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第 一 章 第 二 章 第 三 章 第 四 章 第 五 章 第 六 章 第 七 章 第 八 章 第 九 章 第 十 章 第 十一 章 第 十二 章 第 十三 章 第 十四 章 第 十五 章 第 十六 章 第 十七 章 第 十八 章 第 十九 章 第 二十 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九章 第 三十 章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二章     第 一 章     六月天,日头毒得能晒出人的油来。   天上没有一点云,地上没有一点风,到处都烤似的热,让人心里直发躁。怪不得人家说,夏天里火气大,到处着了火似的,火气还能不大!   这一带,光秃秃的,放眼望去一片黄,一条黄土路笔直的通到老远,看不见头儿,人站在这儿,头顶上烤,脚底下烫,看得到的地方似乎都冒着火苗儿,处在这种情形下,人会爆裂。   可是,从没有人在这儿热得爆裂过,老天爷是仁厚的,只在这儿安置了一棵大树,枝叶茂密的大树,树干粗得两个人合围,那片树荫简直像把大伞,往下头一站,热浪不侵,暑意全消。   这棵大树,就长在这儿的路口旁,这可给过往的客商造了福了,这种天到了这儿往树荫下一坐,那可是花多少钱都未必买得到的。   这是真的,你瞧,这会儿这片树荫下就有人,人一共三个,靠着树干半躺半坐,头上各扣一顶宽沿草帽,把脸都挡住了。   三个人都一身黑衣,一个身材瘦高,两个个头儿精壮,身边都放着一个长长的布囊,都靠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八成儿睡着了。   如福气,会享受。   放眼这一带,上那儿找这么个地方?睡到日头偏了西,歇息够了,也不那么热了,那时候再起身上路,岂不少受许多罪?   这条路上的过往客商,八成儿都打这种主意,除非有什么急事儿,要不就都白天歇息,夜晚赶路,不然这条路上怎么瞧不见一个人影儿?   是么?   就在这时候,路的那一头儿,远处出现个小黑点,小黑点近一点的时候,也传来了轻微的蹄声跟轮声!   小黑点移动挺快,一转眼工夫就变得相当大了,看出来了,那是一辆马车,黑马车,与此同时,蹄声跟轮声也听得清清楚楚了。   又一转眼工夫,马车已进入十丈内。   没错,是辆黑马车。   单套,连套车的马都是黑的。   高坐车辕赶车的,是个身躯微显佝偻,脸色黝黑,须发俱霜的老者,此时蹄声如骤雨,轮声如阵雷。   这种声势树荫下睡觉的还能不醒?   醒了!三个都醒了。   大帽一掀,站了起来,瘦高的的那个一张马脸,颜色白里泛青,这么热的天,他却阴冷之气逼人。   精壮的两个,一般的浓眉大眼络腮胡,一脸的骠悍之色。   这么样三个角色,马车吵醒了他们,只怕麻烦了。   这还是真的,瘦高马脸黑衣人一松手,宽沿大帽落了地,然后他迈了步,不快不慢的到了路中间,往那儿一站,不动了。   站在路中间,当然是为拦马车。   赶车的佝偻老者看见了,也明白,呦喝声中,他立即收缰控马。   马车停住了,跟瘦高马脸黑衣人的距离,却只剩了一丈。   这在一辆疾驰中的马车来说,算是够险的,车辕上那佝偻老者脸色微变,一双白眉高高扬起。   那瘦高马脸黑衣人却是像个没事人儿似的,一张马脸不止阴险,而且没有一点表情。   旋即,佝偻老者脸色恢复,车辕上微微拱手:“急着赶路,车行快速,因而吵了三位的觉,还望三位多多包涵。”   他不失为一个明白人!   瘦高马脸黑衣人依然阴冷,依然没表情:“老头儿,你错了,我拦你车,不是为这!”   不是怪马车的蹄声、轮声吵了他们三个的睡觉。   佝偻老者微怔:“不是为这?”   瘦高马脸黑衣人道:“不是。”   他似乎不喜欢多说话。   “那是……”   “赶路辛苦,树荫下歇歇,也可以掀开车帘,让车里的人透透气。”   好意,但是管的事太多了!   马车车帘低垂,车篷密遮,车里真要是有人,恐怕还真受不了。   车辕上,佝偻老者又拱手:“多谢尊驾好意,只是我刚说过,急着赶路,所以车行快速……”   “你是说,急着赶路,所以不能停下来歇息。”   “不错,不过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尊驾好意!”   “这恐怕由不得你!”   没见瘦高马脸黑衣人动,他已然到了车前,一只手扣住了套车马的辔头。   佝偻老者一双白眉再次扬起:“这是……”   瘦高马脸黑衣人阴冷道:   “我这是为车里的人着想,不能让活的死了,死的臭了。”   佝偻老者脸色一变:   “敢情你们是有心人!”   他高坐车辕,扬鞭挥出,脆响声中,鞭梢儿电击瘦高马脸黑衣人。   瘦高马脸黑衣人冷笑撒手飘退,这时两名精壮黑衣人闪身掠到,除了各提长型布囊外,还把瘦高马脸黑衣人的布囊扔给了瘦高马脸黑衣人,动作一气呵成,干净俐落。   如今,三个人成一行挡在了马车前。   佝偻老者道:“什么意思,说吧!”   瘦高马脸黑衣人道:“你多此一问!”   “我明白了,那恐怕得我先跌下马车!”   “不难,只是这不关你的事,是不?”   “你们的意思,是让我收手撤腿!”   “一大把年纪了,不容易,为你的以后想想。”   “像我这种年纪,来日还有多少?”   “来日或许不多,但多年挣来的,值得珍惜。”   “那不是我带来的,也带不走,是不是?”   瘦高马脸黑衣人双目之中闪了冷芒:   “老头儿,我们兄弟对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佝偻老者道:“你们兄弟既然讲仁义,就不该等在这儿拦这辆车。”   瘦高马脸黑衣人道:“我们兄弟一向讲仁义,不过那是看对谁!”   “既是对我讲仁义,为什么不看在我的份上,抬抬手,让这辆车过去。”   “老实说,我们兄弟对你讲仁义,你就该知足,不要贪多,不妨告诉你,我们兄弟对你讲的这仁义,也是有限度的。”   佝偻老者仰天一个哈哈:   “那是因为是我,若非是我,你们兄弟恐怕不会讲什么仁义。”   瘦高马脸黑衣人阴冷一笑:   “老头儿,你太高估自己了,你是谁?”   这并不是表示不知道佝偻老者为何许人,而是说并不是因为知道佝偻老者为何许人才对他讲仁义。   所谓讲仁义,谁都知道,那只是有所顾忌。   佝偻老者一双老眼倏闪冷电:   “既然这样,那咱们这间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一名精壮黑衣人冰冷道:   “听到了么?老大,咱们兄弟这份心白费了。”   另一名精壮黑衣人道:   “那还等什么?”   话落,三个人同时抖开了手里的布囊,布囊褪落,精光闪动,那是三把奇形怪状的兵刃。   与此同时,佝偻老者一声:   “我来看看,你们三个究竟仗恃的是什么!”   他抖手扬鞭,鞭梢儿脆响,响声中,长鞭像灵蛇,直卷三名黑衣人。   三名黑衣人倏地散开,两名精壮黑衣人分左右扑向马车,瘦高马脸黑衣人则举兵刃让长鞭缠住。’   一上手,就展现高着,顾车前就顾不了左右,顾左右就得舍弃这条长鞭。   三名黑衣人不是省油的灯。   佝偻老者又岂是易与之辈,他一根长鞭的确像灵蛇,只见他一震腕,鞭梢已从瘦高马脸黑衣人兵刃上松开,他再振腕,鞭梢儿如流星疾射而回,分袭马车左右。   这,突然出了瘦高马脸黑衣人意料之外,他怔了一怔,随听他一声:“老二,老三小心!”   话声中,他身形腾起,挥动兵刃,直扑车辕。   刹时,佝偻老者三面受敌。   佝偻老者站了起来,只是站了起来,这一站起,身躯忽然不佝偻了,硬是高了一尺,雪白的须发飘扬,威态慑人,只见他连连振腕,长鞭在空中飞舞,像极灵蛇翻腾,疾如闪电,硬是力阻三名黑衣人。   一时之间,三名黑衣人还真难近马车。   但是,一时之间,老者也奈何不了三名黑衣人。   忽然,“叭……”地一声,黑忽忽一物激射斜飞,“笃!”地一声射进了树干,留在外头的一段倏然垂下。   那不是别的东西,赫然是一截鞭梢儿。   是么?应该没错,看!   老者跟三名黑衣人都停了手,老者手里的那根长鞭,清清楚楚的没了鞭梢儿,少了一截!   老者怔了一怔!   三名黑衣人仰天大笑!   笑声中,三人又动,齐扑马车。   老者为之惊怒,瞪目扬眉,须发俱张,怒扬沉喝,声如霹雳,喝声中,他离车辕腾起,迎向三名黑衣人。   四条人影合在一起,为时不长,不过转眼间,转眼工夫之后,四条人影倏然分开,三条落在车前,一条落回车辕。   再看,三名黑衣人持兵刃凝立,没有任何异状。   车辕上的老者,身躯又自佝偻,一下子矮了许多,胸前近左肩处衣衫破裂一块,微微有点血迹。   一时间,静得什么声息也听不见,令人隐隐有窒息之感。   突然,瘦高马脸黑衣人打破静寂说了话:“老头儿,你是不是太高估自己了,我们兄弟要让你知道,现在再想要仁义,已经没有了。”   佝偻老者也说了话:“我也要你们兄弟知道,我还没有跌下马车去。”   瘦高马脸黑衣人冷怒而笑:   “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   “不!”佝偻老者截了口:“这是尽心尽力,有始有终,死活都庶几无愧。”   话落,他就要动,当然,这一动是全力一拼。   忽听车篷里传出一个冰冷,但不失甜美的女子话声:“老爹,不可!”   佝偻老者身躯一震:   “姑娘……”   那冰冷甜美女子话声道:   “我不能让你这么做。”   “姑娘,除了这么做,没有别的办法。”   “不,也许这是天意,都到了这个地步了,正如老爹你刚才说的,你我都庶几无愧了。”   佝偻老者老脸上泛现惊容:   “不,姑娘!你不能……”   “我不能?老爹,难道说让华家连累你,再添罪孽不成?”   “姑娘……”   “老爹不要再说了,我心意已决……”   佝偻老者背后的车帘突然掀开,看见了,车里两个人,两个女子,都穿着孝,一身雪白,年纪大一点的,廿上下,冰肌玉骨,清丽如仙,年纪小点的,十八九,长得也挺好看,她扶着那位美姑娘,一看就知道是个婢女。   除了两个女子之外,车里有一样东西,那就是一口棺材,普普通通的一口棺材。   佝缕老者霍然转身,悲愤叫道:   “姑娘……”   只听美姑娘道:   “接下来是我的事了,老爹就不要管了!”   佝偻老者还叫:   “姑娘……”   美姑娘脸色一肃,抬眼车外:   “活人在这儿,死人也在这儿,你们想怎么样,看着办吧!”   两名精壮黑衣人齐望瘦高马脸黑衣人。   瘦高马脸黑衣人说了话:   “你是华老儿的女儿?”   美姑娘道:“是的。”   “我们兄弟没想到,华老儿会有你这么样的一个女儿。”   “现在你们知道了,又如何?”   “不妨让你知道,你可以放心了,你死不了了。”   佝偻老者转过去暴喝:“住口!”   美姑娘道:“老爹,不要这样。”   佝偻老者回过头去:   “姑娘,你不该掀开车帘。”   瘦高马脸黑衣人道:   “老头儿,到最后还是要掀起车帘的。”   美姑娘道:“老爹听见了么?”   佝偻老者咬牙切齿:   “我跟你们拼……”   美姑娘道:“老爹,别让华家存殁俱悲。”   “姑娘……”   “我说过,接下来就是我的事了。”   “姑娘把我当什么人了。”   “老爹又把华家存殁当什么人了。”   “姑娘……”   “老爹,你已经尽了心力了。”   “不……”   美姑娘抬眼车外:   “你们还没有答我问话。”   瘦高马脸黑衣人道:“什么?”   “先父已经过世……”   “我懂你的意思了,我们兄弟死人活人都要。”   “华家跟你们,究竟有什么仇怨?。”   “江湖上,有些事是不必仇怨的。”   “这么说,华家跟你们没仇怨。”   “你问的太多了。”   “我这么想,留下华家活人,放走华家死人,岂不是好!”   “不好,死活我们兄弟都要。”   “有道是,人死一了百了。”   “那是你的说法。”   佝偻老者道:“姑娘听见了,没有用的。”   “老爹……”   “怎么样都逃不过,何如一拼。”   “老爹,即使逃不过,我也不愿意一拼。”   “姑娘……”   “我说过,我心意已决。”   “我懂姑娘的意思,只是姑娘那是逼我自绝。”   “老爹……”   “姑娘,你要我怎么活?”   的确,美姑娘是好意,不愿意连累佝偻老者,到了这个地步,让佝偻老者收手撤腿,置身事外,让佝偻老者保住老命活下去,可是,让佝偻老者怎么活?   只听美姑娘道:“老爹,我只能这样了,我总不能让你为我华家死!”   这也是,以美姑娘一个弱女子来说,你也只能这样了。   美姑娘跟佝偻老者的话多么悲凄?可是这么悲凄的话并没有感动三名黑衣人,他们三个不但视若无睹,而且听若无闻。   只听瘦高马脸黑衣人道:“你们说完了么?”   美姑娘道:“你们只要姓华的,对不对?”   瘦高马脸黑衣人道:“不错!”   “那么,华家的死活都在这儿,不姓华的你们放他走。”   瘦高马脸黑衣人冷笑:“现在不是你说话的时候,放谁走不放谁走,由我们兄弟说话。”   美姑娘脸色一寒,冰冷道:“由我说话,否则你们得到的姓华的没有一个活口。”   这话谁都懂,美姑娘她是以死相胁。   这一着似乎有效,瘦高马脸黑衣人迟疑了一下:“不姓华的他要是不愿走,那可不能怪我们兄弟。”   佝偻老者须发贲张,威态慑人:“你们明白就好,除非我倒下去,否则你们别想遂心如愿。”   瘦高马脸黑衣人阴阴笑道:“你听见了,这能怪我们兄弟么?”   美姑娘道:“老爹,不姓华的不只你一个。”   不错,还有那名婢女,佝偻老者不走,人家怎么走?这不是拉着人家一起死么?”   佝偻老者道:“我懂姑娘的意思,不要紧,谁要走谁走!”   谁走,谁不走!   那名婢女没有美姑娘胆大,早就吓坏了,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瘦高马脸黑衣人阴阴笑道:“我们兄弟看,两个不姓华的谁也不愿意走,这就不能怪我们兄弟了。”   话落,他就要抬手。   抬手的意思,当然是招呼两个精壮黑衣人行动。   就在这时候,忽听哗啦啦一阵枝叶响,从那棵合围的大树枝叶茂密处,掉下一团黑忽忽的东西来。   那团黑忽忽的东西竟轻得像片树叶,落地无声,而且一落地就变得直挺挺的站在了那儿。   那不是东西,竟是个人。   这个人,年约廿多,穿一身粗布长裤,像个种庄稼的,可不,他穿着草鞋,挽着袖子跟裤腿,一双小腿上还有不少泥土呢!   长得挺结实,有点黝黑,壮壮的,长而斜飞的两道浓眉,大大的两眼,黑白分明,挺直的鼻子,方方的嘴,嘴唇儿不厚不薄,混身上下透着英武透着劲儿。   只见他望着马车这边皱了眉:“田里辛苦了,一上午,想找个舒服地方睡会儿不行么?”   敢情是怪这些人吵了他的觉了。   美姑娘等都让突如其来的这一下吓得一怔!   定过神来,美姑娘跟佝偻老者没心情说什么,三名黑衣人则是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都没说话。   只听英挺庄稼汉又道:“你们没听见我的话么?怎么不说话?”   不知道他想让人家说什么?   瘦高马脸黑衣人说了话:“你是那条线上的?”   显然人家一眼就看穿了。   本来嘛,能藏身这么一棵大树上,又能从树上头落下来,轻得像片树叶似的,岂是一般普通人?换谁,谁也看得出来。   英挺庄稼汉没答反问:“以你看呢?”   “我问你!”   “种庄稼的应该算是那条线上的?士、农、工、商,应该算是农……”   “这么大热天,你反穿什么皮袄!”   英挺庄稼汉话还没说,一名精壮黑衣人就抡兵刃扑了过去,快得像一阵风。   可是,就在这时候,怪事发生……   只听英挺庄稼汉淡淡轻喝:“站住!”   精壮黑衣人还真听话,马上就站住了,一点迟疑都没有,只是,他一脸的惊怔色!   其实,何止精壮黑衣人惊怔,佝偻老者、瘦高马脸黑衣人、另一名精壮黑衣人,都为之惊怔!   只听英挺壮稼汉又道:“你太毛躁了,你们吵了我的觉,我还没找你们呢!”   瘦高马脸黑衣人说了话:“我再问一声,你是那条线上的?”   “你怎么还问,种庄稼的应该是那条线上的,你还不知道么?”   “好吧!你既不愿说,我们兄弟也不能勉强,你说我们兄弟吵了你的觉,明说吧!你打算怎么办?”   “你倒不失为一个爽快人,很简单,我跟你们要样东西。”   “什么东西?”   “人跟马车,我都留下。”   “你是说不管死人活人!”   “不错。”   “你有意思!”   “没有意思就索然无味了,是不是?”   “那倒是,只是,你一个种庄稼的要这人车干什么?”   “用处大了!”   “能说说么!”   “没什么不能的,马,我可以用来耕田,车,我可以用来拉货,人,姑娘可以侍候我的爹娘,老人可以帮我看家兼顾牲口。”   “你要个死人又干什么?”   “人死入土为安,我若不帮他们料理后事,他们又怎么能安心待在我家。”   “倒是都说到了,也挺会安排。”   “姑娘可以侍候你的爹娘,老人可以帮你看家,照顾牲口!”   “不错。”   “你知道不知道,这姑娘跟老人都是什么来头?”   “不知道,也不必知道。”   “不必知道!……”   “看眼前情景,他们应该在落难中,是不是?”   “可以这么说。”   “这难,是你们兄弟带给他们的,是不是?”   “不错!”   “那么,我从你们手里把他们要过来,等于是救了他们,替他们免灾去难,他们还不该感恩图报么?”   “该!”   “这就对了,感恩图报可以结草衔环,我何必管他们什么来头!”   瘦高马脸黑衣人笑了,还直点头:“有道理,有道理!你的确有意思,你的确有意思!”   “是么?”   “当然,只是……”   “只是什么?”   “要看你能不能把人家留下。”   “你的意思是你不给!”   “你说着了。”   “这人跟车,是你的么?”   “我看上的,我截下的!”   “现在我看上了,我又从你们手里截下了。”   “这就是我刚才所说,要看你能不能!”   “你应该早就知道了,你要是真不知道,不要紧,问他,他知道。”   英挺庄稼汉抬手一指,他指的是那很听话的精壮黑衣人。   瘦高马脸黑衣人脸色一变:“我知道他知道,只是我认为那还不够!”   “还不够,树上有这么大个人,你们居然茫然无觉,还好意思站在这儿跟我谈够不够!”   的确,就凭这一点,可以不必跟人家谈别的了,乖乖的转身走路,那是知进退,识时务。   瘦高马脸黑衣人脸色变了一变,没说话。   显然,他没有转身走路的意思。   也就是说他不知进退,不识时务,也难怪,在这种节骨眼上,真正能知进退、识时务的人并不多。   “你最好三思,我这个人非万不得已,只愿意凭口舌解决争端,要是非动手,今天没睡好觉,我可是火气正大。”   “不妨让你知道,今天我火气也很大。”   瘦高马脸黑衣人这话刚说完,怪事倏生……   没见英挺庄稼汉动,他手里已然有了兵刃了,不只是有了兵刃了,还不只一把,而是三把,还跟三名黑衣人的兵刃一模一样。   三名黑衣人一怔!   佝偻老者则怔住了。   三名黑衣人一怔之后大惊,惊得他们三个瞪大了眼张大了嘴,不只说不出话来,而且出不了声。   没别的,因为他们三个发现,英挺庄稼汉手里的三把兵刃正是他们三个的兵刃,怎么会到了英挺庄稼汉手里?他们三人一点也不知道。   就在这时候,又有了惊人的事儿……   英挺庄稼汉左手拿着三把兵刃,右手伸出食指,一下一下的在三把刃上敲,每敲一下,兵刃就铮然作响,然后断了一截,很快的,其中一把兵刃已经断得只剩下了柄了。   这就够了。   还用跟人家打么。   自已三人的兵刃怎么到了人家手里的,一点都不知道,一旦到了人家手里,百炼精钢竟成了草札纸糊的,还能跟人家打么?   瘦高马脸黑衣人定过了神,但是脸上惊容未退:“尊驾究竟是……”   英挺庄稼汉看也没看瘦高马脸黑衣人,已经开始敲第二把兵刃了:“我跟你们三个说过,我今天火气很大。”   瘦高马脸黑衣人没再说一句话,转身腾跃而去。   两个精壮黑衣人没敢多停留,急急跟着跑了,转眼都没了影儿,真快!   三名黑衣人跑得没了影儿,英挺庄稼汉手一松,还剩的一把半兵刃落了地,他道:“他们走了,你们也可以走了。”   没多说一句,也没容美姑娘跟佝偻老者说话,话声一落,人就不见了。   美姑娘跟佝偻老者说话,可是那来得及?   只听佝偻老者叹道:“活了这么大把年纪,我算是开了眼界了,我没白活。”   美姑娘道:“老爹,知道他是当今的那一位么?”   佝偻老者道:“不知道。”   “以前也没有见过?”   “没有。”   “连他姓什么都不知道,将来怎么谢他?”   “姑娘,这种人物是不留名,不望报的。”   “农人里怎么会有这么一位?”   “他未必是农人,不管怎么说,不战而屈人之兵,这位不但修为高绝,而且有一颗仁心。”   “老爹,那三个呢?又是什么人?”   “中原三狼!”   “中原三狼?”   “凶狠、残忍,中原一带的黑白两道,无不怕他们三分,想不到今天竟栽在一个无名年轻人手里,而且栽得这么惨。”   “惨么?”   “没动手就认栽走了,没有比这更惨的了。”   “这么说他们不敢再来了。”   “不敢了,也没脸再来了。”   “老爹,我不记得华家跟他们有什么仇怨?”   “姑娘,他们说的不错,在武林中,有些事不必仇怨。”   “他们会不会是受别人指使!”   “可能。”   美姑娘沉默了一下:“老爹,咱们走吧!”   佝偻老者应了一声,拉起了缰绳,拿起了断鞭,呦喝声中,马车驰动,很快的远去不见了。   这儿像一幅画,美得像一幅画!   一明两暗三间茅舍,一圈竹篱,背倚青山,面临碧水,小溪上还有一座朱栏小桥。   不但美,而且宁静,几乎不带人间一丝烟火气。   有个人走了过来,这个人不是别人,是那英挺庄稼汉,如今,他头上多了一顶斗笠,肩上多一把锄头。   看样子,他真是个种庄稼的。   他踏着轻捷的步履,走近,走过朱栏小桥,推开柴扉,走进竹篱。   竹篱里,中间是碎石小径,左右是两片花圃。   一个身材颀长,穿粗布裤的白发老人,正在花圃里摘叶除草,此刻他站直身,转过脸,慈眉善目,有一种自然流露的慑人之威。   英挺庄稼汉停步叫:“义父!”   原来老人是英挺庄稼汉的义父。   白发老人道:“回来了!”   “是!”   “今天回来晚了!”   英挺庄稼汉一咧嘴:“跑到树上睡一觉,耽误了。”   白须老人目光一凝,那双目光似乎能洞石透金,看穿任可东西:“你不会无缘无故跑到树上睡觉。”   英挺庄稼汉迟疑了一下:“不敢瞒您,为了管一件闲事!”   “闲事,什么闲事?”   英挺庄稼汉说了,没有一点隐瞒,也没有一点增添。   听毕,白发老人脸色转趋凝重,道:“跟我进屋来。”   他转身出了花圃,行向茅舍。   英挺庄稼汉放下锄头跟了去。   进了茅舍,白须老人在屋角水盆里洗了洗手,然后去坐下:“你说那个姑娘姓华?”   “是的。”   “棺木里是他的父亲?”   “是的。”   “赶车护车的,是个佝偻老人!”   “是的。”   “那定然是‘驼叟’葛雷。”   “许是。”   “赶车护车的要是葛雷,棺材里姓华的就一定是华玉书!”   英挺庄稼汉目光一凝:“那位四品黄堂华知府!”   “不错。”   英挺庄稼汉双眉微扬:“孩儿当时不知道。”   白须老人白眉微皱:“华玉书是个少有的好官,他怎么死了?什么时候死的?‘中原三狼’怎么会等着截走,而且存殁都要。”   “孩儿当时没有多问。”   “不怪你,你不知道。”   英挺庄稼汉没说话。   白须老人沉默了一下:“该是你出去一趟的时候了。”   英挺庄稼汉微怔:“出去?”   “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孩儿出去,只留您一个人在家……”   “我怕一个人在家?”   “孩儿是说没人侍候您。”   “我得让人侍候!”   英挺庄稼汉欠了身:“是,孩儿听您的。”   “这不就是了么!”   “您说什么时候走?”   “越快越好,我担心事情不会就此算了。”   “您以为‘三原狼’还敢……”   “‘中原三狼’已经吓破了胆,可是还有别人!”   “别人?”   “‘中原三狼’说过,有些事不必仇怨。”   “是的。”   “这表示‘中原三狼’跟华玉书没有仇怨,那就是说,三狼是为他人效力,我不认为他人会就此罢休。”   “孩儿明白了,这就出门”   英挺庄稼汉转身进了西边耳房。   朱栏小桥的那一边,又走来一个人。   这回是个女的,是个大姑娘。   大姑娘年可十八九,挺美,杏眼桃腮,也一副刁蛮样,一身合身的花布衣裤,梳一条大辫子,手里还提个竹篮子,篮子上还盖了块花布。   大姑娘走路不是走,是跳,一边跳还一边哼哼小曲儿,而且一过桥就叫:“白大爷,白大爷!”   叫着,人已经进了竹篱。   屋里,白须老人当门而立:“巧姑!”   “白大爷!”   大姑娘带着一阵香风,人已经到了门前:“给您送吃的来了。”   白须老人含笑:“怎么好又麻烦你娘!”   大姑娘一仰脸:“这回不是我娘做的,是我做的。”   说着话,人进了屋,把篮子往桌上一放,又转过了脸:“虎哥呢?还没回来!”   白发老人道:“回来了……”   话声未落,西耳房里掀帘出来了英挺庄稼汉。   他如今可不是庄稼汉打扮了,换了衣裳,是件长衫,也是粗布的,虽是粗布的,可掩不住他的英挺,肩头上还多了个小包袱。   大姑娘一怔,一双杏眼发了直。   英挺庄稼汉道:   “巧姑,不认识我了?”   大姑娘说了话:   “虎哥,这是你么?”   英挺庄稼汉道:   “怎么不是我!”   “你这是干什么?”   “我要出趟门儿。”   “出门儿!”大姑娘杏眼瞪大了三分。   “没事儿多过来看看。”   “虎儿,人家巧姑有人家的事儿。”   “白大爷,我没事儿,我会常来,虎哥,你放心吧!”   “先谢谢你了,我走了!”   英挺庄稼汉要走。   “等等,虎哥!”大姑娘叫出了声。   英挺庄稼汉停住没动。   “你要上那儿去?”   “办点事儿,到处跑。”   “什么时候回来?”   “不敢说,也许很快,也许得耽误些时日。”   大姑娘神色微黯,也有点急:“我给大爷跟你做的,你吃不着了……”   “不要紧,我义父吃,跟我吃没什么两样,等回来你再做给我吃。”   英挺壮稼汉没再多留,转身外行。   “哎,虎哥!”   大姑娘追出了堂屋门,英挺庄稼汉已然出了竹篱,踏上了朱栏小桥,大姑娘追出去,停在那儿扬了手:“完事儿,早点儿回来!”   英挺庄稼汉许是没听见,他没答理。   大姑娘没再说什么,扬起的手缓缓垂了下来,可是人还站在那儿往外望。   白发老人望着大姑娘的背影,一双老眼里闪漾起异彩来……   --------------------------------   武侠屋扫描 ycalex OCR      第 二 章     这又是一条黄土路。   这条黄土路,跟先前那辆马车走的那一条,不知道有没有关连。   那条黄土路路口有一棵浓荫蔽天的大树。   这条黄土路口没有大树,这条黄土路口有个草棚子。   草棚子是新搭的,不大,棚下可以摆八九副座头。   在这个季节里,这种路上只要是能遮太阳的地方,都能让人挤破头的往里钻,钻进去就舍不得离去,这个草棚下虽然没那棵大树下凉快,可是它有茶水让人解渴。   茶水是卖的,而且一碗一碗的都凉凉的,卖茶的那个人,两手拿把大破蒲扇直扇。   本来嘛,这种天儿,热茶让人怎么下喉?能有冰镇的最好,可惜没有。   有凉茶就很不错了,那怕是温的!   如今,草棚里除了那卖茶的,正有三个人坐那儿牛饮,卖茶的满头大汗扇茶,几乎都供不上。   三个人,三个黑衣人,正是“中原三狼”。   三个人一脸的晦气,卖茶的见多了过往的客商,可不敢惹他们,正眼也不敢瞧他们一下。   “卖茶的,给拿碗茶来。”   突然出这么一声,不像是那三个的话声,那三个的话声也没这么和气,这是……   卖茶的忙循声望,他看见了,就在那三个背后不远一副座头上,坐了个英挺小伙子,桌上还放了一个小包袱。   卖茶的不由一怔!这位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没瞧见?   转念一想,许是自己只顾扇茶了,没留意,就算不是,管他呢!进来就是客,只管卖他的茶,管那么多干什么?   有此一念,卖茶的定过了神,端碗茶就过去了,把茶往英挺小伙子桌上一放,陪笑哈个腰又回来了。   那三个起先没留意,等卖茶的送茶过去之后,才猛然想起,什么时候背后来了一个?他是怎么过去的?根本就没瞧见嘛!   忙扭头看,看见了,也立即惊住了!   英挺庄稼汉虽然换了衣裳,可是这个人就是烧成灰也认得。   英挺小伙子他咧了嘴:“三位不会这么健忘吧!才分手不久就不认识了?”   这句话,惊醒了那三个,他们三个醒过来就要往起站。   “我看谁动?只要自信比我快,尽管走!”英挺小伙子又说了话。   那三个,谁也没敢动。   他们心知肚明,谁也快不过人家去,只好乖乖听话了。   可是,已经认栽了,又来干什么?还要怎么样?   “等我喝两口茶,压压火儿,不然倒霉的是你们。”   英挺小伙子慢条斯理的,就要端面前那碗茶,突然……   “碰!碰!砰!”一连三响,那三个分别趴在桌了上,趴下就没再动,而且个个都是脸朝下。   这是怎么回事?   英挺小伙子人已经到了那三个桌旁,探手摸了一下瘦高马脸黑衣人的脖子,一摸就够了,人已经死了。   谁杀的?谁能在英挺小伙子眼前杀人?尤其是神不知鬼不觉!   英挺小伙子扬眉凝神,没有,凭他的修为,他没有听见任何人。   那么,这三个之死……   英挺小伙子一眼看见桌上的空茶碗,每个茶碗里都还有那一点,他拿起一个闻了闻,脸色不由一变!   毛病出在这些茶水上。   “中原三狼”怎么会这么容易着了人的道儿?   只怕是他们做梦也没想到,根本就没提防。   卖茶的为什么动这种手脚?开的是黑店,谋财害命不成。   英挺小伙子抬眼急找卖茶的。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那个卖茶的已经没了影儿。   这不像开黑店谋财害命,事实上那三个身上也不像有油水的样子。   那是……   一阵微风飒然,英挺小伙子已然不见了。   转眼工夫之后,英挺小伙子站立一处。   这个地方,离刚才那个茶棚没多远,可是已经离开了大路,较为僻静。   这儿,就在英挺小伙子脚下,直挺挺的爬着一个人,正是那个卖茶的。   死了,刚死不久,混身上下没一点伤痕。   显然,他毒死了那三个,他也中了别人的毒,而且是一种无色无臭剧毒。   刚才怀疑那三个是遭人灭了口,现在得到证实了,因为这个卖茶的也遭人灭了口!   这是谁?谁下的毒手?   还不知道他是谁,但是可以知道,他就是指使“中原三狼”截车,要华家存殁的人。   他现在一连灭了四个人的口,是表示要罢手,还是不罢手呢?   英挺小伙子两眼之中闪过冷电似的寒芒,又一阵微风飒然,他又不见了。   这是一座大宅院,空着的大宅院。   所有的房屋都开着门窗,院子里空荡、寂静。   虽然是空的宅院,房舍没有毁坏,院子里也没有长草,不知道是刚空不久,还是前不久有人收拾过。   一辆单套马车驰进了院子,赶车的正是那佝偻老者,他停好马车,跃下车辕关上了门。   车帘掀起,那个丫头扶着美姑娘下了马车。   佝偻老者回过身道:“姑娘,快看大人留给姑娘的信,大人不是临终前交待,一进家门马上拆阅么?”   美姑娘从怀里取出一封信,火漆封口,撕开信封,抽出信笺,信笺上龙飞凤舞行行字迹。   美姑娘急急看,她突然惊叫:“老爹……”   佝偻老者看见了美姑娘的神色,忙道:“姑娘,怎么了?”   说着话,人已带着一阵风到了近前。   美姑娘道“你看!”   她忙把信笺递了过去。   佝偻老者忙接过信看,只一眼,他立即叫道:“怎么说,大人没死……”   美姑娘忙点头:“他老人家在信上是这么说的……”   “快!”   佝偻老者把信笺回给姑娘,转身跃上了马车。   美姑娘忙跟到车边:“老爹,等等我!”   佝偻老者车上伸手,把美姑娘又扶上了车,然后他两手搭上了棺木盖,须发微张,猛地一掀,砰然一声,一块厚重的棺材盖硬被他掀了起来。   棺材盖放在一旁,棺材里躺的人呈现眼前,那是个五旬上下的清瞿老者,长须散在胸前,脸色腊黄,紧闭双目。   美姑娘好生激动,凤目涌泪,悲声叫道:“爹……”   佝偻老者叫道:“姑娘,快看大人衣裳里有没有信上所说的药物!”   美姑娘含泪忍悲,忙伸手入清瞿老者寿衣内摸索,随即,她轻叫出声:“有了!”   随着这声轻叫,美姑娘从寿衣里收了回来,她那玉手里多了个三寸高的小白瓷瓶,雪白的细瓷,一看就知道颇为名贵。   她送到佝偻老者眼前:“老爹,是这个么?”   佝偻老者道:“应该是。”   美姑娘道:“那……”   “大人在信上说,给他服下,然后等他醒转。”   “老爹,你来吧!”   老朽捏开大人牙关,姑娘把药物倒下去。   佝偻老人伸手捏开了清瞿老人的牙关,美姑娘忙拔开瓶塞,往清瞿老人口中倒进了一种白色汁液,奇香扑鼻,美姑娘倒得点滴不剩。   佝偻老者松了手,道:“照大人的吩咐,咱们等吧!”   美姑娘望着棺中的清瞿老人,沉默了一下:“老爹,你看这是真的么?”   佝偻老者道:“大人是这么说的,应该没有错,姑娘一点都不知道么?”   美姑娘道:“我一直都不知道,老爹也不知道?”   “姑娘都不知道,老朽怎么会知道!”   “他老人家怎么连我也瞒?”   “大人这么做必有深意,姑娘不知道定然当真,连姑娘都以为是真的,还怕瞒不了别人么?”   “我明白了,他老人家这么做,是为避灾难。”   “大人料事如神。”   “显然他老人家事先知道会有灾难。”   “是的。”   “那么是谁要加害我们父女呢?”   “等大人醒转以后,问问大人就知道了。”   “他老人家交待,回到家以后才能拆阅这封信,那定然是他老人家认为,进了家门以后就平安了。”   “是的,只是大人可没有想到,人心太险恶了。”   “怎么?”   “若不是幸遇那位相救,大人跟姑娘岂不是仍难逃毒手?”   美姑娘沉默了一下:“究竟是谁这么恶毒,连个已经死了的人都不放过。”   佝偻老者道:“大人为官清正,结的仇,树的敌,自是不少。”   “这个我也知道,可是……”   美姑娘虽然跟佝偻老者说着话,可是她一双美目始终不离棺中的清瞿老人,此时她突然转了话锋:“老爹,怎么还没有动静?”   其实佝偻老者也一直盯着清瞿老者,他道:“老朽不清楚,或许没有那么快。”   “是么?”   “应该是。”   显然,佝偻老者也不能肯定,可是他只有这么说。   “那就多等等……”   佝偻老者迟疑了一下:“以老朽看,不如这样……”   “老爹是说……”  。   “不如把大人移往屋里,姑娘到屋里守着。”   “在这儿不好么?”   “等大人醒转之后,发现人还在棺里,总是……”   佝偻老者没有说下去。   美姑娘道:“我明白老爹的意思了,也好,那就麻烦老爹了。”   “姑娘还跟老朽客气,姑娘请先下车吧!”   佝偻老者先扶美姑娘下车,车下有那名婢女接着,然后,佝偻老者从棺材中抱出了清瞿老人,下车行向堂屋。   从堂屋进耳房,到处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家具摆设也一样不少,佝偻老者小心翼翼把清瞿老人放在床上,道:“老朽去停放马车,然后再到处看看,姑娘满身风尘,一路辛苦,洗把脸换了衣裳,再来守大人不迟。”   说完了话,他要出去。   “老爹!”美姑娘叫住了他:“你知道有这种药么?”   显然她还是不放心。   佝偻老者道:“姑娘是指大人……”   “是的。”   “老朽孤陋寡闻,没听说过有这种药。”   “那……这种药可靠么?”   “姑娘……”   佝偻老者显然不知道该怎么说。   “老爹,他老人家既交待把那一种药给他老人家服下去能醒转,那么他老人家一定也是服另一种药物死过去的,他老人家事前没让我知道,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药物,是否可靠……”   “老朽明白姑娘的意思。”   “老爹是位成名多年的武林奇人,我以为……”   “姑娘,我惭愧。”   美姑娘似乎不顾再让佝偻老者难堪,道:“老爹忙去吧!”   佝偻老者应一声出去了。   那名婢女道:“婢子待候姑娘到西耳房去……”   她扶着美姑娘往外走。   美姑娘没说什么,天这么热,一路闷在车里颠簸,她也认为应该洗把脸,换了衣裳,这么一会儿工夫,耽误不了什么。   美姑娘可真没多耽误,她匆匆的洗把脸换了衣裳,就带着那名婢女回东耳房了。   进东耳房,头一眼当然往床上看,这一看,主婢二人都不由为之惊怔!   那名婢女急叫:“姑娘!”   美姑娘为之的失声:“老爹!”   叫声不算大,可是佝偻老者听见了。   他自然也听出了叫声不对,人像一阵风,卷进了东耳房,进了东耳房,他也一怔:“大人呢?”   大人呢?可不,大人呢?床上没人,清瞿老人不知道那儿去了。   婢女道:“不知道,婢子待候姑娘洗脸换衣裳回来,大人就不见了。”   佝偻老者道:“姑娘不要急,许是大人醒过来没看见人,自己出去了。”   他转身到了外头,外头那有半个人影?他叫:“大人,大人……”   美姑娘带着婢女跟出来,主婢两人都叫!   但是,没人答应。   美姑娘有点急:“老爹……”   佝偻老者道:“老朽去找找!”   他卷起一阵风不见了。   美姑娘跟婢女两个人还叫!   仍然没人答应。   片刻之后,佝偻老者又带着一阵风回来了。   美姑娘急问:“老爹,怎么样?”   佝偻老者脸色凝重:“姑娘,没有找到。”   “这怎么会!”美姑娘急了,自己要去找。   佝偻老者道:“姑娘,老朽都找遍了!”   “可是……”   “姑娘,老朽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老人家能上那儿去?”   佝偻老者欲言又止。   美姑娘一惊:“老爹,会不会有人……”   “姑娘,老朽没听见有人进出。”   “可是……”   佝偻老者这回没接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事实上,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   “老爹,我还是去找找!”   显然,美姑娘还是不放心。   这倒不是她信不过佝偻老者,而是任何人处在这种情形下,都会这样,因为清瞿老人是美姑娘的至亲。   美姑娘带着婢女要走。   这回佝偻老者没拦,他道:“老朽陪姑娘去!”   他也要走。   就在这时候,院子里多了个人,是个英挺小伙子。   美姑娘跟佝偻老者一怔停住!   只听英挺小伙子道:“恕我唐突。”   “是尊驾!”佝偻老者一眼就认出来了。   美姑娘也认出来了,只是她没说,毕竟她是位出身大家的姑娘家。   “不错,是我。”英挺小伙子道。   美姑娘说了话:“没想到尊驾会莅临寒家,我正愁不知尊姓大名,也不及拜谢。”   “姑娘不要客气,我有些要紧事,不得不冒昧登门。”   “要紧事?”   “看姑娘似乎有事,等姑娘忙完之后再说不迟。”   “尊驾是我华家的恩人,不瞒尊驾,我跟老爹正要找寻家父。”   英挺小伙子目光一凝:“找寻令尊?”   美姑娘当真不隐瞒,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英挺小伙子。   听毕,英挺小伙子道:“姑娘请稍候。”   没见他作势,他已然直上半空,落在了堂屋瓦面,很快的,他下来了,道:“姑娘,方圆十里之内,没有人迹。”   美姑娘信,因为她亲眼见过英挺小伙子的修为,她不由更急了:“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只听英挺小伙子道:“可否容我进耳房看看?”   美姑娘微抬皓腕:“尊驾请。”   英挺小伙子行向堂屋,美姑娘跟佝偻老者带着婢女跟在后头。   进了耳房,英挺小伙子先把房里扫视一遍,然后站在床前仔细看,片刻之后,他道:   “令尊是自己走出去的。”   美姑娘道:“尊驾是说……”   “没有外人进来的迹象。”   足证佝偻老者没有听错。   美姑娘道:“可是他老人家怎么会走了,甚至不跟我见一面。”   英挺小伙子道:“不管怎么说,令尊健在……”   “可是他老人家如今更令人担心!”   这倒是!   英挺小伙子道:“姑娘不要着急,令尊吉人天相,所以这么做,应该跟他诈死一样,有他的道理。”   “谢谢尊驾,但愿如此了。”   只听佝偻老者道:“姑娘,请这位外头坐吧!”   美姑娘抬起皓腕:“请堂屋坐。”   出了耳房,到了堂屋,落了座,美姑娘道:“刚到家,还没有茶水待客……”   英挺小伙子道:“姑娘不要客气。”   佝偻老者道:“尊驾刚说,有要紧事……”   “‘中原三狼’已经遭人灭口……”   佝偻老者一怔:“怎么说,‘中原三狼’已经遭人灭口……”   “甚至杀‘中原三狼’的人,也已遭人杀害”   佝偻老者道:“这究竟是谁……”   英挺小伙子目光一凝:“怎么说,葛老不知道?”   “老朽不知道。”   “姑娘呢?”   美姑娘道:“我也不知道。”   “我本来要查明华大人死因,以及何人指使三狼截车,如今尽管华大人只是诈死,但毕竟还是有人要加害于他,华大人所以诈死,恐怕也就是为了避杀身之祸,没想到两位毫无所知,看来只有华大人自己才清楚了。”   美姑娘道:“我跟老爹曾经谈过,老爹说家父为官清正,结仇、树敌必多。”   英挺小伙子道:“葛老说得是。”   佝偻老者道:“尊驾知道老朽!”   英挺小伙子道:“‘驼叟’葛老,谁人不知,那个不晓!”   佝偻老者道:“惭愧!”   他是指险些栽在“中原三狼”手里。   马车上既然是华大人跟华姑娘,护车的就一定是葛老。   “尊驾尊姓大名,怎么称呼?”   “不敢,燕,单名一个翎字。”   美姑娘脱口道:“好名字!”   “谢谢。”   佝偻老者道:“以燕兄弟的年岁,不该知道老朽跟华家的渊源。”   “听位长辈说起过。”   “不知道燕兄弟这位长辈,是当今武林的那一位?”   英挺小伙子微一笑:“葛老原谅,他老人家已经退隐多年,不问世事了。”   人家既不便说,佝偻老者他岂好再问,他转了话锋:“这么说,燕兄弟也不知道杀人灭口的是谁?”   “是的,不过可以知道,杀人灭口之人修为相当惊人。”   “燕兄弟的修为已是少见……”   “葛老夸奖,葛老当知,武林中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还有一山高。”   “这个老朽知道,只是,比燕兄弟更高的山,恐怕不多了。”   “葛老夸奖!”   只听美姑娘道:“老爹,我爹在信上交待,等进了家门之后,立即给他服药,让他醒转,这着示他老人家认为进了家门之后,才是平安时候,是么?”   “姑娘,应说是。”   “那么,他老人家为什么不待在家里。”   佝偻老者呆了一呆:“这……这就不知道了,想必如燕兄弟所说,大人此举,必有深意”   “他老人家有什么深意呢?为什么连我都不见一面呢?”   佝偻老者没说话,这叫他怎么说,他要是知道不就好了。   美姑娘忽望燕翎:“尊驾刚上屋顶查看过,当时十里内没有人迹,是不是?”   燕翎道:“是的。”   “家父是个文人,又是刚刚醒转,他老人家如何能在片刻工夫中跑出十里去?”   燕翎为之一怔!   佝偻老者也一怔:“这倒是,不是姑娘提,还真没想到。”   燕翎道:“姑娘,难不成府上有密道……”   美姑娘道:“我不知道,应该没有。”   佝偻老者忽然站起,一阵风般扑进东耳房,美姑娘刚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已经出来了,道:“老朽看过了,房里没有密道。”   燕翎道:“我刚才看过,华大人出去了。”   佝偻老者道:“燕兄弟是说,密道不在房里。”   “要是有的话,它应该不在房里,因为华大人是从房里出去不见的。”   美姑娘道:“我不知道家里有密道……”   “老朽刚才到处找的时候,也没有发现,不过,刚才老朽只是找人,没留意别的。”   美姑娘道:“还是再找找!”   她站了起来。   燕翎跟着站起:“有葛老跟我就够了,姑娘不必去了。”   换谁谁也不会让美姑娘这么一个弱女子到处去找。   话落,他头一个出去了。   佝偻老者闪身跟出。   美姑娘虽然没出去,可是她也没坐回去,她走到东耳房门口,望着房里皱了一双黛眉。   难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嘛!   更何况死而复活然后又离奇失踪的是她父亲。   只一会儿工夫,燕翎跟佝偻老者前脚后脚的回来了,两个人都表示没有任何发现。   这一下连燕翎也纳闷了,人是怎么走的?一个文人,刚醒转身子一定虚,头一定昏,根本不可能在这片刻工夫中出了十里之外。   但,那是怎么回事?   谁也不知道!   当然,除了清瞿老人本人。   静然中,美姑娘一双凤目之中都涌现了泪儿,可见她是多么急!   只是,急有用么?   佝偻老者看见了,他叫道:“姑娘……”   美姑娘道:“老爹,你叫我怎么能不急?”   倒也是,换谁谁能不急?   佝偻老者口齿启动,欲言又止,终于没有说话,他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燕翎却说了话:“我知道,劝姑娘没有用,可是姑娘该知道,急于事无补。”   “我知道!”美姑娘道:“可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令尊华大人离奇失踪了是事实,目前要做的,是找寻华大人……”   “怎么找啊?从何着手?一点线索都没有。”   “华大人诈死,事先姑娘一点都不知道?”   “不知道,他老人家一点也没透露。”   佝偻老者道:“大人想得周到,他是怕情急时姑娘神色中流露。”   “华大人在信中交待,喂他服用一种药物,以待醒转,那么当初诈死时,也一定服用过另一种药物。”   美姑娘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想必是如此。”   “姑娘可曾见过那种药物?”,   “未曾。”   “前不久喂华大人服用的那种药物,姑娘跟葛老都见到了。”   “是的。”   “两位可知道,那是什么药物?”   “不知道。”   佝偻老者道:“惭愧!”   “两位可知道,华大人从何处得来的这种药物。”   “我根本不知道他老人家有这种药物!”   “葛老,华人是位文人,又在朝为官,按理他不可能有这种药物,以葛老跟华大人的渊源……”   佝偻老者道:“燕兄弟,老朽惭愧,老朽竟也一点都不知道。”   燕翎沉吟了一下道:“我听说‘西天竺’有这么一种药物,专为避难时用,不知道华大人用的,是不是这种……”   佝偻老者道:“燕兄弟可知这种药物叫做什么?”   燕翎道:“‘西天竺’的人无以为名,只叫它‘神药’。”   “神药?”   “是的。”   美姑娘道:“‘西天竺’的药!”   “是的。”   美姑娘转望佝偻老者:“老爹,他老人家跟‘西天竺’……”   佝偻老者道:“老朽不知道,一点也不知道。”   美姑娘转回脸来:“尊驾问他老人家药何来,是……”   “知道华大人药何来!”燕翎道:“从药物来处着手,也是找寻华大人的一条途径。”   美姑娘娇靥颜色一黯:“奈何这些事,他老人家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燕翎沉默了一下:“不管怎么说,目下知道华大人已然醒转,是自己离开这儿的……”   美姑娘道:“目下急于知道的是,他老人家是怎么离开的,上那儿去了,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不跟我们见上一面。”   燕翎道:“相信华大人必有他的道理,只是要知道华大人的道理,恐怕不是短期内所能做得到的。”   美姑娘目光一凝:“尊驾是说,短期内恐怕找不到他老人家。”   “姑娘,我希望能尽快找到华大人。”   美姑娘没说话,一双美目又涌现泪儿。   就在这时候,燕翎两眼忽闪冷电,道:“姑娘,老人家!有人来了。”   美姑娘忙道:“谁?”   佝偻老者霍地站起:“燕兄弟好听觉,没错!是有人来了,老朽出去看看!”   他没等美姑娘说话,转身往外行去。   美姑娘站了起来。   燕翎道:“姑娘,有葛老应付,应该够了。”   美姑娘道:“这是我华家的事。”   “葛老的心性为人,姑娘清楚,不必跟他分这么清楚,事实上姑娘也应付不了。”   “这我知道,但是总不能让老爹一个人应付。”   美姑娘还是出去了,燕翎没再拦,但对姑娘这份倔,却有点不以为然。   美姑娘出了堂屋,正好佝偻老者站在堂屋前扬声发话:“那位朋友莅临,何不现身说话!”   --------------------------------   武侠屋扫描 ycalex OCR      第 三 章     一个阴冷话声起自半空,这么热的天,话声听起来竟让人微有寒意:“葛雷,我就在你眼前,你有眼无珠,视而不见,若之奈何!”   就在眼前?院子里空荡寂静,那有人影?   当然,这所谓就在眼前,并不是真的就在眼前,而是等于就在眼前,对一个高手来说,几十丈的远近,等于就在眼前。   这分明是讥讽佝偻老者葛雷,但是,的的确确这位“驼叟”没能发现来人在那儿,葛雷他为之羞怒,正要再说。   只听美姑娘道:“既然来了,就不该这么小家子气,是不是?”   那半空中的阴冷话声道:“说得好,就冲你,我不让葛雷再找了。”   随着这句话,院子里,院子的正中间多了个人,那是个黑衣人,中等身材的黑衣人,长眉、细目、惨白脸,白得没有一点血色,一双手的颜色跟脸色一样,只是白里还泛着青,他整个人像从冰窟里出来的一样,此时此地让人看一眼都觉得寒意逼人。   只见葛雷须发微张:“是你!”   显然葛雷认识他。   只听黑衣人道:“葛雷,你耳朵不行了,老眼还没有昏花。”   葛雷道:“你来干什么?”   “此间主人当面,我不跟你说话。”黑衣人一双阴冷目光落在美姑娘娇靥上:“你是华老儿的女儿?”   美姑娘道:“老爹,这位是……”   葛雷道:“他武林人称‘狼心秀士’!”   美姑道;“我不是武林中人,可是听名号就可知这位是什么样人了。”   黑衣人的话声更见阴冷:“说得更好了。”   美姑娘道:“我现在答你问话,我就是华知府的女儿。”   “没想到华老儿有你这么样一个女儿。”   “你现在知道了。”   “不错,我现在知道了。”   “怎么样呢?”   “你应该知道我的来意。”   “我不知道。”   “‘中原三狼’是来干什么的?”   “我明白了,‘中原三狼’是你的人。”   “他们不是我的人,他们还不配。”   “你的来意跟‘中原三狼’一样!”   “可以这么说。”   “你知道‘中原三狼’的下场么?”   “当然知道,那是他们三个笨……”黑衣人阴冷目光直逼美姑娘:“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你就不必管那么多了,你只多想想他们三个的下场……”   “那是我的事,你也不必管那么多。”   “我不是管,我是怕你的下场会跟他们三个一样。”   美姑娘面对这么一个武林邪魔,不但毫无惧色的侃侃而谈,还敢奚落对方,好胆量,愧煞须眉。   其实,美姑娘是有恃无恐。   黑衣人阴冷目光大盛:“女娃儿,你的胆子不小,你尽可以放心,我不会落个像他们一样的下场。”   “是么!”   “少废话了,华老儿呢?”   “‘中原三狼’没告诉你么?他老人家已经过世了。”   “人死我要见尸!”   “来不及了,他老人家已经入了土了。”   黑衣人阴冷一笑:“入土岂有不连棺木一起埋的?”   显然,他去看过马车了。   这是葛雷的疏忽。   可是,谁又想得到呢?   葛雷须发微张:“姑娘……”   美姑娘像没听见:“你究竟要干什么?”   “你多此一问。”   “你跟他老人家究竟有什么仇?”   “我跟他无仇无怨。”   “那么是谁指使你?”   “华老儿没告诉你么?”   “他老人家要是告诉了我,现在我就不会问你了。”   说得是!   “这就是了,华老儿都不告诉你,我怎么会告诉你,又怎么能告诉你?”   这话倒也是,自己的生身父都不告诉自己,能指望别人说么?   “你的意思是,他老人家知道!”   “当然知道,华老儿不至于糊涂到这种地步。”   以清瞿老人诈死以避杀身祸这种事来说,他的确知道谁要杀他。   可是,现在上那儿问去?   这当然不能告诉黑衣人。   美姑娘沉默了一下:“你就不能告诉我么?”   “当然不能。”   “是不能还是不敢?”   黑衣人阴冷笑道:“不要激我……”   “我不是激你,我说的是实话,我父亲已经过世了,华家只剩下我这么一个弱女子,你有什么好怕的!”   “我不是怕你……”   “怕指使你的人?”   “姓华的丫头,你太啰嗦了,告诉我,华老儿呢?”   “告诉你了,他老人家已经入了土了。”   黑衣人脸色中泛起了一阵青,阴冷目光又盛了三分,望之吓人。   葛雷跨一步,挡在了美姑娘前面。   美姑娘道:“老爹,不要紧,我不怕。”   葛雷道:“姑娘可以不怕,可是老朽不能不怕。”   “老爹,请让开!”   “姑娘……”   “恕我直言,老爹若是挡得住他,在那儿挡都是一样,若是挡不住他,老爹这样又有什么用?”   葛雷呆了一呆,道:“姑娘说得是。”   他退了开去,退回了原处。   黑衣人脸色泛青,阴冷目光大盛,一时俱敛,他冷哼道:“葛雷,你还不如一个柔弱小丫头。”   葛雷道:“既知她是一个弱女子,你何必找她!”   “我找她是因为她姓华。”   “我不姓华,可是以跟华大人的渊源论,跟一家人也没什么两样。”   “那么,你告诉我,华老儿呢?”   “姑娘已经告诉你了。”   “你带我到他入土处去看看。”   “没有那个必要。”   黑衣人抬手一指美姑娘:“她说这话还有得说,怎么你也说这话?她欺我,情有可原,你欺我,葛雷,你罪无可恕!我再问一句,你、或是她,谁带我去看华老儿的入土处?”   只听葛雷道:“我带你去,你跟我走。”   美姑娘忙道:“老爹……”   葛雷一声“走!”就要腾身。   “慢着!”黑衣人一声轻喝,虽是轻喝,令人心神震动:“葛雷,话我说在前头,不论华老儿如何,你都救不了这个丫头。”   葛雷须发暴张:“你们敢赶尽杀绝?”   忽听一声轻咳从屋堂传出,燕翎缓步走了出来:“葛老不要生气,还是由我带他去吧!”   葛雷叫道:“燕老弟……”   美姑娘也叫:“尊驾……”   只听黑衣人道:“你就在堂屋里?”   燕翎停步在美姑娘与葛雷之间:“不错!”   “你在堂屋多久了?”   “你来之前我就在堂屋里了。”   “这么老半天了,我怎么会没有听出你来?”   “这你不该问我。”   该问谁?燕翎没说。   黑衣人也没问,他一双阴冷目光紧紧逼视燕翎:“你是什么人?”   “‘中原三狼’是不是让人灭了口?”   “是又怎么样?”   “你当然知道,他们三个为什么遭人灭口?”   “那是当然。”   “怕他三个一旦受不了,挨不过,会泄露不该泄露的另一个原因,也是因为他们没能完成任务。”   “应该是如此。”   “你可知道,他们三个为什么没能完成任务?”   黑衣人阴冷目光一盛:“难不成就是因为你!”   “你不失为一个明白人。”   “你?我不信。”   “不要高估‘中原三狼’,你自己应该心里有数。”   燕翎是指黑衣人半天没能听出他来。   黑衣人脸色为之一变,他心里怎么会没数?只不过在这一刹那间忘了而已,只听他阴冷道:“你……报你的姓名!”   “燕翎,听说过么?”   “是你的真名实性?”   “姓名赐自父母,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以前我是个种庄稼的,从碰上这件事起,我改行了。”   “就为这件事?”   “不错。”   “值得么?”   “华大人是位好官。”   “我劝你不要管!”   “为什么?”   “你管不了。”   “我还想劝你,告诉我是谁指使你,然后及时收手,远走高飞。”   “那恐怕要看你我是谁听谁的。”   “我希望凭口舌能够解决。”   “你看能么?”   “那就看你了。”   “看我?”   “多想想。”   “小辈!”黑衣人忽然怒笑:“我要是能让人吓倒,我不会有今天。”   “说得好,那就只有由你了。”   燕翎这里说完了话,黑衣人那里一双手微微颤动,白里所泛的青色颜色渐浓。   只听葛雷道:“燕兄弟小心,这是他的独门阴煞掌!”   “多谢葛老!”燕翎道:“庄稼把式专克‘阴煞掌’!”   这里刚说完话,黑衣人一个身躯似随风飘起,也快的像风,带着一阵风扑到,刺骨的寒风,随即双掌已然罩了燕翎,不,连葛雷跟美姑娘一起罩住了。   掌风不但奇寒,还带着一股腥臭。   葛雷一惊,就要护美姑娘。   燕翎道:“不要紧,葛老不要动。”   他叫葛雷不要动,葛雷也没见他动。   黑衣人却已然惊呼飘起,退回了原处,一脸惊容:“你……”   只听燕翎道:“现在听我劝,还来得及!”   黑衣人惊声道:“小辈,你是什么出身?”   “不是跟你说了么?我原是个种庄稼的。”   “小辈,不要跟我来这一套……”   “你不信?不信可以问华姑娘跟葛老。”   美姑娘跟葛雷都没有说话,他俩知道,这个人怎么会是个种庄稼的,绝不可能。   其实他俩不知道,这个人还真是个种庄稼的。   黑衣人道:“小辈……”   “你要是再不信,我就莫可奈何了。”   “你总有个师门……”   “有,没有我怎么会种庄稼?”   “小辈……”   “我劝你还是省省心吧!要紧的是……”   “要紧的是看谁听谁的!”   黑衣人又自扑击。   可是,又一次,他惊叫退回:“小辈……”   “你我谁听谁的?”   “我还好好的站着。”   “我能体谅你,你害怕。”   “你也不要激我。”   “难道你不怕指使你的那个人?”   “你怎么知道那不就是我!”   “说句话你不要在意。”   “你要说什么?”   “你还不配。”   “怎么说,我……”   “放眼当今,能在我面前杀人灭口的,没几个。”   “你是说……”   “指使你的那个人,他能在我面前杀人灭口,而让我没发现他,你能么?”   “你又怎么知道,那不就是我?”   燕翎淡然一笑:“试试就知道了。”   话落,他已到了黑衣人面前,抬手抓向黑衣人。   黑衣人大惊,闪身就躲,同时出手。   葛雷没看出来燕翎用了几招,他只看见黑衣人前后出了三次手,然后,两个人都停住了,再看时,他看见燕翎的右掌扣住了黑衣人的左“肩井”,他不由惊叹出声:“好修为!”   只听燕翎道:“现在知道了,你绝不是那个人。”   黑衣人道:“你是说,那个人不会败在你手里!”   “不,我是说他绝不会敌不过我三招。”   黑衣人没说话。   “现在你我谁听谁的?”   黑衣人仍没说话,他唇边渗出了血迹。   燕翎心神一震,左手扣上了黑衣人两腮,但是已经迟了,一大块血污从黑衣人嘴里涌出,黑衣人的身躯泛起了颤抖。   燕翎左手往下一落,在黑衣人胸口点了一指,黑衣人两眼一闪,往后便倒,燕翎放倒了他。   美姑娘一脸惊容:“他死了!”   燕翎道:“眼看他活不成了,我助了他一指。”   葛雷道:“没想到‘狼心秀士’会嚼舌自绝。”   燕翎道:“他自己清楚,就是我不杀他,他也难逃一死!何况我不会让他活着离开此地。”   美姑娘道:“你原也要杀他?”   “他对令尊的故世,已经有所怀疑,这件事绝不能传扬出去。”   葛雷道:“姑娘,燕兄弟说得是。”   美姑娘点头:“我知道。”   燕翎道:“看来,到目前为止,那个人还不知道华大人诈死的事。”   葛雷微点头:“不错!”   “可是他要的,不只是华大人。”燕翎道。   葛雷须发微张:“他不要华家留一个活口。”   燕翎沉默了一下:“华姑娘不能再住在这儿了。”   美姑娘道:“不……”   葛雷道:“姑娘,燕兄弟说得是,他不会就此罢手,一定还会再派人来。”   美姑娘悲声道:“好不容易回来了,他老人家还先找人打扫过,我连自己的家都不能住么?”   “姑娘,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葛雷道。   美姑娘流泪道:“这就是他老人家好官多年换来的么?”   葛雷一脸愧色:“真说起来,也是老朽能鲜力薄,保不了姑娘……”   “老爹千万别这么说,你为华家做的已经够了。”   “不,姑娘!”葛雷肃然道:“老朽就是粉身碎骨,也难报大人万一。”   美姑娘泪如泉涌:“老爹,我听你的,离开此地就是。”   燕翎道:“葛老有去处么?”   葛雷迟疑了一下:“有。”   美姑娘道:“老爹,我不打算跟你在一起了。”   燕翎一怔!   葛雷惊道:“姑娘……”   “老爹,从现在起,让我这个华家人承担一切吧!”   “姑娘跟老朽分这么清楚,实在让老朽伤心。”   “老爹为华家承担那么多,我心里又是什么感受?”   “姑娘为什么不能把老朽当一家人。”   “老爹,我怎么会不把你当一家人,只是你毕竟不姓华啊!”   葛雷还待再说。   燕翎道:“姑娘打算承担今后的一切?”   美姑娘毅然道:“是的!”   “姑娘弱质,又生长官宦人家,不知外面的险恶,姑娘打算怎么吃,怎么住,怎么应付那些险恶?”   “尊驾,人要到那儿说那儿啊!”   “一旦那个人派的人找上姑娘呢?”   “那就随他吧!”   “随他,姑娘似已将生死置于度外,令尊华大人诈死,又是了为什么?”   美姑娘香唇翕动,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没说话。   “葛老拚死护车保姑娘,又是为了什么?要是姑娘能随他,葛老这么大年纪了,又何必!”   美姑娘美目再次涌泪,道:“老爹,我跟你走就是。”   葛雷一双老眼也见泪光,他连点头:“好,好,好……”   燕翎道:“三位最好尽快离开此地。”   葛雷道:“燕兄弟……”   燕翎道:“我要找到华大人,也要找出那个人。”   葛雷道:“仰仗燕兄弟。”   他就要下行大礼。   “葛老这是折我!”燕翎伸双手拦住。   美姑娘道:“怎么好麻烦你!”   燕翎淡然道:“我不能虎头蛇尾,否则回去不能跟家里的长辈交差。”   葛雷何等老于世故,还能不知道燕翎对美姑娘的看法不佳,道:“姑娘带着小香姑娘去收拾收拾吧!咱们尽快走。”   小香想必是那个婢女的名字。   美姑娘没说话,转身行向堂屋,小香在堂屋门里等着呢!刚才她吓坏了。   望着美姑娘进了堂屋,葛雷道:“华大人就这么一位掌珠,自小性就强,燕兄弟千万看在华大人份上……”   “好说。”燕翎道:“我也年轻,倒叫葛老见笑了。”   葛雷话锋忽转:“老朽能不能再次请教……”   “葛老,我真叫燕翎。”   “那么燕兄弟所说家里的长辈……”   燕翎微一笑:“老人家不许我说,葛老千万原谅。”   “燕兄弟好说……”   “我先走了,葛老去赶车吧!车里那口棺木,要是方便,最好能把它灭迹。”   葛雷悚然道:“老朽省得……”   一阵微风,燕翎已经不见了。   葛雷呆了一呆,定定神忙去赶车了,等他把车赶来,美姑娘也带着小香提着两个包袱出来了。   葛雷迎上去接着包袱:“姑娘请上车吧!”   美姑娘四下看:“他呢?”   葛雷道:“走了!”   美姑娘道:“怎么也不打个招呼!”   说着,她带着小香行向马车。   葛雷口齿启动,想说什么,可是终于还是没有说,他跟过去,等美姑娘跟小香上了车,他把包袱往车上一放,转身上车辕,赶着车走了。   美姑娘探头外望,美目又一次涌泪。   马车出门不见了,堂屋门口多了个人,是燕翎,他冷冷往大门方向望了一眼,转身进了堂屋。   燕翎他从听堂进东耳房,他在东耳房里看,仔细看,任何一点也不放过,足足看了盏茶工夫,然后,一阵微风,他不见了。   不知道他看什么?   不知道他看出什么来没有?   这,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燕翎在周围十里转了一个圈,他到处打听。   打听的结果是,有人见马车进出,赶车的是个老驼子,除此,再没有别人。   没见燕翎他,也没见黑衣人。   这没什么,两个人都是武林高手,来无踪,去无影。   再没见别人,可就不对了!   那位华大人,他是个文人。   华大人他究竟那儿去了?   恐怕得问华大人本人了。   上那儿找华大人本人?从那儿着手?   燕翎再一次到了华家。   他到处看,到处找,只差没有翻开每一寸地皮。   没有密道出入口。   没有,连个大一点的洞都没有。   这证明华大人不是从密道走的,绝不是。   也同,华家这么一个人家,家里怎么会有密道?   燕翎又进了东耳房。   这一次,他足足看了顿饭工夫。   之后,他还是走了。   这表示,头一回他没能看出什么来。   这一回呢?   恐怕还是只有他自己知道。   华家宅院没有人了,寂静、空荡。   只是,华家宅院寂静、空荡没多久。   这一天,大晌午,华家这没有人的宅院闯进个人来。   人,是个女人,年轻轻的女人,跟华家姑娘差不多,艳若桃李,从头到脚一身白。   一身白,不是她爱穿白,她是穿着重孝,就连她提的那把剑、剑穗儿都是白的。   她落身在院子正中间,面对着堂屋,娇靥如寒霜,杏眼欲喷火,只听她悲声叫:“姓华的,你给我出来。”   当然,没人答理,没有反应。   随听她悲声又叫:“姓华的,你以为缩着头不出来就算了么?姑娘我等了你三年了,今天好不容易找到了这儿,岂容你躲,你躲不了的,还不给我出来!”   当然,还是没人答理,没有反应。   她悲声再叫:“姓华的,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可要闯进去了。”   她就要往堂屋闯。   堂屋门口多了个人,男人,是燕翎,他道:“我终于等到了。”   白衣女子收势停住,她冷怒而笑:“终于有人露面了。”   燕翎道:“等到了你,我当然要露面,只是我没有想到,这次来人,会是个女的!”   白衣女子微诧异:“你说什么,你知道我要来?没想到这次来人是个女的,难道说……”   “你自己明白。”   “我明白了,要杀华玉书的还不只我一个,是不是?杀得了,狗官,该杀,人人得而杀之!”   这恐怕是头一个这么骂、这么说的。   燕翎双眉微扬:“你怎么说……”   只听白衣女子急问:“姓华的伏诛了没有?还没有是不是?他不能死在别人手里,否则我就白忍痛含悲等了他三年。”   燕翎道:“这一回,你们学聪明了,手法变了。”   白衣女子道;“你怎么说,这一回……你弄错了,我就是我,不是别人。”   “是么?”   “当然,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我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你自己知道,是不是?”   “我不跟你争,不跟你辩了,这无关紧要,要紧的是我要手刃华玉书,叫他出来吧!”   她是不知道那位华大人已经故世,还是已经知道那位华大人诈死了。   燕翎什么也没提,只道:“华大人不会出来的,你应该知道,你要杀华大人,必得先过我这一关。”   “你是华玉书的什么人?”   “勉强可以算得上朋友。”   “我要杀华玉书,不愿伤无辜。”   “这一点你也跟前两次来人不同,你是头一个这么说的,只是这没有用,支不走我,这件事我管到底了。”   白衣女子忽然扬声道:“华玉书,你何必让别人做你的替死鬼!”   燕翎道:“没有用,华大人听不见的。”   “我忘了,他本来就是这种人……”   “华大人听不见,难道你也听不见么?”   “我听得见,希望你也听得见,我再说一次,我不愿伤无辜。”   “我听见了,希望你也听见,你未必伤得了我。”   “好吧,那就怨不得我了。”   白衣女子她就要拔剑,却忽然觉得玉手一震,手上一轻,再看时,原在堂屋门口的那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已到了她眼前,她的长剑也已经到了他的手里,她惊住了!   燕翎显然有点意外:“他是怎么派的?一个不如一个!”   白衣女子定过了神,她退了两步,一脸激动,一脸悲愤:“你有很好的修为,我不是你的对手,我差你太多,我好不容易等到今天,好不容易找到这里,想不到我的痛我的苦,会毁在你的手里,华玉书,还有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她扬起了玉手,玉手里多了一把匕首,她猛力往心口就刺。   燕翎递出了长剑,白衣女子的带鞘长剑,只听“当!”地一声,白衣女子又退了一步,匕首脱手飞了,玉手垂了下来。   她一脸煞白:“你不让我自绝,那么,你杀了我!”   燕翎凝望白衣女子:“你说你就是你?”   白衣女子冷然道:“本来就是。”   “我有点相信了。”   “如何?”   燕瓴没说话,抬手递出长剑。   白衣女子微愕:“你这是……”   “你以为呢?”   “还给我?”   “不错。”   “你不杀我?”   “有那个必要么?”   白衣女子伸玉手接过了长剑,但长剑却铮然出鞘,她往她那欺雪赛霜的脖子上就抹。   这,燕翎没想到,他一怔伸手,长剑又到了他手里:“你这是……”   白衣女冰冷道:“今天不是华玉书死,就是我亡,你不让我杀他,我过不了你这一关,只好死。”   “你为什么非杀华大人?”   “报仇!”   “报什么仇?”   “父仇。”   “华大人为官清正,他执行王法……”   “不,他不是个好官,他是个该死的狗官,他知法犯法,害死了我的父亲。”   “我知道,你有你的立场……”   白衣女子悲愤:“我也知道你的立场,问天,天知道!”   “问天,天知道?”   “是怎么回事?”   “我不愿说。”   “为什么?”   “说了你也不会相信。”   “怎么见得?”   “因为你是他的人。”   “何妨说说看!”   白衣女突然圆睁杏眼:“我只有一句话,让我杀了他,否则就是我死!”   “总让我弄清楚是非曲直。”   “在你这儿,曾有是非曲直。”   “当然。”   “我不信!”   “你必须相信,因为我现在听的都是你的一面之词。”   “就是你听了华玉书的也没用,他不会说实话。”   “普天之下,谁不知道华大人是个好官。”   “只有苍天跟我知道,他不是!”   “奈何苍天不会说话。”   “我会说。”   “你为什么不说?”   “因为你让我信不过!”   “没有说,你怎么知道?”   “你是华玉书的人,这就够了。”   “我不是任何人的人,我是个管闲事的江湖人,我这个江湖人只问是非,不管对谁,人人都知道,华大人是个好官,所以今天我护他,你有另一种说法,也让我听听!”   白衣女子目光一凝:“你不是华玉书的人?”   “不是!”   “你怎么让我相信……”   “我说的够清楚了,我要是华大人的人,为什么不承认?只为听你的另一种说法?那有什么好处?”   “这倒是。”   白衣女子沉默了一下:“你说你是个管闲事的江湖人。”   “不错!”   “你怎么称呼?”   “燕翎,燕子的燕,令羽翎。”   “我没有听过你。”   “没有听过我的不止你一个。”   “这是你的真名实姓?”   “是的,只是这关什么紧要?”   “你要是连个真名实姓都没有,别的还能让人相信么?”   说的是理,只是这位姑娘也真计较。   “那么我再说一遍,燕翎是我的真名实姓。”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华玉书害死了我的父亲就是了,他自己清楚。”   “你原不相信我,如今你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能让我相信了么?”   “我说的是实话。”   “就算你说的是实话,可是除了华大人害死了令尊之外,别的我一无所知。”   “别的你还要知道什么?”   “是非曲直,我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又如何知道是非曲直!”   “不要忘了,这是我的一面之词。”   “我可以向华大人查证。”   “他有他的说法。”   “照你这么说,世上就没有是非曲直了。”   白衣女子沉默了一下:“好吧……我父亲是府衙的总捕头……”   燕翎微一怔:“华大人的下属?”   “是的!”白衣女子道:“我父亲办一件命案,已经查出凶手,就要缉拿,华玉书拿了凶手的好处,诬指我父亲行凶,意图嫁祸善良百姓,勒索钱财,竟把我父亲问了个斩刑……”   话说到这儿,她一双杏眼闪现泪光,住口不言。   燕翎道:“就这样?”   “还不够么?”白衣女子悲声道。   “断案请求证据!”   “华玉书做假证据太容易了。”   “令尊难道就不说话?”   “我父亲怎么会不说话,只是,谁听?”   “你难道就没有上告?”   “官官相护,我告不准,省里只信华玉书的,怎么会信我的?华玉书官声太好,就是我告到京里,恐怕也没有用。”   “令尊告诉你他冤枉!”   “何用他老人家告诉我?自己的生身父,还能不知道!他老人家在府衙当差多年,府衙也好,地方也好,又有谁不知道!”   “难道就没有人替令尊说话?”   “人命关天,谁敢?何况又证据确凿。”   “你没有多查……”   “用不着,我父亲绝不会。”   “人非圣贤……”   “你还不承认是华玉书的人!”   “你要知道,正因为他是你的父亲……”   “正因为他是我的父亲,我知道他。”   燕翎转了话锋:“令尊查出的凶手是什么人?”   “地方上一个有钱的商人。”   “他如今……”   “早不知道搬到那儿去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三年前。”   “你为什么直到今天才……”   “三年来他还是官,仅管父仇不共戴天,但是我不能杀官,为我家增添罪名,所以我苦等了三年。”   燕翎深望白衣女子一眼:“从这一点看,你应该不是是非不分诬赖人的人。”   白衣女子道:“本来就不是。”   “杀不了华大人,你宁原死,也可以证明……”   “你如今是不是可以不再拦我了。”   “我拦不拦你无关紧要……”   “怎么说?”   燕翎迟疑了一下:“你杀不了华大人。”   白衣女子睁大了一双杏眼:“为什么?”   “因为华大人已经故世了。”   白衣女子一怔:“你怎么说?”   “华大人已经故世了。”   “我不信!”   “华大人辞官后不久故世了,他的女儿只是把他的灵柩运回了故居。”   “棺木呢?在那儿?”   “你要干什么?”   “我要亲眼看一看!”   “你来迟了,他的女儿把他的灵柩又运往他处了。”   “你为什么帮着华玉书骗我,你不只是个管闲事的江湖人么?”   “我要拦你,轻而易举,我有理由帮华大人骗你么?”   这倒是,燕翎要是不让她杀那位华大人,她绝杀不了,别说是她,比她武功更高的也一样。   白衣女子一双杏眼睁得更大了:“这么说,华玉书他……他真死了。”   燕翎微点头:“是的。”   白衣女子脸色惨变:“华玉书,狗官,便宜了你……”   她忽然仰天悲声:“苍天,这么样一个一手掩尽天下人耳目、欺世盗名的狗官,你为什么便宜他,为什么……”   她几乎声泪俱下。   燕翎为之动容。   白衣女子忽然扬手拍向自己一颗乌云螓首。   燕翎心神一震,飞起一指点了出去。   白衣女子抬起的粉臂倏地无力垂下。   燕翎道:“你这是……”   白衣女子泪如雨下:“我苦等三年,又好不容易找到此地,却不能手刃大仇,我愧对我的父亲……”   “令尊未必愿意姑娘如此!”   “他老人家死得好冤,我不孝……”   白衣女子放声痛哭,一时风云为之色变,草木为之含悲。   --------------------------------   武侠屋扫描 ycalex OCR      第 四 章     燕翎再次为之动容,不只动容,还为之心酸。   就在他动容、心酸的时候,白衣女子的哭声忽然停住,他猛然有所警觉,闪电探掌,一闪而回。   白衣女子的下颚落了下来,只见她一脸悲愤,目呲欲裂。   燕翎道:“姑娘……”   白衣女子抬玉手连托下颚,却托不上去,急得她神色怕人泪直流。   燕翎心有不忍,一指点了出去。   白衣女子应指而倒,燕翎扶住了她,将她扶进堂屋,让她在椅子上坐下,然后,燕翎他皱皱眉。   这可怎么办?   照这情形看,白衣女子性情刚烈,只要让她醒过来,只要让她能动,她就非自绝不可。   总不能老制她穴道,总不能老看着她。   可是那怎么办?   除非让她知道那位华大人没死,可是能么?能泄露这个秘密么?   为救一条人命,应该没有什么不可以。   无如,为救这一条人命,却给那个人增添一个杀他的人。   毕竟,目前是非未明。   怎么办,这怎么办?   好在,目前谁也不知道那位华大人那儿去了,仅管增添了一个要杀他的人,暂时却威胁不到他的性命。   而眼前这位姑娘,随时可能丧命!   燕翎又凝望白衣女子片刻,抬手拍开了她的穴道,而这一解,白衣女子又是一副怕人神色。   “姑娘,为了保住你这条命,我只有告诉你一件事,希望你自己知道就好,不要说出去,其实你也没有必要说出去……”燕翎道。   白衣女子真瞪着燕翎。   “华大人只是诈死……”   白衣女子一怔!   “他知道有人要杀他,我指的不是你,为躲避杀身之祸,所以他诈死……”   接着,燕翎也说出了那位华大人如何诈死,以及如何离奇失踪了,最后,他又道:“我把所知道的都告诉了你,为了保住你这条命,我不惜泄露华大人的秘密,希望你相信。”   他探掌托上了白衣女子的下颚。   只听白衣女子道:“你说的是真的?”   “希望你相信,你要是不信,我也莫可奈何。”   “华玉书真这么离奇失踪了?”   “是的!”   “怎么会,他怎么会就这么失踪了。”   “我也认为不该,可是他就这么失踪了是实情。”   “怎么会有这种事……”   燕翎没说话,因为他也不知道。   白衣女子一声冷笑:“诈死,诈死就能躲过杀身之祸了么?既有今日,何必当初,现在你知道,要杀他的,不只我一个了吧?”   燕翎道:“我当然知道,只是他们要杀华大人,跟你要杀华大人不同。”   “我明白你的意思……”一顿,白衣女子话锋忽转,急接道:“他也不会是那些人掳走了吧!”   “应该不会,有人来到这一带,瞒不过我的耳目。”   “但愿不会,只是这么一来,又不知道便宜他多活多少时日了,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我不愿意他死在别人手里。”   燕翎暗暗怔了一怔!他放心了,刚才他没有想到,白衣女子绝不愿那位华大人死在别人手里,她怎么会把那位华大人诈死的事说出去,让别人捷足先登!   白衣女子又说了话,话声忽然间柔了不少:“你为什么不让我死?”   燕翎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怎么能见死不救,何况又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白衣女子沉默了一下:“不管怎么说,你为了不让我死,不惜泄露华玉书的秘密,我谢谢你,我也会永远记住的。”   燕翎道:“你言重了,刚说过,我只是为自己。”   白衣女子转了话锋:“这儿已经没人了,你待在这儿干什么?”   “我要破解华大人失踪之谜,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这,白衣女子有兴趣:“你找到了么?”   “没有。”   就是有,只怕燕翎也不会说。   “能不能让我到处看看?”   燕翎不好不让,他只是个管闲事的江湖人,又不是华家人,怎么好不让!他只好道;“你只管看。”   白衣女子抬皓腕,伸玉指,指指东耳房:“他就是从这间屋不见的么?”   燕翎道:“不错,就是这间屋。”   白衣女子站起来走向东耳房。   燕翎没有跟过去,他不打算再看了,他坐下等候。   没一会儿工夫,白衣女子出来了。   燕翎站起来道:“找到什么了么?”   白衣女子微摇头:“没有……”   目光一凝,接问:“你说他醒过来就不见了。”   燕翎道:“华姑娘说,她跟葛老把药给华大人灌下去后,就把华大人移进了这间屋,她带着婢女到西耳房去洗把脸,换件衣裳的工夫,华大人就不见了。”   “当时你不在。”   “华姑娘跟葛老都不会谎言骗我。”   “不对,一个诈死那么久,刚醒过来的人,不可能马上走动,更不可能行走那么快,何况华玉书又是个文人。”   “这一点我跟华姑娘、葛老早想到了,不然也不能算离奇了。”   “你也到处看过了,没有密道什么的。”   “没有。”   白衣女子皱了眉:“这真是离奇,难道他飞了天,借了土遁不成。”   燕翎没说话,他能说什么?   “我怎么没听说过有这种药物?他何来这种神奇的诈死的药物,从他藏有这种药物,连他的女儿都不知道这一点,就可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燕翎仍没说话,他同样不能说什么。   白衣女子又道:“我要走了,你呢?”   燕翎道:“我在这儿也待不久了。”   “你还不打算马上走!”   “不一定,也许马上走,也许再待一会儿。”   “你还要继续找华玉书么?”   “当然,我要破解他离奇失踪之谜。”   “那么我先走了!”   白衣女子转身往外行去。   燕翎没动,也没说话。   白衣女子走到门边,忽然停步回了身,模样儿有点犹豫,也有点羞怯:“我也会继续找华玉书,我要是能找到他雪报父仇,皆你今日所赐,我姓韦,单名一个凤字。”   话落,她出了堂屋门,飞身而起不见了。   燕翎依然没动,他似乎没留意听,他只注意一件事,那就是白衣女子韦凤说的是实情实话么?华大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官?   他相信韦凤说的是实情实话,只是华大人绝对是个好官,韦凤所说的一定另有内情,连韦凤都不知道。   心里想着,人已到走到了东耳房门口,很自然的,他又往东耳房里看!   这回他看见了一样东西,那是床单上亮亮的一点。   那是什么,怎么前两次都没有看见?   他一步跨到床前,再看,他不由有点失望。   那是指甲盖大小的一片蜡油,颜色白里泛黄。   蜡油谁会留意,许是夜晚挪动蜡烛,不小心滴下来的。   除了这片蜡油,床单上的蜡油,别的跟前两次没有什么不同。   失望之余,他不由缓缓吁了一口气!   燕翎在华家府宅又待了三天。   怪的是这三天里再也不见人来。   该来的,是知难而退就此罢手了,还是知道华家人已经不在这儿了?   不管是什么?反正这三天里没人再来了就是了。   三天过后,燕翎他也走了。   燕翎担心一点,那就是华家人已不在华宅的事让人知道了!   他离开华宅之后,立即循着蹄痕轮印找寻。   好在这些日子都没有下雨。   可是仍然很难找,毕竟已经不少日子了。   还好,燕翎似乎这方面的能耐高绝,他循着几乎已不可辨的 蹄痕轮印整整找出了五十里。   眼前是一片荒郊,四无人烟,连只飞禽走兽都没有。   却有一辆马车!   燕翎一眼就看见了,飞身过去。   没有错,正是葛雷赶的,华姑娘坐的那辆马车。   套车马不见了,车里的棺木不见了,当然人也不见了。   三个人,老少三个人,华姑娘、葛雷、还有婢女小香。   那儿去了?燕翎的一颗心往下沉,他认为是他不幸料中了。   除了这,还会有什么?   没有一点打斗的痕迹。   那就是说葛雷一下就让人制住了。   这符合燕翎所知那人的修为。   只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上那儿救人去?怎么办?   燕翎双眉陡扬,飞身走了。   这是一个小村子。   说它是个小村子,它似乎太大了点。   只有十几户人家,有田,也挨着山。   有田,这十几户人家种田,挨着山,这十几户人家也靠山吃山。   靠山吃山当然是打猎,所以路口这一家小酒肆老有野味卖,野味下酒,那可是一连三座观音堂……妙(庙),妙(庙),妙(庙)!   小酒肆简陋得很,一间破店面,也只能坐着喝两杯而已,可是在这种地方有这么一家酒肆,谁也不会挑剔什么!   平常生意就不怎么样,今天更没人。   说没人进来个人,不是别人,是燕翎。   他坐了半天,才从里头出来个人,中年人,一看就知道是掌柜的。   他“哟!”了一声:“有客人上门了,你怎么不叫一声!”   反而怪起客人了。   他到了桌前:“要点什么?”   燕翎随便要了点,掌柜的答应着要走,燕翎叫住了他:“掌柜的,等一等!”   掌柜的回过了身:“还要什么?”   “我打听点事。”   “什么事?”   “离这儿不远有片荒郊,那儿停着一辆空马车……”   “你等等!”   掌柜的扭头走开了,没一会儿工夫,他又来了,手里端的是燕翎点的野味跟酒,往桌上一放,他从头到脚打量了燕翎一遍,然后道:“你姓燕?”   真和气,连个“客人”都不会说。   刚说过,到了这儿,也就不必挑剔什么了。   燕翎一怔:“你怎么知道……”   “别管我怎么知道,我只问你是不是姓燕?”   燕翎点了头:“不错,我是姓燕。”   “我看你长得像嘛!这儿有你一封信。”   掌柜的探手入怀,摸出了一封信,递给燕翎。   燕翎忙接过,信是封了口的,信封上没字,燕翎撕开信封,抽出信笺,信笺上行行娟秀字迹,写的是:   “燕大哥:为防循迹来等,故而预留此信,我与家父已然团聚,从今后将与葛老、小香一起隐居,请勿有所误会四下相寻,援手之情,永志不忘。   华湘云裣衽”   原来早想到燕翎会找来了。   原来是父女团聚,不是遭到劫掳。   华湘云,想必就是那位华姑娘。   燕翎他至今想不透,那位华大人,他是怎么走的?   还有,既是父女团聚,为什么连马车也不要了?是不是怕人跟燕翎一样,循蹄痕轮印找去!   不管怎么说,华大人父女团聚了,从此将隐居不为人所知之处,不必担心了,事也可以了了。   “掌柜的!”燕翎叫了一声。   掌柜的来了:“你还要什么?”   “这封信,是谁交给你的。”   “一个驼老头儿。”   那是“驼叟”葛雷。   “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他说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姓燕,或许上这儿来,可也不一定,要是你来了,就把这封信交给你,他还真料中了,你来了。”   “还有什么人跟他在一起?”   “只他一个,没有见别人。”   或许华大人父女跟小香在别处等着,没一起上这儿来。   本来嘛!人多招眼。   燕翎让掌柜的走了,他心情轻松的为自己斟上了一杯酒……   这场火好大,听说连烧了一天一夜。   没人来救火,这一带住的人家太少了,赶来了几个人,救不了火,成了看热闹的。   好看么?黑夜里一片火海,火苗高窜,把半边天都照红了,老远都看得见。   如今天刚亮,火也熄了,这一片焦黑的废墟前只剩了一个人,那是燕翎。   他是昨天夜里在远处看见大火,认出方向是华家宅院赶过来的。   他赶到的时候,跟那赶来的另几个一样,束手无策,只有眼睁睁看着烧,眼睁睁看着大火吞噬了华家宅院。   是那个人派来的人,见人去宅空,找不到华家人,一怒放火,还是华家父女什么都不留,拐到这儿来放了一把火?   不管是什么?反正这座空宅已经没人住了,留着也是废弃。   天大亮了,废墟还有几缕清烟往上冒,燕翎投下最后一瞥,转身要走。   就在他转过身的时候,他看见远处站着一个人,远到一个人都成了淡淡的半个人影,他转过身来还没走,那个人已经转身走了。   那个人是干什么的?也是来看火的?为什么站那么远?为什么燕翎看见他的时候,他转身走了?   燕翎只脚下顿了一下,然后也迈了步,他是向着那个人走的方向走了过去,只是走,不徐不疾。   那个人也是走,也不徐不疾。   燕翎突然加快了脚步。   那人也加快了脚步。   这就可疑了,燕翎飞身扑了过去。   那人也腾了身,身法相当快,只是仍比燕翎慢太多,不过转眼工夫,燕翎离他已不到几丈远近,现在看清楚他了。   又是个黑衣人,一般的身材,看背影,年纪不大。   就在这时候,黑衣人突然停了下来,然后霍然转过了身。   燕翎没想到,微收势,落在黑衣人一丈外。   看见了黑衣人的脸了,中年人,尖嘴猴腮,几根稀疏疏的山羊胡子,只见他眼一瞪,说话尖声尖气:“你为什么追我?”   好嘛,先发制人。   燕翎道:“这就要问你为什么跑了?”   “我跑!”尖嘴猴腮黑衣人脾气挺大的,扯着喉咙叫:“我想跑,我爱跑,碍着你什么了?”   燕翎可没生气:“我追!我想追,我爱追,你就认准了我是追你么?”   “不是追我,这儿还有别人么?”   “不必别人,我练练自己的脚程不行么?这么大的地方,许你跑,不许我跑!”   “这么说你真不是追我?那就好。”尖嘴猴腮黑衣人转身要走。   “慢着!”燕翎叫住了他。   尖嘴猴腮黑衣人回过了身:“干什么?”   “远远站着看火,有人看见你转身就跑,你不怕让人怀疑火是你放的?”   尖嘴猴腮黑衣人脾气又来了:“什么,你说火是我放的!你可别血口喷人,你站得近,我还说火是你放的呢!”   “放完火你就跑开了,当然你站得远!”   “你还敢……你凭什么说火是我放的?你有什么证据?”   “我当然有证据,点火的东西还在你身上呢!”   尖嘴猴腮黑衣人忙抬手摸腰,当他恍悟上当放下手的时候,他只觉腰间震动了一下,那原站在一丈处的人已经到了眼前,手里拿了样东西,是个火摺子。   他忙又抬手摸腰,这一摸,脸色变了!   只听燕翎道:“来不及了,你不该让我知道你把它藏在什么地方,你甚至不该还把它藏在身上。”   “拿来!”尖嘴猴腮黑衣人喝一声,伸手就抢,出手挺快的。   奈何他还是没有燕翎快,燕翎手一偏,他落了空,燕翎道:“还没有几个人能从我手里抢走东西。”   尖嘴猴腮黑衣人没再抢,道:“那不过是个火摺子,是不是?”   “不错。”   “江湖人有几个身上没火摺子的。”   “可是他们不像你这个火摺子,刚用过没多久,似乎就在昨天夜里用的。”   “谁兴的规矩,昨天夜里不能用?”   “可以用,但不是用它放火。”   “你找死!”   尖嘴猴腮黑衣人不但发了脾气,而且有了杀机,一声尖喝,劈胸就是一掌,这一掌颇见功力。   只是,他也不想想,火摺子是怎么到人家手里的?   他这一掌是劈出去了,不过没劈在人家心口上,劈到人家手里,倏觉腕脉上像上了一道铁箍,他大惊要挣,如何来得及,腕子上一阵奇痛欲裂,痛得他叫出了声,随即半边身子酸麻,两条腿发软,就跪了下去。   耳边,响起了人家的话声:“你想杀我灭口!”   他没说话,说不出话来了。   “说吧!火是不是你放的?”   “你还敢……”   “你以为咬着牙关死不承认就算了?”   腕子上又了阵疼,身上血脉倒流更难受,尖嘴猴腮黑衣人那受得了这个,只听他叫:   “我说,我说……”   腕子上一松,人好受了点儿。   “说吧!”   “是我,是我放的。”话说的胆战心惊。   “为什么放这把火?”   “为的是十颗明珠,要不就是一条命。”   “怎么说?”燕翎没懂。   尖嘴猴腮黑衣人脸上浮现窘笑:“事情这样的,我这个人没什么别的嗜好,就是有点小毛病,好耍钱,在庙口摆了个摊子,多少年了,什么事儿也没有,昨天有个老儿找上我,出手吓我一跳,他押五颗明珠,我一颗心还真直跳,自从娘胎没见过这东西,这要是成了我的,几辈子吃喝不尽,那知道他输不起翻了脸……”   “是他输不起,还是你玩诈?”   “你怎么知道?”   “看你这样就知道了。”   “玩诈,那是他说的。”   “你说呢?”   尖嘴猴腮黑衣人苦了脸:“多少年都没事儿,怎么偏让他看穿了!”   燕翎想笑,但是他没笑:“坏了!”   “可不,他让我赔十颗明珠,要不就赔上一条命,我那有十颗明珠,要有我早找个地儿躲起来享福去了,我也舍不得我这条命,那怕它再苦再穷,我还得靠它活着……”   燕翎发现,这是个挺有意思的人:“你不是个练家子么?”   “他也是,而且比我练的好得多。”   “难道他逼你放火不成?”   “你说着了,他说让我先看看宅子里有人没有,有就回报他知道,没有就放把火烧了宅子,我看是座空宅,所以就……”   他没说下去,不用他说下去了。   “他可真划算,什么也没少,玩诈可害惨了你,你得赔上一条命。”   “他说不必,只要我听了他的,他就什么都不要了。”   “你是不必赔他了,得赔我!”   尖嘴猴腮黑衣人猛一怔:“怎么说?得赔你!”   “那座宅子是我一个朋友的,你说该怎么办?”   “这……”   “就算不赔上一条命,我也得要你两只手……?”   “那跟要我一条命没什么两样,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干脆重投胎,换一条。”   尖嘴猴腮黑衣人一惊忙摇头:“啊,不……”   “还舍不得?”   “可不……”   “怕只怕由不了你。”   尖嘴猴腮黑衣人突然哭了,另一只手捶胸,下头还跺着脚:“奶奶的,都是玩诈害死了我,我要是再玩诈,我是他奶奶的龟孙……”   燕翎在心里笑:“恐怕你连这个机会都没有了。”   “真说起来,我不该死,该死的是那个老儿,他逼我的……”   “是理,只是我找不着他,只好找你了。”   尖嘴猴腮黑衣人立即收泪住声,一双耗子眼都瞪大了:“怎么说,你找不着他才找我?”   “不错。”   “要是我带你去找他呢?”   “那我当然找他不找你!”   尖嘴猴腮黑衣人如逢大赦,喜得想往起蹦,可是没蹦起来:“不用重投胎换一条了,它还得让我苦不知道多少年,走吧!”   “在那儿?”   尖嘴猴腮黑衣人一咧嘴:“不能告诉你,你知道你在那儿,就用不着我了。”   