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云 《剑影侠魂》 引子     中原武林自少林寺灵空上人倡议七大门派结盟,共维武林正义,结束了纷扰之局,十年来,道长魔消,平静无波。   灵空上人圆寂之后,由武当玉虚真人接掌七派令符。   日久则顽生,由于各门派私心自用,加之各门派滥收徒弟,良秀不齐,而又后继无人,趋于没落,令符逐渐丧失约束力,七派之盟,成了有名无实。   俗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正成了中原武林的真实写照。   先有三才教崛起于南方,接着,是金龙帮兴起于大河以北。   于是,群雄纷纷崛起,据地为尊,当然,其中也不乏正义之士。   各江湖帮派之间,为了本身的利益和野心,互相争伐兼并。   于是,中原武林又复为血雨腥风所笼罩,回到了十二年前熙攘纷争的局面,情势犹如历史上的春秋战国时代。   这期间,许多残酷血腥的故事便应运而生,但也有可歌可泣的侠义故事涌现在这逆流当中。魔势猖狂,如果没有那些侠义之士,视生命如草芥,一心维护侠义之道,作中流砥柱,武林天下,岂非沦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然而,背上“侠义”之名,所付出的代价是惊人的。   就在这浊浪滔天的环境中,发生了这个千古为人唱颂的故事…… 第一章 舍身救孤     朔风呼号,灰蒙蒙的天空,低得像要覆压下来。   阵阵黄尘,使大地变成了一片混饨,鸟雀潜踪,路少行人。   两骑顶着刺骨寒风,在黄尘滚滚的开封道上疾驰,马儿鼻息咻咻,口喷白沫,不断地打着前失,看来这两匹马已奔驰了不少路程,已到了精疲力尽的程度。不久,黄尘止息,天空却飘起鹅毛大雪来。   视线较前开阔了些,这时,可以看出马上是两名三十岁的武士,遍身血污狼藉,形状狼狈不堪。其中一名武士,右手控缰,左手抱着一个两尺长的布包。   一声悲嘶,一匹马倒了下去,把那抱布包的武士掀了下去。接着是“呱呱”   的婴儿啼哭声,原来那布包里包的是一个婴儿。另一骑忙勒住马,焦急地道:   “师弟,摔伤了没有?”那抱婴儿的武士摇晃着站起身来,一面拍着婴孩一面颤声道:“没有!”“马儿不成了,怎么办?”   “我们步……行吧。”   “师弟,你我受伤之身,能逃出多远………”   “师兄,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丁,对方可能就要追来………   那被唤作大哥的武士,声色俱厉地道:“不,少主必须保全,你我弟兄受帮主的临危托孤,无论如何必须完成使命,方不负帮主知遇之思……”那唤作师弟的返身拉了拉缰绳,那匹马又悲嘶了数声,前蹄空踏,却挣不起来。“唉,天不佑人,怎办?”   远远地,雪花迷茫中,出现了数点人影。   “师弟,追兵到了!”   “我们只有舍马而行。”   “不,你换乘我的马,带着少主从小路快逃!”   “师兄,你呢?”   “我挡住追兵!”   “能……挡得住吗?”   “别管,你快走!”   “师兄……”   “人生自古谁无死,死得其时,死得其所,是武士最好的归宿。”  “师兄”做师弟的悲呼了一声,泪随声下。   “师弟你要做不义之人吗?”声音凄厉得令人颤栗。   黑点移近了,可以看出是一帮快马。   “师弟,少主交给你了,你必须抚养他成人,投名师,习绝艺,去吧!”   “师兄,你的牺牲………”   “少废话,我们一齐走,决逃不了,我必须把对方引上别的道。”   “师兄……”   “上马,走!否则我做鬼也不饶你……”   那做师弟的被迫无奈,抱着婴孩上了另一匹马,悲呼道:“师兄,愿天保佑你!”   “师弟,来生再见了,愿我们下世仍做师兄弟……”   字字悲壮,语语断肠,铁石心肠的人听了;也要为之落泪。   做师弟的双腿一夹马腹,高大路从斜刺里疾驰而去,追兵更近了,几乎可见马上人的衣着。   那做师兄的悲凉地一笑,手拍那跪在地上的马匹道:“马儿!马儿!你若有意成全我,就勉力驮我一程,我们得离这里远些!”那马儿似乎通灵性,居然奋力站丁起来,武士攀上马背,一声吆喝,马儿踉跄迈开四蹄,朝前奔去。“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夹着数声暴喝,十余骑马围了上来,马上人一色的黑色劲装,衣襟上绣着一条小小的金龙,为首的是一个面目阴沉的中年文士,青色儒衫,肋下斜挎一个招文袋。十余武士,纷纷下马,围成了一个圆圈。   中年文士嘿嘿一笑道:“范文昭,你们的脚程很快,令师弟吴方呢?”   那叫范文昭的武士,滑下马背,喘着气道: “申叔和,当真要赶尽杀绝?”   斩草不除根,来春必另发,范文昭,对敌人宽大,便是对自已残忍,你懂得这道理,令师弟呢?是否已经先行了一步?”  说完,在马上摆了摆手,道:“你们分一半去追!”   立即,有八名武士,跃上马背,风驰电掣而去。   范文昭厉声叫道:“我杀尽你们迭批刽于手……”   “唰!”地一声,长剑出鞘。   中年文士,飘身下马,迫到范文昭身前阴沉沉地道:“姓范的,放明白些,你师兄弟犯不上替主子卖命,识时务者为俊杰。”“放屁!”   “嘿嘿嘿嘿,别口出不逊,区区是念在你兄弟成名不易,所以好言相劝。”   “鬼手秀才,我斩了你!”   话音一落,一剑挥了出去,剑风飒飒卷得雪花向四外流散。   鬼手秀才申叔和单掌一挥,一道阴风卷处,范文昭连退了三步,手中剑几乎脱手飞去。同一时间,两名武士的剑尖,已抵住了他的后心。   鬼手秀才又是阴沉沉地一笑,道: “范文昭, ‘流云双剑客’的剑法,曾驰名武林,难逢三招之敌,可惜阁下身负重伤,强弯之未不足以穿鲁缟……”   “住刚范某恨不能把汝等剑剑诛绝。”   “可惜,阁下办不到了,是吧?”   “你准备把本人怎么样?”   “不怎么样,只要好好交出那小孩,以令师兄弟的身手各望,敝帮主必当重用!”“哈哈哈,范某岂是卖主求荣之人,你看错人了。”   “阁下当知擒虎容易纵虎难?”   “范某人并无视于生死!”   “死得有价值吗?”   “当然。”   “充其量落个家奴之名而已……”   “哈哈哈哈,范某人是家奴,你呢?是家奴还是走狗?”   鬼手秀才脸色一沉,喝道:“带走!”   范文昭身形一动,背后的双剑穿皮入肉,剧痛钻心,禁不住地哼出声。   他被反剪双手,挟带上马,一声呼哨。数骑马上了道。   雪,不知在何时停了,灰暗的天空,使人分不出什么时辰。   奔了一程,只见一骑快马,迎面飞奔而至,。双方齐齐勒马,道中来者是一名同样装束的金龙武士,那武士滚鞍下马,双手抱拳,躬身向鬼手秀才申叔和一礼道:“禀师爷,,三方人马业已到齐。”“怎么样?”   “没有发现。”   鬼手秀才申叔和沉吟了一会,道:“传令分成六队,严搜五十里之内!”   “遵命。”那武士应了一声,跃上马背,回头驰去。   鬼手秀才申叔和左右顾盼道:“到道旁林中去。”   数骑武士拨马人道旁林中,择了一个空地,把范文昭绑在树上。   鬼手秀才申叔和狞笑一声,道:“姓范的,说出你师弟藏身之地。”   “不知道!”   “不说?”   “姓申的,你这话问的多余!”   “啪!啪!”两记耳光,打得范文昭口喷血沫。   “说是不说?”   范文昭目眦欲裂地吼道:“申叔和,要我说吗……。”   “范文昭,你不想尝试在下的‘鬼手搜魂’吧?”   “你有什么酷毒手段,尽管使出来吧,大不了一死。”   “想死吗?死不了呢?”   “我范文昭死了变成鬼也要追你等之魂,”   “有种!”随着喝话之声,鬼手秀才挥手一指,范文昭顿时惨号起来,身躯扭曲;额头汗如雨下…那捆绳由于拼命地挣扎,陷入肉内,血水股股而流,惨不忍睹。“说是不说?”   “办不到!”   “范文昭,只消片刻,你将终生残废……”   “死”…且不惧……残废……又如何?”  “算你有种!”   伸手又是一拂。一声凄厉刺耳的惨叫,范文昭口鼻溢出血来,面孔已失去原形,目毗尽裂,血水顺眼角而下。“说了吧?”   惨号逐渐减弱,变成了牛喘。   鬼手秀才申叔和不知想丁什么主意,竟然出指解了范文昭“鬼手搜魂”的禁制,范文昭长喘了一口气,头垂在胸前,看来与死去整不多。“姓范的,你是存心舍身取义了?”   范文昭抬起了头,睁大了失神的血眼,惨厉但低沉他说:“正是如此。’“范文昭,在下为你不值,空负大好身手,不思轰轰烈烈地在武林中创一番事业,却为已死的主子尽恿忠,守愚义,‘宏道会’已经冰消瓦解……”  “你放屁!”   “范文昭,最后一句话,你说不说出那小孩藏匿之所?”   “不说!”   “很好,说与不说都是一样,告诉你,一根针也要寻它出来,别说是一个人,时间迟早而已,区区在下不想杀你,只取你两只脚掌,让你痛苦一辈子……”范文昭大叫一声,喷出一口鲜血,面容惨厉如鬼。   鬼手秀才申叔和退后一步,厉声道:“六号剑手!”   一名武士应声而到:“弟子在!”   “砍掉他的足掌!”   “遵命!”   “六号剑手”向前跨了几步,手中剑一扬,朝范文昭双足踝扫去。   “哇!”   一声惨号,震得在场的人心族摇摇,头皮发麻。   一条灰影疾掠而过。鬼手秀才申叔和大喝一声: “什么人?”   弹身便向灰影追去,他的反应,不谓不神速,但灰影太快了,快得有些不可思议,追出一段,什么也没看到,折返现插,只见地上躺着“六号剑手”的尸体,捆在树上的范文昭不见了,树身上印了一个狐狸头的粉记。在场的武士,全都直了眼。   鬼手秀才申叔和望着那“狐狸头”粉记,颤声道:“这老怪物怎会插上这一手?”众武士只有惊讶的份儿,武士之一忍不住问:“请问师爷,这粉滑子狗头……”“什么,你连狗头狐狸头都分不清?”   那武士面上一红,尴尬地道:“是的,请问狐狸头是何人的标记?”   鬼手秀才申叔和沉默了片刻,才说道:“听说过‘野狐禅’这名号吗?”   “野狐掸?!”   武士当中有人惊讶出声,但大半数仍是一脸茫然之色。   那原先发问的武士道: “属下孤陋寡闻,请问‘野狐禅’何许人也?”   鬼手秀才申叔和皱着眉头道:“我也是仅闻其名,不认其人……”   “哦!”   “据说是一个野和尚……”   “野和尚?”   “嗯,传说中,这野狐禅名虽和尚,其实荤腥不忌,根本不守佛门戒律,功高莫测,出道极早,性情怪解,难缠难惹,凡经他插手的事,现场均留狐狸头粉记,其人行踪飘忽,有时 数年不露面,所以其名不彰……”“不知道他为什么插上这一手?”   “也许是偶然,也许和‘流云双剑客’有什么渊源。”   “不知师爷对此事有……”  “这是意外,帮主定能原谅。”   “如‘野狐禅’与本帮做了对……”   鬼手秀才申叔和脸色一变,道:“此时不论这事。”   就在此时,一骑马疾冲入林,马上人高呼一声; “金龙令!”   所有的武士全部神情肃然,鬼手秀才申叔和躬身道:“接令!”   马上武士高擎一支绣有金龙的三角小旗, 口里朗声道:“帮主有令,关于追捕‘宏道会’遗孽之事,务必加紧完成,授权师爷申叔和,见机行事,本帮各堂主以次,所有弟于悉听指挥,此令!”  “遵令!”   武士收了令旗,掉头驰出林去。   “金龙帮”为了搜杀“流云双剑客”与“宏道会”会主的遗孤,全帮高手倾巢而出,由该帮师爷“鬼手秀才”申叔和坐镇开封府指挥行动。半月以来,铁骑四出,密探四布,把周围百里弄得鸡犬不宁,但要搜捕的对象,却如石沉大海,半点消息也没有。开封城外西南角约五里的佟家别墅,地处郊野,四无人家,近来不分昼夜,各色人等进出不停,显得诡秘万分。这一天,晌午时分,一个身背箩筐,弓腰驼背的人,来到了佟家别墅护庄河桥头,此人一顶大凉帽遮住头脸,叫人看不出年龄和面貌,手拄拐杖,样于是拾破烂的,但捡破烂的说什么也不会捡到这地方来。这就有点奇怪了……“站住!”   叱喝声中,两名黑衣汉子出现桥头,拦腰一站。   那怪人站住了,却没有抬头。   两壮汉之一喝问道:“长眼睛了吗?这是什么地方?”   怪人沉声答道:“这不是佟家别墅吗?”   壮汉一翻牛眼,冷笑一声:“不错。”   “也是‘金龙帮’新成立的分舵?”   两壮汉一怔,下意识地摸了摸剑柄,那问话的道:“朋友晕有为而来?”   “当然!”   “什么来路?”   “不必问,区区要见你们的申师爷。”   “什么,要见我们的申师爷?”   “不错。”   “有何贵干?”   “这不是你们能问的。”   那壮汉又是一愕,但随即冷笑了一声:“朋友,至少你得报上姓名。”   怪人抬头,挺腰,掀帽,两道如电目光,直射在壮汉面壮汉心头一震,颤声道:“阁下到底是何方高人?”   “流云双剑客之一的吴方。”   两壮汉闻言,面色大变,双双后退了两步,另一壮汉这时开了口:“阁下就是……吴大侠?”“不错!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在下立即禀报……”   “慢着,要申叔和出来见我。”   那壮汉怔了一怔,转身奔入庄中。   工夫不大,一个中年文士后随着八名“金龙帮”的武士匆匆奔出。   双方在桥头照了面。八名武士散了开来,各占了方位拔剑在手。   吴方冷笑道:“不必紧张,区区不是来流血的!”   鬼手秀才申权和一摆手:“你们都退后。”   八名武士齐齐退到桥头另一端。原先那壮汉下桥回到哨,位。  鬼手秀才前行两步,距吴方八尺站定。   吴方嘿嘿一笑,道:“感到意外吧。”   “感到十分意外!”   “区区此来,是为了一桩交易。”   “交易?什么交易?”   “在下愿意献出会主遗孤……”   鬼手秀才愕然大震,继而哈哈大笑道:“阁下这是明智之举。”   吴方沉声道:“什么意思?”   “识时务者为俊杰,敝帮主已下了决心,动员全帮人马,不达目的不罢休……”“不过,你并没有捉到我。”  “阁下知道这只是时间问题。”   “未见得。”  好!言归正传,阁下若是自动献出幼婴,帮主必当重用,以令师兄弟的身手,定可辅佐帮主完成大业。”  “住口!区区并非为此而来。”   “那是为什么?”   “区区说过是为了一桩交易。”   “哦,愿闻。”   “交换师兄范文昭!”   鬼手秀才面色微微一变,心想,看来范文昭被野狐禅救走的事,吴方并不知道,显然,他们师兄弟并无联系。心念间,阴阴一笑,道: “阁下背的筐子,想来便是幼婴?”   “不错。”   “何不放下?”  “我师兄呢?”  “哈哈哈哈,人言‘流云双剑客’份虽同门,亲如骨肉当真不假,可惜……”“可惜什么?”   “阁下暂时见不到令师兄了。”   吴方双目一红,大声道:“什么意思?”   鬼手秀才又打了一个哈哈:“敝帮主礼贤下士,对你师兄早已心仪,岂肯以无礼相加,令师兄范文昭执意不肯屈尊,平安寓去了。”“这话可信吗?”   “敝人以人格保证,令师兄无恙。”   吴方冷笑一声:“姓申的,你的人格令人怀疑………”      鬼手秀才竟然毫不动容,淡淡他说:“阁下未免辱人太甚了。”   “如此交易作罢。”   鬼手秀才面色又是一变,沉声道:“阁下在近日内必可与令师兄见面。”   “我难以相信。”   “那倒是件难事了。”   “姓申的,我话说在头里,如若我师兄有何不幸,我誓不罢休……”   “敝人可以人头做保。”   “那等我见了师兄再说……”   鬼手秀才一抬手:“且慢!”   “阁下还有什么话说?”   “还是交出婴儿的好。”   “办不到!”   “姓吴的,天下虽大,恐没有阁下的藏身之地。”   “咱们走着瞧。”   “并非危言耸听,自阁下现身之后,本帮弟子已奉命向此地集中,此刻,十里之内,恐怕已寸步难行。”   吴方目中杀光一闪,道:“要截击区区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这话不假,但本帮已决定不计代价,同时,现在敝人当不会坐视阁下离去。”   “区区已考虑到了。”   “但阁下忽略了一点。”   “哪一点?”   “背上婴儿的安全。”   吴方怔了一怔,咬牙切齿他说:“我与之共存亡!”   鬼手秀才哈哈一笑,道:“江湖兴替,自古皆然,阁下通达之人,何必执迷不悟,一个幼儿,寿夭贤愚尚在未知之中,‘宏道会’行将成为武林史上的陈迹,阁下到头来得到什么?”   吴方不禁有些动容。   鬼手秀才紧接着道:“献出幼儿,清了过节,还自由之身,如不甘居人下,自可另创事业。”   吴方浓眉紧蹙,不言不语,看似已被说动了心。   鬼手秀才紧接着道:“阁下此来,纯系为了令师兄的安危,而令师兄已逍遥而去,阁下献出幼婴,并不违背初衷,此言当否?”   吴方犹豫地道:“区区难以断定师兄的安危……”   鬼手秀才指天发誓道:“敝人可以指天为誓,范文昭不在敝帮手中。”   吴方沉默了片刻,痛苦地道:“此后江湖中再没有‘流云双剑’之名……”   鬼手秀才皮笑肉不笑他说: “阁下正当英年岂能轻言退隐!”   就在此时,鬼手秀才身后,,出现了四个黑衫中年人,年纪都在四十左右,胸前都绣着一条张牙舞瓜的金龙,几乎占了整个衣襟。   从四人眼中所露的精芒,可以看出是非比寻常的高手。   八道目光如八支电炬,直照在吴方的身上,鬼手秀才并不回头,示威似地用拇指往后一指,道:“这四位是敝帮的‘金龙护法’。”   “金龙护法”在“金龙帮”中是特级高手,平时决不轻易现身,当然更不用说出手了。现在一出现就是四人,用意不言自明了。   以吴方的功力,独战四名护法可能非常吃力,必得全力以赴,再加上鬼手秀才与八名金龙武士,结果不难想象。   吴方面上出现惊容。   鬼手秀才哈哈一笑道:“阁下,在与令师兄谋面之际,盼能劝说令师兄,敝帮虚位以待贤。”   吴方以断然的口吻道:“我师兄弟此生将终老林泉,不再过问扛湖是非了!”   “当然,当然,人各有志,只是惋惜两位的身手而已。”   “申叔和你言而有信,我师兄安然无恙?”   “敝人以指天为誓,身为武士,信誓重于生命!”   吴方咬了咬牙,铁青着脸道:“你们准备如何处置这无知幼儿?”   鬼手秀才阴阴地道:“这由帮主裁夺。”   “幼儿何辜,难道非要他命不可?”   “想来不会。”   “宏道会自会主南宫宏道以下,总共三百多条人命,这血已流得够多了。”   “江湖争伐,非此即彼。”   “这解释很好!”   “阁下,时间不早了……”   吴方脸上下阵抽搐,从背上放下筐子。   四大护法脚步一挪……   吴方厉声道:“不许靠近!”   四大护法止住脚步。   鬼手秀才嘴角噙着一抹阴笑,双目盯着那竹筐。   吴方伸手从筐中抱出一个白胖的婴儿,看上去还不满周岁,泪水从他的面上滴落,汗珠滚滚而下,双手颤抖得几乎抱不住婴儿。   鬼手秀才阴冷道:“如何证明这小儿的身份?”   吴方双目圆瞪,黑眼珠几乎突出眶外,目眦欲裂,口唇白里泛紫,急速地抖动,那份悲愤激越之情,令人看一眼便终生难忘。   鬼手秀才也为之心头泛寒,把头点子点,道: “交给我吧。”   吴方惨厉地道: “申叔和,我吴方今天做了这为人不齿,为神不容的事,情非得已,愿你们稍存人性,勿加杀害!”   鬼手秀才再阴狠,此刻也不由动容,沉声应道:“敝人尽力在帮主面前说情。”   吴方低头,深深看了那小儿一眼,泪水又滚滚而下。   是痛悔?   是愧疚之泪?   抑或是……   幼儿无知,竟然吮着手指而笑。   吴方大叫一声:“拿去!”   这两个字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迸出口,比哭还要难听。   幼儿身上放了一把镶珠砌玉的连鞘短剑,这是“宏道会”   的象征圣物。   鬼手秀才缓步上前,双手接过婴儿,眼望那把短剑,脸上绽开了欢喜之容,把头连点,就在鬼手秀才退开之际,四大“金龙护法”突地弹身上前,吴方猛一挫牙,转身闪电奔离。   四大“金龙护法”齐齐暴喝一声,尾追而去。   吴方的身法,快得令人咋舌,心中似乎早有准备,一个劲落荒而逃,不久便消失在一片林木之中。   四大“金龙护法”散开分四路穷迫不舍。   吴方入林后,借地隐身屏息而伏,等对方追过头之后,倒奔数十丈,从另一方面出林而去,另外找一地藏身,直到夜深,才又现身奔驰。   他远离大道而行,连乡下人家都避过,一口气行了百十里地之遥,已是天明时分,他才倒在一棵树下喘息。   约摸半个时辰光景,眼看东方已现鱼肚白色,他站起身来。   一条人影幽灵般耸立在他的面前,赫然是一个蒙面黑衣人。   吴方这一惊非同小可,不由自主地向后退身,手指搭上剑柄,定了定神道:   “什么人?”   黑衣蒙面人阴森森地道;“你这一问是多余,即然是蒙面,当然是不愿真面示人,何用问来历!”   “有什么指教?”   “杀你!”   吴方心头一震,道:“要杀区区?”   “不错!”   “什么理由?”   “因为你该杀。”   “区区何以该杀?”   蒙面人“嘿嘿”一阵冷笑:“‘流云双剑客’吴方是‘宏道会’会长的左右辅佐,在会中算是一人之下, ‘宏道会’被‘金龙帮’在一夜之间瓦解,会中弟子死伤殆尽,你不思报仇雪恨,反而出卖少主,苟且偷生,范文昭却为少主舍命,你简直不能算人,别说武士二宇了……”   吴方蹬蹬蹬退了三大步,面上的肌肉连连抽搐。   蒙面人又道:“流云双剑客该去掉那双字,你不配,‘流云剑客’只合留范文昭。”   吴方咬着牙道:“区区已绝意江湖!”   “像行尸走肉一样地活着!”   “区区不想争辩。”   “我要杀你这卑鄙之徒!”   “如果阁下有此信心的话,区区当然认命……”   “拔剑!”   吴方狠瞪了对方一眼,拔剑在手。   蒙面人也缓缓抽出长剑。   喝声中蒙面人的剑斜斜划出,剑法古怪到了极点,完全不类中原流派,吴方疾展流云剑法抵挡。   “呛啷啷!”   双剑交击,一道奇强的弹震之力,从蒙面人的剑身发出,吴方虎口一麻,长剑几乎脱手,对方剑尖已指上他的心窝。   吴方的魂惊出了窍,这种剑术,他生平第一次碰到,以自己的能力,竟接不下对方的一招,这太不可思议了,中原武林当中谁具备这等高深的武功呢?   蒙面人以冷得令人发毛的声音道:“你认命了?”   吴方惨然一笑道:“认命了……”   “可有什么遗言?”   吴方脸色连变,最后成了苍白,激动地道:“如阁下能宽限区区五日,让区区去交待一件大事,然后回到此地受死,如阁下没空,区区也到此地自决,如何?”   “吴方你不但无义,而且贪生怕死,你说的很好听,三尺童子会听你的,去吧!去死在别人手里,杀你污了我的剑,我不屑于向你这种东西下手!”   说完,蒙面人收剑,弹身,一闪面没。   吴方怔在当场,几次横剑向颈,但下不了手,最后,自语道:“我不能死!”   回剑入鞘,蹒踞奔离。   流水光阴,十数年过去了。   中原武林,又是一番变局,南七省是“三才教”的天下,北六省则“金龙帮”   称雄,其余各江湖小派,分别依附两大帮教,苟延残喘。   一教一帮,径渭分明。   七大门派各自为政,闭关自守,陷入空前的没落境地,声望一落干丈,提起这些名门大派,便令人摇头叹息,感慨万千。   在伏牛和熊耳两大山脉之交的一道无名山谷中,居然有人结庐而居,此谷与外界几乎完全隔绝,除了偶尔有猎人的行踪外,可说人迹罕至。   谷底向阳的山麓,面涧一块半亩大的平台上,三间茅屋背山面水而建,屋前是一块数丈宽的方场。方场四周,点缀着花畦莱圃,松涛竹韵,夹以淙淙流水,伊若世外桃园。   住在这里的不是高人,也非雅士。此时,旭日初升,谷内一片和煦景象。   茅屋前,一个荆钗布裙的中年妇女,正在低头纺织,方场上,一个山野装束的中年男子,与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用竹剑在比划,打得十分认真,“僻啦”   之声不绝于耳。   “唉……”一声幽怨的叹息,从那中年妇人口中发出。   少年跳出圈外,皱着眉道:“爹,妈又在叹气了。”   中年男子很勉强地一笑:“别管她,这是她老毛病了……”   少年咂着嘴道:“不,妈叹气必有原因,为什么您俩都瞒着我呢?”   “来,从头开始……”   “孩儿不练了。”   中年男子垂下手中的竹剑,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这少年穿着虽然土俗,但掩不住那灵秀之气,剑眉星目,齿白唇红。   “爹,孩儿今年几岁了?”   中年男子慈和地一笑道:“十三,你不是不知道。”   “但爹妈仍把孩儿当幼童看待。”   “这是什么话?”   少年以竹剑敲击着大腿,理直气壮地道:“有些事不该瞒着孩儿。”   中年男子苦苦一笑:“什么事瞒着你?”   “比如妈常年累月地叹气……”   “嘘……小声点。我们到涧边去。”   中年男子用食指在嘴边一比,低声说着,脚步已移动;父子俩到了涧边,在一光溜溜的大石头上坐了下来。   少年仍紧抓住原先的问题不放: “爹,妈为什么喜欢叹气?”   中年男子沉默了半刻,才悠悠地道:“她有件伤心事。”   “什么伤心事?”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你还小。”   少年哼了一声;“爹这话等于没说。”   “孩子,这事重大,必须要等你成人以后才能告诉你。”   “妈今年几岁了?”   “三十三!”   “你骗我。”   “骗你,爹几时骗过你?”   “妈两鬓已经花白还只三十三?”   中年男子长长叹了一口气,语音微颤地道:“因为她心里愁苦。”   少年苦着脸道:“还是那件伤心事?”   “对了。”   “爹为什么不劝她?”   “孩子,真正的伤心事,劝说是多余的。”   “难道让妈一直痛苦下去?”   “唉,我指望时间能冲淡她的痛苦,但……看来是不可能的了!”   “孩子去问妈……”   “不可。绝对不可以!”   “这……”   “那会使她更伤心,更痛苦。”   少年困惑地摇了摇头,闷声不响。   “孩子,我们谈点别的,不谈这个。”   “谈什么?”   “比如武功方面……”   提到武力,少年有些眉飞色舞、兴头又提起来了。   “爹,你当年是名剑手吗?”   “薄有微名。”   “告诉孩儿您当年的名号?”   中年男子脸色一变,道:“爹没有名号。”   “但那位每年冬天入山打猎的玉叔叔说,凡是江湖中出了名的武士,都有外号的,否则怎能算出名?”   “不完全这样,有时也有例外。”   “爹是例外吗?”   “嗯。”   “孩儿学的这一套剑法,在江湖中算几等?”   “这个……勉强可以算二等。”   “二等?”   “孩子,这已是算不错了,武术是无边的。”   “那一等的该是什么样?”   “罕有对手。但不论剑术如何高明,必须佐以内力,否则无法发挥其威力。”   “爹碰到过一流高手吗?”   中年男子闭上限睛,面色不停地变幻,最后睁开眼:“我生平只碰到过一人。”   少年兴致勃勃地问:“爹与他交过手吗?”   “嗯”   “能接多少招?”   “半招!”   少年惊声道:“半招?”   “不错,就半招!”   “这半招如何说法?”   “就是说接不下对方的一招。”   少年沮丧地道:“爹接不下对方一招,那孩儿……”说到这里,忍下不说了。   他内心的意思当然是自己苦练了又有何用,即使练到爹这种程度,还不是接不下人家的一招。   中年男子已知爱子心意,莞尔一笑,道:“孩子,万丈高楼平地起,你现在是扎基。”   少年心念一转道:“那剑手叫什么名字?”   中年男子面上掠过一抹痛苦之色,沉缓地道:“名号来历不详,是一个蒙面人!”   “那孩儿将来如何找他?”   中年男子一震:“孩子,你要找他?”   “是的。”   “为什么?”   “比剑。”   稚气的脸上流露出一股令人心折的豪迈之气。   中年男子脸上现出了欣慰之色,手扶爱子的头,柔声道:   “孩子,你知道为父的每两年出山一次为了什么?”   “不知道。但我早就想问了。”   “就是想找那蒙面人。”   “找到了没有?”   “没有。”   “爹要找他是想再较量一次吗?”   “孩子你错了,爹是希望……他能收你为徒!”   “我不干!”   “噫,孩子,你什么意思?”   “爹当年败在对方的剑下,将来孩儿让他败在我的剑下!”   “哈哈哈哈……真是童稚之言,你如能拜在他的门下,习得了他那套奇诡的剑法,为父也就满足了。”   少年点点头,表示顺服,不再争辩,改口道:“爹,仅凭黑衣蒙面,怎能分辨是否是当年的那剑手呢?”   “很简单;对方剑术玄奇古怪,决不似中原流派,而最大的特征是剑身上有一种弹震的力量,碰上功力差的,兵刃脱手,功力高的阻滞招式,使对手无法尽晨所长,当然,只有落败的份了。”   “这么说,那剑法是天下无敌了?”   “不尽然,天下岂有真正无敌的剑法,能人头上有能人,一山更比一山高,只不过特殊的高手难逢难遇罢了。”   少年点了点头,把这些话默记在心里,表面上他算是听从父亲的话了,其实,在他尚未成熟的心灵中仍坚持原来的想法。   黑衣蒙面人,怪剑法,剑身上有一种弹震之力发出。   他在心里重温了一遍父亲的话,生怕记不住似的。   “孩子,我们回屋去。”   “爹,孩儿想打猎去。”   “你上午的课业没完。”   “下午补吧。”   “孩子,我不喜欢你四处乱闯。”   “爹,那也是锻炼身手的方法啊。”   “话虽对,但是……”   “但是什么?”   “如果不幸碰上仇家……”   少年满脸不悦之色,道:“爹动不动就说仇家,自孩儿记事起,就听爹这么说,至少也有几百次了,几曾见过什么仇家?”   中年男子面色一肃,道:“孩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爹到底有多少仇家?”   “很难说,也许遍地都是,也许人家已经忘记了爹这个人。”   “孩儿不解。”   “以后会告诉你的。”   “何不现在呢?”   “你还小。”   “哼,又是这句话。”   “孩子,唉……”   “爹,孩儿说错了,向您赔不是。”   “乖孩子,这倒不用,你记得我日常叮嘱你的话吗?”   “记得,无论什么人,都不许说出爹的名讳。”   “嗯。”  .   “孩儿去打几只山鸡给爹下酒。”   “你还是要去?”   “孩儿会小心的,”   “好,你去吧,早些回来,跟妈说一声。”   “好的。”   少年喜孜孜地跳起身来,如飞向茅屋奔去。   中年男子望着那小小身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道:“这孩子天份极高,是一块练武的好材料,跟着我势将误了他,何处去访名师呢?”   少年奔进屋内,带了弓刀之物,出门亲了亲母亲的额头,飞跃而去。   做母亲的播了摇头,幽幽一笑:“淘气!”   中年男子回到了屋内妇人身边,温柔地道:“淑筠,十多年了,你还是不能原谅我当年不得已之错……”   妇人眼圈一红:“我没有怨你。”   “但你终日痛苦,使我心里不安。”   “方哥,也许我不对,但我是女人啊!”   “淑笃,忘了吧!”   “我怎么能忘……得呢?”   “吾儿聪明伶俐,将来非池中之物,难道不能使你安慰?”   妇人的泪水终于滚落粉腮,凄然道:“那是另一回事。”   “孩子长大了……”   “什么意思?”   “他懂得很多。”   “你们在涧边谈了些什么?”   “他问起你叹气愁苦的原因。”   “你告诉了他?”   “没有,他还问起你的年纪,他不信一个三十出头的人会两鬓霜白。”   “方哥,你五十不到,但也一样使人有花甲之感了。”   “筠妹,我并不比你好受啊……”   且说少年一个劲地奔入山中,如一头小鹿在林间驰走。转眼间,已越过两重山峰,来到了一个坡地林中,凭着经验,在搜索山鸡的踪迹。   “嗖!”   一只山鸡从丛中冲天而起,少年不慌不忙,一弹弹了出去。   “咯”地一声啼叫,山鸡应声而落。   少年展颜一笑,纵身过去捡取,手方伸出……   一个脆嫩的声音道:“喂!你倒会捡现成的!”   少年一惊缩手,抬头望去,不由得呆了。   眼前是一个年纪与他相仿的小姑娘,从衣着上看决非平时见过的山里人。   她很美,美得像母亲所说的故事当中的小仙女。   少女双手叉腰,鼓起两个红红的腮帮子。娇声道;“你不会说话吗?”   少年这一来被唤回了自尊心,冷冷他说:“谁不会说话?”   “会说话怎不开口?直着眼睛看人?”   少年一时答不上来,红着脸俯身又要去捡那只山鸡……   少女大声道:“喂,你真要捡现成的?”   少年可来气了,沉下脸道:“什么叫捡现成的?”   “别人打的东西,你不是捡现成的?”   “你要脸吗?”   “你要脸?”   “这山鸡本来是我打下来的……”   “不害臊!”   “不要脸!”   “你敢再说一句?”   “不要脸,怎样?”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印在少年的脸上,打得他脸上热辣辣的,一股怒气直冲上来,举手就是一掌,掌至中途又突然停了下来。   少女嫣然一笑:“你也会一手?”   “嗯。”   “为什么不打了?”   “好男不跟女斗。”   “格格格格……”小姑娘笑得前仰后合。   少年寒着脸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你一口大人腔,怎不好笑?”   少年面上一热,突然间他意识到有一种冲动,很希望能与这女孩亲近亲近,这是他自小生长深山轻易见不到生人,同年龄的还是头遭碰到。   “你如果喜欢这山鸡,送给你好了。”   “要你送,这分明是我打的!”   少年的怒火又升了上来:“凭什么说是你打的?”   “你又凭什么说是你打来的?”   “我用弹弓打的,不信看鸡身上的弹痕!”   “我用金钗射的,不信看鸡身上的金钗!”   少年怔了一怔,道了声“好”俯身拾起鸡,用手一比,道:“看头上的弹痕是假的吗?”   少女的眼睛乌溜溜一转:“你看鸡喉上是什么?”   少年审视,不由得呆了。山鸡的咽喉上果然插了一支小小的金钗,头尾贯穿,只露出了分许长短,单凭这一手法力道,自己便逊色多了。   少女伸指拔出金钗,插回头上,脆生生地一笑:“我们是同时打的,你的弓法不错。”   少年仙讪地道:“不及你的手法!”   少女偏头一想:“你是从哪里来的?”   “山那边,你呢?”   “也是山那边!”说着用手一指,与少年住的方向正好相反。   “你—个人出来?”   “嗯,不过我是第一次跑这么远………”   “多远?”   “总有十来里吧!”   “哦、我不远,翻过两座峰头便是。”   “你家里有些什么人?”   “爹,妈,和我。”   少女神情黯然:“我只有妈。”   少年眉头一皱道:“就只你和你妈住在这深山里?”   “嗯,那有什么?我妈本领大着呢,什么都不怕!”   “哦。”   “我叫周小玉,你叫什么?”   “我,我……”他记起父母的叮嘱,别随便向陌生人提名道姓,但人家已经自动说出了姓名,而自己……   “你没有名字?”   “当然有!”   “名字不雅,见不得人?”   “我叫吴维道。”   “呀,好名字!你今年几岁?”   “十三。”   “我十二。小你一岁。”   “你能常出采玩吗?”   “妈不让,但我会溜出来!”   吴维道看了看日色说:“我该回去了,明天一早我到前面的峰顶上等你。”   周小玉点点头:“我准来!”   俩小孩依依不舍地分别,等周小玉走远了,吴维道才想到山鸡在自己的手中,竟忘了要她带走,眼看已追她不上,而且也过了中饭时间,只好怀着一颗既兴奋又惆怅的心情奔回家去。   从这一天起,两小的身影,笑声,经常出没在十里之内的深山巨谷之间。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双方的情意,随着时日增进,但那完全是纯真的。十二三岁的孩子,当然不懂得儿女之私情,即使有那么一点点,也只是下意识中一种模糊的影子而已。   转眼之间半月过去,两小已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每天必须见面不可。   这一天一大早,吴维道不顾父母的阻止,拿起弓刀,又到了每天与周小玉会面的峰顶。   等了将近一个时辰,仍不见周小玉的影子,吴维道有些气恼,但也有些焦灼。   他想:昨天已经约好,今天去猎獐子,她到现在还不来,定是有意怄我。我非想办法唬她一下不可。思忖间,左右一阵顾盼,忽然有了主意。他折了一些枝条,在原地安设了一个捉山鸡的机关,然后又坐下来痴痴地等。   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   他下意识地用那柄打猎用的短刀,在石上刻着: “小玉、小玉……”石头刻满了还不见小玉的影子。   看看日色傍午,他气呼呼地站起身来, 自言自语地道:“哼!你不来,明天我也不来。让你一个人等……”   就在此刻,一个娇小的身影出现了,正是周小玉。   他想背过身去不理她,但又硬不起心肠,只气鼓鼓地站着。   周小玉脚步有些蹒跚,有气无力地挪着脚步,那平素挂在脸上的天真的笑容,连一丝影子都找不到了。   渐行渐近,他才看出她的眼睛有些红;心头不由一震。   她没像往常一样扑过来,在丈外就停住了。   吴维道脱口说道:“小玉,怎么回事?”   周小玉被他一问,竟哭了起来。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吴维道不禁有些手足无措。   周小玉举步再进,吴维道突地大叫一声:“别过来!”   周小玉一怔,跺了跺脚道:“连你也欺负我!”   吴维道一窘:“小玉,谁欺负你了?”   “我妈。”   吴维道一笑:“你妈欺负你,我毫无办法。”   小玉拭了拭泪痕,嗔道: “人家难过死了,你还笑得出来!”   吴维道用手中短刀一挑藤索,数根枝条暴弹而起。   周小玉惑然道:“这是什么?”   吴维道扮了个鬼脸:“本是见你迟迟不来,做好机关吓唬你的。”   “为什么不了?”   “因为怕见你哭!”   周小玉小鼻子一掀,小嘴一噘,哼了一声,翻着泪汪汪的鼻子道:“让你去使坏,以后人家不来了,看你作弄谁!”   “小玉,你不再来了?”   “嗯。”   吴维道眼圈一红,赌气他说:“你现在就走吧!”   周小玉幽幽地走近他的身旁,勉强一笑:“骗你的,我还来的,不过………”   “不过什么?”   “不能每天来!”   “为什么?”   周小玉鼓起腮帮手,强忍着打滚的泪水道:“妈不许我出来,她从来骂过我,但今天打了我……我,是偷着跑出来的。”   “那是我错怪了你。”   “道哥,我不能使妈太伤心,我……我不能天天来!”   吴维道低头想了一会,道:“小玉,我每天都来等你,不管你来不来。”   “道哥,你真好。”   “小玉,今天我们多玩一会,以后不知道几天才能见一次面!”   “好,我们还是照昨天说的,去猎獐子?”   “不,我们还是多谈一会。”   “依你吧。”   两人在石上相对而坐。   “小玉,我想到一个好主意!”   “什么好主意?”   “你告诉我你家的位置,我去找你。”   “不成!”   “为什么?”   “妈不许生人上门,她也不知道我们在一起玩。”   “我偷偷地去……”   “绝瞒不了妈,夜猫子在附近打呼她都能听到。”   “夜猫子会打呼?”   小玉脸一红:“这是形容妈的耳目灵警。”   “你妈一定是了不起的高手?”   “我想是的。”   “什么名号?”   “不知道,没听她提从前的事。”   “你不会问吗?”   “我不敢,一问她就生气。”   “都是一样的毛病。”   “什么一样的毛病?”   “我是说跟我爹娘一样的毛病,一问就是你的年纪太小。”   小玉接着他的话说:“将来会告诉你的。”   两小无邪地大笑起来。   吴维道突地敛住笑容,一本正经他说:“小玉,说真格的,也许我们将来有一天会离开,不再见面。”   周小玉神色一黯:“会吗?”   “我是这么想,可能会的,我听爹与妈谈话时,就曾说过什么……人生没有不散的宴席……什么聚散无常啦,如果我们真的有一天不能见面了,你会记得我吗?”   “当然,死也不会忘记的。”   “小玉,我也不会忘记你的!”   “道哥,我想……”   “想什么?”   “想送给你一件东西,以后你想我的时候,就可以看那东西……”   吴维道眼睛一亮,兴奋他说: “小玉,你要送我什么东西?”   “这个!”   周小玉从头发上拔下一根小小的金钗,红着脸递给吴维道,吴维道双手接过来。只见这金钗打造得十分精巧,钗身上有三条直纹,这是与众不同的地方。   “你喜欢吗?”   “当然,可是……”   “什么?”   “我没有东西送你,我身边没带什么……哦,有了,我把弹弓给你!”   “好呀!”   “小玉,我教你弹弓的打法,如果你不能出来,闲着没事,就练弹弓吧。”   “好,我也教你……”话说了一半停住了。   “教我金钗的手法吗?”   周小玉沉默了片刻,最后似下了最大的决心:“道哥,教是教你,你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妈知道了不得了!”   “那就算了吧。”   “不,我要教你!”   两人互相传授弓法与钗法,不知不觉已过了申牌时分。   周小玉抬头一看日色,愁眉苦脸地道:“我得回去了,时间不早了!记住,这金钗不能入任何人的眼。”   吴维道黯然神伤地道: “小玉,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再出来?”   “总得等上几天,让妈平了气……”   “好,记住,我是每天必到的。”   周小玉点头“嗯”了一声,眼睛红红的像是要哭出来,一跺脚,什么也没说,弹身飞奔而去。   吴维道望着她的身影从视线中消失,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他痴痴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抚弄着那支金钗,不知不觉时间飞快地消逝……   红日斜挂在山崩的树梢,数声猿啼,把吴维道从痴迷怅惆中唤醒;他懒洋洋地站起身,往家奔去,双脚似不带劲,一丝力气没有。   到了家屋前的涧边,只见数缕异样的火烟,在空中乱冒。   吴维道心中一动,一跃过涧,目光扫处不由全身发麻,眼前一黑,几乎栽了下去。呼吸在刹那间窒住了。   只见房屋已经烧成了一片废墟,余烬未熄,尚在冒着轻烟。   “妈!”他惨叫一声,向火场奔去。 第二章 孤雏血泪     至临近,眼中看到的是颓壁,灰烬,焦木。   变了,变了,一切都变了,两腿一软,他跌坐在地上,他想哭,但喉头似被什么东西塞住,哭不出声,脑海里麻木得成了真空。   残酷的现实,把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所有的一切,都击碎了。   父亲,母亲,家,在刹那间幻灭了。   是什么人下的毒手?·是父亲说的仇家吗?   此刻,他没有恨,没有悲哀……他的整个身心都麻木了。   太阳收尽了最后一抹余辉,自山巅沉没,瞑气四起,这似乎象征着这未成年的孩子将要进入可怕的黑暗之中。   他站起身来踏着灰烬,一步一步地木然挪动,突然——   两段焦炭似的东西映入眼帘,那是两具烧焦了的尸体。   “爹、娘一”   这时,他才放声大哭起来,他双膝跪地,匍匐近两段焦炭,伏尸大恸。   这就是慈爱的双亲吗?   这就是早晨还殷殷叮嘱自己要小心的双亲吗?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有这种惨事发生……   深山,荒谷,黄昏,泛滥着稚于的血泪悲啼。   天愁,地惨。   这一幅图画,铁石人看了也会伤心落泪。仅仅半天时间,他变成了孤儿。   声嘶,力竭,泪尽。   夜幕迅速地垂下。   一个意念,升上吴维道的脑海,仇人如果仍在附近;或许会回头再来,自己也遭不幸的话;断了吴家的根,绝了报仇的人。   小小的年纪能有这种想法,足证他是个不平凡的孩子。   他强忍着揣心断腹的痛楚,在靠山的林中,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清理了一个天然的岩穴,把烧成焦炭的尸体,搬入穴中,然后用土石封住了穴口,伏地哭拜了一番,乘夜奔离这生长的地方。   不知不觉,,他来到了他和周小玉分手的峰头,坐在了大石头上。   虎啸,狼嚎,果吼。   深山之夜,充满了凶险与恐怖。   现在自己已是无父无母无家的孤雏了,天下虽大,何处是容身之所?   投奔小玉母女?不成,小玉说过,她母亲不见生人,也不知道自己与她的来往。   小玉有一天溜出来,看不见自己,该如何想法?   他感到无比的酸楚和仿惶。眼睛里热辣辣的,但没有泪水,因为已经流光了。   他木然地坐在石头上,想了许多他从来不曾想过的问题,心头的黑暗阴晦,不亚于这深山之夜。   为什么自已会遭受这种惨绝人寰的事呢?,他想不透这道理。   在父母的爱的羽翼下,他从不知恨为何物,现在,他纯真的心里,开始萌动了恨的波澜,他恨杀父母毁家的凶手。   天亮了,旭日又照人间。   他痴痴地想,小玉会来吗?当然不会,昨天下午她说过的,要等一段时间,让她母亲消消气。   见到她又能怎样呢?她比自己小啊。   他抽出短刀,在石头上刻字:“小玉,你见不到我了,就在我们分别的那天晚上,我家已成灰烬,父母均遭意外。我走了,愿有一天我们能再见面。维道。”   日上三竿,他觉得非走不可了,这山,石,林,木,以至山中的飞禽走兽,似乎都与他有深厚的感情,但他非离开这熟悉生长之地不可了。   他取出小玉所赠的金钗,看了一看,又小心收好,心里暗道:“小玉,别了,我走了,不过将来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他起身下石,蹒踞地移动脚步,蓝天,白日,看在他眼里仍是了片黑暗。   突然——   一条灰影拦在身前,遮住丁他的视线,小小韵心灵一震,定睛一看,眼前站的是一个怪样的人,说他是和尚,头发足有三寸长,与胡须扎在一起,像一个鸟巢顶在头上;说他不是和尚,却穿了一件及膝盏的灰色僧袍。足踏芒靴,小腿整个露在外面。   吴维道愕然望着这怪人,因为这深山中除了猎户不曾来过生人。   怪人目光严厉如鹰隼,令人望而生畏,紧盯着吴维道目不转瞬。   他被看得心里发毛,脱口说道:“你是找人吗?”   “嗯。”   问完,没话了。   怪和尚冷冷地道:“娃儿,你是山中人?”   “是的!”   “听你口音,不是土著。”   “您说的不错!”   “你家住在哪里?”   提到家,吴维道心在滴血,勉强保持平静的语言:“在前面山中。”   “家中有什么人?”   “师父问这些干什么?”   怪和尚浓眉耸动,一字一顿他说:“你父亲是‘流云双剑客’之一的吴方?”   吴维道心头剧震,一连退了两步,骇然望着对方,他不知道父亲当年的外号,但名字是说对了,想不到父亲是“流云双剑客”之一,那另外一个呢?   怪和尚目中射出了锐利光芒,大声道:“说,是不是?”   吴维道陡然警觉,莫非这怪和尚便是杀父母焚家园的仇人?不然,他怎会无端地出现在山中,又怎会一口道出自己的来路了是否要搜杀自己,斩草除根。   恨:使他忘记了一切,双目中进发出怨恨之光,他拔出了腰刀。   “是又怎样?”   怪和尚仰夭大笑:“哈哈哈哈,终于找到了,真是老天有眼!”   “你要怎样?”   “吴方这种人居然也会有后,可巧碰到了洒家。”   吴维道厉声道:“你杀了我父母?”   怪和尚显然一震:“你说什么?”   “你是杀我父母的凶手?”   “什么?你父母被杀了?”   吴维道一愣,暗想,难道他不是凶手?但听他的口气,似乎与父母有仇。   怪和尚紧追着问:“何时发生的事?”   “昨天下午。”   “哈哈哈哈,死得好,免得洒家动手。”   “你……不是凶手?”   “洒家是准备做凶手的,既有别人代劳,倒也省事!”   “我父母生前与你出家人有何怨仇?”   “吴方不忠、不义、不仁、不孝,早该死了!”   吴维道厉声吼道:“你侮辱我父亲!”   手中短刀一扬,向怪和尚当心刺去。   怪和尚嘿嘿一笑,不知使的什么手法,一下于扣住了吴维道的手腕,一用力,短刀落地。   吴维道小脸发紫,血脉贫张,厉声叫道: “你要把我怎样?”   怪和尚铁青着脸道: “龙生龙种,鼠生鼠子,酒家要杀你!”   吴维道满腹仇恨,毫无惧意,狂声道:“杀吧!”   “你不怕死?”   “死有什么可怕?我现在年纪小,功力不如你,否则我一样杀你!”   “哈哈,有种!”   手掌一扬,按向吴维道的“天灵盖”……吴维道目毗欲裂,虽是恨扳,却只有任人宰杀的份儿。   怪和尚的手掌,在触及吴维道“天灵”的刹那,突地长长地一叹,收了回来,以一种异样的声音道,“任他不仁,我不   能不义。”   吴维道怨毒地道: “和尚你今日不杀我,有一天我会杀你!”   怪和尚双目一瞪,手掌又要抬起,但随之又放下,不再说什么,一闪而逝。   吴维道心中五味杂陈,悲愤万状,心想,从现在起,我要访名师,习绝艺,报血海深仇,杀尽这些坏人。   他捡回了短刀,插回腰间,认出了出山方向,弹身奔去。   翻山过岭,越涧涉谷,是他从小习惯了的,倒不觉得苦,只是悲愤难抑,内心的剧痛,使这十二三岁的孩子,不胜忍受。   渴饮泉水,饥食野果,问或也猎些山禽小兽,山中行程,倒也容易对付,出了山问题可就大了,他身五分文。   起先,碍于自尊,只饮水止饥,三天下来,他已饿得头昏眼花,四肢七力,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面子不能维持生命,人不饮食,就不能活下去。   他不能偷,不能抢,摆在眼前的路只有一条,沿门乞讨。   当他第一次开口乞讨,接过人家施舍的残汤剩饭,真是羞愧欲死,那一天,他夜宿破庙,整整哭了一夜。   乞讨也不容易,帮有帮法,行有行规,求乞就得加入丐帮,这是他所不愿的。   第二天,他便遭到了丐帮弟子的干涉。   他只能偷偷摸摸地行乞,这使他欲哭无泪。   天地虽大,似乎没有他吴维道的容身之地。   行乞终生吗?将来是何结局?   傍晚,他带着一身的屈辱与疲倦,回到他那间破庙,一看,不由得气冲顶门,他赖以生存的一个稻草铺,已被拆散,稻草撤了满地,火堆被扫平,一个捡来用来烧食物汤水的破瓦罐,砸得粉碎。   愤怒交加,不禁滴下了几滴伤心的泪水。   回想在父母的卵翼下所过的安适的生活,似有天堂地狱之别。   是谁,做这雪上加霜的事?   就在此刻,两个中年乞丐现身眼前。   吴维道忍了忍说:“小可与两位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何以如此对待一个落难的孩子?”   两丐当中长得一副锅底面皮的冷冷他说:“小子,你已受到警告,为什么还敢在此地乞讨?”   “落难行乞,也要受欺凌吗?”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你必须加入丐帮!”   “小可并不想终生行乞。”   “那你就滚开此地!”   吴维道咬了咬牙说:“二位,沦入乞讨,已属不幸,何必以此相迫?”   另一马脸的道:“全是废话!”   “两位要怎样?”   “就是刚才那句话!”   “听说丐帮人物最讲道义,何以……”   “小子,重道义是一回事,守规矩是另一回事。”   “两位是迫人进入绝境吗?”   “随你怎么说。”   吴维道已忍无可忍,面对两个身形比他大,倍的中年乞丐,毫无惧色,手一摆,指着外面道:“两位请便!”   两乞丐一翻眼,手中打狗棒在地上重重地一顿,那马脸的冷笑一声:“小子,你大概是皮痒痒了吧?”   “请便!”   “老子教训教训你!”   喝话声中,左手一伸一抓向吴维道当胸,他认定这毛头小子手到擒来。   “注意!”   黑面孔的大叫一声,但闷哼之声己起,马脸丐的左臂被吴维道切了一掌,痛得他眦牙咧嘴,张马脸拉得更长了。   “好小子,看不出你还练过把式!”   呼地一杖,兜头盖脸砸了下来。   吴维道自幼曼父母的熏陶,年纪不大,但身手已有相当的根基,一偏身轻巧地闪过杖势,一掌切向对方腰间。   “哎哟!”马脸丐踉跄了四五步,才稳住身形。   马脸丐怪叫一声:“老三,你我走了眼,这小子不简单。”   马脸丐羞怒难当,手中打狗棒抡起,恶狠狠地再次出手攻向吴维道。吴维道闪身挪了开会,拔出了腰间的短刀,黑脸丐怒喝一声,抡杖而上。两根杖一左一右,夹击而出。   吴维道知道无法善了,而且内心早已蓄满仇恨,穿入杖影之中,短刀急划……   “哟!”   人影一合而讣,黑脸的左肋鲜血泪旧而冒。   “老三见红了。”   “宰了他!”   两根打狗棒再度誊起,杖影如山,杖风呼呼,这两丐身手倒是不赖。   吴维道的佩刀照“流云剑法”施展开来,虽说劲道不足,但凌厉的招式子令人咋舌,两丐被迫得团团乱转,仅四个照面,两丐惨哼着退了下去,身上全挂了彩。这是吴维遭出道以来第一次出手伤人。   马脸丐厉声道:“小子,真真看不出来你,你等着瞧,管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吴维道恨恨地哼了一声,没有答腔。   两名乞丐狼狈地逃出庙去。   吴维道终究还是一个孩子,马脸丐临去的话,使他惶惑不,安,丐帮子弟到处都是。这一惹上,后患无穷,除非速离此地,结束行乞生涯。但身无分文,也没有亲朋好友可以投靠,不行乞,只有活活饿死。仿惶!   绝望!   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片黑暗。他简直不敢想像以后的结局。   他颓然坐在殿廊砖地上,口里喃喃道:“爹娘啊!要孩儿如何活下去?孩儿要活下去为你们报仇,但……孩儿走投无路啊!”   衰哀断肠语,令人一掬同情之泪。   “是这里吗?”   “是的!”   “恐怕早已溜了!”   “除非这小子长出翅膀来飞上天。”   吴维道被话语声从哀伤中惊醒,一挺身站了起来,手中仍然紧握着那柄在山中打猎用的短刀,暗自在心里道:“躲也躲不掉的,干脆拼了吧。死也好,活也好……”   三条人影呈现在眼前,当先的是一个高大凶恶的壮年乞丐,后随方才离去的两名中年乞丐。   “就是这小玩艺?”   “就是他!”   “哼,两个大人,栽在一个小孩于手里,实在丢人!”   “大人,好歹总得出这口气……”   马脸丐接过话说。   壮年丐大步迫近吴维道,冷森森地一笑:“小子,你这般年纪真活腻了,老子今天非要你啃上不可!”   吴维道咬着牙,紧握着短刀,瞪着对方,血在加速地奔流。   “呼”!打狗棒挟风雷之势,罩身而至。   一出手,就看出这壮年乞丐的功力比之两丐高明多了。   吴维道短刀挥起一片雪花,封住门户,刀杖相碰,短刀几乎脱手飞去。   双方一搭手,展开了一场恶斗,只见杖影如山,刀光胜雪,打得难解难分。   转眼过了七八招,吴维道终究人小力弱,短刀对长棒,兵刃上也占下风。同时丐帮的打狗棒法,虽有功力深浅的不同;但玄妙之处是一样的,到了第十招,已是险象横生。   “撒手!”   “哎!”   短刀被挑飞。   “躺下!”   闷哼声中,吴维道仰身栽了下去。这一杖正扫在膝盖上。   原先的两丐,一拥而上,一左一有把吴维道拎着胳膊架了起来。“啪啪”两记耳光,打得吴绚道口喷血沫,眼前金星乱冒。   吴维道力挣不脱,怨气直冲顶门,目毗欲裂。   马脸丐狞声道:“小子,这回有你的了,大人,动手啊!”   壮年丐手中打狗棒一抢,大喝一声:“放手!”   两丐一松手,打狗棒没头投脑地如雨洒下,吴维道再度躺下,竹棒仍不断地落在身上,他咬紧牙关不吭声。   片刻工夫,他被打得遍体鳞伤,眼前阵阵发黑,他想,今天看来非被活活打死不可。   黑脸丐冷冷地道:“看他小骨头硬,还是我的棒子硬!”   口里说着;手中加了力道。   “住手!”   一声震耳断喝,突然传来。   三丐一看来人,脸色大变,齐齐后退去。齐齐行了大礼,颤声道:“参见长老。”   吴维道勉强转过身来,睁眼望去,只见一黄衣老丐站在两丈之处,满面罩霜,那神情威严十分,腰系六结草绳。   照丐帮规矩,帮主是七结,长老是六结,总香主是五结,其余掌令、分舵主、各坛香主,各为四结,分舵属下支舵主为三结。   这六结老丐身份仅决于帮主,三丐怎能不惊。   黄衣老丐扫了地上的吴维道一眼,灰眉一皱,道:“你等是哪舵弟子?”   黑脸丐战战兢兢地应道:“弟子是汝州分舵属下的第三支舵!”   “你们同门相残?”   “禀长老,他不是本门弟子。”   “怎么回事?”   “他不听警告,在此地行乞,又拒绝加入本门。”   “所以你们便对他下手?”   “这……”   “他沦为乞丐,必有奇惨遭遇,”说到此,话锋一转厉声道:“欺孤凌寡,帮规所不容,你们实在是胆大妄为。”   三丐面色变了又变,额上渗出了汗珠,齐齐颤声道:“弟子等知罪!”   黄衣老丐一摆手,厉声道:“回支舵听候处置!”   三丐又叩了一个头,齐应:“谨遵法谕,谢长者恩典!”   相继起身,狼狈逃窜。   吴维道挣扎着坐了起来,心里对老丐十分感激。   黄衣老丐走近数步,温言道:“老化子是丐帮长老,人称侠丐陶芳’!”   “陶老前辈……”   “老化子为门下不肖之徒的恶行,向小友道歉!”   “不敢当。”   “侠丐陶芳”从怀中掏出数粒丹丸,俯身递给吴维道。   “小友,这是本门的伤丹,你先服两粒,其余的用水化开,敷在伤处!”   吴维道接过,道:“谢谢老前辈!”   “侠丐陶芳”检查了一下伤势,道: “皮肉之伤,还不打紧,他三人太可恶,必受重罚,小友何以落得如此模样?”   吴维道心头一紧,咬牙道: “晚辈遭遇不幸,家毁人亡,只剩下我孤身一人。”   “啊,你父母也是武林中人?”   “是的!”   “你叫何名?”   “吴维道。”   “看你相貌骨骼,出身不凡,而且是一上乘练武之材,你……不愿加入本门?”   “这……请老前辈宽宥。”   “不必,这是不能相强的,小友,你大可拜门投师,或暂寻个容身之处,何必定要沿门告化……”   “是的,谢老前辈金言!”   “本来……唉!老化于很中意你这块料……你既无意托身这一行,算了!”   吴维道心中一动,如能拜这丐帮长老为师,说不定能练成绝艺,可是身列丐门,岂不令泉下双亲不安?……   不行,不能做这辱没祖宗之事。   他立即想到周小玉,如果将来能见面, 自己当了乞丐,这岂非……   “侠丐陶芳”自怀中掏出一些碎银,道:“小友,这区区之数,给你做盘缠,你赶快寻个托身之处!”   吴维遭双眼湿润了,现实不容他拒绝老丐的恩惠,翻身伏地,道:“晚辈愧受了,当永世不忘!”   “侠丐陶芳”一摇手道:“不必,武林同气连枝,这算不了什么!”   由汝州北上。   这一天,吴维道到了嵩山脚下,忽然心头涌起一个意念,少林寺为武林领袖门派,历代人才辈出,向有收俗家弟子之例,自己何不到寺中请求留……   想到这,他自以为得计,喜孜孜地在山下买了些大饼充饥,然后登山。   晌午时分,来到了少林寺山门之前。一个虎面僧人,向他合掌道:“小施主何来?”   吴维道想了想,才嗫嚅地道:“小子前来拜师习艺,请大师方便!”   虎面僧眉一皱道:“本寺近来不收俗家弟子!”   吴维道心中一惊,道:“请大师通告一声,也许贵寺方丈见小可孤苦无依,破例收容也说不定?”   “不可能!”   “请大师慈悲!”   虎面僧迟疑了一阵,道:“随贫憎来!”   吴维道怀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随着守山门的虎面僧,直奔寺前。   来到寺前,那巍峨的建筑,雄壮的气派,使吴维道内心惊叹不已,一个山居的孩子偶尔跑一趟山镇,几曾见过这等建筑。   虎面僧嘱咐吴维道在寺门外候着,然后与守寺门的说了几句话,自回山门去了。   吴维道忐忑不安地候了半刻光景,才见一个白眉老僧,出现寺门。   守寺门的赶紧走到吴维道身边,道:“小施主,那位是本寺院‘法本大师’,有话问你,快去吧!”   吴维道三步并做两步走近寺门,恭施一礼,道:“参见大师!”   法本大师威严的目光一扫吴维道,沉缓地道:“小施主请说来意?”   吴维道镇定了一下心神,道:“晚辈孤身一人,无依无靠,恳求贵寺收容!”   “小施主,本寺并非专门收容孤儿的!”   “大师,晚辈说错了,晚辈的意思是请求收归门下,习武练技!”   “施主业已身带武艺?”   吴维道暗惊这老和尚的目光锐利,居然一眼便看出自己是带艺投师,当下又施一礼恭谨地道:“晚辈曾随父母练了些粗浅功夫!”   “小施主的意思是要剃度?”   吴维道小脸一红,道: “晚辈……想求贵寺收为俗家弟子!”   “法本大师”微微一笑道: “方丈有谕,俗家弟子一律不收!”   吴维道一颗心顿向下沉,不当乞丐难道来当和尚,这非自己的本愿啊!但自己走投无路何处是归宿?心念之间,双膝一屈,跪了下去,道:“请大师慈悲!”   “法本大师”端详了他几眼,微微颔了颔首,自语般地道:“确是难得奇才!”   吴维道心中一喜,看样子已有了转机。   “小施主何名?”   “晚辈吴维道!”   “今年几岁了?”   “十三!”   “家世?”   吴维道不由一顿,父亲生前再三告诫,不能随便道出身世,但今日情况不同,既望人家收容,就得报出身世,否则谁会收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于是他脱口说:   “先父吴方!”   “吴方?”   “是的!”   “法本大师”沉思片刻,突然脸色一变,道:“可是,流云双剑客’之一,的吴方?”   吴维道惶然道:“是的!”   “法本大师”老脸突然一沉,道:“小施主,本寺不能收容你,赶快下山去吧!”   吴维道呼吸为之一室,惑然道:“大师,为何不能收容晚辈?”   “因为你是吴方之子!”   吴维道双目圆睁,连退几步,激动万状地道:“大师,这话如何解说?”   “不必问了,你去吧!”   “晚辈不能如此不明白地走!”   “法本大师”口里宣了一声佛号,道:“小施主一定要问,老袖只有直言了,吴方为人不忠,不仁,不义,为同道所不齿,一般侠义之上,皆欲杀之而后快,小施主,你明白了?”   吴维遭如遭迅雷击顶,眼前一黑,几乎栽了下去。   想不到父亲是这么一个为武林同道所不齿的人。   山中怪和尚的话,也是这么几句,父亲真是这样一个人吗?   自己矢志练武习艺,报血仇,难道全归于空吗?   但依自己的记忆,观察,父亲生前的言行举止,他怎么会是这种人呢?   他想问个水落石出,“法本大师”业已消失在山门之内。   他怀着万分凄怆的心情,离开了少室峰,下了嵩山。   这比父母的惨死更令他难受,因为死是人人所难免的,只是死的值不值而巳,但死后的声名是永不消失的。   入夜,他寻了个山脚的土地庙安身,小小的心灵,实在不堪再一次的打击了,他想,自己活下去有意义吗?有必要吗?   前途茫茫,自己所追求的是什么?   想!   想!   深深地想,他在心里下了决断,父亲决不是这种人,其中定有误会,即使父亲真的是这种人,父母生我,辛辛苦苦,这养育之恩,天高地厚。有道是子不言父过,母亲又有何辜?为什么也惨遭杀害?   亲仇,不共戴天,非报不可!   他决定,以后不再提身世,慢慢打听父亲在江湖上的为人,同时,挖索仇踪,既然众说一词,皆说父亲可杀,谅仇家又不至于隐藏所为,也许以此夸耀,查访不至于太困难,目前唯一的作法是可处访到名师,先练好武功……   过了嵩山,顺官道向开封进发。   由于心事重重,走起路来,有些丧魂,神不守舍。   正行之间,一阵马嘶,震耳响起,猛抬头,两骑骏马人立而起,自己正在两骑前蹿之下,顿时惊得灵魂出窍,本能地向后方弹倒……   “喂!瞎眼的小狗!”   “啪!”头发一麻,剧痛入骨,眼一黑,几乎倒了下去。   “喇!”马鞭又发出破风之声。   吴维道一连几个踉跄,站稳身形,觉得额头凉唆嗅的,用手一摸,湿乎乎的,一手鲜血。   登时,吴维道心火如焚,转目望去,马上是两个黑衣武士,胸襟上角绣了一条小小的金龙,四道嘲弄的眼神,也正望着他,吴维道切齿道:“两位出手便伤人?”   两黑衣武士嘿嘿一笑:“小狗,不打你,你早被马蹄踏死了!”   “哼!”   “小狗,你不服气?”   “我为什么要服气?”   “好啊,大爷今天要教训你!”   武士跳下马背,手中马鞭没头没脑地抽出。   吴维道扭身挪步,一把抓住鞭梢。   那武士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好小子,竟是个会武的,大爷差点走了眼!”   振臂,甩腕,内劲涌上鞭梢。   吴维道年小力弱,虎口一麻,五指松开,鞭梢脱了手。   “啪,啪……”   鞭如灵蛇,吞吐伸缩,那武士使的竟是上乘手法。   吴维道衣衫片片飞舞,一条条的血痕,由破绽处显现出来,他没有哼一声,牙咬出了血,心中的恨,简直无法形容。   就在此刻——   又一骑骏马风驰而至,到了现场,陡然刹住, “怎么回事?”   马上是一个黑衫人,年在四旬之间,面色阴沉;胸襟上的金龙比武士又大了一倍。   那武士立即停了手,肃立一旁;那马上的也下了马,齐齐躬身:“参见管事。”   黑衫人再一次扫了遍身是血的吴维道一眼,皱了皱眉。   “这娃儿怎么回事?”   那下手的武士道:“行在路中,他不让道,险些被马踏死,还强横得很。”   “教训他几句就行了嘛。”   “回总管,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   “噢!”   黑衫人策马上前数步,打量了怒目而视的关维道一眼, 道:“嗯,长得不俗,一表人才,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吴维道没好气地道:“阁下是谁?”   “本人是,金龙帮属下的开封管事林必辉,你不是本地人?”   “不是!”   “哪里人?”   “山里的人。”   管事林必辉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又问:“叫什么名字?”   “吴维道!”   “什么门派?”   “无门无派。”   “哪里学的武?”   “家里。”   “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家父已经逝世。”   “人死了,名号总在吧?”   “小可不愿提及死者的名讳!”前车之鉴,他不敢再提父亲的名字。   管事林必辉沉思了片刻,道:“你目前流落江湖?”   “是的。”   “愿随本人去吗?”   吴维道心中一动,道:“去何处?”   “分帮!”   吴维道心想,能有个安身之处最好, “侠丐陶芳”所赠银两已用得差不多了,总不能又沦为乞丐,心念之中,道:“愿意。”   管事林必辉朝两武士一挥手道:“继续你们的任务。”   “遵命!”   两武士应了一声,上马急驰。   林必辉催动马匹,俯身伸手一捞,把吴维道带上马背,横在鞍前,绝尘而去,鞭伤被牵动,痛得吴维道冷汗直冒,但他咬紧牙关没哼一声。   开封。   南大街。街尾靠城墙处,一栋巨宅大院,那气派令人疑是什么王公府第,或是豪门巨贾,其实,这便是“金龙帮”设在开封的分帮。   吴维道被带来此间,暂时充当一名听候使唤的小厮。   由于他聪明伶俐,人又长得一表人才, 自分帮主以下,都对他十分好感,为了某些顾虑,他不敢显露传自父亲的“流云剑法”。   半月过去了,他逐渐适应这陌生而又奇特的环境。   当然,他并不把此地当做安身立命之所。他不甘心寄人篱下,但他目前无路可走,分帮上下都叫他小吴。   管事林必辉每天指点他武功,但他并非池中之物,志不在此,只是应付而已,以他原有的武功,已算得上一个普通的武士。   他把自己奇惨的遭遇,深深地埋在心底。   这一天上午,他做完了日常的工作,一个人在僻静的后花园亭中练习一套林必辉教他的“梅花剑”。以竹枝代剑,练得丝丝有风。   剑术,他已有相当的功底,但不敢显露,保留了许多。   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传入耳鼓:“不错,这少年是谁?”   “是卑职新近收得的一个使唤童子。”   吴维道吃了一惊,收式望去,只见亭子外的小木桥上,站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那高的是管事林必辉,那矮的是一个锦衣少年,年纪与自己差不多,人长得不俗,只是一种骄傲自大之气,有些盛气凌人。   吴维道朝林必辉一躬身:“参见管事。”   林必辉大声道:“小吴,还不赶快甲见少帮主!”   少帮主,“金龙帮”的少帮主。   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吴维道强忍满腹屈辱,上前两步,单膝一屈,道:   “叩见少帮主!”   少帮主年纪不大,派头可是十足,一摆手,大刺刺地道:   “免,起采。”   “谢少帮主!”   吴维道站起身来,垂手肃立。   少帮主与林必辉步入凉亭。   “你叫什么名声?”   “吴维道。”   “今年几岁了?”   “十三。”。   “噢,与本少帮主同年,林管事!”   林必辉露出一脸馅笑,道:“少座有什么吩咐?”   “我很喜欢他……”   “哦。…是的,少座的意恩是……”   “我想要他跟随我。”   林必辉大声向吴维道呵斥道:“还不向少帮主谢恩?这是你的造化!”   吴维道心头有些苦涩,但不得不屈膝道:“谢少帮主恩典!”   “起来!”   “是!”   “林管事。他功力如何?”   “谈不上,还只是初学。”   “今天他可以随我上路?”   “当然!”   三天之后。吴维道随少帮主来到阳武“金龙帮’总舵。   每天,他侍候少帮主练武习文,他也随着一起学习,少帮主的饮食起居,另有仆婢照应,他成了跟班。   光阴茬苒,岁月如流。   他跟随少帮主转眼就是一年,这一年当中,他学了不少东西,文典武功不说,江湖规矩,武林掌故,吸收丁不少.   只是他变得抑郁了,血的回忆在折磨着他,他不能长此苟安下去,他要报仇,必须有所作为,总舵之内不乏高手,但以他一个下人的身份,只能沾一些少帮主的余光,无法专心苦练。   倒是小玉教他的金钗手法,在偷偷勤练之下,日十分纯熟了。可以说得心应手,三丈之内,可以认叶穿柄。   这一晚,他闲来无事,在灯下把玩那支金钗,心里回忆着年前在山中与周小玉相处的情景,不禁出了神……   突然,一个低沉的声音响在耳边:“吴维道,那是什么东西?”   吴维道惊得魂儿出了窍,要想收藏,已经栗不及了,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来,只见一个高大的紫袍老者,站在大门边。   他就是北方武林的主宰, “金龙帮”帮主。那目光如两道电炬,令人不敢正视。   吴维道登时冷汗涔涔而下,躬身俯首,退在一边哆嗦。   “拿来我看!”   吴维道捧上那枚金钗,心中可难受极了,周小玉曾嘱咐过不许入任何人眼。   “金龙帮主”接过金钗,托在掌心,脸色突然剧变,那神情十分可怕。   吴维道差一点要哭出来,他想,他已闻下大祸!   “这东西哪里来的?”   “是,是…别人送的……”   “谁?”   “一个……儿时的伙伴……”   “说实话!”这一喝,犹如炸雷。   “爹,什么事?”   少帮主就住在隔壁,闻声赶了过来。   “金龙帮主”一挥手,大声道:“没你的事!回房去!”   少帮主可能从没有遭遇过如此疾育厉色,一时竟愣住了。   吴维道既惊又急,难道这金钗有什么秘密?抑或是钗主人本身有问题?当然,以周小玉的年龄而论,不会与任何人发生过节。问题可能出在她的母亲身上,难怪她一再嘱咐此钗不可落人人眼,他后悔不该如此大意。但已经来不及了。   从帮主的神情来看,事态是相当的严重。   自己如不能要回金钗,将来如何向小玉交代?   “金龙帮主”大喝一声:“来人!”   立即有四名武士应声而至。   少帮主望望父亲,又望望吴维道,开不了口。   “带到刑堂!”   “遵命!”   两武士一左一右挟起吴维道,朝刑堂走去。   少帮主忍不住问:“爹,他犯了什么错?”   “别管,睡你的觉去!”   说完,大步疾走离开。   吴维道被挟持到刑房当中,各形各色的刑具,斑驳的血迹,刺鼻的腥味,令人触目凉心。   他无望地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一个中年文士随帮主进入刑房,他正是师爷“鬼手秀才申叔和”。   帮主亲自审讯,这事非同小可。   一名满脸横肉的五旬老者,随后面至,朝帮主施礼道:“刑堂朱非听令!”   “朱堂主,你司刑!”   “遵命!”   两名武士躬身而退,掩上房门。   这恐怖的世界,与外间隔绝了。   刑堂堂主朱非,站到了吴维道的侧方,准备施刑。   师爷“鬼手秀才申叔和”站在帮主的下首。   这场面使吴维道欲哭无泪,全身的肌肉绷得紧紧的。   “金龙帮主”开口了:“小子,说出金钗的来历?”   “小的,真的不知道……”   “你别装糊涂,像你这样的死上一百个也不会被人知道。”   “可是,小的……真不知道……”   “金龙帮主”微一偏头。   刑堂堂主朱非顺手抓起一副刑具,往吴维道十指上一套,一收……   “阿……”   十指连心,痛彻心脾,吴维道不由得惨哼起来。   “金龙帮主”大喝一声,“说不说?”   “小的……不……知……”   “收紧!”   “哇!”   吴维道惨叫一声,全身一阵痉孪,昏死过去,不一会,又醒过来。   “还不说吗?”   吴维道双目圆睁,咬牙切齿地望着“金龙帮主”,闭口不应。   “换刑!”   刑堂堂主朱非松开搂子,从刑架上取下一个似人掌般的带柄的东西,上面寸许长的利刺,生满倒须。   “哇!”   掌刺拍上背脊,利刺入肉,一抽,皮烂肉糜,鲜血长流,那种残酷的味道。   的确不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所能消受的。   “哇……”   一瓢盐水泼上脊背,剧痛钻心,吴维道又昏死过去,面上一凉,又被冷水泼醒,痛楚使他扭抽,打噎,喘息……   他在心里叫着:“小玉,我要死了,爹娘,我要死了……   孩儿随你们俩来了……”   “说是不说?”   “没……什么可说的……”   “你准备死?”   “死……也好!”   “但你一时死不了,得慢慢死!”   吴维道尖叫一声,目眦尽裂,血水涔涔而下。   师爷“鬼手秀才申叔和”低声向“金龙帮主”说了几句,然后放大声道:   “禀帮主,也许他说的是实话。”   不可能!这金钗并非等闲之物,他怎么能随便得到?”   “也许金钗主人在使用之后,无法收回,以致失落他人之手。依他的身手功力来看,似不可能与金钗主人有什么渊源。”   “以你之见呢?”   “依卑职愚见,放了他吧。”   “什么,放了他?”   “帮主素以仁义二宇为武林同道所称道。宁纵毋枉。”   “嗯。”   “请帮主三思。”   “他似不宜再留此间与少主做伴。”   “是!”   “申师爷,你处理吧!”说着,将手中的金钗交与申叔和。   “遵谕!”   “金龙帮主”转身举步,刑堂堂主朱非忙上前开门,侧身肃立,等帮主出了门才恭敬地回身。   “朱堂主,请把他放下!”申叔和开口道。   朱非解了吴维道的捆缚,吴维道踉跄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十指与背还渗着血。   “鬼手秀才申叔和”从角落架上取下一个瓶子,倒出些白色的粉末,洒在吴维道的刑疮之上,这药可真灵验,立刻止血消痛。然后,以一种同情的音调说:   “小吴,我想这是场误会,你无辜受了苦,但希望你能忘丁它,帮主是不得已,因为这金钗关系太大了。”   猫哭老鼠的意味,吴维道还是能体会到的。   “谢师爷的情!”   “不必,我看你离开本帮另寻安身之所吧。”   “嗯。”   “金钗既是你儿时的伙伴所赠,你就拿回去吧。”   “谢师爷!”   吴维道双手接过,心中不无感激。他觉得这支金钗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   由于这一年在帮中的熏陶,他懂得了不少江湖的诡诈。对方轻易放了自己,显然另有用意,他咬牙站了起来。   房门开处,少帮主走了进来,面色十分难看。   朱非与申叔和双双一礼:“少帮主好!”   “怎么回事?”   申叔和堆下一脸笑容:“帮主有令,吴维道连夜遣走。”   少帮主吃惊地望了吴维道几眼:“他伤得不轻!”   “皮肉之伤,已涂了药。”   “为什么要遣走他?”   “这是帮主的令瀹。”   “我去问家父!”   说完匆匆离去。   申叔和一摆手,“随我来!”’   吴维道随申叔和由后门出了总坛,到了警戒线外,申叔和从腰间掏出一包碎银,道:“这给你做路费,你就此走吧!”   吴维道冷冷地道:“不必了!”   “你身五分文,寸步难行。”   “总不至于饿死。”   “好吧,但愿你能找个好去处。”   “师爷,后会有期!”   夜凉如水,寒星闪烁。   孤独的身影,又投入了黑暗中。   他不知何处去,也不知所走的方向。   天明,日出,他来到了一个大镇,身无分文,连那件受刑的血衣,也无法换了,人不能不饮食,于是,他又重温乞丐的旧梦。   他沿着河北岸西行,凄凄惶惶,像断梗飘萍。   三天下来,他发觉一个情况,他被人严密盯梢,他陡然省悟“金龙帮主”放了自已的用意,这是欲擒故纵,希望以自己为线索,找到金钗的主人。   对方为什么要找金钗的主人?   金钗主人是何许人也?   这些,无从判断,他也不愿去想,他想的是如何活下去,如何报父母的仇!   当然,周小玉的影子一直盘旋在他的心里,这使他痛苦,但也是痛苦中唯一值得回忆的事,也是痛苦中的一丝安慰。   这一天,他到了垣曲,这里是晋豫之交的重镇,水旱码头,街市繁华,帆椅林立。   他衣衫槛楼成了不折不扣的乞丐,面目全非,所幸的是伤复原了,这得感谢鬼手秀才的金创药。   夕阳西下,他拖着蹒跚的步子,走向城郊,他厌恶繁华,厌恶热闹,因为那不属于他,他喜欢一个人静静地想,他喜欢孤独,孤寂的天地是属于他的。   破庙,野寺,荒屋,是他的栖身之所。   走了一程,地点逐渐荒僻,,天色也昏暗下来,上弦月渐吐光辉。   远处现出了—座寺庙的影子。   吴维道加紧脚步奔去。突然,一阵暴喝之声传入耳鼓,心头不禁为之一紧,细查声音来源,似在庙侧。   “啊!啊!”   惨号破空,在这荒郊野地,显得格外凄厉。   吴维道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展开身法,疾奔入庙,然后循声绕到侧方,正好这面是一道断垣,他伏在墙后,向外张望。   月色膝陇中,只见十几个劲装汉子,联手围攻一个道士。   地上已经躺了五六具尸体。   两个高大的黄衣老者,站在圈外观战。   战况之惨烈,令人胆战心惊,那道士浑身浴血,但出手依然十分凌厉。约摸半盏热茶的工夫,地上尸体累积到了十三具。   “退下!”   黄衣老者之一大喝一声,近十个武士退出圈外,两黄衣老者互相一点头,一左一右,双双奔了过去。   那道士手中剑一横,厉声道:“咱们拼了!”   黄衣老者之一嘿嘿一笑道;“杂毛,把东西交出来吧!”   “做梦!”   “杂毛,为何执迷不悟?”   “哈哈哈哈……本道爷保不住,尔等也得不到!”   “你打定主意了?”   “当然!”   ”那只好成全你了!”   话声中,两黄衣老者双双出手攻击,一个用剑,一个使判官笔,双方一搭手,立时打得凶险十分。   吴维道暗中心里直嘀咕,双方拼死拼活,争的不知是什么东西,黄衣老者方面,业已付出了十多条人命的代价,江湖中巧取豪夺,似已成了风气。   一剑一笔,配合得天衣无缝。十几个回合下来,道士险象横生。   道士一看情况不妙,顿生拼命之心,口里大喝一声,招式一变,亡命猛攻,一派进手招式,本身门户全不设防。   两黄衣老者的攻势力之顿挫。   “哇!”的、声惨哼,那使判官笔的挂了彩。紧接着又是一声凄哼,使剑的一剑划开了道士的左襟,皮开肉绽,鲜血直喷。   “本道士与你们拼了!”   暴喝声中,道土剑招再变,凌厉绝伦。   两黄衣老者被迫得手忙脚乱,步步后退,   但这种猛打猛攻,利在速战速决,全凭一股锐气克敌,如果时间一长,内力掼耗,后果便不堪想象了。   两黄衣老者先以手下人做牺牲,消耗对方内力,现在又联手合击,足见道士的功力在他俩之上甚多,既然如此,道士为何不早脱身呢?   吴维道正自不解之际,场中惨号又传,只见那道士与使剑的黄衣老者,站住不动,双方的距离贴近不及一尺。   使判官笔的狂笑一声,一笔戳中道士的“命门”大穴。   “嗯”一声长长的闷嚎,道士仰面栽倒,那使剑的黄衣老者连退主步,一屁股坐到地下。   这时,才看出双方是两败俱伤,彼此的剑刺入对方的体内,几乎透背。   使判官笔的飞快地在道士尸体上摸索,搜出一只小小的锦盒,面上露出笑窖;略略看了一眼,揣入腰间。然后走到重伤坐地的黄衣者者的身边,阴阴他说:   “李香主,你的伤恐怕……”   黄衣老者喘息着道:“莫香主,你……得手了……”   “嗯!”   “请……先送小弟到城中求医……”   “我看不用了!”   “什么?”   “你的伤难以治疗了。”   重伤的黄衣老者双目圆睁,厉声道:“莫不凡,你……这是什么意思?”   使判官笔的寒声道:“李友尚,看在多年相交的份上,我助你解脱!”   黄衣老者全身一震,挣扎着站起身来,身躯播播欲倒,伤口血涌如泉。   “莫不凡,你……难道想独吞吗……”   “废话!”   “你……你不怕教规制裁?”   “你还是闭上嘴的好!”   “哇!…判官笔点处,那叫李友尚的黄衣老者,倒地而亡。   旁边的十名武士,各各面目失色。   吴维道心惊肉跳,想不到黄衣老者竟然同路相残,为什么?为了道士身上的那个小小的锦盒吗?江湖人心实在可怕。   叫莫不凡的黄衣老者,目注着那近十名武士阴森森难道:   “你们可以走了,回教中也可以,各自安身立命也可以,随便!”   就在此刻一   数条人影,幽灵般出现。   吴维道目光扫处,不由大惊失色,暗叫一声:“双龙武土。”   现身钠一共五人,四黑衣劲装,胸襟上各绣一条小小的金龙,这些“双龙武士”在“金龙帮”中是百里挑一的高手,是帮主的特别侍卫,地位与各堂主相等,另成系统,不受其他各级高手节制。   另一人是一个黑衫中年人,襟上除了双龙之外,多一金线,连在双龙之间,吴维道对此人并不陌生,他是“双龙武士”的四大头目之一的“黑枭程葵”。   “双龙武士”散在四角,把黄衣老者一行围在中间。   “黑枭程葵”直逼场中。莫不凡面色大变,颤声道:“双龙武士!”   “黑枭程葵”冷冷一笑:“原来是三才教的莫香主!幸会!”   莫不凡强颜一笑:“阁下如何称呼?…”   “区区是金龙帮双龙卫队的头目‘黑枭程葵’……”   “程头目失敬了!”   “莫香主堪称心狠手辣。”   “程头目到底有何见教?”   “莫香主大概知道这地区是本帮的范围。”   “当然!”   “莫香主事人北上,追踪,杀人,劫物,事先并没有和我们打招呼。”   “这……本人失礼,尚望海涵。”   “莫香主说得好轻松,金龙帮不是好侮的,似这等目无江湖规矩,还是少见。”   莫不凡退了一步,有些失措地道:“此事等区区禀过帮主,当正式向贵帮致歉!”   “哈哈哈哈……莫不凡,好汉不吃眼前亏,光棍眼里不渗砂,你杀同党,吞宝物,业已叛教,还说什么骗小孩?”   莫不凡面色大变,啼喘不能出声。   “黑枭程葵”又道:“据本人所知,三才教尚有其他高手北上,你的行为,必遭制裁无疑。”   莫不凡颤声道:“程头目现身的目的是什么?”   “宝物入了此境,便是本帮之物,你乖乖交出来,你可以活着离开,否则的话……”   “怎样?”   “这里的风水不错,适合你们长眠!”   莫不凡一摆手中判官笔……   “黑枭程葵”哈哈一笑道:“姓莫的,你不自量力了。”   话声中,挥了挥手,四名“双龙武士”突然拔剑扑向那批怔在一旁的三才教武士,一幕惨酷的屠杀场面出现了。   惨号!   剑影!   血光!   这场面不到半盏茶的工夫便消失了,近十名三才教的武士全被杀光。   莫不凡顿时面如死灰。   “黑枭程葵”大声道:“交出来吧!”   莫不凡咬着牙从怀中掏出锦盒,递给对方。   “黑枭程葵”一手接过,阴森森一笑:“你可以走了!”   莫不凡弹身奔离,两名“双龙武士”在头目的示意下,追了下去,不久,远远地传来一声惨号。两名“双龙武士”折回现场。   吴维道在暗中头皮发炸,一只小小的锦盒,已断送了数十条人命。   “黑枭程葵”缓缓地迟到断垣边,距吴维道伏身之处不及两丈,吴维道连大气都不敢出,静伏不动。   突然,两条人影,疾奔而到。   “哇!”   其中一人,在将到“黑枭程葵”身前之时,栽了下去,—人惊呼了一声,呆住了,“黑枭程葵”倒提长剑从暗处现身。   那人颤声道:“程头目,弟子是总坛红旗堂的属下!”   “为什么不出声?”   “不知头目在此。”   “干什么的?”   “奉命盯踪那叫吴维道的小子。”   吴维道心中一震。   “好,去吧。”   “是,哇……”   就在那名弟子转身之际, “黑枭程葵”手中剑电闪划出,可怜那名弟子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步了同伴的后尘。   吴维道感慨万分,武道沦落,人心险诈,只这一会的工夫,发生了两起同类相残的事,到底江湖人还有没有人性?   程葵外号“黑枭”的确是人如其名。   倒是两个盯梢的被杀,于吴维道是有利的,至少在短时间内,对方不会接上线。   “黑枭程葵’手中玩着那一只小小的锦盒,口里喃喃自语道:“得此便可以成为天下第一高手,何必屈居他人之下?”   吴维道真正吃惊丁,怪不得这多高手不惜舍命而争,原来得到的人便可以成为武林第一高手丁,但若因此而送命,得到的是什么呢?如此居心的人,如果真正成为第一高手,岂非天下大乱?!   突然,一条白色人影,幽灵般出现。   “黑枭程葵”惊叫一声:“白衣人!”   白衣人三字入耳,吴维道心神皆震,他在随侍“金龙帮少帮主”的一年多的日子里,从帮中高手口里,听到了不少江湖异闻,据说,这“白衣人”功高莫测,行踪飘忽,如神龙见首不见尾、而令人丧胆的是他出手残酷无比。   想不到今晚好戏连台,竟然碰到了这一号人物。   白衣人韵确形同鬼魅,只见那么一晃,便到了“黑枭程葵”的身前。   这一临近,吴维道才看出“白衣人”带了一个小孩玩偶面具,白森森的毫无血色,令人毛骨惊然,但也多少有些滑稽成分。   他便是令人闻名丧胆的“白衣人”。   “白衣人”开了口。声音冷得不带半点活人意味。   “你叫黑枭程葵?”   “黑枭程葵”声音有些不自然,道;“阁下也知道区区微名……”   “白衣人”傲然道:“你当引以为荣,值得本人提名道号的人并不多!”   这话实在狂妄到了极点。   “黑枭程葵”刚才的狂态顿时消失了,怯声道:“阁下有什么指教?”   “把东西交出来!”   “阁下是说……”   “别装蒜了!把锦盒交给本人,你不愿与躺在地上的人做伴吧?”   “黑枭程葵”骇然退了两步,背已靠上断壁,颤声道:“区区交出不难,但如何向敝帮交代?”   “鬼话,你早已存心吞没,还交什么令!”   “阁下……”   “本人再说一句,交出来!” 第三章 不死书生     “黑枭程葵”到口的羊肉,当然一百个不愿吐出来,但,他能说不吗?面对这恐怖人物,无论如何也狠不起来,人,没有不怕死的。   犹豫了片刻,他终于忍痛把锦盒掷与“白衣人”,也在掷出锦盒的同一时间,飞纵而没。“白衣人”喃喃地自语道:“我如有心杀你,你又岂能逃得了!”   声落,人如幽灵般倏然逝去。   血腥的场面结束了,遗留下一地的死尸。   上弦月沉没了,大地被黑暗吞噬。   吴维道日回到了现实, 自己到底何去何从?追踪自己的人死了,暂时可以摆脱牵缠,但相信不久将蒋入对方手掌。   由此西进,便是中条山,山,对于他是有很大诱惑的。他想,自己何不暂时回深山而居,凭自己的狩猎经验,与山中无主的果实,至少,可以不必再沿门求乞。名人隐士,多在深山大泽,也许能有所遇,本来明师是可遇不可求的。   如此做了决断,心头便有一种踏实的感觉。   他在破庙里寻了个最隐僻的处所安歇。这一夜,怪梦连连,梦中尽是血与死尸,还有那神秘人物“白衣人”……   村鸡三唱,大地仍是一片昏暗,吴维道起身上路迄通西行。   第二天,进入山区,眼望那重叠耸翠的山峦,他有一种如见故人的感觉。   山居,有些东西是不可少的,但他只是个乞人,身无分文,这使他十分苦恼,想来想去,他想出了一个办法,他凭周小玉所授的那一套“金钗手法”,在山内猎取山禽小兽,拿到山镇出售,半月下来;居然积攒了一些散碎银子。   于是,他购买了些衣物、干粮、刀、斧,特别打造了一副洗胎弹弓,然后向深山走去,数天之后,他在这山中找到了安身之处。   这里,可以说完全与世隔绝。   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来过这种遗世独立的生活,的确有些不可思议。   每天,他僧着猎取食物,在山中无目的地奔行,早出晚归。他有一个奇想,希望能够碰到隐士高人……。   这一天,他为了追一头罕见的五色怪马,而上了一座险峻的孤峰。这孤峰怪石嶙峋,除了峰头有些巨大的古松之外,几乎寸草不生。   怪马没有追到,但却为峰顶的景色所迷,流连忘返。其实,他并没有真正的家,在山中随地皆可歇息。   孤峰只有一面可遁上下,其余三方都是绝涧。   望着连绵不断的青山,山问飘浮的白云,不禁有些心旷神怕之感。当然,这种感觉,仍然有凄凉的成分,因为他不是德性超脱的高人,也不是遗世独立的隐士,只是个被江湖所不容的孤儿。   蓦地,半山腰有两个黑点,如星丸跳掷般向峰头移来。   逐渐,可以看出是两条人影。   吴维道大感兴奋,日与禽兽林石为伍,这是入山定居后第一次看到的人。   但是,这个意念并没有持续多久,迅即被另一个意念淹没了。   一般江湖人缺仁寡义的作风,给他极深刻的印象, 自家屋被毁,父母遭害起。所接触到的江湖人,的确没有几个好的。   从上山的身法看,来人是江湖高手无疑。来此深山为何呢?   会是“金龙帮”派来捕捉自己的吗?   人影愈来愈近,可以看出是两名黑衣老者。   吴维道左右一顾盼,藏入一个向里折曲的岩隙之中。   不久,有人行近的声音,脚步声竟然停止在吴维道匿身的石隙之外。他屏息着不敢稍动一下。   一个极其刺耳的声音传入耳鼓:“大哥,是这里么?”   另一个破锣般的声音道:“应该是的!”   “我看得先找到那特别记号,不然相似的峰头大多了。   “歇息一会儿再说。”   “可怜二哥竟会遭到不幸……”   “三弟,如我们达到目的,老二当可含笑九泉。”   “我们结拜三十年,想不到老来折翼,‘大漠三毒’只存其二了。”   “老三,事成之后,这名号得换一换。”   吴维道全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一颗心怦怦跳起来。“大漠三毒”的凶名他在“金龙帮”总坛时听人提过,这三个魔头横行关外数十年,间或也入中原,是近百年来仅见的“毒道”   高手,为人阴险狠毒,一般高手避之如蛇蝎。   听口气,其中一毒已经死亡。   这两毒所谓的目的是指何而言呢?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他要见识一下“大漠三毒”的真面目,于是。他极其小心地挪动身子,把目光凑向隙缝。   这一看,又使他打了一个寒噤。   两毒年龄在花甲之间,相差大概只两三岁,只是那长相之丑恶,令人一见终身难忘,可能是造物者的恶作剧,使两人的五官不在适当的位置安排,斜眼、塌鼻、歪嘴,一个的耳朵也生成一上一下,另一个却是两颗肉瘤上面开了个孔:耳如肉瘤的年纪较大,看来是老大了。   果然,猜测没错,两毒话又起,是上下耳先开口:“大哥,‘白衣人,的功力实在惊人,想起来便胆寒……”   “白衣人”三字入耳,吴维道心头为之剧震。   那做大哥的阴阴一笑道:“我弟兄的毒功难道不骇人?”   “但二哥牺牲了!”   “白衣人是否能活,大成问题。”   “我们错了一着……”   “应该在‘白衣人’被毒所制之时,先杀了他,再搜取东西,二哥可能不死,对方也不会脱走!”   “事已过去,说之无益。”   吴维道恍然,浪波仍是那个小小锦盒所引起。   “大哥,我们来研究那张图。”   “嗯!”   做大哥的从怀中取出锦盒,打开来,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发黄的绢纸,摊在地上。手指比划道:“地拢是对了,望西山之雾,收北山之云,纳东山之笏……   你看,东面的山峰仿佛是一人持笏而拜吗……”   “是的,下面一句是……”   “南俯天梯,身在绿庞中。这登峰的一面,怪石层叠,不是天梯吗……”   “身在绿庑中呢?”   “这更明显了,峰顶这一片巨松,碧绿苍翠亭亭如盖,不就是绿庞吗!”   “是的,足见大哥高明,但这只是位置指标,以下呢?”   “词句晦涩难解,须慢慢解来!”   吴维道心里明白了大半!这锦盒内放的,原来是一幅藏宝图,从先前的语气推测,这藏宝必属武功秘笈一类之物,不然不会说成天下第一高手的话。只是不知所藏的东西是何名称……”   “哇!”   一声惨嗥猝然破空而起,那叫老三的滚倒在地。   吴维道不由头皮发炸,一颗心几乎跳出来。 “大漠三毒”   本是异姓兄弟,义结金兰,想不到老大竟然向老三下毒,于利之所在,仁义二字被否定了。   老三拼命挣扎,却挣不起身来,目毗欲裂道:“老大,你……你……竟然如此狠毒……”   老大嘿嘿一声怪笑道:“老三,别怨我,‘大漠三毒’焉有不毒之理。”   “好哇,二哥的死,也是你安排的……”   “老三,天下能有两个天下第一高手?”   “天必不佑你……”   “天,天是什么?哈哈哈哈……”   “你忘了有福同享的誓言?”   “老三,誓言也者,人骗人而矣……”   “我恨,为什么不早发现你狼心狗肺!”   “此刻也不晚,你在临死前发现了!”   “你……你……哇!”   又是一声惨号,老三在老大扬掌之下断了气。   吴维道为之发指,天底下竞有这等残无人性的人,自己如将来练得好身手,非除尽这帮子败类不可。   惊恐愤怒下,身躯抖战竟发出了微微的声响。   老魔头发觉后,面现狰狞,阴森森地道:“想不到这绝峰之中,竟然还有朋友光临,请出来?”   吴维道这一被发觉,算是死定了,对方是“毒魔”,这毒并非武功所能抗拒的,以“白衣人”的功力,尚且难免, 自己根本就不用提了……   老魔接着又道:“要老夫出手相请吗?”   毒蛇似的目光,照定了石隙。   吴维道自忖不露面是不行了,既被发觉,只好认命了。于是,他硬着头皮,从石隙中走出来。   “哈哈哈哈,原来是个娃儿,你是干什么的?”   “山居人!”   “刚才的一切你看到也听到了!”   “这……”   吴维道讷讷不能出声,他已意识到对方话中之意,一股寒气,从心底直冒上来。   老魔朝西边的断岩一指,道:“娃儿,你自己跳下去吧!”   吴维道不由魂散魄飞,脸色顿呈死白。   老魔陡地站起身来,朝吴维道迫去,吴维道步步后退……   “嘿嘿嘿嘿……”   刺耳的笑声,充满了无比的恐怖,吴维道像是恶狼驱迫下的小羊。   退!退!   顾盼间退到了断岩边缘,再退,势将坠入无底的深渊,吴维道扭头一看,几乎晕倒,他已站在死亡的边沿,两腿颤得几乎支持不住身体。   “我与你无冤无仇……”   “小子,谁教你碰上的,认命吧!……你没有勇气跳?”   “老魔你……你把杀人……当玩乐?”   “对了,正是这句话!”   “老……”   “跳!”   俗话说:“狗急咬豹子!”豹子虽凶,狗急了也敢张口的。   吴维道披出腰简短刀,脱手猛掷,当然,这完全是白费,老魔一伸手,用两指钳住短刀,嘿嘿一笑道:“小子,跳啊!”   吴维道全身一颤,呼吸停止了,血液冻结了,麻木,晕眩,身躯摇播欲侧。   死亡,是最可怕的,然而最残酷的是慢慢迫向死亡,却无力反抗。   惊恐,绝望,无助……等字眼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感受。   这一眺,当然是粉身碎骨。   血仇未报身先死,死了也难以瞑目啊!   老魔看着吴维道惊恐绝望之状,似乎十分得意,怪笑连连,又道:“小鬼,怎么不跳,来,老夫帮你……”   话声中,手掌一挥,一道狂飘起处,吴维道凄厉地惊叫一声,身躯向无底的深滞沉落,下落的速度盒来愈钦。   “我就这样离开人世刊”   这是他最后一念,身躯剧烈地一震,他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吴维道悠悠苏醒,眼前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阵阵阴风,遗骨贬胃,一个意念升起:“这是阴司地府吗?死,也不见得如何可怕呀!”他想。   他茫然了很久,很久。   淙棕水声,发自身下,有如琴鸣。   “我,没有死吗?”又一个意念升上心头。   他开始用手摸索,柔软的树叶、枝藤,显然是自己落在一蓬蔓生的野藤上。   “我没有死!”   他忘形地大叫起来,流出了欣喜的泪水,这真是奇迹,本来是决无生机的,注定了粉身碎骨,想不到竟然无巧不巧地落在山藤上。   隐约中,他看出了绝壁,膝陇的一缕星光,黑黝黝的一大片藤蔓,他猛一翻身,想坐起身来,全身骨痛如折,“哎哟!”   一声,又躺了回去。   伤势相当不轻,所幸是死里逃生,幸免一死。   于是他开始想,把那些恐怖离奇的遭遇,从头一一回想。   不知不觉中,沉沉入睡。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谷中景物清晰可辨,目光扫处,不由暗道一声:“苦也!”自已是躺卧在半壁间的一片藤萝上,上望青天杳杳,只余一线,白云悠悠,无心出峋,下望怪石参差,流泉淙淙,少说也有二十丈。   夹峙的巨峰,似乎已高得与天相连在一起。   这真成了“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在这境地中,生与死实在没有多大区别。   不能上,也不能下。   绝望,从心底缓缓升起。   在这藤萝之上,迟早必饥饿而死。   他连动一动都不敢,一个不小心,跌了下去势必粉身碎骨。   时间在焦的与惶恐中悄然溜走。   日头当顶,从线中俯照而下,饥渴袭来,饥尚可忍,渴却难耐,他咽着口水,不时以舌尖湿润一下焦干的口唇,结果是更渴。   头晕,目眩,眼前尽是片片金花。   “水……水!”   他绝望地喃喃呼唤着。   二十丈下,便是淙淙流泉,可是他喝不到,连求一滑润喉也不可能。   突然,他发现距头顶约两丈之处,有丛碧绿的苍苔,绿得十分悦目,绿,使他联想到水,定睛细看,不由惊喜欲妊,他看见有水滴滴落在那丛青苔上。   渴时一漓如甘露,正是他此刻的心情。   于是,他小心地挪动身躯,手抓藤蔓,徐徐移向山壁,身上痛楚未消,但他忍住了。好不容易到了壁边,一看,不由心头—冷,壁滑如镜,无可攀援。   可望不可及,渴得更难受。   望了许久,发觉那片绿苔向外处是一块尺许突岩。   在“渴”的胁迫下,只有冒险一试,本来两丈高下的距离,难不倒他,以他的功力绰绰有余,问题是身体受了伤,加上藤蔓下面是绝澜,怕失足丧生。   为了渴,不能再顾及这些了。   他咬牙运功,窟及那片绿苔,把脚踏在一条坚实的粗藤杆上,陡然飞拨而起。   双手刚刚到达部位,十指急勾,一滑,使他冷汗急下,但,只滑了寸许,十指终于勾实岩缝,身躯悬空吊住。   他闭眼喘息了一会,然后以脚尖蹬壁借力,曲臂上升。   在惊险万状的情况下,双时架上突石。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睁跟一看,不禁愕然。那并非青苔,是片类似青苔的怪东西,正中,生了一颗鲜红欲滴的果子,约有拳头那么大。   水,一滴,一滴,淋在那果子上。   这是什么东西,山居时从未看过。   所谓饥不择食,渴不择饮。他想,管它是什么东西,总是野果子不错,看果子圆润鲜艳,不但能解渴,还可充饥。   他贪婪地凝望了那果子片刻,终于移动手肘,一把抓下,大口啃食。   果然这果子味甜肉美,汁液充盈,人口即溶。   咬几口,便连皮带核全吞入腹中。   吃完,意犹未足,目光四下搜寻,希望再能发现几个,好吃个饱。   目光逐渐上移……  ·   “呀!”   他惊叫一声,顿时胆裂魂飞,暗道:“这回是真死定了!”   气一泄,两手一松,垂直下坠。   身躯摔落藤萝上,停了一停,从硫隙里掉落。   这一跌下去自无生理。   情急之中,双手本能地急抓,被他抓住了一根幼藤。   照理,这幼藤决承受不了一个人的重量,但奇迹又发生了,这蘑萝坚韧得出乎想象,身躯竟然挂住了,   吴维道收敛惊魂,攀了回去倒在藤叶上喘息。   可是恐怖并未消除,那野果的上方,半空里伸出一个斗大的蛇头,红信吞吐,足有两三尺,那水滴,赫然是巨蛇的口涎。   蛇首慢慢外伸,俯向下方,蛇身比水桶还要粗,鳞甲泛出五色光芒。   这必然的剧毒之物,被蛇涎滴漫的野果,吞入腹中,哪能不死?   但那是另一件事了,目前,那巨蛇双目灼灼,蛇身愈来愈长,附壁而下,转眼间已倒挂下两丈长。   难道要等着遭蛇咬?   再一次跳绝谷吗?   谷底全是怪石,二十丈的高度,铁人也会掉扁。   死亡又一次迫在眉睫。   “嘘!嘘!”   巨蛇发出了可怕的怪声,蛇信吞吐,显然,它的目标是吴维道,吴维道是在山中长大的,对这类怪物的习性,多少有些了解,他知道巨蛇马上就要扑噬,自己绝难逃过。   但是,跳下去也是一死……  .   就在此刻,他只觉“丹田”之内一股热流陡然涌起,其势汹汹,立时全身如被火焚,血脉贯张,血管胀得似要爆裂开来,四肢抽搐。   他知道因为吃了那枚蛇诞幔淋的野果,毒势发作了。   风声响处,那条巨蛇由半空袭压而下。   吴维道狂叫一声,一个翻滚,从二十丈高空,飞坠入谷。   “砰!”一声,身躯砸在一方巨石之上,反而弹起,再摔落石隙中。   奇怪,这一摔照理决无幸免,然而他除了感到剧震之外别无痛楚之感,只是那热流已烧得他陷入半疯狂状态。   全身胀得像鼓足了气的皮球。   他在石堆中拼命地翻滚,撕抓,扑跌。   衣衫尽碎,皮烂肉糜,成了一个血人,但仍没有丝毫痛感。   不知持续了多久,他只觉得很长,很长,像是过了一年那么长。他完全脱力了,伏地寂然不动,迷迷茫茫地入了睡梦中。   再度醒来,一看天色,已是另一天早晨,回想昨天发生的事,宛若一场恶梦,若非全身血渍狼藉,他真的不信事实。   为什么从二十丈高空下坠而不死呢?   分明是毒发,为何仍然活着?   为什么毫无痛楚之感?   谜,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双手撑地,作势要站起身来,但事实出乎意料之外,不仅没有预期中的痛楚,反而真气充盈,有飘然欲举之感。   他内心震惊,莫可言喻,该死而不死,反有这异象发生,真是叫人费解。   他起身,用力一跃,想蹬上一块较高的岩石,看清楚这地方的情况,岂知这一跃,竞过了头.身如飞絮般直泻向五丈之外。   惊、喜、骇、怪,诸般情绪,齐集心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何来这一身内力?莫非那枚野果,是武林掌故所说的……   忽然,他嗅到一阵刺鼻血腥味,心头不由一震,目光搜瞄之下,只见二丈外怪石中间,横陈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走近一看,不由一震,惊呼出了声,这死尸,赫然正是“大漠三毒”之中的老大,也就是迫自己跳岩的老魔头。   这老魔头为什么陈尸此间呢?   他不是残杀手足,独吞锦盒在寻宝吗?   “大漠三毒”算是从江湖永远除名了。为什么?为了一个“贪”字。   突然,吴维道一眼瞥见了掉落一边的锦盒,顿时大为激动,这牺牲了不知多少人的盒子,现在没人争了。   锦盒已裂,一张折叠好的古旧绢纸,落在一边。   他定了定心神,捡起了那张“藏宝图”坐在石上,打开来……”   “拿来!”   一个低沉苍老的声音,突如其来,吴维道大吃一惊,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干瘦修长的黑衣老人,站在身前,这怪老人何时来临,他完全不知道。   他心头涌起了一阵狂喜,这里既然有人,自己还有脱身的希望。   怪老人再度开了口:“娃儿,你知道这是什么?”   吴维道怔了一怔,道:“是什么藏宝图吧?”   “你怎知道?”   “晚辈目睹不少知名人物争夺此图而不幸丧生。”   “你知道它的价值?”   “听说,得到的人可以成为天下第一高手。”   “不错,你完全说对了,现在,拿来。”   吴维道毫不迟疑地脱手掷给老人。   怪老人接在手中,望着吴维道默然片刻,道:“娃儿,你不想要?”   “这是不祥之物!”   “何谓不祥?”   “因为得到它的立见血腥!”   “你怕?”   “那又不然……”   “怎么说?”   “因为不是晚辈之物,不想据为已有。”   怪老人连连点头,哈哈狂笑声中,把那图撕成碎片,随手抛弃。   吴维道大感愕然,脱口道:“老前辈因何毁了它?”   怪老人冷冷地道:“既是不祥之物;毁了以除不祥!”   “是的!”   “娃儿,你不觉得可惜吗?”   “晚辈没这感觉!”   “哈哈哈哈,难得你小小年纪,有这等心胸,很好!很好…!”   “晚辈有事相求!”   “什么事?”   “请指引出谷之路!”   “这里没有出路!”   吴维道心头一震,颤声道:“没有出路?”   怪老人点了点头,淡淡地道:“没有,是一座死谷,娃儿,你是如何进来的?”   吴维道用手一指“大漠三毒”中的老大的尸体道:“是被死者逼落的!”   “为何被逼?”   “因为晚辈无意中撞见他得宝图的秘密。”   “哦!老夫明白了,娃儿,你要离开只有一条路……”   “请老前辈指点?”   “何处来,何处去!”   吴维道下意识地一望高可接天的峰壁,苦苦一笑道:“老前辈说笑了,晚辈没这能耐!”   怪老人一本正经地道:“那只有等你具备了这能耐再出去吧!”   吴维道心一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默然了许久,才道:   “老前辈是如何入谷的?难道也是被人逼落?”   怪老人哈哈一笑,道: “老夫并非被人逼落,乃是自愿的!”   “自愿?”   吴维道茫然望着这怪老人,实在无法猜出这老人的来历与心意。人人不惜舍命流血以争的藏宝图,他连看都不着便撕毁,对了,可能对方想到此生无法出谷,藏宝图又有何用?但,不对呀!他既是谷中人,怎会一口便道出这是藏宝图?   他说他是自愿入谷,但这峭壁高达千仞,他怎么入的谷?既能入,当然也能出,这真有些不可思议!   “娃儿,你觉得很奇怪?’   “是的,完全不解!”   “娃儿,你是老夫等了数十年的人。”   吴维道骇然,茫然,惊声道: “老前辈在此等待了数十年?”   “不错!’   “等的是晚辈?”   “不错!”   “可是晚辈今年才十四岁……’   “那样更好!”   “晚辈不懂?”   “哈哈哈哈,你知道老夫何许人?”   “哪!失礼之至,尚未请教!”   “老夫:禁宫守护使者’!”   “禁宫守护使者?”吴维道如坠五里雾中,更加茫然了。   怪老人好整以暇地在石头上落坐,再次打量吴维道一遍,徐徐开口道:“娃儿你叫何名?”   “吴维道!”   “嗯,好名字,你知道藏宝图指的是何地?”   “这……不知道……”   “指的便是此谷‘禁宫’!”   吴维道大感意外道:“这绝谷之中有禁宫?”   “不错,图中指的便是到达禁宫的路径!”   “哦!难怪……”   “难怪什么?…”   “恕晚辈直言,原来者前辈已入了禁宫,所以那图便是废物。”   “你错了,老夫说过在此等了数十年,而且职司守护,你福缘不浅。”   吴维道愈听愈玄,完全被弄糊涂了,不安地道:“请老前辈明示一切吧!”   怪老人微微一笑,瞑目思索了一会,似在整理思绪,然后开口道:“娃儿你听过造化老人’这名号吗?”   吴维道想了一想,道:“听说过,此老成名百年之前,一甲子前失踪江湖,据说功参造化……”   “他老人家便是‘禁宫’主人!”   “啊!”   吴维道惊得站了起来。   “坐下,稍安勿躁!”   “难道他老人家仍在……”   “世无不死之人,业已作古四十年了!”   “啊!”   “他老人家便是老夫主人!”   “那老前辈的年岁……”   “老夫被主人带入此谷时,三十不到,现已古稀了……”   “老前辈方才说等待晚辈,这话……”   “听着,本主人‘造化老人’功参造化,嫌老夫资桌平平,不允为徒,只以主仆名义收留,生平未有传人,在将归真返朴之前,做了这张‘藏宝图’,附加说明,置于锦盒,放之江湖,希望有缘者得到,传其绝学……”   吴维道激动失色地道:“如果这图为邪魔得到,岂非……”   “不会,先主人精于易理,早已算准他死后的某年某月某日,会逢有缘,而这有缘人,正应在你身上。”   “啊!”吴维道像是在做梦,惊喜得全身直抖,怪老人接着道:“图中所示,得图者必须从悬岩跳下,这死者不是步你后尘吗?”   “哦!是的,可是……”   “你在半壁间曾食了一枚果子?”   “是……是的!”   “那果子叫‘龙涎果’,凡此果生长之处,必有巨蛇守护,日以蛇涎浸注,一甲子方熟,你下来时,正是此果成熟之际,如你慢了一步,那果子将为巨蛇所吞食,所以不能迟;也不能早,只此,便是天大的福缘。”   吴维道颤栗着声音道:“晚辈食后有中毒之感,所以方……”   “此果功能使服食者脱胎换骨,平添百年功力,而且也有辟毒之能,如非那果子的奇效,,你从藤萝下跌,早已粉身碎骨了,自你从峰顶下落,老夫就在此守望……”   “如果晚辈下跌,不被救于藤萝……”   “那便粉身碎骨和这死者一样!”   吴维道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颤,暗自咋舌,自己的确命大,竟是诸般凑巧,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而这老魔,得了锦盒,却因而丧生,那又应了“塞翁得马,焉知非祸”这句俗语了。   当下,他恭谨地道:“请老前辈指示一切!”   怪老人立起身来,道:“随我来!”   吴维道怀着惊喜而又忐忑不安的心情,随定怪老人向谷底奔去。   穿越过半里许如林怪石,眼前山壁现出一个满布苍苔的洞穴,怪老人回顾了吴维道一眼,径自入洞,吴维道亦步亦趋,洞内钟乳密布,奇形怪状,左右又有许多支洞,进约十余丈,一道石门,横在前面,石门上端,刻了个古篆:“禁宫”。   怪老人止步回身,手指紧闭的石门,道:“门里便是‘禁宫’,你如确有缘,门会自启……”   吴维道茫然点了点头。   怪老人又道:“先主人遗示,来人必须在门外五尺处面门长跪,不论时间长短,至门启为止,也许是,天,也许是半月,说不定是一年,总之是‘诚’‘忍’二字。”   吴维道点点头,但心中已打了一个结。   “娃儿,你愿意吗?”   “当然!”   “很好,即时开始,一日三餐,老夫料理,十二个时辰中,你可利用两个时辰吃喝方便打盹。”   每天跪足十个时辰,这决不好受,因为已超过人所能忍受的极限,数日尚可,如果真的如怪老人所言,半月以至一年,那岂非要磨死人?  、但,自己身负血仇,大难不死,又获奇遇,而衰说此谷并无出路,除了定下心来接受考验,实在没有旁的路走。   想到这,他以坚决的口吻道:“晚辈遵命!”   每天,吴维道长跪石门之前,最初几天,的确比受酷刑还难受,但他毫无退缩之心,慢慢的,他习惯了,痛苦与日俱减。   转眼过了半月,石门并未开启。   于是他想:“‘造化老人’留下这遗言,必非故意折磨,定有深意,想的到的是磨练自己的毅力与意志。”   而且,事已至此,退缩便是前功尽弃。   有一天,他发现石门上似有极淡的影子,像是些图案,淡得有如水纹,若非凝足目力,根本看不出来。   这一发现,使他内心若有所悟,于是,他在长跪之时,凝视石门。   毫不懈怠,毫不灰心,逐渐那些影子在目中显明了,不错,是一些人像,全是长跪的姿态,人像旁边有字迹。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这是至理名言,他深深地体味了这话的意义。   字迹在不断的凝望下显明了,竟是练功口诀。   他不禁欣喜欲狂,于是,他把注意力集中在第一个人像上。苦思冥索,去参悟那口诀。   三餐有时他只用一餐,两个时辰由他支配的时间,他只用一半不到。   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他领悟了图中人像的启示,那是内功心法入门的第一步,所不同于习武常规的,是这门内功必须跪着练,真是闻所未闻。   跪,变成了练功,自不觉其苦了。   怪老人什么也不过问,只按时送上饮食,不吃,他便收了去。   时光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吴维道渐入佳境。   第一式!   第二式!   第十式,也是最后一式,足足半月,才参透了短短四句口诀,他不问进度,不计效果,只一味地苦练,真气流转四肢百骸,最后,汇成巨流,冲向“生死玄关”。   这是极痛苦的一个过程。他已三天三夜不休不歇,不饮不食。   就在练第十式的第四天早晨,体内一个剧震,犹如石破天惊,“生死玄关”   霍然贯通,真元畅达无比,膝下的石块,下陷半尺。   石门,悠然开启。   吴维道这一喜简直非同小可,他站起身来, 目光扫向石门之内,门里一条白石砌成的雨道,雨道尽头是一间石室,珠光照明,隐约可见华丽的布设。   “哈哈!”宏笑声中,怪老人走近前来喜孜孜道: “娃儿,恭喜石门已启,可以登堂入室了!”   吴维道恭谨地道:“敬谢老前辈成全之德!”   “不必,这不是老夫的功劳!”   “晚辈耗去了多少时间?”   “三个月零一天!”   “哦!三个月……”   “娃儿,这十分难能可贵的了,老夫预期你非半年以上不可。”   “是的!”   “今天好好休息一天,明天入禁宫。”   “是!”   吴维道除了应“是”外,什么也说不出来,虽然痛遭惨遇,但他觉得仍是幸运的,此番奇遇,可说是一生的转折点,人生从此就要改观了。   这天中,怪老人向他述说了许多闻所未闻的武林掌故,使他增加了不少见识。   第二天,一大早,吃了些黄精野果兽肉之类的食物,然后,在怪老人的叮嘱下,他步入禁宫石门,去探索未来的命运。   他既兴奋又忐忑不安,不知禁宫之内,等着他的是什么?进入石门,前行几步,石门自然闭合。   他吃惊地回头望了一眼,继续前进,通过白石雨道,来到另一道敞开的石门之前,目光朝里一扫,一颗心不由收得紧紧的,只见陈设富丽的石室中,端然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双目紧闭,一动不动,面色红润如婴。   怪老人说“造化老人”已死。难道是骗自己的吗?   吴维道镇定了一下心神,紧行几步,双膝跪倒,一本至诚地道:“晚辈吴维道叩见老前辈!”   说完,没有声音,突然见老人脚前几上,玉镇之下,压了一张字笺,首行是几个较大的字体,写着:“行拜师之礼!”   吴维道恍然大悟,这老人便是“造化老人”,但已坐化,尸体不腐,面貌栩栩如生,必是服食了什么天材地宝,或是涂抹了什么药物……   于是,他站起身来,身上零披破挂的血衣,只洗了数次,根本无衣可换,说是衣不如说是破布更恰当,因为已根本失去了衣服的原貌,但下意识中,礼数上的动作仍牢牢在心,于是,他理了理破衣,重新下跪,行了三跪九叩的拜师大礼。   然后,他再看那笺示,第二行起,字体较小,一共八条之多。   第—条:“能人此宫,即是有缘,拜师之后,即是‘造化门’弟子。”   第二条:“本门门训只‘天道武道’四个字,戒血腥,不至万不得已,不许伤人性命,至多废其武功,使其不能继续为恶,如违此条,天必厌之。”   第三条:“本门武功,包罗极广,务须循序渐进,左首第一间为练功室,各类发册,已按先后排列,可依序参修。第二室为起居之所,右第一间有灵泉得天苑,一方面赖以维生,另方面可收培神益元固本之效。第二间须待功成之日,方可开启。   第四条以下,是指示练功诀窍的法门,限定练功至某一阶段,吴维道没有继续看下去。   他再拜而起,先巡视了一遍禁宫,这禁宫范围不小,除了上述各室之外,尚有许多别室,布设都极其豪华,书籍古玩,琳琅满目,遥想当年“造化老人”经营这禁宫时,不知费了多少光阴和心血。   从这一天起,他被隔绝在另一个天地中。   他开始埋头钻研。   禁宫无日月,根本没有时间可分。   那些武功杂技,十分庞杂玄奥,要想全部学完,预期将是一段可观的时日。   初时,一个人独进禁宫,难免有些惶恐之感,但一旦进入那些玄奇的武技中,便心无旁念,一切释然了。   渴饮灵泉,饥食天苑,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消逝。   但在吴维道的心目中,自人宫那天起,时间似已停留在某一点上,他完全没有时日流逝之感。只是原先衣服鞋袜,已渐不能穿用,他最后成了赤身。   期待的最后一刻,终于来临,那些看似一辈子也练不完的杂术,一一练完了。   到底自己的武功达到了什么境地, 自己也无从测度。   他先在师父“造化老人”的遗嘱前,诚敬叩拜,默视了一番,然后,他开启了右首第二间石室。   疑惧与好奇,充满了心房。   室中陈设出奇地简单,仅有一张白石长案,放了三样东西,一袭锦衣,一柄长剑,一个可以挎在身上的锦袋。   吴维道呆了一会儿,走近石案,只见三样东西,都有标签说明。   他看那锦衣,非丝非麻,不知何物织造,光洁鲜艳,触之柔滑如无物,标签上写的是:“天蚕衣,水火不侵,刀剑不入寒暑无碍。”   吴维道全身激动得发颤,这是一件武林至宝啊!   再看那柄创,剑柄及鞘黑黝黝的毫不起眼,标签上注的是:“公也铁剑,传自战国,切金断玉,有警则鸣。”   又是一件武林至宝。   他怔了一会,迫不及待地看那锦袋标签:“金珠丹丸,行道之需,以上三物,留赠吾徒。”后署“造化老人”。   吴维道对师父的遣物,感动得双泪交流。   他现在是赤身露体,原先的破衣破裤,早巳不堪披在身上,鞋子也小了两三寸,在禁宫之内,只自己一人,尚不打紧,现在要出去问题就大了……   想来想去,只好穿上那“天蚕衣”聊以遮体,然后拿起剑袋,再次到师父遗体前叩拜了一番,欣然向石门走去。   机关消息之类的技艺,在杂学中已曾涉猎,所以出门毫无困难。   走出石门,怪老人已迎了上前,双膝一曲,道:“孟昌见过少主人!”   吴维道一时手足无措,“咯’地跪了下去,连道:“前辈,这何以敢当!”   怪老人孟昌正色道:“礼不可失,我与主人份为主仆,这是应该的……”   吴维道激动地道:“你先入门,请以师兄弟称呼!”   “不可,主人生前无此交待!”   “这……”   “少主人请起!”   “前辈……”   “请直呼盂昌之名号!”   “至少请受盂兄之称!”   “名份攸关,断乎不可!”   吴维道无奈,只好起身。   孟昌接着起身,并不问吴维道习武经过,只笼统地道:   “恭喜少主人功成果满!”   “这是师父他老人家的抬爱!”   “对于门训,谅主人已有留言?”   “是的,‘天道武道’四个字!”   “请少主人勿忘门训……”   “我谨铭在心!”   “少主可知入宫的时日?”   “这个……很久了吧?”   “整整三年!”   “三年?”吴维道不由咋舌,三年,不算短,但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熬过了。   “小的还有一言奉告……”   “请讲。”   “主人虽未正式收孟昌为徒,但艺业已指示不少,临解脱之前,曾交给我一个任务。便是注意少主人在扛湖中的作为,如有违门训,奉命制裁!”   后面四个字,说得郑重无比。   吴维道肃然道:“那是理所当然的。”   “这点必须再予说明,少主谅已得主人全部真传,论功力,小的是望尘莫及,但主人特别授了一着,对 付别人无用,对少主人则可有致命之威!”   “哦!师父该有此安排的。”口里说,心头不由一阵惊然。   “言止于此了!”   “师父尚有什么留书吗?”   “没有了!”   “孟老是否……”   孟昌一瞪眼,道:“少主叫我什么?”   “孟老!”   “不可!”   “老者,尊称人之词,与名份无关,论年纪,论入门先后,孟老之称决不为过!”   “这岂非破坏名份?”   “不!你只管叫我少主,我叫你孟老,这是武林中尊卑长幼之礼!”   “非如此不可吗?”   “当然!”   “好吧,就依少主。”   “孟老是与我一起行动吗?”   “不,主人别有遣命给我,我们不同道,有事时,我会主动找少主。”   “哦!孟老,可有旧的内衣裤与鞋袜……”   盂老一笑道:“这个么,小老儿早巳在数月前置备好了……”   “孟老曾出山?”   “嗯!请少主在外间室内更衣吧!”   吴维道心中十分感激,忙到室中更衣,大致上还合身。他洗了面,笼了发,戴上文生巾,这一来成了翩翩浊世佳公子,与三年前判若云泥。   孟昌大乐道:“少主,英俊极了!”   吴维道仙汕一笑,道:“谬赞了!”   过了一宿,吴维道在孟昌敦促下,穿戴整齐,佩上剑,斜挎锦袋,把那枚周小玉所赠的金钗,也放入袋中,然后,在孟昌指导下,来到一处峰脚。   孟昌手指一片岩壁,道:“少主,你看到壁间的虬松了?”   吴维道仰首一望,果见壁问有虬松斜伸而出,差不多每隔十丈左右,参差不等。   “看到了,怎样?”   “这是主人当年藉几株天生的,再补上了几株,成为出入的通路!”   吴维道望着视力不达的笔立岩壁,不由心头泛寒,道:“我……能吗?”   “少主没这自信?”   “因为没有试过。”   “少主,小老儿办得到的,在你该绰绰有余才是!”   吴维道豪气顿起,一点头道:“是的。”   “少主请先行一步,小老儿安顿一番随后出江湖I’“孟老,后会有期!”   “请!”   吴维道再次仰首观测,第一株虬松,距壁脚约十丈高下,第二株偏向右首,差不多相距十五丈……   当下,提气轻身,奋力一技,身形如巨鸟般凌空而起,这一冲,竟冲过了头,凌空一折,轻轻落足第一株虬松之上,换了一口气,窥准第二株的位置,再度拔起,斜斜飘落第二株,如此连连飞升,约莫半刻光景,登上了悬岩绝顶。   俯首下望,云雾迷离,暗沉沉不见谷底。他深深地透了一口气,有一种平步青云的感觉。   他选了个山石坐下,往事历历可数,这一切像是一个离奇的梦。   首先,他想到的是父母之仇,那是四年前的事了,对方杀害父母的动机是什么?是何许人物?   少林寺跪求收留的那一幕,又现心头,父母真的是为武林同道所不齿的败类吗?记忆中,他是那么慈和、正直,这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如果父亲真的可杀……   这使他非常痛苦。   亲仇不共戴天,说什么也不能消解的啊!   如何动手访仇呢?   然后想到周小玉,她在何处,四年,她也该长大了,从金钗所发生的事端,她母亲决非泛泛之辈。   他也想到山中所遇的怪和尚, “金龙帮”少主等,以及“白衣人”   “白衣人”伤在‘大漠三毒”手下,不知是否仍在人世?出江湖第一站,他决定先奔生长的山区。   一来拜祭父母之墓,同时再察看一番现场,看看当年的凶手可曾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出事时, 自己年纪小,且又在极度悲伤中,可能会忽略了些什么?二来,查访周小玉,说不定她母女仍在山中……   熊耳、伏牛二山交接的山区,峰峦叠蜂,绝涧重壑。这一天,出现了一个少年武士,身着一袭青色儒衫,头戴文生巾,腰悬长剑,胁下斜挎一个锦袋,唇红齿白,眉目分明,潇洒俊逸。   他正是“造化门”传人吴维道。   这里,便是他出生之地。   一晃四年,他又回到了伤心的出生地,四周景色依旧,而人事则已全非了。   被焚烧的家园,已全被荒草野树侵没,连一点点影子都找不到了,一阵悲衷,袭上心头,鼻子一酸,滴落了两行热泪。   他的心,又一次撕裂般的痛苦。   他挪动沉重的脚步,到了父母长眠的石窟之前。   “呀!”   他惊呼一声,登时血管贲张,目眦欲裂,恨怨冲胸而起。   他用石块封闭的石窟已被破坏,洞口草丛中,可见散抛的焦黑骨殖。   掘墓毁尸,人神共愤。   如果此刻有仇人在侧,他将不顾门训,一一诛绝。   他跪了下去,双手插入士中,让泪水尽情地流。   恨、愤、怨、怒交集,使他几乎发狂。   “爹、娘,孩儿不肖,使您俩死后尚不得安息!”   一字一泪,天地含愁,草木皆悲。   许久,许久,悲怀稍煞,他跪地膝行,捡拾散落枯臂,重新放入洞内,然后封闭洞门,在洞口,以木石布了一个奇阵,这样,就不怕再被人侵犯了。   然后,他起身在附近仔细搜索,希望发现蛛丝马连。   整整耗了一个时辰,毫无所获。   他沉痛地坐在石窟之前,冥想父母生前的音容,与儿时的欢愉辰光,泪水不停地倾泻,凄若至极。   日落!   夜临!   他站起身来,甲别双亲的临时坟墓,然后奔向四年前与周小玉聚首的地方,那块大石,丝毫也没有改变,一切情景有如昨日,但伊人何处?   四年,他由毛头小于一变而为英俊少年,而且身负泣鬼惊神的武功。   女大十八变,周小玉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摸出那枚金钗,在手里把玩、抚摸,似乎小玉正淘气地站在身边……   他想起周小玉告诉过他,家就住在山的那一边,但,母亲不见生人。管他呢?   反正非见到周小玉不可。   突然,他发现大石上似有字迹,但大半被苔藓埋没。拂去苔痕。只见石上密密麻麻,尽是道哥、道哥、道哥……天啊!这不是小玉刻的吗?   当她左等右等,不见所等的人,该是什么心情?自己曾说过不管她能不能出来,自己一定在这里等她的,然而天有不测,一晃四年……   他的心碎了。   找她!   他转身朝小玉当年告诉他的地点奔去。   然而,一口气奔了十几座峰头,竟不见有人家的影子。真是“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了。   他有些懊丧,也有些失望。   但是,不管花多少工夫,小玉的下落非查出不可,自己一离山,岂非更加渺茫,相见无日了。   他登上一座极高的山峰,十里内的山峰,尽入眼底,他想到了一个守株待兔的笨办法,如果小玉家在山中,不能不举炊,举炊必然有烟。   于是,他拣了块山石,坐下来痴痴的等。   将近中午,果见一道炊烟,自一个谷中冒起,他大喜过望,这办法竟然生了效,身形一弹,如淡烟幻影,朝冒烟的山谷奔去。   他有些激动,也有些紧张,见到小玉之后,该说些什么?   约莫盏茶工夫,到了那冒烟的山谷,他迫不及待地奔人谷中。   炊烟在望,他紧张得一颗心“怦怦”而跳,但他踌躇了,小玉说过,她母亲不见生人,如果冒失闯去,后果如何?   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移动脚步,慢慢走去,心里在盘算着解释之辞。   林木掩映中,露出了一栋三开间的茅屋,屋前,杂生了一些花草。   静悄悄的,不见半个人影。   就要见到小玉了!他心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   蓦地,一阵衣袂破风之声,遥遥传至,声音极微且远,若非吴维道,换了别人,可说无法察觉,他心中一动,急隐入谷边一块山石之后。   六条人影,急奔而至。   很明显的标志,“金龙帮”,为首的是一个鹰鼻老者,从标志的大小判别,当是一名分帮主,其余五名,有两名堂主,二名香主。   “金龙帮”的高级头目在此现身,使吴维道大感意外。   难道是为了周小玉母女而来?   转念间,六人停在隐身的山石前面不远之处。   鹰鼻老者打量了那栋茅屋几眼,一挥手,另五人刷地散开,行动相当利落,扑向茅屋,形成包围之势。   茅屋内一无动静。   五人站好了方位,鹰鼻老者陡然弹身,跃到茅屋前的花径上,发话道:“有人吗?”   屋内没有反应。   鹰鼻老者暴笑一声道:“吴方,出来吧,你躲不脱的。”   吴维道一听老者呼唤父亲之名,登时心头剧震,这是怎么回事?父母不是惨遭焚烧了吗?“金龙帮”怎会找上父亲,这不是小玉的家吗?   鹰鼻老者见没有回应,再次道:“吴方,堂堂‘流云剑客’之一竞这等脓包,龟缩着能了事吗?…”   依然没有反应。   “吴方,看来只好奉请了!”说完,挥了挥手,站在屋前的两名香主,双双拔剑弹身,向茅屋门扑去。   吴维道这一次一时不知该采取什么行动才好?   “哇!哇!”   惨号破空而起,两名香主刚扑到门边,便倒栽落地。   屋中人是谁?竞有这高的身手?   鹰鼻老者怪叫一声,跃上前去,另外站在屋子左右后三方的,也闻声扑到屋前。   “邢堂主,入屋抓人!”   “遵令!”   那被称做邢堂主的中年汉于,嚯地拔剑在乎,大喝一声,剑护前身,大步跃去;身子刚扑到门边, “哇!”又是一声惨叫,与两名香主一样,横尸当地。   六人已去其三。   鹰鼻老者连退三步,这意外的变故,使他震惊莫明。   另一个绣有堂主号志的矮胖老者厉声道:“分帮主,事有蹊跷……”。   “什么?”   “卑座认为探子传报错误!”   “何以见得?”   “吴方不擅暗器,而且功力也没这高,可能屋中人不是吴方……”   “不一定,士别三日,刮目而待,这多年难保他不另练绝技。”   “现在该如何办?”   “先查三人致死之因!”   “遵令!”   那堂主略一犹豫,走上前,俯下身去,稍稍翻脸,突地怪叫一声:“金……哇!……”   一个金字出口,接着便是一声惨号,扑倒在尸身之上。   连续四名高手离奇死亡,却不见人现身,这未免太可怕了,连暗中的吴维道也不禁为之胆颤,当事人自不必提了。   鹰鼻老者怔住了,这场面使他不知该如何应付,事实非常明显,屋中人功高英测,但他仍认定屋中人是吴方,厉声喝道:“是汉子的,就现身出来,暗箭伤人,算哪门子武士?”   屋中没有反应。   场面充满了恐怖的气氛。   另一名香主,早已惊得面无人色。   吴维道心中明白,屋中人决非父亲吴方,但不管是谁,对方是为父亲而来,自己岂能作壁上观,是仇是怨,做人子的应当接下。   于是,他现身出场。   “阁下,幸会了!”   鹰鼻老者,陡地全身一震,回过身来,口里跟着厉声喝道:“什么人?”   及至看清眼前是一个书生打扮的美少年,不由又是一愕,眼前的恐怖情形,使他成了惊弓之鸟,不然,堂堂“金龙帮”   分帮主,其功力是可以想见的,决不至如此失措,同时,吴维道现身发话,他才发觉,这也说明了来者决不寻常。   吴维道不答所问,反问道:“阁下如何称呼?”   鹰鼻老者惊疑地望着吴维道,他想,这突然现身的书生,是否与屋中人有关?   久久才道:“本座‘金龙帮’属下‘洛阳分帮’帮主于大为!”   “哦!于分帮主,失敬了!”   分帮主于大为对吴维道有些高深莫测,期期地道:“少侠如何称呼?’吴维道不愿报出真实姓名,一时又没有适当的话回答,转念道:“人称在下‘不死书生’!”   这外号是他临时胡说的,在武林中可说不见经传,于大为惜然道:“不死书生?”   “一点不错!”   “少侠与屋中人是何渊源?”   “屋中人是谁?”   这一反问,使于大为哑口无言,他根本就不知道屋中人是谁,停了一会儿,才道:“少侠出现此间,当非偶然?”   “当然!”   “本座可以问原因吗?”   “在下在寻人!”   “寻谁?”   “这与阁下无涉!”   “本座……也是寻人,也许我们的对象是同一个……”   吴维道明知故问地道:“阁下寻的是谁?”   “‘流云双剑客,之一的吴方……”   “啊!”话声一顿,故作不经意地道:“那流云双剑客为首的……”说到这里故作沉吟。   “少侠是指范文昭?”   吴维道心中一喜,一句话便套出范文昭之名,否则他根本不知道“流云双剑客”的另一客是谁,因为父亲生前从未提到过。   “对了,人呢?”   “没有下落!”   “阁下方才说要找吴方?”   “不错!”   “为什么?”   “这点歉难奉告,少侠当知吴方的为人?”   “怎样?”   “人所不齿!”   吴维道心中一阵绞痛,众口一词,都说父亲为武林同道所不齿,为什么?父亲生前究竟做了什么为人所不齿的事?于是,沉声道:“吴方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于大为眉毛一紧,道:“少侠不曾听人说过?”   “有,但语焉不详!”   “本座也未便饶舌!”   吴维道一横心,大声道: “如在下非请阁下说出来不可呢!”   于大为冷冷一笑道:“本座尚未被人迫过!”   吴维道毫不放松地道;“今天算破例吧!”   “凭什么?”   “为了使在下不拔剑!”   这话可说狂妄到了极点,即使是泥人也会冒火,何况堂堂分帮帮主。于大为嘿嘿一声冷笑,道:“不死书生,你不嫌这话太目中无人了!”   “一点也不!”   “你拔剑又如何?”   “阁下将无法安然离开。”   “本座倒要试试看!”   场面突然紧张,眼前摆了四具死尸,屋中的事尚未了结,又加上这不期而遇的”不死书生”横岔一技,大言不惭,不知是实是虚。   那呆在一旁的香主,脸色变了又变,开口道:“禀分帮主,卑职之见,告诉他了吧,屋中人的事尚待解决!”   于大为想了一想,道:“好吧,不死书生,算你狠,吴方忘恩负义,出卖少主……”   吴维道心头猛地一震,道:“真有此事?”   “不假,尽人皆知!”   “什么少主?”   “你对这些事一无所知?”   “所以才请阁下指述!”   “为什么?”   “好奇吧!”   “本座的话只能到此为止,你以后再向江湖朋友询问吧”   “阁下不准备相告了?”   “不死书生,行事不宜过分,本座的话只到此为止!”   吴维道转念道:“也罢,阁下此来是追缉吴方?”   “本座不否认!”   “何冤何仇?”   “本座奉命行事!”   “在下曾眼见烧焦的死尸!”   于大为厉声道:“何处?”   “距此不远,吴方的隐居处!”   “那不是他夫妇的死尸!”   吴维道为之心头狂震,当年烧焦的死尸竟然不是父母,那么父母亲仍在人间!   对方怎么知道的呢?他不由地脱口惊呼道:“被害的不是吴方夫妇?”   “不是!”   “那死者是谁?’、   “是去找他的对头!”   “啊!”   “不死书生,看你来意并非为了吴方?”   吴维道颤声道:“说出死者是谁!”   “这点办不到!”   “看来你又要拔剑了?”   “有这可能!”   于大为偷窥了那茅屋一眼,依然一无动静,屋中到底是何许人物,令人莫测。   吴维道内心也是奇疑不已!   “不死书生,你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还是继续未完的话吧!”   “本座说办不到!”   “阁下,这由不得你了……”   说完缓缓地拔出铁剑,黑黝黝的剑身,毫不起眼,手腕一震,剑身进出的剑气,激起了一阵嗡嗡之声,有如郁雷,再一圈,一划,道:“阁下能接这一剑吗?”   于大为连退三步,满面骇然之色,久久,才嗫嗜地道:“好剑术!”   “如何?”   “你的目的只是要听吴方的故事?”   “不错,仅此而已,”   于大为思索了片刻,道; “不死书生;你当知屋中人是谁?”   “不知道!”   “先办件事如何?”   “何事?”   “看看屋中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先说故事如何?”   “那需要时间。”   “很好,阁下认为该如何办?”   “先查明死者致命之削”   “这太容易了,如怕突袭,何不用绳套将死尸拖一具过来?”   “啊!”于大为恍然大悟般地啊了一声,然后向那名香主打了一个手势,那名香主左右一阵顾盼,扯过靠窗的花藤准备套取尸体……   “哇!”   又是一声惊人的惨号,那名香主仰面栽了下去。   吴维道与于大力心头剧震,屋中人不但神秘,而且心狠手辣。 第四章 金钗魔女     吴维道暗察,死者都是被一种歹毒的暗器所伤无疑,前四人死在门口,最后一人陈尸窗下,屋中人的暗器,当是从门窗发射,如果避开门窗,对方将无所施其计。   于是,他前移两步,伸右手,一招,那尸体竟然离地直立起来。   这一手绝技,看得于大为目瞪口呆,这全靠一般精纯内力,把尸体吸引起来,这种功力,在武林中仅属传闻,想不到能亲眼看到。   吴维道右掌往回一收,那名香主的尸体,被巨力吸引,陡地前移五尸,扑倒地面。把尸体翻倒,只见死者眉心结了一粒血珠,血珠露出一个金闪闪的东西。   “金钗!”   他惊呼了一声。   于大为片言不发,掉头电闪离去。   吴维道怔在当场,对于大为的离去,一无所觉,这一刻,他激动到了极点,他知道屋中人是谁了。怔了片刻,他突然脱口叫了一声:“小玉。”   一个冰冷的女人声音道:“你是谁?”   “周伯母吗?晚辈吴维道。”   “吴维道就是你?”   “是的!”   “进来!”   吴维道定了定心神,平定了一下激动的心情,然后举步进入茅屋,目光扫处,心头不由一震,只见一个黑衣女人,背对屋门面坐,使人不自禁地生出神秘之感。   屋中陈设十分简陋,一张白木桌子,两把高背椅,一张竹榻。   吴维道深深一揖,道:“见过伯母!”   黑衣女人并不回身,冷冰冰地道:“不必!”   吴维道下意识地心头泛出寒童,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小玉踪影不见,他想问,又有些腼腆。   黑衣女人突然厉声道:“吴维道,小玉哪里去了?”   吴维道陡然一震,期期艾艾道:“晚辈昨日回山,没有看到她……”   “你夺走了我的女儿!”   “什么,伯母,小玉她!……”   “你不还我女儿,我非杀你不可!”   吴维道一阵寒栗。   “伯母,小玉怎么了?”   “若非是你,她不会离我而去!”   “小玉离山了?”   “嗯!三个月前。”   “这……这……怎么会呢?”   “你还我女儿!”   吴维道发急道:“伯母,小玉如何离山的?”   “她着了魔,数年来,一直念着你的名字,日夜在山野里,她要找你,三个月前的一天,她要出山找你,我这……做母亲的居然阻止不了她,听着,你给我找她回来,如果她在江湖中损了一毫一发,这笔帐算在你身上。”   “是的,伯母,晚辈一定找她回来。”   “记住,回来时我住在西行十里的地方……”   “伯母要搬家!”   “此地已被人发觉。”   “伯母是避仇家吗?”   “不干你事,你可以走了!”   