气极好的高手,决不能找到三味真毒。   何谓三味真毒?   赤玉龙。一种周身透明发亮的怪蛇,栖在冰雪洞中,能滑翔飞行,其毒剧烈无比。   蟾宫王。一只三条腿的蟾蜍,浑身呈碧绿色,传说月宫里才有。   百足神。一条长有头角的蜈蚣,身上有百节蛇似的花纹,连巨蟒对它也闻风丧胆。   找到并捕住它们要冒很大的风险,这风险的代价,往往是赔上自己的性命。   二是在用铜器皿炼药的过程中,会释放出一种毒雾,而这种毒雾会使炼药人慢性中毒,武功尽失,憔淬衰老,甚至丧命。   除了傻瓜和疯子之外,没人会炼这种药。   然而,杨玉不傻也不疯,但,他正在炼这种药。   他练药是为爱情所致。为了爱情,他不惜献出自己的性命。   至今,他一直深深地爱着那个曾是百合神教的教主石啸天,乐天行宫的宫主宋艳红,今生今世孽缘难断的悲喜冤家!   宋艳红在黄山白鹤庵入庵后就病倒了。   她得的是一种怪病,天下神医无法医治的怪病,就连能起死回生的皇甫石英和段一指兄弟也无能为力。   何仙姑在绝望之际,讲叙了一个故事,开了一个荒谬绝伦的药方。   那只是一个神话故事与一种精神安慰。   她断言,宋艳红最多只能活三年,除非神话变为现实。   杨玉封闭了无果崖洞,开始炼药。   他决心要救宋艳红,将何仙姑的神话故事变成现实。   他两次炼药,都失败了。   两年中,他内力渐减,已感觉到有些力不能持。   他面色苍白,汗珠簌簌滚落。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他再也没有力气去捕捉三味真毒,采回那许多草药,而且宋艳红也没有时间再等待他炼药了。   成功与失败,在此一举!   他眼中闪射出一道精芒,暴着青筋的手臂颤巍巍地伸向竹篓。   手指一触到竹篓便变得灵活起来,手腕一翻,二指一弯,从竹篓里拎出了赤玉龙。   赤玉龙透明的身躯在空中扭动、折叠着,昂首吐信的蛇头张裂着嘴,狠狠地咬向杨玉的手臂。   杨玉手指灵巧地拨动着蛇尾,将整条胳膊伸进蓝烟尘。   怪蛇嗅到蓝烟,变得异样的暴烈,一尺多长的身躯猛烈地蹦弹着,透明的躯体刹时变得赤红,可以看见血线在它体内流动。   杨玉头顶冒起一团白气。他已运动六合大法,将全部功力运到了二指上。   这是炼药,也是一场人蛇的生死搏斗。   怪蛇张裂的嘴里渗出一滴赤红的毒液,落入银皿中。   “噗!”腾起一股红色的烟雾。   杨玉全身猛地一抖。   怪蛇身躯一阵痉挛。   又一滴毒液。   再一股红色的烟雾。   如此反复九次。   赤玉龙再也不能动弹,软绵绵地垂挂在杨玉指间。   杨玉将赤玉龙扔在地上,深吸口气,将手伸向瓦罐。   他疲惫已极,但不能停歇。   停歇就意味着失败。   事情已不允许他失败。   伸手从瓦罐里抓出蟾宫王,二指捏住它的腰穴,反手背伸进蓝烟里。   好大的一只癞蛤蟆,而且只有三只脚!   蟾宫王好象很平静,在杨玉手中静静地一动也不动,只一股巨大的力量运到杨玉的手指上,与此同时,手指间还感到一种滑溜的液体正在悄然渗入。   他已感觉到捏不住它了。   如果让蟾宫王脱出手指,一切便全功尽弃。   他运起体内最后一口真气,将所有的内为逼上指尖。   拼着虚脱而死,也要降服这只蟾宫王。   蟾宫王身躯开始变绿。   杨玉两眼冒出金星。   蟾宫王表皮腺体内分泌出一滴绿色的稠状蟾酥,落入铜皿。   一股绿色的烟雾,在石房里弥漫开来。   九滴蟾酥落入铜皿中。   蟾宫王的肚皮渐渐变软。   杨玉指间的压力渐渐变小。   杨玉吁喘着粗气,将蟾宫王变得软软的尸体扔在地上,目光转向了小铁盒。   百足神,这蜈蚣虽小,但十分机灵,不仅爬行速度异常之快,还会象飞天蜈蚣那样飞腾,要降住它,丝毫不比降服赤玉龙和蟾宫王轻松。   杨玉从木凳上捏起一根金针,手指禁不住微微颤抖。   他体会到了力不从心的感觉。   他瞪大了双眼,盯住小铁盒,铁盒在眼中时大时小。   由于中毒的缘故,他的超乎常人的眼力也在减退。   手指仍在颤抖,他丝毫没有成功的把握。   铜皿中的蓝烟再次腾起。   没有犹豫的可能了,动手!   他猛地揭开小铁盒。   盒内的百足神也没有犹豫,一见到光亮,即从盒底弹起,如箭射出。   一道金光将百足神钉住。   金针准确无误地插在百足神的第七节花纹中心。   他心中顿时充满了信心,将金针钉住的百足神伸进蓝烟里。   百足神在蓝烟里扭动着花纹身躯。   一盅茶功夫。   百足神头角脱落掉入铜皿中,立即一股黄色的烟雾从铜皿中泛起。   杨玉将百足神扔下,双眼盯着铜皿。   一切程序都准确地进行无误,这药该是炼成了。   他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开心的笑,但这丝笑意尚未完全展开,便告突然凝结。   黄烟过去,又有—缕蓝烟升起。   这是失败的信号。   如果药已炼成,就不会再有蓝烟升起了。   怎么回事?   哪里出了差错?   他一点也不知道。   他瞪着两只大眼,望着铜皿,瞳孔却如两盏已耗尽了油的灯,光亮逐渐转暗,瞳仁渐渐变小。   变小的瞳仁里叠现出一片幻景。   山峰密林。   石壁洞窟。   谷底沙坪。   紫貂,紫貂血……   当年,九岁进山,为娘求紫貂血治病的情景,在眼前闪过。   虽是一闪之间,却是十分的清晰。   他求到了紫貂血,但却迟了一步,紫貂血并未能救得娘的性命。   难道今天又要迟一步么?   眼前幻现出奔跑的紫貂。   天空是灰色的。   沙地是黄色的。   紫貂血是红色的。   血?红色的血!   杨玉突地伸出左臂,右手抓起木凳上的匕首,在左手腕上一划。   殷红的鲜血液向铜皿。   人血在蓝烟中闪着光,象斑驳的玛瑙。   蓝烟渐渐消失。   一味不知名的神奇的药,已在铜皿之中。   杨玉长呼口气,扎好左腕伤口,动手熄灭炭火。突然,一阵头晕使他栽倒在地。   半个时辰后,杨玉捧着一只小铜壶走出石房。   他当然不能去黄山白鹤庵送药。   一是他功力已几乎耗尽,根本没有能力护送这味奇药到黄山白鹤庵去。   二是他眼下还不愿意见到她。   谁替他去送这味药呢?   当然是他的徒弟。   他的徒弟是谁?   就是那位无形剑客吕公良的义子吕天良。   杨玉之所以接受吕天良为弟子,也有两个原因。   一是碍着吕公良的面子。   二是吕天良毕竟是他的女婿。   然而,最重要的原因却是,他认为吕天良是个正直诚实,可以信赖的青年。   吕天良盘膝坐在庙门地上,双臂屈在胸前,掌心交叠重合,眼观鼻,鼻观心,宛如老僧入定一般,纹丝不动。   天空还有一缕夕阳的光焰。   空气滞重而沉闷。   这样的天气就是什么也不干,光身在竹板上坐着,汗也突突冒。   吕天良衣装整齐,坐在火烫的石地上,却不见一滴汗。   他正在练杨玉传授的旷世武学“六合练气大法”。   杨玉透出一丝笑意。   吕天良的内功已练到了“立寒天、坐暑地”的境界。   赤身立寒天,不畏寒冷,至少得二十年修为。   整装坐暑地,而不流一滴汗,则得需三十年内功功底。   想不到吕天良练习六合炼气大法才三年,便已达到了这等地步。   名师出高徒。他想到了一句老掉牙的俗话。   自己能算是名师么?他笑中透出一丝苦涩。   “天良。”他发出一声轻唤。   吕天良长吁口气,从地上弹身而起,跪地道:“徒儿叩见师傅。”   “唉,我与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这样。快起来。”杨玉伸手想托起吕天良。   蓦地,他身子一晃,险些栽倒。   “师傅!”吕天良跃起,扶住杨玉,满脸是关切之情,“您怎么啦?”   “没……什么。”杨玉竭力撑着发软的双腿,强压着胸中翻腾的血浪。   吕天良看到杨玉脸色不对,搀扶他在一块石岩上坐下。   石岩很烫,犹似一块烧红的铬铁。   杨玉头上汗珠象豆子掉落。   “师傅,怎么回事?”吕天良声音有些焦急。   “没事。”杨玉稳定心神,唬起脸道:“我说过没事。”   “师傅……”吕天良的目光触到杨玉手中的铜壶,“药……”炼成了?”   他声音颤抖,心情显然和炼药的师傅一样的激动。   杨玉凝视着铜壶,缓缓地摇摇头。   吕天良的心陡地一凉,如同从火炉掉入冰窖里。   师傅三年的心血就如此付诸东流?   难道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宋艳红姑姑死去,而束手无策?   苍天就如此不公?   他不信!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问:“失败了?”   杨玉又摇摇头。   吕天良怔住了。   不是成功,便是失败,还会有什么?   杨玉缓声道:“不知道。”   “不知道?”吕天良困惑地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玉抬起头,望着灰蒙的天空说道:“按照何仙姑的药方,我无法炼成此药,因此我自作主张,加了一味药。”   “什么药?”吕天良问。   杨玉没有回答,默然凝视着天空。   那味药是他的鲜血。   人血也能治病,治血虚。心绞痛、痨病等等。   因此,有人买下处斩犯人的血,在犯人身前搁上一只盛有糯米的米盆,刽子手一刀斩了下去,在犯人背上踹上一脚,人头飞出,满腔的鲜血便溅在糯米上。   这种人血糯米能卖很好的价,赚不少的银子。   但是。听说人血这味药。虽然价钱很贵,在实际治病中并没有多大的作用。   自已的血能治好宋艳红的病吗?   他象是自语,又象是问吕天良:“但不知此药能不能救她?”   “能,一定能!”吕天良急忙回答。   他虽不知详情,但能理解杨玉此刻的心情。   杨玉苦兮兮地一笑:“不一定。”   吕天良抿抿嘴唇:“我说一定能。”   “天良,你用不着安慰我。”杨玉柔声道:“连何仙姑都没把握的事,你怎能说一定能?”   吕天良眨眨眼,英俊的脸上掠过一丝光彩:“要有信心,信心,也是一味药,是一味最好的最有效的药。”   杨玉眼睛一亮,瞳仁深处闪过一道光亮。   吕天良又道:“如果医师也失去了信心,那病人就没得救了。”   杨玉点点头,将手中的铜壶交给吕天良:“你将此药送到黄山白鹤庵,交给妙云真尼,嘱咐她分三次服下,三日一次,一共九日……”话音顿了顿,又道:“你就在庵中等候九日,静候她的消息。”   “是。”吕天良将铜壶小心地塞进腰囊里。   杨玉深吸口气,沉声道:“如果她病逝,你即刻回来给我报信,若她病愈,你就不用回来,直接去鹅风堡好了。”   “师傅……”   “还有,”杨玉堵住他的话,“无论如何不能让妙云真尼知道你是谁,更不能让她知道这药是我送去的。”   “可是……”   “我的话,你可全听到了?”杨玉板着面孔问。   “听到了”   “事不宜迟,立即动身。”   “是。”   但是,吕天良虽然嘴里应着,脚却没有移动。   杨玉站起身:“为什么还不走?”语调不高,但十分威严。   “我……”吕天良支吾着,欲言又止。   杨玉正色道:“你想说什么?”   “师傅,你……”吕天良深红了脖子,终于迸出一句话,“你这样做很不应该!”   杨玉不知他所指,顿感愕然。   吕天良一语出口,心中的话如闸水泻出:“你既然爱她。就不应该瞒着她,不必要作这种莫名的牺牲……”   “不,我不……”杨玉企图截住他的话。   “你爱她,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吕天良激动地道:“三年来,你为治她的病,劳碌奔波,历尽千辛万险,呕心沥血,耗尽了功力和精力,头发白了,背也驼了,变成了一个干枯的老头。”   “住口!”杨玉厉声喝道:“我叫你住口!”   “难道这就是你应该得到的爱情的报偿?”吕天良全然不顾师傅的斥喝,继续道:“这是不公平的报偿,太不公平了!我要将真相告诉宋艳红姑姑,要她知道你还深深地爱着她……”   “天良!”杨玉猛地抓住他的肩头,“你敢……”   一股又咸又腥的液体涌入口腔,他闭紧了嘴唇,将话和血液一同堵在喉管里。   “师傅!”吕天良反手抓住杨玉的肩头,象是豁出去了似的,盯着杨玉道:“不管你怎么惩罚我,如果这剂药能治好宋艳红姑姑的病,我就要将真情告诉她,并说你打算娶她!”   “你……”杨玉的话音在喉咙管中打转转。   吕天良犀利的目光盯着杨玉的脸道:“恕徒儿无礼!琪哥说得对,你一直爱着宋艳红,却不娶她。你一直是凌云花的丈夫,却二十年未与她同房,你在痛苦折磨自己的同时,使两个女人同时为你痛苦!这是极不应该的事!”   “哇!”杨玉扭过头去,喷出一口鲜血。   血珠落在地上溅开,象片片桃花花瓣。   “师傅!”日天良急忙扶住杨玉,“徒儿该死,徒儿不该惹师傅生气,请师傅惩治我。”说着,扬手就欲自行掌嘴。   “算啦。”杨玉抓住他手腕,“我不怪你。”   “真的?”吕天良杨起剑眉,“师傅真原谅徒儿了?”   杨玉转目天空,叹口气道:“唉,也许真是我错了。”   “您没事吧?”吕天良从袖内掏出手帕,揩去杨玉嘴角的鲜血。   见到揩血的手帕,当年在广济寺后山道上,为宋艳红也就是那受伤的百合神教教主石啸天,揭下面纱的一幕又在他眼前闪过。   他的脸扭曲了,心象刀绞似的痛。   他用力推开吕天良:“救人如救火,你快去救她。”   “您……”吕天良放心不下他。   “我只是内力消耗过多,调息一下就没事了。”其实,他心中明白自己已是功力尽失了,“你快走吧,千万不要误了事。”   吕天良注视他片刻道:“既然是这样,弟子就告辞了。”   杨玉轻声道:“路上小心。”   吕天良拱起双手:“弟子明白。”   吕天良穿过崖坪,没身崖壁洞中。   杨玉缓步走到崖沿右角的四座墓穴前。   三块墓碑跃入眼帘。   爷爷白石玉之墓。   此墓碑原刻的是“断魂谷门令主白石玉之墓”。   归宗认祖,他已认了这位异姓的爷爷。   南侠杨凌风之墓。   他虽然已经宽恕了他的罪恶,但仍不肯认其为父。   杨玉母吴玉华之墓。   他对母亲的死仍抱着一丝疚意,那紫貂血原是为救娘的。   第四个墓穴的墓碑已经拆去。   此墓碑原刻的是:“杨玉爱妻宋艳红之墓”。   宋艳红没有死,但却不是他的妻子。   他痴立在崖坪,往事如烟似梦。   他耳边响起了儿子楚天琪的声音:“你应该和我一样,也该作出最后的选择了。”   这是楚天琪选择进京担任御林军统领时,对他说过的话。   是的,自己也该作出选择了。   但是,这剂药能救活宋艳红吗?   这是至关重要的一点。   如果能,自己就向凌云花说明,然后与宋艳红携手而去,找个没有血腥只有花香,没有争斗只有友情的温馨山村住下来……   他眼中一丝亮光,微微一闪,迅又隐去。   这种可能性极小。若与失败相比,恐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   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   百分之一总比千分之一,万分之一要好。   他眉头微微一皱。   他没听到,但却意识到有人在无果崖洞外,截住了吕天良。   他有一种天生的极其敏感的意识,这与功力毫无关系。   他脸色顿时异样阴沉。   他并非为吕天良担心。   凭吕天良眼下的功力和精绝的剑法,武林中已没几个人能胜得过他。   他担心的是自己。   无果崖外有人在暗中监视。   是谁?   为的什么?   难道江湖还不能忘掉飞竹神魔?   他感觉到自己象一只坠在了蛛网中的小虫,怎么也无法摆脱那些要命的蛛丝。   他想起了一句江湖人常说的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他感到茫然和不安。   夕阳已完全坠入山谷。   阴影将无果崖坪吞没。   石岩在阴影中,开始尽情地喷射着一天积郁下来的高温。   崖坪上热浪滚滚。   滚滚的热浪给杨玉一种不祥之感。   二、 王麻子烧饼店   陡削如刃的石壁四处,有一处干涸了的石泉。   石泉上方的石壁上,刻着两个潇洒苍劲的大字:石潭。   石潭旁乱岩丛中,隐蔽着一个窄得只能客人侧身挤入的小石洞。   洞口的一块巨石缓缓移开,吕天良从洞内挤身而出。   他目光扫过四周,弹弹衣襟上的尘土,踏步跨上山路。   洞口的巨石缓缓移回,又将洞口封住。   他很放心。只要杨玉本身不出问题,无果崖洞绝不会出任何意外。   石潭洞口的巨石机关在洞内,没人能从洞外移得动封洞的巨石,而且洞口石壁上的“擅人者死”四个字,能使武林任何一个人望而却步。   谁敢触犯飞竹神魔杨玉的禁令?   脚踏在碎石子上,沉缓而有力。   “沙沙沙”的脚步声,滞重而令人心悸。   吕天良的脸,象已经昏暗下去的天空一样阴沉。   他发觉在二十步外的石丛中,藏着一群人,人数至少在八人以上。   昏暗的石丛里散发出一股阴森的杀气。   在这荒凉的山脊里,根本就没有商队和行人,因此也就没有剪径的强盗。   他意识到这些人是冲着自己,或是冲着师傅来的。   他们是谁?   想要干什么?   他慢慢地咀嚼着这一疑问,走得很慢。   不管他走得多慢,二十步距离很快就走完了。   他停住脚步,卓然挺立,等候着石丛中的不速之客露面。   然而,周围一点动静也没有。   天上夕阳的游光在点点闪烁。   他冷声一哼道:“朋友,既然来了,何不出来一见?”   刷刷刷刷!风声响处,热风窜流,数束人影从石丛中跃出。   人影迅即展开,从前后左右四个方向,将吕天良堵住。   从人影动作的敏捷上可知,这群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从人影配合的熟练上可知,这是一群训练有素的惯将。   这群人不是一般的江湖草寇!   吕天良攒起了眉头。   他并未把这些人放在心上,只是不知对方的企图。   目光前后一瞟,一共是九个人。   九条精壮汉子,短衣、短裤,白罗汉巾缠腰,八把刀,一柄长剑。   正中路上的一个汉子,瘦高个,瓦刀脸,一双细眼,手中横着一柄长剑,神色几分倨傲。   不用问,光看这模样便知,这使剑的汉子就是这群人的头领。   吕天良炬电似的目芒盯着使剑的汉子,冷声问道:“你们是谁?”   使剑汉子斜视着吕天良道:“我们是谁并不重要,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是如何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吕天良并来恼怒,却含笑问道:“此话怎讲?”   他在动手前,力图想弄清对方的企图。   使剑汉子沉下瓦刀脸:“如果你能据实回答我两个问题,也许我能放你一条生路。”   “请问。”吕天良仍未动气,但脸上已失去了笑容。   使剑汉子道:“杨玉可在崖中隐身庙?”   吕天良没有犹豫:“在。”   杨玉虽然封闭了无果崖坪,但他住在无果崖坪隐身庙中,这对所有人来说并不是个秘密。   使剑汉于犀利的目光射到吕天良脸上,似乎要看守他此话的真假。   吕天良坦然迎视,静待着第二个问题。   使剑汉子抿抿嘴唇,声音从唇缝里迸出:“杨玉可让你去送一件东西?”   吕天良心格登一跳,手不自觉地捂向腰囊。   糟!这伙人难道是要抢腰囊铜壶中的这剂救命药?   他们怎么会知道师傅炼有这味奇药?   吕天良这并不引人注意的细微动作和神色表情,没能逃过使剑汉子的眼睛。   那东西果真在这小子身上!   使剑汉子手腕微微一抖,眼中闪过一道喜悦与贪婪的光芒。   这光芒也未能逃过吕天良的眼睛。   吕天良深吸口气,斜瞟了一下肩背上的剑柄,准备迎敌。   对方目的已明,是为了这剂救宋艳红性命的奇药,除了交手之外,已别无选择。   使剑汉子阴沉的声音中,透上了几分冷厉:“留下腰囊里的东西,放你一条生路。”   吕天良冷着睑,从牙缝里透出两个冷冰冰的字:“休想!”   夜幕迅速往下扯。   使剑汉子不愿罗嗦,猛然挥手下令:“拿下!”   拿下?这是官府衙役、捕头们惯用的官话,这伙人究竟是什么人?   吕天良心念疾转。   闪念之间,八人八把钢刀,已从不同的角度和高度,交叉劈至。   “退!”吕天良爆出一声厉喝,肩上长剑如瀑流泻出,闪幻出无数道光影。   光影淬闪即逝,八名精壮汉子齐声惊呼后跃。   吕天良屹然挺立,形若天神,肩背上的长剑依然插在鞘内。   天空最后一丝游光,照亮了八张呆木的脸。   八名精壮汉子都没受伤,但他们的眉心都溢出了一颗鲜血铸成的红痣。   好快、好准、好狠的剑法!   若不是使剑者手下留情,八名精壮汉子早就没命了。   使剑汉子面如灰土。   他没想到对手竟会如此棘手。   他虽然未认为自己的“风雷剑”是天下第一剑,但常常以风雷快剑引以自豪,殊不料对方的剑竟比自己不知快了多少倍。   他明白这一点,知道自己绝不是吕天良的对手,但是如果放走了吕天良,将如何向上司交待。   他本来已经冒汗的头额,立即汗如雨下。   “让开道,我可以给你一条生路。”轮到吕天良发话了。   他仍然站在窄窄在石路上没动。   吕天良能饶他一死,上司能绕他一死么?   “看剑!”吕天良一声告警,猝然挥剑扑向使剑汉子。   送药要紧,千万不能误了师傅的大事。吕天良已无心与这伙人纠缠。   使懒汉子仿佛还未从刚才的惊骇中苏醒,直待吕天良的剑刺到胸前时,才本能地举剑横格。   “嗤!”剑光斜落,将使剑汉子腰间自罗汉巾削落,一块禁卫军腰牌坠落在地。   使剑汉子看准自天良的身形,咬牙挺剑急刺。   吕天良剑身倏横,往下一压。   “当!”一声金铁交呜之声。   使剑汉子登登登连退数步。   吕天良借着这一击之力,身如断鸢,飞向灰蒙天空,突然凭空消失。   使剑汉子痴立着,任凭汗水滚流。   八名精壮汉子默然地围到使剑汉子身旁。   良久,一名精壮汉子道:“宝强哥,咱们该怎么办?”   使剑汉子没答话,汗水流得更急。   另一名精壮汉子道:“纪队长,您若不替兄弟们拿个主意,咱们就死定了。”   原来这使剑汉子叫纪宝强,是京都禁卫军中的一个小头领。   纪宝强挥袖揩揩头上的汗,目光扫过众人的脸,沉声道:“想要活命,就当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他弯腰捡起腰牌,边扎着削断的白罗汉巾,边道:“明白了吗?”   “明白了。”八人齐声回答。   山路上传来一声长哨。   纪宝强挥挥手,八人迅即散开。   纪宝强扎紧了罗汉巾,深吸口气,转身奔向路口。   路口,一人一骑。   人喘着粗气,马嘴喷着白沫。   纪宝强奔到坐骑前:“在下禁卫军八骑营百夫队长纪宝强……”   “哎呀!”马上的人道:“这里没外人,就咱兄弟俩,别来这一套了。”   纪宝强闻言,铁起脸道:“上司有何命令下达,让你跑得如此火急?”   马上的那人抹抹脸上的汗水道:“命令你等火速赶往蜈蚣镇。”   “蜈蚣镇?”纪宝强眯起细眼,“怎么回事?”   “嗯……”马上的人欲言又止。   “小栓子,”纪宝强凑过头去轻声道:“一笔写不出两个‘纪’字,看在兄弟的份上,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纪小栓添了舔嘴唇皮道:“头儿上当了。”   “上当了?”纪宝强细眼珠溜溜直转,显然没听懂他的话。   纪小栓在马背上俯下身道:“那东西还未到无果崖。”   “还未到无果崖?”纪宝强长长地吐了口气,如释重负。   不管吕天良腰囊里带走的是不是上司需要的东西,今天这一难关算是躲过了。   纪小栓低声道:“那人原说是要将东西送到无果崖交给杨玉,但不知那人为何中途改变了主意,改道鹅风堡,使头儿的阻截计划全部落了空。”   “哦。”纪宝强若有所思。   纪小栓道:“头儿决定在蜈蚣镇截住那人,夺回那件宝物,因人手不够,所以令我飞马传令你等速去蜈蚣镇相助。”说话之间,他亮出了禁卫军中的兵符令牌。   “属下遵命。”纪宝强施礼接令。   纪小栓肃起面孔:“三日之内赶到蜈蚣镇外溪林,误令者斩!”   “是。”纪宝强朗声答应,复又低声道:“那人是谁?”   “你到溪林后,自然就知道了。”纪小栓挽起缰绳,拨转了马头。   “还有谁参加这次阻截行动?”纪宝强又问。   纪小栓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我可以告诉你,那人听说已身负重伤,这可是一桩便宜的买卖。””   纪宝强眼中目芒一闪,被吕天良赶飞的信心又回到了胸中:“很好,我马上带弟兄出发。”   纪小栓扁着嘴道:“立了大功之后,可不要忘了你的这位传令兵小兄弟。”   “不会的。”纪宝强肯定地点点头。   “驾!”纪小栓猛抖缰丝,狠狠地一磕马刺,向前冲出。   马铁蹄敲着路面的石子,迸出一溜火星。   眨眼间,纪小栓人马已消失在夜幕里。   纪宝强望着变得黑黝的路面,心中在想:头儿拼死拼命要找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吕天良腰上里带走的东西又是什么?   此刻,吕天良在前往黄山的道上,也在为同样的问题苦苦思索。   京都禁卫军来无果崖于什么?   他们提到的东西,难道真是这剂奇药?   他们要这剂药有什么用?   实际上,吕天良和纪宝强之间只是一种误会。   吕天良要护送的东西,和纪宝强奉命要找的东西,完全没有关系。   吕天良护送的奇药,或许能救一个人的生命。   而纪宝强奉命要找的东西,则可能使千百万人丧命。   炎炎烈日。阳光似火。   空中高张的火伞,几乎可以把人烤焦。   午未两个时辰,是最热的时刻。   所有的人都在这个时刻,停止了一切活动,龟缩在各自的角落里,闪避着噬人的酷热。   蜈蚣镇也不例外。   没人干活。   没人行走。   连镇口的河水也仿佛停止了流动。   这也难怪,天气不仅热而且燥,燥得有些儿邪乎。   空气干燥得象在喷火,唾沫是苦涩的,可以扯起丝,牢牢地粘住舌头。   黄狗趴在门旁,伸长着舌头、直喘粗气。   树上的蝉儿也被热哑了嗓子。   没一丝儿风。   树枝、树叶纹丝不动。   酒字招牌默悬着。   布卷旗儿软垂着。   一切似乎都是静止的。   蜈蚣镇,就象一条被晒死了的百足蜈蚣,静趴在黄土地上。   燥热中酝酿着不安。   每一个人都预感到,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   长长的青石主街道,这条蜈蚣镇这条百尺蜈蚣的主背脊。   纵横的麻石道,参差的小横巷。这是蜈蚣镇的百足。   第二条横巷前,是一块小空坪。   平日艺班、戏班进镇,都在小空坪上搭场子,集市买卖的中心也在此。这是蜈蚣镇最热闹的地面。   横巷口有一个小铺店。   铺店门开着,门内一架案板,一个火炉,一个平铁锅。   平铁锅搁在案板头上,锅内一叠烙热了的芝麻烤饼。   门檐下一块沾满了油腻的招牌:王麻子烧饼店。   蜈蚣镇虽小,但因沾上鹅风堡,便享有了盛名。   烧饼虽普通,只因沾上“王麻子”三个字,使名声大噪。   王麻子烧饼店每日卖出的芝麻烧饼,不下一千个,而且一个上午便告货尽。   王麻子烧饼又香又软又脆,味道奇美。   王麻子烧饼为什么这般好吃?窍诀只有一个,那就是每一张饼都是主麻子亲手烙出来的。   王麻子,姓王名守道,今年五十之岁,中等身材,微胖,不用说脸上自是满脸的麻子,就家平铁锅里的芝麻烤饼。   据说,王麻子是河南淮阳人,祖宗三代都在淮慢做芝麻烤饼生意。数年前,因得罪了淮阳恶霸袁大道,被袁大道砸了铺店并要追杀他,他才被迫逃到此镇,依赖鹅风堡的庇护。   自从王麻子开店门的第一天起,就没有卖不完的烧饼,即使百合神教占据蜈蚣镇的那段日子也不例外。   今天却是个例外。   王麻子的烧饼没有卖完,平铁锅里还有一叠未卖完的烧饼。   这是个不祥之兆!   店内和店外一样的平静。   只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孩,蜷缩在案头前的长木凳上睡觉。   轻微的鼾声使店内充满了祥和的气息。   然而,在布帘隔着的内房里,却充斥着犹疑和紧张。   王麻子瞪着一双大眼,对躺在竹床上的一位嘴角淌着鲜血的汉子,压低声道:“你我早已退出了江湖,你怎么还……要管这档子闲事?”   汉子撑起上身,一双灼亮的眸子盯着他道:“事情我已说明。我只要你一句话,是帮我还是不帮?”   王麻子咬着嘴唇没出声。   汉子挣扎着爬起来:“你不愿帮我,我也不连累你,我走。”   “哎,”王麻子按住汉子的肩头,“你伤得这么重,能去哪儿?”   汉子拨开王麻子的手:“我去哪儿,用不着你管。”   “唉。”王麻子叹口气道:“你先躺下,让我来想想办法。”   汉子目光一闪:“你愿意帮我了?”   王麻子无奈地点点头:“谁叫你我是一个女人肚皮里生出来的,我不帮你,谁还会帮你?”   汉子捉住王麻子的手:“哥,谢谢你。”   这汉子原来是王麻子的亲弟弟王守仁。   兄长岂能不帮弟弟的忙?王麻子这次是无可奈何了。   “哥,”王守仁从怀中掏出一颗蜡丸,“请将这东西交给无果崖隐身庙的杨玉大侠。”   王麻子接过蜡丸,凝目细看。   一颗小蜡丸,火红封漆,上面刻有“呈交杨玉大侠”六个小字。   蜡丸中藏有什么?   武功秘笈?   联络名单?   藏宝图?   禁卫军和大内侍卫为何要倾巢出动,来劫抢它?   王麻子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眼缝里一丝丝银泉似的目芒,仿佛要渗透到蜡丸里。   王守仁道:“我不知道蜡丸里藏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我知道它一定十分重要,怀石兄将它交给我时,曾对我说过,它干系到千百万人的性命。”   王麻子心登时一跳,脸上罩上一层阴云。   “哥!”王守仁几分焦急地道:“同心会,万福堂和天远镖局有好些人都为此物丧了性命,怀石兄也是为它而亡,你一定要尽快将它送交给杨玉大侠。”   王麻子点点头:“我会的,你先躺下,我替你上点药。”   “哥,我不要紧,你还是……”王守仁想劝哥哥立即动身。   “听话,躺下。”王麻子扶着王守仁躺下,附耳悄悄说,“我在这里开了三年烧饼店了,脸也用炒黄豆烫成了麻脸,没人会怀疑我的。”   “可是……”王守仁还想说什么。   “我知道。”王麻子截住他的话,“我给你上完药后就走,你到店前那小孩的家里躲起来,等侯我的消息。”   王守仁没再说什么话,侧转身露出了左背脊上的伤口。   一道可怕的刀伤!   翻卷的皮肉象被铁犁犁开的泥土,由于天气热,草草包扎的布襟带里的伤口已经发炎、溃烂、黄脓、血水在向外冒涌,蛆虫在烂肉里蠕动。   王麻子猛地扭下沾满脓水的布襟带,一股臭气和跃入眼帘的成团蛆虫,使他忍不住要呕吐出来。   他咬咬牙,迅速用凉开水冲去蛆虫,洗净脓水,抓起搁在一旁的金创药瓶。   这是祖传的金创药粉,治刀剑外伤,十分有效。   只要将金创药粉撒在伤口上,这道刀伤就奈何不了他的兄弟。   然而,他的手顿在空中没动,两只耳朵却支楞竖起。   “怎么回事?”王守仁低声问,他也觉察到了不对。   “有人往店中来了。”王麻子沉声道:“而且人还不少。”   “妈的,来得好快!”王守仁咬牙低喝,欲弹身而起。   “别动。”王麻子抓住他肩膀,“你呆在这儿别动,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动手。我或许能将他们诓回去。”   未等王守仁答话,王麻子已掀帘出了内房。   王守仁抄起竹床旁的钢刀,跃身贴到门帘旁的木板墙上。   三个人踏步跨进烧饼店。   满脸是汗,顾不上擦,目光迅速扫遍店内。   一脚将鼾睡的小孩踹下板凳,脚踏踩在板凳上。   小孩揉揉惺忪的眼睛,胆怯怯地蜷缩到案板底下。   巴掌拍在案板上,平铁锅里的烧饼蹦起老高。   趴在案板上打盹的王麻子,被巴掌震醒,抬起头,睁开泛红的眼。   “唷!是三位大爷,”王麻子脸上挂出笑,“想买芝麻烧饼?三位大爷运气好,手气顺,今日敝店……”   “你就是王麻子?”拍案板的汉子问。   “不错。”王麻子点着头道:“烤烧饼的王麻子就是我,我就是烤烧饼的王麻子。三位大爷,请尝尝在下的烤烧饼。”   王麻子说着话,双手捧起两只烧饼递过案板。   “啪!”汉子一扬手,将王麻子手中的烧饼击落在地。   “三位大爷是……”王麻子裂着嘴,捂着手腕,声音有些儿发抖。   汉子扬起的手在腰间一摸,摸出块禁军腰牌在天麻子眼前一晃:“禁军侍卫!”   “哎哟哟!原……来是禁军侍卫爷们到了!”王麻子点头哈腰道:“小人该死,小人该死?这烧饼,爷们就拿去吧,算是小人孝敬爷们。”   汉子板起脸:“我们不是来要烧饼的。”   “这……”王麻子哭丧起脸,抖索着从案柜抽屉里摸出一锭银子,“小店小本买卖,赚不了多少银子,这是一点心意,望三位禁军爷们笑纳。”   “妈的!”汉子拍案骂道:“你当我们是来打劫的?”   王麻子故意问:“三位爷们来小店究竟是……为了什么?”   踩板凳的汉子道:“有一个背部受刀伤的中年人,可曾来过你店?”   “中年人,背部受刀伤的?”王麻子皱起眉头,挤弄着眼皮道:“没有啊,没这样的人来过小店。”   “哼!”拍案板的汉子瞪起闪着凶光的双眼,“你敢骗我们?”   “不敢,绝对不敢。”王麻子急着道:“谁敢骗禁军爷们?不信,你们可以在店内搜搜,若搜出人来,我王麻子任爷们横劈直剁,五马分尸。”   王守仁在门帘后,握住刀柄的手心直往外冒汗珠。   难道情报会有错?禁军头纪宝强蹙起了眉头。   “哦,”王麻子猛地一拍后脑勺,象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刚才是有一个中年人来过小店,不过他有没有受伤,我就不知道了,他好象是饿极了,买了两个烧饼,就急匆匆地走了。”   “他去哪儿了?”纪宝强厉声问。   王麻子又拍拍后脑勺:“他说天气太热,要歇会再走,我就叫他去后街的三福酒店……   对,就是三福酒店!”   纪宝强手一挥:“走,去三福酒店!”   王麻子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只要这三位禁军侍卫和店外的禁军,一去三福酒店,他就马上和王守仁离开蜈蚣镇。   “啪啪啪!”门外响起数声掌声。   一名中年商客和两个脚夫打扮的人,出现在店门口。   纪宝强和两名禁军侍卫立即垂手道:“参见陈副统领。”   王麻子脸色倏变,项下几绺稀疏的胡须微微上翘。   老对头禁卫军副统领陈志宏到了,今日只怕是凶多吉少!   “好精彩的表演。”陈志宏笑着走进小店,“若不是我识破阁下这张麻脸的伪装,恐怕刚才这一幕将我也会骗过,真追到三福酒店去了。”   王麻子没吭声。他正在紧张地思索对策。   陈志宏盯着他,笑道:“别枉费心机了,你是跑不掉的。还是乖乖地认命吧。怎么?还不死心?”   王麻子在见到陈志宏时就已经认命了。此刻,他并非不死心,他想的只是如何在死前,将身上的蜡丸藏起来。   他低下头,蓦地,目光触到躲在案板下的小孩身上。   那小孩叫阿毛,是镇尾姚妈姆的孙儿,一个可怜人家的孩子。   希望或许就在这阿毛身上?   三、 小泥人像   陈志宏见王麻子低下了头,于是道:“将东西交出来,我可以饶你一命,以前的官案也可一笔勾销。”   王麻子抬起头来:“我不明白,你说的东西是什么?请赐教。”   陈志宏脸色一沉:“你不用装蒜,你应该知道我之所指。”   王麻子心中已有了主意,故意迟疑了一下道:“我还有一个条件。”   陈志宏眉锋一蹙,显然已有些不耐烦了,但嘴里却道:“讲。”   王麻子道:“请将我弟弟守仁一齐放过。”   他心中十分明白,只要他将蜡丸交出,他兄弟们都会没命。   陈志宏爽快地:“行。”   王麻子将手伸进腰带里:“给你……”   陈志宏犀利的目光盯着王麻子的手臂,唯恐有诈。   王守道的轻易就范,使他不得不心生一成戒意。   王麻子手心捏着一把汗。腰囊里的三把飞刀,若不能击退陈志宏,转走蜡丸的希望就得告吹。   根据以往他与陈志宏交手的经验,三把飞刀很难将陈志宏逼退,成功率大概只有二成。   既然横竖是一死,总得要试一试。   王麻子的手抽出腰间。   “不要!”内房里爆出一声狂喝。   王守仁挥着钢刀,挑开布帘,电射而出。   一道匹练似的寒芒,兜头向陈志宏斩落。   这一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惊人之处,凭陈志宏的武功,要应付这一刀是绰绰有余。   但,这是不要命的一刀。不是不要对方的命,而是不要自己的命。   于是,这一刀便变得威力无比。   陈志宏可以有十几种手法使王守仁丧命,但却无法避开王守仁这不要命的一刀。   仓猝之间,陈志宏只得尽力往后一跃。   “哗啦!”一声巨响,店铺木板墙倒坍一边。   幸喜木板墙不结实,陈志宏才得以撞开墙壁,而避开王守仁的一刀。   “轰隆!”“叮当!”案板打翻了,平铁锅砸碎了。   铁锅的碎片,飞蹦的烧饼,腾起的白面粉雾和尘埃,把烧饼店搅得天昏地暗。   王麻子迅速将一只烧饼塞进阿毛怀中,俯首在他耳旁道:“快!”   与此同时,王守仁迸出一声大喝:“大哥快走!”   王麻子弹身跃起,如同飞鸟,从西墙窗口掠出。   若能脱身,找到姚矣姆家便能找回蜡丸,若不能脱身,蜡丸的命运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一束利箭如同急雨,迎面射来。   箭镞在炎日下闪着刺目的光辉。   箭杆破空的厉啸,令人胆颤心惊。   王麻子就地一滚,滚过滚烫的麻石路面。   利箭碰在麻石地上,溅起火星,高高弹起。   王麻子从地上跳起。拔出腿肚上的匕首,默立在店前的小空坪中。   由于这一滚,他失去了逃跑的机会,已被二十四名禁军侍卫围在核心。   陈志宏在十步远的地方站定,阴沉着脸看着他。   “呀!”王守仁挥舞着钢刀,从店铺的破墙里冲出。   他浑身都是血,就象个从血缸里爬出来的厉鬼,那是趴在店铺地上的两名禁军侍卫的鲜血。   他步履踉跄,显然又添新伤。   陈志宏的手猛然一挥。   隐身在街巷口的禁军弓箭手,放出一排弓弩利箭。   王守仁狂叫着,手中的钢刀乱舞。   “噗!噗!噗!”箭镞入肉之声。   三支利箭射穿了王守仁的胸膛。   “嗨!”纪宝强从店内跃出,凌空一剑劈向王守仁。   “噗!”漂亮的风雷剑法。剑锋将王守仁的后脑和背部象劈竹子似的劈开。   王麻子站着没动。   他没去救,或是去扶王守仁。他知道那是一种毫无意义的举动。   “哥,是我……连累了你……”王守仁喃喃说着,仆倒在地,寂然不动。   王麻子仰面望着喷火的天空,表面上无动于衷,心中却似刀绞般的痛。   当年威名扬遍江湖的黑风双煞,今日算是完了。   陈志宏沉声道:“黑煞星,现在要回头还来得及。”   王麻子没出声,嘴角却透出一抹冷笑。   陈志宏恼怒地裂开嘴:“你不交出那东西,就以为我找不到?”   “我没认为你找不到。”王麻子说话了。   王麻子开口说话的目的,是有意拖延时间,以便让阿毛逃走。   陈志宏皱皱眉:“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作无谓的抵抗?”   王麻子冷声一哼:“你把我黑煞星当三岁小娃了?我若将那东西交给你,你能放过我么?”   陈志宏微微一怔,随即道:“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哈哈哈哈。”王麻子迸出一阵大笑,“能和禁军侍卫一搏,不是更痛快吗?”   陈志宏咬牙道:“你会后悔的。”   王麻子敛住笑声:“黑煞星从书香子弟到江湖盗贼,到烤烧饼的王麻子,从未后悔过!”   陈志宏瞪起眼:“当我将你带回内宫时,你就知道什么是后悔了。”   王麻子蓦地身子—抖,被炒黄豆烙成的麻脸上掠过一丝恐惧。   陈志宏冷然一笑:“你终于害怕了?”   王麻子确是害怕了。但他害怕的并不是被陈志宏捉去内宫,而是他刚才一瞥之下,发现阿毛居然还蹲在破店的墙脚下!蜡丸若落在陈志宏手中,他们兄弟岂不是白丢了性命?   王麻子突然伸出二指在空中划了个圆圈,裂开嘴伸出舌头,扮了个鬼脸。   陈志宏愣住了。   黑煞星在搞什么名堂?   他当然不会知道,这是王麻子在捉住偷烧饼的阿毛时,惯做的鬼脸。   在陈志宏惊疑之时,王麻子朝他陡地一喝:“滚!给我滚!”   陈志宏双眼瞪得又圆又大。   黑煞星让内宫吓走了魂?   王麻子连声怪吼:“滚!快滚!”   王麻子在装疯卖傻的叫滚声中,转了一个身子。   目光扫过破店,蹲缩在墙脚下的阿毛已经不见了。   王麻子深吸口气,目光炯炯地盯着陈志宏:“那东西就在我身上,你来拿吧。”   “叛贼,死到临头,还敢如此猖狂!”纪宝强斥声之中,挥剑攻上。   他在烧饼店中看走眼,险些误了大事,此刻想将功补过,拔个头筹。   一串眩目的剑花,在耀眼的阳光下,象一张金网罩向王麻子。   王麻子陡喝一声,弹身跃起,扑向金网。   “找死?”纪宝强快到如长虹直落。   纪宝强的剑虽快。却是没能快过王麻子的身影。   在纪宝强的长剑削去王麻子的一幅衣襟时,王麻子的短刃已刺中了纪宝强的手腕。   “当!”长剑坠落在地。   面色苍白的纪宝强暴闪疾退。   王麻子旋身急进,手中短刃轻灵飘逸地洒出一缕寒芒,射向纪宝强颈脖。   他情知今日难逃厄运,决心找个垫背的,所谓是:杀一够本,杀两赚一。   “嗨!”陈志宏凌空飞至,双掌倏然急拍。   刹时,燥热的坪空热浪猝滚,一片带血的掌影裹着阳光压向王麻子。   “赤血掌!”王麻子惊呼刚刚出口,一阵窒人的压力已盖头而至。   陈志宏什么时候练就了这种邪门掌法?   王麻子只得舍弃纪宝强,奋力挥动短刃,但仍挡不住赤血掌的巨大威力。   “嘭!”王麻子左肩中掌,暴退十余步。   陈志宏拍掌追上,眼中目芒暴闪。   大功即将告成!这场辛苦的拼死追杀,马上就要结束了。   没有中了赤血掌,还能逃出他手心的人。   上司已到蜈蚣镇外溪林。在上司手中,没有不开口吐尽心内秘密的犯人。   所以,可以说是差事已经完结。   “看刀!”王麻子扬手射出三支飞刀。   陈志宏白鹤冲天,跃起空中。   黑煞星的三支“追魂飞刀”,支支淬有剧毒,是接不得的。   三支飞刀在陈志宏脚下飞过。   王麻子手中短刃在颈脖上一抹。   陈志宏身形急落,化掌为爪,抓向王麻子执刀的手腕。   王麻子死了,向谁要那东西?   王麻子手中的短刃将右颈脖的主动脉割断,鲜血象喷泉往外猛射。   他是存心要死的,所以用三支飞刀,给自己争得了一个自寻痛快了结的机会。   陈志宏的手爪在离王麻子手腕三寸远的地方顿住。王麻子颈腔里喷出的鲜血,蒙住了他的眼睛。   他愤怒地咬住了嘴唇。   他没想到王麻子会自刎而亡。   这个该死的黑煞星!   他缩手抹去喷溅在脸上的鲜血,瞪眼瞧着王麻子。   王麻子麻脸一抖,再抖,蓦然一笑,仆身倒向陈志宏。   陈志宏蓦地退后一步。   王麻子栽倒在他脚下,离弟弟的尸体只有三尺远。   陈志宏咬破了嘴唇,脸上汗水裹着王麻子和他自己的血,往下淌流。   纪宝强和数十名禁军侍卫立在烈日下,呆若木鸡。   谁也不敢出声。   说也怪,烧饼店打得如此热闹,街头巷尾也没一人出来观看。   蜈蚣镇就象座封死了的墓穴,静得令人害怕。   只有汗水在流。寂静之中,仿佛可以听到汗水的流淌声。   突然,陈志宏发出一声怒喝:“混帐东西!站着干什么?还不与我搜,进店去搜!”   纪宝强第一个冲进烧饼店里。   陈志宏率领禁军侍卫,在店内搜了整整两个时辰。   这伙人都是些搜索、寻赃的高手,“掘地三尺”、“拆墙破瓦”都不能形容他们搜索之仔细。   然而,结果是一无所获。   陈志宏铁青着脸。   结论只有一个,那东西不在王麻子兄弟身上,也未藏在烧饼店中。   但,这决不是事实。   从王守仁从内房窜出时的一声:“不要!”和那不要命的一刀中,可以猜出东西当时应该在王麻子身上。   王麻子会将那东西藏在哪里呢?   陈志宏挥挥手。   纪宝强垂手走到陈志宏身旁:“大人有何吩咐?”   陈志宏凝眉道:“将王守道的尸体弄进来,开瞠破肚,仔细检查。”   “大人,”纪宝强声音有些发抖,“难道叛贼会将那东西……”   陈志宏截口道:“快去!”   “是。”纪宝强急步而出。   就在陈志宏一伙人在烧饼店内折腾的时侯,阿毛在家中向祖母讲叙了他在烧饼店内的惊心动魄的遭遇。   姚矣姆,六十多岁,满头白发,是个驼背老人。   她虽然年老多病,弱不禁风,但人却十分精细。   她听完孙儿讲叙的故事后,皱着眉问道:“阿毛,王老板叫那些人什么来着?”   阿毛闪动着一双晶亮的小眼道:“他叫他们什么禁……对了,禁军侍卫爷。”   姚矣姆全身一抖,抓住阿毛的手,低声道:“糟糕,这件事非同小可。”   阿毛用惊惶的眼光瞧着她道:“他们会来杀我们吗?我好害怕。”   “不用怕。”姚矣姆拍拍阿毛的肩头,“你是男子汉,不会害怕的。”   “说得对。”阿毛点点头,挺起胸脯,“我不怕,一……点也不怕。”   姚矣姆轻叹一声,将阿毛搂在怀中,默然祈祷大慈大悲的菩萨保佑他们平安无事。   “矣姆。”阿毛伸手从破衣襟里掏出一个烧饼,“这是王老板给我的烧饼。”   “王老板给你的烧饼?”姚矣姆瞪大了眼。   “是王老板给我的,”阿毛噘起小嘴唇道:“可不是我偷的,王老板在那个被杀的伯伯冲出内房时,将这个烧饼塞给我的,当时他还叫我快走。”   “哦。”姚矣姆接过烧饼仔细看了看,猛然扳开烧饼,一颗小蜡丸滚落到手心。   姚矣姆的心顿时一沉。她意识到祸事找上门来了。   “这是什么东西?”阿毛向。   姚矣姆没回答孙儿的问话,只是定定地盯着蜡丸。   蜡丸做得很精致,火红油漆,上面还有字,但可以看出,那些字是临时刻写上去的。   她不识字。阿毛也不识字。   因此,她不知道这些字的意思。   阿毛又问:“王老板为什么要将这个东西交给我?”   姚矣姆蹙紧了眉头,心中在思索逃避这场灾难的主意。   阿毛扬起眉头道:“我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要杀王老板了,他们就是为了要抢这个蜡丸子,而王老板不肯给他们。”   姚矣姆将烧饼往阿毛手中一塞:“你吃烧饼吧,矣姆到厨房捏个泥人就来。”   “捏泥人干吗?”阿毛道:“我现在已经是大人,早就不玩泥人了。”   “等会你就知道了。”姚矣姆拿着蜡丸走进了厨房。   半个时辰后,姚矣姆汗流夹背地回到房间。   阿毛蜷缩在床前木榻板上睡着了。   一只外表经过烧烤过的小泥人搁在了小桌上。   是一个小乞丐的人像,右手执根打狗棍,左手托个神仙钵,头顶一束乱发,脚下一双麻耳破草鞋,一双机灵灵的亮眼,鼻孔下两条粉龙,真是栩栩如生。   好精巧的手艺。   殊不知,姚矣姆的丈夫曾经是江湖上名噪一时的神手泥人张,而神手泥人张的手艺,却是老婆教的。   姚矣姆望着小泥人,喘着粗气叹道:“唉,人老了,不行啦,手指也不灵光了。”   她扭脸凝视阿毛片刻,走到床边,很快地收拾好一个小包袱。   她预感到那些禁军侍卫爷不会放过阿毛。   唯一能救阿毛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让阿毛逃走。   她不能跟阿毛一块走。   第一,阿毛去的地方,她不愿去。   第二,她疾病在身,身体十分虚弱,不能连累阿毛。   她弯下腰来,狠狠心推醒阿毛。   阿毛猛地坐起,满头都是汗,伸臂抱住她,缩在她怀中道:“我怕……我怕……”   姚矣姆抚着他的头:“孩子,别怕。”   阿毛瞪着惊恐的双眼:“我梦见那些禁军侍卫爷闯到家中来了,他们杀人……杀了您,到处……都是血!”   “不会的,你在做梦。”姚矣姆揩去他头额上的汗珠,将他拉起到小桌旁坐下。   “唷!好漂亮的小泥人。”阿毛瞧见了桌上的泥人,拍手道:“他是谁?”   “是你。”姚矣姆道。   “我?”阿毛皱起眉,“我早就不流鼻涕了。”   “可你小时候老流鼻涕的。”姚矣姆抓起小泥人,“我有话要与你说。”   阿毛亮眼看了看姚矣姆严肃的脸色,挺直了腰身,一本正经地道:“请讲。”   姚矣姆咳嗽两声道:“我要你到岳阳舅矣姆家走一趟。”   阿毛困惑地道:“您不是说舅矣姆看不起爷爷,您发誓不去舅矣姆家么?”   “我是要你去,而不是我去。”   “您不去,我也不去。”   “可你一定得去。”   “为什么?”   姚矣姆盯着他道:“我要你去送一件东西。”   阿毛歪起头,指着她手中的小泥人:“是这个小泥人吗?”   姚矣姆点点头:“是的。”   阿毛伸过头,低声道:“那小蜡丸在这小泥人的肚子里?”   姚矣姆摸摸他的头:“好聪明的阿毛。不过,这件事除了舅矣姆之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阿毛闪着亮眼:“连舅公公也不能说吗?我想,如果我告诉了舅矣姆,舅矣姆一定会告诉舅公公的。”   姚矣姆不禁抿嘴一笑。小孩子毕竟不懂事,说的孩子话。   其实,她就是要将小蜡丸送给那位阿毛的舅公公,她的弟弟去处理。   她不知道蜡丸里藏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但可以肯定,蜡丸里的东西一定十分重要,否则兼军侍卫不会追寻到蜈蚣镇来,王麻子也不会拼着性命,将蜡丸夹在烧饼中塞到阿毛的怀里。   这件事处理稍一不慎,便会秧及阿毛,所以她不敢将蜡丸交给蜈蚣镇的任何一个人看,只得捏在泥人里,让阿毛带给她的弟弟。   她的弟弟,叫姚万应,人称金枪手,在岳阳开了一家“万胜”镖局,在江湖中颇有些名气,经验、阅历和应变能力都不错。   蜡丸交给姚万应处理,料不会有差错,同时也顺便将阿毛托给他,日后阿毛也有个出头之日。   姚万应能开万胜镖局,全仗了他的妻子赛金花彭雪娥。彭雪娥不仅一身好武艺,九支飞镖名扬天下,而且还有一份能开镖局的家业,所以姚万应患有严重的“惧内症”。   彭雪娥看不起捏泥人的神手泥人张,三十多年前曾将泥人张和姚矣姆气出万胜镖局,从此两家老死不相往来。   七年前,阿毛的爹娘无意之中救下万胜镖局一趟重镖,双双受伤去世,留下孤儿阿毛,姚万应和彭雪娥夫妇得知此情后,向姚矣姆登门负荆请罪,并要接走阿毛抚养,姚矣姆带着阿毛,连夜离乡背井来到了蜈蚣镇。   眼下情况紧急,为了阿毛的安危,倔强的姚矣姆决定向弟弟弟媳屈服。   “记住,”姚矣姆将小泥人小心地用布包好,裹进包袱里,“这泥人不能交给任何人,一定要亲自交到舅公公和舅矣姆的手中。”   “我知道。”阿毛点着头,“您老放心,我今年七岁半,已是个大男人了。”   姚矣姆将包袱推到阿毛身边,指着搁在小桌旁的一根竹棍和一只破饭钵,道:“这是你的行装。”   阿毛没有丝毫的尴尬,却嘻笑着道:“哈,太好了!我真变成个小叫花子了。”   姚矣姆叹口气道:“咱家穷,矣姆没有盘缠给你,此去岳阳路途遥远,你只好这身打扮,沿途乞讨去找舅公公了。”   阿毛摸着饭钵:“岳阳的路怎么走?”   姚矣姆道:“出后镇口往左拐,上了大路,就一直往西走,边走边讨边问,只要问岳阳,谁都知道。”   阿毛又问:“到了岳阳,怎么找舅公公和舅矣姆?”   姚矣姆神色有几分凄凉:“到了岳阳,你就问万胜镖局,找到万胜镖局,就能找到你舅公公和舅矣姆了。”   “我知道了。”阿毛点点头,顿了顿,又道:“矣姆,我走后,谁来照顾您?”   姚矣姆眼眶泛红:“你不用为我担心,我会自己照顾自己的。”   “可是,”阿毛亮眼里闪出一颗泪珠,“您有病,我放心不下。”   姚矣姆伸伸胳膊:“我的病早就好了,现在身子硬朗得很,没问题的。”   阿毛摇摇头:“你骗我,昨夜里您还在咯血呢。”   “没有。”   “有。”   “没有!”   “有!”   “阿毛!”   阿毛抓住姚矣姆的手:“您跟我走吧。”   姚矣姆挣脱出手:“我发过誓,今生再不进万胜镖局的门。”   “我也发誓……”阿毛说着举起左手。   “阿毛!”姚矣姆按住他的小手,板起脸道:“您是不是矣姆的孙儿?”   “是的。”阿毛毫不犹豫地回答。   “你听不听矣姆的话?”姚矣姆紧声逼问。   “听。”阿毛声音坚定。   “好。”姚矣姆沉声道:“听着,我要你去岳阳万胜镖局,将小泥人交给舅公公。”   “这……”阿毛犹豫了。   “你不听话?”姚矣姆问。   阿毛眼皮一眨,噘起小嘴道:“您是不是阿毛的矣姆?”   姚矣姆不知孙儿的意思,愣声道:“是呀。”   “您和阿毛是不是相依为命?”   “当然”   “您应不应该与阿毛生死与共?”   “那还用说?”   “可您为什么要让阿毛一人去岳阳?”   “这……”   姚矣姆被阿毛问住了。想不到这个小孙儿竟和自己一样倔强。   “矣姆,您该将真情告诉我。”阿毛挺起胸,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   姚矣姆沉思片刻,毅然道:“好,我告诉你,我所以这样做,是为了保全咱俩的性命。”   阿毛眨眨眼,知事地点点头,似乎已经听懂了矣姆的话。   姚矣姆继续道:“这蜡丸里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但一定非常重要,否则兼军侍卫就不会到蜈蚣镇来杀人。”   阿毛插嘴道:“那些禁军侍卫在烧饼店里找不到蜡丸,就会上咱们家来,对吗?”   “对。”姚矣姆点点头,“他们一定会来的,说不定马上就会到。”   阿毛道:“咱们把蜡丸交给他们,不就没事了?”   姚矣姆道:“事情并不那么简单。我想,即算咱们把蜡儿交出,他们也不会放过咱们。”   阿毛瞪圆小眼:“杀人灭口?”   “不错。”姚矣姆点头道:“你爷爷当年就是这么死的。”   “您为什么不与我一起逃走?”阿毛问。   姚矣姆叹口气道:“我有病,走不动,经不起风雨、会死在路上的。同时,两人目标大,也容易被他们发觉。”   阿毛唬起脸:“我决不会抛下您,一人逃走。”   姚矣姆正色道:“你留下来,咱俩会死,你我一起逃,咱俩也会死,你走我留下,咱俩都不会死。”   阿毛挑起眉毛:“此话怎么说?”   姚矣姆道:“你人小不打眼,叫花子打扮不会引人注意,同时你机灵聪明,逃走之后那些禁军侍卫绝对抓不到你。”   阿毛神气地歪歪头:“那倒是,可是您呢?”   姚矣姆深沉地笑道:“他们要的是那颗小蜡丸,我是唯一的线索,在没有抓到你,找到蜡丸之前,他们是绝不会伤害我的,说不定还会管我的吃穿,替我治病呢。”   阿毛想了想道:“这话有道理。”   姚矣姆道:“好孙儿,你是想咱俩都死,还是都活?”   阿毛“呼”地站起身:“我马上就走。”   “这才是好孙儿。”姚矣姆说着,伸手拿过小包袱系在阿毛背上。   阿毛抓起竹棍和破饭钵,拱起双手:“我走了。”   姚矣姆盯着他:“矣姆说的话,你都记住了?”   “记住了。”阿毛声音有些嘶哑,眼中泪水在滚动。   姚矣姆道:“记住,江湖有两险:江涛浪险,人心阴险。千万小心保护好泥人。”   “矣姆放……心。”阿毛突然哭泣起来。   他毕竟太小,还不到八岁,而且从未离开过矣姆。   “男儿有泪不轻弹。姚家的男儿更不会流泪。”姚矣姆拍着阿毛的肩头,“你快走吧,说不定他们就要来了。”   “我见到舅公公后,就马上要他派人来接您。”阿毛挥手擦去泪水,转身奔出了房间。   姚矣姆眼中涌出两行泪珠。   她在小桌旁坐下,静心地等待着天外飞来的横祸。   半个时辰后,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脚步声很急促而杂乱。有很多的人。   她轻叹了一口气,似乎很轻松。   横祸果真来了!   四、 鹅毛令   溪林。   清亮的溪流水。   流水旁一片竹林。   夕阳把最后一抹余辉,洒在竹梢尖上。   虽已到傍晚时分,蒸腾的热浪仍使人感到热不可耐。   陈志宏立身在竹林中,周身汗如雨下。   竹林的荫凉,并未能使他感到凉爽。   他流汗,并非是因为热,而是因为害怕。   他的上司就站在他身前,五步远的一束竹枝下。   那上司中等身材,肩宽腰细,矫健有力,身着一套青色紧身衣褂,显得潇洒气派。   一块蒙面巾遮住了他的脸,面巾洞里一双充满了活力和灵气的眼睛,正盯着陈志宏。   看不清他的脸庞,除了陈志宏之外。谁也不知道他是谁。   他的眼光从陈志宏身上转向天空,两眼凝眸沉思,双手反抄身后,好似一尊雕像。   良久。他嘴里进出一句话:“谁让你在蜈蚣镇杀人?”   “大人,”陈志宏躬身道:“属下本来并无诛杀黑煞星兄弟的意思,只因……”   “算啦。”蒙面人冷冷打断陈志宏的话,“立即带领所有禁军侍卫火速回京。”   “大人……”陈志宏欲言又止。   蒙面人沉声道:“此事若闹大,惊动圣上,你我就完了。”   “是。”阿志宏顿首道:“属下明白了。”   蒙面人轻咳一声,又道:“那三位客人可安全?”   陈志宏赶紧道:“禀大人,三位客人都巳安顿在南王府,有禁军侍卫叶清风和金龙保护,绝对安全。”   蒙面人道:“叶清风和余龙可知三位客人的身份?”   陈志宏答道:“不知道。”   “很好。”蒙面人点点头,“你带着和氏璧立即回京。”   “是。”陈志宏应过之后,又小心翼翼地间,“那蜡丸的事怎么办?如果让它落到杨玉手中,事情恐怕就麻烦了。”   蒙面人双眉紧锁,沉声道:“这件事就交给鹅风堡去办。”   “鹅风堡?”陈志宏脸上透出几分忧虑,“大人,如果……”   蒙面人冷声截断他的话:“此事我自有主张,你办好自己的事就行了,走吧。”   陈志宏低头退出竹林。   这次蜈蚣镇失手,上司没有惩治他,已算是万幸了。他不愿意再把惹麻烦。   其实,他心中还有个很好的主意,只是没有说出来。   如果杀了南王府那三个客人和无果崖的杨玉,一切事情岂不就如同不曾发生过一样?   但,这个好主意,他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说出口来。   蒙面人伫立在竹林中,久久地一动也不曾动。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从他深沉、凝重的目光中,知道他想的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   暮色降临。   突然,竹枝摇曳,枝叶儿一齐婆娑起舞。   起风了。   凉爽的风刮进竹林,驱散着郁积在林间的闷热。   要变天了!   蒙面人双眼中透出两道可怕的光芒。   天,说变就变!   风由小渐大,愈刮愈猛。   竹林发出深沉的哀嚎。   风声中,似有人的尖叫和野兽的狂吼。   蒙面人挺立的身子,打了个哆嗦。   他感到了天宇间弥漫着的痛苦和血腥。   他咬紧牙,从牙缝里说道:“无论如何,不能蜡丸落到杨玉手中!”   话音刚落,人已弹身而起。   他身手矫健,敏捷如豹,宛如苍鹰曳空般直冲林梢,刹时不见踪影。   鹅风堡。   威风而响亮的名字。   鹅毛令。   权力与信誉的象征。   经过修整和重建后的鹅风堡,比三年前更加雄伟壮丽。   新建的殿房、议事厅、月桥、凉亭,屋宇嗟峨,色彩艳丽。   整个堡内的布局也有了变动。   石坪即练武坪,几乎扩大了一倍。   精舍住房由三十套,变成了九十套。   中庭增设了三栋练功房和跑马场与马廊。   荒芜的后院坪修起花圃,建起了卧室小楼房。   这一切变化,表明了重建后的鹅风堡的雄心壮志。   唯一没变的,是那座耸立在堡内天坛顶峰的冲霄塔。   小巧玲珑的石塔,油漆早已剥落。四门伤痕累累,但那坚固的石壁,在经历浩劫的磨难和长年风雨的侵蚀之后,依然屹立无恙。   这座石塔曾象征着鹅风堡百折不饶的精神。   然而,这座鹅风堡精神所在的石塔,已不再被鹅风堡人所注意。   没有人再守护它。   没有人再提到它。   鹅风堡人注意的,只是鹅风堡在江湖的声誉,和鹅毛令在江湖的权力。   杨玉虽然在三年前,已公开宣布退出鹅风堡,不再管鹅风堡的事,但鹅风堡依然依仗着他的名字,在江湖上与“少林”、“武当”、“丐帮”三大门派,并驾齐驱。   鹅风堡有个禁卫军统领的儿子楚天淇,这使江湖三教九流对鹅风堡视若神明,黑道各帮派蜂涌而至,纷纷投靠在鹅风堡的羽翼之下。   只要鹅风堡发出一支鹅毛令,武林便会地覆天翻。   现在,鹅风堡的新庄主凌天雄就捏着鹅毛令,端坐在议事厅的靠椅上。   大厅里,十几支儿臂蜡烛在熊熊燃烧。   明亮的烛光照映着大厅中十几张严肃的脸,把扭曲的身影投在石壁上。   没人说话。   没人出粗气。   十几双眼睛象钉子一样,牢牢钉住凌天雄手中的鹅毛令。   空气有些沉闷。   鹅风堡有什么自己不能解决的难题,要发出鹅毛令向武林求助?   这十几位掌门、帮主、堂主,都是在七天之前接到鹅风堡飞鸽传书后,日夜兼程,赶来这里的。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凌天雄轻咳了几声,把鹅毛令递给坐在身旁的凌云花。   所有人的眼光一齐转到了凌云花身上。   凌云花年近四十,鬓发高挽,柳眉杏眼,红光满面,看上去不过只有三十左右,脸上透出几分矜持与孤傲。   她是老庄主凌志云的女儿,飞竹神魔杨玉的妻子。   凌志云两年前中风,卧床不起,现住在后庄园,由人照料。   三年前杨玉已宣布退出鹅风堡,隐身在无果崖。   原来还有位二庄主凌志远,是她的叔叔,但凌志远在一年前已经病逝。   凌天雄是她的义子,说起来也是凌家的一个远房亲戚,他是爹娘病故后,两年前投奔到鹅风堡的。   根据鹅风堡的惯例,庄主须由凌家子女或亲戚中的男性继承,所以在二庄主凌志远去世后,凌云花征得爹爹凌志云同意,让凌天雄当上了庄主。   凌天雄虽然年轻,年纪不过二十出头,但体弱多病,终日里面色苍白,又不会武功,也不适宜练功,而且优柔寡断,凡事拿不定主意。   所以,鹅风堡真正的主人是凌云花。   “诸位。”凌云花从座位中站起,“鹅风堡飞鸽传书请大家到这里来,是有一事向大家求助。”   凌云花话音刚落,黄山派掌门黄长明立即应声道:“鹅风堡的事就是黄山派的事;只要鹅毛令一下,黄山派自当竭尽全力相助。”   丐帮五袋弟子常成全接口道:“在下虽是丐帮五袋弟子。不能代替帮主说话,但在下知道杨玉大侠曾对丐帮有恩,凌姑娘又曾是乞丐王的义女,只要鹅风堡一句话,丐帮弟子当马革裹尸,义无反顾。”   刹时,厅内响起一片慷慨激昂之声。   “请下鹅毛令!”   “告诉我们,是谁敢与鹅风堡作对?”   “与鹅风堡作对,就是与整个武林为敌!”   华山派、八卦堂、阎王帮、淮泗帮、五旗门、百鹤会等帮会纷纷表态。   凌云花擎起鹅毛令,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凌天雄脸色依然苍白,对厅内一呼百应的热闹场面似乎毫无反应。   凌云花的目光,停顿在印月大师和石慧道长的脸上。   仅剩少林和武当的两位代表尚未表态。   而少林和武当的这一僧、一道的表态,却是至关重要。   印月大师合掌道:“请凌庄主先说明下鹅毛令的原因,然后老衲再考虑该不该接这鹅毛令。”   石慧道长亦道:“贫道也是这个意思。”   凌云花正待开口,凌天雄猛然咳嗽两声,捂住嘴侧脸对凌云花说了两句话。   凌云花拱手环场道:“诸位,庄主身体不适,想先行告退请诸位见谅。”   凌天雄站起身来抱拳道:“不好意思,告罪了。”   他苍白如纸的脸上挂着一丝歉意的笑。   常成全挥手道:“凌庄主身体不适,就请便好了,用不着客气。”   凌天雄连连道谢,在两名庄丁搀扶下,退出了议事厅。   凌天雄体弱多病,很少公开露面,鹅风堡大小事务全由凌云花主持,这情况江湖上人皆知之,所以大家对凌天雄的告退,也未放在心上。   凌云花待凌天雄退出之后,目光扫过全场,朗声道:“鹅风堡以鹅毛令代替武林盟主令,请诸位传谕武林各帮派,协助鹅风堡寻找一物。”   鹅毛令代替武林盟主令,事情非同小可!   寻找一物。鹅风堡丢失了什么东西?   印月大师与石慧道长迅即交换了一下眼色。   石慧道长道:“无量佛,善哉,善哉!鹅风堡失盗了么?”   凌云花摇摇头,缓声道:“那倒不是。放眼天下,恐怕还没有敢到鹅风堡来行窃的盗贼。”   百鹤会掌门蒋云风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请凌庄主明言。”   在蒋云风等人的眼里,凌云花就是鹅风堡的庄主。   凌云花轻咳一声,脸色凝重地说道:“七天前,黑风双煞王守道、王守仁兄弟俩,在蜈蚣镇被人杀了。”   此话一出,满厅愕然。   能杀黑风双煞兄弟的人,绝非一般人物。   敢在蜈蚣镇杀人的人,显然没把鹅风堡放在眼里。   厅内的人都感到了一种沉重的压力和莫明的恐惧,连印月大师和石慧道长也不例外。   凌云花继续道:“他们兄弟俩,是准备送一件东西到鹅风堡来的……”   常成全忍不住插嘴问道:“什么东西?”   凌云花抿住嘴唇,片刻,吐出四个字:“一颗蜡丸。”   “哦!”事出意外,禁不住有数人惊呼出声。   “不错。”凌云花沉声道:“是一颗小蜡丸,制作精致,火红封柒,上面刻有‘呈交杨玉大侠’六个小字。”   呈交杨玉大侠?   这蜡丸是交给杨玉的?   众人惊愕的程度,不亚于刚才听到蜡丸时的震惊。   黑风双煞给杨玉送蜡丸,而又在蜈蚣镇被杀,其中必有蹊跷!   印月大师问道:“凌女侠可知这蜡丸中藏有何物?”   凌云花盯着印月大师道:“我不知道,但我想蜡丸一定十分重要。否则,就不会有人杀黑风双煞夺走这蜡丸了。”   黄长明道:“言之有理。”   八卦堂主金中生接口道:“不管蜡丸中是什么,既是杨玉大侠之物,我们替他找回来就是了。”   华山派掌门邱长处道:“夺蜡丸者能杀黑风双煞兄弟,绝非等闲之辈,这蜡丸恐怕不容易找。”   凌云花摇着手中的鹅毛令道:“正因为这样,我才请诸位前来相助,并代下武林盟主令。”   “阿弥陀佛。”印月大师佛号一声,合掌起身道:“凌女侠仅为一颗小蜡九,便以鹅毛令代行武林盟主令,惊动整个江湖,岂不有些小题大作了?”   少林派对近年来鹅风堡依仗兼卫军统领楚天琪之势力,扩建堡城,招兵买马,网罗邪魔教徒,扩充势力范围,并以武林盟主自居的行为,颇为不满,所以,印月大师才有如此一语。   凌云花秀眉一蹙,随即道:“实不相瞒,我虽不知道蜡丸中究竟是什么,但据送蜡丸的人说,蜡丸关系到武林的一场浩劫。”   满厅又是一阵震动。   印月大师正色道:“二十年来武林虽然未立盟主,但各派平安相处,尚未有过大的冲突,这浩劫之事,从何说起?”   凌云花浅浅一笑道:“这么说来,印月大师是连杨玉也不相信了?”   “这……”印月大师顿时语塞。   他虽不相信鹅风堡,但不能不相信杨玉。   常成全嚷道:“杨大侠大义灭亲,两次平息腥风血雨,拯救了武林,谁敢不相信杨玉,就是不相信我丐帮三十万弟子!”   “我们信得过杨玉大侠!”   “我们信得过鹅风堡!”   “凌庄主代下武林盟主令吧!”   一片叫嚷之声。   事关武林安危,谁都有一份责任!   凌云花深吸口气,朗声道:“武林盟主令,传谕武林各帮派搜寻‘呈交杨玉大侠’的小蜡丸,寻到蜡丸后,任何人都不得私自隐藏,当立即送往鹅风堡,此令。”   凌云花挥挥手,议事厅内帘门挑开,鹅风堡的管事陈青志捧着个排放着三十六支鹅毛令的木盘,走到主厅台上。   凌云花道:“陈主管。”   “在。”陈青志双手将木盘递给凌云花。   凌云花接过木盘:“传鹅毛令。”   “是。”陈青志手伸向木盘。   “慢!”印月大师大声一喝。   未待凌云花开口说话,常成全便嚷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当年杨玉大侠已夺了武林盟主之位,他虽走了,但事后大家仍公认他为武林盟主,当时议定日后武林若有大事,当可以鹅风堡鹅毛令代行武林盟主令,你今日若不接此令,少林派便是武林公敌!”   常成全说话语气咄咄逼人,对象又是少林的印月大师,厅内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印月大师并不动怒,也不与常成全斗嘴,两眼盯着凌云花道:“此令该由杨玉大侠来传才对。”   凌云花眉毛高挑道:“杨玉三年前已宣布隐退,封关在无果崖隐身庙中,难道大师不知?”   印月大师道:“老衲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说此令该由杨玉大侠亲自来传才对。”   印月大师话中之音已十分清楚,就是说凌云花没资格下这道代行武林盟主令的鹅毛令。   凌云花不以为意道:“印月大师,不要忘了我是杨玉的妻孔。丈夫封关山中,此事又干系到武林安危,妻子自然只好代丈夫行此盟主令了。”   话音到此一顿,凌云龙目光缓缓扫过众人的脸:“诸位认为我此举是否有不妥之处?”   “完全正确!”   “英明之举!”   “当机立断,大将之才!”   一片赞扬和附和之声。   凌云花大声道:“少林印月大师接令!”   陈青志挟起一支鹅毛令,抖手一扬。   “嗤!”一道寒芒射向印月大师。   印月大师浓眉一蹙,只有接下此令了。   身形微微一侧,伸出二指,倏然一剪,将鹅毛令捏在指间。   一股强劲刚猛的功力透到手指上,手臂一颤,险些没能捏住这支鹅毛令。   印月大师骇然大惊。   低头细看,这鹅毛令是用细小的鹅毛制成,鹅毛呈全白色,莹晶璀灿,鹅毛杆上刻着“盟主令”三个小字,字虽小,但十分清晰,一眼便能辨认出来。   能在这根细软的鹅毛上注上如此强劲的功力,可见这位鹅风堡的管事,内功修为已臻化境,不在自己之下。   “武当石慧道长接令!”   一支鹅毛令飞向石慧道长。   石慧道长接住鹅毛令,挥袖向凌云花稽首施了个礼。   印月大师已接下此令,他只好也接了,尽管心中尚有几分不愿意。   凌云花抿唇笑了。   她第一次尝到了行令江湖的滋味,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印月大师和石慧道长接令时虽然有些勉强,但他们都是言出必行,格守信约的正派人物。   如果少林和武当得到那颗蜡丸,他们必然会将它乖乖地送到鹅风堡来。   行令已毕。   众人拱手向凌云花告辞。   大刀阔斧,雷厉风行,这是武林人办事的习惯。   更何况此事于系武林安危,更容不得半点迟缓。   鹅风堡外,有马匹侍候。   全是千里追风的骏马,令人羡慕。   风在猛刮,变天了。   灰蒙的夜色又蒙上一层沙雾。   这是第二次变天。   一周之内,天气两次骤季,对鹅风堡和蜈蚣镇来说,是极为罕见的事。   罕见归罕见,事实却归事实。   确是两次罕见的天气变化。   这种罕见的天气变化,对鹅风堡不知是主凶,还是主吉?   响起了急骤的马蹄声,象是变天风乐的鼓点。   鼓点刚刚响起,就被骤来的暴雨声掩没。   印月大师和石慧道长没有骑马。   他们不是不会骑马,而是不愿骑。   他们默默无言地在雨中行走,谁也没有说话。   他们并不后悔接了鹅风堡凌云花的盟主令,也不畏难去找那颗应该交给杨玉的蜡丸。   他们只是觉得这事情,整个的就有些儿不对劲。_杨玉和凌云花三年前就吵翻了,云玄道长、天一禅师和老叫花狗不理花布巾出面调解,全都无效。   现在凌云花怎会为一颗送交杨玉的蜡丸,而下代行武林盟主令的鹅毛令?   凌云花提到的武林浩劫之事,更是没头没脑,无影的事,实叫人难以相信。   那蜡丸真是交给杨玉的?   蜡丸中究竟藏有什么?   印月大师和石慧道长带着团团疑问,在风雨中离开了鹅风堡。   鹅风堡内厅。   凌云花凝视着木盘中剩下的十支鹅毛令,对陈青志道:“派人连夜将这十支鹅毛令分送出去。”   陈青志看看窗外的大雨。   凌云花沉声道:“立即去。”   “是。”陈青志捧起木盘,退到厅门边。   凌云花眼中棱芒一闪道:“不肯接令者,格杀勿论。”   陈青志怔了怔,想说什么,但没开口,应声:“遵命。”立即退下。   凌云花举掌一连三击。   庄丁头目刘国泰应声而入,走到反抄双手,凝视着窗外的凌云花身后。   半晌。   凌云花道:“听着,你带人马上去无果崖路口埋伏,若遇进崖谷之人,立即放出信鸽传信回庄、不得有误。”   “是。”刘国泰躬身而退。   窗外的雨下得正急。雨点击在窗扉上发出“冬冬”的响声。   凌云花的心也在“冬冬”的跳。   尽管她和杨玉为天琪的事,已彻底闹翻了,但她还从未与他为过敌,可是现在……   她的心仿佛碎裂了。   她恨他,咒骂他,但她明白自己仍然还爱着他。   爱没有道理可讲,可恨却要有理由。   她抿着嘴喃喃道:“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有意……”   的确,她不是有意的。   代替他下武林盟主令,不是有意的。   派人去挡截可能往无果崖送蜡丸的人,也不是有意的。   她是迫于无奈。   但,也没有人强迫她。   她是自愿的。   怪哉!   人这种感情动物本来就怪,所以她的怪并不奇怪。   她完全是为了儿子。   一个母亲为了满足儿子的奢望,往往会去做一些傻事,甚至贴上自己的性命也心甘情愿。   母爱有时崇高、伟大,有时也会变得自私而卑贱。   她把对杨玉的爱,已全部转移到了儿子的身上,她要满足儿子所要求的一切,切实地做出个样子给杨玉瞧瞧。   她聪慧过人,机灵而敏感。她意识到了儿子和那位南王府郡主娘娘的阴谋,但却装聋作哑,不闻不问。   她胆大妄为,天不怕地不怕。她感觉到了危险,却一意孤行地走下去。   突然,雨中传来一声小孩的啼哭。   她全身猛然一抖。   那小孩可以说是她的孙儿,也可以说是她的外孙。   他叫吕怀玉,是她儿子楚天琪的儿子,也是她女儿杨红玉的儿子,但,他的父亲却是吕天良。   这里有一个离奇的故事,一段辛酸的往事。   若不是杨玉,也许楚天琪还留在她身旁,不会去皇宫找什么丁香公主,当什么禁卫军统领。   楚天琪,杨红玉,还有不该叫吕怀玉的小孙儿,这将是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心念陡地跳跃。   吕怀玉,又是一个“玉”字。   可恶,可恨、可憎的“玉”字!   她秀丽的脸扭曲了,牙齿咬得紧紧的:“杨玉,咱们走着瞧!”   五、 小乞丐凉亭遭劫   一道闪电撕裂了黑暗。   短暂而耀目的光芒,照亮了凌天雄惨白的脸。   也照亮了在廊头啼哭的吕怀玉。   吕怀玉象是被突如其来的电光吓呆了,伸着小手,瞪着惊恐的双眼,张大的小嘴再没哭出声来。   吕怀玉还不到三岁,如此年纪的小孩,是很容易吓出病来的。   凌天雄足一点,身形如同闪电倏地划过走廊。   他挽臂将吕怀玉搂在怀中。   “轰隆!”一声巨雷在廊顶上空炸开。   “啊!”吕怀玉惊叫一声,缩在他的怀中,放声大哭。   “别哭,乖孩子是不哭的。”凌天雄轻抚着吕怀玉的头,声音充满了无限的温柔。   吕怀玉抽泣了两下,果真不再哭喊,瞪着一双闪着泪花的晶亮小眼,直勾勾地看着凌天雄。   “你不认识我?”凌天雄问。   吕怀玉看着他,摇了摇头。   凌天雄虽为鹅风堡庄主,但终日多在后院阁楼养病,很少在庄中走动,所以吕怀玉从未见到过他。   “我叫凌天雄,你就叫我凌叔叔好了。”凌天雄的眼光盯着他的小睑。   “凌……叔叔。”吕怀玉叫出了声,那声音又甜又脆,象磁石一般吸引人。   “乖孩子。”凌天雄的手再次抚向吕怀玉头上的卷发。   吕怀玉扭着头,撑着小手,挣脱凌天雄的怀抱,眼中透出几分害怕。   凌天雄笑笑道:“怎么?我的样子很难看吗?”   吕怀玉抿起小嘴唇想了想道:“你的脸好白、好白,就象……”   “象什么?”凌天雄问道。   吕怀玉眨眨眼:“象棺……材里的死人。”   “你见过棺材里的死人吗?”凌天雄饶有兴趣地追问。   吕怀玉摇摇头。   凌天雄眯起眼:“你没见过,怎么知道我象棺材里的死人?”   吕怀玉搓着小手道:“是凤婶婶说的。”   凌天雄脸上的肌肉,陡地痉挛了一下。   凤婶是一年前,凌云花在蜈蚣镇收留的一名艺班女子,此人自称胡玉凤,长得如花似玉,擅长阿谈逢迎,很得凌云花的欢心。   胡玉凤竟敢在背后议论自己!   凌天雄胸中腾起一团烈火。   “叔叔,对不起。”吕怀玉低下头道:“我错了,不该骂你象死人。”   吕怀玉那甜密,悦耳的童音和低头认错的样子,象一股清泉在他心头淌过。   他心中的烈火熄灭了,愤怒化为了烟云,充斥着的只是真挚、温柔的爱意。   “叔叔不会怪你的。”凌天雄拉住了吕林玉的小手,“你叫什么名字?”   他这是明知故问,目的无非是想和吕怀玉多说两句话。   “我叫吕怀玉。”吕怀玉一字一吐,一本正经的自我介绍,“我爹叫吕天良,娘叫杨红玉,外婆叫凌云花。”   凌天雄握住吕怀玉的手一抖,面色更加苍白。   “你怎么啦?”吕怀玉问。   “我没什么。”凌天雄竭力想露出一丝微笑,但没成功。   “叔叔,你病了。”吕怀玉摇着他的手,“你得去看医生。”   凌天雄尚未答话。   “怀玉!”走廊里响起了一声女人的呼唤。   “娘!”吕怀玉挣脱凌天雄的手,奔向从走廊卧房一头走过来的杨红玉。   “玉儿!”杨红玉将吕怀玉搂在怀中。   凌天雄蹲在地上的身子缓缓站起。   杨红玉抱着儿子对凌天雄施过一礼,道:“庄主,对不起,孩子吵扰了。”   凌天雄苍白的脸上毫无表情:“没关系,今后别让孩子乱跑。”   “知道了,庄主。”杨红玉点头道。   凌天雄转身走向后院,行不出数步,捂住嘴猛地咳了两声。   杨红玉嘴唇一动,想要说话,但没有开口。   凌天雄转过廊头拐角,消失在走廓过道里。   杨红玉凝视着凌天雄的背影,轻叹了一口气。   她想不透,凌云花为什么要选这个体弱多病的凌家远房亲戚,来当鹅风堡的庄主。   凌天雄踏步走进后院小阁楼前的一个假石山洞里。   漆黑的洞中响起了低沉的吆喝声:“谁?”   “是我。”凌天雄答着话,继续前行。   一道石门打开。门里透出一缕亮光。   凌天雄跨入门内,问道:“南王府的人到了没有?”   “禀庄主,已经到了。”门内侧一名青衣汉答道:“正在秘室等侯庄主。”   “嗯。”凌天雄轻嗯一声,走向秘室。   三道石门。   每道门都有人把守。   第三道石门后,便是秘室。   秘室虽小,但摆设却十分豪华。   地上铺着红线地毡。   前后正壁挂满名人字画,其中唐代画圣吴道子的观音图,尤为惹人注目。   左右两壁挂着上古的名贵刀、剑和只有在皇宫大乐殿才能见到的琴、笛、萧等器乐。   正壁下一座神台,台上搁着雕龙的类似金銮殿宝座的大靠椅。   神台前,左右趴着两只馏金的如意怪兽,正中一座形式古雅的高脚铜炉,铜炉内檀香烟雾飘渺。   俨然一座小宫殿!   一名贾商打扮的中年人,正垂手站在铜炉前。   凌天雄踏步登上神台,在雕龙大靠椅中坐下。   贾商打扮的中年人撩袍跪伏在地道:“奴才王坤宇叩见……”   “免!”凌天雄沉声打断他的话道:“起来说话。”   “是。”王坤字站起身来,“郡主娘娘叫奴才……”   “长话短说。”凌天雄又厉声截住他的话,“可是有蜡丸的消息了?”   王坤宇躬身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但是……”   “少罗嗦!”凌天雄苍白的脸上透出杀气,令人心惊肉跳。   王坤宇急忙道:“已打听得到阿毛的去向了。”   “他在哪儿?”凌天雄迫不及待地问。   “他在哪儿不知道。”王坤宇随话答话。   “废话!”凌天雄手指下的靠椅把手,被捏的“吱吱”发响。   王坤宇头额冒出一层细汗:“他有个舅公公叫姚万应,江湖人称金枪手,姚万应的妻子叫彭雪娥,江湖人称赛金花,姚万应是阿毛矣姆姚矣姆的弟弟,彭雪娥是阿毛矣姆姚矣姆的弟媳……”   凌天雄“呼”地站起,眼中精芒毕射:“姚万应的地址?”   玉坤宇颤声道:“岳阳万……胜镖局。”   凌天雄凝眉道:“阿毛一定会去万胜镖局找姚万应?”   王坤字顿首道:“郡主娘娘说,他一……定会去。”   凌天雄蓦然枭笑道:“很好。你下去领赏吧。”   “谢……庄主。”王坤宇不敢抹头额的汗水,低头急步退下。   凌天雄沉思片刻,举起双掌使劲一拍。   秘室观音画随壁转动,露出一张暗门。   一个和凌天雄一模一样的“凌天雄”,从暗门走出。   “凌天雄”垂手道:“庄主有何吩咐?”   凌天雄道:“我有一件要事须离庄办理,少则十天,多则数月,庄中的我,就由你来代替。”   “遵命。”“凌天雄”拱手领命。   凌天雄凝视着他,又道:“你虽然外貌和举止言行都与我像极了,不会露出什么破绽,但仍须小心谨慎,要尽量少露面,少与人说话,尤其要提防杨红玉和胡玉凤。”   “属下明白。”“凌天雄”点头道。   凌天雄挥挥手:“很好,此刻你就去后院阁楼。”   “凌天雄”躬身从暗门退出。   凌天雄从腰间掏出块蒙面巾罩在脸上,冷声一哼,扭动了靠椅的把手。   随着一阵轻轻的“吱吱”声,靠椅旋到一旁,神台上露出了一个暗洞。   凌天雄纵身跃起,形如飞燕,掠入洞中。   前往岳阳的大道上。   未末时分已过。   酷毒的太阳威力丝毫未减。   令人头昏目眩的阳光象是要将人烤焦似的炽热滚烫。   又热又饿的阿毛,光着上身,背着小包袱,撑着竹棍,有气无力地在道路上走着。   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这话可一点也不假。   阿毛尝到了离家的难处。   没吃,没住,还得着人家的脸色,受人家的窝囊气。   他离家还只有五天。   若不是为了这饭要命的蜡丸和矣姆的安危,他早就打退堂鼓回家了。   岳阳!岳阳!   天知道还有多远?   他张开着嘴,学着镇上大黄狗拼命地伸着舌头,听说这样能觉得凉爽些。   屁话!他一点也不感到凉爽,反觉得头昏眼花,舌子发麻。   他觉得自己无法支撑下去了,然而,他仍咬着牙往前走;他知道,自己如果栽倒在这滚烫的路面上,就会永远也别想再爬起来。   得找个荫凉处,喘口气儿!   放眼四处,这是一段荒凉的路面。   热风卷起路上的黄土,形成一片黄色的怪雾。   干燥的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仿佛碰一下火石就能把它点燃。   更可恨的是,周围竟没有一棵大树。   他只得继续向前,别无选择。   他连连地叹着气,后悔没在破庙里歇到天黑再动身。   脚步越来越重,眼前进出了一点金星,又一点金星。   可怜的阿毛已无法再往前迈步了。   倒下就倒下,完蛋就完蛋!阿毛绝望了,弯曲着双腿倒向路面。   突然,一棵大树映入眼帘。   他撑着竹棍,睁大了眼。   在拐弯路口,离路旁一箭之地,有一棵大树。   有树就有树荫,有树荫就有活命的希望。   阿毛拔脚向路口奔去,足下扬起一片黄尘。   一棵偌大的古榕树。   没有人知道它为什么孤零零地独立在这里?   树下一片林荫,林荫中一座破旧的小凉亭。   不知此亭是何人所建,又为什么要建在此处?   然而,这棵树,这座凉亭,却救了阿毛一命。   阿毛摔下竹棍和包袱,扑倒在荫凉的凉亭中,张开嘴直喘粗气。   阿毛喘过片刻粗气后,呼吸渐趋平静,眼前的金星消失,头已不似那么沉重了,但随之而来的是更难受的干渴和饥饿。   “唉。”阿毛趴在地上一声轻叹。   要是在蜈蚣镇该多好。渴了,可到镇后街口去喝清清的小溪水;饿了,可到王麻子烧饼店输个烧饼,或是一块鸡肉什么的。   王麻子被禁军侍卫们杀了,以后回到蜈蚣镇,可再也没有烧饼和鸡腿可偷了!   他小小的心灵中泛起一个疑问:人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他辞舔嘴唇,目光扫过亭内,希望能找到点什么能填肚子的东西,那怕是一块能嚼的桔子皮也行。   忽然,他弹身而起,扑向亭中的石桌。   他瞪大着眼,呆立在石桌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圆石桌上,搁着一个荷叶包,包中一只仅仅咬过两小口的烧鸡,荷叶包旁还有一个盛水的瓦罐。   他抓起瓦罐摇摇,罐内还有小半罐水。   他放下瓦罐使劲捏了大腿一把,一阵剧痛从腿部传来。这并不是在做梦。   他看过亭外,没有一个人影,再看着脚下,四周一片狼籍,尽是烧鸡和卤猪脚的骨头。   他明白了。一定是哪家富家人家的马车打此经过,在这凉亭就餐后,留下了这些“残菜剩饭”。   这些东西属于自己了!   他欣喜若狂,双手捧起瓦罐,凑到嘴边。先解晓渴,再用嘴馋。   清凉的水流到了嘴边,他拼成地吸吮。突然,他身子一抖,流到嘴边清凉的水不见了。   有人夺走了他的瓦罐!   他扭过身子,身后站着三名小流浪汉。   小流浪汉年纪都不大,看模样顶多不过十三四岁。但比他这个七岁半的小乞丐,却是足足高出了一个头。   “瓦罐是我的。”阿毛对抢走他瓦罐的卷发男孩,理直气壮地道:“还给我。”   按照叫花子的规定,凡是吃的,谁先捡到就是谁的财产,至于钱财,则是不分先后,见者有份。   阿毛虽未入丐帮,但对这规矩却是十分熟悉,所以理直气壮地提出自己的要求。   卷发男孩不屑地瞟了阿毛一眼,根本不予理睬。   另两个癞头和脸上有疤的男孩,发出一声欢叫,扑向石桌:“武哥,这里还有烧鸡呢!”   “别动,”阿毛嚷道:“那都是我的!”   “臭小子,滚开!当心大爷揍你!”卷发男孩一脚将阿毛的包袱踢出事外。   阿毛瞪圆了一双小眼,捏紧拳头,缩起脖子,那神态就象一只竖起了针刺的刺猬。   “你敢与本大爷动手?”卷发男孩嗤声笑道:“谅你有这胆。没这泡!”   “哈哈哈哈!”癞头和疤脸男孩爆出一阵大笑。   “呀!”阿毛叫着,挥拳扑了过去。   “冬!”卷毛男孩扬手一拳,将阿毛击倒在地。   卷毛男孩笑着拎着瓦罐走向石桌,他们兄弟要开餐了。   阿毛双眼发红,猛然冲过去,抱住卷毛男孩的右脚,在腿踝上猛咬一口不放,那神情就象是啃上了一只卤猪蹄。   “呀!呀!”卷毛男孩哇哇大叫,“快来帮我揍……这个小混蛋!”   癞头和疤脸男孩一齐绕过石桌,冲向阿毛。   卷毛男孩放下瓦罐,抡起拳头。   拳脚交加,如同雨点落在阿毛身上。   阿毛眼前金星又进起,但仍死咬住卷毛男孩的腿踝不放。   他从乱进的金星中,望着亭外的小包袱,大有壮志未酬,遗恨终身之感。   “吠!哪路强盗,竟敢在此凉亭拦路抢劫?”随着一声吆喝,亭外跃进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叫花子。   癞头和疤脸男孩先是一怔,当看清来人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叫花子时,两人不禁又是一阵大笑。   卷毛男孩一脚将阿喊踢滚到一旁,摸摸脚踝,瞪眼咧嘴对小叫花子道:“你是什么人?”   小叫花子胸脯一挺:“在下丐帮岳阳分舵香堂弟子岳神风,江湖人称追魂小棍王岳大侠是也。尔等何人?速速报上名来!”   卷毛男孩发出一声鄙夷不屑的冷笑:“好小子,听三位大爷的姓名,你可要站稳了,咱们兄弟乃名扬四海,威震三山五岳的地府三鬼,咱大哥索命鬼朱武。”   癞头男孩接口道:“咱二哥要命鬼马文。”   疤脸男孩道:“咱三哥讨命鬼刘斌。”   岳神风“嗤”地一笑:“原来是猪、马、牛三鬼。”   朱武歪起头道:“怎么样?”   岳神风敛起笑容:“没听说过。”   刘斌嚷道:“好小子,你居然没听说过咱三鬼的名号?”   阿毛蜷缩在地上,瞪圆了小眼。今天遇上的怎么全是些大有来头的人物?   岳神风正色道:“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尔等竟敢凉亭抢劫,简直是无法无天。”   朱武道:“这瓦罐中的水和这只烧鸡,本就是咱们兄弟的。”   阿毛闻言,在地上挣扎着道:“不,这本是我的。”   岳神风咧开一嘴暴牙:“国法如炉,岂容得尔等胡作非为。”   朱武脸透杀气:“你要怎样?”   岳神风捏起小拳头:“替天行道,除暴安良,匡扶正义,扬我帮威。”   阿毛望着神气凛然的岳神风,心里佩服得不得了。   朱武抬手一抹卷发:“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想找死,怨不得咱们兄弟,上!”   马文、刘斌挥拳扑上,直捣黄龙。   岳神风高喝一声:“来得好!”身形一蹲,双拳倏然击出。“拳打出府鬼!”   “哎唷”两声怪叫。马文、刘斌登登倒退数步。   两人脸上各中一拳,眼眶浮肿,鼻孔流血。   朱武傻了眼。此小叫花武艺高强!   阿毛禁不住喝彩一声:“好功夫!”   岳神风闻得喝彩,摇头摆尾,洋洋得意之态,不可一世。   朱武眸子一翻,嚷道:“亮家伙,做了他!”   三人弯腰从腿肚上扯出自制的铁皮尖刀,刺向岳神风。   阿毛高声叫道:“岳大侠当心!”   岳神风托地往后一退,用脚尖挑起阿毛扔在地上的竹棍“小爷今日让你们瞧瞧丐帮打狗棍的厉害。”   竹棍翻腾,直劈,横扫,戳,撩,挑,风声霍霍,棍影如山,令人眼花缘乱。   朱武、马文、刘斌显然不是岳神风的对手,被竹棍逼得走马灯似的旋转。   “钟旭捉鬼!”岳神风一棍戳在朱武左胁之下。   朱武瞪着眼,仰面倒下。   “鬼哭神泣”岳神风一棍挑在马文胯裆上。   马文扔下尖刀,双手捂住胯裆,嗷嗷在叫。“天雷劈鬼!”岳神风一棍敲在刘斌头顶上。   刘斌摇晃着身子,瘫软在地。   岳神风卖弄功夫,又将竹棍在空中舞了几个圈,才立个童子拜观音的架势,将竹棍收抱怀中。   岳神风踏前一步,用竹棍抵住朱武的喉节道:“怎么样?”   朱武满脸俱色,忙道:“岳大侠神功盖世,天下无敌,我们兄弟眼了。”   马文和刘斌一旁应道:“我们都服了。”   岳神风抬起竹棍,往亭外一指:“滚!”   朱武、马文和刘斌慌忙爬起来,退出凉亭,坐到亭外石阶上。   岳神风转身扶起阿毛:“这位小兄弟受惊了。”   阿毛拍拍裤上的泥土,摆正了身子,拱手道:“岳大侠救命之恩,在下终生难忘,日后自当回报。”   他搜尽枯肠,寻找着肚子里现有的江湖词汇,以免被岳神风叽笑。   岳神风似乎有些吃惊,疑视了阿毛片刻道:“你叫什么名字?”   阿毛道:“姚阿毛,蜈蚣镇人氏。”   “蜈蚣镇?”岳神风微微一怔,“你为何一人到此,要去哪儿?”   “我……”阿毛刚要答向只觉得一阵头昏目眩,不觉倒入岳神风怀中。   “兄弟!”岳神风扶着阿毛在石桌旁坐下,抓起瓦罐凑到阿毛嘴边。   岳神风年纪虽小,却从小在丐帮中混大,不仅有丰富的江湖经验,而且对伤、病、毒、疫都有一定的防治常识。   他知道阿毛是因干渴和饥饿而昏倒,并无大碍。   他只让阿毛喝了一口水,便移开了瓦罐。干渴过度的人不能一下喝很多的水。   阿毛悠悠醒来。   他舔了舔嘴唇,目光盯住荷叶包中的烧鸡,只觉得五腑内脏都在翻腾。   岳神风笑了笑:“你饿极了?”   阿毛抿着嘴唇,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别急。”岳神风道:“稍歇片刻,再唱两口水,你就能进食了。”   阿毛忽然想起了小包袱,那小泥人还在包袱中呢!   他“呼”地站起身来,神色颇有几分紧张。   “怎么回事?”岳神风问。   “包……我的包袱。”阿毛伸手指指亭外,移开了脚步。   “哎,”岳神风伸出手阻住他,“这种事勿须你去做。”说着,提高了嗓门道:“朱武,将亭外姚大爷的包袱送进来。”   “姚大爷?”阿毛惊愕地叫出声来。   “姚大爷请坐。”岳神风潇洒地摆摆手,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阿毛怔怔地坐下。   朱武噘着嘴将小包袱送到阿毛面前。   阿毛双手接过包袱:“谢……谢了。”   “滚!”岳神风一声沉喝。   朱武无奈地翻翻眼,复走出亭外。   阿毛喝过两口水,迫不及待撕下一块鸡肉塞进口中。   岳神风缓缓地从腰囊里摸出两个馒头放在桌上,低头啃咬。   阿毛吞下口中的鸡肉、再次伸出手,手顿在半空:“你……怎么不吃烧鸡?”   岳神风浅笑道:“你没请我,我怎能吃?”   “哎呀!”阿毛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后脑上,“岳大侠。对不起,请!”   岳神风哈哈一笑,递过一个馒头给阿毛,抓过烧鸡一撕,大嚼起来。   一口水,一口馒头,一口鸡肉。天上的快乐神仙,也不过如此!   阿毛和岳神风吃得津津有味,可馋坏了亭外又热又饿的地府三鬼。   刘斌道:“武哥,去求个情,讨一块烧鸡肉吧,我可饿坏了。”   马文道:“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瞧岳小子那模样,恐怕鸡骨头也不会赏咱们一根。”   刘斌哭丧着脸:“今天咱们三鬼可算是倒霉透顶了。咱们还是走吧。”   “走?”马文望望天空火毒的太阳,做了个鬼脸道:“前面十里地都没有歇脚处,你想给晒死?”   朱武道:“耐心等着吧,待傍晚时分,咱们才能动身。”   刘斌扁起嘴:“见他俩又吃又喝的,我可受不了!武哥,去向他们讨口水喝,可行吧?”   朱武轻叹口气道:“等着吧,待他俩吃完了,或许能赏我们一点什么东西。”   “妈的!”刘斌骂道:“技不如人,真他妈的受气!”   马文拖长声道:“这就叫: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耐心等着吧。”   亭内。   荷叶包中的烧鸡没有了,只剩下一堆骨头。   瓦罐里的水喝去了一大半,还剩下几口儿。   阿毛用手背揩揩油腻腻的嘴,伸臂打了个哈欠。   他感到舒服极了。这是他生下来吃过的最好的一顿美餐。当然,他不会忘记,使他能吃上这顿美餐的恩人,追魂小棍主岳神风。   他感激地望着岳神风。   此刻,他对岳神风视若神明。   岳神风的武功、风度、神采和侠义行为,皆使他佩眼得五体投地。   岳神风眯眼瞧着阿毛。   这小子提到小包袱时,神色为何如此紧张?   难道这小包袱中藏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岳神风开口问道:“姚大爷打算去哪里?”   “我……”阿毛受宠若惊,“去岳阳。”   “岳阳?”岳神风目光一闪道:“我正要回岳阳丐帮分舵,咱俩恰好可以一道同行。”   “我知道。”阿毛点点头。   “你知道?”岳神风翘起嘴,“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岳阳?”   阿毛红着睑笑了笑道:“你自报是岳阳丐帮分舵香堂弟子。出行方向又是北道,你不是回岳阳,还能去哪里?”   “你很聪明,佩服,佩服。”岳神风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在想,“这小子聪明过人,要骗他的东西可不那么容易,须得放长线钓大鱼。”   阿毛受到岳神风赞扬,心中说不出的高兴。   岳神风又问道:“此去岳阳哪里?”   “这……”阿毛顿觉为难。   岳神风凑过头,低声道:“不能告诉我?”   “嗯。”阿毛道:“矣姆说我要去的地方,不能告诉任何人。”   岳神风心一动。其中必有奥妙!   “你这样做很对。”岳神风一副长辈的口吻道:“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   所谓是:江湖有两险,江涛浪险……”   阿毛接口道:“人心更险。”   岳神风心格登一跳:“你都知道?”   阿毛道:“矣姆说的。”   岳神风暗吐口气:“江湖险恶,此去岳阳路途遥远,若遇上象地府三鬼这样的歹人抢了你的小包袱,该怎么办?”   阿毛面露焦急之色道:“你不是说,咱俩恰好可以一道同行吗?”   “这话倒不假,不过,”岳神风假装为难道:“丐帮有所规定,凡香堂弟子不得与外人结伴而行。除非……”   阿毛急声道:“除非什么?”   岳神风道:“除非你加入我丐帮。”   阿毛对丐丐神往已久,闻言自是十分激动:“我能入丐帮吗?”   岳神风点头道:“瞧你刚才忍饥、挨打的那份耐心,是可以加入丐帮了。”   “真的?”阿毛眼睛放亮。   “真的。”岳神风一本正经地道:“现在我就给你举行引荐入帮的仪式,站起身来。”   阿毛立身站起,神情肃穆。   岳神风抓一点馒头屑,粘到阿毛前额上,又信手在阿毛胸上画了个神符,然后信口道:   “甲乙丙了,子丑寅卯,东西南北,金银铜铁,破烂堆中的兄弟,患难中的朋友,唯有丐帮才有!姚阿毛,你自愿加入丐帮为丐帮弟子吗?”   阿毛道:“我自愿。”   岳神风:“你愿为丐帮上刀山、入火海,死而无怨吗?”   阿毛肯首道:“我愿意。”   岳神风眼珠子溜溜一转:“你不会对丐帮隐瞒自己的秘密吗?”   阿毛略一迟疑:“我不会。”   岳神风往阿毛脚前吐了一口唾沫,双手在他肩头上一拍:“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姚阿毛,你已是丐帮弟子了,从此以后咱俩兄弟相称。”   “谢大哥。”阿毛双手一拱。   岳神风道:“这只不过是引荐仪式,到岳阳后我当带你到分舵再行正式入帮大礼。”   “太好啦。”阿毛拍手道。   岳神风眨了眨眼皮:”阿毛弟,你现在可以告诉我,要去岳阳哪里了吧?”   阿毛毫不犹豫地:“岳阳万胜镖局。”   岳神风接着问:“去干什么?”   阿毛道:“送一件东西。”   岳神风压住心跳:“什么东西?”   阿毛道:“一个小泥人。”   “小泥人?”岳神风大失所望。   一个小泥人,能值几个钱?   阿毛为了表示对丐帮的忠心,打开包袱取出小泥人:“就是它。”   岳神风瞧着小泥人。此泥人虽然做得精巧,但绝不会值多少钱的,刚才的这出戏是白费了精神!   阿毛道:“大哥还有什么话要问吗?”   阿毛虽然受入帮誓言的约束要说实话,但他也聪明,泥人不要紧。要紧的是泥人中的蜡丸,只要岳大哥不问起蜡丸的事,他就不说。他不说,岳大哥又怎会知蜡丸的事?   岳神风失望地摇摇头。   阿毛将小泥人小心翼翼地收好,藏入包袱中。   岳神风见到他那小心的模样,不觉随口问:“这小泥人很值钱吗?”   阿毛一怔,想了想道:“小泥人值不值钱,我不知道,但禁军侍卫爷曾为它杀了几个人。”   他不想隐瞒他崇拜的岳大哥,但又不能实说,只好向岳大哥暗中说明这小泥人的重要性。   阿毛毕竟年纪太幼。   岳神风心中一阵狂喜。禁军侍卫都要争夺的东西,一定十分值钱!   此时,亭外响起了朱武的声音:“岳大侠,能赏咱们兄弟一口水和一点吃的东西吗?”   “大哥,给他们吧。”阿毛伸手抓起瓦罐。   岳神风压住阿毛的手,大声道:“地府三鬼听着,要水和吃的东西,行!但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请讲。”朱武道。   岳神风晃着头:“与我一道护送姚阿毛去岳阳。”   “答应了。”朱武没有考虑。   朱武三人本就是要去岳阳,反正是同路,又何乐不为。   “接着!”岳神风扔过瓦罐,又从腰囊中摸出两个馒头,裹在鸡骨头的荷叶包里扔了过去,“傍晚动身,不得有误。”   夕阳西下。   一支奇怪的小娃娃队伍出发了。   地府三鬼朱武、周文、刘斌,簇拥着阿毛走在头里。   阿毛神气十足地走在三鬼之中。严然一副镇鬼金刚的模样。   岳神风给他取了个江湖绰号,叫“镇鬼金刚”。   岳神风含笑走在后面。   他眯成了缝儿的眼皮里,眼珠在转动。   这个小泥人一定是个无价之宝!   将小泥人弄到手后,说不定这一辈子就不必为钱财操心了……嬉嬉!   六、 万胜镖局   岳阳州府。   东襟吴越,西通巴蜀,南极潇湘,北通巫峡。   城前,八百里洞庭,横无际涯,天水茫茫,帆船如织。   城内,车水马龙,商旅如云,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真乃金粉翼华地,温柔富贵乡。   城市区是城内最繁华的地段。   南正街又是最繁华地段的中心。   万胜镖局就座落在南正街的十字街口。   高逾数丈的青砖围墙,墙头上缀有镖局标志的金狮旗,迎风招展。   两扇包铁皮的朱漆大门,门上嵌着呈金狮图案的耀眼银钉。   门前石阶上,左右对峙着一对张牙舞牙的大石狮,气势逼人。   门旁站着两名身着镖局号衣的彪形大汉。   阿毛耸耸肩上的包袱,整了整衣襟,跨步走向镖局大门。   “你是谁?”门旁一名镖丁厉声喝问。   阿毛吓了一跳,登地退后一大步。   “小叫花子,滚!”又是一声厉喝,接踵而来。   镖丁怎么这么凶?   阿毛又退一步,脚下伴着石块,险些跌倒。但,他没有走,瞧着镖丁怯生生地道:   “我……我是……”   两名镖丁交换了一个眼色。   另一名镖丁温和地道:“你是姚阿毛?”   阿毛点点头,心里却在想:“他怎么知道我是姚阿毛?”   两名镖丁脸上立即堆满了笑:“原来是姚小爷到了,镖主正在内厅等候你呢。”   “镖主?”姚阿毛困惑地瞪起眼,“镖主是谁?”   镖丁笑了笑道:“就是你舅公公呀。”未等阿毛回答,镖丁摆摆手道:“请姚小爷,随我来。”   姚阿毛眨了眨眼,壮起胆子,走进万胜镖局大门。   门里一座大院,两棵老槐树耸立左右,翠荫如盖两个佣人在打扫着院中的落叶。   镖丁引着阿毛,踏过青石道,绕过威武堂厅,走进中庭院。   偌大的一个练武坪。   插着十八般兵器的兵器架。地上搁着铁杠、石锁和各种练功的木桩、器械。   但是,练武坪上冷冷清清,不见一个人影。   冷清之中还隐透着阴森。   阿毛皱起了眉头。   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镖局应该是个热闹的地方,众人喧哗,热气腾腾才对。   可这万胜镖局却象个冷清的寺庙。   难道舅公公出事了?   他年幼无知,但却机灵得很。   镖丁走到内厅门前,向守候在厅门前的镖丁说了几句话。   厅门打开。   镖丁对阿毛道:“舅公公就在里面,你进去吧。”   阿毛下意思地摘下肩上的包袱,抱在怀中,走进内厅里。   这是镖师们议事的地方。   姚万应端坐在厅内的靠椅中,身后站着两名执刀的镖丁。   姚万应年过五旬,体形微胖,头上青巾挽发,身着青绸衫,一副斯文模样,不象镖主,倒象个教书先生。   他面色忧悒,目光阴沉,心事重重的样子。   阿毛走上前,在他面前站定,一双晶亮的小眼盯着他。   姚万应从椅中站起,蹲下身,瞧着他:“你是阿毛?”他暗中向阿毛使了个眼色。   可惜阿毛没明白他眼色的含意,只是皱了皱眉,点头道:“不错。”   “阿毛!”姚万应热情地呼叫一声,伸臂搂住阿毛,把嘴贴到他脸上。   “给姚小爷彻茶!”靠椅旁的镖了一声吆喝。   姚万应急忙松开手,退回到靠椅中坐下,并招呼阿毛在身旁的椅中落坐。   阿毛一双小眼死盯着姚万应,双手搂紧怀中的小包袱。   这个舅公公也似乎有些不对劲儿!   一名小童送来一盅香茶,搁在阿毛椅旁的茶几上,然后迅即退下。   “咳!咳!”姚万应咳嗽两声道:“阿毛,矣姆叫你来镖局干什么?”   阿毛目光扫过四周,厅内除了姚万应和椅旁的两名镖丁外,没有别人。   阿毛目芒闪了闪:“你是舅公公姚万应?”   姚万应眨眨眼:“当然是。”   他为什么要眨眼?阿毛心念一闪。   他想了想道:“为何不见舅矣姆?”   “哦,”姚万应支吾了一下道:“舅矣姆接镖去了,不在镖局。”   阿毛眼珠一转:“你知道我矣姆叫什么名字?”   姚万应道:“姚兰芝。”   阿毛又问:“矣姆的绝活是什么?”   姚万应道:“捏泥人。”   阿毛长吁口气,将手中包袱放到茶几上:“这就对了,你是舅公公姚万应没错。”   “阿毛……”姚万应话刚出口,复又顿住,脸色有几分异样。   阿毛却兴冲冲地解着包袱道:“矣姆叫我来,送一个小泥人给您,小泥人中有……”   “不要!”姚万应陡地一嚷。   阿毛双手按在包袱上。糟糕,万胜镖局果真出事了!   刷!一把钢刀架在了姚万应的脖子上。   嗤!一只鸟爪也似的大手夺走了阿毛手下的包袱。   姚万应因穴道被制,只能眼睁睁瞧着架刀上脖子的镖丁,毫无办法。   阿毛被吓呆了,瘫软在椅子中,看着镖丁将包袱中的东西抖落到地下。   几件破衣飘落到地。   姚万应身子一动,一缕鲜血从颈脖渗出。   镖丁沉声喝道:“别动!别忘了你妻子和孙儿还在我们手中。”   一把铁皮尖刀、两个木陀螺坠落地上,随后是一块红绫布裹着的东西坠落下来。   镖丁伸手接住红绫布裹,脸上透出一抹得意洋洋的笑容。   阿毛的脸色变得惨白如纸,头额冒出一层冷汗。   一切都完了。阿毛真没用!   镖丁解开红绫布。   刹时,镖丁傻了眼。   阿毛傻了眼。   姚万应也傻了眼。   红绫布里裹着的是一个削成人形的白罗卜!   这是怎么回事。   阿毛还没有回过神来,镖丁将手中捏碎的白罗卜往地下一摔,伸手抓住阿毛胸衣,象拎小鸡似的,将他从椅中拎起。   “放……放开我!”阿毛呲牙咧嘴,手脚乱蹬,哇哇大叫。   “不要伤害他!”姚万应叫嚷着,想从椅中跃起。   “别动。”源了用刀勒紧姚万应的脖子,将他硬压在靠椅中。   镖丁将阿毛摔在厅地上,凶声吼道:“小泥人在哪里?”   阿毛爬起身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妈的!”镖了扬手一巴掌扇在阿毛脸腮上。   “冬!”阿毛跌出支外,腮帮肿起老高,嘴角渗出一缕鲜血。   阿毛双眼里立即喷出两团怒火。   他知道这两个扮装镖丁的人是谁了。那神态,那凶气,准是杀害王老板的那些禁军侍卫!   他霍地从地上跳起,用手背揩揩嘴角的鲜血,挺起胸脯,正色道:“禁军侍卫,你们听好了,在下乃丐帮岳阳分舵香堂弟子姚阿毛,江湖人称镇鬼金刚姚老二,有种的,你们就放马过来!”   扮装镖丁的侍卫怔住了。这小毛娃说些什么?   阿毛提到丐帮,立即想起了大哥岳神风,想到岳神风,便立即猜到了红绫布内小泥人变成白罗卜的秘密。   只有岳神风在路上才接触过小包袱,一定是岳神风早知万胜镖局有变,所以预先用白罗卜换过小泥人,以防不测。   岳神风肯定已将小泥人,安全转移到了丐帮分舵。   好一个料事如神的岳大哥!   想到此,阿毛歪头发出一声冷笑。   “臭小娃!”侍卫挫牙狠骂,跃身扑向阿毛。   眼看到手的头功,刹时化为云烟,不由他心中不恼恨。   这一掌,不叫阿毛死,也叫阿毛落个终身残废。   “住手!”一声沉喝,声音不高,却十分严厉。   ,侍卫的掌凝在空中,离阿毛头顶不到一尺。   掌势收发自如,随心所欲,此侍卫武功已非同小可。   内厅里房,门帘掀动,一蒙面人从帘内走出。   侍卫立即垂手退至一旁。   蒙面人朝用刀勒住姚万应脖子的侍卫摆摆手。   侍卫收刀,退到靠椅后。   姚万应轻吁口气,两眼直盯着蒙面人。   这伙人两天前就偷袭占据了万胜镖局,至今他还不知这伙人的身份。   难道这伙人真如阿毛所言,是京城的禁军侍卫?   蒙面人走到阿毛身前站定,竖起大拇指:“好小子,有种!我很喜欢你。”   阿毛扬起眉:“是吗?如果你真喜欢我,就放了我舅公公全家。”   蒙面人沉声道:“我当然会放了他们,不过,你得告诉我,那小泥人哪去了?”   阿毛摇摇头:“我不知道。”   蒙面人蹲下身子,一双亮亮的眸子瞧着他缓声道:“那小泥人,对你很重要吗?”   阿毛想了想道:“那是矣姆给我捏的像,是……本命像,很重要的,要是让人抢走了它,我就得死。”   蒙面人微微一笑:“既然是这么重要,我就只好放手了。”话音顿了顿,又道:“刚才你说你是丐帮岳阳分舵的香堂弟子?”   “是的。”阿毛神气地点点头。   “可我不信。”蒙面人摇头道:“丐帮不会有你这么小的香堂弟子。”   “我没骗你,我是丐帮香堂弟子。”阿毛着急地道:“是岳大哥给我做的入帮引荐仪式呢。”   “入帮引荐仪式?”蒙面人凝起双眉。   阿毛瞧着他:“你没听说过?”   “哦,听说过。”蒙面人眼中闪过一道光亮,“你是在来岳阳的路上做的这个仪式?”   “是的。”阿毛眨着眼问,“路上做的仪式算不算数?”   蒙面人道:“那要看引荐人的身份了。引荐你的岳大哥在帮中是什么身份?”   阿毛道:“丐帮岳阳分舵香堂弟子岳神风,江湖人称追魂小棍王。”   蒙面人凝声道:“原来是他。”   “你认识他?”阿毛连声道:“他够不够资格引荐我入帮?”   “够,当然够。”蒙面人立起身来,面巾洞里双眼光芒毕露。   阿毛已将小泥人变成自罗卜的秘密,无意中和盘托出,全告诉了蒙面人。   阿毛晃着头,还在为自己入帮引荐仪式能算数,而感到高兴。   八岁不到的阿毛,毕竟还是个破壳初出的雏儿。无论如何,小鸟斗不过飞鹰。   姚万应却知道问题严重了。   这伙人下一个目标,很可能是丐帮岳阳分舵。   蒙面人扭过脸,对姚万应道:“姚镖主,我要借你镖局再住几天,如果你能与我很好地合作,我决不会为难你,也不会伤害你的妻子、孙儿,包括这阿毛一根毫毛,不过……”   蒙面人话音突然顿住,留下个空白,让对方去猜测,去思考。   姚万应头额冒出了汗:“我明白。”   “很好。”蒙面人点点头,“我希望你能真正明白。”   此时,厅门外走进一名镖丁。   镖丁垂手对蒙面人道:“前厅来了两位顾客,要见姚镖主洽谈生意。”   蒙面人两道炬电似的目芒射到姚万应脸上:“请姚镖主出去应付,我想你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们。”   “我知道。”姚万应从椅中站起,“请放心,决不会出什么差错。”   蒙面人冷声道:“出不出差错,是你的事,出了差错,我们可以换个地方,而你全家就完了。”   姚万应擦去头上汗水,随着镖丁身后走出内厅。   阿毛跟着往外走。   “姚小爷,请留步。”蒙面人道。   阿毛扭回头:“我已经告诉过你,我不知道小泥人的事,即算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蒙面人浅浅一笑:“我并不要你告诉我什么,只是想委屈你在此住上几天。”   阿毛撒腿就跑。   蒙面人挥挥手。   厅内侍卫弹身飞跃,犹似苍鹰摄鸡般将阿毛捉回。   蒙面人道:“将他送到姚夫人处一并关押。”话音一顿,又补上一句,“好生照料,不得有误。”   “是。”两名侍卫挟起阿毛,退入里房门帘。   蒙面人反手抄背,独立厅中,默望着厅壁上的一幅万里江山图。   良久。   蒙面人低声喝道:“梁上的朋友下来吧。”   一阵飘香的柔风。   一袭随风款款摆动的红纱罩。   一个蒙着红纱面巾的女人从天而降。   “你是谁?为何至此?”蒙面人冷声发问。   没有任何反应。   蒙面人蓦然转身,目光凝视着蒙面女子。   蒙面女子有一副使人禁不住怦然心动的窈窕身材。   然而,更使人心动的却是她的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勾人魂魄,要人性命的眼睛。   那双勾魂的眼睛,正勾勾地盯着蒙面人。   蒙面人凝视她片刻,再次发凤“你是谁?为何至此?”   他的声音冷得不得再冷,厅内的气温也仿佛为之骤然下降。   显然,他并未被她勾魂的眼睛勾去心魂。   蒙面女人莞尔一笑,抬手摘去脸上的红纱面巾。   面巾内是一张俏丽妩媚的脸,脸上带着迷人的微笑,笑得令人销魂。   没有男人能面对这张俏丽的脸,而不动心。   蒙面人的心陡地一震。   他动心了。但不是为这张脸的俏丽,而是因为这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他低呼出口:“是你?”   这美貌女子就是鹅风堡凌云花身旁的胡玉凤!   胡玉凤抿唇浅笑道:“不错,是我。”说罢,轻移莲步,趋身到蒙面人身旁,施礼道:   “奴仆玉凤叩见庄主。”   原来这蒙面人便是鹅风堡庄主凌天雄。   凌天雄既不伸手扶胡玉凤,也不还礼,只是冷冰冰地道:“你来干什么?”   胡玉凤直起身,一双水灵灵的明眸盯着他道:“你娘叫我来帮你。”   “娘叫你来的?”凌天雄皱起了眉。   凌夭雄虽是两年前投奔鹅风堡的凌家远房亲戚,但已过继凌云花为儿,所以称凌云花为娘。   胡玉凤点点头,嘴角绽开笑容:“你不欢迎我?”   凌天雄盯着她反诘道:“你能帮我什么忙?”   胡玉凤微翘上唇,横波一笑:“你不要忘了我是个江湖女子,论江湖经验,恐怕庄主还远不及在下。”   凌天雄冷峻的眼光在她脸上扫过,但没说什么。她说的确是实话,论江湖经验,他确实远不及胡玉凤。   胡玉凤玉腕轻轻一抖,摆出个漂亮的姿势:“蜡丸找到了?”   凌天雄瞧着她,缓缓地摇摇头。   他心中在想,象她这样的美人,毋须矫装做作,每一个动作都是十分迷人的,这做作反而弄巧成拙,给人几分厌恶。   胡玉凤“嗤”声一笑:“庄主在此守株待兔,自然是会一无所获。”   凌天雄沉声道:“此话怎说?”   胡玉凤道:“凡事都在变,因时、因地而变。蜡丸原在京城禁军府,后落在军府幕僚徐怀石手中,经过同心会、万福堂、天远镖局,交至黑风双煞王氏兄弟,又转到姚阿毛身上,现在蜡丸却又在……”   她故意卖弄关子,话音到此顿住。   凌天雄不动声色,耐心等待她的下文,面巾布里的脸色却阴沉得怕人。   胡玉凤见他无动于衷,只得继续道:“现在蜡丸却又在丐帮的岳阳分舵舵主洪小八手中。”   凌天雄暗自一惊。   好厉害的女人!她怎么知道蜡丸会在洪小八手中?   自己尚是从阿毛的话中猜测,那个小泥人可能是被岳神风小叫花换走了,她怎能肯定那个藏有蜡丸的小泥人就一定在洪小八手中?   于是,凌天雄问道:“你这消息,可有根据?”   “当然有。”胡玉凤清脆的声音象黄莺啼鸣,“姚阿毛是一行五人进入岳阳城的,除了那个丐帮小叫花岳神风外,还有三个自称地府三鬼的小家伙朱武、周文、刘斌,岳神风一进岳阳城,屁股一拍,转眼就溜走了,我觉得情况有些蹊跷,便逮往了地府三鬼那三个小家伙。”   凌天雄默然不语。   胡玉凤扭动腰肢、在他面前来回踱步,继续说道:“我略施小刑,那三个小家伙便将他们在路上看到的,岳神风趁姚阿毛熟睡之时,用白罗卜换走小泥人的事如实供出。于是,我便去找岳神风,在十字街口用一把碎银,从老叫花吴老头口中得知,岳神风给吴老头看过小泥人像,认定是一钱不值的黄泥巴人后,便照吴老头的建议,将小泥人呈送给了正在岳阳楼喝茶的洪小八,此刻,洪小八说不定还在对着小泥人喝茶呢。”   她说话间,轻颦浅笑,步态轻盈,扭头摆腰,千娇百媚。   凌天雄凝眉片刻,道:“你带我去见见老叫花吴老头。”   胡玉凤顿住脚步:“庄主,要见吴老头,已是不可能的事了。”   凌天雄眼中透出一道棱芒:“你把他杀了?”   胡玉凤淡淡地道:“他和那三个小家伙躺在城隍庙的枯井里,不会感到寂寞的。”   凌天雄沉声道:“你把那三个小孩也杀了?”   “当然。”胡玉凤理直气壮地道:“如果他们将我问及小泥人的事透露出去,必然会惊动洪小八,事情就麻烦多了,我这只是一种防范措施。”   “杀人者,人恒杀之。”凌天雄冷声道:“咱们虽为江湖中人,也不可杀心太甚,更不可滥杀无辜。”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胡玉凤眸子中闪着蛇眼般的毒光,“杀人,当只讲目的,而不必论对象和手段。李世民杀兄篡位,赵匡胤杀父登基,皆为天下颂扬的君王,何又谓不可?庄主,你若要有所作为,成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当先要去掉这份仁慈之心。”   凌天雄心中掀起一阵狂涛。   这女人是最危险的敌人,也许自己日后就将断送在她的手中。   他眼中闪过一抹毒焰,凶狠、冷酷、无情的毒焰。   一定要设法除去这女人!   为了娘,为了自己,也为了鹅风堡。   他冷冷地道:“你说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这是种试探,以退为进。   胡玉凤道:“偷袭丐帮分舵,夺取小泥人。”   凌天雄道:“若不成功,岂不打草惊蛇?”   “庄主多虑了。”胡玉凤挑起诱人的秀眉,“洪小八最近因水舟一事和黑风堂吵翻了,我们乔装黑风堂的人偷袭洪小八,砸碎小泥人取回蜡丸,即使日后他们澄清误会。也不会知道咱们的真正目的。”   “嗯,此主意不错。”凌天雄道:“就请玉凤嫂去偷袭洪小八。”   胡玉凤象是当仁不让似的,立即拱手道:“遵命,为庄主粉身碎骨,万死不辞!今夜就请庄主在镖局静候佳音。”   凌天雄怔住了。   他没想到,胡玉凤竟会如此爽快地答应偷袭丐帮岳阳分舵。   丐帮,天下第一大帮。岳阳分舵是其十八主分舵之一。要偷袭洪小八,抢到小泥人中的蜡丸,决非一件易事。   他怔怔地看着她,犀利的目光似乎要看透她的心底。   她是真心愿为自己效命,还是另有企图?   她含笑地瞧着他,眼中忽然燃烧起一团火焰,那是一种能撩拨和点燃男人心火的火焰。   天热,她穿着很薄,红纱罩里露出一片欺雪逼霜的酥胸,实在动人。   “庄主……”她娇声轻唤,抬起手臂,在这抬手的动作中,酥胸上的粉乳,几乎从罩兜里蹦了出来。   “偷袭丐帮分航的具体事宜,等会我会派人与你商议。”凌天雄转身走向内厅里房。   他已感觉到了这女人诱惑人的魔力,不敢在此久呆。   胡玉凤冲着他消失在门帘后的背影,嫣然一笑。   这是冷冰、阴森的一笑。   一个男人只要对她有了非分之想,这个男人就将永远是她的奴隶。   男人都认为自己可以主宰女人的命运,殊不知,大多男人的命运,却被女人捏在手心里。   七、 火烧丐帮分舵   丐帮岳阳分舵舵主洪小八,三十九岁,中等身材,五官端正,但一身打扮却十分不雅,不仅蓬头散发,十八个破洞的衣裳,到处都可见肉,一双麻耳草鞋,穿底露趾,尤其大煞风景的是,一对大鼻孔里流着两条粉龙。   四十岁的男人还留着鼻涕,真是天下少有的怪事!   就因为这两道鼻涕,洪小八至今还未娶妻。   没人敢叽笑洪小八的这两道鼻涕,就连丐帮帮主洪九公也不敢,因为洪小八是乞丐王洪一天的孙子。   洪九公的这个帮主之位,是洪一天让给他的,而且洪一天还有个爱打架、吵事的酒肉朋友老叫花狗不理花布巾,所以没人敢惹丐帮分舵的这位分舵主洪小八。   洪小八翘起二郎腿,嘴里哼着小调,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手中的小泥人像。   散发、污脸、破衣、麻耳草鞋、打狗棍、神仙钵,还有鼻孔下的两条粉龙,简直是太象自己了!   岳神风躬身站在一旁,轻声道:“八爷,这像怎么样?”   洪小八瞧着小泥人像,点头道:“出神入化,神妙已极,简直棒极了!”   岳神风眨眨眼道:“何止妙极了,简直是无价之宝。”   “无价之宝?”洪小八两条粉龙往鼻孔里一缩,“小子,你不要骗我,这只不过是个黄泥巴捏的人,再值钱也值不到哪里去。”   “八爷。”岳神风眼珠滔滔一转,“这黄泥巴人原本不值钱,但捏成了八爷的像就值钱了,这是八爷的本命像。”   “哦。”洪小八放下泥人像,搓着手道:“不错,这像如此象我,确象是有神仙在冥冥中差使捏像人,捏成我这个模样。”   岳神风噘起小嘴道:“那倒不是。”   洪小八瞪眼问:“怎么又不是?”   岳神风道:“刚才我已经说过了,这泥人像是我花五两银子,特地请人给您老人家捏的本命像,和泥的水是画来的符水,泥人身内藏有您的生辰八字。”   洪小八扁扁嘴道:“你知道我是哪年、哪月、几日、几时生的?”   岳神风道:“当然知道罗,您两个月前就发下四十大寿的请贴,说七月十五午时摆宴,叫弟子们备礼贺寿呢。”   洪小八一怔。那是自己胡诌的一个生日,想叫弟子们送一份礼物,要说生辰八字,自己也不知道是哪一天从娘肚子里钻出来的。   岳神风道:“怎么?日子不对?”   洪小八打个哈哈道:“怎么会不对?这寿日怎能胡诌?”   “恭喜八爷、贺喜八爷!”岳神风道:“这本命像能保八爷平步青云,事业蒸蒸日上,日后当上丐帮长老、护法,大帮主!”   “哈哈……”洪小八捧起小泥人像大笑不已。   好不容易等得洪小八收住笑声,岳神风道:“八爷……”   话刚出口,洪小人挥手道:“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岳神风咬咬牙,硬起头皮道:“八爷,这本命像的五两银子……”   “哦,银子,我不会少你的。”洪小八摸着小泥人像的头道。   岳神风赶紧顿首:“谢八爷。”   洪小八随口道:“八爷四十寿诞,你打算送礼吗?”   岳神风知道不妙,也只得答道:“送。”   “那好。”洪小八翘油嘴,“我就算你送过五两银子了,到那天,送五两银子的该坐哪席,你就坐哪席吧。”   “谢……八爷。”岳神风只得低头退出作为丐帮分舵堂的七星庙。   岳神风刚踏出庙殿、便往地下狠狠地吐了一口口水,暗自骂道:“小气鬼!剁八刀的鼻涕鬼!”   洪小人在庙殿舵主房内,抚着小泥人像骂道:“小王八羔子!小小年纪就想骗我八爷舵主的银子,简直是白日做梦!”   房外,走进一人。   洪小八看也没看,便道:“要八爷的银子没有,要送八爷的礼,照收不误。”   进房的人道:“八爷,我既不要你的银子,也没有礼送给你。”   洪小八倏然转身,发出一声欢呼。“岳中庭!你这小子,怎么这些日子不来看你洪小弟?”   岳中庭,四十多岁,一身青绸衫,举止文雅,是碧绿山庄的二庄主。   岳中庭虽然年长于洪小八,却对洪小八叫自己做小子并不介意,只是浅浅一笑道:“义父近日身体不好,庄中事务繁忙,未能前来相叙,还望小八兄弟见谅。”   “别来这一套!”洪小八挥袖揩去鼻孔下的粉龙道:“咱们兄弟用不着装模作样,无事不登三宝殿,岳哥找小弟有何贵干?”   岳中庭笑道:“算你猜对了,请小八兄弟到碧绿山庄走走。”   “唷!”洪小八一只脚踏上木板凳,“蛤馍打哈欠,好大的口气!我堂堂的丐帮岳阳分舵舵主,可是你碧绿山庄能随时呼唤的?”   岳中庭仍含笑道:“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哈!”洪小八挑起搁在桌旁的竹根,“想威胁我洪小八,想当年岳大宝死后,我卖你爹一个面子,才与你称兄道弟、否则,你还该叫我小八叔呢!哪有侄儿这般与叔叔说话的?”   岳中庭抖抖衣袖道:“时辰不早了,快动身吧,船在湖岸等候着咱们。”   “要我走容易,先胜过八爷手中的这根打狗棍!”洪小八说着,兜头一棍劈向岳中庭。   岳中庭既不闪避,也不还手,挺身而立,擎起左手,手心亮出一块竹牌。   竹牌两指宽,长两寸,上面火烙着一个盘膝而坐,身背九个布袋的老叫花子。   丐王竹令牌,见牌如见牌主!   洪小八竹棍在空中愣了愣,随即横根胸前,“扑通”跪倒在地,大声道:“孙儿洪小八叩见一天爷爷。”   岳中庭笑着扶起洪小八道:“你爷爷又不在此,何必如此认真?”   洪小八凑过头,低声道:“爷爷真到了碧绿山庄?”   岳中庭点点头:“就是他老人家叫我来传你的。”   洪小八脸色微白:“不知他老人家传我去何事?”   “不知道。”岳中庭道:“大概是为了上次庙会,这次你下帖做四十大寿宴的事吧。”   洪小八头额顿时滚出汗水:“不知花布巾爷爷来了没有?”   岳中度肯定地摇摇头:“没有。”   “糟了,这次可糟糕透顶了!”洪小八跺着脚直嚷。   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丐帮岳阳分舵主,唯一害怕的就是爷爷乞丐王洪一天。   洪一天恨铁不成钢,会想出很多古怪的办法来惩治不肖的孙子,如果袒护洪小人为其讲情的干爷爷花布巾没同来,洪小八就惨了。   洪小八拉拉岳中庭的衣袖:“岳哥,请在爷爷面前替我多说几句好话。”   “这个自然。”岳中庭道:“如有可能。我还要替你顶一份罪。”   “这……大好了!”洪小八高兴地直晃着岳中庭的衣袖。   “报——”一声高呼,一个乞丐弟子奔入房中。   “什么事?”洪小八唬起睑,沉声喝问。   “禀分舵主,”乞丐弟子道:“老叫花吴老头失踪了。”   “哦。”洪小八脸色变得铁青。   不能出事的时候,偏要出事!   乞丐弟子道:“吴老头中午没来帮堂,整个下午也不见人影,有人看见他……”   “看见他什么?”洪小人厉声道。   乞丐弟子吞吐着道:“他跟一个红纱衣女人进了旧城隍庙。”   “妈的!”洪小八骂道:“去找,一定要找到他!”   “是。”乞丐弟子转身欲走。   “听着,”洪小八道:“传我命令,今夜帮堂戒酒、戒赌,除值班人员外,一律全部去找人!”   “遵命!”乞丐弟子飞也似地奔出传令。   洪小八对岳中庭道:“这件事情……不要告诉爷爷。”   “嗯。”岳中庭点点头,“咱们快走吧,否则,你爷爷要生气了。”   “快走。”洪小八拔腿就往外走,走不出两步,又奔回房中,抓起搁在桌上的小泥人像塞入怀中。   爷爷最喜欢小玩意儿,这小泥人像也许能帮自己逃过这一劫难。   能不能逃过劫难?天才知道!   夜色浓重。   空中一点星月之光也见不到。   天地间一片浑浊。   岳神风象幽灵一样摸向七星庙。   他牙关紧咬,面容严肃,胸中燃烧着莫名的怒火。   洪小八也欺人大甚!   收了小泥人像,既不赏银子,也不给提升,就以寿宴送礼作抵,那假寿宴席天才晓得哪一天才会开席,这不是黑吃黑么?   岳神风也不是好惹的!   洪小八个夜已去碧绿山庄,趁此机会溜入分舵帮堂偷回小泥人像丢进茅坑,叫大家都两手空空。   庙殿里一片死寂。   岳神风皱起了眉头。   怪事!即算帮堂今日戒酒、戒赌,也不会这般安静,难道出事了?   岳神风暗吸口气。贴着墙根,旋身窜入殿内。   殿内值班的五名乞丐全都躺卧在地,殿梁上清油灯昏黄的光,照亮了他们蜡黄的脸。_丐帮虽然懒散,但精堂的规矩却是很严,洪小八分舵堂的规矩则更严。   岳神风知道殿内的乞丐决不会是躺在地上睡大觉,唯一使他们如此安静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已不是活人。   他屏住气,目光仔细地搜过四周。   听不到一丝动静。   没见到一个人影。   他弓身窜到五名乞丐身旁,将手指伸到他们鼻孔下。   五名乞丐全都死了,死得非常彻底。   是谁如此大胆,竟敢闯到丐帮岳阳分舵来杀人?   岳神风倒抽一口冷气,全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他颤抖着身子,移步殿内房中,欲看个仔细。   他人小志气高,如果能找到凶手的蛛丝马迹,岂不是立了头功?   闪身抢入洪小八住的房中,点燃桌上的蜡烛。   房内一片凌乱。   衣物、破箱扔得遍地,连床铺也给拆了。   显然,有人在找东西。   找什么东西呢?他无法猜测。   岳神风沉吟片刻,吹灭蜡烛,退出房外。   这事得赶快向洪小八报告;   岳神风旋风般掠过庙殿。   蓦地,一只大手从黑暗中伸出,抓住他肩头。   他缩腹、反肘、蹬腿,用正宗的“十八手”神功向对方反击。   然而,那只大手有力而十分灵活,牢牢地象钢钳似的钳住他。   “叭”的一声,他被摔倒在地,随后一只脚踏在他胸脯上。   他感到气闷,胸口似乎有座山在慢慢压下,他想大声呼喊,但喉咙发麻,怎么也叫不出声来。   眼前闪过一团红光,他定了定神,瞪大了两只小眼。   一个身披红纱罩,脸戴红纱巾的女人,从殿内飘然而出。   他顿觉一股冷气,从脚板底升起,直透背背。   这女人一定就是引老叫花吴老头进旧城隍庙,而又让吴老头失踪了的红纱衣女人!   她会不会让自己象吴老头一样奇怪地失踪呢?   他头额渗出一层冷汗,全身直打哆嗦。   红纱巾女人在他面前站定,两道冷刃似的目芒射到他脸上。   他咧开嘴笑了:“大婶婶,您……好。”   红纱巾女人没理睬他的涎皮笑脸,冷声道:“洪小八哪去了?”   岳神风仍笑道:“小人小乞丐,哪能知道分舵主的去向?这洪小人从来就不把咱小人放在眼里,去哪儿从不向小人打招呼。”   红纱巾女人纤纤细指一抬,岳神风顿觉胸口压力猛增,他忙嚷道:“你怎……么不讲规矩?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   红纱巾女人冷哼一声:“我没叫他打你,是叫他杀你。”   话音刚落,岳神风胸口一阵炸痛,肋骨在胸肌下发出“吱吱”的响声,他张大嘴,从口腔里急急吐出两个字:“我……说”   红纱巾女人纤纤细指一弯,岳神风胸口的压力减轻了不少。   岳神风忙喘了口气道:“洪小八去了碧绿山庄。”   红纱巾女人道:“他去碧绿山庄干什么?”   “不知道。”岳神风话一出口,又忙道:“哦,听说是他爷爷乞丐王洪一天要见他。”   红纱巾女人略略思付,又道:“他将小泥人像也带走了?”   岳神风顿吃一惊。小泥人像?这女人提小泥人像干什么?   闪念之间,他答道:“不错,他将小泥人像带走了。”   其实,他哪知洪小八有没有带走小泥人像,不过,此刻该将事情推得越干净越好。   红纱巾女人对踏住岳神风胸脯的蒙面汉道:“我的话已经问完,做了他。”   蒙面汉眼透凶光,足下一紧。   岳神风咬牙道:“好狠毒的女人……”   “住手!”一声冷喝,来自天穹。   一条人影,如黑色的电光,从天而降。   岳神风惊傻了眼。   他从未见过如此身手的高手,这一喝、一跃,恐怕就连帮主洪九公和乞丐王洪一天也望尘莫及。   眼前又多了一个蒙面人。   奇怪,今天的人怎么都蒙着面孔?   蒙面人对红纱巾女人道:“放了他。”   “不行。”红纱巾女人道:“以防万一,必须杀了他。”   岳神风的心扑腾乱蹦。这女人为什么一定要杀自己?   蒙面人道:“可他还是个孩子。”   红纱巾女人声冷如冰:“妇人之心,岂能成大事?”   岳神风暗自骂道:“臭婆娘!难道你就不是妇人么?”   蒙面人冷声道:“我还用不着你来教训。放了他!”   蒙面汉目光转向红纱巾女人的脸。   蒙面人盯着蒙面大汉道:“是我说话算数,还是她?”   蒙面汉犹豫片刻,缓缓移开踏在岳神风胸脯上的脚。   岳神风弹身而起,撒腿奔向庙门。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红纱巾女人左手一扬,一束金光射向狂奔中的岳神风。   蒙面人倏地跃起,空中斜里截住金光,右手二指一弹。   “当!”一声清脆脆的爆响。   金光折向空中,在三丈高处散开,无数寒点似的光芒,一闪而逝,宛若爆了一个菊花彩焰。   蒙面人飘身在庙门内侧站定。   庙门外,已不见了岳神风的踪影。   红纱巾女人拍掌道:“庄主好一手天罡指!普天之下能用二指弹开奴仆牛芒金针的,恐怕除了庄主之外,别无他人。”   “玉凤嫂夸奖。”凌天雄面巾洞里双目问着冷芒,“你别太自信,据我所知,就有两人能用我刚才同样的指法,将你的牛芒金针在未散射开之前,将它击飞。”   “谁?”胡玉凤秀眉高高挑起。   凌天雄沉声道:“杨玉和花布巾。”   胡玉凤睑上罩起一层阴云:“谢谢庄主指教。”   凌天雄道:“听说你只不过是一个江湖艺班的女子,怎会西域唐门的暗器?”   胡玉凤抿唇笑道:“关于这个问题,日后你自然会明白。”   凌天雄目光瞟过庙殿,沉下脸道:“我叫你偷袭丐帮分舵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搜寻那藏有小蜡丸的泥人像,你为什么将分舵的乞丐都杀了?”   胡玉凤扁嘴道:“我不杀他们,他们会让我们安安静静地搜他们的分舵堂?”   凌天雄冷电似的目光盯着她:“你就那么喜欢杀人?”   胡玉凤目光如星光闪烁:“不是我喜欢杀人,而是非杀人不可。”   “为什么?”   “因为有人逼着我去杀人。”   “谁?”   “你。”   “我?”凌天雄睁大了眸子,茫然不知所云。   胡玉凤道:“你知道你娘为什么要叫我来帮你吗?”   凌天雄默然不语,暗自在思索。   胡玉凤道:“因为你办事,瞻前顾后,优柔寡断,如果此事在起端之时,你能当机立断,快刀斩乱麻,事情早就解决了。”   凌天雄蓦地揭下脸上的蒙面布,苍白的脸在黑夜中如同僵尸:“不是我娘叫你来的,是郡主娘娘派你来的!”   胡玉凤嫣然一笑道:“你很聪明。不错,我是郡主娘娘派来的,但同时也是你娘派来的,因为她俩都叫我帮你。”   凌天雄眼中闪过一道冷厉的火焰,那是只有一个人决心杀人时,才有的光焰:“这么说,我的事你全都知道了?”   胡玉凤瞧着他道:“可以这么说,但也不全对。”   凌天雄道:“此话怎讲?”   胡玉凤痴痴瞧着他的眸子里又燃烧起一团火焰:“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有他的理由,我也不例外。我先投靠南王府,听命于郡主娘娘,然后扮成艺班女子进入鹅风堡,只有一个理由,一个目的,那就是为了你。”   凌天雄苍白的脸上充斥着冷漠、没有丝毫的动情表现。   胡玉凤继续道:“我想了解你,便竭力打听你的事,打听不到的事,便自己去猜想,因此可以说,我对你的事全都知道,也可以说一无所知,因为我打听到的可能都是假话或是假像。”   凌天雄仍盯着她,但眼中冷厉的光焰已经消失。   胡玉凤眼中的火焰进射出一种异样的光彩:“你做事留下很多的漏洞,于是我替你填补这些漏洞。杀吴老头。地府三鬼三个小孩娃,这殿中的五个乞丐,刚才准备杀岳神风,以后或许会杀姚万应全家与那个姚阿毛……”   “不要说啦!”凌天雄厉声斥喝。   胡玉凤先是蹙眉,继而一笑道:“我之所以这样做,全都是为了你,为了你的安全,为了你不暴露真实身份。你不杀的人,我杀;你不沾的血腥,我沾;我不在乎罪孽,因为我的这份罪孽是为了你,而我却自愿。”   蹙眉与微笑,坦诚与狂热,都是女人诱惑男人十分有效动手段。   凌天雄目光转向天空,不敢再正视她的目光。   胡玉凤笑了,很得意的笑。   她已着出凌天雄虽冷漠、无情,但仍挡不住自己凌厉的攻势,她断定,终有一天,他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她沉下声道:“庄主,岳神风已逃走了,他很可能会去碧绿山庄向洪小八告警,咱们该怎么办?”   凌天雄道:“此时已是深夜,岳神风无法找到船只去碧绿山庄,我立即赶去碧绿山庄找洪小八。”   胡玉凤道:“岳神风既然找不到船去碧绿山庄,庄主又到哪里去找船只?”   凌天雄冷声道:“这就不用你操心了。”   胡玉凤移前一步:“庄主可要奴仆一同前往?”   凌天雄道:“不用。”   胡玉凤伸出手:“众人拾柴火焰高。多一人,多一个帮手。”   凌天雄凝眉道:“谨防打草惊蛇。多一人,多一份危险。”   胡玉凤缩回手:“庄主小心。”   凌天雄将蒙面巾罩上脸,对侍立在殿旁黑暗中的蒙面汉一道:“将庙殿收拾好,留下黑风帮标记。速离此地,不得有误。”   “是!”蒙面大汉低头应命。   凌天雄单足一点,身形拨高三丈有余,继而一旋,倏地凭空消失。   空中不见了凌天雄身影,但震荡的气流和宛若在坪中留下了他一句惊叹的话:“女人,可怕的女人!”   胡玉凤注视着坪空,抿嘴一笑,进出一声由衷的喝彩:“好功夫!”   她很少为别人喝彩,即使喝彩,也是装模作样,这却是一声出自心底的喝彩,但仅仅局限于武功范围。   片刻。她转过身,向蒙面汉招招手。   蒙面汉走到她身前站定。   她红唇轻启,低声道:“将七星庙放火烧了。”   蒙面汉全身一抖:“请凤嫂原谅,恕属下不能从命。”   胡玉凤秀眉微蹙:“怎么说?”   蒙面汉垂手道:“刚才庄主已亲口吩咐属下,您也听到了。”   胡玉凤道:“事情经常会发生意外。比如说我们在办事之后离开这里时,有人不小心拉翻了一支蜡烛,或许这支蜡烛并非我们撞翻,而是后到的乞丐弟子所撞翻……”   蒙面汉道:“您知道庄主的脾气,如果让他……”   胡玉凤截住他的话:“你抬起头来,看着我。”   蒙面汉抬起头来,眼中光亮闪烁。   胡玉凤迷人的眼睛勾住了他的魂魄:“庄主的脾气我知道,可我的脾气,你知不知道呢?”   蒙面汉结舌道:“我……”   胡玉凤抬手搭住他的肩头:“你是听我的话,还是听庄主的话?”   蒙面汉呼吸变得粗重,眼中闪着惊悸与贪婪的光芒,“我听……你的话。”   “很好。”胡玉凤的指尖在他肩上轻轻滑动,“烧了七星庙,把庙殿的乞丐移到殿外,每人补上一刀……”   凌天雄的预料没错,胡玉凤确是个可怕的女人。   但,这女人的可怕程度,却远远超出了凌天雄的预料。   八、 神秘的蜡丸   君山,立于洞庭湖水之中。   碧绿山庄,立于君山东峰翠绿之间。   灯笼摇晃,巡了游动,黑暗中隐见刀剑闪烁之光。   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喝令声此起彼落。   碧绿山庄如此戒备森严,莫非有事?   不错,山庄的确有事。   少林、武当、青城、峨嵋、丐帮、崆峒、青竹、华山、黄山、全真十大门派的代表暗集在碧绿山庄内厅,召开秘密会议。   此次秘密会议的召集者是丐帮帮主洪九公,因此他在上首座位上就坐。   洪九公左边坐着东道主碧绿山庄庄主岳灵生,右边坐着丐帮岳阳分舵舵主洪小八。   左右依次排下坐着:少林了然大师,武当云玄道长,青城青玄子道长,峨嵋静心师太,崆峒奇幻童子邱无虚,青竹九面鬼王钟老雕,华山掌门邱长处,黄山掌门黄长明,全真金灵子。   岳中庭带着二十四名腰系黄色扎巾的庄丁,侍立在门旁窗下。   天虽然很热,但门窗都紧闭着,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厅内的气氛有些紧张,每个人的脸色都十分严肃。   唯有一人例外,那就是洪小八。   此刻,他的心情十分轻松,入庄前的那份惊恐,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   爷爷洪一天并没有来,来的只是帮主洪九公,而且洪九公是邀十大门派来商议鹅毛令之事,并非查他什么劣迹。   洪九公奈他不何,鹅毛令干他屁事?因此,他很心安理得地翘着二郎腿,低眼欣赏着缓缓淌流出鼻孔的粉龙。   洪九公清清嗓子,拎着项下花白胡须,正色道:“老夫请十大门派至此,就是为了商议如何对付鹅凤堡的鹅毛令。”   邱无虚还未等洪九公把话说明,便抢着道:“听说贵帮和少林、五当都已接下了鹅毛令,既然已经接下鹅毛令,就得依令行事,还有什么好商量的?”   洪九公松开五指,花白胡须高高翘起:“崆峒派是打算照鹅毛令行事了?”   邱无虚点着道:“当然。我已下令三十六峒弟子搜寻蜡丸,若找到蜡丸就立即送往鹅风堡。”   洪九公瞪起眼:“不可,千万不可。”   邱无虚轻哼一声道:“为何不可?难道堂堂的天下第一帮丐帮,还会做阳奉阴违之事?”   邱无虚与洪九公素有成见,故借此机会,言语带叽。   洪九公岂肯放让,立即还以颜色:“老夫把你崆峒派邀在十大正宗门派的座位上,已是很给你面子了,你竟敢恶语伤人?”   邱无虚霍地站起:“伤了你又怎么样?”   洪九公弹身而起:“老夫很想试试崆峒奇幻神掌,看它有几份重量,也好告诉你,什么叫天高地厚!”   邱无虚道:“好极了,在下早就想讨教一下丐帮的降龙十八掌,看它是不是徒有虚名,免得有人仗着它说话,总是老气横秋。”   “走!”洪九公破衣襟一撩,“咱们到厅外去,先过几招!”   “走就走,难道我还怕你不成?”邱无虚纳起袍角。   洪小八拍手大笑,有热闹戏看了!   “阿弥陀佛!”了然大师拂袖而起,“事情尚未开始商议,二位便要动手过招,此事若宣扬出去,岂不叫天下人笑掉大牙?”   邱无虚道:“鹅毛令代行武林盟主令,此事已天下皆知。不知道丐帮为何接令之后还要商什么议,还要多此一举?”   了然大师道:“实不相瞒,秘密召集十大门派在此相聚,乃我少林和武当派的主意。”   “哦?”邱无虚微微一怔,低头不语。   此主意是少林和武当派所出,他就没活可说了,他不能在惹恼丐帮之后,又得罪少林和武当。   华山掌门邱长处道:“在鹅风堡,印月大师和石慧道长都已接下鹅毛令,难道这鹅毛令还有什么不对吗?”   青玄子和静心师大等人同时道:“请大师明言。”   了然大师目光移向云玄道长。   “诸位。”云玄道长缓缓站起身道:“对鹅毛令,诸位是知其一,而不知其二,个中原委,请听贫道细言。”   云玄道长年过七旬,面容清瘦,双目炯炯有神,他是武当派在江湖的有名探子,天下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没有他探不到的秘密。   全厅顿时寂静下来,静候云玄道长细说缘由。   洪小人噘嘴眯起了眼。   这个光头和尚臭道士,把一场好戏给搅了,没得好戏看,他只有眯眼打盹了。   “当年杨玉在武林大会用‘销魂一指令’神功,手刃武林恶魔——亲生父亲杨凌风后,不辞而别,虽然当时各派对他行为褒贬不一,但一致首肯日后杨玉可以鹅风堡鹅毛令代武林盟主令,行令江湖,这就是少林印月大师和我五当石慧道长,肯在鹅风堡接下鹅毛令的原因。”云玄道长话音一顿,目光扫过众人的脸。   除洪小八之外,每一个人都在认真听云玄道长的话,重要的话还在下文。   云玄道长加重了语气,话音—个一个字地从口中迸出:“不过,请诸位注意,这鹅毛令是凌云花下的,而不是杨玉所下。”   青竹帮钟老雕抿着没牙的嘴唇,插话道:“凌云花是杨玉的妻子,由她下鹅毛令,有什么不对?”   云玄道长轻叹口气道:“贫道本不应在背后道人长短,评论是非,只因此事干系重大,贫道因此不能不说。”   全场一片静寂,只有洪小八的鼾声在厅中隆隆滚动。   没有人去理会洪小八,大家都已被云玄道长卖关子的话,牢牢抓住了心扉。   云玄道长轻咳一声继续道:“凌云花和杨玉关系一直不好,前年发生南天秘宫之事后,夫妻感情更加恶化,杨玉隐身无果崖,凌云花更立了庄主。凌云花是花布巾的干孙女,与贫道交情至甚,我知道这小丫头的脾气。她和杨玉僵到这种地步,决不会因为送杨玉的一颗蜡丸被劫,而借杨玉名义下代行武林盟主令的鹅毛令,其中必有原因。”   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点点头,又在思索着同一个问题:究竟是什么原因?   黄山掌门黄长明忍不住说道:“在鹅风堡印月大师不肯接鹅毛令时,凌云花曾经说到,蜡丸关系到武林的一场浩劫。云玄道长可知她此话所指?”   “不知道。”云玄道长摇摇头,“正因为这个原因,少林大无大师才请洪九公出头,请大家秘密到此一会。”   邱无虚道:“事情难道真的这么严重?”   云玄道长反伺道:“事关武林浩劫,难道还不严重?”   “阿弥陀佛。”静心师大道:“武林十大门派皆在此。贫尼看不出武林将会有什么浩劫。”   邱长处道:“当时印月大师也是这么说的,但被丐帮代表常成全用杨玉的牌子将印月大师顶了回去。”   “哼”邱无虚重重地一哼。   洪九公唬起脸道:“那混小子的话不算数。”   邱无虚戏谑道:“丐帮派出赴会的代表也是混小子,那帮主是什么东西?”   洪九公抖动着胡须道:“我就算是九只又破又臭的破布袋,你又是什么东西?”   邱无虚头一歪:“我么?哼,我不是东西……哦,我是……是东西……”他一时失口,弄得个满脸通红。   洪九公得意地笑了。   金灵子沉声道:“别闹了,继续说正经事。云玄道长,您对鹅毛令有何看法?”   了然大师抢答道:“据印月师兄所言,凌云花下鹅毛令的目的是为了让鹅风堡得到那颗蜡丸,而不致于落到杨玉之手。”   金灵子皱眉道:“此事可有些奇怪,凌云花为什么不想让蜡丸落在杨玉之手?”   云玄道长道:“这就是问题的关键,贫道不知蜡丸中藏有什么,送蜡丸人为何一定要将蜡丸交予归隐山林的杨玉,但从凌云花贸然下鹅毛令,可知蜡丸确是十分重要。”   了然大师接着道:“根据老衲推测,凌云花可能也不知蜡丸中的秘密,她之所为是迫不得及,或是受人所挟。”   “这样说就更没有道理了。”钟老雕道:“老朽认识凌云花,也知道她的个性,放眼武林,谁敢威胁这位鹅风堡的真正庄主?”   云玄道长肃容道:“贫道还要告诉诸位一个消息,诸位可知杀戮黑风双煞兄弟的人是谁?”   “谁?”邱无虚急声问。   洪九公瓮声道:“京城禁军侍卫。”   全场悚然一惊,空气变的滚烫。   云玄道长道:“有消息证实,杀害护送蜡丸的同心会、万福堂和天远镖局兄弟的,也是京城禁军侍卫。”   青玄子道:“道长的意思是说,京城禁军侍卫也在寻找送给杨玉的蜡丸?”   “不错。”云玄道长点头道:“诸位不要忘了,京城十万禁军统领楚天琪,就是凌云花的儿子。”   厅内滚烫的空气骤然沸腾,仿佛随时都将会爆炸。   邱无虚深吸口气道:“道长以为,凌云花会和她儿子楚天琪勾结吗?”   云玄道长脸色凝重地道:“贫道从不说无根据的话,此事全由诸位自己猜测,自己作主。”   邱无虚转脸对洪九公道:“洪帮主,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他已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决心放弃前嫌,与丐帮合作。他的机敏,便是崆峒派能跻身于十大门派身于的奥妙。   所有人都瞧着洪九公,等侯着他的回答。   洪九公沉吟片刻,目光盯住众人的脸:“你们是相信杨玉,还是凌云花?”   “杨玉。”在这个问题上,十大门派没有分歧。   洪九公道:“很好。请诸位找到蜡丸后,立即送往无果崖交与杨玉。”   黄长明问道:“那鹅毛令如何回复?”   “如实回复。”了然大师道:“蜡丸上刻有‘呈交杨玉大侠’六字,凌云花在发鹅毛令时也不敢否认,因此咱们若将蜡丸送往无果崖交给杨玉,也不算是违令。”   邱长处道:“了然大师所言虽是,但听凌云花说杨玉已封闭了无果崖,即使找到蜡丸,又如何能交到杨玉手中?”   金灵子跟着道:“如果凌云花真与禁军侍卫有勾结,恐怕谁也无法将蜡丸送进无果崖。”   云玄道长拂拂衣袖道:“诸位可知杨玉收了个徒儿?”   众人一齐摇摇头。   除云玄道长、天一禅师等极少几个人以外,没人知道杨玉收吕天良为徒之事。   云玄道长道:“杨玉的徒儿叫吕天良,实际上他也算是杨玉的女婿。”   钟老雕道:“就是那个曾经寄住在鹅风堡的黑衣少年?”   洪九公点点头:“其实他是无形剑客吕公良的义子。”   “原来是他!”邱无虚道:“我见过这小子,他很可靠。”   了然大师道:“只要将蜡丸交给吕天良,他就一定能送到杨玉手中。”   金灵子道:“你能肯定杨玉没将吕天良留在无果崖中?”   云玄道长道:“吕天良在半个月前已离开无果崖,去黄山白鹤庵了,若不出所料,近日之内必将返回无果崖。”   洪九公道:“老夫已派弟子沿途传信,拦住吕天良,请他到敝帮总舵商议要事。”   云玄道长目光环绕全场道:“想诸位已明白了贫道的意思?”   邱无虚目芒一闪道:“云玄道长的意思是,咱们先找到错丸,然后送到丐帮总舵交吕天良带回无果崖,对不对?”   云玄道长手拎长须,凝目含笑,未置可否。   然而,所有的人都明白了云玄道长的意思。这确是个绝妙的主意!   金灵子道:“好主意。”   邱长处和黄长明随即附和:“我们赞同。”   青玄子和钟老雕:“就这么办好了。”   了然大师道:“少林已接鹅毛令,寻找蜡丸当是义不容辞,若蜡丸能由吕天良交予杨玉,少林也就放心了。”   邱无虚翻了翻眼珠道:“蜡丸送到丐帮总舵,这天大的功劳,岂不就让丐帮独占了?”   洪九公翘起胡子道:“请阁下将吕天良接到崆峒总舵,咱们找到蜡丸就送到贵总舵如何?”   “这……”邱无虚瞪了瞪眼道:“行,算你老头有本事,这功劳让给你了。”   他知道下令将蜡丸送往本门总舵,就有对抗鹅风堡鹅毛令之嫌,要冒很大的风浪,况且凭他与吕天良的交情,恐怕要请动这小子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岂能自找麻烦?   静心师大道:“此主意虽然不错,但却要为难与麻烦洪帮主了。”   洪九公呵呵一笑:“静心师太不必客气,这种阳奉阴违的差事,除了我洪九公之外,谁还能担当?”   “说得好!”邱无虚拍掌大嚷,继而进出一阵大笑。   十大门派代表都笑了。   笑声在厅中回荡,将沉重忧闷的空气驱散。   