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 子  午夜惊魂   月黑!   风高!   夜黯!   星沉!   整个的大地,象是已慑服在夜的淫威下,万籁俱寂,四野无声。   时正三更,突地一声尖锐刺耳的厉啸,撕裂了夜的沉寂,破空而起,摇曳悠长,这声音 不禁使人联想到死亡、凶杀、鲜血、鬼魂……。   紧接着,使人头皮发炸,毛骨惊然的惨嚎声,此起彼落。   疯狂而恐怖的乐章,开始奏鸣。   喝叱声,喊杀声,搏击声,惨嗥声……   在夜空中激荡,涌卷,起伏。   足足一个更次,令人惊魂失蹄的声浪沉寂了,代之而起的,是熊熊的烈焰。   被誉为武林第一家的“二贤庄”,沉埋在火海中,烛天的火光,照亮了数里地面。   庄后,一条小路上,一个浑身浴血的中年秀士,挟扶着一个大腹便便的黑衣妇人,踉跄 疾奔。   那妇人钗横发散,凄厉知鬼,嘶哑着声音道:“官人,我……走不动了……!”   中年秀士装束的男子,睁着一双血眼,向四外扫掠了一周,颤声道:“娘子,你在这里 等着,大哥死了,我必须救出大嫂,为南宫氏保持一点命脉,如果我不死,我们会再见 的?”   “官人,不……你不能抛下我……”   “娘子,我不能让南宫大哥绝了嗣,我……不能,啊……”   “官人,你……说过永远也不会离开我的!咱们死也死在一块……”   惨绝人寰的呼喊!绝望的嘶唤!   中年秀士用袖子一抹脸上的泪水、汗水、血水,亲了亲他妻子的面颊,咬了咬牙,硬起 心肠把爱妻抱在路边草丛之中,返身回扑……   奔出里许,路旁林中,传出一阵女人的惨哼声。   中年秀士转身折入林中,狂吼一声,目眦皆裂,只见四个黑衣人,按住一个美如天仙的 孕妇,欲图非礼。   “杀!”   栗吼声中,响起四声惨号,四个黑衣人在中年秀士挥掌之间,横尸当场。   “大娘……”   “何二叔,你大哥呢?”   “死……了……”   “哦!”   美如天仙的孕妇,惨呼一声,晕了过去,中年秀士抱起孕妇,又回身飞驰,到了他与妻 子分手的地方,可是,已不兀妻子的踪影……   “何一凡,你插翅难飞!”   暴喝声中,中年秀士一个踉跄,口里发出一声闷哼,背上端正地插着一柄金色短剑,鲜 血汩汩而冒,接着,一个蒙面人飞泻而落。   中年秀士放下手中孕妇,扑向那蒙面人,忘命的出手猛攻,堪堪十个照面,蒙面人口吐 鲜血,弹身急遁。   “何二叔,你……”   那孕妇这时已苏醒过来,颤巍巍地站直桥躯。   中年秀士反手拔下背上的短剑,嗤地撕下一块衫角,把剑包了送与那孕妇。   破空之声,又告传来……   “大嫂,你……快走,我……不行了……”   “何二叔……你……”   “快走,要孩子报仇,快走……”   中年秀士扑地栽倒。   美如天仙的孕妇,杏目渗血,蹒跚地向密林中隐去。 第 一 章 血的开始   寒风萧瑟!   草木凋零!   入目一片肃杀景象!   一个约莫十来户人家的村落,背山而结,这偏僻的村落,和四周收获的田地一样,荒 凉,毫无生气,似乎已进入了冬眠状态。   村后,一条黄泥小径,通向后山。   夕阳衔山,寒鸦归巢。   村中,升起了袅袅炊烟,这是死寂荒凉之中,唯一的无声的点缀。   一个蹒跚的人影,沿着那条黄泥小径,缓缓地移动,越过草坡,穿过疏林,到了山脚下 一堆隆起的新土之前,那人影停住了。   这时,可以看出那人影是一个十五六岁的材装少年,剑眉星目,鼻如悬胆,唇若涂朱, 那身村俗的打扮,掩不了他绝世的风标,只是,他面上那一层浓厚的恨意,使人见了不自禁 地心生寒意。   那少年面对土色犹新的坟墓,兀立如一尊石像。   坟头,立着一块四尺间下的墓碑,奇怪的是碑上没有半个字迹。   久久,一种令人心悸的声音,从少年口中吐了出来:“妈,孩儿要离开你了!”   然后,那少年转身移步到墓侧一株两人合抱的虬松之前,面上除了恨,依然没有其他表 情,几番伸手插入树脚的士中,但仅只没及手腕,又犹豫的缩了回来。   最后,他终于哺哺地道:“妈,孩儿听您的话,当孩儿有朝一日,练成盖世身手,能一 举而毁这巨松之时,再掘出您遗留的东西……”   接着,他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面寸汗大的玉锁,不住的抚摸,仿佛他又听到他母亲 生前,重复了不知多少遍的话声:“孩子,另一个持有这相同的玉锁的人,如果是男的,他 是你兄弟,是女的,她是你妻子,孩子,千万记住,不要多想,不要多问,当你有一天练成 盖世身手,能一举而毁去村后那株巨松时,你可以掘开土,你会明白一切!”   他惨然地摇了摇头,他想起母亲说这话时的神情,他知道,这树脚下的泥土中,埋着的 是一个可怕的谜。   蓦地,一条人影,踉跄奔至,“砰!”的一声,扑倒地上,接着,是一声微弱的凄哼, 那扑倒的人影,好半天才挣扎着站起身形,方一挪步,又栽了卜去,口中频呼:“水…… 水……我要水,水……”   少年把那只玉锁,贴身藏好,然后转过身来,冷漠地扫了那匍匐在地上作上几挣扎的人 一眼,似乎无动于衷地举步离开……   “水……水……”   声音逐渐微弱,象徵着生命已在一点一滴的消失,哀嚎成了绝望的呼喊。   那少年已走出数丈之外,突地又回转身来,奔近一块突岩之下,拨开草丛,用手捧了一 捧水,走回那濒死的陌生人身前,把水徐徐灌入他的口中。   如此一连在复三次。   破风之声,倏告传来。   那少年面上的肌肉微微一动,一把抓起那人,迅快池投入一丛矮树之中,然后回到原来 的位置。   数条人影,疾奔而至,陡地齐齐刹住身形,为首的是一个失脸削腮,留着一撮山羊胡子 的半百老者,目中精芒如电,一扫那少年道:“娃儿,你可看见一个受伤的人从此经过?”   少年人充满恨意的目光,朝对方一瞟,没有答腔。   “娃儿,老夫在问你?”   少年依然冷漠的站在当场,不言不动。   老者面色一变,厉声道:“小子,你敢是聋子不成?”   少年双目一睁,直视着对方,目光中充满了冷森、怨毒、愤恨……   老者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冷颤,这种令人一见难忘的目光出现在一个十四五岁的村俗少年 身上,的确令人骇异。   老者身后,一个劲装汉子突地大声道:“禀堂主厣嫌醒#腿颂逋瞎龉暮? 迹!”   老者冷冷地哼了一声,道:“娃儿,说,人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   “不知道!”   原先发话的劲装汉子怒吼一声:“小土蛋子,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大爷教训教训你,看 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喝话声中,一个弹身,举掌向少年掴去。   “拍!”的一声脆响,那少年踉跄倒退了两步,面上现出五个清晰的手指印,口角泌出 了两缕鲜血。   到装汉子嘿嘿一笑道:“小鬼,你说不说?”   少年没有答腔,伸手一抹口边的血渍,脸上的恨意更浓了。   劲装汉子一个箭步,象抓小鸡似地把那少年掷到那被称为堂主的老者脚前。   老者皱了皱眉,冷喝道:“小子,你当真不知道?”   少年两手撑地,站了起来,从牙缝里进出了三个字:“不知道!”   山羊胡老者怒哼一声,单掌一挥,道:“去你的!”   闷哼声中,那少年被震得飞泻而出。   老者目光扫向那方才出手的壮汉道:“你在附近搜一搜,我们先追下去!”   说罢,一摆手,率众疾奔而去,那劲装汉子,刷地抽出背上长剑,拨草翻枝,在周近搜 索起来,渐渐,搜到了那垂死者匿身的树丛……   突地——   一声冷得令人发颤的声音道:“你找死!”   劲装汉子大吃一惊,手中长剑向后一挥,转过身来,不由又是一震,发话的竟然是那被 一掌击飞的少年,怔了一怔之后,狞笑一声道:“哈哈,小子,想不到你还是个练家 子……”   一抖腕,剑花错落,刺向少年胸前三大死穴。   “你死定了!”   少年冷喝一声,出手如电,一下就扣住了对方持剑手腕。   那壮汉做梦也估不到这不起眼的村俗少年会有这一手,登时亡魂大冒,翻左掌……   半声栗人的惨嚎传处,那少年的一只手掌,已齐腕插进那壮汉的胸膛,少年并不抽手, 举起壮汉尸身,奔向那方巨石之后,扔入一个天然土穴之中,然后搬几块大石,堵死了穴 口,喘了一口长气,转身便走……   “小兄弟留步!”   少年木然止步回身,冷漠而带恨意的面上,居然涌现了一片惊愣之色,眼前,站着那个 被他所救的人,只见对方一件长衫,已变成了血衫,百孔千疮,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鳞孔,脸 上,一边一个十字,皮肉翻转,加上凝结的血污,简直凄厉如鬼。   “小兄弟,谢谢你救我一命!”   少年面上又回复原来那种深厚的恨意,冷冰冰地道:“用不着谢,这是意外!”   “什么,意外?”   “是的,我本无意救你……”   “但你救了找?”   “所以我说这是意外!”   这种口吻,出自十四五岁少年的口,的确惊人。   “小兄弟,你似乎……恨满心头!”   “嗯,我为了恨而活,为了恨而生!”   那遍身血污的人,骇然退了一个大步,栗声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我?……”   那少年冷冷地注视了对方一眼,扭头便走。   眼一花,那人已拦在身前。   “小兄弟,我们交个朋友?”   “朋友?没有这个必要!”   就在此刻——   破风之声传处,原先那留山羊胡的老者和手下六人,去而复返。   一个声音道:“血迹到此而止,十有九成是藏匿在这附近!”   “朋友,你说对了!”   话声中,一条血污狼藉的人影,如鬼魅般的出现在众人身前,七人同时惊叫一声,面色 大变,不约而同地退了数步,留有山羊胡的老者,栗声道:“你……没有死?”   “哈哈哈哈……”   笑声中,包含了一种残酷狠毒的意味,令人为之毛骨惊然。   笑声一敛,语意森森地道:“朋友们是出来收尸的,对吗?你们要失望了,‘辣手书 生’岂会如此轻易地死去,那成了武林中的笑话了!”   山羊胡老者的脸色一连数变,陡喝一声道:“上!”   六支长剑,挟一双肉掌,暴然卷向了“辣手书生”。   惊心动魄的惨嗥,破空而起,只三个照面,地上横尸六具,全被抓碎脑门而死。   山羊胡老者猛挥三掌,返身……   “胡九龄,你走得了那是奇迹!”   喝话声中,“辣手书生”横身一拦,目中射出骇人的煞芒。   山羊胡老者面如死灰,全身籁簌而抖。   “辣手书生”一抬手,一柄弃剑到了手中,冷冰冰地道:“让你第一个先尝尝剑锋划面 的滋味!”   剑芒一网,接着是一声凄哼,山羊胡老者面上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两腮均被划了一个 十字,惨状令人股栗。   “辣手书生”抛去手中剑,厉声道:“胡九龄,纳命吧!”   山羊胡老者咬牙哼了一声,呼呼一连三掌,以雷霆万钧之势,劈向了“辣手书生”当 胸,这三掌显示出老者身手相当不凡,快猛狠辣,令人咋舌。   “辣手书生”身形似魅,一晃,反欺对方身后,手出如电,一下便扣住对方“肩井”冷 笑声中,把老者身躯扳转,成了面对面之势,单掌上扬,徐徐下落……   山羊胡老者目现极度恐怖之色,面上创口鲜血汩汩直冒。   “噗!”的一声,“辣手书生”的手掌,已按上对方天灵。   老者惨嗥半声,脑血齐迸,栽了下去。   “辣手书生”闭上双目,身形摇摇欲倒,血衣上又渗出鲜红的血渍,显然这一折腾,身 上的剑创又迸裂了。   那少年转身出场,面上微显激动,瞟了“辣手书生”一眼,一手一具尸体,抓向原先埋 的土穴,六具尸体掩藏停当之后,又用手掌一阵挥扫,灭去了现场留下的血渍,然后走到 “辣手书生”身前,冷漠地道:“兄台觉得怎样?”   “辣手书生”双目电张,苦笑一声道:“小兄弟,不要紧,死不了!”   “我愿意和你做朋友!”   “什么,你愿意了?”   “不错!”   “为什么?”   “我很欣赏兄台杀人的手法!”   这种语调,令人不寒而栗。   “辣手书生”骇然注视了少年良久,才道:“兄弟,你的名字?”   “宫仇,宫室之宫,仇恨之仇?”   “宫仇?”   “不错!”   “愚兄我叫徐陵,外号‘辣手书生’,今年痴长二十五,贤弟你呢?”   “十六!”   “我们结为兄弟如何?”   “遵命!”   “辣手书生”一拉宫仇的手,双双跪了下去,朗声祝祷道:“我徐陵与宫仇结为异姓手 足,祸福与共,生死与同,如有违誓,天厌之,皇天后土,实所共鉴!”   拜罢,两人席地而坐。   “辣手书生”沉声道:“仇弟,你似有隐痛在心?”   宫仇咬牙颔首道:“是的!”   “是否为我一道?”   “无从说起!”   “比如说,身世……”   “谜!”   “什么,贤弟身世是谜?”   “是的,可以这么说!”   “愚兄不能?”   “小弟从有记忆时起,就与家母相依为命,住在下面村中……”   “哦,令尊呢?”   “不知道!”   “令堂……”   宫仇朝不远处的新坟一指,道:“在那边!”   “伯母过世了?”   “是的,七日前!”   “是患病还是……”   宫仇俊面骤变,目中射出两股怨毒至极的光芒,脸上的肌肉急剧的抽动,恨声道:“意 外!”   “辣手书生”愕道:“如何死的?”   宫仇陡他站起身来,双手紧握,全身抖战,面孔扭曲得变了形,歇斯底里地吼道:“不 要问我!”   “辣手书生”怔住了,半响说不出话来,他意识到这新结拜的弟弟,有不可告人的最大 隐痛。   好半晌,宫仇激动的情绪逐渐平复,颓然坐下,歉疚地道:“大哥,原谅我出言无 状!”   “仇弟,我不该问的!”   “不,大哥,我要说,我告诉你……”   “仇弟!”   宫仇再度激动起来,脸上除了恨,什么表情都没有,以令人颤栗的声音道:“家母被恶 魔轮奸致死!”   “辣手书生”陡地一震,目射骇人煞芒,厉声道:“是些什么人?”   “不知道!”   “伯母不会武功?”   “会,小弟这两手三脚猫,就是家母教的!”   “那怎么……”   “小弟上山打猎,回家时惨祸已成!”   似乎,他又想到母亲赤身裸体,躺卧在草屋中的那一幕,两只手不知不觉的深深插入土 中,目眦欲裂,一对眼珠,象是要突眶而出。   “辣手书生”不忍见他痛苦之状,岔开话题,道:“仇弟,你身手不弱,何以初时挨打 而不还手?”   “家母的坟墓在此,下面小村,全是些朴实本份人,我不能给他们带来祸患!”   “你掩灭尸体的目的也在此?”   “是的!”   “仇弟,你年纪青青而能有这样缜密的思虑,真了不起!”   “大哥过奖了,倒是大哥何以落成这般模样?”   “辣手书生”咬牙切齿地道:“愚兄我栽女人手里!”   宫仇惑然道:“女人?”   “不锈,一个美如天仙,毒如蛇蝎的少女,我倾心爱慕的人。”   “大哥的爱人?”   “是的!”   “谁?”   “红花会长的二女儿邢玉娇!”   “红花会,邢玉桥?……”   “不错,贤弟你尚未踏入江湖,这些你大概不甚了了?”   “是的!”   “目今武林中最大的一个帮派,叫‘金剑盟’,有席卷武林之势,连堂堂七大门派,都 不敢对它正眼而视,‘红花会’已加入‘金剑盟’,愚兄我主持的‘青衣帮’……”   宫仇一震道:“大哥是‘青衣帮’帮主?”   “是的,三日前,邢玉娇约我在‘黄鹤楼’头相会,谁道这贱人蛇蝎其心,在酒中下了 毒药,复被预伏的百余高手围攻,我身受数十创伤,脸上也被邢玉娇的哥哥邢雄划了两个十 字,我在内毒外伤之下突围而走……”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该帮高手,分途兜截,穷追不舍,两天两夜,我脚不停 奔,仇弟,如果不是你,我十个也完了!”   “方才那老者……”   “青衣帮外三堂一名堂主!”   宫伙一瞪眼道:“大哥,首先那邢玉娇该杀!”   “辣手书生”恨恨地道:“当然,我判断这阴谋是‘金剑盟’授意,‘青衣帮’总坛可 能在我遇事的同时冰消瓦解了……”   话声中,突然脸色大变,目光涣散,额上汗珠滚滚而落。   宫仇大惊道:“大哥,你……”   “辣手书生”咬牙沉默了片刻,道:“仇弟,我……毒势又发作了,我本已把毒逼聚 ‘三焦’,因外伤太重,又妄用真力……”   “怎么办!”   “辣手书生”从身上取出已种丹丸,各吞了五粒,道:   “我得在明天日落前赶到曲州星子岩,向‘黑心国手’求治!”   “离此多远?”   “三百里左右!”   官仇踌躇了片刻,毅然道:“大哥,我送你去!”   “你……”   “大哥,我已一无牵挂了!”   说着,走到坟前,拜了三拜,含泪祈祷道:“母亲,孩儿立誓访名师,习绝艺,追凶报 仇,孩儿叩别了!”   他擦干泪痕,回到“辣手书生”身前,道:“大哥,我背你走?”   “不必,我还能勉强行动,目前最要紧的是先到附近镇上买些衣服更换……”   夜幕深垂,寒星闪烁。   一高一矮两条人影,缓缓驰行在乡村小径之上。   约莫半个更次,远处灯火明灭,看来是一个大镇。   宫仇相了相地势,道:“大哥,那边有座‘张仙祠’,你在那儿等我,我到镇上买衣服 给你换,并弄些吃的来!”   一面说,一面向侧方一团黑黝黝的暗影一指。   “辣手书生”点头道了声:“好!”从怀中掏一个小金锞子,递与宫仇,然后折身向暗 影处奔去。   宫仇展开身形,扑奔镇集,匆匆地买了一套衫裤,几个馒头,包了些干菜,出镇奔向 “张仙祠”。   “张仙祠”隐在一丛参天的龙柏之中,在这无月的夜晚,显得分外的阴森恐怖。   宫仇一口气奔到了柏林之前,忽地几点白渗渗的东西,使他不期然地止住了脚步,走近 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全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七个骷髅头,按北斗七星之式排列。   这是村童的恶剧?还是……   他想不出其中道理。   他觉得除了感到有些恐怖之外,便没有什么。   发了一阵呆之后,终于举步进入柏林。   暗影中,传出了数声低沉的惊呼,如果宫仇稍有江湖阅历的话,他当可发现四周空气有 些异样,尤其那七颗骷髅头,可惜,他只是个初入江湖的维儿。   入林不及五丈,突被一样软软的东西绊了一下,定睛一看,不由毛发具竖,蹬蹬蹬退了 三步,骇极地叫了一声:“死人!”   刹那之间,只觉得心房收紧,手足发麻,第一个涌入脑海的意念,是结拜大哥“辣手书 生”遭了意外?或是毒发身死?   他定了定神,俯下身去,借着叶隙间透入的微弱星光,仔细辨认,几乎连呼吸都窒住 了,死者面目不辨,血肉模糊,从衣着上,他认出并不是“辣手书生”。   难道死者是“辣手书生”下的手,这种残酷的杀人手法的确很象。   宫仇松了一口气,直起身来,目光所及,又是一呆。   死尸横七竖八,不下十具之多,死状完全一样,全被抓碎脸孔而死。   他一颗心有如鹿撞,但下意识中却有一丝莫名的快感,也许这是他遭遇奇惨,从偏激的 恨意中所产生的反应。   他三脚两步,奔入洞中。   “大哥!”   没有反应。   “大哥!”   他放大了声音,依然没有反应,空洞的回响,使他心里发毛。   他走上天阶……   “哗啦!”手中的衣衫食物,掉落尘埃。   他股栗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怖之感,从内心涌起,汗珠滚滚而落。   天阶上,血泊中,倒卧着一具黑如焦炭的尸体,尸身胸衣洞开,露出一片刺目的模糊血 肉,看样子,是被剥去了胸皮。   惨,令人不忍卒睹。   是谁在杀人之后,还剥去胸前的皮?   “辣手书生”人呢?是生抑死?   宫仇两腿发软,身形摇摇欲倒。   这种场面,在他下意识中感到快意,但却由衷地感到恐怖和颤栗,毕竟他年纪不大,偏 激的性格,还没有定型。   胸内一片混乱,他无法分析这些惨事为什么发生。   他想离开,但,他又不更意放弃追查“辣手书生”的下落。   正在他犹豫不决之际,突然,一个冰寒澈骨的声音道:“娃儿,你敢是吃了天雷胆,竟 敢闯了进来!”   宫仇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迅快的一旋身,双掌作势应变,目光所及,不禁亡魂尽冒, 一个乱发纷披,白得不带半丝人色的怪女人,站在身前不及一丈之地,这怪女人如何现身欺 近身旁,他一无所觉。   骤然之间,象是喉头被什么东口堵住,连气都喘不过来。   怪女人阴凄凄地逼视着宫仇道:“小鬼,你出娘胎到现在一共有几天,竟敢前来送 死!”   娘胎两个字,触动了宫仇的椎心隐痛,登时惊惧之色全消,令人见而失寒的很意,又罩 满俊面,倏忽之间,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冷声道:“你是谁?”   怪女人大感意外,娇白的面上露出一丝惊怪之色,道:“小鬼,你连我是谁都不知 道?”   “你不说我从何知道?”   “你看到林外的‘七星骷髅’标记没有?”   宫仇暗忖,对方所指的定是那七个白骨骷髅头无疑,当下面无表情地道:“看到了,七 个枯骨头。”   “你不怕?”   “怕,有什么可怕的?”   “你该知道我是谁了?”   “不知道!”   “桀桀桀桀,小鬼,你倒是胆大包天,装得满象,那些下三滥指使你进祠察看我夫妻的 生死,是不是?”   “我自来找人,没有受任何人指使!”   “找谁?”   “一个结拜的大哥!”   “凡入祠的均没有活口,他可能死了!”   宫仇双目一瞪,厉声道:“你杀了他?”   “怎样?”   “有一天我会杀你!”   怪女人又是一阵鬼嚎也似的狂笑,道:“小鬼,你知道我是谁?”   “你是谁?”   “黑白双尸!”   “黑白双尸?”   “嗯!”   “没听说过!”   怪女人不是奇而是怪了,她想不到天下竟然有人不认识“黑白双尸”,而在听了“黑白 双尸”之名后,依然面不改色。   “小鬼,你听过江湖中所的‘宁见阎罗,莫逢双尸’这句话没有?”   宫仇心中暗地一震,依然漠然无惧地道:“第一次听到!”   侄女人又是一阵狂笑道:“想不到,想不到,我‘白尸’今天碰到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 小鬼!”   宫价心念暗转,这怪女人自称“白尸”,那“黑尸”呢?莫非那具焦炭般的尸体就是 “黑尸”,如果是,刚才她曾说过“我夫妻”三个字,既然是夫妻,他又何以惨死之后还被 剥去胸皮,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怪事。   心念之中,脱口道:“黑尸呢?”   “白尸”目中陡射惨绿光芒,一把抓住宫仇的手腕,宫仇连转念头的余地都没有,便被 抓个结实,本能上的反应,另一只手立掌如刀,插向对方当胸。   在他母亲坟前,他曾以这一手戳死过追击“辣手书生”的壮汉。   “嚓!”   宛如插在一块生铁之上,五指如折,痛澈心脾。   “白尸”恍如未觉,一支惨白的手爪,抓上宫仇的面门,尖锐加利剑的指甲,已破皮进 肉。   宫仇想起祠外所见的那些五官不辨的死尸,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但后天仇恨的孕育, 使他漠视于生死两个字,他连脚都不曾移动一下。   “小鬼,我撕下你的皮之后,你有半个时后的罪好受!”   “下手吧!”   声音冷漠,出奇的平静。   “小鬼,你不怕死?”   “死则死矣,有什么可怕的!”   “白尸”突地收口手爪,道:“小鬼,何人门下?”   “无门无派!”   “你的这几手顽童功夫呢?”   “家传!”   “你父母是谁?”   “你管不着!”   蓦地—-   “白尸”象是发现了什么动静,顺手一点宫仇的穴道,把他朝身后地上一抛,盘膝坐了 下来。   宫仇穴道被制,耳目仍灵,工夫不大,果然听见门外停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脚步声止于门外,空气趋于死寂,但死寂之中,却隐伏着无边的杀机。   久久之后,一个苍劲的声音道:“死了,天阶上横陈的不是‘黑尸’的尸身吗?”   另一个尖细的声音道:“事有可疑,以双尸深不可测的功力,恐怕……”   那苍劲的声音又道:“千年黑蜘蛛之毒,神仙也禁受不起,一般高手,当之立毙,双尸 功力通玄,也总是血肉之躯,前后已过两个时辰,不死那是奇闻了!”   “前辈何不进去查深一下?”   “当然,老夫牺牲两只千百年难觅的黑蜘蛛,所为何来……”   一个阴侧侧的声音道:“前辈,您事前曾说过,之所以要如此做乃是为了替武林除 害……”   那苍劲的声音道:“老朽是说过,有何不妥?”   “前辈对那东西,想来是不屑伸手的了?”   “哈哈哈,我‘黑心国手’既号‘黑心’,不能妄自菲薄,以负‘黑心’之名,不过, 如有那位捷足先登,老朽不再伸手也就是了!”   “如此有僭了!”   宫仇在暗中寻思道,原来这些人是要在“黑白双尸”手中谋在一件东西,但不知是什么 稀世奇珍,值得这些武林人舍命以求,拜兄“辣手书生”被爱人邢玉娇毒算,他此番正要找 “黑心国手”求治,想不到“黑心国手”来了此地,而拜兄却生死不明……   心念之中,只见一条人影,飞射入祠,电闪扑上天阶,出手抓向“黑尸”尸身……   几乎是瞬眼工夫,另外数条人影也告扑到,不约而同地抓向“黑尸”。   “在这里!”   众人骇然惊吁了一声:“白尸!”   纷纷起身图逃。   “别动!”   令人毛骨惊然的喝声中,一声凄厉的惨号,破空而起,其中一人,已在这电光火石之 间,被“白尸”抓碎脸孔,倒地凄哼惨唉不止。   其余几人,象是脚下生了根,一个个木立当场,动弹不得。   “白尸”目光一扫众人,厉吼道:“‘黑心国手’,你怎么不敢进来,等着!”   栗人的厉吼声中,身形绕着众人一转,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向祠外射去。   又是教声凄绝人寰的惨号,入祠的高手,无一幸免,齐齐栽了下去。   “白尸”的身手,唬坏了被制在地上的宫仇,他简直不敢相信天下竟然有武功高到这般 境地的人,这些入祠的高手,想来决非无名之辈,竟然被“白尸”在瞬眼之间毁去,的确使 人难以置信。   祠外,遥遥传来几声惨嗥,想来又有人被“白尸”所毁。   片刻之后。   宫仇眼前一花,“白尸”去而复返,只见她身形连晃,惨厉地呼吼道:“我要死了!我 要死了……”   宫仇直着眼,望着这骇人的怪物。   “白尸”突地一屁股坐在“黑尸”尸前,呜呜地哭出声来。   那声音,很难辨别是哭还是叫,象是子夜枭啼,深宵鬼哭,听来十分刺耳。   宫仇口不能张,身不能移,只好听天由命。   他无法想象这怪物将要如何对付自己。   足足盏茶工夫,“白尸”止住哭声,反手一拂,解开了宫仇的穴道。   宫仇挺身站了起来,心悸神摇,“白尸”在三丈之外虚空一拂,竟能解开自己的穴道, 这简直是近于玄术。   “小鬼,过来!”   宫仇心知要逃也逃不了,索性大方地走了过去,反正生死早已置诸度外了。   “白尸”慑人心志的目芒,在暗夜中象是两点鬼火,罩定了宫仇道:“小鬼,‘黑白双 尸’自出道以来迄于现在为止,从没有放过半个冲犯的人,你将是‘双尸’一生唯一的例 外……”   宫价大感意外,但表面上仍是冷漠地道:“为什么?”   “白尸”凄厉地道:“因为我快要死了!”   求生是人的本能,任何一个视生死如草芥的人,也不例外,求生不能时,无视于死,但 当生的希望来临时,他一样会感到死亡的颤栗,宫仇正是如此,但他不解“白尸”功力未 懈,何以骤然说要死?她现在既能虚空解穴,要杀自己不过举手之劳,她为什么要放过自 己?   心念之中,冷冷地道:“你要死了?”   “不错!”   “因为你要死了,所以不杀我?”   “也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   “你替我办件事!”   宫仇冷哼了一声道:“办不到!”   “小鬼,我‘白尸’生平没有求过人,现在也不例外,我给你相当的代价!”   “说说看?”   “我这一死,全部真元将随之消失,我把全部真元输给你,另外给你一件武林人梦寐以 求的东西,你替我夫妻收尸,并带信给找女儿,要她为父母报仇!”   宫仇大为动心,如果得到“白尸”的全部真元,功力将平增不知多少倍,但转念一想, 摇摇头道:“歉难从命!”   “白尸”大声道:“你不干?”   “不干!”   “小鬼,你敢再说一遍,我把你撕成碎片!”   这话出自“白尸”之口,的确令人毛骨惊然,头皮发作。   宫仇抗声道:“办不到!”   “白尸”一抬手,宫仇陡觉一股极强的吸力,把他拉了过去,两个踉跄,已被“白尸” 扣住手腕。   “你愿不愿意?”   “不愿意!”   “白尸”五指一紧,半寸长的指甲,全嵌入宫仇的手腕,鲜血随着外冒,剧痛攻心,宫 仇俊面顿呈煞白,但眉目之间,却涌起了无比的怨毒,咬着牙不哼出声。   “如何?”   “不干!”   “白尸”长叹一声,放松了手,道:“小鬼,你倔强得世间少有,到底为了什么?”   “你杀了我的大哥,我恨不能劈死你!”   “哦!有种,你大哥什么形象?”   “他叫‘辣手书生徐陵’……”   “青衣帮主?”   “一点不错!”   “小鬼,他没有在被杀一列,‘辣手书生’我认识,他并未在此现身!”   “真的?”   “白尸尚不致于对你黄口小儿撒谎!”   宫仇大惑,拜兄究竟到哪里去了呢?哦!是了,拜兄身为一帮之主,见识何等广博, “黑白双尸”既有标记摆在林外,暗中又埋伏了这多好手,他岂有不觉之理,看来是彼此错 过头了。   他忽地想到拜兄身负毒伤,必须在明天日落前找到“黑心国手”求治,而“黑心国手” 方才在此现身,他此去星子岩一定扑空,性命难保,同时……   当下急切地道:“你方才杀了‘黑心国手’?”   “白尸”恨哼了一声道:“被那老毒物溜脱了,你问这干嘛?”   “没有什么,随便问问!”   “你到底答不答应?”   宫仇心急拜兄生死,欲谋脱身,无可奈何地道:“我答应替你传信,不需你所说的代 价,你让我走!”   “不行,你走不了!”   “为什么?”   “你从洞内安然而出,外面那些该杀的家伙不会放过你!”   “未见得!”   “小鬼,这可由不得你,你既答应了,得听我的,现在听清楚,第一,我死后,把我夫 妻的尸体葬在后院的枯井之中,设法掩饰,以免被人发现毁尸……”   “可以!”   “第二,我女儿叫陈小芬,年纪可能比你大上一两岁,找到她时,告诉她我夫妻死于 ‘黑心国手’的千载‘黑蜘蛛’,要她报仇……”   “这……如果找不到你女儿呢?”   “你必须找到她,去年底因了一点小事,她负气出走,我夫妻为了找她,跑遍中原, 唉!若非为了她,怎会中了暗算……”   “好,我答应,万一找不到,我替你报仇!”   “不,一定要找到她!”   “好吧,还有呢?”   “白尸”从怀中掏出一卷红渗渗的东西,道:“这个给你!”   宫仇定睛一看,骇然道:“人皮?”   “不错,是一块人皮,是我由我丈夫胸前剥下的!”   宫仇头皮发炸,栗声道:“你剥下你丈夫的胸皮?”   “这是不得已!”   “这……这……送给我做什么?”   “代价!”   “我不敢接受这代价!”   “小鬼,听着,我夫妻两年前无意中得到了半部武功秘笈,叫做‘一元宝箓’,这是上 半部,载练气增元之术,修到极限,可以成金刚不坏之身……”   “下半部呢?”   “不知道,这秘笈是千五百年剑圣‘一元子’所遗……”   “剑圣……”   “黑心国手等谋算我夫妻,为的就是这半部秘笈……”   “这与人皮……”   “我丈夫早计及必有这种情况发生,是以把这半部秘笈刺在胸口上,秘笈则已销毁,他 死了,我不能让它落入那些鼠辈之手,所以把它剥了下来。”   “哦,原来如此!”   “现在拿去……”   “我可以把它转交与令媛?”   “不必,练这奇功必须元阳之体,对她没有用!”   说着,把一卷人皮,塞入宫仇怀中。   宫仇大为激动,这真是意想不到的事,确实是塞翁失马,焉知祸福了,又道:“还有 呢?”   “还有,我把这身内元转输给你,现在坐下!”   “这……”   “坐下!”   手一带,宫仇不由自主地坐了下去,一只手掌,已按上了“泥丸宫”。   “垂帝内视,导元接引!”   一股热流,已滚滚冲入了“泥丸宫”,循经走脉而下。   宫仇不答应也是不行了,只好依命施为,用内元接引,那热流愈来愈甚,全身有如火 焚,血液似乎也随着沸沸扬扬。   盏茶工夫之后,劲流突地冲向“任”“督”两脉之交的“生死玄关”。   宫仇全身一震,失去了知觉。   醒来之时,天色已经泛白,扭头一看,“白尸”已伏在“黑尸”身上,魂归极乐了,幸 喜没有发生任何情况。   宫仇站起身来,但觉神清气爽,真元充沛,身形飘然欲举。   不管“黑白双尸”生前为人如何,自己总是受了人家莫大恩惠。   于是,他拜了下去,默祝道:“晚辈宫仇,誓完成前辈心愿!”   祝毕,提起两具尸体,穿正殿到了后院,果见一座半坍的凉亭畔,露出一圈井栏,暗 忖:“白尸”可能预知不幸,所以连葬身之处都设想好了,可是,如果不碰上自己冒冒失失 地撞了来呢?这真是冥冥之中的巧安排了。   自己如果早知“双尸”之名,说什么也不会进祠。   本来自分必死,想不到祸中得福。   他把两具尸身,投入那口枯井之中,略作思索之后,挥掌劈向凉亭,狂飚卷处,木石齐 飞,凉亭坍下,正好淹没了那口井。   他冷冷地笑了笑,转回正殿。   这时,天色已经大明。   他想,那些武林人,可能还不死心,自己一定,难保他们不入洞穷搜,那新坍的凉亭, 是一个破绽,倒坍的声音,可能已传出洞外,想什么办法消灭痕迹呢?   他无目的地在殿中来回走动,突地,一眼瞥见供桌之上放着一副火镰,想来是守祠的人 取火时用的,灵机一触,扯下神龛上悬挂的布幔,把绒艾搭在火石上,用铁镰一敲,引着了 火,点燃布幔,就在院中放起火来。   一道浓烟,冲空而起。   宫价眼看火势已成,才举步走出词外。   他心中盘算着如何追上“辣手书生”……   方一穿出柏树林,无数人影,已激射而至。   宫仇心头一紧,故作不见,大踏步向前走去……   “站住!”   震耳暴喝声中,宫仇不期然地停下了脚步,举眼望去,喝住自己的,是一个猛恶头陀, 发束金箍,上身半袒,露出胸前一撮黑毛,手中托着一个斗大的铜缸。   四下里,僧道俗俱全,不下百人之众。   有部分人已飞奔入祠。   宫仇目光一扫那头陀,冷冷地道:“阁下阻路为何?”   那头陀被宫仇面上所带的浓重恨意惊得一征,随即嘿嘿一声冷笑道:“小子,你叫什么 名字?”   “没有告诉你的必要!”   “哼,你是昨晚人祠的,不错吧?”   “怎样?”   “‘黑白双尸’是你什么人?”   这一问使宫仇心头大震,看来是后患无穷了,当下反问道:“阁下何方高人?”   “五台苦头陀!”   “在下记住了!”   说着,脚步一跨……   “苦头陀”狞笑一声道:“小子,你还想走,回答洒家的话!”   “什么话?”   “你是‘黑白双尸’的什么人?”   “什么也不是!”   “小子,‘黑尸’死了,‘白尸’呢?”   “阁下何不自己去看?”   “你不说实话,洒家一缸砸扁你!”   宫仇冷哼了一声道:“阁下无妨试试看?”   “苦头阳”怒哼一声,手中铜缸迎面砸向宫仇,这铜缸少说也有三百斤重量,推去之 下,竟然轻若无物,足见这头陀功力深厚。   宫仇恨哼一声,举拿劈向罩身击来的铜缸。   “锵”的一声巨响,“苦头陀”脸色大变,蹬蹬蹬一连退了数步,手中铜缸几乎脱手飞 去。   宫仇也自骇然,他知道这是“白尸”把全部真元输给自己的结果。   “果然不愧‘双尸’的传人!”   话声中一个襟绣两柄交叉金色小剑的黑袍老者,缓缓越众而出。   宫仇不由啼笑皆非,对方竟然把自己当成了“双尸”的传人。   “苦头陀”当众栽了一交岂肯甘休,正待发作,一见那金剑老者出面,竟然不声不响地 退了下去。   那老者对着宫仇微微一笑,和声道:“小哥确实是‘黑内双尸’的传人?”   宫仇见对方说话和气,冷声应道:“不是!”   “那小哥何以能脱出‘白妖’之手,一夜安然无事,还有祠中这一把火……”   “无可奉告!”   老者面上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阴影,皱了皱眉道:“小哥叫什么名字?”   “宫仇!”   “哦,老夫‘穿心剑韩方’,恭掌‘金剑盟’白旗坛!”   “韩坛主!”   “嗯……今日之事,看来是一场误会,不过……在场的朋友太多,小哥要想解说,恐怕 很难,看小哥器宇不凡,本盟正亟需年青高手,如果小哥愿意入盟,老夫保你平安退出此 地!”   人群中发出了数声冷哼。   人影晃动之中,八个胸绣一柄金剑的黑衣佩剑汉子,越众而出,在“穿心剑韩方”身后 扇形排开,一个个目暴精光,显然都是内家高手。   “穿心剑韩方”冷眼向人群中一扫,道:“哪些朋友不服气,请站出来说话,何必躲着 发哼?……”   话声未落,人群一分,三个装束不伦不类的老者,步入场中。   “穿心剑韩方”哈哈一笑道:“原来是蒋氏昆仲,有何见教?”   三老者之一道:“韩方,你算盘打得不错,我‘砀山三怪’不服气,怎么样?”   “穿心剑韩方”老脸一寒,道:“三位意在何为?”   三怪之一道:“今天在场的朋友,恐怕不会让阁下顺利把人带走?”   “老夫是说三位?”   “我兄弟当仁不让!”   “好一个当仁不让,本盟向不宽恕反对本盟的人!”   “哼!”   “白旗三剑接待三位朋友!”   “遵令谕!”   八名金剑弟子之中的前三名,恭应一声,长剑出鞘,破空飞芒,扑向“砀山三怪”,暴 喝声中,顿时打得难解难分。   “姓韩的,阁下未免大目中无人了!”   喝话声中,一个青袍道士,闪身到了“穿心剑韩方”身前不满五尺之地。   “穿心刻韩方”脸色微微一变道:“武当‘三阳’道长,敢是不惯老夫之言?”   “不错,‘金剑盟’居然一手遮天,骄横跋扈……”   “道长辱及本盟,恕老夫依例行事了!”   声落,一掌击了过去,这一击之势,不但快逾电闪,而且劲道如山。   “三阳道人”一侧身,反击三掌。   “穿心剑韩方”不闪不避,硬接对方三掌,间不容发地紧攻五掌,尘土飞扬之中,“三 阳道人”身形一个踉跄。   寒光乍闪。   一声凄厉的惨哼,破空而起,“三阳道长”缓缓地栽了下去,胸前血泉狂喷。   “穿心剑韩方”面不改色,手中一柄长不及尺的小剑,尚在滴着鲜血。   这一手,震惊全场。   “三阳道人”是武当近代最杰出的高手之一,竟然走不出三个照面。   又是三声栗人的狂嗥先后响起,“砀山三怪”人头离颈,横尸剑下,三个白旗剑手,长 剑归鞘,站回原位,面不改色。   “穿心剑韩方”神色自若地收起小剑,面向宫仇道:   “小哥,老夫的话考虑过没有!”   “歉难从命!”   “小哥可知道目前处境?”   “这是我自己的事,毋劳操心!”   “老夫一向言出不改?”   宫仇登时心火直冒,冷峻的一哼声道:“阁下是何居心?”   “敝盟主爱才,请小哥入盟!”   “办不到!”   “恐怕由不得你了!”   “阁下要强人所难?”   “穿心剑韩方”老脸一沉道:“就算这样吧!”   宫仇重重的一哼,转身便走……   “站住!”   栗喝声中,两名白旗剑手,横剑阻住去路,宫仇偏激之性大发,双掌一抬,挟以全身功 力,照定两名剑手劈去,他自从“白尸”临死输功,内力方面,已接近百年修为,他自己可 不知深浅,全力一击,其势岂同小可。   掌力过处,惨嚎陡起,两名剑手飞泻而出,落向人圈之外。   这一击,满场皆惊。   “穿心剑韩方”心头大骇,他想不到宫仇小小年纪,内力如此惊人,身形一欺,嘿嘿一 声阴笑道:“宫仇,你敢……”   宫仇不待对方话落,双掌猛推了出去,势若万钧雷霆。   “穿心剑韩方”不甘示弱,挥掌硬接。   “隆!”然一声巨响,卷起尘沙如幕,宫仇身形一连几晃,韩方却退了三步之多。   “穿心剑韩方”羞怒交迸,脸上倏笼杀机,连连攻出了三招。   宫仇虽说内力惊人,但招式方面较之赫赫有名的“金剑盟”坛主,可就相形见纳了,登 时被迫得手忙脚乱,连连倒退。   “穿心剑韩方”已看出了对方的弱点,招式一紧,连下杀手。   宫仇咬牙苦撑,五个照面之后,已然险象环生。   “砰!砰!”   挟以一声惨哼,宫仇前胸被一连击中三掌之多,口血喷处,人也跟着倒了下去。   “穿心剑韩方”一摆手,喝道:“带走!”   两名白旗坛属下剑手,双双应声而上,一左一右,抓向宫仇。   宫仇双掌一圈,人已跟着站起,这一圈之势,奇诡绝伦,两名剑手抓出去的手爪,竟然 避无可避地被齐腕劈断,凄哼声中,身影一个踉跄。   人丛中传出了数声惊呼。   宫仇身形才直,双掌不收,疾逾电光石火的变式戳出……   两声凄绝人寰的惨号,破空而起,宫仇的双掌,已分别插入两名剑手的胸膛。   “穿心剑韩方”惊呼一声:“这掌法……”   半句出口,倏又止住,他觉得这一手奇诡狠辣的掌式,似曾相识,但又想不出在哪里见 过,也想不出是属于何门何派。   宫仇一收双掌,血泉喷洒,两名剑手的尸身,仰栽了下去。   “穿心剑韩方”如梦乍醒,手出如电,一下子扣住宫仇脉门,宫仇但觉全身一麻,劲道 全失:“宫仇,现在你想活也活不成了!”   就在此刻……   另两名襟前绣着一柄金剑的劲装汉子,排众入场,向“穿心剑”打了一躬,其中的一个 压低了嗓音道:“禀坛主,全洞已被烧毁,弟子两人冒火搜索,不见双尸的尸体!”   “知道了,下去!”   “谢令!”   “穿心剑韩方”老脸倏忽数变,凝注了宫仇片刻,突地伸手点了他的“软麻穴”,手一 松,宫仇虚软地躺了下去。   “带走!”   首名剑手疾步上前,伸手侠起宫仇……   “慢着!”   随着这声冷喝,场中多了一个独臂老者,这多高手,竟然没有几人看出这独臂老者怎么 入场的。   人群中起了一片嗡嗡之声,隐约中在惊唤着:“天残老怪!”   “天残……”   “天残老怪”顶上白发蓬虬,双目青光熔烟,冷凄凄地道:“放下!”   那名挟着宫价的剑手,目露骏然之色,显得有些失措。   “穿心剑韩方”老脸大变,沉声道:“阁下有何见教?”   “天残老怪”连睬都不睬,再次发话道:“放下他!”   “那名剑手不得谕令,焉敢放手,登时额角见了汗。   四下里人群中,不乏顶尖好手,因慑于“金剑盟”的威势,踌躇着不敢出手,但贪婪之 心未戢,一见“天残老怪”出面,都不禁下意识地喜形于色。   “天残者怪”天生独臂,六十年前即已名震江湖,没有人知道他的出身来历,武功深不 可测,行踪诡秘,独来独往,出手之狠辣,世无其匹。   “穿心剑韩方”额上青筋暴露,色厉内荏地道:“以阁下的修为,难道还视于区区‘一 元宝箓’?”   “哈哈哈,韩方,你口气不小,既属区区之物,你们又所为何来?”   “本盟不希望与阁下为敌?”   “住口,‘金剑盟’算什么东西……”   语音未落,倏地转身……   一声刺耳的惨号过处,那名剑手头骨尽糜,变成了一具无头尸身,萎顿在地,宫仇被抛 滚五尺之外。   所有在场的高手,看得头皮发炸,动魄惊心。   “天残老怪”对着“穿心剑”狰狞地一笑,举步欺向宫仇。   宫仇口中发出一声闷哼,突地站了起来。   众高手大骇,“无残老怪”也下意识地一愣。   原来宫仇被抛落之际,无巧不巧,被制的穴道触正了地下”的碎石,禁制立解。   宫仇充满恨意的目光,一扫现场,不言不动,内心却激愤得有如火焚。   “天残老怪”目注宫仇片刻,突地自语道:“难得!难得!天生奇才……”   蓦地——   一阵震耳欲聋的狂笑,破空传来,所有在场的高手,齐齐面上变色。   笑声甫歇,一条黑影,旋空泻落,赫然是一个须发如银的黑袍老者,衣襟上绣着五柄金 光闪闪的小剑,作梅花形排列。   在场的五名剑手,齐齐俯首躬身。   “穿心剑韩方”精神大震,抢前三步,单膝一曲,恭谨地道:“弟子‘白旗坛’执坛韩 方,参见长老法驾!”   五剑老者一挥手道:“免!”   “谢长老!”   “穿心剑”起身,倒退下去,和剩余的五名剑手,排在一列。   “天残老怪”老脸也自变色,哈哈一声宏笑道:“想不到,‘神风老人’居然当上了 ‘金剑盟’的长老!”   “神风老人”一捋颔下如银白髯,道:“独臂老怪,你别不自量力!”   “怎么样?”   “金剑盟不容许有敌人存在!”   “本人不在乎!”   “那你会后悔!”   “凭你?‘神风老人’?……”   “难道收拾不了你?”   “无妨试试?”   “神风老人”在武林中的名头,并不弱于“天残老怪”,这两个盖代人物碰在一起,使 场面无形中骤呈无比的紧张。   宫仇咬着牙,冷眼瞟视着这些武林人,心想,如果我不死,有一天我要教训教训你们这 些败类。他十分清楚,由于自己夜入“张仙祠”,无恙而出,已被人误为“黑白双尸”的传 人,这些人的目的,志在半部“一元宝箓”,不错,“一元宝篆”在自己身上,但已变成了 一张人皮……   心念未已,只听“神风老人”振声豪笑道:“天残老怪,在动手之先,我有句话问 你!”   “说说看!”   “打开天窗说亮话,你的目的是什么?”   “天残老怪”电炬也似的目芒,一连几闪,反问道:“你呢?”   “一元宝录!”   “彼此!彼此!”   “你也……”   “不过,本人……”   “怎么样?”   “改变了主意!”   “此话怎讲?”   “我要人!”   “要人?”   (缺两行)   宫价气得七窍冒烟,不禁冷哼出声。   四下群豪,在两个盖代巨掌现身之后,已知夺宝无望,这时全转变为隔岸观火的心理, 一个个屏息而待。   “天残老怪”似乎经过一番内心的搏斗,沉默了半响,才道:“好,一言为定!”   “神风老人”转身移步,到了宫仇身前伸手可及之处,沉声道:“娃儿,你已听清楚 了,现在拿出来!”   宫仇恨恨地一哼道:“拿什么出来?”   “娃儿,难道要老夫动手不成?”   “动手吧!”   “神风老人”面色为之一变,他不愿有失身份,回首道:“韩坛主!”   “穿心刻韩方”弹身近前,道:“弟子在!”   “搜!”   “遵令谕!”   宫仇忍无可忍,一咬牙,举掌劈向了当面的“神风老人”,掌声才起,蓦觉手腕一紧, 已被对方轻而易举地扣个结实,           声,连衣角发丝都不错过,   (缺六行)   “且慢”!   “怎么,你敢后悔?”   “神风老人”阴森森地道:“东西不在他身上,但仍须着落他交出来!”   “天残老人”双目一瞪道:“双方讲明各取所需,你敢食言?”   “但本座尚未得到所需?”   “那是你老儿运气不佳!”   “本座在取得东西之后,保证毫发不损,把人交给你?”   “办不到!”   “老残废,你待怎的?”   “带人!”   “同样办不到!”   “那只有手下见分晓了?”   “最好!”   “依我看来,他并非‘双尸’传人!”   “何以见得?”   “出手路数不对!”   “神风老人”一怔,道:“老残废,你听说过有人能安然脱出过‘双尸’之手否?”   “天下事未可一概而论,也有意外!”   “黑尸已毒发而死,‘白尸’在昨夜仍能出手伤人,尤其这一把火……”   “废话少讲,放开他!”   “办不到!”   “不敢?”   “嘿嘿,本座要毁他不费吹灰之力,如果你要人,耐心等上一个时期,如果你要死尸, 现在可以带走!”   “天残老怪”老脸倏寒,杀机云涌,他一心要收宫仇传自己的衣钵,是以才甘愿牺牲 “一元宝箓”不要,对方以宫仇的死要挟,他一时之间,没了主张。   “神风老儿,你要不要脸?”   “怎么不要脸?”   “你答应手下见真章的!”   “神风老人”生平极惜羽毛,当然不肯输这口气,略一沉吟道:“来吧,老残废,你是 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   说着,松开了扣宫仇的手。   就在此刻……   场中人影一晃,旋风陡卷,一道排山劲气,撞得“神风老人”横移数步,另一人影,如 闪电般飘逝,场中失去了宫仇的身影。   “天残老怪”暴吼一声,破空追去……。   四周爆起一片惊呼之声。 第 二 章 无双仙子   两条人影电闪入场,其中一人,用掌力迫开“神风老人”,另一人挟宫仇闪电般飘逝, “天残老怪”暴喝一声,破空追去。   场中爆起一片惊呼之声。   “天残老怪”与“神风老人”功力通玄,来人竟然能从两人面前劫人而遁,这份身手, 的确是惊世骇俗。   “神风老人”碎然遇袭,被震开了数步,但他的身手岂是等闲,退步之间,已极快地挥 出三掌。   但对方似乎志不在此,几乎是“神风老人”反击的同时,飞遁而逝。   出手,劫人,飞遁,仅是电光石火之间的事,在场高手,没有一个看出,来人是什么形 象。   也就在群豪惊震莫名之际,场中同时失去了“神风老人”的影子。   快,快得令人叹为观止。   一场暴风疾雨,至此烟消云散。   “张仙祠”已被烧成了一片瓦砾之场,仅有那些焦梁断柱,还在冒着轻烟。   于是——   所有心怀贪欲的黑白两道高手,一个个哑然若失地败兴而离。   于是——   “白尸”的生死,宫仇的来历,“一元宝箓”的下落,在江湖中成了一个谜。   当然,这不是谜,宫仇心中雪亮。   且说,宫仇被人挟持电奔,但觉眼前景物,从视线内飞驰倒退,一时之间,他无法看出 挟持自己的是什么样的人物,只是感到对方的身手高得骇人而已。   那人似在躲避后面的人追踪,主旋右变,专拣隐蔽之处而行。   足足半个时辰,来在一座巉岩棋布的峰头之上,那人刹住身形,放下宫仇。   宫仇目光扫处,不由怦然心惊,这劫持自己的,竟然是个半老徐娘,风韵依稀,腮旁一 颗蚕豆大的红痣,衬得她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情。   他年方十六,对男女间事,不甚了了,这只是一种本能上的反应。   那妇人眉目之间,隐含煞气,冷冰冰地道:“你叫宫仇?”   “不错!”   “你是‘黑白双尸’的传人?”   宫仇心内暗忖,来了,原来仍是为了这个,当下以更冷的声音道:“不是!”   那妇人扬眉一竖,娇斥道:“你说谎!”   “信不信由你!”   “好小子,看你邪还是老娘邪……”   这一声老娘,使宫仇联想到他的母亲,母亲被奸杀的惨状,又呈脑海,他像中了蛇蝎似 的一震,双掌挟以全部功力,陡然劈了出去。   他自承受了“白尸”的全部真元之后,内力之强,已达惊人之境,虽说尚不能全发为己 用,但已非同小可,这倾力一击,势若倒海排山。   那妇人估不到他会碎然出手,粉腮为之一变,但身形不移,双掌一圈一划。   这一划之间,排山劲气竟然被引得滑向一边。   “隆!”然巨震声中,石屑乱飞,一根合抱的石笋,被劈成了一堆碎石。   “好小子,有你的!”   一个震耳的喝声传处,一个五给长须飘拂的青衫中年,现身出来。   宫仇掌力被对方引开,心头大骇,见这中年现身,又是一震,那突发的恨火,在一击之 后,消失了大半。   那中年人笑吟吟的向那妇人道:“怎么样?”   “这小子邪得紧,矢口否认!”   “先废了他的功力再说!”   宫仇闻言之下,肝胆皆炸,重重地哼了一声。   那中年偏头打量了宫仇片刻,道:“这小子骨格不凡,想不到做了‘双尸’的传人,可 惜……”   “可惜又怎么样?”   “可借其寿不永。”   “臭男人,你什么时候学舍了看相?”   “哈哈!贼婆娘,碰到我俩手里,难道还想活?”   宫仇暗忖,原来他们是夫妇,只不知是什么来路。   中年男子目光又移到宫仇面上,冷冷地道:“小子,你还是照实说的好,‘一元宝箓’ 竟在何处?”   宫仇愤恨至极地道:“无可奉告!”   “白尸是生是死?”   “不知道!”   “好小子,你听说过‘侏儒神通’这门工夫没有,我只消双指一伸,嘿嘿……”   宫仇登时心头巨震,透心冰凉,他曾依稀记得母亲生前曾向他说过,武林中有一个专走 偏激邪门路子的门派,叫“奇门派”,武功自成一格,黑白道闻名丧胆,处置敌人的手法, 残忍酷虐,其中最骇人的是“侏儒神通”,被这邪门工夫所伤的人,筋骨收缩,状类婴儿, 终生现世……   心念之中,脱口道:“你俩是‘奇门派’的?”   那男子嘻嘻一笑道:“小子,你说对了,‘乾坤双煞’,不陌生吧?我叫‘乾煞西门 琛’,她那‘坤煞吴莺莺’,比你那师父‘黑白双尸’高明吧!”   宫仇抗声道:“我不是‘双尸’传人!”   “坤煞吴莺莺”冷笑一声道:“小子,你会说实话的!”   话声中,并指如戟,朝宫仇胸前点去……   宫仇亡魂大冒,他并非怕死,而是怕求死不能。   蓦在此刻——   一个沙哑但却雄浑的声音,破空传来:“餐星吞月,倚云卧波,烟水微茫,奇门为 尊。”   “乾坤双煞”登时面色大变。   “坤煞吴莺莺”顾不得再伤宫仇,栗声向“乾煞西门琛”道:“怎么办?”   “走!”   “走!”   “这……”   “贼婆娘,你想死我可还要活呢!”   “这小子呢?”   “带走!”   宫仇智慧超人,知道这是一个转机,稍纵即逝,半声不吭,双掌挟以毕生功力,猛然劈 出,势若怒海狂涛。   “乾坤双煞”似乎怕极了那暗中发声的人,恨哼一声,双双纵落峰头,电掣而逝。   宫仇茫然了。   这暗中发声惊走“乾坤双煞”的人是谁?   目的何在?   以“乾坤双煞”的功力尚且准逃之不暇,显见这暗中人必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物,自己 岂非离了虎口,又入狮口?   心念之中,身后突地传来一声脆笑。   宫仇骤然回身,登时怔住,面对自己的竟然是一个衣衫褴楼,既黑且脏,年纪和自己不 相上下,形同叫化的毛头小子。   难道惊走“乾坤双煞”的会是他?这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但听他刚才的笑声,脆得像个女孩子……   心中虽惊疑,但仍不得不问道:“兄台……”   “什么,你叫我兄台?嘻嘻……”   这一笑,露出了莹白如玉的贝齿,宫仇又是一愕,讪讪地道:“这称呼不当么?”   “哦……这……这字眼不大好听,看来你年组比我大,叫我的名字吧,我叫冯真……”   “冯兄!”   “说要你叫我名字!”   宫仇被弄得尴尬非凡,只好道:“我叫宫仇……”   “早知道了!”   “哦!贵庚?”   “十五!”   “我十六,托大叫你真弟,如何?”   “好极了,就这样吧!”   宫仇迭遭惨事,形成他性格早熟,但天真未混,冯真的谈吐,引发了他被压抑的童心, 也扫除了他下意识中的冷漠,掀起一种跃跃欲试之情。   “真弟,方才‘乾坤双煞’……”   “怎么样,不坏吧?”   “是你?”   冯真调皮地一笑道:“这一手如何?”   “我不懂!”   “我是冒名施诈,想不到真的把‘双煞’唬得抱头鼠窜!”   “可是那声音?”   “要不要我学给你听听!……餐星吞月,倚云卧波……”   声音沙哑而不失雄浑,与方才所听的一般无二,不由为之绝倒,莞尔道:“这怎么学 的?”   “你知道口技这一行没有?”   “江湖玩意!”   “不错,我曾经学过这一门!”   其实冯真是完全凭着精湛的内功,改变嗓音,宫仇见识少,没有体会出来。   “真弟,那四句诗不象诗,词不象词的玩意,怎能唬走‘乾坤双煞’?”   冯真闻言一呆,随即轻声一笑道:“这是一个无名老人教我的,他说如果逢上‘乾坤双 煞’,这法儿最有效,到底是什么原因,我也不知道。”   “哦!”   宫仇明知这是句搪塞的话,但却无可挑剔,彼此才认识,当然也不好追问,“哦!”了 一声之后,接着道:“真弟,谢谢你解了我的危难!”   “不必挂齿,适逢其会罢了!”   宫仇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道:“真弟,你家住哪里?”   冯真眼圈一红,道:“我没有家!”   “什么,你没有家?”   “是的,我妈死了,我爹不要我了!”   “这,怎么说?”   “我爹不许我出来,我自己偷跑出来,他不要我了!”   “你怎知令尊不要你呢,天下父母心,没有不疼儿女的!”   “我出来一年多了,也不见他找我,这证明他不要我了!”   宫仇几乎忍不住笑出声来,这真最孩子活,忍俊不住地道:“也许今尊正在找你,只是 找不着罢了?”   冯真展颜一笑道:“也许是的,可能我错怪他老人家了!”   “真弟最好还是回家,以免令尊大人牵挂,你这年纪出来飘泊……”   冯真用手指比腮一羞道:“你只不过比我大一岁而已,一年三百六十天,说话倒是满老 练的,那你呢?为什么又……哦,我想起来了,你是‘黑白双尸’的弟子,所以……”   “我不是!”   “真的?”   “我何必骗你!”   “嗯,我想你不是,你的武功路数,完全不是‘双尸’的路子,但你夜入‘张仙祠’, 而能安然度过一夜,这为什么?”   “我是去赶拜兄之约,胡闯进去,弄出这大的误会。”   “你还有拜兄,他是谁?”   “辣手书生!”   “哦!名气不小!”   “真弟对江湖事知道得不少?”   “道听途说而已!”   宫仇想起拜兄“辣手书生”,不禁大感急躁,如果他找不到“黑心国手”求治,后果不 堪设想,心念之中,道:“真弟,后会有期……”   “什么,你要走了?”   “是的!”   “我还有话要给你谈。”   “以后吧!”   “什么事这样作急?”   宫仇无奈,只好把“辣手书生徐陵”,被爱人邢玉娇下毒谋害,必须要在今天日落前, 找到“黑心国手”求治的事,说了一遍。   冯真嗯了声道:“如此,你拜兄算是死定了!”   宫仇不由心头巨震,一把捉住冯真的手道:“为什么?”   这一捉,但觉对方的手滑腻细致,柔若无骨,但也不大注意,他一心系恋拜兄“辣手书 生”的安危。   冯真眼内闪过一丝异样的色彩,徐徐地道:“黑心国手医术天下无双,但其心之黑也是 普天下难找第二人,凡求他医治的,必须付出相当的代价,照仇哥之言,‘辣手书生’被 害,间接由于‘金剑盟’存心要剪除‘青衣帮’,而‘黑心国手’已被‘金剑盟’延揽,他 找到‘黑心国手’也是死,找不到那就更不用提了!”   宫仇登时额角现汗,狠声道:“如果拜兄遭受不幸,我要为他报仇!”   冯真偏头想了一想,猛地抽回被宫仇握住的手,道:   “有了!”   “什么有了?”   “我们得马上找到‘辣手书生’。如果他还不死的话,总有办法可想!”   “事不宜迟,走吧……”   “真弟要和我一路?”   “你不愿意?”   “走吧,焉有不愿意之理!”   说着,弹身驰下峰头,他心里惶急,脚下可使出了全劲,去势如电,奔了一程,暗骂一 声该死,这一跑,冯真岂能赶得上,心念之中,陡然止步。   冯真的声音道:“噫,怎么不走了?”   宫仇回头一看,冯真距自己不过五尺,面不红气不喘,一付嘻皮笑脸之相,不自禁地面 上一红,道:“我怕你追不上?”   冯真嘻地一笑道:“还可勉强应付,仇哥你尽量吧!”   宫仇对于这突梯刁钻的小友,感到有些骇然了,自己承受了“白尸”的全部真元,犹有 可说,对方这大年纪,看情形内力修为在自己之上,江湖阅历也相当深,真是人不可以貌 相,海水不可以斗量。   当下重行举步,全力疾奔。   顾盼之间,山区已尽,眼前现出坦荡官道。   两人不期然地一刹身形。   宫仇道:“真弟,现在如何追去?”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星射而来,到了两人身前,突地止住奔势,赫然是一个五十上下 的枯瘦老者。   那老者打量了两人几眼,目注宫仇遣:“小哥儿就是宫少侠?”   宫伙一怔神,道:“不错!”   那老者面上呈喜色,道:“请随小老儿来!”   宫仇惑然道:“阁下何方高人?”   “小老儿‘飞天蝙蝠胡靖’,奉命恭请少侠!”   “奉何人之命?”   “少侠到后自知!”   冯真突地一拉宫仇道:“跟他去!”   宫仇茫然道:“跟他去?”   冯真喜逐颜开地道:“走吧,没有错,胡分舵主请带路!”   “飞天蝙蝠胡靖”骇然望了这既脏且黑的小叫化一眼,掉头飞奔。   宫仇疑云满腹,眼看冯真已举步,只好跟着弹身,心中却有些忐忑难安,冯真现身突 兀,与自己相交前后仅一个时辰不到,如果其中有什么阴谋,那岂非睁着眼睛往火坑里跳? “一元宝篆”的事,已使他在极短的时间内,成熟了不少,但,想尽管想,脚下却不曾稍 慢。   “飞天蝙蝠”人如其号,奔驰起来,直似一缕轻烟。   宫仇若非在昨夜得“白尸”输功,以他原有的造诣,那真要望尘莫及了。   奔行了约莫十里,拆入山区,愈行愈是荒僻。   眼前,来在一座幽深的谷口。   “飞天蝙蝠胡靖”首先刹住身形,宫仇和冯真也跟着停下。   谷侧峰壁半腰,传来一声轻喝:“何方朋友?”   “飞天蝙蝠”立即应道:“头顶一柱香!”   “以何为证?”   “青腰三带结!”   “请进!”   宫仇心中大感惶惑,分明这谷中是一个神秘所在,福祸全在进退一念之间。   “飞天蝙蝠”一摆手,道:“两位请跟我来!”   宫仇正自踌躇之际,冯真已露齿一笑道:“走吧!”   宫仇天生傲性,心一横,不计利害,跟了进去。   谷道幽暗深长,一路之上,隐约中人影憧憧,约莫盏茶工夫,面前现出一幢苔藓遍布的 石屋,屋前站着四个青衣汉子,满面凄苦之色,其中之一抢步上前道:“舵主回来了!”   “飞天蝙蝠”道:“请禀帮主,客已请到!”   青衣汉子道:“帮主有谕,客到立即请进,毋须通禀了!”   “飞天蝙蝠”往旁边一侧身,道:“两位请进吧!”   宫仇惶然望了冯真一眼,看不出他脸上有什么异样表情,咬一咬牙,大踏步往里便走, 那青衣汉子忙抢前领路。   晃眼来在一扇半开的房门之前,又是两名青衣汉子左右保门。   那领路的青衣汉子向那守门的两名青衣人道:“宫少侠到!”   房内立即传出个孱弱的声音:“请进来!”   宫仇一听声音,登时领悟,大叫一声:“大哥!”一脚跨了进去,冯真随之而进。   房内锦榻之上,半卧着一个面色憔悴的青衣人,他,正是“青衣帮”帮主“辣手书生徐 陵”。   宫仇激动地再唤了一声:“大哥!”   “辣手书生”目光扫向宫仇身后的冯真,道:“兄弟,这位是……”   宫仇忙道:“这是小弟新结识的好友冯真!”   “哦,请坐!”   冯真大咧咧地朝旁边椅子上一坐,道:“帮主,幸会!”   “辣手书生”眉毛微微一皱,向宫仇道:“兄弟!愚见我以为此生不能相见了,想不到 还能……”   说到这里,一阵哽咽,竟然说不下去。   宫仇鼻子一酸,泪水几乎夺眶而出,悲声道:“大哥,情形怎么样?”   “青衣帮总坛和各地分舵,在同一天被毁,帮中弟子大半被屠杀,少部分漂游在外,这 里是唯一仅存的一处分舵!”   “谁下的手?”   “金剑盟!”   宫仇咬牙哼了一声,道:“大哥,你的伤……”   “兄弟,我还有一个时辰可活!”   宫仇的泪水,终于滚落腮边。   “辣手书生”又道:“昨晚我奔赴‘张仙祠’,发现“黑白双尸’的标记,只好回头, 想不到与你错过,一切经过,已得门下弟子传报,兄弟,想不到你竟然还活着,赶上最后一 面……”   冯真在一旁冷冷地接口道:“别哭,死不了!”   这话像是在哄一个孩子,令人啼笑皆非。   宫仇却认真地道:“真弟,你说你有办法?”   “当然!”   “什么办法?”   “我这里有一粒‘血豆蔻’……”   “辣手书生”半躺着的身躯,倏地坐直起来,颤声道:“血豆寇?”   “不错,‘血豆寇’可以使阁下保住元神,遏阻毒势,一月之内,绝无生命之忧,仅一 月的时间,定可从‘黑心国手’处得到‘辟毒丹’!”   “这……‘血豆寇’是稀世之珍啊……”   冯真一撇嘴道:“这东西我家里有的是,算不了什么,你既是我仇哥哥的拜兄,再珍贵 的东西我都不在乎!”   宫仇心里感到一阵欣慰,结交了这位慧黠的朋友,的确不冤。   “辣手书生”感激地道:“小兄弟,如此我受之有愧了!”   口里说,心里却在想,这形同小叫化的少年,究竟是什么来路,“血豆寇”稀世之珍, 他竟说家里有的是,但,一时也不好问出口来。   冯真伸手怀中一阵掏摸,取出一粒血红的豆蔻来,直伸到“辣手书生”口边,道:“吃 下去吧!”   那只既脏且黑的手,实在令人不敢恭维,“辣手书生”伸手接过,放入口里。   宫仇诚挚地向冯真道:“真弟,我该谢谢你!”   “免,不值言谢!”   说完,转面向“辣手书生”道:“我也叫你大哥吧,你现在该运息一番,帮助药力推 行,我和仇哥哥暂且告辞!”   “什么,要走?”   “替大哥去向“黑心国手’讨药!”   “小兄弟,你与那黑心老儿相识?”   “不!”   “那……”   “我自有办法!”   “愚兄我这里有几粒珠子,带去向对方交换,也许好说话些……”   “不必!”   宫仇对冯真虽说仍莫测高深,但却相信他的话决非无的放矢,接话道:“大哥,如此我 们告辞了!”   “兄弟,最少也得用过酒饭……”   “人之相知,贵在知心,大哥,不必了!”   “两位兄弟,为我如此奔波犯难,教我心何能安?”   “大哥这话岂非见外了!”   “既然如此,兄弟,本帮目前已由明转暗,我传令门人弟子,随时听候吩咐,凡是衣服 前襟上有一段青线的便是本帮弟子!”   “小弟记下了,大哥珍重!”   “辣手书生”双目滚泪,这泪水是感激也是悲哀。   宫仇与冯真别了“辣手书生”,双双出谷。   宫仇道:“真弟,哪里去找‘黑心国手’?”   “星子岩,他的老窝!”   “如果他不在呢?”   “更好!”   “为什么?”   “届时自知,赶路吧!”   黄昏时分,两人来在一座大镇甸中。   华灯初上,人群熙来攘去,热闹非凡。   冯真道:“仇哥哥,我们先去吃饭吧!”   宫仇点头道了声:“好!”他对新结识的兄弟,始终感到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受,但 又无法分析异在何处。   两人穿插在人群中,直奔大街。   走了没有几步,宫仇忽然发觉冯真竟然失去了踪影,不由大是惶然,目光四扫之下,连 一点影子都看不到。   突地——   前头行人波分浪裂,向两旁闪开,间或传出一两声惊“噫!”,看见一个貌相威棱的老 者,旁若无人地迎面疾走而来。   宫仇大感骇然,眨眼之间,那老者已行到身前,但觉有一股极强的暗劲,把自己的身 形,向外猛推,本能上的反应,使他沉气稳身,但仍被迫得踉跄退开,心中之骇异,莫可言 宣。   那老者似有所觉,目光向宫仇一扫。   宫仇的目光甫一接触到对方的目光,立感心旌摇摇,六神无主,不自觉地低下头去,心 中暗呼:“邪门!”   老人去远了,他仍征在当场。   忽地有人拉了他一把,道:“走呀,发什么呆?”   一看,竟然是冯真,不知何时又回到自己身边,讶然道:“方才你去了哪里?”   冯真不自然地一笑道:“去如厕!”   “你看到那邪门老人没有?”   “什么老人,没有呀?”   宫仇余悸犹存地把所见说了一遍,冯真双目连眨道:“我知道了,他就是当今武林第一 高手‘白石岛主’、‘奇门派’掌门人!”   “乾坤双煞的师父?”   “不错!”   宫仇倒吸了一口凉气,道:“这就难怪了!”心中却暗自佩服冯真见闻广博。   两人沿街而行,冯真七拣八拣地,最后在一间气派十足的酒楼前停下步子,道:“仇哥 哥,这里将就吧!”   宫仇倒是胸无成见,微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手拉手地踏进酒楼大门……   店小二看这两个人上门,一个是村俗少年,另一个和乞丐差不了多少,神气十足的横身 当门一站,吆喝道:“你两个小子胡闯些什么?”   宫仇一怔神,冯真一翻跟,大声道:“你们这儿是干什么买卖的?”   “酒楼!”   “这不就结了!”   店个二瞪眼道:“你俩……”   冯真呸了一声道:“小子,你则狗眼看人低,以为小爷吃了付不起钱,是不是?”   说着,从腰间取出一锭金子,晃了一晃。   店小二马上改容道:“两位请进!”   冯真白了小二一眼,进去拣最大的一副座头坐了,高声嚷嚷道:“小二,四时鲜,四干 果,再拣你们店里拿手的菜十个二十个,上等花雕半斤!”   小二倒咽了一口唾沫,转身下去。   宫仇皱眉道:“兄弟,吃不了这许多?”   冯真噗哧一笑道:“吃不了摆着看吧!”   不一时,酒菜齐上,宫仇是确实饿了,举箸大嚼,而冯真却斯文得很,浅尝则止,但每 一盘每一碟他都用筷子穷翻一遍。   吃喝间,冯真认真地道:“仇哥哥,你内力相当深厚,而招式却令人不敢恭维,什么原 因?”   “这,想是缺了明师指点的原故!”   “我替你介绍一个师父好不好?”   “师父?”   “不错,以你的内功根基,只消一年半载,包管使武林侧目!”   “什么样的师父?”   “你先说愿不愿?”   “愿当然愿意,不过……”   “怎么样?”   “我要学剑!”   “学剑?”   “嗯!”   “为什么?”   宫仇面上流露出一片惨厉之色,激动地道:“先母生前一再告诫,必须习剑!”   冯其“哦!”了一声道:“你也没有妈妈了?”   宫仇眉目之间,怨毒之色大浓,咬牙道:“孑然一身!”   “你比我还可怜!”   “真弟,武林中以剑术称雄的有哪些?”   “论武功当推‘奇门派’掌门‘白石岛主’第一……”   “真弟,你似乎对‘白石岛主’特别推崇,我说的剑术!”   “剑术吗………四大剑派武当、昆仑、峨嵋、华山,近百年来,人才调落,不足一道, 目今当以‘金剑盟’盟主为最!”   “盟主是谁?”   “不知道,但传言他的剑术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可能找不到敌手!”   “只他一个?”   “不,‘二贤庄’庄主南宫靖与何一凡合称‘无敌双剑’,但……”   “怎么样?”   “十六年前,‘二贤庄’遭逢巨变,自庄主以下,无一幸免,被誉为‘武林第一家’的 ‘二贤庄’也被烧成白地!”   “哦,什么样的巨变?”   “这在武林中是一个谜!”   “另外呢?”   “百年来仅见的剑术好手‘丑剑客’,但他在三十年前失了踪,这也是一个谜!”   宫仇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道:“我们该走了?”   冯真点头招呼小二,把那锭约莫一两重的金棵往桌上一放,道:“小二,剩下的赏 你!”   店小二连眼都直了,好半晌才哈腰作揖地道:“谢小爷的赏,小的方才有眼无珠,请小 爷原谅!”   说着,把金锭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侧身恭送。   冯真一拉宫仇,道:“走!”   因起身得急,把站在一边的小二,撞得倒退了一步。   出了店门,冯真一扬手,道:“仇哥哥,你看!”他手中正是方才付给小二的那锭金 子。   宫仇征得一怔,拂然变色道:“真弟,你……”   “我怪他狗眼看人,消遣他一下!”   “这不是我辈应为的事!”   “你不高兴?”   “嗯!”   “好,你别扳面孔,我回去还给他吧!”   说着,真的回身入店,往柜台上一放便走,那小二还蒙在鼓里哩!”   方出镇梢,冯真怪叫一声道:“糟了!”   宫仇愕然道:“什么糟了!”   “我们不该在那大酒楼之中露面!”   “为什么?”   “‘金剑盟’耳目众多,‘黑心国手’既是该盟的人,对于我们求药的事大有妨碍,间 时‘张仙祠’之役,不少武林人都认识你,这……”   宫仇对于这刁攒古怪的真弟,开始有些怀疑了,以他这年纪,不但武功高得出奇,而且 江湖门槛之精,令人咋舌,尤其唬走“乾坤双煞”,店中窃金,这两件近于下三流玩意的 “诈”“扒”手段,更使他不能释之于怀,他无法想象冯真到底是什么来历!   心念之中,脱口道:“真弟,你到底是什么门派?”   “问这干吗?”   “我想知道!”   “说来话长,以后慢慢的会告诉你,现在你等一等,我去去就来!”   说着,不待宫仇答应,返身又朝大街奔去,眨眼消失在人丛之中。   宫仇迷悯地望着冯真背影消失,不知他这一去又弄出什么花样。   突地——   一条人影,从暗角里转了出来,向宫仇一抱拳道:“在下‘神行客郑良’,职司‘青衣 帮’巡察总监,奉令听候差遣!”   宫仇一看,对方是一个短小精悍的老者,襟前穿着一股青线,随道:“郑总监,差遣两 字不敢,目前没有事!”   “在下告退!”   声落,人影已沓。   工夫不大,冯真兴冲冲奔了来,手里提着一个包袱,一言不发,拉着首仇就走,来到镇 外无人之处,冯真打开包袱,取出一套书生行头,衣履头巾俱全,道:“仇兄快换上。”   “这……做什么?”   “换上吧,多少可以避点耳目,以免发生意外麻烦!”   (缺三行)衣角,竟然是上等衣料,笑嘻嘻地道:“我不会刻苦自己,行了吧!”   宫仇莫测高深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经不住冯真一再催促,只好换上衣履头巾,这 一换上书生装束,立即显得俊秀飘逸,成了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冯真一拍手道:“仇哥哥,你真美!”   宫仇尴尬地一笑道:“美?”   “是呀,美男子,俏书生!”   宫仇吐了一口长气道:“真弟,我们该走了!”   “走吧,但不必太急,我们天明时赶到‘星子岩’!”   两人漏夜上道,向“曲州”奔去。   日出时分,两人来到了“星子岩”前,只见一片碣色石林中,隐着一所巨宅。   冯真用手一指道:“到了,这就是‘生死庄’!”   “什么‘生死庄’?”   “‘黑心国手’,医道盖世无双,用毒也是世间少有,能活人,也能死人,所以叫做 ‘生死庄’,同时,施医必谈代价,如果代价不合,人死在脚前他也不管!”   “医术所以济世,这作风的确令人不解!”   “现在我们去取药!”   宫仇一怔道:“取药?”   “不错,取药!”   (缺二行)   “葫芦代表悬壶,是生门,有人把守,求医的必得走这条路,骷髅头代表死门,步步皆 毒,但没有人把守!”   “那还有谁睁着眼进死门,岂非多余?”   “一点也不,我们现在要进死门!”   宫仇怦然心惊,栗声道:“进死门?”   冯真神秘地一笑道:“从现在起,你最好少开口!”   说着,走到挂着白骨骷髅头的路口,扬声高叫道:“金光万道!”   未几,一个声音遥应道:“剑气冲霄!”   宫仇心中一动,只见一条人影,从石笋夹峙的珙道中奔了出来,赫然是一个胸前绕着一 柄金剑的汉子。   那汉子一见两人之面,顿时愣住了,面上全是惊诧莫名之色。   冯真愣地从怀中抽出一柄金光灿然的小剑,向上一扬。   那汉子面色一肃,躬身道:“弟子‘荣养殿’侍卫孙丕候令!”   冯真一收金剑,道:“殿主可在庄中?”   “外出未归!”   “何人主持庄务?”   “殿主千金黄淑惠!”   “要她接令!”   “容弟子入内通禀?”   “快!”   侍卫孙丕施礼疾退。   宫仇心中杀机陡炽,想不到冯真会是“金剑盟”的人,“金剑盟”主使“红花会”毒害 拜兄“辣手书生徐陵”,毁了“青衣帮”,又假“黑心国手”以“黑蜘蛛”毒杀“黑白双 尸”,自己受“白尸”轻功赠笈之德,理应有所报效……   心念之中,一双带煞的眼睛,已迫视向冯真。   冯真见状骇然道:“仇哥哥,你怎么了?”   宫仇栗声道:“我要杀你!”   冯真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道:“杀我,为什么?”   “你自己心里明白!”   “我不明白!”   宫仇冷哼了一声,一掌劈向冯真当胸,他自得“白尸”输以全部真元,内力之强,已到 了惊人地步,这一掌势如排山。   冯真尖叫一声,双掌一圈,一道排山劲气,竟然被引得卷向空处。   宫仇这一惊非同小可,这种引开掌劲的玄奇功力,他曾在“乾坤双煞”的手下体验过, 想不到冯真小小年纪,也会来这一手。   冯真双目圆睁,厉声道:“你这是干什么?”   那眼神之中,似有一股慑人的力量,使宫仇大感气馁,但仍怒声道:“想不到你会是 ‘金剑盟’的人……”   一条纤细人影,如行云流水般珊珊而至。   冯真狠狠地白了宫仇一眼,压低了嗓音道:“你是个笨么,傻瓜,如果你不愿意大哥死 的话,就放规矩些,否则坏了事由你负责!”   来人,已停在身前,是一个豆蔻芳华的绿衣丽人,美得令人目眩,不问可知,她就是刚 才那黑衣汉子口中的黄淑惠。   宫仇满头雾水,蹩了一肚子闷气。   黄淑惠目光扫及冯真时,秀眉一蹙,及至看到宫仇时,粉腮之上倏起两片红晕,芳心卜 卜乱跳,她被宫仇的绝世风标吸引了,竟忘了礼数。   冯真冷冷一降,道:“你就是黄姑娘?”   黄淑惠如梦乍觉,讪讪道:“正是,两位如何称呼?”   话声中,一对剪水双瞳,仍然瞟向宫仇,宫仇被她看得面上一热,但这神情,被他脸上 融不开似的冷漠恨意所掩盖了。冯真再次取出金剑,也不表明身份,朗声道:“黄姑娘接 令!”   “弟子在!”   “盟主上谕,即取‘辟毒丹’应用!”   “遵谕!”   冯真收起金剑。   黄淑惠大惑不解,何以美书生双唇紧闭,而由这叫化般的小子传令,同时两人身上都没 有穿着‘金剑盟’的规制服色,但,怀疑仅管怀疑,“金剑令”大于一切,除发令者和长老 之外,任何职位的弟子,都得恪遵,当下目注宫仇道:“但不知上谕要多少位应用?”   宫仇面寒如冰,闷声不响,心中却响咕不已,他完全不明白冯真在弄什么玄虚。   冯真冷冷地道:“尽其所有!”   黄淑惠一怔神,颤声道:“家父生平一共只炼制了二十粒,用去五粒,目前仅存十五 粒!”   “这最上谕,恕小可无法作主!”   “请进!两位紧随我身后不要超出两丈,这通道遍地皆毒!”   冯真大咧咧地道:“这不须姑娘吩咐!”   随着,向宫仇施了一个眼色,跟在黄淑惠身后,向里走进,宫仇满腹疑云未消,复又心 惊于遍地皆毒这句话,硬着头皮跟去。   甫入通道,鼻中忽闻一股浓郁的异香,他本聪明绝顶,参以黄淑惠嘱咐不要离开两丈的 话,顿悟这异香必是解这通道之毒的解药无疑。   顾盼之间,来在一座宏伟的门楼之前,黄淑惠侧身一让道:“两位请进!”   冯真嘻嘻一笑道:“黄姑娘,上谕紧迫,没有太多的时间,姑娘不必拘礼了!”   “如此请随我来!”   一路穿门入户,所有庄中人莫不以惊怔之色注视两人。   不久,来人在一间精致的小轩中,黄淑惠道:“两位稍候,我进丹房去取!”   冯真向宫仇施了一个眼色,对黄淑惠道:“黄姑娘,黄股主医术通神,必炼有不少稀世 灵丹,我们近卫长意欲见况一下丹房,可以吗?”   黄淑惠面现难色,但当目光触及宫仇时,突地粉腮微微一变,点头道:“请!”   宫仇心中既惶惑又好笑,冯真竟然把自己称作近卫长,这是从何说起?他这一见识丹 房,不知又要玩出什么花样?   蓦地——   轩外传来一声惊异的呼声道:“近卫长?”   宫仇心中卜的一跳,这一露出马脚,势将功亏一篑,“生死庄”遍地皆毒,纵使本领通 天,也莫奈毒何!   黄淑惠粉腮一变……   冯真冷笑一声道:“外面是谁?”   一个绣金剑的汉子,出现在轩门边。   冯真煞有介事地喝叱道:“你知道本盟十大规条之中,第七条是什么?”   那汉子顿时面如土色,俯首道:“弟子知罪!”   “说,第七条?”   “怀疑‘金剑令’者死!”话声中,额上汗珠已滚滚而落。   “很好……”   宫仇生怕别生枝节,丹药不到手,误了拜见的生命,立即接话道:“念在无知初犯,不 令追究,下去!”   “谢令!”   那汉子如逢大赦,躬身施礼而退。   黄淑惠伸手一按壁间,一道小门突地出现,三人鱼贯而入。   丹房内三个巨形木架,各分八层,摆满了大瓶小罐,每一个瓶罐上,都贴有标签,注明 名称药性。   宫仇走马观花地浏览了一遍,不由为之咋舌,救人的良药与杀人的毒药各占其半。   黄淑惠从居中最上一层的一个特制抽斗里,取出了一个小玉瓶,似乎十分惋惜地看了又 看,然后递与宫仇道:“请验收,一共十五粒,无论身中任何巨毒,一粒奏功!”   宫仇随便看了一看,纳入怀中。   黄淑惠眼波流转,微红着脸道:“近卫长尊姓?”   宫仇一愕,脱口道:“在下姓宫,宫殿之宫!”   “哦……”   冯真大声道:“近卫长,上令所限,立刻动身吧!”   “好!”   黄淑惠恭送两人到了那条“死门”通道之外,似乎惘然若失地向宫仇道:“宫……近卫 长,盼能再见!”   宫仇语含深意地道:“一定会的!”   这四个字却使黄淑惠芳心甜蜜无比,不自禁地嫣然一笑。   冯真狠狠瞪了宫仇一眼道:“走呀!”   两人转出石林,上了大道,冯真从怀中掏出一只墨绿小瓶,道:“仇哥哥,带在身上, 将来会有用的!”   宫仇一愣,道:“那是什么?”   “疗伤圣品,‘归元丹’!”   “你……”   冯真一撅嘴,道:“顺手牵羊不为偷,‘黑心国手’作孽不少,拿他的东西救人算是替 迎赎罪!”   “你拿着罢?”   “我?嘻嘻,另有家传灵药可用!”   不由分说,强塞到宫仇手中,宫仇只好放入怀里。   冯真又道:“到了前路城镇,如果见有‘青衣帮’弟子,给他一粒‘辟毒丹’。由他们 送回去,比较稳妥,我俩的形迹,恐怕瞒不了对方!”   语声才落,一个短小精悍的老者,已迎面而至。   宫仇心中大喜,急取出“辟毒丹”倒了一粒,抢步上前,道:“郑总监,你来得正好, 这粒‘辟毒丹’立即星夜送回去!”   “神行客郑良”喜孜孜地双手接过,道:“敬代敝帮主向两位少侠致谢!”   “不敢当,在下与贵帮主八拜为交,份所当为!”   “神行客郑良”施礼为退,抄僻路自去。   宫仇心头一松,笑向冯真道:“真弟,‘金剑令’是怎么回事?”   冯真洋洋得意地一阵笑道:“这是我无意中得到的,想不到派上了这大用场!”   “帮派令剑,你会无意中得到?”   “信不信由你!”   “可是你对“金剑盟’的切口与内幕,似乎瞭如指掌,这又作何解释?”   “这是见闻!”   蓦地——   道旁林中,传出一阵令人毛骨惊然的狂笑……   笑声凄厉刺耳,虽在光天化日之下,仍使人有一种阴森恐怖之感。   宫仇不由心头一震,不自觉地刹住了身形。   冯真骇然道:“难道是她?”   话声方落,只见一个满头白发纷披,鸠形鹄面的老太婆,手中倒拖着一根黑黝黝的拐 杖,从林中踉踉跄跄地奔了出来,口中仍然狂笑不停。   宫仇剑眉紧蹙道:“她是谁?”   冯真急声道:“疯婆子,快走,别惹她!”   宫仇好奇之念大炽,心想,冯真刁钻古怪,天不怕,地不怕,怎会独怕这疯婆子,其中 必有蹊跷,心念转处,讶然道:“疯婆子有什么可怕的?”   “你不知道,快走!”   那老太婆耳朵可真灵,一摆头,把纷被的白发甩向颈后,狂笑之声立止,目中寒芒暴 射,厉声大喝道:“谁是疯婆子!”   冯真跌脚道:“这下将缠夹不清了!”   眼一花,那老太婆已站在两人面前,身法之快,令人咋舌。   冯真作了一个揖道:“老前辈,我给你行礼!”   那老太婆听而不闻,两眼一不稍瞬地逼视着宫仇,风干橘皮似的脸上,起了一阵抽搐, 突地一抡拐杖,厉声道:“负心人,我找得你好苦,今天你走不掉了,我先杀了你再自 杀!”   随着话声,一拐向宫仇拦腰扫了过去。   仗沉力猛,破空生啸。   冯真一拉宫仇,闪电般暴退五尺,杖影从身前掠过,劲风扑面如割。   宫仇这一来可胆寒了。   心念未转,对方第二拐又告当头劈到,快过电光火石。   两人再度弹退……   焉知这疯老婆子,武功竟然高得出奇,中途变势,一长身,改为横击,两人无论如何也 逃不过这这一杖之厄。   就在这生死系于一发的瞬间,冯真一抖手,把宫仇摔出八尺之外……   “砰!”   冯真一个小小身形,被一杖扫得旋飞而起,如断线风筝似的泻向三丈之外。   宫仇心肝俱裂,悲呼一声:“真弟!”   甫沾地面的身形,暴弹而起,扑向冯真……   这些,都不过是眨眼间事。   疯老婆子闪电般一挪身躯,凭空伸杖一点,宫仇弹在半空的身形,垂直地落了下来,卜 地无法动弹,心里暗道一声:“完了!”   杖影横斜,当头劈落……   眼看宫仇势非惨死当场不可。   就在此刻——   只听“啵”地一声大响,疯老婆子的拐杖,竟然被撞得偏向一侧,但她的身手,实非等 闲,就荡开之势一抡,再度劈落。”   空气紧张得无以复加。   电光火石之间,宫仇的身躯,被人抱着翻滚而出。   “砰!”的一声暴响,碎石飞进,尘沙怒扬,地上被击成了一个三尺大的深坑。   宫仇但觉身躯一震,原来被制穴道已被解开,又才推滚了一丈之多,起身一看,出手救 自己的,赫然是冯真。   他心中的震骇,简直无法形容,这确实是邪门,冯真被疯老婆子一拐杖卷飞数丈,非但 不死,看样子连伤都没有。   邪门,他对冯真更加感到莫测高深。   当下不自觉地脱口道:“真弟,我以为……”   “你以为我死了,是不是?”   人影一晃,疯老婆子再度欺到了两人身前,快捷得令人咋舌。   冯真把宫仇推向身后,赶紧作揖道:“老前辈,你认错人了!”   疯老婆子双眼一瞪,凝视了宫仇片刻,神情一黯,顾然造:“是的,我认错人了,他比 他年纪要大些……”   话锋一顿,突地又厉声道:“说,我的他究竟在哪儿?”   气势汹汹,看样子又要动手。   宫仇可傻了眼了,这突发的怪事,他连想象的余地都没有。   冯真向宫仇扮了一个鬼脸,郑重其事地向疯老婆子道:“老前辈,您找的人一个时辰前 走了!”   “走了,从哪儿走?”   冯真一指路的尽头道:“这边!”   “你不骗我?”   “不敢!”   “如你骗我,下次碰上把你砸成肉饼!”   说着,一溜烟般飞逝。   宫仇迫不及待地道:“她是谁?”   冯真感慨地道:“一个情海断肠人!”   “你真的看到……”   “随口说说而已!”   “真弟,你不该作弄她!”   冯真一瞪眼道:“如果不骗她走,我无所谓,你如何脱身?”   “如果她发觉你在骗她……”   “不会,她是心神丧失的人,任何人被她缠上时,都这么把她骗开!”   “她究竟是谁?”   “无双仙子钟筱红!”   “无双仙子?”   “不错,她其实年纪并不大,仅五十过外……”   “可是……”   “她为‘情’所毁,昔日的红颜西施,变成了现在的白发无盐,我称她老前辈只是顺口 之词,她年纪还没有我爹大!”   “何谓无双?”   “三十年前,她的姿容天下无双,在女子当中,武功也是难逢对手,所以称为‘无双仙 子’,在当年,她确曾风靡了无数的武林年轻高手!”   宫仇兴味盎然地道:“你说她是情海断肠人?”   “是的!”   “你全知道!”   “听我爹说的!”   “详情如何?”   “大约二十年前,她突然疯了,头发也开始变白,昔日的绝美丰姿,极快的从她身上消 失,一变再变,成了现在这模样,逢人便问我的他在哪里?如果遇上象你这种书生装束的少 年,更加缠夹不清……”   “可能她的爱人是个书生?”   “也许!”   “也许,什么意思?”   “谁也不知道地口中的他是谁!”   宫优摇头苦笑道:“她是个可怜人!”   “你很同情地?”   “我想谁都会的!”   就在此刻——   远远一条人影,电闪奔至。   冯真惊呼一声道:“黑心国手!”   宫仇心头一震,道:“是他了!”   冯真急声道:“你快走,在前面等我,这老儿浑身是毒,沾不得……”   “你呢?”   “别管,我自有脱身之策!快走!”   宫仇剑眉一聚,道:“我怎能抛下你……”   “呆鸟,再迟就不及了,你没有忘记‘张仙祠’外那一幕吧?”   说着,狠狠地推了宫仇一掌。   这一推把宫仇送出两丈之外,宫仇心念疾转,冯真人小鬼大,看他行事刁钻古怪,谅来 脱身不难,想着,就势弹身,电奔而去。   “小子,休想开溜!”   如雷暴喝声中,一个襟前绣着交叉四柄金剑的黑袍老者,飞风掠至。   他,正是‘黑心国手’,“金剑盟”属下“荣养殿”殿主。   冯真反迎上去,双掌交挥,劈出一道旋劲。   “黑心国手”霍地刹住身形,须眉俱张,目射煞芒,浑身簌簌而抖,显然是怒到了极 处,戟指冯真道:“小叫化,你和那小子受何人指使,竟敢老虎头上扪虱子?”   冯真嘻皮笑脸地道:“阁下就是‘黑心国手黄有道’!”   “黑心国手”老脸成了紫酱之色,切齿道:“小鬼,说,受何人指使?”   冯真好整以暇地道:“这不干任何人的事!”   “你先把老夫的两瓶灵丹交出来!”   “没有这么容易!”   “好哇,小鬼,老夫若不把你化骨销形,就枉称‘黑心国手’!”   “阁下,是准备用毒的了?”   “小鬼,凭你还本配老夫用毒!”   “凭身手?”   “收拾你小鬼易如反掌!”   “那阁下算栽定了!”   “黑心国手黄有道”双拿一扬,突地又放了下来,厉声道,“小鬼,你那‘金剑令’由 何而来?”   冯真嘻嘻一笑道:“阁下,我不会告诉你的!”   “黑心国手”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他做梦也估不到以他的名头地位,居然有人欺上门 来而且对方竟然居两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   “小鬼,你有师承吗?”   “没有!”   就在此刻——   数条人影飞射而来,当先的,正是“黑心国手”的独生女儿黄淑惠,后随三名剑士,黄 淑惠气急败坏地道:“爹爹,还有一个呢?”   “黑心国手”很声道:“溜了!”   “女儿去追!”   “好,不问一切,见面就把他毁掉,注意搜他身上!”   “是!”   黄淑惠应了一声,率同三名剑士,电掣风驰地追了下去。   冯真心中大为惶急,自己要宫仇在前路相候,黄淑惠一行必然会碰上,论功力,宫仇或 可自保,但黄淑惠是“黑心国手”的女儿,当然也是弄毒能手,如果被她追上了,后果不堪 设想。   可是,他眼前又不能脱身追去,如果把“黑心国手”也引了去,后果将更加不堪设想, 一时之间,他不知如何是好。   “黑心国手”阴恻测地道:“小鬼,你别转歪念头,目前你只有一条路,死!”   “这却未见得!”   “哼,还有你那同伴,老夫已飞鸽传讯,百里之内,他无所遁形!”   冯真登时心如鹿撞,但表面上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冷冷地道:“老毒物,如果我 那同伴有什么失闪,告诉你,‘生死庄’将鸡犬不留。   “黑心国手”振声狂笑道:“小鬼!这些大话到阎老五座前再说不迟,现在,说你的出 身?”   “你打算报复?”   “说!”   “告诉你,说将出来你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黑心国手”狞声道:“你说还是不说?”   冯真一翻眼道:“不说!”   “你会说的,小鬼!”   话声中,双掌电扣而出,闪动之间,上下左右,全是爪影。   冯真滑似游鱼,只一晃,便脱出了瓜影之外。   “黑心国手”大是骇然,从这一式身法,他意识到对方年纪虽小,可不是易与的了,就 在双爪落空之下,突地易抓为劈,振腕之间,连攻了八掌之多。   冯真一味躲闪,根本不还手。   “黑心国手”怒发如狂,暴喝一声,双掌伸缩之间,推出了一排山劲气,挟怒发掌,已 运足了十成功劲,其势之强,岂同小可。   劲气暴形之中,尘砂如幕,一个小小身躯,划空飞泄向五丈之外。   “黑心国手”阴笑一声,自语般地道:“老夫非得掏出你根底,把你祖坟都给挖出来, 否则就不叫‘黑心……”   自语之声未落,不由的直了眼。   只见冯真一挺身,从地上蹦了起来,根本就是不曾受伤的样子。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一击,就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也禁受不了,何况他 已在掌出的同时,夹施了迷醉之毒。   这简直是透着邪门了。   莫非这小子会是……   心念及此,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情不自禁地脱口道:“如果是的话,这问题就严重 了!”   冯真却在考虑着如何引走老毒物,再追上宫仇。   “黑心国手”望着五丈外的冯真,大声道:“娃儿,你说出来么,老夫或许看在大人份 上,既往不究?”   冯直脆生生的一笑道:“老毒物,你想左了,我不吃你这一套!”   “黑心国手”气冲顶门,暴喝一声,飞身疾扑……   冯真一晃身,往相反的方向掠去,身法之快,骇人听闻,宛若流星曳空。   “黑心国手”展尽身法,竟然无法把双方距离缩短。   顾盼之间,奔出了三里地面,“生死庄”憬然在目。   “黑心国手”狂吼道:“小鬼,你自投死路!”   冯真遥遥应了一声道:“老毒物,后会有期!”   话声中,身形一偏,没入道旁林中,绕了半个圆弧,向宫仇所奔的方向驰去,他心悬宫 仇的安危,这一奔行,连吃奶的力气都给用上了。   且说,宫仇一口气奔出了十里左右,才停下身来,心里却在挂念着冯真如何脱身。   蓦地——   一声阴笑入耳,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道:“小子,山不转路转,我们又碰头了!”   宫仇陡吃一惊,循声望去,不由暗道一声:“苦也,这真是冤家路窄了!” 第 三 章 第二剑手   宫仇奔前道等候冯真,忽听一个阴冷话声入耳,回顾之下,不由暗道一声:“苦也,这 真是冤家路窄了!”   身前,站定了一男一女两条身影,男的身穿青衫,五绺长须飘拂胸前,女的徐娘半老, 风韵依稀,腮边一颗豆大的红痣。   对方,正是“乾坤双煞”。   “乾煞西门琛”嘿嘿一声栗人冷笑,道:“小子,你这身打扮不俗,的确找不到‘尸’ 气了!”   显然对方仍认定宫仇是“黑白双尸”的传人。   “神煞吴莺莺”风情万种地一笑道:“臭男人,这小子骨格清奇,你看……”   “乾煞西门琛”一瞪眼道:“贼婆娘,你别大白天做梦,自身都难保,还动这歪念 头!”   “坤煞吴莺莺”笑容一敛,道:“该怎么办?”   “迫出东西再说!”话声中,转向宫仇道:“小子,看你人还不笨,应该识相,爽快点 交出来吧!”   宫伙心中暗自焦急,他知道要想脱出“双煞”之手,难比登天,而冯真又不见动静,吉 凶未卜,当下恨恨地道:“在下再次声明,不是‘双尸’的传人!”   “坤煞吴莺莺”道:“也许你真的不是,不过,小子,仍得交出‘一元宝箓’!”   “办不到!”   “那你不否认你得到那半本秘笈了?”   “在下没有承认!”   “乾煞西门琛”冷哼了一声道:“小子,你且先说出‘双尸’的生死下落吧?”   “不知道!”   “你真的找死?”   宫仇偏激之性大发,怒吼道:“下手吧,我宫仇誓不皱眉,不过……”   “不过怎么样?”   “不杀我你们会后悔!”   “后悔,什么意思?”   “有一天我会杀你俩!”   “哈哈哈哈,小子,口气不小,凭你这句话,我今天决不杀你,留你一条小命,等你将 来报仇,不过,话说回来,你仍须交出‘一元宝篆’!”   “神煞吴莺莺”双眼不停的四下游盼,忽地道:“臭男人,别再撞上那老怪物,我们换 个地方吧!”   宫仇心中暗忖,老怪物?莫非就是冯真仿他口音惊走“双煞”的人?   “乾煞”似乎也极忌惮“坤煞”口中的老怪物,闻言之下,毫不思索地道了一声: “好!”抄起宫仇,弹身飞逝。   “就在‘双煞’带走宫仇之后不久,三条人影,疾奔而至。   来的,正是“黑心国手”的女儿黄淑惠,和两名剑手,三人当然不知道宫仇已被“双 煞”带走,略不稍停地追了下去。   不旋踵间,又一条小小身影,飞射而来。   “呀!”   惊叫声中,身影陡地停了下来,他,正是骗走“黑心国手”拚命赶来的冯真。   冯真伸手从地上拣起一物,栗声道:“这是仇哥哥的头巾,怎会遗落在此,莫非 他……”   于是,他开始在地面上搜寻,希望能发现些蛛丝马迹……   但他失望了,路面上除了些新旧的车辆,蹄痕,脚印之外,他一无所见,也没有打斗的 痕迹。   他捧着头巾,在当地发呆,眼眶里泪水一转一转的。   破风之声传处,黄淑惠一行三人,去而复返,一见冯真之面,齐齐刹住身形。   两名剑手,刷地抽出长剑,一左一右抢占方位,把冯真围在品字形中。   黄淑惠显然十分震惊,骇然扫了冯真一眼,脱口道:“你竟然脱出我爹之手?”   冯真没好气地道:“你爹算什么东西?”   黄淑惠秀眸一张,喝道:“你胆敢……”   冯真狠狠地道;“你爹死了!”   两剑手同时惊呼了一声,黄淑惠芳容大变,厉声道:“你说什么?”   “我说老毒物死了??   就在此刻——   一个暴雷般的声音道:“小鬼,老夫把你挫骨扬灰!”   冯真回头一看,赫然是“黑心国手”追了下来,一弹身,朝道旁林中遁去,其势如电, 两剑手和黄淑惠连转念头的余地都没有,别说截阻了。   且说,宫仇被“乾煞西门琛”挟着,电闪飞奔。   他在被带走的瞬间,故意遗下头巾,目的是希望冯真能看到而知他已遇险,这期间,他 并没有存在任何奢望,第一,冯真是否能脱出“黑心国手”之手,尚成问题。第二,即使冯 真侥幸得脱,见到头巾,也仅只知道他可能遇险而已。第三,“双煞”功力深不可测,落入 他俩之手,一切等完,纵令冯真知道,又将奈何?天下事可一而不可再,冯真势不能再像上 次那样模仿别人语音,再度惊走“双煞”,而且,“双煞”到底要把自己带到什么地方,尚 在未知之中。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来在一片穷山恶岭之中。   “双煞”绕着那绝壁悬岩奔驰,一失足使将尸首无存,令人怵目惊心。   不久之后,来在一座三面绝壑,仅有一线石梁连通边峰的险恶峰头。   峰头约半亩地大小,怪石磷峋,虬松遍布,四周雾气蒸腾,那唯一的通道石梁,半隐雾 中,长约百丈。   宫仇甚是纳辛,何以“双煞”专拣这类险峻的绝地存身?   “乾煞西门琛”一松手,放了宫仇,阴冷地道:“小子,在这‘一线峰’头,就算你长 了翅膀也飞不出去了!”   宫仇生死已置之度外,闻言只冷哼了一声,口中仍念念不忘冯真。   “坤煞吴莺莺”接口道:“小子,说,‘一元宝箓’现在何处?‘黑白双尸’的下落如 何?”   宫仇恨得牙痒痒的道:“不知道!”   “小子,我虽答应过不要你的命,但活罪够你受的?”   “贪婪无耻,武林败类!”   “乾然西门琛”反而哈哈一笑道:“小子,骂得好,现在你先尝尝‘侏儒神通’缩骨抽 筋的滋味!”   话声中,人已向宫仇身前缓缓移来。   宫仇亡魂皆冒,如果被这种邪门功夫所伤,这辈子将生不如死。   随着“乾煞”的近逼,他步步后退。   一退再退,不自觉地已到了绝岩边沿。   “乾煞”嘿嘿一声冷笑道:“小子,再退你就尸首无存了!”   他满心以为这句话会使宫仇止步,然而,他失策了,如果他立即下手,宫仇的确没有丝 毫反抗的余地,他存着一种猫戏老鼠的心理……   宫仇生性高傲偏激,当然不愿在“双煞”手下生死两难,骤然之间,他有了一个疯狂的 决定,暴喝声中,奋力击出一掌。   他承受了“白尸”的全部内元,这拚死一击,力猛如鲸波怒涛。   “乾煞”冷笑一声,故伎重施,双掌圈划之间,把如山劲气,引向一边。   “隆!”然巨响声中,峰头岩石飞射。……   几乎是同一时间,宫仇纵身跳下了无底绝壑。   他这一跳的动机,旨在寻死,他不愿任由“乾坤双煞”宰割。   如果他交出那半本“一元宝箓”的话,或可保全性命,但他不屑如此。   人,在面临生死抉择的一瞬间,根本没有深思熟虑的余地,全凭一时的直觉,而这直觉 观念的产生,基于一个人的性格。   宫仇就是如此,他不愿落入人手而出此下策,这是一念由行动,一切后果和利害的影 响,他没有考虑。   “乾坤双煞”做梦也估不到对方小小年纪,竟然性烈如火,视生死如无物,齐齐惊叫一 声,电闪前掠,但,迟了,“双煞”纵使功力通天,也无法挽回这突变的悲剧,宫仇已消失 在深沉无底的绝壑之中。   宫仇一念轻生,身形如殒星飞泻,刹那之间,他感到死不瞑目。   父亲,在他的意念中是一个谜。   母亲,惨遭奸杀,他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   母亲生前时常向他提及的三件事,第一,练成盖世身手,劈倒巨松,挖取秘密,第二, 若遇另一个持有与他同样玉锁的人,男的结为兄弟,女的结为夫妻,第三,必须修习上乘剑 术。这些,在母亲死后,算是成了遗命,可是,他一样也没有做到。   承受了“白尸”的功力,接受了对方的半部“一元宝箓”,但无法实践所许诺言。   刁钻慧黠的小弟冯真,今后将永无再见之期。   这些意念,在刹那间电袭心头,使他感到直如万箭钻心一般。   于是,他为死亡而颤栗了。   但,这只不过是瞬眼的意念,下落之势,急遽加速,神志逐渐不清。   这绝壑似乎深不可测,久久仍不见底。   蓦地,他的身形在半空中似乎被什么东西一拉,接着“嗤!”的一声裂帛之声,长衫似 挂在突岩棱角或是伸出岩壁的树枝之上,降势猛刹,然后,裂帛声中,长衫碎裂,再度下 泻。   这一勾,使殒落之势十卸其八。   “砰!”   身躯落实,剧痛中,他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再度苏醒,但觉金芒隐约,想来已是第二天早晨。   “我没有死!我居然还活着!我没有……”   他一遍又一遍的自语着。   此刻,他感觉到生命的可贵,也体验到了生的价值。   他想起着非中途长衫彼勾住,减缓了下落之势,此刻早已粉身碎骨,焉有命在,不由下 意识地一颤。   他想爬起身形,方一转侧,但觉全身骨痛如折,像是被拆散了般,汗珠粒粒而冒,忍不 住哼了一声。   喘息有顷,他开始打量四川,见自己落身之处,绝壁围环,半空白云缭绕,只能见到峰 坚半腰,再以上是迷茫一片。   蓦地——   他被眼前地面上的景象震惊了。   由身旁起,五丈以内,寸草木生,布满了凌乱的足印,像是一个练武场,场边,隆起了 一个小土丘,长满了野草,土丘旁,摆着一具棺材,棺盖掀在一边,从风雨剥蚀的痕迹来 看,骇然是一具石棺。   棺木旁,人立着一块墓碑。   宫仇揉了揉眼睛,定神辨认,只见墓碑上大书着:“天下第二剑手……”   下面是空白,没有名姓,再以下是“之墓”两个字。   他骏然了,这是什么回事?   “天下第二剑手”是谁?   为什么棺材暴露?   从地上的脚印来看,此地并非没有人迹……   在好奇心与警惕心的驱迫下,一股莫名的力量,使他挣扎着站起身来,挪动着艰难的步 子,走向那具石棺。   一看之下,更加困惑莫名。   石棺是空的,像是根本没有装过人,靠地面的部分,已布了一层青苔。   墓碑之后,是一个墓穴,是就地面的岩石垒成的。   这是一个令人费解的谜。   一个意念,闪上心头,“此非善地!”死里逃生之后,他意识到生命的可贵,目前,他 重伤之身,不能再担半分风险。   最急迫的是,他必须迅速疗伤,由疗伤一念,使他想起杯中那瓶冯真窃自“黑心国手” 丹房之中的疗伤圣品“归元丹”。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他笑了笑,目光游扫之下,十丈之外,树丛夹着怪石,看来是个极好的藏身之所,于 是,他向那片浓密的丛林走去,选了一个刚能容身又能外观的石隙,坐了下来,取出“归元 丹”,一口气吞下了五粒。   这“归无丹”是“黑心国手”精心炼制,武林人想求一粒,已相当不易,宫仇却得了整 整一瓶。   灵丹妙药,毕竟不凡,甫一入口,立化津液顺喉而下,齿颊生香。   宫仇自得“白尸”输以全部真元,“任”“督”之脉已通,加上灵丹之助,疗起伤来, 事半功倍。   当下闭目垂帘,按照母亲生前所授的玄门正宗心法“五心向天”,导元引气,以助药力 推行,不久,使入了物我两志之境。   一个时辰之后,功圆果满,宫仇由虚返实,正待起身。   “锵!”   一声金铁交鸣之声,传入耳鼓,举目从石隙中望了出去,不由大吃一惊,只见场中两条 人影,各以长剑往地,互相对峙。   奇怪,这两个人怎会到这荒山绝谷之中来比武?   背对这面的,是一个白发黑袍老者,面孔看不清,迎面向这方的赫然是一个青衫书生, 虽远隔十丈,仍能看得出那青衫书生面孔奇丑无比。   突地——   那黑袍老者哈哈一阵狂笑道:“三十五年苦斗,今天将可决定谁躺进这具石棺了!”   宫伙心头猛地一震,三十五年苦斗,莫非这两个人出斗已经三十五年了?这确实是不可 思议的怪事。   但,不对呀,那青衫丑书生,说什么也不会超过三十五岁,怎会与这黑袍老者比拚了三 十五年呢?王十五年并非是一段短的日子,就算那书生驻颜不老,但两人又为了什么不了的 恩怨而在这绝谷之中苦斗三十五个寒署呢?   怪不得自己坠谷之初,看到满地脚印。   从那老者后半句话看来,那石棺显然是准备埋葬一两人之中的一人,那两人是不见生死 不休的了。   这种打法,的确豪勇得近于残酷。   碑上预留空位,想是准备添上死者姓名的。   但,天下第二剑手又作何解呢?   想及此点,心中倏有所悟……   心念未已,已听那丑书生沉声道:“这场比斗,是应该结束了,不管是你死,或是我 亡!”   那老者嘲讽般的道:“你气馁了?”   “谁说的?”   “你的语意不是很明显吗?”   “我只觉得无聊、无谓,不值!”   “嘿嘿,三十五年前你该说这句话,现在晚了!”   “是的,我们该收场了!”   说完,双方一阵可怕的沉默。   宫仇不自禁地感到热血奔腾,他明白了,这两名剑手,为了争谁是天下第一剑手的虚 名,而比拚了三十五年,难怪墓碑上预先刻的是“天下第二剑手”,胜的是第一剑手,那死 者当然是第二剑手了。   这两名剑手,不知是什么来历,两人在深山绝壑之中,悄悄地争天下第一剑手的头衔, 争到了,又如何呢?有谁来为他传扬呢?   如果两败俱伤,岂非可惜亦复可笑?   武林人,勘不破的,就是“名”这一关,前古如斯,而今益烈。   宫仇不由感慨系之了。   “锵!”   人影一触即分。   宫仇无法看出,双方这一个照面使的是什么招式,他只有一个感觉,奇,快,此外,他 看不出什么来。   片刻之后——   双方长剑再度扬起……   “锵!锵!”一阵连珠密响,双剑交击,互撞了数十下之多。   宫仇不由暗地咋舌,他想,这确实是武林中难遇的场面。   “砰!砰!”   人影一分,双双跌坐地面,喘息之声,十丈外清晰可闻。   由于方位的改变,宫仇看清楚了那黑袍老者须眉俱白,唯是鹰鼻鹞眼,显得十分阴骛, 他的江湖阅历,几等于零,是以看不出比斗双方的来路,这时,他想起了刁攒古怪的冯真, 如果他在场,他一定能认得出来。   事实非常明显,双方都已成了强弩之末,很可能的结果,将是两败俱伤。   如果双方死了,谁是第一?谁是第二?   阳光被浮云所掩,谷中显得更加阴森冷寂。   场中双方,缓缓站直了身形。   宫仇的心弦,随之拉得紧紧的。   身形,慢慢移近,双方相距不及五尺。   场面在死寂中,透出无比的紧张。   “锵!”   震耳金铁交鸣声中,黑抱老者长剑折断,手中剩下尺长一截剑桶,丑书生的剑尖,比在 对方的胸膛上。   双方,口角沁出殷殷碧血,显然,都受了严重的内伤。   胜负已见分晓。   黑袍老者面上掠过一抹死亡的颤栗。   这一刻,像是空气全部凝固了,冻结了。   丑书生的剑尖,久久没有刺下去。   黑袍老者栗声道:“你胜了,刺进去吧!”   一声长叹,丑书生收回了长剑,悠悠地道:“罢了,争得这浮名何用,你我都已行将就 木,留此余生,永伴林泉……”   话声未落,惨哼突起,丑书生以手抚胸,身形连连踉跄,厉声道:“你……你……无 耻……”   长剑坠地,人也跟着栽倒。   这突兀之变,使宫仇大为震骇,分明丑书生已经胜了,怎地……   黑袍老者,口中发出一阵袅鸣鸱号也似的狂笑,夹着断续的语声,道:“天下……第 一……第二……哈哈哈哈!”   于是——   丑书生被装进了石棺,埋入墓穴。   黑袍老者在墓碑上迅快的几划,然后把丑书生那柄长剑纳入自己的剑鞘内,踉跄朝外奔 去,瞬眼消失。   谷中恢复了死寂,像是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只多了一座新坟。   宫仇茫然了很久,才长身走了出来,移向墓前。   一看,不由惊呼了一声:“丑剑客!”   墓碑上原来的空白,已被填满:“天下第二剑手丑剑客之墓”。   “他应该是天下第一剑手,他胜了,他放过了对方……”宫仇喃喃地自语者,竭力在分 析这件事的因果。   “丑剑客”何以在胜了之后,突然惨哼倒下?   冯真的话音,似乎又响在耳畔:“……百年来仅见的剑术好手‘丑剑客’……三十年前 失踪,这也是一个谜!……”   “谜?”   这不是谜,“丑剑客”为了一个“名”字,与人比斗了三十五个寒暑,现在,他是真的 死了。   这件武林秘辛,宫仇是唯一的目击者。   突然——   一个奇怪的念头,涌上他的心田,“丑剑客”何以突然倒毙?   这念头,愈来愈强烈,终于,他忍不住好奇心的催迫,他动手掘开了坟墓,思维再三, 他揭开了棺盖。   “呀!”他惊呼一声,俊面立起抽搐,“丑剑客”胸前血渍殷殷,一段剑柄,露在外 面。   刹那之间,他明白过来了,那黑袍老者,乘对方不备,突然以半截断柄,刺入对方的胸 膛,这种卑劣的手段,的确令人发指。   若非“丑剑客”一念之仁,不肯乘胜下手,黑袍老者,焉有命在。   难道,武林人都是这么邪恶?   在他人江湖的短短时日里,他看到的是巧取,豪夺,用谋,诡诈、卑鄙……   “哼!”   那是一声低沉窒息的呻吟。   宫仇不由毛发俱竖,这声呻吟,是发自“丑创客”之口。   难道他还没有死?抑是自己的错觉?   又是一声微呻,死者的眼皮,似乎动了一动。   宫仇定了定神,伸手摸向死者前胸,不惜,心脏尚未停止跳动,对方果然没有死,想不 到黑袍老者狠心把他活埋。   于是,他从怀中取出一位“归无丹”,扳开“丑剑客”的嘴,把药丸塞了进去。   宫仇空有一身深厚的内力,限于所学不多,无法加以运用,助对方复元,是以塞下药丸 之后,他只有静观变化。   盏茶工夫之后,“丑剑客”长哼一声,翻身坐起。   宫仇欢然道:“阁下……”   “丑剑客”丑脸一无表情,但目光中却充满了激动之情,截住话头道:“你是谁?”   “在下宫仇!”   “怎么回事?”   “阁下被那黑袍老者活埋,在下一念好奇,掘开墓穴……”   “老夫明白了,他人呢?”   “带了阁下的剑离开了!”   “你,娃儿,怎会到这罕无人迹的绝地来?”   宫仇不愿多加解释,淡淡地道:“偶然!”   “是你救了老夫的命?”   “这……谈不上救命二字,也算它是偶然吧!”   “丑剑客”从石棺中移出了身形,竟然有些站立不稳,一连晃了数晃,眼中骤现痛苦之 色,奇丑无伦的脸上,依然没有半丝表情。   宫伙心中暗道,好一个冷漠的怪人。   “丑剑客”摸了摸插在胸膛上的剑柄,凄厉地道:“想不到堂堂‘武当一老’,竟然卑 劣阴残到这种地步!”   宫仇一怔道:“武当一老?”   “不错,以名门正派第一剑手自居的‘武当一老玉虚真人’!”   “他不像是道土……”   “他顶上没有挽髻,不过,你忽略了他身上那件黑色道袍!”   “哦!”   “孩子,老夫生平从不平自受人好处……”   这一声孩子,使宫仇大感不释,冷冷地道:“阁下真的是‘丑剑客’?”   “你认为不是?”   “阁下的年龄……”   “老夫今年正好一百岁整!”   “一百岁?”   “嗯!”   说着,伸手徐徐褪下面具,赫然是一个须眉如霜的老者,只是老脸上苍白得毫无血色, 想是流血太多之故。   宫仇骇然向后退了一个大步,道:“老前辈原来是戴了面具……”   “孩子,武林中唯一见到老夫真面目的,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刚才你给老夫 服下的是否叫‘归元丹’?”   宫仇大为愕然,对方竟然能一语道出丹药名称,点了点头道:“是的!”   “那你是‘药圣毒尊易卜生’门下?”   “药圣毒尊易卜生?”   “怎么?”   “晚辈不认识!”   “那你哪来他的独门灵丹?”   “取自一个叫‘黑心国手’的人!”   “哦!也许他们是一家!孩子,老夫有个要求?”   “老前辈请讲?”   “为老夫善后!”   “善后?”   “不错,老夫自知时间不多了,孩子,愿意吗?”   “这‘归元丹’晚辈身边……”   “丑剑客”身躯晃了晃,面色更加苍白了,怆然道:“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灵丹 虽妙,难救必死之人,老夫心脉若断还续,三十五年不息苦斗,内元所伤甚巨,神仙也无能 为力了,不过,够了,老夫百岁之人,死不为夭,能活转来交待几句后事,死也瞑目了!”   宫仇心中大是不忍,他母亲生前一再提示,要他学剑,现在面对这百年来第一剑手,有 说不出的感慨,对方决要死了,以他孤傲的性格,他是不会开口有所求的。   “丑剑客”转身用手掌拂去了墓碑上“天下第二剑手”四个字,然后又道:“孩子,你 师承何门?”   “没有!”   “今尊堂?”   “姓宫!”宫什么,他说不出来。   “丑剑客”不再追问下去,转身又坐回石棺之中。   宫仇额声道:“老前辈,您……”   “丑剑客”老脸微见抽搐,额际汗珠滚滚,费力地道:“孩子,你愿意学剑么?”   这话大出宫仇意料之外,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   “丑剑客”又道:“孩子,不必为难,老夫生平不收徒,现在也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老 夫不愿平日受人恩惠,临死无物可赠,由此向东五十丈之处,是老夫所居窟洞,壁间有本剑 笈,举以奉赠……”   说完,一阵喘息。   宫仇急道:“晚辈不是这个意思……”   “丑剑客”又道:“孩子,如你不接受的话,你就离开吧!”   宫仇突地豪声道:“老前辈,晚辈有一天必找那‘武当一老’,要他知道武林正义不 泯!”   “丑剑客”目中忽放奇光,面上肌肉急剧的抽动,半晌,才激动无比地道:“老夫死 了,但愿‘丑剑客’不死……”说到这里,突然顿住,神色一黯,颓然道:“老夫语无伦 次,休怪!”   宫仇正想说什么……   只见“丑剑客”双目神彩渐收,狂叫一声,拔出那插在胸前的半截断剑,鲜血涌处,人 已仰面栽倒石棺之中。   他死了,一代剑术名手就这样含恨以终了。   宫仇沉思有顷,突地朝石棺下跪,祝祷道:“弟子宫仇,接受遗赠,愿拜您老人家为 师,誓必完成师父之志,‘丑剑客’不死,并誓雪师父之仇!”   祝祷毕,从“丑剑客”手中取过面具,和那半截断剑,放入怀中,脱下他的青衫,然后 盖上石棺,重新掩埋,复用断剑铲去了墓碑上余下的“丑剑客”三字,将就以断剑改刻为 “天下无敌剑手之墓”几个字。   诸事妥当,再次下拜,然后依指示朝东奔去,细寻之下,果然发现一个极为隐密的洞 口,当下毫不考虑的冲了进去。   果然,在一个壁洞里,他找到了一本薄薄的绢册,封面上题了四个工笔楷书“万流同 宗”,下署“丑剑客”三个小字。   宫仇当时也无暇翻阅,随手塞入怀中,复在洞中的仔细巡视了一遍,见没有什么有价值 的遗物,方才离洞朝谷外驰去。   岂知这谷竟然是个死谷,四周尽是插天巨峰,根本没有出路。   以宫仇现在的修为,要想越峰而出,根本就办不到。   思维再三,他有了一个决定,于是重新折回“丑剑客”所居的洞中。   他脱下鞋子,从袜底取出一小圈赤红的东西,赫然是那张“白尸”所赠的人皮。   原来在“张仙祠”内,“白尸”把这张刺有半部“一元宝箓”的人皮遗赠宫仇,宫他心 知处境险恶,祠外不少武林高手,不计生死,目的就是这半部“一元宝箓”,于是他把它藏 在袜底里面,是以“金剑盟”长老“神风老人”搜他身时,一无所见。   这张人皮,因为没有硝制,已开始变硬萎缩,幸而宫仇是藏在袜底贴近脚掌,受体温的 保护,勉强还可撕开,否则,这半部“一元宝箓”就算毁了。   他费了极大的功夫,才把人皮平整摊开,由于字是刺上去的,已有些模糊不清,如果时 日再久,必将腐坏无存。   于是——   宫仇不求其解,一遍又一遍地辨读,先把它默记在心里。   口诀记熟之后,他照式把所有图解用木炭描摹在石壁上。   这样,化去了两天的时间。   一切停当,他用火焚化了人皮。   这被目为武林瑰宝的“一元宝箓”,除了保留在宫仇的心里以外,算是失去了有形的实 质。   正如“白尸”所说的,这上半部“一元宝箓”,全是练气增元之术,艰深僻奥,玄奇莫 测。   宫仇把全部心神,完全贯注在这半部宝笈中。   时光,在不知不觉之中流逝。   谷内草木枯而又荣,荣而又枯。   宫仇依赖谷中的野草充饥,渐渐,他日数日不食,本来黝黑的石洞,在他眼中已丝毫无 隐。   从草水的荣枯,他意识到两年的时光已过去了。   半部“一元宝篆”,他已融会了约摸八成,最后一篇,讲的是“金刚不坏大法”,这是 千百年来,被认为功力的极限。   以他粗略的估计,这最后两成如要竟全功,必须要至少五年的时间。   五年,这时日不长,但也不算短。   他想到谜样的身世,也想到那些不知名的仇家……   也与恨开始折磨他。   他无法再耽五年,他怕万一仇人死去?   于是,他放弃了最后的一程,他开始习练“丑剑客”遗赠的剑笈。   名虽剑笈,但却附录有掌、指、身法。   悟性,加上修习“一元宝篆”的成就,习练“剑笈”,如顺风扬帆,一泻千里,进境之 速,连他自己也感到骇异。   半月工夫,他获得了“丑剑客”身手的全部,而在内力方面,由于“白尸”所输的内 元,以及宝箓的成就,超过“丑剑客”本人甚多。   这一天,他摒挡一切,准备出谷。   他瞑想着到母亲墓前,毁掉那株巨松,发掘那埋藏了不知多少年的秘密。   他的心,开始狂跳,他不知自己的功力,是否可以一击而毁掉那株巨松,但一他充满了 自信,他想,那该不成问题。   他似乎一刻也不能稍待。   他把“武当一老玉虚真人”两年前用以刺杀“丑剑客”的半截断剑,和“丑剑客”用以 掩藏了真面目一生的人皮面具带在身边,剑笈则埋藏洞中,然后封洞离开。   两年,他该是十八岁了。   他换上了原来“丑剑客”所着的青衫,除面容外,他成了第二个“丑剑客”。   照在水中的倒影,使他自我解嘲的发出了一阵轻笑。   地盘算着出谷之后——   访凶!   报仇!   为“白尸”寻找她的女儿陈小芬!   为“丑剑客”报仇!   斗“乾坤双煞”!   更重要的是,找到刁钻慧黠的小兄弟冯真,他对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怀牵萦……   顾盼之间,“丑剑客”的坟墓在望。   突然——   他怔住了,但随之而生的,是恨和怒,夹以阵阵涌起的杀机。   墓前,人影幢幢,不下五十人之众,而最刺目的,是那件他念念不忘的黑袍,“武当一 老玉虚真人”竟然也在其中。   不言可喻,这些人的目的,在证实被目为天下第一剑手的“丑剑客”,是否真的死了! 这荣衔是否该加在“玉虚真人”的头上。   墓碑上,“天下无敌剑手之墓”八个字,引起了来人的震惊。   “武当玉虚真人”激动而困惑地高声道:“这谷里有人来过,改变了原来墓碑上的 字!”   突地——   一个阴沉冷漠的话声接下去道:“诸位莫被这牛鼻子所迷!”   众高手闻声回顾之下,惊呼之声爆空而起:“丑剑客!”   “丑……”   在距众人不及四丈之处,像幽灵似的站着一个貌相奇丑的青衫书生,胸前右侧一个剑 孔,血渍结成了碗大一个黑印,手中,执着半截断剑,目中射出令人心悸神摇的厉芒,遍扫 众高手之后,落在白发如银的黑色道装老者身上。   奇突之变,像平地焦雷,震得所有入谷高手,目瞪口呆。   “丑剑客”没有死!   “武当玉虚真人”老脸扭曲得变了形,他不相信这会是事实,被他亲手所杀,亲手埋葬 的人,居然会复活,这不但离奇,而且恐怖。   汗珠,从老脸上滚滚而落。   空气在迫人窒息的情况下,透着莫名的恐怖。   “玉虚真人”下意识地抽出了长剑,语不成声地道:“你……没有死?”   “死!每一个人必然的归宿,但‘丑剑客’,岂能死在剑下!”   语音之森冷,令人不寒而栗。   这“丑剑客”,正是宫仇的化身。   “玉虚真人”老脸变成了死灰之色,目中尽是骇芒,脱口狂叫道:“不可能!”   宫仇冷冰冰地吟了一声,不屑地道:“是的,不可能,以阁下堂堂武当一老,竟然能做 出这等令武林同道齿冷的卑鄙残毒的事来,的确是不可能!”   在场的高手,均是武林中一流人物,阅历老到,闻言之下,齐齐把询问、困惑的目光, 射向了业已自命“天下第一剑手”的“玉虚真人”。   “玉虚真人”震惊过度,情绪在一时之间,不能平静下来,再次叫道:“你……没有 死?”   宫仇嘿的一声冷笑道:“丑剑客岂会如此死于宵小之手!”   宵小两字,对“玉虚真人”而言,的确是极大的侮辱,但他目前已无暇计及这些了,他 竭力镇定自己,他在想,难道自己那一击不曾使对方致命?但,纵使不死于刻,也当堂死于 石棺墓穴之中呀!难道他在身伤无尽的情形下,还能破棺毁墓而不成?墓碑上分明是“天下 第二剑手丑剑客之墓”十一个字,怎的会变成了“天下无敌剑手之墓”八个字?   为什么?   为什么?   于是——   “五虚真人”再次大叫了一声:“不可能!”   宫仇扬了扬手中半截断剑,朝胸前青衫上血污的剑孔一比,道:“牛鼻子,什么不可 能?”   “玉虚真人”下意识地连退三步。   所有在场的高手,主动的朝两侧分开,剩下“玉虚真人”独对“丑剑客”。   宫仇狠狠地道:“牛鼻子,这半截断剑,将物归原主,照样的刺进你的胸膛!”   “玉虚真人”额上汗流如珠,全身籁籁而抖。   在场高手,迷惆的望着这两个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剑手,似明白,又似不明白,他们随同 “玉虚真人”入谷的目的,是要证实“丑剑客”是否真如“玉虚真人”所言,落败身亡,然 而事实却出乎每一个人意料之外,从“玉虚真人”的神情来看,这突变一样出乎他本人意料 之外。   宫仇逼近数步,平举半截断剑。一动劲,一道白森森的制气,暴闪八尺。   高手群中,爆出一片惊呼。   “玉虚真人”骇上加骇,在他的记忆中,对方并没有这么精湛的内力,两年时间,难道 会发生奇迹?能从断剑上逼出八尺剑芒,这近乎惊世骇俗。   “拔剑!”   随着宫仇这一声大喝,场中的空气在神秘离奇中骤呈无比的紧张。   “玉虚真人”手按剑柄,却拔不出来,似乎他已失去了往昔为争第一剑手之名,而与对 方苦斗了三十五个寒暑的豪气。   宫仇冷冰冰地道:“牛鼻子,本人不杀不抵抗的人,希望你死得像个剑手!”   “玉虚真人”被这话一激,神志复苏,刷的一声,长剑出鞘,他与“五剑客”拚斗了三 十五年,这证明双方功力无分轩轾,造诣几乎完全相等,现在虽发觉对方内力方面有骇人的 进展,但对方手中只是半截断剑,拚斗起来,尚不知鹿死谁手。   心念之中,胆气也壮了许多。   当然,他做梦也住不到“丑剑客”不是那“丑剑客”。   宫仇自修习“一元宝箓”之后,内力方面,武林中已难找相与匹敌的对手,由于内功精 湛,是以改变嗓音极为容易,他是有心人,把“丑剑客”的声音模仿得维妙维肖,即使有稍 稍破绽,“玉虚真人”在目前的情况下是无法辨认得出来的。   “玉虚真人”右手抱剑,斜指上方,左手半抬,捏出一个刻诀,刹那之间,他象另外换 了一个人,气定神闲,一派名剑手风范。   宫仇手中断剑一幌,八尺长的芒尾,幻出五朵工整的梅花。   高手群中响起几声惊呼:“梅花剑!”   “起手式!”   “梅开五幅!”   一场武林中罕见的剑斗,即将展开,而且是一场生死之斗。   所有在场的高手,一个个屏息凝神而待。   宫仇冷喝一声道:“出手!”   “玉虚真人”半言不发,缩肘垂剑,斜斜刺出,这一击之势,看似缓慢,其实快极,中 藏玄奥变化,使对方无法判别攻向什么部位。   宫仇断剑一划,寒芒暴涨,“雪梅含苞”封住门户。   “呛!”   一声清越的脆响过处,双方各退了一步。   乍分倏合……   刹那之间,但见剑气纵横,寒芒打闪……   空气被剑芒划裂,响起一片刺耳的丝丝之声。   三丈之内,脸气森冷逼人。   转眼之间,过了三十招,宫仇竟然守多攻少。   “玉虚真人”豪情大发,着着进逼,专指对方要害大穴,招式也愈见凌厉狠辣。   宫仇虽参悟了“丑剑客”所遗赠的“万流同宗”剑笈,但较之“五剑客”本人,在运用 方面,当然要逊色几分,而“玉虚其人”与“丑剑客”搏斗了三十五年,对他的招式变化, 可说了如指掌,何况,宫仇手中是半截断剑。   但,内力方面,宫仇要凌驾“丑剑客”之上数筹,目前他所凭藉的就是这点。   奇招绝式,从双方的攻守之中层层叠出。   看得所有高手,目震心悬。   五十招!   一百招!   两百招!   主客易势,宫仇凭着深厚的修为,全力攻拒,“玉虚真人”每接对方一剑,必须使出全 力,时间一久,招式上的优势,被逐渐削弱的内力消减,变成了守多攻少。   三百招晃眼即到。   宫仇剑气如虹,愈攻愈厉,由剑气卷起的罡风,追得近场的高手,纷纷变色倒退。   “玉虚真人”剑招已发不出应有的威力,险象环生,节节后退。   宫仇大叫一声:“寒梅吐艳!”   满空剑影,如朵朵白梅,向对方罩去……   “呛!”   挟以一声闷哼,“玉虚真人”倒纵一丈之外,手中剑已掉落地面,右边袍袖半裂,鲜血 涔涔顺臂而下。   场外爆发了一阵惊呼。   宫仇用脚尖一挑,那柄长剑飞向了“玉虚真人”,口中道:“牛鼻子,再来,你还有机 会!”   “玉虚真人”一手抄住飞来长剑,白发蓬立,老睑扭曲,目中射出一种似恨似悔的异样 光芒……   宫仇一转身,迫近对方身前,冷声道:“出手、抵抗、本人要下手了!”   “玉虚真人”突地把手中剑朝地上一插,栗声道:“贫道输了,下手吧!”   人影晃处,四个中年道人,各执长剑,飞投场中。   “玉虚真人”暴喝一声道:“你们下去!”   就在此刻——   只见“玉虚真人”老脸大变,身形一连晃了几晃,张口喷出一股血箭,仰面栽倒,一阵 抽搐,寂然不动。   四个中年道士齐齐怒吼一声,四道银虹破空而起……   未及出手,银虹突敛,凝哼声中,“砰!砰!”栽倒,口血汩汩外冒。   宫仇顿时手足无措,心中寒气直冒,他想不透对方何以在刹那之间倒地而亡?   恐怖的怪事,紧接着出现。   外围观战的高手群中,惨哼之声此起彼落,人影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死状和“玉虚真 人”等完全一样,个个口喷鲜血,奇突的死亡。   宫仇头皮发炸,胆裂魂飞,怔在当场,不能动弹。   这真是匪夷所思的怪事,这些高手何以会突然死亡?   前后仅半刻光景,场中除了宫仇一人之外,已没有半个活人。   死了!   全部入谷的高手,就这样突然地暴亡。   死尸,血,再就是无边的恐怖。   宫仇怔立了足足一个时辰光景,才按住满腹疑团,以掌劈了一个数丈大坑,把数十具死 尸堆叠坑中掩埋了,又用一块巨石,树立坟前,用指大书:“乙酉仲春,武当玉虚真人等一 行五十四众,入谷暴毙,死因不详。丑剑客”   然后,拣起原属“丑剑客”而为“无虚真人”所侵夺的那支长剑,佩在胁下,摘下了面 具,叩别“丑剑客”之墓,飞身出谷。   到了集镇,他置备了一套行装,全身上下,焕然一新。   两年谷居,他已由十六岁的少年,变为一个玉树临风般的美男子,青衫佩剑,别有一番 风姿。   第一个浮上他脑海的影像,是那刁钻慧黠的小弟冯真。虽然他对他的出身来历一点也不 清楚,但,两人短暂的相处,已建立了不可磨灭的感情,两年,不算长,但也不短,人事沧 桑,他不知是否能找到他,心中顿时充满了怅然之感。   其次,他想到本身。   母亲被奸杀,他泣血椎心料理后事的残酷记忆,历历如在目前。   于是——   那种剖心切肤的恨,又上了他的脸。   他想起母亲墓前的那株区松,巨松之下,埋藏着全部秘密,母亲生前留言,如他的功力 可以一举而毁巨松,就可以发掘这秘密。   这秘密是什么,他无法想像,但可预知的,必是一件血的秘密。   他自信,自己已习得“一元宝箓”所载神功的八成,只差两成功候,便可以为金刚不坏 之身,毁那巨松,当非难事。   于是——   一连串的幻象,涌现心田,访仇,缉凶,报怨,雪恨……   他的血液,在骤然之间加速,流露在眉目之间的恨意,山相对的加浓。   他取道直奔儿时故居——那偏僻的小村落。   发掘秘密,是他始终念念不忘,而目前亟于要兑现的梦,这关系着他的身世,也是他自 有记忆以来,一直想解开的谜底。   傍午时分,来在一座镇市之前,他不由自主的缓下了身形。   这里,正是宫仇第一次介入江湖是非的地方。   镇外的“张仙祠”,他误打误撞的从“白尸”手中获得了被视为武林不世奇珍的半部 “一元宝箓”,也同时得到“白尸”临死输功,这决定了他的全部命运,不幸的遭遇使他得 到了意外的奇缘……   往事历历在目,他信步走入镇中。   甫入镇口,一声断喝倏告传来:“站住!”   宫仇应声止步,面前已站定了四个黑衣剑手,各人胸前绣着一柄小小金剑,不问可知, 这四名剑手是“金剑盟”属下。他与“金剑盟”本无恩怨可言,但念及拜兄“青衣帮”帮主 “辣手书生徐陵”的灭帮之恨,使他对“金剑盟”产生了仇视之心。   一双带着浓厚恨意的眸子,冷冷地扫向了四名剑手。   这种由于深仇极恨所孕育的目光,的确令人不寒而栗。   四名剑手不期然的脸色一变。   但当四个骄横成性的剑手,悟及对方仅是一个文绉绉的书生之时,胆气立豪。   宫仇修习上半部“一元宝箓”,已到了神仪内蕴之境,是以表面上除了出奇地冷漠,和 一双恨意的眸子之外,别无惊人之处。   四剑手之一狂傲地道:“朋友也是武林中人?”   宫仇冷冰冰地道:“是又如何?”   那剑手面上掠过一抹凶残之色,也斜着眼道:“既是道上朋友,该懂得规矩!”   “什么规矩?”   “解下你的佩剑!”   “解剑?”   “不错!”   “为什么?”   另一个鹰目马脸的剑手,狞声一笑道:“穷酸,你别混充内行,听清楚了,除了本盟之 外,不许任何人佩剑!”   宫仇一怔之后,从鼻孔里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冷哼,道:“这是谁立的规矩?”   那原先发话的道:“金剑盟,本盟之外无剑士!”   宫仇怒极反笑道:“金剑盟竟敢如此目空四海?”   “朋友,还是识相些好?”   “如果不呢?”   “你将后悔莫及!”   宫仇纵声大笑道:“在下可不知什么叫做后悔!”   四剑手脸色同时一沉,仍是那原先发话的道:“朋友,难道要本人动手?”   宫仇俊面一寒,目中煞芒一现而隐,语意森森地道:“凭你们四个还不配谈动手两个 字!”   四剑手顿时目射凶光,齐齐哼了一声,那为首的暴喝一声道:“莫非你还有两手要表现 一下?拔剑!”   话声中,已自掣出了背上的长剑,一抖腕,挽成了一个剑花。   宫仇连眼皮都不曾动一下,冰寒迫人地道:“本人拔剑有个规矩?”   “穷酸,你还有规矩?哈哈哈哈,说说看?”   “本人拔剑不见血不回鞘!”   “哈哈哈哈,本人倒想见识一下!”   宫仇一瞪眼,两缕电炬星芒也似的青光,暴射而出,朝四人一扫。   四剑手被这目芒所迫,骇然各退了一个大步,他们意识致眼前的书生不简单了,“呛! 呛!”连声,四剑全出了鞘。   宫仇杀念已生,双唇紧咬,右手缓缓按上了剑把……   不少行人,围了过来,但看见四名金剑手之后,又纷纷避道而去,显见“金剑盟”在江 湖中,气焰已到了不可一世的程度。   银芒一闪!   接着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号,那发话的金剑手,被一剑斜切藕式劈成了两段,肝肠五肚, 和着刺目的鲜血,瘰沥一地,惨状令人不忍卒睹。   宫仇长剑业已归鞘,似乎不曾动过一般。   另三名剑手,一个个亡魂皆冒,面如土色,窒在当场。   这种诡异狠辣的剑术,的确罕世无匹。   宫仇目光一扫三人,冷声叱道:“滚!”   三名剑手霍地回身举步,突然又似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所阻,又回转身来,长剑一领,猝 然出手攻向了宫仇。   宫仇冷哼一声:“找死!”   寒芒暴展,长剑第二次出鞘,快得令人目光无法分辨……   三声惨啤,仿佛是由一个人的口里发出,血花飞洒,三人被轨成了六截,残躯断体,使 人怵目惊心。   宫仇下意识地发出一声冷笑,反手倒剑,正待归鞘……   蓦在此刻——   一个冷峻但却娇嫩的声音,倏告响起:“朋友,好剑法!”宫仇暗吃一惊,徐徐回身, 眼光掠处,不由一呆。   眼前,三丈之外,俏生生的站着一个二十许的白衣丽人,髻边斜插着一朵酒杯大的红 花,清丽脱俗之中,显得有几分憔悴。   白衣女子似乎被宫仇的绝世风标所慑,骤然之间,也呆住了。   宫仇把剑徐徐归鞘,冷冷地注视着对方。   白衣女子粉腮罩起了一层严霜,沉声道:“阁下如何称呼?”   宫仇冷峻的道:“在下宫仇!”   白衣女子陡地向后一退身,道:“宫仇,你就是宫仇?”   “不错!”   “两年前被武林中误会为‘黑白双尸’传人的宫仇?”   这话使宫仇为之怦然心震,奇怪,对方何以知道自己不是“黑白双尸”的传人,而说出 误会两个字,难道她知道……   心念之中,脱口道:“姑娘何以知道在下是被误会?”   白衣女子似乎不愿意回答这问题,口锋一转,道:“宫仇,你胆敢与‘金剑盟’为 敌?”   宫仇寒声道:“怎么样?”   “你将死无葬身之地!”   “未见得!”   “你无妨等着瞧!”   宫仇冷哼了一声,转身便待离……   白衣女子娇声一喝道:“站住!”   宫仇不期然地止步回身,俊目中棱芒暴射,如两道电炬,朝对方一绕,道:“姑娘准备 怎么样?”   白衣女子被宫优眼中如刃厉芒照得劳心一震,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道:“宫仇,你以为 可以一走了之?”   宫仇眉锋一蹙,道:“为什么不能走?”   “你公然佩剑而行,违抗“金剑盟”所立的规矩,剑劈四剑手……”   宫仇一声冷哼,打断了对方的话,语意森然地道:“如此说来,你是‘金剑盟’的人 了?”   白衣女子淡淡地道:“可以这么说!”   宫仇俊面倏沉,眼中恨意随之加浓。   就在此刻,被风之声传处,两条纤纤白影,飞泻而至,赫然是两个传婢打扮的白衣佩剑 少女,同样,髻边各插了一朵红绒花。   两婢女匆匆瞥了宫仇一眼,然后向白衣女子施了一礼,道:“小姐,你……”   话声未完,目光触及地上的残躯断体,以下的话使顿住了,满面骇然之色。   宫仇忽地灵机一触,激动地道:“姑娘是‘红花会’的……”   白衣女子面无表情的道:“不错!”   “红花会长的千金?”   “嗯:”   “邢玉娇?”   白衣女子粉腮微变,讶然道:“阁下知道得很清楚!”   宫仇栗声道:“你真的是邢玉娇?”   两婢女同声娇喝道:“你敢对我家小姐无礼?”   宫仇听而不闻,双目暴睁,精芒电射,迫视在白衣女子面上。   白衣女子似觉对方神情有异,怔了一怔才道:“当然不假!”   宫仇顿时杀机罩脸,咬牙道:“邢玉桥,我要杀你!”   那声音令人听来不寒而栗。   邢玉娇粉腮大变,骇然退了一步,惊怪莫名地道:“你说什么?”   宫仇一字一顿地道:“我要活劈了你!”   “呛!呛!”两声,两侍婢长剑出鞘……   邢玉桥一摆手,道:“你俩退开!”   两婢女怒视了宫伙一眼,退了开去,但长剑尤执手中,推备随时出手。   邢玉娇光盯视了宫仇片刻,才冷冷地道:“宫仇,我想知道为什么?”   宫仇用力从鼻孔里哼出了声,冷森而严峻地道:“你对‘辣手书生徐陵’不会陌生 吧?”   邢玉娇如被蛇蝎噬咬般地全身一颤,花容失色,向前一挪步,道:“你说谁!”   “你的爱人‘青衣帮’帮主‘辣手书生徐陵’!”   “……你是‘青衣帮’……”   “在下是他结拜兄弟!”   “他……他人……”   “哼!‘青衣帮’瓦解冰消,我拜兄九死一生,全是你这蛇蝎其心的女人所赐!”   邢玉娇浑身簌簌而抖,粉腮一变再变,杏目中泪光晶莹,语不成声地道:“他……没有 死?”   宫仇恨恨地道:“不惜,他没有死,你很失望,是吧!”   邢玉娇身躯一连几幌,梦呓般地道:“他没有死!他……还在人间……”   宫仇不屑地哼了一声道:“你的心机自费了!”   邢玉桥再向前逼近了一步,激颤地道:“他在哪里?”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   “不,你得告诉我,我求你……”   “你要得他而甘心?”   “宫仇,我求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我要……”   “重下毒手?”   邢玉娇含蕴在眼眶中的泪水,终于滚落粉腮,幽幽地道:“请你不要这样说!”   宫仇鄙夷地道:“我该怎么说?”   “那是误会呀!”   “哼,误会,你亲自诱他到黄鹤楼赴约,亲自下毒,复派‘红花会’的高手追杀他,同 一时间,‘青衣帮’总坛和散在各地的分舵同道‘金剑盟’血洗,这是误会……”   “我……必须要见他!”   “会的!”   “你答应告诉……”   “我带你的人头去见他!”   邢玉娇踉跄退了两步凄厉地道:“他要你杀我?”   宫仇咬牙道:“他要亲手杀你,不过,机会难得,我只好代劳!”   邢玉娇歇斯底里地叫道:“不,我要向他当面解释,我愿意死在他的手中!”   两婢女齐齐唤了一声:“小姐!”   一左一右,抢近前来。   宫仇暴喝一声:“邢玉娇,你很会演戏,可惜在下不会欣赏,认命了吧!”   喝话声中,一掌劈了出去。   两婢女同时娇叱了一声,剑芒打闪,疾攻而出……   宫仇中途变势,双掌分朝左右挥出,快逾电花火石,凄哼声中,两道剑光摇曳破空而 去,接着,两条纤小白影,如断线风筝般飘泻三丈之外。   邢玉娇历叫一声:“宫仇,你以为我怕你!”   随着这一声厉叫,一道狂飙已迎胸撞向了宫仇。   宫仇修习“一元宝箓”,只差两成,便到达金刚不坏之境,一般掌力焉能伤得了他,是 以他不闪不避,视若无睹。   “砰!”然巨响声中,挟以一声闷哼,宫仇寸步未移,邢玉娇却被一股无形的反震劲 道,震得连退七八步之多。   她骇然了,她无法想像对方的功力究竟有多高?   宫仇一幌身,到了邢玉娇身前不满五尺之处,栗声道:“在你死前的一刹那,希望你对 以往的作为,忏悔一番!”   邢王娇全身一震,目中暴射出怨毒至极的光芒,粉面肌肉牵动,几乎失去了原形,咬牙 切齿地道:“宫仇,魔鬼,我这样死不瞑目!”   宫仇面冷如铁板也似地道:“邢玉娇,我拜兄当日如果死了,他一样死不瞑目,‘青衣 帮’近千帮众,也没有半个会瞑目!”   邢玉娇突地掩面而泣,道:“宫仇,我求你,给我见他一面的机会!”   宫仇心中一动,但随即又被血淋淋的往事所掩,冷漠得不带半丝人情味地道:“办不 到!”   邢玉桥狂叫一声。出手如电,猛袭宫仇西门……   宫仇本能地一挥掌。   “砰!”   惨号声中,邢玉桥飞栽两丈之外,但,她的娇躯一阵扭动之后,居然又颤巍巍地站了起 来,仅横发散,樱口鲜血长流,雪白的宫装,前襟尽赤,惨厉如鬼,口中哑声嘶唤着: “宫仇,你好狠!”   说完,娇躯晃了两晃,又栽回地面。   宫仇弹身上前,单掌上扬,就待劈落……   蓦地——   他眼前幻出一幅惨绝人寰的画面,一个美赛天仙的妇人,陈尸炕床边缘,衣裙碎裂,下 体血污狼藉,上牙深深陷入下唇肉内,双目圆睁,眼角尽裂……   那是他的母亲。   在荒村茅舍之中,被奸杀后的惨相。   他大叫一声,全身血管似要爆裂开来。   幻象消失了,眼前仍是那凄厉如鬼的邢玉桥,在他扬起的手掌下颤栗。   他收回了手掌,栗声道:“邢玉娇,我不杀你,让我拜兄亲手结束你的生命吧!”   邢玉娇咬牙站起身来,费力地道:“宫仇,我至死感激你,告诉我,他在……哪里?”   “这办不到!”   “那……请你转告他,我在黄鹤楼头等候他,不论何时!”   “可以!”   “哦……你……最好收起佩剑,否则,你走不出十里地面……”   宫仇面罩恐怖的杀机,狂声道:“我现在正要找人杀,看他们流血!”   说完,转身疾奔而去。   他母亲惨被奸杀,陈尸茅屋之中的那一幕,在他的下意识中,已形成了一种疯狂的意 念,每当回忆及此,他便只想杀人。   好杀他母亲的凶手是谁?有几人?他完全不知道。   他上山守猎归家之时,惨案业已形成。   他为此痛不欲生。   他本来是准备入镇打尖的,这一来,他已忘了饥渴,反身出镇,重上官道,顾盼之间, 已奔行了约三里左右,正待绕小路扑奔母亲理骨之处……   突然——   破空之处,盈耳而来,听声音,来人不在少数。   他故意一缓身形……   “小子,站住!”   暴喝过后,是一阵收刹身形的声音。   宫仇陡地回身。   眼前,十三个黑衣剑手,呈半月形围了上来,这些剑手的胸前,各绣着一柄金剑,这已 表明了对方的身份。   其中,一个胸前四柄金剑交叉的猴形老者,在圈内与宫仇正面相对。   宫仇面上被惨痛回忆勾起的杀机尚未消褪,现在复又浓炽起来,目中,闪烁着仇火恨 芒,兀立不动。   那猴相老者被宫仇而上所带的无边杀机和恨意,看得老脸变色,但随即狞声喝道:“小 子,通名!”   宫仇半晌才迸出两个字道:“宫仇!”   “本盟四名巡查是你下的手?”   “不错!”   “老夫‘金剑盟’属下‘黄旗坛主贺永’,现在你自动解下佩剑!”   宫仇冰寒至极地道:“你在做梦!”   “黄旗坛主贺永”嘿嘿一声冷笑道:“小子,难道你还想反抗?”   宫仇不屑地道:“反抗?哼,我现在正想杀人!”   十三名剑手齐齐面泛怒容,手按剑把。   “黄旗坛主贺永”暴喝道:“小子,你真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拿下!”   两名剑手,越众而出,扑了过去……   “找死!”   随着这一声刺耳的冷喝,但见寒芒一闪……   惨号破空而起,两名剑手扑势未变,脑袋已经离颈而飞。   惊呼声中,两股血泉吹起一丈来高,没头尸身已砰然栽倒,其余十一个剑手,一个个亡 魂大冒,目瞪口张,面现骇极之色。   宫仇剑尖下垂,剑身上不带半点血迹。   “黄旗坛主贺永”做梦也估不到对方竟然有这么高深的剑术,眼睁睁地断送了两名手 下,顿时目中喷火,额上青筋暴露,“呛!”的一声龙吟,长剑出鞘。   宫仇心中有一股亟待发泄的狂念,栗声道:“姓贺的,出手!”   “黄旗坛主贺永”襟绣交叉四剑,功力仅次于五长老一级,在武林中,已属一等一的剑 手,口中微哼一声,“刷!”的一剑平削出去,剑至中途,连变八式,奇诡狠辣,惊世骇 俗。   宫仇振腕挥剑,剑芒幻成了一片晶幕。   “锵!”的一声震耳交鸣,“黄旗坛主”竟然被震退了一步。   剑气纵横之中,双方搭上了手,展开了一场令人目震心悬的剑斗。   十一名剑手,被刺肤裂衣的剑气,迫得纷纷后退到五丈之外。   转眼过了三十招,双方无分轩轻。   宫仇因为不愿泄露身份,是以把“丑剑客”最厉害的一套“梅花剑法”藏而不用,仅以 一般剑术应战。   “丑剑客”一代剑术宗师,所遗赠给宫仇的那本“万流同宗”剑笈,除了一套“梅花剑 法”是他自创的独特剑法之外,其余的都是吸取各派之长而成,是以极为博杂,“黄旗坛 主”再精,也无法从剑法中认出宫仇的来路。   转眼又过了二十招,宫仇大感不耐,把功力提聚到十成,剑势陡然加紧。   “黄旗坛主贺永”在“金剑盟”内,算是第一流的高手,在武林中,也是罕有敌手的剑 士,想不到竟然斗不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书生,愈打愈是心寒。   宫仇功力运足,剑芒暴涨,剑气如虹,几个照面之下,把“黄旗坛主”迫得节节后退, 毫无还手之力,险象环生。   栗喝声中,一声折金联铁之中,“黄旗坛主”涌身暴退,手中剩下半截断剑,猴脸成了 猪肝之色。   宫仇冷哼一声,举剑再进……   白光一闪,宫仇猛一偏身,手中剑势不变。   闷哼挟惨号以俱起,一柄飞剑,闪过宫仇左臂,而“黄旗坛主”已在同一时间被宫优一 剑削去了半边头颅,脑血齐溅,横尸当场。   十一名剑手,一个个魂飞天外。   宫仇杀机戢俄,剑芒挥扫,惨号之声,撕空裂云,眨眼工夫,十一名剑手无一幸免,全 做了宫仇剑下的牺牲。   一切趋于静止。   宫仇冷眼一扫狼藉的尸体,下意识的吐了一口气,还剑入鞘,取道奔向他母亲的墓地, 半个时辰之后,墓地在望,那株埋藏着他身世之谜的巨松,像然在目。   一种谜底即将揭晓的兴奋,使他血行加速,心头狂跳。 第 四 章 泣血身世   宫仇奔到母亲墓前,双膝跪倒,一阵悲从中来,抚着没有半个字迹的墓碑,痛哭失声, 泪如泉涌。   母亲到底叫什么名字?他不知道。   父亲是谁?他不知道。   母子何以避居在这穷乡僻壤?他不知道。   这些谜,从他懂事起,就一直困惑着他。   现在,谜底将要揭晓,他在哀伤之中,怀着一份莫名的紧张。   足足盏茶工夫,他才收泪止悲,再拜祝祷道:“母亲,孩儿要实践您生前的嘱咐了!”   拜罢起身,移步到那株两人合抱的巨松之前,莫名的激动,使得他的身躯微见颤抖,额 角鼻尖,也沁出了汗水。   “呛!”的一声,长剑出鞘。   聚足十二成内力,贯注剑身,剑芒暴吐近丈。   这种神功,的确是惊世骇俗。   双目神光湛湛,注定树身,陡地吐气开声,奋力一挥。   剑气裂空生啸,响起一片刺耳的丝丝之声,剑光划树而过,“轰!”然一阵惊天动地的 巨响,那株合抱的巨松,倒落地面。   树倒了,他已做到了母亲生前一再提示的要求。   他定了定神,把目光转向靠近树根的地方。   这里面埋藏了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毁去巨松之后,才能发掘?   他的心跳荡得很厉害,情绪在极度紧张之中透着昏乱,虽然他因谜底终将揭晓而兴奋, 但直觉中,他感到这是一个可怕的谜底,一件残酷的事实。   久久之后,他才接捺住激动紊乱的情绪,纳剑归鞘,退后八尺,扬掌劈向树脚的地面, 一掌接着一掌……   砂土随着徐缓但却刚劲的掌风翻卷。   五尺深处,一个黑忽忽的东西,挟泥沙翻了出来。   宫仇不自禁地“哦”了一声,一把抓在手中,赫然是一只锈蚀斑剥的小铁匣,持匣的手 因激动而发颤。   谜底,就在这铁匣之中。   他定了定神,目光先朝四周扫掠一遍,然后退到他母亲墓前,细看这小铁匣,竟然锈得 连隙缝都没有了。   端详了一阵之后,立掌如刀,朝侧面居中劈了下去,“卡!”的一声,铁匣一分为二, 一样黄澄澄的东西,修呈眼帘。   宫仇目光一瞥之下,骇然叫了一声:“金剑令!”   剑身长不及尺,金芒耀眼,和两年前,冯真持以骗取“辟毒丹”的那一柄金剑一般无 二。   宫仇用颤抖的手,抓起金剑,只见剑身上赫然刻了一个“副”字。   “副”字,这代表了什么?   母亲河以埋藏了这柄金剑?   谜!依然是谜!   突地——   他目光触及被劈开的匣底上,似乎还附着一个纸卷,迫不及待地一把抓在手中,展了开 来,第一行字眼入目,使他心头狂震……   “孩子,太不幸了……”   他认出是他母亲的笔迹,闭上眼镇定了片刻,才定睛看下去:“我为了预防变生不测, 碎逢意外,所以布置了这一着棋,孩子,我希望它是一着闲棋,永远用不上它,由我来亲口 向你叙述一切……”   宫仇一颗心几乎跳出口来。   “现在,你看到这张纸笺,当然我已遭遇到意料中的不幸……”   宫仇额上现出了汗渍,继续看下去:“孩子,另一方面,你必已练成了非凡的身手,因 为你已毁去了这株巨松,是吗?首先,妈请你原谅,这一长串不短的年月,使你一直生活在 迷雾之中……”   “孩子,你的名字该叫南宫仇,你的父亲就是被誉为‘武林第一家’的‘二贤庄’大庄 主,‘无敌双剑’之首南宫靖……”   宫仇胸内嗡的一响,眼前发黑,几乎晕了过去。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是“无敌双剑”之一哪瞎傅亩印?   他擦了擦被泪水模糊了的眼睛,咬紧牙齿,往后看:   “……在你出生的前三天,三鼓时分,‘二贤庄’被近百名蒙面高手突袭,庄中二百多 口。无一幸免,你父亲当场战死,与庄院同化劫灰……”   宫仇双目几乎滴出血来,钢牙咬得格格作响。   “……你二叔何一凡夫妇,侥幸脱身,你二叔何一凡,义薄云天,撇下即将临盆的二 婶,救我脱出仇家之手,不幸,你二婶由此下落不明,而何二叔也告殒命,这柄‘金剑副 令’,便是你二叔追魂之物,孩子,没有何二叔,我母子不会活到今天,你必须永世勿忘。 三天后,我到了这偏僻的村落,你出世了,给你取名仇,意在要你勿忘这一笔血海深 仇……”   宫仇痛苦地嘶吼道:“妈,孩儿不会忘记的!”   “……孩子,惨祸发生之日,我与你二婶都已怀胎足月,即将分娩,双方约定,如双方 生男,结为兄弟,生女结为姊妹,一男一女结为夫妻,每人各执一面玉锁为凭……”   宫仇下意识地抚了抚贴身佩着的玉锁,心房起了一阵可怕的痉挛。   “为了怕价家赶尽杀绝,我十多年来,埋名隐姓,不敢把真情告诉你,也不敢传你更进 一步的武功,怕仇家从武功上认出你的来历,我传你的那一式掌法,其实是剑法蜕变而成, 也是‘无敌双剑’最凌厉的一记杀手‘投石破井’……”   宫仇闭上眼睛,缅想这一式掌法,如用于剑,威力大得骇人。   “当妈妈的留这书时,你十二岁,现在,你读它时,不知是几岁,因为我所惧怕的大不 幸已然来临,我不死,你不会读到它。   两年前,我托你阿姨‘无情仙子李芳芝’,代访名师,至今没有下落。   孩子,你何二叔是死于‘金剑盟’长老‘三眼神路竺’之手,昔日参与血洗‘二贤庄’ 的,‘金剑盟’仅是仇家之一,另外所知的是‘一老’、‘二仙’、‘三狐’,等六个魔 头,其余的有待查访。血劫的起因,是你父亲无意巧获下半部‘一元宝箓’……”   宫仇登时心头大震,自己巧获“白尸”赠予上半部“一一元宝箓”想不到下半部却为父 亲所有,而且因之造成惨绝人寰的血劫,“黑白双尸”也因这宝箓而亡身,看来这“一元宝 箓”的确是不祥之物,但那下半本“一元宝箓”究竟落入何人之手呢?   他沉思了片刻继续看下去:   “孩子,报仇,访凶,谋而后动,珍惜你的生命,记住,不能安逞匹夫之勇,如你遭遇 三长两短,南宫氏一脉,将自你而断,血仇也将永沉海底。母李郁艺手字”   宫仇掩上了纸卷,他没有流泪,仇与恨充满了他的心胸,他细细地咀嚼着他母亲遗留的 每一个字,每一个细节……   遗书中指出伪仇家,有“金剑盟”,“一老”、“二仙”、“三狐”,除了“金剑盟” 之外,其余的他连听都没听说过。   当年参与血案的仇人近百,这不过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奸杀母亲的凶手是谁呢?当然很可能是当年仇家之一。   下半部“一元宝箓”,到底落入谁的手中?   何二婶的生死下落如何?   这些问题,搅得他昏乱,晕眩,思绪如麻。   他倚在墓侧,度过了漫长而心碎的一夜。   天亮了,略带寒意的晨风,吹得他头脑清新,于是,他有了一个决定,索仇,访凶,就 已知的仇家,去追索未知的仇家。   谋而后动,不妄逞匹夫之勇。   这是母亲的遗训,以他的性格,很难办到,然而他必须这样做。   他把那纸卷毁了,然后藏好那柄“金剑副令”,叩别母墓,疾驰出山。   首先,他想到的是拜兄“辣手书生徐陵”,也许能从他口中探听出一些仇人的形迹,再 一方面,他必须把那邢玉娇的讯息传给他。   于是——   他取道直奔“青衣帮”硕果仅存的秘密分舵。   乱山环列之中,现出一座幽深的峡谷。   谷口,巍然怔立着一个风标绝世的青衫书生。   他,正是专程驰来会唔拜兄“辣手书生徐陵”的宫仇。   宫仇望着那罕无人迹的谷口,心里不禁疑云重重,忐忑不已,这里是“青衣帮”被摧毁 之后,所遗留的唯一秘密基地,他记得上次来时,暗桩密布,警戒森严。而现在,却寂静如 死。   若非易地重迁,必是发生了意外。   愕立了一阵之后,举步便朝谷内欺去。   甫入谷口,暗影中突地传来一声轻喝:“什么人?”   宫伙心头一松,暗忖,是自己多疑了,当下照着上次“飞天蝙蝠胡靖”所应答的暗语 道:   “头顶一柱香!”   那声音又道:“以何为证?”   宫仇毫不犹豫地道:“青腰带三叠!”   “请进!”   宫仇一弹身,朝进奔去,约莫里许,只见数条人影,横栏道中,急忙刹住身形,一看, 谷道居中,放着一张白木桌子,桌上摆了一把酒壶,数只酒杯,四个凶神也似的大汉,一字 式站在桌前,他不由呆了。   这是怎么回事?   四大汉乍见宫仇之面,似乎吃惊不小,那为首的粗声道:“报名!”   宫仇大是愕然,心想,自己上次来时,一身村俗打扮,现在装束改变,而且时隔两年, 难怪对方认不出自己了,当下微微一笑道:“在下宫仇,与贵帮主八拜为交……”   四大汉登对面色大变,那为首的骇然惊呼道:“什么,你……宫仇?”   宫仇大感惜愕,对方的神态令人费解,为什么自己报名之后,会使对方惊骇如此,“青 衣帮”残存帮徒不多,拜见曾经关照所属自己与他之间的关系,在任何情况之下,听命自 己……   为首的大汉立时换过一副勉强的笑脸,深深一礼道:“少侠请恕小的失礼!”   “贵帮主在吗?”   “现在坛中。”   “烦带路!”   那大汉显得有些慌乱地拿起酒壶,满斟了一杯,双手捧上道:“请少侠先饮一杯宣慰 酒!”   宫仇一怔神,道:“宣慰酒?”   “是的,这是牧帮主新近所立的规矩,凡帮中弟子出勤回谷,都得先饮一杯,以示宣慰 之意!”   “哦!可是……”   “少侠……”   “在下并非帮中弟子,这宣慰之酒愧不敢领!”   大汉面上一热,讪讪地放回酒杯,道:“如此,请随小的来!”话声中,向旁边另一大 汉摆头道:“胡标,你先一步进去禀报帮主,宫少侠驾到!”   那大汉颔了颔首,弹身朝谷内疾驰而去,看身手竟是不弱。   宫仇随在这为首的大汉之后,缓缓而行。   顾盼之间,石屋在望。   “辣手书生徐陵”已迎了出来,大汉躬身而退。   宫仇喜孜孜地上前一揖,道:“大哥,久违了!”   “辣手书生”笑了一笑,并不开口,一把拉住宫仇的手,向屋内走去。   宫仇下意识地感到拜兄神情似乎有些异样,当时也不便相询,两人手牵手的走入屋中, 宫仇正待启口……   突地——   宫仇但觉被握住的右腕上“内关”、“外关”、“会宗”三处穴道,同被点中,心念未 转,后颈椎骨的“大椎穴”着了重重的一指,“大椎穴”是人身手足三阳督脉之会,一旦被 点中,手足立时酸麻无力,“砰”然栽了下去。   “辣手书生”会弊然向他下手,这是他做梦也估不到的事。   他手足虽不能动弹,但口还能开,栗声道:“大哥,这是什么回事?”   “辣手书生”面无表情,口里阴侧恻地一笑道:“宫仇,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 闯来,嘿嘿嘿嘿……”   宫仇肝胆皆炸,目眦欲裂,狂声道:“徐陵,你这是什么意思?”   “辣手书生”恍若未闻,环顾身侧的一个四方脸老者道:“白香主,选派得力弟子四 人,由你率领,立即起程,把人带到总盟!”   四方脸老者躬身应道:“遵殿主令偷!”   总盟?殿主?香主?这已够说明一切。   宫仇几乎气破顶门,厉声道:“徐陵,知人知面不知心,想不到你是个狼心狗肺的奴 才,竟然投靠了‘金剑盟’,徐陵,有一天我会杀你!”   “辣手书生”阴冷地道:“宫仇,你没有机会了!”   宫仇肝胆皆炸,想不到结义的盟兄,竟然以这种手段对付他,若非他在毫无防范之下, 以他目前的功力,“辣手书生”岂奈他何。   他想不透“辣手书生”何以不计全帮惨遭血洗之仇,而卖身投靠。   他怀疑世间是否仍有正义?   难道武林中全是这些卑劣无耻之徒?   他开始运功解穴,他的内力确实惊人,只眨眼工夫,腕间“内关”“外关”“会宗”三 穴次第而解,内力如涛,猛撞颈后的“大椎穴”……   “辣手书生”陡然警觉,一抬腿,脚尖踢中了宫仇的“环跳穴”。   宫仇闷哼一声,晕了过去。   当他神志苏醒,只觉浑身软绵绵的,四肢无力,象是久病初愈一般,睁眼一看,不由五 内皆裂,自己被两名彪形大汉一左一右的架住,面对一方披着红巾的长案,长案之后,端坐 着一个高大狞猛的老者,老者前襟绣着四柄交叉的金剑。案后厅壁上端,高悬一块匾额。上 书“刑司殿”三个耀眼的金字。   两侧,雁翅般排列着不下二十名肩披红绸的大汉。   直觉告诉他,自己已被送到了“金剑盟”总舵之内了……   心念末已,只听“刑司段主”沉声道:“带七十号!”   轰应声中,两名大汉挟着一个中年道士直趁案前。   “刑司殿主”目芒如电,一扫那中年道士,阴森森地道:“朋友是武当门下?”   中年道士厉声应道:“不错!”   “报上名号!”   “清风!”   “嗯,武当五剑之首?”   “不错!”   “在本盟辖区之内,佩剑而行,不听忠告……”   “清风道人”目眺欲裂的道:“杀剐任便,武当派并非可以轻侮的!”   “刑司殿主”不屑地道:“武当派算什么东西,记住,本盟之外无剑士,司刑弟子何 在?”   “弟子在!”   两名肩披红绸的大汉应声而出。   “佩剑没收,划面放行!”   “遵法谕!”   “清风道人”狂叫一声,随即被掩口带下,接着是一声惨哼。   宫仇目眦欲裂,恨火熊熊,怎奈穴道被制,丝毫不能动弹。   “带七十一号!”   一个二十不到的少年,被挟了上来。   “出身门派?”   少年人应以一声怒哼。   “报名?”   又是一声怒哼。   “刑司殿主”桀桀怪笑道:“小子,说不说都是一样,本殿按规执法,你胆敢杀伤本盟 三名弟子……”   少年切齿道:“小爷恨不能杀尽你们这帮武林败类……”   “住口!”   “刑司殿主”大声止住少年的咒骂,一偏头,道:“划面削腕!”   少年被带了下去,两名肩披红绸的刽子手,手执牛耳尖刀,抢步跟出……   凄厉地惨号,令人毛骨悚然。   宫仇不自禁地掉头一望,殿门外的阶沿上,那少年脸上鲜血淋漓,被划了两个十字,双 掌齐腕被削,血如泉喷,身形摇摇欲倒。   “七十二号!”   挟持宫仇的两名彪形大汉,齐应了一声:“候令!”   把宫仇带前数步。   宫仇俊目电张,两只眼珠,似乎要突出眶外,俊面扭曲得变了形,“金剑盟”是他血海 仇家之一,而今被“辣手书生”出卖,毁在仇家之手,的确使他死不瞑目。   “刑司殿主”瞪着宫仇一阵嘿嘿狞笑道:“宫仇,本盟‘黄旗坛主贺永’和他手下十三 弟子,是否你的杰作?”   宫仇咬牙道:“不错!”   “师承?”   “你不配问!”   “宫仇,放明白些,你不愿在死前受皮肉之苦吧?”   宫仇奋力一挣,可怜,在穴道被制之下,连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来,这一挣,有如晴蜒撼 石柱。   “刑司殿主”阴残地一笑道:“宫仇,反抗是多余的,你说不说?”   “不说!”   “司刑弟子何在?”   “弟子在!”   ‘刑床伺候!”   “遵令!”   工夫不大,四个大汉,抬了一架卧榻也似的东西进来,朝地上一放,然后垂手肃立,等 候用刑。   宫仇下意识地一瞟那刑床,不由心头泛寒,刑床上全是斑斑剥剥的紫酱色的血渍。   “套上刑床!”   挟持宫仇的两名彪形大汉,架起宫仇,在刑床上一按,四名刑手熟练地从床侧抽出四根 轴棒各执宫仇的一只手脚,缚紧在轴捧之上,然后,绞动机关,床心象云梯似地立了起来, 宫仇身躯贴着床心,成了直立悬空之势。   “说,师承来历?”   宫仇怒气攻心,几乎晕了过去,嘶声怒吼道:“办不到!”   “刑司殿主”老脸飘过一抹栗人的残狠之色,沉声道:“钉耳穿鼻!”   两名刑手,各抽出一柄窄长的匕首,比在宫仇的两耳上,另一个手中执着一个钓鱼针似 的大铁钩,钩的一端,连着一段绳子,钩尖比向宫仇的鼻头……   宫仇狂嗥一声,喷出了一口热血。   “刑司殿主”大喝一声:“用刑!”   就在此刻——   厅门之外一声高喝道:“接令!”   “刑司殿主”面色一肃,一挥手,道:“停刑!”话声中,人已离座而起,转出案桌之 外,所有厅中弟子,一个个面露惊凛之色,俯首躬身。   一个黑衣少年,疾步入厅,到长案之前,转身面对众人,手中高擎着一柄金光灿然的小 剑。   “刑司殿主”俯首躬身道:“弟子‘刑司殿’掌殿符天申接今!”   黑衣少年朗声道:“宫仇一名,着该殿主亲自押送总坛,由盟主发落!”   “遵令!”   黑衣少年收起“金剑令”,疾步离去。   “刑司殿主”符天申坐回原位,道:“关坛!”   两边排列的弟子,躬身为礼,鱼贯退下。   “洪峰!”   原来挟持宫仇的两彪形大汉之一躬身应道:“弟子在!”   “带人随本殿赴总坛!”   “遵令偷!”   应声中,解了宫仇,挟在肋下,随在“刑司殿主”符天申之后。沿途尽是毗连的房舍, 奔驰了约莫里许,眼前现出一座巨大的牌楼,高悬三个斗大的金字牌额:“全剑盟”。   两旁合抱的石柱上,刻了一副对联。   上联是:“金光射斗牛舍本盟之外无剑士。”   下联是:“剑气凌霄汉看震宇以内我为尊。”   通过牌楼,是一座气派宏伟的华宇,门前白石为阶,阶上八名劲装佩剑武士,分左右站 立,“刑司殿主”入门之际,齐齐按剑为礼。   一连穿越四重警卫森严的门户,来在一个十丈见方的院落之中,迎面居中,是一间大 厅,厅门八扇洞开,一块书有“令厅”两字的金色匾额高悬,两侧各站了十二名执剑武士。   那彪形大汉把宫仇放落在阶沿之上,迳自离去。   “刑司殿主”面对厅门,朗声报名:“刑司殿符天申回令!”   良久,厅内才传出一个苍劲的声音道:“请进!”   符天申一把提起宫仇,进入厅中。   宫仇虽然穴道受制,但耳目功能未失,只见厅中两侧老少男女坐了不下四十人之多,正 面朱红帐慢之前,一列长案,案上一个白玉方斗,插着一柄金剑,案后五把高背太师椅,居 中一把空着,右边是两个胸绣五柄金剑,作梅花形排列的黑袍白发老者,左边空一位,靠中 的椅上坐着的,赫然是该盟长老“神风老人”。   “张仙祠”之役,“神风老人”曾经参与,所以宫仇一看即知。   准此而论,另两个白发老者,当也是长老无疑。   忽地,宫仇想起了母亲遗书中说的,二叔何一凡死于“金剑盟”长老“三眼神路竺”之 手。   “神风老人”不论,另两人之中,谁是“三眼神”呢?   心念之中,金钟三响,坐在右面一排首位的一个山羊胡老者,高声道:“盟主升座!”   宫仇内心一阵莫名的激动。   红幔一分,鱼贯走出十二名黑衣少年男女,左右各六,在长案之后站定,每人胸前,三 剑交叉,厅中人全部起立,面现肃然之色。   宫次但觉眼前一亮,居中的太师椅前,已出现了一个国色天姿的黑衣少女。   刹那之间,他感到有些六神无主。   那少女的确美,美得令人不敢逼视,秀发如云,眉若春山,琼鼻瑶瑶,一双美目流露出 千种风情,肌肤赛雪欺霜,披着黑色宫装,几疑是仙子被谪尘寰。   胸前襟上,六柄金剑,分为三双,成品字形排列。   难道她就是不可一世的“金剑盟”盟主?   “金剑盟”盟主会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女?   “金剑盟”横行江湖,已数十余年……   这的确令人不敢想象。   黑衣少女妙目流波,一扫全厅,然后落在宫仇面上,粉腮微微一变,吐语如珠道:“各 位请坐!”   说着,朝居中太师椅上徐徐落坐,所有的人众也跟着归座。   厅中静得落针可闻,别有一番威严气氛。   黑衣少女轻启朱唇,道:“符殿主!”   “刑司殿主”俯首道:“属下在!”   “解了他的穴道!”   “刑司殿主”面色一变,道:“禀盟主,姓宫的身手……”   “不必多说,解了!”   “刑司殿主”伸指戳开了宫仇被制的穴道。   “退下归座!”   “遵令!”   “刑司殿主”符天申退到左面第四位空着的椅上落坐。   宫仇穴道被解,功力登时回复,心中确实感到意外。   黑衣少女目注宫仇,道:“宫仇,本盟主尊重你是武林中不可多得的剑手,希望你也自 重,不要妄动,现在,回答本座的问话!”   宫仇的目光,甫一和对方相接,立时感到心旌摇摇,那目光,似含有一种使任何人都不 能抗拒的魔力。   他下意识地放低目光,口里却冷哼了一声。   黑衣少女莺声呖呖地道:“宫仇,你出身门派?”   宫仇一定心神,冷漠而带恨意的目芒,笔直射向对方,冷冷地道:“无可奉告!”   黑衣少女似被对方异乎寻常的目光掠得一怔,随即道:“宫仇,本座希望你合作,稍待 会破例给你机会,让你死得象个剑手!”   这话,深深地打动了宫仇的心,他下意识地把手抚向腰际,但腰际已空无一物,佩剑已 被对方解除了。   “宫仇,讲?”   “无门无派!”   “你的武学……”   “家传!”   “令尊堂名讳?”   宫仇一阵热血沸腾,目中暴射怨毒至极之色。咬牙道:“先父母业已作古。为人子者不 便提及名讳!”   黑衣少女一愕,又道:“本盟‘黄旗坛’坛主和手下十三名弟子是毁在你手下?”   “不错!”   “你知道后果吗?”   “生死何足俱!”   “嗯,剑士本色!”   妙目之中,掠过一抹异样的光彩,转面向“刑司殿主”道:“符殿主!”   符天申立即离座躬身道:“属下在!”   “蓄意与本盟为敌,应如何处置?”   “乱剑分尸!”   宫仇心中卜的一跳。   黑衣少女幽幽地道:“本座引用特别条例?”   “刑司殿主”怔了一怔之后,道:“宫仇不适引用特别条例?”   “为什么?”   “他非一派之长,也非一方之雄!”   “可是他既能毁去本盟四剑级高手,显见武功已臻一流,应该适用才对?”   “例无明文!”   “本座使用盟主特权,破例准以特别条例处置?”   “这……”   三长老同时面色微变,“神风老人”起立道:“盟主在授用特权之际,请予三思,宫仇 毁本盟高手不在少数……”   黑衣少女杏目一转,道:“本座已经考虑过了!”   “神风老人”应了一声:“是!”坐了下去。   黑衣少女又道:“符殿主,适用何条?”   “刑司殿主”符天申沉声道:“特别条例第三条,凡身为一派之长,或一方之雄,准决 斗至死,唯能击败本盟指派之高手十人以上者,免死不究!”   “好,本座指令宫仇引用特别条例第三条!”   “遵令谕,请指定十名武士?”   “且慢!”   说着,目光转向了宫仇。   宫仇心中激荡不已,这是一个求生的机会,如果能击败对方十名高手,就可脱出生天, “金剑盟”不乏顶尖高手,以一敌十,后果并不乐观,但,总比听任仇家宰割强出万倍,至 少,也可以毁去对方几个高手,忽地,脑海灵光一现,脱口道:“在下可否发言?”   黑衣少女似笑非笑地一颔首道:“你讲!”   宫仇咬了咬牙,道:“在下是否可以自择决斗对象?”   黑衣少女粉腮一变,沉吟不语。   “刑司殿主”符天申立即起立接口道:“禀盟主,按规决斗武士应由盟主亲自拣选!”   黑衣少女一摆手,示意符天申归座,突地沉声道:“宫仇,本座破例让你自择三名对 手,其余七名,由本座指定!”   所有在场的人,似乎都被盟主一再破例的行动惊愕了,这是“金剑盟”开派以来从未有 过的事。   宫仇大喜过望,但表面上仍冷漠如故地道:“在下第一个对手择定贵盟长老‘三眼神路 竺’!”   此话一出,举座皆惊。   黑衣少女粉腮也为之一变,默然了良久,才道:“路长老不在坛内,另择一人!”   宫伙心内一沉,他拣“三眼神路竺”的目的,是要为二叔何一凡报仇,这一来,算是落 空了,当下一横心道:“盟主说过由在下自择三人,在下话已出口,不宜更改!”   在座三长老齐齐面泛怒容。   黑衣少女黛眉一颦,道:“阁下一定要拣路长老的用心何在?”   宫仇成竹在胸,冷冷地道:“听说路长老剑术超群,在下极想见识!”   黑衣少女一阵思索之后,道:“这姑且不论,你说第二个吧!”   “辣手书生徐陵!”   “什么?‘辣手书生徐陵’?”   “不错!”   “阁下拣他的目的是想报被擒之仇?”   “在下承认!”   “第三呢?”   “盟主本人!”   “我,本座?”   “一点不错!”   坐在长案最右边的白发老者,怒冲冲地起身道:“盟主,这小子无理取闹,本长老建议 取消决斗之议,乱剑分尸!”   黑衣少女也是楞愕不已,半晌才道:“长老请坐,本座话已出口,不能更改,高总 管!”   厅内右排首座留有一撮山羊胡子的四剑交叉老者,起立躬身,道:“属下在!”   “移座前院!”   “遵令谕!”   恭施一礼之后,疾步出厅。   骤然间,宫仇想起了母亲遗书中的训示:谋定而后动,珍惜生命,不许妄逞匹夫之勇。 是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有些为自己一时的行动而后悔了。   根据“金剑盟”的规定,能接战十名高手而不死,就一切免究,仇家并非“金剑盟”一 家,万一不幸,岂非抱憾终生,以自己所学,接战十人,大概不会丧命,为什么要急于冒险 报这不急之仇呢?……   想着想着,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黑衣少女这时开了口:“宫仇,‘辣手书生’远在数百里之外,路长老也无法召回,本 座接受你的挑战,你另拣两人!”   这是一个转机,宫仇正中下怀,故作深思片刻,才道:“在下放弃自择,由盟主指 定!”   黑衣少女微笑着点了点头,环顾身畔的三长老道:“长老有何高见?”   三长老欠身道:“盟主卓裁!”   宫仇心中困惑不已,凭一个妙龄少女,能登上盟主宝座,使这一帮牛鬼蛇神俯首听令, 真是不可思议的怪事。   黑衣少女略一思索,道:“十二近卫四龙王凤听令!”   排列在红馒之前的十二名男女近卫,走出四男三女,绕到案前,躬身为礼。   “红、白二旗坛主听会!”   座中走出两个胸绣双剑交叉的老者,齐趋案前,道:“属下听令!”   “你等九人膺为决斗武士!”   九人齐声恭应一声,“遵令谕!”   职司总管的山羊胡老者,肃立厅门之外,朗声道:“请盟主移座!”   黑衣少女缓缓立起身来,移步出厅,三长老随后,其余的按身份鱼贯而行。   宫仇由山羊胡老者领到院中。   院内座椅摆设与厅内相同,只是中间足足空出了五丈。   黑衣少女芳容一整,道:“高总管,给他剑!”   山羊胡老者恭应一声,从一黑衣劲装汉子手中取过宫仇原来的佩剑,递了过去,宫仇接 在手中,心情如怒潮澎湃,这别开生面的决斗,关系着他的生死。   黑衣少女娇喝一声道:“决斗开始!由红白二坛主依次出场!”   场中空气骤呈紧张。   一个鹰钩鼻的双剑老者,长剑高举过顶,朗声道:“红旗坛主楚斌,遵谕出战!”   说完,转身上前五步,面对宫仇,道:“拔剑!”   宫仇此刻心中已有一个决定,尽量速战速决,保存实力以应付最后一战,无疑的如果自 己击败了九人,最后出场的,将是功力无法预测的“金剑盟主”,这最后一战的胜负,决定 自己的生死。   而目前,他只有靠深厚的内力作后盾,最凌厉的“梅花剑法”他不能施展,否则将暴露 了“丑剑客”的秘密,母亲生前所传的那招剑势化掌“投石破并”,更不能施展,因为那是 “无敌双剑”的成名绝招。   心念之中,拨出长剑,凝神而待。   红旗坛主暴喝一声:“出招!”   宫仇冷眼一瞟对方,手中剑一抖,剑芒暴吐八尺。   所有在场的高手,自盟主以下,莫不骇然变色。   生死决战,宫仇已不耐虚谈俗套,寒芒乍展,“刷!”地攻出了一剑。   “红旗坛主”楚斌举剑相迎。   宫仇抱定速战速决的宗旨,内力已贯足十成。   “锵!”的一声大震,双剑互击,“红旗坛主”被挫退了一个大步。   宫仇疾进一步,连攻九剑,这九剑之中,暗藏十八个变化,凌厉绝伦。   “红旗坛主”运剑如风,勉强接了下来,脚下已退了五步之多。   宫仇得理不让,跟着又是九剑出手,剑气破空生啸,尖锐刺耳。   “红旗坛主”邀功心切,硬接硬架,这正合了宫仇以内力克敌的心意。   堪堪第十招,“呛啷!”一声,“红旗坛主”长剑坠地。   “白旗坛主”弹身琼出,“红旗坛主”狼狈不堪地退了下去。   宫仇立定主意不伤人,是以并未乘机下杀手。   “白旗坛主”功力以较“红旗坛主”逊色半筹,出手之间,便被震退三步。   宫仇一招测出对方深浅,猛攻十剑,迫得“白旗坛主”手忙脚乱,倒退不迭。   一声暴喝传处,“白旗坛主”肩头中剑,鲜血直冒。   宫仇拄剑于地,急调一口真气。   “白旗坛主”老脸绯红,退了开去,十二近卫中被选派出来的四龙三风之一的首凤,飘 身入场。   三位长老面色凝重。   黑衣少女的两弯秀眉,也深深锁在一起。   似乎,宫仇的身手,出乎他们每一个人意料之外。   “近卫首凤”娇喝一声:“接招!”   剑化万点银芒,罩身击向了宫仇。   宫仇劲贯剑身,一招“阳春白雪”再化“两仪四象”,硬封出去。   这两招一为“华山”绝技,一属“太极”绝招。   “锵锵!”连响,寒芒顿敛,双方各退了一步。   乍分倏合,顿时打得难解难分。   “丑剑客”除了一套“梅花剑法”是独创之外,其余全是吸取各派之长,招式极为复 杂,是以在场的人,无法从招式中认出宫仇的来路。   “首凤”功力稍逊于“红、白二坛主”,但招式奇诡狠辣,又在二坛主之上。   转眼之间,过了二十招。   宫仇剑法一变,运足功力,连演三绝招,势如骇电奔雷。   一声惊呼传处,“近卫首凤”蹬蹬蹬连退数步,虎口鲜血淋淋,长剑几乎把持不住。   “近卫二风”,快逾电闪般接了上来……   二十五招之后,“二风”负伤而退,接着,三十招震脱了“三凤”的长剑。   “近卫首龙”一掠入场,片言不发,挥剑猛攻,功力较之三名凤进卫,高出二筹以上, 出手之间,稳准很辣。   宫仇苦于不能施展绝招,同时又必须保存实力,以应付最后一战,是以双方暂时成了平 手,若非他习练“一元宝箓”,内力如泉,此刻早已落败。   五十招之后,宫仇额角见汗。   “锵!”的一声,双方剑身招贴,成了内力的比拚。   论内力,宫仇强得太多,虽连战六名高手,仍非首龙所能望其项背。   “撤手!”   栗喝声中,人影乍分,“近卫首龙”喷出了一口鲜血,宫仇也面红气促。   “二龙”接踵而上,激斗约七十招,“三龙”换下“二龙’,百五十招,“三龙”负创 而退。   “四龙”上。   宫仇在连番车轮战之下,功力再高,也感到不支。   五十招!   一百招!   二百招!   宫仇额上汗珠滚滚而落,出手已失去了凌厉。   “四龙”接战乏力的官伙,恍若生龙活虎,剑口不离对方要害。   宫仇几次要施展杀者,终于被理智克制住了,目前,他只有一个意念,活下去,报仇!   “嗤!”的一声,宫仇前胸裂开了半尺长一道口子,鲜血登时染红了半边身。   “宫仇,你不能倒下去,否则一切算完!”   仿佛冥冥中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呼唤,一股莫名的勇气,陡然涌起,刻发如狂,逐渐 缩短的剑芒,又告炽盛。   “呀!”   一声令人惊心动魄的栗吼声中,快以一声像哼,‘近卫胭龙”胸臂连中四剑,跟跄不稳 地退了开去。   所有在场的“金剑盟”高手,骇然变色。   宫仇拄剑于地,俊面一片铁青,胸部起伏不停,他的脑梅里,除了思量着如何以残存的 内力,去争取生存,余外什么也没存在。   但,活下去的希望是渺茫的,在力抗了九名一流剑手之后,再来接战“金剑盟”盟主, 胜的成算太小了,几乎是等于零。   现在,他后悔当初不该意气用事,拣选“金剑盟主”作为对象,但迟了,既成的事实, 无法推翻。   “全剑盟”以剑术傲视群沦,盟主的功力不问可知。   一着之差,满盘皆输。   只怕要应了黑衣少女的活:“……死得象个剑士……”   他不怕死,也并非想死得象个剑士,他的目的,只是因此有用之身,报仇。   黑衣少女缓缓离座,步入场中。   四周响起了一阵被压抑住的欢呼。   宫仇心房开始收缩,全身流过了一阵颤栗。   鱼是生与死的考验。   报仇不成,反而死在仇家剑下,这是死不能瞑目的。   于是,母亲遗书所述的当年“二贤庄”血案,母亲被奸杀后的惨象,一齐涌上心头,他 的心,开始滴血。   目前的一切,肇因于被拜兄“辣手书生徐陵”出卖。   黑衣少女已走到宫仇身前八尺之处,停住身形。   宫仇的意念回到了现实。   决战,拚出全部残存余力,生,死……   黑衣少女妙目流波,直照在宫仇面上,目光中,没有凶杀的成份,是柔和的,异样的, 令人惑然的。   宫仇极快的按着“一元宝箓”所载诀窍,调匀真气。   黑衣少女开口了,声音仍是那样震人心弦:“宫仇,你没有施出全力,本来你可以毁去 九个对手,但你没有做?”   宫仇心里猛地一震,黑衣少女不愧一盟之主,洞烛机微,当下,只微“哼”了一声。   黑衣少女粉腮倏起变化,一变再变,终于道:“宫仇,你是一名罕见的好手,本座不愿 乘人于危,以贻江湖口实,现在,听着,你接本座三绍!”   宫仇忍不住脱口道:“三招?”   “不错,三招,生死全聚于这三招!”   突地——   三长老之一“神风老人”起立宏声道:“盟主,例有明文,决战至死!”   黑衣少女粉腮一变,头也不回道:“长老,还有,能接战十人不死者免死不究!”   “盟主,应不限于三招!”   “请长老勿忘本座身份?”   “神风老人”老脸一变,道:“盟主,请记住本盟自开一派以来,没有任何剑手,能接 战十人而不死!”   “长老焉知本座三招之内不能取对方性命?”   “神风老人”哑然无以应,半晌才道:“恕卑座失言!”   说着,坐了下去。   宫仇做奇地望着黑衣少女,她一再为自己破例,这为了什么?   她有意放自己的生路?   抑或矜于身份,她有把握在三招之内毁去自己?   生死的考验,使他无暇去思索这些。   他疾转着念头,如何接对方三招?   黑衣少女一扬手,“近卫六凤”之中,立即有“一凤”双手捧着一个托盘,盘上履着一 方黄绫,飘身近前,高举过顶。   宫仇看得大是骇然。   黑衣少女揭开黄绫,一道黄光冲空而起,赫然是一柄三尺长短的金剑,少女持剑在手, 只一抖,金芒映日,使人耀目难睁。   “近卫一风”施礼退回原位。   宫仇尽量抑制激动的情绪,长剑斜垂,眼观鼻,鼻观心,凝神一志……   场内场外,静得彼此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   所有的目光,一不稍瞬地注定场中。   空气在死寂之中透着无比的紧张。   黑衣少女冷冷地道:“宫仇,准备好了!”   宫仇猛一抬头,四目交接,忍不住心头一荡,对方的确太美了,美得无法形容,似乎造 物主把所有的女性美,全集中在她一人身上,他并非好色之徒,但,食色性也,这是一种本 能上的反应。   黑衣少女秀眸中飘过一抹异样的色彩,那色彩使人迷惘,使人沉醉。   宫仇心中一凛,气凝紫府,神纳太虚,面寒如冰……   黑衣少女娇斥一声:“接招!”   金剑斜斜刺出,看来缓慢平淡,剑至中途,突然连起七式变化,金芒耀目,仿佛有七柄 剑同时攻向七个不同方位,而且快得有如电闪一般。   宫仇连意念都来不及转,当堂被迫退了五步。   黑衣少女好整以嘎地道:“第一招!”   宫仇但觉全身毛孔每一孔都在冒着冷气,这种奇诡狠辣的剑法,堪称世无其匹,武当 “玉虚真人”与“丑剑客”被目为武林中第一剑手,但比起“金剑盟主”,似乎逊色太多。   娇喝又传,“接第二招!”   宫仇无暇分辨对方来势,一招“流星射斗”,挟以毕生功力,狂扫而出。   这一招“流星射斗”,是“丑剑客”剑笈中,除“梅花剑法”之外,最凌厉的一招,寓 守于攻,加之以全力出击,威力大得令人咋舌。   一声震耳的金铁交鸣,人影霍然而分。   宫仇胸、臂、肩、创口达五处之多,登时成了一个血人。   黑衣少女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道:“第三招,决定你的生死!”   宫仇强忍伤痛,咬牙聚集全部残存真无,准备接这最后一击。   场中空气紧张得以乎凝固了。   三长老竟然离座起立,目芒暴射,注定宫仇。   宫仇迅快地转动念头,是否该施展杀着“投石破井”,以图搏个两败俱伤,但理智告诉 他,不能。   他无法预测对方这一招将施展什么骇人招式,自己是否可以接得下来,唯一的,他只希 望不要倒下。   “看剑!”   栗喝声中,金芒罩身而至。   他无暇思索,存着孤注一掷的心理,仍是那招“流星射斗”,急封而出,但,对方创势 有若水银泻地,无孔不入,这一诏“流星射斗”完全无功……   欢呼声中,只觉一阵剧痛攻心,身形一连几个踉跄。   眼前金星乱冒,他告诉自己,不能倒下!   定睛望处,对方的剑尖,正抵住自己胸口,肩背之处。血如泉涌。   黑衣少女粉腮变得极为难看,似乎一个极大难题使她委决不下。   宫仇栗声嘶吼道:“下手吧!”   刹那之间,他感到一阵幻灭的颤栗,恩怨情仇,将随着生命的消失而寂灭。   黑衣少女从牙缝里迸出了几个字道:“本座不想杀你!”   这话,使宫仇大感意外。   满场的目光,顿时转为惊愕莫名。   三长老同时惊呼道:“盟主不可!”   黑衣少女断然道:“本座自有处置!”   三老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黑衣少女注视宫仇有顷,沉凝十分地道:“宫仇,你是否愿意加入木盟?”   宫仇心头巨震,想不到对方会提出这样的问题来,自己堂堂七尺之躯,岂能覥颜事仇, 当下脱口道,“办不到!”   “宫仇,你的性命此刻还不属于你自己。”   “何不下手?”   “你愿意死?”   “大丈夫生而何惧死何忧!”   黑衣少女粉腮又是一变,道:“宫仇,你豪气惊人,可惜……”   “可惜什么?”   “仍脱不了战败而死之名!”   宫仇全身一额,道:“在下艺业不精,荣辱何足计较!”   “宫仇,人只能死一次!”   “盟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生命仍然是可贵的!”   宫仇倏地记起母亲遗书训示,珍惜生命,谋而后动……,他内心感到一阵剧痛,他的性 格,使他无视于生死,使母亲的遗训,却要他必须活下去,报仇。   他笑了,怆然的笑,象是对人生的嘲弄。   黑衣少女微微一怔道:“你笑什么?”   宫仇笑容一敛,冷厉地道:“笑我自己的命运!”   黑衣少女秀眉一蹙,她不懂宫仇这话的含意,紧迫着道:“宫仇,活下去,加入本 盟!”   宫仇森冷地道:“要在下屈服在剑尖之下?”   黑衣少女面上掠过一抹不易觉察的笑意,收回金剑,素手一招,“近卫一风”疾步趋 前,用托盘把金剑接下。   宫仇长剑归鞘,疾点穴道止住创口血流。   三长老怒形于色。   其余的属下,则是惊愕莫名。   黑衣少女的作为,的确出乎任何人想象之外。   宫仇暗自寻思,目前仇家大半不明,“金剑盟”既属当年仇家之一,如果自己托身盟 内,对访凶缉仇当便利不少,眼前这黑衣少女,年未满二十,当然不可能参与十八年前的血 案,主谋可能是上一代的盟主……   心念未已,只听黑衣少女脆生生地道:“宫仇,你考虑好了没有?”   长老之一接口道:“盟主,请考虑本盟死难弟子之仇……”   黑衣少女回身道:“长老,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一个超级剑手入盟,对本盟将来的作 为裨益至大,在对敌方面,一个杰出高手,定可减少应敌弟子的死伤,何必拘泥于狭隘的观 念之中。”   此言虽有些强词夺理,但却无懈可击。   长老默然。   黑衣少女毫不放松地又向宫仇道:“宫仇,本应言出法随,如你答应,便留下,否则你 可以安全离开!”   宫仇沉思了片刻之后,毅然道:“我答应入盟!”   黑衣少女展颜一笑,回归本座,大声道:“散班,余事改日再议!”   所有盟众,行礼而退。   黑衣少女也告离场,十二近卫之首的黑衣少年,疾趋上前,道:“在下首龙张均,奉盟 主之命接待阁下,请随我来!”   宫仇默默随在近卫首龙之后,穿房越屋,来在一间布置堂皇的单人寝室之中,随即有人 送上饮食及金创药物,首龙告退。   他像是经历了一场离奇而恐怖的梦境,的确,事情的变幻,全出意想之外。   他摸了摸怀中,幸喜各物仍在,两瓶冯真用计诈取“黑心国手”的丹药,和那柄发掘自 巨松之下的“金剑副令”。   如果这柄“金到副令”落入“金剑盟”之眼,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心念及此,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黑心国手”是“金剑盟”所属“荣养殿”殿主,如果追究昔日之事,倒是麻烦,心念 不期然的又落到刁钻古怪的冯真身上……   他也想到狠心狗肺的“青衣帮”帮主,与自己八拜为交的“辣手书生徐陵”,昔日他伤 毒在身,若非自己,他早已死于“红花会”追杀的高手之手,自己还为他冒生命之险取丹解 毒,想不到他竟然不计该帮被毁之仇,金剑划面之辱,卖身投靠,出卖自己。   如果自己当日一气杀了邢玉娇,岂非大大的不值。   心念之中,不由恨恨地一拍桌子。   “阁下在想些什么?”   声音传至,宫仇怦然心惊。   一看,“金剑盟主”俏丽身形,已出现在门边。   这使他感到一阵手足无措,涨红着脸,讷讷不能出声。   黑衣少女,一笑嫣然,这一笑,大有当年杨贵妃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之 概,以扣人心弦的声调道:“我可以进来吗?”   宫仇几疑身在梦中,好半晌才道:“盟主这话不嫌太过份么?”   黑衣少女以袖掩口,道:“现在我不是盟主,我仍然是一个女人,我以朋友的身份和你 谈谈!”   宫仇剑眉一蹙,道:“请进!”   黑衣少女落落大方的进入房中,朝椅上一坐,道:“伤势如何,你还没有上药?”   宫仇不明白对方如此破格对待自己,居心何为,但仍不得不虚与委蛇,欠身道:“谢盟 主关注!”   黑衣少女娇声道:“我叫诸葛瑛,现在,此刻,你不必叫我盟主,何况你还没有行过入 盟大典!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宫仇愕然道:“这怎么……”   “话是说了,随你便吧!”   宫仇试探着道:“盟主驾临,必有指教。”   “我说过要以朋友立场和你谈谈!”   “请讲。”   “你的名字真的叫宫仇?”   宫仇心头一震,但他面容冷漠成型,倒不容易被对方觉察,淡淡地道:“不错!”   “以你的造诣而论,出身决不平凡,可否向我一道……”话锋一顿一又道:“不过,不 勉强你,如有困难,可以不必回答。”   宫仇不自然地一笑道:“在下已然说过先父母业已作古,不愿再提名讳!”   “好,我相信你!”   宫仇不惯说谎,即使是仇家,也不愿如此,歉然道:“在下相信有一天会向盟主坦白陈 明的!”   诸葛瑛螓首一点道:“希望有这么一天!”   双方相距不过数尺,阵阵处女幽香,沁入宫仇鼻孔,尤其,面对绝世佳人,一种无形的 魔力,使宫仇感到杌惶不安。   他本想乘机一探“金剑盟”内幕,但一想作罢,反正有一天总会知道,问了反启对方疑 窦。   诸葛瑛幽幽一叹道:“我本不想当什么盟主,但迫于父命不得不然……”   说到这里,顿然止住,一双深邃如海的眸子,直照在宫仇面上。   宫仇心中一动,以此而论,她是仇人之女,当下只“哦!”了一声。   诸葛瑛自我解嘲似地道:“我不该对你说这话,现在,你调息养伤,三天后午时,举行 入盟授职大典,我走了!”   说着,盈盈起立。   宫仇显得有些失常地道:“送盟主!”   “不必了,如有什么需要,可以按桌上的铃!”   回眸一笑,翩然而逝。   宫仇坐回床沿,惚惚如有所失,但想到对方的身份时,不禁自责一声,该死。   他身上带有“黑心国手”的疗伤圣丹,外涂内服,奏效极宏。   三天。   晃眼即过。   宫仇剑创已完全复原,只是肩背之间,是被诸葛瑛金剑贯穿,伤口虽愈,却留下老大一 个疤痕。   他的心有些慌乱,他考虑是否该接受“金剑盟”授职?   三天来,这问题一直困扰着他。   巳时三刻,近卫首龙张均推门而入,含笑向宫仇道:“阁下,请移步参加入盟授职大 典!”   事到如今,木已成舟,宫仇已没有考虑的余地,硬起头皮,随同首龙张均出房而去,顾 盼之间,来到牌楼之后的演武场。   靠令厅的一面,是一座丈来高的点将台,台上布置一如令厅,这时,已坐了不下四十人 之众,全属双剑交叉以上的高手。   台下,黑压压一片人头,数约近千,井然有序。   宫仇被带到点将台上,在靠左最末一张空椅上落座。   金钟三响,金剑盟主诸葛瑛在十二龙凤近卫簇拥下,登上将台。   全场暴起了三声欢呼,台上人纷纷离座躬身。   诸葛瑛满面严肃,往居中交椅前一站,素手一挥,朗吟道:“金光射牛斗!”   全场轰应一声:“剑气冲霄汉!”   台上的依次落座。   总管高天成高吟一声:“盟外无剑士!”   诸葛瑛接吟:“宇内我为尊!”   总管高天成打了一躬,道:“午时正!”   诸葛瑛目光一扫全场,沉声道:“开坛!”   立即有数名壮汉在台口摆上香案,案上白玉方斗,插着一柄金剑,烛影摇红,兽炉吐 烟,气氛在肃穆之中透着神秘。   总管高无成侧向站在香案之后,朗声道:“入盟授职大典开始,请盟主上香!”   诸葛瑛徐步上前,上了三注香,然后归座。   总管高天成再次道:“本盟四剑级‘黄旗坛主贺永’,因公殉职,首座坛主遗缺,由近 卫长马必武接替马坛主就位!”   左边座中,一个瘦削中年汉子,胸前四剑交叉,离座直趋香案之前。   “请三长老监誓!”   三长老应声而出,并排站在香案右侧。   “宣誓!”   马必武单膝跪地,双掌交叉胸前,高声道:“弟子马必武,蒙祖师爷恩典,授任黄旗执 坛,誓尽忠职守,恪遵盟规,如有违誓,天庆之!地庆之!”   誓毕起身,竖右手中指,朝金剑刃口上一捺,摘了三滴。血在白玉方斗之中。   总管高天成又念道:“礼毕归位!”   台下又爆起了三声欢呼。   马必武归座。   总管高天成目光朝宫仇一扫,朗声该“宫仇一名,实授四剑级武士!”   立即有一名壮汉捧着一个托盘,盘中放着一袭四剑交叉的黑衫,运趋三长老之前,三长 老之一的“神风老人”拿起黑衫,抖了开来……   宫仇登时冷汗淋漓,大有悔不当初之概,他是存心卧底索仇,如果宣誓如盟,弄假成 真,岂不冤哉枉也。   一时之间,他感到进退维谷。   就在此刻——   一个黑衣老者,疾掠登台,高声道:“太上法谕!”   所有台上各殿坛职司人等,连诸葛瑛在内,齐齐面露惊凛之色,起立俯身。   黑衣老者一字一顿地道:“上谕,宫仇暂授四剑武士,留盟察看,授职宣誓暂缓!”   说完,转身自去。   宫仇不由喜从天降,这等于替他解了厄,但不知所谓“太上”是谁?为什么会传下这道 偷令?   盟主诸葛瑛嘴角微微牵动,狠狠地瞪了三长老一眼。   宫仇轻松地移身台中央。   “神风老人”把武士衣披上他的身,悄声道:“宫仇,察看期间,盼你勿生异志!”   宫仇心中一动,片言不发。   盟主诸葛瑛突地高声道:“四剑级武士宫仇,察看期内,暂时代理近卫长之职,统率十 二龙凤侍卫!”   宫仇又是一阵怦怦然。   三长老眼巴巴地望着诸葛瑛,欲言又止。   诸葛瑛怒冲冲地一抬手,道:“关坛!”   总管高天成接口叫了一声:“关坛!”   宫仇突地想起两年前,冯真假传“金剑令”,骗取“黑心国手”的“辟毒丹”时,就曾 对“黑心国手”的女儿黄淑一惠伪称自己为近卫长,想不到今天自己真的做了“金剑盟”的 近卫长,这真是巧之又巧,不能再巧的事了。   散坛之后,宫仇回到寝处,立即有十二近卫前来晋见,并由首龙张均说明职责及一应事 项。   这十二名近卫,男女各六,全是二十不到的少年,由盟主诸葛瑛一手调教而成,女的职 管盟主寝殿内围警卫,男的警卫外围,分以首龙,二龙,三龙,四龙,五龙,六龙,首凤, 二凤,三凤,四凤,五凤,六凤来识别。   不消数日,宫仇对总盟之内的一切,已大致了解。   盟主诸葛瑛对他似乎关注得有逾常情,不时借故召见。   但宫仇自知道对方是仇人之女以后,已经心如止水,她的美色,已引不起他的丝毫绮 念,反之,他在培养对她的恨。   这一晚!   时正三更,月华似水。   位置在总盟之后,半山之间的“悔心院”,修地传出四声凄厉的惨号。   “悔心院”是“金剑盟”专为盟中一些特殊地位的人物而设,这些特殊人物犯过之后, 盟规不能制裁,便被送入“悔心院”软禁。   午夜沉寂。   惨号之声倍觉凄厉刺耳。   一时之间,警号长鸣,无数人影,星飞丸射的扑奔后山。   赶到一看——   负责“悔心院”警卫的六名弟子,悉数例毙血泊之中。   庭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俯身向地,背上露出一截剑柄,鲜血流了一地。   “盟主驾到!”   呼喝声中,诸葛瑛率同十二近卫之中的六凤,飘身入院。   所有各旗坛属下弟子,纷纷向后闪开。   “神风老人”直趋诸葛瑛身前,栗声道:“盟主,卑座查看六名弟子的尸体,已知道来 犯之人是谁!”   诸葛瑛粉腮凝霜,微带激动的道:“谁?”   “丑剑客!”   “什么,丑剑客?”   “不错,死者连中五创,呈梅花形排列,这是‘丑剑客’独特手法!” 第 五 章 初饮仇血   “神风老人”栗声道:“不错,‘丑剑客’,死者胸中五剑,呈梅花形,这是‘丑剑 客’独门手法!”   盟主诸葛瑛铁青着脸道:“不可能,‘丑到客’已经死了两年!”   “也许是他传人?”   “他没有传人!”   “盟主受惊了!”   一条人影,疾趋上前。   他,正是暂代近卫长之职的宫仇。   诸葛瑛冷冷地道:“宫近卫长,你擅离职守?”   宫仇面孔一热,道:“在下追敌……”   “神风老人”一瞪眼道:“什么,你对盟主自称在下?”   诸葛瑛一愕之后,淡淡地道:“长老,宫近卫长尚未宣誓入盟正式授职,现在是客卿地 位,不必深究!”   宫价心中一动,诸葛瑛似乎处处维护自己,这为了什么?   “近卫长,说下去?”   “在下听见警号,急出查视,见一条可疑人影,向东掠去,跟踪追赶之下,竟然没有追 上,但已大略看出对方形貌……”   “什么样的人?”   “一个面目丑陋的青衫书生!”   “哦!难道真的是‘丑剑客’?”   此际,各旗坛主已率属下四出搜索,整个总盟地区为之沸腾起来!姑不论来敌是谁,公 然进入总盟重地,刺杀长老,这可是“金剑盟”开派以来,从未有过的事。   诸葛瑛窒了一窒之后,飘身上步,先探了探“三眼神路竺”的气息,证实确是死了,这 才伸手拔下死者背心上的短剑。   短剑离身,闪射出漠漠金芒。   赫然是一柄金剑。   “神风老人”面色大变,栗呼一声:“金剑!”   诸葛瑛也是粉腮大变,目光略一番视剑身,蹬蹬蹬连退数步,骇然道:“金剑副令!”   “总管高天成”与另两位长老,山先后奔至,见状之下,无不大惊失色。   “金剑副令”本是“金剑盟”次于“金剑正令”的至高无上之物,现在敌人竟用来刺毙 盟中的首座长老,的确是骇人听闻。   诸葛瑛激颤不已地道:“高总管?”   “卑职在!”   “传本座之命,严密搜查,十里之内不准放过一人一物!”   “遵令谕!”   “本座立即去见太上!”   说完,展身奔出了“悔心院”,向山顶方向驰去。   宫仇紧随其后。   诸葛瑛突地一刹身形道:“宫近卫长,你不必去了!”   “可是盟主的安全在下有责任!”   “这……不必过虑!”   “在下愚见,敌人可能潜伏暗处,随时会再造事端!”   诸葛瑛含情脉脉地瞟了他一眼,道:“宫仇,我很感激你的关心,不过,你不能去,太 上居处,划为本门禁区,除我和三位长老之外,任何人不得进入!”   “哦!”   宫仇不由气沮。   “你回去吧!”   呖呖莺啭,扣人心弦,那根本不是一个盟主对属下的口吻,宫仇不由感到内心一荡。略 一思索,道:“在下有句话不知当问否?”   “你说说着?”   “金剑副令怎会被敌人用作凶器?”   “这……”   “在下只是随口一问,告退!”   “且慢!”   “盟主尚有指示?”   诸葛瑛似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道:“我索性告诉你吧,这是本盟秘密,只能出我之口, 入你之耳……”   “在下不敢与闻机密!”   “其实说穿了也没有什么,本盟共有正副二令,正令是盟主发号施令之物,副令由首座 长老保管,除盟主一人之外,可以凭副令便宜行事,大约距今十八年前,首座长老疏忽而失 落了‘金剑副令’,太上十分震怒,把他幽禁‘悔心院’中……”   话未说完,只见辉兜纳骄吨希鱿忠桓銮嘁滦⊥?   诸葛瑛急道:“你且与去参与搜寻故踪,我见过太上就来!”   声落,人已在数丈之外。   宫仇本是有心眼来,见事不可为,只好废然退去。   一路所经,尽是幢幢人影。   近卫长与各殿主平行,地位高于各坛主,而且他是盟主特别赏识的人,虽未正式宣誓授 职,可也不敢有人轻视。   他回盟主寝殿巡视一周,嘱咐各近卫小心警戒,然后又疾驰而出。   宫仇漫无目的地向东南方奔去,越过一条五丈宽断涧,眼前是一片看不透的茂密丛林, 估计此地路总盟已在五里之外。   奇怪!   盟主曾下令十里范围之内,不放过一人一物,但“金剑盟”搜索的人力,似乎只到断洞 为止,这一面竟然不见半个人影。而断涧左近,也只几条寥落人影,虚应故事的一看,回身 便走,是以宫仇越涧而过,竟未被发觉。   他怀着狐疑的心情,穿林而入。   当然,他的行动只是虚张声势。   突地——   五丈之外,人影一晃。   宫仇神目如电,只一瞟之间,已看出那人影是二长老“神风老人”。   “神风老人”曾在“张仙祠”外,因“一元宝箓”而向他下过手,这机会他当然不能放 过,同时,他也希望从对方身上发掘两点未解之谜。   于是——   他迅快地褪下黑衫,露出穿在里面的青衫,把黑衫胡乱系在青衫之内的腰际,然后戴上 “丑剑客”特制的人皮面具,弹身朝“神风袭人”现踪的位置掠去。   转过十几株树,只见“神风老人”在一方人立的巨石之前,逡巡窥视。   宫仇刹住身形,藉树隐身,目光所见,不由心头一震。   巨石之上,赫然刻着八个血红的大字:“楚河汉界,擅入者死。”   他骇然了。   “这是什么地方?”   难道也是“金剑盟”所划禁区之一?   但以“神风老人”在盟中的地位,应不受此限制才对,可是看他那神态,似乎有所企 图,而又畏怯瞻顾,为什么?   如果不是“金剑盟”的禁区,则以该盟不可一世的气焰,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其 中又有何蹊跷?   “金剑盟”搜索“丑剑客”,至断洞而止,莫非为此?   蓦在此时——   身后突传破风之声。   宫仇猛一回身,只见两条人影,朝自己立身之处,电闪而至。   “咦!”惊咦声中,两条人影,疾刹身形,赫然是两名胸绣平行双剑的弟子。   其中之一暴喝道:“什么人?”   另一个人突地栗呼了一声:“丑剑客!”   只这呼喝之间,“神风老人”已闪身扑至,捷逾鬼魅。   宫仇冷眼闪射骇人煞芒,不言不动。   “神风老人”面色遽变,栗声道:“你……你真的是……”   宫仇刷地抽出长剑,一振腕,幻起五朵工整的梅花。   “神风老人”暴退数步,脱口道:“丑剑客!你……没有死?”   宫仇冰寒至极地哼了一声,道:“老夫为什么会死?”   两名双剑级弟子,片言不发,掉头就……   “留下!”   “栗喝声中,爆起两声惨号,两名双剑级弟子,双双栽了下去。   闪身出手,快得犹如一瞬,“神风老人”竟然不及出手阻止。   “神风老人”须眉俱张,厉声道:“丑剑客,你畜意与本门为仇?”   “是又怎么样?”   “本盟首座长老是你下的手?”   “他只是该死的人中的第一个而已!”   “那只‘金剑副令’你从何处得来?”   “你想知道?”   “嗯!”   “等你伏尸之前,老夫会告诉你!”   “神风老人”怒发如狂,剑挟闪电奔需之势,如骤雨般的连演三招十八式,罩身袭向了 宫仇。   宫次此刻以“丑剑客”的身份应战,出招方面,已毫无顾忌,一招“雪梅含苞”,幻起 银星万点,封住了门户。   “锵!锵!锵!”一连串的金铁交鸣,硬接对方三招十八式。   双方展开了一场激烈无比的剑斗。   “神风老人”身为“金剑盟”长老,剑术造诣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   宫仇得“丑剑客”全部真传,加上修习了半部“一元宝箓”,牡丹绿叶,相得益彰,身 手可已傲视剑道同侪。   刹那之间,剑影横空,精芒耀眼,剑气所及,一片枝残叶落之声。   声势骇人至极。   三十招之后,“神风老人”已毫无还手之力。   突地——   “神风老人”撮口发出一声长啸,啸声破空裂云,传闻数里,显然,他自知不是“丑剑 客”对手,发声求援。   宫仇冷笑一声道:“来不及了,你认命吧!”   剑势一紧,迫得“神风老人”手忙脚乱,连连倒退,险象环生。   “着!”   暴喝声中,银芒一闪,“神风老人”已施出了“金剑盟”独门绝技“飞剑”。   宫仇心头一凛,“举火撩天”,疾封来势,但那“飞剑”系由极韧的天蚕丝细绳,击在 使剑人手腕上,控制裕如,像灵蛇似的一伸一缩,钻穴而进……   “铿!”的一声,飞剑倒折疾划而落。   宫仇但感臂上一麻,鲜血登时顺肘而下。   也亏他这一封,避过了要害重穴。   这不过电光石火之间的事。   时机紧迫,眼看援兵将循声而至,他又受了伤,事实已不容他犹豫,否则行藏泄露事 小,影响索仇缉凶事大。   “撒手!”   喝声过处,闷哼随起,“神风老人”长短剑同时撒手,胸口已被剑尖抵住。   宫仇已施出了他父亲所遗的那一招绝技“投石破井”。   这一招“投石破并”,是他父亲集毕生精力所研创的绝招,他母亲当初为了怕被仇家认 出来路,是以把它化成掌法传与宫仇,之后,在遗书中他获知原委,又把他还原为剑招,加 上他修习“一元宝箓”与“白尸”输功,内力已超出他父亲当年一倍以上,施展出来,的确 有神鬼莫测之机,风云变色之势。   “神风老人”打从心眼里冒出一股寒栗,颤声道:“这一招‘投石破并’……”   宫仇目中煞芒炽烈,寒声道:“不错,你还有见识,不过这只是半招,因为剑尖还没有 刺进你的胸膛!”   “神风老人”老脸立呈死灰之色,心头罩起一层恐怖的阴影,嘶声道:“你究竟是 谁?”   宫仇声音中充满了杀机地道:“我说过在你死前会告诉你的,现在听着,‘二贤庄’大 庄主,‘无敌双剑’之首南宫靖之子南宫仇,老匹夫,听清楚了吧!”   “神风老人”浑身一颤,面上肌肉起了一阵抽搐,身形连连倒退,口里道:“你……你 是南宫靖的儿子?”   宫仇跟着上步,剑尖不离对方胸口,恨声道:“不错!”   “你混入本盟当近卫长……”   “你说对了,可是不是混入,而是你们盟主慧眼识人!”   “你……书以乔装‘丑剑客’?”   “先师,明白了吧?”   “你……”   “老匹夫,昔年参与‘二贤庄’血案,‘金剑盟’除了‘三眼神路竺’之外,一共多少 人参与,为首的是谁?”   “神风老人”面包一片惨厉,心神反而平静了下来,栗声道:“小子,你以为老夫会告 诉你?”   “这可由不得你,老匹夫,你愿意死得痛快的话,最好实话实说!”   “你在做梦!”   宫仇手一抖,剑尖刺进对方胸膛半寸,鲜血立冒。   “神风老人”目光连扫断涧方向。   宫仇冷凄凄地道:“老匹夫,别存妄想,在援兵来到之先,本人可以从容解决你!”   “神风老人”身形又是一阵战抖,破口狂叫道:“宫仇,老夫虽死,你一样活不了!”   “那不关你事,快说!”   “办不到!”   “老匹夫,听着,你不说也无关宏旨,‘金剑盟’自太上以下,全部将以血来偿债,鸡 犬不留!”   “凭你?小子,你做梦!”   “老匹夫,下半部‘一元宝箓’落入何人之手?”   “你可到地下问你父亲!”   宫仇猛一咬牙,厉喝道:“你不说?”   “不说!”   破空之声,倏告传来。   宫仇心中大急,再次喝道:“说!”   “神风老人”狂呼道:“宫仇,‘无敌双剑’之后……”   一声凄绝人寰的惨号破空而起,“神风老人”胸背洞穿。   宫仇一拔长剑,血泉喷处,“神风老人”仰面栽了下去。林隙中已见幢幢人影。   宫仇别无选择,一弹身,朝那块刻着“楚河汉界,擅入者死!”的巨石之后掠去,身形 方隐,身后已传来阵阵惊呼之声。   宫仇越过“楚河汉界,擅入者死”的界牌,深入十丈左右,借树叶隐身,迅快地扯下面 具,取出一粒得自“黑心国手”的疗伤圣丹,嚼碎了涂在臂创之上,然后穿上“金剑盟”的 武土衣,回复近卫长的面目。   掉头一看,不由呆了。   只见眼前是望不透的树海,别说人影,连那块作为界牌的巨石,也失去了影踪,心知已 陷入了一座奇阵之中,登时焦灼起来。   想到“擅入者死”四个字,不自禁地感到一阵寒栗。   这是什么人划的禁区?   从“楚河汉界”四字推论,当然这神秘而恐怖的禁区,决非“金剑盟”所属!   他现在想回头也办不到了,因为已落入一座不知名的阵势之中。   他象盲蝇般的乱飞乱闯,但转来转去,依然是在树海之中,一无所见,他茫然失措 了……   他对奇门阵法,一窍不通,弄得他半筹莫展。   想起那石碣上“楚河汉界,擅入者死”八个字,更加惶急不已。   蓦地——   身后传来一个苍劲震耳的声音道:“娃儿,过来!”   宫仇大吃一惊,回过身去,却不见人影,骇然道:“阁下是谁,何不现身?”   那声音又道:“娃儿,过来!”   宫仇这才发现近身已丈之处,一株枝干盘虬的巨树,靠树根处,一个黑黝黝的洞口,那 声音是发自树穴之内,暗忖:难道对方就是这禁区的主人?但听声音对方却不像是穷凶极恶 之辈……   那人似已不耐,大声道:“小子,你听见老夫的话没有?”   宫仇向前挪了数步,忐忑地道:“阁下是此间主人?”   “没有这么多废话,请进洞来!”   宫仇冷冷地道:“阁下是什么意思?”   “你不想死就赶快进来!”   宫仇不由心中一动,不期然地走近树穴,那穴口高仅三尺,里面黑黝黝的,如果不低 头,根本就看不清里面的情况,暗忖,如果自己冒失地朝穴内一攒,岂不成了对方的掌中 物,一时之间,他委决不下……   那声音语带嘲弄道:“小子,你很怕死,是不是?可是你既已陷入阵中,想活也活不 了!”   宫仇傲性突发,把心一横,矮身低头,攒了进去,直起身来一看,呆了。   穴中宽广在丈五左右,正面盘膝坐着一个须发如银,盘虬纠结的怪老人,身穿一件千补 百绽的袍子,袖子上东一块,西一片,五颜六色的大补钉,奇怪的是那些补钉都是上好的杂 色绸缎,看起来生像戏台上扮戏的老位子,身侧,靠着一根晶莹泛光的绿竹杖,地上,一个 朱红大葫芦,滚倒在一边。   树穴幽暗,怪老人的目光,似两颗寒星,直盯在宫仇面上。   宫仇内力深厚,目光还可清楚地分辨眼前一切,脱口道:“前辈如何称呼?”   “穴中人!”   “穴中人?”   “不错!”   话声中,身形端坐不动,扬掌劈空击向了宫仇。   宫仇心头一震,举掌迎击。   “砰!”   宫仇身形踉跄退了一步。   “穴中人”第二掌又告拍出。   宫仇登时怒火冲胸,双掌挟以十成功劲,猛然劈了过去。   又是一声“砰!”然巨震,宫仇被奇猛的劲道,震得倒贴向树壁,“穴中人”身形也幌 了两幌。   宫仇怒发如狂,不待对方出手,疾进数步,一招“五丁开山”,单身击去……   “住手!”   喝声中,宫仇只感手臂一震,劲道全失,手腕竟被对方牢牢扣住,他连对方如何出手都 不曾看清,登时寒气直冒。   “穴中人”一松手,道:“坐下!”   宫仇可无法惴测对方的心意,闻言不期然地坐了下来。   “娃儿,你是‘金剑盟’什么职份?”   “近卫长!”   “唔,身份不低,你何故闯来送死?”   “送死,只怕未必!”   “哈哈哈哈,小子,口气不小,你破坏约定,必有图谋……”   “约定,什么约定?”   “楚河汉界,互不相犯!”   “晚辈追敌误入,谈不上图谋两字!”   “事不关己,老夫不过随便问问!”   宫仇不由一怔神,迷惆地道:“前辈这话是什么意思?”   “事不关已,如此而已!”   “前辈不是此间主人?”   “犯人!”   “犯人?”   “不错,被囚禁的人!”   “你……”   “娃儿,你的功力与身手不相称!”   “为什么?”   “你内元充沛,已到了惊人地步,但出手平平,似乎无法发而为用,如果老夫猜测不 错,你定修习过先天神罡一类的夫功?”   宫仇不禁“怦!”然心惊,难道自己修习的上半部“一元宝箓”,就是属于先天神罡一 类的功力,但对方如何看得出来呢?当然,他不能抖出这一段不为人知的秘密,对方的身份 意图,他一无所知,当下反向道:“前辈此言必有所本?”   “当然!”   “请问?”   “小子,你先说有没有?”   “有!”   “什么功力?”   “这……恕无法奉告!”   “好,说不说也是一样,你知道这是什么阵势?”   “不知道!”   “九宫迷神阵!”   “晚辈对此道一窍不通。”   “嗯,别说你,老夫也是一知半解,天下能通晓此阵的,也没有几人,这‘九宫迷神 阵’,是根据伏羲六十四卦方位所排,加以变格,任你功力通天,一旦进入阵中,至多一 刻,势非心丧神迷不可,除非练有‘先天神罡’一类功力的人,方能保住心神不失,但要出 阵,仍难比登天,老夫见你神志清明,是以有此推断!”   “哦!”   “小子,你既别无所图,何以甘冒生命之险?”   “追敌!”   “鬼话!”   “前辈……”   “小子,在你之前,根本没有人入阵!”   宫仇心中当然明白,他是在杀了“神风老人”与两弟子之后,眼看援兵已至,惟恐身份 败露,影响索仇大计,才冒险闯了入来。   当下放意“呃”了一声道:“晚辈疑敌人穿林而过,是以追了进来!”   “你不见那界牌?”   “见到了,身不由己!”   “哈哈哈哈,好个身不由己,现在是命不由己了!”   宫仇下意识地心头一寒,道:“此间主人是谁?”   “你没有听说?”   “晚辈并非盟中正式弟子!”   “你是近卫长?”   “客卿之位!”   “穴中人”凝神注目了宫仇半晌,道:“小子,以你这等资质,死在这里未免太不值 了,这样吧,老夫救你……”   话至中途,突然顿住,急声道:“快来藏在老夫身后!”   宫仇愕然道:“为什么?”   “快,否则老夫听任你去死!”   宫仇满头雾水地站起身来,转到“穴中人”身后,朝下一蹲身,穴外已传来一个阴阳怪 气的女子声音道:“老东西,上好汾酒外加烧鸡一只!”   “穴中人”冷冰冰地道:“放下,与我滚!”   那女子的声音道:“老要饭的,时限还有七天,七天一到,你可以放心的滚了!”   “穴中人”身形微颤抖,口里重重地哼了一声。   宫仇偷偷眼向外一张,树穴口放着一盘鸡,一坛酒,却不见人影,想来那女子已离去 了,心中可就困惑到了极点,“穴中人”说他是被囚禁阵中,以他方才和自己对掌的情形而 论,功力怕不已到了骇人地步,那囚他的人是谁?何以对他如此礼遇,既有酒,又有鸡。七 日时限,又是什么意思?……   心念之中,“穴中人”已站起身来,取进鸡酒,拍开泥封,就口一阵咕噜牛饮,然后抹 抹嘴唇嘀咕道:“酒是不错,道地汾酒,这只老狐狸不愧心生九劳,使老夫扳不下这面 孔!”   说着,把剩下的酒,倒入朱红葫芦之中,扬手把空坛扔出穴外,座回原地,撕下一只鸡 腿,递与宫仇道:“娃儿,你也吃一点!”   半日折腾,宫仇肚中也着实饿了,接过来便吃。   “穴中人”吃相惊人,没片刻,连鸡骨头都不剩下半根,再灌了三口酒,才道:“娃 儿,你叫什么名字?”   “宫仇,宫殿之宫,仇恨之仇!”   “你想脱困吧?”   “这……当然!”   “老夫可以指示你出阵之法,不过……”   宫仇精神一振,道:“不过怎么样?”   “你替老夫办件事!”   “什么事?”   “送封信给一个人!”   “这容易,送给谁?”   “无双仙子钟筱红!”   “无双仙子钟筱红?”   “不错,你娃儿认识吧?”   宫仇脑中立即浮现出与冯真到星子岩“生死庄”、黑心国手”处骗取“辟毒丹”归途中 所遇的那个疯婆子的影像,脱口道:“有一面之识!”   “那好!”   “可是……”   “怎么样?”   “她心神失常,可能不容易找到!”   “穴中人”一瞪眼,道:“什么,她疯了?”   “是的,逢人便问‘他在哪里’?还曾把晚辈误为她要找的人而纠缠……”   “穴中人”激动无已地道:“她疯了?她……娃儿,你说的是真话!”   “晚辈没有说谎的必要!”   “你遇到她是什么时候?”   “两年前?”   “穴中人”猛地以掌拍地,道:“如果她有三长两短,老夫誓必毁了这狐窝不可。”   宫仇心念疾转,莫非这“穴中人”就是“无双仙子钟筱红”要找的人不成?这倒是件耐 人寻味的事。   “穴中人”撕下一片里衣,从穴内灰烬中找出一段木炭,匆匆写毕,后面画了一个葫 芦,然后打成一个小结,正色道:“宫仇,你能为老夫送达这封信?”   “是的!”   “话先说明,如果你不愿意或有其他困难,尽可说出来,老夫不勉强你,如果你口是心 非,误了大事,老夫可不与你甘休?”   “前辈未免太低估晚辈的人格了!”   “但愿如此,记住,这封信非常重要,分秒必争,你以最快的速度,送到曲州城火神 庙,放在供桌之上,然后以枯枝在旁边摆个十字,就成了!”   宫仇感然道:“这样就可以送到‘无双仙子钟筱红’手中?”   “不错!”   “晚辈尽力而为!”   “不能超过三天!”   “晚辈答应!”   “好,宫仇,老夫记下这一笔人情!”   “前辈言重了。”   “现在老夫告诉你出阵之法……”   “老前辈既知晓出阵之法,何以还枯守在这树穴之中?”   “老夫不能!”   “为什么?”   “第一,老夫并未练有守护心神的功力,第二,为了一个诺言……”   “诺言?”   “嗯,老夫为此已被困阵中十年之久了!”   宫仇心中一震,不知是什么诺言,使“穴中人”被困十年之久,好奇地道:“什么样的 诺言?”   “穴中人”摇了摇头道:“你没有知道的必要!”   说完,就地上划了一些横直的线条,口讲指划,指出一条通达“金剑盟”的生路,宫仇 聪明绝顶,两遍之后,已了然于胸。   “记住了?”   “记住了!”   “那你走吧!”   “晚辈还有句话请教!”   “说说着?”   “此间主人是谁?”   “这……老夫不便告诉你,你出阵之后,可以向你盟主打听。”   宫仇憋不住好奇心,旁敲侧击地道:“此间主人必非常人?”   “当然,否则老夫怎会被困十年!”   “功力超凡?”   “未见得,与老夫在伯仲之间!”   “较之‘丑剑客’如何?”   “高出太多!”   宫仇剑眉一竖,道:“丑剑客是当今第一剑手……”   “娃儿,这话未始不对,但天下武术浩渺博大,第一剑手并非第一高手!”   “那就是说‘丑剑客’可列第一剑手,而不能算是第一高手?”   “世事沧桑,三十年前可以如此说、现在恐怕第一剑手四个字已轮不到他了!”   “为什么?”   “单只‘金剑盟’中,就有不少剑术高深之辈……”   宫仇心中大是不服,他在埋葬了“丑剑客”之后,就曾期许“丑剑客”为无敌剑手,也 是第一高手,照这样一说,岂非变成了仅挟一技之长的人而已,脱口道:“前辈又安知‘丑 剑客’在这三十多年的岁月中,没有其他成就?”   “什么,‘丑剑客’仍在世间?”   “是的,晚辈追敌,就是追他!”   “他到了‘金剑盟’?”   “剑劈首二两席长老,如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其所来,不知其所去!”   “有这样的事?”   “晚辈亲目所见。”   “穴中人”陡地站起身来,激动地道:“如果你能找到‘丑剑客’,这封信就可以不 送……”   说到这里,突然顿口不言。   宫仇自己就是“丑剑客”的化身,一听话中有话,当然不愿放过,立即道:“找到了 ‘丑剑客’怎么样?”   “穴中人”一摆头道:“算了,不说也罢!”   “为什么?”   “多此一举!”   “如果晚辈真能找到‘丑剑客’呢?”   “娃儿,你言不由衷!”   “何以见得?”   “照你所说,‘丑剑客’已成‘金剑盟’生死之敌,行动神山鬼没,而且,你身为近卫 长……”   “晚辈也说过并未入盟管职,仅是客卿的地位!”   “不管怎样,你不会因老夫一个陌生者而背叛‘金剑盟’吧?”   这话问得宫仇一怔,在情理上,他当然不能承认可以背叛“金剑盟”,虽然,他之寄身 “金剑盟”,是为了探索仇踪,可是,这隐密岂能揭穿,顿时哑口无言。   “穴中人”话锋一顿,接着又道:“言止于此,你可以走了!”   宫仇本待继续追向下去,又觉不要,迟疑了片刻之后,毅然道:“前辈援手之德,晚辈 永铭肺腑,就此别过!”   “老夫全心信托你了?”   “前辈不会失望的!”   说完,恭施一礼,矮身钻出穴外。”   “娃儿且慢!”   “前辈还有话说?”   “以最快的速度离开!”   “晚辈理会得!”   一弹身,按着“穴中人”的指示,左旋右折,向阵外疾奔。   这离奇的遭遇,的确出乎他意料之外,他知道“穴中人”这名号是对方信口胡诌的, 但,能安然脱出死域,已属意外的意外,根本无暇去追究对方来路。   如果不逢上“穴中怪人”,后果还真不能逆料。   此刻,他才感到归心似剑。   他不知道在杀死“神风老人”之后,行踪是否败露?   自己离开这一段时间,将何以自圆其说?   盟主诸葛瑛的盖代丰姿,倏呈脑海,那姿容,的确令人意乱神迷,何以她会对自己如此 青睐有加?莫非……这不可能,而且可笑,对方是仇人之女,有一天,终必兵刃相见……   一阵奔驰,那作为界牌的巨石在望。   宫仇松了一口大气,像一场梦似的,终于意外地脱了险。   心念之中,只听一声冰寒激骨的断喝道:“站住!”   宫仇陡吃一惊,不期然地止住身形。   一阵香风过处,眼前出现了一个风韵感人的中年女子,粉腮笼罩一层恐怖杀机,眸光似 剑,紧紧地迫视着宫仇,略不稍瞬。   宫仇定了定神,道:“尊驾何方高人?”   那中年女子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惊然的阴笑,道:“小子,你胆子不小,公然敢越界破 约,留下命来再走!”   宫仇一怔,暗忖,看来对方必是这神秘禁区的主人无疑了,当即冷冷地道:“留命未 必!”   中年女子厉声道:“小子,你死定了!”   几掌扬处,一道奇强无比的劲风,朝宫仇疾撞而至。   “砰!”然一声巨震,沙石枯枝激射暴扬,双方各退了一个大步。   中年女子面露惊容,似乎宫仇内力之深厚,大出她意料之外。   宫仇心中也自骇然,心想,还是早走为妙,一弹身,便朝……   “与我留下!”   喝话声中,那女子身形似魅,一幌截在宫仇头里,左掌一挥,右手曲指如钩,闪电般抓 向宫仇当胸,掌指齐发,狠辣得令人咋舌。   宫仇刚一弹起的身形,猛一扭曲,后退八尺之外。   中年女子如影附形而进,连演三招,迫得宫仇毫无还手之力……   宫仇自知在掌招方面,根本无法与对方交手,退步之间,飞快的掣出长剑,幻起千朵剑 花,朝对方罩身洒落。   中年女子冷哼一声,娇躯连幌,口中道:“小子,你差得太远了!”   素手一探,一下钳住宫仇的剑尖。   这种身手,的确是骇人听闻。   宫仇不由惊魂出窍,蓦集全身功力,暴喝一声:“撒手!”   手中剑猛然一送一抽,他得了“白尸”输以残存真元,又习练“一元宝箓”增元练气之 法,虽说招式不行,但内力之强,已难找敌手,这全力一送一抽,力道何止千钧。   蓦“噫!”声中,中年女子一松手,连退三步。   时机稍纵即逝。   宫仇弹身疾射。   中年女子身手高得惊人,跟着弹起娇躯,一式“飞鹰搏鸢”,抓向宫仇后心。   栗米之差,没有抓中,双方势尽落地。   距那界牌,已不到两丈。   宫仇脚一沾地,弹身再起……   中年女子厉笑一声,双掌挟以十二成真力,猛然劈出,这一击之势,不但快逾电光石 火,而且有如万钧雷霆。   宫仇身在半空,只有硬挨的份儿。   惨哼声中,宫仇口血飞迸,身形却加速地朝前飞泻,“砰!”的一声,栽落五丈之外, 扑地不起。   中年女子恨根地一咬牙,瞟了一眼界牌,转身隐去。   宫仇神智末昏,唯恐对方再下杀手,拚着一口气,倔强地站起身来,踉跄前奔,奔出不 到十来步,“哇!”的又是一口鲜血夺口而出,眼一黑,栽了下去,人也跟着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只听一个娇嫩的声音道:“快禀盟主,醒过来了!”   宫仇只觉剧痛入骨,一个身躯似已不属于自己,费力的睁开眼来,发现自己置身一个布 置堂皇的寝室中,床前一双水汪汪的眸子,正对着自己。   她,赫然是“黑心国手”的女儿黄淑惠。   不由骇然脱口道:“这是什么地方?”   黄淑惠柔声道:“荣养殿!”   他知道自己已被救回到了总盟之内,略一转侧,忍不住哼出了声。   黄淑惠粉面之上,全是关注之色,接着又道:“侍卫长,你伤势不轻,请静卧其动!”   宫仇的目光,不期然地落到对方脸上,四目交投,不由心里一阵怦然,迅快地闭上了 眼,他接触到的,是一种令人沉醉的眸光,含蕴着一种即使不宣之于口,也令人领会的神 色,他记起和冯真计闯“生死庄”,对方就曾以这种目光看自己,同时还情深款款地说: “但愿再见!”   他下意识地再度睁眼,那诱人的眸光,竟不曾移开,又使他面上一热。   “近卫长,你身上还带有家艾以前炼制的‘归元丹’吗?”   这话使宫仇心头一震,夹脖子通红起来,呐呐不知所语。   黄淑惠似已看透他的心意,盈盈一笑道:“宫少侠,这是句私活,上次你那朋友以假 ‘金剑令’骗取家父一生心血所聚的两种灵丹,你那朋友已经一口应承全是他一人所为,与 你无关,不过……”   宫仇一颗心几乎跳出口来,现在他才知道“金剑盟”对这件往事绝口不提,原来冯真已 完全搅在身上,听话因,莫非冯真已被对方……   心念之中,惶然造:“我那朋友呢?”   “曾一度被擒,后来被他走脱了!”   “哦!”   “宫少侠,我知道‘归无丹’在你身上?”   宫仇面色大变,道:“你搜过我的身?”   黄淑惠脸一红,遣:“没有,替你诊察伤势时,无意中触及那小瓶!”   “姑娘可以禀告盟主……”   “你以为我会这样做吗?”   “你……为什么?”   “宫少侠,从第一次见面,我就……我就……”   说着,不胜娇羞地垂下了粉额,腮边升起了两片红霞。   宫仇哪有不明白的道理,但想到一个“仇”字,旖念全消,冷冷地道:“黄姑娘,在下 十分感激!”   黄淑惠“嗯”了一声,抬起螓首,深情脉脉地看了宫仇一眼,道:“宫少侠,你现在就 取服三粒‘归元丹’,不出三个时辰,必有奇效!”   宫仇陡地想起“穴中人”所托的事来,君子一言九鼎,何况对方对自己有接手之恩,若 不立即治愈伤势,行将耽误了诺言,但丹是骗来的,赃物对原主,取出来确实不是味道,踌 躇再已,只好厚着脸皮取出三粒,放入口中。   黄淑惠立即端过一杯开水,亲自喂宫仇服下。   最难消受美人恩,宫仇内心的确不愿接受对方的关注。但又无法峻拒。   黄淑惠粉面生春,轻咬香唇,道:“宫少侠,让我助你一臂之力……”   宫仇急道:“姑娘不可!”   “什么,少侠嫌弃我……”   “在下生平不喜受人恩惠,请姑娘原谅!”   “我是否可以例外呢?”   “这……这……”   “宫少侠,这不是恩惠,家父不在,我代管‘荣养殿’治疗事宜,职责所在,少侠不愿 意也得愿意!’   “在下力能自疗!”   黄淑惠像是受了委曲般幽然道:“宫少侠,蒲柳之姿,不足以当青睐,可是……”   就在此刻——   门外传来一个声音道:“盟主驾到!”   黄淑惠粉腮一变,站起身来,幽怨地瞥了宫仇一眼,疾趋门边,俯首躬身,道:“恭迎 盟主大驾!”   “免!”   话声中,一个美绝尘寰的黑衣女子,已珊珊入室。   她,正是“金剑盟”盟主诸葛瑛。   近卫六凤之中的四凤,跟随入室,左右各二,分两对站在门边。   宫仇从枕上抬起头来……   诸葛瑛素手一挥,道:“伤重不必多礼,躺着吧!”   宫仇并非诚心有礼,只是表面上做作而已,闻言又靠了回去。   诸葛瑛秀眉微锁,深深地注视了宫仇一眼,转向黄淑惠道:“他的伤势如何?”   黄淑惠躬身禀道:“极重,但已无碍!”   “服药没有?”   “有!”   “什么药?”   “九品疗伤丸!”   显然,黄淑惠在虚言掩饰,不敢说出宫仇身边的“归元丹”,宫仇心中一动。   “如果有‘归元丹’该多好?”   “是的,可惜已被那叫冯真的混小子糟踏了!”   “九品疗伤丸药力不足……”   “属下拟以本身真元,助药力推行?”   诸葛瑛秀眸一亮,略事沉思,道:“你暂且出去,本座为他疗伤!”   “遵令!”   黄淑惠再次把目光投向宫仇一瞥,退出门外。   以盟主之尊,亲手为属下疗伤,而且男女有别,这可是“金剑盟”中的创举,近卫四 凤,似乎也大感意外,互相望了一眼。   诸葛瑛目法四风道:“你们守住室门,不许任何人侵扰,出去,把门关上!”   四凤恭应一声,合门而出,室中只剩下了诸葛瑛和宫仇两人。   诸葛瑛走近床前,似怜似责的望了宫仇一眼,就床沿坐了下来,道:“一切待疗伤之后 再说!现在侧过身去!”   吐气如兰,幽香以麝,加上那一份微妙的关切,宫仇不由心荡神驰,欲拒无从。   一只柔荑,贴上了“命门大穴”,接着,一股暖流,透穴而入……   宫仇内元本极深厚,又服下了疗伤圣品“归元丹”,再加上诸葛瑛内元相助,自然是见 效神速。   前后两个时辰,便已功圆果满。   宫仇睁眼起坐,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诸葛瑛那一副香汗稳隐,略见苍白的容颜,对方是 仇人之女,偏又如此用情,一时之间,令他感慨丛生。   诸葛瑛一把握住宫仇的手,目射奇光,颤声道:“你完全好了?”   一股异样的感觉,似电流般的从那柔若无骨的玉指尖端,流向全身,宫仇陡地一震,俊 面绯红,嗫嚅地道:“盟主……,在下不敢当……”   诸葛瑛也自粉面飞霞,松开了手,盈盈起立,坐到床前的椅上。   宫仇翻身下床,恭施一礼,若有深意地道:“在下会记住今日盟主的这一番德意!”   诸葛瑛露齿一笑道:“你先坐下,我们谈谈!”   “告坐!”   “到底怎么回事?”   “在下参加搜寻‘丑剑客’,路过绝涧,误入那树林,被困甚久……”   “奇怪她能放你不死?”   “在下是死中得活了!”   “本盟二席长老之死,你有所见否?”   “在下是闻声而去的,到时长老与两名双剑弟子,业已陈尸林中!”   “别无所见?”   “没有!”   “目前已查明“丑剑客’的确仍在世间,奇怪的是他何以要向本盟寻仇,而且功力超出 预料之外,尤其,刺杀首座长老的那一柄‘金剑副令’……”   宫仇心内“咚!”的一跳,淡淡地道:“也许本盟与他结了什么仇怨,也许他是代人索 仇……”   诸葛瑛螓首连点,道:“你说的第二点极有可能!”   “在下有件事不明!”   “什么事?”   “本盟何以能容忍那林中的女人寄身在侧?”   “彼此河井不相犯!”   “可是在下已险些丧命!”   “那是你先犯人,而非人犯你!”   “她是谁?”   “你听说过一老二仙三狐这几个不世人物的名号否?”   宫仇全身猛地一额,不自禁的咬了咬牙,这一老二仙三狐,正是他母亲遗书中,所指出 的仇人。   诸葛瑛目光犀利,已觉出宫仇神态有异,讶然道:“你怎么了?”   宫仇倏地警觉自己失态,如果因此而暴露自己的身份,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当下以真作 假的随机道:“我誓要报今日之仇!”   “向谁报仇?”   “盟主不是说一老二仙三狐吗?”   诸葛瑛噗哧一笑道:“傻子,凭你也敢奢言向一老二仙三狐寻仇,我说的是……”   “谁?”   “与本盟比邻而居的是三狐之一‘九心狐阎芸香’!”   “她就是那怪阵的主人?”   “不错!”   宫仇暗自点头,想不到误打误撞的探出了仇家之一“九心孤阎芸香”,怪不得“穴中 人”称那叫狐窝,又说什么心生九窍,原来是这么回事。   诸葛瑛突然粉面一肃,沉声道:“宫仇,你的伤势完全复原了?”   “是的!”   “你将奉派外出办一件事!”   宫仇正愁没有借口离开总盟为“穴中人”办事,这一来正中下怀,心中喜之不胜,但表 面上仍然装做若无其事地道:“不知盟主有何差遣?”   “宫仇,这也算是一个考验,办得好,可能获太上恩准正式入盟授职!”   宫仇心中暗忖,谁希罕什么入盟授职,一旦查明昔年惨案真相,就是你等以血偿债之 时,当下冷冷地道:“不知是什么任务?”   “杀人!”   宫他一愕道:“杀人?”   “不惜,‘怀玉山庄”主人贾亮父子!”   “为什么?   “替本盟八个弟子报仇!”   “怀玉山庄座落何处?”   “武昌城南十里!”   “在下一人?”   “近卫六龙随往!”   宫仇不由一窒,如果让近卫六龙随在自己身边,办事多有不便,而且“怀玉山庄”主 人,不知素行如何,如是恶人,杀之无碍,如果是侠义之辈,自己岂不成了为虎作伥,心念 转处,蹙眉道:“怀玉山庄主人贾亮父子功力如何?”   “可列一流!”   “需要这多人力?”   “庄中不乏好手,恐你孤掌难鸣!”   “盟主可否允许我单身一试?”   诸葛瑛面有难色道:“此行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这关系本盟的威信?”   “在下当尽力而为!”   “这样好了,近卫六龙暗中跟随,必要时可以应授!”   宫仇无法拒绝,只好道:“此行可有期限?”   “十天之内回令!”   “这……”   “怎么样?”   “在下想顺便办点私事!”   “什么私事?”   “归里拜墓!”   “嗯……宽限十五天,如何?”   诸葛瑛身为盟主,令出如山,而今竟对宫仇如此迁就,的确是不可思议的事,宫仇何尝 不明白对方心意,只是一个“仇”字,使他不愿去多想,一点头道:“谢盟主!”   诸葛瑛眸光似水,一笑嫣然道:“但愿有一天,你不再称呼我盟主!”   宫仇心中一荡,故作不解道:“为什么?”   “你不懂?”   “在下不明白!”   “将来你会明白的!”   “令谕何时生效?”   “现在!”   “如此在下立即登程!”   诸葛瑛站起身来道:“你收拾一下行装,为避人耳目,可以不必穿着本盟武士服,半个 时辰之后起程,我要人替你准备坐骑!”   莲步姗姗,走到门边,又回眸一笑,道:“一切小心!”   官他应了一声:“是!”心里不知是一种什么感觉,这不像是发令,而像是爱侣的叮 咛,可惜,双方是生死之敌。   室门呀然开启,诸葛瑛在四凤拥簇下离开“荣养殿”。   黄淑惠疾趋入室,娇媚地道:“宫近卫任,你复原了?”   宫仇淡淡地道:“谢谢姑娘关心!”   “大伤初愈,最好再将息一两天?”   “在下有任命在身,必须立刻上道!”   黄淑惠似乎十分失望地道:“真的?”   “是这样!”   “近卫长,我……”   “怎么样?”   “我……我想与你同路!”   “同路?”   “是的,我要返‘生死庄’接换家父!”   说着,一副期待的神色。   落花虽有意“流水总无情”宫仇歉然一笑道:“黄姑娘,对不起,在下是执行盟主命 令,恕无法应命!”   黄淑惠芳容一黯,道:“宫少侠,希望你能到敞庄略事盘桓?”   宫仇随口道:“如果时间许可的话,在下不让姑娘失望!”   黄淑惠羞答答他一笑道:“我会盼望你光临!”   “再会!”   宫仇颔了颔首,举步出室,离开“荣养殿”,回到自己寝室,褪去绣有交叉四剑的武士 衣,露出原来的青衫,检点了一番怀中之物,佩好长剑,缓步而出。   广场上,近卫六龙,各牵着一匹毛片相同的黑色枣骝马,整装而待。   近卫六凤之首陈素珍,牵了一匹毛光水滑的赤红骏马,趋近前来,笑嘻嘻地道:“近卫 长,这是你的坐骑!”   宫仇接过疆绳,不由脱口赞了一声:“好马!”   首凤陈素珍神秘地一笑道:“近卫长,这是盟主的坐骑追风赤兔,日行千里!”   宫仇“哦!”了一声,内心又是一阵跳荡。   首凤陈素珍递上一个小包道:“盟主特赠盘缠!”   宫仇看也不着地接过塞入怀中,一跃上马,道:“出发!”   七匹坐骑,唏聿聿一阵嘶鸣,扬蹄上道。   追风赤兔果然不同凡响,眨眼之间,把六骑撇开老远。   宫仇盘算着如何支开六龙,自己好去办事……   出了山口,官道在望,宫仇一勒坐骑,俟六龙奔近前来,沉声道:“本人另外有事办 理,你等可先行奔赴‘武昌城’相候,顺便先探听一下‘怀玉山庄’的情况,我在五日之内 必到!”   六龙恭应一声,策马离去。   宫仇眉目之间,又呈现那本来的仇恨怨毒之色,他归里拜墓是假话,主要的目的,除了 送达“穴中人”致“无双仙子”的那一封信外,便是要奔赴“青衣帮”秘密分舵,他决心不 放过人面兽心的拜兄“辣手书生徐陵”。   “辣手书生徐陵”自身不计划面之辱,灭帮之仇,竟然投靠了“金剑盟”,出卖了他, 若非盟主诸葛瑛别具用心,此刻他焉有命在。   心念之中,纵马疾驰。   诸葛瑛美拟天仙的芳姿,又不期然的浮上脑海。   她的举措,使他迷悯,不安,惶惑……   他想,如果她不是煊赫武林的“金剑盟主”,如果她不是仇人之女,他会接受她的爱, 得妻如此,夫复何憾,可惜,造物主偏生作了这样的安排。   他也联想到“黑心国手”的女儿黄淑惠,款款深情,悱悱心意……   母亲遗书中,几句叮嘱,似乎响在耳边:   “……与你同样持有玉锁的人,是男的,结为兄弟,是女的,结为夫妻……”   是男?   是女?   是生?   是死?   他苦笑了一声,喃喃自语道:“我必须揭开这个谜,何二叔为了保全我母子,抛弃了即 将临盆的二婶,义薄云天,恩同日月,如果探究不出何二婶的生死,她所生的是男是女,将 何以对二叔在天之灵?”   第二天,辰巳之交,来到一座镇甸之前。   这镇甸,他永不能忘怀,在这里,他与冯真杯酒谈心,那刁钻慧黠的影子,已深植在他 的心中,短短的相聚,双方已产生了一种手足之情,若没有冯真,他早已丧命“乾坤双煞” 之手。   于是——   他下意识地策骑进镇。   人似玉,马如龙,引得行人喷喷赞羡。   顾盼之间,来在上次与冯真聚首的那间酒楼前,单只那匹马与那付镶金嵌银的鞍辔,就 已显示出他身份的不凡,人方下马,已有四个店伙抢近前来,齐声道:“公子爷,请进!”   其中一人,立即接过缰绳。   突地——   四个店伙,面色大变,怔怔地注视着宫仇腰间的佩剑,其中一个年长的目光向四外一阵 张望,悄声道:“公子爷,您……您……最好解下佩剑!”   “为什么?”   “金剑盟之外无剑士,公子爷看来是读书人,犯不上……”   “我一向剑不离身?”   那店伙苦笑一声道:“如此请公子爷另到别家,小店不敢接待!”   宫仇冷冰冰地道:“我就是看上了你这一家,吃定了!”   其余三个店伙,已闷声不响地转回店内。   那答话的店伙也准备回身……   宫仇冷声道,“慢着!”   “公子爷……”   “带马去上料,最好的!”   “公子爷,请你原谅……”   就在此刻——   六个黑衣人疾奔而至,当先一人,胸绣两柄平行金剑,其余的均属一剑弟子。   那店伙惊得一哆嗦,向后退了开去。   六人气势汹汹的往上一围,当先那双剑壮汉,打量了宫仇一眼,冷冷地道:“朋友,解 剑!”   宫仇冷冷地注定对方,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那壮汉放大了嗓门道:“朋友,你听见本人的话不?”   宫仇不屑地道:“听见了!”   许多路人,远远地站着看热闹,全替这青衫书生捏了一把汗。   那壮汉三角眼一翻,暴喝道:“穷酸,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宫仇冷峻至极地道:“你们是哪一坛属下?”   那壮汉微微一愕之后,狞声道:“穷酸,你管不着,解剑!”   “如果不呢?”   “剑毁人亡!”   “你何妨试试看?”   突地——   另外五个一剑弟子中的一人,栗声道:“头目,看这匹马!”   那壮汉回顾之下,面色倏变,蹬蹬蹬退了数步,骇然遭:“朋友,你这匹马……”   宫仇冷冷一哂,道:“追风赤免,总该认识吧!”   六个“金剑盟”弟子,齐齐打了一个冷颤,目露骇凛之色。   为首的壮汉打了一躬,道:“请示身份?”   宫仇缓缓举手,在胸前划了两个交叉十宇。   这双十字代表四剑交叉,身份与殿主相等。   六名弟子面色惨变,齐齐俯首躬身,为首的壮汉颤抖着声音道:“属下无知冒犯……”   宫仇冷哼了一声道:“你们可以离开了!”   六名弟子如获大赦,施礼疾离。   店伙再度抢出,哈腰作揖,把宫仇迎了进去,马匹也牵入后房。   宫仇拣了那副与冯真坐过的酒座,要了酒菜,自斟自酌。想到景物依旧,人事已非,冯 真不知流落何处,不禁掷杯叹息。   正自惆怅莫释之际,只听店门外传来一阵喝骂之声,其中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道:“两 文钱一个,爱卖就卖,不卖就还你!”   另一个似那店伙的声音:“臭小子,你把包子捏得稀脏,谁还要买,再不走砸扁你的脑 袋!”   宫仇好奇地离座而起,向外一张,只见一个褴楼肮脏的小叫化,被几个店伙围住,叫嚷 不休,定睛仔细一辨认,不由喜从天降,飞步而出,高叫一声:“真弟!”   那小叫化般的少年,正是宫仇朝思暮想的冯真,两年不见,人已长高了许多,但一身打 扮,还与以前无异。   “真弟!”   宫仇再叫了一声。   冯真抬头一看,双目睁得滚圆,半晌,才迸出几个字:“仇哥哥,是……你……”   泪水登时在眼眶内一转一转的。   宫仇十分感动,鼻头也为之一酸,强颜一笑道:“真弟,进来谈!”   那些店伙见宫仇与冯真相识,脸色立见缓和,由于方才宫仇对六个“金剑盟”属下弟子 表露的那一手,使店家对他十分忌惮。   冯真扫了那些店伙一眼,向宫仇道:“我要吃包子!”   宫仇暗笑他玩性如昔,轻声道:“要吃也得进去呀!”   冯真一偏头,道:“不!我要这一笼!   宫仇一看那笼包子,差一点笑出声来,每一个上面,都现出污黑的爪印,谅来是冯真故 意拣选给弄脏的,皱了皱眉,道:“好吧!”   冯真嘻地一笑,露出洁白红碎的贝齿,道:“钱你付?”   “当然!   冯真一翻眼,向那店伙道:“这种包子只合喂狗!”   说着,拿起包子,一个一个的往街心扔去,引得附近的狗,群相争吃,直到一笼扔完, 才拉着宫仇的手进去。   宫仇又好气又好笑,怪他太促狭。   那些店伙,连眼都直了,却没有人敢呼半声。   进入座头,店伙添上杯筷,宫仇替他斟满一杯,道:“真弟,干!”   两人一照杯,冯真道:“仇哥哥,这是我俩坐过的座头!”   宫仇莞尔道:“真弟,我故意栋的!”   “你还记得我?”   “无时不忘!”   冯真眼珠一转,扑簌簌的掉下两行珠泪。   就在此刻,一个手持看相布招的鹰鼻老者,从两人座旁走过,突地大吼一声:“好小 子,原来你在这里!”   话声中,一掌拍向冯真后心。   出手如电,事起碎然,宫仇阻止无及,冯真却恍如未觉。 第 六 章 情海痴魂   一个手持相命布招的鹰鼻老者,猝然出手拍向冯真背心,宫仇欲待阻止,已是无及,冯 真犹恍然未觉……   “砰!”   冯真身形向前一倾。   宫仇陡然起立,右手闪电般抓出……   就在宫仇出手的同时,只听一声惨哼,那相命老者踉跄而退,那拍向冯真的手掌,鲜血 淋漓,面上全是骇悸之色,口中惊呼道:“你……你……你是……”   语未说完,转身鼠窜而去。   