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九章 第三十章     第 一 章     这是一个夜晚,微有月色的夜晚。   这么一个夜晚,在有的人眼里,它是美而动人的,但是在有些人眼里,它却是凄惨、阴冷而令人伤心的,这完全是因人而异,因当时的情形而有所不同。   此时此地,对这两个人来说,应该就是属于后者了。   这里是京畿西山的一个荒凉地方。   所谓荒凉地方,只是说它不是个出名的风景区,至少离风景区远了些,游人绝不会到这儿来。   可是这儿视野绝佳,居高临下,可以俯览山下那好大一片田野。   这里,藉着那微有的月色看,可以看见有一坯黄土,一片新坟,坟前立着一块墓碑,由于月色黯淡,看不清墓碑上的字迹。   那两个人,就是在这座新坟前,沉默着,悲痛的祭吊着。   两个人,一个是年轻人,一个是中年人,不管是年轻人或中年人,都有着一副颀长、挺拔的身材,俊逸不凡的相貌,也都有着一股平常人所没有的气质。   突然,那个年轻人开了口,划破了这个地方的静寂:“我没有想到,怎么也没有想到,我刚走,就发生这种事!”   那中年人也说了话,话声低沉,还略带沙哑:“少主应该说,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做,他们会下这种毒手。”   年轻人沉默了一下:“恩叔,确定他们是查缉营的人?”   “错不了的。”中年人道:“下手的是他们,没有上头的令谕,他们不敢这么做,至于是谁下的令谕,是宫里那老少两个女人,还是统领京畿禁卫的玉贝勒,那就不得而知了。”   年轻人两眼中闪出了一道懔人的光芒:“我会弄清楚的,我一定会弄清楚是谁的指使,白叔死的太冤、太不值,我不能让他就这样含恨九泉。”   中年人道:“走吧,咱们现在就去。”   年轻人道:“恩叔,我不打算像您想的这么做。”   “怎么说?”中年人道:“你不打算像我想的这么做?”   年轻人微点头:“是的。”   “你知道我想怎么做?”   “当然知道,马上查出是谁在背后指使,马上替白叔报仇。”   “少主又打算怎么做?”   “慢慢来,我要让他们就在不知不觉中,我要让他们死得没话说!”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恩叔,咱们势单力薄,而且,我在十年内不能离开北京,将来有时候我甚至得公开露面。”   中年人为之愕然:“少主,你还要管他们的事?”   年轻人道:“恩叔,毕竟福临对我不薄,他甚至还不惜重建李家宅院,尤其我答应过他!”   中年人道:“少主,毕竟咱们是汉族世胄,先朝遗民啊!”   年轻人道:“我知道,可是福临都能重建李家,把他的阿哥托给我这个汉族世胄,前朝遗民,我又为什么不能替他……”   “不能,少主。”中年人道:“公仇、私恨,为了这,其他的可以置诸脑后。”   年轻人道:“恩叔原谅,我的看法跟恩叔不一样。”   “怎么说,少主的看法跟我不一样?”   “是的,再请恩叔原谅。”   中年人脸色剧变,沉默了半晌,才道:“少主已经艺成,也已经长成,而且大仇也报得差不多了,我总算对得起主人了,请就此辞。”   他一个“辞”字出口,也不等年轻人有任反应,就躬身之势陡然拨起,天马行空般疾射面去。   年轻人绝没想到他会有此一着,急喊:“恩叔!”   喊声震荡夜空,传出老远,但已经来不及了了,中年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茫茫夜色里不见了。   年轻人脸上闪过抽搐,身躯泛起颤抖,哑声道:“恩叔,你这是何苦……”   他曲膝向着中年人逝去的方向跪了下去,接道:“谢恩叔当年救我,以后送我学艺;抚养我长大成人,复又让我天下奔波,觅仇报仇之恩。”   同样的一个夜晚,在寂静,只有少数几盏灯光的“肃亲王府”   的后院里,背着手立着一个颀长、挺拔、俊逸的人影。   他就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任由夜风吹得他衣袂飘扬,宛如一尊石雕的人像。   从长廊上下来一个人影,那是个容貌、风韵动人的中年女人。   她一直走到那个颀长、挺拔、俊逸人影的身边:“几天了,没有一点动静,应该不会有什么了,睡觉吧。”   有着颀长、挺拔、俊逸人影的,自然是个挺拔、俊逸的年轻人,他仰望着夜空道:“没有动静,他居然会没有动静,难道说我会料错他?”   中年女子也道:“我也认为他不应该是个善罢干休的人,尤其死了一个跟他关系非比寻常的人,除非他没有想到‘肃王府’,没有想到你。”   “他是个聪明人,”俊逸年轻人摇头道:“不会想不到,就算他想不到我,想不到‘肃王府’,他也应该知道下手的是‘查缉营’,可是这些日子了,‘查缉营’也没有什么动静。”   “除非……”中年女子道:“他是知道胳膊斗不过大腿,民不能跟官斗,北京城里他无法立足,咬牙忍一忍,走了。”   俊逸年轻人冷冷一笑道:“您真这么想么?”   中年女子道:“我希望是这样,可是你知道,世间事如人意的不多。”   俊逸年轻人又冷冷一笑:“您我都知道,他不是个这么算了的人,他可是个指作隐忍,躲在什么地方待机而动,我不会让他如愿的,我不会让他如愿的!”   中年女子也道:“最好是不能让他如愿,最好这件事也别让纪翠知道。”   “她现在怎么样?”   “好一点了。”   “真是莫名其妙,让我赶他走的,也有她一份,我真那么做了,她又不对了。”   “女孩子不都是这样,只要稍假时日,她就会把他淡忘了!”   俊逸年轻人没说话。   罗家,是个大户,尤其是在这南城,可是就整个天子脚下的北京城来说,只是能算个不大不小的人家,只因为京城里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太多了。   罗家,这座大宅院的门口,贴着一张红纸,上头写着几行拳头大的字迹,写的是颜体,挺不错的颜体,写的是:“诚征护院数名,男女不拘,籍贯不拘,年岁不拘,维须家世清白,出身正派,意者内洽。”   取情是招募护院。   护院是干什么的?谁都知道:北京城是个卧虎藏龙之地,要龙有龙,要虎有虎,可也就因为“北京城”是个卧虎藏龙的地儿,识货的行家特别多,不是自信真有两下子,是不敢轻易应征护院,端这碗玩命碗的。   所以,虽然不知道罗家这张红纸是什么时候贴上去的,可是至少今天这时候都快正午了,才来了一个。   这一个,是年轻人,穿得很普通,一点儿也不像个练家子,人也不像是干护院的材料,只是人有点黑,让人看上去很顺眼,越看越顺跟,看久了,任何人都会觉得这家伙长得挺俊,在男人里是数得着的。   他叫开罗家的门,侧门,开的是四十上下,模样儿就像个护院。   “干什么的?”粗声粗气,一对牛眼。   年轻人倒很从容、泰然,指指门边:“府上不是招募护院么?”   “你应征护院?”那人似乎不信。   “是啊!”   那人上下打量年轻人:“会武?”   “学过几年。”   “有把握?”   “招募护院总得经过比试吧?”   “那当然。”   “谁会愿意没事来找打玩命!”   那人怔了一怔.又上下打量了年轻人一阵:“说得有理。你这个人有意思,进来试试吧!“年轻人进去了,进门看,眼前是个大院子,一挑三间东厢房前摆了张长桌子,上头还铺着红桌巾。   那人一路嚷:“又有人应征来了!”   又有人应征来了,这表示前面已经有人来过了。   这一嚷嚷,结果厢房里出来了几个人,一个五十多岁的干瘪瘦老头,两个个头儿挺壮的中年粗汉,还有一个是皮白嫩肉,眉清目秀的小伙子。   开门的粗汉冲老头儿一哈腰道:“总管,又来个应征的。”   瘦老头眼皮也不抬:“我看见了。”   他不慌不忙的坐在长桌子后面,坐定,这才抬眼打量年轻人,只一眼,他眉头一皱:“你是来应征护院的?”   “是的。”年轻人从容的点了一下头。   “你要知道,应征护院是要经过比试的。”   年轻人道:“我知道。”   “要是有什么死伤,可怨不了别人。”   死伤!怪吓人的。   年轻人仍然从容点头:“我知道。”   瘦老头又看了看他,一点头道:“好。”   中年人从桌子底下端出个木盘来,木盘里现成的文房四宝,瘦老头儿摊开一本簿子,提笔濡墨,然后问:“姓什么?叫什么?”   年轻人道:“姓严,在家行四,就叫严四。”   这么样个人怎么叫这么个名字!瘦老头禁不住也皱了一下眉:“严四!”   他登记在了簿子上。   “今年多大了?”   “不是说年岁不拘么?”   “只是问问。”   “廿二了。”   “廿二。”瘦老头又登记在簿子上:“哪儿人哪?”   “直隶。”   “直隶哪儿啊?”   “保定府。”   “保定府,好地方,家里干什么的?”   “庄稼人。”   “庄稼人,你学的是那门那派的武艺呀?”   “沒门沒派。”   瘦老头一怔抬眼:“没门没派?”   “我师父只教我武艺,从来没跟我提过门派,我也没敢问。”   这是可能的,也不是没有这种事。   “你师父高名上姓,怎么称呼呀?”   “我只知道我师父是个和尚,别的就不知道了!”   瘦老头忽又皱了眉:“那怎么行,我们要的是出身正派,你连个门派也没有,师父也不知道是谁。”   开门粗汉说了话:“总管,没门没派可不一定就不是正派。”   他还挺帮忙的,八成儿是看年轻人顺眼。   “不行!”瘦老头摇摇头:“没门没派,不知根儿,不知底儿。”   有门有派就知根儿知底儿了,随便胡诌一个,上那儿查去?年轻人严四说了话:“你们要的是真本事,是不是?我看出身有门有派的,本事不见得比我好。”   几个人听得都一怔!瘦老头儿“呃”了一声,一指那皮白肉嫩的小伙子:“他出身少林,是刚录用的,你跟他比比。”   小伙子两眼直瞪着严四,大概是不爱听严四的话。   严四一摇头:“我要是没录用,犯不着,我要是录用了伤和气,这样的比试不好。”   瘦老头儿笑了,笑得轻蔑:“那我们怎么见得着,你那比别人好的真本事?”   严四道:“那就看诸位是不是识货了。”   他上前一步,伸手按了按桌子,只听一阵吱吱响,桌子的四条腿竟然陷进了黄泥地里一两寸。   黄泥地有多硬!   这,不必是识货的行家也知道厉害。   几个人都傻眼了,瞪着严四看的,不只是那小伙子了。敢说,此时再让小伙子跟严四比,他绝不干。   开门的粗汉叫出了声:“内功,好厉害的内功,严老弟,你年纪轻轻的,内外双修呀!”   严四笑笑“谈不上内外双修,只不过练过几年。”   瘦老头儿等定过了神来。   只听瘦老头儿忙叫:“录用,你录用了,你录用了!”   开门的粗汉不但粗而且直,他咧着大嘴,蒲扇似的大巴掌在严四的肩上:“老弟,恭喜了,往后咱们就在一块儿共事了,我叫赵奎,你叫我老赵就行了。”   开门的粗汉赵奎这一领头,瘦老头儿等都过来了,你拍肩,我拉手,热络得像似多年的老朋友。   还好人不算太多,严四—个个也都记住了,小伙子叫孙秀,另外两个一个叫周标,一个叫钱大武。   瘦老头儿殿了后,他满脸堆笑,似乎有意巴结:“严老弟,我叫唐天星,是这儿的总管。”   严四叫了一声:“总管。”   瘦老头儿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我们这儿管吃管住,你在京里要是没家,可以住进府里来!”   严四道:“我住进府里来。”   瘦老头儿一喜:“好极了。”   赵奎拉着严四要走:“走,我给你打点去。”   唐天星拦住了:“赵师父,我话还没说完呢,况且这事儿我会派人料理,怎好偏劳你。”   赵奎道:“不要紧,我跟严老弟投缘。”   “我知道你跟严老弟投缘,”唐天星道:“可是你知道我打算安排严老弟往那儿?”   赵奎傻眼了,不好意思的咧嘴一笑,不说话了,也不急着拉严四走了。   唐天星转望严四:“我们这儿新来的护院师父跟老的护院师父,各有不同的月俸,你的情形跟别人不一样,我会请准老爷,多給你一—“总管。”   严四截了口:“该怎么办怎么办,别人拿多少,我拿多少,我只一个人,多了也用不了,至于我住的地方,大伙儿住那儿,我就住那儿。”   几个人都用一种推许目光望严四,本来嘛,这种话听在谁心里不舒服?   唐天星忙道:“严老弟,你弄拧了,关于住,我不是对你特殊,而是钱师父跟周师父都有家,住在府里的只有赵师父一个人,他管的是前院跟两个跨院,所以,他住在东跨院,而你,我想安排你管后院,所以我打算安排你住在后院西边的一个小院子里。”   原来如此。   严四明白了,道:“既是这样,那就听您总管的安排了。”   唐天星道:“你什么时候搬过来?”   “我随时都能搬过来。”   “那就这样。”唐天星道:“今儿个你办办自己的事儿,明儿个就搬进来,来的时候找我就行了。”   严四点头答应。   “还有件事。”唐天星道:“得麻烦你找个保。”   严四怔了怔道:“总管,我一个人在京里,人生地不熟,没办法找保。”   唐天星微微一怔:“你以前在这儿……”   “我没在京里待过。”严四道:“刚刚到京里来没两天,现在还住在客栈里呢。”   唐天星皱了眉:“那就麻烦了——”   赵奎道:“一点也不麻烦,我保他。”   唐天星又是一怔道:“那就行了,不管谁保,有保就行。”   萍水相逢,素昧平生,缘只这一面赵奎居然敢拍胸脯作保,可知他这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光只证明他跟严四投缘。   严四暗暗有点感动,道:“赵大哥,这怎么好——”   “你叫我什么?”赵堂眼都瞪圆了:“就这声大哥,我也非保你不可,不让我保怎么办,你能找到别的保么?”   要能找到还说什么?严四道:“赵大哥,那我就谢了!”   赵奎道:“既叫我一声大哥,那就是自己兄弟,还谢什么,你办自己的事去吧,要不要帮忙拿什么?”“不用了。”   严四道:“没什么东西。”   赵奎道:“那你就去吧,明儿个什么时候来,我等你。”   严四道:“我吃过早饭就来。”就这么说定了,严四走了。   严四是走了,可是赵奎等没散。   几个人谈起了严四的本事,个个都说好极了,自叹不如,年纪轻轻,这么好的内功,怎么练的,有这么好的内功,对敌过招根本不必用兵刃,虽没见着他的身手,他的拳脚功夫,可是见这么好的内功,其他也就可想而知了。   赵奎听得好乐,比听别人夸他自己都受用。   可是谈着谈着,话锋变了:有这么好的本事,干嘛到这儿来屈就护院?不免猜测起他的来历。   赵奎不爱听了,脸、沉,眼一瞪:“怕什么,凡事有我这个保人呢,我兄弟的来历你们不清楚,我赵奎你们可是知根知底,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   这么一来谁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散了,唐天星匆匆的去了后院。   严四真住在客栈里,离“天桥”不远的一家“老王记客栈”。   他回到客栈,有些奇特的客人刚走,他看见了那些客人的背影。   他进门问伙计:“刚走的那些人,干什么的?”   “查缉营的。”伙计惊魂未定,脸色还有点发白,道:“查店的爷们儿,来查我们这儿,有没有一个叫李豪的,交待不许收留这个人,这儿有那个人的画像,您瞧!”   他把手里的一个纸卷摊开来,果然是张画像。   下头写得清楚:画上的人叫李豪,因案缉拿,军民人等不许收留窝藏,举发或密告者有赏,当然,违纪者自是重罚。   画得实在不怎么样,凡是五官端正的年轻人,都有点像画上的李豪。   严四没再多说什么,往后去了。   伙计则把那张画像,贴在了柜房墙上,凡是进出“老王记客栈”的人,都看得见。   其实,找李豪的,不只是“查缉营”,另外还有三路人马在找李豪。   这三路人马,一是“肃王府”的翠格格,她带着纪明、纪亮,三人三骑“北京城”到处跑。   翠格格自认为了解李豪,她认为李豪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在这种情形下,他绝不会离开“北京。”   怪的是她那位哥哥玉贝勒,居然没反对她出来找李豪。   另二路人马,一路是褚姑娘跟戴云珠,一路则是皇甫家的人。   褚姑娘跟戴云珠只两个人。   皇甫家则派出了大批人手,或明查,或暗访。   褚姑娘跟戴云珠之所以去李豪,原因只有她们两个人自己明白。”   皇甫家为什么找李豪,其用意外人也不得而知。   可是,官也好,民也好?这两路的搜寻都没有收获。   除了翠格格,大家都有了这么个结论,那就是李豪已经走了,已经离京了。   严四吃他的,睡他的。   人家找的是李豪,跟他没关系,他也不愿意去管那种闲事儿,当然该吃则吃,该睡则睡了。   一夜无语,第二天,严四吃过了早饭,算过了店钱,他背着他那再简单也不过的行李,去了罗府。   到了罗府,一叫门,没错,等门的正是赵奎,他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兄弟,您真是信人——行李都在这儿?”   严四道:“赵大哥还指望有什么?”   赵奎笑着说:“不要紧,不要紧,反正这儿要什么有什么。”   他伸手要接严四的行囊。   严四抬手一挡:“这还用得着赵大哥伸手么?”   赵堂急红了脸道:“兄弟,这不在轻重,是我一番心意,你就让哥哥我拿吧!”   诚心诚意,真情流露,令人感动。   严四没再说话,就把行囊交给了赵奎。   赵奎满意了,接过行囊又咧了嘴,关上门,拉着严四往里走,又嚷嚷上了:“总管,总管,我兄弟来了,我兄弟来了!”   唐天星已从东厢房里迎了出来,身后仍然跟着钱大武、周标,还有刚录用的孙秀,唐天星笑哈哈的说:“来了?”   严四叫了一声:“总管。”   钱大武、周标、孙秀围着严四又是一阵热络,严四这才知道,孙秀在京里有家,没有搬进来住,可是从今天起,已经开始“当班”了。   这儿的护院,各有所司,管后院的管后院,管前院的管前院,遇有大事互相支援,现在管后院的共有三个人。   除了严四外,还有钱大武、周标,前院则由赵奎、孙秀管,分两班,不住在府里的,当白天班,从早饭过后到晚饭前,晚班则由住在府里的人当。   由于严四一来就被安排管后院,而且后院的班一共三个人,白天两个,晚上一个,可见严四多么被重用,可见后院比前院重要。   也可见钱大武跟周标比赵奎行。   话说的差不多了,唐天星一声:“走吧!”他带着几个人往后走去。   这是安排严四的住处,可是都跟来了,可见严四的份量,也可见没有一个不想跟严四深交。   唐天星所说的小院子,在后院西,唐天星不叫它跨院,而叫它小院子,或许是因为它小,不成“跨”的格局吧。   这个小院子,在前院底,后院墙上,有扇门,过门再看,院子不算小,寸也不能算大,有树有花,挺幽静,挺雅致。   院子里座北朝南有间屋,不管屋里屋外,都已经收拾过了,屋子里放一张床,一付桌椅,所有的器用都是新的。   在屋外的东墙上,也就是东边的后院墙上,只有扇门。那是通后院的,到了夜晚,巡弋后院,可以走这扇门进出。   都看过了,严四相当满意,这还不满意吗?换谁谁都会满意。   只听唐天星道:“严老弟,摆下手里的东西跟我走吧。”   跟他走?严四忍不住问:“总管,上那儿去?”   “见老爷去呀!”唐天星道。   见老爷。   “我已经见过了。”孙秀道:“昨儿个晚见面的。”   那是昨儿个严四走了以后。   严四明白了,这是礼。家里新来的护院,总得见见主人,做主人的也应该认识认识新来的护院。   都出了屋后,严四跟着唐天星走了,就是走东墙上那扇门。   进那扇门看,眼前就是后院了,树木浓密,花草扶疏,长廊纵横,房舍一间间,算得上是个大户人家。   唐天星带着严四往一间大屋走,进了这间屋,才知道这间屋是间待客厅,也就是内院花厅,这间厅是主人招待知近亲友宾客的,如今在这儿见严四,不知道是看重严四,还是看重护院。   跟进来了一个老妈子,等唐天星走了,严四坐下,给严四倒了杯水来,便侍立在一旁。   没一会儿工夫,步履声响动,唐天星陪着一个人进来。   这个福福泰泰、白白净净,五十上下,稀疏疏的好几绺胡子,带几分书卷气,一看就知道,不是粗俗的暴发户,也不是那脑满肠肥,满身铜臭的生意人之类的人物。   严四站了起来。   老妈子行了一礼:“老爷。”   这位就是主人罗老爷了。   只听唐天星道:“严老弟,快来见见老爷严四上前一礼:“严四见过老爷。”   罗老爷连忙抬手:“严师父不要多礼!”   接着,他让严四坐下,态度祥和,十分客气,颇有点礼贤下士的味道。   这是对的,护院不是下人,是凭本事挣饭吃,流血流汗,随时准备卖命,必要时能保主人身家性命的。   而且护院十九出身江湖,江湖人不是受管的,而是待之以礼,动之以情的。   坐定,老妈子献茶后告退了。罗老爷开始问了话,当然,语气十分客气“严师父府上是……”   严四道:“直隶保定。”   “府上还有些什么人?”   “父母过世早,没有兄弟姐妹,家里已经没人了。”   “来这ㄦ之前是在……”   “在下刚到京里来没两天,以前在镖局里待过。”   “怎么会想到到这儿来应征护院?”   “在下到京里来,本来就是为了谋职。”   “照严师父的本事,在京里谋职并不难。”   严四懂罗老爷的意思,道:在下在镖局待过,在江湖道上跑过,见过的,听过的,都不及护院来得单纯,也不必一天到晚东奔西跑,而且,在下到京里人生地不熟,想谋别的职,也并不容易。   武侠屋扫描 fuchenw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 二 章     显然,罗老爷对这个答覆很满意,他频频点头,而且,在问话答话之间,他也不断的上下打量严四。   “我也看得出严师父不愿在江湖道上东奔西跑,甚至不大喜欢江湖生涯,因为我在严师父身上看不见江湖气,看见的反而是文质彬彬的书卷气。”   都有书卷气,应该是气味相投了。   严四微一笑:“大概是在下进入江湖日浅,没有染上多少江湖气,其实,在下以为,江湖人并不一定个个都满身江湖气,在下也并不是不喜欢江湖,面是想做一个不同于一般江湖人的江湖人。”   罗老爷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说得好:说得好,像严师父这样的江湖人,是我生平首见,这恐怕就是‘一瓶不响,半瓶晃荡’的最佳例证了,这恐怕也就是深藏不露了。”   严四道:“老爷夸奖,不敢,不敢!”   罗老爷再进一步道:“要是我没有看错,严师父恐怕还文武双全。”   “那更不敢当了。”严四道:“在下只不过跟着家师习过文事,读过几年书而已。”   罗老爷道:“令师能传授严师父这么一身好武功,那么严师父习自令师的文事,也一定相当可观。”   “不敢。”严四道:“老爷夸奖,老爷夸奖!”   罗老爷道:“我听唐总管说,严师父无门无派,令师是位三宝弟子出家人,就不知道是佛门那位得道高僧,那位世外高人了。”   严四道:“惭愧得很,在下也不知道。”   其实,罗老爷的这句话,可当做问,也可以不当做问。   但是严四还是回答了,也许他认为不管罗老爷的用意是什么,还是回答了比较好。   “严师父可知道,唐总管把后院的安危托给了严师父?”   “在下知道,总管已经告诉在下了。”   “往后全仗严师父了!”   “不敢,这是在下的份内事。”   “住的地方,唐总管已经安排好了么?”   “安排好了,刚才已经带在下去看过了。”   “那就好了,严师父请歇息去吧。”   这就表示谈话到此结束了。   唐天星带着严四起身告辞,他们俩刚走,屏风后转出一位大姑娘来。   大姑娘年可廿上下,清丽绝伦,端庄文静。   罗老爷道:“看见了?听见了?”   大姑娘道:“我听说武功修为好的人,十丈内飞花落叶也瞒不了他,所以我没敢挨近,听的,看的,都不是很真切,不过已经够了。”   “怎么样?”   “不是很好,就是很坏。”   “依你看,应该是什么呢?”   “从文事一途不差看,应该是好,不过,至少他是个值得怀疑的人,因为他没有完全说实话。”   “人都有些隐衷,尤其是江湖人,只要跟咱们无关,大可不必管他。”   “那要先证明跟咱们无关!”   “怎么证明?”   “您慢慢看就知道了。”   罗老爷没再说话。   大姑娘清丽的娇大靥上,有一种令人难以言喻的异样神色。   唐天星陪着严四回到小院子,钱大武、周标、孙秀已经都走了,只有赵奎还在小屋里坐着,一见严四回来,他忙迎了出来,急急问:“怎么样?”   严四还没有说话,唐天星却已然说道:“那还能怎么样,对别人是例行公事,对严老弟,老爷特别问了很多,想想,还能不满意么?”   赵奎咧嘴道:“本来我这话就问得多余,像我兄弟这种好样儿的上那儿找去。”   继而向严四道:“兄弟,今儿中午我们几个迎新,今儿一早就交待厨房买菜的,中午咱们好好喝两杯。”   严四道:“赵大哥,这怎么好……”   唐天星道:“严老弟,你就别跟他们客气,这是他们看重你,愿意深交你这个朋友,要不然你想倒过来请他们,他们还未必理你呢!”   赵奎道:“兄弟,你听见总管说了吧,人没有不势利眼的,你是好样儿的,我们巴结你,不然你就得倒过来巴结我们了。”   严四笑了,没再说什么。   唐天星也笑了:“你们聊吧,我还有事儿,我忙我的去了。”   他走了。   赵奎还没有走的意思,严四邀他进了屋里,让他坐在椅子上,自己则坐在了床上。   赵奎一坐下来就问:“兄弟,老爷都问了你些什么?”   严四说了,一句也没有瞒。   听毕,赵奎瞪大了眼,咱们老爷到底是阅人多,好眼力,一眼就看出你不是普通的江湖人了,老实说,我也觉得你不像个江湖人,觉得你是个深藏不露的人物。   严四道:“说我不带江湖气,不像江湖人,我承认,说我不是普通的江湖人,深藏不露,这我不敢承认。”   “兄弟。”赵奎道:“这儿又没有外人,还跟哥哥我客气。”   严四道:“不是我客气,江湖道上的事,赵大哥你不是不清楚,十个有九个争强好胜,等到一张扬出去,今几个这个找上门跟你比试,明儿个那个找上门逼你动手,麻烦大了,赵大哥你岂不是害死我!”   “那怕什么?”赵奎眼一瞪道:“你又不是没有,真要那样,凭你的本事,很快就能在‘北京城’扬名立万了。”   “我可不敢那么想,”严四道:“北京城是个卧虎藏龙之地,什么样的能人都有,再说,我来这儿应征护院,就是因为江湖道给厌烦了,真要像赵大哥你所说的,这儿我还能待下去么?”   赵奎一怔忙摇手:“兄弟,你可千万别动待不住的念头,你不让提的,往后就是杀了我,我也不敢再提了。”   严四道:“那就行了,我这个兄弟你可以多有些日子了。”   赵奎笑了:“我别的不求,只求这个,只求这个。”   严四暗暗为之感动。   赵奎话锋忽转:“兄弟,你初来乍到,尽管你见过老爷了,可是对府里的情形你还是知道的不多……”   “何止不多。”严四道:“到现在我还是一无所知”   “这就是了。”赵奎道:“靠自己摸索,得个十天半月,我告诉你个大概,你摸索得也快一点儿。”   严四道:“那太好了!”   赵奎道:“咱们老爷是个读书人,在这北京城里,比上不足,可是比下就有余多了。”   严四听着,没说话。   “咱们老爷是个好人,在‘北京城’里也算有点名气,可是他平常跟人来往不多,他很难得出门,也很难得有几个朋友来。”   严四道:“那他还是个不同于一般人读书人的读书人。”   “还真是。”赵奎道:“一般读书人广交游,好名利,巴结权势,一副小人嘴脸,打着读书人的幌子,丢尽读书人的脸……”   “我误打误撞,还真撞对了地方。”   “可不是,要不是因为这样,我早不待了。”   “那赵大哥有我这个兄弟,又可以多待些时日了。”   赵奎乐了:“那最好,那最好。”   严四没说话。   赵奎接着道:“这么个好人,可却夫人过世早,只有一个女ㄦ。”   严四微微一怔:“这么大一个家,只有父女两个人!”   “可不!”   “姑娘多大了?”   “不小了,恐怕廿上下了。”   “廿上下了?”   “姑娘孝顺,不忍让老爷一个人,另一方面也没碰上一个看得上的,所以到现在还没嫁。”   “老爷是个不同于一般读书人的读书人,想见得姑娘也一定是个不同于一般女儿家的姑娘。”   “那可不,听说长得好,才学也好,可是我们这些个都没见过。”   那是一定的,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有的甚至于难出闺房,不下绣楼。   大户人家规矩既多而严,后院除了丫头,老妈子以外,不是有特别事故,不经传候,其他的人是一概不许进入的。   严四没说话。   赵奎道:“所以,兄弟,就算是当班,也只能在后院外头转,把耳朵竖得高高的,后院是不能进去的。”   严四道:“这个我知道,只是……”   话锋顿了顿,接道:“北京城帝都所在,天子脚下,人家为什么还需要着护院呢?”   “兄弟,你不是京里的人,也初来乍到,这么问一点也不稀奇,等我把北京城对你说个大概,你就知道了。”   严四没说话。   赵奎接着道:“‘北京城’天子脚下,禁卫森严,可是除了‘紫禁城’,除了皇宫大内以外,连内城那些王公大臣的府邸都不免闹飞贼,百姓这些大户人家,能不养护院么?”   严四“呃!”了一声。   赵堂道:“兄弟呀,毛病就出在‘北京城’是帝都所在,毛病就出在‘北京城’卧虎藏龙;官跟官斗,民跟民争,有的是抓不胜抓,有的是不耐抓,不敢抓,既黑又乱,一时不知道该从那里说起,一时说也说不清,你慢慢看就知道了。”   严四道:“府里以前出过事吗?”   “怎么没有?”赵奎道:“可是都不大就是了。”   严四道:“看来,往后还真要小心。”   “可不。”赵奎道:“万一出点什么事,就算老爷不怪咱们,咱们自己脸上也挂不住。”   严四微微点头,没说话。   赵奎又道:“兄弟,你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往后你总要出门,不管碰上什么人,什么事,应对都要小心,谁脸上也没有字,谁也不知道谁是干什么的,万一碰上个扎手的,那可是大麻烦!”   “谢谢赵大哥!”严四道:“我知道。”   赵奎道:“我说的这是官,还有民,民间更杂,有几家的人绝不能碰,碰了就是大麻烦,没完没了。”   “那几家?”严四问。   赵奎道:“一家姓褚,一家姓皇甫,还有一家镖局,局名‘威武’。”   “这几家都是……”   “前两家都沾江湖,镖局更不用说的。”   “这都是‘北京城’的强梁。”   “可不!”   “难道官府就不管他们?”   “官府?官府跟他们有关系呀,有些事鱼帮水,水帮鱼,官府也就一眼睁一眼闭了,要不他们气焰怎么会那么高呢?”   “还真乱!”   “要不我怎么说既黑又乱呢!”   “谢谢赵大哥给我指点,我来应征护院,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图个清静,我是不会轻易惹事的。”   “我知道,我也只是告诉兄弟你一声,让兄弟你知道一下。”   “赵大哥放心,我会谨记赵大哥的话的。”   话说到这儿,忽听得外头传来脚步声,赵奎往外一看,只见是周标来了。   严四站起来往外迎:“周大哥。”   赵奎也站了起来,道:“时候差不多了,来催驾的是不是?”   “可不!”周标笑着说:“都好了,就等你们两个了。”   赵奎道:“净顾着说,把时候忘了。”   周标道:“就知道是这么回事!”   严四道:“真对不住,还让周大哥跑一趟。”   周标拍了拍他:“往后都是自己弟兄了,还客气,走吧,别再让他们派人来找我了。”   严四笑了,赵奎也笑了,笑着,三个人走了。   这一桌迎新酒,摆在前院东厢房里,人,除了新旧五名护院外,还有就是总管唐天星和罗府的一些老少男仆了。   菜是大厨房买的、配的,还真不错。   另外,主人罗老爷还送了一坛窖藏多年的好酒,并特地让唐天星代他致意。   人都到齐了,落了座,正要开席,主人罗老爷居然来了,特地来敬两位新来的护院师父一杯酒。   罗老爷对外不喜欢和人来往,对内待人那可真是周到,包括严四在内,没人不感动。   罗老爷敬了三杯酒,走了,接下来,大家开怀畅饮。   一个人能不能喝,看得出来,谁都看得出来,就严四能喝,可是他不怎么喝,之后大家一个个来劝酒,大家显路是盛情好意,却之不恭,严四还是喝了,而且还喝了不少。最后,几个护院连孙秀在内都躺下了,就是严四没事儿。   席撤了,由老少男仆们帮忙,把钱大武、周标、赵奎、孙秀都抬上了炕。   五个护院躺下了四个,如今这护院的工作就全落在严四一个人身上了,好在大白天不会有什么事。   其实,就算有事,也没有严四一个人对付不下来的。   严四回小院子去了。   他一个人在前院待着干什么?要是有什么动静,绝瞒不了他的。   一进屋,他不由为之一怔。   桌上一盘切好的水果,盘子下面还压了张素笺。   忙过去拿起素笺一看,上头龙飞风舞几行字语,敢情水果是主人罗老爷差人送来的,说是给严师父醒酒。   罗老爷对人何止周到!严四太感动了,他站在桌子旁边半天,一动不动。   更需要醒酒的是另四个护院,不知他们有没有?主人罗老爷是一视同仁呢,还是独对他严四特别?   严四缓缓坐了下来,缓缓吃那一片片水果。吃一片,心里有一份感受。他也在想,主人为什么会对他特别看重,是因为他露的那一手?   是因为他读过书,懂文事,还是有别的原因?   正吃着,想着,他听见了一阵蹄声,从胡同里由远而近,从蹄声听,来骑至少有四五匹,而且很快的到了罗府大门外停下。   罗家很难得有客人来。   以主人罗老爷的身份,似乎也不该有这种骑着马奔驰的朋友。   他站起来走了出去。   严四没冒然到前院去,他站在小院子通往前院的那扇门里往前望。   他到的不早不晚,正看见五个穿裤褂儿,且胳膊擦油的,一股剽悍,一脸也恶的壮汉绕过影背墙进来,迎着他们的是唐天星,唐总管还带着两名男仆。   唐天星是满脸陪笑,作揖打躬,可是说没两句话就被为首的一名壮汉抬手一推,踉踉跄跄往后就退,不是两名男仆赶紧扶,非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可。   为首壮汉推开唐天星,带着身后四人往里就闯,往里,当然就是往后院方向。   这不是宾客,是恶客。   严四知道,是他出面的时候—了。他一步跨了出去,扬声道:“诸位请留一步!”   那几个人跟唐天星等都听见了,一起望了过来。   严四两步就到了近前,截住了那五名壮汉。   唐天星忙走了过来:“严老弟……”   严四道:“总管,怎么回事?”   唐天星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为首壮汉道:“那就闭上嘴站远点儿!”   立即转向严四:“你是干什么的?是罗家的什么人?”   真客气。   严四道:“我是罗家的护院!”   为首壮汉轻蔑一笑“我当是干什么的呢,弄了半天,是个看门护院的角色,你不够格,闪开!”   他拍手又要推。   严四抬手挡住了,挡得他微一怔:“你怎么知道我不夠格!”   “他这个总管都不够格,你这个看门护院的角色会夠格?”   “你何不试试看!”   为首壮汉深深一眼。   严四泰然从容的跟他对着。   为首壮汉收回了手:“好,我告诉你!”   —顿接道:“我们是来找你们主人商量事儿的。”   “什么事?”   “提亲!”   “提亲?”   “你们主人不是有个闺女还没嫁么?”   “怎么样?”   “我们来提亲,叫他把闺女嫁给我们公子。”   严四上下打量了为首壮汉一眼:“你们一定没提过亲、作过媒。”   “什么意思?”   “你们这样那像提亲作媒?一点也不懂提亲作媒的规矩!”   为首壮汉冷冷一笑:“我们提亲作媒,还要什么规矩?”   “原来你们还真是不懂,不要紧,我告诉你们,穿着像样一点,备四色礼……”   为首的壮汉没听完,又是一声冷笑:“看门护院的,少在这儿跟我装疯卖傻,叫你们主人出来,不然爷们可就要闯了!”   严四摇头道:“你们这那像提亲作媒,简直像土匪强盗。”   为首壮汉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你还想再听一遍?”   “找死!”   为首壮汉怒喝声中出手,一拳挥向严四。   严四不慌不忙,轻松抬手,一把抓住了为首壮汉的拳头:“你们还没告诉我,你们是那儿来的?”   为首壮汉一怔,撤拳收手,奈何他没能动一动,他脸色变了:“爷们儿是皇甫家的!”   敢情是皇甫家的!严四“呃!”了声道:“皇甫家,我久仰。”   转眼望唐天星道:“总管,怎么办?”   唐天星一脸苦像:“总不能让他们往里闯!”   “难不成得请老爷出来?”   “不,老爷不会见他们的。”   “那我懂了,我知道怎么做了。”   严四手微一推,同时松了手:“你们听见了,请回吧!”   他是轻描淡写,为首壮汉可就站不稳了,踉跄后退,一下撞在了后头几个身上。   为首壮汉大概没受过这个,脸色大变,探腰扯出了一条铁链来。   严四道:“嘿,亮家伙了,别乱动呀,要不然那是给自己找麻烦啊!”   可惜,为首壮汉没听严四的,抖起铁链就抡。   唐天星吓得忙往后退。   严四又是不慌不忙,轻松抬手抓住了铁链。   为首壮汉一惊,猛力往回就扯,那知他没能扯回铁链,反而带得他踉跄往前就冲,正好冲到了严四面前,严四抬手就铁链绕在他脖子上。   另四个大惊,暴喝声中就要动手。   严四道:“谁敢动,试试看!”   为首壮汉脸都吓白了,忙叫:“别动,别动,谁都别动!”   那四个没人敢动了。   严四道:“皇甫家的爷们儿,现在你怎么说?”   为首壮汉一连道:“我……我……”   他说不上话来了。   严四道:“皇甫家的爷们儿,如你所说,我是个看门护院的角色,你连我这个看门护院的这一关都过不了,还想登堂人室见我们老爷?”   “我……我……”   为首壮汉仍然说不上话来。   “罗家不为已甚,皇甫家提亲的事最好就此打住,别伤了两家和气,请吧。”   他一抖铁链,为首壮汉像个陀螺似的,转着往后退去。或许是转得头晕了,等到那四个上前扶住,为首壮汉已经是脸色发白,摇摇欲坠了。   碰上这么个打手的人,自己明白,就是再来上五个也对付不了,还能不听人家的么?那四个扶着为首壮汉,一声也没再吭的走了。   严四道:“麻烦那位跟去关个门。”   护院师父的话,下人当然得听,尤其,严四的话如今更像圣旨,两名男仆忙跟了去。   很快的,蹄声又从大门外响起,像一阵风似的,顺着胡同往外远去,转眼工夫就听不见了。   唐天星这才回过神,从大门方向收回目光,望着严四急急道:“严老弟,好本事,好身手,我算是开了眼界了。”   严四道:“总管好说,是他们太不济,不是我本事好。”   “你客气,你客气!”唐天星道:“今天多亏了严老弟你,不然,他们非闯进后院去不可,那就不堪设想了。”   还真是,一旦让那几个闯进后院,找到了罗老爷提了亲,罗老爷是答应不答应?答应,是不可能,不答应,那几个又岂会善罢干休?   严四没说话,池不便说什么。   “只是……”唐天星忽然又苦了脸,犹豫着道:“麻烦的是,他们是皇甫家的人!”   “怎么?”严四道:“皇甫家的人碰不得?”   他这是明知故问。   “老弟,你初到京里来,不知道啊!”   唐天星道:“皇甫家是京城地面上的一霸啊!”   严四道:“这就两难了,总管最好尽快禀知老爷,看老爷怎么说吧!”   他转身往回走了。   往回走,当然是要回他的小院子。   唐天星还真听话,急急走向后院。   不是他听话,是他知道事态严重,他担待不起做不了主啊!这当儿,后院堂屋前正站着两个人,罗老爷跟那位清丽大姑娘。   只听罗老爷道:“你看我该怎么说?”   大姑娘道:“咱们不是正要看他吗?这正是一个找都找不到,而且不着一点痕迹的机会。”   罗老爷微一点头:“好吧。”   姑娘转身进堂屋去了。   姑娘刚不见,唐天星进来了,匆匆忙忙,慌慌张张到了罗老爷面前,——哈腰:“老爷……”   罗老爷道:“我都听见了,也都看见了。”   唐天星一怔抬眼。   罗老爷道:“这么嚷嚷,这么吵,我还能听不见么子我又不能出去,只好躲在后院门里看了。”   唐天星道:“那……”   罗老爷道:“皇甫家真是无法无天,就像你所说的,今天多亏严师父了。”   唐天星苦着脸道:“老爷,皇甫家不能惹啊。”   “那怎么办?”罗老爷淡然道:“照你这么说,我只有答应他们提亲了?”   “这……”唐天星微一惊,忙道:“我不敢,我不是这意思……”   “好了,你去吧!”罗老爷道:“这件事我自会跟严师父说。”   “是。”唐天星恭恭敬敬的答应了一声,转身外行,走了。   望着唐天星出了后院,罗老爷也转身迈步,往西行去。   小院子那间屋里,严四吃完盘子里的水果,正在床上躺着,忽听见通往后院那扇门响,后院有人来了,严四站起来迎了出去。   出了屋,罗老爷已进了小院子,严四抱拳行礼:“老爷!”   罗老爷答个半礼:“严师父,我来找你谈谈!”   严四再抱拳:“请屋里坐。”   两个人进了屋,罗老爷坐在椅子上,让严四坐在床边,道:“我来是为了刚才的事!”   严四道:“在下不知道来的是皇甫家人,等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不,严师父。”罗老爷正色道:“我知道皇甫家是‘北京城’一霸,不好惹,可是比起让我把女儿许配给他家儿,我宁可得罪他,所以,今天多亏了严师父!”   严四道:“好说,这是在下的份内事。”   罗老爷话锋忽转:“不,我倒认为这是为了小女连累了严师父。”   严四道:“老爷,在下是府上的护院。”   罗老爷道:“护院总不姓罗,我父女遭遇灾难,纵然家破人亡,那也是罗家的事,可是严师父你……”   严四道:“谁叫在下是昨天来应征,今天已经是府上的护院,职责所在份内事,至死无怨,何况,江湖生涯本就是刀口舔血。”   罗老爷道:“不,这不是普通小事,恐怕非得流血伤人不可,我绝不愿意连累严师父,严师父随时可以走!”   严四淡然一笑道:“老爷太小看在下了。”   罗老爷道:“严师父千万别误会……”   严四截口道:“老爷的心意已经尽到了,是走,还是继续留在府上,那就在严某了,好么?”   罗老爷道:“严师父……。”   严四敛去脸上的笑意:“罗老爷,难道你真愿意把姑娘许配给皇甫家,或者是落个家破人亡?”   罗老爷脸色一变,道:“严师父既然这么说,我就不再说什么了,严师父这份援手之德,我父女也领受了,严师父,请歇息吧。”   他站了起来。   严四跟着站起道:“谢谢老爷的醒酒物。”   罗老爷道:“严师父千万别这么说,比起严师父给予我父女的,实在是微不足道。”   他一拱手,走了。   严四送到了那扇门门口。   武侠屋扫描 fuchenw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 三 章     罗老爷进了堂屋,姑娘已经在等着了,罗老爷当即把见严四的情形告诉了姑娘。   听毕,姑娘道:“行了,这就能扣住他了,也能看出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罗老爷道:“你看,他真能对付么?”   姑娘道:“他深藏不露,没有把握他是不会找这种大麻烦的,就拿他刚才对付皇甫家那几个的身手来说,已经是很少见了。”   罗老爷道:“他究竟是什么来路,有这么一身所学,为什么甘心屈就一名护院?”   姑娘道:“这两天,查缉营通令全城,在缉拿一个人。”   罗老爷道:“谁?”   “一个叫李豪的人。”   “李豪?”   “我派人打听过了,这个李豪是一家‘白记骡马行’的少掌柜,‘白记骡马行’则是白回回开的……”   “白回回?”   “咱们都知道白回回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开的骡马行的少掌柜,这个李豪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想而知,前不久,白记骡马行遭剿,白回回身死,李豪当时不在京里。”   “查缉营通令缉拿,他还敢在京里待?”   “像李豪这种人物,不要回这笔债,他是不会轻易离京的。”   “知道查缉营为什么通令缉拿这个李豪么?”   “查缉营通令缉拿,又是跟白回回有关,为什么,就不想可知了。”   “你怀疑他是李豪?”   “我看过查缉营张贴的画像,有几分像的。”   “他真要是李豪,跟皇甫家这么一斗,岂不是要败露他的行藏了么?”   “这一点我也想过了,不要紧,他真要是李豪,他自己会想法子掩蔽自己,咱们也会帮他掩蔽的。”   罗老爷沉默一下:“没想到咱们这儿倒来大人物了。”   姑娘没有说话。   晚半晌,喝醉的都醒了,严四到前院东厢房探望,几个人都很不好意思,对严四的酒量,也都佩服得五体投地。   晚半晌了,是钱大武、周标、孙秀该回去的时候了,严四让他们回去,几个人都不走,是因为几个人认为他们白天的班是睡过去的,都不好意思回去。   严四不计较这些,催他们回去,反正也没什么事儿,几个人这才走了。   钱大武、周标、孙秀走了,严四和赵奎聊天:“赵大哥,钱、周、孙三位都有家,你呢?”   赵奎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了么,我要是有家,怎么还会住在府里!”   “我知道赵大哥没有家。”严四道:“我是问赵大哥为什么不成个家?”   赵奎一咧嘴道:“问得好,兄弟,你说我为什么不成个家,我想成个家,可是也得有人愿意嫁给我呀!”   严四道:“赵大哥既不缺根胳膊,也不少条腿,铁铮铮的好汉子一个,我不信没人愿意嫁给赵大哥。”   赵奎嘴咧得更大了:“兄弟你说的我心里好高兴,可惜到如今我还没碰上那么一回。”   “我不信,说什么我都不信。”严四道:“赵大哥你要是真把我当兄弟,可没有不跟自己兄弟说实话的道理。”   这句话扣住了赵奎。   赵奎一张脸先红了红,然后咧着嘴窘笑:“兄弟,你要是这么说,哥哥我就不敢再瞒你了,人倒是有一个。”   “这不就是了么?”严四道:“谁说没有慧眼独具的:”   赵奎道:“说什么慧根独具,那是个最普通、最平凡,最俗的女人。”   严四道:“不怕普通,不怕平凡,只要她跟赵大哥你好,她就不是个俗女人。”   赵奎有点感动,瞄着严四道:“兄弟,你真会说话,听得哥哥我好高兴,也把她说的太好了。”   “本来就是这样。”严四道:“赵大哥,既然有人,为什么不成家?”   “兄弟,我拿什么养活人家呀!”   “钱、周二位,是拿什么养家的?”   “这……兄弟,哥哥我这个脾气,是不喜欢找个累赘。”   “累赘?”严四道:“赵大哥,等到老来没伴儿,你想要个累赘,恐怕就不可得了。”   “这……”   赵奎又这了一声,可是他没再说下去了,不知道他是不是让严四的话说动了。   严四话锋转了:“赵大哥,人在那儿?”   “就在京里。”赵奎道:“天桥,兄弟,哥哥我不瞒你,她是个窑子里的。”   严四似乎真不觉得怎么:“那也没什么,只要是个好女人,只要她心里有赵大哥你就行,常去看?”   “不常去。”赵奎道:“也好久没去了。”   严四道:“那今儿个就去看看。”   “今儿个?”赵奎道:“不行,夜晚我当班。”   “当班?”严四道:“有兄弟我呢!”   “你当你的班,我当我的班,何况你管的是后院。”   “凭兄弟我,前院就管不了吗?”严四道:“你只管去你的,总管那儿我会说,有事儿我担了。”   “不行。”   “怎么?信不过做兄弟的?”   “不是的,那怎么会。”   “那就什么也不要再说了,只管起腿,走你的。”   严四几乎有点霸王硬上弓,连架带推,把赵奎架出了东厢房,赵奎那挣得过他?两脚离了地,只得任由严四把他架出了大门。   望着赵奎感动的看看他走了。严四转回来再找唐天星。要吃晚饭了,唐天星正在大厨房旁一间屋里。   屋里还有别人,严四把他叫了出来。   唐天星可是亲眼得见严四怎么退那几个皇甫家人的,如今把严四当成了神,忙出了屋,哈腰陪笑:“严师父,有事儿?”   现在连严老弟都不敢叫了。   严四道:“钱、周、孙他们三位回去了。”   “我知道。”唐天星道:“他们都是这时候回去的。”   严四道:“赵师父也出去了,不会回来太早。”   唐天星一怔:“赵师父,夜晚他当班……”   严四道:“是我把他支出去的。”   唐天星又是—怔:“您……”   听听,你都成您了!严四道:“唐总管,我有我的道理。”   唐天星只“呃!”了声,连问都不敢问严四跟他这么说:“总管,请禀知老爷,然后告诉府里所有的人,晚饭后各人回各人的屋,不要出来走动,不管有什么动静,自有我应付,不要出来探着。”   就是再傻的人也懂了,何况唐天星并不傻,他大惊失色的道:“严师父,您是说……”   严四道:“希望我料错了,可是不能不防。”   “真要是这样,你该要帮手,怎么您反而……”   “总管,我有我的道理。”   什么道理,唐天星没敢问。   这回严四也没说。   唐天星是吓白了脸,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严四看了他道:“总管,我不能让你像个没事人儿。至少你要镇定,不然大家伙儿都会让你吓着,晚饭都吃不好。”   “是,是。”唐天星连连点头,嘴里是这么答应,可是心里、脸上,那有那么容易恢复平常。   “怎么?总管。”严四道:“你信不过我?”   “不,不。”唐天星道:“怎么会?那怎么会!”   说完了这句话以后,唐天星是好点儿了,因为他这才想起他见过这位严师父退敌的本事,他有了信心,他唯—还有点担心的,是怕这位严师父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不敌人多。   真正像个没事人儿的,是严四自己,他道:“没事儿了,咱们吃饭去吧。”   严四懂礼,话说完,等唐天星先进去。   唐天星回过了神,“呃!”了—声:“对,吃饭,吃饭!”   他先进屋去了,可是他进屋去之前,先向严四哈了个腰。   晚饭过后,罗府上下很快把该收拾的收拾了,然后就归于寂静,静得连一点儿声息都听不见,灯也熄了,到处一片漆黑,简直像座空宅。   唯一不像空宅的,是大门外那两盏大灯还亮着,还有,前院也有灯光。   不管有灯的地方也好,没灯的地方也好,就是不见人,一个人影儿也瞧不见。   严四不让别人出来走动,他自己呢,难道也躲起来了?他要是也得躲,那一旦有什么事故,又怎么一个人去对付?照理说,他不需要躲。   可是,人呢?严四他人呢?忽然,一阵杂乱蹄声远远传来。   相信罗府上下的人全听见了,相信罗府上下的人也开始担心了。   天子脚下,京城重地,百姓这么样成群结队驰马,就可见这家百姓在京城里的地位,以及这家百姓跟官府的关系了。   蹄声来得很快,不过一会儿工夫,已进了罗府所在的胡同口,像一阵风,又一转眼已到了罗府门前停住,随即,砰然一声,似是大门开了,灯光照耀的前院,十几廿个人转过影背墙闯了过来。   这十几廿个闯进来就是一怔,立即停住。   因为他们没看见人,也没感觉到有人。   一名汉子道;“怎么没人?”   “谁说没人?”   夜空里传来清朗的一声,话声不大,但是能震撼人心,然后,一条人影自夜空中飞掠而下,疾若鹰隼,又像划空飞星陨石,疾射落在前院的正中央。   那不是别人,别人也没那种本事,正是严四。   只这一手,就把那十几廿个震住了。   “北京城”里的龙虎也好,跟前这十几廿个也好,会轻功,能穿房越脊不乏其人,但是敢情眼前这十几廿个,谁也没过这种样的高绝身法,所以,严四露了这么一手,怎么会不把这十几廿个人震住!震住的意思,也可以解释为目瞪口呆傻在那儿。   这十几廿个现在就是这样。   只听严四淡然又道:“我叫严四,忝为罗府的一名护院,现在就站在你们眼前,相信你们已经看见了。”   十几廿个倏然回过了神,他们之中有白天来过的那五个,那五个之中带头的那个,一指严四叫道:“就是他!”   十几廿个里带头的是个瘦老头儿,两个粗壮的中年壮汉似乎是他的副手。   瘦老头儿目光锐利,眼神十足,盯住严四深深两跟,冷然道:“你叫严四?”   严四微点头:“不错!”   瘦老头儿道:“没听过!”   “这是实情。”严四道:“我本来就沒有名气,是个微不足道的角色。”   “你是那条路上的?”   “我是罗家的护院。”   “我是问你在进入罗家当护院之前。”   “那似乎无关紧要。”   “不,我怕你是我那位故交的弟子。”   “这一点你不必担心,我可以告诉你,不可能。”   “怎么见得?”   “我的出身来历,没有人会比我更清楚。”   那是当然,不折不扣的实情实话。   显然,瘦老头儿是想知道严四的出身来历,也是为找藉口,准备随时下台阶。   可是这两种,他都没能达到目的。   “好吧。”瘦老头儿话锋转了:“既然这样,你就怪不得我了。”   “既然这样,我就怪不得你了,难道像你这样带着这么多人,趁夜闯进罗家来,还会有什么转园的余地!”   “当然有,叫姓罗的出来,当面答应亲事,白天的事自可一笔勾销!”   “我觉得你们是一厢情愿,如果我家主人愿意点头答应,他白天就出面了,根本也不会有现在的事了。”   “说得好!”瘦老头儿两眼发光,一点头道:“你知道不知道,你得罪了‘北京城’的那一家?”   “如今来说,我是不是知道已经无关紧要了,”严四道。   “不!”瘦老头儿道:“不知者不罪,我家主人一向宽大。”   严四道:“要是我家主人不答应这门亲事,你家主人也照样宽大,不知者不罪么?”   瘦老头儿道:“要是你能改投我家主人手下效力,那是当然。”   严四一摇头道:“算了,我没那么大的造化,再说,你家主人手下能人、高手那么多,我过去那还显得出我?”   瘦老头儿所以能忍到这时候,完全是因为严四刚才露的那一手,可是泥人也有点土性,何况是皇甫家人一向是横行霸道惯了,话说到这儿,他已经有点忍不住了:“姓严的,我跟你说的是正经话!”   严四淡然道:“我跟你说的也是正经话。”   瘦老头儿脸色微变:“好吧,无论对你,或者是对罗家,我家主人已经都仁至义尽了,再有什么事,你们就怪不了别人了。”   严四道:“再有什么事,会再有什么事呢?”   瘦老头儿道:“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他抬手一摆,十几廿个人一起逼向严四。   他们走得不快,不但不快,反而很慢,也就因为慢,一步一步,给人的压迫感更大。   但是严四他能像个没事儿,他道:“只要你们有把握,尽管上,但是我要向各位说一句逆耳忠言,相打无好手,万一要是伤了谁,那只有自认倒楣!”   白天来的那五个,或尝过,或见过严四的厉害,都被严四这句话唬得脚下一顿,不由停住。   就算是停,那也是刹那间,刹那间之后,他们照样跟着迈步,又逼向严四。   严四不再说什么了,脸色转趋肃穆,垂手而立。   很快的,十几廿个汉子逼近严四面前一丈之风,瘦老头又抬手一招:“上!”   十几廿个都摸出了家伙,有匕首,有铁链,还有几把铁尺。   严四抬手探腰,软剑出鞘,振腕一抖,铮然龙吟声中,软剑抖得笔直:“谁先上?”   这一手,再度震慑人。   谁都知道,没有很好的内力修为,是无法把软剑抖得笔直的。   谁先上?不但没人敢先上,反而都惊得退了一步。   瘦老头儿真不忍住了,他知道,要是不赶快把大伙儿胆气壮起来,今天晚上这一趟,根本就是来挨打的,只听他沉喝一声:“我就不信!”   他带着两个粗壮汉子,各抡起手里的家伙扑向严四。   三对一!不过,他既带来十几廿个来,根本也就没有打算一对一。   严四手里的软剑抖起了剑花,三朵,朵朵碗口大小,剑花映着前院灯光,电光似的,只一闪。   瘦老头儿跟两个壮粗的中年汉子手里的家伙脱手飞了,飞起了老高,然后分别落在了院子里。   瘦老ㄦ三个吓得忙抽身后退,脸上都没了人色,各托着右腕,还好,都在!这一下没壮起大伙的胆气,反而更灭了自家威风,大伙儿身不由己,不自觉的又往后退了好几步。   严四淡然道:“我看你们今晚上这一趟又是白来的,罗家不为已甚,是希望带话你家主人,经此打消提亲念头,请吧!”   还真是,十几廿几个,劳师动众,浩浩荡荡,恐怕知道的人不在少数,干什么来了?   皇甫家的脸往那儿放?别的不怪,要怪只怪本事差人家太多,谁能说皇甫家的这些人不是能打能斗的练家子?奈何到了严四面前,他们就什么都不是了!   按理,碰了一鼻子灰,是该走了!可是瘦老头儿忽然一声大喝:“散开!各干各的!”   十几廿个立即四散扑闯,有的扑向东西厢房,有的闯向后院。   看得很清楚,扑向东西厢房,各人手里都多了个火摺子,只是还没有点着。   这是干什么?不想可知。   一看就知道,这还是事先计划好的。   严四只一个人,顾那一头儿?这一招恶毒,这一招损!   可是严四不慌不忙,只听他道:“我早想到了,这你们就怪不得我了!”   只见他身躯疾射,闪电扬手。   这一旋身,这一扬手,那奔向东西厢房的,那闯向后房的,怪叫连连,怪叫声中个个摔倒趴下,扑向东西厢厉的,火摺子都没来得及点上,没来得及出手,闯向后院的,则手里的家伙脱手飞了,飞出去老远。   还站着的,只剩下瘦老头儿一个。他也收势站住了,惊怒叫道:“姓严的,你用了暗器!”   严四道:“我心存厚道,手下留情,用的只是石子,要真换别种暗器,只怕你带来的这些人已经没命了。”   他用的还真是石子,瘦老头儿看见了,看得清清楚楚,满地都是半个难蛋大的圆圆石子。   地上的那些个,都坐了起来,可都站不起来了,个个捧着膝盖呼疼。   个个石子单打膝弯,不伤别处,人家不是心存厚道,手下留情么?单凭这手法,又是眼前他们皇甫家那一个比得了的?瘦老头儿颓然道:“好吧,姓严的,算你行,我们走!”   一顿喝道:“起来,都给我起来!”   地上那些个,一个个咬着牙,忍着痛,支撑着站了起来。   不怕他们都站了起来,如今他们只能一拐一拐的勉强走路,再想像刚才那样数步奔跑扑闯,至少得等好几天以后了。   严四道:“我没想到你们会打算放火,用心狠毒而卑鄙,实在令人忍无可忍……”   瘦老头儿忙道:“姓严的,你自己亲口说会放我们走!”   严四道:“罗家还是会放你们走,不过你要替我带话给你家主人,经今后,罗家只要发生任何事故,我都会找你家主人是问。”   瘦老头儿惊声道:“姓严的,你不能!”   “你懂我什么意思。”严四道:“也知道我何指,罗家不是不讲理的人,走吧!”   瘦老头儿不敢再说什么了,一声:“走!”   他率先往外行去。   那些个,一个个的跟着,可是一瘸一瘸的,走起路来不但慢,而且龇牙咧嘴。   严四跟在最后,他等十几廿个皇甫家人都出了门,他砰然一声关上了门,转身折回来,到了影背墙前,腾身上了屋,飞闪不见。   很快的大门外响起了蹄声,由近而远。   前院又陷入了—片空荡、寂静中。   不过,很快又有了动静,总管唐天星带了两个男仆,小心翼翼,摇头探脑的从后院方向过来了,等他看清楚前院的情景,不由一怔:“咦?人呢?”接着,他试探的叫,还轻轻的,不敢大声:“严师父,严师父……”   当然,没有人答应。   唐天星讶然道:“人呢?难道不为,跟着他们去了!”   这是座大宅院,相当大的一座,比罗家大多了,也气派多了。   不说别处,单说后院,这座宅院的后院,林木森森,亭台楼榭一应俱全,在那森森林木之中,透着灯光点点,一如天上繁星。   透过林木,藉着灯光仔细看,不难发现,有灯光处,或无灯光处,到处都是打扮俐落,暗藏兵刃的精壮汉子,照这么看,这座宅院简直就跟内城里王公大臣的府邸差不多。   后院西北角,有一座水榭,灯火通明,水榭里,一个穿着讲究,打扮阔绰的年轻人正在那里背着手踱步,神情似乎有点急躁。   年轻人长眉细目,人很白净,长得也不错,在男人里应该是数得着了,只是他眉宇间透着一股子邪气,而且穿着打扮,神情举止,一看就知道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   他正踱着步,一阵风过,吹得几上的纱灯灯焰摇动,一阵明灭不定。   那来的这一阵风?年轻人停步望灯,灯焰已稳定,毫无异状,但是,这时候他身后却响起个低低话声:“皇甫公子!”   年轻人倏然回顾,不由为之猛一惊。   水榭里,眼前,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一个人,也是个年轻人。   颀长的身材,人长得只比他强,不比他差,但是穿着就比他差多了。   整个宅院禁卫森严,后院更可以说是滴水不漏,这年轻人是怎么进宅院,怎么进后院,又怎么进水榭的?年轻人虽是吃惊,但他胆量还算不错,很快的就恢复平静,道:“你是……”   眼前年轻人道:“罗家护院严四,相信皇甫公子已经听过了。”   敢情,这儿就是皇甫家,年轻人就是皇甫公子。   皇甫公子脸色一变,难怪,今夜去罗家的人是他派去的,如今罗家这位护院来无踪,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皇甫家水榭里他的眼前,他派去的那些人呢,他们怎么了?他当然不好问,道:“原来你就是罗家那个护院严四……”   严四道:“先告知皇甫公子一件事,好让皇甫公子也安了心,皇甫家的人一个不少的没破一点皮,没流一滴血的都回来了,现在应该都在半路上。”   皇甫公子暗暗还真放心了,不过也够他难堪的,喜也好,怒也好,他都没形于色,只冷冷道:“说你的来意吧!”   严四道:“皇甫公子居然还会问我的来意,岂不可笑!”   皇甫公子脸色一变,似乎要动。   严四及时淡然道:“皇甫公子要是自信能快过我,尽管动!”   皇甫公子没再动。   “我相信皇甫公子也不会叫人,因为皇甫公子知道,那没有用,谁也不敢进来,谁也救不了皇甫公子。”   皇甫公子也没有叫。   严四又道:“罗家要是不够厚道,要是为已甚,就不会放皇甫家的人回来了,至少会留下几个。”   皇甫公子道:“你究竟要怎么样?”   严四道:“我来奉劝皇甫公子一件事,也来奉知皇甫公子一件事,我要奉劝皇甫公子的事是,皇甫公子你已经意在褚家姑娘,何必又想罗家姑娘……”   皇甫公子脸色又一变,惊声急道:“你怎么知道我有意褚家姑娘?”   严四答得好:“皇甫家是‘北京城’的大家,皇甫公子是‘北京城’的名公子,举止动静自然是京畿一带所关心的。”   这句话,皇甫公子很受用,很爱听,道:“那是我的事,本公子爱看上谁就……”   严四截口道:“皇甫公子,钟情一个,锲而不舍,不变不渝,是美事,是佳话,也让天下有情人感动,看上兩个那就不够专情,不是美事,不是佳话了。”   皇甫公子道:“我不这么想,我认为一箭双雕,让二美效娥皇女英,那才是为后世留传佳话的美事。”   严四道:“皇甫公子这话,也可以告诉褚家姑娘么?”   “当然可以!”皇甫公子道:“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严四看了皇甫公子一眼:“我明白了,一定是皇甫公子在褚家姑娘那儿碰壁了,不堪寂寞,才转而他求,是不是?”   “是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皇甫公子在褚家姑娘那儿碰了壁,为什么不像对付罗家似的对付褚家?”   “这……”  “皇甫公子,你找软的捏,你的心性为人,也就可想而知了。”   皇甫公子脸色再变:“你……”   严四抬手拦道:“皇甫公子,你算不得英雄好汉,算不得一号人物,我对你也就不必再客气了,罗家有我严某在,它不软,也不好捏。从现在起,希望你打消你的念头,还有,你的人今夜打算在罗家放火。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就是,今后罗家只要发生这一类的事故,帐就要算在你皇甫家头上,我唯皇甫公子你是问。”   皇甫家的人几曾受过这个,皇甫公子脸色大变道:“你……”   严四截口道:“皇甫公子,我不勉强你听我的,只要你认为有把握,尽可以照你的意思办事试试看。”   话刚说完,一阵急促步履声到了水榭外,紧接着,一个话声响起:“启禀公子,洪老他们回来了。”   严四道:“洪老他们应该就是你派往罗家去的那些人了,想知道去罗家的经过情形跟结果,你就问他们吧,免得让你脸上又挂不住,我告辞了。”他转身要走。   忽听皇甫公子咬牙一声道:“我就不信!”   他扬手拍向了严四的后心。   出手快,也极具劲道,是足以开碑裂石的一掌,比那个“洪老”要高明多了。   严四霍然回身,挺掌迎击。   砰然一声,皇甫公子站立不稳,踉跄往后退去,直撞到桌子上,他连忙扶住了桌子,脸都白了。   只听外头那人惊叫:“公子……”   皇甫公子急喝:“不许进来,外边等着!”   外头那人答应了一声,没了动静。   武侠屋扫描 fuchenw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 四 章     严四淡然道:“现在你信了么?是福是祸,皇甫公子你自己拿捏吧!”   灯焰明灭,灯影又是一阵摇晃,人已经不见了。   这种修为那见过,更别谈比得上了。   皇甫公子一拳捶在桌子上,大叫:“叫洪老来见我!”   外头又响起了一声恭应:“是!”   罗家的前院里的灯更亮了,但是人却只有一个,那是唐天星,他一个人在院里踱步。   忽然,有人叫他:“总管!”   他回过头去看,影背墙那边转出来一个人,正是严四。   他忙迎了上去:“严师父,你上那儿去了?”   严四道:“他们走了,我不放心,跟去看看。”   “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当个护院,不能高来高去还行?”   那可不一定,像罗家钱、周、孙、赵这几个护院,恐怕没有一个能高来高去,就算有,只怕翻个墙还可以,上个屋就很勉强了,更别提穿屋越脊了。   唐天星道:“老爷等了你半天了!快去见见吧!”   老爷等了半天了,除了感谢、嘉勉以外,那还有别的?严四并不见得爱听这个,可是又不能不去,他就要往后院走。   只听一个话声传了过来:“严师父回来了么?”   正是罗老爷的话声。   唐天星忙应:“是的,老爷,严师父回来了!”   随见罗老爷步履匆匆的从后院方向走了过来。   严四迎上去抱拳一礼:“老爷!”   罗老爷忙答一礼:“严师父,罗家又一次多亏了你了。”   ,严四道:“老爷不要这么说,严四的份内事。”   罗老爷道:“皇甫家家大势大,他们做事,从来不达目的绝不罢休。我只怕连累了严师父你。”   严四道:“护院本来就是这种差事,有什么连累不连累,怕连累就不要吃这碗饭,不过依在下看,那位皇甫公子应该不会再动提亲念头了。”   罗老爷忙道:“怎么,严师父,难道……”   严四道:“在下只是照情势推断,只要不是很愚蠢,任何人都不会再找这种没趣了!”   罗老爷道:“严师父既然这么说,一定是有根据、有把握,那我就为了!”   唐天星却忧形于色,道:“严师父,你是不知道皇甫家这个儿子啊,他们家的恶势力养成他天不怕、地不怕,不管什么事,只要他做了,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他不知道严四到过皇甫家,对付过皇甫公子,当然会这么说。   严四道:“是么?你们看着吧。”   唐天星自是还不放心,还待再说。   罗老爷那里已然道:“好了,唐天星,不要再说了,我对严师父信得过,时候不早了,让严师父歇息吧!”   严四抱拳道:“恐怕老爷才真正受到惊扰,请早点安歇吧!”   罗老爷道:“咱们都歇息吧。”   他一拱手,转身回后院去了。   严四也没再多说什么,对唐天星抱了个拳,也行向他的小院子去了。   都走了,唐天星一个人还在这儿干什么,他也走了。   罗老爷回到了后院,花丛里闪出了一条倩影,是那位大姑娘,姑娘她今儿晚上穿的是一套深色裤褂儿,合身、俐落。   罗老爷道:“你都听见了?”   姑娘道:“都听见了。”   罗老爷道:“唐天星真是,我都说过对严师父信得过了,偏偏他还在那儿不放心。”  姑娘道:“这也不能怪他,他并不知道严四到过皇甫家对付过皇甫家那个儿子。”   姑娘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除非她另外派了人,或是她自己也暗中跟去了。   另外派了人?罗家还有谁能派的呢?她自己跟了去,可能么?如果另外派了人,那表示罗家另有不为人知的能人。   如果是她自己跟了去,那更表示姑娘她有一身不为人知的不俗修为。   不管是前者或是后者,罗家都不必另请护院。   但是,现在,罗家不愿人知道真相,请了护院。   为什么?看来,罗家这父女俩够神秘的。   只听罗老爷道:“你看这个严四……”   “还早,目前还摸不透他,尽管他应付了皇甫家,那并不能表示咱们可以完全相信他。”   罗老爷道:“那么他是不是那个李豪呢?”   “我还不敢确定。”姑娘道:“不过,他要真是那个李豪,就单纯多了。”   “怎么?”罗老爷问。   姑娘道:“他要真是那个李豪,顶多也只是改名换姓,到咱们这儿当个护院,以求藏身而已。”   罗老爷道:“可是李豪只不过是白回回开的‘骡马行’的少掌柜,‘查缉营’又为什么那么样对付他,甚至把白回回都杀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姑娘道:“不过,至少白回回此人对咱们来说,应该是友非敌,由此也可以知道,李豪这个人对咱们无害。”   罗老爷道:“如果他真是那个李豪,在这种情形下仍不肯离开北京城,就一定是要为白回回报仇了。”   “恐怕不全是。”姑娘道:“说不定他还有什么未完成的事?”   “那会是什么呢?”   “现在不知道,不过,往后看不难明白。”   罗老爷沉默了一下后忽然道:“白回回跟昔日西郊李家有渊源,是不是?”   姑娘道:“不错,渊源还不浅。”   “据说昔日李家遭贼的时候,只两位稚龄公子在主人至友拚死卫护下逃离,得以悻免。”   “是这样。”姑娘刚说了一句,神情猛震,急接道:“您是说……”   “刚好这个李豪姓李。”罗老爷道:“年龄也差不多。”   姑娘道:“可是当初杀害李豪满门的是闯贼,满虏没有理由对付他们,何况满虏还正在重修李家宅第。”   罗老爷道:“这有几种可能,第一,他们不知道李豪是李家后人,所以对付李豪,是另有原因。第二,他们知道李豪是李家后人,所以对付李豪,也是另有原因。”   姑娘道:“只不知道,你说的另有原因是什么?”   “不知道。”罗老爷:“只不过,只要他是李豪,情形就单纯多了,而且是友非敌,咱们就可以跟他摊牌了。”   姑娘道:“那得先证明他是李豪。”   罗老爷道:“当然,不急,慢慢来,时候不早了,去睡吧!”   姑娘与罗老爷缓缓行向堂屋,走着,姑娘忽然道:“您看,皇甫家那个儿子会这样算了么?”   罗老爷道:“不会,他不但不会就此算了,他还会想尽办法对付严四,非除掉他不可。”   姑娘道:“假如严四就是那个李豪,这对他可是大不利。”   罗老爷道:“这个不用咱们操心,假如他就是那个李豪,他会想到这一点的。”   说话之间已到了堂屋门口,姑娘停了下来,道:“查缉营”缉捕夺豪的事,‘北京城’至少有一半人知道了,皇甫家不会不知道,他居然敢跑到皇甫家去,跟皇甫家那个儿子朝面,似呼不怕人认出来,照这么看,他好像又不是李豪。   罗老爷道:“各处贴的画像你看见过了,严四他像画像上那个李豪么?”   姑娘道:“只能说有点像,我没见过那个李豪,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样,我只能说画像上的李豪,跟不少人都有点像。”   罗老爷道:“这就是喽,那他还怕什么?去睡吧。”   姑娘没再说什么,她没进堂屋,转身往东去了。   罗老爷则进了堂屋。   小院子里,严四屋里,灯光亮着。   灯亮着就表示严四还没睡。   果然,他只是在床上躺着歇息,两眼望着顶棚,不知道在想什么。   本来嘛,后院归他管,夜晚他当班,怎么能锤?更何况,让赵奎出去的是他,如今前院的夜班也是他当,一身系整个罗府安危。   快四更的时候,一阵沉重的步履传了过来,人没到,叫声已传了进来:“兄弟,兄弟!”   赵奎回来了。   还好他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没有扯着喉咙叫。   严四坐了起来,刚坐起,赵奎粗壮的身影已经到了屋门口,他很激动,还带着一脸惊喜。   那是,会老相好去了嘛!严四道:“赵大哥,回来了!”   带着一阵风,赵奎一步跨到,伸出毛茸茸的大手,就抓住了严四的胳膊道:“你怎么没告诉我?”   严四道:“什么事沒告诉你?”   赵奎道:“我们几个人喝醉躺下,在前头东厢房睡觉的时候,府里出了事。”   严四“呃!”了一声道:“赵大哥你说这个,就像你刚说的,你们几位都在睡呀!”   赵奎道:“可是快吃饭的时候,我们都醒了!”   严四道:“后来我就忘了,小事,我没放在心上。”   “小事,你没放在心上?”赵奎道:“来的是皇甫家人哪!”   “我知道啊!”   “你忘了我是怎么告诉你的了么?”   “没有忘,可是皇甫家的人并不难对付啊!”   “不难对付,那只是头一趟,而且是来提亲的。”   对了,赵大哥。严四道:“我是严家的一名护院,你说我能怎么办?装作不知道,躲得远远的不管?”   赵奎一时没能说出话来,过了一下才道:“也真难为你了,五个护院四个醉倒睡着,就剩你一个人儿,你能怎么办,还能真不管?”   严四没说话。   “你对付了他们,把他们赶走了。”   “老爷不会答应,也不愿见他们,我只有这一个法子。”   赵奎砰然一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咬牙切齿:“你刚来,怎么就让你碰上了?”   严四淡然道:“大概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吧!”   赵奎虽然不满意严四的态度,可是他知道,也只有这一种解释了,别的还能是什么?他又沉默了一下:“到晚上,他们又来了?”   严四道:“不错,没想到。”“一来就是一二十个,干什么来的,谁都知道。”   “当然是为了出气,是想把面子找回去。”   “你说你没想到?”   “是啊!”   “前来一拨,事没办成,让你赶了回去,任何人都想得到,他们不会善罢干休,他们一定会再来。”   “可是没想到他们当天晚上就来了!”   “这也是任何人都想得到,任何人都会提防的,何况他们是皇甫家?”   严四耸了一下肩:“可是我就没想到。”   “想到了就不能把我们都支开了?”   严四似乎没懂:“赵大哥……”   “兄弟。”赵奎拍了严四肩膀一下:“哥哥我人粗,可是不笨,你支走钱、周、孙,正是他们该回去的时候,不着痕迹,可是你支走我,就得费点儿心思了。”   “赵大哥……”   “别不承认了,兄弟,你是知道我们不行,不能跟皇甫家人玩真的,怕伤了我们,甚至怕我们命丢了,你这番好意,我领受了。”   严四道:“赵大哥,没这一说,我根本没想到。”   赵奎苦笑:“兄弟,保我们的命,还要顾我们的面子,你做的已经太多了。”   “赵大哥……”   “兄弟,你要是把我当朋友,就别再不承认,你放心,来的是皇甫家的人,我自知跟他们不能碰,这要不是你把我支开,我不是不碰他们,就是非死在他们手里不可。”   严四沉默了一下:“其实,赵大哥,也别把皇甫家看得太不得了……”   “那是你,兄弟。”赵奎道:“北京城里,甚至于京畿一带,一大半人是像我这样的。”   严四道:“赵大哥,还是有人敢碰皇甫家,能碰皇甫家。”   “这我承认,可是不多,也绝不是我们这些人。”   严四没说话,也没好说什么。   赵奎道:“我都听他们说了,对你的本事,你的能耐,我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只是,兄弟,皇甫家真是这么算了了么?”   严四道:“我估计应该这样,要是他们还不能算了,那就大家伙继续碰下去,直到一方碰碎了为止。”   赵奎又一巴掌拍上了桌子,恨恨道:“罗老爷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清楚,人家招谁惹谁了,娘的,皇甫家这个狗种,他不得好死!”   产四淡然道:“赵大哥这么咒了他,他要是再作恶下去,会的,不然还有什么天理?”   赵奎不由瞿然:“兄弟,难道你……”   严四道:“赵大哥,‘北京城’地面上不乏侠义,何必非我?”   赵奎还待再说。   严四已然又道:“赵大哥,时候不早了。”   赵奎道:“兄弟,你睡,我守到老钱他们来。”   说完话,他扭头走了。   严四望着赵奎粗壮的身影出门,听着他沉重的步履声远去,道:“好吧,我睡!”   抬手熄灯,一片漆黑。   早饭过了,钱大武、周标、孙秀他们都来了,昨天的事是大事,在罗家来说,虽不能说是惊天,可也足以动地了。他们三个还能不知道?一知道就免不了议论,正在议论。   大门口传来了叫门声,既是叫又拍门,吵死了,还催得挺急!这是谁?   孙秀道:“不像是皇甫家的人?”   说是不像,可是男仆们就是没人敢去开门。   赵奎站起来,出了东厢房。   钱大武、周标、孙秀跟着出来了,出来得虽然都不慢,可也都不能算快。   唐天星许是也听见了,他也出现了,出现得也不能算快。   赵奎绕过了影背墙,传来了开大门声,影背墙那边闯过来十几个,个个提着刀。   赵奎快步跟在后头,忙叫:“总管,‘查缉营’的爷们儿查民宅。”   不用他说,看那穿着打扮,谁都知道是“查缉营”的。   不知道是不是谁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唐天星满脸陪笑,忙迎了上去:“诸位爷……”   带头的一个一脸凶像:“你是这一家的总管?”   “是的,是的,小的正是。”   “我们是来查民宅,缉拿罪犯的,叫你们所有的男丁到这儿来。”   男丁,女子不必。   “是!是!”唐天星四下看了看,忙道:“回您的话,我们这家的男丁差不多全在这儿了。”   带头那个“呃!”了一声:“全在这儿了?”   “除了我们老爷。”   老爷似乎不要紧,带头的那个没多说什么,把眼前的男人一个一个问,都问完了,指着钱大武、周标、孙秀、赵奎道:“他们几个是护院?”   “是的,是的。”   “听说你们这儿刚征了护院?”   消息挺灵通的!“是的,是的!”   “新征护院都在这儿么?”   这话问得有点……   唐天星这才想起严四,太紧张了,忙道:“还有一位,他在睡觉,我去叫他……”   他要动。   赵奎道:“总管,我去叫他。”   他去了。   赵奎起先走得不快不慢,可是当他的身影被挡住的时候,他走得可真快,几乎跑似的进了小院子,进了院门就叫,还是压低了嗓门儿叫:“兄弟,兄弟!”   严四多么机警个人,当然听见了,当赵奎到了小屋前的时候,他已经起床开了小屋的门了。   他道:“怎么,赵大哥叫我起来吃早饭?”   赵奎三脚并成两步进了小屋,顺手把门一掩道:“早饭早过了,别提吃了,祸来了。”   天四道:“祸事?怎么了?”   赵奎道:“一伙‘查缉营’来查什么民宅,府里的男丁除了老爷都在前头,只缺你一个,我跑着来叫你,就是知会你早作准备,看该怎么办。”   “早作准备,看该怎么办?”严四似乎没懂赵奎的意思。   赵奎道:“查什么民宅?我看他们九成九是冲着你来。忘了,皇甫家跟官里有勾搭!”   