吴维道苦苦一笑,如果说冷酷无情,小玉的母亲可以说到顶了。   蓦地,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尖细异样的声音:“找到了,在这里,在这…”   吴维道不由大吃一惊,正待开口……   黑衣女人身躯一颤,厉声道:“你走,快走,急速离山,”   吴维遭惊声道:“来者是谁?”   “别问,快走!”   “是伯母的仇……”   “走”!这一个走字,尖厉刺耳!   吴维道为之一颤,他不明白小玉的母亲何以如此激动?   “找到了,在这里……”异样的声音又起。   “还不走吗?”   “伯母!’   “再废话我杀了你!”   话声中,陡地转过身来。   “呀!”吴维道脱口惊呼了一声,连退三个大步,眼前的,不像是人,而像是一个鬼怪,除了一双秀目,其余口耳脸露,全是恶疤痕,沟沟洞洞,堆累不平,像是一个刚塑好的泥人,被人在脸上抓了一把。   “金钗魔女便是我,你走是不走?”   吴维道丧胆失魄地奔出门外,天呀!周小玉的母亲竟是使人连提都不敢提的“金钗魔女·!然而,她却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  ·“找到了,在这……”   那刺耳的声音又起。   吴维道循声音抬头厂看,说话的竟是一只白鹦鹉,毛晶莹透亮,红嘴红冠,看来是一头珍禽,难怪声音有些异样,看来是学舌的。   他看了那白鹦鹉一眼,弹身隐入屋侧。   白鹦鹉的主人是谁?   小玉的母亲“金钗魔女”为什么迫自己离开?   很久,他才定下神来,把此事从头细想一遍,“金钗魔女”   避居深山,必有原因。小玉出走了,是为了找自己,扔下她唯一的一个亲人。   突然,茅屋中传来一阵刺耳的笑声,听来是发自女人之口,,但不是“金钗魔女”。   自己能就此离开吗?   好奇,关切,使吴维道决心要探个究竟。   如果来者是敌,自已有义务助“金钗魔女”一臂之力,否则无法向小玉交待。   于是,他小心屈身到屋后,神不知,鬼不觉。   他从后窗向屋里窥视,一看,更加惊震,屋中, “金钗魔女”长跪地上,她原来坐的椅子,换了一个六旬左右的锦衣老大婆,老太婆满面罩霜,但看去却不是凶残之辈。   这老太婆是谁?   “金钗魔女”为什么要向她下跪?   锦衣老太婆疾言厉色他说:“你躲藏得很好,老身找了你十年,到今天才找着!”   “我不是躲您者人家!……”   “哼,强嘴,小丫头呢?”   “她……她……”   “她怎样了?”   “她离山出走了!”   “为什么?”   “也许不耐山居生活。”   “哼!哼!哈哈哈哈哈,穆如玉,你敢骗我?”   “不敢!”   “说,小丫头到底藏在何处?”   吴维道大为惊疑,这锦衣老妇与“金钗魔女”是什么关。系?她口中的小丫头必定是周小玉,为什么?小玉的母亲为什么这样怕她?   “金钗魔女”沉声道:“欺哄老人家便是找死!我没骗您!”   “叫她出来,老身要带走……”   “小玉委实已离山。”   “你真的想死?”   “我活着只是为了小玉!”   “呸!亏你还有脸!”   “她是我生的!”   “我要带走她,她不能与你这种女人在一起。”   “你说得太过分了。”   “住口,你还老身儿子!”   吴维道又是一震,还她儿子,这是什么意思?   “金钗魔女”,站起身来,激动地道:“错不在我,但我已付出了代价!”   锦衣老太婆厉声道,“什么代价,你自作自受!”   “我穆如玉与周家巳经恩断义绝!”   “正是这句话,所以我要带走小玉!”   “办不到,我为她而活,她是我的命根子。”   “交人!”   “人不在!”   “穆如玉,你认为我不会杀你吗?”   “我也不会引颈受戳!”   “嘿嘿嘿嘿,当然,你可以反抗,你可以自卫,但,最终你还是死!”   最后一个“死”字,尾音拖得很长,令人不寒而栗。   屋内空气骤呈紧张,泛起了恐怖的杀气。   锦衣老人陡地离座而起,双眸抖露出一片栗人的杀机。   “金钗魔女”后退两步,蓄势而待,奇丑的脸孔,扭曲得使人不敢正视。   “该不该伸手?”吴维道在心里自问。   从双方言语来判断,似乎是一幕家庭的悲剧。   蓦地,振耳之声传处,一个声音道:“有人!有人!”   原来吴维道的形迹,已被那只白鹦鹉发现,出声警告。   锦衣者太婆面色一变,冷森森地道:“外面是谁?”   吴维道横了横心,绕过屋侧,从前门外现身。   锦衣老太婆从前门弹身出门,“金钗魔女”也跟着出门。   “金钗魔女”杏眼圆睁,厉声道:“要你走,你却要回头送死!”   这话,吴维道听得出来。是出于一种特殊的关切!   锦衣老太婆冷冷地打量吴维道几眼,转向一侧的“金钗魔女”道:“他是谁?”   吴维道接话谴,“过路人,适逢其会!”   “人小鬼大,竟敢窃听别人隐私……”   吴维道面上一热,道:“那不是有意的!”   锦衣老太婆再次问“金钗魔女”道:“他到底是谁?”   “山居芳邻。”她不提吴维遭与小玉的关系。   “好一个山居芳邻,窃人隐私,江湖大忌。”说着,转向吴维道,冷森森地道:“娃儿,你说怎么办?”   吴维道不经意地一笑;道:“前辈认为该如何办?”   锦衣老太婆一字一句地道:“谅你也不是什么好来路,你自点残穴,作为薄惩!”   吴维道冷冷一笑道:“恐怕办不到!”   “老身动手,你便没命!”   “不见得吧?”   “你迫老身杀人吗?”   “悉听尊便!”   “好哇,小子,福祸无门,唯人自招……”   “金钗魔女”厉声道:“何必与一个无知少年计较!”   锦衣老太婆一翻眼,道:“你想包庇他?”   “必要时会的!”   “好哇!贱人,他算是你什么人?”   “算什么人都可以!”   “无耻!”   “我似乎没理由受你辱骂?”   “辱骂?我要杀你!”   “我已在等候了!”   “嘿!嘿!嘿嘿嘿嘿!”冷冷的笑声,充满了无比的杀机,冷笑声中,只见老太婆的棉衣,无风自鼓,灰白头发有蓬起之势,双手上提平胸,十指箕张,由腕至指尖呈玄玉之色。   这情景使吴维道心头泛寒。   “金钗魔女”目中现出骇悸之色,转头厉声道:“吴维道,你还不走,等死吗?”   吴维道心一横,反而挺身上前,道: “老婆婆,我接你的!”   , “金钗魔女’厉声吼道: “你疯了,你有多大道行,这是玄玉功’你接不了!”   吴维道感动地道:“伯母,容我试试!”   “金钗魔女”怒叫道:“小子你想死不打紧,替别人想想!”   话中之意,当然是指小玉,吴维道倘若不幸,小玉的反应将如何?这一点,他是体会得出来的,但他有他的想法,看情形,“金钗魔女”可能接不下老太婆的一击,而他仗着“天蚕衣”护体,与一身至上内功为“金钗魔女”挡一阵,也算是对周小玉尽上份心意。所以他以一种决断而沉着的口吻应道:   “请放心,晚辈理会得!”   锦衣老太婆暴喝:“躺下!”   喝话声中,莹白如玉的双掌,倏然抓出,迅快厉辣,玄奇无比。   “金钗魔女”不自禁地惊呼了一声。   十指抓落,吴维道身躯一震,但仍兀立不移,俊面微微一变,他没有回击。   锦衣老太婆收手退了一步,老脸大变,“呼”地劈出一掌,掌风竞也带玄玉色,似成了有形之物。   吴维道运足功力,反击过去。   “砰”的一声巨响,劲气四溢,激起一连串的余震,锦衣女太婆又退了一大步,吴维道身躯仅晃了一晃,便稳住了。   “金钗魔女”又一声惊呼,这惊呼与刚才那一声不同,刚才那一声,是担心吴维道的安危,而这一声则是惊于他出乎意科的功力。   锦衣老太婆面色难看极了,口里似自语地道:“想不到居然有人能接下‘玄玉功’两击……”   片刻,她突然厉声道:“小子,何人门下?”   “造化老人!”   “造化老人!造化老人!”  身子一晃,倏然消失。   “金钗魔女”呆了一会,突地抓住吴维道的肩膀,激动地道:“你真是造化老人的传人?”   吴维道颌了颔首道:“是的!”   “啊!的确想不到,‘玄玉功’失传武学,放眼武林,谁能接得下,孩子,你们四年前何以毁家迁移?”  .   吴维道这时才想到了“金龙帮”所属“洛阳分帮主于大为”,他竟不知在何时脱手了,他的故事还没有说完呢!记得他说四年前火窟双尸乃是下手者,并非自己的父母,这么说来,父母仍在世间,空使自己伤痛了四年之久,但父母如今何往呢?   “金钗魔女”见吴维道沉吟不语,接着道:“我只是随口问问,如有隐衷,就不必回答!”   她的态度,与初见时判若两人。   吴维道赶忙道:“伯母,不是这意思!”   “那是什么?”   “小侄家园乃是被仇家所毁,父母下落不明,小侄当年含愤离山,机缘凑巧,得入‘造化老人’门下!”   “哦!原来是这样,小玉恨你不告而离……”   “是的,这难怪她!”   “令师之名,我仅耳闻,论寿数……”   “他老人家早已仙逝,小侄是遗命所收!”   “哦!这就更难得了!令尊是谁?”   吴维道心中微微一室,想到武林中人对父亲的鄙视,委实不愿意提及,但又不能不答,只好硬起头皮道:“家父吴方!”   “吴方!”   “是的!”   “可是‘流云剑客’?”   “不错!”   “哦!”哦了一声之后,不再有下文。   吴维道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心中有说不出的难受,索性一咬牙;道:“伯母,武林中对家父有很深的批评?”   “你……也知道?”   “知道!”   “流云双剑客并非泛泛之辈,实在令人惋惜,不过,人非圣贤……”   “伯母不必曲意安慰小侄,是则是,非则非,不能强黑为白的。”   “你很明理!”   “小侄很想知道事实真相,伯母肯赐告小侄吗?”   “金钗魔女”想了想,道:“这些尸体十分讨厌,先处理了再谈如何?”   “好的!”   吴维道帮着“金钗魔女”把尸体搬到谷底隐蔽处掩埋了,然后,进入茅屋之中。   “金钗魔女”招呼吴维道坐下,然后徐徐开口道:“关于令尊的事,你知道多少?”   “可以说一无所知!”   “他不曾提过?”   “当年小侄年幼,未曾提及,问亦不答!”   “我该说吗?”   “务请伯母赐告!”  “好,我告诉你,十多年前,中原武林一片纷扰,群雄并起,据地为霸,互相吞并,有如春秋战国,令尊与范文昭合称‘流云双剑客’,师兄弟共同辅佐‘宏道会’会主南官宏道,似左右手。   吴维道睁大双目,凝神倾听。   “金钗魔女”顿了一顿.接下去道:“因‘宏道会’与‘金龙帮’分据大河甫北,一山不容二龙, ‘宏道会,在一夜之间冰消瓦解……”   “是‘金龙帮’下的手?”   “不错,‘宏道会’自会主夫妇以下,有数百人遭难,‘流云双剑客’受会主托孤,保周岁的少主逃生……’   “哇!”   “在逃走的途中,被对方迫及,双剑客均巳身负重伤,最后由范文昭舍身阻住追兵,令尊保少主逃走……”   “范文昭死了?”   “听说惨遭酷刑,在最后—刻遇救,下落不明!”   “以后呢?”   “金钗魔女”停了一歇道:“令尊把少主献与仇家!”   “啊!”   吴维道痞党一阵天旋地转,父亲竟是这样的人。   “事实经过,大概如此!”   “伯母,您…您认为其中……还有什么溪跷吗?”   “这……很难说,当年‘金龙帮’追索甚急,令尊可能被迫无奈……”   吴维道咬牙道:“身受托孤之重,纵令肝胆涂地,也不可能……”他说不下去了。   “孩子,子不言父过!”   “伯母,我……始终认为家父不是这种无行的武士!”   “是的,孩子,为人于者,应该朝这方面去想。”   “但是,十多年了,事实不容否认,铁案如山啊!”   吴维道垂下了头,泪光莹然,内心似被撕裂一样的痛苦,他倏然想到,焚毁家屋,搜杀家父母的,莫非是“金龙帮”?这大有可能,于大为一行来此是以为这茅屋是父亲隐蔽之所,却不料碰上了“金钗魔女”。而于大为说当年火窟双尸并非父母,而是下手的人,显然,这推断十分合理。想到这,他痛苦地道:“家父既己背义献出少主,为什么‘金龙帮’仍要搜杀他?”   “这就不得面知了!”   “小侄誓要查明其中的真相!”   “那是应诙的!”   “小侄告辞!”   “用点食物再走?”   “不了,小侄此刻食不下嘲!”   “急也不急在一时……”   吴维道站起身来,忽然想到方才一幕,忍不住脱口道;“伯母,方才那位是……”   “我的婆婆‘离恨夫人’!”   “啊!她是小玉的祖母!”   “不错!”   “为什么?”   “这是家事!”   吴维道脸一虹,道:“是小侄失言了!”   “无所谓,歉未释你疑团。”   “小侄不当问的,告辞了!”说完深深地一揖。   “孩子,你设法找小玉,她年少无知,又任性惯了,在江湖中,唉!”   “请放心,小侄第一便是办这事!”   “记住,我要搬家了,以后到西十里的地方找我。”   “小侄记住了!”   “好,你走吧!”   吴维道辞别了“金钗魔女”,出屋朝谷外奔去。一路之上,他感到凄切无比,他有一个极端的想法,父亲何以不死?就在四年前的变故中死去了多好!   这想法不该有,然而他忍不住要想。   父亲的所为,如是事实,自己在武林中,将永远抬不起头,永远受人鄙视。   多残酷的事啊!   师伯范文昭,有舍生全义之心,而父亲却绝义卖主,两相对照,多令人寒心。   记得幼时,母亲每日长吁短叹,愁眉不展,而双亲对此均讳莫如深,为什么?   莫非是为了这件终身的恨事?   自己武艺大成,奇缘福转,但,又有何用呢?   只能怪自己的命运,怪造物主的刻毒安排。   一时之间,他顿感心灰意冷,当初,自己一心访名师习绝艺,是为了报父母之仇,而今既知父母尚在人世,父亲又是如此为人……   他连追查这件公案的信心都没了。   算了罢,既蒙“造化老人”遗命成全,不能不有以报,一方面行道扛湖,一方面寻找小玉。   但,父母终归是父母,能不找他们的下落吗?   左思、右想,翻来复去,心意在矛盾中浮沉,竟不知该如何才是?   回忆家屋被毁的当日,自己到现场时,仇人已远, 自己埋尸封洞,耽搁了不少时间,父母明知自己入山行猎,为什么不在附近等侯或寻找呢?令人费解。   他就这样凄凄惶惶地离开了自幼生长的山区。   这一天,来到距汝州不远的清风镇,他投入镇内远近闻名的旅邪“五云栈”。   要了一个三开的偏房,漱洗饮食之后,一个人坐在明间里,仔细筹思如何着手寻小玉。   寻人,说来容易,做起来并不简单,江湖茫茫,何异大海捞针。没个准去处,谁知她飘流到什么地方呢?   孤灯茕茕,象征他此刻的孤寂与无助。   如果着手寻人,清风镇列为第一站,周小玉离山,顺大路的话,此地是必经之路,现在的事是如何行动?   就在此刻,,隔邻的正屋传来一个粗豪的声音:“老王,记得三月前的那小姐吗?”   另一个沙哑的声音道:“怎样?”   “令人一见难忘!”   “二愣子,别他妈的臭美了,癫蛤蟆想吃天鹅肉……”   “说真的,老王,那小姐儿的确美!”   “二愣子,人家一指头可以要你的命,你没看到那些眼睛长在额头上的‘金龙武士’,一眨眼栽了四个,你算哪颗葱?”   吴维道闻声之下,不由心中一动,起身进入靠近上房的暗房,傍窗而立,这样可以听得更清晰。   “只是说说而已!”   “还是少说为妙,出门在外,别引火烧身啊!”   “你又教训我了!”   “不是教训,是劝你!”   隔了一会,那粗豪嗓的二愣子,似意犹未尽,又开了口,“老王,小妞儿到底是什么来路,竟惹得这许多高手对付她?”   “谁知道,江湖中的事千奇百怪。”   “嘿,堂堂的少帮主,竟奈何不了她,若非那批双龙武士,赶到,联手合击……”   “这下被带到‘金龙帮’总舵,她的命运可就凄惨了。”   “为什么?”   “一个黄花少女,带人狼群中,后果如何,还用说吗?”   “可惜!”   “好了,谈别的吧,君子明哲保身!”   两人转了话题谈风月去了。   吴维道一颗心七上八下,对方口中的小姐儿,有九成是周小玉,事情发生在三月之前,时间又好吻合,记得自己四年前金钗露了风,立即被捉拿刑讯,还由帮主亲自问话,足见事非小可,小玉可能也是金钗露了风,才会遭来麻烦。   三月,时间不短,他们怎样对付她?   顿时,忧心如焚,似乎一刻也不能留了。   此去“金龙帮”总舵,还有数日行程。   “走!”他立即做了决定:   真是谢天谢地,若非无意中凑巧听到房客的谈话,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小玉会落人“金龙帮”人之手。   “金龙帮“与“金钗魔女’之间,又是什么纠葛呢?   不管如何,先救小玉脱出虎口是正经。   于是他招来店伙,算清了房钱,连夜上路。   第二天中午,到了登封,遥望巍巍高山,想到四年前在少林寺求人收留的一幕,不禁感慨万千,此一时,彼一时,人生的际遇,竟是如此的莫测。   他的目的是黄河北岸的阳武,无进城的必要,他在城外西街,选了间小酒店打尖。为了消除劳顿,兴之所至,要了一壶酒,自斟自饮。   俊逸萧洒的风姿,引得座中酒客频频地注目o   “砰!”   一声重重的击桌声,起自身后屋角,吴维道不期然地掉头回顾,心头不由一震,情绪不由激动起采,壁角酒座上,坐的是衣袍不整的和尚,头发有三寸长,与胡须结在一起,一袭破僧袍,像是从穿上身就投洗过,油污发亮。   这怪和尚,正是四年前遭奇祸那天,在山中所遇的怪和尚。   这怪和尚当时说要杀父亲,听说父亲已遭害,又要杀自己,结果一走了之。   但此刻,吴维道对他毫无恨意,也没有报复之念,原因是他知道了父亲的为人。   出家人上酒楼,这可是件稀奇事,尤其那一身不俗不僧的模样,使得座中酒客人人侧目。   怪和尚望了吴维道一眼,面上死板板的,没什么表情,只是目光正而不邪。   吴维道认识他,他可认不出吴维道,因为吴维道完全改变了,一个山居小子与一个翩翩俊书生,其间距离是很大的。   小二疾趋和尚座前,一脸不豫之色,冷冷地道: “大师,您是出家人……”   怪和尚一翻眼,道:“你小于要教训我?”   “不,只是您拍桌子打椅子惊扰了客人。”   “不顾眼可以走!”   “大师,生意是要维持的,小店吃不消……”   “拿酒来!”   “大师!”   “暂时记帐,下次给!”   “小本经营,概不赊欠!”   怪和尚目闪寒光,似要发作,但最后目光一沉,颓然自颈上摘下念珠,道:   “暂作抵押,如何?”   小二摇头道:“这念珠能值几何?”   怪和尚冷哼了一声,道:“看清楚了!”这念珠少说也可以买你这酒店,这全是‘和阗玉’所琢的。”   小二似信不信地接过手来,掂了掂扮量,再仔细查视了一遍,面现惊容道:   “大师,真的价值不假!”   “一百零八颗,数清楚了!”   “小的请示掌柜!”   出家人为了贪口腹之欲,竟以念珠作抵,真是六根不净,有辱神圣。   吴维道一方面是好奇,一方面也觉得这怪和尚可怜,竟付不起酒钱,脱口道:   “这大师吃喝多少,算我帐上!!”   小二闻声转面,呆了呆,立刻拉下笑脸,哈腰道: “是!是!公子!”说着,把那串五念珠放回桌上。   怪和尚愣了愣,望着吴维道片刻,哈哈一笑道:“小施主要做东?”   吴维道一颔首道:“小事一件,无足挂齿。”   “但贫僧从不叨扰别人。”   “大师,将就些算了吧!”   “好吧,不吃白不吃,记下了以后还,能陪未座吗?”   “无妨!”   怪和尚抓起杯筷,不客气地移到吴维道座上,对面坐了。   吴维道也想摸清这怪和尚来历,当下并不介意,招呼小二道:   “酒菜添上,捡好的!”   “是!”   小二应着,白了和尚一眼,转身自去。   酒客中好事的,自不免一阵议论。   吴维道替怪和尚斟了一杯,道:“大师在何庙清修?”   怪和尚一口干杯照底,怪声怪气地道:“野和尚,四海为家,幕天席地,没有寺也没有庙!”   吴维道有些忍俊不禁,又道:“大师法号如何称呼?”   “野和尚!”   又是一句野和尚,使吴维道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是大师法号吗?”   “不错!”   “很别致!”   “佛家讲究一个‘空’字,何必在名号上着相!”   这句话含有佛家妙理,使吴维道心中一动。   “大师荤腥不忌?”   “哈哈哈哈,酒肉穿肠过,佛在当中坐,修行者,修心也,又何必拘俗见?”   又是一句意味深长的妙语,使吴维道不得不另眼相看。点点头道:“小可不谙佛理,但大师之言甚是!”   “小施主如何称呼?”   “不死书生!”   “不死书生?”显然这名号使野和尚大吃一惊。   “正是!”   野和尚凝视了吴维道半响,道: “小施主这名字必有来历?”   吴维道微微一笑道:“可能与大师的‘野和尚’三字有异曲同工之妙!”   野和尚抚掌道:“妙啊!”   小二送上了酒莱,“野和尚”可不客气,鲸吞牛饮,大吃大喝,完全是武林人本色,低头吃喝了一会儿,用衣袖一抹胡须乒沾连的酒渍菜丝,抬头注视着吴维道,道:“小施主何处得意?”   “得意?”   “呕!由名号而论,小施主定非常人,不知是在帮还是在教?”   “野鹤独鹜!”   “那是游侠了?”   “不敢当这‘侠’字!”   “小施主不必过谦,单只这一份酒食之情便已见了襟怀。”   “不值一道。”   “施主是上少林寺吗?”   吴维道愕然道:“上少林,这话从何说起?”   “不是?”   “大师之言令人费解!”   “野和尚”双目炯炯,注视着吴维道,似要看透他的内心,吴维道不由心生一种愠意,俊目陡射奇光,回敬对方。   “野和尚”连连点头道:“小施主不是!”   “什么意思?”   “贫僧方才犯疑,现在已证实了……”   “证实什么?”   “小施主是正人君子!”   “这与少林寺何关?”   “此地说话不便,出去再谈如何?”   “小可有急事赶路,无法奉陪!”   “赶路……既是如此,作为罢论。”   吴维道也无意追问下去,从锦袋中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道:“大师,您痛快地喝吧,小可失陪了!”说着,离座而起。   “野和尚”沉声道:“贫憎厚颜叨扰了!”   “不必介意!”   举步扬长出店,朝东北方向而行,走了一程忽见一条人影,坐在道旁树荫下,远远地起身迎候,吴维道不由暗自墒咕,那人影不是别人,正是“野和尚“,他怎么反而赶到前头?这便有蹊跷了。   “野和尚”迎了上来,合掌道:“小施主,我们又见面了!”   吴维道冷冷地道:“大师在等小可吧?”   “不错!”   坦率的回答,使吴维道感到意外。   “有何指教?”   “关于少林寺的……”   “噢!请讲!”   “初逢乍见,实在不好启齿……”   “但说无妨!”   “小施主愿意做件善事吗!”   “什么善事?”   “有封书简,想烦小施主送上少林寺!”   吴维道淡淡一笑道:“这是善事吗?”   “野和尚”正色道:“是的,关于圣地的安危与少林弟子的生命!’吴维道—怔神,道:“是这样吗?”   “出家人不打诳语!”   “大师自己跑一趟,岂不直截了当?”   “贫僧无法分身,眼前就要办事!”   “出资随便请个人捎去,不就成了!”   “如果成,便不敢劳动大驾了……”说着左右一顾盼,放低了声音道:“目前少林寺已被秘密围困,常人无法出入,而贫僧一方面要办事,另方面……由于某种原因,不能入寺,所以才想到劳动大驾。”   这一来,却勾起了吴维道好奇之念,心想,周小玉发生事故在三月之前,迟早不争这一日,如果真能挽回少林寺一劫,也不负本门训示,虽然少林寺当年曾对自己封门不纳,但也不能怪人家,身为“造化门”弟子,有所不为,亦有所为。   于是他问道:“什么人围了少林寺?”   “金龙帮的密探。”   “金龙帮?为什么?”   “因该帮有八名高手,夜人少林寺,偷窃‘藏经楼’秘芨,结果全部被送回该帮总舵……”   “送回去不就了结了?”   “送回去的是八具死尸!”   “哦!这么一说,少林寺未免过分……”   “并非少林寺僧所为,是有人仗义夺回秘芨杀人送尸!”   “谁?”   “目前未便相告!”   “因此‘金龙帮’准备报复?”   “正是如此,对方有意血洗少林,时间定在今晚三更以后,天亮之前!”   “那仗义的人为少林寺惹下大祸,为什么不出面承当?”   “有,他已出面,但少林寺方面必须有准备,这书简便是防守之道。”   “那人莫非是……”   “野和尚”似已窥知吴维道心意,立即接话道: “不是贫僧,另有其人,但与贫僧有渊源。”   吴维道考虑了一会儿,慨然道:“好!小可答应跑一趟!”   “野和尚”从怀中掏出一封书简,递与吴维道: “小施主,这笔人情贫僧记下了!”   吴维道接过书简,道:“大可不必!”   约莫起更时分,吴维道以惊人速度,赶到嵩山脚下,正要登山之际,忽有两个乡农装束的中年人,拦住去路,其中一个道:“公子要上少林寺?”   “不错!”   “连夜上山,必有要事!”   “这是本公于的事,与两位无关!”   “朋友,光棍眼里不揉沙子,请示明身份!”   “不死书生!”   “什么?不死书生,前所未闻!”   “这名号都没听过,还当什么密探!”   两个中年人大震,双双退了一个大步,从衣底亮出剑来,仍是那发话的道:   “朋友说什么密探?”   “你俩不是‘金龙帮’的密探?”   “说出来意!”   “如果不呢?”   “不死书生将变成死书生!”   吴维道冷冷一笑道;“在下时间宝贵,没工夫闲扯,听着,你们人不少吧?   传言同伴,今晚嵩山之行不利,要命的急迷离去!”   说话声中,扬手一拂:“唉!啊!”两声,两名密探被废了武功,连转念的余地都没有,别说出手了。   吴维道如夜行蝙蝠般疾掠上山,路上虽数遇阻截,但他的身法太快了,那批预伏的高手,只能捕风捉影,疑神见鬼。   山门已经关闭,他越墙而入,没有惊动守门的,直奔寺门,寺门倒是开着,两名僧人,靠在门边打盹,门灯吐着昏黄的光晕。   “有人吗?”   这一声问,把两名守寺门的和尚惊得直跳起来。一看是一个少年书生,才松了一口气,双双一合掌,其中一个道:“施主何来?”   “无事不登三宝殿,受人之托,有急事而来,请法本大师出见!”   “施主要见监寺?”   “不错!立即通禀!”   “不知有何急事?”   “大和尚,别耽误时间了!”   那守门僧望了吴维道几眼,那一身装束与风姿,使他不敢再说什么,转身入寺,不久,“法本大师”疾步而出。   “施主要见老衲?”   虽然,吴维道对数年前被拒的那档子事并未记恨,但下意识中,芥蒂是难免的,所以词色之间,便显得冷傲了。   “区区受人重托,送来书简!”   “哦!”   吴维道取出书简递上,“法本大师”一看封面,老脸登时变了,目光在吴维道面上一绕,合掌道:“施主如何称呼?”   “不死书生!”   “法本大师”被这外号惊得一怔,微微一窒,道:“请到寺内待茶?”   “不必了!大师还是立即与贵方丈拆简行事吧!”   “施主受托于何人?”   “野和尚!”   “法本大师”低宜一声佛号,道:“大师伯仍然健在?”   吴维道一愕,大师伯,“野和尚”的年纪,还差这监寺一大截,他会是他的大师伯?”当然不是,“野和尚”说过修书的不是他,那是谁呢?此人辈份必然相当高了,转念中脱口道:“贵大师伯是谁?”   “施主不是托传书信吗?”   “难道是野和尚?”   “阿弥陀佛!”   宣了一个佛号,却没有下文。   吴维道心想:这其中定有文章,而且是门户内的秘密,局外人最好不插口,少林弟于,一向守清规,少林寺戒律也极严,如“野和尚”之流,的确不像是少林弟子。   “区区告辞!”   “施主所谈的‘野和尚’现在何处?”   “这……不得而知。”   “可还有什么传言?”   “没有了,尽在书简中!”   “敬谢施主劳驾!”   “不必!这是区区自愿的!”   说完,双手一拱,转身便走。   时已近二更,吴维道仍循原路出了山门,大摇大摆地下山,到了半峰,已听到寺内阵阵钟声,想来少林寺已传集弟子着手戒备了。   一路下峰,毫无阻挡,吴维道觉得奇怪,难道那批预伏的密探,鉴于两人功力被废,不敢出头了?   这沉寂,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将近山脚,一幕异像出现跟前,只见石道之旁,高挑着一盏气死风灯,在微风中播曳,灯罩上,每一面都绣了一个狐狸头。   灯光照耀下,横陈了不下十具死尸。   距离那怪灯约莫五丈远的地方,人影幢幢。   吴维道骇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不期然地远远止住了身形,距那怪灯约四丈之遥,由于是坡地,灯光照射受阻,他正好停在灯光不及的暗影中,也因为中间隔了一层灯光的关系,他的身影,未被对方发觉,而他的视力超常,却能透过光域而及远。   人影中,不少人穿着绣有“金龙”号志的衣服,这显示“金龙帮”的人马,已经赶到,对方是受阻于怪灯,抑是待命行动?   何妨看看这场热闹?   于是,他闪入路旁树丛,隐起身形。   人群中,传出一阵听不清的声音,倏地,有四条人影,扑上蹬道,快如疾矢,刚刚扑到怪灯之前,一条幽灵般的身影,如抹轻烟,横里掠过。   “哇!哇!……”   惨叫声中,囚条扑上的人影栽了下去,顺坡势滚落两丈之外。   吴维道大力震惊,以他的目力,竟也未看清那下手的人。   场面沉寂了盏茶的工夫。   峰脚传来一阵马嘶之声,接着一群人影加入原先的人群中。   “金龙帮”又一群高手赶到。   晃动的人影,全部静止,不久三条人影越群而出,慢慢循石级而登,逐渐进入灯光照射的范围内,可以看出是两名老者与一个文士装束的中年人。   吴维道在总舵随侍少帮主经年,对一些高级人物,并不陌生,他一眼便已看出那中年文士是“师爷鬼手秀才申叔和”,两名老者是总舵护法,一个叫“无常客楚彪”,另一个叫“鬼影赵子渊”。   三十到距怪灯两丈之处的石级上停住身形,“鬼手秀才申叔和”居中,“无常客楚彪”与“鬼影赵子渊’?向左右弹开,呈互相呼应之势。   “鬼手秀才申叔和”阴阴发话道:“野狐禅,阁下凭什么搅这浑水?”   吴维道又是一震,“野狐禅”这名号曾听人提过,是一个功高莫测,难缠难惹的怪人,行踪如魅,武林中没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对了,灯笼上的狐狸头,正是他的独门标志。   “野狐禅”?难道便是“野和尚”?   转念间,只听“鬼手秀才申叔和”再次发话道:“阁下是存心与本帮作对,还是包庇少林寺呢?”   一个苍劲的声音,悠然传出:“识相的便退走,佛门圣地不容玷污!”   声音似远又近,飘飘忽忽,使人捉摸不定发话人的位置。   吴维道知道“野狐禅”用的是“振令传音’’之术,听声音,决非“野和尚”。   “鬼手秀才申叔和”冷冷一笑,道:“就凭阁下一句话吗?’“随便,我者人家出言如山,并不戒杀!”   “阁下未免太低估本帮了……”  ’   “我老人家什么也不在乎广   “阁下既有意为少林寺张目,很简单,交出杀人凶手,由本帮处置……”   “哈哈哈哈,杀人凶手,闯入禁地,盗人宝物,鼠窃狗偷而已,此辈肖小,人人得而诛之, ‘金龙帮’盗窃窝团而已,还有脸说这种话,让人笑掉牙尸·   “‘野狐掸’,你若非见不得人,就现身出来面对面的讲……”   “你还不配与我老人家对面说话!”   “很好,咱们走着瞧了!”   “哈哈哈哈!”   “鬼手秀才申叔和”双手上扬,凌空一阵挥舞。   “金龙帮”高手蜂涌而上,做扇形散开,人数不下百人。   吴维道看这情况,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鬼手秀才”这一着果然厉害,近百高手,联肩并进,“野狐禅”再狠也不能尽杀所有攻击者。   右首的护法“无常客楚彪”扬掌遥击灯竿……   灰影“唰!”地斜掠而过。   “哇!”的一声惨号,“无常客楚彪”掌劲未吐,便已横尸。   “鬼手秀才申叔和”惊呼一声,后掠丈余。   灰影再掠,惨叫又传,左首的“鬼影赵子渊”滚落坡下去。   近百高手,刚刚冲到灯影之内,这一来,全被镇住了。   一声尖厉悠长的胡哨传自峰脚,所有“金龙帮”弟子,连“鬼手秀才”在内,纷纷后退,刹那间退得一干二净。   吴维道暗忖,对方莫非知难而退了?   蓦地,那苍劲的声音起身身后,“娃儿你看够了?”   吴维道一惊回顾,却不见人影,但他已知发话的人是谁。   “老前辈是‘野狐禅’吗?”   “对了!”   “肯赐见一面吗?”   “凭什么?”   “就凭恭逢其盛吧!”   “哈哈哈哈,答得好!”   吴维道略一沉思,道:“阁下发出笑声,在区区身后右侧三丈之外,后半句话,移到了左边……”   “好哇!小子,真有一手,你师出何门?”   “造化门!”   “什么,造化门?你……是造化老人的门下?”   “不错!”   “既是如此,我老人家不得不现身了!”   话声刚落,人巳现出,赫然是一个白发、白眉、白须的怪人,一袭灰色的僧衣,长仅及膝,胸前一串黑黝黝的念珠,每一粒均有龙眼大,双眼有如午夜寒星,直照在吴维道面上。   这不僧不俗的怪模佯,与“野和尚”毫无二致。   “老前辈是三宝弟子?”   “一半!”   “一半!”   “不错,只能算一半,咱是野狐禅!”   吴维道被这不伦不类的答话,逗得几乎失声而笑,这就是武林中视为神秘般的人物“野狐禅”,一个意念闪上心头,不禁脱口道:“老前辈是少林弟子?”   “你小于怎知道?……”   “监寺法本大师,在接书筒之后,曾透露了一句‘大师伯’……”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闪电掠至:“师父!”   来的,竟然是“野和尚”,吴维道一惊之后.不由哑然失笑,“野和尚”是“野狐禅”的弟子,难师难徒,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野和尚”看来有些乏促,可能是全力猛驰的原故。野狐掸一翻眼,道:   “情况如何?”   “对方来了一名可怕的人物!”   “什么可怕的人物?”   “是一个黑衣蒙面剑客!”   吴维道不由一动,想起了父亲说过的黑衣蒙面人,以父亲当年功力,只能按对方半招,父亲曾每两年出山一次,目的就是寻找这黑衣蒙面剑客,想让自己拜在他门下,记得自己曾豪言将来要击败此人,不知“野和尚”所说的可是当年父亲口中的……”   “野狐禅”冷冷地道:“怎知他是……个人物?”   “弟子曾在中途与他交手!”   “怎样?”   “第二招兵刃脱手!”   “啊?”   “对方剑术十分奇玄,剑身有一种弹震的力道………”   吴维道脱口道:“准是他!”   师徒俩同吃了一惊,野和尚道:“小施主知道此人?”   吴维道自知失口,淡淡一笑,以作掩饰,道:“听人说起过,小可正要会他!”   “野狐禅”双目一亮,道:“娃儿,这可好……”   “什么好?”   “依我老人家门徒说,那黑衣蒙面剑客的功力,势非迫我现身对付不可,而我老人家并非故作神秘,实在是不愿公开露面,你正好要会这名剑客,所以我老人家有个请求,一方面我不需露面,另方面也解了少林之围……”   “要晚辈出面对付?”   “对了,算是我师徒第二次劳烦你,请你迎上前去阻他,像这类高手,必甚珍羽毛,如果落败,决不会再出头!”   “老前辈准知道晚辈能胜过他?”   “造化老人高徒,应该能的!”   野和尚惊声道:“什么,小施主是‘造化老人’的弟子?”   吴维道淡淡,一颌首道:“是的!”   “哦!真想不到!”   吴维道仍接原来的话题道:“如果晚辈不敌而落败呢?”   “野狐禅”沉声道:“那我老人家便只好露面了。”   “晚辈应承这件事,但,有个问题想释疑……”   “我老人家的来历?”   “是的,但不勉强,老前辈能说则说。”   “野狐禅”锁紧了白眉,默然了片刻,释然道:“好,告诉你,这是件大秘密,你是唯一得知的人……”   “晚辈仅是好奇,无意刺探别人隐……”   “听着,我老人家是少林弟子,蒙上二代首座长老‘弘光’收为门下,其时,先师云游南荒,故随改着僧衣,但未经正式剃度,因为照门规必顺返寺谒祖,不幸先师在南荒坐化,我捧‘舍利于’返寺,不蒙当代掌门所信,我一气之下,誓言不再踏入寺门一步,从此自绝了师门,所以只能说是半个和尚……”   “啊!”   “之后,掌门方丈派人甫下,查明先师坐化事实,再传令要我返寺正式圆顶,因有誓言在先,避不返寺,但这渊源却是不能抹煞的,所以不得不理这笔帐,事实的经过便是如此。”   吴维道歉然道:“晚辈不当问的!”   “无所谓!”   “晚辈该走了……”   “走吧!我师徒记下你这笔人情。”   “那又不必,晚辈原本要找此人的!”   说完,双手一拱,驰下峰去。   顾盼之间,来到峰脚。遥望大道,静荡荡地躺在夜色中,不见半个人影,于是,他搬了块大石,摆在路中央,坐了下来。   星斗岁横,已是子夜时分。   十余条人影,疾奔而来,到了距吴维道坐处约三丈时,一声惊“噫!”齐齐收住步子,当先的,是一个比一般人高出一头的老者,后随者,全部襟绣双龙。   吴维道一眼便已认出这巨灵般的老者,是“双龙武士”副统领“金刚王吉”。   眼前这批武士,均是以一当十的第一流高手。   “金刚王吉”大踏步上前,声如闷雷般道:“何人阻路?”   吴维道一动不动地道:“不死书生!”   “好哇!你便是不死书生,废本帮两名弟子武功的便是你?”   “不错!”   “你为少林寺卖命?”   “区区的命不卖!”   “小子!站起来!”   “王吉,别大呼小叫的!”   金刚王吉骇然退了一步,对方竟能一口道出自己的名号,的确惊人。   “你,知道本座的名号?”   “当然,这何足为奇呢?”   “要你起身!”   “区区在等一个人!”   “等谁?”   “黑衣蒙面剑客!”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找他较量一下剑术!”   “不死书生,你配吗?”   “配不配,无须你插口。”   “你就坐着等死吧!”说完,一挥手:“走!”   “不许动!”   “好小子,你打算怎样?”   “区区与黑衣蒙面剑客较量之前,谁也别想通过!”   “金刚王吉”哈哈一笑道:“不死书生,你狂妄得很可以,看来你无缘见到黑衣剑客之面了,收拾他!”   一名“双龙武士”应声上前,拔出长剑,猛扫而出。   “锵!”夹着一声惊呼,那名“双龙武士”的长剑,被挑飞半空,人也被震得倒退了五六步。   武士群中响起了一阵惊呼。   吴维道仍坐着没动,手中剑半举,没有收回,拔剑出乎,无人看清。   “金刚王吉”呆了一呆,暴吼道:“真有两下子,难怪这么狂,看来本座得亲自出手了……“   吴维道冷冰冰地道:“识相的退下去候着!”   “金刚王吉”缓缓拔剑在乎,怒喝了一声道:“起来,准备自卫!”   吴维道冷漠如故地道:“凭你还不配说这句话!”   “金刚王吉”气得七窍冒了烟,堂堂“双龙武士”副统领,在平时可说很少有出手的机会,单凭手下,便可应付任何场面了,想不到今夜碰上丁这么个名不见经传,却又狂得目无余子的“不死书生”,怎不令他气煞,狞声喝道:“不死书生,本座要把你大卸八块!”   吴维道不屑地道:“副座,只要你有这能耐,区区却不忌如何死法!”   “拿命来!”   喝话声中,剑挟栗人金风,如骇电奔雷般罩向吴维道,论剑术,这一击在武林中没有几个人能接得下,但吴维道身手太强了。   “锵啷啷!”   火花如金星乱进,这一个照面,剑刃交击了十余下之多,也就是说,“金刚王吉’这一剑,同时分攻十几个部位。一般人来说,已够惊世骇俗。   “金刚王吉”一击未攻下,心中不由泛起了寒星,但不见真章,焉能罢休。   “好小子!”   暴喝声中,二度出手攻击,比之前一招更凌厉骇人。   又是一串连珠密响,“金刚王吉”连退了三个大步,几乎握剑不牢。   一个站,一个坐,功力早已分出了上下,所有“双龙武士”全为之心惊。   “你不是他的对手!”   一个冷漠但却威严的声音,倏然传来。   “金刚王吉’立即撤身后退。   一个黑衣蒙面人,幽灵般出现。   吴维道下意识地感到一阵紧张,是否能敌过对方,他毫无把握,这是功成之后,第一次面临的重大考验,他徐徐站起身来,四日交接,犹如四粒寒星。   “阁下,幸会了!”   “你要找本人?”   “不错!”   “怎么称呼?”   “不死书生!”   “嗯!单就这外号,狂态便已表露无疑,一个真正武士,似乎不宜太锋芒毕露!”   “阁下如何称呼?”   “就是‘蒙面剑客’吧!朋友年纪不大,与本人应无纠葛?”   “闻阁下剑术无双,特来请教!”   “恐怕替人卖命是真?”   “难道阁下不是?”   “彼此彼此吧!”   “听说阁下曾半招而败:流云双剑客’之一的吴方?”   “噫!这事……朋友如何知道?”   “若要无人知,除非己莫为!”   “哼!”   “半个时辰之前,阁下两招使‘野和尚’兵刃出手?”   “本人不否认!”   “很好,阁下今晚的目的是要使佛门圣地蒙污?”   “这一问是多余!朋友真正来意是什么?”   “比剑。”   “那就闲言少叙了……”   “区区有个条件……”   “说吧!”   “区区只须交一招!”   “什么,一招?”   “不错,一招,以阁下的功夫,只须一招,当能判出高下!”   “这话不错,一招足够了。”   “区区如果不敌,今后江湖中将无‘不死书生’其人,假如侥幸,区区只有一个很小的条件……”   “什么条件?”   “不许侵犯少林,立即撤离!”   “这办不到!”   “为什么?”   “本人做不了主,无法提供保证!”   吴维道轻蔑地一阵冷笑,道:“阁下原来只是为虎作怅的一名爪牙!区区实在替阁下不值!”   “蒙面剑客”厉声道:“朋友说话过分了……”   “该怎么说?”   “事有情非得已者,岂能一言以蔽!”   “那就是说阁下输了,仍须执行命令?”   “不,本人如负,立即抽身!”   “好,一言为定!”   “蒙面剑客”霍地拔剑在手。   吴维道一丝也不敢大意,这胜负不但关系自己的名声,也关系着少林寺的命运, “野狐禅”所虑的只是这名“蒙面剑客”,如果挡住了这劲敌,其余的他师徒便可从容应付了,当下,运集毕生功力于剑身,摆出起手之式。   一招,他自己说过只较量一招,他有些后悔话说的太满了,但已晚矣。   “蒙面剑客”脚下不丁不八,长剑横胸。   四道目光,胶着在一起。 第五章 倒戈救美     两名绝代剑手凑在一起比剑,在武林中当是万众瞩目的事,然而此时此地,这场盛事,只悄然进行。   十几名“双龙武士’,个个圆睁双目,屏息而观。   两人如两尊石像,凝立不动。   现场的空气,似乎也凝结了。   这一击,可以断言,必是石破天惊,泣鬼惊神。   双方均气势旺盛,形神合一,完全无懈可击。   比剑而约定只比一招,在武林中可说是绝无仅有。   时间一分一秒的逝去,看看又是三更将残。   “呀!”   “锵锵锚”!   同时吐口闻声,同时出手分不清先后,剑刃交击发出一串震耳密响,剑气交扭撕空,圈子外的剑手,被剑气余波追得倒退不迭。   所有在场者的心弦,似乎巳被这惊世骇俗的一击震断了。   “不死书生”黑黝黝的铁剑斜举向上,人兀立如山。“蒙面剑客”则已挪移原位置三步,剑尖下垂,身躯在微微发抖。   “我败了。”   “蒙面剑客”吐出三个字,显得有些凄凉。   吴维道缓缓收剑,平静地道:“承让!”   “朋友能让我知道这一招的名称吗?”   ‘乾坤倒转!”   “乾坤倒转,乾坤倒转……”   “阁下的剑术在下也十分钦佩!”   “我不如你!”   “未见得,艺业各有专精!”   “不死书生,你的气度堪与剑术相称……”   “过奖了。”   “蒙面剑客”回剑入鞘。转身面对“双龙武士”副统领“金刚王吉”道:   “王副统领,请上复帮主,本人今夜最后一次为他效力,不论胜负,诺言已践,今后本人与贵帮之间,已无任何关系存在。”   “这……”   “只请传言,不必发表意见”   “蒙面剑客”又转向吴维道。沉声道: “朋友,后会有期了!”   吴维道心头涌起了一阵惺惺相惜之念,脱口道: “阁下,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吗?”   “蒙面剑客”默然了片刻,道:“看以后的机缘吧!”   说完,转身飞逝,投入暗夜之中。   吴维道望着对方逝去的方向,心中若有所失,“蒙面剑客”   仍不失大武士的风度,但不知他与“金龙帮主”之间,是什么诺言?自己当年在总舵之内,从采听说有过此人,方才交手那一招,自己预知对方剑身有弹震之力,所以用出了师门绝学“移化神功”在剑身上,化弹震之力于无形,虽说如此,但双方功力相差不大,差一点便化解不了,可以说是险胜。   想到此,他目注“金刚王吉”道:“在下提出忠告,如若执迷不悟,施横暴于少林,今夜将无人能全身而退,言止于此、信不信由你!”   说完,翩然而逝。   他自无回头向“野狐禅”师徒复命的必要,心中紧紧牵系着的,是被“金龙帮”劫持而去的周小玉。   他不由庆幸今晚减去了一名劲敌,如果“蒙面剑客”仍在“金龙帮”中,自己此番前去索人,加上其余帮中高手,能否如愿,便很难说了。   身形一紧,朝郑州方向奔去。   第二天过午时分,便到了郑州城,这种奔行速度,着实惊人。   郑州,是一个大去处,人烟稠密,车水马龙,三街六市,热闹非凡。吴维道对城市繁华,毫无兴致,他一心一意要赶到阳武,追查周小玉的下落。   不过,这一程疾赶,不无劳累,他觉得有歇一下的必要。   于是,他投入城中一家叫“三之栈”的旅店。要了酒饭,一个人在房中饮食,他准备睡上一觉,然后奔夜路到河边,明天一早渡河,这样午前便可抵达阳武“金龙帮”总舵。   正要膝胧入睡之际,只听邻宦传来一阵喁喁细语: “准……这么……”   “值得……二十条以上人命……”   吴维道一听“二十条人命”这几个字,登时清醒过来,运起“天听”之术,话声立即清晰入耳,是一男一女在对话。   男的声音道:“时间不错吗?”   女的声音道:“准午时启碇。”   “如被发觉呢?”   “时也,命也,运也,那有什么办法,只有另外打算。”   “万一那狼子不上画舫呢?”   “那就改变计划!”   “倩妹,我……担心……”   “担心我万一脱不了身,与那批刽子手同亡吗?”   “是的,……我恨无法代替你,也不能阻止你这么做……”   “虎哥,我死也忘不了你这份情,但我非这样做不可,我如不幸,只当我当年死于劫难吧!”   “倩妹……”   语音哽咽,想是流泪了。   “虎哥,那狼子随行的武士不下三十,拼上去也值得。”   “倩妹,但愿吉人天相。”   “虎哥,让我为你弹奏一曲……”   “情妹,别弹了,我心里很难过……”   “这井非赴死,何必呢!”   接着,几声“叮咚”试弦之声,然后一阵悦耳的琵琶声,悠然而起,吴维道不解音律,但单凭感受,便知道这女的是一个琵琶妙手。   疾骤、刚强的韵律,充满了慷慨激昂之情,令人热血沸腾。   继之,转为柔和,如高山流水,如白云阳春,令人心旷神怡。   最后,又是一转,如午夜私语,如深闺妇怨,充满了凄切哀怨之情。   吴维道不知不觉沉睡去……   一阵轻轻的拍门声,把他惊醒,一看,已是掌灯时分,他轻咳了一声,道:   “谁?”   “公子,是小人!”   “小二哥吗,进来吧!”   小二推门面入,笑喀喀地道:“公子好睡!”   说着,点上了灯火,然后收拾午餐的残桌。   吴维道起身下床,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道:“小二哥,我今晚要上路。”   “怎么,公子不住下……”   “现在再送一份酒食来,这算房钱,够了吧?”   小二拿起银子,在乎中掂了掂重量,道:“公子,要不了这么多?”   “多的赏你!”   小二赶紧躬下身去,作揖道:“谢公子重赏,请问什么菜式?”   “随便,拣店中拿手的菜配几样好了,一个人能吃多少!”   “是!小的吩咐厨下拣精致的办。”   “小二哥,隔间里的是什么人?”   “啊,打扰了公子吗?”   “不,我随便问问!”   “是小两口,女的是弹琵琶卖唱的,嘿嘿……”说着,一阵傻笑。   “那小娘们长的,嘿!小的打出娘胎,就不曾见过这天仙似的美人!”   “嗅!是卖唱的……”   “公子不早说,一个时辰前上路了,不然可以叫她来弹上一曲!”   “是吗?算了,你去办事吧!”   “是!”   工夫不大,酒菜摆上来了,吴维道一边吃,一边在回想那卖唱女子与那男子的对话,他俩是在进行一项阴谋,但不知对象是谁,但可以想见是江湖恩怨。   这餐饭一直吃到起更时分。   吴维道除一剑一囊之外,别无它物,略事收拾,离店上道。   经一夜疾奔,日出时分,来到黄河渡口。   首先入目的,是一艘巨型画舫,画舫身上绘了一条张牙舞爪的金龙,登时心中一动,这画舫属“金龙帮”无疑。   画舫单独系在一个码头上,其余大小船只集中在另外一个码头上,离那画舫远远的,画舫上可见许多佩剑的黑衣武士。   郑州城旅馆中听到的一男一女的对话,又现心头,他有些明白了,那对男女下手的对象是“金龙帮”。   对话中一再提到狼于,莫非指的是少帮主?   于是,四年前侍候少帮主的景况,又出现在眼前,一年多的时间,与少帮主同起同坐,伴武伴读,少帮主虽然骄矜,但并不把自己当下人看待,这也可说是一笔人情,大丈夫恩怨分明,既已探悉有人谋算于他,岂可不报?   对方曾说画舫午时启旋,现在还只卯未履初,还有两个多时辰。   此地是“金龙帮”势力范围,那双男女说得极有把握,不知用的是什么手段?   为了不使人怀疑,他信步顺河而上,避开了码头区。   到了一处僻静的茶棚,他走了进去,座中尽是苦力梢公等一般打扮的人物,吴维道杂在中间,分外显目。   他要了些瓜子蚕豆麻花之类的零食。   不久,一个穿着蓝大褂的老者,搭讪着凑了上来,裂嘴一笑道:“公子,您不是本地人吧?”   吴维道一眼看出这老者是个内家高手,当下微微一笑道:“不是也差不多!”   一口的豫西土腔。   “哦!是小老儿失言了!”   “哪里!”   “公子腰悬长剑,定是文武兼资了?”   “学剑不成,读书又不成,谈不上文武兼资。”   “公子此来是游学还是探亲?”   “赴阳武访友!”   “是等待渡船吗?”   “嗯。”神情显出有些不耐。   “公子如何称呼?”   吴维道一转念道:“老丈是此地人?”   “是啊!公子如是访友,小老儿人头极熟,不知找的是谁?”   “朱文华,老丈知道此人?”   老者面色一变,勉强一笑道:“朱文华是干什么的?”   “老丈不知道?”   “也许是小一辈的,他长上是谁?”   “朱自信。”   老者惊得耽了起来,死盯着吴维道,不知说什么好。   吴维道所说的,正是“金龙帮主”父子的名字,当下故意又道:“老丈难道连朱自信其人也不认得?”   “当然!所为何来?”   吴维道抑低了声音,冷冰冰地道: “你是‘金龙帮’密探?”   老者面皮抽动了数下,低沉厉声地道:“朋友到底什么来路?”   “午时你可到画舫上找我!”   “您……真是少帮主的朋友?”   “这能假得了?”   老者作了一揖,出棚疾走而去。   吴维道在茶棚子里消磨了近一个时辰,然后在附近的饭店打尖,看看已近午刻,才折回码头。   一阵清脆的琵琶声;传入耳鼓。   吴维道思索了片刻,向停靠画舫的码头走了过去。   舫头上一声吆喝,画舫已经启旋了,吴维道方踏上码头,画舫已离岸荡向河心,他身形一紧,一个起落,到了码头顶端,提一口真气,飞纵而起,如巨鸟般飞向五丈外的画舫。   岸上人发出了一阵惊呼。   双足落上画舫后梢,四名“金龙武士”仗剑围上,齐齐暴喝道:“干什么的?”   吴维道态度从容,平静地道:“见你们少帮主!”   “报名!”   “不死书生!”   “啊!”   四武士一闻“不死书生”四字,面色大变,惊呼出声。   ”退下!“   四武士躬身退开,一个锦衣少年出现眼前。   他,正是少帮主朱文华。   “朋友便是不死书生?”   “正是。”   “有何指教?·   吴维道并不确实知道对方阴谋进行的步骤,所以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启齿。   少帮主朱文华看了吴维道几眼,倏地激动道: “你是小吴?”   吴维道故作惊异地道:“区区不死书生。”   “你……不是……”朱文华剑眉一蹙,转口道:“朋友上舫何为?”   “少帮主舫中可有一个卖唱女子!”   琵琶已不知何时停歇了,只这几句话工夫,画舫已离岸二十丈之遥。滔滔滚滚的涛流,使人心惊。   朱文华剑眉一挠,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温声道:“朋友原来为了那女子而来?”   “不,为少帮主而来!”   “为我?”   “不错。”   “什么童思?”   “免你葬身鱼腹!”   朱文华俊面一变,厉声道:“找死吗?”   这一喝,舱内有数名武士奔了出来。   在此时刻,左舷传来一声惊呼道:“有人落水了!”   朱文华骇然一震,大喝道:“什么人落水?”   “那弹琵琶的……”   “怎么回事?”   一艘乌篷船从七丈之外顺流而过。   吴维道灵机一动,急声道:“朱文华,如不想喂鳖,快过船来!”   话声中,人如疾矢般射起,凌空一折,飞向那乌篷船。   “好哇,”朱文华年轻气盛,跟着飞身面起。   “少帮主,少帮主……”武士们齐齐出声阻止。   吴维道身形下泻,在将触及船篷之际,那摇船的突然发掌猛击,换了任何一个人,在势尽下落之际猝遭袭击,非落水不可,但吴维道的功力,已到了某一极限, “唰!”划了半个弧形,乘势反击。   “噗通!”一声,那摇船的被震落水中。   吴维道踏上了船头。   同一时间,朱文华也落在船上。   一个人头,出现船边,双手攀上船舷。   朱文华惊呼一声:“是她!”伸手把人抓上来,赫然是一个绝色美人,全身湿淋淋浮凸毕现。   “呀!”女的发出了一声尖叫,扭身就要往水里跳……   吴维道大叫一声:“别放她走!”   朱文华指尖疾点,那女子“砰!”地落在舱内。   就在此时,河心传来一声震耳的霹雳,只见画舫冲起一阵浓烟,木片横飞,眨眼间便支离破碎。深入河心,船木随水而漂。   舫中的武士,恐已无半个活口。   朱文华目瞪口呆,亡魂尽冒。   吴维道也是心惊胆颤,他事先井未料到对方用的是这种手段,低看那女的,心不禁下意识地一荡,的确,她长的美若天仙,年纪约在二十出头,此刻她穴道被制,无法动弹,但粉面上那份怨恨之情,令人不寒而粟。   朱文华回过神来,瞪视吴维道,厉声道:“怎么回事?”   吴维道淡淡一笑道:“没什么,就是如此,区区让你免了粉身碎骨之灾!”   “难道是她……”   “看来不会有别人了!”   “‘不死书生,,你怎么知道这阴谋?”   “无意之中得悉的!”   “为什么要救我?”   “算是一时高兴吧!”   乌篷船顺流而下,这片刻间,已走了数十丈远。   朱文华狠狠瞪了那女子一眼,立即到后梢摇橹,顺水势摇回南岸,半刻功夫,船已靠岸,立即有十几名黑衣人围近前来,当先一名老者,抢前躬身,道:“外堂巡察廖江候驾!”   “清理三号别屋备用!”   “遵令!”   十几名黑衣人如飞而去。   朱文华再次摇橹驶动乌篷船,沿河边走了约半里左右,泊近了一座木搭的码头,四名黑衣人上前系缆,然后垂手肃立,朱文华招呼吴维道道:“我们上岸吧!”   两人登上码头,朱文华寒声发令道:“把船上那女子带到三号别屋来,查明这条乌篷船的来路!”   “遵令!”   吴维道随着朱文华奔入一片树林中,一间石墙围绕的小屋在望,那自称外堂巡察的老头已在屋外恭候,屋于四周的林木中,可见幢幢人影,不用说是警戒的。   看来这便是所谓的三号别屋了。   到了屋前,巡察廖江躬身道:“现场已清理完毕,恭候少帮主大驾!”   “廖巡察留屋中办事,其余弟子不许接近屋子!”   “遵令!”   朱文华一抬手道;“兄台请!”   吴维道略一谦让,举步入屋,这小屋是砖瓦所建,两暗一明,屋后另起一座石塔,高出屋顶四层,尽来是瞪望所用,顶层垛口,可见人头在晃动。   明间居中一条长案。设了三张座椅,像是问案的法堂,两旁,各排了一长列木椅,此外别无它物。   朱文华随便在左右一张椅上落座,吴维道自动坐到与他面对的左边,巡察廖江在下首站立。   那卖唱的女子,被两名黑衣汉子架了进来。   廖江一摆手道:“放下她,你俩退出去!”   “是!”   两名汉子于依命施礼而退。那女子平躺在地上。   朱文华大喝一声:“廖巡察,架她起来,本少座问话!”   “是!”   廖江应了一声,上首抓起那女子,反扭了她的双臂,面向朱文华。   就在此刻,一名黑衣汉子,匆匆奔至屋前。   “报!”   “什么事?”   “禀少帮主,画舫弟兄……”   “怎样?’   “只有一个生还,但已重伤!”   那名汉子施礼退去。   朱文华用力一咬牙,目光中抖露出一片恐怖的杀机,厉声喝道:“贱人为何要下这狠手?”   那卖唱女子目毗欲裂地道:“小狗,我恨没炸死你!”   朱文华俊面起了抽搐,看来已是怒极。   “贱人,你受何人指使?”   “没人指使,我要这样做!”   “为什么?”   “报仇!”   “报什么仇?”   卖唱女子咬牙切齿地厉笑数声道:“我虽然不幸被擒,但会有更多的人起来,杀尽‘金龙帮’这群虎狼!”   廖扛双手一用力,那女子的粉腮立呈惨白,但她没有哼出声,硬忍住了。   朱文华离座而起,直逼那女的身前,狞声道:“说出你的来历,同党!”   “呸;”   一口唾液,正吐在朱文华面上。   “啪!”   一记耳光,打得卖唱女子口血飞进,粉腮立时高了半边。   “说!”   “做梦!”   朱文华一把抓住了她头上湿淋淋的青丝,向后一扯,道:“说是不说?”   女的凄厉地吼道:“小狗,你杀了我吧!”   “嘿嘿,没这么简单!”   “你要把本姑娘怎样?”   “先供了话再行发落!”   “休想!”   “嗤!”的一声,朱文华抓裂了对方的胸衣,一对晶莹挺秀的玉乳,颤巍巍弹了出来,女的厉叫一声: “狼子,你想怎样?”   朱文华顺手抽出佩剑,指向酥胸,狠狠地道:“本少帮主再问一遍,你如不吐实,就割了你的奶子,说!”   “你……你杀了我!”   “我不会杀你,要一寸一寸地切割你!”   “狼子,听清了,‘宏道会’的人尚未死绝,要报仇……”   一双乌珠,几乎要脱眶而出,樱口中又汩汩渗出血沫。   “哈哈,原来是‘宏道会’的孽子,现在说说那些投死绝的都是些什么人?   现在何处?还有什么图谋?”   吴维道石头剧震,暗道: “我错了!”他父亲与师伯范文昭,当年曾是“宏道会”辅弼, “宏道会”一夜之间被“金龙帮”摧毁,死难数百人,这故事“金钗魔女”曾说过。   于是,他沉声道:“住手!”   朱文华一收敛,不解地道:“兄台有话说吗?”   “我说放了她!”   “什么?”   “放了她!”   朱文华圆睁双目,厉声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区区只觉得良心不安!”   “‘不死书生’,你知道画舫上死了多少武士?”   “总不及‘宏道会’十分之一。”   “说话小心些,我是看在你救命的份上……”   “不必!”   “放人办不到!”   “朱文华,你不死该已满足!”   “‘不死书生’,现在你请便吧!”   吴维道离座而起,坚决地道: “朱文华,区区救你一命,现在请你放一个人,双方扯直,互不相欠!”   “那是两回事,不能混为一谈,放人办不到!”   “非办到不可!”   “‘不死书生’,你未免太不自量了?”   “怎样?”   “别迫我恩将仇报!”   “区区倒不在乎!”   朱文华冷哼一声,手中剑又指向那卖唱女子,不屑地朝吴维道道:“‘不死书生’,是她的美色使你改变主意吗?”   吴维道怒声道:“你在放屁!”   “别出言无状!”   “你先说的不像人话!”   “滚,在本少帮主还没下决心杀你之前!”   “哈哈哈哈,你配吗?”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随你怎么说吧!”   朱文华向后退了两步,大声道:“廖巡察,人暂且带下!”   “不行!”   随着这声断喝,吴维道以闪电手法,疾袭廖江,廖江惊呼一声,松手踉跄撞向屋门方向,卖唱的女子随被吴维道拉到身后。   “找死!”   朱文华手中剑如闪电奔雷般劈到。   “锵!”   朱文华退了一个大步,剑被荡开。吴维道的“公孙铁剑”   已执在乎中,拔剑,还击,快得简直不可思议。   七八名武士闻声奔至,骇然朝屋里张望。   巡察廖江惊得怔在当场。   吴维道回身把女的安顿在椅上坐下,然后转过身来,沉声道: “少帮主,如要避免流血,我们来比划一下,区区胜了,带人走,败了,抖手离开,随你把她如何处置!”   朱文华略一思索,道;“不死书生,看在援手份上,答应你这条件!”   “承情了!”   “如何比划法?”   “一招分高下吧!”   “什么,一招?”   “不错!”   “你比我还要狂?”   “好说!”   “一招就一招,请!”   双方立即摆开门户,蓄势待攻。   巡察廖江,退至屋门之外。   吴维道沉哼一声,发出一剑,这一剑,就是他用以击败“黑衣蒙面剑客:   “的那一式“倒转乾坤”,无疑的,朱文华的功力,决比不上‘蒙面剑客’。   朱文华手中剑一划,但对方剑势太过玄奥霸道,招式受阻,心方一惊,黑黝黝的铁剑,已指上心窝,剑尖距身仅及半寸。他的面色变了,身躯在发抖,目中尽是骇光。   门外众武士,惊呼出了声。   吴维道冷冷地道:“承让了!”   “何不刺下去?”   “无此必要,我们不必流血!”   “记住,不死书生,我会找你……”   “当然,现在你履行诺言吗?”   朱文华怪叫一声:“去吧!”   巡察廖江低唤了一声:“少帮主……”   朱文华恨恨地挥挥手,怒声道:“让他离开!”   “遵令!”   众武士朝两侧闪开。   吴维道转身解了卖唱女子的穴道,道;“我们走吧!”   卖唱女子横了吴维道一眼,不知是怒还是感擞,总之那眼神很奇怪。   “姑娘先走!”   卖唱女子片语不发,整理了一下扯裂的衣衫,举步先行,吴维道手持“公孙铁剑”,紧随在后,众武士怒目两人离开。   出了围墙门,便是树林。   林中的哨卡,已奉命令,没人现身阻拦,这一点可以看出“金龙帮”号令森严。出了树林,来到河边,双双不期然止步。   吴维道首先开口道:“姑娘如何称呼?”   “南宫倩,‘宏道会’会主南宫宏道义女!”   “啊,失敬了!”   “少侠当初因何要向狼子示警?”   “因为区区曾欠他一份人情!”   “为何改变初衷救我?”   “因为得知姑娘是为报大仇!”   “少侠怎知我在画舫上放置炸药?”   “姑娘可记得郑州城邪中……”   “哦!被少侠听到了?”   “是的,与姑娘对话的是谁?”   “我的朋友,也是‘宏道会’罹难者的后人。”   吴维道想起了父亲卖主偷生的憾事,不由长叹出声,一个女子,尚且不计生死要报仇,堂堂“流云剑客”成名武士,却做了这种被武林同道所不齿的卑鄙事。   “少侠因何事叹息?”   吴维道苦苦一笑道:“区区另有可叹的心事!”   “告辞了!”   “姑娘不怕‘金龙帮’高手截击吗?”   “这请放心,我另有打算的!”   “如此请便!”   “少侠援手之情,我记下了……”   “不必,区区曾扰了姑娘的计划!”   “算是那狼子命不该绝吧!”   说完,转身飞纵而去,从身法上看,南宫倩的功力并不弱。   吴维道目送南宫情身影消失,心头觉得重甸甸的颇不好受。   痴立了片刻,心想仅此一闹,再渡河恐怕很难了,毫无疑问,所有舟揖,全在“金龙帮”控制之下,因为这一带可说是诙帮的心脏地区。   自己助“野狐禅”师徒,迫走“蒙面剑客”的消息,可能还不会传回,否则不会如此平静,少帮主朱文华也不曾提起   看来要渡黄河,只有另寻地段了。   于是,他沿河向下游疾走而去。   一口气奔了十里地,到了另一个渡口,这是个人踪稀少的野渡。   只见渡船满载着人,已去了二十来丈,不禁大叹一口气,要等这唯一的渡船回头得呆上一段时间。   怎么办呢?  ”   “咿呀!”一阵拨水之声,一只小舟,从芦苇丛中荡了出来。   “喂!船家!”   船上是一个头顶箬笠,身披蓑衣的渔翁,碧水、渔翁、小船,衬托出一幅动人的画面。   “买鲜鱼吗,还没发利市哩。”   “不,我要过河。”   “哦,我这渔船不过河,你等渡船吧!”   “老丈,载小可一程,小可有急事赶着过河,多给船钱……”   渔舟摇了过来,看那白发渔翁,精神矍铄,双目有神,不似个普通老人,吴雄道心中暗忖,莫非又是“金龙帮”密探?   “公子要过河?”   “是的,烦老丈方便!”   “嗯!看公子是个规矩人,就载你一趟吧!”   渔翁忙着跳上岸来,系好小舟,又道:“老夫到前村沽酒,公于能待一刻吗?   ·   吴维道从囊中摸出一些碎银,道:“那好,老丈,小可也正腹中唱空墟计,,烦老丈带些酒食,共消水程,如何?”   者渔翁持髯一笑,道:“公子做东?”   “小意思!”   “如此老丈先致谢了,公子稍候,老夫即去即回!”   说完,手执大酒葫芦,健步而去。   吴维道看了一会沿河野景,觉得无聊;心想,不如上小舟去等吧!轻轻一弹身,如飘絮般落在舟中,低头,曲身,往舱内一探……”   眼前寒光一闪,一柄匕首,结结实实扎向心窝。   “什么人?”   他心中一惊,快如闪电地一把扣住那只持匕的手,一看是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子,正以怨恨、惊惧的目光瞪着他。   由于“天蚕衣”护体,他虽被狠扎了一下;但却丝毫无伤。   “朋友,什么意思?”   青年人咬牙切齿道:“我恨未能扎死你!”   “我们素来谋面,无怨无仇?”   “你坏了小爷的大事,却救了狼子……”   吴维道恍然大悟,这年青人正是驾乌篷船,接南宫倩被自己震落河中的那人,不用说,他便是南宫倩与之在旅店中密商,而被自己听到的男子。   “你叫什么名字?”   “韩小虎!”   “你没见到南宫倩?”   韩小虎骇然大震,厉声道:“你说什么?”   “南宫倩已经脱险!”说完松开了手。   韩小虎瞪视着吴维道,说不出话来。   就在此刻,岸上一个女人声音道:“船家,有鲤鱼吗?”   吴维道退身望去,岸边站着一个青绢包头的妇人,那面貌似曾相识。   韩小虎已抢出乌篷船外,喜极大叫:“倩妹!”   这妇人竟然是南宫倩改装的。   南宫倩一跃上舟,从舟尾进入篷船。   “倩妹,你平安了……”   “是‘不死书生’救我脱离虎口!”   “‘不死书生’?谁?”   “就是他!”   “这……怎么会?”   “我在途中遇见白老丈,他说‘不死书生’在等他渡船,我怕发生误会……”   吴维道淡淡一笑道:“在下已挨了你虎哥一刀!”   韩小虎惊异至极地道:“方才那一刀已经刺中,怎么阁下丝毫无伤?”   吴维道含糊其词道:“凭朋友的身手,还伤不了在下。”   韩小虎脸一红,不再言语。   南宫倩道: “幸好未酿成意外,阁下过河不怕,金龙帮’的人……”   “区区正要到‘金龙帮’总舵!”   “什么,阁下要到:金龙帮’总舵?”   “正是!”   “为什么?”   “处理一件事!”   “谢谢你解了少林之围!”   吴维道大吃一惊,道:“姑娘怎么知道?”   “野和尚已来此间!”   “什么,姑娘也认识‘野和尚’?”   “告诉你无妨,我们是一伙!”   “哦!”   “金龙帮可能已开始找你……”   “区区反正自行杀到!”   “可否请问所办何事?”   “这点不便相告!”   “深入虎穴,不怕……”   “明知是死也得去!”   “阁下行径,令人莫测高深!”   “是吗?”   南宫倩神秘地笑道:“不死书生,我也救你一次!”   吴维道惑然道:“什么意思?”   “若非我赶上白老丈,你上船之后可能一醉不醒!”   “啊!那也未见得!”   “你很自负?”   “也谈不上,不过‘不死书生’多多少有些避死之道!”   南宫倩深深地看了吴维道一眼,期期地道:“有句话不便启齿……”   “姑娘尽管说!”   “以你绝代的身手,当可为武林放一异彩,今日弱肉强食,武道沦丧,正义尽泯,侠者无踪,可肯义伸,臂,助我等共灭强粱?”   说着,以一种迫切的期待目光,盯视着吴维道。吴维道略一思索,道:“人各有志,有所为亦有所不为,这点请姑娘原谅!”   南宫倩无可奈何地一笑道:“当然,这是不能相强的。”说完目光移向韩小虎,道:“虎哥,我们下船,‘野和尚’他们在待着。”   “好!”   两人向吴维道告了别,上岸穿芦苇而去。   吴维道进入篷船坐下,他心中已有打算,为了赎父亲之愆,决定暗中助这批“宏道会”遗士对付“金龙帮”。   又过了约莫盏茶工夫,老渔翁出现船头,手中提了不少东西。   “老丈回来了?”   “累公子久等了!”   “哪里话!”   边说,边进船舱来,把酒食摆在居中的白木桌上,从桌下拿出了碗筷,排好,然后出舱解缆,斜刺里摇向上游,将到河心,把船系牢了,让船自动顺流斜向对岸。进入舱中,拨开葫芦塞,倒了两碗后,道:“公子,来啊,这本是你做的东!”   吴维道芜尔道:“老丈,这酒喝了不会长醉不起吧?”   老翁先是一愕,即而哈哈大笑道:“那丫头全告诉你了?”   “老丈姓白?”   “不错!”   “可否请教当年在‘宏道会’中的职份?”   “这……老丈可以不答复吗?”   “当然!当然。在下只是随口问一声而已:”   一老一少各怀心事,默然吃喝。   突然姓白的老人惊呼一声道:“糟了,只顾喝酒,麻烦来了!”   “什么麻烦?”   “你看到泊在河中的大船吗?”   “怎样?’   “金龙帮的巡船,应该及早避开的!”   话声未落,大船上已传来喝叱声:“那渔船是谁的?”   