只要十大门派取得了一致的意见,武林中便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更重要的是武林就决不会发生什么浩劫。   云玄道长大声道:“现在咱们当务之急,就是全力搜寻那颗在蜈蚣镇失落的蜡丸。”   了然大师道:“明日清晨,大家离庄,各自行动,若有消息立即通知丐帮兄弟。”   “是。”众人齐声应诺。   洪九公道:“联络暗语:狗蛋找到了。”   “狗蛋?”邱无虚翘起上唇道:“我看不如改为:狗屁找到了。”   洪九公吹胡子瞪眼道:“狗屁?你真是放狗屁!”   “谁在放狗屁?”洪小八从睡梦中惊醒、抬起头来缩了缩鼻孔“啾!”地打了个喷涕。   两道粉龙如同利箭,射向邱无虚。   邱无虚右臂斜扬,拍出一掌。   “嗤!”一声细响,两条粉龙掠过厅桌,“冬”地粘贴在厅壁上,犹似两条腾飞的小金龙。   洪九公拍掌道:“奇幻神掌,好掌法!”   邱无虚收回掌笑道:“丐帮好暗器——飞天粉龙。”   “哈哈哈哈!”厅堂爆出一阵大笑。   洪小八不知怎么回事,咧着嘴跟着傻笑。   洪九公侧脸低声道:“好小子,丢人现眼,等会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作为东道主的岳灵生此刻站起身道:“十大门派光临敝庄,蓬舍生辉,老夫备有水酒,略表心意,以尽地主之谊。”说着,双掌一拍,“中庭,上酒!”   岳中庭立即吩咐黄巾庄了将早已备好的酒菜,送入厅内。   厅桌设宴。厅内气氛顿时改变。   一半素宴。   斋菜斋饭,道僧相聚,谈的是修身养性之道。   一半晕宴。   大碗酒肉,英豪相遇,叙的是江湖奇遇,男女私情。   洪九公、洪小八、钟老雕、邱无虚、邱长处、黄长明和岳灵生同在晕宴一桌。   洪九公与邱无虚赌酒,两人已喝得眼眶泛红,还犹自各抱个酒坛子不放。   “干!咱们再……来一坛!”洪九公晃着怀中的酒坛。   ”来就来,邱某不会怕你这个糟老头。”邱无虚举起酒坛,“咱们再来两坛。”   岳灵生手肘轻轻撞憧钟老雕,低声道:“你要办的事可忘了?”   钟老雕猛一拍头额:“哎呀!若不是你提醒,我真险些忘了。”说着,他伸手在洪九公和邱无虚的酒坛子间一隔,“二位,且慢!”   洪九公睁着红眼道:“钟老头,你也要与咱们比酒量?”   邱无虚摇着酒坛:“好!多一人,多一份热闹。来,咱们三人一起喝。”   钟老雕摇手道:“钟某的酒量怎能跟二位比?要喝,我也只能跟段一指和梁老弟喝。”   洪九公按住他的手:“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钟老雕笑道:“我要二位喝一坛喜酒。”   “喜酒?”邱无虚惊呀道:“你要娶老婆了?”   “笑话,”钟老雕道:“老夫已是七旬之人了,还娶什么老婆?”   洪九公道:“你既不娶老婆,这喜酒从何而来?”   岳灵生一旁道:“我来说吧。钟老雕是来说媒的,他想替洪帮主……”   “唷!”洪九公脸红得象落锅虾,“钟老雕,你这个老没正经的!”说着,一掌劈向钟老雕。   “有话慢说!”钟老雕横臂挡住洪九公的掌,“他说错了,我是……”   “是你个屁!”洪九公放下酒坛,另一掌又照头劈下。   “君子动口不动手。”邱无虚手臂一伸,替钟老雕接下一掌。   钟老雕忙扁着嘴唇道:“别误会,我是想替洪帮主的小徒孙洪小八说媒。”   “噗!”一口酒菜象喷泉似地在晕宴桌上空酒开。   洪小八裂嘴笑道:“替我做媒?”   洪九公收回掌,抱住酒坛:“钟老雕,你怎么不早说?”   “我……”钟老雕忙着擦脸上溅到的污物。他坐的位置不好,恰在洪小八对面,所以受害最深。   邱无虚抢着问道:“是哪家嫁不出去的丑姑娘?”   洪九公瞪眼道:“用不着你操空心。钟老雕,是哪家姑娘?”   钟老雕道:“原青竹帮老二王二步的女儿王小娟。”   “那姑娘我见过。”洪小八嚷道:“长得又苗条又漂亮,皮肤又白又嫩,我愿意!我愿意!”   素宴桌上,众道僧的眼光都转投到洪小八脸上。   邱无虚故意大声道:“飞天粉龙,你愿意,可知人家姑娘愿不愿意?”   “小娟姑娘愿意。”钟老雕站起身道:“青竹帮三年前在神龙峰被灭,我和梁信生本决定回乡重操旧业,收徒开铁铺,承蒙丐帮鼎力相助,陈明官府,洗清我青竹帮冤情,并帮青竹帮重建帮堂,使敝帮能再次跃身十大门派之中,因此青竹帮愿与丐帮结此秦晋之好。”   邱无虚拍掌道:“原来是知恩图报,以身相许。”   洪九公不理会邱无虚的叽笑,对钟老雕道:“王姑娘可曾见过洪小八本人?”   “见过。”钟老雕道。   “真见过?”洪九公紧声迫问。   “当然见过罗。”洪小八道:“我都见过王姑娘,王姑娘怎会没见过我?”   “婚姻大事,父母作主。你少多嘴!”洪九位朝洪小八斥喝一声,又问钟老雕道:“王姑娘果真愿意?”   “愿是愿意,不过,”钟老雕支吾了一下道:“姑娘还有一个小小的条件。”   “唷!姑娘还有条件呢。”邱无虚故作惊讶地叫嚷。   洪九公沉下脸:“什么条件?”   钟老雕笑着道:“没什么,只是要洪小八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中流鼻涕。”   这算什么条件?众人怔住了。   洪九公脸上罩起寒霜。   这门亲事准得吹,王小娟提出的是洪小八最难接受的条件!   洪小八鼻孔一缩,挥袖在鼻下一抹,朗声道:“这条件我接受,男子汉大丈夫,说不流鼻涕就不流!不过,话得说回来,我只是当众人的面不流鼻涕,在家中流不流,就由不得她了。”   “理所当然。”钟老雕一巴掌拍在桌上,一槌定音。   众人被逗乐了,笑声如浪滚起。   笑声中,钟老雕道:“这门亲事就算定下了,请洪小八分舵主交老夫一件定亲信物,老夫回去好向小娟姑娘交待。”   洪小八仓促而来,哪带有什么定亲的信物?他在身上摸来摸去,只好摸出了小泥人像。   “这是本人的……哦,本人的本命像,里面有本人的本命符和生辰八字,请转交给王姑娘,就说我已……把命都交给她了。”洪小八把小泥人像递给钟老雕。   钟老雕将小泥人像高高擎在手中。   一阵喝彩之声。   既为栩栩如生酷似洪小八的小泥人像,也为洪小八的惊人妙语。   “阿弥陀佛!”了然大师喝彩之后,一声佛号,“时辰不早,大家歇息吧,明日各自展开行动。”   云玄道长掌合前胸,肃容道:“十大门派虽已同心,但目前形势仍然十分险峻。告诉诸位一个不能外泄的消息,送蜡丸人军府幕僚徐怀石,曾对黑风双煞说过,此蜡丸关系到千百万人的性命。”   军府幕僚徐怀石?   千百万人的性命?   厅内的空气再次冻结。   众人感到肩上沉甸甸的。   了然大师接着道:“事关重大,请各门派迅速采取行动,尽快找到蜡丸,送往丐帮总舵。”   “知道了。”众人齐声回答。   岳灵生拍拍手。   岳中庭带着黄巾庄丁踏步上前。   岳灵生道:“诸位现在请随庭儿和庄了到后庄房歇息,明日清晨,湖岸备有快船送诸位回帮。”   “谢岳庄主。”众人纷纷告退,在庄了引领下离开内厅。   钟老雕小心翼翼地将小泥人像收入怀中,思量着回帮后,如何全力搜寻那颗小蜡丸。   他做梦也不曾想到,那颗小蜡丸就藏在小泥人像中,躺在他的胸怀里。   九、 夜间碧绿山庄   月色很好。   夜,还长。   时辰不过四更初起。   洪小八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说也难怪,快四十的男儿要成亲了,而且媳妇是自己喜爱的女人,其兴奋的程度可想而知。   “娟……我的小娟娟……”洪小八搂着枕头,从床的左边滚到右边,又从右边滚回到左边,口水把枕角濡湿了一大片。   他掀开被子,跳下床来,悄然打开了房门。   横竖是睡不着,不如到后庄园中观赏一下碧绿山庄的夜景。   “谁?”黑暗中发出一声吆喝。   “是我。”洪小儿撇着八字步走了过去。   “哦,原来是洪爷。”一队挑着灯笼的巡丁迎了上来。   洪小八原是岳灵生的忘年兄弟,经常到这里来,碧绿山庄的庄丁没人不认识他。   洪小八裂嘴笑笑:“弟兄们辛苦。”   庄丁头目满脸是笑道:“这么晚了,洪爷还没睡?”   洪小八翘起头:“嗯,我出来看看夜景。”   庄丁头目哈腰道:“洪爷敢情是睡不着?”   “没错。”洪小八点头道:“不知怎的,本爷今夜翻来复去就是不能入睡。”   庄了头目眯眼道:“洪爷今夜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当然睡不着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说得好!”洪小八拍拍手,从衣兜里摸出一锭约摸二两的银子,塞到庄丁头目手中,“请兄弟们喝一盅酒。”   “谢洪爷!”庄丁头目拱起双手。   “小意思。”洪小八反手抄背,摆向后院花圃。   “周大哥,”一名庄丁凑到庄丁头目身旁,“洪分舵主今日怎么这样大方?”   “是呀,”另一名庄丁道:“往日洪分舵主不敲咱们的竹杠就算万幸了,今日怎会掏银子请咱们喝酒?”   “你们不知道吗?”庄丁头目压低声道:“洪小八要娶亲了!”   “鼻涕大王要娶亲了?”   “是谁家的姑娘肯嫁给他?”   “那姑娘是独眼龙,还是歪脚拐?”   “哎呀,都不是,你们过来听我说。”庄丁头目把众人引到了一旁。   此刻,一条人影一闪、再闪,掠过院坪,象飘飞的幽灵一样飘闪进了洪小八的房间。   山峰重叠,树影嗟峨。   远处苍茫朦胧,分不出真伪。   近处古松参天,针叶如画。   溶溶月色之下,洞庭茫茫,水天苍苍,君山夜景实是有撩人的韵味。   洪小八数着天上的星星,可数来数去,怎么也数不清。   星星在眼中跳跃着,幻变成了王小娟妩媚动人的眼睛。   王小娟在蒙迷中向他走来。   “小娟!”他张臂搂去,却把一棵小树干搂在了怀中。   他想起了一首不知何人所作的诗词,瞧着怀中的树干,呻吟出声:“……终日劈桃穰,人在心儿里。两……两……”   他结巴着,下面词句吟不出来。他不觉跺脚道:“两……什么?妈的!”   身后传来低沉、悦耳的吟词声:“两朵隔墙花,早晚成连理。”   “你也会吟这首词?”洪小八蓦地转回身。   三步之外,站着一个蒙面人,面巾洞里一双晶亮的眸子熠熠发光。   “当然。”蒙面人沉声道:“这是牛希济所作的‘生查子’一词,你吟的不过是这词的后两句。”   “咦,”洪小八瞪圆了眼,“看不出你倒是个挺有学问的人。”   “过奖。”   “你是谁?”   “过路客。”   “为什么戴着面罩,是干了见不得人的事,还是因为是个丑八怪?”   “都不是。”   “这就怪了。”洪小八摸摸脑勺,“你来碧绿山庄干什么?”   蒙面人道:“找你。”   “找我干什么?”洪小八噘起嘴道:“你若是要找吟诗词的人,你可是找错了事主,咱洪小八对诗词是扦面杖吹火——一窍不通。”   蒙面人没再说话,往前欺上一步。   洪小人虽然有些粗混,但阅历甚广,实战经验非常丰富,一见其架势,便知蒙面人今日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秧!洪小八抢先一爪抓向蒙面人。   洪小八武功得乞丐王洪一天真传,虽未到火候,这一爪却也是迅捷悍狠,风声飒然。   蒙面人象不会武功的呆书生似的,痴痴地站着不动。   “当心!”洪小八一声沉喝,爪已收势不住,抓到蒙面人脸面。   蒙面人身形微侧,头稍稍后仰,“刷!”如钩的五指从鼻尖擦过。   洪小八不觉一怔。   一怔之间,蒙面人左手骈起的食中二指,已点中了洪小八空露右胁下的“天府穴”。   洪小八右边身子一阵酸麻,双腿发软,身子瘫倒下去。   蒙面人跨步,左手将洪小八按住,右手摸向洪小八的身子。   洪小八瞪着眼嚷道:“你……要干什么?”   蒙面人没有答话,手迅速在洪小八衣里衣外,上上下下,摸了一遍,连裤裆也不曾放过。   “哎呀!”洪小八翘着嘴唇道:“朋友,你要是想打劫可又找错对象了,本爷只有一锭二两银子,可刚才已赏给庄中的巡丁喝酒了,现在是两袖清风。至于你摸我袴……嘿嘿,有卵一节!”   蒙面人凝视洪小八片刻,正想开口说话,此时,花圃两侧,两条人影电射而来。   “降龙伏虎!”   “大幻神魔!”   洪九公和邱无虚高声喝喊,一纵一落,双掌交叉拍向蒙面人。   蒙面人托地跃起,双掌齐扬。   两声沉闷的掌击声,蒙面人螺旋似地旋转着,冲向空中,一线轻烟,倏忽不见。   洪九公和邱无虚悚然一惊,暗自咋舌。   放眼当前武林,能接洪九公和邱无虚一掌者已是寥寥无几,这蒙面人居然能同时接两人之掌,并借掌力从容遁走,其武功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蒙面人是谁?   他来碧绿山庄做什么?   心意疾转之间,洪九公已解开洪小八穴道,将他从地上拉起。   洪九公问道:“他是谁?”   洪小八拍拍身上泥土:“你问我,我问谁?”   邱无虚道:“你没受伤吧?”   “没有。”洪小八朝洪九公努努嘴,“瞧人家比你还关心我呢。”   “混小子!”洪九公涨红了脸道:“我在解你穴道的时候,就知你小子没有受伤。”   洪小八扁着嘴道:“你们来的真不是时候,他正要告诉我他是谁,你们就撞来了,不问清红皂白出手就是一掌,还不跑了?”   洪九公道:“他没有为难你吗?”   “他对我挺客气的,”洪小八晃晃头,“他陪我吟词观夜景,两朵隔墙花,早晚成……   成连理。”   邱无虚眯起眼道:“可我怎么看见他将你按在地上?”   洪小八咕噜着道:“他在摸……我的身子,就连裤裆……”   洪九公歪头对邱无虚道:“哎呀,这蒙面人会不会是个人妖?”   邱无虚鼓眼道:“不会的!你也不瞧瞧你这小徒孙是副什么模样,人妖会看上他吗?”   洪九公点点头:“不错,那么蒙面人就是在搜小八的身了。”   “决不是的!”洪小八嚷道:“我一无钱财,二武功秘笈,他搜我的身干什么?呵唷,把我的卵都捏痛了。”   洪九公皱眉道:“他究竟想干什么?”   洪小八气呼呼地道:“你问我,我问谁?”   说话之间,云玄道长和岳中庭率着一队巡丁赶来。   “发生什么事了!”云玄道长问。   洪九公将刚才发生随事说了一遍。   云玄道长道:“此事颇有些蹊跷,咱们到小八房中看看。”   众人走到洪小八房中。   岳中庭点熄蜡烛。   房中一片凌乱,箱柜、抽屉都被打开,床单、被垫也被掀开。   连同洪小八被搜身的情况判断,蒙面人显然是在寻找一件东西。   而这件东西很很可能在洪小八身上。   洪小八身上有什么东西呢?可以说,什么也没有。   事情有些怪,怪得出奇。   众人商议了一会,毫无结果。   云玄道长道:“这件事以后再说吧。请岳少庄主多加戒备。”   众人带着困惑的心情,默默无言地离开了充满着谜团的洪小八房间。   洪小八的心却安稳下来。   不管事情怎样诡谲,蒙面人对他并无恶意,他对这一点已深信不疑。   他和衣倒在床上,片刻,鼾声如雷。   次日。   太阳已升上竿头。   暖得有些过火的阳光透过窗扉,照射在洪小八的笑脸上。   他还在做着美梦,和小娟携手在仙府里遨游。   “冬!”房门被岳中庭撞开。   “八爷,快起来!”岳中庭将洪小八从床上拉起。   洪小八揉着双眼,缩着鼻中粉龙道:“你小子真不讲义气,我正在做梦,梦见小娟和我在亲嘴,跟看马上就要亲上了。妈的!你让我亲完嘴再叫我不行吗?”   岳中庭唬起脸,沉声道:“快去内厅,分舵帮堂出事了!”   “啊!”洪小八弹身而起,一边嚷着,一边抄起床旁的竹棍,奔出房门,“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到八爷的帮堂来闹事?快,给八爷滚出来!”   洪小八旋风般闯进内厅。   内厅里坐着岳灵生,洪九公和云玄道长,其余十大门派的代表都已离开了碧绿山庄。   岳神风垂手站在洪九公的椅子前,神色几分紧张。   “出了什么事?”洪小八跳过去,竹棍压住岳神风的肩头,急声发问。   “昨夜分舵帮堂被人烧了,帮堂的五名护法也被人杀死了。”岳神风低声禀告。   “妈的!”洪小八瞪起眼吼道:“是谁干的?”   “红纱巾女人。”   “红纱巾女人是谁?”   “我不……知道。”   “那女人为什么要袭击我帮堂?”   “好象是在找什么东西。”   洪小八竹棍狠狠地往地上一墩:“又是找什么东西!分舵帮堂有什么东西可找?”   洪九公和云玄道长阴沉着脸,交换了一下眼色。   洪小人眼珠一转:“还有一个蒙面人是不是?”   “不错。”岳神风惊愕地道:“舵主,你怎么知道的?”   “哼”洪小八神气地晃晃头,“我知道一定就会有他。”   “幸亏那蒙面人救了我,否则小人早就没命了。”岳神风身子瑟瑟有抖,似乎有些后怕。   “蒙面人为什么要救你?你与蒙面人是什么关系?蒙面人有没有搜过你的身?”洪小八连珠炮的问话轰涌而出。   岳神风瞪圆小眼,脑袋象货郎担的摇鼓一个劲地摇。   “你为什么现在才来报告?”洪小八又厉声发问。   “湖面没船,所有的船都不知哪去了。我直到今天早上才登上渡船,所以……”   “不用说了,昨夜碧绿山庄有事,所有的船都让岳庄主扣下了,没船不怪你,但你不会游水过来报告么?”   “禀舵主,我不会游水。”   “妈的,没用的东西!”洪小八气得竹棍敲得地面冬冬直响。   云玄道长附耳与洪九公说了几句话。   洪九公道:“岳神风,你知道他们要找的东西是什么吗?”   岳神风摇摇头。   洪九公皱眉道:“他们问过你什么话?”   岳神风道:“禀帮主,他们问过小人,洪分舵主哪里去了,还问到……”他欲言又止,恐怕招惹是非。   洪九公炬电似的目芒盯着他:“还问到什么?”   “问到小……泥人像。”   “小泥人像?”洪九公和云玄道长同时从椅中跳出。   “这小泥人像究竟是怎么回事?”云玄道长抢先发问。   “这个……”岳神风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快讲!”洪小八的竹根又压到了岳神风肩上。   岳神风不敢在帮主面前隐瞒,只得将在来岳阳的路上如何结识姚阿毛,如何偷梁换柱骗得小泥人像的经过说了一遍。   小泥人像中必有秘密。   蒙面人为小泥人像而来,钟老雕则必会有危险!   云玄道长问岳灵生:“钟老雕的船已走多久?”   岳灵生道:“已走半个时辰,若乘本庄快船追去,大约一个半时辰可以追上。”   洪九公拱起手道:“请岳庄主速备快船,咱们立即去追钟老雕。”   “庭儿!”岳灵生挥挥手,“速去备快船。”   “是。”岳中庭急匆匆退出厅外。   洪九公对洪小八和岳神风道:“关于小泥人像的事不得向任何人提起!”   云玄道长道:“事不宜迟,咱们立即动身吧。”   岳灵生拱手道:“老夫有病在身不能一同前往,望乞见谅。”   “岳庄主不必客气,告辞。”洪九公拂袖道:“走!”   洪九公一行人刚出厅外,一名丐帮弟子飞也似地奔来。   “在下丐帮岳阳分舵弟子徐康清叩见帮主。”徐康清单膝跪地向洪九公行礼,“禀帮主,岳阳分舵出事了。”   洪小八翘着嘴,手中竹棍一摆:“帮主已经知道了。”   徐康清正想还说什么,洪九公一手托起他道:“现在咱们有急事要办,你跟我来,有话到船上再说。”   扯满风帆的快舟在八名水手的拼命摇浆下,划开水面向前疾驶……   云玄道长和洪九公立在船舷旁,双眉紧蹙,心事重重。   据岳神风报告,他摸入分舵帮堂时,五名护法乞丐已经中毒死了,可徐康清说,七星庙被烧毁后,五名护法乞丐的尸体却搁在庙门外的空坪里,而且每人胸上都捅了一刀。   这不仅是袭击行动,还是明显的向丐帮公开的挑衅。   如果说这一切是蒙面人所为,那么蒙面人为什要放走岳神风,为什么又不伤害洪小八?   简直令人费解。   “船!”站在船头的庄丁高声发喊,“送钟爷的船回来了!”   云玄道长和洪九公同时一怔,送钟老雕的船怎么这么快就返回了?   难道又发生了什么意外!   “发信号!”岳中庭高声下令,“将船靠过去。”   快舟摆正船头,朝扬着碧绿山庄旗号的船迎面驶去。   洪小八站在船尾对徐康清低声道:“无论帮堂发生什么事情,不管大小都必须先向我报告。”   徐康清为难地道:“可是在帮主面前,我怎么可以……”   洪小八瞪起眼:“是帮主大,还是我爷爷大?你小子,当心吃不了兜着走。”   “是。”徐康清连紧点头应喏。   洪小八瞪圆的眼转向岳神风:“你人小心眼不小,竟敢骗我说这小泥人像是花五两银子,敬神烧符捏成的。”   “弟……子不敢了。”岳神风颤声道:“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洪小八弯腰将脸伸到他鼻子前:“帮堂五名护法找谁去讨命?”   “弟子罪该万死。”   “哼,念你跟我多年,去弄五两银子来赎罪,此事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否则……哎唷!”   洪小八身子往前一扑,将岳神风和徐康清撞倒,三人险些没掉入水中。   两船相接,船舷护垫撞在了一起。   一名庄丁头目从船舷板上跃到快舟船头:“叩见岳少庄主、洪帮主、云玄道长!”   岳中庭托住庄万头目:“钟爷呢?”   庄丁头目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怔了怔道:“在西口岸下船了。”   钟老雕若回青竹帮,该在营阳下船才对,怎么会在西口岸就下了船?   洪九公问道:“他说他要去哪儿?”   庄丁头目摇摇头道:“钟爷没说他要去哪儿,只是赏了我们一锭银子,吩咐在西口岸靠岸停船,船一到西口岸,他老人家就走了。”   云玄道长道:“他上岸后是往南还是往北走的?”   “往北。”   岳中庭问道:“洪帮主、云玄道长,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洪九公沉吟不语。   云玄道长想了想道:“现在咱们马上赶去万胜镖局。”   “万胜镖局?”洪九公有些不解。   “咱们去万胜像局干什么?”洪小八叫嚷着走过来。   “少多嘴!”洪九公厉声喝道。   云玄道长道:“我们应该尽快找到那个姚阿毛。”   不错,如果能找到那个姚阿毛,解开小泥人像中的秘密,也许一切问题将会迎刃而解。   快舟掉转船头,直指向岳阳城。   万胜镖局大门紧闭。   门上贴着一张告示。   告示很简单,只有四个字:“即日停业。”   镖局里没有一人,连一个守门人也不曾留下,所有的人全都走光了。   洪九公和云玄道长,只得回到被烧毁的丐帮分舵帮堂七星庙。   在七星庙外的小树林中,丐帮弟子布下了明暗双哨,在三个道口设下了三个打狗阵式。   接到分舵帮堂被烧毁的消息,一天之内已有数百名分堂丐帮弟子,赶到了岳阳城。   丐帮弟子消息传递之快,聚集速度之快,足以证明丐帮不愧为是中原武林第一大帮!   洪九公端坐在草坪的一块破布上,脸色阴沉。   他身旁坐着云玄道长、洪小八和两名六袋弟子、五名五袋弟子。   谁也没有说话。   空气异常沉闷。   数百名丐帮弟子的心都是沉甸甸的。   岳阳分舵被烧,事情本就重大,帮主洪九公突然在此现身,更说明问题的严重,不由人不惴惴不安。   良久。洪九公缓声道:“有人夜袭我丐帮公舵,烧毁堂庙,杀死护法弟子,事情十分严重。实际上,情况比你们想象的还要严重。”   全场一片肃穆。   连洪小八也不敢妄自吭声。   洪九公顿了顿,又道:“因为事关重大,现在我还不能将实情告诉你们。弟兄们正在陆续聚集,这很好,传我命令,分舵各堂弟子十日之日赶到岳阳,听候命令。”   “是!”洪小八和两名六袋弟子、五名五袋弟子齐声回答。   “在本帮主未下令之前,任何人不能寻仇、闹事,擅自行动,违令者,帮规处置。”   “是。”   洪九公缓缓站起身来:“黄铭志听令。”   “弟子在。”六袋弟子中站起一人。   “丐帮岳阳分舵暂由你代管,舵中一切事务由你主持。”   “弟子……”黄铭志瞟了洪小八一眼,不敢接令。   “你怕什么?”洪九公沉声道。   洪小八瞪圆了眼。   “弟子无能……”   洪九公目光射向洪小八:“洪小八,你瞪什么眼?”   洪小八霍地跳起:“他掌管岳阳分舵,我干什么?”   “你自有重任。”   洪小八眉毛一扬:“谢帮主。”复又对黄铭志道:“你接令吧,洪爷要升职了。”   黄铭志拱手道:“弟子领命。”   洪九公轻咳一声,道:“洪小八接令。”   洪小八大咧咧地跨前一大步:“洪小八在。”   “免去洪小八分舵主之职,率岳神风前去寻找姚阿毛,不得有误。”   “哈欠!”洪小八喷出两条粉龙,“叫我去寻找姚阿毛?”   “不惜”   “我不干!”   “你敢抗令?”   洪小八竹棍一墩:“帮主不要忘了,当年我洪小八十六岁当这丐帮岳阳分舵主时,就曾经说过,除我爷爷乞丐王洪一天之外,谁也不能免我这分舵主之职。”   “这么说,你是只听你爷爷的命令了?”洪九公问。   “那当然。”洪小八神气地扬起头。   “孙儿听令。”洪九公手心一翻,亮出了乞丐王竹牌。   “这……”   “见到爷爷还不下跪?”   洪小八膝盖微微一弯,复又挺直:“谁知道你这乞丐王令牌是真是假?我不接!”   此刻,林口一声高呼:“丐帮五袋弟子常成全,有紧急要事求见帮主。”   洪九公皱了皱眉:“传他来见。”   常成全奔进林坪,先向洪九公施过礼,又向云玄道长问候之后,才说道:“乞丐王洪一天和老叫花花布巾二位前辈已到丐帮总舵,二位前辈叫弟子请帮主速去总舵堂议事。”   洪一天和花布巾已不理帮中之事多年,今日二人同时在总舵公开露面,事情非同小可。   云直道长脸色异样凝重。他感觉到,他预料中的可怕的事终于发生了。   “嗯。”洪九公摆摆手。   常成全垂手退到一旁。   洪九公对洪小八道:“你爷爷已到总舵。你是听本帮主之命去寻找姚阿毛,还是随本帮主去总舵见你爷爷,验证一下这块乞丐王令牌的真假?”   洪小八哭丧着脸道:“我愿领帮主之令,率岳神风去寻找姚阿毛。”   洪九公点头道:“找到姚阿毛后,带他速来总舵。”   洪小人双手懒懒地一抬,有气无力地道:“遵命”。   岳神风闻言,从旁边乞丐队伍中急步走出。   洪小八扬手一竹棍敲在岳神风脑袋上:“帮主有令,你我寻找姚阿毛,还不快走!”   洪小八领着岳神风走了。   洪九公拱手对云玄道长道:“洪一天和花布巾到了总舵,一定有什么重要情况,去青竹帮总堂的事就只好拜托你了。”   云玄道长道:“好。我先回武当山,将情况禀告石慧掌门,然后立即去青竹帮。”   “保重。”两人拱手作别。   “立即去凤阳!”洪九公大声下令。   没多时,小树林中的人已散尽。   林中一片沉寂,一片惊悸。   林坪上紧张、诡谲的气氛久久不曾散去。   十、 血染青竹洞   丐帮岳阳分舵被毁,万胜镖局突然倒闭的消息,象旋风刮遍了整个武林。   人们感到震惊与惶恐。   武林罩上了一片阴云。人们意识到,在武林中即将有重大的事情要发生。   而,这即将发生的事,谁也无法阻止,谁也无法避免。   西口岸,东去五十里,有座沙口小镇。   镇外,有一间农舍。   柴扉门,小院。   鸡棚,猪圈,杂房,堂屋。   堂屋里,一间小房。   院子里,一对中年夫妻正忙着截猪菜。   小房里,钟老雕和王小娟对面而坐。   钟老雕小心翼翼地从包袱中,取出小泥人像搁到桌上。   “这是洪小八给你的定亲信物。”钟老雕指着小泥人像道。   “唷,真是漂亮极了!”王小娟拍手嚷道。   她,今年二十九岁,身材高挑,柳眉杏眼,颇有几分姿色,只是心性高傲,说话有些混沌。就因为这个原因,当年她虽是青竹帮老二的女儿,却高不攀、低不就地到这个年纪还未嫁出去。   钟老怪道:“这是洪小八的本命像,像里还有他的生辰八字呢。”   “太好了。”王小娟双手捧起小泥像看了又看,“哎,真还有些象那个混小子。”   “你真愿意嫁给他?”钟老雕担心地问。   “我不愿嫁给他,还会要你去提亲?”王小娟抿抿嘴唇道:“那混小子只要不流鼻涕,收拾起来倒也是挺英俊的。”   “这个请姑娘放心,钟某是神医段一指的好友,待姑娘与洪小八成亲之后,我带你们去京城找段一指,保管一剂药下去,洪小人下辈子也不会流鼻涕了,不过……”   王小绢翘唇笑道:“只要他流鼻涕的事能解决,还有什么‘不过’的?”   钟老雕叹口气道:“那小子有点儿混,我是怕你日后降不住他,可就有得苦头吃了。”   王小娟呵呵一笑:“这没问题,我就喜欢那小子有点混,我曾经和他混过一次,他还不是本姑娘的对手,只要他肯嫁过来……”   “不是他嫁过来,是你嫁过去。”   “只要他肯把我嫁过去……”   “哎呀,不是他肯把你嫁过去,是你目己嫁过去。”   “不管是怎么嫁过来,嫁过去,”王小娟神气地晃着头,“只要他敢娶我做老婆。我保准三天之内便将他治得服服贴贴,叫他往东,他就不敢往西,要他跪着,他就不敢站着。”   钟老雕点头道:“要是这样,我就放心了,也了却了我一桩心事。”   王小娟道:“咱们什么时候可以成亲?”   钟老雕想了想道:“待丐帮完成了一件大事之后。”   “什么大事?”   “这个……哦,咱们回到帮堂再说吧。”   王小娟扭头看看窗外:“春雨这鬼丫头,叫她去打听一下消息,怎么还不回来?”   钟老雕站起身道:“我看咱们还是……”   此时,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春雨,气喘吁吁地从房外闯了进来。   “大事不好了!丐……帮出事了!”春雨神色惊慌。   “怎么回事?”钟老雕唬起脸问。   “丐帮岳阳分舵被人烧了,五名护法乞丐被杀死在七星庙外。”春雨道。   “真有这回事?”王小娟抓住春雨双肩。   “哎……唷!”春雨皱着眉。“大家都……这么说,不会有错。”   “这就怪了。”钟老雕凝眉道:“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烧丐帮岳阳分舵?”   王小娟眸光如同利刃:“不管是谁,我一定要找出他,将他碎尸万段……”   “算了吧。”钟老雕道:“丐帮天下第一大帮,眼线遍布大江南北,高手如云,还用得着你操心?咱们还是赶快国回帮堂吧。”   春雨急忙道:“钟爷言之有理。小姐,咱们回去吧。”   “不。”王小娟翘起上唇,“我现在既已收下了洪小八的本命像,就已是丐帮的人了,丐帮的事我又怎能不管?这份心,我是操定了。”   “小娟,听我说……”钟老雕道。   “钟爷爷,我要做的事,没人能阻拦我。”王小娟斩钉截铁地打断他的话。   钟老雕犯难了。他知道小娟姑娘的脾气,可又担心她的安危,又怕她不明究里把事情闹砸。   他想了想道:“小娟,我并不是一定要阻拦你,可你是个大姑娘……再说你与洪小八已经定了亲,按规矩在拜堂成亲之前,你是不能与洪小八见面的,万—……”   “请你尽管放心,本姑娘绝不会有什么为难之处。”王小娟说着,抿嘴一笑,转入帐帏之后。   钟老雕不知所故,瞪圆了老花眼。   春雨丫头嘿嘿傻笑。   须臾,帐帏挑开,一位少年公子翩翩而出。   钟老雕看呆了眼。这丫头什么时候,学会了这手绝妙的易容术?   王小娟挥动着手中的折扇,哦吟道:“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钟老雕禁不住拍手道:“妙哉,妙哉也!”   “这下您可放心了?”王小娟脸上绽出笑容,又扭头对春雨道:“傻丫头,还不赶快换装与小姐去丐帮一游。”   姑娘改容游丐帮,可也算是天下一奇闻。   天下之大,当是无奇不有。   青竹山。   山如其名.山上山下尽是丛丛翠绿的青竹。   怪竹洞。   洞如其名,洞内、洞外长满着参差不齐,色泽不一的怪竹。   洞口,两扇包铁皮的铆钉大门。   门楣石壁上,三条石雕的怪蛇,围盘着“青竹帮”三个擘窠大字。   青竹帮总舵堂就在这里。   钟老雕顿步在竹林道上,竖起了双耳,老雕似的犀利目芒,缓缓从竹林中扫过。   整个竹林没一丝儿响动,连一声鸟鸣也没有,就象是一座被封死了的坟墓。   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往日的青竹山不象这么沉寂。   他感觉到了静寂中隐藏着的冷森杀气,不觉全身一抖。   丐帮岳阳分现遭人袭击,难道这伙人又找上了青竹帮?   他身形一闪,掠入竹林,悄然潜行到怪竹林中。   拨开竹枝,凝目窥视。洞口前,两名头扎绿巾的帮丁侍立左右,洞内,灯火明亮。   一切正常,没有异样。   钟老雕沉思片刻,后退十余步,从衣兜中摸出一包药粉撒在草丛中。   俄顷。响起了沙沙沙沙的声响。   无数条拇指粗,长尺许,通身碧绿有竹节斑纹的青蛇,昂首游吞信到钟老雕身旁。   钟老雕在手掌上擦了一点药粉,抖手拎住两条蛇,塞入袖内。   这蛇,名曰青竹蛇,性猛烈,其毒性剧烈无比,青竹帮人用祖传秘法豢养此蛇,作为护帮灵物和制敌的武器。   这也是青竹帮,为何要将总堂设在竹山林中的原因。   钟老雕立起身,解开背上双钩兵器的暗扣,踏步出林,走向怪竹洞帮堂大门。   他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江湖,知道有许多人毁帮丧命,都只为了一时大意,因此保持警觉,防患于未然,是很有必要的事。   这一次,他算是做对了。   “钟爷,您老回来了。”门旁帮丁恭身问候。   钟老雕轻“嗯”一声,走进门内。   帮堂里,二十四支火把在熊熊燃烧。   火光照亮了正壁上的一幅青蛇神像画,和端坐在画下两张靠椅中的青竹帮帮主黄青云、两面蛇王梁信生,及分立在靠椅两旁的八名绿巾帮丁。   钟老雕拱起双手:“黄帮主。”   黄青云凝身未动,也没答话。   钟老雕目光转向梁信生:“二弟。”   梁信生嘴唇扯动了一下,眼皮一连几眨。   钟老雕登地退后数步。   青竹帮果然出事了!黄青云、梁信生和八名绿中帮丁都已被人制住了穴道。   来人能将二弟梁信生制住穴道,其武功深不可测,但不知是什么人?   对方制住帮主和二弟,静坐以待,此堂厅中必然已布下陷阱。   对方目的何在?   心念转动之间,靠椅两侧画像布帘后走出两个蒙面人。”   蒙面人一男一女,黑、红面巾,看不分庐山真貌,m但从其逼人的气概,可知二人武功卓著,绝非等闲之辈。   急回首,洞口已横立着四个蒙面汉。领头的一个,目光精芒毕射,一望而知是个武林一等一的高手。   “你们是谁?”钟老雕厉声唱问。   “你不必问。”男蒙面人的声音又低又沉,听起来有点怪异。   “你们想干什么?”钟老雕又问。   “想向阁下讨一件东西。”女蒙面人的声音又甜又脆,听起来令人心荡。   钟老雕困惑地问:“什么东西?我有什么你们想要的东西?”   男蒙面人沉声道:“洪小八交给你的小泥人像。”   钟老雕心弦一震:“他们要那小泥人用干什么?”   急切之间,话冲口而出:“那是洪小八交给咱们小姐的定亲信物,你们要它干什么?”   “这不干你的事。”男蒙面人道:“我们并不想干涉小姐和洪小八的亲事,你可以叫洪小八另送一件定亲情物给你们小姐。”   “可是……”钟老雕想说明原委。   男蒙面人冷声截住他的话:“只要你将小泥人像交出来、我们决不会为难贵帮。”   女蒙面人接口道:“如果阁下不肯交出小泥人像,青竹帮堂便会血流成河。”   钟老雕心陡地一凉。他很难相信这句充满血腥的话,居然出自这红纱巾女人之口。   他定了定心神道:“小泥人像虽是洪小八给小姐的定亲信物,但为了本帮的安危,交给你们也没有什么不可,只是这小泥人像我已经……”   话音突然顿住,如果说出小泥人像已交给小娟,这伙人转去追杀小娟,事情就麻烦了,他一时想不出主意,只好闭口不语。   男蒙面人逼前一步:“怎么说?”   “小泥人像不在我身上,我已经弄……丢了,不信,你们可以搜我的身。”钟老雕一边说着,一边动手解衣扣,装出要让对方搜身的模样。   实际上,他在暗中准备动手营救二弟和帮主。   他正待出手,蓦地,梁信生涨红了脸迸出一声大喝:“快走!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梁信生及时冲开哑穴,向钟老雕发出了警告。   钟老雕与梁信生出生人死数十年,自然知道他告警的意义。与其大家一块死,不如留一人报信,也好让帮中兄弟和武林各帮朋友知道实情。   钟老雕托地跃起,双袖一抖,两条青竹蛇从袖内射出,如两道绿色的电光射向男女蒙面人。   与此同时,钟老雕旋身转体拔出背上双钩,直刺向横立在洞口的四个蒙面汉。   男蒙面人劈手一掌将青竹蛇击毙在足下,身如旋风刮离地面。   女蒙面人从袖口拎出一块小手帕一扬,青竹蛇立即萎顿在地,身子如幽灵反旋飘起,掠向洞口。   “当!”钟老雕左钩一虚晃,钩在领头蒙面汉的双刀上一点,双腿卷缩,身如星丸,从蒙面汉头顶上空飞出洞外。   领头蒙面汉的武功并不在钟老雕之下,只是一时大意,中了钟老雕的暗渡陈仓之计,不觉狂舞着双刀哇哇大叫。   姜还是老的辣!   钟老雕几个跳跃,已抢入洞外怪竹林中。   身还未落地,脑后风声呼啸,男女蒙面人已一前一后追到。   钟老雕心中大骇,男女蒙面人的武功已大大超出他的预料,若不是二弟刚才告警,自己贸然出手救人,此刻肯定已和二弟一样,是对方的阶下囚了。   他抿唇发出一声尖厉刺耳的唿哨。   “嗖嗖嗖!”草丛中青竹蛇如同集密的利箭射向空中。   “退后!”男蒙面人发出警告,双掌倏然齐拍。   女蒙面人空中急翻身,抖袖撒出一团白粉。   一阵“嘶嘶”的吓人的鸣叫。   一股浓浓的恶臭血腥气息。   怪竹林逐渐平静下来。   凌天雄缓缓摘下蒙面巾,凝视着地面默然无声。   地上蜷缩着近百条死去的青竹蛇,碧绿的蛇身已变成了乌黑色,还散发着恶心的臭气。   更令人心悸的是两具蒙面汉的尸体,脸部和裸露的肤肌都呈乌黑色,而且已开始溃烂消化为血水,其死相之惨,非常人所忍见。   胡玉凤贴近凌天雄柔声道:“庄主,人已经逃走了,也就算了。没想到那老贼。居然会用青竹蛇来做挡箭牌,真是大意失荆州。”   凌天雄咬紧了嘴唇,苍白的脸十分难看。   甜玉凤扭扭腰肢,柔若无骨的手臂象蛇一样滑上凌天雄的肩膀:“你是为这两个死去的手下伤心?人都会死,死是必经之路,只是或迟或早而已,他们能为庄主而死,实是他们的荣幸。”   凌天雄抬手拨开她搭上肩膀的手,沉声道:“你刚才使的是唐门秘门绝毒‘化尸蚀骨粉’?”   “好眼力。”胡玉凤点头道:“想不到庄主对施毒也是如此精通,等一会,这两具尸体就会化为一滩血水,变有形为无形了。”   凌天雄眸子里闪烁着冷芒:“谁让你使用这种绝灭人性的毒物?”   “哎呀,”胡玉凤娇滴滴地道:“我要不使用此毒粉.刚才我早就让青竹蛇咬死了,难道你愿意我给青竹蛇咬死吗?”   凌天雄一时语塞,无言答对。   胡玉凤一双亮亮的燃烧着火焰的眸子盯着他:“如果你真愿我死,只要你一句话,我将毫不犹豫地将剑插入自己的心脏。”   她说着,抖手从腰间拔出一柄短剑,对准了自己的胸膛。   凌天雄定定地望着她。   这女人真肯无缘无故地为自己而死?   她是疯了,还是存心在捉弄自己?   “怎么样?”她笑容可掬,仿佛是在玩游戏,“你开口呀,开口呀。”   他阴沉着脸。他当然不能开这个口。   “不开口?”她横波浅笑道:“不开口就是默认对不对?我要为你而死。”   她双手猛然握住剑柄,将短剑插向自己的心脏!   “不要!”他倏地抓住她的手腕,夺下短剑。   她是认真的,轻薄的红纱罩衣内,可清晰地见到从左乳胸罩里渗出的鲜血。   她微翘上唇,轻抿浅笑道:“谢谢你关心我。”   他困惑地问:“你为什么要这样?”   她用充满着真挚和狂热的口气道:“我要让你相信,我愿意也能够为你而死。”   他全身陡地一颤。   他已相信她的话,但同时又感到了一种悄然逼近的危险。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胡玉凤温柔地同道。   她知道凌天雄已经相信了自己,一个男人只要相信了她,就将必定会成为她的奴隶。对这一点,她是深信不疑。   刚才这一幕,只不过是她一场精心的表演。她了解凌天雄的个性和武功,他决不会让一个女子当着他的面为他而将剑锋插入自己的心脏,她的表演只是有惊无险。   她成功了。但,这只是她计划的开始。   要完成这个计划,对她来说,则是任重而道远。   凌天雄沉声对她道:“我要去找钟老雕,从今天起你不用再跟着我。”   他的态度并未出胡玉风所料,或者说是正在她所料之中。   于是,她抿抿嘴唇道:“你想赶走我或是避开我,这都办不到。”   凌天雄对她的话似乎感到有些吃惊,怔怔地看着她。   胡玉风扬起秀眉:“我不仅是你娘和郡主娘娘派来帮你的,而且也是真心愿为你献身的女人,因此你不能拒绝我的帮助,实际上你也少不了我的帮助,因为你有许多事需要我替你去做,许多罪名需要我替你去顶,不要忘了楚天琪还在京城等候着你的消息呢。”   她的亮的眸子看着他,话语中充满了阴谋与诡秘。   他听出了她话中的弦外之音,不得不承认自已确实无法拒绝她的帮助,但他仍感到一丝莫名的恐惧和不安。   她靠近他身旁,取回短剑插入腰囊,蹙眉道:“据钟老雕刚才所言和表现,他一定已将小泥人像交给王小娟了。”   “王小娟是谁?”   “王小娟就是与洪小八定亲的那位青竹帮小姐。”   “不知王小娟现在何处?”   “如果我猜得不错,王小娟此刻一定在丐帮岳阳分舵。”   凌天雄扁了扁嘴唇:“为什么?”   胡玉凤抖抖衣袖道:“王小娟未与钟老雕一同回帮堂,她一定是听到丐帮岳阳分舵被烧的消息,赶到岳阳城去了。”   凌天雄心里很佩服胡玉凤的精明,嘴里却道:“你就这么肯定?”   胡玉凤点着头:“当然。因为我是女人,最懂女人的心。”   凌天雄不再多言:“咱们立即再去岳阳,一定要赶在钟老雕之前找到王小娟。”   “好吧。”胡王凤道:“庄主先行一步,这里的事留给我来处理。”   凌天雄目芒一闪:“不行。”   她瞪着迷人的明眸:“到现在,你还不相信我?”   “我不允许你再胡乱杀人。”   “打蛇不死,后患无穷。”   “丐帮分舵滥杀无辜,我已警告过你了。”凌天雄声音变得冷峻,“你若再犯,我决不会饶你。”   胡玉凤针锋相对:“我也已告诫过你,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你放走姚万应,彭雪娥和姚阿毛,若泄露消息让丐帮抢先得到小泥人像,后果则不堪设想。”   凌天雄肃容道:“你大开杀戒,若引起各派与鹅风堡对立,武林大乱,后果也将是不堪设想,难道我娘和郡主娘娘没向你交待过?”   胡玉凤低下头:“我知道了。其实,我这样做都是为了庄主……”   她说话的语调和神态,象是在认罪,忏悔,又象是在解说,分辨,娓娓动听,楚楚怜人。   凌天雄语气变得柔和:“答应我,不要再随意杀人。”   她象个听话的小孩,轻嗯一声,点点低下的头:“我答应你。”——   凌天雄身形一晃,已越过怪竹林,朝钟老雕消失的竹林山坡逝去。   胡玉凤眯着眼,瞧着地上一堆堆蜷缩的青竹蛇和两具正在消化成血水的尸体,绽出一丝阴残的冷笑,发出一声会心的呻吟。   她转身走出林外,走向垂手等候在林道上的领头蒙面汉。   她在领头蒙面汉面前站定,低声道:“将青竹帮堂里的人全都杀了。”   “凤嫂……”   她没容许他继续说下去:“事情干完之后,将手下支开,我在前面竹林中等你。”   领头蒙面汉怔怔地看着胡玉凤,眼里闪烁着贪婪的光。   “去吧。”胡玉凤挥挥手,举手之间,红衫撩起,露出片凝脂般的酥胸。   “是。”领头蒙面汉象馋猫一样舔舔嘴唇,吞下一泡口水。   胡玉凤扭转腰身,飘然消逝在林道间。   领头蒙面汉刷地拔出腰间的双刀,对立在远处的数名蒙面汉嚷道:“随我来!”   色胆包天,此话不假。   领头蒙面汉因迷恋胡玉凤的妖艳美色、而忘却了对冷面庄主凌天雄的恐惧。   蒙面汉闯入怪石洞青竹帮帮堂。   两声惨号,两道飞溅的血柱。   守在洞口的两名青竹帮帮丁,已横身在血泊之中。   领头蒙面汉走到神台前站定,冷冷的目光扫过黄青云和梁信生的脸:“在下是奉命行事,二人到了阴曹地府,可不要怪在下刀剑无情。”   黄青云脸上露出一丝绝望与惶恐。   梁俊生面含微笑,仿佛未把生死放在心上。   领头蒙面汉手中双刀轻轻一磕:“不过,你们尽可放心,我刀法很好,会让你们死得很痛快,绝无痛苦。”   一声轻喝,双刃寒芒骤起、劈向呆立在神台靠椅两侧的八名绿巾帮丁。   没有抗拒,没有惊叫。   只是连续的几声“卡嚓”声响,人头应手而飞。   领头蒙面汉仍立在原地,双刀外垂,仿佛不曾动过。   八颗绿巾帮丁的人头滚落在领头蒙面汉的足下,鲜血却溅了黄青云和梁信生一身,领头蒙面汉身上滴血未沾。   “冬冬冬!”八名绿巾帮丁的无头尸身砰然倒地。   黄青云瞪直了眼。   梁信生眼中闪过一道光亮。   领头蒙面汉冷声道:“该轮到你们了。”   “慢!”梁信生突然开口道:“若老夫猜得不错,你当是当年南天秘宫的第五号杀手,双刀追魂手丁义,对不对?”   领头蒙面汉退后一步,默然片刻,抬手摘下蒙面罩:“不错,我就是双刀追魂手丁义。   现在你知道也无妨,反正你马上就要变成一具无头尸体了。”   “果然是你。”梁信生道:“如此说来,这些蒙面汉都是京都大内侍卫了?”   “那倒不是。”丁义摇摇头道:“他们和我一样都是禁军侍卫。”   梁信生皱起眉道:“你什么时侯当上了禁军侍卫?”   丁义道:“我早已归顺在楚统领手下了。”   梁信生目光一连几闪:“是楚天琪派你们来毁我青竹帮堂的?”   丁义阴沉下脸:“两面蛇王,你未免问得太多了。”   “你要杀我?”   “那还用说。”   “你要是这样杀我,我死不瞑目,死后变成厉鬼也饶不了你。”   “你想怎样?”   “解开我的穴道,让我与你放手一搏。”   “哈哈哈哈,”丁义放声大笑,“你以为你会是我的对手吗?”   梁信生扁嘴道:“我看你功夫也强不到哪里去。”   丁义目透凶光:“你敢小看我?”   “你刚才就连我大哥一钩也挡不住。”梁信生故意翘起白胡须。   “刚才我是一时大意。”他说的确是事实。   “还在说大话,双刀追魂,我看是徒有虚名。”有意激怒对方。   “老匹夫!”丁义果然被激怒。   “如果你敢与我交手,十招之内老夫定可取你性命。”   “哼!如果不能呢?”   “老夫让你迟凌处死。”   丁义目光扫过四周。   帮堂石洞无有退路,只要将洞口封死,梁信生纵有通无本领也插翅难飞。   “好!”丁义沉声道:“我归顺楚统领后,好久没做过这种杀手买卖了,今天我要用南天秘宫杀手的规矩来杀你,我要让你死得口服心服。但,你会死得很痛苦,非常的痛苦,我要先剥你的皮,抽你的脚筋,然后再……”   梁信生叫道:“别光说不动手。解开我的穴道,放马过来!”   “别急,我会的。”丁义举起左手向身后的侍卫发令,“封住洞口,关上大门。”   “是”。   包铁皮的榆木大门在绞盘声中徐徐关上。   六名摘下了头巾的侍卫,横刀立在门前。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南天秘宫的杀手都曾经过严格的训练,从不做无把握的买卖。   丁义有把握取胜。   他和梁信生交过手,也知道对方的功底。他确信自己能在三十招之内将对方制服。   他并没有过高地估计自己。实际上,他只须二十招便能击败梁信生。   丁义没有过高地估计自己,梁信生也没有。他知道自己不是丁义的对手,二十招之内必会见败。   既然如此,何不图个痛快?横竖是一刀,又何必受此凌辱之苦?   凡事必有其道理。梁信生之所以这样做,自然也有他的道理。   武功是实力,心计也是实力,实力的依靠是武功的高低和应变的机灵。   丁义相信自己的武功却忘却了后者,因此、此局注定他要失败。   丁义上前解开梁信生的穴道,然后退至洞厅中央:“来吧!今日让你见识见识南天秘宫的武功。”   梁信生坐着没动,手伸向搁在椅旁的长剑。   丁义锐利的眼光盯着他的手腕,以防偷袭。   梁信生抓起了剑,连同剑鞘一同抓起。   丁义心念急闪,他抓剑鞘干什么?   连鞘剑猛地敲在黄青云坐的靠椅上。“哗啦!”一声响亮,黄青云和梁信生坐的靠椅倏地往后倒下,倒向神台中央裂出的暗洞口。   “呀!”丁义一声怪叫,双刀脱手飞出。   当!当!双刀击在石壁上,溅起两朵耀目的火花。   十一、傻小子遇上了痴情女   天空一片灰暗。   虽然浓云密布,但没一丝儿风、空气显得更加滞重而闷热。   “哎呀呀!热死人,闷死人,烦死人了!”洪小八扇动着衣襟角,张开大嘴,呼呼直喘粗气、汗水顺着额角吧哒直往下掉。   他,一副公子爷儿的打扮,青绸长衫,白丝扎带,缎巾挽发,腰间别着把折扇。   经此一番打扮,他一改往日寒酸乞丐相,显得潇洒大方,只是鼻子下面两道永远抹不净的粉龙,仍保留着丐帮岳阳分舵舵主洪小八的风采。   按理说,哪有乞丐怕热的道理?   此话不错,若是往日他赤着胳膊,在火烫的七星庙坪大阳底下睡上几个时辰都无所谓,但现在却不同了,他换了这套公子爷的服装后就感到别扭,一别扭就觉得热,一热就往下掉汗。   “臭小子,尽出些馊主意。”洪小八恨恨地骂着,“什么人不好扮,偏要扮这洪家大公子!瞧把你大公子爷热得象个……乌龟王八蛋了。”   打扮成小童仆的岳神风一边擦着脸上的汗水,一边噘着嘴道:“我比你还要热呢。”   “你还敢顶嘴?”洪小八瞪起眼,“看我不打烂你的嘴!”   岳神风顿住脚步,“你现在已不是分舵主了,还神气什么?咱们是奉帮主之命来找姚阿毛的,你要打我,咱们就分道扬镳好了。”   “哎!小兄弟别坑我行不行?我不认识姚阿毛,你走了,叫我怎么去找他?”   “那你就得对我客气点。”   “小滑头!按现在的打扮,我是公子爷,你是小童仆,我为什么要对你客气?”   “那就再见了。”岳神风转身就走。   “站住!”洪小八厉声喝道:“你可要想好了。待到总舵见过爷爷,我官复原职后,你小子就有得受的。”   岳神风没再往前走。   洪小八语气变软:“其实咱们俩是谁也少不了谁。我不认识姚阿毛,没你找不到他,你在找姚阿毛,红纱巾女人也一定在找你,没有我,你随时会死的。”   岳神风全身一抖。   “怎么样?你是与我分手,还是跟着我?”   岳神风转过身来:“这么说,只好跟着你了。”   洪小八神气地晃晃头:“这就对了,哎,我热得很,该怎么办?”一。*   岳神风努努嘴道:“公子爷,您腰间别着把扇子,不会扇风么?”   “傻小子,这还用你说!”洪小八拔出腰间折扇“刷”地展开,“唷,凉快,凉快!”   行不出五步,洪小八又嚷道:”小童仆,我肚子饿得咕咕叫了,该怎么办?”   岳神风手朝前一指:“前面是湘凌镇,镇口有座裕兴茶楼,此茶楼的香茶、包点,比岳阳楼还要好。”   ‘快……快去裕兴茶楼!”洪小八急急迈开了大步。   洪小八和岳神风在茶楼门口打着转转,不敢跨步入楼。   丐楼弟子外出办事,沿途乞讨,无须带什么盘缠。   洪小八和岳神风遵此惯例,也没带银子。   没有银子,如何能入茶楼喝茶、吃包点?   洪小八俯身道:“混小子!出门办事怎能不带银两?”   岳神风歪头道:“我还以为你带了银两呢。”   洪小八瞪眼道:“我带,带个屁!你还欠我五两银子哩。”   茶楼里走出一位肩搭白毛巾的伙计:“大爷可是要喝茶?”   洪小八摇摇折扇:“嗯,嗯。”   伙计躬身道:“二位里面请。”   洪小八几时丢过脸面?咬咬牙,一挥折扇,便进了茶楼。   楼里伙计高声呼喊:“二位贵客,楼上雅座清!”   盛情难却,只好登楼上雅座了。   楼上伙计将洪小八和岳神风引到空桌边坐下,边擦着桌子,边恭声问道:“大爷要点什么?”   洪小八将折扇往桌上一搁:“一壶龙井,四笼小笼包……”话音顿了顿,又道:“一笼发糕,一笼烧买、一碗鸡汤干丝,少许姜片。”   一不做,二不休。豁出去了!   伙计一听洪小八如此吩咐,便知他是常泡茶楼的老客,忙点着头应诺连声退下。   岳神风轻声道:“你点这么多吃的,等会怎么会帐?”   洪小八低下头道:“管他的,先吃了再说。”   “伙计,会帐。”左边桌上站起一位瘦高个子茶客。   “哎,来啦。”伙计应声奔了过去。   瘦高个子从腰囊中摸出一小锭银子,往桌上一搁:“不用找啦。”   洪小八目光一闪,嘴巴歪到岳神风耳边:“台帐是你的事,快去想想办法。”   岳神风瞟了瞟瘦高个鼓鼓的腰上:“舵主,这可是你要我干的,丐帮第五条帮规是许借不许偷。”   洪小八沉声道:“谁叫你偷了?记住此人的模样,暂借他几两银子,日后再还给他就是了。”   “我明白了。”岳神风站起身,走向左边茶桌。   “大爷好走。”伙计接过瘦高个子的银子,躬身相送。   岳神风脚下闪失,一跤跌在瘦高个子的身上。   “哎唷!”岳神风叫嚷着扶着瘦高个子的腰站起来,手指伸进了瘦高个子的腰囊。   “当心。”瘦高个子托着岳神风,钢钳似的二指钳住了岳神风夹住银锭的手指。   岳神风哭丧着脸,夹住银锭的手松不开也缩不回。   瘦高个子贴在岳神风耳边道:“你听说过神偷叶清风吗?”   叶清风,神偷世家鬼影神王叶虚清的传人!岳神风只吓得头皮发炸,全身发软。   叶清风松开岳神风,唬着睑,登登登地下了楼。   岳神风退回到洪小八身旁。   “怎么样?”洪小八小声问,“得手了吗?”   岳神风扁着嘴:“遇上对头了。”   “对头?”洪小八摸摸脑勺,“谁?”   岳神风道:“你真会替我挑对象,他是神偷叶清风!”   “哦。”洪小八张大的嘴,半天没合拢来。   叶清风是京城禁卫军统领楚天琪的贴身侍卫,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伙计将泡茶和小笼包送到了桌上。   洪小八怔怔地望着包笼想着心事。两道鼻涕流到了唇边。   “公子爷,你不吃,我可先吃了。”岳神风五爪金龙抓起一只小笼包塞进口中。   “吃!”洪小八暂且扔开一切杂念,双管齐下,两手各抓起一只小笼包。   “洪爷,这里能坐吗?”一位翩翩少年公子带着小童仆站在桌边发问。   洪小八咽下便在喉咙管里的小笼包,缩了缩鼻孔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洪爷?”   少年公子露出一排白牙笑道:“你不是西口绸缎铺的洪大公子洪大九吗?”   洪小八傻了傻眼,“噗”地笑道:“不错,我正是洪大九。请问公子大名?”   少年公子潇洒地抖抖手中折扇:“在下姓王,排行第八,叫王老八。”   “王老八!”洪小八的粉龙和嘴里的小笼包一齐喷了出来,“哪有叫这个名字的?”   少年公子仍含笑道:“世间之事,无奇不有,无所不有。我叫王老八,这有什么奇怪的?”   洪小八眼珠一转:“言之有理,就象小八变大九一样,没什么好奇怪的。”   “我能坐下来吗?”少年公子问。   “能,当然能。”洪小八连声道:“二位请坐。”   他脸上堆着笑,心里在想:只要你小子肯坐下来,这桌包点、茶水帐就是你小子的了。   少年公子落落大方地坐下:“这是我的小童仆叫春雨。”   岳神风抬起埋在小笼包里的脸:“我是洪爷的小童仆叫岳……风。”   “岳风?”少年公子拍手道:“好名字!有风会有雨,有雨要有风。”   “王公子要吃什么茶?”洪小八挥手招来伙计。   少年公子对伙计道:“来一壶铁观音,两笼上等包点。”   “请客官稍候。”伙计挥着毛巾,扯长嗓门叫嚷着茶名退下。   洪小八暗中道:“你小子点了茶和包点,这两笔帐就绞在一块分不开了”   少年公子摇着折扇问道:“洪爷不在西口,到这里来干什么?”_洪小八咬着刚送上来发糕:“找人啦。”   “找谁?”少年公子问。   洪小八瞪着眼。糟糕,说露嘴了!   他定定神,抿抿嘴唇,反诘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找人啦。”同样的回答。   “找谁?”洪小八乐了。   “找你。”   “找我?我是你什么人?”洪小八又傻了眼。   少年公子乐了,拍手哈哈大笑。   他就是那个女扮男装出来寻找丈夫的王小娟,没想到能在这裕兴茶楼,碰上乔装成公子爷儿的洪小八!   她当然不能说他是她的丈夫,于是,眨眨眼道:“你是我的大九哥嘛。”   “大九哥?”洪小八咧嘴笑了,“没错,我是你的大九哥,你是我的老八弟。”   “老人弟,”王小娟格格直笑,“大九配老八,有趣,有趣!”   洪小八哈哈直笑,心中暗道:“待会叫你付帐,那才更有趣呢。”   满楼茶客投来忿忿不平的眼光,可洪小八和王小娟犹自大笑,全不在意。   王小娟敛住笑声,伸手从腰囊中摸出三粒骰子,抓过一只空茶碗,对洪小八道:“久闻大九哥掷得一手好骰,今日特向大九哥请教。”   “好!”洪小八扎起衣袖,用手背揩去鼻下的粉龙在衣襟上擦了擦,接过骰子道:“恭敬不如从命。五两银子一骰,点大为胜。”   未等王小娟回答,洪小八手指一拔,三粒骰子哧溜溜地沿着碗边旋转起来。   “停!”一声暴喝,满楼为之一震。   三粒骰子顿在碗底,骤然不动。   “哈!”洪小八拍手叫道:“三个六,十八点兼全色,通杀!”   “好手法!”王小娟赞声道。   “拿银子来。”洪小八伸出了手。   “别急,还有我呢。”王小娟抓起碗中三骰往空中一抛。   三粒骰子在空中依次划了个圆孤,落入碗中,骰子碰撞着蹦了三蹦,停在碗底。   “呀!”王小娟拍桌尖叫,“六六六,十八点天煞,赢!”   “好骰点!”洪小八点点头,“咱俩是棋逢对手,将……将遇……”   王小娟接口道:“将遇良才。”   “对,将遇良才。”洪小八咧嘴笑笑,“咱们再来。”   岳神风悄悄踢踢洪小八的脚,歪头小声道:“丐帮帮规第六条不准聚众赌博……”   “臭小子!”洪小八低声骂道。   “你骂谁?”王小娟瞪圆了眼。   “我……”洪小八的手顺手往楼栏外一指,“我骂那小子。”   楼栏外街口,站着叶清风和一个黑铁塔似的巨汉,两人正在说话。   “咦,那黑大汉不是京城楚统领的贴身侍卫余龙吗?”王小娟惊讶地道:“他到这镇上来干什么?”   洪小八点头道:“那瘦高个也是楚天琪的贴身侍卫叫叶清风,但不知他们是不是为小泥人像而来?”   王小娟的心扑腾一跳,蹙起秀眉道:“春雨,去盯着那两个家伙,看他们究竟干些什么?”   “是。”春雨站起身来。   “岳……风,你和春雨一块去。”洪小八摆摆手。   “洪爷,我……”岳神风有些不愿意。   “放肆。”洪小八沉声道:“你看人家的小童仆多听话,快去!”   岳神风咕噜着嘴,极不情愿地跟在春雨身后下了茶楼。   王小娟长吁了口气道:“两个小家伙走了,咱们现在可以痛痛快快地乐一乐。”   “好,咱们继续赌。”洪小八抓起骰子,忽然,他捂住茶碗,喟然长叹道:“星移月转,逝者如斯,悲哉,悲哉。”   王小娟大为惊讶:“你怎么啦?”   洪小八道:“触景生情,我想起了一位好朋友。”   “谁?”   “岳大宝。”   “碧绿山庄死去的那位浑小子。”   “他不是浑小子,是岳大侠,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如果他现在还在这里,咱们真可痛痛快快地乐一乐了。”   “能告诉我,他的一些事吗?”   “行,不过今日茶楼的帐可得由你付。”   “没问题。”   帐有人付了,洪小八的心也就踏实了。   他喝了一口龙井茶,润了润嗓子道:“岳大宝是上蚕老魔君的儿子,岳灵生的义子,岳中庭的义弟,宋艳红的哥哥,我的侄儿,他有时候叫我小八叔,有时候又叫我小八弟、小八崽……”   王小娟用心地听着,点着头,对这些错综复杂的称呼毫不感到惊奇。   洪小八继续道:“他赌技神绝,你我都不是他的对手……”   在洪小八向王小娟讲叙岳大宝传奇故事的时候,岳神风与春雨跟踪叶清风和余龙,到了镇街尾巷里的春乐院。   时值申时,春乐院已经开门接客。   “喂,你带了银子没有?”岳神风悄声问春雨。   春雨点点头:“带了。”   “好,我们进去。”岳神风抖抖衣袖,昂起了头。   “哎!不行,这种地方咱们怎么能够进去?”春雨摇着双手,小脸涨得通红。   “你忘了咱们是来盯着那两个狗侍卫的,他俩已进去了,咱们怎能不进去?”   “可是……”   “瞧你脸红得象朵鸡冠花,真象个女人家,来吧!”岳神风拉起了她的手。   “别……这样。”她挣扎着想挣出手。   “鸨婆娘,客来了!”岳神风大声嚷着,拖着春雨进了着乐院门。   因时辰尚早,客堂里没有一个客人。   “唷!是哪位大爷……”鸨婆抖着红纱帕从堂帘后奔出,当她看到客人是岳神风和春雨时,脸色倏地—沉,“你们来干什么?”   春雨羞红了睑,躲到岳神风身后。   岳神风昂首挺胸:“小爷来寻乐子。”   鸨婆横眼瞅着岳神风:“本院不接鸡仔,二位请回吧。”   岳神风嘿嘿一笑:“听说春乐院出售子鸡,既然有子鸡,难道就不准我鸡仔来啃?”   鸨婆顿时傻了眼,想不到这小子不仅是行家,而且还知道春乐院有子鸡,麻烦事情来了!   子鸡,即为尚未成年的少女。根据当时的刑律,妓院若有子鸡即是犯法行为。   鸨婆语气顿时变软:“二位小爷是……”试探一下对方底细,以便采取应付措施。   岳神风并不知春乐院内幕,刚才的话只是歪打正着,此刻见问,便悄悄在背后向春雨摆手,示意她赶快掏银子。   春雨见岳神风不答话只是摆手,一时灵机一动,便道:“我们是刚才进来的余、叶二侍卫的随从。”   鸨婆一怔。刚才来的那位黑脸巨汉和瘦高个是侍卫爷?难怪他们一进院就径直去老板娘房间了。   鸨婆眼珠一转,脸上立即堆笑:“原来是二位侍卫小爷,请到内楼房休息。”说着忙招呼两名粉头,将岳神风和春雨引到楼房里。   粉头送上茶点、水果,服侍岳神风和春雨在靠椅中坐下。   一名粉头将手搭上春雨肩头,春雨吓得哇哇大叫。   岳神风翘嘴笑笑向粉头招招手:“都过来伺候小爷。伺候好了,稍刻重重有赏。”   “谢小爷。”两名粉头一阵香风飘到岳神风身旁。   “你捏肩、捶背。”岳神风将双腿伸到茶几上,“你捏腿。”   “是。”两名粉头一齐动手,干服侍人这一行,她们是出道的老手。   春雨眯起眼,小嘴噘得老高。她此刻是又羞又气又急。   岳神风漫不经心地道:“两位传卫大人现在哪里?”   “在老板娘房中。”   岳神风差点没从靠椅中蹦起来。这两个狗侍卫寻乐子,竞寻到老板娘房中去了,其他妈的有种!   “老板娘房在哪里?”   “西厢后房第一间房。”   “嗯。”岳神风点着头,向春雨打了个手势。   春雨正觉难堪,见到岳神风的手势撒腿就往外跑。   身后传来岳神风的声音:“这小子是新跟班的,没见过世面,别理他。”   春雨咬了咬牙,掠身闪过走道。   转过西首房间,跨过横栏,到了后房第一间房门前。   如果粉头没说错,这该是老板娘的房间。   门是虚掩着的,从门缝里可见到余龙巨大的背影。   春雨贴身门边,暗中偷窥。   房内只有三人。   余龙、叶清风和老板娘。   叶清风将一封银锭搁在桌上:“就这么说定了,三名妓女立即动身去南王府。”   老板娘道:“请二位侍卫放心,决不会误事。”   “记住,三名妓女一定要农家妇女打扮。”   “知道。”   “此事若走露风声,要你的小命。”   “不敢,不敢。”   “你不用送我们。”   春雨急忙闪身到左侧过道里。   叶清风和余龙从老板娘房中走出。   春雨悄悄跟在后面。   余龙道:“这件事会不会被郡主娘娘识破?”   叶清风道:“不知道。但不管怎么样,我叶清风不会干那种丧天良的事。”   余龙咕噜着道:“我……也不会,不知那位赤哈王爷住在南王府干什么?”   “不知道,但我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我也一样。”   “……”   两人转到客房过道,春雨不敢靠近,下面说些什么,她已听不清楚。   鸨婆在客堂唤住叶清风:“侍卫大爷,您还有两个小跟班不跟您走吗?”   “小跟班?”余龙惊讶地瞪大了眼珠。   “哦,是的。”叶清风接口道:“他俩在哪里?”   “在楼上客房。”鸨婆手朝楼厅一指。   叶清风和余龙大步登上楼厅。   须臾。叶清风走头,余龙在后,出了春乐院。   余龙两只巨掌中象拎小鸡似的,拎着岳神风和春雨。   街巷的角落里。   余龙将岳神风重重地往地上一摔,然后轻轻地放下春雨。   “不公平,这不公平!”岳神风叫唤起来。   “怎么不公平?”余龙问道。   “按照帮规对待犯规之人,应一视同仁,你怎么只摔我,不摔他?”岳神风咧嘴撑着腰从地上爬起。   “哼!”余龙武声道:“看你在妓院房中的那副德性,我就不顺眼,就要摔你。”   “我那是装出来的。”岳神风不服气地道:“要说德性,他溜到老板娘房前去偷听你们的谈话,才该摔呢。”   “哦。”余龙双目一张,转向春雨。   “不管怎么说,都是你该摔。”叶清风阴沉着脸开口道。   “为什么?”岳神风不肯低头。   “因为你是男人,她是女人。”叶清风说话间,突然出手摘下了春雨的头巾。   叶清风神偷之手,出手之快疾逾闪电,别说是春雨小丫头,就是洪小八也躲不过他这一抓。   一卷秀发宛若瀑布,从春雨头上洒下。   岳神风呆本了,既为叶清风的身手,也为春雨披洒下的秀发。   余龙问春雨:“他是谁?”   春雨翘了翘小嘴道:“你无情,我无义。他叫岳神风,是个小乞丐。现在跟着洪小八。”   岳神风轻叹口气,自认倒霉了。   早知春雨是女人,就不跟她来了,凡是沾上女人的事,准要倒霉。   叶清风点头道:“我知道,若不是着在洪小八的面子上,在裕兴茶楼他这条胳膊早就断了。”   岳神风吓得头额渗出一层冷汗。幸亏跟着了洪分舵主,否预后果不堪设想。   “小姑娘,”叶清风柔声道:“你是谁?为什么要跟踪我们?”   春雨道:“我叫春雨,是青竹帮小姐王小娟的丫头。此次跟小姐出来,是为了帮已跟小姐定亲了的丐帮岳阳分舵舵主洪小八,查清烧毁岳阳分舵帮堂的真相,缉拿元凶。不想我家小姐在格兴茶楼与洪小八相遇……”   岳神风惊愕地叫出声来:“原来那位王老八公子,就是你家小姐王小娟!”   “当然罗,否则她会与洪小八谈得那么开心?说实话,她并不是真心要咱们来跟踪余、叶二位侍卫,只是想把咱们支开。”春雨翘嘴道出了实情。   岳神风恨声道:“这个臭女人,居然敢戏弄咱们。”   “臭女人?”春雨杏眼圆瞪,“你敢骂我家小姐!”   “骂了又怎样?”   “有你好受。”   “你俩别斗嘴了。”叶清风道:“岳神风,洪小八不随帮主洪九公去丐帮总舵,到这小镇来干什么?”   “这……”岳神风支吾着。   “他们是来找人的。”春雨赌气地揭岳神风的底。   叶清风目光一闪:“找谁?”   春雨摇摇头:“你问他吧。”   岳神风急忙道:“我不知道,你们去问洪分舵主吧。”   余龙跨上一大步,大手捏住岳神风的脖子:“我就问你。”   “哎!”春雨着急地道:“千万别杀他。”   余龙鼓起大眼:“这小子油嘴滑舌讨厌得很,我就要杀了他。”   “别杀我!”岳神风惶恐地道:“我们在找姚阿毛。”   叶清风和余龙相互丢了个眼色,同时问:“找他干什么?”   “因为他有一个小泥人像。”岳神风实话实说。   “小泥人像?”叶清风困惑地眯起了眼。   “他原有一个小泥人像,后来没有了,我给了洪小八,洪小八又送了人。”岳神风比划着手势,“蒙面人要小泥人像,红纱巾女人也要小泥人像……”   春雨忍不住插嘴道:“我家小姐也要小泥人像。”   岳神风道:“小泥人像现在钟老雕手中。”   春雨道:“小泥人像现在不在钟老雕手中了。”   “小泥人像在哪里?”岳神风问。   “小泥人像在……”春雨欲言又止。   “好啦!”叶清风喝住二人,“告诉洪小八,要找姚阿毛,速去七里窑。”   余龙沉声道:“记住,不许告诉任何人见过我们。”   叶清风和余龙走了。   岳神风和春雨愣在原地。   半晌。春雨冷哼一声,撒腿就走。   “哎!春雨姑娘等……等我!”岳神风叫嚷着追上去。   十二、血光凶兆   七里窑,一片窑洞。   窑洞,洞连洞,洞穿洞,洞套洞,七七四十九洞,宛若一座迷宫。   洪小八举着火把大声嚷道:“岳神风,那两个狗侍卫不会骗咱们吧?”   岳神风有气无力地道:“该不会吧。”   “该不会?”洪小八晃着火把道:“臭小子!你怎么知道该不会?咱们在这洞里转了一个多时辰了,连个鬼影子也没看见。”   “我真没见过你这样没有耐心的男人。”王小娟在洪小八身后道:“性急吃不得热稀饭,没耐心找不到好媳妇,还是再耐心找找吧。”   洪小八此刻已知王小娟的真实身份,听到此话如同接到圣旨,连连点头道:“是,是,小八遵老八之命。”   王小娟忍不住“噗哧”一笑,嫁给这个浑小子,一辈子有得乐的。   此时,传来春雨的叫喊声:“小姐,快来看!”   洪小八、王小娟、岳神风一齐举着火把,奔向站在左洞角的春雨。   春雨指着脚下的沟水道:“你们瞧。”   沟水几乎是静止的,水中飘散着隐隐的淡红。   洪小八蹲下身,凑着火把仔细注视着那淡红的沟水,接着惊呼道:“是血!”   王小娟把火把伸到洞角,淡红的沟水是从洞角石壁下渗出来的。   四人同时发出一声高叫:“这洞壁有问题!”   洪小八扬手一掌拍在洞壁上,“哗啦!”洞壁坍下一堆碎石、木板,露出一个洞口来。   “退后,小心埋伏!”洪小八挥手叫三人退后,然后弓身窜入洞内。   王小娟对洪小八的大丈夫英雄气概十分赞赏,不禁拍手喝彩。   岳神风悄悄凑近春雨道:“你还在生我的气?”   春雨噘嘴道:“小滑头,你以为我会原谅你吗?”   岳神风涎脸笑道:“大人不记小人过,阎王不记小鬼错。”   春雨正色道:“我不是大人,也不是阎王,我是小丫头。”   暗洞里,声息全无,只有晃动着的火光。   “怎么回事?”王小娟大声问。   没有回答。   “小八!”王小娟大喊一声,扑向暗洞。   “糟糕,出事了!”岳神风抓住春雨的手,拽着她跃向暗洞。   暗洞里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洪小八举着火把痴呆呆地站着,火光照亮了地上的两具尸体。   一男一女,已死去多时。   男的斜趴在地,双手伸直,十指微弯,显然是倒地时想去抓那个女的。他人头已和颈脖分开,从整齐的刀痕上可以推测出,削断他颈脖的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快刀。   女的躺在壁角,衣襟被撕成条状,下身赤裸,肚腹被刀切开,肠子溢在胯间,其形状惨不忍睹,不用猜测也可看出,此女人是被人先奸后杀。   洪小八是江湖中人,按理说该不会被这种杀人的场面所怔住。然而,他却是怔住了。   这里有两个原因。   其一,这两人都是他的朋友。男的是岳阳万胜镖局的姚万应,女的是姚万应的妻子彭雪娥。   他们已经遇难,姚阿毛是否被人掳走?   其二,凶手暴戾、残忍,手段令人发指,彭雪俄已是年逾五十的女人,也会被先奸后杀,开膛破肚。   凶手该是何等恶魔?   “好毒狼的恶贼!”王小娟恨声骂道。   “哇!”岳神风和春雨忍不住恶心呕吐。   洪小八此时才回过神来,指着尸体道:“这就是我向你提起过的,万胜镖局的姚万应和他妻子彭雪娥。”   “那姚阿毛呢?”王小娟问。   洪小八摇摇头:“不知道。咱们先将尸体埋起来再说吧。”   王小娟皱起眉,默然地点点头。   “岳神风,过来帮忙。”洪小人叫道。   “洪舵主,我……”岳神风煞白着脸,还在呕吐。   “哼!你偷了姚阿毛的小泥人像,姚镖主夫妇才会遭人杀害,按理说他俩是你害死的才对。你如果不过来好好安葬他俩,日后你会冤鬼缠身,永无宁日。”   “我……来了。”岳神风颤抖着脚,跨步上前。   “这儿。”洪小八将火把插在石壁缝里,指着地下的一堆石块道:“扒个洞,先将他俩埋在这里,等事情办完之后,咱们再将他俩尸体运回岳阳厚葬。”   “是。”岳神风定定心神,哭丧着脸开始搬石块。   洪小八转身料理尸体。未待洪小八开口,王小娟也主动过来,找到撕破的衣裙将彭雪娥赤裸的尸体裹扎起来。   她干得很恶心,心慌乱得很,但她却认真地在干。   她认定洪小八是自己的丈夫了,她绝不允许丈夫去碰一个赤裸的女人,那怕是一个老太婆干枯的尸体,也绝对不行。   “啊!”岳神风一声尖叫,“有……人!”   春雨吓得贴在石壁上,浑身直打哆嗦。   “见你的鬼!”洪小八转身骂道:“哪里有人?”   岳神风面无人色地指着石堆:“石……堆下面好象……”   “象你个屁!”洪小八两步走到石堆前,伸手一拨,“哪里有……”   话音顿住、石堆下面有人在呻吟。   没错,石堆下果然有人。   洪小八扒开石堆,搬开一块大石板,从石板下抱出一个人来。   岳神风见到那人,不禁惊呼出口:“他就是姚阿毛!”   苍白的月亮沮丧地斜倚在天际。   一片清辉无力地洒在七里窑荒坪上。   窑洞里烧起了火。   火堆上瓦罐在咝咝地响,空气中飘散着诱人的肉香。   洪小八和王小娟在洞口的月光下探着骰碗,谈笑风生。   两人混了一天,情投意合,好不惬意。   姚阿毛已经找到,小泥人像就在王小娟包袱中,大功已告成,愉快的心情可想而知。   刚才在洞里埋葬姚万应夫妇的一丝伤感,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   火堆旁。   岳神风打开自己的小包裹,亮出各种“宝藏”向翘着小嘴的春雨赔罪。   “雨姑娘,这是我收藏的七十二件宝物,件件是无价之宝,只要你一句话,它们就都属于你了。”   “我不稀罕。”   “哎,这里还有一种‘酥骨散’粉。”岳神风拎起一个黄纸小包,“无论武功多高的人沾上它,半个时辰内使武功顿失。这药粉无色、无味,搁在米饭、肉汤之中会使饭菜更香,令人防不胜防,很有趣的。”   “这是下三滥的东西,我不要。”春雨仍噘着嘴。   “那我送个小泥人像给你要不要?”   “小泥人像?在哪儿?”   “在这儿……哦,在你小姐包袱里。”   “你真坏!”春雨笑声出口,脸上阴雨转晴。   熊熊的火光,浓郁的柏脂香和煮肉香,朗朗的笑声,都融聚在一种欢愉样和的气氛中。   然而,姚阿毛却例外。   他蜷缩在角落里,心中充满了悲愤和痛苦。   他把眼前的人视为仇人,充斥着敌意。   是岳神风偷走了自己的小泥人像,才使得舅公公和舅矣姆死于非命。   他耳畔响着姚万应在藏他到暗洞石板底下时,对他说的话:“阿毛,你若万幸没死,便去丐帮分舵找那个岳神风,把小泥人像要回来,然后送到鹅风堡去。受人之托,当要善始善终,你可不要没辱了姚家的名声。”   他不明白住在鹅风堡下的矣姆,为什么要他将蜡丸迢迢千里送到岳阳舅公公这里,而易公公却又叫他将蜡丸送回到鹅风堡去。   早知这样,何不当初直接将蜡丸送到鹅风堡就完事了?   他当然不明就里。   置身江湖之外的姚矣姆为逃避禁军侍卫的追杀,只能将蜡丸交给她唯一可信赖的亲人姚万应,使孙儿免遭杀身之祸。   姚万应夫妇镖局死里逃生,已知事情重大,对方绝不会放过自已,当闻得鹅风堡已下鹅毛令寻找此蜡丸时,便知只有寻回蜡丸送交鹅风堡复令,方才能使姚家免此杀戮。   这一来一往,引起江湖无数风波,也苦坏了姚阿毛。   姚阿毛抱着膝盖,咬了咬牙。   他刚才已向岳神风和洪小八讨过小泥人像了,他们不但不给,还说要将他带到丐帮总舵去。   他并不怕去丐帮总舵。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   但是,蜡丸的事怎么办?   他皱紧了眉头,小嘴抿得紧紧的。   “岳神风,骰子不见了,快来帮我我!”洪小八在洞口叫嚷。   “哎,来啦。”岳神风扁着嘴走向洞口。   “春雨,你也来。”王小娟在叫。   春雨放下手中把弄的宝物,也走了过去。   姚阿毛眼光溜过四周,复又停在岳神风宝物堆中的那个黄纸小包上。   他猛然跳起,跃向火堆旁。   “吃饭啦!”洪小八敲得饭钵“冬冬”直响,“吃完了,睡一觉,明天早早启程。”   “嘿嘿嘿嘿。”岳神风笑着摘下吊在火堆上的瓦罐,“好香的肉汤!”   洪小八每人发给两个馒头,然后对岳神风道:“送一份给姚阿毛。”   “哎。”岳神风端着一钵热气腾腾的肉汤和两个馒头送到姚阿毛身旁,“阿毛弟”   姚阿毛将头扭到一边。他没想到他心中崇拜的岳大哥,原来是个骗偷他小泥人像的贼。   “别生气啦。”岳神风搓着手道:“到丐帮总舵之后,我向帮主说一声,保准你不仅能入丐帮,而且还能升个护法。”   姚阿毛冷哼一声,仍不理睬。   春雨走过来,柔声道:“小兄弟,这家伙欺负你,到了丐帮总舵,你向帮主告他,保管罚他五十大杖。”   姚阿毛绽嘴笑了。偷姚阿毛东西的人,当然该打!   春雨又道:“饿坏了身子不行,明天还要赶路呢,你先吃吧。”   姚阿毛瞟了岳神风一眼,抓起馒头狠狠地咬了一口。   “还是你行。”岳神风悄悄地撞了春雨一下,笑嘻嘻地回到火堆旁。   姚阿毛大口啃着馒头,却将肉汤悄悄泼在身后石壁下。   一个时辰后。   姚阿毛拨开火堆,扔上一把干树枝,火苗随着树枝劈啪的爆裂声窜了上来。   他拉过王小娟的包袱,摊开在地上,从包袱里拿出小泥人像塞进自已怀中。   洪小八、王小娟、岳神风和春雨都呆呆地望着姚阿毛。   四人中只要有一人动一动胳膊,就能将姚阿毛按倒在地上。   但,四人都没有动。   四人此刻别说是抬胳膊,就是连手指头也抬不起来。   好厉害的酥骨散药粉!   “小兄弟别……这样,有话好说。”岳神风瞪着眼道:“你要是走了,我们如何向帮主交待?”   姚阿毛一声不吭,收拾好小包袱背上肩背。   “姚阿毛,你别忘思负义!不管怎么说,刚才是我把你从石堆板下救出来的,当日也是我在凉亭中救了你。”岳神风大声叫嚷。   姚阿毛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迈步走向洞口。   “姚阿毛,你要去哪里,总可以告诉我们吧?”春雨问道。   “我要去鹅风堡。”姚阿毛答着话,没回头,身影迅速消失在洞外的黑幕中。   “不能去鹅风堡!”洪小八大叫出声。   姚阿毛什么地方不好去,偏要去鹅风堡?真是糟糕透顶!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洪小八厉声嚷道:“姚阿毛哪来的这种怪毒药?”   没人回答。   王小娟道:“春雨,是你这死丫头下的毒吧?”   春雨一声道:“我怎么会?”   王小娟严厉地道:“我看就是你,你可怜那小兄弟就故意下毒制住我们,让他逃走了。”   “不……不是我。”   “等我解开毒后,我定要扒了你的皮,剁下你的手,挖了你眼睛……”   “别冤枉她!”岳神风叫道:“好汉做事好汉当。那毒药是我的,但不是我下的毒,没想到姚阿毛居然也会暗算我们。”   “臭小子,我就知道与你有关。”洪小八道:“我们中的是什么毒?”   “酥骨散。”   “糟啦!”洪小八和王小娟同时惊呼出口。   岳神风忙道:“酥骨散很厉害吗?”   王小娟道:“当然厉害罗。四个时辰之内若无解药,咱们四人就会骨头化软,这辈子别想站起来了。”   岳神风惊慌地道:“难道洪分舵主您老人家也没有解药?”   洪小八道:“我要有解药还能这么紧张吗?”   春雨呜呜哭泣起来。   “别哭。”王小娟喝道:“哭又有什么用。”   岳神风颤声道:“咱们该怎么办?”   “还有什么办法,”洪小八叹口气道:“求大慈大悲的菩萨,显灵救救我们吧。”   顿时,窑洞里响起了酷似庙殿里的颂经声:“大慈大悲的菩萨……”   项经声由大到小,由高到低,渐渐地减弱。   东方放亮。   窑洞外响起了脚步声_   一个人踏着晨露,出现在洞口。   中等身材,青色疾装劲服,头上一只黑色头罩,一双的灼发亮逼人的明眸。   洪小八见到此人,心倏然一寒,本来就已冰凉的心更是寒透了底。   不是冤家不碰头。   此人就是他在碧绿山庄遇到的那个蒙面人!   凌天雄目光缓缓扫过窑洞,最后停在王小娟脸上。   王小娟感到对方的眼光象有形之物刺在脸上,不觉全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此蒙面人是谁?   他是不是奸杀彭雪娥的凶手?   凌天雄弯下腰来,把住洪小八的手脉,眸光象两道矩电盯着他。   洪小八坦然地看着凌天雄,嘴角绽出一丝傻笑。   其实,他并不傻。   此刻,他已身中剧毒,生不如死,即使对方想加害他,他也无力抗拒,因此报以一笑,泰然处之。   他的这种置生死于度外的坦然态度,无意之中救了他自己和王小娟、岳神风及春雨的命。   凌天雄瞳仁深处棱芒一闪,伸手探入腰间皮囊。   他被洪小八凛然的神态所打动,决定出手相助。   捏开洪小八的嘴,塞入一粒药丸,然后在头顶百会穴上轻拍一掌、药丸落入洪小八腹中。   如法泡制。   王小娟、岳神风和春雨,一人一粒药丸,一人一掌。   凌天雄给三人喂下药丸后,缓缓起身,背向三人,伫立在洞口。   他凝视着夜空。   深不见底的天宇一片昏沉,一片疑团,明天还是个未知数。   洪小八、王小娟一行人被毒药毒倒,不用问也该知小泥人像已被人劫走。   他撇下胡玉凤和丁义众侍卫独自赶来,却仍迟了一步。   每次都迟了一步,这可不是好兆头。   他双目中闪泛出血灿灿的光芒。   时间悄悄地在窑洞前流逝。   洞内,火堆已经熄灭。   洞外、太阳从地平线上脱身而出,变成一片耀眼的光芒。   凌天雄沐浴在洞口的阳光中纹丝不动,远远看去就宛若是一尊镀了金的神像。   洪小八伸伸脚,从地上翻身爬起,发出一声欢呼:“哈哈,我得救了!”   王小娟也撑着腰站了起来:“唷,咱们吃的真是酥骨散解药。”   “谢天谢地,大慈大悲的菩萨终于显灵了。”岳神风双掌合十道:“春雨起来吧,没事了。”   洪小八扭头道:“臭小子,这回要不是这位蒙面侠士相救,咱们就被你害惨了。”   王小娟用手肘撞撞洪小八:“还不快向人家道谢?”   洪小八整整衣襟,跨前数步,对着双手抱肩,背向洞里的凌天雄,拱手道:“在下丐帮岳阳分舵主洪小八,谢过蒙面侠士救命之恩,日后阁下有求丐帮……”   凌天雄吐出两个冷冰冰的字打断他的话:“不用。”   洪小八摸了摸脑袋瓜,再不知如何说话。   王小娟见状,急忙上前道:“承蒙阁下相救,小女王小娟不胜感谢,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洪小八侧脸低声道:“他不会说出姓名的,在碧绿山庄我早已问过他了。”   果然,凌天雄没有答话。   王小娟翘起嘴道:“他既然不肯告诉咱们他是谁,就一定不是咱们的朋友。”   “不对。”洪小八道:“他既然不是咱们的朋友,为什么要救咱们?”   王小娟凝眉道:“他不肯报姓名,一定是不想图报。”   “也不对。”洪小八道:“他若是不想图报,为什么拦在洞口不走?”   王小娟翘嘴道:“这就奇怪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岳神风插嘴道:“他救咱们就是要咱们告诉他,谁毒倒咱们夺走了小泥人像。”   洪小八眨着眼:“他为什么不趁咱们被毒药制住时,逼问咱们呢?”   岳神风道:“这个道理你还不懂?横竖是要死的人会招供吗?”   王小娟道:“说得有理。要真是那样,大家横竖死在一块,我是不会说的。”   洪小八点头道:“我也不会。”   春雨抿起小嘴,低声道:“现在他救了我们,是有恩于我们,我们就不能不说了。”   “糟糕。”洪小八接口道:“我们现在要是不说,那就是忘恩负义了。”   “那当然。”王小娟蹙眉道:“俗话说: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欠情还情,欠义还义。   咱们总不能欠人家的。”   “好。”洪小八道:“那你说吧。”   “我是青竹帮的小姐不能出卖朋友的,还是你说吧。”   “我是丐帮分舵主更不能违抗帮主之命,泄露秘密,还是……岳神风,你说吧。”   “哎!洪舵主,帮规第十条违抗帮令,背叛帮门者,轻者自断一臂逐出帮门,重者杀无赦。”   凌天雄望着越变越红的朝阳,心里进发出一股的炽的热气,苍白的脸也变得绯红。   他没说话,在耐心等候。   朝阳意味着希望和光明,胜利与成功。这是吉祥之兆!   灿烂的阳光,已将他多日来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光。   “让我来说吧。”春雨自告奋勇,跨前两步,对凌天雄道:“阁下可是要打听小泥人像的下落?”   “不错。”   “请阁下答应小女子一个条件?”   “讲。”   “请不要伤害拿走小泥人像的人。”   “可以。”   “阁下的话可算数?”   “一言九鼎。”   春雨清清嗓子道:“姚阿毛拿走了小泥人像。”   “姚阿毛?”凌天雄不敢相信。   一个小孩怎能用酥骨散毒粉,毒倒洪小八四人?   “你不相信?”岳神风急了,插嘴道:“是真的,确实是真的,那酥骨散毒粉本是我的,我拿出来给春雨姑娘看,没想到被姚阿毛偷看到了,这时洪分舵主叫我去寻骰子……”   凌天雄沉声截住他的话:“姚阿毛哪里了?”   春雨答道:“他说他要去鹅毛堡。”   鹅毛堡!凌天雄双目精芒迸射,豪气顿发。   又是一个好兆头!   旭日在天边滚动。天空是一片腾烧的火。   凌天雄迈开大步,踏过窑坪。   他站在洞口前,始终没有回过头。   洪小八、王小娟、岳神风和春雨,一齐奔出窑洞。   太阳很红,地上一片血光。   “妈的!”洪小八往地上呸了一口唾沫,跺脚骂道:“血光之灾,凶兆!”   十三、扁剑鬼差阮氏三兄弟   吕天良背插长剑,一只褪了色的织锦袋斜在胁下,头戴一顶无顶竹笠,脚踏一双麻耳草鞋,风尘仆仆地进了刘记酒店。   刘记酒店是家小店,客人不多。   小二招呼吕天良在里角一张破脚桌旁坐下,态度十分冷淡。   吕天良衣着敝旧,满身污泥,那模样象个十足的流浪汉。   在这个充满势利小人的世道里,流浪汉自然会遭人白眼,在这小店中自也不例外。   小二能让百天良进店,已算是相当客气了。   “请小二给我来一壶茶,四个馒头。”吕天良摘下长剑和织锦袋搁在桌上。   他从黄山回无果崖的途中,接到丐帮弟子的传信,洪九公请他速往安徽凤阳丐帮总舵议事。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洪九公出面,说明事情非常重要。所以他途中改道前往丐帮总舵。   他盘缠本就不够,这一改道远了一半路程,手头不得不紧一点。   小二翻了翻白眼,冷冰冰地道:“你耐心等着吧。”   吕天良久闯江湖之人,胸襟宽阔,这种势利小人见得多了,也不放在心上。   小二颠腾了好一阵子,也没将茶和馒头送来。   吕天良剑眉皱起。人的忍耐自有个极限,何况吕天良生性高傲倔强,是个铁铮铮的硬汉。   他正待发作,此时,门外一声高呼:“店家!”随着呼声走进一位客官。   吕天良瞧到那位客官不觉一怔,是一位七八岁的小孩。   那小孩背背包袱,头额流着汗,但一举一动之间都是一派装腔作势的老气横秋之态。   小二见是个小孩,不禁眉头一皱、今日怎么尽来些这等客人?   小二将小孩引到吕天良桌旁:“请坐,吃几个馒头?”   小孩先抖抖衣袖,然后撩起衣襟缓缓坐下:“将店中最好吃的东西送一份上来。”   小二瞪圆了眼:“你……”   小孩弯弯五指,从衣袖中摸出一锭银子搁到桌上:“你怕小爷没银子付帐吗?”   这一回是小二看走眼了!   这小孩不是别人,正是姚阿毛。   姚阿毛聪明伶俐,一举一动模仿岳神风,动作、神态都维肖维妙,象个地道的老江湖。   他背的是姚万应夫妇的包袱,万胜镖局的家当全在里面,别说是几锭银子,就是几十万两银票,他也掏得出来。   在来岳阳的途中,他是个刚出窝的雏儿,险些没饿死在路上。   现在他已是个老道儿了,回去的路上得抖抖威风。   可怜,他毕竟是个不懂事的七岁半小孩,哪知江湖险恶?   店中正在吃喝的三个脚夫模样的客官,盯了姚阿毛一眼,相互迅速交换了一下眼色。   交换眼色,这是个极其细微的动作,一般人都不会注意到。   姚阿毛当然不曾注意到——   小二和店内其余的客人都没有注意到。   然而,吕天良却注意到了。   凭吕天良的内功,堂内没有任何人的任何动作,能难逃过他那双似闭未闭,似张未张的敏锐的眼睛。   “请小……爷稍待!”小二点头哈腰,满脸堆笑,捧起银子奔向内堂。   片刻,小二飞也似地奔出来,将姚阿毛请到另一张桌旁坐下,并送来了满满一桌酒菜。   姚阿毛卷起衣袖,双手抓起一只卤鸡,大嚼起来。   吕天良的茶和馒头还没送到。   “小二!”吕天良一掌拍在桌面上:“我的茶和馒头呢?”   “你急什么?”小二歪头瞪眼,“这位小爷的菜还没上完,你等着吧。”   姚阿毛放下手中的卤鸡:“小二,先送这位客官的饭菜,他比我先到。”   “是,是。”小二歪嘴一抿,应诺连声退下。   姚阿毛瞅了吕天良一眼,一声轻轻的叹息。   他人小心事多,想起自己在岳阳途中的遭遇,心中充满了对这位流浪汉的怜悯之情。   小二端来一壶茶,四个馒头,往吕天良面前一墩:“茶和馒头来啦!”   茶是冷的,淡得象白开水。   馒头不仅冷,而且硬,硬得象泥坨。   吕天良瞧着小二。   小二翘起嘴:“你别瞧着我,店里就只有这四个冷馒头。你能吃便吃,不能吃请便。”   吕天良忍住气,抓起馒头猛咬一口。   “这位壮士,”姚阿毛在桌边站起身,拱手道:“在下姚阿毛,若不嫌弃,请壮士过来饮一杯如何?”   吕天良被姚阿毛那老江湖的神态逗乐了,浅浅一笑:“盛情难却,我就告扰了。”说着抓起织锦袋和长剑,移坐到姚阿毛桌旁。   “壮士尊姓大名?”   “免尊,在下姓吕名天良。”   “原来是吕大侠。”   “大侠不敢当,请问姚小侠为何一人到此?”   “你我萍水相逢,何必多问?”   “既是素不相识,你为何请我饮酒?”   “英雄惜英雄,我喜欢你。”   吕天良忍不住“噗哧”一笑,与这小江湖谈话倒也别有风趣。   姚阿毛端起酒杯:“旅中无美食、只有水酒一杯,聊表心意。”   吕天良忍住笑道:“热肠喝冷酒。点滴记心头。”   “请。”   “干!”   姚阿毛和吕天良谈笑风生,大吃大喝,好生痛快。   小二的嘴翘上了天,这个臭流浪汉倒会寻白吃。   三个脚夫皱紧了眉。这流浪汉若跟着这小肥羊,恐怕多一分麻烦。   吕天良发现姚阿毛虽然连叫了几壶酒,但他却只喝了一小杯,其余的酒全都泼到了桌脚角里。   这小孩很滑头,机灵得很。   他在谈话中用尽机关,想套姚阿毛从何处来到何处去的底细,结果是机关算尽,一无所获。   这小孩很老沉,守口如瓶。   酒饭过后,姚阿毛吩咐算帐,又摸出一镀银子往桌上一扔:“不用找了。”然后与吕天良拱手告别。   “青山常在,绿水长流,后会有期。”姚阿毛拱手拂袖,走出店门。   吕天良认定,姚阿毛是哪家富豪人家,逃出来寻开心的少爷公子。   三个脚夫相继离开酒店。   吕天良抓起竹笠罩上头顶随后出店。   受人钱财,替人消灾。受人恩惠,当以回报。   他决定救姚阿毛一命。   他断定姚阿毛在受到三个脚夫拦劫后,定会吓得面无人色,将自己如何偷得家中银子出来寻开心的事,和盘向他供出。   到那时,他便可以托人将这位既聪明又调皮的少爷公子,送回家中去交给他父母严加管教了。   姚阿毛大步走在前面。   他知道拐过前面桥口,有一个驿站。   在驿站雇一辆马车,傍晚时分便可安全赶到通城。   他在来岳阳的路上,跟岳神风学了不少见识和经验。   三个脚夫跟在姚阿毛身后。   他们知道桥口到驿站间,有一段河堤。_   在河堤旁,将姚阿毛赶到河堤下面的荒草滩上,这只小肥羊就听凭他们宰割了。   他们三人都是干这一行的老手。   吕天良跟在三个脚夫身后。   他不知道前面桥口的地形,但他有绝对把握,三个脚夫不是自己的对手。   姚阿毛走上桥口。   三个脚夫散开,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吕天良仍慢悠悠地远远跟在后面。   三个脚夫呈品字形,将姚阿毛堵在河堤上。   姚阿毛慌急之间,窜下河堤。   三个脚夫阴鸷地笑笑,追了下去。   姚阿毛没想到河堤下的荒草滩,会是一段死路。   在河堤上看到的一片小森林,与荒草滩间还隔着数丈宽水面。   “嘿嘿!姚小兄弟不用跑。前面没路,你是跑不掉的。”三个脚夫嘿嘿笑着,逼将上去。   吕天良在河堤上的一块石岩后盘膝坐下。   这个位置很好,视野开阔,荒草滩一目了然。这里离荒草滩最远距离也不过大余丈,居高临下,一跃而下,要救人绝没问题。   他静心观着,存心要吓一吓姚阿毛。   姚阿毛在荒草滩中站住身子,毅然道:“你们想干什么?”   一个脚夫墩了墩手中系着绳索的扁担道:“要你背上的包袱。”   姚阿毛挺起胸脯:“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尔等竟敢拦路抢劫,简直是无法无天!”   岳神风在凉亭里的一番话,姚阿毛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吕天良暗中喝彩,好小子、有胆量!   三个脚夫先是一怔,随后一阵狂笑:“哈哈哈哈。小毛孩你可知道干咱们这一行的,全都是些无法无天的亡命之徒,在我们眼里根本就不知什么叫王法。”   吕天良眉头一皱。这三个贼子,原来是剪径的强盗!   姚阿毛厉声道:“国法如炉,岂容尔等胡作非为!”   还是岳神风的老话。   吕天又见姚阿毛浑身凛然,一团正色,心中几分敬佩。   一个脚夫沉声道:“少与他罗嗦,做了他!”   三个脚夫抡起扁担围上前去。   吕天良正待出手。   河滩小树林中,一声清啸,一条人影从林中掠出。足尖在水面飘浮的树枝上轻轻一点,形如飞燕剪水,已抢上荒草滩。   “你是谁?”   “他妈的,想找死!”   “蒙着块遮羞布,想也不是好东西!”   三个脚夫,三根扁担,交叉劈向来人。   来人轻哼一声,沉肩出掌,身子原地一旋。   三个脚夫只觉一股劲力透过扁担传至手臂,不由登登登地退后数步。   来人双掌交错胸前,卓然挺立。   来人戴着块蒙面布,吕天良无法看到他的面孔。   “当!”三个脚夫将手中扁担拦腰一拍,抽出了扁担中的利剑。   吕天良眸子中光亮一闪。   原来这三个脚夫,是江湖上专干剪径买卖的“扁剑鬼差”阮氏三兄弟!   “呀”三道耀目的剑光,挟着劲风罩向来人。   吕天良坐着没动。   他知道阮氏三兄弟不会是来人的对手。   他的预料果然没错。   耀目的剑光,进起一抹青莹,散洒着血珠的光华。   两声短顿的惨号,阮氏三兄弟中已有两个栽倒在地。   老三转身就逃,一连两跃,腾起空中跃向河堤。   来人脚一挑,一支扁担剑如利箭射向空中。   “不要杀他!”姚阿毛叫道:“由他逃吧。”   “蓬!”扁担剑从老三背心刺入,剑锋透出前胸。   从半空摔下的老三,就象一只被箭射中的山鸡,一头栽在地上,双腿连蹬了几下,便告悠然气绝。   荒草滩上一片深寂,空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   姚阿毛走近来人,拱起双手道:“谢谢蒙面大侠救命之恩。”   来人盯着姚阿毛没还礼,也没说话。   吕天良弓起了身。既然有人救姚阿毛,自己就该走了。   姚阿毛对来人道:“他刚才已经逃走,你就不该杀他,纵是武士也不可杀戮过多。”   吕天良在河堤上站起。想不到这小孩还有一副好心肠。   来人突然一掌拍向姚阿毛。   姚阿毛一声惊呼,身子象断线的风筝飞向天空,口里喷出一蓬血雨。   吕天良大喝一声,凌空飞下,双手在空中将姚阿毛抱住。   足落滩坪,低头察看,姚阿毛面色苍白,气息悠悠。   吕天良出指如飞,点住姚阿毛几处穴道,扭头对来人道:“你为何要杀他?”   来人冷声道:“我不仅要杀他,还要杀你。”   吕天良将姚阿毛轻轻放在旁边草丛中:“我想知道,你是谁?”   来人道:“这很容易。你到阎罗殿就知道我是谁了。”   来人手中刀一拍,一对双刃已执在手中。   吕天良眉毛一挑,织锦袋扔在地上,连鞘剑斜垂在手。   剑不出鞘,这是藐视对手的表现。   “小子,去死吧!”来人见状,先发制人,一串迷蒙的人影裹着一片刀山,朝吕天良头顶顶落。   南天秘宫的迷幻刀法!   每一个人影都是虚,亦是实,虚无的是迷蒙的形体,实在的是泛着寒气的要命的刀光。   双刀追魂丁义!吕天良已猜到来人是谁了。   这个大内侍卫来此干什么?   闪念之间,刀光已经匝落到身上。   青芒乍起,金铁交鸣之声,骤如急雨。   长剑剑锋从双刀刀尖上拍起,顺着刀身直拍到刀柄,每一击,一声鸣响,一股巨力压到刀上。   太急,太快,太难,太猛,丁义惊骇间,手腕一阵炸痛,双刀已脱手坠地。   丁义惶急中拍出一掌。   “嘭!”丁义只觉撞到一堵铁墙上,气血翻腾,脚下闪失,仰面倒地。   眼前冷芒闪过,蒙面布已被长剑挑落。   无论是剑法,还是内力,这位曾是南天秘宫五号杀手的丁义,都不是吕天良的对手。   吕天良剑尖抵着丁义的喉节:“双刀追魂丁义,果然是你。”   丁义瞪着一双困惑的眼睛:“你是谁?”   他三年前曾在鹅风堡见过吕天良一面,却是记不起来了。   吕天良沉声道:“吕天良。”   “原来是你!”他虽然记不得吕天良的模样,但对这个名字和吕天良这个人却是十分熟悉。   他喘了口气道:“我认栽了。要杀就请动手吧。”   吕天良哼了一声道:“我并不想杀你。只要你如实回答我几个问题,我便放了你。”   丁义默不作声。   吕天良压低声问道:“你已身为京城大内侍卫,为何来到这里?”   丁义道:“奉命公干。”   “什么差事?”   丁义眨着眼,没马上回答。   吕天良冷峻着脸:“你若是想要骗我,最好不要开口。”   丁义想了想道:“军府幕僚徐怀石盗走了军机密文,我等奉命追查密文下落。”   吕天良沉着脸:“你为什么要杀姚阿毛?”   丁义身子微微一抖,没吭声。   吕天良紧声逼问:“难道他也与密文有关吗?”   丁义咬住了嘴唇,显然在思索对策。   吕天良长剑一紧:“快回答我。”   丁义咧开嘴:“你真敢杀我?”   “当然,因为你是该杀之人。”吕天良冷声道:“你不要忘了,你在蜈蚣镇还欠有四条人命。”   丁义脸色刷地一白。   他知道吕天良指的是一年前他在蜈蚣镇,杀小店老板夫妇和小二,强奸老板女儿,致使老板女儿自杀,共丧四条人命一事   “这小孩……”他支吾着。   “讲!”   “这小孩身上……”   一声尖厉悠长的啸声,划过滩坪上空。   随着骤起的啸声,一条人影从数丈宽的水面飞过,直掠向吕天良。   又是一个蒙面人。   不用交手,单从蒙面人跃越水面的功夫,便知此人的武功远在丁义之上。   吕天良不敢大意,挥手劈出一剑,意欲阻止蒙面人救走丁义。   蒙面人全然不顾吕天良劈出的剑,双袖齐挥,仍笔直落下。   相距还有丈许,吕天良已感到,一股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气浪逼到身上。   他立即运动六合大法神功,闭住全身穴道,奋力拍出一掌。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河堤震撼,河水溅起浪花。   一声断金戛玉的轰鸣。   空中迸出一团火球,太阳为之失色。   蒙面人空中旋身转体,如同大鹏展翅,飞过坪空,扑向草丛中的姚阿毛。   吕天良就地一滚,滚到姚阿毛身旁。   “嘭!”吕天良与蒙面人再对一掌。   身子虚空的蒙面人托着对掌之力,再次拔高数丈。   吕天良抱着姚阿毛滚出两丈之外。   此人是谁,武功为何如此高深?吕天良在滚动中,心中疑云翻涌。   吕天良得杨玉精心教导,三年来潜心习武,此时的武功已不在杨玉之下,武林中能胜吕天良的,可以说是没有其人。   吕天良并不知道这一点。但他知道,此刻与自已交手的蒙面人,武功要比自己胜过一筹。   因此,吕天良抱着姚阿毛,托地往后一连几跃。   蒙面人再次攻击,双掌铺天盖地汇轰而至。   吕天良若放手一搏,蒙面人虽胜他一筹。恐怕千招之内,还难定胜负。   但,现在不同。   吕天良怀中抱着姚阿毛。   高手相争,不能多一丝负担,何况多个负伤的小孩!   吕天良顿见下风,被蒙面人逼得连连后退。   “嗨!”吕天良暴喝一声,长剑挑起。   “嗤!”蒙面人左臂被划开一条血口。   与此同时,吕天良右肩被击中一掌,痛彻入骨。   两人相距十步,默然相望。   蒙面人左臂淌着鲜血,一双深邃的眸子,用冷冷的眼光瞧着对方。   吕天良右手仗剑,左手抱着姚阿毛,嘴角渗着鲜血,眼中闪着困惑的光。   对方在刚才出手中明显地手下留情,显然他不想要自己和姚阿毛的命,这是为什么?   对方那双眸子,那眼神似曾相识,在哪儿见过?   良久。   蒙面人道:“你一定要救他?”   吕天良点点头:“是的。”   “你会将他送到他要去的地方?”   吕天良不懂对方这句话的意思,沉吟片刻后道:“会的。”   蒙面人沉声道:“我相信你,你可以走了。”   吕天良忍痛抬手举剑入鞘:“谢谢,请教阁下大名?”   蒙面人冷冷地道:“趁我没改变主意之前,你赶快离开这里。”   吕天良深沉地看了他一眼,单足一点,飞身跃上河堤,大踏步地走了。   丁义从地上爬起来:“凌庄主,你的伤……”   凌天雄摆摆手:“不要紧,皮肉之伤。”   丁义恭声道:“没想到庄主的武功居然这么好,连吕天良也……”   凌天雄再次打断他的话:“我不喜欢人恭维。”   丁义似笑非笑地干笑了两声:“庄主刚才为什么不杀了吕天良?”   凌天雄望着天空道:“你以为我杀得了他吗?”   丁义道:“依属下看,庄主是有意相让,按庄主的武功决……”二凌天雄猛然扭头,一双冷得令人心悸的眸子盯着丁义:“这个人我不能杀他,你给我听着,今后无论任何人,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准杀他。”   “是。”丁义感到了害怕,双腿微微发抖。   “另外。”凌天雄继续说道:“今后你不要自作聪明,自以为是,多嘴多舌,否则,我就把你交还给楚天琪统领。”   “请庄主饶命。”丁义脸变了颜色:“属下不敢。”   凌天雄冷哼一声,目光再次转向天空。   空中,各种形状的云朵在阳光下,变幻着奇异的光彩。   他已将命运的赌注押在了吕天良身上,生死存亡就看吕天良能否言而有信了。   他相信吕天良,但不相信他周围的人。   他突然间觉得自己很傻。   为什么要将命运押到吕天良身上,而不由自己掌握?   为什么刚才不杀了吕天良,夺回小泥人像中的蜡丸?   信誉,仁慈,良知、终究是为了什么,他自已也弄不明白。   一声长哨。   一线红光。一阵香风。   胡玉凤飘落在凌天雄身旁。   凌天雄冷声道:“是你叫丁义在此伏击姚阿毛的?”   胡玉凤轻掠云鬓,娇声笑道:“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   凌天雄铁青着脸道:“你好灵通的消息。”   胡玉凤贴近身道:“如果我没有这份能耐,郡主娘娘就不会叫我来帮你了。”   凌夭雄仰面向天道:“郡主娘娘有何吩咐?”   “郡主娘娘叫你马上去南王府。”   “嗯。”   “马车已在桥口路边等候。”   凌天雄转脸对丁义道:“吕天良已认出你了,你马上带人回鹅风堡,暂时不要露面。”   “是。”丁义躬身回答。   凌天雄摘下蒙面巾,纵身跃上河堤,踏步走向桥口。   丁义斜眼瞟过四周,从背后一把将凝视着对面小树林的胡玉凤,拦腰抱住。   “凤嫂,想死我了!让我……亲一亲……”丁义的嘴凑上胡玉凤的脖子。   “嗯……别急嘛。”胡玉凤水蛇般的腰肢一扭、不知怎的就扭出了丁义的手臂,“你先回鹅凤堡,我现在还有事要办。”   “凤嫂……”丁义就象只闻到了鱼腥的猫,怎肯放手?   胡玉凤仍带着笑道:“你不听话是不是?只要我将你的事告诉庄主,或者是郡主娘娘,说你又犯色戒……”   “求凤嫂开恩。”丁义急忙双手作揖。   胡玉凤抿唇浅笑:“男人都好色。一般的男人好色而胆小,你却不然,好色胆大,色胆包天。”   “奴才不敢。”丁义低下了头。   胡玉凤娇颜倏寒,目光如同利刀:“你不要忘了,你过去是南天秘宫的狗,现在是凌庄主的狗,我的狗。狗除了听主人的命令之外,没有能自作主张的时候。”   “奴才知道。”丁义心中明白,自从竹山林中片刻欢乐之后,自己又多了一个主人。   胡玉凤玉腕轻轻一摆:“你去吧。只要你听话。我高兴的时候会叫你的。”   她留给他一线希望,让他去等待。这是所有能驾驭男人的女人,所惯用的一种手段。   “是。”丁义退到河堤上,抿唇发出一声长哨。   片刻,丁义带从路旁跃出的几名侍卫,离开了河堤。   胡玉凤冷声一哼,身形骤起,如同飞鸟掠过水面,窜入小树林中。   小树林占地不大,但树枝很密。   林中阴暗潮湿,冷森可怖。   胡玉凤扬下一片树叶放进口中,轻轻吹出一个抑扬顿挫的音符。   “哈哈哈哈!”林内进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戛戛怪笑。   一个满脸长满着密疮脓包的怪人,出现在胡玉凤身后。   十四、满脸浓包的怪人   “死鬼,你别吓唬人行不行?”胡玉凤缓缓转回身。   “哈哈哈哈。”怪人又是一阵大笑,“难道你还怕吓吗?”   怪人身高八尺,腰肌数围,宽肩厚背,弓身在林中就象一只大狗熊。   他象大狗熊,但比大狗熊更丑、更凶、更吓人。   脸上长满着痂子似的酱色脓包,没有一根毛发的秃头上布满着红红绿绿的癞痢疤,一双灯笼似的吊眼鼓在脓包堆中,闪着碧绿的冷光,一张阔嘴几乎咧到耳边,嘴里露出两排参差不齐的獠牙。   有人说,前年鹅风堡死去的丑女鬼秃皮花豹伍如珠是世上最丑的人,这句话在遇到怪人之后就不对了。   这怪人比伍如珠还要丑上十倍!   胡玉凤瞧着怪人,心中泛起一种说不出的厌恶,眼中不觉闪过一道光亮。   怪人瞪着吊灯笼眼:“怎么?你是不是觉得我越变越丑,越令人讨厌了?”   胡玉凤翘嘴投出一个妩媚的笑:“哪里话,我怎么会呢?”   怪人声音骤然变冷:“不会就好,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胡玉凤脸上顿时布满严霜:“一切顺利。”   “哼!”怪人沉哼一声,“一定不能让楚天琪的阴谋得逞,否则咱们永远无法登上武林霸主的宝座。”   “你放心。”胡玉凤嘴角泛起一抹阴残的冷笑,“楚天琪只不过是老娘手心中捏着的一粒棋子。”   怪人阴沉沉地道:“你真能制服他?”   “至今为止,还没人能逃得过老娘的手心。”   怪人瞳仁深处棱芒一闪而逝:“只要武林一乱,鹅风堡和楚天琪又在你掌握之中,老夫阴残门将再一次是武林霸主的唯一至尊。”   胡玉凤道:“你别忘了,无果崖还有一个杨玉,当年乐天行宫几乎已控制了整个武林,结果就败在杨玉一人手中。”   “哈哈哈哈。”怪人迸出一串长笑,“杨玉现在已今非昔比,根本不足为虑了。”   胡玉凤秀目中闪烁着疑惑:“为什么?”   怪人沉声道:“杨玉为救宋艳红的命,在制药时已身中剧毒,武功渐失,现在恐怕连一名普通侍卫也打不过了。”   “真的?”   “三才秀士王秋华的消息绝不会错。”   胡玉凤身子微微一抖:“三才秀士已经出山了?”   怪人瞪着她道:“瞧你急的样子,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来见你吗?”   胡玉凤困惑地摇摇头。   怪人眼中射出两道炬电似的光芒:“我已经找到老祖师爷的武功秘笈了。”   胡玉凤凤眼圆睁:“是‘三苍赤魔功’的秘笈?”   “不错。”怪人点头道:“这是邪魔功中的最高武功,可与金蛇郎君的‘销魂十指令’一决高下。”   胡玉凤默默无语。   怪人道:“我找到了邪魔秘笈,你不高兴?”   胡玉凤抿唇笑道:“你练成三苍赤魔功后,武林中没人是你的对手,也没人会敢与你争夺武林盟主之位,到那时阴残门重振雄风,鹰飞万里,我欣喜还来不及,怎会不高兴呢?”   “很好。”怪人道:“我现在要开始闭关练功,在闭关期间不能与外人见面。”   “要多久的时间?”   “少则十五,多则一年半。”   “我该怎么办?”   “一切按原计划进行,必要的时候我会给你指示。”   “我怎样与你联络?”   怪人没有回答,鼓突的两眼死死地盯着胡玉凤的胸脯。   胡玉凤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哈哈!”怪人猛地张臂,将胡玉凤抱在怀中。   “不……不要……”胡玉凤挣扎着,但水蛇一般扭动的腰肢,却无法挣脱出怪人的双臂。   怪人将胡玉凤按倒在潮湿的林地上,象剥笋似地剥去了她的衣裙。   他粗糙的大手,按在她白嫩的肤肌上:“你不要忘了,咱们是夫妻,你是我的老婆。”   她柔若无骨的双手,挽住他脖子:“虽然我也很想要你,但我们不能这样做。”   他脸上的浓包贴到了她的嘴上:“为什么?”   她摆动着嘴唇,柔声道:“你忘了吗?练三苍赤魔功的人,是不能接近女色的。”   他似乎怔了怔,随即哈哈大笑着,从她身上爬起来:“说得有理。若不是你提醒我,差点误了大事。”   胡玉凤暗自长吁一口气,娇声道:“来日方长,待你当上武林盟主之后,开心的日子还多着呢。”   怪人点点头:“你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的,以后就由三才秀士王秋华与你联络。”   胡玉凤霍地从地上跃起,两眼闪烁出耀亮的光辉。   怪人盯着她,阴恻恻地道:“不过,你别高兴过早,为了防止意外,我已将他给阉了。   在对女人方面,他和我一样都已是个废物。”   胡玉凤惊呆了。   华哥被阉了?   好阴残、毒狠的手段!   怪人何时成了废物?   难道是自己下的慢性毒物在他身上起了作用?   “哈哈哈哈。”怪人仰面大笑。   狂风骤起,树枝摇曳,落叶纷飞。   笑声还在林中回响。怪人已不见了踪迹。   胡玉凤在林中赤身呆立着。   半晌,她弯腰拾起地上沾满了泥土的红纱衣裙,眼中充满了泪水。   片刻,她满身污泥从林中走出。   此时,她眼中已没有了泪水,有的只是冷酷而凶残的仇恨。   要报仇,路只一条,没有选择。   凌天雄的马车被秘密地接到南王府后宫院由。   翠绿假山,八角凉亭,九曲栏杆,小桥流水,优雅恬静,富丽豪华的花庭。   只有权势显赫的显官府门,才拥有这样的花庭。   这是权力与金钱的象征。了   自从南王府小王爷楚天琪帮万岁爷剪除叛臣,当上京城十万禁军统领之后,南王府便权倾朝野,显赫一时,就连左臣右相也都望尘莫及。   这后宫花庭刚刚经过改建,一草一木都显示出南王府的权势和高贵。   天上神仙府,人间宰相家。   按理说,南王府无论是谁,该都满足了。   然而,人却有野心。   野心与权力是一对孪儿,当这一对孪生儿结合时,便产生了怪胎。   这怪胎,就是郡主娘娘。   郡主娘娘端坐在后宫院的厅房大师椅中。   她,今年七十八岁,高个,长脸,面目清地,精神抖擞,一双闪烁着异光的眼睛说明她不是个一般人物。   此刻,她板着冷冰的脸,那肃穆的神态,给人一种不怒而威之感。   余龙和叶清风垂手站在太师椅前。   “放肆!”郡主娘娘低声喝道:“你俩跟随琪儿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敢欺骗我。”   余龙发青着脸,不敢出声。   叶清风躬身道:“奴才不敢。”   “哼!”郡主娘娘扁着缺牙的嘴唇道:“我叫你俩去找几个乡下的红花姑娘,来待候琪儿的客人,你们却弄来几个妓女,你以为人家是没出道的小孩?”   叶清风低声辩解道:“奴才这样做,是不想给南王府增添麻烦。”   “还敢强词夺理?”郡主娘娘手在太师椅把上一拍,“给我掌嘴!”   “奴才遵命。”叶清风扬手自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接着换手又扇了一个耳光。   郡主娘娘阴沉着睑,没有叫停。   厅房里响起了清脆的耳光声,一巴掌紧接一巴掌。   叶清风嘴里淌出了鲜血,削瘦的脸腮渐渐凸起。   郡主娘娘还没叫停,显然已动了真气。   “郡主娘娘!”余龙“扑通”跪倒在地,“请您老人家饶了叶侍卫吧。这一次全是奴才的主意,奴才甘愿受罚。”   余龙扬起蒲扇似的巨掌,往脸腮上猛扇。   “好啦。”郡主娘娘抬起左手,“这一次就暂且饶过你们。”   “谢郡主娘娘。”余龙和叶清风同声致谢。   郡主娘娘余怒未息,按在椅把上的五指微微颤抖着:“如果我连你们二个都不能相信,我还能相信谁呢?”   “请郡主娘娘息怒。”余龙被郡主娘娘的话所感动,顿首道:“奴才马上去替郡主娘娘办妥此事。”   “算啦。”都主娘娘道:“叶侍卫说的也有道理,这件事我交给其它人去办好了,你们出去吧。”   “是。”余龙和叶清风躬身退出。   转过厅房走廊。   余龙轻声问:“你痛不痛?”   叶清风低着头若有所思,居然没听见余龙的问话。   “喂!”余龙用手肘撞撞叶清风的肩臂,“你怎么啦?”   叶清风目光扫过四周,低声道:“你来,我有话与你说。”   余龙摸摸头,咕噜着道:“还有什么……话好说?”   两人跨过走廊,闪身到假石山后。   叶清风附在余龙耳旁说了一番话。   余龙瞪着眼,一个劲地摇着头:“这怎么行?不……无论如何不行!”   叶清风变形的脸显得有些可怖:“你当不当我是好朋友?”   余龙道:“那还用问?”   “你当我是好朋友,就得帮我这个忙。”   叶清风从怀中掏出一封封好了口的信,塞到余龙手中,“答应我,将这封信亲手交到楚统领手中。”   “可是,我们还不知道究竟有没有这回事?”   “如果没有这回事,算是给楚统领的警告,如果有这回事,咱们兄弟就救了楚统领一命。”   “这里怎么办”   “我来对付。”   “你对付得了?”   “尽力而为。”   “再没有其它解决的办法了?”   “我仔细想过了,这是唯一的办法。”   余龙叹口气,将手中的信塞人怀中:“只好这么办了。我什么时候走?”   “今夜。”   “……”   片刻之后,余龙和叶清风从假石山后走出,踏上林荫青石道。   三尺宽许的青石道。   道旁,不时可见荷叶飘浮的喷水池圹,随风摇曳的青松翠柳,奇花异蕊缤纷争艳的花圃草地。   迎面走来两名南王府的府丁,府丁身后跟着凌天雄。   余龙和叶清风赶紧退到道旁,垂手侍立。   凌天雄自从过继凌云花为儿子之后,也与郡主娘娘拉上了亲戚关系,和楚天琪一样称郡主娘娘为曾祖母、经常到南王府来拜见郡主娘娘。   凌天雄既是郡主娘娘的曾孙儿,他在南王府的地位自就与楚天琪一样。   所以,余龙和叶清风见到凌天雄便让道,以示尊敬。   凌天雄脚步顿在青石道上。   余龙和叶清风忙拱手施礼:“余龙、叶清风见过凌庄主!”   “嗯。”凌天雄眼光盯着叶清风浮肿的脸,嘴唇扁了扁,想说什么但未说出口。   叶清风躬身道:“郡主娘娘正在厅房内等候凌庄主。”   凌天雄嘴唇又动了动,眉头陡地一皱,终于抵住嘴唇,从余力和叶清风身旁大踏步走过。   叶清风脸上阴云密布,双眉锁得紧紧的。   凌天雄走进厅房。   “孩儿叩见曾祖母。”凌天雄屈膝向郡主娘娘叩礼。   “雄儿,快起来。”郡主娘娘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谢曾祖母。”凌天雄起身,在一旁靠椅中坐下。   小童沏上香茶后,郡主娘娘挥手示意身旁的人退下。   两名小童,四名丫环躬身退出房外。   房内,只剩下了那主娘娘和凌天雄两人。   凌天雄道:“不知曾祖母召孩儿前来有何吩咐?”   都主娘娘清咳了两声道:“赤哈王爷说他已经不能够再等,十天之内若还不能将事情办妥,他就要走了。”   凌天雄苍白的脸上一片冷漠:“恕孩儿无能,迄今还未找到那蜡丸。”   郡主娘娘摇摇头,柔声道:“这不能怪你,是曾祖母没能安排妥当。”   凌天雄颇感内疚,歉意地道:“曾祖母,实在对不起,孩儿一定尽力……”   郡主娘娘截口道:“这不要紧,我已经答应赤哈王爷,十天之内将蜡丸交给他。”   “十天之内?”凌天雄几乎从靠椅中跳起来。   这应该说是不可能的事!   郡主娘娘面含微笑,一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神气。   凌天雄想了想道:“孩儿该怎么做?”   “什么也不要做。”   “什么也不做?”   “你只须等待。”   凌天雄怔住了,呆呆地望着郡主娘娘。   郡主娘娘笑笑,将凌天雄唤到身旁,低声说了一阵子话。   凌天雄静静地听完郡主娘娘的话,半晌,才道:“娘会那么做吗?”   郡主娘娘肯定地点点头:“她一定会。”   “那吕天良……”   郡主娘娘堵口道:“他更会。”   凌天雄默然地点点头。   郡主娘娘盯着他道:“我叫你回鹅毛堡,还有一个原因,已经有人开始怀疑你了。”   “谁?”   “洪九公和云玄道长。”   “原来是他们。”凌天雄并不在意。   “还有叶清风。”   “哦!”凌天雄吃惊不小。“您刚才就为此事罚他?”   “那倒不是,不过此人须要留意才是。”   “我看不会,叶清风是个可靠的人。”   “不是曾祖母教训你,你这人有两个弱点。”   郡主娘娘顿了顿道:“这是两个能置你于死地的弱点。”   “请曾祖母教诲。”   “你太容易相信人。须知人心险恶,所谓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人除了自己之外,不要相信任何人。”   凌天雄故意问:“难道曾祖母也可以不相信?”   郡主娘娘定定地看着他:“当你拿定了主见的时候,也无须相信曾祖母。”   凌天雄双眉微蹙,凝眸沉思。   郡主娘娘又道:“第二,你太心慈手软。”   凌天雄猛地抬起头:“曾祖母,我……”   “你自以为自己心狠手辣,铁石心肠、是个铁挣硬汉对不对?”郡主娘娘缓声道:“其实不然,你心太软。我曾叫你不要杀十大门派的人,是怕暴露你的身份,引起武林门派与鹅风堡的抗争而误了大事,但你却连姚万应夫妇和姚阿毛也不肯杀,这是心慈手软的表现。妇人之仁,何以成大事?有道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要干轰轰烈烈的大事,决不能心慈手软。”   凌天雄道:“孩儿明白了。”   他心中暗想:想不到曾祖母对自己的一举一动,居然了如指掌。   郡主娘娘缓了口气道:“赤哈王爷虽然刁蛮、骄横,极难服侍,但我还应付得了,你就只管回鹅风堡,准备启程吧。”   凌天雄想了想道:“十大门派似乎已有警觉,赤哈王爷三人可万万不能落在他们手中。”   郡主娘娘道:“我已传令禁军四大将军四罗汉,秘密前来紫云山庄护送赤哈玉爷,他们三日之后即可到达,你尽管放心。”   凌天雄微微点头,似已放心。   其实,他心中对郡主娘娘这种越俎代疱的行为,颇为不满。   郡主娘娘并没有注意到凌天雄苍白脸上的表情,低声道:“我还有一件事要提醒你,你要特别当心一个人。”   “谁?”   “胡玉凤。”   凌天雄惊讶地:“她不是您老人家派来鹅风堡,暗中帮助我的人么?难道她在说谎?”   “她没说谎。”郡主娘娘道:“她是我派来帮你的人。”   “她不可靠?”   郡主娘娘沉吟片刻道:“她很能干,精于心计和媚术,是个难得的人才,但我怀疑她投靠咱们是另有目的。”   “可有证据?”   “没有。我查不到她的底细,只是猜测。”   “她心太狠,手段过辣,但对咱们还是十分忠心。”   “你不觉得火烧丐帮岳阳分舵七星庙和血劫青竹帮怪竹洞帮堂,这两件事都有些奇怪吗?”   “我看……”   郡主娘娘挥手堵住凌天雄的话:“她一定有她的目的,或许……”她闪亮的眸光盯住了他的脸,“她已识破你真貌,发狂地爱上了你。”   “这是不可能的事!”他叫嚷出声。   “不可能的事,往往是最容易发生的事。”郡主娘娘沉缓地说道:“注意,不要轻易相信她。她是我一生中见到过的最疯狂、最危险的女人。”   凌天雄身子微微一抖。   此时,厅门外传来府丁的声音:“禀郡主娘娘,胡玉凤在后宫花庭候见。”   说曹操,曹操到!   郡主娘娘深沉地看了凌天雄一眼,朗声道:“传她进见。”   安徽。凤阳镇。   “自从出了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这是凤阳花鼓词中的一句。   也许因为这一句花鼓词,使凤阳镇成为名扬四海的著名小镇。   小镇上有两大特产。   花鼓与乞丐。   近日来,镇上花鼓场子增添了数座。   镇上乞丐更是人数猛增。   踏入小镇,镇头,镇尾,镇街每一个铺面屋檐下,都是乞丐。   镇外东南方。五十里外荒郊,有座太子庙。   这是座石庙,僻处荒山,年代久远,庙中神位早已破落。   庙虽破旧,但牢固的石墙和横梁,仍然屹立无恙。   庙分三殿,殿内一块大坪,十分宽敞,足以容纳千余人。   中原第一大帮,丐家总舵就设在这里。   这里虽是丐帮总舵,平日却很少有人,除了几个留在总舵打扫庭院的弟子外,见不到任何人。   冷清,闲散,找不到人,这是丐帮总舵的三大特色。   一旦帮中有什么大事、需要召开丐帮大会的时侯,情况就不同了。   乞丐象溪水般从四面八方汇向凤阳,然后潮水般涌向总舵。   太子庙顿时人满为患。   五十里地内外,全是挟着打狗棍,捧着神仙钵的乞丐。   这些乞丐,只要将打狗棍在地上墩一墩,大喝一声,天地都会为之震动。   这时,太子庙五十里地面,全都布满了乞丐。   还不到丐帮换选帮主的时候,气氛也不象换选帮主大会时那样欢愉、热闹。   一张张阴沉沉的板得象冷铁似的脸。   一双双警惕地注视着周围动静的眼睛。   气氛沉闷而紧张。   吕天良意识到丐帮出事了,而且是出了大事。   两名丐帮弟于执着帮主竹令牌,替吕天良开道。   吕天良抱着姚阿毛走在后面。   他耳旁响着姚阿毛在途中对他说的话:“请将我怀中的小泥人像送到鹅风堡去,你若不答应我,我死不瞑目。”   姚阿毛与鹅风堡有什么关系?   这小泥人像与鹅风堡又有什么关系?   这是他一路上一直在思索的问题。   “吕少侠请!”太子庙前的丐帮弟子,将吕天良引进庙门。   前殿内,三十六名乞丐,三十六根打狗棍结成了打狗阵式,戒备森严,杀气腾腾。   打狗棍撒开一条通道。   吕玉良抱着姚阿毛从通道走过,进入内殿坪。   坪内,挤挤攘攘地坐躺着数百名乞丐,有的在捉虱子,有的在地上画着圈儿,但谁都没叫嚷,一片寂静。   数百名乞丐聚集在一起不吵不闹,真是稀有的怪事。   吕天良更觉心沉甸甸的。   “帮主在内堂等候吕少侠多时,请进。”   守护在总舵帮堂内殿门前的乞丐,向吕天良拱起了双手。   吕天良踏步进入丐帮总舵帮堂。   刹时,他楞住了。   他没想到丐帮总舵帮堂上,除了帮主洪九公之外,老叫花花布巾和乞丐王洪一天也在座。   另外,还有几位客人。   云玄道长、钟老雕、大湖英贤庄庄主贾古方、江湖义士一刀斩冷如灰和救世观音何仙姑。。   吕天良顾不得向洪九公等人见礼,径直奔到何仙姑身旁道:“请您看看这小孩是否还有救?”   何仙姑是有名的草药神医,名声与京都名医皇甫石英名齐天下,她不仅认识吕天良,而且还是杨玉的好友,故此也不推诿,卷袖便抄起姚阿毛的手腕。   救人性命,自是最要紧的事,在座的都是侠义之士,所以都耐心地注目等待。   良久,何仙姑松开五指,轻嘘口气道:“我佛慈悲,这小孩命不该绝,他心脏长在右边。否则,这一掌早已将他心脏震碎,岂能有活命之理?”   满堂人都惊愕不已。   这小孩的心脏长在右胸?   是谁这么狠毒,对小孩也下如此毒手?   “是谁干的?”冷如灰忍不住斥喝出声。   吕天良沉声道:“大内侍卫丁义。”   丁义?!众人再次感到震惊不已。   钟老雕从坐椅中跳了起来:“这个狗杂种!他已经不是大内侍卫了,是禁军侍卫。”   “禁军侍卫?”吕天良全身陡地一颤。   何仙姑道:“这些事等会再说吧,请问洪帮主总舵帮堂可有千年人参?”   洪九公摇摇头:“没有”   “这就麻烦了。”何仙姑凝眉道:“小孩伤势甚重,又昏迷多天,胸中淤血过多,若无千年人参作药引,恐怕我的药方不会有效。”   花布巾举起手中的酒葫芦,咕噜噜地喝了一大口酒:“何仙姑,还有没有其它的办法救这小孩?”   何仙姑想了想道:“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给他开胸放血,但这种手术除了皇甫石英兄弟之外,谁也没有做过,我是毫无把握。”   “这么说来,没有千年人参就救不了这小孩?”花布巾晃着酒葫芦又问。   “是的。”何仙姑点点头。   “好,我给你千年人参。”花布巾说着将手中的酒葫芦往洪一天手中一塞。   洪一天接过酒葫芦,将葫嘴往唇边一凑,仰起了脖子。   “想偷我的酒喝?”花布巾左手抢向酒葫芦,右手却在洪一天腰间一抓,抓出个小红布囊扔向吕天良,“千年人参来了!”   “偷我人参?”洪一天左手一掌拍出,右手中的酒葫芦“嗖”地飞出。   两掌拍实,一声闷响,花布巾和洪一天坐椅矮下数寸。   酒葫芦滴溜溜地转个圆弧,将小红布囊揽往往回飞去。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花布巾朝着酒葫芦遥拍一掌。   酒葫芦挽着小红布囊折向飞往吕天良。   “挂羊肉卖狗肉,自欺欺人!”洪一天对拍一掌。   两股劲风裹着酒葫芦和小红布囊,陀螺般在空中打着旋儿。   四面窗页都飒飒作响,众人被劲风迫得衣袂飘举。   “别闹了!”贾古方和冷如灰双双跃起。   “不要过去!”云玄道长发出一声警告。   话音未了,“扑通”两声,贾古方和冷如灰已被气浪掀倒在堂壁下。   花布中和洪一天仍不肯罢手,酒葫芦和小红布囊还在空中旋转。   吕天良道了声:“老前辈得罪了。”身子陡地拔空而起。   “轰!”一声巨响,四壁震动,屋梁摇曳。   花布巾和洪一天身子同时往后一仰。   吕天良卓立堂中,左手捏着酒葫芦,右手握着小布囊。   “好功力!”洪九公拍掌高声喝彩。   花布巾和洪一天相视片刻,喟然叹道:“老了,咱们不行了。”   云玄道长拎着白胡须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赶旧人。”   吕天良将手中小红布囊递给何仙姑,抱起酒葫芦道:“二位老前辈承让了。”   洪一天一掌拍向花布巾:“还我人参来!”   “哎!”何仙姑嚷道:“二位前辈真还要闹,让我们看笑话?”   洪一天收住掌道:“不是我要闹,是他欺人太甚。”   何仙姑道:“乞丐王用一支千年人参救一条性命,也舍不得?”   “我不是这个意思。”洪一天道:“他腰间就有一支千年人参,为什么偏偏要我的?若他没有那支人参,我早就将这支人参献出来了,我这支人参是留给洪小八孙儿的。”   何仙姑抿唇一笑:“花前辈。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花布巾咕噜着道:“怎么是我……的不是?我这支人参送给洪小八那小子不就成了。”   “不成!”洪一天道:“到时候谁知道你会不会认帐?”   “我倒有个办法。”云直道长道:“请花布巾将身上的人参分一半给洪一天,这条性命就算是你二人救的,如何?”   “好主意!”洪九公拍手赞成。   “臭道士!”花布巾瞪眼道:“谁叫你出这馊主意?”   洪一天道:“不分人参也行,就将这酒葫芦送给我吧。”   “这法子也好。”洪九公急声响应。   “不行,不行。”花布巾连声反对。   云玄道长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该怎么办?总不能让后辈们笑话咱们吧?”   花布巾爽朗地笑笑:“还能怎么办?分人参吧。”   花布巾从腰囊中摸出—支人参、一分为二,递一半给洪一天。   洪九公吩咐手下取来笔墨纸张,交给何仙姑。   何仙姑开了三道药方,连同千年人参交给等候在身前的丐帮弟子:“整支人参作药引,共三九二十七剂药,每天一剂,早中晚三次煎服,一个月后,这小孩便能下地了。”   “谢何仙姑。”吕天良向何仙姑施礼致谢。   “救死扶伤乃本道姑应尽之职责,吕少侠不必客气。”何仙姑弓身还礼。   洪九公吩咐丐帮弟子:“将受伤小孩送到后殿房小心护理,不得有误。”   丐帮弟子应声,抱着姚阿毛退出内殿外。   吕天良拱手环场向洪九公、花布巾、洪一天众人—一施礼,然后在冷如灰身旁的空椅上坐下。   吕天良尚未开口说话,云玄道长眯眼瞧着他道:“吕少侠三年不见,风采更胜当年。”   洪九公接着道:“小子好功力!想是杨玉已将六合炼气大法传授给你了,但不知他是否也将销魂一指令神功传授给你?”   冷如发一旁道:“杨大侠可好?”   贾古方问道:“不知杨大侠为何要封闭无果崖,与尘世断然隔绝?”   洪一天道:“有人说杨玉在无果崖中炼药已经中毒,是否真有其事?”   何仙姑道:“宋艳红服你送去的药后,病情如何?”   钟老雕道:“吕少侠在—路上,可曾遇到与丁义一起的一个蒙面人?”   一连串的问题,象连珠箭似地射向吕天良。   吕天良被问傻了眼。   他尚不知洪九公为何请他至此,这一连串问题却把他问了个晕头转向。   “住口!”花布巾站起身来,“你们这个问法,吕少侠如何回答?吕少侠,我先问你,这受伤的小孩是谁?”   吕天良道:“姚阿毛。”   “姚阿毛!”满堂的人除了花布巾之外,全都从坐椅中跳了起来。   十五、冥功大法   谁也没料到,吕天良抱来的受伤小孩,居然会是姚阿毛。   洪小八和王小娟等人,已于昨天到达丐帮总舵,早将姚阿毛夺走小泥人像,扬言要送去鹅风堡的事,告诉了花布巾、洪一天和洪九公。   洪九公邀请众人正在商议姚阿毛的事,颇感为难之际,吕天良突然带来了姚阿毛,众人怎不惊喜?   吕天良不知缘故,不觉急声问道:“这是怎么回?姚阿毛是谁?丁义为什么要杀他?他与鹅毛堡有什么关系?丐帮发生的事是否与他有关?”   吕天良向众人回射出一串连珠箭似的提问。   事情错综复杂,众人各知其一,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堂内出现了沉默。   花布巾目光扫过全堂:“这件事还是由云玄道长先说,然后诸位将各自知道的情况告诉吕少侠。”   云直道长缓缓站起身说道:“吕少侠请坐下,这件事,贫道先从鹅风堡代行武林盟主令的鹅毛令说起……”   洪一天抡过花布巾的酒葫芦喝了一口,嚷道:“少罗嗦!有屁快放!”   云玄道长知道洪一天和孙儿洪小八一个德性,又碍于丐帮的面子,也不与他计较,便将凌云花下鹅毛令搜寻蜡丸的事细说了一遍。   钟老雕将青竹斋遭禁卫侍卫和蒙面男女袭击的事,也说了一遍。   洪九公待二人说过之后,也将岳阳分舵被烧,万胜镖局姚万应夫妇遇害,洪小八被蒙面人搜身和解毒相救的事和盘托出。   冷如灰立起身,铁青着脸道:“在下和何仙姑从京城赶到此地,就是要向武林各派告警,有人想勾结后金太祖,引狼入室,篡我江山。”   本来就紧张的气氛,顿时变得更加炽热。   洪一天一反常态,板着面孔问:“这是否与军府幕僚徐怀石送交杨玉的蜡丸有关?”   “不知道。”冷如灰道:“但三天之后,待徐怀石的弟弟徐怀义到丐帮总舵之后,便可证实。”   吕天良此刻方知事情之严重,双眉紧蹙,面色忧悒,肩上犹似压了千斤重担,喘不过气来。   “诸位可曾猜到这蒙面人是谁?”云玄道长问道。   没人出声。   在座的人都知道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即使猜到蒙面人是谁,没有证据,谁也不敢贸然开口。   云玄道长目光转向洪九公:“洪带主,你说呢?”   看来,云玄道长今天是要决心揭开这个宝。   洪九公瞟了瞟花布巾。   花布巾捧着酒葫芦只顾喝酒。   洪一天瞪了瞪眼道:“人家叫你说,你就说,怕什么?”   洪九公沉声吐出三个字:“凌天雄。”   吕天良脸上冷屑满布。   贾古力一道:“不可能!凌堡主体弱多病、且又不会武功,怎么会是他?”   钟老雕道:“应该不会是他。”   冷如灰道:“我想也不是。”   何仙姑思忖了一下:“花老前辈意下如何?”   “哦,你是问我?”花布巾摇摇酒葫芦,“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蒙面人,不过,老夫知道他武功不错。”   花布巾虽未明说凌天雄就是蒙面人,但话中的意思已十分明确。   堂内灼热的空气开始沸腾。   云玄道长道:“钟老雕和岳神风见到的那个红纱巾女人。就是鹅风堡的胡玉凤。”   这一次没有人出声反对。   吕天良问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云玄道长道:“和凌云花下鹅毛令一样,为了找到那颗送交杨玉的腊丸。”   吕天良声音微颤:“他们要蜡丸干什么?”   “他们并不要蜡丸,但另外一个人要。”云玄道长敏锐的眼光瞧着吕天良,“为了那个人,他们不得不这么做。”   吕天良脸色灰白:“那个人就是勾结后金贼人,想篡夺江山的人?”   云玄道长点头道:“我想是的,这就是军府幕僚徐怀石为什么要将蜡丸送交杨玉的原因。”   “不会的!不会!”吕天良霍地站起。   杨玉的儿子楚天琪,怎会是卖国贼子?   在座的人除了贾古方之外,都是杨玉二十多年的生死好友,都不愿说出“楚天琪”这个名字,也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堂内的空气,就象个吹足了气的气球,随时都可爆裂。   “会与不会,三天之后咱们就知道了。”   花布巾从沉寂中站起身,“吕天良,那个小泥人像是否在你身上?”   吕天良从震惊中醒来,默默地点点头,在胸衣里取出了小泥人像。   小泥人像几经周折,已缺了一只胳膊,打狗棍也折掉一截,哭丧着脸,一副可怜相。   云玄道长道:“若猜得不错,蜡丸该在这小泥人像中。”   洪九公道:“吕少侠,敝帮请你到总舵来的目的,就是想请你将这蜡丸带回无果崖,送交杨玉大侠,现在蜡丸在你手中,就没什么问题了。”   吕天良沉思片刻道:“洪帮主,请恕在下不能从命。”   花布巾手中的酒葫芦差一点坠落掉地。他惊愕的程度不亚于洪九公和云玄道长。   吕天良是天下第一杀手无形剑客吕公良的义子,他的个性和吕公良一样刚正不阿,孤高矜持,说一不二,是条硬汉。   不知吕天良为何会口出此言。   冷如灰忍不住插嘴问道:“为什么?”   吕天良沉声道:“对不起。姚阿毛在将小泥人像交给我时,曾托我将它送到鹅风堡,我已经答应他了,岂能言而无信?”   “此事干系重大,岂能为小孩一句话而受约束?”云玄道长道:“请吕少侠三思。”   吕天良正色道:“人无情不立。吕某为人的第一条准则便是言必信,行必果,请云玄道长不要强人所难。”   洪九公道:“若蜡丸中之物,真如冷大侠所言,你岂不有愧于天下百姓?”   “我不相信会有这种事。”吕天良道:“再说我会将蜡丸亲手交到凌云花手中,若真有其事,凌云花也决不会做出助纣为虐的傻事。”   花布巾道:“凌云花是我的于孙女儿,她的个性我清楚,他和杨玉闹别扭,什么蠢事都干得出来。”   “可我相信他。”吕天良固执己见。   “臭小子!”洪一天呼地跃起,“你敢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吕天良冷冷地道:“老前辈是想要动手抢劫?”   “抢又怎么样?”洪一天手臂一扬,就要动手。   “慢!”花布巾出手格住洪一天,“吕天良,姚阿毛是中途无意中得到此蜡丸的,他只不过是送蜡丸的人,此蜡丸原本是送给杨玉的,你说送蜡丸人该不该守其信用?”   “何以见得这蜡丸一定是送交杨玉的?”   云玄道长道:“我已经说过了,此蜡丸上刻有‘呈交杨玉大侠’六个字。”   吕天良想了想,截然道:“好,我就取出蜡丸,若真如道长所言,在下自将蜡丸带回无果崖交与师傅。”   全堂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吕天良手中的小泥人像上。   吕天良二指轻轻一捏,小泥人像泥身碎裂,从泥人的肚腹里滚出了一颗蜡丸。   他将蜡丸托在掌心轻轻滚动。“呈交杨玉大侠”六个小字跃入眼帘。   他呼吸顿时急促,心有些慌乱,有一种大祸临头之感。   “怎么样?”洪九公问。   吕天良定住心神道:“没错,在下立即回无果崖,将蜡丸呈交师傅。”   “几天之内可到无果崖?”   “三天。”   “三天内徐怀义也到达本帮,我们就在总舵等候杨大侠的消息。”   “告辞。”吕天良心急如火,立即拱手告辞。   花布巾等人的心情也和吕天良一样焦急,故此没有挽留吕天良。   “一路顺风。”众人一齐拱手相送。   洪一天叫道:“杨玉小子真没事么?”   “没事。”吕天良一边应着,一边大步走出了殿门。   “谢天谢地!”洪一天翘着胡须对花布巾道:“我说杨玉没事,怎么样?还不是果真没事!”   花布巾阴沉着脸,没有与他斗嘴。   洪九公拱手对众人道:“请诸位在此暂时歇息几日,等候杨玉的消息,过两天少林寺的人也该到了。”   “谢洪帮主。”众人拱手致谢。   洪九公正待叫人引众人去休息,忽然,贾古方起身道:“诸位,贾某今日至此,一来是向洪帮主报告各派执行鹅毛令的情况,二来是想向洪帮主和钟前辈讨个公道。”   讨什么公道?满堂悚然一惊。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未待众人开口,贾古方道:“当年青竹帮老二百节蛇王二步夫妇。在敝庄养伤之时,曾与我妻指腹为婚。已将其女王小娟许配给犬子贾士力,可在下近日听说钟前辈作媒,将王小娟许给了丐帮岳阳分舵主洪小八,但不知是否确有其事?”   洪一天眼睛瞪起。   花布巾眉头皱起。   洪九公嘴唇歪起。   钟老雕道:“不错,确有其事。但是,老夫记得贾公子曾来敝帮数次求见小娟姑娘,请求完婚,但都遭小娟拒绝,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结果王二步便退了这门亲事,不知贾庄主今日为何又提起此事?”   贾古方冷哼一声道:“王二步虽然退婚,但我夫妇却未答应。”   钟老雕道:“婚姻乃男女双方之事,岂能强行?”   “钟老雕!”贾古方奋然道:“我就看你不顺眼!在青竹帮失势之时,你为何不让王小娟改嫁?现在青竹帮重为十大门派之一,你就将王小娟许给丐帮洪小八,当我英贤庄是好欺辱的么?”   “贾古方!”钟老雕声色俱厉,“你教子无方,贾士力嫖赌逍遥,不学无术,咱家小娟怎能嫁给这种人?”   贾古方道:“洪小八傻头健脑,快四十岁的人还流着鼻涕,哪里能比得上咱家公子?”   “呸!”洪一天厉声道:“贾庄主!洪小八是老夫的孙子,你说话可要有分寸。”   “诸位不用吵了。”何仙姑道:“不要为儿女之事,伤了大家的和气。”话音顿了顿,方柔声问贾古方道:“既然小娟姑娘不喜欢贸公子,贾庄主何必一定要强求此门亲事?”   贾古力扁了扁嘴,没有答话。   云玄道长道:“贫道不是帮谁说话,俗话说:无缘对面不相逢,有缘千里一线牵。凡事要讲个缘份,婚姻之事更是如此。”   贾古力道:“实不相瞒,犬子无出息,偏又自信,誓言非小娟不娶,而且夫人又……”   花布巾举起酒葫芦道:“这件事以后再说如何?”   贾古力和钟老雕同时点点头。   洪一天鼓鼓眼朝洪九公努了努嘴。   一场风波暂且平息下去。   洪九公大声吆喝道:“来人!引各位客人到后殿房休息。”   谁会想到,不久之后,这场风波竟会成为引起武林十大门派互相残杀的导火线。   这晚,月亮很圆,很大。   鹅风堡在月光下潇洒地屹立着,象一头雄鹰。   后庄厢房在鹅风堡的巨翼下,安祥、宁静地酣睡。   杨红玉立在窗前,默然地望着天空。   月华似水,从窗口漫进房中,洒在身上凉溲溲的。   风,在空中轻轻地吹。   她的心悬在空中,在随风飘荡。   她不是杨玉和凌云花的亲生女儿,与鹅风堡也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原鹅风堡三庄主凌志远爱过一个女人,那女人跟别的男人跑了,在临死前却将与别的男人生下的女儿托付给了凌志远,那女儿被取名叫凌玉蝉。   凌玉蝉十七岁那年被一男人诱骗怀了身孕,那男人得知凌玉蝉怀孕后就抛下她走了,凌玉蝉便是她的母亲。   凌玉蝉产后身亡,杨玉和凌云花收她为女,取名为杨红玉。   她以鹅风堡小姐的身份在这里长大,调皮,任性,目空一切。   她爱上了杨玉、凌云花的亲生儿子楚天琪、在凌云花的春药摄合下与楚天琪成为事实夫妻,并怀了身孕。   但,楚天琪爱着丁香公主,断然拒绝了她的爱和己成夫妻的事实,远离鹅风堡去京城当上了禁军侍卫统领。   深爱着她的吕天良,以舍身的精神毅然承担了父亲的责任,接受了楚天琪的儿子,于是他俩结成了夫妻。   这是痛苦的心灵的溶合,比肉体的结合还要坚实牢固。   但,坚实牢固的结合,并不等于幸福。   怀玉是楚天琪的儿子,吕天良不在乎,但她在乎,她总觉得他们之间有一种微妙的隔阂。   这是她所未预料的。   吕天良去了无果崖,名义上是踉杨玉练功,实际上是帮杨玉炼药救宋艳红性命。   她知道实情,并不怪他。   她很钦佩他的勇气和自我牺牲精神,但并不赞赏这种美德。   她是个热情奔放,敢作敢为的女人,但却自私。   她希望她的男人能象杨玉对宋艳红那样痴情,数十年如一日,始终不变。   悲惨的身世。   不幸的遭遇。   反复的磨劫。   她变得消沉,懒散,与三年前天真活泼、胆大妄为的杨红玉相比,已判若两人。   女仆丑女鬼伍如珠的死,又在她心灵上蒙上了一层阴影。   人生若梦,生生死死,轮回不已……   一条浮云掩住了空中的圆月。   她觉得心里有个空洞,森森地透着寒气。   一股凉风掠窗而过。   她不觉低声吟道:“乌倦还,影孤单,遍地红叶怨秋寒……”   浮云冉冉飘过,圆月再露笑脸。   溶溶月光照亮了她的脸,也照亮了后墙外竹林凉亭中的一条身影。   一扇窗用伤住了她的身子。   她能看到凉亭中的人,而凉亭中的人却看不到她。   凉亭中的人是凌天雄。   夜近三更,他还在凉亭干什么?   是否和自己一样,也在想着心事?   他会有什么心事?   她呆呆地盯着他。   他是个古怪的人,怪得有些出奇。   他体弱多病,经常咳嗽、气喘,名医诊断不出他的怪症,各种补药对他也是无济于事,于是,他大多时间都呆在后院的小阁楼里。   小阁楼前,一座假石山,山下是石洞,山上是竹丛凉亭。   假石山前,一道院墙将小阁楼的领地与后在院隔开。   院墙内,是鹅风堡里的禁地。   凌云花已下严令,不准任何人擅入小阁楼禁地打扰凌天雄。   凌云花对郡主娘娘的关心,使她十分不满。凌云花从小把她抚养大,历来象待亲生女儿一样待她,但自从凌天雄在鹅风堡出现后,她发觉他已从凌云花那里夺走了她的大部份的爱。   她感到嫉妒,每想起这些事,心里便象虫子啃咬似的难受。   假石山上竹影摇曳,风掀起了凌天雄的长衫衣襟。   凌天雄仍象石雕一般屹然不动。   杨红玉打个冷噤,感到有种冷风迫人,衣不胜寒之感。   蓦地,心头掠过一团困惑。   凌天雄不会武功,身体虚弱,怎能傲立风中如此之久,而纹丝不动?   她眼前闪过凌天雄苍白的面孔和冷漠的眼光。   那是一张始终不变的冷面孔,而眼光却有时灼灼发亮,有时混浊无光。   为什么?   她久已怀疑,但猜不到答案。   她做梦也不曾想到,鹅风堡中会有两个凌天雄。   “哇——”寂静的院空中响起一声小孩的惊哭。   怀玉!   杨红玉伸手按住了窗台。   她的儿子吕怀玉就睡在隔壁房中,由乳母吴妈带着,最近几天不知怎的,吕怀玉常做恶梦,经常夜里从梦中惊哭醒来。   她的手顿在窗台上。   她看见凉亭中的凌天雄倏然转身,面对着了后庄院。   她心一动,悄然缩回手,贴靠在窗边墙壁上。   凌天雄身形一闪,如同一只苍鹰掠过院空,悄然飘落在吴妈房间的窗下。   她芳心怦然一阵跳动。   原来凌天雄不仅会武功,而且武功之高远在自己之上。   “哇!”吕怀玉又是一声惊哭。   她清楚地看到凌天雄窗下的身影微微一抖。   她的身子也禁不住一抖。   “乖乖,别怕,吴妈在这里呢。”吴妈哄唤吕怀玉的。   吕怀玉的哭声渐小,逐渐平息。   夜又恢复了平静。   杨红玉贴在窗壁上没动。   凌天雄也没动。   良久。凌天雄扭头朝她的窗口看了一眼。   她看到了一双精芒毕透的明眸。   凌天雄身形跃起,一道淡淡的流光曳过空中,消失在后院墙禁地里的小阁楼方向。   杨红玉张大着嘴,头额淌着冷汗。   他究竟是谁?   他为何如此关心怀玉?   那双眸子为什么如此熟悉?   难道他是……   她不敢往下想。   凌云花坐在梳妆台前。   明亮的灯光照亮了她镜中秀丽的脸。   她抿嘴笑了。   象她这样年近四十的女人,能有这样年轻漂亮的面孔,实是少有。   她扭头对正在替她梳头的胡玉凤道:“凤妹,我能有这样的面容,可真要谢谢你的‘养身十二法’神功。”“   胡玉凤笑道:“花姐,你说这话就见外了,我这条性命,还不是你给救回来的?”   “瞧你又来了?”凌云花摆摆手,“三年前,我比现在这模样可就老多了。”   她说此话,一点也不假。   三年前,她和杨玉分手时,心中充满了沮丧和绝望,在不幸命运的打击下,她变得苍老衰败,眼角和两颊布满了皱纹,头发也白了不少。   自从收留胡玉凤,跟她修炼“养身十二法”神功之后,一年之内,她已改颜换貌,年轻了不少,此刻看上去,她年纪决不会超过三十。   她很高兴,她深信如果自己再修练下去,一定会在容貌上胜过杨玉。   杨玉!可怜的女人,她心中一直还在想着杨玉,不管是爱他还是恨他。   胡玉凤一边替凌云花收理着头发,一边讲说着养身十二法的修练之道。   “养身之道讲的是心神、精气,忌的是神乱,气岔,所以必须早晚两次定神运气,万神合一,百气归心……”   “嗯,有道理。”凌云花点头道:“不过,近日练法,总觉有些心慌意乱,心火灼炽,不知何故?”   胡玉凤手指灵巧地摆弄着头发,浅笑道:“这是花姐近日多有怒气和操劳过多的反应。”   “操劳过多?”   “不错。六多乃是养身修练之大碍,连佛门也云:六根不尽,难脱尘缘。多思则神怠,多念则精散,多事则形疲,多短则脉伤,多欲则气损,多愁则意乱,故要少思、少念、少事、少怒、少欲、少愁……”   “我明白了。”   “花姐聪明过人,天下无人可及。”   “你不要恭维我。”   “我说的是实话,天下能修练养身十二法的人能有几个?”   凌云花得意地笑了,很开心。   胡玉凤嘴角挂着嘲弄的冷笑,将头发扎好:“行啦。”   凌云花对着镜子照了照,很觉满意。   胡玉凤道:“三更了,咱们该练法了。”   “嗯。”凌云花点点头,转身盘膝到床上。   胡玉凤移步上床,脱去上衣。   两人赤身相对,双掌平推,按住对方的身子,寂然不动。   片刻。两人头顶泛起一团白雾。   养身十二法,使人变得年轻美貌,不知是哪门派旷世神功?   武林百门派中,都找不到这种神功秘笈。   不是找不到,因为根本就没有这种神功。   养身十二法,只不过是胡玉凤信口胡诌出来的骗人鬼话。   胡玉风教凌云花的神功,实际上是阴残门的一种秘不传人的邪功“冥功大法”。   男人练冥功大法,功力会成倍增强,威猛无比,但因体内潜在的能量全部提出,人会变得奇丑无比。   女人练冥功大法,功力不会增加,但面貌会变得异常地年轻美貌,在面貌改变的同时,人也会变得心狠毒辣,冷酷无情。   无论是男人或女人,练此功十年之后都将走火入魔,血脉爆裂,在万分痛苦中丧生,只有阴残门早已失落了的“三苍赤魔功”和“三贞童子功”才能化解此难。   因此,阴残门把冥功大法立为不传之功。   胡玉凤为报仇,偷练了冥功大法,变成了绝色的年轻女子。实际上,她已年近五十,比凌云花要大九岁。   胡玉凤的丈夫为了当上梦寐以求的武林盟主,偷练了冥功大法,变成了一个怪人。实际上,他就是当年江湖上被人称为“玉面粉郎”的美男子范天苍。   胡玉凤教凌云花冥功大法,有她的目的,可以说是利用,也可以说是报复。   “扑扑扑!”一只信鸽穿越林消,飞入鹅风堡。   须叟,一名庄丁急匆匆来到凌云花房前。   凌云花在练功。庄丁只好在门前等候。   半个时辰后,房内传出凌云花的声音:“谁在外面?”   “禀凌庄主,刘国泰的信鸽回来了。”在鹅风堡内,庄丁们都称凌云花为凌庄主。   “送进来。”   “是。”庄丁应声推门而入。   庄丁在内房门前站定,双手将一张沾有信鸽羽毛的小纸条递给门旁的丫环。   丫环将小纸条送到凌云花手中。   凌云花展开纸条,面色显得有些阴沉。   “怎么样?”胡玉凤轻声问。   “吕天良已得到蜡丸,现正从丐帮总舵前往无果崖。”   