严四似乎这才明白。“呃!”了一声,道:“我想到这一点了,可是我没想到皇甫家那个儿子这么大胆,居然不怕死!”   “他不是不怕死,”赵奎道:“他是不相信有谁能让他死!”   严四道:“赵大哥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我,能不能想个什么理由,出去应付他们一下,给拖延拖延!”   赵奎道:“兄弟,你要干什么?”   严四道:“解铃还需系铃人,我找系铃人去。”   赵奎一点就明白了:“你找他们有什么用?”   严四道:“我把皇甫家那个儿子的小命抓在手里,看看来查民宅的这一伙撤不撤!”   赵奎沉吟了一下,毅然道:“恐怕也只有这样了,好,你放心,前头那一伙我来应付,你去干你的!”   他走了。   严四也走了。是从屋上走的。   而查缉营的人并没有在罗家宅外布署人手,其实就算布署了人手,他们也是白搭不见得能发现身法高绝的严四从屋上出了罗府。   别看赵奎粗,他有他一套,到前院先向那带头的说严四上茅房去了,马上就来见各位爷们儿,然后他冲唐天星、钱大武等一施眼色,让准备茶点。   唐天星、钱大武等都不是点不透的人,马上吩咐那些男仆们,人多好办事,转眼工夫茶点已经摆上了,奉茶的奉茶,敬烟的敬烟,周到得不得了。   举手不打笑脸人,反正姓严的也跑不了,不过上趟茅房工夫,有什么不能等的,有吃有喝,顺水人情,何乐而不为,爷们儿们也都坐下吃喝上了。   严四真快,没一会儿工夫他就到皇甫家宅院了,从罗家上屋从皇甫家下屋,来过一回,已经不那么陌生了。   下屋正碰见一个皇甫家的打手放单,闪过去就抓住了那个打手的脖子:“我找你们公子,他人呢?”   “我不知道……”   “嗯!”   严四手上只紧了一下,那打手就受不了了:“我们公子正在书房!”   “在那儿?怎么走?”   打手说了,说得还很详细,只差没给带路了。   话说完,严四的手滑到了他穴道上,他躺下睡了,包他这一觉睡得很甜。   严四找到了皇甫公子的书房,书房本是读书作文章用的,皇甫公子却在那儿跟个女子下棋,不知道是谁哄谁玩儿,那个女子长得不错,模样儿挺妖娆的,这就知道皇甫公子之意是不在棋了。   本来,像皇甫公子这样的人,有间书房根本就是糟蹋了。   书房外头没有人,像这种情形,皇甫公子怎么会让外头有人!严四大大方推门进去了。   皇甫公子头都没抬:“告诉你们,别来吵我——”   严四已到近前:“有美人对奕,一如红袖添香,皇甫公子真懂得享受风流情趣。”   皇甫公子抬眼,当然他看见了严四,脸色倏变,他够机警,身子旁窜,双脚同时踹出,直取严四心口。   严四当然早想到了,一侧身,皇甫公子双脚同时落空,他探掌如钩,抓向皇甫公子的脚脖子。   皇甫公子自也不是泛泛之辈,双脚一落空了,他就知道,双腿收蜷起,斜斜直标出去。   解铃还要系铃人,严四找的系铃人就是皇甫公子。全仗他解铃,岂会让他逃出手去,抓起棋盘就砸,正中皇甫公子的膝盖。   皇甫公子叫了一声摔在了地上。   严四一步跨到,抬脚踩在皇甫公子的心口上。   皇甫公子还想挣扎。   严四冷然道:“敢动一动我踩穿你!”   皇甫公子不敢动了,道:“我跟罗家的事已经了结了!”   “你跟罗家的事是了结了,”严四道:“你跟我的事却开始了。”   “我跟你的事?什么意思?”   “你还装?”   严四脚下二用力,皇甫公子受不了了,身子一挺:“晤!”了一声。   严四接着道:“我还没碰见一个不怕死的,我倒要看看,你是勾搭‘查缉营’对付我要紧,还是顾你自己要紧,让这位美人传句话,知会那一伙‘查楫营’的,叫他们立即撤出罗家!”   那位美人不只是花容失色,恐怕早吓瘫了。.皇甫公子没沆声。   严四道:“我跟你说话,你没听见?”   皇甫公子道:“我是个小百姓,凭什么叫官里……”   “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伸手一扯,硬生生把皇甫公子一只耳朵扯了下来,皇甫公子杀猪似的一声大叫,鲜血立即满头满脸满地都是。   严四扬了扬手里的耳朵,道:“你装一次,我下手一次,你身上没多少东西,用不了一会儿就拆完了。”   玩真的了,皇甫公子那还敢再装,忍着痛忙道:“美娘,你听见了,快出去说一声!”   美人就叫美娘,名字取得挺好,挺贴切的。   可惜,美娘脸上没一点血色,浑身发抖,人动不了了。   “美娘,快去呀!”   皇甫公子催了她一声,当然要催,恐怕皇甫公子还指望她讨救兵呢。   “唔,唔!”   还好,美娘拚了命总算出了点声,整个人也使尽了力气往外蹭去。   是蹭,是挪,而不是走。   天知道,她也正巴不得能赶紧离开这儿呀!严四抬手递出那只耳朵:“把这个带出去,告诉他们别轻举妄动,否则我会一样一样拆了他,扔出去给他们。”   耳朵血淋淋的,严四的手血淋淋。   美娘惊叫一声,两眼一翻,倒下了这恐怕是严四唯一疏忽的一点。   美娘昏倒了,谁传话?   别指望刚才那一声惊叫惊动人,美娘叫得越厉害,包管越不会有人来。   严四舌绽春雷:“来人!”   石破天惊,震得书房直晃,不是有顶棚,恐怕上头的尘土会扑簌簌落下地。   进来个汉子,跑进来的,一看就知道是个打手,一进来就傻了眼:“公子……”   严四道:“该怎么说,你告诉他吧!”   皇甫公了连忙吩咐,当然是照严四的意思。   严四接了一句:“你把美娘跟你们公子的这只耳朵带出去!”   打手虽是个汉子,虽是个打手,照样吓得脸色发白,还好他没有瘫,不但没有瘫,还把严四让他带的,一样不缺的带了出去。   转眼工夫,外头围满了。   严四道:“是你们皇甫家人不听我的,不能怪我。”   他伸手向皇甫公子的另一只耳朵。   皇甫公子吓坏了,大叫:“谁让你们来的!走,快走!”   一个苍劲话声从外面响起:“姓严的,你要是个英雄好汉,就放了我儿子!”   老的来了!严四道:“我不是英雄好汉,比不上你皇甫家,所以我不能放你的儿子。”   “姓严的……”   严四截口道:“你儿子叫你做的,做了没有?”   外头的当然知道严四何指。   “做了,所以我说你该放我儿子了。”   严四收回了脚,伸手把皇甫公子拉了起来,皇甫公子已经吓破胆了,忙道:“你要干什么?”   严四扣住了他的“肩井”,道:“咱们出去!”   推着皇甫公子向外行去。   开了门出了书房,天!书房外还真是围满了,简直是水泄不通,皇甫家的打手们,个个手持兵刃,站在最前头的是几个老头儿跟几个中年汉子,带人去过罗家的那个老头儿也在其中。   不过如今他跟另几个老头儿,站在一个身躯魁伟,浓眉大眼,一脸络腮胡的紫衣老者的身后。   看样子,这些是皇甫家的重要人物,而那魁伟的紫衣老者,恐怕就是皇甫公子的天伦,皇甫家当家主事的皇甫老爷子了。   果然——紫衣老者一见满身血污的皇甫公子,登时就脸色大变,可是随即他似乎又忍住了,忍住是对的,现在他能怎么样,只听他道:“姓严的,放我儿子过来!”   严四道:“我可没说现在要放你儿子!”   紫衣老者又忍不住了,暴叫:“姓严的,你已经伤了我儿子,我也已经照你的话做了,你还要怎么样?”   “你已经照我的话去做了,这话是你说的,你究竟做了没有?我并不知道。”   紫衣老头儿又暴叫:“你把我姓皇甫的当成了什么人!”   严四淡然道:“我只知道你姓皇甫的,是个勾结官里,仗势欺人,纵容儿子,只养不教横行一方的‘北京城’一霸。”   紫衣老头儿又叫:“姓严的……”   “姓皇甫的。”严四截口道:“你要弄清楚,我现在不放你儿子,并不是怕你人多势众,老实说,你皇甫家眼下这里阵仗,我还没有放在眼里,我只是想等确知你照我的话做了以后……”   紫衣老头忙叫:“姓严的,难不成你想带走我儿子!”   严四道:“你有更好的办法么?”   紫衣老头道:“放走我儿子,我愿以我皇甫家的名声作担保……”   严四道:“你皇甫家的名声实在不怎么样,在我眼里也算不了怎么样!”   紫衣老头暴跳女口雷:“姓严的,你……”   皇甫公子趁严四说话分神,一矮身,猛力一肘撞向严四的肚子。   这下要是让撞上,不但皇甫公子可以挣脱掌握,严四也够受了。   但是严四似乎早防着了,扣在皇甫公子“肩井”上的五指一紧。皇甫公子立即半身一阵酸麻,肘上的力道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跟着下头又曲膝一顶,正顶在皇甫公子的腰眼上,皇甫公子受罪大了,痛得他叫了一声,差点没跪下。   紫衣老者惊怒暴喝,带着皇甫家的人往前一冲。   也是一冲而已,随即又停住了。   严四像没看见,淡然道:“你们都看见了,这不能怪我!”   武侠屋扫描 fuchenw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 五 章     忽然,紫衣老头儿话声变了,不暴叫了,话声压低了,还带着颤抖:“姓严的,放了我的儿子,我保证,我真照你的话做了。”   听进耳朵里,再看看他的人,怪可怜的。   严四沉默了一下,然后道:“我这个人吃软不吃硬,我姑且相信你,也为保全你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可是我也因你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对你提几句忠言,从今后不要再惹我与罗家,否则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除非你有把握,错过这一次,我奈何不了你父子了,言尽于此,还你的儿子!”   往前一推,皇甫公子踉跄冲向前去。   紫衣老头儿身后跑出两个老头儿,扶住了皇甫公子,把他扶了过去。   皇甫公子连叫:“爹,杀,杀……”   他还硬呢!也难怪,自出娘胎,他那受过这个?紫衣老头儿没反应,倒是皇甫家的其他人,叱喝声中要动。   严四双目之中威棱暴射,大喝:“皇甫小子,你还敢!”   这一声直如睛空霹雳,震天慑人。   紫衣老头儿忙抬手沉喝:“不许动!”   皇甫家的其他人立即收势停住。   想必皇甫公子也被这一声吓住了,他没再作声,哼也没哼一声。   严四威态倏敛道:“皇甫老爷子,严四告辞了。”   他腾身而起,直上屋顶,飞射不见。   紫衣老头儿、皇甫公子、皇甫家的其他人,都仰望屋顶严四逝去处,个个面有惊容。   就这一手,别说他皇甫家了,就算卧虎藏龙的整个“北京城”,有没有人比得上,有几个比得上,他们心里都很清楚。   严四回到罗府,他去的时候是从小院子上的屋,回来的时候也是从小院子下的屋。   一下屋,他屋里跑出一个人来,是赵奎,他一见严四便道:“兄弟,你回来了,那些家伙撤走了。”   严四这才知道,紫衣老头儿真照他的话做了,道:“怎么撤的?”   赵奎道:“你走了约莫盏茶工夫之后,‘查缉营’又来了个人,跟那个带头的咬了几句耳朵,那个带头的站起来说,他们另有别的要公,不等你了,带着人就走了。”   严四琢磨工夫,“查缉营”又来人把那一伙人叫走的时候,正是他在皇甫家的书房制住皇甫公子,命那个打手把美娘带出去并传话之后。   这不但证明皇甫家确跟官府有勾结,还可以知道皇甫家和官里的关系还不浅。   严四那里没说话。   赵奎这里又道:“兄弟,你去皇甫家的情形怎么样,快说给哥哥我听听。”   别说是他,任何人都想听,可以想见,一定很精彩。   严四道:“咱们进屋说。”   两个人进了屋落了座。   赵奎急忙倒了两杯茶,严四把一趟皇甫家的经过说了一遍。   他不会添油加醋,也不必添油加醋,够了,足够了,赵奎听得大呼过瘾,手舞足蹈,还直跳。   “兄弟,谁能把皇甫家整成这样,只有你,看他皇甫家今后乖不乖,还敢不敢再来惹咱们,奶奶的,这下够皇甫小子受了,没了个耳朵,看他往后怎么出门,怎么见人?”   严四道:“赵大哥,只你一人知道就行了,别给嚷嚷,太让他们没面子总是不好。”   赵奎不跳也不叫了,他凝望了严四片刻,道:“兄弟,你可真是太仁厚了,行,哥哥我听你的,你去歇着吧,我这就走了。”   他还真说走就走,转身出了屋。   这时候,后院堂屋里,罗老爷地位大姑娘正在说话,大姑娘永远清丽淡雅。   “我几乎可以确定的,他就是李豪。”姑娘说。   罗老爷道:“怎么见得?”   “凭他,要是只为咱们罗家,他绝不怕跟‘查缉营’那些人走一趟,他到皇甫家去制皇甫家那个儿子,也绝不是只为皇甫家居然还敢勾搭‘查缉营’来对付他,而是怕一旦到了‘查缉营’,会让他们认出他的真正身份。”   罗老爷沉吟了一下,道:“要是他真是李豪,在这种情形下他还不肯离京,而宁愿委屈在咱们这儿,改名换姓当个护院,目的就只为报仇么?”   姑娘道:“他要真是李豪,真是西郊李家后人,他的目的就不至于那么小了。”   “那……”   “这正是咱们要摸清他的,在摸清他之前,咱们不宜轻举妄动!”   “怎么摸清他?”   “您交给我了,不急,等,他既然有目的,绝不甘长期静伏不动,只要动,咱们还能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吗?”   罗老爷沉吟未语,但点了头。   姑娘忽转话锋:“来京的人什么时候到?”   罗老爷道:“预计是今夜,只要路上没什么耽误。”   姑娘道:“那得准备一下,把暗门打开。”   “不。”罗老他道:“恐怕咱们得改变一下。”   “怎么?”   “他们从那边过来,恐怕瞒不了严四。”   姑娘呆了一呆,道:“这倒是,我怎么把他忘了……只是……”   话锋微顿,接道:“要是改在那边碰面,得趁上灯以前过去收拾一下。”   罗老爷点头道:“是得收拾一下,这一趟他们留在这儿的时日不只一两天。”   姑娘道:“那您就不要管了,交给我吧!”   姑娘站了起来,行了出去。   严四跑一趟皇甫家,制皇甫小子,逼“查缉营”撤人的事,罗老爷似乎不知道,因为他没有找严四说什么。   严四也不希望他知道,这证明赵奎听了他的,没嚷嚷,本来嘛,只要他跟赵奎不说,别人谁知道!   白天没事,严四都待在他的小屋里,赵奎他们也没有再来打扰他,谁都知道,他是夜班,夜里有他的任务,不养养精神怎么行?   晚饭过了,上灯了,钱大武、周标、孙秀他们都回去了。   严四回到他的小屋里,把凳子从屋里搬出来,弄了杯茶,往那儿一坐,看星星。   夜空一碧如洗,群星点点可数。   人生在世,尤其是江湖人,能有几个这么悠闲的夜晚,这么惬意的享受,恐怕不多啊。   严四真有这种闲情逸致?仰望满天星斗,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想什么。   二更了,夜凉如水,一切都归于宁静,沉浸在这么一个夜色里,好舒服,看流星拖着一道长长的光芒划过夜空,让人会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不知道严四心里在想什么,是什么感受,总觉得他脸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阴霾,此刻的他,一定有什么心事。   忽然,他凝了神,像在听什么。   有动静了!他真听见了什么,从凳子上长身而起,直上夜空,落在了小院子靠北紧挨院墙的一棵老树上。   老树枝叶茂密,他藉茂密的枝叶掩身,居高临下往隔壁看。   隔壁是片不算大的四合院,没罗家这么大,他听总管说过,自己几趟来往屋顶,也亲眼看见过,这片四合院是个空宅,已经空了好久了,不知道为什么沒有人住,也不知道屋主是谁。   可是这会儿,上房屋里居然有微弱的灯光,有人影。   这是怎么回事?如果说是刚搬来人家,有夜里搬家的么?尤其,门窗都紧紧闭着。   别又是“查缉营”,或者是皇甫家……   严四扬了扬眉,两道寒芒从双目之中闪过,他又一长身,从老树上直落隔壁东厢房屋顶,点尘未惊。   就在这时候,他听见了上房里的话声,听得他为之心头一震。   没别的,那话声,清清楚楚是罗老爷。   紧接着,窗影上映出了罗老爷的身影。   没错,罗老爷确在这儿。   他怎么会在这儿?从那儿过来的?来干什么的?那些别的人又是什么人?会是“查缉营”的,或者是皇甫家的人么?   也就在这时候,他听清楚了罗老爷跟一个人的谈话,话声压得低低的,但没能逃过他敏锐的听觉。   “为什么改在了这儿?”那人问。   “不得已。”罗老爷道:“我那儿刚来个护院,是个好手,怕瞒不了他。”   “那儿来的,姓什么,叫什么,多大年纪?”   罗老爷都告诉了,那人。   那人似乎沉默了一下,然后才道:“没听说过,年纪轻轻的,这么好修为,不多见,恐怕不那么简单。”   “所以我才用他,慢慢摸清楚他。”   “別咱们还没摸清楚他呢,让他先摸清了咱们,会不会他是他们卧底的,知道咱们最近将有行动。”   “不会吧!”   接着罗老爷就把查缉营跟皇甫家的事,告诉那人。   那人道:“別是他们合演的一齣戏,要不皇甫家人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就在他进了你罗家后,皇甫家的人就来提什么亲了呢?”   “不会。”一个女子的话声响起,是那么平静,那么轻柔,那么悦耳,那么甜美:“他两趟去皇甫家我都跟着去过,他制过皇甫家那个儿子,后一次更撕下皇甫家儿子的一只耳朵。”   严四为之心头猛一震。   这是谁?难道就是赵奎所说的罗姑娘?两次她都跟去了,自己却茫然无所觉,她的一身所学可想而知。   只听那人道:“贤侄女,要是他知道你跟了去呢?玩个扯耳朵的手法,并不难,只要有两颗葡萄,玩挖眼珠的手法也一样容易。”   女子话声道:“我不能相信他会是他们的人,我倒怀疑他是他们搜捕缉拿的一个人。”   “谁?”   “一个叫李豪的年轻人。”   严四神情又一震!“我们进城的时候,看见城门口贴着缉拿告示跟画像了,这个李豪是什么样个人?”   “跟白回回有渊源,原是白回回开的骡马行的少掌柜,不知道为什么‘查缉营’突袭骡马行,白回回死了,李豪出门没回来。”   “他回来了?”   “一定回来了,也一定没走!”   “跟白回回有渊源,白回回死在‘查缉营’手里,那就表示这个李豪跟他们是敌非友,但是你们这个护院究竟是不是李豪,还不得而知。”   “我有九成把握他是,而且我怀疑李豪是当年西郊李家后人。”   严四身躯再震!“当年西郊李家,会么?”   “当年西郊的李家遭闯贼杀人灭口的时候,两个稚龄的后人被义士拚死护走,得以幸免,白回回跟李家渊源非浅,若干年后的今天,有这个李豪到京里来投奔白回回,而且当上了‘白记骡马行’的少掌柜,尤其曲指算算,年龄也差不多少。”   “即使如此,也还不能肯定这个严四是李豪,李豪就是当年西郊李家后人!”   “我刚跟您说过,我有九成把握。”   “贤侄女,这个严四既是这么样一个好手,他究竟是谁还在其次,最要紧的是,你们父女这种安排是不是瞒得了他,他是不是已经发现咱们了。”   严四心头再震,忙从东厢房屋顶腾身,行空天马般飞射落回小院子,而且不偏不斜正坐在凳子上。   他刚坐好,端起了茶,一阵步履声传了过来,而且是从后院方向传过来的,他知道,来的一定是罗老爷。   果然,人从后院过来了,可不正是罗老爷!严四站了起来道:“老爷还没安歇?”   罗老爷微一笑:“严师父,别这么多礼,你辛苦了!”   严四道:“那里,份内的事。”   严老爷道:“最近一连遭逢事故,让人担心,今夜有什么动静么?”   “没有。”严四道:“到目前为止,还没什么动静,请老爷放心,要是有人侵入,只要他一过来,绝瞒不过在下耳目。”   他这话答得很妙:“要是有人侵入”“只要他一进来”,那就是说,不是侵入,没进入罗家来的,不在此例,我不管。   不知道罗老爷听懂了没有,只听他道:“那严师父忙吧,我到处走走。”   他转身走了,从那儿来,回那儿去,又从那扇门儿回后院去了。   望着罗老爷走不见了,严四打算要坐下去,可是刚坐了一半,他觉出身后有人,他不由坐势一顿,就这么一顿,身后方向传来个女子话声:“好厉害,我还是没能瞒过你!”   话声轻柔甜美,严四一听就听出来了,是那位姑娘,那位跟他暗中去过皇甫家两趟,可能是罗老爷女儿——姑娘。   他心头一震,站直了身躯:“什么人?请现身说话,免我出手冒犯!”   “你放心,我一定会现身,我本来就是来找你的!”   步履声轻盈,身后方向走过来一个人,人未到,香气先自袭人,兰麝异香,令人心神震颤。转过来一位姑娘,是那位姑娘,严四是头一回见着,姑娘的清丽高洁,姑娘的玉骨冰肌,再一次的令严四心神震颤。   严四自己知道,他认识过几位红粉佳人女钗裙,长得都不错,可是都没有这一位能让他心神震颤。   姑娘一双秋水似的眼神,投射在严四脸上,严四的目光跟它一接触,就有意无意的避开了。   姑娘可没有避开,不但没有避开,反而紧紧盯着,那轻柔甜美的话声又起:“我是罗老爷的女儿。”   严四还没有说话,姑娘接着又是一句:“相信严师父已经知道了。”   严四道:“在下不知道。”   姑娘道:“我不信没人告诉过你!”   严四道:“赵师父告诉过我,可是我从来没见过姑娘。”   “从来没见过?”   “从来没见过。”   姑娘一双目光紧盯着严四不放:“严师父,你要是个庸手,你说从来没见过我,我相信。可是,你是位高手,少见的高,所以你说从来没见过我,我不信。”   “在下不懂见过姑娘没有,跟高手、庸手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严师父,刚才你就已经见过我了吧?”   “刚才?”   “不错,刚才,在隔壁。”   “在隔壁!”   “严师父,你要是在隔壁的动静都不知道,不是有亏护院的职守么?”   “姑娘错了,在下只管罗家,不管街坊四邻。”   “说得好!”姑娘神色一肃:“严师父,事关重大,还请你跟我说实话。”   对姑娘,这时候任何人都会不忍。   可是严四没有为姑娘所动:“在下说的是实话。”   “好吧。”姑娘道:“是实话也好,不是实话也好,现在已经都不重要了,因为我已经告诉你实话了,我必须认定你说的不是实话。”   严四心头猛震动了一下:“在下实在是不懂姑娘的意思!”   其实他懂,他只有装不懂。   姑娘道:“我的意思是,我既然让你知道了罗家的秘密,我就必须认定你知道这个秘密,而且照着你知道这个秘密去做。”   “在下还是不懂。”   严四必须继续装下去。   姑娘的神色又冷肃了三分:“严师父,这件事不止事关重大,而且关系着我们父女的祸福,因为是我的意思过来找你,认定你知道这个秘密,而告诉你这个秘密,我必须承担一切后果。”   这话,严四相信,面对这样一位姑娘,他不忍了。   沉默了一下之后,他道:“在下无意窥探谁的秘密,只是身为护院,听见了什么动静,不能不看个究竟。”   姑娘冷肃神色中泛现了一种异样神色,道:“严师父,谢谢你。”   严四没说话。   姑娘话锋一顿,又道:“再请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就是李豪?”   严四道:“姑娘……”   “严师父。”姑娘道:“这也很重要。”   严四又沉默了一下,然后点头道:“是。”   姑娘神色中的异样神色更浓了:“西郊李家后人?”   严四再次点头:“不错。”   姑娘神色松了,一阵激动:“严师父,再次谢谢你。”   严四道:“在下这么承认,姑娘就相信了?”   姑娘毅然点头道:“我相信”那么……严四道:“令尊跟不远处的两位朋友,是不是可以放心了?”   姑娘神情一震:“严师父好敏锐的听觉,请严师父过去相见,我们有事相商。”   严四道:“在下是府上的护院,不能擅离职守,要是非要相见的话,不如请他们过来,此时此刻,不虞别人知道。”   “好吧!”姑娘一点头道:“就听严师父的。”   她扬起手,轻轻的弹了一直指甲。   轻捷步履声响起,从通往后院的那扇门走过来三个人,罗老爷,跟两位身躯魁伟的黑衣大汉。   两个黑衣大汉一个一脸络腮胡,一个唇上留着小胡子,都威猛豪壮,一进小院子,四道精芒闪射的目光,立即盯住了严四。   这回严四没躲,毅然跟他俩对视。   至前,罗老爷拱起了手:“李公子,我们父女多有慢待!”   严四答礼:“在下当不起,请仍叫我严四。”   罗老爷立即改了口:“严师父,这两位一位姓秦,一位姓彭,都跟我关系不浅。”   络腮胡大汉道:“我姓秦。”   小胡子大汉道:“我姓澎。”   严四一一抱拳,他转向姑娘:“姑娘,是屋里坐,还是……”   姑娘道:“屋里坐吧!”   五个人进了屋,屋里小了点,可是还坐得下,落了座,罗老爷向姑娘道:“你跟严师父说吧。”   姑娘凝目注视严四:“严师父,我们是以汉族世胄,先朝遗民自许的一干人……”   严四没说话,这种人他见过,可不知两者是不是一回事。   姑娘接着道:“我们是‘汉留’,也就是‘洪门天地会’……”   严四知道了,两者是一回事,眼下这几位,跟他早先在“张家口”往“热河”的路口碰见的是同一回事。   他仍然没说话。   “我们父女俩长驻京里,负责一切重要事务,这两位则来自我们的总堂,这次到京里来,有重要任务……”   严四道:“贵会的秘密,请不要泄露给我这个外人。”   “严师父,”姑娘道:“我们已经没有拿你当外人了。”   严四道:“姑娘这话……”   “我们敬邀严师父入会。”   严四心头一震:“姑娘……”   “我们是一片诚心,也是极看重严师父,信得过严师父,否则我们不会邀人人会。”姑娘道。   “我知道。”严四道:“也谢谢诸位看得起,只是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加入什么帮会……”   姓秦的络腮胡大汉道:“现在情形有些改变了,严师父应该认真三思。”   严四道:“现在情形没变,我认为永远也不会有所改变。”   姓彭的小胡子大汉道:“现在情形已经有所改变了,严师父,你已经知道我们的秘密了。”   严四道:“知道诸位的秘密,就得加入贵会?”   “那是当然。”姓彭的小胡子大汉道:“严师父也是江湖上行走的,怎么会不知道帮会的这种规矩,在这种情形下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加盟,另外一条就是死了。”   他说的倒干脆,一点也没有迟疑。   本来嘛,这是众所周知的规矩,而且帮会的这些人,过的是刀口舐血的生活,对死已经是司空见惯了,说个“死”字有什么好迟疑的!   严四双眉微微扬了一下:“帮会的这种规矩,无非是怕泄密。”   姓彭的小胡子大汉道:“不错。”   严四道:“那我保证,不会泄露贵会的秘密。”   姓彭的小胡子大汉笑道:“严师父,恕我直说了,我们不能因为你的一句话,就不顾本会的安危了。”   “这也就是说,我们信不过你。”   其实也难怪,帮会的规矩就是这样,谁也担当不起整个帮会的安危。   严四双眉又扬了一扬,还没说话。   姓秦的络腮胡大汉已然道:“严师父,你也是汉族世胄,先朝遗民,加入‘汉留’这么难么?”   严四淡然道:“人各有志,要是凡汉族世胄,先朝遗民,都加入‘汉留’,我大好神州早就恢复了。”   姓秦的络腮胡大汉脸色一变,浓眉一掀,冷然道:“就是因为有太多弃宗忘祖,甚至卖身投靠之辈;所以起义‘汉留’与满虏争斗起来才这么苦。”   这是骂谁,三岁小孩也听得出来。   姑娘忙道:“秦叔,咱们说好的,希望能平和解释。”   “没人不希望平和解决。”姓秦的络腮胡大汉道:“可是你看他……”   严四似乎并未在意,淡然道:“在下不愿加入‘汉留’,不见得就会出卖‘汉留’。”  “那是你的想法。”姓秦的络腮胡大汉道:“可是本会的规矩不能废,更不可能因你而废。”   严四道:“那我就没有办法了。”   姓秦的络腮胡大汉,姓彭的小胡子大汉勃然色变,两个人抬手就要探腰。   当然,那是摸家伙要干。   严四神色不变,坐在那儿,一动也没动。   姑娘忙伸纤纤玉手拦阻:“秦叔、彭叔,让我劝劝严师父。”   姓秦的络腮胡大汉,姓彭的小胡子大汉停手没动。   姑娘转望严四:“严师父,你的态度很出乎我意料之外。”   严四沉默了一下:“罗姑娘,老实说,我不愿加入贵会,也是为贵会好。”   姑娘“呃!”了一声。   严四道:“一旦加入贵会,我就要对贵会忠诚,为贵会效力,可是事实上我不能对贵会忠诚,不能为贵会效力。”   姑娘道:“严师父,一定有好理由。”   严四道:“我是有理由,但是在诸位眼里却不一定是好理由。”   姑娘道:“可以说给我们听听么?”   严四道:“没有什么不可以的,道不同。”   “怎么说道不同?”   “贵会宗旨是驱逐满虏,还我河山。”   “不错。”   “贵会这一项,或者是任何一项,对满虏朝廷、官府,采取任何行动我不管,但是请不要对他们这位小皇帝有任何侵犯——”   “为什么?”   “因为他还小,我要保护他十年。”   “又为什么?”   “那就是我的事了。”   武侠屋扫描 fuchenw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 六 章     姓秦的络腮胡大汉叫道:“姓严的,你要保护他们的这个小皇帝?”   严四道:“不错。”   “我不信。”姑娘道:“要是真如严师父所说,他们又怎么会张贴画像,到处缉捕你?”   “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   “就算他们不知道,他们这样相对严师父,严师父你又怎么愿意保护他们的主子,而且还是十年?”   严四道:“罗姑娘,那也是我的事。”   “你的事?”姓彭的小胡子大汉也叫了起来:“你只挡‘汉留’,你只挡汉族世胄,先朝遗民,他们自己人算计他你管不管?”   “管!”严四道:“任何人都一样。”   姓彭的小胡子大汉抬手往外一指:“那你就找鳌拜他们去,顾命四大臣欺他们那个主人年幼,不但抓权,还有取而代之的野心,你去管哪!”   严四心头震动,站了起来:“阁下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有骗你的必要么?”   “多谢相告,我会管,我一定会管。”   姓秦的络腮胡大汉大声冷笑:“可惜你已经没那个机会了!”   姑娘忙叫:“秦叔!”   姓秦的络腮胡大汉嗔目沉喝:“你敢坏本会的规法?”   姑娘一凛,未敢再言。   姓秦的络腮胡大汉抖了一掌,直袭严四。   双方距离近,姓秦的络腮胡大汉这一掌,又是劲道十足,只让他拍上,非吐血重伤不可。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只这一掌,就知道“汉留”这些人的武功,跟皇甫家、褚家那些人绝对不同,“汉留”的这些人,才称得上是武林中的高手。   看样子,“汉留”这些人是真想要他的命了。   至少姓秦的络腮胡大汉,跟姓彭的小胡子大汉是。   严四还没出手,姓彭的小胡子大汉抬手探腰,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刺向了严四左侧,这是严四要躲姓秦的那一掌,九成九会躲闪的方向。   姓秦的跟姓彭的真是合作无间。   可是,严四没闪躲,他挺起右掌硬接姓秦的拍来的那一掌。   砰然一掌,姓秦的站立不稳,坐回了床上,还好床结实,不然非被坐垮不可。   同时,姓彭的那一匕首也落了空。   严四右掌疾探,谁也没看清楚,只听姓彭的闷哼一声,匕首已然到了严四手里,他把匕首顺热往前一抵,那锐利的匕首尖已然到了姓秦的络腮胡大汉喉结之前。   姓秦的立被震住,那敢再动。   姓彭的也没敢再动。   一时间,小屋里的空气好像凝住了。   姑娘忙叫:“严师父……”   严四道:“罗老爷、罗姑娘,严四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姓秦的络腮胡大汉涨红了脸,叫道:“姓严的,有种你就杀了我!”   严四道:“罗老爷、罗姑娘,除了他们那个小皇帝,任何人任你们动,任何事任你们做,我只要你们知道,严四我是友非敌,从现在起,我辞去罗家护院之职。”   他翻腕收手,把匕首往桌上一插,转身往外行去。   也不知道是没敢动,还是忘了,姓秦的跟姓彭的都没有动。   姑娘横身一拦:“严师父!”   “让我走,罗姑娘。”严四道:“我留在这儿对咱们双方都不好,我不会离开‘北京城’,总还会有见面的时候。”   姑娘一双美目中的神色,突然之间变得有点幽怨,深深一眼,往旁边一退,让开了出门路。   严四迈步往前就走,两步就跨出了门,一闪就不见了。   姓秦的络腮胡大汉猛可里站起来道:“分堂马上搬走!”   罗姑娘道:“秦叔,他不会……”   “你相信一个外人,还是相信自己人?”   罗姑娘没再说什么。   姓秦的络腮胡大汉又道:“他说跟咱们是友非敌,我却说咱们跟他是敌非友。”   姑娘香唇略动,欲言又止。   姓彭的小胡子大汉道:“我也这么说!”   姑娘终于没有说话。   夜已经很深了。   从浓浓的夜色看,这里似乎另是一片城池。   灯都熄了,从仅剩的偶而闪动的点点灯光看,这一片城池里,似乎都是宏伟高大的建筑,一栋栋似乎都是殿宇。   看不出什么来,可是隐隐感觉得出,它懔人,这是个震慑人的地方。   怎么不?这里是深宫大内“紫禁城”。   二条黑影,轻捷得像一缕烟,还是轻烟,从一栋宫殿的琉璃瓦面上,落在了宫殿下的一处暗隅里。   神不知,鬼不觉,人更无从觉察。   黑影在暗隅里待了一下,然后他又轻捷得像缕烟,轻轻的拨开一扇门,飘了进去。  进去的地方有灯,灯光很微弱,两名小太监在站着打嗑睡。   人影飘近了他们,掌拍制穴放倒了一个,然后轻拍另一个。   另一个小太监惊醒了,惊醒后看见眼前站了个人,不认识的人,不是这座殿里的人,也不是宫里的人,他吓得要叫。   那人动作很快,捂住了他的嘴,在他耳边低低道:“我是万总管的朋友,来找他,在那儿可以找到他?”   小太监说不出话来,抬手往里连指。   那人道:“带我去!”   一手捂着小太监的嘴,拎着小太监往里走。   走没多远,看见靠墙有张床,没有帐子,床上睡着人,穿着衣裳睡着,正是“乾清官”总管太监万顺和。   到了床前,那人伸手摇醒了万顺和,万顺和醒来一见那人,大惊坐起,脱口要叫。   那人打个手势,让他轻声。   万顺和马上轻声了:“我的爷,你怎么进了禁宫大内,进了‘养心殿’?”   那人道:“我有事,不能不来。”   万顺和忙道:“你来得正好,我也……”   那人道:“万总管,先把眼前这位打发吧。”   万顺和忙向小太监低声道:“这位是先皇帝的朋友,不许让任何人知道他今夜进宫来了,不然我摘你的小脑袋瓜子,知道吗?”   小太监忙点头。   那人松了手,小太监慌慌张张的走了。   万顺和跳下了床:“李爷,我早就想找你,可是骡马行毁了,我没有一点办法,急都快急死了,这会儿你反找我来了,真是主上洪福,老天爷保佑。”   那人道:“万总管,我现在叫严四。”   万顺和一怔道:“好好的,你干嘛改名换姓?”   严四道:“万总管,你刚说过,骡马行毁了,我的朋友都被害了。”   “听说是‘查缉营’?”   “不错!”   “他们真大胆!”   “他们不知道实情,所以趁先皇帝殡天,下手骡马行,报仇雪恨。”   “我已经找过玉贝勒了,他答应查明经过,后来听说处决了查缉营两个班领。”   “谢谢你,万总管,可是现在京里还在缉拿李豪!”   万顺和一怔,脱口轻叫:“这怎么会——明儿个我再找玉贝勒……”   “不必了,万总管,先皇帝不在位,恐怕朝廷的情形也已经有所改变了,这件事将来我会查明的,还是先谈眼下的要紧事吧。”   万顺和忙道:“说起要紧事,我也有要紧事。”   严四道:“是不是关系顾命四大臣?”   万顺和忙道:“你已知道了,您是不是就是为这件事来的?”   严四点了头:“不错!”   万顺和道:“您是怎么听说的?难道外头都知道了?”   “外头是不是知道,我不敢说,我是听一些特殊的江湖朋友说的。”   “您都听说了什么?”   “顾命四大臣抓权、弄权,甚至想取皇上而代之。”   万顺和突然捂脸要哭了:“这些特别的江湖朋友知道的没有错,李爷啊,这份气难受,这件事非同小可,我受先皇帝重托,要是保不住皇上,我怎么对得起先皇帝啊!”   严四道:“万总管,不要急,不要难过,你把详情告诉我,咱们共同来商议对策。”   万顺和忍住了难过,道:“李爷啊,新皇帝登基没多久,鳌拜就开始抓权、弄权了,新皇帝年纪小,鳌拜又是先皇帝任命的顾命四大臣之首,新皇帝那能不听他的?简直他就是皇上了,满朝文武,宫里宫外,谁不受他的气?”   严四道:“是顾命四大臣,还是只有鳌拜?”   “只有鳌拜,外头的人不明白,提起来就是顾命四大臣,其实只有鳌拜。”   严四道:“满朝文武这么多人,加以还有另三位顾命大臣,鳌拜一个人能这么猖狂?”   万顺和道:“李爷,他有顾命啊,况且又是顾命四大臣之首,谁反抗他他给谁扣违抗新皇帝居心叵测的帽子,谁敢冒这种大不韪啊!”   严四道:“真正违抗新皇帝,居心叵测的是他!”   万顺和道:“是啊,谁敢说啊,谁又奈何得了他啊!”   严四道:“难道就真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万顺和道:“那倒也不是,真要是满朝文武、各王公大臣都起来对付他,他照样会垮,可是凡他这种人都会有他的势力,趋炎附势的多而厉害,那就没有办法了。”   严四道:“玉贝勒呢?玉贝勒不是皇族,不是皇上的人么?”   万顺和道:“可是没听他说什么,或许他也是不敢冒大不韪吧!”   严四道:“别的王公大臣或许是,可是玉贝勒不是,以他的权势,他的心性为人,只要他认为对,他认为该做,他应该不怕什么大不韪不大不韪的。”   万顺和沉吟了一下:“这倒是,那我就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任何动静了。”   严四双眉微一扬:“从‘查缉营’下手白记骡马行,缉拿李豪,再加上鳌拜弄权,玉贝勒没有动静这两件事看,先皇帝不在后,朝廷的情势有所改变,是不会有错的。”   万顺和一听这话又要哭了:“李爷,那怎么办,要是玉贝勒也倒向了鳌拜,那就等于什么都是鳌拜的了,新皇帝不过是个名义上的皇帝而已!”   恐怕事实是如此了。   内有鳌拜这些大臣,外有潜伏在京的汉留,情势的确是严重异常。   可是严四不能这么告诉万顺和,他道:“万总管放心,总还有一些忠于皇帝的王公大臣跟你我!”   万顺和道:“可是两方面的势力比起来太悬殊了。”   这是实情。   严四道:“要照万总管那么说,那就只有拱手让人,坐以待毙了。”   万顺和忙摇头道:“不,我不能,受先皇重托,死我也要保得住新皇帝。”   严四道:“这就是了,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先皇帝让我留京十年,暗中护卫新皇帝,等新皇帝长成,似乎是有先见之明,先皇帝把这重责大任交给我,应该也是认为我足以胜任,万总管,你看是不是?”   万顺和悲声道:“李爷,皇上就全仗您了。”   他就要拜下!严四伸手拦住了他:“万总管,为了能让我不躲藏,不闪避,不伤人,不闹事,能不能请新皇帝写个什么给我护身,或者下旨‘查缉营’撤消对我的缉拿?”   万顺和道:“李爷啊,要是能还说什么,现在一切得看顾命四大臣的,也就是鳌拜的,新皇帝什么都不当用。”   严四道:“那么先皇帝说的还当不当用?”   “当然当用。”万顺和道:“鳌拜他们这顾命四大臣是那儿来的,不就是先皇帝任命的么,先皇帝说的要是不当用,那鳌拜他们也就不是顾命大臣了。”   “那就行了,”严四道:“为了新皇帝跟你,以后我不会常来找你,万一有什么要紧事非找你不可,我还是会像今夜这样到‘养心殿’来。”   “行!”万顺和一点头:“可是您得小心,大内侍卫都是好手。”   “谢谢你,我知道。”严四道:“要是连大内侍卫都对付不了,先皇帝也不会把这种重责大任交付给我了,我走了。”   他要走。   万顺和伸手拉住:“李爷,等一等!”   严四停住:“万总管还有什么事?”   万顺和道:“您要不要见见新皇帝?”   严四道:“这时候,合适么?”   “除了这时候,您什么时候能见?”   倒也是!“新皇帝还是个孩子,我怕他口风不紧,给自己招灾惹祸。”   “这您多虑了,新皇帝年纪虽小,可是非常人,您见过以后就知道了。”   严四迟疑了一下,点头:“好,那就听凭万总管安排!”   万顺和道:“您跟我来!”   转身行去。   严四跟了过去。   往里走,是另一间,这一间更见气派豪华,靠里一张大床,幔帐低垂,寂静无声,床前脚凳上一双黄缎绣锦的童鞋。   不用说,床上睡的就是那位登基不久,年号“康熙”的小皇帝了。   万顺和哈腰低头,轻轻上前勾起了幔帐,看见了,床上盖着龙被,睡着一个七、八岁的孩童。   孩童睡得安详,长得也真好,龙眉凤目,胆鼻方口,小小年纪隐隐有些威仪。   万顺和上前轻唤:“老爷子,醒醒,老爷子,醒醒!”   小皇上醒了:“嗯?”   万顺和忙道:“奴才在这儿!”   小皇上睁开了眼,他看见了万顺和:“万顺和?”   很平静!一眼看见了万顺和及身后的严四,他坐了起来,仍然很平静,只是一双炯炯有神的凤目眨了一眨道:“这个人是……”   万顺和忙道:“老爷子,您现在什么都不用担心了,这位就是先皇帝让留京十年,交付暗中护卫您重责大任的那位……”   小皇上道:“李豪?”   万顺和一点头道:“对!”   严四上前施礼:“草民李豪,恭见皇上。”   “不要行礼。”小皇上道:“您是位异人高士,又是我皇阿玛重托的人,我应该敬重你。”   这那像个小孩儿?严四肃然起敬:“草民不敢!”   小皇上道:“不要陷我于不知道礼贤下士,恭敬不如从命,是不是!”   天!严四心头大震道:“是,谢谢皇上。”   万顺和道:“老爷子,这位好修为——”   “我知道。”小皇上道:“要不我皇阿玛怎么会委以重任,现在又怎么进得了‘养心殿’?”   年纪虽小,人可是很明白。   严四道:“草民不敢当好修为,先皇帝交付草民重任,那是先皇帝看重,草民也只有赴汤蹈火以报。”   小皇上遭:“谢谢你,偏劳你的地方,将来我会好好谢你。”   严四道:“皇上恩重,草民当初所以答应先皇帝,只为报答先皇帝的看,草民一介江湖人,无所求,也不敢有所求。”   小皇上道:“我知道,你是江湖高人,不是世俗中人,我知道你无所求,但是对你有所报偿,是我皇家的一点心意,你不必客气,也不要当做世俗的酬庸。”   谁敢说这些话是出自一个七、八岁的孩童之口?事实上这些话确是出自一个七、八岁的孩童之口!严四还想再说!万顺和一旁道:“李爷,您听见皇上说了,这是皇上的一点心意,您就别再说什么了!”   严四忍住了,没再说什么。   小皇上转望万顺和道:“万顺和,现在的情形李侠士知道么?”   “老爷子。”万顺和道:“李侠土就是在外头听说了些什么,才进宫来找奴才的,奴才已经把详情告诉李侠士了。”   “那就好。”小皇上转望严四:“该怎么做,你只管放手去做吧!”   “是!”严四欠身道:“皇上要是没有别的旨谕,请安歇,草民告退!”   小皇上道:“到底我年纪还小,这方面的事懂得不多,一切你看着办……”转望万顺和道:“万顺和,代我送李侠士!”   “奴才遵旨!”万顺和施下礼去。   在万顺和的陪同下,严四告退。   顺着来路到了刚才见万顺和的地方。   万顺和道:“李爷,你急着走么?”   “万总管还有什么事?”严四问。   万顺和道:“我是想知道一下,您打算怎么办?”   严四道:“我还没有想到,该从何处着手,万总管有什么高见?”   万顺和忙道:“您别问我,我是巴不得马上宰了鳌拜,可是我又明知道不容易,就像皇上说的,还是您看着办吧!”   严四道:“好吧,那我走了。”   万顺和道:“我送您出去!”   严四道:“万总管,来去是我的事,你还是装不知道的好!”   万顺和当然明白严四的意思,道:“那我就不送了,您好走!”   严四没再说什么,顺着进来的路往外行去。   到了两个小太监站更守夜的地方,小孩毕竟是小孩,一个穴道仍被制,还在酣睡,那刚才带严四见万顺和的那一个,居然又打起瞌睡。   被制穴道的那一个,到了明天早上,穴道自开,严四没去管他,也没惊扰打瞌睡的那一个,像一缕轻烟似的飘出“养心殿”,消失在殿外夜色里。   “肃亲王府”的夜色,跟深宫大内一样的宁静。   “肃亲王府”也像大内一样,只有着少数几点灯光,而且也和深宫大内一样,今夜也来了人。   来的人也是一个,他落在了“肃王府”前院那最高的一栋屋宇——待客大厅的屋脊上。   随即来人扬声发话:“烦请各位通报一声,江湖草民求见玉贝勒。”   “肃王府”几处暗隅里,立即窜起几条人影,直扑大厅瓦面。   随即一个清朗话声喝道:“下来!”   即将落在大厅瓦面的那几条人影,立即旋身折了回来,又落回各处暗隅里。那清朗语声又起:“我就是你要见的人,要见我你就下来。”大厅屋脊上那人道:“草民遵命!”   只见他往上腾身,直上半空,随即飞星陨石般直泻而下,落向那清朗话声扬起处,前院待客大厅前的那条石板路上。   那条石板路上,站着一个颀长、挺拔、俊逸的身影,正是玉贝勒。   落下来的那个人,一样的颀长、挺拔、俊逸,正是严四。   玉贝勒看见严四并没有感到意外:“你还没有走?”   严四道:“贝勒若是知草民,就应该知道草民不会走!”   玉贝勒不是不知他。   玉贝勒道:“我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你居然敢来找我。”   严四道:“贝勒爷若是知草民,草民一定会来找贝勒爷。”   事实上,玉贝勒已经料到了。   玉贝勒道:“对‘骡马行’的事,我感到遗憾,我也已经处决了他们两个班领!”   “谢谢贝勒爷!”严四道:“草民也来请教贝勒爷,为什么‘查缉营’还在到处缉拿草民?”   玉贝勒道:“这就不是我所能拦阻得了。”   严四道:“据草民所知,贝勒爷统领京畿禁卫。”   “这是实情。”玉贝勒道:“到现在仍然是,只是我的权已经大不如以前了。”   “是谁削了贝勒爷的权,是顾命四大臣,还是新皇帝?”   玉贝勒道:“这是朝廷的事,你是个江湖百姓不必过问那么多!”   严四道:“那草民请示一件草民自己的事,请问贝勒爷,草民犯了什么法?”   玉贝勒沉默了一下:“你是指‘查缉营’缉捕你的事?”   “不错!”   玉贝勒道:“你是知道的,‘查缉营’他们有时候会乱给人扣帽子的。”   “这么说。”严四道:“贝勒爷的意思是,‘查缉营’是给草民乱扣帽子?”   “应该是吧!”   “这就好办了。”严四道:“那就请贝勒爷知会‘查缉营’一声,请撤消对草民的缉拿!”   “很抱歉,那我做不到!”   “为什么?”   “我刚说过,我的权已经大不如前了。”   “那么,谁才有这个权,顾命四大臣?”   “那是当然。”   “除了顾命四大臣,谁还有这个权?”   “恐怕没有了!”   “先皇帝呢?”   “那还用说,先皇帝的旨谕,谁敢违抗?”   “草民有先皇帝的旨谕,行不行呢?”   玉贝勒讶然道:“你有先皇帝的旨谕?”   严四取出了金老爷给他的那把匕首,道:“这就是先皇帝给草民的旨谕;”   玉贝勒脸色微微一变,道:“这把匕首我知道,也见过,这是先皇帝赐给你,方便你为他办事用的。”   严四道:“不错。”   玉贝勒道:“如今先皇帝让你为他办的事,早就办完了。”   严四道:“贝勒爷的意思是……”   玉贝勒道:“你不能永远拿它做为护身符!”   严四道:“莫非先皇帝已经不在位了,贝勒爷连他御赐的东西也不认了?”   玉贝勒一双俊目电闪寒芒:“大胆李豪,你是跟谁说话!”   严四道:“贝勒爷不必跟我这样,贝勒爷应该知道,我是不吃这一套的。”   玉贝勒脸色大变道:“你……”   严四道:“只问贝勒爷,草民说的是不是实情?”   “不是。”玉贝勒道:“当然不是!”   严四道:“那贝勒爷就不该有,草民不能永远拿它当作为护身符那句话!”   玉贝勒道:“我说的也是实情!”   严四道:“贝勒爷说的不是实情,贝勒爷是位皇族亲贵,又掌京畿禁卫多年,不会不知道,皇上御赐的东西,永远有它如同旨谕的权威,除非皇上把它收了回去。”   玉贝勒道:“可是朝廷也不能任人拿御赐之物作为护身符,干犯律法,为所欲为!”   严四道:“敢问贝勒爷,草民怎么干犯纪法,又怎么为所欲为?”   玉贝勒又脸色一变:“虽说“查缉营”那些人,有时候喜欢给人家乱扣帽子,但却不全然是,有时候,他们认为那个人有罪,也有他们的道理。”   严四道:“只怕扣人‘莫须有’罪名的,不是‘查缉营’?”   玉贝勒沉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严四道:“贝勒爷,三岁孩童都知道,小小的一个‘查缉营’,能作得了什么主?”   玉贝勒一双俊目中再现寒芒:“李豪,你把话再说清楚一点。”   严四道:“贝勒爷,‘查缉营’的行动,究竟是谁的主使,草民我一定会查清楚,草民也在贝勒爷这儿报个备;这笔债,草民一定会要回来。”   玉贝勒厉声道:“百姓威胁命官,这难道还不算干犯纪法?”   “贝勒爷。”严四道:“那也是做官的逼的。”   玉贝勒几曾听过这个,勃然大怒:“李豪,你……”   “贝勒爷。”严四很平静,淡然道:“你是位皇族亲贵,也是先皇帝的一位重臣,先皇帝对你的恩宠,不可谓不隆,草民、我也是为先皇帝效力办事,跟贝勒爷你毫无冲突,草民实在想不通,贝勒爷你为什么仇视草民,如果只是为令妹翠格格,请贝勒爷放心,彼此身份太以悬殊,门不当,户不对,草民绝不高攀……”   玉贝勒暴叫:“李豪,住口!你还不配!”   他一扬手,各处暗隅里窜出,打扮俐落,手执兵刃的“肃王府”护卫,立即把李豪跟玉贝勒围在中间。   严四道:“贝勒爷,草民不愿伤人,还请贝勒爷不要相逼。”   玉贝勒冷冷一笑:“李豪,我肃王府的护卫,可不是一般的庸手。”   “草民知道。”严四道:“强将手下,自无弱兵,只是不知道贝勒爷真的能对这把御赐的匕首不当回事。”   他把那把匕首拿在胸前。   玉贝勒脸色一变:“李豪,你告诉我,你让‘查缉营’撤消对你的缉拿,你想干什么?”   严四道:“草民只为想在北京城长住,只为在京城各处行走方便,也是为官里跟草民双方都好。”   玉贝勒要说话。   严四跟着又是一句:“贝勒爷,你若是执意非赶草民离开不可,居心实在令人起疑!”   玉贝勒道:“你能保证,在京期间不干犯律法?”   严四道:贝勒爷,干犯律法,这是见仁见智,很难公平认定的事,但是贝勒爷可以相信,草民不是喜欢干犯律法的人!“你也得保证,从此不跟纪翠来往。”   “贝勒爷,草民刚才已经把庆说得很清楚了。”   玉贝勒一点头:“好,你走吧,我会试试我对‘查缉营’还能说得上多少话。”   “多谢贝勒芦,”严四忙收起了那把匕首,道:“草民相信,贝勒爷还是有贝勒爷的权威在。”   玉贝勒道:“但愿如此了!”   严四道:“草民告辞!”   他长身而起,又直上大厅瓦面,飞闪不见。   严四刚不见,没有灯的大厅里,出现一女子身影,她就站在大厅的台阶上,没走下来。   玉贝勒一扬手,那些肃王府的护卫一躬身,又隐人各暗隅不见,玉贝勒则忙向大厅台阶上那女子站立处行去。   当然,那女子是贾姑娘。   玉贝勒刚上台阶,贾姑娘立即道:“你料对了,他终于来?。”   玉贝勒道:“我没想到他迟到如今才来!”   “你怎么放他走了,又答应撤消对他的缉拿?”   “他有先皇帝御赐的那把匕首,我不能不有所顾忌。”   “那怎么办?难道让他永远……”   武侠屋扫描 fuchenw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 七 章     “不。”玉贝勒阴冷一笑道:“那把匕首不会永远做他的护身符,我会想办法把它拿过来!”   贾姑娘微一怔,随即点头道:“对,这是个好主意,反正先皇帝已经不在位了,知道这把匕首的人不多,就算那知道的一两个,谅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玉贝勒道:“我就是这个意思!”   “可是他已经知道‘查缉营’的行动,是你……”贾姑娘道。   “我不怕。”玉贝勒道:“凭他又能把我怎么样,一旦我把那把匕首拿到了手,说不定我会给他扣个罪名拿他下狱。”   贾姑娘脸色有点异样,但刹那间又恢复了正常,不过她没有说话。   玉贝勒又道:“纪翠怎么样?知道不知道?”   “没有动静。”贾姑娘道:“恐怕不知道!”   “那就好,您请安歇去吧!”   “你也睡去吧!”   贾姑娘走了。   玉贝勒还站在大厅台阶上,没动。   离“肃王府”不远的一条胡同里,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是严四,女的赫然是格格纪翠。   只听纪翠道:“为什么就这么走了,为什么不去找我?”   严四道:“格格既然知道我来了,就应该听见我跟贝勒爷说的话了。”   “听见了,都听见了!”   “那我就不再说什么了。”   “可是我要知道为什么?”   “理由我说的也够明白了。”   “我是问为什么突然这样?”   “根本就没有怎么样。何来突然?”   “不——”   严四道:“格格……”   翠格格道:“让我说。”   严四道:“草民没有不让格格说。”   翠格格道:“我对你好,你知道不知道?”   严四道:“草民知道,对格格的厚爱,草民也感激!”   翠格格道:“那你怎么说根本没有怎么样,你说得出口,你忍心!”   入耳这“忍心”二字,严四还真有些不忍,可是他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毅然咬牙横了心道:“格格对草民厚爱有加,奈何草民无福消受!”   翠格格脸色微一变:“你是说,你不愿接受?”   严四毕竟没有一副铁石心肠,望着眼前的翠格格,他还是有点不忍,道:“格格,草民不是不愿意,而是不能!”   翠格格道:“为什么不能?”   严四道:“格格是皇族亲贵,而草民不过是个江湖百姓。”   翠格格道:“我不在乎,我认识你的时候,你比现在还不如,是不是?”   这倒是实情。   严四道:“格格可以不在乎,皇族的家法却不允许!”   翠格格道:“那是我的事,不用你操心,大不了我放弃这些荣华富贵,我不稀罕!”   严四道:“格格千万不能,草民也绝不敢让格格这么做!”   “我对你说过了,那是我的事。”   “可是格格却为了草民,草民承担不了这么大的罪过!”   “这是我自愿的,你承担什么罪过,也没人要你承担罪过。”   “格格……”   “你不用说那么多了,只答应我一句,接不接受我的心意?”   严四很为难,也更不忍,道:“格格,若撇开男女情,草民愿永远视格格为红粉知己。”   “只能这样儿?”翠格格脸色又变了一变。   “是的。”严四毅然点头。   “这就是你给我的答覆?”   “格格明鉴,草民实在是万不得已。”   翠格格沉默了一下,看得见,她一双美目中涌现了泪光,可是她就是没让泪水掉下来:“我哥哥对付‘白记骡马行’,是不是个原因?”   做妹妹的实说了,对付“白记骡马行”的,实际上是玉贝勒。   严四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受。道:“不会的,他是他,格格是格格!”   “我也正要让你知道,他是他,我是我。”   严四转了话锋:“格格,请回府吧,免得贝勒爷来找。”   翠格格目光一凝:“李豪,你真不接受我的心意?”   严四道:“草民实在不得已,格格千万原谅。”   翠格格微一点头:“好吧,既然这样,我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她真没再说什么了,转身走了。   但当她转过身去的时候,她的眼泪已经掉下来了。   她就是不愿让严四看见。   当然,严四也真没看见。   他一直望着翠格格,那透着凄凉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色里。   他没有马上走,他站了好一会儿,他好生不忍,他认为这是他自出现以来,所做的最残酷的一件事。   翠格格回到了“肃王府”,神不知、鬼不觉,连纪明、纪亮都不知道。   只有一个人知道,那是双喜,她在房里等着翠格格,她玲珑心窍,等到格格回来了,她才把灯剔亮。   只听翠格格道:“别,就这样吧!”   双喜有点讶异的收回了手:“格格,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你去睡吧!”翠格格道。   “格格……”双喜觉得事情有点怪,不放心。   翠格格有点急怒,语气有点冷:“我叫你睡去!”   双喜没敢再问,应了一声,施个礼退了出去。   翠格格跟过去关上了房门,回身扑倒床上就哭,所有的悲伤、委屈、羞怒……一古脑的发泄了出来。   双喜真是玲珑心窍,她见翠格格特意跟过来关房门,她没走,她听见了翠格格的哭声。   她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跟着难过,也陪着掉泪,就是不敢哭出声来。   好一会儿,她突然发现听不见翠格格的哭声了,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听不见翠格格的哭声的,但是现在确实听不见了。   她觉得不对,似乎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她忙跑回去叫门,叫了好几声,翠格格一点反应也没有。   不祥的感觉更浓了,她惊慌了,想撞门,可怜她又没那力气,她奔下楼,跑了出去,扯着喉咙惊叫:“来人哪!快来人哪!……”   先跑来的是贾姑娘,她飞掠而至:“什么事?”   “格格……”双喜气急败坏:“格格恐怕不好了!”   贾姑娘一闪就掠上了楼,她何许人,撞开门是轻而易举的事。当她一脚踹开门的时候,只见翠格格人已悬在半空。   她飞身上去扯断丝绫,把翠格格抱了下来,拍穴道,抹胸顺气,跟上来的双喜看得直哭。  所幸贾姑娘救得快,翠格格有了气,她流下了眼泪。又哭了。   一阵轻风,灯火微动,房里多了个人,是玉贝勒,他一看这情形还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登时脸上就变了色:“她怎么会……”   贾姑娘截口道:“贝勒爷去告诉下面一声,没事,让他们散了。”   玉贝勒懂贾姑娘心意,转身出去了,随听楼梯口响起了他的话声:“谁在这儿?”   一个话声自楼下响起:“回贝勒爷的话,奴才博尔跟当值的护卫!”   “没事。”玉贝勒的话声道:“都散了,博尔去禀王爷一声,请王爷安心。”   “喳!”楼下传来了博尔的恭应。   玉贝勒转身往翠格格房走,却见贾姑娘带着双喜从翠格格房里出来了。   只听贾姑娘道:“我制住了格格的穴道,让她睡了。”   玉贝勒玉面一片冷意:“究竟是怎么回事?”   贾姑娘望双喜:“双喜……”   双喜哭着跪了下去:“禀贝勒爷,格格出去跟那个人见过面了!”   贾姑娘一怔!玉贝勒脸上变色:“什么时候?”   双喜道:“禀贝勒爷,就是刚才。”   贾姑娘道:“我还以为她不知道,说她没动静呢。”   玉贝勒怒声道:“你为什么不早禀报?”   他扬掌就要掴双喜。   贾姑娘伸手拦住了:“不要怪双喜,不能怪她。”   玉贝勒收回了手。   贾姑娘道:“格格回来后,说了些什么没有?”   “没有!”双喜道:“格格什么都没说。”   “你也没问?”   “奴才问过,可是格格有点不高兴,赶奴才走,奴才没敢再问,奴才一走,格格关上房门就哭了。”   “你怎么知道?”   “奴才觉得怪,没敢走,躲在门外偷听,格格哭得好伤心,听得奴才也难受,后来奴才听不见格格的哭声了,叫门也没动静,奴才知道不对了,这才跑下楼叫人……”   贾姑娘听到这儿,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了,遂道:“好了,这儿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双喜道:“我留在这儿侍候格格。”   贾姑娘道:“我制了格格的穴道让她睡了,不会有事了。”   双喜这才应了一声,站起来低头转身走了。   双喜那里下了楼,玉贝勒这里玉面煞白,咬牙切齿:“李豪……”他转身要走。   贾姑娘伸手拉住了他,道:“必是她不死心,必是李豪拒绝了她,咱们不就是希望这样么?”   玉贝勒没动了,久久才道:“你认为这样她就死心了?”   贾姑娘道:“应该是,但凡还有一点希望,她不会寻死!”   “我阿玛那儿怎么说?”   “贝勒爷别管,我来说。”   当贾姑娘跟玉贝勒双双进了堂屋的时候,肃亲王还在背着手来回走动着,他一见贾姑娘跟玉贝勒进来,立即停步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   贾姑娘道:“格格上吊了。”   “啊!”肃亲王惊叫一声,上前就抓住了贾姑娘:“她……”   “王爷放心,现在已经没事了,我制了她的穴道让她睡了。”   —肃亲王神情一松,人像虚脱了一样,没站稳,为之一晃,还是玉贝勒跨步上前扶住了他,贾姑娘也反手抓住了他。   “我就知道博尔没说实话!”   玉贝勒道:“是我让博尔这么说的,好让您安心。”   肃亲王怒声道:“这种事也能瞒!……”   贾姑娘道:“王爷去了又能怎么样,事实上那时候格格确实已经救过来了。”   肃亲王的怒色退了些:“为什么?究竟为什么,纪玉,是不是你又惹了她?”   贾姑娘道:“这可跟贝勒爷不相干,是格格刚出去跟那个李豪见了面!”   “李豪?”肃亲王叫了起来:“怎么会?”   玉贝勒把李豪来见的事禀知了肃亲王。   肃亲王听毕又叫:“你答应他了?”   “他有先皇帝御赐的那把匕首护身,我能不答应他么?”   肃亲王叫道:“就算他有先皇帝御赐的那把匕首,可也不能仗着先皇帝的恩宠胡作非为,他留在京里不走,究竟想干什么?”   贾姑娘道:“那谁知道,不过他留在京里不走,对咱们‘肃王府’终究是个祸害。”   肃亲王忙道:“他想对咱们‘肃王府’怎么样?他又敢对咱们‘肃王府’怎么样?”   贾姑娘道:“我是说对格格,别以为这样格格就死心了,要是真能死心,也就不用寻短了,李豪他待在京里不走,不就是咱们‘肃王府’的祸害么?”   贾姑娘太了解肃亲王了,她别的什么都不提,单拿他那个宝贝女儿——格格纪翠当做利害,来打动肃亲王。   奏效了,肃亲王听明白了,深有同感,一点头道:“唔,纪玉,想个办法把他赶走,越快越好!”   行了,也得到了肃亲王的支持。   “您放心,”玉贝勒道:“我会尽快想出办法来的,只把那把匕首拿到手,他的死活就全看咱们了。”   肃亲王道:“先皇帝也太任性,怎么能找这么一个江湖亡命徒给他办事,找了也就找了,还赐给他那么一把匕首方便行事,而且事了之后也没有收回,这不是给咱们大伙儿留了个大麻烦么!”   贾姑娘道:“麻烦是麻烦,不过贝勒爷有办法,您就放心交给贝勒爷去办吧。”   肃亲王转望玉贝勒,正色道:“纪玉,先皇帝的御赐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您可千万要小心,别让他拿那把匕首对付你,那可不得了。”玉贝勒道:“您放心吧,我知道。”   肃亲王没再说话,可是他还是急恼的拍了一下桌子。   玉贝勒还是有他的权威的,他说他的权威已经不如前了,是“过谦”了。   —第二天,“查缉营”派出了大批人手,到外城各处撕了缉拿李豪的告示,这也就是等于撤销了对李豪的缉拿。   罗家走了护院严四,耳目没那么敏锐了。   罗家后院有一处地窖,地窖是地窖,可是多年来一直废弃没用,说它废弃,它又经常保持着干净。   最怪的是,罗家那么多下人,打扫地窖的却是罗姑娘。   这会儿,地窖的门开了,从里头走出两个人来,不是别人,是那姓秦的络肋腮胡,跟姓彭的小胡子,两个人匆匆出了地窖,匆匆行向堂屋。   这么样两个大汉能昂然从地窖走出来,罗家这个地窖之大,可想而知。   堂屋里,罗姑娘正自娥眉轻皱的站着,似有什么烦心事,一见秦、彭二人进来,忙盈盈施礼:“秦叔、彭叔。”   姓秦的络腮胡汉子道:“你爹呢?”   罗姑娘道:“在里头,您两位有事么?”   姓秦的络腮胡道:“没事也不会随便过来了!”   罗老爷从里头出来了,道:“什么事?”   姓秦的络腮胡道:“我们来告诉你一声,他们撤销对李豪的缉拿了。”   罗老爷神情一震:“什么时候?”   “今天早上。”   “你们怎么知道?”   “我们出去过了,查缉营派出人来,把各处缉拿的告示都撕了。”   罗老爷忙转望罗姑娘。   罗姑娘道:“我已经知道了。”   “你已经知道了?”   “小六儿来送过信儿。”   “你怎么没告诉我?”   “我想等会儿就跟您说。”   姓彭的小胡子道:“这是什么事,怎么能等,现在什么都别说了,搬家,还得快!”  “搬家?”罗老爷道。   那姓彭的小胡子道:“你以为他们为什么突然对他撤销缉拿?”   罗姑娘目光一凝,向着姓彭的小胡子要说话。   罗老爷忙道:“你是说……”   姓彭的小胡子冷然道:“我们俩怀疑他出卖了咱们,换取他们对他的缉拿!”   罗老爷一怔。   罗姑娘忙道:“秦叔、彭叔,不会,绝不会,他不是那种人。”   姓彭的小胡子道:“那和你告诉我,他们为什么会突然撤销对他的缉拿?”   罗姑娘道:“我不知道,可是……”   “贤侄女,”姓秦的络腮胡道:“姓李的头一天晚上知道咱们是‘汉留’没答应加盟走了,第二天一早,他们就撤销了对他的缉拿,不是太巧了么?”   罗姑娘一时也想不出理由辩驳,的确,太巧了,巧得让任何人都会动疑。   姓彭的小胡子道:“贤侄女,我们不能因为你说声不会,就置整个‘北京’分堂于不顾,所以我们的意思还是马上搬家。”   姓秦的络腮胡望着罗老爷:“老哥哥,宁可信其有,不能信其无啊!”   罗老爷一点头:“好,搬家,下人只带几个走,其余的一概辞退。”   姓彭的小胡子目闪奇异精光:“再碰上姓李的,格杀勿论!”   罗姑娘一惊,忙道:“不能!”   姓彭的小胡子道:“不能?”   罗姑娘道:“秦叔、彭叔,等事情弄清楚再说。”   “他自己承认要保护他们那个小皇帝,并且警告咱们,不许动他们那个小皇帝,这还不够清楚么?”   “可是他们的‘查缉营’却毁了‘白记骡马行’,到处贴告示缉拿他!”   “查缉营”贴告示以处缉拿他,他改名换姓投身罗家当护院,皇甫家来找事,他出面应付,或许,这一切都是设计好的,咱们上了当,把咱们的底泄给了他。   罗老爷瞿然道:“梅影……”   罗姑娘忙道:“爹,秦叔、彭叔,要是,是我不好,您就让我找他,让我来求证,甚至让我来对付他,算我将功折罪!”   “行!”姓秦的络腮胡一点头道:“可是,贤侄女,做叔叔的要提醒你一句,一切以整个‘北京’分堂为重!”   罗姑娘神情一震,微微低头:“是,秦叔!”   下午。严四来到了罗家,不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不管他是来干什么的,他来迟了一步,罗家已经人去宅空大门深锁,听不到一点动静。   这是怎么回事?看看胡同里没人,他腾身而起,掠进了前院。   他还在半空中就看见了,大廊台阶上坐了个人,他也看出来了,那是赵奎。   他落进了院子里,赵奎也看见了他,立即窜了起来,扯着喉咙叫:“我没料错,可让我把你等回来了。”   严四道:“赵大哥,怎么回事?”   赵堂道:“罗老爷他们搬走了,说你不干了,昨天晚上来了个不辞而别,我不信,留在这儿等你,看,你不是让我等着了么?”   “罗老爷他们搬走了?好好的怎么突然搬走了!”   “不知道!”   严四知道一定跟他有关,可是他一时想不出,究竟跟他那一点有关。   “搬那儿去了?”   “不知道,问了,人家没说,除了总管跟几个下人外,都辞退了,护院一个也没带。”   严四也知道,人家罗家父女,本来就不需要护院。   他没说话。   赵奎又道:“兄弟,你连他们搬走也不知道么?”   “事先赵大哥你知道么?”   “不知道呀!”   “这就是了。”   “你昨儿晚上做什么去了?”   “我有点儿私事,天亮了才出去的。”   “兄弟,罗老爷他们突然搬家,透着玄!”   “怎么说?”   “突然说搬就搬走了,事先一点迹象也没有,而且搬那儿去也不让人知道。”   还真是玄,但严四不能告诉赵奎,那跟他严四有关。   他只能这么说:“或许人家有人家的道理。”   “什么道理?”   “那谁知道?”   “他们有他们的道理,咱们的饭碗破了,你我还好,光杆一个,一人饱,一家饱,他们拖家带眷的,有老有小可惨了!”   这倒是!可是严四他有什么办法,他是爱莫能助,帮不上这个忙。   以前骡马行还在的时候还好,“骡马行”是个需要人手的地方,随便都能容纳几个人。如今骡马行没了,他自己都没地方吃饭了,还能帮谁?   只听赵奎又道:“兄弟,今后你打算怎么办?不过你是不愁没地方吃饭的。”   严四微一摇头:“现在还没打算,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不过就像赵大哥你说的,光杆儿一个,找个吃饭的地方,应该还不是什么难事。”   赵奎道:“兄弟,哥哥我帮不上你的忙!”   严四道:“赵大哥你别管我了,顾自己吧,只要都都还在北京城里,往后不愁没有见面的时候。”   “说的也是。”赵奎拍了拍严四:“那咱们各自珍重,后会有期了,我走了,待会儿你给闩上门吧。”   他走了,头都没回。   回头又能怎么样,徒增感伤而已。   严四望着赵奎的身影被影背墙挡住,然后听见了开门关门的声音。   赵奎走了。   望着厢房门口,想想当日来应征的情景,恍如一场梦,这场梦也太短了。   正在这么想着,忽然有所觉,他觉出,如今罗家宅院之内,除了他还有别人。   那个别人,不在前院,在后院,而且正从后院往前院来了。   他转身望过去,一眼不看见了。   那不是别人,赫然竟是罗姑娘!严四心头震动了一下!罗姑娘怎么会在这儿?而且还迳直向着他走了过来。   姑娘步履轻盈,走得不快不慢,但是很快的来近了。   “罗姑娘!”严四叫了一声。   罗姑娘停在近前,一双深邃、明亮的眸子,紧紧的盯着他:“赵师父要在这儿等你,他说一定会等到你,我就跟他一块儿在这儿等,果然!”   严四道:“姑娘等我有事?”   “你又到罗家来,想必也有事。”   “是的,姑娘请先说。”   “不,你先说。”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严四话锋微顿,接道:“昨天夜里,我证实了贵会告诉我的,顾命大臣专权,居心叵测,我已经决心挺身护卫小皇帝,特来跟贵会情商,请贵会候我十年,十年之后我离开‘北京城’,撒手不管。”   “就是为这?”   “就是为这。”   “这跟他们撤销对你的缉拿有关系么?”   “现在掌权的仍是鳌拜一干人,他们不可能撤销对我的缉拿!”   “事实上‘查缉营’已经撤销对你的缉拿了。”   “他们不得不。”   “为什么?”   “罗姑娘,我有我的办法,否则,我怎么在京里待下去,又凭什么护卫那位小皇帝?”   武侠屋扫描 fuchenw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 八 章     “你既然有办法,为什么早不用?”   “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轻用那个办法。”   “你又为什么要护卫他们那个小皇帝?”   “罗姑娘,那是我的事。”   “你既然不愿说,我也不能勉强,现在我要告诉你,我等你是为什么事了。”   “姑娘请说。”   “我要告诉你,我们搬家了。”   “我已经知道了。”   “但是你不知道我们为什么突然搬家。”   “姑娘要是不能说,我不敢勉强。”   “没有什么不能说的,而且我必须要让你知道。”   “姑娘请说,我洗耳恭听。”   “跟你有关。”   “跟我有关?”   “你知道我们是‘汉留’,不愿加入我们,昨夜离去了,今天早上他们就撤销对你的缉拿,我两位叔叔,甚至我爹,都认为这是巧合。”严四双眉陡的一扬:“我明白了,我还不是那种人!”   “我知道!”   “我干脆拿几位去交换,岂不是更好,凭我,还不是做不到。”   “我知道!”   严四忽一怔,凝目:“姑娘知道?”   “我是唯一不相信你会那么做的人。”   “谢谢姑娘!”   “汉留对你要格杀勿论,我是主张对你泄底,邀你加盟的人,所以由我来证实你不是那种人,没有那么做。”   “再次谢谢姑娘!”   “我这么做的目的,不是要你谢我,只是要你知道,不管怎么样,我都相信你,都是你的朋友。”   严四暗暗一阵感动:“谢谢姑娘,我跟姑娘,也永远是友非敌!”   罗姑娘也为之一阵激动:“我相信,我绝对相信,有你这句话我感到安慰,你也是汉族世胄,先朝遗民,咱们本来就该是友非敌,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肯……”   “罗姑娘,别的不说,只拿眼前这一样,我必须护卫他们那位小皇帝,我能加入贵会么?”   “护卫他们的皇帝,他们不是没有人。”   “姑娘,护卫那位小皇帝,我不只是对贵会,对他们也是一样。”   罗姑娘为之一怔,讶然道:“对他们也是一样。”   “鳌拜居心叵测,我就不能坐视。”   “这么说,你为的只是他们那个小皇帝?”   “不错。”   “为什么?”   “姑娘原谅,那是我的事。”   “我真不明白——”   “姑娘,不能说不加盟贵会,就是弃宗忘祖,卖身投靠——”   “可是你要护卫他们那个小皇帝,就是跟‘汉留’为敌,‘汉留’也认为那就是弃宗忘祖,卖身投靠。”   严四沉默了一下:“姑娘,那我就莫可奈何了。”   罗姑娘没说话,显然,她也很难过。   卢四道:“姑娘,我刚才说的……”   他没说下去。   可是罗姑娘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道:“你知道,我只是一个分堂主的女儿,做不了主,我可以把你的意思往上报,不过,我知道‘汉留’不可能接受,不可能答应。”   严四又沉默了一下:“姑娘,这也是我不能勉强的,我希望姑娘知道,我实在不愿意跟贵会为敌。”   “我知道,我说过,不管‘汉留’如何,我永远是你的朋友。”   “谢谢姑娘!”   忽然,他又听到了什么,抬眼望后院方向:“又有人来了。”   姑娘似乎也听见了,道:“像是我两位叔叔。”   她转身望。   从后院方向掠过来两条高大的身影,落地影定人现,可不正是姓秦的络腮胡和姓彭的小胡子!罗姑娘忙叫:“秦叔彭叔!”   姓秦的络腮胡道:“还真让你等到他了!”   姓彭的小胡子道:“谈得怎么样了?”   罗姑娘道:“两位叔叔,他没有……”   姓彭的小胡子道:“这会儿他在这儿,别的没见什么动静,他说他没有出卖咱们,是可以相信的,可是为什么他们会撤销对他的缉拿?”   瞎四道:“我告诉过罗姑娘了,我有我的办法。”   “既然有办法,为什么早不用?”   “我也告诉过罗姑娘,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轻用。”   “这就是难让我们相信了!”   “两位不信,我莫可奈何。”   姓秦的络腮胡道:“既然是这样,你就不能怪我们对你动疑了!”   严四道:“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各人有各人的看法,我不能左右二位。”   姓秦的络腮胡道:“知道了我们‘汉留’的秘密,又让我们‘汉留’怀疑的人,依照我们‘汉留’的规矩,会怎样你是知道的了。”   罗姑娘忙惊叫:“两位叔……”   姓彭的小胡子拦住了姑娘!严四当然知道姓秦的是什么意思,可是他装不知道,淡然道:“我又不是贵会的人,怎么知道贵会的规矩。”   “你不知道?”姓秦的络腮胡也淡然道:“不要紧,我们告诉你……”   一顿接道:“凡是知道我们‘汉留’秘密,而又让我们‘汉留’怀疑的人,我们‘汉留’一定要把他灭口的!”   罗姑娘急叫道:“两位叔叔……”   姓彭的小胡了冷然道:“贤侄女,难道你想违抗规法?”   罗姑娘道:“侄女儿不敢,只是……”   严四道:“罗姑娘,你的好意我知道,只是事情恐怕非你所能拦阻的,我看你还是置身事外吧。”   姓彭的小胡子冷冷一笑:“连别人都这么明白,你这个自己人为仟厶就不明白!”   罗姑娘没再说话,可是娇靥神色冷肃,脸色还有点煞白。   姓秦的络腮胡向严四道:“你知道了么?”   严四道:“我知道了。”   姓秦的络腮胡道:“你有什么话要说么?”   “贵会的规法如此,规法又不能违反,我说什么应该都是多余的了。”严四道。   姓秦的络腮胡道:“本会的规法也有这么一条规定,凡是本会要灭口的人,只要他愿意加入本会,那他就是自己人。”   严四道:“自己人就不必死了?”   “那是当然!”   “自己人就能保证不泄密,不背叛?”   “这你就不知道,‘汉留’对自己人更为严苛,凡泄密、凡背叛,所受的惩罚,比死还难受!”   “原来如此!”   “你认为怎样?”   “人各有志,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只有抱歉了。”   “这么说,你是宁愿被灭口了?”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这个人,我会尽力保命,真要保不住,那也只有任由两位拿去了。”   “说得好!”   “至于两位是否拿得走我这条命,我相信两位应该很清楚。”   “昨晚情形不同,我们未尽全力,今天再相搏,鹿死谁手就很难说了。”   姓彭的小胡子冷然道:“我要你知道,就算我们两个今天拿不走你这条命,你已经是跟‘汉留’为敌,走到那里都会遭到袭击,直到你死,天下虽大,没有你容身之地。”   严四道:“我知道了,我既不愿加入贵会,那也只好如此了!”   姓彭的小胡子道:“那我们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姓秦的络腮胡和姓彭的小胡子两人似乎有很好的默契,他这里把话说完,两个人几乎同时向腰间探手,姓秦的络腮胡从腰间掣出一条链子枪,他则掣出一把缅刀。   缅刀是由缅钢打造,锋利无比,韧性奇佳,不用的时候可以当腰带,可以护腰,用起来跟用软剑一样难,不是内外双修,没有几年的功力,是用不了它的。   罗姑娘脸色变了一变,但她没动,也没说话。   严四道:“看来这一次两位是当真要下煞手了。”   姓彭的小胡子道:“你明白就好,平日跟人动手过招,我们会等人亮了兵刃才动手,可是现在情形不同,能把你尽快灭口,才是最要紧的。”   话毕,他抖直了缅刀,当头劈下。   姓秦的络腮胡抡起了链子枪,拦腰扫来。   两人配合得极好,一攻上盘,一取下盘,一直劈,一横扫。   严四也有他的一套,他闪电探掌,一把抓住了链子枪,往上一举,“当!”