姓白的老人出现船尾,弯腰道: “老大们,是我,小老弟。”   “酒葫芦吗?”   吴维道忍俊不禁,这老头竞外号‘酒葫芦’!   “正是!正是!”   “黄汤灌多了吗,怎么到北岸来?”   姓白的老人低声下气道:“老大们,小老儿到北岸来找尤胡子买帖药……”   “不行!”   大船头上,站了四个神气活现的黑衣汉子,一下子把船钩住。   “南岸的船不许到北岸来!”   “老大,请通融一下。”   “少废话,再不回头,砸碎你的破渔船……”   吴维道一股无名火直透顶门,但他不敢发作,怕坏姓白老者们的大事,如果一闹开,他便无法在此地混了!   老头一时之间感到进退维谷。   巡船上高个子的再次大喝道:“老狗,你听到了没有?”   吴维道忍住一肚子冤气,道: “老丈,回头吧,换个地方上岸!”   姓白的老者气得浑身发抖,但为了顾全大局,只有忍气吞声,道:“是!是!   是!小老儿立刻回头,请放行!”   “慢着,你船上是什么人?……”   “是……是……”   “是什么人?”   “是小老儿一个亲戚!”   “可曾登名上册?”   “老大,没有,远来的,刚到!”   “叫他出现亮相!”   “老大,乡下小孩,没见过世面,请多担待,小老儿立刻回头!”   “不行,要他出来!”   老者回头看看舱内的吴维道,咬牙道: “看来要豁出去了?”   “小可连累老丈,甚感不安……”   “碰上了,没办法!”   飞抓往回收,小船逐渐向大船靠去,转眼间,拉近到三丈之内。   吴维道横了横心,道:“老丈,由小可对付!”   老头未答话,吴维道已现身船头,一手抓起扣在船头的飞抓,一拉,一声惊呼中,那名手持飞抓的武士,倒栽葱落入水中。   大船上响起了叠声的暴喝。   “老狗,你造反了!”   “老狗……”   吴维道沉声道:“老丈,万分抱歉,累了你了,小可上大船,老丈回头吧!”   最后一个字出口,人已疾射而起,如健羽冲云,超出大船桅杆两丈之多,然后凌空一折,轻轻落在舱面上,点尘不惊。   船上武士,蜂涌围至。   姓白的老者,催舟如箭,疾驶而去。方才被拉落水的武士,已被人用飞抓拖起。   一名头目模样的中年武士,戴指吴维道怒喝道:“报上名来?”   吴维道怒目扫了船上人一眼,冷冷地道:“不死书生!”   “呀……”   惊呼方响成立片,众位“金龙武士”不期然地齐向后退了一步。   那名头目一下子惊呆了,久久才栗声道:“原来阁下便是“不死书生’?”   “嗯!现在你下令开船!”   “什么?”   “开船,本书生要上岸!”   那批武士面面相觑,出手,不敢,听他的,昼天大的笑话。   头目怪叫一声:“放红色火箭!”   吴维道冷厉地道:“开船,谁敢妄动就是找死!区区此来是要到阳武总舵,不劳你们费事了!”   “真的?”   “开船!”   那头目无奈,下令起旋开船,此处已离北岸不远,起旋之后,不久便到,船离岸边尚有七八丈远,吴维道飞身自行上岸。   船上,仍然放起了红匕信号箭,吴维道回头望了一眼,讨之以冷笑。   太阳西坠,泛起万道霞光,映着浊流,幻成了一片诡橘而瑰丽之色。   他如果直接索人,自不必隐秘行踪,如要先探虚实,那就以不露面为佳。好在他对这—带情况并不陌生,无论明来或暗往,都无所谓。   此地距总舵所在地阳武,尚有数十甩地,如果快速奔行,二更天前可到。   为了避免无谓的干扰,他决定暂时隐秘为上。于是他迈开大步,抄小路而行。   抵达阳武,尚是夜市方张之际,他灵机一动,计上心来“金龙帮”总舵,设在城外三里的“胜家坞”,由七座碉堡连以围成禁地。   哨卡密布,警戒森严,飞鸟也难越雷池一步。   二更方罢,一条幽灵似的人影,出现后堡之外。   “什么人?”   喝话声中,四条人影扑上前来,那影兀立不动,四武士一看;齐齐躬下身去,其中一个恭谨地道:“参见大上护法!”   这出现的人影,竟然是黑衣蒙面人。   蒙面人片言不发,挥丁挥手,四武士施礼而退。   堡门开启,出现一个胸有“双龙二线”标记的老者。   “啊。太上护法何时返驾?”   “是苏副统领……”声音有些沙哑异样。   “正是卑职,护法有何见谕?”   “不死书生业已进入本帮禁区,目的不明,应加强戒备。”   “是,早巳通令遵办了!”   “随我来!”   “是!”   进入堡门,转向左侧,绕过一片毗连的矮屋,来到一条街道之中,黑衣蒙面人突然伸手一拍那“双龙副统领”道:“副座,委屈你一会儿。”   那姓苏的副境领,口里“啊”了半声,便虚软地躺了下去,黑衣蒙面人把他塞入一间小屋的床下,然后幽灵似地穿过街道。   这里已是正宅的背后,数株古椿,连成了一片黑幕,黑幕之内,有排黑漆漆的石屋,黑衣蒙面人站在屋前,似在考虑什么……   两条人影,悄没声地掩近前来,赫然是两名“双龙武士”。   两武士先是一怔,继而弯下腰去,俯首为礼,齐声道:“参见太上护法!”   黑衣蒙面人抑低了嗓音,道:“可有动静?”   武士之一恭应道:“没有!”   “不死书生此番前来的目的,是三月前擒获的那个少女。”   “是,弟子等注意防范。”   “本座离开了这些天,可增加了什么重要人犯?”   “没有!”   “那女子……”   “禀太上护法,五号房是最牢固的了!”   “不能留她了,立即执行。”   “容小的禀报朱堂主……”   “不必,本座亲自执行!”   “不知帮主……”   “无礼,本座是承帮主密令执行!”   “弟子知罪:”   “嗯!开牢!”   两武士唯唯而应,转身走向第五间黑屋, “轧轧”声中,铁门开启。   暗影中,突然传出一声冷喝:“何人擅启牢门?”   武士之一立即应道:“禀总管,是太上……”   “什么太上,奸细!”   黑衣蒙面入门电射入房中……   两名“双龙武士”,拔剑扑向五号牢门。   一道如山劲气,从门内卷出,把两名武士震的倒弹一丈之远。   “鸣警!”   “当!当!当!”   堡楼、围墙、屋顶、树梢,亮出了灯球火把,现场远近登时明如白昼,无数武士,蜂涌而至。   一个长髯遮胸的威严老者,目如电炬,指挥武士合围。   他,便是总管邱大器。   黑衣蒙面人自五号房缓步而出,右手仗剑,左手挟抱一个用布单包的女子。   邱大器迫上前去,厉声道:“朋友,你的确胆大包天,敢冒充本帮‘太上护法’来劫要犯!”   黑衣蒙面人冷哼了一声道:“邱大器,今夜先带人,帐留以后算!”   总管邱大器一愕,道:“报上名号?”   黑衣蒙面人一把扯落面中,露出一张美如冠玉的俊面。   总管邱大器连退数步,栗呼一声:“小吴?”   “区区‘不死书生’!”   总管邱大器哈哈大笑道:“不死书生,你竟不请自来!”   —名年约三十左右的黑衫秀士,排众而入,胸前绣着条金龙;中连三条金线。   他,吴维道四年前见过, “双龙武士”统领“粉面郎君莫云”。   总管邱大器一退身,道;“莫统领,交给你了!”   “粉面郎君”缓缓上前移步,迫近吴维道身前八尺之外,冷冷一笑道:“不死书生,久仰!”   吴维道心中相当紧张,如他一个,并无视于这批武士,但现在手中多了一个人,情形就两样了,他深知眼前这批武士的功力,急急盘算脱身之道……   当下放作从容道:“莫统领,彼此!彼此!”   “把人放下来谈谈如何?”   “这点恕无法应命!”   “你不必打算再走了……”   “嘿嘿,恐怕你们留客不住?”   “试试看?”   吴维道看了看形势,举步向右侧方跃去。四周的人墙,总有四五层之多。全部长剑出鞘,态势惊人至极。   人的名,树的影,当他奔近到人圈边缘,正面的武士下意识地向后一退缩,但随即六支长剑联手攻出,剑气破风有声,剑身幻成一片光幕罩身而至。   “双龙武士”全是百中选一的剑手,六剑联手,其威力可想而知。   一道黑光,划破光幕。   刺耳的剑气激撞声,夹着折剑之声,同时响起。   六支剑全部齐腰而折,六名“双龙武士”纷纷倒退不迭。   所有在场的武士,面目失色,震憾不已。   同一时间,森寒的剑尖,抵上了吴维道的后心“命门死穴”。   “不死书生,你死定了!”   “莫大统领,此时未免言之过早。”   “嘿嘿,这剑虽不如何锋利,但刺穿你的前后心当无困难!”   吴维道默察现场,尚在古榕荫覆之下,弹身必然受阻,怕的是周小玉受意外伤害,否则,谁也困不了他,如果再前进两丈,便可拔升前面屋顶。   就在这时,只听“双龙武士统领莫云”阴森森地道:“不死书生,剑在你的命门,现在照我的话做,慢慢向前去!”   此言正中下怀,吴维道表面上作无可奈何之状,缓缓向前举步,人圈开了一道口,但随即变成了一条人的街道,闪闪的剑芒,布成了两排剑林。   一步,一步,在剑林中穿行。   此地的环境,他极熟悉,他知道对方的目的,是迫自己进入刑堂。   一丈、二丈、三丈……   吴维道振剑,朝两旁一扫,把两旁夹峙的武士,迫向外一分,统领莫云的剑尖疾送,同一时间他已闪电弹起,上了屋面。   统领莫云不由惊得一呆,他想不透何以剑刺不入?   当然,他怎么也想不到吴维道身上穿的是刀剑不入的宝衣“天蚕衣”。   吴维道落上屋顶,立即有四条人影疾扑而至。   为了周小玉的安全,他不敢丝毫耽误,人影尚未扑到,他已再次弹起,偏左侧弹飞上另一屋顶。   “双龙武士”如飞蝗般扑上。   堡上的武士只是二三流角色,还来不及转念,吴维道已飞落堡外。   外围卡哨,发出了紧急信号。   吴维道眨眼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中。   他先直奔三里,然后折向西,驰了一程,又转向南。   三更将尽,他来到一个坟场中,但见荒坟累累,走磷飞萤,阴森森地有些鬼气迫人,但他不在乎,他一向认为鬼神之说是无稽之谈。   他拣了个视野开阔的大坟前停了下来。轻轻放落周小玉。   在黑牢中,因时间急迫,根本无暇去看小玉的面目,他只看到床上躺了一个女人,便匆匆忙忙将就用被单一裹,带了出来。   现在,意中人在身边了,他无法想象四年的时光,能把人改变到什么程度,只是,从包里的娇躯而言,小玉长大了。   十六岁,,她该已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娇躯一阵扭动,被单自动散开。   吴维道激情地唤了一声:“小玉!”   娇躯坐了起来,蓬乱的长发,遮盖了头面。   吴维道兴奋的有些手足无措,颤声又道:“小玉,你受苦了?”   “谁是小玉?”   那声音完全陌生,但对方是一个少女倒没错。   吴维道惊的跳了起来,厉声道:“你是什么人?”   那女子拂开长发,露出一张苍白而樵体的粉腮,在淡淡的星光下,仍可看出她长的很美,年纪也只在十八九之间。   “敬谢救命之恩!”   “姑娘是谁?”  ’   “我叫王蓉蓉!”   吴维道一颗心变得冰凉,懊丧地吁了一口长气,道:“姑娘是三月之前落入对方之手?”   “是呀,你……少侠为何知道?”   “区区是无意中听到人言,说是一个少女三月前,被‘金龙帮’所擒,押解总舵,以为是区区要找的人……”   ’就是少侠方才说的小玉?”   “不错!”   “少侠后悔救错了人?”   “不,只是……失望而已!”   “小玉是少佛的红颜知己?”   吴维道俊面一热,口里含糊地“唔”了一声,心想:小玉真的可算启自己的红颜知己吗?虽然两人曾有互不相忘的誓约,小玉离山入江湖是为了找他,但两人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当时年纪小,现在双方都长大了,缺少进一步的了解,知己二   字有些牵强。   于是,他换了话题道:“王姑娘怎会落入‘金龙帮’人手中?”   “因彼此是敌对双方!”   “姑娘是何门派?”   王蓉蓉沉思了片刻,道:“是‘三才教’派弟子!”   吴维道一惊道:“三才教称雄南方,怎会……”   王蓉蓉深深望了吴维道一眼,道:“我是密探!”   “密探?”   “是!少侠觉得一个少女当了密探是难以置信的事吗?”   “有一点!”   “少侠知道底细,便不感意外了,因为我要报仇!”   “报仇?”   “是的!”   “家仇抑是……”   王蓉蓉秀眸中泛出了怨恨之色,咬了咬牙道: “先父是‘黑龙帮’帮主名讳王永年,八年前‘黑龙帮’被‘金龙帮’所灭,先父母遇难……”说到这里,眼角浮出泪光,歇了片刻,接下又道:“目前唯一能与‘金龙帮’抗衡的,只有‘三才教’,所以,我投入该教,先当密探,但如今身分已泄,不能再从事密探工作了。”   “哦,原来是这样!”   “少侠是……”   “区区不在帮也不在教!”说完,望了望星辰,又道:“姑娘准备如何行止?”   王蓉蓉切齿道:“我功力受制恐怕很难逃离北方,当然只有回南一途……”   “姑娘穴道受制吗?”   “不,是被强迫灌下毒药!”   吴维道怒哼了一声道: “手段可鄙,区区身边带有丹药,不知是否能解姑娘所中之毒,姑且试一试吧!”   王蓉蓉欣然色喜,感激地道:“少侠大恩,没齿难忘!”   吴维道自袋中取出一个白瓷小瓶,倒了一粒翠玉似的丹丸,递与王蓉蓉道:   “姑娘服下试试看?”   王蓉蓉双手接过,放人口中,然后闭目静坐。   此时,吴维道的心,又飞越到下落不明的周小玉身上,她到哪里去了呢?她可能遭遇到了什么人?人海茫茫,何处去找她呢?……   想着,想着,不禁发出一声长叹。   转头望那王蓉蓉,只见她粉腮已转红润,看上去更美了,只是周小玉占去了他整个的心房,已不能容纳任何东西了。   他知道丹药已奏效。   这丹丸是“造化老人”所遗留的,其功效自不同凡响、约莫盏茶工夫,王蓉蓉一跃而起,朝吴维道盈盈一个万福,道:“少侠,再造之恩,就此谢过了!”   吴维道还了一揖,道:“不必,姑娘太多礼了!”   “小女子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王蓉蓉再次福了一福,娇躯一弹,如云烟般消失,吴维道为之一怔,暗说道:   “好快的身法!”   此刻已是四更时分,距天明还有一个更次。   吴维道茫然坐在墓顶上,有一种来去无从之感!   蓦地,一阵幽幽的女人哭泣之声,传入耳鼓,吴维道不由毛骨悚然。   夜半,荒郊,坟场。   何来女字哭声,莫非世间真的有鬼?   哭声时断时续,凄凄切切,像传自夜空,又似发自地底。   鬼!   这意念紧紧抓住了他。   他陡地站起身来,心中有如鹿撞,呼吸也急促起来,目光由近而远,扫向无尽的累累坟茔,突然,他猛打一个冷颤,眼睛直了,一股寒气;从脊骨冒了出来。   约莫十丈之外,有一株无枝无叶的秃树,远远望去,像个怪物,秃树边,隆起一座巨坟,:巨坟之上,出现一个白色人影。   哭声,正从那个方向传来。   真的有鬼吗?   抑是寻短见的人?   他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是鬼是人,总得弄个清楚。如果是鬼,找上了自己,逃也逃不掉。是人,则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人?   横了横心,转身扑了过去…… 第六章 白发红颜     吴维道在离那巨坟三丈之遥,刹住身形,目光扫处,寒气大冒,全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呼吸登时窒息了。   墓头上,端坐着一个白茸茸的怪女人,一身白衣,白发纷披,不见头面,哭声是停止了,是人是鬼根本无从辨别。   吴维道硬起头皮,大吼一声;“喂,你是人是鬼?”   白茸茸的怪头一转,两点绿芒,从纷披的白发中射出。   “是人如何?是鬼又如何?”   声音阴森冰寒,刺耳之极,毫无活人意味,吴维道为之头皮发炸。   “那你是人了?”   “嘎嘎嘎嘎……”   “难道你真的是鬼?”   “人与鬼又有什么分别?”   “是人就不应该做恶相唬人!”   “是鬼呢?”   “是鬼就该安份投胎!”   “嘎嘎嘎嘎……”那笑声比哭还要难听,令人终生难忘。   吴维道巳断定对方是人而不是鬼,胆气顿豪,立即报之以一阵朗笑,笑声中注以先天真气,阴森森的气氛,随之一扫而空。   白衣怪女人的笑声被抑止了。   一阵沉默之后,白衣怪女人开口了,声音仍是那样刺耳难听:“娃儿,你年纪不大,功力可不弱?”   吴维道冷冷的道:“过奖了!”   “你叫什么?”   “不死书生!”   “嗯,不死书生,说了等于没说,我老人家数十年隔绝江湖,怎知道你什么死书生活书生……”   “什么,你数十年隔绝江湖?”   “是又怎样!”   “为什么?”   “你小子看不出来?”   吴维道心中一动,转目细察现场,这才发现这巨坟四周的蔓延中,东一堆,西一堆,全是石块,石堆上寸草不生,却结了青苔,高低大小,像顽童做游戏所排似的,但一入吴维道之眼,立即使他大吃一惊,在“禁宫”中,他曾钻研过“奇门”   之学,立时看出这是一座十分玄奥的阵势……   不由脱口道:“这是一座奇阵呀!”   怪女人陡地站起身来,双手一分乱发鬓角,现出一张美如天仙的脸来,栗声道:“娃儿,你懂得奇门之术?”   吴维道惊得呆了,听声音,加上如银白发,对方至少是古稀以上的寿数,对方自称老人家,又说与江湖隔绝数十年,但那面庞,与双十年华的少女无异,这简直是大不可思议了?唯一不顺眼的是眸中的绿光,闪动之间,破坏面部的美。   “娃儿,怎不回答我老人家的话?”   “你今年多大岁数?”   “八十总有了吧?”   “可是……”   “格格格!”刺耳的怪笑声,一下子变成了媚人的娇笑。   吴维道心头又泛起子寒意,他真分不清对方到底是人是鬼了。   “你……是人还是鬼?”   “不是说过了么,人与鬼有何区别,人,迟早一天会变成鬼的!”   “何不坦率些?”   “你怕鬼吗?”   吴维道咬了咬牙道:“区区一向不信怪力乱神之说。”   “哟,看你不出还真有两下子,那我就暂时算是人吧!不,不能算是人,是鬼。人岂会在墓穴中住……”   “不管你是人是鬼,区区得走了!”   “慢着!”   “怎样?”   “刚才问你的话,你尚未回答,你懂得‘奇门’之术?”   “略知一二!”   “你知道眼前所排的是什么阵?”   就在此时,一条人影,远远奔至,吴维道以其超人的听力,立即觉察,回头望了一眼,晃身隐入坟堆之后。   顾盼之间,那人影来到他原来立足的地方,来的不是别人,竟然是“金龙帮”   师爷“鬼手秀才申叔和”。   他来此做甚?   双方之间,似乎并不陌生,那白发怪女人劈头一句便问道:“小子,你来有何话说?”   “谈谈条件!”   “什么鬼条件,你们帮主有了破阵之法吗?”   “差不多了!”   “到底怎么说法?”   “现在去找一个人,可能已在途中,此人精干阵法,当可救你出困,不过……”   “不过怎样?”   “先谈谈条件!”   “说吧?”   “尊驾脱困之后,可否屈就本帮太上护法之位?”   “太上护法?”  ,   “是的。”   吴维道立刻想到了“蒙面剑客”,他原本是“金龙帮”太上护法,在嵩山脚下,比剑失败,长飘远引而去,从“蒙面剑客”交待“双龙剑客”副统领“金刚王吉”的话,又泛上心头:“……最后一次效力,诺言已践……”看来是同样的故事,一个结束了,另一个开始。   这是预布的陷阱,还是机会的利用?   白发怪女人“嘎嘎”一声怪笑道:“我‘白发红颜’贪那名份吗?”   “白发红颜”好怪的名号,但却也名实相符。   “鬼手秀才申叔和”冷笑了一声道:“尊驾,这是条件!”   “条件?”   “一点不错!”   “好,我老人家答应,但以一年为限……”   “一年足够了,但有附带说明……”   “什么鬼话快说吧?”   “一年中,要为本帮做十件事,无论敝帮主提出什么,尊驾不能拒绝……”   “好哇,如果要我老人家的命呢?”   “那不会,任何事当以不损害尊驾利益为前提!”   “完了没有?”   “完了!”   “好,这笔交易成功了,破阵的人何时来到?”   “可能明晚。”   “你可以走了!”   “鬼手秀才申叔和”耸了耸肩,弹身驰离。   “白发红颜”一声娇笑,大声道:“不死书生,你出来,我们再谈谈!”   吴维道现身出来,冷冷地道:“有什么好谈的?”   “老实说,你能救我老人家出困吗?”   “噢,原来你是被阵式所困?”   “不错,一困便是数十年!”   吴维道倒吸了一口凉气,数十年这日子怎么挨,但不知她因何被困?数十年在古墓之中,靠什么维持生命呢?   “数十年,你仍然活着?”   “老身有个孝顺儿子……”   忽然,吴维道发现阵门内有块石碑,半埋在土中,上端一个径尺见方的“禁”   字,十分触目,当然,一望而知这不是一个墓碑,登时引起了好奇心,举步踏入阵门,俯下身去,拂开草叶浮上,数行字迹,显了出来:   “白发红颜,一世女魔,嗜杀好淫,积恶如山,特禁于此,以净武林,切匆妄纵,涂炭生灵。戒之!慎之!   造化老人   XX年X月”   吴维道一见后面署名,不由心头剧震,暗道一声好险!原来这魔女是师父老人家生前所禁,如果没发现这石碑,把她放了出来,岂非罪孽!   师父归隐。“禁宫”在一甲子前,从碑上所留年月计算,距今已四十年,那该是师父在谢绝江湖之后,再度出山所为。   心念之中,退出阵门。   “白发红颜”再次大声问道:“娃儿,你能进入阵门,必可破阵?”   吴维道播了摇头,道:“仅此而已,破不了!”   “白发红颜”道:“你可慢慢琢磨……”   “很难。”   “有条件……”   “什么条件!”   “老身出困之后,把本身功力,倾囊相授!”   “哈哈,白发红颜,你被禁数十年而不能自脱,论功力只怕也有限!”   “你敢轻视我老人家?”   “事实本来如此!”   “不死书生,奇门之术并非功力所能抗衡,这点你明白吗?”   “唔!““另有附带条件,老身有一宝库,所藏尽是价值连城之物,只要送你少许,便可享受终生!”   “如你脱困之后反悔呢?”   “者身可以发誓!”   “免了,区区没能力破这奇阵!”   “好小子,你不干?”   “无能为力!”   “听着,老身出困,第一个杀你……”   吴维道心中一震,只此一句,就把女魔凶残的个性表露无遗,这魔女如一旦脱困,而被“金龙帮”利用的话,天下便要更加大乱了。   这魔女既是师父所禁,身为徒弟当维护这禁制。   据“鬼手秀才申叔和”说,破阵的人明晚到,这必须设法阻止。   “白发红颇”再次厉声道:“不死书生,你想好了没有?”   “没什么好想的了!”   “哼!很好,你活不了一个月的……”   “一个月之内你准能脱困?”   “老身脱不了困也会有人收拾你!”   “哦!对了,你说过有位孝顺儿子。”   “你给老身滚!”   “你不说区区也该走了!”   说完弹身奔离现场,远处村落中,已传来鸡啼之声,看来是夜尽更残的时分了,他在坟场边缘寻了个隐僻场所,闭目打坐调息养神。   不久,天亮了,阳光又普照大地。   吴维道深知这附近都是金龙帮势力范围,只要自己在一热闹处所现身,必难逃那些密探的耳目,虽然无所畏惧,但总是惹厌。   于是,他避开了人烟稠密的所在,朝荒僻之处而行。   约莫走了十余里地,来到一家独立的农舍,他心念一转,穿越交错的吁陌,向那农家走去。   将及篱笆,两条黄狗狂吠着扑了出来。   “大黄、二黄,不得无礼,走开!”   喝话声中,两条狗夹着尾巴跑到屋后去了,一个独臂老从,现身出来,单手一扬,笑面迎人的道:“少师父何来?”   这称呼使吴维道怔了一怔,但随即恍悟自己夜入“金龙帮”总舵,冒充一蒙面剑客,那袭黑衫仍罩在外面,没有脱掉,而“师父”二字,是一般非武林人中,对江湖武师的通称。   当下一抱拳道;“小可贪玩野景,信步而来,可否叨扰一餐饭?”   “哦,这有何不可,难得光临,请进!”   “小可无礼了!”   “没有的话,请进!”   进入草堂坐下,小童献上了茶,独臂老人到后边张罗了一下,出来陪客。   “老丈高姓大名?”   “不敢,小老儿叫尤允中!”   “哦,尤老丈!”   “少师父如何称呼?”   “小可只是个游学之人,姓吴!”   “啊!那该称吴公子!哪里人氏?”   “豫西山中人!”   “过谦了!”   两人谈了一阵话,两个庄稼人摆上酒食,老人请客人人座,道:“野蔬粗肴,不成待客之道,公子勿怪!”   “哪里!哪里!冒昧打扰,十分不当,还请老丈原谅哩!”   桌上鸡鱼肉腊,排了七八式,吴维道心中很觉过不去。   主人举杯敬客,连尽三杯。   吴维道忽觉脑内一沉,不由疑云大起,难道这酒有什么古怪?尤老头定睛瞄了吴维道几眼,神色很不自然,更使吴维道犯疑,故意直着眼,晃了两晃,…   独臂老人口里叫道,“倒也!倒也!”   吴维道双目一闭,倒在椅背上。   脚步声中,有人进入堂屋,一个粗嗓子道: “爹,放倒了?”   “嗯!”   “怎么处置?”   “看衣着,十有九成是‘金龙帮’爪牙,先搜他身上,证实他的身份,以免错杀无辜。”   “是!”   吴维道突地睁眼坐起,道:“老丈,好酒!”   “呀!”惊叫声中,独臂老人脸色剧变,骇然退到一侧,另两名庄稼汉子装束的人,也惊得呆了。   吴维道曾食过“龙涎果“,体内已具有辟毒之能,这区区蒙汗之药,当然不算回事。他本满怀杀机,后来一听老者别错杀无辜那几句话,气就平了。   “老丈,尽管放心,区区并非金龙帮弟子!”   独臂老人期期地道:“公子……不是……”   “不是。”   “方才三杯酒,已算超过了应用之量,怎地……”   “区区对毒略有心得。”   “啊!公子!小老儿……的确该死……”   “老丈不必自责,江湖中本是如此,老丈审慎行事,怕伤及无辜,这一点区区倒觉得无亏武道。”   老者躬下,,惶然道:“公子不罪,小老儿却感无地自容!”   “不必,请入座吧!”   “是!是!”转头向两壮汉道:“下去,换酒!”“这两位是令郎吗?”   “是小犬,不成器!”   “好说!”   尤老头的儿子,把酒壶擞下,连杯子也换过,两人重新把盏。   “公子,恕老夫说直话,你不似游学子?”   吴维道爽朗地道:“当然不是!”   “怎会来这荒僻之所呢?”   “办事!”   尤老头敏感地一震,道:“可否请问办什么事?”   “私事!”   “哦!那就不便问了。”   “老丈似乎专与‘金龙帮,作对?”   尤老头双目一瞪,愤慨地道:“报仇!”   突然,一个青衣少女,匆匆奔入,一见吴维道在坐,登时怔住了。   吴维道看这青衣少女,头戴斗笠,脑后拖着一条乌溜溜的油光大辫子,赤脚,半挽裤管,胁下斜挎一个竹篓,长得十分清秀,十足的渔家女打扮。   “爹!”   “小芬,什么事?”   青衣少女粉腮一红,向吴维道颔首为礼。   尤允中起身道:“公子,小老儿告个便?”   吴维道自顾自地辍着酒,暗中运起了“天听”之术。   “小芬,到底什么事?”   “野和尚与对方拼上了……”   “什么地方?”   “野鸭渡,滩上!”   “怎样?”   “点子硬,十分扎手……”   “绝不能……”   “对方什么样人?”   “一个妖精?”   “女的?”   “唔!”   “这可怎么办呢?”老头搓着手。   “爹,屋里那小子什么来历?”   “不知道!”   “会不会是……”   “他说不是‘金龙帮’的人!”   “可信吗?”   “麻药麻他不倒,奈何?”   “这情况相当严重了……”   “野和尚不能脱身吗?”   “看似能,但他却存心拼命……”   “我明白了,去求你师父吧……”   “他老人家肯出面吗?”   “除此别无良策,去吧,我等你回信!”   吴维道明白了,这一家也是“宏道会”遗士, 自己可不能袖手。   尤允中走了进来,若无其事地一笑道:“公子,怠慢了!”   “哪里,既然老丈有事,小可告辞!”说着站起身来。   尤允中也不挽留,口里连声说:“对不起。”   吴维道道:“老丈,一饭之情,必有以报!”   “言重!言重!使小老儿无地自容了!”   “告辞!”   “如有便盼能再次光顾!”   “一定!一定!”   吴维道离了农舍,心想,“野鸭渡”当然是一个渡口无疑,但不知坐落何方?   管它,先到河边再说。   于是,他故意绕个弯,避开尤允中家人的眼目,然后朝河岸方向奔去,他全力展开身法,快如鬼魅飙风。   哪消片刻,滚滚浊流在望。这一带十分荒凉,入目尽是白茫茫的芦花,“野鸭渡”在哪里呢?到了河滩,向下极目一望,果见有人影在晃动。   是了!他心里一喜精神陡振,踏苇驰去。   所谓“野鸭渡”,只是一个名,既无渡口,也无人家。   沙滩上,一男一女在对峙,男的不借不俗,正是“野狐禅”的弟子“野和尚”,女的是一个黑衣妇人,徐娘半老,眉眼间荡意盎然,风骚入骨。   四周,约莫有十名“金龙帮”武士,仗剑环伺,五六具尸体散抛着,全是“金龙”为志,想来是毁于野和尚之手。   只听那女子“格格”一声浪笑,道:”你这一身打扮,别人认不出,却瞒不过我潘巧巧之眼……”   “野和尚”咬牙切齿地道:“玉蝴蝶,今天我们只有一个可以活着离开!”   “是你还是我?”   “很难说!”   “我劝你弃剑投降……”   “做梦!”   “我只是不忍心下手杀你,别以为……”   “呸!”   “我是看在昔年那一点缘份上,才不下毒手,……”   “不要脸!”   “你是决心一死了?”   “决心杀你!”   “格格格……来吧!”   “哎哟!”   “野和尚”怪叫一声,身形弹起八尺高下, “砰!”地摔倒在沙滩上。   数名“金龙武士”立即奔上前去。   “玉蝴蝶潘巧巧”娇喝一声:“退开,本座亲自处置!”   那几名“金龙武士”立即退回原地。   “野和尚”身躯翻了两翻,却挣扎不起来, 口里厉叫道:“贱人,我做鬼也不饶你……”   “玉蝴蝶潘巧巧”又是一阵浪笑道:“既已出了家, 口里怎么仍是这样不干净……”   就在此刻,一个锦衫书生,倏然出现,一步一步向场中走来,俊逸潇洒,那神情就似在游山玩水,全不把这血腥场面当一同事“什么人?止步!”   两名“金龙武士”暴喝一声,横剑拦阻。   “玉蝴蝶潘巧巧”惊呼一声:“不死书生!”   两名“金龙武士”原本气势汹汹,一听“不死书生”四个字,顿时面色大变,如老鼠碰上了猫,连连倒退不迭。   吴维道直至“玉蝴蝶”身前,才停下来。   “玉蝴蝶潘巧巧”一双水汪汪的媚眼,登时直了。   可能这么标致的少年,她一生也没见过几个。   吴维道被她看得面上发烧,冷冷地道:“玉蝴蝶,你以什么歹毒手法伤了他?”   “玉蝴蝶”先是—怔,继而眉开眼笑地嗲声道:“你也知道奴家叫‘玉蝴蝶’?”   野和尚栗声道:“她以暗器‘毒蛾’暗算我!”   玉蝴蝶媚态一敢,道:“范文昭,原来你们是一路?”   范文昭三宇入耳,吴维道为之心头剧震,范文昭,不是与父亲齐号的“流云剑客”之首吗,想不到“野和尚”便是父亲的同门门兄范文昭。   他激动得有些发颤。   “宏道会”所有幸免于难的遗士,全都起来复仇丁,父亲呢,既然山中死的不是他,他在何处?   苟且偷生!   一想到这点,他的心便滴血。   他立即下了决心,暗誓为“宏道会”尽力,以赎父亲之愆,至于身世,以不吐露为佳,于是,他冷喝一声道:“玉蝴蝶,为他解毒!”   “你认为办得到吗?”   “非办到不可!”   “哟,不死书生,你口气不小!”   “除非你不想活着离开!”   “玉蝴蝶潘巧巧”目中又泛出了淫蔼之色, “格格!”一笑道:“不死书生,你这是请求还是命令?”   吴维道毫不犹豫地道:“命令!”   “如果你愿意和我交个朋友,还可以商量!”   “否则呢?”   “没有妥协的余地!”   “你大概听说区区还未曾杀过人?”   “玉蝴蝶”扭腰摆臀,蔼声荡气地道:“你这一表人材,看来真不会杀我……   也着实对你下不了手……”   吴维道大喝一声:“无耻之尤!”   “玉蝴蝶”微一扬手,荡态一敛,寒着脸道:“不死书生,我‘玉蝴蝶’是不忌血腥的!”   吴维道冷冷道:“本人亦然!”   “玉蝴蝶”微一扬手,数点黑影,无声无息,射向吴维道。   “野和尚”惊叫一声:“毒蚨!”   吴维道本能地一挥手,那些黑影,被扫得向外尽射。   “野和尚”又叫一声:“小心……”   吴维道肩背胸胁,同时被射中,又反弹落地,竟是一只大如拇指的黑蝶,看来是精钢所造,蓝汪汪的一望而知蕴有剧毒,他总算领略了“毒蛾”的滋味,这东西实在歹毒,竟能在被震飞之后,加速回头,而且毫无声息,难怪以“野和尚’’的身手,也无法避免。   “玉蝴蝶”花容失色,生平从未碰过这等对手。   当然若非“天蚕衣”护体,吴维道非当场倒下不可。   吴维道寒森森地道:“玉蝴蝶,你死定了!”   “玉蝴蝶”蹬蹬蹬一连退了三步,粉腮呈现一片苍白。颤栗地道:“不死书生,你……真的不会死?”   “我不成了!”   “野和尚”大叫一声,身躯开始扭动,显然,这一段时间,他是以本身至高功力,逼住毒不使蔓延,现在,可能力竭不支了。   吴维道“呛”拔出“公孙铁剑”,戟指“玉蝴蝶’’道:“给他解毒!”   “可能太迟了……”   “我要你们的命,谁也别打算活着离开!”   “玉蝴蝶”打了一个冷颤,道:“不死书生,如果我解了他的毒呢?”   “饶你这一次不死!”   “说了算数?”   “当然!”   “玉蝴蝶”上前俯下身去,先起出嵌在肉内的“毒蚨”,然后把一粒药丸,塞入“野和尚”口中,立起身来,道:“成了,半个时辰可以复原!”   “玉蝴蝶,区区先警告你,别弄什么手脚,否则天下将没“不死书生,我一样说了算!”   “野和尚”平静了下来,面色渐趋正常。   “哇!哇!”惨号之声震耳而起。   吴维道大吃一惊,转目望去,不由为之头皮发炸,只见一个长发遮头盖脸的怪人,绕场飞驰,赶杀那批“金龙武士”,那些身手并不算弱的“金龙武士”,在怪人手下成了土鸡瓦狗,一个接一个地栽下去,仅只片刻工夫,近十名武士,悉被屠杀,的确可称得上心狠手辣。   眼一花,怪人迫近前来,快得令人无法转念。   吴维道审视这怪人,显然是故意以长发掩去本来面目,他忽地想起独臂老人尤允中,在听到他女儿小芬报告“野和尚”   与对方拼了命,可能不敌的时候,曾要他女儿去求她的师父,莫非这怪人便是小芬的师父?   心念未已,只见怪人寒森森地转向“玉蝴蝶”,道:“现在轮到你了!”   “玉蝴蝶”陡地后退数步,片言不发,脱手便发出四五只“毒蚨”。   吴维道尚未阻止……   “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只见怪人一抖手,发出一把极细的丝,那些“毒蚨”竞全数被扫落,“玉蝴蝶”粉腮惨变,栗声道,“你是‘神针射斗周础,?”   “不错,你自了吧!”   “你也为‘宏道会’卖命?”   “废话少说!”   “玉蝴蝶”转向吴维道,道:“不死书生,你答应救活‘野和尚’让我上路的?”   “野和尚”站起身来,道:“周兄,放过她这一遭,别使这位小友为难?”   “神针射斗周础”冷哼了一声,掉头疾掠而去!   吴维道暗自点头,这“神针射斗周础”的功力,比“野和尚”又高了一筹,但不知是什么来历,看起来“宏道会”的功力不可轻视。   他冷声向“玉蝴蝶”道:“你可以走了,记住,,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玉蝴蝶”片言不发,狼狈奔离。   “野和尚”合掌道:“贫僧又欠你一笔人情了。”   吴维道望着这父亲同门,心内激动万状,但表面上力持镇静,一笑道:“晚辈只是为所当为而已!”   “这该不是巧合?”   “也可以说是,晚辈为了偿尤老丈一饭之情,所以赶了来……”   “你认识尤允中?”   “晚辈是不速之客,一个时辰之前。”   “啊!”   “神针射斗是尤姑娘师父?”   “噫?你……知道得不少?”   “偶然得悉的。”   “现在你与‘金龙帮’已成生死对头!”   “这点晚辈倒不在乎,倒是前辈何以要与那女子拼命,这于大局无补…”   “野和尚”牙痒痒地道: “这贱女人当年参与血洗:宏道会’,是主凶之一,会主夫妇便是先伤在她的‘毒蚨’之下,而后被杀的……”   吴维道咬了咬牙道:“很好,她会付出她应付的代价,今天为了一句话,非放她走不可!”   “当然,大丈夫一言九鼎!”   “前辈是‘流云双剑客’之一的……”   “野和尚”狂笑一声道: “流云双剑客现已不在人世了!”   言下,露出不胜痛苦之情。   吴维道强撩住激动的情绪,沉声道:“晚辈有句不当问的话……”   “请讲!”   吴维道勉力定了定心神,才凝重地道:“对于贵师弟吴方,前辈有何看法?”   “野和尚”脸上的肌肉抽动了数下,目中射出愤怒的火焰,咬牙切齿地道:   “如让我碰上,我会杀他!”   吴维道暗自打了一个冷颤,道:“他真是这样的人?”   “事实俱在!”   “以前辈与他同门那些日子的观察呢?”   “他不是这类人,但他却做出了这等遗臭万年的卑鄙事!”   吴维道心中一阵绞痛,紧迫不舍间: “其中会不会有隐情?”   “野和尚”双眸顿现泪光,激动地道:“贫僧也是这样想,希望真的如此,可是……铁证如山啊!”   “少主被献出之后,下落如何?”   “斩草除根,那还用说!”   “俞辈等有匡复‘宏道会’之志?”   “会主后继无人,谈不上匡复,目的是报仇!除害!”   “不知谁是主脑?”   “暂由贫僧主事!”   “哦!”   吴维道有些话想说,但又止住了。   七条人影,飞驰而至,为首的是独臂老人尤允中,二子一女也在其中。   尤允中对着吴维道深深一躬,道:“少侠,小老儿感激不尽。”   “好说!”   渔家女打扮的小芬,深深地望了吴维道几眼,粉腮微现红晕,不知这豆寇芳华的少女,在想些什么?   看见她,吴维道想起了下落不明的周小玉,不由黯然伤神。说起来,周小玉也是苦命,从她母亲“金钗魔女”与她祖母“离恨夫人”之间的争执看来,她的出身,也是充满了离奇诡谲的色彩。   尤允中指挥两个儿子与手下,开始清理现场,每一具尸体,缚以石块,沉入河心,这倒是干净利落。   吴维道望了望天色,向“野和尚”道:“晚辈告辞了!”   “野和尚”深深叹了口气,欲言又止,最后道:“施主,我们能再见吗?”   吴维道语意深长地道:“我们目标一致,会随时碰头!”   小芬这时忍不住开了口:“小侠,我们什么目标一致?”   吴维道朗声一笑道:“我们共同的敌人,相似的目标!”   “野和尚”纵声大笑道,“实所愿也,不敢请耳,少侠、珍重了!”   吴维道双手一拱,作别而去。   “野和尚范文昭”所说的“铁证如山”四个字,使他失去了彻查旧案的勇气,也失去了为父亲辩护的信心,这痛苦蚕食着他的心,有父如此,的确是终生憾事,然而身为人子,夫复何言?   他想到了慈爱的母亲,意料中,她比自己更痛苦,因为她早知这件事。   黄昏时分,他又来到了坟场,他拣了一处距巨冢稍远的地方隐伏起来。   夜色由浅而深,掩没了整个大地。   磷火飘忽,时聚时散,忽东忽西,满眼尽是绿光,加上卿卿虫鸣,使这荒坟之夜,显得鬼气迫人。   约莫二更初起,数条人影,如鬼魅般蠕蠕而至。   不久,来到切近,吴维道凭着超常的视力,把来人看得一清二楚。   来的,一共四人,两名“双龙武士”,师爷“鬼手秀才申叔和”,与他并肩而行的一个黄衣老人,这黄衣老人不用说是请来破阵的了。   在距吴维道隐身处不及三丈的地方,“鬼手秀才”轻轻地喊了一声:“且慢!”   四人同时停下身来。   “鬼手秀才”目注黄衣老人道: “上梅兄,请在此稍候片刻,容小弟先与对方谈妥条件……”   黄衣老人激动地道:“老夫能否破得该阵,还大成问题!”   “鬼手秀才”皮笑肉不笑地道:“上梅兄,阵势非破不可!”   “这……岂能勉强?”   “别忘了你老伴在等待着共度余年。”   “申叔和,你们这种手段太卑鄙了,天理难容……”   “哈哈,古上梅,别转错念头,谁不知你是此中能手,如果此阵不破,阁下便休想与尊夫人见面……”   古上梅栗声道:“人非万能,学有专精,老夫怎能保证破得?”   “鬼手秀才”阴侧侧道:“今日破不了还有明日,你可以慢慢钻研,你有生之日,非办好这事不可!”   “否则呢?”   “说出来很不好听不说也罢!”   “大不了杀了我夫妻?”   “嗯,尊夫人可能先一步,至于阁下,仍须留着破阵……”   “士可杀,不可辱……”   “阁下,现在先不谈这些!”   说完,转身朝那禁制“白发红颜”的巨坟方向奔去……   两名黄衣“双龙武士”留在现场监守黄衣老人古上梅。   “唰!唰!”   两把黄土,从空洒落。   黄衣老人与两名武士,骇然大震,但两武士随即大喝出声:“什么人?”   “何人胆敢弄鬼?”   “嘿嘿……”一阵冷笑,传自不远的墓后,此情此景之下,的确令人胆寒。   两名武士互望了一眼,交换了一个记号,“唰”   地拔出长剑,一左一右,扑了过去,只听“嗯”“嗯”两声低沉的闷哼,没了下文。   黄衣老人古上梅栗声道:“哪位朋友?”   “区区在下!”   声音发自身后,黄衣老人为之毛发俱竖,陡地回身来,面前站着一个少年书生。目如寒星,正的的对着自己。   “小友……是……”   “区区‘不死书生’!”   “啊!你……便是新近出道的无敌剑手‘不死书生’!”   “区区岂敢当无敌之誉,以讹传讹而已!”   “有何指教?”   “奉劝阁下不要助纣为虐!”   古上梅苦苦一笑,愤然道:“老夫是被胁迫的!”   吴维道望了望巨坟方向,不见有“鬼手秀才”的动静,道:“如何被迫法?”   “老夫山荆已落入对方手中!”   “现在何处?”   “大概还在江边船上!”   “好,阁下到旁边墓后歇着,区区为阁下解决这问题!”   “交贫僧去办如何?”   暗影中,出现了一个人,吴维道只听声音,就知道来的是谁了,立即道:   “好极了,就烦前辈去处理吧!”   古上梅惊声道:“谁?”   吴维道一笑道:“一个慈悲为怀,侠人为胸的出家人,阁下随他去吧!”   黄衣老人古上梅迟疑地走了过去,随即被“野和尚’带走……。   吴维道心头一松,站在原地,等“鬼手秀才”回头,大约过了半刻光景,只见“鬼手秀才申叔和”匆匆奔来,在五丈之外,便大声发话道:“古兄,成了,来吧!”   吴维道缓缓举步走去……   快要接近之际,“鬼手秀才”突地惊呼一声:“你是谁?”   “不死书生!”   “呀!”   惊呼一声,吴维道已一闪跃到了他的面前, “申叔和,想不到吧?”   “鬼手秀才”一向伶牙俐齿,鬼计多端,此刻却惊傻了,期期地望着他道:   “不死书生。你与本……本帮泡上了?”   吴维道冷冷一笑道:“正是这句话!”   “你会后悔!”   “那是以后的事,而你后悔却在眼前!”   “鬼手秀才”惊悸地后退了一个大步,粟声道:“你把古老儿怎样了?”   “不必担心,他平安地离开了!”   “好哇!”   “鬼手秀才”双掌齐扬,一道蚀骨阴风,飒然卷出,夹着一蓬星星点点的暗器。   “砰!”的一声巨响,阴风被护身罡气震得四下消散,暗器在触及“天蚕衣”   之际纷纷落地。   “鬼手秀才”唬了个亡魂俱冒,掉头弹身,其势如电,一连两个起落,去了十几丈地,扭头一看,不见“不死书生”追来,不由透了一口气,方待再次弹身……   “你走不了的。”   ”不死书生’’鬼魅般地在他身前出现,不,似乎他原来就站在那儿等侯。   “鬼手秀才”直了眼,簌簌发起抖来。   “不死书生,何必迫人太甚?”   “废话!”   “江湖有言,各为其主,咱们无怨无仇啊?”   “你乞命吗?”   “笑话。”   “为虎作怅肆虐武林,你报应临头了!”   “鬼手秀才”连连后退, “噗!”地一声,踏入了墓穴腐棺之中,惊叫一声,拔了起来,一连几个踉跄,几乎栽了下去。   吴维道徐徐抽出“公孙铁剑”一扬……   师门遗训,立即映上脑海:“不许妄杀……”不由一犹豫。   一蓬黑雾,迎头罩来,心头一惊,弹退了两丈之外,黑雾见风暴涨,眨眼变成了数丈方圆的一片黑幕,他再次后退,向侧方划了一个半弧,绕到黑幕之后,一看,不禁恨得牙痒痒,“鬼手秀才”已无影无踪。   不远处,两名“双龙武士”蹒踞移动身形,手中已没了剑,原来已被废了武功,吴维道冷冷扫了两武士一眼,任由离去。   一条白色人影,鬼魅般冉冉飘来。   吴维道心中一震,当不会是“白发红颜’脱困而出吧?   人影眨眼临近,是一个面容死板、白惨的怪人。   “白衣人!”   他心里暗叫了一声,这“白衣人”正是自己当年被逐出“金龙帮”总舵,在垣曲城外破庙边从“双龙武士”四大头目之一的“黑枭程葵”手中,夺取锦盒又被“大漠三毒”暗算之人,这的确是奇迹了,他怎会在此现身呢?   转念间,只听“白衣人”冷森森道,“申叔和,你敢捣鬼,你是找死……”   话声中来到距吴维道丈许之处,突然惊声道:“噫!你不是鬼手……你是谁?”   “区区不死书生!”   “哈哈,你便是‘不死书生’?”   “不错!”   “妙极了!”   “什么意思?”   “本人正愁无处找你……”   “找区区何事?”   “有件事商量!”   “阁下该怎么称呼?”   “江湖中皆知有‘白衣童面’其人!”   “白衣童面!嗯!有什么事商量?”   “听说你精于阵法?”   吴维道心中顿有所悟,脱口道:“阁下是:白发红颜’的公子?”   “白衣童面”嘿嘿一笑道:“你很聪明,猜对了!”   白衣人会是女魔“白发红颜”的儿子,的确出人意料之外,他要商量的事,不必说也可以想象得到了。当下故作不解,他说:“区区略诸阵法,不能说‘精’,怎样?”   “请你助家母出困!”   “这办不到!”   “你不干?”   “区区破不了那奇阵!”   “你可提任何条件!”   “阁下准能办到?”   “只要不太离谱,本人为了救母,可以付任何代价!”   吴维道心念电转, “白发红颜”曾说她有个孝顺儿子,看来并非信口之言,只是对方是师父生前所禁,目的是怕这女魔作恶江湖, 自己如放了她,后果不说,违背师父生前初衷,是不对的。   “可惜区区力有未逮!”   “白衣童面”戴的玩偶面具,除了双目之外,什么表情都看不到,那形状看起来还有些滑稽, 只听他重重一哼道:“不死书生,你看到鬼手秀才那厮没有?”   “有,他走了!”   “好哇,他敢寻老子开心,真是活腻了。不死书生,还有与他同来的黄衣老人呢?”   “这可不清楚!”   “如何,你有什么条件?”   “区区无任何条件!”   “无条件办事?”   “区区并未答应!”   “别迫本人采取激烈手段……”   “难道要流血吗?”   “可能!”   “白衣童面,阁下认为区区在乎吗?”   “告诉你,只要本人出手,没有人敢说不在乎。”   “未见得吧?”   “你要试试?”   吴维道手中铁剑,并未归鞘,闻言之中,本能地一抖剑身,道:“无妨,阁下用什么兵刃?”   “空手足矣!”   “哈哈哈哈!”   “这有什么好笑的?”   “白衣童面,阁下太张狂了!”   “让事实证明吧!”   “区区也以空手奉陪!”   “那你将死得更快!”   吴维道回剑人鞘,双掌在胸前交叉,摆出了一个极其诡异的起手式。   双方凝神对峙,四道目光,纠结在一起。   吴维道所摆出的架式,已到了精、气、神合而为一的至高境界,完全无懈可击,无论你在任何角度出手,都将遭到致命的反击,而且其变化无从预测。   “白衣童面”的眸光,由充满了杀机而转变为凝重,继之盛气大减,由凉而馁;最后一收势,道: “本人不是你的对手!”   吴维道双掌垂下来,冷冷道:“阁下很有自知之明!”   “不死书生,这事不能算完……”   “怎样?”   “本人有机会时仍要找你……”   “很好!阁下很坦白,区区随时候教!”   “你可以请便了!”吴维道微一拱手,徐徐转身,向坟场之外走去。   那身影在夜幕中,显得孤傲而诡秘。   忽然,他想到了一个问题,当年家遭事变之后,“野和尚”   逃出山中,声言要杀父亲,当时自己年纪方小,一方面根本不知道“野和尚”   便是父亲的同门师兄“流云双剑客”之一的范文昭, 自己当时曾告诉他吴方夫妇已经被害,而在河边他却说“……如碰上吴方,非杀他不可……”的话,看来他也获悉父亲并未遭害,不然不会说这句话。   父亲不死的秘密,是“金龙帮”所属“洛阳分帮”帮主于大为透露的,“野和尚”怎么知道的呢?   这事将来如何了局?   父亲的行为固属不可赦,但他总是自己的父亲,但范文昭却是父亲的师兄,如他以门规处置父亲, 自己是伸手还是袖手?   父亲与母亲当日下午既未遇难, 自己事后曾在火场呆了不短时间,为什么父母不现身追查儿子的下落?   难道父亲真到了可以出卖少主,也可以抛弃骨肉的程度?   母亲呢?她会放弃找寻儿子吗?这是令人不解的谜,要不,就是于大为的话不可靠,但他却惹上了小玉的母亲“金钗魔女”,原是误以“金钗魔女”隐居之处,是父亲藏匿之所,他当然没有说谎的必要……   他痛苦地摇了摇头,想不透其中的蹊跷。   夜更深丁,深得像吴维道心中的隐痛。   顾盼之间,来到了坟场的边缘。   一条人影,匆匆奔来,竟是“野和尚”。   吴维道迎上去道:“前辈,如何了结?”   “我们增加了一位帮手!”   “哦!古上梅参加了贵会行列?”   “是的,他的老伴在贫僧赶到的前一刻遇难了……”   吴维道不由发指,重重哼了一声道:“他们为什么要杀害古上梅的老妻?”   “因她图逃而被格杀!”   “她也是武林人?”   “当然!”   “多行不义,必自毙,‘金龙帮’末日到了!”   “野和尚”目光的的地望着吴维道,蓬乱的毛头连点道:“小友之言甚是!”   对于“野和尚”的不时改变称呼,吴维道并不以为奇,因为对方原本就是个古怪人,僧不僧,俗不俗,只是隔于辈份,心里有些不是味道而已。   “前辈有什么指教?”   “方才此地的事,是何结果?”   “鬼手秀才逃脱,‘白发红颜’之子一度现身……”   “噢!那女魔头的儿子是谁?”   “自称‘白衣童面’!”   “哦!这倒是想不到的事,后来怎样?”   “也……走了!”   “野和尚”没有追问下去,换了话题道:“小友,我‘野和尚’有个请求……”   “前辈但说无妨,只要力所能及,请求二字不敢当。”   “小友行走江湖,如遇‘三环,记号时,请予援手!”   “三环记号!”   “不错,这是本会弟子的急难记号!”   “这点晚辈答应!”   “感激不尽……”   “言重了!”   “鉴于最近几件事,‘金龙帮’必然采取严厉报复手段,同时贫僧有远行,所以必须化整为零,暂停活动!”   “前辈有行动?”   “是的!”   “何往?”   “割除一个心头累赘!”吴维道茫然地“哦”了一声,心中并不明白,但不好追问下去。   “野和尚”顿了顿,却自动地道:“小友,你不是问起那个败类吴方吗?”   吴维道一震,道:“是的。怎样?”   野和尚愤声道: “贫僧要以师门戒律,武林公义制裁他,同时昭告天下……”   吴维道全身的血液似乎在刹那间凝结了,粟声道:“他有下落了么?”   “唔!”   “在何处?”   “小友似对此事十分关心?”   “不,人之常情而已!”这话说得十分含蓄,可以做多种解释。   “据手下人不断追根探查的结果,发瑰他匿居在嵩山后峰的一座幽谷中。”   吴维道呼吸为之一窒,心跳得非常厉害,情绪激动如狂;但他力持镇静,道:   “夫妇两人吗?”   “不错!”   “是的,他……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是的,像是自语却是含着血泪出口的,内心的沉痛,简直无法形容,古语有谓: “子不言父母之过”,但他身为武士,“大义”二字是不能完全抹杀的。   “小友,再见了!”   “再见!”   “野和尚”掉头驰去,一闪而没。   吴维道十分不解, “野和尚”是“流云派”弟子,改投在“野狐掸”门下;照一般规矩来说,是欺师灭祖的行为,“流云派”除了“流云双剑客”外可说默默无闻,是否该门派已名存实亡?不过,以“造化门”而言,自己成了一派单传,情形大概是差不多。   父母匿居嵩山峻峰,这真是天大的喜讯,骨肉劫后重逢,只是,他却没有喜庆的感受,反而觉得惶惶无主。   他断然做了决定。   夜尽天明,旭日初升,吴维道来到河边,沿岸走了数里,连一艘小船的影于也看不到,心头不由有些咕啜,这不是偶然的,因为连渡头也失去了船影。   他同时想到了也许有人暗中盯自己的梢,当然,对方是金龙派爪牙无疑。   看来一场杀劫是无法避免的了。   但目前最迫切的是要过河,如果让“野和尚”赶在前头,后果便不堪设想了。   他后悔没有去找独臂老人尤允中,设法过河,但此刻再回头时间已来不及了,“野和尚”早已过河上路了。   怎么办呢?   皱眉苦思之下,忽然想到了一个蛮干的办法。   于是,他大摇大摆地奔向北岸的码头,也就是少帮主的画舫被炸沉的地方。   果然,他体察到了异常的气氛, “金龙帮”已暗中展开了对付他的行动,从盯梢者的举止看来,尽属一流高手。   他所预期的情况发展,也正是这样。   到了码头,只见三艘漆有“金龙”标志的梭形快船,泊在码头边。其余民间小船,半只也不见,码头上静悄悄的,杳无人迹。   他冷眼一扫那三艘快船,面河站立,像是在欣赏河景,神态悠闲至极。   没多久,左右有人影映入眼角,身后也起了“沙!沙!”   的脚步声,只一忽儿工夫,步声停止,他知道已被包围了,但他故作不知。   接着,身后起了一阵马蹄声,来人下马,步入圈子。   “不死书生,你的死期到了!”   吴维道缓缓回身,只见数十武士,围住了三十方向,兵刃全离了鞘,如临大敌,眼前,兀立着少帮主朱文华,身后四老者一中年,他认识其中一个是邱大器,一个是“双龙武士”统领“粉面郎君”莫云,其余三老者,想是护法或堂主之流。   “少帮主,幸会!”   “不死书生,今天你插翅难逃!”   吴维道朗声一笑,道:“有何指教?”   少帮主朱文华寒声道,“要你的命!”   “只要少帮主有此能耐,区区的性命随时可以奉上!”   “你等着瞧吧!”   吴维道衡量目前情势,当面的六人,皆是一等一的高手,可能,还另有什么恶毒的安排。对方的目的,定要置自己于死地固不待言,如果六人联手合击,应付起来可能很吃力,而自己乃是要争取时间过河……   吴维道冷凄凄地一笑,道,“少帮主也能使剑?”这句话,极尽轻蔑之能事。   朱文华登时剑眉倒竖,厉声道:“不死书生,你什么意思?”   “少帮主敢佩剑,必然也能使剑……”   “你以为自己剑术高深?”   “不敢,但颇有心得!”   “来,咱们先较量一番?”   朱文华气得双目尽赤,“呛”地拔出了腰间长剑,暴喝道:“少狂,本少帮主今天要宰你!”   “粉面莫云”寒声道:“少帮主。请冷静些,别忘了帮主的金谕!”   朱文华咬牙道:“我知道!”   “粉面莫云”一摆手,五人“唰”地散开,各据方位,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场面骤呈紧张局势。   吴维道徐徐地拔出了“公孙铁剑”,仍然目注朱文华道:“少帮主,真要较量一番吗?”   “当然!”   “请吧!”   朱文华忽地冷静下来,抱元守一,这点,使吴维道暗自称许,一个剑手,最忌心浮气躁,这是最基本的条件。   “粉面郎君”等五高手,齐齐擎剑在手。   朱文华凝声道:“五位暂缓出手!”   说完,徐徐扬剑,目中射出迫人的光芒。   吴维道目光紧盯对方,手中剑斜斜下垂。   “看剑!”   暴喝声中,朱文华出了手,剑光如幕,纵横交织,罩向吴维道,剑气破空,发出了“嗤嗤”的刺耳声音。   “锵锵锵……”   一阵连珠的金铁交鸣,光幕顿息,朱文华退了一大步,俊面发青。   “粉面郎君莫云”等脚步一挪……   朱文华大叫——声:“你们别动!”   吴维道正中下怀,故意轻松地一笑道:“少帮主,接在下一剑!”   话声中,铁剑斜斜划了出去,看上去平淡无奇,毫无火气。   朱文华沉哼一声,举剑相迎,就在双方剑刃即将交击的刹那,吴维道陡一振腕,铁剑暴出一片乌光。   “锵!”夹以一声惊呼,朱文华手中剑被震断了半尺长一段。   朱文华手执断剑,窒住了。   “粉面郎君”等五人,驱身向前……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吴维道以闪电般的行动,一把扣住了朱文华的腕脉,向后反扭,铁剑由后面架上朱文华的肩头。   惊呼声中,所有在场的都直了眼。   朱文华俊面成了酱紫之色,身躯簌簌发抖。   吴维道冷冷道:“少帮主,烦你驾,送在下过河!”   朱文华目眦欲裂地道:“办不到!”   “在下现在要切下你的脑袋,毫不费事。”   “切吧!”   “你不怕死?”   “死算什么?江湖中不是杀人便是被杀!”   这种偏激而残忍的话,使吴维道打了一个冷颤。   “这是少帮主力武士的信条?”   “不错!”   “但在下只要过河,不想杀人………”   “把剑移开………”   “暂时办不到!”   “那你就下手,本少帮主决不皱眉!”   “在下也无意杀人。”   “不死书生,你会后悔!”   “后悔什么?”   “本少帮主如不死,誓要切下你的头颅!”   “那也无妨,只要你有这种机会!”   “咱们走着瞧吧!”   “现在备船送在下过河!”   “粉面郎君”莫云等五名内圈高手,个个杀机可掬,但投鼠忌器,谁也不敢蓦然出手。   突然,十几名黑衣劲装武士,如一阵旋风冲入圈内,散开成另一个包围圈,“粉面郎君”等五人,立即退去圈外。   这十几名武士,没一个带兵刃,每人腰间悬满了一卷卷绳索样的东西。   吴维道大感奇怪,这批武士难道有什么绝招施展? 第七章 荒山绮梦     十几名武士,突然人手一卷绳索,在手中一抡,向场中心飞抛,索心悬有铁锤,所以飞射的速度十分惊人,飞锤着物即缠,这是任何武人都知道的浅显道理。   这批飞索武士,似经严格训练,手法十分利落,十几条飞索,交织成网,上下交叉层次分明,决不纠缠碰击。   吴维道转念间,飞索已经临头。他手中反扭着少帮主朱文华,行动受阻,而且时机决不容有犹豫的余地。   他本能的一挥“公孙铁剑”,“噗!噗!……”索头铁锤纷纷落地。   朱文华颈间威胁解除,猝然弯腰,以臀部猛撞吴维道小腹,有脚同时反踢下盘。吴维道回剑不及,顺势沉腕,以剑柄猛叩朱文华背心。   “哇!”的一声惨叫,朱文华口中射出一股血箭。   但在同时,吴维道的右膝盖处,也重重着了一记反踢,势沉力猛,几乎被蹋折,一阵剧痛,使他倒退了两步。   也就在同一时间,第二轮飞索,业已临身,应付无及,连同少帮主,双双被缠了个结实。   吴维道惊魂出窍,奋力一挣,怎奈那些绳索是特制的,十分柔韧,竟挣不断,“粉面郎君莫云”暴笑一声,弹身出手,快逾闪电,吴维道登时被点中了五处要穴,真气一闭,栽了下去。   少帮主朱文华被扶了起来。   吴维道被两名“双龙武土”挟注。   他做梦也想下到会如此被人制注。   少帮主朱文华抹去了口边血渍,理了理衣衫,上前踢了吴维道一脚,狂妄地哈哈大笑道:“不死书生,这回看本少帮上的了!”   吴维道心如火焚,但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啪!啪!”   两记耳光,打得吴维道眼冒金花,口吐血沫。   吴维道目眦欲裂,周身血管几乎要爆炸。   朱文华阴阴一笑,道:“不死书生,想不到吧,言犹在耳,马上就要兑现,记住,我要亲手切下你的脑袋,并且用你自己的剑,哈哈哈哈!……”   笑声,如一柄柄利剑,穿透了吴维道的心房。   “粉面郎君莫云”挥手散了手下,然后向朱文华道:“少帮主,此人心须押解回总舵审讯。”   朱文华一个颔首道:“立刻起程!”   吴维道虽已失去了抵抗力,但心却十分清楚,他知道,这了被解回总舵,决无幸免,他后悔了,后悔没有当机立断。他本可轻易地取下朱文华的性命,然后全身而退,一念之仁,而毁了自己!   距阳武城三里,胜家坞,“金龙帮”总舵。   刑房!   吴维道重回到四年前惨酷的回忆中,为了那枚周小玉所赠的金钗,几乎丧命于此,现在,情形和四年前一样,他被缚在刑架上。   少帮主,师爷“鬼手秀才”,刑堂堂主朱非,“双龙武士”   统领“粉面郎君莫云”,外带两名“刑手”。   高踞首座的,是帮主朱自信。   受刑者的鲜血,染满了刑具、地面,一层又一层,日积月累,变成了紫云斑色,发出刺鼻的腥臭。   从一滩滩尚未凝固的血渍判断,在自己之前,已有不少人遭受同样的命运。   “哑穴”被解开,他能开口说话了。   这人间的“阎罗宝殿”,流了多少武士的血?毁了多少武士的生命?   “金龙帮主朱自信”狞视吴维道,久久,才开了口:“不死书生’如不想受皮肉之苦,好好回答问话。”   吴维道咬牙切齿地道:“问吧!”   “姓名?”   “不死书生!”   “问你姓名?”   “有号无名!”   “电?出身?”   “造化门!”   “你……是‘造化老人’的传人?”   “不错!”   “难怪!难怪!”   在场的全部面现惊容。   “造化老人仍在世间?”   “先师业已作古!”   “为何与本帮作对?”   “天道,武道,本门信条!”   “金龙帮主”沉吟了许久,突地圆睁双目,以震耳声调道:“现在有两条路给你选择……”   “哪两条?”   “头一条路,投效本帮,将给你不低于堂主的职份!”   “办不到!”   “哼!你再仔细想想?”   “用不着!”   “第二条路,十分干脆!”   “什么?”   “死!”   这“死”字的尾音拖得很长,令人听了不寒而栗。   前尘往事,齐涌心头,情仇恩怨,全现脑海,那些熟悉的面孔,一一从眼前晃过,父亲、母亲、小玉、野和尚……   这些,将要在刹那之间幻灭,一死,便什么都不存在了。   助纣为虐吗?   背弃门训吗?   像父亲走上为武林同道所不齿的路吗?   不!   那样将生不如死。   心念之中,他厉声大叫道:“我走第二条路!”   这话出口,在场的又为之大大一震。   “金龙帮主”不由为之动容,这是一个真正武士的本色啊!   “不死书生,你具盖世身手,前途无量,人死可不能复生?”   “我知道!”   “然而你为什么不走第一条路?”   “大丈夫生而何为死何惜!”   “岂不辜负了‘不死书生’的外号?”   “与其腆面而生,不如留名而死!”   “哈哈哈哈, ‘不死书生’,你不会留名的,你将像任何一个囚犯一样被处决,武士?哈哈哈哈!你将死得像一只狗!”   “住口,朱自信,你将来可能死得比狗还不如!”   “放肆!”   暴喝声中,朱文华左右开弓,打了吴维道两记耳光,血水顺口角流了下来。   “金龙帮主”重重一拍桌案,怒声道:“带下去!”   朱文华上前一步,道:“父亲,孩儿请命亲自司刑?”   “嗯!”   “金龙帮主”从案后的秘道隐去。   朱文华一挥手,道:“带到刑场!”   刑场,设在刑房之后的靠后堡的门外,四周围是丈许高的土墙。   吴维道被带进刑场,只见十八根行刑的木桩,已缚跪了七个人,其中一人竟赫然是当年想吞没“锦盒”的“双龙武士”   四大头目之一“的“黑枭程葵”。   每一个临刑者,都低垂着头,像一群待宰的羔羊。   吴维道被反缚上第八根木桩。   四周,散排了十六名武士,全披了一色的红布褂于,刑手抱持一柄鬼头刀,冷森森的刀光,使人透骨生寒。   “跪下去!”   吴维道脚弯被猛踢两脚,噗地跪了下去。   “有救了!”   他心里暗自欢叫了一声, “造化门”武功,最大的特色是内功心法必须跪着练,他在“禁宫”门外,练此心法时,曾跪了三十月。   于是,他不动声色,疾运本门心法,自解穴道……   这种机会,是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   少帮主在“鬼手秀才申叔和”与“粉面郎君莫云”陪同之下,进入刑场,“刑堂堂主”朱非大喝一声:“准备行刑!”   十六名红褂子刑手,立即涌向木桩,每桩两名,左右站立。   “刑堂”堂主朱非躬身朝朱文华道:“待决犯八名,请少帮主司刑!”   一名红号衣刑手,手捧托盘,用一块红布盖住,疾行数步,单膝一屈,托盘内排着一把三尺长的厚背砍刀,另一柄黑黝黝的宝剑,赫然是吴维道的“公孙铁剑”。   吴维道在这顷刻功大,已经撞开了三处被制穴道,尚余一穴未开。   朱文华抓起了亮晃晃的砍山刀,走向第一根木桩。场面充满了血腥气氛。   “哇!”   血泉进射,人头落地。   两名刑手立即解下尸体,与人头放在桩旁。   “哇!”   “哇!”   惨号声声相连,人头接二连三的落地,惨状令人不忍目睹,因为这并非拼斗搏杀,而是残酷的屠杀。   最后,到了第八根本桩,朱文华大叫一声:“换剑!”   捧木盘的上前接下刑刀,送上铁剑。   朱文华手执“公孙铁剑”,抖了一抖,狞笑了一声,道:“不死书生,轮到你了!”   吴维道此刻已穴道全开,真元充沛,功力全部恢复,闻声缓缓抬头,道:   “下手吧!”   “记得本少帮主说过,要用你的剑切下你的脑袋……”   “当然!”   “有什么遗言没有?”   “只有一句话!”   “什么?”   “金龙帮末日已到!”   “不死书生,你将要变成无头书生了,哈哈哈哈……”   “朱文华,你很得意?”   “有一点!”   “下手呀!”   “你急着投胎吗?你知道本少帮主如何处置你?”   吴维道冷酷他说:“杀头,还有什么?”   朱文华狞声道:“你对了一半!”   “另一半呢?”   “剥下你的面皮,制成面具,然后锦衫、锦囊、铁剑,‘不死书生’仍行走江湖,这是你的标志,不死,对吗?哈哈哈哈!”   “对的,:不死书生’将仍继续行走江湖!”   “我们不要浪费时间了,如你害怕,无妨闭上眼睛……”   “那不必!”   “你很有种!”   朱文华目中抖露出狞狠之色,手中铁剑一扬,朝吴维道颈项间挥去……   “呀!”   惊呼声中,吴维道反扭了朱文华的右手, “公孙铁剑”已回到手中,这动作快如电光石火,而且完全出人意料之外。   猝然间,把所有在场的人全惊呆了。   朱文华面如死灰,张着口直喘气。   久久,“粉面郎君莫云”才大喝出声道:“不死书生,你敢动少帮主一毫一发,将死无葬身之地。”   吴维道用剑柄点了朱文华数处要穴,然后,铁剑横上了他的颈项,冷森森地道:“谁敢妄动,本人先宰了他!”   “粉面郎君”气得面色发青,握剑的手在发颤,栗声道:“不死书生,有话好商量。”   吴维道嗤之以鼻,道:“全是废话!”   “你准备怎么样?”   “备马,本人要赶过河!”   “可以,你先放人。……”   “这话只合与三岁小孩说。”   他握着朱文华,向刑场大门走去。   所有在场的武士,眼巴巳地望着,无法采取行动。   “粉面郎君”、“鬼手秀才”、朱非等三名有地位的高手,亦步亦趋,跟在后面,脸色说多难看有多难看。   出了刑场,一箭之地,便是不久前吴维道救“三才教,’密探王蓉蓉出铁牢的广场,吴维道毫不犹豫,径直朝街道方向走去,这里的情况,他是十分熟悉的!   “站住!”   暴喝声中,“金龙帮主”现身出来,截在头里。   吴维道止住脚步,冷冷地道:“如果要你儿子的命赶快备马,送本人渡河!”   “金龙帮主”面上的肌肉连连抽动,脸色一变再变,栗声道:“放了他,让你平安离此!”   “办不到!”   “不死书生,本座不受要挟……”   “不要儿子了?”   “必要时会的!”   奸雄作风,委实令人惊心。   吴维道哈哈一笑道:“帮主,既然连骨肉都可以牺牲,对敌人还能守信吗?”   “金龙帮主”身躯一震,厉声道: “住口,这不可同日而语,本座以帮主之尊,岂能食言!”   “有何保证?”   “本座的人格!”   “很好,区区也以人格担保,过河后放人,不伤他一毫一发!”   “要你现在放人!”   “这是办不到的!”   “你小子认为还能侥幸脱身吗?”   “这点区区颇有自信。”   针锋相对,“金龙帮主”眼中冒出了火花。   朱文华穴道受制,在吴维道挟制下形同木偶。   吴维道业已下了决心,只要对方有任何异动,先杀朱文华,以免重蹈覆辙,这从他面上的神情,可以看得出来。   师爷“鬼手秀才申叔和”一躬身,道: “禀帮主,为了少帮主的安全,放他一马罢?”   “金龙帮主”恨恨地一挥手,道:“你们处理!”   说完,转身自去。   “鬼手秀才”恭应丁一声,然后发令道:“备马!”   只片刻功夫,便有一匹雄骏的马牵至现场,吴维道一把挟起来文华,飞身上马,在近百高手虎视下,离开胜家坞,朝河边方向疾驰而去。   到了河岸,后面“鬼手秀才”率数名武士、跟踪而至,下令用快船送吴维道渡黄河,抵南岸,吴维道依诺放了朱文华,然后往登封进发。   一路之上,他心急如焚,由于这一耽搁,无疑的已被“野和尚”赶在头里,师兄弟火并之下,父母定然凶多吉少,因为“野和尚”自随“野狐禅”之后,功力当然更进一层,父亲决非其敌。   如果大恨已成,怎么办?   第三天清晨。他赶到了嵩山脚下,在小店草草打尖之后,疾奔后峰。   进入山区,问题又来了,后峰范围不小,没个准地方,如何寻找呢?   他想,既是匿居,必然是在幽僻处阶,于是,他专拣幽谷而行。   看看日已正午,仍然一无所获,的确急煞人。   骨肉亲情,使他心中怨喜交集,他怨父亲的为人,却又喜骨肉劫后仍会重圆。   他大小已搜遍了七道山谷,眼前,来在一个看上去从无人迹的谷口,他不敢抱大多的希望,但他仍毫不气馁地奔入谷中。  藤罗纠缠,林木蔽日遮天,虽正当午,谷中仍一片阴森。   他拔身上了树梢,踏叶而行。   奔了一程,林木渐稀,可见怪石累累的谷地。   他飘身下树,脚踏实地继续行进。   走没多远,只见林木掩映之中,露出一间茅屋,他的心“怦怦!”直跳,找对了!立即就可见到父母了。   四年多的时间,自己已由孩童变成了少年,而且学了一身出类拔萃的武功,父母知道了,该多欢喜。   “野和尚”还没来吗?   突然,他瞥见乱石堆中露出一只人手,附近洒遍了斑斑血渍。   “呀!”   他不期然地惊叫了一声,呼吸登时窒住了,一个箭步,射上前去,目光扫处,更使他惊魂出窍,先前视线被乱石所阻,看不到现场情况,尸体不止一具,竟有四具之多,残肢断首,显然是死在剑下。   ——眼可以看出,死的全是“金龙帮”弟子。   他透了一口气,疾朝茅屋奔去。   这茅屋架设粗陋,草顶泥壁,一明两暗,此际,屋门洞开,杳无人迹。   吴维道不禁犹豫起来,事实上,他还未能证实这椽草屋是父母隐居之所,是别人也不一定,略停留了一会,举步向屋门走去。   “有人吗?”他先发声试探。   连唤三声,毫无动静。   他举步进屋,人口—片凌乱,桌碎椅翻,地上血迹斑斑,是打斗过的痕迹。   怎么没有人呢?   屋前乱石堆的遗尸是何人所杀?   蓦地,一声凄楚的呻吟,传自屋后。   吴维道闪电般掠出屋门,绕到屋后。   “呀!”   他全身触电似的一震,惊呼出了声, “野和尚”如泥塑木雕般站在当场,他脚前躺着一个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半百老人。   “野和尚”木然地扫了—眼不期而至的吴维道,连腮胡须动了动,没有开口,脸上—点表情都没有。吴维道的目光,敏感地射向“野和尚”脚前的重伤者。   “爹!”   他悲呼一声,扑近伤者,双膝一屈,泪落如雨。   “野和尚”全身一颤,从木然中回复,惊怔地退了四五步。   吴维道伸手一探他父亲吴方的脉息,眼前一黑。几乎晕了过去,心脉若断还续,生机已绝,神仙难救了。   一股杀机,冲胸而起,霍地立起身来, “公孙铁剑”出了鞘,双目赤红,似要喷出血来,以剑尖指着“野和尚”沉声道:“范文昭,你杀了我爹?”   “野和尚”再退了两步,脸孔扭曲得变了形。   吴维道迫近两步,又道:“我要杀你!”   声音充满了恐怖的杀机,俊面犹如粪血,令人不寒而栗。   “野和尚”费了极大的劲,才迸出话声道:“你……是吴师弟的儿子?”   “不错!”   “就是……几年前在山中……那孩子?”   “完全说对了!”   “啊!……”   “拿命来。”   喝话声中,铁剑暴扬……   “野和尚”凄厉叫道: “赶快问吴师弟有何遗言交待你……”   吴维道咬牙切齿道:“我爹已无救了,我要在他断气之前杀你!?”   “野和尚”惨然一笑道:“不必你动手,我范文昭会自了!”   就在此刻,吴方突地发出一声呻吟,费力地举起手,摇了摇,又颓然垂落。   吴维道心中一动,忽然冷静下来,照父亲生前所为,罪无可赦,而范文昭是父亲的同门师兄,如他以门规制裁父亲,自己杀他合理吗?父亲愿意吗?   念动之间,他转身跪了下去,哀声道:“爹!”   吴方口唇连连翕动,失神的眼睛,紧盯在吴维道面上,声细如蚊!   “孩子,你……来了。”   “爹!”   “我……我………”   吴维道泪如泉涌。   “野和尚”颤声道:“助他一口气!”   吴维道猛醒过来,立即以手掌按上他父亲的“鼻息脉根穴”,徐徐迫入真元。   吴方喘息了一会,精神似乎好了些,挣扎着道:“孩子,我……我不是你父亲……”   吴维道猛地一震,悲声道;“爹,我是维道……您……认不得了?”   “孩子……我……认得!……”   “但您怎说……”   吴方面上突现红晕,嘶声道:“你…你是……少主……   我……我吴方……”   喉头痰涌,一口气接不上,要说的没有说宛,头一偏,断了气。   吴维道抚尸大哭。   “野和尚”也不由失声而号。   真是大地为之憨,草床也含悲。   不知过了多久, “野和尚”以一种动情而凄切的声音道:“少主,请节衰!”   吴维道拭泪而起,瞪视着“野和尚”,悲声道:“什么少主?”   “宏道会’会主南宫宏道的遗孤!”   “我?”   吴维道惊愕万状地连连退步,全身籁籁而抖,他筒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会是“宏道会”少主,这从何说起呢?   ·少主,是的1·   “少主不是被出卖了吗?”   ”野和尚”一把抓住自己半长不短的乱须。用力绞扭,咬牙道:“我该死!……”   吴维道厉声道:“你杀了我爹?”   “少主,他不是你爹……”   “抚育情深,这称呼不必改。”   “是……是的………   “你杀了……”   “不!”   “那是谁下的手?”   “你看到那四具尸体了?”   吴维道切齿道:“是‘金龙帮’的爪牙?”   “不错,我……来迟了一步,不及救治了。”   “我爹不是普通武士能伤得了……”   “少主,吴师弟早已在数年前川中遇袭时丧失了功力。”   “啊!”   吴维道的泪水又扑簌簌流了下来,悲哀、激愤,使他几乎发狂。   “野和尚”接着道:“当年,吴方师弟重伤而丧失功力,幸赖弟妇拼死护持,逃入深山,才挽回了一命,所以才与少主分离。”   “我错怪了爹妈!……”   “少主,该死的是我范文昭……该死!该死!”   “这话怎么说?”   “野和尚”双目圆睁,惨厉地道:“当年我舍命阻敌,让吴师弟抱少主逃生,我不幸被擒,对方迫供不遂,正要杀害之际,突为当代异人‘野狐禅’所救,后来听说吴方卖主,我愤恨欲死,一气之下,剃去了三干烦恼丝,投拜‘野狐禅’恩师座下……”   “哦!”   “但我处心积虑,非杀这卖主偷生的人不可……”   “哦!”   “少主,范文昭自以为舍命护主,侠义双全,谁知比起吴方师弟,我所为算什么,我深知他的为人,却误会了他而不能自释,这些年来,我活在恨中,而他却一直被痛苦所煎熬……”   “事实怎样?”   “野和尚”拭了拭夺眶而出的泪水,悲声道:“吴方师弟带你回家, 见到他的亲生子刚满周岁,年纪与你仿佛,为了保全南宫一脉,完成托孤之义,于是,他……”   “怎样?”   “舍子救孤,献出了自己的亲骨肉!”   “舍子救孤,啊!……”   吴维道伏地叩首,血泪交流,显见内心的痛苦已到了极点。   “野和尚”凄声道:“死者已矣,生者何堪?吴师弟,你的侠肝义胆,可以媲美古人,千秋万世,足为武林范式,我……   愧对你啊!”   吴维道匍匐转身,跪向“野和尚”,含泪道:“两位对南宫一门,恩高义厚,不肖维道,就此叩谢了!”   “野和尚”忙双手扶起,道: “少主,范文昭不敢当此大礼。”   “请直呼我名!”   “不,礼不可失,我师兄弟受南宫会主知遇之恩,理当竭尽绵薄。”   “后辈该如何称呼才适当?”   “昔年我师兄弟受令尊之命为左右辅粥……”   “后辈不敢以先父之称为称,照我爹辈算,请准用师伯之称?”   “照少主的意思好了!”   “范师伯,家母!……”   “你是说吴师弟妇?…   “是的!”   “名不正则言不顺,少主应改称义父母为当!……”   “是的,怎不见我义母?……”   “她两年前出走了!”   “出走?”   “是的,她要为子报仇!”   “啊!”   吴维道又是一阵椎心刺骨,他现在才明白当初母亲从无欢容,整日长吁短叹的原因了,原来是悼念亲子,难怪怎么追问都不肯说出原委;想那舍弃骨肉,抚育自己的恩情,真是天高地厚,根本是无法言报的。   为了报仇, 目标当然是“金龙帮”,两年了,谁知她遭遇了什么?   心念及此,登时心神不宁起来,如果她再遭到什么不幸,自己的罪孽就更深重了。   “范师伯,昔年‘金龙帮,摧毁‘宏道会’的原因是什么?”   “称霸武林。”   仇、恨、怨、毒,自心的深处涌起,刹那之间,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第一次,他眸中射出栗人的杀机。   “范师伯,‘宏道会’幸免于难的有多少?”   “不多,有职份的高手,不出二十位,一般弟子,在百人左右!”   “都收纳了吗?”   “大致已差不多了!”   “小侄要复仇,灭此朝食!”   “孩子,老天庆幸‘宏道会’重生有望,吴师弟当含笑九泉了!”   吴维道的目光,又回到吴方的遗体上,咬牙道: “是的,我南宫维道决不负死者!”   “野和尚”突地全身一颤,栗声道:“少主,范文昭有事相求?”   “师伯请吩咐?”   “我要与吴师弟合冢!”   南宫维道骇然大震,道:“师伯怎说这话?”   “野和尚”怆然一笑道:“我该追随吴师弟一路……”   “范师伯……”   “少主,我如果再偷生下去,无以对吴师弟的英灵。”   “范师伯此言差矣,这岂是义父所愿?”   “自古艰难唯一死,必须死得其所,死得其时。”   “依小侄看来,师伯现在言死,不得其所,也不适其时!”   “少主……”   “请师伯勿以少主相称!”   “野和尚”停了一会,改口道:“贤侄,自知你义父吴方师弟舍子救孤的事实之后;活着对于我已是一种痛苦!”   南宫维道泪水盈睫,激动地道:“师伯,照此说来,侄儿更不必活了?”   “不,今后复仇兴会的重担,已落在你的肩上!……”   “师伯可以袖手了?”   “贤侄!……”   南宫维道颤声道;“师伯,先父有灵,决不愿师伯如此作为!”   “野和尚”举目向天,喃喃地道:“会主,范文昭该痛苦地活下去吗?”   “师伯,小侄谨请使大义之行有始有终!”   “野和尚”痛苦地瞪视着南宫维道;久久,才自语般道:“是的!有始有终,……容我再苟活一段时日吧!师弟啊!黄泉路上,你等些时,我会与你相伴的!”   悲壮,凄凉,令人为之心酸。   “师伯,你答应了?”   “唉!贤侄,好吧!”   “师伯,义父的后事……”   “可以暂置于此!”   “无棺无殖,何以为葬?”   “野和尚”思索了片刻,道:“我们合力凿石为棺,如何?”   “好!”   两人选了一方巨石,南宫维道以“公孙铁剑”为工具,运足内力,先把巨石外表削成棺材模样,然后慢慢挖空石心……   傍晚时分,一具石棺业已完成。   南宫维道返回草屋,寻出吴方生时所用兵刃作为殉葬之物,连同遗体,放入石棺之中,然后就掘穴,安葬停当,为了死者安宁,暂时不立碑留名。   夜幕垂下,一代义人就此长眠了。   两人在草屋中过夜,以屋中剩余的野猎山果充了饥。   这一夜,南宫维道极少合眼,完全在痛苦中度过,他想得太多,但又禁不住不想,直到窗户发白,才朦陇入睡!……   “起来,贤侄!”   是“野和尚”的声音。   南宫维道一骨碌翻了起来,只见“野和尚”凭窗而望。   “师伯,什么事?”   “有人来了!”   “谁?”   “当然是‘金龙帮’那些狐鼠,昨天那四个, 只不过是探路而引我判断对方昨天下午会到,想不到延到今晨!”   “对方穷搜不舍,意在赶尽杀绝……”   “十多年了,对方仍未放过。”   南宫维道移身窗前,只见十几条人影,呈半月形朝草屋包抄而来,当先一名老者,长得一副猴相,面孔陌生,此前并未见过,其余的六名是“双龙武士”,八名是普通“金龙武士”,猴脸老者胸前的金龙占了足半幅衣襟,显见其地位相当不低,至少也是护法之流。   “师伯认识为首的那个吗?”   “认识,他叫‘丧心神猿石禹’,原本星‘黑龙帮’总坛护法,当年‘黑龙帮’的袭灭,便是此人出卖的!”   “啊!”   南宫维道记起了不久以前在“金龙帮”总舵处,误以为是周小玉而救出的少女王蓉蓉,她便是“黑龙帮主王永华”的遗孤,因图报仇而加入了“三才教”充当密探。   “贤侄,你准备怎么对付?”   “杀!”   就只…—个字;却令人不寒而栗。   十几条人影,在距草屋三丈之处,停丁下来,为首的猴相老者尖声叫道:   “吴方,出来领死!”   南宫维道缓缓现身门前,俊面上布满了杀机。   “双龙武士”之中,有人惊呼一声道: “他是:不死书生’!”   猴相老者显然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向后一挪步。   南宫维道徐徐向前数步,“公孙铁剑”离鞘而出。   猴相老者脸色一变,发话道:“不死书生,想不到你也在此,真是幸会……”   南宫维道用极冷的声音道:“阁下是‘丧心神猿石禹’?”   “你怎知道?”   “在下正要找你!”   “找本座?”   “不错:像你这种叛帮卖主的败类,早就该死了。”   “丧心神猿”老脸起了一阵抽搐,栗声道:“不死书生,你与吴方是什么关系?”   “关系极深!”   “那你也是‘宏道会’一分子?”   “在下可以告诉你真正来历,不过……”   “不过怎样?”   “现在所有在场的‘朋友’,全得留下!”   此言一出,所有在场的武士,全力之面目失色, “不死书生”的武功,他们知之甚捻,这句话毫不夸大。   “丧心神猿”怒哼了一声道:“好大的口气!”   “不信可以试试看?”   “说出你的来历?”   “在下‘宏道会’少主南宫维道!”   最后一个字出口,眸中燃起熊熊杀焰,令人不敢逼视。   “什么,你……是‘宏道会’少主?”   “难道是假的不成?”   “那当年吴方所献……”   “住口,你们知道死于何人之手,便够了!”   随着喝话之声,身形一晃,来到“丧心神猿”身前,再次喝道:“自卫吧!”   “丧心神狼”疾退三尺,伸手从身后随行武士手中,接过一根鹅卵粗细的铁棍。   “来啊,本座要看看你有多大的道行……”   “好极了!”   “锵锵锵!”剑棍交击,发出震耳的交呜,双方出手均极快速凌厉,只这一眨眼,便互拆了三招。   铁棍是重兵器, “公孙铁剑”虽是宝刃,但对付铁棍便不能完全发挥其长,而“丧心神猿”棍上的功夫十分惊人,内力雄浑,招式玄奇,等闲高手,可能接不下他一棍。   双方一分再合,顿时打得激烈万分。   “搜!”   “丧心神猿”边打边发令。   暴喝声中,十几名武士,蜂拥扑向小屋。   屋内传来了惨号与暴喝之声,“野和尚”已动上了手。   “呀!”   栗喝声中, “丧心神猿”踉跄倒退,胸前已挂了彩,血流如注,惨哼出产。   南宫维道根本不容对方有喘息的机会,左掌一探,一道如山劲气,暴卷而出,“丧心神猿”的铁棍仓促劈出,在劲力卷击之下,招式一室,“公孙铁剑”已经临胸。   “哇!”   惨号声破空而起,剑锋透胸而过。   “锵!”铁幌掉落地面。   “丧心神猿”猴脸扭曲,身躯激颤,双目暴突。   南宫维道猛一抽剑,血泉疾喷,降了一尺血雨,尸首“砰!”地栽倒。   屋内惨号频传,呼喝之声,震耳欲聋。   茅屋狭小。活动的空间不大, 尚有五六名武士,堵在门外。眼见“丧心神猿”丧命,一个个惊魂出窍,叱喝一声:夺路便逃。   “哇!哇!……”   没有一人逃出五丈之外,全部毁在铁剑之下。   人影从屋门射出,仍狂斗不休,三名“双龙武士”缠住“野和尚”狠拼,除此三人之外,已无动静,看来没有别的活口了。   南宫维道飘身上步,铁剑一挥,一名武士惨呼着栽了下去,另外两名亡魂尽冒,转身图逃, “野和尚”大叫一声,毁了右边一名,另一名被铁剑削去了半个脑袋。   场面趋于静止。   “师伯,全解决了?”   “嗯!”   “今后如何行动?”   “金龙帮人多势众,要犁庭扫穴,非凭一二人之力所能办到的,以我之见,一方面召集本门弟子,一方面扩充实力,当然,这并非一二日之功,必须假以时日,在未采取行动之前,贤侄务必保秘身份,找机会消灭对方高手,少一人,将来便少一分抗力,贤侄以为如何?”   “师伯之言甚是,就这么办!”   “我们掩埋了这些尸体,就出谷吧!”   “好!”   两人合力掘了一个大坑,把所有尸体全部掩埋,填平了土,再洒些草叶,除了血渍任其自行消失之外,便什么痕迹也没有了。   诸事办停当,两人在吴方墓前做了最后的凭吊,然后怀着凄切的心情,离开这伤心之地,到了谷外,为了避免“金龙帮”耳目,两人分道扬镐。   南官维道身世判明,复姓归宗,汉山南宫维道。   此际,与他入山时相比较,已判若两人,复仇兴会的重担,已落在他的双肩。   他周岁时便已遭惨祸,在记忆中,根本没有父母的音容笑貌,这的确是人间最大的悲剧,因此,他心中的恨更深了。   十多年的岁月, “宏道会”三个字在武林人中,早巳淡忘了,但一些身受惨祸的人,熬过了这十多年,其中的血泪过程,就并非局外人所能想像的。   舍子救孤,这种壮烈忠义的行为,可昭日月。   一路之上,南宫维道神志不属,似从另外一个世界来的人,心灵上的负荷太重了,虽说他身具旷世武功,但毕竟还是个弱冠少年啊!   正行之间,只听一个女孩子的声音道:“救命啊!”   南宫维道大吃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一株苍松横枝上,倒吊着一个红衣少女,双足被缚,倒吊半空,离地丈许高下,两手不佳在空中乱划。   奇怪,这少女怎会被人吊在这深山之中呢?   南宫维道满怀惊奇地走了过去。   “公子,救命啊!”   “姑娘,怎么回事?”   “我碰上了歹人……”   “姑娘怎会来此山中?”   “我本住在山中,我家离这里不远!”   “哦!”   南宫维道轻轻拔起身形,用手指捻断绳索,然后一把捉住少女右臂,双双落下地来,动作干净利落。   红衣少女落地之后,娇躯连打了几个踉跄,才告站稳。   南宫维道这才看清她的面目,只见她生得杏脸桃腮,肌肤赛雪欺霜,美极、艳极,年纪大约在二十之间,出落得如花似玉,哪里像是山中长大的。   红衣少女盈盈地走近南宫维道,福了一福,莺声呖呖地道:“敬谢公子救命之恩!”   “不必了,适逢其会而已。”   “公子如何称呼?”   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直照到南宫维道的面上,那目光,充满了诱惑,使他下意识的面上发热,一颗心怦然而跳。   “在下‘不死书生’。”   红衣少女先是一惊,继而春花似的一笑,道“久仰了,想不到能遇上公子……”   “姑娘也是武林中人?”   “是的!”   “怎会被吊上树的?”   红衣少女咬了咬牙,低垂了头,恨恨地道:“我出来采药,碰上四个坏人,百般调戏,我打不过他们,失手被擒,被他们倒吊在树上,迫我答应……”   “答应什么?”   “唔……迫我……与他们成其好事!”   南宫维道闻言之下,脖子通红起来,厉声道:“混帐,人呢?”   红衣少女抬起了头,粉腮红得像柿子。   “被一个和尚不像和尚的怪人打跑了!”   南宫维道心中一动,暗道: “必是师伯‘野和尚范文昭’无疑。”   “这就怪了……”   “什么怪了?”   “那怪和尚怎不救姑娘下来?”   “嗯!他说出家人不便碰触女子.要我忍耐一会,必有人来解我!”   南宫维道有些啼笑皆非,师伯的行为的确怪得出奇,他又不是受过沙门戒律的真和尚,只是半个出家人而已,偏又这等做作,看来他是算定自己已随后便到,但不对呀,分手时并未说走这条路……   心念未已,红衣少女出手如电,五根春葱玉指,直戳前胸,这完全意料不到的猝然袭击,使他不及应付,前胸要穴,全被戳个正着,虽有“天蚕衣”护体,但仍感到疼痛难当,足证明这女子的指上功夫,相当骇人,换了任何高手,非栽不可。   红衣少女惊“啊!”一声,疾退数步。   南宫维道俊面一沉,厉声道:“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红衣少女惊声道:“你……难道你没有穴道吗?”   “原来你被人倒吊是假的……”   红衣少女娇躯倒弹……   南宫维道幽灵般一闪,截住去路,厉声道:“说明白了再走!”   红衣少女反而“格!格”一阵娇笑,道: “算你狠,怎样?”   南宫维道星目抖露出一片寒芒,冰声道:“为何要对在下施这毒手?”   “为了救人!”   “什么,为了救人?”   “不错,要救一个人的生命,必须十名高手的真元!”   “邪门!”   “随你怎么说吧!”   “十名高手够数了吧?”   “连你正好!”   南宫维道心念一动,栗声道:“怪和尚已落你手中?”   “对了!”   “人呢?”   “在地头等着备用呢!”   一副满无所谓的样子,令人气煞,南宫维道一抖手中铁剑,杀气盎然地道:   “你到底是什么来路?”   红衣少女又是一笑,道:“你不必追问,不会告诉你的!”   “你想死吗?”   “凭你?”   南宫维道怒极出剑,一片寒光,罩向红衣女子,可煞作怪,剑出人杳,红衣少女竞不知用的什么身法,不见动作,人已换了方向,简直如同鬼魅,南宫维道不由心头泛寒,这红衣女子的身手,高得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假装被吊,诱人上当,江湖鬼域,的确防不胜防。   他沉哼一声,再次出剑,这一招,用的是“倒转乾坤”。   “呀!”一声惊呼,出自少女之口,只见她已在八尺之外,左肩头湿了一片,粉腮骤寒如冰。   南宫维道不禁为之胆寒,这一招“倒转乾坤”,曾使“蒙面剑客”认败眼输,解了少林寺之危,想不到仅使对方受了轻伤。   红衣少女紧绷着脸道:“不死书生,你要付出代价!”   话声中,纤手一场,一道柔风,飒然飘出。   南宫维道左掌一圈,挟十成功力,回敬过去。   “砰!”的一声巨响,南宫维道如中雷击,蹬蹬蹬连退了三四步,气翻血涌,眼冒金花。   他真的骇然了,这看似茬柔的少女,怎么会有这么惊人的内力?   红衣少女面上露出了惊容,冷冷地道:“不死书生.你的确有两下子,竟然能接本姑娘这一事‘九转回风’!”   南宫维道听到“九转回风”这古怪名称,立即想到自己在“禁宫”之内所修习的“九回玄功”,完全是借力反震,难怪对方发掌时毫无劲道。   红衣少女秀眉一挑,道:“再接一掌试试!”   南宫维道剑交左手,右手友掌当胸,口里发出一声冷笑。   红衣少女驱身上步,发掌,掌出毫无火气,轻飘飘有如儿戏,南宫维道一悟即通,越是这样,就越发惊人。   当下他右掌极其玄奇地一连数圈,红衣少女所发的“九转回风”,无形消散,左手剑乘机划出。   红衣少女大惊失色,惊呼一声。电闪而退。   “哪里走!”   南宫维道暴喝一声,急起直追。   一逐一逃,犹如流星赶月,双方的速度都惊人至极。   眼前林木幽深,视线受阻:红影终于从密林中消失。   南宫维道紧迫一程,颓然止住身形,气愤交加,恨得牙痒痒的。   红衣少女来路不明,看样子她可能只是爪牙贸已,她的身手尚且如此,她身后人便相当可怕了。   为了救一个人,而要牺牲十个高手的性命,这话荒诞不经,可信吗?   大师伯范文昭已落入对方乎中,若不设法救出,便死定了。   一时间,他感到六神无主,不知如何着手。   他左思右想,计无所出,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在林中乱转,希望能发现些端倪。   日色将落,他跑遍了周围近二十个山区,一无所见,内心的焦的,自不待言。   师伯范文昭,当年为了保全自己而慷慨捐生,虽然他没有死,临敌获救,但那恩义天高地厚,义父吴方已死,岂能又让师伯遭害。   筹思无计之下, 只好采守株待兔之策,他采撷了些松子黄精充饥,然后选个视线清朗的峰头,坐了下来,他想,红衣少女不敌而逃,必会再邀帮手,回来找自己的。   夕阳收了最后的红晕,玉兔吐出了淡淡的清轮。   一等再等,始终没有动静。   正在百无聊赖之际, 只听一阵朗朗歌声,随微风飘传入耳:“先生节杖生涯,挑月更担花。把住都无憎爱,放行总是烟霞。飘然携去,旗亭问酒,萧寺寻茶,恰似黄鹏无定,不知飞到谁家?”   音韵锵锵,在这深山月夜,更加感人。   这是当今词人朱敦儒的一首“朝中措”,十分脍炙人口,南宫维道四年前在“金龙帮”总舵,陪少帮主朱文华伴读诗书,曾经读到,所以一听便知。   荒山月夜,竟有这等闲情逸致之人,踏月高歌,足可媲美古人秉烛夜游了。   但从歌声判断,对方显然具有上乘内功,决非普通游山人,定属高人雅士之流。   歌声间歇,只见一条灰色人影,缓缓登上峰来。   不久,歌声再起:“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阈,今夕是何年?……”   渐行渐近,南宫维道看出来的是一个中年文士,他缓缓站起身来。   文士上峰、一眼发现南宫维道,不由“啊!”了一声,远远停住。   南宫维道挪步—上前,只见来人长发飘飘,一副高人风度。   不由开口道:“阁下好雅兴!”   中年文士双手一拱,哈哈一笑道:“老弟也雅兴不浅,踏月寻胜,乘夜登高,真是吾道不孤,遇上知音了!”   南宫维道却不愿假充斯文,幽然一笑道:“在下只是个山行客,看阁下也是武林同道,那些文套免了吧?·   “哈哈哈,快人快语,老弟如何称呼?”   “在下复姓南宫,名维道!”   话方出口,已觉不妥,但已无法收回了。   中年文士又打了一个哈哈道:“恕在下托大,称你一声南宫老弟……”   “阁下尊称?”   “姓徐,草字郁之!”   “想是彼此彼此!”   南宫维道暗忖,对方器宇不凡,言词也犀利,想来文武两道具有造诣。……   突然,一个意念冲上脑海,这姓徐的出现得奇怪,莫非是红衣女子一路的?不错,这极有可能,这里既非名山,亦无古刹,只是荒山而已,寻什么幽?探什么胜?   同时也不该在晚上啊!   想到此他立刻警觉起来,但表面上仍沉静如常,淡淡地道:“徐兄能为小弟一述来意否?”   徐郁之显得十分爽朗地道:“寻人!”   南宫维道心中一动,道:“寻人?”   “不错。”   “寻什么样的人?”   “在下有一位至友,数日前在此山中神秘消失,下落成谜!”   “哦!”   ‘南宫老弟也是寻人吗?”   “是的!”   “情况相同?”   “完全一样,只是小弟寻的人,是不久前才失踪的!”   “可有端倪?”   南宫维道心念疾转,对方的活,到底是真是假?如果对方是红衣少女一路,熟知内情,当然随便出口都可取信,但看对方神情,似又不假……   “小弟曾遇一红衣女子,险些上了恶当!”   “红衣女子?”   “不错,身手相当不弱,惭愧,被她走脱了。”   “是对方所为吗?”   “她亲口承认的!”   “可知对方来历?”   南宫维道摇摇头,道:“不知道!”   徐郁之沉吟一阵子;皱眉道:“那是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正是这句话。”   “呆在这峰头也不是办法……”   “小弟预料对方必不甘心,会寻了来”   “那可难说了!”   南宫维道疑念未释,试探着道:“徐兄有何高见?”   徐郁之沉吟—阵道:“不若我俩分头查探,天明仍在此会合,如有所见请以此为号!”说着, 自袖中取出一个小瓶, 又道:“将此瓶拔出瓶塞,抛入空中。”   “这是什么?”   “阴磷讯号!在下如有线索.也以此为号,老弟如见空中磷火,便速赶来!”   “好,就这么办!”   说着,接过小瓶,两人一东一西,驰下峰头。   徐郁之向西朝南圈转,甫宫维道由东从北圈回。这样,在出事地点四周,便无遗漏,只是能否收效,就很难说了。对方有意隐秘,根本就无从查起。   南宫维道每奔一程,总停下一会,以“天听”之术,侦听一番。   眼前,来到一道山洞之旁,只见怪石嗟峨水沫乱喷,轰轰有声,在月光下,那些乱石,成了无数幢幢魅影。   他停下身来,望着急湍奔腾的涧水,心想,这地方伏上一百个人也难以发现……   心念未已,只听一个阴森森的声音道:“不死书生,你还留在山中等死?”   南宫维道心头一震,循声望去,只见涧中央一块怪样的石头上,端坐着一个红衣妇人,若非对方出声,一时还真不易发觉。   当下冷哼了一声道:“在下正愁找不到人呢!”   “那你是有意找死?”   “并无不可!”   话声中想起了与中年文士徐郁之的约言,徐郁之也是找人的, 自己可不能太自私,只顾自己,随取出那小瓶,拔出瓶塞,运力抛向空中,只见一道惨绿色的磷光,划空而起,飘游四散。   石上的红衣妇人一闪身,鬼魅般到了他身前。   “小子,你捣什么鬼?”   南宫维道一看这妇人,年约四十上下,但风韵依稀,极有魅力,当下冷声应道:“还有位朋友也要算帐,在下通知他前来!”   “那好极了!”   “尊驾有个称呼吧?”   “没有!”   “嗯!何门何派?”   “问了也是多余,不会告诉你的!”   南宫维道为之气结,杀机陡然涌上来,厉声道:“好,在下通通不问,只问一件事……”   红衣妇人深深注视了南宫维道几眼,突然面露笑容,荡声道:“你问什么事?”   “有个不僧不俗的怪人,可落在你们手中?”   “不错,有这回事!”   “他目前生死如何?”   “他命大,没有死!”   “人呢?”   “放他走了!”   南宫维道不由一怔,狐疑地道:“放他走了?”   “不错!”   “这话当真?”   “小弟弟,不会骗你!”   这一声小弟弟,叫得南宫维道俊面发烧,有些哭笑不得。   “这话令人难以置信!”   “信不信由你!”   “什么理由放了他?”   “这点不便奉告!”   “在下不信!”   “不信又怎样?”   “要人!”   “小弟弟,你向谁要人?”   “既然碰上尊驾,当然是着落在尊驾身上了!”   红衣妇人“格格格”一阵荡笑,道:“有意思,你准备如何着落?”   南宫维道手按剑柄,寒着脸道:“凭手底下!”   红衣妇人记斜着眼道:“你对自己的功力很自负?”   南宫维道冷冷一哼,道: “并非自负,一个武士舍此而何?”   “如果你赢不了我呢?”   “此时言之过早!”   “甚或你丧命呢?”   “怕没这么简单!”   “看来我俩要打上一架了?”   “嗯!”   “小弟弟,你……长得很俊……”   南宫维道心火直冒,大声喝道:“你不要脸!”   红衣妇人毫不在意,眸中荡漾着一种神异的光,吃吃媚笑道:“小弟弟,等会管叫你喊亲姐姐还来不及呢!”   南宫维道何曾经过这阵势,登时面热心跳,“呛!”地抽出了铁剑。   “谈正事,在下要人……”   红衣妇人媚笑依然,扭腰摆臀,浪声道:“别这么凶霸好不好,我再说一遍,那怪物已安然离开了!”   “在下如何才能证实?”   “他是你什么人?”   “父执之辈1·   “将来你见到他,不就证实了?”   “如见不到人呢?”   “除非他离山之后,忽得暴病而亡。”   “好,在下暂时相信,如事属于虚,我要加倍索价厂“口气不小啊!”   “事实会证明的!”   说着,回剑入鞘,他奇怪怎么还不见徐郁之赶来,自己实在不愿与这种女人厮缠下去,但如自己一走,徐郁之便难以再找到对方了……   转念问,只听红衣妇人慢声道:“怎么,你准备走了?”   “不走怎样?”   “没这么简单!”   南宫维道道:“莫非要带在下回去?”   “差不多!…”   “带路,在下不管什么龙潭虎穴,全不在乎……”   “格格格格!小弟弟,你未免太天真了,让我带你回去,你便达到目的,是吗?没这等事,带你另有方式……”   南宫维道被她说中心事,不由面上又是一热。   “什么方式?”   “至少先闭了你的耳刚”   南宫维道把心一横,道:“恐怕不容易!”   “现在不谈这个,小弟弟,此地风清,如此良宵,岂可虚度,你我……”   “你的确不要脸!”   “小弟,来啊!”   南宫维道圆睁双目,右手搭上剑柄,心中杀机阵阵翻腾,但当目光与对方接触之际,突地打了一个冷颤,忽然感到昏沉沉,他倏地感到不妙,但已不由自主,意识逐渐陷于模糊。   一股热流,自丹田冲起。   眼前的红衣妇人,犹如一团火,似要把人熔化。   他未经人事,对男女之道,一知半解,但潜意识里,他有某种冲动,他想抱住她,想……   俊面渗出了红霞,双目燃烧着火焰,呼吸随之迫促起来。   按在剑柄的手,不知不觉地松开了。   红衣妇人挪前两步,浪声浪气地道:“小弟弟,你看姐姐美吗?”   南宫维道吃吃地道:“你……你……很美!”   红衣妇人一招手,道:“跟我来吗?”   南宫维道全身似被火焚,有某种饥渴的需要,他开始移动脚步。   红衣妇人迅速转身,越涧奔去。   两条人影,一前一后,风驰电掣般追逐狂奔,不久,来到一片松林之内,红衣妇人止了步,南宫维道一个虎扑,把她紧紧搂住。   红衣妇人用手抚摸他的俊面,柔声道: “弟弟,你要什么?”   南宫维道鼻息咻咻,期期地道:“我要……我要……你“哟!你把我搂得喘不过气!”   “我……要……”   两人滚倒在厚厚的松毛之上,南宫维道理性全失,伸手乱抓……   红衣妇人伸手一点,南宫维道不动了,但赤红的双目,仍燃烧着熊熊欲焰,汗珠滚滚而落,呼吸有如牛喘,红衣妇人坐起身来。   她痴痴地望着他,粉腮一片潮红,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粉腮一变再变,似有什么事委决不下。最后,她突然一咬牙,轻唤了一声:   “冤家!”   她自解罗带,宽了上衣,褪落长裙……   荒山野林,充满了无边春色。 第八章 红衣妇人     红衣妇人满面酡红,像喝醉了酒般的,娇喘吁吁,眸中燃烧着熊熊欲焰,春潮泛滥,那样子,似要把南宫维道活活吞下去。   南宫维道望着对方逐渐暴露的丰腴的胴体,如火上浇油,根根血管像要爆裂,只是穴道受制,无法动弹,红衣妇人伸手去解南宫维道的衣带。   那种迫不及待之情,像一只饿极了的母狗,望着将要到口的美味食物,馋涎欲滴。   蓦地只见一道灰影,疾速而过,停在三丈之外。   红衣妇人大喝一声,站起身来,忽然又惊呼一声,蹲了下去,原来她除了一个大红兜肚之外,竟是一丝不挂,诸般妙相,毕露无遗。   那灰影正是中年文士徐郁之,他手中拿着红衣妇人的衣裙,面带一抹邪意的笑。   红衣妇人欲火熄了一半,厉声道:“把衣裙给我!”   徐郁之贪婪地望着她,哈哈一笑道:“这不是很好吗,娘子,你真是个尤物……”   “你是谁?”   “在下姓徐!”   “意在何为?”   “适逢其会,情难自禁而已,”   “你大概找死?”   “未见得!”   “拿来,否则……”   “怎样?”   “我杀你!”   “娘子,别小看在下,在风月场中,足当高手而无愧!”   红衣妇人站起身来,将及一半,又蹲下去,她再淫荡无耻,羞耻之心,仍是有的,否则便与禽兽无异了。她气极败坏地嚷道:“你真敢?”   徐郁之嘻皮涎脸地道:“娘子,你敢与在下大战三百合,管叫你弃甲兵……”   “你无赖……”   “娘子,在下似乎看到贵同门在找你,如被找到,发现……”   红衣妇人欲念全消,目中射出了杀机,赤裸的娇躯,暴射而起,扑向徐郁之,徐郁之已料到对方来这一手,红影才动,他已疾逾电闪地换了一个位置。红衣妇人一扑不中,掩在一株树后,羞愤交进,她不能赤裸着与一个大男人拼搏。   徐郁之接着道:“娘子,在下真的如此令你憎厌吗?”   事实上,徐郁之也是仪表非凡,可称得上一个美男子,只是年纪大了些。   红衣妇人软化了,无可奈何的道:“你要什么?”   徐郁之遥遥一揖,道:“春宵一刻值干金!”   红衣妇人欲念又被勾了起来,荡笑一声道:“你真不知羞……”   “彼此!彼此!”   “来吧!”   “慢着!”   “你还有什么屁放?”   “你先弄醒那小子,穴道被制,欲火焚身,他活不了多久。”   “他死了于你什么事?”   “贵主人不会要你带具死尸交令吧?”   红衣妇人打了一个冷噤,白了徐郁之一眼,弹了回去。只见“不死书生”业已口吐白沫,气促面红,血筋暴露,果然到了最后关头,她叹了白气,道:“小弟弟,我俩无缘!”   话声中,手指连点。   南宫维道神志渐渐复苏。……   红衣妇人返身扑到徐郁之停身之处,双双隐人树丛之后。   “衣裙还我?”   “娘子,急什么,把兜肚也除了吧!”   “你……别猴急……”   “娘子,我俩相见恨晚……”   “吃吃吃吃……”一阵勾魂摄魄的浪笑。   接着;是—声短促的闷哼,一切声息寂然。   徐郁之从树丛后转出,直奔南宫维道身前。   南宫维道神志已复,只是被制穴道未解,仍无法动弹。   “老弟,好险啊!”   “徐兄……”   “老弟记得刚才发生的事吗?”   南宫维道定神一想,隐约还记得一些片断,登时俊面绊红,急声道;“那不要脸的女人呢?”   “被我制住了!”   “她把小弟……”以下的话,他问不出口。   “还好,我来得适时,否则……老弟的风流债欠定了!”   南宫维道喘了一口大气,又羞又愤,咬牙道:“我非杀她不可!”   徐郁之抬头四下一扫,道:“我们得马上离开此地!”   “小弟穴遭受制……”   “让我试试看!”说着,徐郁之伸手去探穴脉,不由皱眉道:“这是什么鬼手法,我……解不了!”   南宫维道激动地道;“徐兄,小弟十分感激!”   “惭愧,愚兄解不了这手法……”   “徐兄,失踪友人的下落查明了没有?”   “尚未,据红衣妇人所说,似没有落入对方手中!”   “对方的来路?”   “这点……对方不肯吐实。”   “徐兄,请扶小弟跪起来……”   “什么?跪起来?”   “是的!”   “为什么?”   “小弟……试自行解穴道。”   徐郁之惊异不已地道:“为什么要下跪?”   这是门派中的武功秘密,南宫维道自不便明了,只好含糊地应道:“没什么,跪着比较方便!”   “但我们必须先离开此地,恐怕对方会有人来。”   “小弟不能行动,奈何?”   “愚兄负你而行!”   “徐兄,这……”   “老弟,我们萍水相逢,也算缘法,武林同气连枝,何必太谦!”   说着,抱起南宫维道,往背上一搭,弹身疾行,一口气奔了近十里,来到一处密林之中……   “徐兄,请放小弟下来。”   “我们尚在山中。”   “小弟要试行解穴!”   “好吧!”   徐郁之放下南宫维道;把他扶成下跪之势。   南宫维道运起本门心法,企图自解穴道,但,真气竟然提不起来,对方这种点穴手法,实在太诡异。   徐郁之冷冷地注视着南宫维道,面色不停的变幻,不知他在想些什么?这情况,南宫维道是无法发觉的。   半刻之后,南宫维道长叹一声,颓然倒下。   “南宫老弟,如何?”   “小弟也解不了,这手法太特异了!”   “这……如何是好?”   “徐兄,是小弟累了你了……”   “哦!有了,愚兄想到了一个人,必能解老弟的禁制!”   “何等样人?”   “此人很难找到,他行踪飘忽不定……”   “谁?”   “白衣童面!”   南宫维道心头一震,道:“白衣童面吗?”   “老弟认识此人?”   “小弟与他曾有过节!”   “噢!”   就在此刻——破风之声,倏告传来。   徐郁之惊呼道:“有人来了!”   南宫维道心头剧震,栗声道:“什么人?”   “还看不真切,似是女人!”   “必是红衣女人一伙,徐兄,休走吧,别管小弟了,这些女人十分邪门,着实难缠,徐兄犯不着……”   “哪里话,老弟低估了我的为人了!”   “徐兄,小弟无此意……”   “呀,是红衣女人,一共三个!”   “徐兄,你走……”   “我带老弟……”   “逃不过她们追踪的,徐兄——人行动,当能全身而退。”   徐郁之突然伸手,悄悄按向南宫维道“天灵”大穴,在将触及的刹那,忽然又缩了回来。   南宫维道懵然未觉,急声道:“徐兄,速离,如遇到一个半僧半俗的怪人时,请转告小弟的遭遇……”   话声未落,三名红衣老妇,已到身前,其中一人怪声一笑道:“我说呢,他能逃得了?”   南宫维道栗声道:“徐兄,你不能赔上,请记住小弟重托……”   “老弟所说的是谁?”   “他叫‘野和尚’!”   三名红衣老妇,互望了一眼,一个道:“两个都带回去吧?”   徐郁之突然怪叫一声:“师父,您老人家来得正好!”   三名红衣老妇惊讶地转头探视,徐郁之乘此机会,如闪电般弹身遁去。三老妇立知受愚,齐齐怒哼了一声,其中之—,己疾掠追去。   剩下的两老妇,那看来年纪最长的发话道:“这小子由我带回,二妹,你去助三妹,务必把那家伙截刚”   “好!”   被唤作二妹的老妇,应声而去。   南宫维道毫无反抗之力,反正已豁出去了,心里反而泰然,双目—一闭.不言不语。只觉身躯一轻,被挟带而起,耳际风声呼呼,不用看也知道奔行的速度惊人。   这老妪的功力,当然又在最初所遇的红衣少女和后来的红衣妇人之上甚多,对这些功力奇高的怪女人,根本无法猜出她们的来路。   奔行了不短的时间,南宫维道忽觉“黑甜穴”上—麻,随即失去了知觉。   醒来之时,但觉满眼红艳艳的光,耀目生辉,鼻内还闻到阵阵异香,他像是置身红色的幻境中,什么也看不真切。   久久,久久,景象才逐渐清晰。   他看清自己是置身一间布置考究的卧房中,平躺在床上。   红色的宫灯、红帐、红椅披、红桌搭……   无—不是红色,红得使人受不了。   他定神把经过回忆了—遍,知道已被红衣老妪带到了地方,但这是什么地方呢?这些红色的怪女人,又是什么来路?   他坐起身来.觉得并无不适之感,只是浑身无力,试行运气,不由骇然,本身的功力已经不存在了。   对方将要如何对付自己呢?   如果以敌人或俘虏对待,该在牢中,似不应该安排在这考究的卧房。   他下了床,穿上鞋,不禁心头—震,剑与锦袋呢?那是不能丢失的…….他惶然四顾,发现剑袋赫然吊在床头帐架之上,才松了一口气。   但他随即哑然失笑,自己落入这种神秘的地方,生死未卜,功力尽失,又怎能保有剑袋,连命都在别人手上啊!   自离“禁宫”之后,他是剑袋不离身的。   习惯使然,他取下“公孙铁剑”与锦袋,先拣视了袋中物,一名红衣少女端进一盘食物,放在桌上,望着他嫣然一笑。   他想,反正已落入这般地步,有吃的先弄饱肚子再说,于是食毕,他移身窗前,向外张望,只见外面俱是参天古木,无数房舍的影子,全在树荫覆盖之下,窗外是一个小院,山石玲珑,杂以花草,倒也清幽,从光影来看,此时应是白天。   他闲立了一会儿,坐回椅上等待不可知的命运。   没多久,又一名红衣少女撩帘而入,娇声道:“门主宣召”   南宫维道倒抽了一口凉气,无可奈何地道:“请带路!”   他默然随在红衣少女之后,出了房门,心中七上八下。   3501230护照涝熙潦惑壬。301202方院正面,是一座大厅,门上高悬一块大厦,白底红字,“赤后”,这是什么意思?是门振之称,还是厅堂之名?   带路的红衣女子,回眸望了南宫维道一眼,转向靠右首的一道角门。   角门由四名红色劲装的少女把守,长剑抱在怀中,南宫维道行经了这多门户,第一次看到守卫。   红衣女子停步在角门之外,大声道:“不死书生报到!”   门里传出话来:“进来!”   带路的红衣少女,侧身一让,道:“请进!”   南宫维道硬起头皮,进入角门。   门里,是一方砖铺地的小院,三方是高墙,一方是殿堂模样的建筑,院地中,排列丁五根五色木桩。   殿堂门口,一共站了十二名红衣劲装少女,分左右而立。   一个个神情冷漠严肃,双目平视。   南宫维道抬头大凛。   殿门上方,赫然一个斗大的“刑”字,令人怵目惊心。   不用说,这是“刑堂”了。   一个声音,自堂内传了出来:“不死书生入堂!”   南宫维道定了定神,昂首挺胸,一步一步走去,一脚跨入门槛,只觉空气有些异样,阴森森的有些鬼气迫人。   进门下首,放了一把椅子,一名侍立时红衣少女抬手招呼道:“请坐!”   南宫维道安然落座,目光扫处,毫无例外,尽是刺目的红色,迎面居中长案之后,端坐着一位红衣老妪,面目威严,左右两旁,分坐了十名红衣老妪,擒拿自己的三个,赫然也在其中,居中的红衣老妪开口了:“你叫‘不死书生’?”   南宫维道冷冷应到:“正是!”   “来历?”   “造化门传人!”   所有在座的全都面露惊容,红衣老妪“噢!”了一声,道:“造化门,你是‘造化老人’第几代传人?”   “首代!”   “令师仍在世间?”   “业已作古!”   “报上姓名?”   “南宫维道!”   “嗯,带人犯!”   南宫维道心头一震,人犯,莫非徐郁之被截回?这老妪想是门主了,为何亲自开堂讯问……   转念间,两名劲装少女,挟了一个红衣女人进堂,一看,竟然是那淫贱无耻的中年妇人。   那妇人颤抖着朝长案下跪,以头叩地,颤声道:“弟子知罪,求门主开恩!”   红衣老妪面罩寒霜,冷冷一笑,道:“顾媚媚,你身为香主,竟敢故违本座之命?”   “弟子知罪!”   “你知道身犯何条?”   “门主开恩!”   红衣老妪抬头目注南宫维道,沉声道:“不死书生,现在要你作证,必须说实话,不许说谎。”   南宫维道茫然道:“要小可作什么证?”   “听着,她是否对你泄露了本门秘密?”   “没有!”   “她与你发生了苟合之事,”   南宫维道面上一热,道:“没有!”   “这是实话?”   “决无虚假!”   “与你同行的人是谁?”   南宫维道暗自庆幸,听口气徐郁之已经脱险,并未被截回。   “他叫徐郁之,来历不明!”   “什么,来历不明?”   “是的,我们是偶然在山中相遇,前后认识不到一个时辰。”   “真的吗?”   “小可一言九鼎。”   红衣老妪回首道:“孩子,你出来!”   案后的红色帐幔一启,一个面蒙红色纱巾的女子,现身出来,向老妪行了一礼,然后在旁边坐下。   “孩子,你听到他的证词了?”   “是的!”语音清脆,带着诱人的磁性。   “你即将接掌门主,许多事要学习,就从此开始,你做主处理吧!”   “母亲做主处断……”   “不;要你做!”   “遵命!”   蒙面少女默然了片刻,营声道:“诸堂主!”   左首第一名老姬起立躬身道:“老身在!”   “照本门规律;顾香主该当何罪?”   “故违上令,照律该火刑。”   “根据证词,所犯未成事实,可有变通之处?”   南宫维道听这蒙面少女声音,似曾相识,却想不起在何处听过?   那姓顾香主,以头触地,哀声道:“请少门主开恩!”   姓褚的堂主略思后开口道:“少门主可酌情裁夺!”   蒙面少女点了点头道:“烙刑、石牢自省三年!”   “遵命!”   说完,面向堂外,高叫一声:“烙刑,立刻执行!”   “遵命!”门外传来应声。   姓顾的香主,惨声道:“请少门主恩典!”   旋被两少女挟起,带出堂外,反缚在居中那根红木桩上。   堂内所有座椅,全部转向刑场,南宫维道在侍立的红衣少女示意下,也调转座椅。   蒙面女子沉声发令道:“褚堂主监刑!”   “遵命!”   左首第一位者妪恭应一声,步出刑堂。   工夫不大,四名头蒙红布套的女子入场,其中两人抬着一炉熊熊炭火,放置在木桩之前,然后排成一列,向“监刑”施了一礼。   “监刑”回身朝内一躬身,然后回身,大喝道,“施刑!”   “得令!”   四名红布套头的女子,齐齐回身,两名站在火炉边,另两名来到木桩前,一人按住受刑者的头,另一名伸手一抓,“嗤!   嗤!”连声,顾媚媚上半身变成一丝不挂,雪白的肌肤,高挺的双乳……   南宫维道赶紧低下了头。   江湖帮派开堂,处置犯规弟子,是最大秘密,为什么任由外人参观呢?   “哇!”   一声惨叫;栗人心魄,南宫维道抬起了头,只见那白如霜雪的酥胸,被赤红的烙铁,烧了碗大的一个黑印,皮肉之味,堂内隐约可闻。   这刑罚的确够残忍,环顾堂内各人,毫无动容,似已司空见惯。   “哇!哇!……”   左臂、右臂、上腹……   南宫维道忘形地大叫道:“够了!”   少门主用力一拍桌案,怒斥道:“不死书生,别忘了你的身份?”   南宫维道自知失态,但个性使然,硬起头皮道:“这太残忍,要么就杀了她!”   “住口,你无权饶舌!”   所有的目光,全朝他怒视。   “监刑”回身向堂门,高声道:“刑毕!”   “囚人石牢!”   “遵命!”   顾媚媚有气无力地惨哼着,由两名刑手挟侍带走。   “散堂!”   少门主一声令下,堂内外的执事人等,齐齐施礼而退,刹那问走得一个不剩,堂内。除了门主母女,便是南宫维道。   南宫维道有些不安,心想,这回轮到发落自己了。   红衣老妪笑向少门主道;“孩子,你回避!”   蒙面少女“晤”了一声,离座从幔中隐去。   红衣老妪冷寒的目光,一扫南宫维道,沉声道:“移座上前!”   南宫维道既惶惑又疑惑地把座椅朝前移了数尺,面对法案而坐。   “不死书生,你今年几岁?”   “十八未满!”   “唔!家中还有什么人?”   “孤身一人!”   “曾婚配否?”   南宫维遭想不透对方何以要问这些话,当下一摇头道:“尚未!”   “很好!很好!”   两道冷电似的目光,在他面上绕来绕去,看得他怦然心惊。   南宫维道忍不住道:“门主准备处置在下?”   红衣老妪哈哈一笑,道:“本门号称‘赤后’……”   “赤后门?”   “不错,本门极少参与江湖是非,所以其名不彰,祖师规例,由女性一脉递传,少门主你已经见过,她将在最近接掌‘赤后’之门……”   南宫维道惊奇不已,这些门派密辛,为什么要告诉自己呢?   “赤后门主”顿了一顿,正色道:“本座看你人品不俗,意欲招你为婿,延‘赤后’一派如何?”   南宫维道做梦也估计不到对方会提出这等问题,不觉呆住了……”   “赤后门主”紧迫着道:“你意下如何?”   南宫维道道:“这……这是大事……”   “你可以考虑片刻,本座等你答复!”   南宫维道心念疾转,暗忖:看对方的所作所为,既非邪门左道,也不是什么正大门派,自己是宏道会之主,肩负复仇兴会重任,岂能改投别门?同时,已同周小玉有约在先,小玉为寻自己弃家抛母出走,下落不用,说什么也不能负她……   于是,他冷静地道:“恐难应命!”   “赤后门主”老脸微微一变道:“你想好了?”   “在下已考虑好了!”   “本座之女,不说美如天仙,也堪称才貌双全,而且即将贵为门主,哪里配不上你?你再想想……”   南宫维道咬了咬牙,道:“在下不用想了!”   “赤后门主”面色一沉,目中射出迫人寒光,厉声道:“你说个理由出来?”   南宫维道硬着头皮道:“婚姻大事,必须两相爱悦,心甘意愿,一点也不能勉强!”   “你有何不悦?”   “人各有志而已!”   “你不愿意?”   “这点请门主宽容,在下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   “什么苦衷?”   “此点恕难奉告!”   “赤后门主”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你将后悔不及!”   南宫维道心头一震,道:“门主是威迫在下吗?”   “赤后门主”冷笑一声,道:“何用威迫,你既入了,‘赤后’之宫,就别打算离开了。”   南宫维道陡地立起身来,随即想到自己功力已失,不由又颓然坐下,但心中恨火,却熊熊燃了起来。   “不死书生,你愿是不愿?”   “难以应命!”   “你很倔强?”   “在下只是不愿违背自己意志而已,”   “很好,隈你十日之内,考虑答复,否则……”   “否则怎样?”   “限期届满,将以非常手段对付!”说完,以手击案,道;“来人!”两名劲装红衣少女,应声而现。   “恭候令谕!”   “将此人押入二号石牢!”   “遵谕!”   两名少女伸手来抓……   南宫维道寓椅而起,冷傲地道:“不必,带路即可!”   两少女似若未闻,一左一右,架起南宫维道,疾步而去。   由刑场侧门出去,又是一院落,三合的石屋,无门无户,显得鬼气森森。   南宫维道被带至正面石屋前,一女伸手一按,现出了门户,他被推了进去,门户随之而合,登时伸手不见五指。   他站在原地,闭了一会眼,再睁开,才略可辨物。   这石牢十分干燥宽敞,有普通卧室大小,居然也有床榻桌椅被盖之物,孔洞中央,架有十字铁枝,从洞径看,这石牢的墙壁,足有两尺厚。   他在房中走了一圈,然后在木板床上坐了下来,自嘲地笑了笑,心中不知是恨,是怨,还是苦。逼人为婚,而且是即将接掌门之女,的确是天下奇闻。   “赤后门”既是女儿一脉递传,自己纵是答应了,不过是被人摆布的傀儡,要脱身可能办不到,如不答应,十天限满,可能性命难保……   大丈夫生何欢死何惧!他自语了一声,把心一横,索性不本想它。   但过了二会,思潮又澎湃起来,自己能死吗?死了能瞑目吗?未见过面的父母,“宏道会”死难的弟子、还有“野和尚”   等一干幸免于难的志切复仇之士,自己如何交代?   我不能死啊!我必须活下去,不为自己,是为肩负的大任。   但如何能活呢?怎样脱出魔掌呢?   而且自己的功力,不是受制,而是业已丧失,岂不是废人一个,还谈什么报血仇,诛强梁,复本会?   心念及此,他感到欲哭无泪。   洞壁的光线,逐渐黯淡,终至完全无光,他知道时已入夜。   他想,徐郁之能把自己的口讯带给师伯“野和尚”吗?师伯行踪十分隐秘,要碰上他真是渺乎甚茫……   求生之念,愈来愈强烈。   他跪了下来,企图能用本门心法,查出身上何处被制,但失望了,功力毫无,心法无从运起,难照诀施行,丝毫发生不了作用,那情形,好像自己从来就没有习过武似的。   他躺倒在木板床上,脑海中一片空白。   正当他即将朦胧入睡之际,耳畔突然传来一阵“咔!咔!”   的怪声,他睡意顿消,侧耳倾听,那怪声听来十分空洞,像是发自地底。   这是什么声音?   他翻身坐了起来,仔细地听,声音似乎远了,再把耳朵贴在床上,那声音又告清晰起来,于是,他判断声音的确来自床下地底。   于是,他轻轻下床,俯身查看,床下依然是冷硬的石板,但声音的来源真的是在石板之下。   他大是骇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照说,这石牢地底,当然不会有蛇虫之类的怪物,难道地下是秘道?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挪开那床,用手摸着石板……   突然他全身一震,几乎惊叫出声,二块石板,竟在晃动,似有什么东西在下面蠕动,“咔!咔!”之声,倒是停止了。   南宫维道双眼发了直,愣愣地望着那石板。   很久,很久,石板居然被顶起,错开,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伸了出来。   南宫维道惊魂出窍,忍不住“啊!”地惊呼一声,身子连连倒退,一颗心怦怦然,几乎跳出口来,全身的汗毛根根倒立。   “嘘,另出声!”   那毛茸茸的东西居然会说话,他立即意识到是一个人头。   “谁?”   “是老夫,你助我把石板再挪开些!”   南宫维道惊魂稍定,道:“阁下是什么人?”   “咯!咯!咯!”一阵呛咳之声过后,接着是一声凄凉而幽长的叹息:“小友,听声音你年纪不大,我们慢慢再谈。”   南宫维道心中的骇异惊疑,简直无法形容,但他仍照那人的话做,挪步上前,俯身,双手用力,把石板朝上扳开。   一条人影,爬了出来。   室内一片漆黑,仅能看出从地底冒出来的,是一个长发披肩的怪老人。   怪者人喘息丁一阵,然后仰卧地上,道:“小友,把床挪回原来的位置!”   “为什么?”   “不能让人发现!”   南宫维道心中一震,意料到这鬼异怪老人现身,必有目的,当下把床挪回原来位置,正好掩住了老人身形和那洞口,这一来,老人变成了床下人。   “小友,你静卧床上!”   “噢!”   此后,老人一直没有声音,南宫维道心中十分纳闷儿。   没多久,一道强光,从通风孔射入,南宫维道赶紧闭目假寐。   强光息去,老人从床下爬出,坐上床沿,道:“没事了,我们谈谈吧!”   南宫维道坐了起来,惶惑地道:“前辈怎么回事?”   “老夫听说来了新邻居,所以……过来看看!”   “小可一点也不明白?”   “老夫是隔壁一号牢房的犯人!”   “啊!”   “老夫被囚已有十年!”   南宫维道骇然剧震,栗声道:“十年?”   “不错!”   “前辈怎会被囚达十年之久?”   老人喘息了一会,道:“快了,离解脱之期不远了,小友,你知道老夫是何许人物?”   “这……小可正要请教!”   “老夫便是当代‘赤后门主’的丈夫!”   南宫维道这一惊非同小可,这老人竟是“赤后门主”的丈夫,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他怎会被囚石牢达十年之久呢?   “啊!”   “小友觉得很意外?”   “是的!”   “你明白真相,便不奇怪了……”   “小可愿闻?”   老人又急剧地喘息。   “前辈身体不适吗?”   “老夫病人膏盲,将不久于人世了!”   “哦,但不知前辈患……”   “不谈那了,我们说正经的,‘赤后门’传统的律例,是由女儿接传,每一个掌门人在婚配之后,所生的第一个女儿,是当然继承人!”   南宫维道大感新奇,这真是闻所未闻的怪事,不由插口问道:“如果生下的是男孩呢?”   “送与外人抚养,母子永不相见!”   “这有乖人道!”   “门规如此,谁也不能更改!”   “如不生女儿呢?”   “向外拣选资质上乘的认为义女,以接传递!”   “前辈何以被囚?”   “因老夫妄图打破这不人道的传统!”   “哦!”   “据那些女子无心透露,小友是被选中的赘婿?”   “是的!”   “你不答应?”   “小可无法应命!”   “那你死定了,从来没有人因拒绝入赘而能活着离开的!”   南宫维道打了一冷颤,苦苦一笑道:“听天由命了!”   老人激动地道:“小友,你能答应老夫一个要求,老夫设法使你脱身……”   甫宫维道精神陡震,急声道:“是真的?”   “当然不假!”   “但不知前辈有何要求?”   “你能活着出去,设法消除‘赤后门’!”   “前辈,这……恐非易事……”   “当然,这是件很艰巨的大事,但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依小可观察,:赤后门,武功诡异,而且随便一人,俱非庸手……”   “小友,听说你是‘造化老人,之徒?”   “是的!”   “令师功参造化,你该不弱?”   南宫维道苦苦一笑道:“目前小可的功力丧失而不能再复!”   “别愁,老夫自有道理……”   “前辈能令小可恢复功力吗?”   “那问题稍后再谈,你愿意答应老夫所求吗?”   “前辈的目的何在?”   “维护人道,拯救那些后来的不幸者!”   南宫维道坚毅地一点头,道:“小可应命,勉力以赴!”   “好!”   “前辈既有脱身之道,何不自谋脱身?”   “唉,老夫说过,已不久于人世了!”   “小可随身带有丹药,也许可以………”   “不行!”   “为什么?”   “两个同逃,决无法脱身!”   “何故?”   “赤后宫周围十里之内,不分日夜,全在被监视之中;可说飞鸟难越,百里之内,眼线密布。如被发现有人逃走,必不择手段截刚”   南宫维道略一思索道:“只要小可功力恢复,便不惧……”   “孩子,你必须要有时间离开禁区,老夫将为你设法阻延对方发觉时间……”   “前辈要牺牲自己?”   “老夫已是油枯灯尽,大限将终了,迟早总是一死,倒是能在死前,碰上小友,真是天意,死可瞑目了!”   南宫维道深情道:“这将使晚辈问心难安?”   老人苦涩地一笑道;“孩子,难得你有这等存心,届时,你便知道你能逃出生天,是万幸的事了!”   南宫维道停了一停道:“前辈的安排如何?”   老人枯陷的眸中,闪动着泪光,悠悠地道:“孩子,我为此事筹谋了十年,但到头来仍须病死牢中,这是命,老夫以十年的时间掘了一条地道……”   南宫维道震惊地道:“地道?”   “不错,用双手与石块挖掘的,这对于一个功力丢失的人而言,是一项残酷的工作,其间的苦楚,可以想见……”   “前辈已丧失功力?”   “孩子,你应该看得出来……这地道由老夫所住的牢房床下,直通‘赤后宫’外,全长约百余丈……”   “哦!”   “单是掘出的土,便煞费周章,如非巧合,这计划便行不通“是的,百余丈地道,掘出的上当然可堆积成山……”   “的确如此,是老夫首先发现牢底有一股地底水道,才兴起掘地道之念,掘出的土便倾人水道……”   “地道完成了?”   “可以这么说,距出土大约还有五尺,这必须要待行动时才能打通……’“前辈辛苦挖掘地道……”   “当初,老夫有雄心要重出江湖,作为一番,及至地道完成,才发现自己已是日薄西山了……”   南宫维道报以同情的一叹。   突然,老人低喝一声:“躺下,别动!”   一骨碌翻入床下,南宫维道才躺好,气孔中营火已照了进来,照射了一会之后,又告隐去,老人重新爬了出来,道;“每隔一个时辰照例查看一次!”   “前辈不在牢房,不怕被发现吗?”   “对我将死的人,她们早已放过了,除了每日两次饮食,与一次方便外,根本无人理睬!”   南宫维道不由为之鼻酸,愤然道:“前辈与门主是夫妻?”   “不错!”   “难道对方一点夫妻之情都没有?”   “身为‘赤后门主’,在乖张的门规下,人性已不存在!”   “哼!想不到天下竟有这等事!”   “亲情骨肉四个字,在‘赤后门’中是用不上的!”   “的确应该消除!”   “小友,你现在感觉功力丧失?”   “是的,内元提不起来!”   “你的功力仍在,只是被封罢了……”   南宫维道激动道:“只是被封?”   “不错,你既被选中作为‘赤后门’传种的工具,不会废掉你的。”   “传种的工具”五个字,的确形容得非常恰当,令人听了啼笑皆非。   “晚辈曾修习过撞穴之术,却不能自解……”   “这便是‘赤后门’的功力奇诡之处……”   “可是……”   “怎样?”   “不瞒前辈,晚辈身上所著锦衣,是师门至宝,刀剑水火不侵,且可维护穴道,晚辈想不透何以被制?”   “赤后制穴手法,不按武林常规,你的宝衣仅能护身,却 第九章 佛门风波     “少林掌门”与他身后的护法高手,面上变了色。   “不死书生”落败,“少林寺”的命运便不堪设想了。   就在少林僧惊惶骇震之际,只见“降龙手字文真”庞大的身躯连摇晃几下,退了王四步,才勉强稳住了,一滩鲜红的血,出现在他原来立脚的地方,这时在场的人才注意到他左肋以下的衣袍,全被血水浸湿,一滴一滴的血,仍不断往下滴。   “金龙帮”众武士陡然色变。   南宫维道调匀了呼吸,手中剑又斜斜上扬……   ”降龙手宇文真”嘴角牵动了数下,立喝一声:“撤退!”   众武士纷纷转身出寺。   “降龙手宇文真”在两名武士扶持下,狼狈而离,一句交代的话都没有。   南宫维道自知内伤不轻,如果跟踪追杀妄用真气,后果可能会很严重,而对方高手中有一半是“双龙武士”,拼杀起来,吃亏的恐怕仍是“少林寺’,所以他没有开口,也没有行动,眼巴巴望着对方撤离。   待“金龙帮”的人退尽,“少林掌门”才开口道:“敬谢施主又解了少林一厄,施主伤得如何?”   南宫维道回身上前数步,道:“不要紧!”   少林监院“法本大师”步下台阶,先下令众弟子清理现“哦!他已为本门殉身,本座决定祈告祖师之灵,正式列为本门弟子,并依本门大礼善后。”   南宫维道点子点头,心中感慨万端,觉得已无耽下去的必要。双手一拱,道:   “晚辈告辞!”   “少施主两度援手本门,全寺弟子感激不尽,施主现下负伤待疗,请留寺中调息,容本座尽一分心……”   “盛情心领,不必了!”   “施主执意要行,请接受本座一粒‘大还丹’!”   “大还丹”是少林疗伤圣晶,等闲人要求一粒比登天还难。   现在既主动奉赠,自己内伤也的确不轻,就受他一粒吧。   于是,他重新拱手道:“如此晚辈就愧领一粒!”   “少林掌门”一抬手,他身盾一名老僧顶礼退下。   这时,院地已情理完毕,’寺内又恢复肃穆的气氛。   工夫不大,只见那名老僧,匆匆奔出,神色仓惶,手捧一只玉匣,径趋掌门人身前,低声说了几句,双手呈上玉匣。   “少林掌门”面色大变,接过玉匣,打了开来,用手捻起一张字笺,看了看,抬头向甫宫维遭道;“少施主,本座食言了!”   南宫维道已知事有蹊跷,惑然道,“出了何事?”   “少林掌门”手指一弹,那张宇笺平平飞到南官维道手中。   南宫维道接在手中,一看,只见上面写丁七十狂草:“大还丹三粒拜领”,下方,绘了一技腊梅,手笔相当不凡。   不用说,“大还丹”是被人偷走了,这偷儿可真绝,偷了东西还留字,“大还丹三粒”这表示全部仅得三粒,其珍贵可知,既属如此珍贵,收藏必甚严密,决不亚于秘籍宝典,这愉儿仍能得手,实在令人咋舌。   一支腊梅代表什么呢?   “掌门人,既属意外,晚辈感同领受了!”   “本座十分过意不去……”   “这倒不必,只是这盗丹之人,遗柬留字,决非无名之辈,不知对方究系何等人物,晚辈极愿知道?”   “少林掌门”沉吟不语。   “法本大师”却开了口。   “少施主,关于一枝腊梅,贫僧有个耳闻……”   “哦!请道其详?”   “对方乃一名神偷,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不过,他作案时均留腊梅为记,到底他叫什么名号,恐无人能道。”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一样。   南宫维道把字束就近递于“法本大师”,然后朝掌门人重施一礼,道:“晚辈告辞!…”   “少林掌门”诚挚地道:“希望少施主能稍留疗伤?”   “不必了!”   “法本代本座送少施主!”   “遵法谕!”   南宫维道在“法本大师”陪同下,直至山门,才告别下山。   目前,他急于要联络上“宏道会”的弟子,探查师伯范文昭的下落。   他盘算着在登封城歇息一宵,然后取道开封。   沿黄河两岸百里之内,可说是“金龙帮”的天下。   他自知自己内伤不轻,如不及时疗治,再碰上“金龙帮”   的高手截击,后果便不堪设想了,于是,他向峰腰奔去。   不久,来到一处极为隐僻的林中,他选了一个天然土穴,跪落其中,然后取出师门伤丹,吞服了三粒,运功疗伤。   “造化门”运功采取跪姿,这是迥异于武林常轨的地方。   就当南宫维道心无旁骛,潜心疗伤之际,两条入影,悄然向他迫近。这两条人影,在距土穴尚有四丈之遥处停了下采。   其中一个扬了插手中剑,示意同伴下手。   另一个却以手势告诉同伴稍待片刻。   南宫维道此际已人忘我之境,对危险迫近懵然不觉。   突然一条灰影,幽灵般出现在两人身后,以阴森森的口语道:“两位是‘金龙帮’的密探?”   两人大惊失色,以剑护体,双双回身,立喝道:“阁下何方高人?”   来的,是一个文士装束的中年人。   “区区过路客!”   两密探之一沉声道:“阁下意欲何为?”   中年文士冷冷地道:“要杀,不死书生’,此刻是干载难逢之机!”   两人惊疑地看着中年文士,另一个道:“阁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中年文士一笑道:“没什么,提醒两位一句而已,如果犹豫不决,待他醒来,只怕反遭殃!”   “阁下也是要找“不死书生’吗?”   “有这么点意思!’   “那阁下何不径自下手?”   “嘿嘿,君子不掠人之美,两位如取得:不死书生’之头,将是奇功一件,而区区只要眼望他死,不争动手不动手!”   两人互望了一眼,一个道:“阁下得报个来历……”   “为什么?”   “这叫知己知彼!”   “区区看不必了,‘不死书生’一睁眼你我算完了!”   两人同时一凛,把目光射到三丈外的土穴中,“不死书生”   仅露半个脑袋在外面,仍然闭目垂帘一动不动。   中年文士双手一抖……   “嗯1嗯!”两声低沉的闷嗥,双双栽了下去,登时气绝。   中年文士轻轻弹到土穴边“,面上突然露出一片阴狡之色,右掌一扬朝南宫维道拍去,眼看南宫维道非死即残……   “嚓!”   中年文士大惊缩手,飘退数尺,只见一段枯枝落在地上,一只长尾鸟“叭”   地一声,穿林而去,中年文士吟了一口,道:“死鸟!”   一转头,只见“不死书生”已经站在上穴之外,不由惊“哦”了一声,道:   “你……”   南宫维道喜孜孜地道:“徐兄怎会在这里?”   这中年文士,竟然是在嵩山后峰与南宫维道不期而遇的徐郁之。   “南宫老弟,愚兄我真担忧你的遭遇……”   “多谢徐兄关注,小弟侥幸脱险!”   “啊!太好了,老弟的禁制似已解除?”   “是的!徐兄……”   “我是无意追踪这两名‘金龙帮,密探……”说着,用手一指两具死尸,又道:“不知却碰上老弟正在疗伤……”   南宫维道心中一动。   “这两人是徐兄杀的?”   徐郁之朗声一笑,道:“不错,如我迟到一步,南宫老弟将被肖小所害!”   南宫维遭不禁大为激动,深深一揖,道:“徐兄救了小弟一命……”   “碰巧而已,无足挂齿,如你我彼此易位,老弟难道袖手不成?哈哈!”   “小弟万分感激!”   “老弟,你我萍水相逢,能结为友也算前缘,这一说便生分了!”   “是!是!”   “老弟怎会来此?”   “小弟脱难之后,横越后峰而来。”   “受了伤?”   “已不碍事了!”   “可摸清那些红衣女子的底细?”   “是‘赤后门’弟子!”   徐郁之面色一变,道:“赤后门?”   “是的,徐兄曾听说过这门派吗?”   “曾有过耳闻,‘赤后门’是江湖中一个秘密门派,门下全是女子,功力诡异莫测,但却从未与闻江湖是非!”   “徐兄完全说对了!”   “老弟是如何脱身的?”   “是得到一位奇人之助!”   “奇人,何许人物?”   “他以前的名号是‘云中鹤东方英!’”   “哦!‘云中鹤东方英’,他已数十年不现踪江湖……,”   蓦地——一阵分枝拂叶之声传来,”   徐郁之低声道:“有人来了!”   南宫维道点了点头,以目示意暂隐身形,两人双双闪入树后,两条人影,先后现身出来,当先的,是一个身材奇伟的和尚,僧袍斜搭在肩上,上身赤裸,露出一身虬结的筋肉,他身后,赫然是一名红衣女子,年纪在三十上下,钗横发乱,衣裙不整,粉腮泛着桃红,春情未消。   看样子,两人方做了不可告人之事。   这和尚,是少林僧无疑,少林一向戒规极严,这和尚竞敢做出这等败坏戒律之事?那女子,想来是“赤后门”弟子了。   南宫维道登时杀机冲顶,但他想到,这红衣女子,必是奉命出来搜缉自己的“赤后门”高手之一。   那和尚停了身形,突然回身,色迷迷地道;“女施主,我们再来参一次欢喜禅?”   那女子格格一声浪笑,道:“大师父,你是常常参这禅的吗?”   “不!不!这是贫僧出娘胎来第一次!”   “哟!你还是个童男……”   “来啊!”   那和尚饿虎般地扑了过去,红影一闪,扑了个空。   “女菩萨!”   “格格格格,女菩萨要度你成仙。”   莽和尚喘息如牛,作势又要扑过去。   红衣女子纤手一扬,道:“听着!”   “女……女菩萨有何吩咐?”   “你说‘不死书生’离寺不久,而且受了伤?”   “是的,千真万确!”   “大师父,我看你正不了果……”   “什么?”   “犯了淫戒!”   那和尚一怔神,随即道:“只要能与女施主亲近,小僧愿下十八层地狱。”   