胡玉凤表面上毫无异样反应,心中却着实地吃了一惊。   郡主娘娘猜得好准。真是条不折不扣的老狐狸!   她眼珠溜溜一转:“咱们怎么办?”   凌云花沉思片刻,毅然道:“立即去无果崖。”   胡玉凤暗自一笑。   凌云花的举动,和她预料的竟是一模一样。   没多时,鹅风堡的庄门打开了。   凌云花和胡玉凤领着十二骑,如开闸的流水从庄内泻出。   大路两旁林中兀地惊起一群飞鸟。   凌天雄在小阁楼栏旁,遥望着空中的飞乌,久久地伫立着。   十六、赤哈王爷   吕天良脚步很急,但很沉重。   事情来得很突然,简直令人无法相信。   然而,他却意识到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陈志宏率领兼军侍卫在蜈蚣镇杀人。   丁义等侍卫的出现。   姚万应夫妇被杀,姚阿毛遭到追杀。   丐帮分舵被烧,青竹帮堂遭血劫,洪小人被搜身,钟老雕死里逃生。   这一切全都是为了他手中的这颗蜡丸!   如果徐怀义证实,这蜡丸与勾结后金贼子叛国有关;如果南王府中真有后金的赤哈王爷;   那么,楚天琪卖国叛反之罪便是事实!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吕天良跺着脚,不断地向看不见的楚天琪发问。   难怪凌天雄要寻找蜡丸,而又不肯伤害洪小八和姚阿毛。   他越想心中越明朗,心越沉重。   他不敢想象杨玉揭开蜡九时的模样。可怜的不幸的师傅!   二十三年前,杨玉在武林大会上,手刃万恶不赦的父亲杨凌风;难道这送蜡九的人,又想要杨玉亲手杀了大逆不道的儿子楚天琪?   大义灭亲,谈何容易!   弑父杀子,谁能做得到?   他咬紧嘴唇,紧蹙眉头,找不到一条能替杨玉解脱的可行之路。   他本来是给师傅带回好消息的,宋艳红服过药后,病情已明显好转,看来已不会有性命危险了,没想到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   他真想替杨玉挑下这档事,但事太大,他挑当不起。   他已走到无果崖七十里外的出山口。   凭他的功夫,不用半个时辰便可到达无果崖了。   山外是一片翠绿。   夕阳西沉,晚霞似火。   山口两旁,桔红的林梢间,归巢的鸟雀在啁啾。   山口左侧,一座破旧的石砖楼房。   这是二十年前的“无记”客栈,现在已是一栋空房。   房前小坪上栓着十二匹配鞍的马。   这是些什么人?   为何在这破空楼房中歇脚?   他踏步而过。他现在的心情无遐去过问这些闲事。   一道耀目的红辉从空中闪过。   一位红纱裙仙女,衣袂飘飘,俏立在夕阳光中,挡住了他的去路。   “凤嫂,是你?”他有些惊讶。   胡玉凤莞尔一笑:“是我,你感到奇怪吗?”   他想了想,摇摇头。   仔细一想,胡玉凤的出现并不奇怪,但心却更沉下去。   胡玉凤的出现,等于证实了云玄道长等人的话,确是事实。   他开门见山:“你想找我要蜡丸吗?”   胡玉凤爽快地:“不错。”   “我不能将它给你们。”他深沉地道。   “难道你不是鹅风堡的人?”胡玉凤向他抛出一个迷人的笑。   “我是鹅风堡的人。”吕天良丝毫没被她的笑所感染,“但这蜡丸不是送给鹅风堡,而是送给师父杨玉的。”   胡玉凤仍笑道:“杨玉就不属于鹅风堡?”   吕天良肃容道:“杨玉属于鹅风堡,但鹅风堡并不就等于杨玉。”   胡玉凤挥挥手:“只要蜡丸在你身上就行,你跟我去见一个人。”   吕天良剑眉一挑:“凌云花也来了?”   胡玉凤凝眉道:“她要见你,你跟我来吧。”   她轻移莲步,走向石砖空房。   她知道,如果他不肯去,谁也无法阻拦他。于是,不等他同意与否,便移步动身。   吕天良略一犹豫,转身跟了过去。   凌云花要见他,他不能不去。   “吕公子。”侍立在破房内的庄丁,垂手向吕天良致间。   吕天良跨步进入里屋。   偏西的斜阳从里屋的一堵破壁缝中滤入,使屋内沉浸在一片柔和的金黄光芒之中。   凌云花在屋内的一张破竹椅中坐着,红扑扑的脸在阳光渲染之下,显得明艳照人。   吕天良顿时看得呆了。   一年不见,凌云花竟变得年轻多了!   骤然间,他想起无果崖里变得憔悴苍老了的杨玉,心中不觉泛起一股悲凉之感。   凌云花朝痴呆的吕天良招招手,轻声呼唤道:“天良。”   吕天良恍若从梦中惊醒,急上前数步:“孩儿天良见过娘。”说罢,屈膝下跪。   他是杨红玉的丈夫,自然要称凌云花为娘,自然要行叩见大礼。   “天良,不必如此。”凌云花双手扶起吕天良,挥挥手对屋内庄丁道:“你们退出去。”   庄丁应声退出,侍立在破房四周,小心警戒。   屋里只剩下了凌云花,吕天良和胡玉凤三人。   凌云花凝视着吕天良道:“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   吕天良没有答话,眼光瞅向了胡玉凤。   胡玉凤正瞟着他微笑,那是一种甜蜜的能感人心智的笑。   凌云花道:“凤嫂不是外人,有话你只管说。”   吕天良抿了抿嘴,正色道:“娘,我不能将蜡丸交给你。”   凌云花秀眉微蹙:“为什么?”   “因为这蜡丸是送给爹的。”尽管杨玉不让他叫爹,但在凌云花面前,他仍称杨玉为爹。   “就因为这个原因?”凌云花闪烁的眸光咄咄逼人。   “因为……”吕天良顿了顿,咬咬牙毅然道:“蜡丸中可能藏有着一桩有关叛国谋反的重大秘密。”   凌云花心弦猛地一颤,失神地呢哺道:“真……有这么回事……不……不会吧?”   吕天良狠狠心,点头道:“我相信有,而且此事还和楚天琪有关。”   “琪儿?”凌去花震惊道:“决不会!”   她并非做作。虽然她在下鹅毛令时,就已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但此话从吕天良口中说出时,她仍不敢相信。   吕天良沉缓地说道:“正因为这样,我不得不将蜡丸交给爹处理。”   凌云花脸色倏变:“如果此事真与琪儿有关,你该把蜡丸交给我才对,因为我是他娘,他的亲娘。”   “我……”   “琪儿从来就没认杨玉做过爹,”凌云花截口道:“他只承认他是我的儿子,是南王府的小王爷,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此事关系重大,是社稷安危的大事,恕孩儿不能从命。”吕天良已拿定了主意。   “你不相信我?”   “不……是。”   “你想要杨玉象杀他亲生父亲一样,再去杀他亲生儿子?”   “我不是……多只是想……”   胡玉凤站在一旁没说话,一丝象利刃般的怨毒之光,在她眼中微微一闪,复又隐去。   “天良,请相信我。”凌云龙眼中噙着泪水,“如果真有此事,我会立即去京城劝说琪儿。”   吕天良深沉的目光盯着她:“真的?”   “真的。”   “那么话你告诉我,你下鹅毛令和凌天雄与风嫂率禁军侍卫,火烧丐帮岳阳分舵、血洗青竹帮堂、追杀姚万应夫妇和姚阿毛,都是为了得到这颗蜡丸?”   凌云花沉吟片刻:“是的。”   吕天良神情肃穆,目光炯炯:“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不敢让杨玉见到此蜡丸?我了解他,我相信他决不会用当年杀父亲那种办法,来对待他的儿子。”   凌云花低头不语。   胡玉凤一副置身于事外的模样,眼光瞧着裂壁缝外的天空。   吕天良道:“你们想抢走蜡丸,替楚天琪隐瞒叛国谋反的罪行?”   “放肆!”凌云花猛扬起头,厉声道:“吕天良,你是不是因为杨红玉的事仍然记恨在心,想借此来报复琪儿?”   “不是。”吕天良沉声道:“男子汉大丈夫,不会把儿女之情放在心上。我关心的是社稷江山的大事。你为什么不能让杨玉见到此蜡丸?”   凌云花唬起脸:“你一定要问?”   “一定要。”   “好,我告诉你。”凌云龙轻叹一声,声音变得柔和起来,“我不愿让他担心。”   吕天良不觉一愣。   凌云花继续道:“听说他为治宋艳红的病,在隐身庙中炼药,已身中剧毒,病得不轻。   我不愿琪儿的事再伤他的心,不管怎么说,琪儿总也是他的亲生儿子。”   说话间,她眼中吧嗒掉下两行泪水。   吕天良感到心在颤粟,不禁颤声问道:“你还……爱着他?”   凌云花点点头,伤感地道:“我知道他并不爱我,他爱的是宋艳红,但我却仍然爱着他。孽缘,真是孽缘难断啊!”   吕天良呆木了。   他没想到,近年来处处故意与杨玉作对的凌云花。却还深深地爱着杨玉!   自己若是杨玉,又该怎么办?   他想了想道:“娘,我跟你一块进无果崖见见爹吧。”   凌云花目芒一闪,脸上掠过一团异彩。   蓦地,房中一阵香风飘过。   一股奇特的令人头昏脑胀的香风。   香气馥郁,中人如醉。   “你……”吕天良指着胡玉凤道:“你敢使毒?”   胡玉凤抖抖手中的手帕,抿唇笑道:“这不是毒,是酥心香,你睡上一觉后会觉得精神倍增。”   “凤妹,你怎么……”   “花姐。”胡玉凤笑着打断凌云花的话,“咱们不是预先说好,他若不肯交出蜡九,我就施放酥心香的吗?”   “哦。”凌云花摆摆手,“天良,为了琪儿,娘只好委屈你了。”   吕天良原自持武功,料没人能阻挡得住自己,没想到竟会中了胡玉凤的道儿,此刻已是后悔莫及。   他只好挣扎着,吃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说道:“娘,希望你……不要害……了琪……琪哥……他……”话未说完,已昏睡过去。   酥心香是一种很厉害的邪门迷药。   中了酥心香的人,无疑象死人。   活人摆弄死人,无论死人武功怎样高强,也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胡玉凤很轻易地从吕天良腰囊中搜出了蜡丸。   片刻,凌云花、胡玉凤一行人,旋风般离开了无果崖山道口。   天边,一道横亘苍穹的红云,就象猩红翻滚的血浪。   凌云花几经犹豫,在胡玉凤的怂恿和劝说下,终于将蜡丸原封不动地交给了凌天雄。   蜡丸经转凌天雄的手,送到了郡主娘娘手中。   郡主娘娘又将蜡丸交给了赤哈王爷,并备宴替赤哈亲王压惊。   南王府后宫院,小密室。   灯火辉煌,如同白昼。   室内装饰豪华,摆设俨如皇宫大后内殿,仅只是规模小一点。   九根雕龙琢凤的小石柱,围成一个圆弧。   圆弧正壁下,一座镀金铜铸的神台,台上一把太后宝座椅,椅后交叉架着两扇日月龙凤旗。   台下,左右一对馏金麟麟,两只高脚小香鼎。   左右侧壁下,两溜阁台。   左面阁台上摆着:赤金、翡翠、珍珠、玛瑙、玉器、宝石。   右面阁台上摆着:犀角、羚羊角、麝香、鹿茸、人参、燕酒坛在桌旁高高垒起。   巴图、福尔将军的脸色由红转白,终于二人瘫倒在桌上。   赤哈王爷的脸涨得红通通的,结巴着道:“郡主娘娘……你孙儿好……酒量……本王爷算……是服了……”   凌天雄的脸始终如一的苍白,没有任何变化,只是两只眼眶开始泛红。   郡主娘娘拍拍手:“来人,扶赤哈王爷和二位将军回房休息。”   六名府了应声上前,二个扶一个,将赤哈王爷三人扶走。   郡主娘娘向三个浑身还在打着哆嗦的姑娘道:“今夜小心伺侯三位客人,不得有误。”   三仕姑娘象是被吓呆了似的,谁也没有答话。   郡主娘娘铁起冷脸:“敢抗命者,家法处置。”   三位姑娘一齐颤声道:“奴婢不……敢。”   郡主娘娘挥挥手:“带她们去客人房中。”   凌天雄嘴唇动了动,想说话,但没说出口。   府丁和姑娘退出之后,密室里就只剩下了郡主娘娘和凌天雄。   凌天雄面向室壁而立。   郡主娘娘抓起椅旁的龙头拐,走到凌天雄身后站立着。   半晌。她柔声道:“孩儿,委屈你了。”   凌天然倏然转身,瞪着一双血红的双眼,冲着她嚷道:“咱们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郡主娘娘墩着手中的拐杖,斥声骂道:“没出息的奴才!不中用的东西!你嚷,嚷什么?咱们为什么?为大明的江山!”   凌天雄摇着头:“我……不想。”   “你不想,我想!”郡主娘娘眼中燃烧两团熊熊的火焰,“这大明江山本就该是我南王府的!”   “这些都已是过去的事了,时过境迁,何必再提它?”   “不,我要夺回本属于我的东西,我要让小王爷当上皇帝,我则是名正言顺的老太后。”   “可是……”   “住口!”郡主娘娘象发疯似地摇着头,逼向凌天雄,“你以为我建立南天秘宫,帮助万历那小子登上皇位,仅仅是为了南王府的这份奉禄吗?不,我要的是皇帝的金銮宝殿,太后的皇宫内院。”   凌夫雄默然地望着发狂的曾祖母,一时不知所措。   郡主娘娘声音一沉,扁着嘴,露出一丝笑容道:“你知道做皇帝是什么滋味吗?至高无上的权力全在皇帝手中,天下的臣民——文武百官,山村草民,全都是他的奴隶。坐在金銮殿上,一道圣旨,天下的人都得跪伏在地高呼万岁……”   凌天雄发红的双眼里露出血灿灿的光芒。   郡主娘娘笑着道:“咱们一定会成功的,只要后金大祖发兵攻打边关,京城必会空虚。   十万禁军就能稳稳地夺下金銮宝殿……”   凌天雄冷森森地道:“赤哈王爷这帮蛮夷,也是太可恶了。”   郡主娘娘冷哼一声道:“待我夺下江山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狠狠地整整这帮蛮夷,决不能让他们象现在这样猖狂,万历这小子是太过于软弱了。”   凌天雄心绪已经平定,问道:“打算什么时候送他们走,孩儿是否要与他们同行?”   郡主娘娘摆摆手:“不必了。你先行一步,免得丐帮生疑,至于赤哈王爷三人,必须得等四大将军到了才能动身。”   凌天雄道:“孩儿听说,丐帮已在总舵聚结了上万名弟子,不知是否会闹事?”   郡主娘娘道:“岂止如此,少林和武当已暗在途中设伏,准备拦劫赤哈王爷三人。”   “那咱们该怎么办?”   “这就是我为什么叫你先行,并一定要等四大将军前来护行的原因。”   “鹅毛令将如何向武林各派交待?”   “密约书已经追回,就是武林各派因此生疑,没有真凭实据也不会有事。待赤哈王爷出关之后,兵发边关,咱们立即举事,到那时候谁也奈何不了咱们。”   “您打算如何送赤哈三爷出关?”   “你不必过问,我自有办法。但愿这几天赤哈王爷不要出事。”   “……”   郡主娘娘和凌天雄从密室走出。   凌天雄迈步走向后宫院卧房。   他步履稳健,神情镇定自若。郡主娘娘的一番话,使他空虚的心中又充满了自信和对权欲的奢望。   赤哈亲王会出事么?   也许会,也许不会。   但,南王府却一定会出事。   这是命中注定的事,再精明的人也无法逃得过。   十七、神偷叶清风之死   烛光照亮了赤哈王爷狰狞的脸。   两只大耳,高翘的嘴唇,倒竖的胡须,就象一只猪头。   猪头上一双闪着贪婪欲火的眼睛,宛若一匹色狼的饿眼。   “脱,快脱!”赤哈主爷挥着长满毛的胳膊,朝床边的姑娘低吼着。   姑娘十六岁,刚卖到南王府不久,哪见过这种场面?只吓得浑身哆嗦,不知所措。   “妈拉巴子!”赤哈王爷沉声骂道:“听到没有?本王爷叫你脱衣服!”   姑娘耳边响起郡主娘娘的声音:“你既为南主府的奴仆,就得服从南王府的命令,抗令者家法处置。”   她见过南王府的家法,一共有三种。   一是杖刑,两根桃木杖,将抗命者乱杖活活打死。   二是沉塘。南王府后院外有口深塘,将抗命者绑在系有重石的木梯上,沉入塘中活活溺死。   三是喂蟒。南王府后宫竹山林中养有数条巨蟒,将抗命者扔入竹山林中,让蟒蛇活活吞食。   上个月内,已有三名抗命者,被郡主娘们用三种不同的家法处死。   她一想到“家法处置”四个字,便感到极度的恐惧。   她颤抖着手去解衣扣,但哆嗦着的手指怎么也不听使唤。   “妈的!”赤哈王爷驾着,伸出大手一把将姑娘拉过来,按倒在床上。   “嗤!”衣帛撕裂声,象呻吟又象哭泣。   “哈哈哈哈!”赤哈王爷迸出一阵大笑,双爪齐扬。   破布条象斜飞的雨丝在空中飘曳。   姑娘雪白的肤肌被抓出一道道血痕,血无声地往外冒涌。   赤哈王爷狂叫着把姑娘压在身下,那嗷叫声令人不寒而颤。   点点鲜血淌落,宛如在白床单上开了朵朵樱花。   姑娘还是个少女,就象一朵含苞欲放的鲜花,不消片刻,她却已变形走样,被摧残得花叶凋零!   烛光跳跃着闪了闪,熄灭了,它仿佛也不忍观看这场弱肉强食的悲剧。   惨白的月光从窗外泻入,象一把寒光闪闪的刀,刺在姑娘瑟瑟发抖的胴体上。   姑娘在无声的抽泣。   这是失落后的悲伤和对命运屈服的表示。   “臭娘们,真不够味!”赤哈王爷一巴掌打在姑娘脸上。   姑娘半边脸立即浮肿,一口鲜血裹着两颗断牙从嘴里喷出。   姑娘不敢反抗,只有忍气吞气,默然地承受着难堪的凌辱。   房内的空气却有些动荡,显示出忿忿不平之感。   这种动荡来自于屋梁。   窗檐屋梁上挂着神偷叶清风。   他目睹了房内这场悲剧。   他感到愤怒,却又无能为力。   他不仅无法阻止赤哈王爷的兽行,就连露面也不敢。   赤哈王爷的武功比他高出数倍,只要被赤哈王爷发觉,他就保准没命。   他没想到赤哈王爷喝了那么多的酒,居然没醉倒,还能做出这种事来。   他不敢贸然动用腰间的薰香简,在赤哈王爷入睡之前绝对不可以,否则打草惊蛇,后果不堪设想。   除了忍耐与等待,别无他法。   他屏息敛气,耐心地等待。   赤哈王爷将大腿压在姑娘的身上,睡了。   姑娘不敢动,面若死灰,痛苦的泪水悄然流淌。   片刻,赤哈王爷发出了拉风箱似的鼾声。   是该动手的时候了!_   叶清风轻轻抽出薰香筒,拔出筒塞,将简管伸入窗内。   一股淡淡的轻烟,在月光下象精灵般在房内飘荡,弥漫开来。   姑娘的头歪斜到一旁,蠕动的肩头再不动弹。   赤哈王爷面色泛红,鼾声更响。   叶清风推开窗户,从屋梁飘然人房。   他背插长剑,头戴面罩,身着青色夜行衣靠,鼻内塞着两团浸过药水的布卷。   神偷世家的高手,天生一双夜眼,不用掌灯,房内之物也清晰可辨。   碧光闪烁地冷芒,扫过四周。   掠身抢至床边,抓起赤哈王爷脱下的衣服。   叶清风仔细搜过衣服,面罩里的脸泛出一片青色。   蜡丸不在衣服内。   好狡猾的赤哈王爷!   叶清风打发余龙回京后,便日夜暗中观察南王府的动静。   鹅风堡凌天雄神秘兮兮地来到南王府,直接去了后宫院。   没多久,叶清风接到江湖黑道朋友送来的急信,凌云花三日前已在无果崖山道口,劫走了吕天良带往无果崖的蜡丸。   他迅即断定,凌天雄已将蜡丸带到了南王府。   难道楚天琪真有叛国谋反之事?   他不敢相信,但眼前发生的事,却使他不能不相信。   他决定偷到蜡丸,证实事情的真相。   如果是假,他当向楚天琪负荆请罪。   如果是真,他当立即赶往京城向皇上举报。   他不乞求升官发财,对官场已经厌倦,早就想向楚天琪提出辞呈,只因楚天琪对他的信任,才使他暂时还留在禁军之中。但,他是大明臣子,决不愿做屈于蛮夷的奴才。   郡主娘娘在秘室宴请赤哈王爷,凌天雄在座。   这消息来自厨师之口。   他估计凌天雄一定将蜡丸交给了赤哈王爷。他有可靠的消息,军府幕僚徐怀石偷走的,就是赤哈王爷的这颗蜡丸。   郡主娘娘没有叫他去护卫,这几天也不曾传唤他和余龙。他心中明白,郡主娘娘对他已生戒意。   郡主娘娘的举动,更证实了他的怀疑,促使他坚定了偷取蜡丸的决心。   他重操旧业,再次换上了梁上君子的衣装。   蜡丸不在衣服内。会在哪里。   叶清风的锐利如夜猫的眼光,在房内四处搜索。   他熟练地搜索过被褥,床垫,书柜、抽屉。多年没于这行当,依然一点也不生疏。   “天生做贼的料。”他想起父亲说过的话,嘴角不觉掠过一丝苦笑。   一无所获,没找到蜡丸。   他感到有些心慌意乱。   倘若这一次失手,就永远没法再得到这颗蜡丸,因为赤哈王爷醒来后,一定会知道自己曾经中过迷香。   他跨前一步,手搭上了背上的剑柄。   一不做,二不休,杀了这蛮夷!   他迅即摇摇头,否决了自己的决定。   找不到蜡丸,杀了赤哈王爷也无济于事,他们会让两名护卫将军或其他的人,将蜡丸依旧送到后金太祖手中,而皇上对他们的阴谋却是一无所知。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做贼的第一要诀,就是要力持镇定,只有镇定才能成功。   他做贼以来,从未失过手,天下没有神偷世家偷不到的东西!   他锐利的眼光再次扫过房内。   月光照着桌上一只外形古怪的花瓶。   他立即肯定这间客房中,不曾有过这只花瓶。   花瓶瓶底很厚,高寸许,呈玛瑙斑纹色彩,象是件贡品。   他心一动,抢身到桌旁。抓起花瓶,仔细察看,然后缓缓扭动瓶底。   一颗小小的蜡丸,从瓶底滚落到他的手中。   刹时,他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没错,正是这颗蜡九。“呈交杨玉大侠”六个小字、还不曾抹去。   他将蜡丸小心收入腰囊,单足一点,一串幻影从窗扉内掠出。   蜡丸终于到手了!   只要打开蜡丸,其中的秘密或是阴谋便会真相大白。   他既高兴,又紧张,又感到害怕。   凌天雄还没有入睡。   他站在阁楼窗前,凝视着空中的明月,心中一片茫然。   郡主娘娘给他增添的信心和勇气,已被溶溶的月色所融化。   明天的月色也会有这么好么?   事情真会如郡主娘娘说的那么顺利?   沉思良久,喟然长叹:“大梦醒来,我虽生犹死了。”   他觉得自已象一条栓着锁链的狗,一直被人在牵着走。   他想挣脱这条锁链,却办不到。   一切都身不由己。   他无法做自己想做的事,也无法不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谁不想当皇帝?   谁不想过平静安宁的生活?   然而,一切都不能由自己。   他恨赤哈王爷,甚至于也恨郡主娘娘,但他却始终摆脱不了对至高无上权力和皇宫荣华富贵的迷恋。   常人要大彻大悟,谈何容易?   大彻大悟之人,又岂能是常人。   他不是常人,也不是大彻大悟之人,他是个正人君子中的魔鬼,魔鬼中的正人君子。   他心中充满了惆怅和无奈,不觉低声吟道:“众生无我,苦乐由缘……”   他看到一个鬼魅般的幻影,从赤哈王爷的客房小院飘过。   赤哈王爷出事了!   心念一动,人已从阁楼电射而出。   其实,他并没看到人影,只是一种意识。只有内功修为达到了无我境界顶峰的这种人,才会有这种意识。   叶清风刚掠上小院墙,迎面一道闪电射至。   他心中吃惊不小,来人身手显然不在自己之下。   他急忙运功提气,凭空虚蹬,身形陡地拔高数丈,往左花圃院遁去。   神偷世家轻功称为江湖一绝,无人可以与之比拟。   叶清风情急之下,已使出看家绝技“虚无鬼影”,以求脱身。   凌天雄身形一晃,在空中突然凭空消失。   叶清风落入花圃园中,暗中庆幸。   凌天雄蓦地出现在叶清风身前。   叶清风骤然一惊,左臂一抬,袖内射出一束寒光、同时,身子往后飘出。   叶清风从不使用暗器,但这次却例外,为了以防万一,他借用了“干手怪圣”的蝗蜂金针。   蝗蜂金针是装在一口小铁匣里,由弹簧机关发射的一种暗器,金针三十六支,全淬有剧毒,一次发射,威力无比,与唐门极毒暗器牛芒金针和阴阳郎君的断魂银芒,同称为武林三大姊妹金针。   凌天雄本欲截住叶清风,猝然间,金针蝗蜂飞至,月光下幽光闪烁,这么短近的距离,如此飞快的速度,要逃要避都已是不可能了。   凌天雄本是武林高手,身经百战,熟知各种暗器。见叶清风一出手,便知是极毒金针,如此细小的金针,只要刺入皮肤,必定难保性命。   无奈之间,他只得双袖急拂,左袖之中悄然滑下一柄精钢为骨的折扇,迎着金针一击。   这是迅猛无比的极有效的一击,劲力、手法之巧妙,世上绝没有人可以相比。   一阵狂飙骤起。   蝗蜂金针一齐掉头反射向叶清风。   叶清风无论身手多快,也无法逃过反射过来的三十六支金针。   他竭尽全力,向后翻出。   “扑通!”叶清凤栽倒在花圃中。   九支金钟射中了他的肩、胸和手臂。   凌天雄随着射没人土中的金针,抢到叶清风身旁。   他蹲下身来,两道犀利的目光盯着叶清风的睑。   叶清风一双睁得又圆又大的眼里,闪烁着惊愕和恐惧的光芒,嗫嚅着道:“想不到……   竟然会……是你?”   凌天雄怔住了。   他心绪混乱之中来追截叶清风,根本就不曾去猜过叶清风是谁?   听到叶清风的话,他怔怔地看着叶清风。   这个使蝗蜂金针暗器的贼人,会是谁呢?   叶清风颤抖的手吃力地从腰囊中,摸出蜡丸:“这是你……你的?”   凌天雄苍白的脸,在月光下象一具僵尸面孔。   “告诉我……这究竟是……不是你的?”叶清风捏着蜡丸的手痉挛着。   凌天雄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只得默然地点点头。   “请不要……无论如何也……不要叛国……”叶清风身子猛然一挺,头歪在花丛里,指间的蜡丸滚落到地上。   凌天雄拾起地上的蜡丸攒在手心,仰起了苍白的脸。   他知道叶清风是谁了,也明白了他话中的含意。   叶侍卫!刹时,他周身血液凝结,一丝丝凉意,自足底升起,直透脑门。   他猛然捉住叶清风的手,低声道:“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他这一问话,象是问叶清风,也象是同自己。究竟问谁,他自己也不清楚,或许都是,或许都不是。   突然,锣声震天响起。   后宫院燃起了火把,响起了叱喝声。   一队队府丁、侍卫从四面八方,涌向花园。   两声怪喝,巴图、福尔二将军双双跃至。   两人赤裸着上身,手拎一把大环刀,朝凌天雄瞪眼喝道:“怎么回事?”   凌天雄缓缓站起身:“没事。一个小毛贼,已被我击毙了。”   “小毛贼?”巴图将军嚷道:“他将咱们王爷给迷倒了!”   凌天雄冷冷地道:“我说过已经没事了。”   福尔将军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你说没事,就没事了?”   凌天雄眼中闪着寒光:“你们想怎样?”   “将贼人交给王爷审讯处置。”   “他已经死了。”   “死了?”巴图将军猛然想起,凌天雄刚才已说将贼人击毙,于是瞅了福尔将军一眼道:“那咱们就将他碎尸万段!”   巴图和福尔将军大喝一声,两把大环刀铃当震响,挟风劈向躺在花丛中的叶清风。   凌天雄右袖内滑出一柄短刀,手臂横里一格。   “叮当!”声中,两把大环刀全被荡开。   巴图、福尔二将军被震得手臂酸麻,连连倒退。   凌天雄短刀敛入袖内,手臂斜垂。人站在原地寸步未移,气定神清。   巴图、福尔二将军的脸色泛了白。   凌天雄的内力远在自己之上不说,怎么他那条手臂连大环刀也砍不进?   此时,郡主娘娘带着一大群侍卫赶至。   熊熊的火光照亮了花圃园。。   火光映着花丛中罩着面罩的叶清风的尸体,和凌天雄与巴囹、福尔二将军苍白的脸。   凌天雄沉声对巴图、福尔二将军道:“没事了,你们回房吧。   “是。”巴图、福尔二将军恭敬地应喏一声,拱手退出花圃。   郡主娘娘惊异地看着凌天雄,片刻,朝府丁和侍卫道:“你们退下,小心警戒,不得有误。”   “遵命。”   府了和侍卫举着火把依次退出花圃园,只留下了四名贴身侍卫在园门口静候郡主娘娘。   郡主娘娘瞟了叶清风一眼:“此贼人是为密约书而来?”   凌天雄耸耸肩:“已经没事了。”   郡主娘娘逼视着他问:“真没事?”   凌天雄想了想,从衣兜中取出蜡丸递给郡主娘娘:“把它送还到赤哈王爷房中就没事了。”   郡主娘娘轻“嗯”一声,朝静候在园门口的四名侍卫招招手。   “郡主娘娘有何吩咐?”四名侍卫躬身来到郡主娘娘身旁。   “将这贼人尸体扔到后山白骨洞中去。”   “是。”   “慢!”凌天雄道:“曾祖母,请将贼人尸体交给孩儿处置。”   郡主娘娘盯着他,默然片刻,点点头。   凌天雄对四名侍卫道:“暂时将尸体用棺木收敛,搁到后宫院冷窖中。”   “遵命。”四名侍卫上前收尸,其中一名侍卫伸手想摘下叶清风的头罩。   “别动!”凌天雄道:“留下头罩。”   “是。”四名侍卫将叶清风尸体抬起。   凌天雄默然地目送四名侍卫将叶清风抬出花圃。   “他是谁?”郡主娘娘问。   凌天雄没回答。   郡主娘娘压低声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他是叶侍卫,叶清风。”   凌天雄轻叹口气:“是的,可我没想到他会……”   郡主娘娘打断他的话:“你还有什么打算?”   凌天雄道:“明日即刻派人将他尸体,送到安化老家坟山厚葬。”   “你怎么安置他的尸体,我不管。”郡主娘娘深邃的眸子里闪着森森的光亮,“我只要你记住一点,南王府决不能失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能够动摇决心和信念。”   凌天雄木然地点点头。   “不成功,则成仁,别无选择。”郡主娘娘说完话,迈步走向小院赤哈王爷的客房。   凌天雄久久伫立在花圃中。   明月在云海中冉冉穿行。   凌天雄的脸一时明,一时暗。   叶清风如果不使用蝗蜂金针暗器,他就不会死。   从不使用暗器的叶清风,怎么用上这种极毒的暗器,而又偏偏遇上自己?   他自信除自己、杨玉和花布巾之外,世上没人能在近距离内拦住蝗蜂金针。   解释只有一个,命中注定,在劫难逃。   在劫难逃?   他眼中陡地升起一股火焰。   不成功,则成仁!   他咬紧嘴唇,扭曲了脸,决心已定。   事情大大出乎意料。   每一张脸都是阴沉沉的。   每一颗心都是沉甸甸的。   隐身庙殿里的空气已经冻结成冰块,寒得令人发悸。   吕天良已经到手的蜡丸,让凌云花和胡玉凤夺走了。   杨玉身中剧毒,武功尽失,已成了一个苍老憔悴的佝偻老头儿。   徐怀义送来的消息,却叫人心惊肉跳。   楚天琪与后金太祖努尔哈赤派来的特使赤哈王爷,已秘密签定协议书,以割边关九城百里土地为条件,与后金太祖里应外合,图谋纂夺大明江山。   在座的花布巾、天一禅师、云玄道长、冷如灰、何仙姑五人目光都盯着杨玉,谁也不愿首先说话。   他们知道此刻杨玉的痛苦心情,实不愿再刺伤他。   吕天良站在杨玉身后,心中十分懊悔。   他明白此刻杨玉不仅痛苦,而且为难,如果蜡丸中的密约书还在,事情也许会好办得多。   杨玉颤抖的手按住石桌,痛心疾首地道:“杨玉无能,居然教出个如此大逆不道的卖国贼子……”   “师傅。”吕天良忍不住截住杨玉的话,“楚天琪从来就没认您做过父亲,您不必要有这种内疚,同时……”   “你不必说了。”杨玉摆摆发抖的手,“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我亲生的儿子。当年,他不听我劝告,执意要去京城当禁军统领和驸马,我原以为这也是他一条出路,没想到他竟然会想勾结外番,弑君夺位。”   何仙姑叹口气道:“他从小在南天秘宫长大,受功名利欲的熏陶,难免不会有这种野心。”   冷如灰道:“这就是郡主娘娘精心布下的陷阱,据徐怀义所言,这个卖国谋反的阴谋全是郡主娘娘的主谋,派人到后金与太祖联络,密定协议条款的人,都是郡主娘娘。”   云玄道长哼声道:“这个可恶的老妖婆,真是阴险已极。”   天一禅师瞅了花布巾一眼,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现在事情真相已经明白,我们无论如何也要竭尽全力制止这场阴谋。”   “国家存亡,匹夫有责。”冷如灰道:“我等自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只是要为难杨大侠了。”   杨玉绽开满脸的皱纹,凄惨地道:“我还能做什么呢?”   看着杨玉的模样,吕天良、何仙姑、冷如灰眼中滚出几颗泪珠。   云玄道长振声道:“杨大侠休要自暴自弃,大明江山,千百万人命运,还有鹅风堡几百条性命,全要靠杨大侠来拯救!”   杨玉全身一抖,颤声道:“此话怎说?”   天一禅师道:“你知道军府幕僚徐怀石,为什么要将藏有密约书的蜡丸送交给你吗?”   庙殿内一片静寂。   表面上看来这是个很容易回答的问题,实际上答案却很复杂。   “徐怀义在与我一同前往丐帮总航的路上。告诉了我详情。”天一禅师缓声说道:“这里面有好几个原因。当时,徐怀石偷到赤哈王爷藏有密约书的蜡丸后,不到半个时辰即被发觉,禁军侍卫火速出动,封死了前往皇宫的每一条街道,并开始全城大搜捕。徐怀石无法进宫向皇上举报,只得仓皇南逃……”   虽然众人已知徐怀石逃跑的细节,仍在用心地听。   “徐怀石启开蜡丸,发觉签写密约书,卖国通敌的人竟是楚天琪时,不觉惊傻了眼。他也不曾料到叛贼会是楚天琪……”天一禅师沉缓的声音在殿内嗡响。   “徐怀石在石庄山村呆了三天,三天里他一直在想如何处理这蜡丸的问题,这既关系到社稷安危的大事,也关系到他的私人恩怨……”   杨玉似乎猜到了什么,眼光一闪。   天一禅师继续道:“二十多年前,徐怀石的父亲曾在宜城义庄被杨大侠救过一命,同时他一直仰慕杨大侠的为人,虽未见面,心中却是神交已久。当他从徐怀义那里得知楚天琪就是杨大侠的亲生儿子时,便毅然在蜡丸上刻上‘呈交杨玉大侠’六个字,连夜请来黑风双煞王守仁……”   杨玉睑上虽然布满惊愕之色,但眼中已止不住露出一种异样光彩。   天一禅师精芒闪烁的眸光盯着杨玉:“他相信杨大侠的为人和在武林中的声誉,一定能制止住这场叛反的阴谋。”   庙殿里冻结的空气开始融化。   众人沉重的心底又升起一丝希望。   “叛国谋反,罪诛九族。徐怀石希望杨大侠在制止楚天琪叛反行为中,能感动皇上开恩,赦免楚天琪和让鹅风堡数百人免遭杀戮,以报杨大侠当年救命之恩。”天一禅师双掌复又合十,沉声结束了话语。   空气有些动荡不安。   徐怀石送蜡丸给杨玉的举动。实是用心良苦!   无情的事实,再一次将身不由己的杨玉,踢到动荡的风波之中。   事关江山大事,谋反者又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杨玉不得不再次担起千斤重任。   杨玉霍地站起:“天一禅师话已说明,徐幕僚所托乃社稷大事,杨某自当责无旁贷。我这就立即……”话音一顿,猛咳几声,全身一阵颤抖。   飞竹神魔杨大侠已今非昔比!   “师傅!”吕天良急忙扶住杨玉,“你怎么啦?”   “没……什么。”豆粒般的汗珠从额头冒出。为了强忍痛苦,杨玉的脸已完全扭变了形状。   何仙姑急忙上前把住他手脉,从怀中小瓶里取出两粒药丸,叫吕天良给他喂下。   众人轻声叹息,刚舒展开的脸又阴沉起来。   花布巾双手捧起酒葫芦,一阵猛喝。   片刻,杨玉转过气来,气息逐渐平缓。   冷如灰着急地问:“怎么样?他身上的毒能不能解?”   何仙姑道:“解毒倒是不成问题,三天之内我就能解去他体内的积毒,不过……”   “不过怎样?”云玄道长按奈不住,抢口发问。   何仙姑沉声道:“不过功力却无法恢复。”   “什么?”吕天良嚷道:“师傅的功力无法恢复了?”   “是的。”何仙姑点头道:“他经脉已经断裂,永远无法恢复功力了。”   吕天良牙齿咬得格格直响,手背青筋高高突起。   在武林中没有功力,就是个废人!   “诸位,请大家坐好。现在咱们来商议一下,如何才能制止住这场叛反阴谋,无论用什么方法和手段,我们一定要制止它。”杨玉说得很慢,但每一个字都象铁浇铜铸般坚定。   冷如灰道:“虽然我们有徐怀义这个人证,但他毕竟不是军府中的人,没有密约书,没有真凭实据,恐怕咱们无法让皇上相信咱们的话。”   云玄道长道:“如果咱们能抓到藏在南王府的赤哈王爷三人,不就有了凭证?”   冷如灰击掌道:“这倒是个好主意。”   天一禅师道:“要到南王府中抓人,恐怕不那么容易。”   杨玉点点头道:“南王府眼下权倾朝野,府丁、侍卫数百,高手如云,而且凭郡主娘娘的德性,她也绝不会随便让咱们入府。”   杨玉此时说话沉静,神情自若。他功力虽失,这一分定力,却叫众人暗自钦佩不已。   何仙姑蹙眉道:“这就有些为难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花布巾突然道:“这有什么为难的?咱们又不是真要去搜南王府,只是将那三个乌龟王八蛋吓出南王府,早早启程就行了。”   杨玉心一动道:“南王府外,咱们已有埋伏?”   云玄道长道:“不错。少林定然,了然大师和武当石慧道长,已率人在途中等候。”   杨玉又问道:“赤哈主爷必会秘密启程,此去京城陆路,水道道路甚多,谁知他们会走哪一条路?”   “请杨大侠放心。”云玄道长道:“咱们道上有位朋友千手怪圣,在南王府中有个侍卫内应,消息决不会有误。”   “好。”杨玉毅然道:“我就下山去拜见郡主娘娘,借机会将赤哈王爷吓出南王府。”   天一禅师道:“这个办法甚好,不过……”   “我没问题。”杨玉目光闪动,神情凛然。   “这不是你的问题。”天一禅师道:“如果让郡主娘娘或武林中人知道你功力已失,白发苍苍,恐怕对这次行动不利。”   “这……”杨玉欲言又止。   云玄道长道:“我倒有一个主意……”他低声说了一番话。   “行,这是绝妙的办法。”众人一致赞同。   云玄道长目光盯着杨玉和吕天良:“怎么样?”   杨玉沉吟片刻,点头道:“好,就这么办。”   冷如灰道:“我只怕杨玉一人还逼不走赤哈壬爷。”   花布巾沉声道:“丐帮总舵已聚集五万弟子,随时听候杨大侠调遣。”   吕天良禁不住拍掌道:“有五万丐帮弟子相助,此行保管马到成功!”   天一禅师道:“事不宜迟,咱们立即着手准备。”   众人陪着吕天良和何仙姑走进内石屋。   庙殿里剩了花布巾和杨玉两人。   花布巾摔下手中的酒葫芦,双手搭在杨玉的肩头上:“让我好好着……看你……”话未说完,两行泪水籁籁落下。   十八、旧情并未烟销云散   “杨玉到——”一声洪亮、高亢的呼报声,震撼了南王府。   四名鹅风堡庄丁簇拥着吕天良,大步迈进南王府宫门。   郡主娘娘万没料到,杨玉竟会以鹅风堡在主的身份突然前来拜访。   事出意外,一向沉着镇定的郡主娘娘,不禁心慌意乱。   鹅风堡出事了?   凌天雄出事了?   还是凌云花和胡玉凤出事了?   她猜不到。   俗话说:做贼心虚,放屁脸红。   她心中有鬼,纵是胆大包天,也禁不住心扑腾乱跳。   她深吸口气,定住心神,扁嘴传出话:“有请杨大侠。”   她有意避开“杨玉”和“庄主”两种称呼,冠以“大侠”二字,既示尊敬,也表示和杨玉没有什么其它关系。   吕天良经何仙姑易容之后,扮装出来的杨玉神采飞扬,比三年前的杨大侠更威风,更透一分风采。   他跟随杨玉三年,再上花布巾的调教,声调、语气,一举一动,无不模仿得维肖维妙。   云玄道长、天一禅师和冷如灰等人都一致认为,郡主娘娘决识不破“杨玉”的庐山真面貌。   何仙姑更有信心,她敢与花布巾打赌,连凌云花也会认不出杨玉。   吕天良信心百倍地迈步跨进了南王府前宫客厅。   郡主娘娘端坐在厅中太师椅上,双手按住椅把,神态俨然。   吕天良大步走到郡主娘娘身前,拱起双手道:“鹅风堡杨玉拜见郡主娘娘。”   郡主娘娘一双冷厉的眼睛直盯着吕天良,半晌,才抬起干枯的手臂道:“杨大侠不必多礼,请坐。”   “谢郡主娘娘。”吕天良在宾客座椅中坐下。   四名鹅风堡庄丁在座椅后垂手而立。   侍者送上香茶,然后躬身退下。   郡主娘娘凝视着吕天良,轻咳数声后,说道:“有消息说杨大侠在无果崖闭关炼药,身中剧毒,已经……”   吕天良浅笑道:“郡主娘娘也相信这道听途说的消息么?”   “我……”郡主娘娘抿抿嘴,“我不是相信,只是关心而已。”   “谢郡主娘娘的关心。”吕天良道:“你看我不是很好吗?”   郡主娘娘道:“听说杨大侠在三年前就已看破红尘,离开鹅风堡,退出江湖,隐身在无果崖内与世隔绝,今日为何复出江湖,又自称鹅风堡庄主?”   吕天良轻叹口气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不再管江湖之事,但南王府和鹅风堡之事,我却不能不管。”   “放肆!”郡主娘娘厉声道:“你道你是什么人,南王府的事你也要管?”   吕天良沉声道:“您不要忘了,我是南王爷的儿子。”   “哼!”郡主娘娘瞳仁里闪过一抹寒光,一丝毒焰,“南王爷没有你这个儿子!”   吕天良沉静地道:“您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事实上我终究是你的孙儿。”   郡主娘娘想了想道:“你我不必兜圈子了。你到南王府来,究竟想干什么?”   “请您将后金特使赤哈王爷和两名护将交给我。”吕天良肃容道。   郡主娘娘脸色倏变:“我不明白你究竟在说什么?”   吕天良道:“祖母,您应该明白。因为这一切都是您的主意。”   郡主娘娘凝眉道:“玉儿,如果你真当还是我的孙儿,就请你不要管这件事。”   吕天良深沉地道:“正因为我还当是您的孙儿,这件事我就非管不可。”   “为……什么?”   “为南王府和鹅风堡数百条性命。”   “这与南王府和鹅风堡数百条性命,有什么关系?”   “叛反之罪,诛灭九族。”   郡主娘娘全身一抖,随即迅速宁定,板起面孔道:“杨大侠,南王府中没有你说的什么后金特使,更没有什么赤哈王爷。”   吕天良也铁青起脸道:“我知道他们三人在南王府中,军府幕僚徐怀石冒死托人送给我的那颗蜡丸,也在南王府。”   郡主娘娘脸上透出一丝冷笑:“我没想到,杨大侠居然还有心思到南王府来,与我开这种玩笑。”   吕天良闪烁的目芒盯着她。“我不是开玩笑,是想救你的命。”   “富贵在天,生死有命,谁能救得了?”郡主娘娘冷然一笑。   吕天良不觉心中动气。杨玉说的不错,这郡主娘娘果然是鬼迷心窍,一点也没有反悔之意。   他愤然道:“郡主娘娘,你执迷不悟,必定招来杀身之祸,不仅害了自己,也害了南王府、鹅风堡和琪儿!”   琪儿?郡主娘娘目光一闪。   不对,此人是不是杨玉?   杨玉唤楚天琪,该是唤玉儿,而不会唤琪儿。   此人难道是杨玉身旁的那个吕天良?   吕天良觉察到了郡主娘娘的目光变化,知道她已起疑心。忙暗敛住气道:“请祖母三思而行。”   郡主娘娘忽然换了个口气,柔声道:“玉儿,此事能否让祖母考虑几天?”   吕天良知道这是缓兵之计,但他此行目的已经达到,也就顺口道:“好,三天后我再来见祖母。我想只要祖母取消密约,杀了赤哈三爷三人,再通知一声琪儿,这件天大的事,不消半月便会烟消云散了。”   郡主娘娘拍拍手:“送客。”   吕天良起身施礼,带着四名庄丁,出了客厅。   郡主娘娘久久凝视着吕天良消失在厅门外的背影。   那背影,神态,脚步,全都酷似杨玉。   她心中原有的那一份怀疑,不免又为之动摇起来。   凌云花已改口唤楚天琪为琪儿,杨玉会不会也改口呢?   这个人究竟是杨玉,还是吕天良?   不管此人是谁,看来自己的阴谋计划已经暴露。   必须当机立断,快刀斩乱麻地采取行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禀郡主娘娘,外面来了一群化缘的叫花子。”一名府丁入厅房禀报。   郡主娘娘皱皱眉,摆手道:“打发他们一些散银不就得了!”   第一步,得马上打发赤哈王爷三人动身。   第二步,不管后金是否发兵攻打边关,应通知楚天琪在京城立即举事。_“禀……郡主娘娘,外面又……来了一群叫花子。”又一名府丁慌慌张张奔人厅房。   郡主娘娘长脸顿时如同冷铁:“传令侍卫与我轰走!”   “是!”府了高声领命奔出。   “哼!”郡主娘娘冷哼一声。   想找南王府的麻烦,没这么容易!   第三步,自己立即亲自赶往京城,与福王和九大臣控制住各路勤王兵马。   然后就是撤换九省十三州的大臣……   她脸上绽出一丝梦幻似的傻笑。   “郡主娘娘!不……好了!”三名府丁同时间入厅房。   “什么事?”郡主娘娘敛起笑容,厉声斥问。   “外面来了很多叫花子……”   “难道想造反吗?”郡主娘娘打断府丁的话,厉声道:“传我命令,杀一做百!”   “禀郡主娘娘,杀……不得的!”三名府丁同时嚷道。   “为什么?”郡主娘娘沉下脸道。   “他们的人太多了,如果杀……”三名府丁结巴着说不上话来。   郡主娘娘心一跳:“有多少人?”   “说不清,前门、后门,坪里、坪外,墙下、檐下都是乞丐,大概有几千人吧。”   “我看不上,至少有一万多人。”   “胡说!”郡主娘娘喝道:“哪会有这么多人,你们敢骗我?”   三名府丁一齐跪地,叩首道:“奴才怎敢骗郡主娘娘?娘娘要是不信,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郡主娘娘怔住了,双眉紧蹙。   厅外隐约传来澎湃的人潮声,人潮声中响着杂乱的莲花闹。   “传令下去,关闭府门,加强护卫,不得招惹他们!”郡主娘娘咬牙下令。   “遵命!”三名府丁飞也似地奔出。   郡主娘娘头额渗出了冷汗,全身直打着哆嗦。   杨玉居然用丐帮来对付自己!   当年杨玉,在武林大会上毅然杀死了亲生父亲杨凌风,名扬天下,受到武林各派尊重,被视为武林盟主。   只要他一声令下,除丐帮外,还有少林、武当、峨嵋,华山……   汗水滚滚而下,她感到了惊慌和恐惧。   即算自己大功告成,当上了皇太后,天下能会安隐太平么?   百天良扮装杨玉,揭露其阴谋,并以丐帮弟子予以威胁,目的确已达到。   但,目的达到,并非意味着成功。   因为,郡主娘娘并未改变主意。   她从颤栗的扁嘴里,恶狠狠地吐出六个字:“不成功,则成仁。”   这是她说与凌天雄的六个字。   她挥手抹去头额的冷汗,举手一连三击。   身着菜农衣装的府丁王坤宇,出现在她面前。   “听着。”郡主娘娘低声道:“今夜给千手怪圣送去个消息……”   “是,是。”王坤宇连连点头应诺。   郡主娘娘话音顿了顿,又道:“另外,叫胡玉凤今夜过来侍候赤哈王爷。”   鹅风堡的夜,一点也不宁静。   几乎每一间房里都亮着灯光。   几乎每一个人都不曾安睡。   坪里有人在走动。   狗不停地吠叫。   有些混乱,但洋溢着喜悦   谁也没想到杨玉会突然来到鹅风堡,并宣布自己要重任鹅风堡庄主。   他精神焕发,神采飞扬,一切关于他的种种谣言,都不攻自破。   他没有说明,他要重任鹅风堡庄主,复出江湖的目的。   但鹅风堡的人都带着一种虔诚的心情欢迎他。   主管事陈青志带头表示,支持杨玉重持鹅风堡事务。   接着,中风瘫倒在床的老庄主凌志云,命人将他抬到议事厅,当着女儿凌云花的面,由人代言,宣布杨玉重任鹅风堡庄主。   一切便成了定局。   凌云花无可奈何。   凌天雄更无可奈何。他根本就没有参加议事大会。   近日来有些显得沉闷的鹅风堡,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没有设宴,老庄丁悄悄卖些酒来庆贺。   欢愉的气氛,一直延伸到深夜。   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凌云花。   她心中的疙瘩没有解开,对杨玉仍充满着怨恨。   她知道杨玉复出江湖,要重任鹅风堡庄主的目的,心中深深地为儿子楚天琪担心。   此刻,她一人坐在房中。   胡玉凤不在,已被郡主娘娘召去南王府了。   灯冷被寒,形影孤单,心中更是烦闷。   她痴痴地望着镜子中的自己,良久,一声长叹。   没想到杨玉炼药中毒之事,竟是谣言,他比三年前更潇洒,更透一分成熟男子的魅力风致。   她心目中自诩为天下第一神功的十二养身大法,也失去了魅力。   日间,她暗中将自己和他比较过,已是自叹弗如。   简直不可思议!难道杨玉在无果崖又练就了什么神功大法?她聪明过人,跟花布巾学得的一手易容术比何仙姑不会逊色半分,但她却没能看出杨玉乃是吕天良所扮,岂不有些不合情理?   解释只有一个。她根本不曾想到会有人扮装杨玉,而且由天一禅师和花布巾陪着来到鹅风堡。   这一次,她失算了,没能悟出其中的奥妙,深深地陷在痛苦之中。   她没有睡,在等待着杨玉。   她期望他能在这里留宿,给她一分丈夫的爱。但,她明白,这只是一种幻想。   如果杨玉能这么做,二十三年前,他就会这么做了。然而,他没有。   他仍然爱着宋艳红。   无论宋艳红变得多老、多丑,他都会永远地爱她。   无论自已变得多么年轻、漂亮,他都永远不会再给自己一分丈夫的爱。   她的心一阵绞痛。   然而,她仍在等待。   她知道他一定会来,不是为她,而是为楚天琪。   窗外月光溶溶。风,在轻轻地吹。   她皱起眉头。   在她眼里,月光恼人,夜风恼人。   “能进来吗?”门外响起问话声。   他终于来了!   她的心格登一跳,呼吸也骤然急促。   她压住怦然狂跳的心:“请进。”   门带着揪心的“吱”响被推开一条缝,吕天良走了进来。   她没有扭头,仍透视着镜子,木然地呆坐着。   吕天良走到她身后站住。   良久,谁也没有说话。   她在等他开口说话。   他不知该说什么。   “你为什么不说话?”凌云花首先打破沉默。   “我……”吕天良支吾着道:“请你不要怪我。”   凌云花倏然转身,一双灼亮的眸子盯着吕天良。   在那双利如刀刃的眸子面前,吕天又显得有些慌乱:“请你原谅,我这次回鹅风堡并非是要……”   凌云花眸子猛然一睁,尖声嚷道:“你不是杨玉!”   何仙姑易容术再精妙,吕天良声音、动作模仿得再维妙,也瞒不过深知杨玉个性和仍受着他的凌云花。   “娘,”吕天良低下头,“孩儿天良无理,望娘恕罪。”   凌云花厉声道:“他在哪里?在哪里?”   “他……他……”吕天良吞吞吐吐,不知该不该实言相告。   此时,房门再次被推开。   “我在这里。”杨玉走进房中。   凌云花痴痴地望着杨玉,满脸惊愕。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弯腰弓背,两鬓霜白,蜡黄的脸上满是皱纹,手背青筋高高凸起。   这老头就是杨玉?   “师傅。”吕天良近前搀扶住杨玉。   “哦,我不要紧。”杨玉轻轻摆手,“你去看看红玉,将实情告诉她。”   吕天良轻“嗯”一声,目光瞅着凌云花。   凌云花仍痴望着杨玉,不动也不出声,就象个木头人。   突然而来的意外,常会使人神志麻木,脑海中呈现一片空白。   此刻,凌云花就是这样。   吕天良低头退出房外,小心翼翼地将房门掩好。   他不言。   她也不语。   两人默默相对。   他为她痴呆的表情和眼中流露出的真挚情感而感到震撼。   难道她还爱着自己?   他的心在颤栗。   她被他苍老、憔悴的面貌所吓倒,炼药中毒之事,果真是事实。   难道他真愿为宋艳红而牺牲自已?   她的心在淌血。   良久,她苏醒过来,冷声问道:“你来干什么?”   “来和你谈谈。”他沉静地回答。   “咱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   “我不谈咱们之间的事,是谈玉儿的事。”   “你应该叫他琪儿。”   “玉儿也好,琪儿也好,我不在乎怎么称呼他,我关心的是他的行为。”   凌云花秀眉一挑:“琪儿有什么行为不检点吗?”   杨玉凝视着她道:“你不要明知故问行不行?”   “我不明白你究竟在说什么?”   “琪儿勾结后金外贼,阴谋叛反篡位,你会不知道?”   凌云花冷冷地道:“知道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   杨玉正色道:“卖国求荣,通敌叛反是杀无赦的死罪,当诛灭九族。”   凌云花嗤笑道:“你也怕死?”   杨玉虽然武功尽失,面容憔悴,但神情仍是那么样凛凛含威:“我不怕死,但我得为琪儿、杨红玉、你,还有你的爹爹凌志云和鹅风堡数百人的性命着想。”   “你也会为琪儿着想?”她语气中带着一丝嘲笑。   “不管怎么说,他是我的亲生儿子,我怎么不为他着想?”他语调诚恳,没有半点虚伪。   她眸子中闪射出冷厉的寒光:“你如果真为他着想,当年明知他被南王府劫走,就不会装聋作哑让他在南天秘宫十八年。”   他不无内疚地道:“当时我是为了回报郡主娘娘……”   “哼!”她冷哼着打断他的话,“你杀了郡主娘娘的儿子,就把自己的儿子送给她,一命还一命,好一个侠义之举!”   他哆嗦着身子道:“你怎么能这么说话?郡主娘娘的儿子是我爹,我的儿子是郡主娘娘的曾孙儿呀。”   她脸上布满冰屑:“可是郡主娘娘把他培养成了南天秘宫的一号杀手,并处心积虑地安排了今天这场阴谋,这能怪谁?”   “我……”杨玉结舌了。   论唇枪舌战,杨玉不是凌云花的对手。   凌云花嘿嘿一笑道:“要是琪儿真能当上皇帝,哪有什么不好?”   杨玉痉挛的手指抓住桌角:“引狼入室,后患无穷,同时若琪儿在京城篡位,各地王爷必会发兵征讨,或是据地各自称帝,那时候烽烟四起,内战不休,将有多少人死于兵戈之下,琪儿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好一副侠士心肠。”。   “卖国叛逆之贼,人人得而珠之。”   “你杀了亲爹,又想亲亲儿子?”   “我不是杀他,是要救他。”   “救他?”凌云花抿唇道:“你能救得了他么?”   杨玉深吸了口气,站稳身子道:“实话告诉你,郡主娘娘的叛反阴谋是不会得逞的,咱们得设法救琪儿。”   凌云花心“冬”地一跳:“为什么?”   杨玉缓声道:“军府幕僚徐怀石盗走赤哈王爷藏在蜡丸中的密约书后,琪儿的叛反阴谋已经暴露,少林、武当已准备在途中拦截击哈王爷,丐帮已下打狗令,命三十万丐帮弟子即赴京城以防琪儿兵变,另外,两广巡抚除火速派人进京密报皇上之外,也准备调兵进京勤王护驾。”   凌云花脸色变得苍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杨玉吁口气道:“谁愿再受外番蹂躏?谁愿大明江山四分五裂,百姓再受生灵涂炭之苦?”   能言善辩的凌云花一时也哑口无言。   她岂不懂这个道理?   她岂不愿意这么做?   杨玉道:“郡主娘娘和琪儿冒天下之大不韪,形如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凌云花顿觉一阵心惊肉跳。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她声音有些发抖。   “你已经将蜡丸交给郡主娘娘了?”   “是的。”   “我们必须……”杨玉猛咳一声,身形摇晃,几乎跌倒。   “玉哥!”凌云花跳起来扶住杨玉,眼中猝然滚出两行泪水,“你真中毒了?要不要紧?”   杨玉摇摇头道:“不要紧,何仙姑已替我排除了体内的积毒,只是功力已失,目前身体较虚弱罢了。”   “她的病怎么样?”凌云花睁着一双滚动着泪水的亮眼问。   他知道她问的是谁,默然片刻,说道:“她的病现有好转,已无性命之忧了。”   凌云花盯着他道:“谢天谢地,她总算无性命之忧了。皇天不负有心人。”   “你还在嫉妒她?”杨玉道:“她要吕天良转告我,她病好之后就在白鹤庵落发为尼。”   凌云花缓缓地摇摇头:“我现在已经想通了,你们本是一对,我没有什么嫉妒,只有羡慕。”   杨玉轻叹口气,没说什么。   凌云花仰头贴近他问:“如果我得了奇难怪症,你会替我炼药,而不惜身中剧毒吗?”   杨玉没有丝毫的犹豫:“当然会。”   “玉哥!”青春难再,旧情难断。亲情淹没了怨恨,激情唤醒了回忆。眼前这个弓腰驼背的佝偻老头,即是往日那个叱咤风云,英俊潇洒得令自己神魂颠倒的男人。她忽然明白,自己心底旧日的情爱,并未烟硝云散。她的心中,仍有他的位置。她与他,仍是这样生生死死不能分离。凌云花将头靠到杨玉的胸前,“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爱你,无论你怎样待我,我都不会怪你……”说到此,她已泣不成声。   杨玉也为她的真情所感动,长叹一声之后,深情地拍拍她肩头道:“叹!是我负你,欠你的情太多,恐怕此生已难还清!当此你我已经老去而又身处多事之秋,我们只能互道一声珍重……好了,跟我去冲霄塔,花布巾、云玄道长和天一禅师在等着我们。”   十九、三才秀士王秋华   不是酒宴。   下酒的菜却很丰富。   这是郡主娘娘在为赤哈三爷饯行。   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千手怪圣的消息已经送出。   三路马车都已整装待发。   四位大将军乔装的商队已到西山口。   这是万无一失的计划,一定能将赤哈王爷平安送回后金。   她很自信,认为绝不会出错。   她并没有过高地估计自己,后来的事实确实如此,尽管出了错,但错不在她身上。   赤哈王爷、巴图、福尔将军三人与郡主娘娘对坐。   灯光照亮了四人的脸。   郡主娘娘端起酒盅:“赤哈王爷明天就要离府了,我敬你一杯,祝阁下一路顺风。”   赤哈王爷捂着酒盅道:“怎么不见你那个曾孙儿?”   郡主娘娘道:“小孙有公干外出,未来陪王爷喝酒,望乞见谅。”   赤哈王爷拎着短须道:“听说你孙儿好武功,本王爷想见识见识。”   郡主娘娘陪笑道:“小孙得罪二位将军还望原谅,这杯酒就算是赔罪酒了。”说罢,举盅欲饮。   “哎!”赤哈王爷伸手夺过郡主娘娘的酒盅,“不行,我一定得与他较量较量。”   郡主娘娘眉头一皱复又展开:“小孙实实不在府中,已去京城了,日后王爷有机会到京城,我一定叫小孙向王爷讨教。”   “哈哈哈哈。”赤哈王爷大笑一阵后说道:“你有两个曾孙儿?”   郡主娘娘一怔,即又点头道:“不错。”   赤哈王爷摇着手中的酒盅:“你京城那个曾孙儿又狂又傲,府中这个曾孙儿又冷又呆,两个都不是成大器的料。”   郡主娘娘瞥见对方眼中那种轻视而带叽笑的眼光,心中不觉动气,但仍带笑道:“谢赤哈王爷教导。”   赤哈王爷和巴图、福尔将军三人裂嘴大笑,石壁在笑声中颤栗。   郡主娘娘耐住心火,待三人笑过之后道:“赤哈王爷,恕我多嘴,此事干系重大,请王爷务必将蜡丸小心收好。”   赤哈王爷摆摆手道:“郡主娘娘尽管放心,这一次就是我烂醉如泥,贼子进入房中,也决找不到蜡丸。”   郡主娘娘凝眉道:“我可以保证,决不会再有贼子进入王爷房中。”   赤哈王爷拍拍胸脯道:“我可以保证,任何贼子都找不到本王爷的蜡丸。”   “这我就放心了。”郡主娘娘拍拍手。   三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进入室内。   “王爷!”   “将军。”。   三名姑娘分别自动投入赤哈王爷和巴图、福尔将军怀抱。   赤哈王爷一把推开怀中的姑娘:“又是这种货色?”   郡主娘娘笑道:“这是陪酒的姑娘,稍刻房中另有姑娘伺侯。”   赤哈王爷瞪圆了眼:“是不是你说的那个姑娘?”   郡主娘娘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包你满意。”   “哈哈!”赤哈王爷酒盅重重地往桌上一墩,“你包我满意,我就包你满意。本主爷一出边关就下令发兵!”   “王爷请便。”群主娘娘从座位上站起,“我先行告退。”   “你去吧。”赤哈王爷挥着手道:“不要忘了叫那姑娘早早到我房中来。”   “哈哈哈哈。”室内再次爆发出悸人的狂笑。   郡主娘娘走到隔壁密室。   丁义和一名侍卫头领在室内垂手静候。   “胡玉凤已经到了?”郡主娘娘向。   “回事娘娘,胡玉凤已奉命在花庭等候多时。”侍卫头领躬身回话。   “嗯。”郡主娘娘点点头,“丁义过来。”   “奴才在。”丁义上前一步。   “天亮前将胡玉凤从王爷房中接到花庭,然后将她杀了。”郡主娘娘平淡的声音,不象是在下杀人的命令,而是在布署一桩普通的家务事。   月亮披上一层黑纱。   天空一片混浊。   赤哈王爷酒醉熏薰地回到卧房。   胡玉凤在房中等候。   灯光映着她一身薄如蝉翅的红纱衣裙,使她更显得妖艳动人。   “你就是那……姑娘?”赤哈王爷瞪圆了迷迷的双眼。   他喝了不少的酒,但没有醉。   他打从娘肚子里起,就从不曾醉过。   他还有个古怪的毛病,那就是越醉越清醒,越精明。   他从未为酒醉误过事。   他最大的特点就是好色,唯一能使他误事的也就是女人。   胡玉凤微微点点头,缓身在桌旁站起,掷去一个微笑。   微笑与媚笑不同,它表示天真与幼稚,沉静与含蓄,对一个有丰富经验的男人来说,它比媚笑更具有诱惑力。   赤哈王爷抢身到胡玉凤身旁,张开双臂,合手一抱。   胡玉凤腰肢轻轻一扭,滑出数步。   赤哈王爷扑了一空,只捉住她一条手臂。   那是一条令人销魂的手臂,白皙而细腻,柔若无骨,修短合度,在灯光下闪着玉石般的光泽。   郡主娘娘说得不错,这女人的确是不同凡响。   皮肤娇嫩柔软,还有些发烫,令他激起一股骚动。   “我的美人儿……你叫什么名字?”赤啥王爷舌尖儿打着卷。   “凤嫂。”两个风韵十足的字,伴随着悦耳的银铃般的声音,飘入赤哈王爷耳中。   他顿时全身酥酥地搔不着痒处。   “来吧,我的嫂嫂!”他一把拉过胡玉凤扔到床上,扑了过去。   胡玉凤侧身一扭。他又扑了一空。   他倒在床上侧身怔怔地看着她。   她站在床边,面含微笑。   他觉得她是个不寻常的女人,心中顿生一成戒意。   她已知他是个色中饿鬼,已有稳操胜券的把握。   “来呀。”他向她招招手。   她红唇轻抿,横波一笑:“急什么?”说话间,抬手褪去一件红纱外衣。   他看得呆了。   他从未见过这般美妙的脱衣动作。   她缓缓地,一件一件地慢慢脱着,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微笑,无不带着优美的舞姿和诱人的挑逗。   她不只是个女人,而是熟谙风流的女魅。   他感到一股燥热,浑身的血液在奔流,泛红的双眼里闪射出惊悸与贪婪的光。   他觉得兴奋与激动,许多年来都不曾有过这种感觉了。   她含羞带笑,俏立在床前。   跳跃的灯光照亮了她欺雪赛霜般莹白的胴体。   他张开双臂。   她微笑着扑向她的猎物。   然而,她也扑了一空。   赤哈王爷与她交换了一个位置。   此刻,她才知道赤哈王爷的身手,比她预料的还要好。   她不敢轻举妄动,娇嗔地皱起眉头。   对于一个擅长媚术的女人来说,蹙眉和微笑一样具有勾魂的魅力。   “凤嫂,你等一等。”赤哈王爷做了个手势。   他想干什么?胡玉凤心思闪动。   未等她答话,赤哈王爷已步入侧房。   赤哈王爷也非等闲人物,他明白象胡玉凤这种女人前来陪伴自己,必有她的目的,他不能不提防。   片刻,赤哈王爷赤身返回房内。   胡玉凤仰面朝天,曲身躺在床上。形体十分优美,一双灼亮闪光的眼珠溜溜转动,宛若一条择人欲噬的赤练蛇。   赤哈王爷发疯似地猛扑上床。   胡玉凤优美的身躯,象蛇一样缠上赤哈王爷的身子。   一股幽幽的醉人芬香。   一阵令人兴奋的晕眩。   赤哈王爷感到体内的火山在喷发,肉体几乎要爆炸成碎片。这许多年,跟许多女人的接触,都没有这种感觉。   他兴奋,激动,处在狂热的颠峰。   但,他不知道他已经中毒了。   这是一种奇妙的毒。他在中毒昏睡醒来之后,决不会意识到自己曾经中过毒,只会以为这是自己过份纵欲的疲劳。   这是一种巧妙的下毒方法,任他再精明,武功再高也决猜不到。   胡玉凤是用舌尖下的毒……   房内的灯光熄灭了。   窗前月光,霜样的苍白,阴冷。   胡玉凤悄然从床上溜下,走进侧房。   点上蜡烛,仔细搜过赤哈王爷脱下的衣服和房内每一件物品,每一个角落,胡玉凤不觉蹙起秀眉。   那颗蜡丸会藏在哪儿呢?   她是来偷那颗藏有密约书蜡丸的。   她协助凌云花和凌天雄夺到蜡丸交给郡主娘娘后,现在又来盗取蜡丸,这举动似乎有些荒诞。   如果知道她的目的,就会觉得她的举动一点也不荒诞,这只不过是她精心计划中的一个部分。   她目光落在一个小瓶子上。   打开瓶盖,闻到一股香油的清香,她秀眉顿展,抿嘴一笑。   她回到卧房床上,将“熟睡”的赤哈王爷翻过身子,双手运功在尾椎骨处使劲一按。   蜡丸从赤哈王爷的肛门里冒了出来。   狡猾的老色狼!   胡玉凤笑着,将另一颗涂上了香油的蜡丸狠狠地塞进了赤哈王爷的肛门。   大功告成,一切顺利。   胡玉凤凝视着手中的蜡丸,满脸是凝结着仇恨的怨毒的笑。   熹微的曙色,染白了窗棂。   天却还未完全放亮。   丁义将胡玉凤接出赤哈王爷的卧室。   丁义的脸冰冷得象蜡月天里的冰块。   胡玉凤跟在了义身后,娇声问道:“怎么不高兴?你吃醋了?”   丁义板着脸,没吭声。   他的确是在吃醋。   一想到昨夜胡玉凤与赤哈王爷寻欢作乐的情景,他心里就象是爬进了老鼠似的难受。   “别这样好不好?”她柔声贴近他身旁,“我和你一样也是身不由己。”   他的身子猛然一抖。   他想起了他的使命,在花庭假石山中杀死胡玉凤。   他怎忍心杀她?但,这是郡主娘娘的命令。   他狠狠心,穿过花圃月牙门,走向假石山洞。   “这是去哪儿?”胡玉凤问。   他没答话,继续往前走。   胡玉凤觉察到了不对,纱袖一拂,身形微晃,人已飘出三丈之外。   “想走?”丁义低喝一声,人腾空而起,流光闪逝。   蓦然间,丁义已现身在胡玉凤身前的花丛中。   胡玉凤身手再快,却是快不过丁义南天秘宫鬼影飘风的身形。   胡玉凤暗自叫苦不迭。   她此刻若能发出一束牛芒金针,定能叫丁义死无葬身之地,可是现在她身上不仅没有牛芒金什,就连短刀和任何毒物也没有。   除了藏在口腔内的一点迷毒药物之外,她是奉郡主娘娘之命,赤身来到南王府的。   过河拆桥,杀人灭口,好狠毒的郡主娘娘!   思索之间,她奋力往回一跃。   丁义铁青着脸追将过来。   一连几个跳跃,丁义追上胡玉凤,将刀勒在她脖子上。   此时,他们的位置恰在假石山洞后。   丁义不愧是南天秘宫第五号杀手,逼追的方向和距离都拿得很难。   丁义也不是个等闲之辈,当胡玉凤知道这一点时,已经追悔莫及。   只要丁义手中的刀一挥,郡主娘娘的命令便完成了。   然而,他的刀呆呆地架在胡玉凤的脖子上,始终没有挥动。   因为胡玉凤正瞧着他在流泪。   她没有求饶,也没有惊慌和恐惧的表现,只是默然地流泪。   眼泪是女人的武器。   尽管它不象牛芒金针那么厉害,但它是一柄软剑,能把男人的心软化。   胡玉凤很少使用这柄软剑,但她是使用这种武器的高手。   “不要怪我。”丁又冷冰冰地道:“我只是奉命行事。”   “是谁要杀我?”她装聋作哑,明知故问。   “郡主娘娘。”他供出了雇主。   “郡主娘娘?她为什么要杀我?”她转动眼珠,在思索着脱身之计。   “我不知道。”   “郡主娘娘派你杀我之后,会不会又派人杀你?”   丁义手腕一抖。胡玉凤雪白的颈脖渗出一缕鲜血,血顺着刀刃流到刀柄上。   “不会的。”丁义沉声道。   “她能杀我,就能杀你。”胡玉凤冷静异常。仿佛刀刃上淌流的是别人的血,“即使她不杀你,因为你杀了我,凌天雄和凌云花也会杀你的。”   丁义的刀往后缩了缩,刀刃上的压力顿减。   她知道他杀她的决心已开始动摇,心中顿时充满了希望。   她用灼亮的闪着泪花的眸子瞧着他,继续道:“我本是江湖艺班女子,不幸流落到鹅风堡,凌云花虽然收留了我,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迫不得已。你和我也是一样,你曾是南天秘宫的杀手、大内侍卫,现在却也迫不得已听命于凌天雄和郡主娘娘,难道你不想结束这种寄人篱下,听人差遣的奴才生涯吗?”   “我……我和你不同,我……”丁义颤声说着,刀仍没离开胡玉凤的脖子。   “你与我有什么不同?”   “我不能背叛楚统领。”   “哈哈哈哈。”胡玉凤进出一阵悦耳的笑声,“就是那个楚天琪?你以为他相信你吗?   你和他在南天秘宫就一直不和,为了蜈蚣镇的奸杀案和师姐勾魂鬼手罗寒梅的事,他才派你来听命于郡主娘娘和凌天雄的。”   丁义瞪圆了眼:“我的事,你怎么全都知道?”   “我需要了解你。”她坦然地道。   “了解我?”他困惑不解。   “我想将我的下半辈托付给一个爱我的,可以值得我信赖的人。”她开始转守为攻。   “我值得你信赖吗?”他盯着她耸肩间无意敞露出的酥胸,心神已开始动摇。   “你是我最可信赖的人,如果不是这样,你早就动手了,何必与我说这些多废话?”她抿嘴浅笑,眼送秋波。   他沉默无言,在权衡利弊,再待作选择。   天空月亮渐明。   花圃景物,逐一在晨光中显露。   胡玉凤心中焦急。她明白只要待天光大亮,她就必死无疑。   她扬起眉道:“实话告诉你,这一年多来,我行于南王府和鹅风堡之间,已捞了一笔不少的钱财,二十万两银票和两小箱金银首饰,够咱俩后半辈受用了……”   “真的?”他眼中闪出异彩。   “当然,”她媚笑道:“我还会骗你?”   “银票和金银首饰在哪里?”   “这里不是说话之处,若有人来就麻烦了,咱俩换个地方吧。”   “去哪儿?”   “后山山神庙。”   丁义收回刀,手指如飞疾下,点住胡玉凤身上九处大穴。   “你这是干什么?”胡玉凤这次显得有些惊慌。   “以防万一。”丁义伸手拉过胡玉凤挟在胁下,“有话咱们到山神庙再说。”   丁义挟着胡玉凤掠过花圃,从三道院墙上飞过,直奔后山。   郡主娘娘小看了丁义。她没想到,丁义虽然怕死,但在金钱和美女面前,他能出卖一切,直至自己的性命。   胡主凤小看了丁义。她没想到,丁义这条在金钱和美女面前摆尾乞怜的狗,同时也是一条无情无义的疯狗。   后山腰。   一片荒草,高过人腰。   荒草丛中耸立着一座破庙。   这就是胡玉凤所说的山神庙。   没有香火,也没有庙祝,连路过借居的流浪汉也没有。   只有空中盘旋的老鸦刮噪的厉叫。   为何如此荒凉?   只因不知哪年哪月哪日哪一个人,在破庙后院扔下了一具草席裹着的无名尸体。从此以后,这破庙便成了扔葬无名尸体的坟地。   坟地里扔的多是无名尸体,少不了有屈死鬼。每到夜里,这些孤魂野鬼,都出来哭泣嚎叫,十里之外都可闻鬼嚎之声。   这种地方岂能不荒凉!   庙门已倒坍半边。   庙内山神爷已去了半个脑袋,透过一堵断墙,可看到后院的草席和白骨骷髅。   丁义挟着胡玉凤拨开荒草,迈步进入庙门里。   庙殿左角搁着一堆干草,草上铺开一床旧床单。   不知是哪个大胆的流浪汉,竟敢在这庙中留宿?   丁义将胡玉凤轻轻放到干草堆上,但没有解开她的穴道。   胡玉凤眼光扫过庙殿,显得有些焦急与不安。   丁义瞅着胡玉凤嘿嘿笑道:“凤嫂,你别指望有人能救你,就算过流浪汉回来了,也只不过是多送一条命而已。”   胡玉凤故作镇静地道:“你还是要杀我?”   “我怎么会舍得杀你?”丁义伸手在她脸蛋上轻轻一捏,“我疼你还来不及呢。”   “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不解开我穴道?”胡玉凤脸上绽开迷人的笑。   丁义心神一荡,伸出手指。但,手指在离她身上寸许处的空间顿住。   “你还不相信我?”她笑靥如花。   丁义咬了咬牙道:“你不是说我只是一条狗。过去是南天秘宫的狗,现在是郡主娘娘。   凌天雄和你的狗,狗除了听主人的命令之外,没有能自作主张的时候,对吗?”   胡玉凤眼中透出无限的温柔:“原来你在为这件事生气?我不过是说着玩的,试一试你究竟是不是真心爱我,难道你不愿意做我怀中温柔的小狗吗?”   他只觉心火炽热,体内蓦地腾起一团烈火。   他强庄着心火,愤然道:“我也要做一次主人!告诉我,那些银票和金银首饰在哪里?”   她娇唤地道:“你是要我,还是要那些银票和金银首饰?”   他没有犹豫:“我都要!那些东西在哪里?”   她轻叹一声,装出惋惜的样子:“在鹅风堡我卧房的地板下。”   “你没骗我?”他沉声问。   “我怎么会骗你?”她眼中滚下两行泪水,一副楚楚怜人之态。   “好,如果真有这笔财产,我马上带你远走高飞,去一个任何人也找不到咱们的地方。”他神情激动,手指颤抖,猛然抓住她的双肩。   “你真爱我?”   “是的,是的。”他狂吻着她的秀发、前额和脸腮,“我需要你。”   “解开我的穴道,咱们好好……乐一乐。”她呻吟着道。   他的手指在她身上一连几点,将她搂在怀中。   她吟笑着紧贴住他的身子,在他欣然入巷,正喘着粗气奋然大动时,纤细的手指悄然戳向他脊椎要穴。   蓦地,他弹身而起,二指点中她胸部天突穴。   “臭妖婆,你果然想暗算我!”丁义退后一步亮出了双刀。   胡玉凤偷袭未能成功,却没有丝毫的害怕,冷声笑道:“癞哈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丁义微微一怔,随即道:“你不要逼我,我真会一刀杀了你。”   胡玉凤冷森森地道:“现在是轮到我杀你了。”   “白日做……”“梦”字还未出口,一股劲风从丁义背后袭到。   原来庙中胡玉凤的救兵到了!   虽遭袭击,丁义并不慌乱,也未把来人放在心上,南天秘宫第五号杀手,江湖上能有几个对手?   “呀!”厉啸出口,双刀交叉向身后劈出,刀法之诡诈,刀势之凶猛,令人惊骇。   一声低低的冷喝,“当!当!”双刀坠地的声音,接着是一声“咔嚓!”的脆响。   这声脆音,是丁义在世上最后听到的自己颈骨断裂的声音。   丁义厉啸声尚在庙殿内嗡响,还未冲出院空,他的头已软叭叭地歪倒在一边。   来人将手缓缓松开,丁义的尸体怦然倒地。   “华哥!”胡玉凤扑倒在来人的怀中,“你怎么……才来?”   来人就是三才秀士王秋华!   王秋华英俊的面孔上一片冷漠,冷冷地推开胡玉凤:“蜡丸可到手了?”   胡玉凤点头道:“到手了。”   “好,按原计划行事。”王秋华身形一闪,从断墙处掠出庙殿。   “华哥!”胡玉凤叫着追了过去。   庙殿外的坟院里,除了具具白骨和草席卷着的死人,以及满天的雾气,哪里还有王秋华的踪迹?   二十、山雨欲来   浓浓的雾在天地间弥漫。   天愈亮,雾却愈大。   能见度很低。   近处,雾中之物,影影绰绰,似真似幻。   远处,一片翻腾的云海,什么也看不见。   这样的鬼天气,少见的浓雾,可苦坏了丐帮洪小八、常成全、黄铭志一行人。   他们瞪圆着大眼,勾勾地盯着南王府后宫院门,可看到的只是一片混炖的模糊。   “妈的!该死的、千刀剁万刀剐的、不得好死的雾!”洪小八跺着脚恨恨地骂着,两道鼻涕流到了嘴边。   蹲在他身旁的王小娟掏出手帕,捏住他的鼻子,低声道:“幸亏这雾,否则又有人看见你这大男子汉流鼻涕了。”   洪小八鼻孔使劲一缩道:“流鼻涕有什么要紧,谁不曾流过鼻涕?万一要让赤哈王爷那三个混帐趁雾逃走了,那可不得了!”   “不会的。”王小娟将他鼻子使劲一扭,“千手怪圣说他们要坐马车走,即使是在雾中,咱们会连马车也看不见?”   洪小八眼珠子一转,反手在她鼻尖上一捏:“还是你聪明,真逗人喜欢。”   “嗯,瞧你……”王小娟娇羞地低下头。   “喂,留神!”此时,路边草丛中常成全发出了警告声,“后院门有动静!”   南王府后宫院门打开,一辆高蓬马车从门内驶出。   浓雾中响起了马蹄敲击路面和车轮的滚动声。   马车从窄小的山坡路上颠腾驶过。   洪小八打出个手势,示意不予理睬。   王小娟拉住他手臂道:“你打手势干什么?”   洪小八瞪眼道:“给他们下命令呀。”   王小娟翘起小嘴:“你真笨,这么大的雾,谁能看到你的手势?”   “嘿嘿。”洪小八裂嘴笑着,抬头摸摸后脑勺。   尽管丐帮兄弟没有看到洪小八的手势,但谁也没有动。   所有的人都已预先接到了千手怪圣送来的消息,这第一路马车是郡主娘娘使的调虎离山之计。   洪小八和丐帮弟子仍蹲在路边草丛中耐心等待。   半个时辰后。   浓雾渐开,阳光像一丝丝金丝在雾中闪烁。   山坡路面和树木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南王府后宫院门再次打开。   两辆马车带着隆隆的响声。从洪小八等人的眼前驶过。   没错,按千手怪圣的消息,这就是赤哈王爷的马车!   洪小八抿唇打出一声长哨。   常成全、黄铭志带着一群丐帮弟子牵马从山坡林中奔出。   刹时,坡路上响起一阵暴风骤雨般的马蹄声。   马蹄声由近至远,在山坡角处消失,只有坡路上的碎石还在惊悸地颤栗。   赤哈王爷走了,可洪小八还没有走。   他还在等待。   花布巾唯恐这是郡主娘娘的金蝉脱壳之计,所以留下洪小八以防万一。   浓雾散尽。金色的阳光洒在坡路上。   南王府后宫院门紧闭,院内静悄悄地一点动静也没有。   “老叫花子疑神疑鬼,害小爷在此老等,真无聊。”洪小八扁嘴咕噜着道。   “别急嘛。”王小娟道:“我看那老家伙说的很有些道理。”   洪小八道:“那老家伙说的哪一件事没道理?有道理的事不一定全对,没道理的事不一定不对。”   “对,”王小娟点头道:“有道理。”   洪小八舒臂打个哈欠:“咱们还是走吧,说不定常成全和黄铭志那两小子已将赤哈王爷逮到手了。”   此时,南王府后宫院门突然打开了。   两辆马车旋风般从府内冲出。   马车从坡道上斜飞而过,路上碎石溅得高高飞起。   马车奔得如此疾快。   车夫如此高超的车技。   车内不是赤哈王爷,又会是谁?   “老家伙算得真准!”洪小八从草丛中高高跃起。   王小娟抿唇打出个不响的长哨。   “哎,看我的!”洪小八在王小娟肩上一拍,翘嘴打出长哨。   哨声尖厉,洪亮,如老龙吟空,直冲九霄云天。   十余名丐帮弟子牵马从林中奔至。   “追!”洪小八高声喝叫,与王小娟双双跃上坐骑。   十余骑踏着坡道碎石,溅着一溜火星,转过道口,刹时不见。   马车在山坡角转上西向大道。   十余骑折上西向的山拗小路,两骑跟着马车踏上大道。   驶不出五里。大道方向上空腾起一支蓝色火焰箭。   洪小八向身后的一名丐帮弟子下令:“放箭!通知前面弟子在青石桥前动手!”   “是!”丐帮弟子弯弓搭箭,向空中射出一箭。   碧净的天空中划过一道白色的烟雾线,接着绽开一朵红色的火花。   “真好看!”王小娟禁不住勒马观看,拍手叫好。   “好看的还在后头哩!”洪小八得意洋洋地晃晃头,猛一磕马刺,向前冲去。   十余骑像一支支利箭,从山拗小路上射向山脚的清渡河。   清淀河,一条不出名的小河。   河水绕西山而过萦回如带。   河水最急的地方在西山坳口。   水最急,水面也最窄,青石桥就架在这段水面上。   这是西行转北或转南的必经之路,南王府西行的两辆马车必定经过这里。   两队丐帮弟子横在桥前。   每队十八人,两队共三十六人。   每人手中一根打狗棍,棍头相连,棍身交叉,已结成打狗阵式。   两队丐帮弟子身前还站着一人,便是堂堂的丐帮帮主洪九公。   洪九公执杖而立,神情肃穆,脸色铁青,俨然就像是阎王殿的铁面判官。   南主府两辆马车在路上停住。   马车夫惊惶地勒住缰绳,拔着马头,想将马车掉回头去。   洪小八十余转从山坳道上冲出,恰恰将马车退路阻住。   马车夫惊恐地问:“你们想干什么?”   洪小八拍马上前:“赤哈王爷滚出来!”   有帮主洪九公在此撑腰,洪小八可谓是勇敢异常!   马车夫愕声道:“您在说什么?赤哈王爷是谁?”   洪九公眼皮一眨,闪过一道犀利的目芒。   洪小八厉声喝道:“卖国狗贼,别装蒜了!快叫车内的赤哈王爷滚出来!”   马车夫道:“众位壮士,你们要是抢劫就算是找错门了,我们这不过是两辆空车。”   “空车?”洪小八瞪圆了眼,“放你娘的狗屁!”   王小娟跟着嚷道:“胡说八道!”   洪九公不觉皱起眉头。   马车夫道:“你们要是不信,打开车门看看就知道了。”   “不信,我就是不信!”洪小八叫着跃身下马,走向马车。   另外两名丐帮弟子也急步跟身上前。   洪小八和丐帮弟子打开车门,不禁一声轻“哦”,果然是两辆空车。   洪小八朝马车夫怪声吼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马车夫道:“怎么回事,我们不知道,我们是奉管家的命令,去沙溪烷接几个卖到南王府的丫环的。”   王小娟紧追着问道:“你们为什么驾车驶得这么快?”   马车夫道:“到沙漠浣来回近百里,管家命我们一天赶回,这车不快能行吗?”   被人捉弄的滋味极不好受,每一个人都感到恼怒。   马车夫抬头看看天色,低声问洪小八:“我们可以走了吗?”   洪九公手一摆。桥头丐帮弟子收起打狗棍,分侍到桥道两侧。   马车夫挽起缰绳,抓起了马鞭,但没吆喝牲口。   洪小八没下令让走,他们不敢走。   “滚!”洪小八爆发出一声大喝。   “驾!驾!”马车失急急发出吆喝,策马冲上青石桥。   洪小八走到洪九公身旁:“帮主,咱们现在怎么办?”   洪九公翁声道:“去鹅风堡,等候其它各路弟子的消息。”   金灿灿的阳光洒在冲霄塔塔尖上。   石塔在阳光中闪着灿灿金光。   自从杨玉回鹅风堡重任堡主之后,这座象征着鹅风堡精神的石塔又重新直起了腰干。   它昂首挺胸,在流灿的红光中卓立在天坛顶峰之上,以三朝元老的身份,俯视着堡内的簇簇新房。   塔前四门,已有庄丁把守。   守塔门的庄丁都是忠于职守,武功卓著的老庄丁。   他们的总管是陈青志。   陈青志已向庄丁宣布,冲霄塔重新定为庄中禁地,没有庄主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塔。   凌云花领着胡玉凤来到冲霄塔前。   陈青志跨步迎上前:“在下陈青志叩见庄主夫人。”   “不必多礼。”凌云花对陈青志这种改口称呼,颇觉得满意,“请告庄主,云花带胡玉凤来见。”   “请庄主夫人稍待。”陈青志转身进入石塔。   陈青志自始至终没瞧胡玉凤一眼,也没和她说一句话。   胡玉凤抿唇道:“花姐,陈管事也未免大傲气了,姐姐来了,居然也不卖面子,真叫你在此等候。”   凌云花却不在意地道:“他这人是有些古板,做事过于认真,但他为人忠厚,对鹅风堡忠心耿耿,武功远在你我之上。是个难得的人才,我们无须与他计较。”   胡玉凤抿抿嘴,没再说话,眼底里闪过一道冷冷的寒光。   陈青志复从石门走出,朝凌云花拱手道:“庄主夫人请。”   胡玉凤眉头微蹙,他居然连凤嫂的名字也不肯提一提!   陈青志引着凌云花、胡玉凤径直登上塔顶层。   胡玉凤瞧着眼前光溜溜的石壁,脸上充满着困惑。   凌云花沉声道:“请陈管事开门。”   陈青志在一扇石壁上揭下九块虚坡的石砖,然后从衣兜里取出九片钥匙插入砖后的锁孔,依次将锁打开,石壁悄然旋开,露出了一个回转过道。   胡玉凤从未跟凌云花进过石塔,对这扇制造得如此精妙、严密的石门,很是惊叹。   凌云花看到了她惊愕的表情,不觉道:“这塔内原布有很多的机关,现在都已拆除了,就只剩下这道暗门。”   “神奇,真是神奇得令人不可思议。”她有意扭着腰肢,话音带着恭维,神态透着妖媚,目光直瞟着陈青志。   “庄主在天霄室内等候。”陈青志侍立门旁发话。   “凤妹随我来。”凌云花拉起胡玉凤的手相继进入暗道。   陈青志关上石门,静立在门旁等候。   天霄室一间普通的房间。   一道木板将小房分成内外两室。   外室,一张方桌,四张靠椅,两张茶几,除此外,什么东西也没有。   吕天良端坐在靠椅中。   胡玉凤瞧到吕天良,眼中目光一闪,随即急步向前,单膝跪地道:“胡玉凤拜见庄主。”   吕天良还未说话,凌云花抢了过来,双手扶起胡玉凤道:“天良别装啦,叫庄主出来吧。”   “什么?”胡玉凤故作惊状道:“他……不是庄主?”   “娘,我……”吕天良本是按杨玉的意思来见胡玉凤的,见凌云花这么一说,一时不知如何办才好。   内室帘门挑开,杨玉弓着身子走了出来。   “爹。”吕天良招呼一声,忙从靠椅中站起。退到一旁。   “你就是杨玉?”胡玉凤惊愕万分,居然忘记了称呼庄主。   这一次,她不是做作,是真正的惊异。她没想到,叱诧风云被人敬为盟主的杨玉,竟会是如此模样!   “不错。”杨玉点点头,“我就是杨玉。”   “胡玉凤拜见庄主。”她再次准备施礼。   “不必这样。”杨玉急忙伸手阻拦她。   她心思一动,运动功力强行施礼:“不行,这礼是无论如何不能少的。”   杨玉身子一晃,往后连退数步。   “师傅!”吕天良跃身上前,右手托住杨玉,左手向胡玉凤推出一掌。   胡玉凤“扑通”一声,跌倒到壁角。   “凤妹!”凌云花抢了过去,将胡玉凤扶起。   杨玉嘴角渗出一缕鲜血。   胡玉凤嘴角也渗出一缕鲜血。   杨玉暗自纳闷:胡玉凤为何硬要运功施上这一礼?   胡玉凤惊骇万分。吕天良刚才这一掌只是轻轻一推,竟有如此劲力,他又叫杨玉为师傅,难道他已得杨玉武功真传?   杨玉暗想:这个女人城府甚深,一定要提醒凌云花小心。   胡玉凤惊骇之余已拿定主意。杨玉武功尽失,已不足为虑,这个扮装成杨玉的吕天良一定得尽快设法除掉。   胡玉凤挣开凌云花的手,浅浅一笑:“我不碍事。”接着,急急上前道:“庄主不要紧吧?”   吕天良扶杨玉在椅中坐下。   杨玉喘了口气、也浅笑道:“我不要紧。听云花说,你已将蜡丸从赤哈王爷那里偷回来了?”   “是的。”胡玉凤点着头,从怀中取出蜡丸搁到桌上,“这就是那颗蜡丸。”   杨玉颤巍着手拎起蜡丸看了看:“谢谢你,你现在去帐房领二百两银子。”   就这么打发自己走了?胡玉凤感到有些意外,但她扁扁嘴却没有说什么。   “是,庄主。”胡玉凤垂下头,躬身后退。   “还有,关于我生病和天良乔装我的事,请不要告诉任何人。”杨玉吩咐道。   “遵命。”胡玉凤嘴里应着,暗中却牙齿咬的格崩直响。   “杨玉,你怎么……”凌云花为胡玉凤不平,正欲与杨玉争吵。   杨玉柔声打断她的话道:“云花,咱们等会再说。”   胡玉凤退至房门口。   吕天良突然问:“凤嫂,你为什么先夺我的蜡丸,现在又舍身将蜡丸盗回来?”   “我为什么这么做,你去问你娘吧。”   胡玉凤甩下这句似铁似刀似水的话,便大步离去。   杨玉伸手拨开石壁上的一块浮砖,将嘴凑近砖后的一个小圆洞道:“陈青志,送胡玉凤出塔。”   小圆洞里传来了陈青志低沉的声音。“遵命。”   凌云花秀眉高挑,气呼呼地道:“凤妹夺蜡丸是为了我,盗蜡丸也是为了我,这都是我叫她做的。你们这样待她,实在是有些太过份了!”   杨玉转过身缓声道:“我看这女人不简单,你要小心一些才是,况且她来历不明,投靠到鹅风堡不知有何用意?”   凌云花早已被胡玉凤迷住心窍,视她如亲姊妹,听到杨玉的话不觉更是怒气冲冲:“你不相信她,我相信她!如果你要赶她走,我就马上离开鹅风堡!”   杨玉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提醒你……”   “我用不着你教训我!”凌云花厉声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的意思,有我在就没你在,有你在就没我在,你我永远都不能在一起。”   “云花!”   “好啦!我去黄山白鹤庵出家当尼姑,行不行?”   杨玉一阵气促,脸色变白。   到这种时候,她还在嫉妒她的情敌宋艳红!   “哎呀呀!你们俩口子怎么一见面就总是吵嘴?”云玄道长从内室里走了出来,“哪一天两人能凑在一起安安静静过日子?”   花布巾随后而出:“臭道士,你就爱管这种闲事,常言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们夫妻之间的事,就由他们去了结,你不用操这份空心。”   “言之有理!”洪一天嚷着跨步进入外室,“咱丐帮的事要是外人敢插手,老夫就要打断他的狗爪!”   冷如灰和何仙姑也跟着从内室走出来。   凌云花咂起嘴,不服气地道:“云玄道长,你给咱们评评理,胡玉凤舍身冒死从赤哈王爷手中盗回蜡丸,他们竟然如此待她,这是不是公平?”   云玄道长瞅瞅花布巾,扁扁嘴居然没出声。   凌云花眉头一皱,凑近花布巾:“花爷爷,您说呢?”   她从小拜花布巾为干爷爷,花布巾对这位调皮任性的干孙女,历来都是有几分袒护。   花布巾拍拍手中酒葫芦道:“依花爷爷说,如果胡玉凤不用酥心香夺取蜡丸,也就用不着她去舍身冒死盗蜡丸了。”   “花爷爷!”凌云花抢起双拳在花布巾身上敲打着,“您敢吃里扒外?”   冷如灰正色道:“诸位前辈,咱们还是先看看这蜡丸吧。”   刹时,室内呈现一片宁静和肃穆。   所有人的眼光都盯住了桌上的蜡丸。   虽然每一个人都知道蜡丸里藏着的是什么,但没一人不觉得心在急剧地跳荡。   杨玉伸手捏开蜡丸,取出一小纸团,小心翼翼地展开在桌面上。   这是一张极薄的特制宣纸,上面写着一份密约书,共五条条款,第一款便是割让九城土地。   密约书上有郡主娘娘、楚天琪和赤哈王爷及赤哈王爷代后金太祖的亲笔签名。   种种谣传和一切猜测都得到了证实。   洪一天叹口气道:“想不到果然是琪儿。”   冷如灰道:“徐怀义所言,果然不假。”   花布巾沉声道:“本帮两路伏兵都未能截住赤哈王爷,现在就等少林十八僧的消息了。”   杨玉看了脸色灰白的凌云花一眼道:“事不宜迟,等十八僧消息一到,咱们立即采取行动。”   众人凑到桌上,指着密约书低声议论。   凌云花板着脸没说话。她心中既在为京城的琪儿,也为刚才负气而出的胡玉凤担忧。   此刻,陈青志正引着胡玉凤在塔梯上行走。   她一踮一扭,走得很慢。   陈青志不得不在每一层塔梯口停下步来等她。   所以,他们走了这么久,还才下到第二层石塔走道。   “哎唷!”胡玉凤突然一声惊叫,歪倒在走道里。   陈青志扭回头冷冷地道:“怎么回事?”   “我扭伤腿踝了,哎唷,好痛!”胡玉凤攒着眉,神态娇媚已极。   陈青志沉声道:“快起来吧。”   “志哥哥,我脚扭伤得这么厉害怎么能起得来?不信,你瞧瞧。”她娇声滴滴,抬手撩起衣裙,露出修长的白如凝脂的双腿。   这是大胆的诱惑。一般的男人无法逃脱她这致命的一招。   陈青志厉声道:“快起来!”   她又遇到了一个不同一般男人的男人。   “你……不能扶扶我吗?”她声音像磁石般吸人。   陈青志铁青着脸扬手拍出一掌。   “哎唷唷!”胡玉凤从地上高高蹦起,“和你闹着玩的,干嘛认真?”   陈青志转身走向梯口。   胡玉凤瞧着他的背影,心念甫转。   陈青志在鹅风堡深得上上下下人的信任,有时候他一句话比庄主还要管用。   如果能让陈青志拜倒在自己石榴裙下,整个行动便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世上难道真有不嗅鱼的猫?   她脚步骤然加快。   陈青志已到塔底,按刚才的习惯停步在梯口等待。   胡玉凤悄然扑到他身上,双臂缠上了他的脖子。   “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硬汉子……”一口热气喷到他脸上。   她的肌肤柔软,光滑、犹如丝缎。   她的声音悦耳动听,如黄莺歌唱。   他凝身未动,似乎在考虑。   她几乎认为自己已经成功了   突然,一股巨大的震力传到她的身上,她象遭到雷击似地往后弹出,直撞到塔壁上。   气血翻腾,全身骨架仿佛都已被震散,嘴里禁不住喷出一口鲜血。   这是第一个男人拒绝她的主动要求,并且对她如此粗暴!   她心中腾起熊熊毒焰。   但,她却抹去唇边的鲜血,朝陈青志嫣然一笑。   陈青志淡淡地道:“凭你的内功,这点功力伤不着你的。”   “谢谢。”她潇洒地摔摔秀发。   “请随我来。”陈青志踏步走向塔门。   陈青志打开塔门,大声对门外的庄丁道:“领凤嫂去帐房领赏银二百两。”   胡玉凤抛给他一个迷人的笑,出了天霄塔。   踏下石阶,胡玉凤的脸变得冷森可怖,咬紧的牙缝里透出几个冰冷的字:“我一定要杀了你!”   印月大师带着少林十八僧赶到了鹅风堡。   鹅风堡内顿时掀起轩然大波。   十八僧中,九僧受伤,两僧伤势颇为严重。   少林十八僧名扬天下,武功技压群雄,有“十八金刚天下无敌”之誉,今日伤者居然过半,怎不叫人心惊胆颤?   天阴沉沉的。   更增添了鹅风堡几分沉闷的气氛。   冲霄塔顶。天霄室。   杨玉、花布巾、洪一天、云玄道长、冷如灰、印月大师。凌云花、吕天良和刚刚赶来的天一禅师在座。   房间太小,人这么多,本来就紧张的气氛,显得更加紧张。   天一禅师问道:“十八僧的伤势如何?”他刚刚赶到故发此问。   冷如灰抢着答道:“七僧轻伤已经痊愈,另两僧的伤,何仙姑说也无大碍,过一、二天便可再战,另外九僧都没受伤。”   “阿弥陀佛,这我就放心了。”天一禅师轻吁口气,又道:“十八僧联手怎会受伤?难道对方是……”   他眼光瞟了一下杨玉没继续往下说,因为当前唯一能战胜十八僧联手的“十八罗汉杖”   的,只有“销魂十指令”,而只有楚天琪才会销魂十指令神功。   印月大师截口道:“那倒不是。十八僧误中敌计,分散阻截,结果遭到禁军四大将军李冰心、李灵琪、胡空净和李空泽的伏击,故而受伤。”   天一禅师道:“这禁军四大将军可是当年少林寺的悟空、悟性、悟净、悟灵四个武僧?”   “阿弥陀佛!”印月大师道:“正是此四人。少林寺虽然早已将他们逐出山门,但总脱不下干系。”   冷如灰道:“赤哈王爷已经逃脱,不知他出关之后,是否会立即出兵攻打边关?”   吕天良忍不住插嘴道:“密约书已经落在咱们手中,我想他不会发兵攻打边关。”   “依老夫说不一定。”洪一天翘着胡须道:“后金贼子对大明江山虎视眈眈已久,这种机会他们怎会放弃?我打赌,只要禁军在京城起事,他们一定会大举进兵中原!”   众人心中怦然一跳。谁说乞丐王说的没有道理?   云玄道长道:“现在的关键就是要阻止禁军在京城叛乱。”   凌云花的脸一时红、一时白,神情显得异常紧张。   杨玉脸色苍白,但神情一直十分镇静。   天一禅师道:“老纳匆匆赶来,就是有两个消息要告诉大家。”   所有人目光转到了天一禅师脸上。   “第一,两广巡抚快骑已过郑州,不日即将到达京城,另外皇上已暗在通县、宫厅调集兵马,看来对禁军谋反之事已有觉察。”天一禅师微喘口气,又道:“第二,郡主娘娘已于今日清晨动身赴京。”   凌云花禁不住发出一声惊呼:“郡主娘娘赴京城了?”   天一禅师点点头:“据南王府内可靠消息,郡主娘娘此去京城是叫楚天琪提前起事。”   花布巾轻“嗯”一声道:“其它各路可还有什么消息?”   杨玉朝吕天良点点头。   于是,吕天良道:“刚接到线上送来消息,山东、河南、山西三省已在调集勤王兵马,准备入京护驾。”   “花爷爷!”凌云花突然大声哭叫起来,“你们一定要想办法救琪儿,一定要救琪儿!”   花布巾尚未答话,洪一天大声道:“小丫头,咱们要不是为救琪儿,也就不上鹅风堡来了。”   印月大师道:“少林十八僧却是看着杨玉面子而来。”   凌云花哭着挥动双手:“不管你们为谁而来,只要能救琪儿就行。”   花布巾将手中酒葫芦往桌上一墩:“请杨大侠下令。”   杨玉目光凝重地扫过众人的脸,沉声道:“只有立即赴京城制止禁军叛乱,才能解救国家积卵之危,避免生灵杀戮,防止外番入侵,为此目的,我武林志士马革裹尸,义无反顾。”   杨玉虽然功力已失,病体尚未恢复,但这几句话字字掷地有声,不由人心生敬意。   杨玉深吸口气道:“传鹅毛令代行武林盟主令,丐帮三十万弟子即赴京城护驾,防止禁军叛反。”   洪一天道:“丐帮帮主洪九公,已于前天率三十万丐帮弟子动身了。”   “请花、洪二位老前辈,以鹅毛令邀请武林前辈无形剑客吕公良、青虹神剑张阳光、天山双刃尹泽鹏,芦小河,与少林十八僧一道即赴京城,以对付禁军侍卫中的高手。”杨玉继续下令。   洪一天未等花布巾说话,左手抢过酒葫芦,右手在胸脯上一拍:“这事包在乞丐王身上!”   杨玉对云玄道长道:“请道长传令武林各派,集合弟子在总坛候命,以防事变。”   云玄道长道:“请杨大侠放心,连日来十大门派已传谕各帮派,大家都早已有所准备。”   杨玉目光转向凌云花:“云花,琪儿能否有救,鹅风堡数百人能否免于一死,全都要看你了。”   凌云花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淌着泪道:“我马上去京城劝说琪儿!”   杨玉点点头:“让天良暂且扮装我与你先行,我随后赶来。”   凌云花点着头、全身一阵哆嗦。   杨玉缓缓站起身:“天一亮,大家立即启程。”   徐怀石的蜡丸总算没有白送。   杨玉和凌云花若能劝说楚天琪放弃叛反,国家能避免一场灾难,楚天琪和鹅风堡数百人也能免于一死。   鹅风堡忙乱起来。   仓促之间要上京城开大仗,许多的事要准备,堡内乱得就像个马蜂窝。   忙乱之中,所有的人都忘掉了一个人,那就是自从杨玉回鹅风堡后,就一直躲在后庄院小阁楼里不曾出来的凌天雄。   凌天雄真还在小阁楼吗?   在小阁楼里的是凌天雄,还是凌天雄的替身?   这是一个谜。   一个横竖交错的谜。   楚天琪能听劝告放弃叛反吗?   三十万乞丐大军能斗得过十万禁军?   皇上能否赦免楚天琪和鹅风堡?   胡玉凤又有何新阴谋?   二十一、石崖下的决斗   深邃的夜空,黑洞洞,灰乎乎,显得高深莫测,神秘兮兮。   缱绻的浮云,在空中勾划出一个个偌大的疑问号。   明天将又是怎样?   谁也不知道。   胡玉凤的身影像幽灵般飘过后庄院坪,闪进小阁楼禁地。   她闪亮的眸光扫过四周,再次移动莲步。   蓦地,她登登地往后退数步,停在小院墙的青石小道上。   小道中人影乍现,像是平安幻化而来。   好俊的轻功!   当她看清来人的面貌时更为惊讶,不禁脸色倏变。   来人是扮成庄主杨玉的吕天良。   她面含微笑,欲言又止,心中在思索对策。   她是来此会三才秀士王秋华的,怎能告诉吕天良?   她知道此刻必须保持镇定,而女人保持镇定的最好方法就是微笑。   吕天良再次发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你一定要问?”她垂下头低声道。   她心中已拿定了主意。   “一定。”他声音冷峻而严肃。   她扬起头,一双灼亮的眸子瞧着他:“我去看凌庄主。”   “凌庄主?”他一时不知她所云。   “就是凌天雄啊。”   “凌天雄?这么晚民,你去看他做什么?”吕天良紧紧逼问。   胡玉凤翘起兰花手,故作羞态道:“天一亮,我就要随花姐去城了,来向他道个别。”   吕天良为人正直,对男女私情之事不很敏感,于是问道:“你与凌天雄是什么关系?”   胡玉凤对吕天良不识风流韵事的神态觉得好笑,禁不住发出一阵格格的笑声。   吕天良唬起脸道:“你笑什么?”   “不笑什么。”她说不笑却仍在笑,“你想知道我与凌天雄是什么关系,你跟我到小阁楼卧房就知道了。”   他听懂了她的话,不觉脸刷地一红:“你怎么可以这样?”   “为什么不可以?”她毫无忌地反诘道:“他未婚,我未嫁……”   “可他有病在身。”他急着打断她的话。   “只有我才能治好他的病,没有我,恐怕他早死了,你若不信,可以去问你娘。”她闪着火焰的眸子紧盯着他。   他语塞了。   她这么说,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是在暗中监视她,但没想到会弄出如此一个尴尬的场面。   他迈步准备走出青石小道。   “吕天良。”胡玉风轻声唤住他。   吕天良惊愕地扭回头,他不明白胡玉凤还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   “你真要去京城劝说楚天琪?”她严肃地问。   她已掂过了吕天良的份量,这个未见过世面的青年武功虽高,论心计却不是自己的对手。   吕天良怔了片刻,困惑地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眸光牢牢地盯着他:“不知你想过没有,如果皇上赦免了楚天琪,他回到鹅风堡后,你和杨红玉将与他如何相处?”   “你……”吕天良涨红了脸,“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她淡淡地道:“我说的只是可能有的事实。”   “不会有这种事的。”   “会,很可能会。”   吕天良想了想道:“楚天琪和丁香公主会住南王府,不会住鹅风堡。”   胡玉风正色道:“我敢断定皇上决不会赦免郡主娘娘,南王府今后已不会再存在了。”   “即使楚天琪和丁香公主住到鹅风堡,我想也不会有什么不便之处。”   “你以为皇上会让丁香公主离开皇宫吗?”   吕天良的心陡地一跳,脸色由红转白。   胡玉凤盯着他又道:“你不要忘了,怀玉是楚天琪和杨红玉生的儿子。”   “你这个妖婆!”吕天良厉声喝着,闪身抢到胡玉凤身旁,左手扣住她肩井,右手掌高高扬起。   胡玉凤知道她刚才的话击中了吕天良的要害,凭这一招,她可让吕天良陡时丧命!   她毫无畏惧地扬起头,将高耸的胸脯贴向他胸膛:“想杀我?动手,动手呀!”   他松开手,托地往后跃出一丈。   他脸色阴森得可怖。   她心中暗自发笑。   “这是谁告诉你的?”吕天良沉声问。   “你娘,除了她还会有谁知道这秘密。”   “我会带杨红玉离开鹅风堡,去义父那里居住。”   “杨红玉不会跟你走的。”   “你说什么?”吕天良瞪圆了眼。   “我说杨红玉不会跟你走。”胡玉风耸了耸肩。   “胡说!”吕天良低吼着道:“她爱我!她一定会跟我走。”   “她爱不爱你,我不知道。”胡玉凤带着一丝嘲弄的口吻道:“但我知道他爱儿子怀玉,关心楚天琪,这却是事实。”   他没反驳,也没有说话。他认为杨红玉爱儿子和关心楚天琪,这并没有什么不对。   胡玉凤眨眨眼道:“花姐视怀玉为命根子,自然不会让他离开身边,如果要杨红玉抛下儿子跟你走,她会愿意吗?”   他默然无声,心中隐隐发痛。   她的话像刀刃刺伤了他的心。   半晌,他咬咬牙,毅然道:“不管怎么说,我一定要劝楚天琪放弃叛反阴谋,求得皇上赦免,你休想阻扰我!”   她浅然一笑道:“你误会了。我并不想阻扰你,相反,我要竭尽全力与你娘一道劝说楚天琪,你我是同一个目的。”   他皱起眉:“你刚才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话?”   她盯着他:“因为我关心你,你是—个值得所有女人关心的男人。”   她说完话,衣袖一拂,从他身旁飘然而过,直向小阁楼房走去。”   吕天良在夜色深沉的庭院中默然地伫立着。   胡玉凤的话像一块巨石掷入塘水,在他平静的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浪花。   突然,他眸光一闪,竖起了耳朵。   他听到了一丝异响。   “嗤!”又是一声,来自假石山后。   他身形骤起,迅厉无伦地掠过院空,扑向假石山洞。   一条人影从假石山洞飞出,速度之快,令人惊诧莫名。   一道发光的亮物在空中曳过,留下一颗流星轨道似的痕迹。   来人有意留下逃遁的方向,让吕天良去追赶!   很明显,这是致命和诱惑。   然而,吕天良一声清啸,身如百里流光向流星追去,其势比流星更快、更急。   吕天良心高气傲,此刻又是心火躁动之时,岂能见贼不追?   眨眼间,两道流光已闪逝到鹅风堡外的后山坳石崖下。   来人骤然止步,停立在小山石道上,但没回身。   灰蒙的月光照着来人矫健、均匀的身材,和一身青色的夜行衣靠。   “什么人?”吕天良冷声喝问。   “三才秀士王秋华。”   王秋华的名字从来没有听说过,但三才秀士的绰号却似曾相识。   吕天良想了想道:“阁下可是阴残门的人?”   “不错。”   “哦,在下听说阴残门二十年前就已解散,阁下为何还承认中阴残门人,难道阴残门又已重立山门?”   “这不干你的事。”王秋华缓缓地转回身来。   吕天良面对的是个蒙面人,既然来鹅风堡做贼,蒙面也就不足为怪。   “阁下夜闯鹅风堡,不知有何指教?”   “向你讨样东西。”   “什么东西?”   “你的人头。”王秋华声音很平静,那神态像是个专向人讨人头的老手。   吕天良沉声道:“不知阁下为什么要讨我的人头?”   “因为你必须死。”王秋华眸子里射出两道慑人的煞光,刹时,温柔的双眼变成了可怖的狼眼。   任何人触到这双眼睛,都会打心眼里冒寒气。这是一双只有噬人野兽才有的眼睛。   吕天良着实吃了一惊。   他并不怕死。但,他实在想不出自己必须死的原因。   他镇定地道:“阁下能告诉我,我必须死的原因吗?”   王秋华犀利的目芒盯着他,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吕天良坦然地道:“阁下说出原因,如果真有理由,在下脖子上的这颗人头,绝不吝啬,任凭阁下讨去就是。”   王秋华冷声道:“没有头的人便是死人,我认为你已不需要再知道什么。”   “好。”吕天良瞳仁里突然亮起寒芒,两眼在黑夜中熠熠发亮,“阁下打算怎样讨我脖子上的人头?”   “一切手段!”语音未了,王秋华闪身疾进,左掌虚晃,右手二指直戳吕天良双眼。   吕天良没料到对方会在说话之间就突然发动。心中一凛,仅这一凛之间,对方二指已戳到眼门。   吕天良得杨玉“移形幻影”绝技,纵在猝然之间,要躲这一招并不十分困难,但这小子气傲得很,恼对方手段之毒辣,偏偏赌气不肯躲让。   他不假思量,左手骈起食中二指,倏然戳出!   如果王秋华不肯撤招,结果只有一个,两人各夺对方双目,都要变成瞎子。   王秋华大喝一声,化指为掌,平推而出,身形急急后退。   三才秀士今日第一次遇上真正的对手!   吕天良欺身而进,得势不饶人,双带连连拍出。   嘭!嘭!嘭!几声震响,山坳石崖颤栗,回声悠悠。   王秋华与吕天良相距十步,冷眼相望。   吕天良为何暗中跟踪自己?   难道他对自己的行径已有所怀疑?   她抿嘴微笑道:“吓了我一大跳,我以为是谁,原来是你。”   吕天良板着脸,沉声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这几掌迅如电光石火,只是在一瞬之间,两人已经拆过十招。   王秋华动手前认定自己能取吕天良性命的信心,已开始动摇。   这十招,他已竭尽全力。   但,他并未气馁。他认为他仍有能力杀死吕天良。   吕天良巳胸有成竹。   这十招,他尚未使出全力。   但,他并未轻敌。他知道他要将对方摆平或是擒住对方,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王秋华手在腰间一拍,一道寒芒随着龙吟虎啸之声在空中闪过。   眨眼间,王秋华手中多一柄长剑。   吕天良心中暗自一凛,金蛇软剑。   王秋华与刚才出手绝然相反,手中软剑斜扬空中,道声:“请!”   吕天良手一抬,肩背上的长剑跃然出鞘。   在强敌面前,他不敢托大,其风度与义父吕公良无几差别。   “看剑!”王秋华左手出掌,右手出剑,旋身攻向吕天良。   一阵砰然澎湃的掌击声和剑刃交击声,在山坳里回然甫响。   两人一触即分,再触再分。   王秋华又连长啸声声,软剑如雪花旋飞,旋转身躯围着吕天良幻出无数朦朦身影。   “嗨!”吕天良一声沉喝。   “当!当!当!”一片金铁交鸣的巨响。   王秋华身形急退,撤出三丈开外。   虎口发麻,刚才他的剑就像刺在一片有弹性的钢板上,被巨大的力量弹了回来。   他剑法虽然奇诡,但并不比吕天良的剑快。   他使的是软剑,有缠剑身断腕臂的看家杀手绝招,但胜不过百天良的不变应万变的“大归元”内力剑式。   在剑术上,他仍逊吕天良一筹!   他感到吃惊,胸中开始冒出丝丝冷气。   吕天良将剑归还剑鞘,拱起手道:“请阁下露出真貌,到鹅风堡一叙。”   王秋华凝视吕天良片刻,点点头:“恭敬不如从命。”   王秋华一边抬手摘头上的面罩,一边迈步走向吕天良,吕天良望着王秋华,心中在想:“他是不是将我当成杨玉了?”   此刻,他仍是杨玉的模样,若王秋华是来杀杨玉的,事情就有些麻烦,须得先弄个明白。   蓦地,王秋华手一抖,空中洒开一片黑色的粉末。   吕天良闭住气穴,使出移形幻影绝技,身形晃动,突然消弥于无形。   闪出十丈之外,掠身抢上风头之处,正见王秋华瞪眼在搜寻消失的吕天良。   “卑鄙小人!”吕天良怒声斥喝,跃身扑上,一掌拍出。   王秋华没想到吕天良会在身后出现,前面有毒份又不敢往前跃,只得斜里跃起。   “嘭!”吕天良一掌击中王秋华右肩背。   王秋华跌落在三丈外的路旁草丛中。   “敬酒不吃吃罚酒,怨不得我!”吕天良苍鹰摄兔,凌空双爪抓落,王秋华跃身而起,手中再抖出一团毒粉。   吕天良无奈,只得斜向翻身滚开。   王秋华跃入路旁林中,人影一闪再闪,瞬即形影俱消。   吕天良弯下腰来,用树枝挑起数点洒落在地下的毒粉。凑到鼻孔前嗅了嗅。   毒粉显红黑色两种。   红色的带淡淡的茉莉花香,很好闻。   黑色的带死鱼的腥气,有些刺鼻。   吕天良识得这两种毒粉。   红色的叫“酥香散筋粉。”   黑色的叫“鱼腥变形散”。   中毒者不仅会因精神中枢中毒而死亡,而且会全身变形,死状十分恐怖。   这是西域唐门的两种不常见不轻易使用的毒物。   王秋华自称是阴残门的人,为何又会有唐门极毒?   他与西域唐门有何渊源?   他来鹅风堡真是为了取杨玉的首级?   他久久伫立着,陷入沉思之中。   突然,他脑际闪过一道灵光。   胡玉凤到小院假石山来,真是去小阁楼会凌天雄?   也许,事实上她等候的就是假石山洞中的王秋华?   他弹身跃起,电射般射向小阁楼。   楼东首第一间房,便是凌天雄的卧房。   房内还燃着灯,但没有动静。   吕天良略一犹豫,足一点,白鹤冲天,人已贴在凌天雄的卧房窗旁。   窥探别人的隐私,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   窥探男女之间的隐私,更是大忌,据说,偷窥者会被晦气冲煞,逃不脱厄运。   他不想偷看,但不得不偷看。   他要证实胡玉凤是不是在凌天雄房中。   如果胡玉凤在凌天雄房中,那么刚才她在小院庭所言便是事实。   如果她不在凌天雄房中,那么她便在说谎,事实上她是在等王秋华。   为防止意外,他将向杨玉和凌云花禀明实情,在赴京启程之前,把胡玉凤尽快遂出鹅风堡。   他侧转身,用舌尖舔湿窗纸,然后戳了个小洞。   透过小洞瞧去,闪烁的灯光将卧房景物映入眼帘。   半垂的金钩帐里,凌无雄搂着胡玉凤在床褥上面翻滚。   他全身一颤,心蹦到了口腔里。   尽管他是为了证实事实,一种负罪感仍充斥了整个身心。   他往后一跃,翻出楼栏,一连几点,已出了小院墙脚外。   他不知卧房中的凌天雄,只不过是一个替身而已。   卧房里的假凌天雄,死抱住胡玉凤不放。   他对胡玉凤早已垂涎三尺,只恨没有机会染指,今日仙女送上门来,他岂肯轻易放过?   他知道胡玉凤并不喜欢自己,也明白自己替身的低微身份,她今日投怀送抱,其中必有奥妙。   究竟是何奥妙?   他懒得去猜想,只要她在自己怀中就行。   他从凌天雄口中得知胡玉凤城府极深,工于心计,做事心狠手辣,是鹅凤堡内第一个需要小心防范的人,因此,他在惊喜之中没忘了戒备。   他在刚才的搂抱中,已悄然点住了她的三大要穴。   他点的正是时候,因为胡玉凤的手指也紧接着按在了他的腰阳穴上。   先下手为强!他抢先了一步,胡玉凤手指透出的功力,只使他身子微微一抖和咧嘴“噗”地一笑。   不管是真是假,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她都成了他的口中之肉。   假凌天雄三下五除二扒去胡玉凤薄纱衣裙,两只贪婪的色眼直盯着她。   她没有反抗,实际上她三大穴道被制,也无法反抗。   她默然地看着他,异样地平静,脸上还透出一丝诱人的笑。   然而,她的心中却在滴落着泪水,又苦又涩的泪水。   “凤嫂……我好想你……”他伸出兴奋得发抖的手,抓向她的胸脯。   蓦地,他从床上跳起,双掌往后猛拍。   他虽是替身,武功远不及凌天雄,但也是一名一等一的高手,实战经验丰富,反应极为敏捷。   他感觉得到,身后来了敌人。   他的感觉没错,房中确实来了敌人。   敌人就是王秋华。   王秋华是眼见吕天良离开之后,才从竹林中掠身入房的。   王秋华原是偷袭,左掌拍向假凌天雄头顶,他料定假凌天雄正在色欲热浪中,不会发觉,一掌便能轻松结束战斗。   没想到假凌天雄发觉了,而且立即出招反击。   王秋华厉芒一闪,右臂往下一沉,封住假凌天雄拍来的双掌,左掌仍直拍假凌天雄头顶。   假凌天雄慌了,一双掌全力猛击,力图将对方推开,以躲避头顶这致命的一击。   “拍!”王秋华左掌拍在假凌天雄天灵顶盖上。   这是沉重的、有效的一击,没有任何人的头盖骨能在这一击之下而不碎裂。   假凌天雄头顶凹下两寸,身子一歪,斜倒到床里角,寂然不动。   王秋华连退数步,稳住脚跟,左手急忙摘下头罩,捂嘴“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胡玉凤躺在床上,脸色煞白:“华哥,你怎么啦?”   王秋华抹去唇边的鲜血,走到床旁,在胡玉凤身上一连点了三下,然后扭过头去,冷声道:“快把衣服穿好。”   胡玉凤赶紧穿好衣服,从床上爬起来,伸手搭住他肩头道:“你到底怎么啦?”   “不要紧。”王秋华猛地推开她,忽然,他一个趔趄,险些栽倒,日中鲜血又汩汩流出。   她赶紧扶住他:“华哥,你别逞强,快坐下来,让我瞧瞧。”   王秋华默默无言地在床沿下坐下。   胡玉凤把住他手脉用心摸了摸,说道:“你受的是内伤,而且不轻,你先服下我这粒保命丹,然后用本师门‘九还丹’调息十天左右就没事了。”说完,她从衣兜里摸出一粒小药丸。   “我不要。”王秋华侧过脸。   “别耍孩子气了。”她扳过他的脸,捏开嘴腮,将小药丸喂了下去。   他用舌头一舔,极苦,皱皱眉,和着唾液将药丸吞下了食管。   她贴着他坐下,说道:“没想到假凌天雄的内功居然会这么好,连你也被他打伤了。”   王秋华摇摇头道:“他这点功夫算不了什么,我不是被他打伤的。”   “不是他?”胡玉凤睁开凤眼,“那会是谁?”   “吕天良。”王秋华恨恨地吐出三个字。   “原来是他。”胡玉凤道:“我早说过你不是他的对手。”   “哼!”王秋华眸子里闪出熊熊火焰。   “哦,我……不是这个意思。”胡玉凤急忙道:“我是说他在鹅风堡……”   王秋华冷冷地打断她的话:“你没说错,我确实不是他的对手,我用神掌、软剑和极毒都没能杀得了他,还险些被他生擒,他的武功实在是深不可测。”   胡玉凤道:“此人心性高傲,十分固执,对我已有疑心,刚才暗中跟踪我,后又到卧房外偷窥,若留他在鹅风堡,恐怕将是我们计划中的最大障碍。”   王秋华咬咬牙道:“刚才我自信能杀得了他,已报出自己的姓名和绰号,身份已经暴露,一定得要设法尽快除掉他!”   “嗯。”胡玉凤点点头,“对此人只能智取,不能力敌,此事就交给我去办好了。”   “你自信能摆平他?”   “能”。   “就凭你的色相?”王秋华眼中刚熄灭的火焰又窜了起来。   胡玉凤眼中滚动着泪水:“你也这么看待我?”   “我……”他支吾了一下,摇摇头,“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胡玉凤深吸了一口气道:“此去京城,我见机行事,决不让他再回鹅风堡。”   “你已有了办法?”   “没有,但我相信一定会有的,因为他有个致命的弱点。”   “什么弱点?”   “见义勇为,愿为别人牺牲自己的生命。”   王秋华愣了片刻,冷哼一声:“傻瓜。”   胡玉凤抿起红唇,阴恻恻地道:“就凭这一点,我一定能要他的命!”   王秋华伸手指指床里角假凌天雄尸体道:“他怎么办?”   “后山有个深洞,将他扔到洞中就完事了。”   “小阁楼少了凌天雄会怎么样?”   “不会有事。凌云花、吕天良、杨玉和大部分鹅风堡的人,天一亮就要赶赴京城,谁会注意这个病得步不出楼的凌天雄?再说,这个假凌天雄也经常不在小阁楼里,十天、半月根本就没人问。   “这样就好。”   “待我们从京城带回凌天雄后,就更不会有人想到这个屈死鬼了。”   “好。”王秋华从床沿站起,“有情况我会到京城与你联络。”   胡玉凤关切地道:“你的伤……”   王秋华截口道:“你也太小看我了,这点伤奈何不了我。”说罢,伸手就去抓假凌天雄尸体。   胡玉凤捉住他的手臂:“华哥,再陪陪我。”   “不行。”王秋华道:“这里不能久留,若此刻被人发觉,定会坏了大事。”   “不会的。”胡玉凤柔声道:“小阁楼早已将仆人支散,鹅风堡的人都忙着准备启程,不会有人来的。”   王秋华没有说话,但仍在拖假凌天雄的尸体。   “华哥!”胡玉凤拦腰抱住王秋华,“我爱你!真的,我只喜欢你一个人,我的心中只有你……”   他身子仿佛僵硬了,心火在燃烧。   他听得出她说的是真心话,没有世俗的顾忌,没有有意的做作,只有真情的流露。   他咬住嘴唇使劲地推开她,将假凌天雄扛上肩头。   她流着泪,拦住他。亮眼里闪着光芒:“我爱你我需要你,你为什么这样待我?”   他默然无声。   “请你告诉我。”她牢牢地盯着他。   他瞧着她,沉声道:“好,我告诉你,我被你丈夫阉了,在你面前我已不再是个男人。”   “我知道,但我不在意。”   “你胡说!”他朝她低声吼道:“我是个废人!一个不中用的废物!已经没有办法和你亲热!”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的人,我都永远爱你,我不会忘记王府西厢院的那个风雨之夜。”   “可是……”   “我总有一天要杀了那个怪物,为你报仇雪恨。”她话音顿了顿,眼中闪出异光,“我要报仇!我要不惜一切手段让你成为武林霸主!”   “凤姐!”王秋华将肩上的假凌天雄摔到地上,张臂把胡玉凤搂到怀中。   血泪与邪恶结合在一起,得到的不知将会是什么?   二十二、他还能回来吗   杨红玉还没有睡。   灯光照着她红扑扑的脸。   她显得有些兴奋,三年来眉宇间积郁的阴霾也被兴奋所冲散。   吕天良扮装杨玉,一举一动,无不极像,神姿风采,别无二致,令鹅风堡人精神大振。   她当然也不例外,她为他的成熟而感到高兴。   然而,使她更高兴地是,他在她这里住了三夜。   这是三个甜蜜的夜,令人情思缱绻。   直到此刻,她才知道,自己与他竟也有说不完的话。   三夜实在是太短,匆匆而过。   明天,他就要与爹、娘一起赶赴京城,去劝说楚天琪放弃叛反阴谋。   刚相聚就要分离,多少有些遗憾,但遗憾中充满着希望。   吕天良告诉她,京城劝说楚天琪回来之后,他将留在鹅风堡,留在她身旁,从今以后两人再不分离。   这是爹和娘的意思,也是他的意思。   这也是三年来,她一直解不开的心结。   吕天良是否真愿意与自己和怀玉过一辈子。   是缘长相聚,是孽必分离。吕天良与自己是缘还是孽,是否像自己与楚天琪,像爹和娘一样都是孽缘?   心结解开了,心中便充满灼炽的情感。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开心和兴奋过。   她期待着今夜,期待从京城归来后的明天。   床旁木椅上放着一个小包袱。   那是吕天良的行装。   尽管吕天良是以杨玉的身份赴京,行装早已由陈青志准意好了,但她还是为他另外准备了一个小包袱。   这是妻子的一份心意。   老人们说,丈夫出门,有妻子的祝福,此行便会平安吉祥。   为此,她还特地剪了一个红“福”字贴在窗棂上。   她望着红福字,胸中充满着澎湃的情思。   “棒棒棒!”窗外传来了巡丁的竹棒敲打声。   三更已经过,为何还不见吕天良归来?   明天是他启程的日子,他说过今夜一定要来的。   她不觉有些焦躁不安。   焦躁不安对一个要出门的丈夫的妻子来说,可不是个好兆头。   心念又像桌上的油灯,火苗在跳跃。   吕天良和爹、娘此行京城会有危险吗?   皇上真能赦免楚天琪和鹅风堡人的叛反之罪?   楚天琪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楚天琪……楚天琪!   她竭力不去想他,然而他的影子始终在她的脑海里盘旋。   还有那个凌天雄?   他为什么那么关心怀玉儿?   他为什么有一双与楚天琪同样的眸子和一身同样的轻功?   她越想越乱,越理不出头绪,心绪如同一团乱麻。   吕天良推门而入,打断了她纷乱的思绪。   “天良!”她呼喊着,投身扑入到他的怀中。   她依偎着他坚实的胸膛,身子瑟瑟发抖,就像是一只受到暴风雨惊吓的小鸟,找到了躲避风雨的栖身之处。   “你怎么啦?”吕天良轻抚着她的肩膀。   “没……什么。”   “你为什么发抖?”   “那是因为我……想你。”   “红玉!”吕天良被她真挚的情感所感动,抄手将她抱起。   她勾住他的脖子,头温柔地靠在他肩上,任凭他将自己抱向床铺。   她此时此刻,觉得自己非常的幸福,她希望每一天,每一夜都能这样。   他将她放在床上,回手一扬。   桌上的油灯熄灭了。   一个黑夜的梦关在了房里。   梦虽黑,却充满了激情,是个令人兴奋的甜蜜的梦。   他狂热而激动,粗鲁而暴烈。他暗地发誓京城回来后再不离开妻子。他要让她幸福。   她沉缅在欢愉之中,忘掉了刚才纷乱的思绪,双目低垂,尽情地享受。   窗外。   天下起了雨,还刮起了风。   窗户像一只受伤的鸟在拍着翅膀,发出不知是痛苦还是怨咒的呻吟。   雨点由小变大,敲击着窗前的檐瓦,发出卜卜的声响。   吕天良双手托着后脑,两眼直盯着窗外黑黝黝的天空。   他很疲倦,但毫无睡意。   他觉得有很多话想对杨红玉讲,一时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杨红玉贴靠着他的胸脯,在等待他开口。   她希望他能向自己说些温柔、甜蜜的情话。   终于,他开口了。   “这几天怎么没看见怀玉?”他问道。   她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嗯,我让吴妈带他到天隆重镇去了。”   她这几天有意支开怀玉,是为了让吕天良开心,以免他见到怀玉又会想起楚天琪,他已让楚天琪烦够了。   “我很想见见他。”吕天良道。   “你从京城回来后,还怕没有机会见到他吗?”杨红玉道。   “那倒也是。不过,万一此次劝说不成,或是皇上不肯赦罪……”   “不会的。”她截住他的话。   “凡事总也要向坏的一面想,如果我万一回不来……”   “住口!”她伸出指头压住他的嘴唇“我不准你说这不吉利的话!”   “我只是……”   “我要你回来!你一定要回来!”她骤然间神情异样地紧张。   他将脸贴近她,环臂把她搂住,吸了口气道:“你说楚天琪会不会听咱们的劝告?”   她竭力压抑住心跳,淡淡地道:“我想应该会。”   “我也是这么想,但郡主娘娘若比咱们早赶到京城,情况就很难说了,要劝醒他也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他说到此,话音突然顿住。   她仰面瞧着他,眼里是茫然和困惑,她不知他想说什么。   “如果能带上怀玉去劝他,也许……”他这么说,只是一种无心的试探。   他很想知道,如果将怀玉留在鹅风堡,杨红玉是否会跟他去义父那儿隐居。   他不知不觉之中,已中了胡玉凤的道。   “不要!不要带怀玉去!”她惊慌地叫着,满眼里是恐惧。   “你怕怀玉会有危险?不会的,有娘和我在,决不会伤他半根毫毛。”   “不,不行!”她抡拳敲着他胸脯:“我不会让怀玉离开我的。”   胡玉凤的话果然没错,她不会抛下儿子跟自己走的。   吕天良证实了胡玉凤的话,但却没有丝毫怪杨红玉的意思。   他是个襟怀磊落的男子汉,他认为杨红玉爱儿子的这种举动,是伟大的母爱,没有丝毫可以值得指责的地方。   他握住她的手,柔声道:“你放心我不会让怀玉离开你的,在爹、娘同去,我相信一定能劝说好楚天琪。”   “嗯”她点点头,仿佛还心有余悸。   “洪九公已率丐帮弟子抢先启程,爹已派人向御花园金海浩和大内总管高永祥说明真情,并请皇甫石英兄弟向礼部、刑部尚书求情,我想不会有什么问题。”   她没说话,只是紧偎在他怀中,不知怎的,她总觉得心中不安。   他的话变得多起来。   他说到过去,说到将来,最后说到小阁楼里看到的凌天雄和胡玉凤的事。   她全身一颤,手脚变得冰凉。   “你不舒服?”他感到有些意外。   她睁大着一双惊愕、迷惑的眸子,傻傻地瞧着他,像是没听懂他的话。   他使劲握住她的手:“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从惊愕中醒来,推开他的手:“没……事,天都快要亮了,你睡一会儿吧。”   “你真没事?”他仍不放心。   “没事,真的没事。”她平静地说着,拉盖好被子。   吕天良已经很累,心中的话又已倾吐完毕,便很快地睡去。   扬红玉却不能入睡。   她知道小阁楼里的事与她毫无关系,但那魔幻似的怪影却一直索绕在心间,使她无法安宁。   她诅咒、怒骂、望天花板,默记数数,用尽各种办法,力图使自己入睡。   不知什么时候,她终于睡着了。   她做了个恶梦。   楚天琪和吕天良在被官兵追杀。   震耳的杀喊声和火铳手放统的浓烟。   吕天良让楚天琪先走,自己仗剑断后,混战之中眼看吕天良即可脱身,突然飞来胡玉凤。   胡玉凤在吕天良背上猛拍一掌,吕天良往前一扑,正被射来的火铳铁砂打中,接着是一柄猛砍下来的鬼头刀。   吕天良一声大叫,人头从脖子上飞起,裹着血柱冲上天空……   “天良!”她从床上翻身坐起,头额冷汗淋淋。   身旁是空的,床旁椅子中的小包袱也不见了。   吕天良已经走了。   他醒来时见她睡得很沉,不愿叫醒她,便不辞而别。   她怔怔地望着窗外。   天已经亮了。   窗棂上贴着的红福字,在暗淡的晨光和雨水的照映下就像是一小摊在微微漾动的血渍。   血光之兆。   “天良!”她大声叫着,披起衣服,跳下床,扑出门外。   阴沉的天空哭丧着苦睑,在淌着泪水。   鹅凤堡石坪空荡荡的,人早已走了。   带着离悉别苦,眷恋和悔恨的雨水,在空中摇晃、挣扎着扑向地面。   雨水扑打到她的脸上,和着她眼中滚出的泪水往下滑落,一半湿了她的衣襟,一半流进她的嘴里。   她突然感到极度的恐惧。   吕天良这一去,将不再归来。   她永远再也见不到他了。   “天良!”她陡地厉声尖叫,冲进了风雨之中。   鹅风堡的人分三路赴赶京城。   一路是心急如火的凌云花,伴随她出主意的胡玉凤。   他们火急急地赶路,尽量设法想赶在郡主娘娘之前见到楚天琪。   二路是扮装成杨玉的吕天良。   他速度时快时慢,路线也不断改变,因为他在入京之前,还要汇合花布巾等人做一件必须要做的事。   三路是杨玉和陈青志。   他们走得较慢,因杨玉病体尚未恢复,马车速度不能太快。   前面是凶是吉,很难预料,但可以肯定是凶多吉少。   这一去也许是送肉上砧板,有去无回,也许是铁窗之灾,将他受牢狱之苦,同样可以肯定决不会有封官领赏。   然而,谁也没怨言。   大家都是自愿去的,即算是去送死,也都无艾无怨。   鹅风堡人对杨玉的崇拜,胜过对自己生命的珍惜。   吕天良十余骑在官道上缓缓而行。   昨夜,赶了一夜的路,不曾合眼,现在都在马上打着盹儿。   前面已是临城,京都已指日可待。   道上尘土飞扬,遥见一骑,风驰电掣般奔来。   跟在百天良身后的庄丁头目宋吉卿道:“应主,线眼来了!”   声音甫落,线眼快马旋风扑至。   “咴——”马嘶人立,打个旋儿,已停在吕天良坐骑旁。   线眼凑到吕天良耳畔说了几句话,然后策马回身,向原路奔去。   吕天良朝庄丁摆摆手:“立即赶去沙河石桥口!”   刹时,飞砂走石,一阵狂飙在官道上掠过。   沙河石桥道口,路旁一箭之地有座“沙记”茶棚。   时值正午,太阳当头。   茶棚生意颇为清淡。   这时辰不是客人赶路的时候。   茶棚里只坐着一人,此人就是吕天良。   那十余骑庄丁到哪去了?   全都躲到了石桥桥礅穴里。   吕天良依计在此等人,等一位不速之客。   茶棚沙老板神色显得有些紧张。   宁吉卿一锭银子,叫他把茶棚里所有的客人赶走,然后留下吕天良一人坐在棚里,他猜想着准会出事。   下在沙老板暗中祷告菩萨保佑的时候,东向道上奔来四骑。   奔在头里的骑手向茶棚里瞟了一眼,然后扭头向第三位骑手说了一句什么话。   第二位骑手扬扬手臂,四骑齐向茶棚驰来。   吕天良将头上的无顶竹笠缘往下压了压,手中的茶盅翻个身倒扣在茶桌上。   沙老板的心扑腾直跳,头额渗出一层细汗,看样子麻烦来了!   四位骑手跃身下马,将马栓在路旁的小树上,一齐踏步进入茶棚。   四人围着一张空桌坐下。   沙老板颤巍巍地走过去:“四位大爷要些什么?”   一位骑手手朝吕天良一指:“照那位客官要的,照样来四份。”   沙老板傻了眼。   照样四份?可吕无良什么东西也没有要呀!   “还不快去!”一声低而威严的斥喝。   “是……是。”沙老板躬身而退,权宜之计,先答应再说。   第二骑手朝一位骑手呶呶嘴:“过去瞧瞧,看有何消息?”   骑手点点头,跨步走到百天良桌旁,右手在吕天良肩上一拍,左手将桌上的茶盅翻转过来:“统领大人有何吩咐?”   吕天良沉声道:“叫你等去刑部投案自首。”   骑手一怔,还未反应过来,已被吕天良点中“神阙”穴,顿时萎顿于地。   “呀”两声厉叫,两名骑手挥刀扑向吕无良。   两声钢刀坠地的声响,接着是两具人体撞倒桌椅的倒地声。   吕天良凝身未动,只是手中多了一支玉笛。   他并不习惯使用笛子做武器,但这是花布巾的安排,他不能不依计而行。   第二位骑手坐着没动,但眼中却透出了一丝带着怯意的冷芒。   他看到了吕天良手中的玉笛。   百天良抬手缓缓摘下头上的竹笠。   第二位骑手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杨玉!”   吕天良盯着他道:“李冰心。”   原来这第二位骑手就是原南天秘宫宫主的白衣信使、现禁军四大将军之一的李冰心!   吕天良的使命就是要配合花布巾等人活擒李冰心。   李冰心弹身射出茶棚。   吕天良从棚后跃出,抢立在桥头。   李冰心不敢与“杨玉”交手,折身奔向东道。   东道口,并肩站立着拎着布袋的花布巾和洪一天。   李冰心旋身奔向西边土坡。   土坡上站着无形剑客吕公良和被誉为天下第一快剑的张阳光,张阳晋兄弟。   吕公良和张阳晋一人断右腕,一人断左臂,皆用左手执剑,张阳光则双手低垂,背摇长剑,巍巍屹立。   李冰心武功再高,也不敢往三位剑术大师联手的剑阵上去硬闯,只得奔向河滩。   河滩上,立着少林十八僧。   只要闯过河滩,涉过河水,逃入对面山林,便有生路。   李冰心狠狠心,扑向河滩。   他钻进了花布巾精心布下的间陷阱。   吕天良武功虽已不在李冰心之下,但极不能拦住李冰心,他毕竟比真杨玉还要欠不少火候。   花布巾手中的百毒布袋只是个空袋子他和洪一天要接李冰心的枯心掌,还是件力不能及的事。   张阳光、张阳晋和吕公良三人联手,要杀李冰心是易如反掌,但要擒他却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唯有河滩上少林十八僧的十八罗汉杖阵,才能十拿九稳将李冰心扭住。   经过精心计算,李冰果然被逼进了口袋。   李冰心足尖刚沾上洒滩沙石,便立即被十八根禅杖罩作住。   吕天良急步来到吕公良、张阳光。张阳晋三人身前。   “天良叩见爹爹。”吕天良撩起自衣襟欲行大礼。   “哎!”吕公良悄然阻住吕天良“你这个楞小子,你现在还是杨玉大侠呢?由万别露馅。”   “是,爹爹。”   “瞧,又露馅了。”吕公良唬起脸。   “是,吕大侠。”吕天良拱手回话,然后与张阳光、张阳晋见过礼。   张阳光和张阳晋瞧着吕天良一个劲地点头:“装得真像,要不是老叫花子事先告诉咱兄弟,咱们还真把你当作扬玉。”   说话间,花布巾和洪一天赶了过来。   “花老前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吕天良问。   花布巾道:“我们接到消息,李冰心将在这里秘密听候楚天琪的命令,于是我们便先截下楚天琪的传令兵,然后叫你在此等候李冰,合力擒住他。”   “擒住李冰心有什么用?”吕天良仍觉有些困惑。   “你这个傻小子,真笨!”洪一天抢着道:“擒住李冰心,叫他通知李灵琪、胡空净、李空泽前来相会,再将他们一齐逮住,然后……喂,老叫花子,然后怎么样?”   花布巾摇摇头,举起了酒葫芦。   吕公良道:“李冰心等四个原少林寺的和尚,现兼军四大将军,不仅武功超群,而且是楚天琪的心腹,掌管着禁军的四路主要兵马,先将他四人擒住,便等于是断了楚天琪的左右双臂。”   “我明白了。”吕天良点头道:“难怪花老前辈说,这是劝说楚天琪放弃叛反阴谋所必须做的一件事。   张阳光道:“这样一来,楚天琪就别无选择了。”   张阳晋道:“不知少林十八僧能否生擒李冰心?”   江滩上,沙石飞扬,河求激荡。   层层叠叠的杖影在阳光下滚到,宛似一座金山,金山里一条人影像金猴似地窜跳。   纵然相隔数十丈之远,众人仍觉阵阵气浪逼人。   虽都是超一流的高手,但仍无法判断场上的战斗还要多少招,才能决出胜负。   张朝阳又道:“听说李冰心这人很倔强,即使生擒到他,可知他会不会将其余的三大将军引来直投罗网?”   洪一天呵呵一笑道:“这就请诸位放心,只要十八僧擒下李冰心,老夫就有办法叫他乖乖的听话。”   “瞧!”吕天良道:“十八僧已将李冰心擒下!”   河滩上,十八僧已收杖阵,正押着李冰降向土坡走来。   赴京城的第一仗,旗开得胜!   二十三、冷面猫霍正湘   北京城内外,陡地增加了不少乞丐。   还有不少的乞丐,源源不断地涌来。   本来就热闹的北京城,这下更加热闹非凡。   天桥,这块龙头宝地却相反地平静下来。   这并不奇怪。   天牌压地牌,斧头吃妖七。   丐帮大队人马进驻天桥,天桥的地头蛇,什么三霸、三邪、三妖、三鬼和各色小流氓,都望风识舵,躲了起来。   天桥没有了地头蛇和小流氓,能会不平静?   凌云花和胡玉凤在坪左角的小摊桌旁坐着,桌上摆着各色冷碟,但却没有动过筷子。   凌云花在等待带她云见琪儿的联络人,心如火焚,哪还有心思吃东西?   胡玉风见凌云花不吃,她也不吃,装出一副焦急的样子,眼光四处瞟望。   坪上三五成群地散聚着一簇簇乞丐,乞丐嬉笑打闹着,锐利的目光却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坪中的棚子前,戏班子里的人正在挂灯收拾场面,准备迎接夜市的到来。   胡玉凤没发现凌云花要找的人,也没发现自己要找的人。   凌云花要找的是楚天琪派来的人。   她要找的是王秋华。   棚子门楣亮起了大号风灯,一盏,又一盏。   各摊车、棚架燃起了小油灯,一簇,又一簇。   顿时,天桥融化在一片灯海之中。   天很暗,阴沉沉的。   空中不见月亮,也不见星星。   闪亮的灯光独领风骚,燃得更加起劲,熠熠生辉,一片桔红。   人开始向天桥涌来,一群,又一群。   响起了锣鼓、丝弦竹板声。   汤向天桥的人越来越多。   凌云花的心越来越急。   琪儿为什么还不派人来接自己?   是不愿相见,抽不出时间,还是出事了?   两名乞丐引着一个女人到小摊桌前。   女人躬身道:“女子罗寒梅奉统领大人之命,前来接二位去统领府。”   凌云花急急站起身:“快,快带我们去。”   罗寒梅待两名乞丐点过头后,对凌云花道:“请两位随我来。”   胡玉凤站起身。   另一张小桌旁的鹅风堡庄丁头目刘国泰和三名庄丁,也同时站起身。   罗寒梅沉下脸:“这是什么意思?”   一名乞丐道:“别误会,为防万一,护送一程。”   罗寒梅想了想道:“好吧,马车就在对街巷口,烦劳诸位了。”   罗寒梅领着凌云花和胡玉凤走出天桥坪。   刘国泰与三名庄丁紧跟其后。   为了不让人发觉,马车未到天桥而停在对街巷口,从这里走过去,路并不远,但有一条小长巷。   小巷冷清,偏僻。   两边高高的红砖夹墙,墙上长满滑溜的青苔。   从巷头到巷尾只有三盏风灯,灯光暗淡。   罗寒梅走在前面。   刘国泰与庄丁殿后。   中间是凌云花和胡玉凤。   走过一半,罗寒梅顿住了脚步。   小巷迎面并排走来四个蒙面汉。   并排、蒙面,都意味着着对方的来意。   扭头瞟一眼,身后巷口,也并排来了四个蒙面汉。   前后夹击,显然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你们想干什么?”罗寒梅向凌云花丢了个眼色,厉声发问。   凌云花等人都是见过世面的高手,丝毫没有紧张的表现。   蒙面人一言不发,拔刀一涌而上。   从他们拔刀的姿势和出刀的招式,便知这是一群手段高强的超级杀手。   巷内狭窄,无法施展开身手。   蒙面人四刀联手,刀沉力猛,刀法又无破绽,罗寒梅被逼得连连后退。   这群杀手,也真会挑下手的地方!   刘国泰等人的情况也不妙,后退之中,已有两名庄丁挂彩。   凌云花和胡玉凤都没有带兵刃,即使带了兵刃,这场面也派不上用场。   巷子太窄,高墙夹道,风向又不对,胡玉凤也不敢施毒。   两人被夹在中间,一时间竟束手无策。   蒙面人咬着牙一味地猛攻,每一刀都透着毕生的功力,每一刀都想要对方的命。   罗寒梅立即断定,这些人是来杀凌云花的,而且为此目的将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   如果让杀手前后将自己与凌云花等人逼挤在一起,凌云花就死定了!   她是楚天琪的师姐,也是南天秘宫独挡一面的女杀手,对这方面很有经验。   要逃,就得快!   只要出了街口,这八个蒙面汉就奈何不了她和凌云花,“快走!到街口去!”她尽力挥出一剑,侧身腾出一线回旋之地。   凌云花明白她的意思,也不多说,身影一晃,拔空而起,空中八步,以蒙面汉子头顶飞过。   俊俏的轻功,优美的姿势,令人惊叹!   蒙面汉钢刀空中交叉一劈,劈了一空,肩胸却被罗寒梅的剑锋趁机划开了一条血口。   凌云花身躯倏然如蝴蝶,向街口滑落。   突然,街口飞起一条人影,空中双掌拍向凌云花。   凌云花招式已老,无法变化,仓卒间只得身子尽力往左侧旋转,双掌对拍击出。   嘭!嘭!两声闷响。   凌云花身子倒飞,一串空翻,轻巧爽利地翻落到地,稳稳站立。   她没有受伤,但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刚刚退后数步的四名蒙面人,又浪潮般地涌上。   击退凌云花的蒙面人叉腿站在小巷中央,一双阴森的眼睛冷冷地瞪着,罗寒梅等人被渐渐逼到一起贴上了背。   凌云花和胡玉凤已被挤得几乎无法动弹。   胡玉凤暗中滑出牛芒金针射管,准备在万不得已之时保命自救。   “啊!”一声凄叫,一名庄了歪倒在夹墙砖壁上,头额迸出的鲜血溅了凌云花一身。   情况已到了万分危急的地步!   巷口巷尾同时出现两个人。   巷口的人身高近丈,腰大数围,形如铁塔,挥着双臂,吼声如雷地扑向叉腿而立的蒙面人。   巷尾的人身材均匀,五官清秀,是个美貌的中年男子,足下如飞,一声不响地扑向挥刀的蒙面汉。   凌云花心中一喜,是余龙到了,有救了。   胡玉凤蹙眉舒展,是王秋华来了,蒙面人准要倒霉。   王秋华身手极快,还未等背向自己的四个蒙面汉转回身,已点足从他们头上飞去。   他飞过四个蒙面汉头上的同时,从皮鞘跃出的金蛇软剑,准确无误地割断了他们的喉管。   面对王秋华的另四名蒙面汉,尚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王秋华已落身在他们身后,反手挥出手中软剑。   “嚓嚓嚓嚓!”像镰刀割稻子似的声音,四颗带着蒙面巾的人头在软剑的弹挑下,飞向空中。   所有的人都被王秋华准确而冷酷的杀人手法给惊呆了。   凌云花也不例外。   她痴痴地望着王秋华,此人是谁?   余龙和另一个蒙面人还在交手。   蒙面人显然已无心再战,只想急速脱身,一柄剑暴风疾雨般攻向余龙,身子不停地高高跃起。   余龙虽然身体高大,但动作却十分敏捷,扭动着淌着鲜血的身躯,两支巨臂和巨掌,有效地将蒙面人阻住。   王秋华没有出手相助。   按江湖规矩,高手交手,未经同意便出手相助,是瞧不起对方。   而且,他看得出来蒙面人马上就要败了。   果然,余龙一声威喝:“妈妈的,倒下吧!”   “当”先是长剑掉地的声音,接着是蒙面人倒地之声。   “哼!”余沙哼一声,弯腰抓住蒙面人的腿踝,将他倒提起来。   提腿撕人,是余龙杀人的手段。   “余侍卫,手下留人!”王秋华一声沉喝。   “你是谁?”余龙扭头瞪眼道。   “在下王华秋。”他将姓名倒过了一个字,“请留活口。”   “你不留活口,为什么要我留活口?”   “因为你手中提着的是这伙人的头儿。”   “妈的!”余龙忿忿地骂道:“怎么偏偏落在我手中的就是个头儿。”   王秋华沉声道:“那是因为你运气不好。”   凌云花和罗寒梅等人都围了过去。   他们极想知道,究竟是谁要杀自己?   余龙晃动着手中的蒙面人。低头向凌云花道:“凌庄主。”   “你怎么来了?”凌云花问。   “统领大人叫罗师姐来接你们,后来又觉得不放心,就叫我赶来了,没想到正撞上这伙强盗。”余龙说着,将手中的蒙面人在地下啊了啊。   “放开他。”罗寒梅道。   “是”余龙将蒙面人重重地往地上一扔。   罗寒梅将蒙面人从地上拽起,伸手摘下面罩。   一张陌生的脸。   罗寒梅问余龙:“你认识他吗?”   余龙摇摇头。   谁也不认识这位杀手。   罗寒梅将蒙面人推到墙壁上,厉声问道:“你是谁?”   没有回答。   罗寒梅再问:“是谁派你来的?”   仍没有反应。   喝问声和怒骂声同时响起。   此时,王秋华悄悄地将一个小纸团塞到胡玉凤手心,贴着她耳根悄声道:“将此条送交内政大臣陈思立,一切按原计划执行。”   胡玉凤将纸团塞入腰裙中,默然地点点头。   “你要小心。”王秋华又补上一句。   胡玉凤身子微微一抖,心中淌过一股暖流。   蒙面人的嘴很硬,任凭罗寒梅怎么逼问,死不吭声。   “让我来吧。”余龙左手拨开罗寒梅,右手捏住蒙面人颈脖,“你小子不开口,我就捏断你的脖子!”   蒙面人的脸顿时涨得通红,继而变成紫红色。   但,他仍没开口。   “放开他!”罗寒梅朝余龙道:“咱们先将他带回府中再说。”   “妈的!”余龙松开手。   蒙面人张开了嘴,胸脯像蛤蟆肚子一样地鼓动着。   凌云花对罗寒梅道:“咱们走吧。”   蒙面人喘着气说话了:“你们不要白费力气,我是什么也不会说的,你们杀了我吧。”   凌云花目芒一闪,想说话但未开口。   “不见得吧。”王秋华突然发话,抢到蒙面人身旁。   “一定,”   “为什么?”   “因为你们若再逼我,我便咬舌自尽。”说着,他上下嘴唇一张。   王秋华的手比他张唇的速度还要快,一个“尽”字之间,已捏住了蒙面人的嘴腮。   “嗯……”蒙面人挣扎着。   王秋华附耳对蒙面人说了一句话,蒙面人脸色倏变,随即点点头。   王秋华松开手,两道冷芒直逼视着蒙面人。   蒙面人道:“我们是福王爷手下的敢死军,我是冷面猫霍正湘,我们是受雇来杀凌云花和胡玉凤的。”   凌云花厉声问:“谁是雇主?”   蒙面人瞅了王秋华一眼,缓声道:“南王府郡主娘娘。”   凌云花咬紧牙齿,暗自恨声道:“好狠毒的老妖婆!”   余龙的脸铁青得比夜空还要阴沉。   王秋华对霍正湘道:“你可以走了。”   “不行!你怎么能放他走?”余龙嚷道:“我还要带他回府呢。”   王秋华道:“他已经招出了雇主是谁,咱们就得让他走。”   罗寒梅道:“我要带他回府去作证人。”   王秋华沉声道:“可我已经答应他了。”   罗寒梅略一思忖:“既然这样,就让他走吧。”   霍正湘走了两步,低头看了看地下蒙面汉的尸体,聚然跃身掠向巷尾。   他身手极快,形如鬼魅,一闪之间,已距巷尾只有三尺距离。   王秋华脚尖一挑,霍正湘丢落在地上的长剑,有了生命一般弹跳而起,带着凄凄厉啸,如同电芒射向霍正湘。   “嘭!”长剑直刺入霍正湘左背部,穿过心脏,从左前胸透出。   霍正湘扑栽倒地,距巷尾口拐角处仅差一尺,这一尺,是他这只冷面猫这一生中永远也无法逾越的距离。   凌云花板起脸问:“你为什么要就他?”   王秋华声音冷得令人心悸:“杀人灭口。”   “你刚才为什么又要放他走?”   “让他死个痛快。人在不知不觉之中而死,就不会有恐惧和畏死的痛苦。”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话音甫落,一声清啸,身形已杳。   凌云花呆立在原地,若有所思。   “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快走吧。”罗寒梅目光扫过四周。   余龙转身走在前,一行人匆匆出了小巷。   凌云花悄声问胡玉凤:“凤妹,你认识这个人吗?”   胡玉凤果断地摇摇头:“不认识。花姐,有什么问题吗?”   “哦,没有。”凌云花低声回答,加快了脚步。   马车就在正街口等候。   刘国泰和两名庄丁向凌云花告辞,转身退回小巷。处理巷内的尸体是他们的任务。   余龙打开车门对凌云花道:“凌庄主请,哦,顺便问一句,您可有神偷叶清风的消息?”   自从余龙离开南王府,赶到京城将叶清风的信呈交楚天琪后,就一直没有叶清风的消息。   凌云花眉头一皱,略一迟疑道:“没有。”   不料,胡玉凤却答道:“我有叶侍卫的消息。”   “他在哪里?”余龙急急地问。   凌云花忙向胡玉凤丢了个眼色。   胡玉凤不知是没看见凌云花的眼色,还是故作不知,说道:“他已经被人杀了。”   凌云花脸色变得灰青,眼中光芒闪烁。   “是难杀了他?”余龙一把抓住胡玉凤的手臂,“是谁?”   “哎唷!”胡玉凤嚷道:“你放开手,我就告诉你。”   “究竟是谁?”余龙放开手。   “郡主娘娘。”胡玉凤—头钻进了车厢。   余龙如雷电击中,双目发呆。   罗寒梅跳上马车,挥手下令:“走。”   余龙怔怔地呆立片刻,突然发出一声吼叫,大步追向马车。   禁军统领府。   府内一片紧张的气氛。   知道内幕的人紧张,不知道内幕的人也紧张。   山雨欲来风满楼。   每一个大都意识到即将有重大的事情要发生。   是凶是吉,或福或祸?谁也不知道。   连统领府的主人,十万禁军统领楚天琪自已也不清楚。   明亮的灯光照着楚天琪英俊而冷漠的脸。   与他对坐的是神情肃穆的郡主娘娘。   这是内客厅,没有楚天琪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擅自人内。   厅内只有楚天琪,郡主娘娘和垂手侍立在一旁的禁军副统领陈志宏。   郡主娘娘朝陈志宏摆摆手。   陈志宏立即呈上一只小木盒,打开盒盖,取出几张纸展开在桌面上。   郡主娘娘指着桌上的纸道:“这是福王、庆王、西王等六王府支持南王府小王爷登基称帝的声明,另外浙江、湖北、四川各有九镇兵马,只待小王爷在京城举事,他们便立即发兵响应。”   楚天琪阴沉着脸,没有说话。   郡主娘娘又道:“边关谣传后金将大兵犯境,万历已调兵出京,眼下京城空虚,正是举事的好机会,你还犹豫什么?”   楚天琪带着几分忧郁的口气道:“我怀疑这是个圈套。”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郡主娘娘道:“若不把住这次机会,今后就恐怕永远没有机会了。”   “曾祖母您不觉得近日这些谣言有些儿奇怪吗?”楚天琪沉静地道:“孩儿可以断定其中必有原因。”   郡主娘娘工于心计,在官场争斗数十年,岂不知这摆明是个圈套?   但,她已穷途末路,除了作困兽拼死一搏之外,已无路可走。   她深知皇上即南天秘宫宫主的毒辣手段,他是决不会放过她的,即使前面是死亡,她也只有走下去。   她喘口气道:“事至如今,除了立即举事之外,已别无选择。”   楚天琪沉吟片刻:“咱们能不能放弃?”   这是他回京接到叶清风的信后,一直萦绕地心中的问题!   “你疯啦!”郡主娘娘扶着龙头拐杖呼地站起,“现在还能放弃么?”   