地一声架开了缅刀,震得姓彭的小胡子往后退了一步,又攘腕随手一甩,那链子枪儿拳似大的一个枪头,像个蛇头似的,调转方向向姓秦的反噬,去势比来势还疾,吓得姓秦的也连忙后退,头一偏,枪头擦脸面过,好险!   严四道:“罗姑娘,你看见了,请为我做证,我不想跟贵会为敌。”   话落,腾身,直上半空,飞射不见。   姓秦的跟姓彭的连追的念头都没来得及转,别说去追了。   姓秦的络缌胡一跺脚:“怎么还是让他走了!”   不让人家走行么?姓彭的小胡子道:“贤侄女,你没告诉他家搬那儿去了吧?”   姑娘的话声带点冷意:“没有,侄女怎么敢!”   “那就不怕了!”姓彭的小胡子道:“今后他找不到咱们了。”   罗姑娘道:“彭叔,他不会出卖咱们的,事实证明,他也没出卖咱们。”   姓彭的小胡子道:“可是他能让他们撤销对他的缉拿,这让人不得不对他起疑。”   “我知道,我问过他,可是他也是不肯说。”   “这就是喽!”姓彭的小胡子道:“这能怪咱们对他起疑么?要是他清清白白的,堂堂正正,这又有什么不能说?”   想想,还真难怪人家起疑!这,任何人都会起疑,何况是“汉留”?罗姑娘道:“可是他又明白表示,他不愿跟咱们为敌,这又是为什么呢?   如果真如咱们所想的,他又怎么会不跟咱们为敌呢?”   姓秦的络腮胡道:“他不愿跟咱们为敌,只怕他说是一套,做又是一套。”   罗姑娘道:“秦叔,事实证明,他并没有说是一套,做又是一套。”   “什么事实证明?”   “恕侄女儿直言,刚才那出手一搏,就是事实证明,两位叔叔显然都不是他的对手,他可以伤两位叔叔,但是他没有,不但没有,反而躲了。”   姑娘说的是不是实情实话,秦、彭两个人心里都明白,可是他们两个却都不愿意明白承认。   姓彭的小胡子道:“不管怎么说,‘天地会’的规法如此,咱们既然是‘天地会’的人,就只有按照规法行事。”   姑娘道:“可是……”   姓彭的小胡子目光一凝,直欲看穿姑娘的腑肺:“贤侄女,为什么这么护卫着他?”   “侄女儿护卫的不是某一个人,侄女儿护卫的是理。”   “要照贤侄女这么说,那是咱们‘天地会’的规法不讲理了?”   姑娘忙低下了头:“两位叔叔,侄女儿没这个意思,侄女儿不敢那就好,咱们走吧。”   一行三人走了,走向后院方向,进入后院不见了。   这是一座大宅第,占地大,门头跟围墙老高,从围墙上头望进去,里头树海森森,飞檐狼牙。   这才是一家“北京城”的大户人家呢。   这家大户,座落在“北京城”的内城里。   “北京城”内城,住的都是王公大臣,这是那位王公大臣的府邸呢?有个人,年轻人,穿着普通的年轻人,出现在这座大府邸前,向着这座大府邸走了过去。   大府邸前一名蓝翎的武官带着四名跨刀亲兵站门,自是一眼就看见了这个年轻人。   蓝翎武官立即喝止:“站住!”   年轻人站住了,他穿的虽然普通,可是他有着一副颀长的身材,英挺的相貌和不凡的气度,使得蓝翎武官一时不敢对他不客气:“你是那个府邸的,有什么事?”   年轻人从袖子里取出一张拜贴,道:“‘山西’‘五台’故人,特来拜访你们大人,烦请通报。”   蓝翎武官听得一怔,“山西”“五台”故人,这座宅第主人的故人,有这么年轻的么?可是,这个年轻人的相貌跟气度,却使蓝翎武官纵有怀疑,不敢显露,也不敢怠慢,忙上前把拜贴接了过去道:“你请稍候!”   他拿着那张拜帖,转身行向大门,进入了那座大府邸。   他从大府邸的门缝里往外看,年轻人从容、泰然,背着手站那儿等着,他虽然还有点怀疑,可是怀疑减少了,因之也就更不敢怠慢了,忙又往里行去。   没一会儿工夫,蓝翎武官带了个白白胖胖的中年人出来。   中年人身后还跟两个中年人,一看就知道是跟班、仆从一流。   来到近前,蓝翎武官抬手向年轻人:“就是这位?”   中年人上下一打量年轻人,脸上有了笑意,微一哈腰,抬手肃客:“请!”   他让年轻人进去。   年轻人微一欠身,不慌不忙的迈了步。   白胖中年人陪着往大门走,两个中年人跟在后头。   从侧门进了大府邸,毕竟是大府邸,另有一派不同的慑人的气势。   紧挨着侧门里,有间屋,那是门房,每个大府邸都有这种门房,白胖中年人就把年轻人让进了门房,里头的摆设像个小客房,落了座,献上茶,白胖中年人陪笑道:“我叫查布奇,是这儿的总管,请问您……”   年轻人道:“原来是查总管,拜帖上写得很清楚,我姓严。”   “啊!是。”许是这位总管查布奇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眼前这位年轻人,所以,没有称呼。他道:“请问阁下跟我家大人,是怎么个‘山西五台’故交法……”   年轻人微一笑:“我说这位故交怎么会这么容易见……”   查布奇有点窘迫,也有点尴尬的陪上一笑,没说话。   当然,这是人家的职责,也是没奈何。   年轻人接着道:“也难怪总管你这样,论身份、论地位、论年纪,这两字故交,都是没办法论交,更谈不上‘故’,不过我这个‘山西五台’故交,却是另有所指,而且有典有故,只有你家大人知道,只要总管你拿着我的拜帖通报进去,你家大人一定会马上接见。”   查布奇道:“不瞒阁下说,已经另有人通报进去了,咱们在这儿是等候里头传话,而且要先做个例行公事。”   年轻人道:“什么例行公事?”   “恕我们冒犯!”查布奇道:“我们要搜个身。”   年轻人微微一怔:“或许我孤陋寡闻,这倒是我生平首见。”   查布奇又是窘迫、尴尬一笑:“为我家大人,这是我们的职责,尚请阁下见谅。”   年轻人道:“总管对来访的客人都这样么?”   “知根知底的自然不必。”查布奇道:“像阁下这样的访客,我们只有冒犯。”   年轻人道:“总管不必搜身,我自动奉告,我身上带着一把匕首!”   查布奇脸色一变:“不要紧,请阁下把匕首交给我们保管,等阁下离去时,我们马上奉还。”   年轻人微一摇头:“总管见谅,这我碍难从命,我不能把这把匕首交给任何人代为保管,任何人也拿不起这把匕首。”   查布奇道:那只有对不起了,我们不能让阁下见我家大人这句话话声未落,外头匆匆进来个中年人,进来就向着查布奇躬下了身:“启禀总管,大人有话,请客人内花厅相见。”   请客人相见,还在内花厅!查布奇霍地站起:“你们陪客人坐一下,我先去见大人。”   在那中年人发楞之际,他急步冲出了门房。   年轻人仍然很从容,仍然很泰然坐在那儿没动,只慢条斯理拿起茶杯喝他的茶。   茶还没喝几口呢。查布奇又急步从外头进来了。   冲着年轻人道:“阁下,你特别,我家大人还是要见你,而且,可以不必交出那把匕首。”   年轻人微一笑站了起来:“劳总管的驾了,请带路!”   查布奇就站在门口,哈腰摆手肃客。   年轻人又微一笑,从容、泰然,还带着几分潇洒的往外行去。   查布奇陪着年轻人往里走,这府邸可是真大,东弯西拐走了一阵,又进了一个门,来到一个院子,那座待客厅已经近在眼前了。   这座客厅不算大,可是座落在庭院林木间,相当清幽,门口站着四个壮汉,腰里都鼓鼓的,一看就知道,那是藏着家伙。   查布奇把年轻人让进了这座待客厅,只见厅里另侍立着四名壮汉,腰里也都鼓鼓的藏着家伙。   怪不得匕首可以不交出来,敢情已经作了防备了,简直是戒备森严,如临大敌。   年轻人视若无睹,由查布奇陪着行向座位,到了座位前,查布奇刚要让座。   只听一个话声从屏风后传了过来:“大人到!”   查布奇立即哈下腰去。   随着一阵步履声,屏风后转过三个人来,最前面一个是个像貌清癯的老者,一身长袍马褂,步履沉稳,神色冷肃,不怒而威。   后头两个则是中年壮汉,穿着打扮跟厅里厅外那八个一样,想见得都是护卫一流。   老者至主位前停住,两名壮汉分左右侍立后,老者的一双目光立即落在年轻人脸上,深深打量。   查布奇趋前打扦:“启禀大人,就是这位。”   年轻人向着老者微微欠身:“草民严四,有不能行礼的理由,请遏大人见谅!”   遏大人,想必是顾命四大臣之一的遏必隆。   老者道:“你自称是我‘山西五台’故人。”   严四道:“既然见着大人,应该说是‘山西’‘五台’大人那位故人所差才对。”   老者道:“我怎么知道,你是我‘山西’‘五台’那位故人所差?”   严四道:“敢请大人摒退左右!”   查布奇一惊,脸上变了色。   老者没说话,一双目光紧盯着严四。   严四道:“大人这种布署,应该是采查总管建议,为了防我身带匕首,对么?”   老者点了头:“不错!”   “大人应该听说过,一个修为不错的高手,任何东西到了他手里都一如兵刃,他那双手就能伤人,而且我要是真有意冒犯大人,不必经过这样的通报,也不是大人的这十名护卫所能阻挡的。”   老者双眉一皱“年轻人,你这些话,前者我颇有同感,至于后者,我这些护卫都是经过千挑百选的……”   他陡然一惊,住口不言。   因为严四已经到了他眼前,他没看见严四动,谁也没看见严四动。   查布奇跟六名护卫大骇,可是现在反倒谁都不敢动了。   严四道:“遏大人,草民没有言过其实吧?”   老者定过了神,一摆手:“你们都退下去!”   查布奇急叫:“大人……”   老者道:“这位要是有意伤我,我已经没命了!”   这是实情,千真万确的实情。   查布奇低下了头:“喳!”   他跟六名护卫立即退了出去。   严四退回了客位前。   老者凝目望严四:“年轻人,我已经摒退了左右。”   严四当然懂得老者的意思,道:“遏大人,‘山西五台’众所周知,可是我专挑这么一个众所周知的地方,作为遏大人故人的所在地,遏大人应该明白其中道理。”   “这就能证明你是我故人所差?”   “难道不能?”   “这还不够。”   “遏大人有位故人在‘山西’‘五台’剃度落发,舨依佛门,想当初曾经召遏大人四位前往‘山西五台’,当面把稚龄女托付给四位……”   老者勃然色变,惊声道:“年轻人,你究竟是谁?”   严四道:“江湖草民曾经为遏大人这位故人效力。”   老者道:“当初往‘山西’‘五台’觐见我那位故人的,不只是我们四个人,人多嘴杂,难免泄漏此事。”   严四道:“遏大人是说,这仍不足以证明我是遏大人那位故人所差?”   老者道:“不错。”   严四道:“遏大人真是太小心了。”   老者道:“事关重大,我不能不小心,也不敢不小心。”   严四道:“贵府查总管禀知过遏大人,我带了一把匕首。”   老者道:“不错!”   严四道:“遏大人应认识这把匕首!”   他探怀取出了金老爷送给他的那把匕首。   老者人目那把镶满珠玉的匕首,脸色大变,连忙整衣下跪:“臣,遏必隆叩见圣驾!”   严四没动。   老者一拜而起,肃然抬手:“阁下,请坐。”   严四收起了匕首,道:“遏大人,这也就是刚才我为什么没有施礼的道理所在。”   老者道:“我完全理解,谢谢阁下没有陷我于大不敬,请坐!”   老者再次肃客,严四跟他同时坐下。   坐定,老者肃然欠身:“圣驾安好?”   严四道:“遏大人,我不是从‘山西五台’来!”   老者—怔:“那阁下……”   严四道:“不这样,我恐怕见不了遏大人。”   老者道:“那阁下来见……”   严四道:“遏大人,我听说鳌拜居心叵测,特来向大人求证。”   老者脸色一变:“阁下见过索尼及苏克萨哈了么?”   “还没有!”严四道:“我听说过大人最为正直,所以我来听遏大人一句话。”   老者脸色冷肃,迟疑一下,毅然点头:“这是实情。”   严四道:“难道遏大人三位,还有满朝文武,就任鳌拜居心叵测。”   “阁下。”老者脸上掠过一阵抽搐:“我惭愧,满朝文武不是来自鳌拜门下,就是慑于恶势力,我力有未逮,不足以独撑大局。”   严四道:“满朝文武之中,总该有几个节烈人物!”   “阁下啊!”老者道:“连掌握京畿禁卫大权的‘肃王府’贝勒纪玉都按兵不动,别人谁又能怎么样。”   严四道:“玉贝勒是皇上的最亲信,他有理由按兵不动么?”   老者道:“事实上他确实按兵不动,阁下来自江湖,不熟知宦海事,宦海之中波涛汹涌,变幻莫测,是不能以常情论的。”   “谢谢遏大人指点。”严四道:“索尼,苏克萨哈二人如何?”   老者道:“未必附合鳌拜,只求自保。”   严四道:“顾命四大臣,三位不附合鳌拜,那就好办!”   老者道:“阁下是要……”   “不瞒遏大人。”严四道:“我要勤王保皇!”   老者道:“阁下只不过来自江湖!”   严四道:“但是我身受圣上重托,承诺护卫小皇帝至成年。”   老者道:“阁下,连王公大臣都……”   严四道:“遏大人,江湖人有江湖人的办法,我辈轻礼重一诺,我不能知难而退。”   老者一阵激动:“阁下只不过来自江湖,遏必隆却是世受皇家恩典,阁下令遏必隆敬佩,也令歇必隆惭愧,愿追随阁下——。”   严四抬手拦住,道:“只遏大人不附合鳌拜,并进一步能掌握索尼、苏克萨哈就够了,再有烦劳遏大人的地方,我自会奉知。”   老者道:“说什么烦劳,我应该的但有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严四道:“有遏大人这种保证,我就放心了,今日事,请遏大人告诫下人,不可泄露,以免为遏大人招祸!”   “这个阁下放心,我自会交待。”   严四站了起来:“那么我告辞。”   老者跟着站起:“阁下住在何处,怎么跟阁下联络?”   严四道:“目前我居无定所,遏大人不必跟我联络,有事我自会来见遏大人。”   他一抱拳,要走。   老者道:“我送阁下!”   严四道:“不敢当,遏大人还是让我自己走,免得人动疑!”   老者没动,轻喝:“来人!”   查布奇带着那六名护卫急步行了进来,近前行礼:“大人!”   老者道:“代我送客!”   “喳!”查布奇一声恭应,立即向着严四哈腰摆手:“请!”   严四转身往外行去。   查布奇送了出去。   老者冷肃的站在那儿,望着严四行出了内花厅,望着查布奇陪着严四走不见了。   就在这时候,老者刚才出来的那扇屏风之后,又走出一个人来。   武侠屋扫描 fuchenw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 九 章     这个人是个旗装大姑娘,娇靥美艳如花,体态刚健婀娜。   六个护卫立即躬身为礼:“姑娘!”   旗装姑娘道:“你们都下去吧!”   “喳!”六名护卫分别向老者及旗装姑娘行一礼,又退了出去。   旗装姑娘这才向老者请了个安:“阿玛:”   敢情这位旗装姑娘是老者的掌珠。   老者道:“你都听见了吧?”   旗装姑娘道:“放天谢地,终于有人出头了,您是不是可以放心了!”   老者道:“毕竟还有忠义之士在,只是我担心他能有多大能力。”   旗装姑娘道:“圣上一定知道,不然不会把这种重责大任交付给他!”   老者道:“圣上怎么会把这种重责大任交付给一个江湖人?”   旗装姑娘道:“圣上把顾命重责大任,交付给他最信任的四位大臣,又如何?圣上不把护卫幼主的重责大任交付给一个江湖人,又能交付给朝廷上那一个人?”   老者脸上再闪抽搐道:“说的也是啊,王公大臣们世受皇恩,反而不如一个江湖人,实在惭愧啊!”   旗装姑娘道:“的确,不管怎么样,只要他有这份勇气,就够让人敬佩了。”   老者连连点头:“唔,唔,可是只他一个人,怎么能对付鳌拜庞大的势力?”   “谁说只他一个人。”旗装姑娘道:“至少还有您,还有我,是不是?”   老者道:“兰妮啊!阿玛的想法,不能跟你们年轻人一样。”   叫兰妮的旗装姑娘道:“您的意思我懂,可是我信得过他!”   老者道:“你见都没见过他!”   兰妮道:“阿玛,我看见他了。”   老者道:“只看见那么一两眼,你根本不了解他!”   “够了!”兰妮道:“不用了解,他沉稳、成熟,这就给了人信心。”   老者深深看了爱女一眼:“但愿你是对的,我是多虑了。” 兰妮道:“你等着看吧!”   老者没再说话。   翠格格醒过来了,她醒过来的第一眼,看见的不是双喜,也不是贾姑娘,赫然竟是她哥哥纪玉。   玉贝勒轻声道:“小妹,你醒了?”   翠格格脸一偏,泪水经眼角流了下来。   玉贝勒坐在床边,握住了她的手:“别这样,小妹,咱们总是兄妹。”   翠格格没说话,但可以看得见,她的眼泪仍一直流,玉贝勒,也可以清晰感觉到,她颤抖得很厉害。   玉贝勒为之不忍,也为之难过,取出他的方帕为翠格格轻轻拭泪:“小妹,纵使你一无所有,至少你还有你的家人,我失意的时候就会这么想……”   再坚强的人,在这时候也是最脆弱的,翠格格再也忍不住了,哭了,放声痛哭!玉贝勒没劝她,没拦她,一直握着她的手!半晌,她不哭了,玉贝勒的一块方帕都可以拧出水来,她开口说了话:“哥哥,我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   玉贝勒心头震动了一下:“哥哥承认,长大以后,咱们在一块儿的时候很少了,只知道忙于官里的事,疏忽了你!”   “也不能全怪你,”翠格格道:“我的脾气使我以为自己长大了,也不愿意接近你了。”   “小妹,别这么说!”玉贝勒道:“我总是个做哥哥的!”   翠格格转了话锋:“是你救了我?”   “不是我。”玉贝勒道:“双喜一嚷嚷,贾姑娘头一个赶到!”   “呃!是贾姑娘?”翠格格显然没想到。   当然,这没想到还有点别的意味。   玉贝勒听出来了,道:“自小贾姑娘就照顾咱们俩,就像咱们的娘一样,咱们也一直拿她当娘,以前你不是一直跟她处得很好吗?”   翠格格沉默了一下道:“跟咱们俩一样,别扭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玉贝勒道:“其实,你知道,我也知道,真说起来,应该是从你那趟远门回来以后。”   这意思是说,在外面认识了人回来以后。   翠格格认识了谁?翠格格像没听见:“我总觉得贾姑娘,对你宽,对我严。”   “贾姑娘是个汉人女子。”玉贝勒道:“汉家人对闺女的管教都是这样!”   “可是咱们是旗人儿女呀!”翠格格道:“她们汉人女了裹脚,咱们旗人女子还不裹脚呢!”   玉贝勒道:“不管怎么说,她对咱们总是爱之深,管之严。”   翠格格又转了话锋:“阿玛来过了?”   “来过了。”玉贝勒道:“由贾姑娘陪着来了好几趟了。”   “哥,我想跟你商量件事好不好?”   玉贝勒道:“什么事?”   “你总不会自己去找李豪拿回那把匕首吧?”   “你听见了!”玉贝勒身躯一震。   “我都听见了。”   “当然不会,事实上那样也拿不回那把匕首来。”   “找到了合适人没有?”   “还没有!”   “你打算找什么样的人?”   “你有什么看法?”   “我认为男人不如女人,女人不如熟人。”   “男人不如女人?”   “你懂我的意思!”   玉贝勒沉吟了一下:“英雄所见略同,我是准备挑选一个合适的女人。”   “别忘了,生人不如熟人,你有合适的熟人吗?”   “这倒没有,其实我不认为……”   “不,哥,生人还得从头认识开始,没有相当的时日不能接近也,熟人就不必,而且熟人也较为让他没有戒心。”   “那就难了。”   “不难!”   “我没有熟人。”   “有,有一个。”   “小妹——”   “对,就是我!”   “你……”   “我愿意!”   “你愿意,我不愿意!”   “为什么?信不过我?”   “那倒不是,要是你真要坏我的事,告诉他一声就行了,何必费这么大周章……”   “那是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妹妹。”   “哥,你放心,我不会怎么样,他也不会对我怎么样。”   “可是也就是因为你是我妹妹,他对你一定会有戒心!”   “你错了,就是因为我是你妹妹,他对我才不会有戒心,因为我认识他,对他很痴情,他绝想不到我会那么做,他是会认为我不死心,还继续缠他。”   “小妹,你为什么会愿意?”   “因为我想通了,什么都是假的,只有自己的亲人才是真的。”   玉贝勒站了起来,来回踱步。   显然,他很难下决定。   翠格格道:“哥,别忘了,这对你关系重大。”   玉贝勒停了步:“让我跟贾姑娘商量商量!”   “为什么要跟贾姑娘商量?”   “难道你不认为该和贾姑娘商量商量?”   “我认为只要我愿意就行了。”   “小妹,这就又是你跟贾姑娘的别扭了。”   翠格格不说话了,沉默了一下才道:“好吧,你跟贾姑娘商量商量。”   玉贝勒喜道:“小妹,这就对了!”   “现在就去!”   “现在就去?”   “这种事不宜迟,越快越好!”   玉贝勒想了一下:“好,我现在就去——”   他向外扬声:“双喜!”   双喜应声从楼下上来,快步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翠格格醒了,她一惊喜把给玉贝勒见礼都忘了:“格格,你醒了?”   玉贝勒道:“双喜,侍候格格。”   双喜才想起有个玉贝勒在,她一惊,要见礼,玉贝勒人已经走得不见了。   玉贝勒在通往堂屋的长廊上走,迎面来了个人,正是贾姑娘。   贾姑娘道:“我正要看格格去,贝勒爷上那儿?”   “小妹已经醒了,双喜侍候着呢!”   她就要走。玉贝勒伸手拦住:“我正要找您!”   贾姑娘有难点讶惜:“贝勒爷有事?”   玉贝勒把刚才翠格格跟他谈的,告诉了贾姑娘。   听毕,贾姑娘脱口叫:“有这种事?”   “不错!”玉贝勒点了点头。   “你看是不是真的?”   “我看是,我不忍心说她是假的。”   “那……她真要是因为这件事有所改变,那经历的这一次倒是值得了!”   “您看怎么样呢?”   “格格说的是理,可行。”   “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不至于,那个人不会对一个女子怎么样,更不会对格格这么一个熟人怎么样,你大可以放心!”   “您这么有把握?”   “当然。”   “要不要让阿玛知道?”   “不能,王爷知道一定不答应,他怎么会放心让格格去做这种事!”   “那……”   “不要紧,王爷那儿自有我说话。”   “这不是别的事,妥当么?”   “贝勒爷,这件事对你很重要。”   玉贝勒凝目望贾姑娘:“难怪小妹总觉您对我宽,对她严,所谓宽严,恐怕也有疼不疼的意思!”   贾姑娘神情一震:“格格这么说了么?”   “可不。”   “格格误会了,贝勒爷在朝廷效力,贝勒爷好就是‘肃王府’好,我是往大处着眼。”   我知道,可是女儿家总难免小心眼几。   贾姑娘笑了,笑得有点勉强。   “那我这就去告诉她去。”   “我跟你去。”   贾姑娘跟玉贝勒一起行向翠格格的小楼。   玉贝勒跟贾姑娘上了小楼,进了翠格格的房。翠格格已经坐起来由双喜侍候着吃东西。   贾姑娘惊喜道:“格格吃东西了!”   翠格格道:“我不想吃,双喜非逼我吃。”   “双喜是对的。”贾姑娘道:“都快一天一夜了,不吃点东西怎么行?”   提起这件事,总不是让人高兴的事,翠格格立即沉默了,不过还好,只转眼工夫,她又说话了,而且看不出什么难过:“贾姑娘,谢谢您救了我。”   贾姑娘显然很高兴,也很安慰:“格格不能这么说,我应该的,真说起来要归功于双喜——”   双喜忙道:“婢子不敢,婢子更是应该。”   翠格格道:“不管怎么说,经历这一次事,我对我今后的一生完全改观了,有些事也看透了。”   谁也没说话,这种话,谁也不好接口。   翠格格抬眼望玉贝勒道:“哥跟贾姑娘说了么?”   玉贝勒道:“说了。”   翠格格转望贾姑娘:“您怎么说?”   贾姑娘道:“我希望格格能多想想。”   “多想想?”   “格格应该知道,这是要下很大决心的。”   “您要是只是指这些的话,我已经是三思而再思了。”   “格格下了决心了?”   “我要是没下决心,也就不会跟我哥提了。”   倒也是。   贾姑娘道:“真说起来,格格能这样,我敬佩。”   “您这样说我怎么敢当,我只是觉得以前我糊涂,不懂事,现在我应该为我哥做点事了。”   她倒真是像完全变了个人。   “格格能这么想,实在令人欣慰,格格是皇族亲贵,金枝玉叶,那种江湖亡命徒本就不合适,格格,皇族亲贵里的佳子弟多得是啊。”   翠格格淡然一笑:“我现在已经想通了,但愿不会太迟。”   “不迟,不迟,怎么会迟,”贾姑娘真是满心欢喜,上前坐在床边,拉起了翠格格的手:“格格,这才像以前的你啊!”   翠格格微微低下头去:“这些日子我惹您生了不少气!”   “不……”   我也不知让什么迷了心窍,现在想想,真恨自己。   贾姑娘拍拍翠格格的手:“格格千万别这么说,我会心疼。”   翠格格没说话,头垂得更低了。   “格格,千万别误会我,我进府的时候,你跟贝勒爷还在稚龄,我虽不敢妄想,可是一直把格格跟贝勒爷当作我最亲的人,在我的心里,格格跟贝勒爷根本没有分别,真的,格格,你千万得相信……”   翠格格抬眼望玉贝勒:“哥,这你也跟贾姑娘说了?”   玉贝勒道:“我认为应该让贾姑娘知道。”   “对。”贾姑娘道:“不然格格对我的误会永远没办法消除。”   翠格格忙道:“贾姑娘,我只是随口说说!”   “不,格格,就是你真有这种想法也不要紧,真的,你会这么想,足见我做的不够。”   “贾姑娘……”   “让我说,格格,咱们俩要是能早这么掏心倾谈,什么事也没有了,格格,我虽然是个外人,可是我已经把我的一辈子献给了‘肃王府’、王爷、你跟贝勒爷,甚至于双喜,都是我的亲人,‘肃王府’就是我的家,没有比咱们更亲的了,有时候我对你是严苛了些,那是因为你是个女儿家……”   “我知道,我知道,您别说了……”翠格格又哭了。   连双喜也陪着掉泪。   忠心的丫头都会陪着主子高兴,陪着主子难过,何况刚才贾姑娘还提到了她,也把她当亲人,对一个丫头来说,这是何等的恩宠?“我不说了,我不说了!”贾姑娘抬手抹了抹眼泪,道:“惹格格难过了,格格还怎么吃东西……”   翠格格没说话。   “这件事,我也打算跟王爷提一下……”贾姑娘道。   “不!”翠格格反起头道:“不能让我阿玛知道,绝不能,要是我阿玛知道,他一定不会让我那么做。”   “既然这样……”   “不,贾姑娘,您一定得听我的,无论如何您也得听我的,我心意已决,绝无更改,要是等我阿玛拦我,我再去做,那就不好了。”   她想的还挺周到的。   贾姑娘沉吟道:“倒也是——”   “贾姑娘——”   “格格——”  “賈姑娘,这是我头一次为我哥尽点心力,也是我一个心愿,您要成全我,我阿玛那儿自有我说话。”   贾姑娘迟疑了一下,点了头:“好吧,我听格格的。”   翠格格一阵喜,一阵激动,反手握住了贾姑娘的手:“谢谢您,贾姑娘,谢谢您!”   贾姑娘望着翠格格,一双眸子里的光芒有点异样。   玉贝勒望着贾姑娘跟翠格格,两眼里的光芒似乎也有点异样。   但是,翠格格没发现贾姑娘的目光有异,贾姑娘也没发现玉贝勒的目光有异。   只有双喜,她为主子高兴,高兴得流泪。   毕竟,双喜最单纯。   贾姑娘陪着玉贝勒回他的住处。   玉贝勒的住处座落在后院北,隔着堂屋跟翠格格的小楼遥遥相对。   玉贝勒的住处不是小楼,是一间平房,相当大的一间房,进门处是待客房,卧房靠里头。   两个人一路上都默默的走着,到了堂屋,贾姑娘停了步。   玉贝勒道:“到我那儿坐坐去,反正我阿玛也不在。”   肃亲王不在,贾姑娘回堂屋也是一个人。   人逢喜事精神爽,贾姑娘欣然答应:“好!”   两个人走向那间平房,路上仍然没说什么。   好在这段路不长,很快就到了那间平房前。   玉贝勒把贾姑娘让了进去,还亲自给贾姑娘倒了茶,等玉贝勒也落了座,贾姑娘凝目望着他就道:“有什么特别的事儿?”   玉贝勒神情微一震:“您怎么知道?”   “贝勒爷。”贾姑娘道:“你是个心智深沉,极具城府的人,可是到底是我一手把你带大的。”   玉贝勒沉默了一下:“瞒不了您,我是有点特别的事。”   “什么事?”贾姑娘问。   玉贝勒迟疑着没说话。   忽然,贾姑娘脸上有点异样神色:“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玉贝勒微一怔,随即淡然道:“您想到那儿去呀!‘北京城’的这些个,还没有我看得上眼的。”   贾姑娘脸上的异样神色没了,一扬拇指道:“贝勒爷好志气,‘北京城’的这些个,确实没有配得上贝勒爷的,那是什么特别的事?”   玉贝勒又沉默了一下,其实也是迟疑了一下,道:“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贾姑娘微一怔:“贝勒爷你,对我,还有什么不该说的?”   “我知道,可是……”玉贝勒还是有点犹豫。   贾姑娘有点急了:“贝勒爷,到底是什么特别的事,你不是这种不干脆的人。”   玉贝勒似乎鼓足了勇气,似乎决定了,毅然道:“好,我说……”话锋微顿,他脸色趋于凝重,凝目望着贾姑娘道:“贾姑娘,我觉得您对纪翠有点假。”   贾姑娘神情一震,整个人似乎楞在那儿,半天没说话。   玉贝勒也没吭声。   半晌,贾姑娘才道:“贝勒爷,你怎么会这么想?”   “是您让我这么想!”   “什么时候?”   “刚才,在对纪翠的时候。”   “你看对了么?”   “我认为我看对了,否则我不会说,您告诉我,我对了没有?”   “那不是假,那是格格说的,我对你跟对她不一样,这,我告诉过你,也告诉过格格,难道还不够么?”   “贾姑娘,疼的多跟少,跟真假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   “贝勒爷我问你,我疼你只有三分,要是硬要装出五分来,假不假?”   玉贝勒怔了一下,随即道:“我不能不承认,疼的多少跟真假确有关连,可是这样您是不是还是承认,您对我跟对纪翠不一样了?”   “贝勒爷,这就是我对你跟对格格的解释了,我一直认为男孩子才是一个家的支撑,女儿家总是要嫁人的,不管什么事,对男孩子好就是好,女儿家,女人,都应该尽心尽力,都应该牺牲。”   “纪翠不是没有这么做,可是您对她愿意这么做,似乎连高兴都假。”   “我承认,既是应该做的,既是份内事,又有什么好高兴的。”   玉贝勒一怔,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贝勒爷,我这么解释你满意么?”   “贾姑娘,您别这么说。”   “那你要我怎么说?”   “贾姑娘——”   “贝勒爷,连你都觉得我对格格假,别人呢?幸好你跟格格都不是我生的,否则别人还以为我晚娘偏心呢?‘肃王府’让我怎么待?”   贾姑娘似乎真有点生气了,说着说着连脸色也不对了。   玉贝勒不安了,甚至有点诚惶诚恐:“贾姑娘,您先别生气!”   “我怎么敢生气,我敢么?”   “贾姑娘……”   “贝勒爷,我算是疼对了你了。”   说着,她两眼居然闪现了泪光。   玉贝勒忙坐到贾姑娘身边,拉起贾姑娘的手:“贾姑娘,我跟纪翠虽然不是您生的,可是您跟我们的亲娘没什么两样,我以为在您跟前即使说错了什么话,做错了什么事,您也不会真生气,是不是?”   这几句话的确打动了一个做母亲的心。   贾姑娘虽不是玉贝勒的亲娘,可是她对玉贝勒所付出的,跟一个做母亲的又有什么两样?贾姑娘瞪了玉贝勒一眼,当然,脸色里已经没有那么生气了:“要我不生气也可以,以后再也不许那么想了。”   “是,您放心,以后就是杀了我,我也不敢了!”   贾姑娘又瞪了玉贝勒一眼:“你什么时候也会贫嘴了!”   玉贝勒放心的笑了。   一天的云雾似乎消散了。   真消散了么?吃过了午饭,翠格格下床了,也应该可以下床了,她看上去精神跟气色都挺好的。   似乎,翠格格是个急性子,能下床了,就要出去找“李豪”去,而且什么人都不带。   双喜虽然知道这是主子跟贝勒爷、贾姑娘说好的,还是不放心,她偷偷禀知了玉贝勒。   翠格格刚坐上了梳妆台,玉贝勒来了:“小妹,听说你要出去了?”   听说了,听谁说?翠格格瞪双喜,双喜只得连忙低头。   “别怪双喜。”玉贝勒道:“她是好意,要是她什么事情都顺着你,那才真该怪!”   “咱们说好了的,你别拦我。”翠格格道。   “我不是来拦你的,说好了我怎么会拦你,我只是来问问,准备带谁去?”   “双喜既然给你通风报信,难道她没告诉你,我谁都不带!”   “那不行,我不答应!”   “这种事怎么能带人,你以为我见了他,三言两语就能把匕首拿过来了,不行,得斗个手段,身边带几个人多讨厌!”   “我不管!”   “这是在‘北京城’,又不是在别处,谁敢把我怎么样?”   “不行,说什么都不行。”   “哥——”   “至少你得带着纪明、纪亮,不然我宁可不让你去。”翠格格站了起来。   玉贝勒及时道:“小妹,你要是不听我的,你就找不到他!”   “我会找不到他?”   “你上那儿找?他在那儿?”   “你知道?”   “当然。”   “你怎么会知道?”   “小妹,你哥哥,我是干什么的?”   “他在那儿?”   “不听我的,我就不告诉你!”   “哥,我是为你呀!”   “你是我妹妹,我不能不顾虑你的安危。”   “我不信我找不着他!”   “那你去找,‘白记骡马行’已经没了,‘北京城’也不是个小地方。”   “哥——”   “小妹,这一点你必得听我的,原则上我宁可不要你帮忙,我是说真的。”   “好嘛!我听你的就是了,那儿可以找到他?”   “我会告诉纪明、纪亮,而且我会告诫他们俩,绝不许告诉你,所以你绝不要逼他们。”   玉贝勒转身走了。   翠格格忙叫:“哥,哥——”   玉贝勒像没听见,头都没回。   翠格格气得跳了脚。   双喜道:“格格,贝勒爷也是好意!”   “好意?”翠格格没好气的道:“都是你的好意惹出来的。”   双喜没说话,这时候不能说什么,也不敢。   好在格格并不是真生她的气,道:“还不快去把纪明、纪亮给叫来!”   双喜没劝,道:“格格,您真要去?”   “当然是真要去。”翠格格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双喜道:“奴才知道您很生气,很伤心,可是真说起来,这也能都怪那个李豪。”   翠格格娇靥颜色都变了:“不能怪他,难道还怪我?”   武侠屋扫描 fuchenw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 十 章     双喜道:“奴才斗胆,门不当,户不对,身份、地位都不相当,您让他怎么办,再加上王爷、贝勒爷、贾姑娘都极力反对,尤其他是贝勒爷要缉拿,要对付的人,您让他又能怎么办?”   翠格格道:“你不用替他说话,我跟他说的已经够清楚了,为了他,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双喜道:“那是您的好意,可是他又怎能让您这么做,格格,您是金枝玉叶,那种江湖人的日子,您过不了的!”   翠格格有点烦躁:“好了,不要再说了。”   双喜那敢再说,低下头应了一声,转身要走。“等一等,”翠格格忽然叫住她。双喜回过了身,可是仍低着头。   翠格格道:“你怎么会忽然跟我说这些?”   双喜头又低下了些:“奴才是怕,万一将来您后悔了,您会更痛苦,甚至会痛苦一辈子。”   双喜的好意,翠格格懂。   她知道,双喜是怕她并不是真正不爱他,而是一时气愤,一念之误,今天帮了玉贝勒这个忙,造成他日无尽的歉意和悔恨。   不知道双喜这话,有没有造成翠格格内心的震撼,只见她娇靥上有着一刹那的抽搐,然后很快的转趋冷然,道:“我知道了,你去给我叫纪明、纪亮吧。”   “是。”双喜低低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翠格格一身男装,跟她上一趟出远门的打扮一样,带着纪明、纪亮两个宝贝出了“肃王府”。   一出“肃王府”,翠格格就问:“咱们往那儿走呀?”   纪明道:“回格格,外城。”   简单明了,还外带干脆。   “废话!”翠格格道:“不在外城,难道还会在内城,紫禁城不成?”   纪明、纪亮各陪上一脸不安的笑。   “我哥交待你们了,是不是?”   纪明、纪亮不安的点了头。   “你们可真忠心耿耿啊!”   纪明、纪亮谁也没敢吭气儿。   “你们是我的人,却对别人忠心耿耿,你们俩可是真不错啊。”   纪明说了话,一脸苦像:“格格,不是奴才们对贝勒爷忠心耿耿,实在是怕贝勒爷罚啊!”   “难道我就不会罚你们?”   纪亮说了话,脸比纪明更苦:“奴才们宁愿挨您的罚。”   可见玉贝勒的罚多可怕了。   翠格格有点气,可也有点无可奈何,道:“好吧,那我这个做主子的,只有求你们给我带路了。”   纪明、纪亮又是一脸不安的笑,忙道:“谢谢格格开恩!”   两个人一哈腰,忙转身往前走了。   翠格格只有忍住气,忍住了无奈跟了上去。   三个人经由“正阳门”出了内城,纪明、纪亮顺着前门大街往前走。  翠格格道:“怎么?在南城?”   纪明、纪亮回过头,纪明道:“对,在南城。”   倒不是他俩改变心意,不怕玉贝勒罚了,而是现在明明是往南城走,而且南城也大着呢。   翠格格只问了那么一句就没再开口了,因为她知道再问,也是白搭。   这条前门大街可是长得很呢,经“正阳门”到“永定门”,走了约莫盏茶工夫,翠格格忍不住又问:“还没到啊?”   纪明、纪亮又回过头来:“到了,就快到了。”   翠格格想问究竟在那儿,可是她还是忍住了,没问。又一会儿工夫,纪明、纪亮拐过了一条胡同,翠格格知道要到了。   真的,进了胡同没多久,纪明、纪亮停在一户人家门口。看上去这户人家的宅院不小,应该是个大户人家。   纪明道:“格格,到了。”   翠格格打量这户人家:“就是这儿?”   纪亮道:“错不了,就是这儿。”   翠格格道:“这儿是……”   纪明道:“这户人家姓罗,算得上是个大户,李豪化名严四,在这儿当护院。”   原来他们找上了罗家,纪明说的没错,只可惜他们来得太迟了。   “这是我哥哥告诉你们的?”   “是的。”   可惜严四没听见,不然他就可知道皇甫家跟玉贝勒也有关系了,其实这也是明摆着的,皇甫家跟“查缉营”有关系,那不就是跟玉贝勒有关系一样。   翠格格道:“叫门吧,还等什么?”   纪明、纪亮忙应一声,上前叫门。   叫了半天,没人应门。   纪明道:“怪了,怎么没人应门?”   “怎么回事?”翠格格道:“翻墙过去看看。”   要看究竟,也只有这样了。   这样虽然不妥,可是在这“北京城”里,格格纪翠管它妥不妥,“五城巡捕营”,甚至于巡城御史,谁能拿这位“肃王府”的和硕格格怎么样?纪明、纪亮没什么好身手,可是翻墙还行。   纪亮帮忙,纪明翻了过去,转眼工夫之后,大门开了,开门的是纪明,他道:“禀格格,没人。”   “没人?”翠格格带着纪亮进了门。   三个人一路往里走,前后院各屋的家俱、器物都在,就是没人,一个人影儿也没瞧见。   纪亮道:“都出去了。”   翠格格道:“那会都出去,一个都不留,看样子像搬走了!”   纪明道:“那家俱、器物怎么都还在这儿?”   “这就不知道了。”翠格格道:“反正咱们这一趟是白来了。”   翠格格显然很失望。   三个人要往外走,可是转过身来,不免一怔停了步。   眼前,那条通往前院的青石小径上,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人,一个身躯魁伟的中年壮汉,唇上留着小胡子,看上去很威武。   三个人定过了神,纪明道:“你这个人怎么不声不响的吓人一跳,你是干什么的?”  魁伟小胡子壮汉道:“我正想问你们,你们是干什么的?”   纪明道:“我们是来找人的!”   魁伟小胡子道:“我是这儿主人,你们找谁?”   纪亮道:“你姓罗?”   “不错。”   纪明道:“我们找你这儿一个护院,严四。”   “你们找严四,你们是——”   翠格格道:“严四的朋友。”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翠格格不在乎:“我们叫了半天门,没人应,只好翻墙进来“翻墙,擅人民宅,非奸即盗——”   “您可别这么说,告诉你了,我们是严四的朋友,不信你找他来……”   “我没地方找他,他早不干了。”   “怎么说,他真不干了!”   “所以,你们别想藉他脱身。”   纪明叫了起来:“你说话客气点儿,我们是‘肃王府’的。”   “怎么说,你们是‘肃王府’的?”   “可不,这位是我们格格。”   “呃!这位是你们格格,难怪我第一眼就觉得她不像……”   “大胆!”纪亮喝道:“你跟谁你呀他的,见了我们格格你还敢这么直挺挺的站着么?”   可不是么,见了格格谁敢不赶紧行礼请安。   魁伟小胡子道:“别急,到了该行礼的时候,我自然会行礼,‘肃王府’的格格,‘肃王府’不是还有位玉贝勒——”   纪叨道:“我们贝勒爷,那是我们格格的哥哥。”   魁伟小胡子笑道:“太好了,这是我今天走运,竟让我碰上这么位贵人。”   “这是你的造化。”纪亮道:“怎么还不快给我们格格磕头?”   魁伟小胡子像没听见,继续笑道:“难怪,难怪,原来严四他有这种皇族亲贵的朋友,好,好,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哎!”纪明忍不住道:“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儿?”   是啊,还不赶紧跪下去磕头!魁伟小胡子忽然不笑了,脸上的神色变得好怕人,道:“我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你们马上就知道了!”   说着,他迈步逼向翠格格跟纪明、纪亮。   翠格格觉出不对来了,忙道:“你想干什么?”   魁伟小胡子听若无闻,继续逼近。   纪明、纪亮忙双手挡在了翠格格身前,纪明喝道:“站住!”   魁伟小胡子仍然像没听见。   纪亮怒喝:“叫你站住你听见没有?”   他扑了过去。   他跟纪明都有两下子,可惜的是他们那两下子只能对付一般人。   “凭你也配!”魁伟小胡子抬手一拨,纪亮已摔出了老远,一时没能站起来。   翠格格跟纪明都为之惊怒,纪明也扑了上去,奈何他跟纪亮的遭遇一样。   翠格格不能不亲自出手了,她当然比纪明、纪亮高明,但是还是差人太多,一下子就被扭着粉臂制住了。   魁伟小胡子一点也不知怜香惜玉,一点也没手下留情,扭得翠格格还真疼,翠格格几曾受过这个,差一点掉下泪来。   翠格格惊怒悲交集,一边骂,一边回脚往后就踢。   魁伟小胡子冰冷道:“娇格格,你要是想不受罚,最好老实一点!”   说话间手上又用了力。   翠格格娇呼一声,眼泪掉下来了。   纪明、纪亮站不起来也得起来了,两个人支撑着站起来,龇牙咧嘴,摇摇晃晃,就待再扑。   魁伟小胡子冰冷一句:“谁敢,你们是不是也想让她受罚?”   纪明、纪亮不敢动了,纪明道:“你好大胆,竟敢劫持皇族亲贵,金枝玉叶,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难道不怕王法?”   “废话!”魁伟小胡子道:“怕我也就不做了,要不是因为她是皇族亲贵,金枝玉叶,‘肃王府’的格格,玉贝勒的胞妹,我还不动她呢!”   纪亮道:“你究竟要干什么?”   “你这一句话算是问对了。”魁伟小胡子道:“你们给我仔细听着,我留你们两个给我传话,告诉玉贝勒,要是他还想要他这个妹妹,尽快到这里来跟我见面,记住,一个人来,你们可以走了!”   纪亮道:“你——”   “闭上你的嘴,快滚!”魁伟小胡子道:“任何一刻的耽误都会对你们这个主子不利。”   纪亮不敢再说了,改口道:“格格,奴才们走了,您放心,奴才会请贝勒爷来救您!”   “滚!”魁伟小胡子一声暴喝!纪明、纪亮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只好走了。   纪明、纪亮怕死了,但是又不敢不回“肃王府”去,兩个人各顶着一颗摇摇欲坠的脑袋,奔回了“肃王府”,回到了“肃王府”已经上气不接下气,支持不住了,双双趴在前院里。   谁还能不知道这情形大大的不对,早有人往里报了。转眼工夫,玉贝勒跟贾姑娘已经站在纪明、纪亮面前。   纪明、纪亮被抬起了到厢房里来,见着了玉贝勒跟贾姑娘,心里急,可就浑身上下不听使唤,说不出话来。   玉贝勒出手如风,飞快的拍了二人身上几处穴道,二人像是喉咙突然开了,齐声叫:“贝勒爷!贾姑娘!”   玉贝勒冷然道:“出了什么事?快说!”   纪明、纪亮抱着头,急急忙忙的把经过都禀知了玉贝勒。   玉贝勒跟贾姑娘脸上都变了色,玉贝勒道:“罗家已经撤走了?”   “是!”   “不是李豪?”   “不是。”   玉贝勒冷怒叱道:“该死,那一家已经搬走了,居然没人来禀报我,既然已经搬了,姓罗的怎么还在那儿?”   “不知道。”   玉贝勒转望贾姑娘:“我这就赶去。”   贾姑娘道:“我跟你去。”   “他只要找我一个人。”   “你怎么听他的!”   “咱们必得听他的!”   “可是……”   “您明知道您不能去,府里也不能没有人。”   “这是谁这么大胆,他究竟要干什么?”   “去了就知道了。”   “你要小心!”   “我知道。”   话只说到这儿,玉贝勒走了,出了厢房就不见了。   魁伟小胡子没再扭翠格格的胳膊了,可是他制了翠格格的穴道,翠格格照样不能动。   人被移进了堂屋,坐在椅子上,翠格格已经平静多了,不再哭了,望望面向外,挡住了堂屋门的魁伟背影,她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你究竟想干什么?”   魁伟小胡子没回过身来,可是他说了话:“我是什么人,我究竟想干什么?你不必知道,我会告诉你那个哥哥。”   “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径,犯了什么罪?”   “告诉你,我不吃这一套,你要是不跟我来这一套,还能好受点儿,不然我让你哭都哭不出眼泪来。”   翠格格不敢再说了,她已经有过经验,不听这个人的,她只“你这是跟谁说话?”   “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这道理玉贝勒不会不懂,你在官场上的权势,此时此地是一点也用不上。”   玉贝勒微微转趋平静了些,似乎他接受了小胡子的说法,不然他绝对听不进这些:“你要跟我谈什么?”   “很简单,请玉贝勒跟我们合作,共同对付你们现在这个小皇上。”   玉贝勒神情猛一震:“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可以不瞒玉贝勒,汉留。”   玉贝勒脸色大变,两眼冷芒暴射:“叛逆!”   “玉贝勒,我再次提醒你,说话客气点!”   “你们在我们眼里,本就是叛逆,就跟我们在你们眼里是异族一样。”   “你们确是异族,你们异族人闯,窃夺我大好河山,究竟谁是叛逆?”   玉贝勒惊怒得几乎忍不住了,他要动。   小胡子及时道:“玉贝勒,你要三思。”   玉贝勒不是忍住了:“你痴人说梦,我怎么可能答应你这个! ”   “有什么不可以?”   四个字,赤胆忠心。”   “不考虑?”   “不考虑!”   “不顾令妹了?”   “我不能为我一个妹妹背叛皇家,自陷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落个千古骂名。”   小胡子仰天大笑:“说得妙,说得好,说得实在好,只是玉贝勒,你少跟我来这一套。”   “你这话什么意思?”   “鳌拜专权,上欺天子,下压群臣,居心叵测,你执掌京畿禁卫,大权在握,你为何不闻不问?”   “鳌拜是先皇帝遗诏的顾命四大臣之首,你懂什么叫顾命么?我凭什么闻问,我要是有所闻问,岂不真正居心叵测大不韪么?”   “难道对鳌拜你就能不忠于皇家了?”   “你要弄清楚,鳌拜是先皇帝钦命的。”   “玉贝勒,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自己心知肚明,我也不糊涂,要是你能不顾令妹,那任由你。”   “一母同胞,我又怎么能不顾?”   “那你的意思是……”   “正如我所说,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   小胡子笑了:“玉贝勒不愧是高人,是俊杰,明智、明智!”   “现在是不是可以交还我妹妹了?”   “玉贝勒,你把我当三岁孩童?”   “你什么意思?”   “我要委屈令妹留下来做个保人。”   “好吧。”翠格格说了话:“我是来找严四的。”   “格格怎么会认识严四?找他什么事?”   “我怎么不能认识严四,我常在外头跑,他是个不俗的江湖人,就这么认识了。”   “格格认识他多久了?”   “不少日子了。”   “不少日子是多久?”   “这又什么要紧?”   “当然要紧,我有后话。”   “我认识他一年多了,你有什么后话?”   “一年多了,那么格格不是说谎,就是知道他原本不叫严四?”   翠格格一怔:“你也知道?”   “应该说他没能瞒过我!”   翠格格忽然想到了什么“呃!”地一声道:“我明白了,所以你们才不用他了。”   罗梅影想将错就错,她没说话。   “不对。”翠格格忽然又道:“以你们劫持我的这种行径看,他的情形——你们不会不用他!”罗梅影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有什么不可以?”   “恐怕也只有这么想,道不同不相为谋,他是干什么的我知道,你们又是干什么的?”   “不刚跟格格说过么?稍待或许有别人告诉格格。”   “好吧,那我只有等了。”   “格格还没告诉我,找严四有什么事?”   “私事。”   “当然是私事,只是我不明白,令兄令‘查缉营’抄他‘白记骡马行’,格格为什么还要找他,格格既然认识他一年多了,为什么会任那种惨事发生?”   “我哥哥是我哥哥,我是我。”   “格格跟他究竟是敌是友?”   “你们呢?”   “非敌非友。”   “我也一样。”   “那么格格找他是为什么事呢?”   “只能说我知道他在这儿当护院,来看看!”   她就是不说实话,当然不能。   罗梅影还待再说,从外头进来个人,正是那个小胡子,当然,他就是那个姓彭的小胡子。   翠格格一见他,脸上就变了色。   罗梅影道:“不要怕,他就是我说会给你满意答覆的人,他现在不会对你怎么样了。”   姓彭的小胡子道:“只要你老老实实不发娇格格的脾气,我们是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罗梅影道:“你想问什么,现在可以问了。”   翠格格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汉留。”姓彭的小胡子道:“反清复明的汉留,听说么?”   翠格格不由为之心惊:“原来你们是汉留——”   “不错。”   “那你们劫持我是——”   “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只为让你那个哥哥玉贝勒来见我!”   “我哥哥来了么?”   “来过了!”   翠格格忙站起来:“来过了?”   “对,来过了,又走了。”   “又走了?”翠格格叫道:“怎么会?”   “怎么不会,别看你哥哥是那么一个人物,现在他乖得很,很听我的,我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   “那……你们现在可以放我走了么?”   “格格,你怎么这么天真,我若是放你走了,你那个哥哥还会听我的么?”   “我明白了,你们是拿我要挟我哥哥“你终于想通了。”   “你要我哥哥为你们做什么?”   “我已经告诉你哥哥了,他知道。”   “我不信他会答应。”   “事实上他乖乖答应了。”   “因为我——” “你哥哥可真是很顾念你啊!”   “你们怎么能这样?”   “这跟两国交战没什么两样,为了达到目的,是不必择手段的!”   “你们好卑鄙!”   翠格格一声尖叫扑向小胡子!姓彭的小胡子只一扬手,翠格格“砰”一声摔回床上,小胡子指着翠格格道:“你想自找罪受,自找苦吃,是不是?”   翠格格就待起身。   罗梅影过来拦住了她:“你应该是个聪明人,为什么做这种不聪明的事,你能怎么样,又有几分把握,为什么非要自讨若吃,自找罪受?”   翠格格没再动,道:“你们讲信用,我哥哥既然来了,就该放我!”   “没有这时候放你的道理。”姓彭的小胡子道那么做,要是这时候放你走,当初我何必劫持你?”   这倒也是。   翠格格没说话。   任何人不会“我们会放你,一定会放你,你要耐心等,你要为自己想,不要等到我们要放你的时候,已经没有你这个人了,我跟你哥哥保证过,我们会善待你,可是你得跟我们合作。”   “你究竟要我哥哥为你们做什么,多久?”   “那是我跟你哥哥之间的事,只要他尽心尽力去做,相信不会太久。”   他转身走了。   罗梅影跟了出去。   石门自动关上了。   翠格格又掉了泪……。   玉贝勒点了点头。   武侠屋扫描 fuchenw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十一章     玉贝勒回到了“肃王府”,等着他的人自然是贾姑娘,当然贾姑娘见着玉贝勒,忙不迭就问翠格格的情形。   玉贝勒都告诉了贾姑娘,毫不隐瞒。   听毕,贾姑娘脸色大变:“‘汉留’,原来他们是‘汉留’,麻烦了,麻烦大了!”   一点也不错,还是真麻烦了。   玉贝勒没说话。   贾姑娘一把抓住了玉贝勒的胳膊:“你把格格留在那儿?”   玉贝勒点了点头。   “你怎么能这么做?”   “我该怎么做,我又能怎么做,您说!”   这回贾姑娘不说话了。   真的,在这种情形下,投鼠忌器,谁又能怎么样?沉默了一下之后,贾姑娘才道:“我是担心格格……”   玉贝勒道:“谁不担心,我跟您一样,可是又有什么办法,您是知道的,我几曾受过这个,您放心,我已经告诉那个人了,纪翠要是受到任何伤害,我会要他们十倍偿还,那个人也给我保证,您放心,只等纪翠脱了险,我杀也要杀光他们。”   他神色怕人。   贾姑娘道:“你也答应了他们的要求?”   “我不答应行么?”   的确,为了自己妹子,还真是不能不答应,除非能牺牲自己的一母同胞,真说起来,有几个人能做得到?贾姑娘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好,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其实又何止是她,谁也不知该怎么说好。   玉贝勒平静多了,淡然道:“刚告诉过您了,他跟我分析得很清楚,他认为我答应他的要求,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贾姑娘也平静多了,沉默了一下,道:“汉留是有心人,他们已经看出来了,朝廷上的有心人也不少,恐怕他们也已经看出来了。”   “我不怕,就算他们已经看出来,谁又能拿我怎么样?”   贾姑娘摇摇头:“现在我别的不担心,我只担心王爷。”   “我阿玛怎么,他原是不大同意,可是现在由不得他不同意了。”   “我并不担心他同意不同意,其实他并没有太责怪咱们,就是等于默认了咱们,我担心的是他知道格格落进了汉留手里会怎么样!”   “那——暂时瞒瞒他。”   “这不是一两天的事,瞒不了的。”   “什么不是——两天的事!”   “咱们一两天就能把他们要求的事做了,换取他们放回格格了!”   玉贝勒听明白了,没说话,可是旋即他又说道:“那就只好让他知道了。”   “恐怕也只有这样了。”   “还是让他知道的好,他知道了,也和咱们且也会同意咱们的做法。”   “他一向疼爱格格,我担心他受不了。”   “那只有麻烦您劝劝他了。”   “恐怕还是少不了你。”贾姑娘道:“王爷已经回来了,咱们一块儿见他去吧。”   贾姑娘站了起来,往外行去。   玉贝勒迟疑了一下,还是跟着行了出去。   他怕去见他的阿玛,可是他知道贾姑娘说的不错,一旦贾姑娘把事情和他的阿玛说了,他阿玛马上就会找他去见,这是绝对躲不掉的。   贾姑娘是在玉贝勒的住处等玉贝勒的,她知道玉贝勒一回来,一定会先回他住处去。   两人一出屋门,只见双喜跟纪明、纪亮已等在门外人出来,连忙请安见礼。   贾姑娘道:“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双喜道:“奴才知道贝勒爷回来了,先听听消息。”   “你们忙自己的事去吧!”贾姑娘道:“格格没事儿。”   “贝勒爷还没救回格格来?”   “还没有!”   双喜一曲双膝跪下了地:“请贝勒爷无论如何救回格格来。”   “起来,起来!”贾姑娘忙扶起了双喜:“用不着这样,格格是贝勒爷的妹妹,他还能不急,救格格能不尽心尽力么?”   玉贝勒道:“这件事就到你们三个为止,不许再嚷嚷给别人知道,否则我唯你们三个是问。”   “是!”   “好了,去忙你们自己的事去吧。”   “是!” 双喜、纪明、纪亮施一礼都走了。   贾姑娘跟玉贝勒去了堂屋,他们俩进屋,肃王爷掀帘子刚从耳房走出。   “怎么?不躺了?”贾姑娘问。   “躺不住,不知怎么回事!”   肃王爷去坐下,贾姑娘去给倒了杯茶来。   “怎么连你也上堂屋来了,有事儿?”肃王爷抬跟望玉贝勒。   玉贝勒道:“是有点事。”   “什么事?”肃王爷端起盖碗来喝茶。   玉贝勒道:“小妹让人劫持了!”   肃王爷一怔又抬眼:“你怎么说?”   许是真没听真切,不然非把盖碗摔了不可。   玉贝勒只得又说了一遍:“阿玛,小妹遭人劫持了。”   “哗!”的一声,盖碗还是摔了,碎瓷、茶汁溅得到处都是。   肃王爷要往起站。   贾姑娘伸手扶住了他:“王爷先别着急!”   肃王爷霍地转过脸:“你知道了?”   贾姑娘点了头。   “谁,谁这么大胆!”   “汉留!”   “汉留?”肃王爷失声道:“京里也有汉留?”   “可不?”   肃王爷转脸向玉贝勒:“你是干什么的?”   对呀,玉贝勒他执掌京畿禁卫。   “现在就别怪贝勒爷了!”   “怎么回事?究竟怎么回事?”   贾姑娘望玉贝勒。   玉贝勒禀知了肃王爷,不过他只说翠格格出去,并没说翠格格干什么去了。   听毕,肃王爷霍地站了起来,拍着座椅扶手,直指玉贝勒:“你执掌京师禁卫,你的妹妹遭‘汉留’劫持,你居然还任你妹妹留在那些叛逆手里?”   贾姑娘道:“王爷,别怪贝勒爷,他能怎么样?”   “他能怎么样?救人,把纪翠给我救回来!”   “您小心点儿,让下人听见,传扬出去不好。”   肃王爷声音是压低了,可是他瞪着玉贝勒的神色怕人:“你还站在这儿干什么?”   玉贝勒双眉微扬:“这是您说的,我去救小妹?”   “废话!”   “好!”   玉贝勒转身要走。   “站住!”  肃王爷一声沉喝,玉贝勒停步回身。   “都到了这时候了,你还跟我……”肃王爷气得扬手要打。   贾姑娘忙拉住了:“王爷,贝勒爷心里也不好受。”   “他不好受?他……我更不好受!”   “您别生气,您放心,他们已经同贝勒爷作了保证了,他们不会伤害格格的。”   “他们的话也能信?”   “王爷,‘汉留’不是一般的江湖帮派——”   “他们是叛逆,他们恨咱们入骨。”   “我知道,可是咱们只有信他们,是不?”   “可是——”   “王爷,您生气有什么用?”   “我不是生气,我是……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万一她有个什么,叫我……”   肃王爷人都发了抖,说不下去了。   他是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没有第二个,不知道贾姑娘留意了没有,玉贝勒是没有留意。 也难怪,这时候谁会有心情留意这个?   何况肃王爷说的是实情,他的确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贾姑娘入目肃王爷的神态,心里也为之难受,道:“王爷,吉人自有天相,您就不要这样了,咱们既然已经碰上了,就只有去面对,是不是?”   肃王爷人抖声颤:“要是纪翠真有点什么,我……我也……”   不免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堂堂一个和硕亲王,何至于软弱到这地步?父女之情,骨肉情深,只怕任何人到了这地步,都难免软弱。   玉贝勒高高扬起双眉:“阿玛,您放心,小妹真要有点什么,我会要他们付出十倍代价。”   肃王爷道:“真要到了那时候,百倍又怎么样?”   玉贝勒一时为之说不上话来。   真是,百倍,千倍又如何,什么也比不上自己的亲骨肉。   贾姑娘趁势把话接了过去:“所以,也就为这,贝勒爷不得不答应他们的要求。”   肃王爷神情猛震:“你不提我还忘了呢,纪玉,你怎么能答应——”   “王爷,”贾姑娘道:“叫贝勒爷怎么能不答应,他们的真正目的就在于此,由得了贝勒爷不答应么?”   “可是——”   “王爷,要是您,答应不答应?”   “我……”   肃王爷的话没接下去了,他说不下去,可是他随即转了话锋:“可是这样会成为千古罪人——”   “王爷,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自己的骨肉要紧,管他将来谁说什么,何况,那个主儿也不会亏待咱们。”   肃王爷砰然一声拍了桌子:“该死,该死!怎么会有这种事,怎么会有这种事?”   这,应该是没奈何之下的妥协了!也难怪,谁叫女儿在人家手里!   玉贝勒和贾姑娘则交换了一下眼色,肃王爷又向着玉贝勒摆了手:“好了,好了,你去吧,我要跟贾姑娘说几句话。”   “是!”玉贝勒应了一声告退走了。   肃王爷霍地转脸向贾姑娘道:“纪玉不救纪翠,以纪翠为由,答应了那帮叛逆的要求,没有别的原因吧?”   賈姑娘很平静道:“王爷以为有别的原因么?”   “我问你。”   “贝勒爷到现在也不知道他不是格格的亲兄长,王爷看着贝勒爷长大的,应该知他的心性,他也不是那种人。”   肃王爷突然之间变得很软弱,颓然坐了下去,悲声道:“你是知道的,纪翠她额娘走得早,我只她这么一个,从小就把她当成命——”   贾姑娘一只手抚上肃王爷肩头,她柔声道:“我知道,我怎么不知道,我跟王爷您过了廿多年,格格也是我一手带大的,不过格格既然碰上了这种劫难,咱们只有去面对它,我不是帮‘汉留’说话,他们真和一般江湖帮派不同,只要他们有所承诺,是不会失信于人的,只要贝勒爷不先失信于他们。”   肃王爷又一次的浑身俱颤:“但愿如此,但愿如此了!”   贾姑娘没说话,但是她的手也没离开肃王爷肩头,这应该是胜于千言万语了。   翠格格的小楼楼下,有三个人正在低声嘀咕着,似乎在商议着什么。   那是双喜和纪明、纪亮。   只听纪亮道:“如今只有等贝勒爷去救格格了,还能有什么法子?”   双喜道:“贝勒爷要是能救格格,不早就救了么?怎么还会空着手回来?”   纪亮望纪明。   纪明忙道:“别看我,连咱们贝勒爷都没法子,我有什么法子?”   纪亮转望双喜:“你有什么法子没有?”   “法子倒有一个,不过得你们俩——”   纪明不等话说完便忙道:“我们俩,我们俩能干什么?姑奶奶,你可别给我们俩找事!”   纪亮也道:“这还真是实话。”   “你们俩是怎么了?”双喜道:“主子有难,咱们能眼睁睁的瞧着不管么?”   纪明道:“谁说不管了,可是管得看情形,叫我们俩去救人,那不是开玩笑么?”   “谁说要你们俩去救人了?”   “怎么?不是让我们俩去救人?”   “你们俩能去救人?我那有那么笨。”   “那你叫我俩去干什么?”   “我叫你们俩去跑腿报信儿,叫别人去救人。”   “别人?谁?”   “那个李豪。”   纪明、纪亮双双一怔,纪明道:“格格找他是为什么事,你不是不知道,如今格格遭人劫持了,咱们却叫他去救人,不大好吧!”   紀明这个人心性真不错。   “管他呢,他又不知道,况且这是救咱们主子。”   双喜这个人就不同了。   纪亮道:“你要弄清楚,格格就是上罗家去找他,才遭人劫持的,罗家搬了,他也已经不干罗家护院了,上那儿找他去?”   “总得要找啊!”   “可是‘北京城’这么大,找个人谈何容易?”   “我知道不容易,为了救咱们主子,找找试试都不行么?”   “没人说不行。”   “那就去找呀!”   “现在?”   “救人如救火,你还想等到什么时候?”   纪亮没说话了。   纪明道:“双喜说的对,为了救咱们格格,咱们就是跑断两条腿也应该说干就干,走!”   他拉着纪亮走了。   双喜望着楼外的青天,双手合了什:“老天爷,保佑他们俩,让他们俩能尽快找到那个李豪。”   为翠格格,双喜她可真是一片忠心。   一连三天,纪明、纪亮还真是跑不少地儿,可就是没找到那个李豪的一点踪影。   第四天二人灵机一动,跑到了“白记骡马行”的旧址去碰运气。   他们俩认为,那个李豪可能会常到“白记骡马行”的旧址去凭吊,运气好说不定会碰上。   他们俩到了“白记骡马行”的旧址,记子还在,也不算完好,只是店门深锁,贴着封条,看不见一个人影,听不见一点声音。   纪明道:“说不定在里头!”   “可是怎么进去,门上贴着封条,又不能动。”纪亮说。   “管他呢,咱们还怕封条?”   纪明还是真不怕,背了个“肃王府”还怕什么“查缉营”,他一脚就把门踹开了,当然,封条也破了。   门开了,两个人闯了进去,进门的地方是“白记骡马行”的柜房,李豪就算在这儿,也不会待在柜房里,于是他俩进门就往后去了。   往后去,一直到了白回回当初住家的那个小四合院,如今的小四合院,除了留下些厮杀的痕迹外,是既没有人影也没有动静。   看来,李豪并不在这儿。   至少,两个人站在院子里,望着跟前的堂屋、厢房,只觉得有点懔人之外,心里是这么认为的。   为什么懔人?很简单,这儿死过不少人,除了厮杀的痕迹,那一处处黑黑的,不正是一片片干了的血迹么?紀亮道:“走吧,他没在这儿!”   显然,连进屋里看看的勇气都没有。   纪明道:“他要是不在这儿,那我就不知道还有那儿能找到他了。”   “那就不管了。”   “不管怎么行,不找到他怎么跟双喜交待,又怎能救咱们格格?”   “反正他不在这儿,也只有到别处找看看,走吧,先出去再说。”   纪亮是很不愿意在这儿待。   纪明又何尝愿意在这儿待?两个人转身往外行去了。   两个人刚走,堂屋里闪出一条人影,没停,闪出堂屋往上一窜就不见了。   纪明、纪亮出了“白记骡马行”,还把门带上,关好,纪明还用唾沫把破了的封条贴好,乍看还真看不出什么。   纪亮道:“往哪儿去?”   “对,找人总得有个目的地。”   可是事实上那有?纪明道:“走就是了,走到那儿算那儿。”   也只有这样了。   两个人走了,顺着大街往北走,刚才就是经那个方向来的。   刚走过一个街口,后头突然传来个话声:“两位,请留一步!”   这是谁?其实他们俩应该听得出,这话声有点热,可惜他俩没留意,不过没关系,他们俩还是停了步回过头。   回过头就看见了,跟前站了个人,可不正是他们要找的那个李豪。   两人先是一怔,继而大喜,脱口急叫:“李爷——”   “我现在叫严四。”   纪亮道:“啊!严爷,可让我们找到您了!”   纪明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严四道:“我就是知道两位找我,所以才来迎两位的。”   纪明、纪亮一怔,纪明道:“您知道我俩找您?”   “两位到处打听到处问,我还能不知道么?”   “您知道更好。”纪明道:“这些日子可把我们找惨了。”   纪亮道:“再找不到您,我们格格也要惨了。”   “你们格格怎么了?”   纪亮道:“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请您借一步!”   他们俩拉着严四到了左近—条胡同里,然后纪亮急道:“我们格格遭人劫持了。”   “有这种事?遭谁劫持?”   “就是您当护院的那个罗家,有个身材高大的小胡子!”   严四一听就知道是谁,道:“格格到罗家去干什么?”   “找您啊!”   “找我干什么?”   “那我们就不知道了。”   “你们格格怎么会知道我在罗家当护院?”   “我们贝勒爷说的。”   严四一听就知道玉贝勒是怎么知道的了,他道:“为什么找我,不找你们贝勒爷!”   “我们贝勒爷去过了,他救不了我们格格。”   “所以你们贝勒爷才让你们找我?”   “不是贝勒爷让我们来找您的,是双喜我们三个人商量,认为该找您的。”   “知道罗家那个人,为什么劫持你们格格么?”   “我们不知道,他劫持了我们格格以后,叫我们俩传话,要我们贝勒爷单独去会他,我们贝勒爷去了,他们都谈了些什么,贝勒爷没说,我们谁也不敢问。”   严四没说话,沉默了一下之后才道:“好了,我知道了,两位请回吧,可以让双喜姑娘知道找到我了,不必让别人知道。”   纪明道:“那您救不救我们格格?”   严四不答反问:“你说呢?”   纪亮忙瞪了纪明一眼:“瞧你问的,你要是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随即转望严四:“严爷,无论如何仰仗您,这会儿要不是当街,我们俩能给您磕头——”   严四道:“那倒不必,我也当不起,两位请吧,只是听我的话不要让别人知道找到我了就行了。”   纪亮忙道:“您放心,您放心,要是有别的人知道,你唯我们俩是问,唯我们俩是问。”   他俩连连躬身,脸上还陪着笑,退着走了,退了三四步,然后转身出胡同,等再回头看时,严四已经不见了。   纪明道:“乖乖,好厉害!”   “废话!”纪亮道:“不厉害能指望他救格格么?”   “对了,你为什么不让我问他,救不救咱们格格?”   “你真笨,这还用问么?”   “问问,我好放心哪!”   “可是他就是想救也不好说啊!”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救就是救,不救就是不救。”   “我看你是真笨,难道你不知道他跟咱们格格是怎么回事ㄦ?”   “知道啊,可是这有什么关系?”   “好了,好了,不跟你说了,赶快回去给双喜报信儿去吧。”   纪亮转身走了,纪明定定神,赶紧跟了去,可是看他脸上的神色,似乎他还是没弄清楚。   严四到了罗家,他从半空中落在了后院里,扬声道:“严四求见,那一位在?”   很快就有了反应。   堂屋里踱出了姓彭的小胡子:“我在。”   严四道:“那最好。”   “没想到你还会来?”   “我也没想到,你们既然搬离了此地,还会在这儿留人,还会在这儿劫持人!”   “我明白了,你是为那个小丫头来的。”   “不错。”   “怎么样?”   “我请阁下高抬贵手,不要为难无辜。”   “谁说她是无辜,你又凭什么让我抬手?”   “还有更可以找的人,所以我说她是无辜,凭彼此总算认识,所以我请高抬贵手。”   姓彭的小胡子摇头冷笑:“你还不够格,也有点痴人说梦。”   严四没在意道:“我不认为这是贵会的所作所为。”   “为达到反清复明的目的,我们是一向不择手段。”   “不择手段到劫持一个弱女子?”   “既然是不择手段,还管什么弱女子不弱女子?”   “要是这样的话,‘汉留’实在令人失望!”   “我们也不在乎谁失望不失望!”   根本就有点耍赖。   严四仍然心平气和:“可不可以让我知道,贵会劫持纪翠的目的何在?”   “你是怎么知道那个丫头落进我们手里的?”   “这有关系么?”   “当然,我认为你所以会知道那个丫头进了我们手里了,一定是他们有人告诉了你,他们既然告诉你这个丫头落进了我们手里,不会不告诉你我们为什么要劫持这个丫头。”   “他们是告诉了我,但是说法让人难以置信。”   “为什么他们的说法令人难以置信?”   “第一,我始终认为贵会不会做这种事。”   “不用激我,没有用的,事实上我们已经这么做了,还有第二么?”   “玉贝勒不会答应你们的任何条件,就算答应了,恐怕他也不会那么做。”   姓彭的小胡淡然笑道:“你这个说法,更让人觉得幼稚,鳌拜嚣张到这种地步,玉贝勒按兵不动,明摆着的,他已经那么做了,古来有几个真正的忠臣,又忠于谁,谁都会为自己打算的,我这么做,可以说正合他意,也等于是为他找了个理由而已,他又何乐而不为?”   这还真是实情实话。   严四他不能不承认。   只听姓彭的小胡子又道:“玉贝勒皇族亲贵,世受他们的皇恩,他都能识时务而见风转舵,你这个汉族世胄欺宗忘祖,卖身投靠,又是为什么?我看你不如也学学玉贝勒,跟我们并肩携手,共为匡复大业尽心尽力吧!”   严四道:“错过这件事,任何事我都愿意为我汉族尽点心力。”   “为什么唯独这件事不行?”   “我有我的道理。”   “真是暮鼓晨钟难惊执迷之人!”   “那就随你们怎么想了。”   “话不投机,半句嫌多——”   显然,姓彭的小胡子下逐客令了。   严四道:“我是诚心诚意,也一直希望跟贵会是友非敌。”   “以你现在的作为,除非你能答应加盟,否则你跟‘汉留’之间不可能是友非敌。”   “以贵会这种作为,又怎么能指望我加盟?”   “所以我说,话不投机,半句嫌多。”   “我既然来了,就不是那么容易打发得走的。”   “你想怎么样?”   “仍然希望贵会高抬贵手。”   “我已经说过了,那不可能,你也不够格。”   “我一直不愿伤和气,希望阁下不要逼我。”   “呃!”姓彭的小胡子冷冷一笑:“玉贝勒都不敢怎么样,我不信你敢!”   “我跟玉贝勒不一样,他是纪翠的胞兄,我不是。”   “总有点关系,否则你不会来救她。”   “那当然,不过最主要的,我还是不让玉贝勒有任何理由为他的作为有辩护!”   “我明白了,但要是这个丫头受到了什么伤害,事由你起,我不信玉贝勒不恨你入骨。”   “纪翠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假如我把你阁下掌握在手里,贵会之中谁敢伤害纪翠?”   姓彭的小胡子脸色一变:“那你是打错了算盘,‘汉留’中人随时都可以牺牲,为了更重要的目的,也可以不顾任何人。”   “是么?”   “当然。”   “让我来试试看,是不是真的!”   姓彭的小胡子忙道:“慢着!”   “怎么样?”   “这个丫头,值得你这样么?”   “刚说过了,我是不让玉贝勒找理由。”   “他有没有理由都会那么做。”   “没有理由,他做的就没有那么心安理得。”   “是不是心安理得,又如何?”   “一个人不管做什么,是不是心安理得,有很大的差别。”   武侠屋扫描 fuchenw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十二章     “你那么在乎玉贝勒?”   “当然,他掌握京畿禁卫,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所以,同样的理由,我们也很在乎他。”   “我懂了。”   严四微一点头,跨步欺上,探掌便抓。   他这一抓,已把姓彭的小胡子身周一丈方圆之内,笼罩在五指所及的范围之内。   一出掌便威力无匹,显然他是要速战速决,绝不让姓彭的小胡子逃出手去。   姓彭的小胡子不是庸手,他当然知道,他没想到严四会出手,也自知不是严四对手,他没敢轻攫严四这一抓的锐锋,飞快一旋身,往堂屋就扑。   显然,他是要跑。   严四既不打算让他逃出手去,出手何等快捷,就在他旋身的那一霎那,五指已经搭上了他的衣领。   只听“嘶!”的一声裂帛响,一件衣裳从后领到腰际,扯下一大条来,但是人已扑进了堂屋,往东耳房一拐就不见了。   严四如影随形,跟着扑进堂屋,但是东耳房的门已经关上了,他一脚踹开东耳房门,跟着扑进东耳房。   那有人?就这么一转眼间的壮汉,人已经不见了,东墙上和北墙上的窗户都开着。   人从窗户跑了?严四穿墙而出,眼前是后院一角,没人影。   他又急着上堂屋瓦面,居高临下,四下搜寻,没见任何动静。   姓彭的小胡子跑得真够快的!严四已经够快了,难道他比严四还要快?忽地,严四灵机一动,急下屋面回到东耳房,他在房里一阵找,结果他在空的衣柜里找到了一处暗门。   暗门是通往下,但是已被一块石板挡住了,严四敲了敲,觉出石板很厚,至少也在五寸上下,击不破,打不碎,而且找了半天也找不到开关。   他没办法,只好放弃了。   正在懊恼,忽然灵机又动,他想到了隔壁,急忙赶了过去。   到了隔壁,以掌力震断门闩,进了那天晚上看见人影晃动的堂屋。   干干净净,几乎是点尘不染,没家俱,也可以一目了然。   严四再找暗门,他知道,这间屋里一定有暗门,不然姓罗的父女俩,那天晚上过不到这间屋来。   但是,找了半天,就是找不到暗门。   甚至连个像暗门的地方都没有。这是怎么回事?严四皱了眉,他知道这屋里不是没有暗门,只是他没找到。   他不信邪,不死心,又找。   足足盏茶工夫,他不得不放弃了。   但是,怎么办?翠格格能不救么?自是不能。   要想救翠格格,就得先找到姓彭的小胡子他们。   上那儿找去,谁又知道他们躲那儿去了?看来,姓罗的在京里有不少产业!狡兔三窟!严四心头忽然一跳,就算有三窟,只怕这三窟相距也不会太远,否则光挖地道,那就是件不得了的浩大工程。   严四急忙出了堂屋,飞身上了堂屋瓦面,他竭尽目力,慢慢搜寻四周。   他没往远处看,只看周遭几家,耐着性子看,耐着性子搜寻。   这是一间屋。   这是某一户人家的一间屋。   屋里两个人正在下棋,这两个人是罗老爷跟姓秦的络腮胡。   突然,屏风后转出了个人来,脸色铁青,神-情狼狈,身上的衣裳都破了,那是姓彭的小胡子。   罗老爷和姓秦的络腮胡都吓了一跳,罗老爷道:“哎哟,你这是怎么了?”   姓秦的络腮胡霍地站了起来:“是不是纪玉?”   姓彭的小胡子抓下身上的破衣裳,愤然的往地上一扔:“纪玉还没那个胆,他总得为这个妹妹想想。”   “那是谁?”   “严四。”   姓秦的络腮胡一怔。   罗老爷站了起来:“他来干什么?”   “他来救这个丫头。”   “怎么会?”   “怎么不会,他能让他们撤销缉命,分明就是他们的人。”   “可是他们当初又为什么要缉拿他?”   “这就不知道了,除非——”   姓秦的络腮胡问了一句:“除非什么?”   罗老爷道:“除非这是他们演的一出戏,上咱们上当的一出戏。”   姓彭的小胡子两眼发光:“对,好恶毒的东西。”   “不对。”罗老爷忽然又摇了头。   姓秦的络腮胡道:“怎么不对?”   “梅影说他是西郊李家后人。”   “也许是。”姓秦的络腮胡道:“也许不是!”   姓彭的小胡子道:“西郊李家后人又如何,纪玉还是个皇族呢,福临对他可不薄,福临也叫他爹一声六叔,亲不亲,今天他为了自己,能见风转舵投靠鳌拜。”   罗老爷道:“我会看人,严四他不像——”   “还不像。”姓彭的小胡子截口:“今天他能来救这个丫头,我差一点伤在他的手里,这总是事实。”   “要照这么说,咱们还何必巴望他加盟?”   “不必了,死了这条心吧!”   “不对。”姓秦的络腮胡道:“提起巴望他加盟,我想起来了,他要是他们的人,为什么不愿意加盟咱们?”   姓彭的小胡子道:“他是他们的人,当然不会加盟咱们。”   “不对。”罗老爷道:“他要是他们的人,更应该加盟咱们。”