宫仇怔住了,心中的咳异,莫可言宣,这猝然的袭击,眼着冯真势非受伤不可,想不到 他不但夷然无损,而那相命老者反而负伤而遁。   冯真并未出手,那老者如何受伤的呢?   那老者口中的你……你……是什么意思?何以惊惶若此?   这不但是邪门,也证实冯真的出身必大有来头。   座中酒客不多,但都被这桩怪事惊愣了,一时低语之声四起。   冯真好整以暇地道:“仇哥哥,喝酒!”   宫仇啜了一口酒,忍不住道:“真弟,怎么回事?”   冯真嘻嘻一笑道:“没有什么,是这老者昨日午间,出言不逊,我训了他一顿,他不服 气,在此碰上了,意图报复,如此而已!   “他叫什么?”   “胡铁嘴,一相命术士!”   “他怎么伤的?”   “以后再告诉你!”   宫仇憋住一肚子谜团,却不好追问,他知道冯真刁钻古怪,什么门道都想得出来,反正 他吃不了亏就是,换了话题值:“真弟,你怎会在这里?”   冯真面色一暗,泫然欲泣地道:“等你!”   “等我?”   “是呀!”   “你知道我会来?”   “不知道,但我们是在这附近分手,如果你不忘记我的话,我猜你有一天一定会来,所 以两年来我一直在这一带混,皇天不负苦心人,真的又碰上了你!”   寥寥数语,道尽了冯真满腔真挚的友情。   宫仇激动无比地道:“真弟,我值得你这样看重吗?”   冯真一噘嘴道:“当然,世上除了我爹,我心中只有你一个人!”   宫仇忍不住笑出声来,道:“真弟,你天真得紧?”   “我说的是真心话!”   “有点娘娘腔!”   冯真一翻眼道:“你取笑我?”   宫仇双手一拱道:“我给你赔罪!”   “不必了,仇哥哥,你对我的来路感到莫测,是吗?”   “有这回事!”   “可是目前还不想告诉你?”   “我也不急于要知道,我们相见以诚,相交以心,这就够了!”   “仇哥哥,这两年来,你在哪里?”   “你一点也想不到我会遭逢意外?”   “有的,但我不敢想!”   “我被人出卖了!”   “谁?”   “假仁偎义的大哥,‘辣手书生徐陵’!”   冯真栗声道:“那怎么会?”   “可是事实是如此!”   “告诉我经过?”   于是,宫仇把嗓音压得极低,把被“乾坤双煞”再度劫持,误入绝谷,以迄于出谷之 后,被“辣手书生”出卖遭擒,到任“金剑盟”近卫长等经过,扼要的说了一遍。   冯真听得目瞪口张,久久才道:“你怎会答应加入‘金剑盟’呢?”   “我自有道理,换个地力我再告诉你!”   “现在打算怎样?”   “我有许多事要做,第一件便是杀那虚情假意的‘辣手书生’!”   “我们现在就走?”   “好!”   宫仇摸钱会胀,才想起盟主诸葛瑛要首凤陈素珍送给自己的那个小包,掏出来打开一 看,不由大是愕然,小包内除了十儿锭金裸子之外,还有十粒龙眼大的明珠,价值在数千金 之谱,爰爸罡痃挠眯模钌畹馗械讲话玻橛氤鸨暇故潜坎荒芡陌。⌒哪钪校? 重又包好,另取出碎银付了账。   出得店门,小二已牵马侍候。   宫仇道:“真弟,我们同乘一骑如何?”   冯真用手指朝鼻尖一比道:“你看成吗?贵介公子与小叫化共乘一骑,不怕人笑掉了 牙。”   “管他呢!”   “这样好了,我充当你的小厮,跟着跑!”   “不成,这马日行千里,你赶不上。”   “出镇再说吧!”   出得镇梢,宫仇道:“真弟,我们紧赶一程!”   话声中,一把捉住冯真手臂,跃上马背,一抖缰,如腾云驾雾般的朝官道奔去,在马 上,宫仇说出了自己的身世,以及诸般奇遇。   冯真随着宫仇的叙述,一会儿悲,一会儿喜,最后豪气干云地道:“仇哥哥,我帮你报 仇,替你追寻下半部‘一元宝箓’的下落……”   “谢谢你!”   “嗯,你现在是天下第一剑手‘丑剑客’了?”   “第一还离得远,‘金剑盟’中剑术比我高明的不在少数!”   “但你有一天,必能成为第一的!”   “我不想那虚名,只想报仇!”   数个时辰之后,“青衣帮”秘密分舵所在地的山谷,遥遥在望。   宫仇一勒缰绳,下了马背,道:“真弟,你在这里寻个隐秘处等我!”   “为什么?”   “如你与我一道,势必败露我的身份!”   “我有办法!”   冯真飞身离鞍,射入一丛密林之中,不一会,再度出现。   宫仇两眼发直,半晌说不出话来,只这片刻之间,冯真已由一个小叫化形的人,变成了 一个俊美如仙的青衣僮子。   “真弟,你……”   “怎么样?”   “世上第一流的美女,与你相较也会失色!”   “你把我比女人?”   “因为在男人中,找不出能和你比对的!”   “你就比我强!”   “愚兄我不及你十分之一!”   “别说了,你说怎么样?”   “还是不能同道!”   “为什么?”   “现在我不以真面目显现,如你与我一道,今后行迹仍会败露!”   “这……好,我依你,不过,不能鲁莽,我看大哥不是这种人,也许其中另有蹊跷,你 必须先问明白!”   “好的,再见!”   宫仇迅快的弹身奔去,绕了一个大弯,才戴上面具,重新回头,向谷中奔去……   甫入谷口,立有两个青衣汉子,现身阻路。   宫仇暗地咬牙,忖道:“青衣帮”算是永绝江湖了。   青衣汉子之一冷喝了一声道:“朋友何力高人?”   宫仇寒飕飕地道:“凭你还不配问!”   两汉子嘿的一声冷笑,仍是那发话的道:“朋友好大的口气,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要你们帮主答话!”   “朋友何妨先亮万儿?”   “没有这多废话!”   “朋友是找碴来的?”   “可以这么说!”   “那你弄错地方了!”   喝话声中,两汉子一左一右,挥掌劈向了宫仇。   “找死!”   宫仇冷喝一声,双掌一剪一绞。   惨号声中,两汉子飞泻三丈之外,倒地不起。   宫仇举步便朝谷内奔去……   “站住!”   暴喝传处,数条人影迎面疾纵而至,当先的是一上长着酒杯大肉瘤的半百老者,后随七 名青衣汉子。   那老者目光朝宫仇一扫,下意识地向后挪步道:“朋友闯谷伤人?”   “不错!”   “意欲何为?”   “找‘辣手书生徐陵’说话!”   “要见敝帮主?”   “嗯!”   “朋友如何称呼?”   “阁下在帮中什么身份?”   “外堂堂主!”   “要你们帮主答话!”   “朋友得先报名号!”   “如果不呢?”   “青衣帮虽说遭逢意外,但仍不容轻侮……”   宫仇哈哈一阵狂笑道:“徐陵卖帮投靠‘金剑盟”,江湖中已没有‘青衣帮’三个字 了!”   七人同时神色一变,自称堂主的老者,蹬的退了一步,厉声道:“朋友究竟是谁?”   宫仇缓缓拨出佩剑,一扼腕,现出五朵工整的梅花,然后徐徐归鞘。   那老者登时面目失色,栗呼道:“丑剑客!”   另七名汉子齐齐向后一退,长剑出鞘。   宫仇冷冷地道:“可以通报了!”   那老者撮口发出五声短啸。   片刻工夫,数十条人影蜂涌而至,当先的,正是“青衣帮”帮主“辣手书生徐陵”,人 影幌动之中,宫伙登时被围在核心。   昔日的结拜兄弟,而今是生死之敌,此事的变幻,的确使人莫测。   宫仇目中闪射出骇人的杀芒,迫视在“辣手书生”面上。   原先那老者趋近“辣手书生”低低数语,“辣手书生”登时一震。   宫仇强捺满腹杀机,冷冰冰地道:“徐陵,你脸上的十字,是谁划的?”   这句莫测高深的话,使“辣手书生”大感愕然,反问道:“前辈是‘丑剑客’?”   “不错!”   “驾临敞帮,有何指教?”   “敝帮?‘青衣帮’名存实亡,这敝帮两字亏你说得出口!”   “辣手书生”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阴声道:“前辈何妨先说来意?”   宫仇向前逼近了一大步,激愤地道:“徐陵,不顾帮派被灭之仇,不计本身被辱之恨, 蔑视道义,出卖盟弟,你给老夫还出公道!”   “辣手书生”困惑地盯视着宫仇,半晌说不出话来,“丑剑客”何以会说出这一番话 来,是抱不平?还是另有原因?   宫仇栗声催促道:“讲!”   “前辈说这些话是何用意?”   “正义!”   “前辈是打抱不平而来?”   “可以这么说!”   “那前辈是决心与‘金剑盟’为敌了?”   “你说对了!”   “可是敝帮家务事似与前辈无关?”   ‘徐俊,你承认老夫所说的事实?”   “在下毋庸承认,也毋庸否认!”   “好,老夫算不虚此行!”   “前辈意欲何为?”   “杀你这不忠不义的武林败类!”   “呛!”   “辣手书生”长剑离鞘,面上无丝毫表情,双目闪射阴残之光。   场面在刹那之间骤呈紧张。   宫仇缓缓抽出佩剑,眼中的恨意加浓了,配上那一副冰冷奇丑的面容,的确令人见而股 栗。   额生肉瘤的老者,向“辣子书生”打了一躬道:“属下请令?”   “辣手书生”将头微点,身形向后一退。   那老者拔出长剑,立即占上“辣手书生”的位置,一招“腾蛟起凤”,疾攻而出,剑至 中途,倏化“翠竹迎风”,创芒幻成无数光影,参差错落,上中两盘重穴,全在被攻击之 中。   这一手,显示出这老者剑术造诣不凡。   宫仇冷哼一声,“雪梅含苞”封住门户。   “锵!”的一声,金铁交鸣,那老者手中剑几乎被绞脱手,骇然暴退两步。   宫仇志在“辣手书生”,不愿与对方虚耗,身形朝前一欺,施出了半招“投石破井”, 惊呼声中,老者手中剑一折为二。   剑势一变,一朵斗大的梅花印向老者当胸。   “辣子书生”狂叫一声:“速退,这是‘寒梅吐蕊!”   身随剑起,闪电扑上……   但,迟了,叫声半落,惨号已传,老者胸前冒出五股血泉,砰的栽了下去。   四围发出一阵惊呼。   “辣手书生”剑芒已挥洒而至。   宫仇振剑迎击。   一场惊心动魄的剑斗,展了开来。   五丈方圆以内,全被森森剑气笼罩,剑刃破风,发出阵阵刺耳锐啸。   转眼之间,过了三十招,宫仇不由暗地心惊,“辣手书生”的剑术造诣,并不弱于“金 剑盟”长老“神风老人”之流,他知道,若不使出全力,将无法在短时间之内抢夺下对方。   心念之中,把全身功力贯注剑身,猛攻硬打。   数度青绿,他的内力在武林中已非一般高手所能望其项背。   “辣手书生”招式虽奇诡凌厉,但内力逊色多多。   眨眼间又过了十招,“辣手书生”已被迫得险象环生。   栗喝声中,四围的“青衣帮”弟子,纷纷出手。   宫仇杀机大炽,“投石破井”“寒梅吐蕊”两记杀手同时施展。   惨哼声中,“辣手书生”连中数剑,长剑脱手,身形摇摇欲倒。   无数剑影,从不同方位,罩身袭到……   宫仇猛然回身,剑芒连网,惨号之声响成一片,那些涌手上来的剑,一个个惊魂出窍, 纷纷后退。   场中,只这眨眼工夫,已遗尸二十具之多,死者均前胸现出海花形的五个血洞。   宫仇连看都不看,再度扑向“辣手书生”。   银光一现,宫仇身形一个踉跄,胸前血流如注。   “辣手书生”已在宫仇扑击之际,放出了“金剑盟”独擅的绝技“飞剑”,可能他在重 创之后,力道不足,这一剑不足以致宫仇的死命。   宫仇猛咬钢牙,身形一个限跄之后,进扑如故。   一声刺耳的惨号过处,“辣手书生”右臂齐肩而折,跌坐当场。   宫仇剑尖抵正对方胸口,恨声道:“徐陵,你死而无怨吧?”   那些残存的剑手,一个个面如土色,任在当地,没有一个人敢再近前。   蓦地——   一个惶急的女子声音道:“老前辈,你不能杀他!”   声落,一个白衣丽人,飞泻场中。   来的,正是“辣手书生”的爱人邢玉娇。   邢玉娇当然估不到眼前的“丑剑客”便是曾经要替“辣手书生”索伙而想杀死她的官 仇。曾几何时,宫仇反过来要杀“辣手书生”,这真是世事无常了。   宫仇心头微微一震,冷眼一扫对方,明知故问道:“你是谁?”   邢玉桥满面凄惶之色,颤声道:“小女子邢玉娇!”   “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是……是……朋友!”   “老夫已立意要除去这个不仁不义的败类!”   邢玉娇身躯一震,杏目蕴泪,深深地注视了“辣手书生”一眼,怆然道:“老前辈有一 定要杀他的理由?”   “当然!”   “可否容许晚辈对他说几句话?”   “可以!”   宫仇收剑退了两步,胸前被“飞剑”所伤的创口,仍不断溢出鲜血,前襟已完全被血水 浸透,到这时他才想起闭穴止血。   邢上娇一横身,面对“辣手书生”,激动无已地道:“陵哥,我想不到你会投靠‘金剑 盟’,但,我仍然要向你解释前此所发生的误会,你相信……”   话至中途,突然顿住,杏目睁得滚圆,逼射在“辣手书生”面上,略不稍瞬。   “辣手书生”上半身血污狼藉,伤势相当不轻,但面孔却无丝毫表情,只眼中流露出一 种近乎诡奇的怪异光彩,嘴唇噏动了一阵,才哑声道:“娇妹,我明白了!”   邢玉娇粉服骤变,栗声道:“你不是徐陵!”   “辣手书生”目现惊悸之色,摇摇幌幌地立起身来。   宫仇也是怦然心惊,不知邢玉娇在弄什么玄虚。   “辣手书生”踉跄退了两步,颤抖着声音道:“娇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邢玉娇厉声道:“你到底是谁?”   “你的陵哥!”   “住口,你不是!”   “辣手书生”音调立转阴沉,道:“邢玉娇,难道你要背叛‘金剑盟’?”   “怎样?”   “你知道后果?”   邢玉娇身形簌簌而抖,半晌说不出话来。   宫仇冷冰冰地道:“邢姑娘,你的话说完了。”   邢玉桥一转身道:“老前辈,他不是‘辣手书生’本人,他戴着面具……”   三点银芒,从一侧电闪射向邢玉娇。   “鼠辈敢尔!”   栗喝声中,一蓬梅花漫卷而出,绞落了三栖飞剑,接着是数声惨号,五个黑衣汉子,倒 卧血泊之中。   宫仇以迅雷骏电的手法,毁了靠近“辣手书生”的五名弟子,以飞剑碎袭的也在其中, 身形圈回“辣手书生”身前,伸手便抓……   惊呼声中,对方面具应手而落。   邢玉娇尖声叫道:“马必武!”   宫仇登时五内皆裂,他已意识到是什么回事。   这易容为“辣手书生徐陵”的,赫然是“金剑盟”上届近卫长,新授“黄旗坛主”的马 必武。   马必武真面目被揭穿,立时面呈死灰。当然,他做梦也估不到“丑剑客”就是接替他近 卫长之职的宫仇。   宫仇厉声吼道:“马必武,‘辣手书生’现在何处?”   “黄旗坛主马必武”目中又现诡谲之色,阴阴地道:“前辈志在诛杀‘辣手书生’?”   宫仇心念一转,随机应变道:“不错,他人在何处?”   马必武阴森森地一笑道:“不劳前辈动手了!”   “怎么样?”   “青衣帮自帮主以下,均已安眠地下!”   邢玉娇悲呼一声:“纳命来!”   娇躯一弹,扑向马必武。   “慢着!”   宫仇单掌一挥,把邢玉桥硬生生地迫退八尺之外,以栗人的声调道:“马必武,你说的 是真话?”   “不假!”   “金剑盟赶尽杀绝,手段够残酷?”   马必武一听话风不对,面色随之骤变。   宫仇回顾邢玉娇道:“邢姑娘,现在谷中的这批‘金剑盟’余孽,将要为徐陵和他的手 下殉葬,马必武交给你了!”   邢玉桥泪流满百,怔得一怔,再度扑出……   那些假冒“青衣帮”弟子的“金剑盟”属下,一个个亡魂尽冒,纷纷转身图遁。   宫仇恨毒已深,哪能容人脱逃,弹身截在头里,寒芒暴吐,排空反卷过来,刹那之间, 刺耳的惨嗥声响成一片……   半刻光景,现场已无半个活口。   “黄旗坛主马必武”已被邢玉桥劈成了一堆肉酱。   宫仇展身朝谷内奔去,沿途不见半个人影,谅来已闻风而遁,谷底石屋,已成了一栋死 屋,毫无声息。   他进入上次会唔拜兄“辣子书生徐陵”的那斗室之中,面对空床,不由潸然泪下,自己 误会拜兄出卖自己,想不到拜兄和手下已遭了“金剑盟”毒手。   事实非常明显,马必武易容改扮“辣手书生”,率众维持分舵,目的在作饵诱杀“青衣 帮”散落的帮徒,铲草除根,他记起上次入谷时,曾被劝服什么“宣慰酒”,这手段的确毒 辣,“宣慰酒”必含剧毒,所有由外而归的帮徒,在没有见到帮主之面以前,就已毒发身 死……。   胸前隐隐作痛,马必武施放的飞剑虽没有使他致命,但伤势相当不轻。   他取出得自“黑心国手”的“归元丹”,吞服了一粒,另一粒嚼碎了涂在创口。   于是——   他的思念,回到了邢玉娇身上。   邢玉娇计诱拜兄除陵赴约,把他毒伤,“金剑盟”乘机摧毁了“青衣帮”基业,这仇, 拜兄已不能报雪,自然而然的落在自己肩头,但看邢玉娇的举止,似乎真的别有隐衷,但, 这事件必须澄清,否则拜兄将难安于九泉……   心念之中,白影一幌,邢玉娇已来到跟前,只见她花容惨淡,目含痛泪,一副伤心欲绝 的样子。   宫仇心念一转,冷冷地道:“邢姑娘,徐陵与老夫是忘年之交!”   邢玉娇木然道:“哦!平时倒未听他提过!”   “他有个拜弟叫宫仇,你听说过吗?”   “晚辈曾与他见过面,他目前是‘金剑盟’近卫长!”   “宫仇告诉老夫一桩事实,两年前徐陵遭暗算,是你下的手?”   邢玉桥惨然道:“老前辈,这是误会,‘金剑盟’知道小女子与徐陵相恋,假藉我的 手,毒害他,事后我……”   宫仇目中杀光一闪,道:“假借你的手?”   “是的,小女子当时是在心神失常的状态下!”   “为什么?”   “小女子被暗中服以‘黑心国手’特制的‘失性丸”,迷失了本性,事后痛不欲生,曾 多方打探他的行踪……”   说到这里,已呜咽不能成声。   宫仇也不由为之侧然,冷冷地道:“红花会既已归‘金剑盟’,难道你对马必武和所属 的行径毫无所悉?”   “毫不知情!我是追踪一个熟识的面孔而来的!”   “老夫可以相信你的自白吗?”   邢玉娇惨白的粉靥上露出一丝苦笑,道:“老前辈,人已死了,信与不信都是一样!”   突地——   宫仇对着床后的壁厨寒声道:“什么人,出来!”   呀然一声,壁厨开启,一个面无人色的壮汉,瑟缩地现身出来。   宫仇喝问道:“你也是‘金剑盟’属下?”   “是的!”   “还有人呢?”   “已绕道出谷!”   “辣手书生如何死的?”   “被马坛主飞剑所伤,投入绝涧自尽!”   邢玉娇咬牙道:“绝涧,在什么地方?”   “屋后穿过树林就是!”   邢玉娇哀呼一声,出室而去。   宫仇目射棱芒,恨声道:“青衣帮一共死了多少帮徙?”   那大汉迟疑了片刻,颤声道:“谷中弟子战死的大约百人,以后陆续返谷,被‘宣慰 酒’毒杀的不下五十人,全部弃尸屋后绝洞之中!”   “你很坦白,让你死个痛快!”   声落飞指点向大汉死穴,大汉闷哼半声,倒地而亡。   宫仇满怀悲愤,奔向屋后。   穿过一片密林,眼前是一处断台,深不见底,断台边,痴痴地站着邢玉娇。   宫仇至此,对邢玉娇已完全了解,和缓了声音道:“邢姑娘,死者已矣,可以出谷 了!”   邢玉桥凝视绝涧,幽幽的道:“老前辈,晚辈不出谷了!”   “为什么?”   “我将永伴徐陵于地下!”   “什么,你……”   “晚辈生趣已失,活下去是痛苦!”   宫仇急道:“邢姑娘,你不能这样?”   邢玉桥头也不回地道:“老前辈,晚辈之志已决,谢老前辈让我手刃仇魁!”   宫仇扯落面具,激动地道:“邢姑娘,你看我是谁?”   邢玉娇幽幽回头,骇然道:“你……你是……”   “在下宫仇!”   邢玉桥粉腮一变之后,又回复平静,淡淡地道:“宫少侠,想不到会是你,我心安理得 了!”   了字尾音尚荡漾空际,人已涌身向断岩之下纵落。   宫仇大叫一声,弹身疾抓,但迟了,一点白影已消失在黑沉沉的绝涧之中。   他对着绝涧,默默垂泪。   良久,才对着绝涧喃喃祝祷道:“拜兄,邢姑娘,你俩安息吧,如果冥冥之中,另有天 地,愿你俩英魂互依,宫仇誓以有生之年,要‘金剑盟’付出百倍的代价!”   绝涧幽杳,一个痴魂无声的殒灭了。   宫仇只觉无数的仇,无边的恨,在心中结成了一股浓稠的杀机。   他在亲仇之外,又加上了一笔友仇。   呆立多时,忽地想起在谷外等候的冯真,一声叹息之后,转身奔向谷外。   到了与冯真分手的地方,目光所及,不由心头巨震,俊面变色。   林中,尸体狼藉,不下五十具之多,死者全部七孔溢血,象是被重手法击毙,厥状之 惨,令人不忍卒睹。   冯真和那匹“追风赤兔”,却不见踪影。   难道这些人全都是毁在冯真之手,为什么呢?   冯真又到哪里去了呢?   “真弟!”   空林寂寂,没有半丝回声。   他不由急燥起来,以冯真的刁钻机智,当然不可能遭遇意外,但他怎会不告而离呢?这 些死者又从何而来呢?   他不安地再度出声呼唤。   “唏聿聿!”一声马嘶,遥遥传来。   他精神一振,循声奔去,百丈之外,那匹“追风赤兔”牢牢地拴在一株树上,正不停的 以蹄击地,目光游扫之下,仍不见冯真的影子,内心惶惑不已。   “真弟!”   他运足真气,高叫一声,远远传来山壁的回应,万般无奈之下,他下意识的在林内绕起 圈子,希望能发现些端倪。   距马匹约五丈之处,一些破碎的布片,散落在地。   宫仇仔细审视之下,不禁惊魂出窍,那些布片,他一看就认出是冯真穿着的那一套既脏 且破的衣服,衣服变成了碎布,人的遭遇还堪设想!   拜兄方死,难道盟弟又遭不幸?   他望着那些散落的布片,手足感到一阵阵的发麻,眼前金星乱迸,内心激动如潮,久久 之后,情绪稍见平复,才发现了两点可疑的事实。   第一,追风赤免,可算得上是一匹价值连城的宝马,何以安然留下?   第二,四川不见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血迹。   这就令人费解了。   但就事论事,冯真可能凶多吉少,当然,也与那数十具积尸有关。   想来想去,始终揣测不出是什么蹊跷。   于是——   他怀着一颗惶然的心,跨上马背,在林中绕了数里大一个圈子,才扣马奔出山外。   目前,最要紧的他必须先替“穴中人”送达那封信,然后赶奔武昌城外的“怀玉山庄” 执行“金剑盟”所赋的使命,他无法抽出时间追究冯真的生死下落。   于是——   他漏夜驰赴曲州城。   破晓时分,他到了曲州城,在城厢小店中起了一顿早,问明火神庙的地点,策马奔去。   依照“穴中人”所说,他只消把信放在“火神庙”中的供果上,然后摆一个十字作记, 就算送到了。   火神庙——   位置在曲州城北五里的一座土埠之上,四周疏落的点缀着几株枫树,庙宇不大,占地约 二十丈,破败荒凉,香火久绝。   宫仇策马直趋庙前,拴好马匹,向庙门走去,看了那荒凉景象,不由皱了皱眉,心忖: “穴中人”如此请托,照他的话做完也就算了。   心念之中,步上芜草丛生的石级……   蓦地——   两根竹杖平空伸出,阻住去路。   宫仇陡吃一惊,目光掠处,只见两个蓬头垢面的乞丐,一左一右,蹲坐门边,因芜草过 膝,遮住视线,是以先前没有注意到。   两个乞丐长身起立,翻着白眼,朝宫仇上下打量。   宫伙心念疾转,这“火神庙”既已被乞儿占住,自己如果冒然把“穴中人”交托的东西 放进去,岂不立即落入乞儿之手。   “穴中人”困在阵中已十年之久,当然不知道外间人事的变迁,看来这封信是无法照他 的话投送了,可是据自己在阵中所闻,限期只有七天,加上自己沿途耽搁,只剩下短短四 天,信送不出去,岂不误了“穴中人”的大事?   两丐之一冷冰冰地道:“朋友何方高人?”   宫仇剑屑一皱,反问道:“两位阻路何意?”   “朋友到此有何贵干?”   “找人!”   “找谁?”   宫仇一时无话可答,顺口道:“此庙主人!”   那乞儿嘿的一声冷笑道:“此庙并无主人!”   宫仇转念一想,眼看信是送不成了,何必与对方胡缠,转身便……   人影一幌,两乞儿已拦在头里。   宫仇心中一动,想不到这两个乞丐竟是武林中人。   那乞儿斜眼瞟着宫仇道:“朋友要走了?”   “怎么?”   “把话说明再走不迟!”   宫仇不由气往上冲,双目暴出湛然神光,怒声道:“两位什么意思?”   两乞丐被宫仇如冷电也似的目芒,迫得向后退了一步,面露骇然之色,另一个道:“朋 友此来必非无因?”   “在下说过找人!”   “真神之前用不着烧假香,朋友交代明白再走!”   “如果不呢?”   “那就不由得朋友了!”   宫仇登对火高千丈,寒声道:“凭你们这两块料?”   两乞丐齐齐怒哼一声,竹杖疾点而出,指处竟是要害重穴。   宫仇怒喝一声:“找死!”   双掌一挥,两股排山劲气,分朝两乞丐罩身卷去。   两乞丐各发一声闷哼,撒手抛杖,飞泻三丈之外。   喧嚷声中,数十条人影从庙内疾奔而出,赫然全是老少不等的乞丐,宫仇顿悟,自己闯 到了丐帮舵坛重地,当下一个倒纵,飘退两丈。   众乞儿已气势汹汹地围了上来,其中三个中年乞丐,己欺身入场……   蓦在此刻——   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暴喝传来:“退下!”   三个欺人场中的中年丐者,立即抽身后退,人潮一分,庙门石阶上现出一个高大狞猛的 白发老丐,闪着一只独眼,朝宫仇一瞟,道:“小友,那匹马儿是你的?”   “不错!”   “小友如何称呼?”   “在下宫仇!”   白发老丐独眼连眨,哈哈一阵狂笑道:“原来是宫近卫长,本座失迎了!”   此语一出,所有在场的丐门弟子,齐齐面上变色。   宫仇却是震惊不已,这独跟老丐怎能一语道出自己的秘密身份?对方自称本座,该来是 丐帮掌门了,当下一抱拳道,“不敢,阁下是……”   独眼老丐又是一声宏笑,道:“本座中支分帮掌舵乐天民!”   “乐帮主,在下失敬了!”   “好说,宫近卫长此来是……”   “这……”   宫仇一时无以为应。   帮主乐天民一摆手,直:“请进!”   宫仇知道这庙必是丐帮中支分帮总舵无疑,自己此行落空,根本没有履足别人总船重地 的必要,心念转处,微微一笑道:“不必了,在下尚有要事待办!”   乐天民微感一怔,随即目注在场弟子道:“回避!”   所有丐帮弟子,纷纷转身进入庙中。   宫仇大惑不解,不知对方此举何意?   乐天民神色一肃,道:“宫近卫氏是奉命而来?”   宫仇更加茫然,怔怔地道:“奉命?”   “难道不是?”   “在下是到这里找一个人!”   “找人,谁?”   “此庙主人!”   “本座就是,是否盟主授令之时没有说清楚!”   宫仇心中不由巨震,听话因莫非堂堂丐帮也加盟“金剑盟”不成,这的确是件不可思议 的事,心虽震惊,表面冷漠如故,淡淡地道:“不,在下是办一件私事,想不到误闯贵舵, 失礼之至!”   乐天民沉吟了半晌,道:“宫近卫长问妨说出要找的人是谁,本座或可效力!”   所谓找人,是他信口说的,目的是为“穴中人”送那封写在布上的信。   “穴中人”难道不知道“火神庙”是丐帮舵坛重地,不然他为什么要自己送这片布条时 还要摆记号?可惜不曾问明收取的人是谁。   灵机一动,反问道:“贵帮在此设舵多久了?”   “五年!”   “五年?”   “不错!”   “五年之前,这庙的主人是谁?”   “这是一座废庙,已十余年没有香火,以前也不过是敝帮弟子藉以栖身之所!”   “哦!”   “近卫长找的是谁?”   “是一位武林前辈托在下顺道拜访他的一位老友,只说见面便知,到底是谁,在下也无 从知晓!”   乐天民独目一转,道:“近卫长受何人之托?”   宫仇暗忖,如果“穴中人”意中的收信人是乐天民,或是丐门中任何人的话,只要提及 “穴中人”,对方必有反应,随道:“穴中人!”   乐天民目中现出迷惘之色,道:“穴中人!”   “是的!”   “江湖中似乎不曾听过这一号人物?”   “也许是位隐者!”   “也或许是一个信口胡诌的名号,哦!本座失言了,近卫长与所谓‘穴中人’是素识还 是……”   “偶然相遇,在下对他可说非常陌生!”   “这事本座没有置啄的余地了!”   宫仇歉然一笑道:“打扰,在下告辞!”   乐天民情意殷殷地道:“近卫长不赏光委留稍憩?”   官价抱拳道:“在下身负盟主使命,恕无法久留!”   “如此情便!”   “失礼之处请海涵?”   “好说,彼此一家人,近卫长忒谦了!”   宫仇离开“火神庙”,快马加鞭,取道武昌,在附近镇市,重新买了一袭青衫。   一路之上,他显得十分奥丧,“穴中人”叮咛自己希望在三天内替他办到这件事,想不 到此行竟然扑空,“穴中人”曾提及如果能寻到“丑剑客”,这信可以不送,看来“丑剑 客”必与此事有关,或者是能为“穴中人”助力。   自己正是“丑剑客”的替身,但却对“穴中人”无能力力。   一方面自己对“九宫迷神阵”完全外行,另一方面“穴中人”与“丑剑客”又是素识, 如果自己出头,势非被拆穿一真面目不可。   阵主人“九心狐阎芸香”是自己血海仇人之一,但以目前功力,还谈不上向对方索价, 母亲遗书要自己谋而后动,自不能鲁莽从事……   想到功力,他不禁唉叹出声,他自己承受了“白尸”临死时输以全部残余内力,又修习 了“一元宝箓”上半部八成功候,照理应是难逢对手的了,想不到与“九心狐”一较之下, 竟然差了一大段,“穴中人”的话不错,内元虽深厚,但却不能发而为用,这只有寄望于下 半部“一元宝箓”了。   但下半部“一元宝箓”究竟落入了何人之手呢?   十八年来,得到的人必已竟全功,如是仇家,自己此生减别谈报仇了。   由此——   他联想到杀父之仇,屠庄之恨!   母亲被奸杀的惨象,又一次重映脑海……   奸杀母亲的凶手是谁?   他忘其所以地厉呼了一声:“杀!”   蓦地此刻——   身后传来一个苍劲的声音道:“小子,大白日你要杀谁?”   宫仇暗吃一惊,猛勒坐骑,回顾之下,却不见半个人影。   奇怪,难道大白日之下,会有鬼魂出现不成?   “阁下何方高人?”   “高人?小子,你是不是叫宫仇?”   声音近在咫尺,似乎对方就在自己身边。   宫仇迅快的转头四扫,依然一无所见,这里四面空旷,连足以隐蔽一个人的地方都没 有,可是声音明明就在自己身边。   他不由毛发俱竖,沁出一身冷汗。   “说,你是不是叫宫仇的那小子?”   声音明明发自身边,一点不错。   宫他惊魂出窍,心想,这匹“追风赤免”,日行千里,夜走八百,其快如风,如果催马 疾驰,对方不追便罢,否则必会现形。   心名之中,一抖缰,脚尖猛叩马腹,那马一声急嘶,箭也似的向前冲去,奔行了百丈左 右,蓦地回首望去,后路空荡荡地不见半条人影。   方自松了一口气,那声音又起:“小子,你再不回答老夫,连马活劈了你!”   宫仇心胆皆落,一种莫名的恐怖,紧紧地抓住了他。   除了鬼怪,决不会闻声而不见人,似这奔行的速度,也不可能如影附形的迫上,但,对 方自称老夫?……   “说话?”   坐骑疾驰如故,那声音有如冤魂相附。   宫仇硬起头皮道:“在下正是!”   “如此听着!”   “阁下是人还是……”   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股栗,下面一个“鬼”字他说不出来,牙齿在捉对儿打战。   “小子,此间根本没有鬼,你别胡说八道!”   “如此说,阁下是人?”   “嗯!”   “何不现身?”   “用不着!”   “尊号如何称呼?”   “这你不必问了!”   宫仇倒抽了一口凉气,坐骑在没有催动之下,慢慢缓了下来,他不相信的再度转头向左 右后三方一扫,奇怪,仍然无法看见这不知是人是怪的形迹。   那声音似嘲弄般地道:“小子,老夫不现身,你是白费!”   宫仇发出一声苦笑,道:“阁下居心何为?”   “你听着,老夫把她交给你了!”   宫仇骇然道:“她?是谁?”   “就是她,没有第二个,少给老夫装蒜!”   宫仇满头雾水,过度的震骇,使他疑幻疑真,汗透重衫,这种怪事,别说见过,连听都 没有听说过?   “她到底是谁?”   “老夫唯一的独生爱女,你该明白了?”   “在下……不明白!”   “听着,从现在起,你不能和任何一个女孩子打交道……”   宫仇心里惊怖,但傲性仍在,抗声道:“阁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老夫说的话你必须遵行,否则……”   “怎么样?”   “老夫随时随地取你性命!”   宫仇啼笑皆非,对方的话他一点也不懂,但对方的口气,似乎极为庄重,不象是无理取 闹。当然,如果对方真的是人的话,这种近于鬼魅幽灵的身手,要取自己性命,的确不费吹 灰之力,但,这到底是回什么事呢?   “阁下……”   “少废话,记牢了,你这辈子只准爱她一个人,不准与任何其他女子接近,这是命令, 投有还价的余地,老夫走了!”   宫仇勒马下地,目光迅快的四处扫瞄,毫无迹象可寻。   对方真的离开了。   这象是做梦,但,大白天的不会骑在马上做梦,而且言犹在耳。   他拭去了额头上的汗渍,按住狂跳的心房,想,深深地想……   这怪物言之凿凿,不会无的放矢,但他的女儿是谁?他又是谁?   于是——   他从头想自己所认识的女子。   邢玉娇,她是拜兄“辣手书生”的爱人,在闻悉噩耗之后,跳涧殉情了。   黄淑惠,她对自己表示过爱意,但她父亲“黑心国手”没有这等能耐。   诸葛瑛——“金剑盟”主!   想到诸葛瑛,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几个冷颤。   那美逾天仙的姿容,那超乎常情的关注,似乎已说明了一切,她深深地爱着自己。   他的父亲,被尊为“太上”的神秘人物。   莫非会是他?这大有可能,除此之外,还有谁?   血海仇人,伙人之女,顶头上司,痴情女子!   这不但残酷,而且可怕!   他的心房收缩了,血液似乎已停止了运行,全身起了阵阵痉挛。如果真的是“金剑盟” 的太上、诸葛瑛的父亲所为,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一颗心,似乎在向无底的深渊沉落!沉落!   灵魂,也好象是脱离了躯壳!   一时之间,他万念俱灰,脑海中呈现一片幻灭的空虚。   有仇若此,何时才能报得,简直是痴人说梦!   为了仇,他不会爱诸葛瑛,结果是死!   身世万一泄露,结果仍然是死!   他希望这恐怖人物,不是想象中的“金剑盟太上”,然而他是谁呢?   莫非对方错认了人?但对方明明道出了自己的名字,这当然不是误会。   骤然之间,他宛若跌入万丈冰坳。   他也感到孤立,无助,绝望……   他不期然的想到了冯真,然而冯真生死下落成了谜。   这一刻,他没有思想,象空幻的幽灵似的上了马背,一任马儿缓缓前行。   官道转至江边,车马行人,络绎载途,江面帆墙如林。   武昌城遥遥在望。   他盘算着此行使命,是否还有执行的必要?   正行之间,一条人影,直趋马前。   宫伙心神一敛,勒住坐骑,目光转处,这人影赫然是近卫六龙之中的首名待卫张均,暗 忖,“金剑盟”耳目好灵,自己才将抵步,他们已迎了上来。   “首龙张均”打了一躬,道:“近卫长来了!”   宫仇下马,移向官道靠江边的一面,道:“还有人呢?”   “在旅邸中待命!”   “情况如何?”   “首龙张均”抑低了声调道:“怀玉山庄主人贾亮平日深居简出,他的儿子‘小龙神贾 一非’是长江十六水寨总舵主,武功不凡……”   “此行由本人单独执行上命,你等不必出手!”   “是!”   “本盟在执行同样命令之时,步骤如何?”   “首先传帖通知对方!”   宫仇暗忖,这还不失光明,随道:“你替本人先行传帖,三更拜庄!”   “是!”   “还有……”   宫仇心念疾转,不知“怀玉山庄”贸亮父子平日索行如何,如果是侠义之辈,自己岂能 当这刽子手,必须先设法探查一番,同时,这匹“追风赤兔”,极是惹眼,不啻是自己身份 的标志,为了“隐形怪客”之言,自己是否该回转“金剑盟”,必须考虑……   张均垂手道:“近卫长还有什么指示?”   “这匹马交给你,事毕之后,你率五位弟兄先回总盟,我已请准盟主,尚有私事耽搁, 这匹马我用不着,顺便带回去吧!”   “遵命!”   “你可以走了,立即传帖,我三更拜庄!”   “是!”   “首龙张均”接过缰绳,施礼迳去。   宫仇望着滚滚江流,心乱如麻。   正在此刻——   耳畔传来一声呼唤:“仇哥哥!”   宫仇闻声一震,只见一艘画舫停在三丈外的江边,船头站着一个青年书生,正向自己招 手,他一眼看出那书生正是冯真,心中这一喜非同小可,飞身纵上画舫,激动无比地道: “真弟,想不到会是你,我以为……”   冯真嘻地一笑道:“你以为我死了?”   宫伙这才开始注意到冯真这一改装,恍若临风玉树,想潘安再世,也要逊色三分,不由 看呆了。   冯真俊面一热道:“尽看我做什么?”   “真弟,你太美了!”   “废话!”说着,转向船尾的稍公道:“船老大,开向僻静点的地方!”   梢公立了一声,竹篙撑岸,荡向江心……   宫仇迫不及待地道:“真弟,那日谷外怎么回事?”   冯真笑容一致道:“我正在等你,想不到会碰上我爹爹!”   “哦,怎么样?”   “他见我那身打扮,气得半死,逼着我把衣服撕碎,随他回去……”   “那你……”   “半路上我又溜了!”   “为什么?”   冯真眼圈一红道:“如果回家,我可能看不到你了,找爹会关牢我!”   “你这一溜,伯父岂不……”   “不要紧,过些时我回去看他!”   “林中的那些尸体又是什么回事?”   “他们跟我动手抢马,我爹杀的!”   “哦!”   “仇哥哥,我这装束好吗?”   “好极了,愚兄自愧不如!”   “毋须你夸奖,我不如你,你怎会到武昌来?”   “办事!”   “办什么事?”   “盟中的公事!”   “这可巧,不然我碰不上你!”   “真弟,我遇到一件怪事!”   “怪事,说出来听听看?”   宫仇余悸犹存地把途遇“隐形怪客”的经过说了一遍。   冯真听得脸色倏忽数变。   宫仇说完之后,道:“真弟,你见闻广博,知道这‘隐形怪客’是什么样的人物?”   冯真低头沉思了片刻,不自然地一笑道:“江湖中奇人异士多的是,我想不出来!”   “可是他硬栽我与他女儿相恋,我岂非匪夷所思?”   “你想想看,你的爱人中……”   宫仇急道:“我没有爱人!”   “真的一个也没有?”   “没有!”   “那好极了!”   宫他一愣道:“什么好极了?”   冯真笑嘻嘻地道:“既然没有爱人,你还担忧则甚!”   宫仇心里有数,可是不便把盟主诸葛瑛这一档子事说出来,只好闷声不响。   这时船到江心,长天远波,浩浩而来,点缀着疏落的帆影,使人有入在画图中的感觉, 江风拂面,胸襟为之一畅。   冯真忽地唱起歌来:   “放船千里凌波去,略为湖山留顾,云屯水府,涛随神女,九江东注……”   唱到后来,声调渐转凄切,眼中隐有泪光。   这是一闭“水龙吟”,他唱了上半阙,便即停住。   宫仇正待出声……   突地一阵苍凉的歌声随风飘来,曲调和冯真所唱的完全一样,正是这首“水龙吟”的下 半阙:“回首妖气未扫,问人间英雄何处?……”   冯真凝眸烟波浩渺之处,呆呆地出了神。   宫仇循声极目望去,只见一叶扁舟,飘摇而至,船头上一个箬笠蓑衣的渔翁持竿而坐, 歌声正发自那老渔翁之口,转头瞥见冯真出神之状,不由奇道:“真弟,怎么样?”   冯真道:“这是我爹平时最爱唱的曲子,想不到一个江上渔翁也会唱?”   “这有什么出奇?”   “他这歌声激昂排荡,十分悲凉……”   话声中,那小舟已靠了过来。   那渔人道:“江上喜逢佳客,请过来共饮一杯如何?”   宫仇听对方谈吐风雅,心知必是隐士一流……   心念末已,冯真已开口答道:“只怕打扰长者。”   那渔人笑道:“嘉宾难过,江中邂逅,更足畅人胸怀,快请过来!”   船浆一扳,两船已靠在一起。   冯真一拉宫仇,跨上小舟,嘱那画舫自去。   宫仇心中老大不愿意,但也无可如何。   两人作揖见礼,那渔翁坐着还礼,道:“老夫腿上有病,不能起立,两位小哥恕罪!”   “好说!老丈不必过谦!”   宫仇打量那渔翁年约五十左右,脸容枯瘦,似乎身患重病,身材极高,坐着几乎与自己 站着一般高。   “两位贵姓?”   “在下宫仇!”   “在下冯真!一时兴起,在江中放肆高歌,有扰长者清兴!”   “好说,老夫贱号‘长江废人’!”   一个小童,搬出菜肴,渔人酌酒劝客。   对饮三杯之后,那渔人谈锋极健,说古论今,三坟五典,诗词歌赋,无所不谈。   宫仇心中有事,只喝闷酒。   冯真倒是意兴盎然,对答如流,与那渔人谈得十分投机。   暮霭苍苍,江上烟雾渐浓。   “长江废人”道:“舍下离此不远,不揣冒昧,请两位去盘桓几日,务请勿却!”   冯真立即答道:“怎好打扰老丈?”   宫仇剑眉一皱,不知冯真安的是什么心理,急道:“真弟,愚兄……”   冯真一挤眼道:“长者相召,却之不恭!”   那渔翁已荡浆朝江边划去,舟行如矢,顾盼之间,已到江岸,“长江废人”用手朝前面 柳荫深处道:“舍下就在前面!”   宫仇心念一转,道:“在下还有几位朋友在旅邸中相候,容在下暂时告退去知会一 声!”   “长江废人”哈哈一笑道:“小哥务必要来!”   冯真只好起身道:“小可与宫兄少时再趋府奉谒!”   “老夫立等!”   “不敢!”   宫仇与冯真离舟上岸,走了一段路,宫仇惑然道:“真弟,你真的要去?”   “为什么不?”   “彼此素昧生平,恐怕……”   “我想知道他的来路,那歌声使我起疑!”   “可是我今夜有事要办!”   “什么事?”   “金剑盟的公事!”   “我们去稍坐一会便告辞,如何?”   宫仇暗忖,到“怀玉山庄”预定是三更天,此刻时辰尚早,冯真一团高兴,别拂了他的 兴致,颔首道:“好吧!”   他心中对冯真更加莫测高深了,他武功高,阅历足,江湖下三流玩意全会,却又满腹文 章,究竟是什么出身呢?他既不肯说,自己也不好追问。   两人弯了一个圈子,取道向树林走去。   将近村林,只见楼阁经连,宛然是一所大庄院,过了一道水桥,来到庄前,两人对望了 一眼,似乎都有同一感想,这“长江废人”居所气魄竟是如此之大。   来到门口,宫仇一眼瞥见门上匾额,不由心头巨震,赫然是:   “怀玉山庄”四个字。   不问可知,那“长江废人”定最庄主贾亮无疑了。   难道对方已侦知自己来路,故意布下圈套?   冯真见宫仇神色有异,讶然道:“怎样?”   “你看!”   “怀玉山庄,哦!长江水路十八寨总舵主的居所,这也没有什么呀?”   宫仇忖道,既来之,则安之,见机行事吧!   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年,领了四个仆人,迎出门来,道:“家父命在下候近多时,请 进!”   宫伙见这少年面目与“长江废人”依稀相似,伟岸壮健,拱手道:“不敢当,兄台大 号?”   那少年谦虚地道:“贱号贾一非?”   “哦,贾舵主,失敬!”   “不敢当,请!”   过了三重庭院,来在后厅,厅中已传出“长江废人”的声音道:“快请进!快请进!”   宫仇与冯真缓步进厅,厅中,陈设华美,“长江废人”坐在一张躺椅之上。   两人拱手一揖。   “长江废人”此刻已换过了一身儒生服式,笑吟吟地道:“请坐,恕老夫腿脚不便,不 能起立相迎!”   “不敢!”   “不敢!”   两人在一侧坐了,小僮献上香茗,“小龙神贾一非”悄然退出。   冯真与“长江废人”又谈了些诗文。   “长江废人”突地一敛笑容道:“本拟邀请两位小哥盘桓几日,不巧敞庄发生了一件不 愉快的事,实在……实在是愧对良友,如果事情平安而过,将来……尚有重见之日!”   宫仇心中自是了然,他已毋须打听,已看出贾亮父子是善良之辈,那自己今晚的行动是 进行还是不进行呢?   冯真口快,大声道:“贾老丈,小可二人与老丈萍水相逢,辱蒙宠召,十分心感,不知 贵庄将发生什么大事,能否又告,小可粗学拳脚,也许能……”   “长江废人”极不自然地一笑道:“两位犯不着淌这浑水,老夫今日算最失言了!”   宫仇忍不住开口道:“老丈忠厚传家,也许吉人天相?”   “难了!”   突地——   “小神龙贾一非”闪进厅中,一副欲言又止之状。   “长江废人”沉声道:“什么事?”   “金剑盟派人传帖,今晚三更拜庄!”   “拿来我看!”   贾一非双手呈上一张血红的帖子。   冯真奇怪地瞥了宫仇一眼。   宫仇心中却是骇异不已,起初,他以为“长江废人”所说的事,必是指“金剑盟”传帖 而言,现在看来,自己判断错了,帖子分明此刻才送到。   只听“长江废人”长叹一声道:“这是祸不单行了!”接着愤然道:“非儿,撤退庄中 所有弟子人等,你也离开,由为父的一人应付,为父的年逾半百,死不为夭!”   “小龙神贾一非”激动地道:“爹爹,孩儿已飞羽传令十八寨寨主……”   “原令追回!”   “爹爹……”   “如果你不想十八寨毁于一旦,听为父的话去做!”   “孩儿宁死也不愿意背父弃庄……”   “长江废人”双目一瞪,厉声道:“不听父命就是不孝!”   “小龙神贾一非”目中滚泪,咬紧牙关道:“回避的应是您老人家!”   “胡说,你要为父的眼看着贾门绝后不成?”   “长江废人”竟然激动得浑身簌簌而抖。   贾一非双膝一曲,声泪俱下,道:“爹爹,您……”   “长江废人”一挥手道:“你身为十八塞总舵主,该有些丈夫气概,速去安排,并带二 百两金子来,替为父的送两位小哥上路!”   贾一非似乎还有话说,目光一瞟宫仇和冯真,悄然起立退了出去。   宫仇试探着问道:“老丈与‘金剑盟’结怨?”   “不错,该盟目空四海,不久前劣子所属三位舵主被迫令解剑,因而发生冲突,对方五 死三伤,我方也牺牲了十人……”   “因此该盟传帖报复?”   “这一点老夫并未放在眼下,担忧的是……”   “是什么?”   “长江废人”一声苦笑道:“两位最好置身事外,度过今夜,老夫不死,当与两位谋百 日之醉!”   宫仇道:“老丈既知有厉害对头要来寻仇,何不避上一避,常言说:好汉不吃眼前 亏?”   “长江废人”叹了口气道:“今日来的两个对头,害得老夫好苦,我半身不遂,就是拜 受这两人之赐,二十年来,我因行动不便,未能去寻他们算帐,今日是天赐良机!”   冯真似未注意两人的对话,出神的望着厅壁上一幅工笔人物画,这时突地道:“贾老 丈,这幅画是出自名家手笔?”   宫仇一愕,暗忖,真弟确实怪得可以,此时此刻,还谈什么字画,顺眼望去,画中是一 个中年书生,在月明之夜,中庭伫立,手按剑柄,仰天长叹,神情十分落寞,活画出一个壮 志难酬的英侠之士面目。   “长江废人”脸上露出一丝不自然的笑容,道:“老夫拙笔,是模仿一个人的画!”   冯真“啊!”了一声,面色微变,遣:“何以不题词?”   “小哥有意替老夫一挥妙笔否?”   “这……恐怕有污尊目,糟蹋了画!”   宫仇大是气闷,听口气冯真竟是答应了。   “长江废人”回头呼唤道:“研墨侍候!”   一个小童应声捧出笔砚,磨起墨来。   “本朝书法,苏蔡米黄并称,冯小哥最爱哪一家?”   “徐鸦之笔,谈不上!”   “令尊必是名宿大儒?”   “家父在乡村设帐,只是个白衣士子!”   “小哥文武双全……”   “老丈夸赞了!”   谈话间,墨已研好,冯真毫不客气地命小童捧砚,站上椅子,挥毫疾书: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朦明,白 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路。欲将心事付瑶筝,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旁注:录岳鹏举小重山词以应。   下署:后学冯真涂鸦。   “长江废人”面色大变,目瞪如铃,好半晌才道:“冯小哥,你……你……你是……”   冯真目芒似电,迫视在“长江废人”面上,沉声道:“老丈,当意否?”   “令尊名讳如何称呼?”   “家父一向叮嘱小可,在外不许提及他老人家名号!”   “这……这……”   “贵庄以‘怀玉’为名,玉者,白石也,小可之言当否?”   “长江废人”脸上的肌肉起了一阵急遽的抽搐,目中尽是骇异之色。   宫仇看得莫名其妙,却又不便出声询问。   贾一非棒了一个托盘进来,盘中两个牛皮纸封。   “长江废人”一摆手道:“拿下去,不用了。”   宫仇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庄中响起初更的梆声。   宫仇心中急转着念头,据“长江废人”之言,“金剑盟”这次传帖的事,他似乎不放在 心上,象是有恃无恐,而所担忧的却是另外两个仇家,看来这两个仇家,一定是极厉害的人 物。   眼看三更将到,近卫六龙如果不见自己之面,势必采取行动,后果就难收拾了,同时冯 真与“长江废人”之间,似乎有所渊源,这事必须慎重考虑。   如果自己放弃行动,对“金剑盟”而言,这是抗命……   心念之中,起身道:“老丈,吉人天相,今夜的事定必逢凶化吉,在下尚有要紧事诗 办,告辞了!”   冯真一皱眉头,跟着站起身来道:“小可暂时告辞!”   这“暂时”两字,其中大有文章。   “长江废人”坐着拱手道:“恕老夫不送!”   “老夫不必拘礼!”   “非儿送客!”   “小神龙贾一非”似候在厅门之外,闻声出现。   宫仇与冯真在贾一非引寻下,出了“怀玉山庄”,暗影中,但见人影幢幢。   两人出了柳林之外,冯真道:“仇哥哥,你到底有什么事要办?”   宫仇略一思索,道:“真弟,你与贾亮是否有所渊源?”   “不错!”   “什么渊源?”   “世交,不过我在进庄之后才知道,怎样?”   “愚兄今夜要办的事,便是执行‘金剑盟’上谕……”   “那帖子是你命人传的?”   “对了!”   “你准备怎么办?”   “当然不能当这刽子手!”   “那是抗命?”   “顾不得许多了!”   “目前作何打算?”   “设法遗走随行的高手!”   “如何遗法?”   宫仇以充满杀机的音调道:“以‘丑剑客”的面目,全部击杀!”   冯真骇然道:“这样做恐怕……”   “迟早我要血洗‘金剑盟’,这算什么?”   “好吧,你有把握吗?”   “当然!”   “我们暂时分手,明天早晨在江边会!”   “为什么?”   “我要‘回怀玉山庄”助贾老丈一臂之力!”   宫仇一咬牙道:“我也去,现在先解决这边的问题,你到前面江滩等我,我把人引出 来!”   “好!”   宫仇满怀杀念,弹身朝“武昌城”方向奔去,他虽然不知道“近卫六龙”落脚之处,但 预料必会碰头,否则凭那匹“追风赤兔”,便是极好的指标。   正行之间,只听一声急唤道:“近卫长!”   宫仇应声止步,一条人影运趋身前,来的,是“近卫六九”之末司马吉。   “六龙司马吉”打了一躬道:“属下等分六路在寻觅近卫长!”   宫仇冷冷地道:“什么事?”   “半个时辰之前,接获盟主飞羽传令,此行任务取消!”   “为什么?”   “不知道!”   宫仇大是愕然,猜不透盟主仍以突然取消任务,但心里却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事出意 外,方才与冯真计议要毁六近卫的原意,也只好打消,怔了一怔之后,道:“你等立即起程 返回总盟,禀告盟主我在十日之内必回!”   “遵命!”   “六龙司马吉”躬身而退。   宫仇返身奔到江边,冯真已迎了上来,道:“怎么样?”   “原来的决定打消!”   “为什么?”   “总盟传令取消此行任务!”   “这却奇怪,‘金剑盟’从不放过仇家?”   “我也猜不透其中蹊跷!”   “二更将残,我们走吧!”   “如何进庄?”   “从后面暗地进入!”   “不怕被发觉吗?”   “你不听贾庄主下令撤离所有庄中人等!……”   两条人影,捷逾鬼魅地向“怀玉山庄”扑去。   工夫不大,已到了庄后,冯真低声嘱咐道:“跟着我,不能乱走!”   两人越墙而入,果然里外都不见有人戒备,偌大一座庄院,除了中间有灯火之外,全部 罩在沉沉夜幕之中,静寂得近乎恐怖。   庄墙之内,亭台花榭相连,冯真左穿右插,口里还喃喃地念着:“震一、屯三、五、复 七……”   宫仇亦趋的跟着,忍不住低声道:“这是阵势?”   “不错!”   “你精于此道?”   “略通毛皮,不过这阵势比起我家的布置,有如小巫之见大巫!”   宫仇心中一动,照此说来,他的父亲必非等闲人物,他由身世在宫仇的意念中更加莫测 高深了,想不透的是冯真何以对身世如此故神其秘?   顾盼间,穿过了两重院落,冯真一抬手,两人如幽灵般地上了屋顶,矮身揉进,隐在屋 角的暗影之中。   厅中由内而外,灯火明如白昼,“长江废人”独个儿高踞厅中,面上浮现着一层激越之 情。   空气在死寂之中透着阴森。   时间一分一秒地滑过。   在有所等待的人心中,时间似乎拉得极长,极长……   远处,传来三更的梆声。   突地——   厅前院地之中,现出了一男一女两条身影,来得无声无息,象是幽灵显现。   宫仇一见两人,全身陡然一震,几乎脱口惊呼。   来的,赫然是两度向他出手,索取“一元宝箓”的“乾坤双煞”。   “乾坤双煞”来此寻仇,的确出人意料之外。   冯真也似乎沉不住气,用肘一触宫仇,附耳道:“今夜的事扎手!”   “长江废人”突然发出一阵声震屋瓦的狂笑,道:“西门琛,吴莺莺,你俩来得好!”   宫仇恨气填膺,杀机冲胸。   “乾然西门琛”阴恻侧地道:“贾亮,二十年来,你倒是藏得很稳,当年若非你拨弄是 非,我夫妻不致落到无处容身之境,今天你得还出公道……”   “长江废人”厉声道:“住口,你俩不顾廉耻,苟合通好,败坏师门规矩,我身为大师 兄,三番两次规劝不听,当然只好禀明掌门师尊处置,这叫拨弄是非?”   “坤煞吴莺莺”冷笑连连道:“贾亮,任你舌粲莲花,也是枉然!”   宫仇大是骇然,想不到“长江废人”与“乾坤双煞”会是同门师兄弟妹。   “长江废人”双目几乎腾得突出眼眶之外,切齿道:“若非你俩相偕私逃,还窃走师父 的半部‘一元宝箓’,怎会累我师兄弟三人被师父挑去脚筋,逐出门墙,你俩来得正好,我 贾亮誓要诛杀你们这一双叛逆!”   宫仇恍然而悟,“乾坤双煞”苦苦向自己追索半本“一元宝箓”的原因,但以双煞的身 手,怎会让宝箓落入“黑白双尸”之手呢?他们的师门是何帮派?“长江废人”既是双煞的 师兄,功力也必相当骇人……   冯真也似乎相当震惊,身形微微颤抖。   “乾坤双煞”互望一眼之后,双双向厅前欺去。   人影一幌,“长江废人”连人带椅飞出厅门,坐在阶沿之上。   “双煞”止住前欺之势。   “长江废人”大喝道:“出手吧,你俩齐上!   就在此刻——   侧厢窜出一条人影,横拦在“长江废人”身前,赫然是“小神龙贾一非”,只见他豹眼 环睁,杀机置脸,手执一双分水刺,瞪视着“乾坤双煞”。   空气在刹那之间骤呈无比的紧张。   浓厚的杀机,笼罩了现场。   “长江废人”似乎不虞儿子出现,暴喝如雷道:“畜生,你不听父言,就是大逆不 孝!”   “小神龙贾一非”片言不发,双目燃着熊熊恨火。   “长江废人”再像喝道:“畜生,你再不退下,我先劈了你!”   显然“长江废人”知道“双煞”功力极高,心黑手辣,怕爱子枉送性命。   “乾煞西门琛”嘿嘿一阵阴笑道:“他就是你的儿子,好极了,父子同行,黄泉路上当 不寂寞!”   那声口令人听来不寒而栗。   宫仇心忆“双煞”迫害他的旧仇,按捺不住,正待现身……   冯真一把拉住他的手不放。   “坤煞吴莺莺”突地抑头向宫仇和冯真藏身的房角冷喝道:“什么人,滚出来!”   宫快奋力一挣,瀛落庭中,冯真也相继纵落。   “双煞”先是一征,继而狂声大笑。   “乾煞西门琛”笑声一敛,道:“小子,原来你没有死!”   “长江废人”父子,同时惊呼出声。   宫仇寒声道:“本人若死了,谁来超渡你们夫妻俩?”   “双煞”不屑至极地扫了宫仇一眼,“坤煞吴莺莺”怪声道:“贼汉子,看来那东西仍 有寻回的希望?”   “乾煞西门琛”颔首道:“岂止希望,非着落他交出来不可!”   冯真双眉紧蹙,双眼不停地闪动,似乎在打着什么主意。   “乾煞西门琛”向“坤煞吴莺莺”施了一个眼色,弹身向“长江废人”父子扑去,爪出 如电,抓向贾一非面门。   贾一非双刺一分,猛然扎出。   同一时间,“坤煞吴莺莺”举步欺向宫仇。   宫仇深知对方功力深不可测,不敢托大,刷地掣出长剑。”   “坤煞吴莺莺”冷笑一声,出手便抓,这一抓之势,不但快逾闪电,而且奇诡得世无其 匹。   宫仇猛一振腕,剑影飞芒,狂扫而出,剑刃破风,发出刺耳锐啸。   “坤煞吴莺莺”蓦地改抓为掌,另一只手怪异至极地一圈一带……   宫仇只觉一道汹涌的旋流,把剑势引得偏向一侧,心方一震,持剑的手腕一窒,剑尖已 被对方一把抓住,登时亡魂大冒,想不到自己修习了“一元宝箓”练气培元之法,复得“丑 剑客”遗赠剑笈,竟然接不下对方一个照面。   那边——   一声闷哼过处,“小神龙贾一非”双刺脱手,口喷鲜血,踉跄后退。   “乾煞西门琛”对贾一非连看都不看,举掌劈向了“长江废人”。   “长江废人”双目喷火,花白的须发逆立如猬,就坐着之势,挥掌相迎。   “隆!”然巨震声中,屋瓦纷纷碎落,“长江废人”连人带椅退了五尺,“乾煞西门 琛”身形连幌,退了一个大步。   “小神龙贾一非”一抹口边血渍,象一头疯虎般地扑了过来。   “砰!”挟以一声惨哼,“乾煞西门深”挥手之间,贾一非被震得倒飞向厅门之内,扑 地不起。   “长江废人”暴喝一声,连劈三掌,劲风狂卷,势可排山。   “乾煞西门琛”侧身划了一个半弧,巧妙地避回三掌,人已圈到了“长江废人”身边。   双方展开了一场惊世骇俗的搏战。   “长江废人”双腿不能动弹,单凭双掌与上半身扭动,除了硬接硬打,别无余地,十个 照面之后,险象环生。   另一边——   宫仇剑尖被“坤煞吴莺莺”抓住,力挣不脱。   “坤煞吴莺莺”连连扼腕,就是不能使对方长剑离手。   宫仇身手虽逊对方,但内力却被惊人,在全力握剑之下,倒把持得牢。   “坤煞吴莺莺”口中“噫!”了一声,剑尖仍紧抓不放,另一只手却疾戳宫仇胸前“璇 玑”大穴。   宫仇情急之下,施出“投石破井”的上半招,单掌一圈一绞,虽只半招,但凌厉绝伦, 迫得“坤煞吴莺莺”缩回了手。   冯真自不稍瞬地注视着两人。   那边“长江废人”,情势已是发发可危。   “神煞吴莺莺”陡地放开剑尖,随着一掌劈了出去。   这一着可大出宫仇意料之外,心念未转,排出劲气已当胸撞至,只觉如中千斤巨锤,闷 哼声中,连退五步,张口射出一股血箭。   “坤煞吴莺莺”跟着上步,化掌为抓,迎胸抓乡……   “呀!”   惊呼声中,“坤煞吴莺莺”手掌鲜血淋漓,涌身暴退。   宫仇身前,挡着面寒似冰的冯真。   这一声惊叫,使得“乾煞西门琛”不自禁地收势后退,目光扫了过来。   宫仇这是第二次见识冯真不出手而伤人,上一次在酒楼上,相命术士吴铁嘴,就曾掌击 冯真受伤而遁。   “坤煞吴莺莺”面色剧变,栗声道:“你……你是……”   蓦在此刻——   一刚一柔两股笑声,遥遥破空传来,笑声不绝如缕,震得人心神皆颤。   “乾坤双煞”陡地站在一块,“乾然西门琛”神色大变,道:“臭婆娘,是那两个老不 死,怎会寻了来?”   “坤煞吴莺莺”栗声道:“贼汉子,今夜的事有些麻烦!”   “不如走为上策……”   “呸!双然的名头被你毁了!”   宫仇大惑不解,是什么人物能使不可一世的“乾坤双煞”畏怯如此,不期然地向冯真投 了一瞥询问的眼光。   冯真皱着眉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贾一非这时已狼狈不堪地从厅内走出,站在他父亲身边,看来伤势相当不轻。   宫仇从怀中取出已粒得自“黑心国手”的“归元丹”,自己吞服一粒,另两粒塞到冯真 手里,示意要他交给“长江废人”父子。   一刚一柔的怪笑声,到庄前戛然而止。   不族踵间,两条人影如飘絮般泻落院地之中。   “长江废人”父子和冯真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呼。   宫仇举目望去,来的赫然是两个白发斑斑的男女老人,那老者身着锦袍,赤足,白发束 在顶心,一副岸然道貌。老太婆素衣锦裙,一脸尊贵之相,两人手中都执了一根同样的乌光 闪闪的鸠头拐杖。   四道电炬般的目芒,齐落在“乾坤双煞”面上。   “双煞”满面紧张之色,凝视着对方。   空气在无比紧张中,透着莫名的神秘。   冯真靠近宫仇,低声道:“一老、二仙、三狐中的二仙,男的叫‘赤脚大仙文广’,女 的叫‘素衣仙娘乐倩倩’,功力高得骇人。”   宫仇全身一颤,仇与恨立时在血管里奔流,想不到会在这里碰上这一对血海仇人,母亲 遗书中指出,当年“二贤庄”血案,一老、二仙、三狐,全都有份……   恐怖的杀机,罩上了俊面,双目闪射怨毒无比的煞光。   冯真见状,用肘一碰宫仇道:“仇哥哥,你……”   宫仇咬牙切齿的道:“我要报仇!”   “以你目前的身手,无异飞蛾扑火!”   “价岂能不报?”   “君子报仇,三年不晚!”   母亲遗书的训示,又浮脑海:“……谋而后动,不能务逞匹夫之勇,珍惜生命,否 则……”   他的情绪,被抑制了下来。   他自获母亲生前预置的遗书之后,性格上有了极大的转变,否则以他两年前的性格,决 不可能忍辱含仇以栖身“金剑盟”旗下。   “赤脚仙”文广声若宏钟似地道:“西门琛,老夫不为己甚,你夫妻俩各自断去一臂, 算是偿付小徒失臂之债,这段过节就此揭过!”   “乾然西门琛”嘿嘿一阵冷笑道:“文老儿,你那宝贝徒儿毁我蜗居,断他一臂,已是 相当客气了!”   “长话短叙,你俩各断一臂算是两抵!”   “文老儿,你认为办得到吗?”   “莫非要老夫出手?”   “可试试看!”   “老夫如果出手,可不止索取一臂?”   “有本领只管试试!”   “老伴,上!”   “二仙”夫妻同时欺身上步……   “双煞”互望一眼之后,蓄势以待,但神色之间,仍流露骇凛之色。   空气在“二仙”上步之间,更形紧张。   “砰!砰!”声中,双方乍合倏分。   只这眨眼之间,双方互换三招,“双煞”退了三步,“二仙”却寸步未移,功力高下, 已可概见。   这种身手,堪称震世骇俗。   一分之后,人影再合,“赤脚大仙文广”出杖攻向“乾煞西门琛”,“素衣仙娘乐倩 倩”一拐扫向了“坤煞吴莺莺”。   刹那之间,拐影纵横,掌风雷动,声势之强,令人动魄惊心,双方出手,尽是武林罕见 绝学,看得人眼花缘乱,目不暇接。   劲风漫卷,悬挂在屋角廊沿的灯火,忽明忽灭。   前后仅十个照面,“双煞”已毫无还手之力。   冯真在一旁,一副跃跃欲试之态……   “双煞”招式突地一变,身形忽现忽隐左图右转,狂飚掠地暴旋,“二仙”一阵手忙脚 乱。   “双煞”呼啸一声,弹身飞射,快逾闪电,一晃而没。   “二仙”齐声怒喝:“哪里走!”   正待弹身而起……   蓦地——   一声苍劲而略带沙哑的暴喝,震空而起:“回来,不许逃!”   声音不大,却震得人耳膜欲裂。   “长江废人”惊呼一声,从椅上跌下地来。   宫仇骇然举目,只见靠中门的暗影之中,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青袍蒙面怪人,这声暴 喝,正是出自青袍蒙面怪人之口。   “二仙”倏然回顾。   奇怪,那“青袍蒙面人”在“二仙”回顾之间,突地消失,宫仇目不曾移,却看不出那 怪人是如何消失的。   “赤脚大伯文广”沉声道:“是何方朋友?”   没有反应。   就在此刻——   “乾坤双煞”双双泻回院中,面上尽是骇悸之色。   “二仙”也自面上变色,回首面对去而复返的“乾坤双煞”。   那“青袍蒙面人”,又如幽灵似地出现,看来似乎根本就不曾移动过一般。   “出手,再打,不许逃!”   “青袍蒙面人”苍劲之声再传。   “二仙”倏然回首,青袍蒙面人又告消失。   “双煞”齐齐暴吼一声,出手进招,“二仙”骇然回身应敌。   “青袍蒙面人”在“二仙”回身之际,再度现身。   以“二仙”的身手,竟然连对方的影子都摸不到,这种功力,简直是近于玄虚。   宫仇激动得全身发抖,一碰冯真道:“是他!”   冯真“噢!”丁一声,道:“是谁?”   “我对你说的那个‘隐形怪客’,从声音我可以听得出来!”   “你断定是?”   “一点不假!”   “我们退后些!”   不由分说,拉起宫仇的手,退到边厢廊下,距场心已在五丈开外。   场中——   “双煞”与“二仙”打得难解难分。   但棋差一着,“二仙”手中又是份量极沉的拐杖,“双煞”赤手空拳,虽然亡命似地猛 攻猛打,仍然不济事,险招迭出。   两声闷哼传处,“双煞”各中了一拐,吐血而退。   “青袍蒙面人”冷森森地道:“再打!”   “双煞”似乎对这怪客畏惧至极,一抹口边血渍,双双扑上,出手更见酷烈,只打得天 昏地暗,星月无光。   宫仇心中的骇异,简直无法形容。   这“青袍蒙面人”究竟是什么来路?   何以“双煞”会听他的命令?   “长江废人”也似乎惊俱到了极点,这时,仍坐在地上不起,身形抖个不停。   “二仙”不时乘机向后偷眼扫瞄,“青炮蒙面人”似有形无体,忽隐忽现,就是不落入 “二仙”之眼。   场中突传惨哼,“双煞”先后栽了下去。   “二仙”拐杖一抡,猛然向“双煞”砸了下去……   “青袍蒙面人”遥遥地伸手一点,没有任何音响,也不见任何形迹,“二仙”如被蛇噬 似的双双收杖后跌。   “赤脚大仙文广”栗声道:“朋友敢莫是……”   “青袍蒙面人”冷哼一声,截住“赤脚大仙”话尾,道:“两位可以走了!”   “素衣仙娘乐倩倩”一拉“赤脚大仙”道:“走吧!”   “二仙”身形一弹,消失在沉沉夜幕之中。   宫仇眼望仇人遁去,却无能为力,心里一阵绞痛,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双煞”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俯着头,不敢向“青袍蒙面人”这边望一眼。   “长江废人”这时却爬伏地上。   这情形看在宫仇眼中,百思不解,当他念及“青袍蒙面怪人”向他提出了他女儿之外, 不许再爱别人的奇怪警告,心想,何不当面问个清楚。   心念之中,弹身朝“青袍蒙面怪人”身前射去……   冯真栗呼一声:“你做什么?”   但当宫仇到了中门之前时,“青袍蒙面怪人”业已消失不见,这使他怔立当场,惘知所 措。   “乾坤双然”相对一声苦笑,然后双双回身向“长江废人”曲膝一拜,片言不发,飞身 逝去。   “小神龙贾一非”却惊得失了神,站着象一尊木偶。   “长江废人”陡地望空一拜,然后跃回椅上,仰天狂笑起来,笑到最后,却变成了哭, 泪珠滚滚而下。   “小神龙贾一非”如梦方醒,连连摇着“长江废人”的肩背道:“爹爹,你怎么了?”   “长江废人”收声止泪,道:“没有什么,立即召回家人,整治酒宴,为父的要与两位 小哥痛饮达旦!”   “小神龙贸一非”困惑地望了他父亲一眼,转身自去。   宫仇的意念,仍在“青饱蒙面人”的身上,从现在所发生的事来看,“乾坤双煞”与 “长江废人”似乎都与这怪人有极大的渊源。   如果说,“青抱蒙面怪人”就是自己意料中的“金剑盟太上”的话,这未免太可怕了, 这种身手,已到了神鬼莫测前地步,而自己的一举一动,岂非全在对方的掌握之中?   “长江废人”此际已回复初见面时的爽朗,大声道:“两位小哥,厅里坐!”   话声中,已连人带椅飞回厅内。   宫仇仍然在想,如果此行任务不撤销的话,凭自己和近卫六龙要想闯庄,单只在内的奇 门布置,就足以困住七人,后果不堪设想。   “金剑盟”何以出乎反乎,撤回命令?   但仔细一想,“青袍蒙面怪人”与“双煞”等人的关系,又似乎不如意料!   越想,越感到错综复杂,连头绪都找不到。   看似可能,又不可能。   一个论据,又被另一个论据推翻,关系错杂而矛盾。   当然,这些想法也许有一部份对,也许完全不对。   唯一他所据为判断“青袍蒙面人”可能是“金剑盟太上”的理由,是盟主诸葛瑛是他出 道以来,仅有的一个向他示爱的人,可是这种依据极为脆弱。   自己心目中的“隐形怪物”是否真的与“青袍蒙面人”同属一人呢?仅凭声音相象,并 非百分之百的可靠。   这些问题,使得他头胀欲裂,但他又不能不想,他现在身份特殊,一个不巧,势非遗恨 千古不可。   心念未已,冯真已走近前来,笑嘻嘻地道:“你想什么?”   宫仇突地接口道:“真弟,他到底是谁?”   冯真一怔道:“谁?”   “那青袍蒙面人!”   “将来你会知道!”   “那就是说你知道他的来历?”   “我不否认!”   “为什么不现在告诉我呢?   “人之相知,贵相知心,你怀疑我们的友情吗?”   “不!” 第 七 章 蒙面剑客   冯真庄容道:“仇哥哥,目前我不能告诉你,武林中各有避忌,这一点相信你会明 白!”   宫仇喘一口大气道:“包括你的神秘身世在内?”   冯真歉然道:“是的,希望这不影响我俩之间的感情!”   宫仇无可奈何地露出一丝苦笑道:“我们不谈这些吧。天快亮了,贾老丈还在厅内相候 呢!”   两人携手入厅落座。   庄中已隐闻人声,谅来那些回避的庄中人已经回住。   不移时,酒席摆上,“长江废人”谈笑生风,好像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一般,“小神龙 贾一非”在席旁执壶,对冯真与宫仇自称小侄,冯真司是满不在乎,宫仇可有些不自然,贾 一非的年纪,只在他两人之上,决不会比他俩小。   一席酒,直吃到日上三竿。   宫仇心中有事,立意告辞,冯真只好跟着走。   两人别了“长江废人”父子,离开“怀玉山庄”。   路上——   宫仇愤懑不平地道:“真弟,‘长江废人’与“乾坤双然’不知属于何门何派,这一派 的掌门人手段未免太过残酷……”   “为什么?”   “双煞奸情败露,盗秘笈私逃,罪只在二人,为什么其余三个同门师兄弟全被挑断脚 筋,逐出门墙,这不是酷虐是什么?”   “国有国法,派有派现,谈不上酷虐二字。”   “二人犯罪,殃及同门,不合情理!”   “哦!仇哥哥,你曾说过你修习的是半部‘一元宝箓’……”   “是的,就是‘长江废人’师门遗失的那半部!”   冯真皱眉道:“书呢?”   “没有了!”   “你丢了?”   “不,‘白尸’临死赠送我时,是转录在人皮上,原书已毁,而我在记住口诀之后,把 人皮毁去,所以,现在这半部宝箓可以说已不存在!”   “这……这……”   “怎么样?”   冯真叹了一口气道:“太可惜了!”   宫仇不经意地道:“毁了可以减少许多无谓的杀劫!”   “未见得。”   “为什么?”   “这半部宝箓,‘双煞’的师门势必要追回!”   “那就是说‘双煞’仍不会放过我?”   “他夫妇不会再找你了!”   “你怎么知道?”   “这……”   “真弟,说话何必吞吞吐吐?”   冯真沉默片刻,毅然道:“仇哥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宫仇困惑地道:“什么秘密?”   “你可曾看出那能借物隐形的‘青袍蒙面人’与‘长江废人’等的关系?”   宫仇一震,道:“什么关系?”   蓦在此刻——   一声刺耳冷笑,遥遥传来。   冯真面色大变,道:“仇哥哥,揭露别人门派中的隐私,是武林大忌,恕我不能告诉你 了!”   不言可喻,这一声不知所自来的冷奖,意在阻止冯真揭开这段秘密,凭此而言,这发冷 笑声的,极可能仍是那“青袍蒙面人”,想到“青袍蒙面人”鬼魅也似的身手,使他有不寒 而栗之感,当下淡淡一笑道:“我们谈别的吧!”   “谈什么?”   “我想请你助我办件事!”   “什么事,说吧,谈不上请字,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你精于奇门阵法?”   “精却未必,略识之矣!”   “你听说过‘阴阳迷神阵’这名称没有?”   “这没有什么,难不倒我,怎么样?”   “我曾误入阵中被困,被一个原本困在阵中的人所救,他要我替他三天之内送一封信到 地头,可是这封信无法送出去,时限已经超过,大丈夫一言九鼎,我必须重新入阵见他的 面……”   “这阵势在什么地方?”   “金剑盟总坛数里之隔!”   “你能否把经过说详细些?”   于是,宫仇把受“穴中人”之托,送信到曲州城火神庙等等经过,说了一遍。   冯真仍然不解地道:“信呢?”   “在我身上,其实也谈不上信,只是布片上用炭头写了几个字!”   “何不打开看看,疑虑或许可以解开?”   “不能,岂可偷看别人的密件!”   “你所说的‘穴中人’,江湖中似从未听过。”   “我知道这不是那怪老人的真实名号,可能是因被囚树穴而杜撰的!”   “他是什么形貌?”   “须发如银,一件袍子千补百绽,花花绿绿的尽是上好绸缎!”   “还有什么?”   “就是这样!”   “比如说兵刃或是随身物件之类?”   “哦,我想起了,他身旁放着一根翠绿晶莹的竹仗,一个朱红大葫芦……”   “我知道了!”   “他是谁?”   “丐帮中支分帮掌门‘斑衣神丐邓十五公’!”   宫仇骇然道:“他是丐帮掌门人?”   “一点不错!”   “可是……”   “怎么样?”   “火神庙中那独眼老丐乐天民自称是掌门人!”   “那是他三师弟!”   宫伙心中暗忖,乐天民看来是掌门人不假,且露出曾加盟“金剑盟”之意,阵中怪人被 困已十年,冯真不过十来岁的少年。   “真弟,那‘穴中人”被困已十年了呢!”   “不错,江湖中传言,‘斑衣神丐邓十五公’神秘失踪已十年,想不到他被困阵中,对 了,他要你把信投‘火神庙’,也许……”   宫仇一跌脚道:“该死,我竟然想不到这一点,那么马上回‘火神庙’把信面交独眼丐 乐天民,你看如何?”   冯真冷冷地道:“也许错有错着!”   “为什么?”   “那自称“穴中人’的‘斑衣神丐邓十五公’,如果目的是要把信送入丐帮门人手中, 丐帮弟子遍天下,问必让你巴巴地赶到曲州‘火神庙’,这其中或许另有用意,目前时限已 过,最好的办法还是入阵见他!”   “好,就这样决定吧!”   “摆那阵势的是何许人?”   “九心狐阎芸香!”   “三狐之首!”   宫仇面上飘过一抹杀机,点了点头,道:“不错,真弟,还有另两狐是谁?”   “一个叫‘玉面玄狐祝莲芝’,另一个叫‘千面狐柴生山’!”   “千面狐是男的?”   “是的,易容之术天下无双,不过有一点,只要有任何一狐参与的事,必有另两狐在 内,据说他们是同门师兄妹!”   宫仇暗忖,目前已知道“九心狐阎芸香”的下落,要追出另两狐并非难事,但以自己的 功力而论,并非任何一狐之敌,想到这里,不由气沮。要想报仇,除了找回被群凶所夺的下 半部“一元宝箓”,习成上乘武功之外,别无蹊径可循,但那半本“一元宝箓”,到底落入 何人之手呢?   昔年“二贤庄”惨案,母亲遗书指出的仇家,有一老、二仙、三狐,还有“金剑盟”的 人参与,另外不知名的,又是哪些呢?   若非母亲思虑周详,预留遗书,这件血案,岂不永沉海底?   那奸杀母亲的凶手,是以往仇家之一吗?还是……   久已不流露在眉目之间的那一股怨毒疑意,又显现出来。   冯真流盼之间,皱眉道:“仇哥哥,你的神色……”   “怎么样?”   “看了令人害怕!”   宫仇苦笑一声道:“真弟,此恨难抛啊!”   冯真轻轻地一拍宫仇的肩头,同情地道:“仇哥哥,发乎内而形于外,我了解你心中的 痛苦,不过答应我把这些恨暂时埋藏,目前筹划的该是如何报仇!”   “我们紧赶一程吧,希望明天日出,能赶到地头!”   “好!”   两人展开身形,如两缕轻烟般飘去。   日头平西,已奔行了约莫百里之遥。   突地——   一阵呼喝之声,从前道一片荒林之中,隐隐传至。   冯真道:“有人在动手,我们瞧瞧去?”   宫仇道:“时间紧迫,别管闲事,还是赶路吧!”   话声中,已到了荒林之外,宫仇惊呼一声,刹住身形。   冯真也跟着止住奔势,讶然道:“你发现了什么?”   “你看到右前方那株大树之下是什么东西否?”   冯真眼光一转,骇然道:“七星骷髅,这是‘黑白双尸’的表记呀!”   宫仇激动地道:“不可能,‘黑白双尸’是我亲手埋藏在‘张仙祠’之中的!”   冯真再次扫了那作七星式排列的骷髅头一眼,道:“难道会有人冒充‘双尸’的名头不 成?”   宫仇略一思索之后,道:“我们入林看看!”   说着,人已穿入林中。   距林缘约十丈的一小块空地上,三条人影,兔起鹘落,打得难解难分,劲气激荡,四周 林木激摇剧摆,残枝败叶,积了一地。   宫仇与冯真悄没声地掩了过去,一看,两人同感心头巨震。   一个从头到脚一色惨白的女人,独战‘乾坤双煞”。   宫仇困惑至极地向冯真悄悄道:“奇怪,那确实是‘白尸’!”   “死人会复活?”   “不可能!”   “那必是冒牌货无疑了!”   “可是……”   “怎么样?”   “她竟能独战‘乾坤双煞’……”   “什么人?”   那白衣,白裙,白鞋,白皮肤的‘白尸’,突地跳出战圈,大声喝问,那声音不假,是 女人。   “乾坤双煞”也各退开,把目光向这边迫视过来。   宫仇按了按冯真,要他不要动,一弹身进入场中。   “乾坤双煞”同时惊“噫!”了一声道:“是你?”   宫仇冷冰冰地道:“不错,是在下!”   说完,目光移向了“白尸”,沉声道:“你是‘白尸’?”   “白尸”阴冷至极地一声怪笑道:“不错,你是难?”   “如果尊驾确是‘白尸’,应该认识在下!”   “白尸”显然一愣。   “乾煞西门琛”目光利剑似地射向了“白尸”,道:“你到底是谁?”   “白尸”森森然的道:“白尸!”   宫仇厉声道:“你不是!”   “小子,你能断定?”   “不错!”   “你叫什么?”   “宫仇!”   “呀,你就是宫仇,本人正要找你!”   白影一早,已到了宫仇身前伸手可及之处,目中射出的冷焰,令人心悸神摇。   宫仇怦然心震,道:“你要找在下?”   “白尸”不答宫仇所问,转向“乾坤双煞”道:“两位是否可以暂退,约期再见?”   “乾煞西门琛”冷冷地道:“你到底是不是‘白尸’?”   “白尸”傲然道:“除了本人,谁能挡得住你夫妇合手攻击?”   “那你是了?”   “不错!”   “非常简单,交出那半部‘一元宝箓’,万事皆休!”   “如果不呢?”   “死!”   “凭你俩还不配!”   宫仇心念疾转,“一元宝箓”一已像本不存在,但这怪物何以竟与真的“白尸”一模一 样,若非自己亲葬“双尸”,还真分辨不出来,对方冒充“白尸”的目的何在呢?听口气她 竟然不否认“一元宝箓”在身上,更令人不解。   自己身受“白尸”输功赠笈之德,这事非澄清不可。   心念之中,插口道:“尊驾冒充‘白尸’目的何在?”   “白尸”仰天一阵狂笑道:“冒充,谁说我冒充,宫仇,我们还有帐要算,你等着!”   “乾坤双煞”互望一眼。向“白尸”欺去。   场中空气骤全无比的紧张。   一个俊秀绝伦的青衣书生,电飘入场。   他,正是冯真。   “乾坤双煞”乍见冯真现身,面上现一种极怪异的神情。   冯真冷冷地对“乾坤双煞”道:“那半本‘一元宝箓’不在她身上,两位可以走了!”   “双煞”一怔,“坤煞吴莺莺”皱眉道:“不在她身上?”   “不在!”   “可是我俩如何向……”   “我保证!”   “乾坤双煞”果然乖乖地双双弹身逝去。   宫仇心中万分骇然,为什么凭冯真一句话,不可一世的“乾坤双煞”竟然乖乖退走,他 清楚的记得,自己被“双煞”劫持时,冯真假冒别人的声音,惊走了“双煞”,而依现在的 情形来看,“双煞”似乎对冯真有所畏惧,这的确令人难解,冯真到底是什么来头呢?   更惊的却是“白尸”,这美如处女的青衫书生,为什么一口道出“一元宝箓”不在她身 上?“乾坤双煞”公然唯命是从地退走,便脱口问道:“你是谁?”   宫仇代答道:“在下的盟弟冯真!尊驾说要与在下算一笔帐?”   “不错!”   “什么帐?”   “你应该想得到!”   “尊驾何不现出真面目?”   “白尸”背转身去,刹那之间,只见她的白发逐渐转灰,然后变成乌光油亮,劲间微露 的肌肤,也慢慢有了血色。   宫仇几乎失口而呼,这太令人难以置信了,这象传说中的邪法。   片刻—-   “白尸”悠悠回过身来。   宫仇眼前一亮,忍不住惊“哦”了一声,连退数步,目瞪口呆。   那本白得象白纸裱糊的怪物,顷刻之间,已变成了一个千娇百媚的少女,这简直是匪夷 所思的怪事。   冯真冷冷地道:“姑娘竟然习成了‘先天大化易色’之术,难得!”   那少女面寒如冰,冷眼一扫冯真,道:“阁下还算识货!”   宫仇定了定神,道:“姑娘如何称呼?”   那少女口含冷笑,目射煞光,柳眉一扬,道:“宫仇,你到过‘张仙祠’?”   “有这回事!”   “那你该知道那晚的秘密?”   “什么秘密?”   “双尸生死之谜!”   宫仇灵机一动,道:“姑娘难道姓陈?”   那少女面色一变,道:“你怎么知道?”   宫仇微微一笑道:“如在下所猜不错,姑娘当是‘白尸’前辈的千金陈小芬?”   那少女愕然震退了两步,栗声道:“你……你……我的名字从未向任何人道及!……”   宫仇面色一肃道:“陈姑娘,令堂临终之际……”   陈小芬花容惨变,近乎悲嘶地道:“家母死了?”   宫仇暗然道:“与今尊一起!”   陈小芳悲呼一声,栽了下去。   宫仇弄得手足无措。   冯真对这件事的始末,已听宫仇提过,当下毫不犹豫地上前虚点陈小芬的“天殷穴”, 陈小芬嘤咛一声,复苏过来,坐起娇躯,泪如雨下。   宫仇身受“白尸”赠笈输功之恩,对于陈小芬极端同情,诚挚地道:“陈姑娘,死者已 矣,还是节哀保重为要!”   陈小芬摇摇不稳地站起身来,凄厉地道:“说下去!”   宫仇黯然颔首,道:“在下因赴盟兄之约,误入‘张仙祠’,适逢令尊堂在祠内,令尊 已一瞑不视,令堂也将告不支……”   “如何死的?”   “中了‘黑心国手’的毒算!”   “黑心国手?”   “不错,‘金剑盟’属下‘荣养殿’掌殿!”   陈小芬玉牙一咬,凄厉的面庞上加了一重怨毒。   “后来呢?”   “令堂临终,赠送在下那半部‘一元宝箓’,并把残存真元,输给在下,要在下替她办 到两件事……”   “哪两件事……”   “第一,为令尊堂收尸!”   “你办了?”   “在下唯恐令尊堂死后遗体彼侵,是以把遗体放入祠后一口枯井之内,推倒一座亭子掩 盖,然后放火烧祠。”   陈小芬含泪点了点头,又道:“第二件事是什么?”   “第二件要在下寻到姑娘,告以仇人就是‘黑心国手’,要姑娘报仇!”   “报仇,我会的,宫少侠,传言中那晚在“张仙祠’,黑白两道高手参与的不少,应不 止……”   “事实的确如此,单只拦截在下的就不在少数,不过元凶仍推‘黑心国手’,若非他以 剧毒谋算,以令先尊堂的功力,可以说无人敢觊觎!”   陈小芬福了一福,道:“宫少侠,收尸传言之德,小芬当永志不忘!”   宫仇急忙还礼,讪讪地道:“不敢当,在下曾受令堂赠笈输功之德!”   陈小芬目注冯真道:“怪不得冯少侠开口就断言‘一元宝箓’不在我身上,冯少侠一句 话遣走‘乾坤双煞’,这一点……”   宫伙也有同样的疑问,不期然地把目光瞟向冯真三   冯真淡淡地一笑道。“并非遗走。而是‘双煞’与在下一位放交是同门,所以相信了在 下的话!”   这解释当然不能令人满意,但也无懈可击。   宫仇忽地念头一转,道:“陈姑娘,半部‘一元宝箓’,是令先尊把它刺在自己胸之 上,原本已毁去,在下承受时,是一张人皮,而在下在熟记之后,也同样毁去人皮,如果姑 娘愿意收回,在下可以录出奉还……”   陈小芬纤手连摇道:“宫少侠,我陈小芬不是这样的人,这半部‘一元定箓’,是先母 无意中得自‘乾坤双煞’之手,既已赠送给你,我无权过问。”   “如此在下受之有愧了!”   “小妹有个请求!”   “请讲。”   “先父母生前虽然杀孽重重,但为人子女者,对亲仇不能不报,今后武林中将仍有‘白 尸’“现身,两位当明白我的意思?”   宫仇颔首道:“明白,这一个秘密,除在下与冯弟之外,不会再有第三者知道!”   陈小芬再次一福道:“小妹就此谢过,愿再相见!”   说完,一拭泪痕,对着宫仇嫣然一笑,晃身而没。   临去秋波,使宫仇心里为之一荡,暗忖,陈小芬一代尤物,由女及母,“双尸”当必也 是风华不俗的人物,那鬼怪般的形貌,定是“先天大化易色”之术下的产物,武林之大,真 是无奇不有。”   冯真机伶透顶,一撅嘴道:“仇哥哥,陈小芬似乎对你有意呢!”   宫仇郝然道:“真弟,你在说笑!”   “事实的确如此!”   “她算没有眼光!”   “为什么?”   “讲才貌武功,真弟你胜我多多!”   “有一样我不及你!”   “哪一样?”   “英雄气概,男子汉的魅力!”   “别谈了,我永远不会爱她!”   “为什么?她很美呀!”   “你忘了那能隐形的‘青袍蒙面人’,对我所作的警告?”   冯真嘻嘻地一笑道:“那你是打定主意只爱他的女儿了?”   宫仇苦笑一声道:“见鬼,他的女儿是谁?”   忽地,盟主诸葛瑛盖代芳姿,浮升脑海,使他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颤,他想到神鬼莫测 的蒙面怪客,就事实推断,那怪客必然是“金剑盟太上”无疑,因为除了诸葛瑛对他倾心示 爱之外,别无旁人,而诸葛瑛是“太上”的女儿,虽然黄淑惠也曾若有若无地表示爱意,但 “黑心国手”绝无怪客这等身手。   冯真调侃地道:“事出必有因,无风不起浪,也许你当局者迷。”   “可是怪客说把她交给我了,那是什么意思?”   “也许怪客的女儿暗中钟情于你,怪客爱女心切,所以向你下达忠告,不过你可得当 心,以怪客的身手,取你性命有加探囊取物!”   宫仇愤然道:“男女爱悦,必须两厢情愿,岂能勉强!”   冯真认真的道:“你怕怪客的女儿是东施无盐?”   “不管她是天仙化人,抑是无盐夜叉,我决不……”   冯真后面一变道:“怎么样?”   “决不会爱她!”   “你心有所属?”   “可以这么说!”   “谁?”   “故人之后,但,也许事实完全不是这样!”   冯真身形陡地一颤,连声音都变了调,一把捉住宫仇的手,道:“告诉我?”   宫仇面上飘过一抹痛苦的阴影,沉声道:“真弟,我说的就是与先父同称‘无敌双剑’ 的何一凡何二叔,当初有约,如果何二婶生下是男的,与我结为兄弟,如果是女的,结为夫 妇……”   “你那何二婶生死不明?”   “我将尽力追查下落,因为这是光人遗命!”   “我希望对方生的是男孩!”   “为什么?”   “我们可以结为兄弟!”   “如果是女的呢?”   冯真怪叫一声道:“不会!”   眼中竟然浮现了一层薄薄的泪光。   宫仇大惑不解地道:“真弟,你怎么了?”   冯真幽幽地道:“仇哥哥,如果……如果……”   “怎么样?”   “如果你何二婶生的真是个女孩子,你为了父母遗命,势必要和她结为夫妇,而‘青袍 蒙面怪客’,势必不会甘休……”   宫仇笑出声来道:“真弟,你这叫杞人忧天了!”   冯真意犹不释地道:“并非杞人忧天,说不定事态的发展就是这样!”   宫仇心中一寒,如果“青袍蒙面怪客”的确是意料中“金剑盟太上”,这后果已可预 见,而“金剑盟”是自己血海仇家之一,除了首座长老“三眼神路竺”之外,盟中还有些什 么人参与,目前还不得而知,不过“不上”必是其中之首,后果,的确是不堪设想。   心念之中,不由叹了一口长气。   由于冯真自认与“怀宝山庄”主人“长江废人”是上代故交,而“长江废人”与“乾坤 双煞”又是同门,“青袍蒙面怪人”与“乾坤双煞”等又似乎有某种微妙的关系存在,是以 他心中的猜度,不便向冯真提出来。   冯真见宫仇叹息不语,立时换过一副笑脸道:“管它,也许你那何二婶早已不在人间, 我们还是上路吧!”   宫仇点头道了声好,双双离开这片荒林,重新上路。   时届黄昏,前面现出一片灯火,象点点繁星。   冯真用手一指道:“前面是个大镇,我们该祭祭五脏庙了!”   宫仇被冯真一提,也感到饥肠辘辘,加快身形,向镇甸奔去。   果然,这是一座人烟辐辏的大镇甸,热闹非凡,宫仇与冯真进镇之后,青衫飘逸,一派 斯文地向大街走去。   两人均长如玉树临风,象煞富贵人家的子弟。   一座金碧辉煌的酒楼在望,两人方一止步,立有堂馆出来哈腰作揖地把两人迎了进去。   冯真一扫酒座,当先向临街的一副座头走了过去。   突地——   一个酒客,似已有八分酒意,从宫仇身边擦过,一个踉跄,撞得宫仇退了一步,那酒客 连声赔不是,匆匆夺路而去。   宫仇皱了皱眉,迳自到冯真面前坐下。   工夫不大,酒菜齐上,两人开怀畅饮。   酒足饭饱,宫仇伸手腰间,准备会帐,一摸之下,不由惊呼道:“糟了!”   冯真一愕道:“什么糟了?”   “钱丢了!”   “小意思,我有!”   “不,还有十粒明珠,价值不菲!”   他这十粒明珠和几个金块,是诸葛瑛在他受命前往“怀玉山庄”时,特地命近卫长凤陈 素珍送给他作盘缠的,这还不打紧,主要的是那张“丑剑客”的人皮面具。   冯真偏头一想道:“是了,刚才有一个酒客撞了你一下?”   “莫非是那人施了手脚?”   “准是!”   宫仇焦灼地悄声道:“还有一张面具,如果拆穿了,后果十分严重。”   他曾以“丑剑客”的面目,大闹“金剑盟”,到毁“三眼神路竺”和“神风老人”及二 剑士,又血洗“青衣帮”秘舵,毁了冒充“青衣帮主”的“黄旗坛主马必武”和手下人等, 如果面目拆穿,“金剑盟”岂肯甘休。   冯真沉思有顷,道:“不要紧,半个时辰之内,将物归原主,一样也少不了。”   宫仇心中一动,道:“你有这个把握?”   冯真微微一笑道:“你等着瞧吧!”   说着,向堂倌一招手道:“过来!”堂倌疾趋座前。道:“公子要添酒还是添莱?”冯 真拿起一支筷子,折为五段,道:“你把这用线串起来,挂在门外当眼之处!”   堂馆瞠目道:“这……”   “别多问,拿去照办!”   堂倌愕然不解地拿起五段断筷走了。   宫仇讶然道:“真弟,你这是做什么?”   “追赃!”   “追赃?”   “不要多开口,话说多了不灵!”   说完,神秘地一笑,宫仇蹩着一肚子谜团,不知冯真在捣什么鬼。   约莫半刻光景,一个面目阴沉的蓝衣人进入酒楼,目光四扫,手中赫然拿着冯真刚才令 堂倌挂在门外的那五截筷子。   冯真冷冷地道:“这里来!”   蓝衣汉子惊奇的望了冯真一眼,走了过来,抱拳为礼道:“是公子相召?”   “不错,你是线上人?”   “小的是!”   “排行?”   “三六行九!”   “嗯!”   “请问公子……”   冯真伸出左手,五指微曲,右手握拳,翘拇食二指,复压在左手之上。   那蓝衣汉子登时面如土色,颤声道:“公子有何吩咐?”   冯真嘴含冷笑,徐徐地道:“我这位朋友刚才在这里被风吹了,立即去办,注意,此事 不得透风,否则断线,明白了吧?”   蓝衣汉子颔上已冒出了汗珠,忙不迭的道:“小的该死,立刻遵办,请公子高抬贵 手!”   “去吧!”   蓝衣汉子连头部不敢抬,转身疾走而去。   宫仇不由直了眼,骇异万分地道:“这是怎么回事?”   冯真压低了嗓音道:“这也是从前教我用四句话唬走‘乾坤双煞’的那老人,教我的法 门,那汉子是此地扒窃的头子!”   “哦,什么叫三六行九?”   “三等六级,第九传弟子!”   “你那手势又代表什么?”   “不列等级,二辈宗主!”   宫仇想起冯真两年前在酒店中施展妙手,戏弄个二的那回事,不由脱口道:“你是扒窃 的二辈宗主?”   冯真面孔一红,道:“告诉你是一个无名老人教的!”   宫仇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道“你从前表现的那一手也不俗,难道也是那无名老人教 的?”   冯真尴尬地一笑道:“随你怎么说吧!”   宫仇对冯真的来历,愈来愈觉得神秘莫测了,他擅于口才,长于机智,武功高绝,文才 不俗,江湖中各种门槛似乎都精熟,他是属于哪种人呢!   但,疑惑尽管疑惑,对她的感情是无可置疑的。   当然,他清楚冯真所谓的无名老人,仅是一种托辞。   仅仅盏菜工夫,那蓝衣汉子去而复返,把一个布包双手捧向冯真,不安地道:“请过 目!”   冯真接过送与宫仇,宫仇检点了一下后,点了点头。   蓝衣汉子恭谨的道:“待罪弟子恭候裁夺。”   冯真一摆手道:“不知不罪,走吧!”   蓝衣汉子喏喏而退。   宫仇会了帐,两人连夜登程疾赶。   第二天晨早时分,两人来到一座绵密的莽林之前,宫仇用手一指道:“这就是了!”   冯真相了相地势,道:“丐帮帮主‘斑衣神丐邓十五公’被困之处,必是巽震两位之 处,我们由此入阵,须转三十二个方位,现在你拔剑!”   “用剑?”   “不错,由阵门开始,每转一个方位,你用剑砍一株树……”   “那岂不惊动了‘九心狐阎芸香’那贱人?”   “我知道,每株树只砍七分,维持不倒,你有这把握吗?”   “大概可以!”   “我们走!”   冯真当先进阵,宫机执剑后随,照着冯真的指示,一路挥剑轨树……   顾盼之间,已来到阵势之中。   蓦地——   一声刺耳厉喝,倏告传来:“何人大胆,敢来寻死!”   冯真急道:“你说的那‘穴中人’在什么地方?”   “前面不远!”   “快去,这里交给我!”   “你……”   “快,别忘了依此来的目的!”   宫仇弹身向前射去……   “小子找死!”   一道排山劲气卷处,宫仇弹起的身形,被震回原地,当一面,俏生生地站着一个中年妇 人,她,正是此阵主人“九心狐阎芸香”。   同一时间,冯真回身发掌,朝最近一株被宫仇用剑斩削七成的巨树劈去,一连串轰然巨 响,株株相连,凡被剑削过的树,一株连一株的朝外倒去。   “九心狐阎丢香”目毗欲裂,厉声道:“小子,敢毁我阵势,老娘把你挫骨扬灰!”   厉吼声中,舍去宫仇,迳扑冯真。   冯真大叫一声:“走啊!”   身形鬼魁似地一转,闪过了“九心狐”骇雷奔电的一击。   宫仇再度弹身,朝“穴中人”被困的那树穴方向奔去。   暴喝声中,两个粗眉大眼的妇人,双双拦住去路。   宫仇一振腕,手中刻芒暴吐八尺,猛然扫出。   两妇人霍地纵开,划了一道半孤,双双圈回,各攻一掌。   那边,“九心狐阎丢香”与冯真已打得难解难分。   两妇人功力相当不弱,宫仇剑势虽凌厉,竟然被缠得脱不了身。   突地——   一阵震耳欲聋的狂笑传来,一个苍劲的声音道:“小子,你怎么又来了?”   宫仇偷眼一瞟,“穴中人”已现身两丈之外,一手持竹杖,另一手抱着朱红葫芦,不由 精神陡振,连演三绝招,极而妇人迫退数步,闪身到了“穴中人”身前。   “九心狐阎芸香”粉腮大变,一招迫开冯真,晃身面对“穴中人”,栗声道:“臭要饭 的,这算怎么回事?”   “穴中人”哈哈一笑道:“老夫厄诲已满,阎芸香,你可以放人了!”   “放人,可没有这么容易!”   “你敢食言?”   “臭要饭的……”   话声未已,若有所悟地把目光射向宫仇道:“小子,原来是你!”   宫仇面对血海仇人,只因自己功力不及对方,无法索仇,内心沉痛至极,眼中泛出怨毒 无传的煞芒,切齿道:“不错,是我,希望你记清楚些!”   “小子,先超渡你!”   出手如电,抓向宫仇当胸。   “住手!”   “穴中人”大喝一声,竹杖一招“横江截斗”,把“九心狐”一抓挡了回去,接着,目 爆棱光,沉声道:“阎芸香,老夫被困十年,念在酒肉不缺的份上,算是拉倒,你说过阵破 脱困之日,即是放人之日,期以十年为限,今天,距期限还有两天。你有何话说?”   “这两个小子是你什么人?”   一旁的冯真嘻嘻一笑道:“十五公的记名弟子怎样?”   “穴中人”似被冯真说的这句话惊得一怔,他生平根本不曾收过什么记名弟子,宫仇是 上次误入阵中,由自己指示脱身的,而冯真,他根本不曾见过,这是从何说起?   冯真已看出“穴中人”困惑之状,接着又,道:“十五公,弟子冯真候令!”   这一说等于报出了姓名。   “穴中人”哈哈一笑,掩饰住窘态,目光迫视着“九心狐”道:“阎芸香,你是否愿意 老夫等捣烂你的狐窝?”   他不称师徒,而说“老夫等”,暗里等于避开了冯真记名弟子之说。   宫仇聪明透顶,当然已悟出冯真的用意。   “九心狐阎芸香”阴阴一笑道:“要饭的,你要尸体可以带走!”   “穴中人”老脸大变,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九心狐阎芸香”冷冷地道:“范世光已经死了一年了!”   冯真突地脱口叫了一声:“千手秀士范世光?”   “穴是人”白发根根倒立,目中煞芒暴射,颤抖着声音道:“范世光死了?”   “不错,骨头都已枯了!”   “如何死的?”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得急症死的?”   “你胡说?”   “你要不要刨开坟墓来看看?”   “阎芸香,范世光如果真的遭惨毒手,你们三狐加上狐子狐孙,不被‘万老邪’剥皮抽 筋,斩尽杀绝才怪!”   “九心狐阎芸香”登时面目失色,下意识地退了两步。   宫仇可不知“万老邪”是何许人,但从“九心狐”的神态,可以看出必非常人,否则 “九心狐”岂会闻名变色,由前后双方语言中判断,“万老邪”已与已死的“千手秀士范世 光”有所渊源,而“穴中人”却又因范世光之故而被困阵中十年。   看样子,冯真对内幕似乎完全明白。   冯真面孔铁青,栗声道:“范世光真的死了?”   “九心狐”不屑地道:“小子,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余地!”   冯真切齿道:“老狐狸,范世光若有三长两短,你们三狐连门下一个也别想活!”   “九心狐”从鼻孔里哼出了声,道:“小子,范世光是你什么人?”   “你管不着!”   “穴中人”困惑地打了冯真一眼,似乎奇怪他何以会认识范世光,而且还替他说话?然 后,把目光移回“九心狐”面上,字字如钢地道:‘阎芸香,范世光真的死了?”   “难道还有假的!”   “老夫要你的命!”   “办得到吗?”   “你无妨试试看!”   “要饭的,用不着狂吹大气了,你们一老二少的命运业已注定!”   “看掌!”   “穴中人”暴喝一声,一掌向对方虚空劈了过去,这一掌势力如排山,劲气雷动。   “九心狐”冷笑一声,举掌硬封。   轰然巨震声中,双方各退了一步,显见功力悉敌。   双方一分又合,“穴中人”抡起竹杖,顿时与“九心抓”打得难解难分,彼此俱是卓越 的高手,声势之强猛狠厉,令人目震心悬。   那两个追随“九心狐“的中年妇人,似不甘寂寞,分别欺向了宫仇和冯真。   宫仇面对血海仇人,限于功力而无法下手,早已恨毒充胸,这一来倒是称了心,虽不能 手刃仇人,但借仇人手下,发泄一点怨毒也是好的。   为了不泄露“丑剑客”的身份,立即反剑入鞘,用双掌迎了上去。   冯真与另一中年妇人,也搭上了手,他的功力,全走的是诡异路子,甫一接触,就迫得 对方手忙脚乱。   宫仇的意识中充满了仇与恨,出手之间,劲力已用足十成。   六人分成三对,打得石走砂飞,日月无光。   眨眼之间,过了十个照面。   宫仇双目一红,施出了他父亲特创,而由他母亲化为掌一招转传的剑式“投石破井”, 单掌奇奥绝伦的一圈一划……   一声凄厉的惨号,破空而起。   宫仇一只手掌,已齐腕没入对方胸膛。   抽掌之间,红光迸现,那中年妇人的尸身仰面栽倒,目瞪如铃,龇牙裂嘴,死状惨厉至 极。   “小子你找死!”   厉叱声中,“九心狐”猛攻已招,迫得“穴中人”一窒,身形似魅,扑向了宫仇,人未 至,掌力已告卷出。   宫仇暗地一咬牙,双掌挟以毕生功力硬封出去。   劲气激撞如雷声中,“九心狐”一泻落地,宫仇但觉气翻血涌,眼冒金花,连退了三个 大步。   杖影横空,“穴中人”如影随形而至,“九心狐”被迫返身应战。   宫仇怔在当场,心中激动如潮,他承受了“白尸”的残存真元,又修习了上半部“一元 宝箓”练气增元之法,仍然如此不济事,以此而言报仇,的确近于奢望,他怀疑被视为武林 瑰宝的“一元宝箓”所载,是否真的有价值?他奇怪自己有时感到内元充盈,有时又似乎平 淡无奇,这为什么?确如“穴中人”所言,学而不能为用吗?   心念未已,惨哼挟惊呼声先后响起。   与冯真交手的那中年妇人,面目失色,双掌鲜血淋漓,已退到一丈之外。   “九心狐”跳出战圈,骇然注视着冯真,厉声道:“逆鳞宝甲!”   “穴中人”老脸变色,瞪着冯真道:“好小子,原来你是……”   冯真诡秘地一笑,截断了“穴中人”的话头,道:“十五公,贵帮也颇多禁忌,是 吗?”   “穴中人”一愕,随即会意过来,发出一阵哈哈狂笑。   宫仇总算明白冯真不见出手,而凡接触到他身体的人俱皆受伤,原来他穿了件叫什么 “逆鳞宝甲”的东西,他阻止“穴中人”说下去的用意,当然是怕泄露身份,他以贵帮也颇 多禁忌,暗示本身的禁忌。这句话的确机巧。   就在说话之间,“九心狐”与那受伤的妇人,已如鬼魅般朝林中逝去。   宫仇首先警觉,大喝一声道:“哪里走!”   弹身就待追去……   “穴中人”摇手道:“不必追了,‘九心狐’智计超人,身手也不弱,她这一逃,决无 法追上,何况树林深密,这狐窝她是不会再住的了!”   宫仇只懂了一半“九心狐”在呼出“逆鳞宝甲”之后,骇然惊逃,当然是冯真的来路使 然,在冯真的来历不明之前,这个谜无法揭穿。   冯真恨恨地道:“她逃不了的!”   “穴中人”颔首道:“当然。天下虽大,恐怕没有三狐容身之所!”   宫仇目注“穴中人”道:“前辈是丐帮中支分帮掌舵‘斑衣神丐邓十五公’……”   “不错,你跟他一路,大概没有多少事能满得了你!”   宫仇不由下意识地向冯真瞟了一眼。   “斑衣神丐”白眉一轩道:“小子,信送到没有?”   宫仇取出那布结,还给“斑衣神丐”,郝然道:“送不出去!”   “送不出去,为什么?”   宫仇把“火神庙”所见说了一遍。   “斑衣神丐”须发逆立,双目喷火,暴吼道:“竟有这样的事,乐天民胆敢欺师灭 租!”   那个原先请宫仇投送的布结,被他用手捏成粉碎。   冯真焦灼地道:“十五公,您老怎会被困阵中?”   “班衣神丐”愤然道:“为了救‘千手秀士范世光’。”   “以范肚光的身手,怎会落入‘九心狐’之手,而且这阵势也困不了他听?”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晚辈不懂。”   “你当然不懂,你一共才多少岁?连老夫我,也不过懂得一半!”   “一半,什么意思?”   “三狐为什么不择手段,不计利害,硬把范世光弄人手中?目的何在?这一半老夫到现 在还不明白……”   “另一半呢?”   “老夫不忍见故人爱女因思念夫婚,红颜未老已白头……”   “谁?”   “无双仙子钟筱红!”   “什么,‘无双仙子钟筱红’是‘千手秀士范世光’的妻子?”   “你不知道?”   冯真困惑地摇了摇头道:“这一点的确没有听说过!”   “‘无双仙子’已经疯了!”   “斑衣神丐”眼神一黯道:“我已听宫仇说过了!她可谓命途多舛……”   “后来怎样?”   “老夫花了三年时间,寻找范世光的下落,后来因事羁留南疆,直到十年前,才从原是 ‘三狐’的门下,而曾受过本帮恩惠的人口中得悉范世光落入‘三狐’之手,被囚于此,老 夫不及与她谋面,立即赶了来,不意被‘九宫迷神阵’所困,‘九心狐”与老夫计约,十年 之内如老夫能破阵脱困,就释放范世光,否则要老夫永不提此事……”   “所以前辈一困十年,而江湖中却认为前辈神秘失踪?”   “斑衣神丐”怆然道:“正是这样,可惜白耗了十年时光,却救不了人!”   宫仇插口道:“前辈曾说过如果寻到‘丑剑客’,信就可以不送,是什么意思?”   “老夫要你送信的目的,是希望本帮弟子能及时把信交到‘无双仙子’的手中,让她知 道丈夫的下落,同时老夫也准备背水借一,与‘九心狐’以命相搏,可是现在,老夫可以撒 手不问了?”   “为什么?”   “自有范世光的师门出头!”   “十年来难道范世光的师门不闻本问?”   “除了老夫之外,没有第三者知道范世光的下落!”   “哦!”   宫仇本想问问范世光的师出何们,但事关别人秘密,把到口边的话咽了回去。   冯真神情凝重地道:“前辈,我们该先寻到范世光的尸骨?”   “不用!”   “为什么?”   “范世光很不没有死!”   “他……‘九心狐’不是说……”   “小子,你聪明还不够,‘三狐’胆敢冒险对范世光下手,必有绝大的阴谋企囹,既然 在一年前死了。何以到今天才说出来,同时老夫判断,‘三狐’想从范世光身上得到的东西 并未如愿,否则老夫不会活到现在,‘三孤’目的一达,势非灭口不可。”   冯真双眉一攒一舒,猛一拍手掌道:“我知道‘三狐’对范世光有何阴谋企图!”   “斑衣神丐”一震道:“你知道了?”   “是的,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竟无疑义的了!”   “什么事?”   冯真显然不愿说出来,答非所问的道:“前辈,我们追!”   接着又转向宫仇道:“仇哥哥,这事对你关系至大,我们走!”   这一声“仇哥哥”的匿称,听得“斑衣神丐”为之皱了一下眉头。   宫仇却想不透什么事和自己有关,也不想追问,他知道冯真小小年纪敢于混迹江湖,必 有来历,只静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斑衣神丐”白眉一掀,道:“小子,兽中最狡者莫过狐狸,你们此去,一定要多加小 心才是……”   冯真嘻的一笑,道:“前辈,狐虽角,但并不乏猎狐的好手!”   “好,小子,走,老夫倒要见识一下如何猎狐!”   阵势既破,禁制已除,连神仙都会着迷的奇阵,已然不能禁锢着“斑衣神丐”,三个人 飞也似地直奔而去。   顾盼之间,眼前现出三栋陈旧的茅屋。   静悄悄的不见半个人影,屋门虚掩,死寂之中透着阴沉。   三人到屋前止步。   “斑衣神丐”锐刮的目光朝四下一打量,道:“三狐狡猾阴毒,这三栋陈旧的茅屋绝非 善地,我们不宜大意,你两个守在屋外,老夫从东首先进去探个究竟。”   冯真神色紧张地不断用目光搜寻,看样子,若是贸然进入,必是凶多吉少。   “斑衣神丐”遥遥挥掌,震开了东屋虚掩着的柴门潜了进去,宫仇紧跟着冯真借至门 旁,道:“真弟,有什么发现没有?”   冯真摇了摇头,目光仍象猎犬般地扫视个不停。   突地——   “斑衣神丐”从屋踉跄奔出,口里大叫了一声,人便栽了下去。   宫仇与冯真猛吃一惊,双双奔了过去,只见“斑衣神丐”软瘫瘫地躺在地上,口中不断 地涌出堆堆白沫。   冯真失声道:“什么毒,这等厉害?”   宫仇有点手足无措地道:“真弟,我们得快想办法救……”   冯真容色一霁,道:“仇哥哥,上次从‘生死庄’取来的药,你带在身边没有?”   宫仇猛省道:“在!在!我竟然想不起来,只不知对这毒能否解掉!”   “当今武林中,用毒首推‘黑心国手’,准行,你快取了出来!”   宫仇掏出瓶子,冯真接过去倒了三粒,还给宫仇道:“仇哥哥,‘黑心国手’生平只炼 了这么十五粒,可算得是稀世之珍,你要保存好了,将来用途可多着呢!”   宫仇接来藏好。   冯真拿了一粒塞入“班衣神丐”的口中,一粒交与宫仇道:“停会含在口里,我们入尾 一探!”   宫仇忽地想起一件事,道:“真弟,听说你曾被‘金剑盟’擒去,到底怎么回事?”   冯真满无所谓地道:“是我自愿被他们擒去的,否则,哼……”   “你自己愿意?”   “不错,我到处寻你不着,怀疑你可能落入‘金剑盟’之手,所以故意让他们得手,后 来,盟主认出我的来路,自知惹不起,只好放我走路,我想起你被误为‘白尸’的传人一 节,率性向那盟主扯了个满,说你是我的拜兄,师出‘空灵上人’……”   宫仇莞尔道:“什么空灵上人?”   “空灵者,既空且灵也!”   宫仇不由笑出了声,心忖,怪不得“金剑盟主诸葛瑛”曾说自己被误会了,同时也绝口 不提“一元宝箓”的事,原来有这原因在内。   心念之中,又道:“你以‘金剑令’,骗取‘黑心国手’的灵丹妙药,难道也罢了?”   “金剑令是假的,我还给他们了,药吗?……我说救人用完了!”   “真亏你……”   一声沉哼过处,“斑衣神丐”翻身而起,迷惘地道:“怎么回事?”   冯真笑道:“我这仇哥哥身上,带有避毒丹,区区之毒,算不了什么!”   “斑衣神丐”苦笑道:“穷人命大,老化子两世为人了。想不到‘九心狐’在屋内布了 剧毒,老夫甫一入屋,便觉异样,才走得几步,毒性便发作了!”   “前辈,现在无妨了,我们一道入屋搜索!”   宫仇与冯真各含一粒“避药丹”在口,三人鱼贯入屋,这不起眼的茅屋,里面的布设竟 然十分华丽,与外表简直是两回事。   三栋屋子俱是一明两暗,另有一道小门相通,由东转正屋,一无所见,进入西屋时,只 见厅中一张锦榻之上,赫然仰躺着一个白衣中年秀士,双目紧闭,像是睡熟了般的,对于三 人来临,竟然未觉。   宫仇方自一怔,“斑衣神丐”已脱口惊呼道:“千手秀士范世光!”   疾步步近榻前,伸手去探对方脉息……   冯真骇然尖叫道:“前辈,当心有诈……”   话声未落,惨嚎已起,“斑衣神丐”双手抚胸,踉跄后退。   宫仇亡魂皆冒,急忙伸手扶住“斑衣神丐”的身躯。   冯真一掌向那张锦榻劈去。   “轰!”然一声巨响,木屑纷飞,那张锦榻被劈成了碎片。   几乎是冯真发拿的同时,榻上的范世光一个翻滚,倏忽消失不见。   宫仇骇然道:“这小小的茅屋,竟有这等设置!”   冯真挥掌扫开木屑,一阵察看,突地用脚一点地面,“察!”的一声,有十二块花砖沉 了下去,露出一个五尺见方的穴口,冷哼一声,正待……   宫仇急声道:“真弟,先救人!”   冯真回身近前,只见“斑衣神丐”气如游丝,老脸煞白,胸前湿辘辘的一片殷红血渍, 顿时俊面惨变,激动地道:“把他老人家平放下!”   宫仇依言把“斑衣神丐”徐徐放落屋中地面上。   冯真用手在胸前一探,栗声道:“完了!”   宫仇咬牙道:“范世光……”   “那不是范世光,是‘千面狐柴生山”巧扮的!”   宫仇双目喷火,恨毒地道:“千面狐?”   “不错,三狐之中,只有‘千面狐’的真面目一直不为世人所知!”   “你怎知道是他?”   区区易容之术,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冯真,可惜,我出声阻止迟了……”   “邓十五公是被什么……”   “穿心箭!”   “穿心箭?”   “一箭穿心,神仙难救。”   ‘这……”   “斑衣神丐邓十五公”忽地睁开眼来,嚅动了几下嘴唇,却发不出声音,冯真急叫一 声:“归元丹,快!”   宫仇立即取出一粒“归元丹”,塞入“斑衣神丐”的口中,不多时,“斑衣神丐”老脸 恢复了一些红润,呼吸也由微弱而粗重,终至均匀,开口道:“小子,想……不到……老夫 一对不察……遗恨终生……”   冯真怆然道:“十五公,我会替你报仇的!”   “只是……老化子……”   “十五公,有话请吩咐?”   “本帮……不幸,乐天民欺师……灭祖,请代找寻……‘七巧丐’,把……竹杖和令符 交给他,要他……接掌丐门,清理门户……”   “晚辈一定做到!”   冯真已止不住流下泪来。   宫仇面目已被一种浓厚的恨意笼罩,铁青得怕人。   “斑衣神丐”一阵喘息,提起残余的气力,目注冯真,道:“小子,老夫在归天之前, 想知道……‘三狐’何以要劫持范世光……”   冯真略一思索之后,凝重地道:“为了下半部‘一元宝箓’!”   宫仇陡地一震,俊目放光,这下半部“一元宝箓”,本是他父亲所得之物,为了这半部 书,家破人亡,“二贤庄”化成劫双,忍不住惊呼道:“为了‘一元宝箓’?”   冯真瞟了宫仇一眼道:“所以我刚才说与你关系极大!”   “这怎么……”   “以我所知,‘千手秀士范世光’奉师门之命,掌理‘空道’……”   “何谓空道?”   “万窃之祖、妙手之宗!”   “鼠窃狗偷的宗祖!”   冯真脸一红道:“江湖中各行各道,皆有其宗!”   “以后呢?”   “上半部’‘一元宝箓’,本是他师门之物,被‘乾坤双煞’盗出,又落入‘黑白双 尸’之手,以后的你比谁都清楚……”   “嗯!”   “而下半部‘一元宝箓’,风传落入‘武林一老’之手。”   宫仇咬了咬牙。   冯真把目光转向“斑衣神丐”,接下去道:“范世光奉师门严令,要取得这半部宝笈, 以他的身手与地位,这不是难事,所以我判断他必是得手宝笈被‘三狐’侦知,才向他下 手!”   “斑衣神丐”喃喃地道:“推断得……有理!”   宫仇圆睁双目道:“昔年‘二贤庄’惨案,是否也有范世光师门一份?”   冯真一摇头道:“没有!”   “为什么?你说他的师门志在必得……”   “他奉命乃是在‘二贤庄’惨祸之后!”   “只怕……”   “仇哥哥,我以生命担保,他师门与那惨案无关!”   “斑衣神丐”似乎真元耗尽,闭了闭眼,又强自睁开,道:“你们……快离开!”   宫他与冯真同时悲声叹了一声:“十五公!”   “斑衣神丐”老脸突现红晕,目中神光湛然,话声一如常人的道:“你俩立即离开, ‘三狐’布下毒、计,旨在灭口,但又惊俱范世光的师门,所以仓惶而遁,如果对方发现别 无凶险时,可能联手对付你俩,后果就堪虞了,这是令符,拿去,老化子多无所求,这一点 务请办到……”   说着从胸前模出一块乌光油亮的小竹牌,递与冯真。   冯真双手接过。   “斑衣神丐”突地须发猬张,狂叫一声,伸两指从胸前抽出一根长达一尺的铁线,喉头 咯的一声,眼神一散,顿时气绝。   一代掌门宗主,就此含恨以终。   宫仇与冯真,频挥痛泪。   两人合手,就屋前林地之中,埋葬了“斑衣神丐”,那米缸大酒葫芦,是唯一殡葬之 物,冯真寻了一方青石,作为墓碑,运指大书:   “丐帮中支分帮掌门斑衣神丐邓十五公之墓”十八个大字。   冯真贴身藏好“斑衣神丐”所遗的丐门令符,然后重返屋内。寻了些布条,把绿玉竹杖 包裹了起来,然后出屋招呼宫仇道:“优哥哥,我们走吧!”   宫仇心事重重地道:“走?”   “怎么?”   “我想追踪三狐,搜寻那半部”一元宝箓’的下落!”   冯真犹豫了半晌,毅然道:“好,我们再找找看,我不相信他半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留 下,即使他真的死……”   宫仇惑然道:“你是说范世光?”   “嗯!”   “他能留下什么?”   “这……比如说暗记之类!”   宫仇暗忖,看来冯真与“千手秀士范世光”必有相当渊源,从冯真以往所表现的那两手 偷窃之技而论,他可能是范世光一路的人物,但“九心狐”何以在发现冯真身上所穿的“逆 鳞宝甲”之后,惶然而遁呢?   冯真当先举步,道:“来呀!”   两人绕着屋子打转,冯真对一草一木之微,都不肯放过,圈子逐渐扩大,离那三栋草屋 已有十丈之遥,突地冯真在一株树下停了下来,仔细审视一块斗大的石头,好半晌,才欣然 道:“他投有死,不久前在此停留过!”   宫仇看那石头。了无异状,困惑地道:“真弟,你怎么知道?”   “范世光留下了话!”   “在哪里?”   “你走近些看!”   宫仇好奇地把目光凑近石头,果见石头上有一些淡淡的绿痕,看去是用草茎或是青树枝 划上去的。点点勾勾、不知代表着什么?同时偌大的范围,冯文又何以发现这几近于无的暗 记呢?”   冯真似已看出宫仇困惑之状,用手一指道:“你看,这里插着三根树枝,这是比较醒目 的指标,树枝中的第一根,偏向这石头,这表示石头下还另有其它的东西!”   宫仇茫然地点了点头,道:“石头上的记号,代表什么?”   冯真面上顿时涌现一片杀机,愤然道:“范世光武功已废,‘三狐’挟待他的目的正如 所料,是为了那下半部‘一元宝箓’,目前‘三狐’已远飏,三天之内如果范世光不说出宝 笈下落,将被处死!”   “三天?”   “不错,我们必须在三天之内找到他!”   “如何着手呢?”   “出山之后再说!”   宫仇此刻,心中感到无比的悲愤,一次又一次眼睁睁地望着仇人从容而遁,空怀报仇之 心,却没有报仇之力,出道以来,除了手刃杀害何一凡二叔的正凶“三眼神路竺”之外,其 余所知的仇人,每一个的功力都在自己之上,这血海深仇,何日才能得报?   冯真抬头看了看天色,道:“我们该走了!”   宫仇无声地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奔出林去。   宫仇现在的心情,与刚刚习成上半部“一元宝箓”之时,大不相同,他感到落寞与泪 丧,先前,他满心以为从此可以快意恩仇,岂知与仇人相对之下,却显得那么渺小,简直是 微不足道,虽然他目前的身手,在武林中已可算是顶尖一流,可是已知的仇家,没有一个不 是大憨巨擘,盖世魔头,这使他相形见拙。   他习剑的信心也动摇了,“丑剑客”在三十年前,可算是第一剑手,他得到了他的全部 真传,他也曾击败武当“玉虚真人”,可是武学浩瀚无边,单凭剑术一项就想傲视武林,确 实近于奢望。他父亲南宫靖与二叔何一凡被称为“无敌双剑”,结果连自身都保不住,家破 人亡,九泉含恨。   冯真也似乎在想着心事,满面沉凝之色,双眉紧攒在一起。   两人谁也不开口,一路飞奔。   不久之后,来到一处镇集,两人进入酒店打尖,酒至半酬,冯算起身道:“我去办点事 马上就来,你等着!”   宫仇可不知冯真要去办什么事,心绪不佳的情形下,他也懒得追问,只默默地颔了颔 首。   冯真离去不久,一个黑衣少年逞趋座前,宫仇抬头一看,不禁微感一愕,来的,赫然是 近卫六龙之中,最末的司马吉。   “近卫长!”   “哦!什么事?”   “盟主有请!”   宫仇砰然心震,骇然道:“盟主?”   “是!”   “现在何处?”   “镇外赵氏废园!”   “好,我立刻就来!”   近卫司马吉躬身而退。   宫仇心中大感惶惑,不知盟主何以来到这小镇上,自己甫一现身,便找了来。他由盟主 诸葛瑛美绝尘寰的丰姿,含蓄的爱意,想到了那神秘的“太上”,如果自己所遇那提警告的 “隐形怪客”和尔后在“怀玉山庄”现身的“青袍蒙面怪客”的确是同一人的话,自己的处 境可说险恶万分!以那等高深莫测的身手,恐怕早已识破了自己的行藏……   冯真一去不返。   宫仇如坐针毡地义等了半盏茶时分,仍不见冯真的踪影,只好起身付帐,交代了堂倌几 句,问明了“赵氏废园”的路径,离店奔去。   “赵氏废园”离镇约莫三里,占地极广,四周青石为墙,竹木阴翳,亭榭楼台隐约可 见,一座门楼蛛丝尘封,门上一把大铁锁,已连登环锈蚀在一起。   宫仇看了看这景气,不由皱了皱眉,略作思索之后,飘身越墙而入。   园内杂草蔓生,苦鲜没径,竹木花果零乱无杂,亭榭残破,入目一片凄凉。   奇怪,竟然不间半点声息。   盟主诸葛瑛怎会令自己到这种地方来见她?   近卫司马吉传的命合当然不会假……   一时之间,疑念丛生。   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慢慢向里走去。   转过一道月洞门,眼前景象一变,花木扶疏,池水清澈,卵石小径曲折通幽,亭台洁无 点尘,与外院的荒废成了强烈的对比。   可是,依然毫无人迹,偌大的亭园,显得有些阴森死寂。   突地——   身后响起一声冷喝:“站住!”   宫仇大吃一惊,陡地回身,只见两丈之处,站着一个躯干修伟的黑衣蒙面人,两只露在 外面的眸子,闪射着逼人寒芒,一不稍瞬地注视着他。   一时之间,他怔住了,想不透是什么蹊跷,是诸葛瑛玩的花样,还是……   “你是宫仇?”   那声音冰寒得令人心里发毛。   宫仇定了定神,以同样冷漠的声音道:“不错,正是在下,阁下……”   黑衣蒙面人不待宫仇说完,寒声道:“拔剑!”   宫仇迷惘至极地打量了对方一遍,道:“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要你拔剑!”   “总得有个理由?”   “要你拔剑,这就是理由!”   宫仇不由气往上冲,尽管心里困惑迷烟,但却忍不住对方的凌人盛气,怒声道:“阁下 既不通名道姓,也不说出原因,逼人交手,这算哪一门的规矩?”   黑衣蒙面人目中精芒一闪,道:“身为‘金剑盟’近卫长,剑术必有惊人造诣,本人要 考较一下!”   “考较!阁下不嫌口气大了些?”   “如你不敢,只消一句话!”   “有何不敢?”   “如此拔剑!”   “阁下何不先亮剑?”   “本人如果先拔剑,你没有还手的机会了!”   