陈志宏一旁道:“统领大人,咱们现在要放弃,恐怕已为时过晚,倒不如……”   “放肆!”楚天琪厉声喝道:“谁让你多嘴?”   “属下该死。”陈志宏躬身退后数步。   楚天琪缓声道:“曾祖母,自从军府幕僚徐怀石盗走密协书蜡丸后,此事已惊动皇上,皇上对禁军的一举一动都派人在暗中监视,他决不可能将兵马调往边关,其中必然有诈,依孩儿所见,皇上对禁军已有戒心,咱们若要举事,十之八九准败。”   郡主娘娘弓了弓刚坐下的身子,啊一啊龙头拐,咬牙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楚天琪浅浅笑道:“胜无望,败未必成寇。”   “为什么?”郡主娘娘问。   “难道曾祖母不知道丐帮三十万弟子已涌入京城,十大门派已聚集弟子在各地待命,他们能让我这卖国通敌,弑君夺位的叛贼为寇吗?”楚天琪平静的声音充满着凄凉。   郡主娘娘没想到楚天琪回京后,居然会变得如此消沉,不觉又急又气又恼。   “不成功,则成仁!”郡主娘娘跺着脚嚷道:“你白费了我二十五年来为你花费的心血!”   楚天琪镇静地道:“你不要生气,我说的不过只是眼前的事实。”   “可你忘了一个事实,若举事,咱们还有一线生机,若放弃,咱们只有死路一条。”   “南天秘宫的杀手不会怕死。”   “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丁香公主着想。”   楚天琪全身一颤。   丁香公主是他的妻子,现住在皇宫慈宁宫内,已有身孕,估计这几天就要生产。   他非常地爱他的妻子,爱她甚至超过爱自已的生命。   郡主娘娘的话,击中了他的致命要害。   他的脸色刹时惨白如纸。   郡主娘娘扁起嘴继续道:“她就要生孩子了,难道你能眼看着她和孩子为你而死?”   他苍白的嘴唇嚅动着:“皇上该……不会杀……”   郡主娘娘沉声道:“你以为宫主会饶过她和她肚中的孩子?”   她有意不用“皇上”而用“宫主”二字,并故意再次提到丁香公主肚中的孩子。   楚天琪眼中一片呆滞。   宫主下令赐死天下第一捕快姜铁成,诛杀秘宫九位师傅,并将南天神僧先剁指、割舌、刺耳,后斩首东门街口的情景,一一在眼前闪过。   叛反之罪,诛灭九族,皇上决不会放过丁香公主!   郡主娘娘阴沉沉的声音又在他耳旁响起:“必须举事,即算不能成功,至少也要杀进宫中救出丁香公主,然后再远走天涯。”   楚天琪仍呆坐着,仿佛不曾听到她的话。   这几天,他精神压力太沉重,几乎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先天的良知和信念,后天薰陶的功名与利欲,加上纠缠不清的爱,使他心烦意乱,始终拿不定主意。   郡主娘娘已经镇定,当年用丁香公主栓住楚天琪这步棋,果然是一步高着!   “这是赌运,也是赌命,在赌宝未揭开之前,谁知胜负?”郡主娘娘炯炯的目光盯着楚天琪。   楚天琪眼中闪过一道可怕的棱芒。   “实话告诉你,我已下令四大将军三日内率军在南范汇合,立刻举事,你愿意也罢,不愿意也罢,已是弦上之箭,不能不发了。”郡主娘娘亮出了最后一张王牌。   “曾祖母您……”他言而即止。   此刻,他才意识到,他虽为禁军统领,但实际上的真正禁军统领还是这位郡主娘娘。   郡主娘娘站起身:“就这么定了,三日内举事,动手之前我会派人来这里通知你。陈志宏,送我出府。”   “是!”陈志宏躬身上前搀扶住郡主娘娘。   郡主娘娘走到门边,又扭头道:“琪儿,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楚天琪一人孤零零地坐在冷清的内客厅中。   良久,良久。   他低声咬牙道:“在赌宝未揭开之前,谁知胜负?”   他眼中先前那种呆滞的神情已经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片腾腾杀气。   赌宝未揭开之前,真是谁也不知胜负?   此话也不全对,如果有人在揭宝之前已知骰点数,岂不就稳操胜券?   陈志宏在送走郡主娘娘之后,立即召来一名侍卫附耳说了一番话,然后道:“马上去大内殿,向大内总管高永祥禀报……”   二十四、长生棺材店   井荣胡同。   一条不起眼的小巷。   胡记长生店。   一家卖棺材的店铺。   有些晦气。   有些冷僻。   可谁会想得到,大内总管高永祥会在这棺材店里?   更没有人会想到,坐在大内总管高永祥对面的竟会是丐帮帮主洪九公!   棺材房内阴暗,冷森。   四支搁在四角棺材盖上的蜡烛光,无法将房内的黑暗驱逐干净。   棺材与棺材之间,仍是冷森的黑暗,冷森得人心里直冒冷气。   高永祥正襟危坐在一口棺材上,旁边坐着内政大臣(即议事大臣)陈思立。   洪九公和洪小八,并肩坐在与高永祥相距五步远的另一口棺材上。   四人神情肃穆,默然相对。   陈思立显得有些紧张,左额上一颗红痣,在烛光中不住地跳动。   四名大内侍卫高手和四名丐帮五袋弟子,护守在棺材房门外及窗下。   半晌,高永祥道:“此事干系重大,本总管作不了主,请容许在下向皇上禀告过后,再作定夺。”   洪九公还未开口,洪小八抢着道:“不行,你就得马上答复!”   高永祥沉声道:“洪分舵主,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没错,我就是要强人所难。”洪小八翘起了头。   洪九公没阻拦洪小八。他这次带洪小八来赴会,就是为了让洪小八煞煞对方的威风,说一些自己不能说的有伤体面的话。   “岂……有此理!”陈思立颤抖着声音道:“我们有心相助,尔等居然存心作梗,这岂不是曲直不辨,是非不分?”   洪小八眼珠一转道:“放你的狗屁!人活的时候有曲有直,但死的时候总是直的,因为只有直的才能进棺材,至于是非之说,世间原无是非之分,都是人为之而已,强者便为“是”,弱者便为“非”,即所谓是强词夺理,是非莫辨也。”   陈思立被洪小八一番莫名其妙的理论给懵住了,一时张口结舌,无言相对。   洪九公心中暗喝一声:“好!”然后对高永祥道:“老夫想听听总管个人的意见。”   高永祥凝眉道:“鹅风堡杨玉晓明大义,冒死夺叛国密协书,并借三十万丐帮弟子来京护驾,依我所见,圣上决不会降罪杨玉和鹅风堡,说不定还会有封赏呢。”   “我是问皇上会不会赦免楚天琪?”洪小八插嘴道。   “总管大人在说话,岂容你插嘴?”陈思立厉声斥喝。   “我在说话,你插什么嘴?”洪小八瞪眼一喝,手一指。   “哎唷!”陈思立惶恐地叫嚷着,从棺材盖上仰面倒下,栽入了后面的一口空棺材里。   高永祥单掌一扬,一股劲风袭向洪小八。   洪小八身子往后仰下,险此跌倒,但觉屁股下的棺木盖上一股力量渗来,忙深吸口气,稳住身体。   房门、窗户同时打开,四名大内侍卫和四名丐帮弟子抢入房内,刀剑、棍棒横立。   “没事。”洪九公道:“陈大人坐不惯棺材盖,刚才跌了一交。”   高永祥挥挥手:“你们出去吧。”   大内侍卫和丐帮弟子一齐退出。   陈思立颤兢兢地从棺材里爬出来,绕到高永祥身旁重新坐下。   高永祥朝洪九公拱手道:“洪帮主,好功力,佩服,佩服。”   洪九公拱手还礼道:“适才总管大人掌下留情,我替小八谢过了。”   谢过了,谢什么?刚才这一掌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呀!洪小八心中暗地里不服气。   正在思想之际,屁股下的棺材板“吱吱”几响,已裂开数条裂缝,洪小八心中大骇,头额顿时渗出一屋细汗。   谁想到这位大内总管居然有如此强的功力!   高永祥轻咳了一声道:“洪帮主,明人不说暗话,楚天琪为叛逆之首,皇上恐怕不会赦免他,你应该明白的。”   洪九公道:“正因为老夫明白,所以才约总管大人在此—会。”   高永祥道:“请洪帮主的明言。”   洪九公拎起一绺胡须:“总管大人认为楚天琪十万禁军举事,能否有侥幸成功的把握?”   “绝对没有。”   “如果再加上三十万丐帮弟子呢?”   高永祥脸色顿变。   陈思立道:“你们敢……造反?”   洪小八鼓眼道:“有什么不敢,太祖皇帝也不曾经是叫花子?”   十万禁军,六王府兵马,再加上三十万丐帮军,皇上纵在通县和房山屯有三十万兵马,鹿死谁手,也难预料。   高永祥缓口气道:“此事在下实不能作主,望洪帮主多多体谅,如果洪帮主有什么话……”   洪小八截住他的话道:“告诉万历小子,若他肯赦免楚天琪,咱丐帮三十万弟子替他平乱,捉拿叛贼郡主娘娘和福王归案,若他不肯赦免楚天琪,咱丐帮三十万大军便杀上金銮殿,当一回皇帝玩玩!”   洪小八的这些话虽然表达方式不同,却道出了洪九公约会高永祥的真正目的。   要高永祥将这些话告诉皇上,逼皇上赦免楚天琪。   这要冒很大的风险,但这是花布巾、洪一天,吕公良等人认为的唯一能救楚天琪的办法。   高永祥明白了洪九公的意思,未加思索地道:“请洪帮主放心,我一定将这番话一字不漏地转奏皇上。”   洪小八急着问:“那皇上会听你的话吗?”   高永祥皱皱眉道:“问题不是皇上会不会听我的话,而是……”   “哦,说错了。”洪小八道:“不是皇上会不会听你的话,而是皇上会不会听我的话。”   陈思立哭丧着脸,在一旁道:“我看皇上会听你的话,要是不听,金銮殿就得换主,皇上决不会那么傻。”   “那就好!”洪小八拍手道。   “请总管大人明天给本帮回音。”洪九公又拎起胡须。   “明天?”高永祥略略一顿,“为什么这么急?”   洪九公正色道:“老夫不想让皇上有时间再调更多的兵马来京城。”   “好,就明天。”高永祥点头道:“我到什么地方找你们?”   洪小八道:“这还不容易?你们挟根打狗棒往街中一站,马上就能找到咱们了。”   “岂……有此理!”陈思立气呼呼地道。   “哈欠!”洪小八一声喷涕,两条蓄在鼻孔里的粉龙如飞箭从陈思立脸边擦过,钉在他身后竖立的棺木上。   陈思立吓得腿肚直打哆嗦,险些尿湿了裤裆。   高永祥呵呵一笑:“好飞箭!”   洪小八双袖在鼻孔下左右一抹:“总管大人过奖。”   高永祥收住笑,肃容道:“请问洪帮主,不知贵帮为何要如此尽力营救楚天琪?”   洪九公道:“为了楚天琪的父亲,飞竹神魔杨玉。”   高永祥道:“明白了。”说着便从棺木上站起,“我还有一个消息要告诉洪帮主,郡主娘娘已威迫楚天琪在三日之内举事,你们若想救楚大琪,必须制止他举事,听候皇上的发落。一旦楚天琪举事,谁也教不了他,丐帮弟子也会横尸遍野,血流成河!”   洪九公铁青了脸:“杨玉和凌云花都赶来了京城,老夫想他们一定能制止住楚天琪,至于郡主娘娘,丐帮自有对付她的办法,但望总管大人能速将实情禀奏皇上。”   高永祥点点头:“我会连夜进宫向皇上密报,尽力为楚天琪开脱,告辞。”   高永祥和陈思立走出房外。   “哎呀呀!”洪小八跳下地,摸着棺材盖板叫道:“好功夫,这么厚的盖板居然裂了五条缝!帮主,这个总管王八蛋刚才这一掌是什么招式?”   洪九公唬着脸道:“少哆嗦,快走!”   “去哪儿?”洪小八歪头问,“小娟还在天桥等我呢。”   洪九公神情异样严峻:“情况紧急,咱们马上去见花布巾和洪一天,走!”   “只好听你的罗。”洪小八噘起嘴,无可奈何跟着洪九公出了房。   洪九公领洪小八和四名丐帮弟子,绕过棺木房,从后门出了长生店。   高永祥和陈思立在四名侍卫护送下,来到胡同口的马车旁。   高永祥对正俯身准备钻入马车厢的陈思立道:“今夜闯宫求见皇上,你来不来?”   “我……”陈思立支吾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高永祥压低声道:“你若不来,我不勉强,不过三年前的漕运一事……”   “我来,我……来!”陈思立急忙道。   “好,两个时辰后内宫门口见,”高永祥跨步进入自己的马车厢里。   陈思立一只脚跨在车厢里,一只脚踏在车门外呆立着。   高永祥是存心要救楚无琪,尽力给他一条生路。   陈思立本来无所谓,但他接到了一张纸条,送纸条的人命令他要尽力设法置楚天琪于死地。   生与死,谁能断?   皇上,生死判官,还是楚天琪自己?   凌云花阴沉着脸坐在梳妆台前。   镜子中的她,在短短几天里已变得消瘦、憔悴得多了。   楚天琪和好谈过一次话。   他先是责怪她出尔反尔,后又以救丁香公主为由,不肯放弃叛反计划。   此后,他就没再见过她。   她不觉心烦意乱,心一烦,连十二养身大法也都失去了作用。   她望着守护在门窗下的禁军侍卫,心如火焚,却又无可奈何。   “丁香公主!”她咬牙恨恨地骂着,“这个妖精婆!”   当年,琪儿若不是为了丁香公主,怎会入京当什么禁军统领?   琪儿若不当禁军统领,必然会和杨红玉留在鹅风堡,留在自己的身边。   全是丁香公主!   她牙齿咬得格格直响。   “花姐,别这么着急,”胡玉凤柔柔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千万不要急坏了身子。”   凌云花忿声道:“现在连命都顾不上了,还顾什么身子!”   “话可不是这么说。”胡玉凤纤纤细指在她肩上抚着,“叛逆罪,诛灭九族,要死,还有妹妹我陪着你呢。”   “可是琪儿说三天后,也就是明天凌晨就要率禁军攻打皇宫了。”凌云龙焦急地道。   胡玉凤摇摇头:“我看不会。”   凌云花睁大眼:“为什么?”   胡玉凤抿唇道:“我们到京城都三天了,但仍未见吕天良、杨玉、花布巾等人来找琪儿,因此可以断定,他们有把握琪儿在这几天里不会举事。”   凌云花向来聪明过人,却未曾想到这一层。   不识庐山真面,只缘身在此山中。   凌云花眸光闪烁:“琪儿还有救?”   胡玉凤轻拂袖道:“吉人自有天相,花姐不用多虑。”   “唉,”凌云花叹口气道:“这件事除了郡主娘娘之外,我也有一份责任,如果这次祸及鹅风堡和丐帮兄弟,我在地下也无颜与他们相见。”   “你也不用自责,眼前必须先让琪儿设法离开京城。”   “他也实在是太固执了,死也不放心丁香公主。   “这也难怪,让我再去劝劝他。”   “统领府哪么大,谁知道他人在哪儿?”   “我能找到他。”   “可门外这些侍卫……”   胡玉凤贴到凌云花耳朵边,截住她的话:“我有办法……”   凌云花打开房门:“我要见你们统领。”   两名侍卫拱手道:“统领大人已吩咐属下,他要见你们时自己会来,不用二位去找。”   凌云花跨步向前:“我就要去找。”   “没有大人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离房。”两名侍卫伸手相拦。   “就凭你们想拦住我?”凌云花修地拍出两掌。   两名侍卫均是高手,左掌右爪,欺身疾进,欲将凌云花逼回房中。   一声娇叱,凌云花身影从爪影中闪出,飘向通向中庭的青石小道。   “截住她!”两名侍卫高喊发令。   窗前,屋后,道旁草丛中跃出六名侍卫。   八人熟练地交叉补位,将道路全部封死,八掌一齐扬出。   “嘭!”凌云花借着掌力,身子如断线风筝往回倒飞。   她不偏不倚,正飞落回房中。   “砰!”房门关上了,关得严严实实。   八名侍卫抢到门前,窗下。   房中传出胡玉凤的声音:“叫你不要去闯,你偏不信。”   凌云花的声音:“这些侍卫居然敢与我动手,真是气死我了。”   胡玉凤的声音:“这也怪不得他们,他们也是奉命行事,咱们还是耐心等着吧。”   八名侍卫放心了,挥挥手,仍四下散开。   凌云花轻叹一声,独自在床上躺下。   化装易容,模仿他人的声音,对这位原鹅风堡的顽皮的小公主来说,只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   胡玉凤从窗户掠出后,一点红影,直趋后花园。   花园里,姹紫嫣红,十分绚丽。   楚天琪双手抄背,立在荷池旁。   池内有锦鲤,有喷水的假山,还有一簇簇开得正盛的芙蓉。   池旁,一片竹林,林前几个大石盆,盆中栽着丁香花。   楚天琪凝视着丁香花,那神情就像是园丁在研究着花色品种。   胡玉凤飘身到石盆旁。   石盆中的丁香花有紫色和白色两种,花冠呈长筒形,十分好看。   深吸口气,幽幽花香,扑鼻而入。   楚天琪纹丝未动,仿佛不曾见到这位空中飘来的仙女。   胡玉凤绽唇浅笑,抚着一朵白色的丁香花,摆出一个优美的姿势。   她每一个姿势都是优美的,这个抚花欲摇欲摆的姿势更是别具一格。   他没动。   她也没动。   四周静极了,连一丝丝风声也没有。   他看着她。   她也看着他。   眼中除了丁香花和人之外,什么也都看不见。   花娇人艳,他很欣赏眼前的这幅美人拈花图。   气定神闲。她从心底里佩服这位统领大人的定力和超凡的气质。   她很有耐心,姿势半天不变。   他更显沉着,如同池旁的石雕。   半个时辰,在寂静中过去。   她突然扬起手,捏向丁香花花茎。   这是个摘花的动作。   “不要!”他一声冷厉的沉喝。   她手顿在空中,笑了:“你终于开口了。”   他冷漠地道:“算你行。”   “不是我行,论武功,论定力,我哪一点能比得上你?”   她仍然带笑道:“只不过是我掌握了你的弱点而已。”   “弱点?”他眉头一皱,瞳仁里闪过一束光亮。   “不错,丁香花是了香公主最喜欢的花,爱屋及乌,我利用丁香花便引你开了口。”   “你很聪明。”   “这不是聪明与愚蠢的问题,而是生死攸关的问题。”   “怎么说?”   “一个有经验的老手,不仅要能掌握别人的弱点、同时也要能使自己的弱点不被别人掌握,这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楚天琪默默无语,把目光投向天空。   胡玉凤倚着石盆,凝视着他道:“郡主娘娘掌握了你的弱点,用丁香公主来逼你举事,皇上掌握了你的弱点,用丁香公主来制止你举事,因此,你举棋不定,始终下不了决心。”   这女人聪明绝顶,一下子便能看破自己的心思!楚天琪表面上无动于衷,心中却是佩服不已。   胡玉凤顿了顿道:“你现在觉得不知该怎么办,对不对?”   楚天琪沉思片刻,无奈地点点头。   除了丁香公主之外,这是他第一次在女人面前低头。   胡玉凤抿唇笑了。   这位傲然不羁的小南王爷终于上钩了!   她敛起笑容,正色道:“你必须放弃。这是唯一可行的路。”   他忧心忡忡地道:“丁香公主怎么办?”   “她已继承长平公主封号,与皇上兄妹相称,皇上若能赦你无罪,丁香公主自然会平安无事。”胡玉凤似乎对皇宫内的事知道得很清楚。   “皇上能赦免我吗?”楚天琪向她请教了。   答案早在她心中,但她却装模作样地想了好一阵,才说道:“如果你能辞去禁军统领职务和自免去南王封号,并向皇上呈明归回鹅风堡,我想皇上是能赦免你的。”   “可是……”   “你还在为了香公主担心?”   “是的。”   “她留在宫中并不会有什么危险。”   楚天琪深沉地道:“我不能没有她,也不能离开她。”   胡玉凤眼中闪着狡黠的光:“你就向皇上请求,让丁香公主和你一道回鹅风堡好了。”   “这个问题,我已经反复考虑过,”楚天琪沉着脸道:“皇上是决不会答应的。”   胡玉凤秀眉微扬:“我看不一定。”   楚天琪眼睛一亮:“为什么?”   “你可以逼皇上答应。”   “逼皇上?”   “你以为皇上就不怕你举事吗?三十万丐帮弟子入京之后,他和你一样的害怕。”   楚天琪明白了她的意思,脸色异样凝重。   良久,他点头道:“为了丁香公主,我也只好这么做了。”   她移步靠近他一步:“这虽说不是万全之计,也是条可行之路。”   他眸子突然放亮,逼视着她道:“你为什么先帮我夺回密协书,劝我交给郡主娘娘,后又从赤哈王爷那里盗回密协书?”   她瞧着他,满面含笑。   他并未被她的笑迷住,仍紧声逼问道:“你这样做,究竟有何目的?”   她迷人的笑冻结在脸上:“很简单,全是为了你。”   他脸上冷若冰霜,心弦却是猛地一震。   她继续说道:“当初我尽力帮你找回密协书,是为了你能大事成功,登上皇帝的宝座。   后来接到消息,皇上对你叛反阴谋已有觉察,在通县,房山屯兵三十万准备对付你,两广、山东、山西巡抚都已准备发兵平乱,武林各派也决定联手对付你,我又忍辱从赤哈王爷那里盗回密协书,是为了救你。”   他默然地看着她,灼亮的目光仿佛要看透她的心底。   “你还要问为什么,是不是?”她看穿了他的心思,大大方方地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喜欢你。”   这是她第二次赤裸裸地向他表明她的爱。   他意识到这是一种诱惑,但却无法抵挡。   她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别有用心?   他弄不清楚。   但,有一点他很清楚,那就是自己不能接受她的爱。   他爱的是丁香公主,除了丁香公主之外,自己不会接受任何女人的爱。   他冷冷地道:“可我不会喜欢你。”   她嫣然一笑:“我并不乞求什么。你喜不喜欢我,这不要紧,要紧的是,只要你知道我喜欢你就行。”   这个女人确实不简单!   “今后我该怎么办?”他有意地试探。   “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以新的面貌,过新的生活。”她似是胸有成竹。   “这能做得到吗?”   “怎么不能?你不是已给自己留下了退路?”   楚天琪脸色倏变,眸光亮得怕人。   胡玉凤却毫不在意地耸耸肩,再补上一句:“我没有说错吧。”   楚天琪深吸口气:“我娘告诉你的?”   “不是。”胡玉凤摇摇头,“花姐虽然视我为亲姐妹,但这件事却一直守口如瓶。”   “你是怎么识破的?”他很想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我一眼就看出你和你替身是两个人。”   “我们哪点扮得不像?”   “没有不像的地方,但他没有你的这种气质和眼神。”   “为什么三年来,没有任何人能识破我们?”   “因为你还没遇到一个疯狂地爱上你的女人。”极其巧妙的回答。   楚天琪入京之后,便以禁军统领和鹅风堡新堡主凌天雄的身份,在统领府和南王府之间跑动、联络。   当楚天琪不在鹅风堡的时候,便由替身代替,为了掩人耳目,凌天雄便装出一副体弱多病,不会武功的模样。   这全是凌云花的主意,考虑的是“进可攻,退可守。”   没想到这一成身份,也让胡玉凤给认破了。   胡玉凤得意地道:“你先逼皇上交出丁香公主,然后诈死,以凌天雄的身份在鹅风堡重新开始作的生活。”   他轻叹一声,是后悔,也是无奈。   “你尽管放心,为了以防万一,我已将你的替身给杀了。”   “你将他杀了!”楚天琪突他抓住她手臂,“为什么要杀他?”   她忍住手臂上传来的剧痛,咬住牙道:“杀人灭口。因为他想逃,所以不能不杀他。”   他松开她的手臂。   如果她说的是实话,她没什么做得不对。   她抖抖衣袖,正色道:“当机立断,尽快脱身,回到鹅风堡后,凭你的武功、才智及鹅风堡的实力,你可以当上另一个皇帝一一武林盟主。”话刚脱完,身子一闪,一阵清风飘出了花园。   楚天琪凝视着她的背影,半晌,目光缓缓转向天空。   没有风,没有云。   但却有了对策和退路。   此刻,他的心情很是平静。   二十五、封锁福王府   时值二更。   楚天琪刚平静下的心中又掀起了巨浪。   四大将军李冰心、李灵琪、胡空净、李空泽都没有消息。   约定的联络时间已过,四支禁军主力部队却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出了什么差错?   是皇上收降了四大将军,还是四大将军出卖了自己?   没有四大将军和他们统辖的禁军主力,拿什么举事,凭什么向皇上逼讨丁香公主?   釜底抽薪,好厉害的一招!   他不由心中着急。   如果郡主娘娘凌晨在福王府举事,情况就越发不能收拾。   必须立即去福王府一趟!   他霍地从椅中站起。   此时,一名侍卫走进书房。   “禀统领大人,大内殿副总管洪天翼在客厅求见。”侍卫躬身禀告。   楚天琪眉头一皱:“他来干什么?”   “不知道。”侍卫垂首道:“他只是说有要事非见统领大人不可。”   “不见。”楚天琪手一挥。   纵有天大的事情,也比不上去福王府重要。   侍卫领命,正待退下。   猛听楚天琪沉声一喝:“窗外的朋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话音未了,数条人影从客厅窗中射入。   楚天琪脸色微变。   来的四人,他都认识,而且交情不浅。   他拱手施礼道:“晚辈楚天琪见过花、洪二老前辈,见过冷大侠、何仙姑。”   话刚说完,书房门打开,罗寒梅领着吕天良、云玄道长和天一禅师走了进来。   楚天琪目光定定地望着扮装成扬玉的吕天良,脸上一片惊愕之色。   罗寒梅误会了楚天琪的脸色,一旁急忙下跪道:“是我引他们进来的,望大人恕罪。我只不过是想……”   楚天琪挥手截住她的话:“不关你的事,你们先退出去。”   罗寒梅和侍卫急急躬身而退。   楚天琪先向云玄道长和天一禅师见过礼,然后走到吕天良身旁:“杨大侠!”   “混帐小子!”云玄道长一旁骂道:“现在这时候,还不肯叫一声爹?”   楚天琪睁大亮眼:“他根本就不是杨玉,我怎么能叫他做爹?”   “好眼力!”吕天良拍手道:“我是昌天良。”   洪一天走过来,手在楚天琪肩上一拍:“你怎么认出他不是杨玉?”   楚天琪道:“这没什么了下起,他的眼神和气质与杨玉有所不同。”   “乞丐王,”云玄道长说,“这一次可不许赖,你输了。”   “谁会赖?常言道:赌赢赌输不赌赖。”洪一天晃着头道:“你上一次还欠我十两银子,今天就算两个扯平了。”   “我什么时候欠你银子了?”云玄道长道。   “这一次你在我丐帮总舵难道就是白吃白住?”洪一天理直气壮地道:“一两银子一天的房钱,一两银子一天的饭钱,哎呀,我吃亏了!”   花布巾咳声嗽道:“别闹了,咱们先办正经事。”   “琪儿,”天一禅师道:“你必须去见洪天翼。”   “为什么?”楚天琪问。   “因为和洪天翼一道来的还有一位魏公公,他是金海浩花重金买通,来替你向皇上求情的。”吕天良答道。   “可是,我现在没时间,我必须赶到福王府去。”楚天琪颇为紧张地道。   冷如灰铁青着脸道:‘你不要忘了,我们是来救你的。”   楚天琪道:“我不赶去福王府,郡主娘娘马上就会举事,那时候谁能救得了我?”   “你放心,郡主娘娘不会举事的。”花布巾道。   楚天琪惊异地看着花布巾。   他不知道有什么方法能制止这个疯狂而固执的曾祖母,让她放弃叛反的计划。   云玄道长道:“实不相瞒,你手下的四大将军已被少林十八僧拿下,四路禁军兵马都捏在咱们手中,郡主娘娘没这四路兵马,谅她不敢举事。”   楚天琪仍担心地道:“福王府还有兵马和请来的高手,已约定今夜动手。”   洪一天沉着脸道:“丐帮弟子已将福王府团团围住,另有吕公良等高手相助,谅他们也没胆闹事。”   冷如灰道:“福王爷诡计多端,是个见风使舵的人,他决不会在没有禁军策应的情况下,擅自举事的。”   没想到丐帮在短短的几天里便控制了京城的局势,而且连自己也在他们的掌握之中。楚天琪不禁感触万分。   花布巾道:“凌云花已与你详细谈过了?”   楚天琪点点头:“是的。”   花布巾又问:“那么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明白。”楚天琪说着,走向房门,“我现在就会见那位魏公公。”   楚天琪踏步走出门外。   何仙姑轻叹口气,瞧着楚天琪背影直摇头。   “喂,咱们怎么办?”洪一天嚷道。   “还有什么办法?”云玄道长道:“咱们只有在此等候消息。”   “阿弥陀佛!”天一禅师一声佛号。   花布巾、洪一天、云玄道长、天一禅师、吕天良、冷如灰和何仙姑七人,分别在书房靠椅中坐下。   罗寒梅送来香茶和水果。   房内一片沉寂。   没人说话,也没人喝茶吃水果。   七人的心情实际上比楚天琪还要沉重。   客厅房。   两张对面而设的茶几。   茶几上搁着香茶。   茶几后分坐着楚天琪和洪天翼、魏公公。   楚天琪和洪天翼是老熟人,当年他进京见皇上时,就是洪天翼接他进城的。   魏公公,楚天琪不认识。   此太监年纪很轻,不过二十多岁,长得很俊俏,听说是皇上的心腹,他在皇上面前说的话比何公公和首辅大臣的话,还要灵应。   楚天琪捂着茶盅,凝视着魏公公,没有说话。   魏公公年纪虽轻,架子可不小,目光视着屋顶,瞧也不瞧楚天琪一眼。楚天琪不说话,他也硬是不说话。   他虽然受了金海浩千金重礼的贿赂,但仍未把这位堂堂的禁军统领大人放在眼里。   洪天翼只好说话了:“魏公公,楚统领的意思是想请公公在皇上面前……”   魏公公非男非女的怪调声刺耳地响起:“洪大人,难道他没嘴,不会自己说吗?”   楚天琪冷哼一声:“一个受贿赂的小太监居然敢用这种口气在禁军统领府说话,洪大人,你认为是不是太过份了一点?”   “楚天琪,”魏公公扭脸转向楚天琪,眯起眼道:“你当你是什么人?”   楚天琪冷冷地道:“十万禁军统领。”   “哼!”魏公公重重地一哼道:“只要皇上一道圣旨,你便是阶下囚了,还由得你这般神气?”   楚天琪镇静地道:“何罪之有?”   “勾结后金,密谋叛反。”魏公公一字一吐,声音又尖又厉。   “可有证据?”楚天琪镇定自若。   “这……”魏公公有些结舌。   此事,皇上也尚未有真凭实据,否则早就向楚天琪和南王府开刀了。   楚天琪冷笑道:“无凭无据的话,魏公公最好不要乱说,倒是魏公公受贿一事,在下倒有真凭实据,要不要在下向皇上奏上一本?”   魏公公头额渗出了汗,但仍不肯低头。   他挥袖拂了拂头额道:“皇上金口玉牙,他说的话就是证据,再说你若无叛心,怎会要金海浩重金贿赂我,让我在皇上面前替你讲情?”   楚天琪肃容道:“金海浩是否贿赂你,要你在皇上面前替我求情,这我不知道,但是如果皇上无凭无据地要治罪我,只怕十万禁军兵士不服。”   洪天翼满脸惊愕,但他不知楚天琪的用意,不便插嘴。   魏公公嘿嘿一笑道:“你以为你十万禁军就能造反吗?实话告诉你,皇上的兵马就在通县和房山等着你呢。”   楚天琪沉声道:“十万禁军当然不行,如果加上六王府兵马和三十万丐帮军,你认为如何?”   魏公公脸色变得苍白,手指微微发抖。   洪天翼因从高永祥那里知道了真情,听完话后,顿时明白了楚天琪的真实用意。   魏公公颤声道:“你……真想叛反?”   楚天琪道:“只要没人逼我,我决定放弃。”   魏公公问:“放弃什么?”   楚天琪凝眉道:“放弃所有的一切。”   魏公公想了想道:“你要我帮助你做些什么?”   楚天琪先是一笑,随即敛住笑客:“我要见皇上。”   魏公公从椅子中跳了起来:“这是不可能的事。”   楚天琪缓声道:“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   魏公公摇着头:“皇上在这个时候是不会肯见你的。”   楚天琪目芒闪烁:“正因为这样,我才叫金海浩重金来贿赂你。”   “这……”魏公公蹙起双眉,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   洪天翼一旁道:“魏公公最精明、能干,连咱们总管大人也常称赞您,您一定会有办法的。”   楚天琪道:“你将我刚才说的话,如实向皇上禀告,皇上一定会答应见我。”   “可是……”   “魏公公,”楚天琪冷声道:“如果我要杀你,无论是宫内宫外都易如反掌。”   他二指一捏,手中茶盅裂成碎片,茶水和瓷片向四下溅飞。   魏公公额上滚出汗珠:“我一定尽力而为。”   楚天琪沉声道:“我明天就要答复。”   魏公公拉长着哭脸没吭声。   不是魏公公无能,这事他确实毫无把握。   洪天翼用手时撞撞魏公公,丢去一个眼色。   魏公公略一思忖道:“明日清晨向皇上请早安时,我就向皇上禀报此事,不过,皇上是否会答应与你见面,我却作不了主。”   楚天琪铁青着脸:“你告诉皇上,他若不肯见我,明夜我就举事,凭十万禁军,六王府兵马和三十万丐帮兄弟,我即算不能取胜,也保准将京城闹个天翻地覆。”   魏公公闻言,拱起双手,尖声道:“奴才领……命。”   楚天琪向洪天翼眨了眨眼,摆起手,大声道:“送客!”   四名侍卫应声而入。   洪天翼和魏公公在四名侍卫护送下,出了客厅前院。   楚天琪默然片刻,击掌道:“余龙!”   门外两名侍卫进入厅房:“大人有何吩咐?”   楚天琪道:“余龙为何不在?他到哪里去了?”   两名侍卫躬身道:“回禀大人,属下不知。”   楚天琪手在茶几上轻轻一拍:“快去找他来见我!”   两名侍卫略一犹豫:“是!”   楚天琪双眉蹙起。   余龙这时候会上哪儿去呢?   这几天余龙神色紧张,总是神秘兮兮地不知在干些什么,难道他也想背叛自己?   刚才这两名侍卫提及余龙时也是吞吞吐吐,其中必有缘故!   楚天琪霍然站起。   “罗寒梅叩见大人,不知大人有何吩咐?”罗寒梅和两名侍卫一同进入厅门。   楚天琪锐利的目光从三人身上扫过,然后对两名侍卫道:“你们退出去。”   两名侍卫依命退出。   楚天琪伸手托起罗寒梅,一双鹰隼般的眸子直盯着她。   罗寒梅是他的师姐,南天秘宫解散时,她曾被卖到烟花街的妓女院,是楚天琪将她从妓院中救出,收留在统领府中。   他相信她决不会背叛自己。   “金龙在哪里?”他声音很平静。   “我……不知道。”她有点吞吞吐吐。   “你一定知道。”   “你连我也不相信?”   “正因为相信你,我才问你。”   “我……”她表情有些慌乱。   “请告诉我。”他声音不高,但十分冷峻。   “他在西院厂房。”   “西院厂房?”他脸色变了。   西院厂房设在统领府一里之外的一片虚圩之下,是禁军大将军和头领秘密集会的地方。   楚天琪一呶嘴:“跟我走!”   一里之地,眨眼便到。   楚天琪带着罗寒梅和八名贴身侍卫,在厂房门前,将余龙和一群全副武装的禁军兵丁阻住。   “你们要去哪儿?”楚天琪厉声发问。   没有人回答。   余龙瞪着一双泛红的大眼直盯着楚天琪。   “你们想背叛我?”楚天琪沉缓的声音在地下,在厂房里滚动。   “叩见统领大人。”禁军兵了一齐单膝跪下,向楚天琪施礼。   余龙巨大的身躯凝立着没动。   “怎么回事?”楚天琪问。   “为了救你。”余龙瓮声回答。   “救我?”   “我们打算冲进福王府,擒住郡主娘娘,然后请皇上赦免大人。”   “胡闹!”楚天琪道:“你们以为这样,就能让皇上赦免我吗?”   “禀大人,”罗寒梅单膝屈地道:“这是我的意思,我认为只有此法才是唯一能解救大人危难的办法。”   “那倒不见得。”楚天琪道。   楚天琪话音刚落,余龙便沉着脸道:“大人若要勾结后金,卖国叛反,我们决不会与大人同伍。”   一名禁军兵丁大声道:“大人对我等恩重如山,我们不能与大人为敌,但也决不能助大人叛反,若大人执迷不悟,我等甘愿血溅此地,以作死谏!”   刀光剑影,耀人眼目,三百多名禁军兵了都将刀、剑勒在了自己的颈脖上。   一张张严肃的脸   一双双灼灼发亮的眼睛。   一团团大义凛然的浩然正气。   楚天琪感到一阵颤栗。   这些人大都是禁军中的将领头目,历来是他最信得过的人。   连这些愿为他而死的人,都反对他叛反,若真举事,后果不堪设想。   楚天琪深沉的目光扫过众人的脸,沉声道:“我已经决定放弃了。”   余龙双目中光彩进发。   禁军兵丁挥兵刀发出一阵欢呼。   “我明天就去见皇上提出辞呈,带着丁香公主永远离开京城。”   “皇上能赦免你吗?”余龙问。   “不知道。”楚天琪道。   禁军兵丁中有人叫道:“大人已经放弃,若皇上还不肯赦免大人,我等拼死也要将大人送出京城!”   “请大人放心,只要不是卖国,为大人肝胆涂地,咱们也在所不惜。”   “皇上想加害大人,咱们就与他拼了!”   楚天琪胸中滚过—股热浪。   “谢谢众位兄弟!”楚天琪抱拳于怀,环场拱手道:“请大家暂且回营,一切待我明日见过皇上再说。”   “遵命!”响亮、震耳的回答。   “你跟我回府。”楚天琪低声对余龙道。   余龙大步跟在楚天琪和罗寒梅之后。   一路上,各人想着心事,都没说话。   回到统领府,楚天琪将余龙和罗寒梅带到客厅房。   楚天琪目光瞧着余龙道:“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余龙沉着脸:“叶侍卫死了。”   楚天琪略略一顿:“你知道是谁杀死了他吗?”   余龙毫不犹豫地道:“是郡主娘娘。”   楚天琪瞟了罗寒梅一眼,正要说话,此时,一名侍卫奔入房中。   “禀大人,书房中的两个叫花子在大发雷霆,说是你要不马上去见他们,他们就要放火烧府了。”   罗寒梅道:“大人,还是先见过花老前辈他们,商量一下见皇上的事再说吧。”   楚天琪阴沉着脸站起身,出门走向后院书房。   空中,星光闪烁。   他的心就像星光一样窜跳。   不知福王府郡主娘娘怎么样?   今夜千万不要出事!   深邃的夜空。   乌云缓缓飘移,月亮在云层里时隐时现。   风柔柔地吹。   但,空气却灼热,灼热得烫手。   福王府内厅,灯火明亮。   郡主娘娘面色如同灰土,神情异常焦急。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惊慌过。   四大将军李冰心等人毫无消息,连派去联络的人也一去不回。   禁军统领府也毫无动静,期待的红、蓝、黄三色火焰箭始终没有出现。   李冰心等人出卖了南王府?   琪儿临时变卦改变了主意?   只要皇上调通县、房山和山东、山西勤王兵马一到,一切都完了。   孤注一掷,拼死一搏,就在今夜之举!   她本欲驱车去禁军统领府,但一连三次在王府门外都被丐帮的人阻了回来。   该死的叫花子!今夜看来是彻底地失败了。   她没想到丐帮会来这一手,将她囚困在福王府中。   她更没想到,皇上居然会让三十万乞丐在京城大街小巷横冲直闯,全然不加理会。   鹤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一计谋已成泡影。   这位南天秘宫的宫主,比她想象的要高明。   一种莫名的恐惧向她袭来,她意识到厄运已降至头顶。   但,她还不死心。   她扁着嘴,对坐在一旁的福王道:“福王爷,咱们还是动手吧,只要咱一动手,六王府便会响应。”   福王抚着花白胡须道:“小不忍则乱大谋,郡主娘娘千万不要着急,若无禁军策应,咱六王府举事,无异是飞蛾扑火,恐怕还没上大街就会让这群叫花子啃得骨头都不剩下。”   “可是……”   福王截住郡主娘娘的话:“郡主娘娘一天辛苦,还是先歇着吧,举事之计,明日再从长计较。”   郡主娘娘无奈,只得站起身来:“王爷不要忘了四太子朱汀荣和肃王的下场。”   朱汀荣和肃王都是被皇上用嫁祸他人之法,将南天秘宫杀朝廷命官和盗大内库宝物之罪强加于身,而凌迟处死的。”   “我知道。”福王点点头,“送郡主娘娘回房休息。”   两名府丁和两名丫环同时上前,将郡主娘娘搀扶出内厅。   福王待郡主娘娘出了内厅后,扭头对坐在身旁的儿子小福王道:“有什么消息?”   小福王阴沉着脸道:“皇上正在加紧调兵,山东、山西的第一批勤王兵马已起程赴京,两广兵马已全军进发京都。”   福王扯紧了胡须:“禁军情况怎样?”   “毫无动静,根本就没准备起事的迹象,京郊的禁军连影子也没看到。”   “妈的!想耍本王爷?”   “爹,咱们该怎么办?”   “哼。”福王轻哼一声道:“先遣散五鬼将军,烧毁举事的旗帜、衣号,然后擒下郡主娘娘向皇上请罪。”   “这恐怕有些……”   “保命要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爹爹言之有理。”   福王爷呼地站起:“为了以防万一,你和五鬼将军马上离开王府。”   “爹!”   “不要多说,过几天我会派人与你联系。”   “爹自己保重。”   “去吧,从后院坪走,有五鬼将军保护,那帮乞丐挡不住你们。”   “孩儿告辞。”小福王爷急步走出内厅。   福王独立内厅,身影在烛光中摇曳。   良久。   福王喟然长叹:“梦乎哉,痴人也。梦若空兮幻空,惊醒一枕黄粱!”   福王府的后院门打开了。   小福王在五鬼将军的簇拥下走出府院门。   惨淡的月光。照亮了小福王和五鬼将军的六张脸。   一张白脸。   五张青、红、绿、蓝、黄五色脸。   白脸是小福王的脸。   五色脸是苗疆五鬼,青风、红焰、绿果、蓝天、黄木五将军的脸。   五鬼将军是苗疆的绝顶高手,身怀绝技,自侍武功,根本没把府外的乞丐放在眼里。   小福王娇生惯养,又不会武功,腿肚子微微发抖。   府外静静的,没一丝儿声响。   五鬼将军冷然一笑。   这些乞丐,准是见到五鬼将军,被吓跑了!   “小福王请!”五鬼将军神气的地摆摆手。   小福王脸上转出一丝红色,深吸口气,迈开了脚步。   走过小石道,前面是一块小荒坪。   过了荒坪,就是大道。   大道上有马车在等候他们。   小福王急行一步,踏入坪中。   “哗啦!”坪旁草丛中涌出一大群乞丐,为首的是洪小八。   洪小八身旁站着王小娟。   王小娟身旁站着吕公良、张阳光和张阳晋。   洪小八手中打狗棍一扬:“打狗阵!”   “嗨嗬嗬!”乞丐一阵吆喝,打狗棍刹时结成—片,将下坡的道路封死。   小福王吓得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五鬼将军踏步上前,将小福王护住。   洪小八拱着手中竹棍嚷道:“爷爷算得真准,他说今夜小福王爷会与五鬼将军从福王府中逃走,果然没错!”   王小娟叫道:“不是爷爷算的,是花老叫花子算的。”   洪小八道:“爷爷!”   王小娟道:“花老叫花子!”   吕公良和张阳光摇头抿嘴微笑。   张阳晋沉着脸,犀利的目光直盯着五鬼将军。   青风厉声道:“别吵了!你们想干什么?”   洪小八和王小娟对视一眼,停住了争吵。   王小娟轻声道:“你先回答他的问题,咱们的事回头再吵。”   “行。”洪小八扬起头道:“丐帮帮主有令,请六位留下。”   “放你妈的狗屁!”红焰怒声骂着,横跨出一步。   “妈的!”洪小八掩住鼻子,“谁的狗屁这么臭?”   王小娟应声道:“是只红毛狗打的屁,怎会不臭?”   “臭叫化子!”红焰、蓝天挥臂就欲动手。   “打五色杂种狗!”洪小八竹棍一举。   沙!沙!沙!脚步移动声。   冬!冬!冬!竹棍敲击声。   眨眼间,打狗阵已变幻了九个阵式,冷冷杀气,森森逼人!   五鬼将军虽自恃武功,并看不起坪中站着的几个人,但对名扬天下曾困过九魔天尊的丐帮打狗阵,却有几分怯色。   青风陡然一喝:“住手!”   洪小八歪着头,斜撑竹棍:“你们害怕了?苗疆五鬼徒有虚名,果然不假!”   “臭小子!”红焰、蓝天、绿果、黄木一齐亮出了兵刃。   青风挥手阻住四人,对洪小八等人道:“久闻中原第一大帮丐帮素以武德和义气令人钦佩,今日看来却不尽然。”   “狗屁!”洪小八嚷道。   青风对吕公良等人道:“你们觉得这话有些粗鲁么?”   洪小八正待发作,吕公良阻住他道:“阁下说丐帮不讲武德和义气,此话怎讲?”   青风沉声道:“丐帮以三十六人的打狗阵来对付咱们五兄弟,以三十六对五,岂不是以多胜少,没了武德?”   洪小八拱着竹棍,抢过话头:“你想要怎么样?”   青风道:“一对一,公平决斗。我们兄弟败了,便留下任凭丐帮处置,胜了就让我们兄弟带着小福王离开这里。”   洪小八斜眼瞟着吕公良等人征求意见,此事关系重大,若走脱了小福王,如何向帮主和爷爷交待?   吕公良、张阳光和张阳晋三人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怎么样?”青风道:“害怕了?”   洪小八鼓眼一瞪:“我会怕你?行,就单挑一!”未等青风答话,他竹棍朝黄木一指,“我就挑他!”   青风冷冷一笑,朝黄木呶呶嘴。   黄木跨步走到荒坪中央。   洪小八发出一阵呵呵大笑。   黄木又矮又小,手中兵器是一对短峨嵋刺,这个对手是挑中了。   胜了黄木,其余的四个就交给吕公良等人。   他洋洋得意,仿佛已经战胜了对手。   他万没料到,他点中的黄木,竟是五鬼将军中武功最高的黄脸魔鬼!   二十六、小丐洪小八   洪小八大咧咧地往前一站:“来者五鬼将军中何人?报上名来!”   黄木蜡黄的脸上一片冷漠:“在下苗疆黄木将军,阁下丐帮什么人?”   洪小八竹棍一啊:“你站稳了,本爷丐帮岳阳分舵主洪小八。”   黄木发出一声鄙夷不屑的冷笑:“洪小八?没听说过。”   “妈的!”洪小八骂道。   黄木手中峨嵋刺一抖:“用不着骂,你若败在我手下就得让我们走。”   “我败在你手下?白日做梦!”洪小八说话间,竹棍兜头劈向黄木。   黄木身形一躲,峨嵋刺刺向洪小八双腿。   “黑狗钻裆?痴心妄想!”洪小八竹棍往下一压。   黄木反旋闪开。   洪小八的竹棍落了空。   黄木迅捷无比,回旋侧击,一片星芒漫地洒向洪小八。   “棒打鸳鸯散!棍捅马蜂窝!”洪小八哇哇大叫着,撑着竹棍乱蹦乱跳。   吕公良、张阳光和张阳晋唬起了脸。   王小娟拍掌高声叫好,她以为洪小八还在戏耍黄木。   “看招!”黄木厉声一喝,身背倒地旋转,峨嵋刺如同一片尖刀绞向洪小八双腿。   为了速战速决,黄木已使出了“地滚魔刺”的看家本领。   不少中原武林成名剑客,都曾栽倒在这地滚魔刺之下!   “嗤!”洪小八手中的竹棍短了一截。   奇怪,峨嵋刺怎能削断竹棍?   殊不知,黄木这对峨嵋刺非一般兵刃,刺尖成倒钩形状,平而薄,两侧都有刃,因此也是两把锋利无比的短刀。   短刀削竹棍,透上功力,如同快刀削罗卜!   “嗤!”竹棍又被削去一截。   “呀呀呀!”洪小八顿时手忙脚乱。   王小娟此时才看出洪小八的困境,心中慌张,不觉“嗖”地拔出长剑:“小八哥别慌张,我来救你!”   青风、蓝天、绿果、红焰,四人同时亮出兵刃跨前数步。   青风高声道:“洪分舵主已说好了单挑一,难道丐帮言而无信?”   洪小八高声嚷道:“别过来!这混帐不是本爷的对手,本爷在逗他……哎呀!”   竹棍又短一截。   王小娟挥着剑,跺着脚道:“用飞箭,快用飞箭!”   青风等人暗自一笑:臭丫头,哪有使暗器明里叫嚷的?   洪小八挤眉弄眼,怪声喝叫,可打不出一个喷涕。   没有喷涕,就没有飞箭。   没有飞箭,九死一生!   竹棍剩下只有半截了,洪小八头额汗如雨下。   吕公良斜瞟了张阳光一眼。   张阳光默默地点点头。但,他已决定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决不出手,以免辱了丐帮的英名。   王小娟挥起双臂,跳起来叫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保命要紧!”   洪小八一声厉啸,半截竹棍在地上一点,一人如断线鸢,飘然而退。   黄木听得王小娟之言早有准备,身如腹蛇从地上弹起。凌空一个翻身,双脚跺在洪小八身上。   洪小八“哎唷”一声,仰面跌摔在地。   王小娟挥剑想抢上,张阳晋左手出指如飞点住她三大穴位。   吕公良举起秃腕的左手,示意丐帮弟子不要妄动。   凭黄木的身手,这个时候即使王小娟和丐帮弟子一齐抢上,也决救不了洪小八。   吕公良此时若出手救洪小八,有九成的把握,但这位江湖千金难雇的杀手,从不做只有九成把握的事。   只有张阳光有十分的把握救洪小八,然而他却双手低垂,纹丝未动。   他认为还没有到他必须出手的时候。   黄木空中身子又是一个倒翻,手中峨嵋刺如同电光刺向洪小八。   洪小八挥起双手,欲作拼死一搏。   堂堂丐帮岳阳分舵舵主,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突然,鼻孔里两股热流涌至,刹时,他双目如电,精神大振。   黄木武功不愧是五鬼将军之首,在如此疾快的动作之中,仍看清了洪小八的这一表情变化。   洪小八要使用飞箭了!   他双目牢牢地盯住了洪小八的双手,他料定飞箭将从洪小八袖中射出。   “噗!”两支飞箭从洪小八鼻孔中射出,直飞向黄木脸面。   太出乎意外了!   黄木纵有地滚十八翻身手也避之不及。   “叭!”两条粉龙击中黄木鼻梁,鼻涕飞溅,粘上眼皮、睫毛,蒙住了眼睛,同时还有一股恶心的臭气,令胃水翻腾。   洪小八粉龙偷袭成功,手中半截竹根随即点在黄木身上。   黄木还未弄清对方的飞箭从何而来,这箭又为何糊粘粘的带有臭气,早己瘫软在地。   洪小八弹身跃起,半截竹棍啊在黄木身上,神气十足地嚷道:“我胜了!本爷胜了,区区黄脸鬼,何足道哉?”   青风四人傻了眼。明明见黄木要赢了,怎么会一下子让洪小八点住了穴道?   飞箭究竟是什么厉害的暗器?   被解开穴道的王小娟跑到洪小人身旁,举臂高呼:“小八飞箭压五鬼,丐帮神威震天下!”   丐帮弟子一齐啊着竹棍,齐声高呼:“小八飞箭压五鬼,丐帮神威震天下!”   喊声惊天动地,气势咄咄逼人。   小福王吓得白了脸,双腿直打哆嗦。   青风低声道:“小福王不用怕,还有咱们,棵准没事。”   青风向红焰呶呶嘴。   红焰执着一对流星锤,跨步上前,大声道:“别高兴过早,鹿死谁手,尚难预料。我挑那老头。”   红焰的手指着吕公良。   他看吕公良年岁已大又秃着右手腕,料不是自己的对手。   吕公良左手仗剑走入坪中。   吕公良脚步未停,红焰的流星锤已从空中飞击而至。   红焰虽没把吕公良放在眼里,但吸取黄木刚才的教训,连姓名也不曾问,便抢先出手。   吕公良登地退后一步,稳住身子,眼光盯着空中飞来的流星锤,左手的剑仍低垂着。   两只流星锤空中猛地一磕,迸发出无数的寒芒。   洪小八一声震耳的惊呼:“苗疆天芒遮雨!”   空中数十件暗器雨点般罩向吕公良!   吕公度腾身跃起扑向空中击来的暗器,左手的长剑泛出一圈圈烂灿夺目的光华。   “叮叮当当!”一阵急促的金铁磕碰声。   由粒粒、团团、条条的火花组成的繁星般的光辉,在空中迸溅。   “当!当!”流星锤索链被削断。   流星锤挣脱了索链的束缚,掠过空坪飞向上坡山沟。   红焰因为骤然的失重,往后一退,绊着石头,跌倒在地。   吕公良空中疾落而下,手中的剑尖抵住了红焰的喉管。   红焰瞪着惊疑的眼睛望着吕公良,这一仗败得实在是太惨。   洪小八拍手大笑:“来人!将那红面鬼拿下!”   王小娟自告奋勇带着四名丐帮弟子上前制住红焰穴道,押回到洪小八身旁。   连败两阵,苗疆五鬼将军可从未吃过这种瘪!   未待青风说话,绿果跃身上前,挥动着手中的铜人爪,对张阳晋道:“断臂的,我就挑你!”   张阳晋右臂齐肩断去,仅剩左臂,他阴沉着脸,拎剑走入荒坪。   “请!”张阳晋左手一抬,剑鞘应声飞出三丈之外,插立在他刚站身的地方,手中的剑在空中缓缓划过一道弧线。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单从张阳晋这招亮相架势,便知是位剑术大师。   青风心中骤然吃惊,丐帮请来的这三人究竟是何人?   “看爪!”绿果已抢先发动攻击。   绿果和黄木、红焰一样出手,便是家传杀手绝招中的“神抓魔爪”三式。   三声金铁交鸣之声。   左手仗剑的张阳晋,轻易地化解了绿果神抓魔爪三式,并不知怎的闪到了绿果的身后。   “倒下!”张阳晋一声沉喝,手中的剑刺中了绿果的背脊。   绿果乖乖地仆倒在地上。   他很幸运。   张阳晋刺中他背脊的不是剑尖,而是剑柄。   青风的青脸比夜空还要黑。   他料定绿果会败,但没想到会败得这么快,这么惨。   没想到,曾扬言要用武功打遍中原的苗疆五鬼将军,居然如此不济事。   对方还有一位老者,看模样也是一位剑术大师。   该怎么办?   是派蓝天挑战那老者,还是去闯打狗阵?   他有些后悔了。   刚才若是五人护着小福王硬闯打狗阵,情况也许比现在要好。   他想的没错,但,为时已晚。   正在他举棋不定的时候,张阳光跨出一步:“你俩一齐来吧。”   青风和蓝天怔怔地看着张阳光。   说好了一对一,对方居然主动提了一对二,是对方有绝对胜利的把握,还是老懵得过了头?   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俩一齐来。”张阳光再重复一遍。   张阳光要同时对付苗疆二鬼将军!   洪小八、王小娟和丐帮的弟子都暗自抽了口冷气。   青风略一迟疑道:“阁下要同时对付我们两人,行,但条件不变。”   “当然。”张阳光道。   “若我俩胜了你,就得让我们五兄弟和小福王走。”青凤摆出一副拼死一搏的神态。   “哎,这岂不太……”洪小八高声反对。   “我答应。”张阳光截住洪小八的话。   青风沉声道:“洪分舵主还没有同意。”   “我当然不能同意罗,这吃亏的买卖……”洪小八话未说完,声音突然顿住。   吕公良送来了信号:“赶快答应。”   洪小八转个脸谱,咧嘴一笑道:“好,我答应。”   青风正色道:“洪分舵主的话,是否算数?”   洪小八拍胸道:“本爷一言九鼎,说的话比帮主还守信用,怎会不算?”   “就这么定了。”青风决心孤注一掷。   “定妥了。”洪小八瞅着张阳光。   青风竖起拇指:“一言既出。”   洪小八伸出四个指头:“驷马难追。”   青风指向夜空:“若有食言。”   洪小八指着裤档:“王八乌龟。”   “好”青风向蓝天呶呶嘴,齐步向前,“咱们青凤、蓝天二鬼将军向前辈讨教!”   两人同时跃起扑向张阳光,手中刀轮和钢叉左右交叉夹击。   两人使的是苗疆怪招,套的是阳阴八卦变式,刀轮为阴,钢叉为阳,两人合力其威力无比。   张阳光一声清啸,背负宝剑,弹跃空中。   所有人的眼光都盯着空中,欲亲眼目睹当今第一大剑客青虹神剑张阳光出手。   三人一触即分。   没有金铁交鸣之声。   没有惨号、呻吟之声。   只是在一片刀轮的寒芒和钢叉的金光之中,闪过一抹宛如秋水般的流灿青芒。   青芒一闪而逝,如同幻影。   三人分别落地。   张阳光卓立原处,背负宝剑,双手低垂,仿佛根本不曾动过。   青风和蓝天并肩而立,神情木然。   刚才只觉眼前一花,一道冰凉的寒气从脸面刮过,便不见了那老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时,月亮从云层里露出脸,将清辉洒在荒坪上。   月光下,张阳光含笑而立。   “呀!”青风和蓝天同时举起刀轮和钢叉,发出一声怪叫。   谁敢如此藐视苗疆五鬼将军?   怪叫声戛然中止。   青风和蓝天的青、蓝脸成了紫色。   他俩准备腾跳的双腿被滑落的裤子缠住了腿踝。   同时,他俩惊异地看到对方脸上的眉毛都不见了。   那老头的宝剑在刀轮和钢叉阴阳八卦杀式的缝隙间,削去了他俩的眉毛,挑断了他俩的裤腰扎带!   他俩惊呆了。   忘记了惊叫。   忘记了去扯裤子。   洪小八、王小娟丐帮弟子也惊呆了。   忘记了喝彩。   忘记了去拿人。   荒坪上一片沉寂。   空气、月光、人都冻结在一块。   良久,青风道:“请问前辈尊姓大名?”   张阳光道:“青虹神剑张阳光。”   青风悚然一惊:“可就是当年被称为天下第一快剑的张大侠?”   洪小八嚷道:“少见多怪,不是他老人家还是谁?”   蓝天指着吕公良道:“这一位前辈是谁?”   洪小八抢着道:“无形剑客吕公良。省得你们再问,那一位是血宫魔剑张阳晋。”   青风仰面叹道:“苗疆五鬼将军遇上三位剑术大师,岂能不败?天意,此乃天意也。”   “你们服也不服?”洪小八叫道。   青风倒是爽快:“苗疆五鬼将军自愿认栽,听凭丐帮发落。”   苗疆五鬼将军虽然名声不好,却也是守信之人,既然败了,就得依约而行。   洪小八一阵大笑,吩咐丐帮弟子将小福王拿下。   小福王吓得两脚发软,要人架住才能行走。   青风扭头对小福王道:“小福王,不是属下无能,是对手太硬朗了。”   小福王叹口气道:“听天由命吧。”   “听天由命,说得好!”洪小八挥起半截竹棍,朝丐帮弟子下令,“班师回朝!”   青风和蓝天刚一迈步险些绊倒,原来他们滑落的裤子还没有扯起。   王小娟厉声喝道:“还不快将裤子扯起,成何体统?”   浩浩荡荡的乞丐大军押着苗疆五鬼将军和小福主走了。   荒坪上,只剩下荒草,只剩下凉风还有那昏月。   皇上答应召见楚天琪。   时间是今夜三更。   地点在御花园宦官总管金海法院宅。   这是秘密召见,所以时间是夜里,地点不在宫内。   皇上很明智,这是个双方都能接受的约会。   皇上能如此爽快地答应召见楚天琪,是否有诈?   这是个令人担心的问题。   楚天琪与凌云花、胡玉凤秘密来到御医皇甫石英的住宅。   窗帘遮得严实的内厅里,端坐着皇甫石英的弟弟神医段一指、巫若兰夫妇。   皇甫石英不在时,段一指夫妇便是这里的主人。   段一指年近七旬,鸡胸独眼,身高不足五尺,相貌奇丑,但他的医术,除了哥哥皇甫石英之外,堪称无下第一,连何仙姑对他也敬佩三分。   巫若兰五十出头,满头青发,毫不出老,给人端庄高雅之感,感情丰富炽热,保持着童心和一点稚气。   他俩曾救过楚天琪,与他关系特别好。   宾客座上坐着天一禅师、云玄道长、杨玉、吕天良、花布巾、洪一天、冷如灰、何仙姑和楚天琪、凌云花,胡玉凤等人。   厅内空气十分沉闷。   杨玉责骂楚天琪的声音,余音还在厅内回响。   谁都觉得心沉甸甸的,怪不好受。   “咳!咳!”段一指咳了咳道:“不是我段某倚老卖老。杨大侠,事情已闹到这种地步,再责怪琪儿也是没有用了,所谓是:英雄末……末什么?”   巫若兰一旁道:“英雄末路,时势所逼。”   “这我还不知道,谁要你多嘴?”段一指挺起鸡胸,“英雄未路,时势所逼。这也不能怪琪儿,不管怎么说,你总是他爹,可不能逼人太甚。”   段一指明摆着是在袒护楚天琪。   洪一天白胡须一翘:“段一指,若说倚老卖老,还轮不着你。老夫说一句卖老的话,杨大侠骂得好,所谓是:子不教,父之过。依老夫看,杨大侠别说是骂,就是打也不算过份。”   云玄道长接口道:“卖国贼子别说是打,就是杀也不算过份。”   云玄道长城府颇深,有意用此话试探楚天琪放弃叛反的决心。   楚天琪沉着脸、冷铁似的脸上表情始终如一。   凌云花的脸色变得灰白,手指也在发抖。   “咦!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段一指瞪起独眼嚷道:“臭道士!你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呀!”   “阿弥陀佛。”天一禅师道:“少林十八憎,就是看着杨大侠的面子才肯来京的。”   冷如灰道:“吕公良、张阳光、张阳晋天山双侠等武林前辈,也都是冲着杨大侠面子才来的。”   洪一天歪起头道:“琪儿要不是杨大侠的儿子,咱们三十万名丐弟子,早就将这卖国叛贼碎尸万段了。”   众人统一口径,一致要迫使楚天琪再不能中途变卦。   眼下虽谈不上国家安危了,但仍关系着楚天琪和许多人的性命,不可有半点疏忽。   “我说句公道话。”巫若兰道:“琪儿虽然有错,但他也是身不由己,这一切全是郡主娘娘在幕后操纵,琪儿从小在南天秘宫长大,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若真要论责任,恐怕还先要责怪杨大侠才是。”   “言之有理!”段一指拍手嚷道:“杨玉,你说你当这为什也要让郡主娘娘把琪儿劫走?为什么要让琪儿在南天秘宫呆上十八年?”   杨玉的心一阵揪痛,苍白的胜更显憔悴,段一指的话像钢针扎在他心上。   谁说段一指的话没有道理?   谁说杨玉没有责任?   厅内出现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胡玉凤的手肘在楚天琪背腰上轻轻抵了一下。   楚天琪拱起双手道:“杨大侠,我知错了。”   “混帐小子!”洪一天厉声道:“你还不快叫爹?”   “洪老前辈。”楚天琪沉声道:“这是咱们的家务事,请洪老前辈不要过问。”   “唷!”洪一天吹着胡子,夺过花布巾手一的酒葫芦,猛喝一口,“老子偏要管这档子家务事,你什么时候才肯认爹?”   楚天琪目光定定地瞧着杨玉,缓声道:“他和娘和好之日,便是我叫爹之时。”   全厅一阵震动,空气猛地冻结。   洪一天惊呆了眼,手中的酒葫芦顿在嘴边,酒直往下流,也忘了喝。   段一指神气十足地摆摆头,正欲说话,巫若兰在他腿上狠捏了一把,低声道:“这种事,你别插嘴。”   段一指忍着痛,歪咧着嘴,将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凌云花噙着泪水抓住了楚天琪的手。   花布巾打破沉寂道:“大家不要忘了,我们是为何而来,我们还是商量如何应付皇上的这次召见吧。”   冷如灰第一个发表意见:“皇上肯在御花园金总管家召见楚天琪,其中必然有诈。”   “不错。”何仙姑道:“皇上已知禁军准备举事,怎会肯涉险与楚天琪约会?”   “这事也有些怪。”凌云花道:“皇上为什么不下旨,在太和殿或养身殿召见琪儿,偏偏要在金总管家?”   “这并不奇怪。”云玄道长道:“皇上要让楚天琪有一种安全感,同时也不愿让大臣们知道他曾秘密召见过楚天琪,所以才会选在金总管家。”   “此话有理。”天一禅师道:“金总管是段夫人巫若兰的哥哥,老衲看皇上还是有几分诚意。”   “什么诚意不诚意?”洪一天道:“皇上是害怕咱丐帮跟着禁军举事,夺了这小子的金銮殿,所以他才让丐帮的一名代表随琪儿一同进见。”   “京城局势混动,禁军若真举事,谁胜谁负,尚难预料,皇上不能不答应召见楚天琪。”段一指低声请示了巫若兰几句,又道:“这是琪儿脱身的最好机会。”   凌云花担心地问:“皇上会不会在金总管家埋伏下刀斧手,向琪儿下手?”   “不会,绝对不会。”云玄道长道:“皇上要杀琪儿,就不会要琪儿带丐帮代表同去进见,眼下三十万乞丐聚集京城,他敢杀琪儿,决不敢杀丐帮代表。”   何仙姑道:“这么说来,皇上是有诚意避免这场杀戮了?”   “哎!”段一指嚷道:“千万不要相信那狗皇帝,哎唷!夫人,你捏我干什么?”   “为什么不能相信皇上?”冷如发问道。   “不能相信就是不能相信。”段一指道:“你们要是相信皇上,那就准得完蛋。”   “依段神医的意思,琪儿今夜是不能去见皇上了?”凌云花问。   “那倒不是。”段一指支吾着道:“总而言之一句话,皇上是相信不得的。俗话道:伴君如伴虎,像咱哥哥皇甫石英伺候了皇上一辈子,到头来……哎唷!”   巫若兰瞪眼瞧着段一指,示意他不要多嘴,自己抿了抿嘴唇道:“我哥哥金海浩与杨玉大侠和琪儿关系甚好,若皇上在家中伏兵,他一定会给咱们送信的,我看不必多虑。”   楚天琪凝重地道:“不管皇上召见是否有诈,我一定要去,若接不出丁香公主,我绝不离开京城。”   他神情肃穆,每一字都像铁钉钉入木柱中那般坚定。   厅内的每一个人都为他真挚的情感和决心所感动。   只有一个人例外。   那人就是胡玉凤。   她脸上浮着一丝不易为人觉察的冷笑,眼光却瞟着吕天良。   吕天良仍是杨玉模样的打扮,坐在杨玉身旁,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   以他的装束和身份,他觉得不便说话,于是便静静地听。   她也没说话。   她的心思,并不在今夜楚天琪去会皇上会有什么结果这个问题上,她在考虑有什么办法能除去对面座上的吕天良这个心腹之患。   “皇上会答应楚天琪的请求吗?”何仙姑郑重其事地提出了大家关注的至关重要的问题。   皇上能答应楚天演的请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场灾难便能避免,丐帮兄弟退出京城,散归各分舵便算了事。   皇上若不答应楚天琪的请求,楚天琪势必要孤注一掷,那时丐帮将怎么办?   “我看会答应。”云玄道长道:“否则,他就不必要召见楚天琪和丐帮代表了。”   “老衲也这么想。”天一禅师接着道。   “应该会这样。”冷如灰道。   “有我三十万丐帮兄弟,他敢不答应?”洪一天撩起胡须道。   没有人敢说皇上会不答应楚天琪的请求。因为以后的事,谁也不知该怎么做。   谁的心里也没有个底。   花布巾心里也空洞洞的没有个底。   杨玉开口说话了:“我以为,皇上肯定会答应琪儿的请求。”   “为什么?”凌云花发问。   “因为皇上没有琪儿造反的证据。”杨玉伸手从怀中掏出藏有密协书的蜡丸,“密协书在这这里,李灵琪等人已将赤哈主爷送出了边关,皇上没有证据,仅凭途听道说之言,怎能定琪儿叛反之罪?”   众人默然点头。   “皇上不能定琪儿的罪,自然就会答应他的请求,力求迅速平息此事,以免引起更大的混乱。”杨玉喘了口气,继续道:“不过,我想皇上一定不会放过南王府郡主娘娘和福王。”   “何以见得?”云玄道长问。   花布巾抢口答道:“大内总管高永祥刚派人送来消息,皇上已查获了六王府和南王府的密谋叛反书和旗帜、号服设计图,并有举报证人。对这种谋反之罪,皇上是绝不会宽容的。”   “这是她罪有应得。”冷如灰冷声道。   “恶有恶报。当年她助儿子杨凌风残害武林,使儿子丧命在武林大会上,后又借用南天秘宫抢走曾孙儿,炸毁鹅风堡,陷害孙儿杨玉,现在又怂恿琪儿勾结后金,阴谋叛反,若遭惩罚,这是报应。”何仙姑历来对郡主娘娘成见甚深一口气道出她的罪孽。   楚天琪和凌云花的脸上布满冰屑,不知是内疚、心愧,还是惶恐、震惊。   杨玉低沉着声音道:“若我猜得不错,皇上将会要琪儿和丐帮去攻打福王府,擒拿福王和郡主娘娘将功折罪。”   楚天琪脸上的肌肉一阵痉挛,颤声道:“我该去不去攻打福王府?”   杨玉平静地道:“该去,也必须去。这是你赎罪和脱身的唯一出路。”   楚天琪咬紧了牙关,牙齿在唇内格格直响。   攻打福王府,擒拿郡主娘娘,对他来说,可不是个简单的决定!   花布巾道:“这事你也不必为难,若皇上真提出此条件,你答应就是,具体的事由咱丐帮去办。”   楚天琪没吭声,也没点头,他还在犹豫。   “不知丐帮派谁与琪儿一同去见皇上?”凌云花问道。   她不愿让琪儿为难,先岔开此话题,一切待见过皇上再说。   洪一天胸捕一拍:“咱孙儿洪小八。”   “洪小八?”凌云花失口尖叫,“他怎么行?”   花布巾沉声道:“你放心,咱们反复考虑过了,他是对付皇上的最好人选。”   凌云花见花布巾这么说,也不好再说什么。   花布巾从衣袖中摸出一张地图,展开到桌面上:“这是金海浩给我的家宅平面图,今夜为了以防万一……”   花布巾布置一番之后,众人都一致点头,老叫花子的布置可谓是万无一失。   “琪儿,你记住,在皇上面前说话一定要理直气壮,因为他根本没你叛反的证据。”杨玉最后嘱咐楚天琪,将手中的蜡丸递给吕天良。   吕天良接过错丸,取出密协书,点燃火烛,将密协书凑到火苗上。   厅内腾起一团红蓝色的火焰。   火焰窜跳着,由高到矮。   密协书化成了点点灰白色的埃尘,在空中飘荡。   火光照亮了众人严肃冷峻的脸。   杨玉终于毁灭了能指控儿子叛反罪行的唯一罪证。   各人的感受,各自不同,但表情全都一致,庄严肃穆。   火光映着吕天良的脸。   那是一张杨玉模样的脸。   胡玉凤瞧着吕天良的脸和映在脸上的火光,秀眉睫地一挑,眼中掠过一抹火焰。   一个罪恶的阴谋已在她胸中酝酿成熟。   她找到了除却吕天良的好办法。   二十七、威逼皇上   深夜。万籁俱寂。   风驱赶着云朵在空中行走。   片刻,天上的浮云散尽,含辛茹苦的月亮,终于露出了苍白的面庞。   月亮出来了。   这是逢凶化吉的好兆头!   楚天琪轻吁口气,露出一丝笑意。   “妈的!这个狗皇帝怎么还下露面?”洪小八跺着脚,忿声骂着,“难道想戏弄咱们不成?”   楚天琪尚未答话,门外传来了轮椅滚动的吱吱声。   此刻,他俩正在金海浩家的前庭小客房里,等侯皇上召见。   “来了,他妈的来了!”洪小八跳过去拉开了房门。   他在小客房已呆了将近两个时辰,早已憋不住了。   “哎唷!”洪小八一声怪叫,险些撞上金海浩的轮椅。   金海浩是巫若兰的哥哥,他真名叫巫若海,原是金元城天下第一赌庄的赌王,后加入南天秘宫效忠于皇上。南天秘宫解散之后,他便调到京城御花园任总管之职,他双腿瘫痪,终日坐在轮椅里,是楚天琪的朋友。   金海浩双手往下一按,轮椅猛地退后数步。   “喂!”洪小八急急地问道:“皇上来了没有?”   金海浩深沉地看了楚天琪一眼,说道:“皇上已到后院小楼,传旨二位立即晋见。”   “传旨晋见?”洪小八瞪起眼道:“他没说请咱们过去么?”   金海浩轮椅一转:“请二位随我来。”说罢,推轮向前。   楚天琪板着脸,跟在轮椅后。   洪小八几个大步追了上去,嘴里仍咕噜着道:“连个‘请’字也不说,真没礼貌,难道皇上没读过圣贤诗书,比我都不如……”   金海浩默默地推着轮椅驶过走廊、院坪,绕过正厅三进厢房,径直奔向后院。   整座院宅里不见一个人影,未闻一丝响动。   但,隐约之间,谁都能感觉得到院宅里弥漫着一股森森杀气。   洪小八道:“金总管,后院有没有埋伏?”   金海浩没回话,加快了车轮的速度。   “哎!”洪小八追着车轮道:“我好不容易四十才找到个老婆,还没有成亲,要是死在这节骨眼上,可就太冤了!”   金海浩沉声道:“你放心好了,后院没有埋伏。”   “真的?你可不能骗我!”洪小八挥着手道:“你要是骗我,是乌龟王八孙,日后千刀万剐,剥皮抽筋……”   “后院已经到了,请不要说话。”金海浩截住洪小八的咒骂,将轮椅推进了月牙花门。   一条三尺来宽的青砖小路蜿蜒盘回,直通到一栋小角楼前。   楚天琪到过这里,知道这小阁楼叫“暖春阁”,是金海浩金屋藏娇的地方。   三人在小阁楼前停住。   金海浩车轮向前滚动数步,连人带椅伏跪在地:“做臣金海浩奉旨复命。”   阁楼里传出大内总管高永祥的声音:“皇上有旨,传楚天琪、洪小八晋见。”   大内总管高永祥在此!   楚天琪悬着的心放下几分,他知道高永祥一直在帮自已。   洪小八的心格登一跳。   高永祥在里面!若交上手自己还不是这老鬼的对手,须得望风使舵,格外小心。   楚天琪跨步走入暖春阁。   洪小八深吸了一口气,整整衣装,才大步跟了进去。   小阁楼内厅,布置优雅,装饰华丽。   悬吊着的宫灯,发出柔和的光辉,给厅内罩上了一层薄薄轻纱。   一张雕龙大背靠椅搁在正壁的屏风前,万历皇帝端坐在大背靠椅中。   靠椅左右站着高永祥和陈思立。   屏风的阴影恰巧将万历身子罩住,使他显出一股慑人的天子神威。   厅内不见一名侍卫、兵丁,连撑日月旗的小太监也没有。   皇上就只带来了高永祥和陈思立。   楚天琪的心又放下几分。   洪小八目光瞟过四周。倘若动手,从左侧横梁翻窗上屋脊,这是最好的逃跑路线。   楚天琪跨步走厅中,双膝跪地,伏首道:“微臣楚天琪叩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万历摆摆手。   “谢皇上。”楚天琪起身,垂手侍立一旁。   洪小八上前,双手一拱,大咧咧地道:“丐帮岳阳分舵主,三十万乞丐与皇上约会见面的代表洪小八见过皇上。”   “大胆刁民!”陈思立颤抖的手指着洪小八厉声道:“竟敢如此无礼,还不赶快下跪叩见皇上?”   洪小八歪起头,瞧着左侧横梁道:“我洪小八见帮主也是这个礼节,难道皇上还比咱帮主大?”   高永祥沉声喝道:“放肆!你们帮主怎能与万岁爷比?”   “怎么不能比?”洪小八据理反驳,“你们太祖皇帝朱元璋当年就是个叫花子,在我们丐帮只不过是个不及袋的弟子,应该说你们皇上怎能与咱们帮主比才对。”   “胡说八……道,罪……该万死!”陈思立气得全身发抖,声音发颤。   倒是万历沉得住气,左手微微一摆:“不知者不为罪,免礼。”   “这还差不多。”洪小八晃晃头道:“喂,怎么没咱们坐的椅子?”   高永祥向万历悄悄使个眼色。   万历偏偏嘴道:“陈思立。”   “末臣在。”陈思立躬身急应。   “给楚天琪与洪小八赐座。”万历吩咐道。   “这……遵旨。”陈思方低头离开万历身旁。   陈思立搬过两张靠椅到楚天琪和洪小八身旁,噘起嘴道:“皇上赐座。”   他那神态显然对皇上派他做这种下人的差事十分不满。他虽是不满,却又不敢抗旨,只得忍气吞声。   “谢皇上。”楚天琪先躬身谢恩,然后再在椅中坐下。   洪小八落落大方地在椅中一坐,擦擦鼻子,翘起了二郎腿。   陈思立退回到万历大背靠椅旁站定。   万历清清嗓子道:“楚统领要小太监魏南和转告朕,请求朕安排秘密召见,但不知楚统领有何机密大事要与朕商量?”   这个皇上倒真会装疯卖傻!   洪小八瞪起了眼,嘴腮鼓了鼓,但没出声,现在还不到他出声的时候。   楚天琪沉静地道:“皇上可曾听说禁军要叛反一事?”   他采取的是单刀直入的战术,力求速战速决。   万历稍稍思忖,沉声道:“朕待你不薄,你为何还要叛反?”   楚天琪凝视着万历道:“皇上英明,为何也轻信此谣言?”   万历冷声道:“你勾结后金,私定协约,串通六王府,欲弑君夺位,难道这都是谣言?”   “皇上所言,可有证据?”楚天琪沉声反诘。   万历已有准备:“南王府与六王府的密谋叛反书、旗帜、号服,朕都已查获,你还有何话可说?”   楚天琪道:“微臣率十万禁军在京效忠皇上,南王府叛反之事,微臣实是不知,望皇上明察。”   万历冷哼一声道:“谁能证明你对朕是一片忠心?”   “用不着谁证明。”楚天琪道:“三十万乞丐军已入京城,兼军并未举事,便足以证明微臣对皇上的忠心。”   万历微微一怔。   楚天琪的答复有些出乎他意料。   他实在也是猜不出,禁军为什么没有按计划举兵起事。   他当然不知道,禁军的四大将军已被丐帮捉住,楚天琪已失去了对禁军的控制。   他更不会知道,连统领府内的禁军都反对楚天琪叛反,实际上楚末琪根本就没有举兵起事的能力。   幸亏他不知道,若他知道实情,事情会变的很糟,糟得不可想象。   万历皱皱眉道:“南王府策划叛反,你身为南王,也推卸不了责任。”   “正因为如此。”楚天琪道:“微臣才特来向皇上请罪。”   “请罪?”万历又是一怔。   该是谈判、交换条件才对,怎么会是请罪?   楚天琪肃容道:“微臣三天前才得知南王府策划叛反之事,方知皇上在通县、房山屯兵,调山东、山西、湖北、河南及两广兵马入京勤王的用意。”   万历脸色微变。朝中机密大事,楚天琪为何知道得如此清楚?   楚天琪继续道:“微臣劝皇上不必如此惊扰地方,以免引起天下大乱。微臣辞去禁军统领之职,自免南王封号,隐归鹅风堡,皇上只要凭十万禁军便可平息六王府之乱。”   万历定定地瞧着楚天琪。   楚天琪从怀中掏出一卷辞呈,起身双手高举过头道:“请皇上恩准。”   高永祥上前取过辞呈送交给万历。   万历抚着辞呈:“你真无害朕之心?”   楚天琪道:“若微臣存心要害皇上,微臣立时可取皇上性命,高总管和陈大臣是挡不住微臣的。”   万历刹时面色灰青,脚肚微微发颤。   楚天琪一路“顺风”,本用不着洪小八插嘴,但他仍忍不住道:“别说是楚统领,就是咱洪小八耍取你的人头也是易如反掌,只要手一扬,有如快刀切萝卜‘咔嚓!’一声,人头就掉地上了。”说话间,他举手一扬。   万历全身一抖,一泡尿水从裤裆里洒落下来。   高永样俯身在万历耳旁轻声说了一番话。   万历清咳两声,展开手中辞呈草草看过,然后说道:“辞去禁军统领之职,自免南王封号,联可以答应,只是这丁香公主……”   楚天琪急忙道:“请皇上开恩,丁香公主是微臣妻子,又身怀有孕即将分娩,微臣一定要将她带回鹅风堡。”   “不过,”万历故意顿了顿道:“她也是朕的妹妹,她的儿子也就是皇室后代,朕怎忍心让她们去鹅风堡受苦?”   “儿子?”楚天琪瞪圆了双眼,“丁香公主已……经分娩了?”   高永祥道:“不错,昨天夜里丁香公主在慈宁宫生下了一位公子。”   “哦。”楚天琪眼芒迸射,掩不住心中的喜悦,“请……皇上开恩,将丁香公主和儿子还给我吧。”   万历沉吟不语。   洪小八拍着椅把手道:“皇上,我说你还是放聪明些,你不放也得要放,世上那有扣人家妻子儿子的,你若不答应,我三十万丐帮弟兄就杀进慈什么宫,把丁香公主母子抢出来。”   陈思立道:“岂有此理!”   洪小八瞪眼道:“这叫敬酒不吃吃罚酒,正在理上!”   万历唬起脸道:“洪小八,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朕就能由你摆布么?”   洪小八绷起脸上的肌肉:“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本爷就不敢摆布你这“朕”么?”   楚天琪双膝跪地道:“微臣爱丁香公主胜过自己生命,皇上若不能答应微臣的要求……”   “你想怎样?”高永祥厉声喝问。   “恕微臣大胆,将率军闯官讨人。”楚天琪声音凝重透出无比坚定的决心。   “叛贼!”高永祥扬手凌空拍出一掌。   楚天琪跪地不动,右掌遥遥一拍。   “嘭!”一声沉闷的巨响。   陈思立伏倒在地上。   万历瘫软在大背靠椅中。”   高永祥退贴到厅壁上,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楚天琪双膝陷地三寸。   洪小八两耳嗡嗡鸣响,脚下退后半步。   楚天琪顿首道:“微臣恳请皇上开恩。”   高永祥向万历打了个手势。   万历喘着气道:“爱卿何必如此,我……答应就是。”   “谢主隆恩。”楚天琪施了三个响头后,又道:“不知皇上什么时候送丁香公主出宫?”   万历道:“丁香公主刚刚分娩,此时不宜走动……”   楚天琪截口道:“微臣已在京郊安排好了住处,但请皇上放心。”   “嗯,”万历轻哼一声,“待你办好两件事之后,朕立即送丁香公主出宫。”   “请皇上下旨。”楚天琪从地上站起。   万历正了正身子道:“第一件事,朕命你率领禁军攻打福王府,将叛反首领郡主娘娘和福王缉拿归案。”   楚天琪心一凛。杨玉猜得不错,万历果然提出了这个条件!   万历轻叹道:“南王府郡主娘娘叛反,你身为南王爷,朕要赦免你夫妇,只有如此方能使满朝文武心服口服。”   楚天琪躬身道:“微臣有个请求,望皇上念郡主娘娘跟随皇上多年,也曾为皇上办过不少事,恳请饶她一命。”   万历道:“她已是年迈八十的人了,朕又何必一定要杀她?朕自会从轻发落。”   “谢皇上开恩。”楚天琪再次叩首。   万历沉声道:“事不宜迟,明天攻打福王府。”   “皇上容禀。”楚天琪道:“眼下禁军主力尚未进京城,统领府兵力有限,明天攻打福王府恐尚有困难,望皇上宽容三日如何?”   高永祥一旁道:“京城不是还有三十万丐帮人马吗?”   万历接口道:“这就是朕为什么要请丐帮代表,与你一同来见朕的原因。”   万历果然早有预谋。   楚天琪道:“轻微臣先与丐帮商量过后再禀皇上。”   洪小八挥挥手道:“用不着商量,打福王府咱丐帮包下了!实不相瞒,本帮早已将苗疆五鬼将军和小福王拿下,现就关在关帝庙丐帮分舵。”   高永祥暗吃一惊,这个消息他可不知道。   万历道:“还有什么事吗?”   楚天琪躬身道:“臣领命。请问皇上第二件事。”   皇上既然答应从轻发落郡主娘娘,他也算是尽到了责任。   万历道:“攻下福王府,拿下福王和郡主娘娘之后,将所有禁军分别集中在青云店、牛栏山、门头沟。”   楚天琪道:“皇上还是不相信微臣?”   万历沉下脸:“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不相信自己,朕担心控制不信京城的局势。”   楚天琪沉思片刻道:“臣办完这两件事后,皇上何时送丁香公主出宫?”   “事情一妥,朕立即送丁香公主出宫。”万历道:“至于具体时间和地点,朕会让高总管告诉你。”   楚天琪道:“请皇上给微臣下一道赦免臣和丁香公主,允许我们回鹅风堡的圣旨。”   万历脸上罩上严霜:“你不相信朕?”   楚天琪垂首道:“不是微臣不相信皇上,而是微臣不相信自己有能力向满朝文武百官解释此事。”   万历道:“你一定要朕下这道圣旨?”   洪小八插嘴道:“当然罗。口说无凭,谁知道你会不会变卦,或是耍什么鬼主意?”   楚天琪道:“请皇上给微臣一个保证,微臣也好放心。”   “哈哈。”万历呵呵一笑,“果然不由朕所料!圣旨朕早已替你准备好了。”   高永祥从靠椅背后取出一卷圣旨,双手捧至楚天琪身前:“皇上密旨,你自己去看吧。”   “谢皇上。”楚天琪屈膝接过圣旨。   打开圣卷,果然是一道赦免自己和丁香公主的密旨,皇上亲笔,盖有玉玺大印。   万历真有诚心开脱自己和郡主娘娘!楚天琪心中泛起一股暖流,充满了内疚。   高永祥悄悄抛给楚天琪一个眼色,退回到万历身旁。   楚天楚皱起了眉。明白高永祥这个眼色的含意。   万历开口道:“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吧。”   楚天琪捧着圣旨道:“皇恩浩荡,楚天琪终身不忘。”   皇帝金口玉牙,口谕便可号令天下,何况是亲笔圣旨?   楚天琪完全放心了,脸上尽是感激之情。   洪小八指着楚天琪手中的圣旨道:“这就是圣旨?”   “不错。”楚天琪点点头。   “上面写的东西没错?”洪小人又问。   “没错。”楚天琪有几分激动,捧着圣旨的手激激发抖。   “很好。”洪小八从椅中呼地站起,“有了它,就不怕那个‘朕”到时候不认帐了。”   万历轻叹道:“创业难,守业更难。此话不假啊。”   楚天琪想说什么,但未说出口。   洪小八叫嚷道:“咱们事办完了,也该走了。”   万历提高了声调:“金海浩。”   “微臣在!”金海浩轮椅出现在厅门前。   万历手一摆:“领楚统领和洪分舵主出府。”   “遵旨。”金海浩轮椅一侧,摆出了送客的姿势。   洪小八双手一拱道:“丐帮明天就去攻打福王府,皇上你可不要背后暗箭伤人。”说完,转身大步出了厅门。   楚天琪跪伏在地,三叩首后,直身将圣旨纳入怀中,眼噙泪水道:“请皇上静候佳音。”   楚天琪深沉地看了万历和高永祥一眼,躬身退出厅外。   金海浩领着楚天琪和洪小八走了。   内厅一片沉寂。   万历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此时,内室门打开,室内又走出一名万历皇帝。   陈思立和高永祥一齐迎上前:“末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万历皇帝!   万历走到假万历身旁:“你扮演得很不错。”   假万历挣扎着从大背靠椅中站起,两腿还犹自在打着哆嗦:“谢……皇上……”   万历缩缩鼻孔,皱眉道:“吓得尿湿了裤裆?”   “奴才该死!”假万历“扑通”跪伏在地,头在地上砸得“冬冬”直响,“有失皇上神威,奴才罪该万死!”   “哼!”万历冷哼一声,“不过,这也不能怪你,楚天琪也实在是太霸道了,朕没料到他的武功居然比高总管还要高出许多。”   “奴才无用,请皇上恕罪。”高永祥急急跪下。   万历目光盯着厅中地面上被楚天琪跪陷三寸的凹痕,冷声道:“楚天琪武功真如此了得?”   “禀皇上,”高永祥道:“楚天琪南天秘宫十八年,后又习得‘销魂十指令’神功,武功之高,实是深不可测。”   说话之间,高永祥左手捂胸,嘴里涌出一口鲜血。   万历脸色倏变,沉声道:“你受伤了?”   高永祥用手背抹去唇边血沫道:“刚才和楚天琪对了一掌,他已震伤了我的内腑五脏。”   万历铁青着脸:“要不要紧?”   高永祥道:“请皇上放心,并无大碍,只须调息十天到半个月就能康复。”   万历心一沉双眉紧锁。   高永祥是大内殿的第一号高手,他居然接不起楚天琪一掌,那皇官中还有谁是楚天琪这个叛贼的对手?   楚天琪没有按预定计划在京城举事,是真放弃了叛反,还是识破了自己“引蛇出洞”的计谋?   该如何正确处理这件事?   郡主娘娘和楚天琪是否还有进一步的阴谋?   狡滑的郡主娘娘!在缴获的六王府叛反密协书中,根本就没有她亲笔签名的任何书信和密文。   关于查获南王府叛反证据的消息,是有意让高永祥送给丐帮的,目的想使丐帮知难而退,不敢帮助楚天琪,没想到丐帮真是吃了豹子胆,居然帮着楚天琪来威胁皇上。   三十万叫花子,又算得了什么?   万历一巴掌拍在靠椅背上:“胆大妄为!”   “皇上息怒。”高永祥、陈思立和假万历三人,见万历发怒,赶紧磕头不已。   万历深吸口气,摆手道:“起来吧。”   “皇上,”高永祥凑近一步,“依臣看楚天琪确是有诚意……”   “哦。”万历打断他的话道:“你领大冒回宫领赏吧。”   高永祥眼中目芒一闪而逝:“遵旨。”   “谢皇上,谢皇上。”扮装假万历的大冒连连叩首。   万历向高永祥做了个手势。   那是个砍人头的手势。   这是早就议好了的事,假扮皇上,罪大恶极,岂能不杀?   高永祥领着大冒走了。   大冒的心虚虚的,头上直冒冷汗。   他知道假扮皇上的差事不好做,弄不好就要掉脑袋。   他决定今后不再假扮皇上!   高永样的心沉沉的,脸色凝重。   他知道伴君如伴虎,稍一不小心,自己就得完蛋。   他已经看出皇上对他不满,决定再不管楚天琪的事。   然而,两人决定此时放手,却都已经迟了。   万历有他自己的主张。   万历双手抄背,凝视着高永祥和大冒消失在厅门外的背影,久久无语。   陈思立见万历没发话,不敢乱动,垂手侍立在一旁,如同木偶。   万历沉思良久,扭脸对陈思立道:“陈爱卿,你认为朕赦免楚天琪夫妇的这道圣旨,下得对与不对?”   陈思立不知万历的用意,哪敢乱说?支吾着道:“皇上英明……令人钦佩……”   万历沉声道:“朕不要你恭维,要你说实话。”   陈思立头额见汗:“臣愚昧无知,怎敢在皇上面前胡言乱语?”   万历唬起脸:“你只管说,朕赦你无罪。”   “谢皇上。”陈思立眼珠子一转,低声道:“皇上真打算赦免楚天琪夫妇?”   万历眯起眼:“你说朕该赦还是不该赦?”   “这等涉及社稷安危的大事,臣不敢乱说。”陈思立躬身道:“不过,臣记得老人说过这样一句话,打蛇不死,后患无穷。”   “如果这是一条凶猛无比的眼睛王蛇,又该怎样?”   “无论多凶多毒的蛇,总有制服它的法子。”   “你会捉蛇吗?”   “微臣别的不会,若论捉蛇,却是个老手。”   “你说说看,如何制服这条蛇?”   “依臣之见,皇上只须……”   人要走运,门板也挡不住。   陈思立说的捉蛇的主意,正是万历心中的主张。   万历朝着陈思立点头一笑。   这位才疏学浅,以吹捧手段捞到议事大臣的平庸之徒,知道自己要升官发财了。   二十八、杨红玉的父亲   事情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这变化具有浓重的戏剧性。   丐帮还未攻打福王府,福王便已拿下郡主娘娘赶到太和殿,向万历负荆请罪。   随后其余五王爷也都赶来金銮殿向皇上请罪。   谁不会见风使舵。   郡主娘娘和福王相互指责,五王也竭力表明自身的清白和误中奸计。   谁不会推卸责任?   这是出人意料的变化,但又在情理之中,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皇上。   万历表现出意外的宽宥,居然将六王和郡主娘娘留在内宫,请他们对朝政发表意见,解释他们之间的种种误会,在文武百官齐聚的早朝上,万历也未宣布六王和郡主娘娘叛反的事。   大家都认为万历准备将这次未遂的宫廷政变,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了了之。   好一个圣明的皇上!   楚天琪这么说。   文武百官这么说。   丐帮弟子也这么说。   三十万丐帮弟子开始陆续撤出京城。   京城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与平静。   杨玉、凌云花、吕天良、胡玉风及花布巾、洪一天、冷如灰、何仙姑等人,仍留宿在段一指家中。   云玄道长、天一禅师、洪九公等人与吕公良、张阳光、张阳晋及天山双侠等人,在京郊长沟等候。   他们在等待楚天琪办最后一件事。   从皇宫接出丁香公主母子,一切便告结束。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顺利得令人有些不敢相信。   难道真会是如此一个完美的结局?   段一指家中一片混乱。   马车正在将家具往外拉。   段一指挺起鸡胸,鼓着独眼,大声吆喝仆人收拾箱子和各种细软。   花布巾和洪一天拎着酒葫芦,捏着烧鸡,站在庭阶上朝着段一指笑道:“段神医,慌什么?皇上降旨要抄家了?”   “哎呀!”段一指噘着嘴,摆着鸭公步走过来,压低声道:“你们相信皇上,可我不信这皇上的名堂,我和兄长皇甫石英见的多了。”   花布巾晃着酒葫芦道:“你认为会有什么问题吗?”   段一指眨眨眼道:“我吃不准,但我认为咱们一定得在皇上通县、房山兵马入城之前,离开这里。”   “我看不会有什么问题。”洪一天一边撕咬着烧鸡,一边道:“通县、房山的兵马至今没入城,我看他们是不会进城了。段神医,你别疑神疑鬼。”   “真是少见多怪,老没见识。”段一指独眼,翻道:“通县、房山的兵马是在等候山东、山西的勤王兵马哩,只要山东、山西兵马一到、里外一围,三十万丐帮弟子和咱们就成了瓮中之鳖了。”   “胡说八道!”洪一天挥着鸡腿道:“那个吓得尿湿了裤裆的皇上,敢与咱们丐帮大军开战?”   段一指瞪眼道:“你以为你们这些叫花子,真能与皇上的正规兵马交战?”   “狗屁!”洪一天嘴里塞着鸡腿瓮声骂道:“你敢瞧不起丐帮?”   “狗屁!猪屁!牛屁!”段一指回骂道:“你别逞能,一阵火炮,就管叫你们这些叫花子,躺在地上爬不起来。”   “你这独眼怪!”   “你这僵尸鬼!”   两人继续对骂。   花布巾脸色刹时阴沉。   段一指的话也未必不对。   “你这个病神医,你知道你治死过多少人吗?”洪一天手中的鸡腿戳到了段一指脸上。   “你这个老八怪,你……”段一指声音突然变软,“洪大哥,对……不起。”   洪一天先是一怔,继而发出一阵大笑。   巫若兰出现在院坪门前。   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一狂仙人段神医,唯独怕的就是夫人,现在夫人已出现在院门,他怎还敢与洪一天争吵?   巫若兰走进院坪向段一指招招手。   段一指轻声道:“洪老头,这笔帐咱们回头算!”说着,向洪一天挥挥手,转身急步走向巫若兰。   洪一天知道段一指性格,也不计较,倚在庭阶木柱上犹自啃着烧鸡。   花布巾脸上阴云更浓,眼中光焰闪烁。   段一指走到巫若兰身旁。   巫若兰道:“东西都收拾好了?”   段一指点头道:“都差不多了。”声音顿了顿,“大舅子他走不走?”   “他还是不肯走,”巫若兰脸色忧悒,“他说怎的也不肯相们咱们的话。”   “唉,”段一指叹气道:“我看大家都痴了,这模样准得出事。”   巫若兰道:“不管怎么样,咱们还是先离开京城。”   “可是……”段一指颇觉为难。   “段夫人,”花布巾突然出现在巫若兰身后,“你以为一定要走吗?”   巫若兰转脸看着花布巾,良久,说道:“花前辈不要见笑,江湖险恶,宫廷更险恶,还是防着点好。再说,我们反正是要回家乡去,迟早要走,不如早走。”   花布巾举起酒葫芦猛喝一口酒,用手背擦擦嘴唇:“谢段夫人指点。”说罢,转身走向洪一天。   “他怎么啦?”段一指问。   “少费话。”巫若兰道:“快收抬好东西,傍晚出城。”   “哎。”段一指鼓了鼓独眼,又忙着去叫唤仆人。   花布巾走到洪一天身旁,夺下他手中的烧鸡:“随我我来。”   “哎!老叫花子,您想去哪里?”洪一天涨红了脸,胡子翘得老高。   花布巾沉声道:“咱们去找洪九公。”   洪一天困惑地:“找他于什么?”   “叫丐帮弟子天黑之前,全部撤出城外。”   “发生了什么事?”   “可能会出事。”   “哎呀!你怎变得和那段疯子一样疑神疑鬼?”   “不管怎样,还是防着点为好。”   “这里的人怎么办?”   “我会派人通知他们,待皇上的御使一到,便马上撤走。”   “真会出事吗?”   “少罗嗦,快走吧?”   “我罗嗦?你才罗嗦呢!”   说话之间,花布巾和洪一天已出了院门。   后院的一间小厢房。   杨玉、凌云花、楚天琪围坐在小圆桌旁。   这是一家三口人。   二十三年来,一家三口,从未像现在这样团聚在一起。   楚天琪刚从门头沟回来,便直接来到了这里。   他已交出了禁军所有的兵权,但高总管还未送来接丁香公主出宫的时间和地点。   他轻声呢喃道:“怎么还没……有消息?”心中的焦虑和不安已溢于言表。   凌云花安慰他道:“别急,皇上一定会派高总管来的,时闻还早着哩。”   楚天琪颤声道:“皇上会……不会变卦?”   凌云花道:“不会,一定不会。”   “娘,”楚天琪捉住凌云龙的手,“可我总担心再也见……不到她了。”   两颗晶莹的泪水从他眼眶中滚出。   为情所困的杨玉被儿子的真情所感动,禁不住也眼眶泛红,心中隐隐作痛。   杨玉定住心神说道:“你不用担心,皇上已下赦免圣旨给你,谅他也不敢变卦,他若不放了香公主,你将赦免圣旨公布于众,日后他如何能立信于臣民?”_“琪儿,”凌云花道:“你爹说得对,皇上不敢失信的,你尽管放心。”   楚天琪点点头:“杨大侠言之有理。”   凌云花噘起红唇,摇着楚天琪的手:“你还不肯叫爹?”   楚天琪抽回手,闪着泪光的眸子瞧着杨玉,没有说话。   杨玉凝视着他道:“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楚天琪道:“带丁香公主和儿子回鹅风堡。”   杨玉道:“你真打算这么做?”   凌云花浅笑盈盈道:“没错,琪儿已和我说过了,他回鹅风堡后就让鹅风堡退出江湖,再不管江湖之事,并且改换姓名为肖玉,过平静安宁的日子。”   琪儿打算退出江湖,改名肖玉?杨玉心弦猛地一阵抖动。   “这……是真的?”杨玉颤声问。   楚天琪没答话,但肯定地点了点头。   凌云花一双亮亮的眸子瞧着杨玉道:“回鹅风堡,我们一起生活吧?”   杨玉低下头,默不作声。   这对他来说,是个很难作出的决定。   二十三年来,他一直在选择,终下不了决心。   凌云花噙着泪水道:“玉哥,算我求你了。”   杨玉的心碎裂了,两耳嗡嗡发响,脸色变得苍白。   楚天琪凝重地道:“男子汉大丈夫,该拿得起,放得下,你应该作出选择。”   凌云花道:“如果她愿意,你可以将她接到鹅风堡来,我知道你爱她,她也爱你,她这辈子为你也吃尽了苦头,我不会在意的。”在座的人都知道,这个“她”是指谁。   杨玉十指在颤抖,呼吸也骤然急促。   凌云花眸光闪亮:“如果你不愿去说,我去向她说。”   “不要。”杨玉摇头道:“千万不要,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楚天琪道:“鹅风堡还有杨红玉和吕天良,他们带着的是我的儿子。这些事怪不得我们,也无可奈何,只要我们自己扪心无愧就行。”   “可是……”杨玉结巴了。   楚天琪道:“等我接出丁香公主之后,就和娘一起跟你去黄山白鹤庵接宋艳红姑姑。”   “不,她不会答应的。”杨玉道:“她已捎天良的口信,她病好之后就在白鹤庵出家。”   楚天琪道:“爹能劝孩儿放弃叛反,就能劝她放弃出家!”   爹?楚天琪终于叫杨玉爹了!   凌云花眼中泪水潸潸而下。   杨玉胸中腾起一股灼炽的烈火,周身发热,他从未曾有过这种感觉。   他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   “玉哥!”凌云花从椅中跳起,扶住杨玉双臂,“你怎么啦?”   她滚烫的泪珠落在他脸上。   他深吸口气摇摇头:“不要紧,没事。”   楚天琪凝身未动,眼睛定定地看着杨玉:“就这样定了。”   杨玉看看凌云花,又看看楚天琪,默默地点点头。   楚天琪脸上绽出一丝笑容。   凌云花高兴得高高蹦起。   此时,一名仆人匆匆奔进小厢房:“禀楚大人,皇上御使到了!”   “御使在哪里?”楚天琪霍地站起,“快带我去!”   “不用带,我已来了。”陈思立在四名侍卫簇拥下进入厢房。   “原来是陈大人。”楚天琪拱起了双手。   高永祥怎么没来?楚天琪心中掠过一团疑云。   杨玉和凌云花分别与陈思立见过礼,然后落座。   仆人替陈思立沏上香茶,躬身退下。   四名侍卫在陈思立身后站立。   “陈大人,皇上说什么时候送丁香公主出宫?”楚天琪急着问。   陈思立端起茶盅慢慢呷了一口茶,缓声道:“别急,丁香公主产后身体不适,需要休息几天,所以皇上说……”话音到此,故意顿住。   “皇上怎么说?”楚天琪焦急之情露于形色。   “瞧你急的样子。”陈思立黠谑直笑道:“你手中有皇上亲笔书写的赦免圣旨,还怕皇上反悔?”   “陈御使大人,”凌云花赔笑道:“琪儿并不是这个意思。他关心丁香公主心情过急,有失言之处,还望陈御使大人见谅。”   杨玉没说话,眼光盯着了陈思文左额旁的一颗红痣,若有所思。   陈思立嘿嘿两声道:“楚大人。”   楚天琪急忙道:“不敢,在下已辞去禁军统领之职,又自免南王封号,这‘大人’二字担当不起。”   陈思立捻捻项下的几根焦黄短须,眯眼笑道:“楚大人辞职、免封号之事,皇上尚未公布,当仍以大人相称;再说,纵然楚大人辞职、免去了封号,仍是皇上亲戚,朝中驸马,这“大人’两个字是万万少不得的。”   “请陈大人告诉在下,皇上……”楚天琪实是放心不下丁香公主。   “我会说的。”陈思立一副猫戏耗子的神情,悠悠地端起茶盅,“别急,别急。”   这个势利狗官!楚天琪咬住了嘴唇。   杨玉暗给楚天琪一个眼色。   楚天琪心领神会,暗吸口气,板起面孔,再没说话。   陈思立在等楚天琪、杨玉和凌云花问话。   他要好好地调一调这位心高气傲的楚统领的口味。   半晌,没人吭声。   陈思立怔住了。   三张冷漠的脸。   一双闪着怒火的眼睛。   他顿时心虚了。   万一惹恼了楚天琪,那双愤怒的眼睛里伸出一柄刀,自己就玩完了!   “嘿嘿!”他奸笑两声,“楚大人。”   楚天琪唬着脸,没理睬,还以颜色。   陈思立赔笑道:“本官第一次担任御使,失礼之处还望楚大人海函。皇上说,三天之后,夜子时,请楚大人到百花山坪迎接丁香公主香车。”   “为什么要三天之后?”楚天琪问。   陈思立道:“丁香公主产后出血,皇上正在命御医替她治疗,须三日后方能行走。”   “这什么要在百花山,又是子夜?”楚天琪又问。   陈思立叹口气,耸耸肩道:“实不相瞒,关于放丁香公主出宫一事,遭到了太后和长乐、长永公主的极力反对,按照规矩,公主是不能嫁给平民的,更不能随平民离宫,所以皇上只好悄悄设法将丁香公主送出皇宫,既然是悄悄设法,当然就只能挤在山间和夜里了。”   楚天琪凝眉不语。   陈思立道:“楚大人还有什么问题吗?”   楚天琪摇摇头道:“请陈大人代在下向皇上谢恩。”   “好说,好说。”陈思立连连应道。   楚天琪想了想道:“陈大人可知,皇上将如何处置郡主娘娘和福王?”   陈思立眼珠一转道:“听说皇上将治他们的罪,不过,皇上会尽量从轻发落,郡主娘娘和福王死罪没有,活罪难免。”   楚天琪面色阴沉。   陈思立眼珠一转道:“皇上话已传到,本官就此告辞。”   “陈大人,”杨玉突然发话,“我有一句话想问大人。”   “请问。”陈思立道。   杨玉目光盯着四名侍卫,没有开口。   陈思立略一犹豫后,挥挥手:“你们到房外等候。”   “遵命。”四名侍卫躬身退出。   凌云花和楚天琪惊诧地瞧着杨玉。   杨玉有什么机密话要问陈思立?   杨玉道:“陈大人过去可曾姓江?”   凌云花的心扑腾一跳,自己怎么将这件事给忘了?   楚天琪不知所云,满腹疑窦。   陈思立怔了怔,说道:“不错,本官在乡下时是姓江,那是寄住在舅舅家中时用的娘家姓氏,不知问这个干什么?”   杨玉沉声道:“你可认识一个姓凌的姑娘?”   陈思立眯起眼:“姓凌的姑娘?对不起,我不认识。”   杨玉与凌云龙迅即交换了一个眼色。   陈思立那模样不像是在装蒜,难道他不是要找的人?   凌云花眸光一闪道:“你认不认识玉蝉姑娘?”   陈思立的脸刹时刷地一白:“她是你们……什么人?”   杨玉道:“她是鹅风堡三庄主凌志远的女儿。”   “不会吧?”陈思立道:“她说她姓黄,叫黄玉蝉,是柳溪村采药老头的女儿。”   凌云花道:“她没告诉你真姓,那采药老头就是鹤风堡三庄主凌志远。”   “她会是凌志远的妇儿?”陈思立头额开始冒汗。   杨玉道:“你将她骗上手,当得知她怀了身孕之后就抛下她走了。”   “当!”楚天琪手中的茶盅捏得粉碎,脸色阴森可怕。   “别误会!”陈思立急声道:“我是真心爱她的,当时是出于无奈,被舅舅所逼……”   “哼!”楚天琪沉哼一声,将他的话堵住,“你既然真心爱她,就不该抛弃她。”   陈思立头上汗如雨下:“我后来找过她,但听说她生下个女孩后就死了,女孩被人抱走下落不明。”   杨玉和凌云花两双眼睛牢牢地盯着他,仿佛要看透他的内腑。   陈思立抬袖揩去头上汗水,叹口气道:“十九年来,我到处派人寻找女儿,打听她的消息,但杳无音信,我想她可能已不在人世了。”   “她还在人世!”凌云花忍不住尖声叫道:“她就在鹅风堡中。”   “她在鹅风堡?”陈思立急急地问道:“她叫什么名字?她成亲了没有?她过得怎么样?”   从陈思立一连串的问话和激动的神情中,可知他刚才并没有说假话。   楚天琪的心也扑腾狂跳起来。他猜到陈思立的女儿是谁了。   杨玉道:“她叫杨红玉,已经成亲,丈夫就是吕天良,生了个儿子叫吕怀玉,今年三岁,他们过得都很好。”   “这就……好。”陈思立喃喃道:“我可不可以去鹅风堡看她?”   “当然可以。”杨玉道:“等我们接回丁香公主后,你可以和我们一同去鹅风堡见她。”   “是,是。”陈思立额头又冒出汗珠。   凌云花道:“这下可好了,红玉也找到爹了。”   楚天琪道:“还不知红玉妹妹会不会认他这个爹。”   陈思立头额上的汁珠更密更急。   这个议事大臣,真是个窝囊废!   然而,陈思立并不像楚天演想象的那么窝囊,他冒汗另有原因。   杨玉道:“要不是凌玉蝉临终前告诉他爹,说你姓江,左额旁长有一颗红痣,我们还认不出你来呢。”   “万幸,真是万幸。”陈思立点着头道:“否则,我这一辈子也别想见到女儿了。”   “你又娶妻了吗?”楚天琪问。   “没有,没有。”陈思立直摇手道:“二十年来,我一直没成家,我心中只有玉蝉一个人。”   “真的?”   “楚大人若不信,可去问皇上,我可真没成家。”   看陈思立那模样,心中是不是只有玉蝉一个人,不知道,但没成家,肯定是事实。   楚天琪道:“是这样就好,希望你能善待杨红玉和吕天良。”   “那当然,他们是我的女儿和女婿嘛。”陈思立头额上的汗还在滚冒:“我能见见吕天良吗?”   杨玉看看凌云花然后大声道:“天良!”   没人答应。   凌云花跟着喊:“凤妹!”   也没人答应。   吕天良和胡玉凤刚才还在房外,现在到哪儿去了呢?   二十九、阴谋诡计   胡玉凤闪身来到后院墙下。   空中阳光眩目。   红纱袖一拂,两片树叶含入口中,奏出一阵悦耳的乐曲。   阳光下,金光闪烁,一道电芒边墙而入,坠落在胡玉凤身前。   “华哥”胡玉凤扑身倒入来人怀中。   王秋华轻轻推开胡玉凤:“你胆子也太大了,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我想念你嘛。”胡玉凤娇嗔地道。   “好啦。”王秋华冷声道:“事情进行得怎样?”   “一切顺利。”   “没有人疑心到你?”   “怎么会?我盗回密协书,还是个头等大功臣呢。”   “宫内的消息可不太好。”王秋华脸上一片冰霜。   “怎么回事?”胡玉凤问。   “皇上决定,今夜就向楚天琪和丐帮下手。”王秋华沉声道。   “不是说在百花山坪动手吗?”胡王凤秀眉高高挑起。   “楚天琪已交出禁军兵权,皇上怕夜长梦多,来不及等山东、山西兵马人京,已下令房山、通县兵马即夜进城,缉拿楚天琪。”   “哼,我早料到,皇上是不会饶过楚天琪的。”   “皇上不肯饶过楚天琪,陈思立确实是出了不少力。”   “这个狗官倒是很听话。”   “我捏着他三桩贪污大案的罪证,他敢不听话?”   “现在我该怎么办?”胡玉凤问道。   王秋华道:“我就是特意为此而来,你马上透风给凌云花,让楚天琪天黑前离开京城。”   胡玉凤点点头:“嗯。百花山的事按原计划不变?”   “当然。”王秋华顿了顿,担心地道:“不过,我担心楚天琪经此变之后不会去百花山,若他不肯去百花山,咱们的计划就功亏一篑了。”   “你放心。”胡玉凤娇声笑道:“我可用脑袋担保,咱们准会万事如意。”   王秋华盯着她道:“你这么有把握?”   胡玉凤似喜似嗔地横了他一眼道:“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王秋华怔怔地看着她。   胡玉凤嗤的一笑道:“皇上今夜要是扑一空,你以为他会大叫大嚷惊动楚天琪吗?”   王秋华默然无语。   胡玉凤又道:“你认为楚天琪会因有危险而抛弃丁香公主,不去百花山吗?”   王秋华目芒一闪,脸上阴霾顿散。   胡玉凤抿唇道:“因此我说你放心咱们准会万事如意。”   论武功、手段、心狠,胡玉风不及王秋华。   论心计,预测事态的变化,王秋华不及胡玉凤。   王秋华略一沉忖道:“你能保证吕天良代楚天琪去百花山?”   胡玉凤翘嘴道:“你瞧着吧,万无一失。”   王秋华沉着脸,额头青筋暴露:“最好让凌云花也去,一起干掉,以除后患。”   胡玉凤花容微微变色。   王秋华盯着她道:“如果不除掉凌云花,日后她必是你我大事的障碍,你不要忘了,她也是你的仇人。”   “我知道。”胡玉凤脸上罩上严霜,“不过,她很机灵,要她去百花山,除非我与她一起去。”   王秋华冷峻地道:“那你就和她一起去。”   胡玉凤睁大一双澄清似水的眸子,“你舍得让我也去喂火炮?”   王秋华道:“百花山埋伏的亭由陈志宏负责,我已买通了他,到时候我会来接应你。”   “真的吗?”她眼里蒙上一层水雾。   王秋华正色道:“如果没有了你,咱们的计划也就完了,我不会做这种傻事。”   “这我就放心了。”她将头依靠在他肩上,“那老怪物怎么样?”   王秋华沉声道:“他在闭关练功,表面上好像是不再管帮中的事务,但暗地里却一直派人在盯着我。”   胡玉凤关切地道:“你要防着点,别让那怪物到时候坐享其成。”   王秋华嘴唇上浮出一丝冷笑:“痴心妄想,我自有办法对付他。哦,我要走了。”   “华哥,”胡玉凤勾住他的脖子,“再抱抱我……”   “有人!”王秋华用力推开胡玉凤,倏地跃起,在院墙上一闪而过。   胡玉凤面对院墙而立,没有动,也没有出声。   她知道王秋华没说假话,确实有人来了,而且来人是吕天良。   她默然而立,竭力保持着镇定。   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是应敌的上上之策。   双方对峙良久。   吕天良从花丛中走出。   “风嫂在此赏花?”吕天良在胡玉凤身后站定。   胡玉凤答道:“这院墙上哪里来的花?”   “凤嫂不是赏花,那在干什么?”吕天良问道。   胡玉凤猛地转身,嫣然一笑:“我在会情郎。”   她纱襟凌乱,胸衣半敞,露出一片白润如玉的酥胸。   吕天良没想到她会是这副模样,不禁面红耳赤,低下头连退数步。   胡玉凤暗地里在笑,逼前一步:“你刚才躲在花丛里偷看?”   “吕某还不是那种卑鄙的小人。”吕天良道:“不过我已盯着你好久了,这是第二次撞见这种事。”   “是吗?”胡玉凤,一边扣着胸衣,一边笑道:“第一次是在鹅风堡小阁楼里?”   既然对方已经说破,不如坦率地承认,凭她的经验,这样做可省很多的麻烦。   “你已经知道了?”吕天良有些觉得意外。   “那还用说。我时刻都在注意着你。”她巧妙地开始转守为攻。   吕天良惊诧地:“你时刻都在注意着我?”   “当然罗,因为我喜欢你。”她说着秋波转动,桃腮泛红。   他愕然色变。   胡玉凤怎么会喜欢自己?   她在耍什么诡计?   胡玉凤挺着胸脯逼上前:“你以为你真这么巧,两次都让你撞上我私会情郎,连大白天也能撞上?我是有意在试你,试你对我是否有一丝情意。”   他慌乱了。   胡玉凤真是在试探自己?   她这样做的目的何在?   他深吸口气,沉声道:“你别想骗我,你到鹅风堡来,一定有所企图。”   她心陡然一颤,故作淡然地道:“你说我有什么企图?”   吕天良肃容道:“我不知道。但我想一定与三才秀士王秋华有关。”   胡玉凤横波一笑:“三才秀士王秋华是我和凌云花请来打听皇宫消息,和买通高总管、三部尚书及陈思立,替楚天琪向皇上求情的中间联络人,那天夜里他只不过是想试试你的武功。”   吕天良大感吃惊,讶然道:“王秋华是你和娘雇请的人?”   胡玉凤道:“不信,你去问你娘。”   她心中有底。为了以防万一,她已告诉凌云花,她雇请了王秋华,替她打听皇宫消息和设法买通朝中大臣。   吕天良怔了怔道:“你和凌天雄的事怎么解释?”   胡玉凤浅笑道:“你回鹅风堡问凌天雄不就知道了?”   吕天良唬起脸道:“你以为我不敢?”   胡玉凤眉梢一耸:“凭吕少侠的胆量,有什么不敢做的事?你回去一问,便真相大白。”   吕天良眉头皱起,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奥妙?   其中奥妙确实很多,可惜他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凌天雄有个替身,更不知道凌天雄就是楚天琪。   胡玉凤嘴角浮起一丝古怪的笑。   吕天良还想回鹅凤堡,简直是白日作梦。   他回不去,凌云花也别想回得去。   今后鹅风堡的真正主人,将是胡玉凤!   吕天良厉声问:“王秋华来找你干什么?”   “送消息。”   “什么消息?”   “今夜皇上将调兵入城,缉拿楚天琪和查抄六王府。”   吕天良脸色修变:“此消息可靠?”   胡玉凤缓声道:“或许是事实,或许是谣传。”   吕天良铁青着脸:“你若敢耍花样,我一定饶不了你。”   胡玉凤满脸笑容:“我若能死在你手中,死而无憾。”   “天良!风妹!”一声急呼,凌云花飘然而至,“你俩原来躲在这里,害得我好找!”   “娘。”吕天良急步迎上前,“孩儿……”   凌云花打断他的话,颇为激动地道:“红玉的爹找到了,找到红玉的爹了!”   这意外的消息,使吕天良和胡玉风都感到吃惊。   吕天良问道:“她爹是谁?现在哪里?”   凌云花道:“陈思立就是她爹。”   吕天良大感震骇:“陈大人就是她爹?”   “不错。”凌云花道:“刚才我们都对证过了,一点都没错,他现在在厢房要见你。”   “这样更好。”胡玉凤道:“他肯定会在皇上面前替琪儿讲情。”   “娘,”吕天良道:“刚才王秋华给凤嫂送消息来了。”   凌云花急急问胡玉凤:“皇宫内有什么动静?”   王秋华果然是娘和胡玉凤雇请的消息人!吕天良心中的怀疑解开了一半。   胡玉凤将刚才的消息说了一遍,然后道:“花姐,你怎么看?”   凌云花思忖片刻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咱们天黑前出城,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琪儿和杨玉,以免他们着急,咱们心中有数就行。”   “是。”吕天良点头答应。   凌云花胡玉凤和吕天良三人走出花本丛林。   金灿灿的阳光,照亮了三张不同表情的脸。   风平浪静。   三天在浑浑噩噩中过去。   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房山、通县的兵马的确开进了京城,但没有搜捕楚天琪,也没有查抄六王府。   两路兵马只是接管了京城原禁军的管辖区,这是极正常的接防,没有任何异样。   看来关于皇上变卦的消息实属谣传。   呆在京郊长沟陶公庄的楚天琪、杨玉、凌云花、吕天良、花布巾、洪一天、云玄道长、吕公良等人长长地吐了口气。   陈思立秘密派人送来消息,百花山坪子夜送交丁香公主之事依约不变。   清晨,楚天琪带着余龙和四名已辞去禁军侍卫职务的心腹,先行赶在百花山下史家营。   他们决定先摸清百花山的情况,夜里再上山接人。   半个时辰后,花布巾和洪一天带着三十六名丐帮弟子也前往史家营。   与此同时,丐帮五袋弟子常成全代花布巾向二十里外的洪九公和洪小八传令,十万丐帮弟子午时过后,向百花山史家营进发,以作接应。   为了以防万一,丐帮全力以赴,以防皇上变卦。   花布巾自信,有他和洪一天陪着楚天琪上百花山,山下又有十万丐帮弟子接应,皇上决不敢动楚天琪一根毫毛。   所有的人都相信不会出事,都在长沟陶公庄等待。   胡玉凤却出人意料地接到消息:皇上将在百花山,假借送丁香公主之时捕杀楚天琪。   她将消息悄悄告诉凌云花。   凌云花急白了脸,心慌意乱。   胡玉凤想出了个万无一失的应变对策。   凌云花和胡玉凤匆匆来到吕天良房中。   吕天良和义父吕公良对坐,在议论楚天琪的事。   凌云花闯入房中:“吕大侠,救救琪儿!”   吕公良惊愕地道:“出了什么事?”   凌云花焦急地道:“接到消息,皇上已在百花山坪埋上火药,要捕杀琪儿!”   “不会吧?”吕公良左手拎须,“琪儿已交出禁军兵权,皇上为何还要杀他?再说他身上有皇上的玉玺赦令,又有花布巾和洪一天陪着他,山下还有丐帮弟子接应,应该不会出事。”   吕无良瞧着胡玉凤道:“又是王秋华送来的消息?”   “不错。”胡玉凤点点头。   “那消息不可靠。”吕天良带着一丝嘲弄的口气道:“三天前,他送来消息,说皇上兵进京城要缉拿楚天琪,查抄六王府,结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胡玉凤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这消息是真的怎么办?”   吕公良沉吟道:“难道叫琪儿不去百花山?这也不行啊。”   胡玉凤眨眨眼前:“我有个办法。”   吕公良问:“什么办法?”   胡玉凤缓声道:“让吕天良扮楚天琪上百花山。”   吕公良愕然道:“让天良扮琪儿?”   “是的。”胡玉凤道:“若百花山真有埋伏,官兵发现天良真貌也许就不会动手了,因为他们的对象是楚天琪。”   吕公良眯起眼道:“何不就直接让天良代替琪儿,前往百花山?”   凌云花道:“那不行,皇上御使已经吩咐过,不见楚天琪本人和赦免圣旨,就不会放丁香公主。”   吕天良凝眉不语,若有所思。   吕公良举起右手秃腕道:“如果皇上存心要杀琪儿,一定会出其不意地动手……”   胡玉凤向凌云花丢个眼色。   未等吕公良将话说完,凌云花“扑通”跪在地,眼中泪水夺眶而出。   “你这是干什么?”吕公良伸手扶起凌云花。   凌云花哽咽着道:“琪儿刚认他爹。如果他有不测,杨玉他……一定不会再回鹅风堡了。”   胡玉凤叹息道:“杨大侠一世英名,大义灭亲杀父,独揽武林风云,到头来,人到中年,武功尽失,夫妻不和,子不认父。刚有转机,夫妻和好,父子相认,同回家园,却又有此劫难,如果楚天琪真遭不幸,杨大侠就可谓好人没有好报了,可悲,可叹!”   “不用说了,我扮琪哥,去百花山接丁香公主,”吕天良沉声道。   他心中在想,这女人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天良,”凌云花抓住吕天良的手,“谢谢你,但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涉险的、娘与你一起去。”   “娘……”   “你不用劝我,我非得要去,要死咱俩死在一起。”   吕公良眉头一皱,凌云花怎么说这种断头话?真不吉利!   胡玉凤心中暗道:“这句话可算是说对了。”   她心里这么想,嘴里却道:“还有我呢,我与你们一起去。”   吕天良大感困惑:“你也去?”   胡玉凤点头道:“我这条命是花姐给的,我自己要去与你们一同赴死。”   吕公良忍不住嚷道:“你们怎么都挑这晦气话说?”   吕天良定定地看着胡玉凤,刚刚理清的思绪一下子又混乱起来。   她也要去百花山。   是真是假,毋须猜测,她总不能自己陷害自己。   他心中又浮起一团谜。   胡玉凤道:“事不宜迟。咱们赶快动身吧。”   吕公良道:“我也与你们一起去。”   “千万不要。”凌云花道:“这件事不能让杨玉知道,否则他不会原谅我的。”   吕公良沉思片刻,默默地点点头。   胡玉凤道:“别这么紧张,也许这消息不对,一切都会平安无事。”   吕公良道:“但愿如此。”   吕天良道“这件事最好不要告诉任何人,即使真发生意外也不要说出去,这样皇上就不会再穷追琪哥不舍,也不会殃及鹅风堡和武林无辜了。”   顿时,一片沉寂。   凄凉,伤感笼罩着房间。   吕天良又道:“现在只有一个问题,我担心琪哥不会答应让我扮他去百花山接丁香公主。”   胡玉凤道:“我们可以不让他知道。”   吕天良瞪眼道:“这不可能。”   胡玉凤挑眉道:“这个你放心,我自有办法。”   月亮爬上树梢。   清辉洒在黄土地上。   庄外的黄土路,像一条纱带伸向远方。   远方,一片迷蒙的黑暗,分不清山与水,分不出真与幻。   前面是深渊,还是大海?   这路究竟通向哪里?   这是条人生之路,究竟通向何处,谁也不知道。   楚天琪在后庄坡上绕了一个大圈,望着庄外的黄土路,一声长叹,大有“英雄末路”之感。   三年禁军生活如同一场恶梦。   荣华富贵,功名利禄,皆是过眼云烟。   今夜接回丁香公主之后,便和爹娘一起退出江湖,去过安静的日子。   安宁的日子是厌倦了官场争斗和江湖杀戮之人,所向往的生活。   然而,他感到一种惊悸和不安。   他觉得自己将和爹爹杨玉一样,始终摆脱不了江湖血腥生涯。   他感觉到危险正在悄然向自己逼近,但却不知危险来自哪里。   他相信皇上,相信爹娘,相信江湖上所有的朋友。   他确信一切都会平安无事。   但,他不知怎的,仍禁不住一阵阵心惊肉跳。   右眼皮又是一阵跳动。   右眼跳,祸来到。不祥之兆!   他拉长了脸,脸色阴沉、冷漠。   “咚咚咚”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楚大人。”是余龙的声音。   “哦,你来了。”楚天琪缓缓转过身,“我说过,你不要再叫我大人。”   “是,主人”余龙改了口。   楚天琪扁了扁嘴唇,轻叹口气,没再纠正余龙的称呼。   今夜接回丁香公主后,余龙就要回山东老家了,何必再计较这一夜的称呼?   余龙抬头看看月亮,然后道:“主人叫我有什么事?”   此刻,时辰尚早,还未到上山的时候。   楚天琪迈开脚步:“你跟我来,我有话要与你说。”   余龙跟着楚天琪走进后庄院厢房。   房内,小桌上点着蜡烛,搁着一坛酒和两只酒碗。   “请坐。”楚天琪在桌旁坐下。   “谢主人。”余龙与楚天琪对面坐下。   楚天琪抓起酒坛斟满两碗酒,盯着余龙道:“在说话之前,我先敬叶清风一碗!”   楚天琪端起酒碗,深鞠一躬,抖碗将酒呈圆弧洒落在地上。   余龙肃起面容,双手捧起酒碗,也敬过叶清风一碗。   楚天琪再将酒碗斟满:“这第二碗酒,你我同饮,干!”   “干!”余龙捧起酒碗。   两人仰起脖子,几声咕噜,手腕一翻,已是碗底朝天,滴酒不剩。   楚天琪凝视着余龙道:“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余龙瓮声道:“我已经知道了。”   楚天琪目光发亮:“你知道叶清风是谁杀死的吗?”   余龙点着头:“我知道。”   楚天琪捂住酒碗沉声道:“不是郡主娘娘,是我,是我杀了他。”   余力道:“罗寒梅已将一切真情都告诉我了,这不能怪你,当时他蒙着面,又使用了千手怪圣的蝗蜂毒针暗器,你并不知道是他。”   “不错,当时我并不知道是他。”楚天琪灰青着脸道:“但毕竟是我杀了他,如果你要替他报仇,就动手吧。”   楚天琪双手低垂,端身直坐,沉静地看着余龙。   如果余龙真动手,楚天琪决不会还手。   余龙伸出巨掌,抓起酒坛,斟满酒:“请问主人,叶清风叫我交给你的那封信,可是劝主人不要卖国叛反?”   楚天琪点点头,“是的,正因为这样我才一直举棋不定。”   余龙道:“现在你已放弃,叶清风九泉之下也就瞑目了。”   “唉。”楚天琪叹口气道:“不管怎么说,我总是有愧于他。”   “听罗寒梅说,他的尸体已在老家下葬合墓了。”余龙道:“待接丁香公主回鹅风堡的路上,咱们绕道到他坟前去祭一祭。”   “一定,一定。”   “干!”   “干!”   “咱们什么时候上百花山?”   “待罗寒梅一到,咱们就上山。”   “再干一碗。”   “请!”   酒过四碗。   楚天琪说话已有些结舌:“你回老家打算干……什么?”   “我打算开……个铁……”“铺”字还来出口,余龙巳趴倒在桌上。   不对呀!四碗酒怎能醉倒余龙?   楚天琪只觉四肢发软,眼皮怎么也睁不开来,思念也无法集中。   酒中有药!思念一跃而过。   楚天琪身子一软,也瘫倒在桌上。   房门打开,凌云花、胡玉凤和吕天良进入房中。   胡玉凤拍手道:“行了,他们中道了!”   凌云花叫吕天良在床沿坐下,解下背上小背包,取出应用之物,开始替吕天良易容。   胡玉风将房门拴好,再赶过来替凌云花帮忙。   不到半个时后,易容完毕,吕天良变成了楚天琪。   凌云花的易容术得花布巾真传,加上她心灵手巧,易容出来的“楚天琪”。连自己也难辨真假。   凌云花在楚天琪身上搜出皇上赦免密旨,交给吕天良,然后朝胡玉凤呶呶嘴。   胡玉凤打开房门,将两片树叶含在嘴里轻轻一吹。   两个青衣汉,如大雁飞掠而至。   胡玉凤吩咐道:“先将楚天琪藏到杂屋里,待庄中人上山后,再将他背出庄送到天宫寺等候,庄外有马车接应。”   “是。”两名青衣汉依命进房,背出楚天琪,掠过院坪。   凌云花道:“现在弄醒余龙,咱们立即上山。”   “娘,”吕天良道:“您还是不要去吧,我总有些不放心。”   胡玉凤抢着道:“我们当然要去,你不放心,我们就更应该去。”   “娘……”吕天良还想劝说凌云花。   “你不用说啦。”凌云花截口道:“我想不会有事的。风妹,动手吧。”   胡玉凤从衣兜里取出一颗小丸子,塞入余龙口中。   凌云花嘱咐吕天良道:“你尽量少说话,以免被人识破。”   吕天良点点头:“孩儿知道。”   余龙摇摇头,伸手揉揉眼睛,直起身于:“这是怎……么回事?”   吕天良低沉着嗓音道:“你喝醉了。”   “怎么会……不,不会的,才不过四碗酒。”余龙咕噜着。   吕天良道:“通知花老前辈,咱们动身吧。”   余龙呼地站起身来:“罗寒梅来了没有?”   “嗯……”吕天良一时怔住了。   难道还要等罗寒梅么?他不知道,楚天琪已派罗寒梅去慈宁宫打探消息。   “哦,”凌云花道:“咱们先上山,不用等罗寒梅了。”   “夫人也去百花山?”余龙“酒”已全醒。   “嗯。”凌云花点点头,“我和凤妹都去,接丁香公主总要有女人才方便。   “快去,通知马上上山。”吕天良沉声道。   “是”余龙大步走出房外。   这个敦厚的巨汉,不知道此时已换了主人。   须臾,庄门打开。   一溜百余人的人马队伍,驱着一辆马车,奔向百花山。   三十、魂飞百花谷   百花山山坪,位在山腰里。   两侧千仞石壁,前后山谷石道,地势颇为险峻。   坪中一座石亭,亭前一条新修不久的大道直通前山谷道。   坪四周丛林起伏,沟壑纵横。   皇上选中这个地方交送丁香公主,也确是有些道理。   这地方离京城不远,交通方便,且又冷清偏僻,十分隐蔽,是交送人的理想之地。   送丁香公主的车驾还没有到。   吕天良、胡玉凤、凌云花站在石亭里。   余龙和四名仆人站在亭前。   花布巾、洪一天和天出双刃尹泽鹏,芦小珂站在亭后。   近百名丐帮弟子分侍在石亭四周。   月色凄迷,夜凉如水。   四周山壁、丛林是一片朦胧、模糊的深灰色。   “布谷”山里传来一声杜鹃啼鸣。   奇怪,这时节哪来的杜鹃啼叫?   花布巾第一个皱起了眉头。   接着是洪一天和凌云花。   再是吕天良和尹泽鹏、芦小珂。   “布谷!”又是一声啼鸣。   接着,山里响起一声又一声的杜鹃啼叫。   山坪里,百余人,百余双眼睛都警惕地向四周张望。   一派静寂,声声布谷,愈显得激越清新。   吕天良跨前一步,脸色凝重。   不对劲!难道胡玉凤的消息是真,皇上真要对楚天琪下手?   所有的人都觉察到了不对,坪中一阵躁动不安。   花布巾向凌云花招招手。   凌云花急步走到花布巾身旁。   花布巾低声道:“他是吕天良不是琪儿?”   凌云花道:“花爷爷好厉害的眼光。”   花布巾唬着脸道:“究竟怎么回事?”   凌云花将胡玉凤如何接到消息,吕天良如何扮楚天琪的事说了一遍。   花布巾的脸比冷铁还要阴沉。   洪一天侧过头来说道:“老叫花子,情况不对。”   花布巾沉声道:“还用你说,谁不知道情况不对?”   洪一天道:“现在怎么办?”   花布巾举起手中酒葫芦猛喝了一口道:“咱们既然已入虎口,要走也来不及了,除了等以外,还有什么法子?”   “哼!”洪一天翘起胡须道:“山下有咱十万丐帮弟子,我就不信狗皇帝真敢动咱们。”   花布巾沉着脸朝一名丐帮弟子头目低声道:“传话下去,叫大家小心,山里可能有埋伏。”   他并不像洪一天那样乐观,眼前的消况实在是叫他担心。   他担心的不仅是这山坪中的人,还有山下的十万丐帮兄弟。   皇上若敢在山坪动手,也一定敢在山下动手。   使他困惑的是,他不明白常成全派出查探百花山的弟子,为什么没有查出山里的埋伏?   他做梦也不曾想到,常成全已被万历收买,此刻十万丐帮弟子正在琢县城外遭到山东、山西勤王兵马的围剿。   若他知道这一点,更会心神不宁。   吕天良走出石亭,低声对余龙道:“离石亭远一点,封住路口,多加小心。”   余龙已有觉察,不用多说点点头带着四名仆人和十六名丐帮弟子,抢占住路口。   吕天良仰面向天,凝视着天上的浮云。   他在等待着最后的时刻的到来。   一阵香风送入鼻孔,胡玉凤飘身站到他的身旁。   她靠近他,柔声道:“如果真发生不幸,你有什么遗憾吗?”   他低下头,定定地看着这个要他命的女人。   这是个不平凡的女人,到这种时候还能镇定自若,一副轻松模样,仿佛根本就不知道即将来临的危险。   他想了想,耸耸肩道:“我没有什么遗憾的,如果真要说有,就是我日后不能伺侯义父了。”   “你不挂念杨红玉?”她眼里闪着光彩。   他心陡地一震,旋即平静地道:“她有怀玉作伴,现在又找到了她爹,我该是放心了。”   “你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她说这话时,面容肃严,一本正经的模样。   她说的是真心话。   他盯着她道:“你没有什么遗憾吗?”   她盈盈一笑:“我能和你死在一起,死而无憾。”   她这句话,可是彻头彻尾的骗人的鬼话。   他知道她说的不是真话,但猜不到她的企图。   这魔鬼般的女人!   “布谷!布谷!”令人心惊肉跳的杜鹃啼叫声,在山里回响。   杜鹃啼血,悲声哀唤。   山坪里的人都知道大祸要临头了。   众人静静地看着路口,等待着。   花布巾和洪一天交递着一人一口,喝着酒葫芦里的酒。   花布巾知道,这很可能是他一生中的最后一次喝酒,所以他每喝一口,都要津津地咂咂嘴。   他要慢慢地品尝这最后的一葫芦酒。   洪一天喝一口酒,咕噜一吞,用手背在嘴唇上一抹,得意地抿抿嘴。   他不相信会出什么危险,对这布谷鸟鸣并不十分在意,倒是花布巾的大方大出他所料。   前谷大道上传来了隆隆的马车声。   来了,终于来了!   是福还是祸?   没人叫嚷,没人说话,甚至没人呼吸。   只有杜鹃还在凄厉地啼叫。   一队马车出现在山坪路口。   前面是开路的大内殿侍卫和铁骑营兵丁。   中间是皇上御使陈思立、大内总管高永祥和原禁军副统领陈志宏。   后面是一辆插着龙凤旌旗的的宫扇香车,不用说车内该是丁香公主。   再后还有两辆马车,看样子该是丁香公主的细软行装。   马车在坪口停住。   铁骑营兵丁勒马退到后面。   大内侍卫分待到路口两旁。   全场一片寂静。   奇怪,连杜鹃鸣声也停止了。   花布巾喝完了最后一口酒,将酒葫芦抛到草丛中,使劲地咂咂嘴。   他意识到肯定要出事了。   洪一天翘着胡须,板着脸,手捏着腰间的火焰箭。   他也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这突发突止的杜鹃啼鸣,肯定是某种联络的暗号。   陈思立踏步向前,在路口站定。   吕天良在坪中单膝下跪:“楚天琪叩见御使大人。”   陈思立板着脸,大声道:“丁香公主已经送到,皇上赦免圣旨何在?”   吕天良悄悄瞟了凌云花一眼。   凌云花默默地点点头。   现在除了以求侥幸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   吕天良从怀中掏出赦免圣旨。   余龙摆摆手,一名仆人接过赦免圣旨,跪送到陈思立手中。   陈思立展开圣旨验过,退到一旁,朗声道:“送丁香公主。”   宫扇香车开始滚动。   “当心!车内有火药!”突然一声厉叫在夜空响起。   罗寒梅手执长剑,从大道上飞跃而至。   数十名侍卫急忙上前阻挡。   罗寒梅一声清叱,右手长剑掷出,左手抖出一支火把,身形如星丸跳掷,兔起留落,几个跳跃,已从侍卫头顶飞过,落向宫扇香车。   陈志宏急声下令:“放箭!快放箭!”   路旁跃出一群执弓弩的侍卫,连珠箭急雨般射向罗寒梅。   连珠箭,一弩十支,箭头皆淬有剧毒,是大内侍卫看守宫院和护驾时用的利器,其威力之猛,胜过普通弓箭十倍。   罗寒梅身形急翻,速度虽快却快不过连珠箭。   “噗噗噗!”十余支连珠箭钉入罗寒梅身躯。   “呀!”罗寒梅厉叫着,带箭的身躯仍执着火把落向宫扇香车。   她的目的很明显,力图点燃宫扇香车里的火药。   如果她能成功,凭山坪中人的武功,一定能趁乱冲出路口。   “快……拦住他!”陈思立吓得全身筛糠似地发抖。   一声厉啸出自高永祥之口。   高永祥弹身跃起,人在空中,掌已遥遥拍出。   “嘭!”一声闷响。   罗寒梅身子猛然一震,从车顶空中跌落车前。   “天琪,快……快走……”罗寒梅被连珠箭钉得像刺猬般的身子一挺,一阵痉挛,歪倒下去不再动弹,显然是已经断气。   她手中的火把还在燃烧,火光照亮了她青灰色的脸。   高永祥落身在陈思立身旁,面色冷峻。   所有的人都被罗寒梅这壮烈的一幕怔住了。   双方截然对立。   良久,陈志宏抬手向空中发出一支火焰箭。   尖厉的哨声响过,空中迸开出一朵眩目的红色火花。   洪一天捏住腰间火焰箭的手松开了。   丐帮约定行动的联络暗号也是红色火焰箭,对方既已代劳,就无须再多此一举。   刹时,山崖石壁顶上,四处深沟丛林中亮起了火把。   路口道上涌出一队官兵,兵丁迅速登上官扇香车后面的两辆马车,掀开顶篷,露出两尊铁铸的新式火炮。   从兵丁熟练的动作上,可知他们是皇上新调来的火神营。   四处都有熊熊火光。   火光下站立着一队队手执火铳和利箭的正标营兵丁。   胡玉凤得到的消息没有错。   皇上变卦了。   百花山是个陷阱。   山下没有一丝动静,听不到丐帮弟子的呐喊声和打狗棍的敲击声。   洪一天慌了,急忙掏出腰间火焰箭发上天空。   天空中再次绽出一朵红色的火花。   在四处熊熊火光的映衬下,火花露得有些苍白,就像是病人的脸。   山下仍没有反应。   除了风声和四周火把燃烧的劈啪声,什么动静也没有。   洪一天低声对花布巾道:“老叫花子,咱们这一回算是玩完了。”   花布巾悄声道:“咱们这把年纪也是该死了,稍时动手,你我尽力设法让凌云花和琪儿逃出去。”   “臭叫花子,”洪一天翘起了胡须,“这还用你说。”   吕天良已从地上站起,贴靠在凌云花身旁,咬紧了嘴唇。   他决心要让凌云花逃脱出去。   陈思立从袖中取出一卷圣旨,清清嗓子,高声道:“楚天琪接旨!”   吕天良等百余人站立在坪中,没人吭声,也没人下跪。   陈思立没多说话,展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禁军统领南王楚天琪勾结后金,卖国叛反,阴谋弑君夺位,实属罪大恶极,本应凌迟处死,念其曾破案平乱有功,特赐自尽,允留全尸,钦此。”   吕天良冷哼一声,眼中喷出一团怒火。   好一个言而无信、口蜜腹剑的皇上!   所有的人都在准备动手。   动手,这是已成定局的事,没有任何人怀疑。   “楚天琪,你敢抗旨?”陈志宏厉声喝道。   吕天良怕多说话暴露身份,所以没有回答,凌云花怒声斥喝道:“陈志宏,你这卑鄙无耻的小人!”   “卑鄙?哈哈哈哈。”陈志宏一阵大笑,“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又道是:无毒不丈夫。谁像你儿子这么傻?优柔寡断、举棋不定,还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高永祥铁青着脸,手一挥:“动手!”   大内侍卫弓弩手,一齐举起连珠箭朝坪中齐射。   “往后退!”花布巾一声高喝,和洪一天双双跃起。   尹泽鹏和芦小珂同时跃身向前。   坪中荡起一股窒人的劲风,闪烁出两团耀目的剑光。   连珠箭被劲风荡得往回倒飞。   剑光将连珠箭击得纷纷坠地。   “放车!”陈志宏放声嘶叫。   被点着了火的宫扇香车,在兵丁的催动下,冲向山坪。   “快散开!”花布巾和洪一天同时叫嚷。   “妈的!”余龙怒骂一声,卷袖准备冲上去阻住香车。   “不要!”吕天良高叫着,窜过去,双掌猛地将余龙推开。   “轰隆!”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   火药爆炸了。   宫扇香车裂成碎片。   腾起一团烈火,一股浓烟。   十余名未来得散开的丐帮弟子,被炸成了血肉糊糊的碎肉团,飞上天空。   “主人!”余龙从地上爬起,狂叫着扑向烈火。   吕天良从浓烟中飞出,人在空中连连翻滚,轻若柳絮,飘落到退到后谷口的凌云花身旁。   此时,“轰隆!”又是一声巨响。   石亭爆炸了。   几声凄厉的惨号。   又有十余名丐帮弟子,被炸裂的石亭碎石击中。   陈志宏高声喊道:“皇上有旨,凡助楚天琪者皆为叛贼,格杀勿论!”   话音刚落,路口火神营的两尊铁炮开了火。   山壁上擂木、巨石凌空砸下。   沟壑丛林中,火铣手火铳齐发。   花布巾这次选来的百名丐帮弟子,都是帮中武功出类拔萃的高手,但任凭这些人武功再高,血肉之躯怎挡得住火炮、火铳的铁砂丸子?   刹时,又有不少人丧命。   “大家往这边来!”尹泽鹏和芦小珂挥剑高呼。   众人退缩到山坪左侧的一堵山壁凹处。   这是个死角,前后的火炮、火铳射不到,顶上的擂木滚石也砸不着。   余龙脸上流着血,抱来两根石亭断柱和几块巨石,搁在石壁旁。   众人还未喘口气,一大队官兵和侍卫便抢人坪中,蜂涌而上。   一阵撼人心弦的呼喊,刀剑撞击声和沉闷的掌声,蓦地暴响而起,紧接着是凄绝惶急的惨号。   官兵和侍卫如涌上的潮水忽地退下。   坪中又留下了一群尸体。   尸体中有官兵,侍卫,也有丐帮弟子。   余龙浑身是血、屹立在血泊之中。   “放炮!”陈志宏在吼叫。   吕天良、洪一天双双跨出,将余龙拉回到凹壁底下。   “轰!”铁砂丸子在空中爆开,击在石壁上,落下一层石屑。   响起几声痛苦的呼喊。   这是个有限的死角,众人贴身挤靠在一起,仍有人被火炮所伤。   躲,不是个办法,得想法子冲出去。   前面是山谷大道,有两尊火炮把关。   要冲出去,只有走后谷沟壑。   不过,官兵和侍卫一个劲地把自己往后谷里赶,后谷沟壑是否和山坪一样,又是一个陷阱?   花布中紧锁双眉,一时拿不定主意。   吕天良和凌云花在检查余龙的伤口。   余龙血淋淋的身上弄不清究竟挨了多少铁丸子、也分不出哪是他自己流的血,哪是别人溅到他身上的血。   他毫不在乎地推开吕天良和凌云花,阴沉着脸道:“我不碍事,你们得想办法冲出去,呆在这里迟早会死。”   山坪上响起了陈思立的声音:“皇上有令,杀楚天琪者赏银五万两!”   “上啊!”官兵和侍卫又潮水般涌进山坪,扑向凹壁。   “呀!”余龙怪叫着挥动巨臂抢了出去。   尹泽鹏芦小珂和丐帮弟子也狂吼而去。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息,这血腥仿佛能撩拨人的兽性和嗜血的疯狂,双方一触手,便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大家都杀红了眼,龇牙咧嘴,仿佛只要能咬对方一口,死也心甘情愿。   “来吧!不怕死的,尽管上来!”余龙抡起两名官兵当作兵器怪吼乱舞,拼命阻住凹壁口。   血在狂飙,落雨般的肉糜在飞溅,惨号声撕人肺腑。   “上啊!”大批的官兵和侍卫竟似飞蛾扑火般,冒着血雨扑上。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年头命不值钱,穷疯了的人不会惜命。   皇上已经允诺,凡是在这次平叛中丧生的官兵和侍卫,家属都将得到一笔很可观的抚恤金。   厮杀的场面惊心动魄。   胡玉凤开始溜了。   这种疯狂的场面,令她也感到害怕,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她掠过后谷口,跃进深沟壑。   花布巾向洪一天打了个手势,闪身抢到吕天良身旁:“护着凌云花快走!”   “花老前辈……”吕天良迄至此刻,还不愿大开杀戒。吃力地对付着五、六名扑向自己的侍卫。   “少罗嗦,快走!”花布巾一掌将六名侍卫击退,走深沟壑碰碰运气。”   吕天良还想说话,凌云花飞掠而至:“风妹已经走了,咱们快走。”   “走!”花布巾一声沉喝,双掌又拍向扑上来的官兵。   吕天良见状,同凌云花抢过后谷口,也跃入了深沟壑。   花布巾抿唇打出一声尖哨。   洪一天怪声长叫:“风紧扯呼……”   余龙抄起一根石柱,拼命挥舞,阻住潮涌上来的官兵,大声吼叫着:“你们都快走,妈的,老子就不信阻不住他们。”   此时,火炮响了。   两声震耳的炮声,两团火球在山坪炸开。   官兵和侍卫在火炮中倒下一片。   余龙被炸飞了脑袋的尸体,像被轰击了顶尖的铁塔,巍然屹立在山坪中。   为了消灭余龙,陈志宏下令对官兵和侍卫开了炮。   胡玉凤落入深沟壑。   纵横交错的沟壑就像座八卦迷宫阵,不知哪条沟壑通向哪里。   她低头摸索前进,刚行两步,便发现了一只火药桶,急跃数丈,又发现一只火药桶。   深沟壑里全埋满了炸药。   皇上这次是下了决心,一定要将楚天琪置于死地。   她头额渗出了汗水。   她颤抖着手,从袖内摸出两片树叶凑到唇边,但抖动的手指使树叶儿怎么也合不到一块。   “凤妹。”沟壑里传来了凌云花的呼唤声。   若让凌云花和吕天良找到自己,就准得完蛋。   她正在着急之时,一名官兵突然出现在她身旁。   她手一沉,抄起了暗藏的牛芒金针射筒。   “是我。”官兵轻声唤着,做了个手势。   王秋华终于现身了!她长长地吐了口气。   “快随我走。”王秋华拉起了她的手。   两人掠过三道沟口。   王秋华一声杜鹃啼鸣,从嘴唇里轻轻吐出。   三名官兵头领现身在沟口。   王秋华上前拱手道:“齐大人,我要接的人已经接出来了。”   “很好。”姓齐的官兵头领道:“你俩到沟壑外的石坡窟下呆着,待爆炸过后,你俩就可以走了。”   “谢齐大人。”   “哎,不用谢,受人钱财,替人消灾嘛。嘿嘿!”三位官兵头领一齐嘿嘿笑出声来。   王秋华领着胡玉凤穿出沟口,奔向石坡窟。   齐头领敛住笑声,沉下脸道:“该咱们动手了。”   三位官兵头领齐声发令:“亮起火把,封住沟口。”   后谷深沟壑上亮起了火把,将沟底照得通亮。   沟壑上密密麻麻地站着执火铳和火箭的官兵。   陈志宏、高永祥和陈思立也站到了后谷道口的石岩上。   火神营的兵丁和大批侍卫将两尊火炮推到道口,炮口对准着沟底。   沟底里尽是火药,只要有一点火星儿就会爆炸。   花布巾、洪一天、吕天良、凌云花四人靠在沟底正中处,其余的人散布在交叉的沟底里。   不用解释,不用说明。   眼前的形势,一目了然。   大家都死定了。   花布巾对洪一天道:“你能够跃过沟口吗?如果能,你便有救了。”   “老叫花子,死到临头了,你还戏弄我?”   洪一天拎着胡须道:“这么远的距离,就是神仙也跃不过。”   花布巾道:“如果你我合成抛一个人,又会怎么样?”   洪一天猛地松开拎着胡须的手:“哈哈!这倒是个好办法,至少可以救一个人出去。”   吕天良闻言,目芒一闪:“花老前辈,你能将人抛出沟口?”   花布巾指着洪一天道:“我不能,但我和他合力就能。”   洪一天歪着头,胡须翘起老高。   吕天良凝视着沟口道:“可是沟口有执火铳的官兵守着,恐怕……”   花布中打断他的话:“我们若在沟壑火药爆炸时将人抛出去,被抛的人借着气浪出其不意地飞越沟口,那群火铳手决阻挡不住。”   “好主意。”吕天良高兴地道:“你俩将娘抛出沟口,娘就有救了。”   “不,”凌云花脸色凝重地道:“抛你,花爷爷、乞丐王,请你们救救天良。”   “什么?”洪一天瞪眼瞧着吕天良道:“你是吕天良,不是琪儿?”   吕天良无奈地点点头。   “好啊,老叫花子、小丫头!你们敢骗我?”洪一天大声叫嚷。   沟壑上,陈志宏高声道:“臭乞丐,马上就要粉身碎骨了,还吵嚷什么?”   “呸!”洪一天厉声骂道:“你这臭小子定然得不到好死,不是被毒死就是万箭穿心!”   陈志宏嘿嘿一笑,复又放声道:“楚天琪,你死后休要怨我,我也是奉命行事,无可奈何。”   “喂,上面马上就要动手了,咱们究竟是救谁?”洪一天压低声道。   “当然是救娘。”吕天良道:“师傅和琪哥都在等着她呢。”   “不行。”凌云花道:“杨玉没有我还有琪儿和宋艳红,可杨红玉不能没有你。”   “不。”吕天良道:“杨红玉没有我,还有你和琪儿,我除了义父之外别无牵挂。”   “天良,你不用多说。”凌云花道:“你还年轻,鹅风堡还有很多事需要你去做,杨玉也需要你照顾,刚才我看见胡玉凤已被官兵接走,说不定她还会去骗琪儿,引起武林大乱,你一定要去制止她的阴谋。”   “娘,我不能走。”吕天良沉声道:“皇上令日要杀的是我,若我逃走,皇上决不会善罢干休,必然会殃及鹅风堡,祸及整个武林,琪哥也不会安全的。”   “哎呀!”洪一天低声嚷道:“你俩别推了,到底是救谁?快说一句话。”   花布巾板着脸没吭声。   沟壑上传来了火神营号手长声高叫:“火炮—一准备一一”   花布巾和洪一天搭上手,做出准备抛人的姿势。   “我走。”凌云花呼地站起,“天良,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你的。”   她跨前一步,抬起脚,蓦地,她右臂斜扬,二指点在吕天良胁下。   “娘!你……”吕天良没料到凌云花会对自己突然袭击。   “花、洪爷爷,咱们来生见,请救走天良。”凌云龙尖叫着拔身而起,直冲向壑顶。   “与狗贼们拼了!”怒吼声响彻深壑。   尹泽鹏、芦小珂和丐帮弟子一齐随着凌云花,冲向壑顶。   火铳齐发,火光闪闪,铁砂丸迸射。   壑高十余丈,大多数丐帮弟子跃至一半高度,便纷纷坠回沟底。   凌云花、尹泽鹏、芦小珂等极少几个人跃到壑顶岩沿,便被集迹的火镜击中,像被打落的飞鸟从壑顶直线落下。   “娘!”吕天良大声高呼。   “轰!”火炮响了。   与此同时,执火箭的弓箭手一齐向沟底放箭。   “救一个算一个。傻小子,现在只能你走了。”洪一天挥手拍开吕天良穴道。   没有退路,没有犹豫的机会。   吕天良踏上花布巾和洪一天搭成的手桥。   “走!”花布巾和洪一天的吼叫,和沟底的爆炸声同时迸出。   吕天良在两位老前辈数十年功力迸发出来的抛力下,从沟底飞起,掠过火把和爆炸火光照亮的天空,飞过三十余丈宽的空间,从沟口官兵头顶飞过,落向石坡窟。   陈志宏、陈思立和高永祥的脸苍白了。   官兵头领和侍卫头目的脸扭曲了。   官兵和侍卫歪咧了嘴。   走脱了楚天琪,皇上盛怒之下,他们必定是凶多吉少!   他们呆呆地望着被火光映红的天空,在等待着奇迹出现。   沟底的爆炸声,煮粥似地在各条沟里漫开。   吕天良收不住两位老前辈的功力和爆炸气浪的巨大力量,从空中摇晃着坠到石坡窟下。   他就地一连几滚,身上已带几处撞伤。   他尚未从地上爬起,却见王秋华和胡玉凤从石坡窟里奔来。   王秋华单足一点,双掌挟风击到。   吕天良立足未稳,不敢强行对掌,斜里一窜,扑向胡玉凤。   挟住胡玉凤,一可威胁王秋华,二可从她口中得知眼下的实情。   他单手成爪抓出。   他认为拿胡玉风,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胡玉凤手腕一抬,一束牛芒针从袖内射出。   牛芒金针在空中进开,数十支极细而又有剧毒的针刺飞向吕天良的脸面。   吕天良没料到胡玉风这一着,仓促间,只得向横里闪让。   饶他身手再快,右肩臂已被数支金针射中,顿时,右手臂酸麻,已无力举起。   王秋华跃身抢到,双掌猛击在吕天良左胸上。   一声闷响夹着几声轻微的“咔嚓”声,那是胸肋骨断裂的声音。   “哇!”吕天良一口鲜血喷在王秋华脸上。   胡玉凤从后面赶到,左手一柄短刀,准确无误地从背部刺中了吕天良心脏。   若不是巨力抛空,飞掠坠地,若不是牛芒金针突然袭击,王秋华和胡玉凤岂是吕天良的对手?   吕天良败就败在心高气傲,骄气过人之上,刚才他若小心谨慎一些,也不至于死在王秋华和胡玉凤之手。   “胡玉凤……”吕天良咬紧了嘴唇,“这是为……什么?”   胡玉凤贴紧着他的身子,在他耳畔说道:“其实我也不想这样,但你不能不死,因为如果你不死,皇上是不会放过琪哥和鹅风堡的。”   “嗯,嗯。”吕天良嘴里涌出血沫,竭力睁着眼睛,不让脑子中的意识消失。   他并不满意胡玉凤的回答,他在断气前想知道谜底。   “如果不告诉你实情,你恐怕会死不瞑目。”王秋华冷声道:“我们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利用鹅凤堡来达到阴残门统霸武林。”   “你……”吕天良突觉身子轻飘飘地浮动起来,脑子中的意识在迅速飞走。   “阴残门是君临武林霸主的唯一至尊。”   王秋华脸上放出光彩。   “吕天良,你就当是为楚天琪而死吧。”   胡玉风说着,猛退一步,拔出了短刃。   吕天良仆身倒地,顿时气绝。   “你在此等我。”王秋华说着,弯腰抱起了吕天良。   王秋华奔上石坡,运动功力,双臂奋力一扬。   吕天良从沟口官兵头上飞过,飞回到深壑上空。   王秋华对官兵齐头领道:“快举起双手,稍刻,可到陈大人那里领赏。”   齐头领一边高举起双手,一边道:“谢谢,日后升官,决忘不了兄弟这份人情。”   沟壑上的陈志宏,陈思立,高永祥及所有官兵、侍卫都惊傻了眼。   奇迹果真出现了。   飞出去的楚天琪,又飞回来了!   沟壑里的火药还在爆炸,裹着血肉团的碎石在飞溅,善叫声惊心动魄。   吕天良的尸体坠落入沟口内的深壑火海之中,被浓烟吞没。   在继续的爆炸声中,吕天良的尸体和花布巾,洪一天、凌云花等人一样,分解成了无数的碎块。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官兵和侍卫爆发出一阵欢呼。   王秋华冷冷一笑,在欢呼声中转身走下石坡。   三十一、斩草除根   在百花山坪激战的同时。   