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姓秦的络腮胡道。   姓彭的小胡子还待再说。   屏风后又传出一个人来,是姑娘罗梅影,她道:“您三位都在这儿,干么都站着?”   三个人还没答话,姑娘一眼看见了地上的破衣裳,她是个行家,当然看得出衣裳是怎么破的,一怔,笑容在娇靥上凝住了:“这是怎么了?彭叔……”   “梅影。”罗老爷道:“严四来救纪翠了。”   姑娘讶然道:“严四?”   罗老爷:“你彭叔差一点伤在他的手下。”   姑娘轻叫:“他怎么会……”   “贤侄女。”妖秦的络腮胡道:“刚才我们三个还在琢磨,严四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会不会是他们的人,打从‘查缉营’抄他的‘白记骡马行’起,根本就是他们合演的一出戏,为的是引咱们上当。”   “可是白回回已经牺牲了!”   “谁看见白回回牺牲了?”姓彭的小胡子道。   “不可能,秦叔、彭叔,他是李豪,而李豪又是西郊李家后人。”   “就算严四就是那个姓李的,可是又怎么证明姓李的就是西郊李家后人,就算是,纪玉都还能投靠鳌拜呢,姓李的又有什么不能弃宗忘祖,卖身投靠?   先前他有办法撤销缉拿,如今又来救这个丫头,再加上他不让咱们动他们那个小皇帝,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么?”   “如果他是他们的人,如果这些事是他们合演,引咱们上当的一出戏,引咱们上当,无非是为消灭咱们,那么还有什么比加入咱们更好的?”   姓秦的络腮胡道:“刚才我也这么想,这正是咱们唯一想不通的。”   姑娘沉默一下,忽发惊人之语:“我看咱们不如把纪翠交给他算了。”   姓秦的、姓彭的、还有罗老爷都为之一怔,罗老爷惊讶叫道:“梅影,你……”   姓彭的小胡子道:“贤侄女,你怎么说?”   姑娘道:“我认为我们不宜树敌太多。”   “以咱们来说,树敌在所难免,纪玉跟姓严的根本也就是一回事,何来树敌多之说。”   姓彭的小胡子道。   姓秦的络腮胡也道:“贤侄女,以目下的情形来说,咱们若是把这个丫头交还给他们,只怕‘北京城’咱们就待不下去了。”   还真是,玉贝勒饶得了他们么?姑娘还待再说。   姓彭的小胡子又道:“贤侄女,我这个做叔叔的可要直说一句了,我看得出,你对严四似乎有点特别,真要是那样,你就更不该把这个丫头交给他。”   姓秦的络腮胡跟罗老爷,一怔齐望姑娘。   姑娘娇靥一红,道:“彭叔,您要是这么说,我是不是非把纪翠交给他不可了!”  对,打消这个念头,不就等于对严四特别了么?姓彭的小胡子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姓秦的络腮胡道:“贤侄女,你彭叔开玩笑的,不过玩笑归玩笑,正经归正经,现在咱们是骑虎难下,为了咱们自己,这个丫头是无论如何不能交还他们的。”   姓彭的小胡子道:“罗老哥,你怎么说?”   罗老爷迟疑了一下才道:“我也觉得不太妥当。”   三个人,包括她爹在内都不赞成,姑娘还能怎么办?她道:“既是这样,那就只好作罢了。”   一顿又接道:“他恐怕还没走,我去找他谈谈!”   姑娘转身要往屏风走。   姓彭的小胡子抬手拦住,道:“不把这个丫头交给他,就是不把这个丫头交给他,还有什么好谈的?”   姑娘道:“我要说服他,打消救纪翠的念头。”   “你没说服他,反而落进他手里,咱们就输了全盘了。”   姑娘的目光一凝:“彭叔的意思我懂,我还不至于那么做。”   姓彭的小胡子道:“贤侄女你多心了,我说的是真的,要不我怎么会连出手都没敢出手呢?”   “那是彭叔,彭叔可别小看我,严四要是想制我,恐怕还没那么容易。”   姓彭的抬眼望罗老爷:“老哥哥,你看怎么样?”   罗老爷道:“梅影,听你彭叔的。”   做爹的说了话,姑娘还能怎么样,只好听了。   “是!”   姑娘应了一声,回过了身。   姓秦的络腮胡有意岔开:“贤侄女,照顾那个丫头,你也累了半天了,坐会儿吧。”   “谢谢秦叔,我不累。”姑娘道:“您三位请坐吧,我要回屋去了。”   这间屋里有一扇门,通另一间室。   姑娘要走过去。   姓彭的小胡子又抬手一拦:“贤侄女,彭叔我还要直说一句,你可别因为一念之误,触犯了咱们的规法。”   这句话谁都听得懂。   姓秦的跟罗老爷脸色都为之一变。   姑娘黛眉一扬:“彭叔放心,若我触犯规法,请只管照规矩处置就是。”   她向那扇门行了过去。   望着姑娘进了那扇门不见了,姓秦的络腮胡低声道:“你怎么这样——”   姓彭的小胡子道:“我是为咱们会,我是对事不对人。”   姓秦的还待再说。   罗老爷说了话:“秦二弟,彭三弟是对的,就算他不说,我也会提醒梅影。”   姓秦的络腮胡没再说什么。   严四在这一处堂屋瓦面,足足搜寻了将近一盏热茶工夫,他失望了。   什么也没看见。   不要说他想看见的没看见,甚至什么动静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料错了?现在该怎么办?恐怕只有暂时放弃了。   严四有点懊恼,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就要走。   忽然,他听见蹄声得得,车声辘辘,循声望去,只见附近一条胡同里进来了一辆骡车,赶车的是一个精壮年轻小伙子,车上载的都是柴米油盐一类东西。   这是送货的,还是那一家自己去买的?不管是什么,干么一下子屯这么多,难道打算有一段时间不出门?严四正在想,只见那辆车停在左近一户人家的后门外,赶车的小伙子跳下车来,抬手轻敲那户人家的后门。   小伙子是敲了门,可是那户人家后院里却没动静,严四居高临下,看得很清楚。   随即,小伙子又敲门,连敲门两遍,这回严四听出来了,小伙子敲门似乎有节奏。   敲门就敲门,用得着这么样吗?这引起严四的留意!那户人家的后院里仍然没动静,看小伙子怎么办。   小伙子怎么办?小伙子这么办!也左右看了看,迅速窜上墙头,翻墙进了那家后院,从里头打开了后门,然后出来一样样把车上东西搬进了那家后门。   小伙子忙,劲头儿够,做事俐落,一会儿工夫就把车上的东西都卸下来了,最后,他从里头闩上了后门,又翻墙来,赶着车走了。   有这样的么?这户人家究竟有没有人?有人为什么不来开门,没有动静?没人小伙子把一车的东西卸在后院里,算谁的?严四不只留了意,而且动了疑,他从立身的屋面腾身,轻轻落在那户人家后院的一棵大树上。利用大树茂密枝叶藏身,他凝神听,竭力看。   立即,他听到了话声。   “这小子该死,怎么擅作主张?”   “不能怪他,他怎么知道!”   “赶巧了,太巧了。”   三个人说话,话声来自离大树不远的堂屋。   三个话声严四都听过,都熟,而且分辨得出,头一个说话的是姓彭的小胡子,第二个说话的是姓秦的络腮胡,第三个说话的则是那位罗老爷。   严四心里一阵跳。   就在这时候,又听见了姓彭的小胡子说话:“上头不能待了,你们快下去。”   姓秦的络腮胡道:“我不信姓严的会发现,说不定他早走了。”   姓彭的小胡子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叫梅影。”   严四知道,事不宜迟,他飞身扑下了树,直扑堂屋门口。   堂屋门口落地,一眼就看见三个人,姓彭的、姓秦的,还有罗老爷,姑娘罗梅影正从耳房出来。   他迅雷不及掩耳,身法如电,闪身扑进堂屋,探掌直抓姓彭姓彭的、姓秦的,还有罗老爷,都知道堂屋门口落下个人来,但尚未看清是谁,就觉出那人扑进了堂屋,没看清是谁,但都猜出是谁来了,都吃一惊,尤其姓彭的小胡子,惊弓之鸟,余悸犹存,他只觉来人扑进了堂屋,就向着面前劈出了一掌。   恰好,他的腕脉正落进人手掌里!只觉右腕像上了一道火热的铁箍,他是个行家,知道完了,果然,紧接着就半身酸软,一点力气也使不上了。   影定了,人现了,堂屋里多了个严四,他的右掌扣住姓彭的小胡子的右腕脉,姓彭的脸色煞白,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姓秦的络腮胡两眼精光一闪,还想动。   严四道:“阁下不觉得太迟了么?”   同时,罗老爷也正伸手拦住了姓秦的络腮胡,只听罗老爷干咳一声道:“严老弟——”   严四道:“恕我无礼,罗老爷可以不必多说什么了,我的来意—相信诸位已经知道了,请予成全,我感激不尽!”   罗老爷道:“不管怎么说,咱们算认识一场,严老弟,可否谈谈?”   严四道:“刚才你们这位断然回绝了我,我想如今咱们也没什么好谈的。”   “严老弟——”   “罗老爷不必再多说了!”   姓秦的络腮胡突然冰冷道:“好,教你知道,‘汉留’人人可以牺牲,人人也都准备牺牲!“这位快人快语!”严四道:“我也一向干脆,而且我跟玉贝勒的立场也不一样。”   他五指微一用力。   姓彭的小胡子立即闷哼一声发了抖,旋即脸色更白,额头上也见了汗。   罗老爷忙道:“严老弟,高抬贵手!”   “可以!”严四松了手。   姓彭小胡子猛吸了一口气,接着一阵喘,额上的汗珠子流了下来,脸色也没那么白了。   罗老爷道:“谢了!”   “不客气!”严四道:“请那位把‘肃王府’的那位格格带出来!”   罗老爷又一声干咳:“严老弟,你也是汉族世胄……”   “罗老爷,”严四道:“这些,我跟这位刚才已经都说过了!”   “严老弟,你究竟为了什么?”   “我只能说,我不得已。”   “严老弟,不要因为一念之误,成了千古罪人。”   严四道:“要真是那样的话,我也只有担了。”   姓彭的小胡子掀眉喝道:“姓严的,你——”   严四淡然道:“姓彭的,你最好少说一句!”   五指又一用力。   姓彭的小胡子闷声中矮下半截,一脸苦像,其身受可想而知。   罗老爷忙道:“梅影,去把纪翠带出来!”   姑娘眼望姓彭的道:“彭叔,我能么?”   姑娘厉害,在这节骨眼儿乘机整人。   姓彭的小子没说话,他能说什么。   说能,没面子,说不能,受不了那份痛苦。   姓秦的络腮胡道:“贤侄女,快去吧,不管有什么事,我担了!”   “是!”姑娘这才应声,转往屏风后。   罗老爷道:“严老弟,没那么快,坐会儿,喝杯茶。”   “谢谢,不必了!”严四道。   “严老弟——”   “罗老他,好意心领!”   说没那么快,倒也不慢,没一会儿工夫,姑娘罗梅影从屏风后转出,身后就多了个翠格格。   翠格格一见严四,惊喜急叫:“李豪——”   “格格,草民叫严四!”严四淡然道。   一盆冷水,浇得翠格格好生委屈,又是当着这么多“外”人,她不惊喜了,一脸委屈像:“好嘛,严四就严四嘛!”   姑娘梅影一双美目紧盯着严四道:“现在我把人交给你了。”   严四道:“谢谢!”   姑娘放开了翠格格,翠格格忙走以严四面前:“你怎么会来救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严四道:“格格,这些等出去后,再容草民详禀好么?”   翠格格没再问了,转望姓彭的,突然竖起柳眉:“就是他!”   扬起玉手就掴!严四抬手一挡:“格格,不能!”   “怎么?你还护他!”   “草民是来救格格的,不是让格格来发威的,事实上他们几位都是草民的朋友。”   “你——”“格格最好听草民的,不然草民自己走,还把格格留在这ㄦ。”   这一招灵,翠格格马上收回了手,可是委屈得都要掉了泪。   严四转望罗老爷:“罗老爷,我想请这位送格格跟我一程。”   罗老爷道:“严老弟,你走吧,我担保不会——”   严四道:“罗老爷,不人提保什么,麻烦这位送我出去,可免日后你担什么违反规法的罪名。”罗老他微一怔,一时没说出话来。   姑娘道:“放了我彭叔,我送你们出去。”   严四微一摇头:“姑娘也是个女儿家,不大方便,还是麻烦这位吧,我担保一出大门就放他回来!”   一顿,道:“阁下,走吧!”   提着姓彭的小胡子往外行去。   翠格格大概是真怕当人质的滋味儿,真怕有什么变化被留在这儿,急迈一步紧傍严四身边。   罗老爷、姓秦的跟姑娘想跟出去严四道:“有一位送已经够了,三位请留步!”   罗老爷、姓秦的跟姑娘罗梅影只得停住,眼睁睁看着严四提着姓彭的小胡子,带着翠格格行了出去。   经堂屋一路往外,再没遇到任何阻拉,恐怕不是因为有姓彭的“护送”,而是这儿并没有别的人手。   翠格格不知道,一路上走得提心吊胆。   严四重然诺,一出大门就放了姓彭的,道:“谢了,阁下请回吧。”   翠格格忙道:“你怎么真放了他?”   严四道:“我答应一出大门就放这位。”   “劫持我的是他,”翠格格道:“应该把他送交……”   格格,”严四道:“草民只管救你,至于把他们送官治罪,那是令兄的事。”   姓彭的小胡子脸色铁青:“姓严的,用不着来这一套,我们不领你这个情,勾销不了这笔帐!”   翠格格道:“你听听……”   严四淡然道:“阁下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要是怕谁记下这笔帐,我也就不插手这件事了,至少我不认为此时些地阁下还能怎么样,我建议阁下,别计较了,还是赶紧回去再搬一次家吧,这回搬远点儿。”   姓彭的小胡子还能不懂这话什么意思,脸色—变,二话没再说,转身进去了,还砰然一声关上了门。   显然,这一招也灵!   严四淡然而笑。   翠格格道:“你究竟帮谁?”   严四道:“草民谁都不帮。”   “你——”   严四没让翠格格说下去,向着胡同口行去。   翠格格不敢再说了,忙跟上去叫:“李豪,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严四装没听见,仍然走他的。   其实也难怪,他不装没听见又能怎样,他能怎么回答。   翠格格跟在后面继续叫:“不管你接受不接受我的心意,总算认识一场,以往我对你也不错……”   严四想想以前,还真有点不忍,当即放慢了脚步,道:“格格,草民说的是实话,以草民的立场,纯是为了救格格,至于怎么对付那些人,那是令兄的事。”   “为什么你不能对付他们?”   “他们不是草民的敌人。”   “那他们是你的朋友?”   “只能说认识一场。”   “他们是叛逆,认识叛逆,对你可没有什么好处!”   “在他们眼里,草民是欺宗忘祖,卖身投靠,对你有什么好?”   “草民救了格格,格格却视草民为叛逆,又有什么好?”   “你可别这么说,我可没视你为叛逆——”   “好,格格,草民刚才说过,我不在乎,此时不是说话地方,走吧!”   “那咱们上那儿说话去?”   “不说什么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草民送格格回府去。”   “我不要回去。”   “格格怎么能不回去?”   “我出来就是为找你的,不为找你,我也不会落入那些叛逆手里,如今好不容易见着了你,你却叫我回去!”   这一点严四是知道的,为了找他而遭劫持,如今好不容易见了面,就赶人回去,他又怎么能这么不通情理!严四道:“草民忘了问了,格格找草民什么事?”   翠格格道:“你刚说过,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   不要紧,就在这儿说吧,一时间也无处可去。   “谁说的,我可是老北京了,能去的地方多得很——”   “格格——”   “走吧,你跟着我。”   翠格格要走。   严四忙道:“格格要是不听草民的,草民可要走了。”   翠格格一扬眉:“随你,别老拿这吓我,头一回我是为了找你遭叛逆劫持,这一回是你扔下我不管,让我又落进叛逆手里,看你怎么受!”   严四道:“格格跟草民没有瓜葛……”   “是么?”翠格格道:“那你为什么要救我?我落进叛逆手里,我哥哥任人勒索,跟你也没有瓜葛么?”   严四一时没说出话来。   翠格格正击中他的要害,给玉贝勒找了藉口,让玉贝勒放手去做,对他自是不利。   况且,他也不能真把翠格格一个人扔在这儿不管,这种事他还做不出来。   只听翠格格又道:“李豪,我就这么可怕么?你真是伤透了我的心!”   严四又不忍了,道:“草民跟格格走就是了。”   翠格格也没再说什么,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武侠屋扫描 fuchenw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十三章     翠格格还真能找地方。   这个地方离城墙根儿不远,是个远离尘嚣的地儿,可是真不荒凉,风景也挺不错,有花草树木,还有一座红柱绿瓦的八角小亭。   翠格格道:“就在这儿坐吧!”   她坐下了。   严四也坐下了,道:“格格现在是不是可以说了。”   翠格格幽怨的看了他一眼:“你就这么急!”   “令兄跟双喜姑娘,还有纪明,纪亮两位,一定很担心格格的安危。”   “好了,不要找理由了,我这就说!”   严四没说话。   翠格格沉默了一下之后才道:“我找你,是因为我想离家。”   严四心头一震:“格格怎么能离家!”   “为什么不能!”   “王爷跟令兄绝不会允许——”   “我阿玛跟我哥当然不允许,可是他们并不知道我要离家,连双喜、纪明、纪亮都不知道。”   “他们总会知道的。”   “等他们知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格格所谓的来不及——”   “我已经跟了你了,他们也找不到我。”   严四心头再震:“格格不能这么做,草民既救出了格格,只有送格格回去。”   “你要是送我回去,我就是死路一条。”   “格格——”   “李豪,我说的是实话,别以为我吓你,我已经死过了一回了,没死成,让双喜发现,叫来了贾姑娘救了我。”   严四心头猛震:“格格这是为什么?”   “你知道。”   “格格这是何苦。”   “你也知道。”   严四双眉一扬,还没说话。   “我知道,你要是真送我回去,一点也不难,只要一指头点了我的穴道,我是一点也不能反抗,可是我总有醒过来的时候,到那时候,我人虽然是死在‘肃王府’,可是这条命却是你亲手害的。”   这是实情,绝对是实情。   严四还真是想到这一着了,可是现在怎么敢用这一着。   他倒不是怕背负什么,毕竟这种绝情的事他做不出来。   “格格——”   “李豪,我有什么不好?”   “不是格格不好,而是——”   “而是什么?”   “彼此不适合,而且——”   “别说那么多了,我已经离家出来了,就算彼此不适合,你也让咱们俩试试,你也总该照顾我,是不是,要不,你让我上那儿去,找谁?”   还真是。   严四大感为难,怎么办,他能收留翠格格么,他能把翠格格安置在那儿,他自己肩负的都是事儿,能有多少工夫照顾翠格格!可是,不“收留”翠格格行么?   他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忽然,他想到一件事。   “格格,草民在罗家当护院,是令兄告诉格格的。”   “是啊!”   “令兄怎么肯让格格,去找草民!”   “当然肯,我告诉他,我找你是为了他。”   “为令兄!”   “我说我愿意把先皇帝赐给你的那匕首,从你这儿盗走交给他。”   严四心头一震,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这么一来你就没了护身符了,他可以名正言顺的想把你怎么样,就把你怎么样。”   “格格,草民跟令兄一无仇,二无怨——”   “先皇帝找你效力,他心里不舒服,他嫉妒,现在你跟他又是敌对立场,你想吧,他怎么能不对付你。”   “严四没说话,他能说什么!”   “你还不了解他的心性为人,我可是最了解他了,他心胸狭窄,一点也容不下别人。”   严四说了话:“谢谢格格告诉草民这么多,只是,令兄怎么会相信格格。”   “他怎么不相信。”翠格格一脸幽怨神色:“我为你刚死过一次,他认为我一定恨你。”   严四暗暗感动,他不一定接受翠格格的好意,可是这么一位重情义的姑娘,他又怎么能不收留她,那不是太绝情,太狠心了么?他沉默了一下才道:“格格,草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说草民感激——”   “我不要你感激!”   “不管怎么说,总得让‘肃王府’知道一下,格格已经平安脱了险!”   翠格格惊喜:“你是说你答应让我跟着你了。”   严四道:“草民只能说遵格格吩咐,让彼此都试试——”   翠格格忙点头:“行,行,是你答应让我跟着你,你怎么说都行!”   “格格金枝玉叶,跟着草民可是相当苦。”   “我不怕,反正只是试试,受不了我自己也就知难而退了。”   “草民没有多少工夫照顾格格,一天之中,格格恐怕要经常独处。”   “不要紧,我不怕,我自己会照顾自己,你只管去忙你的,我会做好饭等你回来。”   说的真好,简直像个柔顺而善解人意,惹人怜爱的小妻子。   严四没说话,他又能说什么。   翠格格忽然站了起来:“那就别在这儿坐了,咱们回家去吧。”   这可不就是以一家人自居了。   严四又能怎么办,他只好跟着站起。   出了小亭,翠格格忽然笑了:“说回家了,我还不知道家在那儿呢?”   严四道:“白记骡记”旧址。   翠格格一怔:“白记骡行”——那儿不是死过不少人么?   “不错。”   翠格格显然有点怕:“你怎么还住那儿。”   “江湖人那儿都能住,以草民现在的处境,又能住那儿。”   这倒是。   翠格格没说话。   “格格是不是不愿意住那儿。”   “不,怎么会,你能住我就能住。”   严四也没再说什么。   没马、没车、没轿、翠格格跟着严四“走”回了家。   真说起来,翠格格还没那么娇,倒不怕走,她不是没出过远门儿的人,易钗而弁;再远的地儿都跑过。   到了“白记骡行”,两个人从后门进去,后门进去当然是后头住家,不是前头店面。   打从进后门起,翠格格的眼波就左瞟右膘,神色不自在,紧紧的跟在严四身后,一步也不敢远离。   严四走在前头带路,他看不见翠格格的神色,当然也就不知道翠格格有多么怕。   到了堂屋,触目一片凌乱,厮杀过的地方,怎么不凌乱。   虽然严四收拾过,可是男人家也只能收拾个大概,还能指望他收拾得怎么样?严四道:“这就是草民栖身的地方。”   “不要紧。”翠格格微笑,可是笑得有点不自在。   “我收拾,这是我的事儿。”   从小到大,翠格格做过么?碰过么,现在却成了她的事。   严四不忍,可是既然翠格格来住,又不能任它凌乱,两难。   “格格——”   “什么都别说了,家里能做饭么,有米有面有菜么?”   她把这儿当成了“肃王府”了。   严四不好意思的一笑:“什么都没有。”   “那你吃饭怎么办?”   “草都是外头买着吃。”   “那今天凑和,明天再说,你去给‘肃王府’送个信儿,,让他们知道你已经把我救出来了,回来顺便带吃的,我在家收拾东西。”   严四不能让翠格格收拾,也不能不让翠格格收拾,又是两难,可是给“肃王府”送信他愿意去,因为这原是他的意思,他也认为必须要尽快这么做,不给玉贝勒任何藉口。他道:“草民这就到‘肃王府’去,格格一个人在这儿行么?”   翠格格强笑一下:“不大习惯,不过总是要习惯的。”   还真是。   严四没再说什么,走了,还是从后门走的。   严四进内城不难。   只要能进了内城,到了“肃王府”更容易。   严四从“肃王府”后进了“肃王府”,神不知,鬼不觉。   他知道翠格格住的小楼,他在小楼里很容易的找到了双喜,他把已救出翠格格,翠格格不肯回府,暂在他那儿的事告诉了双喜,要双喜告诉玉贝勒。   双喜听了当然高兴,对严四千恩万谢,她好几次想告诉严四,翠格格为他寻过死,如今要盗他的那把先皇帝御赐匕首,毕竟翠格格是她的主子,她还是忍住了没说。   严四没多停留,信儿送到就走了。   回到了“白记骡行”翠格格还在收拾东西,看上去跟没收拾没什么两样,可是翠格格已经是香汗淋漓,娇喘连连,相当狼狈了。   严四由衷的不忍,他想让翠格格不要收拾了,可是还没有说话,翠格格已经把茶给他端来了,要他一边坐,不要管。   翠格格想的还真周到,居然先烧了水,沏了茶。   严四怎么能一边坐着喝茶,看着翠格格这么一位金枝玉叶劳累,他自是不肯。   可是翠格格说,这是她生平头一回烧水沏茶给人喝,要严四无论如何把茶喝了。   这还真是千真万确的实情。   翠格格什么时候亲手烧过水给人沏过茶,恐怕连她阿玛肃亲王也没有受过。其他的人更不必说了。   严四感动,望着她狼狈的模样,也着实的不忍,他掀开了盖碗,拨开茶叶,喝了一口。   第一口就让他微微皱了眉。   翠格格娇靥微有红意,不好意思的笑了:“我找了半天才找到茶叶,不知道放了多久了,也不知道茶壶洗干净了没有。”   经翠格格这么一说,严四才明白,难怪茶有一点怪味儿,不过他不忍说破,也不忍不喝,他还是把一碗茶喝了。   从翠格格的眼神里可以看出,她有多感动,多感激,她把盖碗接了过去,放在了桌上,道:“一边儿坐着歇息。”   严四道:“不,草民打个下手……”   翠格格含嗔道:“你总不能老是草民、草民的吧!”   严四道:“那么,我打个下手。”   翠格格笑了,笑得好甜,好美:“行,你去提桶水来。”   提水是粗重活,当然该男人家去。   严四欣然答应,转身出了堂屋。   按说,提桶水用不了多少工夫,严四这种有武功的高手提水,应该更快。   但是,严四去了老半天,居然不见回来。   这是怎么回事。   似乎没见翠格格有什么感到奇怪的表情,反倒见她若无其事的走了出去,往堂屋后行去。   堂屋后,是厨房的所在,井就在厨房旁,如今,井旁边躺了个人,赫然竟是严四。   他躺在那儿像睡着了似的,一动不动。   这是怎么了!   翠格格看见了严四,她仍然没有惊异的表情,她走到井旁,用水桶里的半桶水洗了洗手脸,然后俯身从严四怀中摸出了那把匕首,不慌不忙的敖进了自己怀里,走了,仍然是从后门走的。   翠格格回来了,没人惊喜,没人欢呼,因为下人们除了双喜、纪明、纪亮,根本就没人知道她是遭过劫持,脱险归来。   唯下人们窃窃议论的,是翠格格仍然一身男子装扮,虽然洗过了手脸,却还是有点狼狈。   翠格格迳直进后院到了玉贝勒的住处。   “哥!”没进门,她先叫。   人影疾闪,玉贝勒已经从屋里迎了出来,人有点激动,到底是兄妹:“我刚回来,听双喜说,李豪来送信见了。”   “我让他来的,我得留在他身边拿那把匕首,所以不能回来。”   说话间兄妹俩已进了屋,玉贝勒忙道:“怎么样,匕首拿到了没有?”   “你怎么不问问我,人有没有怎么样?”翠格格道。   的确,无怪翠格格挑眼几,自己的妹妹应该还是重要的。   玉贝勒怔了一怔:“我已经看见你了,而且李豪来送信儿说过,你平安。”   翠格格没多计较,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她探手人怀,取出了那把匕首。   玉贝勒双目奇光暴闪,一把夺过了那把匕首,一按哑簧,匕首出鞘,奇亮耀眼,寒光逼人,玉贝勒好生激动:“小妹,你真行,你是怎么拿到的?”   翠格格很平静:“我在一杯茶里放了一点‘半日睡’。”   玉贝勒一怔:“‘半日睡’?这是宫里的东西,你那儿来的?”   翠格格道:“我以前进宫的时候,从宫里要的。”   玉贝勒道:“要得好,要得好,没想到现在正派上了用场……”   脸色忽一变,匕首人鞘,一把抓住了翠格格:“小妹,他在那ㄦ?”   翠格格道:“你要干什么?”   玉贝勒道:“这还用问。”   翠格格道:“你要对付他?”   “这时候正是好机会。”   “不……”   “不?”   “我已经替你把这把匕首拿来了。”   “对,你拿这把匕首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好让我对付他吗?”   “可是——”   “小妹——”   “他已经不在那儿了。”   “小妹,不要拿我当三岁孩童,‘半日睡’那怕是一点,是能让人睡上半日不醒。”   “可是——”   “小妹,你拿他这把匕首,却又不让我对付他,为什么?你拿了他这把匕首又有什么用?”   “我只是不愿意你乘人之危。”   “小妹,这样对付他要容易得多,不然的话就要多费很多手脚,而且也会有伤亡。”   “你是这么想,我不能——”   “你不能什么?那你为什么要拿他这把匕首,为什么?”   “不跟你说了么?我不愿意你乘人之危——”   玉贝勒急了,粗暴的一把把翠格格拉近:“小妹,你是怎么了,忘了你自己是怎么说的了,你究竟是帮自己哥哥,还是帮外人,他伤害你的还不够,难道你还不死心。”   翠格格脸色变了一变:“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对付他?”   玉贝勒两眼闪过了一丝异样光采:“把他下狱,或者是押着让他离京。”   “那就押着他让他离京。”   玉贝勒一点头:“行,我答应你。”   “他在‘白记骡行’旧址后院。”   翠格格这里话声还未落,玉贝勒人已经不见了,外头,响起了玉贝勒的沉喝:“护卫们,跟我走。”   或许是这一声惊动了人,人影疾闪,贾姑娘已站立眼前,她脸上有惊喜色:“格格不是让那个李豪送信——”   “我为了等他那把匕首,不得不暂时跟他在一起。”   “匕首拿到了。”   “交给我哥哥了。”   “贝勒爷呢?”   “他去‘白记骡行’对付李豪了,我在李豪茶里放了一点‘半日睡’,到现在还没有醒,他认为这是好机会。”   贾姑娘脸色变了一变,有惊容:“我赶去看看,格格快去见王爷吧,王爷都快急出病来了。”   她也飞也似的掠了出去。   井边的严四有动静了,时间还不到半日,或许因为他修为精湛,功力深厚。   他醒了过来,然后慢慢坐了起来,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他靠井而坐,皱眉,疑惑不解:“我这是怎么了——?”   只听一个惊异话声传了过来:“你醒了,你居然醒了。”   严四忙抬跟,他看见了,眼前不远处站着玉贝勒,一边各二个,是玉贝勒的贴身四大护卫。   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两眼,可是毕竟那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他支撑着站了起来:“玉贝勒?”   “李豪,你真是命大,‘半日醒’居然没能让你睡上半日。”   “半日睡”,你又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半日睡’是我妹妹给你下在茶里的。”   严四微一怔:“格格,怎么会?”   “看看这个。”玉贝勒扬起了那把匕首:“你信不信?”   严四忙摸胸怀,当然,怀里是空的,他明白了,刹时他全明白了,他心往下沉,人像掉进了万丈深渊,久久他才道:“格格,已经回去了?”   “不错,她已经回去了,她回去以后马上就把这把匕首交给了我。”   严四勉强一笑:“格格真是贝勒爷的好妹妹。”   “那当然。”   “贝勒爷你此来打算怎么样?”   “我原打算把你扔进井里算了。”   “现在呢?”   “恐怕要稍微费点手脚了,好在不太麻烦,因为你人还没有完全清醒,是不是?”   “我不信玉贝勒会乘人之危。”   “那要看是为什么事,对付什么人了。”   “玉贝勒,我跟你究竟何怨何仇?”   “你太罗嗦了。”   玉贝勒一挥手,四大护卫分由左右扑上,八掌挥起,齐劈严四。   严四一咬牙,挥掌迎上。   砰然一声,尘土激扬,黄雾漫天,四大护卫前扑之势为之一顿,而严四却因为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还好有井栏挡着,不然非掉进井里不可。   四大护卫原本绝不是严四的对手,奈何严四如今脑中昏昏,浑身发软。   玉贝勒两眼奇光暴闪,霹雳大喝:“让开。”   四护卫闪身退身两旁。   玉贝勒挟雷霆万钧之势扑到,扬双掌劈下。   显然,他是非置严四于死地不可。   严四一个翻身往旁边翻去。   玉贝勒双掌劈在了井栏之上,砰然一声,井栏破裂,碎石飞射激扬,声势吓人。   他一击不中,疾快旋身,如影随形,再次扑到,扬掌再劈严四。   严四似乎来不及躲了。   千钧一发,倏地——“贝勒爷住手!”   一条人影疾射而至。   玉贝勒当然听出了来的是谁,掌势为之一顿。   就这么一顿,严四翻身而起,强提一口气,腾身飞射而去。   四大护卫要追。   来人喝道:“站住。”   四大护卫收势停住,来人同时射落玉贝勒面前,是贾姑娘。   四大护卫躬身为礼:“贾姑娘!”   玉贝勒道:“您怎么来了。”   贾姑娘道:“听格格说了,我赶来看看。”   玉贝勒道:“今天正是我除去他的大好时机,您怎么拦我——”   贾姑娘道:“毕竟他救格格脱险回来了,是不是?”   “可是以后再想除他,就没那么容易了。”玉贝勒道。   “他已经没了护身符,他又能怎么样呢?只要下令缉拿他,东躲西藏的滋味不好受,我不信他还能在京里待多久?”   这倒是真的。   玉贝勒默然了,这种事,谁敢拦他,也只有这位贾姑娘了,这种事,他听谁的,还是也只有这位贾姑娘啊。   “去吧,回去吧。”贾姑娘道。   玉贝勒没说话,往外行去。   贾姑娘陪着他往外走,四护卫恭谨的跟在后头。   严四穿房越脊,一口气跑到了城墙根儿,他身法高绝,疾如闪电,向天看只像一缕轻烟,谁看得见?何况现在已经是日落西山,黄昏时分了。   同样是城墙根儿,就大大不如跟翠格格去的那处城墙根儿了。   眼前这城墙根儿,只有荒坟杂草,出没的狐鼠,一点儿人烟也看不到,这时候来到这儿,怪怕人的。   当然,严四不怕,以他现在的心情,他的感受,他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怕。   他缓缓坐在了一棵大树下,他在想——他跟玉贝勒无怨无仇,玉贝勒却一直对他不友善,抄他“白记骡行”在先,甚至使得白回回为之牺牲,现在又要杀他而后甘心,“金老爷”一在“五台”出了家,差别就那么大,玉贝勒的心性为人就可见一斑。   玉贝勒是这么个人,但远不如翠格格给他的创痛大。他只是没办法接受翠格格的好意,并没有冒犯翠格格的地方,甚至还救翠格格脱险,翠格格却这样对他,而且还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要盗他那把匕首,叫他怎么能不痛心。   他怪自己,为什么没有提防,一点提防之心都没有。   他又自问,能怪自己么,换任何人,会想得到么,会提防么,一个口口声声心里有他,甚至为他痴狂的女儿家,突然之间会这么对他,几几乎不惜置他于死地。   地现在已经深深感受到了,一个因爱成恨女人的可怕。   再想想自从艺成别师,进入江湖到现在,除了大仇得报外,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可以说一直为爱新觉罗氏皇家纠缠着,而且窝囊透顶。   怎么不!毁了“白记骡马行”牺牲了白回回,恩叔楚云秋离他而去。   这些都姑且不说,他身为汉族世胄,先朝遗民,反清复明的汉留,却视他为弃宗忘祖,卖身投靠,而他为了现在这位小皇帝,愿意留京十年,为的是暗中护卫这位小皇帝安危,而官家如今却要缉拿他,要赶他离京,要置他于死地。   他究竟图的是什么,冤不冤?他越想越难过,越想越不值得,越想越气,几几乎想跳起来马上离京他去。   但是,严四他毕竟不同于常人,转念一想,玉贝勒连他的主子都能背叛,对他严四这样,又有什么稀罕。   翠格格因爱成恨,也没什么好计较的,毕竟,他辜负了她的心意,一母同胞,她不帮自己的哥哥帮谁?至于“汉留”,他不愿意加盟,并且明白表示,不许人家动这位小皇帝,人家当然视他为敌,视他为弃宗忘祖,卖身投靠,其实,不只“汉留”,只怕每一个以先朝遗民自居的人,都会视他为敌,视他为弃守忘祖,卖身投靠。   至于留京十年,暗中卫护这位小皇帝,那是他亲口作的许诺,并没有人勉强他。   还有什么好说的。   想以这儿,心里也就释然了。   不过,他还在想一件事,那就是刚才他临离开“白记骡马行”   的时候,清清楚楚的听出,拦玉贝勒再次下手,要取他性命的是“肃王府”那位贾姑娘。   那位贾姑娘一直对他不友善,她怎么会拦阻玉贝勒救他。   难道她真是恩姨燕霞。   不会,他自己这么想,自己又把它推翻了。   恩叔楚云秋朝思暮想,魂牵梦绕,如果贾姑娘真是恩姨,他怎么会认不出,他怎么会没把握!   恩姨又有什么理由不认恩叔,而且书儿呢?为什么没有见书儿在一起,弟弟书儿不是像他跟恩叔一样,当年被恩姨救出带走,多年来应该一直在一起的么?   那位贾姑娘既不可能是恩姨燕霞,她怎么会拦阻玉贝勒下毒手,救他性命。   这件事却是他想不通的。   这件事虽然想不通,好在并不影响他的心情。   既不影响心情,当然也就不会影响他的眼力跟听觉。   他听见有人到了大树后头,也就是他身后。   他没动,因为他听出那人只是停在大树后头,并没有任何行动。   他淡然说了话:“凡是江湖道上行走的都知道,如此这般站在人背后,那是很危险的。”   只听一个女子话声起自身后:“少掌柜的,真是你?”   武侠屋扫描 fuchenw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十四章     叫他少掌柜的!这是谁?严四他霍地站起,就势转身,他看见了,眼前站了位姑娘,熟人,褚家那位戴云珠戴姑娘。   他脱口叫道:“戴姑娘!”   “少掌柜的——”   “姑娘应该知道,我已经无柜可掌了。”   “我知道,这么大的事儿,褚家怎么会不知道?”   “好久不见姑娘,当日承蒙援手,也一直没有——”   “少掌柜的,你这么说就太客气了,你不是不知道,我……我也只是做了我该做的而已。”   气氛有点让人窘,让人尴尬了。   严四有意的岔开话题:“这时候姑娘一个人来到这儿来,是——”   “不是我一个人,褚家,皇甫家的人,还有‘查缉营’的人都出动了,只是我可巧跑到了这儿来。”   “这是干什么?”   “怎么?少掌柜的不知道。”   “难道——”   戴云珠微微点头:“对,大搜全城。”   “缉拿我!”   “对!”   “什么罪名?”   “叛逆!”   “怎么会劳动褚家跟皇甫家——”   “官民协力,而且缉拿叛逆,人人有责。”   严四淡然而笑:“好一个官民协力;好一个缉拿叛逆,人人有责,我早该想到了,只是没想到会有褚家跟皇甫家,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我还以为你知道,躲到这儿来的呢?”   也算是躲,也算是同一件事了。   不过,严四没这么说,他甚至什么都没说。   “少掌柜的,你怎么会落得——”   “不知道姑娘信不信,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信。”戴云珠连犹豫都没犹豫,毅然道:“可是只我信没有用,少掌柜的还是避一避吧。”   “谢谢姑娘,我知道。”   “少掌柜的有地方躲么?”   “以‘北京城’之大,不会没地方避——”   “不,少掌柜的,这一回是大搜全城,动用的人多,任何一个地方都不放过。”   严四双眉微微扬起:“那就——”   戴云珠忙道:“少掌柜的,我知道你的修为高绝,可是双拳难敌四手,这儿又是京城重地,京营人马有多少,成千上万,你一个人怎么敌得过?”   这真是。   严四敛去了威态,道:“以姑娘看,我该怎么办?”   戴云珠道:“少掌柜的忍一时之气,找个地方避一避才是正理。”   严四道:“如果照姑娘所说,除了离开‘北京城’,我没有地方可避。”   “少掌柜的不愿离开‘北京城’!”   “要是我愿意离开‘北京城’,也就不愁没地方可避了,他们的目的,也就是逼我离开‘北京城’。”   戴云珠望着严四,眨动了一下美目:“我倒是有个地方可以让少掌柜的避一避,不知道少掌柜的可愿意去。”   严四道:“谢谢姑娘的好意,还是让我自己想办法吧。”   这就已经够窝囊了,怎么能再接受一个姑娘家的这种好意,尤其怎么说她也算是褚家人,而褚家恰又是官家的鹰犬。   戴云珠道:“其实我已经想到了,少掌柜的一定不愿意。”   显然,她了解严四的脾气,也了解严四的心意。   严四没说话。  戴云珠道:“少柜的,我知道这么做委屈你,可是大丈夫要能屈能伸,只看你非留在京里是为什么?值不值。”   “姑娘——”   “少掌柜的,你不该是个只能伸不能屈的人?”   戴云珠说的句句是理。   严四道:“姑娘,且容我直说一句,我不信找不到地方避。”   戴云珠道:“少掌柜的可以试试,不过,一旦等他们发现了你,我再想帮你就来不及了,少掌柜的,小不忍则乱大谋,你不愿意这样吧。”   忽然一阵人声踉衣袂飘风声传了过来。   严四两眼冷芒一闪。   戴云珠急道:“少掌柜的,就算我求你——”   严四道:“姑娘,我怎么敢当,你也让我汗颜,好吧,请告诉我,是什么地方。”   戴云珠道:“现在不要问,只管跟我走。”   话声未落,她已然斜斜掠向城墙根儿,往那片人高的杂草丛扑去。   严四只有跟着掠了过去。   这时候夜幕低垂,天色已经黑了,戴云珠沿着城墙根儿,利用人高的杂草丛做掩蔽,带着严四一路疾驰,尽管一路不断的听见人声,看见火把的光亮,但夜幕跟杂草丛都是绝佳的掩蔽,并没有被人发现。   片刻之后,戴云珠带着严四绕离了城墙根儿,掠出了杂草丛,她对地形,地物似是十分熟悉,不断的利用树木,土丘,杂草等物做为掩蔽,很快的接近了房舍民宅,然后她又专挑黑胡同走,尽管如此,一路仍然免不了碰上成队的火把、灯笼。   严四不能不相信,戴云珠那官民协力,大搜全城之说诚然不虚,玉贝勒这次是来真的,要是没有妥善的地方避一避,恐怕是难免被搜着,一旦被搜着,他恐怕就得应付那潮水般涌来的官民好手了。   疾驰中掩掩蔽蔽,掩掩蔽蔽中疾驰,一阵东弯西拐之后,戴云珠带着严四来到了一处水塘旁。   水塘相当大,周围都是草在,藉着不远处一座深宅大院里照射出来的灯光,隐约可以看出,这一带空荡,寂静,不见人影,不闻人声。   离那座大宅院的后门不远处,有一座坟,坟上已经长满了草,坟前竖着一块相当高大的墓碑。想必那是那家在官贵人,或者那个大户人家的墓,说不定就是眼前这座深宅大院人家的。   严四没在意这些,只在想戴云珠究竟要带他上那儿去。   正在想,戴云珠已带着他到了那座墓旁,只见戴云珠在墓碑后摸了一下,那块高大的墓碑竟然动了,缓缓移动。   严四心头一震,脱口道:“姑娘——”   戴云珠忙示意严四噤声,就在这转眼间,那块高大墓碑已移至一旁,原来竖立处露出了一个三尺见方的洞口,黑忽忽的,但可以看见有一道石梯下通。   只听戴云珠低低道:“跟我下来。”   她没等严四有任何表示,径自从那个洞口拾级而下。   严四来不及问,也无暇多想,只有跟了下去。   他一走下洞口,墓碑又动了,很快的封住了洞口,眼前一片黑暗,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中,只听戴云珠道:“少掌柜的小心,等下到底下,过了一扇石门,就有光亮了。”   只这一句话工夫,严四已经隐隐约约可以看得邮跟前事物了,他道:“我已经可以看见一些了,倒是姑娘自己小心。”   只听戴云珠惊声叹道:“少掌柜的修为真是高绝。”   严四道:“姑娘夸奖了,我只是长年飘泊在外,经常夜里用眼罢了。”   戴云珠道:“少掌柜的不要客气了,要知道好歹我也是个练家子。”   说话间,石梯已然走完,两个人下到了底,只听一阵轻微声响,随即有光亮照射过来,藉着这道光亮看,眼前两扇石门正缓缓打开,光亮射来处,也就是石门的那一边,是条石砌的甬道,相当干净,两边壁上隔不远便是一盏油灯。   戴云珠道:“少掌柜的,跟我过去吧!”   严四道:“姑娘,这是什么地方?”   戴云珠道:“等一下再告诉少掌柜的。”   她向石门那边行去。   严四只有跟了过去。   两个一过石门,石门立又缓缓关上,戴云珠头也没回向前行去。   甬道笔直,十几丈后拐了弯,拐过弯丈余,左边有一间石室,垂着布廉,甬道则仍向前延伸。   戴云珠没带严四往前走,她停在石室门外,掀起布廉道:“少掌柜的,就是这儿了,请进吧!”   石室没多大,一眼可以打到底,是间卧室,家俱器用一应俱全。   严四道:“这是——”   戴云珠道:“何妨等进去再说,少掌柜的不会连这一会儿都等不及吧!”   严四没再问,迈步进了石室。   戴云珠跟了进来,放下布帘,道:“在这儿委屈两天,少掌柜的还中意么?”   严四道:“怎说委屈,何止中意,姑娘握手,我感激都来不及,只是——”   “少掌柜急于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不错!”   “这儿是褚家的地下密室跟通道。”   严四心头为之一震:“怎么说,这儿是——”   戴云珠微点头:“少掌柜的在上头不是看见有座深宅大院么,那就是褚家。”   褚家,严四来过,可是那是走前头,又是大白天,现在是夜晚,又是走头后,他自是没认出来。   他双眉微扬,就要往外走。   戴云珠抬手拦住:“少掌柜的要上那儿去?”   “姑娘的好意我心领,我不能待在这儿。”严四道。   “少掌柜的不会是信不过我吧!”   “怎么会,又怎么敢,姑娘肯伸手援手,当知我的心性为人。”   “那是为什么?”   “我不能连累姑娘。”   “我都不怕,少掌柜的又怕什么?”   “姑娘可以不怕,我却不能不为姑娘着想。”   “少掌柜的只管放心,不可能有人知道。”   “万一有人下来——”   “没有重大事故,褚家不可能有人下来,也严禁有人下来。”   “姑娘——”   “少掌柜的,你清楚,还是我清楚。”   “姑娘——”   “少掌柜的,除非你信不过我,否则就请在这儿待下来。”   “万一要是我连累了姑娘。”   “少掌柜的,我不会想不到这一点,我自有办法应付,别忘了,我还有褚姑娘那么一个靠山。   严四想到了褚姑娘,他沉默了一下道:“姑娘怎么会想到把我带到这儿……”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稳的地方,包他们谁也想不到你会在这儿,是不是。”   还是真的,谁会想得到戴云珠会把严四带到这褚家的地下室来?   严四没说话他知道,对他来说,这的确是一个最安稳的地方,而且,暗暗的,他也佩服这位姑娘的心思与担当。   只听戴云珠道:“少掌柜的还没有吃饭吧!”   严四道:“还没有。”   “少掌柜的你先歇着,我一会儿给你送吃喝来。”   戴云珠没等严四有任何表示,转身出了石室走了。   严四想拦,没来得及,其实他也不是真想拦,既然来了不让戴云珠送吃喝来怎么办,上那儿吃喝去,还是能不吃不喝!   他缓缓坐了下去,转眼打量这间石室,这他才发现,石室里的家俱摆设,甚至每一件器用,都是新的。   都是新的就是说这还没有人用过,照这么看,戴云珠所说,非有重大事故,褚家不会,也不准任何人轻易下来,是可信的。   接着,他思前思后,褚家这位戴云珠姑娘,是那么个情形下认识的,而且不是很熟,结果前后两次靠她帮忙,褚家姑娘也一样。   跟他最熟的,对他剖白心意最明白的,是那位“肃王府”的格格纪翠,而结果害了他的却是这位格格。   想着,严四他不由感慨万千。   也只是感慨而已,严四他就是这么个人,对翠格格,他也只是有点怪,并不气恨。   真正让他气恨的,只有贝勒纪玉。   因为只为一念嫉妒,玉贝勒就抄“白记骡马行”,使得白回回死难,甚至于非置他于死地而后甘心。   最后他不能容忍的,是玉贝勒竟背弃了一手加以擢拔、重用、视之为股肱的先皇帝,也背弃了家族,投效一个外人——鰲拜,只为比现在更丰隆的荣华宝贵。   可见,玉贝勒是多贪,可见玉贝勒是多么的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这么样一个人,还能让他留在人世么?不只论公理,论国法,玉贝勒他也是死罪一条,甚至死还落不到全尸,进而更连累他的家门。   严四这么想着,自己都不知道过了多久。   突然,一阵轻快、杂乱的步履传了进来。   严四忙定神,霍地站起。   随听戴云珠的话声传了进来:“少掌柜的,是我!”   原来是戴云珠,严四心里为之—松,可是凭他敏锐的听觉听出,来的不只是一个人,另一个是谁?就在这时候,布帘掀起,戴云珠跟另一位姑娘出现门口,戴云珠胳膊上挽着一只上头盖着布,柳条见编的篮子,那位姑娘则空着手。   那位姑娘不是别人,是褚姑娘。   只听戴云珠道:“少掌柜的,褚姑娘看你来了。”   严四道:“褚姑娘——”   褚姑娘娇靥上有些红晕,道:“少掌柜的。”   严四道:“我打扰,恐怕也给姑娘添麻烦。”   “少掌柜的千万别这么说,我听云珠说了,她心思灵巧,主意动得好,少掌柜的只管放心在这儿待着,一切都有我跟云珠呢。”   载云珠道:“少掌柜的听见了么,现在该放心了吧。”   严四道:“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拒马河’蒙两位仗义在先,现在又蒙两位援手于后,我实在——”   褚姑娘道:“少掌柜的千万别说客气话了,只少掌柜的不嫌简慢,不觉委屈,我跟云珠就心安了。”   严四还待再说。   “哎呀,都忘了。”戴云珠忽然轻叫一声。   “怎么净站着说话呢,快都坐下吧!”   褚姑娘这才想起招呼严四坐下,三个人都坐下了,褚姑娘向戴云珠道:“少掌柜的怕饿了,你给拿来的吃喝——”   戴云珠就要掀起篮子上那块布。   严四忙道:“戴姑娘,等一下吧,我不饿。”   戴云珠收回了手,道:“那也好,等我们走了你再吃,免得你不自在。”   她说的没错,当着两位姑娘的面一个人吃喝,严四还真会不自在。”   只听褚姑娘道:“家里的人都出去大搜全城了,留下的没几个。”   戴云珠道:“让他们搜吧,就算是搜遍‘北京城’也是白搭。”   这是不折不扣的实话,而且绝对有这个把握。   严四道:“真多谢两位了——”   褚姑娘道:“应该说多亏了云珠,都是她的灵巧心思好主意。”   “姑娘别这么说。”戴云珠道:“要不是料准了姑娘能撑腰,就算我有灵巧的心思跟好主意,可没这个胆呢?”   一句话听得褚姑娘笑了。   严四没笑,他现在还没心情笑。   褚姑娘花朵绽放似的笑意,从娇靥上消失,她一双目光凝望严四:“少掌柜的,玉贝勒为什么这样对你。”   严四道:“我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跟‘拒马河’的事有牵扯么?”   严四道:“有,应该说,要不是我受那位金老爷之雇,为金老爷做了些事,就不会有今天的杀身之祸了。”   “玉贝勒为什么不愿意你为那位金老爷做事,金老爷顶多是位大户,玉贝勒却是官,而且权大势大,他跟那位金老爷有什么关系!”   严四迟疑了一下:“这件事关系重大,我不便说,两位也最好不要知道——”   戴云珠突然道:“我记得那一回是少掌柜的保着那位金老爷,跟另一位客人上‘山西五台’去。”   “不错。”   “少掌柜的你们去了没多久,皇上就在‘五台’殡天了。”   严四心头微一震:“不错。”   “少掌柜的你们在‘五台’正碰上这件震惊天下的大事。”   “不错。”   “少掌柜的就是那时候认识玉贝勒的么?”   “那倒也不是,在这之前,我就认识了玉贝勒了。”   “皇上殡天怎会不在宫里,而且‘五台’,皇上是什么时候上‘五台’去的,民间怎会一点也不知道。”   “这就不是我们所能知道的了,或许皇上是微服出京,轻车简从去了‘五台’。”   “少掌柜的,那天你保的那位金老爷是京里的大户?”   严四只有点点头:“是的。”   “‘北京城’的大户,十九我们都知道,怎么就没听说过这位金老爷,而且你从‘五台’回来以后,我们就没见过他了,少掌柜的,别他就是皇上吧!”   严四心头猛一震。   只听褚姑娘道:“别瞎说。”   “怎么会。”严四忙道:“姑娘怎么会想到,那位金老爷就是皇上?”   戴云珠道:“好几件事凑在一块儿,让我不得不这么想。”   褚姑娘道:“好几件事凑的,那几件事?”   “第一,我觉得当初‘拒马河’的事,皇甫家所以下手少掌柜的,金老爷,还有那另一位客人,以及眼前玉贝勒这么样对付少掌柜的,都不像是为普通事故。   第二,少掌柜的说皇上上‘五台’去,可能是微服出京,轻车简从,那位金老爷不就是这样么。   第三,那位金老爷,不只像个富贵中人,而且气度雍容高贵,不是平常人所该有,而另一位客人神情举止,体态模样,尤其是说话的声音,更像个老太监,再加上那位金老爷去了‘五台’不久,皇上就在‘五台’驾崩殡天了,这些事凑在一起,姑娘想想看是不是?”   严四听得心头连震。   褚姑娘想了一下,神色微动,道:“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可是,要是少掌柜的保的是皇上,玉贝勒又怎么会这样对付少掌柜的。”   戴云珠道:“姑娘,玉贝勒对付少掌柜的,可是在皇上驾崩殡天以后啊,你不看,如今鳌拜上欺天子,下压群臣,玉贝勒他一声也不吭么?”   褚姑娘脸色一变:“你的意思我懂了,对于朝廷大事,我不如你留意———”   一顿,轻望严四:“少掌柜的——”   戴云珠也望着他,四道目光紧盯着他,等待着他的答覆。   严四沉默了一下,旋即毅然道:“没想到戴姑娘会想这么多,事既至今,我也不好再瞒两位了——”   戴云珠急道:“那位金老爷真是皇上?”   严四道:“朝廷之上,宫闱之中,有很多事不是咱们所能知道,甚至不是咱们所能想像的,我承认,那位金老爷确是皇上——”   褚姑娘脱口一声惊呼:“啊——”   戴云珠激动得连叫:“天,真是,姑娘,咱们见过皇上,咱们见过皇上……”   褚姑娘也有点激动,可也惊容满面:“我爹当初居然想跟皇甫家联手,在‘拒马河’一带行刺,那岂不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严四接着道:“玉贝勒所以对付我,当初是因为嫉妒,如今则视我为大障碍,不除不快——”   戴云珠道:“当初是因为嫉妒。”   “皇上找我办事,却不找他,他根本不知道皇上的苦心,皇上的事,任何一个宦海中人都办不了。”   “什么事?”戴云珠道。   “事关宫闱,这我就不能说了。”   “那么如今则视少掌柜的你为大障碍——”   “正如姑娘所知,他背弃皇家,投向鳌拜,我则受皇上重托,卫护这位小皇帝。”   褚姑娘道:“原来如此。”   戴云珠道:“少掌柜的你是个江湖百姓,怎么卫护小皇帝,没有个凭据,岂不是空口说白话,还会惹来罪名,小皇帝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又怎么顾得了你。”   严四把当初蒙御赐匕首,前不久却遭翠格格盗去的事,告诉了褚姑娘跟戴云珠。   听毕,戴云珠头一个义愤填膺,霍地站起:“这个女人怎么是这么个人,少掌柜的你放心,我——”   严四忙道:“多谢姑娘的好意,请什么都别管,让我自己来处理。”   戴云珠道:“少掌柜的——”   “云珠。”褚姑娘说了话。   “少掌柜的说得是,这件事应该让少掌柜的自己处理。”   戴云珠何等人,当然是一点就透,她没再说话。   褚姑娘又道:“云珠也没说错,这位翠格格的确是过份了些,怎么能为帮自己的兄长,就——”   严四道:“其实我并不怪她,毕竟是一同胞亲兄妹,帮自己的兄长是天经地义——”   他想说:“我也实在伤她的心。”他没说出口。   戴云珠道:“她把你害成这样,你还帮她说话,你刚救了她,这不是恩将仇报,绝情绝义么?”   严四还待再说。   “我知道。”戴云珠道:“你是认为那是因为你拒绝了她的好意,那也不能这样做啊,这种事是能勉强的么,不能因为人家心里没你,就因恨成了仇啊!”   严四多少有点窘,有点尴尬。   褚姑娘多少有意转变话辞:少掌柜的请放心,不管怎么样我跟云珠都会追随掌柜的,为护卫小皇帝,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严四忙道:“多谢姑娘的好意,这件事两位最好不要插手——”   戴云珠道:“少掌柜的你一个人怎么能撑大局?”   “绝不是我一个人,相信朝廷之上一定还有忠义之士。”   “那为什么不让我们也加入忠义之士之列?”   “两位的处境——”   褚姑娘道:“少掌柜的,我懂你的意思,只是你放心,我跟云珠是我跟云珠,我们的父亲是我们的父亲,否则我跟云珠也不会将你藏在这儿了,是不是?”   严四道:“我只是怕连累两位——”   戴云珠道:“少掌柜的你又没有要我们怎么样,是我们自己愿意加入的,你连累了谁呀,再说这是加入忠义之士之列,又不是作奸犯科做坏事,就算将来不幸让我们的爹知道了,有个三长两短,那也壮烈呀,何况到那时候,我们还不一定会任人宰割呢?”   褚姑娘点头道:“云珠说得对,说得好极了。”   “听见了么,少掌柜的。”戴云珠道:“姑娘跟我这‘各明尔志’,算是明得很明白了吧!”   严四由衷的感佩,道:“我对两位姑娘只有感佩——”   褚姑娘道:“少掌柜的别这么说,我们应该的。”   戴云珠道:“少掌柜的,好好的,皇上干吗微服出京,轻车简从上‘五台’去,在‘拒马河’的时候,我看皇上挺好的,怎么到了‘五台’没多久就殡天了,是怎么了。”   严四迟疑了一下,道:“这件事我更不便说,两位更是最好不要知道。”   戴云珠还想再说。   褚姑娘道:“既是这样,云珠就别再问了。”   戴云珠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褚姑娘又道:“本来只是来看看少掌柜的的,没想到一待这么久,云珠,咱们赶快走吧,好让少掌柜的吃点东西。”   只顾著说话了,还真把严四吃喝的事忘了。   褚姑娘站了起来。   戴云珠跟着站起,临走还道:“少掌柜的慢慢吃,我过一会儿再来收东西。”   送走了褚姑娘跟戴云珠,严四心里起了一阵激荡,他没想到这两位姑娘这么忠义节烈,竟也愿意为卫护小皇帝竭尽心力,甚至不惜“背叛”自己的父亲。   玉贝勒、翠格格兄妹出身皇族亲贵,身在宦门,世受皇家恩典,竟然还不如民间的江湖女子。   等他掀开了篮子上的那块布,他心里又是一阵激荡,吃的不多,也没几样,可是都很精致,而且—盘一碗摆的整整齐齐,另外还有一壶茶。 真周到,真细心。   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来,人家对他有多用心,有多好。   难消受啊,这份情将来怎么还,又拿什么还?严四心里一阵激荡后,还有—阵犹豫:可是人家已经拿来了,总不能不吃,何况他也真饿了。   吃了,吃完了以后慢慢喝着茶,真享受,真舒服。   武侠屋扫描 fuchenw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十五章     就在这时候,一阵轻快的步履声又传了过来,这回他听出来了,是戴云珠。   果然,只听——“少掌柜的,是我。”   随即,布帘掀起,一阵香风,戴云珠进来了,她进来了一双目光就落在篮子上:“吃完了?”   严四道:“刚吃完。”   “还好,我来得不早不晚,吃得习惯么?”   “何止习惯,简直太好了。”   “少掌柜的别夸,饭菜是小厨房做的,茶是我们姑娘给你沏的,连小茶壶都是她的,我一样都没碰。”   严四心头一震,不由再看手上小茶壶,上好细瓷,小巧玲珑,心里不免又是一阵激荡。   只听戴云珠又道:“回来了,出去的人都回来了,没搜着你,听说玉贝勒很生气,天亮前后还要大搜全城。”   “天亮前后,现在什么时候了?”   “快二更了。”   严四“呃!”了一声道:“都快二更了。”   “可不,你来的时候都上灯老半天了了。”   还真是。   “那时候不早了,姑娘请快歇息去吧!”   “我不要紧,人都刚回来,这时候上头正忙正乱呢?”   “那姑娘也请快上去,万一有谁找姑娘——”   “不要紧,我们姑娘会替我挡。”   说归这么说,她还是收了东西提着篮子就走了,临走道:“少掌柜的也请早点睡吧,不管习惯不习惯,只好将就了,明天早上可别起太晚哪,我一早就会来。”   她走了,留下了那醉人的香风。   严四可不怕她明天早上早来,只不知道今天晚上能不能成眠哪!   玉贝勒怒冲冲回到了“肃王府”,怒冲冲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他一进门,屋里一个焦急走动的人停了下来,不是别人,是翠格格。   她道:“你可回来了——”   玉贝勒道:“你在这儿干什么?”   “等你呀!”   “等我?”   “你把他怎么了?”   玉贝勒本来是忍住气的,一听这话有点忍不住了:“这么晚了你不睡,耗在这儿就为等我,等我回来问我把那个姓李的怎么样了,小妹,你指望我把他怎么样,贾姑娘已经先回来了,你为什么不问她。”   “问了,贾姑娘说他跑了,你要大搜全城。”   “可不跑了,不是她我不至于这么劳师动众,大搜全城。”   “贾姑娘怎么了?”   “怎么了,我赶到‘白记骡马行’的时候,姓李的他还没有完全清醒,我要杀他永除后患,贾姑娘赶来拦住了我——”   翠格格脸色一变,惊叫:“你要杀他,当初你没说要杀他,只说赶他出京——”   “赶不走他,我当然只有杀他。”   “还沒有赶他,你怎么知道赶不走他。”   “他这个人你清楚,你说,他会不会走,谁赶得走他。”   “这你早知道。”   “你不也早知道么?”   “你骗了我?”   “小妹,你不是个小孩子了,谁骗得了你?说话要凭良心,当初是你自愿帮我这个忙,没有人要你这么做,更没有人勉强你———”   “可是你——”   玉贝勒忍不住了,他一把抓住翠格格,大叫:“可是我什么?难道你后悔了?难道你还不死心——”   “我没有。”翠格格一扬没扬开,也大叫:“我只是让你赶走他,并没有让你杀他,并没有要他死。”   “那是你的想法,太天真,太幼稚,我没有办法听你的,也根本做不到——”   “你——”   “我什么,难道还要我容忍他,他不走,他跟我作对,他勾结叛党,难道还要我不杀他,今天我对他这样,明天叫我怎么对别人?”   “这些都是你的理由,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为什么要早说,又凭什么要告诉你,你自己明知道,告诉你,你还不死心能害死你,也来不及了,你这样对他,还指望他怎么对你。”   这一句击中了翠格格的要害,翠格格羞急怒交集,一边猛挣,一边扬另一只手就抓:“你骗了我,你食言,你背信——”   玉贝勒真恼了,拉着翠格格一甩,翠格格踉跄旁冲,眼看就要摔在椅子上。   夜静时分,兄妹俩这么样吵,还怕没人听见?下人们听见了,谁敢过来看究竟?肃王爷让吵醒了,他当然不会亲自过来,会过来,能过来的,只有一个人。   一条人影飞掠而人,—把扶住了翠格格,是贾姑娘,她转脸望玉贝勒:“贝勒爷,你怎么能这样?”   翠格格挣脱了贾姑娘的手,哭着跑了。   贾姑娘又道:“贝勒爷,你出手太重了,摔着格格怎么办?”   玉贝勒显然也知道自己出手重了些,有点后悔,但他不会承认:“她——”   贾姑娘截了口:“不要跟我说什么,我想也知道,不管怎么说,她是个女儿家,也叫你一声‘哥’,而且她也帮过你——”   “可是她——”   “我知道,贝勒爷,这是一个女儿家正常的表现,为什么你就不能多忍忍,她气他,恨他,可是她不一定要伤他,不一定要他死,你又为什么——”   “我的立场跟她不同。”玉贝勒道:“她只是‘肃王府’的一个娇格格,我却执掌京畿禁卫——。”   贾姑娘沉默了一下:“我不能不承认,贝勒爷你说的是实情,只是不知道贝勒爷你有没有自问,你所以非杀李豪,可以说给任何人听的理由,究竟有多少。”   玉贝勒脸上泛起了疑惑神色:“怎么您也不赞成我杀李豪,当初一—”   “对我来说,如今跟当初一样,只是你弄拧了我的意思,我跟格格一样,你尽可以用任何方法对付他,但不必非伤他,非要他死不可。”   “您现在说这话已经迟了。”   “迟了?”   “我承认,当初我讨厌这个李豪,是因为我嫉妨,我怕他在皇上面前强过我,还有小妹的事,那时候,我只把他赶走,让他永远不要上京里来,就够了,可是现在我非杀他不可,他不死,对我是一大祸害。”   贾姑娘有点讶异:“怎么说?”   玉贝勒道:“您应该想得到的,您怎么会没想到,他卫护小皇上,我投向了鳌拜,将来鳌拜成事,那自不必说,要是鳌拜垮了,我是个抄家灭门的大罪啊!”   贾姑娘神情猛一震:“还是真的,这我怎么没想到,我应该想 得到的——”   “现在您还不让我杀那个李豪么?”   事关整个“肃王府”,一旦抄家灭门,“肃王府”从上到下一个跑不掉,贾姑娘她怎么还能不让杀李豪?   只是,她有不为人知,也不能告人的心事,她真是两难哪?一时间没办法作答的情形下,她还是找了个理由:“难道非要李豪死,才能保证鳌拜成事?”   “我不瞒您,您也应该看得出,满朝文武都不放在眼里,但是我不能不在乎他。”   这也是实情,贾姑娘不能不承认,可是她还是说:“赶他走。”   “您以为他会走么,他要是真是会走的人,我也就不必在乎他了。”   还真是。   贾姑娘还能说什么?一时间她心里为之惊急交集,可是就因为一念虚荣,一念私心作祟,使她还是不愿意,也不能张口。   只听玉贝勒道:“时间不早了,您歇着去吧,得便还请您跟我阿玛,还有小妹说了,让他们知道我的不得已。”   贾姑娘没多说什么,有用的不能说,能说的没有用,所以她只说了一句:“你也早点去睡吧!”   玉贝勒道:“我不能睡,天亮以前我还要大搜全城。”   “还要大搜全城?”   “不搜着他,就永远搜下去,直到搜到他为止。”   “那你多少也歇会儿?”   “我知道,您去睡吧!”   “那我走了。”   贾姑娘走了。   玉贝勒望着她出门,站在那儿一动没动。   翠格格奔回小楼,扑到床上就哭。   尽管是位金枝玉叶的尊贵格格,毕竟是个女儿家,何况对手又一向以强悍着称,纵横,睥睨的自己哥哥,翠格格她除了哭,还能怎么办?   双喜站在床边,只拜着手巾侍候,一声也没吭,她不了解她这个主子了,她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   半晌,翠格格泪稍住,哭声也渐渐低了,双喜这才道:“格格,您擦把脸吧。”   翠格格当真坐了起来,娇靥上满是泪渍,—双美目都哭红了,道:“我真傻,哭什么,哭又有什么用!不哭了。”   她接过毛巾去擦了把脸,然后又把毛巾递给了双喜。   双喜这才道:“这是您自个儿说的,奴才想说没敢说。”   翠格格道:“怎么,你也认为我不该哭?”   “碰上这种事,心里头难受是在所难免,可是哭一点用也没有,改变不了现在的情形,您跟贝勒爷从小一块儿长大,难道您还不了解他的心性为人。”   “我了解,怎么会不了解,可是我想他总是我哥哥。”   “他可是没想您总是他妹妹。”   翠格格没说话。   双喜又道:“奴才斗胆,真说起来,这也怪您自己,您还记得奴才提醒过您不,当初您就不该一时赌气那么做。”   翠格格道:“当初我不是赌气,我是真恨他,现在也一样,可是我并不是要他死!”   “您是您,贝勒爷是贝勒爷,您要是不拿他那把御赐的护身匕首,贝勒爷不就奈何不了他了么?”   “可是——”   “格格,您不要说什么了,您还是没到真恨他的时候,要不然您就不会有现在了。”   翠格格沉默了一下:“双喜,看来我还不如你,你说现在我该怎么办?”   “格格。”双喜道:“解铃还得系铃人。”   翠格格神情微一震:“你的意思是——”   “您能从李爷那儿拿来那把匕首,交给贝勒爷,您又有什么不能从贝勒爷那儿拿来那把匕首,交还李爷。”   “当初李豪他是怎么也想不到,现在想往我哥哥那儿把匕首拿回来,谈何容易。”   “奴才倒认为贝勒爷更想不到,既然更想不到,有什么难的,您是怎么对付李爷的,不是照样也可以拿来对付贝勒爷。”   翠格格神情再震:“我哥哥怕不杀了我。”   “不会的。”双喜道:“您总是他妹妹,何况,匕首原是您给他的。”   翠格格没说话,只是娇靥上泛现一种令人难以言喻的神色。   严四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醒的时候是让人家叫醒的,人没进来声音在外头。   他还在睡,一个姑娘家那会随便进来?他醒过来忙道:“是戴姑娘么?”   “是我!”戴云珠在外应道:“少掌柜的该起来了。”   严四应了一声,翻身而起,好在他是和衣而眠,自是该起来就起来了:“我起来了,姑娘请进。”   布帘掀动,戴云珠进来了,左手提了一桶水,右手提的仍是昨天那只篮子。   严四忙上前接过那桶水。   戴云珠道:“那是给少掌柜濑洗用的。”   严四道:“让姑娘送这送那,这怎么好?”   戴云珠嫣然一笑:“不能让别人送,也不能让我们姑娘送,只有我送了,是不是?”   还真是。   严四一时没说出话来。   “快把水供在盆里洗脸吧,濑洗过了好吃东西。”戴云珠道。   洗脸盆是现成的,严四把桶里的水倒过脸盆一些,匆匆洗了把脸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都日上三竿了。”   严四微一怔:“姑娘不是说一早就来的么?”   “说归那么说,昨天晚上睡得晚,换个地儿又不知道睡得习惯不习惯,谁那么坏心眼儿,一大早跑来吵少掌柜的觉呀!”   这么一晚工夫的相处,彼此已经熟多了,戴云珠说起话来亦嗔亦喜,风情万种,她本就有一种娇艳成熟的美,如今更为动人。   严四有意无意把目光移向一旁:“谢谢姑娘!”   “你这个人也真是,这有什么好谢的——”   话辞微顿,接问:“你是现在吃,还是待会儿吃。”   “待会儿吧!”严四道:“出去的人回来了么?”   “还没有,所以我们姑娘才能亲自下厨给你做吃的。”   严四目光一凝:“褚姑娘亲自下厨。”   “可不。”戴云珠道:“长这么大,她都没有做给我们老爷子吃过。”   严四又避开了戴云珠逼视的目光:“这怎么敢当——”   “不用说什么敢当不敢当,你只知道我们姑娘这份心意就行了。”   严四心头一震:“戴姑娘——”   戴云珠道:“我昨儿就想说,可是怕让你误会,你刚上我们这儿来,我们就拿这种事扣你,其实,少掌柜的,从‘拒马河’事到如今,我们姑娘她冒了多大的险,她是为什么、图什么——。”   严四心头又震:“姑娘——”   “少掌柜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这叫严四怎么回答,他不能说知道,说知道是自作多情,往自己脸上贴金,也不能说不知道,说不知道伤人。   所以他只有不吭声。   奈何戴云珠她不放松:“少掌柜的,你知道不知道。”   严四只得道:“褚姑娘的好意我很感激。”   “感激是什么意思,愿意接受,还是不愿意接受?”   要命,那有这样问的?一点躲闪的余地都不给。   严四沉默了一下,脸色趋于严肃:“戴姑娘,这是褚姑娘要你问的?”   “不,我们姑娘连知道都不知道,是我自做主张。”   “戴姑娘,我不愿意自欺欺人,这种事也不能自欺欺人,真说起来,我跟褚姑娘认识没多久到目前为止,我只知道褚姑娘是位明大义的好姑娘,我欠她的情,如此而已,别的,那要看日后的情形,现在我不能说愿意,也不能说不愿意。”   他只能这么说。   这也是实情。   听完了严四的这番话,戴云珠有着片刻的沉默,然后她一双美目凝望着严四道:“其实,这不但是我自做主张,也是我为他人做嫁衣裳——”   严四心头猛一震,他原就感觉出,戴云珠对他不错,他正不明白戴云珠为什么代褚姑娘出面说话。   只听戴云珠接着道:“老实说,自从那一次在那种情形下认识了你,我心里就有了你,不然不会有‘拒马河’跟今天的事,可是我知道,我不配,正好我们姑娘也跟我一样,她得如姐妹,恩义并重,所以我愿意退出,愿意促成她跟你——”   原来如此。   严四听得心中一阵激荡:“姑娘的好意,我一样感激。”   他也只有这么说了。   戴云珠道:“不要老说感激,我想我们姑娘跟我,要的都不是你的感激,你刚才所说的,是实情,也是理,我能接受,我想我们姑娘也能接受,这种事不能勉强,我们不急,只是,我总希望将来的结局是圆满的。”   看来褚姑娘跟戴云珠,确是明理的姑娘。   严四心里暗暗一松:“谢谢姑娘。”   戴云珠道:“我走了,待会儿再来。”   她是怕耽误严四吃喝。   严四道:“戴姑娘,等一会儿我是不是能出去走走?”   戴云珠停步回身:“怎么,让我吓跑了。”   姑娘千万别误会,我只是觉得老这么待在这儿,总不是办“跟你开玩笑的,我也知道,可是要出去也得等晚上,大白天怎么能出去,其实,我们姑娘跟我,是希望你能避过这一阵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他们搜得正紧。”   “谁知道他们要搜到什么时候,难道他们这样搜下去,我就在这儿避着他们不出去,我不能让等到有一天我出去了,鳌拜已经取代了小皇上。”   这倒还真是。   戴云珠似乎有同感,眉锋微皱,道:“你别急,让我跟姑娘商量商量,待会儿下来再告诉你。”   她走了。   严四并没有马上吃东西。   他在想,为什么他的情孽这么重,他怎么办,何以对这位戴云珠跟那位褚姑娘?“难啊!难得他没心情吃喝——。”   这儿是褚家的后花园。   褚家的后花园是不许人轻易进入的。   偌大一个褚家,能到后花园来的,屈指算了也不过三个人,其实,这座后花园,根本就是褚老爷子为他的爱女建的,所以,后 花园大部分的时候是空荡、寂静、冷冷清清的。   花丛里,假山后,忽然转出个人来,是位艳丽、成熟的美姑娘,那是戴云珠。   她走出花丛,沿着青石小径往前去了,很快的消失在绿荫中不见了。   这里戴云珠消失在绿荫中不见。   那里,几丈外,另一处绿荫中走出个人来,不是别人,竟会是皇甫家的皇甫公子。   皇甫公子一双阴骘目光盯着戴云珠逝去处,一脸讶异色,旋即,他快步走向了那座假山。   显然,他是对戴云珠怎么会从假山后转出来,动了疑。   很快的,他进入花丛,到了假山后,他在假山后转了一圈又出来了。   这是说,他在假山后没能看出什么?就在他从假山后转出来的时候,他看见了一个人,一个瘦削老者,就站在刚才他出现的那片绿荫外,瘦削老者一双锐利目光正望着他。   那是褚家的总管事,褚老爷对他言听计从的戴南山,也就是姑娘戴云珠的天伦。   只听戴南山道:“大伙儿都在歇息,老爷子遍寻公子不着,没想到公子跑到后花园里来了。”   皇甫公子带着笑走向戴南山:“我不累,也待不住,想到这儿来碰碰褚姑娘。”   “显然让公子失望了。”   “我是没碰见褚姑娘,可是却另有收获。”   “呃?”   “令媛。”   “公子说笑了。”   “总管事误会了,我是说无意中看见,令嫒从那座假山后出来。”   戴南山神情一震:“那座假山后?”   “总管事,是不是那座假山后有什么暗门,通什么秘道?”   “公子看错了吧!”   “总管事,这固然是褚家的事,皇甫家不必地问,可是以现在两家的关系,褚家似乎也不必刻意隐瞒皇甫家,你说是不是?”   戴南山尽管精明干练,老谋深算,可是面对突如其来的这种局面,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正自为难。   皇甫公子一把拉着他躲进了绿荫,低声道:“总管事你看。”   戴南山抬眼往外看去,一眼就看见了,他的女儿陪着褚姑娘从那绿荫中行出,走向那座假山,很快的进入花丛,进入那座假山后不见。   皇甫公子道:“总管事,你我都没看错吧。”   戴南山脸上忧色,一片惊愕神色,更是说不出话来了。   皇甫公子一双阴骘目光紧盯着他,险险一笑:“这,要是连总管事都不知道的话,最好赶快禀知褚老爷子吧。”   戴南山快得像一阵风,转身就不见了。   不过转眼工夫,褚老爷子到了,戴南山,七个徒弟紧随左右。   皇甫公子对褚老爷自是恭恭敬敬,欠个身:“老爷子。”   褚老爷子对皇甫公子也是另眼看待,抬抬手:“贤侄请前头歇息——”   皇甫公子截了口:“老爷子,您别拿我当外人看待。”   怎么会,褚老爷子巴不得皇甫家成为自己人,所以褚老爷子没再说什么,脸色微一沉:“南山,咱们是进去还是……”   这一进去,皇甫公子一定跟着进去。褚家的秘密就全和盘托到人眼前了。   戴南山道:“老爷子,咱们就在这儿等吧。”   褚老爷子未必会像戴南山想那么多,但他对这位总管事一向是言听计众,所以,听戴南山这么一说,他立即点一头:“那就在这儿等。”   这一等,等的工夫还不小,足足顿饭工夫,还没见褚姑娘跟戴云珠从假山后出来。   褚老爷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只听皇甫公子道:“假山下的秘道通到那儿呀,她们别是出去了吧,可是不对呀,干什么去非要经由秘道不可呀?”   他像在问谁,又像在自说白话,他可是真坏,不管是什么,都够让人脸上挂不住的。  褚老爷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一双灰眉一掀,就待下令进秘道去看究竟。   铁听戴南山道:“老爷子,出来了。”   果然,假山后转出了褚姑娘跟戴云珠,戴云珠手里还提个篮子,她们两个很快的出了花丛,就要往前走。   褚老爷子一声沉喝:“站住!”   褚姑娘、戴云珠一惊停步,忙循声望,当然,她们看见了站在绿荫里的褚老爷子等人,两个人脸色大变,戴云珠转身就要往山扑。   “你敢动我打断你两条腿。”戴南山一声断喝,腾身扑出绿荫,像只展翅大鹏,落在褚姑娘跟戴云珠跟前。   当然,戴云珠没有再动。   戴南山向着褚姑娘一欠身:“姑娘,老爷子请您过去。”   楮姑娘没说话,毅然行了过去。   戴云珠就在这刹那间也恢复了平静,跟在褚姑娘之后行去。   戴南山紧跟在最后。   过了绿荫,到了褚老爷子面前停住,皇甫公子那双阴骘目光紧盯褚姑娘一张娇靥,褚姑娘却是看也不看他。   只听褚老爷子冰冷道:“谁让你们下秘道去的?”   褚姑娘平静的道:“爹,是我,我带云珠下去各处看看。”   “胡说。”褚老爷子道:“胡说,明明是云珠先从秘道上来,然后才找你一声儿去的。”   褚姑娘脸色一变:“谁看见了,是您自己么?”   褚老爷子道:“南山看见了。”   他没说是皇甫公子。   戴南山自然也是只有往自己身上揽了:“不错,姑娘,是我。”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叫住云珠?”褚姑娘道。   “当时我惊住了,我没想到这丫头这么大胆,后来我见她又跟姑娘一起下去,不敢造次,只有禀报老爷子。”   “没有错,秘道暗门许久没开了,我让云珠先看看能不能开。”   褚龙爷子道:“你们两个下去,就是为到处看看么?”   “本来就是。”褚姑娘道:“那您说还能干什么?”   这倒也是。   只听皇甫公子轻咳一声道:“戴总管事令嫒提的那个篮子,像是装吃喝的。”   戴云珠脸色一变。   