心眼儿还挺多的。   “我还不是那种人,我只是随口问问,还得你带我去,因为我不认得他。”   “这不就是了么?”尖嘴猴腮黑衣人有点得意:“走吧!”   燕翎松了手:“你带路吧!”   尖嘴猴腮黑衣人一怔:“你不怕我跑?”   “只要你认为跑得掉,尽管跑?”   “我知道,我跑不掉,能跑掉刚才就跑掉了。”   有自知之明,大实话。   说完了话,头一低,他要走,忽然他又抬起了头,一脸犹豫,但旋即又毅然道:“走吧,横坚是死,碰碰运气。”   他又要走。   燕翎拦住了他:“怎么回事?”   “刚才我忘了,那个老儿,他怕我跑了,点了我一处穴道,说等事成我去见他的时候再给我解开,不知是真是假?”   “是真的。”   “你怎么知道?”   “刚才我抓住你腕脉的时候,就觉出你血脉不对,我还以为你是受了惊吓所致,现在你说了我才知道,你是让人制了一处穴道。”   尖嘴猴腮黑衣人咬了牙:“好兔崽子,他跟我玩真的。”   “不要紧,我给你解开它。”   尖嘴猴腮衣人一怔:“怎么说,你愿意……”   “就像你说的,该死的是他,不是你。”   “你,你能解么?”   “我试试……”   燕翎凝目望尖嘴猴腮黑衣人。   尖嘴猴腮黑衣人道:“一般点这种穴,都是用独门手法。”   “我知道。”   燕翎在尖嘴猴腮黑衣人胸口拍了一掌,旋即他微皱目:“好怪异的手法!”   “怎么?”   “不要动!”   燕翎又在尖嘴猴腮黑衣人左肋上补了一指。   尖嘴猴腮黑衣人突然一声咳,咳出了一块血块,指甲盖大小,色呈乌紫。   燕翎道:“好了!”   尖嘴猴腮黑衣人吓得脸色都变了:“好兔崽子,真够狠……”   顿了顿,脸色一肃:“我欠了你的,能说么?你怎么称呼?”   “没什么不能的,燕翎!”   “燕老弟,我记住了,走吧!”   他先走了。   这是一个小镇,由于它是往来所必经,所以小镇颇繁华。   这是小镇唯一的一座庙,小镇的香火都集中在这座庙,所以它香火不错。   就因为它有香火,所以小镇对内、对外的生意都到这儿来了,当然,它比不上“开封”   的“大相国寺”,“南京”的“夫子庙”,可是在这个小镇来说,它已经是个热闹地方了。   庙口来了两个人,一个大伙儿很熟,一个大伙儿不认识,熟的那个,大伙儿都跟他打招呼。   这两个人,是燕翎跟那尖嘴腮黑衣人。   庙口左边,有个小棚子,三面遮着,前头垂着布帘,门口写着四个不小的字:“大家发财”,写得还不错。   两个人直奔那座棚子,掀帘就进去了。   棚子里很简陋,一张桌子,几把椅子,除此别无长物。   不用说,这是尖嘴猴腮黑衣人诈财的地儿,可是看样子,到如今他也没发财。   “他走了。”尖嘴猴黑衣人道。   可不,棚子里没人。   “他说在这儿等你?”   “是啊!”   可是已经没人了。   “要不是你让人以独门手法制过穴道,我很难相信你。”   “他奶奶的,这王八羔子害苦了我,他不但骗了我,而且存心要我的命。”   可不,不给解穴就走了,不是存心要人的命是什么?   燕翎道:“他打的好算盘,你替他办了事,他也轻易杀你灭了口。”   尖嘴猴腮黑衣人直跺脚,看样子是真气:“兔崽子,跑?他能跑那儿去?你放心,我非帮你找到他不可。”   “你能找到他?”   燕翎以为他只是这么说说。   “我能找到他,别的能耐没有,找个人,打听点事儿,我可是拿手,你在江湖上走动,听说过‘鼠帮’没有。”   “听说过,‘鼠帮’耳目众多,消息灵通,江湖上的事很少能瞒得了他们的。”   “对了,你知道‘鼠帮’就行了,江湖上的人视他们为鼠辈,可是这些鼠辈有这些鼠辈的能耐。”   “你跟鼠帮有渊源?”   “可止有渊源,我就是‘鼠帮’的人。”   “听说‘鼠帮’里有个‘神鼠’祖冲!”   尖嘴猴腮黑衣人目光一凝:“你认识祖冲?”   “不认识。”   “谁告诉你‘鼠帮’里有个‘神鼠’祖冲。”   “我一个长辈。”   “你这个长辈不错,不但跟你提‘鼠帮’,还告诉你‘鼠帮’里有个‘神鼠’祖冲,整个江湖都瞧不起‘鼠帮’,十个有九个不愿提‘鼠帮’……”   顿了顿,接道:“区区在下就是祖冲。”   燕翎怔了一怔:“怎么说,你就是祖神鼠?”   “没错,我就是祖冲。”   “想不到你就是祖冲,差一点失之交臂,当面错过。”   “差一点失之交臂,当面错过!你这是好话,还是歹话?”   “我跟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没有必要跟你说歹话。”   “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你是头一个跟我说这话的人,恐怕也是最后一个,你让我有点飘飘然,行,就冲你这句话,我也非给你找到那个王八羔子不可,你等等。”   话落,“神鼠”祖冲他要往外走,可是刚走一步他又停住了,回过头来道:“你不怕我遛?”   燕翎微一笑:“你是怎么骂那个人的?你不会遛。”   “那可不一定,耗子都当了,还怕什么别的。”   “那你就遛吧!只要你认为遛得掉。”   祖冲没说话,转身往外走,快到门边的时候,他从腰间解下一样东西,伸手出去往帘外一掀,又走了回来:“你这个人跟一般人不一样,让我不好意思遛。”   燕翎道:“谢谢你!”   “我说的是实话。”   “我没说是假话。”   “当然,我也自知遛不掉。”   “坐下等会儿吧!我召人了,他们马上就到。”   “耗子符?”   祖冲一怔凝目:“你知道‘耗子符’?”   “怎么?”   “江湖上没几个知道‘耗子符’的。”   “我就是其中的一个。”   “不对,看你的年岁,不对。”   “听我那位长辈说的。”   祖冲还待再说。   燕翎道:“有人来了,还不只一个,只是怎么有点蹑手蹑脚的。”   话刚说完,布帘猛掀起,冲进来两个人,疾扑燕翎。   祖冲惊急,要拦来不及。   只听燕翎道:“这是什么意思?”   两个人惊呼停住,只一停,马上往后就退,比扑进来还要快。   燕翎手里拿着两把明晃晃的匕首。   刚扑进来的,是两个中年汉子,一个瘦子,一个中等身材,长像都够猥琐的。   只听祖冲道:“你们俩这是干什么?”   那两个瞪大眼:“哟,不是那小子啊!”   祖冲道:“谁告诉你们是那小子了!”   那两个很不安,瘦小那个道:“我们看见你召人,还当你忍无可忍了呢!”   --------------------------------   武侠屋扫描 ycalex OCR      第 五 章     原来如此。   看来这两个是‘鼠帮’里的。   “行了,那小子已经遛了,快去给我找他去吧!”   那两个嘴里答应,脚下可不动。   燕翎扬了扬两把匕首:“想要这个是不,下回别这么鲁莽了,拿去。”   他一振腕,两把匕道闪电般射向那两个。   祖冲跟那两个大惊,那两个不敢接,要躲。   “而就在两把匕首疾射到那两个面前不到三尺时,射势突然一顿,往下就掉。   燕翎及时道:“接住!”   那两个忙伸手,正好各接住一把匕首,但却都吓得傻在了那儿。   只听燕翎道:“两位可以请了。”   那两个定过了神,额上倏见汗迹,转身一溜烟出棚不见了。   祖冲也刚定过神:“你差点没吓破了我的苦胆。”   燕翎道:“只是告诉他们,下次别再这么鲁莽。”   “你放心,我担保下回他们绝不敢再这么鲁莽了……”   燕翎没说话。   “只是……”话锋微顿,祖冲接道:“你这是什么功夫?”   燕翎微摇头:“不能说,说穿了就不值钱了。”   祖冲还能不知道人家不愿说,他只有这么说:“我算是开了眼界了。”   事实上,恐怕也真是这样。   燕翎没说话,坐了下去。   祖冲坐在了燕翎对面,一双耗子眼紧盯着燕翎:“我这儿没什么好待客的……”   燕翎道:“不客气。”   祖冲话锋忽转:“我刚想问你,你那位长辈……”   他住口不言,想等燕翎自己说。   燕翎偏给他来了一句:“怎么样?”   “尊姓大名,怎么称呼?”   “他老人家不许跟外人提。”   完了,简单明了。   祖冲没再问,道:“行了,反正我知道,你跟一般人不一样就行了。”   燕翎转了话锋:“要等多久才会有回话。”   “你是说让他们去找人。”   “不错。”   “这很难说,也许很快,也许要等一阵子。”   燕翎沉默了一下:“你是‘鼠帮’里的‘神鼠’祖冲,你可知道你放火烧的那座宅子是谁的宅子?”   “你一个朋友的。”   “你可知道有位少有的好官,华玉书华知府!”   祖冲摇了头:“‘鼠帮’从不沾官,也从不闻问官事,怎么样?”   “那座宅子,就是华知府的老宅。”   “你有这么个做官的朋友?”   “不,我只是管闲事……”   燕翎把他管闲事的经过,告诉了祖冲,不过他没提那位华大人诈死事。   听毕,祖冲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他们要杀害好官,还赶尽杀绝,你不能不管,想查出在背后指使的人是谁?”   “不错!”   “你放心,这个忙我帮得上,只等找到了那兔崽子就知道了。”   “你‘鼠帮’从不沾官,也不闻问官事,你既不知道这位华知府,当然也不知道,他府衙有位华韦的总捕!”   “不知道,怎么?”   “没什么,以后再说。”   “我不知道,我可以帮你打听。”   “我知道,以后再说。”   祖冲还待再说。   燕翎道:“只怕是回话来了。”   祖冲转头外望。   布帘一掀,进来了那个瘦小汉子:“祖老大,找着那兔崽子了。”   祖冲霍地站起:“在那儿?”   “黑龙洞。”   “黑龙洞?”   瘦小汉子一点头:“对!”   “邢老六呢?”   “在那儿盯着呢!”   “行!”祖冲转望燕翎:“走吧!”   燕翎站了起来:“黑龙洞在什么地方?”   “不远,出小镇往北,一会儿就到了。”   祖冲没再多说,带着瘦小汉子出去了。   燕翎也没再多问,跟了出去。   小镇北边是一脉青山,祖冲跟瘦小汉子带路,直奔那一脉青山。   真不远,一会儿就到了,这要是燕翎一个人,到得还要快。   山不算高,可是挺陡,那条羊肠似的登山小路也很难走,好在这几个都是练家子,尤其是燕翎,难不倒他们。   到了半山腰,树丛后闪出个人来,正是那中等身材汉子。   祖冲问:“怎么样?”   中等身材汉子道:“到现在没人进去。   祖冲道:“怎么知道他在这儿的?”   中等身材汉子道:“有人看见他往‘黑龙洞’来了,他像是住在‘黑龙洞’里。”   “摸过了么?”   “没有,没敢轻举妄动,怕打草惊蛇。”   “好,走!”   祖冲领头往前走,转过一处峭壁,一个黑忽忽的洞口就在两三丈外,洞口不小,三、四个人高,宽窄能容一辆马车进出。   祖冲道:“那就是黑龙洞。”   看不见洞口什么动静,听不见洞里有什么声息。   两三丈距离转眼就到,远看洞口黑忽忽的,如今到了洞口,挺亮的,倒是往里去光线暗,越往里去越暗。   往里去,洞势蜿蜒,挺干净,只是不像有人打扫过,倒像原本就不脏。   四个人互一施眼色,轻捷的往里行去。   这个洞相当深,走不多久,眼前已暗得看不见了,就在这时候,一股淡淡的香烛味从里头飘送出来,而且看见了两点火光,微弱的两点。   四个人急走过去,到了,似乎已到了洞底,呈圆形,相当大,那两点火光正是香火,藉着那两点微弱的香火看,靠洞底石壁似乎摆着简单的神案,神案前地上坐着个人,黑忽忽的看不清楚。   那是不是祖冲说的那个人?   祖冲说了话:“有烛火么?点着瞧个光行不行?”   只听那个人也说了话:“阿弥陀佛,贫僧习惯了,忘了诸位看不见了,施主们原谅,贫僧这就点起烛火。”   听口气,是出家人。   地上那个黑忽忽的人站了起来,转身向神案,随即烛火点上,眼前亮多了,看清楚了,点香烛的地方果然是简单的神案,供的是宝像庄严的佛祖,神案前站着个中年灰衣僧人,脚下有个蒲团。   祖冲跟瘦小汉子、中等身材汉子微微一怔,互换眼色,祖冲微微摇头。   燕翎看在眼里,他明白,这不是祖冲说的那个人。   只听祖冲道:“我还不知道黑龙洞里有出家人修行。”   中年僧人道:“贫僧行经此地,见此洞不但清幽,而且干净,不虞人打扰,故而在此修行。”   祖冲道:“我们几个打扰大和尚清修了。”   “不敢。”   “跟大和尚打听件事,这日可有别人到黑龙洞来?”   “不久之前就有人来过,不知道是不是施主所说……”   “死板板的一张脸,个子跟大和尚差不多,穿一身黑衣……”   “对,就是这位。”   “他现在……”   “他说他是外地来的,想在此借住,出家人本来该予人方便,只是诸位请看,此地那里能让人借住?贫僧万不得已,只有拒绝了他,他却又说出去怕人看见,贫僧只好让他从洞后的路离去。”   祖冲忙道:“洞后有路?”   “是的,洞后路直通山的那一边。”   “大和尚,我们能不能去看看?”   “当然可以,诸位自管请,路在那条缝隙中。”   中年僧人抬手指,不远处左边右壁上有一条裂缝,宽窄只能容一人进出。   “这么窄?”祖冲道。   “外窄内宽,丈余后就跟诸位来时的路一样宽了。”   四个人要走。   “诸位请等一等。”中年僧人手拿起神案上一根蜡烛递给了祖冲:“拿着这个,可以照明。”   这位佛门弟子出家人真周到。   祖冲称谢接过,拿着蜡烛当先行去。   和尚说的不错,四个人一个跟着一个,鱼贯进入裂缝,走没两三丈,路忽然变宽,真跟进洞时的路一样。   祖冲道:“咱们‘马前’点儿,说不定能追上那兔崽子。”   四个当即加快了步履往洞后赶去。   这条路倒没多蜿蜓,只拐一个弯,路就直了,别看祖冲拿的只是一根蜡烛,在这种山洞里,能让人看出十几丈外。   现在看见了,路已经到了尽头,十几丈外不通了。   四个人停了下来,祖冲道:“怎么回事?可有咱们看不见的路不成?”   瘦小汉子道:“我进去找找。”   他要往前去。   燕翎陡扬双眉:“不用了,咱们上当了。”   “上当了?”祖冲问。   “他是个佛门弟子出家人!”   “可不。”   “你们留意了没有?他头上没有戒疤。”   中等身材汉子道:“这倒没留意。”   瘦小汉子道:“太黑了……”   祖冲一双耗子眼瞪着燕翎:“你看见他头上没戒疤?”   燕翎道:“我刚想起。”   “你是说他是……”   “你说呢?”   “长像不对。”   “有一张人皮面具就够了。”   祖冲呆了一呆:“他奶奶的,快走!”   四个人折了回去,更快。   出了那个裂缝,祖冲跺了脚:“奶奶的,还真是。”   什么都在,就是和尚不见了,蒲团上多了一件灰衣,正是刚才中年僧人穿的。”   祖冲又道:“追兔崽子,找兔崽子,兔崽子当面,我居然没认出来。”   燕翎道:“幸亏他没办法毁这个裂缝,不然咱们四个就别想出来了。”   祖冲机伶一颤,脱口喝道:“追!”   他就要往外扑。   燕翎伸手拦住了他:“来不及了,他往山里一躲,那儿找他去?”   “难道就算了不成?我咽不下这口气。”   “看看他的东西,说不定可以找到什么!”   祖冲迟疑了一下,一挥手:“多点几根蜡烛。”   中等身材汉子、瘦小汉子当即又找几根蜡烛点上,这下够亮了,四个人分头找,分头看。   找了半天,只那件灰衣领子上写着“普济寺”三个字,别的什么也没有。   祖冲道:“普济寺,就是我棚子旁的那座庙,八成儿兔崽子是从那儿偷来的。”   中等身材汉子、瘦小汉子齐点头:“对!”   燕翎道:“按理说,他没有必要再留在这座小镇上。”   祖冲道:“你是说……”   “除非他有他还没了的事。”   “对!”   “什么事?”   “那就不知道了。”   “会不会为等你说的那个官儿。”   “不无可能。”   “那他就不会远离。”   “但愿如此。”   “咱们再找他,一定要找到他。”   燕翎要说话,却忽有所见,他“唔!”地一声凝目,他看的是神案上。   祖冲三个忙循他所望,也看神案:“怎么了?”   “你们看一看,神案上的这些东西,跟我们平日所见有什么不同?”   祖冲三个闻言凝目仔细看,中等身材汉子道:“看不出不什么不同!”   瘦小汉子道:“我也……”   忽听祖冲道:“有了,香炉里……”   燕翎道:“香炉里怎么样?”   瘦小汉子点了头:“嗯,对,香!”   祖冲道:“对了,香那有这么插的?”   燕翎道:“他们也看出香插得不对了,足证不是我一个人这么看。”   神案上,香炉里,香还没有点完,但只有两根,而且是并排插着,像两根蜡烛似的。   祖冲道:“这是怎么回事?”   中等身材汉子道:“会不会无意中就这么插上了。”   瘦小汉子道:“那也不会只两根啊!”   燕翎道:“这位说得是。”   他是说瘦小汉子。   “对了!”祖冲忽然道:“这会不会是那儿的什么规矩?”   燕翎道:“什么规矩?”   祖冲道:“我是说像一些帮派、教派,他们的言行举止、吃饭、喝茶,都有一定的规矩……”   燕翎道:“英雄所见略同,可是这究竟是那儿的什么规矩,就不知道了。”   瘦小汉子道:“有谁知道么?”   祖冲道:“不用谁知道,咱们自己打听,走!”   四个人没有多停留,走了。”   回到了庙口棚子里,祖冲把瘦小汉子、中等身材汉了派了出去,然后问燕翎:“你没有别的事吧?”   燕翎一时没明白:“你是说……”   “你要是没别的事,就在这儿等回话。”   “我没有别的事。”   “也是!”祖冲似乎有所悟,点点头:“我答应带你找那个兔崽子,如今还没把那兔崽子交给你呢!你怎么能走!”   “祖神鼠,不是的。”燕翎道:“现在知道确有这么个人,足证你没有骗我,这就够了,何况你并不是没有带我找他,已经找到他,没认出来,若之奈何!”   祖冲一双耗子眼眨动了一下:“你真这么想?”   “当然,这本来就是实情。”   “你这个人真是有意思,年轻轻的,少见,难得,等眼前事了了以后,你要是不嫌弃我们这些鼠辈,我非跟你好好交交不可。”   “为什么非等眼前事了了以后?”   “不然你会以为我别有用心。”   “就冲这句话,可以知道你不是别有用心!”   祖冲瞪大了一双耗子眼:“真的!”   “你看呢?”   “你也不像个虚假的人。”   “这不就行了么?”   “你真不嫌弃我这个鼠辈?”   “我那位长辈跟我说过你的心性为人,我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那位长辈知道我!”   “不知道怎跟我说你的心性为人?”   “你那位长辈究竟是……”   燕翎微一笑:“别急,既打算跟我深交,何愁不知道我的长辈?”   “我是个急性子。”   燕翎笑笑,没说话。   “看你,可知道你的那位长辈一定是位知名的奇人,可是偏偏我所知道的这些位里,没有一个姓燕的……”   “别瞎猜了。”燕翎道:“到了该让你知道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的,你要深交的是我,现在只认我不就行了么?”   “对!”祖冲一点头:“我只认你了。”   “别你呀我的,我叫你一声祖大哥。”   祖冲一喜:“我叫你一声燕兄弟,能交上你这个朋友,是我姓祖的三生有幸……”   他竟抬手抹了泪,又道:“真的,兄弟!谁愿意沾我们这些鼠辈?何况你又是这么一个好样儿的!”   祖神鼠真情流露,燕翎暗暗感动,可是他笑着说:“祖大哥,别这样,让人看见还不知道我怎么你了呢!”   祖冲笑了,一拍燕翎肩头:“走,兄弟!咱们找个地方喝两盅贺一贺!”   燕翎站了起来:“待会儿那两位回来……”   “不要紧。”祖冲道:“他们俩找得到我的。”   燕翎没再多说,跟祖冲出了棚子。   出棚子往庙口外走,小镇本来就不大,往外走拐了两拐也就到了,那是个小酒馆,挂的招牌是“十里香”,祖冲带着燕翎就进去了,可是进门就让挡了驾。   挡驾的是个伙计,只见他寒着一张脸道:“没坐儿了,上别家去吧!”   往里看,真几乎满座,都是过往的客商,可是靠里头还有一张桌空着。   祖冲抬手一指:“那不是座儿么?”   “那是座儿。”伙计冷然道:“可是不是给你这种人坐的。”   祖冲一点也不生气:“我这种怎么了,欠了你的。”   “不欠,你也想欠?”   “那为什么不让我坐?”   “不为什么,不让你坐就是不让你坐。”   祖冲还待再说。   燕翎伸手拦住:“我坐行么?”   伙计先指燕翎,后指祖冲:“你跟他是一块儿来的么?”   “不错。”   “不行,你跟他一块儿上别家去。”   燕翎为之双眉一扬:“我今天就非坐不可,祖大哥,来!”   他拉着祖冲就往里走。   “哎……”   伙计要拦,他那拦得住燕翎?不但没拦住,自己反而退出好几步去,差点没撞上别的桌子,这还是燕翎没挨他,没碰他。   燕翎拉着祖冲,到里头在那张桌下,伙计跟了过来,气得脸发白:“你们……”   燕翎像个没事人儿:“我们要好酒好菜,你只管往上端就是了。”   “你们还要好酒好菜……”   “你们店里这么多客人,你愿意我当着他们闹事!”   “我们不怕……”   伙计伸手就抓燕翎肩头,他的架式一看就知道不是个练架子。   燕翎没动,任他抓住:“我就这么一身出客衣裳,抓破了你可得赔。”   伙计忽然脸色大变,急忙收回了手,不知道他是不是怕赔燕翎衣裳,只知道他瞪大了眼,半张着嘴,傻在了那儿。   只听燕翎道:“这就对了,赔我衣裳划不来,快给我们拿酒菜去吧!”   伙计还傻站在那儿。   祖冲道:“听见了没有!”   伙计听见了,如大梦初醒,转身急急走了。   祖冲转望燕翎:“兄弟,我在江湖上混了不少年头了,到今天才算是开了眼界。”   燕翎还没说话,忽听有人拍了桌子:“欺负不会的,算什么能耐!”   燕翎一眼就看见了,那是邻座两个俐落打扮汉子里的一个,两个人个头儿都挺高大,长得也都相当英武,一个白白净净,挺多三十出头,另一个似乎大几岁,唇上还留着小胡子。   祖冲也看见了,他说了话:“是你说话?”   白白净净汉子道:“出自我口,入自你耳,错不了的。”   祖冲道:“你眼神儿没什么不对吧!”   白白净净汉子微扬眉:“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打始至终你都在这儿眼睁睁的看着,要不是眼神不好,怎么会说这话?”   白白净净汉子霍地站了起来。   伙计端酒菜来,一见这情形,没敢过来。   酒客门一见情形不对,有的还停着观望,有的已经起身会帐了。   祖冲也要站起,燕翎伸手拦住,他望着白净汉子道:“不关你的事是不是?何必伤彼此的和气!”   白净汉子冷笑:“谁跟你有什么和气,我路见不平。”   “你路见不平,好!咱们就先说这不平,你见着什么不平了?”   “你欺负不会的!”   “我欺负不会的,我动手了么?是谁动的手,做生意的如此对客人,我跟他计较了么?”   燕翎是没动手,也没跟伙计计较。   白净汉子一时没能说出话来,沉默了一下才道:“可是他总是个不会的!”   “就因为他是个不会的,所以我没动手,没跟他计较。”   白净汉子冷笑:“你为什么不找个会的试试?”   燕翎转望小胡子汉子:“他既然跟尊驾在一起,就是尊驾的同伴,劝劝他,不然他会吃亏。”   他说的是实话。   许是小胡子汉子不爱听,面无表情,冷然道:“他的事我不管,我的事他不管。”   好,给个钉子碰。   白净汉子笑了,不是真笑:“听见了么?”   燕翎道:“既然如此,你看着办吧!”   “这可是你说的!”   白净汉子陡扬双眉,一步到了燕翎跟祖冲桌前。   燕翎一抬手:“慢着!”   白净汉子道:“你要是愿意赔不是,还来得及。”   燕翎微一笑,像没听见这句话:“你应该算是个会的吧?”   白净汉子傲然道:“当然!”   “那我就放心了,不会再让人说我欺负人了。”   “你欺负我?哼,哼!”   白净汉子冷哼两声,他出了手,可是他刚抬手,就砰然一声坐了下去,差点没撞着别人的桌子。   这是怎么回事?谁都不知道。   只有白净汉子自己清楚,那是因为有人从桌子底下伸脚,在他小腿上勾了一下。   小胡子一怔,变色站起。   燕翎道:“怎么,现在管他的事了。”   小胡子汉子没说话,又坐了下去。   白净汉子当然知道是谁伸脚勾他,怒喝声中他翻身跃起,顺势直扑燕翎,伸双手就抓。   燕翎坐着没动,伸双手抓住了白净汉子的一双腕脉,往桌上一按。   白净汉子挺腰就挣,奈何他没挣动。   小胡子汉子又变色站起。   燕翎道:“现在想管他的事也可以,只要你不怕跟他一起丢人。”   小胡子汉子没说话,他要动。   燕翎两手一松,白净汉子踉跄后退,直往小胡子身上撞去。   小胡子汉子忙扶住了白净汉子。   祖冲道:“会的也不过如此。”   小胡子汉子跟白净汉子伸手抓起了桌上长长行囊。   就在这时候,一声娇喝传了过来:“住手!”   小胡子汉子跟白净汉子还真听话,马上停住了。   大家伙都循声望,都看见了。   酒馆门里站着个大姑娘,也是一个身俐落打扮,刚健婀娜,配上一副杏跟桃腮,英气逼人。   只听小胡子汉子叫了声“小妹!”   大姑娘带着一阵香风到了近前,一双杏眼逼视小胡子汉子:“怎么回事?”   小胡子汉子说了,倒是有什么说什么,没有添油加醋。   许是因为这么多人都看着呢!   静静听毕,大姑娘转眼望燕翎,深深两眼,然后收回目光:“这是二哥不对。”   白净汉子一怔:“小妹……”   “做生意的那能这么对客人?再说人家也没有怎么样,二哥凭什么管?”   “我……”白净汉子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什么都不要说了,走吧!”   大姑娘扔一块碎银在桌上,转身就走。   小胡子汉子跟白净汉子一声没吭,跟着就走。   这两个要真是做哥哥的,他们可真怕这个妹妹。   望着三个人出了酒馆,众酒客立即议论纷纷。   祖冲道:“没想到这种兄长有这种妹妹。”   燕翎没说话,他何尝不是也这么想,但是他知道,大姑娘心里照样对他不痛快,因为那毕竟是她两个哥哥。   祖冲转脸向伙计招了手:“没戏看了,还不赶快送过来。”   伙计又一次的如大梦初醒,忙端着酒菜行了过来,诚惶诚恐。   就在这时候,门外又来了人,是那中等身材汉子跟瘦小汉子。   祖冲让伙计又添了两副杯筷,伙计走了以后,中等身材汉子跟瘦小子就要说话。   祖冲一摇手道:“天大的事儿待会再说,我要你们重新见见我的燕翎兄弟。”   “兄弟?”两个人一怔。   “笨哪,我们订了交了!”   两个人明白了,连忙抱拳:“兄弟!”   祖冲转望燕翎:“兄弟,这俩……”一指中等身材汉子:“就叫他邢老六!”又指瘦小汉子:“就叫侯老三!”   燕翎道:“邢六哥,侯三哥!”   邢老六、侯老三乐得合不拢嘴。   也难怪,凭空掉下来这么一个长得好修为高的兄弟,谁能不乐?   只听祖冲道:“现在可以说了,怎么样了?”   侯老三跟邢老六脸上的笑容凝住了,邢老六道:“我们俩都打听到了……”   侯老三道:“什么样的规矩都有,可就是没有这种样的规矩。”   祖冲也不笑了,望燕翎:“兄弟……”   燕翎道:“或许那不是什么规矩,而是无意中那么插的。”   祖冲道:“兄弟,可没有只插两根的。”   燕翎道:“我知道,只是……”   祖冲道:“会不会是咱们没打听全?”   “或许!”侯老三道:“江湖上无奇不有,只是我就不知道还有别的什么帮派了。”   祖冲道:“或许不为人知……”   燕翎道:“行了,现在不谈这个,喝酒。”   “对!”祖冲一拍大腿:“现在不谈这个,喝酒!”   四个举起了面前杯,就要喝。   燕翎突然道:“慢着!”   祖冲、侯老三、刑老六忙停住,祖冲道:“怎么?”   燕翎道:“三位别动声色,请看这杯中酒,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祖冲、侯老三、邢老六都懂,忙望杯里,看过之后,侯老三道:“没有啊!”   邢老六也道:“看不出什么来啊!”   祖冲道:“那个伙计,就为这么一点事儿,不至于吧!”   燕翎道:“我也认为不至于,可是……”   祖冲望侯老三,又望邢老六:“不管怎么说,咱们肉眼凡胎,看不出什么来,兄弟既然说不大对,还是别碰的好!”   “娘的!”邢老六猛力往桌上放酒杯,这一放,非砰然一声不可。   只要砰然一声响,一定引人目光,那么在酒里动手脚的人就会知道,酒里动手脚的事让人知道了。”   燕翎不愿意打惊蛇。   他要大家伙不要动声色,就是不愿意打草惊蛇,而现在……   眼看邢老六就要猛下放下酒杯,他手突然一软,却把酒杯无力的放下。   邢老六、祖冲、侯老三,三个人都惊望燕翎,都明白这是燕翎暗中出了手,邢老六最清楚,因为他觉得骼膊一麻,手就无力垂下了。   燕翎低声道:   “不要声张,三位佯装喝,其他的事就不要管了。”   祖冲、邢老六、侯老三,三个人明白了。   四个人一杯又一杯,三个人假装喝,一个人真正喝。   没一会儿,一壶酒全下了燕翎一个人的肚子,害得祖冲、邢老六、侯老三,三人不时的拿眼瞅他,当然,这是有点不放心。   --------------------------------   武侠屋扫描 ycalex OCR      第 六 章     还好,燕翎像个没事人儿。   吃饱了,喝够了,祖冲会了账,四个人出了酒馆,祖冲还不放心,叫道:“兄弟……”   燕翎道:“我没事,咱们往僻静处走。”   邢老六、侯老三也想说话。   燕翎道:“现在什么都不要说,待会儿听我的,一个连一个倒下。”   再笨的人听了这一句也明白了,何况祖冲、侯老三、邢老六都不笨,三个人什么都没有再说,祖冲在前带路,四个人走了。   四个人走的还是回庙口的来时路,走着走着到了一段僻静处,祖冲干咳了一声!   燕翎会意,“哎!”一声就倒下了。   不用再招呼了,祖冲、邢老六、侯老三跟着倒下。   有横的,有竖的,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刹时间一切归于寂静,静得令人有窒息之感。   可是,很快的,这份令人有窒息之感的寂静就让人打破了。   那是一个黑衣人,中等身材黑衣人,头上扣了一顶小帽,鬼魅般出现了,赫然竟是黑龙洞那个和尚。   邢老六沉不住气,一声“娘的!”翻身就要跃起。   可是黑衣人比他快,一惊,人已腾起!   以黑衣人出现的身法看,只要让他跑了,要追他就要费一番周章。   就在这时候,燕翎张开了嘴,明亮透澈的一股水箭射向黑衣人两条小腿,只听黑衣人一声大叫,砰然摔下。   一股酒香袭人,那不是水,是酒。   邢老六已经翻身跃起,飞身扑过去:“兔崽子!”他抬脚就要踹。   “六哥,不可!”燕翎跟着扑到,伸手拦住。   邢老六道:“便宜了这兔崽子。”   就这两句话工夫,祖冲、侯老三也扑到了,只听侯老三惊声道:“兄弟,你看!”   燕翎看见了,祖冲、邢老六都看见了,黑衣人翻了白眼,嘴角乌紫的血直往外冒。   “快!”祖冲急叫一声,就要动。   燕翎伸手拦住:“来不及了。”   祖冲跺脚道:“老六,都是你!”   邢老六有点手足无措:“我怎么知道他会嚼舌!”   “你还……”   “祖大哥,不怪邢六哥,他既要自绝,怎么都会自绝,而且他不是嚼舌,是咬碎预藏在嘴里的剧毒。”   邢老六一怔!   祖冲道:“对,嚼舌血是鲜红的。”   侯老三道:“这是什么来路,逃不掉就死!”   “本来就是要问出他的来路。”祖冲道:“现在可好!”   邢老六更不安了。   燕翎道:“祖大哥,看这情形,是问不出他什么来的。   邢老六感激的望了燕翎一眼:“兄弟……”   燕翎道:“邢六哥,我说的是实话。”   侯老三忽然道:“还有酒馆那个伙计……”   燕翎摇头道:“恐怕那个伙计不知情,他就是利用那个伙计跟咱们的那件事,一旦事发,让人以为是伙计下的毒手,真要咱们死了,伙计也是受害人。”   邢老六道:“娘的,真能想出这种主意!”   侯老三道:“既然问不出他什么来,搜搜他,看看能不能搜出什么来。   祖冲道:“恐怕不容易,他既不让人问出什么,身上也不会让人找出线索的。”   侯老三道:“那可不一定,百密总有一疏,他留在黑龙洞里的香怎么说?”   说着,他走上前去,他先摘下了黑衣人头上的小帽,果然,一颗和尚头上没有戒疤。   接着,他又搜黑衣人身上,从头到脚,忽听他骇然道:“他两条小腿它经断了。”   都想起了燕翎的那一股酒箭,都为之骇然!   燕翎道:“我是不想再让他逃出手去,没想到……”   他住口不言,没说下去。   侯老三搜遍了黑衣人全身,没能搜出一点什么来,他站起来摊手耸了耸肩。   祖冲道:“人死一了百了,入土为安,把他抬到一边挖个坑埋了吧!”   祖神鼠的心肠还不错。   邢老六上前帮侯老三的忙。   黑衣人两条小腿断了,不能抬,两个人一人一只骼膊,拉着往边上拖,邢老六手没抓牢,“嘶!”地一声,把黑衣人一只左衣袖齐肩扯下来了。   祖冲有所见,目光一凝,“咦!”的一声:“这是……”   燕翎、邢老六、侯老三都看见了,黑衣人左臂近肩处刺有一个制钱大小的圆案,像一朵花,但是仔细看才看出,那不是花,而是一条盘成一团口中吐信的蛇。   周围还有一圈弯弯曲曲的花纹,一时看不出那是什么。   邢老六讶然道:“这是什么?”   祖冲道:“这必然是他的身份表记……”   侯老三道:“难怪找不着什么,原来在这儿呢!多亏老六扯掉了他一只袖子,不然还发现不了呢!”   邢老六道:“可是这是……”   祖冲摇头道:“没见过……”   抬眼望燕翎:“兄弟……”   燕翎道:“我也没见过……”   祖冲道:“只要知道这是什么表记,就能知道他是什么来路了。”   侯老三道:“反正是江湖上一个秘密帮派。”   邢老六道:“废话!”   祖冲道:“咱们这帮鼠辈是出了名的包打听、万事通,从今以后得改一改了。”   燕翎道:“我有地方可以问出来。”   祖冲忙道:“什么地方?”   “我那位长辈。”   “老人家,他知道?”   “我那位长辈胸蕴好,腹笥宽,应该知道。”   “你是说……”   “我这就回去一趟。”   “要不要我们陪……”   “不用了。”   “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这时候。”   “兄弟,家里离这儿不远么?”   燕翎笑笑,没说话。   祖冲忽然一副恍悟色:“我忘了,兄弟有一身好修为,不能以时侯测远近。”   邢老六道:“兄弟还上这儿来?”   祖冲道:“对了,兄弟,你可得还上这儿来!”   燕翎道:“三位放心,我一定来。”   祖冲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祖大哥,什么?”   “你让我不要问。”   “我那位长辈究竟姓什么,叫什么?”   祖冲不好意思的咧嘴笑了!   “好吧!祖大哥,咱们已经不外人了,那位长辈,是我的义父……”   “义父?”   “他老人家不姓燕!”   祖冲脱口道:“难怪!”   “他老人家姓白……”   “姓白?”祖冲一怔。   “讳耕夫,字半农。”   祖冲、邢老六、侯老三一起神情猛震,双目猛睁,祖冲失声叫:“圣手仁心!”   燕翎微一笑:“正是他老人家。”   祖冲一把抓住了燕翎,好生激动:“兄弟,他…他……他老人家还健在!”   燕翎道:“不然怎么能把我这个螟蛉义子带这么大?”   祖冲松了燕翎,砰然一声跪在地,邢老六、侯老三忙也跟着跪下,三个人往空就磕头: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燕翎可没想到三个人会这样,一怔就去扶:“三位……”   三个人忙又爬了起来:“兄弟,你不知道,廿年前武林传说他老人家过世了,多少人差点没哭瞎双眼……”   燕翎道:“老人家不愿让人知道,三位千万别给说出去。”   “不敢,不敢,兄弟你放心,我们绝不敢说出去……”   邢老六道:“兄弟,你这身修为,也是老人家教的。”   “废话!”祖冲转脸就是一句:“我就说嘛!年轻轻的,怎么会有这种好修为,错非老人家,谁能教出这样的来……”   忽然转回脸来又道:“兄弟,老人家真跟你提过我们几个鼠辈,说我们这几个鼠辈还不坏!”   燕翎道:“当然是真的,不然我怎么会愿意跟三位深交?”   祖冲又激动了:“这是什么造化,这是什么造化!我们这几个鼠辈这辈子没白来,这辈子没白来……”   说着说着他竟然哭了。   邢老六、侯老三也跟着掉泪。   真情流露,燕翎暗暗好生感动,他道:“三位……”   祖冲像忽然想起了什么,猛一怔,犹带着满脸泪:“不对!”   燕翎忙道:“祖大哥,怎么了?”   祖冲道:“他老人家在武林中辈份极高,你是他老人家的义子,辈份自也不低,我们怎么能跟你称兄道弟?”   燕翎道:“怎么不能,各交各的。”   “不行,说什么我们也不敢……”   “也容易,咱们这就划地绝交。”   祖冲一惊,忙道:“兄弟……”   燕翎道:“这不是就是了么?三位,我不帮忙了,咱们明天见!”   话说完,人已经不见了。   三个人都望着天空,祖冲喃喃道:“天!老人家的义子成了咱们的兄弟,老人家的义子成了咱们的兄弟……”   ***   燕翎落在了竹篱前,点尘未惊,他一边推柴扉,一边叫:“义父……”   柴扉开了,他看见了,屋里跑出个人,一脸的惊喜,是大姑娘巧姑,只听她叫:“虎哥,你回来了!”   燕翎微一怔:“巧姑,你怎么在这儿?”   说着话,人已到了屋门口。   巧姑一脸的俏皮:“我怎么不能在这儿?”   燕翎道:“我是说你怎么有空?”   “怎么没空?告诉你,我每天都来。”   “每天都来?”   “可不,白大爷不在,我每天都过来看看。”   燕翎一怔:“怎么说,他老人家不在?”   “他老人家说,你出门去了,难得有这机会,他也出去走走。   “他老人家说上那儿去了么?”   “说了!”巧姑学样,一边捋胡子,一边摇头晃脑:“或名山,或大泽!”   巧姑那淘气,燕翎可皱了眉:“怎么这么巧!”   巧姑不淘气,眨动了一下大眼睛:“怎么了?”   “我有点事儿,想回来问问他老人家。”   “你怎么不早回来半天儿,他老人家才走半天。”   “我怎么知道他老人家会出去,多少年了,他老人家没出过门儿。”   “什么事儿?”   “没什么,告诉你也没有用!”   “我知道,我也只是随口问问。”   “我走了,家里就麻烦你了!”   燕翎说完话,转身就走,他没有施展身法,因为巧姑只知道他是个种庄稼的。   只听巧姑扬手急叫:“嗳,嗳!你什么时候回来?”   燕翎像没听见,顺手带上柴扉,巧姑看不见他了。   巧姑沉了脸,嘟嚷上了:“回来了,也不知道吃顿饭再走,真是!”   一拧身,大辫子一甩,进屋去了。   燕翎果然在他说的时候,到了小镇上   庙口的棚子里。   但是祖冲不在,也没看见邢老六跟侯老三。   许是他们三个还没上棚子来。   不对,祖冲、邢老六、侯老三他们三个这时候一定会在这儿等他。   那许是让什么事耽误了。   耽误一个,三个都耽误了?   那会是什么事?   等会儿吧,也许一会儿就来了。   燕翎坐在棚子里等,足足等了顿饭工夫,还不见一个人来。   这就不对了!   燕翎站起来出了棚子,这时候庙口的热闹劲儿虽然已经过了,可还有几个卖东西的小贩,只是他们也懒洋洋的了。   燕翎找上了最近棚子的一个,小贩一见人来,有精神了:“这位,要多少?”   燕翎道:“这位大哥,我跟你打听点事儿。”   不照顾生意,小贩一下子又没精神了,眼皮一垂,眼都快闭上了:“什么事?”   “看见祖老大跟侯老三、邢老六他们三个了么?”   “没看见!”小贩连摇头都没精神。   燕翎一只手按上了小贩的摊儿,挺结实的木板上现出了几个指头印儿。   小贩像让谁打了一拳,身子一震,刹时有了精神:“这位爷,你……”   成了“爷”了。   燕翎像个没事人儿:“我问你,看见祖老大、侯老三、邢老六他们三个没有?”   “没有,真没有,老祖今儿个根本就没上棚子来。”   “今天没来?”   “他每天都会上棚子来,可是今天没来。”   “他不是住这儿?”   “不是,他那两朋友也不是住这儿。”   “那么,祖老大住那儿?”   “那儿……”小贩抬手一指。   燕翎找到了,那是一间矮矮屋,座落在小镇边上,离别的人家远了点儿。   看着这间矮矮屋,想祖冲,挺配的。   门关着,燕翎听出来了,屋里没有人,人呢?   燕翎过去推开了门,他看得皱了眉,这那是人住的地方?乱,一片凌乱,遭了抢似的,脏,恐怕耗子窝都比这儿干净。   就因为既脏又乱,让人看不出什么来。   门没上锁,那应该不是因为别的,这种地方,谁偷?   可是燕翎还是看出什么来了,那是掉在一堆凌乱杂物里的断门栓。   好好的门栓怎么会断?   一定是让人从外头以掌力震断的。   震断门栓干什么?   祖冲凶多吉少,能以内力震断门栓的人,祖冲不是对手。   这会是谁?   定然是那个假和尚的同伙。   祖冲落进了他们手里,毫无暂留活口的理由,只有一个下场,马上被害。   祖冲如此,侯老三、邢老六呢?   只怕没什么两样!   燕翎陡扬双眉,目闪冷电,他一步跨出了屋,他怔住了,他看见一个人正往这儿跑,那不是别人,赫然竟是祖冲。   他脱口叫道:“祖大哥……”   “兄弟!”听见祖冲叫了。   转眼间,祖冲射落眼前,模样有点狼狈:“我上棚子去,听那个家伙说你找我来了,我赶紧赶来了……”   燕翎放下了一颗心:“我还以为祖大哥出了事呢!”   “兄弟,没错,我是出了事。”   “那现在……”   “他们把我放回来了。”   “祖大哥,究竟怎么回事?”   “兄弟,昨天夜里有人上这儿来把我弄走了,刚又把我放了回来,就这么回事。”   “门闩是不是有人震断的?”   “没错,昨天夜里我听见砰然一声,硬把我惊醒了。”   “看见人了么?”   “别提了,兄弟窝囊,那砰然一声把我惊醒了,我想起来看,刚坐起,还没下床呢!眼前一阵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始终没看见人?”   “没有,等我醒来,他们又蒙住我的两眼,我什么也看不见。”   “是不是假和尚一伙。”   “没错,是他们。”   “他们有理由弄走你,可是绝没理由又把你放了。”   “他们让我给你带话,要你别再管那位华知府的事了,只要你收手不管,假和尚的事就一笔勾销。”   “我要是非管不可呢?”   “兄弟,邢老六、侯老三还在他们手里。”   “要是以此为要挟,不放你岂不是手里多一个,份量也重些。”   “许是我说话兄弟会听,再不就是他们的人不愿露面。”   “知道他们是什么来路么?”   “不知道,我人都没见着,怎么会知道?兄弟你不是回去问老人家么?”   “我白跑了一趟,老人家出远门去了,只有靠自己了。”   “这么巧!”   “祖大哥,我可以不管华大人的事,只是怎么让他们知道?”   祖冲呆了一呆:“这他们倒没说,我也忘了问了。”   燕翎微皱眉:“这就麻烦了。”   “不麻烦,咱们找他们去。”   燕翎目光一凝:“祖大哥知道他们在那儿?”   “尽管他们一直蒙着我的眼,临放我的时候,也是带着我走了一大段路之后,才把我扔下,我自己解开蒙眼布的,可是,眼看不见我耳朵能听,这点本事还有,要不然凭什么称‘神鼠’!”   燕翎笑了:“祖大哥真行,救人如救火,事不宜迟,咱们走吧!”   “走!”   祖冲一声“走”,他当先腾起了身。   约摸顿饭工夫之后,祖冲偕同燕翎停在一处。   这个地方是一条山沟里,蝉鸣声声,松涛阵阵,还夹杂着流水声,水声来自旁边的一条小河沟。   祖冲道:“蝉鸣、松涛、还有流水声,就是这儿了!”   “这儿?”   燕翎目光转动,四下扫视,他没看见什么。   祖冲自己也没看见什么,他道:“兄弟,我是从一个地方到这儿的,走的那条路不远,可是窄得只能容一个走,不小心就会碰到臂膀。”   燕翎想了一下,再次扫视,很快的,他的目光停在不远处的一块山壁上,山壁奇陡如削,而且是好几块相叠,他道:“咱们过去看看!”   一个起落已经到了山壁前,再看,燕翎道:“祖大哥,你看!”   两块石壁夹成一条走道,宽窄只容一人进出,往上看,天成一线。   祖冲两眼一睁:“兄弟,一定是这儿!”   燕翎道:“祖大哥是从里头出来的?”   祖冲道:“许是。”   燕翎道:“咱们走走试试。”   他当先进了夹缝。   祖冲紧跟在后。   这条夹缝的确窄,不小心真会碰到臂膀,好在它并不长,只不过几丈就走完了。   眼前一个谷地,呈袋状,谷里有树木、有花草、紧挨着谷底还座落着几间精舍,一座小楼,红墙绿瓦,美而雅。   燕翎道:“祖大哥!”   祖冲眼都瞪圆了,有点激动:“兄弟,是这儿了!”   燕翎道:“走,咱们过去?”   祖冲忙伸手拦住:“就这么过去?   “咱们不是来偷袭的,何况他们一定看见咱们了。”   祖冲道:“让我走前头。”   他松了燕翎,大步往前行去。   燕翎没跟他拖,迈步跟他走了个并肩。   谷底越来越近,但却还没有任何动静。   祖冲道:“兄弟,怎么回事?”   燕翎道:“祖大哥,不要急,说不定他们会来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那也该出声了啊!”   “到了近前再看吧!”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到了精舍,小楼近前,精舍也好,小楼也好,门都关着,两个人停了一下来。   祖冲低声道:“难不成没人在……”   燕翎道:“恐怕咱们得先发话。”   “我试试!”祖冲立即提气扬声:“姓祖的跟我这兄弟答话来了,出来一个说话!”   马上有动静了,一间精舍门开了,从里头走出一个白发苍苍,一副龙钟老态的灰衣老人来,老人许是眼神儿不大好,眯着眼直往这边打量:“谁呀?”   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   祖冲又说了一遍:“姓祖的跟我这个兄弟答话来了。”   “姓祖的?答什么话呀?”   这敢情好,白发老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祖冲冷冷一笑:“你们这不显得小家子气么?”   “这位,我们姑娘在这儿养病,怕吵,你说话小声点儿行不行?”   是真?还是假?   祖冲转望燕翎,燕翎刚要发话。   从精舍里又出来个人,是个年岁跟白发老人差不多的白发老婆婆:“于伯,你在跟谁说话呀?就不能小声点儿么?你不是不知道姑娘怕吵!”   白发老人抬手一指:“是他们,说什么姓祖,来答话的!”   “答话?答什么话呀?”   “我不知道,正在问他们。”   白发老婆婆抬眼望,看样子也很吃力:“你们来跟谁答话?答什么话呀?”   燕翎道:“我们没有敌意,只是来答话,不会再管别人的闲事了,请让我们把两个同伴接回去。”   白发老婆婆道:“你们走错了地方,找错了人家了吧?”   燕翎道:“应该不会。”   “可是我们实在不明白你们说什么?”   燕翎淡然一笑:“你们要是言而无信,我们就只好自己闯进去接人了。”   “闯进来接人?你们……”白发老婆婆面有惊容。   祖冲道:“不想让我们闯也可以,那就放人,我们接了人,马上就走。”   “你们一定是走错地方,找错人家了,我们这儿没有你们要接的人啊!这样行不行,只要你们不吵我家姑娘,我跟于伯让你们进来自己看。”   祖冲冷冷一笑:“好呀?”   显然,他要进去看看。   “可千万不能吵我家姑娘啊!”   “我们不会吵你家姑娘。”   “那就跟我进来吧!”   她转身进了精舍,白发老人还在外头站着。   祖冲转望燕翎:“兄弟,怎么样?”   燕翎道:“看看也好。”   祖冲迈步行了过去。   燕翎紧跟在祖冲之后。   两个人进了精舍,白发老人跟在后头。   白发老婆婆带路,燕翎跟祖冲一间一间的看,一处一处的看,他俩发现各间精舍里的家具摆设都很简单,但都很精致。   看完了最后一间精舍,两个人没有任何发现,白发老婆婆道:“老身我没有骗你们吧!”   祖冲道:“还有一个地方没有看。”   “那儿?”   “那座小楼。”   “小楼不行,那是我家姑娘养病的地方。”   白发老婆不让看。   祖冲冷笑道:“只这个地方不让看,你的一番好意不就白费了么”   白发老婆婆似乎没懂:“你是说……”   “既然有这番好意,就要好到底。”   老身不是不愿意好到底,可是我家姑娘在那儿养病……”   祖冲冷笑道:“要是我们要接的人,就藏在那座小楼上呢?”   白发老婆婆脸色微沉:“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说话,老身这么大年纪,难道会骗你不成?   再说这也事关我家姑娘名节,你怎么好乱说话?”   “事关你家姑娘名节?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接的人,是男人不是女人!”   白发老婆婆一时没说出话来,但旋即又道:“老身我什么都不知道,老身只知道我家姑娘在小楼上养病,任何人不能去惊扰。”   祖冲道:“要是我们非上去不可呢?”   “老身自知拦不住你们,你们要是非上小楼不可,老身就死在你们面前。”   上了年纪的老婆婆,似乎也只有这么一个办法了。   祖冲没想到白发老婆婆会有这么一招,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忙转望燕翎。   燕翎说了话:“老人家,你说你家姑娘有病?”   “可不是么?”   “不知你家姑娘得的是什么病?”   白发老婆婆迟疑了一下:“老身不大清楚。”   显然她是不肯说。   “延医诊治了么?”   “当然延医诊治了,生病那有不延医诊治的?”   白发老婆婆的口气还是不太友善。   “不知可有起色?”   白发老婆婆又迟疑了一下,摇头:“未见什么起色。”   不知道说的是不是实话。   “我略通歧黄,愿尽棉簿。”   白发老婆婆一怔:“怎么说,你会看病?”   “不错。”   “不用了。”白发老婆婆摇了头:“我们已经请大夫……”   “但是他们看不好你家姑娘的病,是不是?”   “可是……”   “老人家,我会治病,我不能见病不治,祖大哥,走!咱们上小楼。”   燕翎说完了话,转身就走。   祖冲急忙跟上。   “哎,哎!你们……”   白发老婆婆跟白发老人在后就追,只是他们似乎走不快,本来嘛!上了.年纪的一般人,有几个走得快的,不柱拐杖就算不错了。   可是,当燕翎跟祖冲大步走到小楼下的时候,白发老婆婆跟白发老人却追上来拦住了二人。   白发老婆婆并没有死在谁眼前!   一方不让上楼,一方坚持要看病,就在这时候,楼上传下一个脆生生话声:“谁在楼下吵,也不怕惊扰了姑娘!”   白发婆婆立即仰脸道:“小嫦,你下来一下。”   只听楼梯一阵轻响,从楼上下来一名白衣少女,年可十六七,明眸皓齿,相当美,也透着慧点,她第一眼就投向燕翎,当然,她也看见了祖冲,当她看见祖冲的时候,她眉锋为之一皱。   白发婆婆把燕翎跟祖冲到这儿来的经过,从头到尾告诉了白衣少女小嫦。   静静听毕,白衣少女小嫦脸色微寒,扬了一双眉梢儿,她就要说话。   楼上又传下一个话声,仍是女子话声,这女子话声娇柔甜美,但却有气无力,有点虚弱:“小嫦,告诉莫婆婆跟于伯,让他们上来吧!”   白发婆婆一怔:“怎么说?姑娘让他们上去!”   白衣少女小嫦脸色也不寒了,眉梢儿也不扬了,高声恭应一声之后,道:“莫婆婆,于伯!你们俩位听见了。”   燕翎也觉意外,但是毕竟他是非上小楼看看不可。   只听白发婆婆莫婆婆冷冷道:“我家姑娘有话了,你们可以上去了。”   白衣少女小嫦道:“跟我来。”   她转身先上楼了。   燕翎、祖冲跟了上去。   莫婆婆跟白发老人于伯紧跟在后,他们俩个上楼梯的时候,虽然又是一副龙钟老态?可是并不见吃力,也不见慢。   --------------------------------   武侠屋扫描 ycalex OCR      第 七 章     燕翎跟祖冲上了小楼,眼前是个布置典雅的小客厅,靠里垂着帘还有一间,看不见里头,但是觉得出隐隐有暗香袭人。   小嫦向垂着帘那一间浅浅施礼:“启禀姑娘,他们上来了。”   只听垂着帘那一间传出先前那娇柔、甜美、虚弱话声:“我听见了,过来把门帘掀开。”   白衣少女小嫦又恭应一声,走过去掀开了垂帘。   垂帘一掀起,里头那一间立即全落进了眼里,那是一间卧房,同样的典雅,摆设不多,只有一座梳妆台,一张雕花木床,床上纱帐低垂,玉钩分挂,床前站着另一名白衣少女,同样的美,同样的慧点。   只听纱帐里传出那娇柔、甜美、虚弱话声:“两位看见了么?”   里头那间卧房已经是尽收眼底,不能说没看见,燕翎只得道:“看见了。”   “我这小楼上没有藏人吧?”   原来如此,怪不得她让掀开门帘。   “没有。”   “那么两位请吧!小嫦、跟莫婆婆、于伯送客。”   莫婆婆这里抬起了手:“我家姑娘有话,两位请!”   白衣少女小嫦那里就要放下垂帘。   燕翎道:“慢着!”   纱帐里那娇柔、甜美、虚弱话声道:“你还有什么事么?”   燕翎道:“我还没有给芳驾看病。”   “那不是两位想上小楼来的藉口么?”   “那要看芳驾是不是真有病?”   莫婆婆脸色一变:“你……”   “莫婆婆!”那娇柔、甜美、虚弱话声叫了一声。   莫婆婆立即微欠身,住口不言。   “我是真有病,恐怕你也已经听出来了。”   “那我说看病,就不完全是想上小楼来看看的藉口。”   “你很会说话。”   “实话并不难说。”   “你真会看病。”   “会不会一试便知。”   “你的好意我心领,不看也罢!”   “怎么说?”   “我直说你别介意,我这病你治不了。”   “就因为不少名医都没能看好芳驾的病!”   “不错。”   “那芳驾应该不在乎多这一次。”   “你的说法倒是跟他们不同。”   “他们怎么说?”   “他们都夸下海口,几乎包医。”   “我不是名医,我不敢,只敢说愿尽心尽力。”   “你为什么要给我治病?”   “每一个会医术的人,都不会见病不医,他若是见病不医,就不配学医。”   “你是个医者么?”   “会医术的人不一定每一个都是医者。”   沉默一下之后:“好吧!你我都试试,请进来吧!”   莫婆婆老脸上有些意外之色,但她没说话。   燕翎带着祖冲行向卧房,莫婆婆跟白发老人于伯依然紧跟在后,越近卧房,暗香越浓,进了卧房,白衣少女小嫦将垂帘挂在门边,也跟了进去。   卧房本不大,一下子进来这么些人,显得有点挤。   只听那娇柔、甜美、虚弱话声又从纱帐里传出:“小娥,看座。”   床前白衣少女恭应,忙把梳妆台前凳子搬来床前。   看来两个白衣少女都是侍婢,一个叫小嫦,一个叫小娥,嫦娥充当侍婢,主人可知。   “请坐。”   燕翎谢一声坐在床前。   “要把脉吧?”   “当然。”   纱帐里伸出一段皓腕,欺雪赛霜,柔若无骨,或许是因为病了些时日,显得有点瘦弱,但瘦不露骨。   燕翎没犹豫,也没说话,伸两指搭上了皓腕把脉,很快的,他收了回手,道:“芳驾这不能算病。”   “怎么说?”帐中人儿道。   莫婆婆、于伯、小嫦、小娥都一怔!   “我说芳驾这不能算病。”   “这也跟他们的说法不一样。”   “他们怎么说?”   “他们都说是病。”   “是么?”   “你说不能算是病,那是什么?”   “芳驾不是本地人?”   “你问这……”   “这是水土不服。”   “水土不服?”   “不错。”   “原来是水土不服。”   莫婆婆上前凝目:“真是水土不服!”   “错不了。”   “那么多名医,治不了水土不服?”   “水土不服不难医。”   “那……”   “你家姑娘的水土不服不好医。”   “这话怎么说?”莫婆婆一脸诧异色。   “它引发了你家姑娘别人不会有的另一种病。”   莫婆婆脱口叫:“你这话……”   “莫婆婆!”帐中人儿叫了一声。   “莫婆婆一脸恍悟色,随即瞿然,住口不言,但一双老眼睁得老大望着燕翎。   帐中人儿又道:“看来你才是位名医。”   “我当不起。”   “没想到此时此地我会遇见你这么一位。”   燕翎没说话。   “我这不是病的病,好医么?”   “不好医!”   “你是说你也治不了!”   “我没有这么说。”   “你是说你治得了?”   “我还是只能说,愿尽心尽力。”   “那就麻烦你……”   燕翎伸手又搭上腕脉,这回不是搭两指,而是握住了帐中人儿的皓腕:“芳驾知道该怎么做。”   随即他闭上双目。   没听帐中人儿说话,只见那段皓腕泛起了轻微颤抖,带得纱帐、玉钩都为之抖动。   小嫦、小娥有惊容,要说话。   莫婆婆忙以眼色止住,其实莫婆婆她也是一脸的惊容。   就这么,约摸过了盏茶工夫,燕翎收回了手,缓缓睁开了两眼。   莫婆婆忙问:“怎么样?”   燕翎还没说话,帐中人儿已然道:“莫婆婆,我已经好了。”   莫婆婆老脸上倏现惊喜色:“我家姑娘已经好了,谢天谢地……”   只听帐中人儿道:“我该谢谢你。”   燕翎道:“芳驾不要客气。”   于伯、小嫦、小娥同样一脸惊喜,他们跟莫婆婆几乎是不约而同,一起向着燕翎拜下。   燕翎伸手拦住于伯跟莫婆婆:“诸位不要客气。”   帐中人儿道:“没想到你的医术这么高明。”   燕翎道:“没什么,芳驾这不是病的病,会武的人只要略通医术,都能治。”   “你太客气了,我卧身病榻不少日子了,样子很难看,恕我不下床见你了。”   “芳驾不必客气,我们也该告辞了。”   燕翎他说走就走,转身往外行去。   祖冲忙跟。   只听帐中人儿道:“莫婆婆、于伯,代我送他们俩位。”   莫婆婆、于伯恭应声中跟了出去。   那有这样的,现在不能下床见客,总可以请客人别处坐坐,然后梳洗更衣,再请客人相见,客人要走,留都不留,甚至连互通个姓名都没有。   莫婆婆、于伯代主送客,只送出了精舍外,燕翎偕同祖冲往谷外走,头都没回。   一出谷,祖冲立即嚷嚷上了:“兄弟,我不敢说你,可是我非说你不可,我憋了半天了,咱们这一趟算什么……”   燕翎道:“治了女主人的病,至少不算白来。”   “兄弟,他们分明是咱们要找的,你还给他们那个丫头看病!”   “祖大哥,那个时候,她在我眼里只是个病人,当初我跟老人家学医术的时候,老人家曾经告诉我,会医术的人绝不能见病不医,那怕他是仇敌。”   祖冲道:“既然老人家这么说,我不敢再说什么,只是,兄弟!他们是咱们要找的没错吧?”   “没错,他们个个有一身不俗的武功,只看那两个老的,能在小楼下追上咱们俩就可知道了。”   祖冲呆了一呆:“真的,不是兄弟你提,我都没留意,可不,咱们虽是大步行走,那两个老的能赶上咱们,不是练家子,绝办不到。”   “我就是这个意思。”   “这么说,那个病在床上的丫头也会武?”   “修为更高,而且练有奇异的功力。”   “兄弟是给她治病的时候知道的?”   “不错。”   “这么说她也一定知道兄弟的修为了!”   “那不一定,只要修习内功的人,都能治她的病。”   “她究竟是什么病?”   “就像我说的。”   “水土不服曾引发她的病?”   “别人不会,就因为她练了这种奇异的功力,才会被引发,再不医治就会走火入魔。”   “兄弟说她不是本地人?”   “本地人怎么会水土不服!”   “对,她的来处恐怕还不近,只不知道他们是从那儿来的……”   燕翎没说话。   “难怪她不见咱们,不留咱们,甚至不通个姓名,可是,兄弟!咱们治好了她的病,就这么走了……”   “祖大哥,侯三哥跟邢六哥可能已经不在这儿了,就算还在这儿,也一定藏得很好……”   “难道就这么算了不成?”   “当然不是就这么算了,现在可以告诉祖大哥了,我所以给那位女主人看病,有一半是为了侯三哥跟邢六哥。”   祖冲眨了眨一又耗子眼:“兄弟,这话怎么说?”   显然他一时没懂。   “我拿给他们那位女主人治病,来换取侯三哥跟邢六哥。”   祖冲明白了,一脸恍悟色:“原来……只是,兄弟,他们会放他们俩么?”   “这就要看他们是不是懂道义,讲道义了。”   “万一他们不放他们俩呢?”   “到那时候再找他们应该不迟,咱们已经是仁至义尽,到那儿都说得过去。”   说话间,俩人已经把那处谷地远远抛在身后,这时候忽听背后传来叫声:“兄弟,祖老大,兄弟!祖老大……”   是侯老三跟邢老六的声音。   停步回身一看,可不!侯老三跟邢老六双双奔了过来。   祖冲喜道:“兄弟,成了!”   燕翎道:“只能说他们还懂道义,也还讲道义。”   只这两句话工夫,侯老三跟邢老六已奔到近前,双双停住,侯老三道:“兄弟,多亏了你了。”   祖冲道:“怎么?”   邢老六道:“不是兄弟治好了他们那个姑娘的病么?”   “他们告诉你们俩了!”祖冲道。   “可不!”侯老三道:“他们说兄弟明知道是他们,还愿意给他们那个姑娘看病,够意思!他们也不能不上路,所以就把我们俩放了。”   祖冲道:“这他们还算上路。”   邢老六道:“只是他们让我们俩给兄弟带话。”   祖冲道:“让你们俩给兄弟带话?带什么话?”   邢老六道:“礼尚往来,让兄弟别再管他们的事了。”   祖冲道:“什么礼尚往来?兄弟治好了他们那个丫头的病在先……”   “他们说,他们死了一个人在先。”   祖冲一时没能说出话来,可是旋即又道:“他们那个人是自绝,不是谁杀了他。”   “可是他们说,要不是咱们,他们那个人不会自绝。”   祖冲眼一瞪:“奶奶的,总是他们先烧人家的宅子。”   “他们说火是祖老大你放的。”   “奶奶的!”祖冲一双耗子眼瞪得更大了:“不是他们逼的,我会去放火?我姓祖的还没干过这种缺德事儿……”   “他们说总是祖老大你玩诈赌的把戏,给了他们可乘之机,他们不找别人。”   祖冲嘴张了几张,就是说不出话来,一张脸涨得通红,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奶奶的,就这么一点短处,让他们拿住我了,这回我长记性了,我要是再玩那把戏,叫我绝子绝孙!”   燕翎笑了:“好了,祖大哥,礼尚往来就礼尚往来,好在华家宅子已经烧了,华家人不知去向,也没有什么我好管的了。”   祖冲目光一凝:“真的么?兄弟!”   “当然是真的。”   “那就行了,礼尚往来就礼尚往来吧!走,咱们回去了,回去喝两盅,给老三、老六压压惊。”   四个人走了,笑着走了。   这回是在庙口棚子里喝。   酒、菜是侯老三、邢老六去买来的。   这顿酒,比在那家酒馆喝得舒服,没惹气,也没拘束,祖冲、侯老三、邢老六三个,开怀畅饮,放荡开怀。   三个人喝得差不多了,酒也没了,菜也残了,燕翎正打算告辞,没事了,不告辞干什么?   就在这时候,棚外来了人。   来的是个小伙子,皮白肉嫩个小伙子,挺俊,俊得跟大姑娘似的。   邢老六带着酒意扭头外望:“干什么?是不是想要钱?我们祖老大说他不玩这把戏了,再玩就……”   燕翎瞧着小伙子面熟,一时想不起在那儿见过,他拦住了邢老六,道:“找谁,是不是有什么事?”   小伙子忙道:“找您,是有事。”   一开口说话,燕翎想起是谁了,忙把小伙子让进了棚,道:“小嫦姑娘!”   小伙子点了点头。   原来是小楼上那两名白衣少女之一。   祖冲瞪大了眼,满脸酒意:“谁?小嫦……”   侯老三、邢老六也瞪大了眼。   燕翎让小嫦坐下:“找我?有什么事?”   小嫦突然眼圈儿红了,要哭。   燕翎看见了,道:“姑娘……”   小嫦忍住没哭,道:“我来找您救我家姑娘。”   燕翎听得一怔!”   祖冲道:“救你们家姑娘?”   燕翎道:“你们姑娘的病,还没好么?”   “不是的!”小嫦道:“我家姑娘的病已经好了,您两位走了以后,她都下床梳洗了。”   “那姑娘说救……”   “我家姑娘让她一位长辈抓走了。”   燕翎微一怔:“你家姑娘让她一位长辈抓走了!”   “是的。”   “你家姑娘的长辈,为什么要抓你家姑娘?”   “因为她放了这两位。”小嫦一指侯老三跟邢老六:“也因为她让您给她治病。”   “因为她放了我这两位兄长,这我明白,可是她让我给她治病……”   “跟她放了这两位一样,因为您是我们的对头。”   “我是你们的对头?”   “就因为您管了我们的事。”   祖冲突然道:“说什么长辈,你们是一个神秘帮派,你家姑娘的这个长辈就是她的上司,没错吧?”   别看他满脸酒意,心里挺明白。   小嫦有点惊慌,可是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点了头:“是的。”   “你们是个什么神秘帮派呢?”   小嫦忙摇头:“我不能说,我不敢说。”   “你来找我们帮忙救你家姑娘,却不让我们知道你们究竟是个什么帮派……”   小嫦有点惊慌失措:“不要怪我,我不得已,说了我非死不可。”   “有这么严重么?”   “我们的规法如此。”   “要是你不让我们知道你们是个什么帮派,我们就不帮忙救你家姑娘呢?”   小嫦突然跪下了地,哭了:“求求你们,别为难我……”   燕翎忙躲了开去:“姑娘快请起来说话!”   小嫦抬泪眼:“您……”   燕翎道:“快请起来,没有人会为难你。”   “是,谢谢您!”   小嫦站了起来,举袖拭泪。   燕翎道:“姑娘为什么找我?”   小嫦道:“因为我实在没人可找,也因为……也因为事由您们几位起……”   祖冲叫了起来:“怎么说?事由我们几个起?想当初,你们那个老几,要是不逼我烧华家宅子,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么……”   “我知道,可是,可是……”   小嫦“可是”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姑娘以为我救得了你家姑娘么?”   小嫦忙抬头:“莫婆婆跟于伯说,只有您救得了。”   “你家姑娘那个上司所以抓你家姑娘,是因为他认为你家姑娘触犯了规法,有通敌之嫌,是不是?”   “是的!”小嫦微点头。   “那么姑娘如今找我去救你家姑娘,岂不更加深了她通敌之嫌?”   “我们只知道赶紧想办法保住姑娘的命,其他的就是以后的事了。”   燕翎沉默了一下,旋即点了头:“我不能让你家姑娘因为我们受到伤害,跟治你家姑娘的病一样,我答应尽心尽力就是。”   小嫦惊喜:“谢谢您,我给您磕头。”   她又要往下跪。   燕翎拦住了她,小嫦她喜极而泣,哭得挺厉害。   燕翎道:“可知道你家姑娘被抓往什么地方去了。”   “我给您带路,您跟我来!”小嫦擦了擦眼泪,要走。   祖冲、侯老三、邢老六都站了起来。   燕翎道:“祖大哥,三位不要去了。”   祖冲道:“这什么话,我们三个不要去了!”   “救出那位姑娘之后,我就要回去了。”   “不要紧,到那时再分手也不迟。”   “祖大哥,恕我直言,到时候我恐怕没办法分身照顾三位。”   这话祖冲懂,他耸了耸肩:“还真是,本来想去帮忙的,别到时候成了兄弟你的累赘,那就你一个人去吧!”   燕翎转望小嫦:“救人如救火,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走吧!”   “是!”小嫦答应了一声,要走,忽然她又收势停住,凝目望燕翎:“小嫦有个不情之请,小嫦不得已,万望谅宥。”   “姑娘请说!”燕翎道。   “但知神秘帮派,但知从我家姑娘上司手中救我家姑娘,绝不要再问其他。”   燕翎没说话。   祖冲道:“小嫦姑娘,这是不是太过份了些?”   “所以小嫦说这是个不情之请,小嫦实在万不得已。”   祖冲还待再说。   燕翎那里已然点了头:“好吧!咱们走吧!”   小嫦一双美目又涌现泪儿:“谢谢您,谢谢您,小嫦永不会忘记您的恩德,永不会忘记您的宽怀大度。”   她一低头,转身出去了。   燕翎跟了出去。   邢老六道:“咱们这位兄弟,怎么这么好说话?”   祖冲道:“‘圣手仁心’也是这么好说话。”   邢老六没再说话。   侯老三也没说话。   小嫦在前带路,她腾掠飞快,身法轻盈灵妙。   燕翎步如行云流水,始终不即不离跟在小嫦后头。   小嫦带燕翎到的地方,竟仍是那处谷地,莫婆婆、于伯、小娥都在精舍前等候,一见小嫦带着燕翎来到,急急迎了上来。   莫婆婆道:“小嫦,这位他答应了么?”   小嫦道:“莫婆婆,这位他不是来了么?”   “说的是。”说着话,莫婆婆直盯着小嫦看。   小嫦道:“莫婆婆放心,小嫦已经求过这位了,他都答应了。”   莫婆婆转望燕翎:“你千万谅宥,老身等实在不得已。”   燕翎道:“好说,小嫦姑娘已经告诉我了。”   “老身等永不忘您的恩德。”   “莫婆婆不要客气了,我只胆心更加重你家姑娘的罪名。”   莫婆婆等都明白燕翎何指,莫婆婆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老身等只有先保住我家姑娘的命了。”   “你家姑娘会有性命之忧么?”   “您不知道我家姑娘这位上司,只要触犯规法,落在他手里,十九是罪加一等。”   “那么事不宜迟,你家姑娘现在什么地方?”   莫婆婆转望小嫦:“小嫦快带这位去。”   小嫦应了一声,向着燕翎道:“您跟小嫦来。”   她没往外走,反往谷底扑去。   燕翎跟了去,依然是步如行云流水。   谷底有一处山洞,进山洞,走洞道,出山洞,眼前是一处山坳,影色美而宁静,就在山坳里,座落着一片庄院。   小嫦道:“就是那儿了。”   “那片庄院?”   “是的。”   “那儿有多少人?”   “人不多,只一二十个,但身手都不错,尤其是我家姑娘那位上司父子。”   “他们父子?”   “是的。”   “庄院里有没有什么隐密藏人处所?”   “据我所知是没有。”   “行了……”   “我不跟您过去了。   “不必了,姑娘请吧!”   小嫦似乎唯恐让人看见,转身走了。   燕翎也没有多耽误,他飞身扑去。   燕翎出现在庄院前,没人看见他是怎么来的。   庄院门关着,里外静悄悄的,听不见一点声息。   燕翎扬声发了话:“门上那位在?”   立即有了动静,门开了,只开了窄窄一条缝,只能容一个人,一个家人打扮的中年黑衣汉子出现在门缝里:“干什么的?”   燕翎道:“拜望此间主人。”   中年黑衣汉子上下打量了燕翎一眼:“姓什么?叫什么?干什么的?”   燕翎道:“姓燕名翎,庄稼人。”   中年黑衣权子道:“庄稼人?只怕我家主人不认识你。”   他往后一退,就要关门。   燕翎一步到了门口,伸手抵住了门:“你怎么知道?”   中年黑衣汉子关不上门,脸色一变:“我当然知道。”   他猛力关门。   白搭,蜻蜓摇石柱似的,难动分毫。   燕翎道:“让我进去,他见了我就知道了。”   “你做梦!”中年黑衣汉子双手松了门,一拳直捣燕翎心窝。   燕翎抵住门的手微一按,那扇门往里豁然大开,正撞着那中年黑衣汉子,砰然一声,中年黑衣汉子踉跄往后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燕翎跨进了门:“跟我玩这一套?你还差得远!”   中年黑衣汉子翻身爬起,往里就跑。   燕翎迈步往里行去。   转过“影前墙”,是前院,挺大的一个前院,就在院子里,站着五六个,都是中年汉子,也清一色的一式黑衣,刚才那中年黑衣汉子也在其中。   他一指燕翎道:“就是他!”   居中一名黑衣汉子瘦瘦的,他一双目光凝望燕翎:“你凭什么擅闯我们宅第?”   燕翎道:“你是此间主人?”   瘦黑衣汉子道:“不是。”   “请此间主人出来说话。”   “凭你也配!”   瘦黑衣汉子一挥手,带着那五六个黑衣汉子扑向燕翎。   燕翎没动,容得几个黑衣汉子扑进,他突然出手,没出三招,几名黑衣汉子摔了一地,燕翎他像个没事人儿:“借用你一句话,凭你们也配!你们不肯给我通报,我只好自己往后闯了。”   话落,他就要迈步。   “站住!”一声朗喝传了过来。   燕翎循声望,通往后院那条路的尽头,一前二后站着三个人,后头两个,也是中年黑衣汉子,前头那个,则是个唇红齿白的年轻人,一身雪白长衫,顶长的身材,算得上少见得美男子,只是眉宇间阴鸷之气重了些。   “少主人!”   地上那几名中年黑衣汉子像是遇见了救星,叫一声忙爬起来奔了过去。   一声“少主人”,燕翎知道他是谁了,道:“你是此间的少主人?”   “不错!”白衣年轻人冷然点头:“你是什么人?”   “我报过名了,燕翎。”   “没听说过,你为什么硬闯我家宅第?”   “你既是少主人,算得此间半个主人,跟你说应该可以,我来要个人。”   “要人?你要什么人?”   “我要一位姑娘。”   “你要一位姑娘?她姓什么,叫什么?”   “不知道,我只知道她让你们抓来了。”   白衣年轻人两眼之中闪现一种令人难以言喻的异样光采:“我明白了,你就是给她治病的那个人。”   没有错了,那位姑娘是他们抓的。   燕翎点头道:“不错。”   “谁告诉你她在这儿?”   “我认为那无关紧要。”   白衣年轻人阴冷一笑:“那几个东西居然敢让你来要她,胆子不小,胆子的确不小,我早该想到了。”   “事由我起,她们几位当然找我,这敢是人之常情。”   “你倒挺会往自己身上揽事的。”   “我说的是实情实话。”   “你知道你要的人跟我们的关系?”   “当然知道。”   “这纯属我们的家务事,你凭什么来要人?”   “我知道,你们的家务事我本不该管,奈何事由我起,我若是不管,这份歉疚我受不了。”   “我们的家务事,你何歉疚之有?”   “你可以这么说,我不能这么想。”   “你要知道,你这么做,是跟我们的规法作对,也就是跟我们作对。”   “真要如此,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你话说得已经够清楚了,好吧!”   他抬起了手。   燕翎道:“慢着!”   白衣年轻人手抬在那儿,没动:“你还有什么事?”   “看情形,你似乎不愿在不伤彼此和气的情形,让我把人接走。”   “你不失为一个明白人。”   “你要明白,我不管你们是什么样一个秘密帮派,也不再管华家的事,你们就应该知足。”   “你认为我们该立即把人交出来,让你带走!”   “该不该全在你们明智抉择。”   “我作了什么样的抉择,难道你还看不出来?”   “那你就不要多此一举支使他们,干脆你自己来。”   白衣年轻人冷冷一笑:“我自己来?你配?”   燕翎淡然一笑:“试试看吧!”   白衣年轻人深望燕翎,一点头:“好,我就试试。”   他抬起的手一摆。   那几名中年黑衣汉子立即退向两旁让开了。   然后,白衣年轻人两手往后一背:“你出手吧!”   燕翎道:“这是……”   “我跟人动手过招,一向不先出手。”   挺自负,挺傲的。   燕翎淡然再笑:“幸亏我不是这样,不然你我还真难打得起来,小心了。”   这句话说完,他已然到了白衣年轻人面前,只是还没有出手。   白衣年轻人应变不能说不够快,他一惊便出了手,右掌一拂,袭的是燕翎左肋。   --------------------------------   武侠屋扫描 ycalex OCR      第 八 章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论应变之快,论认穴之准,论力道之强,白衣年轻人的确是个少见的好手。   燕翎不闪不躲,左掌硬架,右掌跟着递出。   两个人都占一个“快”字,转眼间已互换六招,第七招,燕翎的一根指头直指年轻白衣人喉结,离喉结不到一寸,刹时,白衣年轻人不动了,他不敢动一动。   几名黑衣汉子大惊,要扑过来。   燕翎道:“谁敢?”   白衣年轻人微仰着脸,同时轻喝出声:“不许动!”   没人敢动了,他们应该想得到,燕翎的一根手指不啻一把利剑,稍微动一下,就能画断他们少主人的喉管,要他们少主人的命。   只听燕翎道:“怎么样,我还配吧!”   白衣年轻人没说话。   “事已至今,你们那位老主人是不是该现身了。”   只听一个低沉话声传了过来:“我已经观看半天了。”   随着这话声,通往后院的那扇门里,背着手走出一个瘦削白袍老者。   老者瘦得皮包了骨,肤色有点黝黑,稀疏疏的一部山羊胡子,浓眉、圆眼、一双老眼特别亮。   几名黑衣汉子忙迎过去恭谨躬身:“老主人!”   燕翎道:“我这句话就是说给你听。”   瘦削白袍老者目光一凝:“你听见我了?”   燕翎道:“不错。”   “那么你的修为可以跟我放手一搏,放了他,跟我过几招,若能在我手下走完十招,我把你要的人交给你带走。”   燕翎笑了:“你是个老奸巨滑,只是你把我当成了三岁孩童。”   “你什么意思?”   “我不想再拚斗了,我要拿他换我要的人。”   “你自知不敌。”   “不要激我,我这个人什么都怕,就是不怕激,就算是吧!但是至少现在你得听我的。”   “我为什么得听你的?”   “为他!”   “我为什么要为他?”   “因为他是你的儿子。”   瘦削白袍老者脸色一变:“你知道得不少,足证她们通敌。”   “我现在还算敌么?”   “本来你已经不算了,可是现在你又跟我们作对。”   “现在我不得已。”   “那是你的说法。”   “我说的是实情实话。”   “不管怎么说,你总是跟我们作了对。”   “随你怎么想吧!就像我刚才说的,至少你现在得听我的。”   “我可以听你的,可是你有没有想到,你给他们带来了什么?”   “你以为呢?”   “我以为你这不是救她,而是加重了她的罪,本来莫婆婆她们没什么,可是这么一来,连她们也有罪了。”   燕翎道:“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那就不关你的事了?”   “这一次,事由我起,我必须救人以消除我的歉疚。”   “那你就错了,只要你有了这一次,往后有她加重罪名,莫婆婆她们有罪,就者是因为你,你能每次都救他们,或者永远护着他们,不让我们抓走么?”   “我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只管这一次。”   “这话可是你说的!”   “不错,是我说的。”   “好,我把人交给你……”   只听白衣年轻人叫道:“爹,您不能……”   “你给我住口!”瘦削白袍老者道:“你要我怎么办?舍你不要?你要是连命都没了,别的你还能有什么?”   不知道他何指,只是这绝对是至理名言。   想必白衣年轻人听进去了,他没再说话。   只听瘦削白袍老者又道:“我可以把她交给你,只是她要是不愿意跟你走,怎么办?”   这话是对燕翎说的。   燕翎道:“她会不愿意跟我走?”   “凡事总会有个万一。”   “她遭你们抓来此地,随时有性命之忧,我来救她,她会不跟我走?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我刚说过,凡事都可能有个万一,你要不要跟我……”   燕翎何许人,岂会让他拿话扣住?道:“那就是我跟她之间的事了,不劳你操心。”   “好吧!我倒要看看,万一她不愿意跟你走时,你怎么办?来人,去把她带来!”   一声答应,两名中年黑衣汉子往后去了。   没一会儿工夫,从后头架出来一名白衣女子,这白衣女子一身雪白宫装,云髻高挽,环佩低垂,玉骨冰肌,清丽如仙。   燕翎不禁为之呆了一呆!   可是他不知道这白衣女子就是他要救的那位帐中人儿,因为他没见着帐中人儿,只隔着一层纱帐为她把脉,他甚至不知道她姓什么,叫什么?   只见白衣女子一怔,只听她开口说了话:“你,你怎么会在这儿,你来干什么?”   话声娇柔、甜美,只是已不再虚弱。   没错,正是那帐中人儿。   显然她还不知道燕翎是来救她的。   燕翎道:“我来救芳驾。”   “你来救我?你怎么知道我……”她脸色一变,接道:“是莫婆婆她们告诉你的,是不是?”   “不错。”   “她们怎么能这么做?”   这话……   “她们怎么不能这么做!”   “这不关你的事……”   “由我而起,怎么不关我的事?”   “事由你起怎么说?”   “芳驾为什么获罪?”   “我违犯了我们的规法。”   “芳驾违犯了你们的什么规法?”   “我擅自释放了你那两个朋友,并且让你给我治病。”   “让人治病也算违犯规法!”   “让人治病可以不罪,擅自释放敌囚,却不能不罚。”   “总是芳驾因为我治好了病,不愿欠我这份情,所以放了我两个朋友以为回报。”   “这是实情……”   “这不就是由我而起么?”   “我不这么想,我总认为是我触犯了规法,这是我们的家务事。”   “我总认为这是由我而起。”   “不是……”   “芳驾,这不是争辩的事,现在也不是争辩的时候,现在你该做的,只是什么都不要说,跟我走。”   “跟你走?”   “是的。”   “谢谢你的好意,我不能跟你走。”   瘦削白袍老者脸上微有笑意。   “芳驾不能跟我走!”   “是的。”   “为什么?”   “因为我触犯了规法,应该接受惩罚。”   “可是那是由我而起……”   “我不管那是由谁而起。”   “你必须管,不救你,我永远歉疚。”   “你没有什么歉疚,也不必歉疚。”   “那是芳驾的说法。”   “绝对是实情。”   “芳驾,我已经来了。”   “你可以走,不难。”   “是不难,但我不会一个人走。”   “我不会跟你走,绝不会。”   “只怕由不得芳驾。”   “我知道,以你的修为,你可以强带我走,不难,但你那不是救我,是逼我自绝。”   燕翎怎么也没想到白衣女子会这样,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答话。   只听瘦削白袍老者哼哼笑道:“怎么样?我没有说错吧!你现在该相信了吧!”   白衣女子香唇翕动,欲言又止。   燕翎道:“他就猜芳驾不会走,还真让他说着了。”   白衣女子没说话。   瘦削白袍老者又道:“你已经尽心尽力了,放了我的儿子,你走!我绝不为难你。”   燕翎道:“就这么容易!”   “话是我说的,你尽可以相信。”   “你是这位姑娘的上司,是不是?”   “不错。”   “她一定听你的,是不是?”   “当然。”   “那就行了,她不肯跟我走,你让她跟我走。”   瘦削白袍老者“哈!”地一笑,道:“你想我会么?”   “我刚说过,我不会一个人走,她、或是你的儿子,我总要带走一个,你抉择。”   瘦削白袍老者脸色大变,惊怒道:“你……”   白衣女子已道;“你不能这样!”   燕翎道:“我不得已。”   “你以为这样就能逼我跟你走。”   “你我都不妨试试看。”   “你是逼我……”   “芳驾难不成又要自绝,我没有逼芳驾,我逼他,他逼芳驾。”   “那有什么两样?”   “当然有,他是芳驾的上司,他说的话是令谕,芳驾不能不听,而我说的话,芳驾就可以不当一回事了。”   瘦削白袍老者惊怒道:“我不会逼她!”   “那随你!”燕翎转望白衣年轻人:“你可以不跟我走,只要你认为你能不跟我走,走吧!”   白衣年轻人似乎要有所行动,但他脸色刚不对,他惊叫了一声!因为他喉结处出现了一道血痕。   瘦削白袍老者忙叫:“慢着!”   燕翎道:“你怎么抉择?要儿子,还是要她?”   瘦削白袍老者霍地转脸向白衣女子:“你跟他走!”   两名黑衣汉子立即放开了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忙道:“您……”   “这是令谕!”   白衣女子微微低下了头:“是!”   再抬头时,她两道清澈深邃目光投向燕翎。   燕翎道:“你奉命行事,就不算触犯规法,也不要再想自绝,因为你是救上司的儿子。”   白衣女子道:“我准备跟你走了。”   瘦削白袍老者叫:“放了我的儿子!”   燕翎道:“芳驾先过来吧!”   白衣女子袅袅行向燕翎。   瘦削白袍老者又叫:“放了我的儿子!”   燕翎道:“不要急,到了该放的时候我自然会放。”   就这两句话工夫,白衣女子已经行到燕翎面前。   燕翎道:“我想烦劳你儿子送我一程。”   瘦削白袍老者勃然色变:“你言而无信!”   “我答应你什么时候放你儿子了么?”   这还真没有。   瘦削白袍老者道:“可是我已经听了你的,让她跟你走……”   “你要是反悔,现在还得及。”   瘦削白袍老者本来就拿燕翎莫可奈何,如今儿子在燕翎手里,他更是莫可奈何,只听他道:“我没有说反悔……”   燕翎道:“放心,等你儿子送我一程之后,我就会放他回来,保证毫发无伤。”   “这话可是你说的。”   “你只有相信,是不?”   瘦削白袍没说话,他能说什么?   “走吧!芳驾。”燕翎道。   白衣女子没再说什么,袅袅向外行去。   燕翎望向白衣年轻人:“你还等什么?”   白衣年轻人道:“我,我能转过身去么?”   对呀!不转过身去怎么走?   燕翎手指微沉,在白衣年轻人喉结下方部位轻点一指:“你爱怎么转怎么转,只是别打歪主意,因为任何人救不了你,不怕死尽可以试试。   瘦削白袍老者大叫:“你把我儿子……”   燕翎截口道:“放心,放他回来的时候,我自然会给他解开……”   一顿,向白衣年轻人:“请吧!”   白衣年轻人忙转身,跟在白衣女子之后,往外行去。   “告辞了!”   燕翎淡然一句,紧跟在白衣年轻人之后行去。   瘦削白袍老者跟那些黑衣汉子,只有眼睁睁的看着,瘦削白袍老者的脸色可是难看得很。   出了庄院在门,燕翎道:“芳驾能施展身法么?”   白衣女子道:“能。”   燕翎转望白衣年轻人道:“你可以回去了。”   白衣年轻人一怔:“只到这儿么?”   燕翎道:“你要愿意多送一程也可以。”   白衣年轻人忙摇手:“不,不,不……”   白衣女子看得黛眉为之一皱。   燕翎道:“这就是了,快进去吧!令尊还等你呢!”   “我的咽喉……”白衣年轻人抬手指指喉结。   燕翎微一笑:“放心进去吧,我没拿你怎么样。”   白衣年轻人一怔!   燕翎转过身去:“芳驾,走!”   他跟白衣女子同时腾身,飞射而去。   白衣年轻人急回身一头扑进了门。   瘦削白袍老者正在急,那些黑衣汉子站在那儿,没人敢动,甚至没人敢吭声。   白衣年轻人进来就叫:“爹!”   几名黑衣人惊喜齐声叫:“少主人!”   跟着瘦削白袍老者急迎。   “这么快!”瘦削白袍老者道。   “他出门就放我回来了。”白衣年轻人道。   “你的穴道……”   “他根本就没有点我的穴道。”   瘦削白袍老者切齿咬牙:“好狡猾的东西!”   “爹,我带人去追!”   “不要追!”瘦削白袍老者抬手拦阻。   “不要追?”白衣年轻人叫。   “就算让你追上,你又能怎么样?”   可不,根本就不是人家的对手。   “那难道就罢了不成?”白衣年轻人口气为之一泄。   “你放心,要不了多久,她就会回来的。”   白衣年轻人一喜:“您也制了她的穴道?”   “蠢东西!”瘦削白袍老者叱道:“你一点都不了解她的心性,凭什么想要她!”   白衣年轻人正高兴,一点也不在乎挨骂:“万一她要是不回来呢?”   “放心,爹还给你一个她就是。”   白衣年轻人笑了!   燕翎偕同白衣女子出了山洞,莫婆婆、于伯、小嫦、小娥正在洞口外等,一见燕翎跟白衣女子出来,急迎:“姑娘!”   莫婆婆直道:“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白衣女子转望燕翎:“不管怎么说,我谢谢你。”   燕翎道:“不客气,我也是为我自己,如今歉疚没了,告辞。”   他说走就要走。   小嫦忙叫:“您等等!”   燕翎收势停住:“姑娘还有什么事?”   “您就这么走了么?”   “姑娘是说……”   “您不坐会儿,或者……”   “不了,我几个朋友还在等我。”   “我们永不忘您的恩德。”   “我刚说过,这也是为我自己。”   小嫦口齿启动,欲言又止,显然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也难怪,做主人的都不说话,她一个侍婢又能说些什么?   燕翎也觉得有点不对,又一声:“告辞!”   他腾身而起,飞射不见。   莫婆婆道:“姑娘怎么不说一句话?”   “我说什么?”   “至少该让他知道姑娘姓什么?”   “让他知道我姓什么又如何?”   “姑娘难道不觉得他……”   “人品、武功俱属少见,绝不是一般江湖人,中原武林要都是像他这样的,咱们就一点指望也没有了。”   “那姑娘……”   “莫婆婆,咱们是来干什么的?”   “是!”莫婆婆欠身低头,没再敢多说。   白衣女子娇靥颜色微寒:“找他来救我,是你们几个的主意?”   莫婆婆道:“是我们几个的主意。”   “你们是好意,但你们更陷我于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莫婆婆等都一怔:“姑娘……”   “你们想,是不是?”   莫婆婆等一个个低下了头,莫婆婆道:“我们没想那么多,只知道赶快救出姑娘、保住姑娘的性命。”   “可是这岂不是让我罪上加罪!”   莫婆婆毅然道:“不管什么罪,让我们几个替姑娘承担。”   “我的罪,你们怎么能替代?好了,你们都回去吧!”   “我们都回去?姑娘……”   “我从那儿来,还要回那儿去。”   莫婆婆一怔,低着头的都猛抬头:“姑娘……”   “你们想想,不该么?”   莫婆婆忙道:“姑娘,您绝不能再回去!”   “我不回去,你们以为就这么算了?不可能,绝不可能,那么怎么办?逃、躲?我不是那种人。”   “姑娘,咱们回去!”   “回去?回去干什么?”   “回去往上禀报……”   “往上禀报?我擅离职守,就是大罪一条。”   莫婆婆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我还是在中原归谁管,就领受谁的惩罚吧!”   “不,姑娘,你冤……”   “不冤,那两个人确是我放的。”   “可是……”   “你们谁都不要再说什么了。”   白衣女子转身要走。   “姑娘!”   莫婆婆、于伯、小嫦、小娥都跪下了。   白衣女子回过了身:“你们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姑娘,你不能去……”   “那么你们替我想一个自处之道。”   没人说话了,显然,谁也想不出来。   “起来吧!”   小嫦突然哭了,猛可里站了起来:“婢子跟姑娘去。”   “胡闹,你怎么能去?”   “怎么不能,找人救姑娘,婢子也有罪。”   “不许胡闹……”   “婢子不是胡闹。”   “小嫦,听话!”   “婢子能为姑娘死,但这件事,请恕婢子不能听您的。”   “小嫦……”   “姑娘,婢子这是讲规法。”   “对!”莫婆婆、于伯、小娥都站了起来。   莫婆婆道:“我们都跟姑娘去!”   白衣女子转望莫婆婆:“你这么大年纪了,怎么也跟小孩子一样!”   “姑娘……”   “什么都别说了,我不许再胡闹了。”   “小嫦陡扬双眉:“姑娘要是不让婢子追随,婢子就死在姑娘眼前。”   白衣女子脸色一寒,冷笑:“你这是逼我,好啊!要死咱们一起死!”   小嫦砰然跪倒,抱着白衣女子的腿又哭了:“姑娘……”   白衣女子伸手扶起小嫦,娇靥颜色肃穆:“我不能落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你们要是爱我,应该成全我。”   莫婆婆、于伯、小嫦、小娥没再说话,低下了头。   白衣女子也没再说话,带着一脸肃穆,转身走了。   莫婆婆等忙抬起了头,齐声叫:“姑娘……”   白衣女子像没听见,只见她娇躯一闪,人已没入山洞中不见。   “姑娘!”小嫦一声悲叫,就要追过去。   莫婆婆抬手拦住:“小嫦,你没听姑娘说么?咱们爱她,就应该成全她。”   “莫婆婆,通敌可是要命的罪啊!”   “难道我不知道?可是你让姑娘怎么样?逃躲偷生,姑娘不是那种人。”   “都是姑娘放了那两个,我去把那两个抓回来!”   小嫦就要腾身。   莫婆婆一把抓住:“姑娘不会这么做,就算你能把那两个抓回来,那是你抓回来的,不是姑娘。”   “那有什么两样?”   “咱们认为没两样,规法可不这么认为。”   “我可以说是姑娘让我去抓的。”   “那不是陷姑娘于不仁不义么?”   “那怎么办?咱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姑娘……”   小嫦急得流泪,那个“死”字她没说出口。   “我知道,可是……”   小娥突然道:“咱们再去求那个姓燕的。”   “有用么?”莫婆婆道:“再救出来又怎么样?难道姑娘不会再回去?”   小娥不说话了。   “那……莫婆婆!”小嫦悲叫:“难道就罢了不成。”   莫婆婆摇摇头:“我已经没主意了,除了姑娘自己,恐怕谁也没主意。”   小嫦又哭了,放声大哭!   白衣女子到了庄院前,庄院门大开,不见人!   怎么回事?难道人走了?   白衣女子飞身扑进去,转过影背墙,她就一怔停住了。   有人,不但有人,人还都在这儿。   在这前院里,瘦削白袍老者居中而坐,白衣年轻人站在一旁,背后一字排列着那些黑衣汉子。   白衣女子她一怔停在了那儿。   瘦削白袍老者抬手一摆:“关门……”   两名黑衣汉子应声飞步而去。   白衣女子很快定过了神,上前盈盈一礼。   瘦削白袍老者冷冷一笑:“回来了。”   白衣女子目光一凝:“您知道我会回来?”   “你以为我坐在这儿等谁?”   白衣女子闭了一下美目:“我很感安慰。”   “怎么说?”   “至少您知我。”   “我知你,但愿你也知我。”   “您是指……”   “你可知道,通敌是条什么罪?”   “死罪。”   “你知道就好。”   “我既触犯规法,理应领罪。”   瘦削白袍老者微摇头:“并不一定非领罪不可。”   白衣女子微愕:“您这话……”   “你要是听我的,可以不必领罪。”   “您让我听您什么?”   瘦削白袍老者抬手一指白衣年轻人:“我这个儿子很喜欢你,你要是愿意嫁给他,就可不必领罪。”   白衣女子脸色变了一变:“您怎么可以为我循私……”   “国法不外人情,你若是嫁给我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媳了,那有公公判儿媳死罪的。”   “谢谢您的厚爱……”   白衣年轻人两眼放光,急上前一步:“你答应了?”   