大队官兵由锦衣卫的带领,冲进了福王府等六王府院。   一队火神营兵马,在铁骑兵的掩护下,趁着夜色向长沟陶公庄发起了攻击。   山东、山西两路勤王兵马,突然赶到琢县,将十万丐帮弟兄团团围住。   指挥这些行动的万历,坐镇在御花园总管金海浩家中。   万历为何不在皇宫内殿指挥行动,却在金海浩家?   这里有个缘故。   坐镇皇官内殿太显眼,传递消息恐怕走露风声,若太后硬要插上一手,会有不少的麻烦。   更重要的是,他这位南天秘宫的宫主知道楚天琪的脾气,万一让楚天琪逃脱为了丁香公主,他一定会闯宫来找自己,也许会有危险发生。   谁也不会猜到,他竟会呆在与楚天琪见过面的金海浩家,指挥这次行动。   他坐在后园内厅房的靠椅中,摸着下颏,犹自发笑。   他身着微服,坐在桌旁,身旁站着小太监魏南和与四名贴身侍卫。   与他对面坐着的是金海浩。   金海浩扶住轮椅的手在微微颤抖。   能与皇上同桌而坐,安知是祸是福?   四壁柱上,蜡烛在熊熊燃烧,烛火照亮了每一个角落。   皇上没说话。   金海浩不敢说话。   其余的人更不敢吭声。   房内除了重浊的呼吸,没有一丝声息。   万历在等候。   金海浩也在等侯。   万历等待的是各路的消息。   金海浩等待的是皇上的发落。   万历信心百倍,稳操胜券,确信自己拿准了时间。   金海浩心惊肉跳,生死未卜,后悔没听妹妹巫若兰的话,与段一指三天前一走了之。   “报——”园坪中响起了报号声。   须臾,内宫太监何修为躬身而入。   “启禀皇上,六王府已抄查完毕。郡主娘娘、福王、五王爷和一百一十三名家属皆已打入天牢,其余的人均已收监,在抄查中没遇到抵抗。”何修为尖声禀告。   “嗯。”万历点点头,“很好,琢县方面可有消息?”   “禀皇上,奴才尚未接到快马传报。”何修为顿首道。   话音刚落,门外又是一声传报之声。   一名便衣骑手气喘吁吁进入厅房,叩首道:“山西总兵张良生命小人吴强,快马向皇上禀告,琢县十万丐帮弟子叛军中计,遭我大军伏击,不到一个时辰,丐帮叛军死伤过半,其余的一哄而散,逃之夭夭,张大人正与山东总兵李大人在清扫战场,稍时便有战报禀奏皇上。”   万历摆摆手:“到前房领赏。”   “谢皇上。”吴强躬身退出。   万历是第一次亲自指挥这样的行动,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激动。   若在皇宫内专听大臣、太监传报,哪有这番风趣?   万历一时兴起,吩咐楼酒,唤魏南和何修为两名太监在金海浩身旁坐下,四人一同饮酒。   金浩惴惴不安,握酒杯的手不住地颤抖。   他不知道皇上究竟派出了多少人马,将如何对付楚天琪,又为何要自己留在这里。   他为楚天琪和丐帮兄弟担心,也为自己担心。   万历仿佛没注意到他的不安,谈笑风生,频频举杯,兴趣盎然。   园庭外,透出一线曙光。   万历脸色渐渐阴沉。   他最关心的是百花山,偏偏百花山还没有送来消息。   他终于按捺不住,手中的酒盅往地上一摔:“怎么还没有消息?”   魏南和、何修为、四名侍卫和带着轮椅的金海浩,一齐跪伏在地:“皇上息怒。”   恰在此时,门外一声呼报:“议事大臣陈思立、大内总管高永祥、禁军副统领陈志宏进见。”   万历眉头一展:“都起来。”   金海浩等人刚刚站起,陈思立、高永祥、陈志宏三人进人房中跪伏在地叩见万历。   “三位爱卿平身。”万历手微微一摆,随即急急问道:“叛贼楚天琪可曾诛杀?”   “回禀皇上。”陈思立道:“托皇上洪福,楚天琪,凌云花,花布巾、洪一天等百余名叛贼已在百花山伏诛。”   “好。”万历霍地站起,“你等为朕除去心腹大患,功劳不小,朕必定论功行赏。”   “谢主隆恩。”三人齐躬身回答。   金海浩在轮椅中端身未动,心中却是一阵绞痛。   想不到皇上出尔反尔,手段之毒狠,实令人心寒。   万历朝魏南和做个手势:“替朕赐酒。”   “遵旨。”魏南和从桌后取出一只托盘,盘内搁着一只酒壶和四只小酒盅。   魏南和先拎起酒壶将四只小酒盅斟满酒,然后端着托盘走到陈思立等四人身旁:“四位大人请!”   酒盅是依次搁好了的。   陈思立端起第一只酒盅。   高永祥端起第二只酒盅。   然后是陈志宏和金海浩。   万历目光从四人脸上扫过。   陈思立满脸带笑,一副喜孜孜的模样。   高永祥祥和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陈志宏端着酒盅的手直打哆嗦。   金海浩阴沉着脸,眼里闪着冷冷的光。   魏南和捧着托盘催促道:“请。”   “谢皇上。”陈思立第一个将盅中酒仰脖饮尽。   高永祥、陈志宏和金海浩也将酒吞下。   魏南和托着空盅,躬身退至万历身旁。   陈思立抿抿嘴,脸上满是笑,御酒的味道果是不同。   高永祥脸色木然,仍是没有反应。   陈志宏脸色倏变:“皇上为什么要……赐臣死?”说话间,身子已开始摇晃。   金海浩双手捏紧椅把手,咬紧了牙关,竭力端直着身体。   万历沉声道:“你先叛我,后叛南王,如此反复小人,如何能留得你?”   “皇上……”陈志宏双手凭空乱抓着,“奴才已经知罪,望能……饶奴才一……条狗命……”   万历道:“此毒酒无药可解,你死定了。”   “皇上,你……”陈志宏睁圆了眼,像是要扑向万历。   魏南和厉声道:“陈志宏!你能喝到皇上御赐的‘鹤顶红’已是万幸了,还罗咦什么?”   陈志宏全身一阵痉挛,砰然倒地。   金海浩涨红了脸,牙齿咬破了嘴唇,鲜血在往外流淌。   万历道:“金海浩,朕若不杀你,恐怕朝中众臣不服,实不得已而为之,朕将厚葬你,并赦你妹妹、妹夫无罪。”   “谢……皇上。”金海浩从牙缝里吐出三个字,头一歪,斜倒在靠椅中。   须臾,陈志宏和金海浩的脸色变青、变紫,七孔流出缕缕鲜血。   陈思立只吓得浑身发抖,头额豆粒般的汗珠往下滚落。   荣华富贵,高官厚禄,在他的脑海中化为了乌有。   皇上的言而无信和毒辣的手段,使他既心惊肉跳又心灰意懒。   他一直在为凌玉蝉的事感到内疚,现在更觉得对不起女儿杨红玉。   魏南和放下手中托盘,走上前去,弯腰摸了摸陈志宏和金海浩的鼻息,又翻开眼皮看了看说道:“禀皇上,叛贼陈志宏和金海浩已经毙命。”   万历点点头,对何修为道:“传朕旨意,将陈志宏人头砍下,明日与处斩叛贼首级一起悬东门示众,金海浩尸体送郊外坟山好好埋葬,不得有误。”   “遵旨。”何修为躬身领旨,从门外召来四名侍卫将陈志宏和金海浩抬出了厅房。   万历扭头对魏南和道:“传旨刑部,今日务必三堂会审定案,明日正午将郡主娘娘和福王东门凌迟处死,其余五王爷和一百一十三名家属,一律斩首示众。”   “奴才领旨。”魏南和跪地叩首接命。   “你马上去办。”万历摆摆手。   “是。”魏南和急急低头退出房外。   “高爱卿。”万历险转向了高永样。   “奴才在。”高永祥躬身答应。   “这次翦灭叛贼,高爱卿功劳不小,朕特此封你为内宫大总监,赐二品冠服和玉带,年俸加一万。”万历慷慨加封。   “谢主隆恩。”高永祥跪地谢恩。   “大内殿的事务辛苦,以后你就不必操劳了。”万历声音十分柔和。   “是。”高永祥叩首道。   他明白,自己已经完了,皇上的加封,实际上是削去了他掌管大内侍卫兵马的权力。   高永祥垂首倒退出厅房。   他的心很平静,这是他预料中的事,不论迟早都会发生,他已决定进宫后立即提出辞呈,尽快回老家陕北去。   万历挥挥手,四名贴身侍卫退至内房帘内。   厅房中只剩下了万历和陈思立两人。   万历含笑对陈思立道:“陈爱鲫,你以为朕处理此事如何?”   “圣上英明,空前绝后,无人可以比拟。”陈思立恭声道。   万历嘿嘿一笑:“爱卿认为朕对鹅风堡和丐帮将应该怎样处置?”   “皇上,微臣……”陈思立支吾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万历唬起脸:“朕要听实话,你尽管直说,说错了,朕不怪你。”   陈思立想了想,壮起胆道:“微臣认为楚天琪已除,南王府已废,鹅风堡不足为虑,皇上若能赦鹅风堡无罪,普天之下皆会称赞皇上的宽宥大量和仁慈。”   “是吗?”万历眯起了眼。   陈思立声音微颤:“微臣认为应……该是这样。”   “那丐帮又该如何?”万历又问。   陈思立哆嗦着身子道:“丐帮乃中原十大帮中第一大帮,此次虽然溃散十万弟子,但只须一声吆喝,要聚集数十万人也不困难,再加上丐帮入京原是为制止禁军反叛而来,其它各大帮派也都在拭目以待,若皇上继琢县之后再下旨围剿丐帮,微臣恐怕各帮派不服,会引起天下多事。”   陈思立说完这番话后,浑身汗水淋淋。   万历瞧着陈思立的模样,不觉仰面一阵大笑。   “奴才该死,罪该万死。”陈思立急忙跪伏在地。   “爱卿请起。”万历伸手托起陈思立,笑着道:“爱卿之言,正是朕之所想,知朕之心思者,爱卿也。”   陈思立不知万历所言是真是假,心犹自扑腾乱跳。   万历敛住笑声,正色道:“朕回宫立即下旨告谕天下,赦鹅风堡无罪,琢县之战纯属误会,拨银十万两以作安抚丐帮。”   “皇上英明。”陈思立暗自吐了口气。   皇上赞成自己的意见,这条命算是保住了,皇上赦免鹅风堡,女儿的命也算是保住了。   万历道:“你有才干,又敢对朕说实话,朕一定要任你要职,以辅朕治理天下。”   “谢皇上。”陈思立受宠若惊。   万历道:“你现在替朕去办一件要事。”   陈思立心格登一跳。皇上有什么要事要自己去办?   万历从衣袖中取出一卷密旨道:“你带人去慈宁宫,命丁香公主自缢。”   “皇上……”陈思立瞧着万历欲言又止。   万历沉下脸道:“丁香公主从小由郡主娘娘养大,又是楚天琪的妻子,你以为朕应该放过她吗?”   “微臣不是这个意思。”陈思立赶紧道:“丁香公主刚刚产后五天……”   万历沉声道:“丁香公主和婴儿一同处死,死后尸体秘密掩埋,行动要快,不要让太后知道了。”   连婴儿也要处死?好狠毒的手段。   陈思立头额又滚出了汗水。   “赶快去办。”万历又道:“锦衣卫在西宁宫内等候。”   “遵旨。”陈思立双手捧接过圣旨。   斩草除根!   万历认为,陈思立是绝对会忠实执行他密旨的人。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陈思立也有未泯灭的良心。   他还有个女儿杨红玉在鹅风堡。   一座无名荒岚   一片荒草。   一片小树林。   楚天琪背手站在小树林前。   一抹阳光洒在他阴冷的面孔上。   面孔冷,心更冷。   或者说是,心已死去。   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郡主娘娘和福王被凌迟处死,一百多名家人全部被斩于东门法场。   南王府被查抄后,用火药炸毁,朝中永不封“南王”封号。   叛贼首领“楚天琪”和凌云花及丐帮花布巾、洪一天,天山双刃尹泽鹏、芦小珂等百余人在百花山谷伏诛。   丁香公主和刚出世的婴儿被秘密处死,尸体葬在宫内。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他仰面向天,冷峻的脸上透出冷森的杀气。   背信弃义、言而无信的皇上,南天秘宫的宫主!   无论是郡主娘娘还是秘宫宫主,自己始终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直到家破人亡,死无葬身之地。   这些可恶、可憎、可鄙的强权者。   他牙齿咬得格崩直响,左袖中残花扇悄然滑落手中。   娘为自己死了。   吕天良为自己死了。   花布巾和洪一天、尹泽鹏、芦小珂,还有许多丐帮弟子为自己死了。   叶清风和余龙也为自己死了。   自己却还活着,不能随丁香公主和儿子而去,天理为何如此不公平?   他狠盯着天空的太阳。   太阳也在他闪亮近似疯狂的眼光下颤栗不已。   刷!残花扇徐徐展开。   “瑟瑟秋风冷萧杀,百花凋谢我独发……”销魂十指令令歌,奋然出口。   一股冷风,挟着丁香花香掠过荒岗。   荒岗小树林在冷风中摇曳,呻吟。   他眼前幻景迭出。   紫云山庄秘花室,丁香公主自废武功助他打开生死玄关之后,面容憔悴地躺倒在他的怀中。   七色丁香花全部枯萎、凋零,枯黄的枝叶落洒遍地。   他的心像刀割似的疼痛。   “销魂十指乱乾坤……”右袖中的梦云刀跃然离鞘。   一道耀眼的光芒来自浩渺的天际,阳光也为之失色。   他眼前闪过一群尸体。   被御赐宣纸闷死的天下第一捕快姜铁成。   炸得血肉模糊的吕天良和凌云花。   被缢死的身着白色衣装的丁香公主,和赤身裸体的刚降临世间的小婴儿。   “遍地尽碎金锁甲!”残花扇和梦云刀同时扬起。   引吭高歌的令歌在空中震荡。   扇和刀蓦然幻起无数交织的虹光,在空中横直飞掠,上下盘旋,阳光中射出七彩艳丽的光圈。   一股澎湃的气浪裹着扇、刀的幻影,扑向小树林。   楚天琪把小树林当着了发泄心中悲愤的下手目标。   “轰隆隆!”巨响震撼了荒岗。   树木带着尖厉的哭嚎凌空倒下。   十里之内的荒野都在颤抖。   楚天琪长啸令歌,身子周围五丈方圆之内,闪烁着令人窒息的寒气和散布死亡的无情刀光。   良久,楚天琪冷傲地孤立在小树林中。   身旁是一片被拦腰削断的树木,断技和碎叶。   树木是先被刀砍断,然后被用削去枝叶才倒下地的,约摸五、六十棵之多。   楚天琪只用了一刀杀式。   销魂十指令一刀杀式。   这一刀杀式,含周天三百六十式变化,迅速、准确、冷酷,有星沉月毁的威力。   这一刀杀式,表现出楚天琪深厚的定力,精纯的内功和高超的技巧。   天下没人能接下这销魂十指令一刀!   天上飘过—朵浮云。   太阳悄然躲人云里,不敢往外伸脸。   纵有神刀绝技,又能有何用?   丁香公主已去,独留人世又有什么意义?   楚天琪怒目瞪着躲人云中的太阳,缓缓举起手中的梦云刀。   “好功夫!”荒岗响起一声喝彩,“销魂十指令果然名不虚传!”   空中人影闪掠,红光闪处胡玉凤飘落到小树林旁。   “呵!”胡玉凤睁大了眼。“一刀削断了这么多树?”   楚天琪冷声道:“你来干什么?”   胡玉凤道:“接庄主回鹅风堡。”   楚天琪凝视着天空:“我还能回鹅风堡吗?”   “当然能。”胡玉凤道:“皇上已下旨告谕天下,赦鹅风堡无罪,拨银十万两安抚丐帮了。”   楚天琪喟然长叹道:“我回去还有什么意义?”   胡玉凤扬起眉毛道:“你不想为丁香公主报仇了?”话音一顿,“你不想报仇,我还要替花姐报仇呢。”   楚天琪苦笑道:“怎么报仇?”   胡玉凤肃起面容,一双闪着火焰的眸子盯着他:“他不仁,我不义,回鹅风堡重整旗鼓,卷土重来。”   楚天琪愕然地看着她,似乎没听懂她的话。   胡玉凤抿抿嘴唇,略一思忖道:“统一武林,然后与万历争夺天下,以报杀妻杀子之仇。”   楚天琪眼中棱芒一闪而过,轻声一叹,默然不语。   胡玉凤盯着他片刻,也叹口气道:“即使你不想报仇,也得回鹅风堡。”   “为什么?”楚天琪沉声问。   胡玉凤道:“吕天良为你而死,你不能扔下杨红玉不管。”   楚天琪咬住了嘴唇。   胡玉凤又道:“实际上杨红玉也是你的妻子,怀玉是你的亲生儿子,你有责任要照顾他们。”   楚天琪嘴唇咬出了鲜血。   他的心开始动摇。   有时人活着并不是为了享乐,也不是为了受苦,而是为了一种责任,一种怎么也不能逃避的责任。   胡玉凤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靠近一步,柔声道:“你千万别想不开,俗话说,留得青山在……”   楚天琪截住她的话,冷声道:“你为什么要让吕天良替我去死?”   “因为你是唯一能有能力保住鹅风堡的人。”胡玉凤声音也变得低冷,“鹅风堡不能没有你。”   楚天琪内疚地道:“我这一辈子也还不了吕天良的人情。”   胡玉凤眸光闪亮,瞟着他道:“我的人情,你这辈子能还得了吗?”   明显的挑逗和诱惑,但恰到好处,并不让人厌恶。   楚天琪没回答她的话,脸上仍是一片冷漠:“可有禁军四大将领李冰心等人的消息?”   胡玉凤浅浅一笑道:“请凌庄主放心,属下已找到了李冰心四人,并请他们随后到鹅风堡去见庄主。”   楚天琪脸上肌肉微微一抖:“我爹和陈青志及鹅风堡的人怎样了?”   “禀庄主。”胡玉凤故意躬身道:“杨玉和吕公良、张阳光、张阳晋等人已去武当山凌霄宫。十大门派代表将在那里会面,陈青志已率庄丁回鹅风堡了,另外,南王府被查抄,家财籍没,四庭正府官房都被炸毁,皇上下旨永不再封‘南王’。还有紫云山庄……”   楚天琪打断她的话:“好了,我什么时候回庄?”   他已拿定了主意,回鹅风堡。   “马上。”胡玉凤道:“岗下有快马在等侯庄主。庄主一定要尽快赶回庄中,以免陈青志等人生疑。”   胡玉凤双手呈上一张人皮面具。   楚天琪将人皮面具戴到脸上,刹时,楚天琪变成了凌天雄。   胡玉凤凝视着楚天琪,沉声道:“凌庄主,你一定要记住楚天琪已经死了。”   楚天琪喃喃道:“不错,楚天琪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他说着,大踏步走向岗下。   胡玉凤盯着他的背影,脸色凝重。   他是一头可怕的猛虎,虽然已落入陷阱,在入柙之前仍不可掉以轻心。   一阵清风拂过。   王秋华出现在胡玉风身后:“猛虎入笼了。”   胡玉凤没有答话。   王秋华又道:“十大门派的代理人皆已找到,药丸可曾制好?”   胡玉凤道:“三天后即成。”   王秋华搓握手道:“好。咱们下一个目标就是对付十大门派。”   三十二、天葬台   楚天琪已死,皇上不追究鹅风堡罪责,并拨银安抚丐帮,已是给武林各派很大的面子了。   十大门派在武当山凌霄宫聚会,决定放弃抗争,各归帮堂,和平共处,以求天下太平。   求太平,免纷争,这是众之所望,纵然丐帮洪九公不服这一口气,孤掌难鸣,却也是无可奈何。   杨玉以真实面貌在凌霄宫出现,给聚会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曾是英姿焕发叱咤风云的飞竹神魔,居然会变成了一个未老先衰的佝偻老头!   杨玉与宋艳红一段情缘,武林中人尽皆知晓。当年姻缘不顺,此时又亡妻丧子,令人几番嗟叹。   聚会散后,十大门派各回帮堂,杨玉受吕公良、张阳光、张阳晋邀请同往无名山谷隐住疗伤。   鹅风堡向官府申请后,为凌云花和楚天琪举行了大丧,七七四十九天道场,然后修石墓于后山坳顶。   因在百花山沟壑无法辨别凌云花和楚天琪的尸体,所以石墓中只下葬了两人生前所穿戴的衣物和首饰。   在下葬的最后时刻,楚天琪的衣物换上了吕天良的衣物。   这件事,只有楚天琪和胡玉凤两人知道。   杨红玉参加了葬礼。   她哭得很伤心,但她这把泪水是为了凌云花流淌的。   凌云花虽不是她亲娘,却胜似亲娘。她为她的死而痛心。   她想到了楚天琪,但除了恨之外没有别的感觉。   如果不是他,娘就不会死。她不值得为他流泪。   她在伤心中又感到困惑和不安。   她被告之吕天良已随义父回到无名山谷练功去了。   她觉得有些奇怪。吕天良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离开自己?   其中必有蹊跷。   葬礼后,凌天雄正式宣布为鹅风堡庄主,成了鹅风堡真正的主人。   凌天雄向武林各派发出郑重声明:鹅风堡从此以后退出江湖,再不管江湖之事。   凌天雄的决定,使胡玉凤和王秋华感到震惊,也使整个武林感到震惊。   鹅风堡要退出江湖了?   不错。   楚天琪是经过深思熟虑后作出这一决定的。   他是个有主见的男人,不易受人摆布。   他是头可怕的猛虎,但不会无故伤人。   这就是他不同于常人之处。   于是,江湖有了三个月的平静日子。   三个月过去。丐帮还未恢复元气。   琢县遭到官兵袭击,丧失了不少精英,十万弟子逃散,无疑地是对丐帮一个沉重的打击。   但,丐帮未恢复元气的原因,并不在此。   另外有两个重要的原因。   一是丐帮没有了花布巾和洪一天,等于是少了个智囊团,凡事没了主意。   二是帮主洪九公突然病倒,没了头领不说,帮主之位究竟传给谁,一时谣言四起,弄得帮内人心不安。   如此一来,丐帮如何能恢复元气?   丐帮尚未恢复元气,洪小八和王小娟的婚事却是提前办了。   婚事不能不提前办,这里也有两个原因。   一是太湖英贤庄贾士力连连派人向丐帮讨人,要与王小娟践指腹为婚之约,早办早完事,以防夜长梦多。   二是王小娟与洪小八整日厮混在一起,帮内闲话太多,名不正则言不顺,这婚事也不能再拖。   于是,丐帮刚办完了丧事,又接着办婚事。   有人说这是“冲喜”。办过喜事后,丐帮就会有起色了。   有人说这是“找霉头”。办喜事的人准得要倒霉。   不管怎么说婚事总算是办了,但办得很简单。   钟老雕对此很有意见,在酒席间险些和洪九公闹翻了脸。   洪小八和王小娟倒是无所谓,酒席散后,便兴致勃勃地去了天鹫峰。   与他俩同去的还有三个想见世面的小娃一一岳神风、王春雨和姚阿毛。   天鹫峰在丐帮总舵西去五十里之处。   天鹫峰并非名山,在地图上找不到它的名字。   天鹫峰也非风景山区,山上除了奇岩怪石和几丝癞痢头似的草丛灌木之外,实无可供游人欣赏的景色。   洪小八和王小娟为何选中这座山峰游玩?   其中自有缘故。   天气很好。   碧空如洗,阳光灿灿,净无云翳。   时已过冬至,阳光常见,但这样洁净的天空却是极难看到。   洪小八兴趣盎然地走在头里,对王小娟道:“这里好不好玩?”   王小娟嘴唇翘起老高:“尽是些光秃的石头,一点也不好玩。”   “不好玩?”洪小八瞪大眼道:“我看你是不知道玩,你捡两块石头碰一碰看。”   “碰石头有什么好玩的?”王小娟边说边弯腰,捡起两块石头,使劲地一碰。   “当!”石头发出一种悦耳的类似金属的撞击声,同时迸出一团火星。   “哈”王小娟发出一声欢叫,“有些玩意儿。”   洪小八笑道:“你再换两块试试。”   王小娟眯起眼:“换两块又怎么样?难道会有不同的响声?”   “对啦。算你聪明。”洪小八道:“只要你捡中的两块合配,就会碰出另一种美妙的声音来。”   王小娟道:“真的?照你这么说,这石头可以做乐器了?”   “傻丫头,又让你猜中了。”洪小八盯着她道:“听说皇宫的御乐师常派人来这里挑选石头,送进宫去做石磬。”   “傻小子,你干嘛直盯着我?”王小娟道:“你别忘了身后还有两个黄毛小子和丫头呢。”   “嘿嘿,我看老婆,想怎么看就怎么看,谁管得着?”洪小八咧嘴一笑又道:“如果你运气好,捡到两块石头一碰,发出哈哈的笑声,咱们就发了。”   “哦,两块发笑的石头能值多少银子?”王小娟问。   “值多少银子,我不知道。”洪小八捏捏鼻子道:“不过,听说有人曾出二十万两银子,向我爷爷买这两块石头。”   “咱们发啦!”王小娟高声嚷着,转身挥动双臂向跟在身后没精打彩的岳神风、王春雨和姚阿毛叫道:“捡石头,捡到能碰在一块发出笑声的石头,本小姐赏银十两。”   岳神风捂着嘴嚷道:“别耍咱们了,世上哪有能碰出笑声的石头?”   洪小八高声道:“真有。我爷爷就曾经在这山上捡到过,我若骗人,是乌龟王八蛋,死后脑袋给你做夜壶。”   岳神风轻声向身旁的王春雨道:“你说会不会有真有这种石头?”   王春雨抿起小唇道:“看小八叔那样子,八成是真的。”   “你说呢?”岳神风又问姚阿毛。   姚阿毛翘起嘴:“即算是真的我也不会去找,十两银子未免也太少了。”   岳神风大声嚷道:“赏银太少了点,咱们懒得找。”   王小娟应声道:“本小姐赏银加倍,找到笑石,赏银一百两。”   岳神风蹦起双脚:“此话当真?”   王小娟道:“决不食言,若有反悔……”   王春雨接口道:“天打雷劈。”   王小娟厉声道:“死丫头,你究竟是在帮谁?”   “找笑石罗!”岳神风高声欢叫。   刹时,山道上响起了一片碰击石头的响声和叱喝声。   沉静的天鹫峰变得热闹起来。   五人说说笑笑,吵吵闹闹,爬向天鹫峰顶峰。   天鹫峰顶峰海拔千余米,怪石峥嵘,峰回路转,凹凸不平,山势极为险峻。   “快上啊!”洪小八嚷道:“爷爷常带我到这里来玩,上面可好玩极了。”   “几块臭石头!”王小娟有气无力地道:“我看再好玩,也好不到哪里去。”   “小风哥,我实在是走不动了。”王春雨气喘吁吁,抓住了岳神风手臂。   岳神风噘着嘴,满脸的不高兴,刚才三人不知碰了多少石头,双臂都酸痛了,哪见什么会笑的石头?分明是洪小八在骗自己。   倒是姚阿毛表现出了非凡的毅力。   他想手叉着腰,喘着气道:“咱们已到顶峰口,不上也得上了,走吧。”   五人依次登上顶峰。   顶上,一块小坪。   坪中,一块巨石,翘首云天。   除了上来的路,三面都是悬崖。   悬崖下是弥漫着烟雾的万丈深渊。   空中数只秃鹰在飞翔,见有人到发出数声嘶鸣。   叫声凄厉,哀婉,令人心悸。   坪中阴风瑟瑟,冷气逼人,带着几分恐怖。   “喂,”王小娟嚷道:“傻小子,你带咱们上这儿来干什么?”   洪小八手朝坪中巨石一指道:“你认真看看这里什么地方?”   王小娟等四人,目光一齐投向巨石。   巨石正前方一块五尺见方的被凿平的石面,上面用隶书刻出“天葬台”三个大字。   “天葬台?”岳神风叫道:“是不是将死人尸体送来喂秃鹰的地方?”   洪小八点点头:“没错。”   王小娟缩了缩身子:“死鬼,你带咱们来这个地方做什么?”   洪小八道:“替爷爷还愿。”   王小娟颤声问:“爷爷有……什么心愿?”   洪小八沉下脸道:“爷爷在赴百花山之前,曾托信常成全转告我,他老人家若遭不测,一定要为他举行天葬大礼。”   姚阿毛插嘴问道:“为什么要天葬?死后让鹰给吃了,多么可怜。”   洪小八俨然一副教主神态:“你们有所不知,这天鹫峰上的鹰为天鹰,死人尸体被天鹰吃了,就能升天列入仙班,日后修成正果。   王小娟摇头道:“我不信。”   岳神风和王春雨也摇头道:“我们也不信。”   洪小八板起脸:“你们不信,可我爷爷信,我今日就是来替爷爷天葬的。”   洪小人说着,解下背上的包袱。岳神风带着接过包袱,在欲打开。   “别动!”洪小八急急按住岳神风的手,“你要打开包袱,咱们就完了。”   说话间,空中飞来一大群秃鹰,在巨石上空低低盘旋。   阴影笼罩着天葬台,也笼罩着五人的身影。   王小娟失声道:“这包里是爷爷的肉?”   洪小八道:“爷爷在百花山被炸得尸骨全无,哪还有什么肉?这是常成全替我宰的一头猪。”   王小娟失声道:“爷爷的肉是猪肉?”   “哎呀,”洪小八道:“爷爷的肉不是猪肉,是用猪肉来当爷爷的肉。”   岳神风一旁问道:“这能灵吗?“   “当然能。”洪小八道:“这猪喝了爷爷生辰八字符水才宰的,爷爷的游魂就附在上面了,保准灵。”   王小姐问:“你什么时候学会画符水了?”   洪小八耸肩道:“我不会,那都是常成全教的。”   “叽!叽!”空中传来几声秃鹰厉叫,象是在催促葬礼快快举行。   王春雨一声尖叫,躲到王小娟身后:“这天鹰会不会啄咱们?”   “不怕,没事的。”洪小八道:“咱们作完葬礼。这些天鹰就会飞走了。”   “真的?”王小娟惊恐地望着天空问道。   “一定。来,咱们上天葬台。”洪小八一手拎起包袱,一手抓住王小娟的手。   “不!”王小娟使劲抽回自己的手“我不去!”   “你怎么能不去,难道我爷爷不是你爷爷?”洪小八瞪眼道。   王小娟鼓起眼珠:“这不是爷爷,只是一堆猪肉,我不去。”   “算我求你了。”洪小八声音变软。   “求我也不去!”王小娟态度坚决_   “岳神风,你与我去。”洪小八只好另找对象。   “我……不去。”岳神风神色慌张。   “你敢不听分舵主的命令?”洪小八又瞪起了眼。   “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岳神风据理反驳。   洪小八一记爆栗敲在岳神风脑袋上:“放你的狗屁!我还在你的身旁呢。有道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你敢不去?”   “我……”岳神风瞧着空中张牙舞爪的秃鹰直往后退。   王小娟横眼道:“人家不愿去,就不要强人所难。”   洪小八哭丧着脸道:“我总得要一个帮手才行”   姚阿毛道:“让我帮你吧。”   “你?”洪小八瞧着他道:“你不怕?”   姚阿毛扬起头:“少罗嗦,快走吧。”   “好样的!回去后,我升你为丐帮岳阳分舵副舵主。”洪小人在姚阿毛肩上一拍,又对王小娟三人道:“天葬台下有个石窟,你们到窟中去等着。”   天葬台,左侧有一道人工凿的石台阶,直通台顶,右侧有一个石窟,是供天葬人作葬前准备用的。   姚阿毛随着洪小八爬上天葬台顶。   顶上一块二丈见方的小平岩。   秃鹰聚集在岩顶上空扑腾、厉啸。   岩面上尽是鹰嘴啄过的白色啄痕,几条凹凸的岩缝中还有丝丝变黑了的碎肉。   姚阿毛差一点呕吐出来。   洪小八先从怀中取出洪一天的灵牌搁在石岩,又取出香烛叫姚阿毛点上。   岩上风又大,姚阿毛手又发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香烛点燃。   不点燃香烛不行,洪一天的灵魂没香烛上不了天宫。   洪小八磕过三个响头后,将灵牌收下。   此时,秃鹰盘旋得越来越低,利爪已离洪小八和姚阿毛头顶不过三尺。   洪小八低声道:“现在就放食了。”   姚阿毛颤抖的手抓住包袱扎带,呼吸也为之窒息。   “别……怕。”洪小人颤声道:“我叫一、二、三,你就抖开扎带,我带你跳下岩去。”   “知……道了。”   “行动要快,否则你就活祭天鹰了。”   “你快叫吧。”   “一……二……三!”   姚阿毛抖开包袱,托地往后一跳。   洪小八挟起姚阿毛从天葬台上飞身而下。   没这手功夫的人,上不了天葬台,即是上得了天葬台也下不来。   秃鹰齐扑而下,顿时一片抢啄尸肉的争夺之声,令人毛骨悚然。   洪小人拉着姚阿毛站在石窟前,观赏爷爷升天的这一壮景。   他面色阴沉,眼中噙着两颗滚动的泪珠。   爷爷虽已升天,天上比人间要好,但爷爷是永远再也回不来了。   躲在石窟里的王小娟、岳神风和王春雨也悄悄走出来观看。   秃鹰在岩顶争吵抢食。   两只秃鹰昂头扑翅对立,形若斗鸡。   王小娟拍手大笑:“美好玩!”   话音未了,扑腾腾飞砂走石,岩上的秃鹰上齐扑向王小娟。   “啊!”王小娟惊叫着没命地奔回石窟。   “快进窟洞!”洪小八叫嚷着拉起姚阿毛、王春雨缩回窟内。   岳神风慢走一步,左肩衣被秃鹰利爪抓去一幅。   “哎呀!好利害的鹰爪,痛煞我也!”岳神风咧嘴大叫。   秃鹰聚集在窟洞口扑翅腾跳。   “别叫!”洪小八压低声道:“你再叫,天鹰就要进窟洞来了。”   岳神风赶紧闭住嘴,王小娟、王春雨和姚阿毛连粗气也不敢出。   洪小八抓起岳神风胳膊摸了摸:“臭小子,只抓破了衣袖,根本就没受伤,你叫嚷什么?”   王小娟轻声道:“为什么会这样?”   洪小八板起脸,一本正经地道:“这些天鹰是很有灵性的,它们虽然在争夺尸肉,形象很恶劣,实际上它们是在争超度亡魂的机会,多食一块肉,就多一份机会,这种神圣的天葬仪式,是不容许有人讥笑的,所以……”   王小娟接口道:“所以我一笑,这些天鹰就要将我和爷爷一样天葬了?”   “天葬?你想得好!”洪小八低声道:“这些天鹰要将你啄入十八层地狱呢。”   “啊!”王小娟又是一声尖叫。   随着尖叫声,“咚!”窟洞外掷入一块石头。   “妈的!”洪小八沉声骂道:“是谁在这种时候,居然落井下石?”   “是天……鹰。”王小娟颤声道。   洪小八没加思索:“你看花眼了吧,这天鹰怎么说也是畜牲,怎会掷石头?”   说话间,窟洞外又掷入几块石头,险些砸中洪小八的头。   “是天鹰。”岳神风、王春雨、姚阿毛同声道。   洪小八使劲地揉了揉眼睛,向洞外望去。   洞口,几只大秃鹰正扬起利爪抓起地上的石头掷入洞内。   另有七、八只秃鹰在从空中往洞口运送投掷的石块。   其余的秃鹰扑扇着翅膀在一旁助威呐喊。   真是天鹰掷的石块。   这些畜牲真够灵性!   洪小八看呆了眼。   “咚!”一块石头正砸中洪小八前额,顿起一个肿包。   洞外,秃鹰厉叫,石块如雨点落入洞中。   “咱们该怎么样?”王小娟惊恐地问。   “还有什么办法?只好求天鹰恕罪了。”洪小八说着,双膝跪地,朝洞外秃鹰磕头,“天鹰、神鹰请恕罪,我们并非有意侮辱尊驾,实是拙荆没见过世面,所以才尖声发笑,俗话说:阎王不记小鬼帐……”   王小娟此刻无心与洪小八斗嘴,也跪在地上叩头求饶。   岳神风推推王春雨和姚阿毛,三人也向洞外秃鹰磕起头来。   说灵真易。   三个响头一磕,洞口的秃鹰居然停止了向洞内掷石。   再说几句赔罪话,磕过几个头。   洞外秃鹰扑腾而起,全部飞离了洞口。   洪小八长长地吐了口气。   王小用正倒在洪小八怀中。   岳神风趁机伸臂,将心有余悸的王春雨搂住。   姚阿毛一声轻叹,双膝盘起两掌合十胸前,闭目聆听着头顶石岩隐隐传来的秃鹰啄石声。   良久。   啄石声消失,一切寂静得有些可怖。   姚阿毛睁开眼道:“洪分舵主,天鹰飞走了,咱们该走了。”   “哦,哦。”洪小八推推王小娟,忽厉声喝道:“岳神风,你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岳神风慌忙松开王春雨,跳了起来。“哎唷!”   岳神风一时心慌撞在窟顶石岩上,头顶撞出个大包。   姚阿毛抿嘴直笑。   洪小八瞪了瞪眼,手一挥:“走!”   五人走出石窟。   天空仍是一片碧蓝。   没云朵,也没秃鹰。   天鹰飞走了。   云朵到哪去了?   这鹰可真灵。   这天可真怪。   洪小八皱起了眉头。   他猜不出其中的奥妙。   王小娟陡地打了个冷颤,周身透过一股冰冷的寒意。   “你怎么啦?”洪小人问道。   “咱们快离开这儿吧。”王小娟声音有些发抖,“不知怎的,我觉得……很害怕。”   洪小八伸手搂住她肩头:“不用怕。天鹰已经飞走了,还怕什么?”   “不知道。”王小娟抓住了他手臂,“咱们快走。”   “嗯。”洪小八点点头,朝岳神风等人道:“走,下山。”   一阵冷风吹过,七条人影阻住了洪小八等人的下山之路。   青衣,青裤,青披风,青面罩,风吹披风飘曳,就象是一群秃鹰。   没错,这又是一群秃鹰。   不过,这群秃鹰不吃尸肉,而专吃活人。   三十三、令人发指的暴行   洪小八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王小娟接着喝道:“你们想干什么?”   岳神风跨出一步,挺起胸脯,晃着脑袋道:“蒙面贼,你们站稳了听着,在下是丐帮总堂嫡系弟子追魂小棍王岳神风,这位是丐帮岳阳分舵舵主洪小八……”   未等岳神风把话说完,领头的蒙面人手一摆,六个蒙面人拔出背上的钢刀一涌而上。   不闻不问,不分青红皂白,拔刀就砍,来者不善!   “嗨!”洪小八拽着王小娟往后一退,挑起搁在地上的一根竹棍。   王小娟贴着洪小八一旋,从腰间摸出一对短刃。   练武之人少不了要带防身武器,青竹帮的小姐自然不例外。   三个蒙面人眨眼间,已与洪小八和王小娟交上了手。   另三个蒙面人扑向岳神风、王春雨和姚阿毛。   岳神风三人的情况要比洪小八和王小娟差,他们三人武功、内力都差且不说,三人都是赤手空拳没有任何兵器。   三人无法迎敌,只得一退再退,转眼之间,已退到悬崖边沿。   “小风哥!再不能退了,下面是悬崖!”王春雨尖声高叫。   岳神风收住脚步,往后一瞧,倒抽一口冷气。   好险!要再退一步,就下万丈深渊了。   “与他们拼了!”姚阿毛咬牙怒喝一声,朝蒙面人冲过去。   反正是一死,不如拼死一搏。   “好小子,有种!”蒙面人一声赞喝,钢刀直线劈下。   姚阿毛斜里一闪,五指抓向对方胯裆,只有此招,才是他可能有机会捞本的招式。   蒙面人敏捷地一缩腹,右手刀往回一带,左手掌拍出。“小子,留你个全尸。”   “嘭!”姚阿毛身子陡地飞起,象断线的风筝飞过崖沿,飘向蓝天,然后坠向深渊。   姚阿毛虽然有种,但和对方相比,武功实是相差太远。   在这个讲究实力的血腥江湖,光凭勇气战胜不了对手。   “姚阿毛!”洪小八发出一声怪叫,挥舞着竹棍想冲过来,但被另三个蒙面人死死阻住。   刷!刷!钢刀利刃劈风之声。   三个蒙面人三把刀已劈至岳神风和王春雨头顶。   突然,响起一个充满淫笑的声音:“留着这丫头,让我们乐一乐。”   王春雨头额滚出汗珠,面色灰白。   三把钢刀顿在空中,刷地收回,纳人肩背鞘中。   六只贪婪凶暴的眼睛,勾勾地盯着王春雨的胸脯。   岳神风已挨了一刀,右臂流着血,眼中露出惶恐、绝望的光。   他知道对方的武功比自己不知要高多少倍,自己决不是他们的对手。   这是哪里来的高手,今日是死定了。   王春雨抓住他的手,贴着他耳根道:“咱们跳崖吧,我不愿受他们侮辱……”   “嗯,”岳神风支吾着,回头看了看,脸上肌肉一阵抖动。   他明白这是他最好的唯一可能的选择,但他没有这股勇气。   “别退。”蒙面人道:“再退就掉下去了。你俩过来,只要她肯好好伺候咱们三人乐得开心咱们就饶了你小子。”   “真的?”岳神风睁大了眼。   “你这个没良心的!”王春雨失声骂着,双手拉住岳神风往后一倒,“咱们要死,也该和姚阿毛死在一起!”   “哎……救命啊!”岳神风惊叫着和王春雨坠下了悬崖。   三个蒙面人抢到崖边,望着云烟弥漫,深不见底的深渊,狠狠地跺了跺脚。   洪小八一根竹棍上下翻腾,逼得围攻他的三个蒙面人走马灯似地旋转。   王小娟躲在洪小八的棍影里,双刀时不时地突然袭击对方下三路,使三个蒙面人防不胜防。   “呀!”洪小八见岳神风和王春雨又坠下了悬崖,怪声吼叫,奋起神威,一阵猛攻猛打。   三个蒙面人连连倒退,退到了天葬台下。   另三个站在崖边的蒙面人见状,一齐跃身上前助战。   六个蒙面人将洪小八和王小娟围住。   领头的蒙面人站在山岩道口,双手抱肩,冷冷地观看。   “臭蒙面人,臭狗崽子,见不得阳光的臭人!看棍,看棍!”洪小八怒骂着,棍疾飞如雨点。   “不要脸的乌龟王八,蒙着臭裹脚布的丑八怪,没屁眼的臭小子!吃刀,吃刀!”王小娟尖声厉骂,与洪小八一唱一和,刀如闪电刺出。   六个蒙面人,一时间竟降不住洪小八和王小娟。   领头蒙面人冷声一哼,披风一抖。“叮当当!”一阵响动,一柄九铃大环刀已扣在手中。   “没用的混帐,滚开,让我来!”领头蒙面人沉喝声中,挟刀抡至洪小八身前。   “噗!”金光闪处,响起削竹之声。   洪小八手腕一震,登地退后一步,低头一看,手中竹根已削去一截。   好功力,好刀法!   一蒙面人脱口道:“八卦游龙刀法果然名不虚传!”   洪小八和王小娟心头一凛。   九铃大环刀,是太湖英贤庄庄主贾古方使用的兵器。   八卦游龙刀法,是使贾古方成名和名扬天下的刀法。   难道来人是太湖英贤庄的人?   这使九铃大环刀的人是贾古方,还是他的儿子贾士力?   思想之间,领头蒙面人一声沉喝:“上!”   六个蒙面人一涌而上,再次将洪小八围住。   洪小八高叫道:“小娟小心!”   “当!”九铃大环刀已将王小娟双刀击落。   洪小八奋不顾身扑向小娟。   “嗤!嗤!”数声刀刃割肉之声,洪小八已身中数刀。   领头蒙面人九铃大环刀倏然往回一磕,右手拍出一掌。   九铃大环刀刀背磕在扑过来的洪小八肚腹上。   左掌击中王小娟胸脯。   洪小八嗷叫着,弯着腰,倒退回去,正撞在蒙面人的掌上。   王小娟嘴喷着鲜血,飞入石窟之中。   这是极其巧妙的一招,既要将洪小八击倒,又不能让他死,更不能让他看出破绽。   使这招的人,要拿准时机,恰到好处,实是超一流的高手。   洪小八撞在身后蒙面人的掌上,往前一扑,栽倒在石窟洞前。   领头蒙面人道:“替我打昏他。”   一个蒙面人道:“何不杀了他?”   “不行,现在咱们还惹丐帮不起,日后要杀他易如反掌。”   “是。”   这伙人究竟是不是太湖英贤庄的人?   洪小八挣扎着想爬起来,忽然,一掌劈在他脖子上,他顿时瘫软在地。   这一掌也劈得极其巧妙。   劲力恰到好处,使洪小八动不得,嚷不出声,似昏迷却又未昏迷过去。   “咱们进去。”蒙面人进了石窟。   石窟里,王小娟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望着来人。   她中的掌不轻,已无法动弹。   领头蒙面人凝视着王小娟,冷森森地一笑,朝蒙面人挥挥手。   五个蒙面人狞笑着,走向王小娟。   “你们要干什么?”王小娟眼中淌下了泪水。   蒙面人没答话,却用行动说明了他们的企图。   “嗤!”衣襟被撕裂的声音,碎布条在窟中飞扬。   领头蒙面人嘿嘿一声冷笑。   “小八!快救……我!”王小娟拼命地尖叫。   蒙面人故意摆弄着她,让她发出叫声,好让窟洞外的洪小人听到。   另一个站在领头蒙面人身旁的蒙面人道:“王香主,不一定要这么干吧?”   “你害怕了?”王香主冷冷地道:“常分舵主,你在琢县出卖丐帮后就没退路可走了,如果你想要瞒住出卖丐帮的事和每月十五得到摄魂生死丸的解药,就得老老实实地听我阴残门的话。”   这领头蒙面人便是王秋华。   站在他身旁的是丐帮五袋弟子,开封分舵的舵主常成全。   其余五个蒙面人是王秋华的手下,阴残门的弟子。   常成全自从在琢县一念之差,贪图金钱和美色出卖丐帮之后,便一直被王秋华控制,三月前被迫服下阴残门的“摄魂生死丸”之后,则成了阴残门的副堂主。   他这次假传洪一天遗言,骗洪小八到此天葬爷爷,全都是王秋华的主意。   王秋华的主意,只不过是阴残门整个预定计划的开始。   “是,是”常成全点头道:“只不过……”   “只不过过于残酷是不是?”王秋华截住他的话,“老实说,我也并不想这么做,但如果不这样,洪小八怎会去找太湖英贤庄报仇?武林怎会引起大乱?”   常成全低下头道:“王香主,所言极是。”   “啊!啊……”王小娟的惨号声响起,揪人心肺。   “这种事,你以后见多了也就习惯了。”王秋华拍拍常成全肩豚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递给过去,“这个月,你就用不着找我要解药丸了。”   “谢王香主。”常成全双手接过药丸,深深地鞠了一躬。   五个阴残门弟子,带着满足后的邪笑,垂手走到王秋华身旁。   王秋华跨步到王小娟身前站定。   王小娟衣服已全被撕破,几乎是赤身裸体,就象是一朵被摘去了枝叶,捏碎了花蕊的花朵。   一束阳光从石窟的天窗洞里射入,照着王秋华的脸。   一张冷酷的、毫无人性的脸。   王小娟一双大眼死死地盯着这张脸。   眼中没有泪水,只有愤怒的能毁灭一切的烈火。   王秋华不敢接触她眼中的目芒,手一翻,九铃大环刀“噗”地刺入了王小娟的胸膛。   王小娟咬住嘴唇,全身一阵僵直,复又瘫软在地上寂然不动。   她死了。死得很惨,惨不忍睹。   并非真是“找霉头”不吉利,她只不过是王秋华和胡玉凤阴谋中的一个无辜的牺牲品。   王秋华从衣袖里摸出一块玉佩,扳开王小娟手指,将玉佩塞到她手中。   王秋华站起身,拔出九铃大环刀扔给常成全:“这刀做得很不错。”   “谢王香主夸奖。”常成全按住刀背道。   王秋华压低声道:“记住,在山下接到洪小八后,一定设法叫他去鹅风堡找凌天雄相助。”   “知道了。”常成全点头道。   “若大事成功,你便是中原第一大帮丐帮的帮主。”王秋华抛下一句话,迈步走出石窟。   常成全身子微微一抖,眼中射出两道灼炽逼人的光芒。   王秋华、常成全六人在狂笑声中离开了天鹫峰。   洪小八趴在地上,不停地运气,可怎么也冲不开被制的穴道。   此刻,他才后悔,后悔没能用心跟爷爷洪一天和花布巾学武功,否则今天就不会这么惨了。   他耳边还在响着王小娟的尖呼和惨叫:“小八哥,救救我!”   他们究竟把王小娟怎么啦?   他扭动着身子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   半个时辰后,穴道解开,他从地上爬起蹒跚地走进石窟。   西斜的阳光透过石窟天窗洞,正洒在王小娟身上。   王小娟赤身裸体,浑身是血,胸脯被刀刺了个大洞,遍地是撕破了的衣裙、内衣裤碎片。   洪小八再是个浑人,这种事也是能一目了然。   这伙人将王小娟先奸后杀,手段之毒辣令人心悸!   “小娟!”洪小八大吼一声,扑上去把王小娟搂在怀中。   泪水哗哗地往下流淌。   哭嚎声从石窟天窗钻出,在天葬台上空回荡。   莫道英雄有泪不轻弹,伤心极处欲肠断……   洪小八大哭了好一阵,哭声戛然中断。   他呆呆地盯着王小娟的脸。   王小娟扭曲的脸上嘴巴紧闭,双眉倒竖,杏眼圆睁,眼眶流血,眼珠暴突。   她透过天窗洞,怒视着苍天,死不瞑目!   “小娟,”他咬着牙道:“我一定要替你报仇,将残暴你的凶手碎尸万段!”   他伸手去抹她的眼睛,一连几次才将她眼皮瞌上。   他脱下外衣去包裹她的身体。   蓦地,他发现了她手中捏着的玉佩。   玉佩用温玉雕成,做工精细,上面刻有太湖山水图案。   玉佩的系眼里还留着一段彩色丝绒绳,显然是被扯断的。   一幅幻景在洪小八眼前晃过。   凶手在强暴王小娟,王小娟挣扎、呼叫着,从凶手的腰带上扯下了这块玉佩……   九铃大环刀。   太湖山水图案的玉佩。   凶手是太湖英贤庄少爷贾士为!   洪小八将玉佩收入腰囊,弯腰抱起王小娟走出石窟。   夕阳西坠,残霞似血。   洪小八穿过峰坪,踏上下山的路。   空中又聚集起一群秃鹰。   洪小八眼中已没有了泪水。   泪水已经流干,剩下的只是熊熊燃烧的烈火。   为妻子报仇,为三个小娃报仇。   此仇不报,是乌龟王八鸟蛋!   下山路口。   常成全带着十余名丐帮弟子,迎上洪小八。   “你怎么来了?”洪小八问。   “帮主怕你有闪失,叫我带几个弟兄一路上跟着你,我见你们上山这么久还没下来,就赶过来了。”常成全故作惊愕之状道:“小娟她怎么样了?究竟出了什么事?”   洪小八咬着牙,将峰顶天葬台发生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   “狗贼子!”常成全愤声骂道:“居然敢欺侮到丐帮头上来了,凶手是谁?”   “洪分舵主,凶手是谁?”丐帮弟子也抢着问。   洪小八从腰囊中摸出玉佩递给常成全:“你可认识此物?”   常成全举起玉佩仔细看了看道:“我认识,这是太湖英贤庄贾士力的玉佩。”   “果真是他。”洪小八咬牙道:“我一定宰了这畜牲!”   常成全道:“将三个小孩打落悬崖,洪分舵主夫人先奸后杀,此仇不报,何为男子汉大丈夫?”   十余名丐帮弟子一齐啊着手中竹棍嚷道:“报仇,一定要报此仇!”   洪小八怒眼圆睁:“与我到太湖英贤庄去找贾士力算帐!”   “找贾士力算帐!”丐帮弟子齐声吆喝。   “别急。”常成全道:“仇是一定要报,但要有心计才行,他们蒙面而来,必早有准备,你以为贾士力就会认帐?”   “你说该怎么办?”洪小八急声道。   常成全凑到洪小八耳边,“此事为宜声张,你先去鹅风堡……”   “好,”洪小八点点头,“就就这么办。我去鹅风堡,小娟的后事,你先料理,尸体先不要下葬,另外派几个人到山谷找一找岳神风、姚阿毛和王春雨的尸体。”   常成全眨眨眼皮道:“请洪分舵主放心,我一定找到他们三人的尸体。”   常成全真能找到岳神风、姚阿毛和王春雨的尸体?   那倒不一定。   世上有许多连神仙也预料不到的事。   姚阿毛身子直线落向深渊。   他只觉得山谷、蓝天在旋转,人象在浪里颠腾。   他知道自己完了。   他别无遗憾,只是啊姆还在蜈蚣镇等着他,一定会十分伤心。   人生为什么有这么多烦恼?   他小小年纪,心中却有无数创伤。   一声鹰鸣。   一只苍鹰从山谷烟雾中冲出,直掠向姚阿毛。   姚阿毛看到了掠来的鹰,心顿时冰凉。   想不到天鹰在这里还埋有伏兵。   自己是肯定要葬身鹰腹了。   死后天葬还不错,活葬鹰腹就够惨了!   姚阿毛闭上了眼睛。   这许多念头都只是在一闪之间,他陡地觉得身子一震,接着便飞了起来。   糟糕!这鹰一定是叼着自己去天葬台。   耳边风声霍霍,隐隐还有瀑布激流之声。   须臾,他感觉到身子着了地。   他不敢睁眼,浑身汗水淋淋,该是秃鹰用利爪和尖嘴撕开他皮肉的时候了。   耳边又响起一声苍鹰厉叫,一阵扑腾的气浪刮脸刺痛。   “来呀。”他低哼一声,咬紧了牙关。   奇怪,鹰没有啄他,象是飞走了,四周一片寂静。   他壮胆睁开眼。   山崖间的一个山洞。   洞前一块大岩石,他就躺在大岩石上。   洞旁一颗参天古松,如一把巨伞张开在洞顶上空。   古松下一只蒲团。   蒲团上盘坐着一位长须白发,手执拂尘的老头。   这是什么地方?   这白发老头是谁?   姚阿毛从地上爬起,瞪眼瞧着蒲团上的白发老头。   “孩子,你不用害怕。这是你命不该绝。”白发老头慈眉善目,说话十分温柔。   “您老人家是……”姚阿毛定住了心神,开口问话。   白发老头手中拂坐一扬,抿唇发出一声鹰啼。   空中传来一声苍鹰的回鸣。   姚阿毛楞直了眼。   刚才救自己的那只鹰,难道是这白发老头喂养的?   他正在惊疑之际,苍鹰从空中滑翔而下,爪下抓着紧抱在一起的岳神风和王春雨。   苍鹰将岳神风和王春雨放下,敛翅站立到白发老头身旁。   “风哥!雨姐姐!”姚阿毛使劲地摇曳着岳神风和王春雨。   白发老头凝视着三人,若有所思。   岳神风和王春雨同时从地上爬起来。   岳神风拍拍自己的脑袋,“我没死……哈,我没死!”他叫嚷着,高高蹦起。   王春雨拉着姚阿毛的手:“你也没死,真太好了。”   姚阿毛呶着嘴道:“是这位白发老人和那只鹰救了咱们。”   岳神风晃晃头,神气地抖抖带血的破衣袖,往前迈出一大步。   姚阿毛捉住他的手臂:“风哥,你受伤了,手臂还在流血呢。”   岳神风抬臂摔开姚阿毛:“少见多怪一点皮肉小伤算得了什么?”说着嘴唇一翘,对白发老头道:“喂,老头,你是谁?”   白发老头脸带微笑道:“你叫我爷爷好了,你是谁?”   王春雨一旁低声道:“是这位老爷爷救了咱们,你说话要客气点。”   “我已经够客气的了。”岳神风说着挺起胸脯,“在下丐帮总堂弟子岳阳分舵副分舵主追魂小棍王岳神风!”   姚阿毛一怔,岳神风什么时候将自己这个分舵主职位给夺走了?   “哈哈哈哈。”白发老头发出一阵笑声。   “你笑什么?”岳神风问。   白发老头道:“笑你在骗人。丐帮只分总舵、分舵,没有堂号称呼,凡总舵弟子从不委任外职。”   没想到,这老头对丐帮情况竟会如此熟悉。这个面子丢得不小!   岳神风瞪圆眼道:“你敢讥笑我?看打!”   岳神风欺身上前,想吓唬一下白发老头。   白发老头凝身未动,身旁的苍鹰却厉叫一声,扑翅啄向岳神风。   岳神风厉声喝道:“畜牲也敢逞凶?”   话音未了,苍鹰一爪将岳神风击倒在地,另一爪按住了岳神风喉颈。   岳神风吓白了脸,急声叫道:“神鹰爷爷饶命!神鹰爷爷饶命!”他已语无伦次,屁滚尿流了。   姚阿毛和王春雨同时跪地:“爷爷饶了他吧。”   白发老头微微一笑,手中拂尘一抖:“灵儿,退下。”   灵儿!岳神风三人傻了眼。   白发老头叫这只鹰为灵儿?   苍鹰倒是听话,听到白发老头呼唤,立即收回爪,退至原位。   “神,这鹰真神!”岳神风一咕噜从地上爬起。   姚阿毛拍手道:“真是只神鹰。”   王春雨道:“爷爷这神鹰叫灵儿?”   白发老头点点头:“我是这么叫唤它的,今后你们就叫它灵叔吧。”   “灵叔?”岳神风嚷道:“让我们叫它灵叔!爷爷,您老人家没弄错?”   白发老头唬起脸道:“它极有灵性,年纪不会比你们爹小多少,况且它又救过你们的命,叫它一声灵叔,不算过份吧。”   “不过份。”姚阿毛首先向神鹰鞠了一躬,“灵叔好。”   王春雨用手肘捅了捅岳神风,然后两人一齐作揖道:“谢灵叔救命之恩。”   神鹰拍翅吱吱直叫,仿佛听懂了他们的话。   “爷爷”姚阿毛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王春雨接着问:“您为什么会在这里?”   岳神风问:“您什么时候送我们出去?”   白发老头缓缓从蒲团上站起:“你们随我来。”   白发老头拂尘一连几抖,缓步走入山洞。   神鹰拍翅冲起,盘栖在古松树干上的鹰巢里。   “咱们进不进去?”王春雨轻声问。   “不进去,咱们能去哪儿?”岳神风头一歪,“走,进洞去看老头怎么说。”   姚阿毛道:“雨姐姐放心,我看爷爷不会有恶意,如果有恶意,他就不会要灵叔救咱们了。”   三人壮胆进人山洞。   山洞共有三个串连着的洞。   前洞是个棱形石洞,四壁是青灰色的石岩。   中洞呈葫芦形分成两个小洞,洞内有石床、石桌和石椅。   后洞是个圆形洞,四壁长满青苔,正壁有一张被青苔掩盖的石门,石门内传来哗哗的流水声。   白发老头住在中洞的左边卧室里。   室内燃着两枝松子火把。   白发老头吩咐三人围着石桌坐下,自己则盘膝坐在床上。   白发老头轻咳一声道:“这里是天云涧天元洞。老夫是三十年前,遭人暗算被送到天葬台喂鹰,而坠落深渊,落在洞前的参天古松上,才保住一命,进人此洞的。”   原来是这样!三人暗抽了口冷气。   “您在这里住了三十年?”王春雨问。   “不错。”白发老头点点头,“我在洞中住了一年后,无意中救下一只受伤的幼鹰,以后就与它为伴,它就是你们见到的灵儿。”   “爷爷,您在洞中吃什么?”姚阿毛问。   白发老头道:“以前洞中有一种参果可以食用,后来参果被我和灵儿吃光了,就靠灵儿在山涧里采参果来给我吃,好在这种参果山洞里到处都有,采起来并不费力。”   岳神风道:“您能不能送我们出去?”   白发老头道:“不能。”   岳神风急着又道:“山洞没有通路?”   白发老头沉声道:“如果有,我就不会在此呆上三十年了。”   “那……灵叔能不能送我们飞出去?”岳神风又问。   白发老头叹口气道:“山顶和山涧外有大批秃鹰,灵儿曾经想独自飞出山涧,结果都没有成功,它目前正在练功,争取有朝一日能打败秃鹰冲出山涧,飞上蓝天。”   “完了,咱们完了!”岳神风哭丧着脸直跺脚。   “不知小王姐和小八爷怎么样了?”王春雨眼中滚下泪水。   “可怜的啊姆,看样子姚阿毛是要在这山洞里呆一辈子了。”姚阿毛咕噜着道。   白发老头沉吟良久,喟然长叹道:“天意,此乃天意也。”   三人眼光呆呆地盯着白发老头,不知他为何长叹,天意又是何指。   白发老头道:“你们也不必要过于悲观,此后洞有一道石门,若能将它打开,你们就能走出山涧了。”   “唷!”三人一齐跳了起来,“快去打开石门!”   白发老头摇摇头:“此门你们打不开的。”   “您也打不开吗?”姚阿毛问。   白发老头叹息道:“若老夫功力未失,当年或许能打开此门,但老夫因中奸人陷害,为慢性毒药所害,坠入渊中之时功力已经丧失,现虽长食参果,体内之毒已解,功力却是无法恢复,实是无能为力。”   岳神风道:“这么说咱们还不是没有希望?”   “希望就在你们自己身上。”白发老头沉声道。   “我们身上?”三人齐声惊叫。   “不错。”白发老头肃容道:“老夫有一门祖训不准外传的奇功,此功须二男一女贞童才能习练,若能练成此功,后洞石门不难开启。”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面露喜色。   白发老头道:“你们正好三童,两男一女,且这小娃服过千年人参,面又有异色,正是千年难寻的元贞主,所以老夫说此乃天意。”   三人一齐道:“这是什么功?多久时间可以练成?”   白发老头双掌合十,托起拂尘道:“此功名曰‘三贞童子功’,多久练成此功,要看缘份,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一辈子也练不成。”   “啊!”三人齐呼出口。   三十四、决不介人江湖   天空阴霾。   空中飘着雨丝。   正午,庄丁都在休息。   小雨无声,风也悄然。   鹅风堡内一片寂静。   杨红玉挺着个大肚子坐在窗前。   她怀孕了。   这是吕天良在上京前留下的种子。   她感到兴奋,也感到惆怅。   兴奋的是,终于有了吕天良的孩子。   惆怅的是,迄今始终没有吕天良确切的消息。   空中飞过一行大雁。   “嘎一一嘎——”凄凉的雁鸣声,嘹厉而悠远。这些远征者互相呼唤,互相慰藉,执着而艰难地前行。听着这鸣声,使人眷念亲情,思念征人,催人泪下。   大雁南飞,路虽遥远,尚有归宿之处,她又能飞向哪里?   凌云花死了。   吕天良凶多吉少。   鹅风堡非久留之地。   她不愿跟爹爹陈思立去京城,也不愿去无名山谷找吕公良。   除此而外,她能去哪里?   她耳畔响起吕公良托人捎给她的话:“你留在鹅风堡,好好辅助凌天雄,天良随我入谷闭关练功,十年不能出谷,你自保重。”   闭关十年练功?这话只哄得三岁小孩!   她意识到了凶兆!吕天良已不在人世。   凌天雄。   想到他,禁不住心格登一跳。   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   那特有的傲气。   故意装出来的冷漠。   难道他真是楚天琪?   如果他不是楚天琪,吕公良为何要自己好好辅助他?   如果他是楚天琪,吕天良就一定死了。   她眼中滚出两颗泪水。   她决心揭开这个谜,却又不忍心去揭。   三个月来,她一直浸淫在痛苦的矛盾之中。   女人可怜,在矛盾和痛苦中的女人,尤为可怜。   她轻轻一叹,站起身来。   她想去看看怀玉。   她走到隔壁吴妈房中,没见到怀玉。   玉儿上哪儿去了?她环目四下张望。   后院小阁楼墙院里,传来了怀玉格格的笑声。   怀玉在小阁楼禁地里?她不觉一愣。   她思忖片刻,冒着细雨,走进了小阁楼院墙。   笑声从假石山的竹林中发出。   她悄悄地溜进竹林。   透过稀疏的竹枝叶,看到假石山洞里吕怀玉正拍着小手格格直笑,他身旁站着凌天雄。   她心弦陡地一震,赶紧跨前几步,贴身躲到假石山壁的竹叶下。   石壁一块凹处正好藏身,壁上一个小洞眼恰将洞内景物尽收眼底。她透过小洞眼望去。   “嘘——”凌天雄手指压住嘴唇道:“轻声点,我告诉过你了,要轻声点。”   “对不起,我忘了。”吕怀玉鞠着躬笑道。   “你还想玩什么?”凌天雄轻声道。   “我要骑马。”吕怀玉道。   “骑马?那不行。”   “我要骑嘛。”   “我给你做马行不行?”   “行啊!”吕怀玉拍手道。   凌天雄趴到地上:“吕少侠请上马。”   吕怀玉爬到凌天雄背上,小手在他屁股上一拍:“驾!”   凌天雄驮着吕怀玉在洞中爬行转着圈子。   “咴一一咴——”凌天雄不时地低声装马叫。   “嘻嘻嘻嘻,真好玩。”吕怀玉开心得前俯后仰。   泪水簌簌地从杨红玉眼中落下。   还有什么要揭的谜?   一切都已昭然若揭。   凌天雄一定就是楚天琪。   吕天良肯定已经死了。   她忍耐不住,差一点大声发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洞里,楚天琪突然停止了爬行:“有人来了。”说着,反手将吕怀玉从背上抱下。   楚天琪刚刚站起身,陈青志出现在洞口:“禀庄主,丐帮洪小八来了,说是有紧急事要见庄主。”   楚天琪沉声道:“我不是说过,鹅风堡已不再管江湖之事吗?”   “可是,”陈青志顿了一下道:“他说非要见你不可。否则就……”   楚天琪道:“就怎么样?”   陈青志道:“他就要放火烧庄。”   楚天琪拍拍手,吴妈从另一个假石洞中走过来。   楚天琪抚摸着吕怀玉的头道:“吴妈,你将他带回房去吧,记住,不要让他妈知道。”   “是,庄主。”吴妈抱起吕怀玉。   “伯伯,”吕怀玉道:“晚上我再来玩。”   “嗯,”楚天琪点点头,“不要告诉妈,否则我就不与你玩了。”   “我知道。”吕怀玉向楚天琪挥挥小手。   吴妈抱着吕怀玉急匆匆地走了。   “庄主是见他,还是不见?”陈青志问道。   楚天琪沉思片刻:“走,我去见他。”   此时,洞外响起一声厉喝:“凌天雄,你别以为躲着,我就找不到你!”   杨红玉一听声音,便知道是洪小八找上门来了。   胡玉凤急步进入洞中:“庄主,洪分舵主闯……”   楚天琪眉头一皱,打断她的话,大声道:“有请洪分舵主。”   洪小八气呼呼地闯了进来:“凌天雄,你敢不见我?”   楚天琪镇静地道:“洪分舵主远道而来,在下有失远迎,望乞恕罪。请洪分舵主到前庄客厅叙话。”   “不必了。”洪小八摇摇手道:“咱们就在这里说吧。”   楚天琪点点头:“也好。请问洪分舵主前来敝庄,有何指教?”   洪小八道:“请鹅风堡主持正义,替丐帮去太湖英贤庄向贾古方父子,讨还个公道。”   楚天琪微微一怔,随后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妻子小娟,被贾土力带人在天鹫峰轮暴后杀死了,还有岳神风、姚阿毛和王春雨也被他们打落了万丈深渊……”洪小八说着,哇地放声痛哭起来。   杨红玉心一凛,江湖又出事了。   楚天琪眼中闪过一道刺人的光芒。   胡玉凤一旁道:“别哭,有话慢慢说,咱们庄主一定会替你讨还公道的。”   楚天琪脸转向胡玉凤,目芒再闪。   洪小八哭泣着,断断续续地将天鹫峰顶发生的事,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杨红玉咬紧了嘴唇,心在急剧跳荡。   贾士力这伙人也过于凶残了!   楚天琪的脸冷如冰块,毫无表情。   胡玉凤愤怒、同情之心溢于脸面,噙着泪花道:“此事非同小可,你可有真凭实据?”   “有。”洪小八从怀中掏出玉佩道:“这是小娟临死前在挣扎中,从凶手身上扯下的玉佩。”   胡玉凤看过玉佩,惊呼道:“不错,这正是太湖英贤庄贾士力的玉佩,我见过!”   洪小八瞪着血红的双眼道:“眼下丐帮人员散在四处,二老归天,帮主染病不起,这杀妻之仇我不能不报,因此只好前来求凌庄主相助。”   楚天琪沉吟着道:“我怎能帮你?”   洪小八道:“请凌庄主下鹅毛令,邀请十大门派在太湖英贤庄评论此事,让贾士力和六名凶手为我妻小娟与岳神风、姚阿毛和王春雨四人偿命。”   楚天琪沉声道:“我很想帮你,但很可惜我无法帮你。”   “为什么?”洪小八瞪眼问。   楚天琪缓声道:“鹅风堡已退出江湖,永不管江湖之事,怎能再下什么鹅毛令?”   洪小八摸了摸后脑勺:“既然是这样,就请凌庄主带人和我一起去太湖英贤庄,要贾古方交出凶手。”   楚夭琪摇头道:“恕在下爱莫能助。我既已退出江湖,又怎能与你一同去太湖英贤庄过问此事?”   “庄主,我看……”胡玉凤一旁开口道。   “住口。”楚天琪厉声道:“本庄主在与洪分舵主说话,你休要多嘴。”   胡玉凤扁了扁嘴,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将话咽回肚中。   洞外的杨红玉蹙紧了眉头。   这个难题,楚天琪确实不好处理,若是换了自己,又该怎么办?   洪小八高声道:“这么说来,凌庄主是不肯帮我洪小八了?”   楚天琪道:“不是我不想帮,而是无法帮。鹅风堡宣布退出江湖,不能言而无信,在下又体弱多病,不会武功……”   “放你的狗屁!”洪小八怪声道:“你还想骗我洪小八?现在江湖上,谁不知你就是曾经帮楚天琪夺密蜡丸的蒙面人,武功之高不在吕天良之下。”   “洪分舵主,”陈青志躬身在洞外道:“请你说话放尊重些。”   “我和庄主说话,还轮不到你放屁!”洪小八报仇心切,火气之上,逢人便骂。   陈青志还待说话,楚天琪手一摆:“陈管事,不必与他计较。”   “是。”陈青志低头退后数步。   洪小八盯着楚天琪道:“凌庄主,洪小八这个忙,你是帮还是不帮?”   楚天琪冷声道:“我想帮也是无能为力,洪分舵主。你还是请回吧。”   “妈的!”洪小八爆发地骂道:“忘恩负义的小人!咱丐帮为救鹅风堡,三十万弟子上京城劝说楚天琪,爷爷洪一天和花布巾与楚天琪、凌云花同丧命在百花山深壑,我十万丐帮弟子在琢县遭官兵袭击,死伤过半,丐帮元气大伤,至今尚不能恢复……”   楚天琪脸如冷铁,心中却掀起阵阵巨浪。   按理说,洪小八这个忙不能不帮,但此事只要一沾手,便陷入江湖血腥杀戮之中。   他厌倦了杀戮。   他已连累了爹、娘、吕天良和丐帮二位前辈及近十万丐帮弟子。   他决不能再干傻事,连累鹅风堡。   他已发过誓,要保护鹅风堡和杨红玉母子。   他暗地里咬起了牙关。   洪小八继续忿声道:“咱洪小八为鹅风堡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你居然落井下石,幸灾乐祸,袖手旁观,隔岸观火,坐山看虎斗,见死不救!”   洪小八气呼呼,将肚内能抠得出的一切词汇,抛向了楚天琪。   胡玉凤抿抿嘴道:“庄主,属下认为洪分舵主这桩事,咱们不能拒之门外。”   楚天琪道:“我告诉过你,不要多嘴。”   洪小八挥舞着手道:“想咱们丐帮与杨大侠和凌云花的关系,是生死相依……”   楚天琪冷声截他的话道:“你不用多说了。丐帮与杨玉、凌云花和楚天琪的关系及交情,与我凌天雄并没有多大的关系。鹅风堡幸得皇上赦免其罪,我不想再让鹅风堡卷入罪孽之中。”   洪小八怒声道:“你真是条铁石心肠的冷血狗!”   楚天琪沉静地道:“洪分舵主,恕我不能相助,若真是贾士力杀害你妻子及三个门徒,我想江湖自会有公论。送客。”   “你……”洪小八瞪着泛血的双眼道:“常成全说你一定会帮我的,想不到你居然如此绝情寡义。”   陈青志跨前数步,躬身摆手道:“庄主已下令送客,洪分舵主请。”   “送,送你娘个屁!”洪小八劈手一掌击向陈青志。   “嘭!”一声闷响,假石山洞砰然颤栗。   洪小八登登登地连退七、八步,背抵着石壁才站住脚跟。   他只觉得右臂酸胀发痛,胸中气血翻腾,一口血涌上口腔。   陈青志躬身在洞旁,右手缓缓收回,左脚仅斜移半步。   洪小八大惊失色。   妈的,人倒霉到处都是对头,这个鹅风堡的管事,功力竟远在自已之上!   “洪分舵主请。”陈青志又做出个送客的姿势。   这是逐客令。   洪小八吞下涌上口腔的血水,狠狠地跺跺脚:“哼!”   洪小八甩袖,呸痰,大步出了假石山洞。   陈青志躬身跟在洪小八身后。   假山洞里,只剩下了楚天琪和胡玉凤。   杨红玉贴在石壁上,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他想起了吕天良那夜所说的,他在小阁楼见到“凌天雄”和胡玉凤的那桩事。   他俩真有那桩事?   她想走开,但又怕他俩发觉,只好硬着头皮站着没动。   “庄主,”胡玉凤声音甜得腻人,“我斗胆说一句话,今日就是你不对了。”   楚天琪阴沉着脸,没有说话。   胡玉凤贴身过去:“丐帮对你可谓是恩重如山,你不帮洪小八,日后传扬出去,鹅风堡还如何立信于江湖?”   楚天琪沉声道:“鹅风堡既已退出江湖,还何言立不立信?”   胡玉凤秀眉高挑:“你真打算退出江湖?”   楚天琪点头道:“我说过的话,不会不算数。”   胡玉凤盯着他道:“你不打算替丁香公主和儿子报仇了?”   杨红玉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口。   凌天雄果然是楚天琪。   楚天琪喟然叹道:“星移月转,逝者如斯。红叶遍地,几度秋风。善恶到头终有报,冤冤相报,何时得了!”   胡玉凤睁大了双眸:“没想到你居然会是这样?你娘死了,吕天良为你死了,花布巾、洪一天也为你死了,你竟然会无动于衷?”   “凤嫂,”楚天琪冷声道:“你不要忘了你在鹅风堡中的身份,你将洪小八带进小阁楼禁地已经是犯了庄规了。”   胡玉凤眼中棱芒一闪即敛,改作笑脸,低头道:“庄主,实在是对不起,请原谅奴婢的一番好意。”   欲速则不达她明白要控制住这头猛虎,切不可操之过急。   楚天琪摆摆手:“你去吧,今后没我吩咐不准随便到小阁楼来。”   “遵命。”胡玉凤莞尔一笑,甩袖退出假石山洞。   她目光瞟过四周,从袖内摸出两片树叶捏在手中,暗自道:“楚天琪,咱们走着瞧,我不信你能过得老娘这一关!”   杨红玉目送着胡玉凤走出小阁楼院墙。   她脸上罩起一层严霜。   这个江湖艺女死赖在鹅风堡不走,究竟有何目的?   她是真爱上了楚天琪,还是另有企图?   楚天琪走出假石山洞。   杨红玉闭住呼吸,贴紧了石壁。   楚天琪从竹林旁走过。   他没停步,也不回头,但口里却抛出了一句话:“外面有雨,当心淋湿了身子。”   杨红玉怔怔地呆立在原地,良久,都不曾移动脚步。   看来,楚天琪已知道自己识破他了。   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蜈蚣镇口,城隍庙。   与所有的城隍庙一样,蜈蚣镇的城隍庙里,千篇一律供奉着城隍爷、判官、无常和鬼卒。   城隍庙的香火永远不会冷落,因为这年代,所有的人,不论贫富都信神。   求神保佑平安,求神饶恕罪过,求神赐福,只要人有所求,城隍庙就永远热闹。   热闹的地方就会有乞丐。   有乞丐的地方就一定会热闹。   因此,几乎所有的城隍庙全都是丐帮的秘密联络站。   蜈蚣镇口的城隍庙,也不例外。   洪小八抱着个酒坛子,面色通红,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瞪得又圆又大,摇摇晃晃地走进了城隍庙后天井院。   他步履踉跄,口中含糊不清地仍在骂。   鹅风堡不肯帮自己,真是岂有此理!   天下哪还有“义气”二字?   他从鹅风堡出来之后,便在镇上一家小酒店喝了一通闷酒。   千杯通大道,一醉解千愁。   他想用酒来安静一下自己,暂时忘掉心中的烦恼。   抽刀断水水更流,酒入愁肠愁更愁。   没想到一坛酒下肚,心中烦恼更甚,犹似烈火在燃烧。   “冬!”他一脚踹开了天井院杂房的房门。   “洪分舵主。”常成全和四名丐帮弟子从小桌旁站起身。   洪小八一双醉眼盯着小桌,嘴张得老大,眉毛弓成了一个问号。   桌旁端身坐着胡玉凤。   洪小八结巴了好一阵子:“你来干……什么?”   胡玉风神情肃穆地道:“我奉庄主之命,前来帮你。”   “凌天雄叫你来帮我?”洪小八扁巴着嘴道:“你没骗我吧?”   胡玉凤正色道:“我用不着骗你。”   洪小八走近桌旁,手中酒坛子往桌上一啊:“既然你们肯帮我,为什么凌天雄在鹅风堡中要说那些话,还下逐客令?”   胡玉凤沉声道:“我说你真笨。”   “我笨?”洪小八瞪起了眼,“丐帮除爷爷和花布巾,谁也没咱洪小八聪明。”   “小八,”常成全提出不同看法,“你也不想想看,这事虽有玉佩为证,但这种太湖山水图的玉佩,也并非只有贾士力才有……”   “哼!”洪小八恨声道:“还有九铃大环刀和他们在洞口说的话,足可证实贾土力就是凶手。”   “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见过他们?没有。还有谁见过九铃大环刀,听到过他们对活?也没有。光凭这些是不行的,所以凌庄主不能答应帮你。”常成全道。   “喂,你是帮凌天雄,还是帮我?”洪小八晃着头道:“你曾经说过凌天雄是一定会帮我的。”   “没错。”胡玉凤道:“凌庄主确是要帮你,但方法不同。”   “方法不同?”洪小八拍着脑袋,不知所云。   胡玉凤抿抿嘴唇道:“贾士力在天鹫峰的行动计划周密,对后事也必有准备,你若要找他评理,纵是咱们庄主出面,也决讨不回公道。”   “哪该怎么办?”洪小八瞪眼道。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胡玉凤沉声道。   “还……身?”洪小八咕噜着道:“这是什么意思?”   常成全附耳在洪小八耳旁低声说了几句话。   洪小八涨红了脸,咬紧了牙齿。   袭击太湖英贤庄,杀贾土力狗贼,替小娟报仇!   这是个简单而切实可行的办法。   但是,这办法太卑鄙,洪九公决不会同意,而且弄不好,会引起一场武林混战。   胡玉凤道:“一报还一报,他不仁,我不义。咱们蒙面袭击英贤庄,杀死贾士力。就算是报了此仇,事后他们没有证据,也同样奈咱们不何。”   洪小八没吭声,在犹豫不决。   酒能壮胆。胆大能包天。但,这事弄不好连天也会倒坍。   “你不想替小娟报仇了?”常成全道。   洪小八两颊青筋暴起。   常成全又道:“小娟尸体已安置妥当,就待取狗贼的人头来祭灵入土了。她胸上伤口太大无法缝合,据罗婆婆说她至少遭五个男人轮暴……”   “住口!”洪小八怒声怪喝。   他耳边响起了小娟的惊呼和惨叫声。   “妈的,就这么定了!”洪小八拿定了主意,“袭击大湖英贤庄,杀贾士力!”   “杀贾土力,为洪夫人报仇!”四名丐帮弟子低声齐呼。   胡玉凤与常成全交换了一个眼色道:“鹅风堡将派李冰心等四人前来相助洪分舵主。”   洪小八血红的眼中光芒一闪:“就是禁军四大将军,原少林寺的悟空、悟泽、悟性、悟灵四位武僧和尚?”   胡玉凤点点头。   洪小八拍桌道:“有鹅风堡此四人相助,洪小八何愁此仇不报!”   胡玉凤道:“凌庄主已拒绝帮你,你在蜈蚣镇酒店大骂鹅风堡之事,很快就会传遍江湖,那时候就没人怀疑是鹅风堡与你联手袭击太湖英贤庄了。”   凌天雄果然有心计!   洪小人皱皱眉头:“请常分舵主通知青竹帮钟老雕,速来岳阳分舵议事。”   常成全道:“不必了,青竹帮帮主黄青云已接到消息,决心为侄女报仇,已带人马乔装赶往太湖,十日之后在胥口会合。”   “十天?”洪小八蹙眉道:“我要回岳阳召集人手,十天如何能来得及?”   “请放心。”常成全道:“我已借用洪分舵主的名义下令岳阳分舵的弟子,悄悄赶往苏州,十天之后在胥口集合待命。”   “哦。”洪小八似有些吃惊。   常成全咬咬牙忿忿地道:“见到小娟惨死的模样,丐帮弟子无不愤慨万分,都发誓要为她报仇,我知道你一定会要报仇,所以就替你下令了,同时我也急命本分舵高手火速赶来,我将率他们向贾土力讨还血债。”   “谢谢你。”洪小八感动地道。   常成全拍拍他肩头:“自家兄弟,还讲什么客气?”   胡玉凤缓缓站起身来:“李冰心四人也将在十日之内赶到胥口。”   洪小八一脚踏在板凳上,双手捧起酒坛,一口气将坛中剩酒饮尽。   胡玉风肃容道:“祝洪分舵主马到功成,为洪夫人讨回血债。”   “不杀贾土力,不踏平英贤庄,洪小八誓不为人!”洪小八手中的酒坛往下一摔。   “当!”酒坛碎裂了,碎片高高溅起,四下飞扬。   这碎裂的酒坛,拉开了一场武林浩劫的序幕。   三十五、玉面粉郎范天苍   黑夜。   夜色阴沉,没有星月。   苏州城郊外乱坟岗。   凄凉的冷风在吹。   坟地两侧树影憧憧,随风摆动。   坟中荒草萋萋,在风中颤栗。   王秋华伫立在坟岗的冷风中。   他在等待他的主人出现。   他不知道他的主人藏在哪里。他的主人说在练功时不能见任何人,也不能与外界接触,但他却感觉得到,主人随时可能在身旁出现。   今天正午,他突然接到主人命令,主人要见他,见面地点就是这乱坟岗。   没说原因,也没说时间,所以他只好在此等待。   他从未时在此等起,直等到现在子夜。   他没有怨言,也不敢有怨言。   他是个孤儿,从小由主人抚育大。主人给他衣穿,给他饭吃,教他武功,可谓是恩重如山。   他的生命是主人给的,他自然要效忠于主人。   说良心话,主人对他是疼爱的,虽然严厉却无微不致地关心他。   主人也曾冷酷地对待过他,活生生地像阉牲口似地将他阉了。   他为此而恨主人。   他虽然恨主人,但却不怨主人。   恨与怨是不相同的。   他和主人的妻子胡玉凤偷情,还串通胡玉凤将慢性毒药下在主人酒菜之中,使主人中毒,主人为此而阉他,他认为并不过份,因此,他不怨主人。   主人阉他,夺走了他人生的快乐。剪断了他的情欲,使他陷入终生的痛苦之中,因而,他恨主人。   他发誓要用一切方法来报答主人。   他诅咒要不惜一切手段置主人于死地。   报恩与报仇是矛盾的两个面。   但,他并不觉得矛盾。   他要尽力地帮助主人完成独霸武林,登上武林盟主宝座的宿愿,然后再无情地杀死他。   他认为自己有这个能力。   他武功当然及不上主人,但他手中捏有胡玉凤这把噬人的美人剑。   这把美人剑,能斩下天下任何一个男人的头颅。   他像座没有生命的石雕,纹丝不动地屹立在坟堆中。   他表面上冰冷,心中却充满了灼炽的火焰。   “哈哈哈哈。”坟岗上响起一阵令人毛骨啊啊的怪笑。   笑声象来自深邃的天际,又宛若来自阴森的地狱。   主人究竟在哪里发笑?   他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蓦地,身旁一座坟堆突地爆开,泥土飞扬四溅。   随着飞起的棺木盖,范天苍从坟堆中弹身跃起。   范天苍咧嘴狂笑着,旋身停立在王秋华身前。   原来主人就一直睡在自己身旁坟堆的棺材里!   “弟子王秋华叩见门主。”王秋华赶紧双膝跪地,行阴残门参见大礼。   “起来吧。”范天苍仍在笑,脸上的疮脓包不住地抖动。   “谢门主。”王秋华礼毕站起,垂手躬身侍立。   范天苍默然地盯着他,双眼在黑夜中熠熠发亮,眼中似有一丝丝银泉在向外喷射。   王秋华心中暗自吃惊,半年闭关练功,主人的内功似已突飞猛进。   他低垂着头,不吭声,也不动弹。   “哈哈哈哈,”范天苍仰面大笑,“半年在外,你还没有忘记门规,很好,好极了。”   王秋华恭声道:“弟子身为阴残门香堂主,深受门主恩惠,怎能忘记门规?”   范天苍声音变得几分柔和:“让你久等了。”   王秋华道:“门主也不是在等吗?”   范天苍沉声道:“你等我,我等谁?”   王秋华没有迟疑:“你在等时辰。”   “好!”范天苍朗声道:“我总算没有看错你。不错,我的确是在等时辰。在“三苍赤魔功”未练成之前,我不能见阳光,夜里也得子时才能现身。”   范天苍常用这种方法来试弟子的悟性和智力。   王秋华是他最得意的弟子,所以有时候他视他如同亲生儿子。   他同时也明白,王秋华也是他最危险的敌人,所以他一直对他存有深深的戒心。   王秋华低头不语,在等待主人继续问话。   他虽无把握,但料定主人这番话,十之八九是谎言。   范天苍道:“何时对英贤庄下手?”   主人的问话表明,他对外面发生的事了如指掌。   王秋华不露声色,沉声道:“明夜子时。”   范天苍道:“丐帮洪小八,青竹帮黄青云、本门四堂主三十六弟子都已到胥口,为何不见鹅凤堡的李冰心四人?”   王秋华心中着实吃惊不小。   他虽料到范天苍会派人监视自己,但没想范天苍居然会知道如此详细的细节。   他定住心神,镇定地道:“禀门主,胡玉凤原想用计,假传楚天琪之令,命李冰心四人前来太湖引火烧身,不想途中被陈青志截回……”   范天苍冷冷地打断他的话:“设法除掉此人。”   “是。”王秋华点头道。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范天苍问。   “袭击英贤庄少不了鹅风堡的人,因此弟子决定亲自出马,和三堂主易容扮装李冰心四人,血劫英贤庄后留下鹅风堡的标记。”   王秋华详细禀告。   “很好。”范天苍道:“不过,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   王秋华道:“请门主训示。”   “明天英贤庄将到青城、崆峒、华山三派、天马镖局、太行武馆、九江水鬼王等十余名英雄好汉。”范天苍仰面望着夜空点数着道。   “为什么会这样?”王秋华问。   “这些人都是老夫暗中邀去英贤庄的。”范天苍冷森地道。   “弟子明白了。”王秋华沉声回答。   “你明白了什么?”   “若没这些人在英贤庄,武林则乱不起来,这些人在英贤庄,我们将会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但,这样一来,你们就会有危险。因此出手一定要快,要狠,切不可犹豫,最好辅以火攻,更能乱中取胜。”   “谢门主训示。”   “一定要杀了贾士力,弄个死无对证。”   “弟子明白。”   “嗯。”范天苍点着头道:“你想不想知道我三苍赤魔功练到什么火候了?”   “门主天威。”王秋华躬身道“三苍赤魔功一定指日可成。”   “哈哈哈哈。”范天苍大笑道:“本门主已过玄天大关,三苍已成两苍,待三个月之后,三苍赤魔功就能练成了。”   “恭喜门主,贺喜门主。”王秋华单膝下跪道:“门主天威,武林独尊。”   “起来。”范天苍一手托起王秋华,“我让你见识见识三苍赤魔功的威力,你往后退。”   王秋华往后一跃,退出三丈开外。   “不行。”范天苍摇着头道:“再往后退。”   王秋华闪身再退,立身十丈之外。   范天苍仰面狂笑,笑声中身子下蹲,双掌徐徐推出。   荒岗上刮起一股令人窒息的热浪。   范天苍满脸的疮脓包在抖动,双掌掌心出现一个红点。   王秋华冷冰着脸,冷眼观看。   他知道主人向他炫耀三苍赤魔功威力的目的。   他很高兴主人能这么做,因为孙子兵法云:知彼知己,百战不殆。   范天苍掌心的红点渐渐扩大,须臾之间,双学变得通红。   “嗨!”范天苍一声怒吼,双掌随着旋转的身体,猛然拍出。   “轰!”巨响声震撼了乱坟岗。   碎石迸溅,泥土飞扬,热浪象龙卷风在坟堆中卷起。   王秋华只觉衣襟飘举,热浪逼人,刮脸灼痛。   范天苍收掌敛气,卓立荒岗。   混混沌沌的夜光下,他身子周围五丈方圆之内的坟堆已不见了。   到处翻露着破碎的棺木板,残缺的白骨,还有腐尸的残骸。   阵阵恶臭,扑鼻而来,令人作呕。   王秋华忍住翻腾的目水,跪地伏首道:“门主神功盖世,天下无人可及,武林即日便是门主的天下。”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范天苍冷声道。   王秋华仍跪伏在地道:“门主神威,凡敢与门主作对者,无异是以卵击石”   “你按计划行事,一定要在武林中引起混乱,若遇困难,我自会与你联络。”   “是。”   “哈哈哈哈。”笑声直冲云霄,狂风卷起一片泥砂、枯叶,范天苍身影全无。   良久,王秋华从地上爬起。   笑声还在荒岗回荡。   空中透出了一丝丝月光。   昏昧的月光照着荒岗上的破棺和白骨。   王秋华紧紧攒起了双眉。   统霸武林之后,自己与门主究竟鹿死谁手?   太湖,古称笠泽,又称五湖。   太湖位于沪宁杭区中心,水面二千二百一十三平方公里,承受苕溪、运河来水,由黄浦江泄入长江。   湖中小岛众多,共有四十八座,与沿岸半岛及山峰合称为七十二峰。   浩森的烟波之中,山树丛丛,楼台隐隐,实为人间仙境。   七十二峰中以东洞庭山和西洞庭山居于首位。   东洞庭山接半岛。   西洞庭山四面环水。   英贤庄便在山处青山楼外楼,湖中有湖的西洞庭山之上。   一片接一片的茂密树木,青翠浓郁的枝叶复盖着整个西洞庭山。   踏山而上,为四面丛林环绕的山顶上,便是英贤庄。   两堵红砖高墙,将山顶分东西围住。   墙内不仅有溪流、小湖泊,楼房、庭院,还有农田。   英贤庄在太湖群峰之中,独占一块幽雅恬静的世外桃源。   天变莫测。   今夜与昨夜截然不同。   月色出奇地好。   庄中一切景物在目光下清晰可辨。   庄院西南隅,耸立着一栋厅房,厅前门檐正中悬着一块大匾,上书“聚英厅”三个金粉大字。   这三个字模仿怀素的草书,字迹遒劲雄浑,脱洒豪放,衬着飞爪微翘的重重檐角,显示出英贤庄豪迈逼人的气势。   灯光明亮。   宽敞的客厅里坐满了人。   英贤庄今日中午到了客人,一共是十四位。   这些客人都是有来头的人物。   青城派的无玄子及掌门弟子陆仲春,崆峒派的邱世机,黄山派的黄长明及香火弟子夏可风,天马镖局副镖头关少胜及两名镖师,太行武馆馆主常石沙及两名武师,九江水鬼王阮氏三兄弟阮大雄、阮二雄和阮小雄。   主座上坐着贾古方和贾士力父子。   厅内的气氛有些沉闷、紧张而诡秘。   贾古方父子不知道众人为何要来英贤庄。   众人也不知道贾古方父子为何要紧急邀请他们来英贤庄。   沉寂中,大家都在用眼光互相询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良久,无玄子打破沉默:“贾庄主,难道这请柬不是你发出来的吗?”   无玄子说着,左袖一拂,袖内一张请柬挟着尖啸,飞向贾古方。   好一招“铁袖衫”功夫!   但,没人喝彩,也没人吭声。   大家都在等待贾古方的回答。   贾古方左臂倏地一伸,五指如钩,将请柬扣在手中。   他仔细看过请柬后说道:“不错,这请柬是英贤庄的帖子,但我并没有向诸位发过这请柬。”   “这就有些奇怪了。”无玄子道:“贫道确是听送帖人说,你找我们有紧急要事相商,务必在十日之内赶到贵庄。”   “没错”关少胜道:“送的人对我也是这么说的。”   “我也是。”邱世处道。   “请问诸位,”贾古方将手中请柬递给贾士力,“送帖人是什么模样?”   “一个四十多岁的农夫。”   “一个三十左右的挑夫。”   “一个妇女。”   “一个小孩。”   看来送帖人并不是同一人。   送帖人是谁并不要紧,关键是送帖人的目的何在?   “王八蛋!”贾士力拍案而起,“竟敢耍弄咱英贤庄?”   “坐下!”贾古方瞪了贾士力一眼,然后拱手对众人道:“此事确有些古怪,但凡事总有其理由,老夫认为这绝不会是普通的玩笑,仅仅捉弄咱们一下而已。”   常石沙道:“贾庄主言之有理,大家想想看,送帖人究竟想干什么?”   黄长明道:“华山派素与贾庄主关系甚好,诸位也大都与英贤庄有莫逆之交,看来送帖人是将英贤庄的朋友都请来了。”   阮大雄皱起眉道:“把咱们都请来做什么,又不是帮贾庄主抢亲?”   谁都知道贾士力与洪小八争婚之事,阮大雄心直口快,说话不经思考,话便冲口而出。”   “嘿嘿嘿嘿。”阮二雄、阮小雄禁不住抿嘴发笑。   贾士力瞪圆了眼。   贾古方脸色铁青。   贾士力曾多次要邀人到丐帮抢亲,都被贾古方制止。   丐帮力量虽不及从前,但仍不可轻视,贾古方不愿儿子为一个女人而引起武林纷争,甚至造成腥风血雨的场面。   揭到贾古方父子的伤疤,作为朋友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厅内气氛更为沉闷。   无玄子面色凝重,沉声道:“贫道听到一个消息,不知是否确实。”   阮大雄和常石沙同时问道:“什么消息?”   无玄子目光盯着贾古方父子道:“丐帮洪小八的夫人王小娟,在天鹫峰被人杀了,是先奸后杀。而且还有三个小孩被打落深渊。”   众人中有听到这一消息的,有没听到的,都为之一震。   无玄子为何提这桩事?   贾士力忍不住呼地起身道:“他们死了,与咱英贤庄有何关?”   “住口!”贾古方沉声喝道:“别多嘴!”   贾士力扁了扁嘴。在这许多客人面前,他不好与爹爹吵嘴,只得忍气吞声地坐下。   无玄子目光缓缓扫过全厅,继续道:“大家都知道贵公子与洪小八有争妻婚约之事,而且贵公子曾多次扬言要抢亲,因此……”话音到此顿住。   无玄子留个空白,让众人去想。   贾士力动了动嘴唇,但忍着没说话。   所有人的目光射到了贾古方脸上。   贾古方轻咳了一声道:“无玄子道长的意思,是咱英贤庄在天鹫峰干了这桩伤天害理的事?”   “贾庄主不要误会,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无玄子道:“凭贾庄主的为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干出这种卑鄙无耻的事情。”   常石沙道:“贾庄主若是那种人,我们也不会与他来往了。”   阮大雄道:“咱们九江水鬼王虽也干些杀人越货货买卖,但从不奸杀妇女,不杀小孩,不杀手无寸铁的人,不杀弃财求饶的人,不杀官场人,不杀伤残病人……”   “大哥,”阮二雄道:“谁让你说这些?咱们都不会干的事,贾庄主就更不会干,我们信得过他。”   无玄子及众人的眼光,不约而同地转向了贾士力。   贾士力按捺不住,从椅中跳起来道:“不是我干的,我没干!我可以发誓……”   无玄子沉静地打断他的话:“我们没说是你干的。”   坐在无玄子身旁的陆仲春和黄山派香火弟子夏可风,同时站起身道:“禀师傅,天鹫峰之事决不会是贾士力干的。”   “哦”无玄子轻哦一声,“你们能作证?”   陆仲春道:“师傅,弟子也听说过天鹫峰的事。出事那天是十一月十九,可那三天里土力哥都和我与夏可风在华山西禅寺内观金刚大典法事,他决不可能去天鹫峰的。”   夏可风接着道:“陆仲春所言都是事实,金刚大典法事上有很多人都见过土力哥,只要一问法事主持就能知道。”   “好,”无玄子道:“有证人就好了。”   贾古方脸色倏变:“有人怀疑士力是奸杀王小娟的凶手?”   无玄子点点头。   “谁?”贾古方急声问。   “是谁?”关少胜和邱世机抢口问。   无玄子沉声道:“送帖人。”   “送帖人?”阮大雄惊呼出声。   无玄子道:“诸位想想,送帖人为何要假借贾庄主的名义,下请柬急邀咱们前来英贤庄,其中必有缘故。”   众人一致点着头,表示赞同此说。   “刚才我仔细想过了,送帖人邀咱们来此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发觉有人怀疑贾公子是奸杀王小娟的凶手,所以请大家前来与贾庄主共同商议对策。”无玄子颇有风度地抖抖衣袖。   “如此说来,送帖人和我们一样,也该是贾庄主的朋友?”黄长明问道。   无玄子肯定地点点头:“我想应该是的。”   “这就不对了,”阮大雄道:“他既然是贾庄主的朋友,为何不肯露面,要偷偷摸摸地送这帖子?”   无玄子道:“他不肯露面,自有他的苦衷。他请我们来帮贾庄主,这是确定无疑的事。”   贾古方皱起浓眉。他实在想不起,他有哪一位这样热忱的朋友?   关少胜道:“真正怀疑贾公子的人会是谁?”   常石沙接口道:“那还用问?一定是洪小八。”   “哼!”贾士力愤声道:“洪小八,我与你誓不两立!”   “无量佛善哉善哉!”无玄子道:“贾公子休要如此,洪小八妻子遭人奸杀,三个门徒被打落深渊,其心情可以理解。此事既非贾公子所为,又有贫道和华山两弟子及西禅寺法事主持为你作见证,日后与丐帮作个交待就没事了。”   黄长明道:“无玄子道长所言极是,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贾公子只要澄清此事也就算了,何必要与丐帮结下仇怨?”   阮大雄道:“我看洪小八不找来便罢了,若找上门来,贾庄主就请求召集个武林大会,在大会上咱们摆出人证,好好地羞没那傻小子一顿。”   “言之有理!”阮二雄、阮小雄高声叫嚷。   “我着还是私下议和好。”关少胜道。   “丐帮素来以第一大帮自居,洪小八那小子更是不可一世,得好好教训教训他。”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   “和为贵……”   “诸位,”贾古方拱起双手,目光环过全场,“大家不要为犬子之事过于费心,老夫决定明日即带犬子,前往丐帮澄清此事。”   “洪小子没找上门,你怎么去找他?”阮大雄大声嚷道。   贾古方道:“送帖人邀请众位至此,无非想向我说明丐帮已怀疑到犬子,因此,我必须带士力前去尽快澄清,以免夜长梦多,节外生枝。”   贾士力道:“爹,我不要……”   “住口!这件事由爹作主。”贾古方道:“说起来若不是你扬言要抢亲,并多次到丐帮挑衅,洪小八怎会怀疑到你?”   无玄子道:“贾庄主如此深明大义,令贫道敬佩万分,若换了个护短的爹爹,真不知会不会无端引起祸来。”   阮大雄突然拍拍脑袋道:“喂,你们说送帖人叫咱们十天之内赶到英贤庄,是不是丐帮和青竹帮可能会对英贤庄发动袭击?”   这道问题,问得众人一愣。   贾古方首先开口道:“我看不会,洪小八和钟老雕都不是这种小人。”   贾士方咕噜着嘴道:“我看,不见得,第人第面不知心……”   关少胜道:“虽然洪小八和钟老雕都不是卑鄙小人,但他俩一个丧妻,一个丧孙女,心情悲痛,感情冲动,若有人暗中挑动,说不定也会干出傻事来。”   常石沙道:“关镖头说得有理,贾庄主还是防着点好。”   无玄子道:“贫道敢断定洪小八和钟老雕决不会袭击英贤庄。第一,他们并没有贾公子杀害王小娟的证据,在未弄明真相之前,他们不会做出这种傻事;第二,英贤庄高手云集,单凭洪小八岳阳分舵和青竹帮的力量,还啃不动英贤庄这块骨头,他们没实力也就没这个胆量。”   黄长明道:“听说十天前,洪小人为此事去鹅风堡找过凌天雄,结果被凌天雄轰出了鹅风堡,气得他在蜈蚣镇骂街。”   邱世机道:“现在有我们在此,英贤庄就更加万无一失了。”   “诸位,”贾古方拱起手道:“承蒙各位光临敝庄,老夫备有薄酒……”   正在此时,一名庄丁慌慌忙忙奔入大厅:“禀庄主,后庄院起……火了!”   三十六、英贤庄血劫   “慌什么?”贾古方缓缓地道:“士力,到后庄院看看怎么回事?”   “是。”贾士力站起身来。   陆仲春和夏可风相互递了个眼色,也站起身来:“我们和士力哥一起去。”   贾古方道:“区区小事,何劳二位贤侄?”   无玄子道:“让他俩去吧。”   贾古方见状,只好道:“烦劳二位贤侄了。”   贾大力和陆仲春、夏可风三人出了厅房。   贾士方举手击掌,含笑道:“上酒!”   四名庄了送上四坛原封盖口的状元红。   八名庄丁送上酒盅、碗筷和下酒卤菜小碟。   贾古方抓起酒坛,挥掌削开坛盖,美酒香醇之气顿时溢满厅房。   阮大雄禁不住啧了一声道:“好酒!”   贾古方捧起酒坛道:“诸位远道而来,老夫先敬诸位一杯,以尽地主之谊。”说着便亲自斟酒。   “报——”一名庄丁闯入大厅,“禀庄主,前院失火!”   贾古方手腕一抖,酒洒了一桌面。   后院失火并未引起他注意,现在前院又失火,不能不使他重视。   这是怎么回事?   是巧合,还是有人袭击?   “庄主!”又一名庄丁奔入大厅,“庄……内四处失火!”   贾古方脸色倏变,手中的酒坛子脱手坠地摔得粉碎。   众人脸色也变得灰青。   难道真有人袭击英贤庄?   思想之际,厅外响起一声尖哨。   “当心!”无玄子发出警告,人已拂袖从椅中跃起。   “嗖嗖嗖嗖!”一阵急雨般的火箭从厅窗和门外射入。   惨号声顿起,有数名庄丁被火箭射中。   两支火箭射在洒满酒的桌面上,刹时,腾起了火焰。   “放!”厅外有人在厉叫。   一束束集密的无羽箭象蝗虫飞入大厅。   大厅虽称之为大,毕竟厅内狭窄,十四名客人加上贾古方和十余名庄了已十分拥挤。   慌乱之中,已有人中箭。   “妈的!”阮小雄大声叫嚷,“这箭淬有剧毒!”   “小心,箭有剧毒!”邱世机一边用剑拨开箭雨,一边高声向众人告警。   厉哨声声,箭雨一阵接一阵。   显然,袭击者使用的是弓弩连珠箭。   厅房系木板结构,火势很快地漫开,愈烧愈大。   贾古方怎么也猜不透,袭击者怎会无声无息就闯到了聚英厅外。   事已至此,无遐再去思索,贾古方抖动手中的九铃大环刀,大声喝道:“众位随我冲出厅去!”   “呀!”贾古方怪吼着冲向厅门。   “轰隆!”一扇厅门带着一段厅墙,在怪吼声中轰然倒坍。   贾古方挥舞着九铃大环刀,从尘埃烟雾中冲出。   无玄子抖着双袖紧随其后。   其余人都跟着呐喊而出。   “叮叮当当!”刀剑拔击箭簇的响声,如同急雨敲打着地面。   太行武馆的一名武师,天马镖局的一位镖师和数名庄丁,又被箭射倒在院坪。   众人刷地散开,复又靠拢,背靠背围成了一个圆圈。   大家都是高手,知道该怎样应付这种场面。   熊熊的火把,照亮了院坪。   其实,不用火把,庄院中的情况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整个庄园都在燃烧,腾上天空的火光,将庄园照如同白昼。   数十名蒙面人手执弓弩和钢刀,将贾古方和无玄子等人团团围住。   站在头里的五个蒙面人扬起手。   蒙面人停住了射箭,但弓弩仍平举着对准众人。   贾古方沉声喝道:“你们是谁?为何要袭击我英贤庄?”   领头的蒙面人没理睬贾古方的问话,却大声对无玄子等人道:“诸位朋友,今夜的事与你们无关,只要你们交出贾古方,你们便可以安全离开这里。”   “放你娘的狗屁!”阮大雄高声骂道:“放火烧庄,暗箭伤人,你他XX的算什么好汉?”   领头蒙面人道:“咱们这不过是与贾庄主礼尚往来而已。”   贾古方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领头蒙面人道:“你自己心中明白。”   领头蒙面人的话锋芒所指,众人心中已经明白。   贾古方肃容道:“天鹫峰的事,不是我干的。”   “哼,”领头蒙面人冷哼一声道:“此地无恨三百两。”   无玄子沉声道:“天鹫峰之事即使是贾庄主所为,你们也不可用这种卑鄙手段来对付英贤庄。”   领头蒙面人冷声道:“常言道:冤有头,债有主,无玄子道长,你可不要强出头,将事揽在自己身上。”   无玄子是青城派的二掌门,生性耿直,是个眼里容不得半点砂子的人,怎能屈服于领头蒙面人的威胁?   无玄子鼻孔微微一缩:“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江湖人应尽之职责,这件事既然让贫道撞上了,就不能不管。贫道劝你们速速退出英贤庄,有什么事,贫道陪贾庄主到丐帮总舵去谈。”   他已认定这伙人是洪小八的人。   贾古方道:“洪小八在哪里?我要见他。”   领头蒙面人冷冷地道:“他已去后庄院取你家公子的人头去了。”   贾古方手中九铃大环刀一阵抖动。   无玄子低声道:“沉住气,有仲春和夏可风在公子身旁,料不会有事。”   黄长明厉声斥道:“想不到丐帮也会使用这种卑鄙的小人手段,真令人失望!”   领头蒙面人高声道:“咱们分舵主已发誓不报此仇,决不回帮,少罗嗦,你们快将贾古方擒下送过来,否则,我就要下令放箭了!”   无玄子急声道:“诸位注意,眼下形势对咱们不利,对方放箭时便分散冲出庄园,到山下东河镇集合,再作计较。”   庄中情况不明,敌众我寡,无玄子所言实是上策。   阮大雄对阮小雄道:“三弟,忍着点,我叫二弟背着你冲出去,到了东河镇,我立即替你解毒,这点毒难不倒你大哥。   “嗯。”阮小雄铁青着脸咬牙点点头。   “放箭!”领头蒙面人沉声下令。   蒙面人一齐扳动弓弩。   “呀!”众人在箭雨中向三个方向冲出。   无玄子与关少胜、两名镖师及黄长明,直冲前庄院。   邱世机与常石沙、两武师及阮氏三兄弟冲向左庄院。   前院和左院,各有下山之路。   贾古方冲向后庄院。   他放心不下贾士力。   领头蒙面人手一挥,身旁的四个蒙面人立即弹身跃起率人堵向前院和左院。   领头蒙面人炬电般的目芒在坪中扫过,然后一声清啸。   清啸声中,只见一团黑影挟着一道青莹的光芒,宛如云里闪电般直往无玄子身影罩去。   “走!”邱世机大声吼叫,手中一柄长剑叠出一片剑光,堵住涌来的蒙面人。   当当当当!刀剑猛撞,火星溅起老高。   邱世机感到有些不对劲,这些蒙面人武功怪异,内力极强,不象是丐帮的弟子。   此刻,除了全力应敌之外,不容他去多想,他除了一味地吼叫:“走!”之外,无法再说什么。   “呀!”阮大雄怪叫着,手中一对钢叉滚出两团金光闪耀的要命的叉山。   惨叫声中数名蒙面人被钢叉叉倒,让开了一条道。   常石沙和一名武师挟着中箭武师,踢开了左院大门。   “快走!”常石沙一柄大刀护住了路口通道。   两名武师踏上下山路道。   阮二雄背着阮小雄也踏上了路道。   “快撤!”常石沙大声呼喊邱世机。   突然,阮二雄和武师同时发出惊呼:“……青竹蛇!”接着,四人一齐栽倒在山路上。   山路上有青竹蛇?   果然是丐帮和青竹帮联手袭击英贤庄!   阮大雄掠身抢至院门旁:“二弟怎么样?”   阮二雄躺在地上道:“我不行了,这青竹蛇毒,你是解不开的,你快走吧。”   阮大雄刚要答话,脚下传来啊啊啊啊之声,几条青竹蛇窜入了院门。   常石沙跳起脚怪声叫嚷。   “大哥,我与他们拼了,你随我身后下山,记住,要为我们报仇!”阮二雄高声叫着,“横竖是一死,滚!”   阮二雄、阮小雄和两位武师,一齐顺着山路往前滚去,双手不住地抓着路面上的毒蛇。   “走!”阮大雄与常石沙跟在四人滚过的路面上跳跃。   邱世机一剑拔开压来的八把钢刀,往后一跃。   他脚刚落地,顿觉脚踝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身子打个趔趄。   青竹蛇咬上自己了!这念头刚在他脑中闪过,八把钢刀交叉劈至,其中一把钢刀恰好将他的颈脖动脉割断。   血从颈脖里象喷泉一样向外喷射,比天空的火光还要红亮,还要格丽。   走左院门突围的人,仅走脱了阮大雄和常石沙。   前庄院,搏杀更为激烈。   英贤庄十四位客人中,武功最高的无玄子和黄长明在此。   蒙面人中身怀绝技,扮装成李冰心的领头蒙面人王秋华也在此。   四堂主围着黄长明,四柄钢刀被一支长剑逼得团团直转,居然占不了上风。   十余名香堂弟子围住关少胜和两镖师。酣战正紧。由于一名镖师已中毒箭在先,所以香堂弟子略占上风,但要摆平关少胜三人,恐一时半刻,还不能得手。”   王秋华一柄剑使尽了浑身的解数,仍无法攻破无玄子的铁袖衫。   他感到有些吃惊,甚至气馁。   自己连一个青城派的二掌门都对付不了,还如何配称霸武林?   他并不知道无玄子虽然为青城派二掌门,但他的武功实际上却比青城派掌门青玄子的武功还要高。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他为了不暴露身份,不能使用金蛇软剑,也不能使毒,还要打出一些少林派的招式,所以功力不能得到很好地发挥,以至弄成个僵局。   他无奈,只得耐心地等待。   他对付无玄子和黄长明,还有一把杀手锏。   无玄子一面拂袖竭力应敌,一方面在沉思。   事情看来有些不对,究竟哪里不对?他一时还说不上。   此蒙面人武功高深莫测,不知是哪一门派的人?但,可以断定,绝不会是丐帮和青竹帮的人。   蒙面人在出招之中常常使出少林派的架势,好象是有意要让人知道他是用的少林功夫,但,实际上他用的并不是少林功夫。   蒙面人这样做,目的何在?   嫁祸于少林?似不可能。   其中奥妙,实在令人费解。   他意识到英贤庄这起事件,必是某种阴谋的一部份,目的在于挑起武林争端。   可能洪小八和黄青云已经中计。   下一个中计的将是贾古方。   他心一沉,一定得设法冲出去,尽力制止这场阴谋。   眼下要摆脱这蒙面人很难,但愿陆仲春和夏可风快快赶来,若他俩赶到,要冲出前庄院就没问题了。   两声厉啸响彻夜空。   熊熊火光之中,陆仲春和夏可风如长虹飞至。   “先救关镖头和镖丁!”无玄子高声发喊。   “知道了。”陆仲春和夏可风空中转体,两支剑攻向围攻关少胜的蒙面人。   关少胜正感吃紧,见援兵来到精神大振,大吼一声,挥刀击退蒙面人,一掌拍开前庄大门。   陆仲春和夏可风双剑撂倒几个蒙面人,将两名镖师救出。   蒙面人中有人在喊:“快放箭!”   陆仲春道:“关镖头,你们先走。”   关少胜正想说什么,无玄子厉声道:“快走!”   关少胜手一挥,与两名镖师冲出了院门。   一阵箭雨,将院门封死。   “师傅,我来帮你!”陆仲春抢向无玄子。   “师傅,我来了!”夏可风扑向黄长明。   “大漠旋风,走!”无玄子双袖绞出,抖向王秋华,背穴空露。   这是一招以攻为退的铁袖衫招式,只要王秋华往后一闪,他就脱身了,背穴空露不要紧,有陆仲春保护,万无一失。   “苍松飞鹰,撤!”黄长明长剑横扫,斩向四位蒙面堂主,右胁露出空门。   这一招拦腰斩,对手不能不退,对手一退,自己就能撤了,右胁空门,自有夏可风接应,不必顾忌。   “噗!”陆仲春抢到无玄子身后,手中剑往前一送,刺入了无玄子背穴。   与此同时,夏可风的剑也刺人了黄长明的右胁。   “仲春,你……”无玄子竭力想扭转头来,看看是不是陆仲春用剑刺自己。   可惜他无法回头,因为王秋华的五指已捏住了他的颈脖。   黄长明倒是看清了夏可风将剑利入自己右胁的景情,于是恨声骂道:“你这畜……”   遗憾的是“牲”字还未骂出口,四堂主的钢刀已将他脑袋劈碎。   王秋华松开捏住无玄子颈脖的手,无玄子身子砰然倒地。   前庄院的搏杀已告结束。   陆仲春和夏可风单膝跪地,向王秋华施礼:“属下叩见王香主。”   他俩就是王秋华对付无玄子和黄长明的杀手锏。   王秋华摆摆手:“免礼!”   “谢香主。”陆仲春和夏可风躬身站立。   “你们干得很好。”王秋华从怀中掏出两颗药丸分别递给二人,“一切按原定计划执行。”   “遵命。”   “记住,事成之后,青城派和黄山派的掌门就是你们二位。”   “门主天威。”   陆仲春和夏可风向王秋华施过礼,匆匆离开了庄园。   王秋华冷冷一笑,挥手道:“走,咱们去后庄看看。”   后庄院,贾古方父子怒目圆睁率着十余名庄丁正在与洪小八、黄青云在混战。   火光中闪烁着刀光剑影。   叫喊声中响着怒喝和惨号。   鲜血在喷洒。   全是不要命地在拼死。   贾士力一柄大砍刀风车般旋转,口中犹自大声喝着:“洪小八,你这乌龟王八蛋过来!”   夺妻之恨,毁庄之仇,已使贾士力丧失了理智,他只有一个愿望就是要一刀劈了洪小八。   洪小八浑身是血,双目圆瞪,一根打狗棍横桃直劈,大声嚷着:“贾士力,你这衣冠畜兽,快纳命来!”   王小娟惨死的景情在眼前闪动,耳旁响着她的惨呼声,这使得洪小八神智混乱,大异常人,形如疯子。   他蒙面巾已经摘下,疯狂使他忘记了要掩遮自己的真面貌,他想的只是如何能砍下贾士力的人头,带回去祭奠王小娟。   黄青云与贾古方在交手中心神不定。   黄青云是在未经钟老雕同意的情况下,擅自带人来太湖英贤庄的。   按原计划,他和洪小八及鹅风堡的帮手,潜人英贤庄,出其不意地找到贾古方父子,然后出示玉佩证物,三堂会审,逼贾古方处置贾士力,若贾古方要袒护儿子,他们就一齐动手。   英贤庄里有内应,暗在晚餐的茶、酒中下了迷药,夜里庄丁大都昏睡,内应将哨卡庄丁制住,引洪小八、黄青云和鹅风堡的帮手悄然进入了庄中。   本来一切十分顺利,不料突然庄园四处失火,贾土力带着一群庄丁赶来后院,洪小八一见到贾士力,怪吼一声,便交上了手。   一切便乱了套,袭击变成了混战,三堂会审变成了血腥拼杀。   黄青云想罢战,但又如何能办得到?   陆仲春和夏可风连杀青竹帮七、八名弟子,并在黄青云左肩臂拉开一条血口,然后长啸离开了后庄院。   贾士力也想走,却被洪小八死死堵住。   黄青云想过去帮洪小八制住贾士力,再仔细审问天鹫峰之事,不想此时,贾古方赶到截住了他,两人即刻交上了手。   贾古方是为救儿子。   黄青云是为助洪小八。   贾古方一刀劈下,沉声喝道:“你们为何要火烧庄园,下此毒手?”   黄青云侧身格剑:“你们为何要杀害小娟和岳神风三个小孩?”   贾古方九铃大环刀往下一压:“天鹫峰之事不是我们干的!”   黄青云剑锋一挑:“我说英贤庄不是我们烧的,你会不会相信?”   贾古方九铃大环刀往回一拖,退后一步:“住手。”   黄青云敛住剑锋:“有何指教?”   贾古方道:“老夫若未猜错,你是青竹帮黄帮主?”   黄青云见这么说,抬手揭下面巾:“不错,我就是黄青云。”   贾古方目光扫向四周:“钟老雕可来了?”   “没有。”黄青云道:“他老人家还不知道这件事。”   贾古方道:“依老夫看,咱们之间纯属误会,请歇手,庄中一叙,如何?”   黄青云沉下脸道:“如果天鹫峰之事,真是你儿子所为,你该怎么办?”   贾古方沉声道:“若犬子真干出这种伤天伤理之事,老夫将亲手砍下他的人头,交给洪小八,不过……”   黄青云正色道:“若此事非贵公子所为,我与洪小八将向贾庄主负荆请罪,英贤庄一切损失,由我们赔偿。”   两人同时举起刀剑,大声喝道:“住手!都住手!”   庄院中正在拼死厮杀的庄丁和青竹帮、丐帮弟子,闻声都收住了手中兵刃。   “呀!”“呀!”唯有洪小八和贾士力还在拼杀。   “住手!”贾古方和黄青云再次同时呼喊。   此时,一声尖啸响彻院室。   洪小八瞪眼怪叫:“李冰心快来帮我!”   鹅风堡四大头领李冰心?贾古方心陡地一震,身子腾地跃起。   “不要!”黄青云长剑出手,旋身腾起。   贾古方一刀劈出,目的想保护儿子。   黄青云一剑压在大环刀上,目的想制住贾古方与李冰心的出手。   黄青云事先已和“李冰心”商量过了到此后的行动计划,他料定李冰心不会杀贾士力。   当!刀剑迸出一团火花。   噗!空中喷起一柱鲜血和一个斗大的人头。   王秋华一剑削断了贾士力的短颈脖。   贾士力颈脖里喷出的鲜血,溅了洪小八一脸—身。   王秋华空中一串滚翻,手中的长剑将贾士力的人头在空中一拔,再拔。   人头飞出五丈之外,王秋华翻至人头旁,伸手抓住人头上的头发,飘然落地。   火光和月色同时照映出,手拎人头,傲立在后庄山崖边上的王秋华。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洪小八也不例外,尽管他刚才一心想砍下贾士力的人头。   “力儿!”贾古方发出一声悲凉的惨呼,九铃大环刀挟着刺耳的铃响,劈向洪小八。   杀贾士力者是李冰心,但罪魁祸首是洪小八!   “当心!”黄青云大声高呼,抢来接应。   洪小八从惊愕中震醒,仓促应战,肩上已被大环刀削去一块皮肉,血流如注。   院坪上又爆出一片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庄丁和丐帮弟子及青竹帮门徒又滚杀到一起。   王秋华冷冷一笑,大声道:“李灵琪、胡空净、李空泽上!不要放走了贾古方!”   鹅风堡四大头领都到了?贾古方心中吃惊不小。   同时,王秋华这一呼喊又提醒了贾古方,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贾古方怪啸一声,九铃大环刀横里一扫,往后猛退。   扮装李灵琪,胡空净、李空泽的三堂主,摘下了蒙面巾扑向贾古方。   贾古方见过李冰心四人,当他看清三人的面貌时、不敢恋战,只得往崖沿跃退。   “截住他!”洪小八大声叫嚷,“李冰心快截住他!”   王秋华没料到贾古方会往崖沿退来,其实他已在前庄替贾古方安排了一条逃生之路。   贾古方还不能死,他一死就没好戏唱了。   贾古方继续往崖沿后退。   王秋华已没有犹豫的时间了。他瞟了瞟身后的深崖,崖下是浩渺的太湖之水。   难道贾古方有把握能坠入太湖而不丧命?   思念之间,他已扔下手中贾士力的人头,截向贾古方。   他闪身避开贾古方劈来的一刀,与贾古方对上一掌。   “嘭!”气浪澎湃,贾古方身子登登登地连退数步,退至崖沿。   王秋华和三堂主同时追了过去。   “洪小八,李冰心,黄清云,咱们走着瞧!”贾古方说话之间,振臂跃下了深崖。   良久,崖下太湖水面溅起一个小小的水花,随即消失。   王秋华缓缓地将目光从崖下转到后庄院坪。   厮杀已经停止。   满坪是尸体、被刀剑削断的肢体,血象条条红蛇在坪上蠕动。   洪小八捧着贾士力的人头,痴痴地傻望着。   黄青云铁青着脸问王秋华:“我们说好是来查清天鹫峰之事,你为何将他杀了?”   王秋华冷冷地笑着,没有回答。   黄青云指着正在燃烧的房屋:“这火是不是你放的?”   王秋华仍没吭声。   黄青云又道:“为什么连庄丁也杀?”   王秋华冷声道:“你为什么老是问我,不去问问洪小八?”   黄青云扭头向洪小八道:“小八,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娟……小娟!”洪小八迸出一声大叫,拎着贾士力的人头,飞也似地拔足狂奔。   他冲过中庄院,冲出前在大门,高呼着小娟的名字,挥舞着贾士力的人头,一直往前猛冲。   王秋华冷冷看了黄青云一眼,手一扬,带着“鹅风堡”的人走了。   黄青云沉吟片刻,急步来到中庄院和前庄院。   在熊熊的火光照耀下,他发现了无玄子和黄长明的尸体,随后又发现了邱世机的尸体。   他阴沉着脸,默然伫立着。   他明白武林的腥风血雨,已从这英贤庄刮起了。   他已意识到这场罪孽,但已无可奈何。   三十七、问罪鹅风堡   丐帮、青竹帮和鹅风堡联手火烧英贤庄,杀死贾士力和无玄子、黄长明、邱世机、阮二雄、阮小雄及太行武馆武师和天马镖局镖师的消息,像旋风一样刮遍了武林。   武林一片动荡不安。   寻仇、报复、凶杀骤然增多。   各派都严阵以待,在等待着大战。   云率道长、天一禅师、冷如灰三人在各派中极力周旋,最后终于议定由少林、武当两派出面,过请英贤庄。青城派、黄山派、崆峒派、太行武馆、天马镖局、九江水道八卦堂、及丐帮、青竹派在鹅风堡调停纠纷。   天气睛朗。阳光灿烂。   但、鹅风堡却一片阴霾。   鹅风堡的人又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调停大会就在石坪上召开。   两排靠椅,相对设立,中间相隔五丈距离。   左边靠椅中坐着贾古方,青城派掌门青玄子、黄山派黄长镜、崆峒派奇幻童子邱无虚,太行武馆馆主常石沙、天马镖局总镖头关天印、副镖头关少胜、九江八卦堂主卢永泽,阮大雄等九人。   右边靠椅中坐着丐帮帮主洪九公、丐帮六袋弟子黄铭志和常成全、青竹帮帮主黄青云、钟老雕及鹅风堡庄主乔装为凌天雄的楚天琪等六人。   正中一条长桌,桌后端坐着少林寺了然、印月大师、武当石慧道长、云玄道长及天一禅师、冷如灰六人。   为了尽量不让事端扩大,了然大师和石慧道长只邀请了双方极有限的人参加,连眼下有些疯兮兮的洪小八,也没让他来参加这调停大会。   会议已进行了两个时辰。   双方展开了激烈的舌战。   洪九公抱病而来,争辨大都由常成全出面交锋。   双方各自摆证据、取证、辨证,争得面红耳赤。   矛盾的焦点,渐渐都集中到鹅风堡楚天琪身上。   楚天琪至始至终没有说话,苍白的脸上毫无表情。   “阿弥陀佛!”了然大师佛号道:“经查证,贾士力公子十一月十九日确在华山西禅寺,观看金刚大典法事……”   话刚说到此,常成全竭力反驳道:“陆仲春和夏可风都是贾士力的好朋友,他俩的证明怎能算数?法事主持也说,他不能断定他见到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贾士力,说不定天鹫峰之事还是他们三人串通一起干的。”   “胡说!”黄长镜拍桌而起,“你休要血口喷人!”   黄铭志和常成全同时站起:“你不要做贼心虚。”   “诸位坐下。”石慧道长道:“请稍安勿躁,曲直是非,自有公论。”   洪九公轻咳了两声,没有说话。   丐帮从他这位帮主起,从此都有个护短的毛病。   了然大师继续道:“经取证,阮二雄等人被毒蛇咬死,身中之毒并非青竹蛇之毒,因此青竹帮蓄意要摧毁英贤庄之说,也不属实。”   贾古方沉声道:“火烧英贤庄,这终究是事实。”   了然大师叹息一声道:“火烧庄园之事,丐帮也予否认,同时你们说的那种弓弩连珠毒箭,也非是丐帮之物……”   贾古方打断了了然大师的话:“李冰心杀我的儿子,总该不假?”   他丧子心痛,又闻洪小八将儿子的人头替王小娟祭葬,已决心要为儿子报仇。   黄长镜接口道:“我兄长黄长明被鹅风堡四大头领所杀,难道这也会有假?”   青玄子道:“我二弟无玄子的武功,凭洪小八和黄青云是杀不了他的。”   青玄子说话含蓄,但话中锋芒明显地指向鹅风堡。   邱无虚唬着脸道:“崆峒派向来恩怨分明,三弟惨死,此仇必报。”   常石沙和关天印交换了一下眼色没有说话。既然是来调停,就用不着火上加油。   阮大雄涨红了脸,瞪着一双血红大眼直盯着对面椅子中的人,只要身旁的卢水泽堂主勾勾指头,他就会立即扑过去。   “请诸位先不要说报仇之事。”了然大师道:“听凌庄主如何交待,咱们再说话。”   所有的目光,包括仇恨、困惑、同情的目光都投向了楚天琪。   楚天琪昂着头,无畏地迎视着所有投来的目光。   他出奇的冷静,给人一种肃穆之感。   石坪上顿时一片沉寂。   楚天琪沉静地从嘴里吐出一句话:“我没干过什么,也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凌天雄,你想赖帐?”邱无虚大声高叫。   钟老雕和洪九公的脸色变得铁青。凌天雄怎会说这种话?   贾古方道:“难道我儿子也不是鹅风堡所杀吗?”   “当然不是。”楚天琪道:“鹅风堡的人根本就没去过英贤庄。”   “胡说!”贾古方霍地站起,手背上的青筋高高凸起,“我亲眼见力儿被李冰心所杀。”   楚天琪举掌一击。   四名穿着鹅风堡号衣的庄丁、跟在陈青志身后走进石坪。   陈青志向众人深鞠一躬,退到楚天琪身旁侍立。   楚天琪沉声道:“诸位,这就是承皇上思典赦免的原禁军四大将领李冰心、李灵琪、胡空净和李空泽,现在为鹅风堡四大头领。你们在英贤庄,谁见过他们?”   常石英、关少胜等人在英贤庄见到的全是蒙面之人,自然不能断定坪中的李冰心四人到过英贤庄。   唯一见到过四人脸面的敌对一方的人,只有贾古方。   贾古方朝李冰心四人一指:“我见过他们。”   楚天琪道:“就只有你见过他们?”   “还有我。”关少胜道:“不过,当时他们四人都蒙着脸,我认不准,和无玄子交手的好象是李冰心,他使用的功夫是少林武功招式。”   “阿弥陀佛。”印月大师双掌合十,低声佛号。   李冰心四人原是少林寺武僧,虽已在二十三年前被逐出了寺门,但终与少林寺有斩不断的渊源。   云玄道长向石慧道长附耳说了一句话。   石慧道长道:“贾庄主,你认定杀贾公子与你交过手的人,确就是李冰心?”   贾古方眼中喷着怒火,咬牙道:“不错,就是他。”   李冰心脸上掠过一丝冷笑。   楚天琪道:“我向诸位保证,李冰心四人从未离开过鹅风堡。”   邱无虚嚷道:“你说他四人未离开过鹅风堡,可有凭证?”   楚天琪目光瞧着贾古方:“贾庄主今天还能在此说话,便是凭证。”   众人一怔,面容变色。   贾古方霍地跃入石坪:“老夫向凌庄主讨教一招。”   咄咄逼人的挑衅!   坪中气氛顿时紧张。   “贾庄主……”了然大师站起身想开口劝解。   “李冰心,与我接贾庄主一招。”楚天琪沉声截断了然大师的话。   李冰心点点点头,迈步走人坪中。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贾古方咬牙切齿,运动毕生功力拍出一掌:“看掌!”   仇归仇,恨归恨,发掌前告警,贾古方仍不失英雄风度。   李冰心身子微微一侧,右掌倏然拍出,姿势十分悠闲。   “嘭!”一声闷响,贾古方往后急退。   他涨红着脸,连使两个千斤坠都无法停住脚步,一股巨大的力量,使他身不由已地往后退。   他撞到石坪旁的一块石碑上。   “冬!”石碑裂成了碎块。   他仰面倒地,往后一个后翻,复又弹身跃起。   他满面尘土,衣袖被碎石碑块划开了一条条,形态十分狼狈。   李冰心收回掌,冷冰着脸默然回到楚天琪身旁。   楚天琪道:“我向诸位保证,李冰心等人决没有离开过鹅风堡。”   这是第二次保证。   没人再发表反对意见。   很显然,贾古方刚才这一掌已竭尽了全力,而李冰心则是手下留情。   凭李冰心一掌便能置贾古方死地的武功,贾古方不可能在英贤庄后庄山崖逃命。   李冰心、李灵琪、胡空净、李空泽四人围攻贾古方之说,更是无稽之谈。   李冰心不可能故意放走贾古方,让他带人找上鹅风堡来。   黄青云朝直盯着他的钟老雕摇摇头,表示也弄不清是怎么回事。   洪九公阴沉着脸,暗地里直骂着洪小八,浑小子,这次祸可闯得有些不明不白!   贾古方也愣住了。   这一掌与后山庄坪接的那一掌感受完全不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阮大雄陡然嚷道:“既然鹅风堡未去过英贤庄,那么洪小八和黄青云该知道这些冒称鹅风堡的人是谁了?”   青玄子道:“请丐帮和青竹帮作出交待。”   了然大师抢过话道:“黄帮主,请以实言相告,双方释除误会。   黄青云扁着嘴,支吾着道:“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黄青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石坪上刹时爆出一片斥喝,厉叫声。   邱无虚、阮大雄与黄铭志、常成全拍桌对骂。   双方阴沉着脸,手按住兵器,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了然大师和石慧道长等人沮丧地摇摇头。事出意外,这场纠纷恐怕是难以调解了。   “诸位!”楚天琪缓缓站起,目光扫过石坪,他声音并不高,但有相当的震撼力。   吵嚷声顿止,象盖过浪潮的沙滩一样,石坪又恢复平静。   “请不要在鹅风堡动手。”楚天琪冷声道:“鹅风堡已宣布退出江湖,就不会再管江湖之事,也不允许在鹅风堡解决江湖纷争,现在鹅风堡的事已经澄清,各位请回吧。”   冷漠,表现出鹅风堡庄主凌天雄的性格。   冷漠、也同时表现出楚天进决心退出江湖的坚定不移的决心。   黄长镜起身道:“冤有头,债有主,兄长黄长明不能白死,这笔帐,黄山派就找丐帮和青竹帮算。”   “算就算。难道丐帮还怕了你黄山派不成?”常成全针锋相对。   邱无虚起身指着钟老雕道:“崆峒邱世机这笔帐,我就找你算。”   钟老雕咬着嘴唇,缓缓站起身:“邱兄一定要找我这糟老头,我就只好奉陪了。”   他是个老江湖,横竖躲不过的事,不如认了,以后再作计较。   青玄子拂袖道:“青城派将在洪城青石门立下生死擂,静候丐帮和青竹帮的英雄。”   生死擂?   全场悚然一惊。   这是一种老式的解决江湖纷争的方法,三十年来江湖各派都不曾用过此方法了。   纷争的各方相持不下,便立下生死擂,由各方派人打擂。   生死擂,顾名思义必是生死相拼,决不出生死不算胜负。   每擂决一生死,如此斗下去,只到一方服输,俯首称臣,答应胜方的要求为止。   冷酷而充满血腥的公开屠杀。   主擂者稍一不慎,便会引各派大拼杀,因为每一擂死一人,每死一人便多一份仇恨。   所以,现在江湖中很少有人用这种方法,来解决两派纷争。   青玄子提出了生死擂。   他认为这是寻找出杀害无玄子凶手的最好办法。   青城派这位掌门与无玄子相比,显得不仅因执,而且还有些愚蠢。   青玄子又道:“贫道邀请英贤庄中的受害的一方,为生死擂主擂。”   “好,就这么办!”一直没有说话的卢水泽站起:“九江八卦堂将在生死插上,为阮二雄和阮小雄两兄弟报仇。”   阮大雄嚷道:“洪帮主,告诉洪小八不要做缩头乌龟,咱阮大雄在生死擂上等着他!”   “常馆主,关总镖头,你们二位怎么样?”邱无虚问道。   常石沙和关天印没想到会弄出个如此结局,两人交耳几句,亦起身道:“我们参加。”   他俩一致认为,立生死擂总比相互寻仇乱杀一通好。   青玄子目光转向贾古方:“贾庄主意下如何?”   青玄子确也是一番好意,竭力想将与事人揽在一起,以防擂台之外,又节外生枝。   贾古方咬咬牙:“也只好这么办了。”   众人都已同意立生死擂,他已别无选择。   青玄子瞧着洪九公和钟老雕道:“并非青城派一定要与丐帮和青竹帮为难。常言道:不看憎面看佛面。洪小八和黄帮主勾结不明身份的人火烧英贤庄,杀我二掌门,实在是太过份了!”   “青玄子,你不要不分青红皂白。天鹫峰的帐,我们还未与贾古方算清呢。”常成全大声喝道。   洪九公摆手阻住常成全道:“事出有因,关于误伤及到无玄子和各派人之事,待老夫查明之后,自会向各掌门作个交待。”   丐帮力量已不及以前,洪九公只得委曲求全。   青玄子道:“好。我们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月之内,你若能将冒称鹅风堡四大头领,杀害无玄子及各派人的凶手交出来,我们之间的仇怨便一笔勾销。”   “青玄子,你当你是谁?”黄铭志道:“竟然用这种口气对咱们帮主说话?”   洪九公挥起手,铁青着脸道:“行,不过,我也有一个要求。”   青玄子道:“请讲。”   洪九公道:“一月之内,请你找出扮装贾公子奸杀洪夫人,杀害丐帮三位小弟子的六个凶手,将他们送到丐帮总规来,丐帮使对英贤庄既往不究。”   堂堂丐帮怎能受这种窝囊气?洪九公只得硬着头皮,针锋相对。   青玄子脸色微变,衣袖微微发抖。   邱无虚重重地哼一声道:“废话少说咱们擂台上见吧。”   青玄子手一挥:“洪帮主,洪城青石门恭候大驾。”   青玄子等九人,一齐离开桌子。   “青玄子……”了然大师还想唤住他们。   印月大师低声道:“由他们去吧,天数已定,非人力所能为。”   “你们等着吧。”常成全冲着青玄子等人的背影大叫。   青玄子、邱无虚,黄长镜,关天印、关少胜、常石沙、卢水泽、阮大雄和贾古方一行九人,在陈青志高亢的送客声中,离开了鹅风堡庄园。   洪九公站起身,走到楚天琪身旁,默然地看着楚天琪。   洪九公半年来已消瘦了很多,本来红扑扑的脸,现在显得蜡黄而憔悴,一双灼亮的眸子也变得混浊无光。   他病了,病得不轻。但,这不是他憔悴的原因。   他肩上的担子实在太重,他无法承受这巨大的精神压力。   花布巾和洪一天在世时,他并不能觉到这两位长辈的作用,有时甚至对他俩的吵闹感到厌烦。现在,他感觉到了,丐帮少不了花布巾和洪一天。   许多事,他实在是应付不了。   他眼光中充满着乞求,乞求楚天琪能出手帮他。   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意识到,这位鹅风堡的凌庄主有能力帮助他。   凭丐帮与鹅风的交情,凌庄主应该会帮丐帮。   他充满了希望。   他没说话,话都在眼光里。   楚天琪望着洪九公,心中充满了怜悯和同情。   他想起了爹爹杨玉,苍白的脸、斑白的鬓发,佝偻的身子。   他眼眶泛红了。   他想起了,为他而死的花布巾、洪一天和许许多多的丐帮弟子。   他眼中噙着泪花。   然而,他狠了狠心,冷冷地对洪九公道:“洪帮主,对不起,我不能帮你。”   洪九公眸光暗黯下去,轻声叹息道:“我不怪你,也许你这样做是对的。”   楚天琪心弦一颤。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不对,但他已决心不让鹅风堡再卷入江湖纷争之中。   他感到有些内疚,但人皮面具上显出的只是冷漠。   其实,世上的事有时候也无所谓对与不对,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而已。   钟老雕和黄青云也走到楚天琪身旁。   黄青云道:“凌庄主,听洪小八说,是贵庄胡玉凤告诉他,李冰心四大头领奉庄主之命,来帮助我们袭击英贤庄的。”   楚天琪还未答话,陈青志一旁道:“黄帮主,胡玉凤确实是在蜈蚣镇外城隍庙会过洪小八并说过庄主要派李冰心四人前去相助,但这并不是庄主的意思,在胡玉凤私下会见李冰心四人时,已被在下阻拦。”   楚天琪沉声道:“我已惩罚她了。”   “可是……”黄青云还想将胥口与李冰心会面商议行动计划的事说出来,以求证实。   陈青志道:“我可以性命担保,李冰心四人被我阻拦后,就一直与我在一起,未离开过庄门。”   黄青云还想说什么,钟老雕道:“不用说了。我了解陈管事,他决不会说假话的。”   黄青云目光在李冰心四人脸上扫了一阵,也不再多说话。   他发觉这四人与胥口见到的四人,也确实有些不同之处。   难道这是一个陷阱?   钟老雕对洪九公道:“老夫可以断定这是一个阴谋,目的在于对付丐帮和青竹帮。”   黄青云道:“我想不出,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用这种手段来对付我们?”   “管他是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堂堂的丐帮,青竹帮还怕谁?”常成全一旁气呼呼地插嘴道。   洪九公瞪了他一眼:“现在不是争辨的时候,用不着你多嘴。”   黄铭志拉了拉常成全衣角,两人退到一侧。   此时,了然大师,印月大师、石慧道长、云玄道长、天一禅师和冷如灰六人都已围了过来。   洪九公横眼瞅着云玄道长道:“臭道士,也不帮咱丐帮说一句话。”   “哎呀,”云玄道长道:“不是我不帮你说话,我实在是无法帮你。”   洪九公瞪眼道:“你这意思是丐帮没有理由了?”   “话倒不是这么说。”云玄道长道:“不过,洪小八在未问明情况之前,就带人袭击英贤庄,并火烧庄院、连青城、黄山、崆峒各派的人也不分青红皂白地都杀,这情况叫我怎么帮你?”   洪九公道:“小八那小子说了,他和黄帮主的人都在后庄院,前庄的事他们都不知道。”   云玄道长皱眉道:“这事可有些古怪。”   洪九公晃着头道:“别人不相信,可你应该相信,小八那小子虽浑,但这种事他是不会撒谎的。”   “可不管怎么说,贾士力可是你们杀的。”云玄道长跟着嚷开了嗓子。   “你别睁眼说瞎话,贾士力是假李冰心杀的,小八可没杀他。”洪九公极力反驳。   “可洪小八拿他的人头给王小娟祭灵,这总该是事实。”云玄道长紧紧逼攻。   “天鹫峰上王小娟让人奸杀,岳神风三人被打落深渊,这总也该是事实。”洪九公转过话题,侧面攻击。   “阿弥陀佛。”天一样师长声佛号道:“你俩不要争了,现在争这长短还有什么意义?   大家还是商量一下如何应付眼下这局面吧。”   钟老雕愁眉苦脸地道:“现在除了上生死擂之外,还有何选择?”   印月大师道:“若老衲猜得不错,此事从天鹫峰起就是个阴谋。”   石慧道长接口道:“不错,其阴谋者想借此挑起武林各派混战。”   石玄道长道:“混水摸鱼,坐收渔翁之利,这就是阴谋者的目的。”   了然大师道:“如果能找到假扮李冰心等人的人,事情便会真相大白。”   冷如发道:“现在唯一能挽救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尽快找到冒称贾士力和李冰心的人。”   洪九公瞪圆眼道:“你能断定天鹫峰上的贾士力也是人假冒的?”   “我不能肯定,但极有可能。”冷如发转脸对楚天琪道:“请凌庄主协助调查此事,如何?”   楚天琪冷冷地道:“鹅风堡已退出江湖,对冷大侠所请爱莫能助,望乞见谅。”   冷如发惊愕地道:“凌庄主,有人假冒鹅风堡的人在外面杀人,你也不管?”   楚天琪目光冷若寒冰:“我刚才已经解释过了,何必还要问?”   “凌庄主,你不要忘了鹅风堡在江湖中的声望。”冷如灰对这位冷面庄主心中颇有几分不满。   楚天琪冷声道:“鹅风堡今后再也不会渴望江湖的声望和地位,冷大侠以后若再为江湖之事,请不要上鹅风堡来。”   “你……”冷如灰涨红了脸。   他与杨玉是生死至交的朋友,与鹅风堡交情非浅。他没想到,凌庄主居然会用这种极不友好的态度来对待他。   “人各有志,不能勉强。”天一禅师道:“凌庄主决心将鹅风堡置身于江湖之外,这也许是明智之举。”   了然大师和印月大师同时合起双掌:“既然如此,咱们就告辞了。”   楚天琪沉声道:“陈青志代我送客。”   “各位大师、道长、冷大侠请。”陈青志躬下了身。   云玄道长深沉地看了楚天琪一眼,拂袖从他身旁走过。   陈青志将众人送出庄门之外。   了然大师道:“此次事出意外,还望各位一月之内尽力查出元凶和阴谋者,以求平息此事。”   钟老雕忧郁地道:“事情只怕不简单,尽力而为吧。”   石慧道长道:“洪帮主意下如何?”   洪九公轻咳一声道:“也只好尽力去查,若查不到凶手和假冒李冰心的人,丐帮只有上生死擂了。”   云玄道长道:“此事必有蹊跷,连凌天雄也似乎有什么事瞒着我们,我们一定要尽快去查,至于青城派设擂之事,贫道和天一禅师再去找青玄子谈谈。”   印月大师道:“冷大侠意欲何往?”   冷如灰道:“何仙姑现在无名谷吕公良之处,与段一指夫妇切磋医术,我打算去无名谷。”   “杨大侠可在无名谷?”印月大师问道。   冷如发点点头:“他和张阳光、张阳晋都在吕公良处作客。”   “听老衲一句话,”印月大师道:“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杨大侠,他病体尚未康复,武功尽失,心情又不好,倘若……”   冷如灰道:“我知道怎么做,请大师放心。”   天一禅师合掌道:“阿弥陀佛,但愿平安无事。”   众人和先前离开的青玄子等九人一样,带着沉重的心情和团团谜团离开了鹅风堡。   楚天琪站立在石坪上。   他唬着脸,沉声回答李冰心刚提出的问题:“我决心放弃,放弃报仇,放弃功名利欲种种幻想,在此过平静的日子。如果你们愿意就留下来,如果不愿意就走,我楚天琪决不勉强你们。”   他的真实身份,胡玉凤在找到李冰心四大将领时,已告诉了他们。   “我们愿意留下。”李冰心四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他从他们的毫不犹豫的回答和坚定的声调中,感觉得到他们说的是真心话。   他凝重地道:“今后不准再提报仇二字,不准管江湖任何事情。”   “是。”   “你们退下。”   “遵命。”   李冰心四人退出石坪,走向后院小阁楼。   楚天琪反背双手,低声问:“他们已经走了。”   陈青志道:“已经走了。”   “听着,”楚天琪声音又低又沉,“你立即去查假冒李冰心四人的人,不管花多少银子,不管用什么手段,一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陈青志躬身道:“在下一定尽力而为。”   楚天琪冷声道:“我不是要你尽力,而是要你一定办到。”   “庄主,我……”   “你有这个能力,好好注意胡玉凤,调查之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在下明白。”   陈青志退出了石坪。   楚天琪仍仁立在石坪的阳光中。   石坪上人已散尽,只剩下了三排空桌椅。   阳光将空桌椅在石坪上拉出一个个不同形状的阴影。   阴影成团结块地纠结到一起,在楚天琪的胸中壅塞,翻滚。   三十八、父子情   胡玉凤悄悄溜出后庄院门。   她自信已甩脱了监视着她的陈青志,长吁口气,一溜烟奔上后山坳。   正是傍晚时分。   夕阳残光洒在山坳坪上,象洒上了一层细碎的金砂。   阳光有些冷清。   山风冽冽刺骨。   胡玉凤裹紧了披风,从怀中取出两片树叶儿凑到唇边。   一阵悦耳的树叶乐曲随风飘荡,送到山坳各地。   她悄立风中。   良久。还不见王秋华出现。   她蹙起秀眉,牙齿咬紧了下唇。   虽然天鹫峰和英贤庄两计成功,但武林并未出现预料的混乱。   青玄子没有大开杀戒,而是提出了设立生死擂来为无玄子报仇。   生死擂虽然热闹,但要引起大混乱却是机会甚少。   这个又蠢又拙的青城派掌门!   更有甚者是楚天琪。   一句话将所有责任推得于干净净,仍然置身于事外。   鹅风堡不参予江湖纷争,计划何以能实现?   她觉得自己有些小看了楚天琪。   这条汉子,比她想象的要更难对付。   放弃报仇,放弃一切,置身于江湖之外,这种拿得起放得下的汉子,世上能有几个?   最可恶的还是陈青志。   楚天琪已经说放弃了,可陈青志还是死盯着她不放。   是该到除却陈青志的时候了。   她再次吹响树叶。   山坳里仍无反应。   她噘起嘴,心中很不高兴。   王秋华已是第三次失约了。   夕阳渐渐落入山谷。   山坳里和庄园中,已是暮霭沉沉。   她收起树叶,缓缓地转回身。   蓦地,一抹淡影掠过空中。   她脸上闪出异样的光彩。   王秋华飘身落在她身前三丈开外的地方。   她禁不住一声欢呼:“华哥!”   王秋华却厉声道:“朋友,请出来吧。”   胡玉凤花容色变。难道还有人在暗中盯着自己?   “好耳力!”一声赞喝,陈青志从树丛中跃身而出。   “是你?”胡玉凤有些沮丧。   她没想到,凭她这样有心计的人,居然还是让陈青志盯上了。   陈青志这人,也是个不寻常的男人。   陈青志没理睬胡玉凤,对王秋华道:“阁下是谁?”   王秋华冷冷一笑:“你又是谁?”   他这一句话,是明知故问的掩饰。   陈青志大大方方地道:“在下鹅风堡管事陈青志。”   “原来是你。”王秋华故意重重地冷哼了一声。   “请阁下赐教大名。”陈青志沉声道。   “陈管事到阴曹地府后就知道我是谁了。”王秋华说话间,背上长剑已拔在手中“你要杀我?”陈青志镇定地问。   “当然。”王秋华冷声道:“我不会让凤姐有第二个男人。”   王秋华吸取了上次杀吕天良时的教训,唯恐万一失手,也好给胡玉凤留条退路。   陈青志先是一怔,随即道:“若我猜得不错,阁下就是扮装李冰心的人。”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王秋华眼中亮起光芒,“胡玉凤是属于我的,你去死吧!”   一道快逾闪电的电芒射向了陈青志。   陈青志喝声:“好快的剑!”   喝喊声中,他身形微侧,双掌交错一拍。   一股沉重窒人的掌风,拍在王秋华的剑锋上,王秋华只觉一股功力由剑锋送到手臂,禁不住登登登连退数步。   借物传功,隔空击穴,又是一位绝世的高手。   陈青志沉声道:“阁下既不肯赐教真名,就请阁下随在下去庄中见庄主。”   “不要!”胡玉凤故作姿态道:“二位确实是误会了,不要为了我而伤及你俩,快住手吧!”   在她说话之间,陈青志和王秋华又搅到了一起。   陈青志这次是抢先出手,而同出手就用上看家的独门神掌。   他已掂到了王秋华的份量,决定速战速决,赶快擒住王秋华。   一股如山似岳的浩然掌劲,抢先将王秋华困住。   王秋华只觉劲风塞鼻,呼吸困难,手中的剑像是被股磁力吸住似地直往下坠,怎么也弹不起来,周围全是黑沉沉的掌影。   胡玉凤看傻了眼,呆立着,不知所措。   她站在三丈之外,逼来的掌风也使她几乎无法站稳脚跟。   她没带牛芒金针暗器,无法出手。   她腰囊里只有一包迷药,根本就无济于事。   她眼珠溜溜一转,开始考虑如何将山坳坪里发生的事,向楚天琪解释。   “呀!”王秋华一声尖啸,右手的剑撤手落地,与此同时,左手解开了腰间金蛇软剑的皮鞘暗扣。   蓦地,一抹耀眼的寒芒冲霄而起,划破了沉重的掌风。   厉叫的金刀削风之声,令人心惊肉跳。   陈青志没带刀,显然他也没料到对手会这么扎手。   肉掌毕竟不能与刀剑硬碰。   陈青志托地后退数丈。   王秋华腾空而起,左手软剑如同出洞的毒蛇刺向陈青志右臂,右手往空中撒出一团毒药粉。   陈青志旋身跃起,一掌硬生生地将金蛇软剑拍开,一掌拍向毒药粉团。   毒药粉团在空中迸散,洒出一片红色的灰雾。   “陈管事当心,酥香散筋粉!”胡玉凤高喊叫嚷着,弹身抢上风头,将腰间的迷药粉撒脱出手。   她这是一着妙招。   表面上看,她是在帮陈青志,发喊告警,撒药相救。   实际上,她是在帮王秋华,她撤出的是迷药而不是解药,如果陈青志撞上迷药粉,也同样地要栽倒在地。   陈青志若逃不脱,心腹之患便已铲除。   陈青志若逃脱了,她也有了为自己辩解的口实。   陈青志闭住气,双掌猛拍,身形倒退,竟飞出十余丈外,落入丛林中。   胡玉凤追至丛林旁。   黑黝黝的丛林之中,哪里还见陈青志的人影?   胡玉凤转身走向王秋华。   王秋华低垂着软剑,默然地望着山峰谷间的最后一缕晚霞。   “华哥。”她柔软的手臂象蛇一样缠上了他的肩颈。   “别碰我!”他猛地拨开她的手,“我没用,我真没用……”   “华哥,听我说……”她温柔地靠近他。   “滚开!”他爆出一声大喝,随即抖开了手中的金蛇软剑。   山坳上漫开一片星芒,冷森耀目。   寒风飒飒,吼声震耳。   沙土尽扬,枯枝败叶在空中旋转。   似游龙,若惊鸿,恰如银河泻地,花雨缤纷。   “好剑法!”胡玉凤喝彩叫道。   她是有意叫好,想让他开心。   她知道由于心浮气躁,他这剑舞得并不见好,比以往差多了。   “妈的!”王秋华恨恨地骂着,将金蛇软剑投掷在地,双手揪住了自己的头发,“你别取笑我,我知道我不行,我杀不了吕天良,杀不了无玄子,连个鹅风堡的管事也杀不了!”   “华哥。”她声音变得十分柔和,移步走过去。   她明白,他现在需要的是安慰与开导。   他蹲下身子,发狂地叫道:“我是个废人,我没用,真没用!”   她轻抚着他的肩头道:“你用不着这样,其实你是个有能力的男子汉,否则,我就不会一直都爱着你。”   “可是我……”   “你知道陈青志是谁吗?他是独门客李子阳的关门弟子。李子阳人称神掌天尊,曾打遍九派十三帮无有对手,师傅当年曾与他交过手,还接不下他三掌,你杀不了陈青志,这也是极正常的事,你为什么这样悲观失望?”   王秋华似已平静了许多,喟然一叹,缓缓站起身来。   胡玉凤弯腰拎起金蛇软剑,递给他:“人若自暴自弃,再强干的人也就完了,别忘了咱们的计划,咱们的大事。”   王秋华转身将胡玉凤搂在怀中。   两人紧紧地搂抱着,无言无语。   山谷峰间的霞光消失了。   暮霭笼罩着山拗,山峰、丛林渐次隐人迷蒙之中。   王秋华蓦地推开胡玉凤,喃喃地道:“我要杀掉那怪人,独……霸武林,我能做得到,一定能……做到,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胡玉风俏丽的脸上掠过一丝阴影。   王秋华眸子里腾起一团火焰,火焰在眸子中散开,于是,他又恢复了原先的神采。   他冷冷地对胡玉凤道:“陈青志回去后一定会向楚天琪禀告,楚天琪可能会因此而对你起疑心,你要好自为之。”   她默然地点点头。   他看着远处的山峰:“门主已下令除却陈青志,你说该怎么办?”   她沉着脸道:“这件事交给我办好了,我有办法叫他死。”   “很好。”他眼光中充满了自信,“但我要让他死在我的手中,这样你也好开脱。”   她瞧着他:“一切按原计划办吧。”   “杀了陈青志,我看楚天琪还沉得住气?”他眸子中闪着狼眼一样的寒光。   “你该回去了,别在楚天琪面前不好交待。”王秋华沉默片刻后道。   “你还有什么话要交待吗?”胡玉凤眸子在暮色中象星光闪亮。   “没有了,有事我自会与你联络。”王秋华话音刚落,身子一旋,已化清风飘下山坳。   胡玉凤眼中猝然涌上两颗泪珠。   她觉得王秋华已经变了,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他已不是她心中所渴望的爱人。   她不在乎他是不是被阉割了,但,她却在乎他是不是还爱着自己。   她执行这个计划,一半是为了自己报仇,一半是为了王秋华。   但是现在……   夜幕迅速垂落,一个阴森可怖的黑夜即将降临。   她仍然在山拗上站立着,直到身影完全被黑暗所吞没。   后庄院阁楼凉亭。   楚天琪正逗着吕怀玉在玩耍。   “来呀,追我、快来追我。”楚天琪象个小孩似地叫喊着在凉亭外的草坪上打滚。   “嘿嘿嘿嘿。”吕怀玉格格地笑着,挥着小手爬着追过去。   楚天琪滚动的身子忽快忽慢,始终与吕怀玉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我一定要追上你。”吕怀玉涨红着小脸,喘着粗气,双手在地上猛扒,一副要拼命的样子。   楚天琪猛然间想起了吕天良。吕怀玉虽然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但这股拼劲却很象吕天良。   他故意缓慢了滚动的身体。   “哈,抓住了!”吕怀玉扑到楚天琪身子,小手在他胁下一阵乱搔。   他觉得实在是对不起吕天良。   “你为什么不笑?”吕怀玉使劲地搔着他,“笑啊,快笑!”   他咧开嘴笑了。   他的笑声中,充斥着一股说不出的落寞和凄凉。   “我捉到你了,现在你教我练剑。”吕怀玉站起身,一本正经地道。   楚天琪从地上站起,盯着他道:“练剑?你为什么要练剑?”   吕怀玉挺起了胸膛道:“我要练好剑,长大了当一个像爹爹那样的英雄。”   楚天琪抑郁地皱起眉头:“怀玉,你不应该要学剑。”   吕怀玉瞪起晶亮亮的小眼:“为什么?”   楚天琪沉缓地说道:“玩火者,必自焚。弄刀剑者,必丧命于刀剑之下。”   吕怀玉眨眨眼皮,满脸是困惑。   他听不懂楚天琪的话。   楚天琪伸手抚摸着他的头发,又道:“江湖险恶,我希望你能放弃练剑,做一个普通的人,与娘好好地过平静安宁的生活。”   吕怀玉似懂非懂地歪起头,用心想了想,板起脸道:“不行,我要练剑,练好武功,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楚天琪道:“这话谁告诉你的?”   吕怀玉神气地晃着头:“我爹爹说的。”   楚天琪脸转向天空,目光有些飘忽,幽远。   “教我剑吧。”吕怀玉哀求着。   楚天琪没有回答,眼前幻现出百花山谷爆炸的深壑。   “你言而无信。”吕怀玉噘起小嘴道:“你说过只要我抓到你,你就答应为我做任何事。”   楚天琪沉缅在痛苦的幻想中,根本就没听到吕怀玉的话。   “我不和你这种不讲信用的小人玩了。”吕怀玉转身说跑。   “玉儿。”楚天琪猛然回头。   “你不是我爹爹,你不配叫我玉儿。”吕怀玉拼命狂奔。   突然,吕怀玉足下一滑,身子跌倒在地,滚向石坡。   石坡下是块陡壁,高逾五丈。   “当心!”楚天琪惊呼声中,身形电射而出。   “啊!”吕怀玉惊叫声中,坠下陡壁。   楚天琪闪身急落,头朝下坠向壁底。   当他头离地只有几寸时,双腿一挺,身如风车叶似地一翻,轻若柳絮,悠然站立,双手恰将吕怀玉接住。   好险!   他深深地吐了口气。   “放开我,”吕怀玉在他手臂中挣扎着,“我不要你抱我!”   楚天琪目光盯着站在数丈外的杨红玉。   杨红玉挺着大肚皮站在石坡壁下的青石道中央。   “放开我!”吕怀玉大声叫嚷着。   楚天琪放下吕怀玉。   “娘!”吕怀玉挥着双臂奔向杨红玉。   杨红玉蹲下身,张臂把吕怀玉搂在怀中。   “娘,我要爹爹!我……要爹爹!”吕怀玉哭喊着。   楚天琪苍白的脸显得更白。   “吴妈。”杨红玉呼唤道。   “哎,来啦。”吴妈应声从假石山圹旁跑了过来。   “抱玉儿回房。”杨红玉吩咐吴妈,复又对吕怀玉道:“玉儿,听妈的话,跟吴妈回房去。”   吕怀玉噘着嘴:“娘,你要带我去见爹爹。”   “嗯。”杨红玉点点头,“你先回房去。”   吴妈抱起吕怀玉,急匆匆地离开了小阁楼禁院。   杨红玉缓缓站起身,两人默然相望。   良久,杨红玉转过身,抬起脚步。   “红玉。”楚天琪轻声呼唤。   杨红玉扭回头:“凌庄主,有事吗?”   楚天琪定住心神:“吕夫人,我有话想与你说,不知吕夫人肯不肯赏脸。”   杨红玉沉静地道:“请凌庄主赐教。”   “嗯,”楚天琪支吾了一下道:“这里不是说话之处,请吕夫人随我来。”   楚天琪走向假石山洞。   杨红玉迟疑了一下,跟着走向假石山洞。   转过假石山洞底,楚天琪扭动一块假石,眼前出现了一张石门。   石门缓缓打开。   李冰心在石门内躬身道:“庄主、少夫人。”   楚天琪点着头,走进石门内。   杨红玉的眉头深深蹙起。   石门内是一条不长的暗道。   暗道底又是一张石门。   胡空净在石门内侍立。   一共三道石门。   三道石门内是一间密室。   密室里原有的如意兽、地毯、类似金銮殿的台阶摆设和宝座椅都已撤除,只剩下了神台壁上的观音画像和上香的香鼎炉。   室内不似先前富丽豪华,但更显优雅清静。   楚天琪走到神台观音画像前,拱手烧上一柱香。   杨红玉目光在室内扫过,脸上透出几分惊讶。   她万没想到,这小阁楼地下还有这么一间秘室。   “请坐。”楚天琪摆摆手,先在室内的小桌旁坐下。   杨红玉移动脚步,在小桌旁与楚天琪对面坐下,一双深沉的眼睛牢牢地盯着楚天琪。   桌上放有茶壶、茶盅。   楚天琪抓起茶壶,沏上一盅茶,递给杨红玉:“吕夫人,我已戒酒,请允许我以茶代酒敬你一盅。”   杨红玉伸手捂住茶盅,凌庄主,你带我到这里来,究竟想告诉我什么?”   楚天琪没回答她的话,却抓起自己的茶盅,抖手将茶水洒在地上:“这盅茶,敬吕天良大侠。”   