这句目中无人的话,听得宫仇豪性大发,三十年前,“丑剑客”算是剑道中第一把好 手,自己已得了他的全部真传,秘谷中曾击败自许为第一剑手的武当“玉虚真人?”在总盟 之内,剑劈首二座长老“三眼神路竺”与“神风老人”,“青衣帮”分舵之内毁“黄旗坛主 马必武”,再不济也不会连还手之力也没有。   闻言之下冷冷一哼道:“阁下大言不惭!”   “宫仇,少废话,拔剑!”   “阁下定要在下先拔剑?”   “不错!”   宫仇恨得牙痒痒的,“呛!”的一声长剑离鞘。   就在他长剑甫一脱鞘之际,眼前寒芒一闪,对方剑已迎胸刺到,双方相距两丈,蒙面人 近身拔剑出招,快得犹如一瞬。   富仇心头大震,果然不及接架,被迫得疾退三步。   蒙面人原姿不变,中途变势,如影随行,七朵剑花,罩向宫仇胸前七处大穴。   这种身手,的确骇人听闻。   宫仇心中凛骇至极,一招“闭门谢客”,封住门户。   “嘭!”的一声巨响,剑刃交击,宫仇手中剑几乎把持不住。   蒙面人冷声道:“内力还不差!”   剑势一变,又奇诡绝伦地攻到。   宫仇怒愤交迸,倏注毕身功力于剑身,奋力一挡,乘对方一窒之间,全力抢攻。   蒙面人反而只守不攻,一任宫仇剑势如何凌厉,他只从容化解,五招一过,突地暴喝一 声道:“接招!”   一剑刺出,宫仇逼得回剑自保。   三招之后,宫仇已退后了一丈之多,看样子对方并未施出全力。   宫仇心中的骇异,简直无法形容,他做梦也估不到天下竟有这高的剑术,这蒙面人的目 的真的只是存心考较自己吗?但何以由近卫司马吉传盟主之会呢?   心念之中,立生警觉,他本待使出“丑剑客”独门所创“梅花剑法”,立即改变下主 意,仍以普通剑招应付。   虽说普通,但均是“丑剑客”撷取各派之长而创,威力之强,通非一般剑手所能望其项 背。   只这一分神,立即险象环生,对方剑势有如长江大河,滔滔滚滚,迫得他手忙脚乱,狼 狈万分,无论如何出手,始终无法扳回劣势。   蒙面人似乎不愿伤他的性命,差不多每一剑都习刺他死命,但不是中途变势,便是恰到 好处地收手。   这简直近乎侮辱。   宫仇狂傲的本性突发,挟以毕身功力,硬挡硬封。   “锵!锵!”之声,激荡回空,剑气所及,五丈之内草叶漫卷如幕。   转眼之间,过了十招。   蒙面人大喊一声:“左胁!”   宫仇竟然避无可避,挡无可挡地被刺了一剑。   “右胁!”   右胁之上又中了一剑。   “左肩!”   “右肩!”   蒙面人每攻一招,都指明部位,但宫仇竟无从对挡,转眼之间,身上被刺了十剑之多, 虽仅皮肉之伤,可是一袭青衫已湿润了一半。   宫仇双目尽赤,五内皆裂,几次想施出“梅花剑法”和他母亲所传的那一招“投石破 井”,但他以最大的耐力忍俊了。”   “住手!”   黑衣蒙面人冷喝一声,跳出圈子之外。   宫仇目眺欲裂的瞪视着对方,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就在此刻——   只觉眼前一亮,一个明眸皓齿,美绝天人的黑衣少女,从一丛花树之后转了出来,她, 正是盟主诸葛瑛。   十二进卫,也随着现身。   宫仇倏然而悟,自己的来历,可能已使“金剑盟”起疑,故意布下这个局面,想从招式 中寻破绽,幸亏它已见机得早,否则后果已不堪设想,但这蒙面人是谁呢?盟中难道还险有 这等高手,功力竟然超出长老辈不知多少,莫非他是……   想到这里,不由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战。   黑衣蒙面人向诸葛瑛躬身一礼,一晃而逝。   他既对盟主行礼,显然并非宫仇心目中猜测的人!   诸葛瑛满面怜惜之色,软语轻声地道:“近卫长,委曲你了!”   宫他脑海里飘过一丝被侮辱后的愤慨,对诸葛瑛怒目而视。   以属下而对一盟之主如此态度,可说是武林中破天荒的事。   诸葛瑛却不以为忤,盈盈上前数步,道:“本座将对你有所解释,进来!”   说完,抛下情深款款的一瞥,返身朝隐在花树后的一幢阁楼走去。   宫仇心中起了一阵剧烈彻激荡,该明白那一瞥包含了多少的情和意,以她现在的身份地 位,这样做已经是逾越了规矩,在她那里,他已不少次领受了极大的维护和默默的关注,然 而,她是仇人之女,情与仇本是极不相容的两样东西。   诸葛瑛美冠群伦,足可当“国色天姿”四字而无愧,人好色,是人与生俱来的一种本 性,宫仇并非圣贤,何能例外,而最令人倾心的,乃是她的才华与魄力,否则以一个豆寇芳 华的少女,岂能膺盟主之位。   但,他与情是不能并存的。   宫仇,已深深地植在宫仇的心中,没有任何力量可以使它动摇,一时的感触,是人的常 情,可是观念是不舍改变的。   一阵激动之后,他的心又平静下来,仇与恨冲刷了那偶然触发的旖念遐想,一丝冷笑, 浮上了他的嘴角,他下意识地抚了抚剑柄,大踏步向阁搂走去。   阁楼前,首二两名凤近卫含笑迎候。   阁楼中,酒宴准备,诸葛瑛占了主位,浅笑含颦,像一个妻子在等待她久别归来的丈 夫,秀眸中散发的光辉,足以使世间最冷漠的人为之心醉。   宫仇一脚踏入,心中不自禁地又是一荡。   诸葛瑛素手一抬,道:“请坐!”   宫仇一躬身道:“在下不敢当盟主如此优遇。”   “宫仇,现在我们是朋友,没有上下之分!”   “这……在下……”   “你不肯赏脸?”   宫仇尴尬至极地笑了笑,在诸葛瑛对面落座,诸葛瑛亲自替他斟满了一杯酒,道:“来 干一杯,恭喜你!”   “我?”   “先干一杯,我再告诉你!”   宫仇万分不情愿地干了杯。   诸葛瑛盈盈一笑,道:“你知道刚才那蒙面人是谁?”   宫仇心中一动,道:“谁?”   “太上亲身调教八大弟子中最末的一位,他叫谭文龙!也就是本盟八大护法之一!”   “哦!”   宫仇一颗心陡地一沉,一个末座弟子的功力尚且如此,太上可想而知了,看起来那末席 护法的功力,还在诸葛瑛之上,要谈报仇……   诸葛瑛又替他斟了一杯,道:“第八护法谭文龙的剑术如何?”   宫仇心中一阵隐痛,红着脸道:“在下败得很惨!”   “自己人,无所谓,只是事先不曾向你说明,我觉得很过意不去!”   “他迫我出手的目的何在?”   诸葛瑛粉面一肃,凝重地道:“有人怀疑大闹本盟的‘丑剑客’是你的化身,所 以……”   宫仇心头巨震,表面上兴力镇静,冷冷地道:“所以要出手一试?”   诸葛瑛目如利电,以要照澈宫仇的内心,久久,眼神一敛,道:“不错,如果今天证实 了的话,除了你之外,还有一个人不能活!”   “谁?”   “就是我!”   “为什么?”   “我以生命在家父之前担保你!”   “哦?”   宫仇心中激动万分,但,随即化为无边的痛苦,对方是仇人之女,这种永远不能偿违的 情意,将来自己何以自处,他缓缓地垂下头去,不敢再看对方一眼,暗道:“你错了,你将 悔恨终生。”   诸葛瑛柔声道:“你怎么了?”   宫仇抬起头来,强自一笑,道:“在下是在想……”   “想什么?”   “太上的剑术究竟高到什么程度?”   诸葛瑛满面春风地道:“家父为了修习一部剑笈,闭关十载,目前武林中恐怕没有敌手 了!”   宫仇别具深心地道:“丑剑客如何?”   “三十年前,可以算得上是个人物,现在不值一提!”   “可是本盟两位长老……”   诸葛瑛粉腮一寒,道:“长老辈份虽崇,可是身手又当别论,这‘丑剑客’并非那‘丑 剑客’……”   “为什么?”   “真正的‘丑剑客’已死于武当一老‘玉虚真人’之手……”   “谁曾目睹?”   “本盟已派人查过,的确不错,奇怪的是‘玉虚真人’一行竟然被人用‘丑剑客’的名 义立碑……”   说到这里,似乎觉察到什么,突地停住,粉面随着一变。   宫仇心头狂跳,这是他两年来一直闷在心底的谜,“玉虚真人”一行四十余剑手,何以 会集体在那绝谷之中死亡,这机会他当然不愿放过,故意淡淡地道:“丑剑客给玉虚真人立 碑?”   诸葛瑛一笑道:“来,乾杯,不谈这些煞风景的事!”   宫仇心里打了一个结,不好再追问下去,但他意识到“玉虚真人”一行四十余人之死, 可能与“金剑盟”有关。   他茫然地举杯一饮而尽,随便吃了点菜,仍然在想这个问题,回忆当时情景,“玉虚真 人”一行四十余剑手,象是中了什么剧毒,而当今以毒知名的当推“黑心国手”,“黑心国 手”是“金剑盟”的殿主,“金剑盟”的口号是“本盟之外无剑士”,以此推沦,必是“金 剑盟”为了排除异己,消灭武林中以剑知名之士,不惜用这残酷的手段,予以集体毒杀,越 想越觉自己的推想接近事实,不由脱口道:“定是如此无疑……”   发觉失言,但已收口无及。   诸葛瑛惑然值:“什么定是如此?”   宫仇情急智生,冷冷地道:“在下听江湖传言,‘玉虚真人’等四十余剑手,神秘失 踪,想来定是遭了那冒充‘丑剑客’之人的毒手!”   诸葛瑛道:“你推测得不错,岂止传言,目前已有四大剑派与本盟联手,共同搜捕那冒 名的‘丑剑客’!”   “怎会惊动了四大剑派?”   “死的全属四大剑派的精英!”   “这倒巧!”   “什么巧?”   “四大剑派的精英会聚在一起!”   “武当‘玉虚真人’失踪了三十多年,突然重现江湖,声言当年被尊为第一剑手的‘丑 剑客’已败在他手下,伤重身死,埋尸绝谷,引动了各派剑手,要看个究竟……”   “会不会是凶手预谋?”   “预谋未必,可能是因势而为!”   “有理!”   “为了配合行动对付‘丑剑客’,本盟派出二百名弟子之外,家又特令四位护法出山, 对‘丑剑客’志在必得!”   宫他心中暗笑,“丑剑客”就坐在你的对面,何必劳师动众,但却替四大剑派不值,名 门正派,竟然受命于“金剑盟”。   诸葛瑛风情万种地一笑,道:“宫仇,我将成为你的妹妹?”   宫仇满头雾水地道:“妹妹?”   “哦,不,是师妹!”   “师妹,为什么?”   “家又决定把你收归门下,以你的根基与资质,不难成为天下第一剑手!”   宫仇闻言之下,俊面为之一变,他岂能拜仇人为师,讷讷不能出声。   “什么,你不愿意?”   “在下幼承庭训,保持官氏一脉,不能改师别投!”   诸葛瑛大感意外,她以为宫仇会欣然应承,谁知他竟然一口拒绝,“金剑盟太上”武功 之高,别人容或不知,宫仇在接战“八大弟子”之末的谭文龙后,应当清楚。   “你真的不愿意?”   “歉难从命!”   “这是家父的意思?”   话中隐含威胁之意,宫仇冷漠地道:“收徒拜师,必须两相情愿,太上谅不致强人所 难?”   诸葛瑛神情一黯,道:“如此说来,你也不会正式入盟的了?”   宫仇心有所谋,当然不愿决裂,歉然一笑道:“走下需要考虑!”   “只怕家父……”   “怎么样?”   “不容许违逆他意志的人!”   “盟主在威胁在下?”   “我没有这个意思!”   说完,幽然一叹。   宫仇心中记挂着冯真,却又无法脱身,故意变换了话题道:“盟主驾临这废园……”   诸葛瑛一指阁中堂皇的布置,道:“你看这是废园吗?”   “可是外院……”   “这是本盟分舵之一,对武林各门各派及同道交往的地方!”   “哦!”   “刚才我说的话,你不考虑了?”   “请恕在下无法应命!”   “你……”   诸葛瑛眼圈一红,竟然说不下去。   宫仍心中可十分明白对方的心意,可是他不能这样做,也不能爱她,有一天,他的剑锋 可能架在她的粉颈上,他尽量抓制起伏不已的情绪,顾左右而言他,道:“盟主无差遣,在 下还想告假数日,办完未了之事!”   诸葛瑛幽怨地扫了宫仇一眼,玉牙一咬,道:“好,你去吧,你并不属于本盟,仅是客 卿之位,你可以随意行动!”   宫仇心念一转,起身道:“盟主知遇之恩,在下不会忘记的,就此告……”   诸葛瑛粉面一寒,激动地道:“宫仇,你打算就这样脱离本盟了!”   宫仇一愣,道:“在下没有这个意思,是盟主口谕在下可以随意行动!”   诸葛瑛面色一连数变,最后又是一声长叹道:“宫仇,你知道我的心意吗?”   眸光似水,脉脉深情之中,带着幽怨,凝注在宫仇面上。   宫机内心一阵怦怦然,他不能说不知道,因为并非白痴,但他又不能说知道,那等于接 受对方的情意。最难消受美人恩,面对这一朵国色天香,他理智的提防几乎崩溃了,人非木 石,孰能无情。   他移开了目光,尽量去想仇,想恨……   诸葛瑛语音低到几乎不可闻的道:“告诉我,让我死了这条心!”   宫仇猛一抬头,一个不字方要出口,但当目光触及那充满怨艾而又期待的眼神时,他觉 得开不了口,他自己明白,他并非无动于衷。只是上一代的仇,使下一代的爱无法生根,他 爱她,但他不能爱她!   倏地——   他想到了母亲生前所瞩咐的话,另一个持有与自己同样玉锁的人,是男的结为兄弟,是 女的结为夫妻,他不能违背这指腹之盟,何一凡二叔抛妻丧命,是为了自己母子,如果何二 婶真的生下一个女儿,则自己将何以自处?   心念之中,面上突现坚毅之色,沉声道:“盟主,在下知道,不过……”   诸葛瑛眼睛一亮,道:“不过怎么样?”   “在下……”他想到了青抱蒙面客的警告,心头一寒,滚住了。   “在我们单独相处时,你能改换一个称呼吗?”   “这……”   就在此刻……   近卫首凤陈素珍花容失色,仓惶地奔入阁中,上气不接下气地道:“盟主……”   诸葛瑛佛然不悦,冷冷地道:“什么事?”   “五凤六凤……”   “怎么样?”   “遭了意外。”   “什么意外?”   “遗体已送达此间!”   诸葛瑛变色而起,栗声道:“死了?”   “是的!”   诸葛瑛玉牙一咬,道:“如何死的?”   陈素珍嗫嚅地道:“是……是……被奸杀,尸体发现在距此三里的林中!”   诸葛瑛粉面如罩严霜,秀眸中杀机毕现,半言不发,大步向阁外走去。宫仇怔了一怔, 跟了出去。   阁门外回栏之上,两方白布,覆盖两具尸体,近卫六龙与三凤满面悲愤的环列尸旁,一 见诸葛瑛现身,齐齐俯首躬身,向后退方数步。   诸葛瑛双良尽赤,沉声道:“六龙回避。”   六名近卫恭应一声,退了下去。   “揭开!”   近卫首凤陈素珍上前俯身揭去覆尸白布。   诸葛瑛娇躯猛然一颤。怒哼了一声。   宫仇目光一扫之下,连退数步,俊面肌肉立起抽搐,眼中煞芒暴射,额角青筋股股而 冒,全身抖个不停。   两具尸体衣裙尽碎,几乎全裸,面目凄厉如鬼,下体血迹殷然,双手拳曲,指尖深深陷 入掌心之中,惨状令人不忍卒睹。   眼前,幻出了两年前茅屋中的一幕。   他发现他母亲的遗体时,就是这种情状。   被压抑了的怨毒仇恨,在刹那之例爆发。   汗珠,滚滚而落,俊面扭曲得变了形。   诸葛瑛泪水盈眶,厉声道:“盖上!”   陈素珍把白布重新盖好。   诸葛瑛闭上了双目,似在抑制激动如狂的情绪,久久才睁开来,迫视着陈素珍道:“谁 发现尸体?”   “红旗坛属下负责巡查的弟子!”   “事先可有警兆?”   “弟子已详细查问过,所有五里以内的桩卡,毫无曾兆!”   诸葛瑛象自语般地道:“会不会又是“丑剑客’所为?”   宫仇忘其所以的大声道:“不是!”   诸葛瑛一愕,道:“近卫长根据什么而作此言?”   宫仇自知失言,窒了一窒之后,寒声道:“根据几次事例,‘丑剑客’出手必留标志, 不管他是真的还是冒充的,这证明他行动不失光明,不会做出这种人神共愤的事!”   “不尽然!”   宫仇默然无语。   诸葛瑛又回顾近卫首凤陈素珍道:“目前采取了什么行动?”   “红旗坛主申无畏已亲率手下三堂十二香主展开搜索!”   “嗯,传令加强戒备,五六两凤的遗体照本盟规定,以武士之礼安葬!”   “遵令谕!”   首凤陈素珍施扎疾退。   突地……   一个身材瘦小的黑衣蒙面人鬼魅般现身出来,向诸葛瑛一躬身道:“参见盟主!”   诸葛瑛忙还礼道:“大师哥有何见教?”   不言可知,这蒙面人是“金剑盟太上”八大弟子之首,也就是首座护法。   “五凤、六凤两弟子不是被奸杀的!”   “什么,不是?”   “乃是死于一种奇门掌法!”   这话使得在场的人,大感意外。   诸葛瑛激动地道:“什么掌法,会有这等死状?”   “摧心破血掌!”   “武林中何人使用这种掌法?”   “天狼尊者!”   宫仇陡地狂吼一声,弹身向外射去……   诸葛瑛娇叱一声:“宫仇,停身!” 第 八 章 鬼火留痕   宫仇不期然地刹住身形。   诸葛瑛秀眉一蹙,沉声道:“你这是作什么?”   “追凶!”   首座护法冷冷地道:“近卫长,稍安毋躁!”   宫仇俊面一红,他这种动作,可以说是下意识的冲动,他想及母亲的死状,断定凶手必 是击杀两凤近卫的同一个人,也就是首座护法口中的“天狼尊者”。到现在,他才知道母亲 并非被奸杀,而是死在“摧心破血掌”之下。   诸葛瑛柔声道:“回来!”   宫仇讪讪地回到原来位置,目光偶然与首座护法的眼神相触,禁不住心头一额,暗道一 声好精湛的功力,对方的功力,似乎又在不久前迫自己出手的未座护法谭文龙之上,念及当 月在总盟之内,以“丑剑客”的面目先后搏杀了两位长老,如果当日八大护法之中,只要一 人现身,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心念及此,不由冒了一头冷汗。   诸葛瑛文话归本题,道:“大师兄,‘天狼尊者’据说已死于一甲子之前?”   “那只是传言,也许他还有传人!”   “为什么要对两凤下手呢?”   “这却不得而知了!”   “八师兄他们呢?”   “已分头追凶!”   宫仇脑海中盘旋着“天狼尊者”这陌生的名号,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他暗誓要把“天 狼尊者”碎尸万段,但,他想本出“天狼尊者”何以会寻到那隐僻的乡村,对母亲下杀手!   蓦地——   眼前蓝影一晃。   首座护法与诸葛瑛同时暴喝一声,两道寒芒,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向那团蓝影劈去, 旁立的近卫三凤,齐齐发出一声尖叫。   暗劲狂涌,宫仇但觉被一道无形劲波迫得倒退了数步。   一声凄绝人寰的惨号,起自三凤之中。蓝影有如鬼魅,凌空一圈,挟着几阵狼嗥也似的 狂笑,曳空而去,瞬息即杳。   这些,均发生在眨眼之间。   以宫仇的目力,竟然看不清这蓝影是什么形象。   太快了,蓝影出现,诸葛瑛与首座护法闪电暴击,伤人,隐去,快得使人连转意念都来 不及。   首座护法,一窒之后,破空追去。   地上,近卫二凤钱蓉,惨号,翻滚,疯狂地抓撒着衣裙,其状令人不忍卒睹。   三凤李芬,四凤周娥,面无人色,觳觫不已。   诸葛瑛粉面铁青,杏目带煞,伸指凌空一点,二凤钱蓉滚扭之势立停,但身上衣裙尽 裂,一个娇媚的少女,在转眼之间凄厉如鬼。   宫仇额头,鼻尖,手心,全沁出了汗水。   二凤钱蓉虽被盟主诸葛瑛闭住了穴道,但痛苦似未解除,四肢不停地震颤,缓缓开始蜷 曲,粉面肌肉抽搐变形,目中泛散着极度的恐惧,绝望,痛苦,乞怜之情。   人影晃动之中,近卫六龙疾奔而入,一看现场的惨状,也呆住了。   诸葛瑛咬牙切齿道:“她完了,她中了‘摧心破血掌’……”   宫仇栗声道:“那蓝影是‘天狼尊者’?”   “可能,本座没有看出他的形貌,只看出是个蓝衣人!”   二凤钱蓉嘶哑地唉了一声:“天……狼……”   死了,下体流出一股血水,像一条红蛇蜿蜒流向阶下。   诸葛瑛以袖掩面,似乎不愿属下见她伤感之状。   前后两个时辰,三个如花似玉的近卫,毁在了“摧心破血掌”之下。   宫仇再一次临到摧心裂胆的痛苦,他母亲就是这样死的。   现场,被惨雾愁云所笼罩,空气中泛出了无边的恐怖。   诸葛瑛垂下了手,栗声向六龙道:“立即准备行动,本座马上回转总盟!”   “遵令偷!”   近卫大龙齐声恭应,躬身退了下去。   首凤陈素珍形色仓惶地奔了进来。   “三凤四凤听令!”   “弟子在!”   “三具尸体以上等棺木装殓,运回总盟,本座要亲自主持葬礼!”   “遵谕!”   三四两凤带走了二凤的尸身。   “首凤?”   “弟子在!”   “备马,并传令申坛主三近卫的遗体由‘红旗坛’派人星夜运赴总盟!”   “遵令!”   现场,剩下了诸葛瑛与宫仇两人。   一阵可怕的沉默之后,诸葛瑛终于开口道:“我必须立刻动身回总盟,向家父请示如何 对付‘天狼尊者’。”   宫仇冷漠地道:“盟主的意思是要在下随行?”   “不必了,你可以去办你未了的私事!”   这话大出宫仇意料之外,同时也使他感到一种莫名的激动,诸葛瑛对于他,可说是情至 义尽,不自禁地脱口道:“在下十分感激!”   诸葛瑛眼帘一垂,幽幽地道:“我已三度请求家父,把这盟主之位,交给大师兄孙平 章!”   宫仇太感愕然,不知对方何以要对自己说这句话,不解地道:“这……为什么?”   “因为我是女人!”   “盟主是女中之英,并不稍让须眉……”   “宫仇,我无意于此,我厌倦了杀戮,争雄,阴谋,我只想做个真正的女人,平凡的女 人,与知己笑傲林泉,纵情山水……”   “这……当然,人各有志!”   “可是……得一知己很难?”   秀眸之中,倏射奇光,逼视在宫仇面上。   宫仇心中一动,随口道:“是的,在下也有同感!”   诸葛瑛粉腮之上现出了两抹红晕,娇躯微微一挪,眼中燃烧着一种足以融化一个人的火 焰,语音微颤地道:“仇哥,你……你曾说了解我的心意……”说着缓缓低下头去。   宫仇全身一震,下意识地退了两步。   就在此刻——   一个青袍蒙面怪人,如幽灵般出现在诸葛瑛身后,诸葛瑛毫无所觉。   宫机俊面惨变,血液在骤然之间,像是凝结住了,心房也在紧紧地收缩。   “青袍蒙面人”在此时此地出现,证实了他的推测,对方真的是‘金剑盟太上’,也就 是诸葛瑛的父亲。   那句警语,又响在耳边:“……老夫把她交给你了,如果你和其他任一女子交往,老夫 随时取你性命……”   一股寒意,从头顶直灌脚心。   但,随之而起的,是椎心刺骨的仇恨。   眉目之间,被压抑了的恨毒重现。   日光相接,他打了一个冷颤,对方目光中似乎含有一种玄奇的力量,使人心悸神摇,不 克自持。   他想起了母亲的遗言,也想到自身的功力,尽量抑制住自己的情绪,使目中仇恨的火焰 收敛。   诸葛瑛螓首垂得低低的,此刻,她不像一个叱咤风云的英雄,势倾武林的盟主,而像一 个多情而荏弱的女子,娇羞地再次开口道:“仇哥,回答我!”   宫仇手足发麻,浑身直科,无言以应。   诸葛瑛倏地抬头,像是有了某种决定地断然道:“宫仇,回答我一个字,是或否!”   宫仇,终于否定了一切,一个“不”字即将脱口而出,但当目光触及诸葛瑛身后的蒙面 人时,他想到可怕的后果,他血仇未报,他必须遵从母亲的遗言珍惜生命。于是,把到口边 的“不”字咽了回去,沉重的道:“盟主,许可在下考虑吗?”   诸葛瑛黯然道:“我没有强迫你,同时这也不是能勉强的事,谈不上许可两个字!”   宫仇心中暗自一阵,“青袍蒙面人”就在身后,还说不是勉强,当然,如果不是为了一 个“仇”字,他不会拒绝这份爱,当下语含深意地道:“盟主,在下很荣幸能得盟主垂青, 不过彼此需要彻底的了解,否则,盲目的感情,后果是相当可怕的!”   “有如此严重吗?”   “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   诸葛瑛面寒似水地一挥手道:“好,以后再谈,你可以走了!”   “青袍蒙面人”一闪而没,像是根本不曾出现过一样。   宫仇舒了一口长气,躬身为礼,离开了“赵氏废园”。   此际,晚霞渐收,暮霭四合,远处已点起了疏落的灯火。   “废园”四周近三里之内,哨卡密布,如临大敌。   宫仇展开身法奔向那镇集,心中惦记着冯真不知是否还在鹄候。   正行之间,只听一声热切的呼唤:“仇哥!”   宫仇猛收身形,赫然是冯真候在道左。   “真弟,你……”   “时机不待,走吧!”   “走?到哪里……”   “跟我来吧!”   话落,人已弹身而起,宫仇茫然地跟着弹身。   夜幕深垂,冯真走的尽是荒山僻径,足里奔行了一个更次,眼前榛莽错杂,伸手不见五 指,所幸两人的功力深厚,十丈之内,尚可辨物。   宫仇略一辨识地形,讶然道:“这是‘三狐’的巢穴?”   冯其道:“不错!”   “我们暗夜回头做什么?”   “追狐狸!”   “在这种时分?”   “对了!”   “我不懂?”   “你马上就懂了!”   顾盼间,来到那三椽茅屋之前,屋内隐隐射出光亮。   “屋里有人?”   “没有!……”   “那灯光……”   “是珠光,来,绕到屋后!”   宫仇满腹疑云,跟着冯真绕到屋后!山深林密,走磷飞萤,显得鬼气森森。   冯真用手朝那些稀疏浮动的点点碧绿磷火一指,道:“看,那点点的鬼火,像是‘千手 秀士范世光’留下的路标!”   宫仇骇然道:“他留下路标?”   “不错,范世光武功虽废,但心智尚全,白天他在石上暗中留下的字,已说明了一切, 他用的是‘鬼火留痕’手法……”   “什么叫鬼火留痕?”   “这是一种带有磷质的细砂,盛在皮囊里附于腰股之间。皮囊上有一个细孔,藉奔行抖 动之力,沿途撒布!”   “所以你趁夜赶来?”   “不错,日间根本看不到!”   宫仇心里暗道了一声:“邪门!”,但着实佩服这种门道。   冯真接着又道:“不过,若非同道人,是看不出来的!”   “那你与范世光算是同道了?”   “就算是吧!”   “范世光被囚了十年,功力已废,如何去弄这‘鬼火留痕’的玩意……”   “这是救命三宝之一,人不离宝,宝不离身!”   “你也有?”   “我不用这玩意!”   “我们追上了‘三狐’又当如何?”   “救人!”   “以我们两人之力,恐怕敌不过……”   冯真嘻地一笑道:“山人自有妙计,你不必白担心,从现在起,谁也不许开口,尽量隐 秘行迹,以防‘三狐’警觉而遁,走!”   冯真前导,宫仇在三丈之后跟进,循着磷磷鬼火,左旋右折,忽高忽低,从奔行的路 线,可以看出“三狐”的狡猾机智,然而能人之上有能人,“三狐”再滑,也估不到功力全 废的范世光会来这一手“鬼火留痕”。   “三狐”绑架“千手秀士范世光”的目的,是为了下半部“一元宝篆”。   看样子冯真与范世光必然是同门,范世光是“空道”掌道,那冯真岂不也是偷窃一流, 看他一表堂堂,想本到会步入这一行。   下半部“一元宝箓”本是父亲之物,南宫氏因此而遭灭门惨祸,自己当然要得回,可是 冯真与自己又是口盟兄弟,这事的确棘手。   如果凭自己的力量得回,自是理所当然,可是现在……   心念未已,冯真举手打了一个手势,身形向地一伏。   宫仇依样画葫芦,伏下身去。   久久,不见任何动静,心中既是紧张,又感不耐。   盏茶工夫之后,只见正面峰头,磷光一连数闪,接着,左右也闪起了同样的绿光,冯真 一扬手,一团绿火,飘向上空,分散,消失。   宫仇恍悟来的不止自己和冯真两人。   他忽地想起“斑衣神丐邓十五公”口中所说的“万老邪”。   这“万老邪”是何许人呢?   冯真既与范世光是同门,那必然他与“万老邪”有关,综观范世光的来历,冯真的所作 所为,的确都带有邪门的味道。   蓦地——   约莫十丈之处的一块光鞑鞑的大石上,冒出了三条人影,其中一个发话道:“何方朋友 驾临,无妨请出一见,用不着鬼鬼祟祟?”   听声音,竟是“九心狐阎姜香”的声音,不言可喻这三条人影必是“三狐”无疑了,宫 仇内心不由一阵激撞。   冯真闪身回纵,到了宫仇伏身之处,道:“仇哥哥,眼前就是‘三狐’,你守在这里, 别动,别放过任何一人!”   说完,身形一晃而没。   宫仇凝聚目力望去,只见三条人影居中一个是“九心狐阎芸香”,靠右一个是二十许丽 人,想来是“玉面玄狐祝莲芝”,左边是一个长髯齐胸的中年人,不问可知是“千面狐柴生 山”。   “玉面狐祝莲芝”脆生生地一笑道:“朋友,既敢找上‘三狐’,必非无名之辈……”   话声未已,随着一声悸人的冷哼,一条人影幽灵般出现在“三狐”身后。   宫伙心中陡然一震,几乎惊叫出声,那现身的赫然是“青袍蒙面人”。   “青袍蒙面人”的出现,的确使宫仇震骇莫名。   紧接着,三条人影,从三个方向出现,欺向“三狐”托足的巨石。   宫仇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后来出现的一个是“乾煞西门琛”,一个是“坤煞吴莺 莺”,正面背对自己的,是冯真。   四人各据一方,把“三狐”圈在居中。   “三狐”一见四人现身,显然有些慌乱。   宫仇思绪激荡如潮,这太可怕了,“青袍蒙面人”分明是“金剑盟太上”,为什么“乾 坤双煞”与冯真会与他一路?自己的身世来历,已完全告诉了冯真,如此说来,自己已成了 仇人掌中之物!   “三狐”转身,面对“青饱蒙面人”。   空气在死寂之中透着无比的杀机。   一阵如兰似麝的幽香,飘入宫仇的鼻孔。   宫仇大吃一惊,转头望处,三尺之外,伏着一个美若天仙的少妇,阵阵幽香,正从她身 上发出。   她是谁?   什么时候来到自己的身边?   是敌?   是友?   虽在暗夜,由于相距咫尺,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泛散着极富诱惑的光焰,纤毫无隐。   宫仇剑眉一蹙,暗忖:难道是冯真一路的人?忍不住悄声道:“谁?”   少妇噗嗤一笑道:“我呀!”   “你是谁?”   “噤声,别惊动了人!”   娇躯一扭,已和宫仇靠在一起。   宫仇正待出声相询,忽觉肋下一麻,随着数处大穴被制……   少妇神秘地一笑道:“小兄弟,‘玉面狐祝莲芝’就是我,明白了吧!”   宫仇血脉贲张,肝胆皆炸,但只有光瞪眼的份儿。   他苦于不知道“玉面狐祝莲芝”的真面目,否则不会如此轻易受制,“玉面狐”既然在 此现身,那前面石上的“三狐”必是假的无疑了。   “玉面狐祝莲芝”挟起宫仇,弹身飞逝。   三声刺耳的惨号,从身后遥遥传来,显然“青袍蒙面人”一行,已发现受骗上当,毙了 那假的“三狐”。   宫仇五内俱焚,做梦也估不到如此轻易地落入仇人手中。   他想不透“玉面狐祝莲芝”为什么要挟持自己?   不久之后,来在一个幽森的山洞之中,一个文士装束的男子,萎顿在洞底,身前燃烧着 一堆枯枝,火堆旁坐着一个粗眉大眼的年轻小伙子,由于“千面狐”曾扮过一次范世光。所 以宫仇一眼就认出那萎顿在洞底的中年文士,便是“千手秀士范世光”。   年轻小伙一见“玉面狐”来临,急忙抽身而起,道:“师父,情形如何?”   “千面狐”咕地一笑道:“若非你柴师伯及早发现这废物弄什么‘鬼火留痕’,后果不 堪设想,果然引得一窝蜂上门,只是苦了你阎师伯的三个弟子……”   “怎么样?”   “做了替死鬼!”   三个门下,做了替身,“玉面狐”言下竟然毫无怜惜之情,宫仇从“玉面狐”的话中, 听出了一个梗概,所谓柴师伯,阎师伯,当然是指“千面狐柴生山”和“九心狐阎芸香”, 看来“玉面狐”在“三狐”之中排在最末,这粗眉大眼的小子,却是“玉面狐”的徒弟。   事实的发展必是“千面狐柴生山”发觉范世光用“鬼火留痕”指示行踪,“千面狐”以 其妙绝天下的易容之术,把“九心狐”的三个弟子化妆成“三狐”模样,而把范世光移藏此 间……   粗眉大眼的小伙子膘了宫仇一眼道:“这小子是什么人?”   “金剑盟近卫长宫仇!”   “也是……”   “不,他是趁热闹的,不是邪门一路!”   “师父带他来……”   “给你做师弟!”   小伙子面色一变,想说什么又不敢开口的样子。   “玉面狐”用手一抚他的脸颊,道:“宋魁,你吃醋?”   原来这小伙子名叫宋魁,这句“你吃醋”已代表了师徒之间的关系。也说明了“玉面 狐”的为人,宫仇感到一阵恶心。   宋魁涨红了脸,道:“弟子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好,我们立即上路!”   “上路?”   “嗯!”   “两位师伯呢?”   “小子,你到底听谁的?”   “这……这……姓范的呢?”   “带走,你背他吧?”   宋魁看了“玉面狐”一眼,不敢作声,随便收拾了一下,背起“千手秀士范世光”,向 洞外走去。范世光似乎已完全麻木了,眼睛微微一睁,又闭了起来。   “玉面狐祝莲芝”肋下仍挟着宫仇,跟着出洞。   大约奔行了三十里左右,“玉面狐”一刹身形,道:“从左边圈回,到原来的地方!”   宋魁惑然道:“什么,往回走?”   “不错,往左,多绕十里!”   “为什么?”   “以你两位师伯的机智,我们走得了吗?”   “那又何必多此一举?”   “小子,这叫做虚虚实实,神仙也估不到我们会重回原来的地方!”   “师父好计划!”   “不必你拍马,快走!”   宫仇身虽不由自主,但听觉未失,暗暗佩服“玉面狐”的机智,但“玉面狐”竟然在此 时背弃另外两狐,挟持自己和范世光,的确出人意料之外。   她挟持范世光,当然是想从他身上着落山下半部“一元宝箓”而予以独占。   但挟持自己,为的是什么呢?   难道这妖狐真的要收自己为徒?   破晓时分,四人回到昨夜离开的那山洞之中。   宫仇与范世光被放置在一块。   “玉面狐”傍着宫仇坐下,一只柔荑,频频抚摸宫仇的玉面,和那壮实的身躯,眼中燃 烧着一种令人心摇神夺的欲焰。   宫仇愤恨欲死,但却无力反抗。   宋魁在一旁面红筋胀,眼中有一种遏止不住的妒意,突地开口道:“师父,弟子始终不 明白……”   “什么不明白?”   “以‘千手秀土范世光’的机智和身手,为什么会……”   “玉面狐”得意地一笑道:“小子,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范世光身为‘空道’宗主, 一生玩弄机智,抓,偷,诈,骗,门门皆精,这叫做善泅者死于水,百密岂无一疏!”   “弟子不懂?”   “你柴师伯凭他冠绝天下的易容之术,化装成范世光的师父,他一时不察,才着了道 儿……”   “可是那秘笈……”   “范世光并非等闲之辈,当你柴师伯正要开口索取之时,他心中已然起疑,你柴师伯无 奈,只好先下手为强,制住了他,废了他的武功!”   “哦!”   宫仇总算明白了“千手秀士范世光”落入“三狐”之手的经过。但想不透的是这半部 “一元宝箓”当年“二贤庄”被血洗之夜,落入“武林一老”之手,范世光不愧是“空道” 宗主、能从“武林一老”手中谋取,可是又怎会为“三狐”侦知呢?   心念之中,只听宋魁兴味盎然地道:“师父,您们三位又从何而知范世光得手那捞什子 宝箓呢?”   “玉面狐”颇感不耐地道:“为师的与你两位师伯在‘武林一老’隐居的大洪山无忧谷 之外,守候了数年,苦无下手之策,却碰上‘千手秀士’入谷复出,‘武林一老’穷追不 舍,这不已说明了一切了吗?”   “哦!是这样!师父现在打算如何对付姓范的?”   “千手秀士范世光”听人大声谈论以往的经过,竟然无动于衷,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也 许,他已感到此生已矣,再没有生的希望了。   “玉面狐”秀盾一皱,道:“你去守住洞口!”   “是!”   宋魁温顺地应了一声,向洞口走去。   “玉面狐”在宫仇的面上亲了一下,以一种撩人遐思的音调道:“好兄弟,等我办完 事,再和你亲热。你暂时委曲一会!”   宫仇目中几乎喷出血来,苦于口不能言,手不能动,脚不能抬。   “玉面狐”伸指在“千手秀士范世光”颈间“灵泉”、“哑门”、“神封”三穴上轻轻 一弹,范世光突地冷哼出了声,睁开了失神的双目。   宫仇睁大了眼,要看“玉面孤”如何对付范世光。   “玉面狐”未语先带笑,温软地道:“范世光,我希望你不要固执,我郑重地告诉你, 这是你最后一次的开口机会,如果你仍抵死不说话,你将永远地闭上口了!”   范世光双目一瞪,面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哑声道:“办不到!”   “玉面狐”笑态依然,道:“你是打定主意要结束生命的了?”   “这话我已听了不下千遍,下手吧!”   “可是这是最后一遍?”   范世光闭上了双目,来个不睬不理。   “玉面狐”脆生生地一笑,又道:“范世光,你一死不打紧,只苦了一个人?”   范世光仍然听而不闻。   “玉面狐”粉靥之上飘过一抹阴森之气,语音一寒,道:“范世光,你愿意听听‘无双 仙子钟筱红’的消息吗?”   范世光猛地睁眼,激动万状地道:“她……她……怎么样?”   “她为了思念你而成了鸠形鹄面,满面堆霜!”   范世光全身一颤,目中滚动着晶莹的泪光。   “玉面狐”又道:“而且她疯了,流落江湖,逢人就问你在哪里!”   范世光大叫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   宫仇心里也为他难过十分,但,他自身难保,只限于同情而已。   “玉面狐”水汪汪的大眼一阵转动,又道:“范世光,如果你说出秘笈的下落,我放你 走!”   “办不到!”   “你以为我在骗你?不会,‘三狐’手段里欠光明,但却言出如山!”   “本人已决心以死殉师门了,我死,你们也活不了!”   “姓范的,钟筱红岂不活活现世,痛苦至死?”   范世光满含眶内的泪水,滚滚而落,痛苦地大叫道:“不要说了!”   “玉面狐”表现得十分诚挚地道:“范世光,武林中斗智斗力,胜败常事,你交出秘 笈,必不至见罪师门,以昨晚的事而论,‘三狐’算是胜了一阵,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 烧,用秘笈换取你的自由,而后,你一样有机会再从本人手中得回!”   范世光似乎被说动了心,面色不停地变幻。   “玉面狐”毫不放松地道:“以你师门的邪魔左道,必能使你恢复功力,我们可以再斗 一场!”   范世光咬紧牙关,双目圆睁凝望着洞顶,心中在作生与死的抉择。   “玉面狐”像自语般地喃喃道:“多情自古空遗恨,好梦由来最易醒,可叹‘无双仙 子’情关难破。痴梦不醒,这风月之债,是偿不清的啊!”   范世光全身一颤,又吐了一口鲜血,嘶声道:“妖狐,我答应你!”   “玉面狐”嫣然一笑,柔媚地道:“范世光,你这决定是聪明的,如果你死了,秘笈沉 埋,于师门何补,你一死百了,那痴心的妻子将何以堪?”   范世光惨然一笑,喃喃自语道:“师门戒律森严,偷生何为?只是她……唉!二十多年 来,我又何尝一日忘怀,她嫁错了人……”   “玉面狐祝莲芝”紧迫着道:“范世光,你埋葬了‘无双仙子’的青春,迟暮之年,该 对他有所补偿吧!”   这一着,可以说是击中了范世光的要害,人生让世,任你是铁铸的金刚,铜浇的好汉, 视生死如无物。却抛不掉一个情字。何况,他与她之间还有一重夫妻之义呢!   范世光沉默了半晌,厉声道:“祝莲芝,秘笈暂时给你。不过,本人发誓取回,如果你 怕的话,无妨先杀了我,话申明在先……”   “笑话,武林人一言九鼎,我敢放你,何惧你报复!”   范世光面上起了一阵痛苦的痉孪,咬牙道:“秘笈在本人右脚靴统夹层之内!”   “玉面狐”掩不住内心的喜悦。竟有些微微发颤,伸手褪下范世光右脚上的靴子,小心 翼翼地撕开统靴,却是空的,不由粉腮一寒道:“在哪里?”   范世光闭上了双目,用低沉暗哑的声音道:“靴统衬布之上!”   “玉面狐”略一检视,果见衬布之上密密麻麻的尽是蝇头小字和人像,激动地道:“范 世光,本人十分佩服你的智计,若非你亲口说出来,的确神仙也想不到你竟然毁了原书,转 录在统靴的衬布上!”   口里说话,双目却紧紧盯视着那布片。   范世光心里可难过到了极点,额上渗出了粒粒汗珠。   “玉面狐”审视了一遍之后,螓首连点道:“果然是旷古凌今之学,范世光,你可以走 了!”   说着解了范世光被制穴道。   范世光武功早失,目前与常人无异,摇摇不稳地站起身来,瞥了宫仇一眼,举步向洞外 走去……   “玉面狐”把布片仔细摺好,藏在腰间,忘形地大笑道:“不需多久,祝莲芝将是天下 第一好手!哈哈!万老邪又算得了什么?”   宫仇又一次听到“万老邪”这名号,难道范世光是“万老邪”的门下,可是他分明是 “空道”宗主呀!   倏地——   洞口传来一声暴喝,接着是一声栗人的惨阵。   “玉面狐”神色一变,但瞬即又化为阴森的一笑。   宫仇暗道一声:“范世光完了!”   人影一晃,宋魁疾步而入。   “玉面狐”脸罩寒霜,栗声道:“小子,怎么回事?”   “徒儿把他劈了!”   “谁?”   “范世光!”   “什么,谁要你下的手?”   “徒儿以为发生了意外,他乘机脱逃!”   “你不知他武功已废?”   “可是……我当时计不及此!”   “你要为师的食言背信,受责于武林同道?”   “这……”   “为师的答应放他回去,你却自作聪明!”   宋魁嗫嚅了半晌,才怯生生地道:“师父可想到放走他以后的……”   “玉面狐”转眸瞟了宫仇一眼,粉腮连变之后,突地一声媚笑道:“算了,小子,为师 的待你如何?”   宋魁谄笑一声道:“师父要我死我都愿意!”   “真的?”   “徒儿的确是由衷之言!”   “玉面狐”缓缓站起身来,笑态撩人地道:“如果我要你死,你真的没有怨言?”   宋魁面色一变,口吃吃地道:“这……当然,不过,师父是舍不得……”   “那你想左了!”   惨号震耳,宋魁头碎额裂,栽倒洞中。   “玉面狐祝莲芝”竟然出手击毙了她的嬖幸徒儿宋魁,的确是令人意想不到的事。   这女人的淫荡,残忍,可说世间少有。   宫仇看得毛发俱坚,不知她将如何对付自己?   “玉面狐祝莲芝”一脚把宋魁的尸体踢得远远的,然后回过身来,面对宫仇,水汪汪的 大眼中,又燃烧起熊熊的欲焰,红晕生颊,粉面含春,娇滴滴地道:“宫仇,你愿与我长相 厮守吗?宝贝,这是缘还是孽,我一见你的面,便觉情难自己……”   宫仇除了用眼睛表示出他内心的怨毒愤怒之外,一筹莫展。   “玉面狐”骚媚入骨地一笑,自顾自地又道:“小兄弟,你不喜欢我,是吗?你眼中只 有恨,可是,我喜欢慨当你尝了人间异味之后,你会喜欢我的!”   宫仇目眦欲裂,恨火中烧,却无法动弹丝毫。   “玉面狐”轻解罗襦,酥胸半裸,隐约露出一对新剥鸡头,眉目之间,荡气盎然,一双 柔荑,搭在高耸半露的玉峰上,轻轻按弄。   宫仇哪里见过这等阵仗,登时而热心跳,血行加速,咬牙闭上了眼。   香泽微微,“玉面狐”竟然偎近身来,吐气如兰地道:“小兄弟,你先吃下这个,我再 替你解穴!”   说着,一手捏开宫仇的嘴巴,塞入了一粒九子。   宫仇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这一刹那,他觉得比死还要难过万倍。   对方是血海仇人,而今竟听任她摆布。   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一股热流,从丹田之中升起,迅速地流布全身,血液加速了运行,一颗心怦怦乱跳,渐 渐,他感到一种异样的饥渴。   他突然明白是什么回事,“玉面狐”给他眼下的准是一种淫媚之药。   他睁开了眼,这一来,不啻火上加油,登时欲念大生,灵智渐泯。   “玉面狐”酥胸袒裎,肌肤赛雪欺霜,一对玉峰,颤巍巍地高耸,媚眼乜斜,那眸光令 人蚀骨销魂。   他急忙再度闭上眼睛,但那粉臂,丰乳,玉肌,樱唇……却盘旋在脑海中,挥之不 去。……   他尽量用理智去抵挡那魔相,尽量想仇,想恨,可是不中用,周身犹如火焚,血管似乎 要爆裂开来,他完全屈服在原始的需要之下,额上汗珠滚滚而落,鼻息淋淋。想叫,但发不 出声音。   “小兄弟,来啊,我……需要你!”   那声音,听在此刻宫仇的耳中,淹没了他最后的灵明。   他睁开了眼,身畔“玉面狐”衣裙尽褪,诸般妙相毕呈,杏眼半闭,粉靥红得像五月的 榴花。   他目中的痛苦之色完全消失了,代之的是一种兽性的光芒。   他像一只囚在笼中的饿狮,望着笼外的小兔,馋涎欲滴。   他发出哀求的目光……   “玉面狐”玉指连弹,解了宫仇的穴道,然后紧闭双眸,等待……   山洞中,春风情荡,春色撩人。   宫仇猛地一跃而起,瞪视着那羊脂白玉也似的娇躯。   “玉面狐”粉臂微张,口里发出一种呢喃,模糊,但令人销魂的声音。   宫仇伸手胸前,想褪去长衫。   手指触及胸前的玉锁,使他在欲海狂涛之中,灵智一苏。   但,这仅是极其短暂的一瞬,他明白,他在药力控制之下,无法反抗这肉的诱惑,只这 一瞬,他想起了“辟毒丹”。   “辟毒丹”可解百毒,这媚药该也是毒的一种。   于是——   他迅速地取出一粒服下。   “玉面狐”双眸未睁,梦呓般地道:“可人儿,小心肝你还等什么,我……我受不了 啦!”   “薛毒丹”果真灵效,刹那之间,一股透心凉气,抵消了那焚身欲火。   宫仇灵智一复,杀机陡起,他知道论身手自己可不是“玉面狐”之敌,若不乘她神迷意 乱之时下手,让她警觉有变,后果就难逆料了。   “玉面狐”娇喘吁吁地再次荡声唤道:“来呀!我的……”   宫仇急应一声,“来了!”   “砰!”挟以一声惨哼,宫仇一掌结结实实地印上了“玉面狐”雪白的酥胸。   “玉面狐”一个翻滚,到了八尺之外,陡地站起娇躯,鲜血夺口而出。   宫仇这一掌有心要取她性命,挟以十成功劲而发,其势岂同小可,然而“玉面狐”仍能 翻身起立,足见她功力之深厚。   “玉面狐”一时之间,愣愕得说不出话来,她做梦也估不到宫仇会对她下手,而且对方 分明已在药力控制之下?   罗襦披散,玉体半裸,妙相毕呈,乳壕之间,一个鲜明的掌印,这情景,委实难以用笔 墨形容。   宫仇面笼恐怖杀机,眉目之间,尽是怨毒之气,对这情状,丝毫无动于衷。   久久之后,“玉面狐”迸出一句话道:“宫仇……你……你竟然……”   宫仇冰寒至极地道:“祝莲芝,我今天要把你碎尸万段!”   那声音,令人听来不寒而栗。   “玉面狐”欲念全消,水汪汪的大眼中,暴射骇人然芒,咬牙道:“宫仇,你的目的在 这半本‘一元宝箓’?”   “那本是我的东西!”   “你……的……”   “不错!”   “你是‘武林一老’门下?”   宫仇冷冷一哼道:“妖狐,十八年前,血洗‘二贤庄’有你一份吧!”   “玉面狐”凄厉的粉腮一变,厉喝道:“小子,你究竟是谁?”   宫仇一字一顿地道:“无敌双剑之首南宫靖的遗孤,明白了吧!”   “玉面狐祝莲芝”蹬蹬蹬连退三步,栗声道:“南宫靖还有后人?”   “哼,否则谁索取这笔血债!”   “小子,谈报仇你还差得远!”   “你无妨试试!”   “你死定了!”   了字余音尚缘绕耳际,玉掌扬处,一道排山劲气,卷向了宫仇。   洞径不大,根本没有回环的余地,除了硬接……   宫仇举拿相迎。   “砰!”然巨震声中,“玉面狐”娇躯连连摇晃,宫仇却退了一个大步,“玉面狐”挨 了宫仇一掌,受伤之际,还有这等功力,的确令人咋舌。   宫伙心头一震,大感骇凛。   “玉面狐”娇躯一晃,快逾电光石火的一爪抓向宫仇面门,这一抓之势,不但快极,而 且也诡极。   宫仇在封挡闪让均感无从的情况下,施出了那一招“投石破井”以攻应攻。   “玉面狐”蓦地撒爪,娇躯向后一仰,就在收爪仰身的同时,另一掌闪电拍出。   “砰!”的一声,宫仇飞退一丈,猛撞在洞底石壁上,一阵气翻血涌。   “玉面狐”一声厉笑,弹身进击,出手就是三掌。   宫仇咬紧牙关,双掌挟以毕身功劲,硬接这雷霆万钧的三掌。   “轰!轰!”巨响声中,劲气触壁回旋,石屑纷飞,震耳欲聋,宫仇眼日金花,骨痛如 折,一股逆血夺口喷出。“玉面狐”娇躯连晃,樱口沁出两股殷殷碧血。   宫仇深知今日之局,如果不敌的话,仇报不成,势将遗恨千古,恨,使他增加了无比的 力量,暴喝声中,双推掌,忘命地猛劈而出。   “玉面狐”也存着非击毙对方不可的心思,若非刚才宫仇乘她欲火焚身之际,碎然出 手,使她受了致命重伤,宫仇岂是她的敌手。心中也自恨到了极处,同时,下半部“一元宝 箓”业已到手,盖世神功,指日可待,宫仇不除,后患无穷,“千手秀士范世光”的师门, 毕竟是可怕的。   几乎是同一时间,她拚聚所有功力,击出一掌。   又是一声震天巨响,两声闷哼同时传出。   宫仇“哇!哇!”连喷两口鲜血,身形摇摇欲倒。   “玉面狐”踉跄两步,终于跌坐地上,鲜血染红了莹白的酥胸,随着急剧的喘息,血渍 斑斑的双峰,起伏颤动,使这充满杀机的场面,显得极不谐调。   宫仇镇住翻涌的气血,调匀了一下呼吸,举步向“玉面狐”欺去,沙!沙!重浊脚步, 踏在洞底石面上,发出空洞的回声,每一声都允满了恐怖的杀机。   “玉面狐”长发披散,面目凄厉如鬼。   八尺!   五尺!   伸手可及……   宫仇“刷!”地抽出长剑,语音峭厉如刀地道:“祝莲芝,你是‘三狐’之中,最先授 首的一个,纳命来吧!”   话声中,一剑当头劈落。   “玉面狐”陡地站起身形,厉吼一声,趁起身之势,一掌斜劈剑身,另一掌五指平伸, 插向宫仇“丹田”之处。   宫仇估不到对方在迭负重创之下,犹能反击,而且出手如此险辣,他自己伤势也相当不 轻,出剑已不如平时的快捷凌厉,见状之下,剑势不变,左掌下切……   “锵!”的一声“玉面狐”一掌拍中剑身,长剑直荡开去,几乎脱手飞去,同时间内。 宫仇下切的左掌,触正了对方直插的手掌,双方同时一震。   “玉面狐”拍开剑锋的手掌倏变为爪,抓向宫仇肩头……   宫仇只觉一阵剧痛攻心,右半边身登时麻木,长剑把握不住,掉落地面,对方五指,已 深深嵌入肩头。   “玉面狐”一招得手,另一手并指如戟,戳向宫仇“志堂”死穴。   宫仇亡魂皆冒,钢牙一咬,闪电般扫击一腿。   “砰!”的一响,“玉面狐”被一腿扫断脚胫,手指力道顿失,虽然点中宫仇“志堂” 死穴,但却无害。   胫骨虽断,由于另一手插牢在宫仇的肩胛之内,身形赖以支持不倒。   宫仇一腿奏功,左掌施出半招“投石吸井”……   一声凄绝人寰的惨号传处,宫仇一只左掌。已齐腕没入对方心窝。   双双滚倒在血泊之中。   “玉面狐”目毗尽裂,樱唇一阵嗡动,想说什么,没有说出来,死了,但扣人宫仇肩窝 的五指,仍然不放。   宫仇抽回手掌,奋起残余内力,板开“玉面狐”的五指,血流如注中,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宫仇悠悠醒转,耳际响起一男一女的对话声:“大哥,这怎么回 事?”   “奇怪,其中大有蹊跷!”   “怎么半天不到的时间,三妹他们会遭了毒手,两个时辰之前,洞中根本不见人影,令 人莫测?”   “令人费解的是姓宫的小子也会死在一起,他不是与……”   “看情况范世光是被点中死穴而亡,宋魁却是被掌劈,而三妹未死之前,是经过了一番 艰苦的搏斗……”   宫仇听出是“三狐”之中,“千面狐柴生山”与“九心狐阎芸香”的声音,一颗心不由 提到了口边,如果让对方发现自己没有死,后果不堪设想。   “千面狐柴生山”冷凄凄地道:“看看姓宫的小子是如何致死的,也许可以找出点蛛丝 马迹!”   “九心狐阎芸香”娇声道:“大哥,你看吧,我生平最怕触摸尸体!”   宫仇一颗心陡往下沉,全身汗出如雨,暗道一声“完了!”   “千面狐”举步走近宫仇,俯下身去……   宫仇肥裂魂飞,如果对方发现自己没死,而“玉面狐”又是死于自己掌下的话,一切算 完。同时“玉面狐”身边那一块录有“一元宝箓”的统靴里布,无疑的也将要为对方发现。   即使,他现在没有受伤,暴起突袭,也只能击倒“千面狐”一人,他仍然非落入“九心 狐”之手不可,何况,他此刻连起身的力量都没有。   “千面狐”的手爪,触及他的衣服……   他像被雷殛似的,心房紧结,浑身起栗,连血液也突然凝固了。   蓦地——   “九心狐”发出了一声惊叫。   “千面狐”缩回了手,骇然道:“什么事?”   “九心狐”花容失色,语含微颤地道:“是他……是那老怪物!”   “谁?”   “武林一老吴不非!”   “什么,武林一老?”   “你看三妹胸前的致命之伤!”   “这……啊!不错,是他,‘落英散手’之中的第四手‘开心见佛’……”   “现场血迹未干,三妹遭害的时间并不太久……”   “千面狐”凄然道:“三十年前,三狐不期而遇,结为兄妹,祝三妹年纪最轻,先死的 却是她!”   宫仇暗中一怔,“三狐”结拜在三十年前,照理,“玉面狐祝莲芝”的年龄,至少也在 五十上下,但看上去仍如二十许少妇,这妖狐的确驻颜有术。   “九心狐”咬牙切齿地道:“大哥,手足折翼,这仇岂能不报,凶手谅来走之不远,我 们分头追查一阵,回头再收拾三妹遗体?”   “好,走!”   微风拂动之中,两狐疾掠出洞。   宫仇低声叫了一声:“侥幸”,强忍伤痛,翻起身来,夕阳斜晖,照得洞口之处一片金 红,衬得洞径中一滩滩的鲜血,死尸,更加怵目惊心。   他目前主要的是恢复功力,急速离开此地,双狐可能很快回头。   于是,从腰间取出那瓶得自“黑心国手”的“归无丹”吞了三粒。   时间已不许可他运功以助药力推行,半刻光景,药力发散,元气一振,自忖已可勉强行 动,迅即拾起长剑,归入鞘内,然后从“王面狐”尸身边拣出那幅录有“一元宝箓”的统靴 里布,放入怀中,冷冷地瞥了“玉面狐”师徒丑恶的尸身一眼,徐步出洞。   祸中得福,他不但轻易地得回父亲昔年因以贾祸的下半部“一元宝箓”而且还除了一个 仇人,这是他始料所不及的。   当然,如果他身边没有“辟毒丹”,在千钧一发之际消懈了媚药之毒。   如果,他不当机立断,碎然出手,袭击“玉面狐”,灭去了她至少四成功力。   那后果,的确不堪设想。   洞口,横陈着“干手秀土范世光”的尸体。   宫仇不期然地止住了脚步。   “千手秀土范世光”不论其为人如何,与自己总有敌忾同仇之份,而且,他与口盟兄弟 冯真显然有极深渊源,凭这两点东西,不能弃他的遗体不顾。   可是,两狐回洞在即,自己功力未复,如被发现,后果不难想象。   思维再三,他负起了“千手秀士范世光”的尸体,咬紧牙关,踏着踉跄不稳的脚步,向 洞外左侧的密林走去。   他盘算先把范世光的尸体,藏在隐僻之处,然后觅地疗伤,待功力复原之后,再把他埋 葬。   重伤未愈,加上一具尸体,走了半里左右,已经汗透重衫,气促血涌,眼冒金花。他相 了相地势,发现一个树穴,正好作藏尸之用,正待放落尸体……   蓦地——   一声惊“咦!”倏告传来。   宫仇不由心头剧震,转目望处,心胆俱寒,暗道一声:“此番休矣!”   这突然现身的,赫然是“九心狐阎芸香”,真是冤家路窄了。   “九心狐”似乎也极感意外,她分明见宫仇浑身血污,陈尸洞中。此刻竟背负“千手秀 士范世光”的尸体来此,的确匪夷所思的怪事。   略一惜愕之后,阴森森地一笑道:“小子,你居然没有死?”   宫仇放下范世光的尸体,冷冷地道:“怎么样?”   “九心狐”厉声道:“玉面狐祝莲芝死于何人之手?”   宫仇自知难逃对方之手,索性道:“本人杀的,怎么样?”   “你?”   “不错!”   “你配吗?”   宫仇重重地哼了一声,不予答腔。   “九心狐”向前挪了一步,寒声道:“小子,你说不说实话?”   宫仇恨声道:“不说又怎么样?”   “那可由不得你!”   话声中,伸手向宫仇前胸抓去。   宫仇此刻全凭“归元丹”的药力支撑,加以重伤之后,不及时疗治,负尸奔驰,使伤势 更形恶化,别说还手,连闪让都难。   就在此刻——   一个苍劲而略带沉哑的声音道:“住手!”   “九心狐”霍地收手回身,一惊之下,连退了数个大步。   宫仇正当束手待毙之际,那似曾相识的声音使他精神一振,转目望去,两丈之外,站着 那神秘而可怖的“青袍蒙面怪人”,夕照昏昏,林木阴翳,的确有些鬼气森森。   “青袍蒙面人”忽隐忽现,真是意想不到的事。   到底拜弟冯真、“乾坤双煞”和“怀玉山庄”主人“长江废人”、“千手秀士范世光” 等,与“青袍蒙面人”之间,是一种什么错综复杂的关系,他无从想象,如果“青袍蒙面 人”就是“金剑盟太上”的话,这关系更是难以度测。   “青袍蒙面人”目光朝宫仇一扫,这一扫使宫仇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颤,他总觉得对方 目光之中,似有一种慑人心智的魔力。   “他死了?”   这句话当然是指范世光而言。   宫仇一颔首道:“死了!”   “青袍蒙面人”目光移向了“九心狐”。   “九心狐”片言不发,猛一弹身……   “站住!”   话声未落,“青袍蒙面人”不见作势,犹如幽灵似的截在“九心狐”前面,这种身法, 的确是匪夷所思。   “九心狐”骇然退回原来位置,栗声道:“阁下何方高人?”   显然,她对“青袍蒙面人”的来历,仍不能十分认定。   “青饱蒙面人”嘿地一声冷笑道:“你准备如何死法?”   这话出自蒙面人之口,令人听来毛骨惊然。   “九心狐”粉腮大变,目露骇极之色,但仍硬起头皮道:“阁下口气不小?”   “青袍蒙面人”不屑地道:“阎芸香,你自行挖目断臂,然后自震心脉,免得老夫动 手!”   语音平淡,但却充满了残狠狂妄之情。   以“三狐”在武林中的名头,竟然有人视之如无物,生死予夺,则这人不是狂妄,必是 冠盖当世的人物。   宫仇感到一阵心惊肉跳,如所猜不错,当面这不可一世的恐怖人物,正是自己的血海仇 人之一。   “九心狐”突地一声厉笑道:“阁下未兔不过目中无人了,我阎芸香并非任人宰割之 辈!”   “要老夫动手?”   “本人接着就是!”   “那你将死得更惨!”   “未见得!”   “青袍蒙面人”倏地缓缓向前移身……   空气在刹那之间,充满了无比的紧张与恐怖之情。   “九心狐”一扬手道:“且慢动手!”   “青袍蒙面人”止住脚步,冷冰冰地道:“还有遗言?”   宫仇此刻,象是成了局外之人。   “九心狐”目光朝宫仇一扫,“阁下出手一有个名目?”   “阎芸香,不必饶舌了,你心里应该明白!”   “明白什么?”   “三狐虽然狡诈多智,但在老夫跟前,用不着枉费心机。”   “阁下是为范世光找场?”   “不错!”   “那阁下是……”   “知道就行!”   “九心狐”面色变上加变,下意识地又向后退了一步。   宫仇心中一动,聆听下文,希望证实“青饱蒙面人”的来路,不料“青饱蒙面人”不待 对方话完,就接过话头,使宫仇大失所望。   “九心狐”再度把目光一瞟宫仇,道:“他是贵门下?”   “不是!”   “如此我有话说?”   “讲!”   “敝义妹祝莲芝师徒,与贵门下范世光一同陈尸山洞,在下必须追出死因……”   “不必了,你活不过此刻!”   “九心狐”一咬牙,道:“阁下未免太绝情了?”   “那是你们‘三狐’自己找死,竟敢向老夫门人下手!”   “本人必须知道杀害三妹师徒的凶手!”   “你报不了仇也是枉然!”   “至少……”   “如此你听着,老夫告诉你,范世光是毁在那混帐小子宋魁之手,而宋魁却又被祝莲芝 那狐媚子所杀,眼前这小子毁了祝莲芝,明白了吧?”   宫仇一颗心几乎跳出口来,“青袍蒙面人”说来丝毫不爽,那……   “九心狐”半声不吭,快逾电掣的一掌劈向宫仇。   “青袍蒙面人”大喝一声,“你敢!”   手一扬,一股罡风横里撞去。   “波!”的一声闷响,“九心狐”劈出的掌力,被撞得无影无踪。   宫仇却被扩散的劲流,冲得一个踉跄。   “青袍蒙面人”不知用什么手法,一下便扣住了“九心派”腕脉。   “九心狐”立时面呈死灰。   “青饱蒙面人”语利如刀地道:“阎芸香,你自己不愿动手,老夫成全依,不过,痛苦 的时间长一点!”   “九心狐”全身一颤,汗珠滚滚而落,嘶声厉吼道:“你必有一天不得好死……”   “那是老夫自己的事,领死吧!”   手一扬……   宫仇忘其所以地大叫道:“不能杀她!”   “青袍蒙面人”果然住了手,冷冷地道:“小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宫仇不由窒住了。   他潜意识中,“三狐”是他的血海仇人之一,他要亲手刃仇,当然不愿眼见仇人毁于另 一个可能也是仇家之手,自以惊叫出声。   “九心狐”似乎也极感意外地把因惊骇过度而失神的眼,转向宫仇。   宫仇当然不能说实话,否则身世败露,恐怕比“九心狐”还死得快。   “青袍蒙面人”不耐烦地道:“小子,你说话呀,为件么不能杀她?”   宫仇根本找不出适当的籍口,硬起头皮道:“在下如此请求,允与不允,在于阁下!”   “青袍蒙面人”瞪视了宫仇半晌,松开了“九心狐”的手,道:“快滚!”   这一着,使宫仇大感意外,“青袍蒙面人”竟然不问原因,凭自己一句话,放过了虐杀 门徒的仇人。   一时之间,他呆住了。   更感意外的却是“九心狐”,她原本要杀宫仇,而宫仇却反而为她求情,“青袍蒙面 人”公然大反常情地放了她。   “九心狐”困惑而感激地一瞥宫仇,道:“宫仇,我阎芸香……”   宫仇已料到她想说的是什么,寒声阻断了她的话头,道:“我不是要救你,滚吧,以后 你会明白!”   “九心狐”莫测高深的再次扫了宫仇一眼,弹身飞逝。   宫仇惶惑地注视着“青袍蒙面人”,思绪如潮,翻腾起伏。   “青袍蒙面人”为什么会凭自己一句话,放了“九心孤”?   如果他是“金剑盟太上”,则他该已从冯真口中知道自己的身世,为什么他不杀自己永 绝后患?   诸葛瑛传言:“太上”要收自己为徒,这是什么居心?   唯一的解释,是诸葛瑛是他的独生爱女,而诸葛瑛片面的倾心自己,由此,而他爱屋及 乌,但,这似乎不近情理,让女儿去与仇人之后结合,世无此理?   “金剑盟”中,单只八大护法,身手均不在“三狐”之下,为什么当初会容忍“三狐” 在总盟之旁,立碑为界,而“三狐”竟敢劫持范世光达十年以上?   听他刚才语意,对山洞中所发生的事,历历如绘,证明他早已隐身在侧,为什么他竟让 “玉面狐”的弟子来魁击杀范世光而不出手?   基于此,则下半部“一元宝箓”,转录在靴统衬布,最后被自己所得,他当然清楚,为 什么……   心念来已,只听“青袍蒙面人”冷冷地道:“小子,你伤势不轻?”   宫仇点了点头。   “老夫这里有‘血豆蔻’,可以助你提早恢复功力!”   “血豆蔻”,稀世灵药,两年前冯真曾以之延长了‘辣手书生徐陵’的生命一个月,而 使自己与他有足够的时间,求取“辟毒丹”。   “青袍蒙面人”也有此物,证明他与冯其关系不浅。   冯真隐匿身世来历,可见别有用心。   冯真在表面上,与自己不殊同胞手足,但内心呢?   自己即使一命不保,也不能接受仇人的恩惠,虽然目前尚不能百分之百证明“青袍蒙面 人”就是“会剑盟太上”,可是离事实似乎不远……   “青袍蒙面人”探手腰间……   宫仇冷漠地道:“阁下好意心领,在下身边携有疗伤之药!”   “嗯,不错,老夫忘了你身上携有‘归元丹’!”   宫仇又是一窒,看来对方对自己的一切,已完全在掌握之中,这未免太可怕了。如此而 言报仇,简直是痴人说梦。   “青袍蒙面人”目光移向范世光的尸体,久久才道:“小子,你不顾伤痛,冒险负尸, 是为了什么?”   “把他埋葬!”   “嗯。其心可嘉,只是老夫……唉……”   目光一黯,没有下文。   宫仇寻思觅地疗伤,同时与这神秘的人相对,内心似感到一种极大的威胁,也渗杂着一 份难以抑制的仇恨,当下一拱手道:“在下就此告退!”   “慢着!”   “阁下有何吩咐?”   “那块靴里布……”   宫仇自知无法隐瞒,坦然道:“不错,在我身上!”   “借我!”   宫仇暗地一咬牙,取出来递了过去。   “青袍蒙面人”接过来看了一遍,又递与宫仇道:“拿回去!”   这是什么意思?宫仇困惑莫名地接了过来,为了这半部“一元宝篆”,他的门人世范因 而丧生,他却又毫无吝色地还给自己。   为什么?   为什么?   宫仇目瞪口张,说不出话来。   “青袍蒙面人”悠悠地道:“小子,这是绝世武学,愿你好自为之!”   宫仇感到头昏脑胀,这一切事实,简直令人难以置信,象是一场离奇的梦,“青袍蒙面 人”这种举措,确实使人莫测高深。   既知是盖世武学,为什么平白还给自己?   范世光舍命而求,为的是什么?   纵使,冯真结拜情重,宁背对方也不出卖自己,以前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但,也未免太 不近情理了呀?   “青袍蒙面人”缓缓移步,走到“千手秀土范世光”的尸身之前,一声长长的叹息,然 后两手托起尸体,喃喃地道:“为师的二十年前,意气用事,害你夫妻不得团圆,二十年后 的今天,一时大意,让你抱恨而终……   这神秘的怪人,竟然也会伤心落泪,泪水,点点滴落范世光冰冷僵硬的面庞上。   宫仇摇了摇头,他不明白“青袍蒙面人”话中之意,只有一点他约略测知,就是范世光 遇害之时,他也在场,一时大意而救援不及,以他的身手,竟然救援不及,这大意两字何所 指就不得而知了。   “青袍蒙面人”自语一阵之后,突地抬头厉吼道:“不行,‘玉面狐’虽死,仍应毁 尸,另两狐该由老夫亲自处置,否则难消此很!”   声落,转向宫仇道:“你可以走了!”   宫仇默然注视了对方一眼,转身离开。   “青袍蒙面人”就地掘坑,把范世光的尸首掩埋,然后用手术削了一块石碑,竖立墓 前,运指大书:   “空道掌符千手秀士范世光之墓”十三个古体篆字。   事毕,含泪喃喃道:“孩子!二十年前为师的这样称呼你,现在亦复如此,你的妻子从 现在起,将为本门弟子,继你之符而掌空道,孩子,安息吧!”   宫仇一路跟跄前行,那林野似乎无穷无尽,林中愈来愈黑,从树穴漏下的微微星光,告 诉他已经入夜了。   好不容易,才算找到了一个树穴。   他用剑费力地劈了些树枝,堆积穴口,然后钻进穴中,把树枝弄妥,这样,既可防止不 意的骚扰,也可防蛇兽的侵袭。   一切妥当,他再取出两粒“归元丹”服了下去,然后跌坐行功。   “归元丹”穷“黑心国手”半生之力,才只炼得这么一小瓶,可见其珍贵不凡,药力, 再加上他深厚的潜在内元,疗起伤来,事半而功倍,盏茶工夫之后,渐入物我两忘之境。   待到心神入府,气血归经,但觉内元充溢,气爽神清。   细察时辰,夜幕未撤。   于是——   他第二次行功入定,醒来之时,天色已大自,挑开树枝,钻出穴外,认了从方向,向前 奔去。   顾盼之间,来到昨夜与“青袍蒙面人”分手之处,只见一座新坟,坟前,残尸碎片,肝 脏五腑,瘰疠一地,看了墓碑,才知道是范世光埋骨之所,不言可喻,那些残尸,定是“青 袍蒙面人”的杰作,他想是回到那山洞,把“玉面狐”师徒的遗尸,移来此地碎尸泄愤,由 此可见其怨毒之深,手段之辣。   “青袍蒙面人”承认范世光是他的门下,在墓碑上刻的却是“空道掌符”,这就有些不 可思议了,“空道”总管天“扒窃偷盗”,可说是江湖中,下九流的一个门户,难道说这门 户又是“金剑盟”之下的一个分支?   他阅历不足,想也无法想起,只好作罢。   他的思念,转到那巧获的下半部“一元宝箓”。   不管“青袍蒙面人”自愿放弃宝箓是什么居心,这总是父亲的遗物,自己受之无愧,若 以此宝箓上的武功,来完成索仇之举,那真是天道好还,因果之说不谬了。   话虽如此,他对“青袍蒙面人”违反常情的举措,仍惴惴不安。   以他推想,“青袍蒙面人”派门人范世光巧取“一元宝箓”于先,而毫不顾惜地放弃于 后,只有两个可能,第一,对方别有居心,第二,这宝箓是假的。   他愈想愈觉第二个可能性最大,但如何才能说明真伪呢?只有觅地参详,也许可以发现 端倪。   心念之中,弹身便朝山深林密之处奔去。   一路翻山越涧,不久之后,来到一座耸拔尖锐的峰头。   这峰头高在群峰之上,突兀峥嵘峰顶宽约半亩,怪石如林,难以盘虬古松,别有一番风 致。   宫仇展目一扫,暗忖:这是个好所在,周围目光所及,任何动静,都逃不出峰上人的视 线,松子野果,又可疗饥止渴。   突地,一团影,把他的目光定住了。 第 九 章 旷古奇学   宫仇登上一座突兀的峰头,窃喜正是参修宝箓的好所在,突地,一团灰影,把他的目光 定住了。   五丈之外,一块形如卧虎的怪石上,背对着他,坐着一个灰色人影。   从装束上看,似是一个道士。   宫仇心中微感懊丧,心想,此地既已先有人在,另觅地头吧。   心念之中,正待驰离……   突地——   那灰袍道士发出一阵激荡长空的长笑。   笑声中,隐含无比的杀机。   宫仇惑然停住将起的身形,目光紧盯向那道士的背影。   那道士一敛笑声,冷森森地道:“来的敢是宫仇?”   宫仇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对方连头都不回,就能一口道出他的来历,而他对对方却一 无所知,当下狐疑万分地道:“阁下何方高人?”   道士答非所问地道:“宫仇,你我相遇,算是有缘,非但是你觉得意外,本道爷也感到 十分意外!”   宫仇剑眉一蹙,冷然道:“阁下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太巧而已,本道爷正要找你,而你……”   “找在下?”   “不错!”   “有何见教?”   “向你借件东西!”   “什么东西?”   “脑袋!”   宫仇登时气往上冲,怒声道:“你到底是谁?”   那道士起身离石,转过面来,赫然是一个瘦首磷峋的中年道士。   宫仇大是骇然,自己与对方素未谋面,而对方却认得自己,开口就要借脑袋,这是从何 说起,一窒之后,再次道:“阁下到底是谁?”   倏地——   身后传来一声冰寒彻骨的冷笑,道:“小子,你不认议他?”   宫仇闻声大震,回顾一下,不由寒气直冒,发话的赫然是“九心狐阎芸香”。   冤家路窄,想不到狭路逢仇,由于“九心抓”的现身,他忽然颖悟到那道士是谁,冷冷 一哼道:“千面狐柴生山!”   “嘿嘿,小子,你还有见识!”   那道士,果然是“千面狐柴生山”所幻化。   宫仇自知决非双狐之敌,但他却不屑于逃避,当然,要逃避也未必能如愿,当下把心一 横,道:“你俩意欲何为?”   “九心狐”栗声道:“把你小子生撕活裂,为三妹报仇!”   宫仇暗忖,如果不幸死在仇人手下,的确死不瞑目,可是事逼此处,除了抵死相拼,别 无他路可走。   心念之中,目光一扫现场,尽是错杂的怪石,这地形以之拼战双狐,对自己倒是有利, 当下“刷!”地亮出长剑,背靠一方巨石。   “千百狐柴生山”狂妄的一阵大笑道:“小子,你妄想抵抗,那是自不量力,还是束手 听候处置的好!”   宫仇俊面一片铁青,目中仇焰熊熊,冷哼了一声道:“大言不惭!”   “九心孤”转头向“千面狐”道:“大哥,速战速决,别惹了那怪物来!”   “千面狐”道了声:“好!”   欺身上步,右手曲指如钩,斜斜向宫仇抓去,这一抓着去极是缓慢,而且乎乎无奇,其 实中藏无数变化,令人防不胜防。   宫仇一看来势,就知这一抓的厉害,一招“流星射斗”挥扫出去。这一招“流星射 斗”,寓守于攻,凌厉绝伦,是“丑剑客”剑笈中除“梅花剑法”之外,最具威力的一招。   “千面狐”被迫中途变势,改抓为拍。   “波!”的一声,宫仇持剑的手腕一震。   电光石火之间,“千面狐”的手爪又告抓出,快得令人咋舌。   宫仇右手剑已不及变势,左掌疾翻,施出了前半招“投石破井”,这一招“投石破井” 前半招是守,密无间隙,后半招是攻,穿胸洞腹。   “椋 钡囊簧谱ο嘟樱骄闶且徽稹?   宫仇右手剑反削而回。   “千面狐”收爪暴退……   一道排山劲气卷处,宫仇被震得撞向丈外的另一块巨石。   出掌的是“九心狐阎芸香”。   “千面狐”三次出手,竟未能收拾下宫仇,心里老大不是意思,就当宫仇身形未稳之 际,冷喝一声:“小子接招!”   随着喝声,一股狂风匝地卷了过去。   宫仇震剑相迎,剑气竟然挡不住掌风,当堂退了八尺,手腕肢麻难当。   “千面狐”一声阴笑,欺身直进,招出如风。   宫仇奋剑接斗,怎奈对方功力太强,剑势无法展开,被迫得节节后退,在怪石夹峙中东 绕西晃,片刻工夫,转出了十丈之遥。   “千面狐”始终不下杀手,好整似暇的招招相连,使官仇没有丝毫喘息的余地,存心要 让宫仇力竭倒地。   宫仇五内皆裂,双目尽赤,怎奈技不如人,无力扳转劣势。   这种打法,可说极尽残忍侮弄之能事。   “九心狐”似乎十分欣赏“千面狐”的杰作,步步相随,语意森森道:“大哥,待这小 子血涌力尽之际,赏他两指,让他尝尝‘八脉齐放’的滋味?”   “千面狐”边打边道:“好主意!”   宫仇虽不知“八脉齐放”是什么回事,但可以料想得到必是一种极歹毒的手法,怒、 恨、羞、急,使他几近疯狂。   几次,他想施出“丑剑客”的“梅花剑法”,但当他念及自己曾默议“丑剑客”为师, 答应他“丑剑客”不死,如果一旦拆穿谜底,将无面目见他于地下,同时,“梅花剑法”虽 凌厉,可挡不住双狐联手,最终还是难免不幸,所以他勉强抑制了这念头。   “投石破井”一招,他更不能施展,否则将使仇人大快……   心念之中,又追逐出了五丈之多,逐渐接近峰沿边沿。   “千面狐”攻招更紧更密,就是不下杀手,有心逼使他力竭倒地。   气竭,力枯,逆血阵阵翻腾,掌中剑已不成章法,眼前金星乱迸。   死亡的阴影,已袭上他的心头。   “不能,我不能任仇人宰割,纵不能活,却不能这样死!”   一个声音在他心里大叫,一股莫名的力量,使他作最后的挣扎,衰竭的剑势,突地芒尾 暴涨,连攻了三招十八剑。   “千面狐”意外地被迫得后退一丈。   而宫仇,也就在攻出了三招十八剑之后,元神耗尽,“哇!”地张口射出一股血剑,人 也摇摇欲倒。   不能倒下去!他在心里狂喊着。   “千面狐”狞笑了一声,缓缓进迫。   “九心狐”得意地一笑道:“小子,你死之后,还得碎尸,以慰视三妹在天之灵!”   宫仇意识已陷模糊,只是倔强的意志与无边的恨毒,支持他不倒。   随着“千面狐”的进迫,宫仇步步后退。   转眼间已到了峰沿,即使“千面狐”不下手,以宫仇目前的情况,跌落下去,势必粉身 碎骨不可。   就在此际——   “九心狐”突地沉声道:“大哥,算了吧!”   “千面狐”一翻眼道:“什么,算了?”   “小妹我欠他一笔人情,今天放过他,算是互不相欠!”   这人情当然是指宫仇向“青袍蒙面人”请求放过“九心狐”而言,其实,宫仇是别具用 心,不愿自己要杀的仇人,死在别人之手。   “千面狐”顿了一顿,道:“也罢,下次碰上再说!”   宫仇以剑拄地,冷傲至极地道:“阎芸香,在下不领你这份情,今日不杀我,他日我必 杀你俩!”   “九心狐”嘿嘿一笑道:“小子,你倒是憨不畏死,本人言出不改,错过今天,要杀你 易如反掌,随时都可以办到,你等着瞧吧!”   说完,向“千面狐”招呼了一声,双双下峰而去。   宫仇眼望双狐的身影从视线中消失,心里不知是一种什么滋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蹒 跚的移身到一根石笋的阴影下,盘膝而生,服药疗伤。   一个时辰之后,气血归经,功力重行恢复。   此地既有“双狐”的踪迹,看来是不能久留之所,于是,驰下峰头,向更幽深荒寂的山 中奔去。   经过半天奔驰寻觅,他终于找到一个十分隐僻的山洞,洞中倒是干燥,他略略清理一 番,坐了下来。   心头,忍不住泛起一阵难言的激动。   他展开了那幅载有下半部“一元宝箓”的靴里布,聚精会神地看了一遍。   这一看,使他惊喜欲狂,这不但是真的,而且奇奥绝伦。   他不愿再去想“青袍蒙面人”慨然把这宝笈让给他的原因。   他完全沉浸在惊喜之中,憧憬着练成盖世身手,快意恩仇。   经过一阵激动,心情慢慢地又平静下来,从头再看,一遍又一遍,他被那玄奇莫测的武 功沉迷住了。   夜,在不知不觉中来临,洞中渐呈昏暗,终至漆黑一团。   他卷起了布片,想……深深地想……   他领悟了一个道理,这下半部“一元宝箓”,全是实用的剑掌身手指法诀窍,而上半部 却是增元练气之门,这些诀窍,上下相通,顺理成章,如果不修习上半部,下半部等于无 用,因为下半部是根据上半部运气使劲的法则而生,彼此相生,互相为用。   于此,他才明白何以自己修习了上半部之后,内元已相当深厚,但却发挥不出威力,而 照宝笈中运功使气之法,用之于其他的招式,却格格不相入。   他已把全部的口诀,熟记于心,此刻,他只静坐揣摩,而不必再参看口诀。   全部口诀,包含了一剑招,二指法,三掌功,和一式身法。   虽然把式不多,但却无一不是奇绝武林之学。   尤其那一招剑法,是全部武功中的翘楚,称为“一剑降魔”,威力之强,简直难以想 像。   日以继夜,他完全沉醉在那些奇招绝式之中。   渴了,以山泉为饮。   饿了,采野果为食。   奇的是他并不感到困倦。   上半部所载的增元练气之法,因为下半部而发挥了全部功能。   也因为他曾以两年的时间,修习了上半部,所以练下半部时,事半功倍,一切都好象是 顺理成章。   以往,这两半部宝笈,曾分别数次易主,但没有听说谁练成功,原因是从未有人同时获 得上下两部之故。   他父亲南宫靖与二叔何一凡,号称“无敌双剑”!   临死赠笈的半个师父“丑剑客”三十多年前,有第一剑手之誉。   他母亲生前一直期望他习剑,成为杰出剑手!   现在,这些尊长都已长眠地下。   因之,他对宝笈所载的这仅有的一招旷世剑法“一剑降魔”,特别用心钻研,所谓精诚 所至,金石为开,他在最短的时间里,参悟最玄奥也最艰深的武学。   七日七夜!   在他的感觉里,似乎只是一个时辰,或许更短,因为从开始参修以迄完成,他的意念一 直没有离开过宝笈。   上半部宝笈,他只参修了八成,最后的两成,将能使他进入武人至高境界,成为金刚不 坏之身,但,需要五年的时间,当然他不能再等五年,才着手索仇,武林风云瞬息千变,谁 知五年之后是什么境况?   第八天早晨,一个俊逸飘洒的少年佩剑书生,如行云流水般地飘向山外。   他,就是绝艺已成的宫仇。   从他仅比旁人澄澈的目光来看,谁也不知道他怀有冠盖当今武林的绝技,神仪内蕴,是 武学登堂入室后的必然现象。   象上半部宝箓一样,他在修习完成之后,把它毁去,是以全部“一元宝箓”实际上已不 存在,如果说有,那就是深藏在他的脑海中。   他目前心如止水,意似古井,经常呈现在眉目之间的恨戾之气,也消失了,因为他已练 成了绝世神功,气定神闲,六合归一。   正行之间,忽见不远处的一座谷口,人影幢幢。   宫仇大感奇怪,这深山组谷之中,何来这多武林人。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展开新习成的身法,如一抹淡淡的轻烟,向那谷口晃去,顾盼之 间,已被他敏近到距谷口人群不及十丈之处,目光扫处,不由怦然心震。   聚集在谷口的,僧道俗俱全,总数不下五十之多,其中,也有“金剑盟”的弟子。   这些人何所自来?   有什么图谋?   他忽然想起盟主诸葛瑛对自己说过,各大剑派已与“金剑盟”联手,共同对付“丑剑 客”,莫非就是眼前这一批人?   但,此刻他们又在联手对付谁呢?   心念末已,只听一个声音道:“道长,我们进谷?”   另一个声音道:“谢施主,贫道之意,以谨慎为上,好歹等‘金剑盟’三位护法来 到!”   那被称做谢施主的声音又道:“凭我们这多剑手,难道对付不了一个受伤的人?”   “施主听说过两年前“张仙祠’的故事否?”   宫仇心中一震,两年前“张仙祠”的故事,当然是指抢夺上半部“一元宝箓”,联手对 付“黑白双尸”的事而言,难道这谷中……   就在此刻——   人群略有移动,露出了当中一个空隙。   宫仇的目光从空隙扫向谷内,视力所及,不由大是激动。   距谷口约莫五丈的谷道中央,七个狰狞恐怖的白骨骷髅头,按北斗星序排列。   七星骷髅,是“黑白双尸”的标志。   不问可知,谷中必是“黑白双尸”的独生女儿陈小芬无疑、“双尸”毒发死于“张仙 祠”,是他亲手埋葬之后焚祠,死了当然不会复活。   不过,“双尸”之死,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在武林中还是一个谜,因为没有第二个人看 到“双尸”的尸体。   陈小芬在获悉父母死亡的原因之后,径向“黑心国手”索仇,怎会被这些高手追踪,而 且听说话声她似乎已受了伤,这就难以想象了。   他身受“白尸”输功赠笈之恩,这件事可不能不管。   由这些各门派的高手顾忌的情况来看,“双尸”在武林中的名头确实不小。   他已明白了事情的梗概,不想再耽下去,抽身掠走,绕了一个半弧,打算从别的地方入 谷,究明真相……   正当他登上一座小峰之际,突然瞥见数里之外两条黑影,风驰电逐而来,心中不由一 动,方才听谷口人言,在等待“金剑盟”三护法,可能来的正是奉“太上”之命,参与各剑 派搜杀“丑剑客”行动的三个弟子之中的二人。   来人身法极快,眨眼功夫,已驰近了里许,这时可以看出是两个黑衣蒙面人,一大一 小,从体形上,判断来者可能是首座护法孙平章,与末座护法谭文龙。   在“赵氏废园”之中,谭文龙奉令试宫仇的武功来路,宫仇竟不堪其一击,功力之高, 可以想见。   宫仇心中大是振奋,他可以一试“一元宝箓”所载的一剑、二指、三掌的威力,究竟大 到什么程度,同时,希望有机会向各剑派说明绝谷之中“玉虚真人”和分属各派的数十剑手 致死的经过。   心念之中,弹身迎着来人奔去。   一大一小两个蒙面人,突然中途收势停止下来。   宫仇恰在这时迎上了两人,见状忙借树身陷住了身形。   两人似在等待什么,频频掉头回顾。   那身材瘦小的蒙面人忽地开口道:“爹爹,我们此行能稳操胜算吗?”   宫仇一听,不由怦然心惊,那话声不但耳熟,而且还悬个女的,从称呼上判断,两人是 一双父女,这证明自己推断完全错了,幸亏没有现身,否则将非常尴尬。   那声量高大的道:“当然,你最好少说话,别露出破绽!”   身材瘦小的默然了片刻,象是蹩不住以地叉开了口:“怎么还不来?”   “快了!”   “一准能除去‘白尸’吗?”   “嗯!以大护法的身手,再加上为父的从旁协助……”   “‘白尸’似乎不畏毒?”   “笑话!”   “那以前‘张仙祠’之役,为什么毒她不死呢?”   “今天她再逃不脱了!”   宫仇大是骇然,这一对蒙面人赫然是“黑心国手”和他的女儿黄淑惠。   为什么他父女两人要纷成“金剑盟”护法的形像呢?听话因似在等待首座护法孙平章, 然后武功与毒双管齐下,对付“白尸”。   宫仇杀念陡起……   突地,黄淑惠含情脉脉的神情。浮上了心头,他已想到受“白尸”之恩,应该成全她女 儿陈小芬为父母复仇之志。   于是,他悄没声地缩身退走,展开惊世骇俗的身法,向谷道的侧面飘飞而去,工夫不 大,他来到谷壁之顶。   由上下望,壁平如削,深可数十丈。谷地中央,坐着一个白色人影。   他相了相地势,然后提气轻身,不借外物,凌空旋飞而落,这种身手,可谓倾古凌今, 武林中难闻难见。   身形甫及谷地,那白色人影业已惊觉,陡地站起身来,冰寒刺耳地道:“什么人?”   “陈姑娘……”   “啊!宫少侠,是你?”   陈小芬散去“先天大化易色”之术,回复本来面目。   宫仇一看对方,不由皱了皱眉,只见她玉容惨淡,白里泛青,娇躯摇摇不稳,眸光涣 散,竟是中毒极深的样子。   陈小芬诧然道:“宫少侠,你怎会来到这里?”   宫仇微微一笑道:“谷口有数十高手环伺,在下看到‘七星骷髅’标记,判断定是姑娘 被困谷中,所以入谷一探,同时也听说……”   “听说什么?”   “姑娘身中剧毒!”   “不错,我闯‘生死庄’,向‘黑心国手’报仇,他中了我一掌,而我却中了奇毒,真 气登时散了一半,是以跑到这里,想运功迫毒……”   说到这里,眼中倏射恨极之色,咬牙道:“那老狗毒药确实厉害,我……恐怕不行 了!”   娇躯晃了几晃,栽了下去。   宫仇大急,唤道:“陈姑娘,陈姑娘……”   毫无反应,她已毒发昏迷了。   宫仇心念疾转,谷口群雄,虎视眈眈,“黑心国手”父女与首座护法孙平章以三护法的 面目出现,目的当然是对陈小芬志在必得,如果动起手来,难免多有杀伤,各剑派的高手是 无辜的,同时万一不巧,被对方伤了陈小芬,岂非憾事。   再则陈小芬业已毒发昏迷,非立即救治不可。   正自忖想之际,耳畔突传破风之声,远远三条黑影,朝谷底奔来。   宫仇当机立断,不顾男女之嫌,一把挟起陈小芬,展开绝世身法,向岩顶纵去,借脚尖 点壁之力,回旋而升。   十个盘旋,已登上了数十丈高的谷壁之巅。   三黑衣人行动并不太快,三人作三路,并排欺近,显然是在搜索“白尸”存身之所,以 三人谨慎的行动而言,确是不敢小觑“白尸”。   令人不解的是那些汇集谷口的数十高手,没有半个跟着进来。   宫仇选择了一个避风而隐秘的处所,放下陈小芬,取出身边的“辟毒丹”,托开陈小芬 樱口,塞了进去。   陈小芬被“黑心国手”毒伤,而宫仇却拿得自“黑心国手”的“辟毒丹”施救,这倒是 件非常有趣的事。   谷中,三人展开搜索,连一草一木都不放过。   药力生效厂陈小芬面色逐渐好转。   就在此刻——   谷口方向,传来阵阵喝斥之声,间杂着断续的惨嚎。   宫仇大是骇然,是谁在与谁交手?   陈小芬秀眸半睁,虚弱地道:“这是什么地方?”   “谷顶!”   “宫少侠,小妹我不知该如何感谢你?”   “陈姑娘言重了,在下曾受令堂妹思,这算得了什么!”   “那些人呢?”   “有三人在谷内搜寻你,其余的守在谷口,不过……”   “怎样?”   “谷口似乎发生了什么事,你听那杀伐之声……”   陈小芬侧耳听了一会,道:“好象是?”   宫仇这才觉悟到自己的功力已较原来不知高了多少,自听得极为清晰的声音,陈小芬竟 然要仔细听才听得出来。   “陈姑娘现在感觉怎样?”   “有点晕眩!”   “还需要运功迫出杀毒!在下……”   “怎么样?”   “想到谷口探查一下!”   “你会再回头吗?”   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直盯在宫仇面上,象是有一种无声的迫切期待。   宫仇被那种异样的目光看得心头一阵荡漾,忙道:“也许……在下就此别过了!”   陈小芬坐直了娇躯,以幽似怨地一扫宫仇,期期艾艾地道:“宫少侠……我……我…… 我”   “怎么样?”   陈小芬粉腮微红,良久,才鼓起勇气道:“我有句话要向你说明!”   宫仇微感一愕,道:“请讲!”   陈小芬娇羞不胜地低垂目光,道:“宫少侠援手之德,小妹我毕生不忘!”   “姑娘忒谦了,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倒是在下欠令先堂的殊恩,无由报答。”   “是少侠抱我脱离险地……”   “不错!”   “自古男女授受不亲……”   宫仇心头一震,道:“姑娘,事有从权,礼有达变,我辈武林儿女,只要心地光明,似 乎不必注重那些小节,不过,在下仍向姑娘表示歉意!”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姑娘的意思是……”   陈小芬眼皮一抬,一双深邃的眸子,凝视着宫仇,幽幽伯道:“宫少侠,也许你不齿先 父母的为人……”   “不,在下从来没有这种想法!”   “小妹别无所求,只希望今后无论天涯海角,能记住小妹我这个人!”   “陈姑娘……”   陈小芬眼圈一红,止住宫仇的话声,道:“小妹此生,誓孑身终老!”   宫仇内心一阵怦怦乱跳,俊面一阵热辣辣的,道:“陈姑娘,你……你这种做法……”   陈小芬苦涩地一笑道:“宫少侠,我不奢望你的爱,不过,我……我……”   话声一顿之后又道:“只待亲仇了断,便当跳出这十丈红尘,少侠请便吧!”   含幽带怨,欢语还休,人非木石,谁能遣比。   宫仇本来平静的心湖,被激起了一阵涟漪,但,他能说什么呢?在他的意念中,从未有 过这种想法,而且,母亲的遗言,“青袍蒙面人”的警告,使他心如止水。   也抑住了内心的激动,被然道:“陈姑娘,请原谅在下有不得已的苦衷,辜负了你一片 盛情,再见了!”   说着举步使待离开,忽地又想起了一件事,急从怀中取出墨绿小瓶,倒了三粒药丸,送 了过去,道:“陈姑娘,这是‘辟毒丹’,能克百毒,只要一粒在口,百毒不侵,你下次一 向‘黑心国手’索仇之时,也许有用!”   陈小芬粉靥之上,立时呈现一片激越之情,伸手接了丹丸,不自禁地握住了宫仇的手, 眸中散发着使人一见难忘的光辉,略不稍瞬地痴望着宫仇,樱唇一再噏动,但却发不出半丝 声音。   满腹缠绵意,尽在一握中,的确是无声胜有声了。   宫仇不由傻了,柔荑握处,似有一股异样的暖流,窜向全身,只觉心旌摇摇,绮念横 生,俊面登时绯红起来。   尤其,那樱桃初破般的香唇,热情似火的眼眸,使他几乎不克自制。   陈小芬突地泪水盈睫,向前挪了半步,把螓首伏向宫仇的胸膛,梦吃般地道:“仇哥, 我爱你!”   处女身上特有的幽香,熏人欲醉,使他透不过气来,朦胧的语调,直扣心弦,他忍不住 用手去抚摸那如云秀发。   倏地——   两个声音响在他的耳边:   “孩子,佩有同样玉锁的人,是男的结为兄弟,是女的结为夫妻……”   “小子,我把她交给你了,如果你和另外任何女子交往,老夫随时取你性命……”   他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战,轻轻推开她的头,道:“陈姑娘,珍重!”   陈小芬先是一愕,继而粉腮一变,道:“仇哥,你吝啬叫我一声芬妹吗?是的,我曾说 过,我不奢望你的爱,只要爱你,这就够了,何必一定要取相对的代价呢!”   宫仇苦着脸道:“陈姑娘,我很对不起你,希望你能谅解……”   陈小芬立即打断他的话道:“不,谈不上谅解两字!”   惨嚎之声,不断传来,而在谷内搜索的三个黑衣蒙面人,似乎好整似暇,对谷口方面的 变故,置若罔闻,这其中定有蹊跷。   宫仇早已按捺不住,匆匆向陈小芬道:“陈姑娘,你余毒未尽,最好能及时运功把它迫 出体外,我走了,再见!”   说完,不待对方回答,一抱拳,弹身飞掠而去。   他似乎在逃避某一种事实。   陈小芬望着他一瞬而逝的背影,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泪水顺腮而下。   她深深明白爱的真谛,爱是牺牲,而不是占有,同时,男女爱悦,必须两厢情愿,丝毫 也不能勉强,她不顾少女的矜持,向他示爱,却不要求相等的代价,芳心是非常苦涩的, 但,她能勉强他也爱她吗?   宫仇如释重负,又象欠了一笔债,在矛盾的心情下,奔向谷口。   搏杀之声,随着距离的缩短而更加清晰,但欲断还续,似乎已近尾声。   宫仇身形一紧,如电闪般划去,到了谷口上方,居高临下,现场情况,尽人眼底,只见 寥寥数人,围着一个青衣人,猛攻很扑,地上,横七竖八俱是尸体。   暗道一声,奇怪!什么人胆敢向“金剑盟”与各剑派的高手寻衅,而且从死伤的情况来 着,那青衣人似乎存心要杀尽这些高手。   剑芒打闪,又一个人栽了下去,发出一声栗人的惨哼。   就在此刻——   场中一个凄厉的声音道:“丑剑客,你终有恶贯满盈的一天!”   “丑剑客”三个字,使宫仇猛吃一惊,难道场中那青衣剑客是冒名行凶,但他的目的何 在呢?杀各剑派的高手……   心念及此,倏有所悟……   他迅快地戴上面具,飞纵而起,向现场旋飞泻落。   “呀!”惊叫声中,人影霍地分开。   又是一个“丑剑客”。   宫仇目光扫处,只见尸体狼藉,血流成渠,五十余高手,只剩下寥寥十人,而十人中, “金剑盟”的人占了八个,就是说各剑派的高手,只有两个活口。   目光移向那青衣人。   他几乎失口惊呼,衣饰,身材,脸容,和自己完全一样。   青衣人乍见宫仇现身,连退了几个大步,冷喝一声道:“你是谁?”   宫仇片言不发,挥手之间,眼前现出五朵斗大的梅花,梅花的影像尚未在众人眼前消 夫,长剑业已回鞘,象是根本不曾动过一般。   “丑剑客!”   有人栗呼出声。   但,场中两个一模一样的“丑剑客”,谁是真的?谁是假的?   场中十人,全怔住了。   宫仇目中寒光一露而隐,冷漠至极地道:“你是谁,何以要冒老夫之名?!”   青衣人再退了一个大步,阴恻侧地道:“巧极了,老夫正要找你这冒名的无耻败类!”   宫仇怒极反而哈哈一笑道:“这些剑手全是阁下的杰作?”   “不错!”   “什么原因而使阁下施这杀手?”   “是这些不自量力的要搜杀老夫!”   宫仇几乎气破肚皮,对方竟然大言不惭地咬定自己是“丑剑客”,这真是匪夷所思的怪 事。   青衣人接着又道:“朋友,念你无知,老夫不为己甚,把那面具撕下来。”   宫仇嘿地一声冷笑道:“阁下,撕开面具的该是你!”   “你找死?”   “这话是你阁下替老夫说的!”   青衣人暴喝一声道:“亮剑!”   宫仇冷若冰霜地道:“老夫亮剑你就没命了!”   青衣人重重地哼了一声,道:“无耻狂徒,老夫超渡你!”   两个“丑剑客”,使得在场的几个残存高手,目瞪口呆,骇异莫名,只有青衣人心中明 白,宫仇只明白一半。   由于方才宫仇露的那手“梅花剑”起首式“梅开五福”,使得那青衣人心存凛惧,是以 口虽强项,却未立刻出手。   宫仇兀立如出,落寞之中,含有一份无形的威凌。   双方都戴着面具,是以无从看出彼此的表情。   青衣人冒充“丑剑客”,不问其目的是什么,单只看各剑派伏尸的高手,就足以证明他 的剑术造诣已达到了惊人境地。   宫仇缓缓地向前移了三步,冰寒冷漠地道:‘阁下这等行为,不管是什么动机,已经该 死而有余了!”   一字一句,徐徐吐出,令人不寒而栗。   青衣人仰首向天,哈哈一阵狂笑道:“凭你?”   宫仇冷哼一声,又向前跨了两步,双方距离已缩短到不及一丈,栗声道:“出手!”   场中空气,骤呈无比的紧张。   青衣人突地撮口发出一阵尖锐高亢的啸声。   宫仇不由心中一动,对方发这啸声,必非无困,极可能是召援,或是……   心念未已,远远传来一个啸声相和。   宫仇脚步再向前移,冷厉地道:“出手,否则你没有机会!”   这句狂傲得世间少有的话,使青衣人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颤,如果对方没有超人之能, 单只现场的数十具尸体,难道还不够说明一切?   宫仇目中陡然射出两缕青光,沉声道:“老夫数到三就要出手,阁下别自误!”   一!   青衣人身形一动,场边的几个残存高手,竟然紧张得额上冒汗。   二!   青衣人手中剑徐徐上扬,双目精芒如电,显见其内功精湛无比。   三!   青衣人冷哼一声,抖腕之间剑尖颤成无数芒尾,挟以刺耳的嗡嗡之声,罩身袭向了宫 仇,象是数十柄利剑,同时攻出一般,凌厉迅捷,武林罕见。   一声栗人的惨嚎起处,寒芒顿敛。   宫仇长剑斜斜下垂,没有人看出他如何拔剑?如何出手?   青衣人长剑仍保持刺击之状,不言不动……   “砰!”   青衣人突地栽了下去,一颗头颅滚出丈外,鲜血从颈腔里狂喷而出。   场边的几名高手,一个个面如土色,惊魂出窍。   这种身手,已近乎玄奇,的确是闻所未闻。   宫仇徐徐上步,用剑尖朝青衣人头面一挑,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揭了开来,细一审 视,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脱口道:“是他,‘金剑盟’末座护法谭文龙!”   “呀!”   场边两个剑手,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呼。   八个“金剑盟”属下剑手,魂飞魄散,觳觫不已。   “金剑盟”何以要命末座护法谭文龙,假扮“丑剑客”,屠杀同路的各派到手?   “黑心国手”父女何以扮成护法身份,蒙混各派剑手?   “金剑盟”联合各派剑手,共同对付“丑剑客”,却又命谭文龙冒充“丑剑客”惨杀各 派剑,用意何在?   他联想到绝谷之中,“玉虚真人”等四十余剑道高手的离奇死亡。   也想到诸葛瑛无意中透露的话风,她断言“丑剑客”已死……   他把前后发生的事,归纳起来,得出了一个结论:   那是阴谋,残酷而卑鄙的阴谋。   “金剑盟”不择手段,毁灭武林中各剑派的精英,以遂其“本盟之外无剑士”的疯狂野 心。   他望着谭文龙的无头尸身,哈哈狂笑起来。   “赵氏废园”之中,谭文龙奉“太上”之命试他的身手,他不堪一击,短短十日之间, 对方死在他一个照面之下。   奇迹!的确是做梦也估不到的变幻,连他自己也有些不敢相信。   他想到了从现在起,将可逐步地快意恩仇,让仇人一个个躺在剑下……   笑声更加高吭了,如疯如狂,似要撕裂声空。   场边十个高手,在笑声中跌坐地面,呈现痛苦万状之色。   蓦地——   一条人影,电泻入场。   宫仇一敛笑声,目光朝来人一扫,赫然是一个黑衣蒙面人,不言可喻,对方必是八大护 法之中的一人,方才谭文龙发啸告警,原来就是呼求接应。   黑衣蒙面人目光一扫现场,再转向宫仇,象突逢鬼魅似地连退数步,惊呼一声:“丑剑 客!”   宫仇冷冷地道:“不错,八大弟子中,你排第几?”   黑衣蒙面人惊悸地再退了一步,手按剑柄……   破空之声传处,三条人影,自谷内疾掠而出,赫然是那入谷搜杀“白尸”的三人。   现场的情状,使三人齐齐惊“哦!”出声。   宫仇目光扫向后来的三个黑衣蒙面人,向其中身材较小的发话道:“孙大护法,幸 会!”   首座护法孙平章全身陡然一震,骇然道:“阁下到底是谁?”   “你看不出来,还是明知故问?”   “武林中已无‘丑剑客’其人!”   “嘿嘿嘿嘿,孙平章,‘丑剑客’永远不死!”   “阁下……”   宫仇阴冷至极地道:“你三人以三护法的名义,入谷搜寻‘白尸’,而实际上却以未座 护法谭文龙,冒充老夫形貌,屠杀同行的各派剑手,另一护法为应援,可惜,这些鬼蜮伎 俩,不值老夫一顾……   这一番话,使得四个黑衣蒙面人齐齐目露骇悸之色。   两个硕果仅存的各剑派代表,突地抢步上前,其中之一道:“老前辈,若非您揭破奸 谋,中原四大剑派,势非土崩瓦解不可,但是……”   “你俩何派门下?”   “晚辈青城!”   “晚辈武当份家弟子!”   “嗯,寄语各派掌门,两年前‘玉虚真人’一行,离奇惨死,是老夫于骨埋葬,至于死 因嘛……”   说着,目光射向那高大的黑衣蒙面人,森冷地道:“荣养段主‘黑心国手’当会答 复!”   宫仇一口叫破“黑心国手”的身份,使在场几个“金剑盟”特级高手,一个个心浮神 摇,寒气直冒。   首座护法孙平意陡地拔剑,向四大剑派仅存的两名高手削去。   拔剑,出手,快得犹如一瞬,两剑手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鼠子敢尔!”   “锵!”的一声金铁交鸣,孙平章连退数步,宫仇长剑徐徐归销。   场中,至少有两人是杰出的特流剑手,但党无法看出“丑剑客”以什么招式,一下击退 了首座护法孙平章。   宫仇仍若无其事地向“黑心国手”道:“段主阁下,‘王虚真人’等的离奇死亡,是你 的杰作吧?”   “黑心国手”行藏已露,索性让下面巾,现出本人面目,老脸阵阵抽搐,栗声道:“阁 下意在何为?”   宫仇冷漠地道:“没有什么,你只说出‘玉虚真人’一行是否被你毒死的!”   “你到底是谁?”   “丑剑客!”   “你不是?”   “这就奇了,老夫的身份还用你来猜疑?”   首座护法孙平章与另一护法,突在此时猝然出手,双双抡剑换雷霆万钧之势,一左一右 攻向宫仇。   以两人盖代的剑术,联手合击,威势之强,骇人听闻。   “锵!锵!”两声暴响,两护法各退了三个大步。   宫仇长剑斜举胸前,严若天神。   两护法心中的骇异,莫可言宣,在传说中,三十多年前“丑剑客”被认为是第一剑手, 但决不会玄奇到这般地步,而且,“丑剑客”分明已死于“玉虚真人”剑下,目前的“丑剑 客”,到底是什么来路?何以要和‘金剑盟”作对?就有些难以想象了。   宫仇忽地一晃身,众人只觉眼一花,剑尖已抵在“黑心国手”的胸口。   以“黑心国手”的功力,竟然连念头都来不及转。   “黑心国手”身侧的黑衣蒙面人厉叫一声:“丑剑客,你想怎么样?”   宫仇寒声道:“黄姑娘,老夫不会杀他,杀他的另有其人!”   黑衣人骇极地退了两步,这简直是邪门,“丑剑客”竟能一语道破她的行藏。   宫仇手掌微微一挥,蒙面巾应手而落,露出一张满含惊怖的芙蓉美而一她,正是“黑心 国手”的女儿黄淑惠。   他想起黄淑惠对自己曾微露恩情,坚约到她庄上一晤,内心不由下意识地一额。   “黑心国手”全身簌簌而抖,栗声道:“丑剑客,你待把本人怎样?”   “没有什么,说出毒杀‘玉虚真人’一行数十剑士的经过!”   “胡说!”   “嘿嘿,这是‘金剑盟’排除异己的手段之一,而你是帮凶!”   两护法再度振剑出手,似乎根本不顾“黑心国手”的死活。   宫仇被迫回剑应敌。   金铁震耳交鸣声中,两护法又被双双震退,而“黑心国手”却乘机倒退八尺,扬手虚空 向宫仇一挥,无声无色。   宫仇忽感一缕异香触鼻,立时惊觉,身形陡地划了两个半孤,就这电光石火之间,已吞 服了一位“辟毒丹”,动作奇快,谁也看不出来。   “黑心国手”见对方毫无反应,不由寒气大冒,黄淑惠也是粉腮惨变。   宫仇奇丑的面上,毫无表情,不屑地道:“区区之毒,能奈老夫何?”   “黑心国手”是当世岐黄能手,也是用毒权威,出手无空,想不到“丑剑客”居然不畏 剧毒,这使各人心中,又加上了一层恐怖神奇的色彩。   宫仇目中精芒暴射,两股青光,迫视在“黑心国手”面上,凝声道:“黄有道,你说是 不说?”   “黑心国手”厉声道:“不说又待如何?”   “那是你承认了?”   “放屁!”   “黄有道,老夫说过不杀你,但未说不废你,你再敢出言不逊,老夫先废了你!”   “黑心国手”连退三步,额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老脸一片惨厉。   蓦在此刻——   一个阴森刺耳的声音道:“说与不说都是一样!”   随着话声,五丈之外的一株巨树之后,晃悠悠地转出一个身穿宝蓝儒衫,头戴蓝色文生 巾,面蒙蓝布的怪人来。   所有的人,全为之一怔。   蓝衣蒙面人停身三丈之外,又道:“两年前‘玉虚真人’在失踪了三十多年之后,重返 武当,声言已剑劈了‘丑剑客’,言下大有以天下第一剑手自居之概,各派剑手亟欲证明这 事的真伪,于是联袂赴秘谷查证,‘金剑盟’得悉这消息之后,立派黄有道在谷口预置慢性 毒药,各派剑手中毒而不自知……”   两护法与“黑心国手”几乎是同时怒喝道:“你是谁?”   蓝衫蒙面客冷寒阴森地一字一顿道:“索血书生!”   这恐怖意味极浓的名号,加上那象是发自地底的声音,的确令人股栗。   “索血书生”,这名号在武林中可说前未之闻。   首座护法孙平章栗声道:“索血书生?”   “不错!”   “本座要你变流血书生!”   喝话声中,身形疾似鬼魅幻影,剑芒闪烁,罩身袭向了“索血书生”。   蓝影晃处,孙平章这一击落空,“索血书生”已换了一个位置,这种身法,的确令人咋 舌,单只能避过“金剑盟”首座护法的闪电一击,就足以表明身手已到了惊人地步。   “索血书生”好整以暇地道:“因有‘丑剑客’老前辈在此,本人不拟出手,以示尊 崇!”   声落,一晃而逝。   宫仇却大是震惊,这“索血书生”到底是什么来路?何以对“丑剑客”如此尊敬?又怎 会对两年前“玉虚真人”等的死因,宛若目见?   难道他就为说明这件惨案而现身?   如果说,这“索血书生”与真正的“丑剑客”有所渊源,有一天,自己这个后继的“丑 剑客”,与他对上了面,岂不尴尬煞人?   首座护法孙平章审情度势,一个“丑剑客”已无法对付,再加上一个神奇莫测的“索血 书生”,后果难料,心念几转之下,断然作了决定,以目向各人示意。   另一护法向呆立一旁的八个“金剑盟”弟子一挥手,道:“带八护法的遗体回总盟!”   八名剑手,巴不得早点离开这恐怖的场所,轰应一声,由一人负尸,一人拣起头颅,急 奔而去。   首座护法孙平章冷笑向宫仇道:“阁下,后会有期!”   宫仇冷眼一扫四人之后,道:“黑心国手父女可以离开!”   黄淑惠急拉她父亲一把,道:“爹,我们走!”   “黑心国手”目注首座护法,似乎在请示行止。   孙平章一挥手道:“黄殿主可与令千金先离开!”   “黑心国手”很恨地瞪了宫仇一眼,偕同黄淑惠踉跄奔离。   孙平章横移故步,与另一护法并肩而立。   宫仇面向那两个面无人色的“青城”“武当”弟子,一摆手道:“一切经过,你俩皆已 目睹,将所见禀告各剑派掌门,去吧!”   两人施了一礼,如飞而去。   宫仇这才向两护法道:“你俩可以回去一人,传语你们‘太上’,‘丑剑客’不日奉 访!”   两人均面蒙黑巾,脸上神情无法知晓,但露在外面的眼睛,已泛散着骇极之色。   宫仇语冷如冰又道:“你俩谁离开?”   两护法互望了一眼,手中剑徐徐上扬……   宫仇语含不屑地再次道:“或者你俩全留下?”   两护法各各暴吼一声,仗剑攻出,这一出击,不殊生死之斗,两人均挟以毕生修为尽力 而发,劲势之强,令人触目惊心。   宫仇见状,也不由感到一阵骇凛,在他没获练成下半部“一元宝箓”之前,别说两人联 手,八大护法中只要随意一人,他都接不下一个照面。   身形一扭,奇诡绝伦的脱出两人剑圈。   两护法如影附形,金刃划空厉啸,向宫仇直窜过去。   宫仇冷哼一声,举剑相迎。   一缕青光,从千层剑浪之中的朵朵乌云,接着是一连串金刃碰撞之声,两护法各退到八 尺之外,喘息可闻。   宫仇徐徐转身,面对那不知名的护法,以栗人的声调道:“你!排行第几?”   那护法象是无法抗拒地脱口道:“第四!”   “好,四护法,你留下!”   下字出口,脚步已然跨出……   一步!   两步!   距离缩短成了五尺。   暴喝声中,剑气撕空,首座护法孙平章闪电般从后进击。   宫仇连头都不回,身形似幽灵般地一晃,避过这迅雷奔电的一击,人已到了四护法的身 侧伸手可及之处。   四护法厉吼一声,振腕攻出八剑。   宫仇一招“雪梅含苞”,把八剑硬封了回去。   虽然同是一招“雪梅含苞”,但在他修刀习半部“一元宝箓”前后,威力却不可同日而 语,这一招纯属守式,可是之后,抖剑再……   一声冷喝去后,是半声惨嚎。   四护法长剑脱手而飞,一股血柱冲天而起,尸身缓缓栽倒。   确是武林罕见的剑手。   首座护法孙平章,猛攻而至。   宫仇缓缓举剑,斜斜迎去。双刻相交,紧粘在一起。   彼此内力透过剑身,涌向对方。   宫仇以八成内力相抗,双方竟然不分轩轾。   片刻之间,孙平章额头汗珠滚滚而落,这证明他出了全力相拼。   由徒而知师,“金剑盟太上”的功力,必已到了惊世骇俗之境。   宫仇骤加两成内力,一振剑……   首座护祛孙平章跌跌撞撞退了七八个大步,蒙面巾呼的飘起,一股血箭,射出一丈之 远。   宫仇寒声道:“孙平章,在老夫没有改变主意之前快滚吧,寄语你们‘太上’,老夫不 日专程拜访!”   孙平章重重地哼了一声道:“总盟之内,将为你先捆墓穴而待!”   语毕,踉跄离去。   宫仇长剑归鞘。   “青袍蒙面人”的形影,似乎又浮洋在眼前,他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寒意,如果说对方 确是“金剑盟太上”,自己是他的敌手吗?能顺利刃仇吗?   他似乎一直在暗中属随着自己,假如有一天,形迹败露……   他为什么概然把下半部“一元宝箓”让给自己呢?难道他愿意别人练成不世身手?如果 说因为没有上半部做基础不能修下半部,以他的身手,尽可以穷索上半部,又何患不得手 呢?   谜!   难解的谜,恐怖而又神秘的谜!   如果说“青袍蒙面人”不是“太上”,那一切假定都被推翻,那他是谁呢?   想象中,他不可能是另外的人,许多形迹,还明他是“太上”……   心念之中,不禁困惑地摇了摇头,举步离开。   转出山区,官道在望,他摘下了面具,回复他潇洒俊逸的本来面目,不疾不徐顺着官道 驰去。   他在暗自盘算:   先我杀母仇人“天狼尊者”?   还是赴大洪山无忧谷寻“武林一老吴不非”?   “三狐”已去其一,另两狐要找起来恐怕相当费事?   或者迳返总盟,设法引出“太上”,一决生死?   “二仙”自上次在“怀玉山庄”一现之后,杳如黄鹤,又是可遇难求……   除“一老”“二仙”“三狐”及“金剑盟”太上之外,还有些什么仇家呢?   ……………………   一路之上,只觉心烦意乱,大有无所适从之感?   目前,最使他头痛的是那幽灵似的“青袍蒙面人”,在他精神是一个极大的威胁,他几 经思虑之后,决心先证实“青袍蒙面人”的真正来历。   有三方面可以进行,第一,从盟主诸葛瑛的身上设法。第二,要拜弟冯真说出实话,第 三,到“怀玉山庄”访贾亮,不择手段要他说出来。   这三个方案中,第二个是从冯真着手,是上策,但一时之间,要找到冯真可不是件简单 的事,可行的是第三个,迳投“怀玉山庄”,访“长江废人贾亮”,至于第一个山诸葛瑛身 上下手,那是不得已的对策,极可能弄巧成拙。   于是——   他取道奔向“怀玉山庄”,沿途特别注意探听冯真的下落。   他自己也考虑到这些方法可能徒劳,“青袍蒙面人”随时都可能现身,但他不得不一 试,若由此而逼出“青袍蒙面人”与他当面解决,也不失是上策。   眼前,不尽的江水,滚滚东流,远川凝碧,连接春黑压压的一片莽林,官道在江滩与川 林的夹峙中笔直沿伸出去。   日薄西山,官道上已不见行人。   宫仇望着这山先水色,郁积的心胸为之一畅。   蓦地——   道旁树丛之中,似有一物在蠕动,发出簌簌的声响。   宫仇不期然地止住脚步,目光扫处,象是一个人影,当下毫不犹豫地弹身过去,冷声喝 问道:“什么人?”   那人影停止了蠕动,但没有回声。   宫仇剑眉一蹙,欺近前去,用手拨开枝叶。   “呀!”   他不由脱口惊呼了一声。   眼前,是一个浑身血污的女子,两额如被划了一个十字,皮肉翻转,面目全非,惨厉如 鬼,斜倚在树杆上。   宫仇栗声道:“姑娘怎会……”   那女子以纠如蚊蚋的声音道:“宫……近卫长!”   宫仇心头巨震,颇声道:“你是谁?”   “周……娥……”   “近卫四凤!”   “是……”   “近卫四凤周娥”虚弱地应了一声,创口又渗出鲜红的血水,重叠在业已凝固转紫的血 瘢上,其状之惨,令人不忍卒睹。   “近卫六凤”一向追随盟主诸葛瑛寸步不离,竟然在此被人残伤,的确是令人想象不到 的事。   宫仇恻然注视了“四凤”一眼,道:“你伤在何人之手?”   “蓝衣蒙面人!”   “什么,蓝衣蒙面人?”   “是的!”   宫仇骇然了,他想起了那自称“索血书生”的蓝衫蒙面人,难道就是他了他为什么要对 “四凤”施这毒手?“金剑盟”一向对于异己的武林人,都以金刃划对方之面,如今这手法 应用回“金剑盟”属下的人身上,似乎有以牙还牙的味道。   十二龙凤近卫,个个身手不弱,在武林中同列一流剑手,那这下手的人,功力必然奇 高,凭此,极可能是“索血书生”所为。   “四凤”艰难地举手朝林中一指,道:“盟……主她们……”   宫仇更加骇然,大声道:“怎么样?”   “在……林中……”   宫仇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战,林中一片死寂,没有半丝声响,难道全已遭了毒手不成? 但盟主诸葛瑛的身手,自己曾领教过,较之八大护法,并未逊色多少。   心念之中,栗声道:“你暂且在此等候,我去看看!”   猛一弹身,便朝林中飘去。   欺近不及二十丈,赫然又是一个血污狼藉的女子,躺在地上,面庞与“四凤”一样,被 划了两个十字。   宫仇心脏一阵紧缩,头皮微微发炸,暗道:残而不死,好辣的手段。当下急刹身形,上 前细一辨认,道:“你是三凤李芬?”   那女子无力地睁开眼来,微弱的目光注闪,嘴唇噏动,竟发不出声来。   宫仇咬了咬牙,朝里奔去。   十丈之外,是一块五丈见方的空评,被包裹在浓密的林木之中。   场中——   一篮一黑两个身影互相对峙。   宫仇隐身树后,目光一扫,顿时心跳怦怦,血行加速。   那蓝影正如自己所料,一点不差,就是那“索血书生”。   黑衣文子,赫然是“金剑盟”盟主诸葛瑛,只见她美赛天仙的粉面一片苍白,那令人不 敢逼视的美眸,涣散无光,长发纷披,衣裙不整,娇躯摇摇欲倒,显然已受了极重的内伤, 口角血渍犹存……   宫仇正待现身入场……   突然——   一个意念,浮上了脑海,“金剑盟”上代盟主,是自己的血海仇人之一,自己屈身“金 剑盟”,是为了便于查探仇踪,难道真的要替仇家效力?   同时,“索血书生”对“丑剑客”极为尊崇,虽然不知对方之所以如此的原因,但,凭 这一点,自己就不该与他为敌。   再就是“索血书生”既能轻易地避过“金剑盟”首座护法孙平章迅雷奔电的一击,证明 身手奇高,自己若不施展“一元宝箓”所载武功,势非其故,如若施展,岂非自暴身 份?……   心念末已,只听“索血书生”以冰寒刺骨的声调道:“盟主阁下,贵盟标榜‘本盟之外 无剑士’,残害武林同道,手段之辣,人神共愤,受害者累百盈千,本书生自誓要代受害者 索回所流的血……”   诸葛瑛娇躯见了两晃,嘶声吼道:“你……到底是谁?”   “索血书生!”   “武林中没有听说……”   “从现在起,武林中会有这个名号了!”   “你……意欲何为?   “索血!”   短短的两个字,以那种阴森刺耳的语调说出,令人有毛骨惊然之感。   诸葛瑛退了两步,娇躯摇摇欲倒,栗声道:“下手吧!”   “索血书生”哈哈一笑道:“盟主,本书生尊重你的地位,所以与你功力相搏,既然承 让,本人虽残但不算酷虐,照例……”   “怎么样?”   “依照贵盟的规矩,以金刃划面!”   诸葛瑛粉腮立时起了一阵抽搐,眼中尽是怨毒之色。   “索血书生”一扬手,手中已多了一柄八寸长短的利剑。   宫仇全身起了一阵寒栗。   谢葛瑛“哇!”地呛出一口鲜血。   堂堂“金剑盟”之主,此刻竟然无力反抗,任人宰割。   宫仇双季紧握,额上冒出了大精的汗珠,出手?不出手?这两个问题在他脑海里翻腾, 出手,违反了初衷,也非本愿,自己也是向“金剑盟”索血者之一,不出手,诸葛瑛将在眨 眼间被毁。   他想到自己当初被“金剑盟”暗算道擒,若非诸葛瑛力排众议,一再破例优容,自己决 不会活到现在,大丈夫恩怨分明。   他也想到她对自己那一份含蓄的情爱……   “索血书生”的短剑,缓缓向对方面门递去,他似乎要在下手之前,让对方饱尝那恐怖 的滋昧。   “住手!”   “索血书生”闻声回顾,栗声道:“是你?宫仇!”   宫仇这一惊非同小可,“索血书生”竟然能一口道出他的名字。   诸葛瑛乍见宫仇之面,似感到意外的惊怔,激动至极地暗哑地唤了一声:“宫仇!”   “砰!”地一声跌坐地面。   宫仇目注“索血书生”,明知故问道:“阁下何方高人?”   “索血书生!”   “嗯,第一次听到!”   “宫仇,你做了“金剑盟’近卫长?”   “不错!”   “甘愿受妇人女子支使?”   “噫,这似乎与阁下无关?”   “当然,不过本人看作象个人物,不料这般没意气!”   宫仇冷冷一哼,道:“阁下说话已经离了分寸?”   “索血书生”目中精芒暴射,厉声道:“宫仇,本人替你不值!”   宫仇心中大是惑然,不知“索血书生”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番话来?真是吹皱一池春 水,干卿何事?当下冷笑了一声道:“这是在下自己的事!”   “那你错了!”   “错在何处?”   “你成了帮凶!”   "帮凶又如何?”   “你流人的血,别人一样流你的血!”   “在下不在乎!”   “宫仇,本人给你忠告……”   “怎样?”   “离开“金剑盟’!”   “人各有志,阁下这话不嫌太过份了?”   “这是忠告!”   “用不着!”   “有一天你会噬脐莫及的?”   “无劳挂齿!”   “索血书生”发出了一长串冰寒的笑声,道:“言止于此,现在你走开!”   宫仇心中大奇,对方何以不对自己出手,而要自己离开?这是什么原因?自己的是“金 剑盟”的一分子呀?   诸葛瑛突在这时站起身来,栗声道:“宫仇,你……走!”   宫仇剑眉一挑,道:“我走,为什么?”   “你不是他的对手!”   言语中充满了关爱之情,秀眸中呈现一种异样的光辉,使宫仇大受感动。   昨天,他以“丑剑客”的面目,劈了盟中两大护法,今天,他冒生命之险来救盟主,这 种矛盾的行为,他自己也无法解释。   “索血书生”再次道:“宫仇,滚,下次碰见我必杀你!”   宫仇怒声道:“何不现在?”   “这一次本人放过你!”   “为什么?”   “给你一个机会!”   “不必!”   “你要为这位盟主卖命?”   “这……在下职责所在!”   “哼,近卫长,嘿嘿,宫仇,你未免太不自量了,你的身手较之贵盟主如何?”   “那不关阁下的事!”   “你岂非找死?”   “不见得!”   “索血书生”厉声道:“宫仇,今天我不想杀你!”   宫仇傲然道:“阁下未必就杀得了我!”   “你想证明?”   “悉听尊便!”   诸葛瑛急声道:“宫……宫……宫仇,你不是他的对手,你走,别管我,把情形禀告 ‘太上’,还有‘三凤’‘四凤’业已遭害……”   提到“太上”,宫仇眼前立时浮现出“青袍蒙面人”的形影,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战, 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   “索血书生”便朝宫仇上盘抓去,这一抓之势,诡辣得世无其匹。   宫仇—愕,正思忖该杏施展“一元宝箓”的武功,如果施出,行迹立即败露,如果不的 话……   心念末已,对方手爪已抓实了左边肩头,一股暗劲,似被八形剧力猛推,登时踉跄退出 八尺之多。   “索血书生”利刃再扬……   “砰!”的一声巨响,宫仇和身横里撞去,与“索血书生”撞个正着。   双方各退了一步,   宫仇一个斜跨,挡在诸葛瑛的身前。   “索血书生”暴喝一声:“宫仇,你逼我下手!” 第 十 章 迷离莫测   “索血书生”厉声喝道:“宫仇,你逼我下手!”   宫仇双唇紧抿,微微下抑的嘴角,形成了一个优美的弧度,那代表坚毅,孤傲,倔强, 这表情,算是代替了答复。   “索血书生”向前跨了一个大步,双掌微微上提,看样子似乎要出手。   空气紧张得窒人鼻息。   诸葛瑛低低但激动地叫了一声:“仇哥,我永远……”   宫仇陡地一震,以下的话,他一个字也没有听见,他自问:为什么?自己凭什么要这样 做?为仇人卖命?抑是……   “索血书生”突然哈哈狂笑不止,笑声中充满了嘲弄与不屑的意味。   宫仇被笑得浑身的不自在,冷喝了一声道:“什么事值得阁下如此好笑?”   “索血书生”敛住笑声,阴沉沉地道:“宫仇,今天连她也一并放过,希望你冷静想一 想,作个抉择!”   很明显,“索血书生”要宫仇脱离“金剑盟”。   为什么?他不知道。   “索血书生”何以突然改变主意?他不知道。   场面松弛下来,但却充满了神秘的色彩。   宫仇心中并未存与“索血书生”为敌的念头,反之,对他的作为在下意识中起了一种共 鸣之感,是以词色之间,稍见和缓,当下忍不住道:“阁下的意思是下次碰头之时……”   “索血书生”打断了宫仇的话道:“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其较之纣、虎,尤觉可恨, 你知道这意思!”   声落,一晃而逝。   宫仇下意识地笑了一笑。   诸葛瑛突在此刻跌坐地上,花容没有一丝血色,惨淡之极。   宫仇怦然心惊,回身面对诸葛瑛道:“盟主,你伤得很重?”   诸葛瑛勉强挤出一丝苦笑,道:“仇哥,在你我独对之时,你不能改个称呼?”   宫仇心中一动,暗自咬了咬牙,故作不闻地道:“在下说盟主的伤势……”   诸葛瑛幽怨地瞟了宫仇一眼,大声道:“死不了!”   了字之后,是一口鲜血,人也跟着昏死过去。   宫仇感到有些手足无措,救她?还是撒下她一走了之?   恩与仇,加上一种潜意识中的微妙感觉,使得他脑海中一片混乱,照列,她是仇人之 女,没有救她的理由,但,他想到被“金剑盟”劫持对,她对自己的优容,不问她动机如 何,总是一笔恩情,大丈夫应当恩怨分明。   救她,他作了最后的决定,从此互不相欠。   