褚姑娘冷然道:“侈,这是咱们家的事,怎么弄个外人在这儿?”   皇甫公子一点也不在乎,阴阴笑道:“褚家妹子,咱们两家什么交情,我可不能算外人啊,老爷子一向也没拿我当外人。”   褚姑娘冰冷道:“我爹是我爹,我是我,请你以后自重一点,不要再叫我褚家妹子。”   皇甫公子脸上仍带着阴笑:“你怎么说都行,可是别动气呀! ”   褚姑娘道:“要我不动气容易,既然我怎么说都行,你走,离开这儿。”   皇甫公子笑意不减:“行,只是我是带着人来跟你家联手搜叛逆的,应褚老爷子之邀到府上来略作休息的,只不知道老爷子是不是也赶我走。”   褚老爷子道:“丫头,不许胡闹,不许对皇甫公子无礼。”   皇甫公子道:“姑娘,你听见了。”   褚姑娘一向不满乃父讨好皇甫家,如今更是不悦,叫道:“爹——”   武侠屋扫描 fuchenw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十六章     褚老爷子不理褚姑娘,冷望戴云珠:“云珠,篮子里装的是不是吃喝?”   戴云珠还没有说话,戴南山一把把篮子抢了过去,只听碗盘相撞一阵响,戴南山又一把扯了盖篮子的布,篮子里可不是碗盘物。   褚老爷子,戴南山脸上都变了色。   戴南山道:“这是干什么?给谁吃的?”   褚姑娘道:“是我让云珠带下去的,我吃的。”   皇甫公子又轻咳一声道:“不对吧,你让这位戴姑娘头一趟去,只是为了看看暗门好不好开,她不会那时候就提着吃喝下去吧!”   褚姑娘怒叫:“你怎么知道不会,你多什么嘴?”   褚老爷子暴叫:“云珠,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是给谁吃的。”   戴云珠一惊。   褚姑娘高声叫:“爹,让姓皇甫的离开这儿——”   皇甫公子道:“老爷子,别是您这褚家地下秘道里藏着什么人,她们两位是给人送吃的吧。”   褚老爷子叫:“云珠——”   褚姑娘叫:“爹——”   褚老爷子暴喝:“给我下去看看。”   他身边七个徒弟轰雷般一声恭应,就要动。   戴云珠一步跨前,伸手忙拦:“不能去——”   戴南山一个耳括子抽在姑娘脸上,冷笑道:“你怕找到什么?”   戴云珠跳脚道:“我怕他们七位不是对手,落个死伤。”   “谁?他们七位不是谁的对手?”戴南山一把抓住了姑娘。   褚老爷子厉喝:“去,给我下去。”   七位高徒又一声恭应,快步行向假山。   显然,这下拦不住了。   戴云珠猛然挣脱了乃父戴南山的手,飞也似的后扑。   戴南山大叫:“站住,给我站住。”   戴云珠听若无闻,疾掠出了后墙。   这时候,褚老爷子的七位高徒,也进入花丛,躲进了假山后不见。   戴南山道:“老爷子,我去追那个丫头。”   他要动。   褚老爷子抬手一拦:“不用了,让她去吧!”   褚姑娘为这变故呆住了,这时候她定过了神,一句话没说,转身扑向假山。   褚老爷子急喝:“回来,不许去。”   褚姑娘一样的听若无闻,疾快的转入假山后不见。   褚老爷子跺了脚:“畜生,反了……”   皇甫公子道:“老爷子,照这么看,秘道里藏的人,对她们两位,可是要紧的很哪!”   褚老爷子差点没把肺气炸,道:“我自己下去。”   他就要动。   戴南山忙道:“老爷子,我去吧!”   他也要动。   就在这时候,七位高徒回来了,四个是从后墙外回来的,三个是从假山后转出来的。   “老爷子,人让云珠从外头救走了,我们没追到。”   “没瞧见人怎么知道有人。”褚老爷子道。   “那间石室里有人住过,一看就知道。”   “你们师妹呢?”   “跟云珠还在底下。”   “去把她们俩给我带上来。”   不用了,褚姑娘带着戴云珠已经从假山后出来了,两个人毅然走到了近前。   戴南山迎上去又要打戴云珠。   “南山。”褚老爷子喝止:“不要打了。”   戴南山道:“老爷子——”   “等我问清楚,我自会处置。”   戴南山恭应一声,没再动手。   戴云珠道:“老爷子,人是我藏的,我愿意接受惩罚,不关姑娘的事,您别怪姑娘。”   褚姑娘道:“不,爹——”   褚老爷子喝道:“不要再说了,我一个也轻饶不了——”   霍地转望戴云珠:“说,是谁?”   戴云珠不敢说,没吭声。   “我说!”褚姑娘毅然道:“是你们搜的那个人。”   褚老爷子等没一个不神情猛震,褚老爷子急道:“我们搜的那个人,你是说那个李豪?”   “对,就是那个李豪。”   褚老爷子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丫头,你可别胡说,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褚姑娘道:“我说的是实话,最好你们不信,那就连秘道藏人的事也不要信。”   褚老爷子忽然暴跳如雷:“你们两个该死,怎么敢把那个李豪藏进褚家秘道来,这不分明是背叛——”   “我们只是做了该做的事,真正背叛的是玉贝勒,他背叛了皇家,所以他要对付李豪,除掉李豪,而偏偏有你们助纣为虐,为虎作伥,跟着背叛。”   这话,听得褚老爷子没有不吃惊的,褚老爷子更是惊叫:“住口,你不想活了你。”   他扬掌就要掴。   “老爷子。”戴南山上前拦住。   皇甫公子道:“真是,这可是招灾惹祸,杀头丢脑袋的话呀,怪不得几次大搜全城,搜不到那个李豪,玉贝勒气得直跳脚,弄了半天是你们两位把他藏到褚家地下秘道来了。”   褚姑娘冰冷道:“你少在这儿扇火,索性告诉你,当初在拒马河坏你的事的,也是我们两个。”   皇甫公子脸色一变:“好,那真好,老爷子,家丑不可外扬,不能问下去了,万一传扬了出去,那可是大灾祸啊。”   褚老爷子何尝不知道,一脸惊容道:“南山,把她们俩押下去,稍后我再处置。”   “是。”戴南山恭应一声,偕同老爷子的七位高徒,押着褚姑娘跟戴云珠走了。   望着一行人不见,褚老爷子忍住气,向皇甫公子道:“多亏贤侄了,不在家里出了这么样两个叛徒,我还不知道,也让贤侄见笑,叛徒之一竟会是自己的女儿,真是让人羞愧,让人痛心。”   皇甫公子道:“老爷子怎么跟我这么样说话,这不是拿我当外人么?”   “好吧!我不多说了。”褚老爷子道:“走,咱们前头坐去。”   两个人往前去了,所谓前,不是指前院,而是以后花园来说的前头,那是褚家的后院,后花厅。   这是褚老爷子招待知近朋友的地方。   进了后花厅坐定,褚老爷子直摇头:“唉!家门不幸,真是家门不幸。”   皇甫公子道:“我不愿意瞪着眼睛说瞎话,来安慰老爷子,事实上这是件相当严重的事,姓李的现在是叛逆,窝藏叛逆是个什么样的罪,老爷子您不会不知道。”   的确,褚老爷子知道,那是抄家灭门的罪。   褚老爷子惊容又现,连点头:“是,是,我知道,我知道。”   “就算把朝廷撇在一边儿,可是玉贝勒知道了,也不会轻饶啊!”   褚老爷子颜上见了汗,他知道,皇甫家这个儿子说的是不折不扣的实话,要是让玉贝勒知道,那个后果可不比朱抄灭门好多少。   皇甫公子一双阴骘目光看了看褚老爷子,又道:“不过老爷子您也别太担心,小侄无倒是有个趋吉避凶的良方。”   褚老爷子“呃!”地一声忙道:“贤侄你有趋吉避了的良方。”   皇甫公子点了点头。   “贤侄有什么趋吉避凶的良方!”   —皇甫公子微一笑:“说穿了不值一文钱,也是老话题了,不过如今比以前多了一个——”   褚老爷子显然没懂:“老话题,不过如今比以前多一个。”   “老爷子,您只把玉莲妹子,跟戴总管事那个女儿给小侄我就行了。”   “为什么又多了云珠”   “我看她也挺不错,打算先把她当陪嫁丫头,将来收她做个二房。”   褚老爷子尽管一向巴结皇甫家,尽管巴不得攀上这门亲家,可是如今听了这话,他还是有点不高兴,道:“贤侄你是知道的,玉莲对这门亲事一直不愿意,如今这么一来,只怕她更是不会答应。”   皇甫公子一点也不在意,微微一笑,道:“老爷子,如今情形跟往日不同了,小侄我要是没有把握,不会这么做,我既然说出了口,就不容她不答应。”   褚老爷子心里的不高兴添了三分:“她是我的女儿,知女莫若父——”   皇甫公子阴阴一笑,截口道:“老爷子,只麻烦您跟玉莲妹子说,她要是不答应,我就会把今天的事禀报贝勒爷,那可就是褚家的大灾祸了。”   这可是千真万确,不折不扣。   皇甫家这个儿子,也绝对有可能这么做。   褚老爷子脸色大变,他想往起站。   “老爷子,您认为这帖良方怎么样,是不是能让您褚家趋吉避凶?”   皇甫公子及时一句。   褚老爷子忍住了,坐着没动。   谁让他一向巴结皇甫家,谁让他一心想攀这门亲事,一直拿皇甫家的人当自己人,如今一着受制,全盘俱墨,人家翻脸不认人,还极尽要挟之能事,强要他的女儿跟他总管事的女儿,还说是给他褚家一帖趋吉避凶,免三灾去八难的良方,褚老爷子他能怎么样,又能说什么,只怕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候,戴南山偕同老爷子的七位高徒“七郎”进来了,一躬身道:“老爷子,我把姑娘跟云珠丫头押在柴房了。”   褚老爷子一摇头道:“南山,就算我惩处了她们俩,咱们褚家也不能免灾去祸了。”   戴南山跟“七郎”都一怔。   那位第一高徒赵大爷道:“老爷子——”   褚老爷子抬手一拦:“不过你们不用担心,皇甫公子教了我一帖趋吉避凶的良方。”   戴南山跟“七郎”都望皇甫公子。   皇甫公子只微笑,不说话。   褚老爷子把皇甫公子的“良方”说了一遍。   听毕,戴南山跟“七郎”个个色变。   孙三爷上前戟指皇甫公子:“姓皇甫的,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皇甫公子毫不在乎,双手一摊:“七位,我可是为褚家着想的一番好意呀!”   “少来这一套。”孙三爷道:“褚家不是任人要挟勒索的。”   他要动,另六个跟着要动。   “等一等。”皇甫公子不慌不忙,抬手一拦:“我知道,你们想杀我,要杀就杀死我,别忘了,我不是一个人来的,要是杀不死我,最好考虑那个后果。”   褚老爷子抬手拦住了七个徒弟,转望戴南山:“南山,你怎么说。”   戴南山道:“—切听凭老爷子做主。”   他对褚家,的确是忠心耿耿。   “好吧!”褚老爷子一点头道:“那咱们去晓玉莲跟云珠以利害去吧!”   转望“七郎”:“你们在这儿陪皇甫公子。”   “七郎”恭应声中,他站了起来。   皇甫公子也站了起来:“老爷子又把我当外人了。”   褚老爷子道:“皇甫公子,你在场不大好。”   “有什么不好的?”   “玉莲跟云珠性了都烈——”   “她们要是为褚家想,性子就不会烈了。”   “我们跟女儿谈婚事,你那有在场的,世间没这个理。”   “什么事都有头一遭。”   “皇甫公子,你已经有了十成十的把握,还有什么好怕的。”   皇甫公子笑了:“这句话我倒是爱听,那么两位请吧!”   褚老爷子带着戴南山走了。   皇甫公子又坐下了,一抬手道:“七位也坐呀,马上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七郎”那受过这个,差点把肺气炸,恨得牙痒痒的,可是为了褚家的祸福,只好忍了。   戴南山打开了柴房,褚老爷子一步跨了进去。   褚姑娘玉莲跟戴云珠往柴火上站了起来。   褚老爷子立即暴叫:“你们俩个给我惹了大祸了,知道不知道。”   褚玉莲道:“我们知道——”“你们不知道,南山,告诉她们。”   戴南山当即把皇甫公子藉机要挟的事说了一遍。   听毕,褚玉莲跟戴云珠脸上变了色,戴云珠尖叫道:“好卑鄙的东西,老爷子,您不能答应,您绝不能答应——”   戴南山喝道:“云珠。”   戴云珠悲愤道:“都到了这时候了,您还不让我说话。”   戴南山怒道:“都是你惹的祸,你还敢——”   —扬掌就要掴。   褚老爷子抬手拦住,道:“云珠,我没有答应,我是来听听你们的意思?”   “我们的意思难道您不知道?”戴云珠道:“您来问问我们的意思,就是希望我们答应,是不是?”   戴南山大喝:“你这是跟谁说话?”   褚老爷子又是一抬手,道:“云珠说的对,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有什么话就让她们说吧!”   话锋一顿,向戴云珠道:“云珠,我也是不得已,我很矛盾,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所以才来听你们的意思。”   戴云珠道:“老爷子,您现在知道皇甫家这个儿子的心性为人了,是不是,难道到现在您还巴望着结这门亲。”   褚老爷子道:“我刚说过,我不得已,我知道他的心性为人了,当然不愿意再结这门亲,可是我又怕——”   他没有说下去。   “怕他跟玉贝勒告褚家的状,是不是?”   褚老爷子没有说话。   “老爷子,现在明白已经迟了,谁叫您当初不听劝——”   “畜生,你越来越大胆了。”戴南山忍不住了,再次跨步越前。   褚玉莲突然上前挡住了戴云珠:“为什么做女儿的动不动就得挨打,为什么做女儿的动不动就得牺牲,难道她们不是你们生,你们养的?”   戴南山忙欠身:“姑娘——”   这话也等于是说给褚老爷子听的,褚老爷子老脸上掠过了一丝的愧色。   戴云珠在褚玉莲身后叫:“爹,您用不着这个样,我为您牺牲的已经够多了,我还可以再为您牺牲一次,您去告诉皇甫家那个儿子,他想要姑娘,趁早醒醒打消这主意,我愿意称他的心,如他的意,是他拿花轿来接我,或者是我现在就跟他走,都行。”   褚老爷子跟戴南山听得都一怔,戴南山叫道:“云珠——”   褚玉莲霍地转过身去:“云珠,要是你真愿意,我不拦你,可是我明知道你绝不会愿意——”   戴云珠悲凄一笑:“姑娘,事到如今,那还由得咱们愿意不愿意?”   “不!”褚玉莲脸色煞白,冷然一声,然后又霍地转身向褚老爷子跟戴南山。   “皇甫家那个儿子所以能要挟咱们,那是因为他认为他掌握了咱们的把柄,咱们就让他没有把柄可以掌握。   你们去告诉他,我已经受到了惩处,不管对谁,都已经有了交待了,他要是还认为掌握着咱们的把柄,就让他去跟玉贝勒告状去好了。”   褚老爷子面有难色,道:“可是,玉莲——”   “您不必再多说什么了。”   褚玉莲道:“只管放心,我不会让您为难的。”   褚老爷子还有点犹豫:“那——好吧!”   他还是答应了他的爱女,当即他就带着戴南山走了。   他还是真为难,也知道在这儿待下去没有用,照样想不出办法来。   听到了柴房门外上锁,听到了步履声远去。   戴云珠道:“姑娘,您是打算——”   褚姑娘一句话没说,翻腕一把匕首握在手中,向着自己胸腹之间猛力就扎。   戴云珠没来得及阻拦,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褚玉莲会这样,眼看着褚玉莲把一把匕首扎进了胸腹之间,她大骇,急扶住褚玉莲:“姑娘——”   褚玉莲花容已然失色,她忍着痛道:“他要的是我,我让他没有把柄可以掌握,云珠,谢谢你想促成我跟李少掌柜的,看来我跟他没缘份,还是你代我跟着他吧!”   说完这番话就支持不住了,要倒。   戴云珠既惊又急,向外大叫:“来人哪,来人哪,快来人哪——”   褚老爷子跟戴南山步履声虽已远去,但是戴云珠这叫声还听得见,他俩折了回来,回来得飞快。   开了柴房门,眼前的景象吓呆了他俩。   同时,戴云珠—声:“姑娘自绝了。”   褚老爷子、戴南山跑进米扶住了褚玉莲,一个直叫“玉莲”,一个直叫“姑娘”。   奈何褚玉莲已双眸紧闭,浑身是血,不能答应了。   听见戴云珠叫的,还不只是褚老爷子跟戴南山,皇甫公子跟“七郎”也赶到了,一见都楞住了。   戴云珠看见了皇甫公子,一双美目都红了,叫了声:“这下你心满意足了吧!”   松了褚玉莲,就扑皇甫公子。   皇甫公子及时定过了神,也及时出了手,戴云珠毕竟不如他,被一掌击退。   可是戴云珠已经红了眼,闪身又自扑上。   这回被戴南山伸手拦住,戴南山大吼:“姑娘都让你害死了,你还——想死我成全你。”   扬掌当头劈下。   眼看戴云珠就要毁在乃父掌下。   “砰!”一声,屋顶突然塌了个洞、瓦砾、尘土成一蓬落下,洒了大伙儿一身。   大伙儿急忙闭目躲避,跟在瓦砾尘土之后落下的一条人影,拦腰抱起了戴云珠,冲出柴房,腾空而起,等大伙儿避开了瓦砾、尘土,睁开了眼,戴云珠已经不见了。   大伙儿又一次楞住了。   戴南山头一个开了口:“老爷子,有人救走了那个畜生。”   大伙儿都明白了。本来嘛,好好的,柴房怪顶怎么会突然塌了个洞?皇甫公子第二个叫道:“李豪!”除了那个李豪,也不会有别人。   “七郎”就要追。   褚老爷子道:“追不上了,追上了又能怎么样,让他去吧!”   “对!”戴南山道:“我全当没这个女儿。”   皇甫公子冷冷道:“一个自绝,一个还是跟叛逆跑了,全当没这个女儿,别以为这样就脱了干系了。”  褚老爷子的脸更红了,暴喝:“滚!”   皇甫公子还冷笑:“老爷子——”“滚!”褚老爷子道:“再不滚我让人把你扔出去。”   皇甫公子冷笑变成了阴笑:“好吧!老爷子,咱们后会有期。”   他转身冲出了柴房。   褚老爷子回身抱着爱女也哭了:“玉莲——”   这儿又是城墙根儿。   又是那棵大树下。   严四把戴云珠放了下来:“戴姑娘,我不得不从权——”   戴云珠忙叫:“少掌柜的,褚姑娘——”   严四黯然道:“我知道,我想到了两位会糟,可是我去迟了一步。”   戴云珠突然哭了,哭得像梨花带雨,好不动人,哭着说:“你不该救我——”   “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褚姑娘已经自绝了,我怎么能让姑娘也——”   他没有说下去。   戴云珠忽然抬起头,神色动人:“都是那个该死的皇甫家儿子,不然不至于这样。”   “怎么回事,姑娘能不能告诉我?”   戴云珠告诉了严四。   静静听毕,严四扬起了眉:“姑娘放心,我会为褚姑娘报仇雪恨的。”   “不,我要手刃那个东西。”   “戴姑娘,我也该安慰褚姑娘在天之灵。”   戴云珠又哭了,哭得好伤心。   “姑娘——”   “我哭褚姑娘,我哭我自己。”   “姑娘你——”   “我已经没亲人,也无家可归了。”   “都是我连累了两位,当初我就是怕连累两位——”   “没有人抱怨,褚姑娘跟我都是心甘情愿的,我为褚姑娘跟我哭的是,她跟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爹,为什么我们俩的娘都走得那么早?”   严四也一阵心酸:“姑娘,人有幸有不幸,我家破人亡,父母俱逝,我甚至记不得爹娘长得什么样了。”   戴云珠住了声,抬泪眼望严四:“真的?”   严四点了点头!戴云珠又哭了:“那咱们都够可怜的。”   严四没再劝,任她哭,他知道,人到了难受的时候,不让哭,不让发泄是不行的,憋在心里是会憋出病的,他默默的听着戴云珠哭,想想自己的身世,也心酸了一阵子。   两眼湿湿的,他只是没让眼泪掉下来。   片刻之后,戴云珠住声收泪,一边以罗帕擦着眼泪,道:“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大搜全城了——”   她都不知道,严四又怎么会知道,他道:“随他们了。”   戴云珠道:“恐怕你也还没有去处,是不是?”   “不要紧,总会有去处的,我不相信会没有去处。”   戴云珠的泪水又往外一涌:“褚姑娘临死前对我说,她谢谢我想促成你跟她,可是她认为她跟你没有缘份,要我代替她跟着你,可是我也认为我不能拖累你,我要走了。”   说着,她就要往起站。   严四听得神情震动,忙道:“姑娘,等一等。”   戴云珠收势停住:“怎么?”   “姑娘要上那儿去?”   “天下这么大,我何愁没个去处?”她泪水再涌,可是这回她忍住没让它掉下来。   “姑娘,你不能走。”   “你愿意让我代替褚姑娘跟着你。”   严四迟疑了一下,道:“那是两回事,事实上我认为现在该由我来照顾姑娘了。”   “怎么说?”   “因为我害姑娘有家归不得。”   “你要是这么想,你就错了,老实说我早就想离开那个家了,我爹对褚家忠心耿耿,我这个做女儿的,就得为他的忠心作任何牺牲,甚至包括牺牲自己的—辈子。”   “那种情形下离家,跟现在离家不一样。”   “谢谢你的好意,我——”   “不管怎么说,我都不能让姑娘离开。”   戴云珠凄然一笑:“按说,这原是我求之不得的事,可是我不配——”   “姑娘——”   “真的,我自己知道,你多少也应该明白,我不配一一”   严四当然知道她何指,道:“姑娘,我不是计较什么?可是男女在一起,何必非私情不可——。”   “可是女儿家一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找一个她深爱的终身伴侣,厮守一生啊!”   “应该也有例外,我愿意视姑娘为粉红知己。”   “可是我跟你长久在一起,这又算什么呢?”   “姑娘,情之一事不能勉强,可也没办法阻拦,日后的情形怎么样,谁知道?”   戴云珠神情一震:“谢谢你。”   “我无意安慰姑娘,我说的是实话。”   “我知道,也绝对相信,可是我不配。”   “那咱们就姐弟,或者兄妹。”   “你让我真感动,可是你又能够照顾我多久,照顾我到什么时候?”   严四毅然道:“那怕是一生一世?”   戴云珠突然又哭了:“李郎,你何止让我感动,你简直让我……我恨,我恨造物弄人,也恨自己任人摆布,更恨为什么不早遇见你——”   “姑娘——”   戴云珠哭着摇头:“你还是让我走吧——”   严四正色道:“戴姑娘,你要是要陷我于不仁不义,你就走,褚姑娘临死前是怎么说的,你又怎么能不听?”   戴云珠忽然痛哭,好伤心,片刻,她收泪住声,—方罗帕都能拧出水来了。   “好吧,我什么都不说了,就跟着你,可是,到了你不愿意让我跟的时候,你得告诉我:”   严四听得又是一阵心酸,忽然之间,他对戴云珠产生了无限怜惜。道:“你等着吧,到了那一天,我自会告诉你。”   戴云珠岂有听不懂这话的道理,她无限感激的看了严四一眼,低下了头,没说话。   严四也没说话,一时间这一带陷入了静寂之中,静得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   半晌,还是戴云珠先说了话,话声轻轻的:“咱们上那儿去?”   是啊,总不能老在城墙根儿这棵大树下坐着。   严四缓缓道:“不急,咱们先办完一件事再找去处。”   “什么事?”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这儿,是“查缉营”统带的“签押房”。   有二个人在这儿,一个是“查缉营”的统带,一个是那位皇甫公子。   统带来回踱着步,皇甫公子则垂手恭立,还微微低着头,平日那跋扈、嚣张的神态全不知那儿去了。   武侠屋扫描 fuchenw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十七章     忽然,一声声传呼传了进来:“贝勒爷到,贝勒爷到!”   “查缉营”的统带忙停了步,神情一肃,然后一步跨出了“签押房”,就在门边垂手恭立。   皇甫公子头又低下去了些。   旋即,一阵轻捷步履声由远而近,“查缉营”的统带躬身低头。   一个颀长身影进了“签押房”,正是玉贝勒,统带跟了进来。   四大护卫留在了门外。   玉贝勒进“签押房”坐在统带的座位上,统带一旁伫立。皇甫公子忙趋前打扦:“见过贝勒爷!”   玉贝勒微一抬手。   “谢贝勒爷。”   皇甫公子站起来,退一步垂手哈腰。   “你有什么急事,非马上见我不可?”玉贝勒冷冷—句。   “回贝勒爷的话。”皇甫公子道:“草民有急要大事禀报。”   “说。”   “褚家女儿褚玉莲,跟褚家总管事戴南山之女戴云珠,窝藏叛逆李豪。”   统带神情一震,要说话。   玉贝勒毕竟是大人物,沉得住气:“怎么回事,说给我听听。”   “是。”   皇甫公子恭应一声,把他的所见、所知,一五一十详细禀报,倒是没添油加醋,可却把他乘机要挟的事省略了。   静静听毕,玉贝勒颜色不变,只扬了扬剑眉:“有这种事,是你亲眼所见。”   “回贝勒爷的活,是草民亲眼所见。”   “没有错。”   “回贝勒爷的话,要是有错,草民愿意领罚。”   “好,你禀报得好,我从‘查缉营’拨人给你,你去把褚家女儿跟戴南山的女儿给我抓来。”   “回贝勒爷的话,褚家女儿已经死了。”   统带一怔,也一震。   玉贝勒还是沉得住气:“怎么说,褚家女儿已经死了。”   “是的。”   “怎么死的?”   “用把匕首自绝死的。”   “那就抓戴南山的女儿。”   “回贝勒爷,戴南山那个女儿让叛逆李豪救走了。”   统带脸色一变。   玉贝勒仍然颜色不变:“那你来告什么状?”   “回贝勒爷的话,褚、戴二人教女无方——”   “皇甫华,人家一个女儿死了,一个女儿跟人跑了,你还要怎么样?”   皇甫华一怔:“贝勒爷——。”   “褚家跟你有什么仇,不过是褚家女儿不愿意嫁给你而已,就拿今天的事来说,你要挟不成,又来密告,是不是也很卑鄙了。”   统带忙躬身:“回禀贝勒爷,卑职不知道——”   “跟你没关系。”玉贝勒一抬手道。   统带一颗心总算落了下去,冷汗也没再冒了:“多谢贝勒爷 !”   皇甫华定过了神:“贝勒爷知道了——。”   “什么事瞒得了我!不妨告诉你,褚家已经早一步禀报我了。”   皇甫华脸上变了色:“这,这——”   “这什么,从今以后给我好好跟褚家联手当差办事,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是。”   “听清楚了么?”   皇甫华忙道:“听清楚了。”   “还有别的事么?”   “没有了。”   “那你可以走了。”   “走”,而不是“滚”,玉贝勒已经是相当客气了。   皇甫华如逢大赦,恭应声中施礼,然后急急退出“签押房”,一溜烟不见了。   皇甫华走了,统带忙哈腰:“贝勒爷,怪不得咱们搜不者那个叛逆,敢情——”   他话刚说到这儿,玉贝勒已冷然道:“派人给我缉拿这两个东西,只一发现,格杀勿论。”   这“格杀勿论”跟玉贝勒懔人的满脸杀机。听得,看得统带身躯为之一震,他忙低头躬身:“是!”   屋漏遭逢连夜雨,行船偏遇顶头风。   人要是到了倒楣的时候,喝凉水都会塞牙。   这恐怕就是皇甫公子最好的写照了。   皇甫公子灰头土脸,狼狈的奔出了内城,狼狈的顺着大街往前走,心里越想越懊恼。   虽然是偷鸡不着蚀把米,心里也不无庆幸,庆幸的是玉贝勒没对他怎么样,仍要他好好当差办事,足证玉贝勒还是很看重他皇甫华,看重他皇甫家,也就是看重他。   尽管庆幸,可是状没告成,到手的两个美娇娘飞了,心里还是很不是味儿。   心里已不是味儿,一眼瞥见前面不远处,有个人从一家客栈里出来,转身就拐进了客栈旁的一条胡同里。   有个人出客栈,拐进胡同,不算稀奇,来往的人多了。   稀奇的是,这个人虽然极力掩饰,可是还是让皇甫公子看出来了,她是戴云珠。   戴云珠怎么会在这儿。   他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看见了戴云珠,那个“叛逆”李豪应该不远了。   人那能老“背”?说不定到了转运的时候了,而且恐怕就从这一刻起。   皇甫华心头一阵猛跳,加快步履赶了过去。   到了那条胡同口,急忙拐了进去,快得像一阵风。   进胡同就看见了,前头那个戴云珠,低着头快步在前头疾走,胡同里没别人,只她一个。   是该转运了,她还没走“丢”。   皇甫华急忙跟了进去,加快脚步直追。   追是追,但既不敢追太快,也不敢追太近,是因为胡同里没别人,追得太快,太近,会让戴云珠发觉。   跟着、跟着,戴云珠又拐了弯儿,拐进了一条横着的小胡同里不见了。   皇甫华一急,他又加快脚步,还好,真是老天爷帮他,戴云珠仍然没有走“丢”,仍在横着的这条小胡同里快步往前走,仍然是低着头,仍然是头都不回。   这条小胡同更没人,更静,好极了。   皇甫华飞身掠了过去,人在半途就叫:“戴姑娘!”   戴云珠很自然的停步回身,皇甫华恰好也掠到近前,戴云珠看见是人了,不由一惊。   皇甫华阴笑:“没有想到吧,‘北京城’说大还真不大呀!”   戴云珠娇靥色变:“是么?”   皇甫华道:“你看呢?”   “那就要问你想干什么了?”   “很简单,告诉我那个李豪在那儿,然后你跟我走。”   “要我跟你走干什么?”   “你说呢?”   “最好你告诉我。”   “行,我跟褚老爷子说的话,永远算数。”   “你跟我们老爷子说过那么多话,我怎么知道是那一句?”   “就是我要玉莲跟你的事。”   “我们姑娘已经没有了。”   “不要紧,我好凑和,一个也行,其实,有你我已经很知足了。”   戴云珠脸色变了一变:“我还得先告诉你李豪在那儿,那才是要紧事儿,是不是?”   皇甫华一点头:“对。”   “你找他又要干什么?”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不,据我所知,你对付不了他。”   “我不对付他,我会让别人来对付他。”   “玉贝勒。”   “不错。”   “这恐怕由不了你。”   “怎么?”   戴云珠抬玉手,伸出水葱似的一根指头,往他身后一指:“因为他就在你身后。”   皇甫华一回头,可不,身后站个人,正冷冷看着他,不是那个现在叫严四的李豪是谁?他知道,上当了,他也是个机灵人儿,一声没吭,回过头来就扑戴云珠。   是个好主意,找软的掐。   可惜,严四、戴云珠都不笨,人家早防着了。   他刚转过头,只是脖子后头一阵风,紧接着脖子上就上了一道铁箍,喉头一紧,气一闭,身子一软,就不能动了,他知道,这下完了,心胆欲裂,魂飞魄散,可惜,一切都迟了。   只听身后严四道:“戴姑娘,开门。”   开门,开什么门?皇甫华虽出不了声,可是他看得见,只见戴云珠转身过去推开了左近一户人家的小窄门。   “皇甫公子,走吧!”   严四推着皇甫公子走了过去,身不由己,根本由不得他不走。   进了两扇小窄门—,戴云珠跟了进来,随手把门关上,皇甫华他走在最前头,看得最清楚,眼前是个院子,还是个不算小的院子,院子是院子,看样子像个后院,还是个荒废了后院,因为院子里到处是杂物,角落里甚至已经长出杂草来了。   皇甫华心往下沉,人凉了半截。   怎么不。第一,人家事先连地方都看好了。第二,带到这种地方来,还能干什么?可惜自己没想到,还以为转运了呢?他想说话,他想求,奈何出不了声,说不了话。   平日跋扈,嚣张,现在表现得可一点也不像个英雄,简直有辱那四个字“皇甫公子”。   他两腿发软,身子直往下滑,终于,双膝挨着了地。   这是什么意思,任何人都知道!戴云珠挥手就是一个耳括子:“你怎么不想想,你害人的时候?现在知道求人了,迟了,你饶过谁了?”   皇甫华嘴张了几张,就是说不出话来。   严四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戴云珠叫道:“我不要听,他说什么都是白搭。”   皇甫华一张脸已经没了人色,半边脸有点红,那是戴云珠刚才打的。   严四道:“你是从内城出来的,干什么去了,是不是又告状去了?”   皇甫华没敢有反应。   戴云珠又是个耳括子:“是不是?”   这一巴掌比刚才那一巴掌重,打得皇甫华满眼冒金星,脸肿了,嘴破了,血流了出来,牙都掉了。   皇甫华那敢承认,他低下了头,他想哭,眼泪真流了下来。   只听严四道:“戴姑娘,是你来还是我来?”   “我来,我要给姑娘报仇。”戴云珠的神色怕人。   严四点了皇甫华一指头,松了手,人也走开了。   皇甫华还是跪着,还是不能动,还是出不了声。   只听戴云珠一声叫:“皇甫华,你是畜生,不是人,甚至连禽兽都不如。”   她右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多了一把匕首,雪亮,森寒,一看就知道锋利无比。   “我要一刀一刀剐了你。”   戴云珠咬牙切齿,像变了一个人。   寒光一闪,皇甫华仅有的一只耳朵落了地,立即一身血,人还发了抖。   严四轻咳一声道:“戴姑娘,就算我说个情,给他一个痛快吧!”   戴云珠又叫:“便宜了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手起刀落,她把匕首送进了皇甫华的心窝,又往外一拔,一股鲜血喷了出去,喷出去了老远。   皇甫华眼往上翻,身子抖着趴倒在地。   戴云珠突然哭了,哭着叫:“姑娘——”   她也跪下,泪眼望天:“您没走远,云珠给您报了仇了,姑娘——”   严四不忍看,也不忍听,他把脸转向一旁。   玉贝勒在“查缉营”统带的“签押房”里背着手踱步。   能背着手踱步,应该是很悠闲。   玉贝勒看上去是颇修闲,但是似乎也有那么点焦急,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他像想起了什么事,神情一震,脸色倏变,脚底下停住了,向外急叫:“叫‘查缉营’统带,快!”   伫立门外的四护卫一躬身,还没有恭应。   只听一个话声急急传了进来:“卑职回来了。”   像一阵风似的进来个人,正是“查缉营”的统带,他进门躬身:“贝勒爷!”   玉贝勒急道:“人派出去了么?”   统带道:“回贝勒爷的话,派出去了。”   玉贝勒道:“派人追他们去,告诉他们,不必到处乱找,缉拿李豪跟戴云珠,只暗中盯着皇甫华就行了。”   高见,玉贝勒不愧料事如神,只是,可惜迟了一步。   统带微怔:“贝勒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李豪跟戴云珠必杀皇甫华,他们一定随时伺机下手。”   统带明白了,为之瞿然:“是。”   恭应声中,他转身就要走。   “回来。”玉贝勒突一声轻喝:“我自己去了。”   他行动飞快,一步跨出了“签押房”。   统带只觉得身边刮过了一阵疾风,等他定睛再看时,玉贝勒跟他的四护卫已经都不见了。他也急急跟出了“签押房”。   玉贝勒真是快如疾风,他追出了“正阳门”,只见有十来个黑衣壮汉,提着刀正在前头走。   谁都能一眼看得出,那是从内城里吓人的衙门里出来的,吃公家饭的,披着虎皮的爷们儿。   玉贝勒一声轻喝:“站住!”   那十来个听见了,停步回头,一见是玉贝勒,急急回身赶到近前打扦:“贝勒爷!”   玉贝勒道:“有谁看见皇甫华没有?”   “回贝勒爷,没有看见皇甫华。”一名领班暴声回答。   玉贝勒眉锋为之微一皱。   就在这时候,“查缉营”的统带也赶到了,玉贝勒没骑马,他也硬是凭两条腿赶来的,而且是穿戴整齐,真难为他了。   他喘着赶到面前施礼:“贝勒爷!”   玉贝勒道:“怎么你也来了?”   统带道:“贝勒爷发驾亲出,卑职焉敢不来,卑职还命营里选派了一批人手,他们随后就到。”   玉贝勒道:“你还另选派了人手?”   “是的。”   “那也好。”   说话间,十几个黑衣壮汉奔出了“正阳门”,一眼望见玉贝勒跟他们统带都在这儿,急急赶了过来,至前行礼:“贝勒爷!”   玉贝勒在这儿,就没他们统带受礼的份儿了。   只听玉贝勒道:“两个两个分开来,从这儿散开往皇甫家搜寻,不许放过任何—条小胡同,沿途打听皇甫华跟叛逆李豪,还有戴南山女儿戴云珠踪影,一有发现,立即信号连络。”   廿多近卅个黑衣壮汉一声恭应,立即两个两个分开来展开行动。   统带微楞道:“贝勒爷——”   玉贝勒道:“他们出城来没看见皇甫华,我担心咱们已经迟了一步了。”   他还真担心对了。   统带明白了,忙道:“贝勒爷请回府吧,卑职带队。”   玉贝勒微一摇头:“能那样就用不着我亲自来了,我担心一旦真有什么,你应付不了。”   还真是。   这位“查缉营”的统带可不是头一回抓李豪了,他深知李豪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他一声也没再吭。   玉贝勒又道:“我看还是你回营去吧!”   贝勒爷发驾亲自出动,要他回营,这位“查缉营”的统带可没那个胆,他也是个聪明人,绝不会糊涂得干这种事,他忙道:“不!卑职追随贝勒爷!”   玉贝勒道:“你要不嫌累,那就走吧!”   所谓“累”,是指整齐穿戴。   统带也知道这累人得很,可是没有办法啊,谁叫是个做官的!玉贝勒带着四护卫往前前走了。   统带忙跟上去。   玉贝勒这么一位俊逸轩昂人物,带着四名雄赳赳气昂昂的四护卫,已经够惹眼的了,再加上后头跟这么一个穿戴整齐,还不算小的武官,其惹眼就可想而知了。   百姓们,能避的都避开了,没避的也都站在远处看着,谁都知道,这一定有什么事,谁也都知道,这么个不算小的武官,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前头那位俊逸轩昂人物的身份,就可想而知了。   百姓中也不是没有知道玉贝勒的,指指点点,低声议论,刹时就传遍了,更知道必有什么大事了。   不知道有些百姓是怕做官的,还是巴结做官的,在这种情形下,绝对有人出来密告,暗递消息。   正走着,迎面奔过来一名黑衣壮汉,近前打扦:“禀贝勒爷,有人看见一个像皇甫华的人,前不久进了前头一条胡同,好像是去跟一个女人。”   玉贝勒脸色微一变:“皇甫华是个富家公子,百姓也有不少人认识他,究竟是不是他,应该不难知道。”   “回您的话,听那个人说的,应该不会错。”   “那个女人呢?”   “只知道是个女人,没看见脸,要不要把那个人叫来,您亲自问话。”   “不用了,发信号,把所有的人召过来。”   “是。”   那黑衣壮汉—一声恭应,探手入怀,摸出一物,随手往上一扔,只听“嘶!”地一声,直上半空,随听“波”!地一声在半空中爆为一蓬,像烟火似的,可是烟火在大白天里看不见,这东西在半空爆为一蓬红光,也有一蓬浓烟,白天看得见。   还真有用,不到一会儿工夫,近卅名黑衣壮汉全被召到了玉贝勒面前。   玉贝勒道:“有人看见,前不久有个像皇甫华的人,为了跟一个女人,进了前面的一条胡同,现在大家仍然两个两个散开来,以前面那条胡同为准,在三里方圆内搜寻,不放过任何—处,不放过任何一点可疑的迹象,立即行动。”   玉贝勒一声令下,恭应声中,近卅名黑衣壮汉立即展开行动,转眼间都进入了那条胡同。   统带上前道:“贝勒爷——”   玉贝勒道:“皇甫华为跟—个女人,进了那条胡同,什么样的女人值得他跟,显然是这是诱他上钩,以他的聪明跟历练,应该不会上这个当,可是要是他上了这个当,那就是他凶煞罩命,到了该死的时候了。”   统带脸色变了一变:“您放心,他不会——”   “你错了。”玉贝勒截口道:“我不关心他的死活,我只关心能不能抓着李豪。”   转身带着四护卫行去。   “是。”统带应了一声,一句话也没敢再多说,急忙跟去。   玉贝勒带着四护卫跟统带进了那条胡同,胡同里已经是寂静、空荡,没人影了。   胡同里的每个门都是住家,但这时候每个住家都紧闭着门,不知道是不敢开门,还是没人出入。   玉贝勒尽管很关心能不能抓着李豪,但他表现得永远沉得住气,永远不形于色。   他背着手在前头缓步走着,一点也不像抓人,还关系着一个人的死活,倒像在闲逛。   逛着,胡同走了一半了,玉贝勒停了步,就在这胡同一半处负手卓立。   忽然,左近有户人家开了门。   四护卫反应快,两名闪身就要扑过去。   玉贝勒抬手拦住,适时从那两扇门里走出个中年人来,他一眼就看见了玉贝勒,统带那一身穿戴让他一怔停了步。   只听统带喝道:“官里正在这一带捉拿叛逆,不要出门,进去。”   小百姓那能听这个,见这个,那中年人一惊,脸色大变,急急转身进了门,砰然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放心,这下就是打他他也不敢出来了。   忽听“嘶!”“波!”,半空中又见红光浓烟。   红光,浓烟升起处,在前面不远横着的一条胡同。   统带急叫:“贝勒爷——”   玉贝勒眉梢儿一剔,道:“走!”   他带着四护卫赶了过去。   统带急忙跟上。   玉贝勒现在可不像闲逛了,他带着四护卫快步赶,可苦了统带了,他本就赶不上玉贝勒跟四护卫,何况还有一身累赘,可是偏偏不能慢,等他带着跑的赶到了,何止喘,简直就上气接不了下气,差点没趴下。   眼前这地方是开着门的院子,门是破旧的,院子是脏乱的,不只脏乱,还到处是瓦砾杂草。   近卅个黑衣壮汉都赶到了,一个正指着院子里向玉贝勒禀报:“禀贝勒爷,这儿不久前有人来过,地上还有血迹。”   大家都看见了,地上有很明显的践踏痕迹,更明显的是一滩已经凝固了的血迹。   另一黑衣壮汉道:“禀贝勒爷,照这些痕迹看,来过这儿的人至少有两三个,而且有一阵子了。”   对,血迹都凝固了。   两三个人,也差不多。   玉贝勒道:“你们看,这儿像个杀人的地方么?”   那黑衣壮汉道:“回贝勒爷的话,像,这儿是个荒废了的院子,适合下手,要不是杀人,也没有这么多血。”   玉贝勒道:“这儿是个杀人的好地方,可是大白天,把尸首弄走可不容易。”   还是真的,胡同是住家的所在,总免不了人来人往。大白天想弄走一具尸体,谈何容易。   那黑衣壮汉猛点头:“您说得是,要是在这儿杀了人,尸首一定还在这儿。”   院子里到处堆放着杂物,藏具尸体并不是难事。   黑衣壮汉这么一说,大伙儿的目光忙都投向那一堆堆的杂物。   统带这时候已经不喘了,忙道:“贝勒爷,您看要不要找?”   废话。   玉贝勒道:“你看呢?”   好,碰个钉子。   这,任何人都懂,也都知道该怎么做,何况是个做官儿的,统带忙向那些黑衣壮汉挥手:“还站这儿看什么,快找找去。”   近卅名黑衣壮汉—声答应,立即分散开来,去那一堆堆的杂物里找寻。   刹时间,只听砰然连声响,只见杂物满天飞。   突然,一名黑衣壮汉叫:“在这儿,贝勒爷——”   他刚叫了一声“贝勒爷”,贝勒爷已带四护卫到了他身边。   大伙儿都跑过来,连统带也赶到了。   都看见了,就在眼前,一堆杂物里,藏着一具满身是血的尸体,这个人,大伙儿都不陌生,正是那位皇甫公子皇甫华。   统带惊怒叫:“贝勒爷,他们竟真下了毒手。”   玉贝勒脸色早已变了,煞白,看上去吓人,只听他冰冷道:“派人把尸首送皇甫家。”   统带忙恭应:“是。”   玉贝勒又道:“传令禁卫出营,动用所有人手,倾全力搜捕李豪、戴云珠,只一发现,格杀勿论。”   “是。”   统带再次恭应,他低着头,都不敢看玉贝勒的煞威。   “北京城”震动了。   “北京城”慌乱了。   人心惶惶,鸡飞狗跳。   禁卫各营动用所有人手,倾全力出动搜捕叛逆,这是自人关以来,从来没有过的事。   这表示,“叛逆”非同小可,绝不等闲。   也表示,玉贝勒决心不让“叛逆”再逃出手去。   当然,严四跟戴云珠知道了,他们两个现在的所在地,是一处偏僻的没人地方。   现在,只要是偏僻没人的地方,就是他们两个的好去处。   倒不是严四怕了,躲了,而是像这种大规模的全城搜插,想完全避过实在不容易,只要碰上,就绝对免不了死伤。   严四他不愿多伤无辜,何况这也是杀不胜杀,到那时候再躲再避,不如现在根本就不朝面。   武侠屋扫描 fuchenw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十八章     只听戴云珠道:“只怕这一次咱们得躲出城去了。”   严四道:“未必。”   戴云珠道:“出去再回来,咱们不说,谁知道?”   “我自己知道。”   “你何必赌这个气。”   “这无关赌气。”   “那是什么?”   “是我跟玉贝勒之间的消长,也关系着我的承诺。”   “你的承诺。”   “我答应过先皇帝,暗中护卫小皇上,十年不离京城。”   “离城再回来,算什么离京。”   “在我来说,那就是离了京,尤其是让玉贝勒逼迫的。”   戴云珠美目凝注,深深一眼:“对你,我算是多认识了一层。”   严四没说话。   “那咱们那儿去?”戴云珠问。   “咱们上皇甫家去。”   戴云珠一怔:“皇甫家去?”   “你把我藏在褚家的地下秘道里,我现在不过是举一反三,我相信皇甫家也一定有隐密的地方。”   “可是这时候皇甫家一定禁卫森严。”   “可是这时候也最容易疏忽。”   “怎么知道?”   “知道为什么玉贝勒会动用各营的人手,倾全力搜捕咱们,而且是格杀勿论么?”   “为什么?”   “恐怕他们已经发现了皇甫华的尸体。”   “不会吧,他们怎么知道皇甫华已经死了,而且知道是咱们杀的?”   “玉贝勒不是等闲的人,褚姑娘死了,褚家跟皇甫华一定争先向玉贝勒禀报,玉贝勒一旦知道始末,绝不会想不到咱们会杀皇甫华为褚姑娘报仇,能想到这一点,他也一定会想到皇甫华再在大街上行走,那是很危险的事。   所以,皇甫华从内城出来,他也一定会派人追出来,只可惜他迟了咱们一步。”   “那皇甫家怎么会疏忽?”   “一旦玉贝勒发现了皇甫华的尸首,他会怎么办?”   “当然是派人给皇甫家送回去。”   “这就对了,皇甫家遭此变故,一定会忙乱,还能不疏忽么?”   “对!”戴云珠点了点头:“还是你行,我没想到。”   严四道:“到底还是姑娘引发我的灵感。”   “咱们什么时候去。”   “现在就走。”   两个人双双站了起来。   皇甫家,严四去过不止一回了,已经算得上是识途老马了,戴云珠应当更熟,他们两个就仗着这一点,避开了禁卫各营的人,向着皇甫家奔去。   严四的身法高绝,真的施展开来,轻捷如烟,禁卫各营的人未必看得见,可是跟戴云珠在一起,他就快不起来了。   两个人掩掩躲躲的正走着,忽听一阵叱喝声从不远处传了进来。   一听就知道,这是有人厮杀打斗。   戴云珠诧声道:“除了咱们俩,他们别的还缉拿什么人么?”   严四道:“不知道。”   戴云珠道:“看看去。”   这时候还有工夫管别人的事。   严四迟疑着还没有说话。   戴云珠道:“凡是他们缉拿的,应该跟咱们都是友非敌。”   似乎有点道理,既然是友非知,又怎能不管?严四道:“好吧!听姑娘的。”   两个向着叱喝声传来处扑去。   叱喝声传来处本就没多远,转进一条胡同就到了,看见了,跟前横着的一条胡同底,近廿个禁卫各营的人正围着两个人在厮钉。   那两个人一男一女,而且是一老一少,不是别人,严四认识,赫然是罗老爷,姑娘罗梅影父女。   严四终于看到了罗姑娘的所学,罗姑娘身手高绝,不是那些禁卫各营的人所能近的,可是她得照顾乃父罗老爷,这就大打折扣了。   所以,遭近廿名禁卫各营的人围杀,就渐渐应付不了了,一旦应付不了了,自是险象环生。   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这父女俩,显然是他们的秘密藏身处,让禁卫各营的人发现了。   连他们的秘密藏身处,都被禁卫各营的人发现了,可见这一次搜捕之彻底,也可知“北京城”是不是还能藏身了。   严四道:“这两位我认识。”   戴云珠“呃!”地一声道:“谁?”   严四道:“他们是‘汉留’。”   戴云珠神情一震:“‘汉留’,你怎么会认识‘汉留’?”   严四概略的把结识罗家父女的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戴云珠道:“原来如此,那咱们管不管他们呢?”   严四道:“既然碰上了,怎么能不管,无论如何我没有拿他们当仇敌。”   “那就好。”   戴云珠她要往外窜。   严四一把拉住,道:“我也尽可能的不伤无辜,我引开禁卫各营的人,姑娘去招呼他们父女。”   戴云珠点头同意,道:“小心。”   严四道:“我马上就折回来。”   他窜了出去,往胡同中间—站,扬声道:“你们要的不是李豪么?怎么还管别人?”   那近廿名禁卫各营的人听见了:也看见了,同样的,罗老爷跟罗梅影也听见了,看见了,罗姑娘要叫还没叫,那近廿名有“查缉营”的人见过严四,一指叫道:“李豪,正主儿。”   近廿名禁卫各营的人舍了罗家父女就扑李豪。   李豪转身掠去,去势如飞。   叱喝声中,近廿名禁卫各营的人紧迫不舍。   罗梅影也要追。   罗老爷伸手拦住,道:“严师父像是有意引开他们。”   李豪跟禁卫各营的人已经都不见了。   戴云珠窜了出去,道:“对,他马上就折回来。”   罗老爷,罗梅影目光一凝望戴云珠,罗姑娘:“芳驾是——”   戴云珠道:“李少掌柜的朋友,我—时不知从何说起,还是等他回来告诉两位吧!”   人影一闪,严四已经回来了,落在戴云珠身边。   罗梅影道:“严师父好高绝的身法。”   严四道:“我这身浅薄所学姑娘已经见过了,姑娘的高绝修为,我却是头一次瞻仰。”   罗梅影道:“只怕有渎法眼,贻笑大方。”   “好说。”严四道:“姑娘忒谦——”   只听罗老爷道:“严师父,多谢援手——”   严四道:“好说,为翠格格的事,我给贤父女惹了麻烦,至今不安。还请贤父女原谅我的不得已。”   罗老爷道:“严师父千万别这么说,劫持翠格格,当初我们父女就不赞同,可是我们却不便过于阻拦。”   “两位怎么会在这儿遇上他们,秦、彭二位呢?”   罗梅影道:“我们父女那里是在这儿碰上他们,我们是边打边跑到了这儿的,秦叔跟彭叔跟我们分散了,到现在不知道安危如何。”   “怎么,贵会的秘密处所让他们发现了?”   罗梅影点头道:“他们这次搜得似乎非常彻底,每一户人家,每一座空房,都不放过。”   “他们要的是我跟这位戴姑娘,不想却连累了贵会——”   “说什么连累,他们本就不会放过我们,这位戴姑娘是——”   “贤父女可知道‘北京城’的褚家?”   “知道啊,谁不知道跟皇甫家并称的褚家,褚家有位总管事姓戴,这位姑娘也姓戴,难道——”   “不错,这位戴姑娘正是那位戴总管事的令嫒——”   接着,严四把前因后果概略的说了一遍。   听毕,罗家父女俱皆动容,罗梅影道:“没想到戴姑娘是这么一位义薄云天的女中豪杰。”   “我当不起。”戴云珠道:“我们姑娘才真是位义薄云天的女中豪杰。”   “不错。”罗老爷点头道:“那位褚姑娘跟戴姑娘一样的令人敬佩,能在这儿结识姑娘,被他们这一阵追杀,险象环生,也值得了。”   罗梅影上前拉住了戴云珠的手:“我更是一见姑娘投缘,想跟姑娘深交,进而结为终生知己,不知道姑娘可愿意。”   戴云珠面对这么一位天仙化人,清丽高洁的姑娘,那有不喜欢的道理,一阵激动,道:“是我的造化,是我的荣宠,只是我自惭形秽——”   “姑娘,千万别这么说,只你这上薄云天的高义,已经够了,我单就是以此论交,江湖上最推崇,最敬重的也就是这个,是不是?”   戴云珠本来就是性情中人,她激动得流了泪:“怪不得李少掌柜的视贤父女是友非敌,我愿意。我愿意。”   罗梅影高兴得把戴云珠拉了过去:“此地不是谈话处所——”   本来就不是,几个人在这儿待这么久,已经是忘了我,至今也没有禁卫各营的人再到这儿来,几个人运气也算是不错了。   只听罗老爷道:“两位要到那里去,是不是有去处?”   罗梅影不等严四跟戴云珠答话便道:“不管你们两位有没有去处,不如跟我们走,我们另有一个隐密处所——”   “不了,谢谢贤父女。”严四道:“碰上秦、彭两位不好——”   这倒是。   罗梅影道:“这一点严师父不用担心,他们两位安危难料,也不知道那个隐密所在,就算日后找到了他们两位一旦知道你跟戴姑娘救过家父跟我,他们对严师父也会化敌为友的,而且,他们到现在还希望严师父你能够加盟本会,足证他们并没有真拿严师父你当仇敌。”   “可是——”   罗梅影又截口道:“两位真有稳妥的去处么,要是有,我们父女跟两位去也是一样。”   怎么会有这种事。   连罗老爷都一怔,微带诧异的望向他这位爱女。   可惜,严四跟戴云珠都没留意。   严四道:“我跟戴姑娘打算到皇甫家去暂避。”   “皇甫家。”   罗老爷跟罗梅影都一怔。   严四又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听毕,罗老爷惊声道:“两位太冒险了。”   罗梅影道:“我倒觉得越危险的地方越让人想不到,也就越安稳,尤其是两位竟想到皇甫家去,更是险而奇,只是,这法子已经用过一次了,怕他们想得到——”   严四道:“就是已经用过一次了,所以他们才不会相信我们会再用,而且是皇甫家。”   也有道理。   “可是两位并不知道,皇甫家是不是会像褚家一样,也有那种秘密处所,是不是,而且,皇甫家不比褚家,在褚家有人暗中接应,皇甫家呢?   只吃喝就是大麻烦,更何况戴姑娘一个女儿家,有很多不方便。”   这,严四跟云珠可是没想到。   没想到归没想到,戴云珠并没有说什么,因为她珍惜这与严四单独相处的机会,尤其这是共患难,其他的都不重要。   但是严四不能让人家姑娘跟着他受这种罪,尤其是女儿家那种不方便,他道:“罗姑娘想的周到,只是——”   罗老爷道:“严老弟,我父女是一番诚意,你可不要客气。”   严四不愿欠“汉留”这个情,可是罗梅影说的是理,一时间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迟疑一下之后,道:“既然如此,我们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罗梅影清丽如仙的娇靥上掠过了一丝喜意,一双明眸中也闪过了一种奇异的光采,道:“那么别在这儿待了,咱们快走吧。”   四个人闪身掠去,转眼就不见了。   这儿是“肃王府”的后花园。   天上神仙府,人间王亿家。“肃王府”的后花园,还能错得了么?假山,小亭,小塘……甚至一草一木,无不经过精心设计,简直有点江南名园的味道。   这么一座花园,只可惜没什么人游赏。   本来嘛,王府规矩在,能到这后花园来的人可不多,能来的人有时候一忙,或者是意兴阑珊,这后花园甚至一冷清就是十天半月,可惜了这片如画美景了。   不过,要是有谁想一个人静一静,这儿可是个绝佳处所,包准不会有人来打扰。   看,如今那朱栏碧瓦的八角小亭里就有一个,那不是别人,竟然是贾姑娘。   贾姑娘她坐在小亭里,斜倚着朱栏,眉限深皱,呆呆的仰望亭外蓝天,不知道在想什么?贾姑娘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或许,这一阵有心事,需要一个人静一静的人特别多,花园里又来了一个。   谁?还有谁?格格纪翠。   贾姑娘有心事,发了呆,出了神,她没觉出有人进来,花园里多了一个人,但是纪翠一进花园,可就看见了小亭里的她。   纪翠微一怔,脚下也为之一顿,脱口轻道:“贾姑娘?”   当然,贾姑娘没听见,因为纪翠站立的地方离小亭不近,而且纪翠也不是叫贾姑娘,她只是感到意外,贾姑娘怎么会一个人在这儿?她脚下只不过是顿了一下而已,随即就又轻移莲步走了过去。   一直到了小亭外,她又叫:“贾姑娘。”   这次是叫贾姑娘。   贾姑娘这才听见,倏然惊醒,急忙回神,她看见了,纪翠就站在亭外,她忙站起:“格格。”   纪翠进了小亭:“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贾姑娘道:“王爷不在,又没什么事,所以一个人跑来花园坐坐,怎么格格也一个人来了。”   “屋里待得闷得慌,想出来走走。”   显然,两个人都是掩饰之词,都没说实话。   两个人坐下了,纪翠凝目望贾姑娘:“这么多年了,您从来没有这样过。”   贾姑娘道:“格格是指什么?一个人来花园坐——?”   微一笑,接道:“我可是常来啊,只不过这一次让格格碰上罢了。”   “您每回一个人上这儿为,都是像这回一样,有心事?”   “有心事?我有什么心事,天上神仙府,人间王侯家,‘肃王府’的日子也过得舒舒服服,我会有什么心事?”   “我阿玛对您不像以前。”   “没那回事,格格千万别乱猜。”   “我们兄妹俩长大了,惹您烦心的事多了。”   “怎么会,格格真会想,贝勒爷跟格格,可不像一般的内城子弟,你们兄妹从来不让我烦心,就算偶而有,普天下那一户人家不是这样?”   纪翠深深一眼:“您这话让我很感动,多少年来,您一直把‘肃王府’当成您的家,把我们当成您的亲人——”   “我应该的,本来也就是。”   纪翠沉默了一下:“我额娘过世得早,我们兄妹是您一手带大的,您就跟我们兄妹的母亲一样——”   “格格——”   “按理,我是—个女孩子,我跟您应该比较亲,可是跟您比较亲近的,反倒是我哥哥——”   “那是因为格格一直不太接近我。”   “今天我很愿意跟您好好说说话,希望您不要拒我于千里之外。”   说了半天,原来纪翠的用意在此。   賈姑娘何许人,焉有不懂的道理?她沉默了一下,脸色渐趋凝重:“不瞒格格,我是有心事。”   她承认了。   “是谁给您的心事?我阿玛,我哥哥,还是我?”   “贝勒爷!”   “我哥哥。”纪翠颇感意外,她以为是她。   “不错!”   “我哥哥会给您什么心事?”   “他执意非杀那李豪不可。”   “您不愿让他杀李豪。”   “谁都一样,上天有好生之德,办法多得很,干吗非沾两手血腥,造杀孽不可?”   “我的想法跟您一样,其实您可以放心,他杀不了李豪。”   “贝勒爷一个人或许杀不了那个李豪,可是他并不是一个人,今天更动用了禁卫各营的所有人手,而且对李豪格杀勿论,分明是不打算让李豪再逃出手去。”   纪翠惊道:“今天动用了禁卫各营的所有人手,为什么?”   “因为李豪杀了皇甫家那个皇甫华。”   “李豪杀了皇甫家的儿子。”   贾姑娘显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她把前因后果告诉了纪翠,说的是跟实际的情形一样。   听毕?纪翠娇靥颜色有点发白,道:“都怪我——”   “这怎么能怪格格?”   “怎么不?要不是我盗了他那把御赐护身匕首,他何至于到处躲,我哥哥也动不了他。”   还真是。   贾姑娘呆了一呆,没说话。   她能说什么,既不能说“是”,也不能说“不是”。   纪翠又道:“这也就是我为什么一个人到花园来的原因所在了。”   “这是格格的心事?”   “嗯!”   贾姑娘深深看了纪翠一眼:“恐怕格格为的不是怕贝勒爷杀人。”   纪翠没说话。   显然,她关心的真不是乃兄杀不杀人。   “格格还是死不了这个心?”   她不愿意说“难以忘情”。   纪翠微微点了点头:“我也不瞒您。”   “格格知道不知道,这不会有结果。”   “我知道。”   “格格知道不知道,你跟他根本就不适合。”   “我知道。”   “那格格怎么还——”   “贾姑娘,我什么都知道,甚至知道这样下去将来会害了自己,可是我就是没办法——”   她低下了头。   贾姑娘脸上掠过抽搐,轻轻一叹:“唉!说来话长,一个‘情’字害人哪,古往今来,有谁看得破?真能看得破,‘情’字也就害不了人了。”   纪翠突然抬起头:“您说我该怎么办?”   贾姑娘握住了纪翠的手:“长痛不如短痛,格格除了死心以外,没有别的办法,否则真像格格所说,将来会害了自己,那不是这些亲人们所乐于见到的。”   纪翠没说话。   她能说什么?死心,谈何容易?就像贾姑娘刚才所说,真能看得透,看得破,那个“情”字,它也就害不了人了。   贾姑娘紧了紧握纪翠的手:“格格,你我都有解不开的心事,真是同病相怜啊!”   纪翠道:“难道我哥哥会不听您的?”   “他一向听我的,唯独这件事,我劝不了,拦不住。”   纪翠道:“他的心胸狭窄,太容不下别人了。”   “这恐怕是他唯一短处了。”   “您看这该怎么办?”   “我要是知道该怎么办?也就不会一个人跑到这儿来愁坐了。”   纪翠想了一下:“我哥可回来不回来。”   “怎么?”   “等他回来,您别理他,让我劝了他。”   “格格,他不会听你的。”   “这可难说,您别理他,让他知道您不高兴了,我再劝他,说不定有用。”   贾姑娘一摇头,还待再说。   “您让我试试看有什么要紧,不行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贾姑娘迟疑了一下,点了头:“好吧,就让格格试试。”   纪翠像忽然想到了什么,反手握住了贾姑娘的手,道:“咱们这样好不好?什么您都别管,一切让我来安排,等他回来要见您,您也别见他。”   贾姑娘目光一凝:“格格是打算——”   “现在别问,到时候您就知道了。”   “格格认为这样有用?”   “我不敢说有用,但是谁也不能说没有用,没试过谁也不知道,是不是?”   贾姑娘一点头:“好吧,我不再问,从现在起,一切听格格的。”   纪翠道:“那么您现在就回屋歇息去,什么都不用担心,谁都不见。”   贾姑娘又一点头:“行。”   于是,纪翠陪贾姑娘离开了花园,回到了堂屋,她看着贾姑娘经由堂屋进了耳房以后,她又往前去了。   到了前院,找到了总管博尔,吩咐道:“找一个干练一点的人,快马快找哥哥去,就说贾姑娘病了,叫他马上回来一趟。”   博尔一怔:“贾姑娘病了?”   “嗯!”   “要紧不要紧,奴才这就派人请大夫——”   “不急,等我哥哥回来再说。”   “是。”   纪翠这才转回了后院。   博尔躬身哈腰送格格国顺了后院,直起腰立即转身喝道:“来人!”   纪翠回了后院,她先回了小楼一趟,没一会儿工夫,她端了着小漆盘,上头有个盖碗放在了玉贝勒屋里,然后,她就留在了庭院里,一会儿坐坐,一会儿到处走走。   纪翠没留意过了多久,她只觉得过了好久。   后院里突然闯进了个人,直奔堂屋,当然,那是玉贝勒。   “哥!”纪翠忙过去拦住。   玉贝勒一把抓住了纪翠:“贾姑娘怎么了?”   “人不舒适——”   纪翠话不说完,玉贝勒松了她又往堂屋闯。   他还是真关心贾姑娘。   纪翠忙又拦住:“哥,别,贾姑娘现在不会见你,她也睡了,不忙见她。”   玉贝勒目光一凝:“你知道?”   “要不我怎么会在这儿等你。”   “那——”   纪翠向玉贝勒招招手,示意玉贝勒跟她走,然后她转身行去。   玉贝勒当然跟她走了。   纪翠带着玉贝勒没往别处去,去了玉贝勒的屋,一进门,玉贝勒急不可待就问:“贾姑娘究竟怎么了,为什么不见我。”   “哥,你惹她生气了。”   “我惹她生气,没有啊!”   “还说没有,她让你不要杀李豪,你为什么不听她的。”   “是为这呀,我已经跟她说明过利害了。”“可是她听不进。”   “你怎么知道?”   “要不她怎么会让你气病了呢?”   “她都告诉你了?”   “要不我怎么会知道?”   玉贝勒懊恼的跺了一脚,然后冷怒指纪翠:“你也不愿我杀李豪,对不对,可是你不知道,其实你应该想得到,李豪不等闲。   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他是我的唯一对手,唯一威胁,现在我要是不除掉他,将来就没有我,这就是我为什么一定要杀他的道理。”   在理论上来说,玉贝勒的看法是对的,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典型的枭雄。   纪翠瞪了他一眼:“看你说话那个样子,要吃人哪,我没你想得那么多,现在你说了才知道,不迟吧。”   玉贝勒还待再说。   纪翠又道:“也别怨贾姑娘,她可不是真生你的气,看见没有,几上,冰糖。莲子,她让我告诉你,吃不吃随你。”   纪翠这么说,就是碗穿肠毒药,玉贝勒也会一口喝了。   真的,玉贝勒抓起盖碗来,一口喝个干净。   纪翠香唇边掠过了一丝笑意:“你先坐下歇会儿,我去给你说说,待会儿来叫你。”   她走了。   走是走了,可没上堂屋去,她又回了小楼。   等她从小楼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换了一身男装,她去了玉贝勒的屋。   进了玉贝勒的屋,玉贝勒已经睡着了,睡得很沉,而且是趴倒在几前的地毯上。   武侠屋扫描 fuchenw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十九章     许是,太累了,觉得自己想睡,打算进屋去,实在支持不住了,这才就地倒了下去。   纪翠忙走了过去,俯身在玉贝勒的腰间摸,很快的,她从玉贝勒腰间摸出了一把匕首,正是她从严四那儿摸来的那一把。   她忙把那把匕首藏进了腰间,又匆匆的出去了。   谁也没留意过了多久——賈姑娘从堂屋出来,看看庭院里没有人,正打算上翠格格的小楼去,一个丫头端盆水往长廊过,一见贾姑娘,忙放下水盆走了过来请安见礼:“您好点儿了。”   贾姑娘微愕:“我怎么了?”   丫头也微一怔:“听说您不舒适,格格都派人把贝勒爷找回来了。”   “呃,他们两个人呢?”   “不知道,大半在贝勒爷屋里。”   “我好多了,你去忙吧!”   “是!”   丫头恭应了一声走了。   贾姑娘去了玉贝勒的屋,—进屋就看见了地毯上的玉贝勒,一怔,急趋前:“贝勒爷,贝勒爷。”   玉贝勒睡得都叫不醒。   贾姑娘又看见了几上的空碗,她忙拿起来闻了闻,虽然没能闻出什么,可是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伸手往玉贝勒腰里一摸,她脸色变了:“糟,她怎么能——”   翠格格拉不动玉贝勒,贾姑娘拉得动,她把玉贝勒拉进了里间,往床上一搁,然后像一阵风似的扑了出去。   在前院碰见了博尔,博尔忙请安:“您好了。”   “我好了,看见格格没有?”贾姑娘匆答急问。   “格格出去了。”   “穿什么,什么打扮?”   “格格穿的是她惯穿的男装。”   “带人了没有?”   “没有。”   “骑马了没有?”   “没有。”   “贝勒爷正在歇息,等他醒了,叫他也去找格格。”   匆匆说完话,贾姑娘走了,还是像一阵风。   博尔怔了,一脸疑惑:“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最近“肃王府”经常出事,事都出在格格身上,而且是有关那个李豪的事,这种事自有做主子的去处理,做下人的插不上手的,所以博尔见怪也就不怪了。   倒不是贾姑娘神通广大,而是如今满城是禁卫各营的人,纪翠走到那儿都得让人知道她是谁,否则就寸步难行,还得被抓走。   贾姑娘就凭这,很快的找到了纪翠。   她找到了纪翠的时候,纪翠正在一条胡同里走着,走得不快不慢。   纪翠一看见她,为之一怔:“您怎么来了?”   贾姑娘道:“我是来找格格的。”   “找我?有事儿?”   “格格是不是给贝勒爷吃了‘半日睡’?”   “是啊!”   倒是挺干脆,一点也没犹豫。   “格格是不是拿了那把匕首?”   “是啊!”   仍然很干脆,仍然没有犹豫。   “格格怎么能这么做?”   “怎么了?我怎么不能这么做,解铃还得系铃人,我不这么做,谁这么做,我让物归原主,又有什么不对?”   听起来是有理,其实也真是理。   “格格,你这么做,可是害了你哥哥啊!”   “怎么害了我哥哥?”   “那个李豪不是等闲人,有他就没你哥哥啊!”   “您别吓我了,我哥哥统领禁卫各营,堂堂一个多罗贝勒,会怕李豪一个江湖人。”   “可是一旦李豪拿到了那把御赐护身匕首,你哥哥就奈何不了他了——”   “可是他也不会对我哥哥怎么样啊!”   “他或许不会对你哥哥怎么样,可是格格想到没有,李豪他是护卫小皇帝的,将来万一鳌拜失败,你哥哥就是头一个有罪的人啊!”   “您当初怎么没想到这一点,那何不让我哥哥现在就把李豪杀了,不是永绝后患么?”   对呀!对极了。   “这——”贾姑娘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我觉得您好怪,您一直不愿让我哥杀李豪,而我这么做,是唯一能拦阻我哥杀李豪的办法,偏您又认为不妥了。”   可不是么!贾姑娘苦笑摇头:“格格不知道,我不愿意你哥杀孽,两手沾血腥,可是我更不愿有李豪就没你哥哥,真比起来,我当然宁愿有你哥哥没李豪。”   “可是您没跟我说这么多,我怎么知道?”   这倒是。   “不要紧,格格现在知道也不迟,快把那把匕首交给我,咱们一块儿回去,不动声色的把匕首放回去,其余的我来应付。”   “您说不迟,迟了。”   贾姑娘神情微一震:“怎么,格格是说——”   “我已经把匕首交给李豪了。”   贾姑娘脸色一变:“格格已经找到李豪了。”   “是啊,没找到他怎么把匕首交给他?”   “这么多人都找不到他,格格一来就找到他了。”   “这有什么稀罕,我知道他在那儿。”   贾姑娘目光一凝:“事关你哥哥的福祸,也就是整个‘肃王府’的福祸,格格不会不当回事吧!”   “那怎么会,那是我亲哥哥呀,可是我说的是实话。”   贾姑娘突然闪电伸手,摸向纪翠腰间,纪翠没来得及躲,她也不想躲。   賈姑娘很快的在纪翠腰际摸了一遍,纪翠腰里什么都没有,她脸色变了:“格格,匕首呢?”   纪翠平静安详,从容泰然:“我刚不是告诉您了么?”   贾姑娘道:“我一手把格格带大,格格不该拿我当三岁孩童。”   “您要是不信,我就没有办法了。”   其实,别说是贾姑娘,说给谁听谁都不会相信。   “格格,我再说一次,这事关你哥哥跟‘肃王府’的祸福。”   “我现在知道了,可是您总不能再让我去跟他要回来吧,他也不会给呀!”   “格格,你把那把匕首藏那儿了。”   “我为什么要藏,我怎么知道您会赶来——”   “格格未必知道我会赶来,可是格格知道,找不到李豪,没法把匕首交出去,绝不能把匕首再带回去。”   “您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格格,我可要急了。”   “您就是骂我,打我,我也拿不回那把匕首来了。”   “难道格格你一点都不关心么,你哥哥跟肃王府的祸福?”   “贾姑娘,我要直说一句,您为什么不早说,您要是真关心我哥哥跟‘肃王府’的福祸,为什么您会不愿意我哥哥杀李豪?”   “格格——”   “贾姑娘,不要再说了,不管再说什么,都迟了。”   “格格有没有想到,一旦面对你哥哥,格格怎么应付?”   “我想过了,没有什么不好应付的,我刚不说过了么,解铃还得系铃人,我只不过是物归原主,我哥哥要是有气度,他就不会怪我。”   “格格不是不知道,偏偏你哥哥不是有气度的人。”   “那就只有随他了,他总不能杀了我。”   “格格,我再问—次,你把那把匕首藏在那儿去了?”   “贾姑娘,你问我多少次也是一样,我已经把匕首交还李豪了。”   贾姑娘没奈何了,尽管她很急,很气,她却是没奈何,她一点头道:“好吧,格格,咱们回去吧!”   纪翠道:“我本来正要回去。”   回到了“肃王府”,在前院候了多时的博尔立即迎了上来,一脸都是惊容:“贾姑娘,您回来得正好,贝勒爷大发雷霆,简直要杀人。”   贾姑娘道:“你不要管了,我来应付。”   博尔巴不得听到这一句,如逢大赦,应了一声,急急退去。   跟着纪翠后面走,贾姑娘道:“格格,你现在告诉我还不迟。   这句话带点威胁,纪翠很不爱听,淡然道:“您不必担心我,我说过,随他。”   贾姑娘忍住气,没再说话。   两个人一路静默着进了后院,刚进后院,一条矫捷人影带着疾风扑到,向着纪翠扬掌就掴。   纪翠来不及躲闪。   贾姑娘却及时拦住:“贝勒爷,不可以。”   影定人现,来的正是玉贝勒,他俊面煞白,神色怕人:“贾姑娘,您不要管。”   贾姑娘再拦,正色道:“我说不可以。”   玉贝勒还真听她的,收手跺脚:“您知道不知道她干了什么?”   贾姑娘道:“恐怕没有人比我清楚。”   “那您再拦——”   “她是你妹妹,上头也还有王爷在。”   “我没有她这种妹妹!”   “可是你不能也不认王爷。”   这,使得玉贝勒转了话锋:“您去找她回来的。”   “不错。”   “匕首呢?”   “格格告诉我,已经交还李豪了。”   玉贝勒向纪翠暴叫:“你该死——”   纪翠自是不甘示弱:“你才该死,你这是跟谁说话?”   “跟你,我这还客气,不是贾姑娘拦着,你早就挨了打,你还敢——”   他又扬手!“你敢,你敢就试看,阿玛还在,轮不到你。”   “你,我就不信。”   他要掴下去。   贾姑娘及时冷喝:“贝勒爷,你听不听我的。”   玉贝勒又跳了脚:“我是你哥哥,你知道不知道——”   “我干吗不知道啊,我不过是物归原主——”   “这算什么物归原主,姓李的他是个叛逆,有他就没有我,你知道这个利害么?”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愧疚,我良心不安——”   “你,你简直混帐。”   “你敢骂我。”   “骂你这是便宜。”   纪翠也要扬手。   当然,贾姑娘也拦纪翠:“你们兄妹要打,等王爷回来再打。”   纪翠也跳了脚:“贾姑娘不愿你沾血腥,造杀孽,这是唯一能拦你的办法,你知道不知道。”   “可是你为我造成了多大的后患,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知道已经迟了,你告诉阿玛就好了,看阿玛怎么说。”   她拧身走了。   “站住。”玉贝勒伸手要抓。   贾姑娘再次拦住。   玉贝勒急了:“贾姑娘,我不愿这么样便宜她。”   “贝勒爷,你能拿她怎么样?”   “要不是您拦——”   怎么样,顶多打她一顿,又怎么样,有用么,本来你是有理的,非弄到自己没理不可!”   “有理又怎么样,难道能把匕首拿回来?”   “还是啊,就算能够打她一顿,于是何补。”   “总能出出气。”  “这不是你该说的话,出气有什么用?想办法怎么把匕首拿回来才要紧。”   “匕首还拿得回来?”   玉贝勒又道:“匕首呢?她刚跟您怎么说的。”   “已经交给李豪了。”   “您相信?”   “怎么?”   “禁卫各营的人都出动了,这么多人找不到李豪,她一出去就找到了?”   玉贝勒呆了一呆:“您是说——”   “恐怕把匕首藏在那儿了。”   “会么?”   “交不出去,又不能带回来,要是你,你会怎么办?”   “对!”玉贝勒好生振奋,好生激动:“那您看——”   “出不了我找到她那个地方多远?”   “那是那儿?”   “我带你去。”   贾姑娘带玉贝勒到了找到纪翠的那个地方——那条胡同里。   玉贝勒道:“就是这儿?”   贾姑娘道:“就是这儿。”   玉贝勒当即命四护卫召来了人,禁卫各营的人来了廿几个。   玉贝勒告诉他们找什么,吩咐他们分开找,他跟贾姑娘,四护卫也不闲着,加入了找寻的行列。   足足找了顿饭工夫,只差没拆人家的墙了,别说匕首了,就是连块铁片也没找到。   这是怎么回事。   是纪翠真能藏东西,还是纪翠根本就没有把东西藏在这儿。   支走了那廿几个禁卫各营的人,玉贝勒道:“贾姑娘——”   贾姑娘皱眉道:“我简直对格格有点高深莫测了。”   “怎么说。”   “她不像是把东西藏在了别处,因为她要是把东西藏在了别处,我就不可能在这儿找到她。”   玉贝勒想了一下:“照您这么说,她还是把匕首藏在了这一带。”  贾姑娘道:“我也这么想。”   “可是怎么找不到呢?”   “这有两种可能。”   “什么?”   “第一,她确实把东西藏在这一带,只是咱们没找到。第二,就像她所说的,她已经把匕首交给了李豪,因为我找到她的时候,她走得不快不慢,一点也不着急。”   玉贝勒道:“您别听她说的,她不可能把匕首交给李豪,就像您说的,这么多人都找不到李豪,她怎么可能一出来就找到了李豪,还有,要是她已经把匕首交给了李豪,李豪就不可能再躲了,早就出来了。   “那……我找到她时,她走得不慌不忙,至少是表示她已经安置好那把匕首了。”   玉贝勒双眉扬起:“咱们还是回去问她,把匕首藏在那儿了吧!”   玉贝勒要走。   贾姑娘伸手拦住,摇头道:“你问不出来的。”   玉贝勒道:“我就不信。”   “她不说,你能把她怎么样?”   “要依我——”   “关键就在偏偏不能依你。”   “贾姑娘,那您说该怎么办,难道就算了不成?”   一阵衣袂飘风声传了过来。   四护卫里的两名,立即闪身挡在了玉贝勒跟前。   一名黑衣壮汉掠到躬身:“启禀贝勒爷,卑职有要事禀报。”   穿黑衣,称卑职,这是“查缉营”的一名领班。   两名护卫闪退一旁。   玉贝勒道:“说!”   “是!”那名黑衣壮汉道:“禀贝勒爷,前不久各营的弟兄们正在围捕一男一女两名可疑江湖人物,李豪突然出现,引走了各营的弟兄们。”   玉贝勒道:“有这种事,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回贝勒爷的话,有好一阵子了。”   “那还叫前不久,为什么早不禀报。”   “回贝勒爷的话,早想禀报,听说贝勒爷回府去了。”   这是实情。玉贝勒道:“知道那一男一女是什么人么?”   “不知道,不过他们的两个同伴已经被捕了。”   玉贝勒两眼精芒一闪:“好极了,人呢?”   “正在看守中。”   玉贝勒道:“这儿离那儿近?”   “贝勒爷请跟卑职来。”   黑衣壮汉一躬身,转身行去。   玉贝勒偕同贾姑娘,带着四护卫跟去。   云衣壮汉在前带路,东弯西拐一阵,来到一户民宅前,黑衣壮汉推门行了进去。   只听里头有人喝问:“什么人?”   黑衣壮汉道:“贝勒爷来了。”   人影连闪,里头迎出了五六个,一起恭谨躬身:“贝勒爷。”   各营的弟兄都有。   童贞勒偕同贾姑娘,带着四护卫,在禁卫各营的那七个簇拥之下到了院子里,一看,原来这是座空宅。   玉贝勒道:“这儿是——”   “回贝勒爷的话。”那名黑衣壮汉道:“这儿就是看守那两个江湖人的地方。”   玉贝勒双眉一扬:“呃!人呢?”   “在厢房里,您请上房坐,马上给您带过来。”   玉贝勒偕同贾姑娘,带着四护卫去了上房。   上房里,除了破桌子,破椅子外什么都没有,可是够了,有地方坐就行了。   玉贝勒跟贾姑娘刚坐下,那七名禁卫各营的人已经拥着两个五花大绑的汉子进来了,玉贝勒一见那两个汉子,立即站了起来:“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那两个汉子不是别人,是姓秦的络腮胡跟姓彭的小胡子。   只听姓彭的小胡子道:“可不!”   一顿,道:“大哥,这位就是权倾当朝,大名鼎鼎的玉贝勒。”   姓秦的络腮胡道:“久仰,终于见着了,荣宠之至。”   玉贝勒道:“贾姑娘,他们就是劫持小妹的‘汉留’中人。”   禁卫各营的那七个不禁脱口叫:“叛逆!”   贾姑娘神情也震动了一下,可是她没说话,她知道,这种场合不是她说话的地方。   玉贝勒凝望姓彭的小胡子:“风水轮流转,如今正应了这句话。”   姓彭的小胡子道:“风水轮流转又如何?”   “我要杀你们只是一句话。”   “杀呀:”   玉贝勒抬腿一脚踹在了他的肚子上。   姓彭的小胡子够受的,闷哼一声要弯腰,可却被硬架着,弯不下去。   姓秦的络腮胡震声道:“玉贝勒,士可杀不可辱。”   “你们也配称士。”   姓秦的怒吼:“玉贝勒——”   玉贝勒暴喝:“住口。”   又是一脚,姓秦的照样脸上变色,说不出话来。   玉贝勒吸了口气,把怒火压了下去:“我可以不杀你们,据我所知,李豪跟你们的同党在一起,告诉我,你们还有什么地方可躲。”   姓秦的跟姓彭的都没说话。   玉贝勒沉喝:“说!”   姓秦的勉强说:“不知道。”   