杨红玉眼中猝然滚出两颗泪水。   她虽然已早有心理准备,但仍然禁不住这一打击。   楚天琪长叹一声道:“天良弟已顶替我,在百花山谷被官军炸死了。”   杨红玉捂住茶盅的手在颤抖:“我已经知……道了。”   “你已经知道了?”楚天琪颇觉惊讶。   吕天良扮装楚天琪上百花山之事,除了吕公良、胡玉凤、陈青志等人之外,应无人知晓。   杨红玉凝视着手背道:“如果吕天良没去百花山,他一定会回庄来的。”   楚天琪沉默了片刻道:“你们已经说好了?”   “是的。”杨红玉点头道:“他说他了结此事之后,就回鹅风堡来陪我,永远再也不离开我了。”   “对不起。”楚天琪道:“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我不要听。”杨红玉情绪有些激动。   “我一定要将真情告诉你。”楚天琪眼皮在抖动,显然情绪也在激动之中。   不管杨红玉是否愿意听,楚天琪将吕天良到京城后所做的事,和他从胡玉凤那里得知的吕天良易容替自己上百花山接丁香公主,遭皇上诛杀的事,详细地说了出来。   室内的烛光仿佛被这悲壮的故事所感动,而不住地跳动。   两人的身影在跳动的烛光中摇曳。   杨红玉泪水潸潸而下,浸湿了衣襟。   楚天琪道:“当时要不是我被药酒迷倒,我决不会让天良弟……”   杨红玉哽声打断他的话:“我没有怪……你,我没有理由要……怪你。”   “你有理由怪我,所有死去的人都有理由怪我。”楚天琪沉静地道:“若不是我勾结后金,阴谋造反,想当什么皇帝,娘、天良、丁香公主、花布巾、洪一天爷爷和所有的人都不会死。”   杨红玉滚落泪水的眸子里目光闪亮:“这都要怪那个南天秘宫,怪那个郡主娘娘。”话音顿了顿,又道:“娘也有责任。”   “不要怪他们,这一切都是我的罪孽。”楚天琪沉声道:“他们都已经死了,而且死得很惨,可我依然活着。”   杨红玉深深吸口气道:“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命运,捉弄人的命运。”   楚天琪默默地望着她,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吕天良死了。   丁香公主死了。   而他和杨红玉还活着。   怀玉是他和杨红玉的儿子,而吕天良却是怀玉的“父亲”。   此刻,杨红玉怀了吕天良的儿子,他决定为吕天良担当起父亲的责任。   这不是捉弄人的命运么?   杨红玉道:“你真打算退出江湖?”   她深邃明亮的眸光中透着关心。   楚天琪点点头。   杨红玉挑起秀眉:“你不打算为丁香公主报仇?”   楚天琪苦涩地道:“我想丁香公主也不会允许我这么做,若是那样,天下大乱,又不知要死多少人?”   杨红玉不无担心地:“我总觉得,有人在暗中挑动鹅风堡介人武林纷争之中。”   楚天琪冷峻地道:“那是妄想。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让鹅风堡再踏入江湖,我一定要让鹅风堡过平静安宁,与世无争的生活。”   杨红玉凝视他片刻,吁口气道:“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你真不恨我?”楚天琪问。   杨红玉缓缓地摇摇头。   恨与不恨、爱与不爱,又有何区别?   她已决定向捉弄人的命运低头。   楚天琪瞧着她,半晌,轻声问:“孩子多久出世?”   杨红玉脸上泛出一层绯红:“大概还要一个多月。”   楚天琪手指轻敲着桌面:“但愿是个男孩,吕家就有香火了。”   “男女倒无所谓。”杨红玉感叹地道:“只可惜孩子生出来就没有爹。”   “如果你不介意,”楚天琪道:“就让我来做孩子他爹。”   杨红玉脸刷地通红:“不行,这怎么行?”   楚天琪深沉地道:“你别误会。我说做孩子他爹,并非是那意思,我只是想尽自己的一份责任。”   “这办不到。”杨红玉断然拒绝。   “为什么?”楚天琪定定地瞧着她,“吕天良不也是做了咱们孩子的爹?”   “这是绝然不同的两码事。”杨红玉沉声道:“当年是你不愿当孩子的爹,而现在天良是无法当孩子的爹。”   “可是……”   “你不用说了,我是不会答应的。”   “认个干儿子,也不行吗?”   “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   “因为我感到内疚,我欠天良的,实在欠得太多,这一辈子无法还清!”   室内出现了沉寂。   静得可以听到烛光的窜跳声。   两人的心在同时跳荡,互相感应,不觉呼吸顿时急促。   烛光在闪跳,拉起一圈圈光环。   气氛变得十分微妙。   “吱!”一声轻微的响动。   观音像后的暗门悄然打开。   这一声细响,在两人的耳朵里不啻是一声霹雳。   楚天琪眼前出现了丁香公主自废武功,为自己打通生死玄关的情景,耳旁响着她倒地时的巨响。   他不觉双手抓住了桌沿。   杨红玉眼前出现了在冲霄塔里和楚天琪交合的情景,耳旁响着暴风雨的狂啸和声声惊雷。   她不禁霍地站起,失声惊叫:“天良!”   楚天琪跳了起来,向她伸出手:“你怎么啦?”   她摇摇头:“没……事。”   楚天琪道:“我本来想等你分娩以后,再将实情告诉你可没想到今天……”   她截住他的话:“今天你若不告诉我,或许我也会问你,你放心,我能承受得了,没有事的。”   “你多保重。”楚天琪说完话,举掌轻轻一击。   暗门里走进来了陈青志和李灵琪。   “少夫人。”陈青志和李灵琪同时向杨红玉施礼问候。   楚天琪道:“李灵琪,你送吕夫人出去。”   “是。”李灵琪转身向杨红玉,“少夫人请。”   杨红玉移步走向暗门,在门口她扭回头道:“孩子出世之后,请庄主给儿子取个名字。”   “一定,一定。”楚天琪脸上露出一丝少见的微笑。   杨红玉走进暗门。   楚天琪凝视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陈青志走到楚天琪身旁:“庄主,你都告诉她了?”   楚天琪点点头。   陈青志道:“这个时候告诉她,恐怕会影响她的身子。”   楚天琪道:“我知道,但没法子,实际上她已经知道了。”   陈青志道:“但愿她没事。”   “她不会有事的,我相信她。”楚天琪道:“外面的情况怎样?”   “禀庄主,青城派、黄山派、崆峒派一面派人查寻天鹫峰的凶手,一面广发帖子告谕武林,一个月后在洪城青石门设生死擂。”   “他们真要设擂?”   “看来谁也无法劝阻他们了,除非能在一个月内,找出假冒李冰心四人,火烧英贤庄,杀死无玄子、黄长明、邱世机、贾士力等人的凶手。”   “不管形势如何发展,除了查寻假冒李冰心四人和天鹫峰杀王小娟的凶手之外,无论任何事都不要插手。”   “是。”   “胡玉凤可能还会找你,你要小心。”   “庄主,我有一计……”陈青志嘴贴到楚天琪耳旁。   楚天琪听完话后,沉着脸道:“要不要派人帮你?”   陈青志道:“不用,我和那小子交过手,这次保证将他带来见庄主。”   “你认为他是假冒李冰心的人?”   “极有可能。因为在下已证实,他就是阴残门的三才秀士王秋华。”   “嗯。”楚天琪搓搓手,“这么说来,胡玉凤也可能是阴残门的人?”   “很有可能,但也可能只是王秋华的情人。”   楚天琪沉吟着道:“此事不同一般,你一定要小心谨慎。”   陈青志沉声道:“庄主是不相信在下?”   “不是。”楚大琪道:“我只是觉得事情比你想象的要困难。”   “请庄主放心。”陈青志充满信心道:“只要胡玉凤真是王秋华同伙,她再来找我,我就一定能成功。”   三十九、世外桃源不平静   无名谷。   一块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隐在丛林之中。   无名河。   一条清澈见底的河流,绕谷而过。   河水哗啦奔流,鱼儿逆水激浪,不时地跃出水面。   河岸两侧是茂密清新的竹林与杂树丛,与山谷翠峰交相辉映。   群山、流水之畔,一座小山村。   这就是无名村。   阳光给无名村披上一层金纱。   金纱下的无名村,显得格外淡雅幽静,充满静谧与样和。   村里,十余间土造平房不规则地散布在田畴与菜畦之间。   东隅的一间土屋院里,杨玉和吕公良正在奕棋。   杨玉体内的毒经段一指和何仙姑合力治疗后,虽已彻底排除,但身体仍十分虚弱,他不停地咳着嗽,拎着棋子的手微微颤抖。   杨玉比吕公良要小十岁,但看他现在的模样,比吕公良还要老出十岁。   吕公良伸出手,一颗黑子截断了白子的长龙。   杨玉颤抖的手指怔在空中,凝目沉思。   “该你下子了。”吕公良轻声催促。   “哦。”杨玉似乎心不在焉。   一颗白子落下,自堵了一个气眼。   吕公良目光一闪,沉声道:“杨大侠有心思?”   杨玉轻叹一声:“吕大侠,你也该告诉我真情了。”   “我……”吕公良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们是关心我,不愿让我再受到打击,可是你们终究能瞒得了多久?”杨玉面色凝重。中。   吕公良又道:“楚天琪也在百花山丧命,郡主姑娘和丁香公主已被皇上处死……”   杨玉目光蓦地投到吕公良脸上:“你还要骗我?”   吕公良故作镇静:“我不懂你这话的意思!”   杨玉道:“琪儿没有死,他就是现在鹅风堡的庄主凌天雄,而吕天良却已在百花山顶替琪儿死了,对不对?”   吕公良不能说不对,只好默默地点点头。   杨玉深沉地道:“在鹅风堡时,我就直觉地感到凌天雄是个冒牌货,而凌云花在无意之中透露出的对凌天雄的关心,使我意识到鹅风堡的凌天雄就是琪儿的替身,现在凌天雄未死,凌志云又未立新的庄主。因此我敢断定琪儿没死,仍以凌天雄的身份活在鹅风堡。”   吕公良对杨玉的直觉、大为惊异。   杨玉声音变得有些凄凉:“琪儿不死,皇上是不会罢手的,鹅风堡两百余人得以赦免,全亏了吕天良顶替琪儿一死。”   吕公良眼中不觉间起两颗泪花。   杨玉脸色阴沉,凄凉的语调变得凌厉:“我知道我有很多事对不起凌云花,但她死后,我仍然要埋怨她。让天良顶替琪儿去死,这种卑鄙自私的主意,亏她想得出来!”   吕公良急忙道:“这事不能怪云花,这都是我的主意。”   杨玉惨然一笑:“你不必为她掩饰了。人都已死了,我怨她还有何用?”   “唉。”吕公良一声长叹,将百花山下史家营发生的事全都告诉了杨玉。   未了,吕公良道:“在劫难逃,在劫难逃!这是天意,咱们认命吧。”   杨玉默然地点点头。   除了认命,他又能怎样?   吕公良抓起棋子:“咱们再来一局吧。”   杨玉伸手按住棋盘:“段一指夫妇,何仙姑、还有张阳光兄弟都上哪儿去了?”   “他们……嗯,他们上山采药去了。”吕公良支吾着道。   杨玉歪起头:“我好像听到山上有诵经声。”   “唉,算你狠。”吕公良道:“实话告诉你吧。百花山死的人都做过道场超度亡灵了。   天良是顶替琪儿死的,唯恐走露风声对琪儿不利,所以就一直没为他超度。可是,总不能让天良变成个孤魂野鬼。于是,大家商议今天是天良百日忌时,便在东山顶为他收魂入葬。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杨玉站起身来:“我要去为他烧柱香。”   “杨大侠,你体弱不能爬山的。”吕公良道。   杨玉瞳仁里陡然闪过一道光亮,沉声道:“我一定要去。”   吕公良沉吟片刻:“没办法,咱们走吧。”   东山顶,一片青松之间,耸立着一座坟墓。   墓碑上刻着“吕天良之墓”五个大字。   墓前,石坪上设有法坛。   九名道士正在法坛上颂经作法,为吕天良亡魂超度。   段一指、巫若兰、何仙姑、张阳光和张阳晋,各人手持一柱香,站在法坛前,默然肃立。   杨玉走上前,在吕天良墓前跪下,磕了三个头。   他没有流泪,但心中的悲痛使他全身发抖,跪立不稳。   吕公良忙上前,扶起他:“我说过,你身体虚弱,不能……”   杨玉轻轻推开他:“我不要紧。幸亏我来了,否则这一辈子我死也不会瞑目。”   吕公良听他这么一说,也不好说什么,只得赶紧上前,在法坛上求了一柱香,递给杨玉。   杨玉捧着香,走到段一指身旁站定。   段一指瞪起独眼道:“我猜准了你一定会来。”   巫若兰—旁道:“算你有本事。”   段一指道:“何止是有本事,何仙姑还输了我五十两银子呢。”   巫若兰噘起嘴道:“听着,回家乡之后,咱们也一定要为大哥做一场法事。”   “那还用说。”段一指点头道:“我一定把大哥的法事,做得比这风光十倍。”   杨玉触动心思,不知鹅风堡为凌云花做的法事,是否热闹?   此时,山坡上跑来一位农夫。   吕公良迎了过去。   农夫在吕公良耳畔说了几句话。   吕公良向张阳光和张阳晋招招手。   张阳光和张阳晋走过去,四人围在一起,低咕了一阵。   张阳光和张阳晋随着农夫走了。   吕公良回到法坛前。   “发生了什么事?”段一指、何仙姑同时问。   “没事,来了一位客人。”吕公良道。   “是谁?”何仙姑急声问。   段一指抢着道:“不是冷大侠!他还在鹅风堡呢!”   何仙姑的脸刷地一红。   巫若兰伸手扯住段一指的耳朵:“就是你嘴多舌长,没一点好样。”   “哎……夫人恕罪,小生再也不敢……多嘴了。”段—指哭丧着脸叫道。   法坛上道士一声吆喝:“摇幡旗,走灵台!”   “大家先为天良招魂吧,这事回头再说。”吕公良边说边晃起了手中的香。   众人晃着香,随着道士围着法坛打圈儿。   空中,阳光幻起一个个光圈。   地上,山风卷起一个个旋涡。   吕天良的亡魂招来了!   张阳光和张阳晋眼着农夫,走到山谷口。   农夫指着竹丛林道:“你俩穿过竹林就出谷口了,稍刻,我在谷口接你们。”   “谢了。”张阳光和张阳晋跨步走人竹丛林。   无名谷是个古怪的山谷。   谷前的竹丛林和杂树林就像是个迷宫。   有人说,这是仙府瑶池王母偷窥人间的落脚地,所以她撒下竹林,树丛封住谷口,不让人进去。   有人说,这是一位无名氏幽居的山谷,他在谷前用竹林和树丛,布下了一个高深莫测的阵式。   不管哪一种说法对,总之不是谷内的人就无法穿过谷口,进入无名谷。   正因为这个原因,无名谷才能成为一处世外桃源。   张阳光和张阳晋拔开竹林,出现在谷口前。   谷口山道上,有人在高声大喊:“杨玉出来!杨玉出来!”   张阳光和张阳晋走上前去。   喊声嘎然中止。   六双眼睛直瞪着张阳光和张阳晋。   五双眼睛露出惊恐之色,仓慌地往后退出数步。   张阳光和张阳晋认识此五人。   京郊福王府外的手下败将,苗疆五鬼将军有风、红焰、蓝天、绿果和黄木。   还有一双骄横跋扈、目空一切的眼睛。   张阳光和张阳晋不认识赤哈王爷。   “你是谁?”张阳晋冷声问。   “杨玉在哪里?”赤哈王爷反问道。   “你找杨大侠做什么?”张阳光问。   赤哈王爷搓搓手道:“他儿子背信弃义,用假协约书骗本王爷这笔帐我要找他算。”   “你就是那胡狗赤哈王爷?”张阳晋道。   赤哈王爷瞪眼道:“你是谁,竟敢对本王爷如此无理?”   张阳晋手一抬,就欲拔剑。   对胡狗用不着讲客气!   张阳光手臂斜扬,沉声道:“一人做事一人担,你找他儿子去算帐吧。”   “哈哈!”赤哈王爷一声狂笑,“他儿子已经死了,我到哪里去找他?你们有句俗话,父债子还,我想此话倒过来,也一样管用。”   张阳光低声道:“别给无名谷惹祸。”   赤哈王爷手一挥,对苗疆五鬼将军道:“上,先给我将他俩打趴在地上,看杨玉出不出来?”   苗疆五鬼将军凝身未动。   赤哈王爷扭头道:“你们怎么啦?”   青风低头道:“禀王爷,咱们兄弟不是这两人的对手。”   赤哈王爷惊愕地道:“他俩是谁?”   红焰、蓝天同声道:“天下第一快剑,青虹神剑和血宫魔剑张阳光、张阳晋。”   “天下第一快剑?哈哈哈哈!”赤哈王爷大声笑道:“好极了!我就向二位讨教几招神剑。”   赤哈王爷一声沉喝,喝声中一柄雁翎刀从手中弹起,如电芒射向张阳光和张阳晋。   赤哈王爷一柄刀同时向张阳光兄弟挑战,胆量可不小!   胆量是靠实力作为后盾的。   赤哈王爷敢同时向张阳光兄弟出手,说明他据有实力。   刀芒劈向张阳光。   刀芒中分出一掌,掌击向张阳晋。   赤哈王爷的快刀在塞外誉为神电,大力神掌在后金称为鬼见愁。   这是两招实实在在的要人命的招式。   “不要伤他性命。”张阳光在说话声中出了剑。   无名谷不容许有血腥,更不容许杀人。   张阳光不愿给无名谷增添麻烦,也不用胡狗的血污染了这块圣地。   刀剑一擦而过。   赤哈王爷弹身疾退。   张阳晋登登登地退后数步,神情骇然。   张阳光凝身未动,剑已入鞘,保持着原有的姿势,脸色有些诧异。   赤哈王爷垂着手中的雁翎刀,脸涨得通红。   他知道对方的剑比自己的刀要快,若不是对方手下留情,这一剑准能将自己肚腹刺一个窟窿。   他第二次入中原,刚出手就遇到了这么个硬手,兆头可是不好。   张阳晋跨上几步,靠近张阳光。   他着实吃了一惊,赤哈王爷刀中夹掌,道力之强居然逼得他连剑也没有拔出剑鞘。   张阳光心中暗自思付:赤哈王爷不仅内力强,而且身手极其敏捷,恐怕将是中原武林一劲敌。   他刚才一剑本欲削断对方的腰带,结果竟被对方闪过。这对于他来说,是极少见的事。   苗疆五鬼将军看傻了眼,张大的嘴半天合不拢来。   八人都愕立在山道上,谁也没有说话。   “哈哈哈哈!”山谷口爆发出一阵狂笑。   笑声响遍云霄,山呜谷应,回声悠悠。   好深厚的内力!   张阳光向张阳晋迅即投去一个眼色。   张阳晋左手摸住肩背上的剑柄,屏气敛息,严阵以待。   一阵狂风刮过谷口。   飞沙走石,尘土飞扬,林涛呼啸。   一个身着五色怪跟,头戴彩色蒙面巾的怪人出现在谷口。   “好剑法!”怪人拍掌道:“天下第一快剑青虹神剑张阳光,果然名不虚传。”   “阁下何人?”张阳光厉声发问。   怪人颔首阴笑道:“在下怪人胡涂涂。”   张阳光不禁一怔,讶然道:“胡涂涂?”   他实在想不起胡涂涂是谁,是哪一门派的高手。   怪人道:“你用不着猜我是谁,叫我胡怪物就是了。”   张阳光大感困惑:“你找杨玉大侠干什么?”   怪人瓮声道:“张大侠,你弄错了。赤哈王爷要找杨玉,我可不要找他,我要找的是另一个人。”   “你要找谁?”张阳晋厉声喝问。   “我要找你”怪人手朝张阳光一指。   张阳光大感震骇,讶然问道:“阁下找我?”   “没错。”怪人点点头。   “阁下找我,有何指教?”张阳光沉声发问。   他隐退江湖二十多年,与江湖恩恩怨怨早已一笔勾销。   怪人呵呵一笑:“指教不敢,想接你一招快剑。”   “找我边招?”张阳光凝眉道:“为什么?”   怪人目芒暴闪,声音陡地变得阴冷:“因为胜了你,就可以证明我武功已能纵横天下,再也没有对手。”   张阳光沉下脸:“胡涂涂,你可知山外有山,天外有天这句话?”   怪人笑道:“楚天琪已死,杨玉武功尽失,我若能胜过你,普天之下还有谁是我的对手?”   张阳光心弦顿时绷紧。   此怪人口气颇大,又与赤哈王爷勾结,似有称霸武林的野心。   他皱皱眉,沉声道:“刀剑无情,阁下可要小心。”   怪人蒙面巾一阵抖动:“我正要向你说这句话。”   张阳光拔剑出鞘:“清阁下亮兵器。”   他极有分寸,强敌面前不敢有丝毫托大。   怪人举起双手:“我就用这对肉掌对你的剑。”   用肉掌对青虹神剑,怪人是否疯了?   所有的人都怔住了,包括张阳光自己。   张阳光在犹豫。   剑术大师怎能用剑对对方肉掌?   怪人摆摆手:“你俩一齐上。”   “你……”张阳晋对怪人的藐视十分气愤。   怪人瞪起眼:“你不敢?”   “当!”张阳晋的剑也跃然出鞘。   “不,”张阳光手中的剑格在张阳晋胸前,“退下。”   “大哥!”张阳晋眼中目芒闪烁。   “退下!”张阳光沉声低喝。   用剑对怪人肉掌已占便宜,如何还能兄弟联手?   张阳晋无奈,只得收剑推往后退。   “好、有胆量。”怪人道:“素闻青虹神剑与人决斗,只用一招,咱们就一招定胜负。”   一招定胜负,对张阳光来说,无异就是生死决斗。   对方企图何在?   张阳光在沉思。   怪人道:“记住,只一招,你须得竭尽全力,否则后悔莫及。”   张阳光咬咬牙:“来吧。”   他并不怀疑自己神剑的能力,他只是在想是否要在无名谷前杀人。   怪人双掌交错胸前,掌心透出两个红点。   山谷道上骤然袭来一股热浪。   张阳光凝剑在手,面色异样严肃。   他知道遇上了劲敌,但还未拿定主意,是否竭尽全力击出要对方性命的一剑。   “退后。”怪人向赤哈天爷和苗疆五鬼将军发出命令。   赤哈王爷双手叉腰,傲然未动。   苗疆五鬼将军急退出数丈之外。   “退后。”张阳光向张阳晋挥挥手。   张阳晋见赤哈王爷未退,也不肯后退,唯恐赤哈王爷在交手时向张阳光袭击。   “退!”张阳光厉声斥喝。   张阳晋托地后跃二丈,但剑又出鞘在手。   怪人五色怪服一抖,双掌徐徐推出。   张阳光凝招在手,双目如电。   “看掌!”   赤红的双掌搅起一柱热浪,卷向张阳光。   “看剑!”   一道青莹剔透的寒芒,直穿热浪,刺向怪人。   “砰!”一声惊天动地的震响。   迅雷般劈至的掌力,在山道上爆开。   电射的剑光被震散,在空中闪起万点银光。   在震响声中,有两人同时栽倒在地。   四十、老情人私奔   张阳光和赤哈王爷同时栽倒在地。   “哈哈哈哈!”怪人爆出一阵狂笑。   青虹神剑在决斗中尚刺不伤自己,天下谁还是自己的对手?   张阳晋惊呆了。   他忘了叫喊,忘了移动脚步,脑子里几乎是一片空白。   怪人将大哥一掌击倒了!   他无法相信这一事实。   “咱们走。”怪人挥挥手。   苗疆五鬼将军抬起赤哈王爷,跟着怪人离开了山谷。   “大哥!”张阳晋扔下手中剑,扑到张阳光身旁。   张阳光面若淡金,嘴唇发乌,唇边渗着缕缕鲜血。   “你怎么啦?”张阳晋抱起张阳光。   张阳光喘着气道:“我没想到他的掌……会有这么大的威力,我剑上只运七成功力……   居然会栽了。”   “大哥,你真傻。”张阳晋道:“对付这种人还讲什么客气?”   张阳光道:“我是不愿在……无名谷杀……人,我……”   他一阵气促,头一歪,已昏厥过去。   看来张阳光伤势不轻。   张阳晋急忙背起张阳光来到竹林,条出一声响哨。   农夫从竹林里钻出。   “张大侠怎么样?”农夫问。   “他受伤了。”张阳晋答道。   “那些人呢?”   “已经走了。”   “请随我进谷吧。”农夫拨开竹林。   张阳晋背着张阳光回到吕公良居住的土屋。恰好此时,吕公良、杨玉、段一指夫妇和何仙姑从山上归来。   大家一齐围上:“怎么回事?”   “谷口有个怪人将大哥打伤了。”张阳晋急声回答:“那怪人还和后金赤哈王爷和苗疆五鬼将军在一起。”   “什么样的怪人。”   “赤哈王爷和苗疆五鬼将军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   “哎!”段一指挺起鸡胸嚷道:“先别忙着问,将人抬进里屋,我与何仙姑替他验过伤以后再说。”   大家叫嚷着,七手八脚将张阳光抬进了里屋。   能将张阳光打伤的人,绝非寻常之辈,屋内的这些武林拔尖高手都不是他的对手。   这怪人会是谁?   谁也猜不到。   紧张而忧郁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段一指和何仙姑身上。   张阳光仰躺在临时搭成的木榻上。   段一指闭眼把住他的左腕脉。   何仙姑眯眼把住他的右腕脉。   屋里的人都没说话,恐怕因此而影响两位神医的诊断。   张阳晋头额渗出了一层细汗。   杨玉脸色,像纸一样苍白。   吕公良深深皱起了眉头。   怪人和赤哈王爷来无名谷找杨玉做什么?   屋内空气有些动荡不安。   众人的心间象压上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块。   时间在焦急的等待中缓缓爬行。   良久,段一指和何仙姑同时睁开眼睛。   两人默然相视,谁也没开口。   谁也不敢问话,屋内一片沉寂。   “解开他的胸衣。”段一指向张阳晋呶呶嘴。   张阳晋急忙上前,信言解开张阳光上衣。   段一指和何仙姑仔细看过,胸脯上没有任何伤痕。   段一指叫张阳晋把张阳光翻转身,又在背部仔细检查过,背部也无受伤痕迹。   何仙姑道:“现在说说张大侠受伤的情形。”   段一指眯起眼,昂起了头,脸上几分得意之色。   把脉、验伤,还不能下诊断,这算是什么神医?   巫若兰一旁连向他丢几个眼色,他却全然不在意。   张阳晋将在谷口发生的事,详细地叙说了一遍。   张阳晋说完之后,问道:“大哥怎么样,能不能救?”   段一指眼光瞟着何仙姑:“救世观音,你问完了没有?该咱们开方下药了。”   何仙姑淡淡地说道:“我问完了,一狂仙人,你还有什么话要问?”   “没有,没有。”段一指连连摇着头,“快取文房四宝来。”   吕公良将早准备好的笔墨纸张,送到桌上摆好。   段一指摆着鸭公步走到桌旁坐下。   何仙姑亦在桌旁落座。   两人同时拎起毛笔,按住纸张。   段一指道:“我治实。”   何仙姑道:“我治虚。”   段一指道:“我滋阳去赤火。”   何仙姑道:“我补阴除三虚。”   段一指扭头问吕公良:“你可有天山千年冰莲?”   吕公良道:“天山冰莲,老夫有,但是不是千年冰莲就不知道了。”   段一指独眼一瞪:“好,只要是天山冰莲就行。”   何仙姑问道:“无名谷可有无肠草?”   “无肠草?”吕公良怔了怔,“老夫没听说过这种草。”   “哦。”何仙姑道:“有人也叫它长虫草。”   “长虫草。”吕公良点头道:“有,这种草在谷顶穴洞里到处都能找得到。”   “问好了没有?”段一指嚷道:“咱们开方吧。”   段一指言毕,手指疾挥,眨眼之间,三张处方已经开好。   何仙姑也不甘示弱,在段一指搁笔之时,她的三张处方出同时推至桌中央。   段一指与何仙姑同时道:“依顺序每方三剂,三三得九,九天之后,张大侠便可痊愈。”   张阳光得以段一指和何仙姑两位盖世神医,以中草药替他解毒疗伤,也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   段一指又道:“上午服我的药,下午服她的药。千万不要错乱了。”   “谢二位神医。”张阳晋听得大哥无碍,只须九日便可痊愈,急忙施礼致谢。   “哎,都是杨大侠的朋友,如同自家人一样,用不着客气。”段一指摆着手,斜转身受了张阳晋一礼。   他那神气就像是张阳光的救命恩人。   杨玉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张阳光终于无碍,他放下了心,但心情仍是十分沉重。   怪人和赤哈王爷为何找到无名谷来?   此来决非张阳晋和吕公良说的那么简单,只是想找张阳光试一试剑。   尽管张阳晋没说赤哈王爷找他的事,但他猜想他们一定是为他和鹅风堡而来。   他在考虑如何才能不连累无名谷。   何仙姑对正在摇头摆尾的段一指道:“段神医,你可知张大侠为什么掌所伤?”   段一指微微一怔:“为……为一种三味火毒所伤。”   何仙姑道:“我不是问什么火毒,而是问什么功夫,因为如果我们断定张大侠伤在哪一门功夫掌下,也许就能推断出那怪人是谁。”   “有理。”张阳晋道:“能掌伤我大哥的那个怪人究竟是谁?”   吕公良问道:“段神医,怪人使的是什么功夫?”   “嗯……”段一指支吾着,“是一种很邪的功夫。”   “什么功夫?”杨玉极想弄清楚怪人的身份,也忍不住地着问。   “你就快说吧。”张阳晋拱手道:“算我求你了。”   段一指涨红了脸,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他连怪人如何使招打伤张阳光的情节都没听清楚,如何能说出怪人使的是什么功夫?   巫若兰瞪着眼走过来,伸手拎起段一指的耳朵,“你别逞能了,还是向救世观音虚心请教吧。”   “哎……”段一指踮着脚,高声求饶,“娘子手……下留情。”   “嫂嫂,开个玩笑,何必认真?”何仙姑开口劝解。   “哼!”巫若兰手指一拽,“饶了你这次,下次再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定叫你有受的。”   “谢夫人。”段一指笑着向巫若兰赔个不是,转脸朝何仙姑正色道:“请教救世观音大菩萨,那怪人使的究竟是什么功夫!”   何仙姑肃容道:“据张阳晋大侠所言情况,怪人掌心先发红点,后变成赤红掌,并有热风、气浪,同时,张阳光身上无有掌痕,脉中有三昧火毒中毒症状,内脏也有震伤迹象,因此,据我推测,这很可能是江湖上谣传的那种“三苍赤魔功。”   “三苍赤魔功?”段一指、张阳晋同时发出惊呼声。   “你能断定是三苍赤魔功?”吕公良问。   何仙姑想了想,点点头道:“我想应该是的,我曾在解三味火毒的草药本纲中,看到过这种功夫的名称。”   “不错。”段一指拍掌道:“我在大哥皇甫石英的自录医书中,也曾见到提及及过这种功夫,它伤人无外痕,内力可震碎人心脏,并能使人心脉中三味火毒。”   吕公良脸上罩起阴云。   何仙姑道:“怪人练此三苍赤魔功,功力尚只有七成左右。”   段一指接口道:“他如果功力练至十成,就是华陀再世,神仙下凡,也救不了张阳光大侠。”   “怪人会是谁?”张阳晋问。   吕公良目光盯着杨玉,沉缓地道:“三苍赤魔功是阴残门的禁功,怪人既然会三苍赤魔功,想必是阴残门的人。”   “阴残门?”张阳晋问。   “是的。”杨玉接口道:“若我猜得不错,他该是当年的玉面粉郎范天苍。”   “就是当年血劫百果园,奸淫了廖氏母女的那个恶魔?”张阳晋想起了当年的恶魔玉面粉郎。   吕公良道:“我想也该不会错。当年范天苍每次出手之时都穿一件五色服,蒙一张彩色面布。和你遇到的怪人一模一样。”   杨玉担心地道:“这恶魔练成了三苍赤魔功,武林必将风波迭起。”   张阳晋道:“连我大哥都不是他的对手,江湖上谁能制住这恶魔?”   张阳光武功在武林中除杨玉之外,被誉为天下第一。   杨玉武功已废,张阳光已经落败,谁还能胜得过范天苍?   张阳晋的担心,实是有些道理。   吕公良看了杨玉一眼道:“还有一人能制得住这恶魔。”   “谁?”张阳晋问道。   吕公良沉缓地吐出三个字:“楚天琪。”   无名谷的人都知道吕天良顶替楚天琪一死之事。   屋内一片寂静。   杨玉颤声道:“他能……可靠?”   吕公良沉声道:“我信得过他。”   何仙姑道:“好啦,现在大家按方捡药,给张大侠煎药吧。”   段一指搓搓手道:“昨天你太保药方输我一着,今日算是两下扯平了。”   何仙姑抿唇一笑:“今天咱们在麻醉剂药方上再决一高下。”   “行!”段一指头一歪,“请。”   何仙姑迈步走向屋后坪院。   段一指向巫若兰鞠了一躬道:“公证人请。”话音一顿,复又低声道:“胳膊不向外拐,少时关照点。”   巫若兰无奈地摇摇头,对吕公良道:“药捡齐了,就叫我一声。”   巫若兰和段一指走出了里屋后门。   吕公良对张阳晋道:“我上山去采长虫草,你将药方交给齐大伯,这些药他全都有。”   “嗯。”张阳晋点点头。   吕公良走到外屋,抓起药锄,背起药篓。   杨玉跟着到外屋,想说什么话,但未说出口。   吕公良跨出屋外的左脚,顿在空中。   冷如灰出现在屋门禾坪中。   “冷大侠,你怎么才来?”吕公良左脚落地,含笑着说道:“何仙姑等得好心急,昨天又输了段一指一局。”   往日,冷如灰听到这话,必定会脸红,这次却不然,他唬着脸急步走到吕公良身前:   “出事了,青城、黄山、崆峒三派和英贤庄、太行武馆、天马镖局已在洪城青石门立下生死擂,准备……”   他目光触到了杨玉,话音猛然顿住。   杨玉装着没听见他的话,从外屋里走出来:“冷大侠,你来了。”   “杨大侠好。”冷如灰点点头,支吾着道:“有一个人要……要见你。”   吕公良道:“她来了?”   冷如灰瞧着杨玉:“嗯,她现在在山顶吕天良墓前。”   杨玉心弦蓦地一震:“谁要见我?”   冷如灰尚未回答,吕公良道:“你见到她,自然就知道了。”   难道是她来了?杨玉目芒一闪。   他已经猜到了九分。   冷如发道:“我陪杨大侠上山去见她。”   “不用了。”吕公良道:“我正要上山采药,顺便就送杨大侠上山。你进屋歇会儿,张阳晋、何仙姑他们都在里屋和后院。”   “好吧,有话回来再说。”冷如发急匆匆地进了屋门。   “杨大侠请。”吕公良耸了耸背篓。   杨玉深吸口气,跨步走出屋外。   两次登山,对一个习武人来说,这并不算一回事,但对一个体弱的病人却是十分困难。   登上山顶,杨玉已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即使是这样,还亏吕公良扶了他好一大段山路。   道场的法令已经撤去,地上还洒落着杏黄纸的神符和香烛、冥纸的残骸。   山风劲吹,神符冥纸的灰屑,在风中打着旋儿。   一个女子身着青色衣裙,站立在吕天良墓前。   风托起她的衣襟,勾勒出她苗条健美的身姿。   不用她回头。   不用她开口。   他已猜到了她是谁。   他心中始终爱着的那个倩影。   “我等会来接你。”吕公良轻声说了一句,耸耸肩头走了。   杨玉连他的这一句话,也没有听到。   他痴痴地望着她的背影,眼前浮动着在蜈蚣镇第一次见到她的彩轿,听到她的声音的情景。   良久,他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使他心魂为之震荡的声音:“你来了。”   “是的,我……来了。”他颤声道。   她缓缓地转过身。   果然是宋艳红!   她粗衣布裙,脂粉不施,但依然天生风韵,清丽脱俗,更衬托出冰洁气质。   她虽然病体初复,却美貌如旧,丝毫不见出老,更透出成熟女人的庄重高雅。   跟以前的她相比,几乎丝毫没变。   这是不可思议的事实,但却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他望着她,满脸是惊愕和兴奋。   他拘偻着身子,苍白着脸,喘着粗气,满头白发,满脸皱纹,十足的一个小老头。   没人能猜得出,他就是当年叱咤武林的飞竹神魔杨玉。   他跟以前的他相比,完全是两个陌生的人。   她望着他,满脸是温柔与同情。   “杨玉,我欠你的实在太多了。”她叹息地道:“我真不知该怎样来报答你。”   “啸天,我……”他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啸天?”她抿唇透出一丝苦笑,“你该叫我宋艳红才对。”   “不管叫你石啸天,还是叫你宋艳红,这都无所谓,最要紧的是你还活着,你又出现在我眼前,我又听到了你的声音,我就满足了。”   “其实,你不该为我付出这么多,瞧你中毒后的模样,真是个老头了。”   杨玉深吸口气道:“这是我心甘情愿的。当年你为我放弃了一切,牺牲了自己的幸福,我所做的,还不及你为我付出的万分之一”   宋艳红苦兮兮地一笑:“善恶终有报,那是我罪有应得,我不那么做,也许早就没这条命了。”   “艳红,你说这句话就没道理了。解散乐天行宫之事不说,你下春药让我与凌云花……”杨玉猛然一阵咳嗽,身子摇晃,站立不稳。   “你怎么啦?”宋艳红急步赶过来扶住杨玉,捉住他的手,他的手冰冷得吓人。   杨玉苍白的脸上泛过一层红绯,急忙收回手:“我没事。”   宋艳红捉过他的手,把住手脉,半是凄怆,半是感叹:“你还害羞?我们都是老人了,我们的青春已经不再,那个如醉如痴的年代已经不再,别动,我替你把把脉。”   接触的刹那,杨玉一颗心几乎跳出腔外,但他随即镇定下来,默然抬头,仰望天空。   天空,滤出一丝丝阳光的金线。   天际,飘浮着几朵锦帛般的白云。   将来会怎样?   他关心的是鹅风堡,而不是自己。   半晌,宋艳红松开手指,轻吁口气道:“你体内余毒都已排尽,只是体质太差,须要好好休息调理。”   杨玉道:“段一指和何仙姑早已说过我没事的。”   宋艳红浅笑道:“我倒忘了,还有两位神医在此,班门弄斧,休要见笑。”   杨玉沉吟片刻道:“天良的事,你已经知道了?”   宋艳红点点头。   杨玉望着吕天良坟前刚烧过的香烛和冥纸,“你是专程来看天良的?”   宋艳红沉思俄顷,深情地道:“我既来看他,也来看你。”   杨玉轻叹一声道:“你是来告你我,什么时候在白鹤庵出家?”   吕天良曾经告诉杨玉,宋艳红决定病好之后,就在白鹤庵出家。   宋艳红沉声道:“原来是这么打算的,但现在改变主意了。”   “改变主意?”杨玉眼中闪过一道光亮,“你不准备出家了?”   宋艳红明亮的眸子盯着他:“是的。”   “这太好了。”杨玉声调陡地提高,复又低下,“你打算去哪儿?”   宋艳红眸子里闪着火光:“我打算以后与你在一起。”   “什么?”杨玉瞪圆了一双惊恐的眼睛:“不……不行,你为什么要如此选择?”   她毫不犹豫地道:“因为你需要人照顾。”   杨玉退后两步,肃容道:“我不需要人照顾。”   她沉静地道:“你用不着骗我,你的确需要人照顾。”   “你是因为同情我,才改变出家的主意?”他沉着脸问。   她想了想道:“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我不需要你同情,也不需要你报答我什么。”他低沉地道:“我只希望你自己能按自己的愿望生活。”   她瞪着他:“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当年琪儿说得对,我们是早该作出选择了,难道你认为我的选择不对?”   “可是我……现在这模样,怎能配得上你?”他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说道。   他的话一半是忧虑,一半是推诿。   他当然想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却又不愿连累她。   这是个善良人的矛盾。   宋艳红瞧着他,眼里一片温柔,就像当年热恋时一样真挚:“你是我第一个爱上的男人,也是最后一个爱上的男人,无论你什么模样,我都会永远地爱你。”   “艳红。”杨玉胸中腾起一股热浪。   宋艳红放低声,甜蜜地道:“当年你揭开我面纱之后,我便知道我一辈子永远都属于你了。”   她说的是真心话。   她之所以现在说这句真心话,是因为她知道他现在需要她的关心和爱,如果不是这样,他就坚持不了多久。   “我……可是我……”杨玉虽为男子汉,在男女私情上却极难作出最后的选择。   他不是薄情,也不是三心二意。他之错,就是错在过多地为对方着想。   她定定地看着他:“如果你不爱我,不愿意接受我,我就回白鹤庵出家。”   “我……”他仍在支吾。   “你还不愿作出选择?”   “不是的,我只是想……”   她截住他的话:“你只是想不愿连累我,对不对?”   他被她说中心思,无言以对。   她叹口气,瞧着他继续道:“你如果这么想,就是不信任我。其实,你应该是信任我的。”   他抬头向天,不敢正视她的眼光。   他咬住了嘴唇,她的话像刀一样刺痛着他的心。   终于,他抿着嘴唇道:“我对你的感情,你是知道的,我只是在担心鹅风堡,所以……”   她打断他的话,问道:“鹅风堡出事了吗?”   “不知道。”杨玉摇摇头,“但刚才张阳光在谷口被一个怪人打伤了。”   “一个怪人?”   “据分析,那人是阴残门的范天苍。”   “玉面粉郎范天苍?”宋艳红面色微变,“阴残门若复出江湖,江湖一定会有血光之灾。”   “据我估计,范天苍是为我来的。”杨玉沉声道。   “他为什么要找你?”宋艳红凝眉道。   “我想是为了鹅风堡。”   “鹅风堡有琪儿在,不会有事的。”   杨玉忧郁地道:“我担心的是琪儿的定力不够。”   宋艳红安慰道:“我想不会,听冷大侠路上说起,凌天雄在鹅风堡的武林调解会上,态度十分坚定,退出江湖,不管江湖之事。”   冷如灰尚且不知吕天良替死楚天琪的事。   杨玉仍担心地说:“我唯恐琪儿心中厉气未灭,一心想为丁香公主和丐帮报仇,万一被阴残门利用,后果就不堪设想。”   宋艳红沉吟片刻道:“我知道你也不愿连累无名谷,你我不如悄悄出谷,去鹅风堡找琪儿,你看如何?”   杨玉道:“这办法倒好,只是我……”   “有我照顾你,咱们一路慢慢行走,不会有事。”   “又要连累你了。”   “你这是说什么话?到了鹅风堡,咱们先去祭奠凌云花再……”   “我唯一担心的,就是在咱们到达鹅风堡之前,琪儿千万不要出事。”   “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我有些信不过琪儿,他从小在南天秘官中长大,杀心过重,这次又受如此打击,恐怕他控制不住自己。”   “我相信他,他本性善良,毕竟是你的亲生儿子。”   “……”   杨玉与宋艳红悄悄下山,然后假用吕公良的名义,请谷中人引出谷口,离开了无名谷。   杨玉与宋艳红私奔的消息,震惊了无名谷。   这对老情人居然干出这种荒唐事?   他俩都丧失了武功,而且杨玉病体尚未康复,在这风云乍变的江湖中必定是凶多吉少。   吕公良、张阳晋、冷如灰勿匆离开无名谷,四处寻找杨玉和宋艳红,并向少林五大师和武当石慧道长及云玄道长和天一禅师等人,发柬求救。   杨玉和宋艳红悄然离走,本是为了不想连累无名谷,结果适得其反。   无名谷无意之中也卷入了江湖漩涡。   杨玉和宋艳红希望鹅风堡不要出事,两人一路上不停地为楚天琪祷告。然而,事与愿违。   鹅风堡连续发生了两桩触目惊心的血案。   楚天琪像冲出木柙的猛兽,咆哮了。   杨玉和宋艳红能否制止胡玉凤的阴谋?   楚天琪是否坠入胡玉凤的圈套?   销魂十指令,能否抵挡得住三苍赤魔功?   四十一、三苍赤魔功   鹅风堡庄园。   胡玉凤卧房。   灯光闪烁,烛影摇红。   小桌上烫着一壶酒,摆着两只酒盅,一碟花生米,一碟青皮豆。   胡玉凤和陈青志对面而坐。   胡玉凤满面带笑,伸出玉笋般的手指拎起酒壶,敬了两盅酒。   陈青志冷峻着脸道:“你就是叫我来喝酒的?”   胡玉凤微翘上唇,笑道:“不错。”   陈青志板着面孔:“为什么要请我喝酒?”   “因为……”胡玉凤故意顿了顿道:“谢谢你没在庄主面前,提及那个男人的事。”   陈青志轻“哦”了一声:“原来是这么回事。我仔细想过了,那人既然是你的相好,他就不会陷害鹅风堡,他没陷害鹅风堡,他就不会是假冒李冰心的人,所以这事也就算了。”   “你真好。”胡王凤这三个字说得又腻又甜。   她心中却在想:骗人的鬼话!他既然这么说,心中必有戒备,不管他是否向楚天琪说明,一定得要尽快地除却这个危险的敌人。   陈青志道:“凤嫂不必夸我,都是鹤凤堡人,自然应该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说得好。”胡玉凤抿唇浅笑,递过一个秋波,“说实话,我真正喜欢的人还是陈管事。”   陈青志霍地站起身:“告辞。”   “哎,”胡玉凤急忙站起,伸出玉臂,“既然已经来了,何不喝一杯再走?”   她眼光真挚诚恳,动作优美自然,毫无娇柔造作之态,实是叫人盛情难却。   世上没有男人能拒绝她这一邀请。   陈青志犹豫了一下,毅然道:“好,恭敬不如从命。”   “请。”胡玉凤拂动衣袖,一股幽香从袖内透出。   两人复又落座。   胡玉凤双手端起酒盅送到陈青志胸前,一双星光闪烁的明眸盯着他:“我敬你一杯,谢谢你的照顾。”   陈青志接过酒盅,并没有饮,却将酒盅压在五指下。   胡玉凤娇嗔道:“你为什么不喝?”   陈青志沉缓道:“不敢暄宾夺主,你先请。”   胡玉凤“噗”地一笑,笑声象珠落银盘一样动听:“你怕酒中有毒?”   陈青志沉着脸,未置可否。   “你这个大傻瓜,我喜欢你,怎会害你?”胡玉凤双手捧起酒盅一饮而尽。   陈青志浓眉闪过一个细微的皱眉。   “怎么样?”胡玉凤高举起空已见底的酒盅。   她衣袖滑落,露出滑腻如玉的手臂,微挺的胸脯上乳峰高耸,再加上迷人的笑靥和燃着火焰的眸子,实在动人心魄。   陈青志端起酒盅:“干!”   随着话音出口,空酒盅已高高举起。   胡玉凤又伸手拎起酒盅。   陈青志伸出手臂:“你还要喝么?”   胡玉凤眯起秀眼:“难道你不回敬我一盅?来而不往非利也。我想陈管事该不会是不知礼的男人。”   陈青志缩回手:“行,我就回敬你一盅。”   “对,这才算是男子汉大大夫。”胡玉凤笑着将酒盅斟满。   陈青志端起酒盅:“凤嫂,我敬你一盅。”   胡玉风捧起酒盅,用力地在陈青志酒盅上一碰:“请。”   又有一股幽香钻入陈青志鼻孔。   胡玉凤饮完酒,身体前倾,两眼直盯着陈青志。   陈青志身子晃了晃,使劲地摇了摇头,似乎有些醉意。   “一事不过三,三碗不过岗。”胡玉凤似已沉醉道:“咱们再喝一盅。”   “我……不行了。”陈青志道:“我不善喝酒,要……醉了……”   胡玉凤哪有心思陪陈青志喝酒?   小小两盅酒,即算是药酒,又岂能板倒李子阳的关门弟子?   两人都在演戏。   胡玉凤在等她袖内发出的迷香毒,在陈青志身上发作。   陈青志在等她落入自己的圈套。   第三盅酒下肚。   陈青志歪斜在小桌椅中。   胡玉凤嘿嘿一声冷笑,走到陈青志身旁拍拍他的肩膀:“陈管事,你喝醉了。”   “我……我没醉,再……来一盅……”陈青志有气无力地晃着头道。   “咱们到外面去走走。”胡玉凤伸手挟住他的手臂,“透透风,你会觉得很舒服的。”   “很舒服?好……好,就去透……透凤。”陈青志咕噜着站起身来,环臂将她搂住。   她眉头一坡,随即绽出一丝冷笑。   男人都是猫,猫儿见鱼就馋。   她是专钓猫儿的鱼,无论白猫黑猫,都逃不过她的钩儿。   她扶着陈青志走向后庄院门。   院内的巡丁已让她打发走了,这对她来说是小事一桩。   夜空暗淡,星月被深深地掩在云层里。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正是杀人的好时机。   她搀扶着陈青志走上了山坳坡坪。   她松开手,猛一收肩,象泥鳅似地从陈青志手臂中滑出。   陈青志失去了依靠,身子晃了晃,一头栽倒在地。   她拎起袖内的两片树叶,送到嘴边。   未等她将叶儿吹响,一阵劲风刮过,一点黑影从林中飞掠而来。   眨眼之间,王秋华已现身在胡玉凤的身前。   “怎么样?”王秋华问。   胡玉凤手朝地上的陈青志一指:“这还要问?”   王秋华阴冷的目光投到陈青志身上:“他真中了道儿?”   胡玉凤噘起嘴道:“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既然是这样,你就不必要我动手。”   王秋华目光闪了闪道:“对不起,是我不好,请你原谅。”   胡玉凤嫣然一笑,投身到他的怀中:“华哥,我好想你。”   王秋华冷冷地推开她:“咱们先办正经事。”   黑暗中闪过一道冷森耀眼的光芒。金蛇软剑已经出鞘。   王秋华冷声道:“陈青志,我本不想用这种手段来对付你,我知道,这种手段对你来说很不公平,但为了我们统一武林的大事,我不能不这么做。”   胡玉凤一旁道:“弦上之箭不能不发。陈省事,你到丰都城,可不要怨我们。”   王秋华一剑刺向陈青志喉节。   胡玉凤扭过脸,在听剑刃刺透喉节的声响。   “当!”手指弹在剑身上的脆响。   “嘭!”掌拍在胸脯上的闷响声。   这是怎么回事?胡玉凤还未反应过来、右胁下受到重重的一点,刹时萎顿在地。   陈青志左手指弹开刺向喉节的金蛇软剑,右手蓄发已久的掌力出其不意地拍在王秋华胸脯上。   随即,他弹身跃到胡玉凤右侧,出指将她点倒。   这一弹、一掌、一指三个动作,一气哈成,只在闪念之间都已完成。   王秋华意外地吃了一掌,跃退数丈,好不容易才站住脚跟。   这一掌挨得不轻。   他只觉得胸口炸痛,呼吸受阻,一股鲜血涌上了口腔。   “你……原来没有中毒?”他强忍着伤痛,一吞下血水,沉声发问。   “没中毒,我早已料到胡玉凤会来这一手,凭他那袖内的幻觉香粉,想迷倒我陈青志,还办不到。”陈青志脸色铁青地回答。   “你也会演戏?”胡玉凤瞪圆了凤眼,显然是很不服气。   她没想到,她会栽倒在陈青志的手中。   “无可奈何,只好强演这出戏。”陈青志走到坪旁的一块石头旁,脚在石头下一挑,一柄钢刀弹跃空中。   “原来你早有准备。”胡玉凤神情沮丧已极。   陈青志接刀在手:“王秋华,随我去见庄主吧。”   王秋华咬紧了牙:“李子阳的弟子,也学会了做这种暗箭伤人的事。”   陈青志冷冷地道:“我本不想用这种手段来对付你,尽管我知道,这对你并不是什么不公平的事。但是,正如你所说,为了顾全大局,我不能不这么做。”   王秋华闭紧嘴,扬起了手中的剑。   自已一切都已做在前头,还有什么话好说?   “看剑!”王秋华一声厉喝,软剑勾起一团炫目的剑花。   剑花并未洒向陈青志,而是指向坡旁黑黝黝的树林。   这是一招“金蝉脱壳”之计。   王秋华要逃。   “哪里走?”陈青志喝声出口,人已扑向林旁。   两条人影刹时撞到一起。   坡坪上门起刀光剑影的冷焰,响起震耳的金铁交鸣声。   胡玉凤睁大了眼,望着滚动的光流,喊不出话来。   陈青志和王秋华闪掠在生死一线的冷焰激流里,分不清是谁的身影。   “当!”一声震响,一道电芒射向空中。   王秋华赤空着手,往后疾退。   胡玉凤睁圆的眼里充满了恐惧。   陈青志手中钢刀斜举,站立林旁。   空中电芒急落射下。   陈青志手中钢刀一横。   一声锤铁的敲响,金蛇软剑进出一团火花后,带着尖啸飞向林中。   “冬!”金蛇软剑钉入一颗大树干,深及半尺,剑身轰呜震响。   王秋华站立坪中,眼中闪着忿忿的毒焰瞧着胡玉凤。   后面是鹅凤堡,不能退。   前面有陈青志,不能进。   风头又不顺,不能施毒。   他已成了陈青志的瓮中之鳖。   全是这个臭女人坏了大事!   他牙齿咬得格崩地响。   如果他没有受伤,和陈青志拼搏,鹿死谁手,尚难预料。现在他身带掌伤,已断然不是陈青志的对手。   陈青志偷袭得手,预定计划成功,他只是因为要活擒王秋华,所以才没有杀他。   王秋华定定地看着陈青志,暗中凝集起涣散的功力。   不成功,则成仁!   他不甘受辱,决心只要陈青志一出手,他就嚼舌自尽。   “束手就擒吧。”陈青志沉声道。   王秋华没有回答。   “看刀!”陈青志出手了,刀背向外。   “啊!”胡玉凤发出一声惊呼。   “刀下留人。”一声高呼,震人耳膜。   陈青志一怔,凝住了手中的刀。   王秋华眼中闪过一道耀目的光亮。   胡玉凤又发出一声惊叫。   身穿五色彩衣,头罩彩色蒙面巾的范天苍出现在山拗坪中。   “阁下是谁?”陈青志厉声发问。   “老夫胡涂涂。”范天苍答道。   “胡涂涂?”陈青志皱了皱眉头,“阁下想干什么?”   范天苍道:“请陈管事行个方便,放这小子一马。”   陈青志瞪圆了眼:“你怎么知道我是陈管事?”   范天苍道:“鹅风堡的陈管事、名扬天下,威震武林,谁人不知。”   “不敢当。”陈青志道:“请问阁下为何要插手此事?”   范天苍道:“请问陈管事肯不肯放过这小子?”   陈青志肃客道:“请阁下先回答我的问题。”   范天苍半闭起眼:“你一定要问?”   “是的。”无价可还的回答。   “因为这小子是我的门下。”毫不隐瞒的回答。   陈青志眉毛一挑:“你是阴残门玉面粉郎范天苍?”   “好见识。”范天苍道:“老夫正是范天苍。”   陈青志沉声道:“你还象当年那样,每次做恶事时都蒙着面孔?”   “这一次你可猜错了。”范天苍呵呵一笑道:“我现在做恶事已用不着蒙面了,今天蒙着面是因为怕吓着了你。”   玉面粉郎是恶魔中有名的美男子,怎会吓着自己?   陈青志定定地看着他,不知其意。   范天苍抬手缓缓摘去彩色蒙面巾。   看到那张长满脓包的怪脸,陈青志差一点叫嚷出声。   “没吓着你吧?”范天在柔声道。   陈青志深吸了口气:“你想怎么样?”   范天苍道:“我已经说过了,请你放我门下一马。”   陈青志道:“叫我放了王秋华?”   “你们已经认识了?这很好。”范天苍道:“怎么样,行还是不行?”   陈青志故意想了想道:“放了他,我能有什么好处?”   他知道和范天苍的搏斗,已无法避免,但仍在争取机会。   他是个有经验的江湖老手。   范天苍道:“你放了他,我给你一个公平决斗的机会。”   “行,我答应。”他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口应允。   实际上,他答应与不答应都是一码事,因为他要带走王秋华,首先就得和范天苍交手。   范天苍朝王秋华摆摆手:“你们先退出坪外。”   王秋华走到胡玉凤身旁,替她解开穴道,两人退至坪外树林旁。   “你怎么样?”胡玉凤轻声问。   王秋华紧闭着嘴,凝视着坪中,没有吭声。   胡玉凤无声地叹口气,心中一片冰凉。   陈青志脸色凝重,钢刀斜扬空中:“玉面粉郎,出手吧。”   范天苍双掌平推,掌心亮起红点,坡上刮过热风滚浪。   陈青志沉声道:“你练成了冥功大法中的赤血掌?”   “不是赤血掌,这是三苍赤魔神功。”范天苍说着,变红的双掌猛然拍出。   陈青志一声沉吼,右刀左掌,奋力迎击。   摧山毁石的一击,惊天动地。   陈青志单膝跪地,右手钢刀撑着地面,怒目瞪着范天苍。   范天苍五彩衣袍轻轻一抖,双掌缓缓收回,用几分得意的口气说道:“天下第一快剑张阳光都不是老夫的对手,何况你陈青志?你还是认输吧。”   陈青志咬着牙:“你这恶魔……”   他身子缓缓倒下,最后一挺身,歪倒一旁,已然断气。   陈青志武功虽高,却终不是三苍赤魔功的对手。   范天苍跨步走到陈青志身旁,缩鼻一声冷哼。   王秋华和胡玉凤从林旁奔来。   “弟子王秋华、胡玉凤叩见门主。”两人双双跪地施礼。   范天苍冷森着脸:“起来。”   “谢门主。”两人起身,低头垂手而立。   范天苍冷电似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缓声道:“真没有用。”   “属下该死。”王秋华赶紧又跪倒在地,俯首道:“属下办事不力,险些失手,请门主处罚。”   胡玉凤低着头,没出声。   范天苍冷声道:“若不是我从无名谷急速赶来,你不就完了?”   “谢门主救命之恩。”王秋华顿首道。   “哼!”范天苍冷哼一声道:“连一个陈青志也对付不了,如何能对付楚天琪?”   “属下无能……”   “此事到此为止,以后可得小心。”范天苍摆摆手,吩咐王秋华站起来。   “谢门主宽有大量,弟子为门主粉身碎骨,万死不辞。”王秋华信誓旦旦。   范天苍沉声道:“你伤势怎样?”   “不碍……”“事”字还来出口,王秋华嘴里喷出一口鲜血。   范天苍脓包肉一阵抖动,眼中光芒闪而复敛,他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递给王秋华:“这是碧莲血露丸,治内伤极为灵应,你将它服下。”   “谢门主赐药。”王秋华将药丸纳人口中,仰脖晃晃头,以唾沫吞咽下去。   范天苍目光转向胡玉凤:“你为什么不抬头看我?怕我这张丑脸吓着了你?”   “属下不敢。”胡玉凤抬起头来,一双闪亮的眸子盯着眼前的丑八怪。   她的确很厌恶这张丑脸,一见到它。她便感到心悸和恶心。   然而,她的眸光里却充满着热烈的光焰和无限的温柔。   这是她保护自己的手段。   “属下?”范天苍走近她的身旁,伸手捏住她白嫩的脸腮,“你不要忘了,你是我的妻子,你该叫我夫君才对。”   “夫君。”胡玉凤娇滴滴地呼唤一声,双臂勾住了他的脖子。   “哈哈哈哈。”范天苍张开双臂把她紧紧搂在怀中。   她感到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扑鼻而入,使她胃水象海浪翻腾。   她象被巨蟒缠住,胸、腰一阵阵紧痛,心口堵得发慌,几乎要窒息而死。   她扭动着手腕,想摸出袖内暗藏的牛芒金针射管,将管内的金针全部射入“夫君”的背穴中。   忍耐已到极限,她几乎就要动手!   蓦地,身上的压力骤然消失,她瞪着眼大口地喘着气。   范天苍鼓着怪眼,搓着手道:“我很想与你亲热亲热,可惜我现在动力还不到火候,不能亲近女色,待日后功成,成其霸业之后,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胡玉凤心有余悸,微微颤声道:“谢夫君对奴家的……关心。”   范天苍眼皮一眯,阴侧恻地道:“你刚才是不是很想从背后射我一管牛芒金针?”   胡玉凤脸上掠过一抹阴云,忙掩饰道:“瞧你胡说些什么?我还不愿当寡妇呢。”   “这就好。”范天苍冷森地道:“你刚才若真想那么做,结果将不是你当寡妇,而是我要另选夫人了。”   胡玉凤头额渗出一层冷汗,嘴里却笑道:“我怎么敢?再说,你也一定会不得杀我,你还有许多事要我卖命,对不对?”   女人凭魅力和一句调笑,往往就能改变男人的主意。   她不仅有这种魅力,还能及时地掌握住使男人改变主意的机会。   范天苍凝视她片刻道:“对,你说得很对。在我大功尚未告成之前,我的确还有很多卖命的事要你去做,大功告成之后,我又少不了你相伴,所以你将永远是我的人。”   胡玉凤暗吐口气,抿唇一笑,投去一个勾魂的媚眼。   范天苍转脸对侍立在旁边,一直没动丝毫的王秋华道:“依原计划行事。”   “遵命。”王秋华躬身道。   范天苍瞧着地上陈青志的尸体道:“你认为楚天琪会因陈青志的死,而卷入江湖纠纷之中吗?”   王秋华想了想道:“陈青志是鹅风堡二十多年的管事,鹅风堡的人听到青城、崆峒、黄山三派联手杀了陈青志,一定会要为陈青志报仇,楚天琪恐怕想不卷入,也由不了他。”   “嗯。”范天苍点点头,复又问胡玉凤,“你说楚天琪会怎样?”   胡玉凤未加思索便说道:“楚天琪此人武功极高,定力极强,是个心坚如铁的冷血杀手,且又有李冰心四人在鹅风堡辅助,倘若他决心不介人江湖纷争,陈青志之死也决挑不动他。”   “哦。”范天苍目光如同刀刃刺向胡玉凤,“你很了解他?”   胡玉凤无畏地迎视着他:“可以这么说。”   她是个聪明绝顶的女人,一下子就抓住了范天苍的弱点。   范天苍担心楚天琪与他为敌,担心三苍赤魔功胜不过销魂十指令。   范天苍道:“你说说看,楚天琪为什么不肯卷入江湖纷争?难道他真不想为丁香公主和娘报仇了?”   胡玉凤缓声道:“他有所顾忌。”   范天苍眼中闪着困惑的光:“有所顾忌?”   胡玉凤道:“不错。因为杨红玉在鹅风堡。”   范天苍冷声道:“就为这个原因?”   胡玉凤反问道:“你忘了杨红玉曾是楚天琪的妻子?”   “确是如此。”范天苍眯起眼,自以为是地道:“男人不能没有女人。丁香公主死了,吕天良也死了,楚天琪当然就会想到杨红玉了。”   王秋华低声道:“他们还有个儿子叫吕怀玉。”   胡玉凤脸色微变,想要阻止王秋华已来不及了。   “还有个儿子?很好。”范天苍嘿嘿一笑道:“若这次还挑不动鹅风堡,就杀了杨红玉母子,看楚天琪卷不卷入江湖纷争?”   “夫君,这件事千万要小心,万万不可草率行事,若让楚天琪发现是咱阴残门所为,后果不堪设想。”胡玉凤小心地警告范天苍。   范天苍鼓大眼道:“你这话算是警告?”   王秋华一旁替胡玉凤答道:“门主可曾想过,若楚天琪与门主作对,门主能否统一武林,完成霸业?”   胡玉凤道:“如果门主自信三苍赤魔功能胜得过销魂十指令,我立即退出鹅风堡。”   范天苍沉吟不语。   阴残门若不利用鹅风堡的力量,决不能鹰飞万里。   三苍赤魔功若遇销魂十指令对抗,决不能纵横天下。   他咧嘴呵呵一笑:“风妹,你有什么好主意?”   论心计、他不是妻子的对手。   胡玉凤道:“若这次楚天琪仍无动于衷,我们就设法赶走杨红玉,然后再见机行事。”   她心中早已有计划。   阴残门的真正门主应该是她,而不是范天苍。   范天苍疑惑地瞧着她:“你有法子赶走杨红玉?”   “我有一计……”胡玉凤低声说出她的计划,“现在陈青志已死,没人能识破此计。”   “好,就照你主意办。”范天苍道:“三天后,我将闭关练最后三成功力,帮中一切事务全由你俩管理。”   “遵命。”王秋华和胡玉凤同时拱手领命。   范天苍盯着胡玉凤冷森森地道:“你不要忘了楚天琪是你仇人,你的大仇还未报。”   胡玉凤眼中闪过一抹耀眼的毒焰,咬牙道:“我知道,我就是为这个原因才嫁给你的。”   “哈哈哈哈。”范天苍一阵狂笑中,彩袍旋起劲风,身如流星,消逝在丛林黑暗里。   “华哥。”胡玉凤颤身倒入王秋华怀中。   王秋华环臂搂着她,仰面望着昏昧的夜空。   此刻,他的心境与夜空一样昏暗迷茫。   良久,他咬牙道:“我一定要宰了这个恶魔。”   胡玉凤道:“我看他似乎对你存有戒心,一旦他功成之后,第一个要杀的人,恐怕就是你,不如咱们……”   “不行。”他堵住他的话,“我答应过他,要帮他夺到武林盟主宝座,以报答他对我的养育之恩。”   她一双明亮的眸子盯着他:“恐怕是你自己想这武林盟主之位吧?”   “不错。”他供认不讳,“凡是武林中人,谁不梦寐以求这个宝座?”   她眼中噙着泪水:“你不爱我了?”   他低头看着她:“我爱你,只要你不嫌弃我是个废人,我将永远爱你。”   “华哥。”她淌着泪,贴紧了他的胸膛。   “但是,我不愿自己默默无闻一生。”他双目中闪出熠熠光亮,“只要有生命,就要发出火花,我一定要成为武林的霸主,就象江湖一流杀手不惜生命,也要完成自己的买卖一样。”   她胸中的火焰顿时熄灭,周身象有股寒流袭过。   他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仍兴奋地说道:“你我替他夺下武林,然后杀了他,武林就是我们的天下。我是武林盟主,你是盟主夫人,上可与朝廷分庭抗礼,下可号令九派十三帮三十六洞……”   她打断他的话:“你能杀得了他?”   “能。”他充满了信心。   她惊诧地问:“你在练三贞童子功?”话刚说完,她又摇摇头。   三贞童子功别说是秘笈早已失传,就是真有秘笈,王秋华也无法练,他早已不是贞童了,而且听师祖说练这功须要三位奇才贞童才行。   王秋华俯下身,低声道:“实话告诉你吧,我在请人制一种暗器,制成之后,就能置那老怪物于死地。”   胡玉凤惊讶地道:“有什么暗器比牛芒金针还要厉害?”   王秋华沉声道:“这种暗器比牛芒金针要厉害十倍,甚至百倍,到时候他决逃不出我手心。”   胡玉凤胆怯怯地靠着他的身体。   突然她觉得他很不踏实,很不可靠。   她禁不住打了个冷噤。   他觉察到了她的颤栗,更搂紧了她道:“我什么都不怕,最怕的就是你会出卖我。”   “不会的!”她叫嚷出声,“我怎么会出卖你?难道我对你怎么样,你还不知道?”   他拍着她的肩膀:“我只不过是说出我心中的恐惧而已,我知道你是不会那么做的。”   “那是什么暗器?”她颤声问。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他神秘地笑笑。   忽然,他身子一抖,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血溅了她一身一脸。   “你怎么啦?”她扶住他,急声问道:“他的碧莲血露丸不管用?”   他抿着嘴,从袖口里拎出一颗药丸,浅然一笑。   “你没服药丸?”她眸光闪烁。   “谁知道这药丸是什么鬼东西?”他手一挥,药丸在空中划道弧线,坠落入丛林中。   她凝视着丛林道:“你说的没错,也许这药丸和我当年喂给他吃的饭菜一样,同样是有毒之物。”   他抬手抹去嘴边的鲜血,冷声道:“他要想制住我,没这么容易。”   她扭身握住他的手:“现在十大门派和十三帮中都已有人被我们控制,只要我们再能控制住鹅风堡的楚天琪,整个武林就是我们的天下了。”   他轻轻推开她:“咱们开始办正事吧。”   “你的伤怎么样?”她关切地问。   “不要紧,只要调息两三天就没事了。”他深吸了口气,迈步走向陈青志。   陈青志仰面向天,面色惨白如纸,手中的钢刀裂为两截,一双已失去了光泽的眼睛,呆呆地瞪着夜空。   王秋华咬咬牙,伸掌在陈青志左胸上用力地按了按,然后松开手掌,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   胡玉凤接过小包,抖出一丝药末小心地洒在陈青志左胸上,刹时,一个黑色的毒砂掌印赫然显现。   王秋华低声道:“这是崆峒派的黑砂掌。”   王秋华又取出一枚淬毒的钢钉,按入陈青志的右肩头:“这是青城派的独门暗器月夜追魂钉。”   胡玉凤道:“现在就只差黄山派的沧桑剑了。”   王秋华指着丛林道:“请凤妹去取回我的金蛇软剑。”   空中乌云翻滚,一层又盖上一层。   乌漆的夜空,充满了罪恶和恐怖。   四十二、计逐杨红玉   鹅风堡笼罩着阴云。   陈青志被青城、崆峒、黄山三派联手杀死,抛尸后庄。   无疑,这是对鹅风堡的血腥挑衅。   是可忍,孰不可忍!   鹅风堡内一片愤怒之声。   李冰心、李灵琪、胡空净、李空泽四大头领也按奈不住向楚天琪请战。   然而,楚天琪向庄内发布命令,任何人不得寻仇闹事,违令者逐出鹅风堡。   三天后,陈青志被葬在后山坳凌云龙和“楚天琪”的墓旁。   这是楚天琪和鹅风堡对这位功劳卓著,忠心耿耿的总管,表示的敬意和悼念。   葬礼十分隆重,一些门派代表和陈青志的生前好友,不请而至。   楚天琪在葬礼上再次郑重宣布,鹅风堡决不卷入江湖纷争。青城、崆峒、黄山三派杀害陈青志一事,并无真凭实证,即使是三派所为也是事出有因,鹅风堡决定不予追究。   有人说,凌天雄是个窝囊废。   有人说,鹅风堡现在已是个软蛋,已没有力量与任何人抗衡。   有人说,凌天雄能伸能屈是个真正的英雄。   有人说,鹅风堡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要强大。   江湖上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唯有楚天琪心中有数。   陈青志并非青城、崆峒、黄山三派所杀,他是被一种古怪的掌震碎心脉而死,且有中毒症状。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武功,但可以断定这是一种很厉害的邪门毒掌。   杀陈青志的人究竟是谁?他不清楚。   但,他认定此人一定与胡玉凤有关。   他很想查明此人是谁,却又不愿给鹅风堡惹事。   他要保护杨红玉、怀玉儿和鹅风堡所有的人。   因此他比任何人都要焦虑,要痛苦。   楚天琪从凌志云卧房中走出来。   他面色忧悒,心事重重。   这位老庄主近日来病情加重,连手臂都无法伸直,整日里神志昏迷地嘀咕着凌云花的名字。   为了让这位灯枯油尽的老庄主能多活一些日子,他没将凌云花死的消息告诉他。然而,冥冥间的灵感,他觉得他已经知道了凌云花的死讯。   一种负罪的责任感,使他忧郁的心情更加沉重。   “凌庄主。”胡玉凤从身后追上来。   楚天琪停住脚步,但没说话。   他一直没有想好对付这个女人的办法。   “前庄庄丁头目刘国泰和宋吉卿等人又在大发牢骚,他们说庄主……”胡玉凤凑近身来低声禀告。   楚天琪冷冷地打断她的话:“他们怎么说我不在乎,但只要他们敢有犯规行为,我就立即将他们赶出鹅风堡。”   “你真会这么做?”她睁大秀目挑衅似地问。   楚天琪沉声道:“你不相信我的话,尽可以试一试。”   她故作媚态道:“你连我也舍得赶出鹅风堡?”   他淡然一笑:“你认为你对我很重要吗?”   她眼送秋波:“我对你重不重要,我不知道,但你对我却是十分重要。”   “是吗?”他在思索对策。   她一本正经地道:“当然。我爱你,胜过爱自已的性命!”   他明白这是她的要命的诱惑,但他却不敢正视她燃烧着火焰的眸子。   他将头扭向一旁:“谢谢你,可现在我没有这个兴趣。”   他说完话,便迈开大步走了。   他福至心灵,突然脑际灵光一闪,闪过一个念头,于是,他也给她留下了一个致命的诱惑。   胡玉凤痴痴地望着他的背影。   现在没有兴趣,以后呢?   她胸中陡地腾起一股灼炽的烈火。   一种惊悸的令人兴奋的晕眩,猛烈地刺激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她好久没有过这种兴奋了。   一种久违的快意透遍了她全身。   她咬紧了牙关,脸色涨得通红。   糟!难道自己真爱上他了?   “不……”她喃喃自语道:“他是我的仇人,我……怎会爱上他?我爱的是华哥……”   她一边说着,一边奔向后庄院。   在月牙花门前,她顿住脚步。   她眼中喷着团团烈火。   楚天琪隐身在一簇花树后,默然地望着院坪。   院坪中站着杨红玉。   杨红玉身旁站着吴妈。   二十多天前,杨红玉生下了一个儿子。   这是吕天良的儿子,楚天琪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吕怀良。   他取“怀良”二字,与当年吕天良给他的儿子取“怀玉”二字一样,是表示怀念吕天良的意思。   楚天琪望着杨红玉,想起了为自己而死的吕天良,心中充满了伤感,禁不住身于微微一抖。   这个细微的动作,在胡玉凤胸中掀起了十二级巨浪。   楚天琪还爱着杨红玉!   吴妈的声音传来:“少夫人,外面风大,你还未满月,还是回房去吧。”   杨红玉随着吴妈转身离开了院坪。   楚天琪从花树后走出,凝视杨红玉离去的方向片刻后,才走向小阁楼禁院。   胡王凤咬紧着嘴唇,恨声道:“杨红玉,我一定要赶走你,马上赶走你!”   此刻,她心中充满的不是仇恨,而是女人的妒火。   她不知不觉之中,已坠入了作茧自缚的情网。   杨红玉满月已经三天。   一勾冷月挂上中天。   清辉滤过窗户,照在吕怀良的小脸上。   杨红玉望着吕怀良的小脸,脸上透出一丝笑意。   她真幸运,已有两个儿子。   吕怀玉是楚天琪的儿子。   吕怀良是吕天良的儿子。   对这个结果,她很满意。   然而,她却很苦恼。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还留在鹅风堡。   她觉得楚天琪变了,变得令她几乎感到他是个陌生人。   他戴着一张人皮假面具,整日里冷冰着脸,使人根本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她听到庄丁私下议论他许多事,有称赞,有埋怨,也有嘲笑。   她感到有些不安,觉得自己留在鹅风堡是多余的。   但,她又觉得自已不能离开鹅风堡。   爹爹陈思立曾三次派人到鹅风堡来接她,希望她能原谅他,跟他去京城享福,她没有答应。   她为娘和自己的命运痛心,一直不肯原谅爹爹。   如果她要走,她将去无名谷。   她希望能过安宁的日子。   她希望儿子不再卷入血腥江湖。   她很佩服楚天琪不卷入江湖的决心,但她知道如果楚天琪在鹅风堡,这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终有一天,楚天琪会卷入江湖,而那卷入之时便是鹅风堡的彻底毁灭之日。   她很想找楚天琪谈一谈解散鹅风堡的事。   这才是楚天琪脱离江湖的唯一办法。   窗外,闪过一条人影。   她霍地站起,抢身到窗户旁。   透过窗扉,她看到了胡玉凤的身影。   胡玉凤飘身闪过院坪,走向小阁楼禁地。   深夜了,胡玉凤去小阁楼禁地干什么?   杨红玉心中掠过一团疑问。   她悄然打开房门,尾随在胡玉凤身后。   女人,除了嫉妒之外,好奇心也是一个致命的弱点。   胡玉凤闪身掠向假石山洞。   杨红玉闪至假石山洞旁的竹林。   山洞口走出楚天琪。   胡玉凤投扑到楚天琪怀中。   两人紧紧相抱,热情亲吻,然后携手进入假石山洞。   杨红玉耳畔响起吕天良告诉她的,关于小阁楼中的事。   那件事竟然是真的!   她的心骤然一紧,脸上肌肉一阵痉挛。   嫉妒是女人天生的弱点,这弱点能使聪明的女人变得糊涂。   楚天琪重回鹅风堡,不肯卷入江湖纷争,却原来是为了这个女人!   杨红玉噙着泪花转身离开了竹林。   胡玉凤和楚天琪从石洞中钻出。   楚天琪摘下脸上的人皮面具,显出了王秋华的真貌。   原来这个扮成凌天雄的人,不是楚天琪,而是王秋华。   这就是胡玉凤的逼走杨红玉的诡计。   王秋华低声道:“你以为她真会走吗?”   他对胡玉凤的计谋还有几分怀疑。   胡玉凤阴鸷地笑道:“你等着瞧吧。”   女人最能理解女人的心,最了解女人的是女人。   她确信自己的计谋一定能成功。   “我看……”王秋华还想说什么。   胡玉凤急急地道:“快走,如果让楚天琪发现你在这里就麻烦了。”   王秋华没再多说话,身形一闪,已掠出小阁楼禁院。   胡玉凤转身面对小阁楼,伫立良久,才缓身离去。   黑暗中,一双闪着碧绿冷光的夜猫似的眼睛。在悄悄窥看着发生的一切。   这是李冰心的眼睛。   除了楚天琪之外,只有李冰心的内功修为,才能让眸子闪发出如此的绿光。   三日后。   鹅风堡石坪上停着一辆马车。   车旁站着刘国泰和三名庄丁。   坪中,默然站立着宋吉卿等近百名鹅风堡的老庄丁。   坪旁的客厅里,楚天琪与杨红玉面对面地站立着。   客厅左侧,一张行床上躺着凌志云。   杨红玉决定要离开鹅风堡了。   她不仅要走,而且还要带走老庄主爷爷凌志云。   吴妈抱着刚满月的吕怀良与四名庄丁在厅门旁等候。   楚天琪和杨红玉默然相望。   两人都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都觉得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自古多情伤离别。无论是生离,无论是死别,都令人伤感惆怅,更何况是在此纷争时起,波橘云诡的时刻?   楚天琪开口道:“你真要走?”   这是一句多余的毫无意义的问话。   杨红玉点头道:“是的,我们已经决定了。”   楚天琪低声道:“还能不能改变主意?”   她缓缓地摇摇头。这个问题实际上她已毋须回答。   楚天琪道:“你自己走就行了,为何还要带走爷爷?”   她抿抿嘴:“这不是我的主意,是爷爷听到我的决定后,执意要跟我走。”   楚天琪扭过脸对凌志云道:“爷爷,您一定要离开鹅风堡吗?”   凌志云在行床上使劲地翕合着嘴唇。   行床旁的老仆人于忠道:“老庄主说,这的确是他的愿望”   楚天琪微微耸耸肩:“既然爷爷这么说,我也就无话可说了。”   杨红玉凝视着他道:“怀玉就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待他。”   楚天琪道:“你为什么不将他也带走?”   杨红玉道:“他是你的儿子,所以我将他留给你。”   楚天琪沉默无语,似在想什么心事。   杨红玉沉声道:“难道你连儿子也不想要了?”   楚天琪咬了咬嘴唇道:“那倒不是。不过,我能否问一问你为什么要离开鹅风堡?”   杨红玉秀眉一挑:“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楚天琪唬起脸道:“我很想知道,你要离开鹅风堡的原因。”   其实,他已经知道她要离开鹅风堡的原因,只不过是想听她从口中说出来而已。   杨红玉想了想道:“我想去京城和爹爹在一起,并请名医给爷爷治病。”   楚天琪沉静地问:“真是这样?”   杨红玉肯定地回答:“是的。”   “你骗我。”楚天琪平静地道:“你离开鹅风堡是想避开我。”   杨红玉眼中棱芒闪烁,深吸口气道:“不错。我是想避开你,就象当年你想避开我一样。”   “很好。”楚天琪点点头。   杨红玉惊诧地望着他,不懂他“很好”这两个字的含意。   楚天琪又道:“如果你是去无名谷,我就完全放心了。”   她定定地看着他,须臾,才说道:“我和爷爷是打算去无名谷找杨玉和吕公良。”   他语气变得温柔,关切地道:“你满月不久,路上马车不宜过快,要多保重身体。”   她瞪圆着大眼,那神情仿佛根本不相信这是他所说的话。   她无法忖透楚天琪的心思。   凌志云在行床上使劲地眨着眼皮。   老仆于忠道:“庄主,老主人在催促尽快启程。”   楚天琪点点头,对站在厅门旁的吴妈和四名庄丁道:“吴妈,吕夫人和公子就托咐给你,你要小心伺候,你们四位要用心服伺爷爷。虽然你们离开了鹅风堡,但仍是鹅风堡的人,若有差错,唯你等是问。”   “是。”吴妈和四名庄丁躬身回答。   “一路保重。”楚天琪深沉地道。   “你好自为之。”杨红玉掷出一句话,转身走向厅外。   她没说破胡玉凤与他的事,但她猜想他心中一定明白。   吴妈抱着婴儿,四名庄了抬着凌志云,来到石坪上。   “叩见老庄主。”宋吉卿带领坪中庄丁,齐向凌志云行床单膝下跪。   凌志云眼中滚出两颗泪珠,嘴唇不住地翕动着。这鹅风堡,曾有几多风云,几多荣耀,几多辉煌。到头来仍是免不了聚散匆勿,风流云散。即使一辈子叱咤风云,喧赫一世,人到老残,白头便与伤感为伴了。   “众位兄弟免礼,老庄主吩咐各位多加保重。”老仆于忠一边高声发话,一边吩咐庄丁将凌志云抬入车厢。   杨红玉随着吴妈钻人车厢内。   “叭!”一声长鞭震响。   马车缓缓驶向庄门。   “老庄主保重!”庄丁齐声呼喊,不少老庄丁热泪盈眶。   杨红玉贴在车窗旁,目光盯着客厅的门。   她渴望能再看楚天琪一限,哪怕是匆匆一眼也好。   然而,楚天琪始终没有踏出客厅。   她咬牙低声骂道:“好绝情的男人!”   在低声的叫骂声中,马车驶出了鹅风堡大门。   这一去,不知何日才能返回?   也许是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真的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吗?   马车卷着浓浓的尘雾,消失在山坳口通向蜈蚣镇的大道上。   天有阴晴,月有圆缺。   该是晴天,天空却布满了阴云。   是满月的时候,月儿却不曾露脸。   楚天琪的心情就和天空一样阴霾。   他在后山坳娘和陈青志的坟前默然伫立。   他双眉紧蹙,冷冰的人皮假脸也拉起了一条条刻痕。   他在作最后的决定。   他原本是决心退出江湖,让鹅风堡过平静的日子,但是事实却粉碎了他的梦想。   他此刻才真正体会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一句话所含的苦衷和无奈。   娘凌云花之死是个阴谋。   管事陈青志之死也是个阴谋。   他们都是自己的牺牲品。   该死的自己却没有死。   没死的自己,是否该挑起自己应承担的责任?如何才能对得起生者和死者?   他咬咬牙,两颊青筋突暴,浑身一阵颤栗。   他长吁口气,渐渐恢复平静,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这是无可奈何的笑,决心已定的笑。   他已拿定了主意。   横竖躲不过的事,何必再躲?   他决心为自己赎一份罪孽。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他知道是谁来了,凝身未动。   “你原来在这里?害得我好找。”胡玉凤甜蜜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一阵撩人心扉的香风直钻鼻孔。   他没动,也没说话。   “你在想心事?”胡玉凤靠近身,一条白皙柔软的手臂搭上了他肩头。   他仍没动,目光凝视着坟墓。   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这是对敌上上之策。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她温柔地道:“你在想丁香公主,对不对?”   她明知他不是在想丁香公主,却故意这么问。   他喟然叹道:“是的,我在想念她。”   他明知她的目的,却有意这么说。   她手臂象蛇一样环紧他的脖子:“人死不能复生,你不必这么死心眼,难道没人能代替她?”   他猛地挥臂拨开她的手:“没人能代替她,在这个世界上,没人能代替丁香公主。”   他说的是真心话,所以情绪显得有些激动。   她垂下手,用一双风月情场老手的眼光定定地看着他。   她在捉摸他的心思、可捉摸不透。   他爆发地向她吼道:“滚!你给我滚开,我不愿意看到你!”   她并不害怕,却莞尔一笑道:“你怕我赶走了你心中的丁香公主?”   “滚!滚!”他挥着手,怒吼着。   “是,我这就滚。”她朝他鞠了一躬,退后两步,“庄主,自己保重。”   她转身轻飘飘地走了。   她走得很潇酒,很有几分得意。   她是个有经验的女魅,她害怕的是男人的冷静,而不是男人的狂暴。   她知道她很快就能驾驭楚天琪这匹野马了。   楚天琪面对着坟墓,归于平静。   山风劲吹,荒草瑟瑟。   一条人影闪掠到楚天琪身后。   楚天琪沉声问:“情况怎么样?”   “禀庄主,洪城青石门的生死擂已于三天前开擂,共有八门派,九大帮的人参擂,双方各有伤亡。”来人躬身禀告。   “嗯,”楚天琪点点头,“少林、武当派有何反应?”   “少林已派五位大师前往洪城青石门,为生死擂作公证,以防止发生更大的混战,同时少林寺大无大师派人与云玄道长,在加紧调查天鹫峰血案的真相。”   “有何发现?”   “听说他们在天鹫峰深谷发现了一把仿造的九铃大环刀,但没找到那三个小娃尸体,估计是让野兽给吃了,另外……”   “讲。”   “有人说鹅风堡太不义道,丐帮中有人扬言,待胜了生死擂后,就要对付咱鹅风堡。”   楚天琪淡淡一笑:“那就让他们来好了。李冰心的事办得怎样?”   “一切办妥,他明日清晨便回庄来接少公子。”   “叫他不用回庄,”楚天琪道:“明日正午到七星庙来接少公子吧。”   “七星庙?”   “是的。”楚天琪道:“明天我打算在七星庙做一场禅七仪式。”   “遵命。”   “这件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请庄主放心。”来人拱起双手,“庄主还有何吩咐?”   楚天琪摆摆手:“没有了,你走吧。”   来人弹身跃起,几个跳掷,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楚天琪伫立良久,才转身回庄。   楚天琪离开墓地不久,王秋华从墓地的一个暗洞穴中爬出来。   他满睑泥土,一身绿苔,一双发光的眼睛,使人想到一匹在荒坟中寻找猎物的野狼。   他抖落身上的青苔,抓去脸上的泥土,大口地出着粗气。   他是来会胡玉凤的,没想到撞上了楚天琪,若不是墓地里的这小小的暗洞穴,他今日就要倒霉了。   他清楚自己武功不是楚天琪的对手。   他咬紧着牙,恨恨地跺了跺脚。   他并非怨恨自己在暗洞穴中受的苦楚,他恨的是胡玉凤所说的勾引楚天琪的话。   这个臭婊子,难道真爱上楚天琪了?   男人也会吃醋。若是为真心所爱的女人吃醋,醋劲比女人还要大。   她一定又会解释说,她这样做是为了引出楚天琪。   “妈的!”他恨恨地骂着。   忽然,他眼中亮起可怕的目芒。   他仰面发出一声酷似狼嗥的长啸。   他找到猎物了。   只要逮到这猎物,就不怕楚天琪不就范。   这猎物就是吕怀玉!   四十三、人心血酒   七星庙位于蜈蚣镇西去三十里,七星岗山顶。   “当!当!当……”浑重洪亮的钟声在山间震荡。   寺庙的钟声与一般的钟声不同。   它有一股化暴戾为祥和,化罪孽为忏悔的无形力量。   悠悠钟声,使人涤尽尘思,百虑俱消,心平如镜。若能凝心静听这钟声,运神这钟声给人的感召,也许屠夫成佛,浪子回头,娼妇从良,强盗助人。可惜世人,能静听钟声,运神钟声韵味的,实在太少!   大雄宝殿内。   住持慧空大师身披袈裟,端坐在佛案前的蒲团上。   楚天琪拉着吕怀玉的小手,并肩跪在佛殿中央。   中央摆着一张莲花形状的托盘,盘中点着一盏摇曳不定的油灯。   两侧法桌旁坐着二十四名执着和木鱼的灰袍和尚。   佛案旁的香炉里,已燃起袅袅腾升的烟云,淡雅的檀香清香在殿内飘荡。   殿空和四壁都挂满了油灯和蜡烛。   慧空大师一声经文出口,缓缓站起身来。   二十四名灰袍和尚一齐敲响磬和木鱼,高声唱颂经文。   殿外的钟鼓一齐鸣响。   慧空大师一边口诵经文,一边抓起莲花在上的蜡烛,在盘中的油灯里点燃,然后交给身旁的弟子。   慧空大师回到蒲团上落坐。   香火弟子分别点燃手中蜡烛,然后将殿内所有油灯和蜡烛点燃。   刹时,殿内灯火摇曳,香烟缭绕。   楚天琪觉得自己和怀玉仿佛置身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灯海中,随着灯光摇荡。   慧空大师沉声道:“请凌庄主扶公子坐好,禅七参礼即刻开始了。”   楚天琪扶起怀玉,盘膝在身旁坐好,开始默念忏悔文。   吕怀玉瞪着一双好奇的亮眼,吃惊地望着四周。   他不知庄主为什么要带他上这寺殿里来,但他觉得这很好玩。   慧空大师开始大声颂经。   二十四位和尚放声高唱佛经。   楚天琪潜心忏悔着自己的罪孽,名求佛神的原谅。   庄严肃穆的钟鼓与梵唱,将楚天琪带到了一个忘却忧愁的神奇国度。   他仿佛觉得自己与怀玉正乘着一只小舟,在灯海中飘然驶向光明灿烂的彼岸!   禅七又名佛七。传说释迦牟尼佛祖有一弟子叫须跋陀罗家中贫苦,心情愁闷,欲随怫出家。   一日,他来到世尊处请求出家,正巧世尊不在,众弟子为他观察昔日因缘,因其在八万劫中未种善根,所以不肯收留他。   须跋陀罗苦闷已极,心想自己孽障如此之深,不如死了为好,他正待寻死,世尊恰到,问其原因,遂收为徒,竟于七日之中证得阿罗汉果位。   众弟子不解其故,请问世尊,世尊曰:“尔等只知八万劫中事,未知八万劫外他亦曾种下正因佛种,今日成熟,故正果位。”   此乃禅七之源由。   此典故指须跋陀罗虽孽障深重,却也因一丝善根,而能得正果,凡夫俗子只要有向佛之心,也可赎其罪孽,得其善果。   楚天琪已决心重新卷入江湖血腥之中。他要重新去厮拼,去杀人,所以特设这禅七仪式,为自己赎罪。   他打算举行禅七仪式之后,就将吕怀玉送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他不愿儿子有任何的危险。   禅七仪式,应该是七天。   举行仪式之人要打坐七天,为自己修练,洗脱罪孽。   他与慧空大师说明,他的禅七仪式只举行一天。   他能不能修成正果,他无所谓,他只是想借此仪式赎一份罪孽。   在仪式间歇的午间,李冰心将来接走吕怀玉,将他送去乡下。   钟鼓声渐小,终于停止。   磬钹、木鱼声也告中止。   慧空大师结束颂经,双掌合十道:“请凌施主行禅七参拜大礼。”   慧空大师率领楚天琪和吕怀玉,向法台上的观音大士神像,行三跪九叩大礼。   三十四名灰袍和尚也参加跪叩大礼。   小沙弥立在法台前,高声亢呼:“跪——拜——叩——起,再跪一一再拜……”   反复叩拜一共七次。   慧空大师宣布顶礼完毕,开始坐禅。   小沙弥在香炉中再加上几柱香,顿时殿内香烟更浓。   吕怀玉悄悄拉拉楚天琪的衣袖:“我要出去。”   楚天琪眉头一皱。   禅七仪式是不能中断的,这时候怎能离开神殿。   “怀玉听话。再坐一会儿,我就带你出去。”他轻声道。   “一点也不好玩。”吕怀玉噘起小嘴,“我要出去。”   这可是他没料到的事情!   他感到有些为难。   慧空大师道:“少公子若要出殿,可由小沙弥带他去玩耍,凌施主的打禅七已经开始,万万不可中断。”   让小沙弥带怀玉出殿去玩耍,这个主意虽好,可他放心不下。   正在此时,李冰心双掌合十低头匆匆走人大雄宝殿。   楚天琪心中一喜,轻吁了一口气。   李冰心走到他身旁,低声道:“我接公子来了。”   楚天琪点点头:“来得正好,将他立即送走。”   “知道了。”李冰心蹲下身伸出双手。   吕怀玉瞪起一双惊恐的眼睛,退一步,扑到楚天琪怀中!   “我不要他送我走,我要你陪我。”   “乖孩子听话。”楚天琪抚摸他的头,“跟他走,他会带你去一个很好玩的地方。”   “不,我不要他,我要你。”吕怀玉在他怀中攒着头。   楚天琪心中翻起一股热浪,将吕怀玉紧紧搂在怀中。   慧空大师轻叹一声,合掌低声佛号:“阿弥陀佛。”   “庄主。”李冰心轻声道:“法师在等着呢。”   楚天琪道:“车准备好了?乡下都安顿妥当?”   李冰心道:“一切都已办妥,请庄主放心。”   “阿弥陀佛!”慧空大师一声高声佛号。   神殿里再度一起钟鼓、磬钹、木鱼鸣声,和颂经声。   楚天琪咬咬牙,将吕怀玉推给李冰心。   李冰心抱起吕怀玉就往殿外走。   “不要……我不要去……”吕怀玉哭喊着,在李冰心怀中拳打脚踢。   小孩的哭喊声夹杂在钟鼓、颂经声中,显得格外凄凉。   楚天琪眼中猝然滚落两颗泪水。   这是情不自禁的泪水。   他感触到一种生离死别的痛苦。   刹时间,他想跃身去追回吕怀玉。   他形乎意识到了什么,却又什么也捏拿不准,不知所措。   吕怀玉的哭声渐渐变小,变得模糊不清,最后完全消失。   他猛然回头。   殿门外已不见了李冰心的身影。   李冰心已抱着吕怀玉走了。   吕怀玉将会在一个温馨宁静的村庄里,无忧无虑地生活。   自己也许永远再也见不到他,因为前面是一个生死未卜的火坑。   这是他自己点燃的火坑,必须去跳。   如果自已能侥幸活下来……   耳边响起了佛号梵唱之声。   他挥手揩去泪水,双手放在膝盖上,收敛起心神。   片刻,他呼吸平和,神情宁静,已进入物我两忘的超然境界。   禅坐立后,已是正午。   楚天琪参拜过佛像,退出大雄宝殿。   殿台阶下站立着李冰心。   楚天琪心扑腾一跳,李冰心怎么还没有离开七里庙?   他急步走到李冰心身前。   李冰心垂手道:“庄主,属下奉命前来接公子,已在此等候多时。”   楚天琪只觉得眼睛一花,两耳嗡嗡发响。   接走吕怀玉的是假李冰心!   他木立在台阶上,目光呆滞,面孔平板,就象是陡然中了邪似的。   “庄主,”李冰心问道:“出什么事了?”   “呀——”楚天琪爆出一声狂吼,旋风般冲过殿坪,扑出庙外。   李冰心怔了怔,随即也跟着楚天琪冲出庙宇。   王秋华挟着吕怀玉,向东奔行十里,来到一座废庙前。   东西两条叉道。   往东是去蜈蚣镇。   往西是去沙口嘴。   王秋华将吕怀玉在地下一摔。   “哈哈哈哈!”庙内迸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笑。   随着笑声,赤哈王爷和巴图、福尔三人从破庙内走出。   “三才秀士得手了?”赤哈王爷咧着嘴,一双暴眼凶光的灼地盯着地上的吕怀玉。   王秋华点点头,缓缓抬手摘去脸上的人皮面具。   “你他XX的扮得真像!”赤哈王爷盯着王秋华赞道:“要是你和李冰心站在一起,本爷也分不出真假来。”   “谢王爷夸奖。”王秋华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是十分不满。他想不出范天苍为何要与赤哈王爷勾结的理由。   赤哈王爷目光四处一溜:“咦,胡玉凤怎么没来?”   王秋华道:“她在鹅风堡卧底,恐怕暴露身份,所以没参加这次行动。”   “那娘们真够劲。”赤哈王爷眼中闪着邪光,“要是她来了,本爷定要好好地再与她乐一乐。”   王秋华脸色微红,胸中腾起一股怒火。   这条胡狗真令人恶心!   巴图和福尔二人未注意到王秋华的表情,嘿嘿嘻笑着道:“那娘们长得俏俊,天生尤物,人见人爱,说不定他与凌天雄早已勾搭上了。”   “那还用说?一想到那娘们躺在凌天雄的怀中,心中就不是滋味。”   “王爷,下次能不能也让属下喝口剩汤解解馋?”   “行。”赤哈王爷拍拍胸脯,“下次王爷玩过之后,将她赐你们二人也乐一乐。”   这些不流活,象钢针一样刺痛了王秋华的心。   他双目泛赤,心火灼炽。   他几乎已忍不住要拔剑出手。   赤哈王爷注意到了王秋华的反应,但他却并不在意,耸耸肩道:“你吃酸了?莫非你与那骚姐们也有一手?”   巴图嚷道:“怎么会?范门主不是说已经把他阉了?”   王秋华忍住心中怒火,深吸口气道:“门主说这孩子怎么处置?”   昨夜,已由特使向闭关练功的范天苍,请示劫持吕怀玉的行动计划,范天苍清晨传令,说是派赤哈王爷在此与他接头,故而他有此一问。   赤哈王爷一双闪着贪婪目光的眼睛,盯着吕怀玉:“范门主说由我处置。”   王秋华对他的目光有些感到害怕,颤声道:“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他从未见到,有人用这种兽性的眼光看着一个小孩。   赤哈王爷呵呵一笑道:“我要用他的心来下酒。”   “用人心下酒?”王秋华惊呆了。   他自认自己是个没人性的野兽,但没想到世上还真有传说中吃人心的人。   赤哈王爷抿抿嘴道:“小娃的心又鲜又嫩,好吃得很呢。”   巴图和福尔同时翘起嘴道:“真是少见多怪。”   王秋华呆立着,痴望着吕怀玉忘记了说话。   吕怀玉睁着惊恐的小眼,涨红着脸,一双小手在地上乱抓。   赤哈王爷道:“我挖他心之后,留下字柬,约凌天雄在洪城青石门生死相见,那时候就不怕凌天雄不来洪城了。”   “妙计!绝妙之计!”巴图、福尔齐声拍手称赞。   王秋华默然无语。   楚天琪若见到被挖掉了心的儿子,还有不去洪城生死擂的道理?   赤哈王爷道:“有一点我却是猜不透,一个小小的凌天雄有什么能耐,范门主为何定要苦苦逼他出江湖?若是范门主愿意,我们三人就能将鹅风堡给端平了!”   他不知凌天雄就是楚天琪,仍把凌天雄当作个胆小怕事的窝囊废,自然不把鹅风堡放在眼里。   他此次复人中原的目的,意在挑起中原武林纷争,帮助范天苍统一武林,然后与朝廷开战,后金便可趁机入侵边关,逐鹿中原,以完成并吞明室江山的宏图大业。   赤哈王爷转脸对着吕怀玉。   吕怀玉陡地一声大叫:“狗贼。不准你碰到我!”   赤哈王爷咧嘴一笑:“我为什么不能碰你?”   吕怀玉涨红着脸道:“你要是敢碰我,我爹决饶不了你。”   “哈哈哈哈。”赤哈王爷一串长笑,“你以为你爹爹是谁?”   吕怀玉正色道:“我爹爹是顶天立地的英雄。”   赤哈王爷道:“你爹爹是个草包、废物。”   “你敢骂我爹爹?我与你拼了!”吕怀玉从地上跳起来,张牙舞爪,象一头发狂的小豹子扑向赤哈王爷。   赤哈王爷手一拨,五指如勾,将吕怀玉抓住高高拎起。   吕怀玉叫着,挣扎着:“我爹爹一定会宰了你这条恶狗,替我报仇。”   赤哈王爷双眼发红,“嗤”地撕开了吕怀玉的上衣,然后一巴掌拍在吕怀玉头顶上,吕怀王顿时停止了挣扎。   赤哈主爷将吕怀玉放到地上,向巴图和福尔挥挥手。   巴图和福尔二人奔入破庙内,取来一坛酒和两只酒碗。   巴图拍开酒坛,将两只酒碗斟满。   福尔端起一碗酒,送到赤哈王爷胸前。   赤哈王爷抓起酒碗,弯下腰来,盯着吕怀玉,喝了一大口酒。   吕怀玉瞪着喷着怒火的亮眼,勾勾地怒视着赤哈王爷。   他小小年纪,却表现出了无畏的勇气和高傲的气质。   “噗!”一口酒喷在吕怀玉赤裸的胸膛上,酒花盖住了他的嘴和眼睛。   他顿时昏厥过去。   赤哈王爷贪婪的目光盯着他白嫩的胸瞠,举起了五指成勾的左手。   “住手!”王秋华爆出十声厉喝。   赤哈王爷顿住爪,扭过头,冷冷地道:“三才秀士,不要扫我的雅兴。”   王秋华沉声道:“这孩子不能杀。”   “为什么?”赤哈王爷道。   “因为我不同意你刚才所说的计划。”王铁华道。   “哦。”赤哈王爷挥手阻住已待发作的巴图和福尔二人道:“你有什么好主意?”   王秋华道:“这小孩是凌天雄的亲生儿子,我们可以利用他,让鹅风堡乖乖地听我们的话。”   赤哈王爷摇摇头:“我不同意你的计划。”   王林华肃容地道:“你不同意我的计划,也得照我的计划去做。”   赤哈王爷冷然一笑:“为什么我要听你的?”   王秋华道:“因为门主在闭关练功之前,已向属下交待,阴残门的事务由我全权处置。”   赤哈王爷从衣襟中掏出一物:“你看这是什么东西?”   赤哈王爷手中执着一块小铜牌,铜牌上印有飞鹰和尸骨图案。   这是阴残门的门主令牌,见牌如见门主。   范天苍怎么将问主令牌也交给赤哈王爷了?   这条老癞皮狗,显然是不相信自己!   王秋华微微一怔,随即跪伏在地道:“弟子三才秀士王秋华叩见门主。”   “哈哈哈哈。”赤哈王爷一阵狂笑,“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王秋华站起身忿忿地道:“你用门主令来压我,我自是无话可说。”   “看你模样象是不服气?”赤哈王爷缓缓地道:“别说我用门主令压你,我再给你一个公平的机会。”   “公平的机会?”王秋华不知所云,困惑地问。   赤哈王爷沉声道:“我敬重的是有真本领的武士,你若能胜得过我,这小娃就交给你处置。”   “真的?”王秋华眼中闪起一团亮光。   赤哈王爷点头道:“本王爷别的好处没有,就有一点,说话算数,决无反悔。”   “好。”王秋华也很想领教一下这位后金王爷的武功,“若我胜了,你就将小娃交给我处置。”   赤哈王爷阴森地道:“若你败了,就去鹅风堡通知凌天雄来收尸,不要在此打扰我喝人心酒的兴趣。”   “一言为定。”王秋华斜退一步,拉开了架势。   “杀鸡焉用宰牛刀,让我们来。”巴图和福尔话未说完,已双双跃起扑向王秋华。   巴图用的是掌,劲风刮面,招势凌厉。   福尔用的是刀,金刃劈风,迅捷悍狠。   两人说动就动,速度之快,令人防不胜防。   王秋华一声沉喝,身形倏地一翻,翻身中左掌朝巴图拍出,右手已摘下腰间金蛇软剑袭向福尔。   三人在沉闷的掌声和刀剑撞击声中,一触即分。   巴图退出丈外,捂住左胸,嘴角渗出一缕鲜血。   福尔跃退庙门旁,托着淌血的右手腕,两眼睁得溜圆。   三才秀士的武功居然这么好?   两人惊愕万分,相顾骇然。   王秋华武功比两人要好出许多固然不错,但两人一招落败的真正原因,还是在过于轻敌。   “好功夫!不愧是范天苍的得意弟子。”赤哈王爷拍掌笑道。   “现在轮到咱们了。”王秋华接住了手中的剑。   “来吧。”赤哈王爷斜横出数步,抖掉长衫,拔出弯刀在手。   两人都是高手,都有丰富的实战经验,谁也不敢托大。   吕怀玉的性命就押在这刀剑之上了!   “嗨!”两人同时暴喝,撞到一起。   无数流星在空中迸射,闪飞不停,令人眼花缭乱。   一连串沉闷的击掌声,和脆如裂帛的霍霍刀剑破空声,慑人心魂。   两人分而重合,合了又分,尿复数次。   两道长虹在空中划过,两人敛住刀剑,相距十步,对面而立。   赤哈王爷左肩衣襟被削去一幅,肩上已见殷红。   王秋华左胸衣襟被划开一条长口,血在往外冒涌。   巴图和福尔瞪圆了眼,不知该如何叫嚷。   究竟是谁胜谁负?   赤哈王爷抖抖手中的刀:“还要不要再试一试?”   王秋华默然片刻,金蛇软剑缠上腰身,转身就走。   他自认败了。   他的剑术与赤哈王爷的刀法在伯仲之间,但内力却逊赤哈王爷一筹。   他中陈青志一掌虽已调息好了,但动力仍打了两成折扣。在眼下这种情况下,他又不敢向赤哈王爷施毒,只得甘拜下风。   一阵清风,王秋华身影幻成淡淡流光,逝出了庙坪荒坡。   王秋华败了。   吕怀玉的厄运也就决定了。   在劫难逃。   赤哈王爷收回刀,挥手将巴图、福尔二人召到身旁。   “王爷神威,武功盖世,天下无敌。”巴图、福尔齐声赞道。   “少罗嗦!快办正事吧。”赤哈王爷道:“什么天下无敌?那个范怪物一招‘三苍赤魔掌’,就可要本王爷的命。”   赤哈王爷抓过酒碗,再次将酒泼喷到吕怀玉胸膛上。   赤哈王爷嘿嘿地阴笑着,拍拍吕怀天的脸膛,举起了左爪。   捧着酒碗和托盘的巴图和福尔,也将脸扭向了一边。   “噗!”赤哈王爷一爪抓破吕怀玉胸膛,从胸腔里抓出血淋淋的还在收缩蹦跳的心脏。   “哈哈哈哈。”赤哈王爷狂笑声中,将心脏放入酒碗,然后大嚼起来。   巴图和福尔虽多次见过赤哈王爷吃人心酒,但这种令人恐惧的行为,仍使他俩忍不住要呕吐出来。   一盏茶的功夫。   赤哈王爷与巴图、福尔离开了废庙坪。   吕怀玉的尸体被搁在庙坪一块最显眼的石头上。   半个时辰后。   楚天琪、李冰心和四名庄丁来到了废庙坪。   四名庄了守着庙坪四角。   李冰心守在叉道口。   楚天琪呆呆地看着吕怀玉被挖了心脏的尸体,和打碎在地上的带着血丝的酒坛、酒碗。   阳光照在他惨白的脸上。   他眼中燃烧着愤怒和冷酷的火焰,脸上的肌肉在急剧地痉挛、扭曲!   禅七,这就是打禅七得来的报应?   罪孽是自己作下的,却为何要报应在儿子的身上?   此事日后如何向杨红玉交待?   苍天为何如此不公!   他紧紧地咬着牙,直到牙齿几乎碎裂。   他缓缓地弯下腰,拾起压在吕怀王身旁的字条。   字条上写着:“杀你儿子,吃你儿子心的是我赤哈王爷,你有胆量,就来洪城青石门生死擂上,一决生死。”   “呀!”他象狮子似地吼叫了,“胡狗,我一定要宰了你!”   吼叫象惊雷响彻云天。   空中,云层在翻滚。   惨白的太阳在颤抖。   四十四、醉床苟合   烛光照亮了楚天琪红扑扑的脸。   脸红是因为烧酒燃烧的缘故。   桌旁堆垒的空酒坛,如同小山岗。   他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   怀玉死了,他一切希望都化成了泡影。   不介入江湖,为了儿子和鹅风堡能过安静的日子,忍辱负重,委曲求全,这都只不过是一厢情愿的痴梦。   树欲静而风不止,终摆脱不了血腥的生涯。   他觉得自己决定得太迟了,就似在京城时举棋不定一样。   他发觉自己自认冷酷,却原来是个软弱得不能再软弱的男人。   他极度的悲伤,烦闷。   于是,借酒浇愁,开了酒戒。   结果,酒泉流水一样倒入口中,在体内燃起了熊熊烈火。   烈火烧红了他的脸,烧乱了他的理智。   他伸出颤巍巍的手,又抓起一只酒坛。   “你已经醉了,不能再……喝了。”耳畔响起了一个温柔而甜蜜的声音。   这是胡玉凤的声音。   她是自告奋勇来陪楚天琪喝酒的。   她也喝了不少的酒,脸比楚天琪更红,说话也打着卷舌。   “我没醉……我还要喝……”楚天琪伸手拍开坛盖,抱起酒坛,一阵猛喝。   酒顺着他嘴腮流下,濡湿了大片衣襟,他还在猛喝,直到一口气将坛内的酒喝光。   胡玉凤看傻了眼。   她从未见到有人这么喝过酒。   她胸中在燃烧着烈火,为他的勇猛而惊悸,而颤栗。   她颤抖着手解开衣襟,嘴里喃喃地道:“热……好热……”   她抖开红披纱,露出一片酥胸和红兜小衣,贴近楚天琪痛苦能乱人本性。   醉酒能乱人心智。   此时此刻,是征服楚天琪这头猛兽的最好机会。   她怀着邪恶的目的,险恶的用意,象噬人的赤练蛇缠向猎物。一“你……是谁?”楚天琪一手拎着酒坛,一手抵住她的肩头。   她闪着火焰的眸子勾勾地盯着他:“我是丁香公主。”   “哐当!”酒坛跌在地下摔得粉碎。   “你是……丁香公主?”楚天琪蓦地抓住了她的手,两眼里闪着异样的光彩。   这光彩使她灼炽的心火更炽,呼吸顿时急促。   她这举动,一半是真情,一半是做作。   “是的,我就是你的丁香公主。”她扭过他的手,按住自己的胸乳上,在他脸肋上一个亲吻。   她表情热烈而不淫荡,动作熟练而不做作,俨然自己就是丁香公主。   “丁香公主!”他发出一声撼心的低呼。   他双眼虽然泛红,燃烧着灼炽的欲火,但并没有其它的举动。   烧酒、悲伤和肉欲,还没有完全淹没他的全部理智。   “天琪!”她投扑到他的怀中,袖内飘出一股淡雅的芬香。   她要征服楚天琪这条醉汉,除了冒称丁香公主之外,还不得不使用春药香粉。   楚天琪的头开始急剧地晕眩,眼前迭幻出各种幻景。   她搂住他,在他脸上、嘴唇上一阵狂吻,然后动手解开他衣扣。   烛火被动荡的空气撩拨得升腾起来。   跳跃的火苗,哗哗剥剥,迸出无数颗红色、金色、黄色的星星。   星星与星星碰撞着,闪起一圈圈光环,交相辉映。   这是一个神秘而神圣的境界!   楚天琪突然感到周身的血液在突兀奔流,莫可名状的冲动使他全身都在颤栗。   胡玉凤感觉到了他的冲动,于是竭尽全力贴紧了他的身子,嘴里发出撩人心火的呻吟。   他张开双臂把她搂在怀中,滚烫的嘴唇叠在一起,相互拼命吸吮。   他猛地抱起她,将她放到床上,粗暴地褪去了她的红兜小衣。   她安祥地躺着,任凭他摆布,就像一头温驯的小羊。   刹时,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醉色迷离的眼睛痴痴地盯着她。   她张开白皙的双臂,微微挺出上胸,用诱人的胴体向他发出召唤。   他意识到这是个危险的诱惑。   同时,他又意识到这是个伟大的牺牲。   他不能再象前两次那样举棋不定了!   顿时,他心中充斥着一种舍身跳崖的勇气,毅然扑向胡玉风。   一阵暴风骤雨。又一阵暴风骤雨。   胡玉凤得到了一种从所未有过的满足。   是心理上的,也是肉体上的满足。   她的头脑、肌肤和各部分器官,都变得厚实与深沉。   然而,她的心却飘荡起来。   楚天琪在春药香粉的药力过去之后,感到极度的疲乏,带着被酒精麻醉的神经,昏昏沉沉地睡去。   跳跃的烛光熄灭了。   小阁楼房外,是一个明净的月夜。   冷风在吹,枯萎的花草在风中颤栗。   房内,是一个漆黑的梦。   血泪与邪恶的交配,良心和良知在梦中挣扎。   长夜在明月和冷风中悄悄过去。   新的一天又已开始。   这一天,对鹅风堡来说,是一个新的转折。   对楚天琪和胡玉凤来说,是一个新的开始。   太阳挂上天空。   一缕阳光透过小阁楼窗扉,洒在楚天琪和胡玉凤身上。   楚天琪还在沉睡。   胡玉凤贴靠在楚天琪的胸膛上,睁着一双美丽的眸子望着窗外,脸上带着一抹开心的微笑。   此刻,她觉得自已很幸福。   如果真能这样一辈子跟着楚天琪,那该多好!   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她脸上罩上一片阴云。   这是决不可能的事!   楚天琪是自己的仇人,利用楚天琪完成统一武林的霸业之后,就要杀了杨玉和楚天琪,为父亲和哥哥报仇雪恨。   昨夜的举动,只是她的报复计划,为助华哥夺取武林计划中的一个部份。   自己爱的是王秋华,而决不是楚天琪!   “报仇、计划,计划、报仇。”她不停地叼念着警告自己。   突然,她身子微微一抖,感到了极度的害怕。   害怕什么?   她说不上来。   她并未意识到,她害怕的就是自己心中对楚天琪萌发的爱情。   她望着窗外,竭力不去想心事。   天空飘来一朵白云,阳光在云朵中模糊、淡化。   楚天琪身子一动,又一动,抬手揉揉眼睛醒来。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望着赤身躺在他身旁的胡玉凤,惊疑地问。   胡玉凤轻抿嘴唇,横波一笑,双臂搂住他脖子,娇嗔地道:“我都已是你的人了,你还这么问?”   楚天琪没有推开她的手,只是用力地摇摇头,仿佛不相信眼前的事实。   胡玉凤娇声道:“你昨夜叫我陪酒,喝醉酒后把我当成了丁香公主,你当时好狠……”   她欲说不说,脸面通红,就象是个未见过世面的黄花闺女。   楚天琪目光扫过四周,最后落在被扯断了扣带的红兜小衣上:“这难道……是真的?”   他的头还有些刺痛,但心中明白这的确是真的。   他之所以发问,是为了掩饰不安的心情。   “难道这还会有假?”胡玉凤扭动着一丝不挂的身躯诘口反问。   楚天琪默然片刻,一声长叹:“既然是事实,咱们就认命吧。”   “你愿接受我了?”胡玉凤眼中闪烁着灼灼光亮。   楚天琪缓声道:“我不是已经接受你了?”   “天琪!”胡玉凤翻身将他紧紧抱着。   她极少流露真情。这次却是她真情的流露,显得十分真挚而狂热。   楚天琪抓住她肩膀扭过她的脸,沉声道:“你说过,你爱我,是吗?”   她不知他此话的用意,惶恐地点点头:“是的。”   “好。”楚天琪冷声道:“你现在答应我两件事。”   “哪两件事?”她的心在怦怦跳动。   “第一,你以前的事我不知道,也不愿知道,但,以后不准你再跟任何男人来往。”   “是。”她喜悦和惊恐参半。   “第二,在我未完成大事之前,你我之间不再发生这种关系。”   “为什么?”她感到有些失望。   楚天琪正色道:“我需要的是妻子,而不仅仅是女人。在我完成大事之后,我将明媒正娶,正式娶你为鹅风堡庄主夫人。”   她定定地看着他,犀利的目芒仿佛要刺穿他的心脏:“真的?”   她想知道,他说的究竟是不是真话。   他没有回答,只是用眼睛瞪着她。   她在他瞳仁深处看到的是一片真诚,一片坚定的信念。   她相信了他的话。   她觉得他值得信赖,心中顿时充满了幸福。   她抿抿嘴问道:“你能告诉我,你刚才所说的大事,是什么吗?”   他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当然可以,你已是我的人了,今后我每一件事都会与你商量。”   她目芒一闪,心中淌过一股蜜流,眼中险些掉出泪来。   他凝视着她道:“其实我不说你也该知道。我说的大事,就是你曾劝我做的大事,统一武林,当上武林盟主,然后与朝廷争夺江山,为娘和丁香公主、儿子报仇。”   “可是……”   “原来我打算不介人江湖的决定,只是一种幻想,没人能让鹅风堡过平静的日子。现在陈青志遭人杀了,怀玉儿也遭人杀了,我不能不重人江湖。我知道,你留在鹅风堡的目的,也就是想怂恿我再入江湖。”   “我原本的意思是……”   楚天琪打断她的话:“我不管你原先的意思如何,只要现在你能帮我并忠心于我就行。”   楚天琪说完话,便穿衣下床。   胡玉凤也拾起地上的衣服穿上,再披上一件楚天琪的外衣。   楚天琪刚要呼唤庄丁,李冰心急匆匆走进卧房。   “庄主。”李冰心见到胡玉凤,似乎感到有些意外,把下面的话又咽了回去。   楚天琪沉声道:“什么事?只管说,这里没有外人。”   楚天琪真把自己当作一家人了?胡玉凤心中一阵喜悦。   李冰心瞅了胡玉凤一眼道:“杨玉和宋艳红已到山坳坟地,正在祭扫凌云花和陈青志的坟墓。”   “哦。”楚天琪沉吟一声道:“爹爹和宋姑姑到了?”   李冰心又道:“他俩要见庄主。”   楚天琪问:“为何不请他俩到庄中来?”   李冰心道:“他俩执意要在坟地里见你。”   楚天琪略一思忖:“好,我去坟地见他们。”说罢,扭头对胡玉凤道:“你先在这时歇息一会儿,回头我再来找你。”   “我先去通知他俩。”李冰心急步退出卧房。   楚天琪匆匆扣好衣服,走出房外。   “哎,”胡玉凤抖着身上的外衣道:“你找我还有事吗?”   楚天琪道:“从今天起你就搬到小阁楼来住,住楼下的房间,另外,我想见见你的那位华哥。”   楚天琪未等胡玉凤答话,已消失在楼栏过道里。   胡玉凤怔怔地呆在原地。   楚天琪为什么要自己搬进小阁楼?   这个问题并不算重要。   也许楚天琪重情,一夜夫妇百日恩,对自己自当另眼相待。   也许共谋大事,楚天琪还有许多事情要与自已商量。   楚天琪为什么要见王秋华了?   这是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关系到自己的性命和整个计划的实现。   关于阴残门的事,楚天琪知道多少?   关于华哥和整个计划,楚天琪又知道多少?   楚天琪昨晚一夜风流,是否在耍弄自己?   胡玉凤将衣襟一扎,闪身一跃,从窗口穿出。   她飞身跃下阁楼,目光扫过四周,确信无人之后。掠过院墙,直奔山坳坟地。   山坳坟地。   杨玉轻抚着凌云花的墓碑,潸然泪下。   宋艳红在墓碑前摆着供果、香烛、冥纸,眼中亦淌着泪。   凌云花毕竟是杨玉的夫人,而且至死都真心地爱着杨玉。   可是二十多年来,杨玉却未曾给过她幸福。   自从在乐天行宫,宋艳红以牺牲自我撮合他们之后,他们从未真正在一起生活过。   一想到这件事,宋艳红便觉得内疚,当时的选择真是个极大的错误。   如果当年不是这样做,情况也许比现在要好。   凌云花将会是另一种命运,那也许是好运。   俗话说:能知三日事,免去百日忧。   人若有先见之明,就不会有这许多麻烦和后悔。   杨玉和宋艳红祭扫过凌云花,又到陈青志墓前烧了一柱香,最后停立在吕怀玉的小石墓前。   吕怀玉是昨天落葬的,就葬在“楚天琪”的墓旁。   新墓。新土。新的凄凉。   杨玉抖着手,颤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琪儿刚满百日便被劫到南天秘宫。   十八年的南天秘宫精心培养。   琪儿成了南天秘宫的第一号杀手。   血腥的杀手生涯,替皇上即那个神秘的宫主卖命。   琪儿当上了京城禁军统领。   接着是……   最终,琪儿不能不假死,以求保全性命。   然而,假死的琪儿仍摆脱不了厄运。   陈青志死了。   孙儿怀玉也死了。   恩仇,野心、阴谋……武林的各种纠葛,真如层层蛛网罩头,挣也挣不脱,躲也躲不过。   鹅风堡在危急之中!   杨玉轻咳一声,身子摇晃,几乎站立不稳。   宋艳红急忙扶住杨玉,抓住他颤抖的手:“你怎么啦?”   他没有回答,咬紧的嘴唇里渗出了一丝鲜血。   她明白,他身体太虚弱,加上一路奔波和心中的焦急悲伤,病体无法承受这沉重的压力。   “你需要好好休息了。”她关切地道。   “我……不要紧。”他吃力地摇摇头,突然,他猛地推开她,扭过脸:“琪……儿。”   楚天琪出现在坟坪上。   他瞪着一双惊愕的眼睛瞧着杨玉和宋艳红。   “琪儿。”杨玉踉跄跨前几步,险些跌倒。   宋艳红抢步向前,托住杨玉手臂。   杨玉想说什么,一时气促,说不出声,只得喘着粗气,将身子倚依着宋艳红。   三人黯然相望,感触万分。   楚天琪没想到短短几个月里,杨玉又苍老了许多,满头白发,惶惊的病容,佝偻而颤抖的身躯,就象一个行将入木的垂死老头。   同时,他也没想到久闻宋艳红病人膏盲,已无药可救,服了杨玉的药后,病已痊愈,容貌仍像当年一样美丽动人。   杨玉和她并肩相依在一起,就象是父亲与女儿,说是爷爷和孙女,也不算过份。   若非亲眼所见,楚天琪怎么也不会相信这一事实。   半晌,楚天琪道:“爹,宋姑姑,你们怎会来鹅风堡?”   “你爹想来为你娘祭扫坟墓,所以就上鹅风堡来了。”宋艳红代替杨玉回答。   “哦,原来是这样。”楚天琪点点头。   他知道杨玉决不会单是为这件事抱病前来鹅风堡,其中必有缘故。   他在考虑如何回答爹爹的问题。   杨玉喘着气道:“我还有话要与你说。”   所料果然不错。   “请爹爹和宋姑姑去庄中叙话。”他躬身相请。   他态度十分恭敬,语气却有些冷淡。   他主意已定。   “不用了。”杨玉道:“有话咱们就在这里说吧。”   “为什么?”楚天琪问道:“难怪刚才李冰心说,爹爹不愿进鹅风堡。难道是对孩儿还有成见?”   宋艳红抢着道:“不是这个意思。你爹爹怕进庄惊动庄中人,又怕无意中泄露出你的真实身份,所以还是决定在此见你。”   楚天琪目光四处环顾了一下,说道:“既然是这样,请爹爹在娘坟前坐下来说话。”   宋艳红扶着杨玉,移步到凌云花坟前的花岗石台阶避风处坐下。   楚天琪盘膝坐在他俩下方。   沉默片刻,楚天琪道:“我的事,爹爹全都知道了?”   杨玉默然地点点头。   楚天琪轻叹一声:“我没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但我也无可奈何,这是命运的安排,所谓是:富贵由命,生死在天。”   “这话并不全对。”杨玉道:“其实命运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就看自己能不能把握住自己。”   楚天琪眼中棱芒一闪,他已知道杨玉和宋艳红的来意了。   他抖动了一眼皮道:“当年,爹爹和宋姑姑,不就是命运的捉弄么?”   他想用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来堵住杨玉的嘴。   没想一向回避此事的杨玉,却镇静地道:“当年是爹爹没能把握好自己,我当时应该选择的是宋姑姑,而不是你娘。”   楚天琪象撞在一块铁板上被弹了回来,不觉怔住了。   宋艳红澄沏明亮的眸子,看着愣神的他道:“当年我用迷宫春药撮合你爹和你娘,还自以为是一桩善举,结果这一错举,使你爹和你娘还有我,三人一直痛苦了二十多年,我们希望你再不要犯这样的错误。”   楚天琪皱起双眉道:“我已在三年前,就劝你们要作出选择,结果你们一个逃避,一个要出家为尼,现在你们又来劝我?”   杨玉沉声道:“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将红玉赶出鹅风堡?”   楚天琪略略一顿:“你们遇见杨红玉了?”   “嗯。”宋艳红点头道:“我们在来鹅风堡的途中,碰巧遇上了去无名谷的杨红玉和老庄主。”   在他们说话之间,胡玉凤闪身抢到了坟地下风处的石丛之中。   她知道楚天琪武功极高,不敢再贸然靠近,只得隐身潜伏在一块石岩后面。   虽然躲在这里,看不到坟地中的人影,但因是顺风,楚天琪三人的说话声却是听得很清楚。   眼下能达到这一点,她就很满足了。   楚天琪低沉的声音在坟坡石丛中飘过:“我并没有赶走杨红玉和老庄主,那是他们自愿要走的,我怎么也留不住他们。”   杨玉道:“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走吗?”   楚天琪摇摇头:“不知道。”   “她……”杨玉话到嘴边又咽下。   他仍象当年那样憨厚老实。这种话当着儿子的面,他说不出来。   宋艳红替他说道:“她说她看到你和胡玉凤在幽会。”   楚天琪的心格登一跳,眼中闪过一道悸人的冷芒。   胡玉凤的心几乎蹦出口腔,呼吸顿时中止,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象绷紧了的弦线。   计划要露馅了!   她眼中射出两抹冷森的毒焰。   该死的杨玉和宋艳红。   楚天琪冷声道:“那是她离开鹅风堡的借口。”   坟坡石丛中的胡玉凤暗自吁了口气。   杨玉扳起面孔道:“我认为红玉不会说假话。”   楚天琪道:“如果她没说假话,那就是她产生了幻觉,或者是看错人了。”   杨玉道:“这怎么可能?”   楚天琪道:“天下没有不可能的事。”   “琪儿。”宋艳红明亮的眸子里闪着惊诧的光,“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瞒着我们?”   “宋姑姑。”楚天琪道:“这这件事我本想瞒着你们,既然你们已经知道,我也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坟地上,沉默了片刻。   楚天琪深沉的声音响起:“不管杨红玉看到的是真还是假,我确已爱上了胡玉凤,并决定娶她为妻。”   坟坡石丛中的一簇荒草,无风一阵抖瑟。   胡玉凤刚放松的心弦又陡地绷紧,全身的血液在脉管中沸腾。   她涨红了脸,张大的嘴唇几乎呼叫出声。   楚天琪真爱着自己!   她闭上了眼睛。   一种崭新的,兴奋得发狂的感觉,将她从石丛抛到了天空。河~“琪儿,这……是真的?”杨玉颤声问。   “当然。”   “不!你怎会爱上她?”   “这是没道理可讲的。”   宋艳红开口为杨玉说话:“你可知,杨红玉离开鹅风堡的真正原因?”   “不知道。”简洁的回答。   “因为杨红玉心中一直还爱着你。”有力的致命攻击。   楚天琪冷冰的人皮面具上毫无表情:“不可能。”   宋艳红道:“如果她不爱你,就不会因你与胡玉凤的关系而离开鹅风堡。”   楚天琪冷声道:“你能肯定?”   宋艳红肯首道:“我是个女人,也曾是乐天行宫的宫主,我能明了女人的心。”   楚天琪道:“不论你的猜测正确与否,不管杨红玉是否还爱着我,但我始终没爱过她,就象爹爹始终没爱过娘一样。”   宋艳红闪着眸光道:“我不能强迫你爱谁或不爱谁,但我想你心中爱着的一定还是丁香公主,你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爱上别的女人,你说对不对?”   躲着偷听的胡玉凤全身一抖。   她睁开了眼。   她从飘浮的空中坠跌回到石丛里。   楚天琪道:“不对。你说的只是一般的常情,而世上的事常常有超出常情的情况。胡玉凤是个非同寻常的女人,她不只是有超越凡人的美貌,而且还有超越凡人的智慧和胆识,我非常需要她。”   楚天琪究竟想干什么?   杨玉和宋艳红傻了眼。   胡玉凤也傻了眼。   良久,杨玉咳了一声道:“关于胡玉凤的事,我不想多问。现在我要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真打算退出江湖,去过安宁平静的日子?”   楚天琪没直接回答:“爹,这就是您要对我说的话?”   杨玉凝视着他道:“你要退出江湖,只有一个办法,解散鹅风堡,随爹爹去无名谷。”   宋艳红充满着期望的眼光瞧着楚天琪,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胡玉凤倒抽一口冷气,静待下文。   楚天琪的回答,将决定自己、鹅风堡和整个武林的命运。   楚天琪沉声道:“谢谢爹爹关心,我已不打算退出江湖了。”   胡玉凤心一跳复又一沉,想笑又不敢笑出。   杨玉和宋艳红同时惊呼出声:“你想要干什么?”   楚天琪目透精芒,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报仇。”   “琪儿……”杨玉按着石阶的手在发抖。   “爹,”楚天琪堵住他的话,“您可知怀玉已经死了?”   宋艳红瞧着吕怀玉的小石墓道:“我们在蜈蚣镇时就已经知道了。”   楚天琪咬牙道:“杀死怀玉的人是赤哈王爷,他在洪城青石门生死擂上等我。”   宋艳红道:“琪儿,你是个聪明人,你该知道这是个诡计,目的就想将你引入江湖纷争之中。”   “我不管。”楚天琪用充满仇恨的声音道:“我要为儿子报仇,为娘和吕天良及所有为我死去的人报仇。”   “你……发疯啦?”杨玉禁不住厉声怒喝,“你想再来一次武林浩劫?”   “我只是要报仇。”楚天琪霍地从地上跃起,睁着冷森的眸子道:“我要先打生死擂,杀死赤哈王爷和杀陈青志的凶手,然后用鹅毛令统一武林,再与朝廷抗争。杀死万历,夺取江山,为丁香公主和小儿子报仇!”   楚天琪的话,象霹雳一样震撼了山坳。   杨玉在宋艳红搀扶下站起身,瞪圆眼道:“你至今还冥顽不化,还在做当皇帝的黄梁美梦?”   楚天琪冷峻地道:“我只是要报仇,并非做什么皇帝梦。”   宋艳红肃容道:“你以为你能统一武林吗?”   “为什么不能?”楚天琪道:“宋姑姑当年也不是差一点儿就控制整个武林了?”   “琪儿!”杨玉弯着腰,喘着气道:“你不要自……寻死路。鹅风堡的鹅毛令只是一种象征,而不是权……力,凭鹅风堡的力量无论如何也……无法征服武林。”   楚天琪道:“我说过,天下没有不可能的事。我要利用各派纷争的机会,要联合阴残门的力量来征服武林。”   阴残门复出江湖了?   杨玉和宋艳红面露惊惶之色。   楚天琪已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胡玉凤脸上罩上一片阴云。   “你这个……”杨玉伸出颤巍巍的手,指着楚天琪,“恶魔!不知又有多少人要死在你手中!”   楚天琪道:“爹,您和宋姑姑……”   “你别叫我爹!”杨玉气呼呼地叫道:“有你这种儿子,是我的罪孽!”   “好。”楚天琪冷冰冰地道:“其实我也从来没叫过你爹,这次若不是看在娘的份上,我也不会叫你爹的。”   “琪儿,”宋红艳柔声道:“你听我说……”   楚天琪沉声打断地的话:“我若不替儿子报仇,怎对得起娘和吕天良?我是有责任感的男子汉,不会做出那种杀亲爹和抛弃儿子不管的事。”   “你……”杨玉气愤已极,晃晃身子,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你别再说话,快坐下。”宋艳红按住杨玉肩头,强迫他坐下,替他揩嘴边的血沫。   楚天琪凝身未动,继续道:“我决定的事,决不再改变,我再也不会犯京城种种举棋不定的错误了。”   楚天琪说完话,扭头就走。   他走出数步,脑后抛出一句话:“宋姑姑,请你好好照顾杨大侠。”   杨玉木然着睑,良久才从嘴里吐出话来:“冤孽,真是冤孽……”   宋艳红没说话,心中却在想。   琪儿今日举动为何有些反常?   是哪儿不对劲?   四十五、与阴残门联手   胡玉凤准时地将王秋华带到了小阁楼的地下秘室。   她没想到楚天琪会在这里会见王秋华。   她感到有些瑞惴不安。   是福是祸,尚难预料。   她悄悄地在王秋华手背上按了按,示意他沉住气,然后随着李冰心身后走进了秘室。   秘室里燃着儿臂粗的蜡烛。   烛火照得如同白昼。   她悄然地吐了口气,紧张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光明毕竟能给人带来安全感。   楚天琪若要加害王秋华,就决不会点燃这些许多蜡烛。   楚天琪端坐在桌旁的靠椅中,神情肃穆。   李冰心上前躬身道:“禀庄主,凤嫂带人来了。”   楚天琪点点头,却没有向胡玉凤和王秋华打招呼,神态十分倔傲。   李冰心垂手侍立到楚天琪椅后。   胡玉凤向铁青着脸的王秋华丢了个眼色,跨步上前:“庄主,华哥已经到了。”   王秋华走到桌前,拱起双手:“在下王秋华,见过凌庄主。”   楚天琪苍白的脸上一片冷漠的表情,摆摆手:“请坐。”   王秋华忍住心火,大咧咧地在椅中坐下:“谢庄主。”   “庄主。”胡玉凤急急开口道:“华哥是在下的表哥,曾是……”   楚天琪截住她的话:“你别急着说话,也先坐下。”   “是。”胡玉凤似娇似嗔地瞟了楚天琪一眼,在王秋华身边的空椅中落坐。   楚天琪朝李冰心努努嘴。   李冰心上前,抓起酒壶,斟满两盅酒,一盅搁在楚天琪面前,对着另盅则则屈起两指,在盅沿一弹。   酒盅嗤溜溜地旋转着,贴着桌面飞向王秋华。   酒盅旋转速度之快,使人想到这盅酒是有意要泼洒到王秋华身上。   气氛紧张,看模样要砸锅了!   胡玉凤周身泛起一层细汗。   王秋华木板着脸,凝身未动。   急旋的酒盅旋到桌沿,猛地一个回旋,盅内的酒柱高高窜起。   胡玉凤差一点儿从椅中蹦了起来。   回旋的酒盅仍在旋转,窜起的酒柱回旋落入酒盅中。   酒盅停稳在王秋华面前的桌面上,离桌沿二寸,盅中酒满盈边,点滴来曾泼落桌面。   二指禅“双龙戏珠”,少林禅指绝技!   李冰心这一手功夫,无论是劲力和技巧,都使用得恰到好处。   王秋华惊骇万分。   若论真功夫,恐怕自己还不是这个李冰心的对手。   胡玉凤花容色变。   楚天琪要李冰心露这一手功夫,其目的何在?   楚天琪端起酒盅:“王香主请。”   王香主?楚天琪已经知道王秋华的真实身份了!   胡玉凤头额渗出汗珠,手悄然握住袖内的牛芒金针射管。   王秋华倒是沉得住气,脸上居然露出一丝笑容,举起酒盅:“凌庄主请。”_他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男子汉。   对方既已认破自己真貌,就无须再掩饰,不如坦诚相见,以争取对方信任。   “干!”两声低喝,室内烛光摇曳。   两人举起空盅,相视对笑。   李冰心立即再将空盅斟满酒。   楚天琪抓起酒盅:“干。”   王秋华按住酒盅道:“凌庄主叫凤嫂约我来此,想必不只是为了喝酒吧?”   王秋华忍不住发问,说明他的定力及内功修为远不及楚天琪。——   楚天琪冷声道:“当然不是。”   王秋华手滑向腰间金蛇软剑剑柄:“庄主有何指教?”   若楚天琪认破是自己掳走了吕怀玉,就只有先发制人,剑、毒齐用。   他知道在这种生死关头,不能有任何犹豫,即使施毒伤及胡玉凤,也不能顾及。否则就是不可饶恕的愚蠢,愚蠢的后果便是死亡。   楚天琪沉声道:“鹅风堡要与阴残门联合对付武林各派。”   原来如此!胡玉凤长吁口气。   楚天琪在山坳坟地里说的话,已开始付诸行动。   王秋华却感意外,微微一怔,复冷声道:“鹅风堡凭什么与我阴残门联合?”   楚天琪缓声道:“凭我。”   “凭你?”王秋华瞪圆了眼。   “凭我是楚天琪。”冷傲无比的回答。   王秋华愣住了。   他历来心高气傲,目中无人,但远不及楚天琪这般自命不凡。   胡玉凤脸上放出异样光彩。   她一生中,见到过许许多多各种各样的男人,但从未见到过象楚天琪这样的真正的男子汉。   这才是她心目中的偶像!   王秋华哑然片刻,故作惊讶地道::你就是禁军统领,原南天秘宫一号杀手楚天琪?”   楚天琪伸手缓缓摘下人皮面具。   一张英俊、刚毅、冷漠的面孔里呈现在王秋华面前。   王秋华为这张面孔感到心颤。他意识到这才是真正的对手。   胡玉凤为这张面孔而颤栗。   她觉得自己的征服者应该是楚天琪,而不是华哥,更不是范天苍。   王秋华定住心神,再次故意发问:“在百花山,你不是已经被炸死在深壑里了?”   楚天琪平静道:“是凤嫂救了我,在百花山山壑里炸死的不是我,而是扮装成我的吕天良。”   “原来是这样。”王秋华道:“请向你为什么要与我阴残门联合?”   楚天琪道:“如果有阴残门与我作对,我鹅风堡很难统一武林。”   “庄主言重了。”王秋华眼中闪着较黠的光,“阴残门散帮多年,在江湖上名声又不好,何以能与鹅风堡对抗?”   楚天琪冷然一笑道:“士别三日,刮目相待,阴残门已不比当年了,门主范天苍在练旷世武学不讲,单凭王香主手中用毒药物控制的十大门派和九帮中的高手,就能将武林闹个地复天翻。”   胡玉凤瞪圆了凤眼。   她和王秋华一样地吃惊。   连范天苍都不知道用毒药物控制各派中内应人之事,楚天琪怎会知道?   王秋华捂住酒盅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他在考虑是否该出手。   楚天琪瞧着他道:“王香主是否听说过,本庄主的销魂十指令?”   王秋华松开了捂住酒盅的手,嘴角绽出一丝笑容:“销魂十指令,金蛇郎君的旷世绝功,怎会没听说过?一把梦云刀、一柄残花扇,除了死人之外,没人见过。”   楚天琪沉声道:“如果本庄主与阴残门为敌,王香主想想,阴残门是否有能力能统一武林?”   王秋华皱眉道:“鹅风堡不是再三申明退出江湖,怎么又……”   楚天琪打断他的话:“那只是一种烟幕。让武林人误认为我已真正退出,待武林大乱,我便可以出来收拾残局,坐收渔翁之利。”   “好心计!”王秋华拍手赞道:“鹅风堡有你这样的人物,何愁大事不成?”   “我只不过是吃一堑、长一智而已。”楚天琪按住桌沿道:“京城教训可谓惨重,若与王香主智勇相比,真个是望尘莫及。”   “庄主夸奖。”王秋华不知所指,故此含糊其辞地回答。   楚天琪凝眉道:“王香主假扮贾古力在天鹫峰制造血案,又冒称本庄李冰心四大头领血劫英贤庄,掀起各派血腥纷争,这才算是大智大勇。”   “当!”王秋华手中的酒盅碎了。   “啊!”胡玉凤惊叫出口,跳起身来。   楚天琪凝身未动。   王秋华也坐着没动。   李冰心双手低垂,保持侍者姿势未变。   室内的空气却是紧张到了极点。彼此的呼吸声都可闻。   过了好一会,王秋华矢口否认:“你弄错了,这两桩事都不是我干的。”   楚天琪沉声道:“你承不承认都无所谓,因为你不干这两件事挑起武林派争,我也打算制造另外的事件挑起武林拼杀。”   胡玉凤再次惊呼出口。   王秋华默然片刻,说道:“这两桩事的确不是我干的,至于是不是门主派人所为,我就不清楚了。”   他决定不承认天鹫峰和英贤庄血案是自己所为,但又留下一个回旋的余地,让楚天琪去思索。   楚天琪道:“我并无证据,仅只是猜测而已,王香主不必放在心上。我之所以提及此事的原因,只是想说明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如此说来,鹅风堡是真心要和阴残门联合,征服武林了?”王秋华没想到事情会有如此重大的变化,一时拿不定主意。   楚天琪点着头:“是的。”   王秋华目芒闪烁,挑眉道:“你能信得过阴残门?”   楚天琪正色道:“信得过。因为凤嫂已是我的人了。”   胡玉凤没料到楚天琪会向王秋华说明他俩的关系,而且是在这种场合下,不觉脸刷地一红,心一阵狂跳。   据说,超凡的女人最有定力,最能沉得住气。在最要的关头,能凭一个浅笑,一声娇嗔,或是一个眼波,一声低吟,便能掩盖真情,应付裕如地让身边的男人服服贴贴。胡玉凤是超凡的女人。她有征服男人的最好定力,最能掩住真情。但此刻却脸红了。这是她生平第一次为男女私情的事红脸,在此以前可绝对不曾有过。   王秋华身子一抖,眼中棱芒一闪即没,沉下脸道:“你可知道凤嫂是什么人?”   楚天琪瞅了胡玉凤一眼:“我知道,她是阴残门派来鹅风堡的卧底。请你告诉范门主,阴残门这份礼物,我楚天琪收下了。”   胡玉凤连连向王秋华投出眼色,示意他不要进一步揭露自己的身份。   王秋华仿佛不曾见到胡玉凤的暗示,沉声道:“凤嫂是范门主的夫人。”   “哦。”楚天琪咧嘴笑笑,“这样更好,我将向范门主提出将夫人让给我,作为鹅风堡与阴残门联合的条件。”   “楚天琪!”王秋华厉声道:“士可杀而不可辱。你不要欺人太甚!”   楚天琪脸上冰屑满布,声冷如冰:“王秋华,论身份,你根本没资格和我坐着说话,我今日已是很给你面子了,约个时间,我要和你们门主见面。”   “关于门主夫人的事怎么办?”王秋华面如冷铁。   据说,超凡的男人,在女色面前却最沉不住气。在紧要的关头,就因为女人的一个浅笑,一声娇嗔,或是一个眼波,一声低吟,就置一切于不顾,拔剑而起,喋血当场。不爱江山爱尤物,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自古至今,数不胜数。王秋华也是个超凡的男人,就为凤嫂这尤物,他已失去定力,要拔剑而起了。   楚天琪冷声道:“我已经告诉过你,凤嫂已是我的人了,到时候我自会给范门主一个交待。我想范门主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而破坏他的大事。”   王秋华脸色一变,再变。   胡玉凤是范天苍的妻子,他有许多的男人,为了阴残门复兴的大事,她也出卖过很多次色相。   这些,他全都忍受了。   他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男人,他只要她爱自己就行。   可这一次不同,她要离开自己、投入他人之怀了,她要抛弃他去真心真意爱另一个人了,这是他决无法忍受的事。   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再次吞下一口气,强忍住心中灼炽的烈火、咬着牙无可奈何地道:“门主也许会答应将凤嫂让给你。”   “好,”楚天琪道:“你告诉范门主,他若将凤嫂让给我,打下天下之后,我就将天下宝座让给他。”   王秋华又愣住了。   不过,这次他却没相信楚天琪所说的话。他只是在愣想:楚天琪为什么要这么说?   胡玉凤眸光陡地明亮,心扉在惊悸地颤栗。   楚天琪愿意以天下宝座,与范天苍交换自己!   她相信了他的话,沉缅在绮梦之中。   楚天琪又问道:“什么时候可以见到范门主?”   王秋华回过神来,想了想道:“三天之后,我再给庄主回音。”   范天苍正在闭关练功,没向他说明练功时间,因此他只能联络以后再给楚天琪答复。   楚天琪道:“三日后若得不到答复,鹅风堡便单独行动,还将向各派揭露,阴残门收卖和用毒物控制各派传人之事,天鹫峰和英贤庄的帐也将算在阴残门身上。”   好阴险,好毒辣的手段。   鹅凤堡若真要是那样,阴残门就将会是武林各派联合围剿的猎物。   王秋华阴沉着脸道:“凌庄主若是这么做,阴残门也只好向朝廷告发,揭露凌庄主的真实身份了。”   针锋相对,以牙还牙。   阴残们要真是这么做,官军立即就会将鹅风堡夷为平地。   楚天琪却不受威胁,抿抿嘴唇,淡淡地道:“那就只好鹅风堡与阴残门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千万不要!”胡玉凤挥着手道:“都是自己人,有话好好商量。”   楚天琪冷漠着脸,仍盯着王秋华道:“王香主不要忘了,官军追来,我可以逃,武林下杀令,你就准没命。”   楚天琪此话没错。   被官兵追杀,山村,荒野,深林,寺庙、帮堂,密穴,到处都可以藏身,被武林令追杀,纵是逃到爪畦国,也难逃一死。   王秋华的脸色变了。   他第一次遇到了强硬的对手。这个对手与范天苍一样的可怕。   他换了口气,缓声道:“三天后,你一定能听到答复。”   楚天琪点点头,向李冰心摆摆手。   李冰心上前将破酒盅收拾好,换过一只酒盅,斟上酒。   楚天琪端起酒盅:“实际上单凭鹅风堡和阴残门,谁也没有力量统一武林,希望王香主能真心与鹅风堡合作。”   王秋华眼珠一转道:“听说凌庄主的儿子,让赤哈王爷给杀害了?”   楚天琪酒盅重重地往桌上一墩,道:“我原想等洪城生死擂以后,再出面收拾残局,现在为儿子报仇只得提前行动了。”   王秋华道:“凌庄主打算上生死擂?”   楚天琪咬牙道:“我要将那胡狗打死在生死擂上,替怀玉儿祭灵。”   王秋华举起酒盅:“借花献佛,我敬凌庄主一盅,祝凌庄主旗开得胜,为子报仇。”   活音刚落,手臂一扬,酒盅凌空飞向楚天琪。   酒盅飞得很平稳、很缓慢,但酒盅上却注满了王秋华毕生的功力。   他凝视着楚天琪,看他如何接下这盅酒。   胡玉凤看着楚天琪,脸色有些紧张,她似乎想说什么活,却又不敢说出口。   楚天琪待酒盅飞至胸前,抿唇吹出一口气,气撞着盅沿,酒盅立即旋转起来。   酒盅愈旋愈快,盅中酒从盅内旋出空中,形成一片酒雨。   楚天琪又陡地深吸口气。   空中的酒雨旋成一条雨线,射入楚天琪口中。   最后,旋转着的酒盅,也被吸到楚天琪嘴边,被楚天琪一口咬住。   酒盅翘起,盅底朝天。盅中的酒被喝尽,注在酒盛的功力化为乌有。   楚天琪轻轻一吐,空酒盅平稳地落在桌面上。   “请。”楚天琪手一抬,胸前斟满酒的酒盅,飞向王秋华。   楚天琪送出的酒盅,与王秋华送出的酒盅一样缓慢,平稳。   王秋华深吸口气,运起全身功力,平举起右掌。   他刚才知道楚天琪定能接住他的酒盅,但他没料到楚天琪会用吹气的方法接住酒盅。   现在楚天琪将酒盅照自己的方法送来,他却不能如法泡制地去接酒盅,他内力不够,只得借助于掌力。   他掌劲刚吐,掌心立即感到有劲力抵到,于是迸力一推左手倏地伸出。   他的意思很明显,右手的掌力抵消酒盅上的功力,左手接住抵消功力后坠落下的酒盅。   殊不料,掌力推出后,酒盅上的功力突然奇迹般地消失,掌力击在酒盅上,酒盅应声碎裂。   酒盅的碎片和进溅的酒珠,洒落在王秋华的手上,脸上和身上。   “叭!”王秋华拍案而起:“凌庄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楚天琪冷冷一笑,侧转脸,猛然张口,“噗!”一道水柱从口中喷出。   “冬冬冬冬!”水柱喷射到石壁上铮铮有声。   石壁上显出了水柱喷射出的四个大字:“下不为例。”   王秋华深红的脸变成了猪肝色,头额渗出汗珠。   胡玉凤眼光里闪烁着莫名的惊诧和恐惧。   楚天琪冷声道:“你听说过混元一气贞功吗?”   王秋华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混元一气贞功是一种内气功,当练功人拣到一定火候时,能将口中之物,运气托在胃顶部不让它进入腹内,然后再运气将它逼出口外。   这种内气功常可以用来对付下毒的对手,以迷惑对方,假装中毒,尔后出其不意地制敌取胜。   刚才这盅酒,楚天琪就是用这种内气功法,先假装喝下,然后再吐喷出来。   楚天琪又道:“即使我真喝下此酒,你那摄魂生死符也制不住我,我只是想给你一个警告。”说着,手朝石壁“下不为例”四个字一指。   王秋华的脸由猪肝色,刷地变得苍白。   他暗在酒中下摄魂生死符,本是想借此机会控制楚天琪,这是他来此的目的,没想到楚天琪的武功和智力,都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认栽了。   但,第一局的胜负,并不意味全局的失败,最后的胜利者,才是真正的英雄。   他拱起双手,低下头道:“下不为例,谢凌庄主恕罪,在下就此告辞。”   楚天琪拍拍手。   守在秘室外的胡空净应声而入。   楚天琪道:“送王香主出庄。”   “是。”胡空净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王秋华斜横一步,离开桌子,仍拱着手道:“凌庄主,请不要在范门主面前,提及在下用药物控制各门派传人之事。”   楚天琪沉声道:“听我一句忠告,你现在还斗不过门主,瞒不了的事最好不要瞒他。”   “谢凌庄主指点。”王秋华拱拱手,瞪了胡玉凤一眼,转身走向秘室房门。   胡空净拉开了石门。   当王秋华跨出石门的瞬间,脑际闪过一道灵光。   若利用楚天琪来对付范天苍,岂不是绝妙之计?   楚天琪望着王秋华的身影消失在石门外,这才把眼光转到胡玉凤身上。   “天琪。”胡玉凤故作媚态,发出一声荡人心扉的娇呼。   楚天琪冷声道:“我说过了,你该叫我庄主。”   “庄主。”胡玉凤立即改口道:“我虽是范天苍的妻子,但实际上……”   楚天琪冷电似的目光盯着她,打听她的话:“我不仅知道你是范天苍的妻子,而且还知道你是王秋华的情人。”   “庄主!”胡玉凤眼中闪着泪花道:“请你相信我,我是真心爱你的。”   她言辞真挚,神态楚楚怜人,无论哪一个男人都会相信她,同情她。   “我知道你爱我。”楚天琪沉静地道:“否则,你就不会串通王秋华扮我,假装幽会,气走杨红玉了。”   连这件事楚天琪也知道了!   胡玉凤只觉头皮一炸。“我……”   “你不用多说了。”楚天琪道:“你以前做过什么,我不会计较,但重要的是以后一定要忠心于我。”   “那还用说!”胡玉凤急声道。   楚天琪缓声道:“今后阴残门所有的事和门主及王秋华的行迹,你都要如实向我禀告。”   “是。”胡玉凤顺从地低下头。   “带凤嫂回小阁楼房休息。”楚天琪摆手下令。   李冰心领着胡玉凤从观音画像暗门,走出秘室。   楚大琪经身站起,目光痴呆地凝视着室内的烛光。   神台靠椅“吱吱”响了几下,随即旋开,李灵琪从暗道里钻了出来。   楚天琪头也没回,即问道:“情况怎样?”   李灵琪趋前数步,拱手道:“禀庄主,杨大侠和宋艳红在蜈蚣镇外遇到段一指夫妇,已和他们一起去黄山了。”   楚天琪轻“嗯”一声。   杨玉和宋艳红与段一指夫妇在一起,就用不着担心了。   他了解段一指,这个独眼神医哪怕是拔一把野草,抓把黄砂,也能保杨玉没事。   李灵琪又道:“洪城暗探送来消息,赤哈五爷已化名马大洪由青城派掌门弟子陆仲春引荐挂牌,三日后即上生死擂,听说他扬言要点战鹅风堡庄主。”   楚天琪冷声一哼,眼中进出两道精芒。   李灵琪问道:“庄主是否打算即日起程,前去赴擂。”   楚天琪缓缓地摇摇头。   李灵琪道:“庄主不打算为怀玉报仇了?”   楚天琪阴沉着睑道:“在见到范天苍之前,我绝不能轻举妄动。”   李灵琪眉毛一挑,低头道:“属下明白了。”   楚天琪扁扁嘴唇问道:“杨红玉情况怎么样?”   李灵琪道:“属下一直送她到西山口大道,一路顺风,只是……”   “只是什么?”楚天琪急声问。   “只是属下发现有几个神秘人暗中跟着马车。”   “神秘人?”   “是三个药材商人。”   “他们真实身份?”   “属下不知。”   楚天琪沉下脸道:“在未查实他们身份之前,你为什么要返回?”   他声音不高,但十分冷厉,还带着几分焦虑。   “禀庄主。”李灵琪忙答道:“属下发现那三个象是在护送杨红玉的马车,对她并无恶意,所以我就……”   “辛苦了。”楚天琪挥手打断他的话,“你去好好歇息吧。”   “谢庄主。”李灵琪躬身退下。   楚天琪伫立良久,突然跪倒在观音画像前,虔诚祷告起来。   四十六、药材商与浪子刘七   傍晚时分。   凛冽的北风夹着冰凉的雨珠,刮过田野。   孤零零的秃树,在冷风中抖索,低低地呻吟。   除了这宛若冤魂抽泣的呻吟之外,什么声音也没有。   官道上空荡荡的,一片死寂。   这天气,这时光,谁还会赶路?   天银客栈钱老板准备打烊了。   天公不作美,银子哪会来?   钱老板哆索着身子,带着店里唯一的一名伙计,冒着风雨关上窗板,扯下褪了色的缀有“天银”字样的粗布酒旗。   “来……来……来了!”口吃的伙计指着官道说道。   钱老板头也没回,一丁根敲在伙计脑袋瓜上:“来,来个鬼!也不瞧这是啥天气?”   “真……真的来……来……来了。”伙计结巴着直嚷。   钱老板仍没回头,嘴里却嚷开了:“傻小子!快进店去收拾桌椅,有客人来了!”   他没看见来人,但听到了马车声。   他耳朵很灵。他听得清清楚楚,马车一共有两辆。   前面三十里没店,这种天气客人准会宿在天银客栈。   他的判断没错。   两辆马车紧挨着,驶进了用柴枝围成的店坪。   第一辆马车上跳下一名中年汉子。   钱老板满脸堆笑,躬身迎上前:“大爷可是要宿店?”   中年汉子瞧着矮小的店房,被风雨侵蚀斑剥的门窗,不觉皱了皱眉头。   钱老板一下就看出了中年汉子的心思,忙道:“这位大爷,别看咱天银客栈屋矮房小,可是有名的老字号,不管看却管用,房间平静舒适,饭菜便宜可口……”   车厢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咱们就在这里歇脚吧。”   “这就对啦。”钱老板一面动手拉车辕架,一面道:“往前三十里地都没得店。”   中年汉子举起手:“今夜就在此歇脚。”说话间,顺手拉开了车门。   车里钻出一人。   钱老板只觉眼前一亮,心格登一跳。   一位年轻的少妇,身着浅红衣袄,外罩一袭雪白的狐裘,显得庄重高雅。   好漂亮,好气派的女人!   漂亮使他眼亮。   气派使他心跳。   他并非好色,却是爱财。看来今天财神爷吉星高照,这样的天气,阔客人却到了。   阔客人到了,就意味着白花花的银子到了。   这少妇就是杨红玉。   中年汉子就是鹅风堡庄丁头目刘国泰。   吴妈抱着婴儿吕怀良随后而出。   四名庄丁打开第二辆马车车门,从车内抬出了凌志云。   “马车到马棚里去,其余的人快进店,不要淋湿了老爷。”刘国泰高声指挥。   老仆于忠脱下衣服,掩住凌志云的脸面,随着行床进入店中。   _“大……大爷,”伙计结巴着迎上来,不知如何招呼。他没料到会来这许多人。   于忠道:“先准备上房两间,要东首房间,干净暖和的,房中烧上炭火。”   “上房两……间,东……首房……间……”伙计涨红着脸在重复。   “还不快去!”钱老板厉声斥喝,复又笑道:“诸位大爷、夫人请坐,有贱内在后面收拾,马上就好。”   四名庄丁抬着行床没动。   刘国泰招呼杨红玉和吴妈坐下。   钱老板眼明手快,飞快地沏上香茶,递上手巾。   刘国泰吩咐道:“准备一桌酒菜,另备两份米粥。”   “是,是。”钱老板应诺两声,但还站着没动。   刘国泰从腰囊中摸出一锭银子递过去:“不用找了,房钱另算。”   一锭足有五两的银锭。   天开眼了!祖墓开拆了!钱老板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转身就往里屋跑。   刘国泰目光缓缓扫过四周。   堂中一只炭火炉子,炭火烧得通红。   四张八仙桌,只有一张桌旁坐着两个老头。   