他取出了一粒“归元丹”,瓣开樱口,塞了进去,再在“灵泉穴”上轻轻一点,丹丸顺 喉而下。   诸葛瑛内伤极重,人在昏迷状态之中,根本不能自力助药性运行。   “索血书生”不知用什么功力,使诸葛瑛受这致命的内伤,实在是惊人。   宫仇踌躇再三,终于盘膝坐于诸葛瑛身侧,伸右手中指,虚空指正“命门”大穴,一股 真元,由指尖迫出源源射入诸葛瑛体内。   以一指之力,能隔空导元疗伤,在武林中属罕见。   盏茶工夫之后,诸葛瑛面色逐渐红润,鼻息由微而浊而调匀起来。   宫仇宛若老僧入定,俊面神光湛然。   半个时辰之后,宫仇收指起身。   诸葛瑛翻身坐起,先是惊愕,既而感激地一笑。   宫仇冷冷地道:“盟主,你没事了。”   诸葛瑛缓缓站了起来,眸光似水,飘漾着千万缕情丝,洒向了宫仇,软语轻声道: “我……该如何说呢?……”   那眸光,那声音,那言语以外的含意,的确令人沉醉,无法抗拒。   宫仇心里一荡,但任你柔情似水,总溶不开那仇恨结成的块瘰,不自然地一笑道:“这 是在下份当所为!”   诸葛瑛粉腮槐洌恐械那橐猓樟参抟牛滓或ィ嵘氐溃骸肮穑液芘宸? 的冷漠无情,但,我总记住欠你一笔就是了!”   薄恨轻嗔,加上三分幽怨,越发使她妩媚绝伦,另有一种说不出的风韵。   人非木石,孰能无情,宫仇忘其所以地一声长叹道:   “唉!造物何妒……”   话方出口,立觉不妥,急忙把下面已经挤到口边的话咽了回去。   诸葛瑛一怔神,道:“你悦造物何妒是什么意思?”   宫仇吞了一泡口水,道:“将来盟主会明白的!”   就在此刻——   数条人影疾奔入林。   来的,赫然是“近卫首凤陈素珍”、“四龙武平”,“六龙司马吉”。   两龙一凤,形色仓惶,向诸葛瑛恭施了一礼,然后目注宫仇,齐唤了一声:“近卫 长!”   神色之间,似对宫仇的现身此间,很感意外。   诸葛瑛面容一肃,道:“你们闻讯赶来?”   “首凤”陈素珍激动地道:“禀盟主,属下等四处查询已经半日了,刚才……”   “怎么样?”   “林外道旁发现‘四凤’周娥的尸体,所以才……”   诸葛瑛粉腮大变,栗声道:“周娥死了?”   “首凤”陈素珍悲吉道:“是的,还有‘三凤’……”   “也死了?”   “是的!”   “尸体呢?”   “已由‘三龙’“四龙’负责处理!”   宫仇下意识地感到一阵寒心,虽然,对于“金剑盟”中人的生死,他根本无所谓,也许 有一天,他一样对盟中人大加杀事,但,人总是人,他不能完全无动于衷,近卫长“六 龙”、“六凤”,而今只剩下“六龙”、“一凤”,他身为近卫长,虽说是假货,也不无恻 然之感。   他不期然地想到“索血书生”,他究竟是什么来路?   心念之中,脱口道:“盟主,‘索血书生’以什么手法使‘两凤’重伤毙命?”   诸葛瑛面寒如冰地道:“你不知道?”   宫仇愕然道:“在下何由知道?”   “对方似乎与你并不陌生,不然怎会放过本座和你?”   “这一点在下也无从揣测!”   诸葛瑛瞟了宫仇一眼,道:“他用的乃是一种极为诡奇的掌功,两凤想是内腑已被震 碎,所以致死!”宫仇默然。   “首凤”陈素珍以一种颤抖的音调道:“禀盟主,八护法与四护法已毁于‘丑剑客’之 手!”   诸葛瑛柳眉一竖,粉靥泛青,退了一个大步道:“这……怎么可能,两护法的功 力……”   “首席护法亲口示知的,据说‘丑剑客’剑术之深,远超出想象之外,恐怕……”   “恐怕什么?”   “除了‘太上’之外,恐怕已无人堪与其敌!”   宫仇表面上神色不动,心中却是一阵激动,想象中,“太上”确实是个劲敌,在彼此没 有过招之前,他没有必胜的把握,目前,他急切要证实的是“青袍蒙面人”是否就是所谓的 “太上”?   诸葛瑛喃喃地道了一声:“的确想象不到!”   五人同时缄口不语,除了宫仇之外,每个人的心头,都是沉重的,以“丑剑客”的身 手,神出鬼没的行动,蓄意与“金剑盟”为仇,的确是件相当恐怖的事。   谁能想象得到“丑剑客”就是宫仇的化身呢?   倏地——   宫仇发现了一样事实,使他大是振奋,这可以助他解开心中的迷团,他先后毁了“金剑 盟”两位长老,两位护法,一个坛主,其余弟子数十,如果说“青袍蒙面人”就是“太上” 的话,必定穷索“丑剑客”不休,自己只需如此如此,对方势非现身不可……心念之中,不 自觉地微微一笑。   诸葛瑛目光何等犀利,已然注意到宫仇反常的表情,冷冷地道:“近卫长,有何高 见?”   这话问得很技巧,她不问为什么在众人悲切之时发笑,却问有何高见。   宫仇闻声一愣,忽然触动灵机,乘势道:“太上纵容‘丑剑客’在总盟重地行凶于先, 又复坐观‘丑剑客’肆虐江湖同道于后,的确令人费解!”   诸葛瑛凝声道:“你不懂!”   “在下本来就不懂!”   “当‘丑剑客’闯本盟之际,“太上”关期未满,连八大弟子都不能分身缉凶,至于现 在……‘丑剑客’逍遥的时间不会太长的!”   “哦!那是在下失言了!”   口中如此说,心中却大感困惑,‘太上’坐关,不知在修练什么武功,照此一说,自己 在离开总盟之际,也就是“太上”出关之期,不然也不会在赴武昌途中碰上“隐形怪客” 了。   “隐形怪客”就是在“怀玉山庄”现身的“青袍蒙面人”,照此说来,他一直游踪在江 湖之中,为什么自己以“丑剑客”面目出现时,始终碰不上他呢?”   还有那“一元宝箓”的公案,他始终想不透其中蹊跷。   他想起“青袍蒙面人”对自己所提的警告,不由下意识地深深向诸葛瑛注视了一眼,心 里起了一阵寒栗。   他不能想象那后果。一旦“青袍蒙面人”知道他的真正身份时……   他也想到当初自己奉命去取“怀玉山庄”主人贾亮父子的人头,忽然又奉命取消任务, 这其中是否也有什么秘密在内?   拜弟冯真!   乾坤双煞!   “长江废人”贾亮父子!   已死的“空道”掌道“千手秀士范世光”!   这些但似乎都与“青袍蒙面人”有密切关系。   如果“青袍蒙面人”就是“太上”的话,这些人岂不全是“金剑盟”属下?   但以冯真以往的行为而论,似乎不象?   这其中究竟是一个绝大的阴谋,抑是自己的判断根本完全错误了呢?   心念来已,只听诸葛瑛道:“近卫长,本座现在立返总盟,你是否随行?”   宫仇略作思索之后,道:“这是否盟主的命令?”   “不,本座说过你目前尚未正式宣誓入盟,还是客卿地位,你的行动可以自主!”   “如此在下请求盟主再赐予数日之便,了结私事?”   “可以!”   “谢盟主!”   宫仇施了一礼,出林自去。   诸葛瑛望着他孤高的背影消失,芳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惘然之感。   “首凤”陈素珍在宫仇人影消失之后,突地秀眉微蹙道:“禀盟主,属下有句话不知该 不该说?”   “讲讲看?”   “依属下观察,近卫长宫仇似乎有些不太近情!”   “意思是他来路可疑?”   “是的!”   “何以见得?”   “第一、他似乎没有入盟的诚心。第二,他的身世来历,曾派人多次查探,始终是一个 谜。第三,他竟然会拒绝‘太上’的荣宠,不愿入门。第四,他的行踪十分诡异。第五,自 他进入总盟之后,事端迭起。”   诸葛瑛微微颔首道:“你说的不无道理,不过,我认为他是一个相当孤傲的人,走吧, 我们须立刻返回总盟,近卫长的为人和背景,当然是要澄清的!”   一行四人,弹身出林。   且说宫仇离了盟主诸葛瑛一行之后,取道疾奔“武昌”城郊的“怀玉山庄”,他盘算着 非要从“长江废人”身上着落出“青袍蒙面人”的真正来历不可,否则,这对他心理上的威 胁太大了,谜底一日不能揭穿,他一日不能放手了断恩仇。   三日后的一个夜晚!   怀玉山庄!   庄主“长江废人”贾亮父子,兀坐厅堂之中,映着高烧的鱼烛,父子两面上的神情和厅 内的空气一样,肃穆之中透出紧张。   桌上,一纸柬贴,上面几个狂草:   “三日后二更时分趋庄拜候  丑剑客具”   庄内,更析分明,由庄门起直到内厅,一路风灯高挂,只是寂无人影。   二更,二点。   贾一非不自然地一笑道:“爹,我们的客人该到了?”   “长江废人”贾亮神态肃穆地道:“是的,该到了!”   父子俩沉默了片刻,贸一非语含激动地道:“爹,‘丑剑客’第一次行走江湖时,您见 过他没有?”   “见过,距今已快四十年了,那时为父的年方弱冠!”   “功力如何?”   “剑术造诣颇深,被誉为第一剑手,但不如现在传闻之甚!”   “比起师祖他老人家呢?”   “那又不能同日而语了!”   “不知他拜庄的目的何在?”   “长江废人”贾亮双目陡射精光,注目厅外,哈哈一笑道:“在下腿脚不便,不克恭 迎!”   说完转向贾一非道:“非儿,代为父的迎客!”   贾一非在他父亲发话之时,已然起立,闻言之下,疾步走出厅门,只见院中站着一个面 目奇丑的青衫书生,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出奇之处,连目光也与平常人无异。   人的名,树的影,贾一非可不敢怠慢,抱拳弯腰,道:“晚辈贾一非恭迎大骂,请厅内 奉茶!”   来的,正是宫仇,他之所以投贴约定三日后的今夜拜庄,用意是让“长江废人”父子有 机会通知“青袍蒙面人”,这样,他的目的便达到了。   昔日,他曾是“怀玉山庄”的座上客,现在心内多少有些歉疚之意。   当下,冷冷地道:“不用,请贾庄主答话!”   黑影一晃,“长江废人”贾亮连人带椅飞落阶沿之上,抱拳过顶,道:“在下贾亮,尊 驾辱临草庄,有何见教?”   贾一非神色凝重地站到他父亲身后。   宫仇缓缓地道:“本人只有一个问题向庄主请教,如庄主不吝赐教,本人话完即走!”   “长江废人”贾亮目如电炬,照在“丑剑客”面上,沉声道:“尊驾无妨说说看?”   “请庄主告知出身门派!”   “长江废人”老脸一变,道:“这歉难从命!”   宫仇寒声道:“本人言出不改!”   “长江废人”贾亮怒声道:“武林中各有禁忌,尊驾未免迫人太甚!”   宫仇心中也自知此举实在过份,但他的目的乃是要逼出对方身后的人,当了故意一阵嘿 嘿冷笑,阴森森地道:“贾庄主,武林人在江湖中开门立派,没有自秘的必要!”   “长江废人”道:“这是门规,在下无法置评!”   “贵派门规禁止向外宣泄派别身份?”   “不错,正是如此!”   “可是本人必欲知道!”   “在下只好违命!”   “恐怕山不得你。”   “尊驾准备怎样?”   宫仇一字一顿地道:“你能接本人一招,本人立刻离开!”   贾一非血性方刚,早已按捺不住,双目一瞪道:“晚辈不才,愿接老前辈一招!”   宫仇半言不发,退后数步。   “长江废人”怒声道:“非儿,你疯了,你半招也接不下!”   贾一非咬牙道:“爹,孩儿宁死也不输这口气?”   “长江废人”坐在椅上的身躯簌簌而抖,额上青筋暴露,恨恨地道:“丑剑客,尊驾是 诚心对我贾亮下手来的?”   宫仇寒飕飕地道:“贾亮,目前只有两条路给你走,一是说出师承门派,一是准备接 招!”   贾一非狂叫一声,扑入院地之内,“刷”地拔出长剑,横在胸前,厉声道:“领教!”   “长江废人”目中几乎喷出血来。   宫仇心中甚是不安,为了迫出“青袍蒙面人”的底细,他不得不出此下策,不久前,他 曾是贾亮的座上客,如今却无异是恃技凌人,但,舍此之外,他无别径可循,当下故意以不 屑至极的口吻道:“娃儿,你还谈不上向老夫领教!”   贾一非面孔扭曲得变了形,两颗眼珠似乎要脱眶而出,全身筛糖似地簌簌直抖,狂吼 道:“丑剑客,我知道不是你的敌手,但一口气未断之前,我……”   由于过份激怒以下的话竟说不下去。   宫仇心中暗叫道:“贾老丈,原谅我,我是不得已而这样做啊!”   人皮面具,掩盖了他所有的表情,那木然的神色,仍使人不寒而栗。   贾一非嘶声道:“看剑!”   挟着嘶吼之声,剑芒打闪,剑气迫人,猛然罩向宫仇,招式奇诡狠辣,而且快得惊人, 毫无保留地狂攻猛劈,不替自己留丝余地,显然,他是存心拼命,可是此刻在宫仇眼中,的 确不当回事,身形连闪,轻而易举地让过了一轮狠攻。   贾一非是明知不可为而为,失死根本不放在心中,觑准对方位置,左掌右剑,忘命地和 身扑了过去。   眼一花,“丑剑客”顿失所踪,心方一塞。   “长江废人”脱口惊呼道:“非儿,后面!”   贾一非心念未转,一只手掌,已抵上了“命门”大穴,“丑剑客”的声音道:“乖乖地 退下去,老夫不想杀你!”   贾一非亡魂皆冒,他已横定了心,面色一变之后,栗声道:“丑剑客,在你对家父下手 之前,先毁了我,告诉你,今天你不会达到目的的!”   宫仇冷冷地“哼”了一声,道:“未见得!”   口里说着,心中却在暗暗着急,他对贾家父子本是一种虚张声势的做法,目的是在逼出 “青袍蒙面人”本人或者来历,可是这么久了,既不见“青相蒙面人”现身,看情形又不能 从贾亮父子口中逼出话来,倒是有些骑虎难下之感。   “长江废人”爱子心切,颤声叫道:“丑剑客,你不能伤他!”   宫仇故意“嘿”地一声冷笑道:“他自己愿意死,老夫只好改变初衷了!”   这时,只要宫仇掌心吐劲,贾一非就得立毁当场,当然宫仇是不会真正下手的。   贾一非陡地向前一冲,回转身来。   “长江废人”大感意外,“丑剑客”竟然任由贾一非脱出控制之外而不出手。   贾一非一抡剑,拦腰猛扫而出。   宫仇扬手弹出一缕指风。   “铛!”的一声大响,贾一非手中剩下一段剑柄,骇极得退到一丈之外。   宫仇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若无其事地向“长江废人”移近两步,道:“贾亮,你说不 说?”   “办不到!”   “那你接老夫一招?”   “出手吧!”   “你愿意死而吝啬一句话?”   “武林人有时一句话比死更重要!”   “为什么?”   “长江废人”须发蓬飞,震声道:“丑剑各,亏阁下是前辈人物,连武林禁忌都不 懂?”   仇宫冷笑一声道:“除非是见不得人的门派,否则没有隐秘的必要!”   “长江废人”贾亮抗声道:“武林中各有禁忌不同,岂可一概而论。”   “你是打定主意不说的了?”   “不错!”   “你知道这一招的结果将是什么?”   “大不了一死!”   “嗯!”   “丑剑客,阁下尽管出手,本人决不皱眉,不过……”   “怎么样?”   “三天之内会有人以牙还牙!”   宫仇心中一动,暗忖,听对方话中之意,莫非“青袍蒙面人”三日之后才能赶来?心念 之中,脱口道:“老夫可以等上三天!”   蓦在此刻——   一个极其耳熟的声音遥遥传至:“不用等了!”   宫仇一愣,尚未转过念头,一条人影疾泻而落,目光扫处,本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暗道 一声完了,手心登时泌出了冷汗。   来的赫然是拜弟冯真,冯真是唯一知道他底细的人,如果他一抖露……   情急之下,智计立生,沉声喝道:“娃儿,你是谁?”   冯真挤了挤眼,道:“晚辈冯真,奉家师之命有要事与老前辈相商!”   宫仇咬了咬牙,道:“令师是谁?”   “见面自知!”   “现在何处?”   “请随晚辈来!”   说着,弹身越屋向庄外掠去。   宫仇怔了一怔,向“长江废人”道:“庄主,老夫还会再来的!”   “长江废人”却意外地冷笑道:“但愿阁下能再来!”   宫仇也无暇思察对方话中的含意,转身便朝冯算身后追去,他目前的功力,只施展了五 成,便与冯真驰了个并肩。   顾盼之间、来到了江边。   冯真首先一刹势,道:“就在这里谈谈吧!”宫仇也自住身形。   时当子夜,江上渔火点点,在朦朦的星光照映下,仍可见滚滚波光晃动起伏。   冯真一把捉住宫仇的手道:“仇哥哥,把你脸上那劳竹子东西取了吧,怪难看的!”   宫仇苦笑一声,摘下了面具。   冯真紧接着又道:“仇哥哥,恭喜你奇缘辐辏,练成了盖世神功!”   宫仇不由怦然心惊,骇然道:“你怎么会知道?……”   冯真嘻皮笑脸地道:“我为什么不会知道?”   宫仇心念一转,自己得到“一元宝箓”下半部的事,只有“青袍蒙面人”知道,由此看 来,他与“青袍蒙面人”关系至深,也好,这谜底也不必再找“长江废人”,只在他身上便 可揭晓。   当下哈哈一笑道:“当然!当然!真弟你应该知道才对,我倒是一时忘了!”   冯真放开了握住宫仇的手,就势朝身边一块江石上坐下。反问道:“你说当然,是什么 意思?”   宫仇目光略不稍瞬地注定对方,缓缓地道:“真弟,难道一定要愚兄说穿?”   “你无妨说说看?”   “你从‘青袍蒙面人’口中得悉的!”   冯真平平淡淡地道:“你说对了!”   宫仇将话就活地追问道:“真弟,我想知道他是谁?”   “谁?”   “青袍蒙面人!”   “你威迫‘长江废人’父子,目的在此?”   “是的,这是不得已的下策!”   “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   “这对我切身的利害有关。”   “为什么?”   “你告诉我之后,我会告诉你!”   “可是我的看法,认为你目前没有知道的必要。”   宫仇斩钉截铁地道了一声:“不!”   “你非要知道不可?”   “是的!”   “但我不能告诉你。”   宫仇俊面一沉,咬牙道:“真弟,你今晚非说不可!”   冯真斜起半只眼道:“如果我不说呢?”   “这……”   宫仇怔住了,对这情重如山的拜弟,他真话说不出口,不久前对拜见“辣手书生”的怀 疑,使他内疚在心。   冯真轻轻一叹道:“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呢?”   宫仇横着心道:“真弟,我问你一句话,你凭良心回答我,不管是好是坏,我不怪 你!”   “什么一句话,这么严重?”   “你没有出卖我?”   冯真顿了一下脚,道:“出卖,这话从何说起?”   “譬如说,我的身世及一切,只你一个人知道………”   “不错,只此一点,就已表示了你对我的全部真情!”   “没有入第二个人之耳?”   冯真“突”站起身来,庄重地道:“有,但没有第三者!”   宫仇双眼一瞪,沉声道:“谁?”   “青袍蒙面人!”   宫仇宛如当头摇了一棒,定了定神,厉声道:“你全都告诉了他?”   冯真皱着眉头道:“仇哥哥,我有不得不告诉他的苦衷,将来你会知道!”   宫仇肝胆皆颤,激越地道:“将来?哼!恐怕没有将来了!”   冯真被宫仇的神情,弄得震骇不已,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道:“有什么不妥?”   宫仇向前逼近了一步,压低了嗓音道:“说,他到底是谁?与你有什么关系?”   冯真音着脸道:“仇哥哥,你别这么凶好不好,有话慢慢谈?”   “凶!你只回答我这问题!”   “仇哥哥,为什么?为什么?你总该有个理由吧?”   宫仇闭了闭眼睛,强自按捺了一下激动的情绪,寒声道:“真弟,你与‘乾坤双煞’、 ‘长江废人’、‘千手秀士’等人是否同门?”   冯真沉默了刻,似乎下了最大的决心,应了一声:“是!”   “何门?”   “我不能告诉你!”   “是否‘金剑盟’?”   “什么,‘金剑盟’?你以为……”   “是或不是?”   “不是!”   “当真?”   “你这想法不但无稽,而且可笑,我不知你是怎么想出这妙话来的,你身为该盟近卫 长,难道……”   “我对“金剑盟’不知道的隐秘尚多!”   冯真若有所悟地一点头,庄重地道:“仇哥哥,我郑重地告诉你,不是!”   宫仇激动万分地道:“那么,‘青袍蒙面人’是……”   冯真立即接口道:“与‘金剑盟’风马牛不相及!”   宫仇宛如卸下了一副千斤重担,心灵上登时轻松了不少,“青袍蒙面人”既不是自己想 象中的“金剑盟太上”今后就可以放手地了断恩仇了,可笑自己空担了这久的心事,处处缚 手缚脚,疑神疑鬼,但,问题又来了……   “青袍蒙面人”既非“太上”,而自己并没有接近过什么女子,他为什么会认出那样的 警告,不许自己和除他女儿之外的任何女子交往?   他为什么舍得放弃牺牲了人命换来的下半部“一元宝箓”?   ……………………   心念之中,不自觉地脱口道:“不对!”   冯真一愕道:“什么不对?”   “我曾对你提过‘青袍蒙面人’向愚兄所提的警告?”   “怎么样?”   “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女子,这话从何说起?”   “事出必有因!”   “我想不通?”   “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宫仇心痒难搔地道:“真弟,你知道这一切,为什么不明白说出来?”   冯真神秘地一笑道:“时候未到!”   宫仇莫可奈何地苦笑了一声,心知问也不会问出结果来,反正已证实“青袍蒙面人”并 非“金剑盟太上”,这已经足够了,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当下换了话题道:“真弟, 我现在不问‘青袍蒙面人’的来历,但可以问与他有关的两件事吗?”   “这……无妨说说看?”   “当愚兄被‘玉面狐’祝莲芝劫持在山洞中时,‘青袍蒙面人’已在暗中窥视,以他的 身手,为什会不能阻止‘玉面狐’的徒儿宋魁杀害‘千手秀士’范世光?”   冯真神色一黯,道:“他根本未入洞,是在洞外以‘天听’之法听取洞中的动静,事情 的演变,出乎人意料之外,你也有这感觉吧!”   宫仇点了点头,想起“青袍蒙面人”抱着“千手秀士”范世光的尸体,眼含痛泪,曾 说:“………二十年前意气用事,使你夫妻分离,二十年后一时疏忽使你会恨而终……”照 此看来,莫非范世光是“青袍蒙面人”之徒?如果是,冯真已承认与范世光是同门,那连 “乾坤双然”“长江废人”等在内,也与冯真是同源了。再想及“怀玉山庄”的往事,更觉 所测与事实十分接近。   心念之中,脱口道:“如我所猜不惜,“青袍蒙面人’必是真弟你等的师尊?”   冯真无可奈何地一笑道:“算你猜对了,到此为止,我们谈别的,如何?”   “我说过有两个问题……”   “好,你问吧!”   “令师俞命‘千手秀士’从‘武林一老’手中获取下半部‘一元宝箓’,‘千手秀士’ 因此而丧生‘三狐’之手,还陪上了丐帮中支分帮掌舵‘斑衣神丐邓十五公’一条命,为什 么却轻易地让愚兄拿去参修,这……”   冯真莞尔道:“它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可是令师付出这大的代价,没有拱手让给我的理由呀?”   “理由当然有!”   “什么理由?”   “对不起,这一点歉难奉告!”   宫仇不由一窒,这一点正是问题的症结所在,冯真却一口气回绝了,但,他随即想到了 另一个问题,“斑衣神丐”口中的“万老邪”……   “真弟,‘万老邪’是谁?”   冯真面色一变,但瞬即复原,尴尬地一笑道:“仇哥哥,千言万语,总结一句,求门门 规之内有两条戒律,一是门中任何弟子不得自泄身份与论及师门内情,另一条是本门武功除 一脉相传之外,父不传子,母不传女。这样,你该谅解我有所不言的苦衷了吧!”   宫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好,我们不谈这个!”   冯真一偏头道:“你生气了?”   宫仇失声笑道:“真弟,你想我会吗?我凭什么要生气呢?”   冯真天真地一笑道:“我想你也不会。”   蓦在此刻——   只见两条人影,向两人立身之处的江滩,飞奔而来。   宫仇向冯真挥手示意,两人朝石隙中一缩,隐起身影。   两条人影身手相当不弱,起落之势,犹如夜宴蝙蝠,眨眼工夫,已到了距宫仇两人隐身 之处不及五丈,陡地刹住了身形。   宫仇目力逾常,虽在暗夜,视物不殊白昼,只见来的赫然是两个面目颇为清秀的黑衣少 年。   两少年游目朝四外一扫之后,其中的一个道:“师兄,师父这种做法,未免太残酷了 些,好歹总是一脉连枝……”   另一个沉声喝斥道:“你疯了,你敢论断尊长?”   “不过,我总觉得……”   “哼,你想死的活,尽管说吧!”   那少年果然被斥责得不敢再言语。   空气暂时归于沉寂。   宫仇与冯真互望一眼,既不知道这两少年的来路,当然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   片刻之后,仍是那被称作师弟的开口道:“师兄,这件事办完之后一是否就要回转天 南?”   “可能是!”   “我们已没有逗留中原的必要,况且因为三位师妹被正门规的事与‘全剑盟’……”   “好了,别日没遮拦,现在你我分头行事,我去禀报师父,你去‘玄妙庵’守伺,注 意,别打草惊蛇。”   “就这样吧,走!”   两条人影,一条沿江奔去,另一条却奔向靠山的一面。   宫仇俊眉一轩,道:“真弟,什么回事?”   冯真一摇头道:“谁知道!”   “所谓‘玄妙庵’但由是个尼庵,不知他们何以要对女尼下手?”   “你有兴趣吗?”   “并非是兴趣不兴趣的问题,两人谈中曾透露‘金剑盟’三个字,看来此中大有蹊跷, 我想弄个明白!”   “好办,‘玄妙庵’离此不足五里,就在对面半峰之上,我们跑一趟吧,反正更深夜 沉,横竖没有事?”   “走!”   两人弹身朝方才那黑衣少年消失的方向奔去……   玄妙庵——   座落在半峰间的松林之中,占地约半亩,据此可以遥望“怀玉山庄”。   三更将尽,除了佛前青灯未灭之外,金庵陷在一片灰暗死寂之中。   突地———   一阵凌厉刺耳的狼嗥,划被死寂的夜幕,遥遥传来荒山狼号,本届常事,但这曝声,却 不象普通的狼嗥,悠长、凄厉、摇曳刺耳之极,闻之令人毛骨惊然。   嗥声自远而近,到了庵前,便告寂然。   佛堂之内,一个中年女尼出现了,在灯光映照之下,可以看出那中年女足满面俱是骇惧 之色,面容苍白得可怕,象是一件极端恐怖的事将要临到她的头上。   她在佛前上了香,然后颤巍巍地面向佛堂之门,在蒲团上盘膝而坐,双目微合,手数念 珠,口里喃喃地似乎在诵经。   一声使人心摇胆颤的阴笑,发自佛堂之外的暗影之中。   那女尼全身一震,睁开眼来,面上的肌肉一阵抽搐,栗声道:“来的可是大师兄?”   暗影中一个阴森刺耳,破锣般的声音道:“一点不惜,是我!”   “大师兄来意为何?”   “嘿嘿嘿嘿,师妹,你明知故问!”   “我已皈依沙门,法号迷觉!”   “那我该称你一声‘迷觉师太’了。”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嘿嘿嘿嘿,你佛虽慈悲,恐怕难以保全于你!”   “迷觉师太”全身又是一颤,颤栗着声音道:“大师兄,请述来意?”   暗中那声音更形冷厉刺耳地道:“随我回天南去见师父!”   “迷觉师太”目中陡射愤恨怨毒之色,咬牙道:“师父他老人家难道要对门下失言,他 曾答应我另觅归宿的。”   “随你怎么说吧!”   “贫尼已是佛门弟子,大师兄……”   “住口,你只说一句,去,或不去?”   “迷觉师太”久久才迸出两个字来道:“不去!”   “嘿嘿嘿嘿,那别怪为师兄的心狠!”   “怎么样?”   “你目前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乖乖随我回去……”   “迷觉师太”厉声道:“办不到!”   “第二条路是死!”   “你……你……毫无人性……”   “李芳芝,你当真心如铁石,宁死不从?”   隐身在怫堂正面檐角的宫仇,乍闻“李芳芝”三个字,心头登对猛震,“李芳芝”,这 名字好熟悉,似乎在何处听到过?   他想,深深地想,从记忆中去搜索。   “迷觉师太”双目暴睁,惨厉地吼道:“东方雷,你在做梦!”   暗影中被称作东方雷的神秘人再度发出一阵刺耳明笑,以栗人的音调道:“那你只好与 你姐姐做一路了!”   “迷觉师太”猛可里站起身来,一串佛珠掉落地上,语不成声地道:“畜生,你把我姐 姐怎么了?”   东方雷阴恻恻地道:“李芳芝,出家人戒嗔,你冷静一点,你姐姐两年前已升登极乐 了!”   “迷觉师太”狂吼一声:“畜生,你百死不足以偿其辜!”   身形摇摇欲倒。   宫仇登时杀机冲胸,周身血脉沸腾,他想起来了,这“迷觉师太”正是母亲遗书中所说 的阿姨“无情仙子”李芳之,母亲托他为自己觅师而无下文,想不到她在这里出了家,听话 音那东方雷必是“天狼尊者”无疑了!   难道母亲也是“天狼尊者”门下。   蓦在此刻——   一条人影,如巨鸟般从暗影中投射向佛堂。   宫仇大叫一声:“不好!”飞身疾扑……   一声凄绝人寰的惨号,传自佛堂之内。   宫仇一颗心陡然下沉,身形甫一落实,一道排山劲气已罩身卷至。   那掌力竟然强猛得出奇,宫仇在仓促之间,被震退了两步。   对方已当面冲立。   宫仇这才看清那人面如蓝锭,目射绿芒,身穿一袭蓝布袍子,丑怪凶残之态,一目了 然,当下咬牙喝道:“阁下就是‘天狼尊者’?”   东方雷一窒之后,“嘿”地一声冷笑道:“不错!”   面对杀母仇人,宫仇目眺欲裂,暴喝一声:“纳命来!”   “呼”地一掌,朝东方雷当胸努去,这一掌是“一元宝箓”所载三掌招之中的第一招 “断云零雨”,看似乎平无奇,其实玄奥无伦,潜劲如山。   东方雷登时目露骇色,双掌齐避,如封似闭……   “砰!”然巨响声中,东方雷避无可避地被一掌扫中了左肩胛,“噔、噔”退了三个大 步,心头骇凛至极,他进中原来,可说是第一次吃了瘪。   宫仇可不敢轻视对方,“赵氏废园”之中,诸葛瑛与首座护法孙平章联手合击之下,连 对方一只衣角都碰不上,眼睁睁地看对方从容而遁,是以他并来存一击奏功之心,一招落空 之下,第二招“月落星沉”跟着施出。   东方雷如电闪弹身,飘射丈外,落到佛堂前的院地之中,可能,他自量接不下这罕见罕 闻的怪招。   宫仇猛一咬牙,正待……   佛堂中传出一声声凄绝人寰地惨号,“迷觉师太”僧衣尽碎,翻滚撕抓不已。   蓝影一晃,投入夜空之中。   宫仇心念疾转,还是先救人要紧,东方雷迟早总逃不了的,当下跺了跺脚,进入佛堂之 中,只见“迷觉师太”已然不成人形。   显然,她是中了东方雷的“摧心破血掌”。   宫仇凌虚一指,点了她的穴道,激动无比地道:“阿姨,阿姨,您……”   “迷觉师太”睁开失神的双目,虚弱地道:“你……你是谁?”   “南宫仇,先父南宫靖!”   “哦!你……仇儿,你母亲……”   宫仇眼圈一红,切齿道:“先母中了‘天狼尊者’的‘推心破血掌’而亡……”   “迷觉师太”嘶声道:“和我……一样?”   “是的,阿姨,有什么办法可救?”   “没有,除了……死!”   宫仇宛若被冰水淋头,心房陡地收缩,悲声道:“没有救?”   “没……有,我只是觉得……愧对你妈,我没有……完成她的托付……”   两滴泪珠,从她的眼角挤了出来,面色逐渐灰败。   宫仇一看情形不对,大声道:“阿姨,你与家母是‘天狼尊者’同门?   “不……门下!”   “什么,门下?”   “是……的……”   “东方雷难道不是‘天狼尊者’?”   “不……他……”   声音已不可闻,只剩下嘴唇在抖动。   宫仇双膝跪了下去,近乎哀鸣地道:“阿姨,告诉我,为什么‘天狼尊者’要派东方雷 向你和先母下手?”   “迷觉师太”身躯一连抽动了几下,双眼一合,死了,血水,从下身汩汩冒了出来,染 红了清净无尘的佛堂。   宫仇双拳紧握,连连向空挥动,口中歇斯底里地叫着:“杀!杀!……”   这是第三次,他目睹丧在“摧心破血掌”之下的惨状。   “仇哥哥!”   不知何时,冯真已站到了他的身前。   宫仇恍如从一场恶梦中醒转,缓缓立起身来,赤红着双目道:“我誓要把‘天狼尊者’ 师徒碎尸万段!”   几个面无人色的女尼,摇摇欲倒的从龛后转了出来。   宫仇心想,阿姨“无情仙子”李芳艺既已出家为尼,自应由该庵以佛门之礼安葬,自己 最切要的还是报仇,以慰死者在天之灵。   心念之中,向众女尼一拱手道:“有劳各位师太善后,在下告辞!”   说着,拉起冯真,大步奔出庵外。   冯真伤感地道:“仇哥哥,真想不到被害的是你阿姨,如果我们早一步阻止,也 许……”   宫仇仰天一叹道:“也许世间真有所谓‘命运’这回事……”   “仇哥哥,我陪你上一趟天南!”   “天南?”   “嗯,我们加快脚程,也许能追上东方雷那厮!”   “什么,他们……”   “我隐身庵外,听见东方雷招呼那两个黑衣少年立即动身回天南,从称呼上看他们是师 徒!”   “哦?”   “还有!”   “还有什么?”   “有三个女子叫什么钱蓉……”   宫仇心头一震道:“不错,‘金剑盟’贴身六凤之中,二凤钱蓉,五凤郑佩珍,六凤王 玉秀、都死于‘摧心破血掌’,怎么样?”   “我听那两个黑衣少年谈及,是他们的师妹!”   “什么师妹?难道已死的三凤是东方雷门下?”   “大概不惜,听说是私离天南,投入‘金剑盟’的!”   “哦,是的,在江边之时,黑衣少年之一曾说过‘……三位师妹被正门规之事,与金剑 盟……’我该早想及此他!”   “我们此刻就上道,如何?”   “好!”   东方现出了鱼肚白色,天已破晓,村杂乱啼。   宫仇与冯真一口气奔出了十数里路程。   突地——   宫仇一刹身形道:“且慢,这样不行!”   冯真讶然道:“什么?”   宫仇剑屑微蹙,道:“想那‘天狼尊者’在天南一带,必是不可一世的巨魔大憨,我们 这样明目张胆地寻了去,虽不怕他行使什么恶毒手段,唯恐增加探索的困难,同时,我也不 愿意所有行劫全落入‘金剑盟’的耳目……”   “依仇哥哥之见呢?”   “天南之行,最好是我一个人行动!”   “转了这么大弯,原来是不要我同行……”   “真弟,我不是这意思!”   “那是什么呢?   “请恕我直言,报仇之事,愚兄不希望任何人插手!”   冯真小嘴一撅,道:“我可没有打算插手,昨夜,‘玄妙庵’你看我现身没有?仇哥 哥,一人不敌二人智,两人一道,彼此有个照应,同时,我说在这里,决不伸手,怎么 样?”   宫仇尴尬地一笑道:“真弟,你没有跟我去犯险的必要……”   冯真大声道:“什么,我们之间,到现在为此,还没有这一份情感建立?”   “真弟……”   “一句话,你承认我们之间的盟约,如手如足,肝胆相照,就别说这些见外活,否则从 现在起便们撒手算了!”   宫仇窒了半晌,沉声道:“真弟,走吧!”   冯真一拍手道:“这才象话!”   蓦在此刻——   一胖一瘦两条人影,沿官道缓缓驰来,从两人身侧擦肩而过。   冯真不由脱口一声:“噫!”   宫仇诧异地道:“什么事?”   “你看清擦身而过的人否?”   “看清了,一胖一瘦两个老丐,怎样?”   “这两人是北方丐帮总舵硕果仅存的两位长老,胖瘦二丐,何以会在此间现身?”   “丐帮弟予遍天下,这有什么希奇。”   “不!……”   话声来已,又是一群丐者经过,为数不下二十,一个个神情凝重,行色匆匆,象是去赶 什么重要集会似的。   冯真呆了一阵,道:“丐帮自百年前,发生了一次非常变故,分裂出‘中支’‘天南’ 两个分帮,名义上仍受北方总帮节制,事实上已自立门户,现在既有总帮长老在此‘中支分 帮’的地盘内现身,事情决非寻常!”   宫仇一哂道:“这与我们有何关系呢?”   冯真正色道:“仇哥哥,中支分帮帮主‘斑衣神丐邓十五公’临死之时,曾把法杖与竹 符交托给我,要我替他寻到‘七巧丐’接掌门户……”   宫仇面色一变,接住话头道:“愚兄几乎忘了,‘斑衣神丐’因范世光而丧命‘千面 狐’的‘穿心箭’暗算之下,他临终之言,不单是你,我也有份,如果丐帮真的有事,我也 不能袖手,只不知那‘七巧丐’……”   “下落全无!”   “独眼丐乐天民欺师灭祖,打破丐帮传统,自任帮主,投靠‘金剑盟’,莫非北方总舵 已然知道了这事变而……”   “极有可能!”   “我们怎么办呢?”   “到前面镇市摸清真相再说,不过……”   “怎么样?”   “天南之行将要迟延了!”   “不要紧,先探明事实,再分别缓急!”   话声中,又是几条人影遥遥奔至,宫仇神目如电,相离虽远,已经看出了来人的标志, 急向冯真道:“真弟,你暂时回避一下!”   “我?”   “快,莫被人发现!”   冯真一闪身投入道旁林中,宫仇当道而立。   惊“噫!”声中,来人止步停身,赫然是六名“金剑盟”弟子,当先的是一名双剑级剑 手,其余五人皆胸纺一剑,六人齐齐向宫仇一躬身,口称:“近卫长!”   宫仇大刺刺用目一扫那双剑弟子,道:“报名!”   “弟子‘白旗坛’属下护坛司目王申!”   “身负何种使命?”   壬申怔得一怔,终于照实道:“赴曲州城火神庙参与丐帮中支分帮乐帮主就职大典!”   宫仇心头一震,丐帮帮主就职,全凭法权和竹符两件信物,如今这两件信物都在冯真手 中。   “独目丐”乐无民凭什么接任帮主之位?心虽狐疑,但表面上丝毫不露,冷冷地 “哦!”了一声,道:“你们走吧!”   六名金剑手躬身为礼,疾步离开。   冯真已适时窜了出来,皱眉道:“这是件大事,但目前‘七巧丐’下落生死不明,如何 设法阻止这典礼……”   宫仇沉重地道:“看来这事是‘金剑盟’从中操纵,只要乐天民一旦正式接任帮主,中 原道上的丐帮弟子,将全归‘金剑盟’驱策,帮主信物全在你手,届时你只消出示信物,宣 告‘斑衣神丐’的遗言,不难阻止典礼的进行!”   “怕没有这么容易!”   “为什么?”   “乐天民既无帮主信物,还请得动总舵长老来主持这就职大典,必然有备无患!”   “难道还会有什么花样?”   “可能!”   宫仇沉思了片刻,道:“真弟,丐帮不乏忠义之士,不可能全都盲从乐天民乖逆的行 为。”   “当然,但事实上我们已没有时间去分辨忠奸了!”   “那我们只有立即赶到地头,见机行事……”   “我有个计较!”   “什么计较?”   “我俩不妨一明一暗,我扮成乞儿,混在帮众之中,见机行事,你则在暗中伏伺,不得 已时,我们只好出手。   “好!”   “我们现在就分手,火神庙见!”   说完,弹身疾掠而去。   宫仇眼望冯真身影在视线中消失之后,才展开绝世身法,如一抹轻烟般朝曲州城方向飘 去,以他目前的身法,极少有人能在相值时认出他的形貌。   时正三更,月淡星繁,夜凉如冰。   火神庙前的方场上,密密层层地围坐着数百名乞丐,但却静寂无声,所有的乞丐,全都 面向庙门的阶沿。   庙门紧闭,冷寂得近于阴森。   在庙门侧面墙里的一株榕树上,正蛰伏着一条人影,他,正是宫仇。   盏茶工失之后,庙门缓缓开启,只听一阵“笃!笃!”之声,自人群中响起,三声一 停,忽高忽低,忽急忽缓,颇有韵律,原来是众丐手中各执一根小薄,敲打着身前的石板 地。   敲足九九之数后,响声戛然而止。   门内走出一胖一瘦两个白发老丐,身后各负了九个麻袋,两老丐在阶治上一左一右立 定,所有在场帮徒,齐齐站起,叉手当胸,躬身为礼,礼毕,又纷纷归坐,自始自终,不曾 发出半丝声音。   站在右首的胖长老突地开口道:“各位兄弟,天祸丐帮,本帮中文分帮掌舵‘斑农神丐 邓十五公’,遇害辞世……”   话锋一顿,所有在场的丐帮弟子,大多数口现悲愤之色,但没有一个人出声。   胖长老接着又道:“经查明杀害邓分舵主的凶手,乃是近日东山再起,纵横江湖的‘丑 剑客’!”   群情哗然,隐隐传出一片喊“报仇”之声。   瘦长老一抬手,压制激动地群情,接话道:“由于邓分帮主在失踪十年之后,惨遭意 外,是以法杖、信符,均告下落不明,在本帮而言,这种情况系属空前!”   隐身树上的宫仇,气得直咬牙,“斑衣神丐”死于“千面狐”之手,不知对方根据什么 把罪名扣到“丑剑客”头上?   瘦长老目芒如电炬似地一扫众丐,接着又道:“本座与赵老奉令主持新分帮主就位大 典,依帮规,应由‘七巧丐’继任,唯‘七巧丐”身犯虐杀弟子之罪,监候处治,顺序由乐 天民继任,现在请赵长老宣布大典开始!”   说完满面肃然之色。   胖长老随即开口道:“赵有常上秉祖师爷威灵,中奉带主法谕,下应各代弟子之愿,主 持大典,请司礼按规进行!”   一个身负五袋的黑面乞丐,从众丐乞中起立,步上阶沿,先对胖瘦二长老分别施了一个 礼,然后面向外,吆喝道:“请观礼贵宾移驾!”   一群人影,应声从庙内涌出,当先的是一个黑衣蒙面人,胸前六柄金剑交叉,不言可喻 这蒙面人是“金剑盟”中地位尊崇的人物,其后僧道俗尼,不下五十人之众,想来都是武林 各门派的代表。   众观礼代表分成两边排列。   黑面丐续吆喝道:“请新掌舵移驾!”   一个高大狞猛的独目白发老丐,大步走了出来,朝居中一站。   他,正是“斑农神丐邓十五公”的三师弟乐天民。   蓦在此刻——   一个中年丐者,满面凄厉悲愤之色,排众而出,激动万状地道:“豺狼当道,贤者含 冤,丐门行将步上分崩离析之途,请两位长老明察秋毫,慎重处理继位之事!”   “拍!”地一声,血光迸现,那中年丐者竟然自决当场,尸体缓缓扑地。   突兀之变,引起了一阵骚动,观礼来宾,个个变色。   胖、瘦二长老几乎是同声喝道:“他是谁?”   乐天民阴恻恻地道:“他是‘七巧丐’嫡传弟子,大概不愤乃师犯规负罪而被监禁,是 以口出逆言,企图淆乱视听!”   话声才落,另一个小乞丐闪身到了阶沿之前,大声道:“两位长老适才所说上代帮主死 于‘丑剑客’之手,是根据什么?”   胖、瘦二长老目瞪如铃,白发戟立,说不出话来,显得已经怒极。   乐天民目蕴杀芒,厉声斥道:“大胆,你是谁?”   “在下冯真,‘十五公’忘年之交!”   这排众而出质询的小乞丐,正是冯真。   乐天民暴吼道:“护法弟子何在!”   六名壮年丐者,一涌而前,双手交叉胸前,躬身道:“弟子等在!”   “拿下!”   “遵谕!”   六人之中的三人,伸手便朝冯真抓去。   冯真冷笑连声,不闪不避。   惊呼声中,三个出手的护法弟子,一个个掌指鲜血淋漓,忙不迭地退了开去。   乐天民怪叫一声:“逆鳞宝甲,小子你是……”   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冯真一个人身上。   冯真一阵“嘿嘿”冷笑,打断了乐天民的话,一抖手,散开布片,一根碧绿晶莹的绿竹 杖,高举手中,另一手却持着那块竹符,一步踏上了阶沿,向众丐道:“本人,有贵帮主遗 言宣布,以法杖、竹符为凭!”   众丐在一阵喧嚷之后,肃静了下来,骇然征视着这貌不惊人的小乞丐。   乐天民脸色铁青,目射凶光,厉喝道:“小子,你这法杖与竹符从何而来?邓帮主为何 而死的?”   冯真好整以暇地道:“在下自有交代!”   乐天民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你这小子与杀害邓帮主的‘丑剑客”是一路,三袋以上 弟子合功把他……”   胖长老一扬手,沉声道:“让他把话说完!”   冯真冷冷地道:“两位长老是否可以全权作主?”   胖、瘦二丐同时“哼”兀一声,道:“当然!”   冯真朗声道:“贵帮分帮主‘斑衣神丐邓十五公’急友之难,被‘三狐’困在“九宫迷 神阵’中十年之久,日前脱困之时,不幸被‘千面狐’假邓帮主挚友形貌,猝施暗算,邓带 主不察而遭毒手,临死之时,把信物交与在下……”   瘦丐一翻眼道:“且慢,小友你是否在场目睹?”   “不错!”   “小友在场的动机是什么?”   “在下出手抢救的与邓帮主为他而牺牲的同是一人!”   “谁?”   “空道掌道‘千手秀士范世光’!”   丐众之中起了一阵惊呼之声,“空道掌道”的名头不小,与丐帮可说是源远流长。   胖丐接口道:“本座如何可信小友之言不虚?”   冯真正色道:“凭在下身上所着的‘逆鳞宝甲’主人之名!”   “好,说下去!”   “邓帮主遗言继任人是‘七巧丐”……”   众丐有一大半纷纷起立,另一部分却目注乐天民,似等待什么指示。   乐天民以乞怜的目光,投向“金剑盟”的代表“六剑蒙面人”。   胸绣六剑的蒙面人突地上前数步,声如洪钟地道:“本人以观礼者的身份进一言,贵帮 主在如此隆重的典礼中,任由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子胡闹,岂非贻等武林,本人愿效微劳!”   话声中,不见作势,已到了冯真身前,五指箕张,缓缓向冯真前胸抓去……   冯真仗着“逆鳞宝甲”护身,对这一抓视若无睹,手中竹杖受到左手,劲贯右臂,准备 反击。   突然,“六剑蒙面人”的五爪在距冯真胸前不及三寸之处,陡然变爪为掌,一股内劲, 猛自掌心逼出,手掌却不接触冯真身体。   这一着,确实出人意料之外。   “砰!”然一声沉响,挟以一声闷哼,冯真小小的身躯,被震得斜飞而起,越过众丐头 顶,划空泻向人圈之外。   乐天民大叫一声。“拿下!”   立即有七八个心腹死党,扑向冯真。   惨哼突传,扑上去的丐帮高手,有三个栽了下去,其余物不由一窒。   冯真口角溢血,人却冗立如山,人在受伤之后,犹能一举创三丐,身手岂是等闲。   胖、瘦二丐同时大喝一声:“住手,不许任意行动!”   乐天民穷地移身到“六剑蒙面人”身侧,道:“护法,这小子留他不得!”   “六剑蒙面人”一个旋身,宛若一只巨鸟,凌空扑向了冯真。   场中在刹那之间顿呈混乱。   胖、瘦二丐气得簌簌而抖,堂堂长老之尊,竟然控制不了场面。   就在此刻——   一个冷漠冰寒的声音道:“住手!”声音不大,但却入耳惊心。   场中响起一片惊呼…… 第十一章 神算鬼女   一个冷漠冰寒的声音,喝声:“住手!”场中响起了一片惊呼。   六剑蒙面人骇然刹势,落在地面。   众丐波分浪裂,朝旁边闪开,露出居中一片空地,正对庙门。   冯真身前,多了一个面目奇丑的青衣佩剑人,目光如两颗寒星,四下一扫,被看的人, 不自觉地起了一阵股栗。   剑刃嘶风声中,眼前现出了五朵工整的梅花,梅色影象尚未在众人眼帘内消失,青衣人 的长剑业已入鞘,似乎根本没有动过一般。   “丑剑客!”   “丑剑……”   惊呼之声,此起彼落。   来的,正是宫仇,他在树上见冯真情势危殆,才戴上面具现身出来。   宫仇朝六剑蒙面人嘿地一声冷笑道:“孙平章,想不到又碰上老夫了吧?”   这蒙面人赫然正是“金剑盟”八护法之首的孙平章。   孙平章下意识地退了两步,没有开口。   宫仇又道:“孙平章,你身为观礼来宾,这样做是否逾越了分寸?”   孙平章色厉内茬地道:“阁下意在何为?”   宫仇提高了嗓音,意在使每一个在场的都能清楚听到:“老夫维护至友邓帮主的遗 命!”   胖瘦二丐到此刻才回过神来,互相望了一眼,却不知如何处理眼前这尴尬的场面,先 时,二丐宣布“丑剑客”是杀害邓帮主的凶手,此刻,“丑剑客”却又声言维护遗命,同 时,二丐业已看出乐天民心怀叵测,内中大有文章。   宫仇已看出两长老犹豫尴尬之状,振声道:“乐天民出卖丐帮,甘受‘金剑盟’驱策, 邓帮主遗命新任帮主清理门户……”   乐天民惨然变色,老脸扭曲得变了形,其余属于他的心腹死党,也一个个面无人色,只 有迫于淫威,心存悲愤的忠贞弟子,忍不住欢呼出声。   胖瘦二丐转身面对乐天民,胖丐激越地道:“有这等事?”   蓦在此刻—-   场中传出一声惊呼,宫仇陡地回首,登对杀机大炽,只见一双白发男女,分别执住冯真 的一支手,那男的金箍束发,锦袍赤足,一副岸然道貌,女的青衣锦裙,手中各拄着一根乌 光闪亮的鸠头杖。   赫然,这一双男女正是名透武林的一老二仙三狐之中的,“二仙”——“赤脚大仙文 广”与“素衣仙娘乐倩倩”夫妇。   “二仙”曾在此时此地现身,劫持冯真,的确大出宫仇意料之外。   场内起了一阵鼓噪。   “二仙”是昔年参与“二贤庄”惨案仇家之一,宫仇乍见“二仙”之面,热血阵阵沸 腾,目中射出恐怖惊人的煞芒,大喝一声:“放手!”   “二仙”挟持着冯真,向后退了数步。   “赤脚大仙文广”阴恻恻地道:“阁下会是‘丑剑客’?”   宫仇冷森森地再次喝道:“放开他!”   “这小子是你‘丑剑客’的什么人?”   “你放是不放?”   “嘿嘿,即使是万老邪亲自索人,老夫也得考虑考虑!”   宫仇又一次听到“万老邪”之名,心中下意识地一震,难道“万老邪”就是那“青袍蒙 面怪客”?如果是的话,该是冯真的师父了……   孙平章业已看出宫仇投鼠忌器的心理,一闪身,出手如电,冯真所持的绿竹杖和竹符两 样丐门信物,已到了手中。   “尔敢!”   几乎是孙平章得手的同时,宫仇大喝一声,劈出一掌,这一掌挟愤而发,已用上了十成 功劲,势道之强,骇世震俗。   孙平章闷呼出声,飞泻三丈之外,但,他身为“金剑盟”首座护法,也是“太上”八大 弟子之首,功力岂同小可,身形甫一粘地,突地斜射而起,以骇人的速度,投入暗夜之校? 眨眼而杳。   事变突然,数百丐门弟子,同声哗然。   孙平章竟然抢起丐帮中支分帮掌舵圣物,实在出乎每一个人意料之外。   宫仇也不由为之一呆,出手追回已是无及。   胖瘦二丐征在当场,做声不得。   所有各门派观礼的代表,一个个变颜失色,面面相觑。   混乱之中,阶沿上已失去了“独眼丐乐天民”的踪影,那司礼丐也不知何时下了台,一 些属于乐天民的心腹门下,也乘乱悄悄撒身而去。   冯真被“二仙”挟持,眼中几乎喷出火来,任他慧黠多智,此刻也是无能脱身,他虽有 “逆鳞宝呷”护体,一般刀剑掌指均奈何他不得,但也有个极限,若遇上功力卓绝的高手, 以“隔山打牛”的功力虚空震击,仍然不免要受内伤,他就是这样伤在“金剑盟”首席护法 孙平章的手下,若非他先受伤,“二仙”身手再高,要想一下制住他,可也不是一件容易的 事。   宫仇面对“二仙”,杀机云涌,热血如潮,恨不能把对方生撕活裂,但,冯其在对方手 上,投鼠忌器,他功力再高,也是徒然。   “素衣仙娘乐倩倩”笑向“赤脚大伯文广”道:“文老儿,如何处置?”   “赤脚大仙”一顿手中鸠头杖,道:“老伴,依你看呢?”   “量小非君子!”   “此话怎讲?”   “昔年徒儿被‘乾坤双煞’断臂,这仇一直不曾报得,这小子身穿‘逆鳞宝甲’,必是 ‘万老邪’宠爱的人,就从他身上收这笔账如何?”   “这……”   “怎么,你怕了?”   “不是怕,冤有头,债有主,仍须找‘乾坤双煞’为是!”   “万老邪最是护短,你忘了‘怀玉山庄’那天的事?”   “好,依你吧!”   宫仇陡喝一声:“你俩只要敢动他一毫一发……”   “素衣仙娘”冷冷地道:“怎么样?”   宫仇栗声道:“老夫把你俩挫骨扬灰!”   “凭你‘丑剑客’?”   “不信你可试试看!”   丐帮众弟子连胖瘦二丐在内,反而围了过来,易主为客。   “素衣仙娘”向“赤脚大仙”一呶嘴,道:“江湖传言,‘丑剑客’二次出山,功高无 量,你试他一杖!”   “赤脚大仙”依言松开了冯真的一只手,横移三步,手中鸠头杖斜斜上举,“素衣仙 娘”仍紧扣住冯真的另一只手,挪步之间,把冯真拉开丈外。   宫仇右手缓缓按上剑把。   场中空气骤呈无比的紧张。   “二仙”的名头,尚在“乾坤双煞”之上,这一搏可想而知必是泣鬼惊神。   “赤脚大仙”沉声道:“阁下,拔剑吧?”   宫仇冷森森地道:“老夫拔剑你就没命了!”   这句目中无人的话若非过份托大,便是传言不虚。   “赤脚大仙”老脸微微一变,轻哂道:“丑剑客,这话对本人而发?”   宫仇口唇半启,道:“一点不错!”   “好狂妄!”   “空言无益!”   “如果一剑要不了本人的命呢?”   “武林中将永无‘丑剑客’其人!”   “接杖!”   喝话声中,乌光打闪,“赤脚大仙”手中鸠头杖已斜斜击出,这一击之势,玄奥无比, 使人根本无从拆架闪躲,仗方发,如山潜劲已迫到三丈之外。   功力差的,还看不出这一枝的厉害,胖瘦二丐业已老脸失色。   剑芒耀眼,剑气森森,宛若朔九严冬卷起一阵砭骨寒风,接着是一声震耳的金铁交鸣, 乌光与寒芒同时消失。   “呀!”   惊呼之声响成了一片。   “丑剑客”有如天神,剑尖紧紧抵在“赤脚大仙”的心窝上,没有人看出他如何拔剑, 用的是什么招式。   “赤脚大仙”面色如土,鸠头杖低低下垂。   “素衣仙娘”亡魂尽冒,她夫妻纵横武林一生,从未见过这等身手,若非目击,谁能相 信不可一世的“赤脚大仙”接不了一个照面,当下栗声高呼道:“丑剑客,你不能杀他!”   宫仇心念疾转,如果他要杀“赤脚大仙”,不费吹灰之力,但冯真尚在对方手中,势必 一命不保,同时“二仙”是自己的血海仇家之一,要报仇就得出示真面目……   心念之中,嘿地一声冷笑道:“你为他乞命?”   “素衣仙娘”厉笑一声道:“丑剑客,‘二仙’岂能向人乞命,你下手好了,不 过……”   “不过怎样?”   “这小子陪葬!”   “你敢?”   “有何不敢!”   “放了他?”   “素衣仙娘”咬了咬牙,道:“一命换一命,彼此扯直!”   冯真目眦欲裂,大叫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宫仇缓缓收回长剑,沉喝一声:“滚吧!”   “赤脚大仙”老脸成了猪肝之色,顶上成束的白发笔直地坚了起来,倒拽鸠头杖,退到 了“素衣仙娘”身边。   宫仇杀机已透华盖,但为了冯真,他不能不放过这一双血海仇人。   “素衣仙娘”目珠一转,用掌朝冯真虚虚一幌,道:“去吧!”   一松手,与“赤脚大仙”弹身飞逝。   宫仇正待出声招呼冯真……   突地——   冯真身形晃了两晃,栽了下去。   宫仇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一闪到了冯真身侧,只见他双眸紧闭,腮白唇青,象是死了 一般。   不言可喻,“素衣仙娘”在放人之时,施了手脚。   他此刻仍是“丑剑客”的身份,不能有所行动,空自愤怒欲狂。   胖瘦二丐与另四个老丐,一涌而前,重视之下,光只摇头,均不作声,想是也看不出来 冯真是被“素衣仙娘”以什么歹毒功力所伤。   宫仇忧心如焚,心念数转之后,向胖瘦二丐道:“贵帮分帮主‘斑衣神丐’与老夫至 交,临死遗言,帮主之位由‘七巧丐’接掌,并清理门户,这一点老夫希望两位长老能依遗 言做到!”   “胖丐赵有常”这才拱手为礼,道:“敬谢阁下维护及传达遗命之德,‘七巧丐’现在 被禁舵中,本座当传令释出,并继续大典,由他接分帮主之位!”   宫仇颔首道:“关于贵帮信物,老夫负责索回!”   “胖丐赵有常”慨然道:“这岂敢劳烦阁下,本帮不幸,出此叛孽……”   宫仇接话道:“老夫言出不二,所失法杖竹符,誓必原物归还!”   瘦丐沉凝十分地道:“这位小友因敝帮之事而伤,实在……”   宫仇恨不能立刻飞到僻静之处,为冯真探查伤势,当下一摆手道:“区区之事,不足挂 齿,老夫别过了!”   说完,一把挟起冯真,向土阜之下泻去。   火神庙前,大典重开,在沉重悲愤的气氛中,由“七巧丐”接任掌舵。   且说宫仇这一路飞驰,专拣荒僻之处而行,一口气奔出了十余里,您觉臂弯与腰胁之 间,刺痛异常,猛然忆起冯真身穿“逆鳞宝甲”,所幸仅是挟抱而行,受了皮肉之伤。   眼前现出一座秀峰,高约百丈。   宫仇略一犹豫,直驰峰顶,拣了一处平坦之地,轻轻放下冯真,只见他面上浮起一层黑 气,呼吸极微,一时之间,不知如何着手疗治。   夜尽天明,晨曦在薄雾之中泛出隐约的异彩,他扯下了脸上的面具……   宫仇考虑至再之后,决定先检查冯真全身经穴,探出伤源。   他首先解开了冯真的外衫,里面是一件非革非丝的夹褂,用手碰触之下,立有棱刺逆 起,想来这就是“逆鳞宝甲”了。   长衫褪落,首先入目的是细皮白肉的颈项,和粉妆玉琢也似的浑圆手臂。   宫仇暗自好笑,忖道:真弟必是自小娇生惯养,才有这女孩子似的皮肉。   解开“逆鳞宝甲”,宫仇不由直了眼,里衣赫然是粉红织锦。   这分明是女子的装束呀!   发了一阵呆之后,心想,还是探伤要紧,冯真机智百出,精工易容,他这装束,也许别 有道理。   当下静下心来,从最下盘“中都”“阳辅”“公孙”诸穴,循序而上,至“大赫”“维 道”“居轸”均无异状。   接着便要探查“带脉”所属的八穴,奇经七脉上下交流,“带脉”却是环身一周,络腰 而过,必须解开中衣,才能看得清楚。   于是,他用手指桃开里衣的衣扣,里衣既紧且密,衣扣一松,蓦地崩了开来……   “呀!”   宫仇骇然惊叫一声,一个倒翻退到八尺之外。   皮面,红得象熟透了的柿子,一颗心几乎跳出口来。   他闭上了眼,口里直冒热气,手脚阵阵发麻。   冯真,竟然是个女的!   这是他做梦也估计不到的事。   那圆实而富有弹性的乳峰,似乎还在他眼前跳动,眼虽已闭上,印象并未消失。   他在经历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昏乱和激动。   冯真竟然是女儿之身,这太出人意料之外。   一事透,百事明,许多谜在刹那之间揭晓——   他想到冯真平时一些近于女性的小动作。   与男性有别的肌肤!   “仇哥哥!”三个字的呢称!   还有,那神秘的“青袍蒙面人”所提令人眩感的警告,他在心里重温了一遍:“……把 她交给你了,不许和任何女子交往,否则……”   是的,他早该想到,而竟没有想到。   冯真是“青袍蒙面人”的独生女儿!而“青袍蒙面人”就是他曾两次听人提及的“万老 邪”,难怪冯真不时在言语中推崇“白石岛主”武力无双。   但,“万老邪”的来历呢?此刻,他无暇去想这问题。   “乾坤双煞”,“长江废人”,“千年秀士范世光”等,都是她父亲的门下,都些曾经 隐现的微妙关系,也因之得到澄清。   他的意念在兜了一个圈子之后,又回到现实,不管冯真是男是女,此刻他必须查出她的 伤源,挽救她的生命。   他睁开了眼,战栗着重新移到冯真身前。   冷汗,从他的额上涔涔而落。   他感到有些晕眩,那羊脂白玉般的肌肤,粉臂,酥胸……   他几乎没有勇气移转目光。   前后盏茶工夫,他对冯真的看法,感受,完全变了样。   他不禁又陷入遐思——   照“青袍蒙面人”的说法,已然早认他为东床快婿,难怪“青袍蒙面人”曾因他的一句 话,放过“三狐”之中的“二狐”,把下半部“一元宝箓”轻易地让给他。   先前,他误认“青袍蒙面人”是“金剑盟”太上,因为除了诸葛瑛之外,他不曾与任何 女子有过交往。   “赵氏废园”之中,“青袍蒙面人”也曾现身,如果当时他对诸葛瑛的示爱,有所反 应,结果将是如何呢?   对美绝天人的诸葛瑛,在下意识中,他有一种不能释然的情怀,人,毕竟是感情的动 物,有时,根并不能否定一切。   由于这些,他联想到母亲的遗言,何二婶是生是死?她所生是男是女?如果是女的,而 且健在人世,今后一旦相遇,他能违背父母生前指腹的婚盟吗?   他下意识地把目光移向冯真……   这一想,使他遐念尽消,跌回现实。   冯真整个面庞已为黑气罩满。   难道她就此而不治了吗!   宫仇猛一挫开,自语道:“为了救命,顾不得许多了!”   他伸出颤抖的手,解开她的里衣,咬牙忍住狂跳的心,循轻绕脉,逐步探索,手指触 处,柔若无骨,滑如凝脂,全身有如浴在褥暑烈日之下,汗出如浆。   这一探索,使宫仇魂散魄飞,冯真奇经八脉之中,有五脉错乱,四十八穴闭阻,真气逆 窜,竟是散功无救的迹象。   两滴泪水,不自觉地滚下面颊。   他与冯真,情同手足,现在得知对方是女儿身之后,感受又自不同,如果冯真就此不 治,玉殒香消,岂非终身遗憾。   他不自觉地想到了“青袍蒙面人”,假使这怪人出现,冯真或许可救,但平时如冤魂附 体,暗随潜追的“青袍蒙面人”,偏在这紧要关头,杳如黄鹤。   究竟“素衣仙娘乐倩倩”以什么古怪功力伤了冯真,他连想都没处想。   从她面上笼罩的黑气情形看,她似乎是中了毒,从脉象看,却又不象。   虽然,他自习全了“一元宝箓”之后,功力已到了通玄之境,但对这无名之伤,却感到 无从下手。   在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来个急病乱投医,摸出怀中的“归元丹”与“辟毒丹”两个小 瓶,一倒,每样只剩下了三粒,他扔去了空瓶,把六粒丹丸全数塞进了冯真的口中,然后以 右手按在她后心“灵台穴”上,助她顺气呼吸,左手抵住“天突穴”,以本身真元助药力推 行。   盏茶工夫之后,冯真脸上黑气渐散,呼吸也均匀起来。   宫仇心中大喜,暗忖,这下可有救了,忙自加紧施为。   又过了盏茶时间,冯真嘤咛一声,睁开眼来。   宫仇忙不迭地撤掌起立,俊面火辣辣地直烧到耳根。   冯真迷惘地朝四外一阵扫视,道:“仇哥哥,这是什么地方?”   此刻,仇哥哥三个字入耳,宫仇下意识的心里一荡,不自然地一笑道:“这是一座山 头,距离火神庙大约不到二十里,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地方!”   冯真苦着脸道:“我记得着了‘素衣仙娘’的道儿?”   宫仇余愤犹烈地道:“是的,现在你觉得怎样?”   “我……不成了!”   “什么?”   “内元已无法提聚,功力想来是废了!”   宫仇狠狠地一跺脚道:“我会替你报仇!”   冯真忽地发觉宫仇神情不对,讶然道:“仇哥哥,什么不妥?”   宫仇呐响地道:“没……没什么,只是……你……你……”   “我怎么样?”   “你原来是……”   冯真两手撑地,坐了起来,觉得身上凉飕飕的,低头一看,面色陡变,“哇!”地一 声,大哭起来。   这一哭使宫仇手足无措,惶惑至极的抓耳搔腮,要想劝她两句,又无法启齿,只好在旁 干瞪眼,心中,可就倒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什么滋味。   半晌之后,冯真自行止住悲声,泪眼婆娑地道:“仇哥哥,你为什么要这样……”   “为了替你查看伤源!”   冯真理好了衣扣,索性把“逆鳞宝甲”折叠起来,娇羞不胜地道:“仇哥哥,你恨我 吗……”   “为什么?”   “因为我欺骗你!”   “不,我没有这种想法!”   “你喜欢我吗?”   “我……”   “不要勉强,说出你心中的话!”   宫仇倏地直视着冯真道:“我们的感情不变,仍和今天之前一样!”   冯真幽幽地道:“不,不会一样,因为你现在知道我是女的!从前的真弟已不存在 了!”   宫仇心念几转之后,毅然道:“我喜欢你!”   冯真破涕为笑,面上又现出刁钻慧黠的神情,道:“真的?”   “当然真的!”   “永远喜欢我?”   “是的!”   “如果你寻到那指腹为盟的妻子呢?”   宫仇登时一窒,强笑道:“焉知对方不是男的?”   “如果是女的呢?”   “这……”   冯真笑态一敛,道:“仇哥哥,我们不必去想那些,你喜欢我,我相信,这就够了!”   宫仇略显微动地道:“真弟,你……”   “什么,你还这样称呼我?”   “那该如何……”   “你懂的,为什么要问我?”   “我叫你真妹!”   “嗯!”   “真妹,现在是不是告诉我一切的时候了?”   “告诉你什么?”   “比如说你的名字,身世……”   冯真呆了半晌,面上突现幽凄之色,缓缓地道:“好,我告诉你,我不叫冯真!”   宫仇心中一阵怦然,道:“叫什么?”   “凤真!”   “凤真?”   “是的。凤冯谐音,听起来差不多,所以我胡乱改做冯真!”   “姓呢?”   “万!”   “万凤真?”   “对了!”   “那令尊是武林人所谓的‘万老邪’了?”   冯真小嘴一翘,道:“哼,人家都叫他,‘万老邪’,其实他并不邪,一只是不肯随俗 罢了!”   这一说,等于是承认了。   宫仇一想她的话意,忖道,不肯随俗,必然标新立异,怪僻反常,这不说明了邪吗,同 时,从万凤真的言语举止来看,仍然多少带点邪味,真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女了。   心念之中,紧迫着道:“令尊到底是谁?”   “你还不知道?”   “知道了就不问了!”   “我可以告诉你,但我爹在不愿示人以真面目时,你不能戳穿他?”   “我答应!”   “他就是‘白石岛主’,‘奇门派’掌门!”   “哦!”   宫仇忍不住说,口惊“哦!”了一声,想不到“青袍蒙面人”就是“万老邪”,也是 “奇门派”的掌门人。   于是——   又是些疑问得到解答,首先,他回忆起在赴“星子岩”的小镇上,所见的那个目射慑人 心志的异光,行路时以身上的潜力迫开行人的怪老者,原来他就是谜一般的“青袍蒙面 人”,怪不得那眼神似曾相识。   镇上万凤真忽然溜开,原来是躲避她的父亲。   “乾坤双煞”、“长江废人”、“千手书生”等,全属“奇门派”下,“长江废人”隐 居的山庄叫“怀玉山庄”,玉者,白石也,他被逐离师门,隐寓怀念“白石岛”之意,那万 凤真当初在庄内那些闪烁的言辞,谜一般的举止,也不说自明了。   万凤真不待宫仇开口,又自动地道:“关于‘一元宝箓’的周折,我爹迁怒所有门人, 全部逐出岛外这些过节,想来你已经明白了,不用我再说……”   “希望你再说一遍,我有些还不甚了了?”   “好吧,‘乾坤双煞’暗里偷情,被大师兄贾亮举发,他俩畏罪逃出‘白石岛’,顺乎 窃走了我爹视为拱壁的上半部‘一元宝箓’,我爹一怒之下,把大师兄,二师兄,四师兄, 五师兄等挑断了脚筋,逐出岛外……”   “那‘乾坤双煞’该是你三师兄与六师姐了?”   “不‘坤煞’排最末,第七!”   “第六呢?”   “千手书生范世光!”   “他……”   “江湖中‘空道’一门,奉‘奇门派’为宗主,范师兄被派出掌‘空道’,事发之时、 他不在岛上,事后因他私自与“无双仙子’成婚,被我爹唤回囚禁,直到你家惨祸传出,下 半部‘一元宝篆”落入”武林一老’之手,我爹才放他出岛,要他设法得手那半部宝箓,将 功抵罪,唉!想不到他命丧‘三狐’之手!”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时我还没有出世。”   “你为何又离开‘白石岛’呢?”   “我爹管得我太紧,我偷跑了出来!”   “令尊入中原是为了找你?”   “谁说不是!”   “令堂呢?”   万凤真眼圈一红,泫然欲泣地道:“我妈在生下我之后死了!”   “哦!真妹,恕我无心惹你伤心!”   “不!”   “你那些师兄们遭了无妄之灾,委实……”   “我爹已有悔意,除令‘双煞’寻找几位师兄的下落之外,已答应恢复他们的武功,重 归师门……”   “脚筋挑断,已是废人。”   “告诉你,你太小觑我爹了,他老人家自有办法使他们复原!”   宫仇心中一动,道:“真妹,如此说来,你的伤……”   “怎么样?”   “令尊当可为力!”   万凤真黯然道:“只怕很难!”   “令尊功力无双,学究天人,既能使残废的人复原,难道医不了你的伤?”   “你知道我受的是什么?”   “什么伤?”   “废仙掌!”   “废仙掌!这名称好怪?”   “这是‘二仙’的独门绝技,意思是神仙也难逃这灾厄!”   宫仇变色道:“那你……”   万凤真幽幽地道:“找着我爹之后再说吧!”   “如何找法?”   “到了市镇我自有办法!”   “那我们现在就走?”   “我……你且等等!”   说着,向一堆乱石之后姗姗行去。   不多时,宫仇但觉眼前一亮,一个美如天仙的少女,从石后转了出来,只见她一身淡红 衣裙,秀发如云,在后脑处用一个金箍束住,否脸桃腮,眉目如画,宛若观音大士身畔的龙 女,这种美,使人有一种圣洁的感觉,只是那副眸子似乎太嫌灵活。   宫仇不由自主地呆了。   在他的意念中,“金剑盟”主诸葛瑛可说美绝天人,如以两人相较,一个是国色天姿的 牡丹,一个是空山幽谷的芳兰,可以说各擅胜场。   万凤真噗哧一笑道:“仇哥哥,你喜欢我这装束吗?”   宫仇木呐地道:“真妹,你……美极了!”   万凤真一扭头,娇嗔道:“你坏!”   那宜嗔宜喜的神态,更加令人倾倒,宫仇连呼吸都几乎停止了,但当他想到眼前的红颜 知己,功力已废,是否能复原,尚在未定之天,又不免黯然神伤。   对“二仙”算是仇上加仇,恨上加恨。   如果她与他不逢“胖瘦二丐”,引出这一场事来,直接赴天南寻“天狼尊者”索仇,万 凤真还是好端端的,世事的变幻,的确令人莫测。   万凤真突地道:“仇哥哥,如果我伤残难复,就这样成为一个普通女子,你一样喜欢我 吗?”   宫仇毫不思索地道:“当然,那有什么关系呢,我一时大意,使你受伤……”   “别说了,我很放心,只要你不抛弃我,我什么也不放在心上!”   “真妹,我们该走了?”   “走吧!”   两人双双一弹身……   一声尖叫,万凤真摔倒地面,粉面一片痛苦之色。   宫仇刹势回身,恨声道:“该死,我忘了你已失去武功!”   万凤真凄然道:“我自己也忘了武功已失!”   “伤了哪里没有?”   “内创又将发作了!”   说着,撑起身来“哎哟”,又坐了回去。   宫仇剑眉一皱,道:“真妹,我背你?”   “这……给人看见了算什么体统?”   “荒山野岭,不会有人看见的,其实,又有什么关系明?”   “可是我身上的‘逆鳞宝甲”……”   “不要紧,你记住上身不要贴实就行!”   万凤真尚在犹豫之际,宫仇已蹲下身去把她背在背上,展身缓缓朝峰下驰去。   一个风标绝世的青衫书生,背上一个姿容盖代的少女,奔行在荒山野岭之间,这情景如 落入第三者眼里,的确有些惊世骇俗。   荒山之中,本无途径,宫仇背着万凤真奔行了近一个时辰,忽觉不妥,竟然陷入了一座 遮天蔽日的古林之中,四望不见边际,当下一缓身形,喃喃地道:“这树林不知要走多 久?”   万凤真道:“你只朝一个方向走,总有尽头的!”   宫仇征了一阵,举步又行,背上的万凤真想是内伤复发,竟然哼出了声,这一来,他更 显惶然无主,心急如焚。   林中愈来愈黑,算来正是午时光景,但林中仿佛已经黄昏来临,再走一阵,四周更是漆 黑一团,以宫仇目前的功力修为,暗夜辨物不殊白昼,但此刻,他运足目力,仍然无法辨 物,脚下愈走愈慢,一脚高,两脚低,狼狈不堪。   他意识到事态的确不寻常了,这简直是透着邪门。   当下勉强又摸索了一程,突然左首现出一颗闪闪发光的大星。   凝神一看,那不是星,而是灯火之光。   既有灯光,必有人家,加快脚步,笔直朝那灯火走去。   万凤真的哼声,越来越密了,差不多宫仇每跨三步,她就要呼出一声。   急走一阵,忽失灯火所在,忙提气轻身,穿升林顶,那灯火已在身后,极目四望,黑压 压的尽是树海,奇怪的是竟然不见天日。   宫仇跃落原地,心里直发毛。   宫仇咬了咬牙,又往回奔,谁知接连奔了几次,始终无法接近那灯火,真是观之在前, 忽焉在后。没奈何,他只好停步不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大有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慨。   万凤真停止了哼声,有气无力地道:“仇哥哥,怎么样?”   宫仇颓然道:“这树林作怪!”   万凤真默然了片刻,道:“这是一座阵势!”   宫仇倒吸了一口凉气,道:“阵势!”   “不错!”   “这可……”   “仇哥哥,向右前方斜角走!”   宫仇猛省万凤真精通奇门五行之术,松了一口气,道:“真妹,你还好吗?”   “嗯!不要紧!”   宫仇依言背着万凤真向右前方的斜角走去,万凤真口里却在喃喃地数着步数,待数到四 十八步之后,道:“左走十六步!”   宫仇茫然地依言而行。   万凤其待宫仇走完十六步之后,又道:“再向右边斜行八十一步!”   一个指点,一个遵循,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林中,曲折迂回而行,时而左,时而右,时而 倒退,半个时辰之后,那灯火陡然呈现眼前。   宫仇心中大喜,猛一弹身……   方风其惊呼一声:“别莽撞!”   宫仇只觉双足落空,但他的功力已到了收发自如之境,猛吸一口真气,硬生生地把下落 之势顿住,凌空划了一道半弧,回到原地,却已惊出了一头冷汗。   万凤真略作喘息,又道:“直三斜四横六地走去,切不可错!”   宫仇照着万凤真所说的,小心翼翼地向前行去,不及十丈,只见一盏灯笼,高高地挂在 树梢上,其余仍一无所见。   万凤真适时又道:“斜八直五!”   宫仇斜行八步,正好绕过灯笼,再向前走五步,眼前陡地一亮,日丽风清,不远处现出 一栋精舍,碧瓦红墙,花木扶疏。   目光再向其它地方游扫之下,不由连打了两个寒颤,只见横七竖八尽是深坑,只要一步 走差,势非陷入坑中不可,回望挂着灯笼的林木,依然一片乌暗沉沉。   万凤真道:“出声招呼吧,但愿这里主人是友非敌!”   宫仇气贯丹田,凝声道:“在下误闯宝居,先行告罪,请主人方便,借地方歇歇!”   屋中寂然无声。   宫仇再叫了一遍,方听一个阴冷得令人股栗的女人声音道:“你俩既能走到这地万来, 必有本领进我屋子,难道要老身出外迎接不成!”   宫仇不由一窒,细看那屋子,古怪已极,一方一圆,无门无户。   万凤真揣摩了片刻,道:“仇哥哥,左二右四!”   宫仇颇觉不耐地道:“真妹,我们好没来由,你既然懂得这捞什子阵势,为什么不向外 走,反而往内行,我真不懂你是……”   万凤真语含歉意地道:“仇哥哥,甫入林之时,我也不知道林中会有阵势,待到深入阵 中,这才发觉,我爹对奇门五行之术,可以说天下无双,我一时见猎心喜,想见识一下此间 主人,如果你不高兴的话,现在退出去吧!”   宫仇吐了一口长气,道:“好,真妹,只要你喜欢,依你!”   说着,左二右四地向前走去,走到一百二十步之时,正好绕到了屋子方形的一端,屋子 无门无声,只好又住了脚。   万凤真思索了片刻,道:“从屋顶进去,落在右边!”   宫仇一弹身起在空中,一个盘旋,向屋中落去,停足右首,一看,不由骇然而震,落身 之处是一个院子,右边是实土,左半边却是个水塘,心中对万凤真的如神妙算,佩服得五体 投地。   院子实地的一端,是一个月洞门,隐约看出又是一个小院。   万凤真有气无力地道:“进去吧,里面没有古怪了,我……需要歇憩!”   宫执跨过院子,进入月洞门内,迎面是一个小轩,轩门敞开,可不见人影,当下开声发 话道:“在下宫仇,冒昧进谒,请主人先容!”   “进来!”   那声音冷得不象是发自活人的口。   宫仇心头微微一震,举步跨入轩中,目光所及,几乎失口而呼,一股股寒气,打从心底 里直冒上来,浑身鸡皮疙瘩遍起。   轩内左右相对地摆着两张竹榻,左面是空的,右面的竹石上,坐着一个黑衣妇人,怀中 抱着一具婴孩骷髅,两眼射出一种怨毒至极的冷芒,注定宫仇。   那妇人须边白发丝丝,额上皱纹密布,但齐眼以下,却如凝脂,一张脸以眼为界,上半 老,下半少,相差了至少二十岁年纪。   这情景使宫仇骇凛不已,半晌,对方仍是不开口,只是眼中仇恨的光芒愈来愈浓,把怀 中的婴儿骷髅,搂得更紧,象是怕被人夺去似的。   宫仇不得已开口道:“尊驾如何称呼?”   那黑衣妇人恍若未闻,连眼皮都不眨一下,万凤真这时又开始发出哼声,宫仇性本冷 傲,索性不睬对方,迳自把万凤真放落左边那张空着的竹榻上,转身审视,只见万凤真面无 血色,惟悴苍白,双眸已布起了两道黑圈,不由大感急躁,怜惜地道:“真妹,你感觉怎么 样?”   万凤真露出一丝苦笑道:“胸隔之间,有如火焚!”   黑衣妇人忽然开口道:“小子,你是何人门下?”   宫仇转身道:“无门无派!”   黑衣妇人冷极地哼了一声,道:“你还是实话实说的好?”   宫仇以同样森冷的语调道:“这就是实话!”   黑农妇人目中厉芒闪烁,沉声道:“告诉你,我‘神算鬼女黎雯’并非善心之人!”   万凤真突地止住哼声,杏目圆睁,惊声道:“你就是‘神算鬼女黎雯’?”   “不错,除了我‘神算鬼女’,武林中谁还能布设得了这种阵……”   话说得一半,倏地住口,她自以为这奇阵之奥妙,天下无双,但对方却轻易地闯了进 来,当下脸色一变,厉声向宫仇喝问道:“小子,你到底是什么来路?”   宫仇冷冷地道:“在下宫仇,因小妹受了点伤,误闯了来,就是这样!”   “你怎识得这阵势?”   “这……”   宫仇顿时答不上话来,他对奇门之术,根本一窍不通,若非万凤真指点,他早已困死阵 中了。   万凤真冷冷地接话道:“难道只许你能摆,就不许别人识得?”   “神算鬼女”面上的肌肉牵动了两下,愤然道:“我不信你两个小鬼有这种神通!”   “可是我们已进来了!”   “哼,进来可就别打算活着出去?”   “未见得!”   “黑沼别居,不殊鬼门关!”   “在我看来等于小孩子的玩意!”   “神算鬼女”目中陡射杀光,恶狠狠地道:“丫头,你知道这阵势何名?”   万凤真喘息了片刻,道:“区区九宫五行之阵,算得了什么?”话声一顿之后,口里低 低诵道:“九宫之义,法以灵龟,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三右六,戴九履一,五居中 央。”   宫仇听得莫名其妙,只好保持缄默。   “神算鬼女”登时面色灰败,幽然一声长叹,喃喃自语道:“罢了,我数十年苦研,还 不如一个黄毛丫头!”   万凤真似有意眩耀般地接着又道:“九宫每宫又可化为一个八卦,八九七十二数,以此 数环绕九宫成圈,每圈八字,交界之处又有四圈,共为一十三圈,每圈数字相加,均为二百 九十二,这洛书之图,变化神妙。”   “神算鬼女”突地把怀中的小孩骷髅,小心地放在榻上,然后站起身来,向前移了数 分,目不稍瞬地注定万凤真,栗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万凤真不经意地道:“冯真,江湖无名之辈,不值一道。”   宫仇下意识地转头望了万凤真一眼,不知她为什么又把以前的化名抬了出来?   “神算鬼女”口中念了几遍“冯真”,摇摇头,又道:“师承何门?”   “家学渊源!”   “家学……”   “不错!”   “神算鬼女”忽地双手抚胸,脸上现出剧痛之色,眼中竟然充满了泪光。   宫仇惑然不已。   万凤真似乎说话过多,非常疲累,缓缓地合上了双目,口中又发出微哼。   “神算鬼女”木立了半晌,面上乍阴乍晴地不停变幻,久久,面色一缓道:“小子,她 是你什么人?”   “朋友!”   “仅只是朋友?”   “这……现在是如此!”   “神算鬼女”默然端详了万凤真片刻,声音中不带丝毫感情地道:“她可是中了“二 仙’的‘废仙掌’!”   宫仇心头一震,暗忖,好厉害的眼力,颔了颔首,道:“早的。”   “可惜!”   “可惜什么?”   “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就这样毁了!”   宫仇陡地一震,双目电张,颤声道:“你说什么?”   “神算鬼女”冷冰冰地道:“她还可以活三天!”   “什么,三天?”   “不错,照说,她中了掌之后,不会活过一个对时,可能‘二仙’下手之时匆忙,没有 用足全力,要不就是被身上什么东西挡了一挡,才能拖这么几天!”   宫仇一颗心实地下沉,三天,这红颜知己只有三天的生命,纵使能立刻找到她父亲“白 石岛主”也未必有法可想,何况“白石岛主”尚不知身在何方,“神算鬼女”所说的身上什 么东西挡了一挡,他明白是那件“逆鳞宝甲”的缘故,但,多活三天,与活一个对时,又有 什么差别呢?   “神算鬼女”言之有理,当然不是危言耸听。   心念之中,大粒的汗珠,滚滚而落,反身握住万凤真的手,心如刀绞。   万凤真突地睁眼,怆然欲绝地道:“仇哥哥,我要永远离开你了!”   断肠哀音,令人不忍卒听。   宫仇虎目蕴泪,大声道:“不,你不会……”   他本待说你不会死,但那死字却说不出口,到了口边,又吞了回去。   万凤真凄凉至极地一笑道:“仇哥哥,生死有命,只要你心中想着我,我也就瞑目九泉 了!”   宫仇再也忍不住满眶痛泪,扑簌簌地滚落腮边,狂声道:“不,真妹,我不能让你死, 纵是上天入地,我也要设法救你!”   “不可能了,不过,我满足了,你对我的心意我死也记住!”   “真妹,我们马上走,设法找令尊……”   “没有用,我知道,时间太短促了!”   “神算鬼女”突然举目望着轩门外的长天,慢吟起来,那声音一反刚才的森冷阴酷,竟 然充满了一种柔婉之情,声调十分迷人:   “豆蔻梢头春色浅,新试纱衣,拂袖东风软。红日三竿帘漫卷,书楼影里双飞燕。”翻 来覆去,吟了一遍又一遍。   宫仇幼年曾随母涉猎过词章,知道是半阕“蝶恋花”,虽然他很奇怪“神算鬼女”何以 在此刻突然吟了出来,但,他没有心思去理会这身外之事了,他的一颗心已因万凤真的不幸 而片片破裂。   万凤真的面色变得更为难看,却又似在凝神倾听。   宫仇愕然了片刻,道:“真妹,我们走!”   “神算鬼女”吟声顿止,面色又阴沉下来,厉声道:“走?可没有这么容易!”   宫仇不由气往上冲,寒声道:“尊驾意欲何为?”   “我这里岂能容你两个小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尊驾的意思……”   “与老身留下!”   宫仇心中本已悲伤莫名,这一来,却引发了怒火,冷冷一哼道:“你有本领就留留 看?”   “神算鬼女”凄厉地一笑,道:“小辈,你未免太不自量了,找死容易!”   话声中,虚飘飘的一掌向宫仇前胸按去。   宫仇挥掌相接,但对方明明直击的一掌,突地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叙插向“七坎” 重穴,迫得他撤掌后闪,栗米之差,便被点中。   “神算鬼女”也似被宫仇能避过这一击而吃了一惊,微微一窒之下,第二招又告出手, 无论部位方向变化,均大异武学常轨。   一连三个照面,宫仇大感骇然,对方的身手,全属阴柔一路,武功另成一家,每一式都 藏有毒着,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真教人防不胜防。   三招一过,“神算鬼女”一窒,口中道:“小辈好身手!”   宫仇也冷喝一声:“你也接我三掌试试!”   “一元宝箓”所载的三掌招中的第一招“断云零雨”电闪出手。   这盖代神功一经施展,其势岂同小可。   “神算鬼女”竟然避无可避地被击中肩头……   宫仇但觉手掌所按之处,滑溜柔绵,竟然无法着力,心方一动,“神算鬼女”已滑退到 侧方五尺之外,不由大感震惊,这种身手,的确是闻所未闻。   “神算鬼女”骇然瞪视着宫仇,看样子也是吃惊不小。   宫仇冷哼一声,第二招“月落星沉”跟着施出。   “神算鬼女”惊呼一声,身形一个踉跄,仍然丝毫无损地滑了开去。   宫仇这下可真的骇怔了,不久前,“赵氏废园”之中,被疑为“天狼尊者”的东方雷, 曾当诸葛瑛与首座护法孙平章之面,毁去“二凤钱蓉”,诸葛瑛与孙平章的身手在武林中可 算是拔尖之流,联手合击之下,竟然碰不到东方雷一片衣角,而在“玄妙庵”中,东方雷在 “断云零雨”一招之下负伤,第二招“月落星沉”出手,东方雷望影而遁,如今连施二招, 奈何不了对方,对方身手之高,的确是骇人听闻了。   “神算鬼女”这时面色惨变,歇斯底里地道:“我苦练了数十年,敌不过一个乳具未干 的小子,还报什么仇!”   宫仇心想,与对方无怨无仇,也不为己甚,伸手去扶万凤真道:“真妹,我们走!”   “神算鬼女”一抬手,道:“慢着!”   宫仇冷眼一扫对方,寒声道:“尊驾准备怎样?”   “你想不想要她活?”   “活,什么意思?”   “她的伤,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可以救得!”   宫低心中怦地一跳,道:“真的?”   “神算鬼女”阴阴地道:“不信就算了,三天,三十六个时辰,你守着她吧!”   宫仇捺住性子,道:“尊驾说的这人是谁?”   “神算鬼女”默然了片刻,才道:“算你俩造化不浅,碰上了我知道那人的住处,又幸 而此去路程不远,三天之内准可到达,不过……”   “怎么样?”   “那人肯不肯救却是难说!”   宫仇喜从天降,万凤真有救,这对他简直如圣旨仙音,急声道:“请见告那人是谁。在 下无论如何必求得他医治……”   “神算鬼女”道:“你等着!”   话声中,人已转向侧屋之内。   宫仇激情地紧握万凤真的手道:“真妹,你有救了!”   万凤真淡淡地道:“祸福尚难逆料!”   “真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对方安的什么心?”   “这……难道……”   “再说吧!”   工夫不大,“神真鬼女”幽灵似地转了出来,手中拿着三个个小的布囊,道:“出林之 后,直奔西北,便是官道,到了通州,南行五十里,拆开这白色的布囊,下一步行动,里面 写得明白,时地未至,千万不能拆阅!”   宫仇迷惘地点了点头,伸手去接。   “神算鬼女”一缩手道:“且慢!”   “尊驾还有话说?”   “当然,平白无故,我为什么要指引你!”   宫仇一窒,道:“有条件?”   “不错!”   “请讲?”   “假如她此去获救,得以不死,她须在一个月之内,到我这里来,陪我相聚一年,就是 这么个条件,如何?”   宫仇剑眉一紧,道:“回来和尊驾相聚一年?”   “嗯!”   “为什么?”   “别管为什么,只问她肯不肯!”   万凤真突地接口道:“仇哥哥,她要我教她奇门术数之学,答应她!”   宫仇暗忖,真妹的聪明,的确是天下少有,当即道:“是这样么?”   “一点不错!”   “好,在下答应!”   “神算鬼女”到此刻,脸上才现出一丝很难觉察的笑意,把三个一白一红一黄的布囊, 递与宫仇。   宫仇接过手来,道:“我真妹如果获救,这一笔恩情,在下记在心里!”   “神算鬼女”冷冰冰地道:“不必,用不着放在心上,人不为己,天珠地灭,我这样做 也是为了自己,我早说过,‘神算鬼女’并不是善心之人!”   这话使宫仇倒吸了一口凉气。   “神算鬼女”迳即走到榻前坐了下来,又把那婴孩的骷髅抱在怀中,轻轻地拍着,面上 暴戾阴森之气突然消失了,幽幽地道:“你们可以走了,不过记住一点,切不可说出我的名 号!”   宫仇看得汗毛直竖,不知她何以象慈母哺儿似的抱住那具婴孩的骷髅。   低吟之声又起:“豆蔻梢头春色浅,新试纱农,拂袖东风软,红日三竿……”   仍是方才所吟的那半阕“蝶恋花”。   是对往事的怀念?还是这半阁“蝶恋花”与她有什么切身的关联?抑是……   万凤真似乎不愿在这恐怖诡秘的地方久耽,己挣扎着坐直了身形,从怀中掏出了一粒血 红的东西,向樱口放去……   突地——   “神算鬼女”放落怀中婴儿骷髅,一晃身到了方风真所坐的榻前,目露凶光,厉声喝 道:“那是什么?”   宫仇本能地劲贯右掌,正想挥了出去,听见话声,才收回劲道,一看,万凤真把一粒血 红的豆也似的东西,放入口中,猛省起那是被视为武林奇珍的“血豆蔻”。   往事电映心头,他记得两年前初识了凤真,她曾以“血豆蔻”稳住拜兄“辣手书生徐 陵”的毒伤,然后从容地赴星子岩向“黑心国手”求取“辟毒丹”,曾几何时,拜兄“辣手 书生”被“金剑盟”迫害而死,一度被疑为下毒手的恋人邢玉娇,也殉了情,世事多变,实 在令人慨叹。   心念之中,只听“神算鬼女”再次喝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宫仇脱口道:“血豆蔻!”   “血豆蔻?”   “不错!”   “神算鬼女”面孔也变了形,这视着宫仇道:“血豆蔻乃是‘白石岛’独有的奇珍,你 俩何处得来,快说!”   万凤真连连以目示意,但宫仇却没有注意到,冷冷地道:“她是白石岛主的女儿!”   “神算鬼女”陡地退了两步,厉声道:“万老邪的女儿?”   宫仇发觉语音不对,但话已出口,无法收回,想起刚才万凤真报名冯真,原来是有用意 的,自己一时大意,露出了马脚,当下偏头看了心上人一眼,见她似在闭目养神,回过头 道:“不错,‘奇门派’掌门的千金!”   “万老邪年逾古稀,会有这如花似玉的小女儿?”   宫仇只吟了一声,并不答腔。   “神算鬼女”面上陡现恐怖杀机,狠狠地直盯着榻上的万凤真,看样子就要出手。   宫仇心中暗道,只要你敢一动,我就一剑劈了你。   万凤真冷冷地开口道:“仇哥哥,把那三个布囊还给她!”   宫仇惑然道:“为什么?”   “她是我爹的仇人,我们焉能受她的好处!”   “可是你的伤……”   “我宁可死!”   宫仇迟疑地取出三个小布囊,放在榻旁的桌上。   “神算鬼女”突地转头望着轩窗之外,痛苦的叫道:“天啊!天啊!”   万凤真道:“仇哥哥,我们走吧!”   “神算鬼女”转过面来,脸上神情既痛苦又沮丧,咬牙切齿地道:“数十年来,我研习 奇门五行之术,目的就是要进‘白石岛’报仇,万老儿的女儿已然如此,我黎雯再学一百年 也是白费,命该如此,夫复何言,你们走吧!”   说着,把三个布囊重行塞回宫仇的手中,又向万凤真道:“血豆蔻对你内伤无用,仅能 助你振奋一下精神,记住一月之约!”   说完,抱起那具婴儿骷髅,头也不回地向轩后而去。   宫仇愣了半晌,向万凤真道:“我们走吧!”   万凤真无言地点了点头,仍是宫仇背着她,由她口中指点,循原路出阵,足足一个半时 辰,才出林外。   时间又已到了黄昏,暮色四合。   宫仇在附近村落随便买了些食物与万凤真充饥,乘夜赶路。   途中,宫仇不解地道:“真妹,‘神算鬼女’与令尊结的是什么仇?”   “我也不太清楚,只听说二十多年前,她曾到‘白石岛’寻仇,被奇阵所困,几乎一命 不保,以后就没有下文,想不到会在这荒林绝地之中遇上她!”   “你为何还答应她一月之约?”   “话出难改!”   “可是她要向你学习奇门之术,目的却是进‘白石岛”向会尊寻仇……”   “这我倒不怕,我所学不及我爹十分之一,全教了她又能怎样!”   宫仇若有所感地道:“真妹,她年轻时必是个美人儿,看她下半个脸就可以证明,至于 她发间的白发和额上的皱纹,想是长时间的苦思焦虑所致?”   “管她!”   “看来她是个别具怀抱的伤心人?”   “也许!”   “恕我直言,她昔年会不会与令尊有什么感情上的纠纷?”   万凤真娇躯似乎一震,道:“算了,我们不谈这些,倒是她那三个布囊不知藏了些什么 鬼,我们先拆开来看看,好不好?”   宫仇畔一沉吟道:“还是到地头再看吧!”   “如果她不怀好意……”   “不会!”   “为什么?”   “她拿出布囊之时,还不知道你的身世,再说,你受了不治之伤,如有心害你,大可不 理,何必多此一举呢?”   万凤真一想也是,默然不语。   宫仇目前的功力,已到了惊世骇俗之境,因心中急于要揭晓求治之谜、这关系着心上人 的生死,是以毫无保留地疾驰,速度可就快得惊人了。   第二天晨早时分,竟然赶到了通州城,在路边匆匆打尖之后,又向南奔……   正行之间,只听数声凄厉的惨号,遥遥破空传至,听声音,似在官道旁不远的山坳之 内。   万凤真生性好事,忙道:“仇哥哥,我们去瞧瞧!”   宫仇皱眉道:“真妹,你的伤势不能拖延,愈早求治愈好、管那些闲事干什么?”   话声中,已驰出了数十丈。   突地———   宫仇“噫!”一声,猛然刹住身形,官道上,横陈着四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血迹未干, 看来被害的时间不久,尸身衣襟上,明显地绣着一柄金剑,不问可知,是“金剑盟”属下的 弟子。   “金剑盟”在当今武林中,气焰不可一世,下手人既敢公然杀害“金剑盟”弟子,显非 泛泛之辈,同时以死者的死状来看,下手的人出手极是残忍。   宫仇投身“金剑盟”,虽说是别有居心,但仍蹩不住一股好奇之念,刚才万凤真要看, 他不同意,现在,他却不得不探个究竟了,当下尴尬地道:“真弟,我想进山拗去看看?”   “好,你放我下来!”   “你能走了?”   “勉强可以!”   “不,还是我背着你吧!”   声落,人已向山坳内奔去,顾盼之间,来在一片疏林之前,地上,赫然又是三具血肉模 糊的尸身。其中之一,竟然是“白旗坛主穿心剑韩方”。   宫仇心中大是骇然,“穿心刻韩方”功力相当不弱,看样子,是未经搏斗就已遭害,这 说明了下手的人身手已到了惊人地步。   是什么人下的手呢?   是仇杀抑是……   他轻轻地放落万凤真,望着那三具尸首出神。   就在此刻——   一条人影,幽灵般地从林中飘了出来,赫然是一个蓝衫蒙面人。   宫仇一见来人,忍不住脱口道:“索血书生!”   “索血书生”冷冷地道:“宫仇,幸会!”   宫仇手指尸身道:“这是阁下的杰作?”   “不错,宫仇,你现在以什么身份对本人说话?”   “以我宫仇自己的身份!”   “不是‘金剑盟’近卫长?”   “是又如何?”   “索血书生”嘿嘿一声冷笑道:“宫仇,你是否有意要为死者找场?”   宫仇潜意识中对“索血书生”有一种同仇之慨,同时因上次“索血书生”曾劝他脱离 “金剑盟”,所以心中对他有一份好感,当下冷冷地道:“在下没有这个意思!”   “我不了解你!”   “为什么?”   “你这是包庇敌人,不怕盟规处治?”   宫仇不经意地道:“就让阁下不了解罢,在下无意解释!”   突然,“索血书生”的目光射向了一旁的万凤真,良久,沉声道:“她是谁?”   宫仇道:“在下女友!”   “索血书生”向万凤真面前移了数步,栗声道:“你是冯真?”   此语一出,不但万凤真面色大变,宫仇也是心头大震,“索血书生”何以能认出万凤真 就是未改女装之前的冯真?彼此俱属素昧平生呀?   万风真已激颤地道:“阁下怎知我是冯真?”   索血书生激动地道:“那你承认是了?”   “就算是吧!”   “我给你一个忠告……”   “忠告?”   “不错,希望你离开宫仇!”   “为什么?”   “他不值得你爱!”   宫仇登时心火大发,冷笑了数声,道:“阁下说话要三思而后开口!”   “难道不对?”   “你说个理由听听!”   “助纣为虐,弃友之仇,人格卑下,辱设武道!”   宫仇意识到对方仍是一番善意,希望自己脱离“金剑盟”,但,自己的事,根本不足为 外人道,只不知对方何以如此看重自己,当下气一平,淡淡地道:“阁下何不现出真面目, 开诚布公地一谈?” 第十二章 绝岭求医   宫仇淡淡地道:“阁下何不现出真面目,开诚布公地一谈?”   “索血书生”冷冰冰地道:“没有这个必要!”   宫仇冷漠地一瞟对方,转身……   就在此刻——   疏林之内突地传出一阵低沉惨厉的哼声,那发出呼声的人,无疑在被一种极度的痛苦折 磨,宫仇心中一动,日过身来,循声望去,只见树影草幕之中,隐隐约约有一条人影在蠕 动,忍不住脱口道:“那是什么人?”   “索血书生”冰冷阴森地道:“也是贵盟属下!”   “谁?”   “告诉你无妨,‘红花会’少会主邢雄!”   宫仇不由心中一动,他想起邢雄的妹妹邢玉娇,正是拜兄“辣手书生徐陵”的爱人, “红花会”投靠“金剑盟”,邢雄以他妹妹邢玉娇作饵,诱杀“辣手书生”,“辣手书生” 九死一生,被邢雄在上面画了两个十字,虽幸脱身,“青衣帮”已告冰消瓦解,如今“辣手 书生”已死,邢玉娇也殉了情,遗下的这笔仇……   心念之中,弹身便朝林内扑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索血书生”也闪身到了林中。   草丛中,一个黑衣劲装的汉子,正滚动呻吟,面目惨厉……   宫仇激动地道:“他就是邢雄?”   “不错!”   “阁下准备把他怎样?”   “折磨至死!”   这短短四个字,由“索血书生”口中吐出,令人有毛骨抓然之感。   宫仇一顿,道:“为什么?”   “索血书生”寒声道:“不为什么,索血而已!”   “如果在下说放了他呢?”   “办不到!”   宫仇双目一瞪,奇光暴射,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在下说放了他!”   “索血书生”厉声道:“宫仇,你要为‘金剑盟’卖命?”   “不管阁下如何想,在下要带走邢雄!”   “宫仇,你非要本人与你为敌不可?”   “悉听尊便!”   “索血书生”眼中掠过一抹痛苦之色,窒了片刻之后,似一种异样的声调道:“宫仇, 好,你带走。”   宫仇反而一楞,心中微感歉然,道:“在下记住你这份人情!”   “不必,本人并非送人情,也不是怕了你,只是……”   “怎样?”   “记住,第二次碰头时,我们将是生死之敌!”   万凤真拖着蹒跚的步子,进入林中。   “索血书生”目注万凤真道:“姑娘身体不适?”   万凤算答非所问地道:“我们似乎在何处见过?”   “索道书生”身躯微微一震,道:“也许,人生何处不相逢,本人说句不中听的话,希 望姑娘择友要慎重!”   “阁下意指宫仇?”   “就算是吧!   “那阁下这句话确实不中听!”   “索血书生”向后退了几步,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叹息。   宫仇面对邢雄,伸指凌虚数点,解了他被制的阴穴。   邢雄狼狈不堪地站起身来,朝宫仇施了一礼,道:“敬谢近卫长援手之德!”   宫仇面如凝霜,冷气逼人地道:“不必,邢雄,你知道我救你的原因吗?”   “这……请近卫长明示!”   “我要亲手杀你!”   “索血书生”大感意外地退了两步,以惑然不解的目光望着宫仇。   邢雄心头巨震,惨然变色,栗声道:“近卫长,是否总盟……”   宫仇面上杀机陡涌,截断了对方的话道:“邢雄,两年前计害‘青衣帮主帮主’辣手书 生徐陵,可是你的主谋?”   邢雄既是惶惑又恐怖地颤声道:“那是属下对总盟首次效劳!”   “索血书生”目中暴射两缕骇人厉芒,口中微哼出声。   宫仇冷冰冰地道:“邢雄,看在令妹份上,本人给你一个痛快!”   一声惨曝随之而起,宫仇长剑穿入邢雄前胸,直透背心盈尺,拔剑出手,快得使人连意 念都不及转。   邢雄嘴唇一阵张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脸孔扭曲得变了原形。   宫仇抽出长剑,一股血泉喷处,邢雄尸身砰然栽倒。   “索血书生”不知何故,激动得簌簌直抖,但他蓝巾蒙面,别人无法看到他面上是什么 表情。   万凤真幽幽地道:“大哥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他与邢家姐姐生不能成双,死后成 对……”   “索血书生”突地狂声道:“邢玉桥怎么样?”   宫仇缓缓招剑入鞘,接过话头道:“阁下因何有此一问?”   “索血书生”把手抓向蓝色面巾,但当手指触及面巾之后,又垂了下来,颤声道:“本 人与‘辣手书生徐俊’是性命之交!”   “哦!那阁下与‘金剑盟’为敌的原因……”   “徐陵与数百帮众不能白死!”   宫仇一抱拳道:“在下方才多有得罪!”   “索血书生”语含激颤地道:“那……邢玉娇怎么样?”   宫仇黯然道:“死了!”   “什么,她……死了?”   “不错!”   “如何死的?”   “她在获悉爱人被迫杀之后,投入徐陵自尽的绝涧殉情!”   “索血书生”大叫一声,狂奔而去。   万凤真愁眉紧蹙,道:“怎么回事?”   宫仇摇了摇头,道:“这举动令人难解!”   “我看他的眼神,似乎并不陌生,可惜不能问得他的真名实姓!”   “以后总有再见面的时候!”   “仇哥哥,如果我不死,我们应该去寻觅拜兄的遗骸……”   “我早有此心,只是无法分身,真妹,我们该走了!”   “仇哥哥,此地已在通州城南,我们可以拆看‘神算鬼文’的白布囊了?”   “她说要在五十里之处!”   “差不多了呀?”   “真妹,不争这一时半刻,来,还是我背你!”   “不,我要自己走!”   “你目前……”   “可以慢慢地走!”   “真妹,我们得争取时间?”   万凤真脉脉地注视了宫仇半晌,幽幽地道:“仇哥哥,如果我们及早赶到地头,也许见 不着要见的人,也许此伤根本不能治,也许对方根本不愿意援手,这一日半的辰光,将是什 么滋味。不如我们慢慢地走,你陪我到最后一刻……”   宫仇鼻头一酸,忍住那盈眶的泪水,激情地道:“真妹,早一刻是一刻,万一不行,我 们再想别法,否则……”   万凤真凄婉地一笑道:“仇哥哥,另想别法,那恐怕只是一句空话了?”   “真妹,我说过上天入地,无论如何都要治好你的伤!”   “可是,我还有一天半的时间可活,一天半,十八个时辰……”   “不许你说丧气话!”   不由分说,强把万凤真背在背上,弹身疾奔。   盘算中,约莫奔行了五十里路程,宫仇刹住身形,在道旁树荫下放落万凤真,取出那白 色的布囊,急急地扯断缝线’……   他的手因过度紧张而颤抖,一颗心也不由自主地跳荡起来,这白色布囊中是什么东西 呢?心上人能因此而得救吗?   万凤真也睁大好奇的眼睛,激动地注视着那神秘的布囊。   布囊撕开了,里面是一张地图,图旁注着几个小字:“按图而行!遇爆而止,石龟之 前,拆阅红囊!”   宫仇连看了两遍,道声:“走!”背起万凤真,按图中所示路径疾奔。   照图上注语,在达到瀑布之后即行停止,至于所谓石龟,就不易想象了。   约莫奔行二十里,道路愈来愈崎岖,荒僻险峻,杳无人迹,再行了四五里,已进入乱石 之中,连羊肠小径都看不到了,所幸他轻功卓绝,履险如夷。   万凤真在宫仇背上,芳心紊乱已极。   此番求治,仅凭“神算鬼女”的三封锦囊,所求的对象是谁,到目前还不知道,这有些 近乎虚无飘渺。   她仅有一天半的时间可活。   唯一使她感到安慰的是她将死在爱人的怀中,这是残酷命运中一丝巧妙的安排。   “仇哥哥,如果求治无望……”   “不会的!”   “我说万一的话?”   “真妹,不会,你应该有信心。”   “仇哥哥,如果无望的话,在这无人的山间,找一个幽静的地方,抱着我,直到死神降 临,然后就把我葬在……”   宫仇心里何尝不知道此行的杳不可期,但,他不得不强颜安慰她,实际上,他已感到死 亡的颤栗,如果她真的不治……   他不敢往后想,他不知何以自处?   万凤真幽幽断肠语,几乎使他发狂,然而,他毕竟忍住了,大声道:“真妹,不要沮 丧,我们快到地头了!”   又行了一阵,耳边突然传来轰轰的水声。   空空寂寂,水声在山谷间回环激荡,有加百雷齐发,秋潮夜至。   愈走水声愈响,震得人耳膜欲裂,登上一重岭顶,只见又是一重插天峻峰,一道瀑布, 如百丈白练,倒挂而下,水沫喷涌,激起了一片蒙蒙白雾。   宫仇精神一振,道:“真妹,我们到了!”   游目四顾,只见跟瀑布不远的峰脚,一方巨石突出,形状象一只伸头足的巨龟,万凤真 也不由欢然道:“仇哥哥,石龟!”   一切,正如白布囊中的图说所示。   宫仇登上龟背,放下万灵真,迫不及待地取出红色布囊,撕了开来,里百却最一纸素 柬,上面写道:“废仙掌之伤,当今武林,唯‘武圣郝濮澧’能救……”   宫仇看到这里,忍不住向万凤真道:“真妹,你听说过‘武圣郝濮澧’这人吗?”   万凤真芳容大变,道:“你说什么?”   “武圣郝濮澧!”   “上面是这样写?”   “是的!”   “完了!”   宫仇怦然心惊道:“什么完了?”   “我们下山吧!”   “下山?”   “他不会出手救治我的!”   “为什么?”   “他与我爹有仇!”   宫仇心头一凉,道:“什么样的仇?”   万凤真举目向天,以在回忆一件事,良久才幽幽地道:“大约是二十多年前吧,江湖中 出现了一个十分自负的年轻高手,打遍中原无敌手,某一次,他企图对一个孤女施暴,恰巧 被我爹撞见,双方动上了手,以我爹的功力,在十招之后才制服了他,本打算把他处死,但 那年轻高手自报师承,是‘武圣郝濮澧’的弟子,我爹念在“‘武圣’的地位声望,只把他 废去功力……”   “于是结了仇?”   “不,你听我说,那孤女被救之后,执意要嫁我爹,我爹因年龄高出她一倍有多,坚持 不答应,她以死自誓,我爹无奈,只好与她成婚,她,便是我妈……”   “哦!”   “那年轻高手武功被废之后,哭诉乃师,把事实说成我爹自命天下第一高手,恃技凌 人,于是,‘武圣’找到了‘白石岛’,我爹把经过一说,‘武圣’尴尬异常,亲口说要把 逆徒正以家法,但,却怪我爹不尊重他的地位,擅自废了他推儿功力……”   “那他就不对了……”   “可不是,我爹与他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三日三夜,搏斗两千余招,最后,‘武圣’ 失手输了半招,自动离岛,以后,没了下落,想不到……”   宫仇略一思索之后,道:“如果不说你的身世……”   万凤真立即截断了话头,道:“不,我爹堂堂‘奇门派’掌门,一生孤傲不群,从未向 人低过头,我焉能这样不争气,辱没他老人家的名声,那我宁可死!”   “算了,真妹,我们以礼求他……”   “他不答应呢?”   宫仇眼中奇光一闪即逝,道:“我不向利害,不计生死,非要他答应不可!”   万凤真芳心大慰,含情默默地深深盯了宫仇一眼,道:“字柬还没看完呢,看下面说的 是什么?”   宫仇暗道一声惭愧,再往下看去,出声念道:“……因彼多行不义,避祸匿居,不见外 人,求医更犯大忌,尔二人必须设法应付过盲,残,丐,儒四侍僮,始能登堂入寺,待见到 ‘武圣’之面后,将黄色布囊,亲自面呈‘武圣’,成败全系于此!”   宫仇讲完,目注万凤真,道:“柬中说‘武圣’多行不义,避祸匿居,求医犯忌,是什 么意思?”   万凤真蹙眉露出一丝苦笑,道:“我也不知道!”   蓦地——   宫仇瞥见山岩半腰站着一个黄葛布长衫的老者,左被虚飘,赫然是个独臂老人,心中一 动,想起“神算鬼女”柬中所说的盲,残,丐,儒,四侍僮,莫非眼前这独臂老人就是四侍 僮之中的“残僮”?   万凤真适时低声道:“仇哥哥,看来那是‘残僮’了!”   宫仇点了点头,道:“来,我挽着你慢慢上山!”   绕过石龟,沿着一条斜斜伸展,被雨水冲刷成的山沟向上走,到了峰腰,瀑布已被山岩 遮没了一半,这里,正是那独臂老人立足之地。   宫仇和万凤真甫一停身,独臂老者两道深沉冷峻的目光,已迫视过来。   那目光,令人直觉的心头泛寒。   宫仇想着自己乃是有求而来,应以礼为先,上前两步,一招拳,道:“借问……”   话才出口,独臂老者已冰冷地发话道:“娃儿,你俩是干什么的?”   宫仇道:“找人!”   “荒山绝岭,找什么人?”   “武圣郝濮澧老前辈!”   独臂老者神色大变,连退了三个大步,厉声道:“武圣早已不在人世……”   宫仇心头陵地一震,道:“什么,‘武圣’早已不在人世?”   “不惜,你俩急速下山去吧!”   “阁下是否‘武圣’座下的‘残僮’前辈!”   “嗯,不错!”   “在下宫仇……”   “老夫不想知道你的来路,去吧。”   “前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少废话,滚!”   宫仇此刻无暇计较对方的态度,一种绝望的悲哀已完全占有了他,星夜赶来求治,想不 到“武圣”已不在人世,剩下短短一天时间,万凤真算是死定了,额上不自觉地冒出了粒粒 冷汗。一颗心犹如在沸水中翻腾……   他以石像般征在当地,做声不得。   万凤真这时却盈盈上步,对“残僮”一福道:“前辈,‘武圣’老前辈是隐居在这峰之 上?”   “残僮”目光如剑芒似地在万凤真面上一绕,冷厉地道:“女娃儿,你来求医?”   “是呀!”   “受什么人指使?”   “指使,什么意思?”   “哼,乘早与老夫滚!”   “如此说来,‘武圣’并没有……”   “滚!”   宫仇一听对方话意,知道所谓“武圣”已不在人世是句假话,目的在阻止人上山,“神 算鬼女”柬中也曾说明求医更犯大忌,虽然其中的因由无法测度,但心中绝望之念已除,强 捺怒气,再次道:“前辈可否代为通禀,赐予谒见?”   “办不到!”   “在下来意甚坚!”   “小子,难道你想硬闯?”   “不得已时,在下会的!”   “那你是找死?“   “未见得!”   “老夫再说一遍,急速下山!”   宫仇剑眉一挑,寒声道:“不见‘武圣’之面,决不下山!”   “残僮”冷极地哼了一声,目中煞芒顿现,暴喝道:“老夫打发你!”   场面骤呈无比的紧张,万凤真向侧方退了开去。   “残僮”独臂横斜胸前,举步向宫仇欺近……   万凤真大声道:“仇哥哥,不要伤人!”   宫仇点了点头,冲着“残僮”进迫的身形,沉声道:“前辈定要迫在下出手?”   “残僮”冷呼了一声,并不作答,独臂一挥,手掌斜斜攻出。   身为“武圣”门下,功力造诣自非等闲,这一掌奇奥无比,使人有闪避封担无从之感, 角度部位,大背武学常轨。   宫仇面寒如冰,气定神闲。   “残僮”一掌功出之下,突失对方身影,不由心头巨震,他自揣选一招在武林中已少有 人能躲得过,他竟然连对方用什么身法闪避都看不出来。   “在下礼让一招!”   声音发自身后。   “残僮”电疾回身,面上杀机更浓,他认定对方是怀有阴谋而来。   宫仇施展的是“一元宝箓”所载的一式身法“玄化移影”,“一元宝箓”所载虽仅一 剑,二指,三掌,一身法短短数式,但无一不是冠盖武林之学,“残僮”焉能认得。   “残僮”惊怒交加,暴喝一声,如山掌影,挟以迫人罡气,罩身卷向了宫仇。   宫仇仍不还手,再度鬼魅似地脱出圈子之外。   “残僮”怒发如狂,第三次出手猛袭。   宫他晃身八尺之外,栗声道:“在下已礼让三招,前辈似应适可而止了?”   “残僮”目瞪如铃,鼻息咻咻,额上青筋暴露,厉吼道:“小子,老夫不死,你就别想 通过!”   宫仇微微一哂道:“在下是有求而来,并非寻仇报怨,谈不上生死两字!”   “小子,反正你别想通过!”   “时间宝贵,在下要闯了?”   “残僮”咬了咬牙,又劈出了一掌,这一掌挟毕生功力而发,势若万钧雷霆,掌势才 发,罡气已迫人鼻息皆窒。   宫仇知道无法善了,不击倒对方,势必无法通过,如果是他单独一人,“残僮”焉能阻 得了他,只因万凤真功力全无,不能不有所顾虑。   心念一转之下,挥掌疾迎。   “隆!”然一声巨响,罡风匝地,山石粉飞,四山轰轰开应,“残僮”踉跄倒退了十来 步,撞在山岩之上,口角沁出了两缕鲜血。   宫仇道声:“得罪!”   一把挟起万凤真,向岭顶射去,其快如流星飞矢。   登上岭顶,只见眼前景色如画,桃红柳绿,夹着一道宽约三丈的溪流,溪水碧绿,波光 莹莹,水流极是平稳,想来就是那瀑布的源头了。   宫仇无心观赏这仙源似的景色,放下万凤真,没溪边小路行去,走了不到十丈,只听一 声震耳断喝:“什么人,止步!”   宫仇应声止步,只见又是一个五十上下的老者,横拦路中,手中执着一根丈余长的软 鞭,两只白眼一翻一翻的,显然是一个瞎子,不言而喻,这是四侍僮之中的“盲僮”了,当 下和声道:“阁下是‘盲僮’前辈?”   “不错,老夫正是,你俩来此何事?”   他眼不能视,却一口道出来的是两人,这种听力,的确惊人。   宫忧心想,若说求医,势必又缠夹不清,于是道:“在下有要紧事求见令师尊!”   “盲僮”神色一变,道:“什么事?”   “必须面禀!”   “哼,小子,胆大包天,不知死活,既然上峰,就别想活着下峰了!”   “前辈什么意思?”   “你自己心里明白!”   “明白什么?”   “少废话,老夫打发你!”   声落,乌光闪动,长鞭匝地卷出。   宫仇晃身闪了开去,却忘了身后还有功力全失的万凤真。   一声尖叫,万凤真被长鞭卷起,抛向半空。   宫仇心胆惧碎,弹身疾起,半空接住万凤真,飘落地面,身形未稳,乌光闪亮的软鞭挟 着丝丝破空之声,盘扫而至。   万凤真忍不住惊叫出声。   宫仇可动了真火,反手一抓,捞住了鞭梢。   “盲僮”脸色惨变,厉叫一声,往回夺鞭,那鞭梢握在宫仇手中,宛若生了根,竟然不 动办毫。   宫仇急向万凤真道:“真妹,伤了哪里没有?”   “没有,只是唬了一跳!”   “还好,否则我要他的命!”   “盲僮”使尽平生气劲,脸红筋胀,就是夺不回软鞭。   宫仇寒声道:“前辈是代为通禀贵师尊,还是……”   盲僮厉声道:“家师已不在人世!”   宫仇成竹在胸,冷笑了一声道:“前辈无须再掩饰了,在下今天非见令师不可!”   “办不到!”   “凭前辈还阻止不了在下!”   “好小子!”   暴喝声中,“盲僮”再次往回夺鞭。   宫仇大叫一声:“撒手!”   一股暗劲,从鞭身传了过去,“盲僮”闷哼一声,撒手弃鞭,脸孔成了猪肝之色,口中 惨厉地大叫道:“既不能维护师尊于危急之时,还活着则甚!”   举掌便朝自己天灵拍去。   宫仇的确想不透对方何以不顾生死地阻挡外人见“武圣”,一扬手,一股指风射向对方 的手背“脉根穴”。   “盲僮”的手掌在将触及天灵之际,突地答然垂了下来。   宫仇挟起万凤真,丢掉手中鞭,闪电般掠过“盲僮”身侧,向里欺去。   “站住!”   断喝声中,一个褴楼的老乞丐,横身阻在身前。   宫仇索性听门见山地道:“前辈想是丐僮了?”   “嗯!”   “在下求见‘武圣’!”   “连越两关,身手确是不凡,小子,你是天南来的。”   “天南?”   “别装蒜了,小子,你又是求医而来?”   “求医不假,但……”   “够了,小子,接招!”   话落掌出,势道大是惊人。   宫仇知道解说无益,举掌便封……   “丐僮”这一掌看似凌厉,却是虚招,另一手扬处,五缕指风,疾射而出。   宫仇怕伤了万凤真,被迫收势旁闪。   “丐僮”怒哼一声,双掌再扬,掌指兼施,如狂风暴雨般攻上,宫仇右手挟着万凤真, 只好以左手应敌,但对方功力,比之“残”“盲”二僮,高出甚多,一轮疾攻之下,把宫仇 迫退了五步之多。   宫仇一咬牙,一招“断云零雨”攻了出去。   “丐僮”惊噫一声,暴返三步。   宫仇无意与对方搏斗,适时住手道:“前辈既不愿代为禀告,让路如何?”   “丐僮”冷笑了一声道:“小子,办得到吗?”   话声中,身形突地矮了半截,曲腿缩臂,目泛青光,凝视着宫仇,一不稍瞬。   宫仇一看这情形,知道对方要施绝着,当下凝神戒备。   “丐僮”双掌缓缓推出,看来毫无劲道。   宫仇正自惑然不解之际,只觉一股如山暗劲,已袭上身来,立举左掌封了出去,岂知这 一封之下,对方劲道宛如突增数倍,“轰!”然一声暴雷骤响,宫仇但觉气翻血涌,当场被 震退了七个大步,几乎闷哼出声。   他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想不到天底下还有内力如此强猛之人。   万凤真惶然道:“仇哥哥,他使的是‘回震神功’!”   宫仇倏然领悟,这“回震神功”完全以对方所发的劲道回震对方,抗力愈大,回震力愈 强,如果全力相抗,势非被自己的掌力震死不可。   “丐僮”冷眼一扫万凤真,道:“女娃儿见识不薄!”   万凤真一撅嘴,道:“若非我动力全失,凭你阁下的‘回震神功’,哼……”   宫仇已迅快地在脑内转了一个念头,要想不被对方借力反震,唯有施展“一元宝箓”所 载三掌招之中的第三招“旋乾转坤”。   “丐僮”稍稍一顿,又是双掌徐徐前推。   宫仇大喝一声:“得罪了!”“旋乾转坤”以八成功劲施展出来,这一招可说是夺天地 之造化、极武学之奥秘。   一声闷哼传处,“丐僮”口吐鲜血,踉踉跄跄地退了开去。   宫仇挟着万凤真,疾掠而过,走尽柳桃杂林,眼前云雾蒸腾,隐约现出一道宽仅尺许的 石梁,石梁不知有多长,但近眼处却可看出石梁两侧,是深不见底的幽谷。   石梁高低不平,加上云雾封住视线,远处看不真切,令人胆颤心寒。   那溪流到此为止,没入一个巨大的石隙中。   宫仇不由踌躇起来,一边是石梁虚悬,另一边是入云危峰,不知那“武圣”隐居之所是 在石梁的彼端,还是在瀑流源头之上。   就在此刻——   一阵朗朗书声,从石梁的一端传来。   万凤真栗声道:“仇哥哥,听那读书之声,必是发自四侍僮中的“儒僮’之口,看来 ‘武圣’潜隐之所,是在石梁的另一端无疑了,这绝地……”   宫仇沉声道:“真妹,别怕,我们闯!”   弹身上了石梁,向前奔去,约莫奔行了二十丈,石梁突地中断,那断裂之处,距离在八 丈之间。   宫仇疾刹身形,望着那无底深渊。心里不由发毛。   断梁的另一端,盘膝坐着一个书生装束的人,手中拿了一卷书,正自诵读。   那书生身后,似乎又是一个缺口。   宫仇大感焦灼,飞渡八丈,本非难事,但那书生刚好堵住要津、如果对方在自己纵身之 际出手,后果商直不堪设想。   怔了片刻之后,高声道:“在下宫仇,求见尊师,相烦通禀。”   连叫三遍,那书生置若罔闻,诵读如故,细听那书生研读的,竟然是最平常不过的“论 语”。   万凤真悄声向宫仇道:“仇哥哥,你别作声,让我来对付他!”   宫仇迟疑地颔了颔首,不知这刁钻慧黠的心上人如何对付那“儒僮”,不过,对万凤真 那些类似邪门的计谋,他倒是十分佩服的。   这时,那书生正读到:“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   万凤真突地发出一声冷笑。   “儒僮”果然止住诵读之声,抬起头来,道:“有何可笑?”   万凤真冷冷地道:“阁下可知适才所读这一章的微言大意?”   “什么微言大意?”   “阁下可知孔门弟子共有多少人?”   “哈哈哈哈,姑娘倒要考究起老夫来了,这有何难,谁不知孔门弟子三千,达者七十二 人,后世尊之为贤。”   “七十二人中有老有少,阁下可知道成年的是几人?少多又是几人?”   “这……”   “儒僮”愕然答不上来。   万凤真冷笑一声道:“阁下号为‘儒僮’,原来却是欺世盗名……”   “儒僮”脸色一沉,道:“住口,论语中未曾说起,经传上也不见记载,你这话……”   万凤真好整以暇地道:“阁下刚才不是明明读道: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五六得三 十,成年的是三十人,六七得四十二,少年的是四十二人,两者相加,不是七十二人么?”   宫仇几乎失口可笑,这分明是强词夺理,但却深服她的机智。   “儒僮”愕然半晌,突地仰天哈哈狂笑起来。   久久,笑声才歇,道:“小姑娘聪慧过人,佩服!佩服!要见家师何事?”   万凤真口气十分严肃地道:“尊师被武林尊为‘武圣’,对武学一道,必有超人之能, 后辈新获一部宝笈,无法参悟,专诚前来领教!”   武道中人,对武学却有一种永不厌足的心里,尤其对所谓宝箓秘笈一类的东西,更是敏 感,“儒僮”闻言之下,不由为之动容。   万凤真心中暗自得意,这着棋算是走对了。   宫仇心中却不甚以万凤真这种“诈术”为然,但,事逼处此,为了救命,为了要见“武 圣”,他也没有话说。   “儒僮”冷冷地道:“小姑娘,看来你求医是实,所谓秘笈……”   万凤真立即接口道:“也不假!”   “秘笈何名?”   “一元宝箓!”   宫忧心内怀地一跳,万凤真竟然把这武林瞩目的宝箓名称抬了出来。   “儒僮”闻言之下,面色又是一变,激动地道:“当真?”   万凤真向宫仇一挤眼道:“仇哥哥,背几句给他听听!”   宫仇无奈,只好把“一元宝箓”上卷所载增元练气之术的首章,背了出来: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是故虚胜溢,不足胜有余……”   “儒僮”可是识货,一听之下,知道这确是旷古奇学,神色也随之起了变化。   宫仇在背了半章之后,住了口。   万凤真适时道:“前辈是否允予通禀?”   蓦地——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怒叫道:“老四,这两个娃儿来得可疑,切不可放他们通过!”   宫仇回头一看,暗道一声苦也,盲残丐三僮,业已到了石梁的起点处,如果双方同时出 手,在这一线天似的石梁上,情势可恶劣到了极点。   万凤真双眉紧紧地攒在一起,沉声道:“仇哥哥,我们处境相当不利?”   宫他咬了咬牙,道:“必要时扑杀‘儒僮’,夺路过去!”   “可是我们有求而来,伤了人家门下,那……”   “真妹,事逼处此,走一步算一步、不达目的决不言退!”   “仇哥哥,我本已不治,你又何苦……”   宫仇不待她说完,已扬声向当前的“儒僮”道:“前辈,是或否请发一言?”   “儒僮”冷冷地道:“要想过关那是休想!”   “前辈不希望发生惨剧吧?”   “小子,你口气不小!”   