玉贝勒双眉一扬,又要抬腿。   姓彭的小胡子道:“你省省力气吧,我们真不知道。”   “我就不信。”   玉贝勒劈胸一把揪住了他。   姓彭的小胡子大叫:“你就是杀了我们,我们也是不知道。”   玉贝勒冷冷一笑:“我不杀你们。”   拔过那名黑衣壮汉的地方,刀光一闪,绑在姓彭小胡子身上的绳子已寸寸断落。   姓彭的道:“这算什么?”   “你替我做件事——”   “休想。”   “你会替我做的,就像我当初听你的一样。”   姓彭的明白了,脸色一变:“难道你要——”   “我放你走,你这个同伴留在这儿。”   “你——”   玉贝勒两眼冷芒暴射:“我不过是以你们之道,还治你们之身而已,有什么不可以!”   姓彭的不由为之一懔:“你要我为你做什么?”   “找到你同伴的藏身处,把李豪赶出来,只要李豪一出现,我马上放你这个同伴。”   姓彭的没说话。   “李豪并不是你们的朋友,是不?”   “只要李豪一出现,你马上就会放我这个同伴。”   显然,“李豪不是朋友”这一句,打动了姓彭的。   “只要我亲口答应的,绝不失信。”   “要是你派人暗中跟踪我,想来个一网打尽呢。”   玉贝勒淡然道:“你想得很周到,我不瞒你,我确会这么做,至于我是否如愿,那就看你了。”   这话说得够明白,姓彭的小胡子焉能不懂,他道:“你能明白告诉我,倒不失为一个光明磊落人物。”   玉贝勒道:“我对人对事,一向如此。”   姓彭的小胡子没再说什么,转望姓秦的络腮胡。   姓秦的道:“你走。”   姓彭的小胡子收回目光向玉贝勒。   “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你随时可以走。”玉贝勒道:“越快越好。”   姓彭的小胡子二话没说,转身往外行去,头也没回。   玉贝勒一动没动,望着姓彭的小胡子的身影被影背墙挡住,才淡然道:“去两个,别给我跟丢了,一有发现,立即禀报。”   两个黑衣壮汉扭头出去了,走得飞快。   玉贝勒道:“把这一个送‘查缉营’。” 剩下了五个恭应一声,架着姓秦的络腮胡走了。   贾姑娘站了起来:“贝勒爷处理得很了,只是我担心那两个盯不住他。”   “不要急。”玉贝勒道:“我只要李豪没办法躲就行,‘汉留’这些人并不在我眼里。”   贾姑娘没再说什么。   姓彭的小胡子往胡同里拐出来,沿着大街走,他也不知道该往那儿走,他是真不知道罗家父女躲那儿去了,但是他知道,只要他一现身,自有人会跟他连络。   在街上走没一会儿,墙根儿又站起个要饭的年轻人,端着破碗找上了他,点头哈腰一副可怜像,嘴里却低低道:“彭爷,可找着您了,有两个鹰犬盯着您。”   姓彭的一边探腰一边道:“我知道,罗爷他们父女呢?”   要饭的年轻人道:“让小六儿带您去,我来挡那个鹰犬。”   姓彭的摸出一声碎银,扔进了破碗里,走了,要饭的年轻人捧着破碗,向着姓彭的背影千恩万谢。   两个黑衣汉子从后头来,打他身边过,要饭的年轻人忙拦住:两位爷,行行好——”   一个黑衣汉子扬手就是一巴掌:“瞎了你的狗眼,也不看看爷们儿是干什么的,滚一边儿去。”   要饭的年轻人挺机灵,闪身就躲,这时候正来个挑水的小伙子,他正撞在小伙子身上。   小伙子“哎哟”一声踉跄后退,两个水桶自然甩起,水洒了两个黑衣汉子一身。   两个黑衣汉子火大了,跳脚要骂,骂谁!要饭的一见闯了祸,早跑得没了影,挑水的小伙子也是受害人,还不住的赔不是,怎么能怪他,只有自认倒楣了。   自认倒楣还不要紧,盯的人已经不知道那儿去了,两个人既惊又急,飞也似的往前赶去了。   要饭的从左近一条胡同口探出了头,跟挑水的小伙子互望一笑,然后,要饭的走了过来。   挑水的小伙子道:“—位已经看见了,另一位呢?”   “哟!忘了问了。”   姓彭的小胡子在一条胡同里往西走,他前头有个挑挑儿卖菜的小伙子。   小伙子挑了儿卖菜,可却不吆喝,只挑着挑儿一个劲儿的走着。   走着,没一会儿,到了一处,这儿,看得姓彭的小胡子一怔。   眼前一座破庙,已经没香火了,可是占地相当大,两扇门剩了一扇,剩的这一扇油漆剥落,门头上的扁额也不见了,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庙。   武侠屋扫描 fuchenw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二十章     卖菜的小伙子回过了头:“彭爷,到了。”   姓彭的道:“就是这儿?”   “就是这儿。”   “这儿能藏人,他们会搜不到这儿?”   这儿既不隐密,也不特别,难怪姓彭的会这么问。   卖菜的小伙子咧嘴一笑:“进去你就知道了。”   他挑着挑儿先进庙了。   姓彭的当然只有跟进去。   进了庙,里头更残破,蛛网尘封,鸽翎蝠粪,后墙上有扇小门,小伙子就往小门后走。   过了小门再看,眼前是片院子,断壁危垣,瓦砾遍地,还长满了杂草,几间禅房都塌了,空荡、寂静,一个人影没有,一点声息也听不见。这,那儿又能藏人?   姓彭的正想问,小伙子走到一间只剩下半间的禅房后,放下挑儿,俯身从野草丛中掀起—块石板,道:“来吧!彭爷,在这ㄦ。”   姓彭的还没过去,往那野草丛里接连冒起两个来,正是罗老爷跟罗梅影父女,两个人一见姓彭的大为惊喜,急忙过来,罗老爷叫道:“兄弟——”   罗梅影道:“彭叔,您平安,秦叔呢?”   姓彭的道:“别急,我自会告诉你们父女,先告诉我,李豪是不是在这儿。”   罗老爷跟罗梅影一怔,罗梅影道:“您怎么知道?”   “纪玉告诉:“我的。”   “纪玉?”罗梅影叫。   “我跟你秦叔都落在了他手里,他扣着你秦叔放了我,要我找到你们,把李豪赶出去,只要李豪一出去,他马上放你秦叔!”   罗梅影道:“有这种事——”   “慢着!”罗老爷道:“别让他派人暗中盯着你——”   “他是这么做了,也没瞒我,他说得好,他能不能如愿,就看我了,小三兄帮我截住了他们。”   罗老爷道:“那还好。”   罗梅影道:“彭叔,您是打算——”   “贤侄女,你明知道,是不是?”   “彭叔,严师父他们是我跟我爹找来的。”   “他们?”   “还有严师父的一位朋友,褚家总管事戴南山的女儿。”   “姓李的坏咱们的大事,跟咱们是敌非友,你说是不是。”   “可是这一次是他救了我们。”   “贤侄女儿,你这是怎么回事,你秦叔总是咱们自己人嘛。”   “这我知道,可是您怎么能相信纪玉会放秦叔,这明明是纪玉的借刀杀人毒计——”   “纪玉亲口许我的,咱们只能相信他。不能不相信他,是不是。”   罗梅影还待再说。   只听一个话声传了过来:“罗姑娘,我走。”   三个人转眼望去,只见严四正从野草丛中,走了过来。   姓彭的脸色一寒,道:“你能自己走,那是最好不过。”   罗梅影还待再说。   严四已到近前,道:“罗姑娘,贤父女的好意我心领了,贤父女应该为自己人着想。”   娃彭的冰冷道:“姓李的,你该明白,我只是赶你走,已经算是对你很宽厚了。”   严四道:“我知道,救走了翠格格,坏了贵会的大事。”   罗老爷很不安:“严老弟,我很歉疚——”   严四道:“罗老爷要是这么说,那就让我不安了,临走之前,有个不情之请。”   罗老爷道:“老弟请说。”   “请收留戴姑娘,我不忍让她跟着我时刻冒风险,我跟贵会之间的恩怨,也跟她无涉。”   罗老爷望姓彭的:“彭二弟不会反对吧!”   姓彭的道:“只要不是他姓李的,任何我汉族世胄,先朝遗民都是朋友。”   严四道:“多谢阁下。”   罗梅影道:“只怕戴姑娘不肯。”   “我已经制了她的穴道。”   严四道:“稍待请姑娘给她解开穴道就行了,相信她会体谅我的不得已,戴姑娘是位仁义的奇女子,贵会应该拉她加盟,必是贵会的一大收获,告辞。”   话落,他没等任何人再有任何表示,腾身飞射不见。   姓彭的忽然脸色一变:“我倒忘了,他会不会出卖咱们。”   罗梅影冷冷道:“彭叔太会想了,他还不是那种人。”   她转身行向了野草丛。   姓彭的望着她进入野草丛,身形往下一矮不见,没说话。   罗老爷道:“彭弟放心,戴姑娘在这儿,他还不至于,他把戴姑娘留在这儿,恐怕也就是为这。”   “最好不会。”姓彭的道:“这儿是什么地方,怎么会在这儿有这么个藏身地方。”   罗老爷道那是这座庙的地窖,小六儿以前常给这座庙送菜,他知道。”   “他们搜到这儿过吧!”   “早来过了。”   显然,禁卫各营的人没发现这个地窖。   谁又想得到?说着,两个人走向野草丛,卖菜的小伙子一直在那儿站着,见二人来到,忙躬身为礼。   到了野草丛里,只见一块石板掀着,地上石板大小一个方形洞穴,有石梯下通。   罗老爷带着姓彭的行了下去,小伙子随后把两筐菜往下搬,显然,他是来给送菜的。   下了石梯,只见一条甬道前通,甬道两旁是一间间的石室,都不算小,而且相当干净。   姓彭的道:“当初庙里的和尚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地窖,怕也是为避难用的吧!”   罗老爷道:“许是——”   只见石梯上方一暗,原来卖菜小伙子把上头的石板盖上了,好在靠里两问石室里有灯照射出来。   也就在这时候,只听靠里一间石室里,传出罗梅影的叫声:“戴姑娘——”   好里光亮一闪,那间石室里走出个人来,原来是戴云珠,她一见罗老爷跟姓彭的,冲势不过顿了一顿,随即又冲了过来。   罗老爷忙叫:“戴姑娘。”   戴云珠停在了近前,寒着一张娇靥:“罗老爷,请让我过去,严师父已经不在这儿了,我也要走。”   显然,罗梅影已经都告诉她了。   罗老爷道:“戴姑娘,你先别这样,这也是不得已——”   “我知道这是不得已。”戴云珠道:“你们为救你们的人,这是天经地义。”   罗老爷道:“戴姑娘;你应该体谅——”   “我没有不体谅,换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   “可是严师父临走要你留在这儿——”   “他有他的好意,我有我的主意。”   “戴姑娘——”   “罗老爷,您想想,我能留在这儿么?”   “为什么不能,我们拿你当朋友。”   “可是你们之中有人拿我的朋友当仇敌。”   姓彭的小胡子道:“姑娘,话不必这么说,立场不同,你要是站在我的立场,照样会拿他当仇敌,姑娘你是汉族世胄,先朝遗民,我们绝对拿你当朋友。”   “严师父也是汉族世胄,先朝遗民。”   “不是,他不是,姑娘你是他的朋友,你知道他,站在我们的立场,不管他是为什么,他算是已经卖身投靠了。”   戴云珠要说话。   姓彭的紧接着又是一句:“姑娘你想想是不是?”   戴云珠道:“我不是个不讲理的人,站在你们的立场,是这样,道不同不相为谋,那就让我走。”   姓彭的道:“姑娘并不像严四。”   “你怎么知道,再说,严师父是我的朋友,当初我是跟他来的,现在他在这种情形下走了,我留在这儿躲灾避祸,这算什么?”   倒也是。   忽听罗梅影的话声起自身后:“戴姑娘,要是你非走不可,我跟你走。”   戴云珠转过身,罗梅影不知何时已来到眼前,她道:“罗姑娘——”   “戴姑娘,我说的是实话。”   “罗姑娘,你不必走,这儿是你们的地方,人也是你们的人。”   “戴姑娘,你错了,满虏窃夺我大好河山,这儿本是我每一个汉族世胄,先朝遗民的地方,我们也都是自己人。”   “可是——”   “这都是因为立场的不同,真该说起来,我彭叔只是太过了些,他并没有错,你想想看,是不是?”   戴云珠的脸色已经好多了,道:“罗姑娘,我刚也说过,我不是个不讲理的人,我只是不能让严师父一个人——”   “我知道,姑娘你高义,可是严师父也有他的道理,他实在是不得已,既然是他的朋友,咱们就该体谅他,你说是不是?”   戴云珠默然了,她有一百个理由非去找严四不可,可是她不能不体谅严四的不得已。   罗梅影伸柔荑拉住了她的玉手:“戴姑娘,我一见你就觉得投缘,拿你当妹妹,有我跟你作伴儿,日子不会不好地的,你放心,我们外头有弟兄,人还不少,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报给咱们知道的。”   她拉着戴云珠,又往那边的石室行去。   戴云珠温顺的任她拉去。   罗老爷跟姓彭的小胡子望着那一双无限美好的身影,没动,也没说话。   近廿个禁卫各营的人正在胡同里行进。   前头飞鸟似的落下个人,是严四。   近廿个禁卫各营的人吓了一跳,连忙停住。   严四道:“你们有人认识我么?”   一名“查缉营”的急直前,指着严四叫:“李豪。”   “好极了。”严四道:“我出来了,告诉你们贝勒爷,赶快放人。”   话落,他腾身又起,直上旁边住家屋顶不见。   近廿名禁卫各营的人叫一声追了去。   玉贝勒,贾姑娘,都在纪翠的小楼上。   纪翠坐着,贾姑娘坐在纪翠旁边,玉贝勒站在纪翠面前,他脸色不大好看,看得出是在忍着,压抑着:“小妹,我说了这么多了,你听见了没有?”   纪翠没说话。   贾姑娘道:“格格倒是说句活呀!”   纪翠淡然道:“听见了。”   玉贝勒道:“那就该告诉我啊!”   “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么?”   “小妹,够了,你不可能交给李豪了。”   “我不说话怪我不告诉你,告诉你却又不信,到底要我怎么样?”   “我要你说实话。”“我说的是实话。”   “不是。”   “不信算了。”   “你——。”   贾姑娘忙递眼色。   玉贝勒把冒起的火又压了下去:“小妹,我是你哥哥。—母同胞亲哥哥,我也告诉你了,李豪不等闲,有他就没有,甚至会没有咱们‘肃王府’——”   “我知道,我都知道。”   “那你怎么还帮他不帮我?”   “你要是认为我物归原主就是帮他不帮你,我已经做了,现在也来不及挽回了——”   “不,小妹,现在还来得及挽回,你只把匕首的藏处告诉我——”   “告诉你,我还是那句话,匕首我已经交给李豪了。”   “小妹,明明不可能,贾姑娘跟我都不相信——”   “你们还是不信,我怎么说你们都不信,我有什么办法?”   玉贝勒陡扬双眉:“小妹,我一忍再忍——”   纪翠冰冷:“你不忍又怎么样?”   玉贝勒他脸色变了。   贾姑娘忙站起,挡住了玉贝勒跟纪翠之间:“格格,贝勒爷已经跟你说了那么多,你怎么会还帮一个外人——”   纪翠霍地站起:“贾姑娘,是你不愿我哥杀人——”   贾姑娘道:“要是不得已,我宁愿他杀人,也不能让别人毁了他,毁了咱们‘肃王府’。”   不知道是真是假。   不知道她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感受。   纪翠道:“我也不愿意,可是要是真有那一点也是自找的,为什么要背叛皇家投效鳌拜,为什么忘恩负义,咱们是皇族啊——”   玉贝勒惊怒暴喝:“住口,你要造反,贾姑娘您让开——”   他抬手扒贾姑娘。   贾姑娘就是不动,她知道玉贝勒要是动了手,那后果不堪设想,她道:“贝勒爷,不能!”   “贾姑娘——”   “贝勒爷,我不许。”   还不知道是否能拦得住主贝勒,纪翠已经火了:“他想怎么样,贾姑娘,您让开,让他打,有胆量就打死我!”   “好,我就——”   玉贝勒正要闪过贾姑娘。   一个话声传了上来:“启禀贝勒爷,‘查缉营’来人有要事求见。”   玉贝勒霍地转过脸去:“不见,叫他滚回去。”   “是!”   楼下那人应一声,要走。   “站住!”贾姑娘立即喝止:“贝勒爷,‘查缉营’有要事禀报,你怎么能不见!一念之误,可能耽误大事。”   玉贝勒转向纪翠:“待会儿我再来找你。”   他转身出房而去。   贾姑娘道:“格格,你好好想想吧!”   她也走了。   纪翠一点也不在乎,听得贾姑娘下了楼,她也急急出房而去。   就在后院门口,玉贝勒见着了“查缉营”来人,博尔垂手伫立一旁,賈姑娘就在.玉贝勒身后。   “查缉营”来人躬身见礼:“见过贝勒爷!”   玉贝勒道:“什么事,说。”   “查缉营”来人道:“回贝勒爷的话,叛逆李豪现身了。”   玉贝勒、贾姑娘都神情一震,玉贝勒急道:“什么时候?”   “回贝勒爷的话,约莫半个时辰之前。”   “现在人呢?”   “回贝勒爷的话,弟兄们正在追捕。”   玉贝勒大为振奋,转脸望贾姑娘:“足证小妹没把匕首给他。”   转过脸去又道:“咱们走。”   他往外就走,四护卫马上出现跟上。   贾姑娘道:“我跟你去。”她追了过去。   当然,“查缉营”来人一个得跟,一个得送。   转眼间都走光了,后院门里一棵树后闪出了格格纪翠,她急急往后而去。   外城各处“烟火”乱窜,只是“烟火”跟平常所见的“烟火”不一样。   不知道的人以为是办什么庙会庆典,知道的人明白,这是官里追捕要犯,相互之间的连络信号。   不过,不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官里拿人这又不是头一回了,谁都见过这种场面。   人心惶惶,鸡飞狗跳,家家户户都关上了大门,大街上,小胡同里,已经没了行人。   谁在这时候出来找倒楣。   玉贝勒偕同贾姑娘,带着四护卫跟那名“查缉营”弟兄,一路急赶,“烟火”往那儿往上窜,就往那儿赶。   纪翠也是一样,一身男装,一身俐落打扮,她赶起来可不慢。   玉贝勒他们是赶,纪翠也是赶,可是纪翠却是从不同的方向赶。   纪翠可不是未卜先知,她是赌运气,赌她的运气,也赌爱新觉罗氏的运气。   如今,她已经追着“烟火”到了西城。   由于她跟玉贝勒等来的方向不一样,尽管如今全外城禁卫各营的人,都追着“烟火”赶,她却是至今一个人也没碰上。   如今,她奔进了一条小胡同,“烟火”刚从几十丈外的半空窜起。   一条人影淡如轻烟,快似闪电,落进了胡同里,她眼尖,一眼就看出了那是谁,急叫:“李豪。”   人影倏然停住,可不正是严四,当然,严四也看见了她:“你还敢来——”   纪翠忙截口:“跟我来。”   她要跑。   严四没动:“你还要怎么对付我?”   紀翠都要哭了:“我知道我错了,求求你相信我,我还你匕首。”   听见人声了,也听见衣袂飘风声了。纪翠往横着的一条胡同里奔去。   严四跟了去,纪翠前头跑,严四后头跟,盏茶工夫,来到一处,是城墙根儿,还有一座小亭,这儿严四来过。   纪翠奔进了小亭,跃上石几,往上一探身,从亭子梁上拿下一物,可不正是那把匕首。   她飞似的出亭,把匕首往严四手里一塞,急急道:“我哥哥问起来,就说我早交给你了,问你为什么要跑,你就说逗着他们玩儿,至于怎么对我,那就只有随你了。”   急急说完了话,她急急跑了,转眼就不见了。   严四怔住了,他不知道怎么会有这种变化。就在他还发怔的当儿,人声,衣袂飘风大作,身后一连落下了几十条人影,影定人现,都是禁卫各营的人。   转眼间,禁卫各营的人陆续赶到。   转眼间,黑压压的一片,这块地方,都满了。人这么多,但却鸦雀无声,寂静一片。   不为别的,只因为谁也没想到跑的人会突然停在了这儿,谁也不知道这个跑的人弄什么玄虚,还有,他们也得等玉贝勒到来。   紧接着,玉贝勒偕同贾姑娘,带着四护卫,还有那名“查缉营”的人赶到了。   禁卫各营的人立即往两边闪退,让出一条路来,同时躬下了身:“贝勒爷。”   轰雷似的一声,怪吓人的!玉贝勒一挥手,暴喝:“围上。”   禁卫各营的人立即往两边包抄,行动飞快,成一圈的围住了严四,包围圈相当大。   显然,谁都不敢离严四太近。玉贝勒这才带着四护卫上前,贾姑娘没跟上前,她有意无意的站在几名禁卫各营的人身后。   玉贝勒在离严四一丈处停住,道:“李豪,转过身来。”   严四缓缓转过了身,两手空空的,匕首已经不见了。   玉贝勒道:“你没有地方好跑了吧!”   严四淡然道:“我真要跑,凭你这些人还追不上我,知道我为什么让你这些人追着跑么?”   “为什么?”   “为的是让全外城的百姓,跟你这些人作个见证。”   “你要证明什么?”   “我出来了,我现身了,姓彭的做到了你让他做的,你也应该履行承诺,马上释放他的同伴。”   “我放不放他的同伴,关你何事?”   “当然关我的事,这是逼我出来的条件。”   “我要是不放人呢?”   “那你自毁承诺,言而无信,算不得是个人物,我就要拿对付下九流的宵小手法对你。”   玉贝勒嗔目暴喝:“李豪,大胆,死到临头,你还敢猖狂。”   “死?”   “你是个叛逆,也是个钦犯,可以格杀勿论,就地正法。”   “我倒想请教,我这叛逆的罪名是谁加的。”   “你勾结‘汉留’罪证——”   “罪证,我从‘汉留’手中救出了令妹翠格格,这就是我勾结‘汉留’的罪证。”   “这——”   “加我叛逆罪名,再请教,我究竟背叛了谁了,皇上,还是鳌拜?”   玉贝勒惊声道:“李豪——”   “要是我叛逆,请问,你堂堂的和硕贝勒,是皇族,受皇恩,如今却任鳌拜弄权横行,按兵不动,居心叵测,你又算什么?”   玉贝勒一脸惊怒,厉喝:“杀,给我杀。”   禁卫各营的人恭应之声震天,就要动。   “慢着!”严四也是一声,震天慑人,禁卫各营的人还真被镇住了。   “先把姓彭的同伴放了,我情愿束手就缚。”   玉贝勒怒笑:“你愿不愿意束手就缚都一样,你以为你还逃得过?”   “玉贝勒,你可知道违抗先皇帝遗诏,是条什么罪?”   “谁违抗先皇帝遗诏?”   “你!”   “李豪,你敢——”   “先皇帝赐我匕首护身,匕首所至,一如先皇帝御驾亲临,你居然扣我叛逆罪名,要格杀勿论,究竟是什么居心?”   玉贝勒又怒笑:“说得好,匕首呢?”   “在这儿。”   严四往怀里一摸,扬起手时,那把光华耀眼的匕首已握在了手里。   何止玉贝勒吃了一惊,连贾姑娘也是一样,真说起来,贾姑娘的感受应该是很复杂,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只听玉贝勒道:“这,这……纪翠什么时候给你的?”   严四照纪翠交待的说:“格格早就给我了。”   “我不信,我不信,既然这把匕首早就到了你的手里,你还跑什么?”   “贝勒爷,我想逗着你玩玩,不可以么?”   “你!你——”   “我怎么样,现在这把先皇帝御赐的护身匕首,已经物归原主,又到了我手里,你能把我怎么样,还把我当叛逆拿么?”   “我,我……”   玉贝勒他忽然肃容,扬声道:“臣纪玉,叩见先皇帝。”   他撩衣向着严四手中的匕首拜下。   他这一拜,还能有不拜的人么,立即黑压压跪下了一片,连贾姑娘也不例外。   玉贝勒一拜而起,冷然摆手:“好,李豪,你走。”   严四把匕首往怀里一揣,道:“我当然要走,贝勒爷,告辞。”   他转身走了,走得从容,泰然,走得潇洒异常。   等禁卫各营的人都站起来,严四已经走得没了影了。   突然,玉贝勒“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站立不稳,摇摇欲坠。   “贝勒爷!”一声惊叫,贾姑娘扑向前扶住了玉贝勒。四护卫跟禁卫各营的人都惊住了。   贾姑娘道:“你,你要紧么?”   玉贝勒无力的摆了摆手:“让他们散了,回各营去。”   也就是说,搜捕叛逆的行动,到此结束了。四护卫立即转身传令。   禁卫各营的人散了,转眼间走了个一干二净。   “你怎么样?”贾姑娘又问。   “我不要紧。”玉贝勒摇了摇头。   “要不要坐会儿?”   “不!”玉贝勒身子一挺:“不用,这算什么?”   “贝勒爷,都怪我,我不会再拦你了。”   也就是说,她不会再拦玉贝勒杀李豪了,在必须舍弃一个的情形下,她当然宁舍李豪。   可以两全其美么,当然可以。只要她把心里的秘密说出来,那当然可以两全其美。   事到如今,她为什么仍不肯说出心里的秘密?一旦说出了心里的秘密,她这么多年来的苦心经营,荣华、富贵,全都完了。   就为了她这一念,她宁可让兄弟成仇,手足相残,可怕,可怕的女人,可怕的贪念。   只听玉贝勒道:“来不及了,贾姑娘——”   贾姑娘为之一惊,心里也为之一阵刺痛,道:“不,贝勒爷,难道你就这么认输了么,难道就这么注定‘肃王府’全完了么?也就是说,鳌拜成不了事了。”   玉贝勒就是怕这种激,贾姑娘把他从小带大,太了解他了,他立即身子又一挺,双眉扬起,两眼放光,脸上的神色怕人:“不,凭他,还不配。”   “那就行了!”贾姑娘心里一颗大石头落了下去,道:“走,咱们回府去吧!”   玉贝勒两眼奇光一闪:“对,咱们回府,走。”   他迈了步,步履仍是那么轻捷,仍是那么雄健。   武侠屋扫描 fuchenw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二十一章     纪翠呆呆的坐在她那小楼上,衣裳都没换,呆呆的,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她怎么了。   双喜上来了一趟,可是看这情形没敢打扰,悄悄的又下 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人影一闪,微风飒然,小楼里,纪翠的眼前多了个人,是严四。   纪翠一惊而醒,她站了起来:“你,你怎么来了?”   严四道:“我来谢谢格格。”   “不,你不该谢我。”纪翠道:“你不怪我,我就很知足了。”   “我不会怪格格,也不敢。”严四道:“格格的立场——”   纪翠急又摇头:“不,不是立场,跟立场没有关系,我只是怪你不该那样对我。”   这是伤心处,她都要哭了。   严四心里也一阵难受,他没敢显露出来:“格格现在已经不怪我了。”   眼泪流了下来,纪翠抬玉手拭泪,又摇了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严四忍不住了,实在忍不住了,他上前拥住了纪翠,轻轻的,拥了一下就放开了。   纪翠惊住了,泪水像泉水似的涌出来,她瞪圆了一双美目望严四,却没说话,不知道是不是说不出话来。   严四道:“格格,你是位好姑娘,难求的好姑娘,我欠你的,一辈子都欠你的——”   纪翠仍然流着泪,仍然没说话。   严四又道:“令兄不会放过你的,你千万要小心应付。”   纪翠香唇嗡动了几下,才说出了话:“我知道,我不怕,我也愿受。”   严四心里又一阵痛:“为了保护格格,我可能伤害令兄,格格会意么?”   “不,你不能,我正要跟你说,求你放过他,放过‘肃王府’,他总是我哥哥,‘肃王府’总是我的家。”   “格格这话——”   “我哥哥说,有他就没有你,有你就没有他,甚至整个‘肃王府’都会受波及。”   严四身躯震动了一下:“我懂了,但是这种事决定在皇上,不在我,唯一的办法就是要令兄马上舍弃鳌拜,挺身护王,满朝文武都会追随。”   “他要是肯听我的,也就不会这样了,他听贾姑娘的,最听贾姑娘的,我求贾姑娘劝劝他。”   “希望他肯听贾姑娘的。”   “可是,贾姑娘要是愿意劝他,不就早劝他了么?”   “令尊肃王爷呢?”   “坏就坏在‘肃王府’没人管我哥哥啊!”   这话已经说得很明显了。   严四道:“肃王府是皇族亲贵,连先皇帝都叫肃王爷一声六叔,令兄又执掌京畿禁卫,可算已得人间之极荣华宝贵,格格的父兄还要怎么样。”   纪翠道:“世间有几个知足的啊!”   “难道将来鳌拜给的就能知足?其实,鳌拜又能给什么?”   “那就不知道了?”   严四脸色忽一变:“难道,格格的父兄打算先投效鳌拜,然后再取而代之。”   纪翠也一震:“不会吧,既有此心,为什么不直接——”   “那是大罪名,永远会背个弑君篡位,可是取鳌拜而代之就不同了。”   “那还不是一样。”   应该是一样,史官的春秋之事是不会容情的。   当然,那还得不怕死的正直史官。   “奈何格格的父兄不这么想。”   “那就太可怕了。”   “恐怕也不是格格劝得醒的。”   纪翠泪流得更多了:“那就是自取灭亡了。”   “但愿我料错了。”   “这就够让我以生为‘肃五府’女儿为耻了,真是再那样,我……。”   她怎么样,纪翠没有说出口。   严四下意识的心头砰然:“格格——”   只听一声,传呼传了过来:“贝勒爷回府,贝勒爷回府……。”   严四道:“格格,令兄回来了,我走了。”   纪翠很平静:“你走吧,只管放心,我会应付的。”   严四还能说什么,除非他能留下来保护格格,他没再说什么,毅然穿窗而去。   严四不见了。   纪翠突然娇靥飞红,娇靥也泛起了轻颤!这是为什么?只有纪翠自己知道——。   双喜一脸惊慌的跑了上来:“格格,贝勒爷回府了。”   纪翠淡然道:“我听见了,你下去吧,没叫你不要上来。”   双喜还想说什么,可却是欲言又止,最后焦急而关切的看了纪翠一眼,恭应一声,头一低,退出房门又下楼去了。   纪翠坐在那儿没有动,她等着了,不管即将来临的是什么,她都等着了,她豁出去了,她已经做了该做的,心已经安了,不管即将来临的是什么,她都不在乎了,而且她已经从严四那儿得到了安慰,那怕是死在即将来临的暴风雨下,她已心满意足了。   这时候,在后院门——玉贝勒大步冲进了后院后头紧跟着的,自然是贾姑娘,她一把拉住了玉贝勒:“贝勒爷,你听我的——”   玉贝勒霍地转回了身:“贾姑娘,您也听我的——”   “我不能听你的。”贾姑娘道:“我不能不为你着想——”   “您要是真为我着想,您就让我去找他,不然憋着这口气能把我憋死。”   这可是贾姑娘亲眼看见的,玉贝勒气得吐了血。   可是贾姑娘仍道:“我知道,可是贝勒爷你要多想想王爷那ㄦ——”   “您放心,我阿玛那儿自有我应付,而且我已经想好怎么应付了,包准我阿玛帮我不帮她。”   这话说完,玉贝勒没等贾姑娘再说什么,挣脱了贾姑娘的手,转身直往后闯。   听了玉贝勒的话,贾姑娘虽然放心了些,可却不能完全放心,嘴里叫着玉贝勒,脚下可就急急的跟在后。   到了后头,玉贝勒飞步奔上小楼,当然,纪翠正在房里坐着等他。   “你真把那匕首给他了。”玉贝勒一见纪翠就说。   “我本来就这么告诉你。”纪翠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可是你一直不信。”   “你还有了理了。”   玉贝勒双眉陡的一挑,扬手就要打。   紧跟着赶到的贾姑娘伸手挡住:“贝勒爷,有话可以说。”   “还有什么好说的。”玉贝勒道:“是怎么回事,您不是不知道,您看看她——”   贾姑娘目光——凝,望纪翠:“格格,不是我说你,你也实在太不应该了——”   玉贝勒刚才要打她,现在贾姑娘又这么说她,纪翠表现得一点也不在乎,看来她是真不在乎了,这一连串的事,似乎也使她改变了很多,使她变得不再刚烈,使她变得很有韧性。   她抬眼望贾姑娘:“我不过是物归原主,这叫不应该?”   “格格既有现在,何必当初。”   “对,我正要说,要错我是当初错,当初我就不该用‘半日睡’迷到他,拿他那把先皇帝御赐的匕首——.”   玉贝勒道:“你怎么说?”   纪翠仍然脸无表情:“当初我该死,我愧对全家,忘恩负义,也对不起李豪,现在我已经心安理得了——”   “你——”玉贝勒勃然大怒,扬手就要打。   贾姑娘急急又挡住:“贝勒爷——”   纪翠道:“别说打了,我现在连死都不怕,也随时可以死。”   “好。”玉贝勒一咬牙.硬生生一巴掌掴下。   贾姑娘没挡住,但是玉贝勒这一巴掌也终因贾姑娘的一挡走偏了,只扫中了纪翠的乌云臻首,把头发打披散下来了。   纪翠没有动,一动都没有动。   玉贝勒—巴掌没打中,还要打。   贾姑娘这回没挡他,急得一步跨到纪翠之前,挡住了纪翠,脸色一沉,道:“贝勒爷—一”   玉贝勒叫道:“贾姑娘,您怎么还一一是她不仁,不能怪我不义——”   贾姑娘道:“就算格格再不仁不义,贝勒爷你也不能打她。”   “她不帮我帮别人,她要害死整座‘肃王府’,我还不能碰她。”   “不能。”贾姑娘道:“你是她哥哥,不是王爷。”   “长兄比父——”   贾姑娘急了,变色道:“我不管你怎么说,我说不能就是不能。”   “您是让我出不了这口气。”   “你还要怎么出气,她是你妹妹,又不是别人,难道你真杀了她才能出气,你可以禀知王爷,看王爷怎么处置。”   玉贝勒相当急怒,一张原本铁青的玉面都涨红了,他一声没再吭,猛跺一脚,转身走了,又像一阵疾风似的冲下了楼。   贾姑娘转身向纪翠:“格格,贝勒爷刚才在外头,气得都吐了血,我得去看看他去。”   她也走了,走得也像一阵风。   纪翠仍然坐着没动,也没说一句话,贾姑娘临走时的话,她好像没听见。   其实,这时候谁还能指望她怎么样,从小到大,她何等的娇贵,何等的宠惯,尤其是个自小没娘的女儿家,就是肃王也从没有碰过她一指头,现在她能任由玉贝勒打她,她对这个哥哥,已经是容忍很多了,也可见她改变了多少。   是什么让她改变的,恐怕是一个“情”字了。   玉贝勒跟贾姑娘都走了,在小楼外,北边,靠后院墙那株枝叶茂密的大树上,有一双一直隔窗盯着纪翠的目光,忽然变得不忍,变得怜惜,在投下最后一瞥后,一条像轻烟似的人影从枝叶中飘出,飞射不见,树上的枝叶连动都没动一动。   晚一点,肃王爷回府了,堂屋里坐下,衣掌还没换,茶也还没喝一口,玉贝勒就进来了。   这时候那是告状的时候,贾姑娘急得忙递眼色。   可是玉贝勒他偏装看不见:“您回来了?”   “嗯,你今儿个怎么回来这么早。”   “没事儿了,抓叛逆的人都撤了,怎么不回来早?”   贾姑娘递过茶来,肃王爷接过来才喝一口,闻言抬眼:“叛逆可拿了。”   “没叛逆可拿了。”   “怎么?让他跑了,这么多人拿一个叛逆——”   “叛逆没跑,只不是能动他了。”   “不能动他,为什么?”   “这就得问纪翠了。”   “问纪翠,怎么说?”   玉贝勒这才把前因后果禀知了肃王爷。一点都没瞒。   肃王爷一听脸色就变了:“有这种事?”   “贾姑娘都知道,您可以问她。”   肃王爷立即转望贾姑娘。   贾姑娘没等问就点了头:“贝勒爷说的是实情,王爷也可以问问格格。”   肃王爷突然拍了桌子,盖碗一跳,茶都洒了出来:“我谁都不用问,你妹妹再不对,你也不能打她。”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出了玉贝勒跟贾姑娘意料之外,两个人一怔,玉贝勒叫道:“阿玛——”   肃王爷一挥手:“不要再说了,你妹妹是不对,可是你打了她,你的不对就盖过了她的不对了。”   玉贝勒忍不住抗声道:“她做了这种事还不该打。”   肃王爷又拍了桌子,而且霍地站了起来:“该打也轮不到你打,她长这么大,我都舍不得碰她一指头,要你打。”   玉贝勒脸色都白了:“阿玛,您未免太护妹妹了——”   肃王爷指着他的鼻子暴叫:“你说什么?你还敢——。”   贾姑娘知道,这时候该她说话了,再不说话恐怕就要糟,她先拦玉贝勒:“贝勒爷不能跟你阿玛顶嘴,少说一句——”   然后她转过脸再劝另一位:“王爷——”   她拦玉贝勒,玉贝勒没说什么,她劝肃王爷,肃王爷可冲她瞪了眼:“难道你也认为他打纪翠打对了。”   纪翠是该打,可是贾姑娘知道,这时候绝不能承认,甚至最好永远都别这么说,她忙道:“不——”   “既然这样,你也在那儿,你就任由他动手打纪翠?”   这就只有贾姑娘懂,这很严重,更不能承认,她忙道:“我没有,我拦了,贝勒爷是想打而没打——”   真说起来,这也是实情。   可是听过肃王爷耳朵里,仍然不是味儿,他叫:“想都不能,想都不该,他凭什么?”   最后一句,他抬手指玉贝勒,手指头差点没碰着玉贝勒的鼻子。   也只有贾姑娘懂这句“他凭什么”的意思,她硬没敢吭声,只打算放低姿态再劝。   可是就在这时候,玉贝勒突然说了话:“我凭什么?就凭我是她哥哥,就凭我是您儿子,就凭我执掌京畿禁卫。”   贾姑娘吃了—惊,可是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心里大急。   果然,肃王爷暴跳如雷:“你还敢——你执掌京畿禁卫有什么了不得的——”   玉贝勒冰冷道:“我执掌京畿禁卫,我要是说句话,鳌拜他不敢这么嚣张,他成不了事,可是我选的是他,这也是您的意思,一旦他真成不了事,咱们这背叛皇家的,会落个什么样的罪,您知道不知道,想到没有?”   肃王爷道:“你胡说什么?鳌拜怎么会成不了事,这跟咱们家的事扯得上什么关系。”   “我看您是糊涂了,您的好女儿胳膊肘往外弯,帮别人的忙,把那把御赐护身匕首从我这儿盗走,又给了那个李豪,我还能奈何李豪么,李豪是个真对手,是个大障碍,有他从中作梗,鳌拜能那么容易成事,万—鳌拜成不了事,肃王府就完了,您明白了么?”   肃王爷怔住了,两眼发直,嘴半张着,不但不暴叫了,甚至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显然,他明白了。   显然,玉贝勒这一着奏了效。   贾姑娘也没想到玉贝勒会这么面陈利害的一着,这一着等于是要挟肃王爷,等于是要肃王爷在卫护“肃王府”,跟卫护女儿之间作一选择,而这一着显然已经奏了效。   这一着有效。贾姑娘是应该想得到的,因为见风转身,背叛皇家,改投鳌拜,几乎是她的主意,她深深了解肃王贪心重重,野心大,所以她当初出这个主意的时候,肃王未加反对,当玉贝勒付诸行动的时候,肃王也未加阻拦,这,应该就是默许,当初肃王既然有这种默许,现在这一着怎么会对肃王没有效?   贾姑娘放心了,该担心的她也不担心了,趁势道:“王爷,贝勒爷说的还是真的,事关重大,这可不能想不到啊。”   肃王爷回过了神,可是还是显得有点慌张,有点六神无主:“你们说的也太过了,那个姓李的有了先皇帝御赐的护身匕首又怎么样?   咱们这种作为不是已经连先皇帝都不顾了么?还在乎什么先皇帝御赐的一把匕首!”   对呀!这绝对是理,背叛皇家,改投鳌拜,已经是大不韪,已经是犯了滔天大罪了,还在乎什么先皇帝。   玉贝勒跟贾姑娘听得都一怔,可是玉贝勒旋即道:“阿玛,您说的我懂,可是这种事只能暗地里进行,我要是公然对付李豪,那不成了明日张胆了么?”   “谁让你明目张胆了。”肃王爷道:“你不会也暗地里进行啊,官里不能对付那个姓李的,‘北京城’地面上的江湖道,难道也不能对付那个姓李的?”   玉贝勒道:“北京城”地面上的江湖道,根本对付不了他。   “你就凭这执掌京畿禁卫。”肃王爷道:“你的脑筋就不能转个弯儿?”   玉贝勒没懂,贾姑娘懂了,她两眼一睁,忙叫道:“我明白了,王爷是让动用各营的人——。”   玉贝勒也明白了,忙道:“那怎么行?万一让认出来——”   “认出来你不承认,谁能拿你怎么样,禁卫各营掌握在你手里,谁又能查,只要事先跟褚家、皇甫家说一声,到时候都说是他们两家的人不就行了。”   姜还是老的辣!玉贝勒一时没能接上话。   贾姑娘说了话:“贝勒爷,王爷这主意还真可行。”   她说的还是真的。   玉贝勒还是没说话,这次没说话不是没话说,而是默认。   只听肃王爷又道:“我给你想出法子来了,不许再对纪翠怎么样了。”   贾姑娘忙道:“不会了。”   说了完这句话,她才觉得这句话不妥,也露骨了些,她代表玉贝勒说话,这不是明显表示她跟五贝勒是一边么?难道玉贝勒的一切由她控制。   接着,她忙解释:“我是说——”   玉贝勒那里打了岔:“可是您也得管管小妹,总不能让她还有下回。”   肃王爷道:“这我知道,用不着你说。”   话说到这儿,应该是云消雾散没事了。   贾姑娘给玉贝勒递过个眼色:“好了,贝勒爷去吧,王爷回来还没歇息呢!”   玉贝勒懂贾姑娘的意思,二话没说,转身出去了。   贾姑娘转向肃王爷忙道:“王爷也够累了,回来还不得歇息,快进去躺会儿吧!”   她只希望事情快点过去,她知道,要是不尽快岔开,接下来肃王爷还会说些什么?   肃王爷没答理,直到听不见玉贝勒的步履声了,他才沉下脸色道:“纪玉现在都能打纪翠了,这可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你可要多管着他点儿。”   贾姑娘果然料中了,这可是怕什么来什么,她道:“王爷,我不能不承认,纪玉做的是过了点儿,可是王爷已经知道了,他也是为王爷,为整个‘肃王府’好,他能这样对纪翠,足证明他并不知道李豪,真要是知道了李豪,他也绝不敢,您说是不是?”   肃王爷道:“不管怎么说,我要你多管着他点儿,往后绝不许再发生这种事,也不许他再让我有不受管的感觉。”   贾姑娘不能不采取低姿态:“我知道,只是王爷让我管,这不是王爷自己分么,他是王爷的儿子,他是在王爷跟前长大的,王爷自己管他不就行了么,为什么还要有顾忌?”   这句话说得肃王爷有些窘迫,尴尬,不自在,他干咳—声道:“胡说,我从来没有分过,我是说我经常不在家,你见他的时候多,所以才让你多管管他。”   不知道贾姑娘是否还想再说什么,肃王爷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他—摆手道:“好了,我还真累了,要进去躺会儿子。”   他站起来走向耳房。   贾姑娘没说话,尽管她明知道肃王爷是掩饰,可是她知道这不能计较,也最好不计较,让它越快过去越好,她—声不吭的跟进了耳房。   “查缉营”统带的“签押房”门口,本来是没有人的,连个站门守卫的人都没有。   可是现在突然有了个人,别说没人看见,就算有人看见,也不可能看出来他是从那儿来的。   因为他像是凭空出现的,既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也不是从地下冒出来的,反正他就是那么出现了。   只听他道:“我要见统带。”   “签押房”门口没人,“签押房”里可有人,里头有人问:“谁呀!”   那人道:“草民严四。”   严四,严四是谁?谁是严四?   许是脑筋—下子没转过来,问的那人又问:“谁?”   严四道:“草民也叫李豪。”   这回知道了,李豪在“查缉营”简直是大名鼎鼎,那还有不知道的。   一下子跑出来两个,瞪大了眼指严四:“你——”   严四抬手把两只手扒开了:“你们统带在不在?”   里头响起一声暴喝:“李豪,你好大胆——”   严四淡然道:“玉贝勒撤回了各营的人手,他不会没有道理,统带也不会不知道。”   统带从里头走到近前,横眉竖目:“我不知道一—”   “不要紧。”严四道:“只要统带你认识这个就行了。”   他取出了那把匕首。   统带一怔直了眼:“你,这——”   “认识这个么?”严四问。   “认识,认识。”统带忙点头,随即趴伏在地,不敢仰视:“奴才——奴才———”   严四道:“好了,你请起来说话。”   他收起了匕首。   统带忙谢恩站起,闪退—旁,哈腰摆手:“您请里头坐。”   严四没客气,进“签押房”坐下,统带只有垂手侍立的份儿,那两个退出了“签押房”,连进来都不敢进来了。   严四坐着望统带:“统带现在知道,玉贝勒为什么撤回各营人手了。”   “是的,奴才知道了,奴才知道了。”统带忙点头。   “那就好——”话锋一顿,严四接道:“我来是为查问一声,押在你‘查缉营’的那个人,放了没有。”   统带微怔:“您是问——”   “‘汉留’,姓秦,玉贝勒亲口答应,只要我现身,他马上就放人。”   统带头垂得更低了些:“您说的这个人,没有押在‘查缉营’。”   严四微一怔:“怎么说,这个人没有押在‘查缉营’。”   “是的。”   “那押那儿去了。”   “这就不知道了。”   “人真不在‘查缉营’?”   严四又道:“统带,我希望你不要跟自己过不去。”   “这——”   “人究竟在不在‘查缉营’。”   “原本在,可是现在已经不在了。”   “这么说是移到别处去了。”   “是。”   “移哪ㄦ去了?”   “这——”   “你是‘查缉营’的统带,不可能不知道,不想跟自己过不去,最好实话实说,有一句说一句。”   “这——。”   他还犹豫,还吞吞吐吐。   严四霍地站了起来:“你是怎么回事?”   统带微之猛一惊,脱口道:“他死了!”   严四心里一震,怀疑自己听错了:“你怎么说?”   统带有点战战兢兢:“他,他死了——”   严四一把抓住了统带:“他好端端的,怎么会死了。”   “这!这——”统带有吞吞吐吐了,这回不只是犹豫,还带着怕。   “我说过,不要跟自己过不去。”   严四五指微一用力,统带立即矮下去半截,额头上都见了汗。   门外那两个进来不敢进来,看到这儿不敢看下去了,跑了。   严四知道,他们叫人去了,他不在乎,一点也不在乎,道:“显然你是跟自己过不去。”   统带忙道:“我说——”   严四五指微松:“我听着呢。”   统带道:“我们逼他说出同伙的藏身处,他不肯说——”   他住口不言,没说下去。   严四道:“所以你们就把他给杀了。”   统带惊恐的望着严四,点了点头。   严四一脸怨怒打心底里往上一冲,反手一巴掌挥了出去,“叭!”地一声脆响,统带脸上挨了一下,嘴破了,血流了出来,顶戴都掉了。   只听外头有人叫:“统带。”往外一看,黑压压的,外头都挤满了,水泄难通,为首的是几个大班领。   统带忙摇手道:“不要进来,不要进来———” 他多虑了,外头的没一个没有经验,谁不知道这时候绝不能轻举妄动。   只听—名大班领道:“李豪,放了我们统带,我们放你走,绝不为难你。”   严四可不在乎,也懒得理。   统带又摇了手:“你们不知道,你们不要管——”   门外那些个稍微静下来了一些。   严四道:“玉贝勒让把人押在这儿,你们把人杀了,他知道么?”   统带强说:“这种事关系重大,要是没有贝勒爷的授意,我们那敢擅自作主啊!”   说得是,说得极是!严四知道,既然是玉贝勒的授意,这就怪不了他们,玉贝勒的授意,谁敢不听!他吸了一口气,压了—下心里的悲怒,道:“尸首呢?”   “尸首。”统带又一惊,嘴里问了一句。   他不是没听清楚,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对,我问的是尸首。”   “尸首!拖出去扔了,喂了野狗了。”   “查缉营”杀人,连一般人也不管埋,有家人的交家人收尸,没家人的也就扔了,何况是个“汉留”叛逆。   天四心里可一阵悲怒:“扔那儿去了。”   “扔城外野地里去了,只怕早没了。”   严四再也忍不住了,大喝:“你们还算是人?”   他扬手又要打。   他触及的是统带,—双乞怜目光,这时候他也又想起,不能怪他们。   他又强忍住了,他收势垂下了手。   就在这时候,一个话声传了过来:“李豪,放了统带。”   是个女子话声,这女子话声严四也很熟,他忙抬眼望外,围在外头的“查缉营”的人往两边闪退,让出—条路来,走过来的,正是贾姑娘。   统带急叫:“贾姑娘——”   贾姑娘没理统带,她像没看见统带,一双目光紧盯着严四:“你不会是个仗着那把先皇御赐匕首对付人的人,是不?”   严四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查缉营’?为什么对付他?”   “为什么?”   严四道:“玉贝勒在大搜全城的时候,抓到两个‘汉留’,他放一个传话,逼我现身———”   贾姑娘截口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我知道,纪玉放了一个,另一个押在了‘查缉营’,答应只你一现身,他马上放另一个——”   “不错,你知道最好。”   “现在你来要另一个?”   “那另一个死了,玉贝勒的授意,‘查缉营’杀了他。甚至连尸首都没有了。”   贾姑娘神情震动,脸上变了色,转望统带:“统带,真的么?”   统带点了点头。   贾姑娘猛吸一口气,片刻之后才又望严四:“那也不能怪他们,是不是?”   严四道:“那么你以为该怪谁?”   贾姑娘道:“你我都明白,何必非说出来不可?”   严四道:“我没想到芳驾会这么明理。”   贾姑娘道:“谢谢你,也请你明理,放了他,跟我走,好么?”   严四道:“我没有拿他怎么样的意思,否则他不会活到现在。”   这是实情。   他松了手。   统带忙往后退了几步。   门外的几名大班领以为机不可失,就要往里闯。   贾姑娘抬手一拦,喝道:“不许,我不是给你们机会让你们往里头闯的,他现在已经不是钦犯了,他有先皇帝御赐的护身匕首,谁敢动他,你们谁又有把握。”   没人敢再动了,纷纷往后退去。   贾姑娘又向严四:“走吧!”   严四迈步往外行去。   贾姑娘转身就走,严四跟了去。   贾姑娘在前带路,往后门出了“查缉营”,严四道:“芳驾,我告辞,请你转告玉贝勒,我要约他决个雌雄——”   只听贾姑娘道;“你不要急着走,我有话跟你说。”   “芳驾跟我有什么话说?”   “自然有,刚才他们飞报‘肃王府’,我没有惊动纪玉,我认为这是我千载难逢一个好机会,所以我赶来了。”   “我说来的应该是玉贝勒,怎么会是芳驾,既然如此,就请在这儿说吧。”   “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   严四不知道她是什么用心,不愿意跟她到别处去,道:“芳驾——”   贾姑娘目光一凝:“难道我要告诉你有关燕霞的事,你也不愿意听?”   燕霞,那不是恩姨么!严四心头猛一震,人都怔住了。   贾姑娘二话没说,转身疾掠而去。   严四回过了神,飞掠跟去。   贾姑娘在前疾掠,严四在后飞跟,他根本没留意贾姑娘走的是那条路,都经过了些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跑了多远,只知道贾姑娘停下来的时候,眼前是片树林子,挺清幽的树林了。   严四根本顾不得问这;是什么地方,一停下就忙道:“芳驾——”   贾姑娘道:“不要急?我既然把你带到这儿来了,自然会告诉你。”   严四没再说话,他等着听。   只听贾姑娘又道:“其实,我带你到这儿来的主要目的,是要你离开京城一一”    严四微—怔:“要我离京?为什么?”   “因为我不希望你跟纪玉敌对,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芳驾要只是为这的话,我办不到,只有方命,而且我认为芳驾不该劝我离京,应该劝劝玉贝勒,要他不要背叛皇家,自找千古骂名。”   “你听清楚了没有,两虎相争,必有一伤,那是我不愿见到的————”   “我想芳驾只是不愿见到玉贝勒伤,而不是不愿见到我伤。”   “要是我说我也爱惜你是个少见的英豪一—”   “请原谅,我不大能够相信。”   贾姑娘脸色微黯,沉默了一下,她点了头:“好吧,我承认,我爱惜纪玉,那是天经地义的事——”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去劝他:不要劝我,他忘恩负义,背叛皇家,形成篡位弑主,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必招千古骂名,你要是爱惜他,应该劝他回头。”   “要是能劝他,我就不劝你了。”   “芳驾,你错了,劝我没有用,纵然我答应离京,他投效鳌拜,不管成败,都会落个千古骂名。”   “那是他的事,你只管离京。”   “可惜我办不到。”   “你是个百姓,尤其是个汉人,这种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先皇帝对我有恩,而且我有过承诺,十年不离京,暗中卫护小皇帝,所以才获赐护身匕首。”   “先皇帝对你有什么恩。”   “那是我的事。”   武侠屋扫描 fuchenw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二十二章     贾姑娘沉默了,她来回走动,久久不语。   严四忍不住道:“芳驾不是要告诉我——”   贾姑娘忽然停了步。两道霜刃般目光直逼严四:“对,我要告诉你,我告诉你有个叫燕霞的女子,跟一个叫李书的孩子在什么地方,你也不离京去找他们。”   严四一阵激动,身躯都为之发抖:“听芳驾的口气,显然他们并不在京里。”   “对,他们不在京城。”   “这么多年我都等了,我不急在这一时,我可以等以后再去打他们。”   “他们是你的亲人啊,尤其是那个叫李书的孩子,他是你失散多年的弟弟,一母同胞亲手足,在这个世上,没有人能比他跟你更亲了。”   “芳驾对我,知道的倒是不少。”   “你是西郊李家后人,当年闯贼杀人灭李家,只有你们兄弟两个在李家两个好友的卫护下脱逃,幸免于难。   你原叫李豪,后又化名严四,是两兄弟中的哥哥李诗,取‘诗’字‘言寺’谐音为‘严四’——”   严四震动道:“芳驾知道的真不少——”   “所以你该相信我确知燕霞跟令弟在什么地方,我不说,你永远不可能知道,我愿意拿这个做为条件,换取你离京。”   “芳驾,我还是办不到。”   “难道你真能不顾亲情。”   “那倒不是,而是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怀疑芳驾所知道的一切,是我恩叔告诉芳驾的。”   “你恩叔,怎么会?”   “我记得我恩叔曾经把芳驾误认做我恩姨燕霞,或许在那个时候,他告诉了芳驾找李家的一些事。”   “我明白了,你不相信我?”   “芳驾要是真知道我恩姨跟我弟弟书儿的所在,为什么那时候不告诉我恩叔。”   “我为什么要告诉他。”   “因为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基于这种恻隐之心,人都愿意帮助别人故友重逢,亲人团圆。”   贾姑娘身躯微颤,脸上也闪过了一丝抽搐:“说的好,要是我有苦衷不能说呢?”   “芳驾有什么苦衷?”   贾姑娘突然泪水夺眶,悲叫道:“少主,我就是燕霞啊。”   严四倒是很平静:“怎么说,芳驾就是恩姨燕霞?”   贾姑娘悲叫道:“分别这么多年,我又委身做他人妇,叫我有什么脸跟云秋承认啊!”   严四心头一震:“恩姨已委身做他人妇———”   “肃亲王,我只是他—个没有名份的女人,因为我是个汉家女子,尤其是个江湖女子。”   严四又激动了,他恨不得一把抓住贾姑娘,他道:“恩姨,为什么?恩叔等了你这么多年,也思念了你这么多年—一一”   贾姑娘哭着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对不起他,所以我没有脸对他承认——”   严四吸了一口气,道:“芳驾,恕我再问一句,你真是我恩姨燕姨?”   贾姑娘哭叫:“少主,要怎么样你才能相信,叫云秋来认,对了,叫云秋来认——”   产四黯然道:“恩叔已经走了。”   贾姑娘一怔:“怎么说,云秋已经走了。”   严四点头未语。   “他上那儿去了?”   “不知道。”   “怎么会?”   “恩叔不满意我认识那么多女孩子,尤其是翠格格,思念恩姨,白叔之死,也都让他痛心。”   贾姑娘又哭了:“我对不起他,也对不起白大哥——。”   严四突然一把抓住了贾姑娘:“恩姨,书儿呢?还在么?”   贾姑娘抬泪眼:“少主,纪玉就是书儿。”   严四心头狂震,震得他都抓不住贾姑娘了:“怎么说,玉贝勒就是——”   贾姑娘点了点头。   严四站立不稳,身子一晃,往后退了两步,他叫道:“怎么会,怎么会——。”   贾姑娘道:“少主啊!当年我带书儿逃出了关外,我们两个都病倒了,困顿得眼看不保,正好吴三桂借清兵入关,肃王爷救了我们,那时候他的福晋刚死,纪翠嗷嗷待哺,为了书儿,我只有跟了他。   他也正需要个女人,我跟他条件交换,把书儿当成他的儿子,继承他的一切,好在这么多年,他也一直拿书儿当亲生,成为‘肃王府’的多罗贝勒,也让纪翠以为他们是一母同胞亲兄妹——”   严四忍不住悲叫:“天——”   贾姑娘哭道:“少主啊,我不得已啊——”   “不,恩姨。”严四神情一肃:“不是恩姨,就没有书儿,都是恩姨,保我李家根苗,全我骨肉手足,大恩不敢言谢!”   他拜了下去。   贾姑娘一惊要扶:“少主——”   严四已经站了起来:“恩姨又何止该受我一拜。”   贾姑娘又哭了,痛哭:“少主啊!你要是真念我一点好,你就听我的——。”   严四道:“恩姨——”   “少主,你还能说什么?手足能相残么?”   “恩姨,你告诉书儿——”   “我不能,这条件一旦外泄,‘肃王府’就是欺君大罪,我怎么能恩将仇报,我更不能毁了书儿。”   “这么说,不能让书儿知道。”   “不能。”   “我们兄弟也不能相认?”   “恐怕也不能。”   “那要到什么时候才能——”   “少主,这谁也不敢说啊!”   严四沉默了,他两眼之中闪现了泪光,身躯也泛起了轻颤。   贾姑娘悲叫:“少主——”   “好吧!”严四说了话:“我还是严四,他还是‘肃王府’的玉贝勒——”   分散多年,尤其是一家人就剩这么兄弟俩,却是在这种情形下相逢,而且不能相认,甚至不知道到什么时候才能相认,让人情何以堪?“少主什么时候离京?”   “恩姨,我没说要离京,我也不能离京。”   “少主——”   “恩姨,就是因为玉贝勒是书儿,是我一母同胞亲手足,我才更不能离京。”  “为什么?”   “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毁自己,毁‘肃王府’。”   “怎么会?”   “怎么不会,恩姨,落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落个骂名千古,那不是毁他自己,毁‘肃王府’是什么?”   “那少主是打算——”   “恩姨,代我约他,一个月后,天亮时分,我跟他在‘万寿山’上碰面,只我跟他。”   贾姑娘惊道:“少主要干什么?”   严四肃穆道:“我跟他比试比试,我胜他,他听我的,不要管鳌拜的事,他胜我,我听他的,即刻离京,从此不再过问皇家事。”   贾姑娘大惊:“那怎么行,那不还是两虎相争——”   “不,恩姨,我会跟他事先说好,点到为止,分出胜负就收手。”   “他怎么会听少主的!”   “他会听,他认为他能赶走我。”   贾姑娘目先一凝:“难道少主认为他赶不走少主?”   “那倒不是,我只是希望他赶不走我,否则,我这个手足兄弟就完了。”   “不,少主。”贾姑娘忙摇头:“我认为不妥——”   “恩姨,不会听我的,我不会听他的,而我们兄弟之间非有一个退让的不可,恩姨有更好的办法么?”   贾姑娘忽然又哭了:“少主,书儿能有今天不容易啊!”   “我知道。”严四哑声道:“人间之极荣华宝贵,李家是没有办法给他的,也就是因为这,我要救他,因为我是他哥哥。”   “可是——”   “恩姨啊,也就是因为我是他哥哥,我才不能听他的啊!”   “可是他不知道真象,他会逼少主离京,甚至不择手段。”   “不要紧,我会避着他。”   “少主——”   “恩姨,请放心,我保证,我不会伤到他,他也伤不到我,这您还信不过么?”   “我不是信不过,只是——为什么要等一个月以后。”   “因为我有要事要办,约莫需要一个月的工夫。”   “少主不能离京?”   “恩姨想想看,我能不能撒手不管。”   “非得这样不可么?”   “除非恩姨有更好的办好。”   贾姑娘沉默了一下,随即毅然点头:“好吧,就这样,我代少主约他——”   一顿,接问:“我想问个别的事——”   “恩姨只管问就是。”   “少主对纪翠打算怎么办?”   严四神色微黯:“纪翠是个好姑娘,她给了我很多,只是,她不适合我,我也不适合她。”   “那我就知道了,可惜她生长在那么一个家里,我只担心——”   她没说下去。   “恩姨担心什么?”   “没什么。”   “其实我这一问问得多余,恩姨就是不说我也知道,纪翠很痴,我也担心将来,只是,我也无能为力,没有办法,希望恩姨得机会能劝劝她。”   “我知道,少主放心,我会的。”   “恩姨也劝劝书儿,让他对纪翠好一点儿。”   “他会的,他一直认为跟纪翠是一母同胞亲兄妹,只是纪翠有时候做的的确让他生气。”   “再生气,总是他妹妹。”   “我知道。”   “恩姨也劝劝书儿,以后不要再那么嗜杀,尤其是对‘汉留’,不要树那么大的仇敌。”   “这就很难了,那是他的职责所在。”   严四沉默了一下:“倒也是,立场不同,不过,能不杀人还是少杀人好。”   “这我知道——”贾姑娘话锋一顿:“提起杀人,我倒想起来了,这么多年来,由于一直在‘肃王府’,没办法远离,在身份上也有着不方便,所以根本没能去觅仇踪——”   严四道:“恩姨放心,我跟恩叔已经先后—个一个的找到他们了。”   “我知道,少主杀‘查缉营’的那一个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主人跟主母还有家人的在天之灵——”   她又哭了,没说下去。   严四也为之一阵难受,他也没说话。   贾姑娘倒是很快的收了泪,道:“少主能告诉我一些当年逃离家以后的事么?”   严四道:“那时候我还小,记不了多少,我只记得很苦,我清楚的记得事,应该从学艺开始,那一段岁月也很苦,恩叔陪着我,常常抚摸我身上的伤痕哭——”   “少主!”贾姑娘又流了泪。   严四接道:“其实我倒不以为苦,我知道,学艺是为亲人报仇,不吃苦学不到好武艺——”   “难得少主小小年纪就知道——。”   顿了顿,接问:“少主是在哪儿学艺,跟谁学的武艺。”   “‘北天山’苦大师。”   贾姑娘神情猛一震,脱口叫:“‘北天山’,苦大师,难怪少主一身修为这么高绝。”   “那是恩姨夸奖,其实我只学到了大师十之二三,大师不只教我习武,也教我习文——”   “我知道,我看得出,少主文武双全,只是为什么格格初见少主时,少主真是个马骠子。”   “我一边习武,一边在‘天山’下的草原上成长,一天到晚跟牲口为伍,不是个马骠子是什么?”   贾姑娘的唇边有了点笑意,但旋即就隐敛不见了,道:“少主的成长,比书儿要苦多了。”   “我不以为苦,年轻人,吃点苦总是好的。”   “这恐怕就是书儿比不上少主的地方了。”   “不,恩姨,书儿的成长,我对您只有感激。”   “少主别这么说,我不敢当,书儿从小到大,虽然没吃过苦,反而成长在荣华富贵中,但是却造成今天这么一个局面,往后究竟是怎么样也不敢说,我对主人、主母,还有少主歉疚——”   严四知道贾姑娘指的是今天兄弟不能相认,将来不知道能不能认祖归宗,他倒没想到那么多,呆了一呆之后他只有这么说:“恩姨千万别这么说,这么说爹娘跟我就不安了,不是恩姨就不会有书儿了,还谈什么别的。”   这倒也是实情。   “少主真不怪我么?”   “怎么会,李家存殁对恩姨只有感激。”   “感激不敢当,只少主不怪我,我也就心安,我也就知足了。”   突然间,两个人之间陷入了静默之中,一时这片树林里好静好静。   还是严四打破了这片静寂:“恩姨要是没什么别的事,就请回吧!”   贾姑娘没说话,只凝日望严四。   严四叫道:“恩姨——”   贾姑娘道:“看看少主,想想当年,简直就像一场梦——。”   严四觉得心里一酸:“恩姨,等我再次面对书儿,我也会觉得那像一场梦。”   贾姑娘又流下了眼泪。   严四忙道:“恩姨,请回吧!”   贾姑娘举袖拭泪:“当年我就算得上坚强,历经这么多年,我以为我变得更坚强了,那知道——”   “恩姨,亲人相见,真情流露,跟坚强不坚强无关。”   贾姑娘突然哭了,痛哭。   她为什么会这样。   恐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严四呆了一呆,忙叫:“恩姨一一”   贾姑娘不但住了声,也收了泪,边擦着泪,道:“不要紧,我没事,再想见少主,怎么找少主?”   我不敢说,这—个月内,恩姨最好不要找我。   贾姑娘看了他一眼:“好吧,我走了。”   话落,她转身腾掠而去。   严四站着没动,望着贾姑娘出林不见,热泪夺眶而出,流下两行,只听他喃喃叫道:“恩姨,书儿?恩姨,书儿——”   忽然,他也不见了。   树林里,又恢复了一片幽静……。   贾姑娘回到了“肃王府”,已经是日薄崦嵫,黄昏时分。   她一进前院,博尔就从厢房里跑出来迎上了她:“贾姑娘,贝勒爷找了您半天了。”   贾姑娘道:“他找我什么事?”   “不知道。”博尔道:“贝勒爷没说,奴才也没敢多问。”   “告诉他我上那儿去么?”   “没有,您交待不许说的。”   “他人呢?”   “大概在房里!”   贾姑娘回了后院,去了玉贝勒的住处,玉贝勒正在来回走动,看样子有点急躁,他一见贾姑娘进屋,劈头就道:“您上哪儿去了,也不交待一声,想找您都没地方找,急死人了。”   贾姑娘很平静:“贝勒爷找我有事?”   “我只是想找您商量,在各营挑选人手,派到皇甫家跟褚家的事。”   “还需要真派到这两家去么?”   “要做我就做得像一点。”   “我看这件事得暂缓一下。”   “得暂缓一下,为什么?”   “你慢慢听我说,我刚到‘查缉营’去了。”   玉贝勒讶然道:“您刚到‘查缉营’去了,您到‘查缉营’干什么去了。”   “李豪跑‘查缉营’要人去了,‘查缉营’应付不了,派人来报,我没让惊动你,我去了一趟——”   玉贝勒脸色微变:“怎么说,李豪他——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我不希望你再跟他正面冲突。”   “您怎么能——您更不该跑‘查缉营’去,这很不妥当。”   还真是,贾姑娘她没有官职。   “我顾不了那么多了,我也已经去过了。”   玉贝勒听得出,贾姑娘的口气不大好,他也就适可而止,道:“您见着李豪了?”   “当然见着了。”   “怎么样?”   “你还问我?难道你不知道怎么样?”   “您是说——”   “那个‘汉留’让‘查缉营’杀了,是你下的令?”   玉贝勒点了头,一点也没犹豫:“不错。”   “你怎么能这么做。”   “我怎么不能这么做,‘汉留’是叛逆,人人都能杀,不但可以就地正法,而且是格杀勿论。”   “这我知道,这是皇律,可是是你亲口答应——”   “贾姑娘,您是怎么了,跟叛逆还讲信用。”   贾姑娘正色道:“人无信不立,大丈夫轻死重一诺,不管对谁,尤其是你,更应该一言九鼎。”   玉贝勒道:“我的看法跟您不一样,叛逆是重犯,是敌人,那有对这种人还重承诺,守信用的。”   贾姑娘目光一凝:“贝勒爷,我教你重功利,是不是我错了,教坏了你。”   玉贝勒道:“贾姑娘,您别生气,宦海,江湖,大不相同,如果我身在江湖,我可以不顾一切,但是我身在宦海,又肩负重大任,我必须先考虑到朝廷。”   还真是!贾姑娘沉默了一下,脸色好了些,道:“大概是因为立场不同吧!”   “李豪呢?他怎么样了?”玉贝勒问。   “他倒是没怎么样,他还能怎么样,他只让我劝你,别这么嗜杀,尤其是对‘汉留’,不要树这么大的仇敌。”   玉贝勒脸色一变,连连冷笑:“他以为他是谁?我不杀‘汉留’?‘汉留’是干什么的,今天我不杀‘汉留’,有一天‘汉留’会把我们都杀光。”   恐怕一点不假,这又是因为立场的不同了。   “他还要我代他约你,一个月后,天亮时分,在‘万寿山’上相见。”   玉贝勒一怔:“他要您代他约我,这是干什么?”   “比试。谁赢谁听谁的,谁输谁退让。”   “有这种事?”   “要他听你的,他不肯,要你听他的——”   “做梦,他也配,他凭那一点?”   “我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所以我认为这是唯一的,也是最公平的办法。”   “您答应他了。”   “我认为这办法可行,我也只有答应他。”   玉贝勒冷笑道:“他不配,我不去。”   “那不是办法,你跟他终究要面对面,而这样的比试,点到为止,是唯一不伤害彼此的好办法,至于是胜是败,那就要看自己的命了。”   “不是命,是真才实学。”   贾姑娘迟疑了一下,凝目望玉贝勒:“贝勒爷,他是‘北天山’苦大师的高徒,你有几分把握?”   玉贝勒神情一震:“‘北天山’苦大师,怪不得——”   一顿,凝目:“您是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问出来的。”   “他怎么会告诉您?”   “他并不怕人知道。”   五贝勒冷冷一笑:“管他怎么苦大师,他约我一个月后,我可没那个能耐等—个月。”   “你是什么意思?”   “阿玛点醒了我,要是我能在一个月内解决了他,一个月后的天亮‘万寿山’之约,自然也就作罢了,是不!”   贾姑娘神情震动:“贝勒爷,一个月后之约,是光明磊落的,你要在—个月内解决李豪,则是——”   “贾姑娘,这跟敌对作战没什么两样,对敌作战不只是面对面的厮杀,为救歼敌,为求致胜,是不择手段的,是不是?”   是,而且是天经地义!只是,贾姑娘觉得这一母同胞兄弟俩的心性差得太多了。   这能怪谁?有一半也是她教的,正如她所说,她教他功利,而这些,都跟功利脱不了关系。   其实,贾姑娘并不怪什么?她是为了他,为了他一辈子,反倒她该庆幸,她成功了。   贾姑娘没说话,不知道是默许还是什么。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很矛盾。   她当然希望胜的一方是玉贝勒,因为追求荣华富贵,是她从小就教玉贝勒的,实际上来说。   玉贝勒之所以背叛皇家,投效鳌拜,也是她策划,她鼓动的,可是她又怕让玉贝勒落个骂名千古。   一句话,她太疼爱玉贝勒了,她把青春、幸福,一个女人所有的一切,全部投注在了玉贝勒身上,她把玉贝勒当成了她的,甚至是她的儿子,她当然要为他着想。   孰不知,爱之适足害之,这道理谁都懂,奈何,有几个能做到爱之而不害之的!   只听玉贝勒道:“贾姑娘,现在坐下来商量商量,怎么从各营选派人手,到皇甫,褚家去吧!”   贾姑娘仍然没说话,默默的坐了下去。   也就是黄昏时分,严四到了那座破庙里,他考虑再三,还是觉得该来给罗老爷、罗梅影父女,跟姓彭的送个信儿。   他来了,也来到了地窖的人口处,可是地窖的人口已经被封死了。   这是什么意思?当然,这应该表示地窖里已经没人,罗老爷,罗梅影父女,跟姓彭的,还有戴云珠已经不在这儿了。   为什么不在这儿了。   那儿去了。   这就不是严四所能知道的了。   严四皱了眉,要走,可是他忽有所觉,淡然道:“那位在这儿。”   “我。”   身后传来一个话声,陌生的话声。   严四转过身,他看见了,不远处的一间破禅房里,走出个精壮小伙子来。   他道:“请教——”   “不敢。”精壮小伙子道:“罗姑娘让我在这儿等,她知道严师父你一定会再来。”   罗梅影料着了。   也只有她还想到他。   严四道:“为什么不在这儿了?”   “罗姑娘让我告诉严师父,彭爷信不过严师父,怕严师父出卖我们。”   严四没在意,他现在并不计较姓彭的对他这种不信任,一点也不计较,身为‘叛逆’,又处在‘北京城’这种复杂而险恶的环境里,是该多小心,姓彭的这个样儿,是可以理解的。   他道:“罗姑娘让尊驾在这儿等我,就为告诉我这些?”   “不!”小伙子道:“罗姑娘交待,要是严师父要找她,要我给严师父带路。”   “罗姑娘就不怕这会给她找麻烦-”   “事实上我可以作证,来的只是严师父一个人,严师父并没有出卖我们。”   “谢谢尊驾,那就请尊驾给我带路吧。”   “严师父请跟我来。”   说完了这句话,小伙子转身往破庙外奔去。   严四飞身跟了去。   小伙子脚下不慢,严四的身法更快,转眼就到了,真是转眼,小伙子停在破庙后几丈外的一片树林里,树林里杂草丛生,杂草丛中矗立着一方,高大的石碑,跟“碑林”似的。   小伙子到了一方石碑前,碑上刻的是经文,而且是“天竺文”,让人看不懂,小伙子在石碑上敲了两下,蓦地,石碑缓缓旁移,碑座下出现个三尺见方黑忽忽的洞穴,从洞穴里钻出一个人来,是姑娘罗梅影。   天色已黑,又是在杂草丛生的树林里,外边一点也看不见。   武侠屋扫描 fuchenw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二十三章     小伙子忙道:“姑娘,严师父来了。”   严四道:“罗姑娘。”   罗梅影有点不安:“严师父,我不得已。”   “不。”严四道:“如今情势复杂而险恶,小心是对的。”   罗梅影道:“说换了地方,其实没有,还是那个地窖,只不过把入口封了,把这一处出口当了入口罢了。”   怪不得那么近。   严四道:“原来如此。”   罗梅影话题一转:“严师跟他们碰过面了么?”   “碰过了,我还是特地跟他们碰了面,好让玉贝勒知道?我已经现身了。”   “可是我们到现在没有秦叔的消息。”   严四沉默了一下,道:“姑娘,我就是为这来的。”   罗梅影目光一凝:“怎么?”   严四道:“姑娘的那位秦叔已经遇害,死在‘查缉营’里了。”   罗梅影娇躯一震,小伙子脱口惊呼。   只听罗梅影急道:“严师父又怎么知道——”   严四道:“我去‘查缉营’要人的时候问出来的——”   那黑忽忽的洞穴又一条人影窜起,是那姓彭的,他神色吓人:“你说我秦大哥已经遇害了?”   严四道:“是的。”   “你说是你去‘查缉营’要人的时候问出来的。”   “是的。”   “你凭什么去‘查缉营’要人?”   “他们扣那位为人质,为的是逼我现身,我现身了,却不见他们放人,我当然要找‘查缉营’要人!”   “说得好。”   姓彭的叫一声,突然扑向严四。   罗梅影没来得及拦,忙叫:“彭叔——”   姓彭的已经向着严四出了手。   严四没有还手,一闪躲开。   姓彭的又叫:“姓严的,你躲不掉的。”   他又要扑。   罗梅影闪身过来拦住:“彭叔——”   “你让开。”   “彭叔,杀秦叔的又不是他。”   “可是不是他你秦叔死不了。”   “谁说的,您以为‘汉留’落在他们手里,是个什么样的结果,要不是因为他,恐怕您都回不来。”   这还真是。   奈何姓彭的听不进,他再次暴叫:“你让开。”   罗梅影就是不动:“我不让。”“好。”   姓彭的扬掌劈向罗梅影。   严四怎么能让罗梅影代他受这个,就要上前出手。   只听一声轻喝传来:“梅影。”   这一声叫的是“梅影”,可是姓彭的收势停住了。   这恐怕也就是叫的人叫这一声的目的了。   循声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那黑忽忽的洞穴里又上来两个人,当然,那是罗老爷跟戴云珠。   戴云珠一双目光紧盯严四,包含的很多,多得令人难以言喻。   严四叫了她一声:“戴姑娘!”   戴云珠也叫:“少掌柜的。”   只听罗老爷道:“怎么回事,怎么严师父一来就——”   姓彭的道:“罗老哥,我秦大哥让鹰犬们害了,死在了‘查缉营’里。”   罗老爷身躯猛一震:“梅影,真的。”   罗梅影微一点头:“严师父来送的信儿。”   罗老爷道:“那彭二弟怎么跟严师父——”   “老哥哥。”姓彭的一指严四,悲叫:“不是他我秦大哥死不了。”   “爹!”罗梅影道:“我却认为不是严师父,连彭叔也回不来。”   罗老爷道:“严师父,谢谢你送信来,你请吧,带走戴姑娘!”   “老哥哥。”   “爹!”   姓彭的跟罗梅影几乎同时叫。   罗老爷人有点激动:“我只有这么做,我还能怎么样?”   姓彭的冷怒一笑:“老哥哥不必为难,我走。”   他说走还真要走。   “罗老爷忙叫:“彭二弟。”   姓彭的停住了。   “咱们总是自己人,你这是何苦?”   姓彭的又冷怒一笑:“自己人?一个外人害死了咱们自己人,你们是怎么对他的。”   罗梅影冷怒道:“彭叔,你可要讲理——”   罗老爷喝道:“梅影,住口。”   “老哥哥,你听见了,也看见了,你的女儿——”   严四突然道:“不要牵扯罗姑娘,要走你尽管走,他们正在张着网等你呢,逞什么意气,难道你也要步那一位的后尘?”   姓彭的怔了一下,旋即怒笑;“你想吓唬我,姓彭的要怕这个也不加入‘汉留’了。”  他转身就要走。   严四一掌飞快挥出,正中姓彭的脖子后头,应掌就倒,严四伸手扶住,道:“罗老爷,我不得不如此,让他走了,‘汉留’只是又添一个烈士,逞这种意气,‘汉留’中人不该如此。”   罗老爷道:“谢谢严师父,我知道,他只是乍闻我秦二弟遇害噩耗,受不了这个打击——”   “我能理解。”严四道:“所以我并没有在意——”   一顿,向小伙子:“这位兄弟,请把这位接过去。”   小伙子忙上前接过了姓彭的。   严四又道:“我跟戴姑娘告辞,承蒙贤父女照顾,再次致谢。”   戴云珠也要告辞。   罗梅影伸手一拦,忙道:“戴姑娘能不能不要走?”   严四道:“事到至今,戴姑娘还能留在这ㄦ么?”   罗老爷道:“我也是顾虑这个,要不然戴姑娘跟梅影情同姐妹,可以互相作伴,我怎么会让她走?”   罗梅影道:“就算有冤有债,那了是冤有头,债有主,彭叔总不至于连这一点都不分清楚,何况还有我,我说什么:也会卫护云珠妹妹。”   严四道:“那就要看戴姑娘自己的意思了。”   戴云珠的一双目光里,又掠过了一种令人难以言喻的东西:“梅影姐姐的好意,而且时值非常,我也不愿给少掌柜的添累赘,我就留下好了。”   罗梅影上前拉起了戴云珠的手,她有点激动:“谢谢妹妹,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该我谢谢姐姐。”戴云珠感动的道:“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有这么一位好姐姐,什么都不在乎了。”   罗梅影把戴云珠的手握的更紧了,转望严四:“严师父可以放心了吧!”   严四道:“再次谢谢贤父女,临别有一些话,不知道当不当说。”   罗老爷道:“严老弟有什么话,请只管说。”   “那请恕我直言——”   一顿,接道:“就最近这几件事看,显见得官里有官里的实力,不是江湖上任何一个帮会门派所能比拟的,我不知道贵会在京里的实力如何,但是我知道,贵会要想达到贵会的目的,只怕是很难,应该等待最佳时机,改变策略,不要再作无谓的牺牲。”   罗老爷道:“多谢严老弟,在这种情形下还愿意真诚明教,足证严老弟是本会的真正朋友,只是,严老弟,满虏已经窃据我神州,他们的实力自然不是咱们百姓所能抗衡,可是若我汉族世胄,先朝遗民人人都这么想,这种复大业还有谁来承担,无论如何,总要有人去做,总要有人牺牲。   只指望能唤起我所有汉族世胄,先朝遗民,上效先人,三户亡秦,在于时机,严老弟,如今满虏嗣位皇帝年幼,顾命大臣专权,并且伺机谋篡,还有比这个时机更好的么?”   严四道:“罗老爷所言,让我这汉族世胄,先朝遗民愧煞,只是我要请教,贵会所谓眼下时机最佳,不知道贵会的策略是什么,究竟打算怎么做。”   罗老爷道:“不瞒严老弟,自然是刺杀满虏小皇帝,使朝廷大乱,然后趁势揭竿。”   严四道:“我认为贵会这么做,朝廷乱不了,只是帮了鳌拜的忙而已,使鳌拜兵不刃血,也不必担弑主谋篡的千古骂名。”   罗老爷道:“本会顾不了是不是帮鳌拜的忙,依本会的推断,鳌拜在那张龙椅上也坐不了多久——。”   “罗老爷,鳌拜意图谋篡,朝廷王公大臣噤若寒蝉,连身为皇族的玉贝勒都倒戈投效.贵会有把握,他在那张龙椅上坐不了多久!”   这是实情,不折不扣的实情。   罗老爷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严四又道:“罗老爷,鳌拜玉贝勒不会阻拦贵会刺杀小皇帝,但他们绝不会让你‘汉留’坐大,甚至揭竿起义,而我更不会坐视贵会有任何危害小皇帝的举动,那么贵会有多少把握可以达到目的?”   