两老头正在收拾桌上的残菜,看样子马上就要走了。   左边是柜台,台上搁着一只算盘和一本帐簿。   柜台后四只大酒坛,坛上压着布袋,布袋上横搁着酒勺子。   酒坛旁一只满是油垢的橱子,里面摆着用小碟盛着的油炸花生米、茴香豆和豆腐干。   橱架上摆着从半斤到三斤,容量不一的锡酒壶。   寒酸的小酒店,哪比得上蜈蚣镇的酒店?   杨红玉向刘国泰使个眼色,意思是将就点算了。   刘国泰一脸苦衷,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   这途中天寒地冻,不将就点又能怎样?   伙计从里屋奔出来:“大……大……”   刘国泰皱着眉,连伙计也是个结巴!   他沉声截住伙计的话:“是不是房间准备好了?”   伙计张大着嘴,没说出话,但点了点头。   于忠摆摆手:“前面带路。”   伙计长吁了口气,转身引路。   于忠等人抬着行床,簇拥着杨红玉和吴妈走进了里屋。   穿过后院,是一排平房。   这就是天银客栈的上房。   东首两间房,房间虽小,倒也干净。烧上一盆炭火也觉得暖和和的。   刘国泰点点头。这倒也勉强能凑合。   刘国泰又在左右两边各要了一间房,然后围着后院绕了一个大圈。   虽说没发现什么危险,但行走江湖,凡事都须得小心谨慎。   没发现任何异样现象。   刘国泰放下心来,总算能安稳地睡上一觉了。   于忠和凌志云,吴妈与婴儿留在房中,其余的人返回前堂。   堂中两个老头已经走了。   但,靠火炉的一张八仙桌旁又坐了四个客人。   青一色的青衣,青扎带,青色披风,头戴竹笠,象是镖局里的人。   桌上的菜已经上好,酒也烫上了。   钱老板点头哈腰迎上:“夫人,大爷请上座。”   杨红玉,刘国泰,四名庄丁再加上两位车夫,刚好是一桌八人。   杨红玉落座,目光瞟了火炉旁的四位客人一眼。   她从小生活在江湖生涯中,见多识广,目光锐利,一眼便看出此四人是身怀绝技的高手。   这四人是护暗镖?是路过?还是冲着自己而来?   她手指微微一屈,这个细微的动作在暗示刘国泰注意这四个人。   刘国泰抓起酒壶,壶嘴对着青衣四人,二指拎起壶盖在壶底轻轻地一连三击。   这是个江湖人询问的暗号。   是敌还是友?   青衣人中正对着刘国泰的一位,将桌上的酒杯倒扣桌面,两根筷子交叉模搁在杯底上。   是走暗镖的行镖人,请求借光。   非敌也非友。   刘国泰手中酒壶壶嘴一连三点头,然后盖上壶盖,坦然坐下。   河水不犯井水,各走各的道。   他挥挥手,示意大家安心吃饭。   杨红玉抓起筷子,手腕微微一抖。   她仍然放心不下。   她觉得青衣人正在用眼光悄悄地偷窥着自己。   正中座上的青衣人,将手中筷子在桌上轻轻一墩:“店家,先来下酒的菜。”   “来……来……来……”“了”宇还未出口,伙计已端来四碟花生米、茴香豆、豆腐干和卤猪头肉。   四位青衣人一齐抄起筷子,端起了酒杯。   杨红玉的心终于放下来。   看四人的动作及反应,确是行走江湖风餐露宿的老手。   “店家。”门外一声吆喝、骏马长嘶。   刘国泰和四名庄丁不自觉地将手伸向了刀柄。   “来啦!”钱老板蹦跳着,一边吩咐伙计抹桌子,一面往门外窜去。   今天是怎么回事?   财神爷发了癫,从半天上掉下来了!   杨红玉皱起了秀眉。   人多人杂,总不是件好事。   片刻,满睑笑容的钱老板又引进来了三位客人。   杨红玉刚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悬吊起来。   三个神秘的药材商人!   他们老是跟着自己干什么?   三位药材商人在里角的桌旁坐下,摘下背上的包袱。   四个青衣人放下筷子,手按住了搁在桌上的细长皮囊。   青衣人好生警惕!   杨红玉看在眼里,没有出声。   钱老板与药材商人在商讨菜谱,药材商人皱着眉一个劲摇头,钱老板点头哈腰不断赔不是。显然,天银客栈的酒菜,都不合药材商人的口味。   按说,药材商人行走在外,哪有这般挑剔?   杨红玉心中又生疑窦。   “请三位客官放心,本店的菜一定干净,而且味道也不多差,虽说比不上京城状元街的荣升楼,也比得上长安的醉仙居……”钱老板一边送上酒壶、酒杯,一边不停地王老汉卖瓜自卖自夸。   “快去吧。”药材商人不耐烦地摆摆手,抛出一锭银子。   “哎,谢大爷。”钱老板将银子塞入怀中,高声叫嚷着奔向里屋,“上等酒菜一桌—   —”   杨红玉手指一屈,挑起竹筷。   刘国泰筷子一剪,向庄丁发出暗号:留神三位药材商人。   不知是钱老板手脚敏捷,还是店中早有准备,须臾间,伙计穿梭似地将青衣人和药材商人要的酒菜都送到了桌上。   三桌酒菜,十余人挤在小店堂中,再加上饶舌的钱老板和结巴的伙计,该算是热闹了。   但,堂内却是一片寂静。   杨红玉一伙人、青衣人和药材商人都各自埋头吃喝,谁也不说话,谁也不理谁。   这是六个月里,天银客栈客人最多的一天。   六个月里,天银客钱却从来没象今天这样冷清。   哪怕店中只有一个客人,钱老板和结巴伙计与客人搭上腔,也热闹非凡。   现在钱老板和伙计都不敢与这些客人说话。这些客人有的是银子,但脾气都很古怪,犯不着惹他们生气。   店外风很大,吹得店门格嘎直响。   钱老板坐在柜台里,向伙计努努嘴:“去,关上店门。”   “关……关……”伙计结巴着走向店门。   当伙计刚将两扇门叶合上,准备落上门栓的时候,大门猛地被撞开了。   一阵冷风,冷雨裹着一个流浪汉滚进了店堂。   伙计瞪圆了眼,喝斥道:“大……胆,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快……滚……   滚……”   伙计“滚”了半天,也没“滚”出下文。   流浪汉哆嗦着身子,“扑通”跪倒在地道:“老板行行好,让我在店堂里歇一夜吧,外面风大又有雨,我……”   杨红玉目光盯着流浪汉。   流浪汉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只有一条腿,撑着根树叉做成的拐杖,衣裳褴褛,满脸污垢,加上被雨水淋得湿漉漉的,十分可怜。   她没有出声,在等待钱老板的决定。   钱老板眼珠子溜溜一转,哭丧着脸,摸着后脑。   他虽不是个大善人,但也有同情心,若是往日,他定会收留下这个流浪老头。   留个流浪汉在客堂歇一夜,天银客栈又有什么损失呢?   但是,今天他却不敢擅自作主。   客堂里的三伙客人,看模样都是有来头的人物,若得罪了他们,那就麻烦了。   钱老板狠狠心,手一摆:“将他赶出去!”   “滚……滚出去!”伙计终于说出了“滚”字的下文,并伸手抓起了流浪汉。   流浪汉乞求着:“老板行行好,大爷行行好,我一个残废人,会冻死在店外的。”   “少罗嗦……叫你滚……滚……就得……滚,滚!”伙计使劲将流浪汉往门外推。   “住手。”杨红玉一声轻喝,“留下他吧。”   钱老板目光扫过四周,见青衣人和药材商人没有反应,这才道:“留下他。”   刘国泰掏出一锭银,板着脸,抛给钱老板:“给他开间房间。”   “哎,哎!”钱老板惊喜地接住银子,眯起了眼睛。   所有的房间已经满了,就叫伙计将床铺腾出来给这流浪汉。   伙计松开抓住流浪汉的手,去关大门。   流浪汉跪地向刘国泰磕头道:“谢大爷。”   刘国泰手指一翘:“你要谢,就谢咱们少夫人。”   “谢少夫人。”流浪汉果真又朝杨红玉磕头道:“浪子刘七,这辈子也忘不了少夫人的大恩大德。”   杨红玉手一摆:“快起来,烘干衣服,不要冻坏了身体。”   “哎。”刘七一边答应着,一边撑着树叉拐杖,走到炭火炉旁。   “店家。”一位药材商人道:“给这位刘七烫一壶酒。”   “呼!”一锭银子飞向柜台,来势甚猛。   “哎呀!”钱老板怪叫着,缩头往柜台下钻。   银子在空中陡地打个旋儿,轻轻地落在柜台的帐簿上。   内力精纯,道力捏得准确,好手法!   杨红玉心中暗自吃惊,吃惊之余,疑云顿起。   药材商人卖弄这一手功夫,究竟用意何在?   “银……银……银子到了?”伙计指着柜台叫嚷。   钱老板从柜台下探出头,伸手抓向银锭。   “店家。”正座位上的青衣人道:“这是给刘七的下酒菜钱。”   “嗖!”又一锭银子带着尖啸飞向柜台。   “当……当……当……”伙计的“心”字还未出口,银锭已从钱老板头额擦过。   “冬!”银锭钉在柜台的墙壁上。   钱老板的脸比纸还要白。   这一手掷银锭的功夫,虽不及药材商人手法巧妙。但其内力决不比药材商人差。   堂内的气氛刹时紧张起来。   谁也没说话。   谁也没动身子。   但,谁都能感觉得到剑拔弩张的局势。   “扑通!”刘七扑倒在地,趴着身子,依次向杨红玉、青衣人和药材商人磕头施礼:   “谢少夫人,谢众位大爷!”   刘七的磕头声和谢恩声,冲淡了店堂紧张的气氛。   钱老板从柜台里走出来扶起刘七,朝伙计嚷道:“还不快去烫酒、备菜!”   伙计从傻愣中惊醒,急忙奔进后堂。   杨红玉向刘国泰丢了个眼色。   两名庄丁放下筷子,去了里屋,其的人仍坐着没动。   杨红玉很想留在客堂看个究竟。   她发觉药材商人和青衣人之间似乎有什么过节,双方露着明显的敌意。   刘七坐在剩下的一张八仙桌旁,独脚踏在宽板凳上,端着酒杯,大口地吃着卤猪头肉。   他很得意,今天有三伙善心人照顾他,可算是福气。   钱老板与刘七对坐,手中也端着酒杯。   他更是得意,一夜进的银子,比一年挣的还要多,怎叫他不高兴?高兴之余,少不得要喝上两杯。   他爱热闹,喜欢说话,不愿一人喝“快乐”酒,于是便找上了刘七。   “刘大哥,请。”   “钱贤弟,请。”   两人象老朋友似地碰起了酒杯。   三杯酒下肚,刘七的话匣子打开了,原来他也是个饶舌男人。何况古道边的小旅店,是最适合饶舌的地方。   “钱贤弟,可听说了洪城青石门的生死擂?”刘七摇着酒杯道。   “当然听说了,这么大的事,你以为我钱神通会不知道?”钱老板酒杯一墩,“今天中午听到的最新消息,生死擂已死了五人了。”   “唷!这算什么消息?不值一提。”刘七伸手去抓酒壶。   钱老板抢过酒壶,一边替刘七斟酒,一边眯起眼道:“有什么消息?说给贤弟听听。”   刘七呷了一口酒,啧啧嘴道:“秘密消息,后金赤哈王爷化名为马大洪,由青城派掌门弟子陆仲春保荐,二月初三上生死擂。”   “哦,有这么回事?”钱老板一巴掌拍在桌面上,“胡狗也敢上咱们中原生死擂!”   “哎,什么敢与不敢?”刘七一口将酒吞下,瞪起眼道:“人家化过姓名,伪称是八卦堂的人,又有那个陆仲春小狗崽子保荐,你能阻止他上擂?”   “你敢骂陆仲春做小狗崽子?”钱老板惊诧地道:“你知道他是谁?”   刘七摇摇手中空酒杯,还未等钱老板伸手,站在一旁的伙计便急忙抢着替刘七斟上酒。   结巴伙计也是个爱听小道消息的热心汉。   刘七道:“他不就是青城派三玄子的掌门弟子?”   “你知道他是谁,还敢骂他?”   “我何止敢骂他,如果我有武功,我还想杀他呢。”   “哦!”钱老板鼓圆的眼珠,仿佛要从眼眶里跳出来。   刘七捂着酒杯,缓声道:“有人说,英贤庄无玄子就是被他杀死的。”   全堂的人猛然一震。   杨红玉、青衣人和药材商人都竖起了耳朵。   “哎……”钱老板摇着手道:“刘七哥,你没喝醉吧?这话可不能乱说,弄不好会招来杀身之祸。”   “我这话也是听别人说的。”刘七端起酒杯猛喝了一口,抓一块豆腐干塞进口中,瓮声道:“我还有秘密消息,你要不要听?”   钱老板怔着眼没回答。   他当然想听,但又不想惹火烧身。若只是他和刘七二人。刘七不说,他也会想法子逼他说,但这位少夫人和这些大爷们愿不愿听呢?   他询间的目光扫过三张八仙桌。   所有的人都搁下了手中的碗筷,青衣人的竹笠也已摘下来了。   他立即得出结论,所有的人都想听刘七的秘密消息。   也许刘七是故意说出这些秘密消息,以报偿少夫人和大爷们给他恩赐。   他清咳一声:“要听。伙计,再烫一壶酒,端两碟卤肉来。”   他决心豁出去了。   伙计噘了噘嘴,飞也似地奔去烫酒、端菜,唯恐错过了听消息的机会。   众人的眼光盯着钱老板。   钱老板的眼光盯着刘七:“你快说呀。”   刘七不慌不忙地呷口酒,丢两粒茴香豆到口中嚼嚼,然后道:“赤哈王爷上生死擂,要点战鹅风堡庄主凌天雄。”   药材商人和刘国泰,同时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声。   杨红玉用脚尖踏住刘国泰的脚背,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钱老板并末注意到杨红玉、刘国泰等人的表情,饶有兴趣地问道:“听说鹅风堡已退出江湖,赤哈王爷为何要点战凌天雄?”   刘七道:“听说是为了要报禁军统领楚天琪毁约之仇。”   “哦。”钱老板点头道:“原来是这样。想楚天琪也是一条好汉,只是一时糊涂,一念之差。险些干出遗恨万年的错事。不过,他能在最后关头醒悟,尚未铸成大错,皇上将他在百花山炸死,又缢死他妻子和出世不到十天的婴儿,实也是过于残忍。”   杨红玉心中暗自思忖:这刘七和钱老板知道的事,可真不少。   “可不是吗?”刘七道:“楚天琪的事又扯到凌天雄身上来了。”   钱老板叹口气道:“鹅风堡几起几落,屡遭劫难,这次恐怕又要大祸临头了。”   刘国泰眉头一皱,正欲发话,脚背传来一阵压痛,只得又将话咽回。   这个饶舌的钱老板,怎能说鹅风堡的霉气话!   伙计忍不住插嘴道:“凌庄主不……不去打擂就……就就……就不成了么?”   刘七“嗤”地一声将酒吸干,摇着头道:“他不去不成啊。”   “为……为……”伙计心急进红着脸,就说不出“什么”两个字。   钱老板挥挥手,示意伙计站远一点,问道:“为什么?”   刘七目光望着屋顶板:“赤哈王爷已将鹅风堡的少公子吕怀玉杀了。”   四位青衣人和三位药材商人闻言,几乎是同时从桌旁站起,手各自按着皮革翼和背包。   杨红玉苍白着脸,手拉着刘国泰衣角不准他站起来。   她意识到刘七这句话,是有意向自己说的。   刘七说的是真话吗?   怀玉儿真被赤哈王爷杀了?   她只觉得眼花耳鸣,胸中烈火在燃烧。   刘七仿佛没看到青衣人和药材商人已站起身,犹自仰面道:“还听说凌庄主已打算要娶凤嫂为妻,封她为庄主夫人。”   “凤嫂?”钱老板拍拍前额道:“哦,听徐镖师和李捕头说过此人,是个俏丽妖艳,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   青衣人和药材商人复又坐下。   刘七和钱老板下面还说些什么话,杨红玉已全没有听见。   她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意识已变得模糊不清。   怀玉儿。   凤嫂   凤嫂。   怀玉儿。   反复在她脑海中翻滚。   “少夫人!少夫人!”刘国泰摇着杨红玉的肩头。   杨红玉使劲揉揉眼睛,回到现实中。   青衣人不见了。   药材商人也不见了。   刘七和钱老板也不见了。   只有伙计在堂内收拾碗筷。   她身旁只剩下了刘国泰。   “人呢?”她问道。   刘国泰道:“他们都回客房了。你没事吧?”   杨红玉摇摇头:“没事。”   “少夫人,我看刘七是在胡说,少公子怎会……”刘国泰想安慰杨红玉。   现在马车已在中途,老庄主残疾在身,无论如何是不能回程的。   杨红玉截住他的说:“不管此事是真是假,决不能让爷爷知道。”   “属下明白。”   “青衣人和药材商人都是一流的高手,务须小心谨慎。”   “是。”   杨红玉和刘国泰来到后院客房。   东首的房间已为杨红玉一行人住满。   四名青衣人和三位药材商人,则住在西首客房。   东西首房间,中间隔着一条过道。   杨红玉点燃蜡烛,反手背立在窗前,思绪如同潮涌。   凭楚天琪的武功,怎会让怀玉儿给赤哈王爷杀了?   楚天琪真要娶胡玉凤为妻?   刘七的话是真是假?   青衣人和药材商人是谁?   他们为何听到鹅风堡的事,反应如此强烈?   难道他们与自己或是鹅风堡有关?   她咬紧了牙齿,蹙起眉头,希望深夜快快到来。   为了以防万一,她已将吴妈和怀良转移到了凌志云的间房中,以便刘国泰和庄丁保护。   她决心夜里去找刘七,问个水落石出。   门外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接着是一声低低的咳嗽。   “进来。”她轻声道。   刘国泰闪人房中。   “禀少夫人,刘七就住在院对角的伙计房中。”   “嗯。”   “少夫人去找刘七,要多加小心,据属下看,他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我知道。你要保护好老庄主和少公子。”   “请少夫人放心。”刘国泰低头退出房外。   杨红玉转身一掌,击灭了烛光。   房内顿时一片漆黑。   四十七、李冰心失算   时间一点点过去。   院坪中更见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对院角伙计房中的光亮,终于熄灭了。   杨红玉扎紧了腰带,背斜插长剑,悄然打开房门。   足下一点,身形骤起,燕子三掠水,倏然间,已抢到伙计房间的窗台下。   伸手蘸点窗台上的雨水,粘湿窗纸,然后手指轻轻一截,窗纸上便露出了一个小洞。   手在腰囊里摸出一个熏香筒,拔去筒嘴上的堵布,悄悄地将简嘴伸进窗纸小洞里。   踏起脚,将嘴凑到筒尾,推动筒中的隔板、鼓起腮帮吹气。   一缕香烟从筒嘴喷出,无声无息地在伙计房中漫开。   杨红玉和养母凌云花一样地调皮,这些下三滥的小偷小摸功夫,她全都会。   为了以防万一,她采用了采花盗贼使用的熏香筒来对付刘七。   她在筒里烧的是“闻香倒”速效迷香,只要一闻到香气,人就会立即昏迷不醒。   一口气吹尽,屋内毫无动静。   刘七谅已被迷倒。   她收起熏香筒,在鼻孔里塞上两卷药布卷,然后用小刀挑开窗栓,打开了窗户。   燕子穿林,飞身入房。   懒驴打滚,抢至床旁。   游龙探爪,抓向被褥。   先制住刘七,再问个仔细!   “噗!”没想到一爪抓到个空被褥。   杨红玉大惊失色,情知不妙,反肘一推,抬手欲去拔肩背上的长剑。   手在肩背上抓了一空。长剑已被人无声抽走。   杨红玉头额吓出冷汗,反臂斜穿,左手拍出一掌,右腿挑向对方胯裆。   她反应敏捷,动作不能算是不快。   可刘七比她更快。   树叉儿叉住了杨红玉的右腿。   右手扣住了杨红玉的左手腕。   左手捂住了杨红玉的嘴。   杨红玉被刘七按纳在地上。   她想叫喊,但嘴被捂住叫不出声。   她想挣扎,却处处受制无法动弹。   黑暗中,刘七一双熠熠发光的眼睛盯着她:“小丫头,想用‘闻香倒’迷住你刘七爷,没这么容易?”   “嗯、嗯。”杨红玉涨红了脸想说话。   刘七将脸凑近杨红玉,低声道:“别叫嚷,我是你的朋友。”说着,松开了双手。   杨红玉喘了口气:“你究竟是谁?”   刘七独脚一蹦,挑起树叉撑住胁窝:“我就是浪子刘七。”   杨红玉蹙起秀眉。   她没听说过,江湖上有浪子刘七这个人物。   刘七道:“江湖上没几个人知道我,但有一个人,你一定会知道。”   杨红玉问道:“谁?”   刘七缓缓吐出四个字:“云玄道长。”   杨红玉挑起眉毛:“是云玄道长叫你来找我的?”   “不错。”刘七点头道:“云玄道长现在急需要帮手。”   杨红玉急着问:“发生了什么事?”   刘七摇摇头:“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云玄道长在吴城县东口的虚空观中等你。”   杨红玉深吸了口气道:“你刚才所说的鹅风堡的事是真的?”   刘七思忖片刻,沉声道:“确是真的。”   杨红玉两耳嗡地一响,眼中涌出泪水:“怀玉已经……死了。”   刘七道:“杨姑娘,我想你得去见云玄道长。”   杨红玉想了想,点点头:“看来,这件事,我想躲也躲不了。”   刘七翘翘胁下的树叉:“你身体怎样?”   杨红玉道:“我早已满月,身体已经恢复,而且孩子吃牛奶、米粥,也不碍事,只是老庄主……”   刘七道:“我已私下见过老庄主了、老庄主虽已瘫痪,但身子还很硬朗,不会有什么问题。”   杨红玉担心地道:“我说的不是老庄主的身体,而是这一路上的安危,刘国泰和几名庄了的力量实在是太弱了些。”   “这你就更不用担心了。”刘七道:“只要你留下个字条,就会有高手安全地把老庄主和少公子送到无名谷去。”   “你是说……”杨红玉睁大了眸子。   “嘘——”刘七用指头压住嘴唇,树叉一撑,人已抢至窗旁。   杨红玉跟到窗旁,往外窥视。   院中虽然漆黑,但晃动着的人影在武林人的眼中,依然清晰可辨。   四条人影,两前两后,扑向杨红玉的卧房。   一人巡风,一人戳破窗纸,向房内施放迷香烟雾。   四个青衣人对付杨红玉,与杨红玉对付刘七的手法一模一样。   杨红玉暗自沉思。   这四个青衣人却原来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们是谁,找自己于什么?   她正想问刘七。   蓦地,三条人影从过道内闪出。   三道电芒劈向窗前和窗侧的青衣人。   药材商人又是谁?   他们为什么要帮自己?   “叮叮当当!”金铁交鸣声在冷风雨中响起。   刹时,刀光剑影裹成一团。   四个青衣人和三位药材商人绞在了一起。   东首房中没有丝毫动静。   显然刘国泰是遵照杨红玉的吩咐,守在房中静观其变。   刘七附在杨红玉耳畔,轻声说了一句话。   “原来是这样。”杨红玉弄清了原委,轻吁了一口气。   院坪内响起一声长哨。   四个青衣人钢刀一绞,托地后退,跃出院墙外。   青衣人显然是敌不过药材商人,要脚板底下揩油——开溜了。   一声厉啸。   三位药材商人一齐跃向空中,追出院外。   刘七轻声道:“咱们可以走了。”   杨红玉将摸黑写好的字条压在桌上,随着刘七溜出房门。   他们走前堂,出了店门,将门反扣上,然后跃出柴扉坪,冒着寒风细雨,往东向的官道飞奔而去。   四个青衣人出了天银客栈,往荒山林坡急奔。   三位药材商人紧追不舍。   林坡小道很窄,两旁是陡壁和深沟。   路被雨水淋得湿漉漉的很滑,很难行走。   不过,路很短,只有三十步。   三十多步外,便是一片密林。   充满黑暗的密林,则是青衣人眼下的避难所。   他们没想到三位药材商人的武功竟会这么好,联手作战的技能更胜他们十倍。   更令他们恐惧的是,三位药材商人出手便是凶狠的杀招,而后又穷追不舍,象是决意要他们的性命。   想活命,只有一条路,尽快逃入密林。   三十多步的小道,并不算长,但这很可能是整个生命的长度。   四个青衣人冒着掉下深沟的危险,向前猛窜。   突然,跑在头里的青衣人顿住了脚步,瞪着双眼,带着满脸震骇的表情,张惶地往后退去。   后面的青衣人撞在头里青衣人的身上。脚下一滑,险些栽入深沟。   “妈的……”后面青衣人的叫骂声刚出口,便顿在口腔中。   四人呆立在林道上,木然地望着站在前面道口上的一个人。   那是一个他们惹不起的人。_   在这种地方,这个时候,他们最不愿意见到这个人。   他就是楚天琪派来保护杨红玉的李冰心。   他们是奉王秋华之命,前来追杀杨红玉和凌志云的阴残门杀手。   三位药材商人随后赶到,将后道口堵死。   四个青衣人顿时成了瓮中之鳖。   林坡上一片深寂。   四周除了冷风拂弄树梢的沙沙声,什么声音也没有。   死神象长翼魔鬼,在沙沙振翼声中,扑向四个青衣人。   “呀!”四个青衣人同时举起手中的钢刀刺入了自己的肚腹。   即使李冰心能饶过他们,王香主也饶不过他们,横竖是一死,不如自断了结,图一个爽快。   药材商人中站在前面的一位,急声嚷道:“留个活口!”   他的距离离青衣人太远,无法制止住青衣人的自戕行动,因此高声发喊。   他希望李冰心能制止青衣人的自戕。他知道,只要李冰心愿意,就一定能够办到。   他很想弄清楚青衣人的身份。   然而,李冰心站着没动。   他根本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四个青衣人相继倒下,有一个栽进了道旁的深沟。   李冰心从小道上走过来。   他脚一抬,另三具青衣人的尸体,也坠下了深沟。   李冰心走到药材商人面前,五步距离的地方站定。   前面的那位药材商人拱手道:“承蒙阁下相助,万分感谢。”   李冰心冷冰着脸没还礼,也没吭声。   药材商人又道:“请教阁下大名。”   李冰心象个石雕仍没反应。   药材商人道:“在下山东济字药行行商卢广川,这两位是……”   李冰心冷哼一声,打断他的话:“洪副统领,别在我面前装神弄鬼了。”   药材商人一怔,随即哈哈大笑,摘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大内侍卫副统领洪天翼的真貌。   另两名药材商人摘下人皮面具,单膝跪地道:“在下纪宝强、纪小栓,即见李大将军。”   李冰心双手运动功力一推,一股劲力将纪国宝和纪小栓托起,冷声道:“我现在早已不是什么大将军,只不过是一名被皇上赦罪了的囚犯,你们怎么还以大将军相称?”   纪宝强拍拍手笑道:“在我们心中,您还是咱们的大将军。”   “胡说八道!”李冰心厉声喝道:“若让别人听见了,还以为我们鹅风堡还有谋反的野心,哪还了得?”   纪小栓见李冰心脸色不对,用手肘捅了捅纪宝强,赔笑道:“我们知道了,今后不敢,望大将……哦,望李……”他不知该如何称呼李冰心。   洪天翼道:“你何必这样认真?他俩也是一番好意。自上月他俩调到大内殿后,一直都在暗中夸你们四大将军,和能毅然回头的统领大人。”   李冰心扳着脸道:“我希望今后不再有这样的事发生。”   洪天翼皱皱眉道:“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皇上?”   李冰心心一动,脸上冰霜缓解:“皇宫有什么动静?”   洪天翼沉声道:“皇上怀疑楚天琪没死,已派人暗中查访此事。”   “哦。”李冰心陡地一震,“楚天琪不是在百花山谷被炸死了吗?”   “确实如此。”洪天翼道:“楚天琪之死是上万人亲眼所见的事实,但皇上仍不放心,怀疑百花山谷死的只是楚天琪的替身。”   李冰心凝目良久,道:“楚统领在京城既然未曾造反,今后自然也就不会造反了,皇上为何不肯放过他?想当年咱们在南天秘宫为皇上卖命,还卖得不够吗?”   他话语中充满着忿忿不平,和世态炎凉的悲切之感。   洪天翼叹息道:“这就叫伴君如伴虎。”李冰心凝视着他道:“你是奉皇命来调查此事的?”   “不是。”洪天翼摇摇头。   “是谁?”李冰心问道。   “不知道。”洪天翼道:“皇上派谁来调查楚天琪之事,朝中没人知道,就连陈大人也探不出口风。”   “你们来此干什么?”李冰心又问道。   洪天翼道:“杨红玉是陈思立的女儿,你知道吗?”   李冰心点点头。   “陈大人三次接不回杨红玉,心中很是苦闷,这次听说杨红玉离开鹅风堡要去无名谷,就派我们三人暗中保护他。”   “啊,却是这样。”   “这四名青衣人是谁?”   “阴残门的杀手。”   “鹅风堡与阴残门结仇了?”   李冰心抬头看看漆黑的天空:“我们该回店了,若阴残门还有后援,只怕刘国泰等人抵挡不住。”   李冰心话刚说完,身子一晃,已闪出数丈之外。   洪天翼知道李冰心的脾气,他不想说的话,你怎么问也是白问。   四人闪身掠进天银客栈后院。   东首客房都亮起了灯光。   听到有人越逾院内,刘国泰和庄丁从房中一涌而出。   李冰心踏步向前。   刘国泰见到是李冰心,放下心来,拱手施礼道:“见过大头领。”   李冰心在鹅风堡身为四大头领之首,所以刘国泰以大头领相称。   “嗯。”李冰心点点头道:“这三位是山东广济药行的保镖,庄主特请他们一路上保护老庄主和少夫人的,大家都是朋友。”   洪天翼、纪宝强和纪小栓三人早已戴上了人皮面具,此时便与刘国泰和庄丁分别见礼。   刘国泰见过礼后,向李冰心道:“少夫人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李冰心惊异地道:“少夫人不在房中?”   “糟啦!”洪天翼扭身奔向刘七的伙计客房。   纪宝强点燃蜡烛。   桌上压着一张字条。   字条上一行歪斜的字:“护送老庄主和少公子去无名谷,不得有误。杨红玉。”   “少夫人哪去了?”洪天翼和刘国泰同时呼叫出声。   洪天翼是奉陈思立之命保护杨红玉的,杨红玉不见了,是他的失职。   刘国泰是奉庄主之命护送杨红玉的,杨红玉若有三长两短,如何向庄主交待?   李冰心道:“看模样,杨红玉是听到怀玉被杀的消息,跟着刘七回鹅风堡了。我去追杨红玉,你们护送老庄主和少公子继续上路。”   “是”刘国泰点头应诺。   李冰心是他的头领,按照鹅风堡的惯例,庄主不在身旁时,头领的话就是命令。   “这个……”洪天翼却有些犹豫不决。   陈思立命他保护杨红玉,他怎能舍弃杨红玉,而去护送老庄主和少公子?   李冰心冷冰着脸道:“你是不信任我?”   洪天翼想说什么,却又似难以启口。   李冰心道:“我保证杨红玉没事,若有差错,唯我是问。”   刘国泰惊异地望着李冰心,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说话。   洪天翼明白李冰心此话的意思。   李冰心武功,比洪天翼、纪宝强和纪小栓三人加起来还要高,江湖经验更是足过十倍,若李冰心还保护不了杨红玉,他三人更是不用说了。   洪天翼点点头:“好,就这么办。”   李冰心走到院内,对洪天翼低声道:“洪副统领,听我一句忠告,不该管的事不要多管,不该说的话勿须多说。”   话音甫落,李冰心人影一晃,已鬼魅般在垸坪消失。   洪天翼久久地怔立在坪中,直到纪小栓从房中出来叫他。   李冰心身形快得象一阵风。   根据这样的速度,他估计一个时辰之内要追上独脚刘七和杨红玉,并不因难。   一个时辰后。   他停步望着空荡荡的官道发愣。   怎么仍不见刘七和杨红玉?   他估计的速度没错,但,方向却错了。   刘七和杨红玉没去鹅风堡,而是去了吴城县虚空观。   虚空观是座小庙宇。   只有二个香火小道士和观主虚了道长。   庙内香火清淡,极少有香客进香。   庙宇的开支,全仗一年一度的县城布施大会上的化缘。   香火不旺,道士的生活自是清苦,但环境却格外幽雅、恬静。   虚了道长将刘七和杨红玉引进内堂香房。   云玄道长一手抄背,一手拎着白胡须,正对着堂壁沉思。   “云玄道长!”杨红玉猛扑过去,抓住云玄道长的手臂,“怀玉儿是不是真的死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云玄道长转回身,按住杨红玉肩头:“有话坐下来慢慢说。”   刘七树叉拐杖一横,在香房小桌旁坐下。   虚了道长沏上茶,退出香房外。   云玄道长凝视着杨红玉道:“人死不能复生,红玉姑娘。你要节哀顺变……”   云玄道长话未说完,杨红玉咬牙道:“是谁干的?”   刘七一旁道:“我不是已经说过了,是赤哈王爷干的。”   “胡狗!”杨红玉霍地站起,柳眉倒竖,“我一定要宰了他,为怀玉儿报仇!”   “请红玉姑娘稍安勿躁。”云玄道长缓声道:“我之所以让刘七请你来,就是知道你迟早会知道怀玉的事,以防你轻举妄动,干出傻事。”   “我……”杨红玉涨红了脸,眼中喷着怒火。   “怀玉的仇一定要报,但我们现在最要紧的是要查出制造天鹫峰和英贤庄血案的凶手,这样真正策划杀害怀玉的幕后人,也将暴露原形。”云玄道长沉着地道。   杨红玉眸光一闪:“有人指使赤哈王爷杀害怀玉?”   “是的。”云玄道长道:“杀死怀玉的真正目的,是逼鹅风堡踏入江湖纷争。”   刘七从腰后抽出一支旱烟斗,塞上烟丝,捻燃了火折。   杨红玉皱起眉道:“赤哈王爷是怎样闯人鹅风堡,杀死怀玉的?”   云玄道长道:“凌天雄在七星庙做禅七的时候,有人假冒李冰心将怀玉接走了。”   “哦,”杨红玉瞪圆了眸子。   “据贫道判断,假冒李冰心接走怀玉的人,与血劫英贤庄的李冰心就是同一个人。”   “此人是谁,可有线索?”   “如果能抓到陆仲春,可能会线索。”   “陆仲春真是暗杀无玄子的凶手?”   “可能是。”   刘七“叭哒”地抽着烟,没说话,也没抬头。   云玄道长又道:“赤哈王爷在生死擂点战凌天雄,想凌天雄必会应战,因此,我们要争取在凌天雄赴擂之前,抓到陆仲春,解开谜团,撤除生死擂,避免武林更大的混乱。”   杨红玉凝眉道:“听说陆仲春得青城派三玄子三位师傅的武功真传,凭我们三人能擒得住他?”   云直道长道:“吕公良、张阳晋和冷如灰已出无名谷,张阳光伤好之后也会立即赶来,要擒住陆仲春并不困难。”   杨红玉想了想,道:“陆仲春现在哪里?”   云玄道长道:“在凌风渡。”   刘七旱烟斗一震,眼里闪过一道棱芒。   四十八、虚了道长   已是黄昏。   凌风渡口的小村庄里弥漫起浓雾。   杨红玉、吕公良、张阳晋、刘七和云玄道长五人赶到村口。   云玄道长指着东隅浓雾中隐现的一间农舍道:“这就是陆仲春的姘妇余金花的住处。”   杨红玉道:“陆仲春肯定会在这里吗?”   刘七道:“我看会,云玄道长线上的消息很少有差错。”   “既然这样。”吕公良手一挥,“咱们立即行动。”   “动手吧。”云玄道长点头道:“注意,一定要活口。”   五人如五支射出的箭,分几个方向射向余金花的住舍。   “咯咯咯!”舍院的鸡发出不安的骚动_   刘七虽是独脚,行动十分敏捷,第一个从后院墙翻入住舍天井。   与此同时,吕公良和张阳晋从左右竹篱上,跃入里屋睡房两侧。   云玄道长与杨红玉却直接从柴扉门,抢入堂屋。   四周静悄悄的。   除院中的鸡在惊恐地扑翅鸣叫外,什么声音也没有。   四周也不见一个人影。   奇怪!   凭陆仲春的武功,他应已有觉察,为何不见动静?   难道陆仲春不在屋中?   杨红玉窜过堂屋,掠身至里屋睡房。   房门虚掩着。   杨红玉没推房门,愣立在门前。   云玄道长阴沉着脸,神情肃穆。   刘七、吕公良和张阳晋相继赶到。   谁也没有问话。   五双眼睛勾勾地望着房门缝中渗流出来的鲜血。   血即是死亡。   情况显然不妙。   刘七支起树叉拐,顶开虚掩着的房门。   两具尸体骇然跃入众人的眼帘。   陆仲春斜歪在床旁,瞠着一双惶恐的眼睛,颈脖上被割开的一道裂口就象小孩张开的嘴。   余金花躺在床上,手臂斜垂在地,左胸一个窟窿,鲜血顺着手臂流下,流湿了一大片床单。   血还在流淌,二人显然刚死不久。   杀人灭口?   意念在五人脑海中闪过。   凶手是谁?   谁走露了风声?   云玄道长绷起了脸。   这位江湖老探子,第一次遭人耍弄了。   吕公良铁青着脸问:“咱们现在怎么办?”   云玄道长想了想,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先回吴城县虚空观再说。”   云玄道长话音刚落,张阳晋低声道:“有人来了!”   中计了!   吕公良心念一闪,急声道:“快走,不准恋战!”   五人抢出里屋。   一群人踢开柴扉门,扑进院坪。   云玄道长见到来人,暗自叫苦不迭。   领头的是青城派的云玄子、崆峒派邱震雷和黄山派刘杰英三人。   云玄子横剑格住去路,厉声道:“云玄道长,你们到这里来干什么?”   “贫道想找贵派掌门弟子陆仲春问明一件事。”云玄道长只得明言直说,力图解释。   “哼!”邱震雷冷哼一声道:“我们早猜到鹅风堡可能会用这种借刀杀人的手段,来对付我们,可没想到你云玄道长也会参加。”   “胡言乱语!”杨红玉喝斥道:“鹅风堡岂能干出这种卑鄙无耻的事情?”   一名青城派弟子从里屋奔出:“三……三掌门,陆仲春和余金花已被他们杀了!”   未等发喊,云玄子手中剑已挑起一串剑花,刺向云玄道长。   邱震雷的一柄大刀和刘杰英的长剑,在众弟子的一片刀山滚涌下,劈向杨红玉。   “走!”吕公良和张阳晋左手执剑,抢向邱震雷和刘杰英。   刘七单腿猛地一蹬,身子跃起数丈,树叉一抖,树干里伸出一截利刃,刺向云玄子。   一阵激烈的刀剑撞击声。   云玄子、邱震雷和刘杰英连连退后几步。   激浪般扑上的众弟子象被击碎的浪花向四面退闪。   长啸声中,云玄道长等,五人已抢出院坪柴扉门。   云玄子仗剑立着没动。拦不住云玄道长等五人,本是意料中的事。   邱震雷和刘杰英自不甘心,刀剑一挥,跃身急迫。   “扑通!”两人双双扑地,跌了一个狗吃屎。   滑落的裤子缠住了两人的腿踝,两人怎能不摔倒?   邱震雷和刘杰英弄了个大红脸。   刚才若不是吕公良和张阳晋手下留情,只削断了他俩的裤头腰带,他俩还能有命?   云玄子沉吟片刻,径直走向里屋。   邱震雷和刘杰英赶紧扎好裤头,跟了过去。   云玄子阻住众人,仔细在门前、屋里看过,这才吩咐弟子将陆仲春和余金花的尸体抬到院坪。   邱震雷恨声道:“暗杀青城掌门弟子,鹅风堡果然心狠手辣。”   刘杰英道:“难怪陆仲春怀疑天鹫峰和英贤庄血案是鹅风堡所为,掌门和我们原都不信,看来果是如此,否则杨红玉就不会带人杀人灭口了。”   邱震雷道:“不过,我怎么也想不到,云玄道长和吕公良会参加这种勾当。”   “哎呀!”刘杰英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吕公良是杀手,多出银两自然就能雇得到,至于云玄道长,他与鹅风堡二十多年交情,再加上老糊涂了,干这种事也可能。”   邱震雷皱皱眉道:“说的也是,只是鹅风堡这样做的目的究竟何在?”   刘杰英压低了声道:“听说凌天雄要独霸武林,当武林盟主,然后与朝廷对抗,为楚天琪报仇。”   “妈的!”邱雷震骂道:“又是个野心狂,必得不到好死。”   云玄子一直没有说话,此时吩咐身后弟子道:“将余金花就地挖个坑埋了,陆仲春的尸体送回帮堂。”   “是。”数名弟子应带着,动手收拾陆仲春和余金花的尸体。   云玄子对邱雷震和刘杰英道:“咱们走。”   “去哪儿?”两人同时问。   “吴城县虚空观。”云玄子一边回答,一边跨步走出了院坪。   虚空观内香房。   烛光照亮了云玄道长、吕公良、张阳晋、刘七和杨红玉严肃的脸。   是谁走露了风声,使凶手得以先下手杀死陆仲春,而且引来青城、崆峒、黄山派的人,以嫁祸鹅风堡。   这个问题,五人讨论了很久,终无答案。   五人,包括虚空观观主虚了道长,全都可靠。   若真是走露风声,以后小心一些就行了。   若有内奸,后果则不堪设想。   因此,气氛显得格外沉闷。   沉默良久,杨红玉道:“还有其它查证元凶的办法没有?”   云玄道长沉缓地道:“贫道还有一条可查的线索。”   杨红玉迫不及待地问:“什么线索?”   云玄道长从怀中取出一块佩玉,搁到桌面上:“你们看看这是谁的东西?”   杨红玉、吕公良、张阳晋看过都摇摇头。   刘七抓起佩玉冲着烛光照照,然后将佩玉放回桌面道:“这是黄山派弟子夏可风的佩玉。”   吕公良凝眉道:“就是黄山掌门黄长明的徒弟?”   “不错,就是他。”云玄道长道:“这块佩玉却是在英贤庄贾士力尸体上找到的。”   刘七磕着旱烟斗道:“这能说明什么?”   云玄道长眨眨眼道:“洪小八之所以认为天鹫峰的血案是贾士力所为,有两个证据,一是九铃大环刀,二是贾士力的佩玉。”   烛光照映着云玄道长布满皱纹的脸。   云玄道长顿了顿,又道:“九铃大环刀已被证实是假的,那么那块佩玉,也就可能是有意嫁祸。”   “是夏可风?”张阳晋问。   “据贫道所得消息,夏可风曾与贾士力交换过佩玉,因此找到夏可风,也许可能查到元凶的线索。”云玄道长缓声道。   “夏可风现在哪里?”杨红玉问。   云玄道长沉思片刻:“有消息说他去太平庄了。”   “太平庄?”刘七晃动着旱烟头,似乎有些不相信云玄道长的话。   云玄道长道:“他是去太平庄请人替黄山派打擂的。”   “太平庄有什么能人?”杨红玉道:“听说庄主吴一能连武功也不会。”   “红玉姑娘,这你就着走眼了。”张阳晋道:“吴一能不仅武功高强,而且一手‘天雨散花’的暗器,几乎可称天下无敌。”   吕公良接口道:“如果夏可风真是去太平庄请人,他不会是去请吴一能。”   “哪会是谁?”刘七旱烟斗叼在嘴里问。   吕公良道:“吴一能有位师公,叫‘铁臂苍龙’吴天公。”   张阳晋惊讶道:“铁臂苍龙吴天公还在人世?”   云玄道长点头道:“他隐退江湖已有三十多年,一直隐居在天浪岛。”   杨红玉担忧地道:“我曾听花布巾老爷爷提到过此人,若他复出江湖,武林眼下局面则更不可收拾。”   吕公良道:“据我所知,吴天公年已近百岁,且性格古怪,也不一定会肯复出江湖,去为青城派打什么生死擂。”   刘七眯起眼道:“如果是这样就好。”   云玄道长道:“这次去太平庄,一定要以礼相见,争取吴一能替我们查清此事。”   杨红玉道:“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事不宜迟。”云玄道长道:“五更以后即刻启程。”   吕公良站起身来,目光缓缓扫过四人的脸:“为了以防万一,咱们就在此打坐休息,红玉姑娘就躺在木榻上,五更前谁也不准离开房间。”   吕天良话中的含意已十分明了。   刘七磕掉烟灰,将旱烟斗纳在腰带上,打趣地道:“如果我要撒尿,怎么办?”   众人严肃的睑上,露出一丝是似笑非笑的笑容。   五更刚过。   天还是一片漆黑。   云玄道长等五人走出虚空观,与虚了道长拱手告别,急匆匆上了西向大道。   从虚空观到太平庄,无论脚下再快,至少也需三天时间。   三天之中,又会发生多少事?   虚了道长送走云玄道长等人后,返身回到庙殿。   他点燃油灯,在神像前的蒲团上坐下,闭目养神。   反正五更已过,天将放亮,打坐一儿就可以上早课了。   嗖!嗖!嗖!数条人影逾墙而入,直扑殿堂。   虚了道长感觉到有人来了。   但,他仍双掌合十,保持着打坐的姿势不变。   云玄子、邱雷震和刘杰英见到殿堂中的灯光,挥着刀剑直抢进去。   又一群青衣人翻过庙墙,分左右散开,抢向后殿。   刘杰英抢到虚了道长身旁,厉声喝道:“云玄道长他们去哪儿了?”   虚了道长闭目端坐,没有答话。   “臭道士!你想找死?”刘杰英手中的剑,架上虚了道长的肩头。   虚了道长没动,也没吭声,脸上一片祥和。   云玄子眉头拧成了一条缝。   邱雷震道:“这老家伙不会武功,先让他吃吃苦头,看他开不开口?”   “妈的!”刘杰英剑往回一带,左手二指点向虚了道长肩井穴。   他想用“锁肩大法”制住虚了道长。   二指刚触到虚了道长的肩头,突然一股巨大的劲力逼了过来,刘杰英被劲力震得连退五六步。   虚了道长原来会武功,而功力远在自己之上!   刘杰英惊呆了。   邱雷震大吼一声,准备扬刀扑上。   “不必了。”云玄子道:“他已经自断经脉自尽了。”   邱雷震凝住手中的刀,注视着仍然端身盘坐着的虚了道长,不相信云玄子说的话。   刘杰英小心地走上前,用手摸摸虚了道长的鼻息,低声道:“真……真死了。”   他脸上仍带着愕然的惊骇,凭虚了道长能运功自断经脉而亡的功力,刚才要置他于死地是极其轻而易举的事。   他感到后怕。   他猜不到虚了道长为何要自尽?   云玄子走上前凝视虚了道长片刻,说道:“若我猜得不错,他当是风虚子前辈。”   刘杰英和邱雷震同时惊呼出声:“青城冥王风虚子!”   风虚子是原青城派掌门,青玄子、无玄于、云玄子都是他的徒弟,三十年前,他突然失踪,下落不明,青城派出动所有弟子都未曾找到他的踪迹。一年后,在他香堂房找到一封他留下的书信,信中说,他一生罪孽深重,决心出家修行去了。   后来,青城派又派人到各寺庙去寻找,也不曾发现他。难道他就化名为虚了道长,隐身这冷清孤凄的虚空观中?   云玄子叫刘杰英和邱雷震扶住虚了道长,伸手在他脸上揭下一张人皮假面具。   由于这张人皮面具戴的时间大长久,已几乎和真脸皮长合在一起,因此揭下它时撕扯下了一些真皮肤,使虚了道长的脸面变得血渍斑斑。   这是一张恐怖的脸,布满着豆粒般的麻点,再加上撕落皮肤露出的红肉,令人心惊肉跳。   但,这张脸的正额上一块红色胎记,如同一簇火焰在燃烧。   火印冥主!   没错,虚了道长就是云玄子的师傅。   云玄子“扑通”跪地,向虚了道长“冬冬冬”地碰了三个响头,然后起身再将人皮面具给他戴上。   庙殿外传来喧哗之声。   一群执刀弟子押着两个香火小道士,走入殿内。   一名青城弟子道:“禀三掌门,庙内都搜过了,除了这两个香火小道士外,任何人也没发现。”   “嗯。”云玄子点点头,向香火小道士招招手。   “壮士大爷饶命!”香火小道士扑跪在地,朝云玄子和邱雷震、李杰英一个劲地磕头。   云玄子从腰间摸出两锭银子扔在地上,沉声道:“将观主在后坡好生埋葬。”   香火小道士先是一惊,一怔,随后急急磕着头道:“一……定照办。”   云玄子道:“若我发现你二人未曾将观主好好安葬,我定饶不了你们。”   “一定,一定。”香火小道士争先恐后地答应。   云玄子扭身走向殿堂里屋。   云玄子和邱雷震、刘杰英在内香房观察好一阵子。   云玄道长等人确在此呆过,但已走了。   他们能去哪儿呢?   云玄子在香房小桌下看了一会,又将头伸到桌面下去观看。邱雷震皱起眉向刘杰英使个眼色。   “云玄子这人可有些地古怪,这小桌下面还能留有什么东西?   云玄子缩回头,站起身来:“咱们去太平庄吧。”   “太平庄?”邱雷震道:“咱们去太平庄干什么?”   云玄子沉声道:“他们可能会对夏可风下手。”   “对夏可风下手?”刘杰英一巴掌拍在桌上,“岂有此理!”   夏可风是黄山派的掌门弟子,刘杰英是他的师叔,反应自然强烈。   邱雷震问道:“夏可风怎会在太平庄?”   刘杰英道:“大师兄派他去向太平庄庄主吴一能祝寿去了。”   云玄子道:“不管怎样,咱们先去太平庄再说。”   刘杰英心急,手一甩,已抢出了香房。   邱雷震急步追了出去。   云玄子走到房门口,对侍在门边的一名青城弟子道:“去前站发出紧急信号……”   太平庄。   顾名思义,是块清静太平之地。   庄主吴一能,是个谦逊和蔼的人。   光看名字就知他的谦虚,吴一能即意是“无一能”,没一点儿本领的意思。   吴一能虽没本领,人缘却极好。   无论黑白两道,镖局,钱庄,或是官场,都有他的朋友。   吴一能人缘极好,而且从不管闲事。   无论各派纷争,大小案件,包括在庄门口发生的纠纷,他都是一概不管。   早三天,是他五十大寿。   尽管他执意不肯做寿,还是大办了三天寿筵。   爱热闹,是人类的天性之一。   三天过后,应该是—切都结束了。   但,今天又来了拜寿的人。   吴一能不得不在客厅迎客。   五只彩色礼盒搁在桌上,象征着庄主五十大寿。   五张客椅中坐着云玄道长、吕公良,张阳晋、刘七和杨红玉。   他们在途中听说吴一能五十大寿,便以拜寿为由进了太平庄。   吴一能,中等身材;不胖不适,举止文静,给人一种随和亲切的感觉。   吴一能指着礼盒,含笑道:“云玄道长、吕大侠、张大侠,还有鹅风堡的杨姑娘和刘壮士,诸位都是太平庄难得请到的贵客,只是敝人五十寿诞已过,这份礼物是万万收不得的。”   云玄道长呵呵一笑道:“吴庄主,这么说来,是怪罪咱们来迟了。”   “哪里话?”吴一能道:“诸位至此,茅舍生辉,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怪罪诸位?”   “说实在话,”杨红玉道:“我们是在路上听说吴庄主五十大寿,才备下这份祝寿礼物,请吴庄主不要见怪。”   刘七道:“吴庄主要是不肯收下这份礼物,就是看不起我们了。”   吴一能坦然地笑笑:“刘壮士既然这么说,我也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吴一能摆摆手示意庄丁将礼盒收下。   四名庄丁将客厅中灯烛点燃。   此刻,已到掌灯时分。   四名女仆收拾好桌子,送上酒菜。   酒是五十年的女贞陈绍,就是京城夭下第一酒家的“女儿红”,也比不过。   菜共一十六道,全是江南名菜,杭州醉仙楼的全真酒筵,也不过如此。   吴一能亲自给云玄道长等人敬酒。   云玄道长等人向吴一能敬酒。   敬酒间,说尽了恭维、奉承的话。   恭维,也是人类的一种共性。   谁也没提起夏可风的事。   杨红玉悄悄地用脚尖触了云玄道长数次,云玄道长却佯作不知。   一顿酒饭,整整吃了将近一个时辰。   天已完全黑了。   太平庄内,四处燃起了灯光。   庄门前两根擎天大木柱上,吊起了八盏大灯笼。   女仆撤去酒菜,沏上了香茶。   吴一能端着茶盅,笑着对云玄道长道:“云上道长除来敝庄祝寿之外,还有何指教?请只管明言。”   话终于转到了正题。   云玄道长单刀直入:“请问吴庄主,不知黄山派掌门弟子夏可风,可在贵庄?”   吴一能点头道:“在。”   夏可风果然在大平庄中!   吕公良见此,便道:“实不相瞒,我们来此的目的,实是为了找夏可风。”   吴一能道:“你们找他干什么?”   他似乎对江湖上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云玄道长道:“想找他问清一件事情。”   吴一能轻“哦”了一声,但没下文。   张阳晋问道:“我们能见他吗?”   吴一能含笑道:“诸位应该知道,大平庄不干预外事的惯例,所以不存在能不能见他,而是看他愿不愿意见你们。”   刘七抢着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吴一能道:“如果他愿意见你们,我就叫他出来与你们相见,如果他不愿意见你们,你们就不能在庄中相见。”   “你……”杨红玉有些按奈不住。   云玄道长阻住杨红玉道:“吴庄主,此事关系洪城青石门生死擂……”   吴一能截口道:“若是这样,太平庄更不能沾手了。”说着,扭头对身旁的庄了道:   “到内庄客房问问夏可风客人,有云玄道长、吕公良、张阳晋、刘七和杨红玉姑娘要见他,问他是不是愿意出来相见。”   “是。”庄丁应着转过身,走向侧帘门。   “慢。”云玄道长唤住庄丁,对吴一能道:“谢过吴庄主,不用了。”   吴一能道:“诸位远道而来,今日就在敝庄歇息吧。”   若能歇在太平庄里,夜里正好去找夏可风。   杨红玉心念一闪,正欲答应,却见云玄道长站起身道:“谢吴庄主厚意,咱们就此告辞,打扰了。”   杨红玉无奈,只得噘着嘴,跟着站起身来。   刘七一边撑着树叉拐,一边咕噜着道:“这么说来,吴庄主是不让咱们见夏可风了?”   吴一能道:“不是我不让你们见夏可风,我只是说你们不能在庄中相见。”   杨红玉心一动:“夏可风什么时候离庄?”   “明天。”吴一能爽快地道:“他在庄中等一个人,若此人今夜不到,明日清晨他就得离庄。”   杨红玉眉毛一扬道:“明日清晨他非得离庄吗?”   吴一能肯定地道:“一定。凡是在太平庄做客的人,最多只能留宿七天。他宿在敞庄今天是第七天了,因此明日清晨他非走不可。”   “多谢了。”云玄道长拱起双手向吴一能施礼,然后与杨红玉、吕公良、张阳晋和刘七一起出了客厅。   吴一能将云玄道长等人,一直送至太平庄门外。   吴一能站在庄门内三尺远的地方,身后立着四名庄丁。   八盏大吊灯笼照亮了他略带灰白色的脸。   云玄道长等人还未走出十丈距离。吕公良突然压低声道:“当心,草丛沟里有埋伏。”   话音未了,四处火把骤然亮起。   草丛沟中跃出一大群人来。   刹时,云玄道长和吕公良的脸色变得铁青。   火光中照映出云玄子、邱雷震、刘杰英和苗疆五鬼将军青风、红焰、蓝天、绿果、黄木等人。   在他们身后和两侧,站满了手执弓箭的射手。   云玄道长和吕公良吃惊的并不是这些来人和射手,而是在想:这次又是谁走露了风声?   张阳晋跨前一步,沉声道:“你们想干什么?”   刘杰英手中长剑一抖:“你们在凌风渡杀了陆仲春,现在又来太平庄杀夏可风,好狠毒的手段!”   “陆仲春不是我们杀的。”杨红玉道:“我们来太平庄是找夏可风,但不是要杀他,只是想找他查证一件事。”   “哼。”云玄子冷哼一声,“夏可风是英贤庄血案中侥幸逃生者,有什么事要找他查证?”   “你们看看这是什么?”云玄道长举起佩玉,“这是在贾士力身上发现的东西。”   刘杰英不觉高声嚷道:“夏可风的佩玉!你们将夏可风杀了?”   云玄子眉头一蹙,左袖猛然一挥。   弓箭手一齐放箭。   太平庄门敞开着。   吴一能已叫人搬来一张靠椅,坐在靠椅中静心观看。   在箭雨之中,苗疆五将军呼喊而上。   蓦地,火光中飞下一条人影。   庄门坪外旋起一股窒人的劲风。   箭雨象射到一堵铜墙铁壁上,纷纷弹回,坠落地面。   苗疆五将军倒退数步,相互拉住手,借力才未倒下。   云玄道长等人身前多了一个李冰心。   吕天良、张阳晋和杨红玉暗自吐了口气。   他们并非怕这阵箭雨和眼前云玄子等人,只是双方动手必要伤人,麻烦不小。   刘七撑着树双拐,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他荡闯江湖惯了,这种场面已司空见惯,并不放在心上。   云玄子沉声道:“来者何人?”   他尚不认识李冰心。   李冰心冷声道:“在下鹅凤堡大头领李冰心。”   刘杰英咬牙道:“果然是鹅风堡所为!”   李冰心冷冰着脸道:“凌庄主已决定赴洪城青石门生死擂,一切事情生死擂上庄主自有交待,现在请众位让开一条道。”   云玄子、邱雷震和刘杰英等人都怔住了。   鹅凤堡真准备卷入江湖?   云玄道长、吕公良等人虽已知道此事,但听李冰心亲口道出,惊愕程度仍不亚于云玄子一伙人。   一片沉寂。   只有松子火把在嘶嘶发响。   李冰心身形微侧,向数丈外的一颗杉树信手遥拍一掌:“请众位让开一条道。”   云玄子的脸刷地变得苍白,略一犹豫,退到一旁。   邱雷震、刘杰英和苗疆五鬼将军早知李冰心武功厉害,但仗人多,不甘心就这么认输,仍立在道中央未动。   李冰心身如石雕,凝身不动。   杨红玉牙齿咬紧了下唇,脸色灰青。   她知道李冰心枯心掌的厉害,对方绝拦不住自己,一切待回鹅风堡向楚天琪问个明白。   “劈啪!”一声轻微的脆响。   杉树应声折断,软绵绵地倒塌下来,枝叶皆已枯萎。   邱雷震、刘杰英、苗疆五鬼将军见此情景,大惊失色,急忙闪退到两旁。   其余弟子垂下弓箭,退到云玄子身后,让开了一条道。   真正不要命的人,毕竟是少数。   吴一能坐在庄门内的靠椅中,脸上始终带一抹笑意。   李冰心向云玄道长等人努努嘴。   云玄道长挥挥手:“走。”   为了避免扩大矛盾和血腥伤亡,先离开此地再说。   杨红玉、吕公良、张阳晋和刘七,跟在李冰心和云玄道长身后,往前走去。   一声长啸,响彻云霄。   太平庄门木柱上的吊灯笼左右摇晃。   “哐啷!”一口棺材凌空而降,落在李冰心等人的面前。   棺材内发出一个尖厉而冷森的声音:“想走?没这么容易!”   四十九、棺材里的怪老头   意外飞来的棺材,把所有的人都惊怔了。   如此一口大棺材,凭空飞来,人又躺在棺材里,其人的内力可想而知。   棺材里的人会是谁?   “哈哈哈哈!”一阵狂笑从棺内发出,接着“冬!”地一声,棺材盖弹开,一个身材削瘦的干老头,从棺材内跳了出来。   此老头满头白发,脸狭长,脸上的皮肉象是贴上的一样,瘦如骷髅,两只深陷的眼睛却闪着灼灼青光。   谁也不认识此人。   吴一能见到此人忙从靠椅中站起,退到靠椅旁边。   云玄道长双掌合十道:“贫道武当云玄道长,请问阁下大名?”   瘦老头呵呵一笑道:“云玄道长,当真连老夫也认不出来了么?”   未等云玄道长答话,吕公良惊呼道:“阁下就是天浪岛铁臂苍龙吴天公?”   “不错,不错。”吴天公拍手道:“铁臂苍龙吴天公正是老夫。”   云玄子、刘英杰和邱雷震闻言大喜,立即一齐上前向吴天公叩礼道:“青城、黄山、崆峒派云玄子、刘英杰、邱雷震叩见吴老前辈。”   青玄子、黄长镜和邱无虚曾商量要请吴天公出山打擂,没想到真把吴天公这怪老头请出山来了!   吴天公唬起脸,翘起尖嘴道:“小兔崽子们,少给你老爷爷来这一套,滚到一旁去。”   人说铁臂苍龙脾气古怪,果然不假。   青玄子等人自讨没趣,只得急忙退至原地。   云玄道长眯起眼道:“当年阁下是个大胖子,现在变成了一个瘦老头,贫道实在是认不出来了。”   吴天公鼓起眼珠道:“万物在变,人怎会不变?你以为你没变吗?臭道士,你这样子,比老夫还要难看十倍。”   吕公良道:“你怎么也出山了?”   吴天公似乎有些气呼呼地道:“你能出山,老夫就不能出山?”   杨红玉忍不住问道:“吴老前辈准备帮青城派打生死擂?”   吴天公来眯起眼,端详了杨红玉好一阵子,才道:“这小丫头是谁?”   云玄道长抢着答道:“飞竹神魔杨玉的女儿杨红玉。”   吴天公脾气古怪,云玄道长唯恐他伤害杨红玉,便有意报出杨玉的名号。   吴天公扫帚眉一挑,手朝棺材一指:“亏你还是杨大侠的女儿,怎么会这么笨!老夫不打生死擂,背口棺材来干什么?”   杨红玉眼珠一转:“你为什么要帮青城派,而不帮鹅风堡?”   “胡说八道!”吴天公怪声道:“我为什么要帮青城派,又为什么要帮鹅风堡?”   张阳晋道:“你究竟打算帮谁?”   “我帮黄山派。”吴天公忿忿地跺跺脚,“当年,老夫曾受过黄山派师祖黄泰然的一份恩情,妈的!这份恩情可没法不报。”   李冰心冷声道:“吴老前辈,既然是这样,就请您老让开一条道,咱们生死擂上见。”   “臭小子,你算什么东西?”吴天公瞪眼道:“你没听老夫刚才说过,要走没那么容易么?”   “你要怎样?”李冰心问。   吴天公卷起袖口,伸出瘦如柴棍的手臂:“你们之中谁能与我对上一掌,就可以离开这里。”   “这话可是你说的。”李冰心沉声道:“你可不要后悔。”   “笑话。”吴天公格格—笑道:“老夫今天九十九岁九个月另九天,还未曾说过后悔的话。”   “那就来吧。”李冰心平举起右掌。   “且慢!”吴天公一声怪叫。   李冰心道:“你害怕了?”   “你娘才害怕呢。”吴天公怒声道:“你出掌的架势不对。”   李冰心诧异地:“架势不对?”   吴天公道:“当然不对罗,我要接的是你刚才使用的少林残殿十八掌中的枯心掌。”   枯心掌!   云玄子等人望着火把下照着的枯萎的断杉树,一阵心惊肉跳。   李冰心脸色凝重,犹豫不决。   吴天公真能接住自已的枯心掌?   云玄道长、吕公良、张阳晋和杨红玉心中都觉不安。   这个古怪的瘦老头,是狂妄自大,还是有制胜的把握?   刘七镇定得出奇,居然抽出旱烟斗吸起烟来,仿佛发生的事都与他无关。   吴天公眯起眼,瘦脸上是嘲弄的笑:“你害怕了?”   六月的帐还得快,吴天公立即抢白了李冰心一句。   李冰心眉头微微一皱:“看掌!”   轻描淡写的一掌,随手拍出。   “嗨!”吴天公一声沉喝。   干枯的手臂带着骷髅掌,响着一串爆豆般的响声击出。   两掌一触即分。   吴天公忍住胸中翻腾的血气,暗中运气调息。   李冰心垂下右臂,咬紧了嘴唇。   虽然是极平常的对掌,但所有的人全都看傻了眼。   一支火把掉在地上,引燃了枯草,也没有人注意。   吴夭公长吁口气,挥起手:“臭小子,你们可以走了。”   他明白刚才李冰心枯心掌只用了七成功力,若是象击杉树那样竭尽全力,他即使不死,也会落个终身残废。   “谢吴老前辈。”李冰心拱起了双手。   他知道吴天公刚才骷髅掌上只透了七分功劲,若是全力攻击,他将筋骨寸断,必死无疑。   “吴老前辈!”云玄子、刘杰英、邱雷震和苗疆五鬼将军一涌而上,拦住去路,“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妈的!小兔崽子。”吴天公骂着,单手在棺材沿上一拍。   “呼!”棺材挟着劲风,带着尖啸,贴着云玄子等人头皮飞过。   云玄子等人吓得慌忙后退,飞旋的棺材及横扫过来。   “扑通通!”除了云玄子和苗疆五鬼将军中的黄木、青风之外,其余的人都被棺材扫进了路旁的草沟中,   云玄子原想仗着吴天公撑腰,强行留下杨红玉等人,此刻见吴天公如此模样,哪里还敢强行上前?   李冰心、云玄道长、杨红玉等六人踏上大道走了。   “火……火!”一名弟子被燃烧的枯草烧着衣服,惊慌地叫嚷。   “快扑火!”云玄子高声下令。   众弟子一涌而上,脱下衣服,一阵猛扑。   庄门外一片混乱。   “哈哈哈哈!”吴天公仰面大笑。   夏可风从庄门内奔了出来。   他没向师叔刘杰英问候,径直奔到吴大公身前跪下磕头道:“黄山弟子夏可风奉掌门之命在此恭迎大驾。”   “滚到一旁去!”吴天公怪声吼道:“我一见到你小子这副模样,心里就不舒服。”   夏可风一边爬起来往刘杰英身旁退,一边道:“掌门因在洪城青石门主擂,不能亲自前来接驾,所以……”   他以为吴天公是为黄长镜没有亲自前来迎接而生气。   不料,吴天公堵口道:“住口!我并不怪黄掌门没来接我,我只是怪黄掌门怎么会派你这样的东西来接我。”   夏可风的脸刹时变成了紫红色。   他又气又恼,却又不敢发作。   刘杰英赔笑道:“吴老前辈,夏可风是黄山派的掌门弟子……”   吴天公又怪声打断他的话:“你少提这畜牲,我总觉得他不是好东西,如果下次再让我见到他,说不定我会一掌劈了他。”说话间,他枯手掌一扬。   夏可风面色刷地一白,吓得躲到了刘杰英身后。   吴天公手臂挥了挥:“你们可以滚了。”   云玄子道:“您老人家今夜打算宿在哪里?”   吴天公皱皱眉:“又是个傻瓜蛋!我既然在此,还能宿在哪里?当然是太平庄罗。”   太平庄从不肯惹事非,吴一能会肯让吴天公在庄中留宿吗?   云玄子尚不知吴一能与吴天公的关系。吴一能此刻留在庄门内,就是在迎接吴天公。   云玄子又问道:“不知您老人家何日到洪城青石门?”   吴天公理也不理云玄子,却对刘杰英道:“告诉你们掌门,吴天公下山还黄山派的情来了,到该到的时候,老夫就会到的,千万别催,催急了,当心老夫改变主意。”   “是。”刘杰英点头称是。   对这个怪老头又有什么法子呢?   吴天公扭头对吴一能道:“喂,吴庄主,老夫能在贵庄借住一宵吗?”   吴一能道:“人不留客,天留客。天已这么晚了,您老人家又背口棺材,就留你宿一晚吧。”   云玄子见状,急忙讨好地高声下令:“将吴老前辈的棺材抬进庄中去。”   “妈的!”吴天公怒声道:“你咒老夫死呵!我的棺材,是你的棺材呢。”   云玄子一下子慌了:“将我的棺材,不……是他的棺……不!是我的棺材……”   吴天公怒容变成了笑脸,拍手哈哈大笑。   夏可风一旁轻声道:“是生死擂棺材。”   云玄子顿时醒悟,急忙改口道:“将吴老前辈的生死擂棺材抬进庄中!”   四名弟子使尽了吃奶的力气,抬不动棺材。   加至八名弟子仍然抬不动。   云玄子丢个眼色,苗疆五鬼将军与夏可风一齐上。   棺材象生了根似的钉在地上,怎么也掀不动。   “哈哈哈哈,”吴天公笑着走上前,“滚开!”   众人闻声齐退。   吴天公伸出干柴似的手臂,五指抓住棺材边角,轻轻一抖,将棺材连盖一齐高高举起。   好神力!云玄子等人看呆了眼。   吴天公手臂一屈一伸,棺材脱手飞出,“冬”地不偏不倚,正竖立在庄门正中。   “还不走,想睡棺材么?”吴天公厉声瞪眼一喝。   云玄子一声呼哨,带着所有的人匆匆走了。   若是不走,还不知这个疯兮兮的怪物会干出什么事来。   不管怎样,这怪物终究是请出山了,生死擂定会更加热闹。   吴天公从棺材旁走入庄门。   吴一能跪地磕头道:“吴一能叩见师公。”   “嘭!”吴天公一丁根敲在吴一能脑袋顶上,“臭孙娃,装的倒挺象!一切都安排好了没有?”   “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吴一能一边答话,一面叫四名庄丁将靠椅抬到吴天公身前。   吴天公坐进靠椅,翘起二郎腿:“三十多年没坐过这玩意儿了。开路!”   二十四盆炭火烧得红通通的。   范天苍赤裸着上身,坐在炭火圈中,行功运气。   这是三苍赤魔功九层功的最后一层。   若能运气冲开玄关,三苍赤魔功便大功告成。   据秘笈所载,除三贞童子功外,三苍赤魔功将纵横天下无敌。   头顶冒着蒸蒸白雾。   惨白的长满脓包的脸上,汗珠滚滚而下。   全身打着哆嗦,血脉偾张,脉管仿佛要爆裂。   已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   成败在此一举!   他一声狂吼,赤红的双掌随着旋转的身子连连击出。   一声声轰隆的巨响,炭盆炸裂成碎片,火团在山洞内飞旋。   火团碎了,坠落了,熄灭了。   一切归于平静。   范天苍低头看着掌心,两颗红印依然在,提一口气,只觉热气畅通无阻直抵脑门,周身充满了无穷的力量。   玄关已被冲开,最后一层三苍赤魔功,已经炼成了!   他从地上弹身而起,抢出山洞。   洞外,山风呼啸,刺骨冰凉。   他赤着上身,振臂一声长啸。   啸声如老龙吟空,响彻山野,传出百里之外。   四名青衣人从山洞两侧石丛中走出,跪伏在地,放声高呼:“门主神威,天下无敌。”   “哈哈哈哈。”范天苍仰面长笑。   此时,一名青衣弟子从谷口林中走出,高声道:“禀门主,王香主求见。”   范天苍拍拍赤裸的胸膛:“叫他来见我。”   “是。”青衣弟子躬身退入林中。   范天苍傲立在冷风中,那模样和神气,就象是一只拔去了毛的秃鹰。   须臾,青衣弟子引着王秋华来到山洞前。   王秋华跪地道:“弟子王秋华叩见门主。”   他心中暗自惊疑:这老怪物怎么是这个模样?   范天苍道:“楚天琪已经到了?”   王秋华道:“禀门主,楚天琪已在清风亭等候多时。”   范天苍双手一拍,四名青衣弟子立即捧来五色彩服,替他穿上。   范天苍手一挥:“你先去清风亭,本门主随后就到。”   “遵命。”王秋华跃身掠出谷口。   范天苍冷声一呼,眼中精芒毕射。   是三苍赤魔功天下无敌,还是销魂十指令无敌天下,稍刻,即将立见分晓。   若三苍赤魔功胜不过销魂十指令,他将利用楚天琪共谋大事,以后再设法除去楚天琪。   若销魂十指令胜不过三苍赤魔功,今日鹅风堡便是阴残门的下饭菜。   范天苍在脸上罩上一块彩色面巾,双手一挥:“摆驾清风亭。”   范天苍在九名青衣弟子簇拥下,来到谷口三里地外的清风亭。   这里是一片荒芜的旷野。   到处是枯草,乱石,还有具具白骨。   旷野中耸立着一座破石亭。   这座不知何年何月何人建造的,现早已被人遗忘的破石亭,颤栗在冷风中。   清风亭旁,屹立着楚天琪。   楚天琪身后站着胡玉凤、李灵琪、胡空净和李空泽四人。   楚天琪在此地已整整等了一个时辰。   但,他丝毫没有不耐烦的表情,由此已见他内定力之深厚。   范天苍在距楚天琪十步远的地方站定,两道炬电般的目芒射向楚天琪脸面。   楚天琪傲然迎视,目光似利刃钢针投向范天苍。   在气势上决不能输给对手!   目光相触,似剑刃撞击,激起团团的无形火花。   两人暗自吃惊。对方内力似已冲破了自身的生死玄关。   鹿死谁手,尚难预料。   王秋华一旁迎上来道:“门主,这位就是鹅风堡凌天雄庄主。”   范天苍手微微一抖,拱起彩袖道:“凌庄主久等了。”   楚天琪拱起双手:“恭喜范门主,三苍赤魔大功告成。”   范天苍一怔,随即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凌庄主好眼力。”   笑声突然中止,范天苍沉下声道:“凌庄主约本门主在此相会,有何要事商议?”   楚天琪冷声道:“商议的事待会再说,先让在下试试门主的三苍赤魔功,否则,咱们无论如何也谈不出什么结果。”   “爽快!”范天苍拍拍手,扭头厉声道:“你们退下。”   王秋华和九名青衣弟子闻声,立即退出十余丈外。   楚天琪举起左手一摆。   胡玉凤随着李灵琪、胡空净和李空泽后退。   她深沉地看了王秋华和范天苍一眼,表情十分沉静。   待众人退远之后,范天苍低声道:“楚天琪,你就以凌天雄这张假面孔来对付我么?”   楚天琪道:“你也不是罩着一张彩色遮丑布?”   范天苍凝视着他道:“我的遮丑布可以摘,你的假面具可不能揭。”   楚天琪冷然一哼:“你在师门、在鹅风堡、天鹫峰、英贤庄,这些丑也能揭么?”   范天苍默然片刻:“算你厉害。”   楚天琪沉声道:“咱们心照不宣如何?”   “行。”范天苍点头道:“本门主决不会泄露你的真实身份。”话音一顿,“不过,有个条件。”   楚天琪冷冷地:“咱们先见过真章之后,再提条件不迟。”   范天苍脸色倏变。对付这种对手,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他刚才所说的条件,就是楚天琪的销魂十指令,必须抵得过三苍赤魔功。不料,话未出口,已被楚天琪识破心思。   “来吧。”范天苍撩起彩袖,亮出赤红印记的双掌。   楚天琪冷峻的脸上透出杀气,手中跃出一柄残花扇,徐徐展开。   一股冷风使范天苍颤栗,有衣不胜寒之感。   淡谈的丁香花香使他迷醉,飘然几乎不知所在。   他感到不妙,忙运功对抗,双掌蓦然赤红,缓缓推出。   一阵灼炽的热浪夹着腥风在旷野扑过。   热风刮面,灼热、刺痛,热风中团团火球滚向楚天琪。   一抹青冷的光华来自浩渺天际。   楚天琪的梦云刀出手了。   旷野中,刹时,绮梦、幻影,与火球、雷电,交织在一起。   轰然一声巨响。   电芒、火光、碎石和冷热盘转的旋风。   清风亭倒坍了,成了一堆碎石。   楚天琪和范天苍都凝身未动。   范天苍的彩色面巾被削落,身上的五色彩服成了一条条破布条。   楚天琪面色发黑,身上的衣眼已被烧焦得破烂不堪。   两人都竭尽了全力,但谁也没能胜过谁。   销魂十指令和三苍赤魔功,在伯仲之间,根本无法分出胜负。   两人同时咧嘴一笑,口中迸出一句话:“咱们只有联手了。”   谁也吃不下谁。想要称霸武林,除了联手之外,已别无选择。   “门主!”王秋华和九名青衣弟子抢到范天苍身旁。   范天苍挥着破袖,抖动着脸上的脓包,沉声道:“我没事,退下。”   王秋华在范天苍身旁立定,九名青衣弟子在他身后一字排开。   李灵琪、胡空净和李空泽三人,一声不响地走到楚天琪身后站住,神色十分镇定。   “天……庄主!”胡玉凤见到楚天琪焦黑的脸,怕他受了伤,心中焦急,一时险些喊漏嘴叫出“天琪”来,“你怎么样?”   楚天琪冷声道:“我没事。”   胡玉凤轻吁口气,在楚天琪身旁站定。   王秋华眼中闪过一道悸人的棱芒。   胡玉凤不敢正视他的目光,悄然地低下头。   该是谈条件的时候了。   楚天琪道:“范门主,听王香主说胡玉凤是门主夫人?”   “不错。”范天苍点点头。   楚天琪坦然道:“现在她已是我的人了。”   “既然凌庄主喜欢她,我就将她送给你,作为阴残门与鹅风堡联手的见面礼物。”范天苍阴恻恻地笑道。   楚天琪拱手道:“谢范门主。”   胡玉凤脸上掠过一丝笑意,光彩照人。   王秋华面色阴沉,微微抿起了嘴唇。   各人的心思,自家知晓。   范天苍道:“不知凌庄主有什么礼物回送老夫?虽说女人是衣裳,随时可以更换,但老夫这件衣裳,可是件无价之宝。”   楚天琪道:“难道王香主没告诉你么?在下回敬的礼物是武林盟主宝座。”   范天苍眼中亮起光芒,半晌,才道:“难道你不是为了武林盟主宝座,才与我联手?”   楚天琪道:“我只是为报仇,武林盟主的宝座对我来说,你坐我坐都无所谓。”   胡玉凤听到“报仇”两字,脸上肌肉一阵抖动,身子也禁不住一颤。   她为情所困,险些忘了楚天琪是她的仇人!她眉毛一挑,眼中透出两抹毒焰。   这眼光,范天苍看到了,王秋华也看到了。   范天苍脸上露出狡黠的笑。   王秋华阴沉的脸透出一丝光彩。   “凌庄主果然是英雄侠士,胸怀大志之人,佩服,佩服。”范夭苍道:“阴残门若与鹅风堡联手,何愁大事不成?”   楚天琪注视着范天苍道:“不知阴残门有何打算?”   “难道王香主没和凌庄主谈过吗?”范天苍怪声问。   王秋华心扑腾一跳,头额立即见汗。   楚天琪缓声道:“王香主若和我谈过,我就不必向范门主了。”   王秋华暗暗地吐了口气。   “哦。”范天苍眨眨眼道:“有你我联手,武林无须大乱,你我也可稳坐武林盟主宝座。”   “你有把握?”楚天琪问。   “当然。否则我就不会冒着危险,来试你的销魂十指令了,因为,只有你的销魂十指令,才能阻碍我夺取武林。”范天苍直言道。   楚天琪没有思索:“我去收拾生死擂,发鹅毛令给武林各派,定于五月五日端阳在鹅风堡召开武林大会。”   “不,不在鹅风堡。”范天苍道:“武林大会应在少林寺。”   楚天琪想了想道:“好,就定在少林寺。不过,范门主能有把握控制住武林大会?”   范天苍道:“实不相瞒,属下弟子王秋华已用‘摄魂生死符’控制住了十大派和九帮的不少人物,最近几日连少林的十八僧和武当七星剑阵十三剑手,也中了道儿。”   王秋华脸色变的苍白。他没料到这种极其秘密的事,居然也让范天苍知道了。   范天苍继续道:“在武林大会上,凭你我的武功,阴残门和鹅风堡的力量,再加上这些各派‘自己人’的支持,武林盟主不是咱俩,还会是谁?”   楚天琪纠正道:“武林盟主是你,而不是咱俩,我说我要用武林盟主换胡玉凤。”   “哈哈哈哈。”范天苍大笑道:“凌庄主果然是一言九鼎。”   楚天琪沉声道:“鹅凤堡明日赴洪城青石门擂,范门主当听佳音。”   范天苍道:“赤哈王爷那胡狗狗,决不会是凌庄主的对手,只是……”   楚天琪截口道:“你放心,在下已想好了改变残花扇和梦云刀的招式,不会有人想到我使的是销魂十指令的功夫。”   “好极了。”范天苍点头道:“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楚天琪道:“请说。”   范天苍凝眉道:“据老夫估计,很可能会有一些门派的人,不肯接鹅毛令,不知凌庄主怎么办?”   楚天琪嘴里吐出冷森的四个字:“格杀勿论。”   范天苍又是一阵大笑:“统一武林霸业,指日可待。”   楚天琪沉声道:“范门主可不要忘了,统一武林之后,就将与万历狗贼开战。”   “这个当然。”范天苍笑道:“老夫还想当当天子呢。”   “以后有事叫王香主来与我联络。”楚天琪瞟了冒着冷汗的王秋华一眼,“告辞!”   楚天琪带着胡玉凤、李灵琪、胡空净和李宝泽走了。   胡玉凤走王秋华和范天苍身旁经过的时候,始终未抬起头来。   范天苍望着胡玉凤的背影,一声冷笑。   他既是笑楚天琪,也是笑胡玉凤。   他笑楚天琪太傻,胡玉凤是他身边的一桶炸药,随时都可能爆炸。   他笑胡玉凤太痴,楚天琪怎会爱上她?明明是在玩弄鬼把戏。   他阴笑着的脸转向王秋华。   王秋华“扑通”跪倒在地:“弟子罪该万死,望门主恕罪!其实弟子的意思是……”   “哎!”范天苍双手托起王秋华,“你为阴残门立了如此大功,门主奖赏你还来不及,怎会处罚你?”   “门主,”王秋华急忙从怀中掏出一份名单和两只药瓶,“这是中毒人的名单和毒丸及解药丸……”   范天苍阻住他的手:“你尽心为我办事,我怎能不相信你?这名单和药丸,你自己好生保管,五月五日的武林大会就交托给你了。”   王秋华瞪圆了双眼,不知自己是否听错了话。   五十、各施心计   楚天琪带着胡玉凤等人回到鹅风堡。   云玄道长、杨红玉、吕公良、张阳晋、刘七五人在客厅等候。   李冰心在厅门前,迎上楚天琪低声说了几句话。   楚天琪要李灵琪、胡宝净和李空泽留在门外,带着胡玉凤独自进了客厅。   杨红玉见到胡玉凤先是一怔,随即眼中闪过一道棱芒。   胡玉凤娇容含笑,一副春风得意的神气。   楚天琪板着睑,走到庄主椅中坐下。   他那被熏黑了的冷脸,显得有些狰狞可怖。   云玄道长、吕公良、张阳晋几乎无法认出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楚天琪,或是“凌天雄”。   刘七“吧哒”地抽着烟斗,眯起眼皮的一双眼睛里,冷刃般的目光,在楚天琪身上上上下下扫来扫去。   楚天琪拱起双手道:“诸位驾到鹅风堡有何指教?”   云玄道长道:“贫道听说凌庄主打算去赴洪城青石门生死擂,但不知是真是假?”   “是真。”楚天琪沉声道:“明日即启程。”   “但望凌庄主三思。”云玄道长道:“依贫道所见,此事切不可轻举妄动……”   楚天琪打断他的话道:“青石门生死擂有人点战鹅凤堡,我不能不去。”   “凌庄主,”吕公良面色凝重地道:“赤哈王爷化名马大洪,点战鹅风堡,其中必有阴谋。”   “吕大侠。”楚天琪声冷如冰,“赤哈王爷可是杀死你孙子吕怀玉的凶手。”   吕公良睑色顿时铁青:“我知道。但是,凡事得以大局为重。在未查出假冒李冰心的人之前,不可轻易卷入江湖纷争之中。”   楚天琪道:“我主意已定,请吕大侠无须多言。”   杨红玉凝视着楚天琪道:“吕怀玉是我的儿子,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处理,不关凌庄主的事。”   楚天琪冷然一哼:“吕怀玉在鹅风堡被杀,就关鹅风堡的事,你不要忘了现在我是鹅风堡的庄主。”   “楚天琪!你……”杨红玉呼地站起。   “楚天琪?”楚天琪冷峻地道:“你是不是发疯了?楚天琪已经死了,我是凌天雄,凌庄主。”   刘七烟斗在地下一磕,脸上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凌……庄主。”杨红玉改口道:“你打算娶胡玉凤?”   杨红玉的这个问题,使所有的人一怔。   谁都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个问题、包括她自己在内。   楚天琪毫不迟疑地答道:“不错。五月五端阳,我便准备与她正式成亲。”   他的答复,又使所有的人一怔。   连成亲的日子也定好了!   云玄道长眼闪过一道困惑的光。   杨红玉手按住椅背,手指在颤栗:“我没想到你会是这种人。”   楚天琪拍拍手,脸色冷冰得怕人。   李冰心、李灵演、胡空净、李空泽四人进入厅内。   “送客。”楚天琪吐出两个冷冰的字。   云玄道长知道楚天琪的脾气,没说多话。起身便往厅外走。   吕公良和张阳晋明白,自己不是李冰心等四个原少林寺武僧的对手,也只好跟着云玄道长往外走。   刘七眯起眼,双手捏着烟斗,反抄背后,撑着树叉拐,跛步跟在张阳晋身后。   杨红玉深沉地看了楚天琪一眼,抛出一句话:“鹅风堡一定会断送在你手中!”   她说完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楚天琪板着脸,再没说一句话。   客厅内,只剩了楚天琪和胡玉凤两人。   胡玉凤情不自禁地投入楚天琪怀中,勾住他脖子,盯着他道:“瞧你的脸。幸亏我已替你做好了另一张人皮面具。”   楚天琪轻轻推开她:“你去阁楼收拾行装,准备启程吧。”   “启程?”胡玉凤挑起凤眉。   “咱们马上动身去洪城。”楚天琪眼里闪着光亮。   “不是说明天动身吗?”   “恐怕夜长梦乡,节外生枝。”   “庄主言之有理。”胡玉凤从他怀中弹身而起,一阵风飘出了客厅。   刚转出厅门,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脚步也变得滞重。   显然,楚天琪连谁也不相信。   楚天琪望着胡玉凤的背影,脸上聚集浓郁的阴云。   这个女魅,真是天生尤物,每一个动作都是如此迷人。   可惜,这是一条噬人的赤练蛇。   李冰心走入厅内。他没说话,只是向楚天琪点了点头。   楚天琪道:“好,马上出发。”话音顿了顿,又道:“须要注意那个独脚刘七。”   “是。”李冰心点点头。   鹅风堡叉道口。   前面是蜈蚣镇。   左边的山道,去溪水江。   右边的黄土道,可抄近路去沙口嘴。   云玄道长等五人在叉道口站住。   云玄道长道:“没想到吴天公这么一岔,将咱们整个计划都打乱了。鹅风堡参予生死擂,形势必然更加混乱,我应回武当山向掌门禀报此情。”   “嗯。”吕公良点头道:“我们也只有先去黄山白鹤庵,与杨玉汇合再说。”   “好吧。”云玄道长道:“如此就烦劳二位,将杨红玉一块先带到白鹤庵。”   杨红玉嘴唇扁了扁,想说话,但没说出口。   云玄道长对刘七道:“天一禅师等人在天鹫峰崖下始终没找到岳神风、姚阿毛和王春雨三小孩的尸体,不知印月大师等人此次前去如何?烦劳七弟,再去天鹫峰跑一趟。”   刘七点头道:“行。七月后,你在武当凌霄宫等待消息。”   “就此别过,后会有期。”吕公良、张阳晋拱起了手。   云玄道长往右,去了上武当山的路。   吕公良、张阳晋和杨红玉往左,去了向黄山方向东流的溪水江。   刘七撑着树叉拐向前,走向蜈蚣镇。   蜈蚣镇自经过王麻子烧饼店那场劫杀之后,已不似先前那么热闹了。   街上行人寥落。   从鹅风堡山坳灌来的冷风,使青石长街显得更加冷清。   刘七转过街口,走进一家小酒店。   “哎,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店伙计凶神恶煞地堵上来,“滚,快滚!免得自讨苦吃。”   刘七不理睬店伙计,继续往里走。   店伙计卷起袖子,一拳头朝刘七脸面砸来,见其架势,也是练家子。   刘七上身微微一晃,胁下的拐杖往上一挑,动作又快又自然。   “哎唷唷!”店伙计拳头砸在树叉拐上,嗷嗷怪叫,直往后退。   店老板闻声,带着两名伙计从内堂抢出。   不管怎么说,蜈蚣镇是在鹅风堡的地盘内。在这地盘内,没人敢撒野。   刘七树叉拐一横,手在叉头上一连三击。   店老板见状,急忙双手一拱:“原来是刘爷到了,有……失远迎。”   伙计闻言,忙拱手赔罪,躬身退后,   店老板恭声道:“请刘爷随我来。”   店老板将刘七引到内堂后院房门口。   他压低声对刘七道:“何大人就在里房。”   刘七撑着树叉拐走进房中。   这是里外套房。   外房没有人。里房垂着珠帘,帘内飘出缕缕烟雾和淫笑声。   刘七皱皱眉,走到珠帘前垂首道:“浪子刘七求见何大人。”   帘里传出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是刘爷到了?进来吧。”   刘七掀开珠帘,一股香气、烟气和暖气迎面扑来。   房内烧着一大盆炭火。   太监何修为仰躺在缎花绣被床上,正在抽着旱烟斗。   床上两个只穿轻纱短褂的女人,在替他捶背,捏大腿,不停地嘻闹。   何修为撑起上身,朝两个女人挥挥手:“你们出去。”   两个女人翘起嘴,捏着鼻子,从刘七身旁走过。   “情况怎样?”何修为瞪起眼问。   “禀大人,”刘七躬身道:“鹅风堡庄主凌天雄,果然是楚天琪。”   “哈!”何修为从床上跳起,烟斗磕得床板“冬冬”直响,“皇上英明。”   他掩不住心中的喜悦,查出这个秘密,再完成皇上消灭武林力量的计划,他马上就要高升了!   到那时候,陈思立、魏南和,他都将不放在眼里。   他满脸喜悦,沉湎在高升的美梦中,忘了身旁还有个刘七。   刘七轻咳一声,道:“楚天琪已准备明日离庄,去洪城青石门赴擂,大人是否打算……”   “千万不要惊动楚天琪!”何修为急急打断刘七的话,“让他们去斗,斗得越凶越好。”   刘七明白何修为的意思,但却故意问道:“大人的意思是……”   他没说出下文。他知道这位何大人,不喜欢比自己聪明的人。   何修为摆摆手,尖怪着声道:“这个你就不必问了。你跟去洪城青石门,随时派人将生死擂的情况向我禀告。”   “是。”刘七道:“不过,云玄道长叫我去天鹫峰,我怕这会引起他的怀疑。”   “不要管他,照我的吩咐去做!”何修为声色俱厉。   “遵命。”刘七弓起了眉。   何修为搓揉着手中的旱烟斗道:“陈思立派洪天翼也来鹅风堡了,你要小心,千万不能让他们在皇上面前抢了头功。”   “是。”刘七脸上罩上一层阴云。   何修为兴奋地将手中旱烟斗一挥,“这就去盯……盯住楚天琪!”   就在刘七向何修为禀告的时候,楚天琪带着李冰心四人纵马从冷清的青石长街驶过。   清脆的马蹄声震碎了蜈蚣镇的冷清。   鹅风堡将再一次火红起来。   溪水江口。   一座小茶棚。   斜挑的长竿上,茶旗在风中飞舞。   这天气,过渡雇船的人不多,茶客则就更少。   茶棚里,老板和老板娘冷清地对坐着。   “哎!”老板娘用手肘顶顶老板,“有客来了。”   老板闻声,急忙站起身来,环目四顾。   山道方向,果然来了三个客人。   客人渐渐走近。   两男一女。男的一个断臂,一个秃腕,女的长得俏丽,但一脸愁容。   老板盯着了三人。   客人长得怎样不要紧,要紧的是,客人进不进茶棚。   客人肯进茶棚,就有生意做。有生意做,就会有银子。   三人从茶棚前走过。   没一人看茶棚一眼。   老板朝老板娘耸耸肩,生意走了。   老板娘一声轻叹。时辰已过正午,茶棚还未开过张呢。   突然,那女的顿住了脚步,瞟了茶棚一眼,眼中闪过一道光芒。   “爹!咱们在这里歇歇脚吧。”说话的女人是杨红玉。   她是吕天良的妻子,吕天良是吕公良的义子,所以她叫吕公良做爹爹。   吕公良扭着头瞧着杨红玉,神态有些惊异。   刚在山道中小店吃过午饭,行不到十里,怎么又要歇脚?   张阳晋也不解地望着杨红玉。   杨红玉抿抿嘴道:“我有些口渴了,歇会儿吧。”   杨红玉生下儿子不久,身体虚弱也有可能。吕公良不懂女人的事,于是点了点头。   张阳晋见吕公良如此,也只好同意。反正赶路也不急于一时。   三人转身,走向茶棚。   走掉的生意,又回来了!   老板和老板娘急忙迎上前:“三位客人请坐。”   杨红玉、吕公良和张阳晋在茶桌旁坐下。   “三位客人要吃点什么?”老板娘脸上堆满了笑容。   日公良和张阳晋没开口。他俩根本就不需要什么。   杨红玉道:“一壶红茶。”   老板娘笑眯着眼:“小茶棚的包点和米酒、卤菜,不是我自吹自擂,正码头上‘一品香’酒家,还没有我们夫妇做得好呢。”   杨红玉摸出一点碎银子:“就一壶红茶。”   老板娘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三人就一壶红茶?真是吝啬鬼!   正在收拾蒸笼、小碟的老板,也冷冰起脸。   杨红玉视而不见,手一摆:“快去,要三口茶盅。”   老板娘抓过碎银,走老板身旁,提了一壶红茶,夹起三口茶盅,回到小桌旁。   三口茶盅往三人面前一推,茶壶往桌上一墩,老板娘沉着脸道:“请用茶。”   杨红玉瞟了三口茶盅一眼,噘起嘴道:“怎么这么脏?”   老板娘满脸的不高兴,忍住气道:“姑娘,咱夫妇小茶棚开了十年,可从没听人说过茶盅不干净。”   “这不是不干净么?”杨红玉边说边抓起茶盅,用茶水冲过。   老板娘脸板的象块冷铁,转身离开了小桌。   这种客人,用不着侍候。   杨红玉斟满茶,放下茶壶,肃容道:“不管怎么说,楚天琪去洪城青石门生死擂,是为吕怀玉报仇,这盅茶,祝他杀了赤哈王爷,以祭怀玉。”   杨红玉说着,举盅一饮而尽。   吕公良和张阳晋面面相觑。   这盅茶可不能不饮!   “请!”杨红玉翻起空茶盅,眼中闪着复仇的怒火。   吕公良和张阳晋对视一眼,端起茶盅,默然喝下。   杨红玉神情肃穆,抿起了嘴唇。   吕公良顿觉不妙,刚想站起身,只觉一阵头晕目眩。   “杨红玉,你……竟敢在茶中下药……”张阳晋话未说完,从已趴倒在桌子上。   “你……想干什么?”吕公良瞪眼瞧着杨红玉,“千万不要……干傻事。”   杨红玉牙齿咬住了嘴唇,闪亮的眸子盯着吕公良,没有答话。   她知道,吕公良是为她好。   她也知道,她不应该,也没有能力去介人此事,而且日后无名谷还有一个瘫痪的爷爷和满月的儿子,待她去照料。   然而,她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杨红玉的身影在吕公良眼中重叠变化出无数幻影。   吕公良终于没等到杨红玉回答他的话,便已昏迷过去。   大意失荆州。   江湖老杀手无形剑客吕公良和原血魔宫宫主张阳晋,竟被杨红玉一剂小小的蒙汗药所蒙倒。   “喂!你干什么?”老板娘高声嚷道:“你想谋财害命么?”   老板一把拖住老板娘,低声道:“别管闲事。”   老板娘眉毛一扬,从砧板上抄起一把菜刀,推开老板,抢出柜台:“清平世界,渡口茶棚,岂容谋财害命!”   杨红玉伸手在小桌竹筒里抓出一把竹筷,随手掷出。   “当!”一根竹筷击在菜刀背上,老板娘只觉手腕一震,菜刀顿时掉地。   “冬冬冬!”其余竹筷钉入柜台板中,入木一寸。   老板娘傻呆了眼。   她没想到杨红玉会有如此好的武功。   “女大侠……女……菩萨饶……命。”老板颤声从柜台后走出,“扑通”跪倒在地。   老板一面向杨红玉磕头,一面使劲地拉着老板娘的衣角。   老板娘恍若从梦中惊醒,急忙跪在老板身旁,磕头如捣蒜:“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望女大侠恕罪。”   杨红玉阴沉着脸,走到柜台边,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往柜台上一甩:“听着,将桌旁的两位大爷,送到小棚里屋歇息,一个时辰后,他俩自会醒来,不会有事的。”   “是,是。”老板和老板娘同时回答。   杨红玉瞪圆眼道:“如果你俩侍候不周,或是有什么歹心,小心你俩狗命。”   一泓秋水似的光华,从杨红玉包袱内泻出。   “嗤嗤嗤!”一阵细响。老板和老板娘只觉眼前一亮,飘起白灰细雨。   杨红玉背着包袱扭头走了。   柜台前的地上,是一片削成了三角形的竹筷细块。   “神……真是神……”老板娘吓得说不清话。   老板从地上爬起,噘着嘴道:“别老说神了,快将两位大爷扶进棚里屋。”   “哎!”老板娘闻言,赶紧爬起,奔向小桌。   老板和老板娘将吕公良和张阳晋,扶进棚里屋,睡在自己的床上,然后又给他俩头上搭了条热毛巾。   一个时辰在提心吊胆中过去。   吕公良和张阳晋从棚里屋走出。   老板和老板暗吁了口气,总算是没出事。   张阳晋问道:“那姑娘哪去了?”   老板娘瞪着眼,直摇头。   老板伸出颤巍巍的手,往远处的渡口方向一指。   他的确看见杨红玉去了渡口。   吕公良左手从腰囊中摸出一锭银子,搁在柜台上,朝张阳晋努努嘴。   他知道,这对茶棚夫妇不会知道得比自己多。   吕公良和张阳晋出了茶棚,急步奔向渡口。   老板和老板娘挥手擦去头额的汗水,伸手抓住柜台上的银锭,发出一声欢叫。   惊吓不小,但收获也不小。   两锭银子将近十两,两三个月的茶棚生意也赚不到。   吕公良来到渡口,高声唤船:“船家去圩子口。”   去圩子口干什么?那是转去洪城的路。   张阳晋心中犯疑,不禁低声问道:“去圩子口做什么?”   吕公良注视着驶靠过来的渡船,沉声道:“你以为杨红玉还会去黄山?”   张阳晋猛然醒悟,失口叫道:“那小丫头,一定去了洪城青石门!”   五十一、青石门生死擂   洪城,亦名红城。   所有的城墙,全由红砖砌成,连街道的地面,也由红石板铺成。   踏进洪城,见到的几乎全是撩拔人心的红色。   青石门,亦名水门,位于洪城东隅。   全城中唯有这一块广坪地,用青石板铺成,两侧街房也由青砖修砌。   据说早年,城内曾发生过一场大火,几乎将洪城全部烧毁,后请“神”察看,原来是城内少了与火相克的水,于是,人们便修建了青石门,并造出个象征池塘水的青石广坪。   说也奇怪,自从修了青石门后,洪城再没发生过火灾。   但,洪城必须每年用牛羊和犯人的血来祭青石门门神。   有一年,洪城青石门门神祭日,恰逢青城派与全真派闹纠纷,青城派便在青石门立下生死擂,以生死擂的血解决了两派的纠纷,并祭了门神。   此后,武林若有生死纠纷,便都在洪城青石门立生死擂。   此习沿袭了百多年,直到五十年前被武林盟主毕庭华废止。   谁也没想到,青城派青玄子会再次在青石门立下生死擂。   谁也没想到,洪城会再次风光起来。   人象潮水般往洪城涌。   有帮着打擂的武林高手。   有看热闹的闲杂人。   虽然有鲜血和死亡,人却偏爱看,好象唯有血腥才能满足人的好奇和疯狂。   今天是二月初六,青石门格外的热闹。   人们一大清早便往广坪生死擂坪涌去。   这是赤哈王爷点战凌天雄的第三天。   有消息说凌天雄昨夜已到了洪城,今天准备上擂。   赤哈王爷将凌天雄过继的儿子吕怀玉,活挖人心吞吃的事,已传遍武林。   因此,人们预料这将是一场真正的生死搏斗。   生死擂虽是以生死定胜负,但擂台上具体的规定已不那么严格,只要败的一方肯认输,而胜的一方又不执意有要对方,擂台也可以以认输的一方为输,而结束打擂。   擂台已开擂十余天,至今才丧命六人,正是上述原因。   青石门,十余丈高的门柱耸立云天。   门下一座临时依柱搭就的擂台。   擂台,高两丈,四丈见方,全用逾尺厚的木板搭成,十分坚固。   擂台四周用红黄两色布围着,台面四周尺许高低的黑布圈围,象征生死擂的标志。   没有对联,也没有横幅,只有正擂壁上挂着一块黑底白字的横匾。   横匾上写着:“生死由命”四个大字。这就是象征双方无法解开仇恨疙瘩的生死匾。   擂台左右各有一个相对的棚台,棚台里搁着条桌、靠椅。   左棚台为主擂台,坐的是主擂门派的掌门或堂主。   右棚台为证人台,坐的是有名望的值得比擂双方和武林人信赖的比武公证人。   擂台左下方,一个竹帘围成的小棚,棚内一张小桌,一条木板凳,桌上搁着一本黑色框边的擂台生死薄。   这叫挂号棚,是登记打生死擂人姓名的地方。凡上台打擂的人,都必须报出门派、来由和本人姓名。   再往前,便是广坪。   广坪靠近擂台左右两方,各有一个带棚顶的看台。   看台上有桌椅,并备有茶水。这是供官场人物和有来头有势力的人以及武林前辈观擂的地方。   这种生死擂。必须申报官府批准行文之后,方可开擂。   洪城自申请开生死擂来,从来没遭到过官府的拒绝。   这是官府发财的机会,也是洪城繁荣的象征。   谁会拒绝这种好事?   广坪前方一条黑色的绸带,圈出一块平地,地上摆有数排板凳,这是打擂人的地盘。   观众决不敢踏入黑带圈内,因为只要入了圈中,便正式介入了江湖两派的纷争。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   广坪左右和后方呈斜坡形,因为当时修青石门广坪时是照水池塘形状所造,于是,这些斜坡便成了天然的看台。   广坪外围青石门前的街道两旁,便是小吃摊贩的天下。   阳光斜照着青石门。   青石门柱上的两条青龙,在阳光中熠熠发亮,仿佛要腾空飞去。   广坪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来了,丐帮帮主来了!”有人突然高声叫喊。   刹时,人群中响起一片欢呼声:“洪九公!洪九公!”   这是丐帮的支持者在呐喊。   洪九公带着洪小八,在一群丐帮弟子的簇拥下,走进广坪。   洪九公身为丐帮帮主,是第一次在青石门亮相。   他病体尚未全愈,今日听说凌天雄将应战赤哈王爷,他不能不来。   他怀疑凌天雄的身份,但又无法确定他就是楚天琪。   他身旁站着洪小八。   洪小八已变了个模样,面容消瘦,脸色蜡黄,鼻孔下的两条粉龙不见了,目光却变得有些痴呆。   王小娟之死,给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   洪九公身后跟着常成全、黄铭志、徐康清和新任的吴、蒋两位长老。   洪九公在右前方的板凳上坐下。   洪小八、常成全、徐康清和吴、蒋两长老在洪九公身旁落坐,其余的弟子立在板凳后面,将丐帮打狗权杖高高擎起。   广坪中顿时再次爆发出呼喊声:“丐帮第一!丐帮第一!”   丐帮虽已力量锐减,但仍不愧是中原第一大帮。   洪九公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   广坪上的呼喊声刚刚低落,又一阵海啸的呼喊声随之响起:“青城无敌!青城无敌!”   青城派的总坛就在洪城,自然不乏拥护者。   青玄子、云玄子,在二十四名青城弟子的引导下进入广坪。   跟在青城派身后的是崆峒派邱无虚、英贤庄庄主贾古方、天马镖局关天印、关少胜、大行武馆常石沙,及其门派弟子百余人,气势十分雄伟。   邱无虚冷冰着脸,皱着眉,显然对无人为崆峒派叫喊而感到不满。   今日轮到青城派主擂,青玄子、云玄子等人在呼喊声中登上主擂台坐定。   邱无虚、贾古方等人在广坪左前方板凳上坐下,弟子们在身后将各门派的旗帜展开。   飘扬开的旗帜,又增添了生死擂坪几分热闹气氛。   数簇人高声吆喝着涌进广坪。   呼!空中展开一面江水滔滔的八卦堂旗帜。   八卦堂堂主卢水泽目光缓缓扫过四周。   “嘘—一”全场爆出一片唏嘘声。   卢水泽的脸象铁一样冷青。他知道人们向他唏嘘的原因,赤哈王爷化名马大洪是借用了八卦堂的名义,人们把他看成了胡贼的走狗。   “妈的!”他低声忿骂着,“该死的陆仲春!”   赤哈王爷用八卦堂名义出擂,本是陆仲春的主意。这个主意,可让八卦堂倒臭了霉!   呼!一面缀有青竹蛇的青竹帮旗帜在空中扬起。   黄青云、钟老雕带着二十多名弟子,跟在掌旗的梁信生身后。   “青竹帮扬威!”场中有人发喊,但声音远不及为青城派和丐帮的呼喊。   “冬!”掌旗的梁信生和八卦堂掌旗的阮大雄,旗帜相互一碰,怒目瞪眼,并肩踏入黑带圈内。   随后,在狂乱的叫喊中,黄山派黄长镜、夏可风,全真派金灵子、碧绿山庄岳中庭、华山派邱长处、百鹤会蒋云风及阎王帮、淮泗帮、五旗门等掌门、头领,领着大群弟子进人比擂圈中。   这是生死擂开擂十余天来,人最多的一天,无论是打擂人,还是看热闹的人。   蓦地,全场象是听到了口令似地一下子肃静了。   响起了鼓乐声。   鼓乐声中,公证人少林了然大师,武当眉须道长、峨嵋静心师太,登上了生死擂旁的右棚台。   广坪左右看台,官场人物和昨夜连夜赶至的知府曹大人,及各界有名而又热心观看生死擂的有份量的人物,都落坐并端起了茶盅。   擂台四角,执锣槌的四名黑衣大汉敲响了开擂锣。   “当!当!当!”锣响震人心弦。   所有人的眼光都盯住了擂台左侧的木门,那是今天播主上台的地方。   木门“冬”地打开,身披八卦堂衣装的赤哈王爷和巴图、福尔三人登上了擂台。   挂号棚主事扯长嗓门高喊:“八卦堂马大洪主擂。”   立即有人伸出长竿将写有“八卦堂马大洪”六个字的红木牌,挑出挂在擂台左木柱上。   锣声中赤哈王爷绕台沿一周,然后在左后方的一张靠椅中坐下。   锣声骤然停止。   全场出现了短时的寂静。   突然,有人捂着鼻子一声尖叫:“胡狗!”   刹时,全场爆出一片嘲弄的怪叫和狂吼。   赤哈王爷面含微笑,神态十分冷傲,对台下的嘲笑,仿佛视而不见。   巴图、福尔衣襟一撩,走到台中央,双手左右一拱:“八卦堂马大洪点战鹅风堡庄主凌天雄!”   生死擂有叫擂的习惯,被叫的一方若三天之内不敢上擂,便被判为认输。   巴图、福尔连叫三声,见无人答应,爆出一阵大笑道:“想不到鹅风堡凌天雄竟会是个缩头龟!有谁愿替鹅风堡出头,只管上台来。”   鹅风堡不愿为天鹫峰和英贤庄之事出头,已得罪了许多武林朋友,庄主凌天雄又没人知他底细,谁愿为鹅风堡出这个头?   全场一片静寂。   没人出头,想出头与胡狗一搏的人也捺住性子,准备过了今天再说。   难道鹅风堡凌天雄真是个缩头龟?   如果凌天雄不是缩头龟,怎么这个时候还不露面?   西隅人群突然一阵波动。   人如潮水向两旁分开。   虽然人被挤得喘不过气来,但没有人敢叫出声。   鹅风堡一面素白大旗在人群头顶上展开,旗上缀着四个触目惊心的大字:“武林圣令”。   武林圣令?!   这是什么意思?   楚天琪带着李冰心李灵琪、胡空净、李空泽四头领,和二十四名庄丁踏入广坪。   所有人的眼光,盯着楚天琪那张冰冷而苍白的脸。   这就是那位谣传中不会武功的鹅风堡病夫?   楚天琪走入黑带圈右方站定。   李冰心等人和庄丁在他身后排开。   鹅风堡终于露面了!   巴图和福尔见到鹅风堡的旗帜微微一怔,鹅风堡怎么树起这样一面怪旗?   正在思忖之间,广坪上人群又哗地一下分开,鹅风堡庄丁用推车推着一口大棺材冲了进来。   十二名庄丁用力一掀,大棺材从车上弹起空中。   胡宝净、李空泽双双跃起,伸掌在大棺材上一拍,棺材“呼”地飞向比武擂台。   “冬!”棺材落在挂号棚前,扬起一片尘土。   这是一口黑漆棺材,比普通棺材高了两倍,棺盖和棺木两端用白漆写着“胡狗”两个大宇。   当人们看清棺木上所写的字时,立时爆出一片暴风骤雨般的掌声。   凌天雄是专为对付胡狗赤哈王爷而来!   洪九公、钟老雕、岳中庭、蒋云风等人,都用惊疑的眼光瞧着鹅风堡特制的旗帜和棺木。   凌天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赤哈王爷鼻孔微微一缩,向巴图、福尔打了个手势。   巴图和福尔两人,立即运气发喊:“是鹅风堡缩头龟来了么?鹅风堡中可有人敢先上来,与咱们兄弟玩玩?”   挂号棚里主事赶紧报号:“八卦堂赤哈双兄弟马大哈、马小哈叫擂!”   按比擂规矩,擂主可带两名副手上擂助阵,副手在擂主动手之前,也可以叫擂,但副手打擂不以生死定胜负,只要能打倒对方就行。   刷!刷两条人影掠过人头顶,飘落在挂号棚前的棺材两侧。   “鹅风堡头领李冰心、李灵琪。”报名已毕,李冰心和李灵琪手在棺盖上一按。   “拍!”棺盖板高高跃起,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插立在棺木前。   棺盖是里底向外,里底里黄漆写的四个大字耀人眼目:“野狗食槽”。   喂野狗的食槽?   鹅风堡要用这棺木将胡贼去喂野狗?   “好!”不知是谁领头喊了一声。   刹时,广坪响起一片震耳欲聋的喝彩声。   喝彩声中,李冰心和李灵琪手臂在棺木沿上一按,身子腾空而起,飞上了两丈高的擂台。   挂号棚里响起报号声:“鹅风堡头目李冰心、李灵琪上擂!”   话音刚落,擂台已有一人一声惨呼,凌空飞下,“叭”地掉入了棺木中。   擂台上,李灵琪和巴图对面而立,怒目相视。   李冰心独立擂台黑布边沿,脸上是一片严霜似的冷峻。   福尔不见了。   他已被李冰心凌空一掌,打入了“野狗食槽”。   满坪人惊傻了眼。   鹅风堡头领的功夫便如此了得,凌天雄更不知是如何威风?   “呀!”巴图狂吼着扑向李灵琪。   他左爪右掌,连抓带扑,象是少林的十三抓手势,又象是蒙古人的摔跤。   福尔的失利,使他惊骇万分,因此出手便是看家本领“神功摔”。   只要李灵琪被他沾上,他便要在一招之内扭断李灵琪的脖子,为福尔报一箭之仇。   李灵琪不叫、不吼、不吭声,斜身一穿,趋向左台沿,似在逃避。   台下,洪九公、钟老雕、梁信生、邱无虚等人暗想:这位李灵琪,原少林寺僧悟性的功夫,可及不上李冰心。   “哪里走?”巴图一声怪喝,横身斜移,左手进爪抓向李灵琪左肩。   他身材高大,形似狗熊,但动作却十分敏捷,毫不迟滞。这一变步和进爪,实属上乘武功身手。   李灵琪已退到黑布圈边,无法再退,脚下不觉一顿,身形骤矮。   巴图五指往下一按,按住了李灵琪肩头,心中大喜,不觉喝道:“你去死吧!”   喝喊声中,他右掌如闪电,劈向李灵琪颈脖。   蓦地一股劲力从李灵琪肩头送出,巴图只觉五指虚虚的,已扣不住李灵琪肩头。   他情知不妙,想要收招,无奈招式已老,无法改变。   “嗨!”李灵琪抓住巴图有腕,全身一抖,手一送,巴图已从李灵琪肩背上摔出。   “沾衣十八跌!”主擂台上观战的青玄子,禁不住惊呼出口。   沾衣十八跌,这是少林寺三十六绝技之一,非正堂武僧不传。   李灵琪凌空一掌拍在巴图背穴上。   “哇!”巴图口中鲜血狂喷,带着血雨飞向棺木。   “噗!”巴图坠入棺木中弹了弹,便寂然不动,显然已经断气。   李灵琪制敌虽然没有李冰心快,但手法干净俐落,三招之内已置敌于死地,也令人惊叹万分。   李冰心和李灵琪从擂台上飞身而下,一连两跃,已到楚天琪身手后站立。   广坪突地发出一阵喝彩和叫好声。   鹅风堡打死了胡贼,不管怎么说,也是一件好事。   邱无虚、青玄子、洪九公、钟老民、黄青云、黄长镜等人,在喝彩声中皱起了眉头。   凌天雄今日涉入江湖,打出“武林圣令”的旗号,仅是为了向赤哈王爷报仇,还是别有企图?   鹅风堡不出江湖,他们感到气愤。   现在,鹅风堡出江湖了,他们又感到不安。   赤哈王爷从靠椅中站起,走向擂台中央。   他表面上镇定自若,仍然气势汹汹,但心中却有些发虚。   他虽料到巴图和福尔两人可能会输,但没想到会输得这多快,这么惨。   李冰心和李灵琪的这一招,看得他心惊肉跳。   他似乎意识到上了范天苍的当了,但此刻已无法回退。   往前,也许还有一条生路,往后,必死无疑。   他踏步到擂台边沿,一双闪着血红闪亮的眼睛扫向全场。   场坪喝彩,呐喊声顿止。   他目光最后停在楚天琪脸上。   楚天琪冷厉的眼光,象电芒一样回射过去。   他看到了楚天琪眼光中的仇恨和愤怒。他明白,今天不是他死便是楚天琪死,决不会有其它的结果。   蓦地,他眼前闪过活吃吕怀玉人心的情景,不觉绽嘴一笑。   即算是让楚天琪打死在擂台上,实也不算冤枉!   他咧开阔嘴:“凌天雄上擂吧。”   楚天琪冷然一哼,身形一旋,一股旋风托地而起,直冲坪空,然后从青石门石楣门下穿过,落入生死擂台中央。   这手罕见的轻功,使坪场千余人看得目瞪口呆。   除了当年飞竹神魔杨玉之外,还有谁有这般功夫?   楚天琪屹立台中,冷冷的目光盯着赤哈王爷。   全场鸦雀无声。   连挂号棚也忘了报凌天雄的名号。   不过,此刻报不报名号已无所谓,谁都知道上擂的是凌天雄。   赤哈王爷沉声道:“在原南王府时,我曾说过要与你一决高下,现在是与你决高下的时候了。”   楚天琪冷声道:“我不是与你决高下,是要你的命。”   赤哈王爷呵呵一笑道:“我要了你儿子的命,你要我的命,这是很公平的事。但是,我要你儿子的命不费力气,你要我的命可就不那么容易。”   楚天琪冷厉地道:“生死由命吧。”   赤哈王爷瞅了正擂壁上悬挂的生死匾一眼,哈哈笑道:“写得好,生死由命吧。”   说话间,赤哈王爷一掌拍向楚天琪左胸。   他突然发动,实际上采取的是偷袭手段,这在生死擂台上是绝对不容许发生的事。   楚天琪有备而来,早已凝招在手,左肘微抬,平掌迎击。   “嘭!”一声沉闷的巨响。   赤哈王爷登登登地退后数步,方才稳住脚跟。   楚天琪气定神静,原地纹丝未动。   尽管如此,公证台上的了然大师、眉须道长、静心师太,同时霍然起身:“马大洪,生死擂比武,怎能在说话间出手偷袭?”   赤哈王爷尚未答话,楚天琪冷声道:“你们坐下,这不干你们的事。”   台上、台下都愣住了。   凌天雄说的究竟是什么话?   洪九公脸上罩上一层阴云。   钟老雕、邱无虚、黄长镜、青玄子、金灵子等派掌门都觉得凌天雄神色、话语不对劲。   了然大师默然望了楚天琪片刻,方才坐下。   眉须道长与静心师太低言数语,也坐了下来。   既然被偷袭一方不计较对方的举动,公证人自也无须多管。   赤哈王爷翘翘嘴:“凌庄主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内力如此精深,我看走眼了。”   楚天琪道:“少罗嗦,动手吧。”   他的话还在嘴里,赤哈王爷双掌已倏然击出。   一股劲风刮过擂台,黑色围布在风中震荡。   青玄子、云玄子等人在主擂台上,也觉劲风拂面。   赤哈王爷功力也非同小可!   若赤哈王爷是平庸之辈,岂敢奉王命独闯中原,来上这生死擂?   “嘭!嘭!”两响,赤哈王爷连进连退,反复两次。   赤哈王爷性起,瞪圆双眼:“凌天雄,你敢与我用内力拼死一搏?”   他说话间,双掌已高高扬起。   楚天琪冷然一哼,双掌向上托去。   蓦然间,赤哈王爷双掌一错,交叉拍出。   又是一招要命的偷袭!   楚天琪左掌斜穿,与赤哈王爷右掌拍在一起。   赤哈王爷的右掌,拍在楚天琪的左胸上。   楚天琪右手骈起的二指,点中赤哈王爷的心脏位置。   两人相持着没动。   谁也不分出此招究竟是谁胜谁负。   谁也想不出,内力胜过赤哈王爷的楚天琪,为什么会使出这招两败俱伤的招式。   然而,楚天琪的这一招,却没能逃过一直在留神观察楚天琪一举一动的洪九公的眼睛。   他看清了楚天琪的出指。   这是南天秘宫南天神僧的天罡指。   他立即断定,凌天雄即就是楚天琪。   原来楚天琪没死!   楚天琪打出“武林圣令”的旗帜,前来生死擂,目的何在?   如果……   他不敢往下想,那是个最可怕的设想。   擂台上的结果,他已知道了。   在赤哈王爷掌力尚未透入楚天琪胸腔的时候,楚天琪天罡指指力早已将赤哈王爷心脏震碎。   此刻,楚天琪只是在台上演戏,以掩饰自己的身份而已。   须臾,胜负已分。   楚天琪推开赤哈王爷,一脚将赤哈王爷踢进了擂台下的黑漆大棺材。   棺材做的这么高,原来是为三人准备的!   全场迸出一阵欢呼。   看热闹的人多是为胜利者欢呼,何况败者还是胡狗。   欢呼声刚起,即又中止。   楚天琪摘下了擂台上的生死匾。   他想干什么?   难道他想将整个武林纠纷,独揽到鹅风堡身上?   五十二、鹅毛令使吴天公   生死擂台上的生死匾,是动不得的。   自从开设生死擂来,还没有人敢动生死匾。   动生死匾的人,将把生死擂各派的纠纷全都揽在身上。   谁会这么做?   谁敢与整个武林为敌?   然而,楚天琪却这么做了。   他摘下生死匾,举手一劈,生死匾裂成碎块。   所有各派掌门的脸色都变了,变得阴沉而冷峻。   他们意识到要出事了。   这将是一场祸及整个武林的大事。   楚天琪在擂台上运功发话:“鹅风堡将以鹅毛令,代行武林圣令,谨请各门派‘五五’端阳到少林寺举行武林大会,到时关于生死擂的纠纷,鹅凤堡自会向各门派有所交待,一月之内鹅毛令将送到各帮派总坛。”   鹅风堡“武林圣令”旗,原来是这个意思!   凌天雄既巳掌握了天鹫峰、英贤庄及各类纠纷的真相,为何不在此化解生死擂,而要两个多月后在少林寺召开什么武林大会?   凌天雄用心究竟何在?   众人心中疑云翻滚。   楚天琪未等各门派掌门发表意见,趋前一步,扬手一掌。   “轰隆!”一声巨响。   生死擂台柱已被击断,顶棚轰然倒坍。   楚天琪跃身下擂,手一挥:“走!”   李冰心等人指挥庄丁抬起大棺木,扬起武林圣令旗,向广坪外走去。   空气滞重而沉闷。   鹅风堡所作所为,是否也太过份?   然而,没有人出声。   全场千余人噤若寒蝉,除了粗重的呼吸,什么声音也听不到。   突然,场外响起一声大吼:“娘的!是谁将擂台打坍了?”   广坪外冲进一个背着棺木的瘦老头。   有人惊呼出声:“铁臂苍龙吴天公!”   天浪岛的怪老头也出山了?   洪九公呼地从板凳上跃了起来。   吴天公伸着瘦嶙嶙的手臂,横着背上棺木,阻住广场道口,高声嚷道:“是谁如此大胆,敢在老夫来到之前,将生死擂砸了?”   楚天琪沉声道:“是我。”   “唷!原来是你这小子。”吴天公瞪眼道:“你打擂便打擂,为何将擂台给拆了?”   楚天琪缓声道:“我高兴。”   “呸!”吴天公吐口唾沫道:“你小子高兴就拆擂台,坐在这里的这些老头子,岂不成了龟孙子了?”   吴天公一竿打乱了一塘水。   早已憋不住气的邱无虚道:“吴天公,你才是龟孙子呢。”   “我是龟孙子,你就是龟孙孙子了。”吴天公嚷道:“待我收拾了这个小子,再来收拾你这个小小子!”   吴天公一声尖啸,背着棺木,弹身跃起,凌空扑向楚天琪。   “看掌!”厉喝声中,两只瘦掌,朝楚天琪头顶匝落。   楚天琪双掌往上一拍,四掌怦然相接。   楚天琪凝身未动,双足却已陷地半尺。   吴天公带着棺木,空中一连几翻,落向邱无虚。   邱无虚心中怒气未出,见状不由分说,双掌重叠,一串幻影掌击向吴天公。   吴天公手臂左右一圈,空中闪出一片黑蝴蝶似的掌影。   “嘭!”吴天公用天魔大法将楚天琪击到他身上的掌力,送给了邱无虚,自已却借力往后退去。   “哗啦啦!”吴天公背上的棺木将卢水泽、阮大雄、关天印、关少胜、黄长镜、夏可风等一大群人绊倒。   邱无虚身子倒飞,双臂的劲力将常石沙、邱长处及十余名弟子扫倒,直飞到洪小八身旁才停住。   洪小八一直垂着头,无言无语,此时突然瞪起泛红的双目,高声叫道:“还我小娟命来!”   他二话没说,夺过打狗杖朝着邱无虚就是一阵猛砸。   崆峒派的弟子一齐涌抢过来保护邱无虚。   常成全未等洪九公下令,已和丐帮弟子大打出手。   刹时,广坪杀声四起,一片混乱。   青玄子、云玄子和了然大师、眉须道长、静心师太,都跃下主擂台和公证台,前来制止混乱厮杀。   看台上的官场、武林人物和广坪上的观众都一齐往坪外涌退。   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楚天琪低声对李冰心道:“咱们走,吴天公自己闹出来的事,他自己会处理。”   李冰心扬扬手,李灵琪、胡空净和李空泽立即带着庄丁,上前疏开道路。   洪九公身不由己地参加了混战。   因为高手众多,不愿在混战中杀人,都想将对方制住,所以混战十分激烈。   两道耀眼的电芒闪过,吕公良和张阳晋抢到了洪九公身旁。   洪九公惊异地道:“你俩怎么来了?”   吕公良一边挥剑将逼近的人赶开,一边道:“说来话长,可曾看见杨红玉?”   “杨红玉也来了青石门?”洪九公问。   吕公良眉头一皱。显然,洪九公不曾见到杨红玉。   张阳晋道:“她会不会没来这里?”   吕公良还未答话,洪九公身旁正在挥棍作战的黄铭志道:“在下在左场坪侧看到了杨红玉,她好象眼一个男人走了。”   “谢了。”吕公良道过谢,对张阳晋道:“我们赶快追过去。”   吕公良仗剑开道,杀向左场坪。   凭他的剑术,没人能挡住他和张阳晋。   混乱状况经青玄子、了然大师、眉须道长和静心师太几经努力,仍未能平息。   了然大师道:“众位,依老衲之言,要渡化凶神恶煞,必须用狮子吼的佛门禅功。”   青玄子急忙道:“那就请了然大师用狮子吼功吧。”   他身为东道主,无论从道义和责任上来说,他都不希望发生这种混乱。   了然大师道:“老衲功力有限,还望众位相助一臂之力。”   眉须道长和静心师太没待多说,已合掌胸前,暗运起功力。   青玄子和玄云子也同时屏息运气。   “啊——”一阵嗡嗡的似闷雷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第一个感受到的是洪九公。   他忙吸口气,稳住脚步,准备运气应声,将场上酣战的群雄唤醒。   “嘿嘿嘿嘿!嘻嘻嘻嘻!”突然,一种尖笑声在耳中响起,使他无法集中精力运功。   “噗!”迎面一刀砍来,洪九公不得不再次出掌迎击,无法脱出身。   “打呀!打!”吴天公背着棺木连蹦带跳,又喊又笑,满场乱窜。   刚垂下刀剑的黄青云、黄长镜、常石沙、关天印等人,又重新挥剑厮杀。   “哈哈哈哈,痛快!“吴天公拍着双掌大笑,“打归打,不准杀人,这可不是生死擂!”   了然大师、眉须道长、静心师太、青玄子等人脸色由红变白,头额涔出汗水。   他们已竭尽全力,但无能唤住这些“凶神恶煞”。   了然大师擦着汗,喘口气道:“老衲功力低微,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静心师太道:“不是大师功力低微,而是那位是吴天公在作怪。想不到他功力竟会如些精深,咱们五人合力也斗不过他。”   眉须道长:“这个老怪物,当年赌咒发誓隐归天浪岛,永世不出江湖,现在又出山来了,真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刷!一道巨大的黑影从天空落下。   背着棺木的吴天公立在了眉须道长身旁。   他用棺木撞撞眉须道长道:“喂,几十岁的臭小道士,不要在背后说人闲话。”   了然大师道:“阿弥陀佛,吴施主背棺出山,入场捣乱,不知意欲何为?”   “放你的狗屁!”吴天公瞪眼道:“了然大师,你又不是不认识我,耍什么佛腔?他们要打,我有什么办法?”   青玄子道:“吴老前辈,此场混乱若不及早收拾,恐怕……”   “你怕,我不怕。”吴天公歪起头道:“我生来爱看热闹,这种场面才够劲。”   静心师太道:“不看僧面着佛面,我等功力低微,不能唤醒迷途中人,还请吴前辈渡化他们。”   “这才象句人话。”吴天公卷起袖口,“我来叫醒他们吧。”   吴天公双手取下背上棺木,高高举起,迸力一喝:“住手!”   众人仍在怪吼,厮杀,哪里听得见?   青玄子板起了脸。   看吴天公还不能收拾这场面,事情就麻烦了。   眉须道长凝起了眉头。   铁臂苍龙捉弄人的恶习,经三十年隐居,仍未改变。   吴天公几根焦黄须一竖,棺木往空中一抛:“娘的,都给我住手!”   说话间,双掌交叉一拍,“轰!”棺木在空中碎裂,广坪上空响起了一声惊天霹雳。   所有的人都垂下刀剑棍棒,停止了交手,目光全都注视着吴天公,仿佛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吴天公举起干枯枝似的左臂,缓声道:“听着,所有的纠纷都留到‘五五’端阳的武林大会去解决,在‘五五’之前,大家不必再争斗了。”   贾古方和洪九公同时问道:“‘五五’大会能解决所有的纠纷?”   吴天公板着睑道:“你们问我,我问谁?到时候你们自己去问凌天雄吧。”   “吴老前辈,”黄长镜躬身上前向吴天公施礼,“在下黄山派掌门……”   “哎!黄长镜,你知道老夫是不吃这一套的。”吴天公挥手打断他的话,“老夫此次已经出山,刚才又打了一场混合擂,欠你黄山派的一份人情,已算还清,今后你我两不欠,再不要来烦我老夫。”   “是”。黄长镜知道这怪老头的脾气,他除了说“是”之外,还能说什么呢?   “诸位,”吴天公举起双手道:“你们各自回堂准备接鹅风堡的鹅毛令吧。”   邱无虚和金灵子同时道:“鹅风堡有什么权利发武林大会圣令?真是有些大过份了。”   吴天公沉声道:“我劝诸位还是接鹅毛令,赴武林大会为好。”   金灵子沉哼一声道:“如果我帮不接鹅毛令又当如何?”   吴天公冷冷一笑:“金灵子掌门,那你就死定了。”   金灵子目光闪烁:“你以为鹅风堡会这么做?”   “怎么不会?”吴天公道:“我已经接到了鹅风堡的格杀令。”   众人不觉一怔。   洪九公蹙眉道:“你怎会接到鹅风堡的格杀令?”   吴天公鼓起腮帮:“我说你这个丐帮帮主真是笨!我是鹅风堡下鹅毛令的三大令使之一,当然会接到什么格杀令、赦免令了。”   吴天公是鹅风堡的鹅毛令令使!   这消息使群豪大吃一惊。简直不可相信,这位怪老头会甘心听命于凌天雄?   钟老雕、梁信生、青玄子、眉须道长、静心师太等人心中,都浮出一团疑云。   吴天公继续道:“本令使接到令主格杀令,凡拒绝接受鹅毛令者,一律格杀勿论。希望诸位在接令时,不要让老夫为难。”   “阿弥陀佛!”了然大师道:“凌天雄真准备大开杀戒了?”   吴天公阴不阴,阳不阳地一笑道:“这我可不知道,我只是奉命行事。望大师回去告诉大无主寺方丈准备接鹅毛令,同时准备武林大会场地。”   了然大师双掌合十,凛然道:“少林寺恐怕不能接受了这种侮辱,大无方丈也不会如此由人摆布。”   吴天公阴森地道:“少林寺也许不象你想象中的那么强大,大无方丈也不会那么固执。”   了然大师道:“我想一定会。”   吴天公道:“那少林寺就只好另换个主寺方丈了。”   了然大师目光如同炬电:“你以为你能杀得了大无方丈?”   吴天公道:“我没把握杀得了大无方丈,但我可以肯定,派去少林寺的令使,一定有办法让贵寺服从鹅毛令。”   邱无虚道:“难道鹅风堡想称霸武林,登上武林盟主宝座?”   吴天公道:“奇幻童子,你别胡思乱想,到五月五日不就一切都明白了?”   吴天公说罢,舒臂伸了个懒腰,转身就往广坪外走。   洪九公冲着他嚷道:“吴天公,你为何甘心当凌天雄的鹅毛令令使?”   吴天公顿住脚步,扭头道:“我愿意。”话音顿了顿又道:“我看洪小八那小子病得不轻,带他去黄山白鹤庵求求神吧,哈哈哈哈!”   一阵狂笑,随着一阵狂风远去。   铁臂苍龙吴天公不见了踪影。   广坪上愣着一片群豪。   生死擂被凌天雄拆了。   鹅风堡独揽下了武林所有生死纠纷。   一月之内,鹅风堡将下鹅毛令代行武林圣令,发令到各门派帮堂。   五月五日在少林寺召开武林大会。   吴天公是鹅风堡三大令使之一,另两大令使又是谁?   不接鹅毛令者,当真会格杀勿论?   群豪都在紧张地思索、猜测,寻找对策。   唯有洪九公在思索上述问题之外,还在考虑另一个问题。   吴天公让自己带洪小八去黄山白鹤庵,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所有的事都很蹊跷、令人费解。   杨红玉是在楚天琪进入广坪之前,离开青石门的。   她听巴图、福尔叫擂后,以为楚天琪不会来了。   这时,有一个男人悄声对地道:“你若想知道楚天琪的消息,请随我来。”   她犹豫了一下,就跟那男人走了。   那男人一直将她带到城外的小山岗上。   她觉得有些不对,于是顿住脚步,问道:“楚天琪在哪里?”   那男人缓缓转过身来,凝视着杨红玉,脸上露出一抹阴沉的笑。   中计了!   杨红玉顿时醒悟。   但,她并不害怕。   艺高人胆大。凭她的功夫和经验,江湖上有本领杀她的人也不多。   她厉声喝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引我到这里来?”   “哈哈哈哈。”一串悦耳动听的笑声,从山岗树林传出。   香风飘处,红光闪耀,一个绝色女人从林中掠出,现身在杨红玉眼中。   “胡玉凤,原来是你!”杨红玉横眉怒目,咬紧了牙齿。   胡玉凤盈盈笑道:“少夫人好。”   “呸!”杨红玉轻呸一声,高傲地昂起头。   胡玉凤却毫不在意,仍笑着道:“少夫人不认识这位男人?他就是阴残门的香堂主三才秀士王秋华。”   杨红玉的心格登一跳,事情糟得很!   王秋华冷声道:“杨红玉,在无名谷途中,阴残门杀手未能得手,是你的幸运,没想到你居然会独自到洪城青石门来。”   胡玉凤接口道:“到洪城青石门来,这可就是你的不幸。”   杨红玉眼中闪着冷厉的光芒:“你也是阴残门的人?”   胡玉凤抿唇浅笑:“当然是。”   她故意摆出千娇媚态,斜身依靠在王秋华肩上:“华哥。”   杨红玉心念一动,脱口问道:“那夜在鹅风堡假石山洞里,是你们两人?”   “算作聪明。”胡玉凤格格笑道:“不愧是凌云花的女儿。”   杨红玉咬牙道:“你们赶走我的目的,就是想拖凌天雄下水?”   “少夫人,”胡玉凤道:“他不是凌天雄,是楚天琪,在百花山替他死的是你的丈夫吕天良。”   杨红玉脸色阴沉:“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胡玉凤翘起嘴:“这就不关你的事了,因为死人终不能管活人的事。”   “当!”杨红玉长剑出鞘,双眉高挑,怒目相视。   胡玉凤举手一击。   刷刷刷!林中跃出六名青衣人。   “做了她!”胡玉凤挥手下令。   六道悚人的刀光,交织成网,罩向杨红玉。   叮叮当当!交织成网的刀芒,被一道青莹剔透的剑光,震碎成无数金星,在空中散开。   六名青衣人踉跄倒退。   杨红玉长剑横胸,目光似电。   胡玉凤阴沉下睑,手在腰间一摸,捏住了牛芒金针射管。   “嗨!”王秋华抢先出手了。   右手一抖,一支软剑似毒蛇,缠向杨红玉执剑的右臂。   杨红玉知道金蛇软剑的缠功,不敢以剑拔剑,只得闪身一跃,旋向左边的空档位置。   王秋华早料到杨红玉会有此着,身子象幽灵往左侧一闪,袖内抖出一团白粉。   白粉在空中漫开一片白雾。   杨红玉见到白雾,情知不妙,急身后退,但已来不及了,鼻孔中只觉一股辛辣气味钻入,动作骤然减慢。   王秋华闪身抢到,左手一连拍出数掌,将空中白雾拍散,右手软剑倏然点住杨红玉身上三大要穴。   杨红玉栽倒在地,一双愤怒的眼睛鼓鼓地盯着王秋华。   王秋华剑刃勒在杨红玉颈脖上。   “华哥,杀了她。”胡玉凤在一旁道。   王秋华凝视着杨红玉,手腕没动。   “怎么还不动手?”胡玉凤催促道。   王秋华沉思片刻,缓缓收回金蛇软剑,沉声道:“我改变主意,决定不杀她了。”   “为什么,为什么?”胡玉凤连声问。   王秋华板着脸道:“因为她将是我对付楚天琪的一张最好的王牌。”   “不行,不行!”胡玉凤尖声嚷道:“她必须死!”   “为什么?”王秋华冷冰冰地问。   胡玉凤道:“因为这是门主的命令。”   王秋华铁青着脸:“这不用你操心,在门主面前,我自有交待。”   胡玉凤咬了咬嘴唇,蹩起了秀眉。   王秋华对青衣人道:“将马车赶到后山岗道口等待。”   “是。”六名青衣人应声退出岗坡坪。   “华哥,你看那是谁来了?”胡玉凤手朝山岗林一指。   王秋华扭头转向山岗林。   就在王秋华扭头的瞬间,胡玉凤拔出牛芒金针喷管,射出一束牛芒金针。   王秋华在扭头的刹那,已意识到了胡玉凤想做什么,于是身子往后怦然倒下,抱住杨红玉向岗坡下滚去,与此同时,他扯下了杨红玉的包袱抖散抛向空中。   一团亮光在杨红玉刚栽倒的地方爆开,数百支细如牛毛的剧毒金针,向四面北方射出。   “噗噗噗!”许多金针被杨红玉包袱中散出的衣物挡住。   借着坡势,王秋华终于拉着杨红玉逃脱了牛芒金针蜂群似的射杀。   王秋华霍然跃起,一双冷漠的眼睛勾勾地盯着胡玉凤。   胡玉凤垂着手中的牛芒金针的喷管,低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对你的,实际上我也是为你好。你这样做,万一让门主知道了……”   “哼!”王秋华冷哼着打断她的话,“你别在我眼前演戏了。你关心的不是我,而是楚天琪。”   “华哥,我……”   “住口!”王秋华厉声喝道:“我知道你爱他,你怕失去他,所以执意要杀杨红玉,刚才使用牛芒金针也不怕伤害到我!”   胡玉凤脸色变红,双手微微颤抖。   “可你不要忘了,楚天琪是你的仇人,你是为什么才嫁给范天苍那个怪物,又为什么才去鹅风堡的!”王秋华声音低沉而冷峻,充满着仇恨。   胡玉凤的脸色由红转白,呼吸骤然急促。   王秋华凝视着她道:“楚天琪并不爱你,他只是在利用你,他这样做必然有他的目的,你可千万不要上当。”   “我……会上他的当?”胡玉凤哑然苦笑道。   她知道楚天琪有许多事瞒着她,但,她不相信楚天琪会骗她。   王秋华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楚天琪爱的是杨红玉,而决不会是你。”   她全身一阵痉挛,默然无声。   王秋华继续道:“我怀疑楚天琪‘五五’大会上一定会有什么阴谋,所以决定留下杨红玉,到时候杨红玉在我们的手中,楚天琪也就不敢轻举妄动。”   她仍然没出声,仿佛在思考王秋华所说的话,实际上他刚才的话,她一句也没听进耳。   她在想自己的心事。   王秋华弯腰挟起杨红玉:“我该走了。你也该回城里了,免得楚天琪生疑。”   王秋华挟着杨红玉刚行两步,又道:“我将去牛记铁铺,有事再与你联系,记住,杨红玉的事先不要让范天苍知道。”   王秋华纵身一连几跃,已跃下岗坡,不见了人影。   胡玉凤伫立在岗坡上。   良久,良久,她仰面发出一阵狂呼:“不!不对!他是爱我的!爱我,爱我,爱我!”   五十三、杨红玉失踪   吕公良和张阳晋找到小山岗。   张阳晋目光扫过四周:“杨红玉怎么会上这儿来?那男人会是谁?”   吕公良没回话,低着头四处搜索。   忽然,他鼻孔缩了缩,一个纵步,掠上岗坡坪。   坡上,杂草丛中散落着杨红玉小包袱里的衣物。   “是杨红玉的东西!”张阳晋抢了过去,他认识那块包袱布。   “当心!”吕公良一声沉喝。   张阳晋的手顿在离包袱布二寸高的空中,扭头惊愕地望着吕公良。   吕公良走过去,小心地拎起包袱布角抖开布巾。   斜照的阳光下,布巾上细如牛毛的毒针,闪着湛蓝色的幽光。   “牛芒金针!”张阳晋惊呼出口。   “糟糕!杨红玉落到阴残门手中了。”吕公良睑上透出一丝焦虑。   张阳晋望着留有打斗痕迹的草地,担心地道:“不知杨红玉会不会有危险?”   吕公良沉着脸没出声,仍在草地上仔细地搜索。   “你来看。”吕公良弯下腰来,“这是什么?”   张阳晋望着草丛叶枝上洒落的白粉,伸出小指沾了一点,凑到鼻前嗅了嗅,然后道:   “这是迷魂粉。”   “嗯。”吕公良点点头道:“周围没有血迹,地上洒落的是迷魂粉而不是致命的毒粉,看来杨红玉暂时并未遇害。”   张阳晋抬头看看天空的太阳,眯起眼道:“阴残门抓杨红玉做什么?”   这是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吕公良思沉了半天,也没有回答。   “杨红玉到阴残门后会不会有危险?”张阳晋又问。   吕公良脸上罩上一片阴云。   阴残门,单从“阴、残”两个字上,便可想象其门内的阴险、残忍。   杨红玉落入阴残门手中岂止是危险,必定是凶多吉少。   必须尽快找到杨红玉!   但,上哪儿去找杨红玉呢?   吕公良皱起了眉头。   “谁?”张阳晋一声厉喝,左手已将肩背上的长剑拔出。   他感觉到有高手到了,而且不是一般的高手,所以抢先拔剑。   张阳晋拔剑,紧张的表情,使吕公良也意识到有强敌到了。但,他却凝身未动,仍皱眉仰望着天空。   “哈哈哈哈!”一阵狂笑,吴天公旋身从山岗林中掠出。   “是你?”吕公良和张阳晋颇感惊异。   吴天公本在青石门,追到这荒山岗来干什么?   吴天公眯眼笑道:“一个拔剑动作迅速敏捷,一个镇定自若,沉得住气,真不愧是无形剑客和血宫宫主两位剑术大师,只是可惜青虹神剑张阳光不在,否则天下三位剑术大师就汇合在一起了。”   吕公良道:“吴公不在青石门看热闹,来这里做什么?”   吴天公摇着干枯的手臂:“哎!青石门还有什么热闹好看?戏早就散场了,所以我就特地赶来找你俩。”   张阳晋道:“你找我俩有何指教?”   吴天公呵呵一笑道:“指教不敢,想向二位讨教两招剑式。”   张阳晋沉声道:“原来你是来找我们麻烦的。”   吕公良嘴一努:“咱们走。”   吕公良和张阳晋身形一晃,已掠下岗坡。   “想溜?没这么容易!”吴天公长袖一拂,已飘闪到吕公良和张阳晋面前,伸臂阻去了他俩的去路。   吕公良沉声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找你俩试剑呀。”吴天公说着,双臂分爪抓向吕公良和张阳晋,“出剑!出剑!”   吕公良和张阳晋均是超一流的高手,不愿多惹麻烦缠上这个怪老头,哪里肯出剑?   两人双双后退,一连几跃,又退回坡坪。   “喂!”吴天公瞪眼道:“你俩到底是出剑还是不出剑?”   “不。”吕公良毅然道:“吕某的剑从不乱出鞘。”   “我也一样。”张阳晋跟着道。   “好。”吴天公道:“你们如果不想得到杨红玉的消息,就别出剑。”   吕公良一怔:“你知道杨红玉的下落?”   “当然罗,否则我就不会来找你们了。”吴天公神秘地道。   吕公良和张阳晋换了个眼色。   这怪老头在搞什么名堂?   吴天公手一摆:“你们不肯出剑就算了。老夫走了。”   吴天公转身就走。   “看剑!”吕公良和张阳晋的双剑齐出,交叉刺向吴天公。   他们知道这怪老头的脾气,出剑都是极狠的杀招。   “嗨!”吴天公尖啸声中,旋身冲起,双手五指倏然一弹。   “当!当!”吕公良和张阳晋分别摇身后退,手中长剑几乎脱手。   长剑轰鸣不已,啸震山岗。   “好指法,金刚指力!”   吴天公哈哈大笑道:“好剑法,果然名不虚传!如果再加上个张阳光,老夫定要认栽了。哈哈哈哈,告辞!”   “哎……”吕公良和张阳晋同时呼叫出声。   吴天公旋身空中掷下一句话:“要找杨红玉,去天牛镇牛记铁铺。”   当夜四更。   吕公良和张阳晋赶到了天牛镇。   这是个小镇,镇上不到百户人家。   牛记铁铺在镇尾的街口。   月色凄迷,星光惨淡。   写有“牛记铁铺”字样的招牌,斜挂在门檐下,在风中摇晃。   冷清、凄凉,似乎有些过份。   吕公良电射至店门前。   两条交叉贴在大门上的官府封条,跃人他的眼帘。   果然出事了!   他凝目看看封条的日期,正是今天。   显然,他和张阳晋来迟了一步。   张阳晋枪身上前:“怎么回事?”   吕公良摇摇头:“不知道,咱们进去着看、”   两人分左右逾墙而入,进入院内,然后门入里屋。   里屋门上也贴有封条,但已被扯断,门未拴,是虚掩着的。   难道还有人在官府封店之后,来过这里。   里屋一片混乱,地上和板壁上都有刀剑划伤的痕迹,空气中还有一丝淡淡的血腥。   毫无疑问,里屋曾经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搏斗。   见不到一个人影。   查不到杨红玉的丝毫痕迹。   两人从里屋跃出。掠进后院的铁器棚。   铁器棚里更为凌乱。   炉灶都被掀翻,铁墩也被推倒,地上有断刀、断剑和块块血渍。   这里才是主战场。   两人在铁器棚里仔细搜索,仍什么也没有发现。   吕公良正准备退出,忽然停步在铁墩旁,弯下腰来。   “发现什么了?”张阳晋凑过来问。   吕公良按着铁墩:“掀起它。”   两人合力将铁墩扶起,然后先左后右使劲一扭。   如果这铁墩是阴阳八卦暗门的扭锁机关,暗门当会自动打开。   “吱——”响起了轻微的铁板移动声。   铁器棚左角地缓缓分开,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铁器棚里果真有暗室!   吕公良脚尖一挑,半截断刀飞入暗洞中。   “当!”清晰的断刀坠地声,从洞中传来,除此而外别无异响。   “下!”吕公良和张阳晋双双跃入暗洞中。   “吱——”暗洞铁板门自动关上,封死了洞口。   张阳晋从袖中取出火折一晃,光亮立即充满了暗室。   这是个不大的暗室,左壁角还坐着十余坛酒和几坛腌盐菜。   很显然,这暗室是原店的地窖改建而成。   右壁角设有一张小床。   室内一张小桌上抛着许多小药瓶和红、黑药粉。   张阳晋点燃了石壁烛台上的半截蜡烛,抢向小桌。   他捏起点红黑药粉嗅嗅,摇摇头。他无法辨认这是什么。   吕公良立身在小床旁,拎起一件衣服,紧紧蹙起眉头。   他认识这是杨红玉的衣服。   吴天公没说慌话。杨红玉确实在牛记铁铺呆过。   吕公良和张阳晋在暗室里仔细找过,再也没发现什么。   吕公良道:“暗室内没有任何厮杀的痕迹,因此可以肯定那些官兵并没有发现这间暗室。”   张阳晋点头道:“不错。从室内慌乱的情况来看、当官兵杀进铁器棚时,室内的人便仓慌带着杨红玉溜走了。”   吕公良目光扫过四周:“这暗室必然还有一道通向外面的暗门。”   “在那儿!”张阳晋说话间,弹身射向左石壁的蜡烛台。   张阳晋将蜡烛台一推,烛台滑开,露出壁上的一个小孔。   吕公良赶过去:“让我来。这是八卦金锁门,千万不要引动其暗器机关。”   张作晋闻言退至一旁,按剑在手,以防万一。   吕公良拔出长剑,用剑尖插入小孔,左旋三,右旋四,中间旋一。   “哗啦啦!”壁内响起了铁链绞动之声。正壁上一道暗门徐徐打开。   吕公良和张阳晋不愧是江湖老手。一道八卦金锁暗门,须臾之间,已然打开。   暗门内是一条暗道。   暗道潮湿,充满着霉气。   顺道前进三十余丈,便到了尽头。   尽头是一堵石门。   吕公良推石门而出。   眼前一片河滩。   天空是昏黄的月色。   河水在哗哗地流淌。   吕公良和张阳晋立身在河滩岸边的乱草丛中,木然地望着天空。   杨红玉被阴残门的人转移到哪里去了?   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一个秘密的山洞。   一盏昏黄的油灯,映着一张冷漠而阴沉的脸。   王秋华默然地盯着正在小桌旁摆弄着红黑药粉的小老头彭若飞。   彭若飞佝偻着身子,轻轻咳嗽,鼻孔中流着鼻涕,手指在微微发抖。   突然,彭若飞“噗”地跪倒在地,向王秋华磕头道:“请王香主开恩,赐老奴……颗药丸吧。”   王秋华注视着他,缓缓地伸出手从怀中摸出一粒白色的药丸。   “谢王……香主!”彭若飞急忙伸手去抢药丸。   王秋华手往回一缩:“这东西什么时候能够做好?”   彭若飞盯着王秋华手中的药丸:“快……快了……”   王秋华冷声道:“我不爱听‘快了’这种答复,我要的是具体的时间。”   彭若飞嘴角淌流着口水道:“两个月左右的时间,准……成。”   王秋华沉声道:“五月五日之前将它制成,我不但替你解去‘摄魂生死符’,而且……”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袋扔在桌上:“这一袋黄金也归你。”   “没……问题!”彭若飞夺过王秋华手中的药丸,塞入口中,混着唾液吞咽下去。   彭若飞翻着白眼,仰起脖子,半晌,悠悠吐出一口长气。   他脸色变得红润,两目炯炯有神,手指也不打颤了。   他伸手抓过桌上的小布袋解开,从袋中摸出一把金叶、金豆,捧在手心,眯眼格格直笑。   他将金叶金豆收回袋中,捏住袋口,颤声问:“这些金子全……属于我?”   “不错。”王秋华道。   “呵哈!”彭若飞发出一声喜悦的呼叫,将小布袋搂在怀中。   “不过现在还没到时候。”王秋华一把将小布袋夺过来,“加紧干吧,当你制出‘天雷霹雳公’时,它就是你的了。”   “是。”彭若飞点着头,又开始摆弄起桌上的药粉。   王秋华观看了片刻,转身走向洞左角。   洞左角一张铺着干草的小木床。   床上躺着杨红玉。   没上绑,但她却被点住了穴道。   她是先被王秋华带到天牛镇牛记铁铺,然后又转移到了这里。   她虽然一直显得很镇定,但心中却十分害怕。   她害怕王秋华会用“摄魂生死符”来制服她,那将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   她眼中滚动着泪珠。   她刚才看到彭若飞的形象,不觉想起了为替宋艳红炼药治病,而武功尽失的杨玉。   继而,是在百花山谷被炸得粉身碎骨的凌云花和吕天良。   还有被赤哈王爷挖心吃了的怀玉儿。   可怜的亲人,死的死,伤的伤了……   悲愤的心情象海潮般涌来,将她淹没。   与此同时,她又在苦苦思索:   楚天琪为什么要拆生死擂,下鹅毛令强行五月五日在少林寺召开武林大会?   她已在王秋华口中得知了这一消息。   王秋华请来这位要钱不要命的内宫火神高手彭若飞干什么?   他们刚才说的“天雷霹雳公”又是什么东西?   王秋华想用“天雷霹雳公”对付谁,是武林大会群雄,还是楚天琪?   她无法忖透对方的企图。   王秋华走到小木床旁,定定地看着她:“你流泪了?”   她咬住了嘴唇,竭力不让泪水滚出眼眶。   王秋华叹息道:“我其实很同情你,但却没办法帮你。有些事是命中注定,谁也躲避不了,改变不了。”   她终于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王秋华注视着她道:“你想知道我的身世吗?”   她急忙摇摇头。   她无须知道他是个有什么身世的人,她只要知道他是阴残门的香主就足够了。   尽管她明显地表示了反对,但王秋华还是缓缓地开了口。   “我是被门主范天苍抱回来的孤儿,我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也不知自己该姓什么……”他声音很轻,很低沉,象是在说给杨红玉听,又象是在低低自语。   “范天苍待我象亲生儿子一样,他抚育我,关心我,教我武功,又请人教我诗书琴画,但,他另一面却又在一直教我学坏。”他话音一顿,又是一声低叹。   杨红玉不知不觉之间,已被他的身世所吸引。   原来王秋华和自己一样,也有如此凄惨的身世。   王秋华深吸气道:“他利用我年幼无知,师祖喜欢我,便叫我在师祖饭菜中暗中下毒,然后将师祖打落深渊。他教我施毒和各种卑鄙的制敌取胜的手段,把我培养成——个冷酷无情,残忍凶猛,贪得无厌,介于人兽之间的畸形人。他成功了,我所犯下的罪孽,当今世人恐怕无人可以相比。”   他说到此,浅然一笑,神态变得十分安详。   杨红玉觉得心头一阵狂跳。   他的身世比楚天琪还要悲惨。   王秋华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心情,于是,笑了笑道:“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刻,就是结识了门主夫人胡玉凤,而她对我一见钟情,那是个月色深沉的夜晚……”   他开始喃喃细语,描叙着那夜美妙的令他终身难忘的时光。   他有些语无伦次,话音也不太清楚。   但,她完全能听懂他的话。   她泪水潸潸而下。   不是为他,而是为自己。   她回忆自己,无论是石塔的那暴风雨夜与楚天琪的结合,还是洞房花烛与吕天良的完婚,她都不曾象他这么幸福过。   可怜的终是她自己。   一生中若能有他那样一夜真正的幸福,她将死而无憾。   他继续道:“我俩很快地坠入情网,于是开始设计在范天苍的茶水中下毒……”   杨红玉的心格登一跳,猝然惊醒。   眼前的王秋华并非是人,而是一头狡猾凶狠的狼。   她眯起眼,心中顿时充满了戒意。   王秋华没觉察到她的表情变化,仍在低声细语道:“范天苍变了,渐渐地在变形,变得面目全非,但不知道这是他练功的原因,还是中毒的缘故。没多久,范天苍派胡玉凤去了鹅风堡。”   杨红玉想开口问话,但强忍着没有开口。   她意识到,如果她开口问话,触及到他敏感的问题,他就会闭嘴再也不说话了。   她耐心地在等待。   王秋华目光凝视着洞顶:“见不到胡玉凤,我就象失落了魂似的,整日里六神无主,吃不下饭,睡不好觉,练不好功,什么事也办不成。哼,这就是人们常常赞扬的爱情?”   他目光倏然转到她脸上。   她没吭声,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他叹口气道:“整整将近两年没见到她,我消瘦憔悴了,变化和花天苍一样大。有一天,范天苍把我叫到他练功的地方,说是派我出山去与胡玉凤联络,共图阴残门大事,问我愿不愿意?我还有什么话好说的,一口气答了四五个愿意,范天苍听后发出一阵哈哈大笑。”   他脸色变了,手也在发抖。   她猜想到发生了什么事,呼吸微促。   他眼中闪过一道可怕的棱芒,咬牙道:“范天苍在笑声中一拳将我击倒在地,当场就用宰牛的小刀,将我阉了。”   阉了?!她几乎惊呼出口。   他低低地狠声道:“报仇,报仇,我一定要报仇!”   她听得出来他话语中凝聚的无比仇恨。   他突然俯下身,将头伸到她脸前,盯着她道:“你知道胡玉凤,为什么要去鹅风堡吗?”   她屏住气息,等待他的话,唯恐扰乱他的情绪。   这是她迫切需要知道的问题,也是一直萦绕在胸中的谜团。   “胡玉凤去鹅风堡是为了……”他开始说及这一秘密。   蓦地,洞外响起一声尖哨。   王秋华从小床旁弹身而起,抢到小桌旁,伸臂抱起桌上的药瓶对彭若飞道:“范天苍来了,你快进秘洞去!”   彭若飞慌慌张张捏着手中的黑红药粉瓶,奔向小木床。   难道小木床后还有秘洞?   杨红玉扭转头去。   王秋华将药瓶往彭若飞怀中一塞,伸手推动石壁。   石壁滑开一条缝,缝内是一个极小的石洞,仅能容纳一人。   “快进去!”王秋华低声沉喝。   彭若飞捧着药瓶,挤入洞中。   王秋华反手将石壁合上,冷声对杨红玉道:“少夫人,希望你刚才所见到的和我告诉你的事,你不要告诉范天苍,这样对你和我都会有好处。”   杨红玉没有回答,不置可否。   王秋华又道:“如果我没猜错,范天在是为你而来,只要你不说出刚才的事,我就设法通知楚天琪,告之你的下落。”   杨红玉想了想,默然地点点头。   眼下除了此法,已无法让吕公良他们知道自己的消息。   此时,洞外一声高呼:“门主驾到。”   “哈哈哈哈!”一阵狂笑,身披五色彩服的范天苍闯入洞中。   灯光在摇曳,洞壁在颤栗。   王秋华双膝跪地道:“弟子王秋华叩见门主,门主神威,天下无敌。”   范天苍双袖一抖:“起来吧,这里没外人,就别给我来这一套了。”   “谢门主。”王秋华从地上爬起,躬身上前,“弟子……”   范天苍截住他的话,目光缓缓扫过四周:“没想到你在这里也有个秘洞。”   王秋华垂首道:“这山洞是弟子几日前去洪城时发现的,因恐怕有用得着的时候,所以就叫人收拾了一下,没想到可真派上了用场。弟子还未来得及向门主禀告,望门主恕罪。”   范天苍呵呵一笑道:“何罪之有?若香堂主找个山洞也要治罪的话,以后你还如何替我办事?”   “谢门主宽洪大量。”王秋华道:“弟子在洪城青石门遇到杨红玉便把她抓来了,准备送交门主发落。”   “交我发落?”范天苍满脸的脓包肉一抖,“我不是吩咐过,斩草除根,杀了就是,还发落什么?”   “禀门主。”王秋华躬身道:“依弟子之见,这杨红玉暂且杀不得。”   范天苍吊灯眼一鼓:“为什么?”   王秋华沉声道:“有两个原因。”   范天苍移步到小桌旁坐下,竹椅在他身下吱吱吱地在发响。   他用手指弹着桌面:“说来听听。”   王秋华凑近身道:“第一,楚天琪实际上还爱着杨红玉,如果他知道杨红玉为我们所杀,恐怕会影响门主统一武林的大业。”   范天苍怪声道:“他怎么会知道我杀了杨红玉?”   王秋华平静地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说得有理。”范天苍点头道:“第二个原因?”   王秋华道:“想必门主已经知道天牛镇牛记铁铺的事了?”   “当然知道。”范天苍道。   “门主可知是哪路官兵所为?”王秋华又问。   “不知道。”范天苍摇摇头。   “是省府正标营官兵。”   “哦!”   “杨红玉除了是鹅风堡的少夫人外,还是内政大臣、现皇上宠臣陈思立的女儿,查抄牛记铁铺联络站,就是陈思立派来的大内副统领洪天翼所为。”   范天苍沉思片刻道:“你的意思是,留下杨红玉,借她威胁楚天琪和陈思立?”   “门主英明。”王秋华恭声道:“杨红玉在我们手中,楚天琪就不敢中途变卦,陈思立投鼠忌器奈我们不何,五月五日武林大会,门主大业定成。”   “嗯,”范天苍手在桌上重重一拍,“你又立了大功一件,待成霸业之后,我一定不亏待你。”   “谢门主恩典。”王秋华跪地谢恩。   “哈哈哈哈。”范天苍笑着起身,走到小木床旁。   灯光照亮了那张奇且无比,令人恶心的脸。   杨红玉差一点呕吐出来。   范天苍看到她的表情,咧嘴一笑,俯身一手按着洞壁,一手伸向杨红玉。   杨红玉的心扑腾乱蹦。   让这丑怪物捏一把,一辈子都会恶心!   王秋华的心提到了嗓门里。   若让这怪物发现了洞壁里的秘洞,一切都完了!   范天苍的手顿在杨红玉的脸腮边:“长得不错!可惜老夫现在近不得女色,不过待霸业建成之后,老夫就可以尽情享受了。”说着,他直起身,收回了双手。   杨红玉长吁了口气。   王秋华暗喘了口气。   谢天谢地!   “哈哈哈哈!”范天苍突然一阵大笑,“楚天琪抢了我的老婆,我又抢了楚天琪的老婆,这下可算是扯平了。”   王秋华道:“门主,你弄错了。杨红玉是吕天良的老婆,不是楚天琪的老婆。”   范天苍鼓眼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么?杨红玉做楚天琪的老婆在先,做吕天良的老婆在后。”   王秋华怔住了。   这个丑怪物,似乎所有的事都知道。   他会不会知道秘洞中彭若飞的事呢?   他刚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悬了起来。   范天苍扭头一声怪喝:“来人!”   四名阴残门弟子应声而入:“门主有何吩咐?”   范天苍道:“马车到了没有?”   “禀门主,”一名阴残门弟子道:“马车已在山口等候多时。”   