宫仇心念几转之后,突地凝聚真元,引吭长啸起来,啸声嘶空裂云,滔滔滚滚,如天河 暴泻,怒海涌波,大有使风云变色之势。   “儒僮”面色愈来愈凝重,最后跌坐垂首。   盲,残,丐三僮,身在石梁的起点处,见势不妙,已退后三丈,“儒僮”可就危殆了, 如果他的内元不足以抵挡啸声,势非跌下断岩不可。   宫仇无意伤人,目的只想引出要见的人。   半刻光景、“儒僮”身形摇摇欲坠。   就在此刻——   一个苍劲的声音,如一柄利剑,穿透啸声,遥遥传至:“不许难来人,放他们进来!”   宫仇立即上住啸声。   “儒僮”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拭了拭额上的珠球,隐入云雾深处。   宫仇提气轻身,飞越缺口,再前奔了二十丈左右,已到了石梁的彼端,仅仅数十丈之 隔,云雾却稀薄了许多,视线毫不受阻。只见古桧巨松环绕之中,露出一间宏伟的建筑,暗 忖,这大概是“武圣”栖身之所了,真是世外仙源。   心念之中,放下万凤真,深深透了一口气道:“真妹,我们到了!”   万凤真深情无比地朝宫仇一笑,随即粉腮一黯,道:“可不知人家肯不肯出手医治?”   宫仇愕了一愕,道:“真妹,我不惜任何代价,必要使你复原!”   话声中,“儒僮”飘然而至,道:“家师有请!”   口里说话,目中却充满了浓厚的敌意。   宫仇根本不以为意,道声:“有劳!”搀着万凤真的手,随在“儒僮”之后行去。   顾盼间,来到了大门之前,果然十分气派。   刚入大门,右首侧屋厅中,已传出方才以千里传声止住的那苍劲口音:“进来!”   “儒僮”疾行几步,朝门旁一站。   宫仇放开牵住万凤真的手,以目示意,然后双双跨入,一看,不由大是震惊,眼前是一 间佛堂的布置,青灯木鱼,香烟缭绕,迎面蒲团上,端坐着一个白眉盖眼的灰衣老僧,状如 入定。   莫非这老憎就是数十年前名倾武林的“武圣郝濮澧”?   “武圣”当了和尚,的确是意想不到的事。   宫仇恍然而悟上山之时,“残僮”曾一再说“武圣”已不在人世,既出了家,俗身等于 是死了,否则一个人,焉能对师长如此不敬。   心念之中,双双行下礼去,宫仇开口道:“晚辈宫仇,冒昧参见郝老前辈!”   者僧双目一睁,两道逼人的精芒电射而出,朝两人面上一连几转,沉声道:“郝濮澧已 死,老袖法号‘见性’!”   万凤真立即改口称了一声:“见性大师!”   这时,四侍僮已一个不少地到了厅门之外,目光棱棱地瞪视着宫仇和万凤真。   “见性大师”目不销瞬地注视了万凤真良久,缓缓地道:“小姑娘身受重伤,经穴闭 死,真元禁锢?”   宫仇怦然心惊,暗忖,不愧“武圣”之名,果然好眼力。   万凤真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她本刁攒成性,口舌伶俐,但此刻却是温驯已极。   “见性大师”收回了那慑人的目光,面上露出一丝笑容,慈祥已极。   宫仇大惑不解,为什么“神算鬼女”说他多有不义,避祸匿居,而他们门下四侍僮却不 计生死地阻挡外人求见?   “见性大师”目注宫仇,道:“小施主方才说的求解秘笈之奥,那是句玩话吧?”   宫仇面上一红,尴尬地道:“恕晚辈急于求见,诳语欺瞒!”   “见性大师”微笑着点了点头,又道:“小施主二位怎知老衲住处?”   宫仇突地想起那黄色布囊,立即取了出来,道:“晚辈乃是经人指点,那人有件东西要 晚辈亲呈大师!”   说着,递了过去……   “见性大师”道:“那人是谁?”   宫仇不擅撒谎,但又想及“神算鬼女”叮嘱不能说出她的名号,一时之间,呐呐不能出 声。   万凤真长于机变,见宫仇的窘状,立即接过话去道:“那人只说老前辈见了这布囊中的 物事后,自会明白!”   “见性大师”脸色微微一变,瞬又恢复慈祥肃穆之相,伸手接过宫仇手中的黄色布囊, 撕开缝线,里面是一个桑皮纸袋,封得紧紧的。   突地——   宫仇想起了“神算鬼女”面上流露的那种怨毒之色,奇诡的举止,和刻毒的话语,不由 下意识地感到这桑皮纸袋必有蹊跷,正待出声……   “见性大师”已撕开了纸袋,抽出了一张图画。   那图是墨笔描绘,十分清晰,只见图上画着一个千娇百媚的少妇,手中抱着一个婴儿, 跪在一个貌相威棱的锦袍老人面前,锦袍老人抬头向天,一脸冷漠之色。   “见性大师”一见此图,神色大变,持画的手,不住地颤抖。   宫仇望了万凤真一眼,万凤真也是满面困惑之色。   门外的四侍僮,神色顿现紧张。   “见性大师”全身一颤,图画飘落地上,额上却现出了粒粒豆大的汗珠。   宫仇忽然瞥见“见性大师”的双手,半个手掌自指尖起,已变成了乌黑之色,不由失口 而呼道:“毒!”   四侍僮齐齐发出一声暴吼,残,盲,丐三僮,扑向了宫仇,“儒僮”钦向万凤真,伸手 便抓。   变生仓促,宫仇本能地发掌拒敌。   劲风激荡之中,三侍僮被宫仇一掌迫了开去。   “儒僮”却在此时惊叫一声,暴退数步,一只右掌,鲜血淋漓,原来他一把抓向万凤 真,被她身上的“逆鳞宝甲”所伤。   就在此刻,一声沉喝,出自“见性大师”之口:“住手!”   四侍僮闻声止住了第二次的攻击。   宫仇却是满头雾水,不知“神算鬼女”何以要在图上布了剧毒……   “见性大师”再次道:“出去,不关两位施主的事!”   四侍僮怒恨交进,杀机火炽,但仍恭谨地退了出去。   宫仇惶恐地道:“老前辈……”   “见性大师”扬手止住宫仇的话,垂眉合目,瞬即入定,盏茶工夫之后,只见他顶上白 气蒸腾如雾,看样子是在运功迫毒。   万凤真粉面煞白,怔立当场。   又过了盏茶工夫,“见性大师”双掌黑气消退,但左右手的无名指,却比手掌大一倍, 黑得泛亮,显然,他已把毒全部逼到了这两指之上。   蓦然——   “见性大师”双目暴睁,左右手交挥、两根食指,断在地上。   四侍僮同时惊呼了一声:“师父!”   “见性大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神色又恢复正常,象是不曾发生过什么事一般,口里 平静地自语道:“其实她又何必多此一举,老袖早已准备了结这因果了!”   这话在场的人,没有一个听得懂。   宫仇心中歉疚万分,想不到求医反给人带来断指之祸,若非“见性大师”功力超凡,此 刻早已死在剧毒之下,“神算鬼女”与“见性大师”之间,不知有什么深仇大恨,自己在不 知不觉之中当了她的刽子手,这种心思的确够毒辣,当下激动地道:“大师,晚辈事先毫不 知情……”   “老袖知道,你此来的目的是求医?”   “是的。”   “废仙掌之伤,唯有老纳的‘混元一气神功’可治!”   “祈大师发慈悲赐予救治?”   “见性大师”转目向万凤真道:“小姑娘是万岛主的女儿?”   万凤真一颗心顿往下沉,她父亲与“见性大师”旧根未消,如今“逆鳞宝甲”败露了她 的身份,求治是无望了,恐怕脱身都成问题,但事已至此,只好硬起头皮道:“晚辈是 的!”   事出意外,“见性大师”仍是神色平静地道:“今尊好?”   万凤真心中狐疑万分,困惑地道:“托大师福庇!”   四侍僮眼中可就射出了仇恨的煞芒。   “见性大师”突地向“儒僮”道:“预备静室,为师要替小妨娘疗伤!”   “见性大师”不计旧仇,慨然答应为万凤真疗伤,使两小感到十二万分的意外。   四侍僮突地齐齐在门口一跪,“盲僮”悲声道:“师父,您老人家岂能……”   “见性大师”一挥手止住“盲僮”的话声,道:“痴徒,为师目前除了静待了却你们小 师叔的因果之外,杀事均已不放在心上,既已皈依三宝,焉能见死不救!”   “师父该想到天南之约?”   “我意已决,不必多言了,你们退下去吧!”又注目“儒僮”道:“速去!”   “儒僮”眼中泪光莹然,退了下去,其余三僮兀自跪地不起。   “见性大师”神色一肃道:“听见为师的话了?”   三侍僮以头叩地,站起身来,残,丐二僮狠狠地盯了宫仇和万凤真一眼,才转身出去。 那一眼,包含了无边的怨毒,的确令人不寒而栗。   “见性大师”徐徐开口道:“你俩想知道这张图的因果吧?”   万凤真抢着答道:“如大师愿意见示,晚辈恭聆!”   “见性大师”面上突现痛苦之色,默然了片刻才道:“老衲在俗时师兄弟三人,二师弟 染厉疫病故,小师弟是家师关门弟子,年纪比老袖小了数十岁,家师仙去之后,小师弟古亦 同的武功,全由老袖传授,有一年的五月,古师弟突然带了一个女人和一个两周岁不到的孩 子到老衲庄上,说是已娶妻生子,而那小孩却因两夫妇与人交手之时不慎被误伤,五腑中已 有三腑离位,命在旦夕,要求老衲以‘混元一气神功’救治……”   说到这里,顿了顿,面上痛苦之色更甚,接着又道:“老衲因爱护古师弟过于深切,他 娶妻生子的事,竟然不曾向老衲提过半句,老衲当场把他痛责一番,岂料古师弟刚愎任性, 立即拂袖而去,至今没有下落……”   至此,深深一叹,又道:“师弟妇爱子心切,仍跪地苦求不已,老衲当时被武林同道谬 加了‘武圣’之名,适逢天南派宗主下书向中原武林挑战,老衲被推为代表,这一战关系整 个中原武林的声誉与命运,而‘混元一气神功’施展之后,五年之内不能和人动手……”   “哦!”   宫仇与万凤真同时惊“哦!”出声,心里已隐约猜到四侍僮不许外人求医的原因。   “见性大师”老脸起了一阵红晕,显然内心十分激动,但语音仍保持平和。   “老衲当时进退维谷,最后,仍决定以武林所托为重……”   万凤真忍不住道:“老前辈没有救治那小师侄?”   “见性大师”合了一下眼,黯然道:“是的,老衲没有出手救治,那小师侄在一个时辰 之后,死在他母亲怀中,师弟妇几乎发狂,声言有一天要老衲偿命,抱尸而去……”   宫仇道:“老前辈的抉择是对的,如果为了救治一个小孩,而辜负了整个中原武林的重 托,影响所及,确实无法估计!”   “见性大师”微微一颔首道:“话是不错,但总是老衲生平大憾之事,事后,老衲悟及 人生真谛,皈依三宝,以图忏悔,既种是因,必结是果,老袖数十年来无时不在等待结束这 因果!”   万凤真灵慧的秀目一眨,道:“贵师弟妇就是那‘神算鬼女黎霎’?”   “不错,就是她,其实她根本用不着费这些心机谋算老衲,老衲早已在等待着她亲自来 了断这因果了!”   宫仇想起“神算鬼女黎受”怀中的那具小孩骷髅,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丈夫生 离,亲子死别,难怪她怨毒如是之深。   万凤真又道:“老前辈,与天南那一战如何?”   “老袖与对方决战千招,最后一招险胜,对方指天为誓,有一天必雪此辱!”   “后来呢?”   “直到现在还没有来,不过,这一天总会来的!”   宫仇心念疾转,“见性大师”以“混元一气神功”为万凤真疗伤,五年之内不能和人动 手,如果天南的对头适在五年之内找上门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四侍僮拚命阻止外人求 医,的确其情可原,但,万凤真的伤可不能不治呀?   就在此刻—-   “儒僮”满面忧戚地走了进来,向“见性大师”躬身道:“静室已经收拾好了!”   “你先带两位用斋!”   “是!”   宫仇与万凤真谢过了“见性大师”,随“儒僮”到后面用了饭,又回到佛堂中来,“见 性大师”起身道:“小姑娘随老衲到静室,宫小施主可守在静室门外,任何人不许进入!”   宫仇有许多话想说,却说不出来,只好施礼恭应。   “儒僮”忽地下跪道:“师父,弟子斗胆再进一言,万一天南……”   “见性大师”衲袖一挥道:“不必多言了,为师已属世外之人!”   说着,带领万凤真自去。   宫仇愧疚万分,向“儒僮”一揖道:“前辈可否赐告天南对方是何许人物,晚辈也许可 以略尽棉薄?”   “儒僮”站起身来,狠狠地盯住宫仇道:“你有多大道行,敢说这种话,数十年前,家 师与对方搏战千招,仅以一招险胜,哼!你……”   宫仇冷冷地截断了对方的话道:“晚辈只要知道对方是何许人物!”   “知道了又有何用?”   “前辈何妨赐告?”   “天南霸主‘天狼尊者’!”   宫仇如中蛇蝎似的全身猛震,仇与恨立时在血管里奔流,栗声道:“天狼尊者?”   “不错!”   宫仇俊面布满了恐怖杀机,目中的怨毒,令人不敢逼视。   “天狼尊者”的弟子东方雷,冒称“天狼尊者”毁了他阿姨“无情仙子李芳芝”,他母 亲在二年前,也是毁于同一手法“摧心破血掌”,凶手不是“天狼尊者”本人,就是他门下 东方雷,若非因万凤真被“二仙”之中的“素衣仙娘乐倩倩”以“废仙掌”未成重伤,他早 已直奔天南索仇去了……   “儒僮”见宫仇的神情,惑然道:“小子,你怎么了?”   宫仇咬了咬牙,道:“我要把‘天狼尊者’碎尸万段!”   “你!凭你?这又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晚辈只是要杀他!”   说完,转身自去静室门外守候。   “儒僮”不解地望了这俊秀飘逸的少年一眼,也自离开。   静室中毫无动静,宫仇心中起伏如潮,他想,等万凤真伤愈之后,自己立即赶赴天南向 “天狼尊者”师徒索仇,一方面自己得遂所愿,另一方面,这正是釜底抽薪的好办法,毁了 “天狼尊者”,就不会再有人向“见性大师”索战,虽然“见性大师”五年之内不能和人交 手,也无大碍了。   心念之中,不由暗自点头。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夜幕已降,四处灯火大明。   三个时辰!   静室之门悠悠开启。   宫仇一切思念全消,迫不及待地把目光掠向门边,万凤真是否获救,就在这瞬间分 晓……   “仇哥哥!”   随着这一声热切的呼唤,万凤真如小鸟似地投向宫仇的怀抱。   宫仇紧紧地搂住她,这一刻,内心的狂喜简直无法形容。   一条人影,出现眼前,那面孔冷得令人发颤,来的,是四侍僮之末的“儒僮”。   宫仇蓦地警觉,轻轻推开万凤真,目光从“儒僮”的面上扫到静室之中,只见蒲团之 上,瞑目坐着“见性大师”,老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神情萎顿不堪,粗布僧袍已被汗水 浸透,现出一大片湿印,显见他为万凤真疗伤,真元断丧之巨,本想说几句感谢的话,见他 正调息养元,只好忍住。   万凤真却流下了感激之泪。   就在此刻——   “见性大师”突地睁开眼来,显得十分孱弱地道:“小姑娘,三日之内好好将息,你已 不妨事了,现在你俩下山去吧!”   宫仇急忙恭施一礼,道:“老前辈再造之恩,晚辈永志不忘!”   万凤真却跪下去叩了三个头。   “见性大师”慈霭地一笑,道:“起来,老衲皈依三宝,自应以我佛之慈悲为怀,区区 小事,不必放在心上,你俩乘夜下山去吧!”   宫仇心中十分不解“见性大师”要自己和万凤真立刻下山之意,心中想说什么但到了口 边又止住了。   “送小施主们下山!”   “遵令!”   “儒僮”应了一声,向宫仇两人一摆手道:“请吧!”   “见性大师”又已合上双目。   宫仇向万凤真露出了一丝苦笑,道:“真妹,老前辈再造之恩,总有报偿于万一之时, 我们走吧!”   “见性大师”忽地又睁眼道:“小施主,佛家最重困果,切不可造次,下山之后,就忘 了此间事吧!”   似乎,这数十年前被尊为“武圣”的绝代高手,已测到了宫仇话中之意。   宫仇重施一礼,道:“晚斐受教!”   一拉万凤真,随在“儒僮”之后,走了出去。   盲,残,丐三僮,守在石梁入口之处,一见宫仇和万风真到来,神色之间所表示的恨 意,的确令人一见难忘。   宫仇向四僮一揖道:“四位前辈,晚辈告辞,盼能再见!”   “盲僮”白果眼一翻,狠狠地道:“老夫永远也不愿再听到你两个小鬼的声音!”   他目不能视,所以不说“见”而说成“听”。   万凤真向宫仇做了一个鬼脸,宫仇淡淡地一笑,双双越过石梁,向山下奔去。   奔行之中,宫仇道:“真妹,你要履行‘神算鬼女’陪她一年之约?”   “才不呢,我已改变了主意!”   “为什么?”   “她利用我们作她毒害‘见性大师’的工具,我还要找她算帐!”   蓦地——   一条黑影,冲破夜幕,疾驰而至,身法快得出奇。   宫仇一扯万凤真道:“有人来了!”   万凤真功力尽复,也同时回复了她的机智,一刹身形道:“这人来得突兀,我们躲一 躲!”   宫仇神目如电,远远已看清来人,不由脱口道:“是她!”   “谁?”   “神算鬼女黎雯!”   “这女子好毒,竟然紧跟而至!”   “我们阻住她!”   话声中,人影已到了跟前停住,果然不错,是“神算鬼女黎雯”。   “神算鬼女”目光朝万凤真一扫,道:“你好了?”   万凤真也冷冷地道:“不错,你也趁了心愿了!”   “他拆过那黄色布囊没有?”   “拆过了!”   “没有死?”   “鬼蜮伎俩,也想害死堂堂‘武圣’,做梦!”   “神算鬼女”突地仰天狂笑起来,那声音如枭啼,如狼嗥,在这深山静夜之中,份外凄 厉刺耳,尤其她怀中紧抱着那具小孩骷髅,空气更显得鬼气逼人。   宫仇自“见性大师”的口中获悉真相之后,对她的遭遇十分同情,但对她不择手段,不 分黑白的盲目寻仇,却深深感到厌恶。   万凤真冷冷一哼道:“笑够了没有?”   “神算鬼女”止住笑声,瞪视着万凤真道:“丫头,你说话客气些?”   “对你还用得着客气!”   “好哇,丫头,现在你伤势已愈,该践一年之约了,十天之后,你自己到老身的住处 来!”   “你做梦!”   “什么,你敢毁约?”   “毁约又怎样,‘武圣’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却险些作了刽子手!”   宫仇一拉万凤真,止住她说话,沉声向“神算鬼女”道:“尊驾可肯听在下一言?”   “什么话,你说?”   “打消对‘武圣’索仇之念,他已出家当了和尚……”   “嘿嘿嘿嘿,小子,凭你这一句话,老身数十年的苦白吃了?”   “就事论事,错不在‘武圣’,尊驾没有理由仇视他!”   “神算鬼女”厉声道:“郝濮澧已对你们说了当年惨事?”   “不错!”   “老身没有工夫和你小子噜苏!”说完又转向万凤真道:“丫头,十日之内前来践约, 记牢了!”   万凤真不屑地一哼道:“你准保能活着回去?”   “为什么不?”   “你等着瞧吧!”   说完向宫仇道:“仇哥哥,我们走!”   宫仇剑眉一挑,道:“真妹,‘见性大师’对你有再造之恩,他因了救你而拚真元,五 年之内不能和人劝手,我们能一走了之?”   “不走又怎样?”   “至少得……”   “你忘了‘见性大师’临行叮嘱的话?”   “尽责在我,那是另一回事!”   “我们还是走!”   不由分说,拉起宫仇向山下奔去。   “神算鬼女”厉笑一声,疾掠而去。   宫仇被万凤真拉着,勉强奔行了一段路,一顿身形,道:“真妹,大丈夫恩怨分明,要 走你走!”   万凤真嘻地一笑道:“我也没有要你真的走呀?”   “这话什么意思?”   “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神算鬼女’是‘武圣’的师弟妇,她寻仇可说是家内事, 同时我刚受过‘武圣’的恩惠,他堂堂‘武圣’之尊,焉能接受后生晚辈的援手,所 以……”   “怎么样?”   “必须以另一种面目现身!”   “丑剑客?”   “不错,论辈份‘丑剑客’与他相若!”   “真妹,亏你想得周到,那你呢?”   “简单,我做你的徒儿吧!”   “好,事不宜迟,易容动身吧!”   且说四侍僮在石梁彼端,正自谈论着“见性大师”不顾本身危难,替曾结有嫌隙的“白 石岛主”之女疗伤,如果对头不速而至,后果不堪设想。   忽地——   一条黑影、从石梁上如飞而至,论身法,功力当在四人之上。   “残僮”颤声道:“有人来了!”   “儒僮”举步望去,神色遽变,栗声道:“是她,难道恩师当真逃不过这劫难?”   倏忽之间,黑影已到四人眼前。   四僮一字排开,拦住去路,齐齐躬身道:“弟子参见师叔母!”   “神算鬼女”理也不理,厉声道:“让路!”   “盲僮”梁声道:“师尊业已削发为僧,师叔母难道……”   “你敢教训我?”   “不敢!”   “为什么不让路?”   “请师叔母三思!”   “我已不是你们的师叔母,我是‘神算鬼女黎霎’,要找郝濮澧算帐,你们到底让或不 让?”   “儒僮”激动地道:“恩师他老人家适才以‘混元一气神功’为人疗伤,业已无法动 手……”   “神算鬼女”冷森森地道:“那是天意,他该要道报应!”   四侍僮一个个肝胆皆裂,但对方是长辈,又不敢冒然出手,只急得汗珠滚滚,身足无 措。   “残僮”性格较为暴燥,早已忍耐不住,狂声道:“师叔,你如果一定要这样做,请先 毁了我四兄弟!”   “神算鬼女”寒声道:“你以为我不敢?”   话声中,举步前欺。   四侍僮齐齐出手拦阻,“神算鬼女”恍若未见,前欺如故,其是残,丐二僮的手掌刚刚 要触及“神算鬼女”的躯体,突地自动地缩了回去,不由自主地向旁一闪。   “神算鬼女”闪身通过。   “儒”“盲”二僮一划身形,左右包抄而上,各攻出一抓,两人这一抓之势,不但快逾 电光石火,而且凌厉无俦,但掌指甫一接触她的肩头,只感软绵滑腻,无处着力,不由一 愕,“神算鬼女”已在三丈之外。   四侍僮齐齐暴喝一声,纵身扑去。   “神算鬼女”蓦地止步回身,厉声喝斥道:“你们敢?”   四人同时一窒,不管如何,对方总是的他们师叔母。   “神算鬼女”冷笑一声,转身又朝那栋屋宇奔去,有如流星过渡。   四侍僮也紧跟着抢了过去,但毕竟慢了一着,“神算鬼女文”已闯入大门之内。   “神算鬼女”进入院中,目光闪电般地四下一扫,迳朝那佛堂奔去……   突地——   一声沉喝,从佛堂之内传出:“停步!”   “神算鬼女”刹住去势,四侍僮也恰好赶到,都不由楞住了,只见佛堂之内,转出一个 貌相奇丑的剑士,身后跟着一个满面病容的小僮。 第十三章 武林传柬   上章书中,“神算鬼女”正欲扑入佛堂,一声沉喝过后,佛堂门内现出一个奇丑绝伦的 青衣剑士,后随一个满面病容的小童。   “神算鬼女”一窒之后,喝道:“你是谁?”   奇丑剑士片言不发,“呛”地拔出长剑,一扼腕,现出五朵工整的梅花。   “神算鬼女”大惊失色,道:“丑剑客?”   奇丑剑士与病容小僮,正是去而复返的宫仇与万凤真。   宫仇缓缓归剑入鞘,把声音逼成很苍劲地道:“不错,正是老夫!”   四侍僮心中的骇异,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这数十年前名动武林的剑手,会神鬼莫测地 在这绝境之内现身,的确是匪夷所思的事。   “神真鬼女”面色白里透青,沉声道:“阁下真的最‘丑剑客’?”   “不错!”   “请问阻路的原因?”   “老夫先问你的来意?”   “神算鬼女”咬牙切齿地道:“找郝濮澧报仇!”   宫仇冷冷地道:“武圣郝濮澧已死,此地只有‘见性’和尚,你回头吧!”   “我就不管他是武圣是和尚!”   “你与他何仇何恨?”   “杀子之仇!”   “依老夫所知,‘见性大师’并未杀死你子。”   “阁下是什么意思?”   “老夫来作和事佬,替你们解开这冤结!”   “神算鬼女”面色大变,目射怨毒至极的煞芒,厉声道:“阁下是郝濮澧请来的帮手 吗?”   宫仇冷冰冰地道:“你错了,以‘见性大师’的身手,何用老夫助拳……”   “那就请阁下别管这档子事!”   “老夫既然碰上了,却不能不管!”   “阁下管得了吗?”   “当然!”   四侍僮可惊得呆了,怎地平空钻出个“丑剑客”替师父挡灾,难道至诚可以格天,佛祖 显了灵?   “神算鬼女”怀数十年积怨,今天才等到了这机会,却不料横岔出个“丑剑客”来,心 中的怨毒可就大了,身形一欺,虚飘飘地一掌向宫仇隔空推去。   万凤真横跨一步,双掌诡异至极地一圈一划,“轰!”然一声,侧面的窗棂被击成粉 碎,木屑撒了一地。   四侍僮同时惊“哦!”出声。   “神真鬼女”心头大寒,这病容满面的小僮,充其量不过是“丑剑客”的弟子,竟然能 把自己的掌力引得撞向一边,那“丑剑客”的身手,就不用提了,但,她蓄势而来,岂肯就 此死心,第二掌跟着推自,仍是阴柔无力……   万凤真迎着掌力一站,既不封也不挡。   “神算鬼女”练的全是阴功,看似无声无息地发掌,其实却潜藏了惊人的阴劲,遇物即 生反应。   “砰!”然一声巨响,万凤真身形晃了两晃,却是面不改色,当然,若非她凭藉“逆鳞 宝甲”护体,说什么也不敢承受这一击。   “神算鬼女”灰白的头发根根倒立,凄厉之状,令人不寒而栗。   万凤真悄然退了开去。   宫仇适时开口道:“黎雯,你且听老夫一言?”   “神算鬼女”厉声道:“不听,谁也不能阻止我报仇!”   宫仇淡淡地道:“老夫能阻止你!”   “神算鬼女”把抱在怀中的小孩骷髅,朝旁边的花台上一放,口中喃喃道:“孩子,看 妈今天替你报仇!”说完,倒到原来位置。   这种怪异的举止,使所有在场的人全为之心惊胆颤,寒气大冒。   “丑剑客,你真要阻我报仇?”   “老夫已说过一遍了!”   “接掌!”   随着喝话之声,双掌一抡,劈了出去,顿时寒涛匝地,阴风迫人,站在两丈之外的四侍 僮也感到寒飓刺骨,不自觉地退了数步。   宫仇可知道对方武功的厉害歹毒,出手就使出了“一元宝箓”所载的三掌招之中最后的 一掌“旋乾转坤”。   上古奇学,果然不同凡响,劲气激撞雷鸣声中,寒涛竟然倒卷而回。   “神算鬼女”惊呼一声,倒退丈外,面孔一阵扭曲。   宫仇无心伤她,所以劲力只用了六成,否则她非躺下不可。   四侍僮追随“武圣”数十年,对各门各派的武功全见识过,就没有认出这是什么功力, “丑剑客”以“梅花剑法”闻名于世,想不到掌上功夫更加震世骇俗。   宫仇语冷如冰地道:“黎雯,‘见性大师’是你丈夫的师兄而兼师父,一手调教他成 人,当年伤你孩子的可不是他,不错,他见死不救,致使你饮恨迄今,但当初情势你应当明 白,他身膺中原武林重托,接受天南一派的挑战,救你孩子重要?还是整个武林的命运重 要?”   “神算鬼女”脸色一连数变,狂叫道:“不必说了,我不要听,我要为爱子报仇!”   宫仇道:“你该找那击伤你孩子的人报仇,才是正理!”   “如果那郝濮澧肯出手,我儿如何会死?”   “事实上他不能以私废公!”   “他既自命侠义道,当初为什么不把‘混元一气功神”传与我夫君?”   宫仇不由语塞,的确,她丈夫古亦同与“见性大师”既属同门师兄弟,师父死后,他身 兼师父与师兄之责,为什么不把神功相授?如果他把神功传与了师弟,也就不会发生这场惨 剧了。   古亦同抛妻弃子,数十年下落不明,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儒僮”突然插口道:“师叔母,恕弟子放肆,师父他老人家不愿小师叔和他一 样,所以……”   “神算鬼女”气势汹汹地道:“什么和他一样?”   “无后!”   “无后,什么意思?”   “练这‘混元一气神功’,必须童身,而且永不能破戒,否则散功!”   “神算鬼女”愕然片刻,大声道:“我却不信!”   四侍僮齐齐面现怒色,却无法开口。   宫仇料知“儒僮”所言不虚,冷冷地接口道:“这是事实!”   “神算鬼女”词穷,低下头去,忽然瞥见地上那具小孩骷髅,恨毒又生,厉声道:“谁 也不能阻挡我报仇!”   “老夫不许!”   “丑剑客,你凭什么?”   “是非两字!”   “神算鬼女”一声刺耳地号叫,弹身猛扑。   宫仇挥掌之间,硬生生把她迫回原地,如此一连数次,她始终无法越雷池半步,面上凄 厉怨毒之色,令人见了不寒而栗。   裹在此刻——   一声佛号传处,“见性大师”缓缓步出佛堂,老脸出奇一片平静,失神的双目,一扫全 场,然后向宫仇道:“施主可否不管此事?”   宫仇大感为难,“见性大师”为了替万凤真疗伤,损耗了大部真元,他不能任他死于 “神算鬼女”之手,但说起来,这又是人家师门以内的事,焉能硬插一手?心念数转之后, 微一拱手道:“大师,幸会!”   “见性大师”合掌当胸,道:“数十年不见,施主风采如昔!”   突然——   “神算鬼女”抽出一柄晶光雪亮的匕首,厉喝一声:“郝濮澧,还我儿子的命来!”   人随声进,扑向了“见性大师”。   “见性大师”老脸微微一变,闭上双目,似乎在等地下手,四侍僮同时惊呼出声。   宫仇伸指一弹……   “呛啷!”一声,锋利的匕首掉落在地。   “神算鬼女”怔在距“见性大师”八尺不到之处,脸色变了又变,肌肉不断地抽搐,全 身簌簌直科。   “见性大师”睁开眼来,熟视了宫仇半晌,沉凝而庄重地道:“施主,佛家最重困果, 请让过一边!”   声音虽然无力,但却充满了一种迫人的威严,宫仇下意识地退了数步,万凤真也跟着闪 开一边。   “见性大师”缓缓上前,拾起那把匕首,低沉地道:“师弟妹,我已等你许多年了,其 实你随时都可来了断这宗因果!”然后转头向四侍僮道:“你们谁也不许出手,事后恭送你 们师叔母下山,这是师命,违则欺师!”   声落,把匕首递到“神算鬼女”手中,道:“你可以放心下手了!”   “神算鬼女”一把夺过匕首,扬了起来……   “见性大师”徐徐盘膝跌坐当地。   空气迫人鼻息皆窒。   四侍僮齐齐悲呼了一声:“师父!”   万凤真向宫仇施了一个眼色。   宫仇劲贯右手五指,准备必要时出手。   “神算鬼女”上扬的手,竟然颤抖起来,久久刺不下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足足半 刻光景,突然扔下匕首,抱起那具小孩骷髅,掩面疾奔而去。   事态的发展,出乎每一个人意料之外。   在场的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见性大师”一声长叹,站起来,向宫仇道:“小施主盛情可感,但老衲却不以为 是!”   宫仇心头一震,“见性大师”竟然一口就指出他的本来面目,当下只好摘下面具,恭施 一礼,道:“晚辈放肆了!”   盲、残、丐、儒四侍僮忍不住惊“哦!”出声,想不到“丑剑客”会是宫仇的化身,而 且功力已到了震世骇俗之境。   万凤真奔入佛堂之内,瞬间以本来面目出现。   “见性大师”沉默了片刻之后,向四侍僮道:“在石梁彼端的溪旁林中,为‘武圣郝濮 澧’造墓立碑,然后毁去石梁,你等可以下山,自创基业去吧!”   四侍僮伏跪在地,“盲僮”悲声道:“弟子愿随师父终老!”   “不……”   “师父如不应允,弟子等就与石梁同毁吧!”   “唉!我佛慈悲!”   这算是答应了,四侍僮拭泪起身。   “见性大师”又对宫仇道:“少施主明白老衲的意思吗?”   宫仇黯然道:“是的,武林中将永无“武圣’这名号。”   万凤真突地插言道:“老前辈之意是从此永绝江湖?”   “见性大师”悠然道:“老衲身入空门,向无我相,无众生相,谈不上永绝两字!”   “可是……”   “怎么样?”   “老前辈许晚辈说句放肆的话?”   “只管说!”   “老前辈感于今天‘神算鬼女’前辈的事,而益坚道心,但是五蕴未必全空,六根未必 会净!”   宫仇一听万凤其口语太过不敬,不由白了她一眼。   “见性大师”却毫不以为忤地道:“万岛主一生机智过人,诗词歌赋,诸子百家,奇门 术数,三教九流,可说无一不精,小姑娘大有父风,说说看?”   万凤真一听人家称赞她父亲,心中甚是得意,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一抹笑意,道:“老 前辈难道真的能抛得了当年‘天狼尊者’再入中原之约?”   “见性大师”登时一窒,佛家重因果,他种下这回,岂能不承这果。   四侍僮面上失色,“见性大师”以“混元一气神功”为万凤真疗伤,五年之内不能和人 动手,如果五年之内,“天狼尊者”找上门来,后果不堪设想。   “见性大师”窒了一窒之后,面上又回复和平之色,沉缓地道:“当年,老衲以‘武 圣’之名,膺中原同道之托,接战‘天狼尊者’,而今‘武圣’已死,老衲乃‘见性’和 尚,如果‘天南’一派,再到中原寻衅,中原武林自当有以自处!”   万凤真紧迫着道:“中原武林恐怕找不出一人堪与‘天狼尊者’匹敌。”   “儒僮”忍不住大声道:“小姑娘,家师因你而耗尽真无,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万凤真毫不以为意地道:“我这是说实话!”   蓦地——   宫仇满面肃然之色,向“见性大师”道:“老前辈,晚辈新近巧获一部武功秘笈,其中 有部份无法参悟,恭请指示……”   “见性大师”白眉一轩,道:“秘笈?”   “是的!”   “何名?”   “一元宝箓!”   “哦,老衲曾有耳闻,不过,宝箓秘笈,得者均珍若生平……”   “晚辈是诚心请益!”   所有在场的人,眼睛全为之一亮,除了“盲僮”不见,万风真微感讶异之外。   “见性大师”颔了颔首,道:“小施主何处不明,老衲知无不言。”   宫仇略作思索道:“上卷,培元篇!”   接着,宫仇开始背诵口诀,“见性大师”的脸色,随著那玄奥的口诀而变化,或喜,或 谅,或奇或愣……   宫仇一口气读完,道:“请老前辈指点。”   “见性大师”突地哈哈一阵大笑,道:“小施主心地善良,机智也属过人!”   宫仇面上一红。   “盲”“残”“丐”三僮,满面惊诧迷惘之色,不知乃师话中之意。   “儒僮”先是聚眉苦思,然后眉头一舒,感激地朝宫仇瞥了一眼。   万凤真却是色然而喜,她似乎又明白了个究竟。   宫仇呐呐地道:“尚望老前辈……垂鉴晚辈的……”   “见性大师”道:“少施主盛情可感,不过……老衲已抛却一切,不再重蹈红尘了!”   宫仇俊目放光,恭谨地道:“老前辈,这是晚辈一点诚意,尚祈接纳,否则晚辈将终生 难安,至于那‘天南’一派,妄想插足中原的事,不会再搅清修了!”   “为什么?”   “天狼尊者与其门下,将永不再踏进中原一步!”   此语一出,除万凤真外,满场皆惊。   “见性大师”再也无法使心湖平静,微显激动地道:“莫非‘天狼尊者’已不在人 世?”   宫仇摇了摇头,道:“以晚辈所知,‘天狼尊者’昔日仇家准备在近日内赴天南索 仇……”手?   “索仇?”   “是的!”   “当今武林还有谁敢公然向‘天狼尊者’,索仇?”   “这……恕晚辈无法奉告!”   “小施主话中之意,‘天狼尊者’似乎不是索仇者的敌手?”   “有此可能!”   蓦在此刻——   只听一个苍劲而含混的声音道:“有客到访!有客到访!”   宫仇循声一望,说话的竟然是一只白色鹦鹉,说完之后,振翅飞去。   “见性大师”根本不见外客,而在这夜尽天晓之际,居然有人到访,显见事态的不寻 常。   四侍僮向“见性大师”恭施一礼,片言不发,疾奔而去。   “见性大师”白眉微蹙,愕然无语。   宫仇与万风真一时之词,也无话可说。   空气在死寂之中透着紧张。   灯火失去了原有的光辉,逐渐暗淡下去,天亮了。   “儒僮”匆匆而入,躬身道:“禀师父,‘金剑盟’派使者传柬!   宫仇心中陡地一震,“金剑盟”何以会派使者向“见性大师”传柬,而且是星夜而至, 的确令人莫测高深。   “见性大师”显然十分困惑,沉声道:“金剑盟派使传柬?”   “是的!”   “你如何答复?”   “弟子直言‘武圣’早已不在人世……”   “嗯,以后呢?”   对方使者似乎已料到弟子的答复之辞,闻言只淡淡一笑,道:“事关中原武林劫运, ‘武圣’当不忍举令生灵涂炭,留下柬帖,转身便离!”   “拿来我看!”   “儒僮”双手呈上一个红色柬封,“见性大师”接了过来,启开封口,抽出柬帖,神色 随着凝重起来。最后竟至老脸大变。   宫仇与万凤真交换了一瞥,却是不便动问。   “见性大师”看完之后,一声长叹道:“天意如斯,奈何奈何,数由前定,老抽不历这 劫数是不可能了!”   说完,把柬帖递与宫仇道:“少施主无妨一观!”   宫仇双手接过,万凤真也凑了近前,只见上面写道:“书奉上武圣郝濮澧座右:中原武 道式微,人才凋落,致引化外野心者之觊觎,今有‘天南”一派宗主‘天狼尊者’,下书挑 战中原武林,重演二十年前之故事,声称如败则永不履中原,胜则须遵彼为天下武林盟主, 兹议定端午之日,大会君山,接受天南一派之挑战,请以中原武道之荣辱为重,届时玉临, 武林幸甚!”   后面署名的是当今中原五大门派的掌门,和“金剑盟盟主诸葛瑛,其中却不见丐帮中支 分帮和“奇门派”。   宫仇暗忖:丐帮中支衰微,变故迭生,不在发起人之例不足为怪,但“奇门派”何以不 见其名呢?   心念之中,把柬帖还与“见性大师”,脱口道:“何以不见‘奇门派’署名?”   “见性大师”淡然道:“万施主行事与众不同,不然岂会被武林戏称为‘老邪’,不 过,老衲推断,万施主必然在被邀之列,但并非发起之人!”   万凤真插口道:“我爹不愿做的事,谁也不能勉强他!”   “见性大师”微微一笑道:“令尊奇人异行,论功力当在老衲之上!”   万凤真樱口半启,春风满面地道:“老前辈过誉了!”   宫仇心念疾转,当今武林,以自己所知,“见性大师”与“白石岛主”应当是无敌者 流,但那神秘的“金剑盟太上”,说不定会在两人之上。   “见性大师”面色一正,道:“宫少施主,承赐告老衲宝箓培元的法诀,老拍在端午之 前,当可恢复功力,而不必苦修五年,真可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了,少施主奇缘辐辏, 端午之会想来是要参与的了?”   “是的,不过晚辈请求能代秘身份!”   “老衲理会得到!”   “晚辈等告辞!”   说着,行下礼去,万凤真身受救命之恩,毫不犹豫地行了大礼。   下得山来,已是巳牌时分。   万凤真眉飞色舞地道:“仇哥哥,天南之行是否取消了?”   “不!”   “为什么?”   “我们来个釜底抽薪,迎击‘天狼尊者’……”   “如果错过了呢?”   “时间还有一个月,回头还来得及!”   “也许,‘天狼尊者’此际已进入中原了呢?”   “这……”   “君山大会,是武林百年盛事,届时有名有面的武林人必然参加,说不定你的仇人除已 死的外,会全部到齐也说不定!”   宫他登时热血充胸,别的不谈,仇家之中,最重要的两个角色,“金剑盟太上”与“天 狼尊者”是此次大会的当事人,确实是报仇的好机会。   心中一阵盘算之后,道:“真妹,我们暂时分手!”   万凤真粉腮一变道:“你要离开我?”   “真妹,我要在君山之会前办两件事!”   “什么两件事?”   “第一,查明‘金剑盟’当年参与‘二贤庄’血案的凶手,究竟有几人,第二,我答应 过丐帮‘胖、瘦二丐’要代该帮寻回帮主信物,这两件事必须先行办妥,如果时间许可的 话,我要到大洪山无忧谷一行,向‘武林一老吴不非’索血债!”   “仇哥哥,我不能和你一道?”   “真妹,事实上不可能,‘金剑盟’总盟你不能混入,君山大会为时不远,我们端午前 一天,在洞庭湖滨的岳阳楼见面,如何?”   万凤真眼圈一红,道:“仇哥哥,我……舍不得离开你!”   宫仇柔声道:“真妹,这只是暂时!”   眼前,现出了坦荡的官道。   宫仇刹住身形,微显黯然地道:“真妹,令尊不知是否还在中原道上?”   “你问这干嘛?”   “一月之期不长也不短,我认为你该乘此去见见他老人家,免得他焦心,同时君山大 会,希望能与他老人家先取得默契,届时我要手刃亲仇,他最好能不出手!”   “这……你真的要离开我?”   万凤真刁钻慧黠,机变百出,天不怕,地不怕,但感情却十分脆弱。   宫仇对这红颜知己的一往情深,由衷地感到欣慰,但另一个意念,却象毒蛇似地钻入了 心中,使他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战,如果何二叔的遗孤真是女的,照双方父母生前的盟约, 该是自己的妻子,那对万凤真将何以自处?何二叔为了救自己母子,撇下即将临盆的二婶于 不顾,义薄云天,恩比再造,时至今日,自己尚未真正地用心打探过何二婶的生死下落,实 觉愧对何二叔和父母在天之灵……   他不由想得呆了。   万凤真突地把螓首埋入宫仇的怀中,三分悲七分娇地道:“仇哥哥,你在想什么,为什 么不回答我?”   软语娇声,吐气若兰,散乱的发丝,搔得他颔下痒痒的,使他在异样的感受中,升起一 缕莫名的怅惆,不禁有些英雄气短起来,最难消受美人思啊!   宫仇向天无声地一叹,低头看看胸前的红粉知己,悠悠地道:“真妹,我向你提过关于 何一凡二叔的事……”   “不错,怎么样?”   “一日不知何二婶的生死下落,我一日不安!”   “你怎么忽然想到这?”   “并非忽然,这意念每时每刻都在我心中!”   万凤真离开宫仇的怀抱,道:“仇哥哥,我尽一切可能协助你探查何二婶的下落。”   “真妹,我很感激你!”   “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谈不上感激二字,倒是你何二婶叫什么名号……”   “这……我也不知道!”   “不要紧,何一凡是大名鼎鼎的‘无敌双剑’之一,会查得出来的!”   就在此刻——   一条人影,顺官道踉跄奔来。   宫仇惊“噫!”了一声道:“是女的,这身形好熟,她象是受了伤?”   万凤真已弹身上了官道,朝路中央一站,待到人影奔到身前,突地娇叱一声道:“站 住!”   那人影猛刹身形,口里“啊!”了一声,身形摇摇欲倒。   宫仇也到了万凤真身旁,栗声道:“怎么会是她!”   来的,赫然是一个白发妇人,面如土色,衣襟血渍斑斑,她,正是宫仇以前所遇的那疯 老婆子,“千手秀士范世光”的妻子“无双仙子”钟筱红。   万凤真伸手扶住她的身形,道:“六师……”   她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对方,如以“千手秀士范世光”的排行,她该称她大师嫂,但,她 父亲曾说过要把“无双仙子”列入门墙……   “无双仙子”钟筱红显然伤势不轻,忽速地喘着气。   万凤真转口道:“你认识我吗?”   “无双仙子”失神的目光一惊宫仇,又转到万凤真面上,道:“你……是小师妹?”   “是呀,我叫凤真……”   “师父已将我收列门墙,继你六师兄之后,为‘空道’掌符,小师妹,你……就叫我六 师姐吧!”   宫仇心中大奇,她的疯症竟然好了,“白石岛主”的确不愧“奇门”之尊。   万凤真秀眉一蹙,道:“六师姐,到底怎么回事?”   “我……被‘武林一老’……”   宫仇一听“武林一老”四字,登时目现杀光,栗声道:“武林一老?”   “不错,我被那老匹夫擒住……”   万凤真慧黠无伦,立即明白了个中因由,接口道:“为了范师哥曾从他手中取得‘一元 宝箓’下卷?”   “无双仙子”一点头,道:“不……错,老匹夫追问我室箓下落……”   宫仇急声道:“芳驾怎么说?”   “我没有说……什么!”   “又怎能脱身呢?”   “老匹夫不知因什么事暂离,要他两个门下看守住我,被我用计杀了他两个门人,脱身 出来!此刻,老匹夫……可能已回头了……”   “什么地方?”   “前面……十里外的江边!”   宫仇咬了咬牙,向万凤真道:“真妹,记住前约,我仍暂时分手,你照顾她!”   声落,猛一弹身,如一缕轻烟般向前道飘去,身后,隐隐传来万凤真的娇唤:“仇哥 哥!珍重!”   宫仇心内激荡如潮,他本打算赴大洪山无忧谷向“武林一老”吴不非索仇,想不到对方 已然入了江湖,这可省了一番跋涉,如果不碰上“无双仙子钟筱红”,可能要徒劳往返了。   他志切索仇,全力展开身法,去势如电,十里途程,转眼之间便已奔完,只见一脉江 水,滔滔滚滚向东流去,由此折向西南,官道溯江并列,“无双仙子”仅说十里外的江边, 却不知在哪一段。   他放缓身形,目光沿江搜索……   忽地——   只见一个小沙洲上,人影晃动,隐隐传来争论之声,宫仇精神一振,如一阵风般掠去, 顾盼间,便已到达。   沙洲上横陈了两具尸身,十多个似是武林人物的人,在七嘴八舌地争论着死者的身份, 其中竟也有“金剑盟”属下的剑手,看情形,“武林一老”并不在人群之中。   宫仇心念几转之后,隐入一块巨石之后,他是“金剑盟”近卫长的身份,如果被盟中弟 子发觉,行事就不便了。   约莫盏茶工夫,三条人影如飞而至,瞬眼便到了现场,身法之奇快,惊人至极,当先一 人是一个貌相威棱,身躯伟岸的白发赤面老者,后面的两人赫然是“三狐”之中的“九心 孤”和“千面狐”。   宫仇一颗心登时狂跳起来。   那白发赤面老者甫一入场,立即有人惊呼道:“武林一老!”   有的已恭谨地行下礼去。   三个仇人同时现身,的确大大出乎宫仇意料之外。   “武林一老”眼望两个门下的尸体,似乎激怒异常,“九心狐”与“千面狐”也面露骇 然之色。   宫仇取出面具,缓缓套上,心里在思索着“双狐”何以会与“武林一老”走在一道?   “武林一老”目注“双狐”道:“两位有没有胆量陪老夫走一趟‘白石岛’?”   “双狐”面面相觑,久久不答,似乎对“白石岛主”十分忌惮。   宫仇想起来了,当初“玉面狐”被自己搏杀之后,“九心狐”与“千面狐”曾疑是“武 林一老”下的手,必是“双狐”找上“武林一老”理论,双方渎面之下,了解了事缘“千手 秀士范世光”计取“武林一老”得手的下半部“一元宝箓”而起,于是双方联手,共谋对付 “白石岛主”,而首先找上了“千手秀士范世光”的妻子“无双仙子钟筱红”,他觉得自己 的推断非常的正确。   “九心狐”在犹豫了片刻之后,终于发话了:“白石岛的布置,邪门得紧,不易闯入, 同时万老邪的身手,也不可轻视,吴兄,依本人看来,这事必须从长计议,宜用智取,我们 先离开这里再说如何?”   “武林一老吴不非”目中精芒四射,向在场围观的一挥手道:“各位无事请自便!”   蓦在此刻——   一声冰寒刺骨的笑声传处,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场中多了一个面相奇丑的青衣剑客,立 即引起了一阵骚动。   “武林一老”骇然叫了一声道:“丑剑客?”   宫仇冷冷地道:“不错,吴不非,你还识得本人!”   “双狐”曾耳闻近来“丑剑客”的惊人作为,不由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外围的武林人,一个个面上失色。   人的名,树的影,三十多年前,“丑剑客”被誉为第一剑手,但第一剑手并非第一高 手,武学浩瀚,各有专精,而三十多年后的今天,“丑剑客”在中原武林高手的心目中,已 成了一个功深不可测的神秘人物,“武林一老”是中原有数高手之一,仍不能不对他刮目相 看。   “武林一老”白眉一轩,道:“阁下有何见教?”   宫仇目中寒光暴射,但一现而敛,冷声道:“吴不非,你大祸临身了!”   “武林一老”老脸遽变,语带怒意地道:“什么大祸?”   “杀身之祸!”   “阁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老、二仙、三狐,在劫难逃!”   “九心狐”与“千面狐”同声喝道:“阁下说什么?”   宫仇目中再度暴射栗人寒芒,朝“双狐”一扫,这一眼,使“双狐”打从心眼里冒出寒 气。   “武林一老”陡地发出一阵入云狂笑,道:“阁下此言必有所本?”   “当然!”   “愿闻其详?”   宫仇一字一顿地道:“要你们命的便是本人!”   “一老”“双狐”先是一愕,继而哈哈狂笑起来。   宫仇心念疾转,“一老”“双狐”均非泛泛之辈,要想一举而毁三人,的确不是件易 事,“双狐”的身手他知道,至于“武林一老”功力竟有多高,眼下无法揣测,而其中“千 面狐”最是狡黠,千变万化,如数次被他走脱,将来要再找他,恐怕相当困难,于是,他决 定先向“千面狐”下手。   心念之中,“唰”地抽出长剑,一振腕,剑尖吐芒,幻成五朵工整的梅花。   一旁围观的十几个武林人,远远地退了开去。   场中空气骤呈无比的紧张。   “丑剑客”、“武林一老”、“双狐”都是不可一世的人物,这一斗将是泣鬼惊神,罕 闻罕见,可是,谁也不知道“丑剑客”为什么要向“一老”、“双狐”挑战。   “武林一老”与“双狐”敛住笑声,互望了一眼。   宫仇寒声道:“你们三人齐上,还是个别领死?”   “武林一老”老脸上的肌肉抽动了数下,怒不可遏地道:“丑剑客,你好狂?”   “事实会给你答复!”   “阁下出手必有原因?”   “不错,本人生平从不错杀一人!”   “哼,你倒说说看?”   “三位当不忘昔年‘二贤庄’的惨案?”   “武林一老”与“双狐”面色大变,下意识地向后退一步。   宫仇眼中杀芒大炽,令人不寒而栗。   “武林一老”厉声道:“这与阁下有什么干系?”   宫仇栗声道:“血债血偿,杀人者死!”   “你到底是谁?”   “当你断气时,你会知道的!”   “武林一老”白发根根倒立,暴喝一声道:“找死!”   随着喝声,一掌劈了出去,这一掌劲势之强,真可撼山栗岳。   宫仇一式“玄化移影”,鬼魅般地从劲浪之中消失。   “武林一老”身手的确惊人,在遽失对方人影之下,便生生把劲力撤回了一半,饶是如 此,五丈之内沙飞石走,伸手不见五指。   就在此刻,一声凄厉的惨号,破空而起。   “武林一老”暴退丈外。   又是一声刺耳的惨号宣出。   沙尘止息,场内景色复明。   远远传来围观者惊呼之声。   “武林一老”面色惨变,全身簌簌直科,谁能相信眼前的事实。   地上,躺着“九心狐”与“千面狐”两具无头的尸身,鲜血染红了白色的沙土,分外地 刺目惊心,“丑剑客”站在尸身之旁, 丑脸一无表情,长剑斜垂,象一尊石雕的煞神。   称雄武林数十年的“三狐”之二,竟然在眨眼之间毁在“丑剑客”的剑下,的确是骇人 听闻的事。   宫仇充满杀机的目光,转向“武林一老”,以栗人的音调道:“吴不非,现在轮到你 了!”   “武林一老”阶上再起抽搐,厉声道:“丑剑客,老夫并非怕你?”   “当然!”   “你究竟居心何为?”   “杀你,象当年你杀人一样!”   “你办得到吗?”   “无妨试试看!”   “你为‘二贤庄’报仇?”   “一点不错,你知道我是谁?”   “你是谁?”   宫仇嘴唇嗡动,以真气传声之法道:“吴不非,听清楚了,本人就是‘二贤庄’大庄 主、‘无敌双剑’之首南宫靖之子南宫仇,你可以领死了!”   “武林一老”登时面如土色,连退了几个大步,骇极地道:“你……你……就是……”   宫仇举步进迫,口中冷森森地道:“吴不非,从命吧!”   沙!沙!那低沉的脚步声,象一支支利箭,穿向“武林一老”的心窝。   “武林一老”瞪视着宫仇逐渐逼进的身形,老脸上骇震之色渐消,代之的是愈来愈浓的 恐怖杀机。   双方距离迫近到一丈左右。   “武林一老”衣袍无风自鼓,暴吼一声:“看掌!”   一道排山倒海的劲气,罩身卷向了宫仇。   宫仇有心试试对方的修为深浅,不闪不避,长剑归鞘,举掌相迎。   “轰!”然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裂空而起,尘沙漫卷如幕,那些停身八丈之外的武林 人,犹感劲风触肤如割,一个个亡魂皆冒,这种场面,的确是闻所未闻,令人叹为观止。   宫仇双足下陷齐胫。   “武林一老”已退了一丈之多。   双方的距离,又在两丈之外。   宫仇重重地哼了一声,举步再度向对方欺去。   “武林一老”大叫一声:“罢了,我们两人只有一人能活在世上,不是你,便是我!” 大踏步反迎过来。   武林人不管是属于哪一类,有一个共同之点,便是看重一个“名”字,“武林一老”在 言语之间,不敢叫开宫仇的真正身份,便是这个原因,万一不幸之时,他不愿死在仇家后人 之手,而愿死在“丑剑客”手下。   宫仇抬出身份之时,是以“真气传声”的功夫而为,在他自己,是目前还不想让江湖中 知道“丑剑客”的真面目,在“武林一老”,自是不愿叫开使自己死后遗臭武林,而那些适 逢其会的武林人,也只知道“丑剑客”只身挑战“一老”、“二狐”,而不知是“无敌双 剑”的后人寻仇。   眨眼之间,已到了八尺之内。   空气在极度紧张之中,透着无比的杀机。   一声暴喝传处,“武林一老”已首先出手攻击,奇招绝式,如长江大河滔滔滚滚,眨眼 之间,攻出了九招六十三掌之多。   放眼武林,能接得下此老这一轮狂风猛雨般疾攻的,屈指可数。   宫仇仗着内力深厚,招招硬接硬挡。   劲风匝地,声势骇人听闻。   就在“武林一老”攻完九招之后,气势一疏的瞬间,宫仇一招“断云零雨”,奇诡绝伦 的罩向对方。   “砰!砰!”连响,“武林一老”硬接了这奇绝武林的一招,但身形已退了五尺。   宫仇身形一弹,第二招“月落星沉”闪电般出手。   “武林一老”不敢硬接,晃身避过。   宫仇出手落空之下,不由微感一室。   电光石火之间,“武林一老”掌挟雷霆万钧之势,猛攻而至。   一方为了求生,另一方为了报仇,出手狠辣无比。   转眼之间,双方交换了二十个照面。   宫仇不耐久战,觑准空隙,一招“旋乾转坤”,挟以十成功劲发出。   “武林一老”只觉这一招奇奥无方,闪避招架均感无从,一横心,一掌直劈中宫,另一 掌跟着击出。   这两掌挟以毕生功劲而发,本身空门全露,只攻不守,完全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宫仇变势无及,一咬牙,劲力再加二成……   一声栗人的惨号,挟以一声闷哼,同时传出。   “武林一老”蹬蹬蹬连退了七八步,鲜血夺口喷出,身形摇摇欲倒。   宫仇也同时退了三步,身形连晃不止。   外围观战的武林人,一个个瞠目结舌,股栗不已。   宫仇略一喘息之后,踏步再进。   “武林一老”额下白须,已被鲜血染成了赤红之色,胸前殷殷一片,老脸不断地抽搐, 双目圆睁,望着步步欺近的宫仇。   宫仇在对方身前伸手可及之处停住脚步,栗声道:“吴不非,你认命了?”   “武林一老”嘶哑着声音道:“未必!”   “你有这自信?”   “你听说过老夫的独门绝技‘血指追魂’没有?”   “血指追魂?”   “不错,老夫这门功力,生平从未用过,今天,要破例了!”   “你报出武功名称是何用意?”   “要你死而无怨!”   话声中,只见“武林一老”顿时面红如赭,须发戟立。   宫仇心方一怔,对方左掌已暴然扬起,立觉有五点黑忽忽的东西射出,快得使人没有转 念头的余地,他本能地一偏身,右掌切了出去……   但,终竟迟了,右肩连手臂带胁,似被利物穿透,一麻之后,立感剧痛攻心,真元猛 泄,血,立时湿透了半边身。   “武林一老”左掌尚扬在身前,但五指已齐第二节而没,鲜血淋漓。   宫仇总算明白了“血指追魂”是怎么回事,这种功夫,可说残狠到了家,竟然以真气断 指伤人,若非他出自本能地一偏身,早已被洞胸而亡。   “武林一老”惨厉地道:“你真命大!”   右掌迎胸劈了过来。   宫仇眼前阵阵发黑,但神志仍未昏乱,左掌斜起,疾切对方腕脉。   “武林一老”突地改劈为抓,一把抓住宫仇上臂。   “哈哈哈哈,‘丑剑客’将永谢江湖……”   话声未落,突地闷哼了一声,踉踉跄跄退了四五个大步。   宫仇上臂被抓,下臂突然反转,指尖戳向对方的“肩井”,这一招是“一元宝箓”两种 指法之中的“玄弓反射”,这一招奇诡绝伦,“武林一老”连做梦都估不到,可惜,他这一 指已成了强弩之末,否则“武林一老”岂能幸免,即令如此,已足使这一代武林巨憨心胆皆 寒了。   “呀!”外围传来一片惊呼。   宫仇只觉真气涣散,愈来愈不济,身形也摇摇欲倒,眼前金星乱进。   “武林一老”略一喘息,再次欺上前来,但脚步是浮动的,有些蹒跚不稳。   宫仇自知生死系于一发,如果他此刻倒下的话,纵使“武林一老”杀不了他,在外围观 战的几个“金剑盟”属下,也不会放过他,他大闹“金剑盟”杀长老,毙坛主,毁分舵, “金剑盟”当然是欲得之而甘心,这千载一时的机会,对方决不放过。   一个声音,在他心里大叫:“宫仇,你不能倒下去,你要振作,否则一切算完!”   于是——   他身形一振,眼中又发出棱芒。   “武林一老”见状,陡地刹住脚步。   宫仇手指已按上了剑柄,至少,他在力竭倒地之前,必须毁了对方。   他后悔不该过于轻估了对方,不曾早施杀手,但,后悔已嫌迟了。   “武林一老”突地发出一阵刺耳地狂笑,转身疾奔而去……   宫仇眼看着对方的身形在视线中消失,却无能为力,他被“血指追魂”射中了三指,其 中一指射穿右胁,若非他内力深厚,十个也死了。   “武林一老”的身影消失不见了。   宫仇感到一阵晕眩,晃了两晃,终于跌坐下去。   三条人影,缓缓地移动着迟疑的步子,向场中走来,这三人,胸前各绣着一柄金剑,显 然,他们想拣这便宜。   沙!沙!沙!   脚步声使宫仇神志一清,残余的真气,接着“一元宝箓”的秘诀,极快地转了一个周 天,手指仍留在剑柄上不动。   寒芒耀眼,三柄长到同时当头劈落。   一缕青光冲空而起,接着是两声凄厉的惨号,寒芒顿息,地上多了两具尸体。   宫仇徐徐站起身来,长剑归鞘。   那幸获余生的一名“金剑盟”弟子,已逃得没了踪影。   宫仇瞥了那几个尚在发呆的武林人一眼,拖着踉跄的步子,向官道方向走去,目前,他 唯一要做的是寻一个僻静安全的处所疗伤,他知道危机尚未离他而去,那名遁走的“金创 盟”弟子,将在最短的时间内召来高手对付自己,也许,在自己甫一现身之初,他们的讯号 已传了出去。   在求生欲念的鼓舞下,一股莫名的力量,使他的脚步加快了。   登上官道,相了相地势,转身折向靠山的林中,专拣技浓叶密之处而行。   那些围观的武林人散去了,但其中却有一个瘦削黝黑的少年人,悄悄地尾随在宫仇身 后,掩入了林中。   就在宫仇离开之后不久,为数不下二十的黑衣人,涌到了沙洲之上,为首的是一个黑饱 蒙面瘦小老者,他,正是“金剑盟”首座护法孙平章。   孙平章察勘了一遍现场,向身边一个黑衣汉子道:“你确实看到‘丑剑客’身受重 伤?”   “是的,弟子岂敢虚言妄报!”   “他受伤之后,还能出手伤人?”   “是的,弟子已看出那是困兽之斗,但为了报讯,弟子无法追踪!”   “好,现在由两人分道传讯五十里之内展开兜截,其余的分三路搜索这片树林,如有发 现,以哨声为号!”   众金剑盟弟子恭应一声,由其中一个三剑老者分配了任务,纷纷弹身向格林扑去,孙平 章本人却单独做一路。   且说宫仇一阵奔行之后,真气愈来愈弱,头晕目眩,在林中象盲蝇似地乱撞,神智也逐 渐模糊,最后,终于不支倒地。   一个幽灵般的人影出现了,他,正是那跟踪入林的黝黑少年。   黝黑少年走近宫仇身前,端详了片刻,喃喃地道:“数十年来,没有人见过‘丑剑客’ 的真面目,今天我倒是要瞧瞧,奇怪,他长于剑,为什么对敌‘武林一老’之时不用剑呢? 否则……”   话声中,伸手去揭宫仇的面具。   但当手指触及面庞之时,他又自动地缩回了手,道:“我这样做对吗?”   犹豫了片刻之后,忍不住又伸出手去……   面具被揭开了,露出一张俊秀但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   黝黑少年如被蛇螫般地全身一震,骇然惊呼道:“是他!怎么会是他?”   宫仇人事不省,一无所觉。   黝黑少年双手颤抖得非常厉害,眼中竟然薄蕴泪光,急急地解开了宫仇的衣衫,不由又 惊“啊!”了一声,只见肩、臂、胁各被射穿了一个洞,血渍已经凝固,但创口仍渗出黄 水。   胁下的一创,只差一发,就要洞穿“云台”大穴,的确是险之又险。   黝黑少年掏出一个小瓶,倒出一些白色药末在创口上,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又另取出 一个小瓶,倒出三粒奇香扑鼻的药丸,托开宫仇的嘴,把药丸塞了进去,然后伸指轻轻一点 颈下的“灵泉”、“神封”二穴,“嗝”的一声,药丸顺喉而下。   少年不知是紧张,抑或是激动,额上的汗珠竟然滚个不停。   “这地方不行,得换个地方!”   少年自语了一声,伸手正要抱起宫仇的身躯……   突地——   传来一阵轻微的穿技拂叶之声。接着隐约人语声道:“走啊,怕什么,你不听说‘丑剑 客’已身受重伤……”   “百足之蛊,死而不僵!”   “难道你想退缩?”   “谁说的?”   “反正我们只是负责搜索,如有发现,立即传警,自有人来对付,又不须我们出手,害 怕个屁!”   “不知另外几路……”   “少废话!”   黝黑少年双目暴射杀光,但瞬又变为惶惑之色。低头沉思片刻之后,点了点头,似乎已 有所决定,三把两把褪下宫仇染血的青衫、解下佩剑,然后把自己身上的灰衫,绘宫仇穿 上,顺手取下宫仇颈间所挂的玉锁,藏入腰间……   脚步声已快到了近前。   少年穿上青衫,戴上面具,悬好佩剑,隐入一株巨树之后。   四个襟绣金剑的黑在汉子,呈扇形搜索而至。   当先一人忽地惊呼一声:“在这里了!”   其余三人面色陡变,齐齐止住脚步。   那当先的定了定神,又是一声惊噫,道:“他……不是‘丑剑客’!”   三人惊魂入窍,注目过去,其中之一大叫道:“呀!宫近卫长,怎么回事?”   四人一拥上前,另一个道:“他象是受了伤?”   为首的从腰间摸出一个竹哨道:“通知护法……”   刚才发话的那人道:“且慢,竹哨必须发现‘丑剑客”才能吹鸣,你胡乱一吹,惊搅了 搜索的行动,就别打算活了!”   “那……近卫长……”   “我们分出两人背送近卫长出林再说,如何?”   “好……!”   蓦地——   一个冰冷的声音道:“你们是在找老夫不是?”   随着话声,三丈之外现出一个遍身血污,面相奇丑的剑士。   四人转头一看,不由亡魂尽冒,齐齐栗呼一声:“丑剑客!”   “丑剑客”目光一扫四人,以刺耳的音调道:“老夫现在不想杀人!”   声落,倏忽隐去。   那为首的待“丑剑客”身形消失之后,才如梦初醒般把竹哨狂吹起来。   宫仇悠悠醒转,一看那情状,暗道一声:“完了!”挣扎着想起身,但四肢无力,才挣 起一半,又“砰!”然跌落地面。   四名金剑弟子,除为首的仍不断吹哨告警外,其余三人急趋宫仇身前,齐齐躬身为礼, 口称:“参见近卫长!”   宫仇心如油煎,只道形藏业已败露,一咬钢牙,道:“你们……准备做什么?”   其中之一恭谨地道:“奉命搜索‘丑剑客’,业已……”   “怎么样?”   “业已发现行踪,所以鸣哨传警!”   宫仇五内皆裂,脑里嗡的一响,几乎晕了过去,脱口道:“想不到,我会栽在……”   那名弟子立即道:“近卫长也是被‘丑剑客’所伤?”   宫仇一愕,不知所语,他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喃喃道:“丑剑客?”   那弟子又道:“近卫长伤得不轻吧,好在首座护法不久就可赶到!”   宫仇心内又是陡地一震,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腰间,剑没有了,目光瞥向身上,不得他不 震惊了,衣衫已换成了灰色,摸一下脸,面具也不在了,暗忖:是了,必是被这四个小脚色 解除了,现在用话稳住我,只等孙平章一到,万事皆休……   心念来已,只听搜搜连声、十几名金剑弟子,从不同方向奔来。   接着,首座护法孙平章现身。   为首的那名弟子从口中取下竹哨,战战兢兢上前道:“参见护法!”   孙平章的目光,扫向了地下的宫仇,凝声道:“近卫长!”   宫仇闭上了双目,索性听天由命,他自知已反抗无从了。   那名弟子再次道:“禀护法,‘丑剑客’……”   孙平章双目精芒暴射,道:“怎么样?”   那弟子用手一出道:“从这方向逸去,遍身血污,象是伤势不轻!”   “宫近卫长……”   “弟子等搜索至此,先见近卫长重伤不起,后来发现‘丑剑客’……”   “好,你率同原来三人,立即护送近卫长到分舵!”   “遵令谕!”   孙平章率众疾驰而去。   宫仇宛如坠入五里雾中,不辨东西南北,又如经历一个离奇的梦境,分明自己就是“丑 剑客”的化身,伤重不支,倒地昏迷,怎的又出现一个“丑剑客”。   他越想越觉迷离不解。   四名奉命护送宫仇的弟子,七手八脚用树枝山藤,做了一架软兜,把宫仇平放上去,由 两人拾起,向林外奔去。   遥遥传来一阵尖锐的竹哨声,掺和着几声惨号。   无疑的,他们发现了“丑剑客”的行踪,同时“丑剑客”还伤了人。   宫仇更加迷惑了。   他被“血指追魂”伤及数处穴道,情况相当严重,这一颠簸,又告昏迷不省。   当他再度苏醒,首先是鼻端闻到一缕淡淡的幽香,睁开眼来,一张美绝天人的粉面,展 现眼前。   她,正是“金剑盟”主诸葛瑛。   宫仇困惑道:“这是哪里?”   诸葛瑛秀目微见红肿,粉靥上表现的是一种极其怪异的神色,幽幽道:“总盟!”   “哦!盟主……”   “宫仇,你要死要活?”   宫仇心头大震,栗声道。“盟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诸葛瑛粉腮倏呈铁青,声色俱厉地道:“宫仇,你如何受的伤?”   宫仇征了一怔,道:“被‘丑剑客’所伤!”   “哼,‘丑剑客’会以‘武林一老’的独门绝着‘血指追魂’伤你?”   宫仇一颗心顿往下沉。   诸葛瑛接着又道:“宫仇,说实话!”   宫仇知无法隐瞒,把心一横,咬牙道:“在下就是‘丑剑客’,杀剁听便!”   诸葛瑛粉面一惨,秀目中竟然摔下泪来。   宫仇若有所感,但当他想到自己对“金剑盟”的作为时,全身以被浸在冰窖里,从头冷 到脚心,“金剑盟”说什么也不会放过他。   看样子,诸葛瑛是从那天在沙洲观战的弟子口述当时情景,再察看自己的伤势,才判断 出自己的身份,可是那假冒“丑剑客”,取走自己一切衣物的人是谁呢?难道最诸葛瑛玩的 花样?   想到这里,不由打了一个冷战。   试一运气,心中的震惊更是非同小可,伤势竟然完全复原了。当下起身下床,面对诸葛 瑛,他又茫然了。   诸葛瑛咬牙切齿地道:“宫仇,我三日三夜不眠不休,把你从死神手中夺了回来,想不 到,你……你……唉,冤家!”   宫仇登时心乱如麻,恩,仇,情,恨,他无法分清。   诸葛瑛娇躯簌簌而科,栗声道:“我……我为什么偏偏要爱上你,当初……你被擒之 时,为什么不杀了你,这安排多残酷,宫仇!仇哥!”   这最后一声“仇哥!”使宫仇心弦陡地一震,暗道:“是的,是残酷的安排,造物者的 恶作剧!”   诸葛瑛闭了闭眼,象是在抑制过份激动的情绪,片刻之后,睁眼道:“仇哥,不要骗 我,回答我的问话!”   那声音柔和而幽怨,吐自一代美人之口,更加令人心悸神摇。   宫仇颓然朝身上的椅子上一坐,直:“问吧!”   “你……吝啬叫我一声瑛妹?”   “我……不能!”   “不能,为什么?你根本不爱我?”   宫仇痛苦地瞥了诸葛瑛一眼,道:“我……爱你,我不否认,我内心早已有这种感觉, 可是,我不能……”   诸葛瑛困惑地道:“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不能?”   “因为我不能爱你!”   “原因?”   “请你不要逼我,将来你会知道!”   “我想现在知道!”   宫仇俊目放光,迫视在诸葛瑛面上,他想说几句决绝的话,但,他的勇气突然消失了, 他无法抗拒那眼神,荡漾着纯情的眸光,那只应天上有的姿容,还有,她在知道了他的真面 目之后,还疗好了他的伤。   他答非所问地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我将终生痛苦。”   诸葛瑛粉腮一变,仍紧迫着原先的问题,道:“说呀!我现在要知道?”   宫仇的俊面起了一阵抽搐,久久,才咬紧牙关道:“你一定要知道?”   “嗯!”   “因为你是‘太上’的女儿!”   诸葛瑛粉腮大变,霍地站起身来,厉声道:“你与我爹有仇?”   宫仇道:“恕我不再作答!”   诸葛瑛粉腮连变,最后黯然道:“你毁本盟长老,杀本盟弟子,是为了报仇?”   宫仇牙关咬得格格作响,凝声道:“目前恕无法奉告!”   “这些事真的是你所为,还是那……”   “谁?”   “另一个‘丑剑客’?”   “不知道!”   是的,他真的不知道,另外那“丑剑客”是谁,不过,有一点可以断定的是那“丑剑 客”的出现,是在他受伤遇变之后,因为他的全部行头,已被对方取用了。   诸葛瑛香唇紧咬,粉腮仍是不停地变幻,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这情况!   宫仇已约略猜出对方的心意,豪雄地道:“你不必为难,如你要我死,我不反抗,不 过,须在一月之后!”   “一月,为什么?”   “我要办完未了的事!”   诸葛瑛秀目圆睁,瞪视着宫仇,象是以极大的力气迸出话声道:“从现在起,你不再是 本盟近卫长,你……走吧!”   泪水,骤然滚落腮边。   宫仇手足发麻,脑海里一片空白,说不出这是什么感受,诸葛瑛爱他,在如此的情况 下,仍让他走,而有一天,他要杀她的父亲……   “瑛妹!”   他不知什么力量,使他竟然叫出了口。   诸葛瑛先是一征,继而凄然唤了一声:“仇哥!”   如飞燕投怀,扑到宫仇身上。两只玉臂,搂上了宫仇的颈项,秀眸半闭,樱口微张,两 片嫣红的唇瓣,徐徐前移……   宫仇也是人,人,必然有感情,虽然仇与爱是极不相容的两样东西,但在某些时候,爱 的力量,仍超越一切。   软玉温香,柔情蜜意,再加上那不寻常的超越了常情的关切……   宫仇被融化了。   四片火热的唇瓣,终于接合在一起。   暂时,爱超越了恨,但,结果呢?   久久,宫仇轻轻推开诸葛瑛,痛苦之色,代替了因兴奋而起的红晕,口里喃喃道:“天 啊!我做了什么?我在做什么?”   诸葛瑛面上红霞未褪,眸中撩人的火焰还未熄灭,轻声道:“仇哥,你后悔?”   宫仇摇了摇头,不敢对她正视,他怕不克自制。   当初他被“金剑盟”所擒,若非诸葛瑛不顾众议,破例优容,他不会活到现在,这一次 若非她,他也百死而无一活,恩,已使人无法安排,再加上情,他何能抗拒,只是,一想到 仇,就使他如芒刺在背。   他想说出一切,但又忍住了,他在没有报完仇之前,本能自我毁灭。   到此刻为止,他仍觉得这种行为太不可思议,竟然接受了仇人之女的爱?   于是——   他痛苦至极地道:“瑛妹,我做错了一件事,但我不后悔,永不……”   诸葛瑛若有所思地道:“也许,我们都错了,但,你,我,都不能抗拒那冥冥中的安 排,不管这安排是多么残酷,现在。我们象是已接受了这安排!”   “是的!”   一个意念,忽地浮上宫仇的脑海,他大大地震颤了,他想到情深义重的红颜知己万凤 真,也想到那推想中的何二婶的女儿,他的心起了一阵抽搐。   但,另一个意念,又迅速地否定了前一个意念。   眼前留在他心中的,只有一个“仇”一字,报血仇!   另外,他知道在不久的将来,这令人困恼的一切,都松化为乌有,因为他已有了一个可 怕的决定,也是现实迫他不得不作此决定。   他和她永远不能结合,因为仇与爱不能并在。   他不敢想象当自己手刃亲仇之后,诸葛瑛会有怎样的反应?杀他?这是他所希望的,他 可以毫无遗憾地安息,否则……   仇,必须报!   恩,必须偿!   情,必须还!   ……   “仇哥,愿天荒地老,此情永在!”   “是的,你的爱将永远在我心中,瑛妹,永远的!”   “仇哥,我们说这些话,似乎象是在诀别?”   话方离口,忽觉不妥,但也无法收回了。   宫仇心房收缩得紧紧的,暗忖:不错,这真的在诀别,团为这本来是没有结果的爱,冥 冥中早已注定了,这到底是情?还是孽?   当下,不期然地脱口道:“诀别!瑛妹,我似乎也有这感觉!”   诸葛瑛面色变得十分难看,赧然道:“仇哥,我只是一时失言!”   宫仇别具深意地道:“世间事有时是很难预料的!”   “仇哥,你与家父有仇,还是因了别人……”   “瑛妹,我爱你,我们话只能到此,别的不谈!”   “好,我记住,唯一希望你的是,做事要三思而行?”   “我会的!”   “仇哥,目前你必须离开总盟,你的身份,只我一人知道,但家父和师兄们已经对你赶 疑,你既不接受宣誓入盟,留此无益,我……”   “怎么样?”   “等君山大会之后,卸去盟主之职,我到江湖上找你!”   “君山大会?是的,我已听说了!”   “你……现在就走吧!”   “好!”   “还有……”   “什么事?”   “今后你仍以‘丑剑客’的面目出现?”   “这……是的!”   就在此刻——   一个冰冰的声音道:“原来堂堂近卫长就是‘丑剑客’!” 第十四章 神秘少年   宫仇与盟主诸葛瑛话别之际,忽听门外一个冰冷的声音道:“原来堂堂近卫长便是‘丑 剑客’!”   宫仇勃然变色而起,沉声喝道:“谁!”   谁字离口,已还快地拉开房门,门边赫然是近卫长首凤陈素珍。   近卫六凤,二凤与五六两凤,死于“天狼尊者”之徒东方雷的“摧心破血掌”,三四两 凤,毁于“索血书生”,首凤是硕果仅存的一名女近卫。   宫仇冷眼一扫陈素珍,俊面涌起一片杀机。   首凤陈素珍既已识破他的行藏,只有杀之灭口。   诸葛瑛移步到门边,目光一瞥首凤,首凤垂下头去。   宫仇缓缓扬起手掌……   诸葛瑛骇然道:“你想做什么?”   宫他冷冷地道:“我不想第三者知道我的身份!”   首凤惊怔的抬起了头,可能她已听出宫仇话中之意。   诸葛瑛一拉宫仇,随手带上房门,道:“我的居处难道还有人敢窃听,首凤与我情同姊 妹,她早知道内情了!”   “哦,那是我莽撞了!”   “你说你今后仍要以‘丑剑客’的面目出现?”   “是的!”   “本盟将倾力对付你?”   “我不在乎!”   “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宫仇坦然把两年前绝谷之中的一幕,说了出来,然后道:“就是如此,我不能取消对死 者的诺言,‘丑剑客’将永远不死!”   诸葛瑛幽然一叹道:“那只好由你了,只是……唉……你还是先离开此地吧!”   她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只是眉宇之间,幽怨之色更浓了。   突地——   宫仇想起了一件事,几经踌躇之后,道:“瑛妹,丐帮中支分帮掌门人的信物是否在你 身边?”   诸葛攻一愕,道:“你怎么知道?”   “丐帮大典之日,孙平章乘机劫夺绿竹仗与竹符,你是一盟之主,当然……”   “怎么样?”   “我必须得回!”   “为什么?   “我已答应丐帮‘胖瘦”二长老,代为取回!同时,这也是上代分帮主‘斑衣神丐邓十 五公’的临死重托,我不能不完成?”   诸葛瑛面现极度为难之色,沉声道:“这是本盟全盘计划之中的一部分,我身为盟主, 也不能违反!”   “并吞江湖帮派的计划?”   “你为什么这样说?”   “事实如此!”   “武林春秋,与朝代更迭并无不同,雄则霸……”   “那只是野心家进行弱肉强食的藉口。”   “仇哥,我是身不由己,任盟主一职,是父命难违!”   “我们不谈这些,瑛妹,丐帮信物在你手中,而我志在必得……”   诸葛瑛沉思了片刻,面上突现坚毅之色,向门外发话道:“素珍?”   “弟子在!”   “到我房中把放在壁厨上层的那两件东西拿来!”   “遵命!”   不多时,近卫首凤陈素珍把竹权竹符取到,送入房中,向宫仇投了神秘的一瞥,退了出 去,诸葛瑛把东西交与宫仇,道:“你拿去吧?”   宫仇接了过来,道:“我代丐帮向你致谢!”   宫仇藏妥竹符,用布裹起竹枝,黯然道:“我走了!”   诸葛瑛满面依依之色,咬紧香唇,点了点螓首,低沉地道:“愿你珍重!”   宫仇在心里发出了一声叹息,那可以预见的结局,使他不寒而栗,但,事实的演变是如 此,靠人的力量是无法回天的。   他缺少再看她一眼的勇气,匆匆开门出去,象是逃避什么似的,身后,传来诸葛瑛幽长 的一声怨叹。   在盟主尚未宣布解决他近卫长职务之前,在总盟之内,不但可以畅行无阻,而且地位仍 茏鹁础?   他滞留“金剑盟”的目的,是为了便利索仇,现在,他把希望放在一月后的君山大会之 上,届时,“太上”必然会参与的。   离开了总盟,他下意识地感到一阵轻松,但随着另一个问题闪上心头,使他感到极度的 惶惑,那取走他的面具衣物的人是谁?从对方的行为来判断,动机可能是为了救自己,目 前,他唯一的希望是那人主动现身,然而这想法是杳茫的。   如果对方别具用心,以“丑剑客”的面目去……   意念及此,不由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颤。   另一方面,诸葛瑛幽怨的神情,仍清晰地浮漾在他的脑海中,情与仇,恩与怨,给他带 来莫名的困扰,虽然,这方面他已有所决定,但总是情难自遣。   由是,他想到万凤真。   想到父母生前指腹之盟……   他下意识地伸手抚向胸前,这一摸之下,使他大感震惊,那面玉锁不在了,这真是一个 晴天霹雳,那是他自小随身之物,也是唯一腹盟的信物,如果丢失了,岂不终生抱憾,他的 心情更加沉重了。   那玉锁是在与“武林一老”动手之时遗落,抑或是被那取走自己面具剑衫的神秘人给一 并拿走?   那人是谁呢?   他仅是从诸葛瑛的话语中,知道有人化身“丑剑客”移转了孙平章等人的追逐目标,至 于那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目的何在,他根本无从想象。   他必须急切的找到那人,但,从何着手呢?   除了那人主动现身,他毫无办法。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狼狈和烦燥。   如果万一对方是敌非友,那后果简直不堪想象。   心念之中,冷汗涔涔而下。   在神思不属的情况下,也不知奔行了多少路,奔向何方,只是本能的展动身形,一阵暴 喝之声,把他从迷茫的境地中唤回,刹势侧耳一听,声音传自官道左侧的林中,他暗道了一 声:“不相干!”正待举步离去……   蓦地——   他发现道旁横陈着三具尸体,两具是丐帮人物,另一具却是“金剑盟”属下的一个弟 子,不由心中一动,弹身便朝林内掠去。   林中,激斗方甜,战况惨烈无比。   宫仇身形似魅,无声无息地欺到了斗场外围,隐身树丫之间。   场内——   丐帮北方总舵“胖瘦”二长老双战“金剑盟”所属的“白旗坛主唐开山”,势均力敌, “白旗坛”属下剑手,与数十丐帮帮众混战在一起,白旗剑手占了上风,丐帮弟子死伤已不 在少数。   另一边,四个老丐围攻一个高大狞猛的独眼白发老丐,那白发老丐,赫然是欺师灭祖, 投靠“金剑盟”的“独眼丐乐天民”。   四丐已各出全力,但仍被乐天民迫得团团转。   宫仇一看情况,心中已明白了大半,显然是丐帮不惜劳师动众,缉拿叛徒乐天民,“金 剑盟”出面阻止。   一声栗喝,换以两声惨哼传处,围攻乐天民的四丐已有两个人受伤倒地,另两丐却跳出 了战圈。   乐天民冷笑一声,扑向那两丐只,三个照面,两丐先后栽了下去。   一声虎吼,“白旗坛主唐开山”剑势陡紧,迫得“胖瘦”二长老连连倒退。   白旗剑手死伤并不多,而丐帮弟子却不断减少,照此情形发展下去,不出半个时辰,丐 帮弟子势将无一幸存。   惨号声!   喊杀声!   剑杖交击声!   交织成一首疯狂而恐怖的乐章。   “独眼丐乐天民”口中发出一阵狂妄的笑声,跃入人丛,出手之间,丐帮弟子非死即 伤。   宫仇看得目毗欲裂,即使不受“斑衣神丐邓十五公”之托,他也不能袖手,但一个意 念,使他踌躇不前,自己虽然已被诸葛瑛解除近卫任之职,但可能还没有通告。如果此时现 身出手,势将为诸葛瑛带来严重的后果,而且诸葛瑛还违冒盟规,把丐带的信物交给了他。   他不由暗恨那取去他面具衫剑的神秘人物,否则现在他大可以“丑剑客”面目出现,一 切都毋庸思虑。   就在此刻——   一条人影从林外疾射入场,赫然是一个“红毛”老丐。   “胖瘦”二长老一见这老丐现身,同时一振。   金剑弟子中,有人高呼出声:“那是红毛丐!”   “红毛丐”目光如电,一扫现场,直奔“独眼丐乐天民”。   乐天民似乎极度震惊,弹身就朝场外飞掠……   立即有四名金剑手,联手截住了“红毛丐”。   乐天民一个起落,已到了林边,无巧不巧地正在宫仇隐身树下,宫仇连想都不想,伸指 弹出一缕指风,“凌虚截  ”是“一元宝策”所载神功,何等玄奥,乐天民一意图遁,却想不到树顶上会有人出手阻 截,连哼都不曾哼一声,倒栽下去。   一旁树身之上,传来一个冷漠的声音道:“兄台好指力!”   宫仇这一惊着实非同小可,想不到近旁还隐得有人,以自己的功力,竟不曾发觉,循声 望去,只见两丈外的一根树梢上正端坐一个面目黧黑的少年,正对自己微微而笑,不由问 道:“何方朋友高人?”   黝黑少年露出编贝也似的玉齿,盈盈一笑道:“高人不敢当,你是否宫仇?”   宫仇心中暗惊,随道:“正是,敢问……”   黝黑少年道:“我正要找兄台,想不到在此巧遇!”   宫仇更是奇怪,道:“要找在下?”   黝黑少年道:“正是!”   宫仇道:“不知阁下有何指教?”   黝黑少年道:“你是不是不方便出手?”   宫仇闻言不由一窒,骇异莫名,不知这黑少年是什么来路,竟然会知道自己的姓名,连 心中所想也被猜中,而自己对他,却一无所知……   心志未已,只见丐帮执法长老“红毛丐”手中打狗棒运转如飞,三招两式,把四名金剑 手打得一死三伤,一个弹身到了树下,朝躺在地上的乐天民瞥了一眼,老脸微微一变,抱拳 朗声道:“是哪位朋友助本帮截住叛徒,请出来一见!”   宫仇心头怦的一跳,看来是非现身不可了……   一条人影,飘然下树,赫然是那神秘的黝黑少年,有上斜背一柄带布套的长剑。   “红毛丐”一看对方竟然是个二十不到的少年,心中骇异对方竟有这般身手隔空点穴, 制住了功力不弱的乐天民,当下重新一抱拳道:“老化子先致谢意,小友如何称呼?”   黝黑少年调皮地一笑道:“江湖无名小卒,不敢当阁下功问,我姓陈!”   宫仇心中的骇异,简直无法形容,这黑少年不但知道他不便现身出手,而且竟然替他认 了这笔账,的确是匪夷所思的怪事。   黝黑少年所为,决非是偶然,但,他的动机是什么呢?他说有事要找自己,是什么样的 事情呢?   “红毛丐”略一检视乐天民的穴脉,红眉一杆,道:“小友的点穴手法,高明极了。”   黝黑少年坦白地道:“雕虫小技,不足以当大长老法眼!”   “小左忒谦了,老化子算是开了眼界!”   “大长老不介意在下伸手介入战端吧?”   “这……当然……”   黝黑少年蓦地弹身射入斗场,所至之处,惨号之声迭起,“金剑盟”属下弟子,一个接 一个栽了下去,而且无一活口,出手之狠辣,令人毛骨惊然。   宫仇不由看呆了。   “白旗坛主唐开山”一看情况逆转,心神略分,立被“胖瘦”二丐抢去先机,一轮疾攻 之下,迫得他手忙脚乱,险象环生,掌中剑几乎把持不住。   黝黑少年疯狂攻杀,顷刻工夫,场中的白旗剑手,已十去其八。   丐帮弟子精神大振,三四人对付一人,白旗剑手伤亡殆尽。   蓦地——   “红毛丐”暴喝一声道:“住手!”   声若旱地焦雷,场中人全部停下了手。   丐帮方面,伤亡的弟子为数不下百人,现在的约三十之数。   “金剑盟”这面,由于“红毛丐”和那黝黑的神秘少年先后现身参战,由绝对的优势变 成了绝对的劣势,此刻剩下的剑手,除坛主之外,仅有三名双剑弟子。   “红毛丐”一把提起乐夭民,直至场中央,向唐开山道:“本帮不愿赴尽杀绝,朋友可 以上路了!”   “白旗坛主唐开山”怨毒至极地用目光一扫丐帮三长老,恨声道:“贵帮厚赐,本盟会 加倍答谢的!”   “红毛丐”哈哈一阵狂笑道:“朋友,老化子代表本帮接下你这句话!”   就在此刻——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唐开山,你别不要脸,既然饶你不死,你还不换紧尾巴滚, ‘金剑盟’妄想制造丐门不屑之徒乐天民为傀儡,以控制中支分帮,乘早别做这个梦,丐帮 千秋万世的基业岂是幸致的……”   丐帮三长者与残在的弟子们,个个面现惊愣之色。   宫仇一听那声音,心头到别直跳,暗忖:她怎么也来了?   “白旗坛主唐开山”面孔成了猪肝之色,暴喝一声道:“住口,与老夫滚出来!”   那娇脆的声音道:“唐开山,如你还要命的话,闭上你的嘴快滚!”   话声中,众人只觉眼前一亮,一个明眸皓齿,美赛天仙的少女俏生生地站在场中。   她,正是刁钻慧黠的万凤真。   下久前曲州火神庙丐帮大典之时,他尚是男子装束,化名冯真,所以丐带的人一个也不 认识她。   “白旗坛主唐开山”一看对方竟是个黄毛丫头,更是火星直冒,厉声道:“丫头,你是 何人门下?”   万凤真冷笑了一声道:“你知道我是何人门下之后,又能怎样?”   “宰了你再找你师门算账!”   “配吗?”   “丫头,老夫教训教训你!”   挟着喝话之声,唐开山放身上步,劈出一道排山劲气……   万凤真素手一圈一引,如山掌劲,竟被引得向旁边滑去。   所有在场的高手,齐齐面露骇色。   唐开山怔了一怔,脸上杀机大炽,身形闪电一挪,右手曲指如钩,向万凤真左肩抓去, 这一抓不但快逾电光石火,而且诡异至极。   “红毛丐”手中竹枚一横,正待……   万凤真竟然不闪不避,反而迎了上去。   唐开山一把抓实,突地惊叫一声,抽身暴退。   一只手掌,已然鲜血淋漓,双目似要喷出火来,瞪视着万凤真道:“逆鳞宝甲!好,丫 头,等着瞧吧!”   说完,一挥手,带着三名仅存的白旗剑手,狼狈奔窜而去。   万凤真望着唐开山的背影,不屑已极地嗤了一声。   那“独眼丐乐天民”穴道被制,但人却清醒,自知落回丐帮手中,将受严厉的帮规制 裁,面上的神情,骇怖之中带着恨毒,没有一丝悔意,看来这独自老丐已经是积恶难返了。   执法长老“红毛丐”凝注了万凤真片刻,道:“白石岛万掌门人与姑娘是什么称呼?”   “是家父!”   “哦!老化子失敬了,令尊大人好?”   “托福!”   “胖瘦”二长老也上前与万凤真见礼寒暄,足见“万老邪”的名头确是不小。   “红毛丐”朝远远站在树下的那皮肤黝黑的少年一指道:“那位是……”   他认为那神秘少年与万凤真是一路的。   万凤真秀眸一转,道:“不认识!”   蓦在此刻——   一个俊美飘逸的黑衣少年,如飞絮般落在众人之前。   万凤真先是一愕,既而喜之不胜地娇唤了一声:“仇哥哥!”   这黑衣少年,正是隐在树上的宫仇,他原来的青衫,已被那化身“丑剑客”的人换走, 是以万凤真乍见之下,为之一愕。   三长老及在场的丐帮弟子,并齐一震,想不到场外还隐得有人。   丐帮弟子之中,有一人突然惊叫道:“他是‘金剑盟”的近卫长!”   此语一出,众丐莫不变色,三长老立即采取戒备姿态。   宫仇挪步到了万凤真身边,柔声道:“真妹,想不到在这里碰上你?”   万凤真笑逐颜开,梨涡浅浅,秀眸中射出情有独钟的少女所特有的光辉,嫣然道:“仇 哥哥,我也很感意外!”   “你见到令尊没有?”   “还没有!你的事办妥……”   “停会儿再谈,我先交代点事!”   声落,转向“红毛丐”与“胖瘦二丐”,一抱拳,道:“三位长老请了,在下宫仇!”   “红毛丐”眼中隐隐露出敌意,道:“小友有何见教?”   那穴道被制,倒在地上的“独眼丐乐天民”到现在还不知道栽在谁的手里,一见宫仇现 身,想及宫仇在“金剑盟”的地位,登时面露喜色,以为可以有救了,独目闪闪发光,直盯 住宜仇。   宫仇目注“胖瘦”二丐,沉声道:“二位认识‘丑剑客’否?”   二位面上立现惊容,“胖丐”感然不解地道:“小友因何有此一问?”   万凤真却已会过意来,知道心上人这一问必有用意,及至注意到宫他手中所待的布包杖 形之物时,心中更了然十分。   宫仇淡淡地一笑道:“胖长老只说认不认识?”   “老化子认识!”   “可否记得火神庙贵帮大典时,‘丑剑客’所作的诺言?”   “哦!小友是……”   “在下受‘丑剑客’之托,完成当日的诺言!”   三长老面色又是一变,敏感地把目光扫向宫仇手持之物。   宫仇撕开布片,露出那根晶莹碧绿的竹杖,又从怀中取山竹符……   在场的丐门弟子,一阵欢呼之后,齐齐俯首躬身。   三长老面色肃然,“红毛丐”拱手道:“敝帮永感‘丑剑客’大德!”   宫仇俊面湛然,肃声道:“贵帮中原分帮舵主‘斑衣神丐’与‘丑剑客’交相莫逆,这 些须之事,倒不足挂齿,只是邓帮去遗命传位给‘七巧丐’并要新舵主清理门户……”   “红毛丐”立即接话道:“老化子身为总舵执法,这两件事决遵邓分舵主遗言办理!”   宫仇把竹符与竹枝递与“红毛丐”,道:“在下算是已完成‘丑剑客’之托,就此别 过!”   “请小友寄语‘丑剑客’,敝帮永铭他的大德!”   “在下会转达的!”   “独眼丐乐天民”做梦也想不到事情的变化是如此,他想不到堂堂“金剑盟”的近卫 长,何以要为“丑剑客”效力,而且对他视若无睹,老脸颊呈死灰,一丝刚燃起的生之希 望,在刹那之间熄灭了。   宫仇向众丐一拱手,转向万凤真道:“真妹,我们走!”   万凤真一把拉住宫仇的手,道:“仇哥哥,现在你不会再撇开我了吧?”   一句话,直刺进了宫仇的心窝,万凤真哪里知道这短短的别离,宫仇的思想已有了一百 八十度的转变,他两次受盟主诸葛瑛救命之恩,也承受了山高水深的情,而诸葛瑛却是他仇 人之女,恩与仇是对立的,丝毫没有妥协的余地,他不能不报仇,但又不愿忘恩负义,于 是,他暗中决定,待仇消恨了之日,一死以酬诸葛瑛,这可怕的决定,诸葛瑛也不知道。   一股黯然的情绪,涌上心头,当然,他是无法向万凤真解说的,但,那无声的痛苦,却 已跃然面上。   万凤真机伶过人,粉腮微变道:“仇哥哥,你在想什么?”   “哦……没有什么!”   “你骗我?”   “我……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我突逢意外,永远地离开了你……”   万凤真面色一沉,毫不假以思索地道:“我马上就死,我决不独活在世上!”   宫仇心头大震,勉强装出笑容道:“说着玩的,我们走!”   两人手携手走了一段路,刚到了林边,宫仇突地一摔万凤真的手,道:“啊呀!我竟然 忘了!”   万凤真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直盯在宫仇的面上,道:“什么事大惊小怪?”   宫仇回转身,目光四处游走,不答万凤真的话。   万凤真急了,大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宫仇惶然道:“他……他……”   “他是谁?”   “方才那肤色黝黑的少年!”   “怎么样?”   “他说有事找我,可是……”   “可是他已经走了!”   “不,我必须找到他!”   “为什么?”   “他现身得非常突然,而且言语行动也充满了蹊跷,那不是偶然的!”   “但他为什么又悄没声地离开了呢?”   “不知道,但我要找到他!”   话声中,人已向林中奔去,万凤真也只好跟着追去。   这时,场内丐帮三老正指挥门下,清理现场,埋死扶伤。   另一边,林木阴翳之中,一双夜星也似的眼,正凝望着宫仇和万凤真渐去渐远的身形, 发出了一声怨艾的叹息,随后,长身起立,向同一方向掩去,这身影,正是那皮肤黝黑的陈 姓少年。   且说,宫仇与万凤真在林中穿行了盏茶工夫,仍不见那姓陈的黝黑少年,宫仇心中困惑 不已,他既说有事要找自己,为什么又悄然离去呢?   正行之间,只听一声断喝道:“站住!”   声音不大,但却入耳惊心。   宫仇与万凤真双双止住脚步,目光所及,距两人约三丈之处,站着一个身躯伟岸的黑袍 老者,一部虬髯,已现灰白,双目青光闪烁,慑人心神,前额被一道凹槽一分为二,看来是 一记剑创,使形貌变得极为狰狞可怖,那疤痕从鼻梁直达发际。   疤面老者语意森森地道:“你就是宫仇?”   宫仇心头一震,但表面上仍持一贯的冷漠,道:“不错,阁下何方高人?”   疤面老者目中青光陡炽,令人目眩神夺,答非所问地道:“宫仇,你好大的胆子!”   宫仇一愣神,道:“阁下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竟敢背叛‘金剑盟’!”   “背叛,此语何解?”   “哼,丐帮信物由何而来?”   “这……”   宫仇全身一震,答不上话来,他不能说出是诸葛瑛私下给他的,但又说不出任何借口, 丐帮信物,被该盟首坐护法孙平章劫取,留放总盟,由盟主亲自保管……”   疤面老者重重地一哼,道:“说!”   宫仇俊面一沉,冷冷地道:“这关阁下什么事?”   “老夫要知道!”   “可是在下无可奉告!”   “你找死?”   “未必!”   宫仇口里答话,心中却在急转着念头,这老者来得突兀,话也问得突兀,却又不肯出示 身份,看来对方可能是“金剑盟”高手之一,“金剑盟”之中,除神秘的太上之外,还有八 大护法,其中孙平章他认识,第八第四两护法,业已死在他“一剑降魔”的绝招之下,其余 的,他连见都没见过,可能当前的老者会是护法之一也说不定。   心念之中,只见疤页老者狞笑一声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娃儿,你就试试看!”   看字声中,随手挥出一掌。   这一掌看去轻飘飘的毫不着力,简直有同儿戏,宫仇正在揣测对方的虚实,一股万钧潜 劲已撞上身来,急切中运功相抗,右掌斜拍了出去……   轰然一声,尘土飞扬,枝叶漫卷,宫仇当堂被震退了五六个大步。   万凤真也被同时震得斜荡了开去。   随手一挥,竟有这大的劲道,这老者的功力,怕已到了深不可测之境。   宫仇不由心头巨震,他测出这老者的功力,比之孙平章等,不知高了多少。   万凤真腮帮子一鼓,娇斥道:“老头,你到底是什么来路?”   疤面老者嘿地一声冷笑,道:“丫头,你不配问,老夫今天毁了你,这笔账由‘万老 邪’来算好了!”   话声中,举掌向万凤真挥去,一挥之间,劲风雷动,势可撼山栗岳,较之方才劲道暗藏 的一掌,截然不同。   宫仇可看出这一击势非小可,万凤真决挡不了,毫不思索地一掌横里推去。   焉知这势若万钧的一掌,竟然是虚招。   “砰!”然巨响声中,双方劲气互激四散。   疤面老者的左掌,却在第一掌与宫仇劲气相触之前的瞬间发出,待宫仇发觉,巴然不及 出手了。   万凤真自恃“奇门派”的独门武功,竟然不闪不避,双掌一圈一引,想把对方劲力引 开,但,她估计错了,疤面老者的功力高出她太多……   排山劲浪狂卷之中传出一声闷哼,万凤真飞栽一丈之外。   宫仇疾逾星射地弹了过去,一把抱住道:“真妹,伤得重不重?”   万凤真粉腮煞白,但仍挤出了一丝笑容,道:“内腑没伤!”   宫仇这才放了心,他知道是“逆磷宝甲”的功用,否则非重伤不可,当下放开万凤真, 回身放向疤面老者道:“阁下是想故意伤人?”   疤面老者不屑地哼了一声道:“宫仇,老夫如果要她死,她就活不了!”   宫仇面上涌现一片杀机,冷冰冰地道:“阁下就出手试试看?”   疤面老者重重地哼了一声,举步朝万凤真欺去……   宫仇咬了咬钢牙,功集双掌,脚步随着挪动,脑海中飞快地转着念头,如果他要从疤面 老者手下救万凤真,势非使用“一元宝箓”上的武功不可,但这样一来,岂非暴露了他以往 “丑剑客”的身份?如果不用神功,决无法与对方匹敌……   心念之中,疤面老者在距万凤真八尺之处停下身来。   宫仇在倚角方位上止步。   场面呈现空前的紧张。   如果疤而老者出手,宫仇无疑的将不顾一切后果施出致命的一击。   万凤真粉腮一片铁青,厉声道:“老头,你该报出身份!”   疤面老者目光一扫宫仇,竟然被宫仇面上呈现的恐怖杀机惊得一窒,老脸抽动之下,牵 动了前额的疤痕,丑恶狰狞之状,令人不寒而栗。   宫仇目不稍瞬的注定对方,伺机出手。   疤面老者突地开声道:“宫仇,凭你救不了她!”   宫仇冷冰冰地道:“阁下一试便知!”   “如果老夫毁了她呢?”   “在下把你碎尸万段!”   “如果老夫连你也毁了!”   “你办不到!”   “你有这自信?”   “可以这么说!”   “她对你这般重要?”   “不错!”   疤面老者面孔抽动了数下,沉缓地道:“宫仇,你既如此看重‘万老邪’的女儿,对诸 葛瑛如何交代?”   这话使宫仇透身冰凉,下意识地退了一个大步,栗声道:“阁下到底是什么人?”   万凤真的表情可就不同了,秀眸之中顿现幽怨之色。   疤面老者道:“你不必问老夫是谁,只回答老夫的问话?”   “无可奉告!”   “你不怕自食其果?”   “如此看来,阁下是‘金剑盟’的人了?”   “就算是吧!”   “阁下何不说出真正的目的?”   疤面老者逼近了两步,道:“宫仇,坦白地讲,谁是‘丑剑客’?”   宫仇寒声道:“丑剑客就是丑剑客!”   “绝对不是?”   “随阁下去想吧!”   “宫仇,你奉‘丑剑客’之命,送回丐帮信物?”   “有这回事!”   “丑剑客是你什么人?”   “师父!”   “哦!‘丑剑客’现在何处?”   “无所不在!”   “你不说?”   “已经说了!”   “别对老夫要花招!”   “信不信由你?”   “你真的不肯说?”   “无可奉告!”   蓦在此刻——   一个冰寒至极的声音道:“丑剑客在此!”   三人同感意意外的一震。   只见一个面目奇丑的剑士,幽然出现。   万凤真骇然望着宫仇,以她所知,“丑剑客”是宫仇的化身,现在,居然会又跑出一个 “丑剑客”来?   宫仇心中的激动,就非笔墨所能形容的了,他必须立刻揭开这个谜底。   疤面老者突地发出一阵震动林樾的狂笑,笑声中充满了无穷的杀机。   宫仇方才承认自己是“丑剑客”门下,现在要想说话也无从开口了,他不能向冒充他的 人称师父,又无法当“疤面老者”之面揭穿对方的行藏,至少,对方在他与“武林一老”相 并而为“血指追魂”所伤时,移转了“金剑盟”的追杀目标。   他是谁呢?   是旧识?抑是陌生人?   是善的?抑是别有图谋?   万凤真忍不住向宫仇身边靠近,悄声道:“仇哥哥……”   话才出口,便被宫仇止住。   “丑剑客”目光一连在宫仇面上转了数转,从目光中,宫仇看不出对方是敌是友?   他只觉得那目光十分异样,令人困惑。   疤面老者敛住笑声,目中青芒暴射,罩定了“丑剑客”道:“丑剑客,今日此时能与阁 下碰面,的确是三生有幸!”   “丑剑客”冷漠至极地道:“朋友,如何称呼?”   宫仇注意倾听疤面老者自报名号,但他失望了。   疤面老者嘿嘿一声怪笑道:“丑剑客,阁下功力不弱,手段也够辣,你能接得下本人三 招,再报名号如何?”   “丑剑客”不知是有意,抑或无意,目光先朝宫仇一瞥,然后道:“可以!”   这下可急煞了宫仇,第一,他不愿让别人替他挡灾,因为疤回老者指名要索的“丑剑 客”是自己。第二,如果对方功力不敌,“丑剑客”之名将受损害。第三,对方固可冒“丑 剑客”的形貌,但武功是冒不来的,势非当场被拆穿不可……   疤面老者低沉阴冷地喝了一声:“亮剑!”   “丑剑客”大刺刺地道:“对你还毋须本剑客亮剑!”   疤而老者嘿了一声,道:“那你死定了,如果用剑,或许能勉强接老夫三招!”   “丑剑客”双掌一错,道:“出手!”   宫仇可为难到了极点,不知是出手好还是不出手好?   心念末已,疤面老者已上步欺身,双掌奇诡无伦地划了出去。   “丑剑客”斜身出掌,完全是进手招数,对来招既不拆解,也不封闭。   疤面老者面色为之一变。   宫仇与万凤真却惊得呆了,为什么这“丑剑客”一上手就是拚命的战法,只攻敌而不自 保,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啊,这种打法,如果功力悬殊,那是准死无疑。   就在双方掌势,就要达到攻击部位之前的电光石火之间,“丑剑客”的左手,以快得不 能再快的速度,抓向疤而老者腰胁要穴,奇诡狠辣,世无其匹。   宫仇看得心头一寒。   疤面老者右手招式业已递实,回救无及,闪让势亦不能,在这种任何高手都无法应付的 情况之下,左掌闪电般横斩“丑剑客”颈项,以攻应攻,以杀手对杀手。   如果“丑剑客”不变式,势必两败俱伤,而就事论事,他一抓未必能致对方于死地,但 对方横掌这一斩,他却非送命不可。   万凤真已然忍不住轻“哦!”了一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丑剑客”的身形,突地一个踉跄。   这一来,情势完全改观,“丑剑客”攻出的一招一抓,全告落空。   疤面老者却因这突然之变而抽身暴退。   宫仇大惑不解,“丑剑客”何以会在此时,发生这种现象?   疤面老者一声怪笑道:“妙极了,‘黑白双尸’的‘勾魂爪’竟然出现在你‘丑剑客’ 的身上?”   提到“黑白双尸”,宫仇心中一动,莫非“丑剑客”刚才那一抓,便是所谓的“勾魂 爪”?那他到底是谁呢?莫非……   疤面老老话声才落,双掌已一先一后劈了出去,分用了两种不同招式。   双掌在同一时间之内,施用两种截然不同的招式,可谓武林奇迹,所谓心无二用,高手 出招,全赖心意神气相通……   双手分招合击,等于同等功力的两人,同时出手,其威力可想而知。   “丑剑客”双掌一场,但到了中途,突地虚弱地下垂。   宫仇与万凤真同时惊呼了一声:“噫!”   “砰!”然一声巨响,挟以一声惨哼,“丑剑客”蹬蹬蹬连退了十来步,一股血箭夺口 射出,足有一丈之遥,身形幌了几幌,栽了下去。   疤面老者一弹身,伸手去抓“丑剑客”的面具……   “住手!”   暴喝声中,一道排山掌力,挟雷霆万钧之势,卷向了疤面老者。   疤面老者业已抓出的手掌一翻一划,如山劲流竟然被消却于无形,但人已退了一步,额 上的疤痕,红得怕人。   宫仇岳峙渊停地站在五尺之外,俊面冷若凝霜。   万凤真机智超人,江湖阅历极深,可是就始终看不出疤面老者是什么来路,在她记忆 中,从未听说过这一号人物,武功高得难以想象,不由皱起了双眉。   疤面老者恶狠狠地道:“宫仇,你敢向老夫出手?”   宫仇寒声道:“为什么不敢?”   “老夫目前还不打算杀你?”   “阁下大言不惭!”   “你不要激老夫改变主意?”   “阁下问姑试试看?”   疤面老者怒哼一声,拍出了一掌。   宫仇双掌一场,硬接了下来。   “有种,再接一掌!”   名虽一掌,其实等于两掌,一阴一阳两道劲气,绞扭暴卷而出,掌风未至,暗劲已告压 体。   宫仇咬了咬牙,双掌挟以毕生功力猛然劈出。   一声山摇地动的巨响过处,四周枝叶纷飞,砂石激流成柱,旋起数丈之高,声势骇人听 闻。   万凤真被劲风余波,带得娇躯连幌。   躺卧在地的“丑剑客”翻滚出两丈之外。   疤面老者兀文原地不动,但满面俱是骇然之色。   宫仇只觉气翻血涌,退了三个大步,这说明了疤面老者的功力较他高了一筹。   疤面老者阴森森地道:“宫仇,原来你是深藏不露,嘿嘿嘿嘿,你的内力修为,当今之 世已少有敌手,看来老夫非毁你不可了!”   宫仇不明白对方所说的“深藏不露”是何所指,他与对方素昧生平,这话从何说起?他 自信他的秘密除了万凤真父女,诸葛瑛,与武圣“见性大师”之外,别无人知,而这几人, 都不会泄他的底,除非对方深知他的过去……   心念之中,疤面老者黑袍鼓涨如球,目中青光炽烈,虬须蓬起如猬,向前连跨了两个大 步,看样子,他要下杀手了。   宫仇一横心,功集双掌,准备全力施展“旋乾转坤”这一招以图背水借一。   万凤真粉腮白里透青,杀机隐隐,双掌贯劲,伺机出手援助檀郎。   场面紧张得无以复加。   只有那不知谁何的“丑剑客”静悄悄地躺在三丈之外,死活不知。   这一刻,象是一年那么长久。   宫仇是第一次逢到功力比他还高一筹的劲敌,虽然竭力镇静,仍有忐忑之感,他想不透 的是对方的来路和目的,糊里糊涂地较上了生死。   当然,迷糊的只是他,疤面老者肚里雪亮。   疤面老者脸色一连数变之后,终于暴喝一声道:“接掌!”   一股撼山栗岳的回旋劲气,以排山倒海之势匝地卷出,挟着震耳的雷鸣之声。   宫仇双目尽赤,一招“旋乾转坤”,封了出去。   这一招“旋乾转坤”,奇奥无方,既可攻敌对招,也可分式拆解以拚掌力,在“一元宝 箓”所载三掌之中,是最后也是最具威力的一掌,际此生死关头,宫仇以毕生修为发出,其 势之强猛可想而知。   万凤算也在同一时间,从斜里劈出一道劲流。   一声惊世骇俗的巨响,撕空裂云而起,四外林木,有如疾风中的小草,爆出一片继折之 声,十丈之内,昏天黑地,伸手不见五指。   劲气消失,场内复趋明朗。   万凤真粉腮苍白,娇喘吁吁,停身两丈之外。   疤面老者胸部急速地起伏,双足下陷半尺。   宫仇跌坐八尺之外,口角鲜血殷殷,俊面赤红如火。   万凤真弹身近前,惶然道:“仇哥哥,仇……”   宫仇面露一丝苦笑,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声音依然那样的平静,道:“我没事!”   疤面老者瞪视了宫仇半晌,才进出一句话道:“小子,你居然不死?”   宫仇哈哈一笑道:“不错,阁下非常失望,是吗?”   突地,俊面浮现一抹痛苦之色,额上渗出了大粒的汗珠,显然他内伤不轻。   疤面考者目中杀机再现,举步向宫仇欺去……   万凤真厉喝一声道:“老匹夫,你敢……”   疤面老者单掌一挥,劲风卷处,万凤真跌跌撞撞地退了开去,娇躯摇摇欲倒,显然方才 的一击,她也受伤不轻。   宫仇目中几乎喷出血来,狠盯着疤面老者渐渐移进的身形,心里却在想着那旷世无涛的 一招“一剑降魔”,如果此刻有刻在手,鹿死谁手尚难逆料,然而,想终是想,他明白己不 堪再受对方的一击了。   疤面老者在宫仇身前伸手可及之处停下身形,右掌缓缓扬起……”   万凤真尖叫一声,弹身扑了上来。   “砰!”挟以一声闷哼,她在疤面老者左手一挥之下,倒泻回去,坐地不起。   疤面老者扬起了手掌,久久不曾击下。   宫仇拚聚了残留内力,准备临死一拚,虽说是多余,但他不甘束手待毙。   蓦地——   疤面老者上扬的手垂了下来,转身向“丑剑客”躺卧之处走去。   宫仇猛一咬牙,踏着不稳的步子,追了过去,朝“丑剑客”身前一站,道:“你准备把 他怎么样?”   疤面老者额上的疤痕又现红光,杀气腾腾地道:“宫仇,你一定要找死?”   宫仇抗声道:“我问你准备把他怎么样?”   他为什么不计生死维护这根本不知其所自来的假“丑剑客”,他自己也不知道,也许疤 面老者的行为激起了他潜意识中的恨,也许,他自己也是“丑剑客”的化身?也许,他认为 这“丑剑客”可能是救他保全了秘密,不落入“金剑盟”首座护法孙平章之手的恩人,总 之……   疤面老者嘿地一声怪笑道:“对了,你说过与‘丑剑客’是师徒关系,宫仇,老夫很佩 服你这一份傲气,不过,告诉你,他死定了,老夫只是要看看不可一世的‘丑剑客’,究竟 是由哪一位武林朋友来扮演而已!”   宫仇心中起了一阵疙瘩,看来江湖很多人都不相信日下的“丑剑客”是数十年前,以剑 术称尊的那“丑剑客”,当了栗声道:“什么,他死定了?”   “不错,你很惊奇是吗?”   “丑剑客永不会死!”   他这话是别有用意而发,疤面老者当然听不出来。   “小子,可是事实上他不会再活了!”   “何以见得?”   “没有人能在老夫‘九宫掌’之下逃生,他五腑业已离位,神仙难救了!”   宫仇切齿道:“有一天找会要你尝尝死的滋味!”   疤面老者不屑地一哼道:“你知道你能准活?”   宫认栗声道:“如果我不死,这话会兑现的!”   他面老者沉声道:“小子,凭这句话让你活下去!”   “你不后悔?”   “哈哈,后悔?小子,老夫没有后悔可言!”   “你敢留名?”   “这……”   “怎么,不敢?”   “你方才接不下老夫三掌,‘丑剑客’也没有走出三招,老夫没有留名的必要,不过, 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老夫自会找你!”   “好!”   “不过老夫仍须揭开这个谜底!”   “办不到……”   宫仇喝声才出口,疤面老者的手掌虚空一抓,“丑剑客”的面具应手而揭。   “呀!”   三声惊叫,同时传出。   面具之下显现的是一张黝黑的少年面孔。   难道他就是年已近百的“丑剑客”?   宫仇心中的激动莫可言宣,他,正是那神秘的陈姓少年,想不到不久前自己被“武林一 老”以“血指追魂”突袭重伤,昏卧林中,假自己的化身,引开孙平章等人的可能便是他, 怪不得他说有话要跟自己谈。   三人中,只有他清楚来龙去脉,但这姓陈的少年究竟是什么来路,目的何在,他仍然无 从猜测。   疤面老者目瞪如铃,迫视着宫仇,道:“他……‘丑剑客’?”   宫仇冷冷地道:“不错!”   “他到底是谁?”   “丑剑客!”   “小子,‘丑剑客’早死了……”   宫仇忽地想起“丑剑客”临死前说过的一句话:“……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见到老 夫真面目的人……”由此看来,武林中根本没有人知道“丑剑客”的真面目,于是冷冰冰地 道:“谁曾见‘丑剑客’死了呢?”   “武当玉虚老道!”   “玉虚真人呢?”   “据说也死了!”   “不错,玉虚真人死了,还有数十个当今各派的剑手,但,‘丑剑客’没有死!”   “真话?”   “信不信由你!”   “他就是年已近百的‘丑剑客’本人?”   “也许!”   “也许,什么意思?”   “在下也无从奉告!”   “你承认是他门下?”   “这与真正面目无关!”   “从现在起江湖中没有‘丑剑客’其人了!”   宫仇要想说什么,又忍住没有说出来,口风一转,道:“阁下目的已达,何不请便?”   疤面老者狞笑一声,挪步向“丑剑客”尸前……   宫仇一闪身迅快地把原来佩在陈姓少年身上的剑取到手中,一抖,栗声道:“阁下还想 打算什么?”   疤面老者阴阴地道:“宫仇,你当看得出来?”   宫仇寒声道:“看出什么?”   “丑剑客之死!”   “不错,‘丑剑客’在应战中途,突然失去了抵抗力,所以阁下得以轻易遂了心头,也 就是说阁下毁了一个没有抵抗力的人……”   “老夫事后才警觉!”   “这没有什么,在下已记下这笔债了!”   “老夫说这话的目的,只是告诉你明人不做暗事,至于他的死,坦白讲,是还债,老夫 心中便无不安!”   “请便!”   “宫仇,下次见面老夫不会容情了,记牢?”   “阁下也记住,下次见面,我两只有一个人留在世上!”   “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疤面老者一幌而没,快捷得有如鬼魅。   宫仇这才回身向怔立一旁的万凤真道:“真妹,你伤得如何?”   万凤真慰然一笑道:“仇哥哥,轻伤,不打紧,你恐怕……”   宫仇立即道:“现在好多了,轻穴无损!”   “吃下这个!”   “什么?血豆蔻!”   “嗯!虽非稀世灵丹,也算武林至品!”   宫仇接过来纳入口中,然后俯身探视这神秘的黝黑少年,触身冰凉,不由黯然道:“死 了!”   万凤真秀眉一蹩,道:“死了?”   “不错!”   “他到底是谁?”   “他这一死,只怕永远成谜了!”   “他怎会假冒……”   “我也无法判断!”   说着,把自己与“武林一老”搏斗,大意受重伤,等等经过说了一遍。   万凤真低头想了一阵道:“论当时情况,他是为了救你,可是你与他连一面之识都没 有,他这样做若非受人之命,便是另有目的!”   “可是……那想象中的人是否就是这黑少年本人呢?”   “是他!”   “何以见得?”   “他替你换上的黑衫,与他的身材一样,显见是他从身上脱下来的!”   “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宫仇陡地一震,只见那黑少年眼帘微动,鼻息丝丝可闻,死人复活,这确实是件不可思 议的怪事,急忙伸手去探他的胸口,一摸之下,惊呼一声,如中蛇蝎般的直跳起来。   神色大变。   万凤真也吃了一惊,急声道:“怎么回事?”   “他……”   “他怎么样?”   “是个女的!”   “女的?”   万凤真秀眉一挑,伸手摸去,激动地道:“不错,是女的,但她活了!”   就在此刻——   那女子的双眼,竟然睁了开来,先是一料茫然,既而眼神慢慢聚合,目光竟停留在宫仇 的面上,久久,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意。   宫仇弄得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好,因为对方是个女的。   万凤真却抢先开了口,道,“姐姐,你到底是谁?”   这算解了宫仇的窘。   那女子的目光,微微向万凤真一瞥,然后仍停留在宫仇的面上。   宫仇忍不住开口道,“姑娘,你是谁?”   那女子双眼一闭,挤出了两颗晶莹的泪珠。   宫仇更加迷茫奠释了,他自问了十几遍:“她是谁?”但,记忆中,根本找不出这皮肤 漆黑的少女影像,甚至连相似的也没有。   万凤真轻轻一触宫仇,悄声道:“她是谁?”   宫仇苦笑一声,双手一摊,道:“问她!”   “可是她好象认识你?”   “我也觉得十分不解!”   “先想办法救她再说!”   万凤真又取出了一粒“血豆蔻”,塞入那女子的口中。然后伸掌……   宫仇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道:“真妹,你做什么?”   “助她一臂之力!”   “你忘了你的伤?”   “已经不碍事了,在你与那老头缠夹之时,我已乘机疗伤服药。”   “还是让我来!”   万凤真摔脱了宫仇的手,运自把掌心贴上那女子的“天突”大穴……   盏菜工夫之后,那女子面色趋于红润,呼吸调匀,万凤真适时收手,已是香汗淋漓,粉 腮煞白了。   宫仇爱怜地瞥了她一眼,却没有开口说话。   那女子这时开了口,但声音是微弱的。   “万家妹妹,谢谢你!”   万凤真一愕,她怎知自己姓万?随即道:“姐姐是……”   那女子凄然一笑,闭上了眼,皮肤的颜色,开始在变……   变淡!   变黄!   转白!   宫仇骇然惊呼道:“这是‘先天大化易色’之术,她莫非是……”   说到这里,倏然顿住。   地上,躺着的是一个肤白胜雪,如花似玉的少女。   她,正是“黑白双尸”的女儿陈小芬。   宫仇俊面布满了惊愕骇异之色,但掩不住欣喜之情,颤声道:“陈姑娘,是你!”   陈小芬精神似乎振作了些,声音也稍微变大,嫣然一笑道:“想不到吧?”   “真的想不到!”   “还……还允许我叫你仇哥吗?”   宫仇自与诸葛瑛发生了那场恩怨情仇的纠葛之后,心理上起了极大的转变,他要报仇, 但他不能负义,他决定仇了怨消之日,结束自己的生命,以全“武道”恩怨分明之义,是以 对于儿女之情,已经淡漠了,无可,亦无不可,当下一颔首道:“随你的意思吧!”   陈小芬笑了,那笑是甜蜜的,但却带着几分凄凉的情味。   陈小芬的母亲“白尸”,对宫仇有输功赠笈之德,所以他对她在道义上有一种无可脱卸 的责任,这责任感的产生,是基于报恩的心里,至于陈小芬的一片痴情,他倒没有认为是感 情上的负荷,因为他并没有接受这份柔情的打算。   “芬妹,你认识那疤面老者吗?”   “不认识!”   “你能从死里复活,可算是一大奇迹……”   “这不是奇迹!”   “那是什么?”   “我根本没有死!”   “可是你刚才的情况……”   “我自闭经久……”   “武林失传的‘龟息’之法?”   “不错!”   “那你的伤……”   “极重,正如那疤面老者所说!”   “什么,你……”   陈小芬凄惋地一笑道:“仇哥,我真高兴还能和你说话,在我的生命之火熄灭之前。”   宫仇心头大震道:“什么意思?”   “我不会活过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   “是的,最长!”   “你现在不是好端端的?”   “我五腑离位,生机已绝,现在我能开口说话,多亏了万姑娘的‘血豆蔻’,和那一点 输入的真元……噫,万姑娘她……”   “怎么样?”   “走了!”   “走了?”   宫仇一跃而起,目光瞥扫之下,果然不见万凤真的踪影,他想不透地为什么突然悄悄地 走了?他呆在当场,手足无措。   这时,在数十丈外的林中,万凤真象是受了极大委曲似的倚在一株树身之上,频频试着 泪水,宫仇与陈小芬之间的称呼和热络情状,深深地刺伤了她的芳心,她认为地纯真的感情 受到了侮辱,她心目中唯一的偶像竟然另有爱人?   一个最聪明的人,主男女感情上有时表现得最笨拙,万凤真就是这样。   她一气之下,悄然离开,但,她又希望宫仇能追上来给他有所解释,毕竟宫仇是她处女 芳心中唯一的主宰,也是世间唯一所爱的人,除了她父亲之外。   陈小芬激动地道:“仇哥,我不行了,别管我,去找她,别使她伤心!”   宫仇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但随即又摇了摇头,道:“不!”   “为什么?”   “目前救你要紧,找她有的是机会!”   “不能为了一个即将辞世的人而影响了你们之间的爱!”   “你认为我这样自私?”   “不,是我的意思!”   “不,我必须想办法救你!”   “不中用了!”   “我要尽力?”   “神仙也难为力了,我不单是受了掌伤,还中了……”   “中了什么?”   “慢性剧毒!”   宫仇大惊失色,转身回到陈小芬身前。   那边,万凤真怀着一颗破碎的心,跺跺脚真的走了。绝望,痛苦,使她的脚步象是一个 喝醉了酒的人,显得有些飘浮不稳,她感到这世界变了,不再象她想象中那般美好,眼里所 看到的,是一片灰白……   宫仇在刹那之间,心回百转,他想,就让她这样走了也好,反正这爱是没有结果的,为 了要报诸葛瑛两次活命之恩,痴爱之情,他除了一死之外,别无他途可走,大丈夫恩怨分 明,亲仇不共戴天,他决不能放弃向诸葛瑛的父亲索仇,这确实一种残酷的安排,让这份爱 永伴自己长眠吧!   思念虽是如此,但他的心是痛苦的。   陈小芬从头畔拣起那张面具,又从颈上摘下那取自宫仇身上的玉锁,道:“仇哥,还给 你!”   宫仇黯然接了过来,关切地道:“芬妹,什么剧毒?”   陈小芬眼睛一亮,激情地道:“我已报了亲仇!”   “哦!恭喜你……”   “我三闯生死庄,终于搏杀了‘黑心国手’那老毒物,你给我的三颗‘辟毒丹’也正好 用完,我割下‘黑心国手”的头,到‘张仙祠’祭奠先父母,岂知这老毒物遍身皆毒,在 ‘辟毒丹’的效力消失之后,我仍然被人头上的毒所伤,初时没有感觉,仅只胸隔之间稍有 不适,我不以为意,及至数日之后,经脉不畅,我感到不妙了,曾化了极长的时间迫毒,但 那毒并非普通之毒,既无法迫出,也无法使之聚于一点……”   “以后呢?   “我曾访了几位疗毒圣手,均告束手无策!”   宫仇心里感到一窒。   陈小芬略一喘息,又道:“于是,我对生命已感到绝望,那天,你力拚‘武林一老’, 我也在场旁观,之后,你被‘血指追魂’所伤,我跟了下去,你昏倒林中,我一念好奇,揭 开你的面具,才知道‘丑剑客’竟然是你的化身……”   陈小芬声音逐渐微弱,目光也黯淡下去。   宫仇心中大急,额上渗出了汗珠。   陈小芬顿了片刻,又道:“我正打算为你疗伤,‘金剑盟’的高手追踪而来,我知道你 在盟中的地位,如无破绽露限,你必获救,所以我取了你的行头,化身‘丑剑客’,转移了 他们的目标,以后……”   声音渐至不可闻。   宫仇伸手按上她的“脉根穴”,从指尖逼出真元,缓缓注入……   陈小芬精神又振,接着道:“我想知道你的下落,所以在附近探查,恰巧碰上丐帮这挡 事,知道你不便现身,所以替你出面,一番剧斗,使毒力加速发作……”   宫仇眼圈一红,颤声道:“芬妹,我万分歉疚,是我害了……”   “不!那毒迟早要发作的,早发作,早结束痛苦,听我说,你与万姑娘离开之后,我又 暗中跟上,发现那疤面老者追踪‘丑剑客’,我想,以我将死之身,为你做件有意义的事岂 不更好,于是……”   “哦,芬妹!”   “听我讲,于是我现了身,岂知在两个照面之后,毒伤大发,真气涣散……经过的情形 就是这样,我重伤之后,龟息假死,目的是使疤而老者不再施杀手,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她已无法再说下去,粉腮已现青紫之色,眼皮下垂……   宫仇全身簌簌而抖,指力再加二成,急声唤道:“芬妹!芬妹!”   陈小芬闭上的眼,再度睁开,声如蚊纳般地道:“因为……我想在死前能向你说一句 话,我……爱……你!”   说完,眼帘重新闭上,喉间涌起了一阵痰声。   宫仇收回了手,木然望着这即将消失的生命,泪水滚滚而落。   他只觉脑海里空荡荡的,任何意念都已不复在。   耳畔,仍响着那断肠的声音道:“……我……爱……你!”   就在此刻——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小子,她也许死不了!”   宫仇陡地一惊,从极度悲哀中清醒过来,举目一望,身前八尺之处,站着一个须发虬 结,身高不及三尺,加七八岁小孩似的奇矮怪老头,双目炯炯,凝视着他。   陈小芬喉头“国嘟!”一响,螓首偏向一边,死了。   宫仇肝胆俱裂,大叫一声:“芬妹!”   眼前一黑,身形幌了两幌,几乎栽了下去。 第十五章 药圣毒奠   陈小芬终于断了气,宫仇大叫一声:“芬妹!”   眼前一黑,身躯晃了两晃,几乎栽倒当场。   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若非陈小芬几番出手,说不定不会死,她有充裕的时间 求医解毒,即使非死不可,也不会是现在。   宫仇望着陈小芬青紫但却安详的遗容,喃喃地道:“芬妹,我有生之日,必把那疤面老 者碎尸万段!”   那侏儒般的怪老头,阴阳怪气,声音再度响起:“小子,老夫说她也许死不了!”   宫仇木然地道:“可是她已死了!”   “你不信老夫之言?”   “阁下何方高人?”   “好哇,小子,你敢公然调侃老夫,你见老夫身高不足一尺,而称高人……”   宫仇虽在悲痛之中,仍有啼笑皆非之感,面露一丝苦笑道:“高人也者,乃尊称阁下之 辞!”   “小子,别咬文,老夫天南‘金刚童子’!”   “金刚童子?”   “嗯,听说过没有?”   “这,恕在下孤陋寡闻!”   “后生小子,的确是孤陋寡闻!”   宫仇不由心中有气,转过身去……   “金刚童子”冷冷一哼道:“你既愿她死,老夫算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了!”   宫仇心念疾转,这老者生相怪异,来得突兀,也许……   心念之中,又转回身来,道:“前辈难道不见敝友业已返魂乏术?”   “嗯,这才象话,称老夫阁下未免太不尊敬,小子,你要她活?”   “当然,如果真有所谓奇迹的话!”   “如此,老夫告诉你,由此向东,越过四重山峰,有一座‘万花谷’,谷中不分四季, 万花似锦,极易寻找,你带她去求见谷主,也许奇迹会发生!”   宫仇心中一动,道:“万花谷谷主?”   “不错!”   “谁?”   “到了就会知道!”   “如此多谢指教……”   “慢着!”   “前辈还有话说?”   “事完之后,仍到此地来,老夫等你到明天日落!”   宫仇剑眉一蹙,惑然造:“可否相告原因?”   “等你回头再说吧!别耽误了肘间,快走!”   宫仇茫然地颔了颔首,已无暇去揣测对方的用意与动机,匆忙地解下陈小芬腰间的剑 鞘,改佩在自己身上,然后除下那身血迹斑斑的青衫,恢复女儿之相,双手捧起冰冷的尸 体,道声:“再见!”弹身便朝东方驰去。   他心中并未有着什么希望,因为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死了的人哪里还能复活,不 过,他不愿放弃这万一的希望,人在绝望中时,往往希望奇迹出现的。   他不顾本身的伤势尚未复原,尽力奔驰,他认为报答“白尸”输功赠笈之德,这是唯一 的机会。   越过了四重山峰,果见一个广阔的谷口,极目望去,谷内姹紫嫣红,繁花似锦,暗忖, 大概是这里不错了,既有地方,显见那“金刚童子”所言不虚,一颗心随之怦怦乱跳赶来, 奇迹,难道真会出现?   谷主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竟会有起死回生之能?   心念之中,已来到谷口,刹住了身形,只见靠右的岩壁上,刻了三个擘窠大字:“万花 谷”!   正待举步进谷之际,突见跟谷口五丈之处,立有一方石碑,举目望去,不由倒抽了一口 凉气,那碑上写的是:“万花之谷,有进无出,朋友自重,莫蹈死城。”   死城,什么意思?   有进无出,难道这“万花谷”是一个险恶恐怖的所在?   立碑的人是谁?   一时之间,他心念百转。   莫非那“金刚童子”别具用心,要自己前来送死?   踌躇再三之后,一股与生具来陌疗由夏苁钩滦》宜乐懈椿畹挠栈螅沼冢Я? 咬牙,举步踏了进去。   谷中温暖如春,万花吐艳,芬芳扑鼻,但那些花千奇百怪,竟然没有一栋是他曾经看过 的,心想:这谷主何处搜罗了这么多稀世异种名花?   谷壁如削,高可接天。   谷道曲折,由花树之中穿越而过,如非谷口那块石碑,使他心意忐忑,真疑是入了瑶池 仙境,众香之国。   足足盏茶时光,花径走完,眼前现出一栋古朴的石屋。   宫仇停住脚步,凝声发话道:“武林末学,求见谷主!”   连叫三遍,竟然了无应声,不由大感为难,自己来此,是为求医,如果冒失闯进去,是 为不恭,但呼叫又没有应声,莫非……”   他想到谷口的碑文,不由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颤。   不知站了多少时候,眼见日色西沉,谷中顿呈幽暗,从入谷到现在,连鸟鸣虫叫的声音 都没有听见半声,空气死寂得怕人。   他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可笑,人死了焉能复活,竟然听信了一面不识的佚儒怪人“金刚童 子”的话,前来犯险,如果是一个阴谋,岂非相当不值?但,若就此退回去又觉得心有未 甘。   终于,硬起头皮,向石屋走去。   顾盼之间,来到了石屋之前,只见两扇石门,紧紧关闭   突地——   一阵狂妄的笑声,从石崖之内传出,笑声有如断金裂帛,震得宫仇耳膜如制,笑声久久 才歇,一个声音道:“居然有人不怕死,闯我万花谷!”   宫仇听见人声,精神为之一振,当下开口道:“武林后进,求见谷主!”   那声音道:“找死吗?”   宫仇心火大发,但终于忍住了,不过声音又有些变调,冷声道:“谷主可容谒见?”   “入谷者,有进无出,岂非多余。”   “谷主不肯赐见?”   “你且说此来目的?”   “听说谷主有起死回生之能,特来求治!”   “哈哈哈哈,那岂非成了笑话,‘万花谷’武林绝地,入者死,还奢望求治!”   宫仇再也忍不住满腔怒火,大声道:“死恐怕未必?”   那声音突变得阴冷刺耳,缓缓地道:“听声音你年纪不大,小子,‘万花谷’中所植花 卉,全是毒绝天下之毒,你入谷到此,至少吸收千种以上香味,也就是说中了千种以上的剧 毒,一个时辰之后,必将骨化形销。不信试试运气看?”   宫仇不由毛发俱竖,想不到那些罕见的花草,竟然全是毒本,试一提气,真气竟已无法 提聚,心中这一骇,简直非同小可,别说被毒死,以现在真元无端散失的情形看,也成了听 任宰割之高。   屋中话声又告响起道:“小子,你且说何人指使你到此送死?   宫仇愤然道:“金刚童子!”   “什么!金刚童子?   “不错!   “奇怪,这老小儿怎会进入中原,小子,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素昧生平!”   “他怎会指引你来此?   “不知道,也许是一时高兴!   “哈哈,一时高兴!答得好,看在那怪物份上,老夫也来个一时高兴,进来!   随着话声,石门向左右缓缓移开。   宫仇暗忖,可能又是一个怪物。   这时,天已入暮,石门方启,一片白光,从门框中洒出,宫仇举步而入,只见门内一个 小小的天井,迎面是间敞开的厅堂,居中悬了一颗碗大的明珠,那白光正是珠光,厅内陈设 简朴,但却纤尘不染。   横过天井。这才看到厅中竹榻之上,盘膝坐着一个文生装束的中年人。   宫仇心里一怔,难道这中年文士便是谷主?生相更不如想象中的诡异,他自称老夫,而 年纪看来仅四旬之间……   心念之中,已到了厅门边。   中年文士突地“噫!”了一声道:“小子,求治的不是你?”   “是敝友!”   “进来吧!”   宫仇跨步进厅,把陈小芬的尸体平放地上,然后拱手一揖,道:“宫仇参见谷主!”   中年文土连礼都不答,只怔怔地望着地上的陈小芬,口中喃喃地道:“男才女貌,壁人 一对,看来非医不可了!”   宫仇方自感到尴尬,闻言却又一愕,不知对方话中是什么意思。   中年文士用手一持颔下的长领,正色向宫仇道:“她是你什么人?”   “朋友!”   “仅是如此?   “这……”   “老夫明白了,抱她到榻上来!”   宫仇把陈小芬的尸体,横放在中年文士面前,心中无端大感激动,奇迹是否会发生,刹 那之间便可揭晓。   中年文士伸手一探索,双眉立时紧锁起来。   宫仇心里一凉,脱口道:“没有救了?”   中年文士一瞪眼道:“谁说没有救,她心脉尚有一丝未断,不过……”   宫仇紧张地道:“怎样?”   “她即使被救活,终生已无再习武的希望!”   宫仇心中大大的激动,奇迹果然就在眼前,他要看看中年文士如何能使死人复活,至于 武功全废,那是另一件事,能挽回生命,已属意外的意外了,当下颤声道:“请阁下即施圣 手!”   中年文士再次探查经穴,突地自语道:“怪事,前所未有的怪事!”   宫仇愕然道:“阁下发现了什么?   “她竟然未中万花之毒,这是不可能的事!”   “他呼吸已断,脉息已停,当然吸收不了毒气……”   “不,万花之毒,皮孔毛发同样,会被渗透,死人也不例外!”   “这……”   中年文士伸手向身后一按,壁间现出一个橱架,全是大大小小的瓶罐,琳琅满目,他连 看都不看,反手取下了七只小瓶,抬头向宫仇道:“小不,看来你也是内伤不轻,乘此机会 自己疗息吧!”   宫仇心头一震,对方只一眼便看出他曾经受过伤,可是方才……   心念之中,脱口道:“在下中了万花之毒,真元业已无法提聚……”   “小子,能进入老夫这间‘起死堂’,毒不解而解,去吧,别耽误老夫时间!”   宫仇暗中乍舌不已,退到厅角,就地跌坐,运气之下,果然经脉畅通,立即闭目垂帘, 照“一元宝箓”上乘心法,调息起来。   当他运功完毕,睁开眼来,只见陈小芬已端坐在椅上。   她,果然复活了!   他既惊且喜,激动地叫了一声:“芬妹!”   陈小芬樱唇一阵噏动,话声来吐,泪水已扑簌簌地流了下来,不知是感激还是……   宫仇立起身来,先朝中年文士深深一揖,诚谨地道:“大德永志不忘,谨先谢过!”   中年文士冷冷地道:“不必,老夫出手救治,是基于两个理由,第一,看在老友‘金刚 童子’那怪物的份上,第二你俩璧人一对,老夫照自己的誓言成全。”   宫仇又是一怔,这第二个理由,的确令人莫测。   陈小芬只呆呆地望着宫仇,不知芳心是什么感受。   中年文士又道:“现在,你俩可以离开了。不过记住,此间一切经过出谷之后必须完全 忘记!”   宫仇颔首道:“在下会记住这句诏!”说完,转向陈小芬道:“芬妹,我们告辞吧!”   陈小芬盈盈立起身来……   蓦在此刻——   一条绿色人影,跄踉奔入,迳趋竹榻之前,朝地上伏跪下去,发出声声娇啼。   宫仇不由一震,这身影似乎并不陌生。   陈小芬却是粉腮大变。   那身影,赫然是一个绿衣少女。   中年文士面色一变,道:“惠儿,什么事?”   绿衣女子悲声道:“师组,我爹……”   “你爹怎么样?”   “已被仇家所毁!”   中年文士目中陡射煞光,厉声道:“仇家是谁?”   “黑白双尸的女儿,她叫陈小芬!”   陈小芬花容惨变,颓然坐回椅上,娇躯微见颤栗。   宫仇宛若被焦雷轰顶,当堂退了三步,全身起了一阵抽搐,心房也随之收紧,暗忖: “完了,这真是冤家路窄。”   他在刹那之间,明白了一切,这绿衣女子,正是“黑心国手”的女儿黄淑惠,她称中年 文士为师祖,那这中年文士是“药圣毒尊易卜生”无疑了,“药圣毒尊”与“丑剑客”是同 一时期的人物,论年龄,当已百岁开外,但看上去却如四十许人,这就有些不可思议了,怪 不得他口口声声自称老夫。   心念之中,一抱拳道:“老前辈是‘药圣毒尊易卜生’?”   中年文士双眼一亮,道:“你怎知道老夫名序!”   黄淑惠闻声一抬头,惊呼道:“近卫长……宫……宫少侠,你……”   宫仇不自然地一笑道:“黄姑娘,幸会!”   黄淑惠目光转处,突然发现了陈小芬,粉腮陡变,杀机毕呈,一跃而起,厉声道:“师 祖,就是她!”   “药圣毒尊”一怔道:“她,谁?”   黄淑惠指着陈小芬道:“她就是‘黑白双尸’的女儿陈小芬,杀死我爹的凶手!”   “药圣毒尊”长身起立,一飘下榻。   陈小芬反而镇定地站起身来。   宫仇一颗心几乎跳出了口腔。   刹那之间,空气紧张得使人透不过气来。   黄淑惠翻身而起,举掌便向陈小芬劈去,宫仇模身一拦。   “砰!”   一掌结结实实地劈在宫仇胸口上,宫仇身形晃了两晃,剑眉微微一皱。   黄淑惠收手退了一步栗声道:“宫少侠,你……”   宫仇冷冷地道:“黄姑娘,陈小芬已失去了抵抗力!   黄淑惠一窒之后,厉声道:“我非把她碎尸万段不可!”   往事,闪电般映上了宫仇的心头,也记得自己与万凤真为了拜兄“辣手书生徐陵”的毒 伤,初闯生死庄,计骗灵丹,黄淑惠对他一见钟情,之后,她曾经暗示情愫……   一时之间,感到有些进退维谷。   “药子毒尊易卜生”冷冰冰地道:“惠儿,你退开!”   黄淑惠闻言只退了一步,意思还要出手,但却对宫仇投了歉意的一瞥。   宫仇目注“药圣毒尊”,声音显得很平静地道:“老前辈,可肯容晚辈一言?”   “药圣毒尊”逼人的目芒朝陈小芬一绕,转向宫仇道:“你有话就说吧!”   “俗话说,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子报亲伙,理之常情,‘黑白双尸’因个部‘一元宝 箓’,而毁于贵高足‘黑心国手’之手……”   黄淑惠凄厉地叫道:“住口!”   宫仇冷冷地道:“黄姑娘,这是事实!”   陈小芬突地开口道:“老前辈,晚辈本已不幸,承蒙妙手回天,晚辈心事既了,生死已 不足偿,老前辈如要为门下报仇,尽管下手!”   黄淑惠娇躯一晃,作势就要扑上。   宫仇横臂一栏,道,“黄姑娘,在下再说一因,她功夫全失,已没有抵抗的能力!”   “怎么样?”   “向失去抵抗力的人下手,是不公平!”   “我是报杀父之仇?”   “陈姑娘亦然,还加上母仇!”   黄淑惠粉腮倏忽数变,怨艾,妒愤,恨毒,同时涌上了面部,两年多来,一直占据着她 芳心的意中人,对她竟然毫无半分顾念之情,世间没有可比遭受意中人漠视更令一个少女伤 心的事苦了,那股默恋之火,在遽然之间熄灭,泪水,盈盈欲滴,粉靥被杀你机罩满厉声 道:“宫仇,……你……你这冷血人!”   泪水,随着话声滚落。   宫仇却被这句“冷血人”骂得莫名其妙。   “药圣毒尊”面色一沉,道:“惠儿,此事由为师祖的作主,退开些!”   黄淑惠狠瞪了宫仇一眼,退后数步。   宫仇仍然石像般挡在陈小芬身前。   “药圣毒尊”面上渐笼杀机。沉声向宫仇道:“让开!”   宫仇俊面一寒,栗声道:“老前辈准备把她怎样?”   “给她应该得到的!”   “应该得到什么?”   “死!”   这个“死”宇,吐自“药圣毒尊”之口,的确令人股栗。   宫仇目中神光一现而隐,凝声道:“老前辈主意已决?”   “不错!”   “以老前辈的辈份名望,竟然如此不辨是非,岂不令武道中人齿冷!”   “小子,你敢出口无状?”   “理之所在,晚辈不能缄默!”   “哼!”   “贵门下‘黑心国手’,在江湖中声名并不甚佳,毒害‘黑白双尸’,手段尤欠光明, 陈小芬为父母报仇,是天经地义的事……”   “住口!”   陈小芬粉面在一阵激动之后,又平静下来,欲言又止……   黄淑惠在一旁厉声道:“我为父报仇,难道不当?”   宫仇寒声道:“黄姑娘,令尊先下手于前?”   “药圣毒尊”阴森森地道:“宫仇你一定要陪死?”   宫仇傲然道:“未必!”   “老夫取你俩性命,不费吹灰之力?”   “这一点晚辈相信,老前辈号称‘毒尊’……”   “住口,老夫对付你两个后生小辈,阿须用毒!”   宫仇心中一动,道:“老前辈如果不用毒的话……””   说了半句,故意顿住。   “药圣毒尊”不耐烦地道:“怎么样?”   “未必取得了晚辈的性命!”   “哈哈哈!心,小子,你狂得可以,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陈小芬语音显得非常平静道:“仇哥,你对我的关爱,足令我含笑九泉了,我大仇已 报,虽幸而死中得活,但功力已废,此身已无牵挂,仇哥,你走吧,别管我了!”   宫仇心中一阵黯然,斩钉截铁地道:“不,芬妹,我带你来,必须带你出去!”   “药圣责尊”不屑地道:“宫仇,你办得到吗?”   “晚辈义无反顾!”   “好个义无反顾,老夫最后给你一个考虑的机会,你好好想上一想!”   “晚辈毋庸再考虑了!”   “老夫毁你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老前辈不嫌太自信了些?”   “药圣毒尊”双目暴射骇人精光,大声道:“小子,你不后悔?”   “决不!”   “好,一个照面,如你不死,可以带她离开!”   陈小芬泪水晶莹,哀声道:“仇哥,你不能这样,值不得为我一个废人而付出这么高的 代价……”   宫仇回头瞥了她一眼,迸:“芬妹,我认为这样做是对的,不要多说了!”   “仇哥……”   “我不能带你平安离开,还有何颜立身武林!”   “药至毒尊”身形略退半步,冷声道:“预备接招,一个照面,决定你俩的命运!”   宫仇俊面一沉,把毕生功力,提聚到双掌之上,凝神而待。   杀机,充满这小小的石屋。   陈小芬不期然地退到壁角。   这一击是生与死的分界。   宫仇心念淡转,“药圣毒尊”百年异人,功力之高,自不待言,如果自己接不下这一个 照面,一切算完,事逼此处,他除了施展“一元宝箓”所载掌功应敌之外,别无其他选择。   是否能接得下这一招,他并无把握,但他非这样做不可。   黄淑惠粉腮又起变化,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开不了口。   “药全毒尊”语音突趋平静,这是一个绝顶高手出手之前通常的现象。   “宫仇你可以用剑!”   宫仇淡淡地道:“不必!”   “接招!”   喝话声中,“药圣毒尊”双掌如幻,快逾电闪的攻出,快得令人连转念的余地都没有, 更不用说分辨招式了。   但,宫仇却也不慢,动在意先,一招“旋乾转坤”挟以毕生功力施出,这一招不但攻守 兼备,而且有分化对方招式功力的奇妙威力。   “砰!砰!”数声暴响,人影一触而分。   陈小芬与黄淑惠同时惊呼了一声。   宫仇俊面煞白,胸部急遽地起伏,身形有摇摇欲倒之势。   “药圣毒尊”神丧气沮,身形也是连晃不止,口里连呼:“罢了!罢了!”   以他百年修为,竟然无法制服一个二十不到的后生小子。这也是他做梦也估不到的事, 不但如此,还险些受伤。   宫仇逆血上涌,但孤傲的他,硬把上冲的逆血逼了回去,不使出口。   黄淑惠突地探手怀中,摸出一个鹅卵大小的红色弹丸,向上一扬……   “药圣毒尊”大喝一声:“惠儿,你想做什么?”   黄淑惠咬牙切齿地道,“要她骨化形销!”   “药子毒尊”怒声斥道:“放下,你疯了!”   宫仇可不知那是什么东西,但从“骨化形销”四字推断,必是什么毒弹之类的东西,心 中也不由略感惶急,如果她不顾一切地掷出,后果实在堪虞,自己不难及时趋避,陈小芬可 就难说了。   心念之中,目光向黄淑惠迫视过去,如果她敢出手一掷,他就先毁了她。   “药圣毒尊”一伸手道:“给我!”   黄淑惠粉腮显得惨厉无比,凄然唤了一声:“师祖!”   “药圣毒草”移步过去,接下了她手中的红色弹丸,然后返身从壁橱中取出两粒药丸, 递与宫仇道:“这药丸可避谷道中万花之毒,你俩各含一粒,走吧!”   宫仇对“药圣毒尊”的重然守诺,甚为钦佩,肃然道:“谢过老前辈!”   陈小芬盈盈下拜道:“活命之恩,小女子当永铭在衷!”   “药圣毒尊”废然一叹,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你毁我徒儿,我救你活命,但愿 这段冤结,从此消解,怪不得你进谷之后,没有中毒的景象,原来是毒毒生克,你在入谷之 前,业已中了剧毒,对不对?”   陈小芬道:“是的。”   “好,你们走!”   说完,拉起黄淑惠的手,转入后进。   黄淑惠临去回首,目光中不知是怨是恨,宫仇既感且惭,为之黯然。   陈小芬柔声道:“仇哥,我们该走了?”   宫仇颔了颔首,把“药圣毒尊”所赐避那谷道中万花之毒的药丸,递了一粒给陈小芬, 自己送一位入口。然后双双出了石屋,向谷外奔去。   北斗参横,时辰已是四更左近。   出得谷口,陈小芬道:“仇哥,停下来,我有话说!”   宫仇闻声止步,道:“请讲!”   “首先谢谢你对我的恩情,只是此生恐无以为报了!”   “芬妹,我受舍先堂殊恩,也没有言报。”   “仇哥,记得我们上次分手时,我说过的话吗?”   “这……”   “我说只待仇了,使当跳出十丈红尘,仇哥,我已是两世为人了,我愿重申前言, 我……爱你,万姑娘与你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预祝你俩白头偕老……”   那声音听来平静,但却充满了苦涩的味道。   宫仇本想说什么,但话到口边又止住了,他能说什么呢?他能给她什么?   陈小芬话锋一顿之后,声调突地一沉,幽幽地道:“仇哥,珍重,恕我不说再见了!”   宫仇心头一震,道:“芬妹,你……”   陈小芬幽幽接话道:“我该走了!”   “走!到哪儿去?”   “天下之大,何处无容身之所!”   说完,注视了宫仇片刻,转身姗姗而去……   宫仇感到一阵莫明的酸楚,他想叫她回来,他想追上去,然而他却没有做,只是怔怔地 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沉沉夜幕之中,他的头有些晕眩,手足微觉麻木,久久,才喃喃地 道:“芬妹,我爱你,但我不能爱你,我愿永远记住你这一份深情!”   他茫然地挪动着脚步,心里象是空荡荡的,什么意念也设有,又象是千头万绪,理不出 一丝线索,他深深地体会到这个“情”字感人之深,正所谓:无情反被多情恼了。   数声鸡啼,夹着晚风送来,使他头脑一清。   他想起天南模人“金刚童子”之约,急忙加快身形,向昨日分手之处奔去。   晨风翻芦白,旭日照高林。   宫仇舍弃沿江官道,折入一片茂林之中,一路拂叶穿使孤行,顾盼之间,已来到了与疤 面老者拚斗的地方,只听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娃儿,你很守信!”   宫仇举目一看,一个须发虬结,身高不及三尺的奇矮怪人,端坐一颗石笋之上,他,正 是那“金刚童子”,当下一抱拳道:“晚辈特来赴的!”   “你那口子呢?”   宫仇面上一热,道:“她,……先离开了!”   “这么说来,她是活了?”   “是的!”   “哈哈哈哈,娃儿,‘万花谷’之行,饱受虚惊了吧?”   宫仇心里暗道,虚惊?差一点送了老命。口里却道:“前辈事前已明知这结果?”   “当然,否则老夫岂会平白要你去送死!”   “前辈可以断定‘药圣毒尊’必会出手施救?”   “因为你和她男才女貌,璧人一双……”   这句话“药圣毒尊”也曾说过,当时不在意,现在又从“金刚童子”口中说出,看来是 事出必有因了,惑然不解地道:“晚辈不懂?”   “金刚童子”道:“你当然不懂,这件事除了老夫,恐怕极少人知道,“药圣毒尊易卜 生’年轻之时,爱上了一个美如天仙的少女,两人海誓山盟,共矢日首,谁知那少女天生 “五阴绝脉’,两人相爱不到两年,便玉殒香销,易卜生痛不欲生,立誓习医,有志者事竟 成,居然被他巧获了一部上古‘药典’,于是,他赢得了‘药圣毒尊’的名号,靠灵药之 助,得以驻颜不老,为了纪念他那爱人,他终生不娶,而且自誓成全品貌相当的年轻情 伴。”   宫仇恍然道:“原来如此!”   “金刚童子”面色一整道:“小子,你知道老夫约你来购用意吗?”   宫仇头一摇道:“愿闻其详!”   “老夫指引你去求医,是有条件的!”   “条件?”   “嗯!”   “请讲?”   “话可先说明,如那小妞儿无救,我的条件就不会提出了,现在功德圆满,老夫提出条 件当无要挟之嫌吧?”   宫仇肃然道:“前辈的行为可称光明正大!”   “那也未必!”   “前辈请提出条件吧?”   “好,在未提出条件之前,老夫先问你两个问题!”   宫仇沉声道:“晚辈知无不言!”   “金刚童子”双目忽泛奇光,逼视在各仇面上,道:“娃儿,你真是‘丑剑客’的弟 子?”   宫仇微微一怔之后,道:“是的!”   “好,老夫再问你,中原武林谁的剑术最高?”   “家师!”   “丑剑客?”   “一点不错?”   “现在老夫谈条件本身……”   “请讲!”   “老夫要见‘丑剑客’!”   宫仇心中一动,道:“晚辈可以问为什么吗?”   “金刚童子”须发一阵乱动,沉凝十分地道:“印证剑术!”   宫仇怦然心惊,激动地道:“那又为什么?”   “要证明一件事!”   “什么事?”   “恕老夫现在无法相告!”   宫仇暗忖:“丑剑客”便是自己,现在你不说,再见面时你总乡说的,只是这怪物巴巴 地从天南来中原,找“丑剑客”印证剑术,的确有些匪夷所思,看来印证只是籍口,要证明 一件事是真的……   心念之中,道:“要晚辈引见家师,便是所谓的条件?”   “对了!”   “何时?”   “这要看你如何安排!”   宫仇略一思索之后,道:“前辈听说下月五日武林将有一场盛会否?”   “不错,老夫甫入中原,便听江湖传言,端午日君山大会,天南‘天狼尊者’约战中原 武林,这可算得上是件轰动武林的大事!”   “前辈何不稍候?”   “为什么?”   “家师届时必参加君山大会!”   “不,老夫要在会前见他!”   “有这必要?”   “当然!”   宫仇心念一连数转之后,道:“前辈下塌何处?”   “金刚童子”哈哈一笑道:“老夫这副长相,难道还要住招商旅邸,惊世骇俗不成?荒 山野寺,均可栖迟!”   “那……只有枉驾一行了!”   “你说,令师栖身何所?”   “家师一向行踪飘忽,居无定所,不过,目前倒是机会难得,今日午刻,家师宣见晚 辈,前辈可以藉机一晤!”   “什么地方?”   “距此十里,江边“望天峰’头!”   “望天峰?”   “是的!”   “好,你转达令师,天南“金刚童子’约见。”   “晚辈这就告辞!”   宫仇拱手一揖,转身驰离。   他先到镇上买了一袭青衫,打尖之后,向“望天峰”方向奔去,由于他阅历不够,对 “金刚童子”的生平完全陌生,是以无法揣测对方约见“丑剑客”的用意,但,他倒是心中 泰然,并不把所谓印证放在心上,他有自信可以应付。   “望天峰”是他临时说的一个地点,其实,他根本没有上过峰。   一个时辰之后,来到了“望天峰”下,只见这峰矗立江岸,高入云表,此时丽日中天, 但峰腰以上,仍是迷茫一片。   他相了相山势,弹身飞驰而上,到了峰腰,他换上新买的青衫,戴上面具,佩好长剑, 然后疾奔峰顶。   峰顶,林木拱围之中,露出一块十丈方圆的平坦岩地,想来这就是所谓的“望天岩” 了。   上望苍穹一碧如洗,下望白云悠悠,胸怀为之一畅,大有身在虚无缥渺间之感。   蓦在此刻——   一阵窸窣之声,已传耳鼓。   宫仇心中不由一震,难道这崇峰之巅还有人不成,回顾之下,又是一愕,只见一个荆钗 布裙的半百妇人,缓缓向这片岩石地行来。   渐行渐近,已距宫仇立身之处不到两丈,仍前行如故,对宫仇视若无睹。   宫仇大是骇然,以自己现在这副容貌,没有人见了不动容的,然而这妇人视若无睹,是 故意,抑是……   心念之中,双掌本能地蓄上了劲……   那妇人扫了宫仇一眼,又默默地移动脚步,在岩地中央停了下来。   这一眼,看得宫仇困惑不已,那目光散乱而无神,迟滞木然,显见这妇人是个心神丧失 的人,然而,她怎会出现在这人兽无踪,绝巅孤峰呢?   下在狐疑不解之际,另一条人影,疾奔而至,一见宫仇之面,突地惊呼了一声,刹住身 形,赫然又是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女子。   中年女子满容骇色,大声喝问道:“你是谁?”   宫仇冷冷地道:“你看不出老夫是谁?”   那中年女子面色又是一变,道:“什么,你自称老夫?”   “丑剑客”昔年行走江湖,一袭青衫,一张面具,一头假发,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面貌 与年龄,宫仇年纪尚轻,一头的黑发根本不用伪装,只消罩上面具即可。   当下“刷!”地抽出长剑。   那女子以为他要动手,霍地退了数步,双掌作势。   宫仇一振腕,剑类幻起五朵工整的梅花,然后收剑回鞘,道:“你知道老夫是谁了?”   那女子栗声道:“你……你……前辈难道是‘丑剑客’?”   “一点不错!”   “哦!家主人生时,对前辈十分推崇!”   宫仇心中一动,她称家主人,那她是下人仆妇之流了,随道:“贵主人是谁?”   中年女人面现悲愤之色,久久不曾作答。   宫仇好奇之念大炽,反手朝那半百老妇一指道:“她是谁?”   “家主母!”   “她似乎神智……”   “是的,十多年前一场横祸,使她精神失常!”   “哦!什么样的横祸?”   “这……”   中年女子双目出现了泪光。   宫仇紧迫着道:“你有难言之隐?”   中年女子突地颤声道:“前辈,以你的名望为人,小女子可以信赖您吗?”   “当然!”   “主人全家罹难之后,小女子奉家主母避居这苦寒孤绝之地,为的是……”   “为什么?”   “报仇!”   “哦!”   “然而小女子自揣功力不足以谈报仇两字,而家主母又心神丧失,不能稍离……”   “贵主人是谁?”   中年女子目光紧紧迫视在宫仇面上,片刻之后,象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激动的道:“二 贤庄主‘无敌双剑’之一的何一凡!”   宫仇宛若被焦雷击顶,血液在沸腾,心房在收缩,身形一连几晃,栗声道:“何一 凡?”   “是的!”   宫仇虽有面具罩脸,但悲愤,激动,狂乱,怨毒的心情,却在目中表露无遗,他做梦也 估不到会在这绝地碰到时刻不忘的何二婶……   何二婶疯了,这更加深了他胸中的仇意。   中年女子见宫仇的神情不对,骇然道:“前辈,您……”   宫仇举手撕下了面具,露出苍白而俊美的面庞。   今年女子惊呼一声,面上杀机毕现,厉声道:“你到底是谁?”   宫仇片言不发,弹身扑向疑是梦里相见的何二婶。   “你敢!”   中年女子栗喝一声,跟着弹身扑去,一掌恶狠狠地扫出。   “砰!”   这一掌切实地击中了宫仇的背心,中年女子身手也自不弱,打得宫仇一个踉跄,他虽未 运功相抗,但功力到了他这种程度,本能的潜力,岂可轻视,中年女子登时被反震得倒翻回 去。   宫仇已双膝跪在半百妇人脚前,声泪俱下地道:“不孝侄儿南宫仇叩见二婶!”   半白妇人木然地把目光移向宫仇,面色呆滞,一无表情。   宫仇心如刀搅,痛哭失声。   那中年女子却惊得呆了,全身簌簌而抖,好半晌才上前道:“相公,你……是谁?”   宫仇站起身来,凄声道:“大庄主南宫靖的遗孤,南宫仇!”   中庄女子双目睁得滚圆,面上的肌肉起了一阵抽搐,歇斯底里地道:“你……你……你 是南宫公子?”   “是的!”   半百妇人突然地转向那中年女子道:“秋菊,他说南宫靖?”   中年女子业已泪流满面,语不成声地道:“主母,他……他是大庄主的儿子!”   中年妇人摇了摇头,喃喃地道:“别骗我,都死了,大伯,大嫂,一凡……都死了, ‘无敌双剑’已经绝了后代,只有我的女儿没有死,她呢?她到哪里去了?谁抢走了 她……”   说到后来,变成了狂叫,车转身,缓缓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宫仇被这景况刺激得几乎发狂,大叫一声:“二婶!”   眼前一阵发黑,身躯连晃,差点栽倒当场。   那被唤作秋菊的中年女子突地跪了下去,道:“婢子秋菊,叩见大公子!”   宫忧无力一挥手道:“不敢当,请起!”   秋菊站起身来,悲声道:“大公子,这象是梦中啊!”   “菊姨!”   “什么,婢子不敢当公子这样称呼!”   “应该的!”   “公子,请到居处再谈?”   “好,烦带路!”   转过石坪,穿越一片茂密的松林,下行数丈,来到一个石洞之前。   石洞外罕内宽,十分干燥轩敞,洞中两张粗制的木床,分列左右,居中一张桌子,靠最 里边有一个小洞,隐约可见炉灶等物,何二婶呆呆地坐在床沿之上。   入洞之后,秋菊悄声道:“公子请坐,不必惊动二夫人,她除了婢子之外,对任何事物 都无反应!”   宫仇内心一酸,在靠桌的一个木墩上坐下。   秋菊含泪道:“婢子亟欲知道大夫人与公子的一切经过!”   于是,宫仇把从有记忆时起,到母死,巧获奇缘,展开索仇,等等经过,详细地说了一 遍。   秋菊望空一拜,道:“皇天有限,‘无敌双剑’有后了,想不到还有今天,大庄主,大 夫人,二庄主,和全庄数百口枉死的英灵,当含笑九泉了!”   宫仇忍不往又掉下泪来,道:“菊姨,你和二婶的遭遇……”   秋菊一拭泪痕道:“一言难尽,十八年前‘二贤庄’惨被群凶血洗之后,婢子侥幸逃得 性命,慌不择路的,拣荒僻之处奔行,忽听草丛中有婴儿哭声,循声过去一看,天可怜见, 竟然是二主母,已产了一个女婴……”   宫仇陡想起对亲遗言指腹之盟,不由脱口道:“女婴?”   “是的!”   “后来呢?”   “婢子急忙脱下外衫,包裹婴儿,二主母不知何故,把颈间一把玉锁,给才出世的婴儿 佩上,然后……”   宫仇心中当然明白佩那玉锁的原因,不由点了点头。   秋菊镇定了一下情绪,又道:“二主母坚持要婢子带婴儿逃命……”   “哦!”   “婢子的意思是非要二主母同逃不可,就在争持不下之际,十几名仇家的手下,排搜而 至,婢子情急之下,抱起主母疾奔,却忘了初生的小姐,待到人影去远,回到原处已没有小 姐的踪影,婢子为此事痛不欲生,虽死也不瞑目……”   “菊姨,不必自责,一切俱是命运,勉强不得的!”   “之后,二主母因哀愤过度而成疯,婢子为了逃避仇家搜杀,一方面探听庄主等人的生 死下落,所以择了这人迹罕到的地方隐藏,十年多了,唉……”   “菊姨,这笔血债我会——索还的,何二婶所生女儿,我应称之为姊,既有玉锁为凭, 天涯海角我必寻出她的生死下落……”   “大公子,一切全靠你了!”   蓦地——   宫仇想起了与“金刚童子”的约会,急道:“菊姨,午时差不多了吧?”   “快了,怎么样?”   “我有个约会!”   “约会?”   “是的,不是因了这的会,我不会上这峰来,不上这峰,不知何年何日才能碰到你与何 二婶,也许根本就见不了面,算是鬼使神差!”   “什么样的约会?”   “天南‘金刚童子’要约见我的化身‘丑剑客’!”   认菊面色惨变,栗声道:“金刚童子?”   宫仇感然道:“不错,菊姨你怎么了?”   “他……他……知道公子的身世?”   “不知道,菊姨这话……”   秋菊一抹额上的冷汗道:“公子知道他是谁吗?”   宫仇剑屑一嚷道:“他不是‘金刚童子’吗?”   秋菊语音激颤地道:“他就是大主母的师伯!”   宫仇心头一震,道:“什么,他是先母的师伯?”   “是的!”   “先母出身天南武林?”   “是的,我是当年无意中听主母谈起的,就是说大主母因不满她师父的为人,脱离门墙 后逃入中原,然后邂逅了大庄主……”   这是宫仇闻所未闻的事,他对他母亲的往事,知道的太少,当下激动地道:“先母是逃 离门派?”   “是这样!”   “你认为天南有清理门户的可能?”   “是的!”   “先母出身何门何派?”   “天狼尊者门下!”   宫仇心头狂震,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视“天狼尊者”是第一号仇人,想不到母亲 会是他的门下,咬紧了牙关道:“刚才我没有说出来,先母就是丧命在天南一派的‘推心破 血掌’之下!”   秋菊凄厉地道:“真的?”   “千真万确!”   “是‘天狼尊者’亲自下的手?”   “这不得而知,不是他本人,就是他门下!”   “据婢子所知,大主母姊妹两人,同投身天南一派……”   宫仇想起被东方雷击杀的阿姨“无情仙子李芳芝”,不由厉呼了一声道:“我阿姨也已 遭了毒手了!”   秋菊神色再变,接下去道:“天狼尊者为要练什么‘玄牝功’,竟然要大主母姊妹 两……做……做……”   “做什么?”   “鼎器!”   宫仇望空一挥拳道:“师道绝灭,该杀,以后呢?”   “大主母姊妹相继逃入中原!”   “我明白了‘天狼尊者’因此而予追杀!”   “不过……”   “怎样?”   “金刚童子虽与‘天狼尊者’是同门师兄弟,但为人倒正派,听说早已与‘天狼尊者’ 绝了师兄弟之情,但,他此来中原的目的,就难揣测了!”   “我会弄个水落石出的,时间不早,我得去赴约!”   说完,匆匆套上面具,疾步出洞,向峰顶岩地奔去。   秋菊怔了一怔,也尾随而去。   宫仇兀立岩地中央,胸中仇恨起伏如涛,他希望能从“金刚童子”身上迫出杀母的凶 手,同时也要探明对方的意向,如果“金刚童子”是助恶而来,他不会放过他的。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午时过了!   未时也过了!   宫仇心中大感急躁,以“金刚童子”的身份,当然是不会失约的,何况这约会本是他自 己提出。   这事就透着蹊跷了?   秋菊从林中现出身来,道:“公子他失约了?”   宫仇露出一丝苦笑道:“这真是想不到的事,我恐怕……”   “恐怕什么?”   “出了意外?”   “是的,‘天狼尊者’下月五日要向中原武林挑战,而‘金刚童子’是他师兄,说不定 中原武林会先对付他!”   秋菊睁大了双眼,骇异之色溢于言表,颤抖着声音道:“天狼尊者’挑战中原武林?”   “是的,所以中原武林发起君山大会,邀集知名天下之士应战!”   “公子要参加吗?”   “当然,这是报仇的好机会,同时我预料当年血洗‘二贤庄’的仇家,除了已死的而 外,可能会与会,这可免了我寻索追踪之劳。”   “哦,公子,你对当年仇家已完全知道了?”   “先母遗书中指示有一老,二仙,三狐,三眼神路竺等……”   “不止这些!”   宫仇一震道:“还有些什么人?”   “还有‘金剑盟’盟主诸葛武雄……”   “这在我意料之中!”   宫仇知道诸葛武雄就是现任盟主诸葛瑛的父亲,也就是所谓的“太上”,据诸葛瑛话中 透露,他父亲闭关修练一本剑笈,是以才把盟主位暂时交给她,想到这情深一往,对自己有 情亦有思的仇人之女,他不由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颤,这是多么残忍的安排,尤其,此刻— —   何二婶果然生的是女的,母亲遗言结为夫妇!   万凤真痴心相爱,她父亲“白石岛主”已视自己为坦腹东床!   这两个女子,将如何交代呢?   要自食誓言,忘恩负义,做一个“武道”中所不齿的人吗?   诸葛武雄,他非杀不可!   诸葛瑛两次救命之恩,和一片纯情,他非还不可!   恩与仇,爱与恨,使他走上自我牺牲一途。   秋菊顿了一顿之后,接下去道:“南昌大家布可仁、西湖灵隐寺广济,余外就是这些仇 魅手下所属的门人弟子,总数不下数百人之多!”   宫仇咬牙道:“我记下了!”   秋菊泫然济下道:“大公子,恕婢子无法与你助力……”   “菊姨,你好好照顾二婶,我索清血仇,寻到何家姐姐的生命下落,再到此地来,何二 婶心志失常,我找遍天下名医,也要使她复原,我走了……”   “什么,大公子,你要走了?”   “是的,二婶目前可认不出人来,我不去拜辞了!”   “那么,大公子,珍重!”   “我会的!”   宫仇弹身朝峰下驰去,心中思潮起伏,仇与恨在血管里急遽地奔流,他万想不到会在孤 峰上碰到何二婶主婢两人,使他得悉了全部仇家。   他心中仍然念念不忘那“金刚童子”,他想“天狼尊者”挑战中原武林,“金刚童子” 说不定先来中原替他开路,因为他们是师兄弟。   母亲与阿姨的惨死,还有可说,东方雷毁近卫六凤之中的二凤与五、六两凤,又为的是 什么呢?若非见到二五六三凤的死状,他还一直以为母亲是被奸杀,杀母仇人是“天狼尊 者”本人,“金刚童子”,抑是东方雷?   不错,“金刚童子”既是天南一派的长老,他不无可疑。   “金刚童子”何以要失约呢?   他下意识地朝原来与“金刚童子”分手的地方奔去。   当然,对方不可能仍逗留在原地,但,仍然一个劲地奔去,他需要从对方口中揭开母亲 与阿姨被杀之谜。   半个时辰之后,他回到了原来的地方,身甫入林,眼前的景像,使他亡魂大冒,他看到 的是——   血!   尸体!   血渍尚未凝固,鲜红刺目,腥气扑鼻,显见死的时间不太长,尸体横七竖八,总数在五 十具之上。   是谁下的毒手?   这些死者又是些什么样的人?   辜地——   他的目光接触到一具极为眼熟的尸体,瘦小,黑抱蒙面,再一审视,这具尸体赫然是 “金剑盟”八大护法之首的孙平章,由此推断,死的可能全属“金剑盟”弟子。   能使孙平章丧命,又毁了这多剑手,这下手的人,功力已到了骇世震俗之境。   莫非是“金刚童子”?   是了,这极有可能,无南门下东方雷,毁了近卫三凤,“金剑盟”岂肯干休,同时下月 五日的君山大会,“金剑盟”是为首的发起人,“金刚童子”既是“天狼尊者”的师兄,为 了在会中减少敌方力量,“金剑盟”有此可能向他出手。   心念未已,一声低沉而微弱的呻吟之声,从不远处传采,若非是宫仇这等身手的人,听 觉锐敏,恐怕还不易发觉。   宫仇暗忖,莫非是受伤未死的人?   一弹身,捷逾鬼魅地向发声之处扑去,不由头皮发作,只见“金刚童于”卧在血泊之 中,身躯尚在微微抽动。   宫仇俯下身去,只见这保儒般的怪物,由胸至腹,居中被划开,肝肠五脏,和着股股碧 血,瘰疬一地,厥状之惨,令人不忍卒睹。   这下手的人,确够残狠。   看样子是神仙难救了。   宫仇伸指疾点对方数处穴道。   “金刚童子”倏地睁开眼来,嘴唇噏动了许久,才吐出细如蚊蚋的声音道:“阁下 是……丑……”   宫仇大声道:“不错,你要见的‘丑剑客’!”   “金刚童子”似乎努力要说出话来,快要僵硬的怪险,连连抽动,眼睛虽睁得滚圆,但 已没有了神,挣扎了许久之后,又吐出几个字来:“恕……本人……失约!”   宫仇心中大是感动,一个临死的人,还因失约而致歉,从这一点来看,他是一个正道的 人,当下激动地道:“事属意外,失约的话休提,下手杀害你的是谁?”   “金刚童子”似已油枯灯尽,虬须连连科动,却听不见声音。   宫仇心中大急,他需要从他口中证实母亲被杀之谜,他一死,这希望就破灭了,再度伸 指按向对方“天突”大穴。   “金刚童子”四肢一阵痉挛,两眼未闭,人却已断了气。   宫仇沮丧的缩回了手。   连“金刚童子”与他约会的目的,也成了谜。   看来,这谜底只有待君山大会之时,向“天狼尊者”师徙索解了。   为了酬答“金刚童子”指示求医,使陈小芬死中得活之情,他就地掘了一坑,把他埋 了,还用一块粗麻石用指功刻了一方墓碑,上书:“天南金刚童子 之墓”   诸事方毕,眼前人影一晃。   宫仇冷冷地道:“什么人?”   眼前出现了一个貌相威棱的青袍老者,他,正是万凤真的父亲“白石岛主”。   白石岛主会在此刻现身,的确大出宫仇意料之外,当下扯下面具,深施一礼道:“见过 前辈!”   “免!”   声音充满了愤怒之情。   白石岛主是第一次以本来面目对宫仇现身,宫仇与万凤真到“黑心国手”的“生死庄” 替“辣子书生”求药时,曾在镇上见过他一面,是以一眼就认得出来。   “什么,金刚童子之墓?”   “是的,他死了!”   “谁下的手?”   “不知道,但从那边的弃尸来看,多份是‘金剑盟”……”   “金剑盟是不可能有人具如此身手,毁得了‘金刚童子’!”   “死者功力很高?”   “‘金刚童子’练成了‘金刚神功’,刀剑指掌决难伤他,除非……”   “怎样?”   “知道他的‘功门’所在,但这是练这种功夫的人引为终生秘密的事,外人怎知晓,真 是意想不到!”   “前辈可知‘金刚童子’入中原的目的?”   “不知道!”   “会不会与君山之会有关?”   “不会!”   “这……”   “老夫知道这怪物的脾气,他与‘天狼尊者’早绝了师兄弟之情。”   “可是他可能想到君山之会将关系天南一派声誉……”   “嗯!也有可能,小子,老夫问你……”   “白石岛主”老脸一沉,双目暴射出两股慑人心神的青光,迫注在宫仇的面上。   宫仇目光与之相对,顿觉六神无主,心烦意乱,暗道一声“邪门”,急忙收敛心神,以 “一元宝箓”的上乘心法相抗,才神魂归窍。   “白石岛主”怒声道:“你为何欺侮真儿?”   宫仇大是愕然,随即想到自己因救治陈小芬,万凤真悄然离开,又是她发了女子小脾 气。向她爸告了一状,当下尴尬地道:“晚辈没有欺侮她!”   “胡说,真儿难道冤枉了你?”   “晚辈委实不知情!”   “宫仇,老夫问你,真儿哪一点配不上你?”   “这……晚辈与真妹情同手脚,谊比金兰……”   “那你为什么还敢欺侮她?”   宫仇啼笑皆非地道:“没有这样的事!”   “白石岛主”更加怒不可遏,大喝道:“你还要狡赖?”   宫仇生性冷傲,被这无理喝冲之下,心火大发,冷漠地道:“晚辈没有狡赖的必要,前 辈何不再问问她?”   “白石岛主”冷冷一呼,道:“宫仇,你记得当初老夫对你说过的话吗?”   宫仇心头一震,但仍冷冰冰地道:“记得!”   “那好,你给老夫一个交代!”   “交代,晚辈不懂!”   “老夫当初赞成真儿与你来往,曾说过不许接触别的女子,否则老夫随时取你的性命, 你竟然与‘双尸’的女儿来往,置真儿于不顾,你说,该怎么办?”   宫仇强忍着满腹冤气道:“也许是真妹她误会了!”   “白石岛主”嘿地一声冷笑道:“误会,哼,你倒是推得干净!”   宫仇本待加以解释,却忍不住对方的盛气凌人,傲然道:“前辈之意如何?”   “你还老夫公道!”   “如何还法?”   “你已习成‘一元宝箓’所载的盖世武功,自然不把老夫放在眼内,不过,老夫被人称 为‘万老邪’,行事不管什么礼法,真儿与你交往,尽人皆知,老夫不反悔当初的决定,就 要她守一辈子寡吧!”   宫仇心头猛震,但转念一想,自己已决定牺牲自己以了结对诸葛瑛的恩仇,生死又何必 斤斤计较,想到这里,反而泰然,淡淡地道:“前辈的意思要毁了晚辈?”   “白石岛主”以为宫仇恃武而骄,声色俱厉地道:“你以为老夫办不到?”   “前辈当然办得到!”   “你还有何话说?”   “这事不劳前辈动手,晚辈自会给前辈一个满意的交代,不过……”   “不过怎样?”   “晚辈自身恩仇未了之前,暂时无法应命,若前辈能宽限一年半载,晚辈在恩仇尽了之 后,亲到‘白石岛’交代,如何?”   “白石岛主”沉声道:“这是你自己说的?”   “不错!”   “不是搪塞老夫?”   “晚辈虽是江湖无名小卒,但还不屑于信口雌黄!”   “你说个确期,老夫父女在岛上等你?”   “半年后的今天!”   “好,小子,老夫等你半年!”   就在此刻——   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奇闻,小两口闹意见,丈人要杀女婿!” 第十六章 将计就计   “白石岛主”认为宫仇对他的独生爱女万凤真负情,与之理论,宫仇愤而订下半年之 约,亲赴“白石岛”作交代。   蓦地——   一个冷冷的风声起自近身不远之处:“奇闻,小两口闹意见,丈人要杀女婿!”   宫仇与“白石岛主”同感一愣,以两人的功力,十丈之内飞花落叶可闻,竟然被人欺到 五丈之内而不自觉,则来人的功力可想而知。   尤其“白石岛主”身为“奇门派”掌门,常以天下第一高手自许,现在等于是栽了筋 斗,讪讪地满不是滋味,殊不知两人都是因气愤过度而心神不属,否则任何人要想缀近,是 件颇不容易的事。   宫仇已首先发话道:“是哪位朋友?”   随着喝问之声,一个篮衫蒙面人从林中飘闪而出。   宫仇心中一动,暗忖:“怎么会是他?”   蓝衫蒙面人朝“白石岛主”一个长揖,道:“见过岛主!”   “白石岛主”连礼都不还,口里哼了一声。   蓝衫蒙面人转向宫仇道:“幸会!”   宫仇一拱手,也说了一声:“幸会!”   “白石岛主”坚眉瞪眼地道:“阁下怎么称呼?”   蓝衫蒙西人再次施礼道:“武林小卒‘索血书生’!”   “白石岛主”一皱眉,可能他第一次听到这名号,冷冷地道:“现身何为?”   语意之中,似对“索血书生”冒然现身,相当不快。   “索血书生”似乎深知此老脾气,若无其事地道:“在下因追赶一个可疑人物,回头至 此,不期与两位相遇!”   “什么可疑人物?”   “杀害‘金刚童子’的凶手!”   宫仇精神一振,迫不及待地插口道:“谁?”   “索血书生”道:“一个额有剑创的老人!”   “疤面老者!”   ‘你认识?”   “曾经动过手!”   “白石岛主”似乎也提起了兴趣,但声音仍是那样冷漠高傲道:“他是谁?”   “武林中前所未见!”   “功力如何?”   “已臻化境!”   “结果呢?”   “在下力有不逮,追丢了!”   “嗯,武林大乱已起,你是否眼见‘金刚童子’被害?”   “是的!”   “下手的目的是什么?”   “先是‘金刚童子’被‘金创盟’数十高手联攻,‘金刚童子’的功力岛主当有所悉, ‘金剑盟’数十高手在十个照面之间,无一活口……”   宫仇不由暗自乍舌,“金剑盟”首座护法孙平章的身手,一般武林高手,根本不能望其 项背,“金刚童子”在十个照面之间毁孙平章以下近五十的高手,的确是骇人听闻,那疤面 老者……   思念末已,只听“索血书生”又道:“之后,疤面老者现身,双方激斗近百招,疤面老 者一指戳中‘金刚童子’要害,‘金刚童子’狂叫一声,栽了下去,被疤面老者开膛破 腹……”   “白石岛主”面色突转凝重,一抬手道:“且慢,‘金刚童子’已练就‘金刚神功’, 指力焉能伤得了他?”   “索血书生”颔首道:“岛主说得是,晚辈当时也相当震骇,因置身在十丈之外,是以 无法看清,不过,‘金刚童子’在栽倒之时,曾厉声喝问何以知道他的‘练门’在脐下三寸 之处!”   “白石岛主”急声道:“疤面人怎么说?”   “索血书生”道:“疤面老者狂笑连声,迳自逸去,没有作答!”   “白石岛主”举目向天,象自语般地道:“中原武林,何来这一号人物,能搏杀天南第 一高手,奇怪,这其中……”   宫仇接口道:“晚辈怀疑疤面老者也是‘金剑盟’的一员?”   “白石褐鳌钡溃骸坝欣恚鸾C恕π幕牵越5懒煨渲性淞郑婀值氖巧? 届盟主诸葛武雄始终未见现身江湖……”   “君山大会他可能会出面!”   “白石岛主”望了宫仇一眼,欲言又止。   “索血书生”目注宫仇道:“宫老弟曾为‘金剑盟’近卫长,应当有所闻才对?”   宫仇觉得“索血书生”对自己言词之间,似较以前客气了许多,可能他已知道自己脱离 “金剑盟”的事了,心里倒是对他的正义感颇为悦服,当即道:“在下仅知上届盟主被尊为 ‘太上’,正闭关修练一部剑笈,居处之地,划为禁区,除少数人外不能涉足,所知仅此而 已。”   “恭喜你脱离了‘金剑盟’!”   “兄台好意在下心领,当初投身‘金剑盟’并非本心,兄台久后自知!”   “哦!本人前此言语之间多有得罪。”   “在下并未放在心里,知道兄台是出于善意。”   “承情了!”   “白石岛主”似已不耐久停,冷冷地说了声:“老夫走了!”不等两人回答,身形一闪 而逝,快得令人乍舌。   宫仇望着“白石岛主”消失的方向,面上浮起了一丝苦笑。   “索血书生”轻声一笑道:“宫老弟,你爱上了‘万老邪’的女儿,有的是麻烦够你 受!”   宫仇冷冷一哂道:“这所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宫老弟,据传闻你是‘丑剑客’前辈的传人?”   宫仇心里暗呼了一声侥幸,看样子“索血书生”到来的时间并不木久,否则自己揭面具 的一幕将被他看到,机密就要拆穿了,当下点了点头,道:“不错,兄台有何见教?”   “令师对敝友‘辣手书生’所属帮派,曾有援手之德,请代致意!”   宫仇心中一阵黯然,随口道:“在下一定转达!”   “君山大会令师是否参加?”   “可能!”   “有否接到请柬?”   “请柬?这倒不会,因家师居无定所,行踪飘忽!”   “君山大会是凭请柬入场……”   “哦!这……”   “请柬是由‘金剑盟’与当今五大门派联名发出。”   “兄台接到了?   “本人与发起人之中的一个交厚,备有数份准备送与素识高手,宫老弟无妨带两份去, 届时与令师一并参加,如何?”   说着掏了两张大红束帖出来,递与宫仇。   宫仇心念疾转,自己以本来面目或是“丑剑客”的面目与会,都不妥当,最好是暗里参 加,请柬根本用不上,当下拱手道:“家师也许已接到请柬,盛情心领了!   “索血书生”窒了一窒之后,道“也好,如果需要,赴会当日晨早,本人在湖边相候。   “如此在下先行谢过!”   “老弟忒谦了!   “在下告辞!”   “珍重!”   宫仇别了“索血书生”出林扑上官道,心里盘算着在会期之前这一段时间,该做些什 么,心念几转之后,决定赴南昌城,向“南昌大豪布可仁”索仇。   于是——   他取道疾奔南昌。   这一天,对已近西,距南昌尚有四十里之遥,他心切亲仇,连夜疾赶,二更时分,夜色 迷朦中已看到南昌城巍巍的睢蝶影子。   身形不由自主地缓了下来,心里盘算着索仇的方式,首先要做的最探明“南昌大豪布可 仁”的住处……   将近城厢,忽见点点飞磷断断续续地列成一线,向西迤逦而去,这在旁人看来,也许不 会在意,但看在宫仇眼中,却使他心头大震。   这是“空道”救命三宝之一的“鬼火留痕”。   当初“空道”掌舵“千手秀士范世光”被“三狐”劫持,万凤真就是凭“鬼火留痕”的 指示而直捣狐穴。   “空门”是“奇门派”的一个分支。   是谁发出这求救的讯号呢?   掌门人“白石岛主”,以他的功力而论,当然不至于发讯号求救,而且他和自己分手不 久。   “空道”现在掌道“无双仙子钟筱红”或是她的手下?   再就是““乾坤双煞”与“长江废人”等其中之一?   最后,他想到了万凤真,一颗心不由自主地跳荡起来。   莫非真的是她落入人手?   万凤真刁钻慧黠,智计百出,但却相当任性,天不怕,地不怕,江湖中人外有人,天外 有天,她父亲“白石岛主”刚愎自负,处处结怨,说不定遭受报复,她一个黄花闺女,如落 入歹人之手,后果就堪虞了。   心念及此,更加惶惑无主,先向“南昌大豪”索仇?还是先追查这“鬼火留痕”的真 相?   考虑至再之后,他终于转过身形,顺着那连缀成线的点点磷火奔去。   身形展开,快逾夜宵蝙蝠。   渐渐,南昌城已被抛在身后沉沉的夜幕之中。   顾盼间,来在一个隆起的林丘之前,磷火倏然中断。   宫仇略一踌躇,弹身扑上林丘,丘上偏植丹枫乌柏,疏落有效,他绕遍了整个林丘,毫 无蛛丝马迹可循。   “鬼火留痕”到丘下而止,照理已到了地头,这就透着蹊跷了。   就在此刻——   一个幽灵似的黑影,朝宫仇身后缓缓欺来。   荒丘静夜,加上宫仇的非凡造诣,那黑影虽澎同鬼魅幻影,但仍满不过他的听觉,就在 黑影欺近到三丈左右之时。宫仇冷冷发话道:“来的是何方朋友?”   黑影一窒,随即宏声大笑道:“好功力!”   宫仇徐徐传过身来,一看,周身血液似在陡然之间停止了运行。   来的正是生死冤家活对头“武林一老吴不非”。   一个念头,在他脑内闪现,上次与“武林一老”拚命之时,他是以“丑剑客”的面目出 现,所以他认得对方,对方却不认识他,“武林一老”此次出山,目的是报复“奇门派”属 下“千手秀土范世光”劫取他下半部“一元宝箓”之仇,他对“奇门派”人下手,是必然之 事,以“武林一老”的地位声望,当然不至于向小脚色下手,那万凤真被劫持的可能性便大 了……   心念之中,情绪顿时平复下来,为了探索事实真像,他不得不小心从事,当下挪了一下 步子,明知故问地道:“阁下何方高人?”   “武林一老”日如寒星,在夜暗中闪烁发光,打量了宫伙片刻,反问道:“娃儿,你叫 什么名字?”   “在下宫仇!”   “半夜三更到这荒野之地河为?”   宫仇硬生生地把仇火杀机压抑下去,随口答道:“追人!”   “什么样的人?”   “万老邪!”   “武林一老”面色大变,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栗声道:“白石岛主万老邪?”   宫仇心中暗自好笑,平淡地道:“天下不会有第二个万老邪,当然是他!”   “人呢?”   “在半里外追丢了!”   “武林一老”面上顿涌疑云,自语道:“不可能,老夫断无不发觉之理,而且……”突 地历声向宫仇道:“娃儿,凭你也配追踪万老邪?”   宫仇冷哼了一声道:“为什么不配?”   “凭万老邪的身手,武林中谁敢夸口追踪地,小子,你有多大道行?”   “信不信在于阁下,这可是在下个人的事,没有取信别人的必要?”   “小子,你知道老夫是谁?”   “请教?”   “武林一老!”   宫仇冷漠地道了一声:“久仰!”   他的冷漠,使“武林一老”大感意外,凭“武林一老”四个字而不能使一个后生小子动 容,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小子,你狂傲得紧?”   “何以见得?”   “凭老夫难道当不得你一声前辈的称呼?”   “武林中达者为先,论年纪你大,论其他,称你一声阁下足够!”   “武林一老”面色一连数变,沉声道:“你师承何门?”   宫仇语含深意地道:“无敌门!”   “什么?”   “无敌门!”   “娃儿,没听说过这个门派?”   “本门禁例,无事不现江湖!”   “武林一老”困惑地望着宫仇,道:“无敌二字何解?”   “出手有胜无败!”   “哈哈哈哈……”   “阁下因何发笑?”   “武学深如瀚海,自诩无敌二字!”   “阁下不信?”   “老夫并非三岁孩童!”   “要试试?”   “武林一老”震惊了,这二十不到的少年,竟敢公然向自己挑战,莫非真的有所谓“无 敌”一派,但以自己的阅历,不能说毫无所知呀?   当下将信将疑地道:“你攻老夫一招试试?”   宫仇心中大感为难,目前他还不想取对方性命,但若不施展那招“一剑降魔”,决难使 对方服贴,“武林一老”的功力,在当今武林中已罕有敌手,心念数转之后,忽得了一个主 意,“一剑降魔”名虽一招,其实招中套式,玄奥无方,只消施展半招,必可使对方落 败……   当即冷冷地道:“接招!”   寒芒闪处,“武林一老”惊呼一声,暴退数步,前襟被划了半尺长一道口子。   “呛!”长剑出鞘。   发声,拔剑,出招,快得犹如一瞬。   以“武林一老”的功力,竟然避无可避地被划破衣袍,当然,生死只在一发之间,如果 宫仇要他性命,只消剑芒再吐一寸,势非剖腹开膛不可。   宫仇仍然冷漠地道:“如何?”   “武林一老”惊魂乍定,额上冷汗涔涔,栗声道:“好剑术,老夫开了眼界!”   “过奖了!”   “小友追踪‘万老邪’必有缘故?”   “当然!”   “老夫可以与闻否?”   “武林中少不了恩仇二字,在下所能奉告的仅此而已!”   “武林一老”目珠连转,沉思有质之后,道:“小友可愿随老夫去见一位朋友?”   “谁?”   “跺跺脚风云变色的人物,‘南昌大豪布可仁’!”   宫仇心中的激动,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他来南昌的目的,正是要向“南昌大豪”索 仇,想不到巧之又巧的使两个仇人聚在一处,这真可谓之天从人愿了,心虽激动,但表面上 仍冷漠如故,好整以暇地道:“在下曾听说过这么个人物,只不知阁下为何要结在下引 见?”   “武林一老”哈哈一笑,道:“布大豪求才若渴,象小友这样的人中之龙,岂能失之交 臂!”   宫仇毫不放松地道:“怕不只此吧?”   最在暗夜,仍可见“武林一老”窘态毕露,尴尬地道:“小友真可谓料事如神,的 确……老夫因小友提及‘万老邪’,所以也打算乘机一谈,以小友的超凡身手,老夫也许可 以借重……”   “好说!好说!不过……”   “怎样?”   “敝派门规严禁参预外事!”   “哦!这个……老夫随口说说而已,主要是希望小友能一识布大豪!”   “如此请带路!”   “随老夫来!”   宫仇随在“武林一老”身后,心内杀机波翻云涌。   “武林一老”当然做梦也想不到自带煞星上门。   在枫柏林中绕了片刻,重又回到宫仇登上林丘之处,也就是“鬼火留痕”突然中断的地 方。   “武林一老”在一株三人合抱的老枫之前,转了三匝,地面突然裂开,现出一道门户, 随着四个劲装汉子问了出来。   其中之一恭谨地向“武林一老”施礼道:“老前辈有何指示?”   “武林一老”大剌剌地道:“老夫为贵主人引见一个朋友!”   那大汉向宫仇打量了几眼,脸色忽地一变道:“这位朋友想是‘金剑盟’的宫近卫 长?”   “武林一老”转头回顾,以一种询问的眼色看着宫仇。   宫仇若无其事地道:“你说对了,在下曾经受聘为该盟近卫长,但那已是过去的事 了。”   “武林一老”抬手道了声:“请!”当先跨入地底秘室的门户,宫仇毫不犹豫地跟了进 去。   经过一段曲折的石砌甬道,眼前现出一些门户,珠帘绣怀,灯烛辉煌,并隐隐传出丝竹 管弦之声,夹杂着妇女的燕语茑啼。   宫仇在内心里发出了一阵惊叹,在这野林荒丘之下,居然有这等宏伟的构筑,的确是骇 人听闻,自己若迳赴南昌城,不但扑空,很可能打草惊蛇,无法觅仇踪。   转过一段回栏,来在一间特别考究的厅堂之内。   “武林一老”向座椅一指道:“请稍坐,老夫去去就来!”宫仇冷冷地说了声:“请 便!”自在靠左首的近茶几椅上落坐。   立即有一个妖娆荡冶的丫环装束少女,端上香茗,娇滴滴地道:“相公请用茶!”   宫仇连眼皮都不抬,颔了颔首。   那丫环口里轻轻地嘟噜了一句:“冷神!”放下香茗扭腰摆臀地去了。   管弦调笑之声顿息,片刻之后,脚步声由远而近……   宫仇冷眼一扫,只见“武林一老”与一个红光满面痴肥如猪的半百老者,并肩而至,直 入厅中。   “武林一老”打了一个哈哈道:“小友,容老朽引见!”   说着向身边的老者一指,道:“南昌大豪布可仁。”   宫仇暗地咬了咬牙,起身拱手道:“久仰!”   “武林一老”又指宫仇道:“无敌门宫少侠!”   “南昌大蒙布可仁”深深地注视了宫仇一眼,声如洪钟般地道:“幸会!”   三人分宾主落坐之后,“南昌大豪”目注宫仇道:“宫少侠,怒本人直言,武林中似从 未听过有‘无敌’一派?”   目光似丝丝银线,象是要穿透宫仇的内心。   宫仇芜尔道:“布老兄说的是,本门开派不久,但首要信条就是无事不现江湖!”   “南昌大豪”哈哈一笑道:“原来如此,那少侠现身江湖,是有所为的了?”   “不错!”   “但不知……”   宫仇灵机一动,俊面现出沉凝十分之色,道:“在下无妨明告一点,因敝门有一个弟子 被‘万老邪’囚禁‘白石岛’,在下奉令救人,只是‘白石岛’布置奇诡,说句自愧的话, 往下两赴‘白石岛’,均不得其门而入,是以改弦更张,在中原道上直接找‘万老邪’理 论……”   两人齐为之动容,“武林—老”向“南昌大豪”瞥了一眼,道:“小友是否已有头 绪!”   “万老邪神出鬼没,在下始终无法与之正面接触……”   “武林一老”再度把目光投向“南昌大豪”,“南昌大豪”微一颔首,似乎两人之间有 某种默契,宫仇看在眼里,只作没见。   “南昌大豪”先爽朗地一笑,然后一本正经地道:“宫少侠,坦白奉告,‘万老邪’已 在本人与吴老哥掌握之中!”   宫仇暗吃一惊,表面上不动声色地道:“有这样的事?”   “武林一老吴不非”接口道:“以布老弟的身份,难道还会危言耸听不曾,这是事 实!”   “愿闻其详?”   “在说明真相之前,老朽有句不中听的话……”   “请讲?”   “希望小友合作!”   “合作?”   “嗯!”   “共同对付‘万老邪’?”   “小友意下如何?”   宫仇以退为进,冷冷地道:“这一点恐怕有违尊命了,本门规例不许插手外人恩怨!”   “南昌大豪布可仁”打了一个哈哈道:“宫少侠,你不是说有位同门被囚‘白石岛’待 救吗?”   “是的!”   “所谓合作,不过同一步调,各行其事,与贵派门规并不抵触!”   “这……”   宫仇故作深思之状,良久才淡淡地道:“可以考虑!”   “武林一老”诡谲地一笑,道:“小友,‘万老邪’的宝贝女儿,现在此处!”   宫仇心头不由巨震,想不到自己猜测成了事实,万凤真竟真的被对方劫持了,这种手 段,可说卑鄙至极,当下故作吃惊地道:“两位劫持了‘万老邪’的女儿?”   “武林一老”与“南昌大豪”同感面上一热。   “南昌大豪”不自然地一笑道:“劫持谈不上,目的只是藉以使“万老邪’出面了断过 节而已,宫少侠,如有‘万老邪’女儿带路,直入‘白石岛’当不成问题!”   宫仇点了点头,道:“好棋一着!”   “武林一老”哈哈一阵大笑道:“那小妮子刁钻已极,布老弟因她而失了七名手下!”   宫仇明知“武林一老”寻仇的目的是因了,“白石岛主”曾遣门下“千手秀士范世光” 从他手中骗取半部“一元宝箓”,当下明知故问道:“阁下与‘万老邪’是什么过节?”   “这……嘿嘿,说起来没有什么,一点意气之争,不过武林人争的就是一口气,小友以 为然否?”   “高论,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这确是武林人本色!”   “武林—老”老脸又是一红。   宫仇接着又道:“听传言,阁下曾与被目为当今第一高手的‘丑到客’较量了一场?   “武林一老”脸色一沉,恨恨地道:“算他命大,下次碰头,老朽决不轻易放过他!”   “听说阁下曾以独门神功‘血指追魂’重创‘丑剑客’!”   “武林一老”举起失去了五指的手掌,道:“有这回事!”   宫仇双眼一亮,道:“这门神功堪称冠绝武林!”   “不是老夫夸口,这一门武功普天之下无人敢当一击!”   “不过……”   “怎样?”   “阁下只有一双手,如果再施展一次,岂非对自身损害太大?”   “武林一老”登时面泛怒容,但随即尴尬地一笑道:“普天之下,能值得老夫施展这神 功的,充其量不过一二人而已!”   宫仇暗骂了一句。“死到临头还信口张狂!”话锋一转,道:“在下可否见‘万老邪’ 的女儿一面?”   “南昌大豪”变色道:“少侠的意思是……”   说了半句,修然住口,似等待宫仇的下文。   宫仇平静而冷漠地道:“在下希望能从她口中一探敝同门被囚的事实真相,同时也希望 能从她口中套问几点有关‘白石岛’的奇门布置关键。”   “哦!这……”   “武林一老”接过话头道:“小事一件,先商量行动的步骤之后,再讯问如何?”   宫仇心切万凤真的安危,不知被折磨成了什么样子,当即轻轻一笑道:“在下以为先释 去心中之疑,然后才能决定行动!”   “可是,人并不在此处!”   “什么,不在此处?”   “万老邪机智超人,那小妞儿满有父风,为慎重计已经三易其地!”   “哦!两位的作法可称万全,但不知目前究在何处?”   “武林一老”突地回顾“南昌大豪”道:“布老弟,此刻五更将残,距天明已不远了, 不若依计行事,同时宫少侠也可藉机讯问?”   “南昌大豪”颔了颔首,顺手把桌上的金钟敲了三下。   一个獐头鼠目的黑衣汉子,疾趋而入,向“南昌大豪”一揖道:“主人有何吩咐?”   “我等立即动身,接照原来计划进行!”   “是!”   “还有,我走之后,把地室机关封死,在第四重加强戒备!”   “遵命!”   黑衣汉子躬身而退。   “南昌大豪”站起身来,抬手道了声:“请!”   当先向外走去,“武林一老”与宫仇并肩后随。   若大一座地下室,居然不见半个人影,足见布置之巧妙与号令之森严。   出得地下室,只见晨里寥落,晓风扑面,天快要亮了。   林丘之下,静悄悄地停着一辆双套马车,宫仇正自不解之际,“南昌大豪”已极快地钻 入马车之中,出来时‘已改成了马夫装束,一顶范阳毡笠,压得低低的,向“武林一老”和 宫仇招了招手,运自坐上前辕。   “武林一老”道:“小友,随老夫来!”   宫仇惑然道:“怎么回事?”   “武林一老”神秘地一笑道:“你上车之后就明会白!”   说着,当先向马车走去,掀开车帘,坐了进去。   宫仇跟着登上马车,一看,不由肝胆皆炸,“武林一老”紧傍着一个少女而坐,那少女 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红颜知己万凤真。   万凤真两眼直视,如痴如醉,显然是被点了穴道。   宫仇强忍怒火杀机,在前面座位上坐了下来。   一声叱喝,马车缓缓上道。   “武林一老”得意的道:“如果‘万老邪’确在附近现过身,不过午时,他必赶到!”   宫仇讶然道:“为什么?”   “因为我们已派出了近百的人,分向各水旱码头,散布消息,‘奇门派’掌门千金,替 某致仕回乡的官宦,保了一笔重镖,以油碧双套马车为记,直放杭州……”   “如果‘万老邪’不在附近呢?”   “除非他离开中原返回东海,否则迟早必寻了来!”   “如果他已返回东波‘白石岛’了呢?”   “噫!小友不是说曾追踪……”   “在下是说比方的话!”   “那我们迳赴东海!”   宫仇心里暗道:“你两个老匹夫将走不出十里地面。”   “武林一老”又道:“小友说有话要问她,是否老夫先解开她几处穴道?”   宫仇目往车窗之外,突地惊呼一声道:“丑剑客!”   马车戛然而停。   “武林一老”面色大变,栗声道:“什么丑剑客?”   “不错,在下见他在三丈之外一现而隐!”   前辕驾坐传来“南昌大豪”的声音道:“本人何以一无所见。”   宫仇冷冷地道:“在下自信眼力不差,决无看错之理!”   “武林一老”目注宫仇道:“小友,‘丑剑客’必是冲着老夫而来!”   宫仇平静如恒地道:“阁下准备应战?”   “武林一老”沉吟着道:“当然,不过……”   “南昌大豪”宏声道:“我们还是赶路吧,等他现身再说,凭你我二人,难道收拾不了 他?”   宫仇显得豪气干云地道:“听说‘丑剑客’剑术天下无双,出手一招,便分胜负生死, 在下忝为‘无敌’门人,藉这个机会与他一搏倒是件快事!”   “武林一老”曾领教过宫仇剑术的味道,对他诡称“无敌门”一节,已深信不疑,当下 别具用心地道:“个友,这可能是件空前盛事,老夫替你掠阵!”   宫仇诡称“无敌门”是有深心的,因为他父亲是“无敌双剑”之首,“武林一老”当然 做梦也想不到内中另有文章,同时,宫仇谎言见“丑剑客”现踪,目的要使“武林一老”离 开万凤真,否则她无法出手相救,“武林一老”加上“南昌大豪”,联手合击的话,那威势 是可想而知的。   宫仇煞有介事地冷哼一声,出了车厢,向道旁林中扑去。   “武林一老”已到了车外,心中转着念头,如果能藉宫仇之手除去“丑剑客”,这可是 意想不到的妙事,否则,等宫仇与“丑剑客”交手之际,乘机下手……   “南昌大豪”疑惑地道:“吴老哥,此地十里之内戒备严密,何以不见示警?”   “武林一老”道:“丑剑客的身手,恐非贵门下所能发觉的!”   “我看那姓宫的来路可疑?”   “凭你我的身手,如有意外,难道还应付不了……”   蓦地——   一声苍劲的断喝从林中传出:“娃儿,不知天高地厚,胆敢奢言挑战?”   接着,是宫仇的声音:“在下不信武林中有谁的剑术能盖过‘无敌门”!”   “南昌大豪”与武林一老”对望了一眼,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那苍劲的声音又道:“娃儿,老夫无意伤你,别不自量力?”   宫仇冷傲的声音道:“在下就要领教三招!”   “武林一老”可沉不住气了,一弹身便向林中扑去。   “南昌大豪”大叫一声:“吴老哥,别莽撞!”   但,“武林一老”已一闪消失在林中。   “武林一老”扑入林中,却不见半丝入影,心头不由一窒。   就在此刻——   一个冰凉的声音道:“吴不非,候驾多时了!”   “武林一老”陡地回身,一看,不由心头巨霞,站在面前的,赫然正是那生死对头“丑 剑客”,奇怪的是宫仇连影子都不见,当下硬起头皮道:“丑剑客,你居然没有死?”   宫仇嘿嘿一笑道:“吴不非,今天你死定了!”   声音中充满了恐怖的杀机,使人不寒而栗。   “武林一老”朝宫仇上下一阵打量,倏然觉悟,栗声道:“想不到会是你,小子,老夫 算是阴沟里翻船,上了你小子的恶当!”   宫仇语意深深地道:“吴不非,你知道得太迟了!”   “武林一老”面上骤涌杀机,但想到对方的功力,又不由寒气直冒,他做梦也想不到使 整座武林为之震颤的“丑剑客”根本不是数十年前的“丑剑客”,而是一个二十不到的毛头 小子,当下硬起头皮道:“小子,你与老夫作对的目的何在?”   宫仇目中煞芒暴射,咬牙切齿地道:“吴不非,你知道我是谁?”   “武林一老”骇然道:“你是谁?”   宫仇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无敌双剑之后南宫仇!”   “武林一老”宛若焦雷轰顶,蹬蹬蹬连退三步,额上冒出了大粒的汗珠,身躯不由自主 战抖起来,目瞪如铃地道:“南宫仇?”   “不错,十八年前血洗‘二贤庄’这笔账今天要收回!”   “小子,真想不到……”   “因果循环,你该早想到才对!”   “武林一老”突地哈哈狂笑起来,笑声如裂金帛,数里之外可闻。   宫仇己觉察对方突然放声狂笑的原因,刷地拔剑左手,向前欺了四个大步。   “武林一老”心头一寒,止住了笑声。   宫仇不屑地冷哼了一声道:“吴不非,笑吧,告诉你,当‘南昌大豪’闻声而至时,你 已经没有命了!”   “武林一老”心念疾转,以上次搏斗的经验,交待十个照面当无问题,只要“南昌大 豪”一到,以两人的功力,收拾“丑剑客”并非难事,必要时,再陪上右手五指,以“血指 追魂”取对方性命,永绝后患。   心念之中,面上的杀机又浓了许多。   但,他忽略了一点,上次交手,宫仇并未用剑。……   宫仇深知对方功力,比自己差不了多少,前车之鉴,他无意缠斗,有心在一招之中取对 方性命。   对方维持了短暂的沉默。   倏地——   宫仇大喝一声:“纳命来!”   随着喝话之声,只见剑光一闪。   一声凄厉的惨号,破空而起,“武林一老”身形一个踉跄,戟指宫仇,口里惨厉地嘶叫 道:“你……你……这剑诀是……”   血泉喷处,“砰!”然栽了下去。   不可一世的“武林一老”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死了!   他曾经保有过“一元宝箓”下半部,虽然因为他没有修习过上半部特殊的运气行功之 法,是以无法习练这冠盖武林的一招剑法,但,他是认得出来的。   宫仇还剑入鞘,心里升起一丝复仇后的快感。   他静静地等待第二个仇人“南昌大豪”,但,奇怪,竟然不见“南昌大豪”闻声来援, 他发觉情况有些不对,猛一弹身,飞纵出林。   这时天色已经大亮,视界已毫不受阻。   林外小道中,那辆油碧香车仍静静地停在原地,两匹马不断的以前蹄叩地,象是极度不 耐的样子。   御座上,“南昌大豪”的范阳毡笠,仍拉得低低地半遮着面。   奇了,“武林一老”那一阵狂笑,和他被杀时那一声惨号,是聋子也该听见了,何以对 方这么沉得住气?   心念来已,只听一声吆喝,长鞭吧达一响,两匹马象飞也似地向前狂奔。   宫仇暴喝一声:“哪里走!”   身形电射而起,疾逾鬼魅的朝那辆马车闪去。   数个起落,已超越到马车前面,返身朝路中一站,扬掌拍出一道劲风。   两匹狂奔的马、有如碰上T一增无形的墙,希沥沥地一声长嘶,人立而起,连连后挫, 好不容易才停了下来。   那车快一拉帽沿,露出了一张满天星似的大黑麻面,怒声道:“嗨!朋友,大清老早 的,照子放亮些!”   宫仇惊“哦!”了一声道:“你……不是……”   那满脸大黑麻子的车夫凶霸霸地道:“不是什么,识相的快闪开!”   宫仇打量眼前的马车,不错,是原来的那一辆,此地并非通商大道,在这拂晓时分,不 可能有相同的另一辆油碧马车经过,而且那车夫的毡笠……   心念之中,冷哼了一声道:“找死!”   务形一欺,伸手去揭车帘。   劲风拂处,一条黑忽忽的长鞭,兜头罩险而至。   宫仇用手一抓,那长鞭有加灵蛇,伸缩之间,避开了这一抓,卷向下盘,从这一式看 来,这车使身手煞是不弱,宫仇一把抓空,长鞭已临下盘,鞭梢竟然指向“中读”、“阳 辅”,“委中”、“复溜”四大穴,当下身形“冲天一往”硬生生地拔起近丈高下,凌空一 掌挥了出去。   惨哼声中,那车夫连人带鞭飞滚到两丈之外,萎顿不起。   宫仇冷笑一声,再度去揭车帘。   一看之下,不由征在当场,做声不得。   车内,端坐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妇,根本就不是万凤真。   那少妇尖叫一声,花容失色,栗声道:“你……是人……是鬼?”   宫仇心念数转,已明白过来,寒声道:“你是‘南昌大豪’的什么人?”   少妇面色又是一变,道:“什么?‘南昌大豪’是谁呀?”   “在老夫面前用不着弄花巧了,说,车中人呢?”   “你……提谁?”   “老夫‘丑剑客’!”   “丑剑客,嗯!的确丑得怕人,可是你并不老呀,怎么自称老夫……”   “你不说?”   “说什么呀?”   “老夫问你的话!”   “哟!你欺侮我是个女流之辈是吗?”   宫仇气得七穷冒烟,冰寒至极地道:“那你是想死?”   那少妇身躯缩作一团,瑟瑟直科,颤声道:“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是要钱的 话……”   宫仇一瞪眼厉声道:“住口!”   伸指连弹,点了那少妇的穴道,转身走向那驾车的麻面汉子。   那汉子被宫仇这一掌伤得不轻,人虽已醒转,但却爬不起身来,一见宫仇走近,不由亡 魂皆冒,觳触不已。   宫仇目射煞光,迫视着那汉子道:“你是‘南昌大豪’手下?”   那汉子上下牙齿打战,惊饰地道:“老……老前……辈,小人……不是!”   “你不是?”   “不……是!”   “听着,如你不说实话,老夫点你三处阴穴,割下你的五官,要你死活两难!”   大汉面色顿呈死灰,额上汗珠颗颗直冒,好半晌才迸出一句话道:“小人身不由己!”   “说,‘南昌大豪’和那被掳的女子哪儿去了?”   “小……小人不敢说!”   “为什么?”   “小人说出,全家五口将遭不幸!”   “你宁死也不说?”   “老……前辈下手吧!”   蓦在此刻——   远远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号。   接着,一声,两声,三声,……,由远而近,令人毛骨悚然。   宫仇大感震骇,一时之间,猜不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由怔住了。   最后一声惨号,起自他与“武林一老”交手的林中,随着两条人影闪电般从林中射出, 扑向那辆油碧的双套马车。   宫仇也掠身到了车前,不由惊“哦!”出声,来的,骇然是万凤真的师兄姐“乾坤双 煞”,不言可喻,那一连串的惨号声,必是那些伏在暗中的“南昌大蒙”手下人被“双煞” 下手除去。   “乾坤双煞”乍见宫仇之面,同时惊叫了一声:“你……”   显然,“双煞”顾及宫仇的身份,所以你字以下的话给吞回去了。   宫仇沉声道:“两位已然得讯?”   “乾然西门琛”面上杀机未退,紧皱着双眉道:“小师妹呢?”   “已被‘南昌大豪”掳走!”   “这车……”   “就是那辆劫或真妹的马车!”   “武林一老横尸林内……”   “是在下杀的,此次事件他是主谋!”   “嗯,家师所料果然不差,这老狗妄想劫持师妹,以交换‘一元宝箓’……”   “坤煞吴莺莺”突地道:“还有那女子是谁?”   宫仇一愕道:“女子,什么样的女子?”   “一个妖媚十足的少妇!”   宫仇掀开车帘一看,车中已空空如也,不由恨恨地道:“好一个刁钻的女人!”   “坤煞吴莺莺”再次道:“她是谁?”   “可能是‘南昌大豪’家人或是门下!”   “我把她劈了!”   “劈了?”   “就在那边林中!”   宫仇暗忖,那少妇必是乘自己去追问车夫口供之时溜走的,她能脱走而不让自己发觉, 这份身手也不等闲,可惜碰到了“坤煞”这女魔头,反而自速其死。   “乾煞西门琛”向数丈外的车夫一指道:“那是谁!”   宫仇道:“赶车的!”   “待我问问他?”   “不必了!”   “为什么?”   “他不会说,他怕家小遭‘南昌大豪’杀害!”   “说与不说都是一样!”   “乾煞西门琛”弹身绕了一个圆弧,退回原处,那车夫惨号了半声,登时气绝。   “坤然吴莺莺”目注“乾煞西门琛”道:“走吧,别让师父等得心急!”   “好!宫老弟,再见!”   “双煞”手拉手地疾奔而去。   宫仇心念疾转,自己此次目的是我“南昌大豪”索取十八年前血洗“二贤庄”的大仇, “南昌大豪”十有九成是回到南昌城内居处,俗语说马能识途,我何不如此如此,以免被 “白石岛主”占了先筹,索仇的事就要落空了。   当下走到那已死的车夫身前,剥下他的全部行头,改扮起来,拣起长鞭,跃上了车座, 帽沿遮了他大半个脸,加之他戴着“丑剑客”的面具,那露在外部的下腭部份,乍看之下, 与那原先的大黑麻子车夫,并无多大分别。   长鞭一抖,两马拨开八蹄,朝前直奔。   宫仇把缰绳完全放松,让两匹马任意奔驰。   兽有兽性,尤其骡马最是识途,如不加以驾御,必然会奔回饲主之处。   果然不出宫仇所料,那马车转弯抹角,迳朝城门奔去。   入城之后,马车自动地缓了下来,想是平时习惯了的缘故,一连越过七条大街,然后折 入一条小巷,沿着一道高墙走了半刻,在一道门边停了下来。   宫仇一看,停车处竟是一道偏门。   突地——   门内隐约传出一阵阵搏击与惨号之声。   宫仇心头一震,暗忖,难道“白石岛主”和门下已经先自己而到?   正自准备采取下一步行动之时,一条人影,跃墙而出,乍见马车停在门外,身形顿然停 住,沉声喝道:“刘四,怎么不到指定的地方,反而折了回来?”   宫仇偷眼一觑,不禁喜出望外,来人正是“南昌大豪”,胁下换着万凤真。   宫仇暗念,对方口中的刘四,必是那赶马车的黑麻大汉无疑,此刻着蓦然出手,又怕危 及万凤真,若不出手,只须一开口必露破绽……   “南昌大豪”显然十分惶急,接着又问道:“三姨太呢?”   三姨太,当是死在“神煞吴鸳驾”之手的少妇了。   宫仇含混的应了一声:“出事走了!”   “南昌大豪”心慌意乱,竟未听出宫仇的口音不对,一头钻入车厢,道:“速赴东庄, 快!”   东庄,宫仇当然不知道是什么所在,摧动马车,顺着卷子驰去,不一会上了大街认了认 城楼的影子,加速向城外驰去,出了城门,带动缰绳,转入荒郊。   “南昌大豪”似有所觉,怒声道:“刘四,怎么回事,这不是往东庄的路,若让‘白石 岛’的人掇上,你就该死!”   宫仇一言不发,马车长鞭猛抡,马车如电闪雷奔般冲向荒野。   “停车!”   “南昌大豪”暴喝一声,掀帘飘出车外。   这一来,正中宫仇的下怀,他正愁无法使对方放下手中的万凤真,随即勒住马匹,把马 车停了下来。   “南昌大豪”显然怒极,杀气腾腾地道:“刘四,你这是什么意思?”   宫仇沉住声音道:“赴坟场呀!”   “什么?”   “给阁下送葬!”   “南昌大豪”已听出声音不对,暴喝道:“你是谁?”   宫仇抛去毡笠,脱下外衣,一跃落地。   “南昌大豪”骇然退下两步,亡魂皆冒,面色如土,栗声道:“丑剑客!”   宫仇冷冰冰地道:“你说对了!”   “南昌大豪”心头抹过一缕死亡的恐怖,彷佛耳畔又响起拂晓时,在荒林中“武林一 老”所发的那一声惨嗥,他自忖功力不及“武林一老”,碰上了“丑剑客”是准死不活的 了……   身形一弹,朝外射去……   一道如山劲气,当头罩下,把他迫落地面,眼前,站着然神般的“丑剑客”。   “布可仁,你还妄想逃走?”   “丑剑客,本人自问与你毫无瓜葛……”   “十八年前,血洗‘二贤庄’有你一份吧?”   “这……”   “南昌大豪”惊魂出窍。   宫仇拉下面具,一露真容,随又戴上。   “南昌大豪”面上的肌肉连连拍动,再退了数步,语不成声地道:“你……究竟是 谁?”   宫仇眼中尽是恨毒的煞芒,咬牙道:“无敌双剑之首,南宫靖的遗孤南宫仇特来索 债!”   “南昌大豪”额上汗珠滚滚而落,面孔已扭曲得变了形,颤声道:“南宫仇,‘金剑 盟’不会放过你!”   宫仇心中不由一动,“南昌大豪”会突然与“武林一老”联手动持万凤真,对付“白石 岛主”莫非也是“金剑盟”的阴谋?“金剑盟”一心要领袖中原武林,对所有不结盟的帮派 与武林中知名之士,不择手段地予以消灭,这事十有九成不会错。   心念之中,不屑地一哼道:“金剑盟太上也难逃劫数,你认命了吧!”   “南昌大豪”沉哼一声,扑向宫仇,双掌猛划而出。   这一击,他已用了毕生劲功,纯属拚命之举,其势有如万钧雷霆。   宫仇一招“旋乾转坤”,不但消解了来势,还把对方震退三步。   “南昌大豪”一退之后,再度扑上,出手之间,连攻一十八掌之多,每掌俱有开碑裂石 之威,劲风雷动,卷得石走沙飞,树折草偃。   宫仇不闪不避,硬接了一十八掌,乘对方一十八掌攻完一窒的瞬间,一招“月落里沉” 疾攻过去。   “南昌大豪”已豁出了性命,不理来招,左掌右指,一劈脑门,一戳“七坎”,出手之 快,部位之奇,令人咋舌。   宫仇冷笑一声,中途变招,改为“闭门谢客”。   “南昌大豪”应势变式,连演三绝……   双方以快攻快,出手均指向要害大穴。   转眼之间,互换了八个照面。   一声暴喝传处,宫仇施出了煞手,一招“投石破井”,掌锋戳向对方心窝。   这一招“投石破井”是他父亲南宫靖的独门杀手,原本是剑招,当年他母亲为怕被仇家 识破,所以把它变为掌招传给宫仇,宫仇自修习了全部“一元宝箓”之后,内力的应用方 面,已达登峰造板之境,这一施展,威力岂同小可。   但“南昌大豪”成名也非幸致,尤其在情急拚命的情况下,专走险招。   “砰!”的一响,宫仇的掌尖刚触及对方衣襟,“南昌大豪”交叉如剪的一击,已切中 了宫仇的臂弯。   宫仇一咬牙,被切中的手臂,陡地反转,指尖点上了对方的“脉根穴”。   这一式是“一元宝箓”两种指法中的一式“玄弓反射”。   “南昌大豪”闷哼一声,右臂登时虚软地垂了下去。   宫仇大喝一声:“纳命!”   仍然是那一招“投石破井”。   “南昌大豪”避无可避,但他还是切出了一掌。   一声凄绝人寰的惨号传处,“南昌大豪”发须逆立,双睛几乎突出眶外。   宫仇的右掌,插入对方的心窝,直没及腕。   “南昌大豪”垂死挣扎切出的一掌,劈正了宫仇的左胸,两股鲜血,从嘴角沁了出来, 给青衫添上了两等红龙。   宫仇抽掌斜跨一步。   一道血泉,疾喷而出,直达丈外。   “砰!”的一声,“南昌大豪”的尸身仰面栽了下去。   宫仇在尸身上擦净了手掌,急趋车前,打门车帘一看,万凤真斜倚在车座上,仍是早晨 所见那副如痴如呆的样子,一探脉息,完全正常,查经脉也不似穴道被制,他顿时没了主 意……   忽地——   他想起离开南昌城时,“南昌大豪”宅内正在交手,极可能是“白石岛主”一行,以 “白石岛主”所学的博杂,使万凤真复原当非难事。   他怜惜地抚了抚万凤真的脸颊,然后关好车门。   为了掩人耳目,他重新拣起那毡笠和外褂穿戴上,跃登御座,往回疾奔。   盏菜工夫之后,他又回到了不久前离开的侧门前,只见侧门大开,一眼望去,躺了不少 的尸体。   搏击呼喝之声,仍清晰可闻。   宫仇大惑惑然,如果说搏战的一方是“白石岛主”和他的门人“乾坤双煞”等,“南昌 大豪”尚且狼狈而逃,难道他的手下能支持到现在?   如果说另有其人,那该是什么人物呢?   踌躇了片刻之后,他们以车夫装束,抱起万凤真直向里走去。   越过了两重院落,竟然无一处不见死尸,他冥想当年自己的家惨被血洗,那景况比眼前 的恐怕更凄惨百倍,杀机在胸中蠢然欲动,他想,这应该由自己来做。   搏斗之声更加清晰了,而且交手的不止一二人。   进到第三重院落的中门过道时,一个阴森刺耳的声音喝问道:“刘四,怎么回事?”   宫仇抬头一看,那人正是在林丘地室之中见过一面的獐头鼠目汉子。   这一抬头,露了本相,那黑衣汉子暴喝一声:“你是谁?”   宫仇片言不发,一掌挥了出去。   惨号曳空,那汉子被一掌震得飞滚向第二重院落之中。   宫仇踏入第三重门户。   院地四周,零落的有十来人观战。   院中,激斗方酣,声势十分骇人。   细一分辨,不禁大为骤然,只见“白石岛主”须发蓬飞,正与一个黑袍蒙面剑士打得难 分难解,“白石岛主”自负武功天下第一,而这黑袍蒙面人竟然能与之乎分秋色,这就相当 骇人了。   另一边,“乾坤双煞”与“无双仙子钟筱红”联手合战问一装束的黑袍蒙面剑士,以三 人的震世武功,竟被迫得险象环生,“无双仙子”似乎已受了伤,一根拐杖挥动之间,并未 见成势。   这两个黑袍蒙面剑手是什么来路?   与“南昌大豪”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要掩去本来面目?   宫仇蓦地想及“金剑盟”八大护法,他所见的三人之中,全是这种装束,莫非这两个黑 袍蒙面剑手,是八大护法之中的两人,但看身手比之首座护法孙平章竟然高了几倍,这就有 些令人费解了,难道“金剑盟”太上,是因人施教,是以八个弟子之间,功力悬殊如此之 大?   再看两个蒙面剑手的剑术,的确是奇奥狠辣,世无其匹。   一声暴喝传处,挟以一声闷哼,“无双仙子钟筱红”弃仗而退,肩头血涌如泉,登时染 红了半边身。   “乾坤双煞”更形不支了,在如虹的剑气之下,被迫得走马灯般乱转。   那边——   “白石岛主”赤手对剑,仍是不胜不败之局。   宫仇陡地大喝一声:“住手!”   这一喝,猛如春雷乍响,场中人不期然地各各收势后退,所有的目光,全朝这边射来, 夹着几声惊噫!   “白石岛主”弹身扑了过来,栗声道:“真儿没有死?”   宫仇递了过去道:“没有,前辈一看便知!”   “白石岛主”把万凤真接在手中。   宫仇甩笠褪褂,恢复“丑剑客”的容貌,一闪入场。   剑芒动处,场中现出五朵工整的梅花。   “丑剑客!”   “丑剑客!”   惊呼声中,两个黑抱蒙面剑手,双双移步到宫仇身前。   其中身躯修伟的一个阴恻侧地道:“丑剑客,幸会!”   宫仇还剑入鞘,大刺刺地道:“与老夫报名!”   两蒙面剑士对望了一眼,另一个身材较矮的沉声道:“丑剑客,你能接下十个照面而不 死的活,我俩自会报名!”   宫仇狂声笑道:“老夫出手你两个就没有报名的机会了!”   “大言不惭!”   “老夫言行如一!”   两个黑袍蒙面人再度交换了一次眼色,移步换位,各站了一个角度,看样子是准备联手 而攻了。   宫仇口虽轻狂,心中可不敢托大,能与“白石岛主”秋色平分的高手,武林中实不多 见,简直可以说是奇迹。   院子的一个角落里,“白石岛主”正为独生爱女万凤真诊查,连头都不抬。   宫仇冷眼注定两人,手指徐徐搭上了剑柄,冰寒至极地道:“出手!”   这一呼喝,场面骤呈无比的紧张,每个人的呼吸似乎都停止了。   “丑剑客”剑未离鞘,竟然喝令对方先出手,而对方任一人的剑术,都已到了登峰造极 之境,武林中再难找出对手,“丑剑客”若非太狂,便是功力已到了不可思议之境,连知悉 “丑剑客”内幕的“乾坤双煞”也感到骇然。   “出手!”   宫仇再次喝了一声。   栗喝声起,两个黑袍蒙面人同时攻出了一剑……   寒芒耀目,剑刃撕风。   “呛!呛!”两声震耳的金铁交鸣。   两个黑袍蒙面剑手,其中身材修伟的一个,已暴退八尺之外,另一个较矮的却凝立原地 不动,手中的剑斜伸……   宫仇剑尖下垂,兀立如山,没有人看清他如何拔剑出手。   “砰”然一声,那身材较矮的蒙面剑手突地栽了下去,手中剑仍紧握不放,血,开始涌 了出来。   “呀!”   一阵颤栗的惊呼。   身材修伟的那蒙面剑手闪电般弹起身形……   “报名!”   随着这声暴喝,一道剑光破空而起。   惨哼声中,那蒙面剑手本已弹起的身形,滚回地面,背上已开了一个尺长的口子,鲜血 泊泊而冒。   宫仇并未离开原地,他仅从剑尖逼出剑芒,便把那剑手截了回来,这种内力,的确是震 世骇俗。   那剑手的身躯,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宫仇依然语冷如冰地道:“报名!”   那剑手震了一震,突地一剑攻出。   “呛!”剑刃相触,双方各退了一步。   宫仇厉声道:“你是否‘金剑盟’八大护法之一?”   那剑手背部流血过多,又经过这全力的一击,身形己呈摇摇欲倒之势,但,他始终不开 口报名。   宫仇恨恨地哼了一声道:“成全你!”   手起剑落,地上多了一具无头尸身。   那原先散落在场外的高手,这时已没有了踪影,想是见势不佳,悄悄地溜了。宫仇一拭 剑身,缓缓入鞘,然后转身向“白石岛主”父女身前走去……   就在此刻——   一条人影,疾奔而入,向“无双仙子”面前一曲膝,低语了数声。   “无双仙子”栗声道:“真有这回事?”   “禀掌道,千真万确!”   “好,你退下!”   “谢令!”   那人影一晃而没。   宫仇不期然地止住了脚步,他虽不知道那人来禀报什么,但从“掌道”两字称呼而言, 那人是“空道”属下的弟子无疑。   “无双仙子”向“乾坤双煞”一招手,闪身扑近“白石岛主”身前,低语数声,“白石 岛主”陡地站起身来,怒喝一声:“鼠辈敢尔!”   抱起万凤真,一闪而没,“无双仙子”与“乾坤双煞”连招呼都不及与宫仇打,紧跟着 弹身而去。   宫仇满头玄雾,怔在当场。   他并非关心他们的行动,而是想到生平唯一的红粉知己万凤真,不知被“南昌大豪”以 什么手法弄得象白痴似的。   由于几日前与“白石岛主”之间的不愉快事件,冷傲的他,不愿追上去。   痴立了片刻之后,他扯下面具,恢复本来面目,转身就将离去……   蓦地——   一个极为耳熟的女子声音自外传来:“真是意想不到的事!”   另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如果我们早来一步,也许……”   原先的女子声音道:“这情况发生得全出意料之外,一着差,全盘输!”   宫仇已知来者是谁,闪身便朝院落的侧门飘去…… 第十七章 解铃系铃   任南昌布宅一场血拚之后,“白石岛主”师徒等得警讯匆匆离去,宫仇痴立当场,不 久,忽传来人语之声,宫仇听出来人是谁之后,匆匆向角门闪避。   几乎是宫仇闪避的同时,中门已现人影。   当先一人,是“金剑盟”现任盟主诸葛瑛,紧跟着她的是近卫长首凤陈素珍,再后面, 是近卫六龙之中的三龙董之仲,四龙武平,五龙赵驷。最后,是十几个幸而不死的“南昌大 豪布可仁”手下。   诸葛瑛深深地向宫仇消失的角门注视了一眼,然后目光游扫现场一周,落在两个黑袍蒙 面人的尸身上,两道秀眉,几乎皱到了一起,恨怒并呈。   近卫首凤陈素珍低声道:“盟主,是他?”   诸葛瑛凝重地瞥了陈素珍一眼,然后向那十几个“南昌大豪”手下道:“清理现场!”   “谨遵令谕!”   十几人齐应了一声,自去动手。   “三龙!”   “弟子在!”   “传谕取消警戒,回舵待命!”   “遵令谕!”   近卫三龙董之仲躬身退去。   “四龙、五龙!”   “弟子在!”   “两位护法遗体,立即启运送回总盟!”   “遵令谕!”   近卫四龙武平,五龙赵驷,各侠起一具黑袍蒙面人的尸身,五龙赵驷并拣起了那颗血淋 淋的人头,双双出中门而去。   诸葛瑛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向首凤陈素珍一摆手,运自向角门之内走去。   角门之内,是一座培植得极为精致的花园。   诸葛瑛示意首凤陈素珍守住角门,自己沿花径登上了一间水榭,凝声发话道:“宫仇, 我有话和你说!”   宫仇原本隐在一丛花树之后,想不到他进角门之时,背影已被诸葛瑛瞥见,闻声之下, 只好硬着头皮现身出来,登上水榭。   两人见面的刹那之间,全怔住了,各怀不同心思。   对望移时,诸葛瑛眼圈一红,掉下泪来。   宫仇面对这美绝天人的痴情女子,内心激荡如涛,却无法开口说话。他与她之间,被上 代的血仇,划了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爱人、仇人、恩人,命运之神给地两个作了这残酷的安排。   宫仇本身对诸葛瑛并没有付出对等的爱,但人非木石,谁能无情,他内心十分感于诸葛 瑛的一片痴情,而最主要的是她的两次救命之恩,等于在情感上套了一副枷锁,要解脱这枷 锁,他必须付出相当的代价。   “武道”中人,讲究的是恩怨分明。   为了仇,他要杀她的父亲,为了恩,他必须有所交待。   诸葛瑛直到此刻,还不知道宫仇的真正身世,否则那打击将使她精神崩溃。   久久之后,诸葛瑛忍不住先开口道:“仇哥,你为什么一定要和本盟作对?”   宫仇心弦为之一颤,苦笑了一声道:“我有必须如此做的苦衷!”   “为什么不告诉我?”   “会的,等待机会来临时!”   诸葛瑛俱怒交集,痛苦万状地道:“仇哥,有时我怀疑我的全部感情已抛在水里……”   宫仇强忍内心激动,平静地道:“瑛妹,相信我,你对我宫仇的恩情,我会有交代 的!”   “交待,什么意思?”   “此时言之过早!”   “本盟六七两位护法,又毁在你手?”   宫仇暗忖,果不出自己所料,两个黑袍蒙团人,真的是八大护法之二,心中感到一阵下 意识的快慰,当下颔首道:“不错,是我下的手!”   “为什么,仇哥,为什么要这样做,告诉我?”   “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诸葛瑛粉腮变了又变,秀目中泛散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异样色彩,那是爱、恨、仇、 怨……等的揉合。   “仇哥,我怕……”   “怕什么?”   “情势演变的结果,我怕我俩之间只有生死互见一途!”   宫仇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颤,的确,这是非常可能的结局,但他想到了自己暗中的决 定,落寞地一笑道:“瑛妹,这情况不可能发生!”   “为什么?”   “我永不与你交手,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也决不还手!”   “当我不得不杀你的时候……”   “我不会还手!”   “你知道我俩功力悬殊,我杀不了你……”   “瑛妹,我不会逃避的!”   “真的?”   “事实会证明!”   宫仇说这话是别有用心,但诸葛瑛却痴心地想到宫仇是为情而发,心已不知是苦是甜, 幽幽地道:“仇哥!我们为什么不设法避免?”   宫仇报以一丝苦笑,他能说什么呢?   诸葛瑛神色一肃道:“仇哥,答应我一件事,算是我对你的请求!”   宫仇心中一动,道:“什么事?”   “我希望‘丑剑客’不在君山大会上露面!”   “这……”   “你不答应?”   “瑛妹,君山大会,可算是武林罕见的盛事,‘丑剑客’岂能不参予?”   “家父到现在仍不知你的身份,不过,你该明白,‘丑剑客’与‘金剑盟’之间,已成 誓不两立之势,你露面的后果……”   “我……不在乎!”   “可是……我……”   说着,一副泫然欲泣之态,由此也证明她爱宫仇之深。   宫仇咬紧牙关道:“瑛妹,你知道这是办不到的事!”   “你一定要参予?”   “是的!”   诸葛瑛狠狠地瞪了宫仇一眼,不知是恨是怨,久久才道:“好,我让步,但你无论如何 得答应我另一件事!”   “请讲!”   “你以宫仇的本来面目与会,行止进退全以我为转移!”   “这……”   诸葛瑛粉腮一沉,激动地道:“又是办不到?”   宫仇心念一连几转之后,道:“容我考虑!”   “为什么还要考虑,仇哥,你不能这样……”   “瑛妹,我知道你的心,但我要考虑!”   诸葛瑛废然一声长叹,她已深深陷于情网而无法自主了。   宫仇内心感到无比的昏乱,他想,不能再耽下去了,否则,他的信念一动摇,那后果是 可怕的。   心念之中,用低沉而略带歉意的声调道:“瑛妹,我该走了!”   诸葛瑛神色一暗,道:“君山大会之后,我将永远退出江湖,仇哥,但愿……”   但愿什么,她没有说下去,宫仇可十分明白地未尽之言。   如果没有恩仇的牵连,如果没有何家姐姐指腹之盟,如果没有万凤真,这该是多么美满 的一对,然而,那毕竟是幻想啊!   宫仇强颜一笑道:“瑛妹,我明白!”   “你明白就好,仇哥,如果你不愿意我抱恨终生,希望你接受我的意见,君山大会之 时,与我同进退!”   抱恨终生四字,使宫仇心头一震,但他没有朝深处想,在他的意料中,“金剑盟”不放 过他是必然的事,但他不在乎,他等待的就是这机会。   “瑛妹,距君山大会之期尚早,我会仔细地考虑!”   “但愿如此!”   “我走了!”   “你……唉!珍重,但愿下次重逢之后,我们不再分离!”   宫仇无言以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弹身越屋而去。   他的心情,沉重得像铅块,他有冠盖武林的身手,然而那似乎只是一种点缀,他感到他 仅只是为了报仇,杀人而生,当恩仇了断之后,生命的火花也就熄灭了,这是造物者刻毒的 安排,没有一个人能挽转既定的命运。   出了南昌城,已是过午时分。   宫仇茫然奔行在官道之上,心里空荡荡的。   突地——   一个女尼,行色匆匆,低着头与宫仇擦身而过。   宫仇冷眼一扫那女尼的背影,暗付,出家人走路也该有个规矩,怎地如此莽撞。   但一想不对,官道宽得可容四辆马车并驰,那女尼偏偏与自己挨身擦过,看来决非偶 然。   再度回顾之下,那女尼已走得没有踪影,心中大是犯疑,下意识地伸手检点身上之物, 玉锁仍挂在胸前,面具亦未失落,从前诸葛瑛赠送他的那一包金锭珠子也在……   突地——   他瞥见剑缚之上似缠了一祥东西,摘下一看,赫然是一张折叠得极为整齐的字柬,字迹 娟秀,想来是出自力才那女尼的手笔了,只见上面写着:“解铃还是系铃人,速处鄱阳湖南 滨之潮音寺。修缘。”   宫仇看得满头玄雾,修缘两字当然是那女尼的法号无疑了,但自己生平从未与出家人打 过交道,这是什么蹊跷呢?   解铃还是系铃人又作何解呢?   他怎么想也想不出丝毫端倪来。   那女尼能藉擦身而过的刹那,把字条缠在剑缚上,手脚可真干净利落,她是谁呢?   她既传柬与自己,当然她对自己决不陌生,但自己对她都连想都无从想起。   这会是一个阴谋吗?抑是……   考虑了许久之后,他终于决定赴“潮音寺”一窥究竟。   他向路人问明了赴“潮音寺”的捷径,怀着谜样的心情,全力驰赴。   “潮音寺”,座落在鄱阳湖极南端的一座石山之顶,面陆背湖,万丛修竹,遮没了石山 的一半,把寺观围在正中。   淡月疏星,水波不兴,衬托得这间古寺静溢无比。   时方初鼓,寺前来了一个青色人影。   他,正是接怪束而来的宫仇。   照理,这时正是做晚课的时候,但寺门紧闭,焚呗不闻,静寂得近于阴森。   宫仇正待上前扣动门环,转念一想,这字柬来得古怪,虚实难期,还是暗里一探为上 策。   心念之中,飘忽如幽灵般地跃墙入寺。   寺内,灯火疏落,仅正殿之内通明如画。   一个绿衣老尼,宝相庄严,盘膝坐在佛龛前的蒲团上,走尼身后环列着十几个老少不等 的女尼,想来全寺的门人执事,全已集中在殿内了。   老尼正对面站着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女。   空气似乎很僵,谁也不会开口说话。   宫仇形同鬼魅地扑到偏殿檐角,对正殿内的情形,一目了然。   他一看之下,几乎失口而呼,一颗心怦怦直跳,那少女赫然正是他唯一的红粉知己万凤 真。   万凤真在“南昌大豪布可仁”的宅中,分明已被她父亲“白石岛主”带走,何以又会突 然来到这“潮音寺”内?   那传讯的女尼修缘是谁,她何以知道自己的行踪?   万凤真来此的目的为何?   修缘女尼柬上说的“解铃还是系铃人”一语指的是什么?   突地——   万凤真打破了难堪的沉默,语音激动地道:“师父,考虑好了没有?”   老尼寿屑一扬,道:“贫尼不敢应命!”   万凤真怒声道:“师父,你真的不答应?”   老尼合什道:“阿弥陀佛,女施主与我佛无缘!”   宫仇心头陡地一震,原来万凤真是要来请求剃度。这就奇了,好端端的为什么想起要出 家?他倏然有所悟,这与“白石岛主”向自己兴问罪之师,说是自己欺负他的女儿似乎有关 系。   万凤真的误会,起因于他对陈小芬的关切。   他自心底发出了一丝苦笑,同时也明白了解铃系铃的意思,但那女尼何以会知道这事的 底蕴呢?   心念之中,只听万凤真蛮横地道:“师太何以知小女子与我佛无缘?”   “女施主看来是受了委曲,愤而出此,并非诚心皈依我佛!”   “师太焉知我不是诚心?”   “这……女施主,出家不打府语,贫尼不敢开罪令尊,除非……”   “除非怎样?”   “令尊面允!”   “否则的话呢?”   “请女施主回家三思!”   “如果不呢?”   “敝寺不欢迎女施主!”   万凤真沉默了片刻,大声道:“师太,你答应我的请求,我敬你为师,安份修持,如果 拒绝的话,我爹本是‘万老邪’,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老尼面色一变,道:“阿弥陀佛,罪过,女施主想怎样?”   万凤真厉声道:“拆了这间寺!”   所有在场的女尼,同宣了一声佛号。   老尼显然已经怒极,身躯簌簌而抖,但仍以平静的口吻道:“女施主,佛门善地,请莫 说这种乖戾的话!”   万凤真冷笑了一声道:“我说得出便做得到!”   宫仇心中百感交集,痛苦万状,他为了偿恩报怨,自已誓在恩仇了了之日,一死以全 “武道”传统,是以对万凤真他无以善其后,他答应何二婶誓必找到出生即已失踪的女儿, 而目前生死两茫茫的女子,是他指腹为盟的妻室,他找到她之后,仍无法交代,陈小芬付出 了爱,然后离他而去,这是明智之举,但想起来不无伤神之感。   现在,他见情况演变至此,知道不出面是不行的了。   一长身,轻絮般飘落殿门之外。   老尼变色而起,沉声道:“施主何方高人?”   宫仇冷漠地应了一声:“在下宫仇!”   万凤真娇躯一震,陡地回过身来,先是一愕,既而厉声道:“宫仇,你来做什么?”   宫仇面露苦笑道:“真妹,你这是何苦?”   万凤真粉腮一黯,泪珠滚滚而落,歇斯底里地叫道:“我不要见到你,你走,我永远不 要见你!”   宫仇尴尬万分,皱眉遣:“真妹,这是为了什么?”   “你心里明白?”   “我不明白!”   “不明白就算了,你走!”   “真妹,你冷静一点。”   万凤真的泪水,像开了闸的河堤,流个不停,但她没有哭出声音,嘶哑地道:“你骗 我,你根本不爱我!”   宫仇为之啼笑皆非,俊面胀得通红。   老尼和众门下,全都怔住了。   宫仇计无所出,转向那老尼道:“师太,在下借问一人?”   “施主请问!”   “有位法号‘修缘’的小师太是否贵门下?”   老尼一惊道:“不错,是贫尼新收的弟子,施主问她则甚?”   宫仇沉凝地道:“在下是得她传柬赶来的!”   “哦!”   万凤真闻言之下,凝神倾听下文。   宫仇又道:“是否师太授意她传柬?”   “贫尼不知有此事!”   “这……请问‘修缘’小师太的俗家姓氏是什么?”   “陈小芬,她自承是‘黑白双尸’之后,看破红尘……”   以下的话,宫仇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他感到无比的歉疚,想不到陈小芬真的出了家, 追根究底,与自己有直接终关系。   情!   他笑了,笑得很凄怆,陈小芬是为情而牺牲的第一人,万凤真眼前又将是第二人,还有 诸葛瑛,何二叔的女儿……   他不敢再往下想,他感到有些窒息。   万凤真的脸色开始变了,螓首缓缓地垂了下去,不知是自责还是同情陈小芬的遭遇,她 不敢看宫仇一眼。   宫仇兀自在想着心事。   老尼把目光从万凤真移到宫仇,又从宫仇移到万凤真,满面困惑不解之色,众门人也面 面相觑……   场面呈现异样的沉寂。   突地——   万凤真向老尼一福,道:“师太,失礼之处,请多包涵,告辞了!”   娇躯倒射出殿,一连两闪而没。   宫仇征得一怔,也自道了声:“失礼!”紧跟着追了出去。   身后,传来老尼一声悠长嘹亮的怫号。   且说宫仇疾逾流星地追出寺外,在将沉的眉月余辉中,只见一条人影已快到了山脚,身 形一振,如夜宵蝙蝠般轻点竹梢,飞泻而下,数个起落,已追及那人影。   不错,这人影正是万凤真。   宫仇族飞前道,返身一栏,激情地唤了一声:“真妹!”   万凤真虽说刁钻慧黠,但却不善惺惺作态,娇躯一刹,低低地叫了一声:“仇哥哥!”   这一声短短的呼应,充满了歉疚之情。   宫仇不愿直接谈到问题本身,转了个弯问道:“真妹,你不是随令尊他们一道离去的 吗?”   万凤真只“唔!”了一声,粉头低垂。   宫仇关切地又道:“真妹,那‘南昌大豪’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法使你丧失神志?”   万凤真抬起头来,含羞带愧地看着宫仇,道:“江湖下三滥的迷药,按在我头顶心里, 我爹在离开了布宅之后才发觉出来!”   “哦,那你又怎会……”   “我说你别笑我?”   “我不笑,你说吧!”   “那天,我见你与陈小芬哥哥妹妹的十分亲切,我一气离开你,本想永不见你,我把这 事告诉了爹,他说要找你算账,我又后悔了……”   宫仇苦笑了一声道:“令尊已找上了我,我答应也半年一之后亲赴‘白石岛’……”   万凤真不待宫仇说完,歉然一笑,截断话尾道:“什么半年不半年,过去了,别提也 罢……”   宫仇内心一阵怆然,他想到那即将来临的可怕的结局。   万凤真顿了一顿之后,又道:“武林一老吴不非为了要索回那半部‘一元宝箓’,‘南 昌大豪布可仁’受‘金剑盟’由密令,设法消灭‘奇门派’,这两个老匹夫竟然联手对付 我,要以我为人质,要挟我爹,真是天下不容跳蚤长大,仇哥哥,容我再向你致谢。”   宫仇淡淡地道:“真妹,这岂不见外了?”   “应该的嘛!”   “你又怎会上了‘潮音寺’……”   万凤真白了宫仇一眼,羞涩地道:“因为我气你爱情不专,愈想愈气,偷偷地撇开我 爹,要出家……”   “幸而陈小芬姑娘适时传讯,否则你一落了发,岂非……”   “别说了,我对陈小芬感到由衷的歉疚!”   “不必,她早已就决定了要出家的,令尊他们何以匆匆离开了布宅?”   “门人千里传讯,有人进犯‘白石岛’!”   宫仇闻言大惊道:“什么人胆敢觊觎‘白石岛’?”   万凤真不屑地一撇小嘴,道:“白石岛奇门布署巧绝天下,还不是去找死!”   宫仇凝重地道:“我看不然,对方也许有所恃,过去发生过这种情况没有?”   “没有!”   “这就对了,敌人是有所侍而为,真妹,怨我直言,一个‘金剑盟’的护法,竟然与今 尊战成平手,像这样的高手有三四人,摧毁‘奇门派’的根本重地,未始不可能,何况,这 其中说不定还有更大的阴谋!”   万凤真粉腮一变,停了片刻,道:“仇哥哥,我竟然计不及此,你这么一说,我相信事 态已相当严重了,我必须去赶我爹他们……”   “恐怕赶不上了?”   “我直回‘白石岛’!”   宫仇盘算了一下“君山大会”的日期,还有将近一月之久,去一趟东海还赶得及,同时 此去东海,杭州是顺道,可以乘机向西湖灵隐寺“道济和尚”索仇,而且“白石岛”有急, 自己岂能袖手旁观……   心念之中,沉声道:“真妹,我们一道!”   万凤真喜不自胜地道:“仇哥哥,你愿意去?”   “当然,这是义不容辞的事!”   “太好了,我们现在就走,漏夜赶他一程。”   “好!”   两人离开之后,另一条人影,在原地出现。   她,正是削发为尼的陈小芬,也就是传柬的修缘女尼,她是一个不同凡俗的女子,她爱 宫仇并不亚于诸葛瑛或万凤真,在不能独占檀郎的情势下,她毅然地放弃了他,不愿与人分 一杯羹,但,这决定是相当痛苦的。   一个人,要想从心中彻底抹去一个影子,是相当困准的毒,尤其是男女之间的一个 “情”字,恐怕连圣贤也办不到。   望着宫仇与万凤真逐渐消逝的俪影,两颗泪珠,悄然挂在了她清瘦的粉颊上。   尘缘已尽,只是尘心未绝啊!   她为了爱而弃绝红尘,这说明了她爱之深,情之痴,付出代价之巨。   她怀疑自己的做法是不是对,遁世的结果是否带来更深的无可挽救的痛苦!   夜凉如水,上弦月已沉落潮水深处。   蹒跚的人影,消失在夜暗中,这似乎象征着一朵花的凋谢,一个生命的光辉殒灭。   且说,宫仇与万凤真,漏夜疾赶,打算抄捷径经浙入海。   “丑到客”剑劈“武林一老”与“南昌大豪”的消息,不胫而走,已轰动了整个中原武 林,这数十年前一度失踪的剑手,在数十年后的今日重现江湖,功力已到了不可思议之境。   于是——   无数的武林人渴望着能一睹这盖代剑手的庐山真面目。   无数的武林人渴望君山大会时,“丑剑客”能出面应战“天南”一派的挑衅。   “丑剑客”成了百年来第一个神奇风云人物。   “丑剑客”三个字意味着神秘,至尊,不可思议……   连震慑武林的“金剑盟太上”、“白石岛主”、“武帝”等都相形而见拙了。   最令人津津乐道的,莫过于南昌布宅之中,功力与“白石岛主”相颉的黑袍蒙面剑客, 双双死在“丑剑客”的手下,而且,仅只是一剑。   这种剑法,的确可以说是倾古凌今。   这些传言,听在宫仇耳中,原不怎样,但万凤真却有一种飘飘然之感,因为这神龙般的 人物,是她的心上人,而且正与她形影相随。   经过整整十天昼夜不停的疾赶,来到了东海之滨。   但见水天相接,巨浪起伏如丘,海鸥点点,翱翅在浪花与帆影之间,宫仇生长内乡,几 曾见过这等壮观景色,不由大是神往。   两人立脚之处,是一片壁立如削的断岩,高约十丈,岩下浪花奔涌,拍岸有声。   万凤真左右一阵顾盼之后,翠眉一紧,道:“怪事!”   宫仇吃了一惊,道:“什么怪事?”   “岩下是‘白石岛”专用的船坞,平常至少维持两艘碇泊,今天何以不见半只船影,这 是前所未有的事!”   “莫非令首他们乘坐……”   “不会,家父另有专船,而且船只一共四艘,不可能全部赴岛!”   “以你的推测呢!”   “可能发生了意外!”   “意外?”   万凤真忧形于色地点了点头,忽地凝聚真气,娇声漫吟地道:“餐星吞月,倚云卧波, 烟水微茫,奇门为尊!”   宫仇想起两年前,自己被“乾坤双煞”所掳,万凤真化名冯真,就是以这四句口号惊走 “乾坤双煞”,两人因此订交的,往事历历在目,不由感慨极了!   就在万凤真吟唱之声停歇不久,只见远远一块礁石之内,转出一只小船,顾盼之间,已 到了岩下。   船首站着一个虬须大汉,仰首向上面问道:“上面是谁?”   万凤真移前两步,道:“是我!”   “哦!是小姐,请下船!”   万凤真匆匆地道:“仇哥哥,下去!”   话声中,已飞身纵落。   宫仇跟着弹身下跃,凌空一个盘旋,轻如无物地落在船中。   万凤真急声向那虬须大汉道:“吴祥,这位是宫少侠,我的朋友,你且说发生了什么 事?”   吴祥朝宫仇拱手为礼,然后恭谨地向万凤真道:“半月之前,有不明来历的敌人约五十 之众,劫持了岛主的‘行宫号’和另外两艘小船,直驶‘白石岛’,小的正是由岛上来此换 航,中途撞见,急忙放出飞鸽告警,为了避敌耳目,所以另泊他处……”   “我爹他们呢?”   “昨日傍晚入岛!”   “是你载送的?”   “是的!”   “那些入侵的人离开了没有?”   “不曾发现,昨晚靠岛时,也不见‘行宫号’和那两艘小船的影子,连原来泊在岛上的 那艘也失了踪!”   “好,开船!”   虬须大汉扳动双浆,小船似箭般冲波破浪而进,盏茶工夫之后,海岸已成了模糊的一 线,大汉升起风帆,船行更速。   万凤真翠黛深锁,满面焦急不安之色。   来人既敢明目张胆地侵犯“白石岛”,显见事态相当严重,同时在时间上已差了近半个 月,岛上的情况,更加不敢想象。   万凤真不说话,宫仇也只好默然。   一个时辰之后,苍波浩渺之中,露出一个白色的影子,那影子愈来愈大,赫然是一个纯 白的小岛。   宫仇暗忖,这大概就是“白石岛”了。   足足又行了半个时辰,才抵岛边。   船未停妥,万凤真已飞燕般地掠上了岸。   宫仇跟着上岸,放眼望去,怪石如林,磷峋交错,奇的是一片雪白,穷极目力,才看到 白色之中,点缀着几片碧绿,想来那就是岛中心了。   蓦地——   万凤真惊呼一声,粉腮顿呈苍白。   宫仇目光一转,也不由心头巨震,只见三丈外的石罅间,露出一只人腿,半截袍角,鼻 孔中立时感到腐臭难当。   两人不约而同地掠身过去,一看,赫然是一具业已腐朽初尸体,尸身作儒生的装束,面 目还依稀可辨,两丈之外,又是一具劲装尸体。   万凤真娇躯簌簌而科,语不成声地道:“是……大师兄父子……的遗尸!”   宫仇原来觉得两具尸体十分眼熟,经这一提恍然而悟,死者正是“怀玉山庄”庄主“长 江废人贾亮”父子。   “长江废人”父子在此陈尸,显见岛上已发生了极不寻常的事。   万凤真粉腮呈现一片惨厉之色,一拉宫仇的手道:“走!”   弹身朝怪石林中奔去,只见石笋凌乱,倒塌了不少,似被一种掌力所震毁。   万凤真急得泪水盈眶,栗声道:“坏了,这白石奇阵,一半天生,一半人工,是我爹精 心布置,想不到竟然被人破了,是谁有这大能耐……”   宫仇心中一动,道:“莫非是那‘神算鬼女黎雯’寻仇来了?”   “不可能,她没有这大能耐,奇门术技,并非一蹴可就的学问,同时船手吴祥分明说来 人有五十之众,并没有说为首的是女子!”   “这很难说,也许‘神算鬼女’杂在其中,也许她请到了厉害帮手!”   “她可能性不大!”   “她究竟与令尊是什么仇怨?”   “不知道,我爹没告诉过我!”   奔行了里许左右,又见散落的尸体,不下十具之多,全部都已腐臭,看来遇害的时间与 “长江废人”父子是同一天。   万凤真肝胆皆炸,颤声道:“这些全是岛上的第三代弟子,想不到也遭了毒手!”   宫仇也不禁热血沸腾,看来是对方是蓄意要摧毁“奇门派”。   再向前行,只见翠竹成荫,松柏参天,方圆约十亩,象是沙漠中的一块绿洲。   穿进林荫,猛觉一股硫磺火硝之味,扑鼻而来。   转完幽径,眼前一片被瓦残垣,尚有余烬未熄,冒着缕缕轻烟。   万凤真大叫一声,娇躯摇摇欲倒。   家,已成了废墟。   宫仇为之头皮发炸,细一审视,碎瓦残砖之中,隐约可见残肢碎体。   从火烬与那些残肢推断,惨事发生的时间不久。   