罗老爷淡然一笑:“不瞒严老弟,本会没把握,但是我刚说过,这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不惜无谓牺牲?”   “也总要有人牺牲,我说过,以牺牲来唤起所有的汉族世胄,先朝遗民。”   严四忍不住为之,一阵激动,但是很快的他就忍住了激动,恢复平静,深深看了罗老爷一眼:“我只能说,对贵会这种豪壮精神,感到敬佩!”   “谢谢严老弟!”罗老爷道:“有严老弟这句话,我们就感到安慰了。”   严四道:“不敢,告辞!”   他一抱拳,腾身飞射不见。   望着严四逝去处,罗老爷,罗梅影,戴云珠的目光中,各有不同的异采。   至于那不同的异采各代表着什么意思,那就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夜,初更。   大内,御书房。   小皇上正在灯下读书,在书房里侍候的,只有老太监万顺和。   御书房门外跟周围,可是或明或暗的布满了大内侍卫。   老太监万顺和侍候小皇上,小皇上灯下读书,他也不能闲着,他在离书桌不远的另一张桌上,正替小皇上扬着银耳汤,扬凉一点好侍候小皇上喝。   不经意的抬头,一眼望见了小皇上身后的窗户,他吓了一跳,差点没叫出声。   窗户外头有个人,正跟他打手势,叫他过去。   这个人他可一点也不陌生,是李豪,当然也就是严四。   看看小皇上,正全神贯注的在读书,他悄悄的走向了窗户。   到了窗户前,他要说话,严四抢了先,严四没说话,打了手势,万顺和一看就懂了。   万顺和走到小皇上身边,一哈腰,低低数语。   小皇上够镇定,颜色不变,头也没回,只微徽点了点头。   万顺和立即站直了,向着门外扬道:“皇上有旨,你们在这儿,皇上没办法定下心看书,着你们站远点儿。”   门外响起一阵恭应声,轻捷步履声响起,随即远去了。   只听小皇上道:“请李侠士吧!”   既不说“叫”,也没说“宣”,而说“请李侠士”,可见这位小皇上是多么的礼贤下干,也可见这位李侠士在小皇上心目中的份量。   万顺和忙又走向窗户,低声道:“李爷,您请进来吧!”   严四低了一声:“草民遵旨。”   他穿窗而入,跟万顺和一起走到书桌前,肃容道:“草民有先皇帝赐宝物在身——。”   小皇上一抬手:“我正要说,你是唯一受先皇帝托付的人,可见你在先皇帝心里的份量,从现在起,你来见我,不必行大礼。”   严四知道,这位小皇上并不真是因为他是唯一受先皇帝托付的人,而是知道无论如何他是个汉族世胄,前明遗民。   尤其是风骨嶙峋的,一代大儒之后,不愿意向清帝行大礼,所以才假借这么个理由免他行大礼,免他为难。   这位小皇上天资英明,这位小皇上胸襟气度不愧一代人君,这位小皇上真了不得。”   严四一阵激动,深深躬下身去:“谢皇上恩典。”   站直身躯抬起头,小皇上的炯炯双目正望着他:“李侠士,好久没不见了,好么?”   这那是人君,简直像朋友。   严四又是一阵激动:“托皇上齐天洪福,草民粗健,皇上万安。”   小皇上道:“我很好,万顺和照颐我照顾得很好,我要是不好岂不便宜了觊觎大宝的那些人!”   严四猛又是一阵激动:“皇上放心,草民就是粉身碎骨,也绝不会让那些乱臣贼子得逞。”   “谢谢你。”小皇上道:“我很放心,先皇帝不会托付错人。”   万顺和突然哭了。   这突如其来,严四为之一怔。   小皇上道:万顺和;“你怎么了。”“奴才——奴才——”万顺和道:“奴才看着老爷子,想起了先皇帝,心里既高兴又难受。”   “你也用不着这样。”小皇上道:“忘了圣人说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怎么样,我受的这点算什么,先皇帝,乃至于开国的列祖列宗,那一位不是在烈火里锻炼过。”   万顺和趴伏在地,哽咽不成声:“老爷子圣明一一”   “起来。”小皇上道:“李侠土今夜来,—定有要紧正事,别耽误了。”“奴才遵旨。”万顺和有点颤巍的站了起来,举袖拭泪,擦得满脸都是。   小皇上转望严四:“先皇帝御赐的宝物,李侠士失而复得了。”   严四心头猛一震:“皇上知道……”   小皇上道:“我虽然在大内禁苑,他们又什么都不让我知道,可是万顺和跟外头有连络,你的事我知道一些,只是知道得不够详尽。”   这不但是位圣明的一代人君,而且还是位不简单的一代人君,从小看大,可知这位小皇上将来一定成为一位强盛国势,远播天威的大帝。   严四心头震动之余,遂将他跟纪翠之间的事,原原本本的禀奏了一遍,但涉及儿女情的事,他则尽量删减。   静静听毕,小皇上为之动容,道:“我听说过‘肃王府’有这么一位姑姑,我只知道她不错,可却不知道她这么好,好得都已经可以称奇了,可惜我现在不方便见她,可惜,可惜——”   严四没接话,这叫他怎么接。   小皇上看了看严四,又道;“可惜她生在满旗,又是全皇族的和硕格格。”   严四还是没接话,他更不能接了,但是他心头再次为之震动,只因为他虽然删减了儿女情的部份,小皇上心里还是明明白白。   小皇上话锋忽转:“我不让万顺和耽误要紧正事,我自己都耽误了——”顿了顿,接道:“我听说纪玉把你当做他唯一的对手。”   严四道:“事实上,草民也以为,谁能掌握玉贝勒,谁就稳操胜算。”   小皇上很平静:“可惜他跑到鳌拜那一边去了。”   这是实情。   但是严四没说话,因为现在他知道了,玉贝勒是他一母同胞亲弟弟。   小皇上目光一凝:“可是我认为你能制他,是不是?”   严四说了话:“草民跟他约好了,一个月后跟他在‘万寿山’上决一胜负,他胜,草民听他的,他败,他就得听草民的。”   小皇上神情震动了一下:“他答应了么?”   “这是他唯一让草民离京的机会,他会答应的。”   万顺和忙叫:“李爷——”   “万顺和,你糊涂了。”小皇上道:“李侠士要是没把握,他不会拿这个当赌注的。”   万顺和还真是糊涂了,这么大年纪个人,还不如这么七八岁一个小孩子。   万顺和冲严四窘迫一笑:“李爷,您别在意——”   “怎么会。”严四道:“这正显示出您的卫主忠心。”   碰上知心人了,万顺和为之一阵激动,可是他没再说什么?小皇上道:“你胜了纪玉之后又怎么样?”   “草民只胜了玉贝勒,京里的任何人不敢再有任何举动,等于断绝了鳌拜的得力支援。”   “那只能说是鳌拜的外援,可是鳌拜他们——”   “皇上。不是他们,鳌拜只一个人,草民见过顾命大臣里的别位,他们绝没有不忠贰心。” “这个我知道,我是说鳌拜也有他自己的实力。”   “草民知道,所以草民跟玉贝勒之约,订在一个月后。”   “你的意思是—一”   “草民要在—个月后,在朝廷内外同时制住玉贝勒跟鳌拜。”   “朝廷内外,同时!”   “黎明时分,草民在‘万寿山’制服玉贝勒,皇上在早朝的时候擒下鳌拜。”   “李侠士,宫里宫外都在鳌拜控制之下,我唯一不怕死的心腹,恐怕只有个万顺和。”   方颇和又哭了:“奴才给皇上磕头。”他要跪下。   “万顺和。”小皇上站起来,伸手拉住了他。   严四道:“这就是为什么草民要把玉贝勒之约,订在一个月后的道理所在。”“你要利用这一个月做些什么?”   “正是。”   “你要做些什么呢?”   “草民想利用这一个月的工夫训练一批人,安置在皇上身边,到时候一举制服鳌拜。”   万顺和忙道:“上那儿找人,官里?”   严四道:“当然要在官里找人。”   “不行。”万顾和摇头,“禁卫各营都在玉贝勒掌握之中,动—动他就知道。”   小皇上道:“恐怕不能在禁卫各营里找人。”   严四道:“不必身手太好,只要能制住鳌拜就行。”   万顾和道:“那就好办了,制鳌拜不难,他年岁也不小了,只要稍微有点力气的,有个三几个,准能制住他。”   小皇上道:“恐怕难只难在不能露一点痕迹。”   万顺和道:“那就难了,皇上身边突然多那么几个人,任谁都不觉得不大对。”   严四皱了眉,沉吟了一下,他道:“皇上身边都有些什么人?”   小皇上道:“一定要等上朝么?”   严四道:“最好是跟制服玉贝勒同时,出人意料之外,迅雷不及掩耳,免得生变。”   万顺和道:“那皇上身边只有那几个半大孩子。”   严四知道,万顺和指的是‘乾清官’的小太监,他道:“他们学过武么?有没有什么底子?”   小皇上道:“他们只学过蒙古摔角,没事的时候摔给我看。”   严四两眼光亮一闪:“他们可靠么?”   万顺和道:“那倒还好,他们很听我的。”   “行了。”严四道:“我就在摔角上训练他们。”   万顺和又忙道:“李爷还会蒙古摔角啊?”   “学艺的时候学过一阵子。”   恐怕不假,学艺的地方在北天山,怎么也沾点儿边儿。   万顺和道:“可是您怎么教,在那儿教呢?”   小皇上道:“这倒是。”   严四道:“要是皇上答应,草民每天夜里来,就在皇上的寝宫里教他们。”   万顺和一惊忙道:“那怎么行,又不是一天两天。”   严四道:“草民知道,草民有把握进出宫禁不被发觉。”   万顺和道:“不只是李爷你进出宫禁,还有别的——”   小皇上道:“还有什么别的?”   万顺和道:“回老爷子的话,您的寝宫里每天夜里都有蒙古摔角——”   小皇上截口道:“这有什么不行的,他们学蒙古摔角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没事摔给我看的么,看蒙古摔角难道还得有一定的时候?晚上不能看?从明儿个起,我就每天晚上看摔角。”   万顺和不敢再多说了,忙道:“奴才遵旨。”   小皇上转望严四:“李侠土,你看每天晚上什么时候较为恰当。”   严四道:“初更时分,也就是这时候,皇上恐怕得在书房里。”   “对!”小皇上道:“这是我的功课,除非有什么别的要紧事,不然我每天初更时候,总在书房待上一个时辰。”   “—个时辰之后,皇上就回寝宫了。”   “对!”   “那就订在皇上每天从书房回寝宫之后。”   “行,那就这样,从明儿个起,行么?”   “草民遵旨。”   “李侠士还有什么要交待万顺和的么?”“万总管。”严四转望万顺和:“到时候请告诉他们,我是被选派来教他们摔角的,能不声张也最好别声张。”   万顺和道:“这您放心,我知道。”   一顿接问:“您是一块儿都教呢?还是只挑选几个?”   “一块儿都教吧!”严四道:“只挑选几个怕引人动疑。”   小皇上点头道:“这倒是。”   万顺和道:“那明儿晚上是在御书房等李爷您呢?还是——”   严四还没说话,小皇上道:“万顺和你糊涂了,在书房等怎么办?难道等李侠士来了以后一块儿回寝宫,今儿晚上你就交待好他们几个,让李侠士来了迳自上寝宫等咱们就行了。”   万顺和道:“可不,奴才还真是糊涂了,奴才遵旨。”   严四道:“时候不早了,草民告退。”   小皇上道:“等一等。”   “是。”   “我想问你,‘北京城’城里城外地方多得是,你约纪玉,为什么单挑‘万寿山’。”   “‘万寿山’离三大殿不远,可以互为呼应。”   “可是‘万寿山’是大内之镇,就在禁宫后门,对你不利。”   “皇上的意思是——”   “我怕纪玉会预先埋伏人手。”   “多谢皇上关注,玉贝勒执掌京畿禁卫,他在那里埋伏人手都容易得很,不过草民只要制住他,他就是埋伏千军万马又如何?”   “说得好。”小皇上道:“李侠土这一句也说得豪气干云,我没事了,你请吧!”   说“请”而不说“跪安”,可见小皇上对严四是多么客气,小皇上是多么礼贤下土。   从小看大,由此也可以知道,这位小皇上将来是位什么样的人君了。   “是,草民告退。”   严四一躬身,然后走到窗前,穿窗而出不见。   小皇上道:“真是奇人异土,这种人要是能留在身边多好。”   万顺和忙趋前道:“等这件事过了以后,皇上降个旨让他追随左右不就行了么?”   小皇上道:“看样子你是料定他准能胜过纪玉了。”   万顺和毅然点头:“奴才对李爷他有信心。”   “那最好。”小皇上道:“不然可就要连累他了,要是为我连累了这么—位侠士,我会永远不安。”   “皇上是说——”   “万一他不幸落败,你以为纪玉会饶得了他?”   万顺和一惊,倏地机伶一颤,随即又忙摇头:“不会,您放心,奴才对李爷有信心,玉呗勒绝不是他的对手。”   小皇上道:“我刚说过,那最好——”   顿了顿,接道:“这种人轻死重然诺,淡泊名利,不是我这个做皇上下个旨就能留住他的。”   “可是——” “别可是了,我只是这么说说,其实,这种人要是强把他伴在身边,让他不能去行侠仗义,济弱扶倾,做他该他的,做他想做的事,那是一种罪过,只我需要他的时候,他能来为我效力,我就知足了。”   万顺和一听这话,深深为小皇上的胸襟气度所感动,所折服,他又想哭了,可是他还没哭呢,只听小皇上又道:“先皇帝真是有知人之明,用人之能。”   万顺和再也忍不住了,立即趴伏在地,哭着道:“先皇帝啊,您可以放心了,皇上一定能成为一代圣主——”   他只能说“放心”,他可不敢说“瞑目”。   小皇上两眼之中也闪现了泪光,道:“万顺和,起来吧,咱们回宫去。”   “奴才遵旨。”   万顺和擦着泪站了起来。   褚家跟皇甫家一下子多了好些人手。   这两家的人是在早上才知道的,可是谁都没问,谁也都没议论,因为谁都心知肚明。   这两家不必为吃住烦心,因为这些人早上起,晚上走,也都是吃自己的。   这两家唯一忙的,是从一大早起就派出人手,分批派出,去找寻那李豪,也就是严四的踪迹。   褚家、皇甫家,不只是“北京城”的两“霸”,而且是“北京城”   的老根儿人家,“北京城”就是那儿有块石头,那儿长根草,他们都一清二楚。   所以,由他们去找李豪,李豪应该是十九躲不掉。   可是,一连十天,李豪是一点踪影也没有。   不但是找不到李豪的人,就是连李豪一点风声都听不到。   李豪那儿去了!   武侠屋扫描 fuchenw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二十四章     禀报到了玉贝勒儿这儿,连玉贝勒不禁都要问:“他究竟那儿去了?”   贾姑娘道:“我不是告诉你了么?”   “他能办什么事,有什么事要他办?”   “我怀疑他会不会离京——”   “不可能,他不是那种人,他要是会离京,早就离京了。”   “我是说他会不会上‘五台’去。”   玉贝勒神情一震:“您是说他去找先皇帝——”   “不错。”   “不可能,先皇帝当初交待过,不许任何人再去找他,全当他已经驾崩殡天亍,他甚至于不会再承认他是先皇帝,他怎么会再管朝廷事。”   “可是小皇上毕竟是他的亲骨肉。”   “他要是顾念这一点,当初也就不会留在‘五台’了。”   这还真是。   “这么说他不可能是上‘五台’找先皇帝去了——”   玉贝勒忽然目光一凝:“您看他会不会是利用这一个月工夫躲起来练功去了。”   贾姑娘微一怔:“练功!”   “我是说,他对‘万寿山’上的那场比武,没什么把握,所以利用这一个月工夫,增强他的功力。”   贾姑娘有点疑惑:“会么?”   “怎么,您不以为他没有把握?”   “那倒不是,我是说只这短短一个月工夫,能干什么?”   “一个月工夫虽不长,可是总比没有好,或许,他练的某种工夫,有一个月来增强,已经是足够了。”   贾姑娘沉吟道:“经你这么一说,我也——”   “您别忘了。”玉贝勒道:“这是一场志在必得的比试,谁也输不起。”   贾姑娘目光一凝:“那贝勒爷你是不是也该——”   “您是让我也练练功。”   “对。”   玉贝勒冷冷一笑:“一个月已经过了十天了,来不及了,而且,我是胸有成竹,不用练。”   “你胸有成竹。”   “我问您,他约我在那儿见?”   “‘万寿山’哪!”   “‘万寿山’在‘神武门’外,离宫里那么近,是大内之镇,等于是在咱们自家门口,我至少占个‘地利’,会怕他么?”   贾姑娘神情震动了一下:“贝勒爷你不只占个‘地利’吧!”   玉贝勒笑了,这回不是冷笑:“您虽然不是生我者,可是您是知我者。”   云姑娘神情再震:“贝勒爷,能这么做么?”   “怎么不能。”玉贝勒道:“两军交战,致胜为先,这跟只求得到目的,不择手段的道理一样,我刚说,这场比试是志在必得,谁也输不起,谁输谁就完了。”   贾姑娘听得心神连连震动。   她很矛盾,她不知道该向着谁,真说起来,她应该是向着玉贝勒多一点,毕竟玉贝勒是她带大的,跟她的孩子一样,可是她却不知道是该盼玉贝勒胜好,还是该盼玉贝勒败好。   玉贝勒认为,败了就完了。   可是胜了又能得到什么?贾姑娘久久没能说出话来。   玉贝勒以为贾姑娘是默许了,他有点得意,也有点阴的微一笑:“您放心,到时候我会有个安排,这个安排让我必胜无疑。”   贾姑娘回过了神:“必胜无疑。”   玉贝勒笑道:“不管谁胜谁败,到头来都是我胜,您说我是不是必胜无疑?”   贾姑娘目光一凝,犹豫着问:“怎么样一个安排。”   玉贝勒又笑了,笑得有点神秘:“军机岂可轻泄,现在别问,到时候您就知道了。”   贾姑娘似乎暗暗松了一口气,她有点庆幸玉贝勒没告诉她。   因为,究竟是告诉严四不告诉,到时候两难的又是她了。   她又一次的陷入了矛盾里,这种矛盾,让她很痛苦。   痛苦的时候,她甚至会这样想,这种想法,绝对是自私的,那就是,既让她跟书儿活着,为什么还让楚云秋跟诗儿活着,要是楚云秋跟诗儿死了,不管是死在当年,或者是死在以后的岁月里,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么?   想到这儿,她会觉得自己不忍,也会觉得自己可怕,随即,她又这么想,最好是兄弟俩都活着,永远不要重逢,永远不要相认。   荣华富贵,竟能让一个人变成这样!   沉默的一下,贾姑娘她这么说:“你有没有想一想,那个李豪,他恐怕不会想不到这一点,‘北京城’这么多地方,他为什么单挑上‘万寿山’?”   玉贝勒笑道:“也许,他想让前明的崇祯皇帝保佑他吧。”   说完了又笑,似乎对自己的这句话很得意。   贾姑娘可没有笑,不但没有笑却正色道:“我跟你说要紧正经事儿,不要这么不当回事儿的开玩笑。”   玉贝勒他最听贾姑娘的,一旦玩起真的来,他也最在乎贾姑娘,他敛去了笑容,有点窘,道:“我是说真的,除了这一点之外,我还真想不出别的。”   真的,贾姑娘想得出来么,她也想不出来,她神色缓和了一点儿,道:“可是你我都知道,绝不是为这,他一定有他的道理,否则他绝不会这么傻,会挑上绝不该挑的‘万寿山’。”   这确实是一个理由。   可是贾姑娘道:“他不是那种人,他是个很谨慎的人,你说的,这场比试是志在必得,谁都输不起,谁输谁完。”   “那我就真不知道他的用心了。”   “那咱们都多想想,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不管是什么,你要多小心,你可不能犯那个傲的毛病。”   “我知道。”   “你歇着吧,我回屋去了。”   贾姑娘要走,玉贝勒站起来要送,忽然,他想起件事儿:“对了,您告诉纪翠没有?”   “什么?”   “那个李豪约我比试的事。”   “没有,好些日子没见着她了,从那天起就没见她下楼。”   “那就别告诉她。”   “怎么?”   “我怕她到那天跑去捣乱去。”   以翠格格的脾气,还真有那个可能。   “我知道。”   贾姑娘应了一声,走了。   她真回屋去了么?没有,她上后花园去了,她心里烦,不愿意回屋去。   “肃王府”的花园完全仿江湖名园建造,亭、台、楼、榭,假山、水塘,美得很,贾姑娘人坐在碧瓦朱栏的小亭里,呆呆的望着亭外,尽管没心情欣赏这些美景,可是心里多少舒服点儿。   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贾姑娘直到听见有人叫她了,才醒过来。   定神一看,敢情眼前站的是翠格格。   “格格——”   她站了起来。   “您怎么了?”   几天不见,翠格格清瘦了不少,看在人眼里,会多增几分怜爱。   “没什么,王爷不在,我—个人没事儿,跑这儿来坐坐。”   “您心里一定有事儿,事儿还不小,否则,以您,绝不会我都到了跟前了,还不知道。”   “没有——”   “賈姑娘,这么些年了,您总不至于认为我不能说些真心话吧!”   “格格怎么这么说?”贾姑娘拉着翠格格坐下。   “真的,我是个女儿家,我额娘死得早,从小到大,我能说知心话,听知心话的,应该是您!”   贾姑娘一阵感动,也一阵愧疚,她道:“格格,我不是不告诉你,我是怕给你添麻烦——”   “咱们是一家人,是不?”   “这—阵子你已经够烦了。”   “相信您也已经分担我的烦了,是不!”   贾姑娘又一阵感动,又一阵愧疚,她现在觉得,纪翠实在是个好姑娘,她奇怪自己以前为什么没发觉。   她紧了紧握着翠格格的手,道:“格格,听你这么说,我很惭愧——”   “别这么说,贾姑娘。”纪翠道:“毕竟大家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成了一家人,家人间的互相关注,有时候不一定非说出来不可。”   贾姑娘越发的感动?越发的愧,她简直想掉泪,可是她忍住了:“格格,我是担心,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贾姑娘,什么事?”   “就是关于王爷跟贝勒爷投向鳌拜的事。”   “怎么样?”   “我不能不为‘肃王府’的往后着想,可是我又不能不但心,让王爷跟贝勒爷落个千古骂名。”   “原来您是为这件事——”   “这原是我的主意,我怎么能不烦?”   纪翠沉默了一下:“老实说,这不能怪您!”   “不怪我,怎么不怪我?”   “我阿玛跟我哥,都是有主见的大男人,是对是错他们自己应该能分辨,干吗非听您的?”   “我懂格格的意思,格格是说,既然听了我的,一切后果都应该自己承担。”   “难道不是,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儿。”   “格格大概没懂我的意思,我倒不是怕承担什么,一家人,我只是怕给他们招来骂名,而且我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贾姑娘,我阿玛是位和硕王,我哥是多罗贝勒,我则是位和硕格格,尤其先皇帝叫我阿玛一声六叔,我哥哥又执掌京畿禁卫,圣眷不可谓不隆,皇家的恩典也不可谓不大,要荣华有荣华,要富贵有富贵,还求什么?”   “格格,你的意思我懂了。”   “贾姑娘,都是一家人,我才直言。”   格格又道:“现在让我阿玛跟我哥哥回头,应该还来得及。”   “我没有把握,人没有不贪的,这种事,回头难。”   “告诉我阿玛跟我哥哥利害。”   “我会说,可是恐怕说服力不大,因为用荣华宝贵打动他们两位的,是我。”   “就是因为这样,我认为您的说辞才具有说服力。”   贾姑娘微一摇头,还待再说。   纪翠道:“那,我来劝说我阿玛跟我哥哥。”   贾姑娘忙摇头:“格格最好别劝说。”   “为什么?”   “要是格格去劝说,王爷那儿我不知道会怎么样,贝勒爷那儿他一定不会听格格的。”   “那他是动意气,根本不配称为男子汉,大丈夫。”   “贝勒爷的脾气,格格是知道的。”   “当然知道,这一阵子他很不满意我,所以他会动意气,绝对不会听我的,我说得阿玛回头之后,再请阿玛说他。”   “格格,老实说,真那么一来,我就又担心别的了。”   “您又担心什么别的。”   “万一鳌拜真成了事,他跟王爷,贝勒爷之间,岂不成了仇,他会轻易放过‘肃王府’么?”   “我哥哥统领禁卫各营,怕他一个鳌拜。”   “格格,到那时候,要是鳌拜想对付贝勒爷,一定会先解除他执掌京畿禁卫的大权——”   “叫我哥哥不要交出执掌禁卫各营之权。”   “到那个时候,要是贝勒爷不听话,很可能就会落个‘抗旨’的罪名。”   “抗首,鳌拜他凭什么下旨。”   “格格,到了那时候,咱们不能不面对现实啊!”   “照这么说,‘肃王府’现在是进退两难了——”   “事由我起,所以我才烦啊。”   “那唯一的办法就是希望鳌拜别成事了,到了那时候,他自己是个罪犯,自身都难保了,还有什么工夫跟别人计较?”   “格格说的对,这是唯一救‘肃王府’的办法。”   “所以,我把那把匕道还给了李豪,让他去劝王,让他去对抗鳌拜,并没有错,是不?”   贾姑娘她不能不承认,只得道:“是的,格格没有错,可是——”   她住口不言,没说下去。   “可是什么?”纪翠问。   “格格啊!”贾姑娘道:“那也得劝王爷跟贝勒爷及早回头,取得当今的宽恕,不然只怕到时候当今也饶不了王爷跟贝勒爷啊。”   纪翠呆了一呆,道:“这倒是——”   贾姑娘道:“一念之差,如灾惹祸,都怪我。”   “您也别再自责了,真说起来您也是为我阿玛跟我哥好——”   “格格就別再安慰我了……。”   “说来说去,总得要我阿玛跟我哥哥先回头。”   “对,难就难在这儿”   “为了‘肃王府’,就算再难,也得想办法让我阿玛跟我哥哥听咱们的。”   贾姑娘目光一凝:“格格,要是王爷跟贝勒爷执意不听呢?”   “那——”   纪翠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贾姑娘也没等纪翠说什么,道:“要是真那样,与其获罪害了‘肃王府’,不如宁落千古骂名,还能得点实惠,格格说是不是?”   假如把贾姑娘前后说的话对照一下,就可知道她心里有多么矛盾了。   纪翠道:“您真这么想么?”   贾姑娘道:“我要是不这么想,那就是宁死也不落千古骂名了,可是,要是王爷跟贝勒爷执意不肯回头,千古骂名还是免不了,死不就白死了么?”   还真是这样。   纪翠又呆了一呆,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她也矛盾了,她不愿她的父兄落千古骂名,可是她也不愿意她的父兄因获罪而死。   毕竟人是有私心的。   一旦某事危及了自己的亲人,自己的家,有几个还能大义凛然的?她知道,想救她的父兄,救她的家,一定要她的父兄先幡然悔悟,迷途知返,毅然回头。   她想了半天,毅然道:“贾姑娘,咱们这样好不?”   “格格请说。”   “咱们先尽力劝说我阿玛跟我哥哥回头,如果他们真不听,咱们也只好陪着他们落千古骂名了,毕竟咱们是一家人,是不是?”   “好,就这么办。”   贾姑娘点了间,沉重的心情似乎也减轻了点儿,这办法真能减轻她沉重的心情么?恐怕只是符合她心里的矛盾而已啊。   她始终也没有告诉纪翠,严四邀约乃兄决胜负的事,玉贝勒是怕纪翠到时候捣乱,对他不利,所以不让她告诉纪翠,她听了玉贝勒的i想法不也是跟玉贝勒一样么?   足证,她还是不希望玉贝勒输掉这场比试!   人心的贪,是很难改,很难戒,很难祛除的啊!剩下的廿天,一天天的过去。不但仍找不到严四的踪迹,连玉贝勒也不见影了。   他倒不是找地方练功去了,要是有人上趟“万寿山”,一定会见着他。   不只会见着他,也会看见不少禁卫各营的好手,玉贝勒他就带领着这人,挺忙的。   当然,这一阵子,闲杂人等禁止登临“万寿山”,也就不会有别人看见玉贝勒,知道这些事了。   纪翠老是找不到她哥哥,可是她却真劝说她阿玛了,她阿玛疼她爱她,没有声色俱厉的骂她,可却敖衍她,急了顶多说:“小孩子家懂什么?”   渐渐的,纪翠不劝说了。肃王爷以为她死心了。   贾姑娘以为她就像她说的,打算陪着他们落个千古骂名的。   剩下的廿天已经过的还剩三天了。   就在那座破庙下的地窖里。   地窖里不是火把就是灯,在地窖里待久了,不出去,根本分不清是白天是夜晚。   是一间小小石室里,点着一盏灯,在里头望着的是罗老爷,罗梅影父女。   罗梅影瞅着罗老爷:“怎么说一点动静都没有。”   罗老爷道:“弟兄们来报的时候是这么说的。”   罗梅影道:“严师父一直没露面。”   罗老爷道:褚家跟皇甫家的人联手找他,好些日子的都没“这就怪了,严师父上那儿去了。”   “就是来问你,想听听你的看法。”   “纪玉跟官里也没有动将。”   “不错,这一阵子最平静。”   “纪玉跟官里,是奈何不了严师父了,所以没动静,也就因为这,严师父没必要再躲躲藏藏,可是他怎么不见了。”   “他会不会离京去了。”   “不会,要离京他早就离京了,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更不会离京了。”   “那你看会是一”   罗梅影沉吟了一下,脸色转趋凝重:“不该平静而平静,不是好征兆,只怕是暴风雨前的片刻,爹,传话出去,让弟兄们多留意?”   罗老爷神情微震:“暴风雨前的宁静。”   “我不敢说是什么样的暴风雨,但一定是他们两派之间的大行动。”   “你说是,要决斗?”   “只怕是。”   “严师父这一边那有人?”   “满朝文武一定还有忠于他们皇室的,平时不敢动声色,可是只有人振臂一呼,他们马上就会附议。”   “论实力,恐怕他们不如以玉贝勒为首的那一派。”   “难说,那一派,主要是看纪玉,严师父抵消纪玉,绰绰有余。”   “要是真如你所说,这是个机会,你看咱们是——”   “咱们!”   “我是说帮谁。”   “您看呢?”   “要以我看,咱们应该是帮纪玉这一派。”   “不,我不这么想。”   “丫头,你可别因私废公。”   “因私废公?”   “丫头,你以为你这个爹,是老眼昏花看不出来。”   “您看出什么事了。”   “你非要我说。”   罗梅影有点不自在:“我可不愿无缘无故落个因私废公。”   “好个丫头,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心里有了他了,是不是。”   姑娘娇靥一红:“您说他是谁,谁是他呀!”   “丫头!”   “爹,您可别瞎猜,我可没有。”   “还嘴强牙硬,爹早就看出来了,要是没有,你不会对戴姑娘这样。”   “我对云珠妹妹,又怎么了。”   “你执意非收留戴姑娘不可,跟她投缘,把她当姐妹,固然是因为你有一副善良热心肠,可也因为她对那孩子那么情深义重,对不对?”   “我——”   “你呀,你还有点小心跟儿,不愿她老跟着他,朝夕相处,对不对?”   姑娘一张娇靥红似八月丹桃,还有点惊:“爹——”   “我是你爹,你是我女儿,咱们父女相依为命这么多年,还能不知女莫若父?”   “爹,我——”   罗老爷正色道:“丫头,我是你的爹,可也是你娘!”   姑娘神色一黯:“爹,没有用的,您不是不知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他跟咱们的立场——”   “爹不会以这阻拦你,你会放弃自己的立场么?”   “不会。”   “那就把他拉过来,加盟咱们。”   “不可能,您我都知道,至少目前不可能。”   “不要紧,不管什么时候,把他拉过来就行。”   姑娘感激的望罗老爷:“谢谢您,要是万一永远都拉不过来他呢?”   “我不这么看,眼前的事,是因为他的承诺,他不能不履行,等跟前事过了以后,他未必会再这么坚持。”   “爹,我是说万一。”   “丫头,老天爷不会那么残酷的。”   “谢谢您,也等着看老天爷怎么安排吧,但是您放心,我不会因私废公,我刚说不帮纪玉,并不是说就帮他——”   “你的意思是谁都不帮。”   “对,坐收渔翁之利。”   罗老爷一点头:“那我懂了,只是,丫头,这么一来,你跟他——”   “爹。”姑娘道:“帮纪玉还不是一样,那情形更糟,是不是,公是公,私是私,我分的是很清楚,我能谅解他,他就应该能谅解我,否则他不配称英雄,也就不值得我倾心。”   罗老爷猛点头:“说得好,丫头,这才是我的女儿,我这传话去。”   他站起来出去了。   姑娘坐着没动,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三天终于过去了。   三天过后的这一天,玉贝勒刚交四更就起来了,他准备妥当,贾姑娘亲手做的早点也送到了他眼前。   玉贝勒很感动:“您早就起来了。”   “嗯!”   “您这是——”   “你今儿有事我还能睡?”   “我阿玛知道么?”—“不知道,我没惊动他。”   玉贝勒还待再说。   “吃吧,待会儿凉了。”   玉贝勒没再说什么?贾姑娘看着他吃,玉贝勒的精神跟胃口都很好,转眼工夫就把早点吃光了。   贾姑娘道:“什么时候走,”   “时候差不多了,这就走。”   “带人么?”   “谁都不带,说好的,一个人。”  。   “带什么?”   “什么都不带,不是说点以为止么?”   “走吧,我送你出门。”   贾姑娘陪着玉贝勒走了出去,玉贝勒从容而泰然,一点也看不出要干什么去。   本来嘛,执掌京畿禁卫,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到了前院,玉贝勒的坐骑已经备好了,马是匹纯白的蒙古种健骑,备马的是四护卫。   贾姑娘带着四护卫送出了大门外。   天色还黑着,只有王府门前的两盏大灯照耀着。   贾姑娘不想说,还是忍不住说了:“你要小心。”   玉贝勒充满了自信一笑:“您放心。”   一个让小心,一个让放心,其他的就不必多说了。   玉贝勒接过了缰绳,翻身上马,一踢马腹,人是英豪马如龙,疾驰而去。   贾姑娘站着没动,望飞骑逝去处,心里默念:“苍天保佑。”   玉贝勒马抵“万寿山”下,天还没亮,他把马拴在山下,飞步登山。   片刻之后,他到达了祟祯帝殉国的那株海棠树前,面对山下,负手卓立。   不到一会儿工夫,天色破晓,天色初透,一条人影疾如鹰隼,不知道起自何处,只知道落在玉贝勒跟前。   当然,那是严四。   “李豪,你真准时。”   “感谢贝勒爷如约而至。”   “李豪,你真大胆。”   “贝勒爷,怎么说?”   “你居然敢选在这‘万寿山’上跟我见面。”   “草民不懂这‘万寿山’有什么不能选。”   “你可知道,这是大内之镇。”   严四“呃!”了一声,道:“原来贝勒爷是指这草民身怀先皇帝御赐匕首,如今又是勤王保皇,只要是王土,何处不能去。”   “说得好。”玉贝勒冷冷一笑“你居然比我这个宦海中人,还要像忠诚的臣子。”   “贝勒爷,这谈不上忠诚,受人点滴,报之涌泉。这是做人的根本啊!”   玉贝勒脸色一变:“你这是在教训我?”   武侠屋扫描 fuchenw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二十五章     “草民不敢。”严四道:“只是,贝勒爷,不要因一念之差断送身家跟子孙后世,更不可因一念之差落千古骂名,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玉贝勒脸色再变:“李豪,我不是来听你教训的。”   “贝勒爷——”   “识时务者呼为俊杰,知进退的才是高人,你懂么?”   “草民只懂忠孝仁义。”   玉贝勒怒喝:“李豪——”   “贝勒爷。”严四道:“还请三思。”   玉贝勒道:“你太罗嗦了,我已经如约而至了,你说怎么办?”   严四从现身到如今,一双目光始终紧紧凝注在玉贝勒脸上,他强忍住心中的激动,也忍住了涌上眼眶的泪水。话说到如今,他又一次道:“贝勒爷,草民愿意再一次——”   玉贝勒截口道:“你是不是让贾姑娘告诉我,谁听谁的,以比试来决定。”   “不错。”   玉贝勒冰冷道:“那何不让比试来决定。”   严四心里一阵刺痛:“贝勒爷既然非要这样不可——”   “我非要这样不可。”玉贝勒道:“约我比试的是你。”   “贝勒爷误会草民的意思了,要是不经比试,贝勒爷能回头,那是贝勒爷自愿的,要是经过比试以后再回头,贝勒爷就是被逼的了。”   玉贝勒无法体会这一点,怒笑连连:“听你的口气,你像是很有自信,准能胜过我。”   “不敢,面对贝勒爷这么一位强敌,草民没有把握。”   “那就别劝我回头,劝你自己听我的。”   “贝勒爷,草民身上背负着忠孝仁义,太重了,走不了。”   “李豪——”   “贝勒爷,人各有志。”   “对,人各有志。”玉贝勒怒叫:“为什么你就不知道把这四个字用在我身上。”   严四道:“草民也希望能,可是,贝勒爷跟草民的情形明明不同。”   玉贝勒暴叫:“李豪,不要再说了,你我手上见真章,让比试来决定一切。”   “贝勒爷啊!”严四道:“不是草民故意拖延,草民是还抱一线希望——”   玉贝勒厉声道:“你趁早死了这条心,让我收手只有一个办法,胜过我。”   严四脸上闪过一阵抽搐,道:“贝勒爷,好吧。”   玉贝勒卓立不动:“我已经准备好了。”   严四吸一口气,平静一下自己:“贝勒爷,草民也已经准备好了。”   “李豪,我很少先动手。”   “好吧。”严四又一点头:“贝勒爷是官,草民是个江湖百姓,身份地位不能跟贝勒爷比,草民先动手,贝勒爷原谅。”   话落,他动了,脚下跨步,扬手出掌。   玉贝勒脚下没动,只上半身一闪,轻描淡写躲过第一招,冷笑道:“这就是你躲了一个月练出来的?”   严四收手道:“贝勒爷说什么?”   “不要跟我装了,难道你躲了一个月,不是为了练你‘北天山’的武功么?”   严四自不会告诉他教小太监的蒙古摔角的事,他点头道:“不错,草民是为练功。”  玉贝勒道:“要是刚才那第一招,就是你死练的‘北天山’武功,那我可要大大的失望了。”   那冷傲狂态,看在严四眼里,严四他好难受,道:“贝勒爷放心,不会让贝勒爷失望的。”   他再次出了手,这次出手跟刚才出手截然不同。   玉贝勒是个行家,他看得出来,也感受得到威力,他那冷傲狂态为之一敛,立即迎上。   这可是两大高手的拼斗,不但立刻人影闪电交错,分不清谁是谁了,而且风起,云涌,飞沙走石,石破天惊。   真可以说是风云为之色变,草木为之含悲。   既然分不出谁是谁,当然也无法看出彼此过了几招,只知道,高手过招,迅捷如电,就在这片刻工夫中,恐怕已经过了不少招了。   突然,一声闷哼,紧接着一声裂帛异响——两条人影倏然分开。   这时候天已经大亮,可以看得很清楚了,严四脸色肃穆,凝立不动,手里多了一截破衣袖。   玉贝勒脸色煞白,两眼都通红,他凝立不动,只是他右衣袖少了一截,右臂上也有一点血迹。   谁胜谁败已经很明显了。   严四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多谢贝勒爷,草民承让。”   一声晴天霹雳似的暴喝,从玉贝勒口中道出,震天慑人:“各营精锐何在?”   各营精锐无所不在,随着这声暴喝,四面八方涌现了一式黑衣的各营高手,有的提刀,有的甚至拿着火器,向着严四跟玉贝勒立身处围了过来。   严四道:“草民没想到,贝勒爷会这么做。”   玉贝勒冰冷道:“你现在想到也不迟?”   “贝勒爷这么做,是打算赶走草民呢?还是打算置草民于死地?”   “就像你所说的,你背负的太重了,恐怕赶不走你。”   “那贝勒爷是要置草民于死地了。”   “我以为你多此一问。”   “贝勒爷不要忘了,草民身怀先皇帝——”   玉贝勒不等话说完就仰天狂笑;“李豪,事到如今,我还顾什么先皇帝——”   只听一个叫声传了过来:“李爷,鳌拜已经成擒了——”   严四两眼奇光暴闪。   玉贝勒为之神情—震,喝道:“让他进来。”   各营高手让开一条路,一名小太监奔了进来,见着严四行下礼去:“皇上命知会李爷,鳖拜在刚才早朝的时候已经成擒了。”   玉贝勒叫道:“李豪,你干了什么了?”   严四道:“现在可以奉知贝勒爷了,草民利用这一个月的工夫,教皇上身边的几个人蒙古摔角,利用跟贝勒爷比试的今天早朝,一举擒下鳌拜——”   “我明白了。”玉贝勒道:“你所以选在‘万寿山’跟我比试,也就是为便于呼应,是不是?”   严四道:“不。”   “你就那么有把握能胜过我?”   “事实上草民已承蒙贝勒爷相让了。”   “可是有什么用?”玉贝勒怒笑:“你以为你胜了么,看看你我准胜谁败——”   一挥手,喝道:“把这两个都给我格杀。”   小太监惊道:“贝勒爷——”   各营的高手却没人动。   玉贝勒叫道:“听见没有,都给我格杀。”   忽听一名黑衣人道:“贝勒爷,我们总算知道您是为什么了,我们不能听您的。”   严四心里为之一松。   玉贝勒暴叫:“见风转舵的东西。”   他闪身扑过去,扬掌一劈,那名黑衣人立即脑袋碎裂倒地,他顺手抢了那名黑衣人的火器,就要转过来。   严四已经扑到了,飞快挥掌,一把扣住了玉贝勒的右肩井:“贝勒爷,不要一错再错。”   玉贝勒大喝欲挣。   严四五指微一用力。   玉贝勒脸色惨变,额上都见汗了。   显然,他是“急”“怒”交集。   玉贝勒他何曾受过这个,颤声道:“李豪,你杀了我吧。”   严四没说话,另一手扬起,一指闭了玉贝勒的穴道。   玉贝勒昏过去了,严四松了他的“肩井”,扶住了他,转望各营高手:“各位都请先回营去吧。”   此言一出,各营高手立即散去,惨死的那名黑衣人的尸体,也被他所属该营的同伴抬走了,而且转眼间走得一干二净。   严四望小太监:“皇上还在殿里么?”   小太监道:“回您的话,皇上还担心着这边儿,等着您呢?”   严四道:“我一介江湖百姓,不便上殿,劳驾先回去,知会万总管,派人在禁宫后门把玉贝勒接去,我等皇上下朝以后再觐见。”   小太监恭应一声,转身飞奔而去。   望着小太监不见,严四收回目光,落在了玉贝勒身上,眼望着玉贝勒,心里不免一阵刺痛,忍不住脱口道:“书儿,你可知道你如今是在哥哥怀里——?想不到你我兄弟分离近廿年,如今是在这种情形下重逢。”   他紧紧的拥了拥玉贝勒,两眼之中涌现了泪光。   旋即,他忍住了悲痛,把玉贝勒往肩上一扛,向着小太监所去方向飞掠而去。   片刻之后,他来到了禁宫后门,万顺和带着几名太监,还有大内侍卫早等在那儿了,一见他来到,万顺和立即抢步上前,道:“李爷,全仗您了·!”   他巍颤颤,跪下就磕头。   小太监都跪下跟着磕头。   大内侍卫也打下扦去。   严四忙伸手扶起了万顺和:“万总管,我当不起。”   万顺和老泪流了下来,还待再说。   严四道:“请先把玉贝勒接过去。”   万顺和这才忙抬手:“快把玉贝勒接过来。”   几名大内侍卫跟小太监一起涌上,七手八脚把玉贝勒接了过去。   万顺和道:“李爷,您把他怎么了?”   严四道:“我制了他的穴道,不必管他,一个时辰之后穴道自会解开。”   “您现在不见皇上,皇上正在殿上等您呢?”   “请代为禀奏,我一介江湖百姓,不便上殿,等皇上下朝,我再在御书房觐面。”   “李爷,皇上就是要当着诸王大臣,文武百官的面感谢您,封赏您呢。”   “那我更不敢当,请万总管代我禀奏。”   万顺和迟疑了片刻:“既然这样——好吧,我就代您禀奏,那咱们待会儿见。”   他带着大内侍卫跟小太监,架着玉贝勒要走。   严四道:“万总管,还有件事!”   万顺和如今是把严四当救星,当恩人,当神,他忙道:“您吩咐。”   严四道:“也请代我禀奏,如果要定玉贝勒什么罪,请等我觐见之后。”   万顺和道:“为什么?”   “万总管不要问,请代我禀奏就是。”   万顺和疑惑的望了望严四,微一点头:“好吧,皇上还在殿上等,我不敢再耽搁了,李爷,一会儿见。”   他带着大内侍卫,小太监,架着玉贝勒走了。   禁宫后门又关上了。   严四腾身又起,折回了“万寿山”方向。   他怎么又折回“万寿山”方向!他折回“万寿山”去干什么?当他折回“万寿山”的同时,一男一女,一老一少正在“万寿山”下,靠北面的登山口让禁军拦下。   老的是个男的,很体面,也很有精神。   少的是个女的,玉骨冰肌,清丽如仙。   “干什么的?”   “我们是李爷的朋友。”   “那位李爷?”   “现在在山上的那位!”   “山上的事儿早完事了……”   “我们知道,可是李爷跟我们说好的,他在山上等我们。”   “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然我们怎么进得了禁城,不信你们几位可以跟我们一起上去,当面问问李爷。”   “那倒不必了,好了,你们上去吧。”   那一男一女,一老一少谢了一声,飞快踏上了登山口。   踏上登山口,顺着登山道拐过一个弯,登山口看不见了,那个老的对姑娘道:“丫头,还是你的主意好。”   两个人刚要再往上走,忽有所见,一怔,双双停住了。   登山道的上方,约莫丈余处,站了个人,挡住了去路。   老的脱口叫道:“严师父。”   站在上头挡路的,可不正是严四?严四道:“罗老爷,罗姑娘,贤父女找我?”   罗老爷有点挂不住,道:“这——”   姑娘罗梅影道:“严师父应该知道,这种事为求达到目的,本就是不择手段的。”   严四道:“我没想到,贵会的消息这么灵通。”   “我们的消息灵通,不如严师父的思虑慎密。”   “其实我也是刚想到的,贵会若是想趁这机会进入大内,只怕是来迟了—步,良机已经不再了。”   “是么?”姑娘问了一句。   “罗姑娘。”严四道:“鳌拜在早朝的时候就擒,玉贝勒刚才在‘万寿山’上,也已经被我侥幸得胜,朝廷内外恐怕乱不起来了。”   姑娘道:“恭喜严师父,贺喜严师父,严师父的心愿终于达成了。”   “姑娘——”   “严师父这位汉族世胄,先朝遗民,也帮了满虏的大忙,使他们又能继续窃据我大好神州了。”   严四道:“照姑娘这么一说,我倒成了千古罪人了。”   “难道不是?”   “姑娘,让鳌拜取皇族而代之,不过是把一手的东西交到另一手而已。又如何。”   “不管我们现在说什么,都已经迟了。”   “我不求贵会的谅解,但是相信贵会有一天会谅解我的。”   “我们也希望如此。”   “无论如何,我希望跟贵会是友非敌。”   “我们也希望。”   “我很感激,现在请让我送两位下山去吧!”   “不用了,我们自己会走。”   “贤父女是来找我的,我应该送两位下山。”   “严师父是怕我们不走?”   “那倒不是,老实说,我既然已经知道了,严父女要是不走,恐怕很难——”   姑娘深深的看了看严四:“好吧,冲严师父了,我们走。”   她转身往下行去。   罗老爷只得跟去。   严四则跟在最后。   刚下登山口,刚才盘查的禁军又围了过来。   严四道:“我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我们知道,听说你有先皇帝御赐的宝物。”   严四取出了那把匕首道:“这就是。”   禁军们立即趴俯了一地。   严四收起了匕首,道:“诸位请起吧!”   禁军们抬起了头,一名问:“听说您制服了玉贝勒。”   “不,鳌拜也在早朝的时候被擒了。”   “大恩德不敢言谢,我们给您磕头。”   禁军们居然真冲严四磕了头。   人心如何,这就可想而知了。   当初没人敢吭声,显然是慑于鳌拜跟玉贝勒。   严四道:“不敢当,诸位快请起来吧。”   禁军们站了起来,然后都退开了。   严四转望罗老爷跟罗梅影:“贤父女请吧,咱们就此别过。”   罗梅影道:“严师父的事,是不是已经了了。”   严四道:“可以这么说。”   “只要没有这件事,严师父跟我们,就纯粹是朋友了。”   “不错。”   “那么,有空时,请严师父过去坐坐。”   “我一定会去,戴姑娘还在那儿,是不?”   “我们告辞,随时恭候。”   姑娘跟罗老爷走了,往北走了。   往北去,当然是走“地安门”出禁城,走“德胜门”出内城了。   望着姑娘罗梅影跟罗老爷不见,严四飞身又上了“万寿山”。   如今的严四,别说上“万寿山”了,上那儿都行。   可不,当他从“万寿山”飞身赶到禁宫后门“神武门”的时候,那禁宫的后门已经又打开了,万顺和早在那儿站着等着了。   他一见严四就道:“我的爷,您可来了,可没把我急死。”   严四道:“让万总管久等了。”   万顺和道:“我怕什么久等,我是怕万岁爷久等着急呀。”   “皇上这么快就下朝了。”   “为了见您哪!”   “万总管,咱们走。”   万顺和伸手一拦:“您别走了,坐这个吧。”   他抬手往里一让,门里有几个太监跟一顶肩舆。   严四微一怔:“坐这个。”   “坐这个快呀!”   “坐这个快!”   万顺和一怔,旋即道:“我糊涂了,坐这个那有您脚下快,可是这是万岁爷特许的,是前所未有的殊荣啊!”   还真是前所未有的天大殊荣,不只是有清一代,往前去那—个朝代也没有。   “紫禁城”骑马已经是特许的殊荣了,那还是一品的大员,有天大的功劳才有的,何况是个江湖百姓在大内禁苑里坐肩舆?   严四道:“我不敢当,待会儿要是皇上问起来,我自会禀奏。”   万顺和还待再说。   严四道:“万总管,咱们早走吧,不然皇上可真着急了。”   万顺和这才没再说什么,急急带着严四进了禁宫,几名太监只有抬着肩舆在后面跟着。   禁宫有多大,要让严四放开身法走,那绝对快,奈何大白天里,又是跟万顺和等在一起,不能那么走,而万顺和等就算跑又能有多快!   何况他又岁数不小了,体力有限!   真费了不少工夫,好不容易到了,万顺和已经是累得够瞧的了,可是他还是喘着跑到御书房门口躬下了身道:“磕禀万岁爷,李侠士到了。”   只听小皇上在循书房里道:“快请。”   又是“请!”   严四现在是殊荣之上加殊荣了。   万顺和忙回过身道:“李爷,快请。”   严四略整衣衫,迈步进了御书房。   一个月前还得在夜里,走窗户,在先支走大内侍卫的情形下,才能进御书房。   如今却可以正大光明,大摇大摆,而且是在皇上一声“请”   下,经由御书房的门进入御书房。   进出禁宫大内,又何尝不是如此?   严四心里不禁感慨,小皇上心里恐怕更感慨得厉害,他身为皇上,在一个月前想见个人都还不行呢?   进了御书房,小皇上正站在那儿等着呢,严四忙趋前,深深躬身:“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小皇上道:“朕能有今天,全仰仗李侠士。”   严四道:“草民不敢,那是先皇帝庇佑,皇上的齐天洪福。”   小皇上道:“朕是要感谢皇考,因为他老人家看对了人,托付对了人。”   “草民不敢。”   “李侠士,你不能再草民了,朕马上对你有封赏,朕本来是想在殿上,当着诸王大臣,文武百官封赏你的,可是你谦不上殿,朕只有在书房里封赏你了,万顺和。”   万顺和恭应一声忙趋前。   严四忙道:“启禀皇上,草民有下情禀奏。”   小皇上道:“李侠土有什么话只管说。”   严四道:“草民斗胆,请皇上收回成命,草民不敢受封赏。”   小皇上微愕:“为什么?”   “草民来自江湖,不愿意为官,也不适宜为官,如果皇上恩厚,认为草民功成,还请让草民身退。”   “这怎么行?”   “皇上明鉴,草民本只是京里一个江湖生意人,感先皇帝眷顾之恩,才允诺留京十年卫护皇上——”   “对,如今离十年之期还远,对不对?”   “臣仍愿留在京里,暗中护卫皇上。”   “朕现在正需要人,你怎么能——”   “皇上放心,只要一声征召,草民立即赶到驾前,至于皇上左右,朝廷之上自有贤才。”   万顺和突然道:“李爷,您不能让皇上一点儿心意都不表示,这样吧,封免了,赏您得领受。”   严四道:“万总管——”   “您先听听我说的是什么赏,皇上要继承先皇帝的旨意,重建西郊李家,您也不领受?”   严四为之一怔。   小皇上道:“万顺和早就都告诉我了,皇考认为你是西郊李家后人,朕也认为你是西郊李家后人。”   严四一阵感动,也一阵激动,又深深躬下身去:“草民感激,草民敢不领受?”   万顺和神情一松:“这不就结了么?”   小皇上也笑了,微一抬手:“坐,咱们说点别的。”   “是。”   小皇上去书桌后坐下,万顺和跟过去侍候。   严四等小皇上坐下之后,也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这又是殊荣,恐怕自入关以来,还没有任何王公大臣能在御书房里获得一个座位,敢说以后也不会有。   只听小皇上道:“李豪才是你的本名。”   严四道:“也不是,草民的本名应该是李诗,早年为了觅仇,所以改名李豪。”   “李诗,噢,朕明白了,严四,折‘诗’字而取其谐音。”   “是的。”   “现在仇已经报了,家园也要重建了,不要严四了,该恢复李诗了。”   “是,草民遵旨。”   万顺和一旁道:“李爷,您这大名起得好,您老太爷是位大儒,给您起的名字也带着诗书——”   李诗道:“寒家诗书传家,草民还有个弟弟叫书儿。”   小皇上一点头:“诗、书,好,令弟现在——”   李诗心里痛了一下:“令弟早在近廿年前跟草民一起脱险失散,至今下落不明——”   小皇上道:“不要紧,吉人天相,朕下旨天下,让各地方查访找寻,一定可以让你们兄弟团圆。”   李诗心里又痛了一下:“多谢皇上,恩德草民心领,只怕舍弟早已不在了,否则他早就该出现了。”   万顺和道:“找找有什么要紧?”   “不!”李诗道:“不可劳师动众为草民,寒家即将重建,一旦建成,李诗返家祭祖,并为父母亲人重新安葬,舍弟如果还在,他也该回家了。”   他忍住了难过,忍住了泪。   万顺和点头道:“这倒也是。”   小皇上道:“既然如此,就依李侠士。”   李诗忙欠身:“多谢皇上。”   小皇上道:“对了,听万顺和说,刚才你把纪玉送过来之后,又往‘万寿山’去了,干什么去了。”   李诗道:“不敢瞒皇上,京里有‘汉留’,欲乘机潜人大内行动,草民折回去阻拦。”   小皇上神色平静:“把他们赶走了么?”   “是的。”   万顺和道:“这帮叛逆好大胆,得责成九门提督衙门,尽快把他们缉捕归案,绳之以法。”   小皇上道:“将心比心,这些人不只可怜,甚至可敬可佩,只要不闹太大的乱子,就任他们去吧。”   这是何等的胸襟气度。   如果不是一代仁君,一代大帝,焉能臻此!李诗一怔,猛然激动,霍地站起,徐徐躬身:“皇上仁德,皇上圣明。”   万顺和惊道:“李爷——”   小皇上一抬手:“万顺和——”   他拦住了万顺和,又向李诗:“李侠士,朕懂你的心意,坐!”   “是!”李诗又坐了下去。   万顺和忽然一副恍悟状,低声自语:“我怎么忘了,到底李爷他是个汉——”   只听小皇上又道:“听万顺和说,你让他告诉朕,如果要定纪玉的罪,等你见过朕以后!”   李诗忙道:“是的。”   “你现在已经见着朕了。”   “草民敢问,玉贝勒现在——。”   “跟肃亲王一起囚禁大牢,就等朕下旨处罪。”   “跟肃亲王一起。”   “朕认为,纪玉跟肃亲王有罪,但是罪不及妻孥。”   “皇上仁德宽厚——”   “李侠土,朕现在是不是可以定他们父子的罪了。”   “草民敢问,皇上打算定玉贝勒跟肃亲王什么罪?”   “跟鳌拜一样,只不过鳌拜是主,他们是从罢了。”   这,原在李诗意料之中,可是李诗听了还是心头猛的一震,只因为那是个抄家灭门的罪,小皇上既然仁德宽厚,表示罪不及妻孥,翠格格跟贾姑娘罪可免,但是纪玉跟肃亲王却是死路一条,李诗他怎么心头不猛震?   武侠屋扫描 fuchenw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二十六章     只听万顺和咬牙道:“皇上受他们的气受大了,想想先皇帝在日,肃王是先皇帝的六叔,玉贝勒执掌京畿禁卫,皇恩山高海深,先皇帝刚一殡天,鳌拜也不过刚当上顾命大臣,他们父子就变了节,背叛了皇家——”   小皇上道:“朕痛心疾首,一直隐忍到现在,要不是李侠士,我这皇上岂不就断送在他们父子手里,让给了鳌拜?对他们来说,死应该都是便宜。”   可见小皇上跟万顺和,是如何痛恨鳌拜跟肃亲王,玉贝勒父子。   无论从那个角度看,鳌拜跟肃亲王还有玉贝勒都是死定了。   没听小皇上说么,对他们来说,死应该都是便宜。   李诗很难开口,但是他不能不开口,就是拼了死他也得开口,他站了起来:“草民斗胆,敢情赦免肃王跟玉贝勒。”   万顺和一怔,叫道:“李爷——”   小皇上似乎怀疑自己听错了:“李侠士,你怎么说?”   李诗毅然又道:“草民斗胆,敢情皇上赦免肃亲王跟玉贝勒。”   “李侠士你,你怎么会——。”   “草民敢情皇上一本仁德宽厚,如果能赦免他们父子,相信他们父子一定能知过悔改,誓死效忠。”   万顺和叫:“李爷,玉贝勒他对您——”   “草民不计较。”   “李爷您可以不计较,皇上却不能不替您计较。”   “草民感激,但是皇上跟万总管若是能成全草民这点心意,草民会更感激。”   “李爷,为什么?”“李侠土,朕也要问你,为什么你替他们求情。”   “皇上,他们只是一时糊涂,给他们机会,他们会改过,他们会效忠皇上,谁都不能否认。玉贝勒是个得力的臂助。”   “但是一旦有贰心,也是个大祸害。”   还是真的。   “草民会监视他,草民也能制他。”   “朕已经信不过他了。”   “皇上可以相信草民。”   “朕不是信不过你,只是——”   “皇上,玉贝勒年纪还轻,他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他绝对是个人才——”   “可是他走错了路。”   “也就因为他太年轻,所以才年幼无知,犯下大错。”   “李侠土,朕不能答应。”   李诗就在椅子上单膝落地,道:“草民情愿拿皇上对草民的封赏来换取——”   万顺和急叫:“李爷——”   小皇上道:“李侠士,快快请起。”   “草民斗胆,万请皇上成全。”   小皇上沉默了一下:“朕听得出,你主要是为纪玉求情,为什么偏要带上肃王。”   “因为他是玉贝勒的天伦。”   “就因为这,他教子无方,该罪上加罪。”   “皇上,肃王年纪已经大了,还能有什么作为?削了他的王爵,终身禁锢,也就够了,可是但得保命,玉贝勒必然感激——”   “朕不需要他的感激,朕还没有赦免他呢?”   李诗头一低:“皇上——”   小皇上道:“李侠土,你为什么对纪玉这么尽心尽力?不管怎么说,你都不该为他这么尽心尽力。”   李诗抬头道:“草民已经禀奏过——”   “是不是因为纪翠?”   “不,不是,草民也不敢,草民的心意,早已禀奏过。”   小皇上凝目望李诗,别看他小小年纪,他那自然流露的慑人之威,能逼得李诗缓缓低下头去。   只听小皇上道:“好,李侠士,朕就为你了——”   万顺和一怔。   李诗猛抬头。   小皇上肃然向万顺和:“万顺和,听好了,肃亲王削去王爵,交‘宗人府’永远禁锢,纪玉死罪难免,活罪难饶,交‘宗人府’禁锢三年,以观后效,‘肃王府’的其他不予追究究,一切仍如往昔。”   万顺和忙道:“奴才记住了。”   李诗一阵激动,低头俯身:“草民感同身受——”   小皇上转眼再凝目:“李侠士,只为个纪玉,你能曲膝折腰,究竟为什么?”  。   李诗道:“草民斗胆,敢情皇上不要再问理由。”   小皇上一点头:“好,朕就不问,只是,你可以起来了吧!”   李诗道:“草民还有个不情之请。”   “请说。”   “不要让玉贝勒知道,草民曾经为他求情。”   “好,朕也答应你。”   “谢皇上。”   李诗站了-起来。   小皇上转望万顺和:“万顺和,你听见了?”   万顺和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时没弄懂皇上的意思,忙道:“皇上——。”   “你最爱多嘴,朕叫你别多嘴。”   “奴才遵旨。”   李诗又—躬身:“草民要告退了。”   小皇上道:“李侠士,你不要任何封赏,朕很不安。”   李诗道:“皇上千万不要这么说,皇上给与草民的,已经太多,太多了。”   “不要忘了,你十年不离京的承诺,还有效。”   “是,草民不敢忘。”   “那你走吧,朕让万顺和送你出宫。”   李诗从怀里取出那把匕首。   小皇上忙离座站起。   万顺和则立即趴俯在地,叫道:“先皇帝——”   小皇上道:“李侠土要干什么?”   李诗道:“事已了,草民敢将先皇帝御赐匕首呈交皇上——”   “为什么要呈交?”   小皇上又道:“十年之期还没到,你刚才也承认这个承诺还有效,谁说事已了?”   李诗一怔。   “李侠士,这把匕首是先皇帝赐给你的,除了先皇帝,恐怕再没有人有权把它收回来了。”   李诗焉能不懂小皇上的意思,当即再躬身:“谢皇上,草民告退。”   他把匕首又藏入怀中,转身向外行去。   万顺和忙跟了去。   望着李诗跟万顺和出了御书房,小皇上自语道:“皇考真有知人之明,用人之能,他老人家临殡天还为我设想得这么周到——。”   小皇上一双充满大智慧的眼睛里,闪现起明亮的泪光——禁宫后门又开了。   万顺和要从别的门送李诗出宫,他认为李诗现在可以大摇大摆的进出,想走那个门都可以,可是李诗还要走后门,他总是谦虚。   李诗要往外走。   看看其他的人站的都远,万顺和低低道:“李爷,我能不能问一声——“万总管想问什么?”   “是玉贝勒,还是‘肃王府’的谁求了您?”   这“肃王府”的谁,应该指的只有一个人,因为万顺和只知道李诗认识“肃王府”的那么一个,那不是别人,是翠格格。   李诗明白万顺和是问什么了,道:“没有人求我,玉贝勒不是个求人的人,万总管所说的那个谁,也没有求我。”   万顺和大惑不解:“这我就不懂了,那您怎么会——”   李诗道:“万总管,玉贝勒是个人才。”   “您就为这?”   “万总管还能想出别的理由么?”   万顺和摇头道:“我不能,就是因为我不能,所以我才……”   “万总管既然想不出别的理由,那就是没有别的理由,万总管又何必多问?告辞!”  他一抱拳,转身掠去,转眼就不见了。   望着李诗逝去处,万顺和仍是一付不解的样子,想想,他仍然不解,自己也莫可奈何了,摇摇头,进了禁宫后门,禁宫后门又关上了。   万顺和回到了御书房,给小皇上回话,小皇上跟个大人似的,正在踱步,似乎在想着什么。   “启禀万岁爷,李侠土已经走了。”   小皇上道:“万顺和,该办的事要赶快办。”   万顺和道:“奴才知道,头一样要办的,是赶紧下旨工部,重建西郊李家。”   “对。”   “接下来就是得赶紧处决鳌拜他们——”   “除了鳌拜,其他人一概免死,肃王跟纪玉,照我刚交待的办。”   “是。万岁爷,您真是仁厚。”   “现在再多一样。”   “再多一样。”   “找个时候,叫纪翠进宫来,我要看看她。”  万顺和一喜:“万岁爷,您是为李——”   “嗯!”   “那别找时候了,就是今儿个吧!”   “你倒真急。”   “这是好事儿啊,谁叫李爷人缘好。”   小皇上笑了:“干脆,你就做个现成的媒婆吧!”   万顺和也笑了:“这可是胜造七级浮屠的事儿,奴才遵旨。”   忽然,他敛去了笑容,道:“只是,皇族的家法——”   小皇上一摆手:“你别管那么多,我有办法。”   “喳!”   万顺和连忙躬身答应,答应得顺顺畅畅,舒舒服服,怎么不,诚如他所说,这是好事,尤其是李诗的好事。   朝廷上的事,内城里已经都知道了,“肃王府”自不例外,贾姑娘正在惊急,一个人在堂屋里来回转。   忽地,微风飒然,眼前一花,堂屋里多了个人。   当然,贾姑娘一眼就看见了来人,她忙迎上去:“少主!”   来的是李诗,他道:“恩姨,我现在叫李诗了。”   贾姑娘道:“是的,我料定少主会来——”   “我知道恩姨一定着急,所以我必须来跟恩姨说一声。”   “肃王跟书儿被押进大牢——”   “肃王削去王爵,交‘宗人府’永远禁锢,书儿囚禁三年,以观后效。”   贾姑娘一怔:“他们,他们都可以不死?”   “恩姨,我怎么能让他们死?”   贾姑娘突然哭了:“燕霞叩谢少主。”   她要往下跪。   李诗忙拦住:“恩姨,书儿是我弟弟,是我一母同胞亲手足。”   贾姑娘没能跪下去,哭着道:“现在也只有少主能保住他们了。”   李诗道:“恩姨,不要让书儿跟肃王知道,是我帮他们求的情。”   贾姑娘点着头:“我知道,我不会说。”   “皇上要下旨,重建李家。”   贾姑娘又哭了:“谢天谢地,李家终于能重现了——。”   她转身向门外,又跪下了,哭着道:“主人,主母,你们在天之灵可以瞑目了。”  李诗也觉心里一酸,泪水涌上了眼眶,但是他忍住了,没有泪水掉下来,他扶起了贾姑娘,道:“恩姨——”   他欲言又止,没有说下去。   贾姑娘道:“我知道少主要说什么?李家是可以重现了,只是,普肉手足能够团圆么?”   李诗再也忍不住泪水,任它扑簌簌落下两行,他悲声道:“恩姨——”   贾姑娘哭得更厉害了,道:“少主啊,都怪我——”   李诗忙道:“恩姨千万别这么说,恩姨要是这么说,那就是我的罪过了,恩姨对李家,恩比天高——”   “不——”   “恩姨。”   李诗没让她再说下去。   贾姑娘住口不言。   “恩姨,皇上说,‘肃王府’一切如往昔,肃王、纪玉有罪,罪不及妻孥。”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这位皇上太以仁德宽厚,令人羞煞、愧煞。”   还真是。   “恩姨,我走了。”   “少主不见见纪翠?”   “不了,见了徒增她的痛苦而已.恩姨告诉她让她放心吧,只别让她知道是我——”   “我不会说,可是她不会想不到。”   李诗欲言又止,旋即道:“我走了。”   他转身出了堂屋,飞射不见。   李诗走了,贾姑娘擦了擦泪,刚打算往后去。   “贾姑娘,贾姑娘——”   传来了博尔的叫声,紧接着,气急败坏的博尔从青石小径上奔向堂屋。   出了什么事了?”   贾姑娘迎出了堂屋:“什么事?”   博尔像一阵风奔到了近前:“贾姑娘,宫里来了人——.”   贾姑娘—怔:“宫里来了人,谁?”   “是‘乾清官’的万总管。”   “万总管?来干什么?”   “说来宣格格进宫觐见。”   贾姑娘又一怔:“宣格格进宫觐见?”   “人呢?”   “在前院候着呢。”   “你去给万总管回话,我这就去告诉格格去。”   “是。”   博尔匆匆又往前去了。   贾姑娘也急急去了后头。   贾姑娘上了小楼,进了房,翠格格正在床边坐着,双喜一脸忧色的站在一旁。   一见贾姑娘进来,双喜忙行下礼去:“贾姑娘。”   翠格格站了起来,也叫了声:“贾姑娘。”   贾姑娘拉住翠格格的手:“我来给格格送个信儿,好让格格放心,王爷削去王爵,交‘宗人府’永远禁铜,贝勒爷囚禁三年,以观后效,罪不及妻孥,肃王府一切仍如往昔。”   双喜惊喜叫道:“真的。”   翠格格哭了,晶莹的珠泪扑簌簌落下两行:“谢天谢地——”   忽一顿,泪眼望贾姑娘:“您是怎么知道的。”   “刚听说的。”   贾姑娘没说是李诗来送信儿。   翠格格还待再问。   贾姑娘又道:“‘乾清官’万总管来召格格进宫觐面,格格快梳妆换衣裳吧!”   这一提,翠格格只当是贾姑娘听这位宫里来人说的,遂改口道:“皇上仁德宽厚,恐怕也是有人给求了情。”   她还是真想到了。   贾姑娘道:“不知道,没听说。”   她没说。   翠格格道:“贾姑娘,—定是他,李豪。”   “不知道,没听说,双喜,侍候格格梳妆,换衣裳,万总管还在前头等着呢?”   “是。”   翠格格不好再耽误了,她坐到梳妆台去,让双喜给她梳妆,边道:“皇上怎么会突然召我进宫觐面。”   “不知道,我没有上前头去,没问。”   贾姑娘还真是不知道。   翠格格道:“我阿玛跟我哥的事已经那么定了,还会有……”   “格格,不要担心,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只管去,要是皇上跟你提起王爷跟贝勒爷的事,也好当面谢谢他,可是要是皇上没提,你可别说。”   “我知道。”   翠格格答应了一声之后,就没再说话,不过从她的脸色可以看得出,她心里还是不安着。   也难怪,她现在的身份是罪臣家属啊。   仍然是御书房。   万顺和陪着全付穿戴,盛妆进宫的翠格格来到了御书房门口。   尽管丽质天生,人还是要靠“刀尺”,万顺和不是没见过翠格格,可是刚在“肃王府”,他见着了打扮好的翠格格,都看呆了。   其实,何止是万顺和,就连天天跟翠格格见面的贾姑娘,博尔,甚至于双喜,都不免盯着翠格格直看。   万顺和扭回头来又看了看美得叫人打心眼儿里赞叹的翠格格,这才往书房里禀奏:“启万岁爷,‘肃王府’和硕格格纪翠,书房门外候着。”   只听书房里出了话声:“皇上有旨,纪翠觐见。”   “喳!”   万顺和恭应一声,带着翠格格进了御书房。   小皇上在书桌后坐着,旁边侍立着一个小太监,别的没人了。   小皇上还是阿哥的时候,纪翠虽然时常进宫,却很少看到他,因为纪翠都是进“宁寿宫”请安,在老太后跟前撒娇。   如今更是小皇上登基以来,纪翠头一次瞻仰天颜,她没有想到,只是这么大—个孩子,不只是有模有样,竟然一付慑人的帝王之威。她不由低下头去,不由为之曲膝:“奴才‘肃王府’纪翠叩见皇上。”   耳边传来小皇上话声:“起来,起来,万顺和,扶纪翠起来。”   “喳!”   万顺和一声恭应,纪翠就在他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站着回话,我找你进宫,只是想看看你,跟你说说话,别害怕,也别拘束。”   “谢谢皇上,奴才不会,只是因为——”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的家人是你的家人,你是你。你不必因为他们怎么样,我要看的是你”   “是,谢谢皇上。”   “也别奴才了,纪翠吧。”   “是,恭敬不如从命,纪翠再谢皇上。”   纪翠没有不安了,落落大方,从从容容。   她本来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   小皇上跟万顺和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向纪翠:“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纪翠遵旨。”   纪翠抬了头。   小皇上两眼一亮:“我以前在宫里见过你,是不是。”   “是的。”   “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好看。”   纪翠娇靥一红,忙低下了头:“谢谢皇上。”   “论起来,我该叫你一声姑姑,对不对?”   “纪翠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这是辈份。”   纪翠没说话,她也知道这是辈份,可是怎么办,她能接受么,也没有人敢跟皇上论辈份的。  小皇上话锋忽转:“你阿玛跟你哥哥,都已经定了罪了,你知道么?”   纪翠心里一阵难受,她这么说:“以他们的作为,定罪在所难免,也罪有应得。”   “知道我定了他们的罪么?”   “纪翠没见旨意,还不知道。”   “万顺和,告诉纪翠。”   万顺和说了,他说的自然跟贾姑娘说的一样。   纪翠听毕就跪了下去:“纪翠叩谢皇上的恩典。”   “万顺和,把纪翠扶起来。”   “喳!”   万顺和再度上前扶起了纪翠。   纪翠刚站起,小皇上又说了话:“我打算也削去你的爵,把你贬为庶民。”   不只纪翠一怔,万顺和也一怔。   纪翠急道:“纪翠斗胆,刚才皇上还说,纪翠的阿玛,兄长有罪,但罪不及妻孥,肃王府一切如往昔——”   “我这么做自有我这么做的道理,你可愿意?”   纪翠头一低:“皇上既有旨谕,谁敢违抗,纪翠没有什么愿意不愿意!”   “你很重视你的荣华宝贵,是不是?”   “纪翠斗胆,纪翠并不在意荣华富贵,但是要夺去纪翠的荣华富贵,是不是也该让纪翠口服心服,毫无怨尤。”   “难道你不觉得,一旦你成为平民,对你来说,有很多事就很方便了么?”   不只纪翠茫然,万顺和也一头雾水。   纪翠道:“纪翠愚昧——”   “其实——”小皇上道:“你不但没罪,反而有功,听说你把匕首又还给故主了。”   纪翠一怔,旋即娇靥红热:“李豪都禀奏皇上知道了。”   “他已经不叫李豪了,他现在叫李诗,这才是他的本名,他是西郊李家的后人。”   纪翠心里一跳:“李诗——”   “他后来不是改名叫‘严四’么,诗字拆开来不正是‘言寺’么?他取的是谐音。”   纪翠明白了,“呃!”地一声道:“原来他——”   小皇上道:“多亏了他了,他有大功于皇家,也是我皇家的大恩人,没有他就没有我今天,可是没有你还了他匕首,他也就没那么方便擒王了,我该好好的封赏你。”   万顺和忽然明白了,喜呼道:“啊——”   不知道是这一声唤醒了纪翠,还是她适时也明白了,娇靥上倏现惊喜色,急道:“纪翠情愿不要荣华富贵——”   万顺和忙道:“我的姑奶奶,您终于明白了。”   小皇上笑望纪翠,纪翠羞得忙低下了头。   “这个主意不错吧,你获罪贬于庶民,既然成了百姓,想干什么就由你了。”   “谢皇上。”  纪翠又要跪。   恐怕这一跪比那一跪都心甘情愿。   纪翠不能不跪,跪下了,—张娇靥也红似八月丹桃,好美,好动人。   万顺和忙道:“万岁爷,总不能马上就——”   “谁说马上就贬为庶民了,什么时候嫁,什么时候贬为庶民。”   万顺和拍手笑:“万岁爷,您真好。”   纪翠娇羞叫:“皇上——”   小皇上道:“起来,起来。”   皇上有了话,万顺和又一次上前,忙把纪翠扶了起来。   纪翠忽道:“纪翠斗胆,敢问,是不是李诗替纪翠的阿玛兄长求了情?”   万顺和不笑了。   他忙望小皇上。   小皇上笑容微敛:“纪翠,你不该这么问。”   纪翠微愕:“纪翠愚昧——”   “你这不是怀疑我这个皇上的仁德么?”   纪翠忙低头:“纪翠不敢,纪翠不是这个意思。”   背着纪翠,万顺和向着小皇上扬了拇指。   小皇上也向着万顺和微一笑:“好了,我知道你的心意了,我让万顺和送你出宫。”   纪翠还能不懂这话的意思么,忙跪安退出。   万顺和跟了出去。   望着纪翠出了御书房,小皇上站了起来,他像做了一件什么得意事似的,神情欢欣愉快。  但是,忽然他又皱了眉,只听他喃喃自语:“他又为什么这么样尽心尽力为纪玉求情呢?”   他,当然是指李诗。   显然,这件事还在小皇上的心里。   显然,小皇上他也想不通。   不知道小皇上有没有想通的时候。   正午时分,太阳好大,这时候人们大都躲在家里,或者是找个阴凉地儿睡个觉,任谁都懒得往外跑,所以大街小胡同都很冷清。   而最冷清的,还是“肃王府”门口,连站门的卫兵都没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啊。   尽管纪翠盛装出去,盛装回来,仍然掩不住这份冷清,也压不下纪翠心里的凄楚。   博尔在前院恭迎,把纪翠送进了后院,贾姑娘带着双喜在后院迎接,把纪翠迎上了小楼。   一边卸装,贾姑娘一边道:“格格,皇上召你觐面,什么事儿呀!”   纪翠原本有的喜意,已经让心里的凄楚给抵消掉了,她淡淡的把御书房觐见的经过说了一遍。   武侠屋扫描 fuchenw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二十七章     听毕,双喜可是很为主子高兴,笑得都合不拢嘴了。直说:“恭喜格格,贺喜格格。”   贾姑娘的反应,正显示出了她的心情,她没双喜那么热烈,可是脸上总是带着笑意:“原来皇上是为这事召格格觐见,这位皇上毕竟还是小孩子。”   纪翠道:“怎么了?”   “他也不想想,这时候谁有心情谈这个呀!”   纪翠沉默了—下:“贾姑娘,我的看法跟您的不一样。”   “格格的看法跟我的看法不—样!”   “我认为我阿玛跟我哥哥出事,没有必要悲伤难过,反而应该庆幸。”   “噢!”   “我阿玛跟我哥哥犯的是抄家灭门的大罪,得全身家性命,是不是已经是异数,是不幸中的大幸,谁劝都不听,禁锢‘宗人府’思过,是不是正好是个教训?”   “格格,王爷可是永远禁锢啊!”   “我这个做女儿的不孝,说句不该说的话,要是定的罪是个死罪呢?”   贾姑娘呆了一呆,—时没能说出话来。   她没想到,纪翠会是这么个反应。   纪翠又道:“何况皇上只是问问我的心意,并不是现在就要我怎么样,更何况,他是皇上,在他来说,对‘肃王府’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肃王府’应该感激,应该庆幸,不应该悲伤难受。”   贾姑娘想了想。她不能不认为纪翠说的自有一番道理,可是她道:“我不能不承认,格格的道理,可是我还是不知道是不是该恭喜格格。”   “怎么说呢?”   “格格舍得自己的家,自己的亲人?”   “贾姑娘,女儿家总是要嫁出去的。”   “可是嫁这个是不同,一个江湖人,格格吃得了那种苦,过得了那种日子?”   “这是我自己选择的,我应该能。”   “格格也真愿意放弃荣华富贵。”   “贾姑娘,一个女儿家,期盼的应该是一生的幸福,荣华富贵并不是最重要的。”   “格格确认嫁给那个李豪能一生幸福?”   “贾姑娘,他是我自己选的,他是我的意中人,而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有,他不叫李豪,他是西郊李家后人。”   贾姑娘目光一凝:“格格怎么知道。”   她是装糊涂,她不能不装糊涂。   纪翠道:“皇上告诉我的。”   贾姑娘没再说话,不为别的,只为纪翠的话使她心里起了很大的激荡。   纪翠说“一个女儿家,期盼的应该是一生的幸福、荣华富贵并不是最重要的。”她所做的,恰好跟纪翠说的相反,她追求了荣华富贵,舍弃了一生的幸福。   固然,那是情势造成的,可是到底还是她的选择,心甘情愿的选择,没有人勉强她。   就一个女儿家,究竟是纪翠对,还是她对?她不愿意下这个结论,她不能,至少,对她的选择,她到现在还没有后悔。   至于以后会不会后悔,以后的事谁又能知道,她要是能未卜先知,或许今天不是这样的!只听纪翠道:“贾姑娘,您怎么了?”   贾姑娘忙回过了神:“我!没怎么啊:”   “不管怎么说,我谢谢您!”   “谢我?”   “谢谢您的关心啊!”   “格格是说——”   “我知道,对一个长大了的女儿家,每一个做亲人的,也都有一份不舍。”   贾姑娘心里震动了一下,她不知道对纪翠有没有—个做为亲人的不舍,事实上到现在她并没有这种感觉。   也许是私心作祟,多不年来她都把心思放在纪玉身上了。   她觉得有点不安,甚至可以说那是歉疚,纪翠的感受却不是这样的,她认为这就是贾姑娘这个亲人的不舍,她为之感动,而贾姑娘,又何尝不是希望纪翠如此?这是不是还是一次欺骗?同样的中午,这座破庙内外更是冷清。   可去的地方都没人去了,谁往这儿跑?别说,还真有人往这儿跑。   李诗就到这儿来了。   他一到这儿,马上也就有人现身了,还是那个小伙子,他见过。   “你究竟是敌是友?”   “以兄弟你看呢?”   “我就是弄不清楚才问你?”   “我要是敌,诸位就不可能还在这儿了。”   还真是。   “可是你为什么拦——”   只听一个甜美话声传了过来:“别多嘴!”   李诗当然听出是谁来了,转眼看,姑娘罗梅影就站在不远处,她道:“恭喜贺喜,你胜了,玉贝勒败了,当然,胜的不只是你,败的也不只是玉贝勒。”   “谢谢。”李诗道:“贵会的禁卫,好像没那么严密了。”   “不错,因为会对付我们的人已经失势了,他现在自顾不暇,没有工夫管我们,顺便告诉你一声,这是你最后一次在这儿见到我们。”   “诸位要——”   “搬回老地方去。”   “诸位是算准了我不会对付贵会。”   “当然,诚如你所说,你要是对付我们,我们就不可能还在这儿了。”   李诗转望小伙子:“兄弟,我是敌是友,你现在明白了么?”   