范天苍挥挥手:“将鹅风堡少夫人杨红玉,带回天奎香堂好好侍候,不得有误!”   “是!”   阴残门弟子一齐上前,连同木床抬起,将杨红玉抬出山洞。   范天苍道:“你去鹅风堡,与楚天琪联系下一步行动。”   “遵命。”王秋华顿首道:“弟子收拾之后,立即前往鹅风堡。”   “很好。”范天苍身形一闪,已掠出洞外。   王秋华久久立在洞中,没去开秘洞的石壁门。   他在想:究竟是谁将范天苍引来了这山洞?   五十四、肆虐武当血溅少林   鹅风堡小阁楼秘室。   楚天琪拍案而起,怒目圆睁。   他万没想到范天苍居然会劫下杨红玉,作为要挟自己的人质。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真想与范天苍生死一搏。   他凝视着壁上的观音画像,良久没有出声。   李冰心一旁小心地道:“主人,王秋华的消息究竟可不可靠?”   楚天琪沉思片刻道:“在这个问题上,他用不着骗我,同时吕公良和张阳晋也在找杨红玉,这事想必是真。”   李冰心道:“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小不忍则乱大谋。”楚天琪咬咬牙,沉声道:“一切按原计划执行,先向武林各派发鹅毛令。”   李冰心担心地道:“那杨红玉……”   楚天琪截口道:“范天苍抓她是为了对付我,因此在‘五五’大会之前,他不会把她怎么样。”   “此话虽然不错,”李冰心道:“不过,阴残门内人员复杂,恐怕久而生变,万一……”   “我知道。”楚天琪不耐烦地挥挥手,“我发完鹅毛令后,自会派人尽快去救她。”   李冰心知道楚天琪心情不好,不敢再多说活,垂手道:“是。”   楚天琪转过身:“吴天公和胡玉凤可已到了?”   “禀庄主,他俩已在室外等候多时。”李冰心答道。   楚天琪摆手下令:“叫他们进来。”   李冰心走向石门。   石门打开,吴天公和胡玉凤二人走入秘室。   “哈哈哈哈。”吴天公挥着双手大笑着,眼光往四周扫,“好地方!好秘室!只要加上金阶宝座,这里就是座小宫殿。”   楚天琪闻言,冷冰的脸色更添一层阴霾。   胡玉凤飘身到楚天琪身旁:“王香主怎么说?”   楚天琪耸耸肩道:“一切照原计划执行。”   吴天公在厅中靠椅中坐下,翘起二郎腿,端起茶几上的茶盅呷了一口,手掌在茶几上一拍:“娘的!好茶,真香!”   楚天琪沉声道:“吴天公听令。”   吴天公二郎腿一翘,眯起眼:“是叫我?”   李冰心道:“不是叫你,还是叫谁?还有谁叫吴天公?”   吴天公霍地从椅中跳起:“老夫在!”   楚天琪道:“向青城、崆峒、峨嵋、青竹、八卦堂、阎王帮、淮泗帮、五旗门等帮派立即下发鹅毛令,令五月五日在少林寺参加武林大会,不得有误。”   吴天公煞有介事地卷起双袖,拱手道:“遵命!”   楚天琪扭脸对李冰心道:“李大头领。”   李冰心跨前一步与吴天公并肩而立:“属下在。”   楚天琪道:“向丐帮、华山、黄山、全真、百鹤会、英贤庄、广平庄、逍遥楼、百川堂、太行武馆、天马镖局即下鹅毛令,令各帮派参加‘五五’武林大会,不得有误。”   李冰心顿首道:“是。”   楚天琪眼中闪着棱芒:“凡有抗令者,杀无赦!”   “是!”吴天公抢着尖声回答,声音刺耳胀痛。   “发令庄丁已在前庄石坪等候,你俩立即动身吧。”楚天琪挥挥手。   吴天公和李冰心躬身退出密室石门。   胡玉凤扭身来到楚天琪身旁,歪头靠在他肩上:“天琪,你这次是动真格的了?”   楚天琪瞧着她:“你以为我是在开玩笑吗?”   她身子微微一抖:“你说过五月五日要娶我,这话也是当真?”   楚天琪沉声道:“我楚天琪说话,从来算数。”   “好,”她睁大一双明亮的眸子,“你说实话,你到底爱不爱我?”   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但,楚天琪却没有犹豫:“你到五月五日就知道了。”他早有准备。   她不肯让步,仍逼问道:“我现在就要你回答。”   楚天琪坦诚的目光瞧着她:“你先告诉我,你究竟爱不爱王秋华?”   她怔住了,哑了声。   她此刻无法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楚天琪缓声道:“我们既已是事实上的夫妇,就必须互相信任,用不着猜疑。”   她眸子瞪得又圆又大,晶莹的泪花在闪烁。   她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   楚天琪又道:“我将亲自去武当和少林下鹅毛令,我不在鹅风堡的时候,鹅风堡的一切事务均由你来处理。”   “由……我处理鹅风堡事务?”她似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楚天琪重复道:“我不在鹅风堡的时候,鹅风堡一切事务均由你来处理,这一决定,刚才我已向全庄宣布过了。”   “谢……庄主。”她感到有些惶惶不安。   楚天琪真是信任自己,还是有意在捉弄?   “你去前庄吧,”楚天琪道:“宋吉卿等人正在等候你。”   她努力收敛住心思,望着他道:“你什么时候动身?”   楚天琪道:“武林大会要在少林寺举行,少林和武当又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如果他们先接下鹅毛令,其它帮派就会望风转舵,将要少不少麻烦。因此,我决定立即动身。”   她嘴唇扁了扁:“你要小心保重。”   她话语中充斥着的真挚柔情,能使天下任何铁石男人都为之感动。   楚天琪是男人,也不例外。   他温柔地拍拍她肩膀:“我知道,你去吧。”   胡玉凤从观音画像后的暗门走出。   室内只剩下了楚天琪一人。   他默立在观音画像前,双掌合十,虔诚地祷告着。   良久。   他从腰间皮囊取出一张人皮面具,小心地罩到睑上。   神台上的暗洞门旋开了。   他弹身跃起,没入了黑黝黝的洞中。   “当!当!当……”武当山凌霄宫钟声震天价地响。   这是紧急召集武当弟子的钟声。   这是武当派发出告急、危险信号的钟声。   三十年来,武当派不曾响过这种钟声。   但,今天这钟声响了。   有强敌硬闯上了武当山顶凌霄宫。   凌霄宫在钟声中颤栗。   凌霄宫内气氛十分紧张。   武当派的正掌门座上坐着石慧道长,身旁依次坐着眉须道长,玄定道长、玄法道长、石真道长、石磊道长、眉燃道长。   武当派的七道长全都在此。   除此而外,武当派的老江湖探子云玄道长也在座。   殿门内排列着一十三名身着日月道服的武当掌门弟子。   这便是名扬四海,堪称天下无敌的武当七星剑阵十三剑手。   殿门外近百余名正当弟子结成方阵,已严阵以待。   另外,钟声正将散居在武当山各寺庙的数百名武当弟子,召集涌向凌霄宫。   武当派虽不及少林派气盛,不比丐帮霸道,但却也是傲气十足的硬朗门派。   昨夜闻得鹅毛令令使今日将上凌霄宫下令,正当七道长当夜商议,决定拒绝接受鹅毛令。   堂堂的武当派屈服于鹅风堡的鹅毛令,日后还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何况,鹅毛令命五月五日在少林寺召集什么武林大会,必有阴谋,武当派又岂能助纣为虐!   江湖风云突变,鹅风堡几经起伏,实是令人嗟叹!   武当派当作风浪中的千古磐石,中流砥柱!   “哐当当!”一阵剑击之声。   “扑通!”有人跌进凌霄殿内。   接着,一声高喝声传入殿中。   “鹅毛令到,武当派掌门石慧道长接令!”声音震撼内殿,众人只觉耳膜发痛。   好内功!   石慧道长霍然起身,手中尘佛一甩:“出殿。”   武当七道长、云玄道长带着十三掌门弟子步出殿门。   殿坪上,百余名武当弟子已被逼到了殿台阶上。   坪中站立着九名身着鹅风堡号服的人。   为首一人手执长剑,一张黑脸,一双精光毕露的眼睛。   “来者何人?为何擅闯我武当凌霄宫?”石慧道长沉声发问。   黑脸人道:“石掌门何必明知故问。在下鹅风堡鹅毛令令使黑脸使者,请石掌门接鹅毛令。”   黑脸人说着,便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封插有鹅毛的令帖。   “慢!”石慧道长厉声道:“我武当派为何要接你鹅风堡鹅毛令?”   黑脸人沉声道:“庄主有令,鹅毛令代行武林圣令,天下各帮派都得接令。”   “哼,”石慧道长道:“简直是笑话!”   黑脸人冷冰着脸:“抗令者,杀无赦。”   石慧道长尘拂一抖:“七星剑阵!”   嗖嗖嗖!剑光闪动,十三名掌门弟子已列成阵。   黑脸人道:“石慧道长,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鹅毛令横竖是要接的,又何必血染殿坪,玷污了武当圣地!”   “放肆!”石磊道长喝道:“你有何能耐,居然敢如此藐视我武当派?”   黑脸人道:“待我破了七星剑阵,你就知道我有多大能耐了。”   “少罗嗦!众弟子与我将他赶下武当山!”石磊道长挥袖发出动手命令。   七道长中以石磊道长武功最高,性子最直最躁。   剑光游动,剑气在殿坪卷起狂风。   七星剑阵罩向黑脸人。   黑脸人左手一摆,八名鹅风堡庄丁倏然后退。   黑脸人右手一伸,长剑挑出,迎向七星剑阵。   剑光爆起爆落,金星、火花耀人眼目。   一道来自苍穹的长虹闪过。   殿坪上的搏杀随着长虹的消逝而结束。   结果是惊奇的,出人意料的惊奇。   石慧道长等武当派人全都傻了眼。   黑脸人在不到三招之内,不仅破了七星剑阵,将十三名掌门弟子点倒在地,而且还偷袭了石磊道长,将石磊道长横勒在剑下。   七星剑阵如此不经打?   黑脸人究竟是神还是鬼?   云玄道长眨了眨眼开口道:“鹅风堡凌庄主,果然好武功。”   楚天琪见云玄道认识破了自己,也不去撕下黑皮面具,却一手用剑勒着石磊道长,一手将鹅毛令请帖掷出:“石掌门接令。”   请帖如同飞刀厉啸而至,石慧道长身形微侧,右手尘拂在请帖上一击,左手五指一挥,将请帖扣在手中。   一股劲力从手指上透人,通过手臂,直透全身。石慧道长险些站立不稳,忙使了千斤坠,运尽功力,才稳住身形。   好霸道的劲力!石慧道长心中暗自吃惊。   没想到凌天雄的武功居然如此高强,难怪他敢在洪城青石门拆生死擂,又上武当山上下鹅毛令帖。   该怎么办?   石慧道长闪念之间,举手准备去扯请帖上的鹅毛。   这是决心抗令的举动。   “石掌门,”楚天琪冷声道:“你若敢毁鹅毛令,我就杀了石磊道长。”   石慧道长手一顿,凝在空中。   “不要管我!”石磊道长挣扎着,大声吼叫,“武当派没有贪生怕死之辈!你要杀就……”   话音突然顿住,楚天琪点住了石磊道长的哑穴。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石慧道长的手抓住了请帖上的鹅毛。   “石掌门,”楚天琪冷冰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已点了你十三弟子的死穴,若一个时辰之内,无我亲自替他们解穴,他们也必死无疑”   石慧道长的手再次凝住。   云玄道长趋身到石慧道长身旁,低声说了几句话。   石慧道长喟然长叹,垂下手中尘拂道:“琥当派接鹅毛令。”   “很好。”楚天琪嘴一努,九名庄丁一齐上前,将十三名掌门弟子穴道解开。   十三名掌门弟子从地上爬起,然后走到楚天琪身旁站定。   十三名掌门弟子的反常行为,使石慧道长惊疑不已。   云玄道长眯起了眼,两颊皱起深深的皱纹。   楚天琪拉起石磊道长,手一挥:“走!”   “站住!”石慧道长厉声道:“你要带他们去哪儿?”   楚天琪道:“庄主恐怕石掌门言而无信,这些人将押回鹅风堡作人质。”   “你……”石慧道长气得白了脸。   楚天琪冷声道:“你若要保住他们的命,就按时去少林寺赴会吧。”   此时,道口上涌来了一大群闻钟声赴来的武当弟子,把楚天琪等人团团围住。   楚天琪扣住被制住了穴道的石磊道长,对云玄道长道:“云玄道长,你该知道这些人是挡不住我的,而且我也不会改变主意。”   云玄道长皱皱眉,又贴耳与石慧道长说了几句话。   石慧道长扬起手:“让他们走。”   “掌门!”玄定道长、玄法道长、石真道长、眉须道长和眉燃道长,同时道:“千万不可!”   有这许多人质在对方手中,今后就只有任人牵着鼻子走了。   与其受制,不如与其一搏!   石慧道长再次扬起手:“放他们走!”说着,反手走入了凌霄宫殿内。   准备拼死一搏的武当弟子,只得闪身让开一条道。   楚天琪带着石磊道长和十三名掌门弟子,在九名庄丁开道下,离开了凌霄宫。   转出山口。   石真道长从身后追来:“凌庄主。”   楚天琪顿住脚步。   石真道长凑前低声道:“现在武当在是用人之时,为何要将十三位掌门弟子带走。”   楚天琪凝眉道:“你去问掌门弟子吧。”   楚天琪说着,带着石磊道长和九名庄丁继续往前走。   石真道长故意落后一步,对走在后面的掌门弟子道:“为什么要离开武当山?”   一名掌门弟子道:“这是王香主的命令。”   “王香主的命令?”石真道长道:“我怎么会不知道?”   十三名掌门弟子凑近身,将石真道长围住:“王香主还有一道命令交付给了我们。”   “什么命令?”石真道长问。   “叫你死!”十三名掌门弟子十三把剑,同时劈向石真道长。   事出意外,石真道长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便被十三把剑劈成了碎块。   半个时辰后。   武当派派出三匹快马,将凌天雄下鹅毛令,劫走石磊道长和十三名七星剑阵弟子,及修杀石真道长的消息,送往少林、丐帮和黄山白鹤庵。   石慧道长料定,楚天琪下一个目标必定是少林寺或丐帮。   石慧道长的预料没错。   三天后,楚天琪以鹅毛令令使的身份出现在少林寺。   因为少林寺已接到了武当的快马传书,所以早已有所准备。   寺门大开。   寺坪两侧分立着百余名武僧。   大雄宝殿二十四扇单扉尽开,殿内香烟缭绕飘出。   大无方丈身披红色袈裟,端坐在殿前的蒲团上,身旁盘坐着了然大师、定然大师、印明大师、印月大师和修为大师五大殿主持。   大无方丈身后立着九名红袈裟白发老僧,这是少林寺主管戒律院的执法僧。   大无方丈身旁站着一名小沙弥,小沙弥手中持撑着一根金光闪耀的禅杖。   这是少林寺最高权力象征的方丈权杖。   殿台前站着十八名斜披袈娑,威风凛凛的持杖武僧。   这便是少林十八僧。   少林寺的长辈和精华,都已展示在大雄宝殿的殿坪上。   “鹅毛令令使到!”在九名鹅风堡弟子的高叫声中,楚天琪昂首挺胸,迈步进入殿坪。   楚天琪仍戴着一张黑色人皮面具。   阳光照着他黑色的脸,宛若就是从地狱来的黑脸判官。   楚天琪在殿坪中站定,手一扬:“请少林寺大无方丈接令。”   一道耀眼的电芒在殿坪划过,射向大无大师。   接令的厉喝声,令坪中百余人耳膜似钢针刺痛,禁不住身形摇晃。   大无方丈袖袍一拂,右手五指一弹:“请凌庄主暂且收回成命。”   射到大无方丈身上的电芒,倏然回折,反射向楚天琪。   收回成命的沉喝声,象低沉的雷声从殿坪滚过,使所有的人禁不住一阵心惊肉跳。   楚天琪接住鹅毛令请帖,高高擎起,冷声道:“大无方丈,你准备拒绝接受鹅毛令?”   大无方丈正襟危坐,双掌合十胸前:“少林罗汉杖阵。”   “嗨!”台阶前的十八僧应声上前,十八根禅杖结成了万象森严的十八罗汉杖阵。   楚天琪沉哼一声:“大无方丈之意,是要本令使闯十八罗汉杖阵了?”   大无方丈沉静地道:“不错,只要凌庄主能在十招之内,闯过十八罗汉杖阵,少林寺便接鹅毛令,并立即动手准备“五五’武林大会。”   楚天琪默然片刻:“此话当真?”   大无方丈道:“少林寺中岂有戏言?”   楚天琪冷声道:“方丈既定下十招破阵如此苛刻的条件,本令使也就有个条件。”   大无方丈道:“请讲。”   楚天琪目光缓缓扫过全场:“在下若十招破阵,当带走十八僧和在场的一位师僧。”   “凌天雄!”印月大师怒喝道:“你也太放肆了!”   楚天琪冷眼盯着印月大师道:“若我能十招破少林十八罗汉杖阵,又有谁能阻拦我在此放肆?”   印月等五位大师顿时语塞。   楚天琪此话,实在不假。   大无大师略一思忖,道:“行,老衲答应便是。”   楚天琪将鹅毛令递给身后庄丁,从庄了手中接过一根禅杖。   楚天琪班门弄斧,居然要用禅杖来对少林寺的十八罗汉杖阵!   大无大师双眉凝成了一条线。   “天罗阵!”十八罗汉齐声喝喊,罗汉杖阵顿时发动。   刹时,一片杖山,如万座高山在殿坪移动。   飞沙走石,阳光也变得暗黯。   缓慢而沉窒如狱的浩然劲风,在坪中滚动。   “看杖!”楚天琪喝声如雷,一根禅杖如金龙腾起,搅向罗汉杖阵。   一片金光漫散,刺人眼痛。   “金龙拈须!”   “金龙探爪!”   “金龙翻身!”   楚天琪一招一喝,声浪如涛。   众寺僧看得眼花纷乱,杖山之中分不清楚天琪与十八僧的身影。   “第十招金龙摆尾!”楚天琪第十招喝声出口。   “扑通通!”十八僧随着喝招声,东倒西歪,栽倒在地。   楚天琪持杖挺立,神色凛然。   了然大师、定然大师、印明大师、印月大师和修为大师几乎从蒲团上弹身而起。   凌天雄十招之内破了十八罗汉杖阵,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实!   然而,这确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大无方丈目光凝视着楚天琪,双眉紧紧攒起。   他已看出了楚天琪战胜十八罗汉杖阵的奥妙。   那是因为十八僧有意承让。   也许武当七星剑阵十三掌门弟子一招见败,也是有意承让。   但,为什么会这样?   他不明白,这太出人意料了……   他不相信十八僧会背叛少林,但十八僧故意败阵却是事买。   楚天琪从庄丁手中取过鹅毛令请帖,再次抛向大无方丈:“请少林寺大无方丈接令。”   大无方丈伸手接住鹅毛令请帖,缓声道:“少林派承接鹅毛令。”   了然大师等五位大师脸色微变。   数百年来,少林派何曾受过如此屈辱?   大无方丈坦然道:“老衲明日即派弟子到西山坪清场,准备‘五五’武林大会。”   少林一诺千金,言出必行。   楚天琪道:“我可以带十八僧走了?”   五位大师的脸涨得通红。   大无方丈镇定地道:“当然可以。”   楚天琪对十八僧道:“请诸位随我走。”   十八憎从地上爬起,但站着没动,目光望着大无方丈。   楚天琪冷声道:“庄主有令,凡抗鹅毛令者,杀无赦。”   大无方丈从十八僧的眼光中似乎看到了什么,心念猛然一动。   他拂起袖袍道:“你们去吧。”   十八僧这才移动脚步,垂手走到楚天琪身后。   楚天琪注视着大无方丈道:“方丈可曾记得本令使还有一个条件?”   大无方丈目光环过全场:“你还想带走谁?”   楚天琪冷电出的目光,投到大无方丈身后的一名红袈裟老僧身上:“大苦高僧。”   凌天雄要带走大苦高僧!   殿坪上一阵骚动。   大苦高僧的地位在九高僧中排位第三,是位德高望重的高僧。   “凌天雄,你不要欺人太甚!”五位大师同时跃起。   “坐下!”大无方丈沉声喝道。   五位大师无奈,只得捺住性子,复在蒲团上坐下。   大无方丈平静地道:“老衲既已答应你,就决不会后悔,你带他走吧。”   大苦高僧的脸色变了,变得异样的惨白。   楚天琪道:“请大苦高僧随我和十八僧回鹅风堡。”   大苦高僧合掌上前:“方丈……”   大无方丈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你去吧。”   大苦高僧嘴唇翕动了一下,但没说话,踏步走入坪中。   他在离楚天琪五步远的地站定,目光凝视着楚天琪,良久,问道:“你为什么要杀石真道长?”   楚天琪冷声道:“我杀谁,这不干你的事,你现在必须跟我走。”   “为什么?”大苦高僧合起双掌。   “因为我胜了十八罗汉杖阵。”楚天琪的活,听上去仿佛有些答非所问。   “如果我不肯跟你走呢?”大苦高僧道。   楚天琪嘴里迸出三个冷森的字:“杀无赦。”   “赦”字刚出口,大苦高僧双袖袍一抖,扑向楚天琪。   大无方丈和五位大师,都看到了大苦高僧袖袍中的短刀。   大苦高僧身手敏捷,快逾闪电,显然是位武功极高的高手。   大苦高僧是修行僧,法缘和尚,怎么会武功?   少林寺上上下下的人都愣住了。   大苦高僧抢到楚天琪身旁时,脚步突然踉跄了一下。   大无方丈看得很清楚,十八僧中一名贴近楚天琪的武僧,稍稍用禅杖尾拨了大苦高僧的脚后根。   楚天琪双肩一沉,右手斜扬,袖内闪过一道寒芒。   寒芒一闪而没,随即显现的是一片血雨,和一颗飞向空中的人头。   大苦高僧的无头尸体仆倒在楚天琪脚下,人头却飞到了大无方丈的脚前。   血溅少林大雄宝殿圣坪。   凌天雄哪还把少林寺放在眼里?   五位大师虽为高僧,却已按捺不住胸中怒火,齐声大吼,跃入殿坪,将楚天琪围住。   “五佛拜祖!”了然高声长号。   定然大师、印明大师、印月大师和修为大师闻号,同时扬起了双掌。   “住手!”大无方丈端坐蒲团上,沉声喝喊。   “方丈……”五位大师按住掌,忿忿的眼光看着大无方丈。   楚天琪巍然挺立,纹丝未动。   “退下!”大无方丈下令。   了然大师与印明大师和印月大师交换了个眼色,咬咬牙,垂下掌退回大无方丈身旁。   定然大师和修为大师见状,也只得跺跺脚忿忿退回。   少林寺寺规森严,纵是悲愤已极,谁也不敢违抗方丈的命令。   大无方丈挥挥手:“你们走吧。”   楚天琪深沉地看了大无方丈一眼,带着十八僧和庄丁走了。   大雄宝殿上一片沉寂。   大无方丈目光注视着大苦高僧的人头,面色凝重。   他发觉大苦高僧脸上罩有一张人皮面具。   那张大苦高僧的人皮面具下,必又是另一张面孔。   他合掌胸前,发出一声悲壮凄凉的号佛:“阿弥陀佛!”   佛号久久在空中盘旋,回荡……   五十五、魔道横行   天奎香堂。   范天苍坐在小秘堂里喝着闷酒。   眼睛被酒火烧得红通通的。   满脸的脓包全是紫红色。   他专横,骄傲,自命不凡,似乎自己主宰着一切。   然而,他的心是痛苦的。   妻子胡玉凤爱上了别人。   义子王秋华背叛了自己。   这虽是意料中的事,却仍使他痛苦万分。   人是有感情的,有感情就会有苦有乐,而人生的苦常多于乐。   他也是这样。   此刻,他就浸泡在痛苦之中。   胡玉凤究竟是爱王秋华还是楚天琪,他弄不清楚,但,他肯定她决不爱自己。   这个可恶的臭婊子!   他暗自咬牙,恨恨地骂着,双手捧起酒坛,一阵猛喝。   王秋华从小由他抚育成人,结果却是养虎为患,处处遭他暗算。   王秋华先是勾引他的妻子胡玉凤,然后是向他下毒,现在又瞒着他用药物控制各派内应,劫持杨红玉,暗与楚天琪勾结。   这个该杀的小畜牲!   他双手高举,将酒坛往地下重重地—摔。   “哐当!”酒坛碎裂了,酒花溅到了他的身上。   待事成之后,第一个要杀的就是王秋华。   他伸手抓向另一只酒坛。   在山石洞里,他有意说出将杨红玉押到天奎香堂。   如果猜得不错,鹅风堡的人将会很快地赶到这里。   “妈的!”他恨骂一声,拍开坛盖,喝了一大口酒。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可以相信的人!   突然,他全身一抖,一种恐惧向他猛然袭来。   他想到了楚天琪。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人物。   楚天琪不仅杀了阴残门在武当派和少林派中的内应石真道长和大苦高僧,而且还带走了被摄魂生死符制住的十三剑手与十八僧。   楚天琪这样做,目的何在?   是为了对阴残门劫持杨红玉的报复,还是另有原因?   他深深地皱起眉头。   不管怎样,楚天琪将是他的第一号对手。   如何才能制住楚天琪?   如何才能战胜楚天琪的销魂十指令?   “啊!”秘堂外传来一声惨呼。   他手中的酒坛搁在小桌上,脸上罩上一层严霜。   果然来了!   他呼地站起身,缓步走向秘门。   天奎香堂内一片混乱。   香堂主廖凯旋,阴沉着睑坐在高背椅上,面色灰白,头额冒汗。   他虽受范天苍之命,已早有准备,但没想到闯堂的人竟会是吕公良和张阳晋,还加上个吴天公。   吕公良和张阳晋就不好对付,再上个怪老头吴天公,就更加麻烦了。   十八名弟子已有十二名弟子倒在地上,无法爬起来,剩下的六名弟子中,还有一名弟子被吴天公的鬼魂手扭断了脖子。   吴天公瞪着细眼,厉声道:“杨红玉在哪里?快放她出来!否则,惹老夫生气,老夫就不客气了。”   吕公良和张阳晋仗剑在吴天公身旁,冷沉着脸没出声。   廖凯旋竭力镇定情绪,强压着心头的恐惧道:“我怎会知道杨红玉在哪里?”   他明白自己不是吴天公、吕云良和张阳晋的对手,所以没有动手。   他知道吴天公怪老头的脾气,所以感到恐惧。   他竭力拖延时间,希望小秘室里的范天苍早一点出来。   吕公良和张阳晋没有出声。   他们没有任证据说明杨红玉在天奎香堂,他俩是在归回黄山的路上遇到下完鹅毛令的吴天公,便被吴天公拖来了。   吴天公说杨红玉在此。天知道,他疯疯癫癫,说的是不是实话?   吴天公却头一摆道:“你不知道杨红玉在哪里,可我知道,他就在你这香堂的秘室里,快将她交出来。”   廖凯旋道:“吴老前辈,凡事都要讲个凭据,你说杨红玉在本香堂,可有凭据?”   “有啊。”吴天公搓搓手,“我没凭据会上你香堂来吗?”   “糟糕!”廖凯旋暗叫一声,吴天公若真有什么凭据,事情就烦麻了。   “好!”吕公良和张阳晋暗喝一声,吴天公有凭据,就不怕廖凯旋不放人。   廖凯旋外强中干地道:“有何凭据,你拿出来吧。”   吴天公歪起头:“我拿出凭据,你可放人?”   廖凯旋略一犹豫:“当然。”   他已拿定主意,若吴天公确有凭据,证实杨红玉在此,他就将吴天公引入小秘室,让门主去对付。   吴天公拍拍脑勺:“我想杨红玉一定会在这里。”   “你想?”廖凯旋瞪大了眼,“你仅仅只是想?”   吴天公沉声道:“我铁臂苍龙的想法就是凭据。”   吕公良和张阳晋顿时泄了气。   这个怪老头,简直是在胡缠瞎闹!   两人丢个眼色,正准备退出。   “哈哈哈哈!”突然,堂内迸出一阵狂笑声。   廖凯旋暗呼口气。门主终于出来了。   吕公良和张阳晋倒抽口冷气。阴残门门主玉面粉郎范天苍在天奎香堂。   张阳光曾被范天苍七成三苍赤魔功所伤,吕公良和张阳晋对这魔头自是有几分惧色。   两人往后一跃,托地退出堂外。   “兔崽子!想跑?”吴天公双袖一拂,身子腾空,一个后翻,从门楣檐下穿过,飘落到吕公良和张阳晋身后。   吕公良冷声道:“吴天公,你别先叫喊,看看咱俩的方向再说话。”   吴天公眨眨眼皮,瞪圆细眼。   吕公良和张阳晋虽已退出香堂门外,但仍是面对香堂,他看到的只是他俩的背影。   方向没变,人未转身,当然不能说是逃跑。   张阳晋道:“范夭苍这恶魔,三苍赤魔功厉害,坪中宽敞方好与他动手。”   “算你两小子有种!”吴天公咧嘴呵呵一笑。   “铁臂苍龙别来无恙?”范天苍身着五色彩服,脸戴彩色面巾,领着廖凯旋和一群阴残门弟子从堂内走出。   吴天公足一点,身子从吕公良和张阳晋头顶飞过,落在他俩身前:“玉面粉郎,我没死,你怎么也没死?”   范天苍笑道:“我若死了,怎能报你当年一掌之仇?”   “哈哈哈哈”吴天公大笑道:“你若不死,再受我一掌,岂不是仇上加仇,气也要把你气死了。”   范天苍道:“我若能气死,早就死了,还轮得到你来气我。哎,当年之事暂且不提,你为何会甘愿做鹅风堡鹅毛令令使?”   吴天公道:“你是第二十七个问老夫这个问题的人了,老夫回答只有一个,我高兴。”   范天苍翻了翻吊眼道:“既然你高兴,我就管不着了。我问你,阴残门已与鹅风堡联合,你为何还要来本香堂找麻烦?”   吴天公摇头道:“你这小子还是和当年一样不讲理。不是我来找你香堂麻烦。是你香堂麻烦来找我。”   “哦,此话怎讲?”范天苍问。   吴天公道:“你小子别装蒜了。你劫持了鹅风堡的杨红玉,庄主命我找回杨红玉,这麻烦不是你找来的么?”   “有理,有理。”范天苍拍手道。   吴天公歪起头:“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处处找死。”   范天苍面巾布一抖:“你说老夫劫持了杨红玉,可有证据?”   “有啊。”吴天公瞪起眼,“没证据我就不会来了。”   吕公良和张阳晋苦兮兮地一笑。   范天苍正色道:“请教。”   吴天公板起脸:“阴残门王秋华说,杨红玉被你劫持到此,难道还会有假?”   吕公良和张阳晋一怔。   原来吴天公真有凭据,并非是猜想。   范天苍没答话,不知是被这消息怔住,还是在思索对策。   吴天公又道:“你想不认帐?”   “哼!”范天苍重重地哼了一声,“不惜,杨红玉确实在此。”   吴天公、吕公良和张阳晋几乎同时道:“快将杨红玉放出来。”   范天苍沉声道:“只要你们能胜过老夫这对肉掌,我就放人。”   “你那对肉掌?”吴天公眯眼笑道:“还是收起来留着吧,快放人。”   “请。”范天苍“请”字出口,人已越入堂外坪中。   “摘下你的遮丑布吧。”吴天公道:“老夫从不与挂这玩意儿的人正式交手。”   “好,你死定了。”范天苍抬手缓缓摘下彩色面巾。   吴天公双手捂着了脸:“我的娘呀!老夫自认是天下最丑的骷髅鬼,没想到你这玉面粉郎比老夫还要丑!”   范天苍冷声说:“丑不要紧,最要紧的是能够活着,再漂亮的人,如果是死人,也没人会羡慕。”   “有理,”吴天公松开手道:“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你说了一句有理的话。”   “这也是你最后一次听到有理的话。”范天苍道。   “妈的!真是愚子不可教也。”吴天公道:“刚赞扬你一句,你就以后不再说有理的话,真他妈的没用。”   范天苍脸色泛红:“废话少说,动手吧。”说话间,摆开了架势。   吴天公对吕公良和张阳晋道:“你俩退下。”   “吴前辈……”张阳晋见过范天苍的三苍赤魔功,心中自为吴天公担心。   “退下!”吴天公喝道:“难道你俩的功夫比我强?如果你俩自认功夫比老夫强,你们就上,老夫就走了。”   吕公良向张阳晋丢个眼色,跃身后退。   范天苍举起手掌:“三人一齐来吧。”   “放屁!收拾你这小小癞哈蟆,老夫还须与别人联手?”吴天公伸出骷髅手。   范天苍掌心红点放亮,眩人眼目。   吴天公手臂关节爆响,震人耳膜。   “着掌!”热浪、腥风骤然迸发。   “小臭屁!”无数黑蝴蝶在坪中漫开。   “看剑!”两道闪电劈过坪中。   吕公良和张阳晋因有范天苍的话在前,因此不能算是偷袭,也不能算是犯规。   “轰隆!”一声巨响。   天奎香堂在响声中急剧地摇曳,檐边落下许多瓦来。   范天苍缓缓收回发红的双掌,深吐一口气,脸上充满着不可一世的傲气。   吴天公仰躺在坪中,衣袍已经碎裂,面色灰白。   吕公良和张阳晋躺在吴天公两侧一丈远的地方,寂然不动。   天奎堂内外一片寂静。   良久,廖凯旋带领香堂弟子跪伏在地,放声高呼:“门主神威,天下无敌!武林至尊,唯有门主!”   三呼已毕,廖凯旋才站起身来。   范天苍冷冷地看着吴天公、吕公良和张阳晋三人。   半晌。他挥挥手:“过去看看。”   廖凯旋走到吴天公身旁,弯下腰,摸摸鼻息,按按手脉,然后道:“门主神功莫测,这老头居然还一息尚存,留有活口。”   范天苍的脸色变了。   他竭尽全力的一掌,居然没能将吴天公毙命。   看来三苍赤魔功,并非象秘笈上所说的那样厉害。   廖凯旋走到吕公良和张阳晋身旁,仔细看过,两人虽然面色苍白,气若游丝,但均未丧命。   “神功,真是神功!”廖凯旋道:“这两个也有一口气。”   范天苍满脸脓包都在抖动。   吕天良和张阳晋也没有死在三苍赤魔功下!   他心中对三苍赤魔功的信心,顿时直线下落。   如果楚天琪、王秋华和胡玉凤联手来对付他,结果将会如何?   他头额渗出一层细汗。   小秘堂中体会到的那种恐惧,又骤然向他袭来。   楚天琪!楚天琪!楚天琪!   一定要想法,在武林大会上除去楚天琪!   谁能除去楚天琪?   许多人选在他脑中掠过。   他摇摇头,找不到能除去楚天琪的人。   什么武功能胜过销魂十指令?   各种秘笈在他眼前闪过。   他轻叹口气,恐怕论真实力,三苍赤魔功也不是销魂十指令的对手。   “门主,这三人怎么处置?”廖凯旋躬身请示。   他没动,也没说话,毫无反应。   他根本就没听到廖凯旋的话,他在思索自己的心事。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如果楚天琪真控制了武当和少林,自己在武林大会上就绝不会是他的对手。   如果此刻,自己向楚天琪袭击。势必两败俱伤,谁也控制不了武林大会,其结果只会更惨。   蓦地,他脑际灵光一闪,闪过一个极其古怪而荒谬的念头。   销魂百指令!   金蛇郎君除了销魂一指令、销魂十指令之外,还有一套未问世的销魂百指令。   销魂百指令是销魂十指令的克星。   据说,金蛇郎君恐怕销魂十指令落入歹人之手,危害江湖,故此研创了一套销魂百指令,以防后患。   那个飞竹神魔杨玉,是否会知道有这部销魂百指令?   如果有,他是否会在武林大会上再来一次大义灭亲,杀自已的亲身儿子?   太荒谬,太离奇了!   然而,他却对此充满了希望。   他觉得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件不可思议的事,因此,他相信离奇。   杨玉杀自已的儿子!   他浑身都在颤抖,处在极度的兴奋之中。   “杀!”他禁不住脱口而出,仿佛正用刀在砍楚天琪的头。   “是!”廖凯旋闻声,拔出砍刀,砍向吴天公。   “住手!”范天苍从幻想中惊醒,急声发令。   “门主!”廖凯旋困惑地望着范天苍,举起的刀不知是该继续往下砍,还是收回来。   范天苍走上前去,亲自弯腰捏开吴天公、吕公良和张阳晋三人的嘴,塞入了一粒“碧莲血露丸”。   范天苍站起身缓声道:“在三人身上留下鹅风堡标记,然后送到黄山白鹤庵交与杨玉。”   “门主的意思是……”廖凯旋不知原委,小心地问。   范天苍冷声道:“不该问的话,不要多问,照着办就是了。”   “遵命。”廖凯旋急忙低点应诺,头上已滚下汗珠。   刹时,堂坪上的人都已退尽。   装着吴天公、吕公良、张阳晋的马车驶向黄山。   坪中剩下了范天苍一人。   范天苍突然伸臂仰面向天高呼:“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天公助我!”   天气突然变得阴霾四布。   寒风冽冽,树梢上的水珠儿结成了冰粒、冰柱。   新芽乍露的细小杂树,在冷风中打摆子般的瑟缩。   这是倒春寒。   一夜之间,山里仿佛又回到酷严寒冬。   黄山,横踞皖、渐、赣三省,绵延百里,以天都、芙蓉、朱沙三峰闻名于世。   白鹤庵则隐没在天都山腰的一片松树林里。   这是一座百年古庙。   百年来,白鹤庵始终保持着它原有的面貌不变。   正侧三殿,主客三簇群房,前后两院,三畦菜地。   早钟暮鼓,早、午、晚三课,三七、五七、七七法事,百年如一。   庵中的庵主换了三个,道尼出进数十,但白鹤庵却丝毫未变,连殿门、檐角上的油漆也依然鲜艳。   这有些令人难以信置,但这确是实在的事实。   故此,有人又称白鹤庵为长寿庵、长春庵、长乐庵。   此刻,白鹤庵一如往故,并未因为倒春寒的袭击而有所改变。   庵内依然是檀香袅绕,祥和如昔。   但,侧殿的气氛却有几分紧张。   殿堂内坐满了客人。   这都是一些白鹤庵往日请不到的客人。   云玄道长、天一禅师、杨玉、宋艳红、冷如灰、张阳光、巫若兰等人在座。   店主的座位上坐着妙慧真尼。   所有人的脸色都异常严肃,目光注视着殿堂中央的木榻。   木榻上躺着吴天公、吕公良和张阳晋。   木榻旁坐着段一指、何仙姑和白发苍苍的神医皇甫石英。   吴天公、吕公良和张阳晋已在木榻上整整躺了三天了,要死不落气,要活醒不来。   段一指和何仙姑竭尽全力,却一筹莫展,恰遇段一指的兄长皇甫石英找来,于是,立即来了个三堂会诊。   大家都在等候会诊的消息。   各人在沉寂中想着各自心事。   其中心事最沉重的自然是杨玉。   他牙齿咬住了嘴唇,抓住椅把的手指在微微颤栗。   楚天琪敢以鹅毛令,下令各帮派在少林寺召开‘五五’武林大会,实是胆大包天。   他居然想称霸武林,重做黄粱美梦?   杀石真,砍大苦,心狠手辣,简直比禽兽不如!   拆生死擂,勾结阴残门打伤吴天公、吕公良、张阳晋,真是妄狂自大,目中无人……   他从牙缝里进出低沉的自语:“我一定要杀了他……杀了他!”   绝望与悲愤,使他精神几乎全部崩溃。   宋艳红坐在杨玉身旁,一双明眸安静地看着他,眸光中充满着安慰、期待和希望。   他触到她的目光,激动的心情逐渐归于平静,心中充斥着的只是一片内疚。   他觉得自己有愧于她,有愧于整个武林。   云玄道长的心思最多,各种跳跃的意念在脑中接连闪过。   十三掌门弟子为什么要让招楚天琪?   石真道长象是死在乱剑之下,楚天琪要杀石真道长绝不会乱刺乱砍,其中有何奥妙?   楚天琪在百花山诈死,理当是不应再露面江湖,他为何要强下鹅毛令,五月五日在少林寺召开武林大会?   他召开武林大会的目的何在?   楚天琪若是想统霸武林与朝廷抗争,为何不当初在京城造反拼死一搏?   他要带走十三掌门弟子和少林寺的十八僧干什么?   云玄道长百思不得其解。   江湖老探子百思不解的问题,其中必有出人意料的缘故。   “吁——”皇甫石英、段一指和何仙姑同时轻吁口气,睁开眼睛。   没有人开口问话,但所有的眼光仍在问:“怎么样?”   何仙姑望着皇甫石英道:“皇甫神医,你说吧。”   皇甫石英道:“何仙姑一剂草药,已测出三人内伤详情,还是你说吧。”   皇甫石英年逾八旬,医术可谓空前绝后,无人可及,但为人却十分谦虚。   何仙姑抿唇道:“皇甫神医休要见笑,在下怎敢班门弄斧?”   “哎呀!”段一指瞪起独眼道:“你俩医术不高,却会装模作样卖关子,你推来我推去的,其实谁说不都一样?你俩都不说,我来说吧。”   巫若兰伸手在茶几上轻轻一拍,鼓眼瞪着段一指。   段一指全然不觉,拍拍鸡胸道:“他三人中的是三苍赤魔功毒掌,为三味真火所伤,而且……而且……”   何仙姑接口道:“而且他们还被人喂服了天蛊毒。”   “天蛊毒?”张阳光和冷如发同时惊呼出声。   杨玉面色优郁地看了宋艳红一眼。   他听宋艳红说过天蛊毒,此毒入体,如蛆附骨,极难排出体外。   何仙姑道:“因为有天蛊毒附体,要为他三人排除体内三味真火之毒和疗伤,都是绝不可能的事。”   还未等众人开口说话,段一指道:“他三人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躺着等死。”   巫若兰呼地站起:“大哥还未说话,你就尽说这丧气话!”   段一指挺起鸡胸:“不是我说丧气话,这是实话。他三人除了等死之外,确已无法可治了,不信,你们问大哥。”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默然无声。   看样子,段一指说的并不是假话。   “唉。”何仙姑轻叹一声。   这一声轻叹,象千斤重锤击在众人心坎上。它证实了段一指的诊断处方:等死。   宋艳红似不死心,眸光一闪,道:“皇甫神医,当真没法子了?”   皇甫石英皱起眉头,没有回话。   段一指摇摇头,叹息道:“我说过没办法了。可怜三位英雄,英名一世,糊涂一时,却落得个如此下场。”   宋艳红亮亮的目光仍盯着皇甫石英,在等待他的回答。   皇甫石英没回话,便说明还有希望。   果然,皇甫石英沉思片刻道:“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办法倒有一个……”   未等他把话说完,段一指带头跳起来大嚷大叫道:“什么办法?快讲!”   五十六、火灵洞寻秘笈   皇甫石英道:“找一个绝世武功高手,将三人体内的天蛊毒运功逼出来,他三人便有救了。”   “逼天蛊毒?”段一指叫道:“这是绝不可能的事。”   何仙姑道:“天蛊毒入体如蛆附骨,要运功将其逼出,谈何容易?”   云玄道长道:“要运功逼天蛊毒,比练少林三十六绝技还要困难。”   “阿弥陀佛。”天一禅师道:“放眼当今武林,恐怕还没有一位能运功逼天蛊毒的高手。”   皇甫石英道:“老朽不懂武功,也不知内功修为要到何等境界方能逼天蛊毒,但却曾听说过武林中曾有一人,运功逼过天蛊毒。”   “谁?”冷如灰和段一指急着问。   “金蛇郎君。”皇甫石英道出一个名字。   “金蛇郎君?”这一次是宋艳红惊呼出声。   金蛇郎君是百年前的武林高手,武功深不可测,被称为武林天魔。   销魂一指令和销魂十指令这两套旷世武功,都是出自于金蛇郎君之手。   皇甫石英道:“不错,就是他。在蛊毒丛书中,曾有附记记载过,金蛇郎君运功为他妻子逼天蛊毒的事。”   “哎呀,”段一指道:“即使这个记载是真的,我们到哪里去找金蛇郎君?他早已化骨扬灰了。”   “是呀。”冷如灰道:“金蛇郎君已经作古,他当年能运功逼天蛊毒,也是无济于事了。”   皇甫石英道:“没有人能代替金蛇郎君?”   云玄道长代众人摇头答道:“没有,绝对没有。”   皇甫石英又道:“难道没人练过他的武功?”   他不懂武学,以为只要练过金蛇郎君的武功,就能逼天蛊毒,故而有此一问。   宋艳红眼中光亮一闪。   段一指抢着道:“怎么没人练过?杨大侠就练过他的销魂一指令,楚天琪就练过他的销魂十指令。”   皇甫石英拈起胡须道:“那就好。”   “好,好个屁!”段一指瞪圆眼,还想骂什么,话还未出口,却哇哇地叫起来,“夫人,手……下留情!”   巫若兰忍耐不住,已抢身过来,揪住了段一指的耳朵。   殿堂中顿时出现了沉默。   段一指的话并没有说错。   杨玉虽练过销魂一指令,但目前已武功尽失,形如废人。   楚天琪虽练过销魂十指令,但眼下已是恶魔,以凌天雄假面目危害着武林。   这情况能有什么“好”字可言?   一直没有说话的妙慧真尼道:“贫尼听说,金蛇郎君还有一部武学,叫销魂百指令。”   这一句话,象响雷一样打破了殿堂的沉默。   众人一下子议论开来。   议论的中心,就是销魂百指令这部神秘的武学。   片刻,云玄道长大声打断众人的议论:“诸位不要乱猜测了,据贫道所知,这部销魂百指令,连金蛇郎君自己也没有练过。”   连金蛇郎君自己都没练过的武学,别人还有什么可议论和猜测的?   殿堂再次出现沉默。   看来吴天公、吕公良和张阳晋真的只能等死了。   皇甫石英拎着白胡须,似乎不理解众人的心情,用小孩似的天真口气,问道:“金蛇郎君没练过销魂百指令,难道别人也没练过?”   这是个什么问题?   众人都被问呆了。   云玄道长和宋艳红眼中,同时闪过一道希望之光。   杨玉却低下了头。   云玄道长道:“也许真有人练过销魂百指令。”   众人惊愕地望着云玄道长,仿佛一下子从五里雾中,又掉入了迷宫里。   宋艳红柔静的声音响起:“我想孟志英没练过销魂百指令,但,也许她有销魂百指令这部金蛇郎君的武功秘笈。”   “孟志英?”天一禅师道:“就是那个教楚天琪销魂十指令的老太婆?”   “不是她?还会是谁?”段一指道:“七色丁香花就是她的杰作。”   “不错。”冷如灰道:“她能有销魂十指令的秘笈,也许会有销魂百指令的秘笈。”   “不过,”宋艳红顿了顿道:“孟志英当年遭郡主娘娘毒害,也许早已死了,听说她隐居的山洞,也被火药引发的火山爆炸给毁掉了。”   “呸,真霉气!”段一指气呼呼地道:“这不等于没说么?”   “那倒不一定。”妙慧真尼道:“也许人死了,秘笈还在。”   “对。”张阳光道:“象这种秘笈,一定是藏在十分秘密而安全的地方,也许还不曾给毁掉。”   “没毁掉就好。”冷如灰道:“如果能找到秘笈,练成销魂百指令,就能替吕公良三人逼毒了。”   “说得轻巧,你以为销魂百指令就那么容易练么?”段一指斗鸡似地伸长了脖子,“说不定三五十年还练不成呢。”   妙慧真尼道:“贫尼听说金蛇郎君这部销魂百指令,只有一个招式,是专用来对付销魂十指令的。他担心销魂十指令日后危害江湖,故研创销魂百指令一招,招式很简单,三五天便可练成。”   “哦。”云玄道长道:“想不到妙慧真尼对金蛇郎君的事,居然知道得如此详细。”   妙慧真尼叹息一声,默然片刻道:“实不相瞒,我便是金蛇郎君的后人金无恨。”   妙慧真尼原来是金蛇郎君的后人!   这一讯息连宋艳红也都怔住了。   段一指拍手道:“妙!妙哉,妙乎其哉也!三五天练成销魂百指令,就不怕那个凌天雄狗小子在武林大会上……哎唷!”   巫若兰在段一指头上狠敲了一丁根。   殿堂里的人,都已知道了凌天琪的真实身份,不愿伤及杨玉。   段一指顿住话,伸出舌头,做了个鬼脸。   他自知不对,这丁根认敲了。   天一禅师道:“但不知孟志英隐居的那个火灵洞在哪里?”   众人缄口不话。   因为除了杨玉之外,没人去过人灵洞。   宋艳红的眸光温柔地看着杨玉。   杨玉缓缓站起身来:“我知道火灵洞在那儿,我带众位前去。”   皇甫石英道:“事不迟疑,众位可立即动身,这三位病人,我用十麻汤替他们护体,一月之内,可保没事。”   一月时间,不算多,也不算少。   但要看寻找销魂百指令秘笈的运气如何。   众人当即议定,云玄道长、张阳光、冷如灰、天一禅师和杨玉、宋艳红一共六人,立即前往火灵洞。   皇甫石英、何仙姑、段一指夫妇,则留在白鹤庵等候消息。   段—指因自己未获准与杨玉一起去火灵洞,心中很不高兴,嘴巴翘得老高。   此时,一名小尼进殿堂禀告:“庵主,庵门外丐帮帮主洪九公带着洪小八,求见段施主。”   “哈!”段一指挥手蹦了起来,“生意来了,白鹤庵热闹了!”   杨玉一行人踏进了幽花谷。   谷内一片赤褚色的光秃山岩,千仞陡峭宛如刀削。   除了冷冽的山风,就是一团团褐色的沙雾。   冷如灰问道:“这就是幽花谷?”   “是的。”杨玉点点头,心中充满了无限伤感。   云玄道长道:“据说百年前,这里还是一个花香鸟语的山谷,后来由于地下火山的移动,山谷里的花草树木都被地火烧死,这里便变成了一座死谷,每到冬天,山顶偶而会开一两株幽冥花,故此,人们叫此谷为幽花谷。”   “原来是这样。”张阳光目光环顾四周,点头道。   冷如灰道:“听妙慧真尼说,当年金蛇郎君就隐归在这山花谷中。”   说话之间,众人走到一堵石壁前。   杨玉在石壁前停住脚步。   由于三年前的火山爆发,谷里已是面目全非,与三年前绝然不同。   他记得前面是一条宽敞的谷道。   但,现在谷道没有了,只有一堵石壁。   他记得左边就是当年被孟志英封死的火灵洞洞口。   他恍若还能看到左边岩缝深处里的硝烟熏痕,还能依稀嗅到淡淡的火药气味。   云玄道长问道:“火灵洞该往哪儿走?”   杨玉指了指左边的乱石丛道:“就在这儿。”   张阳光和冷如灰同时跃身上前。   乱石丛里哪见有半点洞口的痕迹?   冷如灰道:“火灵洞就在这里,你有没有弄错?”   杨玉目光瞟过四周,肯定地点点头:“没错,就是这儿。”   天一禅师凝视乱石丛片刻道:“当年火山爆发,已将整个山谷都改变了模样,咱们只好依着这个方向,在山谷里四处找一找,碰一碰运气了。”   云玄道长道:“看来也只有这么办了。杨玉和宋艳红在此休息,我们四人分四个方向去找,若找到火灵洞则发信号联络,若找不到,申时以前,大家回到此地汇合。”   “好吧。”张阳光应着和冷如灰双双跃上石壁,翻入谷道中。   云玄道长和天一禅师分别踏上左右两道。   石壁前,只留下了杨玉和宋艳红。   杨玉坐在乱石丛的石块上,默不出声。   宋艳红知道他的心事,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劝解,只得默默地陪他坐着。   良久,杨玉喟然叹道:“我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说罢,一阵猛咳。   宋艳红劝慰道:“别去想他了,自己保重身体要紧。”   “罪孽……真是罪……孽。”他一边咳嗽,一边喃喃道。   她轻轻捶着他的背,眼中涌上一朵泪花。   杨玉深吸口气,站起身来:“咱们也在附近找一找。”   走动一下散散心,比坐着干等要轻松得多。   她无声地站起来,扶住了他的手臂。   两人在乱石丛里转了一个圈,根本没发现什么洞口。   杨玉喘着粗气,头额见汗:“我想喝水。”   “嗯。”宋艳红回到刚才坐的地方,弯腰一看,不知什么时候水壶已被打翻在地,壶里的水都流光了。   宋艳红走到杨玉身旁,摇着空水壶道:“对不起,水壶被打翻了,水都……”   “嘘!”杨玉用手指压住嘴唇,“你听。”   宋艳红屏住气息,聆耳细听。   四周一片静寂,什么声音也听不到。   杨玉侧起头道:“你听,有流水声。”   宋艳红注目观看,空山秃崖,幽阗无人,哪有什么瀑布流水?   但,她相信他的感觉。   于是,她问道:“在哪儿?”   他手朝右边一指:“就在前面不远。”   她犹豫了一下:“咱们过去瞧瞧。”   她扶着杨玉走向左边的乱石丛中。   他们走得很慢。   行不到五十步,拐弯处一块巨岩挡住了去路。   凭他们现在的状况,都不可能翻越这块巨岩。   “你听。”杨玉将耳朵贴在巨岩上。   宋艳红如法泡制,耳内果然传来哗哗的流水声。   流水就在巨岩之后。   然而,这块巨岩却使他们只能望岩兴叹。   他俩在巨岩下坐下歇息。见不到流水,听听流水声,也是件惬意的事。   杨玉的手无意中触动了一块碎石,一缕光亮从碎石缝里透出。   他扒开几块碎石,一束阳光射在他苍白的脸上。   巨岩下有一条很宽的裂缝。   在宋艳红帮助下,杨玉清开了阻住裂缝的碎石,从裂缝中钻了过去。   巨岩的另一端,是另一个天地。   一块被山峰怪石束得紧紧的小山坳。   山拗中一片翠绿,翠绿中点缀着几朵耀目的红花。   一道瀑布从山坳腰间注出,顺岩淌下,四周危石叠嵌。   这番情景,使杨玉想起了无果崖,想起了终未能见到孟志英的遗憾。   他显得有几分激动:“咱们过去看看。”   “这……”宋艳红觉得有些为难。   “不要紧,我能行。”杨玉说着,迈开了脚步。   宋艳红迟疑了一下,赶紧跟身上前。   山路很窄,有些滑。   杨玉闪晃了几次,险些跌倒,幸亏有宋艳红扶着。   瀑布分出一涧,隔断了山路。   涧上一截树木横涧而过,权充危桥。   杨玉弯下腰来看着树木。   树木虽然风吹雨打已经变色,但从树端面上仍可看出被砍下的时间,不到两年。   杨玉眼中闪过一道光亮:“这山坳里住有人。”   不用杨玉说,宋艳红已意识到了这一点,目光正在四处搜索。   危桥对面,石丛奇异,纵横如削,宛似狰狞的鬼爪。   杨玉立起身:“山坳里隐居的人,一定就在独木桥那边。”   他想跨步过桥。   “不行。”宋艳红一把拖住杨玉,“危险,你会掉下去的!这桥别说你过不去,就是我也过不去。”   她说的是实话,毫无半点夸大之辞。   杨玉望着微微颤抖的脚,轻叹一口气。   看来,过桥的打算只能放弃,待申时云玄道长等人到了之后,再作计较。   忽然,耳中传来阵阵闷雷轰鸣。   杨玉抬头看看天空。   空中阳光刺目,一片晴朗。   宋艳红眯起明眸,满脸困惑。   闷雷声来自脚底下的石岩。   声音低沉诡异,象是有人用力在敲打着皮鼓一样。   难道发生地震了?   杨玉禁不住后退了一步。   蓦地,他脸色变了,变得象纸一样地惨白。   独木桥另一端,出现了一个人。   杨玉虽武功尽失,但胆识仍无人可及,是什么人能使他面容变色!   此人一件白袷蓝衣,白纽扣,头顶缠着黑缎扎巾,顶心上缀一个白绒球,左胸衣襟上一块黄绸布,布上画着一根食指。   这是断魂谷门令主白石玉夫人孟志英传令信使的装束和标志。   此人是当年在火灵洞外代孟志英见杨玉的断魂谷门弟子玉禅。   玉禅还活着?   孟志英也一定活着!   玉禅惊愕地凝视着杨玉,半晌,才道:“阁下可是飞竹神魔杨玉?”   “飞竹神魔不敢。”杨玉道:“在下确是杨玉。”   玉禅目光转向宋艳红:“你可是乐天行宫宫主石啸天?”   宋艳红道:“那已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是普通民女宋艳红。”   玉禅眼中精芒迸射:“是你就行,主人已在洞中等候多时。”   杨玉颤声道:“她老人家还没有死?”   玉禅没再说话,身形一闪,已掠过独木桥。   “二位请随我来。”他话音未落,已一手挟起杨玉,一手挟起宋艳红,返身掠回桥的另一端。   玉禅越桥之后,跃入瀑布帘中。   杨玉和宋艳红只觉身上一凉,已立身在一个长满青苔的岩洞前。   玉禅轻轻放下两人,跨步进人洞中。   洞分几层,洞连洞,洞套洞,盘旋直通洞底。   洞中石岩呈赭黄色,与顶壁垂下的钟乳石和地面上滴聚凝结的白色石笋,交相辉映,景色壮观。   玉禅走到洞底,垂首道:“令主夫人,杨玉和宋艳红已经到了。”   洞内没有反应。   杨玉头额汗水滚滚,手微微颤抖。   难道孟志英至今还不肯原谅自己?   宋艳红悄悄握住了杨玉的手。   良久。洞内传出一个低沉而嘶哑的声音:“带他俩进来。”   “遵命。”玉禅上前打开了洞底的石门。   一缕昏黄的烛光从洞中透出。   杨玉在宋艳红搀扶下,迈着颤巍巍的脚步进了石门。   一个小石洞。   洞中一张石榻,石榻上坐着白发苍苍、骨瘦如柴的孟志英。   刹时,白石玉、杨凌风、郡主娘娘、丁香公主等人的身影,在杨玉眼前晃动。往事如烟,仿如隔世了。   恩、怨、情、仇、爱、恨、喜、悲各种心绪,纠结交融在一起。   “玉儿。”盂志英一声低低的几乎是耳语般的轻唤,充满着无限的温柔。   “祖母!””杨玉跨前一步,跪伏在地上。   他触感旧情,内疚于衷,泪如泉涌。   他是白石玉的亲孙儿,孟志英是白石玉的名份夫人,他这声祖母的称呼,是名正言顺的称呼。   “玉儿快起来。”孟志英一手托起杨玉,一手向宋艳红招手示意。   宋艳红上前扶起杨玉,向孟志英施过大礼,在石榻旁的长木凳上坐下。   “祖母,”杨玉道:“当年祖父在无果崖实是……”   他想向孟志英说明当年所发生的一切事情的真相,以求得她的谅解。   不料,孟志英却举起手截住他的话道:“当年所有的事,我都知道了,你不用多说。”   “可是……”杨玉还想解释郡主娘娘的事。   孟志英截口道:“玉儿,你可是为金蛇郎君的销魂百指令而来?”   杨玉猛然一惊,顿时怔住了。   孟志英隐居秘山之中,对外界的事还能了如指掌?   宋艳红也感惊异,一时不知该怎样回话。   孟志英道:“你们不必奇怪,等拜见过金蛇郎君之后,你们就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了。”   拜见金蛇郎君?   难道金蛇郎君就在这洞中?   杨玉和宋艳红尚在猜疑,孟志英手在石榻上一按,石榻缓缓移开,露出一幅纱帐。   孟志英合掌前胸,深鞠一躬之后,伸手揭开纱帐。   纱帐后的一张石椅中,坐着一具白骨骷髅,骷髅手中持着一根雕着蛇头的拐杖。   白骨骷髅前搁着一本武功秘笈,秘笈前并搁着一对短刀。   短刀刀柄上两颗夜明珠闪烁发亮。   杨玉和宋艳红只觉眼睛胀痛,洞中烛光顿时失色。   孟志英对着白骨骼髅低声道:“金蛇郎君,你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你等待的人终于来到了!”   说着,她扭头对杨玉和宋艳红道:“你俩快快拜见金蛇郎君,接下销魂百指令!”   杨玉暗自咬咬牙,和宋艳红双双跪下:“杨玉、宋艳红拜见金蛇郎君。”   孟志英双手捧起销魂百指令秘笈送给杨玉:“玉儿,你看看金蛇郎君的遗言,然后再考虑接不接这销魂百指令。”   宋艳红闻言,全身一抖,她已猜到金蛇郎君遗言的内容了。   杨玉颤抖着手打开秘笈本。   一行工整的字迹跃入眼帘:   销魂十指令借七色丁香花之魔力,打通自身生死玄关,功力已超人之极限,且辅以扇、刀两种兵器,恐无人可敌。为防销魂十指令落入歹徒之手,祸及武林,特研创销魂百指令一招,专破销魂十指令,此招除对付销魂十指令外,自身并无有任何价值,因此接此秘笈者必当为武林正义之士……   杨玉心潮如浪翻腾。   遗言最后一句,更是触目惊心:   接秘笈者,当灵前发誓,习此功必杀销魂十指令者,为武林除害。金蛇郎君留书。   孟志英凝视着杨玉道:“玉儿,你接不接这销魂百指令?”   宋艳红一旁急忙道:“孟老前辈,玉儿已武功尽失,怎能习练此功?”   孟志英横瞅了宋艳红一眼道:“我没问你们是否有武功,只问你们接不接这秘笈?”   你们接不接秘笈,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销魂百指令要两人练习?   宋艳红还待说话,杨玉道:“我接。”   他神色凛然,两个字说得掷地有声。   “好男儿,祖母佩服你!”盂志英双手按住杨玉肩头,目光熠熠发亮。   杨玉严肃地捧起了销魂百指令秘笈。   孟志英侧脸对宋艳红道:“销魂百指令这一武林绝学,虽是一招,却需男女共练,乾坤合一,其内在变化,奥妙无穷,因此你与玉儿一同练习吧。”   “我……”宋艳红似觉为难。   如果练成销魂百指令,杨玉必当在武林大会上来自己亲生的儿子。她不敢想象这种场面。   _“艳红,”杨玉目光盯着她,诚恳地道:“你知道我爱你,我需要你的帮忙。”   宋艳红沉思片刻,点点头:“我答应。”   她已拿定主意,一定要竭尽全力地帮忙杨玉。   她的帮助和杨玉所乞求的帮忙,名义上是一样,但实际却有着本质的不同。   孟志英轻叹口气道:“现在,你们可以正式打开秘笈本的正页了。”   杨玉翻过在蛇郎君的遗言页,一首令歌出现在眼前:   金蛇将归泪满襟,   一生罪率几时清?   十指连心心欲碎,   销魂百指定乾坤:   杨玉脸色凝重,心如刀绞,痛楚万分。   这令歌中一定包含着一个与自己类似的悲惨的故事。   宋艳红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孟志英沉吟片刻道:“这是金蛇郎君一段鲜为人知的往事。我是在金蛇郎君尸骨的腐烂衣襟上看到这一记载的,因衣襟已经破烂,记载的字残缺不全,我也只能捉摸出一个大概。”   杨玉和宋艳红都屏息静听。   孟志英缓声道:“金蛇郎君有个私生子叫金沧浪……”   宋艳红惊呼道:“就是传说中的武林恶魔浪天狂?”   “不错。”盂志英道:“据金蛇郎君自己的记载描叙,他当年很疼浪儿,一心想让他成为武林正宗天教的掌门。他研创了销魂一指令和销魂十指令两部秘笈,托人送给了浪儿。不料……”话音到此一顿,一脸感叹万分的神情。   杨玉一声轻叹,这故事不说,他也知道结果了。因为他本身就有此相同的遭遇。   孟志英继续道:“记载上缺了很大一段,但大意还是看得清楚,金沧浪辜负了金蛇郎君的期望,他杀了天教掌门和四大法老,改天教为魔教,并向金蛇郎君的妻子下了天蛊毒,四处找人强逼栽培七色丁香花,欲练销魂十指令,灭天下所有门派,以魔教统霸武林。”   说到这里,孟志英顿住了话音,故事实际上已到此结束。   宋艳红道:“金蛇郎君因此事受到牵连,被称为武林天魔,遭到武林格杀令追杀,逃避至此,在临终前便留下了这部销魂百指令?”   孟志英点头道:“我想应该是这样。不过,金蛇郎君没想到他刚过世不久,武林各派便联手剿来了魔教,金沧浪被杀,两本秘笈落在了你曾爷爷手中,后来你爷爷得到了销魂一指令秘笈,创建了断魂谷门,而我因与你爷爷赌气,偷走了销魂十指令秘笈,隐身到了这里……”   “祖母,不用说了。”杨玉眼中噙着泪水。   孟志英道:“玉儿,是我不好。我一心只想报仇,便助琪儿练成了销魂十指令。没想到现在他竟然象当年的金沧浪一样,居然想称霸武林。听说他已经杀了少林大苦高僧,武当石真道长,还劫持了少林、武当大批人质,并强令各门派五月五日在少林寺召开武林大会。我想,他一定是想在武林大会上,威逼各派选他为武林盟主。”   杨玉咬咬嘴唇道:“金蛇郎君尚且如此大义,我杨玉岂能眼看逆子危害武林,而袖手旁观?我一定要杀了他,为武林除害!”   宋艳红眸子闪着光亮,没有说话。   孟志英按住杨玉肩头:“你们开始练销魂百指令吧,如果顺利,五天之内便可练成,至于恢复你俩功力的事,且试试看吧!”   “祖母,”扬玉道:“云玄道长等人……”   孟志英打断他的话:“你俩放心练功,我已派玉禅出洞去通知云玄道长等人了。”   杨玉和宋艳红留在山坳秘洞里练功。   三天过去。   发生了几桩料想不到的意外事。   练功异常的顺利。由于杨玉和宋艳红的心灵默契,与武功尽失而无阻碍的特殊心境,三天之内,销魂百指令一招“双刀合璧”已大功告成。   秘笈本的附页上发现了金蛇郎君运功逼天蛊毒的指法,和运功疗法的记载。   金蛇郎君当年替妻子运功逼毒,并非靠超乎常人的内功,而是靠巧妙的指法和运气法,只要能掌握此法,就凭段一指的功力也能替吴天公,张阳晋和吕公良运功逼出天蛊毒。   孟志英替杨玉和宋艳红恢复功力的企图,却遭到了彻底的失败。   非但如此,孟志英经三次大功挪移心法后,自身功力也尽失,而且元气已尽,气息奄奄。   杨玉、宋艳红、玉禅三人跪在孟志英的石榻前。   孟志英强打起精神,将两柄嵌着夜明珠的短刃交给杨玉和宋艳红:“这一对短刃原名日月乾坤刀,与姜铁成原用的一对长刀,出于同一名匠欧治子之手,金蛇郎君用这对短刃创百指令之招,故改刀名为:惊梦、折扇刀。”   惊梦、折扇?古怪的刀名。   但与楚天琪的梦云刀和残花扇联系,就一点也不觉得古怪了。   销魂百指令本就是用来破销魂十指令的。   孟志英又道:“关于恢复功力的事,我已无能为力,恐怕就是金蛇郎君在世也没办法,你们只有再去……求紫貂灵物了。”   “再求紫貂血?”杨玉惊愕地问。   孟志英喘息着道:“去试试吧,这叫做尽人事,而听天命!”   杨玉捧着短刃,点点头。   “玉禅,”孟志英伸出颤巍巍的手,抚着玉禅的头,“跟玉儿走……”   “主人,我……”玉禅泪如泉涌。   “听话……我死后就搁在这石……榻下……”孟志英话未吐尽,声音突断,头一歪,已然气绝。   半个时辰后。   杨玉、宋艳红和玉禅走出了山坳窑洞。   天空阴云密布。   空中飘着细雨。   阴云带来惨淡,细雨恰似泪珠。   天地是在为死去的孟志英悲悼,还是为这变幻莫测的世事哭泣?   五十七、紫貂血,紫貂血   残月。晓风。   几点寒星在泼墨似的天幕上眨眼。   弓颤。刀呜。   一溜人马在黝黑的山岗上行进。   山岗顶上便是天奎香堂。   洪天翼阴沉着脸,夹在人马中。   他身旁跟着纪宝强和纪小栓。   当差的命苦,此话不假。   为了找到杨红玉,他差点丢了性命不说,往返奔波于官府和黑道之间,真是要命得很。   他这样做,是为了报恩。   陈思立曾在皇上面前一句话,保住了他娘舅一家的性命,这份恩他不能不报。   说什么,也得替陈思立找回他的女儿杨红玉!   纪宝强和纪小栓是为了升官发财。   他俩在禁军里不但没发,还险些赔了条性命,现在跟上大内副统领为陈大人办事,想必会官运亨通了。   他俩万没想到,他们现在办的事,比在禁军中更加危险,若让皇上知道了,两人准得脑袋搬家。   不管怎说,官一定要升,财一定要发!   突然,人马停止了前进。   怎么回事?   洪天翼带着纪宝强和纪小栓,抢步到队伍前面。   通向山岗顶的道路上站着一人。   此人是个独脚汉,蓬头散发,貌不惊人。然而,他一身的打扮却有些使官场的人望而生畏。   他身穿一套鲜艳的皇宫太监衣装。   “你是谁?”纪宝强沉声喝问。   “太监刘七。”   洪天翼皱起了眉头。   太监刘七?皇宫中可从没听说过这个人。   纪小栓厉声道:“你别装模作样了。皇官中哪会有你这种独脚太监?”   “信不信由你。”刘七淡淡地道。   洪天翼跨前一步:“在下大内副统领洪天翼,率兵缉拿反贼,请刘公公让道。”   他语调客气,但柔里含刚,硬朗得很。   刘七树叉拐一抖道:“请洪副统领率兵回营,这里的事交给我刘七处置。”   “你当你是谁?”纪宝强忍不住道:“一个小小的太监,即使是真的,也管不了大内侍卫的事,快让开道!”   刘七冷然一笑:“统领,你的手下未免太不客气了!”   洪天翼冷声道:“原来你就是那店中的浪子刘七?”   他终于想起刘七是谁来了。   “不错,在下便是刘七。”刘七供认不讳。   “与我拿下。”洪天翼挥手下令。   “是。”纪宝强、纪小栓和兵丁参将齐声应诺,便欲动手。   “且慢。”刘七一声沉喝,“洪副统领,你过来,我给你看一件东西。”   洪天翼略一犹豫,喝退众人,走到刘七身旁。   刘七从袖口取出一物,塞到洪天翼手中。   洪天翼低头一看,大惊失色,手中捏着的是皇上御用金牌!   见牌如见君王。他正待行礼,刘七一把托住他道:“别惊动他们,实话告诉你,何修为就在天奎香堂。”   洪天翼低声道:“何太监来了?”   刘七道:“他奉皇上密旨,前来调查楚天琪之生死,你等可要小心谨慎。”   洪天翼微微一怔。他不知刘七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句话。   “快离开这里。”刘七收回御用金牌。   洪天翼无奈,只得返身下令:“撤!”   纪宝强和纪小栓愣愣地盯着他:“怎么就撤?”   洪天翼板着脸厉声喝道:“我说撤,就是撤!”   大队人马后队改为前队,向山岗下撤走。   刘七待洪天翼人马退尽,才返回天奎香堂。   天奎香里秘室内,灯光如同白昼。   范天苍和何修为对坐,笑声朗朗。   桌上四口小箱,箱内装着翡翠、玛瑙、珍珠、玉器和金条、元宝。   何修为身旁依偎着四名年轻女子,正在为他按摩,装烟。   这都是阴残门送给何修为的礼物。   何修为咧开嘴笑道:“范门主,这么重的礼物,叫何某如何受得起?”   范天苍呵呵笑道:“何大人是否嫌少?区区小礼,先请大人收下,以后的好处,还在后头呢,哈哈哈哈。”   “嘿嘿嘿嘿。”何修为尖声干笑,“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范天苍道:“请何大人禀奏皇上,在下范天苍降伏武林之后,一定要武林各派都为皇上尽忠效力,违令者格杀勿论。”   “很好。”何修为道:“皇上闻信一定十分高兴,准会有重赏。不过,楚天琪之事,你可无论如何要替皇上摆平。”   “请何大人放心。”范天苍道:“五月五日之后,我定将楚天琪人头交给大人。”   何修为眯起细眼:“范门主,这下你可要发了。”   范天苍瞪起眼笑道:“彼此,彼此!大人为皇上除去心腹之患,又揭露了陈思立与杨红玉的父女关系,皇上面前的第一宠臣就是大人您了。”   两人爆发出一阵大笑。   笑声中刘七走入秘室。   何修为敛起笑容,端直了身体。   刘七在何修为身旁垂手道:“禀大人,洪天翼兵马已退。”   “哼!”何修为冷哼一声,“陈思立这厮还想与我斗,简直是痴心妄想!”   刘七点头道:“简直是痴心妄想。”   何修为从袖口取出一封用蜡漆封口的密信,交给刘七:“速将此密信交与魏巡抚,命他连夜派人,火速送往京城。”   “是。”刘七接过信躬身退下。   刘七退出秘室,树叉拐轻轻顶住秘门,稍立片刻。   室内传来范天苍的声音:“何大人,我看这个刘七也靠不住,他知道咱们的事不少。”   何修为的声音:“范门主放心,我早已有打算,决不会让他活着回京城。”   刘七闪出香堂大门,来到后山岗上。   他从怀中摸出密信,沉思片刻,两手几揉几搓,已将密信扯得粉碎。   “妈的!”他怒骂一声,手臂一扬。   细碎的纸片,象雪花一样在空中飘散开来,随风飞走。   武林中预料的风暴并没有出现。   江湖反倒变得格外的平静。   这是任何人没想到的事。   这一现象的关键,在于少林和武当派的屈服。   少林大苦高僧被杀,十八僧被掳走,少林非但没有反抗,反而接受了鹅毛令,并动手准备五月五日武林大会。   武当也是如此。石真道长被杀,十三掌门弟子被带走,武当派也接受了鹅毛令。   消息传开,各派也就放弃对抗。都平静地接下了鹅毛令。   鹅风堡申明,一切纠纷,将在武林大会上,由凌天雄作出交待。   于是,所有人的眼光都盯着了五月五日的武林大会。   凌天雄会对发生的事作出什么交待呢?   青城、黄山、崆峒、英贤庄、太行武馆、天马镖局都暂时停止了寻仇,希望能在武林大会上查出元凶。   丐帮和青竹帮及支持他们的全真,华山派也是如此。   所以,相对之下,江湖却平静起来。   日子在平静中悄然流逝。   五月五日巳渐渐临近。   江湖在平静之中出现了动荡不安。   流言蜚语象瘟疫般到处扩散。   鹅风堡凌天雄,要在武林大会上逼各派选自己为武林盟主。   有消息说,阴残门复出江湖,准备在武林大会上与鹅风堡联手。   谣传少林、武当和丐帮,将调集所有力量,在武林大会上与鹅风堡拼死一搏。   更有人说,凌天雄准备在武林大会上娶胡玉凤为妻。   还有官道消息说,皇上准备派兵血洗武林大会……   迄今,还能沉得住气的只是楚天琪、范天苍和大无方丈。   他们均已胸有成竹。   最沉不住气的是王秋华和胡玉凤。   王秋华急在彭若飞的天雷霹雳公还未制成,而这将决定他的生死存亡。   胡玉凤苦于自己举棋不定,心慌意乱、不知该究竟怎么办。   最焦急的是云玄道长、天一禅师、张阳光等人。   虽然吴天公、吕公良、张阳晋的天蛊毒已解,内伤已几乎痊愈,但去小黄山求紫貂血的杨玉和宋艳红却毫无消息。   一个多月了,他俩究竟遇到了什么麻烦?   没有他俩练成的销魂百指令,武林大会如何对付楚天琪?   小黄山与黄山,仅仅是同名而已。   它,山峰高不过千米,方圆不到十里,是摩不见经传的小山。   然而,神奇的紫貂偏偏就在这里出现。   当年,一个孤苦的少年,为治母病,曾在此苦苦等待紫貂的出现。之后,曾掀起罕世的武林大波。   二十多年后的今天,他又出现在这里,又在苦苦等待紫貂的出现。不过,他不再是小小少年,而是一个垂垂老翁,他求紫貂血,不再是为了救母,而是为了杀子……   山谷底,一丘沙坪。   坪旁树荫下坐着杨玉和宋艳红。   他俩呆坐着,目光痴痴地望着沙坪。   他们在此等候一个多月了,仍不见紫貂灵物出现。   杨玉心中已经绝望。   他知道他俩的等候,只是在无意义地消费时光。   二十五年前,他在这里等过紫貂灵物。   这灵物只在每年九九重阳前后三天内,在沙坪出现一次。   此刻时值四月下旬,紫貂灵物怎会出现?   而且,紫貂灵物显身的时间极短,只是一闪眼之间。   当年,他凭特殊的超人眼力才辨认出灵物是紫貂,在玉笛狂生肖蓝玉的全力帮助下,他花了整整八年多的时间,才取得了一小竹筒紫貂血。   现在,他武功尽失,朦胧的眼光连沙坪上的沙粒也看不清楚,即使紫貂灵物出现,他和宋艳红又如何能逮住它?   尽管他俩有耐心,时间却无法等待。   再过六天就是五月五日。   不管能否求到紫貂血;   不管能否恢复武功;   他必须在五月五日赶到少林寺,阻止楚天琪的阴谋。   他决心等最后一天。   明天,他即和宋艳红赶赴少林寺。   为此,宋艳红烧了一柱香,乞求紫貂灵物显身。   杨玉望着渐短的香柱,心越来越沉重。   倘若他和宋艳红都恢复了武功,凭他俩的销魂百指令,能克住楚天琪的销魂十指令吗?   他不敢想象,五月五日的武林大会,会出现什么样的场面。   象当年少林寺后山坪武林大会,他大义灭亲,亲手杀死爹爹杨凌风,揭下他空然大师的人皮面具?   象当年广贤庄的武林大会,各派大打出手,杀人数百,血流成河?   经历了几年庵堂生活,宋艳红定力似乎要比杨玉强。   她正襟危坐,双掌合十胸前,微闭双目在虔诚祷告。   杨玉没惊扰她。   他想,她一定在祷告紫貂灵物出现。   此刻,正是正午。若过了午时,紫貂灵物白天就不会出现了。   但,杨玉却猜错了。   宋艳红对紫貂灵物的出现,不抱任何希望,她祷告的是另一件事。   苍天保佑,楚天琪该是他想象中的琪儿!   香柱愈来愈短,最终熄灭。   阳光斜照沙坪。   正午时分已过。   紫貂灵物再也不会出现了。   杨玉缓缓站起身来:“艳红,咱们该走了。”   话音刚落,嗖!两道紫光突地掠过沙坪。   紫光快若闪电,不,比闪电要快十倍!   杨玉和宋艳红都没看清那是什么东西。   但,他俩都意识到紫貂灵物出现了。   杨玉有过这样的经历,他能体会得到紫貂灵物出现时的感觉。   宋艳红与杨玉心有灵犀,她能感受到他心中的反应。   紫貂出现了,但只是瞬间便已消失。   他无法象当年那样,用铁笼逮住紫貂,用飞竹筒射中紫貂,取它的血。   即使他能办到,他也不会那么做。   他是来乞求紫貂灵物的,并不是来伤害它们。   求不求得到紫貂血,对他来说并不十分重要,他只是在尽自己的责任而已。   他已完全认命。   “怎么不见了?”宋艳红轻声问。   “走了。”他喃喃道:“它们已……经走了。”   “你看!”宋艳红发出一声喜悦的欢呼,“又来了一只紫貂。”   又来了一只紫貂?   杨玉既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宋艳红说的一点也没错。   有一只步履蹒跚,老态龙钟的老紫貂,正缓慢地从沙坪向自己走来。   他一眼认出,这就是他当年逮到后放走的,为自己曾献过血的小紫貂!   它还活着?   它还认识自己?   杨玉张开双臂,踉跄地迎上去。   老紫貂停在沙坪中,先迟疑地朝他俩凝视,怯怯竖起前足,似乎在辨认眼前这个老人是不是当年那个少年,然后轻鸣着叹息一声,坦然而亲切地向他点点头,仿佛是在问候老朋友。   杨玉伸出颤巍巍的手,紧紧抱住老紫貂,泪水簌簌而下。几十年过去,居然再度相逢。   人世沧桑,在劫难逃,但天地有情,正义无敌!杨玉老泪纵横,鸣鸣哭出声来。   宋艳红也禁不住泪如泉涌。   她没料到,在这沙坪中会见到这种感人的场面。   老紫貂突然昂首发出一声吱叫。   沙地底响起了沙沙沙的响声。   杨玉全身都在颤抖,眼中陡然闪出一道棱芒,体内腾起一团烈火。   他清楚地看到,有两只小紫貂从沙地通道里奔来。   “噗!”沙土飞扬,两只周身透紫的小貂,出现在杨玉面前。   小貂吱吱地叫着,围着杨玉和宋艳红身子打着圈儿。   老紫貂点着头,又吱叫一声。   两只小貂停在杨玉和宋艳红面前,扬起了脖子。   杨玉经历过老紫貂献血的事,于是向宋艳红摆摆手。   宋艳红从怀中取出两只小玉杯,搁在地上。   杨玉摸出“断梦”刀,刀芒在阳光下闪耀。   他盯着小貂,手在发抖,泪水潸潸地流。   虽然只取小貂一小杯血,并不会伤害它们的性命,但他却仍不忍心下手。   “吱——吱——”小貂发出一声声吱叫,摆着脖子,象是在催促杨玉动手。   老紫绍走过来,用前爪抓抓杨玉的脚背,又抬头看看天空。   杨玉明白它的意思,时辰快过了,过了时辰的紫绍血就没有了效用。   他狠狠心,弯下腰来,捉住小貂,小心翼翼地划开了颈皮。   紫貂血闪着光,象一颗颗玛瑙滴入小玉杯。   血还未满杯,杨玉赶紧将小貂,递给宋艳红。   宋艳红立即用早已准备好的金创药末,给小貂止住血,再将伤口小心地包扎起来。   片刻之间,已取到两杯紫貂血,小貂的伤口也都处理完毕。   “谢谢你。”杨玉轻抚着老紫貂。   “谢谢你们。”宋艳红抚弄着两只还在蹦跳的小貂,“你们放了血,得好好休养几天,别老想着玩耍。”   老紫貂轻叫一声,转身往回走。   两只小貂围着老紫貂叫着,跳着,老貂一步一回头,走出了沙坪。   宋艳红凝视着消失在沙坪外的紫貂,感叹地道:“灵物真是灵物!”   杨玉叹口气道:“要是人都能这样,急人所急,解人危难该多好!”   宋艳红深沉地看着他道:“咱们现在开始疗伤吧。”   两人依照孟志英所教的疗伤功法,面对面在沙坪中盘膝坐下。   端起紫貂血,淌着泪水,一口将血吞下。   运气一小周天,四掌倏然对拍,重叠在一块。   阴阳交叠,乾坤合一。   天上的太阳骤然暗黯,顿失光辉。   两人默然对立,形若石雕。   体内却是血气翻腾,烈火与寒流交激震荡。   两个时辰后。   太阳坠落,夜幕罩上沙坪。   四个时辰后。   明月升空,天幕映出繁星。   六个时辰后。   中天圆月格外明亮,繁星象宝石闪耀光芒。   “嗨!”杨玉和宋艳红霍地跃起。   沙坪卷起一柱沙土,直冲云霄。   杨玉惊异地望着宋艳红。   她已病态全无,花容月貌,当年在青石坪现身的石啸天,已然出现眼前!   宋艳红惊愕得张大了嘴。   杨玉满头白发不见了,满脸的皱纹不见了,身材伟岸,气宇昂昂,脸上湛湛神光,神采飞扬!   杨玉已由一个白发佝偻老头,变成了纠纠男子汉!   抛却的泪珠能收,逝去的青春能再,美好的时光能留,人间的劫数能御!   两双棱芒四射的眼中,闪动着慰籍和自信,两人脸上却没有欣然喜色,只是一片凝重和庄严。   武林大会还有千斤重担在肩。   杨玉已感到了这千斤重担的压力。   大义灭亲,谈何容易!在前次武林大会上弑父,在这次武林大会上将杀子,这不是随便所能做得到的。   宋艳红凝视着夜空,再次默然祷告。   明月,亮星,这是吉祥之兆。   也许事情并不象杨玉想象的那么糟糕?   杨玉终于低声道:“咱们走吧,否则就赶不上武林大会了。”   宋艳红点点头。她没有劝他,她知道她除帮他之外,没有别的可做。   一声长啸。整个黄山都在颤栗。   杨玉和宋艳红走了。   紫貂灵物也走了。   从此以后,紫貂再也未在黄山出现过。   (报载,此处近年又有稀有动物紫貂出现。)   五十八、痛苦的抉择   鹅风堡的武林圣令旗高高飘扬。   近百年来,鹅风堡从来没象今天这样风光。   鹅毛令号令天下,武林各派将向鹅风堡俯首称臣。   车马均已在前庄坪聚集,人员行装已收拾停当,随时准备开赴少林寺。   大多数的庄丁为之欢欣鼓舞,谁不想当龙老大?   少数庄丁提心吊胆,害怕庄主此举,会给鹅风堡带来灾难。   不管是喜还是忧,赶赴“五五”武林大会,与各派一见高下,已成定局。   除了向前,已无退路。   因此,鹅风堡中充满着浓浓的火药味。   小阁楼秘室。   楚天琪与胡玉凤对坐。   胡玉凤一双明眸,勾勾地盯着楚天琪。   她已经有很久没有看到他了。整整一个月,也许还要长一点。   她知道他很忙,但决不至于忙得没时间与她见面。   她觉得他似乎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楚天琪抓起酒壶斟了两盅酒。   “今天,我叫你来,是要告诉你,我明天将要去少林寺赴‘五五’武林大会。”楚天琪十分平静地说。   胡玉凤秀目一挑:“怎么?你不打算带我去?”   楚天琪道:“在赴会之前,我还有些事要办,你先在庄中呆几天,怎么样?”   胡玉凤抿起小嘴,生气地道:“你这些天在找杨红玉?”   楚天琪想了想道:“是的。”   胡玉凤脸上罩上一层阴云。   楚天琪沉静地道:“你认为我不该找她吗?”   “我……”胡玉凤目光一闪,“你说过在武林大会那天要娶我为妻的,你说话算不算数?”   “当然算数。”楚天琪道:“我将在武林大会上,正式宣布这一决定。”   她怔了怔,随即绽开笑容,端起酒盅:“我敬你一盅。”   楚天琪端起酒盅,手猛地一抖,酒泼了一桌。   “你怎么啦?”她抓住他的手,那手冰凉得怕人。   “没事。”楚天琪挣开手,一口将酒饮下。   “你病了?”她发觉他神色不对。   楚天琪深吸口气,正了正身子:“该你喝了。”   胡玉凤浅浅一笑,端起酒盅,一饮而尽。   她心中却在想:他今天是怎么啦?   “好,现在酒也喝了,该去休息了。”楚天琪道。   该去休息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胡玉凤思想间,摆摆手:“我不……”话音突然领住,手软绵绵地垂下。   楚天琪在酒中下了药!   楚天琪看着她道:“你中的是‘酥骨散’,份量不重,三日之后即可恢复,恢复后再赶来少林寺,还来得及。”   “你究竟想干什么?”她睁大眸子问。   楚天琪道:“我不想干什么,我这样做,仅仅只是为了保险。”   “保险?”   “我知道你明天和王秋华有个约会,我不想让你和他捣乱我的武林大会。”   “天琪,你知道我是真心爱你的。”   “也许。不过,天鹫峰、英贤庄的惨案,陈青志的死,怀玉儿的被拐杀,杨红玉的被赶走,被劫持,还有我娘和吕天良的死,这也都是你的杰作。”   胡玉凤的脸色刹时变的苍白,声音也在发抖:“你……都知道了?”   楚天琪平静地道:“我不仅知道这些,而且还知道你的真名叫徐清慧。”   胡玉凤咬了咬牙,闪烁着眸光道:“我是卜生子的女儿,徐芒是我兄长,我爹和兄长都是被杨玉杀的。我的丈夫徐州知府宋知明是被你杀死的,我为了报仇,便嫁给了范天苍……”   楚天琪截住她的话:“这一切,我都知道。”   她神情狂乱,恨声道:“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杀了我?”   楚天琪镇静地看着她:“你为父、为兄、为夫报仇,这没有什么不对。到时候,我自会给你一个交待。”   她惊愕而困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说这话的真正用意。   他拍拍手。   李冰心从暗门进入秘室。   他沉声道:“将凤嫂送到秘房休息,叫人小心侍候,三天后放她出来。”   “是。”李冰心走到胡玉凤身旁,捉住了她的手臂:“凤嫂,对不起。”   胡玉凤噘着嘴,没再说话,顺从地依靠着李冰心进入了暗门。   楚天琪掏出手帕,捂住嘴,猛地咳嗽几声。   他松开手,手帕上一块殷红的血痕。   他喘着粗气,脸色异常惨白。   暗门里传来脚步声。   他赶紧将手帕藏入衣袖里。   李冰心走近前:“主人,你不要紧吧?”   他正色道:“没事。咱们立即出发,先去天奎香堂。”   不到半个时辰,鹅风堡大队人马出发了。   耀目的武林圣令旗。   清一色的鹅风堡号衣。   威风凛凛的四大头领,骠悍的庄丁。   一派凛然的武林领袖的神姿!   两天后,鹅风堡大队人马,停在天奎香堂的小山岗坪上。   楚天琪坐在马上,与站在香堂门前的范天苍遥遥相对。   范天苍道:“一切按原计划进行,老夫随后就到。”   楚天琪道:“若杨红玉有半点伤害,武林大会上,我将与你决一生死。   范天苍呵呵笑道:“你放心,我决不会为一个女人,而放弃我的霸业。其实,我这样做也是为杨红玉的安全着想。”   楚天琪冷声道:“你带她到武林大会,把她交给鹅风堡,武林盟主的宝座就是你的了。”   范天苍拱起双手:“一定。”   “走。”楚天琪拨转马头走下山岗。   “哼!”范天苍冷哼一声,脸上露出阴鸷的笑。   山岗口,一骑旋风奔至。   骑手勒马立在楚天琪身旁,轻声道:“杨大侠与宋艳红已求到紫貂血,练成销魂百指令,在赶往少林寺。”   “好!”楚天琪脸上泛出一团光彩,猛然挥手,“前进!”   秘室暗房。   胡玉凤的手缓缓移向床边的绣花鞋。   手指在鞋帮底里一扣,摸出一粒小药丸,塞入口中。   她吞下药丸,闭上眼睛,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她被李冰心送人暗房时,已有两个女仆仔细程过她的身,身上所有的什物都被搜走了。   但,这两个女仆却忽略了她这双绣花鞋。   在这双绣花鞋的鞋帮、鞋底和绒球里藏有十多种解药和毒物。   楚天琪已告诉她,她中的是酥骨散,所以她服了一粒解这种毒性的解药。   她一边闭目运气解毒,一边心绪如同潮涌。   楚天琪既已知道自己的真情,为什么不杀自己?   凌云花、吕天良、吕怀玉、陈青志、杨红玉,天鹫峰、英贤庄、万胜镖局,无论哪一个人,哪一桩事,楚天琪都该饶不过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   难道他真爱着自己?   她一阵气促,面色泛红,体内腾起一股热浪。   这股热浪险些将她体内刚聚集起来的真气冲散。   她忙定住心神,深吸口气,全神贯注地解毒。   阴残门的解药,真够灵应。   片刻之后,她已恢复功力。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是送饭的女仆来了。   她闭上眼睛,静躺在床上没动。   房门打并,女仆将饭篮送到床边的茶几上。   “凤嫂,该用饭了。”女仆伸出手轻摇着胡玉风的肩膀。   胡玉凤蓦地挺身,玉指点中女仆天突、中庭、中柱三大要穴。   “你……”女仆顿时瘫倒在床边。   胡玉凤跳下床,与女仆换过衣服,将女仆抱到床上用被子盖好,然后悄悄溜出暗房。   暗房的对面,是女仆的房间。   她掏出女仆衣兜中的钥匙,打开房门。   房角的衣柜里,放着从她身上抄出来的什物,牛芒金针喷管、联络王秋华用的两片树叶、各种小药瓶、胭脂粉盒全都在。   她将这些东西通通收人衣袋、腰囊中,捏着钥匙,退出了房外。   这是一条暗道。   这暗道她没来过,不知道到哪里。   她不敢往回走,再闯入阁楼秘室,只得摸索向前,冒险前进。   行不到二十步,拐角的石壁里传来说话声。   声音很沉闷,听不清话语。   石壁里还有暗房?   心念一动之间,手已摸到了石壁上的石门门环。   门是虚掩着的,一推就开。   一束烛光光亮,从门内射出,照亮了胡玉凤惊诧的脸。   石门后是个大石穴,石穴里盘坐着少林十八僧和武当十三掌门弟子。   十八僧和十三掌门弟子,呈环形坐着,正掌抵背,背接掌地在运功调息内力。   胡玉凤是个聪明绝顶的女人,一眼便看出发生了什么事。   难怪楚天琪今日手如此冰凉,举动如此反常!   她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刹时,眼中涌上两颗晶莹的泪珠。   她从怀中摸出一只小药瓶,扔了过去:“每人服一粒药丸,早晚调息一次,两日内你们即可恢复功力。”   “谢庄主夫人。”十八僧和十三掌门弟子同时拱起了双手。   庄主夫人?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十八僧和十三掌门弟子为什么叫自己庄主夫人?   一定是楚天琪已经……   她忍住心中的激动,淌着泪道:“你们恢复功力之后,赶快去少林寺武林大会救凌庄主。”   话刚说完,她扭身奔向暗道。   走出暗道门,她已立身在鹅风堡外的山林丛中。   她抬头看看西坠的夕阳,沉思片刻,折路奔向青石岭。   她赶到青石岭乱石丛中时,已将近午夜。   夜空,明月高悬。   四周一片安宁,一片温馨。   但,她的心却是一片混乱。   她强压下怦然的心跳,掏出树叶凑到唇边。   夜风轻送乐曲在空中飘荡,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空中飞来一条人影。   她宛若没见到,仍痴立在石丛中。   “玉凤。”王秋华站在她身后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她身子一抖,猛然转过身来,扑到王秋华怀中:“华哥!”   她抱住他,泪水象泉水涌冒。   自己怎能爱上仇人楚天琪?   自已只能爱王秋华,这是命中注定的事,别无选择!   王秋华环臂抱住她,显然被她的真情所感动。   他噙着泪水道:“成功了,终于成功了。”   她仿佛没听到他的话:“华哥,带我走吧。咱俩远走高飞,去一个谁也不知道,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他惊异地看着她:“你疯啦?你不想为你爹、兄长和丈夫报仇了?”   “我……”她支答着,不敢说出口。   难道真的让自己多年来的复仇计划付诸东流?   他颇为激动地道:“我们的计划马上就要成功了。”   她沉浸在痛苦中,根本没听到他说的话。   “走,”他拉起她的手,“我带你去看一件东西。”   他推开一块乱石,引她钻入一个秘洞中。   洞中一片凌乱。石桌上的蜡烛闪着昏光。   到处是杂物和抛弃的废品,散乱着干草的石床上,搁着一个简单的行装包袱。   看来,王秋华确实是在等她。   一切准备妥当,等她一到,他俩就可以动身了。   他兴奋地抬起包袱,从包袱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物:“你看,这是什么?”   胡玉凤看着他手中圆圆的类似茶盅大小的东西,困惑地摇摇头。   王秋华拉她在桌边坐下:“这就是我说过的天雷霹雳公,一种比牛芒金针还要厉害十倍的暗器。”   她将手伸向天雷霹雷公:“它真有这么厉害?”   “别乱碰它。”王秋华缩回手,神秘地道:“别小看这玩意儿,只要用手指将这上面的按纽往下一按,然后扔出去,就是大罗神仙也难得完蛋。”   她眼光一闪:“这是彭若飞的杰作?”   “嗯。”王秋华点头道:“这个内宫神手一辈子都在研究这种武器,现在他总算是成功了。”   “他现在哪里?”   王秋华冷冷一笑,转身推开一堵石壁。   胡玉凤眼前出现了一个小洞穴,洞穴里仰躺着彭若飞。   他佝偻着身子,缩成一团,脖子象麻花似地被扭了一个圈,一双突鼓的细眼死鱼眼似的盯着胡玉凤。   “你把他杀了?”她沉着脸问。   他对她的问话似乎感到有些奇怪。不杀彭若飞灭口,还能把他怎么样?   但,他仍然答道:“是的,我不能不这么做。我不能让范天苍或是楚天琪知道我已有了天雷霹雳公。同时,这个小老头也实在是太令人可恼了,他一共造出了三颗天雷霹雳公,却藏起了两颗,用这颗来与我讨价还价。”   她盯着彭若飞的尸体,若有所思。   王秋华沉下声,冷酷地道:“凡是想违背我意志的人,都必须死。”   “如果是我呢?”她突然说道。   他微微一怔,随即环臂抱住她道:“你怎么会?你是爱我的,我知道,你是爱我的!我现在马上就要登上武林盟主宝座了,你的仇也立即可以报了。我要将鹅风堡的人斩尽杀绝,一个都不留,为你报仇雪恨!”   桌上的烛光,被他冷森的话吓得直打哆嗦。   她沉静地望着他道:“你有绝对胜利的把握?”   “有。”他眼光灼灼发亮。   她思忖片刻道:“我告诉你一个消息,杨玉和宋艳红已恢复武功,练成销魂百指令了,你以为你会是他们的对手?”   “哈哈哈哈!”王秋华爆出一串长笑道:“正因为这样,我才更有了胜利的把握。”   “为什么?”她困惑地问。   王秋华道:“你以为,金蛇郎君的销魂百指令很厉害,是吗?其实,你错了。”   她睁大了惊诧的眸子。   “销魂百指令,实际上只是金蛇郎君研创的对付销魂十指令的一招杀式,并无其它威力。自认为是侠义之士的杨玉和宋艳红,为了大局、必然会在武林大会上大义灭亲,除掉楚无琪,而他们除掉楚天琪之后,必然又会落入范天苍这老怪物的陷阱之中……”   “可是……”   王秋华颇为得意地截住她的话:“而范天苍又会被我的天雷霹雳公炸得粉碎。这就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我总觉得不可靠。”胡玉凤颤声道:“华哥,你……还是带我……走吧。”   “哼!”王秋华沉声道:“没人能阻止我,我一定要实现我的愿望!五月五日将是楚天琪和范天苍的死期,是我称霸武林的辉煌之日。”   胡玉凤禁不住全身一颤。   王秋华抚摸着她颤抖的肩头:“你不用怕。各大门派中都有被我用药物控制的人,少林十八僧和武当十三掌门弟子,五月五日之前将会毒发而不可耐,也定会闯出鹅风堡,不要命地赶来少林寺帮我,我一定能控制住整个武林,到那时候,你就是盟主夫人了。”   她颤身缩在他怀中:“带我走……带我走。”   他放下手中的天雷霹雳公,猛地抱起她,走向石床。   他把她扔在干草上,然后扑上去,抱住她在石床上翻滚。   她眼中淌泪水,眼前晃动着楚天琪的身影。   她耳旁响起楚天琪的声音。   “我说话算数,我将在武林大会上正式宣布娶你为妻。”   “你为父、为兄、为夫报仇,这没有什么不对,到时候,我自会给你一个交待。”   不,不能让楚天琪死!   一定得想办法去救他!   她意识到,她真心爱着的是楚天琪,而不是王秋华。   她正欲推开王秋华。   突然,王秋华放开她,从石床上跳起奔进小洞穴。   她从床上爬起来:“你干什么?”   “天雷霹雳公,我知道他将天雷霹公藏在哪里了!这个该死的小老头!”王秋华扑到小洞穴的角落里。   她愣得地看着他。   “找到了!”王秋华叫嚷着,“他居然将天雷霹雳公藏在屎坑里……”   她悄然走向石桌,抓住了他搁在石桌上的天雷霹雳公。   王秋华从彭若飞的屎坑里,摸出两颗天雷霹雳公:“这一颗给楚天琪,一颗给杨玉和宋艳红,给一切不愿服从我的人……”   她走到小洞穴旁,推动了石壁。   “哎,你想干什么?”王秋华扭头道。   她按下手中天雷霹雳公的按纽,将它扔入洞穴,然后合上石壁,扣上了铁栓。   她托地后跃,退到石桌旁站住。   “玉凤!开门,快开门!”王秋华在洞穴里高声嚎叫。   “对不起,华哥。”她淌流着泪水道:“我爱楚天琪,我不允许你伤害他。”   “你这臭婊子……”   “轰隆!”一声巨响,淹没了王秋华的叫骂声。   石洞在急剧地摇晃。   石桌倒坍了。   顶壁掉下大块的岩石和无数碎石块。   石块击在胡玉凤身上,将她的衣襟划破,肌肤割裂。   她淌流着鲜血,木然痴立着,纹丝未动。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是一个时辰。   也许是一瞬间。   石洞停止了摇晃,石块不再往下坠落。   她眼皮眨了眨,目光缓缓扫过四周。   石洞已坍倒了一半。   巨大的成堆的石块,已将小洞穴严严封死。   王秋华和彭若飞已被埋葬在洞穴里。   她心中突然有一种轻松的解脱感。   死,并不可怕。对痛苦的人求说,死是一种摆脱痛苦的解脱。   葬在这里,比山岗的坟地要清静。   王秋华也应该心满意足了。   自己的结局,也许比王秋华要惨。   哪里再能找到自己葬身的小洞穴?   石洞还有一半尚未倒塌。   她目光落在石床上。   石床上搁王秋华的小包袱。   她吃力地从碎石堆中拔出脚来,走向石床。   她解开小包袱,在包袱的夹层里,找到了各派受药物控制的人员名单,和“摄魂生死符”解药。   她脱下破衣裳,换上了王秋华的一套衣装,虽然大一点,却也勉强能穿。   她在衣服中发现了一块阴残门门主令牌。   范天苍怎会将门主令牌交给王秋华?   她仔细观察,才发现这块门主令牌是伪造的。   令牌虽属伪造,但做工精细,纹络分明,足以乱真,除她和范天苍之外,不会有人怀疑它的真密性。   她背上王秋华的包袱,走出山洞。   她仰面望着夜空,沉思片刻,踏步登上了去天奎香堂的道路。   风餐露宿,日夜兼程。   两天后,她赶到了天奎香堂。   范天苍是否已去少林寺?   杨红玉是否还在天奎香堂?   自己该不该去救杨红玉?   她凝视着小山岗上天奎香堂黑魅魅的阴影,举棋不定。   终于,她咬咬牙,迈步走向天奎香堂。   “谁?”一声沉喝。   “是我。”她一边应着,一边继续往前走。   “站住!你究竟是谁?”   ”怎么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么?我是胡玉凤。”   “啊,原来是门主夫人到了。”两条人影从香堂内闪出,“弟子有失远迎,望门主夫人恕罪。”   “廖香主可在香堂?”胡玉凤问。   “回禀门主夫人,在。”   “叫廖香主来香堂见我。”胡玉凤说着,大步走进了香堂门。   “是。”两名阴残门弟子飞也似地奔进内堂。   须臾,廖凯旋带着四名香堂弟子赶到。   廖凯旋单膝跪地道:“在下天奎香堂廖凯旋叩见门主夫人。”   胡玉凤板起脸道:“门主有令,叫你将杨红玉交给我。”   廖凯旋眼珠溜溜一转道:“不是属下不肯从命,门主在赴武林大会前曾吩咐属下……”   胡玉凤手一扬,门主令牌飞落到廖凯旋身前:“门主令牌在此。”   廖凯旋捧起令牌仔细看过,点头道:“令牌不错,不过……”   他还在犹豫。范天苍在离开天奎香堂时,曾吩咐他小心看守杨红玉,若王秋华来要人也决不能交出,一定要等范天苍回来。现在范天苍怎么改变了主意?   胡玉凤脸罩严霜:“你敢违抗门主的命令?”她手在肩背包袱上一拍,“王秋华违抗命令,已被我诛杀,难道你是王秋华的同伙?”   “门主夫人息怒。”廖凯旋顿首道:“属下遵命。”   范天苍这家伙,肯定连自己也不相信。   廖凯旋煞白着脸,一边吩咐手下放人,一边陪笑给胡玉凤斟茶。   胡玉凤暗吐口气。杨红玉果然在此!   片刻,四名阴残门弟子押着杨红玉进入香堂。   杨红玉行动迟缓,显然已被制住穴道。   她一双闪着怒火的眼睛,直盯着胡玉凤。   胡玉凤冷哼一声,站起身来:“杨红玉,你跟我走吧。”   杨红玉冷傲地扬起头,缓步向堂门走去。   她心冷如灰,既然落在阴残门手中,她就没打算有好结果。   胡玉凤迈步跟在她身后。   “门主夫人,您要……带她去哪儿?”廖凯旋问。   “这你就不必问了。”胡玉凤冷声道。   “是……”廖凯旋眨眨眼,高声道:“护法弟子。”   “在。”四名身着青衣的阴残门弟子应声而出。   “护送门主夫人。”廖凯旋道。   “是。”四名阴残弟子跟在了胡玉凤身后。   廖凯旋是个有经验的江湖老手,这是他的一种防范措施。   胡玉凤没有拒绝廖凯旋的好意。   她不能拒绝,唯恐因此而引起他的怀疑。   胡玉凤出香堂门后,对香堂四护法弟子道:“押她下山,路口有马车等候。”   “遵命。”   胡玉凤一行六人,绕过香堂坪,从后山道下山。   后山道口。   左边是小树林。   右边是条黄土道。   四名香堂护法弟子目光扫过黄土道:“马车在哪儿?”   “那不是吗?”胡玉凤左手往左一指。   马车在小树林中?四人一齐扭头望向小树林。   就在他们扭头的瞬间,胡玉凤右手腕一抬,袖内射出一束牛芒金针。   四声身躯倒地的“扑通”声。   四名香堂护法弟子还没反应到发生了什么事,便已被见血封喉的牛芒金针要了性命。   杨红玉惊愕地望着胡玉凤。   胡玉凤走上前,出指如飞,点开了杨红玉被制住的七大穴道。   胡玉凤对她道:“楚天琪已去了少林寺武林大会,你快去吧。”   杨红玉瞧着她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胡玉凤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却说道:“你要小心,不要再落在范天苍手中,让他用你来威胁楚天琪。”   杨红玉眸光闪烁、充满着对她的不信任:“你又在耍什么诡计?”   “你到少林寺武林大会上就明白了。”胡玉凤说完此话,身形一晃,已似流光掠过路口,倏忽不见。   杨红玉怔怔地站在原地。   她凝视着地上四名阴残门弟子的尸体,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五十九、少林寺武林大会   “当!当!当……”八名少林寺僧撞响了金钟。   洪亮的钟声,深沉地划过长空,震动人耳,激荡人心。   东道主少林寺的群僧在钟声中,步入武林大会会场。   二十四名身穿白净武僧服的武僧开道。   随后是了然大师、定然大师、印明大师、印月大师、修为大师五僧,率领着五殿堂五字辈寺僧进入会场。   最后进入会场的是大无方丈,他身后跟着九名身披大红袈裟的老僧。   大无方丈在武林大会左侧台的座位上落坐。   大会会场设在少林寺寺外右角山坪。   山坪左面是少林寺。   右面是一堵斜坡,坡下万丈深渊。一条无名河在渊谷底哗哗流淌。   前面是一条宽宽的山道,直通少室山脚。   后面是一堵断崖右壁,千丈崖峰,直插云霄。   这地方不大,但很严谨,四周情况一目了然,不可能设有埋伏。   大无方丈选在这个地方设置武林大会会场,也可谓是用心良苦。   因为互相猜疑和仇恨的双方,稍有不慎,便会使武林大会变成血的战场。   会场一如既住,四周搭着木棚,木棚内坐着各门派的代表。   因为有生死擂纠纷的瓜葛,所以木棚集中东西两侧,中间隔着一块沙坪。   沙坪数十丈见方,既是各方代表入场亮相之地,也是比武的场地。   往日,武林大会的沙坪十分热闹。   在大会前,各派会派出好手,在坪上作各种表演,撩拨会场的气氛。   但,今日的武林大会却不一样。   沙坪上死气沉沉,别说是表演的人,连个亮相的人也没有。   东西木棚中,板着脸坐着青城派青玄子、云玄子,黄山派黄长镜、刘杰英、夏可风,崆峒邱无虚、邱雷震,九江八卦堂主卢水泽、阮大雄,英贤庄庄主贾古方。太行武馆常石沙,天马镖局关天印、关少胜、峨嵋派静心师太,木桑道长等人,及一大群门派弟子。   西面木棚中,阴沉着脸坐着丐帮洪九公、常成全、黄铭志、徐康清,青竹帮黄青云、钟老雕、梁信生,华山派邱长处,全真派金灵子等人,及两百余名弟子。   东西两侧木棚中,还坐着接鹅毛令帖而来的阎王帮、淮泗帮、五旗门、百鹅会等江湖有势力和名气的各帮派代表。   断壁的左侧台,少林派的本棚左首棚里坐着武当派石慧道长、云玄道长、眉须道长、玄定道长、玄法道长、石磊道长和眉燃道长,七位道长身旁侍立着二十四名武当剑手。   作为实力强大的武当派,自然有资格在老林大会上占据这一席特殊棚位。   少林派木棚右首棚里,坐着杨玉、宋艳红、张阳光、张阳晋、吕公良、天一禅师、冷如灰、何仙姑及段一指夫妇。   杨玉是原鹅风堡庄主、武林各派默认的领袖,今日的事又关系到鹅风堡,他坐在这特殊的棚位上,自是理所当然的事。   杨玉宋艳红和张阳光等人的出现,使全场的人既感到欣慰,也感到不安。   感到欣慰的是,杨玉很可能能阻止住鹅风堡凌天雄危害武林的阴谋。   感到不安的是,事情一定比想象的要严重,否则杨玉就不会露面了。   然而,更使人感到困惑和不安的是,凌天雄到此时居然还没有露面。   大会右侧台,是真正大会主人发鹅毛令帖的鹅风堡棚台。   武林圣令旗在飘扬。   四大头领,率着两百余名清一色号服的庄丁,屹立在们前和两侧。   棚内的虎皮靠椅却空着,凌天雄不见人影。   武林大会时辰己到,这位发令强行召开大会的鹅风堡庄主到哪里去了?   杨玉皱起了眉头。   楚天琪在搞什么名堂?   张阳光和张阳晋沉着脸,目光四处搜索。   吴天公这病老头,带洪小八去了哪里,怎么也不见人影?   全场一片静寂。   只有钟声的余音还在空中悠悠回响。   所有的人都在不安中等候。   气氛沉重得令人窒息。   在场外的草丛中,杨红玉瞪大了一双眼,紧张地注视着坪中。   她已经得知杨玉再求紫貂血恢复功力,并与宋艳红练成销魂百指令的消息,但,她不知道楚天琪究竟想干什么?   她的心扑腾乱蹦。   她不希望二十三年前的杨玉大义灭亲的场面,在此重现。   她比任何人都紧张和不安。   蓦地,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少林寺方向。   楚天琪从少林寺中走出,大步踏入大会沙坪。   楚天琪去少林寺干什么?   所有人的眼光中都带着困惑和疑问,唯有宋艳红却眼中涌上两颗泪珠。   楚天琪在沙坪中站定,目光缓缓扫过各门派的木棚,最后落在杨玉脸上。   杨玉沉着脸,定定地看着楚天琪,神色异样平静。   他决心已定。   楚天琪如果想称霸武林,他就决定诛杀逆子,大义灭亲。   这是无法选择的事,这是天命,这是劫数。因此,他反而十分冷静。   石磊道长呼地站起来道:“凌天雄,为何不见武当十三掌门弟子,你将他们怎么样了?”   印月大师跟着起身道:“少林十八僧现在哪里?”   贾古方拍桌而起:“英贤庄杀我力儿,究竟是怎么回事?”   云玄子嚷道:“杀青城无玄子师兄的人,究竟是谁?”   黄铭志和梁信生同时叫道:“天鹫峰奸杀王小娟,打死三小孩的凶手是谁?”   邱无虚怪喝道:“你有本领拆生死擂,就有本领将此事向武林各派交待。”   “快讲!”   “怎么回事?”   “凶手是谁?”   “假冒鹅风堡四大头领的人是谁!”   全场爆起了一片吼叫之声,顿时会场陷入混乱。   楚天琪面含微笑,凝身沙坪,巍然不动。   鹅风堡李冰心四大头领和两百余名庄丁,木然挺立,一声不吭。   “阿弥陀佛!”大无方丈一声佛号,震撼山野。   坪场的吵闹声被佛号淹没,随之收敛。   大无方丈双掌合十胸前,朗声道:“凌庄主发鹅毛令帖,召开此武林大会,必有其目的。大家如此问话,叫他如何回答?倒不如让他说话,大家听着吧。”   全场刹时静寂。   所有的目光都投射到楚天琪身上。   杨红玉觉得心已蹦到嗓门,要窜出口腔。   楚天琪目光环顾全场,沉声道:“国家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武林也是这样。二十多年,武林没设盟主,以使各派形如散沙,踞地为雄,互相残杀,鹰飞万里,而不能团结一致。因此,我特下鹅毛令请各派到此聚会,推选出武林盟主,以扬武林神威。”   杨红玉只觉两耳嗡鸣,眼前金星乱迸。   楚天琪果然有称霸武林的野心。   杨玉深吸口气,眼中进出两道灼亮的精芒。   宋艳红悄悄拉住杨玉衣角,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各派的人仿佛被楚天琪的话慑住,全场雅雀无声。   楚天琪继续道:“关于诸位刚才所提到的问题,待推选出武林盟主之后,鹅风堡特使玉禅将会向各位交待。”   杨玉心弦陡地一颤。   玉禅什么时候当上鹅风堡特使了?   宋艳红秀眉拧成了一条绳。   “凌庄主,”石慧道长大声道:“你认为谁为武林盟主最适合?”   谁都以为楚天琪的回答将是自己。   不料,楚天琪缓声道:“阴残门门主玉面粉郎范天苍。”   所有的人都悚然一惊。   洪九公忍不住喝道:“凌天雄,你果然与阴残门有勾结!”   邱无虚托地跳出木棚外:“范天苍想当武林盟主,白日做梦!”   “阴残门算是什么东西?”   “恶魔邪教想号令武林,痴心妄想!”   “狗屁!”   “若真要推选武林盟主,不是杨玉大侠,便是大无方丈。”   全场一片吼叫之声。   阴残门范天苍名声狼籍,怎能为武林盟主?   “诸位肃静。”青玄子运动功力一声沉喝,“凌庄主,我敢问阁下,你有什么权力推举阴残门范天苍为武林盟主?”   楚天琪冷然一笑,从怀中掏出阴残门门主令牌,高高擎起:“阴残门弟子出来。”   常成全和四名丐帮五袋弟子带着数十名丐帮兄弟,首先从木棚中走出。   接着云玄子和夏可风带着青城派和黄山派一群弟子走出。   崆峒派邱雷震、八卦堂卢水泽及各门派的被摄魂生死符控制的弟子,都步入沙坪。   坪中几乎全被“阴残门弟子”站满,四周木棚中的人已少了将近一半。   每一个帮派都有投靠阴残门的叛徒,唯有少林派和武当派没有。   大无方丈和石慧道长顿时领悟到了什么,仰面一声长叹。   洪九公、青玄子、邱无虚等人气得涨红了脸,全身都在发抖。   这么多掌门和弟子已被阴残门和鹅风堡收买,这是谁也不曾料到的事。   楚天琪也不曾料到。   出列的人,比王秋华名单上的人要多出数倍。   楚天琪双臂高举,晃动令牌。   常成全、夏可风、邱雷震、卢水泽等投靠阴残门的弟子,一齐跪伏在地,叩头高呼:   “门主神威,天下无敌,武林上下,唯我独尊!”   “退下待令。”楚天琪挥挥手。   常成全等人一齐退出沙坪外,列队在鹅风堡的木棚两侧。   杨玉脸色铁青。   楚天琪在鹅风堡坟地中说过的话,竟全成了事实。   如此危害武林的逆子,不能不除!   “阿弥陀佛!”大无方丈道:“凌庄主,就凭你这些人,能号令武林?”   “还有这个。”楚天琪双袖一抖,左袖露出残花扇,右袖露出梦云刀。   销魂十指令歌,脱口而出:   瑟瑟秋风冷肃杀,   百花凋谢我独发,   销魂十指乱乾坤,   遍地尽碎黄金甲!   销魂十指令!   冷血无魂追命手楚天琪!   十万禁军统领楚天琪!   飞竹神魔杨玉的儿子楚天琪!   楚天琪缓缓摘下脸上凌天雄的人皮面具,冷声道:“谁能胜得过在下销魂十指令?”   全场静得连针落地的声音,也能听得见。   谁能是楚天琪的对手?   恐怕杨玉也无能为力。   就在楚天琪在武林大会上亮出真容的时候,胡玉凤正跪在少林寺藏经阁大悲大师蒲团前。   胡玉凤乞求道:“请大师指点迷津。”   “阿弥陀佛。”大悲大师道:“佛无所不在,无处不存,是为宇。”   “可天下之事,佛能管得了么?”   “佛于过去将来,无所不至,永生不灭,是为宙,凡宇宙间之事都能管。”   胡玉凤睁大双眼,闪着眸光道:“杀父、杀兄、杀夫、这等仇恨也可以化解?”   大悲大师道:“只要心中无有厉气,无论多大的仇恨都可以化解,这即所谓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胡玉凤想了想道:“谢大师指点。”   “不用谢。”大悲大师睁开微闭的双眼道:“你今天是第二个请老衲解答这问题的人。”   “还有一人是谁?”胡玉凤急声问。   大悲大师盯着她道:“是凌庄主,他刚刚离开这里。”   胡玉凤托地跃起,闪身抢出藏经阁前殿。   身后传来大悲大师的长声佛号声。   藏经阁檐梁屋瓦,在悲壮凄凉的佛号声中颤抖,发出嗡嗡的共鸣。   胡玉凤一跃,两跃,三跃,已从少林寺院墙掠出,直奔武林大会场。   武林大会场的气氛,已紧张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敌我已经分明。   洪九公、钟老雕、梁信生、青玄子、邱无虚和贾古方、静心师大等人已率弟子走出木棚外。   武林中不乏不怕死的英雄好汉!   谁肯向阴残门俯首称臣?   他们已决心和楚天琪及范天苍决一死战。   少林派和武当派的人都坐着没动。   武林中的这两位泰山北斗,当然不是怯阵。大无方丈和石慧道长都在考虑同一个问题:   范天苍为何还未出现?   云玄道长象是猜到了什么,暗向右首棚中的宋艳红丢去一个眼色。   宋艳红还未来及向云玄道长回眼色,身旁的杨玉已腾身跃起,抢入沙坪。   宋艳红仓促间没拉住杨玉,也只得随其身后跃入沙坪。   两人并肩立在距楚天琪十步远的地方。   杨玉精芒逼射的眸子,直盯着楚天琪。   楚天琪抖抖手中的残花扇和梦云刀,沉声道:“听说杨大侠和宋女侠已练成了销魂百指令,在下很想试一试销魂百指令的威力。”   全场宛如扩水中投入一块巨石,立时掀起一阵骚动。   杨玉和宋艳红练成销魂百指令的事,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此话从楚天琪口中说出,不啻是响了个晴天霹雳。   销魂百指令!   楚天琪想用销魂十指令,来对抗销魂百指令?   杨玉会有什么反应?   难道杨玉会杀自己亲生的儿子?   杨玉眼中闪过一道棱芒。……无果崖石庙,断魂谷门令主——白发苍苍没有了双腿的白石玉,双掌合十,身子倒回,跌坐在蒲团上,眼、鼻、耳、嘴七孔之中鲜血涔涔而出……   ……白石玉的儿子假冒为空然大师的杨凌风,已用无形煞掌将父亲白石玉周身经脉震断,使其身亡。   武林大会上,他用销魂刀刺入杨凌风脑门,再把后脑划成两半,揭下了杨凌风的人皮面具。   杨凌风杀了爷爷白石玉,他杀了爹爹杨凌风,现在他居然又要杀自己的儿子楚天琪!   他的心在颤抖,在淌血。   宋艳红沉静的眸光,盯着楚天琪苍白的脸。   所有的人都得声敛息地望着楚天琪、杨玉和宋艳红三人。   杨红玉眼中淌着泪水,从草丛中站起身。   她要制止住这声父子间的厮杀。   她要去劝楚天琪,尽自己最后的努力。   她正准备跃身抢过去。   突然,楚天琪开口道:“在动手前,我要宣布一件事,无论今天胜败如何,结果如何,我都将娶阴残门胡玉凤为妻,作为我对她的报答。”   杨红玉猛然扭转身,向山林中奔去。   她灰心了,绝望了。   楚天琪的话象利剑一样刺穿了她的心。   她不忍心看到杨玉的“大义灭亲”,也无勇气阻挡杨玉的壮举,只得采取了逃避。   她无畏地在山崖间纵跃,几次险些失足坠落深渊,也毫不在意。   她只希望逃离得愈远愈好,愈快愈好。   终于,她在渊谷底的无名河旁停住了脚步。   她在河旁的乱石堆中坐下。   她发觉自己终不愿离去,不觉哭了。   她哭得很伤心。   河水在哗哗地流。   泪水也在哗哗地流。   泪水滴入河流中,与河水交融在一起。   这条少室山的无名河,是否和无名谷的无名河同出一辙?   她在谷底痛心,绝望,没想到武林大会场上,却发生了料想不到的意外。   杨玉听到楚天琪宣布娶胡玉凤为妻的决定,胸中腾起一团怒火。   他认定楚天琪已是心甘情愿地与阴残门勾结在一块,早已把过去的一切忘记。   他心火顿炽,准备劝说的话都已忘掉,“嗖”地亮出了断梦刀。   金蛇将归泪满襟……   他沉声哦吟出口。   宋艳红跟着亮出折扇刀,高吟道:   一生罪孽几时清?   楚天琪冷然一笑,刀扇斜斜扬起。   十指连心心欲碎……   杨玉闪亮的眸子望着楚天琪。   他在奇怪。楚天琪为什么还不出招?   他曾领教过楚天琪的销魂十指令。在销魂十指令发功时,应有冷风、香气拂出,并令人幻想起许多伤心的往事。   现在,一点感觉也没有。显然,楚天琪还没有发功。   楚天琪大概是看出了杨玉的疑心,于是,迸出一声厉喝:“来吧!”   一股冷风挟着香气,骤然向杨玉袭来。   销魂百指定乾坤!   杨玉高声吟唱,眼中滚动着泪水,手中断梦力、猛然劈出。   “住手!”坪场上同时爆出三声高叫。   呼叫者是大无方丈、石慧道长和胡玉凤。   胡玉凤高叫声中扑入沙坪。   然而,已经迟了。   空中闪过两道耀眼的光芒。   “当!”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空中的太阳碎裂了,碎裂成无数的碎块,在空中痉挛地滚动。   所有的群豪都被空中刺目的光亮,照得闭上了双眼。   一阵强劲的劲风逼得群豪连连后退。   楚天琪准是完蛋了!   群豪睁开双眼,刹时,惊愕得张大了嘴。   楚天琪仍然屹立在沙坪中,苍白的脸比纸还要白。   杨玉站在距楚天琪五步远的地方,手中捏着一柄没有了刀刃的刀柄,呆呆地望着宋艳红。   宋艳红倒在地上,嘴角淌流着鲜血,手中也捏着一柄断刀柄。   在宋艳红的身旁,躺着胡玉凤。她面如淡金、口中吐着鲜血,显然伤势不轻。   这是怎么回事?   杨玉沉声道:“艳红,你为什么要挡这一刀?”   群豪此刻才恍然大悟,原来宋艳红并没有与杨玉合作,而是替楚天琪挡了杨玉一刀。   断梦、折扇这两柄宝刀撞在一起,立即碎裂,连同刀柄上的明珠也碎了,刚才空中碎裂的太阳,便是宝刀的碎刀片和碎夜明珠的反光。   杨玉和宋艳红以及孟志英都不知道,销魂百指令双刀刃不仅只有一招,而且也只能用一次,所以金蛇郎君指令学此招者,必须发誓用以对付销魂十指令。至于销魂百指令只能对付销魂十指令,则是金蛇郎君的骗人之说。   宋艳红从地上爬起来,扔掉手中的断刀柄,指着楚天琪道:“难道你看不出来,琪儿早已武功尽失了吗?”   楚天琪的武功早已尽失?   包括大无方丈和石慧道长在内的群豪,大惊失色。   楚天琪既然已经丧失武功,为什么还要来武林大会送死?   象是证实宋艳红的话一样,楚天琪嘴角渗出一缕殷红的鲜血。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杨玉喃喃道。   大无方丈侧脸大声问李冰心道:“悟灵,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无方丈情急之下,竟叫出了李冰心当年在少林寺的法号。   李冰心望着楚天琪,扁了扁嘴唇,但没有出声。   “我知道。”胡玉凤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摸出一粒药丸塞入口中,喘口气,大声道:   “他为了逼出少林十八僧和武当十三掌门弟子所中的阴残门摄魂生死符,已耗尽了自己毕生的功力。”   “哦!”全场惊呼出声。   一切都太突然,太出乎人意料了。   杨玉望着胡玉凤。   这妖女说的话,是真是假?   此时,山道上急匆匆奔来一群人。   走在头里的是玉禅,他身后是少林十八僧和武当十三掌门弟子。   玉禅走到楚天琪身旁站定。   少林十八僧和武当十三掌门弟子一齐涌入沙坪,齐声高喊:“方丈、掌门,千万不要误会楚天琪,他这样做,全是为了查清天鹫峰和英贤庄的真相,拯救武林免遭阴残门毒害。”   形势急转直下,阴残门已成众疾之的。   常成全、夏可风、邱雷震、云玄子等人脸色倏变,头额见汗。   武当十三掌门弟子大师兄道:“掌门,石真道长早已被范天苍收买,我们十三弟子都是遭他暗算才中了阴残门摄魂生死符的,杀石真道长,是我们兄弟所为,与楚天琪无关。”   少林十八僧人罗汉道:“方丈,大苦高僧借上佛经课,暗在茶水中下毒……”   “阿弥陀佛。”大无方大道:“老衲已经知道了。其实,大苦高僧早已被人暗害,下毒的大苦高僧,实是罩着大苦高僧人皮面具的江洋大盗高飞健。”   大无方丈和石慧道同时合掌道:“楚施主,委屈你了,其实,施主完全不必如此……”   楚天琪未等大无方丈和石慧道长把话说完,摆手道:“玉禅,发信柬。”   玉禅向楚天琪先行一礼,然后拱手环场一周,从怀中掏出一叠信束,抖手一扬。   信束飞旋,带着厉啸的劲风,飞向有关各派掌门。   少林五位大师和武当六位道长,除云玄道长之外,都爆喝一声:“好功夫!”   玉禅这一手飞掷信柬的功夫,除了杨玉、大无方丈和楚天琪之外,恐怕无人可及。   青玄子、贾古方、黄长镜、邱无虚、关天印、常石沙、洪九公、钟老雕等与天鹫峰和英贤庄两血案有关的帮派掌门,都各自接了一封信柬。   楚天琪道:“诸位看过信柬,自就知道真相了。”   这信柬就是楚天琪许诺群豪的交待。   胡玉凤走到楚天琪身旁。   楚天琪冷冰冰地道:“刚才我已宣布娶你为妻了。”   她闪着泪花的眼里,充满着真挚的情爱:“谢谢你,我已经听到了。”话音顿了领,“我已将王秋华杀了。”   楚天琪冷声道:“你为什么要杀他?其实,他也可以改过的,你也曾经爱过他。”   胡玉凤道:“我本不想那么做,但又不能不那么做,因为他请彭若飞制了三颗天雷霹雳公,准备在武林大会大开杀戒。”   楚天琪轻叹一声,不复说话。   胡玉凤想了想道:“杨红玉没来?”   楚天琪目光一闪,没有出声。   胡玉凤道:“我已将她救出了天奎香堂,请你放心。”   楚天琪扁了扁嘴,半晌,才吐出三个字:“谢谢你。”   杨玉和宋艳红站在一旁,默然地望着楚天琪,不知该是指责还是赞扬他。   “王秋华这恶贼!”   “胡玉凤这妖女!”   “血债血来还!”   “宰了王秋华、胡玉凤,铲平阴残门!”   坪场上响起一片怒吼声。   群豪的目光投视到了胡玉凤和常成全、夏可风几人的身上。   宋艳红附在杨玉耳旁说了几句话。   杨玉举起双臂。   全场顿时安静下来。   杨玉盯着胡玉凤,良久,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岂不知善恶到头终有报?”   胡玉凤扬起头,抬手抹去嘴角的鲜血,淡淡地笑道:“不错,进入鹅风堡卧底,害死凌云花、吕天良的人是我,与王秋华合谋奸杀王小娟、血劫英贤庄、害死吕怀玉,挑起武林纷争的人也是我。”   群豪愤怒的眼光都盯着她。   她咬咬牙,大声道:“我这样做,只是为了报仇,向你们父子报仇!”   “向我们父子报仇?”杨玉困惑地瞧着她。   “杨大侠,你知道我是谁吗?”胡玉凤尖声问。   这个问题象低呜的雷声从坪场滚过。   她是谁?   六十、结局,出人意料   胡玉凤道:“我叫徐清慧。杨大侠,当年你在鹅风堡杀死了我哥哥徐芒,在碧绿山庄杀死了我爹爹卜生子,后来你儿子楚天琪又杀死了我丈夫宋知明……”   杨玉呆了。   原来胡玉凤是卜生子的女儿。   当年碧绿山庄湖畔,挥刀削飞卜生子人头,和鹅风堡后坪坟场飞竹钉杀徐芒的情景,在他眼前闪过。   楚天琪闭起了眼睛。   他奉南天秘宫宫主秘令,砍下的徐州知府宋知明血淋淋的人头,在眼前晃动。   胡玉凤睁回眸子,失声道:“这杀父、杀兄、杀夫之仇,我能不报吗?”   杨玉和楚天琪低下了头。   他俩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群豪也哑然无声。对把父、兄、夫仇看得比声誉还要重要的武林,这也是个无法回答的难题。   全场陷入沉默。   宋艳红打破沉默道:“可你为什么要帮楚天琪?”   胡玉凤昂起头,目视全场,毅然道:“我爱他。尽管我知道他并不爱我,他心中想着的是死去的丁香公主和杨红玉,但,我仍然爱他。”   她神情激动,手指在颤抖,那张光滑细腻的脸腮,在说话间慢慢失去光泽,变得黝黑。   群豪惊异地看着她面部的变化。   宋艳红明白,胡玉凤用冥功大法修练的青春术,因内伤和功力的消失正在迅速失去效用。   胡玉凤尚未觉察到自己的变化,继续道:“我爱他坦诚耿直,坚毅果敢的性格,宽宥大量的气度。他早已觉察到了我的阴谋,在知道我是杀他娘、妹夫、儿子和嫁祸于鹅风堡的凶手后,他并没有杀我,甚至也不怪我,并坚守诺言,今日宣布娶我为妻……”   胡玉凤的话打动了每一个人的心。   除了常成全,夏可风少数几个人在为自己的命运担忧之后,其余的都深为感动。   “楚天琪为查清天鹫峰、英贤庄血案的真相,为彻底铲除阴残门恶魔和各派中的叛贼,他忍辱负重与范天苍联合。他召集武林大会的目的,就是要在这大会上揭露范天苍的阴谋,同时以自己的死,来赎清自己的罪孽。”胡玉凤道出了楚天琪的真正目的。   真相大白,群豪感触万千。   胡玉凤扭头对楚天琪道:“你是决心要死,所以才肯娶我的,对不对?”   楚天琪盯着她,默然地点点头。   胡玉凤道:“即算是这样,我也很高兴,我终究是你的妻子了。只可借,范天苍那老怪物没赴约而来。否则,一切都将了结!”   “哈哈哈哈!”坪空突地爆出一阵狂笑。   笑声挟着狂风从崖顶刮过坪场,身着五色彩眼,头戴彩色面巾的范天苍从天而降。   杨玉、宋艳红和玉禅立即护住楚天琪和胡玉凤,向空中拍出一掌。   李冰心、李灵琪、胡空净、李空泽四人一齐跃入沙坪,八掌齐扬。   一声轰然巨响,一股灼炽的热浪和腥风在坪场漫开。   杨玉、宋艳玉和玉禅护着楚天琪和胡玉凤退后十余步。   李冰心等四人则倒退回了鹅风堡木棚。   “哈哈哈哈!”范天苍狂笑道:“杨大侠,你以为销魂百指令很厉害吗?我看也不过如此。”   大无方丈、石慧道长沉下了脸。   群豪相顾骇然。   杨玉、宋艳玉、玉禅和李冰心四人合掌都不能胜过范天苍,谁还是范天苍的对手?   范天苍沉声道:“天下武功除了销魂十指令之外,没有任何武功是三苍赤魔功的对手,只可惜楚天琪这傻小子居然为少林十八僧和武当十三掌门弟子逼毒,废尽了武功。”   他话音顿了顿,又阴恻恻地道:“即使你没废武功,你爹也会用销魂百指令大义灭亲,你们这一对父子,真是天下最蠢不过的笨蛋,哈哈哈哈!”   笑声突然中断,他摘下脸上的彩色面罩,露出狰狞的面孔道:“这就是我迟迟不肯露面的原因,现在是该了结的时候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凡不归顺阴残门者,杀无赦!”   他扬起手臂:“阴残门弟子,这边来。”   山道上涌来百余名身着青衣的阴残门弟子般人沙坪,立在左侧。   常成全和夏可风带着十余名弟子,走向左侧,向范天苍施礼。   范天苍目光扫向道口,怎么不见苗疆五鬼将军?他不知道,此刻苗疆五鬼将军已回苗疆了。   邱雷震和云重子犹豫了一下,正准备率人走向左侧。   胡玉凤尖声嚷道:“别过去,我已经杀了王秋华,取到了摄魂生死符的解药。”   邱雷震和云玄子闻言,顿住脚步。   被常成全带过去的几名丐帮五袋弟子,从左侧阴残门弟子中奔出往回走。   范天苍双掌一扬,几名丐帮五袋弟子砰然倒地,口中鲜血狂喷。   “洪帮主,咱们对不起……”话音未了,几名丐帮五袋弟子已然断气。   刷!洪九公第一个窜出木棚。   刹时,所有的各帮派人都抢持兵器,掠出木棚。   这是范天苍没料到的局面。   他先是一怔,随即大笑道:“阴残门今日能与整个武林较量,也是老夫平生之愿。”   玉禅厉声道:“邪不胜正,我不相信你能够战胜整个武林。”   范天苍呵呵一笑道:“楚天琪武功已废,王秋华已被胡玉凤杀死,没有了天雷霹雳公,谁还是我的对手?”   他说着,声音一沉,眼中露出凶光:“我要你们死,全都死!”   大无方丈和石慧道长同时喝喊出声:“十八罗汉杖阵!七星剑阵!”   刷刷刷!杖影如山,十八罗汉杖阵已森严壁垒。   嗖嗖嗖!剑光如电,七星剑阵已严阵以待。   范天苍大吼一声:“三苍赤魔阵!”   百余名身着青衣的阴残门弟子戴上赤魔鬼面具,在沙场上布开阵势。   大无方丈合掌道:“我佛慈悲。范天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放你娘的狗屁!”范天苍怪叫道:“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武林已是我的天下!”   大无方丈沉声道:“万天盘古阵。”   大无方丈率九名身披红袈裟的高僧,在十八僧身后,盘膝坐下。   范天苍双目发赤,两掌发红,猝然运功发动:“三苍赤魔功!”   腥风、热浪和无数火球,在沙坪上空和四周迸开。   杨玉和宋艳红很有些后悔,此时他俩才知销魂百指令的真正作用。若留着断梦、折扇双刀,销魂百指令一招式,定能诛灭范天苍这恶魔。   大无方丈气定神清,下令发功。   他知道万天盘古阵,并不能战胜三苍赤魔阵,但能与范天苍同归于尽。   为拯救武林,少林应当作出牺牲。   “无量佛,善哉!”坪中传开一声悦耳的道号声。   一股凉风挟着无数道金光,从天空洒下。   “阿弥陀佛!”大无方丈立即引九僧转功高声佛号,以作呼应。   一位白发老头坐着一只苍鹰,带着岳神风、姚阿毛和王春雨从崖顶而下。   “三贞童子功……”范天苍发出一声惊呼,想要收功逃走,却已来不及了。   无数金光洒落在范天苍身上,刺目的火花在空中迸溅。   腥风、热浪消失。   岳神风、姚阿毛和王春雨,仗剑在白发老头和神鹰身旁。   范天苍站立沙坪,面色苍白,神情木然。   秘笈上记载三贞童子功是三苍赤魔功的唯一克星,所谓是:“三苍赛阎王,莫遇三贞郎,生死奇相克,逢时命必亡。”   为何自己安然无恙?   是师祖未全得三贞童子功真传?   是三小童功力不济?   良久,范天苍爆出一阵狂笑:“哈哈哈哈!三贞童子功也不过如此,谁还能奈何得我?”   全场雅雀无声。   白发老头立在神鹰旁,也不出声。   范天苍苍白的脸色转红,双目冷赤,举起殷红的双掌道:“武林唯我独尊,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山崖丛林,在怪叫声中颤栗。   谁能是范天苍的对手?   杨玉与宋艳红交换了一个眼色,双双踏步上前。   金蛇郎君在遗言中曾说过,销魂百指令只是对付销魂十指令的一招杀式,对其它武功并没有什么作用,但他俩仍决心以销魂百指令一试,企图力挽狂澜。   范天苍涨红了脸,沉声道:“杨玉,宋艳红,你俩已隐退江湖多年,又何必要管这江湖的闲事?只要你俩肯退出,我保证楚天琪和鹅风堡人不死。”   杨玉轻蔑地冷哼一声道:“我死并不要紧,最重要的就是决不能让你称霸武林的阴谋得逞,否则武林将会永无宁日。不知要死多少人!”   “你俩能制止得了我?”范天苍咧嘴一笑。   宋艳红正色道:“试试看。”   范天苍双掌一晃:“你俩死定了!”   杨玉平静地道:“如果能制止住你的阴谋,我俩也就是死得其所。”   范天苍呵呵一笑道:“你以为以你俩的死,就能制止我的阴谋?”   “当然可以。”楚天琪迈着坚定的步子走到杨玉身旁。   “哈哈哈哈。”范天苍大笑道:“楚天琪,你武功已失,还能有何作为?”   楚天琪冷声道:“你高兴得太早,我想,如果用我们的死能唤起在场的每一位武林志士,你的阴谋就决不会得逞!”   范天苍一怔,目光迅即扫过四周。   两千多双眼睛里,闪射着愤怒的火焰。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如果每一人都以死相抗,如何还能称霸武林。   范天苍的脸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红。   “死,你们都给我死!”范天苍狂吼着挥动双臂。   大无方丈身子从蒲团上站起,复又坐下。   他看到了白发老头打来的一个手势,他把这个手势传给云玄道长。   云玄道长迅速将这手势传给了石慧道长、洪九公、张阳光和吕公良等人。   所有的人都凝身未动,注目观看。   “琪儿,你武功已失,退下吧。”杨玉轻声对楚天琪道。   楚天琪道:“爹,难道连个赎罪的机会也不给我?”   杨玉目芒一闪:“好,来吧。”   杨玉和宋艳红一左一右,将楚天琪夹在中间。   “三苍赤魔功。”范天苍发出怪吼。   昔日武林大会,飞刀斩杀上蚕老魔君的情景,在杨玉眼前闪过。   他双目圆睁,电芒四射,引颈高歌,山谷嗡然:   断魂谷门谷断魂,   销魂一指令狂生,   替天行道除妖孽,   神刀血溅九霄云!   楚天琪闻歌,顿觉热血沸腾,血气直冲顶门。   他竭力稳住身子,咬紧牙关,从牙缝里吟出令歌:   瑟瑟秋风冷肃杀,   百花凋谢我独发,   销魂十指乱乾坤。   遍地尽碎金锁甲!   宋艳红眼前闪过,乐天行宫危害武林的幕幕悲剧。   她眼含泪水,手挥着无形的刀,与杨玉配合乾坤一招杀式,激昂的令歌声脱口而出:   金蛇将归泪满襟,   一生罪孽几时清?   十指连心心欲碎,   销魂百指定乾坤!   轰然一声巨响。   山谷、四野在震动,地面在颤抖。   沙坪上空无数的火球,爆散成流光向四处流窜。   太阳黯然无光,仿佛突然在空中消失。   一片黑暗笼罩着山崖。   陡地,一股旋风夹着沙石从坪中刮过,风沙击面,刺目难睁。   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这句俗话,已无法形容此刻的场面。   群豪都被怔得瞠目结舌,连大无方丈和白发老头也不例外。   谁胜谁负?在混沌迷蒙中,谁也不知道。   须臾,阳光复现,旋风停止。   范天苍立在沙坪中未动分毫。   距他十步距离的杨玉、宋艳红和楚天琪也纹丝未动。   究竟谁胜谁负?   突然,范天苍张嘴喷出一口鲜血,仰面倒地。   所有人的眼光都投射到范天苍身上。   他满嘴都是血,吊灯眼睛里瞳仁放大,眸光消失,已然断气。   白发老头感叹地道:“金蛇郎君的销魂百指令,乾坤合一,所向无敌,真乃天下第一武功绝学!”   范天苍终于伏诛在销魂百指令之下!   胡玉凤跪伏着上前,向白发老头道:“弟子胡玉凤叩见师祖。”   “阴残门弟子叩见师祖。”百余名阴残门弟子一齐摘下鬼脸面具叩礼。   白发老头摆摆手,吩咐众人起来,然后对大无方丈、石慧道长、杨玉、洪九公等人道:   “老夫已入三真清教,今日特来了结阴残门一事。阴残门范天苍制造血案,祸及江湖,已经伏诛,还望诸位饶过阴残门其余弟子。”   大无方丈合掌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恶魔已诛,胁从者既往不咎。”   白发老头环顾全场:“诸位认为如何?”   青竹帮帮主黄青云道:“老前辈已为阴残门清理门户,我本不该说什么。但,天鹫峰奸杀小娟侄女实是过份,这种罪孽,老前辈以为是否可以宽恕?”   白发老头沉吟片刻道:“元凶王秋华已被胡玉凤炸死,其余五名参与者,你等自认何罪?”   阴残门弟子中,走出五名青衣弟子,面对黄青云手腕一翻,一柄短刃切入肚腹:“请帮主恕罪……”   胡玉凤咬咬牙,袖内摸出一柄短剑,刺向自己心脏。   白发老头手中拂尘一扬,“当!”胡玉凤手中短剑坠地。   胡玉凤颤声道:“弟子罪孽深重,难道不该死么?”   白发老头道:“你已将功折罪,我想大家会原谅你的,况且你已经受到了惩罚。”   “我已经受到了惩罚?”胡玉凤喃喃地说着,伸手摸摸自己的脸。   她俏丽的脸竟然象缩水的抹布,生出了许多深深的皱纹,手背的皮肤也打折了,青筋高高突出。   片刻之间,她已变成一个丑老太婆了!   白发老头朗声道:“我宣布,阴残门从此解散,永不再现江湖。”说罢,他对阴残门弟子道:“各香堂,我均已下了解散令,你们不必回堂了,各自归家,好自为之吧。”   “是。”阴残门青衣弟子一哄而散,刹时走得干干净净。   白发老头道:“洪帮主,你三位弟子大难不死,练成三贞童子功,帮助我出了天鹫峰天云涧天元洞天玄门,又替本门清理门户,为武林除却大害,立下大功。现在,老夫将他们还给你了。”   岳神风、姚阿毛和王春雨显然事先已和白发老头说好,闻言向白发老头施过礼,走到洪九公等人的身旁。   洪九公拱手道:“谢了。请问……”   白发老头跃身跳上鹰背,打了一声响哨。   神鹰扑腾双翅,腾空而起,一声鹰鸣响彻云霄。   鹰鸣声渐远,阴残门尚不肯让人知道姓名的祖师白发老头,已然消逝在茫茫的天空中。   沙坪中常成全和夏可风变了脸色。   云玄子、邱雷震等中摄魂生死符的人,都在惴惴不安地等待。   武林各帮派对他们将会如何处置?   黄长镜举起手中的信柬道:“夏可风,黄长明师伯,可是你杀的?”   夏可风头额滚着汗珠:“是陆仲春传王香主的命令……师傅饶命!弟子中了摄魂生死符,是无可奈何才……”   “哼!”黄长镜道:“你这畜牲,背叛师门不说,居然暗杀掌门师伯,真是罪该万死。   念你是中毒受迫,就赐你自尽吧,死后按黄山门规安葬。”   “师傅……”夏可风哭丧着脸。   “还不动手?”黄长镜一声厉喝。   夏可风拔出长剑,横勒在脖子上,咬咬牙狠心一抹。   一柱鲜血喷射在沙坪上。   洪九公晃着信柬道:“常成全,你还有何话所说?”   常成全脸色苍白,没有出声。   他身旁两名丐帮弟子跪地道:“洪帮主,常成全早有野心,想当帮主,在涿县咱们十万弟子遭官兵伏击,也是他所为,还有……”   常成全未等两名丐帮弟子把话说完,倏地弹身跃起,抢向道口。   “与我拿下!”洪九公厉声下令。   岳神风、姚阿毛、王春雨及木棚外的黄铭志、徐康清等人,一齐抢出。   常成全此刻,岂是岳神风、姚阿毛和王春雨的对手?眨眼之间,已被阻在路口。   常成全“扑通”跪倒在地:“帮主饶命!”   洪九公沉着脸:“宰!”   “王小娟,咱们替你报仇了!”岳神风、姚阿毛、王春雨三支短剑劈向常成全颈脖。   喷射的血柱中,常成全三角形的人头飞向空中。   “阿弥陀佛!”大无方丈和九僧高颂佛号。   在佛号声中,胡玉凤取出包袱中的摄魂生死符解药,递交给宋艳红。   一切都已了结。   该是一切都结束的时候了。   不料,此刻却又节外生枝。   山道口上,涌来大批官军。   群豪刚放下的心又骤然提起。   难道谣传中皇上要派兵血洗武林大会的消息是真的?   官军封锁了大会坪场。   铁骑兵和步兵堵在大道两侧,大道上排列着正标营的方阵队列。   滚滚而来的马车,正拖着火神营的火炮急急赶来。   云玄道长低声向石慧道长说了几句话。   石慧道长和大无方丈同时起身,走向道口。   胡玉凤捂着脸对楚天琪道:“你快……躲起来,不能让官兵发现你!”   宋艳红道:“琪儿,你先避一避。”   楚天琪略一犹豫,转身走出沙坪,走到会场主角的悬崖边草丛中站定。   他已早有准备,所以没有丝毫的慌张。   官军队列分开,何修为从一辆马车中钻出,神气十足地走到道口站定。   大无方丈和石慧道长迎上去。   大无方丈合掌道:“武林各派在此召集大会推选盟主,此事已向州府申报,不知大人率兵至此,为了何事?”   何修为嘿嘿几声奸笑道:“本官怀疑武林大会藏有叛贼,特奉旨前来搜查。”   石慧道长道:“大人所说的叛贼,已被武林志士诛杀了。”   “哦。”何修为颇为吃惊,不知石慧道长所指。   “不信,大人可看。”石慧道长挥挥袍袖。   云玄道长已叫人将范天苍的尸体,搬到了场口。   何修为悚然一惊,脸色微变。   范天苍说他有绝对把握控制住武林大会,他是率兵来接应范天苍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干咳两声道:“有消息说,鹅风堡凌天雄就是叛贼楚天琪,不知是真是假?”   “阿弥陀佛。”大无方丈道:“没有这回事。”   “本官要率兵进去搜一搜。”何修为已拿定主意。   控制不住武林,拿楚天琪回去复命,功劳也是不小。   “按规定,武林大会是不容许外人进入的,”石慧道长道:“尤其是官兵,万一引起误会,大人恐怕担待不起。”   何修为冷哼一声:“本官奉旨办事,有什么担待不起?”说着,手一扬,向身边参将发令,“与我进去搜!”   四名参将率领兵丁闯向会场。   少林十八僧、武当十三掌门弟子、鹅风堡李冰心等人及庄丁、丐帮洪九公及弟子,和道口边的武林各派群豪,一齐涌上,将道口堵住。   何修为厉声道:“想造反吗?与我上!”   “叮叮当当!”一片拔刀剑之声。   官军方阵平举起长矛,踏步向前。   双方剑拔夸张,一触即发。   又将是一场血腥厮杀。   说也奇怪,刚才还把楚天琪视为仇敌的群豪,此刻,谁也不想出卖他。   楚天琪面含微笑,从草丛踏步而出。   突然,道口响起一声震耳的高喝:“陈大人到!”   楚天琪顿住了脚步。   刘七、吴天公、洪小八、洪天翼、纪宝强和纪小栓护住一顶官轿,飞也似地奔至道口。   轿帘掀开,陈思立从轿内走出。   张阳光和张阳晋、冷如灰、何仙姑、吕公良、段一指夫妇等人大吃一惊。   吴天公和洪小八,怎么会与刘七搞到了一起?   云玄道长走过来,在张阳光耳旁说了几句话。   道口上。   何修为对陈思立阴笑着道:“陈大人月下来迟,这头功是本官拿定了。”   陈思立肃容道:“本官奉圣前来,命你等退兵。”   “嘿嘿!”何修为冷笑两声,“陈大人这种伎俩骗不过我,你与叛贼的种种纠葛还是亲自向皇上去交待吧。“说罢,双手一扬,“上!”   陈思立淡然一笑,手一挥。   刘七树叉拐一点,挡在官军队列之前,单手高攀起皇上御用金牌:“谁敢抗旨?”   参将和官兵见到雕有金龙、玉玺印记的御用金牌,一齐跪伏在地,叩首高呼万岁。   何修为指着刘七道:“刘七,你……”   这块御用金牌,本是皇上赐与何修为的,没想刘七竟偷了御用金牌帮助陈思立!   吴天公和洪小八双双跃至何修为身旁。   吴天公嘻笑着,伸出一本奏章,凑到何修为眼前:“何大人,你看看这是什么?“何修为定晴一看,只吓得头额冒汗。   这是陈思立弹劾何修为的奏章,上面罗列了何修为与阴残门勾结,企图谋反的罪行,和何修为所接受的贿赂礼物清单,另外还有何修为扣押贡物,中饱私囊的罪证。   吴天公带洪小八出走许多天,就是收集何修为的这些罪证。   “见到皇上还不下跪?”洪小八吆喝着,手指隔空一点。   “哎呀!”吴天公骂道:“笨小子,再下一分,气走重楼!”   洪小八咧着嘴,手指再一点。   何修为“扑通”跪倒,向吴天公磕头下已。   “哈哈!隔空点猪,好指功!”洪小八哈哈大笑。   吴天公又掏出本奏章递给何修为,低声道:“照此章奏禀皇上,咱们河水不犯井水,否则定教你诛灭九族!”   “是……是。”何修为看也没看便把奏章塞入怀中、从地上爬起,躬身对陈思立道:   “陈大人原来是圣上密使,下官刚才多有得罪,望大人恕罪。”   陈思立目光扫过武林会场,手一摆:“撤!”   “遵命。”何修为顿顿首,扭头朝参将尖声道:“还不快撤!”   片刻之间,山道上的官军已全部撤走。   陈思立和何修为也坐轿随着官军走了。   “帮主,隔空点穴!枯骨爪!”洪小八怪叫着,一指、一爪扑向洪九公。   “休得无礼!”岳神风、姚阿毛和王春雨护住帮主。   “唷!你们三个小王八蛋真没死?”洪小八收住指爪大叫。   三人噘起嘴道:“我们没死,小娟姐可是真死了。”   “小娟!小娟……”洪小八忽地坐地,揪住头发大哭起来。   “段神医快来,这小子又犯病了!”洪九公嚷道。   “别急,死不了。”段一指缓步摆过来,“这小子疯一阵子就会没事了。”   “楚天琪!你想干什么?”玉禅的高叫声,使全场悚然一惊。   楚天琪已站在悬崖边沿。   “琪儿……”杨玉急声道:“你不要……”   楚天琪沉声打断杨玉的话:“爹,恕孩儿不孝。娘是我害死的,妻子和儿子也是我害死的,丐帮上万名弟子也是我害死的,我的罪孽,连命也无法赎清,望爹和宋姑姑今后多多保重。”   话音刚了,楚天琪双臂一展,已从悬崖跳下。   “天琪!”胡玉凤哭喊着扑向崖边。   “清慧,不要这样!”宋艳红和静心师太等人跃了过去。   胡玉凤蓦然转身,一柄短剑勒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别过来,再过来一步,我这命就是你杀死的。”   宋艳红停住脚步道:“人生苦短,世事无常,这皆是命中注定……”   “宋女侠,”胡玉凤苦笑道:“你不用劝我,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却无法领你这份情意。我的罪孽比他还要重,他所犯的罪是无心而为,我所犯的罪是有心而为,他已死了,我岂能还活着!”   “徐姑娘……”静心师太想劝说几句。   胡玉凤抢口打断他的话:“徐姑娘?我已是个老太婆了。即使他还活着,我也不会有勇气再活下去,我不愿让他看到我这副模样。”   “喂,你别死行不行?”段一指嚷道:“我能让你变得和以前一样年轻漂亮。”   “可你能救得天琪,并让他真心爱我吗?”胡玉凤说着,猛地扔下手中的剑,飞身扑下悬崖。   全场一片寂静。   群豪肃然默立。   杨玉从怀中掏出玉笛,眼中含着泪珠。   笛声骤然响起,尖厉,嘹亮,刺破云天。……肖蓝玉在断壁崖教杨玉用铁笼罩住紫貂、用小吸筒投掷紫貂取血;少林寺残殿密室饮竹筒中的紫貂血……   笛声,转为凄婉;悲凉,低沉凝重,象一团团乌云滚过天际。……在母亲坟前,用小飞竹管掷杀江湖上赫赫闻名的五大杀手和四条恶狗;石啸天惊异的眼神,那眼神中的无限情思和仇怨……   笛声跳跃着,变得高昂,激越,充满悲壮之情,犹如晚霞穿山云层,激越而亮丽……   销魂刀劈向杨凌风,被劈开的头颇,揭下的人皮面具,人皮面具内的满是刀痕的脸;纵身跳下悬崖的楚天琪;百花谷中被炸死的凌云花、花布巾、洪一天、吕天良……   各门派的武林群豪,随着笛声的变化,心潮如浪翻腾。   宋艳红已是泪如雨下。   蓦地,笛声凝绝,断魂曲尽。   所有的人一动也不动,空气都仿佛凝住了。   良久,良久……笛声还在山谷坪中回荡,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尾 声   三个月后。   无名谷前。   杨玉、宋艳红、杨红玉和陈思立对面而立。   江湖已归于平静,出现了空前的和衷共济的局面。   鹅风堡正式退出江湖。李冰心四人恢复法号重归少林寺。   洪九公让位于洪小八,岳神风、姚阿毛和王春雨当上了四大护法,王春雨是丐帮第一位女护法。姚阿毛将姚矣姆接到了岳阳原万胜镖局旧宅改建的公寓里。   杨玉和宋艳红拒绝了武林盟主的名号,谢却朝廷封赐,悄然归隐无名谷。   随杨玉和宋艳红归隐无名谷的,还有张阳光、张阳晋、吴天公、冷如灰、何仙姑、段一指夫妇,以及钟老雕、梁信生和玉禅等人。   杨红玉的头扭向一边,嘴唇微微翘起,不理陈思立。   陈思立道:“红玉,爹已向你认错了,你不能原谅爹吗?”   杨红玉板着脸没吭声。   陈思立又道:“爹已向皇上辞官,告病还乡,两个月后,爹就来无名谷,行吗?”   杨红玉唬着脸道:“我不会认你的。”   “红玉,”杨玉正色道:“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你亲爹,你怎么可以……”   “不要紧。”陈思立打断杨玉的话,“他见到我送给她的礼物,就会认我了。”   “休想!”杨红玉道:“无论你用什么礼物,也不能让我原谅你。”   陈思立没多说话,举起双手一拍。   洪天翼从路旁的马车中钻出,他手中抱着一个九个月的婴儿。   洪天翼将小孩递给陈思立。   陈思立举起婴儿,笑道:“你们看看,这是谁?”   婴儿抿嘴笑着,拍着白胖的小手,那脸蛋、眼睛酷似丁香公主。   婴儿胸前系着个小红兜,兜中插着一朵丁香花,淡淡的花香从兜里传出。   杨玉、宋艳红和杨红玉都看傻了眼。   洪天翼一旁道:“这是陈大人在奉旨缢死丁香公主和出生刚几天的婴儿时,冒着生命危险,用一具买来的死婴儿,换下了小公子。”   这婴儿是楚天琪和丁香公主的儿子!   是杨玉的小孙儿!   杨红玉伸手夺过婴儿转身就跑。   “哎!”陈思立嚷道:“你可原谅我了?”   “爹——爹——”杨红兰高喊着,飞也似地转过了山谷口。   无名谷的无名河在静静地流淌。   河滩旁一座坟墓。   墓碑上刻着“鹅风堡庄主凌天雄夫人胡玉凤之墓”。   胡玉凤已经死了。她能得到这个名份,巳是死而无憾。   杨红玉在河滩旁站定,高高举起手中的婴儿。   河面上驶来一只小舟。   舟头上,楚天琪头戴竹笠,正唱着苍邈高远的号子。   “喂——”杨红玉晃动着婴儿。   小舟靠近河滩。   楚天琪从小舟上跳下。   “这是丁香公主生下的孩子,你的儿子!”杨红玉将婴儿塞到楚天琪手中。   “什么?这是……我的儿子?”楚天琪颤巍巍的手抱住了婴儿。   河空上响起了笛声。   充满着缠绵柔情的笛声,轻柔而悠远,象是甜蜜的梦,给人温馨迷离的情思。   楚天琪眼前闪过丁香公主、孟志英、花布巾、洪一天、叶清风、余龙、郡主娘娘、罗寒梅等人的身影。   河边,杨玉横笛而立,宋艳红倚偎在他身旁。   杨玉这一曲,随意而吹,随心而起,既是吹给楚天琪,也是吹与自己听的。这如泣如诉的笛声,饱含着世事的变幻,人事的沧桑,饱含着对来日的祈祷,对亲人的祝福……   笛声中,楚天琪“扑通”跪倒在地:“孩儿罪孽深重,无颜入无名谷。决心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就在这无名河上做名渔夫,为自身赎罪,请爹爹恕孩儿不孝。”   杨玉缓步走到楚天琪身前,扶起他,将系有红绒带的玉笛挂在婴儿脖子上:“爹没有什么礼物送给孙儿,这玉笛就留给他吧。”   “谢爹爹!”楚天琪凝视着杨玉,眼中泪水潸潸而下。   杨玉道:“爹爹决定和宋姑姑去云游天下,广化佛缘,你要好自为之。”   宋艳红晶亮的眸子闪着泪水道:“琪几,我们每到一座庙宇都会为你烧香赎罪,你重新生活,好好抚育孩子吧。”   杨红玉道:“请爹爹和宋姑姑放心,我会照顾好天琪的,怀良有了哥哥,大家都不会寂寞。”   杨玉深沉地看了楚天琪一眼,牵起宋艳红的手,转身飘然离去。   天空,似乎有悠悠笛声,缭绕不散。   楚天琪和杨红玉并肩痴立。   蓦地,婴儿举起玉笛,格格傻笑。   天真无邪的笑声,又甜又脆,充满无限的生命力,给人无限梦幻,无限沉思,无限希望。   梦幻是给杨红玉的。   沉思是给楚天琪的。   希望是给整个无名谷的,是给杨玉、宋艳红的。   世间事不离因果,死生生死,离合合离。得失,苦乐,成败,因因果果,循循环环,无休无歇……   这里用得着杨玉的爷爷、断魂谷门主白石玉老人对年轻时的宋艳红说的一段话:“人生苦短,世事无常。今后的事,谁能预料?人在江湖,身不由已。许多事情的变化,都非本意所为。老夫断魂谷门如此,你乐天行宫也是如此。”本书的发展是如此,今后的无名谷,楚天琪、杨红玉和他们儿子的命运大概也是如此。   舟行岸退转,人去月追随。   究竟是岸头退转,还是舟在行进?   是月亮追随,还是行人自去?   这一切,如镜中影,水中月,都无法捉摸。   唉!人生苦短,世事无常。悟禅明机,何由纷争……   《沧桑江湖》全卷终   一九九三年春节完稿于南门外,红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