白衣女子看也没看他一眼,向着瘦削白袍老者道:“我所以回来领罪,就是不愿落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我又怎么敢陷您于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白衣年轻人一怔:“怎么说,你……”   瘦削白袍老者抬手拦住了他:“你是说,你不愿意。”   “我不敢答应。”   白衣年轻人急了:“你……”   瘦削白袍老者喝道:“住口!”   “爹……”   瘦削白袍老者拍了座椅扶手:“我叫你住口!”   白衣年轻人不敢再说话了,可是看得出来,一脸的焦急色。   瘦削白袍老者转望白衣女子:“能敌是条死罪,你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   “这么说您情愿死!”   “我不敢落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也不敢陷您于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你不要说得这么好听……”   “不是我说得好听,我在回来之前并不知道您对我这么厚爱。”   “情愿死,不愿活,我倒是少见!”   “谁愿意死,但既然犯法,就应该领罪。”   “你不是没有可以不领罪的办法!”   “那是循私,那是知法犯法。”   “你要三思。”   “谢谢您,我已经想过了。”   瘦削白袍老者突然怒拍座椅扶手,暴叫:“我的儿子有什么不好?”   白衣女子很平静:“这跟谁好与不好无关……”   “那是为什么?”   “我已经言之再三,不敢落个……”   “好了,不要再说了,说得好听!”   “您不信?”   “我当然不信。”   “那就莫可奈何了。”   “我再给你个三思的机会……”   “谢谢您,不用了。”   “你……”   白衣年轻人脸色都变了,突然上前一步:“你……”   “往后站。”瘦削白袍老者抬手一挥。   “爹……”   “是我听你的,还是你听我的?”   白衣年轻人不敢再说了,他退了回去,可是脸色更难看了。   瘦削白袍老者转望白衣女子:“你不再三思了?”   “是的。”   “你心意已决?”   “是的。”   “你愿意领罪?”   “是的。”   瘦削白袍老者突然站了起来,神色怕人,暴叫:“好,我成全你,押下去!”   两名黑衣汉子过来架住白衣女子就走,转眼间进入后院不见了。   “都是那个东西,都是那个东西。”白衣年轻人切齿咬牙直跺脚。   “没有用,他也得不到。”   “爹,您真要杀她……”   瘦削白袍老者一掌掴了过去:“没出息的东西。”   “叭!”地一声脆响,白衣年轻人忙捂住了脸,惊叫:“爹!”   瘦削白袍老者怒声道:“留着她有什么用!”   白衣年轻人道:“还不都是因为那个东西,要不是那个东西,她怎么会不愿意,从小到大,她不是一直跟我挺好?”   “就算都是因为那个姓燕的,你又能怎么样?”   “我能怎么样?我杀了他,然后再告诉她,让她没了指望死了心,她自然就是我的。”   “我不许,不许你惹事生非,对咱们来说,越少惹是非越好。”   “爹……”   “你给我住嘴,咱们的正事还没有办成呢!你知道不知道,办不成正事,连我都要倒霉。”   瘦削白袍老者一甩衣袖往后去了,转眼间进入后院不见。   白衣年轻人神色怕人,一跺脚,腾身飞射而去,他往庄院外去了。   几名黑衣汉子要叫没敢叫,也来不及了。   莫婆婆、于伯、小嫦、小娥坐在一间精舍里,四个人愁容满面,没一个说话,静得令人隐隐有窒息之感。   突然,莫婆婆听见了什么,她一双老眼闪射精芒,霍然转望精舍门:“什么人?”   小嫦精神一振:“别是他折了回来。”   她站起身飞扑出去。   莫婆婆、于伯、小娥也急急出屋。   精舍前,院子里,站着一个人,是那白衣年轻人。   小嫦停住了,莫婆婆也停住了,几个人脸上的惊喜,刹时间全没了。   白衣年轻人冷然道:“怎么?不认识我么?”   小嫦、莫婆婆、于伯、小娥施下礼去,只是有点勉强:“见过大少爷。”   “是不是因为我父子抓走了你们姑娘,你们心里有所不满?”   “我们不敢。”   “谅你们也不敢。”   莫婆婆等没说话。   “告诉我,找姓燕的来救你们姑娘,是你们谁的主意?”   “是属下婢子的主意。”   莫婆婆、于伯、小嫦、小娥几乎异口同声。   “那么是谁去找姓燕的?”   “是属下婢子!”   “是婢子!”   又一次异口同声。   白衣年轻人怒声道:“这不是问罪,用不着抢!”   莫婆婆、于伯、小嫦、小娥没说话。   “到底是谁?”   小嫦毅然道:“是婢子。”   “很好,告诉我,你是在那儿找到他的?”   小嫦没说话。   “说!”   小嫦开了口:“婢子是误打误撞碰上他的。”   “大胆!”白衣年轻人跨步而至,扬手一挥,小嫦粉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小嫦捂着粉颊惊道:“大少爷……”   白衣年轻人戟指小嫦:“再敢不说实话,我打烂你的嘴?”   莫婆婆忙上前道:“小嫦,你怎么能不对大少爷说实话?快对大少爷说实话!”   小嫦玲珑心窍,一点就透:“是在小镇庙口,他朋友的一个棚子里,那儿只那么一个棚子。”   白衣年轻人也不傻,冷笑道:“莫婆婆,你为认我不是他的对手,巴不得我尽快找到他,是不是?”   莫婆婆微一惊:“属下不敢,事实上属下并不知道大少爷找他干什么?”   “找他干什么?你放心,绝不会是给他请安问好。”   莫婆婆仍道:“属下不敢。”   “不管你敢不敢,等我回来,这笔账我要跟你好好算算。”   话落,白衣年轻人腾身飞射而去。   小嫦忙转过脸道:“莫婆婆,他找他干什么?”   “当然不会有什么好事。”   “那……”   “你放心吧!他绝不是人家那位的对手。”   “这我知道,我是担心他回来……”   “他回来要找我算账!”   “可不。”   “我一点也担心。”   “莫婆婆……”   “小嫦,你一向挺聪明的,怎么偏在这时候糊涂,他得能回来才行,是不是?”   小嫦咬了牙:“该替咱们姑娘出口气!”   “对!”小娥也道:“说不定这么一来,那位知道姑娘又回去了,会赶回来再救姑娘。”   “对!”小嫦兴奋激动。   于伯却皱着眉道:“我只担心一点……”   莫婆婆道:“老头子,你担心什么?”   “我担心会暴露咱们的身份。”   这句话听得莫婆婆、小嫦、小娥三个人脸上的兴奋激动之色,马上消失了。   可是,旋即,小嫦道:“管他呢!反正不能怪咱们。”   莫婆婆一点白头:“对!”   祖冲、侯老三、邢老六正在棚子里呆坐。   “平日咱们不是也这么过的么?”侯老三道。   “怎么?”邢老六问。   侯老三道:“怎么咱们那位兄弟一走,就变得全没意思了?”   “可不!”邢老六道。   祖冲耸耸肩没说话。   门帘一掀,棚子里进来两个人,两个中年青衣汉,一个瘦高,一个魁伟,瘦高的马脸阴森,魁伟的豹头环眼,可都一脸横肉,神情骠悍。   祖冲、侯老三、邢老六眼皮子多杂,一眼就认出了这两个人称“辣手双煞”,侯老三、邢老六当即站了起来,只祖冲坐着没动:“两位是……”   瘦高青衣人道:“找人!”   “找谁?”   “找你。”   祖冲站了起来:“两位找我是……”   “打听个人。”   “两位打听谁?”   “一个姓燕的。”   “两位来迟了一步。”   “怎么?”   “他已经不在这儿了,走了!”   “上那儿去了?”   “不知道。”   瘦高青衣人一翻腕,手里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出手疾快如电,一下子扎进了邢老六的小肚子。   邢老六闷哼了一声弯下了腰。   祖冲、侯老三大惊,惊喝出声,就要动。   “辣手双煞”真快,瘦高那个拔出匕首,魁伟那个也亮匕首,两把匕首已分别抵住了祖冲跟侯老三的心窝。   瘦高那个道:“知道不知道?”   邢老六倒了下去,倒下去就没再动。   祖冲悲叫:“老六!”   叫声中他要上前。   锋利的匕首尖已然扎破了他的衣裳,他没敢再动:“好吧,我带你们去!”   “早这样,不就不会死一个了么?”   祖冲没说话,跟侯老三含着泪发着抖,出了棚子,两把匕首紧抵着他俩的后心。   当然,庙口不少人都看见了。   可是看见了又怎么样?   这是一处土坡。   土坡上有棵大树,树下有个人正坐着歇息,那不是别人正是燕翎。   燕翎坐在树下,靠着树干,望着坡下的麦浪,正出神,忽然,他听见什么,定神,收回目光。   眼前落下四个人,祖冲、侯老三仍让“双煞”拿匕首抵着后心。   祖冲脸煞白,眼发红:“兄弟,他们找你,你看见了,我们俩不得不来,你六哥已经死在他们手里了。”   燕翎道:“谁说的?六哥就在他们俩后头。”   “双煞”一惊,急扭头,眼前空荡荡的,那有什么邢老六?本来嘛!一个死了的人,那能跟到这儿来?猛悟上当,急回头。   就这一刹那工夫,情势已整个改观,不只祖冲、侯老三已到了燕翎身边,就连手上的匕首也到了燕翎手里,当即又是一惊!”   只听祖冲道:“兄弟,真有你的。”   侯老三大叫一声,就要去抢燕翎手里的匕首。   燕翎拦住了他:“侯三哥,别急,我会替邢六哥讨回公道来的。”   侯老三哭了:“兄弟,你不知道,你邢六哥死得好冤!”   燕翎道:“侯三哥,别难过,我让他们拿两条命抵。”   一顿,转望“双煞”:“你们找我?”   瘦高青衣人道:“你就是姓燕的?”   “连认识都不认识我,找我干什么?”   “自有我们兄弟的道理。”   “既是找我,何必杀害无辜!”   “只怪祖冲不告诉我们兄弟你那儿去了!”   “那你们应该找我祖大哥。”   “这叫杀鸡敬猴,很有用。”   “好吧!你们已经找到我了,怎么样?”   “怎么样?要你的命!”   “我的命就在这儿,只看你们是否拿得走?”   “你看着吧!”   “双煞”要动。   “慢着!”   “你还要有什遗言?”   “谁让你们要我的命?”   “怎么见得非是别人?”   “因为你们两个连认识都不认识我。”   “那么现在不必问,死后到阴间去打听,自然就知道了!”   “双煞”闪身扑击。   燕翎动也没动,只见那两把匕首从他手里射出,白光两道,直奔“双煞”脚下。   只听两声惨叫!“双煞”不动了。   再看,“双煞”的右脚面,分别插着一把匕首,只留匕首柄在外,看插进脚面的深度,已经分别把两只脚钉在地上了。   侯老三叫一声,扑向瘦高那个,抓住瘦高那个,张嘴就咬住了他的咽喉。   瘦高那个再次大叫,挣扎,无奈侯老三就是不放。   没一会儿,瘦高那个不叫了,也不动了,侯老三松了口,也松了手,瘦高那倒了下去,一脖子都是血,咽喉处更是血肉模糊。   侯老三满嘴是血,砰然一声跪下地,哭着磕头:“老六!你没走远,我已经给你报了仇了!”   他这种报仇的法子出人意料,连燕翎、祖冲看了都心惊,祖冲上前扶起了他。   只听燕翎道:“你看见了么?还是你告诉我,是谁要你们要我的命吧!”   剩下的这一煞,也就是魁伟的那个,已经吓破了胆,他把匕首穿脚的痛楚都忘了,忙道:“我告诉你,我告诉你!”   “说吧!”   “是宗大少爷。”   “宗大少爷?”   “我只知道他是宗大少爷,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既然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帮他要我的命。”   “宗大少爷许下黄金百两。”   “原来是重赏之下出勇夫,我这条命只值黄金百两,不多嘛!”   魁伟那个没说话。   “我有点知道这位宗大少爷是何许人了,他答应你们在什么地方交钱?”   “我带你去。”   “好吧!我助你一指,让你能走。   燕翎一指点了出去,又一扬手,钉在魁伟青衣人脚面上的那把匕首,倒射入握。   没听见魁伟青衣人喊疼,也没见他的脚再流血。   --------------------------------   武侠屋扫描 ycalex OCR      第 九 章     这儿一排三棵白杨树,长得都很高大,枝叶也都很茂密。   树底下来了四个人,是燕翎、祖冲、侯老三,还有魁伟青衣人。   只他们四个人,别的不见人。   祖冲道:“人呢?”   魁伟青衣人道:“他说在三棵白杨树下等我们。”   祖冲道:“你们俩除了知道他是宗大少爷外,别的一无所知,就这么相信他!”   “百两黄金已先付了一半,谁会不相信他?”   那就难怪了。   “我看百两黄金他只想付五十两了。”   “不然!”燕翎道:“我看他一两都不想付。”   祖冲微怔:“兄弟是说……”   “他想杀人灭口,把已付出的拿回去。”   “可是他人呢?”   燕翎往上指了指。   祖冲、侯老三、魁伟青衣人都恍然大悟,忙都仰头往上看,祖冲道:“姓宗的,下来吧!”   只听枝叶微一响!   燕翎轻喝:“退!”   祖冲、侯老三又明白了,三个人齐往后退。   魁伟青衣人退得慢了些,突然大叫倒地,然后满地乱滚,很快就不动了。   就在这时候,只听燕翎一声:“你还想跑?”   他腾身而起,疾如闪电。   祖冲跟侯老三看见燕翎在半空中截住一条射自茂密枝叶中的白影,他俩也看见燕翎跟白影同时落地。   现在,燕翎面前站的正是那白衣年轻人。   只听燕翎道:“我就知道是你。”   白衣年轻人冰冷道:“你的命还真大。”   “那倒也不是。”燕翎笑了:“他们拿不走,若之奈何!”   “现在你知道是我要你的命了,又如何?”   “为什么!记恨我以你逼你那天救人?”   “不是!”   “不是?那为什么?”   “就因为你,那个丫头视我如敝履。”   燕翎微一怔:“我不明白?”   “她跟我从小一起长大,谁都说她是我的人,可是自从有了你,她不原意了。”   “我明白了,你就为这杀我。”   “不错。”   “我要是真死在你的手里,那太冤枉。”   “怎么说?”   “你误会了。”   “误会!”   “我只给她治过病,在没去救她之前,我没看见过她,甚至不知道她姓什么?叫什么?   到如今仍然不知道。”   “是么?”   “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她看见过你吧?”   “我不否认……”   “那就够了。”   “即使真如此,那不能怪我……”   “我不能怪她,只有怪你。”   “原来如此。”   “所以你必须死,才能让她死心绝念。”   “你自信杀得了我!”   “我必须得杀你。”   白衣年轻人他扑向了燕翎!   白衣年轻人踏中宫,走洪门,双掌一招两式,指的都是燕翎胸前重穴,果然一上手就是杀着。   练家子都看得出,白衣年轻人出手极具功力,足列一流高手。   祖冲叫了声:“兄弟小心!”   燕翎道:“我省得。”   说话间身形闪动,横里飘退,白衣年轻人的一招两式立即落了空,他就要变招。   燕翎道:“慢着!”   白衣年轻人收手停住:“怎么?”   燕翎道:“你的修为比‘双煞’好得多!”   “又如何?”   “你大可自己动手。”   “我不愿让人知道。”   “就像你们总假别人之手对付华大人一样!”   “你知道就好。”   白衣年轻人又扑向燕翎,这一回出手更重,也更见快、狠。   这回燕翎也没再躲,他迎了上去。   两条人影闪电交错,马上分不出谁是谁了。   只不过转眼工夫,两条人影倏又分开,隔一丈对立,都不动了。   燕翎手里拿着一条白色的东西,气定神闲。   白色东西随风微微飘动,那是一截衣袖。   那儿来的一截衣袖?当然是白衣年轻人的,看!   白衣年轻人光着一条左骼膊,狼狈的站着,混身上下倒是没有伤,只是两眼厉芒闪射,脸色白得没有一丝儿血色,神情怕人。   “兄弟,看!”只听祖冲叫,他的目光紧盯着白衣年轻人左臂近肩处。   白衣年轻人左臂近肩处,刺着跟那个假和尚一样的一颗制钱大小的表记。   燕翎早看见了,但是他像没看见,向着白衣年轻人道:“我不能不承认,你的修为是不错,但是你不会不知道,你这样的修为,要是想要杀我,恐怕还差了些。   白衣年轻人冰冷道:“我已轻告诉过你了,我非杀你不可。”   “我听见了,可是你要是杀不了我呢?”   白衣年轻人没说话。   燕翎道:“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是么?不要紧,我来告诉你,你要是杀不了我,可就要看我的了,我希望你三思,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收手?”白衣年轻人一声冷笑:“今天你必得死。”   他闪身扑到,双掌并出。   燕翎又迎了上去。   又分不出谁是谁了。   还是不过转眼工夫,两条人影又分开了,仍然是隔一丈对立。   燕翎手里多了条白色东西。   那又是一截衣袖。   白衣年轻人的右衣袖。   这会儿白衣年轻人两条骼膊都光了,他何止狼狈,简直难堪,他要吐血,他神色凄厉,两眼厉芒暴闪。   只听燕翎道:“不要想动有伤天和的卑鄙手法,那你是找死,你只是想让我死,你并不想死,是不是?”   白衣年轻人两眼的凶芒敛去。   只听祖冲道:“兄弟,留神他……”   燕翎道:“祖大哥怕他自绝?放心,他不会自绝,没听我说么,他只是想要我死,他并不想死。”   祖冲没再说话。   燕翎道:“你还要不要再试,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我看不需要了,是不是?”   白衣年轻人没说话,他似乎要腾身。   燕翎道:“你走得了么!我劝你不要自找难堪。”   白衣年轻人没动。   “我说过,再在要看我的了。”   白衣年轻人说了话:“你想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你答我几问,如此而已,不过要老老实实。”   白衣年轻人没话说。   只听祖冲道:“兄弟,问他是个什么来路?”   燕翎道:“你听见了。”   白衣年轻人像没听见。   燕翎道:“我知道,你们从别处来,而且是远处,告诉我,那是什么地方?”   白衣年轻人还像没听见。   燕瓴抬手指了指:“你左臂上那个表记,是什么表记?”   白衣年轻人依然故我。   “兄弟!”祖冲叫。   燕翎抬手拦住了祖冲,继续道:“最后一问,你在情急的时候,所用的武功怪异,那不是一般的武功,我孤陋寡闻,请你给我指点。”   祖冲诧声道:“怎么说,兄弟!他……”   燕翎道:“祖大哥,待会儿再说。”   祖冲不吭声了。   白衣年轻人也没说话。   “不说,是么?”燕翎道:“这是你逼我,就不要怪我对你不客气了,虽然我明知道你不会自绝,可是,老实说,我并不在乎你的死活!”   话落,他就要抬手,忽然他目闪精光。   就在这时候,一个甜美话声划空传到:“慢着!”   祖冲、侯老三忙循声望。   白衣年轻人脸色一变,也急转望。   随着这句甜美话声,眼前多了一个人,赫然竟是那白衣女子。   白衣年轻人急道:“你怎么来了?”   白衣女子向着白衣年轻人浅浅一礼,然后又转向燕翎:“谢谢你手下留情。”   燕翎道:“有人喝止,自当收手,只是我没想到会是芳驾!”   白衣女子道:“我来请宗少爷回去。”   燕翎还没有说话,白衣年轻人已然急叫:“怎么说?你……你是怎么来的?”   白衣女子没说话。   白衣年轻人暴叫:“我问你话呢?”   白衣女子开了口:“当然是奉命而来。”   “奉谁之命?”   “你说呢?”   “胡说,我不信,你现在是个罪犯,我爹怎么会放你出来。”   “你不信我莫可奈何,等回去以后你就知道了。”   白衣年轻人还待再说。   “慢着!”燕翎道:“芳驾已经离开了那个地方,他何来放芳驾出来之说!”   白衣女子道:“那是我们的事……”   白衣年轻人道:“不怕你知道,你救她没有用,她自己又回去了。”   白衣女子脸色一变,一双美目凝望燕翎,一眨不眨。   燕翎沉默了一下才道:“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白衣女子道:“我触犯规法,应该接受惩罚。”   “诚如芳驾所说,这是你们的事,我就不便再管了。”   白衣女子神色一松,没说话。   白衣年轻人欲叫了起来:“怎么说,你不再管了?”   “不错。”   “你不管她的死活?”   “你希望我管么?”   “我……?白衣年轻人一时没说出话来。   燕翎转望白衣女子:“我明白了,他那位天伦看准了芳驾不会逃跑,命芳驾来救他回去。”   白衣女子道:“可以这么说。”   白衣年轻人又叫:“要你来救我?我不需要……”   燕翎淡然道:“是么?”   “本来就是!”   “我一旦出手,你自问受得了?”   “难道我就任你摆布?”   祖冲冷哼一声:“吊死鬼擦粉,死要面子。”   白衣年轻人脸色一变:“你说谁……”   “是谁谁知道。”   燕翎淡然一笑:“好了,祖大哥!怎么你也跟孩子一样?他的心情我能体会,任他去吧!”   祖冲没再说话。   燕翎向白衣女子:“芳驾还愿意救他的儿子?”   白衣女子道:“惩罚我的是我们的规法,不是某一个人。”   燕翎深深一眼:“像芳驾这样的,不多见,我佩服。”   “你好说。”   “所谓救他,芳驾大概是希望我能放了他,让他跟芳驾走?”   白衣女子微点头:“不错,我是希望如此。”   “要是我不放他呢?”   “那我只好出手抢救。”   “要是救不走他呢?”   “我总算已经尽了心,尽了力了。”   “芳驾会为这受到别的惩处么?”   白衣女子迟疑了一下:“我不知道,应该不会。”   只听白衣年轻人叫道:“你们说完了没有?”   祖冲双眉陡扬:“如今那有你叫的份儿!”   话落,他要动。   燕翎抬手拦住:“你是急着走,还是急着受苦?”   “不管是什么,我希望你尽快决定,不要啰嗦个没完。”   白衣年轻人他还真横。   但是,话刚说完,燕翎已经到了他面前,一根指头差点没点上他鼻尖:“我劝你一句,再说话客气点。”   白衣年轻人脸色一亮,就要动。   燕翎的手如飞落下,那根指点指着他的心口:“你动动试试看!”   白衣年轻人没动,但是脸煞白。   燕翎收了手,当他手垂下的时候,他人已回到了原处,他向白衣女子:“芳驾知道不知道,他非杀我不可。”   “我知道。”   “芳驾可知道,他为什么非杀我不可?”   “我听宗老说了。”   “既然这样,我能就这么放他跟芳驾走么?”   “我懂你的意思,谢谢你,不过不要紧,我问心无愧。”   “那好,只要他老老实实回答我那几问,我马上放他跟芳驾走。”   “关于那位华大人……”   “我没有问他有关华大人的事,足证我已经不管华大人的事了。”   “那你要他回答什么?”   “你们从那儿来,手臂上的表记代表什么?为什么他的武功不同于一般?”   “我们是‘灵蛇教’中人,‘灵蛇教’的武功自成一派,我替他这么回答,你满意么?”   “芳驾少答了一问。”   “辽阔江湖,我们无所不在。”   “我没有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么一个‘灵蛇教’。”   “要不是让你们几位发现,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江湖上有个‘灵蛇教’。”   “据我所知,芳驾来自不近的地方。”   “那只是我个人,否则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水土不服?”   这是实情,据燕翎所知,的确只有白衣女子一个人水土不服。   燕翎沉默了一下:“好吧!芳驾可以带他走了,请芳驾转告他那天伦好好管束他,叫他不要再找我,也不要再假手他人找我了。”   “谢谢你。”白衣女子只这么一句,随即转望白衣年轻人:“走吧!”   她转了身。   白衣年轻人却没动。   白衣女子回过了身:“宗少爷,我不能违抗令尊的令谕来救你,但是你不跟我走我没有辩法。”   话落,她转身飞射而去。   没听白衣年轻人说话,只见他急急飞身跟了去。   燕翎忍不住摇头笑了。   祖冲道:“兄弟,你太便宜他了。”   燕翎道:“我不能不冲那位姑娘。”   “兄弟,你可不欠她什么!”   “总认识。”   祖冲似笑非笑的看了燕翎一眼,没说话。   侯老三忽然皱了眉:“‘灵蛇教’,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江湖上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个教?”   祖冲摇头道:“我也没听说过。”   燕翎道:“足证它是多么神秘一个教派。”   侯老三道:“一定不是什么好教。”   祖冲道:“你是说……”   “找好官的还会是好教么?”   这么说似乎通,可是难道那位韦凰姑娘就不是好人么?   祖冲没说话。   ***   “你站住!”白衣年轻人在后头叫了一声。   白衣女子停住了,白衣年轻人随即赶到,落在她身边。   白衣女子一脸冷意:“你可以不想回去,我不能不尽快回去覆命。”   “我有话跟你说。”   “我也有话跟你说,本来我打算回去之后才跟你说的。”   “你要说什么?”   “你为什么不自绝?按规法,你该自绝的。”   “按规法,我还没有到自绝的时候。”   “你认为什么时候该自绝?人家都要出手逼你说话了。”   “他逼不了我。”   “你永远没有承认错的勇气么?”   白衣年轻人沉默了一下:“我为什么要死?我死了便宜他!”   “你怎么会有这种龌龊想法?”   “是么?只你来了,他就放了我。”   “那是他的事。”   “他总有个理由!”   “你没听他说得很清楚么?要是有什么,他怎么会当着你说?”   “不管怎么说,他这么容易就放了我总是实情。”   白衣女子扬了一双黛眉:“我救你还救错了。”   她转身要走。   “等一等!”白衣年轻人伸手一拦:“你为什么说咱们是什么‘灵蛇教’!”   “咱们的身份要是泄露出去,那还得了,不只咱们多年心血付东流,马上就不能在中原立足,刚才咱们就脱不了身。”   “姓燕的他只是个江湖人,不会管这些事的。”   “中原江湖尽多忠肝义胆之士,你也不想想,那位华大人的事跟他一个江湖人何干?”   “你真跟他没什么?”   “信不信由你。”   “那你就答应嫁给我!”   “为什么?”   “证明你的清白。”   “我认为没有那个必要。”   “你要知道,不证明你的清白,就等于承认通敌。”   我已经有了通敌的罪名,不在乎再多一条。   白衣女子腾飞而去。   “你……”白衣年轻人猛跺了一脚。   白衣年轻人大步进了堂屋,堂屋里站起了瘦削白袍老者:“她真把你救回来了,我见她一个人回来,还不大相信……”   白衣年轻人截口道:“她呢?”   “还押了。”   “她真跟他……”白衣年轻人没说下去。   瘦削白袍老者目光一凝:“怎么?”   白衣年轻人把白衣女子救他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道:“就凭他几句话他就放了我,你想这不是有什么是什么?”   瘦削白袍老者阴冷一笑:“我早就知道了。”   白衣年轻人一怔:“您早就知道了。”   “不然我怎么会派她去?”   “我不甘心。”白衣年轻人咬牙切齿:“没能杀了那个姓燕的,我不甘心!”   “不要紧,没能杀了那个姓燕的,我杀她,你得不到的,姓燕的也别想得到。”   “不行,您不能杀她!”   “怎么,你还……”   “她不能死,她绝不能死!”   “她犯了双重通敌罪。”   “可是她救了您的儿子!”   瘦削白袍老者砰然一声拍了桌子:“不提她救你,我还不生气,看看你的样子,不是她应付过去,你险些闯了大祸!要是咱们的身份泄露出去,那还得了,不但这儿饶不了咱们,就是咱们那边也不会让咱们活着回去。”   “我没有泄露咱们的身份。”   “看看你的左臂,你打算怎么应付?你能像她应付得这么好么?”   “对,多亏了她是不是?您能杀她么?爹,依她的机智、武功,她是咱们派到这儿的这些人里的一员上将,您能杀她么?”   “你……”   “爹,您不是不知道,所谓以通敌治她的罪,只是吓吓她,逼她答应嫁给我而已。”   “可是谁知道她不答应,她看不上你,你知道么?”   白衣年轻人眉宇间腾起一股煞气:“您不要激我,她罪不及死,一旦您杀了她,怎么往回交待。”   “我……”   “爹,您为什么非杀她不可,是不是因为她处处强过您?”   瘦削白袍老者须发俱动,指着白衣年轻人,手指都起了颤抖:“蠢东西,爹全是为了你啊!今天不杀她,有一天她会重重的伤害你。”   “你是说……”   “你真是个蠢东西,你最怕她怎么样?你最不愿意她怎么样?   白衣年轻人唇边泛起了一丝抽搐:“到那时候再杀她不迟?”   “可是到那个时候她已经伤害了你,做爹的我会心疼啊!”   “爹,在那之前我舍不得,您要是杀了她,我会心疼,您要是心疼儿子,就依我吧!”   瘦削白袍老者脸色一连变了几变,叹口气道:“冤孽,冤孽!”   他转身进了耳房。   ***   燕翎、祖冲、侯老三坐在一处树阴下,凉风徐徐吹来,吹得人挺舒服。   只听祖冲道:“这回兄弟真要回去了!”   燕翎道:“不是祖大哥跟侯三哥,上回我已经真回去了。”   祖冲跟侯老三都微一笑,两个人笑得都勉强。   燕翎知道,那是因为邢老六。   他没有劝,也没有安慰,他认为最好的劝跟安慰,就是根本不提那伤心事,他道:“但愿祖大哥跟侯三哥不要再在半路找我了。”   祖冲道:“那那么多邪事儿,应该不会了。”   侯老三道:“兄弟真不管那位华大人的事了?”   “他们找不到华大人父女的,何况华姑娘也不让我管了。”   “你自己的事呢?”   “侯三哥是说……”   “那个姓宗的兔崽子。”   “他应该知道适可而止了,就算他还想找我,恐怕他也找不到我了。”   “兄弟,你跟那个丫头,真……”   “怎么侯三哥也信不过我?”   “我不是信不过兄弟,我是问你真没有一点意思?”   “侯三哥,我不能不承认,她是个少见的绝代红粉,可是彼此的缘份,也就到此为止了。”   “不知道那个丫头是不是也这么想?”   燕翎淡然一笑:“是不是又如何?事实如此,再说她是个待罪之身,‘灵蛇教’还不如道会怎么处置她呢!不管怎么说,总是过去了,过一阵子也就淡忘了。”   侯老三还待再说。   燕翎站了起来:“祖大哥,侯三哥,我该走了。”   祖冲、侯老三双双站起,祖冲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咱们就在这儿分手吧!”   侯老三道:“兄弟,说过多少遍的话再说一遍,代我们给老人家问安!”   “我知道。”   “到江湖上来走动的时候,别忘了找我们聚聚。”   “放心,忘不了的。”   “走吧!兄弟,话会越说越多。”   燕瓴没说话,他腾起了身。   ***   燕翎让一幅景象吸引住了。   应该可以说是吸引住了,他看见了这幅景象,他为这幅景象停了下来,不是让这幅景象吸引住了是什么?   那是一片树林外头,一条路正从那片树林中间过,就在那条路要进树林的地方,用枯枝跟小石头摆成一堆堆的三四堆,乍看像是谁家小孩儿在这儿玩儿过。   也就在燕翎停下来看的当儿,三骑快马一前二后驰到,就要驰进树林。   一前二后三骑快马上不是别人,竟是小镇酒馆里见过的那小胡子汉子,白净汉子跟那大姑娘,大姑娘一骑在前,小胡子跟白净汉子紧跟在后。   燕翎扬声发话:“三位等一等!”   大姑娘、小胡子跟白净汉子骑术不赖,三匹骏马长嘶声中踢蹄而起,然后齐作飞旋落地,跟钉在了地上似的,没再动一动。   动的只是六道锐利目光,一起投射向燕翎站立处。   燕翎站在一处土坡上,离树林不远,可是,那三人三骑不容易看见燕翎。   这时燕翎腾身掠起,直落在三人三骑近前:“三位好俊的骑术!”   大姑娘、小胡子、白净汉子对这一句都没有反应,白净汉子面无表情:“叫住我们兄妹的是你么?”   “不错,是我!”   “为酒馆的事还没完没了?”   燕翎微摇头:“尊驾误会了,要是为酒馆的事,我就不是在这儿截三位了。”   “那你有什么事?”   燕翎一指那小石头、枯枝堆成的三四堆:“三位看见了么?”   “看见了,怎么?”   “三位可知道那是什么?”   “不知道,许是附近孩童来此玩耍留下的……”   “要是,我也不会叫住三位了。”   小胡子说了话:“不是?”   “不是。”   “那是什么?”   “三位不是中原江湖道?”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中原江湖道都认识,这是中原江湖道上一家的杀人表记,他们要在这儿杀人,谁误闯过去,也在他们杀戮之列。”   小胡子脸色一变:“原来……”   白净汉子冷哼一声,拨马就往树林闯。   显然,他是不愿示弱,不信这个邪。   三人三骑离树林已近在咫尺,白净汉子一拨马已越过了地上的那几堆。   小胡子跟大姑娘想叫住白净汉子,根本来不及。   燕翎却是没动的意思。   “呼!”地一声,从那茂密的枝叶中落下一个绳套,正套住了白净汉子,往上一扯,白净汉子离鞍飞起到了半空中。   “噗!”地一声,树枝里射出一枝箭,疾如闪电,直奔白净汉子。   这一连串变故快,而且一气呵成,让人连躲的念头都来不及有,何况人在半空中吊着,又怎么躲?   小胡子心胆欲裂。   大姑娘惊叫出声:“二哥……”   就在这一刹那间,那根绳子突然断了,白净汉子掉了下来,那枝箭擦着他头顶射过,他砰然一声摔在地上,摔得很结实,没马上站起来。   “二哥!”   大姑娘再叫,就要飞身离鞍。   小胡子拦住了她,他要飞身离鞍。   --------------------------------   武侠屋扫描 ycalex OCR      第 十 章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白净汉子已经让人扶了起来,扶他的是燕翎,只听燕翎道:“我没有骗你吧!”   白净汉子一咬牙就翻身,就要往树林里闯。   显然,他还不愿示弱,不信邪。   燕翎拉住了他。   大姑娘跟小胡子也来得及叫了:   “二哥!”   “二哥!”   燕翎道:“用不着你进去找他们,他们已经出来找你了。”   入耳这句话,白净汉子、小胡子、大姑娘齐往树林里看,看见了,从树林深处走出一伙人来,清一色的黑衣人,人人提一口带鞘的单刀,为首两个,一脸的骠悍色,他们一直到快出树林了才停住。   白净汉子双眉陡扬,一指地上那几堆:“这些是你们摆的?”   为首两名黑衣人左边一名冷然点头:“不错。”   “你们这不是诚心害人么?几堆石头,几根枯枝,谁知道这是你们摆的杀人标记!”   那黑衣人冷冷道:“江湖道上的人都知道……”   一指燕翎:“他不就知道么,不知道的人太孤陋寡闻,该死!”   白净汉子脸色一变:“你才该死?”   他闪身扑了过去。   这回燕翎没拦他。   为首两名黑衣人背后扑出两名黑衣人,迎向白净汉子,人在半途,刀已出鞘,两朵大刀花硬把白净汉子逼了回来。   为首两名黑衣人左边一名冷笑道:“像你这样的,活着根本是糟蹋粮食!”   白净汉子那受得了这个,脸色大变,就要再扑。   燕翎适时道:“我忘了说了,这是‘欧阳世家’有名的‘八十一刀’,算得上是威震江湖。”   “我就不信!”白净汉子已经腾了身,他直扑为首两名黑衣人。   换了两名黑衣人挥刀迎向白净汉子,刀光闪动中裂帛异响!白净汉子又退回原处,这回左衣袖破了个大口子,已经伤着了皮肉见了血。   大姑娘惊叫:“二哥!”   她扯出一方罗帕,就要为白净汉子裹伤。   白净汉子一抬手:“不用!”   “用不着人。”那黑衣人道:“待会儿连命都没了,这点伤又算得了什么?”   白净汉子目呲欲裂,还要扑。   小胡子沉喝道:“二弟!”   白净汉子霍地转了脸:“大哥,你听见了,躲得了么?”   燕翎道:“不逞匹夫之勇,就能保百年之身。”   白净汉子又霍然转脸向燕翎:“你……”   燕翎道:“至少我是友非敌,是不是?”   白净汉子一时没能说出话来,他当然说不出话来,燕翎说的是不折不扣的实情实话。   只听那黑衣人冰冷道:“‘欧阳世家’杀人标记‘八十一刀’,你知道的不少啊!”   燕翎道:“我还不算太孤陋寡闻。”   “刚才那根吊人的绳子,是你弄断的么?”   小胡子、大姑娘、白净汉子忙望燕翎,一脸的惊愕神色,敢情这时候他们才知道是燕翎救了白净汉子。   他们三个望燕翎,燕翎也望他们三个:“是你们三位么?”   大姑娘忙摇头:“不是……”   燕翎转过脸去:“既然不是他们三位,那就是我了!”   那黑衣人冷冷一笑:“那你死定了。”   “因为我知道的太多了!”   “因为你插手管了‘欧阳世家’的事。”   “有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又道是:‘人不能见死不救’,看来我错了。”   那黑衣人又冷冷一笑:“你少装疯卖傻……”   一顿,喝道:“先把他收拾了!”   他背后两名黑衣人扑向燕翎,单刀也是在半途出鞘,两朵大刀花向着燕翎当头罩下。   容得两朵刀花近身,燕翎出了手,所谓出手,也不过是伸了伸手而已。   只这么一伸手,倏听一声闷哼,两名黑衣人退了回去,手里空了,两把单刀到了燕翎的手里。   领头的两名黑衣人脸色变了!   白净汉子、大姑娘也是一脸惊容,在小镇上的小酒馆里,他们领教过燕翎的身手,可是没想到燕翎的修为会这么高。   左边那名黑衣人惊怒冷笑:“难怪你敢管‘欧阳世家’的事,好!”   一声“好”,他又要抬手。   “慢着!”燕翎说了话。   那名黑衣人没抬手:“你还有什么话说?”   燕翎道:“我无意显露什么,我只是让你们知道,我管得了‘欧阳世家’的事……”   “我们已经知道了。”   “我话还没有说完,我不是个不懂江湖规矩、不讲理的人,我管得了‘欧阳世家’的事,也可以不管。”   那名黑衣人目光一凝:“这话怎么说?”   “告诉我‘欧阳世家’要杀他们三位的理由,只要说得过去,我立即撒手不管。”   “当然有理由,可是不必告诉你。”   “这话是你说的。”   “不错。”   “那你们就不能怪我管‘欧阳世家’的事了。”   “你就是为说这些么?”   “不错。”   “还有别的话要说么?”   “没有了。”   那名黑衣人突然抬手,同时沉喝:“杀!”   这回是四名黑衣人扑向燕翎,四朵大刀花分成一片耀眼寒光,望之惊人。   燕翎可从容泰然,他一抖手,一把单刀带着一条光尾,闪电似的射向那片耀眼寒光,一闪没入,只听一阵金铁交鸣声响起,接着,燕翎抡起手里另一把单刀挥了过去。   只听又一阵金铁交鸣声,四名黑衣人惊呼暴退,地上多了五把单刀。   燕翎把手里那把单刀往那五把单刀里一扔,笑道:“我最不擅使刀,看来你‘欧阳世家’的九九‘八十一刀’还不如我!”   “欧阳世家”的“八十一刀”那受过这个?两名黑衣人白了脸,铮然一声!他们俩的单刀出了鞘。   燕翎淡然道:“怎么,打算一起上?你们俩应该看得出,我一再手下留情,要是再逼我,‘八十一刀’会剩下多少刀,可很难说!”   两名黑衣人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右边那名道:“你怎么称呼?”   燕翎道:“燕翎,江湖道上,尽可以找我!”   “你怕‘欧阳世家’不找你?”   两名黑衣人单刀同时入鞘,然后,众黑衣人齐转身,疾快隐入林深处不见。   大姑娘道:“走了?”   燕翎道:“走了。”   大姑娘道:“这是从何说起,这儿的江湖道真是不讲理,这不是明摆着的害人么?”   燕翎道:“三位从远道来?”   大姑娘道:“不错。”   “也不认识‘欧阳世家’的杀人标记!”   “不认识。”   “那‘欧阳世家’要杀的,就是三位。”   “他们要杀的就是我们兄妹?怎么会?”   “中原一带的江湖道,都认识‘欧阳世家’的杀人标记,谁都不会乱闯,三位不认识而乱闯,他们就有足够的理由杀人。”   小胡子道:“我们连知道都不知道他‘欧阳世家’,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们兄妹?”   “三位不知道他‘欧阳世家’,他‘欧阳世家’可知道三位。”   “怎么见得?”   “不然他们怎么会摆下这杀人标记,让三位上当?”   小胡子呆了一呆:“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兄妹?又怎么会诱杀我们兄妹?”   “三位能不能告诉我,三位从何处来?”   “关外!”   “关外什么地方?”   “白山黑水之间。”   “三位想想看,有没有跟‘欧阳世家’结过怨?”   大姑娘道:“我们兄妹生在白山黑水,长在白山黑水,以打猎、采参为生,这是生平头一次到关里来,怎么可能跟他‘欧阳世家’结过怨?”   “那么,三位有没有带什么引人觊觎的贵重之物?”   大姑娘道:“我们兄妹这一次到关内来,纯为做生意,带的有人参、药材,要说贵重东西,也就是这些了。”   燕翎道:“以‘欧阳世家’的财富,一些人参、药材应该不会引起他们觊觎,甚至为此杀人……”   大姑娘道:“那是为什么?”   燕翎一时没答上话来。   小胡子道:“小妹,咱们自己都不知道,人家燕大侠又怎么会知道?”   燕翎忙道:“三位千万别这么称呼我,我这个样子那像大侠?”   还真是!   大姑娘道:“样子不像,武功、作为像就行了。”   小胡子一点头:“对,小妹说得好!”   燕翎道:“好说,我不敢当。”   “不管怎么说,燕大侠总是我们兄妹三个的救命恩人。”   燕翎道:“我也只不过是赶巧碰上了。”   白净汉子有点不好意思:“在小镇酒馆里,是我鲁莽!”   “好说,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干什么?我辈谁不喜欢打抱不平?”   白净汉子道:“以后在打抱不平之前,可要先弄清楚了。”   燕翎笑了!   小胡子道:“燕大侠的大名,真是……”   “真是一个‘翎’字。   小胡子道:“我们兄妹姓贾,我叫贾文,二弟叫贾武,小妹叫贾秀姑!”   “原来是贾大哥、贾二哥、贾姑娘!”   大姑娘贾秀姑眨动了一下杏眼:“燕大侠怎么厚我两个哥哥,独薄我!”   “姑娘是说……”   “燕大侠叫我两个哥哥大哥、二哥,怎么到了我这儿却变成姑娘了!”   燕翎笑笑,没说话。   “干脆咱们这样,我叫你一声燕三哥,你叫我一声小妹。”   贾文忙道:“小妹,咱们怎么能高攀?”   他这么说,燕翎倒不好不说话了:“贾大哥说什么高攀,咱们就这么办!”   贾秀姑喜道:“我又多了个哥哥,是不是该找个地方喝一杯!”   贾文、贾武何尝不喜,齐声忙道:“该,该!”   燕翎不好拒绝,而且他也没什么别的事,只是他道:“不知道附近……”   贾秀姑道:“现成的野味,现成的酒,只找个地方升起火烤烤就行了。”   贾武道:“树林里凉快。”   可不,眼前就是绝佳所在。   就这么办了,四个人进入树林,拴好了马匹,找了个地方升起了火,鞍旁行囊里取出了野味跟酒,就地围坐一圈。   贾秀姑烤起了野味,原来英气逼人的大姑娘,这会儿跟只小鸟似的,飞过来,飞过去,吱吱喳喳的,既活泼又高兴。   经过了片刻相处,燕翎发现这兄妹三个都是性情中人,为人爽直、朴实、真诚,是可交的朋友。   野味烤好,开始喝酒,酒装在革囊里,没有酒杯,轮流渴,一人一口,贾秀姑也喝,谁也不嫌谁。   燕翎从没有这么样喝过酒,不但觉得别有情趣,也觉得彼此间的距离接近不少。   喝着喝着,贾秀姑说了话:“燕三哥,你不像江湖人,一点也不像。”   燕翎道:“是么?”   贾秀姑道:“你原是个干什么的?”   燕翎道:“我原是个种庄稼的。”   “种庄稼的?种庄稼的怎么会有这么一身好武功?”   “种庄稼的就不能会武?会武不沾江湖,照样不是江湖人。”   “可是现在你沾了江湖了。”   “可以这么说。”   “你不喜欢种庄稼,所以出来闯江湖!”   “不,我出来只是为管闲事,事了了还会回去种庄稼,现在我就在回家的路上。”   “为管我们三个的事?现在事了了?”   “不,我出来为管别的闲事……”   燕翎把华大人的事告诉了兄妹三人,只没说华大人仍活着,父女已经团聚,一直说到如今。   听毕,贾秀姑道:“原来燕三哥是为保一位退隐的好官……”   小胡子道:“兄弟这身好武功是跟谁学的?”   “我义父。”   “他老人家是那门哪派的高人?”   “他老人家不属于任何门派……”   贾武忽然把话岔了开去:“兄弟说下手那位好官的,是什么‘灵蛇教’?”   “不错。”   “他们不是中原的教派?”   “我没听说过中原江湖有个‘灵蛇教’,他们也确是从远处来的。”   “什么地方?”   “他们不肯说。”   贾武沉吟道:“白山黑水间没听说出个‘灵蛇教’,至少它不是我们那儿的。”   贾文道:“是没有,要有绝瞒不了我们三个。”   贾武道:“这会是那儿的……”   贾秀姑道:“三哥怎么知道他们是‘灵蛇教’?”   燕翎道:“他们自己说的。”   随即把“灵蛇教”人左骼膊上刺的表记说了。   听毕,贾文、贾武、贾秀姑齐凝目,贾秀姑道:“左骼膊上近肩处,一条盘着的蛇,还有些看不懂的东西……”   “不错。”   贾文道:“兄弟确知他们是‘灵蛇教’?”   “他们自己说的,是不是三位知道什么?”   “不忙,兄弟!”贾武道:“你还知道他们些什么?”   燕翎把所见的烧香方式说了,然后道:“别的就一无所知了。”   贾秀姑杏眼一睁,叫道:“这就对了!”   燕翎道:“小妹……”   贾武道:“兄弟,你知道‘金’!”   燕翎道:“二哥是说白山黑水间的‘金’!”   “我就是说他们。”   “他们兵强马壮,早有觊觎中原之心。”   “不错,听兄弟你所说的,倒像是他们一支秘密的队伍‘敢死军’。”   “敢死军?”   他们这支队伍极其秘密,就连他们自己知道的人都不多,以蛇为表记,取蛇的灵敏、快速、隐密、狠毒、无情,来去都不为人所知,蛇的周围是他们的文字,也是他们效忠的誓词。”   燕翎心神震动:“有这种事?”   “我只是说像,究竟是不是,还不敢说。”   贾秀姑道:“二哥,什么不敢说,一定是。”   “三位是怎么知道,‘金’有这么一支‘敢死军’的?”   贾武道:“说来也是碰巧了,有一次我们兄妹三个在‘窝集’里采参,碰见一个迷路的人,混身是伤,只剩下奄奄一息,我们三个把刚采到的一株百年老参给他吃了,救活了他,他就是‘金’的‘敢死军’,他告诉我们三个的。”   “要真是他们,他们怎么会远来中原,为下手咱们一个退隐的官员。”   “这就不知道了。”   燕翎沉默了一下:“看来我又不能回去了。”   “兄弟是说……”   “我要查清楚是他们,还是‘灵蛇教’?”   “万一要是他们……”   “他们为什么下手咱们的一位退隐好官,他们是不是还有别的意图,咱们的地方怎么能任由他们进出,我要把他们赶回去。”   贾秀姑点头道:“好!”   “要真是他们,多亏了三位,不然我到现在还蒙在鼓里,任由他们在咱们这儿胡作非为。”   贾秀姑又点头:“好!”   “兄弟打算什么时候……”   “三位现在是要……”   “生意还没做呢!正打算做生意去。”   贾秀姑道:“燕三哥问这……”   “‘欧阳世家’不会就此罢手……”   贾文双眉陡扬:“他们实在没有理由杀我们兄妹!”   贾武道:“兄弟是怕我们三个应付不了?”   “二哥,‘欧阳世家’人多势众,高手如云,就是中原江湖道,能应付他们的人也不多。”   “你说他们还会……”   “他们既要杀三位,他们就一定有杀三位的理由,在这个理由没有消失之前,他们也一定……”   话说到这儿,燕翎忽一凝神,目闪精芒,接道:“说着,说着就来了!”   贾武脸色一变,就要往起站。   燕翎道:“我的,二哥别抢我的。”   贾武道:“兄弟……”   “何妨从容、泰然,依然吃喝咱们的。”   贾文道:“二弟,咱们就学学兄弟。”   贾武没再动,只是他道:“我怎么没听见什么?”   燕翎道:“近了,这回来的人不多,但都是好手。”   忽听贾文道:“我听见了,他们已经入树林了。”   贾武接着道:“我也听见了。”   贾秀姑忽举起革囊:“来,咱们喝酒!”   她就嘴就喝。   只听一个冰冷的苍劲话声传了过来:“好兴致!”   循声望,看见了,周围丈余外,已围了一圈,清一色的提剑黑衣人,面目冷峻,不带一点表情。   为首的是一名瘦削黑衣老者,脸色更冷,双目开合之间精光外射。   燕翎淡然道:“何不过来坐下,一起聊聊。”   瘦削老者道:“凭你们也配?不过,你们还敢待在这儿吃喝,就凭这一点,老夫做主,留你们几个一个全尸。”   “谢谢。”燕翎道。   瘦削老者目光一凝:“你想必就是伸手架梁的那个!”   燕翎道:“不错,是我!只是,我伸手架的是什么梁?”   “那无关紧要,要紧的是老夫告诉你,老夫要先找你,你给老夫站起来。”   燕翎缓缓站起:“能不能让我先说句话?”   “说!”   “你在‘欧阳世家’是……”   “你还不配问!”   “想必身份不低,不然不可能领‘十八剑手’。”   “你知道就好!”   “那能不能干脆你自己出手?”   “什么意思?”   “省得他们耽误工夫。”   瘦削老者脸色一变:“你还不配!”   “我怎么还不配?”   “你知道就好,来!先放倒他!”   铮然龙吟,一名黑衣人长剑出鞘,剑人合一,化成一道白光,电射燕翎。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只这起手一剑,就比“八十一刀”高明多了!   燕翎没动,白光一闪射到,燕翎一侧身,让过白光,曲指弹出。   又一声铮然,白光乱颤,然后一分为二,前一段激射高飞,后半段倒射而回,原来是黑衣人抡着一把断剑退了回去。   瘦削老者脸上变了色!   燕翎道:“现在你看我配不配?”   瘦削老者没说话,抬手一挥,四名黑衣人长剑出鞘,腾身扑向燕翎,两名攻燕翎上半身,两名照顾燕翎下盘,四把长剑幻成的一片光网,整个儿的罩住了燕翎。   贾武急喊:“兄弟,你没有兵刃!”   燕翎道:“我有。”   说话间光网已经罩到,燕翎没躲,反而闪身扑了进去。   就在燕翎扑进光网的一刹那间,光网之中响起了一阵金铁交鸣声!紧接着光网倏敛,四名黑衣人有三把拖着长剑退回,四个人一脸惊恐!   燕翎手里多了一把长剑,泰然而立:“二哥,这不就是我的兵刃么?”   原来如此。   贾文、贾武、贾秀姑都没说话,可是都一脸钦佩色。   燕翎转望瘦削老者:“难道你要等我连挫‘十八剑’?”   瘦削老者脸色铁青:“好狂妄的后生!”   燕翎道:“是么?”   “你是那门那派弟子。”   “你问这个干什么?”   “老夫怕打了你,伤了跟故交间的和气。”   燕翎微一笑:“你大可放心,我不属于任何门派。”   “你姓什么?叫什么?”   “燕翎,恐怕你没听说过。”   瘦削老者一定没听说过,只是他没有表示,他往旁边伸出了手,一名黑衣人忙双手递过一把长剑。   燕翎随手一扔,他手里的长剑脱手飞出,插在了一旁地上,剑身乱颤,嗡嗡作响!   瘦削老者阗目暴喝:“你敢如此轻看老夫!”   燕翎道:“你误会了,我只是要用自己的兵刃!”   原来是这么回事!   瘦削老者威态稍敛:“亮你的兵刃!”   燕翎往上一窜,扯下了一根树枝,三把两把把树枝扯了,剩下了一根三四尺长的光溜溜树枝。   他掂了掂,道:“倒还衬手。”   敢情这就是他的兵刃。   贾文、贾武、贾秀姑既兴奋又激动。   瘦削老者脸色立即煞白,厉声叫:“姓燕的……”   燕翎淡然道:“一根树枝,就算伤了你,也不会伤得太重。”   瘦削老者叫道:“你……”   “你很生气是不是?消你气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剑劈了我,来吧!”   瘦削老者猛然拔出长剑,显然他已经气极了。   燕翎道:“我还没问你姓什么,叫什么?”   “你不配问!”   “这样吧!要是你的长剑不敌我手里这根树枝,你告诉我你姓什么,叫什么?还有为什么要杀他们三位,好不?”   瘦削老者没说话,缓缓举起长剑。   “怎么,没把握?”   瘦削老者立即点头:“好!”   燕翎微一笑:“领‘欧阳世家’十八剑的人,应该不是言而无信的人。”   瘦削老者目射厉芒,看样子恨不得生吞了燕翎:“姓燕的,出手!”   燕翎道:“你让我出手!”   “废话!”   “忘了告诉你了,跟人动手过招,我从不先出手。”   瘦削老者一双老眼厉芒大盛:“姓燕的……”   “我是要先出手,你不可能有出手的机会。”   瘦削老者受不了了,大叫振腕,剑身急抖,抖动中,剑尖呈现剑花,也就在这时候他腾身而起,疾如闪电,怒扑燕翎。   燕翎不是不识货的人,他没有说错,瘦削老者要是没有两下子,无以领“欧阳世家”的十八剑,就从这一剑可以看出,老者不但是位内外双修的好手,而且在剑术上有独特的造诣,他提一口气,抖掌中树枝迎了上去。   马上分不清谁是谁了,但是谁都知道,不过一转眼间,两条人影分开了,燕翎提着那根树枝,泰然安祥,瘦削老者脸色煞白,长剑下垂,右衣袖上一个洞,洞穿了右衣袖。   贾秀姑脱口娇呼:“好!”   燕翎道:“现在你看我配不配?”   瘦削老者道:“你的确不是那门那派的弟子。”   “本来就不是。”   “不管那门那派,他们向来教不出你这样的弟子来。”   他不但是个明白人,还是个行家。   “好说!”   “老夫东门长风。”   “剑霸!”   “老夫从此不用这个名号了。”   “那又何必?”   “你不是老夫!”   “‘欧阳世家’为什么要杀他们三位?”   “这你恐怕得问‘欧阳世家’主人,老夫等只是奉命行事。”   “你可知道,‘欧阳世家’要杀他们三位,实在让人想不出理由,不免让人起疑。”   “江湖上根本就是这回事……”   “不,他们三位根本沾不上‘欧阳世家’。”   “是么?”   “难道不是。”   “我不知道。”   “还是得问‘欧阳世家’主人。”   “不错。”   “你带我们去见他。”   “你们恐怕见不到他。”   “我们不配。”   瘦削老者没说话,应该是了。   “是你认为我们不配,还是‘欧阳世家’主人认为我们不配?”   瘦削老者迟疑了一下:“‘欧阳世家’主人认为你们不配?”   不是他了,本来就是,怎么会是他?   “那是因为有些事他还不知道,是不是?你可以带我们去。”   瘦削老者又迟疑了一下:“老夫带你们去就是。”   他转身带着众黑衣人走了。   贾武道:“兄弟,咱们必得跑一趟‘欧阳世家’么?”   燕翎道:“二哥,除非有力自保,否则不去‘欧阳世家’弄个清楚,三位片刻也不能在关里待。”   贾武陡扬双眉:“这成什么世道?”   贾文道:“二弟,不要抱怨了,兄弟这是为咱们的事,跟兄弟去一趟吧!”   贾武没再说话。   --------------------------------   武侠屋扫描 ycalex OCR      第 十一 章     贾文、贾武合骑一匹马,燕翎骑一匹,贾秀姑骑一匹,四人三骑站在一座大庄院前。   这座大庄院,高大宏伟的门头上楼额四个大字:“欧阳世家”,门边两盏大灯,也是各写“欧阳”两个大字。   从敞开着的那两扇朱红大门的高高石阶上往下,两边站的都是提刀黑衣人,一个个面无表情,冷肃逼人。   再经过那一圈丈高的围墙往里看,枝叶茂密的树海之中,偶露几角流丹飞檐、高喙狼牙,这座大庄院里必然亭台楼榭一应俱全,不亚于王侯之家。   门里出来了四个人,两前两后,后面两个是两名提刀黑衣人,前面两个一个是那瘦削老者“剑霸”东门长风,一个则是个穿着一身白衣的白胖中年人。   白胖中年人不只人福泰,也带点富贵气,必然是锦衣玉食保养得很好,一双手指甲留得老长,一定是茶来伸手饭来张口。   燕翎下了马,贾文、贾武、覃秀姑跟着下马。   贾武低低道:“兄弟,这就是‘欧阳世家’主人么?”   燕翎道:“一定不是,‘欧阳世家’主人不会就这么出来见咱们,不经过一番周章,咱们是见不到‘欧阳世家’主人的。”   贾武冷哼道:“架子不小!”   “二哥!”燕翎道:“以他所拥有的,他是该架子大。”   贾武没再说话。   东门长风陪着那白胖中年人,隔一丈停住。   白胖中年人一双目光投射过来,落在燕翎身上,燕翎只觉得它能透人:“想必你就是那个姓燕的!”   燕翎道:“不错。”   “你要见我家主人?”   他果然不是“欧阳世家”的主人。   “不一定,只要你能答我问,解我疑,我们也可以不见你家主人。”   “我说的话你信得过?”   “我的眼力不错,看得出你在‘欧阳世家’是个可以说话的人。”   东门长风道:“你眼力是不错,这是我们总管。”   “‘富贵一品’,久仰!”   白胖中年人目光一凝:“你知道我?”   “要是不知道‘欧阳世家’的总管‘富贵一品’都不知道,岂不是太以孤陋寡闻。”   “你知道我,我怎么不知道你?”   “朱大总管不知道我,不算稀罕,我要是不知道朱大总管,才算稀罕。”   白胖中年人白胖的脸上微现笑意:“说得好,你很会说话,你要问什么?”   燕翎一指贾文、贾武、贾秀姑:“这三位是远从关外来的贾氏兄妹,‘欧阳世家’为什么要杀他们三位?”   白胖中年人看了贾文、贾武、贾秀姑一眼:“原来你问这,这就不是我所能答你问、解你疑的了。”   “那我们就非得见你家主人不可了。”   “我认为,他们三个目前最要紧的,是怎么保命?”   “不错,我们来见你家主人,就是为这。”   “怎么说?”   “请你家主人收回成命,他们三位不就可以保命了么?”   “原来如此,我可以告诉你,我家主人不会收回成命。”   “你不是你家主人,你怎么知道你家主人不会收回成命?”   “我当然知道。”   “你可以替你家主人做这个主?”   “不错。”   “那你就应该能答我问、解我疑。”   “不,这只有我家主人能。”   “这是你逼我不得不见你家主人。”   “奈何我家主人不能见你。”   “为什么?”   “我家主人见的,都是当今的知名人物。”   “难道三条人命抵不过知名人物?”   “在武林人眼中,人命算什么?”   “说得好,‘剑霸’带我们来了,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那是东门长风见不多识不广,大惊小怪。”   “这么说,得你也见见!”   “可以这么说,东门长风既然带你来,只能说你勉强够格了。”   燕翎笑了:“不愧是‘欧阳世家’的大总管,你想见什么?”   “随你的便。”   这句话刚说完,燕翎已经到了白胖中年人面前,一扬手,道:“这行不行?”   白胖中年人没想到燕翎这么快,一惊出手封架。   那知燕翎是虚招,随即并指如刀,沉腕下划,只听“嘶!”地一声,白胖中年人白衣的胸前部位已多了一道裂口。   白胖中年人大惊后退。   燕翎已经回了原处,东门长风跟两名提刀黑衣人这时候才想动,当然,已经太迟了。   只听燕翎道:“见过了么?”   白胖中年人两眼精光连闪:“你攻人不备!”   “大总管,别人可以说这话,你不能,会让人笑话的!”   白胖中年人道:“我要再试试!”   “大总管,我适才只力加三分,你还有再试的机会么?我不敢保证,下次力道还能拿捏得这么准。”   白胖中年人脸色连变几变:“你还是见不着我家主人!”   “你是逼我硬闯?”   “我家主人不在。”   “你家主人不在?”   “不错。”   “这么巧?”   “信不信由你。”   “我还真不点不信!”   “你想怎么样?”   “你明知道。”   东门长风一抬手,众提刀黑衣人行动如风,立即一字排列,钢刀出鞘。   燕翎淡然道:“大总管、‘剑霸’,你们两个该知道,这是不是拦得住我。”   白胖中年人道:“别忘了,还有我跟东门长风!”   燕翎双眉陡扬:“好……”   刚一声“好”出口,一个脆生生的话声传了过来:“客人请等一等!”   燕翎跟贾氏三兄妹抬眼望。   白胖中年人、东门长风、跟众提刀黑衣人忙转身。   大门口,那高高的石阶上站着一名青衣少女,随听她扬声道:“内院有令,朱总管请客人进入‘欧阳世家’。”   白胖中年人恭谨答应:“是!”   回过身,他向燕翎摆了手:“请!”   燕翎招呼了贾氏三兄妹一声,四个人拉着三匹马往“欧阳世家”大门行去。   两名黑衣人过来要接马匹。   贾文道:“不用了,拴在探马椿上就行了。”   “欧阳世家”大门口有拴马椿,贾氏三兄妹过去把马匹拴在了拴马椿上。   白胖中年人、东门长风带着两名提刀黑衣人,陪着燕翎跟贾氏三兄弟进了“欧阳世家”   大门。   好大的一个前院,院子里一众提刀黑衣人分列两旁,只剩中间一条石板路直通后院。   一行人没往后院走,到了院子中间就停住了,只因为这时候从后院里走出了一前四后五个人。   后头四个,是四名青衣少女,前头倒是个宫装女子。   宫装女子年可廿上下,玉骨冰肌若神仙中人,只是柔弱了些,从后院走出来,就由四名青衣少女的前两名挽扶着,而且连步轻移,走得很慢。   白胖中年人跟东门长风忙迎上去恭谨躬身:“姑娘!”   宫装女子微微抬了抬皓腕,白胖中年人跟东门长风立即退立两旁,白胖中年人还说了一句:“姑娘怎么出来了?”   宫装女子道:“外头吵得人不得安宁,我还能不出来看看?”   话声甜美轻柔,只是轻柔得有点有气无力。   白胖中年人忙再躬身:“是属下无能,致惊动姑娘,属下该死。”   宫装女子道:“好了,没人怪你,爹他们又不在,你应付不了的事,当然只有由我出面应付。”   “是,谢谢姑娘!”   宫装女子抬眼望向燕翎及贾氏三兄妹,她那双目光清澈深邃,更柔得像水:“我欧阳小倩,四位怎么称呼?”   燕翎道:“这三位是来自关外的贾氏兄妹,我姓燕,单名一个翎字。”   宫装女子欧阳小倩道:“原来燕少侠跟关外来的贾氏兄妹,四位莅临欧阳家是……”   燕翎原原本本告诉了她。   “有这种事,难怪四位联袂找上欧阳家,白总管!”   “属下在!”白胖中年人恭谨躬身。   “你真不知道为什么?”   “回姑娘的话,属下真不知道!”   “东门长风!”   东门长风忙也躬身:“属下在!”   “你呢?”   “属下也不知道。”   欧阳小倩转望燕翎:“所以四位非要见家父不可!”   燕翎道:“不错。”   “不知道燕少侠是不是相信,我也不知道。”   这位欧阳小倩是个让人不忍不信的人。   燕翎道:“欧阳姑娘既然这么说,我不敢不信。”   “谢谢你,既然燕少侠你信得过我,我告诉四位,家父确实出门去了不在家,这件事由我做主,行么?”   “当然行,只是不知道姑娘怎么个做主法?”   “我谨代表‘欧阳世家’向贾氏兄妹三位致歉,并且保证欧阳世家不再侵犯三位,行么?”   白胖中年人一怔色变,他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这,落在了燕翎眼里:“恕我直言,姑娘做得了这个主么?”   “我既然说要做主,就做得了这个主。”   “我是怕‘欧阳世家’有人出门在外,不知道……”   “那容易,取我令符。”   四名青衣少女后两名中的一名应声上前,手里托了一面竹牌。   “给燕少侠!”   那名青衣少女应一声走向燕翎。   白胖中年人大急,似乎想上前阻拦,但是终于还是没动,没说话。   那名青衣少女走到燕翎面前,双手递出那面竹牌。   欧阳小倩道:“这是我的令符,只要是欧阳世家的人,相信他们还不敢违背我的意思。”   “谢谢欧阳姑娘!”   燕翎接过那面竹牌,只见竹牌小巧玲珑,不及半个巴掌大,已色呈深红,晶莹明亮,一面雕刻着一双翔凤,一面雕刻着“欧阳世家”四个这。   他随手递给了贾文:“大哥藏好了。”   贾文应声接过。   燕翎那里转向欧阳小倩:“我们告别!”   他抱起双拳。   欧阳小倩道:“朱总管,代我送客。”   “是!”   白胖中年人只有答应。   燕翎跟贾氏兄妹往外走,白胖中年人偕同东门长风往外送,欧阳小倩带着四名青衣少女站在那儿看着。   好不容易,燕翎跟贾氏兄妹上马走了,白胖中年人转身急往回走,欧阳小倩那里带四名青衣少女要回后院刚转身。   “姑娘!”白胖中年人忙叫。   欧阳小倩带四名青衣少女回过了身。   白胖中年人已至近前,一躬身:“属下斗檐,姑娘怎么好轻易给他们令符……”   欧阳小倩截口道:“朱彤,你是很大檐,居然敢骗我!”   “姑娘,属下怎么敢……”   “还敢这么说?你是‘欧阳世家’的总管,这一切都由你调派指挥,‘欧阳世家’为什么要杀那兄妹三个,你会不知道!”   “回姑娘的话,属下真……”   “嗯?”   只这么一声,朱彤立即改了口:“姑娘明鉴,不是属下敢欺朦姑娘,是老主人交待……”   “我爹交待,不许让我知道!”   “不,老主人交待,不许轻易泄露。”   “那应该是对外人,难道连我也算在内?”   朱彤没说话。   “究意为什么?”   “姑娘……”   “朱彤,一旦我惩处了你,你以为我爹是护我,还是护你?”   朱彤迟疑了一下:“不敢再瞒姑娘,老主人要杀他们三个,是为灭口。”   “灭口?”   “老主人有朋友在关外,他们三个知道了老主人朋友的某椿秘密,如今他们三个入关来了,老主人的朋友怕他们泄露秘密,所以托老主人杀他们灭口。”   “老主人在关外的什么朋友?”   “这个老主人没说。”   “老主人大概也没说他朋友的什么秘密?”   “是的,这是实情。”   “那老主人的朋友,为什么不早在关外下手,非要托‘欧阳世家’杀人灭口?”   “这个老主人也没有赐知……”   “好吧,你都不知道,等老主人回来,我自己问。”   欧阳小倩要转身。   “姑娘,令符……”朱彤忙道。   “你放心,等老主人回来,我问清楚以后,要是那兄妹三个真该杀,我自会追回令符。”   欧阳小倩带着四名青衣少女转身行向后院。   朱彤躬了身:“恭送姑娘!”   欧阳小倩带着四名青衣少女进入后院不见了。   东门长风到了朱彤身边:“总管,如今……”   “如今什么?”朱彤道:“姑娘的令符谁敢碰?何况还有那姓燕的小子难对付。”   东门长风道:“姓燕的小子已经不是阻碍。”   “怎么?”   “他们本不是一路,那三个有了姑娘的令符,姓燕的一定放心的走他的了。”   “姑娘的令符不比姓燕的扎手!”   “那怎么办?难道就算了!”   “只有等老主人回来再说了。”   东门长风没有再说话。   ***   四人三骑在树林里停住,都下了马。   燕翎道:“三位可以放心去忙生意了。”   贾秀姑美目凝注,紧盯在燕翎脸上:“三哥,我们不言谢了。”   燕翎道:“小妹既然叫我一声三哥,还说这话!”   贾文道:“兄弟,这块信符可靠么?”   “大哥放心,这位欧阳姑娘,在‘欧阳世家’里,名声相当不错。”   “我是说她做主算不算数?”   “据说欧阳老儿还得让她三分。”   “那就行了!”   贾武道:“就是还不知道为什么?”   贾文道:“他们既然动不了咱们了,也就不必管他为什么了。”   贾武没再说什么。   燕翎道:“大哥、二哥、小妹,咱们就在这儿分手了。”   贾秀姑道:“三哥,我们忙完了生意,还能再见着你么?”   “我一时半会儿恐怕回不去,江湖上不难找我,只是关内江湖道凶险,没事三位还是早一点回去的好。”   贾秀姑香唇翕动,欲言又止,姑娘她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可是……   不知道燕翎看见了没有,他道:“我先走了。”   他一抱拳,人已向树林外腾射而去,一闪不见。   贾秀姑扬手要叫,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她手缓缓的垂了下来,一双美目仍呆呆的望着燕翎逝去处。   也不知道贾文、贾武看见了没有?   贾文微一抖缰:“走吧!”   拉转马头,当先驰去。   贾武、贾秀姑只有策马跟上,很快的,看不见人跟马了,也听不见蹄声了。   ***   燕翎先赶到了那座庄院,那座庄院已经没人了,家俱器用仍在,就是没人了,几处要紧的门户也都上了锁,看得出来,这儿的人是出了远门儿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   燕翎又急赶往那处山谷,他的身法不能说不够快,只是还是晚了,一样,东西还在,人都不见了。   那儿去了?   怕秘密泄露,匆匆回关外去了?还是找华大人父女去了?   在没有找到华大人父女之前,他们真会回关外去么?似乎不会!   可是要是怕秘密泄露,让人知道他们是来自“金”,潜入中原是为杀一个天朝退隐的好官,他们也有可能放弃任务,尽早回去。   究意是什么?   燕翎赶往小镇找祖冲去了。   祖冲那帮鼠党会知道那两个地方的人那儿去了?   进了庙口棚子,祖冲正在玩他的老本行,侯老三在一旁帮忙,一见燕翎,祖冲忙把场子散了,跟侯老三两个人把客人们请了出去,这才拉着燕翎坐下。   祖冲有点不安:“兄弟,我也想金盆洗手,可是不行,别的那一样我也干不了,每天早上开张嘴总要吃饭,你说是不是?”   燕翎道:“祖大哥,没人怪你。”   祖冲神色一松:“兄弟,你这句话让哥哥我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下去。   侯老三道:“我这儿还有一块。”   燕翎忍不住笑了。   祖冲也笑了:“兄弟,怎么又来了,你没回去呀?”   燕翎把别后的经过说了一遍。   刚听完,祖冲就叫了起来:“你说什么?‘金’邦‘敢死军’?”   “不错!”燕翎道。   “我听也没听过。”   侯老三道:“这是远在白山黑水间‘金’邦的事,咱们怎么会知道?”   祖冲道:“兄弟,你说你碰见的,就是酒馆里两男一女那三个!”   “可不。”   “巧了,这真应了那句‘好心有好报’了,不然到如今咱们还不知道那些人是‘金’邦的‘敢死军’呢!”   侯老三道:“那兄妹三个的说法,可靠么?”   燕翎道:“我没回去,就是为查个究竟。”   祖冲道:“以那个标记,以及兄弟发现那个女的是水土不服看,那兄妹三个的说法,应该可靠。”   侯老三道:“要是他们真是‘金’邦的‘敢死军’,那还得了!他们潜进咱们中原来干什么?又为什么下手咱们退隐的好官?”   祖冲“嗯”了一声道:“托天之福,全仗兄弟,让咱们发现了,这可不能等闲视之。”   侯老三道:“咱们要不要报官?”   祖冲摇头道:“我看不要报官,官里人多嘴杂,一旦走漏风声,会弄得人心惶惶,他们不是以江湖人的身份在中原出现么?咱们就也以江湖人那一套对付他们。”   燕翎微点头:“祖大哥说得是。”   侯老三道:“兄弟,你说他们已经不在那两个地方了!”   燕翎道:“不错。”   “他们那儿去了?干什么去了?”   “这正是我急于知道的,所以我赶着来找两位。”   祖冲道:“兄弟,这交给我们了。”   转望侯老三:“老三,马上交待下去。”   侯老三站起来出棚去了。   ***   “欧阳世家”门口到了一辆马车跟十人十骑。   马车、双套、高蓬,一色黑,套车的马也是一色黑,黑得发亮,没有一根杂毛。   十人十骑,马车前的两人两骑是两名黄衣老者,须发灰花,看上去年纪都不小了,但是绝无龙钟老态,四目开合之间精芒闪射,一看就知道是两名内外双修的好手。   马车后的八人八骑,则是八名中年黑衣人,个个鞍旁挂着长剑。   马车停妥,“欧阳世家”那高高的大门石阶上,快步抢下了一前四后五个人,那是“富贵一品”朱彤带着“剑霸”东门长风,还有另三名黑衣老者。   朱彤等先向马车前马上两名黄衣老人一躬身,然后急去掀开车帘,小心翼翼。   车帘掀开,车里两名青衣少女从车里扶出个华服老者,老者年约五十许,须发漆黑,脸色红润,但身材奇胖,所以他必须由两名青衣少女扶着下车,好在他活动还不算太艰难,否则两名青衣少女绝扶不动他。   朱彤等恭谨躬身:“老主人!”   原来他就是“欧阳世家”之主。   奇胖华服老者道:“这几天家里没什么事吧!你们姑娘还好么?”   没进家门,先问女儿,足证他是如何钟爱这位掌珠。   朱彤道:“属下正有事禀报。”   奇胖华服老者说话本有些喘,这一来更喘了:“什么事?是不是你们姑娘怎么了?”   他只关心爱女。   “先请老主人放心,有些事属下只是想先让老主人知道一下。”   奇胖华服老者的喘好了一点:“你说吧!”   朱彤把燕翎跟贾氏三兄妹找上门来,以及姑娘出面处理的事说了一遍。   听毕,奇胖华服老者皱了眉:“怎么说,先后派出了‘八十一刀’、‘十八剑手’,那姓贾的兄妹三个到现在还活着。”   东门长风低下了头。   朱彤道:“回老主人的话,就因为那个姓燕的。”   “是不是他们说过的那个姓燕的。”   “应该是。”   “不是他们说过,我还真不信,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后生,能有多大能耐,摸出他的来历来没有?”   “没有。”   “朱彤,这不像你!”   朱彤微低头:“属下无能。”   “你已经告诉你们姑娘了,只是没告诉她我的朋友是什么人?”   “是的。”   “好吧!等她问我,我来应付。”   “老主人,关于姑娘的令符……”   “这孩子,永远这么任性,令符怎么能随便给人?”   朱彤没说话。   “你打算怎么办?”   “属下不敢做主,就是等老主人回来……”   “朱彤,你怎么偏在这时候糊涂了?”   “请老主人明示。”   “你们姑娘的令符,咱们‘欧阳世家’的人不敢不遵,别人可不会听她的,是不是?”   朱彤一时恍悟色,忙道:“多谢老主人指点,多谢老主人指点!”   一行人这才拥着奇胖华服老者往大门走。   两名黄衣老者下了马紧跟在后。   进大门,过影背墙,欧阳小倩带着四名青衣少女站在通往后院的青石小径上,姑娘她微微检衽:“女儿恭迎爹爹。”   “哎呀!乖女儿,你怎么出来了?”   奇胖华服老者突然摆脱众人簇拥,快步向前。   这时候他行动一点都不艰难,而且快得只一眨眼间,他已然到了欧阳小倩面前,伸手扶住爱女,满脸都是爱怜神色。   欧阳小倩道:“爹回来了,女儿应该出来迎接。”   “谁说的,爹以后会常出门,你身子不好,就不用每回接送了。”   欧阳小倩还想再说。   “走,跟爹进去。”   奇胖华服老者反倒扶着欧阳小倩往后行去。   除了两名黄衣老者跟朱彤,其余的人都站着没动。   显然,他们还不能进出后院。   “欧阳世家”这后院真是树海森森,而且株株都是大树,枝叶茂密,华盖也似的,这么大的太阳,“欧阳世家”这后院到处是阴凉,一点也不热。   满院的树阴下,那通往上房屋的青石小径两旁,各站一排青衣少女,奇胖华服老者扶着欧阳小倩一进后院,众青衣少女立即施礼:“老主人!”   奇胖华服老者扶着欧阳小倩迳直行向上房屋。   进了上房屋,奇胖华服老者先扶着欧阳小倩坐下,然后他才坐下,两名青衣少女上前献上洗脸水。   奇胖华服老者洗了把脸,另有两名青衣少女献上香茗,喝了一口茶,他往椅子背上一靠:“还是家里舒服。”   欧阳小倩道:“这么热的天儿,以后您就少出门儿。”   奇胖华服老者道:“爹愿意顶着大太阳往外跑?苦死了,没有办法呀!”   可见他是真没有办法,不然他怎么会拖着这么胖的身躯,顶着这么大的太阳往外跑!   “你这趟出门,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呀?”   “有个朋友想跟我合伙做些生意。”   “什么朋友?”   “应该说是江湖道上的朋友。”   “跟江湖道上的朋友做什么生意?”   “什么都谈,还没有谈定。”   “以‘欧阳世家’的声威跟财富,何必还跟人家做生意?”   “你不懂,将来你就知道了。”   “你这位朋友,是知交多年的好朋友?”   “当然,乖女儿,你问这……”   “我是想知道,你这位朋友是否靠得住?”   “这你放心,绝对靠得住。”   欧阳小倩转望朱彤跟两名黄衣老者:“我们父女闲话家常,三位不必在这儿侍候了。”   两名黄衣老者跟朱彤恭应一声,躬身退出。   欧阳小倩道:“我支走他们,咱们父女好说话,爹别怪我擅自做主。”   “该打,你这是跟谁?爹只有你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在这‘欧阳世家’里,你就是爹呀!”   “爹平常不是说,我比爹还大三级么?”   奇胖华服老者仰天大笑:“对,对!你比爹还大三级,你比爹还大三级!”   声震屋宇,这座上房屋噗簌簌作响!   足证,这位“欧阳世家”的主人,修为惊人!   欧阳小倩话锋忽转:“您有声威,有财富,还有我这个女儿,可以说什么都不缺了,原谅做女儿的直言,犯法违纪的事不能做。”   奇胖华服老者一怔,笑容在脸上凝住:“乖女儿,你怎么会想到……”   “我只是想到了这一点,提醒您一下。”   “你想到那儿去了,凭爹,还会做犯法违纪的事?也用不着啊!”   “我想也是……”   “乖女儿,你是不是听谁说什么了?”   “那倒没有。”   “那好好的,你怎么会往爹违法犯法上想呢?”   “不跟您说了么?我只是突然想到这一点……”   一顿,接问:“您认为谁会告诉我什么么?”   “那倒不是,爹只是奇怪,你怎么会往犯法违纪上想?”   沉默了一下,欧阳小倩又转话锋:“有件事,女儿请您原谅。”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几天不见,老跟爹客气,什么事?”   欧阳小情毫不隐瞒,她把燕翎跟贾氏三兄妹找上门来的事说了一遍。   听毕,奇胖华服老者脸色微沉:   “朱彤他们真会办事,居然让人找上了‘欧阳世家’,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传扬出去会让人笑掉大牙。”   “爹,我认为人家没有做错什么?‘欧阳世家’想要人的命,难道人家还不能找上门来问个清楚么?”   “爹不是怪那姓燕的几个,爹是怪朱彤他们。”   “朱彤他们也不能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还有一山高。”   “乖女儿,你见着那个姓燕的后生身手了么?”   “女儿不必见着,‘八十一刀’、‘十八剑’无功而退,他能带着那兄妹三个找上‘欧阳世家’,就足以证明他身手不凡。”   “乖女儿说得是,照这么说,乖女儿你也不知道姓燕的后生的来历!”   “女儿认为他的来历无关紧要。”   “你认为他的来历无关紧要。”   “要紧的是‘欧阳世家’为什么要杀贾氏三兄妹?”   “他们三个知道爹一个朋友的秘密,爹那个朋友怕他们泄露,所以托爹杀他们灭口。”   跟朱彤的说法一样。   当然一样。   “爹的朋友?要跟爹合伙做生意这个朋友么?”   “不错。”   “他是爹什么地方的朋友?”   “乖女儿,你问这……”   “请您告诉我!”   “关外。”   “为什么他不在关外下手?要假手咱们‘欧阳世家’?”   “乖女儿,他们三个入关来了。”   “没入关之前,他们三个一直在关外。”   “在关外泄露爹那个朋友的秘密,对爹那个朋友不足以产生威胁。”   “女儿不明白。”   “爹一时也说不清楚。”   “怎么会?”   “乖女儿,将来你就明白了。”   “什么时候?”   “等爹跟爹那个朋友,生意做成以后。”   “书有未曾为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您那个朋友的秘密,是不是见不得人?”   奇胖华服老者脸色一变:“乖女儿,你怎么会这么想?”   “不然何至于杀人灭口?”   “乖女儿,有些事你不知道……”   “就是不知道,女儿才问。”   “既称秘密,当然是不愿让人知道。”   “是不是跟爹合伙生意上的秘密?”   奇胖华服老者脸色又一变:“乖女儿……”   “女儿只是问问!”   奇胖华服老者摇了头:“不是。”   “真不是?”   “乖女儿,你信不过爹?”   “您是女儿的爹,知女莫若父,希望您今天跟女儿说的都是实话。”   “当然,当然!”   “那么,关于女儿的令符……”   “乖女儿,你的令符既已给了出去,‘欧阳世家’自是听你的!”   “爹就不怕他们兄妹泄露您朋友的秘密了么?”   “那怎么辨?谁叫你是爹的宝贝?宝贝女儿总比朋友要紧。”   “谢谢爹。”   奇胖华服老者微笑:“跟爹还客气!”   “这些事,朱彤没禀报您么?”   “没有。”   当然不能承认。   欧阳小倩脸色一寒:“您没说错,这个朱彤真会辨事,来人!”   一名青衣少女应声至前。   奇胖华服老者忙道:“乖女儿,你要……”   “这么重大的事他居然不禀报您,女儿要问问他,这个总管是怎么当的?”   “许是他知道你一定会告诉爹。”   “他是他,我是我。”   “许是他怕你误会,怪他先跟爹说……”   “那怎么会,除非他心里有鬼。”   “不会吧……”   “叫他来问问就知道了。”   “乖女儿,朱彤是跟了爹多年的老人了,是爹一得力臂助,爹替他求个情……”   “您这么说,女儿就不好叫他了。”   “看爹的面子。”   “女儿怎么敢不遵?”欧阳小倩站了起来:“您歇着吧,女儿回房去了。”   她要走。   奇胖华服老者忙跟着站起:“乖女儿,生爹的气了?”   “女儿怎么敢?”欧阳小倩说着话,带着四名青衣少女行了出去。   奇胖华服老者站着没动,也没再说话。   --------------------------------   武侠屋扫描 ycalex OCR      第 十二 章     燕翎在祖冲的棚子里坐了足足顿饭工夫,侯老三回来了。   祖冲道:“怎么这么久?”   “要不怎么会耽误这么久!”   侯老三脸色有点凝重,道:“找不着,四处都找不着。”   祖冲道:“找不着?”   “结果找着了没有?”   侯老三摇了头:“没有。”   “怪了!”祖冲轻叫出声:“那他们跑那儿去了?难不成夹着尾巴逃回关外去了。”   燕翎道:“真那样倒好了。”   侯老三道:“没找着他们,倒打听到了一件事儿。”   祖冲道:“什么事儿?”   “兄弟!”侯老三望燕翎:“从这儿往南近百里,有个地方叫‘黄土岗’那儿出人命,两男一女三个人,两个男的遇了害,女的不见了……”   燕翎心神震动:“侯三哥……”   “不知道是不是那兄妹三个?”   燕翎站了起来:“侯三哥,那儿离‘欧阳世家’多远?”   “不远,约摸顿饭脚程。”   燕翎道:“我要赶去看看!”   祖冲道:“不见得就是那兄妹三个。”   “但愿不是。”   说着话,燕翎已出了棚。   祖冲跟侯老三急忙跟出。   ***   真是名副其实的黄土岗。   高高的一座岗,一望都是黄土,没有一棵树,没有一根草,看上去让人感觉增添三分热意。   一到岗上就看见了,黄土地上倒着两个男的,一个仰着,一个趴着。   两个人的衣裳燕翎认识,他心神震动,急急掠了过去。   可不正是贾文、贾武?两上人死状都很惨,而且都是要害重创,一击致命,没见贾秀姑,两匹马也不见了。   燕翎目眦欲裂,站在那儿不言不动,煞威吓人。   祖冲跟侯老三也认出贾文、贾武来了。   祖冲道:“怎么会有这种事?‘欧阳世家’的人绝不敢违抗欧阳小倩的令符!”   侯老三道:“应该不是‘欧阳世家’的人,听弟兄们说,那些人的装束打扮,像是别处的江湖道。”   祖冲道:“知道那些人那儿去了么?”   “没留意,事不关己,这种事江湖道上也天天有,而且不只一起。”   这是实情。   “也没留意他们那个妹妹”   “想必是。”   祖冲转望燕翎:“兄弟……”   燕翎道:“两位帮忙给看看,可有什么蛛丝马迹?”   祖冲、侯老三俯身在附近查看了片刻。   祖冲道:“兄弟,是老手干的。”   侯老三道:“可不,痕迹全清除掉了。”   “两位再帮帮忙,看看欧阳小倩的令符,可还在他们兄弟身上?”   祖冲、侯老三上前蹲下身,各在贾文、贾武身上找了片刻,没有,什么都没有。   祖冲道:“兄弟,你找欧阳小倩的令符干什么?”   “我只是看看还在不在!”   “或许在他们那个妹妹身上。”   “或许,只是两位兄长都已惨遭毒手,她这个做妹妹的能幸免么?”   “兄弟的意思是……”   “或许让那些人带走了。”   兄弟,我马上传话出去找那些人。   “不用了,找‘欧阳世家’就对了。”   “找‘欧阳世家’?”   “祖大哥,我记得清清楚楚,我把欧阳小倩的令符交给了贾大哥,也看着他揣进怀里藏好……”   “兄弟是说……”   “现在欧阳小倩的令符不见了,别人不会要它,是不是?”   祖冲道:“我懂兄弟的意思了,只是这个大哥会不会又交给了那个做妹妹的?”   “不无可能,但是没有这个必要。”   侯老三点了头:“这倒是。”   “还有!”燕翎道:“刻意消除地上的痕迹,是为了什么?”   祖冲道:“当然是怕人看出什么来。”   “谁会这么做,这不是不打自招、欲盖弥彰么?”   祖冲沉吟点头:“兄弟,有道理,这可真是百密必有一疏!”   侯老三道:“那个做妹妹的,也找‘欧阳世家’要就对了。”   祖冲道:“‘欧阳世家’的人,敢违抗欧阳小倩的令符?我还是不敢相信!”   燕翎道:“祖大哥怎么偏在这时候糊涂了,没听侯三哥说么,那些人的装束打扮不像是‘欧阳世家’的人。”   祖冲一点就透,脸上一付恍悟色:“我明白了……”   “走吧!”   燕翎当先腾了身。   ***   这是“欧阳世家”后院的一座小楼。   小楼小巧玲珑,精美雅致,座落在一片浓密的枝叶之中。   楼上,靠里是间卧房,垂着珠帘,透过珠帘往里看,卧房里香冷金猊,被翻红浪,牙床上躺着一个人儿,正是那如天仙小滴尘寰的欧阳小倩。   姑娘他或许在小睡,楼上楼下好静好静。   可是一个低低话声打破了这份宁静:“请欧阳姑娘出房说话!”   欧阳小倩听见了,惊醒了,美目一睁:“谁?”   低低话声应道:   “不速之客。”   欧阳小倩起来了,下床了,掀帘出房,她一眼就看见了:“是你?”   房外小客厅里站着人,是燕翎。   “惊扰了姑娘!”   欧阳小倩很平静:   “你怎么上了我的小楼?”   “有事不能不让姑娘知道一下。”   “什么事?”   “离府上不远,有个地方叫‘黄土岗’,贾氏三兄妹遭人毒手,两个做哥的血溅尸横,做妹妹的不和去向。”   欧阳小倩脸色一变:   “有这种事?你是说是‘欧阳世家’……”   “有人说行凶者一伙人,装束打扮不像‘欧阳世家’的人,倒像外地的江湖道,但是姑娘的令符不见了,地上的痕迹也清除干净。”   欧阳小倩冰雪聪明,道:   “我懂了,我这就去查,一定会给你一个交待。”   “谢谢姑娘。”   “只是,你为什么会找我?”   “姑娘在‘欧阳世家’有好名声,值得人相信,事实上我也亲自领略过。”   “你大概不在乎面对‘欧阳世家’的人!”   “是的。”   “可愿意跟我一起下去?”   “谢谢姑娘给我这份荣宠。”   “你客气。”   欧阳小倩要走,可是她又停住了:“家父已经回来了,我问过家父,他老人家说,贾氏三兄妹知道他关外一个朋友的秘密,他那个朋友怕贾氏三兄妹泄露,所以托‘欧阳世家’灭口。”   “谢谢姑娘。”   欧阳小倩又要走。   燕翎忽然神色一动:“姑娘!”   欧阳小倩停住了。   “有一伙远来的江湖人,下手一位退隐的好官,我发现他们左臂上刺有怪异标记,贾氏三兄妹告诉了我他们的秘密,他们不是中原人,他们是来自‘金’邦的‘敢死军’。”   欧阳小倩脸色一变:   “你认为就是这个秘密!”   “我怀疑。”   欧阳小倩没说话。   “‘金’邦远在关外白山黑水间,令尊这个朋友是关外朋友……”   “等一等,你是说……”   “姑娘自己想。”   不知道欧阳小倩有没有想,只听她道:“跟我下去吧!”   她转身行去。   燕翎跟了去。   欧阳小倩带燕翎下小楼,首先碰见的是他的贴身侍婢,那四个青衣少女,四个贴身侍婢都为之骇然,齐声叫:“姑娘……”   “不要大惊小怪。”欧阳小倩道:“这位燕爷,你们都见过,是不是?我跟燕爷要见老主人去,你们带路!”   姑娘都这么说,四侍婢没敢说什么。   恭应声中两名前行带路,两名扶住了欧阳小倩。   一路往前走,没碰见什么人,就算碰见什么人,有欧阳小倩在一起,相信谁也不敢怎么样。   很快的,到了堂屋前,前面两名青衣少女向着垂着帘的堂屋门浅浅施礼:“禀老主人,姑娘求见。”   只听奇胖华服老者的话声从耳房传出:   “还禀什么报,进来吧!”   两名青衣少女道:   “禀老主人,还有外客。”   从帘外往里看,难看见什么,但听得见声音!   有人从耳房到了厅堂,随即,垂帘猛然掀起,奇胖华服老者出来了:“乖女儿,这位是……”   “他就是前不久带贾氏三兄妹找上门来的那位燕少侠。”   奇胖华服老者目光一凝:   “他怎么会跟你……”   “燕少侠刚上小楼找我去了。”   奇胖华服老者脸色一变,目闪精芒:“他敢擅入……”   “爹,您看我怪燕少侠了么?”   “你……”   “燕少侠是我的客人,我带他来见您,您怎么好不让他进去坐!”   “乖女儿,这儿是‘欧阳世家’。”   “我知道,可是他是我的客人。”   奇胖华服老者迟疑了一下:   “好吧,让他进来坐吧!”   他转身先进去了。   欧阳小倩转望燕翎,微抬皓腕:“你请!”   燕翎微欠身:   “谢谢姑娘。”   进了堂屋,分客主落了座,四名青衣少女也侍立欧阳小倩背后,欧阳小倩凝目望着奇胖华服老者:“爹,燕少侠来告诉我,贾氏三兄妹在‘黄土岗’遇害,两个哥哥死了,妹妹不见了。”   奇胖华服老者双目微睁:“有这种事?”   “是啊!”   “你不许‘欧阳世家’的人杀他们,没想到他们竟死在了别人手里。”   “您怎么知道是别人?”   “咱们‘欧阳世家’的人没杀他们,当然是别人。”   “您又怎么知道,咱们‘欧阳世家’的人没杀他们?”   “乖女儿,你是怎么了,你不是把你的令符给了他们了么?你的令符,‘欧阳世家’谁敢不遵?”   “爹,您知道不,行凶的人自作聪明,却百密一疏留下了破绽。”   “什么破绽?”   “他们把我的令符搜走了。”   “怎么样?”   “别人谁会要我的令符?”   “还有呢?”   “行凶的人清除了所有的痕迹。”   “又怎么样?”   “要是别人行凶,他们不会这么怕人知道。”   “这说是你所说的两样破绽?”   “难道您不认为是?”   “爹还真不认为是……”   “您是说,行凶的不是‘欧阳世家’的人。”   “绝不是。”   “一没查,二没问,您就这么有把握!”   “乖女儿,只因为有你那面令符啊!你的令符,连爹都得让三分,‘欧阳世家’还有敢不遵的人?”   “爹,要是让我查出行凶的是‘欧阳世家’的人呢?”   “乖女儿,怎么会……”   “您请答我问话。”   奇胖华服老者毅然道:   “任凭你处置就是。”   “谢谢爹,叫朱总管进来见我。”   一名青衣少女应声外行。   奇胖华服老者忙道:   “乖女儿,你找朱彤干什么?”   “他是总管,我当然找他。”   只听那各青衣少女在外叫道:   “姑娘命朱总管进见!’   欧阳小倩道:“爹,待会儿我问朱彤,请您不要说话,也不要打眼色,您瞒不过我,您也知道我的脾气。”   那名青衣少女进来了。   奇胖华服老者道:“乖女几,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话不好听,可是我不能不说在前头。”   就这么两句话工夫,一阵轻捷步履声及门而止,随听:“启禀老主人,姑娘!属下告进!”   朱彤来了。   欧阳小倩道:“进来!”   一声恭应,垂帘掀起,朱彤进来了,一见燕翎在座,猛的一怔:“老主人……”   奇胖华服老者道:“他是姑娘的客人。”   朱彤定了定神,趋前行礼:“姑娘!”   欧阳小倩道:“朱总管,我这是当着老主人说话。”   “是!”   “我交游广阔,怎么不能有‘金’邦的朋友?”   “姑娘……”   “贾氏三兄妹是谁去杀的?”   朱彤忙望奇胖华服老者,欧阳小倩一双美目也凝望奇胖华服老者,奇胖华服老者硬是连老眼也没敢眨。   朱彤够机灵,忙道:“老主人,怎么会……属下冤枉!”   “是我问你,你不跟我说,跟老主人说什么?”   “姑娘明鉴……”   “我不再追究,可是我的令符总该还给我。”   朱彤他还是斗不过姑娘,他道:   “姑娘的令符在这儿……”   他就要探手入怀。   奇胖华服老者大叫:“朱彤!”   朱彤明白了,一惊停手,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姑娘淡然道:   “爹,我刚才怎么说的?”   奇胖华服老者忙道:“乖女儿……”   姑娘已转望朱彤:   “朱总管,我的令符呢?”   朱彤脸都白了,探手入怀,摸出令符,双手递出。   一名青衣少女上前接了过去。   “朱总管,你是‘欧阳世家’的总管,你应该知道,‘欧阳世家’的人,违抗我的令符该当何罪。”   “属下知道。”   “你还等什么?”   朱彤转眼叫:“老主人……”   奇胖华服老者道:“乖女儿,朱彤是奉了爹之命行事。”   “那是在您回来之前,还是回来之后?”   “那有什么不同!”   “您回来之前,我已经给出令符。”   “我回之后。”   “您明知道我已经给出令符,为什么?”   “那么,您推翻了女儿的后令,理所当然,毕竟您是‘欧阳世家’的主人。”   “乖女儿……”   “爹,您难道没有自问该不该?”   “为朋友,受人之托,也忠人之事。”   “您那位朋友,究竟是关外的什么人?”   “你不认认。”   “贾氏兄妹究竟知道他什么秘密?”   “爹也不清楚。”   “您的关外朋友,是不是‘金’邦的‘敢死军’?”   奇胖华服老者神情一震,脱口叫:“你知道……”   “贾氏三兄妹知道的,是不是就是这个秘密?”   “小倩,你……”   “爹,这已经不是秘密了。”   “他们三个告诉你了?”   “他们三个早已告诉燕少侠了。”   “他们三兄妹死有余辜。”   “爹,您怎么会有‘金’邦的朋友?”   “我交游广阔,怎么不能有‘金’邦的朋友?”   “他们潜入中原来干什么?不惜为此秘密杀人,他们有什么事怕人知道的?”   “没有……”   燕翎突然道:   “他们追杀我朝退隐官员父女,为的是什么?”   “谁说的?”   “我说的,这件事我最清楚。”   “爹,您怎么说?”   “我不知道。”   燕翎道:“‘金’邦觊觎我朝锦绣江山已久,他们的‘敢死军’潜入中原,欧阳老生先不以为他们用心叵测么?”   “你把事情说严重了,他们来中原,以江湖人身份现,只不过为办些事……”   “欧阳老生先,他们为辨什么事?”   奇胖华服老者冷然道:   “你不该问我,该去问他们。”   “欧阳老先生放心,我一定会问他们,我也一定会把他们赶回关外去。”   奇胖华服老者勃然色变,猛拍座掎扶手:“你敢!”   “老先生,他们是外邦的‘敢死军’。”   “我只知道他们是我的朋友!”   燕翎还待再说。   欧阳小倩道:“燕少侠,让我跟我爹说。”   燕翎住口不言。   欧阳小倩道:“爹,这两件事虽是一件事,却有先后之分,那么我也把它分先后来辨,现在我先辨的,是朱彤违抗我令符的事,您说,朱彤该当什么罪?”   “乖女儿,朱彤没罪。”   “您怎么说?”   “他是奉我命行事。”   “这话是您说的。”   “乖女儿……”   “这话是不是您说的?”   奇胖华服老者无奈,只有点头:“是我说的。”   “您是我的生身父,对您,我没有办法,我只求您把贾姑娘交出来!”   “贾姑娘?”   “你不会不知道,就是贾氏三兄妹里那个妹妹。”   “我不清楚……”   “爹,我已经退了不少步。”   奇胖华服老者转望朱彤:“朱彤!”   “是,属下这就把人交给姑娘。”   他施个礼,转身出去了,没一会儿工夫,他带着两名黑衣人进来,两名黑衣人架着昏迷中的贾秀姑。   欧阳小倩道:“你制了他的穴道?”   朱彤道:“回禀姑娘,此女刚烈……”   “拍开她的穴道。”   “是。”   朱彤在贾秀姑身上拍了一掌。   贾秀姑还没有睁眼就悲叫:“大哥,二哥……”   惊、悲、痛交集,直能撕裂人心。   等睁开了眼,贾秀姑反倒一怔:   “我怎么会在这儿……”   一眼看见了燕翎,急急悲叫:“三哥!大哥、二哥他们……”   燕翎道:“小妹,我已经知道了,我就是为这来的,请节哀,欧阳姑娘正在处理这件事。”   “欧阳姑娘?难道还是她‘欧阳世家’的人……”   “是的,小妹。”   贾秀姑向着欧阳小倩悲叫:   “欧阳姑娘,你已经把你的令符给了我们……”   “贾姑娘,我的令符比不上家父的令谕,家父欺骗了我,我身为人女,莫可奈何,不过相信我稍待会给你一个交待的。”   燕翎道:“小妹,暂请节哀!”   贾秀姑这才没再说话。   欧阳小倩转望奇胖华服老者:“现在我要辨的,是您结交外邦‘敢死军’朋友的事,请您告诉我,您究竟想干什么?”   “爹不想干什么,爹刚说过,爹交游广……”   “请您告诉我实话。”   “乖女儿,爹跟你说的是实话。”   “爹!我有个聪明的爹,您有个不笨的女儿,知女莫若父,同样的,知父也莫若女,就是您不说实话,做女儿的也知道您想干什么,别的女儿不多说,只求您改变心意猛回头。”   “乖女儿,你在说些什么呀?”   “爹,您承认不承认已经无关紧要了,贾姑娘,这是我给你的交待……”   她突然扬起皓腕,纤纤玉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她往自己心口就刺。   奇胖华服老者、朱彤、四名青衣少女都看见了,大惊:   “乖女儿!”   “姑娘!”   但都来不及阻拦。   燕翎曲指遥弹,“铮!”地一声,匕首断了,断的那一截飞了出去。   欧阳小倩向着燕翎叫:“燕少侠!”   “姑娘怎么这么做?”   “我没有别的辨法,只好拿自己来偿两条命。”   “姑娘这么做,让贾姑娘何以自处?”   贾秀姑流泪道:   “我两个哥哥英灵不远,他们也不会愿意姑娘这么做,姑娘要是再这么做,贾秀姑我就陪姑娘死!”   欧阳小倩道:“贾姑娘,是‘欧阳世家’的人杀了两位令兄啊!”   “我知道,可是不是姑娘。”   “我答应过会给姑娘一个交待。”   “应该给我交待的,也不是姑娘。”   “贾姑娘……”   “姑娘不要再说了,我两个哥哥是为‘金’邦这个秘密而死,他们两死得值,老天若是在有眼,会替他们俩报仇的。”   “贾姑娘,‘欧阳世家’的人羞煞愧煞,你既然这么说,我就暂且偷生不死,我要走了,两位是不是要跟我一起走?”   燕翎跟贾秀姑还没有答话。   奇胖华服老者忙道:   “乖女儿,你要走?你要上那里去?”   “我要离开‘欧阳世家’!”   “怎么说,乖女儿你……”   “您没有听清楚么?”   “爹不是没有听清楚,爹是问,你这是干什么?”   “我不希望有这么个家,不希望有您这么个父亲,您也全当没我这个女儿吧!”   “就为爹交了‘金’邦的朋友?”   “这种朋友不能交,什么时候您回心转意猛回头,女儿我什么时候回来。”   “你怎么这么绝情,我养了你这么多年,这么疼你……”   “爹,女儿是不愿见您铸大错,羞辱祖宗,落个千古骂名啊!”   “大胆!”   “爹,早醒悟回头,还来得及。”   “女儿啊!你想到那儿去了?”   “女儿说的是不是实情,您自己明白。”   “爹就是明白,所以才不让您胡闹。”   “你以为女儿这是胡闹?”   “难道不是?”   “事已至今,您还这样,女儿痛心,不愿再说什么,就此拜别。”   她盈盈施下礼去。   奇胖华服老者一摆手:   “爹不会让你走的!”   “爹,您拦不住我的,您真要拦我,那您是逼我死。”   奇胖华服老者暴叫:   “你以为离家好玩?你吃不了那种苦……”   “别人吃得了的苦,我就吃得了,就算苦,那总是俯仰无愧。”   “你……”   “爹,您想拦我,只有一个办法。”   “我交朋友还要你管?”   “那您就不要想拦我。”   “要离家,也得去收拾收拾你的东西,”   “不,‘欧阳世家’的东西,我一样不要。”   “不要?出去你怎么活?”   “那是我的事,即使饿死,那也是小事。”   饿死事小,什么事大!   奇胖华服老者怒拍座椅扶手:“好,你走!,只要踏出我家大门一步,就永远不要回来……”   “女儿再拜别。”   欧阳小倩再施礼,要走。   四青衣少女跪下:   “请姑娘带婢子们走!”   欧阳小倩道:“我都不知道怎么养活自己。”   “婢子们情愿跟随姑娘。”   “起来吧!”   “谢谢姑娘!”   四名青衣少女忙站起。   欧阳小倩袅袅往外行去。   四名青衣少女忙跟上,似是生怕被留下。   欧阳小倩忽又停了步,望着燕翎及贾秀姑道:“我很抱歉,对两位,我只能作这样的交待,别的我无能为力……”   的确,主使杀人的是她的生身父,她能怎么样?   贾秀姑道:“欧阳姑娘对我兄妹有恩,如今欧阳姑娘又为了我兄妹的事离家,为此我不敢再找令尊,只请‘欧阳世家’交出那几名杀我两位兄长的鲜血。”   这倒是应该。   欧阳小倩道:“我怎么给忘了……”   她转望奇胖华服老者:“爹!”   奇胖华服老者冷然道:“干什么?”   “您听见了!”   “我当然听见了,只是你还是‘欧阳世家’的人么?”   “那就要看爹,还认不认我这个女儿了?”   “只要你不离家,我当然认你这个女儿。”   “我说过,爹不想让我离家不难……”   “我也说过,我交朋友的事,不要你管。”   “您说得已经很明白了……”欧阳小倩话锋微顿,转望燕翎、贾秀姑:“两位,我再次抱歉……”   燕翎淡然道:   “不要紧,姑娘的面子既然不够,说不得我只好跟‘欧阳世家’要人了!”   奇胖华服老者道:“就凭你?”   “‘欧阳世家’应该知道,很够了。”   “那是他们没见过世面,大惊小怪!”   “你这位‘欧阳世家’的主人见过世面,何妨看看!”   “好,老夫就看看,朱彤!”   朱彤不愧是“欧阳世家”的总管,不愧是位内外双修的好手,恭应声中他已扑向燕翎,行动之快,疾如奔电,而且一出手攻的就是燕翎要害。   燕翎双眉一扬:   “朱大总管,我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   他双掌一翻,硬拚朱彤这一招。   只听砰然一声,朱彤踉跄后退。   燕翎如影附形跟上,突出一指点到朱彤喉结前,朱彤机伶一颤,没敢再动。   燕翎道:“欧阳先生,这算不算看过了?”   奇胖华服老者脸色很难看:   “难怪你这么猖狂……”   燕翎道:“‘欧阳世家’交不交人?”   奇胖华服老者道:“朱彤,你说呢?”   朱彤一动不敢动,道:   “全凭老主人做主。”   奇胖华服老者哼了两声冷笑:   “你派出去的人,你知道!”   朱彤道:“谁出去叫一声,叫‘八十一刀’里八十一、八十、七十九、七十八刀进来。”   燕翎道:“别忘了,贾姑娘见过那几个人!”   朱彤忙道:“是他们四个,错不了了。”   谁出叫一声?朱彤叫谁?当然是那四名青衣少女,他们四个里,刚才出去叫朱彤的那一个又出去了。   随听屋门外响起了她那高高话声:   “总管命七十八、七十九、八十、八十一刀进见!”   叫完了,她进来了。   她这里刚进来,外头一阵疾速步履声已到门口:“禀总管,七十八、七十九、八十、八十一刀到。”   朱彤道:“进来!”   门帘一掀,四名黑衣人低头哈腰进来了,由于低着头,哈着腰,他们四个没有看见屋里的情景。   可是贾秀姑一眼就认出了他们四个,抬手一指,忙道:“三哥,就是他们。”   这一叫,叫得那四个抬起了头,头一抬起,当然也就看见了屋里的情景,一怔色变:   “总管!”   他们四个就要动。   燕翎回手连点,他们四个不动了。   但是燕翎这一回手连点,他的手自然也就离开了朱彤的咽喉前,朱彤认为有机可乘,凝足了力道的双掌,猛然劈向燕翎的两肋。   朱彤是志在必得,距离又近,按理,燕翎定然不免。   而,理虽如此,事却不然。   燕翎的手往回一扫,正扫在朱彤的双腕上,朱彤大叫一声,垂手暴退,脸色煞白,额头上的汗珠豆大。   燕翎淡然道:   “欧阳老先生,除非你打算养他一辈子,否则你可以另觅精明干练的人接替这个总管了。”   听口气,朱彤这双手从此废了,也从此成了废人。   奇胖华服老者早就看出来了,他脸色早就变了,闻言更是霹雳暴喝:“小后生,你欺人太甚!”   他坐着没动,单掌一摇,向着燕翎抓了过去。   他的手白白胖胖的,出手也慢,看上去不带一点威力,不带威力也就不像有危险。   但是燕翎却神情一肃,飞起一指点向那胖嘟嘟的掌心。   奇胖华服老者脸色一变,深腕收招:“小后生,你出身少林。”   燕翎道:“你看我会‘降魔杵’!”   “不错。”   “我可以告诉你,我不是出身少林。”   “你小小年纪,却把老夫当三岁孩童,先打了你去找你们那掌教和尚!”   他翻腕扬掌,掌似灵蛇,袭向燕翎胸前诸大穴。   燕翎五指一拂,扫向奇胖华服老者腕脉。   奇胖华服老者一怔收手:“武当‘钜拂尘’!”   燕翎道:“难道我又是武当弟子!”   奇胖华服老者暴叫:   “小后生,你究竟是什么出身?”   燕翎道:“欧阳老先生,我什么出身,无关紧要。”   “什么才关紧要?”   “不要忘了,你是大宋朝的子民。”   奇胖华服老者大叫,人已跃起,平飞直射扑向燕翎,可以看出,这是雷霆万钧的一击,非要置燕翎于死地不可的一击。   欧阳小倩忙叫:“爹……”   叫声中,燕翎已闪身迎了上去。   只听砰然一声大震,奇胖华服老者一个奇胖身躯跌回了座椅上,那么结实的座椅竟然让他坐垮了,“喀察!”一声,四分五裂,他人踉跄后退,不是条几挡着,他非一屁股摔下地不可。   但是条几上的东西让他撞了一下摔落地上,摔得粉碎。   欧阳小倩忙又叫:“爹!”   奇胖华服老者一挥手,又暴叫:   “不要叫我,我还死不了。”   既能动,中气还足,足证不碍事。   欧阳小倩转向燕翎:“多谢少侠手下留情。”   燕翎神色肃穆:“欧阳姑娘,今天看姑娘你的面子,错过今日,倘若‘金’邦‘敢死军’在中原有什么不轨异动,我还会找上‘欧阳世家’。”   “我知道,谢谢你告诉我。”   “住口!”奇胖华服老者暴叫连连:“住口,你们把欧阳世家当成了什么?”   话虽这么说,他却没敢再动。   燕翎转望贾秀姑:   “小妹,人就在你眼前,料理完了咱们走吧!”   贾秀姑伸手从那四个之中的一个腰间拔出一把匕首,仰天悲叫:“大哥!二哥!”叫声中,匕首已分别扎进了那四个的心窝之中,匕首拔起,热腾腾的鲜血标得到处都是。   欧阳小倩转过脸,带着四名青衣少女当先行了出去。   燕翎道:“走吧,小妹。”   贾秀姑一扔匕首,转身也出去了。   燕翎走在最后,临起,他道:“欧阳老先生,‘金’邦‘敢死军’最好不要有任何不轨异动,否则,只希望你及早回头。”   说完了话,他也出去了。   奇胖华服老者、朱彤,都没动,没说话。   后院里已布满了人,由两个黄衣老人带领,真个是弓上弦,刀出鞘,但没一个动。   出了“欧阳世家”大门,祖冲跟侯老三在外头等着,贾氏兄妹的三匹坐骑也被送了出来,东西一样没少。   侯老三道:“贾姑娘还真在这儿。”   祖冲道:“三弟,怎么样了?”   燕翎大概把经地说了一遍,也给祖冲、侯老三引见了欧阳小倩。   祖冲、侯老三对欧阳小倩的深明大义大表钦佩。   祖冲还道:“姑娘要上那儿去?要是没地儿去,不嫌弃,可以上我那儿去,我们还能供养姑娘。”   欧阳小倩道:“不了,谢谢!我要找‘金’邦的‘敢死军’去。”   燕翎道:“姑娘要找他们去?”   欧阳小倩道:“我看要救家父,得从他们着手。”   燕翎微点头:“釜底抽薪!”   祖冲道:“兄弟,咱们不是也要找他们去,正好作个伴儿。”   燕翎暗暗皱了眉。   欧阳小倩道:“少侠也要找他们?”   “我不能让他们有任何不轨异动。”   “到目前为止,官里恐怕还不知道,咱们应该为官里尽一点心力,只是我认为咱们还是分开来找的好,这样可以分头并进,顾的地方多一点。”   “姑娘说得是。”   “那我们就先走了。”   欧阳小倩带着四名青衣少女要走。   祖冲叫道:“欧阳姑娘……”   欧阳小倩含笑道:“谢谢你,请放心,‘欧阳世家’的女儿还能没有自保之力么?”   祖冲他还没说出口呢,人家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这样的姑娘,足以自保,祖冲放心了。   欧阳小倩带着四名青衣少女走了。   燕翎转望贾秀姑:“小妹生意还做么?”   “不做了!”贾秀姑道:“我跟着三位找‘金’邦的‘敢死军’去。”   “小妹要是不做生意,我倒认为小妹应该回去。”   “回去?”   “回关外!”   “为什么?”   “中原江湖不能待……”   “大哥、二哥白死了,‘欧阳世家’现在已经不必杀我灭口了,何况我跟你们三位在一起。”   “小妹,‘欧阳世家’或许已经不必再杀你灭口,可是一旦有事,我们都照顾不了你……”   “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   “小妹,听话,回去,这样我没有后顾之忧。”   贾秀姑迟疑了一下:“好吧,听三哥的,我回去。”   “我让祖大哥、侯三哥送你一程。”   “不,我自己会走。”   “小妹,有他两位送你一程,我放心,大哥、二哥的马在,正好一人一匹。”   “麻烦他们两位,多不好!”   祖冲道:“贾姑娘还跟我们客气?”   侯老三道:“兄弟,咱们在那儿碰头?”   燕翎道:“两位还怕找不到我?”   祖冲道:“真是,问得多余,咱们走吧!”   他跟侯老三拉过坐骑来,翻身跨上。   贾秀姑眼圈儿红了:“三哥保重!”   燕翎装没看见:“小妹也保重。”   “这一别,不知道那年那月才能再见着三哥?”   “小妹又不是不到关里来了。”   “我一个人,再来难了。”   燕翎一想也是,也觉得心里难受,可是他不能说,他道:“那也不要紧,得便我跟祖大哥、侯三哥上关外看你去。”   “那得什么时候,只怕不久三哥就把我忘了。”   这句话,听得燕翎心神震动,他道:“不会的,小妹!我怎么会把你忘了?你三哥不是那种人。”   “真的,三哥?”   “真的,小妹。”   “三哥的话我信,那我就放心了,我走了,三哥!”   贾秀姑拉转马头先走了,当她拉转马头的时候,两串晶莹的泪珠掉了下来。   祖冲、侯老三催马跟上。   燕翎看见那两串晶莹泪珠了,他心里又一阵难受,原来兄妹三人,突然间只剩下她一个,让她形只影单的回到那天寒地冻的白山黑水间去,怪可怜的,可是不让她回去,让她老跟他在一起,这又怎么算?   燕翎站在那儿,直到看不见三人三骑了,他才吸了一口气,长身而起……   --------------------------------   武侠屋扫描 ycalex OCR      第 十三 章     这是一辆马车,普通的马车,单套,一辆普通的单套马车。   但是,它到那儿都惹眼。   为什么?   只因为那高坐马辕,挥鞭控马赶车的车把式是个女的,一个刚健婀娜的大姑娘,长得还挺不错。   其实,姑娘赶车,不只惹眼,还惹事,眼前这位女车把式就惹了事了。   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挺荒凉,原本就是个容易出事的地方,这位女车把式就在这容易出事的地方惹了事了。   六个中年壮汉围住了马车,挡住了去路。   六个壮汉一式黑衣,打扮俐落,高的高,矮的矮,瘦的瘦,壮的壮,长得都不一样,可有一样相同,那就是个个一脸横肉,目闪凶光。   女车把式胆大,没当回事,高坐车辕,扬声发话:“你们这是干什么?”   一个马脸中年汉子说了话:   “问得多余,干什么,你还不明白?”   女车把式道:   “这么多男人,想欺负一个女人?”   马脸中年汉子道:   “别往脸上抹粉,爷们儿对女人没有兴致。”   女车把式道:   “那你们干嘛拦我的车?”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   “我明白了,你们的兴致在我车里的东西。”   “你不失为一个明白人。”   “我当然是个明白人,可是你们不够明白。”   “这话怎么说?”   “你们打听过没有,我车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何用打听,你车里装的是什么东西,瞒不过爷们儿过几双招子。”   “只怕这回你们走眼了,真说起来,我车里装的东西值不了几个钱。”   “多少回了,凡是爷们儿拦住的,都这么说。”   “听这话你们不信?”   “爷们儿信,那岂不正好,丢了你不会心疼。”   “看来你们还是不信。”   “少啰嗦了,你给爷们儿滚下车来吧!”   “不行,虽然说我车里的东西不值钱,可也不能说你们要我就得给你们。”   “这不就结了么?说来说去你还是舍不得。”   马脸中年汉子一打手势,六个人就要上前。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女车把式挥起了长鞭,鞭稍儿一声脆响,长鞭灵蛇也似的直袭马脸中年汉子。   女车把式在用鞭上颇见功力,奈何她碰上的不是庸手,马脸中年汉子伸手就抓住了鞭稍儿,女车把式一惊,沉腕收鞭,没扯动。   只听马脸中年汉子道:   “丫头,爷们儿原本对女人没有兴致,可是你长得标致,使得爷们儿改变了心意,你,还是车里的东西,你总得舍一样。”   “闭上你的狗嘴,姑奶奶一样都不舍。”   “只怕由不得你。”   马脸中年汉子猛然沉腕扯鞭,他是想把女车把式扯下车辕。   但,他这里刚沉腕,只听“叭”地一声,长鞭竟然断了,高坐在车辕上的女车把式纹风未动,马脸中年汉子身躯却为之一晃,差点站立不稳。   也就在这时候,六个黑衣中年汉子跟马车之间多了个人,在场七个人,没一个人看见他是怎么来的。   这个人不是别人,竟然是燕翎。   他背向女车把式,女车把式看不见他的脸。   只听马脸中年汉子道:“鞭是你弄断的?”   燕翎道:“不错。”   原来长鞭是这么断的!   “你什么意思?”   “你不该有此一问。”   “你想管闲事?”   “你算是个明白人。”   “你管得了么?”   “你们何妨试试?”   燕翎说完这话,一名中年壮汉扑向了他,燕翎只一抬手,中年壮汉断线风筝似的摔了回去,砰然一声,正落在原处。   燕翎道:“怎么样,还差强人意么?”   剩下的五个一起扑向燕翎,兵刃都已在抓手中。   燕翎往后一伸手:“姑娘,长鞭借用一下。”   女车把式忙把鞭柄扔向燕翎:“接住!”   燕翎像背后长了眼,一把接住了鞭柄,顺势一抖,长鞭卷了出去,马脸汉子挨上了头一鞭,兵刃掉了,抱腕急退,其他的四个接着挨鞭,挨鞭的地方都在两腿膝盖,都摔了下去,兵刃也都脱手丢了。   女车把式在车辕上喝道:“好鞭!”   燕翎道:“像这样的身手,也敢拦路打劫?”   那六个,一声没吭,爬起来跑了,飞快,转眼没了影儿。   女车把式道:“这位,多谢援手!”   燕翎转过了身:“韦姑娘,还认识我么?”   女车把式原来是韦凰。   只听她叫道:“原来是你,怪不得我看着背影眼熟。”   她跳下车辕到了燕翎面前。   燕翎把长鞭递了过去。   韦凰接过长鞭道:   “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路过,赶巧了。”   “不是你赶巧了,我恐怕难以幸免,幸亏当初没跟你结仇,不然你今天一定不会管我。”   “韦姑娘这是……”燕翎把话岔开了。   “替人家送货,人总要活,是不是?”   “难为姑娘了。”   还真是,一个姑娘家,替人送货,跑江湖、担风险。   “不要这么说,其实你不知道,我送的货一点都不值钱,根本一点风险都没有,偏偏有这种笨东西打听都不打听就拦路打劫。”   “既然不值钱,姑娘何不干脆给他们?”   “不行啊!这东西虽不值钱,可是挺稀奇,做起来也麻烦,而且是人家订的,我怎么能随便给人。”   燕翎“呃!”了一声!   “包你没见过,你要不要看看?”   韦凰说着,转身行向车辕。   给什家送的东西,燕翎怎么好看?   他当即道:“不用了!”   韦凰回过头来道:   “别人想看还看不着呢!你要是不看,会后悔一辈子。”   说着话,她上了马车,伸手掀开了车帘,然后冲燕翎招手:“来呀!”   燕翎也好奇,当即走到了车前,只见车里别的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漆木匣子,长短宽窄足可以装一个人。   只听韦凰又叫:   “上来呀!在下头不得看。”   燕翎登上了马车:   “韦姑娘,究竟是什么?”   “别问,看了你就知道了。”韦凰就要去掀木匣子盖:“先跟你说一声,你可别吓一跳。”   木匣子盖掀开了,燕翎真吓一跳!   木匣子里装的不是别的东西,赫然竟是个人,一个清瞿老人,穿一件青袍,当然,他应该是个死人,只是他两眼睁着,显然死不瞑目。   燕翎轻叫出声:   “韦姑娘,怎么会是……”   “怎么会是个人。”韦凰道。   “是啊!”   “我刚告诉过你,本来就稀奇,是不是?”   “不错,你还说做起来很麻烦,而且是人家订的。”   “是啊!”   “韦姑娘,怎么会……”   “你没看出来呀?”   “什么我没看出来?”   “你伸手摸摸匣子里的人。”   燕翎胆子可不小,他伸手入匣,摸了摸老人的手,只觉老人的手不但凉凉的,而且还挺硬,他道:“韦姑娘,这位的肌肤怎么这么硬?”   “本来就硬,只是你再摸摸看,那是肌肤么?”   不是肌肤,那是什么?   燕翎留了意,忙伸手再摸,这回他摸出来了,的确,触手硬硬的,一点弹性都没有,不像肌肤。   他忙道:“韦姑娘,这是……”   “像肌肤么?”   “不像。”   “本来就不是,假的。”   燕翎讶然道:“假的?”   “那不是真人,是蜡做的人像。”   “蜡做的人像!”   叫声中,燕翎再看,仔细看,这回他看出来了,的确不是真人,真是蜡做的,只是真像,只比真人少口气而已。   他又叫出了声:“天,我真是开了眼界了!韦姑娘,这是……”   “这就叫蜡像。”   “我知道,我是问这是那位巧匠做的,简直神乎其技!”   “这个人不是江湖人……”   “应该不是,否则我会知道。”   “他住在‘泰山’脚下,姓秦叫秦巧手。”   “秦巧手?”   “没人知道他的真名,只知道他叫秦巧手。”   “人如其名,不愧为巧手;这是谁订的,订这么一尊蜡像干什么?”   “这是离这儿不远‘赵庄’一户大户订的,这是那户大户他爹的像,他爹已经过世了,他凭着他爹的一幅画像,订做了这么一尊蜡像,以慰思念。”   “没想到这户大户是位孝子,这主意不错,仍可以时刻看到老人家。”   “说得就是。”   “韦姑娘没说错,我从没有见过这个,不看看真会遗憾。”   “是吧!当初老师傅做的时候,我惊奇得不得了,真想拜他老人家为师,学学这门绝艺,可惜人家不愿意外传。”   “他的子女一定都还年轻,年轻人有这份耐心做这个么?”   “那就不知道了,不过做这个可是真麻烦,老师傅自接了这门手艺以来,前后也不过才做了三尊,这一尊就是第三尊。”   “前两尊也都是为思念亲人订做的么?”   “那就不知道了,前两尊订做人不愿让人知道,所以连老师傅也不知道订做的人是谁?”   “天这么热,蜡像的东西不会软么?”   “妙就妙在这里,老师傅在里头掺了一种药物,使得这种蜡热不会软,冷不会裂,除非用火烤,否则就只有用一种药物。”   “药物?”   “那种药物一沾上去,这种蜡很快就化,而且化得一点不剩,比火烤得还干净。”   “原来如此,我不但开了眼界,还增长了不少见闻,都是姑娘所赐。”   “不要跟我客气,不过说真的,要不是因为你是熟人,我还不会给你看呢!”   这话应该不假。   “不管怎么说,谢谢姑娘。”   “又来了,我这么说,又不是要你谢……”   顿了顿,韦凰接道:“怎么样,你发现了华玉书的真面目了么?”   燕翎道:“还没有,难道姑娘还准备……”   “找不到他,我还能怎么样?”   “韦姑娘,华大人是位好官。”   “难道我会冤枉他?”   “我想过了,一定别有内情。”   “等着吧,等找到他,让他自己说是不是别有内情,要是他该死,上天一定会让我找到他的。”   燕翎没说话,但脑际忽然灵光一闪,他心头也为之猛一跳,忙道:“姑娘,记得我告诉过你,华大人他只是诈死,后来离奇失了踪。”   “记得。”   “记得我告诉过你,那在华姑娘给他服用过某种药物,想让他醒转以后。”   “记得,怎么?”   “后来我在华大人躺地的床上,发现了一片疑似蜡油的痕迹。”   “怎么样?”   “你说做蜡油的这种蜡,只沾上一种药物,很快就化,不留一点痕迹!”   韦凰瞪圆了一双美目:   “你是说,那个华玉画是尊蜡像?”   “他是在服过药后离奇不见的,姑娘还说,在此之前也有人订做过两尊蜡像。”   “你认为其中之一会是华玉书!”   “我忽发奇想。”   “会么?”   “秦老师傅虽不知道订做那两尊蜡像的是何许人,他总应该记得,他亲手做的那两尊蜡像是什么样子。”   “这我倒听老师傅说过,他说那两尊蜡像一尊是个女的,那个男的则是个清瞿瘦削老人。”   “华大人就是位清瞿瘦削老人。”   “可是清瞿瘦削的老人不少,眼前就有一个,仍不知道是不是?”   “这倒是。”   “华玉书这么做,有什么好处么?”   “当然有,江湖人无所不用其极,鬼蜮伎俩也多得很,这么做可以避过毁尸之险,实际上也就是杀身之险。”   “要真是这样,他的女儿应该知道。”   “事先华姑娘连他诈死都不知道。”   “他知道有人会毁他的尸,可见他也知道他自己伤人多重。”   燕翎迟疑了一下:“韦姑娘,事实上后来我发现,要下手华大人的,都跟一个外邦有关。”   “外邦?”   “姑娘知道‘金邦’?”   “知道啊!住关外白山黑水间,他们的狼主姓完颜。”   “不错,就是他们派来潜入中原的‘敢死军’?”   “他们派来潜入中原的‘敢死军’?究竟怎么回事?”   燕翎把他的发现告诉了韦凰。   听毕,韦凰叫出了声:   “怎么会有这种事,他们想干什么?”   “我正在查!”   “他们怎么会下手华玉书?华玉书跟他们沾不上!”   “这就不知道了。”   “难道华玉书知道他们什么秘密?”   “若是如此,华大人一定会往上报。”   “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往上报?”   “若是华大人不会往上报,他何来的杀身之险?”   “你是说,就是因为华玉书知道他们这个秘密!”   “应该是。”   “那么华玉书并没有往上报。”   “姑娘怎么知道?”   “你算算时候,倘若华玉书已经往上报了,中原那还有他们‘金’邦‘敢死军’存身的地方?”倘若朝廷采取了某种行动,江湖上是不是也早已知道了。   燕翎怔了一怔,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过了一下,他才道:“我不能不承认,姑娘说有是理,只是,华大人有什么理由不往上报?”   “华玉书一定有他的理由,究竟是什么理由,恐怕你只有当面问他了。”   “若是华大人没有上报,他就不会有杀身之险。”   “或许‘金’邦的‘敢死军’不知道他不会上报,不能不防,事实上现在已经证明华玉书根本没有上报,不然怎么会这么平静?”   “有时候,有些事,官里是秘密行动,以免闹得人心惶惶。”   “你不用替华玉书辩了,我承认你说的是实情,只是,那瞒得了一般百姓,绝瞒不了江湖道,是不是?”   燕翎又没能说上话来。   他再一次的不能不承认,韦凰说的是理,是实情,只是他就是想不出,那位华大人有什么理由不上报?除非……   韦凰道:“你替华玉书找不出不上报的理由,是不?”   燕翎道:“或许,他的杀身之险不是为这!”   “你还替他辩,你自己说的,要下手华玉书的,都跟‘金’邦的‘敢死军’有关,你再想想,华玉书既然有这种诈死之举,足证他知道有人要杀他,是不是……”   “那当然。”   “就算他不知‘金’邦‘敢死军’的任何秘密,至少他知道要杀他的是‘金’邦‘敢死军’,是不是?”   “不错。”   “这还不够么?这他还不该上报么?他身为朝廷命官,难道他还不知道利害?”   燕翎又一次的一时说不上话来。   事实上韦凰说的句句是理,不容他再为那位华大人辩,话说到了这儿,他得到了一个结论,那就是那位华大人对该上报的事没有上报,而且是攸关朝廷安危这么重大的事,他只是想不出来那华大人不上报的理由。   只听韦凤道:   “你所以告诉我,要杀华玉书的都跟‘金’邦的‘敢死军’有关,目的只是为让我知道,要杀他的不是咱们自己的人,跟他为人、做官的好坏无关,其实你没有想到,一个不顾国家安危的人,又怎么可能是一个好官?”   韦凰又一次说的是理。   燕翎沉默了一下,肃然道:   “韦姑娘,也许你对了,我错了。”   韦凰一阵激动,道:“是么?你真这么想么?”   “韦姑娘,一个理字,两是事实,让我不能不这么想。”   “幸亏我碰上的,是你这个讲理的人,我没有白认识你!”   “好说,我该谢谢姑娘。”   “怎么谢我?”   “姑娘让我知道了好坏是非。”   “你说笑了!”   燕翎正色道:   “我没有说笑。”   “你又怎么会是个不知好坏是非的人!”   “因为我过于相信耳闻,过于相信众说,忽略了姑娘是个亲身经历、亲身感受的人。”   “耳闻是虚,眼见是实,其实,我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怎么说?只要你知道,我就心满意足,感到安慰了。”   “韦姑娘,我总希望自己再求证一下。”   韦风目光一凝:“你是说……”   “我本来不管他父女的事了,他父女也不要我再管了,让他父女在一个不为人知的隐密处平静过活,可是现在我要找他们了。”   韦凰“呃!”地一声,道:“上那儿找?怎么个找法?”   “我再在还不知道……”   这是实情实话。   “你大概不愿意有人跟着!”   谁都知道这个“人”字何指?   “姑娘要是信得过我,我会秉公处理。”   “你能怎么秉公处理?替我手刃亲仇?”   “他若是个该杀的人,人人都可以杀他,是不是?”   “他只有一条命,他若是一死,任何的仇债也都清偿了!”   “姑娘能这么想,不容易。”   “那我就把我的事,托付给你了。”   “姑娘交给我就是,只是有件事我必须明说在先。”   “我知道,他不一定该死。”   “不错。”   “我很放心,你也不会为难。”   “怎么说?”   “他绝对该死!”   “韦姑娘,凡事不能不防万一。”   “那么你放心,倘若果真如你所说,我不会怪你。”   “谢谢姑娘。”   燕翎站了起来。   韦风跟着站起:“你要走了么?”   “我该走了。”   “但愿很快再见到你。”   “但愿再见到姑娘的时候,能告诉姑娘好讯息。”   “谢谢你!”   “那我走了,姑娘请赶路吧!”   燕翎就从马车上长身而起,飞射而去。   韦凰望着燕翎逝去处,神色有点异样,那是什么?为什么这样?只有她自己知道。   ***   这是一座茶棚,搭建在一棵大树的一片浓荫下,坐在茶棚里喝茶解渴,外头吹进来的风是凉的,在这种日子里,实在是一大享受。   燕翎如今就正在这座茶棚里享受着。   享受归享受,他可没闲着,他在想,当前他要做的事,是找“金”邦那些“敢死军”,还有那位华大人父女。   只是,他从何找起?上那儿找?   他曾经托祖冲、侯老三那帮“鼠辈”找过,“金”邦那些“敢死军”像是从中原消失了,一夕之间不知去向?华大人父女似乎也躲藏得很好,一点蛛丝马迹也没留下,从何找起?上那儿找?   燕翎不由皱起眉锋。   就在这时候,耳边传出一个熟悉话声:“卖茶的,快!茶!喉咙都快着火了。”   这是谁?这么渴!   燕翎看见人了,人已到了他桌前,两个,正是祖冲跟侯老三,两个人一屁股在燕翎两边坐了下来。   卖茶的手脚也真快,两碗茶立即送到了。   燕翎道:“要是找别人也像找我一样该多好!”   祖冲一口气把一大碗茶喝下大半碗去,一抹嘴道:“我的妈呀!饿还好,渴的滋味儿真不好受,尤其是这种天儿……”一顿,接道:“兄弟呀!你跟别人不同,你没躲没藏,当然好找。”   燕翎道:“两位怎么走着回来了,坐骑呢?”   祖冲道:“那是人家贾姑娘的,贾姑娘倒是非让我们两骑回来不可,我们俩怎么好意思?再说人家一个姑娘家,如今只剩下一个人了,两匹坐骑总是钱,还是让她带回去的好。”   燕翎转了话锋:“两位送她到那儿?”   “不近,再往前不远就到了长城了,她也说什么都不让再送了。”   “可以了。”   “我一路上都在想,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又是个姑娘家,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燕翎没说话,他早想到了,只是他能怎么说?又能怎么办?”   侯老三忽然转了话锋:“回来的路上,我们碰见个人,兄弟!你猜我们碰见了谁了?”   燕翎那有心情猜?也不知道该从何猜起,他道:“两位碰见谁了?”   祖冲道:“一个老驼子。”   燕翎一怔,忙道:“葛雷?”   “除了他还有谁?”   燕翎忙问:“两位在那儿碰见他的?”   “一个小村子里的小酒肆里,他去打酒,一顶大草帽都快把脸遮没了,可是没用还是让我们俩认出来了,不是听你说不管那位华大人的事,我们俩就盯住他,看看他住那儿了。”   “我想知道他住那儿,不过幸好两位没有盯他。”   祖冲一怔:“怎么,兄弟!你想知道他住那儿?”   “不错,只知道他住那儿,那位华大人父女虽不见得会跟他在一处,谅也不会离太远。”   侯老三讶然道:“华大人父女?兄弟,你不是不管他们父女的事了么?”   “恐怕我还是得伸手管管。”   祖冲动着一双老眼:“怎么回事?兄弟!”   燕翎当即把他碰见韦凰的事说了一遍。   听毕,祖冲跟侯老三诧异欲绝!   祖冲叫出了声:“有这种事,能把蜡像做得跟真人一样?”   燕翎道:“可不!”   侯老三道:“真的么?兄弟!”   “侯三哥,不怪你不信,不是我亲眼看见,我也不信。”   祖冲道:“怎么有这种事,怎么有这种能人?活了这么大把年纪,我可是头一回听说。”   侯老三道:“兄弟,要照你这么说,华姑娘当初车里装的,九成九不是诈死的华大人,而是一尊蜡像……”   祖冲道:“连亲生女儿都认不出,那位能人可真是神乎其技了。”   侯老三道:“从那位华大人醒来以后离奇失踪这件事,就可知道了,他不会武,更不是高手,怎么可能那么样失踪法?蜡一化,整尊像不见了,才是有可能的。”   “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燕翎道:“这就是我要找他的道理所在,当然,这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他为什么知道‘金’邦的‘敢死军’而不上报。”   “对!”祖冲一点头:“照他的做法,他的确知道‘金’邦‘敢死军’潜入中原。”   侯老三道:“他知道而没有上报,也是实情。”   祖冲道:“他该上报,他跟咱们不同,咱们都会管,他绝对该上报。”   侯老三道:“可是他偏偏没上报,反倒自己躲起来了。”   燕翎道:“所以我要查明,所以我又要管他的事了。”   “兄弟!”祖冲道:“说不定他父女当初让你不要再管了,就是怕你发现这件事。”   燕翎呆了一呆:“这我倒没想到。”   侯老三道:“兄弟,你刚说我们俩幸好没盯葛雷……”   燕翎道:“请恕我直言,那位葛老不是庸手,他为了卫护华大人父女,会不择手段,我担心两位会有杀身之险,而且一个不好也会打草惊蛇。”   祖冲点头道:“还真是,我们俩幸好没盯葛雷。”   燕翎道:“走吧!有什么话咱们路上再说。”   侯老三道:“上那儿去?”   燕翎道:“找葛雷去!”   侯老三道:“兄弟,我们俩没盯他,不知道他住那儿。”   “不要紧。”燕翎道:“葛雷既然上酒肆打酒,就绝不止上一回,他背上有个驼峰,酒肆的人不会不记得他,打听一声或许会有所获。”   侯老三道:“未必,兄弟别忘了,他们是躲藏。”   “我知道,可是总要试试咱们的运气。”   祖冲一点头:“对,去试试咱们的运气。”   祖冲跟侯老三带路,到了那个小村子里,进了那家小酒肆。   这时候还早,客人还没上座,伙计慇勤的从柜台里走了出来:“三位请坐!”   要是真为吃喝,这时候来不算早,小酒肆真够小的,总共没有几张桌子,来晚了只怕没地方坐。   燕翎、祖冲、侯老三不是来吃喝的,没有坐,燕翎道:“小二哥,我们跟你打听个人……”   “什么人?”   “有个常上这儿打酒的老驼子……”   “老驼子?他怎么了?”   “他住那儿?”   伙计刚一犹豫,祖冲一块碎银塞了过去,伙计马上抬手往后一指:“他就住在山里,可是山里那儿我就不知道了。”   燕翎道:“山里,远么?”   “不远,出门儿就看见了。”   三个人出了门,来的时候没留意,如今一眼就看见了。   就在酒肆后头方向,一座青山座落着,好在是一座,不是一脉,范围不大,不然怎么找?   --------------------------------   武侠屋扫描 ycalex OCR      第 十四 章     伙计说不远,一座青山看得清清楚楚,还真不远,可是看山跑死马,三个人费了快顿饭工夫才来到了山脚下。   站在山脚下看,没有登山口,没有登山路,似乎,这座山根本没有人进出。   侯老三道:“祖老大,你的钱会不会白花了。”   祖冲双眉一扬:“他跑不掉,我折回去要他的一双爪子。”   燕翎泰然安祥:“祖大哥,这座山是不是像没人进出过?”   “可不!”   “要是你躲藏,你是挑这样的山呢?还是挑经常有人登临的山。”   祖冲明白了:“兄弟,这么说我的钱没白花。”   “两位再看看,这一带是不是没有登山口,也没有登山路。”   祖冲、侯老三听出燕翎的话里因,忙凝目仔细看。   随即,祖冲头一个叫了起来:“兄弟,错非是你,跟我们这一号的鼠辈,还真看不出来……”   随听侯老三叫:“我也看出来了……”   不错,他也看出来了,就在三人的右前方,那儿没条不是登山路的登山路!   那儿没有路,可是绝对有人走过,还不止一回,没有上好的眼力,不擅追踪,绝看不出来。   燕翎道:“这才是咱们要找的,是不?”   祖冲道:“不错,兄弟!咱们还等什么?”   三人立即循着这条不是路的登山路,这条不是路的路,不是在草丛里,就是在树林里,一会儿往上,一会儿往下,相当难走,难走归难走,难不倒三人,约摸顿饭工夫之后,来到一处谷地。   谷地不大,可是有水有草,还有两座小茅屋,茅屋还是新的。   祖冲忙叫:“兄弟,你看……”   燕翎示意噤声,祖冲忙闭上了嘴。   侯老三往谷地里指了指,三人都看见了,那条从谷底外流的小溪旁,正有个黑衣驼背老人洗衣裳,那不是葛雷是谁?   燕翎道:“找到了,多亏了两位,我先过去,两位在这儿等会儿。”   话落,他飞身掠了过去。   或许因为淙淙水声,燕翎落在了小溪这一边,葛雷在不及一丈的另一边仍低着头洗衣裳,竟没发觉。   燕翎轻咳一声,道:“葛老!”   葛雷猛抬头,脸色一变:“你……”   “葛老不认识我了?”   葛雷的脸色又连变了几变,猛然站起:“燕兄弟,怎么会不认识……”   本来嘛!他怎么会不认识燕翎?太认识了,燕翎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了。   燕翎道:“葛老别来无恙?”   “托燕兄弟的福,燕兄弟也安好?”   “不敢,尚称粗健。”   “燕兄弟,请这边说话。”   葛雷从小溪那边掠过来,把燕翎带进附近一小片树林里,在里头可以看见外头,在外头,远一点却看不见里头。   “燕兄弟怎么会找到这儿来?”   “只能说碰巧了,我有朋友看见葛老上小村子里酒肆打酒。”   “该死,我坏了事了。”   “怎么?”   “大人不愿任何人知道……”   “我也一样?”   “记得姑娘曾经留书给燕兄弟……”   “我看见了。”   “兄弟不知道,大人费了多大的心思,能有今天这种日子,不容易。”   这是暗示不愿人打扰。   燕翎还能听不出来?他道:“我本遵华姑娘嘱,不再过问华大人的事……”   “大人跟姑娘都不得已,兄弟千万别见怪。”   葛雷截话截得真快,说来说去他就是希望不要打扰华玉书父女。   “那倒不敢!”燕翎道:“只是葛老还不知道我为什么来?”   “燕兄弟,不管为什么,大人已远离尘世,也不再过问世间事,你就全当没他这个人。”   他还是不希望燕翎打扰华大人父女。   “葛老这么说,真让我为难。”   “燕兄弟……”   “我发现了一些事,有一些疑问,非当面请教华大人不可。”   “我刚跟燕兄弟说过,你就全当没他这个人了。”   “葛老,我知道你卫护华大人跟华姑娘心切,我也知道你是怕他们两位受到伤害,你应该相信我不会伤害他们两位……”   “燕兄弟怎么这么说?”   “我不得已,葛老不该连我也不让见……”   “燕兄弟,我也不得已,大人交待,他不见任何人……”   “华大人可知道燕翎?”   “当然知道,姑娘跟我都禀知过大人。”   “华大人可曾说过,连燕翎也不见。”   “那倒没有……”   “这就是了,我不认为我包括在任何人之内。”   “燕兄弟……”   “葛老,华大人没说不见我,你更不应该拦我。”   “燕兄弟你既为华大人好,为什么非打扰华大人不可。”   “我刚才已经跟葛老说过了,我不得已,而且葛老不应该用打扰二字,我不认为我是来打扰华大人。”   “燕兄弟……”   “葛老,事关重大,我非见华大人不可。”   葛雷双眉一扬:   “我知道我拦不住燕兄弟……”   燕翎也扬了眉:   “葛老,你为什么拦我?凭什么拦我?不是我,便没有华大人父女,还有葛老你的今天,我不信葛老你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葛雷的脸色又一连变了几变,道:“燕兄弟要是这么说,我实在不便再说什么,现在我就陪燕兄弟你去见华大人,请吧!”   他抬手示意燕翎出林。   燕翎道:“葛老,我还有两个朋友。”   葛雷脸色再变:   “燕兄弟那两个朋友现在什么地方?”   “现在谷口外等候。”   “燕兄弟,大人好不容易找到这个地方……”   “葛老放心,我那两个朋友都是可以相信的朋友。”   “燕兄弟要是不见怪,我想请他们就在谷口外等候。”   燕翎迟疑了一下:“好吧!”   “谢谢燕兄弟,请!”   葛雷再次抬手。   燕翎迈步出林。   葛雷带着燕翎掠过过溪,直向座落谷底那较大的一间茅屋行去。   较大那间茅屋一明两暗,看看已过,葛雷扬声发话:“葛雷求见姑娘!”   随听茅屋里传出一个柔美女子话声:“老爹,我来了。”   话声方落,茅屋里走出一位脂粉不施的布衣裙钗,不正是那位美若天仙的华姑娘华湘云么?   她一眼就看见了燕翎,一怔停步:“老爹,这是……”   燕翎微微欠身:   “燕翎见过华姑娘。”   华湘云娇靥上倏现惊喜:   “是你……”   看华姑娘的样子,不像怕燕翎打扰的样子。   只听葛雷道:   “燕兄弟找来此地,要见大人,老朽拦不住,姑娘恕罪。”   华湘云惊喜神色凝住:   “拦?华少侠是咱们的恩人,为什么要拦?”   可见姑娘没这个意思。   葛雷没有说话。   燕翎再欠身道:   “不敢当姑娘这恩人二字。”   “少侠不要客气,快请屋里坐。”   华湘云抬皓腕肃客,她衣袖微卷,两段皓腕都露在外头,欺雪赛霜,晶莹如玉。   燕翎在华湘云的陪同下进了茅屋厅堂。   进门他一眼看见了神案上的香烛,他为之一怔,目闪精芒,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华湘云跟葛雷都没有发觉。   分宾主落座,葛雷一旁站立,华湘云一直让他坐,他就是不肯。   华湘云转望燕翎:   “这么多年了,葛老一直这样。”   燕翎没说话,他如今已不愿表示对葛雷如何敬佩,只因为他发现了神案上的香烛,他不信葛雷没发觉,会不知道。   只听华湘云又道:   “好久不见,少侠可好?”   燕翎道:“谢谢姑娘,托大人跟姑娘的福。”   “好说,刚听老爹说,少侠找到这儿来,是为见家父。”   “是的。”   “家父带小香到山上采药去了,不在家。”   “但不知大人何时回来?”   “应该就快回来了。”   显然,姑娘她不怕乃父受到打扰。   “那我就等会儿。”   “少侠见家父,有什么事么?”   “在大人跟姑娘隐居之后,碰上了一些事,有一些疑问,想当面请教大人。”   “什么事,少侠能告诉我么?”   燕翎迟疑了一下,还没有说话,忽然他听见一阵步履声传了过来,他当即道:“恐怕是大人回来了。”   葛雷凝神听一了下,这才点了头:“是大人回来了。”   他行了出去,就站在门外。   随听一个话声传了过来:   “老哥哥你怎么站在这儿?”   葛雷恭谨躬身:“大人!”   燕翎站了起来,华湘云也站了起来。   茅屋门口走进一名青瞿灰衣老人跟一名少女,少女正是小香,小香提药篮,老人荷药锄,葛雷上前接过药锄。   老人往屋里走,一眼看见了燕翎,一怔:“这是……”   华湘云迎了上来:   “爹,这位就是咱们的恩人燕少侠!”   当然,老人就是华玉书。   只听他“呃!”地一声道:“原来是华少侠当面……”   燕翎欠身:“燕翎见过大人!”   “少侠少礼,少侠少礼!我父女受少侠的恩情,还没见谢过少侠。”   说着,他进了厅堂,宾主落座,葛雷依然一旁站立。   华玉书想必习惯了,并没有让他坐,迳自向着燕翎道:“就因为我父女隐居,正愁没有机会见到少侠,不想侠驾突然光临,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听起来,他不但不怕燕翎打扰,反而以见不着燕翎为憾。   当然,燕翎免不了客气几句。   “少侠怎么会找到这儿的?是不是有什么事?”   华湘云替燕翎说了。   华玉书目光一凝:   “幸好我回来了,没有让少侠久等,少侠请说吧!”   “大人可知道‘金’邦‘敢死军’?”   华玉书一怔!   葛雷跟华湘云也一怔!   华玉书道:“‘金’邦‘敢死军’?”   他没有回答是否知道,不知是没听清楚还是怎么?   “‘金’邦,白山黑水间的完颜氏。”   “噢!那个‘金’邦,当然知道,那个‘金’邦怎么了?”   “他们有个‘敢死军’,已经潜进了中原。”   “真的!”华湘云轻叫出声。   华玉书道:“有这种事?这我就不知道了。”   他表现得不如乃女震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做过四品官,够镇定。   燕翎道:“据我所知,大人曾经订做过一尊自己的蜡像。”   “蜡像?”   华玉书又一怔!   华湘云、葛雷也一怔!   “据我所知,当日华姑娘车里所载,不是大人,而是那尊蜡像,也不是大人醒后失踪,而是蜡像过药溶化。”   华玉书、葛雷脸上变了色!   华玉书道:“少侠刚提起‘金’邦,怎么又提起蜡像……”   “请大人明告,是不是确有其事。”   “那里有我的亲生女儿都认不出……”   “大人,确有这么一位巧匠,确有这么一位能人,前不久我亲眼看见过他所制的另一尊蜡像,起先我没有看出那是一尊蜡像。”   只听华湘云叫道:“爹!”   华玉书勉强点头:   “少侠,确有其事。”   他承认了。   华湘云道:“你怎么连我都没说?”   “事关重大,爹不敢让你知道,以免你临时露出破绽。”   真说起来,这是有可能的,华玉书的顾虑是对的。   华湘云转望葛雷:   “老爹,你知道么?”   葛雷面有难色,迟疑着道:“这个……”   华玉书道:“云儿,葛老跟你不一样,你涉世不深,未经历练,又是个女儿家……”   华湘云娇靥上浮现起一丝奇异笑意:“爹,老爹!你们两位冤得我好苦!”   葛雷甚是不安:“姑娘,大人跟老朽都不得已,这一切都是为了大人,姑娘应该能体谅。”   华湘云没有说话。   葛雷更不安了,还待再说。   燕翎那里已然道:“大人所以这么做,应该是事先已经知道,有人要对大人不利。”   华玉书道:“那倒不是……”   “不是?”   “我为官多年,得罪了不少人,一旦辞官归隐,不能不作提防。”   “大人是说,大人并不确定有人要对大人不利。”   “事实如此。”   “据我事后获知,所有对大人的不利,皆出于‘金’邦的‘敢死军’的指使,这,大人也不知道。”   “不知道,不会吧!‘金’邦的‘敢死军’怎么会不利于我?再说他们不利于我一个辞官归隐的人,毫无道理。”   的确,说得是理。   “看来是我误会大人了。”   “少侠是说……”   “我原以为大人知情没有上报。”   “那怎么会,‘金’邦的‘敢死军’潜进中原,居心叵测,我若是知道,那有不上报朝廷的道理?幸亏少侠到这儿来找到了我,不然让少侠误会,岂不有碍我多年官声。”   葛雷道:“燕兄弟,事关重大,不可不慎哪!”   燕翎淡然一笑:   “大人,葛老!‘金’邦‘敢死军’潜入中原,以江湖人身份出现,让人根本无从分辨,但是有些风俗习惯,甚至于言行举止,他们跟我们天朝人还是不一样,只要仔细视察,还是分辨得出来。”   华玉书“呃!”地一声道:“但不知他们那些风俗习惯、言行举止,跟咱们天朝人不一样?”   燕翎回身一指神案:   “别的我就不多说了,像这样的插香法,就是他们的插香法。”   华玉书、华湘云、葛雷都看见了。   华玉书、葛雷脸色大变,葛雷似乎要扑向神案,但他又收势停住,华玉书要站起来,但他只是往上一冒又坐下了,只听他道:“是么?那真是巧了,我只是随便插进香炉,没留意。”   燕翎淡然一笑:   “我为大人庆幸。”   “少侠为我庆幸什么?”   “大人认为葛老是个经验、历练两称丰富的老江湖,所以让他参与机密,而独不让姑娘知道,事实上刚才他已露了破绽,这幸好不是当日。”   葛雷脸色又变:   “燕兄弟,你什么意思?”   “葛老刚才不是想去拔起那几枝香么?”   “燕兄弟,你……”   华湘云突然说了话:   “老爹,你等一等……”   一顿,转望燕翎:“少侠究竟想说会么?”   燕翎道:“华姑娘,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令尊明知道‘金’邦‘敢死军’要对他不利却不承认,明明是天朝的命官,烧香的方式竟与‘金’邦的‘敢死军’一样,我实在不明白。”   华湘云立即转望华玉书:“爹,燕少侠说的是实情么?”   “云儿……”   “爹,我已经被瞒过一回了,这回我不希望再被瞒。”   “云儿,难道你信不过爹……”   燕翎道:“大人恕我,可否让我看看左臂。”   葛雷惊喝;“燕兄弟……”   华玉书急道:“你想干什么?”   只见华湘云望着乃父叫道:“爹……”   燕翎从华湘云的目光中看出了些什么,他道:“姑娘跟令尊朝夕相处,可曾看见过令尊左臂近肩处,刺有什么奇特图案?”   华湘云又叫:“爹!”   华玉书道:“云儿。”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葛雷突然一声暴喝,扬掌劈向燕翎。   只听燕翎道:“葛老,我早防着了。”   他扬掌硬接,只听砰然一声,他坐着没动,葛雷却被震得踉跄后退,又砰然一声撞在了墙上,茅屋都为之一阵晃动。   华湘云失声叫:“老爹!”   葛雷须发俱张,戟指燕翎:   “他坏了大人的大事!”   “你是说……”   葛雷没再扑燕翎,却一步跨到了华玉书面前,一躬身,颤声道:“大人,葛雷无力卫护……”   华玉书脸色凝重:   “老哥哥,这怎么能怪你,这也许是天意……”   他转望燕翎,立即一脸肃穆:   “燕少侠,我承认,我本是‘金’邦‘敢死军’的一员。”   燕翎心神震动。   华湘云失声叫:“爹!”   “云儿!”华玉书脸上掠过抽搐:“爹不是天朝人,而是‘金’邦人,爹早年就奉命潜进了中原,爹在中原娶了你娘,生了你,可是爹不能让你知道……”   华湘云没有说话,她是一时说不出话来。   葛雷道:“大人后来做了天朝的官,可是他一直没有做过对不起天朝的事,因为他不忍,他不愿,所以‘金’邦认为他背叛,要杀他,所以他辞官逃躲……”   话是对华湘云说的,其实也是对燕翎说。   华湘云说了话:“真的么?爹……”   华玉书脸上再闪抽搐:   “天朝对我恩厚,我本该出首,可是毕竟我是‘金’邦人,我不能出卖‘金’邦,我只有带着你逃躲。”   葛雷道:“姑娘,大人对老朽有活命恩,老朽也知道他的处境跟难处,所以老朽誓死追随他,宁死卫护他。”   华湘云美目深注,泪光闪动:   “爹,女儿现在知道了,女儿以能生为您的女儿为傲。”   “云儿!”华玉书噗簌簌挂落了老泪两行:“爹很高兴,多少年来,今天是爹最高兴的一天,爹唯一对不住的是你娘,她到死都不知道她嫁了一个‘金’邦人。”   华湘云的珠泪也流了下来。   华玉书转望燕翎:   “燕少侠,你现在已经都知道了,请看着办吧!只请别为难我的女儿跟我这位老哥哥,他们一个不知情,一个姓葛不姓华。”   华湘云、葛雷齐声叫:   “爹!”   “大人!”   燕翎道:“还有件事请教大人……”   “不敢,少侠请说!”   “大人在任的时候,是否杀过一个姓韦的捕头?”   “不错,他发现了我的身份,他要挟我,勒索我,我只有杀他灭口。”   “原来如此。”   “少侠怎么知道?”   “他的女儿去找过大人。”   “大概让少侠挡了回去。”   “不错。”   “我对他的女儿感到歉疚。”   “我认为没有人能怪大人。”   华玉书一怔:“少侠怎么说?”   “大人做的已经很难得了。”   华湘云惊喜叫:“少侠!”   葛雷好生激动:“燕兄弟,我给你磕头。”   他就要跪倒。   燕翎站起架住:“葛老这是折我!”   葛雷硬是没能拜下去。   他激动异常:“燕兄弟,有你这句话,葛雷永远感激。”   燕翎道:“葛老言重。”   只听华玉书道:“我没有想到,我没有想到,能得到少侠的谅解,我值得了,太值得了!”   华湘云道:“少侠的恩德,华家人必有报答。”   燕翎道:“华姑娘千万不要这么说,燕翎的什么恩情,这完全是令尊自己应得的。”   华玉书道:“那是我有幸碰见了少侠,换个人未必会像少侠一样!”   恐怕这倒是实情。   蒸翎岔开了话题:   “大人,‘金’邦派‘敢死军’潜入中原,目的何在?”   华玉书迟疑了一下:   “少侠,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燕翎双眉一扬:   “‘金’邦‘敢死军’共有多少人潜入中原?”   “我只能告诉少侠,‘金’邦派人潜入中原已有多年,我就是个例子,他们要在天朝朝野广布人手,这样一来天朝的一举一动瞒不了他们,二来一旦有所行动,这些人就都是内应。”   燕翎道:“‘金’邦处心积虑,可怕的是朝廷上下跟各地方居然无人知晓。”   “少侠,‘金’邦的行动异常机密,除少数几个人外,‘金’邦上下也无人知晓。”   燕翎把他前一阵子遇到的,告诉了华玉书。   华玉书道:“不瞒少侠,要杀我的,就是他们。”   “可是我找不到他们了,我不相信他们会回去。”   “少侠说得不错,他们好不容易潜进了中原,并且在中原生了根,建立了关系,怎么会轻易回去?除非发生了什么大变故,邦里召他们回去。”   “大人可知道,什么地方可以找到他们?”   “那恐怕要少侠自己找了。”   “大人是说……”   “少侠当知我不能出首的苦哀。”   这就是说,以他的立场,要是能说,他早就出首了,也用不着逃躲得这么辛苦了。   燕翎点了头:“我知道,我不再问了。”   华玉书有点不安:“少侠原谅。”   “不,是我不该。”燕翎道。   “少侠要是这么说,我就更不安了。”   “大人,我句句由哀,字字发自肺腑。”   华玉书沉默了一下,毅然道:“我愿意奉知少侠,一旦‘敢死军’在天朝朝野关系建立妥当,‘金’邦就要大举入侵。”   燕翎心神一震:“怎么,在朝也有?”   “少侠,只有在野的关系,是不够的。”   的确,这是实话。   “‘金’邦‘敢死军’建立的在野关系我清楚,无非是以江湖人的身份,广纳江湖力量,但是他们建立的在朝关系,我就不清楚了。”   他话只说到这儿,并没有问华玉书。   只听华玉书道:“少侠原谅!”   “不敢,大人已经告诉我不少了。”燕翎的目光从华玉书、华湘云、葛雷脸上扫过:   “我该告辞了。”   华湘云忙道:“少侠不过刚来。”   华玉书道:“少侠忠肝义胆,心里一定很急。”   “忠肝义胆不敢当,心里很急是实情,国家安危,匹夫有责。”   华玉书脸上又现不安色:“听少侠这么说,我很惭愧。”   “在天朝娶妻生女,为官多年,大人已是天朝人了。”   “可是我又不能为天朝尽一份心力。”   “大人已经为天朝尽了心力了。”   的确,他逃避“金”邦,不听指挥,就是为大宋朝尽了心力了。   华玉书低下了头,旋又抬头强笑:“少侠,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燕翎道:“大人什么都不必说,以大人的立场,本就不容易,能做到大人这样,已经是能能可贵了,大人、姑娘、葛老,我告辞!”   华玉书道:“少侠为国心切,我不敢多留。”   他站了起来。   父女二人跟葛雷送燕翎出了茅屋,望着燕翎走向谷口的身影,华湘云娇靥上的神色有点异样。   只听华玉书道:“云儿,别忘了,咱们是‘金’邦人。”   想必他看见爱女的神色了。   华湘云脸色变了一变,没有说话。   燕翎出了谷口,祖冲跟侯老三从一处阴凉处迎了过来。   祖冲道:“兄弟,都见着了?”   燕翎道:“都见着了。”   “他们没想到吧!”   “那是当然。”   侯老三道:“怎么这么半天?”   燕翎把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祖冲头一个叫了起来:“怎么说,那位华大人原是‘金’邦的‘敢死军’?”   “不错。”   “厉害呀厉害,这么多年,不但娶妻生女,还做到了四品黄堂,咱们的朝廷居然还蒙在鼓里,想想我混身冒冷汗。”   侯老三道:“没想到,真没想到!不是他们疏忽,忘了掩蔽香炉,谁会想到咱们的退隐知府原是‘金’邦‘敢死军’,做梦也想不到。”   燕翎道:“这就跟他们要是不杀华大人,咱们还不知道‘金’邦有个‘敢死军’已经潜入中原的道理一样。”   祖冲目光一凝:“兄弟,他们真要入侵?”   “祖大哥以为他们要干什么?”   “咱们没动他们,他们倒想动咱们了,奶奶的!以为咱们天朝没人!”   “朝廷上下到现在还不知道,可不真是没人!”   “总还有咱们几个知道。”   “那不够,对江湖人这一套可以,一旦动刀兵、行军布阵,咱们不行。”   “兄弟,容易!咱们让它到不了动刀兵、行军布阵那一步。”   “英雄所见略同,所以我急着找到那一伙。”   侯老三道:“这个姓华的也真是,干脆告诉你,他们藏那儿去不就得了。”   “侯三哥别怪他,他已经很难得了。”   “兄弟,别怪我真言,我不这么想,我认为总得选一边,不能脚踏两只船。”   祖冲道:“老三,说来容易,事儿没搁咱们身上。”   这恐怕是一句中肯的话。   侯老三道:“真那么难么?”   “怎么不?多想想你就知道了。”   侯老三没再说话。   祖冲转望燕翎:“兄弟,姓华的说,只等他们把朝野关系建立起来,他们就要动!”   “不错。”   “在江湖上,咱们已经从‘欧阳世家’得到证明,也证明他们的爪子必然已经伸向朝廷,这才是厉害的,这才是让人冒冷汗的。”   “不错。”   侯老三道:“我不信做官的会卖国?”   “老三,你是怎么了?打古至今,做官的卖国少么?”   侯老三不说话了。   “姓华的要是告诉咱们,不就省事多了么?”   侯老三道:“所以我说……”   “老三,我只是这么说说,事实上正如兄弟所说,他告诉兄弟的已经不少了。”   侯老三又不说话了。   “兄弟,这事可不得了。”   “我知道。”   “我认为咱们必得报官,因为他们不只是向江湖人下手。”   燕翎沉默了。   一会儿,燕翎点了头:   “祖大哥说得是。”   “那么,兄弟!咱们先报官,然后再找他们那一伙。”   燕翎又点了头。   --------------------------------   武侠屋扫描 ycalex OCR      第 十五 章     这是一座宏伟的建筑。   这座建筑不只宏伟,还有点慑人,因为它门口站着几名带刀的衙役,一个个如狼似虎,来往的百姓都躲得远远的。   本来是,没事谁愿意往这儿来?   可是,如今,燕翎、祖冲、侯老三就站在门口不远处,他们三个有事,所以他们来了。   来了是来了,可是如今三个人谁也没再往前走,为什么?   祖冲道:“兄弟,咱们都没想到,像咱们这样的,他们连进都不会让咱们进去,又怎么会让咱们见知府大人。”   侯老三道:“有一个办法咱们准能进去,也准见得着知府大人。”   祖冲道:“什么办法?”   “过去击鼓。”   燕翎道:“不行,这种事不宜张扬!”   “张扬?”   “咱们一击鼓,知府必得升堂,这么一来,咱们没办法私下告诉他。”   祖冲道:“对,这件事绝不能泄露。”   侯老三道:“那容易,咱们让他摒退左右。”   祖冲道:“老三,你糊涂了,你当咱们是谁呀?他会听咱们的,摒退左右?咱们是江湖人,他不知道咱们要干什么,准怕咱们,增多几个衙役还怕不够呢?”   “不说咱俩,就凭咱们兄弟这样的修为,真要对他怎么样,他增多几个衙役没有用。”   “可是咱们知道,他不知道哇!”   “照你这么说,咱们就别见了,白来了。”   燕翎道:“不,咱们晚上再来。”   祖冲道:“听见了么?”   侯老三不好意思的笑了:“我怎么就没想到!”   ***   夜色笼罩着大地,这座宏伟的建筑,整个儿的浸沉在泼了墨似的黑暗里。   这座宏伟的建筑里有灯光,可是有灯光的地方不多,像后院的这个角落就是少数有灯光的几个地方之一。   这儿像间书房,藉着灯光往里看,可不正是间书房,书桌、书橱、墙上的字画,处处显示这是间书房。   灯下,书桌旁,坐了个穿一身裤褂的老者,他像在写些什么,老者五十许,身材瘦削,人显得很精神。   这一刻,里外好静,静得几乎能听到灯烛蕊轻爆声。   一阵微风过,灯影摇红,紧接着一个低沉话声打破了这份宁静:“草民见过大人!”   话声突如其来,而且近在眼前,老者显然吓了一跳,身躯一震忙抬头,抬头就看见了,不只又吓了一跳,他大惊!   书桌前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人,年轻人,挺俊逸,英挺人年轻人。   老者忙道:“你,你是什么人?”   “草民江湖人燕翎。”   老者这才想起猛然站起:“你,你要干什么?”   “草民有机密大事面禀,不得已惊扰大人,尚望大人恕罪。”   “你,你好大胆,竟敢夜闯府衙……”   老者转脸向外,似乎要叫人。   燕翎道:“草民所以这时候冒惊扰大人之罪来见大人,是因为有机密大事面禀,不愿有他人在场。”   “你胆大妄为,夜闯府衙还有理由!”   “大人明鉴,草民是为了朝廷,不得已。”   “怎么说?你是为了朝廷?”   “正是。”   “真的么?”   “草民若有他意,只怕已经冒犯大人了。”   这倒是实情。   老者迟疑了一下:“什么事,你说吧!”   燕翎把他的来意说了一遍。   按理,老者听了以后,应该想当震惊!岂料,理虽如此,事却不然,老者相当平静,而且坐了下去:“就是这件事?”   燕翎反而有点暗暗诧异了:“正是!”   “你为什么不在白天来见我?”   “草民若是白天叩门求见,大人肯见草民么?”   “既有急要大事,你可以击鼓。”   “一旦击鼓,大人必得升堂,大人以为这件事适宜在公堂之上上禀么?”   老者有怒容,拍了桌子:“什么时候适宜,要你告诉我!”   燕翎没有说话。   做官的有几个没有架子、官威、官腔的?燕翎不跟他计较。   “你说的都是实情?”   “事关重大,不是实情,草民不敢面禀。”   “你是从那儿听来的?”   “是草民的亲身经历。”   “真的!”   “草民不敢欺大人。”   “呈上来。”   燕翎微一怔:“大人是要……”   “证据!”   燕翎又一怔:“大人,草民说的都是实话。”   “那没有用,我要证据,呈上证据来!”   “大人……”   “没有证据,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实话。”   “大人,草民有两个江湖友人可以做证。”   “十个、百个都是空口说白话,证据,证据!我要证据!”   燕翎沉默了一下:“草民没有证据。”   老者又拍了桌子:“没有证据谁相信我,那是欺君大罪,你想害我!”   “草民不敢……”   “告诉我,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大人是说……”   “‘金’邦的‘敢死军’,那有这种事,亏你想得出来。”   “大人,草民句句实言。”   “证据呢?你为什么拿不出证据?”   “大人……”   “无中生有,危言耸听,你究意想干什么?”   “大人怎可冤枉草民……”   “你拿不出证据,怎可说我冤枉你?”   “无中生有,危言耸听,对草民什么好处?”   “你自己知道。”   “大人……”   “你想弄得人心惶惶,居心叵测,又要害我落个欺君大罪,我跟你何怨何仇……”   老者又一次转脸向外,就要叫。   燕翎手起手落,五指已插进了坚实的书桌里,老者闻声回望,吓得没敢再叫:“你想干什么?威胁我!”   “草民此来没有恶意,大人最好不要逼迫草民。”   “你还说没有恶意!”   “草民若有恶意,一根手指就可置大人于死地。”   老者亲眼看见了,这是不折不扣的实情。   “可是你……”   “草民是为了朝廷,为了百姓,没想到会碰上大人这样的官。”   老者没说话,纵然他不爱听,他气,却不敢说什么。   “事情草民已然告知大人,大人如何处理,全在大人,不过草民还要告诉大人,这不是别的事,希望大人不要做了千古罪人,告辞!”   又一阵烛影摇红,人已经不见了。   老者没有叫,他额头上出现了汗迹,颗颗豆大。   燕翎落在府衙外一条胡同里,那里有两个人在等着他,当然,那是祖冲跟侯老三。   两人忙不迭地问:“兄弟,怎么样?”   燕翎把经过说了。   祖冲跟侯老三听得直跺脚。   祖冲道:“这个狗官,怎么这样?”   侯老三道:“别是‘金’邦‘敢死军’的爪子,已经伸向他了。”   祖冲道:“老三,你糊涂了,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知府,爪子伸向他有什么用?他们看不上他的。”   燕翎道:“祖大哥说得不错,他们要下手,一定挑朝廷大员,那才派得上用场。”   侯老三道:“那咱们只有再找别个了。”   “没有用,没证据找谁都一样。”祖冲道:“做官的都怕丢掉他们的乌纱跟脑袋。”   侯老三道:“难道咱们得上京里去?”   祖冲摇头道:“照这情形看,上京也一样,这不是别的事,有证据谁都想抢这个功,没证据谁都不愿冒这个险,这年头,做官的没几个为朝廷、为百姓豁得出去的。”   侯老三道:“那还用等什么‘金’邦入侵?人家不入侵,自己都快完了。”   祖冲道:“也别这么说,仔细想想,人家跟咱们要证据,也不是全没道理。”   燕翎道:“那容易,咱们就先掌握证据。”   祖冲道:“兄弟是说先找那一伙。”   “不错。”   “我本来想分头并进,双管齐下的,这么一来也只好这样了。”   侯老三道:“上那儿找去?咱们不是没找过。”   祖冲道:“只要他们没回去,还在中原,就应该找得到他们。”   侯老三道:“这些兔崽子,究竟躲那儿去了。”   祖冲道:“‘欧阳世家’一定知道。”   “可是‘欧阳世家’不会告诉咱们。”   祖冲望燕翎:“兄弟,这不是别的事,由得欧阳老儿不告诉咱们么?”   燕翎道:“先找个地方歇息一宿,明天再说。”   祖冲道:“我已经看好地方了。”   侯老三道:“那儿?”   “到了就知道了,走!”   一声“走”,三人同时腾起了身。   ***   这是一条小溪,清澈见底,水不知道从那儿流来的?冰凉,在这种天儿里,任何人从这儿过,都会忍不住停下来洗把脸,或是脱去鞋袜泡泡脚。   的确,现在就有人蹲在溪边洗脸,而且大呼舒服!   那是五个人,五个女儿家。   谁都能一眼看出来,五个女儿家,一个是主,四个的婢,但是,能认出那是‘欧阳世家’欧阳小倩跟她四个婢女的却不多。   现在来的这两个人就没认出来。   这两个人是两个汉子,中年黄衣壮汉,他两个提着两具装水的革囊,一眼望见欧阳小倩跟四婢,先是一怔,继而大叫:“嗳,你们在干什么?”   欧阳小倩跟四婢回过了身,她们看见了两个中年黄衣壮汉,站了起来,一名婢女道:   “你说我们在干什么,没看见么?我们在洗脸。”   说话间,两名中年黄衣壮汉来近,左边一名道:“不是看见你们洗脸,我们还不说呢!   谁叫你们跑这儿来洗脸的?”   那名婢女道:“没人叫我们跑这儿来洗脸,干嘛让人家叫我们跑这儿来呀!我们想来就来了,怎么了?”   “怎么了!”左边中年黄衣壮汉道:“这是我们的河,这水我们要吃要喝的,你们怎么能跑这儿洗脸?”   “怎么说,这条小溪是你们的?”   “可不,它发源自上头冷泉,下游流进我们别业里,不是我们的是谁的?”   “原来是这样,那只能说流进你家别业,不能说是你家的水。”   “谁说的,它流进我家别业,别业里几十口子吃它、喝它,它当然就是我家的。”   “你讲理不讲理,这条小溪要是你家的,那长江、黄河又该是谁家的?”   “你讲理不讲理?长江、黄河不一样……”   右边中年黄衣壮汉突然道:“跟她们啰嗦个什么劲儿,她们不是不讲理么?就用不讲理的办法对付他们。”   话落,他把手里的盛水革囊往同伴怀里一塞,掠骼膊、卷袖子,就要动。   “住手!”欧阳小倩说了话:“你想干什么?逞蛮动粗?林泉孰宾主,风月无古今,你懂么?既有别业就应该是大家,既是大家,就应该有明理讲理的人,把你家主人请来答话。”   “主人?凭你们也配见我家主人?讲理?我们的这个就是理!”   右边中年黄衣壮汉扬了扬拳头,然后闪身就扑。   那名婢名道:“不给你点儿颜色看看,你不知道什么叫厉害!”   她伸手接住了拳头,只一推,那名中年黄衣壮汉踉跄而退,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名婢女冷笑:“这就是理,大言不惭!”   两名中年黄衣壮汉脸上变了色,右边那名抬手从腰间挚出一把匕首,跨步欺上,挺腕就刺。   欧阳小倩轻喝:   “不许伤他!”   那名婢女恭应一声,侧身让开,一指头敲在那名中年黄衣壮汉的右腕上。   那名中年黄衣壮汉大叫,“当!”地一声,匕首落地,他左手抱右腕,疾退。   欧阳小倩笑笑道:   “不是我话说得快,你这只右手已经废了,我们配见你家主人么?”   右边中年黄衣壮汉道:“你们不要跑!”   他转身跑了。   左边中年黄衣壮汉只好抱着两具革囊跟着跑了。   那名婢女回过头来道:   “姑娘,只要南宫玉人在这儿,他一定会来。”   欧阳小倩道:“南宫玉人既狂又傲,就算他在这儿,来的不一定是他。”   “那……”   “我不急,只要他在这儿,迟早一定会来。”   听口气,这主婢五人是故意找来的。   欧阳小倩要干什么?   南宫主人又是何许人?   只片刻工夫,适才两名中年黄衣壮汉逝去方向又来了人,这回连适才两个中年黄衣壮汉在内,共是七个。   七个人中,六个清一色的中年黄衣壮汉,另一个则是个白白胖胖的中年黄衣人。   一到,适才那两名中年黄衣壮汉立即指着欧阳小倩跟四婢叫:“白管事,就是他们。”   那位白白胖胖的白管事一抬手,七个人一起停住。   白管事上下打量主婢五人,目光停留在欧阳小倩娇靥上的时候多:“就是你们打了我们这两个人?”   欧阳小倩没说话。   那名婢女道:“我们是出手自卫。”   “我跟你主人说话。”   “跟我家主人说话,也要看人。”   “你……”   “你是他们两个的主人?显然不是,那么我跟你说话,有什么不对?”   “好吧!不管你们是不是出手自卫,你们总是打了他们两个。”   “这是实情。”   “就为他们两个不让你们在我们这条小河里洗脸?”   “他们说的也是实话。”   “你承认是实话!”   “当然。”   “那是你们没理。”   “不见得。”   “怎么不见得?”   “林泉孰宾主,怎么证明这条小溪是你家的?”   “它流进我家的别业里。”   “充其量,你只能说,流进你家别业的那一段,是你家的。”   “谁说的,整条都是!”   “据说这条小溪发源于一处冷泉。”   “不错。”   “那处冷泉是你家的么?”   “不是。”   “这就是了,那在外头的这一段,就不是你家的。”   “我说是。”   “那是你不讲理。”   “你们可知道,你们现在站在什么地方?”   “你告诉我们。”   “你们现在站在‘南宫世家’的势力范围之内。”   “‘南宫世家’就能不讲理?”   “在这儿,‘南宫世家’说的话就是理。”   那位白管事抬手一挥,七个人就要动。   忽然一声冷喝传了过来:“白伦,大胆!”   七个人转过去躬下身,白管事白伦恭谨叫:“少主!”   不知何时,离七人不到一丈处,站了个身材颀长,风度翩翩的年轻黄衣人,黄衣人似临风玉树,少见的美男子,只可惜眉宇之间阴鸷之气浓了些。   他看都不看白伦七个,一步跨到欧阳小倩近前,潇洒举手一揖:“欧阳姑娘,南宫玉人来迟!”   欧阳小倩答了一礼:“不敢,不过还好南宫少主来了,不然欧阳小倩跟这四个婢女非伤在这位白管事跟这六位手下不可。”   南宫玉人双眉陡地一扬:“白伦!”   白伦心知要糟,闻言身躯一震:“属下在。”   “过来!”   “是。”   白伦乖乖的走到南宫玉人身边。   那六个低着头,没敢动。   只听南宫玉人道:   “这位欧阳姑娘,你认得么?”   白伦低着头:“回少主,属下原本不认识。”   “如今呢?”   “如今认得了。”   “那么,你自己知道该怎么办?”   白伦抬眼望欧阳小倩:“白伦知罪,请欧阳姑娘处置。”   他上前一步,两腿一弯,就要跪下。   “慢着!”欧阳小倩一声轻喝。   白伦没敢往下跪,立即停住。   欧阳小倩一双美目望向南宫玉人:“南宫少主,这么一来不就显得欧阳小倩不好了么?”   “欧阳姑娘,南宫玉人是一片诚心。”   “南宫少主要这么说,我恭敬不如从命,就越俎代庖了!”   “请欧阳姑娘尽管处置!”   “他是‘南宫世家’的一位管事……”   “只要能让欧阳姑娘消气,南宫玉人别说牺牲一名管事,就是牺牲十名管事,又算得了什么?”   白伦的脸一片惨白,没有一点血色,但他一声没吭。   只听欧阳小倩道:   “南宫少主这话,让欧阳小倩好生感动。”   南宫玉人为之一阵激动:   “只要欧阳姑娘知道南宫玉人的心意就行了。”   欧阳小倩转望白伦:“白管事!”   白伦为之机伶一颤,忙恭应。   “你说你原本不认得我!”   “欧阳姑娘明鉴,白伦一直在别业供职,绝少外出,从没有见过姑娘……”   “那么,不知者不罪,你何罪之有?”   白伦猛然怔住了。   只听南宫主人喝道:   “混帐东西,还不快谢过欧阳姑娘!”   白伦砰然跪下,一个头磕了下去:“多谢欧阳姑娘不罪之恩。”   欧阳小倩来不及阻拦,只好受了,道:“白管事请起。”   这里白伦恭应站起。   那里南宫玉人再次轻喝:   “还有你们六个。”   那六个,也忙跪下磕头。   别看他们磕了头,其实在他们心里是如逢大赦。   赔过了罪,白伦跟那六个退往一旁低头站立。   南宫玉人道:“欧阳姑娘什么时候到了这一带,怎么不先知会一声,南宫玉人也好择径恭迎。”   欧阳小倩道:“南宫少主太客气了,欧阳小倩如今是个无家可归的落难之人,怎敢到处打扰。”   南宫玉人一怔:   “姑娘是个无家可归的落难之人?这话……”   “说来话长。”   “姑娘可愿屈驾‘南宫世家’的别业,稍作盘桓。”   “南宫少主的好意让人感动,只是,方便么?”   “姑娘这话……”   “我刚说过,如今我是个无家可归的落难之人……”   “我明白了,姑娘不知道,能接姑娘,南宫玉人如捧凤凰,何幸如之,天大的造化。”   “南宫少主着实令人感动,欧阳小倩焉能不从命。”   “太好了,太好了!多谢姑娘。”南宫玉人猛然一阵兴奋,急急转脸向白伦:“白伦,还不快去套车来。”   白伦恭应一声就要走。   欧阳小倩叫住了白伦,道:“南宫少主这是干什么?”   “南宫玉人愿以香车恭迎凤驾。”   “南宫少主,欧阳小倩不是闺阁弱质,也不敢当,跟少主边走边说话,岂不是好!”   “这……怎么敢劳动姑娘玉趾……”   “南宫少主要再这么客气,我就不好去打扰了。”   南宫玉人忙道:   “恭迎不如从命,全依姑娘,全依姑娘!”   霍地转脸:“带路!”   白伦忙恭应,带着那六个急行去。   南宫玉人转过脸来欠身摆手,潇洒异常:“姑娘请!”   “南宫少主请!”   欧阳小倩袅袅迈一莲步,四婢紧跟在后。   南宫玉人上前一步,跟欧阳小倩起个并肩。   他小心翼翼,但也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说边走边说,其实欧阳小倩一路上并没有说什么话。   南宫玉人也没有在意,能邀得美人别业小歇,又能跟美人走个并肩,他已经很知足很知足了。   “南宫世家”的别业不远,片刻工夫之后就到了,挺安静,挺幽雅的一个所在,没有围墙,修竹为墙,北方没有竹子,这些修竹硬是从南方移植来的,一片庭院,亭、台、楼、榭一应俱全。   南宫玉人水榭里待贵客,眼前是一泓碧水,盈身是修篁迎风,令人心旷神怡。   宾主坐定,几种名贵的水果已端上来。   引人注目的是荔枝,“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不知道这桌上荔枝,是不是经过快马传送。   闲聊了几句,吃了几颗荔枝。   南宫玉人话转正题:   “姑娘刚才说无家可归……”   欧阳小倩道:“南宫少主可知道,北边的‘金’邦完颜氏,派遣‘敢死军’潜入中原了?”   南宫玉人迟疑一下:   “有这种事?我不知道。”   “南宫少主应该想得到,完颜氏意欲何为?”   “南宫玉人愚昧,姑娘明教。”   “完颜氏的意图,自是觊觎我大宋朝锦绣河山。”   南宫玉人神情震动:   “是么?”   “不想家父竟然跟他们有来往,我一气离家,所以落难江湖,无家可归。”   “原来如此,姑娘不必落难江湖,也不愁无家可归,只要姑娘愿意,此地就是姑娘的家……”   “南宫少主的好意,我怎么能太打扰?”   “姑娘不要客气,我刚说过,能接姑娘,南宫玉人如捧凤凰。”   “少主还没有禀知南宫伯父……”   “不必,我还做得了这个主。”   “我也怕少主惹人蜚短流长……”   南宫玉人双眉陡扬:“谁敢?”   眉宇间倏见杀气,煞威慑人。   欧阳小倩还待再说。   南宫玉人道:“姑娘就不必再说什么了,恕我就擅自做主了。”   他立召来白伦,吩咐准备住处,白伦挺能办事,领命而去,没一会儿就来回报,说把小楼收拾好了。   南宫玉人又陪着欧阳小倩去看住处。   “欧阳世家”、“南官世家”,都是武林中的大家,“南宫世家”的别业还错得了?   南宫玉人倒是没多打扰,命准备香汤给贵客沐浴,并让贵客歇息。   一切吩咐过,南宫玉人下楼走了。   看看没别的人了,一名婢女道:“姑娘真是料事如神,南宫玉人轻易就落进了手掌心里。”   “只能说赶巧了,他正好在这儿。”   “姑娘看,‘南宫世家’是不是……”   “我察言观色,完颜氏只怕同时向这武林四大世家伸手了,我应该想得到,他们不会放过那一个,只掌握了武林四大世家,就等于掌握了天下武林。”   “四大世家难道都这么糊涂?”   “但愿不是,不过看情形咱们恐怕要失望。”   “姑娘,四大世家还缺什么?”   “以一般人的眼光看,他们应该知足了,但是以他们自己看,他们还缺一样……”   “什么?”   “权位。”   “那咱们……”   “不要急,一步一步来。”   “南宫玉人会听您的么?”   “你们已经看见了,是不?”   的确,南宫玉人真如捧凤凰一般。   “只是这么一来……”   “为朝廷,为百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是不?”   那名婢女没再说话。   欧阳小倩香汤沐浴,四婢也梳洗过后,日落西山,已是黄昏时分,南宫玉人亲自来请,晚宴已经摆上,席设水榭。   水榭的夜景特别美,令人流连不忍去。   这一席晚宴直吃到初更过后,撤了席,又在水榭喝茶。   面对美景,欧阳小倩赞叹不已,她道:“‘欧阳世家’也有别业,可不如‘南宫世家’这座别业,这那里是人住的地方,简直是神仙居处。”   南宫玉人道:“姑娘喜欢?”   欧阳小倩道:“我又何止喜欢。”   “那么姑娘在此多住些时日。”   “南宫少主真让人感动。”   “姑娘应该还记得,南宫玉人的心意不只如此。”   “南宫少主想必是指三年前南宫伯父提亲事!”   “家父回来说,姑娘一口回绝了。”   “当时我还小。”   “姑娘现在已经够大了。”   “长大一点更知道该如何择偶了。”   “但不知姑娘如何择偶?”   “至少要志同道合。”   “敢问姑娘的志跟道?”   “少主,我为什么无家可归,落难江湖?”   南宫玉人微微一怔:   “这就是姑娘的志跟道?”   “我不愿妄自菲薄,我不是俗脂庸粉,凡事看得起我的,都是因为我不是俗脂庸粉,是不?”   南宫玉人点了头,他不能不点头:“姑娘说得是。”   “这么说少主也看得起我?”   “我何止看得起姑娘!”   “少主是说……”   “三年前曾经求亲,姑娘还不知道我的心?”   “我知道少主的心,只不知道少主跟我志同道合否?”   南宫玉人双眉一扬,毅然道:   “敢说跟姑娘志同而道合!”   “少主最好三思。”   “姑娘怎么说?”   “我要先问问少主,‘南宫世家’跟‘金’邦的‘敢死军’是不是有来往?”   南宫玉人迟疑了一下:   “那是我家,不是我。”   “请少主答我问话。”   南宫玉人点了头,轻微的点了一下:“是有来往。”   “那么少主愿跟我交往,能跟我交往么?”   “我说过,那是我家,不是我!”   “少主,我是为什么无家可归,落难江湖的?”   “我明白了,姑娘是要我……”   “少主没有明白,不是我要少主如何,而是全在少主自己。”   “姑娘……”   “所以我要少主三思,一点都不要勉强。”   南宫玉人忽然扬眉:   “我已作三思……”   欧阳小倩叫道:“少主!”   南宫玉人没有说下去:“姑娘……”   “少主先不要作答覆。”   “为什么?”   “事关重大。”   “事关重大?”   “少主不但要舍弃眼前的一切,还要起而跟南宫伯父对抗。”   “姑娘不只是离家么?”   “家父曾经说过,只要出‘欧阳世家’大门一步,就不承认我这个女儿。”   南宫玉人脸色一变:   “这么说,姑娘什么都没有了,甚至不是‘欧阳世家’的人了。”   “除了这四个贴身侍婢,我一无所有‘欧阳世家’的一针一线我都没要。”   南宫玉人没有说话。   “我知道这很难抉择,所以我不要少主现在作答覆。”   “那么……”   “少主盛情,留我多住两天,只要在我走前,少主作出决定就可以了。”   “走?”   “无论少主作出什么样的决定,我总是要走的,差别只在少主是不是跟我一起走。”   这倒是!   南宫玉人没有说话。   回到了小楼,卸了妆,四婢又为欧阳小倩准备了香茗,楼头凭栏而坐,凉风徐来,身边尽是风吹修竹声!   欧阳小倩不由叹道:   “这儿真是比‘欧阳世家’的别业强多了。”   那名婢女道:“姑娘喜欢,就在这儿多住两天。”   “不要忘了,咱们是来干什么的。”   “婢子斗胆,提起这,婢子倒觉得您让南宫玉人知道得太多了。”   “怎么说?”   “他不像您,能毅然割舍一切。”   “是么?”   “还有,让他知道您什么都没有了,也不是‘欧阳世家’的人了,婢子怕他会起坏心。”   “你是怕他乘人之危!”   “是的。”   “你们都不如我了解南宫玉人。”   “姑娘星说……”   “不要让我说,你们看着吧!”   那名婢女没再说话。   欧阳小倩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那名婢女忙道:   “婢子惹姑娘生气了?”   欧阳小倩微摇头:   “不是的,我是想,不知道燕少侠他们怎么样了?”   那名婢女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欧阳小倩道:“你想说什么?”   “婢子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我跟你们名虽主婢,实则情同姐妹,尤其现在,更是同甘苦,共患难,还有什么不当说的!”   那名婢子应了一声道:“婢子斗胆,认为你跟燕少侠虽然认识不久,缘仅数面,可是您对他……”   她住口不言,没说下去。   欧阳小倩神色如常:   “他是我所见的头一个,恐怕也是最后一个,我敬佩他。”   “可是您现在对南宫玉人……”   “怎么样?”   “婢子是说……您懂婢子的意思。”   “那不冲突!”   “不冲突?”   “是的,不冲突。”   “婢子不明白?”   “春兰,我生在‘欧阳世家’,我有这么一位父亲,我的命运已经注定了。”   欧阳小倩的神色依色如常。   叫春兰的婢女道:   “婢子还是不明白?”   “你将来就会明白了。”   春兰看了看欧阳小倩,没再说话。   --------------------------------   武侠屋扫描 ycalex OCR      第 十六 章     在这庭院的另一个角落,有间精舍,像是书房,里头两个人,一个是南宫玉人,一个是白伦。   南宫玉人负手来回走动,白伦垂手站在一旁,只听白伦说了话:“禀少主,属下想说几句话。”   南宫玉人并未停下:“说!”   “属下以为,老主人为来为去还是为少主。”   “怎么说?”   “老主人已经那么大岁数了,又只少主一个,不是为少主是为谁?”   南宫玉人没说话。   “再说少主过这种日子过惯了,怎么能去过那种苦日子,少主!亲人跟荣华富贵,都不能轻易割舍啊!”   南宫玉人还是没说话,半天才道:“可是我喜欢她,我不能没有她。”   “少主,她不是什么都没有,也不是‘欧阳世家’的人了么?”   “不错。”   “那么少主只一伸手,她不就是少主的人了么?”   南宫玉人目光一凝:   “你是叫我……”   “少主明白。”   南宫玉人停了下来,目注白伦,煞威微现:“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是我怎么能做那种事?”   他还不失为正人君子。   白伦看见了那微现的煞威,他有点犹豫,可是他还是说了:“少主不是喜欢她么?”   “我是喜欢她,所以我不能那么做。”   “属下斗胆,少主要不那么做,恐怕无法得到她。”   “她要是无心以我为伴,不会跟我说那些话。”   “属下怕她只是利用少主。”   南宫玉人双眉陡扬:“白伦……”   白伦忙欠身:   “属下是‘南宫世家’的人,事关重大,有话不敢不实说。”   他是一片耿耿忠心。   南宫玉人威态微敛:   “你认为她只是利用我!”   “是的。”   “你认为她怎么利用我?”   “她只是利用少主坏老主人的大事,而不是以少主为伴。”   “你凭什么这么认为?”   “少主聪明,只是让喜欢她蒙蔽了,否则少主也会觉得出来。”   南宫玉人沉默了一下:   “好吧!你去吧!让我一个人在这儿想一想。”   “是,只是属下敢临告退再进一言。”   “你说!”   “谢少主,请少主谨记,老主人这都是为少主一个人。”   南宫玉人叫道:“白伦!”   “属下在。”   “我知道你的忠心了。”   “谢少主,属下应该的。”   “去吧!让我一个人在这儿好好想一想。”   “是!”白伦躬身哈腰退了出去。   南宫玉人又踱了步。   夜已深,人已静。   水榭里,清澈的水面,几盏纱灯倒映,风过处,灯摇,灯影动,水面涟漪,灯影乱了。   一个无限美好的身影倚在栏杆上,看水面乱了的灯影出了神,那竟然是欧阳小倩。   别业的夜晚,微有凉意,再加上修竹送风,欧阳小倩给人的感觉是,玉骨冰肌,自清凉无汗。   姑娘她真出了神,以至有人到了她身边,她都浑然无觉。   “姑娘!”轻轻的一声。   欧阳小倩倏然而醒,她看见了身边的人:“南宫少主。”   可不正是南宫玉人!   “姑娘怎么会在这儿?”   “我爱煞了这儿。”   “此地若有知,定感十分荣宠。”   “少主太抬举我。”   “姑娘天仙小滴,草木水土有灵,当然以能得姑娘喜爱、以能伴姑娘为荣。”   “南宫少主实在令人感动。”   “我是句句由哀,字字发自肺腑。”   “欧阳小倩何幸如之。”   “不,这南宫世家别业的一草一木何幸如之,南宫玉人何幸如之。”   “南宫少主,欧阳小倩如今是无家可归,落难江湖。”   “在南宫玉人心目中,姑娘永远是神仙中人。”   欧阳小倩美目凝注:“南宫少主夤夜不寐,敢莫是已经考虑好了。”   “正是。”   “听南宫少主的口气,似乎是也要做个无家可归,落难江湖之人。”   “可以这么说。”   “这就是少主几经考虑之后,所作的快定。”   “正是。”   “少主,事关重大……”   “姑娘,我跟你不同。”   “少主这话……”   “我为的不是朝廷,不是百姓……”   “少主……”   “我对家跟亲人,也无法割舍。”   “那……”   “我完全为了一个人!”   “少主是说……”   “姑娘你!”   “少主完全是为了我?”   “不错。”   “少主……”   “姑娘不会不明白我的心意。”   “那我要劝少主再三思。”   “不必了。”   “怎么?”   “不管再多少思,结果依然如此。”   “那我就不敢让少主跟我一样,无家可归,落难江湖。”   “为什么?”   “我是为朝廷,为百姓。”   “又如何?”   “我认为这是一种……”   “姑娘可知道,姑娘就是我心目中的朝廷与百姓。”   欧阳小倩一怔:“少主……”   “我知道,姑娘无私无我,我做不到,可是姑娘做的事,我也愿意去做,而且尽心尽力,有什么不同,有什么不可以?”   “目的不同。”   “不,相同。”   “志不同,道不合……”   “不,志同而道合,绝对如此,姑娘应该多想想。”   欧阳小倩没有说话,似乎在想,片刻之后,她才道:“南宫少主,我无私无我,不管是如今或将来,不求任何报酬。”   “欧阳姑娘,我也一样。”   欧阳小倩又一怔:“南宫少主……”   “姑娘,有些事是不能勉强的。”   欧阳小倩目光一凝:   “少主,我是为朝廷,为百姓;而你是为了我。”   “我知道。”   “你真无所求,而不怕冤!”   “欧阳姑娘,那就要看你了,要是你真不愿意,那也是我的命,我无怨无尤。”   欧阳小倩美目深注:   “南宫少主,你真让我很感动,即使我真有什么愿意不愿意,也不是现在,而是在尽逐‘金’邦‘敢死军’之后。”   “不要紧,我有这个耐心。”   “少主,看来我又多认识了你一层。”   “只不知道,姑娘以前认识我多少?”   “少主应该知道,外间对‘四大世家’的子女,说的总是不太好。”   “据我所知,外间的说法是,四大世家的子女,女比男好!”   “那是外间知道得不多,了解得不够。”   “我不在乎外间知道多少,了解多少,只要姑娘知道、了解就够了。”   “我现在知道了,了解了。”   “我心满意足了。”   “你我应该都睡得着了。”   南宫玉人笑了!   南宫玉人也走了。   水榭没人了,但是几盏纱灯仍亮着。   第二天一早,南宫玉人到了小楼,欧阳小倩早已等着他呢!当然,也是因为欧阳小倩是来这儿做客,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南宫玉人接欧阳小倩下楼,连同四婢,六个人就这么往外走。   一路往外走,当然会碰见人,可是谁也没想到,谁也没有问,就算想到了,恐怕谁也不敢问。   到前院碰见了白伦,他迎过来请安问好,最后问:“这么早,少主跟欧阳姑娘要上那儿走走?”   欧阳小倩没说话,她是客,也不必由她说。   南宫玉人道:“白伦,我要跟欧阳姑娘走了。”   白伦一怔:“怎么说,少主要……”   “正是。”   “少主……”   “不要劝我,我心意已决。”   “属下斗胆,这就是少主深思一夜之后……”   “我没有深思一夜,我只想了一个更次就决定了。”   “属下斗胆,少主应该多想想。”   “你把我当三岁孩童。”   “属下不敢。”   “那就不要再多说什么。”   “少主什么都没带……”   “欧阳姑娘离家的时候,也是什么都没带。”   “少主吃不了那种苦的。”   “欧阳姑娘都吃得了那种苦。”   “少主这么一走,叫属下怎么跟老主人交待?”   “白伦,你管得了我么?”   “属下管不了,也不敢。”   “这就是了,那有什么不好跟老主人交待的?”   “少主,您就不想想老主人的苦心……”   “我要先想我想要得到的,否则一切都是假的。”   白伦还待再说。   南宫玉人转望欧阳小倩:“欧阳姑娘,咱们走吧!”   他偕同欧阳小倩,带着四婢往外行去。   白伦忙追上去:“少主……”   南宫玉人转过脸来:“白伦,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是不要惹我生气。”   白伦忙躬身低头:“属下不敢。”   南宫玉人没再多说,转过脸去。   白伦抬起了头,但是他只有眼睁睁的望着南宫玉人偕同欧阳小倩带着四婢往外走,等到南宫玉人、欧阳小倩带着四婢出了竹林,白伦立即轻喝:“取信鸽!”   看不见“南宫世家”的别业了。   太阳已经老高了,晴空万里无云,晒人像下火似的。   欧阳小倩香额上都是汗,但是她神色泰然安祥,南宫玉人脸上也有汗,他却没有欧阳小倩那么泰然安祥。   “热么?”欧阳小倩柔声问。   “还好。”南宫玉人道。   “南宫少主若是现在改变心意,尽可以回去。”   “我为什么要改变心意?”   “我是说……”   “欧阳姑娘把我当什么样人了?我就那么吃不了苦么?我是几经深思才作的决定,为了欧阳姑娘,我愿意承受一切。”   “对少主,我心里已经开始歉疚了。”   “不必,没有人勉强我,是我心甘愿意的,再说,欧阳姑娘也太小看南宫玉人了。”   欧阳小倩还待再说。   “走吧!我带姑娘到我说的地方去。”   欧阳小倩转了话锋:“什么地方?”   “姑娘很快就知道了。”   欧阳小倩没再说话。   南宫玉人往前走,约摸顿饭工夫,来到一处,这个地方在一座小庄院的后头的一片树林里。   欧阳小倩道:“到了么?”   南宫玉人道:“到了。”   欧阳小倩道:“这儿是……”   “这儿仍在‘南宫世家’的范围之内,这座庄院是‘南宫世家’的产业。”   “南宫少主带我上这儿来是……”   “这里住着家父的一帮朋友,我认为这是姑娘乐于知道的。”   欧阳小倩目光一凝:“南宫少主是说,他们是‘金’邦的‘敢死军’!”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所以带姑娘来,就是要姑娘认一认。”   “他们一共有多少人?”   “总有十几廿个。”   “都是什么样的人?”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少主见过他们么?”   “没有,我只是听说家父在这儿接待这么一帮朋友。”   “怎么知道他们还在这儿?”   “家父刚把作们送到这儿来没多久,听说他们要在这儿长住,至少要住一段时日。”   春兰道:“姑娘,要不要知会燕少侠?”   “怎么知会他?”欧阳小倩道:“咱们就不能做点什么么?”   南宫玉人道:“谁是燕少侠?”   欧阳小倩道:“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   南宫玉人双眉微扬,要说话。   欧阳小倩不知有意,抑或无意,把话岔了开去:“少主要我认一认,我也没见过他们。”   南宫玉人只好跟着欧阳小倩的话走:“姑娘也没见过他们?”   “少主想想看,家父怎么会让我见他们?”   “那就没法认了。”   “少主,咱们可以进庄院去么?”   “姑娘是说……”   “只要咱们能进去,见到他们,相处一段工夫,我能辨认他们是不是‘金’邦的‘敢死军’。”   “姑娘怎么辨认他们?”   “他们身上刺有表记,有些习惯也跟咱们不同。”   “那么姑娘刚问,咱们能不能进去……”   “我不知道少主是否愿意再踏进‘南宫世家’的产业,也不知道南宫伯父是否已获悉少主离家的事。”   “为了让姑娘辨认,我愿意再踏进‘南宫世家’产业,至于家父是否已获悉我离家事,白伦一定会飞鸽传书,禀报家父,但相信家父还不至于不让我回来。”   “那就好,只不知道南宫伯父会不会在此地。”   “家父不可能在此地。”   “那么咱们这就进去吧!”   “容我带路。”   南宫玉人带路,从庄院旁往前绕去。   到了庄院前,只见庄院大门紧闭,外头空荡,里头寂静。   欧阳小倩道:“没有人么?”   南宫玉人道:“这似乎可以想见,家父那帮朋友是何许人了,我来叫门!”   他上前叫门,叫了半天才听见里头有人问:“谁呀!”   有点不耐烦,还带点火气。   南宫玉人道:“不会开门看看么?”   门豁然开了,一个中年黄衣人探出了头,正要发作,一眼看见是南宫玉人,一怔!忙陪笑脸,而且诚惶诚恐,急步迎出:“啊!是少主,您怎么没派人知会……”   南宫玉人冷然:“你现在知道,还迟了么?”   “不迟,不迟……”   “闪开,别挡住我的进门路!”   中年黄衣人可没有闪开:“少主是要……”   “废话,我要进去。”   “少主原谅,老主人交待,此地只接待外宾……”   “你怎么说?”   “少主原谅,少主原谅!”   “这么说,我从这儿路过,带朋友进来歇歇都不行了!”   “少主明鉴,这是老主人的令谕。”   “老主人的令谕,此地只接待外宾?”   “是的。”   “难道我的朋友不算外宾?”   这到是!   “得有老主人的允准。”   “大胆!”   “少主……”   “闪开!”南宫玉人扬掌掴了过去。   “叭!”地一声脆响,那中年黄衣人捂脸暴退,砰然一声撞在门上,没等站稳他就急忙闪开了。   南宫玉人回过身来,像个没事人儿,他欠身摆手:“欧阳姑娘,请!”   欧阳小倩也像个没事人儿,她微颔螓首,带着四婢当行跨进大门,进了庄院。   南宫玉人跟上一步,紧陪在旁。   进了大门,绕过影背墙,六个人却立即停住了。   为什么?因为……   那条把前院一分为二,通往后院的青石小径上,摆了把上铺锦垫的太师椅,太师椅上坐着一名肌肤白皙的清瞿黄衣老人,老人两旁,站的有黄衣老者,也有中年黄衣人。   定了定神,欧阳小倩低声道:“少主不是说,南宫伯父不可能在这儿么?”   南宫玉人没有说话,上前施礼:“爹!”   清瞿黄衣老人像没有看见他。   欧阳小倩带领四婢上前检衽:“南宫伯父。”   清瞿黄衣老人抬了手,很轻微的抬了抬手:“贤侄女少礼!”   “多谢南宫伯父。”   清瞿黄衣老人这才转望南宫玉人:“玉儿,你好威风!”   南宫玉人道:“他不让孩儿进来。”   “那是爹的令谕。”   “难道欧阳姑娘不算外宾?”   “你事先有没有请准爹?”   “孩儿跟欧阳姑娘只是从这儿路过,事先并没有想到到这儿来……”   “你敢骗爹!”   “孩儿不敢。”   “你可曾想到,爹会在这儿?”   “孩儿没有想到。”   “你可知道,爹为什么会在这儿?”   “孩儿不知道。”   “爹就是为了等你。”   南宫玉人身躯一震:“白伦已经飞鸽传书禀报您了。”   “那是他的职责。”   “孩儿并没有怪他。”   “谅你也不敢怪他。”   南宫玉人扬了扬眉,欲言又止。   “怎么,爹这么说你不服!”   “孩儿不敢。”   “谅你也不敢!”   南宫玉人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异样表情。   “爹料到你会到这儿来,所以先赶到这儿来等你,你果然来了,能说事先并没有想到到这儿来?”   南宫玉人没有说话,谎言遭拆穿,他无法辩解,能说什么?   “你对爹从没有说过谎,如今果然不同了,好,好!”   欧阳小倩什么样一位姑娘,焉能听不懂这话?只是她没有说话,她不想辩解,也没有必要往自己身上揽。   南宫玉人也懂了,他立即道:“这跟欧阳姑娘无关。”   “爹没说跟欧阳姑娘有关,爹说了么?”   他是没说。   南宫玉人没说话,他没话说。   “白伦禀报爹,说你离了家。”   这是实情,南宫玉人不能不承认,他也没打算不承认,他道:“是的。”   “为什么?”   南宫玉人没说话。   “你不好说,我说,其实,你都不要家,不要我这个爹了,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还真是。   只是南宫玉人还是没说话。   “听白伦说,你是不满我的作为,是么?”   “是的!”南宫玉人忽然点了头。   清瞿黄衣老人脸色微微变了一变:“你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当你还得我喂你吃的时候,你怎么从来没有不满我的作为?”   南宫玉人毅然道:“那时候您并没有犯什么大错。”   “说得好,如今我又犯了什么大错?”   “您的那些朋友。”   “我的那些朋友?”   “您那些住在这儿的朋友。”   “我那些住在这儿的朋友怎么了?”   “他们不是咱们大宋朝的人。”   “怎么说,他们不是咱们大宋朝的人?”   “不错。”   “那你说他们是……”   “他们是来自‘金’邦‘敢死军’。”   “来自‘金’邦的‘敢死军’?谁说的?”   “不必谁说,您自己清楚。”   “我自己清楚,他们不是,我听也没听过什么‘金’邦的‘敢死军’。”   “您可愿让他们出来,让欧阳姑娘辨认一下?”   “怎么辨认,他们有什么不同?”   “欧阳姑娘自有她的辨认方法。”   南宫玉人还算机灵,他没说。   “来不及了,我的那些朋友已经走了。”   “怎么说,他们……”   “主人的儿子对他们这么不友善,他们焉能不走,早走免得受辱。”   “爹,他们虽然已经走了,可还是您的朋友。”   “不错,怎么样?”   “‘金’邦觊觎咱们大宋朝锦绣河山已久,他们派遣潜来中原的‘敢死军’,用心不想可知,您不但跟他们来往,还接待他们,掩护他们,爹,您这是……”   “这是”什么,南宫玉人没有说出口。   清瞿黄衣老人道:“这是什么?玉儿,这事你并不是现在才知道,你早知干什么来着?”   “爹,我懂您的意思,无论如何,孩儿还知道醒悟……”   “那么我这个做爹的又如何?你凭什么指责我这个做爹的!”   “孩儿不敢,但您那些朋友……”   “我那些朋友怎么了,你能确认他们是‘金’邦的‘敢死军’?”   南宫玉人沉默了一下:“孩儿不能。”他还是真不能。   “这就是了,那你凭什么不满我的作为?凭什么离家?又凭什么当面指责我这个做爹的?”   “我……”   “我要先以家法惩处你,等你有了证据,再不满我的作为,再离家不迟,来人!”   两名黄衣老者应声越前,南宫玉人双眉一扬:“谁敢?”   “对!”清瞿黄衣老人两眼之中威态闪射:“我倒要看看,谁敢不服‘南宫世家’的家法!”   南宫玉人立即敛去煞气:“爹!”   清瞿黄衣老人轻喝:“押下去!”   两名黄衣老者上前架住了南宫玉人,南宫玉人没有反抗,任由两名黄衣老者架着往后行去,很快不见,清瞿黄衣老者转望欧阳小倩:“我执行家法,贤侄女不要见怪。”   “侄女不敢。”   “也希望没有惊吓了贤侄女。”   “谢谢南宫伯父,还不至于。”   “那就好,真说起来,我该好好谢谢贤侄女。”   “南宫伯父明教。”   “玉儿本来不懂这些的,见了贤侄女没多久,就学了不少。”   姑娘焉能听不出好赖话,她道:“南宫伯父好说,南宫伯父的儿子焉能不明大义、不辨是非?”针锋相对,毫不逊色。   清瞿黄衣老人笑了:“说得好!说得好!不愧是欧阳家的千里驹,不管怎么说,我要好好谢谢贤侄女,贤侄女在此盘桓两天,让我这做伯父的好好尽尽地主之谊。”   “恭敬不如从命,伯父好意侄女儿心领,侄女儿还有别的事,不敢打扰。”   “说什么打扰,你不是已经跟玉儿来了么?两家知交多年,我若是没有好好照顾你,他日相见,你爹非骂我不可,来!”几名中年黄衣人应声上前。   “送欧阳姑娘上后头去!   欧阳小倩道:“侄女儿不得已,只有违命,就此告辞。”她施下礼去。   只听清瞿黄衣老人笑道:“长者赐,不敢辞,侄女儿,这儿是‘南宫世家’,不是‘欧阳世家’,你还拗得过伯父么?”   欧阳小倩还能听不懂这话?她估计了一下情势,此时此地的确拗不过‘南宫世家’这位老主人,她沉默了一下道:“伯父的好意,侄女儿领受就是。”   清瞿黄衣老人大笑:“这才是……”一顿,向几名中年黄衣人:“你们还等什么?”   几名中年黄衣人上前走到欧阳小倩跟四婢两旁,或许因为欧阳小倩是姑娘家,他们并没有出手架住欧阳小倩,只由一名黄衣人道:“欧阳姑娘,请吧!”   欧阳小倩带着四婢袅袅行去,几名黄衣人在两旁紧紧伴行。”   很快的,欧阳小倩等行入后院不见。   厢房门开了,从里头走出一老一少两个人来,老少两个人都穿锦袍,老的是个五十多岁老者,身躯高大魁梧,半截铁塔也似的,豹头环眼,钢髯如猬,少的廿多近卅,同样像半截铁塔,既黑又壮,除了胡子短点以外,长像跟老的一样,老少俩还有一个相像的地方,那就是凶恶慑人,只听锦袍老者道:“南宫兄,姜还是老的辣。”   清瞿黄衣老人带笑站起:“好说,好说!”   只听锦袍年轻人道:“南宫伯父,刚才那个妞儿,就是欧阳奇的女儿?”   “不错,清瞿黄衣老人说话满脸堆笑,似乎有点媚。”   “模样长得好,娇滴滴的又弱不禁风,我喜欢。”   清瞿黄衣老人微一怔:“怎么说,贤侄喜欢?”   “我喜欢。”   锦袍老者道:“南宫兄,欧阳家的这个丫头是令郎的人么?”   清瞿黄衣老人忙摇头:“不是,不是!别说不是,就算是,贤侄喜欢,也应该让给贤侄。”   锦袍年轻人大笑:“好,太好了!南宫伯父,你够意思,将来我会好好谢你的。”   笑声跟话声都够刺耳难听的。   清瞿黄衣老人笑得合不拢嘴:“将来仰仗贤父子的地方还多,将来仰仗贤父子的地方还多。”   锦袍老者道:“南宫兄,那就这么说定了,欧阳家的丫头,就这么给了小儿了。”   “当然,当然!不过不能操之过急。”   “怎么?”   “她到底是欧阳奇的女儿,应该知会欧阳奇一声。”   “你是怕他怪你,怕他不答应!”   “那倒不是,我只是怕这个丫头外柔内刚,到时候来个不愿意。”   “你怎么知道她会不愿意?”   “他根本就不认识我这乌龙贤侄,是不是?”   “那么知会欧阳老儿……”   “由做爹的出面就又不同了。”   “倒也是……”   锦袍年轻人一摇头道:“不行,我急,等一会儿我就要她!”   清瞿黄衣老者一急,就要说话。   锦袍老人道:“傻小子,有些事急不得,她又跑不掉,你怕什么?”   “可是,爹……”   “好了,不要再说了,一切听你南宫伯父安排就是。”   清瞿黄衣老人道:“贤侄,放心吧!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锦袍年轻人两眼一瞪,神态吓人:“南宫伯父,最好不要让我等太久,你是知道我的脾气的。”说完话,他转身走了。   锦袍老者大笑:“这个东西,怎么跟我年轻时一样!”   清瞿黄衣老人也跟着笑了,不过他笑的勉强,也笑得不自在。   欧阳小倩带着四婢,在一间像卧房的小屋里,这间小屋没有窗户,四壁跟屋顶是石砌的,连门都是一扇石门,只听春兰道:“姑娘,完了!咱们出不去了。”   欧阳小倩泰然安祥的坐着:“那是当然,你以为他们会拿咱们当贵宾?”   “这个南宫少主,真是一点用也没有。”   “你指望他怎么样?”   “他怎么能让他爹……”   “不要怪他了,他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   “‘南宫世家’这个老主人好奸诈,他居然把那帮人先弄走了……”   “你怎么知道,他确实把那帮人先弄走了?”   “姑娘,您是说……”   “再在这已经无关紧要了,就算那帮个还在这儿,又怎么样?”   “那咱们怎么办?难道就……”   “别急,会有人来救咱们的。”   “谁?谁会来救咱们?”   “燕少侠他们。”   “燕少侠他们?怎么会,您……”   “我已经知会他们了。”   “什么时候?婢子们怎么不知道?”   “不必事事让你们知道。”   “您不说没法知会燕少侠么?”   “那是说给南宫玉人听的,你怎么能当着他问?”   “姑娘是怎么知会燕少侠的?”   “跟燕少侠在一起的那个祖冲,是‘鼠党’的老大,他们那帮鼠辈遍江湖,消息灵通,我就是利用他们带话。”   “告诉燕少侠,咱们在这儿?”   “不,告诉燕少侠,我要去‘南宫世家’的那处别业。”   “您怎么……”   “燕少侠是个聪明人,他应该一点就透,知道我是去干什么的,只等他接到传话,一定会兼程赶去,到那儿找不到我,他就会向白伦要人,白伦骗不了他,最后一定会告诉他咱们到这儿来了。”   “姑娘,还是您高明,只是……”   “你要说什么?”   “要是那个白伦抵死不说呢?”   “白伦还不是那样的人。”   “盼只盼燕少侠快接到传话。”   这是路边一座草棚。   不知道这座草棚以前是干什么用的,反正它现在空着。   路边有这么一座空草棚挺好,可以让过往的人歇歇腿,遮遮太阳。   如今就有两个人在这儿歇腿,那是燕翎跟祖冲,两个人都皱着眉不说话,似乎都有心事。   什么心事?听……   祖冲道:“他奶奶的,那帮兔崽子究竟那儿去了?”原来是这个心事。   燕翎没说话,八成儿心情不好,懒得说话。   祖冲刚骂完,一个人落在草棚外,是侯老三,只听他道:“兄弟们还找不到他们,倒是传来了欧阳姑娘的话。”   祖冲没说话,燕翎道:“三哥辛苦了,快进来歇歇凉快凉快吧!”   谁都没问欧阳小倩传来了什么话。   侯老三进了草棚,往下一坐,道:“欧阳姑娘告诉咱们,她上‘南宫世家’的‘翠竹别业’去了。”祖冲仍然没在意。   燕翎可为之一怔:“‘南宫世家’、‘翠竹别业’。”   “不错!”   燕翎一跃而起:“走,咱们赶去!”   祖冲、侯老三跟着站起:“怎么了?”   “路上再说,快走!”燕翎当先掠了出去。   祖冲、侯老三双双跟出,刹时,草棚内外没了人……   --------------------------------   武侠屋扫描 ycalex OCR      第 十七 章     “南宫世家”的“翠竹别业”。   “翠竹别业”前站着三个人,那是燕翎、祖冲、侯老三。   只听燕翎扬声发话:“里头那位在?”   事实上“南宫世家”这座别业没有大门,没有围墙,整座别业就座落在一圈碧绿的修竹里,燕翎没法敲门,只好扬声发话了。   话声方落,两名黄衣汉子出现在眼前,一打量三人,脸上立现轻蔑色,左边一名道:   “干什么的?”   燕翎道:“有劳两位,请你们白总管说话!”   两名黄衣汉子一怔,左边一名道:“你认识我们总管?”   燕翎道:“当然认识。”   “你等等。”   脸上轻蔑之色没有了,两名黄衣汉子转身不见了。   祖冲道:“兄弟,你认识‘南宫世家’这座别业的总管白……”   燕翎微一笑:“跟祖大哥一样,只能说知道。”   祖冲明白了,也笑了。   也就在这时候,眼前出现了三个人,白伦带着刚才那两名黄衣汉子,左边黄衣汉子一指燕翎:“总管,就是这位!”   白伦脸色一变:“我不认识他。”   左边黄衣汉子一怔:“可是他说……”   白伦抬手拦住黄衣汉子,冷然望燕翎:“你跟他说你认识我?”   “没错。”燕翎道:“可是我没说白大总管也认识我。”   白伦脸色一变,笑了,当然不是好笑:“有意思,只是你们应该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他丢了给两个黄衣汉子一个眼色。   两个黄衣汉子要动。   “我们别处不去,单上这儿来,也知道你白大总管,还能不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么?”   白伦忙拦住两名黄衣汉子,道:“说得是,是白某人我疏忽,那么找上‘南宫世家’有何贵干,看三位都是爽快人,何妨明说!”   燕翎又笑了:“白大总管别把事情看得这么严重,我们只是来找人的。”   白伦神色微松:“找人,但不知三位要找什么人?”   燕翎道:“‘欧阳世家’的欧阳姑娘。”   “欧阳姑娘?”白伦转眼望两名黄衣汉子:“欧阳姑娘上咱们这儿来过么?”   两名黄衣汉子齐摇头:“没来过。”   当然了,交待过了。   这就泄了底,招人动疑了,要知道燕翎三个是得了传话赶来的,并不是没有根据来找人。   燕翎一本正经:“那一定是你们三位没留意,让我们进去找找看。”   他就要往里走。   祖冲道:“兄弟你真好兴致。”   白伦伸手拦了人:“你站住,没有这个理。”   燕翎一指祖冲:“听见没有,我这位祖大哥说我好兴致,不错,我现在兴致是不错,奉劝白大总管你最好不要坏了我的兴致。”   白伦不知道眼前是何许人,那听得下这个?冷冷一笑,道:“你怎么说?”   燕翎道:“你听见了。”   白伦抬手就是一掌,这一掌拍的是燕翎心口,而且是重手法。   双方距离近,又是出其不意,换个人绝难逃过这一掌,而且不死也必重伤。   燕翎双眉一扬:“我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   抬手扣住了白伦腕脉,只一捏,“叭”地一声,白伦这只手完了。   他大叫,抡左掌就劈。   燕翎两眼一睁,又扣住了他左腕脉,沉声道:“你是不是两只手都不想要了。”   白伦没敢再动,混身颤抖,额上迸现汗珠,一颗颗豆大。   两名黄衣汉子惊声叫人!   燕翎听若无闻,道:   “欧阳姑娘呢?”   白伦一咬牙:   “没来过……”   燕翎两手微一用力,白伦身子一挺,大叫:“来过,来过……”   黄衣汉子奔来了十几二十个,个个拿着兵刃,一来就围上了三人。   祖冲、侯老三要动。   燕翎道:“祖大哥、侯三哥,不用。”   祖冲、侯老三明白燕翎的意思,没动。   燕翎看也不看那些黄衣汉子:“让你的人告诉欧阳姑娘一声,说有我们这三个朋友来找她。”   白伦道:“欧阳姑娘已经走了……”   “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白伦忙大叫:   “真的,不信你可以问他们……”   “他们”当然是指那些黄衣汉子。   两名黄衣汉子忙点头:“真的!真的!”   燕翎道:“他们倒真听话。”   白伦忙道:“你杀了我,我也是这么说。”   “我不杀你。”   燕翎让他比死还痛苦,两手又用了力。   白伦又大叫,都快昏过去了。   那十几廿名黄衣汉子硬是没敢动。   燕翎道:“怎么样?”   白伦面无人色,颤声道:   “我还是那句话,她真已经走了……”   燕翎道:“既然来了,怎么会又走了?”   白伦只好说欧阳小倩诱走了他们少主,可没说真正的原因,也没说上那儿去了。   燕翎怎么会就此算了:“那么,他们上那儿去了?”   白伦不敢说不知道了,可又不敢说真情实话,他犹豫着没说话。   燕翎道:“白大总官,你算是一条硬汉子,不过,在我手底下,还没有能硬到底的人。”   他两手微紧。   白伦出来了,忙道:   “朋友,我端人碗,不得已,你何必跟我为难。”   燕翎道:“我也是不得已,欧阳姑娘会上你‘南宫世家’来,是有原因的,如今你们少主跟她一起走了,我不信你‘南宫世家’会   (以上至第320页)   (此书由于出版装订错误,缺少321-352页,也就是第十七章与第十八章之间。)   --------------------------------   武侠屋扫描 ycalex OCR      第 十八 章     (此书由于出版装订错误,缺少321-352页,也就是第十七章与第十八章之间。)   (以下由第353页起)   了。”   申二娘目光一凝:“还有下回么?”   “冤有头,债有主,是不是?”   申二娘沉默了一下,道:“你这个人还不错,这要是犯在别人手里,我跟王麻子旱就没命了,像你这么一个人,我不知道他怎么会跟你结仇?”   “结仇?我根本不认识他,甚至从没跟他见过面。”   申二娘似乎有点不信:“那他为什么要害你?”   “我看可能是因为……”燕翎把他认为的原因告诉了申二娘。   听毕,申二娘讶然道:“有这种事?孙英不是这种人,也没听他说起这回事。”   “他什么事都会告诉你么?”   “他从不跟我提公事。”   “这就是了。”   “就算真有这种事,也绝不会是他的主意,他不是那种人,也没有理由那么做。”   “是么?”   “你想,他是在帅府里当差,端人碗,服人管,能随他自己的意思做事么?尤其是这种事。”   “我不能不承认,你说的是理,那么以你看,会是谁?”   “事关重大,我不敢乱指,最好让孙英自己告诉你。”   “以你看,我两个朋友怎么了?”   “真要以我看,你两朋友可能根本没上帅府去。”   “怎么见得?”   “帅府上下没理由对他们两个怎么样,要是像你说的,又是密报机关大事去的,帅爷一定会另眼看待,待他们如上宾,他们俩怎么会无故失了踪?”   “可是我有十成把握,他们俩来了‘大名’,至今还没走……”   “来了‘大名’,不一定非去帅府。”   “既来‘大名’,一定去帅府,说好了他俩要找大衙门。”   “也许他们没去,你根本不知道。”   “他俩要是真没去,孙英不会要你们俩害我。”   “也许孙英是为别的。”   “我刚说过,我跟他连见都没见过。”   “以孙英的身份、地位,他要对付你这么个人,办法多得很。”   “府衙要外来的江湖人限期离境,他不是没试过。”   “那是府衙……”   “怎么知道不是他的授意?”   “我又要说了,他不是那种人,再说,帅府又怎么会……”   “就像你说的另一句话,还是让他自己告诉我吧!”   “你说过,冤有头,债有主。”   “怎么?”   “他如果不是冤头、债主……”   她还真护孙英。   “那就要看他怎么对付我了,只要他不过份,你放心,我不会要他的命。”   “到时候,能不能让我跟他说说话,我劝他说实话。”   “当然可以。”   “我一定会劝他说实话,他一定会听我的。”   燕翎没说话。   --------------------------------   武侠屋扫描 ycalex OCR      第 十九 章     天黑了,该上灯了。   王麻子坐在椅子上,睡得很香甜,是燕翎让他睡的,恐怕放炮都轰不醒他。   燕翎放了申二娘,他不怕她跑,她也没跑的意思,燕翎告诉她,一切如常,真要是为孙英好,就别玩什么花样。   申二娘点上了灯,谁也不知道她平日这时候都干些什么,只见她点上灯以后就在堂屋呆坐。   看时候,平日这时候应该是吃饭的时候,如今申二娘还有什么心情吃饭,况且她也没做饭。   …真等到了二更,外头有了动静,燕翎闪身进了耳房。   外头进来个人,正是大宅院里那个提剑黑衣老者,这时候他仍是一身黑衣,可是没提剑,进来先望王麻子,话却是问申二娘:“得手了?”   申二娘还不知道该怎么答话,他又问:“老王怎么在这儿睡,还没回去?”   耳房里,闪出了燕翎,他道:“你说呢?”   黑衣老者望申二娘,手指燕翎:“这是……”   燕翎笑道:“好嘛!不知道我是谁,却叫人要我的命。”   黑衣老者脸色变了,扬掌就劈燕翎。   帅府护卫领班身手自不等闲,可惜他碰见了燕翎,燕翎伸手扣住了他的腕脉,他立时脸色大变,不动了。   申二娘忙道:“老孙,这位冤有头,债有主,你说实话!”   黑衣老者孙英惊怒叱喝:“你这个女人,闭上你的嘴!”   申二娘道:“老孙,不要怪我,换个别人,我跟老王早没命了,还能站这儿跟你说话么?”   孙英语气不一样了:“你……你叫我说什么?”   “说实话,人家这位只要你说实话。”   “我……”   不知道孙英是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是有难言之隐。   燕翎道:“我来问,你来答我问,申二娘说你不是冤头债主,你不是那种人,我也相信,我要听你的实话,只要你说实话,我不为难你。”   孙英微微低头,没说话。   燕翎松了手:“只要你有把握,你只管动,否则我劝你别给自己找麻烦。”   申二娘忙道:“老孙,听人家这位的。”   孙英左手揉了揉右腕脉,如此而已,他是个行家,伸过手了,还能不知道有没有?   申二娘神色微松。   燕翎微抬手:“坐下说话。”   申二娘忙过来扶孙英坐下,她自己就坐在孙英身边。   燕翎也坐下了,道:“孙领班,你连见都没见过我,当然更谈不上跟我有仇吧!”   孙英低了低头道:“这是我们师爷的意思。”   申二娘道;“我就知道……”   燕翎道:“前些日子,府衙赶外来的江湖人限期离境,也是他的意思?”   孙英点了点头。   “为什么?因为我来找我两个朋友了?”   孙英又点了头。   “我两个朋友,上帅府去过,是不是?”   孙英又点头。   “他们是怎么去了?”   “夤夜从府后翻墙。”   申二娘道:“怪不得老王不知道。”   “所以我那两个朋友有罪。”   孙英没听明白:“怎么说?”   “你们把他们抓起来了,押进大牢。”   孙英脸上掠过痛苦神色,摇头道:“没有,没有把他们抓起来押进大牢,他们俩是来密报机密大事的,怎么会有罪?有罪也没罪了……”   “那他们俩哪儿去了?”   孙英脸上又现痛苦神色:“师爷听了他们的密告以后,不敢做主,往禀帅爷,之后,帅爷待他俩如上宾,还带来了帅爷赏赐的酒菜……”   “那还不错。”   孙英脸上闪过抽搐,没说话。   “之后呢?”   孙英仍然没说话。   申二娘忍不住问:“老孙,怎么了?”   孙英脸上抽搐得厉害,身躯也泛起了轻颤。   “老孙,你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呀!”   燕翎心神暗起震动:“孙领班……”   孙英颤声道:“没想酒菜里竟下了药,他们俩没多久就人事不省……”   燕翎忙道:“之后呢?”   孙英又不说话了。   申二娘叫:“老孙……”   孙英颤声叫:“不要叫我说……”   申二娘又叫一声:“老孙,你是说……”   燕翎站了起来:“帅府杀了他们?”   孙英没说话。   “老孙,是不是?”   “孙领班,你必得说。”   “我活了这么大年纪了,没见过这么惨的……”   “老孙,你是说……”   孙英连摇头,颤声道:“不要叫我说,不要叫我说……”   燕翎一把抓住了他的骼膊:“孙领班,不管什么事,你说!”   孙英猛然一阵激动,大叫:“他们俩死了就是了……”   燕翎虽然已经料到了几分,但是入耳孙英这句话,还是免不了心神震动。   只听申二娘叫道;“帅府真杀了他们,怎么会……”   燕翎道:“孙领班,他们俩是怎么死的?”   孙英叫道:“你已经知道他们死了……”   “还不够,我要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死了就是死了,怎么死有什么不一样?”   “不一样,就像你刚说的,你活了这么大年纪了,没见过这么惨的。”   “你知道他们俩死得惨……”   “怎么死的?怎么个惨法?”   “你这是何必……”   “孙领班,你必得告诉我,我不惜用任何手段,你又何必!”   “我不为别的,我是不忍说呀……”   申二娘又叫:“老孙,就算他俩挨千刀万剐,你也说!”   “你知道什么?”   “难道还有比千刀万剐的更惨的。”   燕翎道:“孙领班……”   孙英突然叫了声:“你听听有没有千刀万剐惨,他俩让喂了狗了……”   燕翎心头猛一震!   申二娘惊叫:“帅府的獒犬!”   孙英一点头:“对,那十几只凶恶无比獒犬!”   燕翎没见过獒犬,可是听说过,獒犬产自西藏,体型大小如牛犊,不但长得凶猛,性情也极凶恶,虎、豹见了都怕,如今他入耳“獒犬”两字,心神为之狂震,急叫:“怎么说?   他们俩……”   申二娘突然捂住着脸惊叫了一声:“天……”   孙英闭上了眼,直摇头,似乎怕看见什么。   燕翎摇了他的骼膊:“你是听说,还是亲眼得见?”   孙英颤声叫:“是我带着人把他们俩送去的,还得眼睁睁看着他俩让狗吃完了,才准走。”   怪不得他直闭着眼,狗吃人本就惨,十几只凶恶獒犬争食活人,拉扯撕裂,血呐模糊,更惨。   申二娘悲叫:“老孙哪!你怎么能干这种绝子绝孙的缺德事?”   孙英睁开眼,两眼竟有泪光:“端人碗,服人管,我不干行么?”   燕翎猛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稍微平静一下:“杀人的手法那么多,何必非用这一样。”   孙英颤声道:“杀人灭迹,有比这更干净的么?”   燕翎高扬着双眉,两眼都红了:“对,这种事不能让人知道,这种事不能让人知道,可是,还是让人知道了……”   孙英道:“我知道的都说了,你……你看着办吧!”   申二娘忙望燕翎,一脸惊容,两眼都瞪圆了。   燕翎像没听见孙英的话,也像没看见申二娘的模样,他缓缓坐了下去:“我有话问你。”   孙英道:“你还要问什么?”   燕翎道:“这么艰难的你都说了,别的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孙英没说话。   燕翎道:“你可知道,他们杀了我那两个朋友,为什么怕人知道?”   “你那两个朋友不该死。”   “不该死为什么让他们死,毁尸毁迹,甚至可以不承认有这么两个人到帅府去过。”   孙英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当时你在场,我那两个朋友密报什么事,你不会不知道。”   孙英道:“我也想到了,可是我不能相信,师爷也说怕他俩到处去说,扰乱人心。”   “那罪不及死,是不是?”   孙英道:“我也觉得帅爷的说法不大对。”   燕翎道:“现在你是不是确信,他们杀我那两个朋友的原因了。”   孙英道:“我还是不能相信……”   申二娘道:“你还不信什么?连我这个女人家都明白了,你还不明白!”   “我不是不明白,我只是……堂堂一位帅爷,怎么会……那还得了。”   燕翎道:“你说你们那位师爷,进去跟帅爷禀报过。”   “不错。”   “那些酒菜是帅爷的赏赐?”   “师爷是这么说的,不过也应该是。”   “以你看,这是师爷的意思?还是师爷假借帅爷的意思?”   “那就不知道了,不过,师爷应该没那么大胆。”   “帅府的帅爷应该不止一位。”   “这位是首席师爷,姓文,叫文逸云。”   “找他怎么找?”   孙英迟疑着没说话。   申二娘道:“都到了这时候了,你还顾忌什么?”   燕翎道:“要是我没有料错,等用完你之后,就轮到你了,你们凡是知道这件事的,一个也逃不过。”   孙英道:“我们知道这事的,算都是亲信,要除我们,早就下手了。”   “以前是没人来找,现在有人来找,恐怕就不一样了。”   孙英又不说话了。   “碰上我这个只找冤头债主的,你是不是应该知足?”   申二娘为之猛惊喜:“谢谢你,谢谢你!我给你磕头……”   她站起来就趴下了地,砰然连声,硬是响头。   燕翎隔着桌子,再加上是个女人家,也不好伸手拦,正想喝止,申二娘已从地上爬了起来:“老孙,这是大恩人,你还不说!”   孙英为之激动,别说孙英了,连燕翎都暗暗感动,只不过孙英在外头的一个女人,太难得了。   只听孙英道:“他一向住在帅府里,我带你去找他。”   “那倒不用。”   “我带你进去,他们不会提防。”   “我是为你的以后……”   “这么样一个主子,我还有什么以后,我不干了。”   “他们的人不少,你不在乎这个主子,不能不防别个。”   申二娘道:“老孙,你就听人家这位的吧!”   “不,说什么我也得尽点心,不然我一辈子难安。”   燕翎微点头:“好吧!你看咱们什么时候去合适?”   孙英道:“什么时候都行,不过越快越好。”   燕翎再次点头:“行!”   帅府护卫领班带路,燕翎大摇大摆的进了“安抚司”这个大衙门。   这时候,到处灯火,到处也布满了明桩暗卡,禁卫森严,如临大敌。   孙英带着燕翎,在前院东一条长廊北端的一间屋前停下,屋里有灯,只是寂静无声。   孙英轻扣门:“师爷在么?”   里头响起了低沉话声:“谁呀!”   “属下孙英,有事禀报。”   “进来吧!”   孙英应了一声,推开门,带着燕翎进去了,随手关好了门。   绕过一座屏风,看见了,眼前是间签押房,青衣老者师爷文逸云正在灯下批阅公文。   孙英上前见礼:“见过师爷。”   文师爷只盯着燕翎看:“孙领班,这位是……”   孙英道:“回禀师爷,这位就是那两个人的朋友。”   “那两个人?”   “前些日子那两个。”   文师爷神色不对了,站了起来:“你说他就是……”   “来找那两个的那位,也就是师爷交待除掉的那位。”   文师爷脸色又变了:“孙领班,你……”   “师爷别怪我,不这样我良心难安!”   文师爷转脸向外,张口要叫,可是他没能叫出声,因为燕翎已到了眼前,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咽喉,他一惊,差点没闭过气去,挥舞着两手挣扎。   燕翎道:“要命就老实一点。”   文师爷不动了,憋得脸色都不对了。   燕翎手微松,文师爷猛喘气。   燕翎道:“告诉我,为什么害我两个朋友?”   文师爷道:“没有……”   燕翎手微紧:“孙领班人在这儿,你还不承认?”   文师爷又憋了气,话声都不对了:“我说,我说……”   燕翎手又微松,文师爷喘了两口气,接道:“是孙英他动的手……”   孙英忙叫道:“文师爷……”   燕翎道:“我知道是孙领班下的手,要没有你这个师爷交待,他敢下手?”   文师爷苦着脸道:“这位,我也得听人家的呀!”   燕翎道:“这个我知道,只是我不知道师爷为什么杀我那两个朋友?”   “我也不知道……”   “怎么说,你也不知道?”   “我只是奉命行事,谁敢问?”   “少跟我来这一套……”   “真的……”   “你是帅爷的首席幕宾,你不会不知道。”   “我真……”   燕翎转脸向孙英:“孙领班,那十几只獒犬在什么地方?”   孙英道:“就在东跨院。”   燕翎冷冷一笑:“那十几只獒犬一定还想再吃人肉。”   孙英懂了,没说话。   文师爷也懂了,忙道:“不,不!你不能这样对我……”   “你就能这样对我那两个朋友?”   “不是我,我刚说过,我得听人家的……”   “我知道,我只问师爷为什么害我这两个朋友?”   “我不知道。”   “你知道。”   “我真……”   “我可没工夫,也没那心情逗你玩。”   “我说的是真……”   “孙领班,带路。”燕翎拉着文师爷就要走。   “我说,我说……”文师爷都要哭了。   燕翎停住了。   “帅爷怕他们到处说,扰乱人心……”   “那也用不着杀他们,到底他们俩有功无罪。”   “那我就……”   “恐怕帅爷是怕他们到处说,但不是怕他们扰乱人心,是不是?”   “我不明白你这话……”   燕翎又要拉他。   “是,是……”文师爷忙改了口。   “帅爷为什么怕他们俩到处说?”   文师爷没说话。   “文师爷!”   文师爷突然哭了:“帅爷是怕消息走漏,让更多的人知道,最后传进朝廷……”   “那么,你们这位帅爷,他是金邦人。”   “不,不!他是咱们大宋朝的人……”   “那他怎么会帮金邦?”   “他已经跟金邦结了盟……”   燕翎双眉一扬:“说什么结盟,分明是弃宗忘祖,卖身投靠……”   文师爷没说话。   “官至‘安抚司’,朝廷待他不薄,他竟然卖身投靠,他日金邦一旦入侵,他岂不是倒戈迎敌,将我大好河山拱手让人,他该死,该万死!”   文师爷仍然没说话。   燕翎话锋忽转:“他卖身投靠,你呢?”   文师爷忙道:“我没有。”   “你没有,你参与他的机密,是他的心腹,你若没有,他岂会让你活到如今?”   “我……”   燕翎扯掉了文师爷的左衣袖,文师爷左臂上没有表记,他道:“你不是金邦‘敢死军’,也是个弃宗忘祖、卖身投靠的匹夫。”   “我……”   “来跟你们接头的是什么人?现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   “怎么说?”   “得问帅爷。”   “难道你不在场?”   “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接头的人,我是帅爷的人,帅爷怎么吩咐我怎么做,就行了。”   这倒也是。   “这么说,你也不知道卖身投靠的还有些什么人了?”   “我不知道。”   “带我见你的主子去。”   “你是要……”   “我要你跟他对质。”   这不是什么好事,但至少这表示暂时不会杀他,文师爷愿意去。   扯掉了一只袖子怎么办?不要紧,签押房里还有别的衣裳,文师爷换了一件。   一个首席帅爷,一个护卫领班,有这两位陪着,在这座帅府里,上哪儿不是通行无阻。   燕翎在文师爷跟孙英的陪伴下,进后院直趋堂屋前,堂屋前站着两名提剑黑衣护卫,一见师爷跟领班到,连忙见札,燕翎是何许人,他们连问也不敢问。   孙英道:“我们来见帅爷。”   一名护卫道:“禀领班,帅爷还没回房。”   “帅爷现在在那几?”   “恐怕在三夫人房里。”   孙英“噢”了一声!   三夫人房在那儿,孙英跟文师爷都知道,很快的,三夫人房在望,房里灯光外透,外透的还有男女的笑声!   两名护卫从黑暗中迎了过来,孙英摆摆手,两名护卫走开了。   到了房门前,燕翎示意文师爷叩门,文师爷那敢不听,上前轻轻敲门。   “谁?”房里传出一声不耐烦的喝问。   “察帅爷,学生有要事求见。”   “噢!是逸云。”   语气好多了,很快的门开了,开门的是名颇具姿色的少妇,带着脂气香,也带着酒气:   “哟!还不只一个呢!”   文师爷、孙英欠身叫:“三夫人!”   三夫人一双凤眼只盯着燕翎了,却没在意他没见礼也没叫人,想问这是什么人,燕翎一指头就点倒了她。   房里、灯下,放满了酒菜的桌旁,有个脑满肠肥的胖老头儿,看见了,站起来要说话,燕翎拉着文师爷已经到了桌旁,一只手也扼住了他的咽喉。   官大一点,人也镇定些:“逸云、孙英,这是怎么回事?”   燕翎道:“文师爷,你替我说。”   文师爷嗫嚅道:“帅爷,他是那两个人的朋友。”   “那两个人?”胖老头儿一时没想起。   “那两个江湖人。”   “胖老头儿想起来了,脸色马上变了:“好大胆,你竟敢……”   燕翎手上一紧:“少跟我来这一套,别说是你这个衙门,再大的衙门我也敢闯。”   “你,你想干什么?”   “你说呢?”   “人是我帅府杀的,难道你还要我偿命?”   “有什么不可以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你……”   “我什么都知道了。”   “逸云,你……”   “帅爷,学生不得已。”   “罢了,罢了……”   “文师爷说,金邦谁跟你接的头,人现在什么地方,他完全不知道,要我问你。”   “逸云!”   文师爷低下了头。   “年轻人,这干你什么事?”   “我是大宋朝的子民。”   “大宋朝又不是你一个人的。”   “你还没有答我问话。”   “年轻人,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   “你看错人了。”   “年轻人,人生在世,为的是什么?”   “为的是仰不愧,俯不怍。”   “年轻人,我年轻时也跟你一样……”   “是么?”   “到了我这个年纪,已经看透了,什么都是假的,只有名与利才是真的。”   “所以你才卖身投靠?”   “年轻人……”   “你官至‘安抚司’,大宋朝朝廷待你薄了么?”   “你还年轻,你不懂……”   “这有什么不懂的?顶多金邦答应给你多一点。”   “要紧的不在多少,要紧的在大宋朝的朝政令人灰心,也令人痛心。”   “的确,做官的都像你一样,朝政怎么会好?”   “你到底还是不懂……”   “我还懂一点,兔死狗烹,鸟尽弓藏,金邦答应要给你什么,你能保证他们会信守诺言?你又怎么知道,你不会落个悲惨下场?”   “年轻人……”   “你读过圣贤书么?你何忍置朝廷与百姓于不顾,父母、师长、列祖列宗、后世子孙,你对得起那一个?”   “我说过,你不懂……”   燕翎双眉陡扬,双手猛一紧。   胖老头儿身子一挺,两手乱抓,说不出话来还要说:“年轻人,不要傻……”   燕翎手上微松。   胖老头儿猛喘几口:“对了,不管你要什么,我都给……”   “我要你的命!”   胖老头儿忙道:“年轻人,你有一身好能耐,只要我把你推荐给他们,将来有你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燕翎像没听见:“告诉我,像你这样的,还有谁?”   “年轻人……”   燕翎手往旁边一挪,落在胖老头儿“肩井”上。   他用了力,胖老头身子往下一矮,要叫!燕翎的另一只手捂上了他的嘴,当然,叫不出声了。   胖老头儿那受过这个,面无人色,身子发抖,豆大的汗珠一脸都是。   燕翎道:“敢叫,就是你自找早死……”   他松了捂在胖老头儿嘴上的手:“答我问话。”   胖老头儿没叫,颤声道:   “我,我不知道……”   文师爷见燕翎没抓着他,认为如今是机会,转身就往外跑。   孙英要拦他,燕翎的手已经落在了他脖子上。   他机伶一颤,忙停住了。   燕翎道:“就凭你再敢动一动,我先杀了你。”   文师爷机伶再颤,不敢动了。   燕翎又向胖老头儿,“那跟你接头的人,现在又在什么地方?”   “我也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他们这像对个结盟的人么?”   胖老头儿没说话。   “看来你是只求速死了!”   胖老头说了话,急道:   “我说的是实话,你就是杀了我,我也是不知道。”   “我相信你不知道。”燕翎道:“他们怎么会让你知道,好吧!我不问了。”   胖老头儿忙道:   “年轻人,别做傻事……”   燕翎这么说,他知道他的时候到了。   “傻事?”燕翎道。   “我是个官,而且是朝廷重臣。”   “你配么?”   “你不能不承认我是。”   “我说过,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你没有证据。”   “我不在乎。”   “你杀官,杀朝廷重臣,论罪抄家灭门。”   “我不信朝廷不明是非。”   “你不过是个江湖人,你以为朝廷信你,还是信我?”   “我愿意试试。”   “年轻人,我说过,不管你要什么……”   “我也说过,我要你的命。”   说完了这句话,燕翎的手已经插进了胖老头儿的胸膛,拔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颗血淋淋的心。   胖老头儿一声没吭,往后就倒。   孙英把脸转向一旁。   文师爷登时吓昏过去了。   燕翎把那颗热腾腾的心往桌上一放,望空道:“祖大哥、侯三哥,英灵不远,我已经替你们报了仇了。”   他转脸拍醒了文师爷。   文师爷机伶连颤,说话像哭:“我只是奉命行事……”   燕翎像没听见:“文师爷,现成的文房四宝,把你们干的事都写出来。”   现在燕翎还不是说什么是什么,文师爷尽管整个人抖得很厉害,但他还是写了,写完拿给燕翎看。   看完,燕翎摇了头:“又一个读圣贤书的,文师爷,你可惜了。”   文师爷知道要糟,扯着喉咙要叫。   燕翎的手掌已经砍在他咽喉,燕翎的手掌像刀,把他一颗脑袋砍了下来,整整齐齐,血喷得老高,尸体一晃倒下。   燕翎把文师爷的人头也放在了桌上:“祖大哥、侯三哥,还有他!”   孙英又一次的转脸一旁。   燕翎把文师爷写的那一张,用那位三夫人的一根簪子钉在了墙上,然后道:“孙领班,咱们走吧!”   孙英突跪下一膝:“孙英叩谢不杀之恩。”   他现在知道,他自己有多么幸运。   燕翎扶起了他:“孙领班,出去之后,你最好找个地方躲一阵,看看情形再露面。”   孙英道:“难道朝廷真会是非不分……”   燕翎道:“我是说朝廷没有明了真像之前。”   孙英明白了,没再多说,他陪着燕翎离开了帅府,当然一路通行无阻。   离开了帅府,燕翎跟孙英就分了手。   燕翎连夜找到了楚九,把事情告诉了楚九,楚九听了痛哭,趴在地上直磕头,谢燕翎为祖冲跟侯老三报了仇。   燕翎扶起了楚九,又交待了几句,这才返回客栈,到了第二天,才从从容容的离开了客栈。   看时候,案是应该发了,只是案发应该先找孙英,找不着孙英就找不到燕翎。   没错,案是已经发了,燕翎出城的时候,城门口已经有了动静。   --------------------------------   武侠屋扫描 ycalex OCR      第 二十 章     这是一座大庄院。   这座大庄院座落在这座大山的山坳里,背依着连天峭壁,面前是一弯清澈流水,流水上有一座桥。   这座大庄院门头宏伟,围墙丈高,门口挂着两盏大灯,上写斗大的“赵”字,门口分列四名提剑蓝衣人,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   这么一座庄院,里头住的人应该不少,也一定是个大户人家,这只看气派跟四个站门的就知道了。   知道归知道,可是这座大庄院里外一片寂静,除了风声、树声、鸟鸣、水流之外,一点也听不到别的声音。   是么?   刚才是,现在不是,现在听得见别的声音。   声音来自远处,那是蹄声跟轮声。   先还看不见什么,不过很快就看见了,那是一辆大车,赶得相当快,向着这座大庄院驰了过来。   转眼工夫之后,更近了。   可以看出来了,大车上装的是一车干柴,赶车的是个庄稼汉打扮的小伙子,头上扣顶草帽,遮了大半张脸。   大车上桥之前已经慢了,不过,等过了桥,已经全慢下来了,就这样,还是让人说话了。   一名个儿高的蓝衣人道:“你小子疯了,赶这么快,是不是媳妇儿在家等着呢?”   小伙子一咧嘴:“是急着回去。”   那蓝衣人目光一凝:“你不是王二虎?”   小伙子道:“我表嫂人不合适,我表哥分不开身,叫我替他跑一趟。”   “你是王二虎的表弟?”   “是的,各位爷多关照。”   “瞧不出你还挺会说话的,去吧,去吧!”   “我表哥说,柴车得往后头走。”   那蓝衣人抬手往后一指:“顺着围墙往后走,到后头就看见后门了。”   小伙子谢了一声,赶着柴车往后去了。   果然,一到后头就看见了,两扇后门开着,只是没见有人进出。   从前头看,庄院紧挨着峭壁,到后头看,庄院跟峭壁之间还有着不小的一块空地。   小伙子把车赶到后门外,然后下车往里探头:“有人在么?”   只听一个粗壮话声传了过来:“来了就进来吧!还嚷嚷什么?”   随着话声,人来了,跟话声一样,粗粗壮壮个中年汉,脸上还有几颗麻子,一见小伙子,一怔:“你是……”   小伙子没说话,脸上先堆笑:“您是六爷吧?”   粗壮中年汉又一怔:“六爷?”   “我表哥说,世家的人都叫您麻六,让我管您叫六爷。”   “王二虎是你表哥?”   “是!”   “这小子,大伙儿管我叫麻六,是因为我脸上有六个麻坑,叫什么六爷?”   小伙子也笑了:“我不知道……”   不知者不罪,何况一声“六爷”也叫得心里挺舒坦的,麻六一摆手:“没事儿,没事儿,王二虎怎么没来送柴?”   “我表嫂今儿个有点不舒适,我表哥分不开身。”   “他媳妇儿不舒适,怎么了?”   “不知道,早上起来直恶心,吃不下饭……”   “什么不舒适,别是害喜了吧!”   “我姨也这么说……”   麻六笑了:“那准是害喜了,行!这小子真行,年轻轻的就要当爹了。”   看来麻六跟小伙子的表哥王二虎很熟,就因为跟表哥熟,多说了几句之后,跟这个表弟也熟了。   小伙子把车赶了进来,麻六还帮小伙子卸车,卸完了车,麻六还给小伙子倒碗水,让小伙子坐下喝水歇歇。   坐下喝了两口水,又说上了:“我表哥说,才送的柴,这回怎么用这么快?”   “快?多少人哪!”   “这柴不是只供内院用么?”   “老主人来了朋友了,五六口子,住到现在还没走呢!”   “那难怪了。”   麻六端起碗来喝了口水。   “世家老主人的朋友?江湖上的?”   “谁知道那儿的,说不出那儿蹩扭,总之让人觉得蹩扭就是了。”   “麻六!”忽听一个冰冷女子话声传了过来。   循声望,不远处一处廊檐上站着一名少妇装扮的红衣女子,艳若桃李,冷若冰霜。   麻六忙站了起来,陪笑哈腰:“少奶奶!”   原来是位少奶奶。   小伙子也站了起来。   红衣少妇走了过来,一直走到近前,一双杏眼直盯着小伙子打量。   麻六在一旁道:“他是王二虎的表弟……”   红衣少妇霍地转脸过去:“你在这儿胡说八道什么?”   麻六一怔:“少奶奶是说……”   显然,他还不明白。   “什么五六口子,什么蹩扭?”   麻六明白了:“小的这儿跟他闲聊……”   “怎么不聊你自己的事?”   麻六陪了笑:“是,是!”   “你说他是什么人?”   好嘛!刚才根本就没听见。   麻六忙道:“王二虎的表弟。”   “王二虎又是谁?”   连王二虎是谁都不知道。   “给府里送柴的。”   “送柴的不该是王二虎么?”   “王二虎他媳妇人不舒适,今儿个不能来。”   “他是替王二虎来的。”   “是的。”   “柴送到了么?”   “送到了。”   “卸好了么?”   “卸好了,都卸好了。”   “还不让他走。”   麻六应了两声,忙转望小伙子。   小伙子没等麻六说话:“我该走了。”   他拿起草帽,转身要走。   “站住!”红衣少妇冷然发话。   小伙子回过了身:“少奶奶……”   “就这么走了么?”   小伙子没懂,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麻六忙道:“你没给少奶奶施礼。”   小伙子忙躬身:“给少奶奶施礼。”   红衣少妇深深一眼:“走吧!”   小伙子转身要走。   又一个低沉话声传了过来:“慢着!”   随着这话声,一阵风,红衣少妇身边多了个人,是个公子哥儿打扮的年轻人,长得很白净,只是太白净了些,脸上的血色少些。   麻六忙又躬身:“少主!”   原来是这家的少主人。   白净年轻人视如不见,听若无闻,一双没什么神的眼盯着小伙子:“你是怕他……”   “我的事你少管!”少妇回他的竟是这么一句。   “这不是你的事,是赵家的事。”   “怎么样?”   “你很机警,另两家都出了事,咱们是该小心。”   “又怎么样?”   “不难试,你为什么不试?”   “怎么试?”   白净年轻人没说话,抬脚就踢向燕翎的两条腿。   燕翎没动,一动没动。   麻六大惊失色,想拦可又不敢。   红衣少妇伸手挡住了:“你这是干什么?人家又不会武!”   白净年轻人道:“那你干嘛动疑,不试又怎么知道?”   一个旋身,又踢向燕翎。   这回,红衣少妇似乎没来得及拦。   燕翎仍然没动。   砰然一声,踢个正着,挨踢的是燕翎,他纹风没动,踢人的是白净年轻人,他却大叫一声倒了下去,抱着他踢人的那条腿龇牙咧嘴,满头是豆大的汗珠,似乎他不是踢在了燕翎的腿上,而是踢在了两根铁柱上。   麻六怔住了,瞪圆了一双眼。   “你怎么了?”红衣少妇忙上前探视,一看惊叫:“哎呀!腿断了……”   燕翎淡然道:“谁叫他不听少奶奶的。”   红衣少妇霍地站起,一脸寒霜:“说什么是王二虎的表弟……”   “王二虎的表弟没说不会武,再说,你看见了,是他踢我,不是我踢他,我连动都没动一动。”   这都是实情。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无关紧要……”   “你冒充王二虎的表弟,混进我赵家来,想干什么?”   “很简单,我想会会住在这儿的,你赵家那几个朋友。”   “我明白了,你就是在欧阳家、南宫家闹事的那些人。”   “可以这么说,不过我要告诉你,在欧阳家闹事的是欧阳姑娘,在南宫家闹事的是南宫少主,没有外人。”   “我赵家没有这种不屑子女。”   红衣少妇冰冷一句,闪电探掌,向着燕翎面门就抓。   燕翎可没工夫跟他逗,让过这一抓,拍出一掌,红衣少妇应掌而倒。   白净年轻人心胆欲裂,顾不得自己的腿伤,叫着爬了过去。   燕翎道:“用不着这么大惊小怪,她只不过是昏过去了而已。”   转脸向麻六:“麻烦告诉我,赵家的那些朋友住什么地方?”   麻六吓坏了,那说得出话来,就算他说得出也不敢说。   燕翎一笑:“有现成的人在,我干嘛问你!”   一顿,向白净年轻人:“你说!”   白净年轻人道:“你自己去找。”   燕翎道:“你以为我不敢,我偏要你说。”   “我不知道。”   燕翎双眉一扬:“那么我问她,她一定知道。”   伸手就抓红衣少妇。   白净年轻人急喝:“你想干什么?”   跟另一声怒喝:“住手!”几乎同时响起。   燕翎循声望,他看见了,一胖一瘦两名蓝衣老者,带着十几廿名提着刀剑的蓝衣人奔了过来。   燕翎停住没动。   两名蓝衣老者带着人转眼奔到,不等招呼,十几廿名蓝衣人立即围住了燕翎跟白净年轻人、红衣少妇。   只听白净年轻人叫道:“你们怎么现在才来!”   蓝衣胖老者躬了身:“救援来迟,少主原谅。”   白净年轻人道:“好了,不要啰嗦了,赶快收拾了。”   蓝衣胖老者忙恭应。   燕翎忽然笑了!   白净年轻人道:“你笑什么?”   燕翎道:“恐怕你们都忽略了,赵家少主跟少奶奶还在我手里。”   白净年轻人脸色一变:“你究竟想怎么样?”   蓝衣胖老者冰冷道:“我们没有忘,我们只是不信你能拿我们少主、少奶奶怎么样?”   燕翎道:“是么?咱们试试。”   他一脚踢昏了白净年轻人,然后一手一个,提起来就走。   燕翎前面的往后退,燕翎背后的往前进。   蓝衣胖老者惊叫:“放下,放下,把他们两位放下。”   燕翎听若无闻,大步往前走。   “你究竟想干什么?”   “等我找到你们赵家那几个朋友,我自然会放下他们两个,在此之前,你们手里的家伙尽管往我身上招呼。”   谁敢?   燕翎仍往前走,那些蓝衣人仍然是该退的退,该进的进。   眼看就要到内院门了。   “站住!”   一声沉喝传了过来,喝声不大,但却震得人耳鼓嗡嗡作响!   两名蓝衣老者转过去躬下了身:“老主人!”   燕翎看见了,就在内院门前,一前二后站着三名老者后头两名,是两名打扮跟这两名一样的蓝衣老者,前面一名则是个长髯五绺、白白净净的蓝袍老人。   蓝袍老人的一双锐利目光如电,直逼燕翎:“年轻人,你是干什么的?想干什么?”   燕翎道:“阁下就是赵世家的主人。”   “不错,老夫就是赵无极。”   “我是来拜访阁下那几个朋友的。”   “老夫明白了,若是老夫没有料错,你应该就是那个燕翎。”   燕翎淡然一笑:“没想到我这个种庄稼的倒出了名了。”   “老夫若是告诉你,你见不到老夫那几个朋友了,你可相信?”   “他们走了?”   “不错。”   “什么时候?”   “就在片刻之前。”   “恐怕不是巧合。”   “老夫承认,不是。”   “为什么?”   “毕竟这是不能见容于世的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阁下也知道这是不能见容于世的事。”   “当然,连三岁孩童都知道。”   “那阁下为什么还要去做?”   “人各有志。”   “祖宗、后代、大义,都不顾了?”   “这种事一旦做了,有几个还会顾这些的?”   他倒是挺老实。   “如果还有希望,我愿意劝你……”   “像我们这些人,要是劝得醒,当初就不会去做了。”   也挺干脆。   “既然如此,我就不用再说什么了。”   “那么这样,找他们,老夫我已经让他们走了,找老夫,老夫我就在你眼前。”   “只要能找到他们,我是不会找你们的。”   “为什么?”   “你们总还是自己人,再说,这也是釜底抽薪。”   蓝袍老人大笑:“老夫很感动,老夫竟有点喜欢你了,年轻人,你应该早一点来见老夫。”   “怎么?”   “你要是早一点来见老夫,说不定就不是今天这个局面了。”   “如今晚了么?”   “晚了,老夫两只脚都已经踩进去了。”   “又如何?”   “年轻人,不要白费唇舌了。”   “好吧……”   “如今你要找谁?”   “你们往那个方向去了?”   “年轻人,眼前的你不找。”   “我还没有绝望。”   “年轻人,原来你是个死心眼儿,你要是信得过老夫,出我大门,一直走。”   “阁下会出卖朋友?”   “一句话,老夫有把握你追不上,找不到他们。”   “阁下,你跟欧阳、南宫都不同。”   “老夫认为你说的是好话,谢谢!”   “本不是坏话。”   “年轻人,老夫听说你的修为不错,看情形传闻无误,只是,老夫遗憾。”   “怎么说?”   “因为小儿夫妇,老夫得送你出去。”   姜还是老的辣。   燕翎一笑:“赵老,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可以派人把令郎、令媳接过去。”   他微弯腰,放下了白净年轻人跟红衣少妇。   蓝袍老人道:“你跟老夫见过的年轻人也不同。”   “我也谢谢赵老。”   蓝袍老人一抬手,四名提剑蓝衣人到燕翎身边架走了白净年轻人跟红衣少妇。   蓝衣胖老者道:“禀老主人,少主一条腿断了。”   蓝袍老人双眉微扬:“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断一条腿算得了什么,多嘴!”   蓝衣胖老者微躬身:“是!”   蓝袍老人转望燕翎:“年轻人,老夫眼前这些人,只作一击领教。”   燕翎微扬眉:“赵老这是打算杀我?”   真是,这么多人作一击,虽是一击,必然全力施为,雷霆万钧,不是存心杀人是什么?   蓝袍老者淡然一笑:“刀枪无眼,险是在所难免,但是老夫不以为杀得了你,你要是这么想,那就算了,来,来,来!老夫送你出去!”   他抬手往前让。   这,有点激的意味。   燕翎不会听不出,但他毕竟艺高人胆大,淡然一笑:“千万不要,我愿意试试赵家这雷霆一击。”   蓝袍老人两眼精芒一闪:“年轻人,你可想好了?”   “赵老放心,我已然三思。”   “好,那老夫就要下令了!”   “赵老只管下令!”   蓝袍老人脸上掠过一丝异样表情,他扬起了手。   燕翎道:“赵老不会看不见,我还没有兵刃。”   蓝袍老人手停在半空:“是老夫疏忽,你要刀还是要剑?”   他跟欧阳、南宫两家的主人是不同,他比他们更奸、更坏。   燕翎一笑:“赵老有这意思就行了,请只管下令,要什么,稍待我自会选择。”   蓝袍老人两眼精芒暴闪,道:“好!”   手一挥。   四名蓝衣老者没动,所有的蓝衣人齐腾身跃起,人在半空,刀剑出鞘,然后头下脚上,一起扑向燕翎,像一面大网,刀剑组成的大网。   当那些蓝衣人凌空下击时,就看不见燕翎了,因为他被一片刀光剑影罩住了,紧接着,那片刀光剑影往下一落。   以往,赵家这阵式有过不少次,十回有十回都是血光崩现,敌人的尸体成一滩烂泥。   而这回……   倏听一声短啸,一道白光上冲,冲破了那片刀光剑影,那片刀光剑影不见了,所有的蓝衣人都落回原处,除了一名蓝衣人之外,刀剑都在他们手里,但,也除了那名蓝衣人之外,每个蓝衣人的蓝衣,近心口处都破了一个洞,每个洞拳头大小。   燕翎仍站在原处,手里多了一把剑,只见他望着剑身,另一只手抚摸剑身:“赵家铸的剑,还是不错的。”   众蓝衣人呆若木鸡,他们知道,他们算是死过一回了。   蓝袍老人面无血色,只听他道:“年轻人,传闻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你请吧!”   燕翎一扬手,那把剑飞过去插在那个空着手的蓝衣人面前,他向蓝袍老人拱手:“至盼赵老交朋友的事,能到此为止,告辞!”   他走了,仍从后门出去。   走后门,走前门,这无关紧要,要紧的是他能长长的吁一口气,很舒服!   如今,只剩下一家了。   蓝袍老人说他追不上,他还是要追追看,尽管赵家门前不只这么一条路。   燕翎的身法够快,可是如今他没有办法往前追了。   因为他眼前横着一条河,是条河,是条大河。   非有渡船不能过,人在对岸小了一半,这么宽的河面,没有渡船那行?   偏偏这时候渡船在对岸,船上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   摆渡的人那儿去了?   如果渡船是刚过河不久,摆渡的人这时候恐怕已不知道被冲到了下游那儿去了。   过河,没指望了,至少目前没指望了,在这儿没指望了。   燕翎打算上别处去,就在这时候,他听见来了人,骑着马的人,不是走路的人,至少有十几个,飞快!   也是来坐船的?   运气也够瞧的!   燕翎不打算理,打算走。   “喂,站住!”   骤雨般的蹄声中,传出了一声吆喝!   这是干什么?   燕翎不知道,但是他站住没走。   快马到了,扬起了一大片尘头。   尘头很快让风刮走了,快马呈现在眼前,燕翎没听错,真的十几匹,十一匹,一前十后,后头十匹快马上,是十名黑衣壮汉,前头一匹快马上,是名满脸历练、满脸精明的黑衣老者,十一名骑鞍旁,都挂着单刀。   燕翎看十一骑。   十一骑打量燕翎。   燕翎道:“叫我么?”   黑衣老者不答反问:“你叫燕翎?   “不错。”   你往那儿来?”   “四大世家之一的赵家。”   “在赵家之前呢?”   “你是说……”   “去过‘大名府’没有?”   燕翎心头一跳:“去过!”   “在那儿干过什么事没有?”   “你何指?”   “我指杀人!”   “没杀过人。”   “是实话么?”   “杀过乱臣贼子。”   “那就对了,你案发了。”   “你们是……”   “我是‘大名府’总捕,姓关。”   “关总捕!”   “不错。”   “你们怎么知道追我?”   “我们不知道是你,追的也不是你。”   “那……”   “我们往四下里追,到处打听可疑人物,有人告诉我们,可能是你,因为你专管这种事。”   “那我明白了,就是赵家。”   “我没告诉你。”   “我早该想到了。”   “没错,你断了人家儿子一条腿。”   燕翎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说,道:“你们打算怎么样?”   “你多此一问。”   黑衣老者一抬手,十骑黑衣壮汉驰马过来,围住燕翎。   燕翎道:“你们打算捉拿我?”   “你知道杀官是什么罪?”   “我没有罪。”   “怎么说?”   “我杀的不是官。”   “你还敢……”   “你们没有看见他们自供的罪状?”   “自供的罪状!”   “不错。”   “没有,我们不知道什么自供的罪状,只知道你杀官。”   “你们要是不知道什么自供罪状,又怎么知道我专管这种事?”   黑衣老者一时没答上话来。   “为什么你们隐瞒真像?”   “谁说我们隐瞒真像?”   “你们自己。”   “你敢胡说!”   事实上的确是黑衣老者说的话前后矛盾,不打自招。   黑衣老者话锋一顿之后跟着挥手:“拿下?”   那十骑黑衣壮汉轰雷般一声答应,就要动。   燕翎一抬手:“慢着。”   十骑黑衣壮汉勒缰控马。   黑衣老者道:“难不成你还敢拒捕?”   燕翎道:“关总捕,你要是不让我有官官相护的想法,我就只有兴起另一种想法。”   “帅府师爷亲笔所写的自供罪状,被帅府的人收了去。”   “这话怎么说?”   “关总捕是‘大名府’的总捕,帅府出了如此重大事故,府衙一定是派关总捕前往处理。”   “如此重大事故,何止派我,我们大人亲自带着我去的。”   “关总捕是位老公事了,可会看出现场动过没有?”   “当然动了,任何人都看得出。”   “那一定是帅府的人动的,是不是?”   “那是当然。”   “两名死者的罪行,越少人知道越好,帅府的人焉会不收起那张自供罪状。”   “这都是你说的。”   “怎么说?”   “我没有看见什么自供罪状,怎么见得不是你意图脱罪之词?”   “我不能不承认关总捕说的是理,只是确有自供罪状在,关总捕只管跟帅府要就是了。”   “要是帅府已经把这张自供罪状毁了呢!”   “那也一定有人看见,看见的人就是人证。”   “然后呢,又怎么样?”   “然后‘大名府’就知道我为什么杀他们两个,也知道我杀的是乱臣贼子而不是官了。”   “你想说的是你根本没罪。”   “不但没罪,反而有功。”   “一派胡言,你罪该灭门抄家,拿下!”   十骑黑衣壮汉又要动。   燕翎扬眉抬手:“关总捕!”   黑衣老者冷然道:“除非你敢拒捕,否则你就什么也不要再说。”   “我不能不说,我不服。”   “你不服?犯了灭门抄家的罪,你已经供认不讳,还不服?”   “你‘大名府’受‘安抚司’管辖,官官相护也好,不能秉公办案也好,我都可以谅解。”   黑衣老者惊怒道:“你敢又胡说……”   “关总捕,人都有良心,我是不是胡说,关总捕你心里明白。”   黑衣老者激怒:“你……”   “一句‘你专管这种事’,不啻明说你已经知道案情,知道我为什么杀人?要是没见过那张自供罪状,你绝不可能知道案情,知道我为什么杀人,既然见过为什么不承认,无非为加我杀官的罪名,关总捕,你叫我如何能服?”   黑衣老者大叫:“你,你简直是胡说八道,血口喷人,拿下,拿下!”   十骑黑衣壮汉纵马冲向燕翎。   燕翎道:“既然如此,你就别怪我要拒捕了。”   他向着一匹马曲指弹了出去。   那匹马昂首长嘶,失了前蹄,往下一跪,马上的黑衣壮汉立即栽了下来,他虽然一个挺腰翻身跃起,没有怎么样,可却使得另九骑连忙停住。   黑衣老者厉喝:“好大胆,你竟真敢……”   燕翎道:“关总捕,我无意拒捕。”   “你还说无意拒捕,你明明出了手……”   “帅爷跟师爷我都杀了,我无须在意拒捕,就是再杀人又怎么样?”   这倒是实情。   “那你就再杀杀看。”   “关总捕,你是个老公事了,不必也不该动意气,这件事一定惊动京师了,是不是?”   “这么重大的案子,怎么会不惊动京师?”   “朝廷一定会派人来查,我要听听朝廷来人怎么说?”   “朝廷已经派下人来了,也在四处缉凶。”   “怎么说?朝廷已经派下人来了?”   “不错。”   “那最好不过,麻烦关总捕带我见见他们。”   “只有我拿你交给他们……”   “我跟你关总捕走,那又有什么两样?”   “当然不一样……”   “那是关总捕你逼我拒捕,你关总捕有把握拿下我么?”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有刚才那曲指一弹,再加上赵世家的少主断了一条腿,这就够了。   黑衣老者的确是个老公事,他迟疑了一下,点了头:“好吧!我带你去,让一匹马给他。”   还没人动,燕翎已然道:“不必,你们骑你们的马,我走我的路,怎么走,随你们。”   黑衣老者抬眼轻喝:“五骑在前,五骑殿后!”   五骑黑衣壮汉立即催马前行,黑衣老者探怀摸出一物,往空中一扔,那东西像烟火似的,冲上高空,然后砰然爆裂,一蓬五彩火花冉冉飘落。   显然,这不是报信就是连络。   黑衣老者又向燕翎:“你走!”   燕翎毫不在意,跟在那五骑之后行去,黑衣老者带着另五骑跟在最后。   这是防燕翎。   其实何必,燕翎要是真想干什么,他防得了么?   --------------------------------   武侠屋扫描 ycalex OCR      第二十一章     走没出三里,迎面一骑,飞驰而至,也是个黑衣壮汉。   他迳自驰到黑衣老者身边,跟黑衣老者咬了几句耳朵,拉转马头又飞驰而去,临走还深深看了燕翎两眼。   黑衣老者扬手吆喝:“往‘老河沟’!”   “老河沟”真是条河沟,也真够老,因为它已经没有水了,只是一条干涸的河沟。   不知道它是从那一年没有水的,只知道往后它永远不会有水了。   因为沟里已经建起了房子,还不少,算算总有十几二十家。   都不怎么样,都是土坯茅草,可见这一带的人有多苦。   进了沟就等于进了村,明暗都有人,人还不少,看样子都不是本村的,因为他们都带着兵刃。   进了村,一户民宅前站了个人,高高的举着手,连招着。   黑衣老者带着人就停在这户民宅前,十一个人都下了马,只他带着燕翎走进了民宅。   民宅一明两暗,摆设很简陋,就在明的这一间,桌旁坐了一个中年人,穿锦袍,两边也站了四名壮汉,也穿锦袍。   黑衣老者上前见礼,很恭谨:“关玉堂见过大人!”   黑袍中年人冷然看了燕翎一眼:“他就是?”   “是的。”   “我还以为他是你带来的客人呢!”   黑衣老者关玉堂老脸一红,没说话。   锦袍中年人拍桌子沉喝:“拿下!”   四名锦袍壮汉躬身恭应。   燕翎道:“大人能不能暂时收回成命?”   “你怎么说?”   “草民有下情禀告。”   “你有什么话,过堂的时候再说不迟。”   四名锦袍壮汉要动。   “难道京里来人也不让人讲理?”   锦袍中年人抬手拦住四名壮汉:“你还要讲理?”   “不错。”   “你杀官罪灭门抄家,还要讲理?”   “草民有理,也认为京里来人可以讲理,否则草民也不会跟关总捕来了。”   锦袍中年人打量了燕翎两眼:“你认为关玉堂不能讲理?”   “‘大名府’受‘安抚司’管辖,关总捕或许有他的不得已。”   锦袍中年人又是深深两眼:“你说!”   燕翎转望关玉堂:“麻烦关总捕。”   关玉堂一时没懂,不解的望燕翎。   “请关总捕先禀告这位大人。”   关玉堂明白了:“你要讲理,你说!”   “应该让这位大人先听听关总捕怎么说?”   也是理。   关玉堂还待再说。   锦袍中年人已然道:“关玉堂,你就先说。”   关玉堂只有躬身恭应,把追上燕翎以后的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听毕,锦袍中年人道:“自供罪状,你见过这张自供罪状么?”   “回大人,卑职没有见过。”   燕翎道:“禀大人,关总捕此言不实。”   锦袍中年人抬手拦住了燕翎:“别急!”   一顿,又向关玉堂:“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关玉堂道:“回大人,卑职没什么要说的了。”   “你先去歇息去吧,有事我再叫你。”   关玉堂恭应一声,行了出去。   等关玉堂出了屋,锦袍中年人凝目望燕翎:“你就是燕翎?”   “是的。”   “你是个江湖人?”   “草民是。”   “为什么你不像我见过的江湖人?”   “回禀大人,草民平时务农。”   “你读过书?”   “是的,草民并习文武。”   “一个读过书的人,怎么会做出杀官这种事?”   “大人明鉴,草民不是杀官,草民杀的是乱臣贼子。”   “这话怎么说?”   “大人,这就牵扯到草民所说的自供罪状了。”   “你说!”   燕翎把那张自供罪状,以及他为什么杀人的事,说了一遍。   听毕,锦袍中年人脸上变了色:“有这种事,朝廷为什么一点都不知道?”   “大人,倘若封疆大吏如这位帅爷,朝廷怎么会知道?”   “你说他们已经卖身投靠?”   “是的。”   “是远在白山黑水间的金邦?”   “是的。”   “你两个朋友遭他们活活喂了帅府养的獒犬。”   “是的。”   “燕翎,你可有证据?”   “那张自供罪状就是证据。”   “倘若已经遭他们毁了呢?”   “总是有人见过,他就是人证,恐怕关总捕就是一个。”   “你应该把他们那张自供罪状拿在手里。”   “草民当时没想那么多。”   “你说金邦也派敢死军渗进了江湖?”   “别的还不知道,四大世家已经被他们所掌握。”   “怎么有这种事?怎么会有这种事?两名死者如果真像你所说的,他们真是死有余辜,想想也令人不寒而栗!”   “草民所说,句句实情。”   锦袍中年人沉默了一下:“或许也真如你所说,‘大名府’的办案有所不便,隐瞒了实情,但是你所说的我也不能就深信不疑,你可愿跟我到‘大名府’去?”   “大人是说……”   “我要往上禀报,找到你所说的那张自供罪状,找不到那张自供罪状,我也要找出见过它的那些人。”   “大人还要往上禀报?”   “这次来查这个案子,真正为首的是宫里派来的一位将军,我虽然也在京营当差,可是得听人家的。”   “草民跟大人去一趟‘大名府’就是。”   “好!”锦袍中年人立即吩咐左右:“传令下去,立即回‘大名’!”   回到了“大名府”迳自到“安抚司”,如今的“安抚司”外围有官兵守卫,禁卫更见森严。   “安抚司”燕翎来过,如今跟随锦袍中年人,背后跟着大批锦衣壮汉进了“安抚司”后院。   锦衣中年人把燕翎安置在书房,外头派他的人守着,他走了。   没一会儿工夫,外头进来两名锦衣壮汉,要燕翎跟他俩走,燕翎连犹豫都没犹豫,就跟他俩走了。   两名锦衣壮汉带着燕翎直到堂屋,堂屋门口另站着四名汉子,可都是提剑黄衣人。   一名锦衣壮汉躬身扬声:“禀大人,人带到。”   屋里传出了锦衣中年人的话声:“进来!”   两名锦衣壮汉退立两旁,燕翎明白,他往前走,自己进了堂屋。   进堂屋再看,桌旁坐着一名中年黄衣人,高大英武,还留着小胡子,锦袍中年人站在一旁,另有四名佩剑黄衣人列两旁。   锦袍中年人如今只有站着份,黄衣人的身份可想而知,他想必就是宫里派来的那位将军。   只听锦袍中年人道:“燕翎,见过将军。”   果然!   燕翎微躬身:“草民燕翎,见过将军。”   黄衣人锐利目光深深看了燕翎两眼,没有说话。   锦袍中年人又道:“燕翎,你告诉我的,我都已经禀报将军了,将军有话问你。”   燕翎应了一声:“是!”   只听黄衣人道:“你叫燕翎?”   “是。”   “你不像一般的江湖人。”   “草民平时务农为生,文武并习。”   “你有一身很好的修为,书读得应该也不错。”   “将军夸奖。”   “你的师承是那一位?”   “一位退隐的老人家。”   “我知道,像这样的高人,都不太愿意让人知道。”   燕翎没有说话。   “你说金邦派了‘敢死军’,已深入中原江湖。”   “如今看来,他们不只是深入江湖。”   黄衣人微点头:“他们必已经深入了宦海。”   燕翎没说话。   “最初你是怎么发现的?”   燕翎说了。   “那时候你为什么没有想到报官?”   “那时草民没有想到情况已这么严重。”   “你让你那两个朋友报官,为什么选上‘大名府’路‘安抚司’?”   “他们是就近报官,‘安抚司’是个大衙门。”   “安抚使跟他的幕宾真已卖身投靠?”   “事关重大,草民不敢无中生有。”   “他们确把你那两个朋友害了?”   “大人,那张自供罪状就是最好的证据。”   “‘安抚司’、‘大名府’,至今没有跟我提过那张自供罪状。”   “一定有人见过,‘大名府’总捕关玉堂就是其中的一个。”   “我会查问。”   “大人费心。”   “你实在应该掌握那张罪状。”   “是,草民疏忽,草民只想多让些人知道。”   “都是‘安抚司’的人?”   “将军,必然是‘安抚司’的亲信,别人没有必要帮忙隐瞒。”   黄衣人微点头:“燕翎,要是你所说属实,‘安抚使’跟他的幕宾勾结金邦,卖国求荣,他们死有余辜,我不但保你有功无过,且朝廷一定褒扬你两朋友。”   “谢将军。”   “先不要谢我,若是我查问不到有利于你的人证物证,我只有把你捆上京城定罪,你认为京里来人讲理么?”   “将军,真说起来,草民是不是杀官,还无关紧要。”   “你说什么才关紧要?”   “将军尽快奏明朝廷,查出卖国贼子,驱逐金邦敢死军,才关系重大。”   “你放心,我一定尽快奏明朝廷,只是,燕翎……”   “将军!”   “在我查办这件案子期间,不得不委屈你一二……”   “将军吩咐。”   “我在‘安抚司’找个地方安置你,不派人看守,但望你不要随意到处走动。”   “草民尊命。”   黄衣人望锦袍中年人:“我把燕翎交给你了。”   “是!”锦袍中年人躬身答应,转望燕翎:“跟我来!”   他把燕翎带出了堂屋,然后吩咐等在门外的两名锦衣壮汉准备安置燕翎的地方。”   两名锦衣壮汉领命而去,锦袍中年人带着燕翎又去了书房,他把燕翎安置在书房里,他走了,也不派人看守燕翎。   这,让燕翎舒服些,京里来的是大官,毕竟不同,指望他们秉公办这件案子,应该是不会错的。   没一会儿工夫,两个锦衣壮汉来了,他们俩把燕翎带到了客房,这儿原就是“安抚司”   的客房,安置好了燕翎,他俩也走了。   不让到处走动,挺蹩扭的,不过燕翎不在乎,他认为,只要京里来人能秉公办案,查出其他的卖国贼,进而躯逐“金”邦敢死军,他就是受得再多,也是值得的,何况在真像未查明之前,他是个犯人,是个阶下囚,人家这么对他,已经算是很宽厚的了,他坐坐,躺躺,或者是在屋里走动一下,茶水饭食有人送,时候倒也不难打发。   不多久,天黑了,“安抚司”禁护更加森严,不止有固定的明暗岗哨,还有人不时巡弋。   燕翎不管这些,桌上点着灯,他在床上躺他的。   快三更的时候,燕翎刚有睡意,夜空里忽然传来一声声夜鸟悲啼!   燕翎起先没在意,后来悟出来了,那不是夜鸟悲啼,而是有人学夜鸟叫,目的是为连络。   什么人这时候跑这儿来学夜鸟叫?想连络谁?   这时候跑这儿来学鸟叫,除了鼠党里的楚九,应该没别人,既是楚九,他想连络谁?当然是他燕翎。   燕翎跟着锦袍中年人等,一路浩浩荡荡进了“大名府”,楚九岂有不知道的道理?趁夜来探视,却又发现禁护森严进不来,没奈何,只有学夜鸟悲啼,希望燕翎能听见,出去跟他见一面。   他那里知道,燕翎听见了,也悟出来了,却出不去。   他答应黄衣人不随意到处走动的,不能不守信,既不能出去,只有任夜鸟悲啼了。   好在没多久夜鸟也就不啼了,再啼就引人动疑了。   只不知道楚九会怎么想?   燕翎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不知过了多久,他睡着了。   醒来是让人叫醒的,醒来天已大亮,定定神,燕翎起身去开了门,门外站的是昨天那两名锦衣壮汉,一名道:“将军叫你去。”   燕翎道:“两位请稍候,容我洗把脸。”   他洗了把脸,略整衣衫,就跟两个锦衣壮汉走了。   黄衣人见他的地方,仍是在堂屋,人跟昨天一样,锦袍中年人已经先在了。   燕翎他上前分别见礼。   黄衣人问:“昨天晚上睡得还好么?”   很亲切,没有官架子。   “很好,谢谢将军。”   黄衣人沉默了一下:“燕翎,这件案子我已经照你说的查过了。”   办事快,到底是京里来的。   燕翎等着他的发话,没说话。   黄衣人一双锐利目光似乎能看穿人:“事关重大,我丝毫不敢耽搁。”   燕翎说了话:“是,将军费心。”   “没什么,我份内事。”   “草民斗胆,但不知道将军查得如何?”   黄衣人又沉默了一下:“燕翎,对你不利。”   燕翎心头微震:“将军是说……”   “我问遍了‘安抚司’的人,没有人见过你诉说的自供罪状。”   “草民斗胆,‘安抚司’的人自然不会承认。”   “可是,能见到你所说那张自供罪状的,不可能有外人。”   燕翎一时没说话,他倒不是说不出话来,而是考虑要不要扯出孙英,他考虑结果是不要,所以他没有说话。   “何况,‘安抚司’的人不见得都是‘安抚使’的亲信。”   这倒也是。   “将军!”燕翎说了话:“‘安抚司’的人的确不见得都是‘安抚使’的亲信,可是发现‘安抚使’被杀的,一定是‘安抚使’的亲信,他若是及时藏起那张自供罪状,别人是看不到的。”   是理。   黄衣人沉吟了一下,微点头,唔唔有声!   “敢问将军,是谁头一个发现安抚使被杀的?”   黄衣人转望锦袍中年人:“是谁?”   锦袍中年人道:“‘安抚使’三姨太的一名贴身侍婢。”   这是绝对有可能的。   只是,一名侍婢可能没那么多心眼儿,也不可能那么镇定。   燕翎道:“但不知之后又是什么人?”   锦袍中年人望黄衣人。   黄衣人道:“是什么人?”   锦袍中年人道:“那名侍婢见状惊叫,闻声跑来的就是仆人跟护卫了。”   “草民斗胆,能否容草民问问这些人,当着将军的面。”   锦袍中年人脸色一变:“燕翎……”   黄衣人抬手拦住了锦袍中年人:“我能体会这种心情,只是,燕翎!这与王法不合,也没有这种前例,何况这些人我都问过了。”   “将军,他们不会轻易承认,这原是意料中事。”   “你的意思是……”   “问他们,恐怕得用些特殊手法。”   “你的意思我懂,我可以告诉你,我会晓以大义,也动过刑。”   燕翎没说话。   “你说,站在我的立场,还能怎么样?”   燕翎说了话:“草民知道……”   他知道,一个做官的,也只能这样了。   “你知道就好。”   “将军是说……”   “记得我跟你说的话么?”   “记得。”   “我只有那么做了,来人!”   两名黄衣人应声欲动。   燕翎双眉一扬:“将军!”   两名黄衣人倏然停住,右手抚上剑柄。   黄衣人道:“燕翎,我看你不同于一般江湖人,所以我也以不同于一般江湖人的待法待你,你看见了,今天的这些人,还是昨天的这些人,一个不多。”   燕翎知道,这是实情,他敛去威态:“将军,草民不服!”   锦袍中年人道:“你还不服?”   燕翎道:“明明有那张自供罪状,却要草民认杀官罪,叫草民如何能服?”   锦袍中年人道:“口说无凭,你要拿出证据。”   “草民的证据,要问那些人。”   “问过那些人了。”  。   “请准许草民问……”   “燕翎,王法没有这一条。”   “若是草民现不在两位眼前呢?”   “燕翎,你是说……”锦袍中年人高扬双眉。   “草民必得取得证据。”   “难不成你想逃走?”   “草民不想逃走,也不必逃走。”   “那你是要……”   “草民这就找他们去,望两位不要拦草民。”   “不可能。”   “草民必得拿证据,拿证据必得找他们,两位若是令人拦草民,势必导致‘安抚司’一场大闹。”   “我们不怕闹,但你却是罪上加罪。”   “两位……”   “燕翎,你要三思。”   “草民若不拿证据,就要灭门抄家,草民只一个人,死也只死一个人,只是草民不能死。”   “谁能死,谁又该死?”   “该死的是乱臣贼子,草民一死,谁来对付金邦?”   “燕翎,除了你,难道就没有别人了。”   “草民不敢这么说,也不愿意这么说,只是……”   “燕翎,不管你说什么,你都不能……”   “两位,若是草民拿到证据,也罪上加罪么?”   “燕翎,即使有那张自供罪状,恐怕也已经遭销毁湮灭了。”   “草民想到这一点了,草民以为,只要销毁湮灭那张自供罪状的人还在,他就是证据。”   应该如此。   “燕翎……”   “两位请恕草民不得已。”   燕翎闪身要走,可是他突然停止了,因为就在他闪身欲动的刹那间,他发现真气不畅,怎么会这样?他不该这样?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很快的就会更严重,他会不能动武,甚至于昏厥,只有一种可能让他这样,那就是中了毒,什么时候中的毒,他怎么会一点也不知道?   他知道了,他双眉扬起,目光如冷电,逼视黄衣人跟锦袍中年人。   黄衣人微怔:“燕翎,你怎么了?你这是干什么?”   燕翎道:“你们在给我送的饭菜里,动了什么手脚?”   锦袍中年人两眼闪过异样冷芒,他要说话。   黄衣人抢了先:“你怎么说?你是说你……”   “你们……”   “你胡说,我们没有……”   燕翎闪身欲往前扑,可是他没有前扑,他知道来不及,不走他就走不了了,他猛提一口气,倒射穿了出去。   耳边只听锦袍中年人喝道:“燕翎,站住!”   他也知道有人追他来了,他顾不了那么多了,腾身直上半空。   他冲出了“安抚司”,可是还有人追,他一路飞驰,追的人紧追不舍,他到了城墙荒郊处,一咬牙,收势回身,打算击毙追来的人。   只听追的人叫道:“燕大哥,是我!”   他听出来了,他看见人了,是楚九,他忙收手。   楚九已到近前:“燕大哥……”   燕翎道:“兄弟,我急需运功祛毒,有什么话咱们待会儿再说。”   楚九当然知道厉害,道:“燕大哥,赶紧找地方运功,我给燕大哥守护。”   燕翎二话没说,转身一头扑进了草丛,楚九就在草丛外盘膝坐下,他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凝功蓄势,准备随时出击。   足足一盏热茶工夫,燕翎从从草丛里走了出来,满身汗,衣衫都湿透了,道:“有劳了,兄弟!”   楚九身心为之一松:“燕大哥辛苦。”   他要往起站。   燕翎按住了他,就在他身边坐下:“没什么,幸亏我运功祛毒,不然就完了,好厉害的毒,我竟然一直没发觉。”   “怎么回事?燕大哥这种修为,怎么会着了别人的道儿。”   燕翎把他来“大名府”的经过说了,最后道:“我根本就没提防,一点也没提防,怎么也没想到京里来人会……”   他住口不言,没说下去。   楚九道:“原来如此,我知道燕大哥跟他们上‘大名’来了,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怪不得我夜里上‘安抚司’连络燕大哥,连络不上。”   “我听见了,可是我不能出来。”   “燕大哥确认是他们。”   “没有别人,我吃喝的也都是他们送的茶水饭食。”   楚九想了一下:“要是他们,没人见过自供罪状之说,就不可信了。”   “不错,兄弟。”   “燕大哥,有两种可能。”   “兄弟,你说!”   “其一,那张自供罪装已经遭‘安抚司’的人销毁湮灭了,其二,‘安抚司’的人已经把那张自供罪状呈交给京里来人了,他们是一伙。”   “要是这样,兄弟!那张自供罪状也已遭京里来人销毁湮灭了,那是不利他们的重要罪证,他们不会留它的。”   “燕大哥,要是咱们不幸料中,‘金’邦的手已经伸进京城,甚至都已经进了宫了,吓人哪!燕大哥!”   燕翎不由机伶伶打了个寒颤。   楚九接着道:“为了掩盖他们的罪行,他们只有给燕大哥扣上个杀官的罪名,朝廷之上都有了这种卖身投靠的乱臣贼子,‘金’邦潜入中原的事,又怎么能上达于朝廷?”   燕翎心头震动:“兄弟说得是,我没有想到已经这么严重了。”   “燕大哥在江湖上发现他们的时候,恐怕他们已经潜入中原很久了,先在朝廷之上作埋伏,然后再向江湖下手,一旦朝野配合,他们根本可以兵不刃血。”   “恐怕兄弟你说对了。”   “燕大哥,情势已经这么严重了,咱们怎么办?”   “以咱们之力,只有做一步是一步了。”   “那么……”   “我先把眼前事办了,然后再折回去对付四大家。”   “燕大哥,怕只怕到时候三方面都要得你而后甘心。”   “兄弟是说……”   “‘金’邦敢死军、四大家,还有朝廷拿你当杀官重犯提拿!”   “别人要杀我,倒还好,自己人,尤其是朝廷也要杀我,让人痛心,不过我不在乎,只要有人知道我是为什么,也就值得了。”   “燕大哥,祖大哥的这些弟兄都跟你走,前些日子‘安抚司’一出事,我就听说了,祖大哥、侯三哥死得太冤、太惨,弟兄们不能让他们俩白死。”   燕翎没说话。   “弟兄们还没谢谢燕大哥!”   “谢我?”   “燕大哥给祖大哥、侯三哥报了仇。”   “兄弟,你这是见外。”   燕翎拍拍楚九,站了起来。   楚九跟着站起:“燕大哥是要……”   “我这就折回去。”   “现在?不等晚上。”   “事不宜迟,他们也绝想不到我现在会折回去。”   “燕大哥,我干点什么?”   “兄弟?”   “是的,燕大哥。”   燕翎迟疑了一下:“兄弟,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恐怕你帮不上忙。”   “燕大哥……”   “我一个人落个杀官的罪名也就够了,你何必沾?”   “燕大哥,你说这话见外。”   “不,兄弟!我这是就事论事,你有这个心意,何不去干点别的?”   “燕大哥,这不也是么?”   “兄弟,正如你所说,他们会给扣上杀官的罪名。”   “燕大哥,他们是乱臣贼子。”   “那得朝廷知道才行,可是目前他们一手遮天,在朝廷之上有权有势,他们说咱们杀官,咱们就逃不脱这个罪名。”   “燕大哥……”   “兄弟,祖大哥跟侯三哥的仇已经报了,剩下的我自己应付得了。”   “总让我尽点心力。”   “我刚不说了么?兄弟有这个心意,干点别的去。”   楚九沉默了一下:“燕大哥的话我懂,我听燕大哥的。”   燕翎拍了拍楚九:“你回去,告诉弟兄们,置身事外,不要轻举妄动,有事我自会跟你们连络。”   楚九应了一声,又一声:“告辞!”腾身飞射而去。   望着楚九不见,燕翎也腾身而起,行空天鸟般折回来路。   “安抚司”后院堂屋里,黄衣人正在来回的踱着步,脸上看不出有什么异样神色,可是任何人都觉得出,他心里并不平静。   突然,他停下了,转脸向外。   适时外头传来了矫捷步履声,随着这阵矫捷步履声,那名锦袍中年人进来了。   黄衣人忙不迭地问:“怎么样?”   锦袍中年人微一躬身:“回禀将军,还没有找到。”   黄衣人摆了摆手:“任他去吧,我不信他命有多大。”   锦袍中年人迟疑了一下:“禀将军,这个姓燕的,不是一般的江湖人。”   黄衣人双眉微扬:“我知道,我给他下的也不是一般的毒。”   锦袍中年人道:“但愿能除掉这个心腹大患。”   