想到“白石岛主”一行昨夜回岛,心底下意识地冒起了一股寒气。   万凤真俯身拣起一样东西,尖叫道:“我爹呢?”   尖叫声中,人已栽了下去。   宫仇亡魂大冒,一看,万凤真手中所冻的是半截拐杖,一下由猛省这断杖不正是“无双 仙子钟筱红”的东西吗?“无双仙子”、“乾坤双煞”与“白石岛主”同时离开南昌布宅, 若“无双仙子”不幸的话,其余的人也就难说了。   看现场是被炸药炸毁,任你功力通玄,也难逃碎尸之厄。   宫仇伸指疾点万凤真的“天殷穴”,把她半抱着靠在自己身上。   万凤真悠悠醒转,伏在宫仇肩上,放声大哭起来。   宫仇第一次看到万凤真如此号陶大哭,顿时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   万凤真边哭边道:“仇哥哥,我……爹恐怕……”   宫仇打了一个冷噤,道:“真妹,你冷静些,目前真相未明,以令尊的讥智功力,未见 得……”   “可是……这是阴谋呀!”   “是的,不过……”   “我爹和师兄姐们昨晚回岛,到现在不过七八个时辰,人呢?你不见师姐‘无双仙子’ 的拐杖吗?我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使她神志复苏,继师哥‘千手秀士范世光’继掌‘空 道’,可怜她竟然死得这么惨,连尸身都不全……”   宫仇默然,恐怕真的如万凤真所料,连半个活口都没有对方半月之前侵入“白石岛”, “长江废人”父子和守岛的弟子尸体都已腐烂,而眼前的瓦砾场和散碎的尸体说明这惨祸发 生在半日之前,显然这是一项毒辣的预谋,一个布好的陷阱。   “白石岛主”功力再高,也总是暗箭难防。   “仇哥哥,你……替我找找看……”   “找什么?”   “尸……首呀!”   那声音令人听来断肠。   宫仇暗然颔首,扶直了万凤真的娇躯,然后踏入瓦砾灰烬之中,仔细地翻拣查看,除了 一些散抛的肢体外,还有几段烧焦了的骸骨,从这些推断,死的至少在两人以上,但却无法 从遗骸碎片中分出死者是谁。   万凤真自动止住了悲啼,两眼发直,瞪着那曾是宏伟建筑的废墟,芳心尽碎。   宫仇搜寻了一阵之后,颓然回到万凤真的身边,凄苦地摇了摇头。   万凤真眼角已渗出了血水,喃喃道:“爹,师哥,师姐,真儿会找到凶手,为你们报仇 的,安息吧!”   宫仇一阵鼻酸,掉下了两点英雄之泪,自许为天下第一高手的“白石岛主”,就这样不 明不白地死了吗?这事令人雄以置信。可是正如万凤真所言,如有活口存在的话,人呢?为 什么连半丝声息都没有?   在武林人的心目中、被目为神秘之区的“白石岛”,现在已成了一个死岛。   仅有的两个活人,宫仇与万凤真。   宫仇扶住万凤真的香肩道:“真妹,我们合查出凶手的!万一令尊真的不幸,你像要节 哀保重,但目前我们只是推测,令令尊生死还未分晓……”   万凤真木呐响地道:“什么分晓不分晓,连房舍都炸平了,人岂能幸免!”   说着,移开宫仇的手,蹒跚地向前走去。   宫仇只好默默地跟在后面,一个处于极度伤心中的人,劝慰对她是多余的。   转过几重花径,眼前是一座假山,万凤真伸手在假山旁一按,假山正中忽地现出一道门 户,门户是一条大理石砌成的甬道。   万凤真低头走了进去。   宫仇见万凤真没有招呼自己,不知是进去好还是不进去好,以“白石岛主”的才智和性 格,岛上的布置必是千奇百怪……”   突地——   他的目光触及门楣上的四个字:“归真别府”。   归真别府,难道是“白石岛主”练功的秘密处所?抑是修心养性之地?   一缕凄切的哭声,从甬道之内传出。   宫仇略一踌躇之后,终于举步向内走去,甬道全部由大理石砌成,光可鉴人,虽然时序 初夏,但一入其中,便觉透体清凉。   甬道不深,仅十丈左右,在尽头处一个转折,一间布置豪华,令人目眩的宽大石室,呈 现眼前。   石室正中,一个大理石砌的方形小台,万凤真正倚在一则哀哀悲啼。   室内,字画古玩,琳琅满月,几桌床橱,一应俱全,而且都是罕见的精工制品,摆样极 尽奢侈,一片珠光宝气,严若王公显宦的居处。   宫仇不由呆了一呆,这并不象练功修性之所。   跨步入室,移身到那座白玉砌成般的方形平台之前,一看,不禁怦然心惊。   那平台仅是一个空壳,象一个没顶的罩子,里面并排放着两具水晶棺材,一具是空的, 另一具赫然躺了一个美如天仙的少妇,容貌与万凤真依稀相似。   归真别府,想不到竟是厝尸之所。   万凤真拭泪起立,朝那少妇一指道:“这就是我妈,生下我之后就死了,我爹出巨金买 了这两副水晶棺……”   宫仇愕然道:“两副,为什么?”   “一副是我爹替自己预备的,死后他要与我妈在一起!”   “哦!”   “我妈的遗体是用一种防腐的药水保持,十多年来,丝毫未变,有时,我会想她是睡着 了,可是,我爹呢?尸骨无存……”   说到这里,又哀哀啜泣起来。   宫仇想到自己父死母丧,而且是遭了凶杀,触动悲怀,情不由己地簌然下泪。   “白石岛主”外号“万老邪”,行事怪癖,全凭己意,漠视世俗常情,被武林中目为旁 门左道,但从他预置空棺,经营“归真别府”的行为而论,倒是个不多见的性情中人。由此 可见决不能凭外在的观感,去论断一个人的为人。   “真妹,听我说!”   万凤真泪眼婆娑地道:“什么?”   “我有一种感觉,令尊决不可能遭害!”   “可是人呢?”   “这就是我们目前要证实的谜!”   “你是在安慰我?”   “不,我确有这种感觉!”   “为什么?”   “令尊身为‘奇门派’掌门,阅历学识,渊博如海,智慧也超人一等,我不相信一些宵 小的阴谋能完全得逞!”   “事实俱在,不信也得信?”   “我不以为然!”   “哦!仇哥哥,我想起一件事,我爹也许……”   “怎么样?”   “会不会停身在禁区之内!”   “禁区?”   “距这里两里之间,有一个小峡谷,被我爹列为禁区,任何人不得进去,我也不知道其 中隐有什么秘密,假使我爹不死的话,也许会到那里,不过,目前情况不明,那地方不 知……”   宫仇精神一振道:“我们去瞧瞧!”   万凤真在母亲遗蜕之前拜了三拜,然后与宫仇出了这“归真别府”,向西奔去,两里距 离,瞬眼即到,只见两座雪白的石山,夹峙着一道小谷,谷内石笋林立,在外无法看穿里面 的情况,谷口岩石中裂,形成一道宽约丈许的天然门户。   两人来在入口之处。   万凤真颤声道:“仇哥哥,我怕!”   宫仇一怔,道:“怕什么?”   “我怕希望落空!”   “但我们得去瞧瞧,也许吉人天相!”   “还有,如果我爹真的已遭不幸,做女儿的在他死后违背约束,擅入禁区……   “真妹,事有经权,礼有达变,你过虑了!”   万凤真粉靥依旧煞白,杏眸之中全是哀伤与怨毒之色,仔细朝谷内一端详,道:“这里 没有人侵犯过,石阵完好无损!”   “石阵?”   “不错,石岛上到处都按九宫八挂的布置,外人入岛,寸步难行,这引为禁区的小谷, 可算是阵中之阵。”   “令尊把它划为禁区,必有用意?”   “那当然,不过无法揣测!有一次,我为好奇心所迫,试图进谷一探,被我爹发觉,把 我狠打了一顿,在我记忆中,除了那一次,我从没有被责打过。”   “这其中可能是令尊个人的秘密,也可能是‘奇门派’的秘密,照此说来,这禁区之 内,除了你爹,没有任何人进入过?”   “是这样!”   “事急从权,我们进去一探吧?”   “好,跟我来!”   宫仇跟在万凤真身后,亦步亦趋,他对奇门阵势,完全外行,生怕走错了一步,顾盼 间,来到小谷的尽头,只见如林石笋的中央,有半亩大小一块空坪,坪上绿草如茵,野花馥 郁,一幢石屋,静悄悄地竖立在坪地靠里的一方。   两人到了石屋之前,只见石门半掩,门前有不少走动的足印,显见石屋之内住得有人, 但何以不见反应呢?”   宫仇把目光膘向万凤真,低声道:“真妹,屋里似乎有人?”   万凤真困惑地道:“我想也是!”   “是什么样的人呢?”   “不知道,你看这足印五趾分明,屋内人是赤脚行动的!”   “我进去看看……”   “别莽撞!”   蓦地此刻——   一阵铿锵的吟咏之声,从石屋内传出:“豆蔻梢头春色浅!新试纱衣,拂袖东风 软……”   宫仇神色一变,道:“真妹你听?”   “好象在什么地方听过……”   “记得黑沼奇阵中的那女人吗?”   “神算鬼女黎雯!”   “不错,她吟的正是这半阕蝶恋花,你该想起屋内的人是谁了?”   “谁?”   “就是‘神算鬼女’的丈夫,‘武圣郝濮澧’的小师弟古亦同!”   “哦,我明白了,‘武圣’说过这个故事,那‘神算鬼女’处心积虑地要向‘白石岛’ 寻仇,目的是救她的丈夫,怪不得她拚命钻研奇门之术,可是古亦同怎会在这禁区之内呢? 是被我爹关进来,还是……”   就在此刻——   两人只觉眼前一花,石屋门外已站定了一个蓬头垢面的灰衣人,赤着一双脚,双眼精芒 闪烁,望了两人几眼,突地哈哈狂笑起来。   这一笑,使宫仇与万凤真愕然不已。   万凤真忍不住娇斥道:“有什么可笑的?”   灰衣怪人敛住笑声中,瞪眼道:“你俩是‘万老邪’门下?”   万凤真鼻子一皱道:“什么老邪不老邪,他是我爹!”   “哈哈哈哈,怪不得小小年纪邪味十足,你爹为何不来?”   万凤真从头直凉到脚心,她父亲不在禁区之内,当然是凶多吉少的了,骨肉情深,泪水 忍不住又扑簌簌掉了下来。   宫仇一拱手道:“阁下如何称呼?”   灰衣人冷哼了一声道:“老邪没告诉你?”   “万老前辈……”   “怎么,你不是老邪门下?”   “不是!”   “那你何以敢涉足这禁区?”   “这不劳动问!”   “如此与老夫滚,告诉‘万老那’,老夫立等他决战,这一战如果老夫仍然象往年一样 落败的话,当场自裁!”   “阁下莫非姓古?”   “这……小子,你原来是知道的?”   “不,是猜到的!”   “老夫不信?”   “在下曾听令大师兄‘武圣郝濮澧’,说过一个感人的故事……”   “什么,你见过我师兄?”   “不错!”   “他怎样了?”   “已出家当了和尚,法号‘见性大师’!”   “哦!”   古亦同神色大变,蹬蹬退了两步,靠在门桅之上,喃喃地道:“我还是死了的好,活着 实在愧对师门!”   话锋一顿之后,厉声向万凤真道:“叫你爹来,老夫等了十几年了,不愿再等了,生死 决于今朝……”   宫仇黯然道:“阁下不知岛上发生巨变!”   “什么巨变?”   “岛上门人已全部遭害,房舍已被炸成废墟,万老前辈……”   “怎么,他难道也死了?”   “目前下落不明!”   “不错,昨夜戌亥之交,老夫曾听到那巨大的爆炸声,是谁下的手?”   “不知道!”   “哈哈哈哈,‘万老邪’自命武功天下第一,奇门之学举世无双,想不到强中还有强中 手,只可惜……”   “可惜什么?”   “老夫不能亲手把他打败……”   万凤真尖叫一声:“你在做梦,你不是我爹的对手!”   古亦同目光一黯,沉声道:“是的,老夫不是他的才子,十多年来,老夫没有赢过他一 招半式……”   宫仇疑云满腹,脱口道:“阁下为何被囚禁在此地?”   “老夫要替师侄报仇!”   “令师侄的行为,人神共愤,即使不碰上万老前辈,一样会被他‘武道’中人所不容, 何况令师兄对徒儿之死,已不再深究了,阁下又何苦而来呢?”   “小子,你教训老夫?”   “提醒阁下而已,谈不上教训两个字!”   “哼!”   “阁下可以离开了!”   “老夫曾发誓报不了仇决不离岛!”   “那阁下是准备终老此间的了?”   “不尽然,老夫目前已有制胜的把握!”   “可是阁下已失去了对象?”   古亦同面色陡地阴暗下来。   宫仇紧接着又道:“阁下明明知道会师侄死有余辜,不过是藉报仇之名,逃避现实而 已!”   古亦同身躯一震,道:“逃避什么?”   宫仇冷冰冰地道:“当初不告而娶,藐视师门,之后败于人手,羞辱师门,无力救治亲 生骨肉,愧对良心,所以……”   “住口!”   “难道在下说的不对?”   古亦同面孔一阵抽扭,栗声道:“小子,你全知道?”   “当然,阁下可知道令师兄险些毁在尊夫人黎雯之手?”   “什么,她……”   宫仇面色一变而为凝重地道:“令师兄‘武圣’当年为了受中原武林的重托,接受天南 一派‘天狼尊者’的挑战,自不能以私度公,中原武林的命运是否重于一个孩童,今师兄在 不能两全的情况下,当然以公为重,但出于长者之心,他因此负疚而出家,尊夫人千方百计 寻仇,最后被令师兄的精诚所感,没有造成犯上的悲剧……”   古亦同痛苦地大叫道:“不用再说了!”   宫仇毫不放松地道:“依在下之见,阁下立即离开,会晤妻子,并向师门请罪,方不失 明智……”   古亦同半声不吭,弹身便朝谷外奔去,但甫一进入石笋林中,便象一只盲蝇似的东钻西 撞,不停地绕着圈子,显然他不懂这“石阵”的进出之法。   宫仇转向万凤真道:“真妹,他被令移软禁,我妄自作主,劝他离岛,你看……”   万凤真幽幽地道:“这样做是对的,‘武圣’对我有救命之恩!”   “那你领他出阵吧!”   “好,我们一道走!”   万凤真领先入阵,会合了古亦同,顾盼间已到谷外。   宫仇朝前面一指道:“外阵已破,阁下可以畅行无阻,海边有一只小舟,驾舟的名叫吴 祥。阁下可说小姐命他以舟相送,然后再回头来接!”   古亦同感激地瞥了宫仇一眼,弹身而去。   万凤真望着这一片伤心之地,悲痛欲绝,记忆中的神仙乐土,已变成废墟,还染遍了同 门的鲜血,唯一的亲人父亲,十有九已不在人世,愈想愈觉肝肠寸折。   宫仇自个儿挖掘了几个墓穴,把那些尸体和残肢分别埋葬了,然后向万凤真道:“真 妹,我们……”   万凤真木然道:“你走,我不走了!”   “什么,你不走?”   “我要陪我妈!”   “真妹,你不想报仇了?”   “报仇?”   “嗯!你孤守在这里,徒自损伤自己身体,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万一令尊真的道了不 幸,同门师兄姐业已罹难,‘奇门派’只剩下你孤单一人,须为死者报仇,重振门派,你是 责无旁贷……”   “仇哥,我知道,但,我觉得我已丧失了活下去的勇气!”   “真妹,那你就错了,你须想到活下去不是为了自己,乃是为‘奇门派’每一个分子, 同时也为了令尊堂!”   “凶手是谁呢?武林中谁有这高的能耐?”   “君山大会之期,转眼即同,那时黑白两路名手聚集,也许能探出些端倪!”   “但愿如此!”   蓦在此刻——   一阵沙沙的脚步声自远而近。   宫仇心中一动,道:“有人来了,我们暂时避一下,先看究竟!”   万凤真恨毒地道:“也许是天意要我报仇。”   两人朝原来禁锢古亦同的那谷口隐去。   数十条人影,在刹那间出现,大部分黑衣劲装,肯插长剑,其中少部分身上绿油油的水 靠未除,各执一柄分水鹅眉刺,当先的最两个黑袍蒙面佩剑人。   黑袍蒙面人的身影乍入宫仇的眼中,使他大大地一震,以他的经验来判断,对方八成是 “金剑盟”的人,该盟护法,全是这等装束。   万凤真激动不已地悄声道:“仇哥哥,对方是何来路?”   “可能是‘金剑盟’所属!”   “金剑盟?”   “不错,那两个黑袍蒙面剑手,装束与历次现身的‘金剑盟护法’一般无二,同时‘南 昌大豪’与‘武林一老’以你为质,设陷井算计今尊,也是承‘金剑盟’之命行事,由此推 断,很可能是两批高手分头行事,一批助‘南昌大豪’对付令尊,另一批直赴‘白石岛’以 摧毁‘奇门派’根本重地……”   “我明白了,你推断的极近情理,赴‘白石岛’的这一批,在破了护岛奇阵之后,并把 岛上留守的和得讯赶来的本门弟子全部杀死,然后在屋宇之内埋下了炸药,以备我爹万一不 坠中原的算计中,重返本岛时,一样难逃劫数,这阴谋的确够狠!”   “真妹,事实很快就会证明的!”   “仇哥哥,我……”   “真妹,忍耐些,听他们说什么!”   只听两个黑袍蒙面剑手,在大声地争辩。   其中较高的一个道:“老五,‘太上’算无遗策,‘奇门派’算是冰消瓦解了!”   另一个身量略现臃肿的道:“三哥,恐怕不见得!”   “为什么?”   “万老邪古怪刁钻,未必会上这个当!”   “老五,万老邪是人不是神,我不信炸他不死,万斤炸药埋设的地面广及数十丈,而引 线设在屋中,就是说只要有人进屋,才能触发引线,而屋外十丈之内同时爆炸……”   “为什么不见尸体?”   “那还不灰飞烟灭!”   万凤真咬了咬牙,就待冲出去……   宫仇一把拉住道:“且慢,听他们说下去!”   “我……无法忍耐……”   “真妹,再忍耐片刻!”   那被称为老五的黑袍蒙面剑手,喘了一口大气道:“三哥,当初依我之见,不该离开这 岛,应该在此看个真切……”   “闲话不必说了,我们彻底地搜索全岛一遍,谁能料到‘万老邪’会突然从中原赶了回 来呢?老六老七竟然失了手,对付不了‘万老邪’……”   宫仇暗自点头,这两个黑袍蒙面剑手,是“金剑盟”三、五两护法无疑了,杀机已涌上 了他的俊面。   撇开个人的仇不谈,“金剑盟”这种迫害武林同道的行为,足使人神共愤。   蓦地——   一条青色人影,幽灵般地朝众人移近。   宫仇不由狂喜道:“真妹,你看那是谁?”   万凤真抓紧宫仇手臂,连连摇撼道:“是我爹,他……没有死!”   两粒晶莹的水珠,结在她的睫毛上,这是喜极而流的泪。   “白石岛主”居然没有死,确实出人意料之外。   宫仇也是激奋不已。   三护法目光无意中瞥见那青色人影,陡地栗喝一声道:“戒备!”   数十弟子刷地作扇形散开,五护法跨前两步,与三护法保持犄角之势。   “白石岛主”满面杀机,嘴噙冷笑,在距两护法十步之处停下身形。   三护法显然吃惊不小,断喝道:“万老邪,你没有死?”   “白石岛主”冷哼了一声道:“老夫还没有活够,岂轻易言死!”   “可是阁下还是活不了!”   “报名?”   “万老邪,等你确定不会死的时候,再问我弟兄的名号也还不迟!”   “白石岛主”仰天一阵狂笑道:“诸葛武雄妄想称尊中原武林,迫害同道,终必自食其 果!”   五护法冷哼了一声道:“本盟‘太上’雄才大略,正是天下共主的最佳人选!”   “武林自有公道!”   “金剑盟‘太上’现在就是要教天下武林朋友知道什么是公道!”   “毁我门派重地,杀我门人弟子,今天在场的谁也难逃公道……”   “阁下未免大言不惭?”   “白石岛主”双目尽赤,沉哼了一声,扬掌向那排行第三的护法切去。   三护法一闪而开,易法之巧妙,令人咋舌。   “白石岛主”一招落空,第二招跟着施出。   三护法的身手,竟然也高得出奇。   一场武林罕见的搏斗,展了开来,三护法竟然与天下第一高手自期的“白石岛主”打了 个功力悉放。   宫仇与万凤真隐身暗处,但对场中一切,看得极是分明。   转眼之间,过了三十招,三护法渐落下风。   一道寒芒冲空而起,五护法长剑出鞘,加入战圈,三护法也拨出了长剑,这一来,情势 立即改观,两护法本以剑术见长,其中之一,以双掌而能和“白石岛主”对拆三十招不分轩 轾,现在两人联手,再加上用剑,“白石岛主”顿时手忙脚乱,大有接应不下之势。   但几剑气嘶空锐啸,罡风匝地加涛,碎石纷飞,尘沙如幕,地动山摇,风云失色。   万凤真栗声道:“一个护法,居然有这等身手……”   宫仇凝重地道:“八个护法都是‘金剑盟太上诸葛武雄’亲身调教的弟子,‘金剑盟’ 既想领袖武林,必然有所仗恃,可能盟中尚有功力高过八大护法的!”   万凤真满面沮丧之色,在她的心目中,她爹是天下第一能人,然而这想法被现实粉碎 了,事实告诉她,天下没有人能称第一,单只身边的檀郎,功力就超过她父亲不知凡几……   场中,情势又起了变化。   “白石岛主”在悲愤填膺之下,意存死拚,出手尽是奇绝武林的杀手,而两大护法,却 是志在必得,两柄剑夭矫如神龙,剑剑指向要害大穴。   惊心动魄的激斗,维持了半盏茶工夫。   “白石岛主”连中五剑,鲜血染红了半边青袍。   两护法也各中了“白石岛主”一掌,马步已现虚浮。   数十“金剑盟”弟子,如一群石像般地环拱三方,不言不动。   又是半盏茶时间过去,“白石岛主”已告险象环生。   宫仇心内十分踌躇,“白石岛主”生性怪僻,而且是一门之长,自己如果冒然出手可能 引起他的不快,是以一直观望。   万凤真陡地一长身。   宫仇见时机已迫,一扯万凤真的衣角道:“等我先现身,解决了为首的,然后你收拾那 些小角色!”   一面说,一面已戴上了面具,弹身飞纵而出。   “住手!”   喝声不大,但入耳如割,场中人不期然地住了手,齐向发声处望来。   “金剑盟”众弟子之中,爆出了数声惊呼:“丑剑客!”   宫仇不疾不徐地走向场中央,每走一步,似乎就增加了一分杀机。   “白石岛主”脸色一变再变,但他没有开口。   两大护法黑巾蒙面,看不出脸上表情,但从露在外面的眼光判断,也是震骇莫名。   “丑剑客”会在此时此地现身,是谁也想不到的事。   所有在场的“金剑盟”弟子,一个个面目失色,“丑剑客”是“金剑盟”生死对头,功 力高不可测,这一现身,后果不难想象。   宫仇入场站定之后,徐徐拔剑,一振腕,空中现出了五朵工整的梅花,然后剑尖下垂, 冷冷地注视着两个黑袍蒙面剑手,冰寒至极地道:“报名!”   这短短两个字,似含有无比的威力,令人无法抗拒。   两个黑袍蒙面人互望了一眼之后,分别道:“本座第三护法雷雨天!”   “本座第五护法徐煜!”   宫仇点了点头,依然冷如冰雪地道:“杀人者死,这是本剑客的铁则,你俩有后事先行 交代,否则没有机会了!”   这话声令人听来不寒而栗。   “三护法雷雨天”色厉内荏地打了一个哈哈道:“丑剑客,阁下未免太目中无人了!”   宫仇冷吟了一声道:“‘金剑盟’荼毒武林,在本剑客眼中根本不是人!”   “看剑!”   暴喝声中,“三护法雷雨天”剑起如虹,划了出去,“五护法徐煜”如响斯应地也斯身 出剑。   一声凄厉的惨号挟以一声金铁交鸣之声。   接着是一片栗人的惊呼。   宫仇剑尖依旧下垂,似乎根本不曾动过。   “五护法徐煜”退身八尺之外,身形簌簌而抖。   “三护法雷雨天”砰然栽倒地上,一颗头离颈而飞,滚出一丈之外,鲜血如喷泉似地从 颈口射出。   “白石岛主”喟然一声长叹,他感到做了一辈子的英雄梦现在醒了。   “五护法徐煜”手中剑一挥,暴喝一声:“上!”   所有在场的“金剑盟”弟子,齐齐亮出兵刃,向前一涌,立即又顿住了。   “五护法徐煜”大叫一声:“违令者死!”   数十弟子齐齐狂喊一声,蜂拥而上。   宫仇一剑挥出,加上“白石岛主”一掌,惨号起处地上横陈了十一具死尸,其余的亡魂 皆冒,攻势又顿挫下来。   宫仇一弹身扑向“五护法徐煜”,栗喝道:“纳命来!”   惨号随喝声而发,“五护法徐煜”被一剑劈成了两半。   在场的“金剑盟”弟子,发一声喊,没命地向外逃去。   一条人影,飞泻入场,叫了一声:“爹!”   “白石岛主”一怔之后,哈哈一笑道:“真儿,我该想到你一定也来了!”   万凤真扑入她父亲怀中,喜极而抽咽起来。   宫仇举步便要朝那些亡命奔逃的“金剑盟”弟子追去……   “白石岛主”一扬手道:“不必追了!”   宫仇惑然道:“前辈有意放生?”   “白石岛主”一瞪眼道:“老夫并非菩萨心肠的人,“奇门派’弟子焉能白死!”   “那!”   “老夫已有安排!走,我们无妨送他们一程!”   三人弹身朝前奔去,顾盼间,来到了海边,只见那些“金剑盟”弟子,争先恐后地纵上 两艘双桅帆船。   这时,一艘极其华丽的金色巨帆,缓缓向岛边移来。   万凤真忍不住欢呼道:“爹,那不是您的‘行宫号’吗?”   “白石岛主”嗯了一声:“不错!”   “它没有被对方……”   “哼,‘行宫号’虽是一艘船,布置不亚于“白石岛’!”   两艘双桅船已驶向海心。   “行宫号”渐行渐进,桅顶上的八卦旗已清晰可见。   就在此刻——   海中传来两声轰然巨响。 第十八章 灵隐索仇   上集书中,海面上传来两声轰然巨响,只见浪花飞涌,水柱冲天,两艘满乘着“金剑 盟”弟子的双桅帆船,刹那之间,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中。   “白石岛主”沉声道:“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行宫号”金色巨帆,缓缓靠岸,船首出现十几条人影,当先的一男一女,赫然是“乾 坤双煞”。   宫仇大是惶惑,脱口道:“前辈等一行原来没有落入对方阴谋之中?”   “白石岛主”神色一黯,道:“老夫等当日在南昌布宅,接获门下飞讯,有人侵岛,随 即日夜兼穆赶回,到了岛上,见护岛大阵已破,大弟子贾亮父子及所有留岛门人被害……”   万凤真接口道:“我们在现场拣到六师姐的断技……”   “是的,你六师姐率门下一路搜人,为父的和你师哥西门琛夫妇随后,可怜你六师姐和 门人触发了预置的炸药,惨遭不幸!”   说完,竟然老泪盈眶。   宫仇心中也十分难过,“无双仙子钟筱红”算得上是命薄如花,她与“千手秀士范世 光”,因“白石岛主”怪僻的个性而使她夫妻生离,她因而成疯,最后,范世光死于“三 狐”之手,“白石岛主”治愈了她的疯病,令她继丈夫之后续掌“空道”,现在,她又惨遭 横死……   心念之中,只听“白石岛主”道:“宫仇,往者不提,你既与真儿误会冰释,你回答老 夫一句话,你是否真心爱她?”   “是的!”   “那等你恩仇了断之后,就与她成婚!”   万凤真低垂粉顿,芳心有如鹿撞。   宫仇想起此身已非已属,为了恩怨分明,他必须对诸葛瑛有所交待,岂能蓦然答应,但 此刻断然回绝又有不妥。   心念数转之后,道:“晚辈身负血仇,生死难期,这问题须俟晚辈恩仇了了之时才能答 复!”   “白石岛主”脸一沉道:“你在推托?”   宫仇苦笑了一声道:“真妹当知我心!   万凤真羞答答地道:“爹,你不要逼他!”   “白石岛主”吐了一口长气道:“好,丫头,为父的算是白操心了!   万凤真撒娇道:“爹,女儿知道您是疼我的!”   “白石岛主”无可奈何地冲着万凤真一笑,然后又对宫仇道:“小子,君山大会你是必 然参加的了?”   “是的!”   “届时‘金剑盟太上诸葛武雄’必然与会……”   “晚辈誓要在大会中取他性命!”   “那老夫这笔帐无法清结了?”   “晚辈会当众宣布这一件惨案。”   “好,老夫无能,愧对历代祖师,自今日起,永不再履江湖……”   万凤真黯然了片刻,幽幽地道:“爹,您这是何苦?”   “白石岛主”落寞地一笑道:“孩子,你爹连对方一个小小护法都应付不了,根基都几 乎被人挑了,还到江湖中争什么雄嘛!”   万凤真芳心片碎,她自有记忆以来,从没有见过她父亲有过这种沮丧落寞的神情,尤其 那语气,她不相信是出自于一个豪气可吞河岳的人口中,但,尽管如此,事实是不能改变 的,“白石岛主”辉煌的时代似乎要告结束了,人事沧桑,本无足怪啊!”   宫仇也感染到一丝莫名的怅惘,沉缓地道:“端午日君山大会,前辈……”   “白石岛主”马上接话道:“由现在起老夫足不离岛,闲话体提,上船去梳洗用餐,顺 便送你登岸!”   三人鱼贯纵身上了“行宫号”,果然船如其名,布置之豪华富丽,确实像一座水上的行 宫。   宫仇由侍童带领,沐浴梳洗,然后进中舱用餐。   一席酒罢,已是第二天黎明。   宫仇辞别“白石岛主”离船登岸。   万凤真似已得到她父亲应许,如影附形踏着上岸。   计算日期,距君山大会会期,整整还有半个月,以两人的脚程,赶到地头绰有余裕,于 是,宫仇想到了西湖灵隐寺广济和尚,两小一商量之后,取道朝杭州进发。   灵隐寺是有名的古刹,寺中受十方香火,十分鼎盛。   这一天,时已落暮,宫仇与万凤真来到六朝金粉之地的杭城,华灯初上,但听弦歌处 处,笙箫不绝,歌衫舞影,入目俱是。   两人找了一家招商客寓住下,双床对开。   梳洗饮食之后,万凤真道:“仇哥哥,我有个建议!”   “什么建议?”   “你曾是‘金剑盟’近卫长,处处惹人注目,我建议从现在起,到君山大会之日止,你 改变一下容貌……”   “易容?”   “嗯!”   宫仇暗忖,诸葛瑛曾要求自己不要赴君山大会,原因虽然不详,但这是自己报仇的大好 机会,岂能错过,同时自己无论以本来面目或是“丑剑客”的面目出现,的确惹人注目,万 一诸葛瑛硬性阻止自己赴会,也是件麻烦事。   心念之中,兴味盎然地道:“好主意,但不知如何易法?”   万凤真拉上房门,关好窗户,然后取出一个小瓶,道:“这是本门易容丸,只需和水涂 在面上和皮肤外露之处就成,现在试试看!”   说着,倒了两位易容丸,一粒交与宫仇,一粒自用。   两人就着桌上的茶水一阵涂抹,相视之下,不由失声而笑。   宫次变成了一个姜黄色的中年汉子,万凤文却是个黝黑的少年,接着,万凤真卸出钗环 等饰物,戴上文生巾,外罩一件玄色儒衫,宫仇本是儒生装束,衣着自不需更换。   一对壁人,变成了两个一黄一黑的书生。   万凤真结束停当,道:“仇哥哥,我们现在就去灵隐寺!”   “现在?”   “不错,你想,灵隐寺香火鼎盛,进香的善男信女上百臧千,白天行动,难免惊世骇 俗,晚上去最好不过!”   “好,不必惊动店家,我们由后窗出店吧!”   两条人影,穿窗而出,如淡烟般消失在夜空中。   时正三鼓——   灵隐寺古刹香客游人业已散尽,两个小沙弥一人推动一扇厚重的寺门,向中门合上。   正当寺门将关未关之际,一条人影,幽灵般地出现在寺们外的石阶沿前。   两个小沙弥齐齐“啊哟”了一声,小脸上尽是惊饰之色,竟忘了把门合上。   来人青衫佩剑,奇丑绝伦,两眼青光熠熠,象两颗夜空中的寒星,他,正是前来索债的 宫仇,他本来已经易容,临时又把“丑剑客”的面具罩上。   宫仇双掌微扬,一股暗劲涌处,两扇快要闭拢的寺门,陡地向左右移开,两个小沙弥惊 魂出窍,连跌带滚地向寺内奔去。   功夫不大,一个半百僧人,领着七八个粗眉大眼的和倘,一拥来到寺门。   那半百僧人乍见宫仇之面,不由呆了一呆,随即合什道:“贫僧知客‘无垢’,请问施 主夤夜光临敝寺,有何指教!”   宫仇冷冰冰道:“本剑客要见贵寺‘广济大师’!”   “无垢”和尚深深地打量了宫仇一眼,迟疑地道:“施主要见敝寺住持方丈?”   “不错!”   “施主上下如何称呼?”   宫仇片言不发,抽出长剑,振腕幻出五杂工整的梅花,然后徐徐归剑入鞘。   知客僧“无垢”面色大变,栗声道:“施主是“丑剑客’?”   宫仇冷冰冰地“嗯”了一声。   跟着知客僧身后的七八个粗眉大眼和尚,一听“丑剑客”三个字,一个个亡魂大冒,面 目失色,这神秘而恐怖的人物光临寺中,祸福难料。   知客“无垢”挥手斥返身后弟子,重新合什道:“施主精到客堂待茶,小僧立即通禀住 持……”   “不必,本剑客在此立候!”   “这……”   “如果贵寺方丈吝步的话,本人趋前就教!”   知客僧脸色连变,道:“施主请稍待!”   转身从门内消失。   宫仇后退数步,停身寺门前的广场上。   约半刻功夫,数对纱灯前导,一个身披锦斓袈裟的白眉者和尚,缓步出寺。   纱灯朝两旁一分,白眉老和尚朝寺门前阶沿上一站,电炬般的目芒一扫,道:“施主要 见老衲?”   宫仇两目煞芒一闪,道:“你就是‘广济’和尚?”   老和尚面色一沉,合什道:“正是老衲,施主光临必有指教?”   宫仇寒声道:“老和尚,可否近前几步好说话?”   “广济大师”略事踌躇之后,从身后弟子手中接过一根乌光闪闪的禅杖,颤巍巍地步下 阶沿,进入场中,距宫仇八尺之处停身。   气氛显得十分诡秘。   “广济大师”一副庄严法相,沉声道:“施主可以说明来意了!”   宫仇目芒如刃,朝对方一连几绕之后,冷如冰雪地道:“广济,本剑客要与你谈禅!”   “谈禅?”   “不错!”   “但不知施主要谈的是何宗何门……”   “因果!”   “施主要谈因果?”   “嗯,佛家最重因果,有是因必结是果,循环报应,分毫不爽,有是说否?”   “有!”   “如果一个佛门弟子,种因而未结果,是否永无菩提之旧?”   “施主所论不差!”   宫仇突发一声冷序道:“广济,今夜就是你了因结果之时!”   “广济大师”老脸大变,下意识地退了一个大步,身体微见颤抖,锦斓袈裟映着灯光, 发出一片迷幻的光影,起初,他自问与最近被视为神秘煞星的“丑剑客”没有半丝瓜葛,所 以从容出面,现在一听话风不善,登时寒气大冒。   “施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宫仇凝气以“传音入密”之法传活道:“本人‘无敌双剑’之后南宫仇,来了十八年前 血洗‘二贤庄’之因!”说完开声又道:“你明白了!”   “广济大师”面如死灰,光额上汗珠滚滚而落,连退两步,栗声道:“你……你……”   在场的随从弟子,一个个呆若木鸡,惊魂出窍。   宫仇大喝一声道:“出手!”   “广济大师”面上骤呈一片惨厉之色,禅杖横胸,厉声道:“施主定要使佛门清净之地 染上血腥?”   宫仇不理所问,再次喝道:“出手,否则你没有机会了?”   场面倏涌无比的杀机。   “丑剑客”此来竟是寻仇,大出寺僧意料之外。   “广济大师”心头浮起一抹死亡的恐怖,“丑剑客”出剑杀人,到现在为止,还不曾听 说过有两级面,“三狐”、“武体一老”、“南昌大豪”、“金剑盟护法”……这些,功力 都在他之上,然而他们都死了!   “丑剑客”会是“无敌双剑”之后,这是他做梦也估不到的事。   武林中曾传出现在的“丑剑客”,并非三十多年前失踪的“丑剑客”,然而,没有任何 人能予以证实,现在,他知道了真相,然而死亡紧跟着而至。   宫仇前跨一步,手按剑桶,第三次发出喝声:“出手!”   “广济大师”怪吼一声:“你会后悔的!”   禅杖一扬,疾逾雷冈地朝宫仇当头劈落,势如雷霆万钧。   “呀!”   一声凄厉的惨号,震空而起,数点黑影四散纷飞。   “广济大师”老脸扭曲成了一副怪形,目光涣散,手中禅杖已被斩碎四散,身形摇摇欲 倒。   宫仇长剑业已归鞘,无人看得出他是如何出手的。   在场的灵隐寺僧,一个个面如土色,汗下如雨。   “广济大师”举起颤抖不已的手,朝指宫仇,嘴唇连连质动,终于迸出几个字道:“明 天……此刻……武林中将消失……‘丑剑客’……”   “砰!”   血光迸现,“广济大师”仰面栽了下去。   众弟子如梦乍醒般地狂吼一声,向尸旁涌去。   宫仇缓缓转身,从暗影中隐去。   寺钟大鸣,整座灵隐寺顿时人仰马翻,沸腾起来,但却没有半个人出来追因,可能,他 们慑于‘丑剑客’的威名,也可能他们意识到这并非普通的仇杀……   宫仇一路思忖着“广济大师”断气之前的那句不完整的话:“明天……此刻……武林中 将消失……‘丑到客’……”   这意味着什么?   是咒诅?还是……   另一条人影,从后面悄没声地掩上。   “仇哥哥,恭喜你又断了一笔血帐!”   来的,正是他的未婚妻万凤真。   宫仇淡淡地一笑道:“想不到这秃驴倒也硬气,竟然没有图逃!”   “有我守在寺后,他飞也飞不了呀!”   “啊哟!”   “怎样,你?”   “我……”   宫仇身形一个踉跄,几乎栽了下去。   万凤真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惶惑地道:“仇哥哥,你受了伤?”   “没有,可是……”   “怎么样?”   “我忽然头晕目眩,气血不顺!”   “那怎么会……噫!这是什么?”   “什么?”   “你背上……呀?”   万凤真惊呼一声,娇躯乱颤,目中尽是骇极之色,如非她易了容,兼之正当处身林荫暗 影之中,定可见她芳容失色,粉靥惨变。   宫仇也不禁心头大震,急声道:“什么?”   万凤真语音都变了调,栗声道:“圆蛇!”   宫仇身形又是一个踉跄,骇然道:“什么?圆蛇!”   万凤真几乎哭出声来,悲声道:“不错,是圆蛇,附在你背上!”   宫仇宛若被一下子抛落冰窖之中,顿时透心冰凉,他听说过,天下剧毒之物,首推圆 蛇,形如小瓷碟,头尾各长半寸,可完全缩入软甲之中,弹射无声,无论人畜被其咬中,一 个对时全身溃烂而死,无药可救。   他算是明白了“广济六师”临死的那句话。   显然这圆蛇是“广济”所放,但他什么时候放出的呢?   他想,仔细地想,当自己振剑劈碎对方的禅杖时,背上似乎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他当 时认为是杖屑碰击,并不在意,想不到竟是天下毒中之冠的“圆蛇”。   他又一次体险着死的滋昧。   他的生命在目前结束,是可悲的,他要做的事还没声做完。   万凤真从头上拔下一只金钗,运劲弹出,“呱!”的一声,那“圆蛇”被射飞到三丈之 外,钉在一株树身之下。   这时,宫仇才觉得背上有一种中毒后特有的麻痒之感。正逐渐向四周扩散,脑内昏沉沉 的,眼前金花乱进,凡毒蔓延所至,经穴立时闭阻。   万凤真颤声道:“仇哥哥,你坐下,不能再走了,否则毒势……”   她咬咽得说不下去。   宫仇就地坐下,半倚在一株树身之上。   此地距“灵隐寺”不过里许,仍在西湖范围之中。   宫仇梦呓般地喃喃自语道:“还有十一个时辰可活,这短短一天不到的时间,我能做什 么?”   他并不怕死,只是觉得还不能死,反正他早已决心为了偿付诸葛瑛海样深情与两次救命 之恩而以死作代价,是的,死只是迟早问题而已。   万凤真劳心尽碎,紧搂住宫仇道:“仇哥哥,你知道什么能解‘圆蛇’之毒!”   宫仇苦笑道:“真妹,不必朝那方面想了,自古以来,还没听说过谁能解‘圆蛇’之 毒!”   “不,你……不能……”   “真妹,这叫做生死由命,生有地,死有力,一点也勉强不来!”   “仇哥哥,你等我,我回头杀尽那些秃头,放把火烧光寺院……”   “于事无补!”   “我……难出心中这口怨气!”   “真妹,唉……”   万凤真突地哭出声来,道:“仇哥哥,你如果不幸,我誓不独生!”宫仇全身一颤,鼻 头一酸,激动万分地道:“真妹,你不能这样做……”   “谁也改变不了我的决心!”   “哦,我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   “不说也罢,废话一句!”   “说说看?”   “药圣毒尊易卜生,也许只有他能……可是,他远在千里之外……”   万凤真痴痴地望着宫仇,不断垂泪,机智百出的她,此刻已茫然无主了。   三鼓初过,迟升的月亮从叶隙间漏下斑斑点点的银光。依稀照着两个绝望的人影,紧紧 地依偎着……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万凤真幽幽地道:“仇哥哥,名湖绝景,倒是个甚佳的埋骨之 所!”   宫仇咬了咬牙,道:“真妹,你爱我吗?”   万凤真凄然道:“到现在你还不知道我的心?”   “不是!”   “那你为何有此一问?”   “我要你亲口回答我!”   “是的,我爱你,永远!”   “你既然承认爱我,那你当不会做出使我不瞑目的事……”   万凤真咬了咬牙,道:“仇哥哥,我知道你的用意,你不必用话套我,告诉你,我爹也 改变不了我的意志,死了,我跟着你,生不能成双,死也要成对……”两颗晶莹的泪珠,顺 腮而下。   宫仇全身流过一阵莫可名状的颤栗,心,象被撕裂,歇斯底里地道:“真妹,我……不 配你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啊!我给了你什么?什么也没有!”   万凤真幽幽地道:“仇哥哥,你给我一颗心,全部的感情,世间还有什么比这更……”   宫仇痛苦地大叫了一声:“不!”   诸葛瑛、陈小芬,他对她们虽没有付出感情,但心意是有的,同时何二婶生下的是女儿 业已证实,虽说生死存亡未卜,但这指腹的盟约,却无时不挂在他心上,更何况他心中早已 决定对诸葛瑛以死全情报恩,现在,他已面临死亡,一切恩怨情仇都将随之消失,但他仍不 能接受唯一的红颜知己的痴情语,他的心并不完整,他的感情并不纯一,多少,它是被分割 了的……   万凤真愕然抬头道:“为什么不?”   蓦在此刻——   两条人影如幽灵似地飘近身前。   万凤真霍然站起娇躯,喝问道:“谁?”   只听一个女人的声音道:“老头,在这儿了!”   另一个苍劲的声音道:“老伴,这岂非是打落水狗?”   “老头,这狗若非落了水,还不见得好打呢!”   “广济的确有一手,临死还来个反噬!”   万凤真苦心剧震,栗声道:“来的可是‘二仙’?”   “嘿嘿嘿嘿,小子,一点不错!”   答话的是“赤脚大仙文广”。   宫仇猛可里站直身形,目中闪射出怨毒至极的光芒。   如果宫仇在事完之后,扯下面具,他与万凤真本是易过容的,“二仙”绝认不出来,现 在,冤家路窄,除了一拚,别无他途。   万凤真曾被“素衣仙娘乐倩倩”以“废仙掌”暗算,若非“见性大师”以神功施救,早 已玉殒香消,此刻仇人见面,自是杀机冲胸,但,她清楚“二仙”的功力,宫仇已被天下至 毒之物“圆蛇”所伤,两人脱身都难,还谈什么报仇。   宫仇却又不然,他在自知无救的情况下,碰上了这两个血海仇人,可真是意想不到的妙 事,在死前还能有机会手刃仇人。   心里虽然这样想,能否如愿又是一回事,“圆蛇”之毒,天下无双,以他的精湛内力, 竟然无法把毒迫在一处。   如果当初他有耐心,再练五年,修完“一元宝箓’上部的最后一章,成就“金刚不坏神 功”,又何惧于区区之毒,但,他不能等,他怕不能把仇人一一手刃,他不愿其中有人漏 网,即使是自然的死亡……   “二仙”相顾一笑。   “赤脚大仙文广”得意地道:“丑剑客,想不到老夫与你在这种情况下碰头,真是遗憾 之至!”   “素衣仙娘乐倩倩”插口道:“丑刘客,看来放手一搏的落空了,不过,‘广济大师’ 与我夫妇是方外至交,他既然死于你手,说不得我夫妇只好一背武林道义……”   宫仇目眦欲裂,咬牙切齿地道:“你俩也配谈武林道义?”   “赤脚大仙”一顿手中鸠头拐杖,道:“为什么不配?”   宫仇恨毒地道:“十八年前,参与血洗“二贤庄’,难道这就是武林道义?”   “二仙”同时面色大变。   一旁可急煞了万凤真,她知道宫仇目前已丧失了交手的能力,虽然,他中了“圆蛇”之 毒,命运似乎已定,但人都有一种万一的心里,在死神没有真正来临之前,总希望会发全奇 迹,她在拚命地转动着脑筋,如何能使心上人不毁于“二仙”之手。   宫仇的心念恰与她相反,他在盘算着如何拚聚残余,一举刃仇。   “赤脚大仙”嘿嘿一阵冷笑道:“丑剑客,武林中是非本极难明,在老夫动手之前,你 还有什么话要说?”   宫仇极冷地道:“要取你夫妻的狗命!”   “哈哈哈哈,大言不惭?”   “文广,事实会答复你的!”   万凤真突地不屑地冷哼了一声道:“想不到堂堂‘二仙,竟然是乘人于危之辈……”   “素衣仙娘”哈哈大笑道:“小子,你算老几?”   “不管老几,武林人应有武林人的本色!”   “你小子的意思是……”   “另约时地比斗!”   “小子,‘圆蛇’之毒,神仙也活不过对时,另约时地岂非是期待来生了?”   万凤真芳心如割,沉声道:“未见得!”   “你认为他不会死?”   “也许!”   “可是老娘却认为此地最为合适,而且你也算上一份!”   万凤真双目尽赤,似乎要喷出血来,她意识到事实已无法改变,“二仙”不愿放过这千 载一时之机。   旁边——   “赤脚大仙文广”已向宫仇身前移了数步,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八尺。   宫仇勉力拚聚真元,他知道生死在出手一击之间。   “呛!”的一声,长剑出鞘。   人的名,树的影,“赤脚大仙”不期然地向后退了一步,神情一片紧张,“素衣仙娘” 也转身对这边,下意识地喘了一口大气。   万凤真一弹身挡在宫仇身前。   宫仇用手一推,冷硬地道:“走开!”   万凤真被推得一个踉跄,横移了数尺。   “赤脚大仙”为自己表现的法俱神情,感到可笑,“丑剑客”业已身中无可解救的“圆 蛇”之毒,功力大半已经丧失,还怕他何来,斜目一瞟“索衣仙娘”,暗示她要动手了,然 后再向前一步,把身形移到原来预计适合出手的位置,阴恻恻地道:“丑剑客,你先后缀了 ‘一老’,‘三狐’、‘南昌大豪’、‘广济大师’,又与我夫妻作对,这已经说明了一项 事实……”   宫仇切齿道:“你明白最好,今夜,此刻,轮到你夫妻!”   “赤脚大仙”轻蔑地一笑道:“丑剑客,应该说最我夫妻来给你送终,不过,你愿在死 前表明真正的身份吗?”   宫仇冷哼了一声,道:“听着,‘无敌双剑’之首,南宫靖之子南宫仇,便是区区!”   “二仙”面色大变,可能,这太出人意料之外,在“二仙”的意念中,认为”丑剑客” 可能是与“无敌双剑”有所渊源的某一人物的化身,却想不到竟是“无敌双剑”之后。   “素衣仙娘”手中拐杖微微一顿,似有意要与“赤脚大大仙”联手合击。   万凤真紧紧盯住“素衣仙娘”,蓄势而待,她已准备豁出性命了。   场面在无形中透着无比的紧张。   宫仇心中只有一个意念,在生命之火快要熄灭之前,能再手刃两个仇人,是求之不得的 事,当然,成功与否他已无暇计及了,这一段时间的折腾,穴道已闭阻了不下十二处之多, 在毒势蔓及全身,所有穴道闭死,他的最后时刻也就来临了。   他得知“二仙”的功力,也明白对方的存心,尤其在他显示了身世之后,更坚决了对方 除他之心。   目前他感到惶急的是万凤真的问题,她没有理由冒这大险,但他也明白要她先离开是件 办不到的事,万一自己不能击杀对方,对方势必不放过万凤真……   心念未已……   蓦听“赤脚大仙”暴喝一声:“接招!”一根拐杖,如骇电奔雷般向宫仇当头罩下,这 一击,可说重逾山岳,双方近在飓尺,杖发即至,疾逾电闪,他是存心要一举而毁去这可怕 敌人。   宫仇咬牙施出了“一剑降魔”,挟所能拚聚的内力而为。   闷哼与惨号同时传出,人影霍然而分。   宫仇以剑往地,支持住摇摇欲倒的身形,口血一股接一股地喷出。   “赤脚大仙”杖已脱手,身躯晃了两晃,口里模糊不清地道:“小子……你…… 好……”   砰然一声,栽倒在血泊之中。   这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   万凤真呆住了。   这太出人意料之外,宫仇身中“圆蛇”剧毒,照理功力已丧失大半,焉知他仍能在一出 手之间毁了“赤脚大仙”。   宫仇带血的眼珠,掠向了“素衣仙娘”,但,他已感到力不从心了,他这一击拚聚全部 残余真气而发,使毒势蔓延更注,经穴已闭阻一半以上,眼前金星乱闪,若非一股傲气与复 仇的意念支持,他早已躺下了。   冷汗,已湿透了他的内衫。   “素衣仙娘”呆了片刻,才意昧过来是怎么回事,厉叫一声,举杖扫向宫仇。   宫仇身形一个踉跄,举起长剑,但,剑到中途突然无力地下垂。   “你敢!”   刺耳尖叫声中,万凤真和身扑向“素衣仙娘”,脱手撒出一片金芒。   这也是“奇门派”救命绝着之一,叫做“天罗地网”,这片金芒,少说也有二百支以上 的金针同时撤出,广被两丈方圆。   如果“素衣仙娘”杖势不变,万凤真毫无疑问的要毁在杖下,但“素衣仙娘”本身也势 必被金针穿命。   这是玉石俱焚的打法,万凤真弹身射出杖影,与撤出金针是一个动作。   “素衣仙娘”硬生生地撒杖后掠三丈,左掌乘势挥出,震落近身的金针。   万凤真一个倒翻,挡在宫仇身前。   “素衣仙娘”定了定神,欺身出手,攻向万凤真,杖影如幕,罡风泛肤,有如倒海排 山。   万凤真不顾生死,挥玉掌急迎。   “砰!”   闷哼声中,万凤真被一杖扫得飞泻两丈之外,虽然她有“逆鳞宝甲”护体,并未受严重 损伤,但这一仗也震得她气翻血涌,晕头转向,一时之间,爬不起身来。   “素衣仙娘”拐杖再扫,这一次是直击宫仇。   求生的本能,与及万凤真被震飞的情况,使宫仇产生了一股莫明其所来的力量,长剑以 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划了出去,仍是那一招“一剑降魔”。   两声惨哼传处,双方同时栽了一下去。   宫仇长剑离手,鲜血狂喷。   “素衣仙娘”右掌齐腕而拆,拐杖抛出一义之外,杖上仍握着被削断的手掌,青衣半 赤,锦裙泛红,显然她受创至少三处以上。   万凤真爬起身未,忘形地叫了一声。   “仇哥哥!”   举步便朝“素衣仙娘”欺走,回复了女儿本腔,恨恨地道:“乐倩倩,我便是在曲州丐 帮大典之上,被你劫持,以‘废仙掌”暗算的那女子万凤真,你不会不记得这挡子事 吧?……”   “素衣仙娘”挣扎起身形,摇摇不稳地晃了几晃,哭声道:“你……就是那丫头?”   “不错,‘万老邪’的女儿,明白了吧?”   “你居然没有死?”   “笑话,‘废仙掌’算得了什么,今天你尝尝我‘奇门派’的‘侏儒神通’,看是哪一 样厉害!”   “侏儒神通”是“奇门派”的独门手法,残酷至极,被这功夫所伤的人,筋骨收缩,状 类婴儿,现世终生。   “素衣仙娘乐倩倩”立时面如死灰,厉吼道:“丫头,老娘把你挫骨扬灰!”   挥动左掌,向万凤真胸前拍去,她情急发昏,忘了对方身上的“逆鳞宝甲”。   “砰!”   万凤真娇躯微微一晃。   “素衣仙娘”一双白嫩的手掌,登时被剜成了一只血掌,以她的功力,若非先伤在宫仇 的剑下,这一掌纵使她手掌受伤,万凤真也承受不起那震力,但,此刻她是强弩之末,不足 以穿鲁缟了。   万凤真并指如戟,朝“素衣仙娘”戳去……   突地——宫仇嘶哑地吼道:“不许动他!”   这一嘶吼,宫仇已是尽力而发,但声音却是屠弱暗哑得可怜。   万凤真不期然地缩回了手。   宫仇费力地匍行数尺,把长剑抬回手中,然后以剑往地,撑起身形……   万凤真怜情地瞟了宫仇一眼,赶紧过来扶住,颤声道:“仇哥哥,你……”   宫仇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重新睁眼,道:“放开我,我要亲手……杀她!”   声音虽然喑哑微弱,但仍充满了栗人的杀机。   万凤真悲声道:“仇哥哥,你还能出手……”   宫仇身躯一扭,道:“让开!”   万凤真只好松手后退。   宫仇身躯一阵摇幌,最后终于稳住了。   “素衣仙娘”目中尽是怨毒之色,面孔扭曲得变了形。加上遍身血污,简直凄厉如鬼, 挪步之间,向前逼进数步,左掌缓缓扬了起来。   万凤真满面焦灼惶恐之色,宫仇若再妄用残存的一丝真力,不必等到一个对时,目前就 非幸发丧命不可,但,她无法阻止他在临死之前手刃亲仇,即使他能活到明天,又当如何? 奇迹会发生吗?   她眼中又饱含痛泪,每一分,每一种,都是断肠的时刻。   宫仇勉力挪动了一下步子,手中剑翻了起来,做出一个前刺之势,但持剑的手颤动得相 当厉害,剑尖连一丝丝的剑芒都没有。   “素衣仙娘”一掌按了过来。   “砰!”的一声,宫执胸挨了一掌,身形一歪,朝左侧倾出,手中剑仍然紧握。   万凤真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素衣仙娘”一掌击出,身形打了一个踉跄,向前栽扑。   -声低沉而凄厉的惨号传处,两条人影同时滚到地上。   宫仇的剑,刺穿了“素衣仙娘”的胸背,但他已无力拔回长剑。   “素衣仙娘”手脚一阵抽动,死了。   月华以水,从树败叶孔中泻入现场,隐约地照着死尸,鲜血,分外的休目惊心。   万凤真替宫仇抽回穿在“素衣仙娘”身上的剑,放回鞘中,然后把他抱到原来两人停身 的树下,拭净了他口角的血渍,木怔怔地道:“仇哥哥,你觉得怎么样?”   宫仇无神的眼眨了两眨,苍白的唇瓣动了几动,发不出声音。   万凤真的感情似已麻木,她既决心殉情一死,心中反而平静了,幽幽地道:“仇哥哥, 我带你去寻一个适合我俩长眠的地方,苏堤?啊!不,雷峰塔下……”   蓦地——   一个冷冷的声音道:“他是‘丑剑客’?”   万凤真芳心巨震,抬头一看,五步之外,站着一个蓝衫蒙面人,不禁脱口道:“索血书 生!”   “索血书生”目射一种奇异的棱芒,使人分不出那是代表什么,总之,极其复杂,但有 一点可以判出的是毫无敌意,冷冷的声音再次道:“他是‘丑剑客’?”   万凤真站起身来,道:“不惜!”   “索血书生”又道:“他是宫仇,啊,应该是南宫仇?”   万凤真粉腮大变,想不到“索血书生”已洞悉了这秘密,心想,反正事已至此,生命已 将结束,否认又有什么意义,让武林中知道不可一世的“丑剑客”就是“无敌双剑”之后的 南宫仇,也是件武林盛事,当下一颔首,沉声道:“阁下说对了!”   “索血书生”双目一亮,依然冷冷地道:“那你是万风真姑娘了,你曾化名冯真,对 吗?”   万凤真骇然退了数步,栗声道:“阁下知道的不少,请告来意?”   “索血书生”淡淡地道:“万姑娘,他中了‘圆蛇’之毒?”   ‘是的,怎样?”   “圆蛇之毒,冠绝万毒,天下无药可解……”   “我知道!”   “可是……”   “怎么样?”   “并非真的无救,只是一般人不知道而已!”   万凤真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杂,激动得连声音都变了调,急声道:“阁下知道?”   “当然!”   “但不知如何救治?”   “索血书生”仍是不疾不徐地道:“灵隐寺方丈‘广济大师’饲养这毒物是非常偶然 的,三年前,一个番僧到该寺挂单,忽地得了急症,死在寺中,临死之时,把一个小铁匣交 与‘广济’,要求看在佛门弟子份上,把他火化之后,把骨骸连同这铁匣一并送到藏边大觉 寺……”   万凤真不知“索血书生”为什么要讲这故事,她心中急于要知道的是救治的方法,两道 眉毛不由皱了起来。   “索血书生”略微一顿之后,接下去道:“藏边距此万里之遥,一晃三年,‘广济’并 没有完成番僧的要求,却在无意中发现铁匣之中装的是两样稀世难求的毒物,铁匣中分为 二,一边是‘圆蛇’……”   “哦!另一边呢?”   “金毛蜘蛛!”   “呀!”   “这两种毒物,是天生的彼此相克!”   万凤真聪慧绝顶,激颤地道:“要解‘圆蛇’之毒,必须要‘金毛蜘蛛’?”   “对了,姑娘可谓智慧超人!”   “那‘金毛蜘蛛’……”   “在‘广济大师’身上!”   “我现在就……”   “慢着,这铁厘已被在下取到手中!”   “哦!阁下的意思是……”   “目的当然是救他!”   “有什么条件?”   “无条件!”   万凤真刁钻慧黠,心思细密而多疑,心念几转之后,道:“阁下何以对这事知道得这么 清楚?”   这时,宫仇已陷于半昏迷状态,两人的对话他隐约听到了一部分。   “索血书生”轻声一笑道:“在下知道姑娘会有此一问的,这个秘情是由一个寺僧的口 中透露的!”   “阁下说无条件地救治地?”   “是的,有何不妥?”   “阁下是为此而来?”   “可以说是!”   “阁下难道有未卜先知之能,算定了他在此刻,在此地受伤……”   “说穿了并不出奇!”   “愿闻?”   “宫仇化身‘丑剑客’,曾对‘青衣帮’有过除敌之德,而姑娘你二人与帮主‘辣手书 生徐陵’是金兰之交,区区在下又与‘辣手书生’渊源极深,是以对‘丑剑客’的行踪十分 注目。昨日接获手下报告,是以急急赶来,如此而已!”   万凤真舒了一口大气,道:“阁下盛情,先行谢过。”   “不必!”   “请问如何施救?”   “姑娘把他身形扳转,露出伤口!”   万凤算高兴得手舞足蹈,梦想不到天外飞来救星,把他从死神手中夺回,当下半抱起宫 仇,侧转他的身躯,露出背部,撕开衣衫,只见米粒大的一个小孔,微微渗出黄水,其余了 无异状,暗忖,这毒绝天下之物,想不到外表这等平和,毫无一般中毒后的恶形怪象。   “索血书生”从袖中取出一支半尺长的小铁匣,靠近宫仇背部,道:“姑娘闪开!”   万凤真迟疑地退月八尺之外,双目一下悄瞬地注视着铁匣。   “索血书生”揭开匣盖,一只酒杯大小金光闪闪的长毛蜘蛛,爬了出来,凸出的巨目一 阵转动之后,长脚一弹,附到宫仇背上,就创口吮吸起来。   万凤真神情可紧张到了十分,这又是一只罕见的毒物,如果稍有错失,或是“索血书 生”听说不确,宫他势非当场殒命不可。   那蜘蛛吸了片刻,今身金光大盛,长毛逆立,那样子确实可怖。   又过了片刻,宫仇突地呻吟出声。   “索血书生”急声道:“忍耐,千万不能动!”   万凤真心花怒放,喜上眉梢。   足足半个时辰,“全毛蜘蛛”伸肢曲腿,以饱餐异味之后的得意神情,“索血书生”把 铁匣轻轻送了过去,那蜘蛛一弹进了匣中,嚓地一声,匣盖关牢。   宫仇翻身坐起……   “索血书生”一摇手道:“立即调元补气,不要妄动!”   宫仇仍进出了一句:“敬谢阁下相救大德!”   然后方闭目垂帘,静坐行功。   “索血书生”从怀中取出两张红帖,递到万凤真手上,道:“君山大会请柬,你俩会用 得着的,再见!”   说完,弹身飘逝。   万凤真持帖在手,望着“索血书生”消失的方向,感慨地摇了摇头。   一个时辰之后,宫仇功毕起身,揭下面具,趋近万凤真激情地道:“真妹,我是两世为 人了!”   万凤真脆生生地一笑道:“仇哥哥,这叫做吉人天相!”   “噫,你手里是……”   “君山大会的请帖,凭帖与会,‘索血书生’相赠的!”   “哦,天快要亮了,我们就此上道吧,旅邸也不需回去了,以免惊动别人。”   “好,一切依你!”   旬日工夫,两人进入湘境,取道岳州。   距离君山大会会期,还剩下短短三天。   由于两人是易了容的,所以无人识得,一路平静无事。   这一天,午时光景,两人来到岳州城外,宫仇道:“真妹,明天便是大会之期,我们迳 自到岳阳楼歇脚如何?”   万凤真道:“好,顺便观赏一下胜迹,探听一下大会的动态!”   “此次大会,中原武林瞩目的,将是‘武圣郝濮澧’老前辈!”   “他会来吗?”   “会的,为了中原武林的声望与命运!”   “天南一派卷土重临,‘武圣’能稳操胜算吗?”   “很难说!”   “仇哥哥,你准备如何行动?”   “先杀‘天狼尊者’,再取‘金剑盟太上诸葛武雄’的性命!”   “如果‘武圣’先得手……”   “不可能,‘天狼尊者’敢公然再度挑战中原武林。必有所恃,‘武圣’是他上一次的 对手,他会估计在内的!”   “你出面之时,是纯属私人索仇性质?”   “不,我以中原武林一份子的名义索战,然后再论及私仇!”   “先公后私,仇哥哥,你的想法完全正确!”   “我没有沽名钓誉之心,只觉得这样做是对而已!”   “但愿你在大会中一举诛仇!”   “谢谢你的鼓励!”   “天狼尊者与金剑盟太上是你最后的两个仇家?”   “是的。”   “仇了恨消之后呢?”   一双炽热的眼眸,投向了宫仇,有幸福的洋溢,也有无比的期待。   宫仇一颗心突然下沉,但仍装作若无其事地道:“我还有事未了!”   万凤真眉峰一蹙道:“什么事?”   “第一,我必须寻到何家姐姐的下落!”   “何家姐姐?”   “是的,何二叔的遗孤,何二婶与她当年的一个侍婢秋菊,隐居在‘望天峰’上,可怜 何二婶已经疯了,据秋菊说何家姐姐生下之后就已失踪……”   万凤真心内酸酸地道:“这件事你没有告诉我!”   “是的,就在我们分手后不久,我因与‘金刚童子’约会‘望天峰’,想不到巧逢何二 婶,真是天假其便了!”   “仇哥哥,一个婴孩失踪,事隔二十几年,生死两茫茫,但这是你父母的遗命,你不能 违背,我帮助你去找!”   宫仇感激地道:“真妹,你很善良!”   万凤真一板嘴道:“别赞美我,善良两字当不起,我爹人称‘万老邪’,我也好下到哪 里,一切都是为了你,还有第二件事呢?”   “这……没有了!”   有第一必有第二,别想混赖!”   宫仇暗自咬了咬牙,道:“不错,还有一件非常重大的事待了……”   “重大到什么程度?”   “关乎生死!”   “告诉我?”   “真妹,说起来徒乱人意,等以后慢慢再谈吧!”   “不,我现在要知道!”   宫仇本想将以死对诸葛瑛全恩情的决定说出来,又觉得为时尚早,自己是否敌得过‘金 剑盟大上’还在未定之天,也许失手丧命呢?同时以万凤真的性格,她会不顾一切地阻挠破 坏,甚或做出可怕的事……   心念之中,沉痛地道:“真妹,答应我,暂时不要追问,让我全心全意地应付君山大 会!”   万凤真很委曲地瞪了宫仇一眼,不再开口。   就在此刻——   前道不远之处的竹林之中,突地传出一声刺耳的惨嗥。   明天便是君山大会之期,岳阳楼附近必是藏龙卧虎,群雄毕集,这一声惨号发生得太不 寻常。   宫仇半声不吭,弹身便朝竹林射去。   万凤真紧跟其后。   林中——   一个青绢包头,露出如霜鬓脚的黑衣老太婆,站着发愣,老太婆脚前,横陈了一具尸 身,死者身着蓝袍,面如蓝锭,背上扬了一柄短剑,只剩剑摘在外。   宫仇疾奔尸身之前一看,栗声叫道:“东方雷!”   死者,赫然是“天狼尊者”的门下东方雷,东方雷先毁“金剑盟”两名凤近卫,嗣后在 玄妙庵毁“迷觉师太”,也就是宫仇的阿姨“无情仙子李芳芝”,这先后两件惨案宫仇均曾 目睹,是以一眼就识得出来。   他与万凤真本打算追凶天南,后来因事阻了行程,又逢君山大会不久举行,仇人正是主 角,所以作罢。   万凤真这时也到了宫仇身边,见状不由芳心一震。   宫仇抬头注视着黑衣老太婆,道:“是前辈毁了他?”   老太婆反问道:“你认识他?”   宫仇坦然道:“认识,而且正在找他!”   万凤真突地大声道:“前辈是‘神针孙大娘’?”   “噫,你怎认得老身?”   “前辈五年前来过‘白石岛”……”   “你是谁?”   “记得偷你神针的那……”   “哦!小丫头,你怎么打扮成这样子?”   “为了要赴君山大会,只好改装!”   “这位又是谁,看来也不是本来面目了?”   万凤真指着宫仇道:“他是我好友宫仇!”   “神针孙大娘”打量了宫仇几眼,道:“神仪内蕴,难得!”   宫仇长揖道:“谬赞了,请问前辈这东方雷……”   “不是老身下的手!”   “那……”   “老身本来打算从他口中探索几件事,不料突然被人暗袭,这施袭的人功力不弱,老身 竟然无法发现其踪迹!”   “凶手可能是杀以灭口?”   “有此可能!”   “敢问前辈要从他口中探索……”   “神针孙大娘”黯然一叹道:“老身受一个至友临终重托,代她照应两个孤女,这两个 遗孤曾拜在‘天狼尊者’门下,之后又脱离师门,其中之一死于‘推心破血掌’,是以老 身……”   宫仇顿时心跳加速,急声道:“请问这两个孤女的姓名?”   “李郁芝,李芳芝!”   宫仇全身一震,身形一连几晃,栗声道:“李郁芝就是家母,三年前死于‘摧心破血 掌’,阿姨李芳芝最近也遭毒手……”   “神针孙大娘”一把抓住宫仇的肩臂,激动地道:“孩子,你是南宫靖之后?”   宫仇泪下如雨,双膝一屈,悲声道:“老前辈,是的!”   “孩子,起来,把经过告诉老身!”   于是,宫仇把随母避祸,迭获奇缘,全力索仇等等经过,概略地述了一遍。   “神针孙大娘”老泪纵横,道:“孩子,有你如此,你父母当含笑九泉了!”   宫仇一拭泪痕,道:“老前辈……”   “孩子,你叫我婆婆吧!”   “婆婆,母亲和阿姨为什么会被惨杀?”   “这是我要探索的谜,可惜东方雷死去,依我想,可能与脱离师门有关!”   “君山大会在即,这谜底可从‘天狼尊者’身上揭开!……”   “只好如此了!”   “婆婆与会吗?”   “要参加的!”   万凤真接口道:“婆婆,什么时候再到‘白石岛’去玩玩?”   “这个一根难说,你爹好吗?”   “托福!”   “君山大会他最必然要参加的了?”   “不!”   “为什么?”   万凤算悲愤地道:“本门新遭意外,我爹发誓永不离岛!”   “神针孙大娘”愕然道:“意外,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招惹‘奇门派’?”   “金剑盟!”   “嗯,此獠不除,武林将无宁日了!”语声中转向宫仇道:“孩子,你几岁了?”   “十八!”   “你俩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宫仇心中暗自一阵怆然,只尴尬地一笑,万凤真却满心甜蜜,深情款款地瞥了宫仇一 眼。   “神针孙大娘”点了点头,道:“孩子,婆婆还有些琐事待理,明天君山再见!”   “婆婆请便!”   “神针孙大娘”慈祥地望着两小一笑,晃眼而逝。   宫仇由“神针孙大娘”想到母亲,想到阿姨,也想到自已懂事以来的各种遭遇,不由发 出了一声喟然长叹。   万凤真知他心中感慨多,也不劝说,朝竹林外一指道:“仇哥哥,日色平西,洞庭湖另 有一番风色,我们走吧!”   宫仇默默地点了点头。   两人出了竹林,向岳阳楼奔去。   顾盼之间,岳阳楼在望。   突地———   一声断喝道:“站住!”   数个黑衣人,横拦路中,当先一人,宫仇认出是近卫六龙之首张钧。   两人自易容之后,万凤真是个黝黑少年书生,宫仇却是个姜黄色面孔的中年秀士,“首 龙张钧”说什么也认不出眼前人是他以前的顶头上司近卫长。   宫仇冷冰冰地道:“有何见教?”   “首龙张钧”打量了两人几眼,觉得毫无出奇之处,大刺刺地喝道:“穷酸,你敢公然 佩剑而行?”   “怎么,这干你阁下什么事?”   “你听说过‘金剑盟’的口号否?”   “不知道!”   “本盟之外无剑士!”   “哈哈哈哈,奇闻,‘金剑盟’算什么,剑士普天下俱有,何得云无?”   “穷酸,解剑,少废话,否则……”   “怎么样?”   “剑毁人亡!”   宫仇不屑至极地冷哼了一声道:“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首龙张钧”厉声道:“穷酸,你找死?”   “找死的怕是你!”   张钧身后的六名剑手,一个个怒形于色,骄横之态,溢于言表。   万凤真在一旁杀机难遏,她对“金剑盟”可说恨如切骨,她的同门师兄姊惨死白石岛, 家业毁于一旦,父亲愤而遗世不出,都是“金剑盟”所赐,当下冷声道:“朋友,若再不识 相,别怪在下手辣心狠!”   张钧目光朝万凤真一扫,道:“小子,你仅管出手就是!”   宫仇以目向万凤真示意,要她忍耐,然后冷声道:“金剑盟是君山大会发起人之一,难 道这就是待客之礼?”   “首龙张钧”一窒,道:“朋友是参加大会来的?”   “不错!”   “可有请帖?”   “当然有!”   “请出示?”   万凤真不愿违逆宫仇的意思,很不情愿地掏出请帖,亮了一亮。   张钧抱拳道:“既是出席大会的,又当别论,请两位见示名号?”   宫仇不由一怔,事先没防到这一着,一时之间答不上话来。   万凤真立即接过话头道:“在下万姓真,这位南宫本仁!”   “尊号?”   “没有!”   “首龙张钧”困惑地再次打量了两人几眼,可能也从没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两号人物,但 对方请帖却不假,不知是哪一门派发出的,不由怔住了。   宫仇心中可大大佩服万凤真的机智,万姓真,姓万不假的意思,南宫本仁四字更妙,明 明告诉对方,是南宫仇本人。   万凤真冷眼一扫对方,道:“朋友,如何?”   张钧一侧身,道:“请!”   宫机与万凤真傲然举步奔去。   工夫不大,已到了岳阳楼畔,两人迳自登楼,只见僧道俗俱全,有的低头小酌,有的围 坐私语,有的高谈阔论,看年纪都在五十以上,想来都是准备赴会的知名之士,可惜宫仇一 个也不认得。   两人拣了一个临窗座位,要了酒菜,一进喝酒,一边观赏洞庭风景,放眼浩浩荡荡,一 碧万顷,四周群山环列拱屹,真是缥渺峥嵘,巍巍乎大观……   宫仇触景生情,心中默念范文正公所作的岳阳楼记,到了“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 乐而乐”两句时,不自禁地高声念了出来。   万凤真轻声一笑道:“范文正公当年威震西夏,文才武略,并世无双,尤其这两句更代 表了他的为人,的确令人起敬,不过……”   宫仇追问道:“不过怎样?”   万凤真道:“天下忧患多,安乐少,岂非一辈子都乐不成了,要是我可不干!”   宫仇不由笑出声来,这种论调不但天真,而且邪门。   两人谈谈讲讲,直到日暮,才会帐离开,就附近寻了一家旅邸住了。第二天一早,又回 到岳阳楼头,只见人群熙来攘往,沿湖有十余艘渡船,有的启碇,有的靠岸,想来是专门运 送赴会客人到君山的。   宫仇忽地注意到沿着湖岸,“金剑盟”近卫六龙全部在场,每隔十几步站了一人,不断 向人群扫瞄,似在寻找或等待什么人。心念一动,突然明白过来,诸葛瑛阻止自己赴会,派 了六龙在此守伺,她怎想得到自己已易了容呢?   万凤真悠然曼吟道:“人世都无百岁。少痴騃,老成尪悴,只有中间,些子少年,忍把 浮名牵系,一品与千金,问白发,如何回避?”   抑扬有致,音韵动人。   宫仇虽也读过一些诗书,但却不比万凤真那样通达,笑问道:“你吟唱的是什水?”   “范仲淹的‘剔银灯’词下半段!”   “他劝人别把大好时光,用在求名,升官,发财上面,的确是金玉良言!”   万凤真又吟道:“酒入愁肠,都化作相思泪!”   宫仇一愕,道:“这也是范文正公的词么?”   万凤真白了他一眼,道:“怎么不是,大英雄大豪杰也不是无情之人呢!”   宫仇当然体会得到她弦外之音,当下换了话题道:“我们过湖吧?”   “大会开始是巳时正,我们用了饭再走不迟!”   两人在楼下随便拣了个座头,草草用餐,餐罢,迳自来到湖边登船之处,湖边一张长 案,案后坐的是“金剑盟”所属“刑司殿”殿主符天申,两旁雁翅般排列了二十名金剑手, 凡赴会的高手,都要先出示请柬,登记留名,然后才能上船。   万凤真大刺刺地走过去,亮了亮请帖,然后提笔就写,万姓真,南宫本仁。”   符天申目光似电,朝二人脸上一绕,道:“两位是一路?”   万凤真道:“不错!”   “门派?”   “一剑宗!”   “什么?”   “一剑宗!”   符天申冷笑了一声道:“朋友,这不是开玩笑的场合,请报出真正门派!”   宫仇接话道:“告诉你一剑宗!”   “江湖中没有听说过这宗派!”   “没听说过是阁下孤陋寡闻,不能说没有这宗派!”   符天申脸色一变,欲待发作,又忍了回去,沉声道:“请吧!”   宫仇与万凤真相视一笑,迈步上船,等足二十人,方才启碇,宫仇望着湖边神情焦灼的 “近卫六龙”,不由哑然失笑,但另一方面,他也感到自己易容赴会,对诸葛瑛深怀歉疚。   船拢君山,乘船的鱼贯上岸。   登上峰顶,眼前出现一个高台,台边三个大字“轩辕台”,字迹半已剥蚀,苔藓满布, 但仍依稀可辨。   宫仇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轩辕台’了?”   万凤真道:“是的,据野史所载,相传黄帝曾在此铸鼎,鼎成后骑龙升天,想来就是此 台了,是耶?非耶?恐怕连那写野史的也不知道,总之是个胜迹就是了!”   台上,四周札起凉棚,排着桌椅,留出中间十丈方圆一块空地。   棚内僧道俗起丐俱有,约莫已二百人以上,一个个面色凝重,谈论不休。   宫仇游目四顾,尽是陌生面孔,当然,这与他江湖阅历有关,否则今天到会的不是一门 之长,便是一方之雄,全是有头有面的人物。   万凤真可不同,她差不多可以认出十之八九。   宫仇一拉万凤真,两人在西棚最后的角落里没人的地方坐下,道:“正主儿还没到?”   万凤真点了点头,悄悄用手指点着谁是少林掌门,谁是武当掌门,谁又是一方之雄……   宫仇默默地记在心里,现在,他最关切的是“金剑盟太上诸葛武雄”是否会出面?诸葛 瑛是必然参加的,因“金剑盟”算是这次大会的会首。“武圣郝濮澧”是否真的再为中原武 林担一次重任。   想到“天狼尊者”,他心里顿时紧张起未,照何二婶侍婢秋菊和“神针孙大娘”两人的 说法,“天狼尊者”是母亲的师父,是笔帐,究应如何算法?   还有,当自己向诸葛武雄出手之时,全场会有什么反应?诸葛瑛将会如何?   自己的功力是否可以扑杀“天狼尊者”与诸葛武谁这两个恐怖仇家?   如果万一不是对方的敌手……   心念及此,全身起了一阵莫名的股栗,不是怕,而是担忧血仇何日了。   万凤真突地轻呼了一声道:“奇怪?”   宫仇一怔道:“什么事?”   “何以不见‘神针孙大娘”的踪影!”   “也许她还没有到!”   “我担心她会遭受意外!”   “这……为什么?”   “昨天她逼问‘天狼尊者’的门人东方雷时,东方雷突然被暗袭灭口,这其中大有文 章,如是‘天南’一派的人,尽可出手相救,不至于出此下策,如果是另外的人所为这就相 当可怕了,恐怕这次大会……”   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在下也有同感!” 第十九章 情天不老   宫仇与万凤真在君山轩辕台会场棚内,谈论此次大会内中大有蹊跷,一个冰冷的声音起 自身旁,道:“在下也有同感!”   宫仇与万凤真同时一震,转目望去,“索血书生”不知何时已坐在距两人约十个座位的 地方,依然是蓝衣蒙面。   万凤真一颔首道:“阁下何妨移座一谈!”   “索血书生”毫不谦让地过来与两人坐在一起。   宫仇起身一揖道:“敬谢阁下解毒之德!”   “些领小事,不足挂齿,两位刚才提到‘神针孙大娘’?”   “是,怎么样?”   “昨夜暴毙岳州城内旅店中。”   宫仇与万只真几乎是同时惊呼道:“孙大娘死了?”   “不错!”   宫仇咬牙道:“如何死的?”   “死在剑下!”   “凶手是谁?”   “不知道,但绝非等闲人物,否则以孙大娘的身手,不致于毫无反抗的迹象。”   “会不会是‘天狼尊者’或他的手下?”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为什么?”   “东方雷是‘天南’门下,被暗杀于先,孙大娘是‘天南”敌人,被杀于后,凶手可能 是一人,也可能是两人,总之内情相当复杂,目前无从螽测。”   “神针孙大娘”是宫仇外祖母的托孤人,算来也是亲长之辈,而今遽尔惨死,宫仇心中 之悲愤可想而知,当即目射杀芒,激动地道:“孙大娘的遗体呢?”   “索血书生”道:“在下命人埋在‘岳阳楼’右侧!”   “阁下目睹这惨案……”   “在她死后,不过……”   “怎么样?”   “孙大娘死前,曾透露了一件不为人知的武林秘辛!”   “哦!什么秘辛?”   “索血书生”目光一扫四周,压低了嗓音道:“金剑盟上任盟主诸葛武雄,十年之前, 曾赴天南向‘天狼尊者’挑战,结果负创而归,这是孙大娘在天南天意中听人说的!”   宫仇若有所悟地道:“此次‘君山大会’金创盟为发起人之首,可能与这件事有 关……”   蓦地——   场中起了一阵骚动,各凉棚中的人,纷纷起立,望向入口之处。   宫仇起身一看,只见一个灰衣芒履的白眉老和尚,徐步入场,这老僧,正是“武圣都濮 澧”,“金剑盟”盟主诸葛瑛恭谨地走在一侧,蛾眉紧蹙,似有无限的心事,再后面是盲, 残,儒,丐四待憧,与“首凤陈素珍”。   诸葛瑛的绝世芳姿,甫一入眼,他的一颗心顿时激荡起来,连呼吸也感到迫促。   “武圣”,在武林人物的眼中,是相当了不起的人物。   骚动静止了,变为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随着“武圣”一行移势。   “武圣”由人引领,直趋东棚居中长桌之后,立掌当胸,打了一个问讯,缓缓就座,诸 葛瑛在南面棚中央落座。四侍僮与近卫首凤分别侍立主人身后。   待“武圣”坐定之后,群雄才纷纷落座。   宫仇剑眉深锁,忍不住道:“何以不见‘金剑盟太上诸葛武雄’露面,莫非……”   万凤真口快,接道:“你可知诸葛武雄是什么长相?”   “这……”   宫仇不由语塞,既然连对方形貌都不知道,又何认定场中没有其人存在。   就在此刻——   北面棚中一个法相压严的老和尚站起身来,高宣了一声佛号。   全场顿时呈现一片死寂,所有的目光全朝北面凉棚射去。   老和尚顿了一顿之后,宏声道:“老衲少林‘大悟’忝被推为此次大会发言人,因为 ‘天南’一派,主动下书向中原武林挑战,所以才有这次大会的发起,至于应战的方式与条 件,须俟‘天狼尊者’施主驾临之时再议,这一战关系着整个中原武林的声誉与荣辱,老衲 推荐‘见性大师’为应战代表……”   如雷掌声,掩盖了“大悟禅师”的话声。   “大悟禅师”缓缓落座。   锣鸣三响,报告巳时正。   场中呈现一片空前的紧张,这毕竟是一件关乎整个中原武林荣辱的大事,每一个与会者 的心头,都像压了一块巨石,大家在心里存着一个相同的问号:“如果‘见性大师’不敌落 败的话?……”再往下去,没人敢想。   突地——   武当掌门“清虚子”起立发言道:“禅师,各位同道,贫道推荐一位当代一流剑手!”   所有的目光,含询问之色,投向了“清虚子”。   “大悟禅师”眼睛一亮,道:“道兄推荐谁?   “丑剑客!   此言一出,满场为之动容,可能,群雄这时才想起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盖代剑手“丑剑 客”。   诸葛瑛立即起身接口道:“道长,‘丑剑客’并未在与会之列!   万凤真与“索血书生”同时向宫仇投了会心的一瞥。   宫仇却感到有些莫名的激动。   “清虚子”转目道:“诸葛盟主,贫道请问‘丑剑客’何以不参与这次攸关中原武林荣 辱的大会?”   诸葛瑛淡淡地道:“可能他不在被邀之列!”   “清虚子”道:“可是敝派发出的请柬之中,有一份已到了“丑剑客’手中!”   诸葛瑛粉腮徽变,道:“噢!据负责登记与会同道名单的人回报,‘丑剑客”并未签 名?”   宫仇瞟了“索血书生”一眼,暗忖,这请柬原来是“武当派”发出,再由“索血书生” 转送自己的,看来“清虚子”已得了“索血书生”的照会,所以才有此举。   “清虚子”仍然平静地道:“也许属时‘丑剑客’会出现亦未可知!”   “这总是推测之言!……”   “贫道推荐是否为大会接受?”   少林“大悟禅师”声若宏钟的道:“老衲代表大会受理老兄的推荐!”   “清虚子”打了一个稽首,坐回原位。   场中起了一阵窃窃私议。   诸葛瑛美目流波,向四下一扫,默然坐下。   一个面如重枣的皂袍老者,大声道:“本人推荐‘金剑盟太上盟主诸葛武雄’为中原武 林代表!”   万凤真冷冷地道:“红花会会长邢大川!”   “索血书生”身躯似乎震了一震。   “大悟禅师”颔首道:“受理!”然后目往群雄道:“还有哪位同道推荐?”   连同三遍,没人应声,接着又道:“大会敦请‘见性大师’、‘金剑盟太上盟主”、 ‘丑剑客’等三位为中原武林代表,应‘天南’挑战!”   说完,再次遍扫全场一周,坐了下去。   宫仇心中疾转着念头,“天狼尊者”、“全剑盟太上”,都是他的血海仇人,自己既被 推为代表,当然先公后私,是否先取“天狼尊者性命”,然后立即向“金剑盟太上”出手 呢?那自己就非得抖露真正身份不可了。“丑剑客”虽死,但自己当年曾应许“丑剑客”之 名将永存江湖,而且也心许尊他为师,当场揭露真相,岂不有违初衷?但眼前是千载一时之 机,如放过仇人,今后将困难重重,索仇不易……   心念未已,场外高台入口之处,传来一声宏喝:“天南掌门驾到!”   所有在场的群雄,心弦顿时绷得紧紧的,一个个变色望向南边的入口。   宫仇但觉一股仇怨,冲胸而起,化作了无边杀机,目中的煞芒,令人不寒而栗。   他与万凤真等三人,一个蒙面,两个是陌生面孔,在场的群雄,都是自命不凡的人物, 对这三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根本连正眼都不屑着一眼。   一个高大威猛的白发老人,锦袍佩剑,昂然进场,每跨一步,似乎都有一定的尺度,不 疾不徐,沉稳地走向场中央。   “见性大帅”当先起身,其余各派掌门也相继起立,齐向场中央一抱拳。   “天狼尊者”抱拳还礼,原地转了一周。   场中,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但静中却透着无比的紧张。   “索血书生”噫了一声道:“奇怪,‘天狼尊者’竟然只身赴会?”   宫仇恨恨地道:“会有人替他收尸的!”   万凤真突地朝南棚中一指道:“那是谁?”   宫仇循声一看,诸葛瑛身侧已不知在何时多了一个蒙面黑袍老者,不由也脱口道:“是 谁?”   “索血书生”激动地道:“金剑盟太上诸葛武雄!”   宫仇顿时目现煞光,栗声道:“他为什么要蒙面?”   “索血书生”咬牙道:“令人莫测,依我看今天之会大有蹊跷。”   场中——   “天狼尊者”已开始发话:“天下武林是一家,原无彼此之分,但中原各门派地域之念 极深,对我‘天南’一派,自来就存有歧视之心,是以老夫此次入中原,希望能与中原名手 一较长短,不过,老夫昔年曾受屈于‘武子郝濮澧’,是以这第一场老夫指名索战!”   少林“大悟禅师”高宣一声佛号,声若宏钟大吕道:“老衲忝为大会发言人,有句话就 教施主?”   “天狼尊者”大刺刺地道:“请讲!”   “施主约战中原武林的目的是否仅为了切磋武学……”   “掌门人,武学二字请改为剑道!”   “哦!这无关宏旨,施主请明白答复!”   “不错,但老夫有几点声明!”   “老衲恭听!”   “第一,必须分出胜负,否则至死方休!”   全场起了一阵低沉的嗡嗡声。   “大悟禅师”白眉一轩,道:‘阿弥陀佛,既属切磋,应该点到即止,至死方休已超越 了这个限度!”   “天狼尊者”冷冷一笑道:“如果中原武林无人应战,老夫不为己甚,立返天南!”   宫仇在冷落的一角里,不屑地发出了一声冷哼。   “大悟神师”沉声道:“施主的意思是今日之会,只见胜负,不计生死?”   “可以这么说!”   “请问第二呢?”   “第二,老夫若败,从此永不涉足中原,解散‘天南派’……”   “这无乃太过?”   “本人言行如一,出口不改!”   “嗯,请说下去!”   “战败老夫之人,将为武林共主!”   “这是中原武林的事,不劳……”   “不,这是老夫的条件!”   “第三呢?”   “老夫若幸胜,天南地北,武林一家,应尊老夫为共主!”   少林“大悟禅师”修养再深厚也不内渗出了汗珠,这一战不但是荣辱问题,而且也是整 个中原武林的命运之争,他,能蓦然代表整个中原答应吗?   所有在场的群雄,个个怒愤形于色。   “金剑盟太上”突地起立大声道:“中原武林若接不下这项挑战,即使‘天南’朋友不 提这条件,事实上并无不同,愚意以为无妨应允!”   场中起了一阵附和的掌声。   “大悟禅师”,踌躇再三,终于应了一声:“好,一切如施主所言!”   “天狼尊者”口里嘿了一声,道:“请‘武圣’赐教!”   声音刻板冷漠得不带半丝感情。   “见性大师”缓缓起身离座入场。   昔日的“武圣”竟然削发为僧,出乎多数人意料之外,骇异,惊叹,紧张……等等不同 的表情,出现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近卫六龙”之中的四龙,这时已侍立在盟主诸葛瑛的身后,只见诸葛瑛低低向四龙吩 咐了几句,四龙立即分四路向各凉棚走去,用意至为明显,在搜索宫仇是否已潜入了会场之 中。   宫仇虽不明白诸葛瑛力阻自己赴会的原因,但他意识到她可能是出于关切与爱护。   “见性大师”已到了场中央,“儒僮”双手奉上一根金钢长剑,然后退出场心。   “天狼尊者”冷冷一笑道:“郝老兄,想不到你竟然当了和尚!”   “见性大师”满面肃然地道:“施主不闻放下屠刀,立地可以成怫!”   “哈哈哈哈,老夫不想成佛,不过郝老兄今天却又重新操起屠刀了呢?”   “戢祸息争,亦是善端,不违我佛慈悲之旨!”   “此地并非道场,老夫不准备听道!”   “阿弥陀佛,普天之下,能知回头是岸者有几人!”   “大和尚,如你也体会到回头是岸之旨,何不回头?”   “老衲旨在息争,心中并无‘胜’念!”   “哈哈哈哈,难得,既不存好胜之念,自然也没有好名之心,不过,老夫倒是志在必 胜,大和尚,不要耽延时光,请!”   请字一出,身形微挫,横剑当胸。   “见性大师”高宣一声佛号,长剑斜领,口中道了一声:“请!”   空气紧张到无以复加。   两棚角落里,“索血书生”低低道了一声:“不好!”   宫仇心中一动,道:“怎样?”   “见性大师看来抱点到即止之心,而‘天狼尊者’却心存杀念!”   “大师不是敌手?”   “很难说,可能不是……”   “锵!”的一声金铁交鸣,剑气一闪而没,人影稍触即分。   除了极少数几个人,没有谁看得出双方如何出手交换了这一个照面。   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口边,面上那一种渴望“见性大师”得胜的表情,显露无遗,另 外,还存在着一种激赏这场罕世难逢的比斗成份。   人影再合再分。   又是一声震耳的金铁交鸣。   “见性大师”身形一个踉跄,脸上的肌肉急遽地抽搐,颓然道:“老衲输了!”   所有在场的各门派高手,一个个面色大变,心房也随着缩紧,“武圣”——“见性大 师”,众人心目中的偶像,竟然承认输了,而且只两个照面。   一阵难堪的死寂之后,紧接着是一阵哗然。   “见性大师”第三个照面输了半招,一除了三五个特出的高手外,没有人看得出来,本 来,他可以再战,他可以反击,但他不屑为此,这是风度,也是传统的武德。   “天狼尊者”狂妄地怪笑一声,道:“大和尚,公事已了,现在老夫要洗刷当年一剑之 耻,接招!”   声落招出,攻向了“见性大师”。   “见性大师”只好举剑相迎。   少林“大悟和尚”狂喝一声:“住手,还有人接战!”   但,“天狼尊者”置若罔闻,一剑紧似一剑,迫得“见性大师”毫无还手之力,眼看不 消十招,“见性大师”非被毁不可。   在场高手,个个愤怒填膺,但谁有能力接下这场面呢?   众人的目光,转向了“金剑盟太上诸葛武雄”。这场面只有他能收拾,因为他是被推选 的三位代表之一,同时,一丝丝的希望,也寄托在他身上,另一代表“丑剑客”根本不见到 场,可是,诸葛武雄安坐如山,连动也不动一下。   一声暴喝传处,“见性大师”袍袖被割了半幅。   这是整个中原武林的屈辱,因为“见性大师”是公推的代表。   就在此刻——   一条人影,飞泻入场,像是飞将军自天而降。   人影未被看清,场中央闪起五朵工整的梅花,映着日光,令人目眩神夺。   “丑剑客!”   “哦!丑剑客!”   惊呼之声,响成一片,像春雷似地震撼了全场。   “天狼尊者”不期然地收剑后退,目光扫向眼前的奇丑书生。   “见性大师”原本知道宫仇的底细,合掌当胸道:“老衲知道施主必来,这副重担交与 施主了,老衲告退!”   振腕抖剑,剑身震成了数段,散抛地上,然后举步向场外走去,没有说话,也没有和任 何人招呼,落寞地离开,四侍僮立即跟上,瞬间消失。   “武圣”败了,两个照面,所有的人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若非“丑剑客”适时现身,“见性大师”可能无法全身而退。   “金剑盟”盟主诸葛瑛粉腮惨变,陡地站起身来,又坐了回去。   “天狼尊者”目中青光闪烁,直瞪着宫仇道:“丑剑客,幸会,老夫正盼望阁下出 头!”   宫仇语冷如冰地道:“区区天南,竟敢藐视中原武林,你以为中原武林真的无人么?”   口语虽冷,心中却激动无比,面对“天狼尊者”,母亲惨死的情状,又重映脑海,他恨 不能把对方生撕活裂。   “天狼尊者”面上无半丝表情,死板阴森,像是人间的喜怒哀乐从来就不曾在他面上出 现过,只是,那双青光闪闪的眸子,令人不寒而栗,若是一般高手,根本不必谈过招,单是 那眸光,就足以使人慑服而有余。   南面棚中,金剑盟主诸葛瑛粉腮煞白,一副坐立难安之态。   “天狼尊者”与宫仇互相对视,久久,“天狼尊者”目中掠过一抹骇色。   全场静得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   不少高手,在频频拭着额上的冷汗。   宫仇明白当前的敌情,可不敢托大,他知道这一战只是许胜不许败,如果败了,中原武 林的威望,或许可由“金剑盟太上”来找回,但他报仇的计划便完全幻灭了。   同时,论剑术,他只有一招,生死荣辱全场系于这一招。   他缓缓掣出长剑,贯注了毕生修为的功力。   他再度开口发话,话声沉凝得象一粒粒钢珠:“阁下,你方才已动过手,如需要调息的 话,本剑客等你半个时辰!”   这话听来托大,但事实上却是光明磊落,不愿占丝毫便宜。   在场的都是武林中佼佼者,全在心里发出了一声赞叹。   “天狼尊者”目光向南棚中一扫,狞声道:“不用!”   依照“天狼尊者”所提条件,能击败他的人,将是武林共主,所以除了极少数的人外, 都希望“丑剑客”能获胜,他虽看似神秘,但比一心要称尊武林的“金剑盟太上”要好些, “金剑盟”对待江湖帮派的残酷手段,使每一个武林正义之士埋恨在心。   宫仇极快地再调匀了一次真气,高声道:“出手?”   “天狼尊者”狠声道:“要老夫先出手?”   “不错!”   “老夫先出手你就没有命了!”   “这正是本剑客告诉你的!”   “接招!”   剑芒像两条银蛇在空中一绞一扭。   “锵!”剑刃交击。   一声惨号象郁雷般破空而起。   人影陡地一分。   “砰!”的一声,红光进现,“天狼尊者”仰面栽了下去。   “丑剑客”长剑技地,兀立如一尊天神。   所有在场的群众,在这刹那之间,血脉似乎停止了运行,呼吸已然窒息,这场面,太出 乎人意料之外,使每一个人在意识中无法立即辨出是真是幻。   一招,只一招!   “天狼尊者”在“丑剑客”剑下一招毙命。   久久,四周才爆起一片轰雷似的喝采声。   喝采之声,足足持续了半刻光景,才为少林“大悟禅师”的话声所遏止。   “各位同道,武林以信为先,‘丑剑客’施主为中原武林维护了千载令誉,在武林史 上,亦为光辉之一页,照约定,应奉‘丑剑客’施主为……”   话声未落,猛听一声断喝道:“且慢!”   群雄目光转处,只见“金剑盟太上诸葛武雄”已离座,步入场中。   这位枭雄的举措,使每一个在场者均感到大惑不解。   诸葛瑛就原位起立,面上的表情,无法形容。   诸葛武雄来到场中央,目光穿过蒙面巾,向四周一扫,道:“武林共主,无论才德武 功,俱应冠盖群伦,‘丑剑客’剑劈‘天狼尊者’,为中原争取到无上的荣誉,本人十分钦 佩,不过,若论共主……”话锋至此一顿,目光再度游扫一遍,接着道:“本人首先不服, 现在当天下同道之面,公开向‘丑剑客’讨教!”   群情哗然,想不到诸葛武雄竟然要公开向“丑剑客”挑战,这所谓挑战,也就是争夺武 林共主之位,每一个人的面上,都露出了鄙夷与不愤之客。   少林“大悟禅师”僵立无语,白眉已紧聚在一起。   不久之前,“金剑盟”阴谋毒杀了武当“玉虚真人”等四十余剑手,曾引起武林公愤, 但“金剑盟”气焰嚣张,武林又缺乏领导,各善其身,加之各派人才调落,所以隐忍未发。   此次为了共御“天南”才暂时联结,但原有的仇恨,并未消失。   宫仇这时却陷入极度矛盾的情绪之中,他后悔一剑毁了“天狼尊者”,虽然,公私两 尽,一方面维护了武林公义,另一方面也报了血仇,但“天狼尊者”残杀母亲与阿姨“无情 仙子李芳芝”的事,却成了谜,人死了,要向谁去证实?   诸葛武雄面对宫仇,冷喝了一声道:“丑剑客,本人挑战!”   宫仇心头一震,神思回复,一看眼前的蒙面人,胸头杀机狂炽,咬紧牙关道:“什么, 你挑战?”   “不错,本人挑战!”   “为什么?”   “看看武林共主谁属!”   宫仇振声一笑道:“诸葛武推,本剑客根本无意于这虚名,不过,你阁下恐怕没有这机 会了!”   “什么意思?”   “今天你死定了!”   话声充满了栗人的杀机。   群雄又是一阵震天的喝采,不知道是佩服“丑剑客”的豪气,还是对于一个痛恨而又莫 奈其何的敌人受到挫辱时下意识中产生的一种快慰!   诸葛武雄栗声道:“丑剑客,今天你我大概只能有一个活在世上。”   宫仇沉声道:“对极了,本剑客正是这个意思!”   就在此刻——   一条人影,飞泻落入场心,她,正是“金剑盟”盟主诸葛瑛。   诸葛瑛目光首先扫向宫仇,目光中尽是幽怨骇凛之色。   宫仇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颤,目光注定诸葛武雄,不敢和她的目光相触。   诸葛武雄大声向诸葛瑛喝斥道:“退下去!”   诸葛瑛颤抖声音道:“爹,你没有理由要和他拼上斗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分出胜负也就算了!”   “你懂什么,本盟长老以下,有近百人毁在他手中,这笔帐能不算?”   “可是……”   “下去!”   宫仇心中不禁地激动了起来,诸葛瑛知道自己的真面目,但她却未向她父亲透露这份 情,的确令人心感,然而她哪知自己的真正身份呢?即使诸葛武雄不存心生死互见,自己也 不会放过他啊!   诸葛瑛目光移向宫仇,激颤地道:“丑剑客,阁下存心要争共主之位?”   宫仇冷漠地道:“本人并无此意!”   “希望阁下莫为己甚!”   言中之意,当然是希望宫仇得放手,且放手。   宫仇依然冷漠如故地道:“姑娘,你静看事情的发展吧!”   诸葛武雄再次暴喝一声:“退下去!”   诸葛瑛目不稍瞬地凝注了宫仇半晌,焦灼,企盼,幽怨,哀求……在目光中显露无余, 最后一跺脚退出场心。   场中空气再呈无比的紧张。   没有一个人开口,静观事态的发展。   “呛!”   金芒刺目,诸葛武雄掣出了“金剑”。   宫仇寒声道:“诸葛武雄,揭下你的蒙面巾!”   诸葛武雄狞笑一声道:“你何不撕落你的面具,让人见‘丑剑客’的真面目?”   “本人会的!”   “好,老夫答应你这死前的要求!”   “呀!”   声落,缓缓揭下面巾。   满场全是惊呼之声。   宫仇心头巨震,下意识地退了两步。   眼前的人,虬须绕颊,已呈灰白,目中青光闪闪有如电炬,额头上一道剑创,变成了一 道斜斜的凹槽,把前额一分为二。   他就是宫仇心目中谜一样的“疤面老者”。   “疤面老者”曾责池对诸葛瑛负义,曾威逼他说出“丑剑客”的行踪,他应该早想到对 方的身份,然而他想不到。   他同时也猛省对方蒙面的原因,“神针孙大娘”死前曾向“索血书生”透露过诸葛武雄 曾被“天狼尊者”剑伤,既然伤在面部,除了蒙面遮掩,别无他法。   思绪激荡之中,脱口道:“想不到是你!”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使诸葛武雄为之一怔。   宫仇陡地揭去面具。   惊呼之声再度响起。   诸葛武雄连步数退,目瞪如铃,骇然道:“宫仇!是你这小子。”   宫仇冷峻地道:“想不到吧?”   “的确出乎老夫意料之外!”   “还有更出你意外的事呢,本人名姓之上,该再加上一南字,南宫仇,‘无敌双剑’之 首南宫靖之后,老匹夫,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吧?”   诸葛武雄疤面剧变,厉声道:“南宫靖还有遗孤留在世的……”   “你后悔当初不斩草除根了吧?”   “小子,今天也一样……”   “可惜时过景迁,你不能如愿了!”   诸葛瑛怪叫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娇躯摇摇欲倒,她做梦也估不到占去了她全部劳 心的人,竟然是父亲的血海仇家,她这时才明白“丑剑客”一再向“金剑盟”下手的原因。   情况非常明显,两人之中只有一个人能活,这情势绝对无法改变。   一时之间,她的芳心片片碎了。   她不能眼睁睁望着悲剧发生,但她无法阻止这悲剧不上演。   一个是父亲,一个是爱人。   所有在场的武林高手,对十八年前“二贤庄”的惨案知之甚稔,只是不知道哪些是凶手 而已。   不可一世的倾世高手,竟然是一个二十不到的美少年,竟是意外之中的意外,一个个呆 若木鸡。   宫仇一振剑道:“出手!”   场面叠出另一个惊心动魄的高潮。   诸葛武雄额上的疤痕透出骇人红色,目中尽是煞芒,金剑徐徐上扬。   双方不约而同地向前挪近数步。   杀机在双方挪步之间达于顶点。   诸葛瑛忘了盟主身份,尖声厉叫道:“你们……不能啊!”   叫声,使南宫仇心头一颤,但随即又为杀机所掩,生、死、胜、负,他毫无把握,只有 一样他非常清楚,面对这最后一个顽强的仇人,不是生,便是死,此外别无选择,也没有任 何妥协的余地。   诸葛武雄也明白,如果不除去这可怕的仇人,“金剑盟”和他的生命,以及领袖天下的 雄心霸图,将随之幻灭。   彼此双方,都存同一意念——不毁了对方,就是被对方所毁。   黄白两道精芒一搅而分。   “锵锵锵!”一连串金刃碰击之声,震人耳鼓。   双方已交换了一个照面,令人目夺神摇。   盖代高手的生死之斗,施展的是倾古凌今的剑术,这场面,百年难逢。   人影分而又合。   但见剑气冲霄,剑刃撕风锐啸,金铁交鸣之声,阵阵扣人心弦。   远在五丈之外的观战群雄,犹觉劲风拂面如割。   诸葛瑛不自觉地离开了座位,娇躯簌簌直抖,芳容一片惨厉之色。   惊心动魄的场面,持续了半盏茶工夫,双方交换了不下百招。   一声栗喝传处,寒芒突敛,接着是一声自底的沉哼,使人毛骨悚然。   南宫仇长剑拄地,支持着摇摇不稳的身形,俊面苍白如纸,口角挂了两缕鲜血,急促的 喘息声遥遥可闻。   诸葛武雄双目暴睁,额上的疤痕变成了一条赤红的怪虫,扬在空中的金剑缓缓下垂,最 后,“呛!”的一声脱手掉地,身形一个路跄,栽了下去。   惊呼声像一片风暴席卷全场。   “爹!”   一声刺耳的厉叫,诸葛瑛扑入场心,哭倒诸葛武雄的尸身上。   另两条人影,自西棚中弹射而出,落在南宫仇的身前,一个是蓝衣蒙面人“索血书 生”,另一个是易了容的万凤真。   南宫仇面色木然,没有半丝表情。   万凤真关切万分地道:“仇哥哥,你受伤了?”   南宫仇冷冷地道:“内元受损,不要紧!”   “我们离开吧?”   “不!”   “为什么?”   “我不打算离开这‘轩辕台’了,真妹,你……走吧!”   万凤真粉肥大变,栗声道:“仇哥哥,你说什么?”   南宫仇的肌肉一阵牵动,怆然造:“真妹,我还有事待了!”   “什么事?”   “稍待你会明白!”   近卫六龙与首凤,全环列在诸葛瑛身后,表情在悲愤之中显得迷惘。   所有与会群雄,纷纷向场中央围拢。   诸葛瑛哭了一阵之后,陡地站起身来,拣起地上的“金剑”,粉面上一片铁青,举步向 南宫仇欺近,金剑映着日光,放射耀眼黄芒,在距南宫仇八尺之处,停住身形,目光以幽怨 又似根毒。   南宫仇此刻心如止水,平静地唤了一声:‘瑛妹!”   诸葛瑛芳心如割,强忍住满眶泪水,咬紧玉牙道:“南宫仇,你……杀了我父亲……”   南宫仇平静如恒地道:“是的,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而我承瑛妹殊恩深情,无以为 报,决心一死以谢,瑛妹,你可以下手了!”   万凤真尖叫一声:“仇哥哥,你……你……”   泪水随声而下。   所有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南宫仇黯然道:“真妹,大丈夫恩怨分明,我没有其它路可走,只是辜负你一片……”   喉头似有物哽住,以下的话,竟说不下去。   诸葛瑛厉声道:“南宫仇,论功力我不是你的敌手,要你就杀了我,否则我必杀你!”   南宫仇俊面上肌肉微微一动,道:“我不会还手的!”   说着,长剑归鞘。   诸葛瑛饱孕眶内的泪水,终于滚落粉腮,她爱他,付出了全部感情,而现在,他是她的 杀父仇人,语不成声地道:“你以为我不会杀你?”   南宫仇缓缓闭上双目,道:“请下手,这是唯一的了断方式!”   万凤真急气攻心,戟指南宫仇道:“你要做大丈夫,男子汉,恩怨分明,以为一死就可 以结束了一切么……”   群雄这才注意到这易钗而弁的书生,但仅是略感惊异而已,现场的气氛,已冲淡了一切 意外的现象。   南宫他从内心发出了一阵股栗,是的,他死了,恩怨两消,别人呢?   万凤真海样情深,难道可以辜负?   何二婶神志丧失,他答应设法为她求医,并寻觅地儿女的下落,难道可以食言?   自己的做法难道不算自私?   万凤真回头向诸葛瑛道:“你敢碰他一碰,我把你碎尸万段!”   声音中充满无边的杀机。   蓦在此刻——   “索血书生”怪叫一声道:“他不是“天狼尊者’!”   这一叫唤,犹如旱地焦雷,使得所有在场的高手心头一震,死者竟然不是“天狼尊者” 本人,这太出人意料之外。   南宫仇这一惊非同小可,一弹身到了“天狼尊者”尸旁,瞪视着“索血书生”道:“他 不是‘天狼尊者’?”   “不是!”   “何以见得?”   “他戴的是面具,‘天狼尊者’阴残凶暴,他一露面,从那木然的表情,我就怀疑此事 大有蹊跷,现在身临切近,才看出是人皮面具……”   “死者是谁?”   “不知道!”   南宫仇伸手虚空一抓,面具应手而揭,赫然是一个四十上下的中年汉子。   全场又是一阵骇然惊呼。   这汉子是谁?   为什么要冒充“天狼尊者”向中原武林挑战?   何以会具有这高身手,能打败“见性大师”?   诡谋的阴影,笼罩着每一个人的心头,“君山大会”并不是预期的那回事,这其中似乎 含有一个可怕的阴谋,假的“天狼尊者”死了,“金剑盟太上”也死了,但谜底却无法揭 穿。   南宫仇转身向诸葛瑛道:“瑛妹,发生意外,我在没有诛戮真正的‘天狼尊者’之前, 恕不能实践方才的诺言,请等待一段时间,我会自动来见你!”   诸葛瑛举目望天,良久,粉腮倏现一种坚毅之色,环顾群雄道:“诸位,君山大会到此 终了,本人现在当各位之面宣布,即日起解散‘金剑盟’,从兹而后,武林中将没有这个帮 派存在……”   “红花会长”抢先发话道:“盟主,请三思而行!”   诸葛瑛一挥手道:“我已三思过了,本盟多行不义,解散以谢武林!”   六龙与首凤齐齐垂下了头,似乎,他们了解诸葛瑛这明智的决定。   所有在场的群豪,一个个目瞪口呆,隐以武林盟主自居的“金剑盟”竟然自动宣布解 体,的确是意想不到的事。但这宣布出自盟主之口,当然丝毫不变。   少林“大悟禅师”高宣一声佛号,连称善哉!   诸葛瑛再次道:“本次大会,由敝盟首先发起,五大门派响应赞助,现在事已给束,不 周之处,本座在此谢过,各位可以请便了!”   当然,事情并未结束,“天狼尊者”既是冒充的,这其中大有文章,但又使人无从揣测 起,“金剑盟”宣布解散,诸葛武雄业已死亡,也无从追究起。   群雄怀着谜样的心情,纷纷离开。   日影西斜。   轩辕台上剩下了南宫仇、万凤真、“索血书生”、诸葛瑛和她手下六龙一凤七个近身侍 卫,另外,便是两具尸体。   场面在极度紧张之后,显得有些凄清,但杀机仍浮漾在冷森的空气中。   诸葛瑛目光瞟向“索血书生”道:“阁下,贵我双方的过节是否可以勾销!”   “索血书生”望望南宫仇一眼,然后沉声道:“盟主,你解散‘余剑盟’以谢武林,是 否出于诚意?”   诸葛瑛道:“当然!”   “如此本人同意不咎既往!”   诸葛瑛又向万凤真道:“你是万姑娘?”   万凤真除去头巾,抹去化装,恢复本来面目,冷冷道:“不错,是我!”   “万姑娘可有话说?”   “有!”   “请讲!”   “你宣布解散“金剑盟’是你的过人聪明处,否则……”   “怎样?”   “以贵盟的作为,已引起中原武林公愤,迟早必会灰飞烟灭,在此之前,我相信不止我 ‘奇门’一派,存心要血洗“金剑盟’!”   “如此,两位可以请便了!”   “不,待事情了断之后再说!”   “事情了断……”   “你与南宫仇之间的事!”   “两位要作中间人,抑是与南宫仇联手?”   “索血书生”接口道:“那得看事实如何发展!”   诸葛瑛栗声道:“我誓要杀他以慰父灵!”   万凤真杏眼一瞪,道:“诸葛瑛,谈杀他恐怕你办不到!”   诸葛瑛凄厉地一笑道:“除非我死了,否则这主意不会改变!”   万凤真毫不放松地道:“也许,这也是解决之道!”   南宫仇接口道:“瑛妹,我有言在先……”   “我不是你瑛妹!”   “盟主,我说过待杀了“天狼尊者’之后,自动给你交待?”   “你现在可以交待了!”   “我说办不到!”   “你的目的不过是向‘天狼尊者’索仇?”   “一点不错!”   “如果‘天狼尊者’已不在人世了呢?”   宫仇面色一变,采声道:“什么?难道他……”   诸葛瑛寒声道:“无妨告诉你,‘天狼尊者’尸身早已枯了!”   “他死了?”   “嗯,五年之前!”   南宫仇蹬地退了一个大步,厉声道:“不可能!”   “信不信由你,反正这是事实!”   “我要证据!”   “证据就是这张人皮面具,它是从‘天狼尊者’面上剥下来的!”   “你何以知道?”   “言止于此,信不信由你!”   “当真!”   “我诸葛瑛不屑于信口雌黄!”   “那以‘摧心破血掌’杀人的凶手是谁?”   “东方雷!”   “果然是他?”   “不过他已死了!”   “杀死东方雷的人又是谁?”   “他!”   说着,向假冒“天狼尊者”的尸身一指。   宫仇全身激动得簌簌直抖,这笔血仇,算是这样勾销了,杀死东方雷的人,旨在灭口, 但杀死“神针孙大娘”的凶手又是谁呢?   心念之中,脱口道:“杀死‘神针孙大娘’的凶手,难道也是他?”   “不错!”   “他是谁?”   “我不会告诉你,现在,我们之间的事该了断了!”   宫仇面上立起抽搐,窒了半刻,黯然点了点头,道:“好,你下手吧!”   万凤真粉腮一沉,杀机毕现,手中扣好了一把金针……   “索血书生”冷森森地道:“诸葛姑娘,本人说句放肆的话,令尊死有余辜!”   蓦在此刻——   一条人影,飞泻而至,眨眼到了众人身前,赫然是一个须眉皆白的清瞿老者,满面慈和 之相。   白发老者目光一扫地上的两具尸体,废然长声叹道:“天作孽,犹可为;人作孽,不可 活!”   南宫仇与万凤真等,惧感心头一震。   六龙一凤,已躬下身去。   诸葛瑛泪随声下,唤了一声:“伯父!”   “索血书生”凝视着白发老者道:“前辈是否人称‘佛心剑诸葛长雄’?”   “不措,阁下怎识得老夫?”   “揣测而已!”   南宫仇剑眉深锁,听称呼,这“佛心剑诸葛长雄”必是“金剑盟太上诸葛武雄”的兄 长,既号“佛心刻”,谅来必是侠义之流,不知现身何故?   “佛心剑诸葛长雄”喃喃自语道:“天道好还,令老夫欲哭无泪!”   诸葛瑛再次唤了一声:“伯父!”   “佛心剑”目光如电,迫视在诸葛瑛面上,道:“孩子,老夫告诉你一个事实,不要难 过!”   诸葛瑛拭干泪痕,愕然道:“伯父有何教言?”   “佛心剑”一指诸葛武雄的尸体道:“他不是你父亲!”   诸葛瑛如中雷殛,连退数步,颤声道:“伯父说什么?”   “老夫这逆天行事的弟弟,不是你父亲!”   “那……他是……”   “算养父吧!”   “侄女的身世……”   南宫仇与万凤真、“索血书生”、六龙一凤,莫不被这意外的话所震惊。   “佛心剑”沉吟了片刻,道:“孩子,事到如今,不得不告诉你,你养父先天缺陷,终 生不娶,你是十八年前,由他带回扶养长大的,那时,你尚在襁褓之中,出生才数日……”   诸葛瑛娇躯晃了两晃,悲声道:“伯父,我的身世?”   “老夫也不甚清楚,今天告诉你的用意,是希望你不要再继走迷途,你是女孩子,不适 合在武林中争长竟短,你八位师兄便是榜样!”   “侄女已当天下群雄之面,宣布解散‘金剑盟’!”   “好,明智之举!”   “伯父对侄女的来历一无所知?”   “我记得你身上似有一件饰物,是自小佩挂的,也许从那物件上可以探查出你的身世来 历!”   “哦,那玉锁!”   “玉锁?”   南宫仇怪叫一声,目不稍瞬地瞪视着诸葛瑛。   诸葛瑛骇然道:“玉锁怎么样?”   南宫仇激动得全身发颤,一颗心怦怦而跳,一把从胸前摘下那枚玉锁,平置掌心之中, 向诸葛瑛面前一送,道:“是否和这一样?”   “呀!”   诸葛瑛连退两步,粉腮剧变,道:“是……一般大小,你上面是什么字?”   “和字!”   “我的是合字!”   说着,掏出玉锁,果然是一模一样。   “和合玉锁”,不言可喻,原来必是一对。   南宫仇心中的激动简直无法形容,数年来,他日夕不忘的指腹为盟的妻子,想不到会是 美绝天人的“金剑盟”盟主诸葛瑛。   造物者的安排的确太神奇了。   诸葛瑛杏目中满是迷惘与骇诧之色,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世,这突如其来的演 变,把她震撼了,而更奇的是她与南宫仇各有一把相似的玉锁,更增加了事态的扑朔迷离, 可能,她的身世之中,包含了一则惊人的故事。   于是,她开口了,惶惑万状地道:“仇哥,这玉锁是怎么回事?”   南宫仇尽力抑制沸腾的情绪,颤声道:“瑛姐,它们本是一对,遭一次惨祸分开了!”   “什么,你……叫我瑛姐?”   “是的,如我所测不差,你比我早出世几天!”   “我……是谁?”   “你该姓何!”   “我姓何?”   “是的,‘二贤庄’二在主何一凡的遗孤,便是你!”   “二贤庄”惨案,诸葛瑛耳熟能详,想不到的是自己竟然是血案中的一份子,如此说 来,自己一直认为是父亲的人,竟是自己的血海仇人,这太不可思议了。   “呛啷!”金剑从手中跌落。   泪水,跟着泉涌而出。   “佛心剑诸葛长雄”老脸急遽地抽搐,可能,这情况太出他意料之外,他原来的意思是 要诸葛瑛不再继续诸葛武雄的行为,想不到诸葛瑛竟有这可怕的身世,当下向诸葛瑛身前移 近了两步,道:“孩子,人死恨消,一切恩怨,算是了结了,你允老夫把这两具尸体带走 吗?”   诸葛瑛目光一扫两具尸身,幽幽地道:“伯父,我仍这样称呼你,从此刻起,我叫何 瑛,与‘金剑盟’完全脱离关系,恳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   “解散金剑盟,遣走所有帮徒!”   “老夫答应你!”   何瑛拾起“金剑”,双手递与“佛心剑诸葛长雄”,道:“贵盟信物,谨此奉还!”   “佛心剑”接过“金剑”,凝思了半晌,突地伸指弹向剑身,“呛!”然声中,金剑断 为四截,随手抛弃地上。   “金剑”被毁,象征着“金剑盟”已不存在。   何瑛自小在盟中长大,当了数年盟主,内心仍有不少感概。   南宫仇冷眼旁观,片言不发,他是喜悦多于激动。   何瑛回首向“近卫六龙”道:“六位随太上师伯去吧!”   “六龙”黯然躬身,齐应了一声:“是!”   于是,“六龙”之二,各负起一具尸体,随在“佛心剑诸葛长雄”之后,默默离去,何 瑛转面又对“首凤陈素珍”道:“珍妹,我们相处如手足,我别无相赠,祝福你……”   陈素珍粉腮一黯,截断了何瑛的话头道:“盟主……”   “这称呼不适用了!   “小姐,我愿终身相随……”   “不,你有你的前途,你该去寻觅你的幸福!”   陈素珍眼圈一红,双膝跪地,道:“小姐,你要抛弃婢子?”   何瑛激动地扶起陈素珍道:“好,以后再说吧!”   陈素珍福了一福,退到何瑛身后。   南宫仇这才开口道:“瑛姐,那假扮‘天狼尊者”的到底是谁?”   “诸葛武雄的二弟子文亦扬!”   “为什么……”   “诸葛武雄想造成机会除去强敌,登上共主宝座!”   “哦!枭雄……那真正的‘天狼尊者’生死如何?”   “死了!”   “怎样死的?”   “当年诸葛武雄被‘天狼尊者’剑伤前额,引为终生之根,他无意中得到一本剑笈,苦 苦参修,于不久前潜往天南,剑劈‘天狼尊者’,此事江湖中无人知晓……”   “哦,对了,我想起一件事,‘天狼尊者’的师兄‘金刚童子’入中原的目的是查访凶 手,怪不得一意要见‘丑剑客’,在他想象中能剑劈‘天狼尊者’的,除了这一流剑手之 外,别人无法办到,可惜……”   “金刚童子仍是死于诸葛武雄之手!”   这些秘辛,听来令人毛骨悚然。   南宫仇继续追问道:“何以东方雷……”   “东方雷狼子野心,亟想领袖天南,诸葛武雄剑劈‘天狼尊者’之后,威迫利诱,使东 方雷就范,本想利用他串演‘君山大会’这一幕,想不到他被‘神针孙大娘’所制,迫问口 供,唯恐泄露机密,所以杀之灭口,而‘神针孙大娘’也终被杀害!”   “东方雷何以杀害二凤与五六两凤?”   “她三人本是东方雷师妹,奉令潜入中原,加入‘金剑盟’,伺机刺探诸葛武雄获得剑 笈的真伪,因那本剑笈据说是‘天南’一派在数十年前失落的,不想二、五、六三凤入盟之 后,存心脱离天南,没有执行命令,所以被杀!”   “哦!”   “还有……”   “先母与阿姨‘无情仙子李芳芝’……”   “我正要告诉你,也是东方雷下的手!”   南宫仇目蕴痛泪,很声道:“恨不能手刃凶徒,以慰先母之灵!”   场面暂时趋于沉静,各人有不同的心思……   久久,万凤真打破了沉寂,幽幽地道:“仇哥哥,恭喜你大仇得报,双锁合璧!”   南宫仇愕然道:“真妹,你……”   何瑛惑然道:“什么双锁合壁?”   万凤真酸溜溜地道:“当年南宫与何氏两家指腹为盟,以玉锁为记,明白了吧?”   何瑛杏目闪射一种异样的光辉,道:“仇弟,是真的吗?”   南宫仇俊面一红,道:“是这样!”   何瑛瞟了南宫仇一眼,羞赧地垂下螓首,芳心中的甜蜜,自不待言。   万凤真粉腮之上掠过一抹幽凄之色,沉声道:“仇哥哥,你爱我吗?”   南宫仇毫不犹豫地道:“这何用说吗?”   “永远?”   “是的!”   “好,我满意了,今后天涯海角,愿常相忆……”   南宫仇已意识到事态严重,急声道:“真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万凤真黯然神伤地道:“我该走了!”   “走?到哪里去?”   “天下之大,何处无容身之所!”   “真妹,你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我爱你,祝你与瑛姐永远幸福!”   “真妹……”   何瑛秀眉紧蹙,淡淡地道:“真妹,我知道仇弟一直不曾真正地爱过我,以前,是迫于 对势,现在,存在他心中的可能只是道义与父母的遗命,你与他才是真正的一对……”   万凤真怆然一笑道:“我不否认他对我的感情,但他一样地爱你,以前,限于仇,他想 爱而不能爱,否则他不会准备以死来结束这一段情仇,现在,他可以大胆地爱你,因你与他 名份早定,在此之前,他不断地提到另一个佩有玉锁的人,这是他念念不忘的心愿,谢谢你 的关爱,我诚挚地祝福你俩!”   说完,转身便走!   南宫仇顿时手足无措,张口欲呼,但发不出声音,一个是红颜知己,心心相印,一个是 婚盟早订,恩重情深,他无从取舍,更无从安排自己。   万凤真孤寂的身影,从台上消失。   “索血书生”忽道:“南宫老弟,别急,一切有我,再见!”   声落,人已在数丈之外。   何瑛道:“仇弟,‘索血书生’到底是什么来路?”   南宫仇摇摇头道:“不知道!”   “看来我该离开你才是……”   “瑛姐,不!”   “你很爱她?”   “这……我不否认!”   “你何不追下去?”   “南宫仇苦笑一声道:“由她去吧!”   “为了我?”   “瑛姐,我们去见二婶!”   “什么,我妈还在人世?”   “是的!”   “在哪里?”   “望天峰,可是……”   何瑛忘形地上前抓住南宫仇的手,连连摇撼道:“可是什么?”   南宫仇面色一惨,道:“二婶受的刺激太大,家毁,夫死,女失,所以她老人家神智失 常了!”   何瑛珠泪骤然滚落腮边,悲泣道:“仇弟,我们现在就走,我不知我妈是什么样子,十 多年来,认贼作父,唉……”   这一声长叹,表露了她内心的忧苦与悲痛。   诸葛武雄是她的仇人,但又不能完全抹煞十余年养育之恩,好在人死了,仇消了,否则 她将何以自处?   南宫仇一颔首道:“走吧!”   两人并肩而行,首凤陈素珍随后,驰下了“轩辕台”,回想半日前的一切,真象是一场 离奇的噩梦。   过了湖,在“岳阳楼”匆匆打尖,漏夜上道,奔向“望天峰”。   这一天,三人正奔行在沿江的官道之上,盘算日落之前,可以抵达“望天峰”。   何瑛心中激动无比,她即将看到未谋一面的亲生娘。   正行之间,一条人影迎面而来,远远大叫一声道:“宫仇少侠请留步!”   南宫仇一怔神,刹住身形,何瑛与陈素珍也同时收势。   来人直趋身前丈外之处才停下身来,赫然是一个短小精悍的青衣老者。   青衣老者一抱拳道:“南宫少侠别来无恙?”   他,正是青衣帮“巡察总监”、“神行客郑良”。   南宫仇急还一礼道:“郑前辈,想不到会是你!”   “少侠,小老头是劫后余生了!”   南宫仇替何瑛与陈素珍引见之后,道:“贵帮自遭两度惨祸之后,门人弟子怕已牺牲殆 尽了?”   “是的,天祸敝帮,使祖师蒙羞,所幸元气未绝,小老儿系奉命而来……”   “奉何人之命?”   “敝帮主!”   南宫仇心头一震,道:“我拜兄不是业已……”   “神行客郑良”答非所问地道:“本月十五日,敝帮在原来的秘舵所在地举行复帮大 典,盼少侠能赏光!”   “复帮大典?”   “是的!”   “帮主是谁?”   “少侠届时自知,小老儿未便饶舌,请原谅!”   “在下届时必到!”   “再见!”   “神行客郑良”拱手驰离。   南宫仇惑然道:“奇怪,‘青衣帮’两遭血劫,帮主‘辣手书生徐陵’业已罹难,尸首 早寒,是何人重振‘青衣帮’?”   何瑛面带愧色道:“我真觉得愧对武林同道,‘金剑盟’昔日所为,我是帮凶!”   “过去了,不提也罢,我们还是赶路要紧!”   望天峰头,石洞之中,一灯茕然,昏黄的灯光,照着五个人影,他(她)们正是南宫 仇、何瑛母女,陈素珍与老婶秋菊。   何瑛泪痕斑斑,伏跪在她母亲脚前,娇啼婉啭,令人鼻酸,可怜,她母亲神志丧失,对 眼前的景象,视若无睹。   南宫仇一阵苦思之后,倏地灵机一动,取过何瑛的玉锁,和自己的一面合起来,伸向何 二婶的眼前。   何二婶目视玉锁,面上忽起波动,凝神细思,散乱的眸光,居然渐渐聚合,象一个人, 在搜索遥远的记忆……   众人摒息而待,希望一个奇迹能出现。   久久!久久!何二婶突地开声道:“玉锁,这是‘和合玉锁’,我与南宫大嫂互相交换 的!”说完目光移向南宫仇等人的面上,反复审视,惶惑地道:“秋菊,他们是谁?”   激动,狂喜,充满了石洞,奇迹终于出现,玉锁唤回了何二婶的神智。   于是,劫后余生的家人,团聚了,悲剧告终。   数日之后,南宫仇单身上道,赶去参加“青衣帮”的复帮大典。   秘舵谷口,人影穿梭来往,大半是江湖同道来参与大典的。   南宫仇方抵谷口,一男一女,宁候道旁,男的是“索血书生”,女的赫然是投涧殉情的 邢玉娇,他心中的骇异,莫可言宣,难道她没有死,一时之间,他愣住了。   “索血书生”缓缓揭去面巾,露出一张双十剑创的脸。   南宫仇陡地退了一步,栗声道:“大哥,你……你……竟然还在人间,为什么早不显露 真面目?”   “索血书生”赫然正是拜兄“辣手书生徐陵”。   “辣手书生徐陵”激动地道:“仇弟,想不到会有今天!”   “大哥,怎么回事?”   “说来令人难信,当日为兄的负伤被迫落绝涧,自料万无生理,想不到被隐修涧底的家 师祖所救,绝处逢生,复得传本帮失传绝技,重出索讨血债,贱内邢玉娇也巧为家师祖所 救!”   “哦!”   “仇弟,大典之后,愚兄与你跑一趟东海白石岛!”   “这……为什么?”   “万凤真姑娘在等待你求亲!”   “哦!她……”   “问题是你那指腹为盟的妻子是否有容人之墓!”   南宫仇俊面绯红道:“这与何姑娘母女的意思不谋而合!”   “令岳母神智回复了?”   “是的!”说着,把玉锁唤回神志的经过述了一遍。   “辣手书生”抚掌大笑道:“仇弟,惨祸之后,这一点也足以安慰受创的心灵了,请, 大典之后立即动身赴白石岛求亲。”   邢玉娇也笑逐颜开地道:“仇弟,请先接受我的恭贺!”   南宫仇眼中滚出一抹泪光,痛苦与甜蜜同时涌上他的心头。   也面前不由晃出两张粉靥——何瑛和万凤真。 (全书完,秋草编辑此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