小伙子没说话。   李诗望姑娘:“谢谢不怪我拦贤父女。”   “没什么?各人的立场不同。”   “诸位要是能体谅这一点,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不敢,请说。”   “诸位是不是可以离京了?”   姑娘微一怔,诧声道:“离京,为什么?”   “贵会所谓的机会已经错过了——”   姑娘笑了:“你错了,我们随时都有机会,我们曾经错过数次机会,可是我们也一直在等机会。”李诗还待再说。   忽听一声怒喝:“姓严的,你让人忍无可忍。”   一条矫捷人影飞掠而至,凌空扑下。   姑娘惊叫:“彭叔——”   不用姑娘叫,李诗也知道来的是姓彭的,他扬起一掌逼退了姓彭的:“告诉阁下一声,我姓李,不姓严。”   姓彭的落在一丈外,脸色铁青:“我知道——”   “你知道我姓李,可是你不知道我也不叫李豪,我叫李诗,诗书的诗。”   姑娘一怔。   姓彭的道:“一天到晚改名换姓,你算什么?”   “阁下放心,这是我的本名本姓,应该不会再改了。”   只听姑娘道:“西郊李家的后人。”   “不错。”   姓彭的怒叫:“你不配,你弃宗忘祖,令尊一代大儒,高风亮节,风骨嶙岣——。”   “谢谢,我并没有辱没他老人家!”   “你还敢说——”   “我说的是实情,也还没有人能让我不说话。”   “我就能。”怒叫声中,姓彭的又自扑上。   “只怕你还差点儿。”李诗又一掌把他逼了回去。姓彭的气得哇哇叫。李诗道:“阁下,武功修为差一点都不行,阁下何必非逞这个强不可,这是碰上我,要是换个人,阁下早就躺下了。” 还真是,也只有李诗能够容忍到如今。   姓彭的叫道:“姓李的,别在嘴皮上讨便宜,你行你就杀了我。”   他又扑上,这回没出手,完全是准备挨打,挨杀的姿态。   李诗这就难出手了,他准备躲,姑娘罗梅影也打算拦。   就在这时候,一条人影掠到,挡在了姓彭的跟李诗之间:“彭二弟,够了,适可而止吧!”   影定人现,是罗老爷。   姓彭的双眉一扬:“老哥哥,怎么说——”   罗老爷淡然道:“人家李老弟明明是友非敌,你这又何必?”   姓彭的抬手指李诗:“他是友非敌,在‘万寿山’拦你们父女俩的是谁?”   “那是因为各有立场,真要像你所说的,人家多少次可以动咱们而没动咱们,这又怎么说?”   “老哥哥,你听见了,他要咱们离京,这跟动咱们有什么两样?”   “彭二弟,你也听见了,丫头说咱们不可能离京。”   姓彭的又一指李诗:“他答应么,别忘了,他现在得势了,他随时可以动用鹰犬来对付咱们?”   李诗道:“阁下似乎低估我了,我要是想对付诸位,何必动用鹰犬。”   罗老弟一点头:“彭二弟,李老弟说得是,咱们还没有人能抵挡。”   姓彭的没说话,可是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显然,他是气极了,但却莫可奈何。   李诗道:“要是诸位不愿离京,我不愿,也不能勉强,不过希望诸位看我薄面,十年内,不要对禁宫大内有任何行动,其他的事我不管,事非得已,请诸位千万鉴谅。”   姓彭的道:“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让我们听你的。”   李诗为之双眉一扬:“阁下,请不要口出恶言,这样有损贵会的会誉,阁下可以不听我的,不过阁下要承担那个后果。”   姓彭的一点头:“好——”   姑娘罗梅影冷然道:“彭叔,那可是你一人承扫。”   姓彭的脸色一变:“老哥哥,你听听——”   罗老爷淡然道:“我听见了——”   一顿向李诗:“李老弟,你是让我们十年之内不要动他们这个皇上。”   “不错。”   “其他的你不管。”   “不错。”   “十年之后呢?”   “罗老爷,我对别人的承诺只有十年。”   “李老弟,咱们一言为定。”   姓彭的忙道:“老哥哥,你怎么能答应。”   “我怎么不能答应。”   “老哥哥,你不过是‘北京’分坛主,没有请示过总坛,你怎么能擅自做这个主?”   “彭二弟,就因为我是‘北京’分坛的分坛主,所以‘北京’的一切我做主,有什么事也由我承担。”   姓彭的脸色煞白:“老哥哥,我没想到你,你,你!好,你做主,你承担。”   他转身飞掠而去,转眼就不见了。   罗老爷,罗梅影父女都没有拦,甚至连动都没动一动。   李诗道:“罗老爷——”   罗老爷道:“不要紧,让他走,他顶多回总坛去告我一状。”   “为了我,让罗老爷跟伙伴反目——”   “是他跟我们反目,不是我们跟他反目,他人不是坏人,可是脾气太坏了,立场可以不同,是非不能不分,李老弟,你说是不是?”   “罗老爷令人敬佩。”   这还真是李诗由衷之言。   “李老弟才真令人敬佩,分寸拿捏之间,实在不容易——”   一顿,道:“李老弟,别罗老爷了,我叫罗振北。”   “罗老。”   “不敢,李老弟,下头坐坐。”   “谢谢,不坐了,我来找戴姑娘。”   “呃!”   罗梅影道:“李公子找云珠妹妹有事?”   “我想跟戴姑娘到褚家去一趟,在褚姑娘灵前行个礼,致个意。”   罗梅影“呃!”了一声,向小伙子道:“快去请戴姑娘上来。”   小伙子应了一声,很快的下了地窖。   转眼工夫,戴云珠跟小伙子一起上来了,见到了李诗,戴云珠一脸惊喜色:“少掌柜的,你来了。”   李诗叫了一声:“姑娘!”   罗梅影道:“云珠妹妹,不能再叫少掌柜了,该叫李公子,公子是西郊李家后人,本名一个‘诗’字。”   戴云珠瞪着一双美目望李诗:“真的。”   李诗点点头:“是的。”   罗梅影道:“公子是来邀妹妹一起到褚家去,在褚姑娘灵前行个礼,致个意。”   戴云珠秀眉一扬:“公子想得周到,应该,看现在他们还横不横,咱们走。”   转眼望罗梅影:“姐姐,我跟公子去了。”   “妹妹只管去,我们等妹妹回来再搬。”   李诗道:“罗老、罗姑娘告辞。”他带着戴云珠走了。   望着李诗跟戴云珠不见,罗振北道:“这位西郊李家的后人,真是一个重情义的人。”   罗梅影道:“要不那么褚姑娘怎么会情愿为他死。”   “丫头,你可要好好把握啊!”   姑娘娇靥一红,顾左右而言他:“我只担心彭叔——”   “我不怕,让他告去。”   “彭叔真回总坛去了么?”   “你的意思我懂,放心,他干不了别的。”   姑娘没再说话。   李诗跟戴云珠一路往褚家走,戴云珠侧着脸望李诗:“公子制服玉贝勒的事,我都听罗姑娘说了。”   “我算是侥幸。”   “公子客气,罗老跟罗姑娘对公子推崇得不得了。”   “那是他们两位看重。”   “不,公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清楚。”   李诗有意岔开话题:“有件事我要问问姑娘。”   “什么事,公子只管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玉贝勒失势了,连带的褚家跟皇甫家也完了,令尊还在褚家,不知道姑娘有没有打算回去?”   “不,我没打算回去。”   —戴云珠话说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姑娘——”   “公子别为我担心,我已经决定加入‘天地会’了。”   这倒是出李诗意料之外,他怔了一怔:“怎么说?姑娘——”   “我打算把‘天地会’当做我的归宿。”这话任何人都懂。   李诗没接话,他能接什么,他只是不明白,戴云珠何以会有这种决定。   “我想过了,这些日子我睡不着觉,常想,我配不上公子你,不能成为公子一个累赘——”   李诗忙道:“姑娘——”   “真的,公子,我说的是真的,我想通了,不再犯死心眼了。”   李诗没说话,他又能说什么?“我倒是觉得,罗姑娘跟公子是很适合的一对。”   李诗心头猛震:“姑娘——”   “公子,真的,这也是实话——”   “姑娘千万不可这么想。”   “为什么?”   而李诗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一时间他也想不出来有什么不可以,想了一下,他才道:“我跟罗姑娘认识没多久,而且彼此的立场也不一样。”   “不!”戴云珠道:“公子不知道,罗姑娘可不这么想,我刚说过,她跟罗老都很推崇公子——”   “戴姑娘,那只是人家父女看重,人家父女客气。”   “公子没跟他们父女说过话,我跟他们父女说过话,公子也没有看见过罗姑娘说话时候的神情,公子,我是个女儿家,更是个动过情愫的女儿家,我懂那种神情。”   如果戴云珠说的是实话,罗梅影就完全是以智取胜,她跟戴云珠投缘,对戴云珠好,而在这个“情”字上,她可是一点也不肯让啊!   李诗为之心神震动,他知道戴云珠说的是真的,戴云珠绝不会骗他,这怎么办?   为什么说这怎么办?   因为罗梅影是他见过的女儿家中,第一个让他心神震动的人,戴云珠告诉他的,难道不正是他希望的可是,他所认识的女儿家,纪翠、褚姑娘、戴云珠,甚至还有那“威武镖局”的卫姑娘,个个都对他不错,尤其,纪翠为他情痴,褚姑娘为他身死,戴云珠为他父女反目而离家,这些就是他的“怎么办”。   对罗梅影他一直压抑着自己,不也正是为了这些么?他怎么办?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听戴云珠在叫他:“公子——”   李诗倏然回过了神,一眼看见褚家已经到了,他忙道:“姑娘,不要再说了。”   实际上,他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该怎么应付。   戴云珠这时候也发现褚家已经到了,她认为李诗不让她说是为了这,遂住口不言。   人一旦失势,各方面马上就显出来了,褚家站门的人只剩了一个,两扇大门还半掩着,一点耀武扬威的气势也没有了。   气势是没了,眼还是够尖,站门的汉子老远就瞧出走来的一男一女是谁了,先是一怔,继而急急转身奔进了门里。   李诗、戴云珠都看见了,两个人都装没看见,尤其是戴云珠,她的脸色有点阴沉,神情有点激动。   也难怪,这毕竟曾经是她的家,是她长大的地方,她的父亲还在这儿,她那悲惨痛苦的过去也在这儿。   两个人走到褚家大门口的时候,刚才站门那汉子已经伙同十几廿个从头里跑出来了。   来的个个不陌生。那个老九挺身上前:“姓李的,你还敢来呀!”   李诗淡然道:“现在不是当初了,当初我也没有不敢来,我跟戴姑娘要见你们老爷子:麻烦给我通报一声。”   “我们老爷子不认识你——”   “我跟你客客气气,你是不是挨打没挨够。”   老九挨过李诗一耳光,结结实实,清清脆脆,这事大家亲眼看见的,谁的忘性都不会那么大。   老九脸色一红一白,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当然,那都是因为横不起来,否则怎么会不知道怎么接话,不知道怎么办?   别看那儿站着十几廿个,也是没一个敢吭声,没一个敢动,因为当初谁都知道李诗的身手,现在谁也都知道李诗是何许人。   既然都知道,都跑出来干什么?都跑出来可不一定是为打架的,好奇,为看热闹的成份居多,不相信这时候只要李诗说句话,就都成转身跑进去,没一个不为跑出来而后悔。   正在这窘迫,尴尬的时候,又是—群人从门里出来了,这一群人共是六个。   人不算多,可却看得戴云珠脸色—变,因为六个人有五个是褚老爷子的徒弟,一个是褚家的总管事戴南山。   老九可找着台阶了,忙道:“几位爷,总管事,他们要见老爷子。”   褚老爷子还没说话,戴南山已冰冷道:“你没有看见我么?”谁都知道他这是跟谁说话。戴云珠迟疑了一下:“爹!”   戴南山陡然怒喝:“你还有脸叫我。”他上前扬掌就劈。   李诗伸手架住:“那么你让她怎么办?”   “我让她滚,死在外头,不要回来。”   “据我所知,戴姑娘并不是要回来。”   “那她来干什么?”   “她跟我一样,来褚姑娘灵前行个礼,致个意。”   “让她自己说。”   戴云珠冷然道:“李公子说的,就是我要说的。”   “呸!不要脸。”戴南山上前又要打。李诗再度拦住。   戴南山霍地转过脸:“你干什么?”   “总管事你明知道。”   “她是我女儿。”   “可是她现在跟我在—起。”   “跟你在一起怎么样?”   “我刚说过,总管事你明知道。”   戴南山气得要向李诗动手。李诗淡然道:“总管事你试试。”   戴南山硬是没敢动,脸色铁青,哇哇大叫:“天底下那有这条理?”   “褚家人也知道讲理,碰上理讲不通的时候,是不是也很难受,总管事,天底下没这条理的,可不只这一椿啊!”   戴南山跟一瞪:“你什么意思?”   “你知,我知,还有戴姑娘知道。”   戴南山霍地转脸向戴云珠:“好啊,你——”   戴云珠冰冷一句:“难道我说的不是实情。”   戴南山暴叫:“贱丫头,我杀了你。”他又要动。   李诗又一次拦住:“总管事,戴姑娘已经把你的生育,养育之恩还给你了。”   “你——”戴南山忍不住了,扬掌就劈李诗。   只是,他手刚扬起,李诗的右掌已经贴在了他心窝之上。   谁都看得出来,只要戴南山掌敢落下,他的心脉非被震得寸断不可。   他绝不可能快过李诗。戴南山不敢动了。   李诗道:“总管事,我是看戴姑娘还叫你一声爹。”   戴南山颤声道:“干脆你就杀了我。”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戴南山颤抖着垂下手去。   “总管事,想想你的作为,你又怎么能怪戴姑娘?”   戴南山点头颤声:“好,我自己的女儿我不能管,我是褚家的总管事,褚家的事儿我总能管。”   “总管事打算怎么个管法?”   “不许你们踏进褚家一步。”   “恐怕这还得问问褚老爷子。”   褚老爷子的三徒弟,那位孙三爷道:“总管事说的话,就是我们老爷子要说的。”   李诗道:“我记得阁下姓孙,在褚老爷子的高足里行三?”   “不错。”   “这话是孙三爷你说的。”   “不错。”   “我表明来意在先,求见你们老爷子在后,完全依礼而来。”   “人是褚家人,事是褚家事,我们可以拒绝。”   “只怕你们不能拒绝。”   “你怎么说?”   “我说你们不能拒绝。”   “姓李的,现在你得势了,你莫非仗官势欺人?”   “我没有仗官势,也从不仗官势,我仗的是我自己,你们尽可以放开手,我保证没有一点官势介入。”   “这话也是你说的。”   “不错,出自我口,入自你耳,还有戴姑娘可以做为见证!”   “她——”   “孙三爷,为你自己,请不要口出恶言。”   “好!”孙三爷点了头,他一摆手,他们五个,还有戴南山,一字排开。   李诗道:“这是逼我闯?”   孙三爷道:“你看呢?”   李诗一点头:“说不得我只好闯了。”   —顿,道:“戴姑娘,请跟着我。”   戴云珠上前一步,紧跟李诗身后。李诗向着那—字排开的六个人逼了过去。   眼前褚老爷子的五个徒弟里,以孙三爷这个三徒弟排行最长,理所当然的由他带头,他一见李诗逼过来,头一个忍耐不住,扬掌向着李诗当胸就劈。   他一出手,等于是发动了攻势,其他的五个人跟着出手,合六个人之力一起攻向李诗。   谁都知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何况李诗?他挥掌迎向孙三爷。   砰然—声,孙三爷踉跄而退,另五个人手上不免一顿,李诗就把握这一顿的工夫,疾快向另五个挥出一掌。   他出掌如电,另五个人几乎同时接到他一掌,砰然连声,另五个也几乎同时往后退去。   这一退,进门的路自然是开了。   李诗道:“戴姑娘,咱们走。”他带着戴云珠就要往大门闯。   真,他的人只眼睁睁看着,没一个敢动。   孙三爷大喝:“姓李的,我跟你拼了。”他就要扑上。   也就在这时候,大门里传出一声断喝:“老三,住手。”   孙三爷收势停住。李诗跟戴云珠脚下也不由一顿。   大门里出来个人,正是“七郎八虎”里行二,也就是孙三爷的二师哥秦二爷。   只听孙三爷叫道:“二师哥。”   秦二爷道:“老爷子有话,放来人进去。”   老爷子已经有话了,孙三爷还能说什么?他没再吭一声。   秦老二侧身踉跄,向着李诗一摆手:“请。”   李诗没客气,带着戴云珠走进了褚家大门,秦二爷在一旁陪着,孙三爷等,还有老九他们,自然是都急急跟进了大门。   转过影背墙,李诗一眼就看见了,院子正中那条石板路上站着两个人,褚老爷子跟他的大徒弟赵大爷,两个人都是一脸的冷肃神色。   人家既然已经站在那儿了,他也正是李诗要见的人,所以李诗跟戴云珠也在隔一丈处停住。   秦二爷上前一躬身:“老爷子,人到了。”   褚老爷子一抬手,秦二爷立即过去,侍立在他的另一边。   戴南山跟着上前躬身:“老爷子,属下教女无方,请老爷子惩处。”   褚老爷子又抬了手:“好了,不怪你。”   “谢老爷子。”戴南山道:“她已经不是属下的女儿了,也请老爷子不必留情。”   褚老爷子道:“我知道了。”   武侠屋扫描 fuchenw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二十八章     戴南山没再说话,过去站在了秦二爷身边。   褚老爷子凝目望李诗身后:“云珠,你没有看见我么?”   戴云珠道:“看见了,我连父亲都不认了,眼里那还有别人。”   戴南山怒喝:“畜生。”   褚老爷子抬手拦住了戴南山:“云珠,你怎么能这么忤逆。”   戴云珠道:“别人可以这么说我,褚家人不能。”   “就是褚家人也待你不薄啊!”   “是啊,褚老爷子你待我,就像我父亲待我一样好。”   戴南山怒喝:“畜生,你还敢——”   “南山。”褚老爷子道:“我不是叫你不要管了么?”   “老爷子!”戴南山道:“不要让她再惹您生气了。”   “我不生气。”褚老爷子道:“我只是难过,云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拿她当自己的女儿一样,我一个女儿已经没有了,现在眼看——”“老爷子,不要难过,全当没有!”   “一个是我的女儿,一个像我的妇儿,我对她们薄了么?没想到都背叛了我。”   戴云珠道:“那褚老爷子你就该扪心自问——”   “畜生。”戴南山暴叫,就要扑向戴云珠。   褚老爷子沉喝道:“南山,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戴南山收势停住:“不是属下不听话,实在是属下为老爷子——”   褚老爷子道:“还有什么比丧妻女之痛更痛人的,那我都忍了,别的还有什么不能忍的。”   李诗突然说了话:“听你们两位的说话,好像你们对女儿都已经仁至义尽了,可惜,我对你们褚家事知道的不少,而且也是当事人之一。”   褚老爷子道:“年轻人,现在你得势了,褚家已经沦落到这地步了,你还来干什么,难道想落井下石?”   李诗淡然道:“这跟你褚家得势失势无关,我跟戴姑娘,也都不是落井下石之人,我已经把来意告诉戴总管来了,让他告诉你吧!”   戴南山不等问便已躬身道:“老爷子,他们是来吊祭姑娘的,想到姑娘跟前行个礼。”   褚老爷子凝目望李诗:“这就是你们的来意?”   李诗道:“不错。”   “好意心领了,你们请吧!”   “褚老爷子,我们已经进来了,而且等于是闯进来的,要是能走,刚才我们何必非闯进来不可。”   “这么说,我是非让你们如愿不可了。”   “恐怕是。”   “年轻人,再怎么说玉莲她总是我的女儿,这儿总是我的家。”   “褚老爷子的意思是,有权不让我们如愿?”   “你说是不是呢?”   “褚老爷子,我不能不承认,但是褚姑娘是我们的至友,尤其她是因为我而死,我也是非在她灵前行礼致意不可。”   “年轻人,我要是不答应呢?”   “我们已经闯进来了,还会继续往里闯。”   “我也已经容忍到了最后地步,不能再容忍了。”   “褚老爷子要是不想有伤亡,最好还是多容一些。”   “年轻人,你这是仗势欺人。”   “我不仗任何势,仗势欺人的也不是我。”   “年轻人,正如你所说,玉莲是因为你而死,你能这么样对她的家人么?”   褚老爷子显然是放低姿态来软的,跟往昔的他简直是判若两人。   看来他也得向现实低头啊,不管怎么说,他总算是个识时务的人。   听了这一句,李诗还真一时没能说上话来。   真的,褚玉莲是为他李诗而死,李诗他怎么能这样对她的家人?戴云珠忽然激动叫:“没有他们这样的家人,姑娘她恐怕还死不了。”   这一吼,听得李诗双眉一剔:“褚老爷子,你要是真心疼女儿,当初你就不该——”   “年轻人,谁该,谁不该,立场不同啊,褚家是在这卧虎藏龙的京城里讨生活,能不听官里的么,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   姜还是老的辣啊!戴云珠又悲叫:“京城里讨生活的,可不只褚家这一家,人家是怎么过的,你不招惹官里,官里怎么会找上你,有些事官里根本没让你们做,你们怎么也做了那么多?”   戴南山一声大叫:“畜生,你死了算了。”他飞身扑向戴云珠。   奈何李诗就站在戴云珠前面,他挥出一掌,道:“别忘了,戴姑娘是跟我来的。”   戴南山接不下这一掌,被震得退了回去,他急怒交集,豁出命还要扑。   “南山。”褚老爷子伸手拦住了他。   李诗道:“褚老爷子,我们非到褚姑娘灵前行礼不可,你最好——”   褚老爷子道:“我绝不能让你们如愿,最后这点颜面,褚家是非保住不可,你如果一定要闯,就从褚家这些人的尸体上踩过去。”   他一抬手,在场的褚家人立即围住了李诗跟戴云珠。   李诗没想到褚老爷子会这么坚决,真没想到。这怎么办?看来只有“杀”这一条路了,否则他跟戴云珠无法如愿以偿。只是,他真能那么做么?只听戴云珠叫道:“杀就杀,反正你们褚家人是死一个少祸害!”   她就要冲出去。李涛也伸手拦住了她。   褚老爷子一张红脸上的颜色好难看:“你怎么说,云珠?好,好,好,你生在这儿,吃在这.儿,长在这儿,没想到你会这么恨褚家人,看样子咱们之间真是情断艾绝了!”   戴云珠跳脚叫:“我怎么不恨你褚家人,你们都让我戴云珠为你们做了些什么事,别人或许不知道,可是你最清楚不过,就算你们都死了,也补偿不了我。”   褚老爷子一点头:“怪不得你爹这么气,好,今天我就代你爹管教管教你。”   戴南山悄无声息,又一次的扑向戴云珠。   他行动悄无声息,可是他的神色却像那出柙的恶虎,非伤人不可。   看来他是决心不要这个女儿了,也难怪,他这个女儿已经不要他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要是照戴云珠的说法,她这个爹在很久以前就已经不把她这个女儿当女儿了。   奈何,他那悄无声息的行动,还是让李诗发觉了,李诗又一次的把他逼了回去,道:“褚老爷子,你是真打算不要这么多条人命了。”褚老爷子绷着一张神色难看的脸:“不错。”   李诗—点头:“好吧,那你就拦吧。”   —顿,问道:“戴姑娘,以你看,灵堂会设在什么地方。”   戴云珠道:“后花园。”   李诗道:“紧跟着我,咱们往后闯。”   他当先往前行去。后头,一名汉子抽出匕首就扑。戴云珠对付了,李诗头都没回。   旁边,老九带着两个人扑上,也是戴云珠对付了。   戴南山,扑向了戴云珠,这回戴云珠不能出手了,又是李诗一掌把他震退。   李诗的脚下根本没停,转眼逼近了褚老爷子。   自孙三爷以下五师兄弟动了兵刃,厉喝声中,五把刀一起挥向李诗跟戴云珠,刀光组成了一片光幕,向着二人当头罩下。   李诗挡住了戴云珠,软剑出了腰,铮然一声,血光崩现,光幕不见了,孙三爷的刀跟握刀的手都不见了,孙三爷左手抓着右小臂,大叫而退。这一剑惊人,周围的褚家人都不免往后—退。   李诗道:“褚老爷子,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话声未落,另四个又在叫挥刀扑上。李诗又是一剑,王四爷的命运跟他三师哥一样。   “褚老爷子。”   李诗叫,他不是心存仁厚,一剑一个,只伤人,不要命,打算以这来逼退老爷子改变心意。   褚老爷子厉声道:“姓李的,咱们是没完没了了。”   不会没完没了,当然有完有了.等人都死光了,不就完了了么?   李诗两眼精芒一闪,道:“当我头一次到褚家来的时候,为了不让褚家从‘北京城’除名,我曾经一再避免血腥搏杀,没想到事隔没多久的今天,还是不能避免,看来,你褚家注定要从‘北京城’地面上除名。”   谁听得了这话?更何况是曾经横行霸道,不可一世的褚家。   大喝声中,赵大爷出刀劈至。褚老爷子的大徒弟出手了,其实,他曾经对李诗出过手。   李诗一连跟他互换三招,第四招逼退了赵大爷,道:“你是褚老爷子的首徒,我让你三刀,记得上—次我已经手下留情了么,见好收吧,不要再上了。”   赵大爷明知道不是李诗对手,刚才他是不得不出手,如今更是骑虎难下了,怒哼声中,挥刀又上。   季诗再次出剑,剑似龙蛇,奇光疾闪,奇光中同时闪起血光。   赵大爷大叫而退,他的情形也跟两个师弟一样,右手从此没了。周围的褚家人连连后退。   褚老爷子暴叫:“站住。”   这才都站住了。   李诗道:“褚老爷子——”   褚老爷子一把抢过身旁秦二爷的刀,他要亲自出手。   本来嘛,徒弟连伤了三个,不能再让他们上了。   可是,他刚把刀抢在手里,一阵奇光耀眼夺目,同时觉得眼前一凉。   定眼再看,李诗人已到近前,他手中一把软剑挺得笔直,那锐利的剑光离咽喉仅只三寸。   褚老爷子他硬是没敢动。   只听李诗道:“褚老爷子,你要三思。”   褚老爷子他够能堪的,颤声道:“我已经不止三思了。”   “你非要褚家从‘北京城’地面上除名不可?”   “名声不再,颜面尽失,还能活下去么?”   “老爷子,褚家人不只你一个。”   “既是褚家人,他们就都能死。”   “你要的是什么名声,你顾的又是什么颜面?”   “不管好歹,总比任人欺凌强。”   “褚老爷子,没有人欺凌你。”   “你,你仗你的武功——”   “江湖道上仗的是什么,本来就是武功。”   “谁说的,江湖道也是个讲理的地方。”   李诗笑了:“没想到褚家人,尤其是褚老爷子,现在居然讲理了……。”   一顿,接道:“褚老爷子,褚姑娘她因为我而死,我跟戴姑娘今天来看她,在她灵前行个礼,有什么不可以。”   褚老爷子道:“她是我的女儿,也是我褚家的叛徒,当初是怎么个情形,你知道,如今我能让你带着我褚家另一个叛徒到灵前来行礼?”   “褚姑娘,戴姑娘为什么背叛褚家,老爷子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是谁的错,该怪谁,老爷子你心里也应该明白,当初的纷争已经过去了,你褚家至今还能安然无恙,老爷子你就应该知足,难道还不知道悔悟回头么?”   这一番话,听得褚老爷子脸色数变,李诗把话说完,褚老爷子脸色一片煞白,他大叫:“姓李的,你杀了我算了。”   他就要扬刀。   李诗的软剑往下一沉,剑身正敲在他腕脉上,又一声大叫,刀子掉了,李诗的软剑又指着了他的咽喉。   只听秦二爷道:“老爷子,告诉他吧!”   “住嘴,你敢——”   褚老爷子怒喝,浑身发抖。   忽听戴南山也叫:“老爷子,二爷说的对,属下想过了,咱们就——”   “南山——”   褚老爷子是颤声叫。   “老爷子,以前是咱们的错,这一错害得褚家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南山——”褚老爷子又颤声叫。   “老爷子,您就听属下的吧!”   褚老爷子忽然像泄了气的皮球,身子一晃,踉跄后退。   李诗的剑并没有跟进。   秦二爷忙扶住了褚老爷子。   只听褚老爷子颤声道:“南山,你告诉他们吧!”   戴南山道:“我们姑娘已经入土了。”   李诗道:“在那儿?”   戴云珠叫道:“公子,我不信。”   戴南山悲声道:“老爷子气姑娘背叛,草草把她埋了。”   戴云珠哭了:“姑娘——”   李诗心里也一阵难过,又问:“在那儿?”   戴南山道:“褚家墓园,云珠知道。”   戴云珠哭着道:“公子,我知道,咱们走。”   李诗收了软剑,向着戴南山道:“总管事,谢谢。”   戴南山道:“不要谢我,是我们老爷子让说的。”   “褚老爷还是听了总管事的。”   戴南山悲苦道:“别这么说,我惭愧。”   只听戴云珠道:“公子,走吧!”   李诗没再说话,转身往后行。   戴云珠紧随在后,没看戴南山跟褚家的其他人一眼。   看来,父女之间真是情断义绝了。   望着李诗跟戴云珠的身影转过了影背墙,褚老爷子脸上忽然浮现一种奇异神色,令人难懂那代表什么,不过任何人都看得出,那奇异神色很可怕。   而戴南山,却仍然是一脸悲苦色。   这个地方,在“北京城”东边,离“北京城”约莫十来里。   看上去,这个地方是一片相当大的林园。   密密的一大片树林,从外头根本看不见里头,只有一条小路直通里头,宽窄只容一辆马车行走。   林园的所在地,是一片郊野,挨着一座青翠的小山,傍着一条几可见底的小溪,附近没什么人烟,倒真是个清幽的地方。   戴云珠带着李诗就到了林外。   望着眼前这一大片密林,李诗道:“这儿就是褚家墓园?”   戴云珠道:“在里头,外头看不见。”   李诗道:“走,咱们走进去。”   两个人顺着那条唯一的路,往树林里行去。   一进树林,一阵阴凉袭上身来,越往里走,阴凉之意越重。   李诗道:“褚家有看墓园的人么?”   戴云珠道:“没有,京畿一带,谁都知道这是褚家墓园,以褚家在京畿一带的声威,谁也不敢跑到这儿轻易进入墓园,不过褚家定期会派人来整理。”   “照这墓园的大小,褚家几代恐怕都葬在这儿了。”   “不错,这儿就是褚家的祖坟。”   “褚姑娘能葬在褚家祖坟,足证褚老爷子没有把她不当女ㄦ。”   “女儿家本来是不可能葬在自家祖坟的,姑娘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李诗没接话,他没法说褚姑娘是幸还是不幸,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好。   说话间,眼前豁热开朗,原来已来到中央林深处,林深处中央,是一片空地,一座座的坟墓,就在这片空地上,密林像一圈围墙,把这地墓地围在中央。   望着那一座座的坟头,李诗道:“褚姑娘的墓是那一座?”   戴云珠道:“找找看,不会难找,是座新坟。”   新坟当然不难找,一片坟头里只那么一座,一眼就看见了,就在靠西边上。   两个人当即走了过去,到近前一看,相当大的一座,比其他的坟都大,墓前竖立着一旁墓碑,上面刻的是“长女褚玉莲之墓。”   别的什么都没有,就这么简单。   墓前既没有香烛,也没有鲜花素果,看来,人埋是埋在这儿了,却没有人来祭吊。   戴云珠两眼湿了:“这就是了。”   李诗心里也一阵难过,道:“咱们什么也没有带,过去行个礼吧!”   两个人并肩走了过去,双双停在墓碑前地上那块石板上,刚停住,那块石板突然一翻,两个人立时往下落去,石板又翻了上来,严丝合缝,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两个人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等到发觉的时候,已双双如飞往下坠落。   上头的石板已合上,眼前一漆黑,不知道往下去有多深,也不知道下头有些什么,李诗手快,伸手一抓抓住了戴云珠一只胳膊,道:“戴姑娘,小心下面。”   他猛提一口气,稳住下坠之势。   戴云珠的修为虽远不如李诗,但她到底也是个练家子,当即也提气稳住了下坠之势。   转眼间,两个人双双脚下着地,虽然看不见,但可以觉得出,着地处似乎是平地,别的什么也没有。   李诗道:“戴姑娘,伤着没有。”   “没有,多亏了公子。”   “姑娘站着别动,我来到处试试。”   “公子小心。”   “我知道。”   李诗试探着迈出步去。   戴云珠站在那儿还真没敢动,虽然是个练家子,可是看不见最要命,谁知道身周有没有什么?她关切的又一句:“公子,千万小心。”   黑暗中,李诗的话声从身左传来:“谢谢姑娘。”   没一会儿工夫,戴云珠感觉得出,李诗已经回到了她身边,她忙道:“公子,怎么样?”   李诗道:“这儿离地不算低,约莫一丈见方,地上跟四周都是土,没有别的。”   戴云珠道:“就这样,未免太简单了。”   “够了,不必别的,几天之后,咱们不饿死也渴死了。”   “没想到他们会有这一着,做梦也没想到。”   “算来楮老儿还是高明的,他能料准咱们一定会来行礼,他那以退为进的苦肉计,一点也不露痕迹,他还是达到了报复的目的,报了仇,雪了恨。”   戴云珠咬牙道:“老奸巨滑,好卑鄙。”   “他居然能牺牲三个徒弟的各一只手,不过也算值得了。”   戴云珠道;“知道这个阴谋的,绝不只姓褚的一个人。”   她是指乃父戴南山也一定知道。   李诗明知道这是实情,道:“恐怕是了。”   戴云珠恨声道:“他居然能一点都不动声色。”   可不是么?李诗没说话,他能说什么?“这不是帮别人杀害自己的女儿么?”   李诗还是没说话。   “也难怪,他原本就不把我当女儿了,我都不认他,他又怎么会认我?”   李诗仍然没说话,他只是在想,这父女俩怎么会变成这样?普天之下只怕这是绝无仅有的。   只听戴云珠又道:“公子,你确认咱们出不去么?”   李诗不能不说话了:“恐怕是了,姓褚的绝对是要置咱们于死地,既如此,他是不会给咱们任何机会的,最主要的,是咱们根本看不见,就算有机会,咱们也不知道。”   “你说,这儿没有任何别的。”   “我试探的结果是如此,可是由于看不见,我也不敢下断语,不过,要是有什么别的,咱们现在也该感觉到了。”   “既然这样,那咱们只有坐着等死了。”   “恐怕是了。”   “我死不足惜,可是公子——”   “姑娘,人命都是一样的。”   “至少公子跟我不一样,人世不少我这样的一个,少一个公子,却是这人世的莫大损失。”   “姑娘不能这么想。”   “我说的实话。”   “姑娘——”   “公子,咱们不能这么站着,坐下来好么?”   “好。”   两个人席地坐了下去,也不管脏净了,其实这时候脏净已经不重要了。   只听戴云珠道:“记得我跟公子说的话么?”   这么样笼统的问,谁知道是什么?李诗道:“姑娘是指——”   “在到褚家去的路上,我跟公子说的。”   在到褚家的路上,她跟他说了不少。   “我还是不知道姑娘是指——”   李诗不是装糊涂,他是真不知道。   “我是指我配不上公子,罗姑娘跟公子是适合的一对。”   李诗知道了,他只“呃!”了一声,什么都没说。   他能说什么? “现在我要收回我那句话了。”   李诗又“呃!”了一声,他不明白戴云珠的意思,但他仍然是不便说什么?“其实,我那句话也不必收回,因为我说的是实话,它永远是实情,只是现在情势变了我也要改变我的做法了。”   “我不懂姑娘的意思?”   “我会让公子懂的——”   李诗没说话。   戴云珠又道:“反正咱们已经无望活着出去了,就让我跟着公子死——”   李诗心头跳动了一下。   “我的意思是,请公子接纳我,成全我跟公子的心愿!”   “姑娘——”   “公子,要是有机会能活,我绝不敢提出这要求!”   李诗一阵感动:“姑娘,李诗何德何能——”   “公子,你是云珠今生今世能遇到的头一个,也是最后的一个了,早在云珠头一次遇见你的时候,已经打定了主意。”   “姑娘,你太看重李诗了。”   “也许这是上天注定的,我跟公子有缘没份,上天可怜我,现在让我跟公子有缘也有份了。”   “姑娘,我感激——”   我要的不是公子的感激,但是我不敢奢求,只要公子肯要我,我就知足了。   “姑娘不必非在这没有机会活着出去的时候说这些。”   “公子,该感激的是我。”   想想戴云珠为他所做的一切,李诗一阵激动,也一阵怜惜,忍不住伸手去握戴云珠的柔荑。   虽然看不见,他却能一把就握住了戴云珠的柔荑:“姑娘——”   他倏然觉得,戴云珠的柔荑起了颤抖,只听她颤声也叫:“公子——”   接下来是一阵静寂。   好静,好静,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戴云珠打破了这片静寂,她轻轻一叹:“公子,我知足了,现在让我死我都愿意。”   李诗紧了紧握戴云珠柔荑的手。   眼前一片漆黑,不知道外头是白天,还是晚上,也不知过了多久。   只知道李诗跟戴云珠饿了,渴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李诗还能忍饥渴,戴云珠已经不能忍了,她人已经开始虚弱了。   李诗很着急,可是他没有办法,只有力持平静,道:“戴姑娘,我闭你的穴道,你可以安静的睡,这样可以不会消耗你的体力,等到我也不能忍了,再解开你的穴道——”   戴云珠有气无力的截口:“真到了那时候,公子还解开我的穴道干什么?”   李诗一时没能答上话来。   是啊,真到了那时候,还解开她的穴道干什么,让她经历一次生离死别?不过徒增悲凄而已。   只听戴云珠又道:“公子倒不如现在就制我的死穴。”   李诗心头一震,道:“姑娘这话——”   “公子,到了不得已的时候,人肉是可以吃的,这样你至少可以支撑一段时日。”   李诗心头猛震,痛如刀割,道:“姑娘,你怎么可以这么想,要死你我一起死,我一个人活,怎么好意思出去面对天地。”   “不,公子,我说过,这个人世不少我这一个,可是却不能没有么子,我要是能为公子做些事,那是我最大的安慰,就死在九泉之下,我也会含笑瞑目了。”   这是什么?这才是真情,这才是深情,而这种真情,深情,居然发生在一个愿意跟他一辈子,却不能跟他的女人身上。   李诗又一阵激动,他还想说什么,忽然,他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他一惊,急忙一把拉过了戴云珠,另一只手飞快的扣上了她的双颊,急道:“姑娘,别做傻事,你要是这么做,李诗我绝不苟活,也是死路一条。”   这就是感觉的奇异了,他看不见,但他感觉出戴云珠要咬舌,而事实上戴云珠也确实要咬舌。   只听戴云珠悲声道:“公子——”   “姑娘,难道你不愿意跟我一起死。”   “不,不是的,而是公子你不能死。”   “谁说的?李诗我大仇已报,肩负已卸,有什么不能死的,跟红粉知己一起死,也是传千古佳话了。”   “公子——”   戴云珠哭了,她偎进了李诗怀里。   她偎在不少男人怀里过,这却是头一次偎在—个她喜欢,她爱的男人怀里,那种感觉不是笔墨所能形容的。   这也是李诗生平头一次拥抱一个女人,生平头一次拥抱的就是一个身材姣好而成熟的女人,在一个血气方刚的人来说,这是最让人心动的事。   但是李诗没有杂念,没有一点杂念,他有的只是敬,爱,与无限的怜惜。   这一刻是宁静的,这一刻是美好的。   宁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更能了,因为两个人现在的心靠的更近了。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戴云珠显得更虚弱了。   李诗再度着急起来,可是他还是没有办法。   他空有一身过人的武功,这时候却是一点办法没有。   难道他跟戴云珠注定会死,是这么样个死活,会死在一起?经历过多少危难,没有死,经历过多少阵仗,没有死,却死在此时此地这么一个情形下。   难道这真是天意?   武侠屋扫描 fuchenw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二十九章     渐渐的,他也觉得得虚弱了,他知道,他也到了将要不能忍的时候了。   而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听见了什么,精神不由一振,忙低声道:“姑娘,别出声,像是有人来了。”他觉得出,戴云珠的身子也一震,但是她没有动,似乎她凝神在听。   随即,她低低道:“公子,我听不见。”   李诗却清楚的听见,轻捷的步履声越来越近,有点杂乱,显示来的人不只一个。   他道:“没有错,是有人来了。”   就因为来得近了,这时候戴云珠也听见了,她忙道:“我听见了。”她就要挪离坐起。   李诗拉住了她:“不要动。”   戴云珠忙停住,两个人一起凝神听,很快的,步履声到了上前。   李诗在戴云珠耳边低低道:“躺下,装死。”   戴云珠也是个冰雪聪明的姑娘,她当然懂李诗的意思,她跟李诗忙分开躺下,怪了,这时候忘了饥渴了,也忘了虚弱了。两个人刚躺下,上头的石板忽然翻开了,—道天光照下,幸亏两个人都闭着眼,不然非把两眼刺得很难受不可。   看这天光,显然外头现在是白天。只不过从李诗跟戴云珠掉下来,到现在已经几天了。   天光里,上头出现了两颗脑袋两张脸,李诗跟戴云珠看不见,可是他俩听得见话声:“七哥,有,在里头,—个都不少。”   “真行,老爷子这—招真高,这叫败里求胜。”   “七哥,怕都完了。”   “可不,人又不是铁打铜浇的,都快五天了,还能不完?”   天,都快五天了,李诗跟戴云珠都听见了。   “走吧,回去禀老爷子去吧,就让他们在这儿陪姑娘吧,真是同命人儿啊!”   听到这儿,李诗知道是时候了,他正准备提气,腾身,扑上去,勉力一试,孤注一掷。   而在这时候,上头忽然传来一声闷哼跟一个叫,那两颗脑袋,一颗猛缩回去不见了,一颗带着身子栽了下来,砰一声摔在他身边,没再动一动。   这是怎么回事?李诗,戴云珠都正在暗暗惊异。   上头又出现了一颗脑袋,往下一看就叫:“云珠,云珠——”   天,居然是戴南山。李诗跟戴云珠都不敢动,不敢答应,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尤其是戴云珠,她根本不愿意答应。   随听戴云山又叫:“云珠,云珠,难道你真——”   话声忽转悲痛:“爹来迟了,爹还是来迟了,爹害了你,爹对不起你,你要是真死了,爹也不要活了,爹下来陪你!”   他似乎要往下跳。   李诗不能不动,不能不出声了,他睁目道:“总管事,不能下来。”他挺身坐起。  上头,戴南山倏然惊喜:“啊!李公子,你没有一一云珠她——”   李诗道:“总管事放心,戴姑娘无恙,戴姑娘,起来吧。”戴云珠只有缓缓坐了起来。   戴南山都哭了:“云珠,云珠,谢天谢地,谢天谢地,你跟李公子都还——谢天谢地——”   李诗道:“看情形,总管事应该是来救我们的。”   “对,对,对,我是来救你们的,我是来救你们的!”   “那就请先把戴姑娘救上去吧!”   “好好,这就来,这就来。”他垂下了一条绳子,直到底下。   李诗道:“姑娘,你先上去吧!”   戴云珠道:“公子,你先——”   李诗截口道:“那有这个道理。”   他把绳子绑在了戴云珠腰间,然后向上头道:“总管事,戴姑娘已经快支持不住了,可要多费些力气。”   “我知道,不要紧,我拉得动。”   戴南山站在洞口,双臂用力,缓缓把戴云珠拉了上去。   不愧是褚家的总管事,他很快把戴云珠拉了上去,一点也不吃力,一边为戴云珠解绳子,一边指着旁边地上一只盖着的竹篮,道:“云珠,我还带来了吃喝。”   他还是真周到。   戴云珠可没看那竹篮一眼,她居然也站得住,冷然道:“先把李公子救上来。”   “对,对,先救李公子,先救李公子。”戴南山忙又把绳子垂了下去。   李诗接绳在手,道:“总管事,我的体力也不够了,你助我一臂之力就行了,请把绳子拉好。”   戴南山懂李诗的意思,两脚站稳,两手一紧,道:“李公子,行了。”   李诗提一口气,双手在绳子上借力,倏然上拔,腾身而上。   戴南山也把握李诗腾身的时候,把绳子猛力往上一扯。   一个借力,一个使力,李诗一下跃了上来,跃上来居然站立不稳,身子往之一晃。   戴南山忙丢了绳子扶住了李诗。   李诗强笑道:“多谢总管事,看来人这血肉之躯,到底还是经不起饿啊!”   戴南山忙道:“我带的有吃喝,你跟云珠快吃点儿。”   李诗道:“我不急,戴姑娘倒是得赶快吃点儿,喝点儿。”他望向戴云珠。   站在那儿的戴云珠突然哭了,这一哭竟像泄了气,再也支持不住,身子一软,要倒。   李诗,戴南山不约而同,双双抢步过去扶住了她,李诗道:“姑娘——”   戴云珠哭着道:“公子,我是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李诗道:“咱们得以脱困,当然是该高兴才对。”   戴云珠没说话。   戴南山以为是因为他,道:“蝼蚂尚且偷生,何况是人,你认不认我都不要紧,我只是做我该做的——”   戴云珠还是没说话。   李诗为之不忍,道:“总管事——”   “李公子,你也不要再叫我总管事了。”   戴南山道:“今天自离开褚家那一刻起,我就已经跟褚家脱离了关系了,我以前做错过很多事,我对不起云珠,我甚至该死,我想通了,也后悔了,所以我抱着一线希望赶来救你们,幸亏吉人天相,老天爷也可怜我,给了我这个赎罪的机会,我知道这并不能赎我的罪,可是我总是做了,做了该做的,我,我就言尽于此了。”   他头一低,无限悲痛的转身要走。   李诗忙叫:“戴老。”   李诗这一声叫里还掺了一声“爹!”李诗的这一声“戴老”没什么,这一声“爹”可听得戴南山霍然回身,瞪着一双泪眼望戴云珠,颤声道:“云珠,你叫我。”   戴云珠哭着又叫:“爹!”   戴南山哭了,老泪纵横:“我死也甘心,也随时可以死了——”   他砰然一声跪下了地,痛哭:“孩子啊,我该死,我对不起你——”   戴云珠也翻身跪倒,扑过去拥住了戴南山,父女俩抱头大哭。   父女毕竟是父女,父女之间还能有什么仇,什么怨,父女之间还有什么解不开的!李诗为之一阵心酸,他不忍着,转过头去。   半晌,他听见哭声没了,才转过了头,道:“不管怎么说,我总要谢过戴老相救。”   父女俩分开了,各自拭泪,戴南山道:“我不敢当,刚说过,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   李诗本是有意岔开话题,免得父女俩再哭,他道:“没想到褚老儿还会有这高明的一招——”   戴南山道:“他那有这么高明,能料事这么准,这绝毒的一招是玉贝勒教他的——”   李诗一怔:“玉贝勒。”   戴南山还待再说,戴云珠似乎有些昏,眼一闭,身子一晃。   戴南山看见了,忙伸手扶住道:“李公子,云珠支持不住了,你们快吃喝一点吧,等你们吃过了,喝过了再说。”   李诗也知道戴云珠支持不住了,他没再说什么,忙掀开篮子取出吃喝,跟戴云珠一起吃喝了起来。篮子里的吃喝不算什么好东西,可是都是能挡饥的,这时候也是能救命的东西。   戴南山老江湖,老历练,一边少而慢的喂戴云珠吃喝,还一边对李诗道:“李公子,饥渴太久不能吃喝太快太猛,得慢慢吃喝,而且不能一下子吃多喝多。”   李诗是吃过苦的,而且经验,历练也不比一般老江湖少,他边吃边点头道:“谢谢戴老,我知道。”   —个小竹篮还能装多少吃喝,何况还是两个人吃,没一会儿工夫也就吃喝完了。   人是铁,饭是钢,这话一点不错,这事也就这么奇妙,竹篮子里的东西吃喝完了,两个人也都有了精神了,尤其是戴云珠,脸色也跟刚才不一样了。   李诗吁了一口气:“戴老真是救了我们的命了。”   “李公子千万别这么说了,我还是要说,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   戴云珠忽然又要哭。   戴南山很不安:“云珠——”   戴云珠一摇头道:“您别误会,我现在心情很复杂——”   李诗似乎能体会一部份戴云珠复杂的心情,道:“戴老,你刚才说玉贝勒——”   他是有意岔开话题。   戴南山“呃!”了一声,道:“这是玉贝勒预留的一招绝户计,早在他跟公子你在‘万寿山’上比试之前,他就交待褚老头儿这么做了,他没有把握胜公子,可是他却要公子你在胜了他那一盘之后,赔上性命。”   李诗心里—阵痛,道:“玉贝勒真是个奇才,只可惜他没用在正途。”   戴南山道:“还真是,年轻轻的,太可惜了。”   李诗道:“褚老头儿也真是个狠儿,他的牺牲也不小啊!”   “公子不知道,他是真疼爱褚姑娘,只要能为爱女报仇,他是什么都肯做啊!”   提起了褚姑娘,戴云珠又悲从中来,泪眼望墓碑,叫道:“姑娘—一”   李诗何尝不也难过,便是他不能让戴云珠再哭,还没有完全恢复,再悲伤下来是会伤身的,他道:“姑娘,咱们已经给姑娘行过礼,致过意了,事已至今,不是你我所能挽回的,戴老现在也在这儿,咱们走吧。”   戴云珠擦了擦泪,转望戴南山:“爹,我不能跟您走。”   戴南山黯然点头:“我知道,我也不能让你跟我走,你跟着李公子我放心——”   “不,不是的,我也不是跟着李公子。”   戴南山一怔,诧异道:“怎么说,你也不跟李公子。”   “我自己有我自己的去处。”   “云珠,你是要——”   “您别误会,我只是要加入‘汉留’去。”   “什么?‘汉留’?”   “李公子也认识他们,这—阵子他们给我不少照顾,所以我选择他们做我唯一的去处,我认为这比别的选择好。”   “我也认为。”   “怎么说,您——”   “云珠,他们要你,不知道要不要你这个爹。”   李诗听得一怔。戴云珠何尝不是也—怔:“什么?您也要——”   “糊涂了大半辈子了,总该为自己人做些事了——”   一顿,忙道:“李公子,别介意。”   李诗又一怔,忙道:“戴老,我不是爱新觉罗氏的人,我只是对以前那位皇帝有过承诺而已。”   戴南山愕然道:“那玉贝勒以前怎么会——”   “戴老,有些事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楚的,戴姑娘知道,她会告诉你的。”   “我年纪一把,又是褚家出身,只怕‘汉留’不要我。”   “没那一说,戴老的所学,跟丰富的经验,历练,他们求之不得。”   戴南山忙转望戴云珠:“云珠,你看——?“您跟我一块儿走,您先到外头等我—下,我跟公子说几句话。”   戴南山现在是满心欢喜,忙答应一声,转向李诗:“李公子,就此别过,请多保重,也谢谢这些日子以来对云珠的照顾。”   他没等李诗说话,转身就走了,而且走得很快。   李诗也不说别的了,只有道:“戴老也请多保重。”   戴南山很快就走得看不见了。   戴云珠一双幽幽目光望着李诗:“公子,我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我是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我说我的心情很复杂,我的心情真是很复杂。”   李诗现在知道了,但是他没说,什么都没说。   “我还说,我跟公子有缘没份,我跟公子还真是有缘没份。”   “姑娘——”李诗开了口。   戴云珠没让他说话:“原以为咱们两个都活不了了,所以我才厚着脸皮大胆的说出我的心愿,说出我的要求,要是真能跟着公子,我真愿意死,可是没想到——也幸好没死,我原说过,公子不能死,而且是在这儿,当着褚姑娘的面,说出我的心愿,提出我的要求,也荒唐,简直对褚姑娘大不敬,随望公子不要当回事?”   “姑娘——”   “公子就把它当做—场梦吧,在我来说,能跟公子有这么几天的相处,而且是同生死,共患难,我已经知足了,很知足了——”   “姑娘——”   “公子,我就言尽于此了,就像我爹说的,公子多保重。”   “姑娘也多保重。”   “将来咱们还有见面的机会。”   “一定有。”   “我走了。”   “姑娘知道何处找罗家父女。”   “梅影姐说过,等我回去再搬。”   “呃,我忘了。”   “公子,别忘了,罗梅影。”   戴云珠转身走了,转过身去的时候,洒落了珠泪两行。   李诗没看见,他也没接话,只默默的望着姑娘往外走,越走越远,终于被树林挡住了身影,那无限美好的身影。   戴云珠无限美好的身影看不见了,树林外忽然遥遥传来了人声。   李诗心里一动,急飞身往外扑去。   还没到林外地就看见了,林外有十几二十人,围上戴南山、戴云珠父女,看那些人的穿着打扮,—眼就看出来了,他们是褚家人,而且他了看出来了,带头的是褚老爷子的二徒弟秦二爷。   他往包围圈外一落,道:“你们这算什么?”   “树林里扑出个人,再加上这么一句,立即把所有的目光引了过来,当然,谁也都看见了,那是李诗。   褚家没有人不怕李诗,围在戴南山,戴云珠父女身后的,忙往西边退去,这一退,包围圈立即有了缺口,戴南山一拉戴云珠,父女俩一起退到了李诗身边。   只听秦二爷道:“你们的命还真大啊!”   李诗道:“你不觉得你们褚家太卑鄙了么?”   秦二爷道:“我是我们老爷子临派我来之前才知道的,我佩服贝勒爷的料事如神,而且我也不认为这是卑鄙,敌我之间本来就是这么回事。”   “既然如此,你褚家就不该怪戴老,是不是。”   “这不能混为一谈,戴南山是背叛褚家。”   “我现在很不爱听背叛这两个字,戴老背叛褚家,他的女儿背叛褚家,甚至连他姓褚的女儿也背叛了褚家,为什么?难道你们褚家人从不想一想——”   “不用想,这是显示出一点,养人没养心——”   “为什么你们褚家养不了人的心,连自己女儿的心都养不了?”   “那要问你,不是因为你,他们一个也不会背叛。”   “我深感荣宠,你们褚家人比不上我这个外人,同样该好好想一想。”   “想过了,我们老爷子很痛心,也很灰心。”   秦二爷他装糊涂,就是不愿提褚家人该扪心自问,该反省的事。   “我把你们褚家人哪——由你们褚家这种对事的态度,再加上已经到了这地步了,还不肯抬抬手放人过去,就可以知道你们褚家都是些什么样的人了。”   “我们褚家只不过是要处置叛徒,还能是什么样的人,谁又能容忍叛徒?”   “我说过,我不爱听‘叛徒’,或者‘背叛’。”   “这是褚家的家务事,希望你不要插手。”   “奈何我是受害人之一,这件事我管定了,而且戴姑娘,戴老,都已经不是你褚家人了。”   “不——”   “不要再说了,再告诉你一遍,这件事我管定了,你看着办吧!”   秦二爷脸色变了一变,道:“你既然这么说,我会把实情禀报给我们老爷子的——”   一顿,喝道:“咱们走。”   他带着人走了,转眼工夫走得无影无踪。   雷声大,雨点小,甚至太小了。   没别的,这都因为褚家人自己知道,不是人家的对手,就是再多来一些人也是白搭,何必逞强找这种眼前亏吃。   戴南山道:“多亏了李公子,不然我们父女俩还真应付不来。”   戴云珠道:“公子在树林里听见了。”   李诗道:“我听见了人声,我想这时候不会有别人到这儿来,还真让我料中了。”   “褚家人永远只找软的捏,真卑鄙。”戴南山道。   李诗道:“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了,两位请吧!”   戴南山跟戴云珠都没再说什么,走了。他们父女一走,李诗也走了。   秦二爷一行人回到了褚家。以褚家人的以往来说,他们应该是灰头土脸的回来了,没有面子透了。   其实,最近以来,又有那件事让他褚家有面子了。   一行人临近褚家大门的时候,站门的发现一行人后头多了一个外人,而这个外人他一点也不陌生,他一脸惊容瞪大了眼:“二爷!”   秦二爷听见了叫,又看见了他的神色,忙转脸循他所望望去。   看见了,不只是秦二爷看见了,都看见了,秦二爷脱口叫:“姓李的!”   可不是姓李的,李诗不姓李姓什么?李诗道:“秦二爷,咱们又见面了。”   “你,你是跟着我们来的。”   “不错。”   “你要干什么?”   “我想见见你们老爷子。”   谁都知道,这绝不会怀好意。   秦二爷惊声道:“姓李的,你——”   “我什么?许你们就不许别人。”   这意思是说,许你们害人,也许你们想杀人,就不许人找上门来!”   秦二爷叫道:“咱们跟他拚了。”   离李诗近的两个汉子动作还挺快,抽刀就砍。   李诗一挥手,两把单刀掉了,那两个汉子叫一声趴下了地。   李诗道:“我只找姓褚的,不愿多伤无辜。”   那些汉子谁不认识眼前这个姓李的,谁不知道眼前这个姓李的厉害,立即都退开了。   秦二爷一咬牙:“好,我来。”他抢过了一把刀,扑过来挥刀就砍。   李诗让过了这一刀,起脚踢在秦二爷持刀右腕上,秦二爷叫了一声刀飞了,李诗又一脚正踢在秦二爷右膝上,秦二爷大叫声中倒了下去。   李诗没看他一眼,迈步进褚家大门,谁敢拦,都只跟在他身后。   进大门,转过影背墙到前院,前院不是没人,但一看是这个姓李的,又见十几二十个自己人只敢跟在身后而不敢拦,都知机,都识相,都不敢拦。   李诗直闯后院,刚过后院迎面来了一伙人,那是褚老爷子跟他的几个徒弟,有受伤的,有没受伤的。   一名汉子抢过去急道:“老爷子,我们去迟了一步,他让戴南山父女俩走了,他跟到门口来把二爷伤了。”   褚老爷子脸色一变:“是戴南山救了你们?”   李诗道:“不错。”   “我派去的两个人呢?”   “你这一问,问得不是多余么?”   褚老爷子脸色又一变:“你们真命大——”   一顿道:“咱们拚吧!”   有了他这一句,他那几个徒弟们都出了刀,当然,没了右手的例外。   李诗道:“冤有头,债有主,我找你。”   褚老爷子道:“有事弟子服其劳。”   “你这个师父真不知道爱惜徒弟,你还有几个徒弟可以服其劳?”   褚老爷子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突然地大叫一声,又抢过了徒弟的一把刀,抡刀就上,一阵猛砍,疯了似的。   李诗一连躲了他六、七刀,第八刀上,他要出软剑,褚老爷子却突然丢了刀:“我知道不是你的对手,你杀了我吧。”   几个徒弟忙叫:“老爷子——”   他们要过来。   褚老爷子霍地转脸,厉声道:“滚一边儿去。”   几个徒弟硬是没敢过来。   他转脸又向李诗:“你说的,冤有头,债有主,来吧,找我。”   李诗道:“你死了也不为过了。”   脚一勾,一把单刀离地飞起,他伸手抄住。   赵大爷等齐惊叫:“姓李的——”   “我说过,只找正主儿,不伤无辜,不要逼我。”   “好,姓李的,你要真是条汉子,就只找我,放过其他的人。”   “这一点你尽可放心。”   “姓李的。”   孙三爷狂叫声中扑过来。   李诗一抡单刀,刀背砸在了孙三爷左肩上,孙三爷大叫倒地。   “还有那位要试试么?”   没人敢试,但都一脸悲愤。   李诗像没看见,挥刀就砍褚老爷子。   “老爷子。”   赵大爷等一声叫,一起跪了下去。   褚老爷子闭上了眼。   千钧一发,李诗的刀忽然停住了,道:“两个理由不杀你——”   赵大爷等忙睁开了眼。   褚老爷子也睁开了眼。   “第一,这个杀人计是玉贝勒想出来,交待你设下的;第二,我看在褚姑娘份上,最后奉劝你—句,现在已经不是以前了,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吧,否则只是给自己惹灾祸,言尽于此。”   他往地上一甩刀,“噗!”地一声,钢刀插在了地上,入土及半,刀身刀把还在“嗡”,“嗡”作声的颤抖呢,李诗已经不见了。   “老爷子。”赵大爷等一拥而上扶住了褚老爷子,褚老爷子衣衫都湿了,浑身的冷汗。   戴云珠跟戴南山到了破庙里,一眼望去,破庙空荡,寂静,看不见一个人影,听不见一点声息。   戴南山道:“云珠,就是这儿?”   戴云珠点头道:“就是这儿。”   “怎么会没人?”   “我也不知道。”   “别是人家已经搬离这儿了吧!”   “不会的,梅影姐说等我,就一定会等我。”   “会不会发生了什么变故?”   戴云珠心里跳了一下:“会有什么变故?”   是啊!会有什么变故?戴云珠想不出会有什么变故,可是她心里有点不安。   会不会是官里——。   不会,应该不会,玉贝勒得势的时候,官里都没能找到这儿,现在又有谁会找到这儿?”   她试探着叫:“梅影姐,我回来了——。”   话声方落,两处地窖人口打开了,从里头跳出几个小伙子,还有几个中年汉子。   戴云珠一喜,忙道:“我是戴云珠,我回来了。”   一名小伙子道:“我们知道你是戴云珠,他呢?”   他,当然是指戴南山,可是怎么这么个问法,真和气,真有礼貌。   “这是我爹。”   “褚家那位总管事?”   “不错。”   戴南山道:“以前是——”   “来不及了。”小伙子道:“那就错不了了。”   另一个小伙子道:“你们还敢上这儿来,来干什么?来幸灾乐祸,是不,动手。”   一声“动手”,几个小伙子跟几个中年汉子立即围住了两个人。   戴云珠忙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那名小伙子道:“你们还装糊涂,罗老爷跟姑娘让满虏鹰犬抓走了,不是你们父女出卖了他们么?”   戴云珠大惊:“什么,梅影姐跟罗老爷,让官里抓了去……”   “你装的倒是挺像的。”   戴南山忙道:“诸位误会了,我们父女怎么会做这种事。”   戴云珠道:“要是我们做了这种事,怎么还敢上这儿来。”   “那是你们没有想到,还会有人在这儿等你们。”   “就是你们父女才会做这种事,你不是褚家的总管么,褚家跟皇甫家都是满虏的狗腿子——”   “那是以前,我已经离开褚家了。”   “鬼才相信。”   “你把我们当三岁小孩儿?”   “少跟他们说废话了,鬼使神差让他们撞到了咱们手里,还等什么,动手吧!”   几个小伙子跟几个中年汉各掏家伙,就要动。   戴云珠也还待再说。   可是,要动的停住了,要说的也没说话。   因为双方都看见了,周围已经围上了一圈黑衣人,个人手提单刀。   一看就知道,那是“查缉营”的。   只听像是领班的一个黑衣人冷笑道:“真是鬼使神差,让你们又撞到了我手里。”   那名小伙子叫道:“姓戴的,你们父女又引他们来——”   只听那名班领喝道:“还等什么?动手拿人。”   一圈黑衣人就要动。   “等一等!”   武侠屋扫描 fuchenw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三十章     一个清朗话声传了过来,戴云珠马上就听出是谁了,她心头猛跳,刚要叫。   一条人影已如飞落下,影定人现,正是李诗。   戴云珠还是叫了一声:“公子。”   李诗道:“我来看看贤父女到这儿来的情形,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我来处理。”   一顿,向那名领班道:“认识我么?”   现在谁不认识李诗,不只是得势,而且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   那名我班领忙道:“认识,李爷!”   “认识我就好说话。”李诗道:“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回李爷的话,我们奉命来抓‘汉留’。”   “奉谁之命。”   “我们统带。”   “又是谁告诉你们统带,这些人是‘汉留’的!”   “这就只有我们统带才知道了。”   “好,我会找你们统带说话,现在我告诉你,这些人不是‘汉留’,你信不信?”   “李爷说的话,我们不敢不信。”   “那么,把你的人撤走,禀报你们统带,我要去见他。随后就到。”   “是!”   那名班领恭应一声,一挥手,带着人走了,转眼工夫走得一个也看不见了。   李诗收回目光望几个小伙子跟几个汉子,道:“我跟诸位没见过。”   那名小伙子道:“可是我们都知道李爷!”   “那我也同样的好说话,我说戴老跟戴姑娘不是出卖朋友的那种人,不知道诸位信不信。”   “您说的,我们当然信。”   “事实上他们两位是来加盟贵会的,罗姑娘说要在这儿等戴姑娘回来。”   那小伙子向戴云珠,一脸歉然:“戴姑娘,我们鲁莽!”   戴云珠道:“自己人,不要紧。”   李诗道:“我这就赶去救罗老爷跟罗姑娘,你们诸位在这儿等他们两位回来。”   戴云珠道:“公子快去吧,我怕像那位秦爷似的——”   “不会的,现在不是时候了。”   话虽这么说,李诗还是说完话就不见了。   统带正在“签押房”里背着手来回走动,人显得有点不安。   门口站着两个穿戴整齐的。   从半空中来个人,就落在门口,正是李诗。   两个站门的吓了一跳,忙往里禀报:“禀统带,李爷到了。”   统带停步转脸,他看见了李诗,忙道:“快请!”   他快步往外迎,两个站门的躬下了身。   李诗走了过来,进“签押房”迎着了统带,一欠身:“统带。”   统带可绝对知道现在的李诗是何许人,是什么份量,忙也欠身:“您这是折我,快请坐。”   这还真是折统带,李诗见皇上也不过一躬身。   那么,李诗为什么在这儿也行礼?这是李诗谦逊,到底他只是个百姓。   两个人落了座,统带道:“他们回来跟我说了——”   他没敢拖延,也没敢打马虎眼。   李诗截口道:“罗老爷跟罗姑娘父女,现在人在那儿?”   “现在大牢,我已经派人把他们提出来了。”   “统带,他们不是‘汉留’,罗老爷是位殷实商人,只不过他们父女好武,都会武。”   “是的,据他们上报,他们父女的武功还挺不错,尤其是那位罗姑娘,不是先擒住了她的父亲,恐怕还对付不了她。”   “罗老爷人有没有受伤?”   “一点皮肉伤。”   “统带是不是可以放人?”   “当然可以,李爷要不要见他们父女?”   “不用了。”   “来人!”   两个站门的其中一个转身进来躬下了身。   “告诉他们,马上放人,套车送他们父女出城。”   “是。”   站门的领命出去了,走了,走得飞快。   “谢谢统带。”   “您这么说是折我,您不怪我乱抓人,我就很庆幸了。”   “统带言重了。”   这统带是个老做官的了,话里自有他的意思。李诗也不是听不懂,对他也够客气。   统带忙又欠身:“不敢!”   “敢问统带,是谁密告他们是‘汉留’的!”   “一个姓彭的,以前抓到过,贝勒爷要他传话,所以放了他。”   李诗知道这件事,足证统带也确实知道罗老爷跟罗姑娘父女是“汉留”。   “这个姓彭的,现在在什么地方?”   “他要投效‘查缉营’,我答应了他,我认为他还有大用。”   李诗心头为之一震,没想到姓彭的不但出卖了人,还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卖身投靠了。还有大有,这种人留着对“汉留”   是个大祸害。   “我想跟统带要这个人。”   统带犹豫了:“这——”   “怎么?统带不方便?”   “那倒不是,只是——”   “统带,罗氏父女不是‘汉留’,姓彭的无中生有,蓄意害人,这种人能留在‘查缉营’?”   统带迟疑了一下,忽然目光一凝:“李爷,您的吩咐,该做的我已经做了——”   “统带的意思是不该做的不能做?”   “这——咳,咳——”   李诗脸色一整:“统带,你放了罗氏父女,那就表示他们不是‘汉留’,既然他们不是‘汉留’,这个姓彭的,你还有什么舍不得的?”“李爷——”   “统带,我也希望你不要误会,不是我跟‘汉留’有什么牵连,让你纵放叛逆,而且他们父女我认识,我知道他们的素行,说是‘汉留’,总要有些罪证,统带有他们的罪证么?”   “这——李爷,他们住在一座破庙的地窖里——”   “那是受玉贝勒的迫害避祸,不得已,难道统带也要学玉贝勒,迫害百姓么?”   “这——”   李诗脸色微沉:“听统带的口气,还是认为罗氏父女是‘汉留’,既然如此,我不敢落个让统带纵放叛逆,统带还是收回成命吧,我告辞。”   他站了起来。统带忙跟着站起,伸双手拦李诗:“不,不,我怎么敢,我怎么敢,您请坐,您请坐。”   当然,李诗坐下了,统带陪笑道:“李爷,不是我敢不听您的,而是我要是把姓彭的交出来,往后还有谁敢出面密告——?”   “统带,这本就是你知我知的事,难道你还会敲锣打鼓宣扬不成?”   统带强笑道:“那当然不会。”   “统带,你要拿‘汉留’,捉叛逆,无非是想立功升官,是不是?”   “这!”统带笑得更窘而尴尬:“李爷,您明鉴,人往高处爬,水往低处流——”   “不错,人有雄心大志总是好的,可是统带你总不希望弄巧成拙吧!”   那是当然,这话,统带这个老官场绝对听得懂。   统带笑得更勉强了:“是,是,是,是!”   一连应了四声“是!”   一阵飞快步履声由远而近,那奉命而去的站门的回来了,门外一躬身,道:“禀统带,人已经放了。”   统带道:“知道了。”   站门的又一躬身,退向一边。   “谢谢统带。”李诗道:“统带的好处我会记住的,告辞了。”   他又要往起站。   统带忙又伸手拦:“李爷———”   “统带,你给我个爽快的答覆。”   统带迟疑了一下,毅然道:“李爷,姓彭的现在‘查缉营’——”   “我懂你的意思,我不会让你为难的,你随便找个理由派他出去我在外头等他。”   “是。”   “告辞。”这回李诗站起身真走了。   统带也没再拦,望着李诗不见,他向门外道:“叫姓彭的来见我。”   “是!”两个站门的又走了一个。   姓彭的骑了匹马出了内城,顾盼之间有点耀武扬威。   怎么不,他现在不但是“查缉营”的人了,而且还是个带人的班领。   这就知道他立的功有多大。   身上穿的是“查缉营”的衣裳,还把块腰牌露在外头,生怕人家不知道。   罗家父女已经被捕下狱了,“北京分舵”虽然还有些人,可是他怕谁?没一个他放在眼里的,不碰上便罢,碰上了正好逮两个回去再邀一功。   人逢喜事精神爽,春风得意马蹄轻,出了内城,顺着前门大街往前走。   正走着,不知道怎么回事,马匹像受了惊,昂首一声长嘶,拨开四蹄就跑,姓彭的可是会骑马的人,他却控不住缰。   前门大街来往多少人,这还得了。   正惊急,从街道边窜来个大帽黑衣客,身手矫捷,住马前一落,伸手扣住辔头,拉着就跑。   往那儿跑?旁边的小胡同。对,小胡同里人少。   进了小胡同不远,马停住了,这一连串的变故好快,姓彭的这时候才定过神:“谢谢——”   大帽黑衣客道:“不客气,都是熟人了。”   都是熟人?话声是有点熟,这是——大帽黑衣人摘下了他那顶宽沿大帽。没帽沿挡住,看见脸了,那是李诗。   姓彭的心虚,为之一惊,忙抖缰踢马,想跑,奈何马只打转不动。   辔头还在李诗手里扣着呢?他想往鞍上腾身。   李诗比他快,在他左膝盖上点了一指头。   够他疼的,大叫一声摔下了马,硬是站不起来了。   李诗道:“熟人了,我也帮了你这么大忙,怎么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要走?”   姓彭的没说话,他能说什么?李诗扶起了他,让他靠着马站着:“你不是已经走了么?怎么还在京里?”   “我,我没有走。”   “那么又怎么穿了‘查缉营’的衣裳,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我是弄来他们一套衣裳,冒充他们的人——”   “是么,我找罗氏父女,他们不见了,你知道他们那儿去了么?”   “我不知道。”   李诗微一笑:“跟你开玩笑的,他们父女,还有一些弟兄,正是等你,走吧,我带你见他们去。”   姓彭的目光一凝:“他们正在等我?”   “是啊!是我去‘查缉营’把他们保出来的,有人密告他们是‘汉留’,他们怎么会是‘汉留’,你说是不?”   姓彭的脸色大变:“统带出卖了我?”   “你不是也出卖了别人么?这叫一报还一报。”   姓彭的突然抬起右膝,猛力顶向李诗下阴。   可惜他还是没李诗快,李诗左手两个扬起往下一划,姓彭的他大叫弯腰,李诗一掌劈在他的脑后,姓彭的没吭一声,往下就李诗伸手抄起了头,把他横着往马鞍上一放,然后翻身上马,骑走了。   没多大工夫,李诗两人一骑出现在罗家大院门口,他下了马,抱下昏迷中的姓彭的往门口一放,上前敲了敲门,他回身就要上马。   可是他看见了一个人,他停住了。   马的那一边,对门门口,站着罗梅影姑娘。   李诗轻咳一声,道:“姑娘——”   “公子不让我们谢一声就要走。”罗梅影道。   这时候罗家大院门开了,罗振北带着几个小伙子从里头出来,罗振北道:“把他弄进去。”   几个小伙子七手八脚的把姓彭的抬了进去。   罗振北道:“李公子,多谢搭救。”   “罗老爷别这么说,我做得到的事,怎么能不尽心尽力?只要贵会知道,我是友非敌就好。”   “李公子当然是友非敌,而且是我们最好的朋友。”   “谢谢罗老爷。”   罗梅影道:“爹,您进去吧,我跟李公子说几句话?”   罗振北应了一声道:“那我就不让李公子进来坐了。”   罗梅影回身推开了那一家的大门:“公子请这边坐,坐骑可以牵进来。”   李诗迟疑了一下,拉着马进了那一家的大门,罗梅影跟了进来,关上了大门。   转过影背墙看,原来是一座空宅,各屋的门都关着,李诗停在了院子里:“这是——”   “没人住,借用一下,只是说说话而已。”   李诗没说话。   “公子怎么过门不入?”   “省得贤父女再客气。”   “公子救了我们的命,谢一声还不该么?”   “都是熟人了,何必客气?”   “告诉公子一声,我们欢迎戴老,求之不得。”   “那就好,戴老可以放心了。”   “云珠妹妹把她跟公子说的话,都告诉了我。”   “呃!”   李诗只淡淡的“呃!”了一声,他只能这种反应,尽管他心头为之猛一跳。   “公子别是为了这过门不入吧!”   李诗心头再跳:“怎么会,我连她都告诉了姑娘些什么都不知道。”   “我记得很清楚,愿意告诉公子一遍。”   李诗脱口忙道:“不用了。”   话出口他才想起不要,这不是不打自招么?他有点窘,半天没能再说话。   罗梅影也没吭声,一时间两个人之间沉寂得令人好生不安,几几乎能令人窒息。   受不了的还是李诗,他轻咳一声道:“姑娘——”   只听罗梅影道:“公子究竟作何打算?”   李诗不能不说话了:“姑娘是说——”   “云珠妹妹告诉公子的。”   那有这样赤裸裸,直接了当问的?李诗迟疑了一下,毅然道:“我不太敢相信。”   “公子不敢相信什么?”   “戴姑娘说的。”   两个人似乎在打哑谜。   罗梅影沉默了一下:“老实说,公子要是不过门不入,我还不会跟公子谈这些,公子过门不入,让我觉得以后可能相见无期——”   “怎么会?”李诗道:“我的家在这儿,何况我的家正在重建,尤其我离京之期还没有到,我人既还在京里,怎么会相见无期?”   “那公子怎么会过门不入?”   “我不说过了么,我怕贤父女又客气。”   “真的?”   “当然是真的。”   “没有别的原因了么?”   “姑娘以为,会有什么别的原因?”   “公子会不会不想见我,或者是不想见云珠妹妹?”   李诗迟疑了一下:“我只想说,我不愿见戴姑娘。”   “为什么?”   “我不忍。”   “不忍?”   “我以为姑娘应该懂我的意思,要是戴姑娘把她跟我说的,都告诉了姑娘。”   罗梅影沉默了一下:“对她,我也有所不忍,她太善良了,太会为别人着想了,可是——”   她顿了顿,接道:“在这种事上,我又不愿意退让。”   李诗心头一震,没接话,这话他没法接。   罗梅影微抬起头,清丽如仙的娇靥上,有一种动人的红晕:“她为我着想,她退让了,对她,我感激,一辈子感激。”   这就点明是什么事了。   李诗心头再震,不能不说话了:“我感激戴姑娘,也感激姑娘。”   “没人要你感激,赉跟她都不会要你感激。”   李诗沉默了一下,毅然道:“戴姑娘说得很明白,我跟她有缘无份,至于跟姑娘——”   他住口不言,没说下去。   罗梅影红着娇靥,一双美目紧盯着他,由不得他不说下去。   李诗只好道:“我不能不承认,姑娘是头一个让我心神震动的女儿家——”   罗梅影娇靥上倏现羞喜神色,微微低下臻首:“谢谢你。”   “可是我跟姑娘之间,恐怕有不能克服的困难。”   罗梅影急抬头,羞急之色不见了,一脸惊愕:“你跟我之间,有不能克服的困难?”   “是的。”   “什么困难?”   “我不可能加盟贵会。”   “相信有一天你一定会。”   “姑娘,未来的事,谁也无法预料。”   “对,所以你现在说不可能,言之过早。”   “不,我知道,绝不可能。”   “我愿意等着,你是否也愿意等着看。”   “不要让我耽误了姑娘。”   “怎么会?”   “怎么不会?万一到时候我还是像现在一样——”   “那并不是很重要,足以决定一切,是不。”   “不,很重要,贵会绝不会让姑娘这么做。”   “这是我自己的事。”   “难道姑娘能脱离贵会?”   “不,不可能,我打算一生献身匡复,除非匡复的大业很快完成。”   “姑娘,这就是了。”   罗梅影脸色变了:“这什么都不是,我在会内,你可以在会外。”   “我没有什么,贵会答应么?”   “那——”   “姑娘,那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罗梅影的脸色又变了一变:“你为什么不肯加盟我们。”   “姑娘,人各有志。”   “对了,你不肯加盟我们,可是你是我们的朋友——”   “贤父女知道,可是贵会不见得知道,他们也不见得能接受,真说起来,我跟贵会也真有立场冲突的时候,至少今后十年之内一定有。”   这是实情,不折不扣的实情。   这也是难处,谁也没有办法解决的难处。   罗梅影似乎急了:“难道你就不能—一”   “姑娘,你不能放弃你的志职,我也不能自毁我的承诺。”   “那么,十年之后呢?”   “十年之后,立场冲突或许没有了,但是我还是不愿加盟贵会,我不相信到那个时候贵会能接纳我。”   “将来的事,谁也无法预料,是不是。”   “是的,将来的事,谁也没办法预料。”   “我就等十年。”   李诗一惊:“姑娘,你不能。”   “我自己愿意。”   “十年不是个短日子。”   “青春耗尽,年华已逝。”   “是的。”   “我不会有怨言,你在乎?”   “我不会在乎,何况我已经过了十年。”   “这不就是了么?”   “我是怕十年后,仍然——”   “我说过,我不会有怨言。”   李诗忍不住一阵激动:“姑娘,李诗何德何能?”   “我无法解释,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李诗一双目光凝望罗梅影。   罗梅影一双目光也凝望李诗。   就这么互望着,良久,良久。   良久之后,李诗说了话:“好吧,姑娘,就等十年之后。”   “这就对了,十年之内,不会不见面了吧!”   “应该不会。”   “所以,以后你也不必过门不入了。”   李诗笑了,笑得有点窘。   罗梅影也笑了,笑得好美,好甜。   李诗道:“姑娘,我该走了。”   “你住那儿?”   “我也不知道。”   “为别人忙了半天,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李诗微笑,没说话。   “那你——”   “我总不能住在罗家!”   罗梅影也笑了。   “等吧,很快就有地方住,很快就有家了。”   他牵着马往外走。   罗梅影送了出去。   出了门,李诗他上马走了。   罗梅影一直望着李诗不见,一双美目里闪现了亮亮的东西。   那是泪光!   (全书完)   武侠屋扫描 fuchenw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