黄衣人冷冷一笑:“就算他命大不死,从今后恐怕也是废人一个了。”   锦袍中年人再躬身:“恭喜将军,贺喜将军!”   黄衣人话锋忽转:“安抚使的总管叫来了么?”   锦袍中年人道:“叫了,随后就到。”   话声方落,外头响起个话声:“禀将军,安抚使总管到!”   锦袍中年人转脸向外:“进来!”   外头有人应一声,随即一个白胖中年人低头哈腰走了进来,近前恭谨躬身:“见过将军!”   黄衣人转身坐下,目光一凝:“你就是安抚使的总管?”   “正是。”   “姓什么,叫什么?”   “姓史,叫明。”   “跟了安抚使多少年了?”   “跟了安抚使十几年了。”   “安抚使既然把总管的重任交给了你,足见对你的信任。”   “安抚使对小的恩重如山。”   “你可知道我是谁?”   “小的知道。”   “你可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   “小的知道。”   “那就好,我问你,安抚使跟他那位幕宾被害,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小的已经禀告过将军。”   “我想再问一回。”   “是。”   “答话!”   “小的是听到乱声以后才知道的。”   “你赶去看了么?”   “去了,小的身为总管,焉能不去。”   “你去的时候,屋里都有些什么人?”   “小的记不清了,只知道屋里已经挤满了人,都是下人。”   “你看见墙上有什么了么?”   “没有,小的没看见。”   “你知道我何指?”   “小的不知道。”   “那你怎么说没有?”   “小的说的是实情,那时候只留意地上了,根本没留意墙上。”   “你是说你没有留意,而不是没有。”   白胖中年人迟疑了一下,点头:“是的。”   “有没有人告诉你,墙上有什么。”   “没有。”   黄衣人轻咳了一声!   锦袍中年人长剑闪电出鞘,再看时,冷芒四射的长剑已经架在了白胖中年人的脖子上。   白胖中年人机伶一颤,失声叫道:“将军……”   黄衣人冰冷道:“你敢欺我?”   “小的不敢……”   “你再敢有一句不实,我马上叫你的人头落地。”   “小的不敢。”   “你看见墙上那张自供罪状没有?”   “看见了。”   真禁不起吓,也难怪,谁愿意人头落地?   “现在什么地方?”   “现在小的手里。”   “为什么不交出来?”   “小的还没有弄清楚将军的立场。”   “现在弄清楚了么?”   “弄清楚了。”   “是不是可以交出来了?”   “让小的交出来不难,将军得花点钱来换。”   “你怎么说?”   “将军不会没听清楚。”   “你拿它换钱?”   “小的不能不为后半辈子着想。”   “你怎么会……”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我只要一声令下,你什么都没有了。”   “小的想到这一点了,小的已经把那份东西交给了一个信得过的人,要是小的有什么不测,他就会把那份东西公诸于世。”   “那是你们安抚使跟文师爷的自供状,要害你也只是害了他们……”   “不,那是罪状,一旦朝廷知道,那对你们大不利。”   黄衣人脸色变了:“刚你说过,安抚使对你恩重如山。”   “朝廷待他也不薄。”   “好,好,好!”黄衣人突然站了起来。   白胖中年人忙道:“将军三思!”   黄衣人又坐了下去:“你要多少钱?”   “小的估算过,它应该值不少。”   “多少?”   “黄金千两,不算多。”   黄衣人两眼精芒一闪:“一时之间,我到那里筹千两黄金?”   “将军可以就近向‘安抚使’的家人伸手,据小的所知,我们安抚使喜爱这些东西,他绝对拿得出这个数。”   “你对你们安抚使,倒是知之甚详。”   “将军忘了,小的是他的总管。”   “既然此地筹得到千两黄金,那就好办,你去把东西拿来……”   “将军,不是这么容易。”   “怎么不是这么容易?”   “小的还要保命。”   “你已经保住性命了。”   “那是眼前,小的不能不防将军的后手,否则小的会落个人财两空。”   黄衣人脸上又变了色:“我没有那么好的耐性。”   “将军,这件事不能发脾气,绝不能。”   看得出,锦袍中年人是强忍下了这口气:“为了让人相信,这样,你告诉我怎么办?”   “将军现在手头上没有一千两黄金,一切都是空的,这样!将军先去筹这一千两黄金,等到了手,再告诉小的,到那时小的再告诉将军怎么办?”   黄衣人深深看了白胖中年人两眼:“好吧!你可以下去了。”   “小的临告退还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将军最好快一点,小的听说还有别人也在找这个东西。”   “你的意思是……”   “这是件交易,既是件交易,就不免待价而沽。”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白胖中年人这才应一声出去了。”   --------------------------------   武侠屋扫描 ycalex OCR      第二十二章     听不见白胖中年人的步履声了,锦袍中年人上前一步道:“将军……”   黄衣人一抬手道:“且让他去。”   锦袍中年人道:“想不到受他的挟持。”   “大局为重,只有忍了,是不是?”   “且等东西到手……”   黄衣人又一招手:“眼下最要紧的是千两黄金到手。”   “将军真要筹……”   “我不能,也不敢冒这个险,只有把千两黄金如数先筹到手,筹到东西到了手,那就由咱们了,我不信他能逃出手去。”   “若是如此,那只有找安抚使的家人伸手了。”   “史明的话我听得出,安抚使一定捞了不少,拿出这个数,应该不是难事。”   “将军以为她们肯拿出来么?”   “这是为安抚使,她们应该知道利害。”   忽听一阵急促步履声由远而近,随听一个话声在外头响起:“禀将军,属下有急事求见!”   黄衣人道:“进来!”   一声答应,外头急步走进一名黄衣汉子,一躬身道:“禀将军,外头一名自称孙英的人求见。”   黄衣人道:“孙英?”   锦袍中年人道:“禀将军,‘安抚司’的一名护卫领班叫孙英。”   黄衣人道:“是他么?”   黄衣汉子道:“禀将军,他说他是。”   黄衣人转望锦袍中年人,道:“‘安抚司’的人不是让他跟姓燕的……”   “将军何妨看看他是来干什么的?”   “带他进来。”   黄衣汉子应声而去。   黄衣人道:“要是真如‘安抚司’的人所说,这个孙英怎么还敢来见我?”   锦袍中年人道:“等他来见时,将军就知道了。”   说话间步履声又到,外头话声又起:“禀将军,孙英带到。”   黄衣人道:“进来!”   黄衣汉子带了一个人进来,可不正是孙英,他上前见礼:“前‘安抚司’护卫领班孙英,见过将军!”   “黄衣人目光一凝:“你就是孙英?”   “是的。”   “你说你是‘安抚司’护卫领班?”   “是的。”   “‘安抚司’的人说你带那个姓燕的进府行凶。”   “这是实情。”   黄衣人一拍座椅扶手:“那你还敢来见我?”   孙英脸色不变:“末将所以敢冒死来见将军,为的是替燕义士作证。”   “替姓燕的作证?”   “燕义士不是杀官,他杀的是人人皆可杀的乱臣贼子。”   “你怎么敢这么说?”   “末将知道内情始末,而且亲眼看见文师爷自供罪状。”   “你说给我听听。”   孙英把他知道的,他看见的,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没有任何添加,也没有任何漏减。   静静听毕,黄衣人为之动容:“你说的是实话?”   “末将句句实言。”   “你没有逃躲,反而挺身而出,为的就是替姓燕的作证。”   “是的。”   “你也是个义土。”   “末将不敢。”   “为了要让你来日作证,也为了保护你,我要将你暂时收押,你可愿意?”   “末将愿意。”   “好,把孙英押下去。”   黄衣人下令的时候,向着锦袍中年人施了一个眼色,锦袍中年人应了一声,带着黄衣汉子把孙英押了出去,出了堂屋,他吩咐几名锦袍壮汉偕同那名黄衣汉子押走了孙英。   押着孙英进了西跨院,一名锦袍壮汉在后头拿匕首就捅孙英腰眼。   孙英没想到,根本茫然无觉。   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匕首是捅出去,只是没捅着孙英,而且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出了什么邪?   那名锦袍壮汉一怔,旁边多了个人,是燕翎,手里拿着那把匕首。   孙英急叫:“燕少侠……”   燕翎道:“孙领班,我要来的不是时候,这把匕首就扎进你的腰眼了。”   一声叱喝,黄衣汉子跟几名锦袍壮汉扑向燕翎。   只抬了几抬手,黄衣汉子跟几名锦袍壮汉全躺下了。   孙英道:“燕少侠,这是怎么回事?”   燕翎道:“我这么说你就明白了,京里来人跟此地的是一伙。”   “真的。”   “要不我怎么会落个杀官呢?”   “我还当……”   “孙领班,你不该来……”   “燕少侠,我该死而没死,又怎么能偷生……”   “不管怎么说,你的好意我领受了,现在,快走!”   “燕少侠……”   “孙领班,把命留在这儿划不来。”   “那燕少侠……”   “我还有事,你放心,我的命不会留在这儿。”   “燕少侠,孙英又欠你一次救命恩,告辞。”   孙英一抱拳,转身前窜,直上墙头,往外一翻就不见了。   燕翎一闪也不见了,转眼工夫之后,燕翎出现在一间屋前,他抬手震开了门就闪进去了。   屋里有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白胖总管史明,他正来回踱步,似乎心神不宁。   听见门砰然一响,他显然吓一跳,忙停步看,当然,他看见了燕翎:“你是谁!”   他不认识燕翎,他根本没有见过燕翎。   燕翎道:“我姓燕,听说过么?”   “姓燕……”似乎史明没听说过,可是随即他脸上忽然变了色:“姓燕?难道你就是……”   “没错。”燕翎道:“杀‘安抚司’跟文师爷的人姓燕,那就是我!”史明脸色大变,张嘴要叫。  ‘   燕翎道:“我不打算再伤人了,别逼我杀你,我已经杀了两个了,不在乎多杀一个。”   史明没叫出声,他说了话:“你,你要干什么?”   燕翎道:“你刚在堂屋,跟那位京里来的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史明道:“怎……怎么样?   “恐怕你那千两黄金要不成了。”   “你是说……”   “我要那张自供状。”   “你要……”   “对,我不能让他们指我杀官。”   “不……”   “不?你不会也跟我伸手吧?”   “不,我是说你既然听见我跟那位将军说话了,你就该知道,东西不在我这儿。”   “少跟我来这一套……”   “真的……”   “我跟京里来人不同,你不该用同样的一套对付我。”   “我应该相信,这么要紧的东西,我不能不防……”   “你只告诉我一句,你是要那千两黄金,还是要命?”   史明一时没答句话。   燕翎道:“我知道有些人贪财,可是那总要先保住命,你说是不是?”   “你说过不愿再伤人。”   “可是你逼我,那另当别论。”   “杀了我,你就拿不到你要的东西了。”   “我刚说过,我跟京里来人不同,你不该用同样的一套对付我。”   “我……”   史明刚一声“我”,燕翎已经到了他身边,一只右手也搭上了他左“肩井”要穴,道:   “从一些事看,你不失为一个聪明人,聪明人都识时务,不会自讨苦吃。”   “我说的是实话……”   “你大概没尝过这种滋味,我担心你是不是受得了,看看吧!”   燕翎五指微用力。   只是微用力,史明受不了了,也难怪,他那受过这个?其实别说是他,就是练家子也受不了,史明张嘴又要叫。   燕翎道:“别叫,把人叫来对你不好。”   史明硬是没叫出声,他矮下了半截,额上现了豆大的汗珠,脸色都变了。   燕翎道:“怎么样,受得了么?”   史明没说话。   “东西在那儿?”   史明仍然没说话。   “要是等我捏碎了你的肩骨,从此你就是废人一个了,你要为自己想,那东西,甚至于千两黄金,也都是身外物。”   史明还是没说话。   燕翎话声微沉:“你真这么想不开?”   史明说了话,话声带着颤抖:“东西给了你,我的命就没有了……”   “我不会要你的命,我跟你没有仇。”   “我不是说你,我是说京里来人,那东西能保住我的命。”   “你不会不知道,那保不久。”   “可是要让他们知道东西让你拿走了,他们马上会要我的命。”   “这是实情,不过你放心,他们杀不了你了。”   “你是说……”   “他们也都是乱臣贼子,是不是?”   史明惊得瞪圆了两眼:“你要……”   “那是我的事,对你来说,那不重要,你只要告诉我,东西在那儿?”   “你,你杀了他们,我那千两黄金也拿不到了,是不是?”   还想千两黄金呢!   燕翎道:“你保住了一条命,应该庆幸。”   史明沉默了一下:“东西……东西在我左脚的鞋里。”   燕翎不由为之一怔,随即松了手,道:“你自己拿吧!?   史明揉了揉左肩,随即脱下左脚的鞋,从那只鞋里掏出了一个小布包,打开小布包,拿出了摺叠整齐的一张纸,打开那张纸,可不正是文师爷写的那张自供罪状。   史明真行,藏的这个地方还真让人想不到,怕磨破了,又用一小块布包着。   燕翎接过了那张自供罪状,摺好放进怀里,道:“我这就找他们去,你只管放心就是。”   他走了,还随手带上了门。   史明站在那儿半天没动。   燕翎进了堂屋,堂屋门外站门的都没看见。   屋里,黄衣人正问锦袍中年人:“怎么这么半天了都没有回报。”   燕翎适时现了身:“回报来了。”   黄衣人、锦袍中年人一惊色变,黄衣人道:“你……”   燕翎道:“草民命大。”   锦袍中年人道:“未必!”   话声中他长剑出鞘,扑向燕翎。   燕翎抬手一封,道:“请容草民把话说完。”   黄衣人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一,孙英毫发无伤,已经走了,二,草民无罪。”   “你还无罪。”   “将军找史明要那张自供罪状,足证确有自供罪状在。”   黄衣人脸色又一变:“你怎么知道……”   “将军,草民早来了。”   “你知道又如何?我还没有看到……”   “草民会让将军看到。”   燕翎探怀取出那张自供罪状抖了开来。   黄衣人伸手要接。   燕翎摺好又放入怀中:“将军知道就够了,这并不是要给将军看的。”   “不给我看……”   “等京里再有来人,否则呈给朝廷。”   “京里不会再有来人。”   “未必,头一批京里来人被杀,京里会不再派人?”   锦袍中年人惊怒暴喝:“燕翎,你好大胆……”   黄衣人居然笑了,只是笑得怕人:“我的看法跟你不一样。”   “将军是怎么个看法?”   “凶手伏诛,就此结案,京里不必再派人来了。”   燕翎也笑了:“原来如此,那就看谁看的对了。”   黄衣人道:“看看吧!杀!”   他这里一声“杀”,锦袍中年人那里长剑直卷燕翎。   到底是京里来的,出手甚见功力。   燕翎一连躲了三剑,第四招他曲指弹,长剑拦腰断,断的上半截疾如流星回射,就那么巧,正射进锦袍中年人脖子里,锦袍中年人一声没吭栽倒了。   黄衣人脸色大变:“燕翎,你还敢杀官?”   “草民杀的不是官,是乱臣贼子!”   “你……”   “将军明知道。”   “可是别人不知道。”   “有这张自供罪状,别人就都知道了。”   黄衣人扑向燕翔,他空手,燕翎没占便宜,也空手。   黄衣人的修为比锦袍中年人高多了。   燕翎跟他过了整十招。   第十一招,黄衣人一时踢起锦袍中年人手中半截断剑,只见寒光一闪,直射燕翎。   燕翎没躲,抬手一拍,断剑射回,更快。   黄衣人闪身躲开,燕翎跟着扑到,右掌正拍在黄衣人左肋上,黄衣人一口鲜血喷出,踉跄后退,砰然一声撞在了桌子上。   燕翎如影随形跟到,单掌一递,并两指正按在黄衣人心窝上,他沉声道:“说,弃宗忘祖,卖身投靠的,在京里还有些什么人?”   黄衣人没说话,他两颊一紧,张嘴一口鲜血喷向了燕翎。   燕翎闪身躲过,黄衣人往前便倒,倒地不动。   原来他已经嚼舌自绝了。   就在这时候,衣袂飘风声、杂乱的步履声由远而近。   燕翎知道,是黄衣人跟锦袍中年人带来的人赶来了,他们来晚了,燕翎不愿多伤无辜,飞身跃起,穿出后窗走了。   燕翎往后头出了“安抚司”,刚出“安抚司”他就看见了,有个人隐身在“安抚司”后一座民宅的屋脊上,那不是别人,那是楚九。   燕翎装作没看见,腾身走他的。   楚九在后头紧跟。   燕翎一口气到了僻静处停下,楚九已经到了近前:“燕大哥!”   燕翎道:“兄弟,我跟你怎么说的?”   “我听了燕大哥的,置身事外。”   倒也是。   “那兄弟在‘安抚司’后头等着我……”   “弟兄们让我来见燕大哥,我不能不来。”   “弟兄们让你来,什么事?”   “先让我听听‘安抚司’的情形。”   “京里来的都躺下了,就这么回事。”   “好,燕大哥,痛快!”   “安抚使跟他的幕宾,再加上京里来的大员,这件事要震惊天下了!”   “燕大哥拿到要拿的东西了么?”   “拿到了。”   “那就不怕了。”   “但愿如此了。”   “但愿如此。”   “谁知道京里这回会派出什么人来?”   “燕大哥,不如咱们跑一趟京里,把东西往京里送。”   “其实我倒不在乎,我认为要紧的是各地方。”   楚九想了一下:“倒也是,得赶紧在江湖上阻拦。”   “兄弟还没告诉我,弟兄们让你来见我,有什么事?”   “燕大哥,弟兄们要跟你走。”   燕翎一摇头:“不能,兄弟!”   “燕大哥照顾不了这么多人?”   “我不否认这是事实,兄弟,你要告诉弟兄们,在那儿都一样,在那儿都能为朝廷尽心尽力。”   “我知道。”   “有时候人多不见得好办事。”   “我知道。”   “兄弟一定要让弟兄们明白。”   “我知道。”   “我不在‘大名’多待了……”   话说到这儿,燕翎似乎听见了什么,倏地住口不言。   两声鸟鸣传了过来,就在不远处树丛里。   楚九道:“是自己人……”   一顿,扬声:“过来!”   适才传出鸟鸣的树丛里腾起一条人影,像只大鸟似的掠了过来,近前落地,是个精壮小伙子,他先向燕翎一躬身:“燕大哥!”   燕翎答礼:“兄弟!”   小伙子转向楚九:“九哥,有位姑娘要找燕大哥。”   “姑娘!”楚九望向燕翎。   燕翎也不知道是谁,凝目望小伙子:“那位姑娘?”   小伙子道:“那位姑娘姓贾。”   燕翎马上就想到了秀姑,脱口道:“她怎么会在这儿……”   楚九叫道:“燕大哥!”   燕翎道:“这位贾姑娘人呢?”   小伙子道:“跟弟兄们在一起呢!”   燕翎道:“离这儿远么?”   “不远。”   “那就麻烦兄弟一趟。”   小伙子应声如飞而去。   楚九道:“燕大哥,这位贾姑娘怎么会找上我们的?”   燕翎道:“怕是祖大哥跟侯三哥告诉她的。”   “祖大哥跟侯三哥?”   燕翎把托祖冲跟侯三哥送秀姑的事告诉了楚九,最后道:“只是算算时候,秀姑她早该出了关了,怎么还在‘大名’?”   这楚九也不知道,所以他没说话。   说话间,又两声鸟鸣传了过来。   楚九道:“过来吧!”   小伙子带位姑娘奔了过来,姑娘不是贾秀姑是谁?只是瘦多了,瘦得让人心疼。   “三哥!”   “贾秀姑叫了一声,飞也似的奔到近前,看得出来,她眼眶里都是泪光。   燕翎也有点激动,可是他忍住了:“小妹!”   楚九机灵,他道:“燕大哥,就照您的吩咐了,我们告辞。”   他没等燕翎说话,就带着小伙子腾掠而去。   燕翎明白楚九的心意,他认为楚九是自作聪明,他没来得及说什么,也不打算说什么,望着楚九跟小伙子不见,他收回目光:“小妹怎么在这儿?为什么没回去?”   贾秀姑道:“我已经出了关了,可是听说三哥出了事,我就又折回来了。”   “小妹是说这儿的事?”   贾秀姑点了点头。   “这儿的事,关外都知道了?”   “可不!”   燕翎叹道:“真厉害。”   “三哥为什么杀他们?是不是因为他们……”   燕翎点点头:“对,他们都是乱臣贼子。”   “祖大哥跟侯三哥呢?怎么只三哥一个人?”   燕翎沉默了一下:“小妹,他们两位已经死了,就是死在这些乱臣贼子手里。”   贾秀姑脸色一变,急道:“怎么会?他们两位怎么会……三哥,究竟是怎么回事?”   燕翎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没作任何隐瞒。   静静听毕,贾秀姑哭得泪人儿似的,而且咬牙切齿:“该杀,剐了他们都不多,三哥!   我要给他们两位报仇!”   燕翎没说话。   贾秀姑改了口:“三哥,你为什么不给我留一个?”   燕翎仍没说话。   “三哥,我要给他们两位烧个香。”   燕翎还是没说话。   贾秀姑砰然一声跪下了,哭着望空道:“祖大哥、侯三哥,我给你们两位磕个头吧!”   她磕下头去,这头磕得燕翎也心酸,磕完头,贾秀姑趴在地上痛哭,还是燕翎把她扶了起来:“小妹,你就节节哀吧!”   贾秀姑抬手一抹泪,道:“我不哭了,我要给他们两位报仇!”   “小妹,该死的都已经伏诛了。”   “不,三哥,他们还有活着的,是不是?”   这倒是。   燕翎也明白了贾秀姑的意思:“小妹,有我呢!你还是回家去吧!”   “都到了这地步了,我还回什么家?家里有什么?没有了大宋朝,那还有家?”   “小妹……”   “三哥,不要紧,你要是不让我跟你,我自己走。”   “小妹……”   “三哥,我心意已决。”   燕翎不说话了,他暗暗皱了眉,他不让楚九他们跟,没想到又来了个贾秀姑。   贾秀姑忽然转身要走。   燕翎忙伸手拦住:“小妹那儿去?”   “我的马还在那边儿,我往那儿就走了。”   “小妹,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走?”   “三哥的意思是……”   “小妹,我能不管你么?”   “我没有为难三哥的意思,真的。”   或许是真的,可是又怎么样?   燕翎没说话。   “我还是得把马匹接过来。”   贾秀姑走了,燕翎站着没动   燕翎跟贾秀姑合拉着一匹马。   为什么合拉着一匹马,而不是合骑一匹马。   因为马只有一匹,贾秀姑让燕翎一起骑,燕翎不肯,他让贾秀姑骑马,他走路,贾秀姑也不肯,宁愿陪着他一起走路,所以两个人合拉一匹马。   这会儿两个人离开“大名”已经有一段路了,贾秀姑忽然打破沉寂说了话:“三哥,我看我还是一个人走吧!”   燕翎一时没会过意来,道:“小妹怎么突然……”   贾秀姑道:“跟着三哥,我成了三哥的累赘。”   这是实情。   燕翎会过意来了:“小妹这是何必!”   “三哥这又何必?这么多避讳,这么多顾忌,叫我怎么跟着三哥?”   这也是实情。 ’   燕翎沉默了一下才道:“好吧!我跟小妹合骑这匹马就是。”   贾秀姑没说话,不过从她脸上的神色可以看出,她满意了,她翻身上马,上了马以后才道:“三哥上来吧!”   燕翎没再说什么,他就要上马,可是忽然他又停住了:“小妹,有人来了,八成是冲我来的。”   贾秀姑扬起双眉,转身后望:“他们还敢来?”   说完了这句话,她看见了,几十骑快马如飞而来。   燕翎当然也看见了,他道:“恐怕又是那位‘大名府’的总捕!”   贾秀姑下了马:“三哥说的那个姓关的?”   燕翎道:“就是他!”   --------------------------------   武侠屋扫描 ycalex OCR      第二十三章     那几十骑相当快,说话间已然带着一阵风,一阵尘头驰到,可不是关玉堂带着几十骑黑衣壮汉!   没见关玉堂吩咐,几十骑黑衣壮汉中,有十几骑从两边兜过来,围住了燕翎跟贾秀姑,关玉堂跟其他的人就停在燕翎和贾秀姑对面,只听关玉堂道:“你一案未了,又犯一案,想就这么一走了之?”   燕翎道:“请教关总捕,不走又如何?”   “不妨告诉我,天下虽大,已经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了。”   “是么?”   “你应该想得到。”   “又如何?”   “不如你就留在这儿吧!”   “关总捕显然是奉命缉捕我的。”   “那还用说!吃了这么多年公事饭,我是头一回碰上这么大的案子,恐怕也是最后一回,心里既兴奋又害怕。”   “关总捕认为我应该留在这儿?”   “你看呢?”   “关总捕,我这里有‘安抚司’幕宾文师爷亲笔所写的自供罪状……”   燕翎要探怀。   “不必了!”关玉堂抬手止住:“我本就知道有这张东西,可是没有用,我不认这张东西。”   “怎么说?关总捕不认?”   “那是上头的事,我只知道上头叫我拿人,我就拿人!”   “关总捕,我杀的是乱臣贼子,难道关总捕你吃这碗公事饭不是为朝廷、为百姓?”   关玉堂摇头道:“我不管那么多,捧着这碗公事饭,我只知道上头让我怎么干,我怎么干。”   “这么说,关总捕是决意让我留在这儿了!”   “不得已,我跟我的上官都是不得已,不然怎么交差,放你走,谁敢做这个主啊!”   恐怕这是实情。   “从关总捕带的人比上次多看,关总捕的确是非留我在这儿不可了。”   的确,上次十骑,这次几十骑。   “没错,你不失为一个明白人。”   “关总捕认为,这几十骑就能留住我?”   “总你两次犯案看,我知道你有一身高绝所学,是我生平仅见,可是我面临的这两件案子,不是一般的命案,我不敢不竭尽所能,所以,今天不是你跟我回‘大名府’,就是你把我们都搁在这儿。”   “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了?”   “只怕没有了。”   “关总捕,我不愿多伤无辜。”   “奈何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燕翎只有点了头:“好吧……”   他这里刚一声“好吧”,关玉堂那里陡扬沉喝:“上!”   就这一声,五六骑黑衣壮汉抽出鞍旁单刀,夹马冲向燕翎。   贾秀姑忙道:“三哥!”   燕翎跨近贾秀姑一步,伸手抽出贾秀姑插在鞍旁的马鞭,振腕一抖,那五六骑俱皆在叫声中落马。”   贾秀姑叫道:“三哥,好!”   关玉堂双眉一扬,抽出单刀高高扬起:“跟着我!”   他一声大叫,就要带着人冲。  ‘   燕翎也把一根马鞭凝足了功力,说是一根马鞭,威力不啻神兵利器。   就在这时候,一声沉喝划空传到:“住手!”   喝声不大,可是震得关玉堂的单刀跟燕翎的马鞭同时往下落。   燕翎脱口叫:“义父!”   随着燕翎这一声叫,众人眼前多了位老人,一身粗布衣裤,须发俱霜,慈眉善目,有一种自然的慑人威严,可不正是燕翎那位义父。   贾秀姑听见燕翎叫了,他福至心灵,忙上前见礼:“秀姑拜见老人家。”   老人微抬手:“姑娘少礼,等我料理了眼前事,咱们再说话。”   贾秀姑恭恭敬敬应了一声,退后站立。   老人转望燕翎,燕翎恭谨施礼:“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老人道:“听说你杀官,我不信,如今又眼见你拒捕,怎么回事?”   话声不大,也不见声色俱厉,可是老人自然流露的慑人之威,却让人觉得一字一句重逾千斤。   燕翎从头到尾说了个仔细,最后并呈上那纸自供罪状。   老人静静听毕,又接过那张自供罪状一看,微微皱了一双白眉,随即转望关玉堂:“不知道关总捕能不能卖我一个面子。”   关玉堂说话也很客气:“老人家请说!”   “请关总捕全当没看见我这个义子。”   “老人家怎么说这个话?关某还指望老人家深明大义,能……”   “关总捕,我要是不明大义,也就不说这个话了。”   “我不明白……”   “关总捕,我多年未见令师,他可好?”   “家师安好……”   “他今年恐怕寿登九十了吧!脾气是不是好点了?”   “老人家似乎熟知家师。”   “几十年的旧识了。”   “关某眼拙,请教……”   “好说,老朽白耕夫。”   关玉堂两眼猛睁,一声惊叫:“圣手仁心……”   他急忙插回单刀,翻身下马:“晚辈有眼无珠,不知道是您老人家!”   他就要拜倒。   老人白耕夫微抬手:“关总捕,我不敢当。”   关玉堂硬是拜不下去,急得脸都红了:“老人家……”   “关总捕,你就不要客气了,正事要紧。”   “是,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关玉堂站直了,恭恭敬敬垂手站立。   此时,那几十骑也都悄悄下了马。   “关总捕,我刚才说的……”   “既是您老人家的吩咐,晚辈敢不遵从?晚辈是不知道燕兄弟的出身,否则怎么也不敢……”   “不,职责所在,您没有错,只是,我这个义子所杀尽是乱臣贼子,所以我才大胆要你抬抬手。”   “晚辈不敢……”   “你公忙,就请回吧!”   “是,晚辈告辞。”   关玉堂二话没说,带着人走了,转眼间走得没了影儿。   燕翎道:“义父……”   白耕夫抬手拦住:“此事非同小可,这张东西交给我,我进京去,你从江湖着手,咱爷儿俩分头并进,双管齐下。”   “劳累您老人家……”   “说什么劳累,这种事匹夫匹妇有责,我还能动,到了不能动的时候,想动也动不了了。”   “没想到这事竟惊动了您老人家。”   “杀官何等大罪?尤其你杀的是这么两个大员,还能不震动朝廷,天下缉拿么?再加上这些乱臣贼子兴风作浪,那更不得了了,当真是天下虽大,已经没有你容身之处了。”   燕翎扬眉道:“朝廷是干什么的,那些所谓的忠良,如今又到那里去了?”   “或许他们不知道真象,或许乱臣贼子势大,或许都是自扫门前雪,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倘若是乱臣贼子势大,您老人家还要小心。”   白耕夫微一笑:“你放心,他们还奈何不了我,他们要是连我都能动,这种形势就已经无法挽救了。”   老人颇为自负。   但,若是知道“圣手仁心”的人,就知道老人的话一点也不为过了。   话锋微顿,白耕夫转望贾秀姑:“这位就是你说的关外姑娘?”   燕翎忙应:“是的。”   “姑娘,多亏你们兄妹三个,不然还真不容易知道他们来自‘金’邦的‘敢死军’呢!”   “晚辈不敢!”贾秀姑道:“只是晚辈们久居关外,长年跟他们为伍,不然也不会知道。”   白耕夫转望燕翎:“人家姑娘既跟着你,你要好好照顾人家姑娘。”   燕翎欠身恭应。   贾秀姑也浅浅一礼:“谢谢老人家。”   白耕夫道:“我走了,欧阳、南宫、赵,这三家你已经去过了,你就到孙家去看看吧!”   话声一落,一阵轻风,人已经不见了。   燕翎忙又欠身:“恭送义父。”   贾秀姑跟着施礼,施过了礼,她道:“老人家的修为,怕不已经到陆地神仙境界了。”   “那不敢说,不过老人家确是当世近百年来的第一高人,只是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不过问世事了。”   “难怪三哥的修为这么高绝。”   “只能说我福缘深厚,能让老人家收为义子。”   “三哥还的确是福缘深厚。”   “走吧!老人家既要你到孙家去,咱们得尽快赶到孙家去。”   两人跨上马,燕翎抖缰蹬马驰去。   贾秀姑在后头道:“三哥,孙家远么?”   燕翎道:“孙家离这儿是远了些,恐怕要明天上午才能到,日落之前咱们要找家客栈住下。”   “孙家比起另三家如何?”   “差不多,各有所长。”   “也都愿意弃宗忘祖,卖身投靠。”   “他们要财有财,要势有势,不知道还想干什么?”   “堂堂的四大家,为什么没有一家不卖身投靠的?这还能做什么江湖表率?”   “或许这就应了那句沟壑易满,人心难填吧!”   “总要知道大义啊!”   “不知道不要紧,教他们知道。”   日落前进了一处县城,燕翎就在城门里的大街上找了一家客栈。   这家客栈叫“群英”,不算小,两进院子,前头一半门面兼营饭馆。   燕翎跟贾秀姑住二进,两间北房相连着,这样便于照应。   先在燕翎屋坐,伙计送过茶水之后走了,燕翎吩咐饭送进来吃,等伙计的步履声消失在院子里,燕翎道:“小妹,咱们已经让人盯上了。”   “什么时候?”贾秀姑神一震。   “一进城就让人盯上了。”   “我怎么一点也没觉察?”   “你不算江湖人,也少走江湖。”   “三哥看是……”   “此地已在孙家的势力范围之内了,恐怕是孙家的人。”   “那还好,要是官里的就麻烦。”   “没什么两样。”   “怎么说?”   “说不定孙家会出卖我领赏。”   “会么?”   “自己少了麻烦,又可以领赏,何乐而不为?”   “堂堂四大家之一……”   “连祖宗都忘了,连自己都卖了,还在乎别的?”   “这倒是。”贾秀姑呆了一呆:“这怎么办?”   “随他,咱们干咱们的。”   燕翎刚说完话,微一凝神,又道:“怕是来了。”   贾秀姑道:“这么快?”   “这种事,谁都抢着第一功。”   “可是抢得着么?”   话说到这儿,贾秀姑才听见一阵步履声从前头传了过来,由远而近,她道:“只一个。”   燕翎道:“小妹没听错,只一个。”   “怎么会?”   “或许别的人在前头,再不就是在外头围上了。”   步履声停在院子里,随即响起一个话声:“有位姓燕的朋友住那间屋?”   贾秀姑要站起。   燕翎拦住了她,自己站起走过去开了门,天还没黑,他看见了院子里站着一个精壮中年人,他道:“燕某在此,朋友是……”   精壮中年人道:“可否让我进屋说话?”   燕翎连犹豫都没犹豫:“自无不可,请!”   精壮中年人走了过来,进了屋,当然他一眼就看见了贾秀姑,贾秀姑没理他,燕翎也没引荐,没这个必要,他道:“朋友是官里的,还是孙家的人。”   精壮中年人一扬拇指:“燕少侠高明,我在县衙吃一碗公事饭。”   燕少侠?   燕翎目光一凝:“孙家人把我卖给了官里?”   “少侠益见高明。”   “朋友就不要客气了,请明说来意吧!”   “我只是来奉知少侠一声,官里不动,孙家必动,请少侠早作提防。”   燕翎不由怔了一怔:“官里不动?”   “‘大名’关前辈派人来知会过……”   原来如此。   贾秀姑脱口道:“关总捕!”   燕翎一阵感动:“关总捕跟朋友,都让人铭感。”   “少侠好说。”   “怕给朋友惹麻烦。”   “不至于,他们说是少侠,我说不是。”   “朋友到客栈来,怕瞒不过……”   “不要紧,我外头有人,孙家任何人也进不了。”   “我还没有请教。”   “不敢,在下周清。”   “原来是周兄,这位是贾姑娘。”   燕翎现在让周清认识贾秀姑了。   周清稍欠个身:“贾姑娘!”   贾秀姑答了一礼。   燕翎道:“不管怎么说,谢谢周兄。”   “好说,两位旅途劳累,不多打扰,再奉知少侠一声,两位的吃住,算我的。”   燕翎忙道:“不……”   “少侠不要客气,少侠为的是谁?在下这一点心意又算什么?”   “不……”   “少侠不要给他们,他们绝不会收少侠的,告辞。”   周清说走就走,一抱拳转身跨出了门。   燕翎忙叫:“周兄……”   周清头也不回的走了。   望着周清的身影不见,燕翎收回目光:“这怎么好……”   贾秀姑道:“没想到在这儿碰上这种人?”   “关玉堂令人感动。”   “真的,说起来都是因为老人家。”   的确,都因为“圣手仁心”。   说话间,又有人来了,原来是伙计送饭来了,伙计特别客气,有点唯恐不周,想必周清有所交待。   不只这,饭菜似乎也相当丰盛,恐怕这也是沾了周清的光。   吃过了饭,伙计刚收走碗盘,又有人来了,话声起自院子里:“这儿住着位姓燕的朋友么?”   贾秀姑忙叫:“三哥!”   燕翎道:“恐怕是孙家人来了。”   他过去站在了门口,扬声道:“那位找姓燕的?”   其实他已经看见了,院子里一前两后站着三个人,前头一个穿长衫,手里还拿把摺扇,后头两个穿裤褂,腰里头鼓鼓的。   穿长衫的黑瘦,四十上下,穿裤褂的也在中年,个头儿比穿长衫的壮得多。   穿长衫的带着两个穿裤褂的上前两步,打量了燕翎一下:“你就是那位姓燕朋友?”   燕翎道:“我姓燕,只不知道是不是朋友你所找的那一个姓燕的。”   “燕朋友单名一个翎字。”   “不错。”   “燕朋友从‘大名’来?”   “不错。”   “那就错不了了,有人怎么说不是?”   燕翎知道穿长衫的何指,刚刚头一句话就已经防着了,当然,他还是怕给周清惹麻烦,他道:“不无可能。”   “不无可能?”   “我一路行来,至少有三回碰上把我认错了的。”   穿长衫的“噢”了一声!   “现在想想我才明白,有个跟我同名同姓的,也在这条路上。”   “那真是太巧了。”   “的确!”   “燕朋友这么一说,我倒不好说话了。”   “怎么说?”   “我不知道燕朋友究竟是不是我要找的那个姓燕的。”   “原来如此,那是有所不便……”   穿长衫的要说话。   燕翎却已然接问道:“朋友没见过那个姓燕的?”   “要是见过还说什么?”   “那朋友只好弄清楚之后再来了。”   燕翎就要转身离开门口。   只听穿长衫的道:“有了,我有个弄清楚的办法了。”   燕翎收势停住。   “燕朋友可知道这一带有个孙家?”   “朋友可是说当今武林四大家之一的孙家?”   “正是。”   “我要是不知道孙家,岂不是太以孤陋寡闻。”   “那么燕朋友是不是来造访孙家的?”   “既然到了这儿,理应拜会。”   “燕朋友是不是也去过其他三家了。”   “不错,我都拜会过。”   穿长衫的笑了:“那就不会错了,燕朋友你确是我要找的那位燕朋友。”   “是么?”   “绝错不了。”   “那就好,也让人为朋友高兴。”   “为我高兴?”   “朋友没有徒劳往返,岂不是值得高兴。”   “的确是,的确是。”   “只是,我不认识朋友,不知道朋友找我,有什么见教?”   “好说,在下我就是孙家人……”   “原来朋友就是孙家人,我眼拙。”   “在下在孙家,忝为一名管事……”   “原来是孙家一位大管事,失敬!”   “我奉命来奉告朋友一声,朋友不必太客气,有我在这儿跟朋友碰过面就可以了,孙家不必去了。”   “朋友专程来这一趟,就为这?”   “不错。”   “这恐怕不大好……”   “燕朋友是说……”   “不能让人责我礼貌不周。”   “没人会怪燕朋友。”   “我去过其他三家,何能厚彼薄此?”   “孙家不会计较。”   “孙家堂堂四大家之一,可以不计较,我自己却不能不能计较。”   穿长衫的想必急了,笑容一敛,沉脸道:“姓燕的……”   燕翎笑了:“谁说礼多人不怪,这是我所见礼多惹人怪的。”   穿长衫的冷笑:“姓燕的,玩笑适可而止,从现在起,咱们该玩正经的了,我家主人让我来告诉你,孙家不欢迎你……”   “奈何孙家我是非去不可。”   “我家主人要你即刻离境……”   “那要看孙家是不是能让我走?”   “我们不知道县衙姓周的跟你之间有什么勾结,但是官家的衙门不只县城一处,只要我们往别的衙门一报,看谁倒霉?姓周的也会吃不完兜着走。”   “你跟我谈衙门……”   “装什么蒜?你杀官的案了已经远近皆知了。”   “杀官?那你找错人了,我没有杀官,杀官的不是我。”   “不要跟我说,到时候你跟官里的人说吧!”   穿长衫的转身要走。   “等一等!”燕翎说这句话的时候,人在屋里。   穿长衫的回过了身,他陡然一惊,因为这时候燕翎已经到了他眼前,他自然的反应,一惊之下摺扇挥了出去,但是,摺扇到了燕翎的手里。   燕翎道:“我不但非去不可,而且我现在就去,还要你给我带路。”   穿长衫的大惊失色,急退。   两个穿裤褂的就要探腰,可是手刚抬起,一声大叫又垂了下去,一时抬不起来了。   原来,两个人的腕子上分别挨了一摺扇。   只听燕翎道:“我看看谁敢再动?”   没人敢动了,喘口大气儿都不敢。   燕翎微扬声:“小妹,走吧!”   贾秀姑出来了,很快的走到燕翎身边。   燕翎向着穿长衫的道:“带路吧!还等什么?”   穿长衫的如逢大赦,忙带着两个穿裤褂的走了。   出了客栈,拴马桩上拴着三匹健骑,燕翎拉一匹给贾秀姑,自己拉过一匹,道:“剩下一匹马,大管事你看着办吧!”   不能三个人骑一匹,更不能给两个穿裤褂的骑,两个穿裤褂的只有靠自己的两条腿了。   孙家在城外,离城十几里,相当大的一片庄院。   这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只见灯火点点,像一个小村镇似的。   高大的栅门上挂着两盏大灯,斗大的两个“孙”字,老远都看得见。   两盏大灯下,一边各四,是八名俐落打扮的汉子,一个人提着一口刀,挺慑人的。   三骑驰到,八名汉子迎上前来。   燕翎望长衫的:“怎么通报?怎么迎宾,大管事你来吧!”   穿衫的忙道:“我去通报。”   燕翎知道他要干什么,岂在乎这个?没拦他。   穿长衫一见燕翎没拦,忙催马往里去了。   燕翎跟贾秀姑也催马进了栅门,进栅门是个大广场,燕翎跟贾秀姑停了下来。   两个穿裤褂的跑到了,不但直喘,脸色也不对了,他俩跟那八个一嘀咕,那八个这才知道道是怎么回事,要动。   燕翎像脑袋后头长了眼:“这不是待客之道,要动也得等会儿。”   有一个不听话,钢刀出鞘,直扑燕翎。   燕翎回身一马鞭,不听话的那个刀掉了,人也趴下了。   没人敢再不听话了。   燕翎像个没事人儿。   就在这时候,忽然灯光大亮,把广场照得光同白昼。   原来,从庄院跑出一队人来,约摸有几十个,一手提着灯,一手拿着兵刃,领头的有三个人,穿长衫的跟两个中年人。   两个中年人打扮俐落,中等身材,可是看气势、看步履,一眼就可以看出都是内外双修的好手。   穿长衫的抬手一指:“就是他!”   当然,他指的是燕翎。   燕翎仍像个没事人儿。   两个打扮俐落的中年人往前行进,穿长衫的则跟在他们两个后头,看得出来,他是不愿太靠近,可又不得不跟着上前。   离燕翎差不多两三丈,两个打扮俐落的中年人停住了,穿长衫的当然也连忙停住。   两个人一打量燕翎,左边一个道:“你就是姓燕的?”   燕翎道:“不错。”   “你好大胆,你是个杀官重犯,天下缉拿,不论死活,你还敢到处跑?”   “你弄错了,我没有杀官。”   “你还不承认……”   “今天我来的是孙家,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你要知道,孙家可以拿你送官……”   “孙家能做的,也就是这一样吧!”   “这就够了。”   “那就要看孙家是不是能拿我送官了。”   “你试试看就知道了。”   “当世武林四大家,我已经试过三家了。”   “孙家跟那三家不一样。”   “我正好试试,孙家跟那三家究竟有什么不一样。”   “我刚说过,你试试看就知道了。”   “容我先拜会孙家主人。”   “凭你也配见我家主人?”   燕翎一笑:“其他三家的主人我都见过了,我不信见不着你孙家主人。”   “只要你有见孙家主人的本事,还怕见不着孙家主人?”   “对,多谢你提醒了我,小妹!紧跟着我。”   燕翎催马就要往前。   “慢着!”左边打扮俐落中年人,指着贾秀姑望燕翎:“她是什么人?”   “同行贾姑娘。”   “孙家只认一个你姓燕的……”   贾秀姑道:“不要紧,我跟我三哥不分,你们只管往我身上招呼就是。”   “是么,姓燕的?”   “你们真只认一个我姓燕的么?”   “那就信不信由你了,上!”   他那里一声“上”,拿兵刃的同时腾扑,一把把钢刀映着明亮的灯光,耀眼!   燕翎又一声:“小妹,紧跟着我。”   贾秀姑道:“知道了,三哥只管忙你的。”   燕翎挥起了马鞭,马鞭没有光亮,但看得出燕翎的马鞭挥起了一圈淡乌色的幕,那把把钢刀只要一碰到那圈幕,立即闷哼连连,刀飞人倒,再看时,那些拿兵刃的已躺下了大半,剩下没躺下的急急退了回去。   燕翎道:“大概你们认为这本事还不够。”   “当然!”左边打扮俐落中年人惊怒道:“姓燕的,你下马!”   燕翎道:“小妹你别动。”   他翻身下马,接道:“我已经下了马了。”   “我看见了。”   左边打扮俐落中年人腾身扑向了燕翎,他空手,一个好手的一双手比利刃还厉害。   他自认是个好手,燕翎也认为他是个好手,可惜他没来得及出第四招,就摔了个狗啃泥。   右边那个没有扑击,他一抬手,庄院里涌出了一大群,个个是连发的强弩,都对准了燕翎。   贾秀姑忙叫:“三哥!”   燕翎道:“小妹,下马!紧跟着我。”   贾秀姑忙下了马,跟燕翎站在并肩。   燕翎道:“小妹,到我后头去。”   “不,我跟三哥一块儿……”   “小妹,听话!”   “三哥,没了你那还有我!”   只听右边打扮俐落中年人笑道:“姓燕的,跟你同行的这位姑娘够意思,只是够意思当不了用,我看你还是乖乖束手就缚吧!”   燕翎道:“你以为这些连发的强弩奈何得了我?”   “你看呢?我以为只要我一声令下,你们俩就会变成刺猬,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同行这位姑娘想想。”   燕翎沉默了一下:“你们拿我,不外为送官。”   “你不失为一个明白人。”   “拿我送官,对你们又有多大好处?”   “那就是我孙家的事了。”   “你说过,只认一个我姓燕的。”   “不错,我说过。”   贾秀姑忙道:“三哥,没有你就没有我。”   燕翎像没听见:“说了就要算数。”   “当然。”   贾秀姑叫:“三哥……”   忽然,燕翎动了,在场的人都没看见燕翎动,但燕翎确实动了,因为右边打扮俐落中年人跟那穿长衫的落进了燕翎手里,燕翎一手一个,正扣着他们俩的“肩井”要穴,总不会是他俩自动到燕翎手里的。   穿长衫的似乎明白过来,惊声大叫,嚎丧似的。   燕翎像没听见,道:“那位下令,往这儿发射强弩吧!”   左边打扮俐落中年人刚吃过亏,嘴都摔破了,如今他不知所措。   那些弓箭手谁又敢乱动?”   贾秀姑这时候也明白了,笑了:“三哥真行!”   或许是穿长衫的一声声嚎丧似的叫,惊动了人,庄院里并肩走出两个老人,一穿白,一穿黑。   左边打扮俐落中午人忙奔了过去,躬身哈腰,状甚恭谨。   只听黑衣老人冰冷道:“姓燕的,放了他俩,我撤这些弓箭手。”   他一抬手,那些弓箭手鱼贯进入庄院不见。   燕翎松手往前一推,穿长衫的跟右边打扮俐落中年人踉跄前冲,扑倒在地,正扑在两名老人脚前。   黑衣老人一脚踢翻了穿长衫的:“孙家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穿长衫的翻滚出老远,硬是一声没敢吭。   右边打扮俐落中年人站了起来,躬身哈腰,还没有说话。   黑衣老人扬手就是一个耳括子:“你也一样,谁叫你轻易动用弓箭手,孙家没别的办法了?”   右边打扮俐落中年人也是一句话没敢说,连抬手摸脸都没敢,任半边脸红肿起一片。   黑衣老人抬眼望燕翎:“你就是姓燕的?”   燕翎道:“你们每个人出来都要问一次么?”   “当然,要验明正身。”   “那么,我告诉你,没错!我就是姓燕的。”   “孙家没招你,没惹你,你跑到孙家撒什么野来了?”   “是你孙家人要拿我送官,我自己送上门来。”   “这就是了,你已经是天下缉拿,不论死活的重犯,还敢到处闹事?”   “你们知道,我是不得不来……”   “噢!”   “我个人的安全事小,不能让你们弃宗忘祖、祸国殃民!”   “姓燕的,你何指?”   “你又装什么糊涂?”   “姓燕的,你何妨把话说明白点?”   “敢做不敢当,这不像当世武林四大家之一,也的确跟其他三家不同,又能成什么气候?”   “姓燕的,泥菩萨过江,你都救不了自己,还管什么别人的闲事。”   “到底承认了,这还算有点勇气。”   “承认了你又怎么样?”   “你们应该知道,乱臣贼子是什么下场。”   “姓燕的,你住口!”   “叫你孙家主人出来……”   “姓燕的,你还不够格!”   “好。”   燕翎只一声“好”,再看时,他已经到了两名老人面前,一闪而回。   两名老人近心口处衣衫各添一个洞,那是马鞭鞭梢点的。   燕翎道:“够么?”   两名老人惊白了脸,白衣老人叫道:“姓燕的,你是那门那派出身?”   又来了!   其实,想想也难怪,碰上这种情形,谁都会禁不住问一声。   燕翎不答反问:“你们看呢?”   只听一个话声传了过来:“姓燕的后生,孙某在此。”   话声不大,但字字清晰可闻,显然发话人内力可观。   两名老人立即分退两旁,微微躬身,状至恭谨,其他的人也都躬下了身。   随着这话声,庄院里又走出一批人来。   一批人簇拥的一个人,簇拥人的那批人,老者、中年人都有,看得出,个个都是好手。   被那批人簇拥的那个人,则是一名华服老人,年约五旬上下,像貌相当清瞿。   燕翎知道,他既自称孙某,应该就是孙家主人。   华服老人一只锐利目光落在了燕翎脸上:“姓燕的后生,你非要见孙某不可?”   燕翎道:“不错。”   “如今孙某已然在此。”   “你孙家应该知道,我已经去过了其他三家。”   “当然知道。”   “那么我告诉你,今天我到孙家来,跟我去其他三家的目的相同。”   “你何不明说?”   “也无不可,我来看看,你孙家有没有卖身投靠。”   “我不认为其他三家那是卖身投靠……”   “你认为那是什么?”   “人各有志……”   “你这也是为你孙家辩护?”   “是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我不愿为己太甚,同样的,我也愿意认为你是一时糊涂,给你个回头的机会,只要你答应……”   “慢着,慢着!”华服老人抬手拦住了燕翎的话:“姓燕的后生,你凭什么?”   看得出,他是忍着盛怒。   “就凭我是大宋朝的子民。”   华服老人一阵冷笑:“好一个大宋朝的子民,你杀官,我还没有拿你送官。”   “我没有杀官,我杀的是乱臣贼子,要是你不知道回头,就跟他们一样。”   “这么说,你连我也要杀。”   “不错。”   一阵长笑划空响起,裂石穿云,华服老人功力惊人,笑声一落,他道:“我活了这么大年纪,还没有人敢对我这么说话。”   “你终于碰见了一个。”   “小后生,你太狂妄……”   “你不是不知道,我去过其他三家。”   “孙家不是其他三家。”   “这么说,你是无意回头。”   “你多此一问,我孙家的事谁也管不着。”   “你弃宗忘祖,卖身投靠,你孙家的事任何人管得着。”   “谁管谁就要拿出管的本事来。”   “那是当然。”   “好,好,好……”   华服老人终于忍不住盛怒,他这里须发皆动,刚这么一连三声,两名中年人从他背后窜出,联手扑向燕翎。   燕翎马鞭一挥,轻叱:“回去!”   那两个还真听话,倒射而回。   各人的衣衫破了一大块,显然是让马鞭抽的,燕翎的鞭下留了情,连皮肉都没有碰着。   冷哼一声,华服老人背后有两名老人要动。   燕翎道:“你是不是看准了我不伤无辜?”   华服老人须发一张,抬手拦住背后两个老人:“小后生,你出手吧!”   燕翎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华服老人大叫:   “小后生,你住口!”   燕翎道:“好吧。”   跨步欺上,挥出马鞭。   这次,不管是跨步欺上,或者是挥出马鞭,都不算快,华服老人应敌十分从容,挥掌迎上。   燕翎收拾后退:“你不用兵刃,好!小妹,接着。”   他把马鞭扔给了贾秀姑。   华服老人暴叫:   “小后生,你欺人太甚!”   他挥掌扑向燕翎。   燕翎手掌一挥,硬把华服老人逼退三步,然后他一连又是五 招,一气呵成,疾快如电,逼得华服老人竟然为之手忙脚乱,第六 招,他在华服老人衣衫近左肋处添了个洞,华服老人大惊后退。   燕翎道:“我称你一声孙老,孙家有今天,孙老几十年的修为,都不容易……”   华服老人那听得进这个,霹雳般一声:“住口!”   再次扑上。   又是一连五招,也仍然是第六招上。   燕翎一掌拍出,华服老人闷哼声中暴退。   燕翎道:“我对你已经是仁至义尽。”   他就要追过去。   只要燕翎追过去,华服老人必然伤在燕翎掌下。   就在这时候,一声呼叫划空传到:“燕大哥!”   叫声里带着焦急。   这是谁?   燕翎收势停住。   孙家人也适时扶住了华服老人。   一名打扮俐落的小伙子如飞射落,他落地躬身:“燕大哥!”   燕翎不认识:“尊驾是……”   “我提个人,祖冲祖大哥。”   燕翎明白了,鼠党,他道:“兄弟有什么事?”   小伙子上前低低说了两句。   燕翎神情猛然震动,他转脸向华服老人:“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望你为自己三思……”   回过头来道:“小妹,走!”   他迈步就走,贾秀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倒是没问,跟着往外走。   小伙子紧紧跟随。   孙家没人拦,谁敢拦?   出了孙家栅门,走了一段距离,贾秀姑忍不住追上两步:“三哥……”   燕翎倏然停住,霍然回身:“我义父出事了。”   贾秀姑忙道:“老人家出事了?老人家出了什么事了?”   燕翎转望小伙子:“兄弟,你说!”   小伙子道:“老人家在京里下了大牢。”   燕翎脸色一变:“怎么说……”   贾秀姑惊叫:“怎么会……”   燕翎一把抓住了小伙子:“兄弟,究竟怎么回事?”   “不知道,京里传出的消息,只让赶紧给燕大哥送信。”   贾秀姑道:“谁能奈何老人家……”   燕翎像没听见,松了小伙子:“谢谢你,兄弟!我这就赶到京里去。”   “燕大哥只管去,我会知会京里的兄弟。”   燕翎没多说,拉着贾秀姑走了。   他不得不拉贾秀姑,他脚下快,不拉着贾秀姑,贾秀姑绝跟不上。   贾秀姑本来是要说话的,可是让燕翎拉着像腾云驾雾似的,风大,她张不开嘴,一直到客栈取了马匹、行囊,两个人上了马,蹬马疾驰,她才说了话:“三哥,我说谁能奈何老人家。”   “老人家不愿抗官,只要是官,谁都能奈何他老人家。”   “可是会是谁……”   “到了京里就知道了。”   贾秀姑没再说话。   ***   这是个黄昏。   京城已然在望。   就在这京城在望的当儿,路旁的一个小贩扬手拦马,路旁只这么一个小贩。   燕翎猜到了八分,他控缰勒马,马停住,恰好就到了小贩摊前。   小贩也是个小伙子,只听他叫:“燕大哥?”   燕翎跟贾秀姑下了马,燕翎道:“正是燕翎。”   “小弟路英,是……”   “我知道,兄弟辛苦。”   “不敢,能等着燕大哥就全值得了。”   “兄弟别客气,京里的情形……”   “这会儿快要关城门了,燕大哥也不能这样进城,抓燕大哥抓得很紧,至于京里的情形,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家里说去。”   家,是离官道没多远的一户民宅,瓦房,一明两暗,家具齐全,像个过日子的地方,只是除了路英,没见别人。   坐定,路英道:“弟兄们都在城里打听消息。”   原来如此。   燕翎道:“兄弟,究竟怎么回事?”   路英道:“我们不知道,老人家来京的时候,我们一点都不知道,直到老人家出了事,我们才知道。”   “确知老人家打下大牢了?”   “是的,燕大哥!这不会错。”   “他老人家来京以后都干了些什么……”   “不知道。”   贾秀姑道:“是谁把老人家打下了大牢?”   “不知道。”   燕翎道:“老人家现在那个大牢?”   “弟兄们现在到处打听的就是这个。”   燕翎没说话。   路英很不安:“燕大哥,我们无能……”   燕翎道:“兄弟别这么说,京里的弟兄肯给我送信,我已经很感激了。”   “燕大哥要是这么说,我们就更不安了。”   “兄弟,千万别这么说……”   贾秀姑把话接了过去:“老人家出事,是怎么知道的?”   路英道:“官里露出来的消息。”   “是露出来的消息,还是放出来的消息,请想想看。”   “姑娘是说……”   “请想想告诉我!”   路英想了想:“姑娘不提,我还不觉得,倒真像是放出来的。”   “那是故意的,目的只在燕大哥。”   路英目光一凝:“引燕大哥来京?”   “对!”   “怪不得京里到处抓燕大哥抓得很紧。”   燕翎道:“他们这一着对了,我来了,我一定来!”   贾秀姑忽然脸色一变,欲言又止。   燕翎看见了:“小妹想说什么?”   贾秀姑道:“没什么。”   “小妹,不管什么,只管说!”   贾秀姑迟疑了一下:“三哥,我担心咱们已经败了。”   燕翎神情一震:“你是说,他们掌握了老人家?”   “不是么?三哥!”   路英的脸色也变了一变:“弟兄们都没想到。”   贾秀姑道:“我担心到最后他们会用老人家逼三哥露面。”   路英脱口道:“那就糟了……”   燕翎没说话。   贾秀姑道:“所以无论如何,咱们得赶紧救出老人家。”   燕翎仍然没说话。   路英道:“等弟兄们回来,看他们打听的消息怎么样了。”   天黑透了,弟兄们陆续回来了,回来了六七个,都是年轻人,年纪最大的不过卅上下,可都是老江湖了,一个个精明、干练,身手也都不错。   人不只这六七个,还有人在城里,可是回来的这几个,没一个打听出什么来。   卅上下的那个姓陆,叫陆顺,他道:“没想到官里这回捂得这么紧,一点消息都不漏,看这情形,不像贾姑娘所说的,不然干脆让咱们知道老人家在那儿,还怕引不去燕兄弟。”   他比燕翎大几岁。   贾秀姑道:“但愿如此,不过他们真要是捂得紧,老人家出事的消息,又是怎么漏出来的?他们既然要用老人家引来三哥,又怎么会想不到掌握老人家以制三哥。”   “那姑娘说:他们现在一点消息都不漏,又是什么意思?”   “许是还不知道三哥已经到京了。”   贾秀姑这么说,大伙儿都没说话。   忽听一阵急促步履声传了过来,一个小伙子奔了进来,一欠身,道:“燕大哥,有两个姑娘要见你。”   姑娘?这是谁?还是两个。   贾秀姑头一个望向燕翎。   燕翎道:“兄弟,什么样的姑娘?”   “都没多大,穿着打扮想是谁家的丫头。”   谁家的丫头?   来的是丫头,主子呢?主子又是何许人?   燕翎还是想不出,他道:“人呢?”   “在外头,不远,我没让她们过来。”   燕翎站了起来:“我去看看。”   只听贾秀姑道:“三哥,小心!她们又怎么知道你来京了?”   这倒是。   燕翎心头跳了一下:“谢谢小妹,我知道。”   那个小伙子给燕翎带路,燕翎出了屋。   出屋没多远,燕翎看见了,两个白色女子身影站在前面夜色里。   小伙子停住了,道:“燕大哥,就在那儿了。”   燕翎明白小伙子为什么不过去了,谢了一声独自行了过去,当他过去的时候,小伙子回身走了。   到了近前,燕翎看清了两名白衣女子,那是两名少女,他认识,那赫然是那位白衣女子的两名侍婢小嫦、小娥,他不由为之一怔!   只听小嫦道:“少侠不认识婢子们了么?”   燕翎定过了神:“那怎么会……”   小嫦、小娥施下礼去:“婢子们给少侠请安。”   燕翎忙答礼:“不敢当。”   “少侠有空么?”   “怎么?”   “敢请少侠借一步说话。”   “两位姑娘有什么事么?”   “婢子们是来请少侠的,我家姑娘要见少侠。”   那位白衣女子!   燕翎的脑海中浮现那位白衣女子的影子:“你家姑娘?她在……”   “就在前面不远处。”   燕翎迟疑了一下:“就请两位姑娘带路。”   小嫦喜道:“就知道少侠不会不见我家姑娘。”   她跟小娥转身先走了。   --------------------------------   武侠屋扫描 ycalex OCR      第二十四章     前面不远处有一片不大的树林,树林外站着一个白色倩影,可不正是那位玉骨冰肌、美若天仙的白衣女子。   不知道怎么回事,燕翎一颗心猛然跳了几下。   近前,小嫦、小娥双双施礼:“姑娘,婢子们把燕少侠请来了。”   白衣女子瘦多了,瘦得让人心疼,她那双目光也让人心跳:“燕少侠!”   燕翎强使自己平静:“我告诉过芳驾我姓燕么?”   “我也不记得了。”白衣女子道:“不过燕少侠现在是名满天下了。”   “我却记得很清楚,芳驾没有告诉过我姓什么?”   “那已经无关紧要了,燕少侠已经知道我的出身来历了。”   是的,燕翎已经知道了。   “就是因为已经知道了,何不让我方便称呼?”   白衣女子迟疑了一下:“少侠就当我姓白吧!”   “白姑娘!”   “白素贞。”   “谢谢姑娘!”   “少侠客气。”   “姑娘是怎么知道我到京里来的?”   “‘金’邦敢死军要是连这都不知道,还能有什么作为?”   这倒是。   不过听起来让人心惊!   “我如今是个天下缉拿的重犯,不过姑娘应该不至于拿我送官。”   “少侠,我不会,于公于私我都不会。”   于公,燕翎知道,于私,燕翎不懂,他想问,可是他没有问。   白素贞自己说了:“于私,我欠少侠的。”   原来如此。   燕翎道:“姑娘不欠我什么。”   “那是少侠的想法。”   “姑娘……”   “我来见少侠,为的不是这。”   “那么姑娘是为……”   “我是来劝少侠的。”   “姑娘是来劝我的?”   “是的。”   “姑娘要劝我什么?”   “我想劝少侠效力‘金’邦。”   燕翎不由为之一怔:“姑娘怎么说?”   “少侠已经听见了。”   “姑娘对燕翎知道的还不够。”   “少侠的意思是说……”   “姑娘多此一问。”   “少侠的意思是不愿意?”   “不只是不愿意,我觉得姑娘这是侮辱我。”   “那我不敢,我也不会,站在我的立场,我应该这么做,我是为‘金’邦求才,‘金’邦正需要少侠这样的人才,一旦少侠答应效力,‘金’邦一定待少侠……”   “姑娘,够了。”   “是否可以让我听听少侠的理由?”   “姑娘,我骂人弃宗忘祖、卖身投靠,我杀的是乱臣贼子。”   “原来少侠是怕这个……”   “倒不全是,最重要的,我是大宋朝的子民。”   “少侠,宋朝气数已尽……”   “我不这么认为。”   “单看你们的朝廷怎么对少侠……”   “那不是大宋朝朝廷,是少数的乱臣贼子。”   “就算是,朝廷是干什么的?任凭忠良受屈,任凭忠良被害?”   “说起来这也没什么,这就跟父母纵有不是,做儿女的也不能不认父母的道理一样。”   “这么说少侠不怨你们朝廷?”   “不错。”   “这么说少侠也不可能为‘金邦’效力?”   “事实如此。”   “我就知道少侠不会答应,可是站在我的立场,不能不试试。”   “谢谢姑娘。”   “谢我?”   “姑娘总算知我。”   白素贞深深看了燕翎一眼:“劝少侠不成,我就要跟少侠商量一件事了。”   “姑娘又要跟我商量事?”   “是的。”   “请说!”   “听说少侠的义父身陷大牢。”   燕翎心神震动了一下:“姑娘知道?”   “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不知道。”   这种事“金”邦敢死军都知道,可见“金”邦敢死军已然深入朝廷了。   燕翎心神震动,他也不免悲哀,他没说话。   白素贞又是深深一眼:“这也就是为什么我说宋朝气数已尽的道理所在了。”   燕翎仍然没有说话。   白素贞话锋忽转:“原来少侠是‘圣手仁心’的传人,那就难怪少侠修为高绝了。”   燕翎吸一口气,平静自己一下,说了话:“姑娘要跟我商量的事,跟我义父有关么?”   “不错,跟他老人家有关。”   “姑娘请说!”   “我愿意替少侠救出他老人家来……”   “多谢姑娘……”   “少侠,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   “少侠跟他老人家回家,不要再管这些事。”   “这就是姑娘的条件?”   “少侠不答应为‘金’邦效力,我只有退而求其次了。”   “姑娘的好意我心领。”   “少侠的意思是……”   “我会自己救他老人家,我也有救他老人家的能力。”   “少侠错了。”   “我错了?”   “我也料到了少侠的答覆,不过我可以告诉少侠,少侠错了。”   “请姑娘指教。”   “这里不是一般的地方,这里是天子脚下,你们宋朝朝廷的所在地……”   “如何?”   “大牢也不是一般的监牢。”   “又如何?”   “你们朝廷铁骑尽出,为的是缉拿少侠你,少侠固然修为高绝,但京中禁卫也不是没有高手,在这种情形下,少侠还能救人?”   “我认为我能。”   “就算少侠能,少侠知道他老人家现在那一座大牢么?”   “我正在打听。”   “少侠连他老人家现在那座大牢都不知道,又怎么救人?”   “我不认为打听不出来。”   “恕我直言,万一他老人家在少侠你还没有打听出来之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少侠你怎么办?”   燕翎陡扬双眉,目闪精光:“我会杀尽那些乱臣贼子。”   “少侠,又如何?”   燕翎沉默了一下:“我认为他们是为引我来京,引我露面,不会伤害他老人家。”   “即使是,少侠是顾老人家还是顾自己,万一他们要是打的一石二鸟算盘呢?”   燕翎心神震动,一时没能说上话来。   “我能不费吹灰之力救出他老人家来,担保他老人家跟少侠都无毫发之伤,少侠何乐而不为?”   燕翎说了话:“这是我的事,也是从我朝人手里救人,却要假手姑娘……”   “少侠,这无关面子,真说起来也不能顾面子。”   “可是姑娘的条件却令人不能接受。”   “少侠,孰轻孰重?”   燕翎双眉微扬:“忠孝不能两全,他老人家也不会让我接受姑娘的条件。”   “少侠……”   “姑娘,我话说得已经够清楚了。”   “少侠,事关重大,你要三思。”   “对,姑娘!事关重大。”   “少侠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姑娘,我会悲痛,但不会后悔。”   “少侠……”   “姑娘,你我就言尽于此吧!”   “话不投机,半句嫌多。”   “倒也不是,我话说得已经够清楚了,而且我不可能改变心意。”   “多说何益,是么?”   “事实如此,我不愿否认。”   白素贞又是深深一眼:“要是宋朝官民人人都像少侠,‘金’邦还能有什么作为?恐怕只有永远守在白山黑水间了,少侠,我告辞。”   话落,她要走。   “姑娘!”燕翎叫。   白素贞收势未动:“少侠莫非改变心意了?”   燕翎道:“那就不是燕翎了。”   “那么少侠有什么见教?”   “不敢,‘金’邦敢死军现在此地的,恐怕不只姑娘。”   白素贞迟疑了一下,旋即点头:“不错。”   “我要先让姑娘知道,碰上他们,我会把他们当做敌了。”   白素贞又迟疑了一下:“我也要让少侠知道,那对少侠的义父,恐怕不大好。”   燕翎心神再次震动,他懂白素贞的意思,他义父在乱臣贼子手里,等于里在‘金’邦敢死军手里,他吸一口气,道:“我知道了,谢谢姑娘。”   “少侠还有别的事么?”   “没有了,姑娘请吧!”   “告辞。”   白素贞带着小嫦、小娥走了。   燕翎站着没动,一直望着那主婢三人美好的身影投入树林中不见。   燕翎的心情很沉重,他站在那儿半天没动。   他怎么办?   老人家真的很难救么?   他自己知道,恐怕这是实情。   他回到了屋里,大伙儿本来都在说话,一见他进来,马上都不说话了,屋里顿时一片静寂,静得令人不安。   屋里人多了些,显然又有弟兄回来了,刚才没见过的几张脸,纷纷打招呼,有的叫“燕大哥”,有的叫“燕兄弟”。   燕翎道:“都回来了,辛苦!”   陆顺道:“兄弟,弟兄们还没能打听出什么来。”   燕翎“哦”了一声,没说什么,他能说什么。   一时间屋里又陷进了令人不安的静寂中。   还是贾秀姑打破了这份静寂:“怎么样?三哥,是谁呀?”   燕翎道:“我跟你说过的那位姑娘,祖大哥他们都见过。”   贾秀姑神情震动:“就是三哥说过的,那个‘金’邦的……”   她没往下说,可是一句“‘金’邦的……”已经够引人注意了,陆顺、路英一干弟兄们都瞪大了眼等着下文。   燕翎没隐瞒,他把跟白素贞的见面的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个清楚。   听毕,贾姑娘头一个叫出了声:“她什么都知道?”   路英道:“现在可以确定,老人家是落在那帮乱臣贼子手里了。”   一名弟兄道:“这就好找了……”   陆顺道:“你知道谁是乱臣贼子?他们脸上又没有字儿。”   可不是,那名弟兄不说话了。   路英道:“怪不得他们捂这么紧,原来他们想拿老人家胁迫燕大哥。”   一名弟兄道:“他们打错了算盘看错了人!”   贾秀姑道:“三哥当然不会受他们的胁迫,只是这样会不会危及老人家?”   谁都没有说话。   燕翎道:“恐怕急不了,只是,我能怎么办?”   不错,他能怎么办?除非向胁迫低头,他能么?   一名弟兄道:“燕大哥既然以前跟她认识,彼此也熟,如今她又跑来找燕大哥,是不是能想点办法,让她告诉燕大哥老人家的下落。”   燕翎淡然一笑:“兄弟,要是会告诉我,刚才她就告诉我了。”   那名弟兄不吭声了。   陆顺道:“什么都是假的,只有赶紧打听出老人家的下落才是真的,如今更要加紧打听,弟兄们,别在家里待了,跟我走!”   没等燕翎说话,他带着弟兄们出屋走了,就剩下路英一个。   燕翎道:“弟兄们不得歇息,都在辛苦,我反而在这儿待着。”   “应该的!”路英道:“燕大哥,你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不是?”   这还是真的。   燕翎道:“兄弟,我什么都不说了。”   “燕大哥,我也只说一句,你千万别见外。”   燕翎真没再说什么。   这儿是京城一角。   ***   挺大的一座宅院,也挺气派。   有灯,灯不多,这个有灯的地方似乎是宅院后院的堂屋。   就在这堂屋门口,从夜空里落下三个人来,点尘不惊,正是白素贞跟小嫦、小娥。   白素贞进了堂屋,小嫦、小娥留在了外头。   堂屋灯下,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坐着的正是那瘦削白袍老者,站着的则正是那白衣年轻人,他正来回走动,似乎相当焦急,白素贞一进屋,他忙迎上。   白素贞像是没看见他,上前向瘦削白袍老者施礼:“六王爷!”   敢情他是“金”邦一位王爷。   瘦削白袍老者道:“回来了!”   白素贞应道:“是。”   白衣年轻人忙不迭地问:“见着他了么?”   白素贞道:“回殿下,见着了。”   “他还认识你么?”   “认识。”   “见着你,他怎么样……”   那位六王爷抬了手:“我这儿谈公事,你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   白衣年轻人显然不愿意,叫道:“爹……”   六王爷没理他,转望白素贞:“他怎么说?”   “回六王爷,他没有答应。”   “他不知道他那个干老子打下大牢了?”   “回六王爷,他就是为这事来的。”   “他没有答应投效咱们,他总该答应就此收手。”   “他也没有答应,让属下替他救人。”   六王爷脸色微变:“你是说他也没答应就此收手。”   “是的!”   六王爷霍地站了起来:“难道他就不顾他那个干老子了?”   白素贞没说话。   白衣年轻人道:“爹,杀了那老儿……”   六王爷猛转脸:“我这儿谈公事!”   “我谈的是公事。”   “我自有主张,用不着你说!”   白衣年轻人还待再说。   六王爷怒道:“你没听见?”   白衣年轻人不说话了。   白素贞道:“属下有下情禀告。”   六王爷道:“你说!”   “属下斗胆,六王爷绝不能杀‘圣手仁心’。”   白衣年轻人忙道:“你……”   六王爷眼一瞪,白衣年轻人住了口,可是很不情愿,六王爷收回了目光:“让我听听你的理由。”   白素贞道:“目前咱们唯一能制他的,只有手里这个‘圣手仁心’……”   白衣年轻人道:“那个老儿要是能制他,他早就什么都答应了。”   六王爷暴喝:“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白衣年轻人还想再说,六王爷拍了桌子:“是不是要我赶你出去!”   白衣年轻人不说话了,脸色发白。   六王爷转向白素贞:“你是怕一旦没了那个老的,他会毫无顾忌,咱们就没有能制他的了。”   “是的,这正是属下的顾虑。”   “我知道了,你辛苦,歇息去吧!”   “谢六王爷,属下告退。”   白素贞施一礼转身外行,她仍然没理白衣年轻人。   白衣年轻人要跟出去,六王爷咳了一声!   白衣年轻人停住了,霍地转过了脸:“爹,她还想跟他碰面。”   “怎么见得?”   “杀了那个老儿,姓燕的他会恨死咱们……”   “这就能阻止她跟他见面?”   “难道您不认为?”   “我是该为大局想,还是该为你想?”   “我是您的儿子……”   “大局完了,什么也就没有了。”   “爹……”   “我自有主张。”   “可是……”   “出去!”   “爹……”   六王爷又拍了桌子:“我叫你出去!”   白衣年轻人没再说话,霍然转身出去了。   六王爷坐下了,他皱眉沉吟,像在想什么。   这儿是这座宅院的一角。   它是一个跨院,相当清幽的一个跨院,有树也有花,树茂密,花也都是名种。   跨院里的这间屋,透着灯光,只是门关着。   白衣年轻人如今就站在这间屋前,他要敲门。   门开了,小嫦、小娥并肩而立,双双施礼:“殿下!”   白衣年轻人道:“让开!”   进门路让她俩挡了。   白素贞出现在小嫦、小娥背后,她俩让开了,白素贞也施礼:“殿下。”   白衣年轻人迈步要进屋,白素贞上前一步,恰好挡住了进门路,白衣年轻人道:“我要跟你说话。”   白素贞道:“请殿下就在这儿说吧!”   白衣年轻人道:“我要进去说!”   白素贞道:“时候已经晚了。”   “我只是说话。”   “属下知道。”   “要是姓燕的来,你也这样对他么?”   “殿下何出此言,谁来也是一样。”   “是么?”   “殿下要是没别的事,属下要歇息了。”白素贞就要关门。   白衣年轻人道:“等一等!”他抬手按住了门。   白素贞道:“殿下,六王爷体恤属下,要属下早点歇息。”   “不要老拿我爹压我,惹翻了我我谁都不顾。”   白素贞黛眉微扬:“可巧属下的脾气跟殿下一样。”她又要关门。   白衣年轻人道:“好吧!我就在这儿跟你说。”他脸色很不好看,显然他心里很不痛快。   白素贞收回了手:“殿下要说什么,请说吧!”   白衣年轻人道;“我要问问你,我那一点不如姓燕的?”   白素贞道:“属下愚昧,不知殿下何指。”   “你不用跟我装糊涂。”   “属下说的是实情实话,殿下远来自‘金’邦,姓燕的则在中原武林,两下里毫不相关……”   “如今相关了。”   “但是属下认为不必比,要比也不该由属下来比。”   “你还装糊涂!”   “要是殿下只为跟属下说这些,恕属下不奉陪了。”   白素贞这回不关门了,她转身要往里走,白衣年轻人怒喝:“等一等!”   白素贞停住了,但是没有回过身来:“殿下还有什么指示?”   白衣年轻人神色怕人:“你越来越大胆了,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属下不敢。”   “你还说不敢……”   “殿下要是对属下有什么不满意,可以请六王爷把属下调回去。”   说完了这句话,白素贞进去了,白衣年轻人气得要追进去。   里头传出了白素贞的话声:“殿下,要是让六王爷知道了,那可不大好。”   白衣年轻人及时收住了步,迈出去的脚又落了地,他切齿咬牙:“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他愤然转身走了,可是一出跨院门,他一怔又停住了。   不远处夜色里,负手站着一个人,赫然是他那个爹,六王爷!   定过了神,白衣年轻人脸一偏,就要走。   “站住!”六王爷轻喝,白衣年轻人停住了。   “我就知道。”六王爷道:“你能不能争气点?”   白衣年轻人不爱听了:“爹……”   “你是没法跟姓燕的比,至少这一点你就比不上他。”   白衣年轻人惊怒:“爹!您……”   “我说错你了么?”   “姓燕的他是个什么东西……”   “不要问我,问她去!”   白衣年轻人那受得了这个?气得发抖。   “你也不用这样,她说得好,不满意把她调回去,我就把她调回去……”   白衣年轻人急叫:“不许,我不许!”   “你不许?你做主还是我做主?”   白衣年轻人改了口:“我不许您把她调回去……”   “只为了你?”   “不只为我,也为大局,您现在少不了她!”   六王爷脸色一沉:“既然知道,你就少招惹她,你是我的儿子,我心疼的还是你,你最好学着做个男子汉,要是让她伤害了你,我绝饶不了她,到时候你可别心疼。”   话落,他转身走了,很快的消失在夜色里,弄了半天,他还是心疼自己的儿子。   白衣年轻人听见了,可未必领情,狠狠的一跺脚,他也走了。   燕翎一夜没歇息,老人家身陷大牢,这儿的一帮弟兄们都连夜忙着打听消息,他怎么能歇息?   贾秀姑也一夜陪着燕翎,没歇息,还有一个陪着没歇息的,那是路英。   天亮了,弟兄们陆续回来了,脸色都不大对,或许因为仍然没能打听出消息。   燕翎很过意不去,他说了话:“诸位辛苦,从今天起,让我……”   陆顺截了口:“燕兄弟你要做什么?”   “从今天起,让我去打听……”   “打听老人家的消息?”当然,这不是多此一问么?   燕翎道:“不错。”   陆顺迟疑了一下:“燕兄弟,大伙儿不是没有打听着老人家的消息,而是不好跟你说……”   燕翎猛可里站了起来,震声道:“老人家怎么了?”   贾秀姑也忙站起:“陆大哥……”   陆顺忙道:“两位别误会,老人家没怎么。”   燕翎神色一松:“陆大哥,那是……”   陆顺道:“他们说了,老人家完全是受了燕兄弟你的连累,因为你是个杀官的重犯,只要你出首,他们马上放老人家。”   路英一拍腿道:“没错,他们是拿老人家引燕大哥来京,逼燕大哥露面,如今他们知道燕大哥已经到京了。”   燕翎现在很平静:“陆大哥,这是那里来的消息?”   “当然是官里。”   “我知道,我是问那个衙门?”   “那就不知道了,燕兄弟问这……”   “那个衙门出来的这消息,老人家应该就在那儿了。”   路英道:“对!”   陆顺道:“可惜不知道。”   “消息总有个来处?”   “地面上的耳语,到今天天亮,就会到处传到处说了!”   燕翎没说话。   贾秀姑道:“三哥,那个白素贞知道你到了,她来跟你见面,不是好意。”   燕翎道:“我知道。”   “这也证明她们跟那些乱臣贼子有勾结,老人家是在乱臣贼子手里。”   谁都没说话,这是明摆着的,陆顺迟疑了一下:“燕兄弟打算……”   燕翎还没说话,贾秀姑抢了先:“三哥绝不能去,这是他们的毒计。”   路英道:“贾姑娘说得是,谁能担保他们会放老人家?”   “有人担保也不行。”贾秀姑道:“还有这么多事呢!谁去做,老人家要是知道,也不会答应。”   燕翎一直没说话。   陆顺看了看燕翎:“燕兄弟,关系着老人家,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燕翎道:“我知道……”   “本来是不想告诉燕兄弟的,可是不说也不是办法。”   “我知道……”   陆顺没再说话。   燕翎又道:“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好?”   陆顺道:“那就多想想再说,反正不急在这一两天,好在你不露面,他们绝不会动老人家。”   这应该是实情。   燕翎也知道,凭老人家的修为,他们也动不了他,不抗官是一回事,自保又是一回事。   燕翎道:“最好还是能尽快把老人家救回来。”   贾秀姑道:“对!”   陆顺道:“我跟弟兄们马上再出去打听。”   燕翎道:“陆大哥,该我去了。”   “不,燕兄弟!你人生地不熟,没处打听,再说这正是他们求之不得的,要是他们发现了你,要缉捕你,你是出手还是不出手?”   陆顺说的句句都是实情,燕翎没有说话,他也没再抢着去,任由陆顺带着弟兄们又出去了,留下来陪他跟贾秀姑的,还是路英。   路英留是留下来了,可没闲着,烧水、做饭,忙这忙那,全是他。   路英忙去了,屋里只剩下燕翎跟贾秀姑,姑娘她特别温柔,看了看燕翎,她轻声道:   “三哥,你心里很烦,是不是?”   燕翎道:“还好。”   “别瞒我,我知道你心里很烦。”   燕翎没说话。   “别烦,三哥!吉人天相,老人家不会怎么样的。”   燕翎沉默了一下,说了话:“我倒不全是担心老人家。”   “那还有什么事?”   “‘金’邦敢死军已经到了京里,一些乱臣贼子这么跟他们勾结,朝廷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三哥,那些乱臣贼子一定是大员。”   “怎么见得?”   “不然不会这么大胆,也不可能这么一手遮天。”   “朝廷上的大员不少,只不知道是那些大员?”   “平常百姓们总知道谁忠谁奸,忠良是不会弃宗忘祖、卖身投靠的。”   燕翎微一怔:“小妹,你怎么早不说?”   贾秀姑忙道:“三哥,说是这么说,你可还是不能凭这去救老人家。”   “怎么?”   “没办法确定是那一个,也不知道老人家究竟在那儿,打草惊蛇对老人家可是不好。”   的确,这件事只能认准了再下手。   燕翎没说话。   “我看还是等陆大哥跟弟兄们这趟能不能带回消息来再说吧!”   这么说着话,不知不觉饭好了,路英没让等陆顺他们,因为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三个人把饭吃了。   吃过饭约摸一盏热茶工夫,有两个弟兄先回来了,他俩在城里吃过饭了,没带什么好消息回来,脸色都不大对。   没带什么好消息回来,脸色还能好到那儿去?   燕翎忍不住还要问:“城里的情形怎么样?”   “没怎么样,只是由耳语变成了传跟说而已。”一名弟兄道。   燕翎道:“这么说,京里的人都知道了。”   “他们不知道还好点,都是吃屎长大的。”另一名弟兄愤愤的说。   “怎么了?”贾秀姑问。   那名弟兄迟疑了一下:“他们说燕大哥不孝,让老人家受罪,自己不出头。”   燕翎道:“也别怪他们,他们不知情。”   路英道:“燕大哥,你可别往心里去,说不定这是他们想激你露面。”   燕翎道:“或许是,可是他们这一着真厉害,也真用对了。”   路英忙道:“燕大哥是说……”   “兄弟,我不能不往心里去。”   贾秀姑道:“三哥……”   “小妹,我要是落个不孝的名儿,往后我说什么,谁还会听我的?”   “不会的,三哥!大伙儿都知道你……”   “谁知道?小妹,大伙儿都知道我杀官,有几个知道我杀的是乱臣贼子?”   贾秀姑一时没能说上话来。   路英道:“燕大哥,你要是去,可是正中了他们的毒计。”   “我知道,兄弟!我要是不去,也正中了他们的毒计。”   贾秀姑道:“那宁可不去!”   “小妹,我不能。”   “三哥……”   “小妹,不要再说了。”   “那好,我跟你去。”   --------------------------------   武侠屋扫描 ycalex OCR      第二十五章     “你不能跟我去。”   “老人家要你好好照顾我。”   “我要是带你去,就不是好好照顾你。”   “谁说的,只要是跟你在一起,就是好好照顾我。”   “小妹,别像小孩子。”   “我不管……”   燕翎突然飞起一指点了过去,贾秀姑应指昏睡。   路英忙道:“燕大哥……”   燕翎道:“兄弟,好好照顾她。”   “燕大哥至少等陆大哥回来。”   “有什么两样?”   “我没能拦住燕大哥,会让他骂死。”   “兄弟,你就受点委屈吧!”   燕翎站了起来,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凝目外望:“有人来了。”   那两名兄弟闪身出去了,转眼工夫之后,一名折了回来:“燕大哥,是昨天夜里那位姑娘。”   燕翎道:“我去看看。”   他行了出去,出屋就看见了,昨夜同样的地方站着人白衣少女,另一名弟兄在那看着。   白天看得见,那是小嫦。   燕翎走了过去,那名弟兄一见他来了,立即走开了。   到了近前,小嫦盈盈一礼:“燕少侠!”   燕翎答了一礼:“姑娘不要多礼。”   小嫦望望燕翎,有点迟疑。   “姑娘有什么事么?”   小嫦口齿启动一下才道:“少侠听说了些什么?”   “官里让我出面,还说我不孝。”   “少侠打算……”   “我打算听官里的。”   “婢子就是为这来的。”   “怎么样?”   “我家姑娘让婢子赶来告诉少侠,千万不能去。”   燕翎双眉微皱:“请姑娘归告白姑娘,我谢谢她的好意。”   小嫦道:“少侠的意思是……”   “我不能不去。”   小嫦忙叫:“少侠……”   “小嫦姑娘,事关我义父的安危。”   小嫦道:“我家姑娘说……”   燕翎截口道:“姑娘不要再说什么了,请回吧!”   他转身要往回走。   只听小嫦叫道:“少侠……”   燕翎停住没走,但他也没回身:“我也谢谢姑娘,姑娘请回吧!”   他迈步往回走。   没听见小嫦再说话,只听见小嫦走了,走得飞快。   回到了屋门口,他也没进去,停在门口道:“兄弟、小妹,我去了。”   路英跟贾秀姑双双闪了出来,贾秀姑叫:“三哥!”   路英道:“燕大哥真要去,我也拦不住,不过我请燕大哥再想想。”   燕翎道:“谢谢,兄弟,我已经不止三思了。”   “燕大哥,你明知道这是个陷阱,这是他们的毒计。”   “兄弟,我知道,可是我没有别的方法,要是兄弟你是我,你也会这么做。”   路英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贾秀姑道:“三哥,我不拦你了,可是你得让我跟你去。”   “小妹,你不能跟我去。”   “三哥,我不放心。”   “小妹,你跟我去,能帮我多大忙?”   “我知道帮不了三哥什么忙,可是跟三哥在一起,我放心。”   “小妹,你放心,我跟老人家不一样,我不在乎抗官不抗官,一旦他们放了老人家,我就什么顾忌也没有了,到那个时候,他们没有人能奈何我。”   “三哥,你相信他们会放老人家。”   “小妹,不试咱们不知道,是不是?”   贾秀姑还要再说。   燕翎道:“小妹,不要再说了,等我回来。”   话落,他腾身而起,快得贾秀姑想叫他都没来得及。   贾秀姑想叫他没来得及,可是有人来得及。   燕翎他腾身飞射,像天马行空,刚到昨天跟白素贞见面的那片树林前,忽听一声:“少侠!”   一前二后,三条白影横里射到,拦住去路。   听那甜美一声,已经知道来的是谁,燕翎只好收势停住。   面前同时落下三个人来,正是白素贞跟她的两名侍婢小嫦、小娥。   燕翎叫道:“白姑娘。”   白素贞道:“我就想小嫦拦不住少侠,所以随后自己赶来,看来我还是来对了。”   燕翎道:“小嫦姑娘应该已经把我的话都告诉姑娘了!”   她是说了,少侠还是非去不可?   “是的,我该去。”   “即使明知道不能去。”   “是的。”   “这不是像少侠这么一位具大智慧的人应该做的。”   “姑娘是个明白人,应该知道我的理由。”   “少侠凭的是一个‘孝’字。”   “可以这么说。”   “少侠难道不认为,这是愚孝?”   “会这么想的人,恐怕不多。”   “少侠就那么在意……”   “我必须在意,否则尔后我说什么,没人会听。”   “少侠也很在意别人听不听少侠的?”   “救大宋朝,救百姓,不是一人之力做得到的,一旦别人都不听你的,他们又怎么会跟你同心协力。”   “我记得少侠说过,忠孝不能两全。”   “可是眼下情形不同了,我要是不孝,也就不能尽忠。”   “少侠应该知道,于公,我马不得少侠去,如今我来劝阻少侠,完全是站在私人立场。”   “我知道。”   “这是一个陷进,一条毒计,他们就是以老人家诱少侠出面,以老人家制少侠。”   “我知道。”   “谁也不敢保证,他们会放老人家。”   “我以为,我朝那些乱臣贼子应该听命于贵邦,也就是说,设这个陷阱立这条毒计的,应该还是贵邦。”   白素贞迟疑了一下:“事实如此,我不能否认。”   “那么……”   “我明白少侠的意思,少侠也应该知道,我不是主其事的人,我只是个听命行事的人。”   “这么一来,恐怕对姑娘不太好。”   “这是实情,我等于通敌,”   “我很不安。”   “我背了通敌的罪名,冒了杀身的危险,要是少侠不听我的劝阻,那我岂不是太不值得。”   “姑娘原谅,我不得已。”   “看来我也是拦不住少侠。”   “我刚说过,姑娘原谅,我不得已。”   “少侠……”   “姑娘,不管怎么样,我谢谢姑娘。”   “我不是要少侠谢……”   “不管怎么说,姑娘这份心意,我会永远记住。”   “真说起来,少侠是不是记住我这份心意,无关紧要,要紧的只是少侠眼前如何免于灾祸。”   说来说去,姑娘还是要燕翎听她的劝阻。   燕翎没有说话,他能再说什么?   “少侠可以不顾自己,却不该不顾贵朝与贵朝的百姓。”   燕翎仍然没有说话。   “少侠要真是为贵朝及百姓,就应该听我们劝阻。”   燕翎还是没有说话。   “没想到少侠是这么个愚孝的人,少侠不愿移孝作忠,看来宋朝真的气数已无,没有救了。”   燕翎听得心神连震,不能不说话了:“我明白姑娘的意思,姑娘放心,我认为他们还奈何不了我。”   一个是“金”邦敢死军的人,她不住的这么劝阻燕翎去出首,要燕翎移孝作忠,为大宋朝及百姓着想。   一个是大宋朝的忠义百姓,他却一直不听劝阻。   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不侠这么有把握?”   燕翎双眉微扬:“姑娘知道……”   “我知道少位修为高绝,可是少侠也应该知道,害人的手法多得不可胜数,有些事也是无法预料的。”   “姑娘,这些我都想过……”   “少侠想过么?要是他们要绑住少侠的手脚,少侠怎么办?”   “在他们眼里,我是个杀官的重犯,他们一定会绑我的手脚。”   “浸了油的牛筋,一旦绑了手脚,就是大罗神仙也挣它不断,这,少侠知道?”   “我知道。”   “他们要是用浸了油的牛筋,少侠让不让他们绑?”   燕翎心神震动,一时没有说话。   “让他们绑,少侠就任凭他们处置了,不让他们绑,他们会以老人家胁迫少侠就范,少侠怎么办?”   燕翎说了话:“姑娘,这些我也想到了。”   “能不能告诉我,少侠怎么办?”   燕翎没说话,显然他是不能告诉人家姑娘。   白素贞也没有逼问,道:“一旦少侠无挣脱反抗之力,他们再食言背信不放老人家,进而把老人家跟少侠都害了,之后再也没有像老人家跟少侠这样的人拯救贵朝,拯救百姓,请问,少侠的忠在那里?少侠的孝又在那里?”   燕翎何止心神连连震动,他简直无言以对,不过,他还是说了话:“姑娘,这些我都明白。”   “那么,少侠去是不去呢?”   “姑娘,我不能不救老人家!”   “少侠,老人家与贵朝以及贵朝的百姓,孰轻孰重?”   “姑娘,移孝作忠说来容易,真正一旦面临抉择,那就难了。”   白素贞沉默了一下:“我不能不承认,少侠说的是实情,可是少侠这么做,未必救得了老人家。”   “姑娘,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   燕翎住口不言,没说下去。   白素贞替他说了:“可是少侠就是不能不救老人家,对么?”   燕翎道:“是的,姑娘。”   白素贞道:“我自知不是少侠的对手,否则我会不择手段,一定拦阻少侠。”   “姑娘明知道那样对姑娘不好。”   “少侠,谁都有明知道不能为,却又不能不为的时候、不能不为的事。”   “姑娘,事实上你并不欠我什么。”   白素贞香唇启动,欲言又止,可是她还是说了:“有些事,并不全因为谁欠谁什么。”   那是因为什么?   姑娘没有说,燕翎也没有问,可是他的心头为之跳动了一下,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只听白素贞道:“既然如此,少侠让我替你救了老人家,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么?”   “谢谢姑娘,姑娘的好意我还是只能心领。”   “就是因为我提的条件?少侠放心,如今我可以没有任何条件。”   “我更要谢谢姑娘,不过姑娘的好意我还是只能心领,冲着老人家他也不能答应,我不能违背老人家的心意。”   白素贞叹了口气:“于公,我应该高兴,可是,于私我实在痛惜……”   “谢谢姑娘!”   “我不要你谢。”   那她要什么?   她仍然没说。   燕翎也仍然没问,他道:“姑娘要是这么珍惜友谊,何不告诉我,我该向京城的那个衙门出首?”   白素贞目光一凝:“少侠问我?”   说起来这是天大的笑话。   “姑娘一定知道。”   “是的,我知道。”白素贞沉默了一下:“可是我不能告诉少侠,于私,我根本不希望少侠去,我怎么会告诉少侠,于公,我仍然不能告诉少侠。”   这是实情实话。   燕翎没再问。   只听白素贞又道:“我只能告诉少侠,少侠可以向贵朝任何一个衙门出首,因为贵朝任何一个衙门都在辑拿少侠,一旦少侠出首,任何一个衙门很快就会知道。”   燕翎知道,这也是实情实话。   他没再多说,抱了拳:“谢谢姑娘,我告辞了。”   他要走。   白素贞又叹了气:“我是以私人的立场来的,我站在私人立场说话,我很难过,很痛惜。”   燕翎道:“不管怎么说,我谢谢姑娘。”   说完了话,他腾身而起,飞射而去。   白素贞站在那儿没动。   只听小嫦道:“姑娘,您为什么不让他知道?”   白素贞道:“我让他知道什么?”   “婢子们跟了姑娘这么久了,还能不知道姑娘的心事。”   白素贞神情震动了一下,香唇边闪过一丝抽搐:“那你们就该知道,我不能。”   小嫦没有说话。   小娥道:“姑娘,那怎么办?”   白素贞香唇边再闪抽搐:“我也不知道……生长在敌对的两个地方,这也许是我的命……”   小娥也没再说话。   ***   白素贞带着小嫦、小娥落在她住的那个小院子里,落地她即神情震动。   因为那个白衣年轻人就负手站在她屋门口。   她定了定神,带小嫦、小娥上前见礼:“殿下。”   白衣年轻人一双目光紧盯着她:“你可回来了,我等了你老半天了。”   “殿下有事?”   白衣年轻人没答,又问:“你上那儿去了?”   “出去办事。”   “办什么事。”   “属下会禀报六王爷,该让殿下知道的,六王爷自会告诉殿下。”   “不要动不动就抬出我爹来。”   “这是咱们的规矩。”   “我要你告诉我。”   “属下不敢,也不能。”   “你……”   “殿下可以去禀知六王爷,只要六王爷允准,往后属下凡事一定会禀知殿下。”   “你当我不能?”   “属下没有那么说”。   白衣年轻人冷冷一笑:“你别又是私会他去吧!”   “他是谁,谁又是他?属下不知道殿下何指?”   白衣年轻人怒声道:“你装什么糊涂……”   “殿下明鉴,属下真不知道。”   白衣年轻人怒笑:“你不要得意,从今天往后,你已经没有再跟他见面的理由了,你敢再跟他见面,看我怎么惩处你!”   白素贞目光一凝:“从今往后,属下已经没有再跟他见面的理由了,殿下这话什么意思?”   白衣年轻人冷笑:“如今你知道他是谁,谁是他了。”   白素贞没有说话。   “让你知道也不要紧,那个老的已经死了。”   白素贞神情猛震,急道:“怎么说,那个老的已经……”   白衣年轻人狞笑点头:“不错。”   白素贞猛然上前一步:“殿下,你,你杀了他?”   “你说呢?”白衣年轻人依然狞笑。   白素贞娇靥上泛现悲怒之色,她倏然扬起了玉手。   白衣年轻人笑容在脸上凝住:“你想干什么?”   王素贞倏又垂下玉手:“我不信就凭殿下你杀得了他。”   白衣年轻人冷哼一声:“信不信由你。”   白素贞目光一凝:“殿下真杀了他?”   “我还是那句话,信不信由你。”   白素贞没再说话,一跺脚,带着小嫦、小娥闪身不见。   转眼工夫之后,白素贞带着小嫦、小娥,在后院空屋前现身,她面无表情,恭施一礼:   “属下求见六王爷。”   堂屋里传出了那位六王爷的话声:“进来!”   白素贞应一声,带着一阵香风进去,小嫦、小娥留在了外头。   进堂屋,那位六王爷高坐在上首。   白素贞又一礼:“属下有急要大事。”   “你说!”   “属下听说‘圣手仁心’死了。”   六王爷一怔:“你听谁说的?”   “殿下。”   六王爷脸色一变:“我叫他不要跟你说,他怎么就不听。”   白素贞娇靥也变了色:“属下记得曾经禀报过六王爷,‘圣手仁心’不能杀,属下也曾陈述‘圣手仁心’不能杀的理由,属下万万没有想到,六王爷竟纵容殿下杀他。”   六王爷目光一凝:“他是这么告诉你的?”   “是的。”   “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不想想,凭他,杀得了那个老儿么?”   白素贞一怔:“这么说,不是殿下杀的?”   “我不妨告诉你,我原本是有杀他的意思,人总有私心,我不能不为我的儿子着想……”   “六王爷为殿下着想?”   “你明白我的意思。”   白素贞没有说话,看来她是明白了。   “可是后来我发现,这个老儿他要是不想死,凭眼下这些人,还奈何不了他,我只好作罢……”   白素贞目光一凝:“那‘圣手仁心’是怎么死的?”   “自绝。”   白素贞失声叫:“自绝!”   “他自断心脉而亡。”   白素贞娇靥大变:“他……他怎么会自绝?   “怎么,我说的你不信?”   “属下不敢,属下只是想不出……”   “想不出,你不该想不出,那老儿自绝的理由太浅显了,他是为他那个义子着想,让他那个义子没有任何顾忌。”   白素贞心神震动:“多谢六王爷指点。”   六王爷叹了口气:“这个老儿不愧是个他们宋朝官民敬仰的人物,虽然跟咱们是敌非友,可是同样的,我也敬佩,咱们没能网罗他们义父子,实在是咱们的一大损失。”   白素贞微微垂下螓首:“属下担心……”   她没有说下去。   六王爷追问:“你担心什么?”   “六王爷知道属下担心什么。”   “你担心姓燕的对咱们的仇恨更深,咱们也更难制他。”   白素贞没有说话。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过咱们既然掌握住他们几个大员,也就不必太在意这个姓燕的了。”   “属下以为,不在意恐怕不行,以属下看,一个姓燕的足可抵他南朝数十万雄兵。”   “我不这么认为,咱们虽掌握住他们几名大员,他们到处辑拿姓燕的,姓燕的还能有什么作为?”   白素贞沉默了一下:“属下回房歇息去了,请六王爷下令,任何人不要去打扰属下。”   她没等六王爷说什么,微微一礼,转身外行。   白素贞走了,转眼工夫之后,白衣年轻人进来了。   六王爷一看见们就拍了桌子:“谁叫你告诉她的?”   白衣年轻人阴阴道:“我就是要让她知道,让他知道用不着再去找姓燕的了。”   “你怎么还是……你要紧,还是咱们大金要紧?”   “爹,那老儿可不是我杀的。”   “你也能杀得了,我可告诉你,暂时不许去打扰她,你要是敢不听我的,我就把她调回去。”   “您……”   “我什么,你没听我说暂时么?”   白衣年轻人不说话了。   ***   回到了所住的院子里,白素贞没进屋,急急道:“你们两个就站在门外给我守着,别让任何人打扰我。”   不嫦忙道:“姑娘是要……”   “我得赶紧找燕少侠去。”   “您要告诉他?”   “对。”   “合适么?”   “我顾不了那么多了,‘圣手仁心’已经死了,不能让他再去出首受害了。”   “要是殿下来……”   “告诉他,这是六王爷的令谕。”   “可是要是六王爷……”   “他自己答应我的,他又怎么会打扰我?”   小嫦没再说话。   白素贞飞身不见了。   ***   京城里的衙门多,大小衙门多得不可胜数。   燕翎不知道该往那一个衙门去,可是他还是选上了一个衙门。   他不知道该往那个衙门去,是因为他不知道他义父如今在那儿?   他还是选上了一个衙门,是因为他知道如今京城各个衙门都在缉拿他,而京城各个衙门之间必然互通声息,他义父的所在地一旦知道他落了网,一定会把他要过去,那么一来,他不但知道义父的所在,也知道了是那个大员把他的义父打下了大牢。   他选上的这个衙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京城各个衙门来说,算是个中级衙门。   他大踏步,往那个衙门走。   既然是出首,本来就该大摇大摆大踏步。   只转过这个街口,就是那个衙门了。   眼看就要转过这个街口。   两个年轻小伙子不知道从那儿闪了过来,一左一右架着他进了一条胡同。   燕翎认出来了,是路英的那帮弟兄们,所以他任他们近身,任他们架。   过了胡同,左边小伙子急道:“燕大哥,你怎么进城来了?”   右边小伙子道:“到处在缉拿你,你怎么能在街上这么样行走?”   可不是!   燕翎他笑了,微一笑,道:“多谢两位兄弟,我进城来有我的道理,等两位回去以后,路兄弟自会告诉两位。”   他没说他的理由,怕两位小伙子听了以后不放他走,两个小伙子固然拦不了他,可是那总要费周章。   左边小伙子道:“不提他还好,他怎么能让燕大哥一个人进城?”   这帮弟兄还真热诚,真关心他。   燕翎打心底里感动,他知道,更不能让他俩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了,他道:“不能怪路兄弟,我有事不能不来。”   “燕大哥有什么事?”   死心眼儿,这叫燕翎怎么说。   他这么说:“我现在不能说,等回去以后,我自会告诉两位。”   “燕大哥的意思是说……”   “两位放了我,我得办事去。”   “我们俩跟燕大哥去。”   “谢谢两位的好意,要是能让两位跟我去,我不就告诉两位了吗?”   这是理,尽管是编出来的。   两个小伙子没再说什么,可也还没有放手。   显然,他俩是在犹豫。   燕翎又微笑:“两位放心,我不会出事的,凭他们能奈何我?”   “那……燕大哥,你可要小心。”   “谢谢两位,我知道。”   两个小伙了似乎放心了,两个人一起放了手。   两个小伙子这里刚放手,从半空里带着一阵香风落下个人来,这个人不是别人,是白素贞。   两个小伙子反应挺快,就要动。   燕翎及时道:“两位,朋友。”   两个小伙子收势垂手,燕翎才接着又道:“两位兄弟,这位姑娘是我的朋友。”   两个小伙子明白了,没有停留,打个招呼就走了。   燕翎这才转眼向姑娘:“白姑娘还打算劝阻我?”   姑娘的脸色很凝重,他没在意,谈这种事,脸色本就该凝重。   白素贞道:“是的。”   “姑娘……”   “少侠要是还不听我的,我不惜出手,尽管我明知不是少侠的对手。”   “姑娘这是何苦?”   “我有我的理由。”   “姑娘的心意可感,可是姑娘知道,我也有我的理由。”   “不管少侠有什么理由,我就是不能让少侠去。”   “姑娘是知道的,我不能不去。”   “我知道,可是……少侠,请听我的……”   “姑娘……”   “一两天之后……我会尽快的让少侠知道理由。”   “姑娘的理由,无非是这是个陷阱,怕我受害。”   “如今另有了别的理由。”   “什么别的理由?”   “我刚说过,我会尽快让少侠知道。”   “姑娘为什么不让我现在知道?”   “少侠……”   “姑娘的好意我知道,我实话实说,不管什么理由都不能拦阻我去出首。”   “少侠没有罪,为什么要去出首?”   “可是他们认为我有罪。”   “少侠这么任人加罪?”   “姑娘明知道,我的义父在他们手里。”   “少侠为老人家不惜受害。”   燕翎毅然点头:“是的。”   “少侠,不值得,已经不值得了。”   燕翎脸色一变:“不值得了?”   “是的。”   “姑娘,你把话说清楚!”   白素贞香唇启动,欲言又止。   “姑娘……”   “少侠,老人家已经故世了。”   燕翎脸色猛一变:“你怎么说?”   “少侠,老人家已经故世了。”   燕翎心神震动:“真的?”   “这是什么事……”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还不清楚,不过应该就在不久之前。”   燕翎伸手欲抓白素贞,白素贞一动没动,可是,就在要抓住白素贞粉臂的当儿,燕翎的手又收了回来,他道:“姑娘,请告诉我,是谁害了他老人家?”   “少侠,老人家是自绝。”   “他老人家是自绝?”   “是的。”   “我不信……”   “少侠应该相信,老人家要是不想死,眼下恐怕谁也奈何不了他。”   燕翎没说话,他知道这是实情,凭老人家的一身修为,别说是眼下京城,就是放眼当今,能奈何他的也不多,可是旋即他又道:“毕竟还是因为他们……”   “少侠……”   燕翎忽然目光一凝:“姑娘,别是你用心良苦,怕拦不住我……”   “少侠,我也宁愿如此……”   燕翎目眦欲裂,神情怕人,他要动。   白素贞一把抓住了他。   燕翎一挣就挣脱了,还带得白素贞往前一冲。   这个时候出手,燕翎是无法控制的。   白素贞急道:“少侠,请想想老人家是为了什么?”   燕翎一震收势。   “老人家不就是为了少侠你,你要是还逞血气之勇,岂不是辜负了老人家一番心意。”   燕翎切齿咬牙:“难道就罢了不成?”   “我不便告诉少侠该怎么做,少侠一旦冷静之后,就知道该怎么做。”   燕翎凝望白素贞,双目之中像要喷火。   白素贞脸色不变,毅然道:“少侠,你我本来就是敌人,若不是‘金’邦觊觎中原,不会有今天的事。”   燕翎唇边渗出一丝鲜血,他颤声道:“我记得姑娘说过,姑娘不是主其事的人,而是个听命行事的人……”   白素贞香唇边掠过一丝抽搐,娇靥上的神色显示,她心里有多少安慰:“多谢少侠……”   “是我该谢谢姑娘。”   “少侠请节哀。”   燕翎忽然又神色怕人:“这些乱臣贼子,该万死!”   白素贞没说话,她不能说什么。   燕翎忽又敛去怕人神色:“姑娘,请告诉我,老人家现在何处?”   “少侠不要管了。”   “不……”   “少侠,毕竟我也是‘金’邦人,让我为老人家尽一份心意。”   “姑娘,一旦让他们知道,是姑娘你……”   “少侠只管放心,我自有办法应付。”   “那么……”   “少侠什么都不必说,请回去等着吧,今夜我一定会把老人家的遗体送过去。”   “姑娘,你要小心。”   “少侠放心,我知道。”   “姑娘,我不言谢了,”   话落,燕翎腾身,飞射不见。   白素贞站了一下,随即也腾身不见。   胡同里刹时恢复了寂静,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   贾秀姑呆呆的坐着,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路英焦急的来回踱步,不时的捶胸拍脑袋,可是,突然路英停住了,望着门外诧声叫:   “燕大哥!”   贾秀姑闻声急外望,她霍地站起,也叫:“三哥!”   外头来了个人,可不正是燕翎。   燕翎进来了,路英,忙道:“燕大哥怎么……”   他是问燕翎怎么回来了,可是他没说出口。   燕翎没有马上答话。   “三哥……”   贾秀姑也是问燕翎怎么回来了?   燕翎又沉默了一下才道:“老人家已经故世了。”   “什么?”路英、贾秀姑同时叫。   燕翎不想说,可是他还是又说了一遍:“老人家已经故世了。”   路英一把抓住了燕翎的骼臂:“燕大哥,是谁?”   贾秀姑也问:“是那个该死的东西?”   燕翎道:“老人家是自绝。”   路英叫道:“自绝?”   贾秀姑道:“我明白了,老人家是怕三哥你……”   余话她没有说出口。   其实,就算她不说,谁也知道她要说什么,燕翎没说话。   “慢着!”路英忽然又叫:“老人家确是自绝么?”   燕翎目光一凝:“兄弟……”   “燕大哥是怎么知道的?”   “是那位白姑娘告诉我的。”   贾秀姑道:“是她?她的话可信么?”   “小妹是说……”   “他会不会是怕三哥找他们……”   “就算老人家自绝,我就不找他们了么?小妹,她不是那种人,否则她不必告诉我,也不必拦我,让我去出首多好!”   贾秀姑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路英道:“那应该就不会错了,燕大哥,我们该死!”   他低下了头,看得出他相当难过。   燕翎道:“兄弟……”   路英道:“要是我们能早一点找到老人家,把他老人家救出来,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么?”   燕翎忙道:“这怎么能怪你们……”   “燕大哥……”   “兄弟,你再这么说,我就更不安了。”   “燕大哥,我真……”   “兄弟,你们还不知道他老人家,不是他老人家不愿落个抗官,谁也留不住他,他老人家既愿落个抗官,就算你们能找到他,他老人家也未必会跟你们走。”   路英直跺脚:“不值啊!老人家不值啊……”   忽然目光一凝,接道:“燕大哥知道老人家眼下在那儿么?”   “兄弟问这……”   “人没了,遗体不能再落在他们手里。”   “我想到了,兄弟放心,那位白姑娘会给送来。”   路英一怔:“白姑娘?那位白姑娘还真难得。”   贾秀姑深深看了燕翎一眼,她没说话。   燕翎也没留意,当然也不会知道贾秀姑这一眼里包含的都是什么,本来嘛!现在什么心情,谁会留意这些。   路英又道:“那位白姑娘,她说什么时候来了么?”   燕翎道:“那倒没有。”   “那咱们就等吧!”路英道:“我去知会一下弟兄们去。”   说完了话,他出去了。   --------------------------------   武侠屋扫描 ycalex OCR      第二十六章     屋里就剩下燕翎跟贾秀姑两个人了。   贾秀姑又看了看燕翎:“三哥,你可别太难过。”   燕翎道:“小妹,我知道。”   贾秀姑道:“三哥,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小妹,你什么都不必说。”   贾秀姑迟疑了一下:“有件事,我知道这时候说不大合适……”   “什么事?”燕翎道:“不要紧,小妹只管说就是。”   贾秀姑又迟疑了一下:“那位白姑娘,对三哥似乎……”   似乎怎么样,她没说出口。   燕翎口齿启动了一下,道:“她认为她欠我的。”   “她是欠三哥的么?”   “这怎么说?”   “不管怎么说,她要是欠三哥的,三哥就不会欠她的,是不是?怎么三哥对她,她像也……”   好像也怎么样,她也没说出口。   燕翎道:“小妹,我也欠她的。”   “三哥……”   “小妹,眼前事你看得见,我是不是欠她的?”   贾秀姑沉默了一下:“像她这么样一个人,对三哥好,我为三哥高兴,可是三哥别忘了她的身份……”   燕翎道:“小妹,谢谢你,我知道。”   “我两个哥哥已经没有了,三哥就是我的亲人,唯一的亲人,三哥你可绝不能有任何差错……”   燕翎很感动,伸手拍了拍贾秀姑的香肩:“小妹,谢谢你,放心,我不会的。”   贾秀姑望着燕翎,一双美目里忽然涌现了泪光。   燕翎忙又拍了拍她:“小妹,别这样。”   贾秀姑道:三哥,要是你有个什么差错,我就不要活了。   这叫燕翎怎么说?   他只有再拍了拍她:“别说傻话,不会的。”   她所表现的,是兄妹之情还是男女之情,让人还弄不清楚。   无论如何,这已经够燕翎心神震颤的了。   路英说是去知会兄弟们去了,可是他半天没回来,一直到顿饭工夫之后,他才回来,进屋就道:“燕大哥,许是那位白姑娘来了。”   燕翎忙道:“在那儿?”   “还是燕大哥跟她两次见面的地方。”   燕翎知道是那儿了,闪身扑了出去。   燕翎落在那片树林外,小嫦站在树林外。   燕领射落,轮声、蹄声响动,树林里驶出一辆有篷的车套马车,车辕上赶车的是小娥。   停住马车,小娥掀开了车帘,车内停放着一具棺木。   没见白素贞。   燕翎的心神立即起了震颤。   只听小嫦道:“燕少侠,连马车一起交给你了。”   小娥跳下了车辕。   燕翎忍住悲痛:“白姑娘呢?”   小嫦道:“我家姑娘有事不能来。”   燕翎道:“请代我谢谢白姑娘。”   小嫦欲言又止,旋即道:“婢子们告辞。”   她没多说什么,也没等燕翎说什么,跟小娥飞身走了。   燕翎腾身扑上了马车,他伸手掀起了棺盖。   老人躺在里头,跟睡着了似的。   燕翎看得出来,这是自断心脉的自绝,他双膝落地跪了下去,双目涌现了泪光。   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来到伤心处。   燕翎,他如今十分伤心,他伤心,但是他没说一句话,他轻轻盖好了棺盖,跳上车辕,挥鞭抖缰赶动了马车。   马车到了屋前,贾秀姑、路英,还有另两名弟兄,都在屋前站着,马车停住,路英道:   “燕大哥,要不要抬下来?”   燕翎道:“有地方停放么?”   “没有也得有,燕大哥就别操这个心了。”   他带着另俩名弟兄跃上马车,跟燕翎四个人合力把棺木抬了下来,抬进了屋。   不只抬进了屋,而且抬进里屋。   里屋已经腾出了停放棺林的地方,而且香烛都准备好了。   路英真是个细心的人。   燕翎道:“兄弟,谢谢你。”   路英道:“燕大哥这是见外,应该的。”   人多好办事,停放好了棺木,点上了香灯,燕翎砰然一声跪了下去,一个头磕下去,半天没直起腰。   贾秀姑、路英、还有另两名弟兄,都跪了下去。   燕翎哭了,不只是掉泪,是哭了,只是没哭出声。   不出声的哭,最是伤心,也最伤人。   贾秀姑流着泪道:“三哥,你就哭出声来吧!”   燕翎仍然没有哭出声,半响,他直起了腰,抬起了头,两眼都是血。   显然,他已经是泪尽血出。   贾秀姑、路英大惊,急叫:   “三哥!”   “燕大哥!”   路英膝行过来,要扶燕翎。   燕翎说了话,话声都哑了:“我不要紧,忙各位的去吧!让我一个人在这儿。”   路英明白他的意思,带着两名弟兄出去了。   贾秀姑没动。   燕翎道:“小妹……”   贾秀姑道:“我在这儿陪三哥。”   燕翎道:“我要守守老人家。”   贾秀姑道:“我知道,我也要守守老人家。”   燕翎没说话。   贾秀姑凝望着燕翎,一双美目里充满了疼惜:“三哥,你要节哀。”   燕翎没说话。   贾秀姑又一句:“三哥,你要珍惜你这有用之身。”   燕翎的身躯震动了一下,他说了话:“谢谢你,小妹,我知道。”   贾秀姑没再说话,她一双充满了无限疼惜的目光,紧紧的盯在燕翎脸上。   燕翎也没再说话,他血红的两眼则直直的望着棺木。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顺跟其他的弟兄们都回来了,由陆顺带着进来磕了头,见燕翎那个样儿,谁也没说话就又都出去了。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路英跟陆顺一起进来了,陆顺道:“兄弟,歇会儿吧!”   燕翎道:“我不累。”   路英道:“燕大哥,你知道在这儿守了多久了?三天三夜了!”   天!已经三天三夜了。   没吃,没喝,没合眼。   贾秀姑就这么陪着。   燕翎震动了一下:“小妹,你去歇息。”   贾秀姑道:“三哥不歇息,我也不歇息。”   燕翎道:“小妹……”   陆顺道:“兄弟,我说句不该说的话,老人家已经走了,你在这儿守得再久,又有什么用?不如保重有用之身,咱们商量些正事。”   燕翎又震动了一下:“多谢陆大哥。”   他站了起来,竟没站稳,一晃!   路英眼明手快,闪身过去扶住了他。   贾秀姑都站不起来了,还是陆顺过去扶起了她,她缓慢走动,半天才算好了点儿。   外头已经准备好茶水跟吃食了,燕翎跟贾秀姑洗了把脸,一人喝了碗熟腾腾的稀饭。   三天三夜没吃没喝,不能马上大吃,也吃不下。   喝过稀饭,又歇了会儿,贾秀姑这才恢复了。   陆顺这才说了正事儿:“兄弟,我们惭愧,不是路兄弟派弟兄知会,我们在城里都还不知道。”   燕翎道:“这么说,始终没能打听出来老人家当初是在那个衙门里。”   陆顺不安的点了点头:“不错。”   路英道:“没想到这一面他们做得密不透风。”   陆顺道:“先前他们是为了拿老人家引燕兄弟,不能让燕兄弟知道老人家那在儿,如今他们怕那后果,更不敢让燕兄弟知道了。”   燕翎神色怕人:“只怕那后果躲不掉!”   路英一拍大腿:“怎么就打听不出来,那弃宗忘祖的卖国贼是那一个?”   燕翎道:“兄弟放心,我会知道的,我会知道的,否则就没有天理了。”   路英道:“燕大哥,要是有天理,老人家也不会走了。”   燕翎双眉陡地一扬,怕人的神色增添了三分,只是他没说话。   陆顺迟疑了一下:“兄弟,人死入土为安。”   燕翎怕人神色稍敛:“我打算把老人家的灵柩运回去安葬。”   “兄弟的意思,大概不是先把老人家的灵柩运回去。”   “是的,我打算事了以后。”   “兄弟,什么时候事了?”   “陆大哥的意思是……”   “兄弟,我是担心,万一让他们知道了,他们派人来抢,要是正碰上你不在,怕弟兄们护不住……”   “陆大哥的意思我明白了……”   贾秀姑道:“三哥,陆大哥想的周到。”   燕翎道:“我知道,可是我不想把老人家葬在这儿,也分不开身把老人家的灵柩运回去……”   路英道:“那就找个地方,先把老人家的灵柩藏起来。”   燕翎道:“我正想问,有地方藏么?”   陆顺道:“有倒是有……”   燕翎道:“什么地方?”   陆顺刚要说话,一名弟兄闪了进来,道:“有人过来了,像是鹰爪。”   陆顺微一怔:“鹰爪?”   路英站了起来:“我出去瞧瞧!”   他带着两名弟兄出去了。   来人来得可真快,路英跟两名弟兄这儿刚出屋,那里六名精壮汉子已然到了屋前广场,看装束打扮,一看就知道是吃公事饭的,而且是老公事,只不知道他们是那个衙门的。   六个人一到就盯上了那辆马车,而且一起走了过去。   路英为之心猛一跳,带着两名弟兄走了过去:“几位是……”   他等着那六个说话。   那六个没说话,绕着马车里外看个够,一名留着小胡子的才道:“瞧不出我们是干什么的?不会吧!”   路英道:“怎么会瞧不出六位是干什么的,六位不都是官里的爷么?”   “这不就是了么,该我问我你了,你是个干什么的?”   “种种庄稼,打打猎,混口饭吃。”   “是么?”六个人十二道目光上下打量路英三个,小胡子道:“不大像……”   路英没说话。   “家里还有人么?”   “有,十几口了呢!”   “都在家么?”小胡子往屋子望了一眼。   路英道:“有的干活去了,不在家。”   小胡子收回了目光,落在了马车上:“这辆马车是你们的么?”   “不是的。”   “不是你们的,是谁的?”   “两个过路人的。”   “过路人的,怎么停在你们家门口?”   “他们俩说要去办点事儿,马车暂时停放一下,我们怎么好不让停!”   “你们倒是好说话,两个过路的干什么去了?”   “不知道。”   “他们还没有回来?”   “还没有。”   “去了多久了?”   “老半天了。”   “没告诉你干什么去了?”   “人家干什么去了,怎么会告诉我?”   “什么样两个人?是不是两个女的?”   “不是,是两个老爷们儿,中年人,个头都挺壮的,有一个脸上还有道疤。”   路英还真能扯。   “是么?”   “错不了,我看得清清楚楚。”   “我怎么听说是两个女儿。”   “那六位准是找错了马车了。”   “错不了,我们是循着蹄痕轮印找来的。”   原来如此。   “那我就不知道了。”   路英只好这么说了。   “他们这辆车上,拉的是什么?”   “拉什么?没见拉什么。”   “没见拉什么?车上还有印子呢!”   那准是装卸棺木留下的。   “有印子,那我就不知道了。”   路英又只好这么说了。   小胡子目光一凝:“看来你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还真是不知道。”   “你还真是不老实。”   看来小胡子认为路英是没说实话,不愧是老公事。   路英忙道:“我……”   小胡子一咧嘴,笑了:“别急,逗你玩儿的,能上你屋里看看去么?”   小胡子他可不是逗谁玩儿的,要上屋里看看去,这就不简单。   能不能?能让人说不能么?   路英他立即点了头,连犹豫都没犹豫:“能,那还有不能的,请!”   他还马上侧身摆了手。   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藉此打消小胡子的疑念,不过小胡子真迈了步,另五个也跟了去。   这可怎么办?   路英没慌没忙,带着两个弟兄陪着走。   陪着小胡子六个进了屋,屋里只剩下陆顺一个,他从板凳上站起来。   路英道:“大哥,这六位是官里的爷们儿。”   陆顺显得诚惶诚恐:“六位爷,请坐!”   小胡子六个没坐,十二道锐利目光四下扫动,最后落在垂着布帘的里间门上:“里头是……”   路英道:“家眷们住的。”   这是不想让小胡子等进去。   本来嘛!妇女、小孩儿住的地方。   小胡子道:“这会儿在里头么?”   “在!”   “叫她们出来一下,我们进去看看。”   没用,非进去不可。   路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陆顺说了话:“不用了,六位爷请吧!”   小胡子可不管,马上一步过去,伸手就掀了布帘。   布帘上不知道有什么,小胡子手刚碰着,像是遭到了电击,砰然一声就栽倒在地。   另五个为之一惊,就要拔刀。   布帘掀起,里间里走出了燕翎、贾秀姑、还有弟兄们。   这就都明白了。   那五个脸上变了色,一个沉喝:“好大胆,你们……”   喝声中,他的腰刀也出了鞘。   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也躺下了。   只听燕翎道:“谁想再跟他俩一样,就只管拔刀。”   再傻的人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谁还敢再拔刀?没一个敢再动了。   没人敢再动,可不是没人敢说话,浓眉大眼的那个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燕翎道:“那无关紧要,要紧的是你们是干什么的?”   浓眉大眼那个道:“刚不是说过了么,我们是官里的。”   “官里那个衙门的。”   “你问这干什么?”   “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   浓眉大眼那个没说话,他知道惹不起,除了不说话,没有别的办法。   燕翎可没让他不说话就算了,没见他动,他已经到了浓眉大眼那个眼前,冷然道:“你说不说!”   浓眉大眼那个吓一跳,只是吓一跳,他还是没说。   燕翎道:“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流泪。”   他手搭上了浓眉大眼那个的肩头。   浓眉大眼那个说了话:“我们是官差……”   “裂土封疆的大吏我都敢杀,官差算得了什么?”   真是树影人名,那五个脸色一变,浓眉大眼那个忙道:“你是燕……”   “燕翎!”燕翎替他接了下去。   “你就是那个天下缉拿的杀官重犯……”   “所以说不多你们这一两个官差。”   浓眉大眼那个如今明白,燕翎没有什么不敢的了,忙道:“我们是府衙的。”   府衙,在这个京城来说,府衙是个小衙门。   燕翎道:“你们是来找什么的?”   “我们奉命出城来找一辆马车、一具尸首。”   “一辆马车,一具尸首,是你们府衙丢的么?”   “不是。”   “那为什么你们要找?”   “我们是奉命行事。”   “奉谁之命?”   “我们大人。”   “你们大人又是奉谁之命?”   “我们大人?”   显然浓眉大眼那个一时没弄懂。   “你说马车跟尸首,不是你们府衙的?”   “不是。”   “你们大人派你们出来找,他不是奉命行事是什么?”   “噢……”浓眉大眼那个明白了,只是他道:“那就不知道我们大人是奉谁之命了。”   “是么?”燕翎的手又搭上了他眉头。   浓眉大眼那个忙道:“我真不知道。”   “你们谁知道?”燕翎问另三个。   另三个都没说话。   浓眉大眼那个道:“恐怕只有问我们大人了。”   燕翎道:“你当我不敢去?”   浓眉大眼那个没说话。   “你知道赶车的是两个女的?”燕翎转了话锋。   “不错!”   “谁告诉你们的?”   “我们大人。”   “你们大人可曾告诉你们,那具尸首又是什么人的遗体?”   “那倒没有。”   燕翎突然抬手点倒了另三个,道:“知道我为什么留下你么?”   “不知道。”   “留你一个,给我带路。”   “你真要上府衙去?”   “你求之不得,不是么?”   浓眉大眼那个没说话,不过谁都知道,他的确求之不得,因为他认为只要燕翎让他带路上府衙,他就准能得救。   燕翎道:“走吧!”   他推着浓眉大眼那个就要走。   贾秀姑突然道:“三哥,能不能等一等?”   燕翎转脸过去:“小妹,什么事?”   贾秀姑看了浓眉大眼那个一眼:“我不想让他听。”   燕翎又一指点倒了浓眉大眼那个,道:“说吧!”   贾秀姑道:“老人家的遗体,一定是从那个卖国贼的手里弄出来的,对不对?”   燕翎微点头:“不错。”   贾秀姑道∶“既然是卖国贼,就一定跟‘金’邦人有勾结,对不对?”   “那是当然。”燕翎道。   “他们说赶着马车运老人家遗体的,是两个女子,这也一定是那个卖国贼说的,对不对?”   燕翎想了一下:“应该是。”   “三哥,你看那个卖国贼不会不知道这两个女子是何许人吧!”   燕翎神情为之一震:“小妹,你是说……”   “三哥,我担心那两位姑娘。”   燕翎一时没说话。   路英道:“燕大哥,贾姑娘说得是。”   贾姑娘接着道:“那两位姑娘要是不保,她们那位主人,恐怕……”   燕领神情再震,忙道:“小妹,我明白了,多谢你提醒,只是……”   “三哥不知道该从那儿着手?”   “是的,小妹,我根本无从找白姑娘。”   “三哥,只是找出那个卖国贼,还怕问不出那位白姑娘的所在!”   燕翎精神一振:“对!”   他伸手要拍浓眉大眼汉子。   陆顺道:“兄弟,你打算带多少弟兄?”   燕翎停手道:“陆大哥,我一个人就够了。”   “兄弟,你不能让我们闲着。”   “陆大哥,你们诸位不会闲着的,请跟贾姑娘一起去藏老人家的灵柩。”   陆顺“哦!”地一声:“我倒忘了。”   燕翎没再多说,拍醒浓眉大眼汉子,带着他走了。   ***   进了城,天已经黑透了,正好办事。   浓眉大眼汉子带着燕翎到了一处衙门,不用说,这是府衙。   望着挂着两盏大灯的府衙大门,燕翎道:“我打算就这么从大门进去,你知道该怎么办,我不愿伤无辜,你最好也为自己多想想。”   浓眉大眼汉子没说话。   燕翎推着他走了过去。   近了,忽听一个喝声传了过来:“什么人,站住!”   让发现了,八成儿因为天黑看不清楚。   燕翎低声道:“说话。”   浓眉大眼汉子道:“我!”   就这两句话工夫,已经更近了,站门的看清楚来人了,站门的四个衙役,左边那头一个道:“是你呀!”   浓眉大眼汉子跟燕翎,已经到了眼前。   那名衙役接着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他们呢?”   “他们还忙着呢!”   “这个人是谁?”   他是指燕翎。   浓眉大眼汉子道:“地面上的,我带他来见大人。”   “大人现在书房,快进去吧!”   浓眉大眼汉子带着燕翎进去了。   到目前为止,浓眉大眼汉子还算听话,恐怕是因为他亲眼见过燕翎的修为。   进府衙大门往里走,偌大一座府衙,碰见的人不多,都是当值巡夜的,浓眉大眼汉子一一应付过去。   经前院,进后院,也就是经前衙,进后衙,刚进后衙,又一个喝声传了过来:“什么人,站住!”   又是这么一句。   浓眉大眼汉子跟燕翎站住了。   夜色里走过来三个人,一前二后,看打扮,都是衙役,只不过头一个像个领班头儿。   果然,浓眉大眼汉子欠了身:“白头儿!”   是个头儿,姓白。   那位白头儿道:“是你,你上后衙来干什么?”   浓眉大眼汉子道:“我要见大人。”   “你不知道规矩,进后衙得通报!”   “我,我有急事,忘了。”   “忘了?这是什么事,能忘?”   那位白头儿定是位老公事,历练够,经验老到,他边说话,一双锐利目光不住打量燕翎:“这是谁?”   “地面上的,我带他来见大人。”   浓眉大眼汉子还是那说词。   白头儿可不就这么算了:“什么事?”   “大人交办的差事。”   “你带他来见大人,大人知道么?”   “不知道。”   “我看你是糊涂了……”   浓眉大眼汉子许是急了,他飞快的向着那位白头儿施了个眼色。   那位白头儿真是老公事,当即就是一声沉喝,还是这么说的∶“来呀!把两个都给我拿下!”   两个都拿下。   这时候还不忘帮自己人的忙,在这个节骨眼还能不乱,不愧是老公事。   可惜的是,他碰上的燕翎。   燕翎根本没等那两个衙役动,他已然飞起一指连点。   一指连点,那位白头儿跟那两名衙役躺了下去。   浓眉大眼汉子以为有机可乘,撒腿就跑,只是,他连脚都没伸出去,只是身子刚动,脖子上已上了一道铁箍。   燕翎的话声响起:“书房在什么地方?”   浓眉大眼汉子抬手忙指,接着他气一闭,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浓眉大眼汉子所指处,是画廊上透着灯光的一间屋,燕翎飞身挨了过去。   那间屋门口有两个站门的,燕翎根本没等他们出声,就把他们点倒了,然后带着一阵风闯进了屋。   是间书房,灯下,书桌后,坐个穿袍子的白胖老头儿,他看见了燕翎,眼一睁,要叫!   燕翎已到了书桌前,隔着桌子一指头差点没点着白胖老头儿的鼻子:“想活命就闭上嘴。”   白胖老头儿把到了嘴边的一声叫又咽了下去。   这时候,外头闯进来十几个,个个握着单刀。   显然,已经惊动了当值巡夜的人。   闯进来是闯进来了,可是都停在门里,没敢近。   燕翎道:“想活命让他们出去!”   白胖老头儿像没听见。   燕翎扬掌劈下了桌子一角,跟切豆腐似的:“你听见了没有?”   白胖老头儿一哆嗦,忙叫:“出去,出去!”   八成儿他自忖脑袋没桌子结实。   那十几个犹豫着出去了。   白胖老头儿又说了话:“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这是跟燕翎说话。   “不知道我就不来找你了。”燕翎道。   “你敢杀官?”   “你怎么不问问我是什么人?”   “你是什么人?”   “你派人找的那具遗体,是我的义父。”   白胖老头儿脸色一变,惊声道:“你,你是……”   “我姓燕,叫燕翎,天下缉拿的重犯,你知道天下为什么缉拿我?”   白胖老头儿没说话。   他当然知道,他如今还敢说什么?   “所以,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你比起那已经死的,实在微不足道。”   还是真的。   白胖老头儿还是没说话。   只怕他已经是吓破胆了!   “我义父是在你这府衙自绝的么?”   “不,不是!”白胖老头儿又摇了头。   “那是在那儿?”   “我不知道。”白胖老头儿又摇了头。   “是么?”   “我真不知道。”   “追找我义父遗体,人总是你派的。”   白胖老头儿没说话,没说话就是默认。   “我义父既然不是在你这儿自绝,遗体也不是从你这儿弄出去的,你为什么派人追找?”   白胖老头儿仍然没说话   燕翎一拍桌子:“答我问话!”   白胖老头儿吓了一跳,忙道:“我是奉命行事。”   “你是奉谁之命行事?”   白胖老头儿嘴张了几张,却没能说出话来。   燕翎道:“我问你话,你没听见么?”   白胖老头儿忙点头:“听见了。”   “说!”   “我,我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   “他,他不让说。”   “谁不让说?”   白胖老头儿嘴一张,话险些冲口而出,可是他还是及时闭上了嘴,没说出口。   燕翎冷冷一笑:“他不让你说,我让你说,你要是不说,我要你的命,你听谁的?”   白胖老头儿没说话。   燕翎道:“我没那么多工夫,也没有那么好心情……”   忽听外头人声吵杂,似乎又来了不少人。   白胖老头儿要往起站,可是他只欠了一下身又坐了下去,仍然没说话。   燕翎冷笑道:“我明白了,你是指望他们能救你,是不是?”   白胖老头儿没任可表示。   只怕这也是默认。   “你错了!”燕翎道:“就算全京城的兵马都来,他们也救不了你,除非他们不要你的命了。”   事实上,外头人声吵杂归吵杂,但却不见有行动。   白胖老头儿的脸色渐渐不对了。   燕翎又一声冷笑:“你应该感到安慰,他们还要你的命。”   白胖老头儿像没听见。   燕翎又拍了桌子:“我可不像他们,说!”   白胖老头儿又吓了一跳,但仍然没吭声。   燕翎隔桌子抓住了白胖老头儿的脖子,白胖老头儿两手忙撑桌沿儿,想挣没挣开。   他怎么挣得开?   就算是个高手也不行。   燕翎的手微紧。   白胖老头儿的一张脸开始胀红,接着是眼珠子,不但红,而且凸出来了,只不过转眼工夫,他挥动着双手连点头。   燕翎松了他:“说!”   白胖老头儿两手抱着脖子猛喘,还直咳嗽,半响,总算恢复了。   燕领道:“我告诉你,再有一次,你就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白胖老头儿忙道:“我说,我说……”   燕翎道:“我听着呢!”   “是乌大人,是‘兵马司’乌大人。”   “你是说职司京城禁卫的‘兵马司’?”   “是,是!”   “姓乌的住在那儿?”   “西大街,到了西大街一看说知道了。”   “说两个女子赶车弄走了我义父的遗体,也是姓乌的告诉你的?”   “是,是!”   “姓乌的是个卖国求荣的乱臣贼子,你可知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幸亏你不知道。”   燕翎一指点倒了白胖老头儿,从后窗穿了出去。   他是怕白胖老头儿一嚷嚷,他去找姓乌的又费周章,到时候逼得他伤及无辜。   这样外面的人至少有一段工夫不敢进来,他有这一段工夫,找姓乌的足够了。   --------------------------------   武侠屋扫描 ycalex OCR      第二十七章     西大街,不难找。   到了西大街,一看就知道了,果然。   到了西大街看,有条胡同里灯光上腾,一片亮。   那准是大宅门儿、大户,普通人家不可能这样。   燕翎夜空里飞扑,转眼工夫就到了灯光上腾处附近屋面。   果然那是座大宅院,宅院里亭、台、楼、榭,处处灯光。   燕翎一个起落,落在了后院一处屋面。   下头处处灯光,亮得很,既然亮,也就看得清楚,明岗暗哨,外带到处巡弋的,简直是禁卫森严,如临大敌。   也难怪,职司京城禁卫的“兵马司”的府邸,还能不禁卫森严。   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虚,所以增添灯光,加派人手。   燕翎看准了一处暗哨,轻轻的飘落下去,落身处正是那个暗哨的背后,他伸手就从后头抓住了那暗哨的脖子:“这里是‘兵马司’乌大人府?”   那暗哨知道历害,忙点头。   “我要见乌大人,他在那儿?”   那暗哨人不能动,也不敢动,话不能说大声,也不敢说大声:“大人如今怕在密室。”   “为什么在密室?”   “大人为防有人来找。”   “防什么人,为什么来找?”   “这一时也说不清楚……”   “可是防个姓燕的?”   “你知道……”   “我就姓燕!”   那暗哨身躯震动了一下。   “因为前不久有个老人在这儿自绝了,遗体被人弄走了,可是?”   那暗哨没说话,身躯连连震动,这就够了。   “密室在那儿?”   “我不知道。”   “怎么说?”   “府里不是人人知道密室,要是人人都知道,也就不叫密室了。”   这倒是。   燕翎道:“谁知道?”   “你往上房屋里问。”   对,近上房的必是亲信,亲信岂有不知道的道理?   燕翎五指一紧,那暗哨昏过去了,燕翎把他轻轻放倒,腾身扑向了上房屋。   上房屋好找,每一家的上房屋都好找。   燕翎到了上房屋后,听听,有动静,但是动静不多,不杂,也就是说,上房屋里此刻有人,只是人不多,顶多一两个,这就好办。   燕翎从耳房的窗户穿进去,耳房里没灯,也没人,动静在外头。   燕翎闪身到门边,从布帘缝里外望,看见了,一个中年汉子正往外走。   燕翎弄出些声响!   中年汉子听见了,立即停步转脸问:“谁?”   燕翎自然不吭声。   “谁在里头?”   燕翎还是不吭声。   中年汉子过来了,伸手掀帘探头看。   燕翎扣住了他的腕脉,一把将他拉了进来。   中年汉子惊声忙道:“这是谁……”   等他看见燕翎时,他更惊了:“你是什么人……”   燕翎道:“我姓燕,听说过么?”   “姓燕……”   “前不久在这儿自绝的那位老人家,是我的义父。”   中年汉子骇然:“啊!是……”   燕翎五指微紧,中年汉子闷哼一声咽下了余话。   “我找乌大人。”   “我们大人不在。”   “有人告诉我,他在密室。”   中年汉子又一惊:“谁告诉你的?”   “你告诉我,密室在那儿?”   “我不知道。”   燕翎五指又用了力。   中年汉子矮下半截,脸色发白,额上见汗。   燕翎道:“我不愿伤及无辜,你可不要逼我。”   “我……”   “说!”燕翎五指又用了力。   这,就是个练家子也受不了,何况中年汉子不是个练家子,只听他哀叫着说:“我说,我说!”   燕翎五指松了些。   中年汉子忙又道:“在书房……”   “书房在那儿?”   中年汉子抬手往外一指:“在那儿!”   他指的方向或许没错,可是谁知道在那儿。   燕翎道:“给我带路。”   中年汉子忙点头:“是,是,是!”   燕翎拉着他往外走,临出上房屋,燕翎道:“我告诉过你,我不愿伤及无辜,你可不要逼我,你要牢记。”   中年汉子只有点头答应的份儿,又一连应了三声“是”。   燕翎拉着他出了上房屋。   出了上房屋,中年汉子战战兢兢带着燕翎往东走。   尽管这座“兵马司”府禁卫森严,如今大摇大摆的走,反倒没有引人注意,当然,这也是因为有这中年汉子陪着。   踏上画廊,走没多远,来到一间屋前,屋里没灯,屋外也没人站门,中年汉子停了步,道:“这就是书房了。”   燕翎道:“进去!”   中年汉子推开门,把燕翎带进了屋。   尽管没灯,但是藉着外头的灯光还是看得见,这间屋的确是书房所在没有错。   燕翎道:“密室在什么地方?”   中年汉子虽然把燕翎带来了书房,可是要他指出密室所在的这一刻,他又犹豫了。   燕翎道:“你还想吃苦受罪么?”   中年汉子话声都发了抖:“你不要带我进去,也不要说是我带你来的……”   燕翎微一点头:“行,我答应你。”   “真的?”   “你太啰嗦了。”   中年汉子没敢再多说,带着燕翎到了书柜前,他伸出颤抖的手,转了一下书柜里的一个缕空花瓶,书柜缓缓旁移,现出一处暗门,他抬手指了指,没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怕里头的人听见。   燕翎一指点倒了他,闪身进了暗门。   进暗门,一道石梯下通,微有灯光上腾,只是不闻人声。   怎么回事,人不在密室?还是密室过远,听不见?再不就是密室另有门隔着。   燕翎没管那么多,顺石梯而下,下了石梯,眼前是条通道,石板砌成,宽窄可容二人并肩,很干净,两边壁上隔不远有一盏小灯,通道没多么,几丈外就拐了弯。   燕翎闪身往前扑,拐过弯他就停住了。   无他,眼前有扇门,门那边传过来阵阵男女笑语,声音很微弱,似乎离得很远。   燕翎知道,那不是离得很远,而是木门厚重,隔绝了声响,也就是说,门的那一边,应该就是密室所在了。   那位“兵马司”乌大人躲在密室里。   但是这会儿密室里却有阵阵男女笑语外传,看样子那位乌大人挺乐的,一点也不像是躲灾避难。   燕翎吸了一口气,压了压他的怒火杀机,他抬手敲了门。   这么一扇门,还挡不住他,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愿来个破门而入,那会惊动上头,也说不定会伤及里头的无辜,若是那位乌大人死在碎木之下,那更便宜了他。   剥落声响起,里头男女笑语停住,随听有一男声喝问:“谁呀?”   燕翎不理,仍敲门。   “聋了?谁呀?”那男声提高了不少。   燕翎依然不理。   男声火儿了,暴叫:“混帐东西!”   那扇厚重的木门缓缓开了,开门的是个浓妆艳抹的少女,还有一个正坐在里头一个瘦老头儿的怀里,瘦老头儿斜靠在一堆软垫上,面前一张矮几,上头杯盘狼藉。   一见燕翎,瘦老头儿跟两名少女都为之一怔!   燕翎迈步跨进了门。   “你是谁?”开门少女问。   燕翎不但没理她,甚至没看她,凝目望瘦老头儿:“乌大人?”   瘦老头儿面有怒容:“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我密室!”   燕翎道:“你防的是什么人?”   瘦老头儿脸色一变:“你是……”   “我姓燕,叫燕翎,你要是不知道,我还可以告诉你,前不久在你这儿自绝的那位老人家,是我义父。”   瘦老头儿脸色大变,惊得要往起站:“来……”   他“人”字没叫出口,燕翎抬手关上了厚扇门,带得那名少女差点没趴那儿。   瘦老头儿身子往里挪,不住的惊声道:“你想干什么?你想干么……”   燕翎道:“你像职司京城禁卫的‘兵马司’么?”   瘦老头儿像没听见,只怕他如今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燕翎站着没动,又道:“答我问话,是你交待府衙追找我义父遗体的?”   瘦老头儿仍像没听见。   燕翎喝道:“是也不是?”   瘦老头儿忙点头道:“是、是……”   “你告诉他们,是两个女了赶一辆马车弄走的。”   “是,是!”   “你怎么知道?”   “我……”   只一声“我”,瘦老头儿住口不言。   显然,他还不失机惊。   燕翎道:“答我问话!”   瘦老头儿不说话。   “要是等我动手,你受不了。”   瘦老头儿说了话,话声带着颤抖,只是说的却是这么一句:“你可知道你是个天下缉拿的钦犯?”   “我当然知道。”   “你不要伤害我,我可以放你走……”   燕翎笑了:“谢谢你的好意,要怕我也就不来了……”脸色一沉:“到了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种话?”   真是!   瘦老头儿道:“我……”   燕翎冷喝:“答我问话!”   “我说,我说!”瘦老头儿吓得一哆嗦:“你答应不杀我?”   燕翎叹道:“大宋朝怎么会有你这种官?既有如今,何必当初!”   “我……”   “我不能答应你,因为我必杀你!”   “啊……”瘦老头儿惊叫。   “不只是为我义父,也为大宋朝。”   “那……那我就不说……”   “我自有办法让你说,除非你自认为吃得了苦,受得了罪!”   他一步跨到了瘦老头儿面前。   “啊!”   瘦老头儿又一声惊叫,要往后躲,奈何已经没地方躲了。   燕翎劈胸揪住了他:“你说不说?”   两个女少吓坏了,跑到门边,要去开门。   燕翎像脑袋后头找了眼睛,道:“你们不许出去,我不会伤及无辜。”   两名少女好不容易跑到了门边,听了燕翎这句话,又吓软了手脚,一声惊叫,双双坐了下去,挨着门动不了了。   瘦老头儿双掌合什,向燕翎连拜:“不要杀我,求求你,求求你,你要什么我都给……”   燕翎道:“凭你这种胆,也敢卖国!”   “卖国?我没有,我不敢,我不敢……”   “你不敢?当初我义父他老人家到你这儿来干么来了?”   “他,他…他……”   “你为什么把他老人家下狱?”   “我,我,我……”   不知道瘦老问儿是吓得说不上话来了,还是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   “你又为什么以他老人家引我出面,逼得他老人家自绝?”   “我,我,我……”   “想必指我杀官的也是你,是不是?”   “不,不,不……”   “这些事的真象,朝廷知道么?”   “朝,朝,朝廷……”   “我义父他老人家到了你这儿就被截住了,他老人家怎么找上了你,他老人家必然以为堂堂职司京城禁卫的‘兵马司’,一定是个赤胆忠心的忠臣,对不对?”   “我,我,我……”   “没想到你却是个弃宗忘祖的卖国贼。”   “我,我,我……”   “你真是罪该万死!”   “啊!求求你不要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   “说,你怎么知道是两个女子赶着马车弄走了我义父的遗体?”   “求求你不要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   瘦老头儿似乎不会说别的了。   燕翎扬手一巴掌掴了下去。   瘦老头儿立即唇破血出,半边脸红肿,他杀猪似的大叫:“你杀官,你杀官……”   “你自己明白,我杀的是乱臣贼子,我杀的是卖国贼!”燕翎的手落在他肩上,五指微用力。   瘦老头儿又杀猪似的一声叫!   燕翎道:“答我问话!”   “我说,我说!你义父的遗体,是她俩那个主子强跟我要走的,命她俩拿马车运走的。”   燕翎心头震动了一下:“她俩那个主子怎么样了?”   “不知道,那我就管不着了……”   恐怕这是实情。   “我相信你管不着,可是我不相信你会就这么算了放过她。”   “我,我,我……”   “你怎么样了?”   “我当然要实情实报,实话实说。”   “报给谁听,说给谁听?”   “我,我,我……”   “说!”燕翎五指又用了力。   瘦老头儿那受得了:“她们的六王爷,他们的六王爷……”   “她们的六王爷把她们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那么,她们的六王爷住在什么地方?”   “这……”   “又想吃苦受罪?”   “我不知道……”   “那么你是怎么实情实报、实话实说的?”   “我……”   燕翎五指又一紧,只听“叭”地一声,瘦老头儿肩骨碎了,他大叫一声昏了过去。   也难怪,就是铁打的金刚、铜浇的罗汉也受不了,何况这么一个血肉之躯的窝囊废。   燕翎点了他两处穴道,他醒过来了,醒来连连哀叫!   燕翎道:“你还有一边肩骨。”   瘦老头儿心胆欲裂,忙道∶“住在东城金家大院,住在东城金家大院。”   “金家大院?”   “那是他们自已买的房子。”   “怪不得叫金家大院,他们金家在京里的朋友,除了你,还有谁?”   “我不知道……”   “又不知道了!”   “我真不知道……”   燕翎的手,落在他另一边肩头。   瘦老头儿大叫,带着哭声:“你就是杀了我,我也是不知道。”   看来他是真不知道。   燕翎道:“你既然跟他们有来往,又怎么会不知道?还有谁跟他们有来往?”   瘦老头儿真哭了,老泪纵横:“他们不让人知道,就我们自己来说,这种事谁又愿意让人知道?”   这倒也是理。   燕翎道:“那我只有去问他们了,现在我要为朝廷、为百姓杀贼了!”   他手指往下一落,正点在瘦老头儿心口上。   瘦老头儿垂下了头,不动了。   其实,他能这样死,已经是便宜已经该庆幸了。   论私,换个人,非乱刀砍了他不可,他还能没受什么痛苦,落个全尸!   论公,他恐怕得抄满门、灭九族。   燕翎松了瘦老头儿,转身向两名少女:“我要走了,我走了以后,你们也可以走了。”   话落,他不见了。   门已经开了,两名少女没动,不知道她俩个什么时候才能动。   这儿是东城。   夜里的东城已经没有多少灯光了。   一点灯光代表一处人家,那儿是金家大院,它还亮着灯光么?   燕翎拍醒了手里提着的一个人,那是带他到乌府书房密室的那个中年汉子。   他既然知道乌大人的密室,就一定知道金家大院。   果然,在中年汉子的带领下,燕领很容易的到了金家大院门口。   燕翎又让他躺在了暗隅里,只不过这回到了天亮,他自己会醒。   醒是会醒,就不知道他还敢不敢回乌府了。   金家大院里头已经没了灯,只有门口两盏大灯亮着,不过没人站门,灯上也没有“金”   字。   燕翎腾身上了大院里最高一处屋顶:“不速之客夜访主人!”   他扬声发话,划破寂静夜空。   灯亮起来了,只有一盏,还是有个人提着出来的:“谁呀?”   有气无斩,带着睡意。   这不像姓乌的说的金家大院。   燕翎飞身飘落,他落在提灯那个人面前,他看见了,那是个下人打扮的汉子。   那汉子也看见了燕翎,吓了一大跳,直往后退,手里的灯差点没掉了。   也难怪,半夜三更从夜空里落下个人来,谁能不吓一大跳。   燕翎道:“我,认得么?”   那汉子举灯照燕翎,惊声道:“你是谁?三更半夜的闯进我们家来,想干什么?”   “没听我说么,不速之客夜访主人。”   “我家主人又不认识你……”   “你是主人?”   “不是。”   “那你怎么知道主人不认识我?”   “这……”   那汉子一时没能答上话来。   “你真是唱作俱佳,没想到你们‘金’邦人还有这种能耐,可惜我已经认出了你,咱们见过,是不是?”   那汉子一惊忙道:“你认错人了,我根本没有见过你!”   这话刚说完,一阵急速衣袂飘风声,从四面八方掠过来十几名仗剑白衣人,把燕翎跟那汉子围在了中间。   燕翎道:“糟!你唱作俱佳,他们坏了你的事了。”   那汉子如今像完全变了个人,脸一沉,冷笑:“你少来这一套,杀!”   他这里一声“杀”!,十几名白衣人就要动。   忽听一个冰冷话声传了过来:“没用的东西,不要小家子气让人笑话了,还不给我退下!”   十几名白衣人立即收势停住,跟那汉子一起躬身退后。   燕翎听出来了,那冷冰话声相当耳熟。   也就在这时候,又是两盏灯亮起,看见了,上房屋方向,两名佩剑白衣人提着灯,中间正是那位六王爷。   那汉子跟十几名仗剑白衣人再次躬身。   六王爷看也没看他们,锐利目光直逼燕翎:“中原这个地方还真小。”   燕翎道:“要是真小的话,就不会引人觊觎了,只能说你我有缘。”   六王爷冷哼一声道:“你大概是来找我的。”   “不错,你才是此间主人。”   “何事?”   “你明知道。”   “你最好明说,我没空跟你打哑谜。”   “我找白姑娘。”   “白姑娘?”   “白素贞白姑娘。”   “我这里没有白姑娘,我这里是金家大院,那里来的白姑娘?”   似乎是理。   “你知道我找的是谁?”   “我不知道。”   燕翎抬手一指那汉子跟十几名仗剑白衣人,道:“你说他们小家子气,惹人笑话,我看你才小家子气,惹人笑话。”   六王爷脸色变了一变:“不管你找的人姓什么,叫什么,你找的总是我们的人,是么?”   燕翎点了头:“不错!”   “我们的人,你不必找!”   “白姑娘是我的朋友。”   “我们的人在这里没有朋友,更没有你这种朋友。”   “据我所知,你们在这里有不少朋友。”   “你要是愿意跟他们一样,我也愿意承认你是朋友。”   “你认错人了。”   “我没有说错,你不是朋友。”   “我不是你的朋友,我是白姑娘的朋友。”   “既不是我的朋友,就不是我们任何人的朋友。”   “这话应该让白姑娘说。”   “我说也是一样。”   “这么说,你是你们这帮人的头儿?”   六王爷迟疑了一下:“不必是头儿,我也能说这话。”   燕翎淡然一笑:“你还是小家子气。”   六王爷没说话。   燕翎又道:“我再说一遍,我要找白姑娘。”   六王爷道:“我已经告诉过你……”   “我不妨告诉你,我既然来了,我就非见白姑娘不可。”   六王爷陡然扬眉:“你跑到我这儿来,找我的人,还这么横儿……”   “什么叫你这儿?你如今又站在什么地方?”   “到底金家大院是我花钱买的。”   “你远从白山黑水到中原来,为的是什么?你跑到我大宋朝京城来,买下这个院落,为的又是什么?”   “你们朝廷都不闻不问,你又管什么?”   “我是大宋朝的子民,我管也是一样。”   “算了吧!年轻人,你的义父到这儿来,是来干什么的?结果如何?”   燕翎怒火杀机往上一冲:“你不提我暂时还不想动怒火杀机,都是你们……”   “慢着,你说都是谁?”   “都是你们。”   “年轻人,你不会不知道,你义父是怎么死的,死在什么地方?”   “那也都因为你们……”   “错了,年轻人!这么说也有失公允,你南朝这么多文武臣,怎么单只他们几个变节移志,足证是他们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能怪我们。”   “你们潜来中原,觊觎我朝,总是事实。”   “年轻人,你知道白山黑水间的日子有多苦?面对锦绣河山,谁能不动心?设使我邦跟你南朝易地而处,我不信你朝会长久安于白山黑水之间,再说我们到了中原这么久,你们朝廷不但不知道,反而官里也好,江湖也好,有不少人愿意跟我们做朋友,年轻人,这样的朝廷气数已尽,不该让让贤么?”   这位六王爷,说的还真有点是理。   但是燕翎道:“站在我的立场,我总觉得你是一派胡言。”   “我省得,年轻人!趁这个机会我要劝你,良臣择主而事,良禽择木而栖,再在改变心意,还来得及。”   “我义父是怎么死的?倘若我们父子会改变心意,我义父也就不必死了。”   “年轻人……”   “你刚才说那些变节移志的什么?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是不?怎么如今又良臣择主而事、良禽择木而栖了?”   那位六王爷一时没能答上话来。   燕翎又道:“我说第三遍,我要见白姑娘。”   六王爷想必是恼羞成怒了,他怒声道:“你再说几遍也是枉然,她不能见你。”   “为什么?”   “她触犯了我邦的律法。”   “只因为她要出了我义父的遗体送给我?”   “不错。”   “那你就该知道,我为什么非要见她了。”   “那你也该知道,她为什么不能见你了。”   “是她不能见我,还是你不让她见我?”   “我想不出那有什么两样!”   “当然不一样。”   “不管怎么说,我说她不能见你,她就是不能见你。”   “那你要自问拦得住我才行。”   “你……”   “爹,我来!”一声怒喝,六王爷身边多了一个人,正是那位白素贞称为“殿下”的白衣年轻人,只见他一脸激怒:“姓燕的,你欺人太甚!”   燕翎道:“潜来中原,觊觎我朝,还公然在我京城置产,是谁欺人太甚?”   “那只怪你们朝廷无能,看不惯你就伸手!”   “你以为我会不伸手,我这就把你们父子送交朝廷。”   “你试试看!死到临头还敢说大话,给我杀!”   --------------------------------   武侠屋扫描 ycalex OCR      第二十八章     白衣年轻人就要动。   六王爷伸手拦住,大喝:“不许动!”   十几名仗剑白衣人没有动。   白衣年轻人霍地转脸,怒声叫:“爹……”   六王爷道:“这儿没有你的事……”   白衣年轻人叫道:“你怎么能这么窝囊,您以为这样他就会放过咱们?不会的,爹!那个老的已经死了,仇更大了,您让我拼……”   六王爷怒喝:“你给我住嘴……”   “这回我不能听您的,杀!杀!杀!给我杀!”   白衣年轻人他就要不顾一切扑向燕翎。   “殿下!”   一声娇喝,一条无限美好的白色身影划破夜空,落在燕翎跟六王爷父子之间,正是那位白素贞。   白素贞是白素贞,她手脚都被绑着。   燕领忙叫:“白姑娘!”   六王爷脸色一变:“你敢擅自逃出来?”   白素贞道:“六王爷明鉴,属下不是逃出来。”   燕翎道:“六王爷?”   六王爷激怒:“你敢泄漏我的身份……”   “六王爷,现在已经没朋什么怕他知道的了。”   “住口,你擅自脱逃在前,又泄漏我身份于后,三罪并一……”   “属下并不在乎几罪并一,但是属下不是脱逃。”   “还敢狡辩,你如今……”   “属下是为了六王爷跟殿下,属下要是再不现身,六王爷应该知道后果。”   白衣年轻人怒道:“连我都知道,何况我爹,你要再不现身,你就见不着他了。”   六王爷怒道:“你能不能不说话?”   “爹……”   “她是跟我说话,你插什么嘴?”   “爹,您……”   六王爷暴叫:“我叫你闭嘴!”   白衣年轻人气得跺了脚,照他的脾气,他该转身就走,但他没有走。   他自己知道他为什么没有走,他那个爹,那位六王爷,也知道。   只听六王爷道:“你是几罪并一,那是咱们自己的家务事,我不想再说给外人听了,你现在已经现身了,又怎么样?”   “请六王爷准属下跟他说话。”   白衣年轻人叫道:“他,他是谁?”   捡酸吃醋也不看时候,不看地方。   六王爷冰冷道:“是不是要我赶你走?”   白衣年轻人气得发了抖:“爹,您会后悔……”   “我看会后悔的是你。”   白衣年轻人又跺了脚,可是他仍然没走。   六王爷转望白素贞:“你要我准你跟他说话?”   “是的。”   “没人拦你。”   “是,谢六王爷恩典。”   白素贞她是为六王爷父子,还得谢六王爷准她跟燕翎说话,这是从那儿说起。   说完了话,白素贞转望燕翎:“少侠的来意我已经知道了。”   “姑娘已经知道了?”   “少侠跟我们六王爷说话,我已经都听到了。”   “既然如此,那就请姑娘跟我走。”   白衣年轻人喝道:“住口!”   六王爷也沉喝:“你住口!”   “爹……”   “是我准她跟他说话。”   “难道您没听见……”   “我不聋,她走了么?”   “他说都不许说,我不爱听。”   “你不爱听是不是?”   白衣年轻人突然不说话了。   因为他知道他这个爹为什么这么问他了,他还是怕他这个爹跟他来真的,赶他走。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白衣年轻人不说话,六王爷也就没有再逼他,转望白素贞:“说你的。”   白素贞应了一声,道:“少侠要我跟少侠走?”   燕翎道:“只要离开此地,姑娘爱去那里去那里!”   “谢谢少侠的好意,我不能跟少侠走,我是个有罪的人,不管到那里,即使是天涯海角,我也仍然会回到六王爷面前来,再说,我是‘金’邦人,也没有理由跟少侠走。”   那位六王爷没怎么样,白衣年轻人脸色可好看多了。   燕翎道:“我不能让姑娘为我……”   “这件事就‘金’邦来说,我的确有罪,应该受到惩罚。”   “但是姑娘是为我,我也是不得不为。”   “我知道,只是少侠是白费力气,我刚说过,不管到那儿,我仍然会回到六王爷面前来。”   “那是姑娘的事,我只要姑娘离开这里,我就算还了姑娘这笔债了。”   “我不能离开此地。”   “姑娘……”   “少侠刚没听我们六王爷说么,我已经是数罪并一了,能再添一椿么?少侠不是救我,是害我。”   “这一点姑娘尽可以放心,从今夜起,你们这位六王爷父子,不会再定姑娘的罪了。”   “少侠这话……”   “今夜我就要把他们父子送交朝廷了。”   白衣年轻人沉喝:“你敢!”   六王爷冷冷道:“又来了,你的忘性比记性大。”   “爹,您听见了。”   “我当然听见了,只是那不是你的事。”   “我是‘金’邦人……”   “‘金’邦人不只你一个!”   白衣年轻人叫道:“爹,您又让他……”   “不用我让她怎么样,她自己知道该怎么样。”   “爹……”   “我想靠你,你行么?”   白衣年轻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只是没听他说话。   只听白素贞道:“少侠,我们六王爷的话你听见了?”   “是的,我听见了。”   “我们六王爷明白我知道该怎么做?”   “他这是利用……”   “少侠,不是利用,我是‘金’邦人,应该凡我‘金’邦人,都应该,其道理就跟少侠效力你们朝廷一样”   “这么说,姑娘是非拦我不可。”   “那是当然,设使少侠跟我易地面处,少侠会怎么样?”   “我不愿意跟姑娘以武相向。”   “我也不愿。”   “那……”   “少侠认为欠我一笔债?”   “事实如此,我不能否认。”   “我想拿这笔债跟少侠作个交换。”   “姑娘让我放过他们父子,就算还姑娘这笔债了?”   “我原不认为这是一笔债,可是现在我只有认同少侠的想法了。”   燕翎迟疑了一下:“姑娘让我为难……”   “怎么,少侠不愿?”   “姑娘,我还是要说,事实如此,我不能否认。”   只听白衣年轻人冷笑道:“听见了么?这就是你的朋友,醒醒吧!”   这回,他那个贵为六王爷的爹没拦他。   白素贞道:“少侠,我没有想到?”   “别人都可以想不到,姑娘却不该想不到。”   “少侠是说……”   “我欠姑娘这笔债,是私,你们潜来中原,觊觎我朝,是公。”   白素贞一双美目闪过奇异光芒:“原来少侠是分公私。”   “论私,我能舍身相报,于公,我不能,也不敢有丝毫退让。”   白素贞一双美目再闪奇异光芒:“我明白了,少侠是对的,令人敬佩。”   白衣年轻人叫道:“他还对,你还敬佩!”   六王爷道:“你是该敬佩,你不如他。”   燕翎道:“姑娘原谅……”   “少侠也原谅。”   “姑娘何出此言?”   “少侠既不愿高抬贵手以抵债,我只有换个别的办法。”   “姑娘是要……”   “我要以身护主,只有以死相拼。”   白衣年轻人神情一紧,要说话。   六王爷忙递过眼色。   白衣年轻人忍不住叫:“爹……”   六王爷怒目相向。   白衣年轻人居然不说话了,不知道他是明白了,还是不敢说话。   燕翎那里吸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下自己:“我知道,姑娘是当真的。”   “多谢少侠知我。”   “姑娘更是令人敬佩。”   “各为其主,你我都不得已。”   “不错,各为其主,你我都不得已。”   “要是少侠不生在南朝,我不生在‘金”邦就好了。”   “我有同感。”   白衣年轻人忍不住又要说话,六王爷又递过了眼色。   这回,白衣年轻人忍住了。   燕翎又吸了一口气:“看来我只有跟姑娘放手一搏了。”   “少侠还是公私分明,朝廷为重。”   “是的,刚说过,你我都不得已。”   “是的……”   燕翎沉默了一下:“请姑娘除去手脚束缚。”   “不必了。”   “不必?”   “我明知不是少侠对手,除不除去束缚,其结果都是一样。”   这样怎么放手一搏?这分明是想死,分明是想以死来逼退燕翎。   燕翎暗暗皱了眉:“姑娘……”   “少侠不要小看我,虽然我手脚受着束缚,一旦全力施为,还是很可观的。”   “我由来不敢小看姑娘。”   “那就好,少侠请动手吧!”   这才是真叫燕翎为难,尽管他公私公明,可叫他如何对一个多情多义、对他有恩,尤其手脚又受了束缚的姑娘动手?   他只有再叫“姑娘……”   “我不得已,少侠原谅。”   她不得已,这是实话。   燕翎目光一凝:“姑娘当真要这样跟我一搏?”   “少侠,我死不足惜,可是我不能让少侠伤害我们六王爷跟殿下。”   “姑娘应该知道,不必跟姑娘搏斗,我照样能带走他们父子。”   “这个我相信,只是少侠也应该知道,是我卫护不周,我会自绝谢罪。”   燕翎心头震动了一下,道:“姑娘……”   “少侠不要再说什么了,请动手吧!”   燕翎沉默了一下,毅然咬咬牙:“姑娘让我没有办法坚持公私分明……”   “少侠……”   燕翎道:“冲着姑娘,今夜我就放过他们父子,但只是今夜,错过今夜,我必将他父子送交朝廷。”   六王爷两眼之中闪漾起异采。   白衣年轻人的神色却令人难以言喻,似乎是放了心,但心里又很不是味儿。   白素贞颤声道:“我不得已,少侠原谅。”   她仍是这句话,但除了这句话,她还能说什么?   燕翎道:“这一趟我是白来了。”   话落,他就要长身而起,就要走,忽然,衣袂飘风之声连连,从夜空里落下几十名提剑黑衣人。   那十几名仗剑白衣人要动,只听六王爷喝道:“不准轻举妄动!”   他喝住了十几名白衣人,立又接问:“你们是干什么的,怎么夜闯民宅……”   只听一名黑衣人道:“我们是‘兵马司’来捉拿杀官重犯的!”   白衣年轻人忙指燕翎:“他就是!”   那黑衣人凝目望燕翎:“你就是姓燕的?”   燕翎毅然点头:“不错。”   那名黑衣人喝道:“拿下!”   几十名黑衣人要动。   燕翎抬手道:“慢着。”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燕翎一指六王爷父子跟十几名白衣人:“他们都是‘金’邦人。”   “怎么样”   “‘金’邦派敢死队潜来中原,觊觎我朝。”   “又怎么样?”   “你们该抓的是他们。”   那名黑衣人冷笑:“你把我们当成三岁孩童。”   “怎么说?”燕翎道。   “一个杀官重犯,你的话谁肯信?”   六王爷道:“诸位精明,不要听他无中生有,血口喷人。”   燕翎为之气往上冲:“你们……”   “你省省心吧!”那名黑衣人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们只奉命捉拿你,没有奉命捉拿什么‘金’邦人,拿下!”   几十名黑衣人长剑出鞘,一起扑向燕翎。   这分明是不论死活的阵仗。   燕翎何止气往上冲,简直火往上冒,他伸手夺过了一把长剑,振腕迎了上去。   燕翎这一剑何等威力?这一剑逼得那几十名黑衣人扑势一顿。   就这一顿工夫,他发现六王爷父子,十几名仗剑白衣人,连同白素贞在内,已经都不见了。   这一下燕翎他更火了,一连三剑,众黑衣人纷纷倒退,他道:“念你们是奉命行事,我不为已甚,你们最好适可而止。”   那名黑衣人道:“适可而止?”适可而止我们拿什么交差?   他一扬手,几十名黑衣人又自攻上。   燕翎一咬牙,一连又是三剑,铮然声中,不少名黑衣人的长剑脱手飞了,因之众黑衣人的攻势又为之一顿。   燕翎道:“你们应该明白,是不是我的对手?是不是捉拿得了我?”   那名黑衣人道:“我们管不了那么多了,不瞒你说,上头交待,不论死活,这么多人,捉拿不了你,交不了差,回去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口气已经不像刚才了,不只充满了奉命行事的无奈,还担心着自身的安危福祸。   燕翎听得怒火降了不少,他道:“我知道你们的难处,可是你们也要明白,我不可能束手就擒跟你们走,明摆着的你们交不了差。”   那名黑衣人道:“那也是没办法,我们只有能拼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了。”   他又要扬手。   燕翎道:“慢着!”   那名黑衣人道:“你有什么两全的法子么?”   燕翎沉默了一下,道:“没有。”   “那就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黑衣人扬了手。   众黑衣人再次攻上。   当然,再次攻上的是那些还有剑的,长剑已脱手飞去的那些个,一时没动。   燕翎实在不愿意伤他们,可是他知道,不伤他们,他们一定缠着他不放,那怎么办?   只有一人办法,燕翎一连又是三剑,众黑衣人中又有不少人长剑脱手飞了,他就趁这机会,把掌中长剑往地下一扫,腾身直上夜空,飞射而去。   他听见下面一阵叱喝,他也听见众黑衣人追上了夜空。   当然,燕翎没让他们追上,在浓浓的夜色里,燕翎掠出了城,点尘未惊。   但是,他一出城就有人截住了他,那不是别人,是路英。   “燕大哥!”路英叫。   燕翎收势停住:“兄弟怎么在这儿?”   “我等在这儿给燕大哥带路。”路英道。   为了藏老人家的灵柩,也为了弟兄们的安全,已经换了地方,燕翎还不知道是那儿?   燕翎道:“多谢兄弟。”   路英道:“燕大哥,情形怎么样?”   “咱们路上说。”   路英带了路,燕翎把城里的经过告诉了他,话说完,也到了地方。   那是一座不算高不算大的山脚下,说不算高不算大,看上去也是直到半天空的黑忽忽的一座。   两个人停身处是一处山坳外,有弟兄在明暗两处安椿布卡。   走进山坳看,山坳里不算大,可是怪石、林木密布,有绝佳的隐蔽性。   穿过怪石、林木,看见山壁下有个黑黝黝的洞穴,里头透着些微弱灯光,可是这灯光在山坳外绝看不见。   路英带着燕翎走进洞穴,洞不算深,两丈多就到了底,老人家的灵柩就在那儿停着,陆顺、贾秀姑、还有几名弟兄,都在地上铺的干草上坐着,石壁上有个洞,里头点着一盏油灯。   燕翎跟路英一进来,贾秀姑、陆顺跟那几名弟兄都忙站了起来。   “三哥!”   “兄弟!”   燕翎道:“偏劳陆大哥跟弟兄们了。”   陆顺道:“兄弟,你说这话就见外了。”   说着,大伙儿坐在了干草上,燕翎不等问,就把告诉路英的告诉了大伙儿。   听毕,几名弟兄抚掌直叫痛快。   陆顺抬手拦住了他们。   一名弟兄道:“大哥,这样的卖国贼还不该杀么?   “该杀!”陆顺道:“卖国贼当然该杀,他们该万死,怎么会不该杀?只是,长此下去不是办法。”   那名弟兄道:“长此下去!不是办法?”   陆顺道:“你们血气方刚,只知道痛快,我比你们大几岁,想的比较多一点,燕兄弟老落个杀官的罪名……”   那名弟兄道:“他们不是官,他们是乱臣贼子。”   “我还能不知道他们是乱臣贼子?可是那只是咱们说的,朝廷不知道,事实上也是,在没有证明他们是乱臣贼子之前,他们还是朝廷的命官。”   “怎么没有证明?咱们都知道……”   “咱们知道不行,要让朝廷知道。”   “朝廷早该知道了,朝廷不知道,那是他们昏君。”   陆顺道:“不管他们昏君不昏君,还是得让他们知道。”   路英那里插了嘴:“陆大哥这么一提,我也觉得陆大哥说的是理。”   贾秀姑道:“我也是,像如今,三哥落个天下缉拿,三哥虽然不怕,可是总不是办法。”   燕翎道:“我倒不是为难别的,我为难的是不忍伤那些奉命行事的。”   陆顺道:“兄弟,你做得对,不能伤他们,否则以后就不好说话了,况且他们也是不得已。”   那名弟兄道:“那怎么办?事情都闹到这地步了,朝廷还不知道。”   路英道:“朝廷只知道燕大哥杀官,别的什么也不知道。”   贡秀姑道:“那就让他知道。”   路英道:“我就是这个意思。”   那名弟兄道:“怎么让他们知道?告诉他们,有用么?”   陆顺道:“咱们怎么能告诉他们?咱们是什么人,怎么上得了朝廷?”   那名弟兄道:“这就是了。”   陆顺道:“总有办法!”   “大哥,什么办法?”那名弟兄问。   路英道:“京里这么多衙门,这么多官呢!”   陆顺望那名兄弟:“这话你听明白了么?”   “听明白了。”那名弟兄道:“二哥的意思是咱们找个衙门、找个官,让他们上报朝廷。”   “对!”   “大哥,老人家怎么样了?”   的确,老人家当初不就是这么做的么?   陆顺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路英道:“那是老人家找错了衙门,找错了官。”   “不错,二哥,老人家都找错了。”   这意思是咱们又怎么找得对?   路英一时也没能说出话来。   贾秀姑道:“老人家人生地不熟,诸位久在京里,应该不同。”   这倒是。   陆顺苦笑:“姑娘不知道,自从老人家出事以后,我们都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路英也道:“姑娘,还是真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哪!”   贾透姑道:“听两位的口气,好像姓乌的这个‘兵马司’以往不错。”   陆顺点头道:“姑娘,他还真是不错。”   贾秀姑道:“照这么说,百姓就分不出他们的忠奸来了,不,不能……”   陆顺道:“姑娘……”   “陆大哥,咱们不能让老人家的事吓破了胆。”   还真是有点。   陆顺道:‘姑娘,事关重大呀!”   “我知道,可是,陆大哥!咱们总是至少要找他们一个出面上奏朝廷,不然这件事永远江湖人杀官,真说起来,背这么个罪外还算事小,等将来朝廷一旦知道已经迟了,那可就事大了。”   这一番话,听得大伙儿都脸色凝重起来。   没别的,谁都知道那后果。   百姓饱受刀兵之苦,家破人亡,骨肉离散。   保不定朝廷还要将大好河山拱手让人。   到那时,百姓就要受异族统治了。   谁的心情能不沉重?谁的脸色能不凝重?   路英道:“大哥,贾姑娘说的是至理。”   陆顺点头:“我知道,可是……”   路英接道:“我也知道,事关太以重大,咱们谁也不敢随便找一个。”   陆顺没说话,一时间连静寂的气氛都为之凝重了,凝重得隐隐令人窒息。   贾秀姑一扬眉,打破了这份静寂:“你们是怎么回事?难道说连我都不如……”   燕翎伸了手,他伸手拦贾秀姑的话:“小妹……”   贾秀姑道:“三哥……”   “小妹,你听我说。”   “三哥、陆大哥、路兄弟说的原是理,咱们一定得让朝廷知道。”   “我没说他们两位说的不是理!”   “那三哥是要说……”   “你听我说。”   贾秀姑不说话了。   燕翎转望陆顺、路英道:“我知道大伙儿的心情,事关重大,小心是对的,可也不必因噎废食……”   贾秀姑道:“对!”   陆顺苦笑:“兄弟,不是我们因噎废食,实在是我们担不起这个……”   “陆大哥说这话就见外了,要担咱么大家一起担,还分什么你我?”   贾秀姑又点了头:“三哥说的是。”   陆顺道:“话是这么说,可是……”   燕翎道:“这么说,陆大哥只是怕承担不起而已?”   陆顺道:“事实如此,兄弟。”   “那么,咱们这些人是知道的,倘若因为两字害怕,知情而不报,一旦有了小妹所说的后果,那岂不成了千古罪人,咱们谁又承担得起?”   陆顺道:“咱们不是知情不上报,是报错了人,让截住了……”   “陆大哥,朝廷还是不知道,是不是?”   “那也因为朝廷的官让咱们信不过……”   “陆大哥,万一不幸有那么一天,怪谁还有什么用?又还有什么意思?”   陆顺神情震动了一下,默然未语。   贾秀姑一旁道:“陆大哥,我三哥说的才是至理,你该听听他的。”   陆顺道:“贾姑娘,我知道……”   路英忽然扬了眉:“大哥,当着老人家的灵柩,咱们该羞煞愧煞。”   陆顺道:“兄弟……”   路英道:“咱们就找一个出来,让他出面。”   陆顺道:“你说找谁?”   “要找就找大的。”   “找大的?”   “上奏容易。”   “找谁?”   “陆大人。”   陆顺道:“那一个陆大人?”   “大的有几个姓陆的?”   陆顺叫道:“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   燕翎听得心头一震。   路英点了头:“没错,就是那位陆大人。”   陆顺转眼望燕翎:“兄弟,你看行么?”   燕翎道:“当然行。”   只听贾秀姑道:“三哥,什么官?”   燕翎道:“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   “那是什么官?”   “近臣,皇上身边的官,管皇上的侍卫跟亲军。”   燕翎只有这么说了。   不知道贾秀姑懂了没有,反正她没再问。   陆顺道:“那就是这位陆大人了,时候不早了,早点歇息吧,咱们明天进城。”   燕翎道:“明天?”   陆顺道:“是啊!怎么?”   “明天咱们怎么见他?凭咱们,见得了他么?”   陆顺呆了一呆:“我还真是糊涂了,那么如今……”   燕翎站了起来:“大伙只管歇息……”   路英也站了起来,含笑道:“我看燕大哥也糊涂了,燕大哥知道那位陆大人住那儿?”   燕翎失笑!   路英道:“我提的人我带路,走吧!”   陆顺、贾秀姑等也站了起来,陆顺道:“这种事,人多了不好办事,就路英一个人给燕兄弟带路吧!”   贾秀姑道:“三哥跟路兄弟小心。”   路英道:“姑娘请放心,有燕大哥,不会有事的。”   贾秀姑跟陆顺都没再说什么。   燕翎带着路英走了。   没人提白素贞,想必让这更要紧的事掩遮了。   --------------------------------   武侠屋扫描 ycalex OCR      第二十九章     浓浓的夜色里,燕翎跟路英往京城飞驰。   燕翎没有全力施为,否则路英跟不上。   山坳已经远在身后了,燕翎道:“兄弟选上这位陆大人,一定有兄弟的道理。”   路英道:“京里的人谁都知道,陆大人是位忠臣,不少人都怕他。”   “怕他!”   “他做起事来铁面无私,谁都不买帐。”   “那就好。”   路英转了话锋:“燕大哥,刚才贾姑娘没提,我也没好问,那白姑娘,就这么算了?”   看来,他有他的心眼儿。   燕翎沉默了一下才道:“也就是这样了。”   “这位白姑娘,倒是难得。”   “兄弟是说……”   “公私分明,都到了这种地步了,还不愿让燕大哥救她。”   燕翎道:“所以我才把她当朋友。”   “当朋友归当朋友,燕大哥不是也公私分明?”   他倒是深知燕翎。   “理应如此,我是怎么责别人乱臣贼子卖国的?”   的确,倘做不到公私分明,那跟卖国没什么两样。   路英道:“让人担心的是,恐怕她吃罪不轻。”   燕翎道:“我认为他们那们六王爷不会真拿她怎么样。”   “怎么?”   “此时此地,她是个不可缺的人。”   “那就好。”   路英似乎松了一口气。   燕翎道:“兄弟,刚你说贾姑娘没提,你也没好问。”   “是啊?”   “这么多人呢!为什么只她没提你不好问?”   “燕大哥!”路英转过脸来望燕翎:“恕我直言,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   “兄弟是说……”   “我怕贾姑娘不高兴。”   “为什么怕她不高兴,她又为什么不高兴?”   “燕大哥……”   “兄弟,你自作聪明。”   “不,燕大哥!”   “不?”   “燕大哥,难道你自己一点都没有觉出来?”   “兄弟,我不瞒你,我觉出来了。”   “这不就是了么?”   “只是,兄弟,不对!”   “不对?”   “听了没有,我叫她什么?”   “小妹呀!”   “没错,我一直拿她当妹妹。”   “她可不是一直拿燕大哥你当哥哥。”   “我知道。”   “燕大哥,贾姑娘是个很不错的姑娘。”   “我知道。”   “燕大哥既然知道,为什么不……”   “兄弟,你不会不懂,这种事不能勉强。”   “燕大哥跟贾姑娘没缘份。”   “或许吧!”   “燕大哥,别是因为那位白姑娘?”   燕翎心头震动了一下,一时没能说上话来。   “是不是?燕大哥!”路英接着又是一句。   燕翎迟疑了一下:“兄弟,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知道该怎么说,那就是!”   似乎可以这么说。   燕翎没说话。   “燕大哥,这是开不了花结不了果的。”   “兄弟是说……”   “她是咱们敌邦的人,同样的,咱们也是她敌邦的人,她们‘金’邦容不下咱们,咱们这儿也容不下她。”   路英实话实说,这几句话听得燕翎心神连震,他沉默了一下才道:“兄弟,只要不说,谁也不知道她是‘金’邦人。”   “可是,燕大哥,你明白,是她能留下来,还是你能上‘金’邦去?”   明摆的,都不能,因为他跟白素贞都不能不要自己的邦家。   燕翎又说不出话来了,而且他为之心神震颤。   “可惜!”路英道。   燕翎还是没说话。   “我知道,她是少见的奇女子,我也知道,她对燕大哥一往情深,要是能成,那真能流传一段佳话,只是,可惜……”   燕翎还是没说话,他心里够难受的。   “燕大哥,我为你……”   燕翎说了话,有点忙不迭地:“兄弟,别说!”   “燕大哥,你是个奇男子,应该挺得住。”   “谢谢兄弟,你觉出我挺不住么?”   “造物也真弄人。”   “往往如此,不只对我,否则古来没那么多令人一掏同情之泪的憾事。”   “还真是……”   燕翎没说话。   “燕大哥,贾姑娘觉出来了。”   “兄弟怎么知道?”   “不然她不会连提都不提那个白姑娘。”   燕翎为之默然,贾秀姑的确没提没问。   “燕大哥,别怪贾姑娘。”   “不会的,我怎么会怪她?”   “她已经够可怜了。”   燕翎又没说话,这叫他说什么?他自己又何尝忍心?想到这,他心里为之刺疼。   “燕大哥打算怎么办?”   “什么?”燕翎一时没明白。   “我是说对贾姑娘,将来!总会到这一天的。”   燕翎沉默了一下才道:“我还没想到……”   他还真是没想到。   “我看燕大哥是不敢想。”   燕翎心头猛一震,还真是,路英真是看透了他,半响,他道:“兄弟,你认为我应该怎么办?”   “燕大哥,我要是知道,我就是神仙了。”   的确,谁知道谁就是大罗神仙。   燕翎一颗心往下沉。   “我倒是有主意,不过明知道燕大哥不会听我的。”   燕翎忙道:“兄弟,何妨说话?”   “燕大哥,我还知道,心里有你的不只这两位”   “兄弟……”   “燕大哥,你的事这些人还有不知道的?除非是傻子,要不就是装傻,否则一听就知道,而那位欧阳姑娘就是一个,对不对?”   燕翎又一次心神震动。   “燕大哥,我要是你,我就要贾姑娘……”   燕翎一怔:“怎么说,你……”   “燕大哥,贾姑娘是个好姑娘,也最适合你,你仔细想想看,是不是?”   燕翎没说话,所以不知道他想了没有,也不知道他的回答是“是”,还是“不是”。   “燕大哥……哟!到了。”   路英收势停住,燕翎也忙停住。   可不,眼前黑忽忽的一座大宅院。   大宅院是大宅院,可没有亭台楼榭,有的只是一般普通的屋宇房舍,树倒是不少,东一片茂密枝叶,西一片茂密枝叶。   燕翎道:“这就是那位陆大人的府邸?”   路英道:“不错。”   “看这座府邸,这位陆大人倒像个好官。”   “但愿我没提错了人。”   “兄弟,乱臣贼子应该只是少数几个,否则大宋朝早完了。”   “但愿别让咱们碰上那少数几个。”   “真说起来,碰上也没有什么不好。”   “怎么?”   “碰上一个少一个。”   路英一怔,旋即道:“这倒也是!”   “走吧,咱们进去吧!”   燕翎要腾身,路英伸手拦住:“燕大哥,你进去,我不进去了。”   燕翎微怔道:“怎么?”   “这不是等闲事,这里也不是等闲地方,我怕坏事。”   “兄弟,别这样。”   “真的,燕大哥!”   “兄弟,这里不是等闲地方,可是别把这里的人都当成不等闲的人。?   “怎么?”   “宅院就在眼前,咱们俩站这儿说了半天的话,要是这里的人不等闲,他们是不是早该有人现身了。”   路英呆了一呆,道:“真的,不是燕大哥提,我还没发觉……”   “所以兄弟只管放心大胆跟我进去。”   “好吧,我听燕大哥的!”   燕翎腾了身,路英跟着腾起。   两个人落身在后院一处瓦面上,因为这当儿只有后完里有灯光。   后院的灯光也只有一处,它不在上房屋,它在东边廊下。   燕翎凝听,听不到任何动静,他道:“怪了,怎么没听见有动静,也不见有明暗岗哨。”   路英道:“可不!”   的确,两个人都没发现森严的禁卫,这是怎么回事?   路英又道:“这样的官怎么会不没禁卫?是布署的好,还是……”   “兄弟,咱们或许看不见,可是应该所得见。”   “别是装置了什么机关消息,不用人当值巡夜。”   燕翎道:“兄弟紧跟着我。”   他先掠了下去,直落东廊下。   路英紧跟着掠下。   没有动静,什么动静都没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闪身挨近透灯光的那间屋,门窗都没关,看得清清楚楚,是间简单书房,简单归简单,但是窗明几净,透着典雅。   灯下,一个清瞿青衣老人,正坐在书桌后批阅什么。   只他一个人,再没有第二个人。   燕翎指了指老人,探询的望路英。   他是问老人是不是那位陆大人?   路英会意,摇摇头。   燕翎也明白了路英的意思,这摇头不是表示不是,而是表示不知道。   本来嘛!路英那儿见过这么一位大臣?   燕翎迟疑了一下,打手势示意路英,要路英跟他进去,然后他闪身进了门,路英跟了进去。   清瞿老人许是听见动静了,但是他没抬头,只听他道:“谁叫你们来打扰我的,告诉过你们,没叫你们不许来打扰……”   敢情他把燕翎、路英当成了他府里的人。   燕翎跟路英停在了老人的书桌前,燕翎道:“敢问可是陆大人?”   清瞿青衣老人猛抬头,是该抬头了,他府里的人绝不会有此一问,抬起头当然也就看见了燕翎跟路英,他一怔,只是一怔:“你们是……”   燕翎又问:“敢问可是陆大人?”   清瞿青衣老人微点头:“不错,老夫正是。”   燕翎道:“这么晚了,大人还没有安歇?”   清瞿青衣老人道:“老夫还有要公没有处理。”   “大人府里为何不见禁卫?”   “老夫府里从来不设禁卫,仰不愧,俯不怍,要禁卫何用?”   原来如此。   路英让来找这么一个官,应该没有错。   燕翎怔了一怔:“大人令人敬佩。”   路英没说话,可是从他的眼神跟神色可以看出,他深有同感,而且他也放了心,松了一口气。   清瞿青衣老人淡然道:“好说,为人理应如此,现在可以告诉老夫,你们是什么人了吧!”   燕翎道:“理当奉知,大人或许知道草民,草民姓燕,单名一个翎字。”   清瞿青衣老人目光一凝,双眉扬起:“老夫听说,最近有一个朝廷缉拿的杀官钦犯姓燕。”   燕翎道:“不瞒大人,那正是草民。”   清瞿青衣老人颜色不变,甚至坐在那儿动都没动:“原来如此,难不成你是来杀老夫的?”   “草民不敢,其实草民杀的也不是官。”   “你杀的不是官?”   “草民杀的是乱臣贼子。”   “乱臣贼子?”  ”   “正是。”   “想必你有说辞。”   “草民有。”   “老夫想听听你的说辞。”   这位陆大人的确不同于一般的官,换个人还会听什么说辞?不是早吓瘫了就是早叫人了。   “这也正是草民甘冒大不韪来见大人的道理所在。”   “这不算什么大不韪,百姓随时随地都可以见官。”   “大人益发令人敬佩。”   的确,这样的官还真是少见。   皇上身边有这样的官,皇上也应该是位有道明君。   “说你的吧!”   “草民遵命,大人知道‘金’邦?”   “你是说白山黑水间的‘金’邦!”   “正是!”   .如何?”   “大人可知道,‘金’邦派了一支‘敢死军’潜来中原?”   “敢死军?”   “他们随时可以牺牲一已之性命。”   “原来如此,他们派这么一支‘敢死军’潜来中原,意欲何为?”   看来这位陆大人对“金”邦这支“敢死军”,是一无所知。   “当然是觊觎我朝锦绣江山。”   清瞿青衣老人神情震动:“有这种事?”   “草民所杀的乱臣贼子,就是与他们勾结,阴谋卖国。”   “当真?”清瞿青衣老人神情再次震动。   “事关重大,草民不敢无中生有,血口喷人。”   “你能不能说得详尽些?”   “草民遵命!”   燕翎从发现“金”邦的敢死军开始,一直说到他义父自绝。   静静听毕,清瞿青衣老人站了起来:“有这种事,朝廷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他说朝廷一点都不知道,应该是可信的。   “大人明鉴,就是那这乱臣贼子知情不报。”   “这也正是你为什么杀他们的道理所在。”   “正是。”   “年轻人,朝廷自有王法。”   “大人,以草民的义父为例,做百姓的还能信任那一个官?”   清瞿青衣老人一时没说话,想必他也认同燕翎的话,沉默了一下,他才道:“你来找老夫,恐怕也是碰运气。”   “草民这位兄弟说大人是位好官,不过没见大人之前,草民仍不敢十分相信。”   “要是老夫也跟你杀的人一样呢?你是不是也要杀老夫?”   “事实如此,草民不愿否认。”   “你可有证据?”   “证据?”   “不错,证据。”   “大人……”   “年轻人,你说的老夫都知道了,但是老夫在朝为官,不能空口说白话,必得有证据才能上奏,否则老夫岂不是欺君?”   燕翎一时没说出话来。   “你刚不是说,有一张自供状……”   燕翎道:“是的,那张自供状由草世的义父携上京城……”   “交给了‘兵马司’了么?”   “草民不知道。”   “可还在你义父身上?”   “草民也不知道。”   “你回去看看,要是在你义父身上,你马上送来给我。”   “大人,‘金’邦有人潜来中原,总是事实。”   “年轻人,王法不禁他邦人士前来我朝。”   “可是他们是来……”   “年轻人,那要证据,所以老夫跟你要那张自供状。”   “草民这就回去找!”   燕翎抱拳欠身。   清瞿青衣老人抬了手:“年轻人,等等!”   “大人有什么吩咐?”   “可否让你这位同伴回去找?你留下。”   “大人的意思是……”   “老夫要把你拿下!”   燕翎、路英都一怔,燕领道:“大人……”   “在你没把证据呈你老夫之前,你仍是杀官钦犯,老夫理应该把你拿下。”   “这……”   “只要取来证据,老夫马上放你,难道老夫做得不公平?”   “那倒不是,只是……”   “年轻人,老夫知道你的感受,只是,老夫若是就这么放你走,那是老夫知法犯法,难不成你让老夫知法犯法。”   “草民不敢,只是……”   “难不成你信不过老夫?”   “那也不是……”   “要是到时候你发现老夫跟他们一样,老夫也未必困得住你,是不是?”   “这……”   “年轻人,你不必多说,老夫也不打算多说,你要是不愿意,只管走,老夫也自知留不住你。”   燕翎迟疑了一下:“大人若是信得过草民,草民送这位兄弟出去,马上回来。”   路英忙叫:“燕大哥!”   “兄弟,什么都不要说。”   路英还要再叫。   “兄弟!”   路英没再叫。   清瞿青衣老人道:“年轻人,你只管去。”   这表示他信得过燕翎。   “去吧!兄弟。”   路英欲言又止,随即转身出去了,燕翎跟了出去。   刚上一处屋顶,路英道:“燕大哥,你怎么能答应?”   燕翎道:“兄弟,这位陆大人是位好官。”   “就算他是位好官,你也不能答应。”   “兄弟……”   “燕大哥,要是万一咱们看走眼了呢?”   “那也不要紧,他留不住我。”   “燕大哥,真说起来,咱们不怕看走眼,只怕咱们看对了,他真是个好官。”   “兄弟,这话怎么说?”   难怪燕翎听不明白,原本找的就是好官,怎么如今反倒怕碰上好官呢?   路英道:“燕大哥,万一老人家身上找不到那张自供状,怎么办?”   燕翎还没有多想,道:“那只有实话实说……”   “燕大哥,这不是实话实说不实话实说的事,找不到那张自供状,不能证明‘金’邦敢死军的阴谋,也不能证明燕大哥你杀的是乱臣贼子卖国贼,这位陆大人他就要拿你治罪,燕大哥,到那时候,你怎么办?.   燕翎呆了一呆,道:“兄弟是说,他是个好官,铁面无私,绝不循情。”   “他是个好官,燕大哥你能让他为难?”   燕翎明白了,路英的顾虑没有错,他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燕大哥……”路英叫。   燕翎说了话:“兄弟,我已经答应了。”   不错,像他这么个人,已经答应的事绝没有反悔的道理。   “可是,燕大哥……”   “到时候再说吧!”   这时候,燕翎他也只好这么说了。   路英还叫:“燕大哥……”   燕翎道:“兄弟,时候不早了,快去吧!陆大人还等着呢!”   路英欲言又止,终于什么都没说,长身飞射而去。   路英走了,燕翎飘身落下,回到了陆大人的书房,清瞿青衣老人仍坐在书桌后:“你那位弟兄走了?”   燕翎道:“是的。”   清瞿青衣老人深深看了燕翎一眼:“你不失为一个信人!”   “应该的。”   “从这一点看,你的话可信。”   “谢谢大人。”   “只是官里的事讲究证据,不是老夫一个人说你可信就行了。”   燕翎没说话,他能说什么,他只希望路英能在老人家身上找到证据。   只听清瞿青衣老人又道:“年轻人,你说你的义父号‘圣手仁心’?”   燕翎道:“是的。”   “老夫听说过,据老夫所知,你的义父是当今武林中的第一人。”   “谢谢大人,他老人家的确是。”   “可惜了,可惜了!”从清瞿青衣老人脸上的神色可以看出,他是真惋惜。   燕翎忍不住心里一阵悲痛,也升起了一股怒火杀机:“大人,只要值得,他老人家会含笑瞑目的。”   清瞿青衣老人微点头:“老夫懂你的意思,你的义父不会白白牺牲。”   “多谢大人。”   “年轻人,不要谢老夫,老夫愧不敢当,你若是谢老夫,老夫又该谢谁?”   燕翎没有说话,他对这位陆大人,又多认识了一层。   只听清瞿青衣老人又道:“年轻人,你的家呢?你的家住那里,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大人,草民是个孤儿,从小跟着义父长大。”   清瞿青衣老人“哦!”地一声道:“原来你是……所以你成了一个江湖人。”   “大人,草民的义父只是半个江湖人。”   “何谓半个江湖人?”   “草民的义父也是半个庄稼人。”   “老夫明白了。”清瞿青衣老人点了头:“闲云野鹤,淳朴恬淡!令人羡煞,只是,年轻人,你义父是个老人,你却还年轻。”   燕翎明白清瞿青衣老人的意思,道:“大人,草民跟草民的义父一样,淡泊名利……”   清瞿青衣老人截了口:“有这么一身绝学,难道你不觉得可惜?”   “大人,草民父子随时为朝廷效力。”   “江湖人总让人觉得隔道一层。”   燕翎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清瞿青衣老人深望燕翎:“或许官里有些人让你失望。”   “事实如此,草民不愿否认。”   “年轻人,那只是少数几个,历朝历代都有,没有他们,怎么显得出忠良?倘若因为有他们而让人失望,还有谁来为朝廷效力。”   燕翎沉默了一下:“草民不能不承认,大人说的是理,只是,人各有志……”   清瞿青衣老人一抬手:“不急,你可以慢慢考虑。”   燕翎道:“多谢大人。”   清瞿青衣老人沉默了一下,转了话锋:“你那位弟兄是不是该来了?”   算算时候,路英是该折回来了。   燕翎道:“应该快了!”   “你这位弟兄,他又是什么人?”   燕翎立即介绍了路英这帮弟兄。   听毕,清瞿青衣老人道:“原来他们跟你所说那被害的两位都是弟兄,都是忠肝义胆的义士。”   “大人,他们当之无愧。”   话声方落,夜空里传来几下弹指甲声,燕领道:“大人,草民那位弟兄回来了,请容草民去看。”   清瞿青衣老人道:“你只管去!”   燕翎闪身出去了,上了那处屋顶一看,路英可不正站在那儿,他道:“兄弟回来了。”   路英道:“燕大哥,没找着。”   “怎么说?”   “那张自供状不在老人家身上。”   燕翎心头震动:“怎么会,老人家不会轻易交出那张自供状的。”   “会不会老人家自绝以后,让他们搜去了。”   “兄弟,你是说‘兵马司’!”   “对,就是‘兵马司’,也只有‘兵马司’。”   燕翎道:“不无可能。”   “燕大哥,要是落在了他们手里,恐怕……”   路英没说下去。   燕翎知道他要说什么,沉默了一下:“我去告诉陆大人。”   他要下屋。   路英道:“燕大哥,陆大哥跟贾姑娘都来了。”   燕翎为之一怔,收势停住:“他们来干什么?”   “找不着那张自供状,他们两位怕燕大哥你……”   燕翎知道陆顺跟贾秀姑怕什么,道:“他们人呢?”   “在外头,他们两位不好进来。”   “走,我去见见他们。”   路英没再多说,腾身往外飞掠,燕翎腾身跟了去。   路英射落的地方是陆府这座宅院后头,这儿僻静,就在这块僻静的地方的夜色里,如今站着一男一女,可不正是陆顺跟贾秀姑。   燕翎一射落,陆顺跟贾秀姑马上迎了上来:   “燕兄弟!”   “三哥!”   燕翎也叫了声:“陆大哥,小妹!”   贾秀姑急急道:“三哥,听说你答应留在这儿了!”   燕翎应了一声:“是的。”   陆顺接着道:“东西不在老人家的身上。”   这是问燕翎:“你打算怎么办?”   燕翎只应了一声:“我听路兄弟说了!”   贾秀姑道:“三哥,你不能往他们手里送。”   “小妹,这位陆大人不是他们。”   “都一样,如今他们那一个我也信不过。”   其实这也难怪。   “我知道,只是小妹你不用操这个心。”   “三哥,你叫我怎么能不操这个心?陆大哥跟我一样,他这不也来了么?你在他们手里怎么办?我们这些在外头的人又怎么办?”   “小妹、陆大哥,我会看情形,情形要是不对,我不会让他们困住我。”   “三哥,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你留在这儿。”   “小妹,我说过,我会看情形。’   “三哥非要留在这儿?”   “这位陆大人是位好官,我不能让他为难。”   陆顺道:“这位陆大人不只是位好官,还是位高明官。”   燕翎道:“陆大哥这话……”   “别的官,多少人都奈何不了兄弟,他一句话兄弟就留下了,不费吹灰之力。”   路英脱口道:“真的!”   燕翎没说话,他能说什么,陆顺说的是实情实话。   贾秀姑瞪大了一双美目:“陆大哥一语惊醒梦中人,这里头会不会有诈?”   陆顺忙道:“我不是这意思,可是会不会有诈,这我就不敢说了。”   路英他道:“燕大哥,防人之心不可无。”   燕翎没说话,以他跟这位陆大人接触至今,他不想信这里头会有诈,可是他不愿意说出来,因为那得跟贾秀姑辩,同时他也不愿把话说得满,究竟是如何,很快就会知道了。   他不说话,贾秀姑可不容他不说话,只听贾秀姑叫:“三哥!”   燕翎说了话,他道:“你们都放心,我会小心应付的。”   贾秀姑道:“三哥还是非留下不可?”   “我已经答应了,怎么能反悔?”   “那好,我跟三哥一起留下。”   “小妹,不要胡闹!”   “三哥,我说的是真的。”   “小妹……”   “三哥,你有没有想想,那张自供状找不着,他们就会认定你杀官,杀官是什么罪?你怎么办?留在他们手里于事无补啊!”   “我知道。”   “不只于事无补,你能让他们定你的罪么?”   “当然不能。”   “这就是了,到那时候,你不是照样得脱身。”   “那时候脱身,跟现在不留下不同,至少我没有言而无信。”   “三哥,你怎么听不明白,万一到时候你脱不了身呢?”   “我想不出他们凭什么困得住我?”   “不能不防啊!你比老人家怎么样?”   “老人家是自己困住了自己。”   “你就能知道,自己不会困住自己?”   燕翎没说话,他为之心头震动,他还真不敢说,就拿眼下来说,这位陆大人一句话说留住了他,虽不是他自己困自己,那又有多少的差别?   只听贾姑娘又道:“三哥,你就听听我的。”   燕翎说了话,而且说得很坚决:“不,小妹,你听听我的,你跟陆大哥、路兄弟都听听我的,既然我已经答应了,就让我留下,让我看看以后的情形。”   “三哥,以后的情形不看也知道,这位陆大人,他会把你送交该送交的衙门,由他们定你的罪。”   “小妹,不管怎么说,我不会让他们动我。”   “三哥,我刚怎么说的?老人家不比你强多了?”   “小妹,我刚也说过……”   “我不管,只你留下,我就要跟你一起留下。”   燕翎一指点了出去,贾秀姑应指面倒,燕翎扶住了她,把她交给了路英:“两位带她回去,好好看着她。”   陆顺道:“燕兄弟……”   “陆大哥,我想信我的决定没有错,请放心,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我会珍惜我这有用之身。”   陆顺点了头:“好吧!我们听你的,只是你可千万要……”   “陆大哥、兄弟,你们放心就是。”   陆顺、路英没再说什么,架着贾秀姑飞腾而去。   望着三个人不见,燕翎也进宅院回了书房,清瞿青衣老人仍在那儿坐着,而且仍那么平静安祥:“是不是你那位兄弟回来了?”   “是的。”   “他怎么没进来?”   “他已经走了。”   “你说的那张自供状,拿来了么?”   “没有。”   “没有?”   “那张自供状不在草民义父身上。”   “知道在那里么?”   “不知道。”   “想过没有?可能在那里?”   “以草民看,可能在‘兵马司’。”   清瞿表衣老人沉默了一下:“你可知道,没有证据就不能证明谁跟‘金’邦的敢死军勾结,也不能洗刷你杀官的罪嫌。”   “草民知道。”   “你还会进来见老夫……”   “草民已经答应过大人。”   “你不怕老夫拿下你,定你的罪?”   “那就全在大人了。”   “你有没有想过,你若是让王法定了罪,就只有死,没有活路。”   “草民知道。”   “你不觉得可惜?”   “只要清除乱臣贼子,只要尽逐‘金’邦敢死军,草民死不足惜。”   清瞿青衣老人轻拍了桌子:“你让老夫敬佩,只是,证据!你要有证据……”   “草民找不着那张自供状,江湖人行事不必证据,反正草民已背了杀官罪,不如草民以自己的办法办完剩下的事……”   清瞿青衣老人惊声道:“年轻人,万万不可。”   “大人……”   “老夫给你三天工夫去找那张自供状……”   “大人……”   “三天之后你再来见老夫……”   “若是能找到那张自供状?”   “老夫保你洗刷杀官罪名,清除乱臣贼子,尽逐‘金’邦‘敢死军’。”   “若是还找不到那张自供状?”   清瞿青衣老人沉默了一下:“老夫只有以杀官治你重罪。”   “乱臣贼子跟‘金’邦‘敢死军,呢?”   “年轻人,那就没有乱臣贼子与‘金’邦‘敢死军’了。”   的确,是理,可是,不是事实。   燕翎没说话。   “年轻人,到那时你还操什么心?”   不错,到那时他是个死罪,只有死路一条,人都死了,还操什么心?   “大人……”燕翎叫了一声。   “年轻人,到那个时候,让别人操心去吧!相信还有不少的你呀!”   燕翎心神为之猛然震动,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的确,到那个时候,人都已经死了,还能操什么心?世上也不是没有像他燕翎一样的人,他的这些朋友,像陆顺、路英、贾秀姑,甚至欧阳小倩他们,不都是么?   沉默了半天,燕翎也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了一下,然后他才又说了话:“这么说,没有证据,大人就不办了。”   “年轻人,不是老夫不办,老夫是不能办。”   燕翎要说话,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清瞿青衣老人接着又道:“年轻人,官里不比江湖,江湖可以不管那多,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所以才有‘侠以武犯禁’的说法,而官里做事,必得以王法为依据,这你知道么?”   燕翎微点头:“草民知道。”   “朝廷这么多衙门,这么多官,只老夫一个人办不了事,若是没有证据,老夫的话谁肯信,朝廷不信老夫的话,老夫什么也办不了啊!”   这位陆大人说的绝对是实情,绝对是理,可是让人总觉得有点怪。   所谓怪,也就是一颗心往下沉,也就是失望。   燕翎又沉默了一下,然后他点头:“草民明白了……”   “你明白了?”   “是的。”   “那就好,你去吧!”   燕翎没再多说,应了一声道:“草民告辞。”   他闪身出去了。   燕翎出了陆大人的书房,他没有马上走,没有马上离开陆府,他掠上那处屋顶之后就停住了,站得高高的,面对着周围浓浓的夜色,他在想:   以他看,以他的感觉,这位陆大人是位好官,是位忠良没有错,只是,他明知道燕翎说的是事实,他仍然坚持没有证据就什么都不能办,难道这就是忠良?忠良跟一般的官又有什么不一样?   燕翎绝对是个聪明人,绝对才智过人,但是,现在他有点迷惑。   有一点他很清楚,那就他的一颗心沉得很低,以至他隐隐有透不过气来之感。   他猛然吸了一口气,又猛然呼出,好一点了么?他也说不上来,只见他长身而起,飞射而去。   一转眼燕翎就不见了,这座陆府又恢复了寂静,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   武侠屋扫描 ycalex OCR      第 三十 章     燕翎刚离开陆府,夜色里传来轻轻的一声:“燕大哥!”   虽然轻,可是燕翎听见了,他也听出来了,那是路英,他忙收势停住。   眼前射落一条矫捷人影,可不正是路英。   燕翎道:“兄弟,你没有回去?”   路英道:“燕大哥,我跟陆大哥实在不放心,所以我留下等着看究竟。”   燕翎暗暗一阵感动:“你们这是何苦?”   路英道:“情形怎么样了,燕大哥这是上那儿去?”   燕翎告诉他。   路英一听忙道:“燕大哥,‘兵马司’还能去么?”   “他们奈何不了我……”   “我知道,可是燕大哥你能奈何他们么?不能奈何他们,办不了事,能奈何他们,那又是杀官。”   “兄弟,我也知道,可是能怎么办?陆大人他非要证据不可。”   路英急了:“他明知你告诉他的是实情,还要什么证据?有些事根本没有证据,可却是明摆着的,难道就不办了?”   燕翎没有说话,这本是他心里想的,他不愿意从他嘴里说出来,因为这位陆大人是路英提的。   只听路英又道:“还是咱们好,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陆大人也说了,官里不比江湖。”   “燕大哥,‘兵马司’不能去,只是我一层的顾虑,其实最要紧的,还是我怕那张自供状已经没有了。”   “你认为他们已经毁了!”   “燕大哥,只要是他们的人,谁拿到那张自供状谁会留着?那是祸害呀!”   路英的话是实情,绝对的。   燕翎没有说话,他的一颗心沉得更低了。   “燕大哥,这只是我的看法,咱们也可以去试试。”   燕翎抬手拍了拍路英:“兄弟,你的心意我明白,你这是安慰我……”   他没有说话,路英真是这心意。   只听路英叫道:“燕大哥……”   “兄弟,我自己也知道,想找回那张自供状,指望不大,十之九九它已经被毁了。”   “燕大哥,要是真找不回那张自供状,怎么办?”   “兄弟,那是咱们目下唯一的证据。”   “没有了他,你真任官里定罪?”   燕翎没说话,他能说什么?真,还是不真?   “不能啊!燕大哥。”   燕翎仍然没作声。   “燕大哥,咱们再另找一张自供状。”   “兄弟,我懂你的意思,只是那些乱臣贼子脸上又没有写字,咱们能找谁?”   “好办,抓‘金’邦那些敢死军,让他们指认,或者干脆逼他们招供。”   “只怕他们不肯指认……”   “咱们有的是办法,我不信他们不怕死。”   “兄弟,什么叫‘敢死军’?”   “那只是这么叫。”   燕翎沉默了一下:“我知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情形下唯一的办法了。”   “燕大哥,咱们这就回去,马上派弟兄找他们。”   燕翎道:“兄弟,咱们分头并进。”   路英道:“燕大哥是说……”   “你回去,麻烦各位弟兄们,也让陆大哥跟秀姑别担心,我则到‘兵马司’去试试。”   “燕大哥你怎么还要上‘兵马司’去?”   “兄弟,但凡还有一线希望,我都不能放弃。”   路英道:“燕大哥,我是怕你……”   燕翎截口道:“我知道,兄弟放心,该怎么应付,我会随机应变的!”   路英迟疑了一下:“好吧,只是,燕大哥,时候可不早了。”   他这是提醒燕翎,天快亮了。   燕翎道:“我知道,兄弟请回去吧!”   路英没再说什么,走了,去势如飞。   燕翎也长身而起,飞射不见。   ***   燕翎又到了“兵马司”。   如今的“兵马司”没有几盏灯,也不见那森严的禁卫了。   防人的人已经死了,还要森严的禁卫防谁?   燕翎站的这处屋顶,正在后院上房屋对面,如今上房屋里就透着灯光。   一般来说,有灯光的地方就有人。   燕翎就轻轻的飘落在上房屋门口,不错,上房屋里是有灯光,但却没见人。   灯光也不是灯光,是烛光,白烛!   白,一片白,上房屋里一片白,那竟是灵堂,如今这上房屋里布置成了灵堂。   谁的灵堂?燕翎不看也知道,既是灵堂,怎么会没人守灵?   就在这时候,东边耳房晨掀帘出来个人,一个戴着孝的中年汉子,这个人燕翎认识,正是带他上密室的那个中年汉子。   蒸翎一步跨了进去。   “谁?”那中年汉子问了一声,随即看清了人,吓得一哆嗦,整个人竟然软在那儿了。   不知道的人看见,一定会说他胆大,看见燕翎动都不动。   燕翎到了他跟前:“你还认得我,是不是?”   那中年汉子连点头,只是牙关好似打了一阵战才说出了话:“是、是、是……”   “那我好说话了,不过你不用怕,当初我没有杀你,现在我也不会杀你。”   有了燕翎这句话,那中年汉子好多了:“谢谢!谢谢!谢谢……”   “守灵?”   “是,是,守灵,守灵……”   “怎么你守灵?你是他什么人?”   “我、我、我是府里的总管……”   “原来是大总管,失敬!”   中年汉子没说话,他能说什么?   “你们大人没有家眷?”   “大人的家眷不在京里,已经知会了,只是还没有赶到……”   原来如此,难怪他人在密室里躲灾避祸还不老实。   “没想到我会再来吧!”   “没想到,没想到……”   “知道我为什么会再来么?”   “不知道,不知道……”   “也没有听谁说过?”   “没有、没有……”   “我跟你打听件事。”   “不知道,不知道……”   “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   “什么我都不知道,什么我都不知道……”   燕翎不说话了,一双锐利目光直望着中年汉子。   中年汉子忙道:“真的……”   燕翎还是没说话。   中年汉子忽然跪下了,哭了:“你能不能不要为难我,我本来已经不要干了,也不在这儿了,可是大人的家眷还没有到,他们说要我耽到大人的家眷到了以后,没想到你还会来……”   是啊!“没想到我这么到霉!”   中年汉子哭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燕翎说了话:“我叫你不用怕,我说过不会杀你。”   “谢谢你,谢谢你,可是……”   中年汉子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起来!”   中年汉子像没听见。   燕翎的话声提高了些:“我叫你起来。”   中年汉子站起来了。   “不要哭,听我问话。”   “我说过,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说过不杀你,可是你也不要惹我生气。”   中年汉子没敢再说话。   “你可知道,我的义父是在这几自绝的?”   “我听说了。”中年汉子点点头,话声很低。   “听说过么?我义父自绝以后,他身上的东西谁拿去了?”   “我不知道。”中年汉子头摇得像货郎鼓。   “你也不问问是什么东西。”   “我真不知道……”   “又来了是不是?”   中汉子不摇头了,也不说话。   “东西倒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我只是想知道,谁拿去了他老人家的东西?”   “我没听说……”   “是谁发现他老人家自绝的?”   “我不知道……”   “这就让我难以相信了,你是个总管。”   “我管的只是大人的家务,我不管大人的公事。”   “谁管你们大人的公事?”   “师爷……”   “师爷是谁?他人呢?”   “已经不干了,走了!”   “走了?上那儿去了?”   “不知道,大概回乡去了。”   很有可能。   “他是什么地方人?”   “浙江,绍兴。”   那就远了!   也是,师爷虽也是亲信,在这时候就不干了,走了,想来也不会为东家做什么特别的事。   “尽管你只管家务,谁发现我义父自绝,你应该听说过。”   “我真没有,不过,想来是看牢的。”   这不是胡说。   “看牢的是什么人?”   “在府里都是府里这些官,只不知道那时候是谁看牢?”   “在府里?”   “衙门有衙门的牢,府里有府里的牢。”   “这么说我义父是死在府里的牢房里?”   “府里的牢房本是禁闭府里的人用的,这一回不知道为什么关了个外人。”   燕翎扬了扬眉:“恐怕是因为怕人知道。”   中年汉子没说话。   “看牢的既然是府里的兵,他们应该还在府里?”   “还在,还在!”   “在什么地方?”   “他们都住在西跨院。”   “你带我去!”   “是。”中年汉子答应得很爽快。   “你最好不要骗我。”   “我不敢,我怎么敢?”   “带路。”   中年汉子忙往外走,或许他想,把事情推给别人,就没他的事了。   一路上没碰见人,拐了一阵也就到了。   眼前一个小院子,两排房子,窗户上透着微弱灯光,听不见别的声息,只听见如雷的呼声阵阵。   这些人,还真是吃得饱、睡得着。   燕翎问:“那个屋?”   “都是。”   好嘛,都是!   “多少人?”   “十来个?”   人还真不少,只是,十来个人,每间屋都住的有,那么每间屋里没住几个,人分散,不好办。   为了不惊动整个“兵马司”,燕翎有办法,其实也只有这办法了,他一间间的进去,把每间屋里的都点了穴道,然后到了最后一间屋,他把门一关,道:“把他们叫醒。”   这间屋里只住了两个,所谓他们,也只是这么两个。   中年汉子很听话,忙过去叫醒了那两个,那两个也都是中年汉子,个头儿都挺壮,醒来一见是中年汉子,睁着惺忪睡眼叫:“总管!”   “哎,哎!是我,是我!”总管很不自在。   他当然不自在。   “有事儿?”   “哎,哎!有点事儿,有点事儿!”   “是不是大人的家眷到了?”   “不是,不是……”   就这么几句话,睡意少了点儿了,人也明白多了,这才看见屋里还有一个。   “总管,他是谁?”   “这位是……这位是……”   总管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燕翎自己说了:“我姓燕,来查点事。”   “查点事,什么事?”   “前些日子有位老人家在这儿牢里自绝了,当时是你们那一个在牢里当值?”   “你问这……”那俩个中年汉子更清醒了。   “那位老人家是我义父。”   “是你义父?”两个中年汉子不只清醒,而且坐了起来,其中一个问总管:“总管,这是怎么回事?”   总管不敢说,他怎么敢说,他嗫嚅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燕翎又自己说了:“我这么说你们就明白了,我就是你们指为杀官重犯的那个姓燕的。”   “什么,你就是……”两个中年汉子惊得从炕上站了起来。   燕翎道:“坐下,坐下,要是你们不想吃苦受罪就坐下!”   坐下?两个人没一个听,一个要扑燕翎,燕翎那里一抬手,他摔在了炕上,挺疼的,他“哎哟”一声龇牙咧嘴,另一个机灵,要跑,燕翎堵着门站,他想扑向窗户,燕翎又一抬手,他也摔趴下了。   两个人惊慌的叫:“总管……”   总管自己也惊慌,那敢吭声?   燕翎又说了话:“大总管,现在是你该说话的时候了。”   还不错,大总管还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你们别怕,这位不会拿咱们这些人怎么样的。”   有了这句话,两名中年汉子似乎没那么惊慌了。   大总管又说了话:“这位问你们什么,你们就说什么吧!”   两个中年汉子没吭声了,似乎在等着燕翎问话。   燕翎说话了:“你们还没有答我问话,我义父自绝的时候,是谁在牢里当值?”   “是谁?”两名中年汉子互问。   看样子不像谁都装不知道,而是谁都一时没想起来。   无他,吓的,也难怪,谁在这时候能像个没事人几?   燕翎明白,没逼。   两名中年汉子互问之后,一个道:“我想起来了,是,是咱俩!”   他还真老实,燕翎还真找对人了。   另一个苦了脸,没吭声,看样子是错不了了。   燕翎对这俩个的老实感到意外,尤其对头一个,他甚至觉得好笑,当然,此时此地笑不出来,他道:“既然是你们两个,那我就要问了,你们发现我义父自绝以后,你们动过他身上的东西没有?”   两个人都摇了头,还都忙不迭的:“没有,真没有!”   “那么你们有没有看见谁动过?”   “没有。”   “他老人家的遗体,一直停放在牢里么?”   “不,后来就移走了,移那儿去了不知道,移走以后有没有人动过,也不知道。”   这应该是实话。   燕翎道:“没人告诉你们,我义父的遗体移那儿去了么?”   “没有,真没有,这种事不必告诉我们。”   “你们也没人问过?”   “没有,谁问这干什么?”   倒也是,谁问这干什么?   燕翎转望那位总管:“你是总管,你应该知道。”   那位大总管为之一惊:“这……”   燕翎道:“我义父的遗体,不管移往什么地方.总不会出这座宅院,你是总管,你怎么会不知道?”   那位大总管嗫嚅道:“我只知道那位老人家的遗体移到那儿去了,可是我不知道谁是不是动过他身上的东西。”   “是谁移走他老人家遗体的?”   那位大总管道:“王风、陈六!”   两个中年汉子都点了头:“对,就是他俩!”   燕翎道:“你们两个也知道?”   “当然知道,我们俩往上禀报那位老人家自绝以后没多久,上头就派他们俩把那位老人家的遗体移走了。”   “上头指的是谁?”   “总是我们大人,别人谁能下这个令?”   燕翎转望大总管:“你知道不知道,他俩有没有动过我义父身上的东西?”   “没有,真没有,他俩把那位老人家的遗体移往后院一间空屋,还是我开的门,锁的门,他俩放好那位老人家的遗体以后就走了,停也没多停。”   “这么说,那间空屋在停放了我义父的遗体之后,还上了锁?”   “是的。”   “钥匙一直在你手里?”   “是的。”   “可曾交给过别人?”   “没有,就连后来再把那位老人家的遗体移走的时候,也没有人找我拿过钥匙。”   “那是什么时候?又是什么人移走了我义父的遗体?”   “那就不知道了,真的,最后这一回那位老人家的遗体被移走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还是后来听说才知道的,最后这一回,是被移出去了,移走了。”   燕翎想到了,那可能是白素贞主婢来要走老人家遗体的时候。   而且,白素贞主婢显然是没用钥匙就开了门。   白素贞主婢都能不用钥匙开门,别人是不是也可以不用钥匙开门?   别人似乎是没必要不用钥匙开门。   照这么看,原在老人家身上的那张自供状那儿去了,只有那位“兵马司”乌大人跟白素贞主婢知道。   而如今那位乌大人已经死了,只剩下白素贞主婢了。   那位乌大人可能会搜老人家的身,白素贞主婢也会么?   白素贞主婢应该不会。   照这么看,那张自供状应该还是落在了那位乌大人手里。   而,那位乌大人已经死了,上那儿追?上那儿找?   也就是说,那张自供状十之九九已经没了。   怎么说?很简单!   只要那张自供状落在了那位乌大人手里,他一定急不可待的把它毁掉,不会多留一刻。   燕翎走了,他在拍活了那些人的穴道之后,离开了“兵马司”,毫无收获。   他不得不走,就算那位乌大人没有毁掉那张自供状,他也没处找,大海捞针嘛!   何况,他根本想不出那位乌大人有任何留下那张自供状的理由。   回到了那个山洞里,天已经快亮了,东方已经发了白,贾秀姑已经醒了,只路英一个人陪着她。   一见燕翎进来,贾秀姑跟路英忙站了起来,贾秀姑叫:“三哥!”   燕翎道:“小妹,别怪我,我不得已。”   贾秀姑道:“我知道,我不会怪三哥,永远都不会。”   这话听得燕翎心头一跳,他没好接话。   路英转了话锋,似有意,又像无意:“弟兄们都出去了,还没有回来。”   “我知道。”燕翎道:“又让陆大哥跟弟兄们受累了。”   “燕大哥怎么老这么见外,别的不说,只说一样,燕大哥你在干什么?弟兄们也不过只是跑跑腿,难道不应该?”   燕翎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那我就什么都不说了。”   路英道:“这就对了,燕大哥忙了一夜了,快坐下歇歇吧!”   燕翎不见得累,可还是坐下了,三个人坐在了干草上,贾秀姑道:“路兄弟都告诉我了,情形怎么样?”   路英道:“我看是不好。”   “怎么见得?”燕翎道。   “要是好,燕大哥早就说了。”   燕翎微点头:“兄弟没说错,是不好。”   接着他把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路英道:“其实真说起来也没什么,燕大哥在没去之前就料中了,只是不能不抱一线希望。”   路英说得对,燕翎没说话。   贾秀姑却忧形于色:“三哥,那怎么办?”   路英道:“贾姑娘,原本就不能指望那张供状。”   “我知道,我只是问怎么办?”   怎么办?路英能怎么办?路英又怎么能告诉她怎么办?所以,路英一时没有说话。   燕翎道:“为今只有指望另找证据了。”   “可是那位陆大人只给三天,三天怎么够?”   燕翎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在陆大人来说,已经是相当宽厚了。”   路英忙道:“说是这么说,咱们不必一定听他的,是不是?”   燕翎道:“兄弟……”   余话他没有说出口,没有表示是不是一定得听那位陆大人的。   “三哥!”贾秀姑忙道:“路兄弟说得对!”   燕翎没说话,仍然没有任何表示。   “三哥……”贾秀姑又叫。   远处传来一声鸡啼!   燕翎道:“天亮了。”   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意岔开话题。   路英道:“燕大哥要不要睡会儿?”   “不用,我不困,大家伙不是都没睡。”   还真是,谁睡了?谁都没睡。   陆顺跟弟兄们陆续回来了,个个脸色凝重,不用说什么,看这种脸色就知道了。   陆顺道:“我想不出他们能躲那儿去?”   路英道:“‘金家大院’没人了?”   陆顺道:“什么都没有了,搬光了。”   “也看不出什么蛛丝马迹?”   “要是看得出不就好办了!”   还真是!   燕翎道:“陆大哥跟弟兄们都够累的了,请快歇息吧!”   陆顺等没说什么,都歇息去了,能说什么?   贾秀姑更是忧形于色:“三哥,怎么办!”   燕翎道:“到时候再说吧!”   他也只好这么说了。   “不管怎么说,你可不能听他的。”   他,当然是指那位陆大人。   所谓听他的,当然也就是指三天以后燕翎得去投案的事。   “到时候再说吧!”燕翎仍是这句话。   “三哥……”   “小妹,别说了。”   “我不能不说。”   “小妹,陆大人这样对我,你叫我……”   “三哥,你要是去投案,他们一定定你的罪,剩下的这些事怎么办?”   “陆大人说得好,我之后不会没有我。”   “三哥,你没有罪,摆在那儿的是实情,你杀的确是乱臣贼子卖国贼!”   “可是他们要证据。”   “那就不配称好官!”   “小妹……”   “三哥,你真要这样,老人家当初不必死,让你自己去认罪多好。”   这一句话,听得燕翎心神猛震,久久说不出话来。   的确,老人家当初为什么自绝?不就是怕燕翎因为他而不得不投案么?   贾秀姑或许无心的一句话,却正击中了这件事的要害,也正击中了燕翎的痛处。   燕翎这里久久没有说话,贾秀姑那里却又是一句:“三哥,你不能让老人家白死。”   燕翎的脸上闪过一阵轻微抽搐:“我知道了,小妹不必再说什么了。”   贾秀姑还想再说。   路英那里忙递眼色拦住了她,贾秀姑这才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燕翎忽然站了起来:“各位歇息吧!我上外头站会儿去!”   话落,他往外走。   贾秀姑也要站起。   路英适时又递过一个眼色。   贾秀姑没有站起,她道:“我要陪三哥去。”   这时候燕翎已经走出去了。   路英道:“我知道,让燕大哥一个人去。”   贾秀姑没懂:“怎么了?”   “让他一个人好好想想。”   “让他好好想想?”   想想姑娘刚才的话。   “我的话怎么了?”   姑娘她还真是难得糊涂!   “姑娘的话可有用了,现在才知道,只有搬出老人家来才能拦住他。”   “我怎么没听他说?”   “燕大哥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重承诺,不去投案的话他怎么说得出口?我拦姑娘,就是要姑娘别再逼他。”   “既然是这样,他还想什么?”   “想姑娘的话,想老人家之死,想他该怎么办?”   “要是万一想想,他又不听我的劝呢?”   “不会的,我敢跟姑娘保证,他绝不会让老人家白死,我刚跟姑娘说过,只有搬出老人家来才拦得住他。”   陆顺道:“贾姑娘,路英说的是对的,你只管听他的没错。”   贾秀姑没说话。   路英又道:“待会儿姑娘可别问他,全当没有这回事。”   贾秀姑微点头:“我知道。”   --------------------------------   武侠屋扫描 ycalex OCR      第三十一章     一天又一天,弟兄们天天出去,只留燕翎跟贾秀姑在。   可是天天出去的弟兄们,天天回来的时候,一个个都脸色凝重。   这就不用问,也不用说了。   谁都没说话,燕翎跟贾秀姑不好问,陆顺、路英跟弟兄们也不好说。   唯一说话的是陆顺,他说的唯一一句话是“他们究竟躲那儿去了?”   这一天,第三天。   弟兄们陆续回来,仍然是脸色凝重,大家伙低头静坐中,燕翎突然站了起来:“我上陆府去!”   大家伙猛抬头,贾秀姑忙道:“三哥,你怎么还要去?”   燕翎道:“怎么了?我从没说过不去。”   贾秀姑忙望路英,是路英叫她别问,是路英叫她像没事人儿的。   路英站了起来:“燕大哥,是我告诉贾姑娘的,你会听她劝的,因为她搬出了老人家,只有搬出老人家来,才能拦得住你。”   燕翎沉默了一下才道:“小妹,路兄弟没说错,你拦住我了,我不能让老人家白牺牲……”   贾秀姑忙道:“那你还要去?”   “我不能就这么不露面了,我总得去跟陆大人说一声。”   “我认为三哥不必去。”   陆顺也道:“兄弟既然不打算投案,我也认为可以不必去。”   燕翎道:“请放心,他们留不住我的。”   路英道:“燕大哥去这一趟的目的何在?”   燕翎道:“我不能让他认为我食言背信。”   “燕大哥既然不去投案,不管说什么,他也会认为燕大哥你食言背信。”   燕翎神情震动,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陆顺道:“兄弟,路英说得对。”   贾秀姑叫道:“三哥……”   燕翎定过了神:“我知道,可是那总比我就是不露面好。”   路英道:“燕大哥,你不是就此不露面,而是你再去见他的时候,已经不是现在这种情形了。”   燕翎道:“兄弟的意思我明白,只是我还是认为我该跟他说一声,至于他怎么看我,那就全在他了。”   贾秀姑站了起来:“三哥……”   燕翎道:“小妹放心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回来。”   他就要走,贾秀姑忍不住就要伸手拉。   就在这时候,一名弟兄奔了进来,直喘,进来就道:“燕大哥,有人找你!”   燕翎道:“谁?”   “就是以前找过你的那两位姑娘。”   燕翎心头一跳:“人呢?”   “她们俩看上去很不好,不能上这儿来,说在皮家庆宅等你,请您赶紧去。”   燕翎忙道:“皮家庆宅?”   路英道:“这么说你是在城里碰见她们俩的?”   “是的,我赶回来给燕大哥送信儿。”   路英霍地转过脸来:“燕大哥,我给你带路。”   燕翎没客气,事实上他也不知道皮家庆宅在那儿:“偏劳兄弟。”   “说什么偏劳,走!”   一声“走”,两个人闪电扑了出去。   贾秀姑想说话没来得及,定过神,望那名弟兄:“兄弟,怎么回事?”   那名弟兄道:“我在一条胡同里听见有人叫我,一看是那两位姑娘,她们俩身子身虚,头发蓬乱,衣衫不整,掩掩蔽蔽躲躲藏藏的,说要见燕大哥,还说去老地方找了几趟了……”   “咱们不在那儿了。”   “她们不知道啊!”   “兄弟说下去。”   “我跟她们两位说燕大哥不在城里,要带她们上这儿来,她们说来不了,说在皮家庆宅等燕大哥,让我赶回来送信儿。”   “她们有没有说什么事儿?”   “没有,我也忘了问,就急急赶回来了。”   “这时候会是什么事儿?”   陆顺道:“八成儿那位白姑娘又出什么事了,不管怎么说,这不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么?”   贾秀姑没说话,谁也不知道她这会儿在想什么?   ***   燕翎跟路英赶到皮家庆宅,天已经大亮了。   天大亮了是天大亮了,可是皮家庆宅里看不见人,也听不见什么声息。   皮家庆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前后院,十几二十间屋子,断壁危垣,遍地瓦砾,野草老高,满眼凄凉。   怎么挑这么个地方见面。   大概是因为这儿安全。   燕翎轻声叫:“小嫦姑娘、小娥姑娘!”   只这一声,换来了一个忍了好久的哭声:“少侠快来!”   燕翎、路英听声辨位,双双扑在后院。   后院堂屋的墙角下蜷曲着小嫦跟小娥,小嫦泪满面,紧抱着小娥,两个人都够虚弱,头发蓬散,衣衫不整,简直就是两个要饭的。   燕翎急过去把脉,还好,小娥只是过于虚弱,没别的毛病,他什么都没说,先救人,让路英扶着小娥,他从小娥背后渡入真气。   小嫦在一旁直哭:“小娥,你不能死,你要是死了,姑娘怎么办?我怎么办?”   “小娥,咱们还要回去见姑娘……”   “小娥……”   “小娥……”   小娥脸色转好,燕翎又助小嫦一臂之力,两个人都有精神,翻身拜倒,就要磕头。   燕翎拦住了他们俩:“两位姑娘,出了什么事了?”   小嫦道:“我家姑娘派婢子们来找少侠,婢子们上城外那个地方去了几趟,没见着一个人……”   燕翎道:“我跟他们弟兄们迁往别处去了。”   “婢子们不知道,婢子们是逃出来的,没找到您不能回去,又怕让六王爷派出来的人找到,所以一直躲躲藏藏的,吃不好,睡不好,又担惊害怕,才弄成了这个样儿。”   原来如此。   燕翎道:“都是因为我,把你们两位害成这样。”   小娥道:“少侠别这么说了,总算找到少侠了,已经是万幸了。”   “白姑娘派两位姑娘出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小嫦道:“我家姑娘让给少侠送样东西来。”   “什么东西?”   小嫦说完话就探手入衣内,从贴身处取出了一个绢包,不知道是什么,看来相当要紧。   燕翎正想再问,小嫦已打开了那个绢包,取出了一方摺叠着的纸,双手递给了燕翎。   这是什么?   燕翎忙接过打开,一打开,他为之心头连跳,忙转望路英:“兄弟,是那张自供状!”   可不正是那张自供状,完好如初,连一点破边都没有。   路英大喜,直叫:“太好了,太好了……”   燕翎何尝不喜?忙转过脸去道:“这东西怎么会在白姑娘那儿?”   小嫦道:“听我家姑娘说,是从那个姓乌的手里要过来的。”   果然落在了那个“兵马司”的手里,也足证他搜过老人家的遗体。   燕翎道:“真是太谢谢白姑娘,真是太谢谢白姑娘了,我正在到处找它。”   “我家姑娘就是想到,您一定用得着它,所以才让婢子们逃出来,送给您的。   路英道:“没有错,燕少侠正需要用它,白姑娘真是及时雨。”   小嫦道:“那婢子们就是再吃苦受罪,也值得了。”   燕翎脸上的喜意忽然不见了,他凝目望小嫦,小娥:“两位可知道这是什么?”   小嫦、小娥都点了头:“知道。”   “两位可知道,我要拿它做什么用?”   “婢子们想也知道。”   “两位都知道,白姑娘不会不知道,她怎么会让两位把这东西送来给我?”   “事实上我家姑娘让婢子们给少侠送来了。”   “这是我朝乱臣贼子卖国的罪证,我要把它呈交朝廷,这对贵邦大不利。”   “我家姑娘不会想不到。”   “可是……”   “以婢子们看,我家姑娘恐怕还是怕少侠落个杀官的罪名。”   是为了燕翎!   燕翎心头震动,道:“可是对贵邦不利。”   “我家姑娘恐怕顾不了那么多。”   顾不了那么多,究竟是为什么?   燕翎心头再次震动,他沉默了一下,道:“贵邦那位六王爷,知道白姑娘拿到了这件东西么?”   “这个婢子们就不知道了。”   “最好是不知道,否则白姑娘……”   “少侠放心,以婢子们看,我家六王爷应该不知道。”   “何以见得?”   “要是我家六王爷知道,他早就从我家姑娘手里要过去了。”   这倒是。   路英点了头:“姑娘说的对!”   燕翎心里为之一松:“那真是谢天谢地了!”   “我家姑娘要是知道少侠担心她,一定很高兴,只要我家姑娘高兴,婢子们怎么也值得了。”   燕翎心头连连震动,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少侠,婢子们该回去了。”   燕翎定了一下神,道:“两位姑娘出来,贵邦那位六王爷一定知道了。”   “那是一定。”   “那么两位姑娘回去……”   “没有办法,婢子们总是要回去的。”   “可是……”   “婢子们刚说过,婢子们值得,如今能得少侠关注,婢子们更值得了。”   “两位姑娘……”   “少侠,婢子们必得回去,既然必得回去,也就必得面对。”   “两位姑娘是为了我……”   “婢子们是为了我家姑娘,我家姑娘才是为了少侠。”   “两位姑娘可以这么说,只是我……”   “少侠能怎么办?婢子们必得回去。”   燕翎突扬双眉,刹时间煞威慑人:“要是万一两位姑娘有点什么,我……”   “少侠,那不是我家姑娘愿意见到的,既不是我家姑娘愿意见到的,也就不是婢子们愿意见到的,少侠不用管了,我家姑娘跟婢子们自会应付,少侠还是赶快忙自己的事去吧!”   燕翎知道,小嫦、小娥说的是实情实话,他还真没有办法,沉默了一下之后,他言道:   “那么,麻烦两位姑娘代我谢谢白姑娘了。”   “少侠放心,您的心意婢子们一定带到。”   说声“谢”实在谈不上什么心意,燕翎也不愿多解释,他不忍,他道:“谢谢两位姑娘!”   “少侠还跟婢子们客气?婢子们告辞了。”   小嫦、小娥要走。   路英及时道:“‘金家大院’已经没人了,不知道白姑娘跟两位迁往何处去了。”   小嫦道:“我们现在六王爷在京里的一位至交家暂住。”   她没说什么人?什么地方?   路英还能不知道她不愿说?也就没有再问。   小嫦、小娥走了,是从屋上走的,两个人身手矫捷轻灵,跟片刻之前判若两人。   路英道:“燕大哥,她们两位说的,恐怕是又一个卖国贼。”   “可能。”   “可惜她们两位没说那是什么人?什么地方?”   “让朝廷去查吧!”   “对,朝廷也该做点事了。”   “兄弟,你就先回去吧!”   “燕大哥……”   “你给大伙儿送个信儿,让大伙儿放心,我去见陆大人。”   “陆大人这时候在家么?”   “怎么?”   “说不得进宫当他的差去。”   燕翎呆了一呆:“这倒是,那么……”   “晚上再去吧!晚上我陪燕大哥去。”   燕翎没说什么,两个人也走了。   ***   这是一座大宅院,亭台楼榭一应俱全的大宅院。   就在这座宅院的水榭里,高高在上的坐着个白衣老者,正是那位六王爷。   这时候从外头,一前二后的进来三个人,前头手铐脚镣俱全的美姑娘,是白素贞,后头则是两名提剑白衣人。   白素贞近前停住,微欠身:“见过六王爷。”   六王爷脸上没有表情:“听说你从几天前就非要见我不可。”   “是的。”   “有什么要紧事?”   “属下要向六王爷自供罪状。”   “你的罪状我已经很清楚了。”   “属下现在要供的罪状,六王爷不知道,那是属下新的罪状。”   “新的罪状?”   “是的。”   “你是说,以前有我不知道的事?”   “不是以前。”   “现在?”   “是的。”   “现在你还能犯罪?”   “事实如此。”   六王爷似乎想离座站起,可是他又忍住没站起来:“现在你犯了什么罪了?”   “六王爷可知道,那个燕翎手里有一份他所杀南朝官员的自供状?”   “自供跟咱们结盟的罪状?”   “是的。”   “这跟你什么干系,刚你不说你是来自供罪状的么?”   “请六王爷听属下慢慢禀告。”   “你说!”   “是,燕翎所杀南朝官员这张自供状,燕翎曾经交给他的义父携来京里,准备交给南朝官员呈交他们朝廷,做为清查跟咱们结盟官员的依据……”   六王爷道:“可是他并没有交出来。”   “那是因为他碰上的是跟咱们结盟的官员。”   “你是说,姓乌的?”   “是的。”   “怎么知道?”   “燕翎的义父自绝以后,那张自供状先是落在了姓乌的手里,后来属下跟他要了过来。”   “你是说后来落进了你手里?”   “是的。”   “太好了,这张自供状要是落进他们朝廷手里,对咱们可是大不利,也等于救了姓燕的。”   “六王爷说得没有错。”   “那你有大功,怎么说你有罪?”   “这正是属下要禀知六王爷的。”   “说!”   “属下已经把它交还燕翎了。”   “怎么说?你……”六王爷站起来又坐了下去。   “是的,六王爷!”   六王爷凝目打量白素贞:“你是说你出去过了?就这样?”   “属下没有出去,属下手铐脚镣重刑在身,怎么出去?”   “那你是……”   “属下是派人去的。”   “派人去的?你派谁去的?”   “除了小嫦、小娥,属下还能派谁?”   六王爷你的话声忽然提高了:“你是说那两个丫头出去过了。”   “是的。”   “他们两个已经回来了?”   “应该回来了,可是还没有回来,可能是碰上什么事耽误了。”   “你,你说的是真的?”   “焉敢欺瞒六王爷,属下所以自供罪状,就是要说实话,六王爷要是不相信,可以派人去看看小嫦、小娥在不在你就知道了。”   六王爷怒拍座椅扶手:“好大胆的两个丫头……”   两名提剑白衣人惊慌的躬下了身:“属下等该死……”   “你们可不该死?那两个丫头出去了,你们到现在还不知道?”   两个提剑白衣人跪下了:“六王爷开恩,六王爷开恩!”   “还不快去看看,派人等他们回来!”   “谢六王爷恩典,要不要派人去找?”   “还找什么?他们自己会回来,等他们回来,马上带来见我!”   “谢六王爷恩典!”两名提剑白衣人磕了一个头,起身急去。   白素贞道:“六王爷,是属下派他们两个去的。”   “我还能不知道是你派他们两个去的!”   “要怪怪属下,不能怪她们两个,属下这就是向六王爷认罪。”   六王爷又拍了座椅扶手:“你可知道这是什么罪?”   “属下知道,通敌卖国。”   “你可知道通敌卖国的罪会怎么样?”   “抄家灭门,诛九族。”   “知道你还……”   “六王爷明鉴,属下无意通敌卖国。”   “那你……”   “属下只为让燕翎免于杀官罪。”   “可是那对咱们大不利,还是通敌卖国!”   白素贞沉默了一下:“不管什么罪,属下都认了。”   “你……”六王爷猛然站了起来:“金邦待你不薄,我待你也不薄!”   “六王爷,属下不该来,六王爷也不该带属下来,他们南朝更不该有个燕翎。”   六王爷暴怒戟指:“住口,你给我住口,这回我绝不宽待,我要把你遣送回去治罪。”   “你要把谁遣送回去?”随着这话声,那位殿下……白衣年轻人进来了,他看见了白素贞,脸色陡然一变,霍地转望六王爷:“您要把谁遣送回去?”   六王爷忍住气,寒着脸:“你不用管,没有你的事!”   白衣年轻人抬手指白素贞:“是她么?”   “我告诉你没有你的事,我叫你不要管!”   “不行,今天我非弄清楚不可。”   六王爷忍不住气,大声道:“是她,怎么样?”   “是她就有我的事,我就要管。”   “你……”   “您为什么要把她遣送回去,为什么?您答应过我……”   “住口!”   “您本来就答应过我……”   “我叫你闭嘴!”六王爷怒极,扬手欲打。   白衣年轻人居然一动不动,等着挨打。   六王爷及时收手,一跺脚道:“好,你管!”   他原原本本把白素贞所供的罪状,告诉了白衣年轻人。   听毕,白衣年轻人脸色大变,两眼都瞪圆了,紧盯着白素贞:   “是这样么?”   白素贞毅然道:“是这样。”   “真的?”   “真的。”   白衣年轻人一把抓住了白素贞的粉臂:“你就不能否认!”   “属下为什么要否认?”   “为了说给我听!”   “说给殿下听为什么要否认?说给谁听都是一样。”   “不一样!”白衣年轻人大叫,陡然扬手掴了白素贞,然后抓住白素贞猛摇,疯了也似的:“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白素贞清丽的粉颊上添了几道红红的指痕,她一动没动,语气冰冷:“都到了这时候了,殿下还问属下为什么,岂不可笑!”   “我叫你笑,我叫你笑!”白衣年轻人扬手又要打。   白素贞粉臂一振,白衣年轻人踉跄后退,他惊怒道:“你敢……”   白素贞冷若冰霜:“属下就是来认罪的,属下愿认一切的罪,殿下可以以国法制裁属下,不可以羞辱属下。”   白衣年轻人戟指:“我要是以国法制裁你,你只有死路一条。”   “属下随时可以死。”   “还有你的家,你的九族。”   “殿下忘了,属下只一个人。”   “你……”   只听六王爷喝道:“来人!”   又两名提剑白衣人闪身进来,恭谨躬身:“六王爷!”   六王爷一指白素贞:“把她押下去!”   恭应声中,两名提剑白衣人押走了白素贞。   白衣年轻人转脸望六王爷:“您真是要遣送她回去?”   “当然。”六王爷道:“于公于私,我都要……”   “我不许!”   六王爷一怔:“怎么说?你不许?”   “我不许。”   “刚才你不是很气她……”   “那是我的事。”   “你不是不知道,也犯了什么罪……”   “她犯了什么罪都一样。”   “你要醒醒了,她对你……”   “我知道她对我怎么样,她就是死,也要死在我的手里!”   “胡说……”   “我没有胡说,也不是胡说。”   “不许你管我的公事。”   “我没有管您的公事,您要是把她遣送回去,从那一刻起,您就没有我这个儿子了,您自己看着办。”   话落,白衣年轻人再也没有多停留一刻,转身出去了。   六王爷怔在了那儿,久久没有动,没有动一动。   他是气,还是难过?恐怕都有。   做儿子的,要是能为一个女人跟他的天伦决裂,要他的天伦不生气、不难过,恐怕很难。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才定过了神,缓缓坐了下去。   就在这时候,一名提剑白衣人飞步进来,恭谨躬身:“启禀六王爷,小嫦、小娥带到!”   六王爷脸色一寒:“带她们进来!”   那名提剑白衣人恭应一声出去了,转眼间与另一名提剑白衣人押着小嫦、小娥进来。   小嫦、小娥很平静,因为这原是她们意料中事,她们上前见礼:“婢子们见过六王爷。”   六王爷冰冷道:“回来了?”   “是!”小嫦、小娥毅然应声。   “你们俩还敢回来?”   小嫦、小娥没说话,这句话不好回答,总不能说:“因为我家姑娘在这儿。”   六王爷连拍座椅扶手:“你们俩胆子不小,你们俩胆子不小!”   小嫦、小娥仍然没说话。   “见着要见的人了?”   小嫦、小娥一怔,忙道:“六王爷知道……”   六王爷怒喝“答话!”   “六王爷以为,婢子们出去就为见谁?”   六王爷冷笑:“东西交给了该交的人了么?”   小嫦、小娥大惊:“六王爷真知道……”   “我叫你们答话!”   小嫦、小娥忽然脸色一变:“六王爷把我家姑娘怎么了?”   六王爷提高了话声:“我叫你们答话!”   “姑娘!”小嫦、小娥悲叫一声,双双转身往外就冲。   但是没能冲出去,两名提剑白衣人拦住了她们俩。   六王爷又连拍座椅扶手:“你们俩想干什么?好大胆,好大胆!还不给我跪下!”   小嫦、小娥回身双双跪倒,两个人都哭了:“六王爷,您把我家姑娘怎么了?”   “这是她自己认罪招供的,刚才她还在这儿!”   “自己认罪招供?”小嫦、小娥一怔。   “你们俩跟了她这么久了,应该想得到,这种事她会自己认罪招供。”   小嫦、小娥不说话了,也不哭了,显然,她们俩想到了,也想信了,因为她们姑娘就是这么一个人。   “答我问话!”六王爷接着又是一句。   小嫦毅然道:“是的,婢子们见着要找的人了,也把东西交给该交的人了。”   “你们真好。”六王爷冷笑:“主婢二人,一起通敌卖国!”   小嫦、小娥没有说话。   “拿鞭子来!”   小嫦、小娥为之一惊,不过很快就恢复正常了。   一名提剑白衣人去取来一根皮鞭。   六王爷接过皮鞭来扬鞭就抽。   小嫦、小娥一动没动,也没吭一声。   片刻之后,小嫦、小娥头发更乱了,衣衫也破了,身上添了数不清血红的鞭痕。   六王爷停了手:“你们两个,难道没有话说?”   这意思是说她俩不求饶。   小嫦说了话,话声带着颤抖:“打吧!六王爷,打死婢子们,婢子们罪有应得。”   “你当我不打?”   六王爷一怒再挥鞭,又是片刻,小嫦、小娥已经双双倒了下去。   六王爷停了手,一扔皮鞭,道:“押下去,主婢分开,不许会面。”   两名提剑白衣人恭应声中把小嫦、小娥拖了出去。   这是一间屋,摆设想当简陋的一间屋。   屋里坐了个人,一个白衣女子,是白素贞。   门开了,进来一个人,一个白衣男子,是那白衣年轻人,他关上了门,走到了白素贞面前。   白素贞站了起来,浅浅一礼:“见过殿下。”   白衣年轻人道:“你不能不这样么?”   白素贞淡然道:“礼不可废。”   “好吧!”白衣年轻人一点头:“我在你心目中,只是个殿下,别的什么都不是。”   “本来就是这样。”   “不能是朋友?”   “不能,属下也不敢!”   白衣年轻人似乎有点气,可是他似乎忍住了,深望白素贞娇靥,娇靥上红红的指痕还没有消退:“我刚打了你,很痛吧?”   “不痛。”白素贞冷然一句。   “可知道我为什么找你?”   “属下犯了罪,该罚,但不是私刑,不是羞辱。”   “我不是私刑,也不是羞辱,而是……”   而是什么,白衣年轻人没说出口,沉默了一下,他接着道:“可知道我现在为什么来看你?”   “不知道。”   “你可知道,我爹要把你遣送回去?”   “属下知道。”   “你可知道,一旦回去,你会落个什么下场?”   “属下知道。”   “你愿意?”   “属下愿意。”   “你……”   “殿下明鉴,属下真愿意。”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咱们人!”   “人如何?”   “人更要想活。”   “可是要在该活的时候活,不该活的时候不要活。”   “你错了,好死不如赖活着!”   “殿下认为我该活?”   “该活,绝对该活。”   “能活?”   “能活,绝对能活!”   “殿下,属下是个身犯重罪,该灭门抄家,甚至诛灭九族的人。”   “我不是不知道。”   “属下敢请殿下明示。”   “你犯的这重罪,在那儿犯的?”   “此地。”   “此地何地?”   “南朝京城。”   “谁知道你犯了这种重罪?”   “六王爷,还有殿下。”   “你到南朝干什么来了?”   “出任务。”   “谁是你的上司?”   “六王爷。”   “六王爷是我的什么人?”   “殿下的爹亲。”   “那么我爷子要是不上报,你犯的这重罪就到此为止,不会有人知道。”   白素贞目光一凝:“殿下……”   “不要说那么多,只答我是不是?”   “应该是。”   “绝对是!”   “殿下,此次到南朝来出任务,除了六王爷、殿下、属下外,还有别人。”   “你的意思我懂,小嫦、小娥不会说,我们父子不说,谁敢说?就算说了,谁又肯信?”   这还是真的。   “殿下或许不会说,六王爷呢?殿下又为什么不说?”   “很简单,只要你成为我的人。”   “属下成为殿下的人?”   “嫁给我!”   “殿下……”   “我是我爹的儿子,你是我爹的儿媳,你想他会说么?”   “原来如此!”   “你明白了?”   “属下明白了。”   “这么一来,你是不是可以不死?”   “的确,这么一来,属下是可以不死了。”   “你认为怎么样?”   “殿下好主意!”   “你是说你愿意了?”   “殿下听见属下这么说了么?”   “那你……”   “殿下,属下不是那种人,要是,也就不会见六王爷自己招供认罪了。”   “你究竟是不想这么活,还是根本不愿嫁给我?”   “殿下要听真话,还是要听假话?”   “我当然要听真话!”   “殿下谅宥,属下根本就不愿嫁给殿下。”   白衣年轻人脸色变了一变:“记得咱俩很早就认识了……”   “是的。”   “那时候你我都还小……”   “是的。”   “等于是从小就在一起!”   “是的!”   “要是说你我青梅竹马,应该没什么不可以。”   白素贞没有说话。   “从那时候我就喜欢你,我跟我爹说,长大我要娶你当媳妇。”   “属下一直视殿下如兄弟。”   “那时候你就没了亲人,从那时候起,我爹就把你当儿媳。”   “六王爷拿属下当女儿。”   “那不也是恩?”   “报恩不只一途。”   “可是我只要你……”   “那是殿下一个人的想法,殿下不能这样。”   “在咱们那儿,你对我不是这样,自从来了南朝,自从遇见了那个姓燕的……”   “殿下,这跟他无关!”   “这是你么?真是跟他无关?”   --------------------------------   武侠屋扫描 ycalex OCR      第三十二章     白素贞没有说话,显然她也认为刚才说那句话的时候,她不像她。   “你承认了?”   白素贞仍然没说话。   “是不是?”   白素贞说了话:“殿下只在乎属下承认不承认?”   “不,你承认不承认已无关紧要,事实明摆在那儿。”   “那殿下又何必非让属下承认不可?”   白衣年轻人脸上闪过了一阵轻微抽搐:“我究竟那一点不如他?”   “殿下还是要听真话?”   “当然!”   “真话会伤殿下。”   白衣年轻人两眼一瞪:“你说!”   “殿下那一点都不如他。”   白衣年轻人脸色陡然一变:“你……”   “殿下,这只是在属下眼里。”   “我在乎的也只是你!”   “殿下原谅,属下不得已。”   白衣年轻人沉默了一下,脸色也渐趋于正常:“你这种看法,恐怕已经不容易改变了。”   “不是不容易,是根本不可能。”   “我忘了,你就是这么一个人,这才是你。”   “是的,殿下。”   “你就是我喜欢的那种……我为你深陷,我为你不能自拔,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甚至愿意为你生,为你死,而你却……”   “属下很感动,殿下原谅。”   “感动?原谅?”   “我邦女子多得很……”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任它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那只能说,属下跟殿下没有缘份了。”   “你跟姓燕的就有缘份,两地相隔千里……”   白素贞香唇翕动,欲言又止,但她还是说了话:“殿下错了,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可是你们这叫什么缘份?人死了什么都没有了!”   “殿下……”   “忘了?你只是个身犯重罪,只有死路一条的人?”   “殿下的意思是说,不管属下了?”   “那是当然!”   白素贞忽然笑了:“殿下真现实啊!”   “我是我,我不是你,也不是圣贤!”   白素贞又淡然一笑:“其实殿下不必如此,就是属下能不死,也不可能留在南朝跟他厮守。”   白衣年轻人一怔,忙凝目:“是么?”   “殿下请想,南朝容得下属下么?他会要属下么?”   白衣年轻人呆了一呆:“这我倒没想到,你早就想到了!”   “是的,殿下。”   “那你还……”   “这是没有办法,不能阻拦的,人在这时候,都傻,有的人更会为这一股傻感到甜美、满足,而不是抱怨,不是悔恨。”   “既然是这样,那你我……”   “殿下,属下就是那有的人之一,既感到甜美、满足,又怎么会改变?”   “你……”   “殿下原谅。”   “你的意思是,怎么样都轮不着我?”   “殿下原谅。”   白衣年轻人突然仰天大笑!   白素贞为一怔!   白衣年轻人他笑什么?怎么笑得出来?   这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不,白素贞也知道了,因为他很快的就告诉了白素贞。   转眼工夫之后,白衣年轻人停住了大笑,他脸上仍带着笑意的望着白素贞:“你以为我真会要你?”   白素贞又一怔:“殿下……”   “我跟你逗着玩儿的,你怎么当了真?”   白素贞定过了神:“是么?”   “我得不到你的心,要你的人有什么用?”   “属下没有想到殿下会这会想。”   “现在你知道了。”   “殿下能这么想,属下愿为殿下贺。”   “我却为你感到惋惜。”   “殿下为属下惋惜?”   “像你这么样一个人,空有绝代的容貌,空有绝世的武功,年轻轻的就得死了!”   “殿下不必为属下惋惜,属下是罪有应得。”   “你就不为自己叫屈?”   “属下不屈,属下只有甜美、满足。”   白衣年轻人脸色一变:“那你就甜美、满足吧!”   他转身开门出去了,还砰然一声带上了门。   白素贞闭上了一双美目,娇靥上的神色是一片泰然、安祥。   ***   夜色降临,这座宅院里透着几点灯光。   两条人影落在了这座宅院的一处屋顶上。   那是燕翎跟路英。   居高临下,望了望陆大人的书房,书房有灯.光外透,那表示陆大人人在书房。   燕翎道:“兄弟在这儿等我。”   路英欣然答应。   现在找到那张自供状了,燕翎杀官的罪名可以除掉了,“金”邦“敢死军”也会被朝廷驱逐,甚至进而消除其他的卖国贼,心情还能不好么?当然是欣然答应。   燕翎一个人下去了。   陆大人府仍然没有禁卫,书房的门窗也仍然没有关,燕翎迳自走了进去,至桌前躬身:   “草民见过大人。”   书桌后的陆大人抬眼望燕翎:“你仍是从屋上进来的?”   “是的。”   “到老夫这儿来,你大可不必如此。”   燕翎反倒有点不好意思:“草民记住了,下次登门求见。”   “你找到那张自供状了?”   “大人怎么知道?”   “不然你那有下次?”   这位陆大人高明。   燕翎道:“托大人的福,草民确实找到那张自供状了。”   他取出那张自供状,双手递上。   陆大人打开那张自供状,灯下细看,脸色不住变化,看完,他怒容满面,砰然拍了桌子:“该死,杀得好!这种乱臣贼子要是不杀,愧对朝廷,愧对百姓。”   燕翎微欠道:“多谢大人!”   陆大人抬眼凝目:“这张自供状,你是在‘兵马司’找到的?”   “是的。”   也差不多了,等于是在“兵马司”找到的。   “足证‘兵马司’也该死……”话锋忽然一顿,接道:“幸好‘兵马司’还没有毁掉这张自供状,不然你就难洗刷你的罪名了,老夫也得办一个忠义之士,那会是老夫为官几十年   来最大的苦痛。”   这话似乎……   不知道燕翎怎么想,他没有说话。   “燕翎,你放心,老夫保证洗刷你的不白!”   “谢谢大人!只是,草民以为,洗刷草民的不白,倒不顶要紧。”   “你的意思,是说顶要紧的该是驱逐‘金’邦‘敢死军’,清除朝中的卖国贼?”   “是的,草民正是这个意思。”   “既然已有确鉴罪证,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   “是,全仗大人。”   “老夫应该的。”   “草民是不是可以告辞了?”   “当然可以,留下你在京的住处,马上可以走。”   “大人要草民留下住处?”   “老夫怕还有什么事找你,燕翎!在江湖上你是个侠士,侠义之士不会不再管朝廷的事了吧?”   “只要朝廷有用得着草民的地方,草民随召随到。”   “所以老夫要你留下在京的住处。”   “草民在京人生地不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大人只要有事召草民,只在城门口贴上一纸告示,或在市井间传话出去就行了。”   “好吧,你走吧!”   “草民告辞。”   燕翎恭谨一躬身,转身外行。   像陆大人这么一个官,值得他躬身,更值得他恭谨。   腾身到了那处屋上,路英含笑相迎:“燕大哥,怎么样?”   燕翎道:“咱们上路说!”   两个人腾身而起。   ***   刚打完了三更。   一灯如豆,白素贞在灯下静坐。   有个人推门进来了,又是那白衣年轻人,这回他端个盘子,盘子上一把酒壶、两个酒杯。   白素贞仍然静坐没动,也没睁眼。   白衣年轻人道:“我都到了你跟前了,你会不知道么?”   白素贞仍然闭着一双美目:“殿下还在十丈外,属下就已经听见了。”   “我记得你说过,礼不可废!”   “殿下要是讲礼,就不该这时候到这儿来。”   “我是来给你贱行的。”   白素贞猛然睁开一双美目:“六王爷要把属下遣送回去了?”   “明天一早。”   白素贞依然平静、安祥:“这么快?”   “夜长梦多。”   “六王爷跟殿下都错了,不必任何人救,属下自己就可以出去,属下自己不愿出去,任何人也救不走属下。”   “是么?”   “六王爷跟殿下应该信得过。”   “早走迟走,总是要走,是不?”   “这倒也是……”   “不要怪我,我没有拦我爹!”   “属下罪有应得,怎么会怪殿下?又怎么敢?”   “那就好!”   “殿下怎么会给属下饯行?”   “我一点心意。”   “属下不敢当。”   “怎么说也是相处一场,你就不要拒绝了。”   “属下受之有愧。”   “也不要这么说,我都能来给你饯行,你又何心耿耿难释!”   “那属下就谢谢殿下了。”   “不要客气,这一刻,希望你把我当朋友。”白衣年轻人放下盘子,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了白素贞:“一时间找不到什么好酒。”   “在心意,不在酒的好坏。”   “说来好笑,咱们这位朋友,官不小,家里竟一坛好酒也没有!”   “他节俭。”   “会跟咱们做朋友的人,不是节俭的人。”   “殿下说得好。”   “凑合喝吧!”   白衣年轻人举了杯。   白素贞道:“小嫦、小娥回来了么?”   “回来了。”   “六王爷有没有责罚她们?”   “错在你,不在她们。”   “谢谢六王爷!”   “喝了吧!”白衣年轻人又举了举杯。   白素贞仍没动:“小嫦、小娥是不是跟属下一起走?”   “没听我爹说。”   “万一她俩不走,还请殿下多照顾她们。”   “你放心,我自会交待。”   “谢谢殿下。”白素贞说完了话,举起杯来一仰而干。   白衣年轻人两眼之中闪过异采,脸上也闪过了抽搐,他也举杯仰干。   白素贞诧异的望白衣年轻人:“属下不明白,殿下为什么要喝这杯酒?”   “给你贱行,你喝了,我怎么能不喝?”   “殿下要喝,也应该在属下之前喝,属下已经喝了,殿下实在没有必要再喝了。”   “你认为没有必要。”   “是的。”   “为什么?”   “因为属下已经喝了。”   “为什么你已经喝了,我就没有必要再喝了?”   “因为属下没有怀疑,殿下不必为取信属下而喝那杯酒了。”   “怀疑?取信?你以为我给你喝的是什么酒?”   “断魂酒,倒称得上饯行。”   白衣年轻人神情猛震:“你知道……”   “是的,属下知道。”   白衣年轻人惊得失手摔碎了酒杯,他失声叫:“知道你还喝?”   “殿下赐,属下不敢辞。”   “你……”   “跟殿下开个小玩笑,其实是属下自己想死。”   “我不信,要是想死,你不是没机会!”   “那得自绝,如今属下藉殿下之手死,不是很好么?”   “那有什么分别?”   “有,属下遂了殿下的心愿。”   “我的心愿?”   “殿下一定恨属下!”   白衣年轻人往后退了一步,惊声道:“你真是……”   “已经到这时候了,属下没有必要骗殿下。”   白衣年轻人定过了神:“那么已经到时候了,我也不瞒你,我不否认我恨你,可也是因为我太喜欢你,我不愿意你死在别人手里。”   “不管怎么说,我谢谢殿下。”   “你谢谢我?”   “像属下这样,就算能命大不死,活着又有什么意思?不如早一点得到解脱。”   “你真早就知道……”   “不然属下怎么会托殿下照顾小嫦、小娥?”   “那么你也该听我说了,‘我会交待’。”   “属下听见了,怎么样?”   “你以为我喝的是什么酒?”   “这把酒壶应该是把鸳鸯壶,殿下喝的酒跟属下喝的不一样。”   白衣年轻人掀开了壶盖,把壶送到了白素贞眼前。   白素贞可以看见壶里头,一览无遗,那里是鸳鸯壶,分明只是一把普通的壶,她神情猛震,失声惊叫:“殿下……”   “现在你知道了,我喝的酒跟你喝的一样,现在你也知道,为什么你喝过以后,我还要喝了!”   “为什么?殿下!”   “生不能跟你厮守,跟你一起死,也差可安慰了。”   “殿下,你上有爹亲……”   “我爹是我爹,我是我,我爹并不指望我孝顺,他也指望不上!”   “六王爷一定会很伤心。”   “你错了,我爹会生气,他会暴跳如雷。”   “当时也许,气过之后呢?”   “他要是真疼我、爱我,他该高兴。”   “怎么说?”   “他这个儿子生不能如愿,死总算如了愿。”   “殿下这是何苦?”   “你又何苦?”   “属下?”   “你不也是生不能如愿么?”   白素贞神情震动:“殿下……”   “想想自己,就知道我了。”   “属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就什么也不要说。”   白素贞没说话。   白衣年轻人却问她:“你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是的。”   “你一点也不感动么?”   “属下感动。”   “为什么不说出来?”   “有些事,说不如不说。”   “我不这么想……”   “殿下现在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白衣年轻人沉默了一下:“我有个要求。”   “殿下对属下,何言要求?”   “我想坐在你身旁。”   “为什么?”   “我刚说过,生不能跟你厮守,死……”   “殿下,不可以!”   “不可以?”   “都已经到这时候了,不要让属下再伤殿下。”   “都已经到这时候了,你就不能……”   “不能。”   “你说过你感动。”   “这就是属下为什么没说出口的道理所在。”   “我还是知道了。”   “殿下,感动是一回事。”   “你好狠!”   “这跟狠不狠无关。”   “我要是非坐在你身旁不可呢?”   “殿下,已经到了这时候了,属下不怕出手。”   “你……”   “属下记得殿下说过,得不到属下的心,就不要属下这个人。”   “你的心如今……”   “只望早死!”   “噢?”   “早死早投生,属下只盼来世投生南朝。”   白衣年轻人脸色猛然一变:“你至死还……”   “要不然属下何必死?”   白衣年轻人低下了头,片刻之后他抬起了头:“我的时候差不多了,你呢?”   “属下还没有,可能是因为属下的修为比殿下好一点。”   “是么?”   “殿下,属下刚想到了一件事。”   “什么事?”   “等明天早上,六王爷发现之后,最好尽快撤回去。”   “为什么?”   “到那时候已经没人能拦燕翎了。”   白衣年轻人一怔:“你是说他会向我爹他们下杀手?”   “他一定会。”   白衣年轻人有惊容:“姓燕的他有重罪……”   “拿到了那张自供状,南朝朝廷不会再问他的罪了。”   “咱们这位朋友,难道护不了咱们?”   “南朝朝廷拿到了那张自供状,一定会清查叛臣,到那时候咱们这位朋友自身都难保,他还能护谁?”   “这我倒没想到……”   “但愿六王爷能想到。”   “我爹应该想得到。”   “就怕六王爷悲痛之余乱了方寸。”   “这都是你……”   “殿下亲手毒杀了属下,这不是惩罚了属下了么?”   “可是对咱们的伤害,却已经无法弥补!”   “好好的,谁又叫咱们觊觎人家的锦绣河山?”   “你……”   “都到了这时候了,应该可以说句实话了,就算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   白衣年轻人沉默了一下:“真的,不然咱们也不会到南朝来,你也不会碰上那个姓燕的!”   他还是真忘不了这件事。   也难怪,他死是为什么?   白素贞没有说话。   白衣年轻人道:“我要坐下了。”   他席地坐下。   想必是毒酒的药力已经发作了,他受不了了,支持不住了。   白素贞还是没说话,她闭上了一双美目。   ***   转眼两三天过去了。   这两三天,燕翎那儿也没去,只偶而在附近走走,贾秀姑从早到晚陪着他,这两三天燕翎的心情是轻松的,但是面对贾秀姑,还是免不了会有一点沉重。   为什么会这样,只有燕翎一个人知道。   照说,燕翎他可以回去了,他之所以还没有走,是因为他想知道结果。   他并不太在意自己的“结果”,他要知道的只是朝廷如何清除卖国贼,如何对付“金”   邦的“敢死军”。   所以陆顺还是照常带着弟兄们进城,为的是打听结果。   但是,久久不见结果。   燕翎有点纳闷。   这一天,燕翎跟贾秀姑正在说话,路英回来了,进来就道:“燕大哥,陆大人找你!”   燕翎跟贾秀姑站了起来,燕翎道:“城门口贴告示了!”   路英道:“没错。”   “正好。”燕翎道:“我也正想去见陆大人。”   “燕大哥着急了。”   “这么些日子了,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燕大哥一定想得到,这种事朝廷一定秘密进行。”   “这个我知道,只是,秘密进行瞒得了一般百姓,瞒不了你们诸位。”   “不然,朝廷真要秘密进行,我们也摸不出来,当初打听老人家落在那个衙门,不就是一个好例子。”   这倒是!   燕翎没说话。   路英又道:“不管怎么说,陆大人这不是找燕大哥了么?一定就是为告诉燕大哥这事。”   燕翎道:“但愿如此了。”   贾秀姑道:“有没有说让三哥什么时候去?”   路英道:“没有,不过恐怕还是得等到晚上。”   贾秀姑望燕翎。   燕翎道:“这么些日子都等了,那在乎多等这一会儿。”   等是最让人着急的,不过还是等到了。   日落西山,陆顺跟弟兄们陆续回来了,燕翎带着路英走了。   上灯时候到了陆府,仍然在书房见着了陆大人,也仍然是燕翎一个人见他。   一进书房,燕翎就觉得气氛不大对,再看看陆大人的脸色,燕翎证实了自己的感觉。   怎么回事?   燕翎欠身见礼:“大人召唤草民?”   “是的,你坐吧!”陆大人抬了抬手,示意燕翎坐在桌前,今天陆大人的书桌前放了把椅子。   燕翎没动:“谢谢大人,大人面前那有草民的座位?”   “今天你也该坐坐了,从今天起,老夫跟你一样,是百姓了。”   燕翎一怔:“大人……”   “老天已经辞官了。”   燕翎忙道:“好端端的,大人怎么……”   “老夫只能这么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燕翎有点明白了,心神震动:“大人……”   陆大人抬手拦住了燕翎的话:“老夫做不做官,没有什么,只是对你,老夫至感歉疚……”   “草民不敢。”   “老夫说,只有了那张自供状,老夫保证免除你的杀官罪,但是老夫没能做到……”   燕翎双眉一扬:“有那张自供状,朝廷还不认可?”   “朝廷无法证明,那张自供状究竟是出自何人之手……”   燕翎脸色一变:“大人,确是……”   “燕翎啊!人已经死了,无法查证啊!”   这是实情。   燕翎沉默了一下:“这也就是说,草民的杀官罪……”   “不能免除。”   燕翎没说话,他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所以老夫至感歉疚……”   “不,草民不敢,这不是大人……”   “跟你当面保证的,是老夫……”   “可是大人也没有想到朝廷不认可那张自供状。”   陆大人微点头:“这倒是……”   “大人,是朝廷之上的那一位……”   陆大人两眼猛一睁:“燕翎,你想干什么?”   燕翎没说话。   “难道你还想杀官?难道你想罪上加罪?”   “大人!”燕翎扬起双眉:“罪上加罪又如何?草民已经不在乎了,朝廷还能让人死几回?”   陆大人一双老眼瞪得更大:“难道老夫看错了你?当初你杀官是为朝廷、为百姓,如今你要杀官却是为自己,该么?能么?”   燕翎道:“大人,草民冤屈……”   “难道只你一个人冤屈?你的义父冤不冤?屈不屈?以他的能耐,杀官、脱身,是不是更有理由,更易如反掌?”   燕翎心神猛震,默然未语,这位陆大人说的一点也不错,他让燕翎没说话。   “不管怎么说,你绝不能再杀官!”   燕翎说了话:“草民知道!”   陆大人神情微松:“老夫知道你是个一言九鼎的人,这老夫就放心了!”   燕翎沉默了一下:“草民斗胆,以为大人不该辞官。”   “老夫不该辞官,为什么?”   “朝廷之上,像大人这样的官,本就不多……”   陆大人又抬手拦住了燕翎的话:“燕翎啊!你那里知道,他们不但不听老夫的,反而要老夫缉拿你,老夫只好辞官。”   燕翎脸色一变:“原来大人辞官是为了草民!”   “也不全是,老夫也有点心灰意冷。”   “这些祸国殃民的……”   “燕翎”   “大人……”   “真说起来,他们也不是没有道理,事关重大,他们的确不能查证,那张自供状究竟是出自何人手笔?”   仔细想想,还真是!燕翎沉默了一下:“草民的罪能不能免除,无关紧要,清查卖国贼的事,他们的怎么说的?”   “燕翎,他们既然不认可那张自供状,又那来的卖国贼?”   可不?燕翎呆了一呆,火往上冒:“那么,‘金’邦‘敢死军’……”   “燕翎,王法不禁异邦人士往来,既不认可自供状,没有人卖国,‘金’邦人士往来何妨?”   燕翎火往上冲:“大人!”   “燕翎。”   “这是逼得人杀人!”   “老夫又何尝不气,只是,像老夫刚才说的,想想你的义父!”   燕翎沉默了一下,把火往下压:“草民什么也不说了。”   “老夫也一样。”   “草民告辞了。”   “打算回家去了?”   “是的。”   “还种庄稼去?”   “是的。”   “也好,记得老夫还劝过你,为朝廷效力,现在想想,老夫自己都觉得好笑,走吧!回家去吧!老夫也要回乡去了。”   燕翎没有接话,他的心情很沉重。   “燕翎,你要小心。”   “大人……”   “老夫不缉拿你,自有别人缉拿你。”   “多谢大人,草民省得。”   “走吧!”   “草民告辞。”燕翎一躬身,转身外行。   “燕翎!”   燕翎停步回身:“大人……”   “你不该生在这个时候。”   “大人保重。”燕翎转身穿了出去,直上屋顶。   路英仍在屋顶等他:“燕大哥,怎么样?”   “路上再说!”燕翎腾身而起,路英跟着腾身。   两人刚出陆府,四面八方灯光亮起,刺眼,随听有人高声叫:“停住,不然要放箭了。”   路英也叫:“燕大哥,这是……”   燕翎没让路英多说,拉着他落在了邻近一处屋面上,往四面八方看,只看得见刺眼的灯光,看不见人,路英又叫:“燕大哥……”   燕翎道:“我该刚才告诉我你,现在恐怕没工夫说那么多。”   路英一拉燕翎:“燕大哥,咱俩爬下来。”   燕翎听了路英的,跟着路英一起爬伏在屋面上。   路英道:“这样他们除了上来,否则奈何不了咱们,我料一时半会儿他们不敢冒然上来,有工夫说!”   想想还是真的,路英不愧经验老到。   燕翎告诉他了,路英听完就叫:“燕大哥,咱们别是上了那位陆大人的当吧?”   “你是说,他是布好了陷阱才召我采,还装好人!”   “对!”   “不会吧?”   “燕大哥……”   “以我看,他们是知道我迟早会来,预行理伏等着我,陆大人也不知道。”   刚说完这句话,只听下面传来一个带着怒气的话声:“是谁在这儿?”   燕翎一听就听出来了,是那位陆大人。   随听另一个语声应道;“陆大人,下官在此。”是刚才喊着要放箭的那个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大人,下官奉命缉拿重犯!”   “为什么跑到我的家里来抓?”   “陆大人明鉴,下官是等他们出了您这陆府,才下令亮灯的。”   “那有什么两样?”   “陆大人应该知道,这已经有很大的不同了。”   “你……”   “外头黑,一切动起手来,刀枪也没眼,陆大人还是快快请回吧!”   “不行,你不能在我家抓人。”   “陆大人,下官是奉命行事,再说下官也是执行王法,陆大人就是没辞官也管不了,何况陆大人已经辞了官了。”   “你……”   “陆大人,你要是个明白人,就不该再说下官是在你的府上拿人,这要是让朝廷知道,对陆大人你可是不大好啊!”   “你这话什么意思?”   “陆大人,下官等他们从你府上出来才下令亮灯,已经是帮了陆大人你的忙,也给了陆大人你面子了,来!送陆大人回府。”   接下来是那位陆大人的惊怒叫声:“你们敢……放开我,放开我……”   显然,陆大人已经被“护送”回府了。   陆大人原本是何等一个大员,一旦辞了官,也就什么都完了。   静听至此,燕领才道:“兄弟,听见了么?”   路英道:“该死!差点冤枉了陆大人。”   只听刚才跟陆大人说话那人叫道:“姓燕的,是姓燕的么?”   燕翎道:“叫我了……”一顿,扬声:“不错,正是燕某。”   “是你就好,现身说话。”   燕翎要站起,路英伸手拉住:“燕大哥,不能!别上他的当。”   燕翎道:“兄弟,我还怕这个?”   真是,燕翎还怕这个?路英道:“燕大哥小心!”他松了手。   燕翎站了起来:“看见燕某了么?”   “看见了。”   “有什么话,说吧!”   “你身边是不是还有个人?”   “不错。”   “不管他是谁,他不是你,朝廷网开一面,让他走!”   还不错,燕翎道:“听见了么?兄弟!”   路英冷笑:“燕大哥,告诉他,好意心领,我不走!”   “不,兄弟,你走!”   “燕大哥……”   “万一乱箭齐发,我或许可以自保,只怕顾不了你。”   “燕大哥,你怎么能信他的。”   “兄弟是说……”   “他这个引出一个来杀一个!”   “兄弟,他没有必要这么做,他不会不知道我,他应该知道,放你走,对他只有好处。”   这倒是,他若伤了路英,那是自找杀身之祸,燕翎绝饶不了他。   路英道:“不管怎么说,我绝不走!”   燕翎道:“你留下来又有什么意思?你走了以后,接下来我也是走。”   燕翎的意思是说不打不杀。   “燕大哥,就这么算了?”路英听明白了。   “陆大人让我多想想老人家,我得听他的,再说,眼下这些人也不一定是乱臣贼子。”   只听那人又叫:“姓燕的,你听见了么?”   燕翎应声:“等一等……”一顿,压低了话声:“兄弟!”   路英道:“燕大哥,还是让我跟你一起走吧!”   “兄弟……”   那人大叫:“姓燕的,他到底走不走?”   路英大叫:“不走!”   燕翎要拦已经来不及了,道:“兄弟,你真是……”   那人怒叫:“不走那是你的事,朝廷已经仁至义尽了,姓燕的……”   燕翎道:“燕某在这儿!”   “你们已经被团团围住了,这次说什么也逃不了了,你是束手就缚,还是要我下令动手。”   燕翎道:“要是我跟你说我没有罪,恐怕没什么用。”   “你不失为一个明白人,陆大人说你没罪都没有用,何况是你自己说!”   “那恐怕就要你下令动手了。”说完了这句话,久久没听那人说话,也不见动静。   路英道:“他不敢冒然派人上来的,射箭也没有用,看他怎么办?”   “兄弟,我不打算等着看他怎么办。”   “燕大哥要走?”   “不走等什么?”   “燕大哥,怎么走法?”   “我说走,你就腾身。”   “行!”   燕翎俯身揭了一块瓦,抖手向那人发声处打去,只听下面传来一声惨叫!   燕翎道:“兄弟,走!”一声“走”,燕翎、路英同时腾身而起。   那声惨叫之后,下头一阵乱,就趁这一阵乱,燕翎跟路英双双飞射而去,等下头发现不对,人已经不见了。   燕翎跟路英一口气奔出了城,出了城,路英忽然道:“燕大哥,等一等!”   两个人停子下来,燕翎道:“兄弟,什么事?”   路英道:“照陆大人的说法,朝廷是不会管‘金’邦敢死军这档子事了,是不是?”   燕翎痛惜的一点头:“不错!”   路英道:“燕大哥,朝廷不管,咱们管!”   “兄弟的意思是……”   “朝廷糊涂,咱们不能任‘金’邦觊觎咱们的锦绣河山,咱们找到他们,把他们赶走。”   燕翎沉默了一下:“兄弟,这么些日子了,咱们不是一直找不到他们么?”   “燕大哥,只要找下去,我不信找不着!”   “就算能找到,又如何?王法不禁,朝廷不管,反之我倒是天下缉拿的重犯,到时候他们往官里告上一状,官里缉拿的还是我燕翎,甚至于是你们这些弟兄啊!”   路英呆了一呆:“会是这样么?燕大哥!”   “兄弟,你想想看是不是?”   “燕大哥,难道就这么算了?”   “陆大人这种官辞官,老人家自绝,祖大哥、侯三哥被害,我则成为天下缉拿的杀官重犯,不算了又如何?”   路英往空猛挥一拳:“这算什么朝廷?我看它是气数尽了,要完了!”   “走吧!兄弟,这个地方我算待伤心了。”   “其实,他是不知道白素贞的事,否则他会更伤心,路英低下了头,没再说话。”   回到了那处山洞里,贾秀如、陆顺跟弟兄们都没睡,都在等两人回来。   一见两人回来,都围上来问情形。   燕翎说了,大伙儿听得个个悲愤,一名弟兄道:“咱们反了……”   陆顺沉声道:“不许乱说!”   “我不是乱说……”   “不许再说了!”   “大哥,你受得了么?”   “我受不了,你们燕大哥怎么受的?”   这一句,听得那名弟兄不说话了,但是他哭了,低下头哭得很伤心。   陆顺拍了拍他:“兄弟,不用这样,这就跟爹娘纵有不是,可还是咱们的爹娘,总不能不要的道理一样。”   燕翎道:“兄弟,陆大哥说得是!”那名弟兄好点了,哭得没那么伤心了。   陆顺望燕翎:“兄弟打算怎么办?”   燕陆道:“我打算回去了,明天就动身。”   “也好,不过,以我看,兄弟这一路之上恐怕不得安宁!”   燕翎陡扬双眉:“他们最好……”他倏然住口不言,没说下去。   谁都知道,他是怕刺激这些血气方刚的年轻弟兄。   路英迟疑了一下:“燕大哥,我看你原来住的地方,恐怕也不能住了。”   燕翎道:“不要紧,那个地方偏僻,不过,真要是不行,到时候再说。”   哭得没那么伤心的那名弟兄,突然又痛哭起来,当然,他是为燕翎悲愤。   这一哭,哭得大伙儿心情更沉重,更不好受。   隐隐令人窒息的静然中,陆顺道:“我出去站站,你们谁来?”他出去了。   这帮弟兄都是聪明人,陆顺一出去,路英也出去了,跟着,弟兄们都出去了。   只剩下燕翎跟贾秀姑了。   这,燕翎跟贾秀姑还不明白!   贾秀姑道:“他们让咱俩说说话。”   燕翎没说话,这叫他怎么说?   贾秀姑低了低头:“三哥,你真要回去?”   “该回去了,不回去又能怎么样?”   “明天就走?”   “是的。”   “三哥,我呢?你带不带我走?”   燕翎沉默了片刻。   “三哥!”   燕翎不得不说话了:“小妹,你也回去。”   “就剩下我一个了,回去干什么?再说,那儿地近‘金’邦,我能回去么?”   燕翎又沉默了一下:“你不回去怎么办?”   “你不能带我走?”   “小妹,刚才路英说的话你听见了,从现在起,我自己恐怕都要居无定所……”   “我不怕,你走到那儿我跟到那儿,你也不能没个人照顾。”   这个“人”,当然是指“女人”,燕翎没说话,他不是没话说,而是不好开口。   “三哥,我知道你心里只有白姑娘……”   燕翎心头一震:“小妹……”   “难道不是?”   燕翎不好承认,可又不愿否认。   “三哥,你跟她,能成么?”   燕翎仍没说话,他不能说“能”,又不愿说“不能”。   “明知道不能成……”   “小妹!”燕翎不让贾秀姑说。   “不要紧,三哥,我不求什么?只要你把我当妹妹就行了。”   燕翎为之一阵激动,忍不住道:“小妹,你这是何苦?”   “我说的是实话。”   “小妹……”   “真的,你既然心里没我,我只好退求其次,求只求能跟着你。”   “跟着我有什么好?”   “三哥,你不是我!”   “小妹……”   “三哥,你还要我怎么说?”   燕翎沉默了一下,双眉微扬:“你不用再说什么了,我说,小妹!明天咱们一起走。”   贾秀姑真的什么都没说,可是她哭了,低着头,捂着脸,香肩耸动。   燕翎脸上浮现了不忍色,他的手抚上了贾秀姑的香肩……   --全书完---   --------------------------------   武侠屋扫描 ycalex 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