红衣女子眉毛一挑,道:“大师父,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莽和尚已经被色所迷,理性尽失,佛门戒律早巳抛在脑后了。   “不错,小僧还俗也可以!”   “哟!这有个土穴……”   “土穴怎样?”   “大师父不是要下地狱吗?”   “来来来,我们一道下地狱!”   话声中,双臂环张抱过去……   南宫维道七窍冒烟,心想,这和尚该死!   就在此刻,只见那和尚闷哼了一声,身躯连连倒退,口里嘶叫着:“你……   你……竟然……”   红衣女子格格一笑道:“风流和尚,升天无望,及早下地狱吧,早死早超生啊!”   “砰!”的一声,那和尚栽入原先南宫维道疗伤的上穴中再无声息。   南宫维道心中怒叫一声:“好毒辣的心肠!”   红衣女子整衣理裙,形若无事。   照此情形看来,“赤后门”不知派出了多少高手追缉。   他目光扫向徐郁之,徐郁之向他做了一个手势,杀!   “呀!”   红衣女子口里发出了一声惊呼,她发现了那两具’金龙帮”密探的尸身。   南宫维道摸了摸剑柄,正要现身出去·…..蓦地,一条人影,倏然出现,南宫维道目光扫处,只见出现的是一瘦老太婆,白发如银,手拄一根九头拐杖,双目半睁半闭,似已者朽不堪,老太婆手中拐杖一指红衣女子,颤巍巍地道:“这两人是谁杀的?”   红衣女子笑嘻嘻地道:“您老人家问我?”   “不问你问谁?”   “您老人家问我,我又问谁?”   “少给我老人家油腔滑调!”   红衣女子扭腰作态,无所谓地道: “您老人家这大年纪,想已儿孙绕膝,怎不在家纳福,却登山越林……”   白发者太婆重重一顿手中拐杖,寒声道:“小狐媚子,别跟我老人家来这一套!”   红衣女子嗤地一笑,道:“哟,您老人家口不饶人?”   “说,人是谁杀的?”   “不知道!”   “真不知道?”   “这两人是您老人家的儿子还是孙子?”   白发者太婆怒哼一声,冷森森地道:“狐媚子,我老人家向来不随便杀人,凡事都要先问清楚!”   红衣女子不屑地道:“您老人家还会杀人?”   “老身本是以杀人为业的!”   “哦!失敬,原来是职业杀人者。”   南宫维道心想,这老大婆多半是“金龙帮”的人,且看她们狗咬狗。   老太婆突地一睁眼,两道凶光,暴射而出,大喝道:“报上来路?”   红衣女子粉腮一沉,荡态尽敛,冷冷地道:“老虔婆,你还不配问!”   “好哇!算你贱人有种!”   暴喝声中,不见如何动作,只一晃便到了红衣女子身前,拐杖如电扫出,劲道招式,惊人至极。   红衣女子鬼魅般弹了开去。   白发者太婆杖出如风,杖影如山,罩住了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在杖影下滑似游鱼,身形步法,令人叹为观止。   “轰!”一声巨响,劲风四溢,杖影倏消,白发者太婆连退了三个大步,白发根根倒立而起。   南宫维道心里暗叫一声:“九转回风”,这是“赤后门”绝技之一,专门借力反震,他自己便领略过厉害。   红衣女子显得有些气促,显然她应付这白发老太婆相当吃力。   白发者太婆暴笑一声,驱身出手,拐杖演出一片怪异招数,只几个回合,迫得红衣女了险象环生。   “呀!”   一声尖叫,红衣女子弹退了一丈有多,粉腮煞白,娇躯抖颤,厉声道:“老虔婆,你敢施暗器?”   白发者太婆大喝一声:“拿命来!”   身杖合一,猛扑向红衣女子,势态惊人至极。   红衣女子不闪不避,厉笑一声,双袖交叉一拂。   惊呼声中,白发者太婆闪电扑击的势于,陡然室住,连连后退,南宫维道也看不出,红衣女子使的是暗器还是什么诡异武功。   红影一闪,鬼魅般消失。   白发老太婆一顿足,弹身疾迫。   南宫维道恨恨地道:“嘿!倒让她们溜了!”   徐郁之从材身后转出,道:“老弟,这红衣女子是‘赤后门’弟子?”   “一点不错!”   “这一下热闹了……”   “怎样?”   “赤后门与金龙帮算是拼上了!”   “徐兄知道那老妪的来历?”   “这么有名的人物你不知道?”   “小弟寡闻!”   “金龙帮密探统领‘金蝎子’!”   “‘金蝎子’?是名还是外号?”   “江湖中知者甚少,但知道的都称她‘金蝎子’而不名!”   “哦!密探统领……早知道就不放她走!”   “今后还是有机会的。”   “徐兄行止如何?’   徐郁之潇洒地一笑,道:‘我是断梗飘萍,随遇而安的!”   南宫维道心想,对方对自己可说情深义重, 目前“宏道会’’亟待复兴,正是用人之际,何不拉他共助一臂之力。想到这,他诚恳地道:“徐兄,小弟有句不知进退的话……”   “有话请讲?”   南宫维道倏地想起了师伯范文昭叮嘱的话:“……以暂不露身份为佳”……   现在能透露吗?但人之相知,总以“诚”为先,人有恩于我,我有求于人,怎好欺瞒呢!略一思索之后断然道:   “徐兄以小弟为何许人?”   “老弟不说,小兄我怎会知道。”   “实告兄台,小弟是‘宏道会’遗孤!”   徐郁之骇然一震。惊声道:“老弟是‘宏道会’遗孤?”   “是的!”   “但听说‘宏道会’遗下孤儿,已经被‘流云双剑客’之一的吴方出卖与仇家?”   南宫维道心头一颤,猛省这事牵连太广,目前还不到公诸武林的时候,如果被仇家所悉,那些密谋复会的会中弟子,将遭到可怕的命运,当下含糊地应道:   “是的!”   徐郁之双眉一紧,惑然道:“那老弟遗孤之说,从何……”   南宫维道歉然一笑道:“也许小弟措词不当,愚意是说小弟与一干志士,正谋复会!”   “哦!是了,老弟也姓南宫,不知与故会主是何渊源?”   南宫维道极不愿说谎,但事实上又不能不暂时隐瞒,心念一转,道:“同宗!”   徐郁之意似不释,但没有追问下去,拾起先头的话题道:   “老弟想说什么?”   南宫维道正色道:“想请兄台义助一臂,但不敢勉强……”   徐郁之哈哈一笑道:“这个么……小兄应承了!”   南宫维道深深一揖,道:“小弟谨先谢过!”   徐郁之略一沉吟,道:“老弟,复会是大事,想必已有周详计划?”   “这个……小弟还不甚了了,尚待与几位当年会中长者见面商谈!”   “噢!”   “徐兄,我们下山吧……”   “何往?”   “先赴开封附近与会中人取得连络!”   “好,上路!”   两人出林,向峰下驰去,到了峰脚,踏上赴登封城的大道,徐郁之低声道:   “者弟,前面似有人在等?”   南宫维道微一颔首道:“小弟注意到了,后面也有人盯梢呢!”   “后面也有!”   “不错、徐兄由左方绕道,我们暂时分手!”   “为什么?”   “徐兄不宜在此际卷入旋涡,保留身心,对将来的行动有利!”   “老弟独力对付?”   “是的!”   “这……”   “徐兄请快行动,迟则来不及了!”   “如此小兄在暗中随行,见机行事。”   说完折身朝路旁林中奔去。   南宫维道若无其事地大步前行,长衫飘飘,潇洒之极。   正行之间,只见一名“双龙武士”横拦道中,南宫维道冷眼一扫对方,前行如故,那名“双龙武士”一抬手,道:“不死书生,有人在林中候驾!”   南宫维道止住脚步,寒声道:“既然有人急着要超生,区区怎能不成全!”   说着,转身向林中走去,不久,来到一处空地,只见这空地约十丈方圆,近百武士围成一个圈,看样子是侵犯少林的原班人马。   南宫维道刚一现身,圈子裂开了一口,正中央,并肩站着一个者者和一个精瘦的老太婆,赫然正是“降龙手宇文真”与密探统领“金蝎子”。   “降龙手”目中抖露着狂炽的杀机,汕汕一声怪笑道:“小子,你才来呀?”   “金蝎子”冷森森地接口道:“本座着实有些不耐了!”   南宫维道不疾不徐地步入人圈,在距两人三丈处止步,针锋相对地道:“两位忒性急,不争这一时半刻!”   口里若无其事的说着,心里可暗自嘀咕了,他已迅速地把当前形势做了一番分析,在少林寺中, 自己曾伤在“降龙手”   的掌功之下,但对方也在自己剑下负了重伤,论功力,相差不大,如果不给对方机会运功发掌,可能稳操胜券,但现在加了一个“金蝎子”,在嵩山半峰林中,她曾打败“赤后门”高手,足见功力决不在“降龙手”之下,可能还要高出一筹,如两人联手,后果便相当可怕了。再加上这一批“双龙武士”,如果乘自己力竭时出手,准凶多吉少。   走吗?当然不。   最上策是速战速决,如能解决一个强硬对手,另一个便可勉力对付了。   想到这,他脚步前挪数尺,暗中急聚功力, 口里冷冷地道:“看来今天是死约会?”   “金蝎子”嘿嘿一笑道:“对,不死不散!”   “两位一起上吗?”   “那得看情况!”   “谁先上?”   “降龙手宇文真”庞大身子朝前闪进八尺,暴喝道:“本座要劈碎你!”   南宫维道徐徐掣出“公孙铁剑”,道:“太上护法将要减少一人了”   “降龙手”身形一挫……   南宫维道知道对方要施展那可怕的掌功了,决不能让对方从容施展,当下一咬牙闪电般挥剑扑击。   “锵厂的一声震耳金呜,南宫维道闪电之势,被“金蝎子”一拐杖阻住。   “降龙手”的衣袍,开始鼓胀。   南官维道心头大急,把功力提到极限,弹身再次扑击,快逾电光石火。   “金蝎子”的拐杖又横扫而至。   南宫维道横定了心,拼着挨上一杖,立意要先毁掉“降龙手”,这是唯一死中求生的路,于是,他不理斜劈而至的拐杖,手中剑势,反而加速刺去。   “砰!”   “哇!哇!”   惊心动魄的一幕,叠了出来。   四周暴起了一阵惊呼。   “降龙手宇文真”庞大的身躯,在惨号声中“砰!”然栽倒,血如喷泉。   南宫维道背上结结实实挨了“金蝎子”一杖,血箭射处,身形朝前仆跌出一丈多,口血仍连喷不止。   “降龙手”立即被两名手下,扶出场中。   “金蝎子”呆了一呆,持杖转向南宫维道。   南宫维道只觉背骨如折,眼前阵阵发黑。但似有一个声音在心里大叫:“起来!起来!你不能死!……”   一方面,他的功力已运到极限,护身罡气抵消了一部分劈撞之力,另一方面,“天蚕衣”也多少挡了一些劲道,如此,他才免于横尸杖下,换了别人,早被这一杖打得筋骨断折了,但话虽如此,内腑可受震不轻。   有股莫名的力量支持着他,他一翻身站了起来。   “金蝎子”大吃一惊,反而倒退了两步,她简直不相信对方一个未满二十的毛头小子,能硬承一杖而不死!   南宫维道身子晃了两晃才站稳,眼前一片模糊,勉强定了定心神,才看清了眼前的情况。   “金蝎子”怪叫一声道:“小子,你实在命大,经得住打。”   南宫维道竭力调摄真元,手中牢握铁剑,不予答腔,他清楚,这一下判定生死了,看情形恐怕再受不了对方全力一击。   “金蝎子”缓缓举步,拐杖斜托胸前。   “沙!沙!”脚步声充满了恐怖的杀机。   突然,一个声音起自人圈之外, “禀统领,太上护法不治了!”   不治,当然是死了,南宫维道心想,拼了一个够本。   “金蝎子”白发蓬立,双眸抖露出栗人杀机,咬牙切齿地道:“小子,本座要把你砸成肉酱!”   南宫维道不顾伤痛,拼聚内力于剑身,咬牙而待。   “金蝎子”直奔南官维道身前八尺之处,才停了脚步。   “不死书生,你死定了!”   “哼!”   “本座真不知该让你如何死,才能出这口恶气………   南宫维道面目惨厉,把铁剑握得更紧。   “呼!”的一声,拐影如山,迎头砸下。   南宫维道厉吼一声,施出了一记绝招“倒转乾坤”。   “呀!哇!”   惊呼与惨号齐传,只见“金蝎子”暴退数尺;左肩一片殷红。南宫维道身形连连踉跄,“咚!”地一声,跌坐地上,口中血珠源源涌出,俊面变成了一张白纸。   “金蝎子”横拐再进,阴森森地道:“小子,本座要你一寸一寸的死,一拐砸死你大便宜了!…   话声中,拐杖移左手,右手工指箕张,缓缓伸出,朝南宫维道面门抓去……   南宫维道已经完全失去了反抗之力,只有听任宰割的份儿。   此刻,蓦地一声暴喝突传。   “金蝎子”收手回身,三个红艳艳的人,呈现眼前,两个是二十左右的少女,另一个是花甲出头的老姬,三人皆手握长剑。   红衣老妪一努嘴,两名少女双双弹身闪到南宫维道身后,成犄角之势,面对人圈,老姬一抖手中剑,道:“尔等是自动撤退,还是动手流血?”   南宫维道睁开失神的眼,他认出这老妪正是在嵩山后峰挟自己入“赤后宫”,被称为大姐的那一人。   “金蝎子”暴笑一声道:“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方才那句话!”   “好大的口气,报上来路?”   “不必废话了。”   “金蝎子”怒哼一声道:“好张狂,找死!”   拐杖一扬,划了出去,红衣老妪举剑相迎,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斗叠了出来……   只见拐影如山,剑光如幻,劲风撕空,剑气裂云,双方所施,尽属奇招绝式,招招狠,式式辣,使得在场的人眼花镣乱,心弦紧绷似要折断。   南宫维道心念疾转,无论哪一方得胜,自己总归是砧上之肉,应该乘此机会,力谋自救方能死中求活。   于是,他故意呻吟着挪动身躯,变成了跪坐之式,疾运本门心法,希望能恢复功力,减轻伤痛。   场中,红衣老妇与“金蝎子”打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渐渐,双方招式缓了下来,但出手凌厉不减。   暴喝声中,人影霍然而分,这时,可以看出两人都挂了彩,鲜血淋漓。   “金蝎子”大叫一声:“你们上,先毁那小子!”   声落,拐杖一抡又扑向红衣老妇,再次狠斗在一起。   人圈之中,立即有十名“双龙武士”弹身扑击,两名红衣女皆护住南宫维道,挥剑抵挡,这些“双龙武士”,全属百中选一的高手,是“金龙帮”的精锐,这一联手出击,攻势相当惊人,但两名红衣女的武功,诡异狠辣,如果单打独斗,“双龙武士”自然谁也不是她俩对手。   场面顿时紧张到无以复加的程度。   但见人影纵横飞跃,此进彼退,一波接一波地猛攻。   南宫维道加速运功。  .   “双龙武士”志在“不死书生”,攻击之间。频施暗器,幸敕“天蚕衣”护体,暗器不能伤,但“天蚕衣”仅能护体,不能护头面,险象环生。   几波之后,见了死场。   于是——   惨号声!   闷哼声!   喊杀声!   交织成一曲疯狂而恐怖的乐章。   场中两个老太婆,仍舍生忘死地拼搏……   “双龙武士”似乎憨不畏死,一人倒下,立刻又补充上去,看样子,两名“赤后门”弟子,功力再高,在不断的车轮式攻击下,终必力竭而败。   两声栗人的惨哼,起自场中央,只见“金蝎子”与红衣老妇,双双跌坐地上,口角溢血,喘息如牛,已是两败俱伤。   数名武士,仗剑扑向红衣老妇。   红衣者妇厉吼一声,站了起来。剑光闪处,两名首当其冲的栽了下去,其余的窒了一窒,又再度进击。   惨号不停,血雨四进。   红衣老妇狰狞如鬼,虽然她已呈不支之势,只为了生命而挣扎,但剑出必伤人。   两名红衣少女,巳告不支,剑势失去凌厉,顿时险象环生,负创累累。   “金龙帮”方面,伤亡业已过半,但倚仗人多,战斗力彼消此长。   南宫维道功力已恢复了五成。   闷哼声中,一名红衣少女被迫离原位,卷入剑雨,两支长剑,挟奔雷之势,朝南宫维道当头罩下。   “哇!哇!”   身旁增加了两具尸体,他挺身站起,手中铁剑一片猩红。   南宫维道在心里暗叫了一声,虽然,他的功力只恢复了一半,但在仇恨的催迫下,杀机狂炽。   于是,他大吼一声挥剑扑入人丛。   这一来,形势大变,两名将要力竭而倒的红衣少女,压力顿解,虽无力再像先前的扑击,但已可自保。   攻击的主力,全移向南宫维道。   红衣老妇方面,也无形中减轻了危机。   血!   尸体!   残肢!   场面之惨烈令人心颤神栗。   活动的人影,不断减少,尸体成比例增加,栗耳的声浪逐渐低沉。   最后, “金龙帮”方面剩下寥寥不足十人,其余的非死即伤,“赤后门”   三个女人,也到了精疲力竭之境。   南宫维道面欲喷血,铁剑乱挥,几近疯狂。   “撤退!”   “金蝎子”摇摇不稳地站起身来,发出命令。   于是,生者狼狈撤退,伤者仍滚地呻吟。   南宫维道刚恢复的五成内元,又告耗尽,内伤又开始发作,他有心要追杀,但力不从心,双方都已离开了现场。   南宫维道以剑拄地,撑住摇摇欲倒的身影, 口角溢出血水,眼前阵阵发黑。   恐怖的大屠杀收场了。   夕阳与地上的猩红,连成一片,幻成了可怕的色彩。   就在此刻,一条白色人影,幽然出现,直奔南宫维道身前,南宫维道定眼看了看,不由惊魂出窍,暗道一声: “苦也!”来的,正是“白衣童面”。   他此刻连行动都很困难, “白衣童面”的功力,只比他略逊一筹,要反抗根本是办不到的事。   “白衣童面”哈哈一笑道:“不死书生,幸会了!”   南宫维道咬了咬牙,道:“阁下准备怎么样?”   “白衣童面”得意地道:“记得上次本人说过,有一天会再找你,不过遗憾的是我们在这种情况下见面,未免委曲了你!”   南宫维道怒喝道:“不必说风凉话,阁下意欲如何?”   “白衣童面”目光四下一扫,道:“此地不安全,方才离去的双方,必有一方在得到援手之后回头,我们得先换个地方再谈!”   “有什么好淡的?”   “当然有,现在收剑吧!”   南宫维道狠瞪了对方一眼,把剑归还鞘中。   “白衣童面”阴阴一笑,又道:“你这件锦衣有些古怪,既能避刀剑暗器,自然也能维护穴道,是么?”   南宫维道栗声道:“怎样?”   “没什么,说说而已,要制你穴道,当然不能隔衣而点……”   说着,一手抓住南宫抓住甫宫维道右臂,一手伸入衫底,连点数指,南宫维道凄哼了一声,软瘫了下去,“白衣童面”顺势把他挟了起来,弹身向林深处奔去。   南宫维道穴道被制,只觉昏昏沉沉地,连思想都无法集中,一任对方挟持而行。   天色逐渐昏黑,最后,夜色覆盖了整个大地。   阳武城外。   坟场——,   时方过午,但荒烟蔓草的坟场,并不因是正午而减少了阴森之气,一具白木棺材,由四名粗汉扛着一个披麻孝子,手执引路幡,低头前行,棺材后随着一个四十余岁的庄稼汉子,手里担着一篮香纸。   这一个丧葬行列,显得无比的孤凄。   不久,来到坟场靠林的一角,一行人停了下来。   那披麻戴孝的孝子,扔去了引路幡,脱去了麻冠孝袍,向庄稼汉子道:   “大爷,到头了,请……嘿嘿,您老照约定赏赐。”   “慢着!”   “大爷,小的们都是苦哈哈,您老……”   “我没说不付钱!”   “是!是!”   “还有件工作你们做一下!”   “您老吩咐?”   “挖个坟坑!”   那做孝子的目注四个抬棺木的粗汉,道:“哥们,辛苦一下,事完好上路!”   四粗汉耸了耸肩,无可奈何地从棺木上取下铁锹,动手挖坑,不到半个时辰,一个长八尺宽四尺的深坑,挖掘完成。   被称作大爷的庄稼汉子阴阴地一笑,道: “来,帮忙下葬!”   四粗汉用绳索套住棺材两端,由那做孝子的帮扶着,把棺木徐徐吊落土穴。   突然,那庄稼汉子,双手齐扬,指风射处,五人个个闷哼了一声,倒栽落入上穴之中,,再没声息了,庄稼汉子跳落穴中,扳开棺盖,棺材内是一个英俊的锦衣书生,状似熟睡,一点不像断气的人。   那书生被庄稼汉子抱出土穴之外,然后持锹铲土,把五人连同空棺一起埋葬,事毕,没入林中。   不多一会,一个白衣人自林中幽然而现,面上戴着一个童脸面罩。   白衣人手指点处,那书生突然还阳复活。   “不死书生,我们到了!”   这书生,正是南宫维道,白衣人便是“白衣童面”。   “这是什么地方?”   “阳武城外的荒坟场[”   “意欲何为?”   “不说你也该明白!”   南宫维道咬牙切齿地道:“白衣童面,你认为我会答应救你母亲出困吗?”   “你会的!”   “那你错了,办不到!”   “白衣童面”嘿嘿一笑道:“不死书生,你还不想死吧?”   南宫维道厉声道:“我如不死,必杀你!”   “白衣童面”颔了颔首,道: “当然,不过,如果我要你死,你能不死吗?”   “怎不下手?”   “本人的目的并非要你的命,而是要你破那鬼阵,使家母能脱困厄!”   “我说办不到!”   “不死书生,何苦呢?你还有壮志未酬,别的不说,你这一身功力,普通人难望项背,遽而言死,岂不自负负人又负天?”   南宫维道一颗心顿向下沉,不错,自己不能死,父母血仇未报,死难会众之债未讨,“流云双剑客”之义未答,如果死了,对不起生者,也无面见死者,还有,那些志谋复会的遗士,血不能空流,力不能白费,而自己又巧获奇缘,成了。   ‘造化门’’唯一传人, “负天”二字,的确言之中肯,不能死!不能死……   但,此女魔乃师父“造化老人”生前所禁,一旦纵出.,江湖又将遭劫,又何以对师父在天之灵呢?   “白衣童面’’见甫宫维道沉吟不语,接着又道: “不死书生,你是聪明人,别做笨事!”   南宫维道心念疾转,事逼如此,不如先纵之出,脱过这一关,然后再设法降之,可是对方井非正道,如果事完下手,自己白死不说,还替武林带来祸患……   于是,一横心道:“办不到!”   “白衣童面”怪笑一声道: “本人可以废你功力,残你双目,让你现世一辈子!”   南宫维道心头为之剧震,这可就比死可怕了,的确,对方是做得出来的。   但傲气使他不愿妥协,咬紧了牙根道:“你无妨说得更残酷些,在下不受威胁!”   “你狂做得真是可以?”   “哼!”   “‘不死书生,坦白讲,家母被‘造化’老鬼禁制时,本人尚在稚龄,受尽磨难,方始长大成人,数十年来,为了救母,不遗余力,这目的本人誓不择手段达到,谁无父母,换了你又当如何?”   南宫维道心中一动,不错,这是人之常情,,但……   “在下也坦白讲,令堂一旦脱困,又将使多少无辜遭殃?”   “不会!“   “不会?”   “本人保证只找‘造化老人’一人讨帐!”   南宫转念道:“造化老人年高百岁,如已不在人世了呢?”   “他总有传人!”   “如果没有呢?”   “鞭尸!”   南宫维道打了一个冷颤,栗声道; “造化老人侠义为怀,所作所为,不过为了‘天道,‘人道’四字……”   “住口,囚人数十年,便失人道!”   “令堂茶毒生灵;两道全失……”   “不死书生,闲言少叙,你到底答不答应?”   南宫维道心念一转,道:“事了之后,你如何处置在下?”   “白衣童面”毫不思索地道:“复你功力,让你上路!”   “你不怕在下回头讨帐?”   “哈哈哈哈,不死书生,本人一向蔑视正遭,但冲着你这句话,本人决不食言,以后的事以后再谈!”   “在下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令堂出困之后,该好好终其天年,别再寻仇报复!”   “这一点恐难办到,数十年积恨岂能轻易化解。”   “如她此生不能出困呢?’   “白衣童面”厉吼道:“能,就在今日!”   “你知道在下准答应吗?”   “不死书生,为了你刚才一句话,本人不愿以诡言相对,口头答应,心里则否,总之,你非答应不可!”   南宫维道心想,罢了,自己是“造化门”传人,这过节理应自己承当,且成全他人子之情,再思补救之道,心念之中,道:“有句话先声明……”   “说吧!”   “如果令堂出困之后,秉性难移,再无辜害人,在下会不择手段以补过!”   “可以!”   “在下答应了!”   “我们立刻行动……”   “你不能先解在下穴道?”   “本人答应事完!”   “白衣童面”一把挟起南宫维道,朝巨家奔去,顾盼间,来到巨冢奇阵之外,只见“白发红颜”端坐墓头,厉声大笑道:“孩子,成了吗?”   “娘、他答应了!”   “哈哈哈哈,孩子,真亏了你!”   “白衣童面’’向南宫维道道:”你用口指点,我带你走!”   南宫维道在心里暗自对师父祷告了一番,然后指示入阵门户,在外行人眼中,这小小阵势,不殊金城汤池,但对于会者来说,只是些木石而已。   左转,右折;进进退退,转眼到了墓前。   “白衣童面”放落甫宫维道,朝地上一跪,颤声道: “娘啊!数十年来,我母于咫尺天涯!”   “白发红颜”颤抖着手,抚着“白衣童面”的头顶,语不成声的道:“想不到为娘的能重见天日,孩子,起来!”   “白衣童面”站起身来。   上次南宫维道见到“白发红颜”时,是在晚上,而且还隔了一段距离,现在是大白天,而且近在咫尺,观感自是不同,这女魔白发如银,但面目姣好有如青春少女,只是那眸中发射的绿光,令人打从心里冒出寒气。说她是旷代女魔可以,说她是武林中的怪物,亦未尝不可。   突然,“白衣童面’目注远处道:“娘,有人来了!”   “什么样的人?”   “可能是‘金龙帮’巡逻的!”   “别理他们!”   “我们还是避一避,别让人知道这里发生的事。”   “好,入墓吧。”   南宫维道也被带入墓中,墓内的情况,全非他的想象,珠光宝气,布设华丽,从门户可以判断这是一座地下冥宫,只是这饮食的来源,便令人迷惑了。   “白衣童面”目光四扫,惊奇地道:“‘娘,这地方不错!”   “白发红颜”朝椅上一坐,道: “孩子,你便是在此出世的!”   南宫维道从这句话中,明白这古墓冥宫,本是这女魔的巢穴,师父在外面加了禁制,把她困在其中。   “娘,我们何时离开?”   “我们不离开!”   “不离开?”   “这是极好的居所,娘大半生消磨其中,怎能抛弃,只要知道进出阵式之法,岂非最好的安身之所,阵式成了古墓的庇护,格格格格……”   南宫维道憋不住好奇之念,突然开口道:“此墓被奇阵所困,饮食如何供应?”   “白衣童面”道:“此中有地泉灵菇,可以充饥解渴,其他食物可以隔阵凌空抛入!”   南宫维道暗付,自己早该想到这一点的,大凡奇门阵势,制人而下制物。   “白发红颜’冷眼一扫南宫维道,阴侧侧地道:“这小子,当初为娘好言相求不应,看着惹厌,孩子,如何处置他?”   “放他走!”   “什么,放他走?”   “是的!孩儿曾答应过他!”   “孩子,你何时学会言出必践?”   “对他是例外!”   “那岂非秘密尽泄!”   “孩儿相信他的为人,不会!”   “出了差池呢?”   “孩儿打发他上路!”   “白衣童面”带南宫维道出了墓门,先看了一下外面动静,然后伸指连点,解了他的穴道。   南宫维道功力尽复,一跃而起,道:“阁下不怕在下反目相向吗?”   “我知道你不会!”   “阁下有此自信?”   “本人一生不相信人,但相信你是一名真武士。”   “阁下不会后悔?”。   “要杀你早已下手!”   “杀了在下你如何出阵?”   “哈哈哈哈,不死书生,白衣童面成名并非侥幸。论功力,你胜一筹,论智谋你年纪轻了些,早在进阵之际,本人步步做了记号,现在进出已如坦途了!”   南宫维道着实佩服对方这一手,不禁脱口道: “在下佩服!”   “咱们双方诺言已践,你可以走了……”   南宫维道心想,是否此刻抖明身份,丁断这场公案呢?但转念一想,师父早已辞世,遗蜕在绝谷禁宫,决不能受扰,只要“白发红颜”母子不再为恶,就让她安度晚年吧,数十年幽囚,这惩罚已够了,不必赶尽杀绝。   于是,他一拱手道:“在下重申前言,希望阁下母子能束身自爱,杜绝恶源,后会有期了!”说完,大步出阵,将及阵门,目光触及师父所留的那块石碑,不期然停了脚步,   “造化老人禁”。   他望着碑上的字出了神;他想:自己是在违逆师命“突然,他发现石碑的反面,也似有字迹,忙用手拂去苔藓,一行字现了出来:   “解此禁者,吾传人也,阅后毁之。”   南宫维道俊目圆睁,激动得全身发颤,想不到师父对先天易数,有如此高的修行,竟能在数十年前,算定他的传人来解除这女魔的禁制,既是如此,当不算违命,内心的不安,登时烟消云散,如释重负。   师命如此,只要“白发红颜”母子不再作恶,这段公案,便算了结了。   于是,他举掌劈碎丁石碑。   出阵之后,他弹身便朝昔日独臂老者尤允中托身的农舍奔去。   到了地头,一看,不由呆了,哪里有什么农舍的影子,只是一片废墟,杂草蔓生,园圃仅剩下隐约的轮廓,触目一片凄凉。   是毁于“金龙帮”吗?   还是情况转变,无法立足,自毁他迁?   尤允中也是“宏道会”遗老之一,全家为复会报仇而献身,他们平安吗?   他黯然神伤地痴立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只是,心中的怨恨更深了。   痴立了一会,他茫无目的地朝不久前师伯“野和尚”遇袭的“野渡头”走去。   正行之间,忽地发现路旁石上有一个“三环”暗记,不由心头一震,师伯说过这是会中遇急难时求援的讯号。   “三环”暗记之旁,有一个箭头,指示方向。   他毫不犹豫地循箭头所示方向奔去,奔了一程,又是一个“三环’’暗记,方向却改变了,如此上连五个暗记,把他带到了一片荒林之前,这荒林面对大河,连接着无尽的芦苇。   一声凄哼,发自下远的林边乱草丛中。   南宫维道心中一动,以闪电身法扑了过去,目光扫处,不禁失口惊呼:   ‘‘呀!”只见一个青衣少女,遍身血污,衣裙破碎,再一细看,顿时栗呼一声遭:“小芬姑娘!”   她赫然是独臂老人尤允中的女儿小芬。   小芬睁开血红而失神的眼,望了一会,突地面容抽搐,凄厉地吼道:“禽兽,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娇躯一阵扭动,却挣扎不起来。   南宫维道全身一颤,道:“小芬姑娘,你认不得我了,不死书生……”   尤小芬杏目大睁,激动地道:“不死书生?”   “是的,不死书生!”   “啊!少主,少主!”   “怎么回事?”   小芬惨白的嘴唇连连颤动,目眦欲裂地道: “少主,我……要死了!”   南宫维道心想,她唤自己为少主,显然师伯范文昭没有死于“赤后宫”,不然她何能知道。   “姑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我……被贼子奸污了!”   南宫维道如遭雷击似的一震,厉声道:“谁?”   尤小芬以袖掩面,怨恨地道:“金龙帮少帮主朱文华!”   南宫维道咬牙切齿地向空中一挥拳,蹲下身去,道:“我把他碎尸万段!”   “少主;家师………急难!”   “在哪里?”   “穿林而去,不远……”   “姑娘似乎还受了伤……”   “别管我了,我快死了。”   “我这里有丹药……”   “不!”   南宫维道手足无措,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一个黄花少女,被人强奸,是世间最残酷的遭遇,纵不因伤致死,也会寻死,怎么办呢?她师父又在急难待援之中……   尤小芬再次厉叫道:“少主,走,迟就来不及了!”   “但,姑娘……”   “只当我已经死了!”   就在此刻,只听有人声音:“这里有人声!”   “看看去!”   两条人影,仗剑扑了过来。   南宫维道一长身站了起来。   “呀!”   “他……不死书生!”   来的,是两名“金龙武士”,一见南宫维道之面,不由吓呆了。   南宫维道登时怒从心上起,恶从胆边生,满腹的杀机,正没处发泄,“噌”   地拔出铁剑,暴喝一声:“你们这批该死的弹身,挥剑。   “哇!哇广惨嗥声中,两名“金龙武士”一个断头,一个被拦腰截为两段。   猩红的血,把草丛染成一片刺目之色。   又是一条人影,飞掠而至。   南宫维道一抖铁剑,只见来的,是一个青衣妇人,绢帕包头,神色仓惶,南宫维道手中铁剑迎着对方……   突听尤小芬尖叫一声:“停手!”   南宫维道硬生生把剑撤了回来,那妇人已到跟前站定,“娘啊!”   南宫维道悲呼一声,跪了下去。   这妇人,正是他朝夕惦念的母亲,不,该说是义母了。   她,就是吴方的妻子董淑筠。   董淑筠惊叫了一声,窒了一窒,随即一扑而前,坐了下去,双手抓住南宫维道的肩头,语不成声地道:“孩子……孩子……是梦吗?”   南宫维道泪珠滚滚,哀声道:“娘,不是梦!”   董淑药目光一转,惊叫道:“小芬!”   南宫维道忙道:“娘,她受了伤,而且……”   董淑筠挺身而起,急声道:“孩子,你的一切,范师伯都告诉我了,现在你快去援手周前辈,这里有我……”   “娘……”   “快去,有话以后再说!穿林直走!”   南宫维道起身无限依恋地望了他义母董淑筠一眼,道:   “娘,孩儿就去,你……注意小芬!”   说完,如一阵轻烟般飘离。   他照着指示的方向,穿林急驰,约莫里许,耳旁已闻到呼喝之声,身形一紧,加速奔去。   疏林掩映中,现出了一方草场,一栋茅舍。   茅舍前草场上,人影憧憧,不下二十人之多。   南宫维道如鬼魅般飞了过去,不带半丝声息,一眼扫去,他已看清了场内形势,屋门前, “神针射斗周础”,浑身浴血,与一个红发红须持剑老者兀立对峙,场中央,至少有十具尸体,尽是“双龙”为志的武士,另外约二十名左右武土,呈半月形环立。   看情况,“神针射斗周础”已到了最后关头。   突然,南宫维道瞥见一名锦衣武士,杂在黑衣武士群中,杀机登时狂炽起来,这锦衣武士正是少帮丰朱文华,他恨不能一下子把他撕碎。   忽然,红发老者咭咕一声怪笑道:“姓周的,有什么遗言交待没有?”   “神针射斗周础”凄厉地道:“本人造憾的是没有手刃朱自信那老匹夫!”   “哈哈哈哈,来生吧,今世你没机会了!”   “尉迟松,本人为你不值。堂堂关外霸主,竞做‘金龙帮,走狗!”   “住口,周础,你再无遗言了?”   “神针射斗周础”一甩头,覆面长发披向后脑,露出了庐山真面,只见他国宇脸,卧蚕眉,鼻直口方,腮现微髭,一付威严之相。   南宫维道算是第一次见到他的真面目,上次在野渡头,对方被尤小芬搬请出来,以神针破了“玉蝴蝶潘巧巧”的“毒蚨”;在印象中,是一个长发怪人,想不到他是这付威严的长相。   红发老者一抖手中剑,冷森森地道:“周础,念你是一条汉子,赏你全尸,你自决吧!”   南宫维道再也沉不住气了,怒吼—声,横剑入场。   “不死书生!”   “不死书生!”   武士群中起了一迭声的惊呼。   红发老者陡地侧过身来,只见他鹰鼻鸸眼,巨口削腮,望即知非善类。   南宫维道一步一步走入场子,面前的武士,不期然地朝两旁闪开。   朱文华大喝一声道:“不死书生,你想来送死?”   南宫维道恨极反笑道:“朱文华,你等着,一会有笔帐给你算!”   边说,边朝红发老者身前奔去。   朱文华大声道:“太上护法,务必把他搁下!”   南宫维道在距红发老者丈许之处停住,闻言之下,不由心中一动,原来这老者是四大太上护法之一,难怪。“神针射斗”   不敌,对方身手,可能不会比“降龙手字文真”低,这倒不能大意。   红发老者咧嘴一笑,道: “小子,原来你就是‘不死书生’,本座久仰大名了……”   “在下对阁下倒是陌生。”   “在下关外绿林盟主‘赤发貔貅尉迟松’。记清了别到阎王老五那儿说不出是谁超渡了……”   “很好,在下铁剑一向专饮恶魔之血。”   “赤发貔貅尉迟松”嘿嘿一笑,狂妄地道:“小子,你也能用剑?”   “勉强!”   “本座以为你是带着玩的!”   “咱们就来玩一玩吧!”   “看剑!”   暴喝声中,剑光打闪,剑气撕空,罩向南宫维道,气势招法,俱臻极致。   南宫维道心头一震,全力迎击。   “锵锵锵……”   人影一触而分,这一个照面,双方剑刃碰击了十余下之多,剑气余波,使得三丈外的武士,衣袂猎猎而舞,全都面上失色。   一分又合,两柄剑如夭矫神龙般缠斗在一起。   玄奇!   激烈!   令人动魄惊心! 第十章 慈令普航     “神针射斗周础”缓缓向后退了丈许,脸上一片激动之情。   南宫维道在仇与恨的催逼下,一柄“公孙铁剑”,使得神出鬼没,比平时还要凌厉三分。   “赤发貔貅尉迟松’’身为关外绿林盟主,功力当然有独到之处。   双方搏命狠斗,险招互见。   二十招!   三十招!   五十招!   一声暴喝起处,人影骤分,南宫维道俊面略现苍白,尉迟松则已数处见红,但都是皮肉之伤。   场面倏然静了下来,双方成了对峙之局,但空气无形中更为紧张。   双方气势相持,一样的无懈可击。   时间在无形中消逝,场中人宛若两尊石像,连眼皮都不眨,四道目光,桄然有形之物,业已凝结在一起。   只要看一方实力稍差,便会遭致命的打击,这一点,任何剑手都清楚。   场边的众武士,紧张得汗珠直滚。   盏茶的时间过去了……   “赤发貔貅尉迟松”的须发,渐渐如刺猬般逆立起来,这说明他已把某种独门功力,运到了极限,接下去,将是石破天惊的一击。   南宫维道蒙“降龙手字文真”之鉴,决定施出破釜沉舟的一记绝招,这一招出道以来,从未考虑用过,在“造化剑术”之中,这一招叫做“攀星摘月”,施用此招,极损真力,可一而不能再,如一招不能毙敌,便只有死路一条。   当然,连’攀星摘月“也不能伤对手,事实上功力已超过自己,结果如何,不言而喻了。   手中铁剑,极慢极慢地撤向右上方,左手立掌当胸。   俊面也随着现出红潮。   双方的势力;都诡异得骇人听闻,全脱出了“剑道”常轨。   所有在场者的呼吸,随之窒住了。   “呀!”   “锵!锵!”。   厉吼,刺耳如割的金铁交呜,使人有末日来临的感受。   南宫维道仍兀立原地不动,铁剑保持前伸之势,双脚陷入土中半尺。   “赤发貔貅尉迟松”则已退到两丈外,手中只剩下半截断剑,两股血水,顺口角汩汩而冒,红须沾连血水,显得更加刺目惊心。   “呀!”   久久,在场人才爆发出震耳的惊呼。   “赤发貔貅”胸部急剧地起伏,喘息声远远可闻,老脸一片惨厉,那形状令人不敢正视,突然,他抛去手中断剑,栗呼道:“不死书生,再给老夫一剑!”   南宫维道心念疾转,这种可怕的对手,除一个便减少一分报仇复会的阻力,但对方所表现得饶有武士之风,而且凡伤在“攀星摘月”这一招之下的,功夫大半丧失,此生将再无恢复之日,对方是新加盟“金龙帮‘的,当年血洗…‘宏道会”没有他的份,何不遵本师门之训……   想到此,他沉声道:“在下并非嗜杀之辈;阁下为关外绿林盟主,当有所自处吧?”   “赤发貔貅”身子晃了晃,怆然道:“老夫此生将不再踏入中原半步!”   说完,踉跄出场,穿林而去。   所有“金龙帮”武士,全直了眼,这结局出乎任何人意料之外。   南宫维道一回身,目毗欲裂地瞪着“金龙帮”少帮主道:“朱文华,小狗,你滚出来!”   全部武士,立刻在朱文华身边,采取戒备之势,其中一个着有头目号志的武士,急声朝朱文华道:“少帮主,卑属等掩护您急速撤离!”   朱文华面现犹豫之色,撤离即是逃生,说的好听一点而已,他狂傲自大已惯,的确抹不下这个脸。但留下来又不是“不死书生”的对手,求援也是远水难救近火。   南宫维道厉声道:“小狗,你别想逃,上天入地,我非把你挫骨扬灰不可!”   语意中充满了恨毒与杀机。   朱文华大喝一声: “不死书生,少张牙舞爪,你等着瞧吧!”   说完,弹身便朝林内奔去。   “哪里走!”   南宫维道暴喝一声,不顾方才大损真元,电射般截在头里。   七八名武士,一涌而上……   铁剑挥处,惨号顿起,当场栽倒五人,其余的全震住了。朱文华却在甫宫维道出剑的瞬间,飞身急遁。   南宫维道的目光,并未放松朱文华,一剑挥出之后,立即弹身疾追。入林不过十丈,又截住了朱文华。   “哇哇哇哇……”   一迭声的惨嗥,震人耳鼓,二十几名武士在“神针射斗周础”的神针之下,又损失了大半,剩下寥寥不足十人,象突狼奔而逃。   朱文华面目失色, “喇”地拔出佩剑,栗声道:“不死书生,你是‘宏道会’一员?”   “我不否认!”   “你要算什么帐?”。   “你强奸了一个少女,应该付出代价!”   “神针射斗”已到了两入跟前,插口道: “这小狗强奸少女?”   “受害的是小芬!”   “啊?小芬……”   “神针射斗”大叫二声,扑了上前。   南宫维道横阻道:“周前辈,让我来,我答应小芬把他零撕碎斩的!”   “神针射斗”止住了身形,老脸阵阵抽搐,似乎恨极发狂的样子。   朱文华面如死灰,目光流转,仓惶四顾。   南宫维道咬牙道:“小狗,别希望有人来救你!”   朱文华冷汗滚滚而落,厉声道: “不死书生,你敢妄为,本帮将全力搜杀‘宏道会’余孽……”   “放屁!”   “本少座与你拼了……”   “拼么,你差的太远!”   “看剑!”   暴喝声中,朱文华长剑出手,南宫维道举剑反击,两人顿时打的难解难分。一方面朱文华意存拼命,出手尽是险招,只攻不守,另方面方才南宫维道施展了那一招“攀星摘月”,真元受损未复,所以朱文华才有还手的余地。但毕竟是功力差了一大截,五个照面之后,便不成了。   “撒手!”   暴喝声中,朱文华长剑脱手飞落三丈外,南宫维道的铁剑已指上他心窝。   “小狗,死对于你还算太便宜了!”   朱文华亡魂尽冒,面色煞白,身躯籁籁而抖,死亡的恐怖,完全攫任了他。   南宫维道恨恨地道:“小狗,你将一寸一寸的死,死后再把你挫骨扬灰!”   朱文华狂叫一声,探掌猛扑;他希望能一剑结束生命,不愿被零宰碎割,他明白,惨死的命运已经注定了。   南宫维道如影附形而进,切齿道:“你想求速死吗?办不到!”   “神针射斗周础”厉声道: “别用剑,让老夫把他生撕活裂,小芬算是毁了……”   怨毒之情,令人不寒而栗。   蓦地,一条人影,闪电奔来,竟是吴方的妻子董淑筠。   董淑筠扫了朱文华一眼,转向南宫维道:“别杀他!”   南宫维道大感意外,骇然道:“为什么?”   “听娘的话,放过他!”   “娘,即使没有发生小芬一事,也非杀他不可,凶仇魁首之子……”   董淑筠面上涌起一片异色,双目一红,道:“别问为什么,放他走!”   “这……”   “不然你先杀我!”   南宫维道惊得连连后退,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想不透义母为何会阻止自己杀仇人之子,而且态度坚决。   董淑筠目光转向“神针射斗周础”,道:“恕我放肆!”   “神针射斗”双目睁的滚圆,激愤地道:“你的作法令人不解?”   董淑筠面露极端痛苦之色,道:“容稍后再做解释!”   “莫非你想……”   “请勿猜测!”   朱文华倒被这意外的情况惊怔了,这青衣妇人素味平生,而且是敌人一路,为什么要救自己脱死呢?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问题,突然脱口道:“区区自知大错,愿立誓娶那位姑娘为妻!”   南宫维道猛省,莫非义母是这种存心,但此仇深似海,而且朱文华行同禽兽,怎么可以呢?   董淑筠摇了摇头,道:“请别问原因!”   这就令人莫测高深了!   董淑筠一挥手,道:“朱文华,你可以走了!”   朱文华万分迷惑地望了这青衣妇人一眼,不敢追问原因,匆匆掉头疾奔而去。   南宫维道忍不住道:“娘,到底为什么?”   董椒筠答非所问的道:“我们得马上离开,对方高手可能立刻就到!”   南宫维道一振手中铁剑,咬牙切齿地道:“正好杀他个痛快!”   “孩子,别意气用事。这并非成事之道!”   “娘,你知道爹……”   “我已听你范师伯说过了!”眼圈一红,泪水簌簌而下。   南宫维道拭去了夺眶而出的泪水,道:“小芬姑娘呢?”   “到一个安全地方去了!”   “孩儿……怕她会寻……短见。”   “暂时不会!”   这话,又使南宫维道惑然不解。   “神针射斗周础”气呼呼地道: “吴嫂子,对纵走小狗之事,你有解释吗?”   “有,但不是现在!”   “小芬甘心吗?”   “目前她已答应容忍!”   “这……实在令人不解……”   “周大哥,你总会明白的,我是情非得已,论仇、论恨,我比任何人深切。”   “神针射斗”茫然点了点头,道:“好,我们走!”   “不收拾收拾……”   “我这破屋子里没什么值得收拾的!”   “如此,我们走!”说着,转向南宫维道,慈祥地道:“孩子,来吧!”   “神针射斗周础”突然打了一个踉跄,面现痛苦之色。   南宫维道急道:“周前辈,您伤势不轻?”   “神针射斗”好强地道:“死不了,皮肉之伤!”   “晚辈这儿有丹药!”   “不必,老夫身边也带有!”   破风之声,倏地传来!   南宫维道剑眉一挑,道:“娘,您和周前辈先走,孩儿挡他们一阵!”   “孩子,一道走……”   “周前辈受伤,行动不快,会被追上!”   “金龙帮最近网罗了不少高手,你一个人……”   “不要紧,孩儿见机行事,只要不恶战,脱身决无问题,请快离开!”   “神针射斗”大声道:“老夫再拼上一阵,凭神针……”   南宫维道急声道:“请快,孩儿迎上去拦阻!”   董淑筠一跺脚,道:“孩子。你要小心,你知道你的身份,是会众希望之所寄……”   “孩儿知道!”   “事完你可循河边直走,会有人……”   人影已自林隙出现,看来不在少数。   南宫维道一弹身,穿林迎去……   “神针射斗”万分不情愿地跟着董淑筠转身离去。   南宫维道身形一停,数十条人影,立即合围。为首的是“双龙武士”统领“粉面郎君莫云”。   “莫统领,幸会了!”   “不死书生,你命的确大……”   “好说!”   “可是命尽了!”   “凭你阁下吗?”   “你无妨等着瞧!”   “可是在下不耐久等……”   “放心,不会让你久等的。”   “莫大统领,当年血洗‘宏道会’,阁下想来出力不少?”   “粉面郎君莫云”嘿的一声冷笑,道: “可以这么说,怎样?”   南宫维道一咬牙,寒森森地道: “血债血还,流人血者,人必流其血,这是天理循环!”   “当然,只要你有命,无人反对你索回!”   “很好,莫统领这句话还像人话。”   “那你说的是鬼话了?”   “哈哈哈哈,新鬼不增,旧鬼岂能瞑目!在下耐心有限,请了!”   铁剑陡地上扬,星目中射出了栗人杀机。   所有在场的武士,不期然地心头泛寒,纷纷手按剑把。   “粉面郎君莫云”拔剑出鞘,道:“不死书生,谈谈你的出身来历如何?”   南宫维道重重一哼;道: “阁下想延宕时间,等待援手吗?”   “你怕了?”   “不必来这一套,对敌人宽大,便是对自己残忍,咱们彼此彼此!”   最后一个字出口,铁剑已攻了出去。   他因施展那一记绝学“攀星摘月”所损耗的真元,经过这一阵,业已再生,同时因母命而令朱文华脱走,那一股怨恨加上原本的仇恨,使他有一种疯狂的冲动,所以这一出手,锐不可当。   “粉面郎君莫云”面色一紧,挥剑相迎,采的是守势,把门户完全封闭。   刺耳的金刃交锋声中,“粉面郎君”一连退了三个大步。   南宫维道沉哼一声,第二招跟着出手,玄奇厉辣惊人至极。   “粉面郎君”易守为攻,以攻应攻,火辣的气势,令人口震心悬。   一串连珠密响,夹以一声闷哼,“粉面郎君”肩头冒了红,南宫维道第三次出剑, “粉面郎君”一弹丈余,闪避开去,身法有若鬼魅,他这一退,已撞及人圈,南宫维道原势而下,剑影如峰,如影附形罩去。   当面的七八名武士,齐齐出剑封挡。   惊呼声中,有六人当场折剑,但总算挡住了这骇人的一击。   “粉面郎君”涌身再退。   南宫维道手中铁剑再挥,“哇!哇!”惨嗥,破空而起,四名折剑武士,在迸现的血光中栽了下去。   所有在场的,都下意识地朝两旁飞退。   甫宫维道挺剑扑向“粉面郎君”,他有心要先解决掉这名“金龙帮”的一级高手, “粉面郎君”身为“双龙武士”统领,即使豁出性命,也不得不硬挺一下场面,否则便威信扫地了。   所以在南官维道扑击之际,他口里大喝一声:“你们上!”手中剑挟以毕生功力。正面相迎,其余武士,纷纷出手攻击!   “双龙武士”每个都是百中选一剑士,如对付南宫维道,当然是谈不上,但与“粉面郎君”配合助攻,那威力仍是不可小视的。   “粉面郎君”担任主攻,在手下人忘命狠扑助攻之下算是暂时阻遏住“不死书生”的可怕剑势,但手下人口功力悬殊,所付的代价就不难算了。   惨烈的场面,层层叠出。   前面的倒下来,后面的又接上去,波波不息,舍命猛攻。   血腥的场面,惨不忍睹。   南宫维道在新仇旧恨的驱使下,杀机如炽如狂,铁剑变成了血剑,血水从剑身直流到护把,一袭“天蚕”锦衫,缀满了刺目的猩红花朵。   惨嗥与喊杀声,震撼了整座林域,有若鬼哭神号。   如果没有这批手下做替死鬼,减去了南宫维道的铁剑威力,“粉面郎君”早已横尸剑下了。   这种拼斗,等于是恐怖的屠杀。   “住手!”   一声断喝,破空而起,如春雷乍发,盖过了所有的声浪。   人影纷纷弹退,场面在骤然之间静下来。   地上,满是积尸,不下三十具之多,血水几乎盖过每一寸土,草丛、枝桠,尚在零落的滴着血雨。   “粉面郎君莫云”大声道:“阁下迟了片刻,累数十名弟子丧生!”   南宫维道举目望去,不由骇然大震,来的不是别人,赫然是“禁宫守护使者孟昌”。孟昌追随“造化老人”一辈子,因资质平平,未蒙收录,与“造化老人”自始至终维持主仆名义,守候禁宫数十年,才算完成“造化老人”遗命,使南宫维道列“造化”门墙为继承人。   只见孟昌手持藤杖,满面严霜,直奔场中,与南宫维道对面而立。   甫宫维道窒了一会之后,急施一礼。道:“孟老,别来无恙?”   怪老人孟昌冷冷地道:“记得小老儿当初说过的话否?”   南宫维道心中狐疑万分,孟昌怎会与“金龙帮”搭上线呢?口里却忙应道:“记得!”   “但你在大肆杀戮!”   “我不杀人,人必杀我!”   “狡辩!”   “孟老……”   “以你之能,大可全身而退,何必定要杀人,这些日子,有多少人丧生在你剑下, ‘不死书生’代表着血腥与杀戮,你……小老儿始料不及……”   南宫维道激动地道:“孟老,我被迫而杀人,但未违背师训。”   孟昌冷笑了一声道:“但愿如此,我们换个地方再谈。”   南宫维道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回剑入鞘,道: “孟老请!”   孟昌扫了一眼现场积尸,摇一摇头,转向“粉面朗君”道;“老夫为此深深内疚,但门有门规,家有家法,必有所处置。”说完,向南宫维道一摆手,当先穿林而去。   南宫维道怀着极其复杂的情绪,跟着离开。   一老一少,奔行了约莫四五里路,来到河边一个小沙洲上,停了下来。   孟昌先开口道:“你记得门训?”   南宫维道沉声道:“记得,天道武道!”   “你的行为,业已违背了这四个字……”   “孟老,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所杀皆是可杀之人。”   “住口,你方才所杀数十武士,难道俱是十恶不赦之徒?”   “我有杀他们的理由……”   孟昌重重一哼,打断了南宫维道的话头,严厉地道:“你当不会忘记,临出山时老夫说过,受主人遗命,如若所传非人,将追回他的武功,有这话吗?”   南宫维道全身一颤,痛苦地道:“孟老,我情非得已……”   “什么情非得已?”   “我要报血海深仇!”   “很好的借口……”   南宫维道激愤地大叫道:“这不是借口。”   孟昌冷酷无情地道:“当初你没有提到身负血仇!”   “是的,但这是后来……”   “后来怎么?”   “后来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   蓦地数条人影,陡然涌现,南宫维道心头一紧,目中又露杀机,来的,一共五人,他认识其中四人, “粉面郎君莫云”、“鬼手秀才申叔和”、“总管邱大器”、秘密统预“金蝎子”。另外一人,是从未见过面的灰衣中年人,额上长了一个老大的肉瘤。五人做扇形散开。   “总管邱大器”朝孟昌一拱手,道:“朋友是‘不死书生’的师门长辈?”   孟昌一皱眉,道:“可以这么说!”   “请问门户尊称?”   “这点不便奉告!”   南宫维道心中暗忖,原来对方尚不知孟老的来历。   邱大器望了同来四人一眼,略一沉吟,道:“我等奉帮主之命,要向朋友讨个公道!”   南宫维道怒哼了一声道:“什么公道?”   灰衣中年人阴冷冷地接话道:“金龙帮先后近百人命怎么说?”   孟昌一抬手,止住南宫维道, 目注邱大器,道:“如何讨法?”   邱大器冷冷一笑道:“那就看朋友的了!”   孟昌咬了咬牙,道:“老夫收回他的全部武功,如何?”   邱大器又望了四人一眼,很勉强地点了点头,道:“可以,我等尊重贵门规矩,但必须此刻当面办到!”   南宫维道厉声道:“孟老,你这样做将噬脐莫及!”   孟昌寒声道:“主命不可违!”   “你可以切下我的脑袋,但不能是现在……”   “别人在等公道,这是‘武道’的铁剑。”   南宫维道一时心神震颤,如被废了功力,那与死并无分别,他也深知“金龙帮’这一伙人的作风,根本无所谓武林规矩的,自己是对方第一号敌人,他们志在必得,而目前又无法抖明身份,向孟昌说明不得已的苦衷。   孟昌冷厉地道:“你连一丝武士的骨气都没有吗?”   一句话,使南宫维道恼了火,沮声着:“孟老,你完全不讲理……”   “你要给本门丢人现眼?”   “我还没丢过人!”   “现在?”   “我接受任何制裁,但不是现在!”   “鬼手秀才”等五人,齐齐发了一声冷笑,这不啻火上加油,南宫维道受不了,孟昌也别有感受,这冷笑,充满了轻蔑之意。如果他不能当场还出公道,制裁南宫维道,根本下不了台。   “老夫要动手了。”   “不!”   “你可以尽力反抗;但你须明白,论功力我不如你,可是主人所授的特技,却足以执行遗命。”   南宫维道心头一惊,以师父“造化老人”之能,是算无遗策的,盂昌未蒙纳入门墙,得其真传,但要执行遗命,只要一二式专门克制本门武功的特技,便足足有余了,师父的原意,是怕出了叛徒,别人制不了,为祸武林,但此举施之不当,后果难以想象,甚或适得其反。   孟昌向前跨了两步,彼此伸手可及。   场中空气骤成无比的紧张。   南宫维道等于面临生死的抉择,不反抗便是死,反抗,是叛逆!   师父精于易数,难道算不及此?   孟昌老眼一红,道;“老夫是万不得已,遗命、荣誉,两者皆要兼顾,你拨剑反抗吧!”   南宫维道感到灵魂被生生剥离躯壳的痛楚,他想,奇缘反变了奇祸,一切恩怨情仇,从此烟消云散了。   心念之中,狂叫一声:“罢了!出手吧……”   孟昌也面现痛苦之色,栗声道:“你不反抗?”   南宫维道咬牙瞪目,凄厉地道:“言已至此,但愿你不后悔!”   孟昌面上的肌肉抽动了数下,伸指疾点,指力竟然透“天蚕衣”而过,南宫维道全身一颤,功力尽失。   “你……随老夫走!”   “功力已被追回,还要……”   “你仍是本门弟子!”   突然, “粉面郎君莫云”等“唰”地散开,各占方位,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孟昌见势不佳,栗声道:“各位意欲何为?”   总管邱大器阴森森地一笑道:“把‘不死书生’留下!”   南宫维道沉痛地道:“孟老,我早料到有此一着!”   孟昌目毗欲裂地道:“各位不顾武林道义?”   “粉面郎君莫云”哈哈一笑道:“朋友,此子不除,仍是余患,除非朋友能把他性命搁下。”   孟昌自发根根倒竖,栗吼道:“办不到!”   “要我等动手吗?”   “无妨试试看!”   “粉面郎君莫云”手中剑一抖,攻向孟昌。   孟昌大吼一声:“好哇!”藤杖一抡,出手迎击,两人顿时打得难解难分,但他为了顾及南宫维道的安全,不敢离开原地,被迫采取守势。   总管邱大器半声不吭,闪击南宫维道。   南宫维道功力巳失,根本无力反抗,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   孟昌回杖急救,全力一杖,迫退了邱大器,当面的“粉面郎君”又已攻到。这一来腹背受敌,两个都是惊人的高手,登时顾此失彼,险象环生。   目前还有三人伺机出手,两人都难以应付,再加三人,后果不问可知。   一声暴喝传处,夹以一声闷哼,孟昌左肩背挨了“粉面郎君”一剑,血流如注。   又战了几个照面,孟昌已呈不支。   “少主人,老夫错了!”   声音凄厉,令人不忍卒听。   南宫维道默默无语,现在,他还能说什么呢?   “嗯……”   一声长长的闷哼,孟昌背上又挨了邱大器一剑。   情势更加岌岌可危……   看来无须再有人出手,单只“粉面郎君”与邱大器两人,便可收拾孟昌了。   孟昌狂吼一声:“鼠辈的确该杀!”   手中杖不知使了个什么招式,一下子把两人双双迫得倒纵不叠,就乘这间隙,他疾转身指向南宫维道……   手指尚未触及南宫维道,“粉面郎君”与总管邱大器又回身闪电攻到,生死攸关,被迫转身应敌,气血进涌,一口鲜血喷出足有丈来远。   南官维道此刻脑海里是一片空白,生死全不放在心上了。   就在这生死将决之际,一阵尖厉刺耳的笑声,倏告传来,那种笑声,可能世间再也找不到比它更难听的了。   场中人不由地住了手。   两条白色人影,幽灵般出现,笑声嘎然而止。   南宫维道对这笑声可不陌生,举目望去,正如心中所料,现身的赫然是“白发红颜”与“白衣童面”两母子。   “鬼手秀才申叔和”惊叫一声:“白发红颜怎地脱围了?”   所有惊震的目光,全扫了过去。   母子俩旁若无人地直奔场中。   “白发红颜”站立之处,距“鬼手秀才”最近,只见她阴阴地朝对方一笑,道:“鬼手秀才,你这小子最可恶,三番两次骗我老人家!”。   “鬼手秀才申叔和”向后一挪步,栗声道:“事出意外,非本人之过,尊驾如何脱困的?”   “你管不着!”   “敝帮十分欢迎尊驾加盟,共图大事……”   “放屁,我老人家是仰人鼻息的人吗?”   “鬼手秀才申叔和”尴尬至极地一笑,道:“尊驾言重了,敝帮将以上宾之礼相待!”   “白发红颜”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道:“我老人家生平最不喜欢仗口舌为人走狗的小人。”   “尊驾说话……”   “怎样?”   “敬人者人互敬之!”   “放你的狗臭屁!”   白影一晃,一声凄厉的惨号,破空而起,“鬼手秀才申叔和”一个脑袋。被抓成稀烂,红白齐迸,“砰”然栽了下去。   “呀!”   在场的全惊呼出声,谁也料不到这女魔会猝施毒手。   灰衣中年全身不动,笔直地前飘丈许,乾指“白发红颜”道:“老虔婆,你敢杀人?”   “白发红颜”眯起眼道:“你小子算哪棵葱?”   灰衣中年以手指鼻、道:“金龙帮大上护法杜十全!”   “白衣童面”大声道;“毒瘤子杜十全!”   杜十全一侧身,阴冷冷地道:“你找死?”   “白衣童面”回报以一声冷笑,道:“姓杜的,别张狂,区区还不在乎你那一套!”   “毒瘤子杜十全”脚步一挪,似想出手,但又止住了,寒声道:“你先说说来意?”   “没什么,带人!”   “带人,谁?”   “不死书生!”   “格格格格……说得很容易。”   “本来就不难!”   “本帮师爷算白死了吗?”   “那是他自讨的!”   “杀人偿命!”   “偿命吗,‘金龙帮’杀人无数,又如何偿法?”   “不必逞口舌之利,这公道非讨不可!”   “好极,只要你姓杜的办得到!”   “你就试试看!”   双掌一抡,罩身劈了下去, “白衣童面”挥掌相迎,两人顿时狠斗在一起。   孟昌一回身,靠近南宫维道,正待……   “别动!”   “白发红颜”大喝一声,如鬼魅般飘上前去,右手一指,一道如山劲气暴卷而出,把孟昌震得连退了四五步,左手一抓一带扣住了南宫维道。   “粉面郎君莫云”、“总管邱大器”、“金蝎子”等三人,成品字形围了上去。   “白发红颜”厉笑一声,挥掌震退了邱大器,只一晃,便到了“白衣童面”与“毒瘤子”身边,伸手便抓。   “毒瘤子”撤身后退。   “白衣童面”似与乃母早有默契,闪电般弹身疾逝。   “金蝎子”等三人,已在同一瞬间联手攻到。   “毒瘤子”折身追截“白衣童面”。   孟昌点了点头,弹身离开。   “白发红颜”暴笑一声,迎着“金蝎子”等三名特级高手,双掌一圈一抖,一股奇强劲风,匝地暴旋,溢起了一幢砂幕,昏天黑地,有目难睁,三人怕互伤了自己人,迫得刹势后退。待到沙尘落定,眼前已失去了“白发红颜”的影子。   “追!”   “金蝎子”怒叫一声,三人电射般奔离沙洲。   现场,剩下“鬼手秀才申叔和”丑恶的死尸。   三人直追到坟场古墓,只见“毒瘤子杜十会”站在那里发呆,四人互视了一眼,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本是困禁“白发红颜”的奇阿,现在成了她母子绝佳的保障。   墓室之内——   “白发红颜”母子与南宫维道相对站立。   气氛的紧张之中透着恐怖。   “白发红颜”阴冷冷地道:“不死书生,想不到你是‘造化老人’的传人……”   南宫维道平静地道:“尊驾准备怎么样?”   “老身半世断送在老匹夫之手……”   “尊驾不可出言辱人!……   “哼!小子,你师父现在何处?”   “业已归天数十年了!”   “胡说,你今年几岁?……   “在下是他老人家遗命所收的传人!”   “白发红颜”恨恨地一跺脚,厉声道:“这话当真?”   “在下没说谎的必要!”   “他死了,这过节由你担承?”   “在下不辞!”   “杀了你尚不足消老身心头之恨……”   南宫维道咬牙,道:“再大的仇恨,一死可抵。”   “白发红颜”激颤地道:“老身被禁数十年,死,抵不了!”   “世间尚有什么甚于死亡的?”   “有,废功残体,现世一辈子!”   “不太过分吗?”   “一点也不!”   “这要加诸在下身上?”   “你说过愿意承担的,即使不愿意……哼,也办不到,你是唯一的偿帐人。”   南宫维道冷酷地道:“当然,你可以捡这个便宜,为所欲为!”   “什么意思?”   “因为我的功力已失,与普通人无异,否则……”   “否则怎样?”   “尊驾想讨这笔帐恐怕很难!”   “谁要你失去功力的,你只有认命。”   “认命!当然,尊驾准备如何对付在下?”   “断你两足,要你以手爬行,然后点你双眼,使你永不见天日,然后点你要穴,使你丧失意志,想自杀也不可能,再在你额上刺字,表明你的师门来历,嘎嘎嘎嘎……”   南宫维道目毗欲裂地吼叫道:“白发红颜,你该被囚直到下地狱的!”   “白发红颜”敛住刺耳的笑声,道:“可惜老身已自由了!”   “的确可惜!”   “什么的确可惜?”   “可惜数十年古墓幽居,无法除去你的恶根。”   “白发红颜”白发蓬立起来,厉声道: “孩子,先切他双腿!”   “白衣童面”迟疑地道:“娘,这个……”   “这个什么?”   “他现在只是个平凡人,毫无功夫。”   “你何时生出侧隐之心?”   “儿敬他是个真武士!”   “白发红颜”双目圆睁,票声道:“这段过节打消了不成?”   “白衣童面”现声道:“娘,如不是他,您仍在禁制之中,而且造化老人已经作古……”   “这不像是我儿子讲的话!”   “娘,儿祈望您颐养天年!”   “可以,但必须讨了这笔帐!”   “何必让他的血流在此间?”   “愈说愈不像话,什么意思?”   “娘,您知道外面有多少人要得他而甘心?”   “我要亲自动手。”   “娘,儿只求您这一件事!”   “放过他?”   “是的!”   “办不到!”   南宫维道困惑地望着“白衣童面”,他想不透这阴残成性的人物,为什么要代自己求情?   “娘您疏忽了一件事!”   “什么事?”   “那个废除他功力的老者。”   “哦!他躲不脱的!”   母子俩突地住口不语,但“白发红颜”的面色却在不停变幻,南宫维一眼瞥见“白衣童面”口唇微微抖动,他突然明白,母子俩在以传音入密之法交谈,谈些什么,当然无从揣测,但可想而知, “白衣童面”必另有存心,否则他不会力争放过自己。   久久,“白发红颜”突然一点头:“好,娘答应你放过他。”   说完,转身离开,隐入一道门户中。   “白衣童面”沉缓地开口道:“不死书生,你算捡回了一条命!”   南宫维道冷做地道:“阁下有何目的,实说了吧?”   “哈哈哈哈,不死书生,你未免太小看人了!”   “那阁下是为什么?”   “什么也不为,不想杀你!”   “这不想杀便是原因?”   “区区也不了解,何以忽然生出慈心,也许是方才那句话,你是个真武士!”南宫维道仍为所惑,因为他认定,方才母子俩的一席密谈必有文章,当下冷冷地道:“如是实情,在下会记住的!”   “白衣童面”略一迟疑,道:“那老人是你同门?”   “可以这么说!”   “什么身份?”   “先师的仆人,未列门墙!”   “哦!”   “在下可以走了?”   “不死书生,你功力全无,一离此间,必遭仇家之害……”   南宫维道苦苦一笑,道:“那些不计了!”   “但在道义上区区有责任!”   “盛情心领了!”   “如此区区带路,请!”   两人举步,出了墓门,南宫维道一拱手,蹒跚向外走去,走了数步,突觉情况有些异样,细一审视,突然明白过来,心念数转之后,回头道:“阁下且慢入墓,在下有话说!”   “白衣童面”业已回身,闻言,转身走了两步,道:“你有话说?”   “不错!”   “请讲?”   “这阵势已经被人予以改变……”   “白衣童面”惊声道:“阵势已被改变了?”   “对了!”   “是贵同门所为?”   就在此刻,一个白发老者,从阵中蓦然出现,冷冷地道:“不错,正是老夫所为,如若‘不死书生’有了什么长短的话,你母子二人将困死阵中,这决非虚言恫吓!”   这老者,正是“禁宫守护使者孟昌。”   “白衣童面”颔首道:“这点已在区区预料之中!”   南宫维道为之心头一震,脱口道:“阁下的确是非凡人物,可惜不入于正!”   “白衣童面”哈哈一笑道: “不死书生,你也一样杀人流血,安知区区是正是邪?”   “这其中大有分别,有嗜杀成性,有不得已而杀人……”   “也许,但对区区而言,并不尽然,如你,区区有不少次机会可以杀你!”   “阁下居心尚待事实证明!”   “很好,我们不必为此争执。”   南宫维道转向孟昌道:“孟老,我的意思使阵势复原,算是还他一笔人情。”   盂昌沉声道:“悉依少主之意!”   “白衣童面”目射奇光,注定南宫维道,微显激动地道:“不死书生,区区一生从未发过慈心,也从未相信过任何人,对你却是例外。”   “在下甚觉荣幸!”说完,转身道:“孟老,我们走!”   “走吧!”   两人一路出阵,顺便把阵势恢复原形。   “少主,你怪小老儿吗?”   “不,您是执行师父遗命!”   “小老儿听说少主与‘宏道会’有关?”   南宫维道咬了咬牙,沉痛地道:“孟老,我便是‘宏道会’会主遗孤……”   孟昌栗呼道:“少主是‘宏道会’后人?”   “是的,关于十多年前这桩血债……”   “我出山以来,已听人道及!”   “孟老……我能不杀人吗?”   谈话之间,来到阵外。   孟昌止步,面对南宫维道,严肃地道:“少主,老夫有句话不得不说!”   “请讲?”   “天道武道,本门铁规,期望少主谨守此诫,不可滥杀无辜!”   “这点我时刻谨守的!”   “好,小老儿解少主禁制,恢复少主原来功力!”   话声中,不待南宫维道回应,手指已连点而出。   南宫维道全身一震,攻力全复,不由激动万分地道:“孟老,敬谢成全之德!”   “不敢当,小老儿只是做该做的事!”   “我有件事不明……”   “什么事?”   “孟老怎会与‘金龙帮’的人一起出现?”   “哦!这个,小老儿听人传言,江湖中出了一个小煞星,叫‘不死书生’,刀剑掌指不能伤,不少高手丧命。据人描述的形象,小老儿断定是少主无疑。所以一路追寻而来,巧逢‘金龙帮’密探统领‘金蝎子’。她愿提供少主行踪,小老儿一时漏口,说可以收你的功力,事情经过便是如此!”   南宫维道无言地点了点头。   孟昌吁了一口气,道:“少主,愿你好自为之,小老儿要回山去了!”   南宫维道有些凄凉地道:“孟老要回山了?”   “是的。此行可能不再复出!”   “孟老,我外头事了,会来看你……”   “少主,再见了!”   “盂老珍重!”   孟昌一弹身,电奔而去,南宫维道呆在当场,心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   天色黑了下来,野风凄凄,走磷飞萤,坟场又恢复了恐怖凄凉的景象。   南宫维道缓缓举步向坟场外走去,他想,此刻何去何从?当然,只有一条路,去追寻义母董淑筠她们,她们定会派人联络的。   正行之间,只见坟堆中黑影一晃。   南宫维道心中一动,但故作未觉,前行如故,他一向不信鬼神之说,所以心中并无恐惧之感。   那黑影晃晃悠悠,直朝他身边飘来。   逐渐,他看出儒衫飘飘,是一个灰衣中年秀士。   再近,他辨出了对方的面目;不由欢叫一声:“徐兄!”   来时,赫然是新交的知友徐郁之。   “是南宫老弟吗?愚兄找得你好苦!”   徐郁之会在此时此地现身,的确大出南宫维道意料之外。   南宫维道迎了上前,道:“徐兄怎会找到这里?”   徐郁之显得有些急促地道:“嵩山脚下分手,我一路寻了来,始终碰不上头,今天下午在河边码头无意中听到‘金龙帮’的人谈到这边所发生的事,使胡乱赶了来,却不道真的碰上了。”   “哦!”   “老弟打算何往?”   “找自己人!”   “赤后宫高手尽出,誓要得你才甘心!”   “小弟不在乎!”   “对方已到附近……”   “别管它,我们办我们的事!”   “两天前,我途经郑州,碰上桩趣事!”   “什么趣事?”   “金龙帮与一批红衣女人,大打出手……”   “噢!是‘赤后宫’的人?”   “不错!为首的是一个红衣蒙面少女,功力高得惊人。”   南宫维道心头一震道:“那是少门主,想不到她也入了江湖……”   “是了,那些红衣女子,都称她小姐。”   “以后呢?”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谁?”   “金钗魔女!”   南宫维道全身一颤,栗声道:“金钗魔女?”   “不错,怎样?”   “徐兄怎知她是‘金钗魔女?”   她以金钗连杀了‘金龙帮’八名高手!”   “以后呢?”   “有趣的事便在此,‘金钗魔女’突指那红衣蒙面少女说是她女儿……”   南宫维道连退了三个大步,激动地叫着:“小玉!”   徐郁之吃惊地道:“喧!老弟怎么会知道她叫小玉?”   “小玉是她女儿。”   “老弟认识?”   “徐兄,说下去……”   “你猜结果怎么样?”   “怎样?”   “那少女说‘金钗魔女’是失心疯!”   南宫维道心头一暗,这的确有可能,记得‘金钗魔女’在婆婆向她要人的时候,曾说过她是为了女儿而活,极可能思女心切而发了疯。   “徐兄,此刻能过河吗?”   “过河?……可以!”   “我们走郑州!”   “为什么?”   “找‘金钗魔女’!”   “这……到底怎么回事?老弟与她有仇还是……”   “徐兄别问,我们如何渡河?”   “所有大小渡头,全部‘金龙帮’封锁,我们只好偷渡!”   “强渡亦未始不可!”   “不必,我在河边藏了一只小舟,可以利用!”   “好,我们马上行动,只是……劳烦徐兄,小弟深感不安。”   “老弟,这就见外了,老弟不是说过要愚兄共襄‘宏道会’义举吗?”   “小弟失言,就此谢过。”   “倒是这事发生在两日前,‘金钗魔女’仍会呆在郑州吗?”   南宫维道坚决地道: “即使她已离开,也必须要到郑州,才能查出线索!”   “好吧!”   “对了,方才徐兄似言有未尽?”   “就是那样而已!”   “没说‘金钗魔女’误指女儿以后的下文?”   “她见对方不承认,伤心地离开现场……”   南宫维道突然想到四年前在“金龙帮”总舵中,因金钗贾祸那件公案,不由脱口惊叫道:“不好,我们得赶快!”   徐郁之困惑地道:“老弟又想到了什么?”   “‘金龙帮’不会放过‘金钗魔女’,可能不择手段……”   “如此说来,老弟与她有某种渊源?”   “是的,以后再详告!”   “此去恐怕要发生的已发生了……”   “人事必须要尽!”   “走!”   第二天傍午时分,二人赶到了郑州城。   南宫维道急于要探听“金钗魔女”的下落。当然,这完全是为了小玉的缘故,但碍于与徐郁之同行,只好先忍着入店打尖。   郑州乃是“金龙帮”势力范围,两人这一公开露面,就被那些眼线盯上,两人也明知这点,但根本不把它当回事,摆脱这些二三流角色,在两人说来,是容易不过的事,该帮高手,堪与“不死书生”一搏的,还真找不出一二人。   两人在最大的酒楼“一乐也”打尖,拣了个靠角落的座头,这样,所有地方的情况,可以一目了角,而别人要想偷听他俩的谈话,可就困难了。   酒菜上桌,两人开始吃喝。   “徐兄,那事发生在何处?”   “城外武穆词,地点十分荒僻!”   “多远?”   “距城约五里!”   “我们吃完就走?”   “好,不过那些狗尾巴十分惹厌……”   “只要他们敢跟,一一打发!”   “打发他们不费事,但如闹得满城风雨,于事有害无益!”   “依徐兄之见呢?”   还未等徐郁之答话,邻桌一个刚进门的汉子高声道:“区区先谢了!”了字出口,人已坐了下去。   小二扮了个鬼脸,添上杯筷,替他筛了满杯。   这汉子似多年不曾沾过酒,贪馋地仰颈一饮而尽,用衣袖抹抹口边余沥,然后又自己斟了一杯。   一粗豪汉子宏声道:“邢二爷,别卖关子了,您看,满座朋友都在候着呢?”   南宫维道低声问徐郁之道:“徐兄,这姓邢的何许人?”   徐郁之轻蔑地一撇嘴,道:“一个江湖无赖,在镖行混混,专司打探的包打听!”   只见“顺风耳邢二”竖起两个手指,有板有眼地徐徐开口道:“不是我卖关子,说出来令人胆寒……”   粗豪汉子举杯道: “来,且尽三杯,润润喉,别虎头蛇尾!”   “是!是!”   “顺风耳邢二”老实不客气地又连干两杯,啧啧有声,慢条斯理地用了两筷子莱,再干咳两声,才沉起面孔道:“咱们郑州城出了妖怪……”只说了一句,又顿住了。   粗豪汉子不耐烦地道:“痛快地说出来吧!什么妖怪?”   “顺风耳邢二”目光一溜四座,怯怯地道:“各位可能已有耳闻,城外武穆祠前的石拱桥下,连日发现来历不明的尸体,死者全被剥着精赤条条,周身无伤痕,还面带笑容……”   酒座中,立时起了哄,有的惊异,有的则嚷着“原来是那档子事!”   “顺风耳邢二”连连摇手道:“诸位静静,还有下文……”   “说呀!”   “各位都知道萧太本是城中侠士,义名卓著,那一身功力不用说各位是耳熟能详的,他为了一时好奇,独探武穆……”   “啊!怎样?”   所有酒客停杯不饮,齐把脸转向这边。   “顺风耳刑二”吞了一口唾沫,道:“他发现武穆祠有一群女妖精……”   “女妖精?”   所有在坐的相顾愕然,似信不信。   “以后呢?”   “他被女妖精突击,但凭一身功力,逃了出来……”   “哦!”   “但,大侠仍未逃过毒手,他昨晚遇害,死在自家床上,死状与桥下陈尸一样,周身不见任何伤痕,精光赤条,而且……而且……”   “而且怎样?”   “下身遗有男女交合的秽物!”   “呀!”   “呀!”   座中立时哄哄成了一片,七嘴八舌,喧嚷无休。   南宫维道咬牙切齿地道: “徐兄,这是‘赤后门’的杰作。”   徐郁之沉重地一点头,道:“不错!”   就在此刻,蓦地一声震耳惊呼,平息了所有的声音。   只见那姓熊的粗豪汉子,离座而起,口里哇哇不知说些什么事。   一个酒客大声道:“熊当家的,怎么回事?”   粗豪汉子用手指了指同桌的“顺风耳邢二”,转身夺路而走。   只见“顺风耳邢二”伏在桌上,一动不动。   有几个胆大好事的酒客,冲了过去。   “莫非是喝醉了?”   “不会,邢二爷有名的酒虫,千杯不醉!”   “那他……”   “呀!死了!”   这一声“死了”震得人灵魂出窍,众酒客纷纷夺路而走,作鸟兽散。只刹那工夫,走个干干净净,剩下三名跑堂的傻在楼梯口。  ‘南宫维道剑眉一紧,道:“是‘赤后门’人下的手?”   “大概是,这叫祸从口出,引火焚身……”   “可是座中不见女人?”   “乔装男人,容易极了!”   “我们该走了!”   “要不要看看死因?”   南宫维道点了点头,摸出块碎银放在桌上,然后与徐郁之双双走了过去,南宫维道细一审视死者,目光停在邢二的“脑户穴”上,他伸手用掌心一吸,一样东西,吸到掌心之中,不由粟呼道:“这怎么可能?” 第十一章 独闯妖窟     徐郁之目光一扫南宫维道的掌心,也不由骇呼道:“金钗?”   南宫维道从死者“顺风耳”的后脑起出的,是一枚小小金钗.那形式与周小玉送他做纪念的那枚,一般无二。   徐郁之接着又道:“难道是‘金钗魔女’的杰作?”   南宫维道喃喃地道:“不可能,怎么会呢?”   “但这枚金钮……?”   “金钗魔女凭什么要杀‘顺风耳邢二’呢?”   “—切只是臆测,也许武穆伺的妖精,根本不是‘赤后门’的人。”   “此时言之过早!”   “我们走!”   “好.照原计划,那批狗爪子必定在附近守候!”   此时,店内已乱成一片,店家与一些闲人已奔上楼来。   南宫维道与徐郁之举步下楼,所有的目光都惊疑地瞪着他俩,但没有人敢出言查问,只是表情上已充分显露怀疑两人是凶手。   出了酒楼,两人煞有介事地拱手作别,一东一西,扬长而去。   不用说,“金龙帮”的密探又已分别尾随而上。   南宫维道故作不知,步履从容,一派秀才本色,出了东门:他不改变方向。到了人烟稀少之处,突然展开身法,如淡烟般消逝。   奔了一程,确定对方已被甩在身后老远,这才转向北门方向。   顾盼间,来到北门之外,再径直北行,果然地点越来越荒僻,久久不见一个人影,借着林木的掩护,只片刻功夫,就来到一道石拱桥头。   南宫维道停下身子,隐在树丛中,睹忖:这里大概便是“顺风耳邢二”所说的有许多江湖人尸的地方了。   桥的另一端,约有一里,林木荫檐,不用说,那便是“武穆祠”了。突然,他发觉桥头栏杆上,插了一支三角红旗,旗中央绘了一个白骨骷髅,栏杆上四个鲜红的刺目大字:“擅入者死!”   南宫维道心中一动,睹忖:看这场面,似乎是“赤后门”所为,红旗红字,皆近于赤,但“顺风耳邢二”怎又死于“金钗”之手呢?   这的确令人费解。   等了盏茶时间,仍不见徐郁之的影子,南宫维道着实不耐烦了,他急切地想解开这个谜,心想,不如自己先过桥一探,反正徐郁之是知道地方的。   于是,现身出来,锦衫飘飘,缓步上桥。   他望着那面骷髅红旗和“擅入者死”的禁令,冷冷一笑。   这座石拱桥长约三丈,横跨在一条小溪上,两头长满了杂树。   刚踏下桥头石级,眼一花,一个千娇百媚的红衣少女从树后闪出,盈盈一笑:“不死书生,你比预期的来得快!”   南宫维道心头一震,对方是“赤后门”的人无疑,但怎知自己会来呢?”   红衣少女冷冷地道:“早在你们小姐意料之中!”   “你们小姐……少门主?”   “不错!”   “过桥者死,你还不动手?”   红衣少女又是迷人地一笑,道:“少侠是例外!”   “为什么?”   “你是本门上宾!少侠请自便!”   南宫维道横了她一眼,转身便走,心头仍不免有些紧张,“赤后门”的诡异武功,他记忆犹新,既然少门主出门,随带的高手,当不在少数,这武穆词纵非龙潭虎穴,但也决非好去处。   不大功夫,来到祠前,但见古柏夹道,一座旧!但不失宏伟的建筑映入眼帘。   一个红衣老妪,迎候祠门。   对方,并不陌生,正是当初挟带自己入“赤后宫”的那老妇人。   “不死书生,你果然来了!”   南宫维道强捺住激动的情绪,道:“听说少门主在此间?”   老妪嘿嘿一笑道:“不错,为了你亲自入江湖!”   “为了在下?”   “当然。”   “在下可以见她?”   “当然。”   “请带路。”   “随老身来!”   进入祠门;只见不少红衣人影在晃动,庭院殿廓打扫得干干净净。   正殿,四名红衣少女左右分立。   红衣老妪在阶下止步,道:“候着!”然后疾步入殿。   四名红衣少女,望着南宫维道,面露神秘笑容,但他却直感到恶心,先后的事例,证明了这批红衣少女,无一不是邪淫之辈。   不久,红衣老妪出现殿门,一招手道:“少门主传见!”   传见两个字,使甫宫维道啼笑皆非,这种臭排场,出自江湖人身上;的确是不伦不类。此时,他仅微微一笑,心里盘算着该采取什么行动?   按照门训,这些魑魅魍魉,亟应除去,以维天道。他一边想,一边踏入殿门,只见红衣蒙面少女,端然独坐,身后两名少女侍立。   红衣蒙面少女一招玉手,道:“看座!”   立即有一名少女,移了一把椅子过来。   甫宫维道冷漠地道:“不必!”   蒙面少女微微一笑,道:“何必那么狂傲,坐一下总不会吃了你?”   南宫维道以更冷的音调道:“要吃在下颇不简单!”   “是不太简单,但并非办不到!”   南宫维道开门见山道:“言归正传,少门主此次率众出山为的是什么?”   红衣少女轻挑地一笑,道:“为你!”   “在下已经来了!”   “所以是最好不过!”   “连日的卑鄙血案如何说?”   “那不关你‘不死书生’的事!”   “天下人管天下事!”   “你管不了!”   “在下非管不可呢?”   “你自讨苦吃!”   “不见得吧?”   “不死书生,国有国法,门有门规,你目前还管不着!”   南宫维道嗤之以鼻道:“纵容手下伤天害理,这是什么门规?”   红衣蒙面少女若无其事地道:“享人生之乐,本门不禁!”   “杀人呢?”   “不谈这个!”   “这种行为,人神共愤,天理难容!”   “我说不谈这个!”   南宫维道不由地怒火满腔,栗声道:“少门主,在下说一个人你可认识?”   “谁?”   “贵宫石牢之中,被囚了十年的老人‘云中鹤东方英’”   “助你逃脱的老匹夫?”   南宫维道双目尽赤,大声道:“你叫他老匹夫?”   “怎样?”   “他不是你父亲?”   “哈哈哈哈……”   红衣蒙面少女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笑得花枝乱颤。   南宫维道厉声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侍女之一娇喝道:“不得对少门主无礼!”   蒙面少女敛住笑声,一抬手道:“由他!”   南宫维道咬了咬牙,又道:“赤后门无视于人伦天道?”   “本门一切作为,全在门规之下!”   “丧失人性……”   “不死书生,你是来教训我的吗?”   “恐不止此!”   “那要怎样?”   “伏魔收妖!”   “格格格格……”   蒙面少女又笑了个前仰后合。   南官维道顿时狂愤难耐,但仍强忍住道:“在下再问一件事……”   “什么事?”   “金钗魔女的下落!”   “那失心疯的女人?”   “嗯!”   “因她也是女人,没有杀她,放她上路了!”   南宫维道思绪一连几转,道: “城内酒楼中以金钗杀死‘顺风耳邢二’的是谁?”   “那是警告他不可乱嚼舌头!”   “谁下的手?”   “我本人!”   南宫维道大感意外,骇然退了一大步,粟声道:“你也会发金钗?”   蒙面少女平淡地道:“那有什么稀奇!”   正说着,一个红衣少女,匆匆来到殿前,大声道;“太上急令!”   方才那红衣老妪,从侧面转了出来,从少女手中接过一物,挥手命少女退下,然后快步来到少门主身边,递了过去,原来是一个小小纸卷。   蒙面少女拆开来略过一目,递还红衣老妪,道:“洪长老,请您去办!”   老妪接在手中,看了一遍,道:“老身立即传令!”说完,转身离开。   南宫维道目光犀利,隐约从纸背上看出“金钗’宇样,登时疑云大起,自己此来的主要目的,是要找小玉的母亲“金钗魔女”当然,这蹊跷不能放过,说不定这所谓“太上急令”便与“金钗魔女”有关,当下脱口道:“在下可以动问急令的内容么?”   蒙面少女沉声道:“你不懂江湖规矩?”   南宫维道横下心道:“就算不懂也好,在下需要明白此中蹊跷!”   “好,就告诉你,你不是问起‘金钗魔女’吗……”   “怎样?”   “太上急令,不惜代价,除她!”   南宫维道骇然大震,栗声道:“她人现在何处?”   “不知道,但她决逃不脱的!”   “在下声明……”   “声明什么?”   “如果‘金钗魔女’遭遇不测,‘赤后门’将付出百倍代价!”   “如何付法?”   南宫维道脚步向前一挪,杀气腾腾地道:“在下誓必血洗‘赤后门’,鸡犬不留!”   这句充满了杀机的话,使厅内侍立的两名红衣少女,花容失色。   蒙面少女娇身为之一震,栗声道:“你办得到吗?”   甫宫维道切齿道:“只要在下三寸气在,非办到不可!”   “可惜你永无此机会了!”   “无妨走着瞧!”   “你还打算安然离此吗?”   “无人留得住在下!”   “那便是笑话了!”   被称作洪长老的红衣老妪突然闪身而出,接上话头道:“不死书生,少门主才貌双全,你真的不屑一顾吗?”   南宫维道不屑地哼了一声道:“金玉其面,蛇蝎其心……”   “住口,你敢出口不逊?”   “哼,哼,哈哈哈哈……”   红衣老妪怒冲冲地道:“不死书生,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南宫维道恨极地道:“我杀光你们这批妖狐!”   “好哇!”   怒声中,红衣老妪伸手便抓,出手之快、诡、狠、辣,世无其匹。   南宫维道闪身飘退数尺,“公孙铁剑”已掣在手中。   蒙面少女离座而起,不温不火地柔声道:“洪长老,且慢动武!”   红衣老妪悻悻地退到一边。   蒙面少女嫣然一笑:“不死书生,你要看看本少门主的真面目?”   南宫维道心中一动,冷酷地道:“看与不看都是一样!”   “也许不同!”   “如果你以为在下会为美色所动,那就大错而特错了!”   “格格格格……”   颤人心弦的娇笑声中,蒙面少女缓缓除下蒙面纱中……   一副皎洁如秋月般的美面,露了出来。   南宫维道如中雷击,全身一震。   “啊!”   惊叫声中他连连后退,似乎摇摇欲倒。   “小玉!”   他激情地叫了一声,全身簌簌抖了起来,数年不见,她长成了,也变了,但那轮廓依稀可辨,尤其那一双美目,散发着慧的光芒,微翘的嘴角,象征着她的任性,这些,是改变不了的。   少门主秀眉一蹙,道:“谁是小玉?”   南宫维道感到有些晕眩,但他清楚地知道这是事实,并不是梦,金钗杀死“顺风耳邢二”,便是铁证。   但她为什么不承认呢?   为什么连母亲也不认呢?   难道她真的不是小玉?   “天下纵有容貌极端相似之人,但“金钗”杀人又做何解?   他痛苦地再次唤了一声:“小玉!”   “你在叫谁?”   “你!”   “我?格格格格……”   “小玉,我……一直在找你……”   少门主眉头蹙了蹙,嫣然一笑道:“你在找我?”   “是的!”   “好,很好,随我回‘赤后宫’,我们……”   南官维道猛觉对方神情不对,如果她真是周小玉,决不会以这种态度对自己,而且更不会不承认“金钗魔女”,方才的“太上急令”,要除去“金钗魔女”,她竟然下令执行,她不是小玉,不是……。   但,她活脱脱地是小玉啊!   这种情况,的确能使一个人发狂。   “你,你不是小玉?”   “全是你一个人的话!”   “你叫出我的名字?”   “不死书生……”   “说出你对我当年的称呼?”   “…… ”   “我从前赠你之物,尚在身边吗?”   两问不答,南宫维道颓然道:“你的确不是小玉!”   “小玉是你情人?”   愈看,愈感觉她是周小玉,虽然语音不似当年小玉的童稚腔,但那问话的神态,恰似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   “请问芳名?”   “你可以叫我‘赤后五世’!”   “赤后五世?”   “对了!”   “你是第五代传人?”   “一点不错!”   南宫维道心乱如麻,天下哪有这等酷似的人,她不是周小玉,那小玉呢?何以杳无消息?小玉是为了找自己而背母离山,如果她是,在见了自己与她娘之后,能丝毫无动于衷么?   她不是?   她不是!   她是“赤后五世”。   一个风华绝代的少女,想不到内心如此丑恶。   突然,南宫维道发现对方眼中有异,“赤后宫”石牢中舍命救自己的那老人的警语,立涌心头,对方又要施展“魔眼”邪术了。   当下,一正心神,移开目光,手中剑毫不犹豫地挥了出去。   “你敢!”   暴喝声中,劲气疾涌,把他震退了两步,出手的是那姓洪的老妪。   看那“赤后五世”,俏生生地站在八尺之外,笑态依然。   厅内外的红衣少女,全部拔剑在手。   空气顿时极为紧张。   南宫维道目光一触及“赤后五世”,心弦便是一阵颤,她活脱是小玉啊!   红衣老妪阴冷道:“真是不识抬举!”   南宫维道怒声道:“要尔等下五门的东西抬举?”   红衣老妪气得白发倒竖,大声道:“少门主,要死的要活的?”   “赤后五世”依然平静如常地道:“洪长老,论硬拼您恐怕对付不了……”   “老身不信这个邪?”   “可以试试看!”   红衣老妪转身从侍女手中抓过一把剑,抖一抖,厉声道:“不死书生,出手!”   南宫维道是恨极了这些邪淫残酷的女魔,一振腕,铁剑划了出去。双方一触即分,但剑刃已交击了十余下之多,这种剑术,实在令人咋舌。   “赤后五世”娇呼了一声:“好剑!”   一分再合,各出奇招,狠斗在一起,剑气漫卷,积尘纷落。   到了第五个回合,双方的剑交合,相持了片刻,南宫维道陡然施出了师门奇技“九回玄功”,剑身一颤,红衣老妪手中剑已折为数段,手中仅剩剑柄。   南宫维道毫不留情,乘势再次挥剑。   “不得伤人!”   一支剑横劈过来,南宫维道中途回剑迎击,一阵震耳金鸣过后,双方各退了一个大步。   这时出手的,果然是“赤后五世”。   “赤后五世”娇滴滴地道:“此地施展不开,到院中去!”   南宫维道片言不发,转身出殿,兀立院中,他刚站定,“赤后五世”已在前面,身法之奇,骇人听闻。   “赤后五世”浅浅地一笑道:“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南宫维道初来的杀机,已被这一迷离的意外冲淡,有些心神不属地道:“打什么赌?”   “我在五十招之内胜你!”   “怎样?”   “你如落败,无条件随我回宫!”   这比赌命还要严重,万一落败,便成了“赤后宫”传宗接代的工具,但,能不接受吗?堂堂“造化门”之主,不敢接受一个女人的挑战?犹豫间,他仓猝应道:“在下胜了呢?”   “今天可以放你上路。错过今天再说!”   “在下胜了还要你放?”   “所谓胜负,只指这场剑斗,否则你胜了也脱不了身!”   “未见得吧?”   “你能抵得过洪长老和我联手?何况尚不止此!”   南宫维道转念道,错过今天也好,最要紧的是找到“金钗魔女”,也许能对这离奇公案有所帮助。   “好,在下接受!”   红衣老妪栗声道:“少门主,不能放他走!”   “我话已出口!”   “我们出山为何?”   “放他一马也不打紧,他逃不了的!”   ”如果事出意外,门主责怪下来……”   “一切有我!”   红衣老妪闭住了口,但流露出并不以为然的神情。   “准备好了?”   “请!”   “锵!”双剑一击而分,南宫维道大是骇然,这一击,使他虎口发麻,对方的内力,决不在自己之下,一个看似纤弱的少女,有此雄浑的内力,敢与男子硬拼,实在少闻少见。怪不得她敢奢言五十招分胜负,而对方的剑术,也玄奥高深:如果如她所说,加上红衣老妪,自己很可能应付不了。如果掉以轻心将会铸成终生遗憾,入赘“赤后门’,那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   双剑再合,又一场惊心动魄的剧斗。   十招!   二十招!   三十招!   因为错觉对方便是儿时良伴小玉,所以总下不了杀手,几次机会白白放过,使自己陷于劣势,反而弄得先机尽失,险象叠生。   转眼过了四十招,一个意念冲上脑海, “败不得!”一横心,狠招迭出,争取了主动。   “五十招!”   南宫维道暴吼一声,尽毕生功力,施出了那一招“攀星摘月”。   “呀!”   娇哼传处, “赤后五世”踉跄后退,左肩臂处血喷如泉,使得红衣更加刺目,粉腮一片煞白。   “上!”   红衣老妪厉叫一声,首先扑上,另六名少女也跟着弹射而出,剑掌交错,铺天盖地地猛袭而至。   南宫维道双目一赤,又是那一招“攀星摘月”狂扫出去。   “哇!哇!”   两名红衣少女,横尸当场。   “住手!”   “赤后五世”厉喝一声,红衣老妪及四名少女,倒弹出圈子之外。   两施绝招,使南宫维道喘息不已,内元亏损甚剧。   又有十多名红衣女人,有老有少,自四周涌了过来。   南宫维道顾及后果,不敢逞强,怒目“赤后五世”,大声道:“你说的话算不算数?”   “当然算数!”   “那在下暂时告辞!”   “不死书生,不久再见!”   红衣老妪气呼呼地道:“少门主,纵虎归山……”   “赤后五世”一面以手点穴自止血流,一面娇喝道:“谁也不许出手!”   ”他杀了两名弟子!”   “错过今天再说!”   “少门主,不可太任性……”   “我意已决,不必多言!”   南宫维道徐徐转身,向外走去,心头沉重异常,同时也觉得有些茫然,自己此来,究竟得到了什么?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打退堂鼓?   出祠,穿越林荫,过了石拱桥。   奇怪,怎不见徐郁之的影子?   难道以他的身手摆脱不了对方?   突然,一阵暴喝之声遥遥传了过来,南宫维道心中一动,弹身奔去,约莫半里左右,一片稀疏的柳林,林中红影晃动,另一条白影挟在其中,十分显眼。   南宫维道一紧身子,掠了过去,隐身材后。   目光扫处,不由大感震惊,场中央那白色人影,竟然是“白衣童面”,与他对手的是一个红衣老妇,这老妇可不陌生,是不久前被带入“赤后宫”时,所见三老妪之一,也就是被词中那老妪称作三妹的,看来她在“赤后宫”的身份也是长老。   “白衣童面”业已毫无回手的余地,胸前斑斑血渍。   地上,横了一具红衣少女尸体,头颅被抓碎,这手法与“白发红颜”一样,不问便知,是死于“白衣童面”之手,另四名红衣少女站成三角。   “白衣童面”会在此间与“赤后门”的人拼上,的确是意想不到的事。   看情况“白衣童面”非横尸此地不可,“赤后门”可以说无一庸手。   “白衣童面”口血飞喷,身子连连踉跄。   红衣老妪一阵怪笑,道:“孩子们,让你们去消遣!”   四名红衣少女立即扑入场中,围住了“白衣童面”。   “白衣童面”厉声道:“你们意欲何为?”   四名红衣少女齐齐荡笑起来,其中之一媚声道:“我们四人,足可让你快活到死!”   “无耻!”   “停会你便不会这样说了……”   南宫维道顿时狂暴起来,杀机顿起,一晃身,飘入场中。   “谁?”   “呀,是他……”   “不死书生!”   “他怎会……”   惊呼声中,四少女陡地散开,红衣老妪惊骇地抢身上前,栗声道:“你……不是晋见少门主了吗?”   “不错!”   “你怎能离开……”   “这你不必过问!”   “你意欲何为?”   南宫维道徐徐掣剑在乎,厉声道:“天道武道!”   红衣老妪面色一变,粟声道:“不死书生,你找死?”   南宫维道冷酷地道:“就算是吧,准备自卫,本人要出手了!”   了字声落,“公孙铁剑”以疾风迅雷之势,划了出去。   红衣老妇错身发掌。   三个照面,逼得红衣老妇退了七八步,四名红衣少女,仗剑攻上,四支剑交织成一片银网罩身而下。   南宫维道大喝一声,铁剑如孽龙出海,搅碎一片银光。   “哇!”一名少女栽了下去。   红衣老妇狂叫一声:“杀,死活不论!”   三剑两掌,四面环攻,犹若狂风骤雨,闪电劈雷。   五个回合下来,又一名红衣少女横尸当场。   “退!”   红衣老妇大喊一声,两名红衣少女退了开去。   南宫维道直逼红衣老妇身前,寒声道:“尊驾是‘赤后门’长老?”   “不错!”   “如何称呼?”   “老身姓倪!”   “很好,以贵门的所作所为,当死而无怨……”   话声未落,只见红衣老妇一抬手,一蓬水汪汪的针雨,疾射而出,飓尺之隔,避无可避,南宫维道闪电般以左袖掩住头面。   “白衣童面”怪叫一声:“毒针,快闪!”   但这惊告,显然太迟,话完,针雨业已临身。   南宫维道身躯一震,那些插在“天蚕衣’上的毒针,纷纷掉地。   红衣者妇见此,便一闪身,电闪而逸,两名少女也紧跟着逃逸而去。   “白衣童面”上前一拱手道:“不死书生,算我欠你一笔!”   南官维道冷冷道:“在下并无意救你,只是要杀这批邪魔,谁也不欠谁!”   “白衣童面”哈哈一笑道:“不死书生,区区生平虽恶多于善,但也不能以此来判定区区为人……”   南宫维道沉声道:“诚然,不过在下仍希望阁下从此革面洗心,勿使恶言再传!”   “我们能做个朋友吗?”   “目前在下不考虑此点!”   “那就期待来日了……”   “唔!”南宫维道应了一声,转身便走。   “白衣童面”轻轻叹了一口气,也径自离去。   南宫维道在旷野中缓缓而行,遥望那武穆祠,真是别有一般滋味在心头,“赤后五世”当然不可能是周小玉,但她分明是周小玉的化身……   天涯茫茫,小玉在何方?   他不由地又想到了徐郁之,他到底遭遇了什么意外?何以不见踪影?   正行之间,忽见树后闪出一条人影,居然是徐郁之,不禁大喜过望,忙迎了上去,一见对方神色,不由一怔,道:“徐兄,你才来?”   徐郁之苦苦一笑道:“是的,才到!”   “徐兄莫不是遇到了意外?”   “刚拼过一场!”   “对方是谁?”   “还不是那批妖女!”   “哦!”   “老弟去过武穆词了?”   “去过了,侥幸全身而退!”   “对手厉害?”   “那是意料中事,徐兄是被人盯上,还是……”   徐郁之长长吁丁一口气,道: “我们分手后,出城不久,便摆脱了那些‘金龙帮’密探,本要奔来与你会合,却被一件意外事所阻……”   “什么意外事?”   “我发现了你要找的人的踪迹!”   “谁?”   “金钗魔女!”   南宫维道大为激动,迫不及待地道:“她在哪里?”   “距此约三四里的地方,我发现之后,不敢惊动她,便直奔来找你,不意碰上那些女妖,险些脱不了身……”   “请徐兄带路,我们去找她……”   “来吧!”   两人展开身形;一前一后,疾奔而去;顾盼间;来到一片浓荫之前,徐郁之刹住身形,用手一指,道:“就在这里!”   南宫维道举目望去,眼前是一片参天古柏,整齐有致,林中隐约露出高耸的墓头与石栏围绕的冥坛,看来这是什么富贵人家的祖莹,这里是侧面,看不清全貌。   “是这里吗?”   “不错,就在那大坟的后面!”   “哦……徐兄请在此稍候好吗?”   “可以!”   南宫维道闪入林中,目光扫处,顿时激动万分,只见一个女人的背影,孤寂地呈现在墓墙之后,那身影,正是“金钗魔女”无疑。正待出声招呼,忽见红影连闪,想不到“赤后门”的人竟然也赶来了,当下不进反退指入树身之后。   八个红衣人,一齐涌现,为首的是那两名老妪,其余的是六名少女,呈半月形包抄上来,把“金钗魔女”围在当中。   “金钗魔女”依然一动不动,恍若不知被人围困。   两红衣老妪之中,那姓洪的开口道:“穆如玉,你自己了断了吧?”   “金钗魔女”语冷如冰地道:“什么意思?”   “不必问为什么!”   “是你们少门主的意思?”   “可以说是!”   “要她来见我!”   “办不到!”   “要她来!”   声音凄厉地令人不寒而栗,身躯一转,南宫维道看到了她的面容,不由下意识地打一个冷战,那疤疤累累,本来就奇丑无比的面孔,此刻更加狰狩可怖,使人不敢逼视,说她凄厉如鬼,并不过分。   姓倪的老妪,冷笑一声,接口道:“穆如玉,少门主不会亲自动手的!”   “金钗魔女”厉叫道:“你们这批丧失人性的妖魔,夺去了我的女儿!”   言中之意,她仍认定“赤门五世”是她的爱女小玉,但小 玉为什么不承认她呢?是思女情切,以牛作马?南宫维道不由鼻酸……   姓洪的老妪不屑道:“穆如玉,你是失心疯,咱们少门主成了你的女儿?”   “她是的,你们以残酷手段使她丧失记忆,改变本性!”   “胡说!”   南官维道不由心头剧震,这的确大有可能,以某种手法或药物;改变一个人的本性,或使她丧失某些记忆,武林中不乏先例,如果是这样,金钗杀“顺风耳邢二”之谜便不解而解了。   想到此,胸中热血不由阵阵沸腾起来;   “金钗魔女”一扬手,南宫维道看出那是发金钗的手法,当初小玉教他时便是这手法,只是“金钗魔女”施展起来,更具火候。   两老妪双双挥袖闪身,罡风大作。   显然,所发的金钗落空;   不过电光石火瞬间,双方搭上了手,展开了惊人的剧斗。两老妪是要置“金钗魔女”于死地,出手俱是杀招,辛辣万分。此退彼进,乘虚蹈隙;配合得天衣无缝,“金钗魔女”功力再高,也难挡这绝世好手的联手合击。   七八个回合,“金钗魔女”已显不支,毫无还手之力。   照此下去,最多不出五招,她非丧命不可。   南宫维道一弹身,跃入场中……   两名站在这边方位的红衣少女,双双大喝一声:“什么人?”两支长剑,疾电般划出,势道惊人。   “呛!呛!”两声金铁震鸣,挟以一声呼号,一名红衣少女栽倒弊命,另一名被震退了七八尺,手中剩下半截断剑。   南宫维道手中铁剑徐徐放下,双目似火。   “不死书生!”   红衣少女中有人惊呼了一声,两红衣老妪,双双跳出圈子,四道如利刃般的目光,直射在南宫维道脸上。   “金钗魔女”一侧身,粟声道,“是你!”   南宫维道躬身道:“伯母,是小侄!”   “你……你可知道小玉……”   “小侄已见过她,但她坚决不承认。”   “她被迷了本性!”   姓洪的老妪厉喝一声道:“不死书生,你找死?”   甫宫维道咬牙切齿地道:“我誓必杀尽你们这批恶魔!”   “你配吗?”   “让事实来证明!”   最后一个字离唇,“公孙铁剑”业已电划而出。两老妪双双一闪身,从左右发掌夹击。   又一场惊心动魄的剧斗。两老妪身形似魅飘忽晃悠,忽掌忽指,奋力抢攻,使人眼花综乱,目不暇接。   “金钗魔女”不言不动,似陷入了沉思之中。   五名红衣少女紧紧守住外围,未奉令不出手。   转眼过了三十招,双方势均力敌,不分轩轾。   突然,南宫维道招式露一破绽。   高手拼搏,分秒之机必争,生死胜负,悬于一发之间,这分明是一个致命的破绽,姓洪的老妪闪电般并指戳向南宫维道“命门”大穴,姓倪的老妪,正面疾攻,一掌切向南宫维道持剑手腕,另一手劈向前心。   “呀!”   “金钗魔女”惊呼了一声、要出手救授,万万不及……   “哇!”一声刺耳的惨号,破空而起,姓倪的老妪与南宫维道身子几乎相贴,双方都没有动静。   姓洪的老妪,指头已戳正南宫维道的“命门”大穴,但他没有倒下,也没有什么意外反应。   “金钗魔女”抖手射出三枚金钗、直取姓洪的老妪:姓洪的老妪一个倒射,退了一丈之多。   “呀!”   五名红衣少女、齐声发出了惊呼。   只见姓倪的老妪,后心露出一段剑尖,鲜血正汩汩滴下,她已被“公孙铁剑”刺了个前后皆通。   原来南宫维道仗着“天蚕衣”护体,挺而走险,故意在剑招中露出破绽,拼着后背受指,诱使对方上钩,突施杀招。   这一手,除了他自己,谁也意料不到。   姓洪的老妪狂吼一声,猛扑而上,形同拼命。   南宫维道在一对一的情况下,便轻松多了。   只五六个回合,便大挫对方之锐气,十招之后,姓洪老妪便已险象叠生,五名少女见状,不待命令,一齐挪身上步……   “金钗魔女”厉吼一声,扬手发钗,一名少女惨叫着倒了下去,其他四女,转攻“金钗魔女”。   两对七人,打得十分惨烈。   “嗯——”   一声长长的闷哼传处,姓洪的老妪连连踉跄后退,其右臂,袖裂肉绽;再也举不起来。   南宫维道虎吼一声,正待取她性命……   “住手!”   娇喝传处,场中人影骤分,“赤后五世”率领十几名手下,走了出来。   “小玉!”   “金钗魔女”厉叫一声,全身簌簌而抖,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赤后五世”粉腮寒如霜雪,目光一扫现场,不理“金钗魔女”狠狠地注视着南宫维道,咬牙切齿地道: “不死书生,看来我非杀你不可!”   南宫维道对“金钗魔女”凄苦地一笑,然后正视对方,沉痛地道:“小玉,过去的事,你一点也记不起来?”   “赤后五世”冷笑连声,道;“什么小玉,你跟那疯女人一样……”   “她是你娘…”   “我娘在赤后宫!”   “你何处学来的金钗手法?”   “赤后五世”一呆,杀气盎然地道:“你管不着,现在前议取消,我非要你命不可!”   南宫维道再次把目光扫向“金钗魔女”,只见她双眸蕴泪,丑脸上一片凄苦之情,他想得到她此刻的感受,她视如自己生命的爱女,竟然与她成了生死对头,这的确是不可思议的事,现在问题的症结在于她是否真是周小玉,仅是本性迷失,还是两人酷似,而原本就不是小玉,这一反一正的差距太大了,是两个极端,万一处置不当,便将遗憾终生……   如何去证实呢?   当然,他内心的沉痛,并不亚于“金钗魔女”,只是他尚能冷静自制。   思忖中,他毅然道:“伯母,你的观察有错!”   “金钗魔女”激动地道:“我的女儿化成灰我也认识!”   “好!”说完,他转向“赤后五世”道:“少门主,在下有些想通了!”   “赤后五世”冷森森地道:“你仍是怕死的?”   “那却未必!”   ”你想通了什么?”   “少门主美若天仙,才华绝代……”   “赤后五世”神情放松了些,道: “你愿意听当初门主之言?”   “可以考虑!”   ”我不喜欢模棱两可之言!”   “在下有点疑虑,必须先予澄清。”   “说说看?”   “赤后宫石牢之中那可怜的老人,可否是令尊?”   姓洪的老妪接口道:“不死书生,别人门户中的秘密,外人不能过问,这是江湖规矩……”   南宫维道横了她一眼,道:“在下不是对你说话!”   姓洪的老妪脸色一变。   “赤后五世”接回话头,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在下要证实!”   “为什么?”   “在下不愿走上那条路!”   “你不会!”   “谁能担保?”   “我!”   南宫维道再把目光扫向“金钗魔女”,“金钗魔女”微微顿首,她似乎已体会到南宫维道的用心。南宫维道转回目光,道:“如在下答应了,当如何?”   “赤后五世”迷人的一笑:“我们即日启程回宫!”   南宫维道略一思索之后,向“金钗魔女”道:“伯母,您请回山,不要出来冒风险!”   言中之意,是要“金钗魔女”暂时不要露面,等候他的消息。   姓洪的老妪大声道:“不行!”   “赤后五世”也立即接口道:“放她走办不到!”   南宫维道脸一沉:“真的吗?”   “当然!”   南宫维道一握手中“公孙铁剑”,扬声道:“伯母,您走,看谁能阻拦?”“金钗魔女”深深地看了“赤后五世”一眼,幽然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场……   姓洪的老妪大喝一声:“截住她!”当下电射而出,其他红衣少女。纷纷强身合围,南宫堆道怒哼一声,连人带剑,凌空撞向姓洪老妪,“砰”然一声,双双落下地来,南宫维道咬紧牙关,连演三绝招,把老妪逼得倒退不迭。   “金钗魔女”厉叫一声,金钗连发,乘那些上前的少女闪让的机会,飞奔而去。   但那批少女,无一不是身法绝佳的好手,眨眼功夫,便已有三四人截在头里。   甫宫维道猛然弹身射去,剑挥处,惨号立传,两名少女栽了下去。   “金钗魔女”再次发钗突围。   南宫维道横心痛下杀手,又一名红衣少女横尸剑下。   此时“赤后五世”出手攻到,南宫维道狂叫一声,运足毕身功力,以攻应攻,罩向“赤后五世”。   “锵!锵!”连震,双方同时向后倒退。   南宫维道借后退之势,挥剑猛扫,“哇!”又一名红衣少女触剑而亡。   “金钗魔女”业已奔出柏林之外,但瞬即又被姓洪的老妪截住,七八位少女,相继围了上去。   一条灰影,突入人圈之内,与“金钗魔女”背对背应敌,他,正是守候在林外的徐郁之。   南宫维道正自转念之间, “赤后五世”以剑挟雷电之威,疾攻而至,他连考虑的余地都没有,一记破釜沉舟的绝招“攀星摘月”全力施出。   “啊!”随着一声惊呼,“赤后五世”弹退丈外,胸衣被划破了尺长一道口,晶莹如玉的酥胸,现出道刺眼的血痕。   南宫维道如出笼之虎,弹身扑出林外,铁剑挥处,首当其冲的红衣少女,又倒下了两名,他直冲到“金钗魔女”身边,剑峰划向姓洪的老妪。   一连三招,把老妪逼出圈子之外。   “赤后五世”又仗剑攻来,目标却指向“金钗魔女”。   “呀!”地一声惊叫,“金钗魔女”臂上见了红。   南宫维道一眼瞥见,不由急煞,如果“赤后五世”真的是周小玉,在心神被制之下杀了她亲娘,将是一桩人间最大悲剧。   时机已不容他多做考虑,必须要阻止这幕悲剧上演。   又是一招“攀星摘月”施展出去。   “哇!”地一声惨叫,姓洪的老妪身躯连晃,几乎栽了下去。   南宫维道出手如电,一扣住对方右脆,向后反扭,铁剑朝她颈上一架,狂叫一声:“住手!”   这一喝,犹如晴天劈雷,所有的人,不自觉地住了手。   姓洪的老妪厉声大叫道: “少门主,别理我,杀了那婆娘!”   南宫维道铁剑轻轻一勒。   姓洪的老妪“嗯!”了一声,血水顺剑尖流了出来。   “赤后五世”一挺剑,逼上前来,咬牙道:“放了她!”   南宫维道嘿的一声冷笑道:“办不到!”   红衣少女已全部出林,紧紧围住“金钗魔女”与徐郁之,狠攻不休。两人要想突出围攻很难办到。   “赤后五世”双眸尽赤,再次喝道:“放不放?”   “不放!”   “你尽管向洪长老下手!”说完转身,看样子要去杀“金钗魔女”。   南宫维道厉声吼道:“赤后五世,你敢杀她,本人誓必血洗‘赤后宫’,鸡犬不留!”   “赤后五世”被他那气势所慑,又回过娇躯,道:“你办得到吗?”   南宫维道目中似要喷出火来,冷酷地道: “命令她们停手!”   “不!”   “你敢再说一声不,我先杀这老虔婆,然后打发你们!”   其实南宫维道因两记绝招,真元耗去不少,一时不能复元,再对付“赤后五世”并无制胜的把握,否则他大可不必采这一手。   “要她们停手!”   这像是命令,一个字一个字有如钢珠。   “赤后五世”粉腮像结了一层冰。   全冻僵了。   “不死书生,你知道你将怎么死?”   “你先要她们住手!”   “赤后五世”狠盯了南宫维道半响,才转身喝道:“退下!”红衣少女纷纷退开,南官维道急声道:“两位快走!”   “金钗魔女”无言地点了点头,与徐郁之一道奔离。   南宫维道目送两人去远,才收回铁剑,退了数步,道:“在下如约饶她这一次!”   “赤后五世”冷哼了一声,举剑向前。   恨恨地道:“不死书生,你威风逞完了?”   那批红衣少女纷纷占方位,把南宫维道围在核心。   姓洪的老妪,自手下抓过一柄剑,与“赤后五世”站成犄角之势。   南宫维道痛苦地望着“赤后五世”,一个声音不断地在心里叫着:“她是小玉!她是小玉!不能意气用事……”   由于这一转念,他有了退身的打算。   如果硬拼,无论谁伤了谁,都是遗恨的事。   于是,他暗运全力于剑身,口里低哼一声,攻向“赤后五世”,“赤后五世”举剑反击,岂知他这一招却是虚招,中途变式,猛袭姓洪的老妪。   姓洪的老妪也正发剑攻来,剑刃相克,”锵!”然大震,老妪手中剑本是凡剑,在这不意的猛袭之下,齐腰折断,惊得她连退三步。   几乎是发剑的同时,南宫维道施展出当年出“禁宫”绝壁时的绝技,如疾矢般冲空而起,拔升古柏之顶,踏叶飞掠,电闪而去。   这一着,出乎任何人意料之外, “不死书生”竟然一反平日的狂傲,怯敌而逃。   待到“赤后五世”回过味来,南宫维道已没有踪影。   “赤后五世”恨恨地一跺脚道:“追!”   众少女纷纷弹身追出林去。   姓洪的老妪抱怨似地道:“少门主,今天徒劳了!”   “赤后五世”玉牙咬得“格格!”作响,狠声道:“谁也逃不了的!”   “少门主,一句话,您现在对那‘不死书生’有何感想?”   “不易就范!”   “可否放弃?”   “怎样?”   “如少门主放弃,对付他时将无所顾虑!”   “太上亲自看中的……”   “要不要飞讯请示?”   “不,我非使他就范不可。”   “我们走!”   “走!”   姓洪的老妪从身边取出一个小瓶,倒在那些被杀者的尸体上,然后与“赤后五世”相偕奔离。   墓园,恢复了一片死寂。   一条人影,从远处的浓荫中缓落,他,正是南宫维道,他实际上并末离开。   他回到交手的原地,望着那些尚未化尽的尸体,不由感慨万分,“赤后门”灭绝人性,一至于此,连对自己人也一样残忍。   对“赤后五世”是否周小玉之谜,他仍持怀疑态度,小玉能在这短短四年多的日子里,练就这高身手吗?她那惊人的内力,几乎与自己相等,这多么令人难信?   “金衩魔女”说她是被某种邪门手法或药物所制,也仅属猜测之辞,尚待最后的证实,当然,她母女分手时间较短,印象自然深刻。   自己与她分手时,她尚是黄毛丫头,稚气未脱,女孩子的转变成长,只在数年之间,实在不可能凭自己的记忆来判定真伪。   说她真的是周小玉,怎会做了赤后门的传人呢?   他愈想愈觉迷惆。   红日西沉,瞑气四合。   他转身朝郑州城方向奔去;奔了一程;踏上官道,城内的灯火,已经在望,他想,且打尖憩宿一夜.再作打算,反正此刻要找“金钗魔女”和徐郁之已不可能,双方并未约定会晤的地点。   安然,路旁草丛中传出一阵凄楚的呻吟。   南宫维道不觉停住身子,循声走去。   夜色迷茫中,只见一个黑衣老人,倒在草丛中呻吟,样子痛苦,他想,可能是受了伤的江湖人,不然就是忽得急症的路人。   老人似乎已发觉有人走近身边,只见这老人相貌清奇,有如古月,双目神光散乱,脸上的肌肉尚在抽动,看来十分痛苦。   “别走近……我!”   南宫维道被这老人突然的话吓了一跳。   “老丈,你生病了吗?”   “我……快死了……”   “老丈,小可送你进城就医?”   “没用……了!”   南宫维道眉头一紧,道:“小可略诸歧黄之技,先替老丈诊视……”   老人大声道:“别碰我!”   南宫维道一怔:“怎么回事?”   “你,小哥,你走你的路吧!”   “老丈得说个原因?”   “不必问了……”   南宫维道本想一走了之,但又觉不忍,转念一想,道:“小可我爱管闲事……”   “什么意思,唉!死缠人,老夫身中剧毒,无药可解,此毒非比寻常,已有两位好心人因碰触老夫而丧命…”   南宫维道一震,道:“老丈身中剧毒,触之即死?”   “不错!”   “但老丈尚未断气,碰到的人却死了,这……”   “老夫是凭内功抵挡,但……不行了,只在这分秒之间了!”   南宫维道想了一想,手伸进锦袋摸出一只小瓶,倒出三粒药九,道:“这是小可师门‘解毒丹’,试试看?”   “小哥也是武林人?”   “是的!”   “何门何派?”   “这……不便相告!”   “好意……心领了!”   “什么……老丈自己愿意死?”   “不……是这意思……”   “那是什么?”   老人双目大睁,喘了一会,激动地道:“小哥,任何‘解毒丹’都没有用!”   南宫维道不禁心中有气,温声道:“老丈未服下小可丹丸,怎知道没有用?”   老人颓然一叹,道:“小哥,你知老夫中的是何毒?”   南宫维道好奇地道:“是什么样霸道的毒?”   “你既谙歧黄,听说过‘神仙倒’这名称吗?”   “神仙倒!”   南宫维道惊呼了一声,不由呆了,自己在“禁官”所习的“杂学”一门中,曾提到过“神仙倒”这名称,的确是无药无解,这毒只要沾上肌肤,便是死路—条,更厉害的是中毒者还会过毒给别人。   “小……知道这毒?”   “知道!”   “可知老夫所言非虚了……”   “但……老丈无妨试试看?”   “唉;小哥盛意难却,试试吧!”说完,张开口,南宫维道把药丸投入老人口中。   “当今之世,何人能施此毒?”   “只有一人!”   “谁?”   “鬼见愁!”   “鬼见愁!……这倒是初次听到,老丈怎么惹上了他?”   “不,不是他本人,是别人,只是老夫知道能用此毒者,只那老毒物而已!”   “哦!别人是谁?”   “说来话长,也不便,不说也罢!”   就在此刻,数条人影,缓缓奔至,却在官道上停住了。   一阵语声传了过来:“怎么会追丢了呢?”   “饭桶!”   “想不到他会跑这么远路程……”   “他跑不远的,没有人,尸首也得找到!”   “根据线索,半个时辰前他出现在官道……”   “传令集中所有人力,深入搜查十里范围。”   “遵令!”   老人咬牙道: “小哥,是搜截老夫的,你……别连累上了!”   “对方是谁?”   “金龙帮!”   南宫维道登时杀机上涌,沉声道:“老丈,你且歇着,小可打发他们……”   说完,如狸猫般倒掠数丈,绕了一个半弧,到了官道的另一端,距老人躺卧之处,数十丈之外。   他故意反迎上来…   “什么人?”   对方的叱喝声出口,他掉头便跑,十余条人影,立即飞螨般追上。   南宫维道的意思是到远一点的地方下手,免得那老人遭殃。   他一口气奔了一里多路,突然停下身子,背朝对方。   从声音判断,对方已停在身后不出三丈之地。   一个刺耳的声音道:“朋友是哪道上的?”   南宫维道故作不闻,兀立如故。   “抓下他!”   立即有两条人影,纵身扑上…… 第十二章 母子情深     “哇!哇!”   两名扑上去的武士,惨叫着栽了下去,那人仍未回身,这是什么人物,竟有这等惊人身手。   “慢着!”   “禀头目,他是‘不死书生’!”   “不死书生?”   “呀!……”   南宫维道缓缓转身,只一闪,便冲到了众武士身前。   十几名武士,下意识地一齐向后退了数尺。   当先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肥矮老者。   南宫维道冰冷冷地道:“阁下想必是‘双龙武士’四大头目之一?”   肥矮老者以不自然的音调道:“不错,你说对了!”   “真是幸会!”   “有何指教?”   “阁下准备自卫吧!”   肥矮老者立即退了一大步,拔剑在手,其余手下,纷纷亮剑戒备。   南宫维道手中铁剑一扬,道:“你们都准备好了?”   肥矮老者栗声道:“不死书生,你专门与本帮作对?”   “废话一句!”   “你为江湖除名的‘宏道会’卖命?”   一句话,引爆了南宫维道的新仇旧恨,杀机顿然而起,口里厉喝一声,“公孙铁剑”以雷霆万钧之势,罩向肥矮老者。   “锵!”挟以一声惊叫,肥矮老者手中剑折成了数段,踉跄倒退到八尺之外,七八支长剑从四方攻上,势态相当惊人。   南宫维道全力发出了一招“倒转乾坤”。   “哇!哇!”连声叠起,断剑四射,三名武士栽了下去,其余的一个个失魂落魄,纷纷倒退。   肥矮老者片言不发,转身朝来路飞奔。   “哪里走!”   南宫维道大喝一声,如流星般射去……   一声长长的闷喝,两个人影陡然定住,好似重叠在一起。   “住手!”   随着喝声,一条人影电射而至。   南宫维道冷冷地道:“莫统领,幸会了!”   来的,正是“双龙武士”统领“粉面郎君莫云”。   粉面郎君栗声道:“不死书生,又是你?”   南宫维道愤怒的目光,在夜色中有如两颗寒星,怒视对方,厉声道:“莫云,在下与贵帮上下,全是死约会,算不清的。”   “粉面郎君”目光扫向南宫维道身前的肥矮老者,惊声道:“李头目……”   南宫维道阴森地道:“他比阁下早了一步!”   说完,抽剑,退步, “砰”的一声,肥矮老者笔直地仆了下去。他被南宫维道由后心刺穿前心,早已气绝了。   “呀!”   “粉面郎君”惊叫一声,连退三步,那批武士此刻又围上前来。   南宫维道一扬剑,道:“莫统领,现在轮到阁下了!”   “粉面郎君”拔剑在手,口里大喝道:“你们撤退!”   那批武士如获大赦,豕突狼奔而去。   南宫维道咬牙切齿地道:“莫云,当年血洗‘宏道会’有你—份吧?”   “粉面郎君”手中剑呈出击之势,沉声道:“有又如何?”   “你应为你所行付出代价!”   “当然,如你能广场得回去的话!”   “妙极,你准备流血吧!”   “唰唰唰!”一连三招,打得“粉面郎君”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粉面郎君”乘三招一过的瞬间,竭尽全身功力反击一剑。   “锤!”然一声,双方各弹开了数尺。   “粉面郎君”自知无法与南宫维道抗衡,早已存心溜开,就乘双方一分之际,转身飞遁,他事先遣走手下的目的也在于此。   南宫维道暴喝一声,如疾矢般超射数丈,回身拦截。   “粉面郎君”掉转头从斜里向道旁纵去。   南宫维道两个起落,又截住了他。   “莫云,留下命来再走!”   “粉面郎君”一见走不脱,顿生拼命之心,展剑疾攻,一派杀手招数,完全不顾本身门户。   这种亡命的打法,竟使他支持了十五招之多。   十五招之后,锐气一减,险象叠生。   像“粉面郎君”这等剑手,在当今武林中,应属罕见高手,但可惜他碰到的对手太强了。   —声暴喝传出, “粉面郎君”的长剑被震飞脱手,划空而去。   “呀!”   栗叫声中,剑尖已抵住了他的胸膛。   “不死书生,算你狠!”   “这是你应付的代价!”   “别得意,你的死期不会太远……”   “至少阁下你先死。”   “下手吧!…   “莫云,你愿意知道本人来历么?”   “你……是何来历?”   “宏道会遗孤,南宫维道。”   “粉面即君”全身一颤,骇呼道:“你会是南宫宏道之子?”   “对了,你该死而无怨!”   “唉——”一声沉闷的惨叫,铁剑穿心而过。“粉面郎君”口唇连张,想要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血沫阵阵夺口而出,两眼目珠,好似要脱眶而出。   南宫维道一收剑, “粉面郎君”仰面栽了下去,南宫维道在他身上拭净了剑上血迹,仰天悲呼道:“爹,娘,在天有灵,看孩儿放尽这批刽子手的血!”   他痴立了片刻,想到了路旁草丛中的老人,忙又收剑入鞘,飞身奔了回去。到了原地,一看,不由暗遁一声: “苦也!”只见老人在急剧的抽喘,显见给他服的“解毒丹”不生效.离死已不远了。   “老丈!老丈!”   老人微睁失神的双眼,声细如蚊地道: “小哥……辜负你……一番好意……老夫……不行了!”   南宫维道可说素昧平生,伸手只是基于侠义二字,至此,不由凄侧。   “小哥……老夫有事相托……”   “老丈请讲!”   “老夫……死后,请掘深坑掩埋,以免,遗毒害人……”   “小可遵命……只愧无能救……”   “小哥……已尽了心……老夫……虽死犹感……”   “慢着!”   南宫维道大叫—声,陷入沉思。他灵机一动,忽发奇想,记得在入“禁宫”之前,在绝壁藤萝之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巧服“龙涎果”本身已具辟毒之能,按照此理,自己的血液中,该有解百毒之功,何不试……   他急忙回身,一把捉住老人手臂。   老人根本已无力挣扎,仅手腕一颤,栗声道:“小哥……你…别碰老夫……”   “不要紧。”   “什么?……不……要紧?”   “老丈,小可想到了一个单方,姑且一试。”   “单方?”   老人失神的双目,忽地睁得滚圆,求生,是人的本能,谁也不例外。   南宫维道点了点头。沉声道:“用小可之血试解……”   老人枯干的口唇连连颤抖,惊讶不已地道: “小哥的……血?”   “是的!”   “血……血……能解毒?”   “只是试试。”   说完,挽起袖管,取出周小玉所赠的金钗,在腕脉上一刺,然后翻腕凑近老人的嘴,急声道:“老丈,张口!”   老人依言张口,只是全身籁籁抖个不停,看来他相当激动。   血,一滴一滴,连续滴入老人口中。   一会功夫,南宫维道收腕止血。   突然,老人怪叫一声,僵直不动了。   南宫维道吓得魂飞魄散,暗忖,莫非自己的血中有毒,要救他反促其死,太鲁莽了……   一时之间,他急得手足无措。木然望着寂然不动的老人,感到无比内疚。   忽然,老人手足微动,开始喘息。   南宫维道心中一动,用手探对方脉息,竟然恢复了跳动,这是怎么回事?   喘息渐平,呼吸开始均匀,老人突然翻身坐起……   南宫维道反被吓了一大跳,脱口叫了一声:“老丈!”   老人凝视了南宫维道许久,才激动地道: “小哥决非常人?”   “过奖了!”   “大恩不言谢,老夫记下这笔救命之情……”   “不必,适逢其会而已!”   “小哥如何称呼?”   “人称小可‘不死书生’!”   “啊!难怪呢,小哥便是名震武林的‘不死书生’……”   “虚名在外,不敢!”   “小哥能告之师门否?”   “造化门!”   老人顿时一震,道:“不知对功参造化的‘造化老人’如何称呼?”   “是先师!”   “啊!”   “老丈如何称呼?”   “老夫奚有为!”   “奚前辈!”   “小哥,令先师份极尊,你叫我一声老哥,便算过分了,前辈两字免了吧……”   “不,论年纪前辈该当此称……”   “武林中达者为先,何况极重辈份,我诚意请你称我一声老哥。”   南宫维道莞尔道:“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样就好,老哥我猜想,小哥定吃过什么罕世奇珍,血液才有此异功?”   “是的!”他没有往下深说。   老人奚有为站起身来,感慨地道:“老哥我再世为人了!”   南宫维道低声道:“老哥是被‘金龙帮’肖小所为?”   奚有为苦笑道:“这叫大意失荆州,老哥我生平第一次失手!”   南宫维道“嗯!”了一声,心想这老人名不见经传,倒很自负,奚有为似乎已觉察了南宫维道心思,立即接着道: “不是我老哥自负,要我栽跟头颇不简单!”   南宫维道暗自好笑,嘴说不简单,分明已栽在人家手下,几乎一命呜呼,如果不碰上自己,算死定了。当下微微一笑,道:“金龙帮的人定不会对老哥放手……”   奚有为哈哈一笑道:“现在保住老命便什么也不怕了!老哥我会报仇的!倒是……”   “倒是什么?”   “小哥刚才与‘金龙帮’的爪牙结了怨……”   “结怨算什么?”   “是老哥我连累了你!”   “哈哈!老哥,小弟与对方本来就是势不两立的!”   “真的吗?”   “这岂能有假,刚才就是几条人命!”   奚有为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道:“小哥,我有件急事要办,我们暂时分手,以后再叙!”   “老哥有事只管请便!”   “失礼了!”   “哪里的话!”   人影一晃,倏忽如鬼魅般消失,南宫维道大吃一惊,这种身法,较之“赤后宫”那批女妖还高了一筹,自己真的小看了这老人,难怪他言语中如此自负,窥一斑而知全豹,他确实并非等闲之辈。   这一折腾,已过了二更,南宫维道感到饥肠辘辘,暗忖,且先觅店安顿再说。   转念中,也自飞身离开,朝城府奔去。   顾盼间,来到郑州城北门之外,为了避免与“金龙帮”那些密探惹厌,只好将就在城厢小店投宿,要了些酒菜,在房中自用,然后闭门安歇。   他本来已很疲劳,倒在床上却又难以入眠,心事纷至沓来,满脑子尽是小玉的影子,不,可以说是“赤后五世”的影子。   疑假疑真,这难解的谜,他被搅昏了头。   如何着手解开这谜底?“赤后五世”功力高的过人,得出全力对付,只有一个办法制住她,再设法证实她到底是真的周小玉本性迷失,还是仅面貌酷似而实在的“赤后门”之主,但行动起来颇不简单……   他同时也想到抚育自己长大,不啻亲生母亲的董淑筠,与“野和尚”范文昭,他们为报仇复会而拼命,而自己却在此地专注于小玉的事上,这应该吗?   不知过多久,才深然入梦。   一阵震耳的叫嚷声把他惊醒,睁眼一看,红日满窗,时候已不早了。   他翻身下床,忽忽漱洗,理了理衣衫,开门而出,只见隔壁房门口挤了一堆人,七嘴八舌,什么也听不清,他挤入人堆中,伸头向窗内一望,不由一怔。   只见房内地上直挺挺地躺着三具尸体,年纪均在三十岁左右。   —个房客道:“既是遭到凶杀,怎么夜里什么声音都没听到、仅一墙之隔呀!”   店家哭丧着脸道:“无头公案,小店关门了!”   “报官没有……”   ”还没有……”   “还不赶快报案,这责任你店家能担当得了?”   “唉、唉,这是从何说起?”   另一个江湖模样的人道: “各位,看来这是江湖事,少开口为妙!”   那讲话的房客面色一变,悄然离开。   突然,南宫维道一眼瞥见房里粉墙上画了一技苍劲古雅的梅花,登时心头一震,一幕往事涌上心头。   不久前,少林寺“大还丹”被窃,盛丹的玉匣中留有一束,上面所画的一支腊梅,手法与这一模一样。   看来这三人是死于那梅花为记的神秘人之手。   据少林僧说,对方是一个神偷,江湖中只知其标志而不知其人。他为何要杀人呢?   一般人看来,这梅花可能是什么房客一时兴起所画,所以谁也没注意。   就在此刻——   一个黑衣老者,匆匆而至,扒开众人直入房中,目光四下一扫,然后惊异地注视那枝梅花片刻,点了点头,俯身看了一遍尸体,起身道:“店家!”   那店主脸色惨白,战战兢兢地道:“您老是……”   “这是老夫的伙计。”   “你老……这……小店全不知情……”   “不必报官,老夫立即处理!”说完目中陡然射出光芒,一扫围观的房客,低声又道:“各位没事了,希望各位把嘴闭紧些,别自找麻烦。”   那些看热闹的,全是出门在外的商旅,谁愿找麻烦,纷纷回房而去。南宫维道也乘乱回房。   工夫不大,房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只见四五个老少不等的人进入隔壁房中。   “噫!地上有字?”   “写的是什么?”   “抹掉它!”   接着四五个人背起尸体离去。   南宫维道恍然大悟,死的原来是“金龙帮”密探。   至于那神偷何以要向“金龙帮”密探下手,便不得而知了。   用罢早点,结清店帐,正待出房离店上路……   —条人影,闪入房中,南宫维道脱口喝了一声: “什么人?”   一个娇脆的声音道:“弟弟,是我!”   南宫维道定睛一看,不由喜上眉梢,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自称为父亲当年所收义女的南宫倩,一副乡村妇女打扮。   “倩姐,是你!”   “好不容易找到弟弟!”   “什么事?”   南宫倩伸头向房外扫了一眼,才郑重地道: “范伯伯他们你会商大计,先后遣了十几批人找你……”   南宫维道精神大振,道:“在哪里?”   “许州附近的五女店!”   “我们现在就动身?”   “不,我们同行不便,分开走,许州会合。”   “倩姐,我娘……”话出口觉得不妥,改口道:“我义母董淑筠也在那儿?”   “全集中!”   “哦!倩姐,当年父母的善后情形如何?”   南宫倩粉腮一颤,欲泣道: “遗体己化成灰,无法辨认,与死难弟子遗骨同葬一冢。”   南宫维道泪水夺眶而出,一掌拍在桌上, “砰”然—声,一张木桌被拍成了—堆木屑,悲愤欲绝地道:“金龙帮将付出加倍的代价!”   “弟弟,听说你曾放过‘金龙帮’那小狗朱文华?”   “是义母叫我放人,至今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她……有什么打算呢?”   “倩姐,小芬怎样?”   “三天不说一句话,像变了另外一个人!”   “她被朱文华那小狗污辱之后,我一直担心她会寻短见。”   “你义母平日陪伴她,除少数几人外,她谁也不见!”   南宫维道拭去眼泪,咬牙切齿地道:“此次我必请义母澄清此事!”   南宫倩又朝房外张望了一下,道:“弟弟,我先走一步!”   “好,我随后上路。对了,还有件事……”   “什么事?”   “我们有人在这一带活动吗?”   “有,秘密的!”   “你可以传话注意两个人的行踪吗?”   “可以,什么样的两个人?”   “—个是面目奇丑的中年女人‘金钗魔女’……”   “金钗魔女?”   “是的,另一个是中年书生装束,他叫徐郁之,两人可能一道,不妨请两人到我们集会之处……”   “这……”   “这两人与我关系非凡,目前正是用人之秋,多一分助力总是好的。”   “可靠么?”   “当然!”   “好,我照办。”   说完,闪身出房而去。   南宫维道唤来了店小二,赔偿了那张被拍碎的木桌钱,小二望着一地木屑,连大气都不敢喘,唯唯诺诺,像避瘟神似的急急离去。   出店之后,他拣路奔向许州。   一路上,他发现不少金龙帮弟子的尸体,或悬道旁,或挂林中,所留的标记仍是一枝梅,这使他惊骇不已,这神偷竟然也对该帮采取了残酷的手段。   第二天下午,到达许州,他绕道而过,径直奔五女店,这一路比较荒僻。   正行之间,一个热切的呼唤从身后传来:“弟弟!”   南宫维道止步回身,南宫倩已到身前。   “倩姐在等我?”   “我才赶到!”   “什么地方?”   “后面有人追踪……”   “什么人?”   “还不是那批狗腿子!”   “好,到前面林中。”   两人闪身入林,南宫维道要南宫倩隐在僻处,他自己隐身于—株大树之后。   工夫不大,果然见三条人影朝这个方向奔来,顾盼间已到林外小道之上,这时可以看出,来的是三个二十多岁的黑衣人。   三人停住身子,其中一个道:“多半是入林了!”   “搜搜看!”   三人飞身扑入林中。   “站住!”   三个黑衣人蓦地回身,只见一个锦衣书生站在跟前,竟不知他是如何现身,其中之—陡地惊呼了—声:“不死书生!”   “不死书生!”   三人顿时面如土色,钉在当地不能动弹,手脚都软了。   南宫维道冰冷地道:“金龙帮密探吗?”   三人全身一颤,没有答腔,显然是默认了。   南宫维道再次道:“本人是‘宏道会’少主南宫维道,你们听清楚了?”   三人骇然倒退了两步,互望—眼,转身便逃。   “哇!哇!哇!”三声惨号几乎是同时响起,三人逃出原地不及两丈,便已横尸,南宫维道冷笑一声,回剑入鞘。   南宫倩闪出身子,道:“弟弟,真痛快!”   “我们走吧!”   “噫,那是什么?”   “什么?”   “你看尸体的腰带……”   南宫维道惊疑地看去,不由莞尔道: “倩姐,你说那小荷包?”   “是呀!”   “这有什么值得奇怪的,个人的饰物罢了……”   “弟弟,不会每个人都有同样的饰物吧?”   “噢!”南宫维道这才发现,三具尸体的腰带上都挂着同样的荷包,这就不寻常了,随即道:“我刚才没注意到三人都挂荷包!”   南宫倩接了一个去,翻检一遍,嗅了嗅,道: “这香味好怪!”   “扔了吧!”   “不,这香包大有蹊跷,你看,背面还有金龙为记,决非饰物……”   “人死了,无从查询。”   “暂时带在身边再说。”   “好!”   南宫维道把两个香包放在锦袋中,南宫倩带了一个,贴身放好。两人穿林而奔,刚到林边,南宫倩刹住身子,道:“情况有些不对!”   南宫维道心中一动,道:“什么不对?”   “此地应该有暗桩,怎不见人影?”   “噢!”   “呀!出事了!”   南宫倩一个箭步,弹身跳到三丈外的一丛树后,南宫维道也跟了过去,一看,不由心头剧震,只见树丛后有四具血淋淋的尸体,看创口是死于剑下。   “倩姐……”   “我们快!”   娇躯一弹,朝林外射去,南宫维道紧跟着掠去,穿过一片田地,眼前出现—所庄院,却不见半个人影。   “是这里吗?”   “是这里!”   刚抵庄门,一阵血腥味扑鼻而来,地上又是七八具尸体。南宫倩尖叫—声,身体簌簌而抖,粉腮—片泪水。南宫维道全身的血液沸腾起来。   不用说,此地已发生惨祸.至于实情究竟如何,简直令人不敢去想。   南宫维道打了一个寒颤,心想,义姐南宫倩要我自己来此会商大计,必然全部精英聚会一堂,若被一网打尽,“宏道会”复会的根基,便算彻底毁掉了。   南宫倩惊呼道:“看,死者伤痕!”   南宫维道定睛看去,见死者胸口全部被穿出空洞,不似剑创,也非一般利器所伤,竟不知死于何种毒辣兵刃!   “这是何物所伤?”   “看不出来,伤口是圆形,莫非是掌风?”   “天下有这般霸道的掌风,可以连续洞穿这多人的胸背……”   “我们进去看看!”   姐弟俩冲入庄门。“呀!”地一声惊叫,登时怔住了。   里面情形更惨,触目皆是尸身,死状与庄外所见决无两样,凝固了的血,像一条条紫红的蛇,爬满了庭院、廊下及每一个角落。   惨!惨!惨!   “惨绝人寰!”   南宫维道被这惨象刺激得近乎发狂,栗声吼道:“此地被血洗了!”   南宫倩扑入屋中,穿行搜索。   南宫维道检视每一具尸体。他是在看他最关心的人是否也在里面。突然,他瞥见靠角门处的一具尸体似乎动了动,他毫不犹豫地跳了过去。   —个壮年庄稼汉,手中仍紧握长剑,躯体在一抽—抽地尚未断气,旁边躺了一具同样装束的尸体。   审视之下,眼前—黑,险些栽倒,这两个壮年汉子正是小芬的兄长,也就是独臂老人尤允中的儿子,想不到双双罹难。   他伸手摸了摸,不禁咬牙切齿地自语道: “没救了!能设法让他开口吗……”当即手按对方“脉根”,徐徐迫入真元,死者呼吸逐渐重浊,最后双目一睁,怪叫道:“鬼!鬼!”面上现出恐怖至极的表情。   “什么鬼?”   没有应声,头一偏,断了气。   南宫维道“哆”地跌坐地上,全身发麻,胸内嗡嗡作响。   南宫倩从里面奔了出来,头发散乱, 目光悲凄,厉声叫道:“弟弟,无一活口!”   南宫维道惊得跳了起来,嘶声问道:“全……遭害了?”   “没有范伯伯他们,里面也是些弟子,不下三十人之多!”   “他们……没有遭害?”   “目前还不知道!”   “这位……尤老大的儿子方才断气,他嚷说鬼……”   “鬼?”   “是的,不知是什么意思!”   “下手的决非一般武士,是相当恐怖的人物!”   “难道不是‘金龙帮’所为?”   “还有谁会对本帮的人下这般毒手?”   “对方没有遗尸,无头绪可寻……”   “我义母她们难道……”   “我们查—个地方!”   “什么地方?”   “跟我来!”   穿过两重宅院,来到—座花园之内,南宫倩径直奔向假山石之后,用手一按,一道门户现了出来,层层石阶斜伸而下。   “是暗室么?”   “是—条地道,通到一里外的树林!”   “倩姐是说大部分人可能从地道逃生?”   “十分可能!”   “呀!石阶上有血迹,看来有人负伤……”   “我们去看看?”   “走!”   两人进入地道口,南宫倩按动机关,关了暗门,走完石阶,地道平坦向里延伸,每隔数丈,便有一只油炬,此刻,有的尚在燃烧。   南宫倩激动地道: “弟弟,不错,他们己从这暗道脱险了!”   “何以见得?”   “这暗道只有在利用时才燃火炬照明,同时一路有血迹。”   “但不知是谁受了伤?”   “也许不止一人。”   不久,来到地道尽头, 又是一列长长的石阶斜伸向上,南宫倩当先开启了出口暗门, 只见暗门设在—堆藤萝掩盖的天然巨石中,的确十分隐秘,在外面决不会被人发觉,四下是杂乱的林木。   南宫倩在暗道口搜瞄了—阵,看到了—个三环暗记,道:“谢天谢地,范伯伯他们已平安脱险了!”   南宫维道吁了—口长气,道: “这暗记下面的号志表示什么?”   “表示所去的另—个秘密会址!”   “倩姐知道地方?”   “不,庄院内那些遇难弟子必须善后,不能任其暴露!”   “那我们回去?”   “好!”   两人循原道回到庄内。   南宫倩找了锹锄,姐弟俩在庄院后拣了一块地动手挖掘,掘了—个大坑一个小坑,尤允中的两个儿子在小坑另外掩埋,这是备将来他们家人便于拣骨迁葬,另外的数十弟子全部合葬于大坑中。   一切停当,已是薄暮时分。   姐弟俩又回到庄院内。   南宫倩道: “弟弟,我们分头再仔细搜查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重要东西留下,看情况,他们撤离时十分仓仲,可能什么也不及带走!”   南宫维道沉重地点了点头:“好!”   只见各房一片凌乱,显然已被人全部检查过,南宫维道逐屋察看,并不见什么有价值的日物,全是些普通陈设的东西,散抛—地,再就是些衣服。   蓦地,—声尖叫破空传来。   南宫维道陡吃—惊,毫不犹豫地弹身朝后院掠去, 一条人影,迎面射来,快如疾矢,南宫维道一闪身,扬掌正要劈出,目光扫处,忙不迭地卸了掌势。   “倩姐,怎么问事?”   南宫倩脸色如灰,上气不接下气地道:“鬼!鬼”!   “鬼?”   “是的,真的是鬼!”   “在哪里?”   “你看,那不是……”   南宫维道不由心里发毛,转身望去,见在东院的院子中,并肩站着两个怪物,比常人至少要高出一头,皮肤漆黑如墨,加上一身黑色袍履,严如两座铁塔,长发披在肩头,双目闪着绿光,手持两根形如判官笔的铁扦。   那形貌,像传说中的山魅木客。   说是鬼,并非言过其同。   这就是血洗庄院的凶手,死者的诡异伤痕,原来是被铁扦洞穿的。   南宫维道打了一个冷战,但随之而起的,是无比的杀机。   “倩姐,对方一样是人,不是鬼!”   南宫倩惊恐犹存地道:“人……不会那样!”   话声中,两个怪人开始挪动脚步,僵直、呆滞、木然,如两具僵尸。南宫维道心头泛起了寒意,他想,师伯“野和尚”范文昭, “神针射斗周础”等,都是一流好手,竟被杀得仓促逃命,遗尸数十具,显见这一双怪物相当恐怖,而自己与义姐南宫倩来此时间已在两个时辰以上,这双怪物到此刻才出现。不知是隐在庄内还是去而复返,五女店邻接通都大邑,怎会有这类怪物出现呢?   两怪物已移到地中央。距两姐弟约三丈之遥。   南宫倩一拉南官维道,惶然道:“弟弟,我们走为上策。”   南宫维道一咬牙,道:“这两怪物正是血案主凶,对方来历非弄清不可!”   说完,拔剑在手,一弹身,冲了过去。   两怪物止步停身,四道绿光直射南宫维道面上,片刻之后,突然转身朝厅屋方向走去。   南宫维道一闪身截在头里,大喝一声道:“别走!”   两怪物眼中绿光转动,喉间发出了“鸣!呜!”怪声。   南宫维道不禁头皮发炸,难道对方真的不是人?   转念间,暴喝一声道:“装神扮鬼,报上来路!”   两怪物目珠乱转,鼻息咻咻,却没有开口应答。   南宫维道一剑劈了出去,两怪物竟视若无睹,不闪不避,“膨”地一声,劈正了怪物之一的上臂,如击败革;剑身反而弹起,震得虎口发麻,不由惊了个亡魂出窍,难道真的碰上了鬼?登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就在这一瞬间,那被劈中的怪物,双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出,南宫维道一时未及封架之势,前胸被铁扦戳中,一阵直透肺腑的剧痛,加上奇强无比的撞击力,使他再也筝不住身子,踉踉跄跄退了七八步,仰面栽了下去……   “弟弟!”   厉叫声中,南宫倩如电扑上,—把扶住南宫维道栽落一半的身躯。   那怪物铁扦一扬。   两姐弟同时感到:“此番性命休矣!”   说也奇怪:那怪物的铁扦并未击出,中途又收了回去。口里发出一种刺耳的怪声,双双转身,如鬼影般一闪而逝。   南宫维道不由骇然,刚才两怪物移动身子时,僵木迟滞,而现在离去的身法,却又如此玄奇快捷,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南宫倩急切地道:“弟弟,你……伤得怎样?”   南宫维道咬了咬牙, 自己站直身子,道:“不要紧!”   他自己明白,若非“天蚕衣”护体,决逃不了被洞穿胸腑的命运,虽没如此,但铁扦是纯器,而且那怪物力大无比,洞胸之厄虽免了因撞击而受伤却难逃,他用手按了按胸骨,还好,没有被戳断。   “弟弟,真的不要紧?”   “—点轻伤!”   “啊,吓死我了……”   “对方不知是什么怪物,竟然剑刃不能伤?”   “八成不是人。”   “但从未听说过这种怪物呀?”   “弟弟,能行动吗?”   “勉强可以。”   “我们先找个隐蔽地方歇歇,怎样?”   “好!”   南宫倩引着南宫维道,来到跨院偏角的一间夹室中。   天色业已昏黑,偌大一座庄院静寂如死。   “弟弟,你歇着,我去寻些充饥的东西!”   “倩姐,不要。”   “为什么?”   “如你再碰上那双怪物怎么办?…   两人在夹室中各在一把椅子上坐下。   南宫维道沉默了片刻,困惑地道:“奇怪;那两怪物为何不再下杀手?”   南宫倩余悸犹存地道:“我也觉得很奇怪,我刚发现对方时,吓得不能动弹,对方靠近我身边没有攻击,转身又走了,方才我看对方已经转身离开,如你不拦截出手,对方必不出手!”   “想不透是何怪物,好似不谙人语……”   “但怎会有那么多人被杀呢?还有,前面林中被害的哨卡,并非怪物所杀,看来还有别人。”   “慢慢查探吧,也许‘野和尚’伯伯他们行人知道其中蹊跷!”   “我们待天明再去找他们!”   “倩姐,这庄院原来是谁的家业?”   “祖产!”   “是我家的家业?”   “不错!”   南宫维道抑制不住伤感之情,眼圈一红,落下泪来。   “倩姐,这难道是‘宏道会’开派之地?”   “不是,当年本会总坛设在陈留!”   “陈留?”   “嗯!业已成为废墟了!”   “陈留在什么地点?”   “南门外八里地的唐庄!”   “哦!”   南宫维道陷入了痛苦的沉思中,现在,自己的足踏之地,是自己的祖业,家破人亡,血仇满身,的确是不堪回首……   暮地,一个异声隐隐传来,南宫倩栗声道: “听,什么声音?”   这夹室是大房中分隔的一间小小秘室,外面的声音不易透入,除非是极大的声响,但南宫维道的听力超越常人,业已听出那是一声惨号;怕南宫倩惊慌,他没有说破,立起身来道:“倩姐,你在这里别动,我去看看!”   “我跟你……”   “不,我去去就来!”   说完,启开暗门而出,穿房到厅,目光扫向院中,登时为之心胆俱寒,只见刚才两怪物之—兀立院中,他脚前躺着—个人。   又毁了—人,是谁?   他不顾危险,窜了出去。   怪物目中绿光连闪,盯住南宫维道。   南宫维道直逼怪物近前,怪物眼珠转动了几下,转身一闪而没。南宫维道惊震莫名,这怪物为何不对自己出手?为什么?   转念中, 目光扫向地上的人影,只见血流遍地,前胸洞穿,成一具死尸了。   定睛一看,不由“呀!”地惊呼出声,死者并非别人,竟然是以前载自己过黄河的那位白发老大。   “弟弟,又……杀人了?”   南宫倩奔了出来,俯身一看,惊呼道:“是白巡察!”   “什么,白巡察?”   “是的,本会当年巡察,我们……又少了一位高手。”   南宫维道咬牙切齿地道:“我不杀此怪物誓不为人!”   南宫情激动得娇躯直抖,但口里却沉稳地道:“弟弟,你必须保持冷静,这怪物刀剑不伤,功力惊人,血洗庄院,盘留不去,其中必大有文章,看来身后有人操纵,必须设法求根本解决之道。”   南宫维道喘了一口长气,道: “倩姐,我知道,但……眼看这多殉难弟兄长辈,何以自处?”   “唉,白前辈没死于当年血劫,却死在怪物之手,实在令人叹息!”   “看来怪物仍隐身在这附近!”   “也许怪物身后人也在附近!”   “我要去查……”   “目前情况不明,别去冒险,待见到了会中长者们,再做商议。”   “现在不查,岂不舍近求远?”   “话不该这么说,也许他们已知底细。”   “我……忍受不了!”   “弟弟,先料理白老遗体。”   “白老丈若非不知情况而来,必是探查虚实而来!”   “白老本来已在此,不会不知情,定是冒险回来探查。”   “如果再有人来呢?”   “我们掩埋了白老之后上路。”   “此地不管了?”   “目前根本管不了。”   “来吧!”   南宫维道托起尸体,与南宫倩重到庄后埋葬了白老。   此际已是起更时分。   “嚓!”一个小丸,落在两人身前,两人同时惊得汗毛竖立。   南宫维道低喝一声:“谁?”没有回应,南宫倩俯身捡起那小丸,惊声道:“是一个纸团!”   “纸团!我看!”   南宫维道接过手里,果然是一个纸团,包石投来的,打开借着天光,运足目力一看,只见几个狂草字,开口念道: “危险,速离,行尸武士非人力可敌!”   后面,画了一枝苍劲的腊梅。   南宫倩栗呼道:“‘行尸武土’,恐怖的名字!”   “是的!”   “真是前所未闻,是谁投束示警?”   “一枝梅!”   “一枝梅?何许人物?”   “据说是一名神偷,如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也没见过……”   “他何以要示警呢?”   “不得而知,他定然知道所谓‘行尸武士’的内情。”   “可惜无法见到此人,我来此途中,一再发现‘金龙帮’爪牙被杀,现场都留有一枝梅标记……”   “噢!”   南宫维道皱眉苦思了片刻,道:“倩姐,你是否已传出了联络‘金钗魔女’的命令?”   “有!”   “你先走,我暂留此地1”   “为什么?”   “我必须警告后来者,以免继续遭害!”   “这……”   “我已决定这样做了,你先联络我义母她们,把所知的情况相告,不要再派人来冒险……”。   “你个人的安全?”   “我有把握!”   “你难道一直守下去?”   “不,天明之后,设法留警号在庄外道上,我就来与你们会合。”   “你—定要如此?”   “一定!”   南宫倩无奈,万分不情愿地点了点头,道:“你执意如此,我也没办法,天明之后,你一直东行,有人接应,记住,要特别小心,别忘了你的身份与重任!”   南宫维道悚然动容,道:“倩姐,我记住你的话!”   “那我先走—步了?”   “请,倩姐路上仍要小心!”   “知道了,当心你自己!”   说完,转身奔去,立刻消失于夜幕中。   南宫维道略一盘算之后,奔向暗道出口的树林。他想,自己人如来,必经由暗道入庄,如果在此做个记号,必可阻止后来的人蹈险,但记号又不能太明显,以免被外人发现这暗道,考虑了片刻,他搬过一方巨石,放在距出口暗门两丈之处,在石上画了个本会三环标记,下方刻了一个退字。   弄妥之后,他绕经外围,奔到庄前进出道上,在路旁隐下身子。   隐伏了约莫一个更次,忽见一个人影闪闪烁烁地奔了过来,从身影判断,来的是一个女人,是友是敌,不得而知。   那人影正奔行之际,另一条巨大人影自横里跳出,把她截住。   南宫维道暗叫一声:“行尸武土!”身子一晃,如一阵清风般扑了过去。   不错,那巨大人影正是“行尸武士”。   再看那被截的女子,登时一颗心几乎跳出口来。   那女的不是别人,正是义母董淑筠。   董淑筠惊恐之极地步步后退,“行尸武土”步步进逼。   南宫维道大叫—声: “娘,速退!”身子如箭般射了出去,铁剑同时掣在手中, “行尸武土”举起铁扦,攻向董淑筠,南宫维道适时赶到,和身带剑,横里撞去。   这—撞之势,奇猛无比。   “锵!锵!”两声,“行尸武土”铁扦被荡开,倒退了数步。   南宫维道踉跄出七八步之外,才稳住身子。   董淑筠已飞退到两丈之外,惊呼了—声:“孩子,小心!”   “行尸武士”眼中绿光乱闪,只—晃,便到了南宫维道身前,停了—停,却又转身朝向两丈外的董淑筠。   南宫维道心神昏颤,他想不透“行尸武士”不向自己下手的原因,若说这怪物是在被攻击的情况下才出手,但自己已攻击了他,同时义母是被截住的,她并未出手攻击,而怪物却向她下手……   情况不容他多想,一闪身,拦在义母与怪物中间,急声道:“娘,你速退,我怕挡不住!”   怪物喉间发出了“咕咕”怪声,绿光罩定了南宫维道,那狰狞可怖之状,胆子小的,不说出手,连吓都能把人吓死。   董淑筠不知是吓坏了,还是关心南宫维道的安危,怔住没有动。   南宫维道不由急煞,再次狂叫道:“娘,您快跑呀!”   怪物双扦一扬……   南宫维道不待对方出手,铁剑挟毕生功力,猛然扫出,以攻为守。   “铿!”然一声大震,空中爆起一片火花,怪物丝纹不动,南宫维道被震得连连后退,铁剑几乎脱手。   怪物功劲之强,使南宫维道头皮发炸。   董淑筠惊呼了一声,退了丈许,仍未离开现场。   南宫维道冷汗遍体,如果再有一个怪物出现,母子俩插翅难逃。   那怪物鬼哼一声,铁扦一划,如泰山压顶般罩住南宫维道,其势如电,南宫维道要躲闪已不可能,本能地挥剑抵挡。   空中又爆出一溜火花。   南宫维道闷哼了一声,栽倒八尺之外。   怪物两击无功,好似怒极,口中再发出一串刺耳哼声,一闪又到了南宫维道身前,举扦下戳……   南宫维道魂飞魄散,千钧一发之际,弹指射出两缕指风,直取怪物双目,双方近在飓尺,指风是在搏命的情况下射出,劲疾狠准,其势可洞金裂石。   怪物身躯暴起有两丈高下,又落下地来,厉吼连声,乱蹦乱跳,那声音难听刺耳,恐怕世间再也找不到任何可怖的声音可与之比拟。   这两指,显然有收效。   南宫维道一个滚翻,到了他义母身边,—跃而起,拉着他义母便逃……   “呼”地一声,怪物已拦在身前,双目绿光闪烁如故,那指风竟然伤不了他。   南宫维道拉着义母,惊恐地退了数步,一松手,跳身举剑便劈,用的是那一招破釜沉舟的绝式“攀星摘月”,他明知对方刀剑不入,但又不能不出手,以冀万—的生机,如待对方先出手,可能再也挡不住。   —声震耳金鸣,挟以—声惨哼,南宫维道踉踉跄跄退了四五步,口里射出一股血箭,身子摇摇欲倒。   若非是为了义母,他是能脱身的,这一来,母子俩只有死路一条。   怪物僵直地举步靠近,重浊的脚步声像是死神的召唤。   南宫维道眼前阵阵发黑,暗忖,这下是死定了。   董淑筠紧紧抓住南宫维道手臂,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簌簌直抖。   又两条巨灵般人影,电闪而来。   南宫维道灵魂全出了窍,到底有多少“行尸武士?”   两怪物之后,随着闪出三条较小的人影,速度比怪物要差了些。   就在这生死一发之际——   一条黑影,横空掠过,快得肉眼难辨。   “蓬!”地—声,像一个瓦罐被击破,一团黑雾,匝地卷起,迅速向四周扩散,眼前骤然伸手不见五指。   南宫维道陡吃一惊,只觉一只手掌在肩上重重地拍了一记,一个苍劲的声音道:“还不快走?”   他猛省是有人援手,登时精神一振,急问道:“是哪位?”   没有回应,南宫维道不敢再迟疑,一丈之外,黑雾已薄,勉强可辨出树木路影。   他忽地灵机一动,如果直奔,以那怪物的身法,必被截无疑。   于是,他拉着义母,直奔黑雾浓处,施展“天听”之术,细察对方行动。果然,有声音自左右反抄,当下,毫不犹豫地向斜后方敌人奔过之处掠去。   奔了十余丈,越过一条小溪,照直前奔,目光毫不放松的左右扫瞄。   一口气奔了六七里,才在一片林木中停下身子。   董淑筠喘着气道:“好险,孩子,又算摆脱了一劫。”   南宫维道苦苦一笑道:“不知是谁援手,救我母子两命?”   “噫,你剑穗上是何物?”   “剑穗……”   南宫维道低头一看,是一卷搓成条的白纸,忙取下一看,不由惊呼道:“又是他!”   “谁?”   “一枝腊梅!”   “什么—枝腊梅?”   “不知道,是—个神偷,以梅花作标记……”   “哦!是你姐姐说的,在庄后飞束示警的那人?”   “对了……”   “此人不仅功高,而且富于机智……”   “娘见到我倩姐姐了?”   “孩子,我失去了一个,不能再失去你,你虽不是我亲生,但我把你从一尺五寸长带大,从未想过你不是我生的!”   说到后面几个字,声音已带凄埂。   南宫维道扑地双膝跪下,流泪道: “娘,世间只剩您了啊!”   董淑筠用手一拉,道: “孩子,起来,不,我该叫你少主。”   南宫维道半起的身子又跪了下去,泪流满面地道:“娘,你折杀孩儿了,世间最深者父母之恩,而您是双重的!”   “起来吧!”   “以后娘再也休提少主二字……”   “好,我答应!”   南宫维道站起身来,拭去泪痕,道:“娘从哪里来?”   董淑筠悲愤地道:“我在途中碰到南宫倩……”   “途中?娘已先朝此地来了?”   “孩子, ‘金龙帮’对本会无所不用其极,倾其全力对付,我们另一个秘密集会地点已被对方侦知,所以被迫转移另外的地方,娘是在分散行动的途中,碰上南宫倩姑娘,知道你一个人留在庄中,才赶了来。”   南宫维道猛咬牙道:“那些怪物是‘金龙帮’所遣?”   “谁说不是!”   “很好,他们将自食其果,这批怪物的来路……”   “目前尚无法知道。”   “孩儿定要先设法寻求消灭这些怪物之道,对了,此次传讯要孩儿赶来,说有大事相商,不知是什么大事?”   董淑筠目光一亮道:“你范师伯他们的意思是想要你就会主之位,以免群龙无首……”   南宫维道剑眉一皱,道: “孩儿说什么也没资格担此大任。”   “孩子,话不是这么说,因为你是会主遗孤!”   “不,会中遗老甚多,即以范师伯而论,他十分合适……”   “他肯吗?”   “宏道会并非南宫氏私人基业。”   “孩子,你父亲是创始人,照江湖规矩,非你莫属!”   “我不!”   “你知道给你取名维道的意思吗?”   南宫维道肃然道:“孩儿想得到的,不过……”   “众人舍命流血,为的是什么?”   “娘,孩儿有一个要求……”   “你说吧?”   “目前会务,请各位前辈推一人为首,孩儿不到恩仇了了之时,决不言此!”   董淑筠叹了一口气,道:“你执意如此?”   南宫维道语意坚决地道:“决不更改!”   “好,就依你吧!”   “眼下我们这边情况如何?”   “幸免于难的弟子已全数归回,正聚力复会报仇,新收的弟子,已近两百人众,全部人数,已超过三百,接近四百!”   .南宫维道大为激动,轻声道:“经费的来源呢?”   “这不必虑,你父所遗,足可支持。”   “娘,有句话不知当不当问?”   “孩子,你别自己生分了,好歹你说就是,什么当不当。”   南宫维道面上一热,但心头却感到无比的温馨,顿了一顿,沉声道:“娘,不久前您为什么要孩儿放过‘金龙帮’少帮主朱文华?”   董淑筠沉默了一会儿,才以一种异乎寻常的颤音道: “孩子,你暂且不要问为什么,将来告诉你!”   南宫维道心头一沉,但仍温驯地这: “是的,娘这样做必有道理!”   “孩子,为娘的反转来要求你一件事……”   “娘请吩咐?”   “你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不许伤害朱文华,必要时,你还得保护他。”   南宫维道茫然地“噢!”了一声,心头的疑云更浓了,但母亲有话在先,想问也不能问。   董淑筠似已悉知他的心思,接着又道: “这要求也许不近情理,但其中关系甚大,当然,也许有一天我要你亲手杀他,不过,目前你必须要照我的话做!”   “是的,孩儿记住了!”   “我们乘夜上路吧?”   “去哪里?”   “另外一个集会地点!”   “远吗?”   “大约百里!”   南宫维道沉思了片刻,猛地一咬牙道:“这不是办法。”   “什么意思?”   “总不能这样亡命下去,如果另一个地方又被仇家探知呢?又逃吗?”   “目前我们的力量不足与之抵抗,你范师伯打算派人联络南方的‘三才教’……”   “不可!”   “为什么?”   “目前一教一帮,分据南北,双方河水不犯井水,如果说‘三才教’有意图谋‘金龙帮’,定是存心问鼎中原霸主,如果联之以抗‘金龙帮’,无疑会造成该教伸张势力到北方的好机会。所以孩儿以为不可。”   “啊!孩子,你真的长大了,竟然有这等独到的眼光,但‘金龙帮’高手如云,帮众如雨,我们怎么办?”   “孩儿相信该帮真能谈得上可畏的高手不会大多,可以各个消灭,其余帮众,何足道哉!”   “说来容易,旷日废时啊!”   南宫维道斩钉截铁地道:“孩儿立即这样做!”   董淑筠沉吟了一会,道: “你范师伯他们可能同意你的作法。你方才好像有未尽之言?”   “是的,孩儿有一个打算!”   “什么打算?”   “我们集会的地点必须稳定,才不致于奔波亡命!”   “怎样才能稳定?”   “听倩姐说,这庄院是先祖产业?”   “是呀!怎样?”   “我们必须守住这基业!”   “孩子,办不到啊!”   “孩子已想到了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南宫维道先以“天听”之术确定四下无人,才低声道:“孩儿从师门学到了奇门之数,打算在庄院周围,布设奇阵,便不会被袭了!”   董淑筠欢然道:“不错,这是个好办法……不过……”   “怎样?”   “记得投效本会的那位古上梅吗?”   “记得,黄衣老人古上梅,妻子被‘金龙帮’杀害。”   “他算是当今江湖中的能手,也曾有过这种打算,可是没有足够时间让他布置,仇家密探多如牛毛, —刻也不放松,而且,他怕强中更有强中手,如一旦被识破,几百条人命便危殆了。”   南宫维道十分自信地道:“孩儿不顾这些!”   “为什么?”   “第一,孩儿对师门阵法颇有自信,想来被破的机会极少。第二,时间上孩儿可能逐步完成,不怕任何阻挠。”   “孩子, 目前的那些怪物,足以使你无法行动。”   “对方不会据此不离,可以伺机而行。”   “恩!”   “娘,孩儿送您一程,您先去会合范师伯他们。”   “我不放心你。”   “娘,报仇复会,不惜代价,难道枯坐以俟其成?”   “孩子……”   “娘,您就答应吧!”   陌生的苍劲声音,倏地传了过来: “有志气,老夫助你一臂!”   南宫维道一震,道:“是哪位前辈?”   “梅花为记!”   “啊,前辈可否现身,容小可拜见?”   “老夫从不在人前露面。”   “小可谨谢刚才援手大德!”   “小事不足挂齿,你的胆气令老夫深深折服,”   “不敢当前辈面如此造次!”   “你母子立刻上路,你必须在天明前赶回这里,行踪莫落人眼。”   南宫维道精神陡振,连应了两声:“是!是!” 第十三章 香囊之谜     南宫维道激动地道;“娘,这叫天从人愿,有这位异人出面援手,其事必成!”   “我放心了,不过,孩子,他为什么肯施援手呢?”   “也许基于侠义二字!”   “但愿没有其他原因。”   “娘说这话,是因为他是一个‘空字号’人物?”   “有一点!”   “娘,信人则不疑,除非有什么蛛丝马迹。”   “你自己谨慎就是,我们走吧!”   母子俩双双上道,深夜赶奔了数十里,约二更时分,南宫维道在他义母殷殷叮嘱下,奔上回程,四更将尽,道旁趁早行脚的小店业已开门应客,他饱餐了一顿,另带了些备份,急急回奔。   天色微明,他回到了昨晚母子歇憩的林中。   他,必须等待“一枝梅”的进一步消息,于是,他拣了一蓬浓密的树丛,定下心来,运功疗伤。   旭日照林,他功定醒转,发觉怀中有一张字条,不由心头大震,暗忖: “一枝梅”行事真是神出鬼没,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行尸武士已由控制者率领,于天明离此,下落不明,此庄院在对方秘密监视之中,距庄三里之上谷祠,有十二名丐者,即负责监视此地,可即往料理,然后开始汝之行动,如有情况,老夫当随时通知。”   落款是一枝苍劲古雅的腊梅花。   南宫维道大喜如狂,立即整装,向柬上所说的土谷祠奔去。   这小去处视线开朗,寻土谷祠并不难,奔了一程,果见一间破落的小庙堂,坐落在离大路不远的田野间。   庙门口,有两个蓬头垢面的乞儿在晒太阳。   南宫维道顿足,稍顷,装着悠闲的样子,潇洒地走了过去。   快到柯前,两乞儿低低惊呼了一声,站起身来,其中之一,结结巴巴地道:“公子……这……地方很龌龊!”   南宫维道爽朗地一笑道:“两位是丐帮弟子?”   “是……是的,公子有何指教?”   “此地一共有多少贵帮弟子落足?”   “十……三个!”   “全在吗?”   那丐者一怔神,另一个抢着答道:“朋友也是江湖人?”   南宫维道业已看出这两名乞儿果然是乔装的,有的地方隐约露出白肉,当下又是一笑,温和地应到:“不错!”   “此来有何指教?”   “完成一件心愿!”   “什么心愿?”   “在下每到一个地方,必要济僧,布道,济乞!”   “哈哈,朋友,帮有帮规,朋友既是江湖人,请到敝分舵吧!”   “不,在下要亲自施舍。”   “什么事?这位……”随着话声,走出一位老丐。当他目光触及南宫维道的面孔,下面的话突然咽回去了,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   两丐之一施了微礼,道:“禀头目,这位朋友定要施舍。”   “什么,施舍?”   “是的,弟子已请他有事可以直接赴分舵。”   老丐异样的目光扫了南宫维道几眼,不自然地道:“朋友如何称呼?”   “在下行善向不留名!”   “好意心领,请到别处去吧,我们不要施舍。”   “那不行,在下是立了心愿来的!”   老丐眼珠转了几转,道: “如此,老化子代表弟子们接受!”   “在下要一一亲自施舍。”   “用不着。”   “在下言出必行,从不更改!”   说完,举步向祠门走去,三丐脸色同时一变,那老丐似要出手阻拦,但又不敢的样子,这一迟疑,南宫维道已踏入祠中,三丐只好跟在后面。   老丐大声嚷道:“朋友,请尊重敝帮规矩!”   南宫维道头也不回地道:“这一点在下晓得的!”   祠里尚有八名乞儿,闻声而出,一涌上前,及至看清了来人,不由得都面上变色,有的沉不住气,竟惊呼出了声。   南宫维道默默一点人数,道:“十三个,一个不少!”   为首的老丐栗声道:“朋友,什么意思?”   南宫维道语带深意他说:“没什么,在下来得早,各位还没出去做买卖,不然,少了一两个岂不费事!”   “费事?”   “当然!”南宫维道脸一沉,接下去道:“阁下身居何职?”   “头目!”   南宫维道双目悠然抖露出一片凶光,寒声道:“在下有要事待办,各位也不必再演戏了,准备自卫吧!”   他边说边缓缓抽出铁剑。   十几名丐者,一看情况不对,纷纷后退,一个个面目失色。   那为首的怪叫道:“朋友,为何与丐帮作对?”   南宫维道冷笑了一声,道;“丐帮,各位真的是丐门弟子吗?”   “为何不是?”   “怕是‘金龙帮密探’吧!”   众乞儿面如土色,再向后退。   老丐强辩道:“朋友,这话从何说起?”   南宫维道一抖铁剑、断然道:“自卫!本人要出手了!”   老丐转身疾退,其余手下纷纷转身图逃……   南宫维道剑出如电。   “哇!”的一声哀嗥,为首的老丐栽了下去。   其余十二名手下,豕突狼奔。   南宫维道如魅影般绕场一转,所有的人,全定住了,接着,“砰!砰!”连声,一个接一个地栽了下去。   全场,一共十三具死尸。   猩红的血,映着初升的日光,分外刺目。   突然,他发现了一件意外的事实。有几具死尸腰带上竟佩有自己从“金龙帮”人身上所获同一式样的香囊。顿时心中一动,遍搜死者,果然每人都佩有这东西。   “香囊,难道是金龙帮弟子的标志?”   不对,这东西以前从未发现过,那是什么道理呢?   他皱眉苦思,联想到了“行尸武士”,他灵机一动,突然明白了“行尸武士”数次不对自己与义姐南宫倩下手,必是这香囊的缘故,因为姐弟身上各带了一个。   完全不错,“行尸武士”凭这香味,判定敌我。   这一意外发现,使他兴奋异常。   于是,他把香囊如数摘下,放入锦袋之中,此间事算是圆满解决,这些死尸如何处理呢?踌躇了一阵之后,他穿行祠内一周,无意中发现侧方天井中,有一井。   忽然得计,立即动手,把尸体一一抛入井中,然后推倒一堵墙,连井掩盖起来,这样,可以延缓对方发现这事实的时间,为自己争取行事的时间。   事毕,正要离开,忽然一个声音道; “不死书生, 你行事倒很干净俐落!”   南宫维道脱口叫了一声:“黑衣蒙面客!”   人影一闪而现,一点不错,正是那神秘的“黑衣蒙面客”。嵩山脚下的一幕,倏映心头。“黑衣蒙面客”为“金龙帮”张目,侵犯少林,在嵩山脚下不期而遇,以一招“倒转乾坤”,略胜对方半筹,对方立即认输而退,并说这是践己诺言,替该帮效最后一次力,这个谜底,一直不曾揭晓,不想对方会在此出现。   “阁下,久违了?”   “彼此,彼此! ‘不死书生’在短短时日之内, 已经名震武林!”   “好说,阁下有何指教?”   “印证剑术!”   南宫维道开怀大笑道:“打架么?”   “印证而已!”   “阁下定参悟了什么神奇剑法?”   “谈不上神奇,略有心得而已!”   “阁下专为此来?”   “可以说是,但碰上却是没想到的!”   “如何印证法?”   “你仍使当初那一招,看本人能破解否!”   “点到为止?”   “当然!”   南宫维道暗忖,武人好胜,当下一笑道:“使得!”   “黑衣蒙面客”拔出长剑,摆开架势,沉声道:“请!”   南宫维道徐徐拔出“公孙铁剑”,作出起手之式,气纳丹田,心神归一,道:“请!”   两人凝神对视,南宫维道感觉对方果然气势较前大不相同,当然不敢大意轻敌,全神贯注,准备应付一击。   约莫半盏茶工夫,对方气盛神充,完全无懈可击,但对方既言破解那一招“倒转乾坤”,当然自己该先出手。   心意微动之间,“公孙铁剑”挟全力划了出去。   一阵连珠密响,剑气四溢,双方各退了一步。   “黑衣蒙面容”收剑归鞘,颓然一叹道:“我仍然不如你!”   南宫维道倒很佩服对方的武士风度,同时也震惊于对方在短时间内,剑术如此精进,当下也收了剑;诚恳地道: “阁下已破区区这一招‘倒转乾坤’,就事而论,阁下胜了!”   “哈哈哈哈,老弟,你风度很好!”   “这是事实。”   “老弟,我这一招守中有攻,但最后一式攻势,却为你招式所制,无法施展,这不是仍不如你吗?”   “阁下坦白得可敬,令人心佩。”   “此事不必再提了,老夫此来,尚有件事相告!”   “哦!”   “黑衣蒙面客”缓缓摘下蒙面黑中。   “呀!”南宫维道惊叫一声,连退数步,激动的浑身直抖,这情况是他做梦也料想不到的,所谓“黑衣蒙面客”竟然正是尤小芬的师父“神针射斗周础”。   “神针射斗周础”蓬乱的须发阵阵拂动,宏声道:“孩子,你很意外?”   南宫维道激动地道:“周前辈,晚辈做梦也估计不到!”   “神针射斗周础”突地神情一黯,道:“听你母亲说,你认识小玉?”   南宫维道如中蛇蝎般的一震,栗声道:“小玉?”   “是的,你认识她?”   “认识!”   “你喜欢她?”   南宫维道陡然省悟,颤声道:“小玉是令千金?”   “神针射斗周础”眼圈一红,道:“不错,但老夫对她未尽父责,实在不配以父亲自居。”   南宫维道顿时思绪如潮,他想到了小玉, “金钗魔女”山中相遇,要“金钗魔女”交出小玉的白发老太婆,她自是周础的老娘无疑,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神针射斗周础”泣然泪下地接着道:“你是不是真的喜欢小玉?”   南宫维道点头道:“是的,晚辈一直在找她!”   “什么,你在找她?”。   “是的!”   “她……已不在她母亲身边?”   “出走两年多了……”   “啊!可怜的孩子,她因何出走?”   南宫维道脸一红,嗫嚅地道;“听说是下山找晚辈。”   “她很爱你?”   “是的!”   “没有下落?”   “这……目前出了一件怪事!”   “什么怪事?”   “前辈可知道‘赤后门’这一门派?”   “曾听说过,怎样?”   “赤后门主之女,据周伯母说她就是小玉,晚辈也曾不止一次见过她,她确是小玉没错,可是她矢口否认,还向周伯母下手……”  ’“神针射斗周础”惊呼道:“有这等怪事?”   “晚辈想不透其中道理!”   “莫非是生相酷肖,而非小玉本人?”   “晚辈也这么想,但周伯母认定是她,判断可能被药物或某种邪门手法,迷了本性,丧失记忆!……”   “这怎么可能呢?”   “她也能使金钗,手法与周伯母一样!”   “啊!”   “神针射斗周础”像寒疟似的抖了起来,悲声道:“我离开她母女时她太小,即使见了面,我可能也不认识,但她怎会入‘赤后门’而又做了少门主呢?”   “该门是由女的一派继承,留女不留男,作风十分邪恶!”   “不可能啊!莫不是她娘思女心切,江湖中不乏先例!”   “哦!”   南宫维道原来的想法动摇了,周础的说法颇合情理,面貌酷似,金钗手法,当是一种罕见的巧合,那女子一切正常,并不像心神被控制的人,同时,以控制心神的手段,而使一个外人继承门派,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她娘现在何处?”   “目前不清楚!”   “唉!”   “前辈,晚辈誓要揭开这谜底!”   “神针射斗周础”炯炯目光,直照在南宫维道面上,久久,忽然脸色严肃地道:“孩子,我把她交给你了,我本来不配说这样的话,但,我为了求其心之所安,不能不说,望你善待她!”   南宫维道激动而坚定地道:“周伯父,我会的!”   “很好,老夫算少了一番挂牵!”   “晚辈有些事……未尽释然……”   “哪些事?”   “晚辈本不当问……比如周伯父当初为‘金龙帮’效力……等等!”   “好,来,我们到后面僻静处谈谈!”   一老一少,来到柯后林荫中,拣了个干净地方坐下, “神针射斗周础”面上一片激动之情,良久无语,看来他在抑制心中的情绪,南宫维道也缄口不出一声。   气氛显得十分沉闷。   不知过了多久,周础才悠然开口道:“孩子,真是不堪回首话当年啊!”   南宫维道同情地点了点头,他无法想像这老人将要说出怎样惊人的故事,他们夫妇的结合、分离等等,都是耐人寻味的谜。   “神针射斗周础”又停顿了一会儿,才又启口道:“老夫讲个故事给你听!……”   “晚辈洗耳恭听!”   “从前有两个师兄弟、师兄为人刚直不阿,嫉恶如仇,而师弟则工于心计,野心勃勃,有枭雄之风,虽说两人性格不同,但却亲如手足,同食同眠,倏忽八载,师父一病不起,撒手西归!“师父在临终时,把师弟托与那师兄……”   “他们师父一定极爱那师弟?”   “不,师父早年丧偶,只留师弟这个独子!”   “哦!原来如此!”   “师父死后,那师弟性格大变,专横任性,但师兄因受有托孤之重,处处忍让,才算相安无事,有一次,师兄弟结伴游三峡之胜,邂逅了一位美如天仙的少女!”   “而后呢?”   “不幸师兄弟同时爱上了那少女。”   “种下了不幸之因?”   “听老夫说,那少女也因师兄弟俩英俊潇洒,无分轩轾而难以决择……”   话锋至此一顿,老脸上浮起一层薄晕。   南宫维道知道周础在说自己的故事,但只不知他是那师兄还是师弟。   “神针射斗周础”情绪复又激动,好不容易平息下来,接着道:“那师兄念及师恩深重,有心成全师弟,于是借故出走!   “不以儿女之私而害义,可佩!”   “但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 由于做师兄的这一避开,反而促使那少女专情于那师兄,竟不顾少女矜持,移樽就教。”   “那位做师兄的独获美人青睐,艳福不浅。”   “神针射斗周础”苦苦一笑道:“哪里是什么艳福,是艳祸呀!”   “后来呢?”   “人非木石,孰能无情。”   “那位做师兄的与那少女缘定三生了?”   “是的,他们结为夫妇了,可是那师兄却因此而愁苦不已……”   “为什么?”   “师弟迁怒于他,师兄弟反目。”   “那师弟未免太没有风度!”   “也许是,但师兄却以不能善始全终师命而自苦。”   “那后来呢?”   “那师弟的性格变得更加可怕,流入了残狠暴戾。”   “罪过并不在于师兄,是那做师弟的不明理,不近情,那位少女舍彼而就此,可谓慧眼识人!”   “但谁也没有得到幸福,最苦的是那师兄,他总觉得对不起过世的恩师。”   “因为他为人诚厚,才会有此等想法。”   “在某一次机会中,双方不期而遇,师兄求师弟谅解,恢复和好,但那师弟却不死心,仍痴爱着那业已为人母的女子,声言此生不得到她决不甘休!”   “无理!”   “那女的因这不如意事,使夫妇之间落落寡欢, 已隐忍了数年,现在双方渎面相逢。便质问那师弟为何要破坏别人家庭安宁?”   “他如何说?”   “神针射斗周础”沉痛地道: “他答应得很干脆,毫无掩饰,只简单几个字……”   “几个什么字?”   “他说,因为你太美!”   南宫维道不自觉地愤然道:“无耻加无赖!”   “神针射斗周础”眸中突现泪光,久久才动情地道:“那女子个性十分刚烈,知道常此以往、后患无穷,立时做了最残酷的决定……”   南宫维道心头一震,脱口道:“什么残酷决定?”   “神针射斗周础”双目圆睁,一字一字地道:“自毁容貌!”   “呀!”   南宫维道惊叫一声,激动地全身发抖,他骤然明白了,那师兄便是周础本人,所谓美如天仙的少女,就是现在奇丑无比的“金钗魔女”,她所做的决定,的确够残酷二字,但,仔细说来,根本不必如此,太过分了。   “那丧心病狂的师弟是谁呢?”   周础闭上双目,面上的肌肉连连抽搐,把虬髯牵扯得蓬然乱动。   南宫维道也感觉到对方此刻内心的痛苦,低头不作声。   这的确是不堪回首的往事。   足足一盏茶工夫, “神针射斗周础”才睁开眼来,脸上一片惨痛颓丧之色,以低沉暗哑的声音接下去道: “自此以后,师兄弟算是情断义绝!”   “这样的师弟应该早早断绝的!”   “但师父的遗命如何交待?”   “他已成人自立了,做师兄的也已情至义尽!”   “不!你错了,孩子……”   “周伯父的说法呢?”   “做师兄的该贯彻初衷,不与那女子结合。”   “男女之情,是丝毫不能勉强的,纵令当初做师兄的牺牲到底,舍己为人、但那女的未见得肯嫁给那师弟!”   “孩子,你说得对,但师兄却无法诿过。”   “周伯父的想法太固执!”   “神针射斗周础”痛苦地呻吟了一声,道:“孩子你猜那师弟后来怎样?”   “怎样?”   “变成了一个恶魔,使整座武林变色,同道切齿,天怒人怨!”   “这是作孽。”   “反过来,师兄夫妇,倍感痛苦,人生乐趣,断送无遗!”   “那师兄就是周伯父?”   “神针射斗周础”哼了一声,道:“不错!”   南宫维道紧迫着问道:“那师弟是谁?”   “你该想得到的!”   “这……”   “他就是当今枭雄,武林祸魁金龙帮主朱自信。”   “朱自信!”   南宫维道大吼一声,陡地站起身来,脸上充满杀机,激愤之情,溢于言表,身子也剧颤起来。   “神针射斗周础”强作镇定,道:“故事尚未说完。”   南宫维道咬了咬牙,道:“请说下去!”   “有一天,朱自信突然出现在我夫妇隐居之处,首先,他承认自己的过错,请我夫妇饶恕,然后,他提出一个要求,请我助他达到领袖北方武林的愿望……”   “狼子野心!”   “老夫当然拒绝,同时劝他以苍生正义为重,但忠言逆耳,他根本不接受,反责老夫毫无师门之情,老夫看在先师份上,明知不当,但答应替他办十件事,事完师兄弟从此萧墙陌路,他答应了……”   “啊!”   南宫维道算是揭开了一个谜底,周础以“黑衣蒙面剑客”的身分出现,原来是为践这不义之约。   “小玉的母亲力阻,但老夫执意要如此做,于是她一怒之下,带小玉而去,这……是十多年之前的事了,但十件事之约,到了嵩山之战才算完成。”   说到这里,两行老泪流了下来。   南宫维道激动地道:“朱自信曾派人要周伯父的命?”   “是的,因我站在‘宏道会’一边!”   “周伯父的作为,令人钦敬……”   “且慢说这句话,我已改变了主意!”   “改了主意?”   “嗯,他不仁,我不可无义,他为他的罪孽付出代价,但我不能与他为敌,公义私情,二者不可兼,我……只有引退,从此埋名。”   南宫维道沉默片刻,道:“与周伯母一道……”   “神针射斗周础”把手急摇,站起身来,凄然道:“不,我无面见她母女。”   南宫维道一愕:“周伯父不念父女夫妻之情吗?”   “唉!你……不懂!”   “小玉何辜?”   “就算她命运如此吧!”   “周伯父……”   “老夫该走了,愿你好自为之!”   说完,弹身越起,一闪而逝。   南宫维道不由概然长叹,江湖中为什么这多离奇而残酷的故事呢?仔细想起来,他的确不能不走, 自己与小玉将来可能结合,而朱自信是自己必杀之人,他将何以自处呢?   只是苦了小玉母女,这悲剧表面上结束了,其实仍未结束。   周础离去多时了,但那凄楚的故事,仍索绕在南宫维道心头。   数声断喝,划空而过,南宫维道下意识地心头一震,猛省自己尚有要事待办,这耽搁,耗去了一个时辰,当即重振精神,起身离祠,朝庄院奔去。   这庄宅是他的家,但他对它是这样的陌生。   到了庄内,他一阵盘算之后,绕庄一周,探明了地形,然后,他决定先从庄后着手布阵,逐步布设。   他照师父当年困“白发红颜”的阵势规格再加以改变,这样,较之原阵更玄妙,更严密。   到黄昏时分,完成了庄后的部署,现在,如有敌人侵犯,庄后这一带等于成了禁区,谁也无法越雷池一步。   他巡视了一遍自己的杰作,然后满意地进入宅院中,饥肠辘辘,要找吃的恐怕不易,天明前带上的一份备粮,早在午时用尽了,由于工作艰苦,肚子饿得特别快。   刚入后门,忽见正屋厅中桌上排了些酒菜。   他既惊且喜,进去一看,桌上还留了字。   “无敌踪;食后如有余力,可继续工作。”   又是一枝梅的杰作。   南宫维道内心有说不尽的感激,这神秘人物古道热肠,设想还如此周到,如果没有他,要想完成布设,可真不易。   他坐下来,饱食一顿,精神也恢复了。   憩息了半个时辰,他又重新开始工作,布置右面的一方,这一面,木石奇多,可以利用,只须加以增减搬动,事半而功倍,不到半夜便已完成。   他不眠不休,继续进行左边的工作。天明,左边也告完成,但人也疲累不堪了。他入庄把昨晚吃剩的饭菜,草草果了腹,然后,在偏院屋中寻了张整洁的床倒头便睡。   他预计再有一个白天的时间不受干扰,完成庄前布设,便大功告成。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正值好梦方酣之际,一声大喝,把他从梦中惊醒:“有人到访!”   南宫维道一骨碌翻身起来,却不见半个人影,他机警地穿窗而出到了院中,依然毫无动静,心想,奇怪,莫不是梦魔?   心虽如此想,人已朝前院扑去。   一个青衣蒙面妇人,正在向前院扑去。   南宫维道一闪现身院中央,冷声喝道:“尊驾何方高人?”   “是你!”   “你……是……哦!周伯母!”   来的正是“金钗魔女”,可能为了那张丑脸、才蒙起面来。   “怎么回事,这里没有人?”   南宫维道答非所问地道:“伯母!”   “为什么?”   “周伯父昨天午前走了!……”   “金钗魔女”明显地一震,栗声道:“你说什么?”   “小侄说周伯父走了!”   “哪个周伯父?”   “神针射斗周础!”   “金钗魔女”连退数步,双眸露出两道泪光,颤声道:“他……他也在你们会中?”   “是的,已经很久了。直到昨天,小侄才知道他的身份!……”   “他说了些什么?”   “他向小侄讲了一个故事!……”   “全告诉你了?”   “是的!”   “他走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他说从此埋名!”   “哈哈哈哈………”   “金钗魔女”突然纵声狂笑起来,笑声凄厉,令人不忍闻听,这不是笑,是哭,另一种形态的哭,这其中包含了多少辛酸,愁苦,哀怨……”   南宫维道听过了故事,当然体会得出她此刻的心境。   久久,“金钗魔女”才止住笑声,凄厉地道:“他知道我会来而走的吗?”   “不,周伯父不知道,但……他知道小侄与小玉之间的感情,他要小侄……”   “怎样了”   南宫维道俊面啡红地道:“善待小玉!”   “金钗魔女”冷漠地道:“他居然还记得有个女儿!”   南宫维道诚挚地道:“伯母,周伯父也相当痛苦,他是一个至情至性的人……”   “别对我说好听话,他走时还说些什么?”   “周伯父说他没有面目见您和小玉!”   “好!好!很好!哈哈哈哈……”   “金钗魔女”又疯狂地笑了起来,但眸中的泪水却如断线珍珠般的滚滚而落。   南宫维道不由呆了。她当年美如天仙,为了家,为了丈夫,为了求一个安宁的生活,她不惜毁容,然而,她得到的是什么?   “维道,我活下去只为了小玉!……”   “伯母,这点我知道。”   “我要去找……她……”   “伯母,何处去找?”   “赤后宫!”   南宫维道大吃一惊:“伯母,太冒险了!”   “没有小玉,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伯母,如果万一,赤后少主不是小玉呢?”   “是的,她是的,谁说不是,她只是本性迷失。”   “伯母,即使她真的是,但赤后宫并非善地,而且她已不认得伯母……”   “金钗魔女”厉声叫道:“就让她杀了我吧!”   南宫维道正色道:“伯母,不可,请容我一段时间,小侄必澄清这问题!”   “金钗魔女”悲愤地道:“孩子,我度日如年啊!”   “伯母,小玉够凄惨了,请不要再制造悲剧……”   “天啊!”   “万一赤后少主不是小玉,伯母岂不遗恨终生,如果是,有一天,她心神恢复,又将如何?”   只见“金钗魔女”俯首垂泪,激动的情绪,似乎已平复了许多。   南宫维道接着道:“伯母,请留此安身,小侄誓必还您一个小玉!”   “金钗魔女”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道:“孩子,你使我不得不答应!”   南宫维道转换了话题,道:“伯母,那位徐郁之……”   “我们中途分手。”   “哦!请您歇着,小侄要立即办件事!”   “什么事?”   “布阵!”   “布阵?”   “是的,作为本会同胞隐蔽之所,以免四处亡命。”   “我帮你……”   “怎好劳动伯母?”   “不说那些,我对此道完全是门外汉,但可以出力。”   “好,就有劳伯母了,这样可以提前完成!”   “说动手就动手!”   两人出庄,南宫维道因势利导地规划了一番,留了三道阵门,主阵门仍在入庄大道上,其余左右各二门。   有了“金钗魔女”助力,速度便加快了。   日头偏西时分,大功接近告成,仅剩下阵眼中一根巨桩未栽。   “金钗魔女”帮着掘孔,南宫维道扶桩。   正当南宫维道扛着巨桩,走向阵眼之际,远远只见道上两条巍然巨影,脚不点地的冉冉而至。   南宫维道一眼瞥见,不由大急,忍不住叫了一声:“行尸武士!”   “金钗魔女”惊声道:“什么行尸武士?”   南宫维道拼全力把巨桩抛到穴孔边,急声:“伯母,请快掘。”   弹身出阵向两个“行尸武士”迎去。   这阵眼中的木桩如不栽下,全阵不起作用,如让两怪物侵入,势必将前功尽弃;而他深知这些怪物的功力,要挡驾根本办不到,只有尽力而为了。   转眼间,双方接近。   “行尸武士”举扦暴扬,但随即又放落下来。   南宫维道忽地灵机一动,准备耍一记花招,行通与否,便不得而知了。   他身边带有十几个香荷包,香味自是十分浓烈,这是怪物停手不攻击的原因。他用手朝侧方一比, 口里大叫道: “追!追!”   两怪物迟疑地望了望手指方向,又回目死盯住南宫维道。   四道闪闪的绿光,使南宫维道心里直发毛,如果两怪同时出手,后果很难预料。   为了留有余地,他闪退数丈之外,试探着又道:“对头已朝此方向逃跑,请两位速追。”   这话意外地发生了效果,看来两怪不能说,但能听,只见两怪对望一眼,口里各自“唔!唔!”了两声,电闪般奔离。   就在此刻一个黄袍老道,倏然出现、嘿嘿一声怪笑道:“小子,你就是‘不死书生’?”   南宫维道一转身,不禁打了一个冷战,这老道的长相,令人不肯多看一眼,多角形的脸,加上似乎长错了位置的五官,给人一种如逢毒蛇之感。   “不错,阁下……”   “你竟敢对本道长的武士施诈?”   “好哇!原来那些怪物是你这牛鼻子操纵的。”   “你死期到了!”话声未落,他便撮口发出一声尖厉的长啸。   南宫维道立即意识到这老道在召怪物回头,事实已不容他做任何考虑,如果两怪回头,或者其余怪物闻声而到,场面便无法收拾了。   急迫中,南宫维道霍地拔出“公孙铁剑”猛然刺出。   老道狞笑了一声,袍袖一样,一道绝强的罡风,把铁剑震得偏向一侧,另一只袍袖跟着挥出,疾劲无伦的罡风,把南宫维道卷得一个踉跄。   南宫维道为了争取时间,竭尽毕身真力,挥剑凌空扑击,这一扑之势,犹如闪电劈雷,惊人之极。   黄袍老道不敢硬接,鬼魅般向侧方弹开支余,撮口又是一声厉啸。   南宫维道意识到这老道身手相当不凡,并非三招两式可以收拾得下,时局紧迫,不能再一招一式的拼斗,转念间,他伸手囊中,摸出一支金钗,身子再进,右手一招“倒转乾坤”,左手照周小玉所传的手法发出金钗。   闷哼声中,黄袍老道暴退数丈,狞声吼道:“小子,有你受的,你就是造就‘行尸武士’的上选之材!”   南宫维道心中一动,但已无暇多想,掉转头朝阵门方向射去。   “金钗魔女”迎在阵门处,大声道:“怪物回头了!”   南宫维道急叫一声:“用金钗阻住那老道!”   黄袍老道胸有成竹,并不迫来。   两座黑塔似的身影,由远而近。   南宫维道闪电般奔向阵眼,抱起那木桩,向己掘好的洞穴栽落……   同一时间,两名“行尸武士”在黄袍老道的指使下,扑向阵门, “金钗魔女”以特殊手法连珠发出十余支金钗,这黑白两道闻名丧胆的夺命金钗对“行尸武士”丝毫不起作用,纷纷弹落地下。   “金钗魔女”见阻不住,不禁脱口发出一声惊呼,疾退数丈。   两怪物扑入阵门,说也奇怪,就在那三丈方圆之地团团乱转起来。   “金钗魔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知道奇阵已生妙用。   南宫维道虽说适时完成了阵眼最后布置,但也紧张得出了—身的冷汗,继续填穴洞,使木桩牢固。   也就在这转眼之间, “金钗魔女”发觉眼前景物大变,入目尽是巨峰莽林,不辨东西南北,她也陷入了阵势之中。   正在迟疑之际,南宫维道出现眼前。   “孩子,真是好险!”   “侥天之幸!”   “这奇阵的确奥妙无穷,我在什么地方?”   南宫维道拉着她走了数步,幻象尽消,只是些参差纵横的木石,那两名“行尸武士”仍在原地奔跃跳纵,像发了疯似的。黄袍老道在阵门前双脚暴跳,气得七窍冒烟。   “金钗魔女,栗声说道:“何不除了这两个怪物?”   南宫维道紧锁双眉道:“对方刀剑不伤!”   “你的剑不是宝刃吗?”   “是的,全力出手,或能奏效,但对方的身手太惊人,出剑必须在一丈之内,但这样的距离,彼此互见,对方必然还击……”   “啊!你看?”   南宫维道抬眼一看,只见阵门外赫然又来了一双“行尸武士”,身躯比困在阵内的稍矮,但狞恶之状则—样,全身漆黑,目闪绿光。   “金钗魔女”惊声道:“不知这种怪物一共有多少?”   “目前还无法知道。”   “这两个如何处置?”   “困住他,除非对方不饮不食,否则两天便可瓮中捉鳖!”   “好办法!”   黄袍老道带着两名稍矮的“行尸武士”退到稍远的林荫下,似乎在思考对策。   南宫维道沉声道:“伯母可知道这牛鼻子来历?”   “金钗魔女”摇了摇头,道:“不曾见过……”   “‘行尸武士’这一名称呢?”   “也没听说过。”   “伯母,我们进去吧,可以高枕无忧了!”   两人回到庄中,在正厅内坐下。   南宫维道感到无比的快慰,这艰巨的布阵工作,能在短时内顺利完成,当然这得归功于那神秘的“一枝梅”。如果没有那神偷暗中助力,要想顺利完成可真不容易。   “金钗魔女”突然问道:“我想到了一个人……”   南宫维道一愕,道:“伯母想到了谁?”   “就是那黄袍老道……”   “啊!他是何来历?”   “崆峒派一向以邪术异端见称于江湖,我曾听说过该派出了一个邪门好手,叫做‘魔魔道人’,这驱使‘行尸武士’的可能是他!”   “魔魔道人!”   “这魔头一向活跃在关外.不知怎地为‘金龙帮’所罗致?”   “朱自信为了要君临武林天下、无所不用其极……”   “你知道朱自信的出身来历?”   “周伯父已经对小人说过了!”   “金钗魔女”凄厉地道:“不要提他!”   他,指的当然是周础,话头是她提的,却又不许人提到她丈夫,实在令人啼笑皆非。但,南宫维道知道她的心境,她是一个不幸的女人,集恨、怨、惨于一身,真是“自古红颜多薄命”啊!   到底是天妨红颜?还是红颜有其薄命之因?   假设是无盐、模母,遭遇再惨,有人会为她慨叹吗?   他想不透这道理,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金钗魔女”顿了一顿,接着道: “你准备如何对付朱自信?”   南宫维道不假思索地道: “为了武林公义,我要杀他,为了血海深仇,我要杀他!”   “是的,我这一问是多余!”   “若非朱自信,伯母没有今天的悲惨遭遇,伯母对他……”   “我愿看他遭报。”   “哦,伯母,我们有件事须立即做!”   “什么事?”   “画阵图,否则自己人无法进出这庄院。”   “对了,连我也无法行动。”   南宫维道去别的屋中寻了纸笔,先画了一张略图,标明进出之法,然后递与“金钗魔女”,道: “请伯母帮忙照原样描绘!”   他自己也动手继续绘制,半个时辰左右,两人合描了三张。   天色将暮。   “金钗魔女”自动寻到厨房,发现贮存的粮米食物不少,忙生火举炊。   南宫维道带了两幅阵图在身上,到外面巡视,—方面,他要查看黄袍老道和那些怪物的动静,庄内已无所谓,庄外来的人如不明就里,可能遭害。另一方面,他想联络一下那神秘的老偷儿,他知道阵势会阻隔了对方。   到了庄外,举目望去,不由大吃一惊,阵内已没有那两名“行尸武士”的影子。   是被什么人救走的呢?   凭“行尸武士”本身,如无援手,是无法自脱的。   这入阵救人的人,显然懂得奇门之术,不然无法入阵门救人,只是不知对方道行的深浅。   不过,他有自信,要找一个能自由进出奇阵,并能破坏此阵的高手恐怕很难,事实说明,对方可能略通皮毛,所以不曾有进一步的行动,加以两“行尸武士”被困之处,在阵门之内不远,此阵的奇妙,尚在进一层之内。   他到现场察看,果然不出所料,迹象显示,对方连试探进一步的表示都没有。   遥望阵外,已不见黄袍老道人的踪影,不知是离开了,还是隐伏在近处。   他考虑了一会,从侧面靠林处出阵,一闪没入林中。   身刚入林,立即听到“一枝梅”苍劲的话声: “小子,你现在才出来?”   南宫维道心头一喜,急声道:“对不起,使老前辈久候!”   “你弄了这劳什子阵势,老夫只好望庄兴叹了!”   “晚辈已绘了图形,老前辈一看便知……”   “这才像话!”   “晚辈先谢过援手之德!”   “不必,是老夫自愿的。”   “老前辈可肯现身一见?”   “目前还不行!”   南宫维道吁了一口长气,对方不愿现身,当然不能勉强。   “这阵图如何交与……”   “傻小子,你放在地上不就行了,老夫会自己拿取!”   南宫维道取出一张阵图与一个香囊,道:“老前辈,这阵图熟记之后可毁去……”   “这不用吩咐,老夫想得到。”   “还有这一个香囊……”   “怎样?”   “是取自对方死者身上之物,佩上这物,‘行尸武士’便不侵犯!”   “好哇!这倒是件稀罕事。”   南宫维道把阵图和香囊放在脚前地上,又道: “老前辈,对方离去了?”   “嗯,不过会再来的!”   “本来已有两名‘行尸武士’被困阵中,不知……”   “被一个黑袍老者救走了,说是什么太上护法。”   “哦,这晚辈知道。”   “对方在阵外巡视了很久才入阵带人出来,看样子十分勉强,并不怎么内行。”   “老前辈尚有什么指示?”   “暂时没有!”   “晚辈告退!”   “慢着!”   “老前辈尚有吩咐?”   “你知道那牛鼻子的来历吗?”   “听说是崆峒派‘魔魔道人’!”   “对了,正是他,这牛鼻子,那些怪物全是他一手操纵的。”   “是,晚辈尽力设法!”   “你们会中是否以三环做暗记?”   南宫维道一震,道:“是的,是以三环为记!”   “如此,你立即赶往十里外的宋家店,,可能有人等你联络。”   “啊!是!”   “你可以走了!”   南宫维道对这神秘人物佩服得五体投地,对他的热忱更是感激万分,当下急急回头入庄,向“金钗魔女”说明了自己的去向,连饭也顾不得吃,便赶奔宋家店。   到了宋家店,已是万家灯火时分。   这小镇离许州不远,市面倒也热闹。   南宫维道沿街而行,却未见有三环暗记,经受不住腹如雷鸣,只好暂入小店打尖用饭。身刚入座,小二笑嘻嘻地端上一杯茶,摆了杯筷,哈腰道:“公子请稍坐,酒菜随即送上!”说完,转身到别座去了。   南宫维道不由大为疑惑,小二不问客人菜式,用酒还是用饭,只说酒菜随即送上,这算什么规矩?难道这小店全是定食的吗?但又不对,小二此刻正在对一个刚入座的客人大背其酒经菜谱,这使他好不纳闷, 自己并非熟客,难道小二认错了人?   不久,一个穿蓝布长衫的中年人走了过来,恭敬地一揖道:“公子一路辛苦!”   南宫维道愕然道:“这是怎么回事?”   中年人用手指在桌面上画了个三环记号,哈哈一笑道:“公子健忘,鄙人是此间掌柜!”   南宫维道恍然大悟,这店是自己人所开的,这一下倒是撞上了,当即一笑道:“是,是,在下一向事不经心!”   掌柜哈哈一笑离开,随即有小二端上了酒菜。   南宫维道开怀畅饮,饭罢, 已是起更时分。店内人多眼杂,难得没有“金龙帮”的暗探在内,正盘算如何与掌柜的联络之际,小二上前收拾残桌,低声道:“街尾右侧药王庙!”   南宫维道立即会意,起身离店,朝街尾方向走去。一路之上他眼观四面,耳听八方,提高警觉,以防有人盯梢。自己无所谓,如果让对方知道这小店是“宏道会”的人所开,势必被毁。行人渐稀,灯火寥落, 已经到了市边。   向右一看,一座黑呼呼的庙影呈现在十丈外,有一条小路与道相连。   南宫维道笔直前行,约莫超过半里路,才绕了一个大弯,折向药王庙,如鬼影般闪入庙中。   前后一片黑,仅大殿上露出昏黄的灯光。   殿内供桌前的蒲团上,一个非道非僧的怪样老者坐着打瞌睡。   南宫维道隐在暗处呆了片刻,却不见那小店掌柜出现,全庙静寂如死,似乎除了庙祝之外,再无旁人,这庙祝是自己人吗?   从庙祝那昏聩的身影看来,似乎不是武林人。   南官维道守候了一会,不耐烦起来,正待闪身而出,突然,一阵吃吃的女人荡笑之声从侧厢中传出。   庙中何来女人笑声?   难道这药王庙是藏污纳垢之所?   小店掌柜的要自己来此,目的何在?   一连串的疑问,涌上了南宫维道心头。   他幽灵般地闪了过去, 目光扫处,不由头皮发炸,只见厢房门外的阶沿下,横躺着三具尸体,两老一少,全是道家装束。   南宫维道凭着视物如昼的目光,看出这三名道士是中剧毒而死,因为他们身躯卷曲,皮肤发紫。   是什么人下的手?   房内,传出了女人浪声浪气的话声:   “亲哥哥,滋味如何?”   一个颇不陌生的男子声音道:“你的感觉呢?”   “我吗!快活死了,哟,别那么大力……”   “你实在是个妖狐,嗯!……”   “格格格格……”   “我有点怕!”   “怕什么?”   “你师父!”   “那糟老头子说什么也不会到这里来!”   “我们……赶快结束,办正事去吧!”   “亲哥哥,我教你一套新花样,包管你欲仙欲死!”   “真的?”   “来!这样……”   接着是男女双方不堪入耳的荡笑声,喘息声……   南宫维道七窍冒了烟,原来是一双男女在做那不可告人的事。   一阵极轻微的风声倏然传来,以经验判断,来人身手高得惊人,如换了别人是无法发觉的。   他一闪身,隐入屋角。   一条人影,如飞絮般泻落,正好停在南宫维道方才的位置。   房内,那不堪入耳的秽语浪笑,频频传出。   “亲哥哥,如何?”   “好……极了……只是……太吃力……”   “亏你说出这等话。”   “好妹妹,你是……要—次吃饱吗?”   “格格格格……”   “好了!”   “不!再来……”   那不速客是一个秃顶老者,鹰鼻狮口,体形壮硕,眉毛已白,看来年纪至少在七十以上,双目在暗中发出闪闪碧光。   “给我老人家滚出来!”   房中传出两声惊呼,声音顿息。   秃顶老者再次暴喝道:“滚出来,老夫事先警告,别妄图逃走!”   “砰!”冷笑声中,秃头老者倏然消失,身法之快,令人咋舌。   “站住,不许动!”   显然,逃者被截住。   南宫维道飞身上屋,掠到交错的檐角。   厢房后,是一个杂草蔓生的小园,再过去便是围墙。   一勇一女,衣衫不整,并肩而立,身躯在簌簌发抖,秃顶老者站在两人面前,双目似要喷出火来。   南宫维道定睛向下俯视,待看清那一男一女之后,不由心血沸腾。   那女的赫然是“金龙帮”属下“玉蝴蝶潘巧巧”,以毒蚨伤人的妖妇。   男的,却是“双龙武士”副统领之一的“金刚王吉”。   秃头老者阴森森地笑了一声,狞视着“金刚王吉”道:“你是吃了天雷豹胆,竟敢染指老夫爱徒?”   “金刚王吉”打了一个哆嗦,颤声道:“不……敢……”   秃顶老者又是一声毛骨悚然的冷笑,道:“你已做了,还说不敢?”   “请……太上护法……饶小的这一遭!”   “嗯!”   “金刚王吉”噗地跪了下去,语不成声的道:“谢……太上……恩典,小的发誓以后不敢。”   秃顶老者碧光妁妁的眸子,一扫“玉蝴蝶潘巧巧”,又回过目光道:“王吉,你知罪了?”   “是,……是潘护法强迫……”   “啊!是她强迫你与他做风流事?”   “这……这……”   “你们来往多久了?”   “只……这一次!”   “嗯!很好,老夫想你下次也不会了!”   “决不敢了!”   “起来吧!”   南宫维道不由感到一阵恶心,身为“双龙武士”副统领,在“金龙帮”中,地位还高过一般堂主,论功力,在江湖道上虽不算拔尖一流,但也足以使一般武林人物不敢正眼相觑,而现在,在秃顶老者之前,他却像一只摇尾乞怜的狗。   “金刚王吉”站了起来,他那魁梧的身子似乎也变小了。   “玉蝴蝶潘巧巧”唤了一声:“师父!”   秃顶老者哼了一声道:“你想怎样?”   “玉蝴蝶潘巧巧”粉腮一白,侧脸道:“王吉,你可以上路了!”  。   “金刚王吉”躬身一礼,转身……“哎——”一声长长的惨叫,庞大的身躯栽了下去,顿时口吐白沫,满地乱滚,喘息如牛。   南宫维道不由心头剧震,骇然不已,他根本未见秃顶老者出手。   “金刚王吉”口里发出阵阵凄厉的惨号,滚扭了一阵,突然发狂似的用手在身上乱抓,只片刻功夫,衣衫尽碎,皮碎血流,但他仍拼命地撕抓,抽扭。   转眼间,他变成了一个血肉模糊的怪物。   这情景使南宫维道触目惊心。   秃顶老者不是已饶了他吗,怎又暗中下这狠手。   这的确比杀他要残忍百倍。   惨号变成了牛喘。肚破肠流。   最后,奄奄一息,剩下四肢在抽动。   南宫维道心思,这手段虽嫌残酷,但对待一个寡廉鲜耻的败类并不为过,不知这秃顶老者将要以什么手段对付他的门徒“玉蝴蝶潘巧巧”?   秃头老者吐了一口唾沫在将死的“金刚王吉”身上,然后转头向“玉蝴蝶”道:“徒弟,你过来!”   “玉蝴蝶潘巧巧”转过身来,前移了两步,淫媚风骚之气已荡然无存,像一头狼爪下的绵羊。   “师父!”   “小乖乖,你与他一路吧,做一对地下鸳鸯……”   “师父,徒儿一时糊涂,被他所惑。”   “不是你勾引他?”   “玉蝴蝶潘巧巧”双目垂泪,可怜兮兮地道:“师父,是他……勾引我!”   秃头老者怒吼一声道:“现在已死无对证,依老夫看来,是你动的邪念……”   “我没有!”   “别强辩,凭这小玩意,他敢动你?”   “师父……”   “你连两三天都耐不住,这样贪馋?”   这话,出自一个做师父的口中,令人作呕。   他们师徒是什么样的师徒,不问可知了。   南宫维道杀机如潮涌。   秃头老者伸手一抓, “玉蝴蝶”向后一缩, “嗤!”衣襟被整幅撕落,颤巍巍的乳峰弹了出来,竟是全身赤裸。   这不堪入目的一幕,把南宫维道肺都几乎气炸了。   天底下竟然有这等怪事,荡妇,淫虫,竟盗用了神圣的师徒名份。   他一咬牙,飞身……   “嘘!”   身后一声轻嘘,衣角竟被拉住。   蓦然回首,只见那庙祝竟不知何时来到了自己身后,正待开口,风声响动,那淫虫带着“玉蝴蝶”越墙而去。   南宫维道不由心火大发,怒声道:“什么意思?”   那庙祝一抹脸,变了形象,低声道:“暂勿撩拨他!”   这庙祝,赫然是“野和尚”改扮的。   南宫维道吃惊地道:“原来是师伯!…   “孩子,我们就在此地谈谈吧!”   “想不到师伯在此……”   “听吴弟媳说,你要布阵护庄,情形怎样?”   “已大功告成!”   “哦,好,我们可做根据地了。”   “我义母他们呢?”   “尚在百里之外!”   “师伯一人来此?”   “嗯,目的是要找你!”   “镇内那小店……”   “我们的人,如何入庄?”   “侄儿已绘有阵图,可供指引……”   “附近情况如何?”   “行尸武士出没无常……”   “这……”   “侄儿已有解决之道。”   “噢?”   南宫维道自锦袋中取出十—枚香荷包,同时把来路与作用说了一遍, “野和尚”范文昭听得直摇头,连道: “怪事!怪事!”   “师伯可以联络会中人分批进庄,但行动一定要隐秘,不能让仇家密探探知,否则香囊也无效。”   “这我知道,‘行尸武士’一共多少?”   “已露面的四名!”   “难对付么?”   “全身刀剑不入,暗器难伤,功力高得惊人,根本就不是人。”   “那是怪物了?”   “可以说是!”   “怪物必有人操纵驱使了?”   “崆峒‘魔魔道人’!”   “啊!那肆虐关外的恶魔,你……怎知道?”   “是‘金钗魔女’说的!”   “她……”   “她现在庄中。”   “对了,你可见到‘神针射斗周础’?”   南宫维道神情一黯,道:“走了!”   “野和尚”,惊声道:“走了?”   “是的!”接着,南宫维道把周础所讲的故事略述了一遍。   “野和尚”叹息了一声道:“我们失去了一个有力臂膀,但他的处境值得同情,也令人惋惜!”   “师伯,那三名道士怎么死的?”   “中了剧毒!”   “玉蝴蝶的杰作?”   “嗯,那贱女人在房外洒了剧毒,三道士不明究竟,闻声前去察看,触毒而亡,我来不及阻止。”   “师伯为何阻止侄儿向对方下手?”   “你知道那老者是谁?”   “他是谁?”   “野和尚”范文昭道:“你听说过‘鬼见愁’其人否?”   南宫维道骇然大震道:“鬼见愁?”   “不错,当世第一个毒道高手!”   “阿!”   他立即想起了倒卧路旁的高手奚有为,据奚有为说,他中的是“神仙倒”剧毒,当世能施此毒的,只有“鬼见愁”一人,是自己以血把他救活的、这盖世毒物被“金龙帮”所网罗,不知又要有多少人遭劫。   如此说来,“鬼见愁”的确是集“淫”“毒”“残”“狠”之大成,怪不得不见他出手,“金刚王吉”便自裂身惨死。   错了,不该放过他。   师伯该知自己不畏剧毒,这个机会一错过,再找他便难了。   “行尸武士”,再加上“毒”,比数百高手更要可怕。这两物不除,根本别谈复会报仇,武林天下必将步入末日之途。   “金龙帮帮主朱自信”能利用这等穷凶极恶之辈,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奸雄手腕也着实令人震惊。   “野和尚”继续道:“孩子,别懊丧, ‘鬼见愁’不单是毒道魁首,身手也相当惊人,你当时如果出手,未见得能除他师徒,但身份一露,对方势必倾力对付,本会弟子多数在这一带活动,必将首遭其殃。”   南宫维道颔首道:“是的,,侄儿并不懊丧。”   “复会报仇是大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故必须谋定而后动,切忌作孤注一掷之冒险,你以为如何?”   “师伯说得是!”   “你下一步如何行动?”   “侄儿准备在庄院附近接应自己人入庄,事毕之后,首先谋求解决‘行尸武士’之策,以及对付‘鬼见愁’之道,这两件大事必须先办妥。”   “孩子,这工作相当艰苦……”   “是的,但非做不可……”   “再从长什议吧!”   “师伯是传消息还是亲自带领会友?”   “看来要亲自走一道!”   “大概要两三日才能回来吧?”   ”嗯,大概是,你现在乘夜回庄去吧!”   “此地善后……”   “会有人清理的。”   “如此,侄儿告辞……”   “你去吧,谨慎小心。”   “谨尊师伯之教!”   说完,从屋面飞出庙外。此时,三更已过,镇上的灯火,已寥如晨星,他已无回镇的必要,当下绕镇而过,直朝庄院方向奔去。   单“行尸武士”已够困扰,现在又加上一个毒物“鬼见愁”,这使南宫维道心头感到无比的沉重。   约莫五更初起,南宫维道抵达庄院之前,他先隐入庄前林中察看动静。   四周静寂如死,只有风吹树梢的“丝丝”声。   突然,数条人影,绕庄院外围,从侧面奔了过来,当先的看似一个女人。   南宫维道不由心头一动。   来的一共五人,当先竟然是“玉蝴蝶潘巧巧”,随在其后是四名“双龙武士”,看情形,对方必有所图谋。   五人径朝林中奔来。   南宫维道立即闪退,借树隐身。   五人到林中停下身子,距南宫维道隐身之处约四丈左右。   “玉蝴蝶潘巧巧”首先开了口:“目前形势已经侦察清楚,只待明晚动手了!”   武士之一道:“怕的是‘不死书生’阻挠。”   “他如现身,自有‘行尸武士’对付!”   “但据说‘行尸武士’不伤他?”   “这是他从死者身上取去香药所致,此事不中虑,‘魔魔道长’已有安排。”   南宫维道心头大震,不知对方明晚要采取什么行动?“魔魔道人”已有安排是什么意思?香囊之事已被对方觉察,必谋对策,三日内,会中人便要分批入庄,这实在令人忧虑。   另一武士道:“禀护法,方才据报,附近所伏暗探,全部离奇失踪!”   “玉蝴蝶”惊声道:“全部失踪?”   “是的,卑属判断可能是‘不死书生’下的手!”   “嗯!这得彻查!”   南宫维道心中一动,这准是“一枝梅”那怪人下的手。眼下该怎么办呢?一举而拼杀五人,恐怕不易办到,“双龙武士”身手不弱,首先对付“玉蝴蝶”,四武士势必不战而逃,如果从不同方向逃遁,便难以一一追杀,总有一二个漏网,而听对方口气, “行尸武士”尚潜伏附近,一闹开来,对方的阴谋便无法获悉了,即使擒到活口追问,必属徒然,对方又会改变计划。   “玉蝴蝶”一抬手,道:“我们走吧,天快亮了!”   南宫维道转念一想,决不能放对方走,杀一个算一个。   “玉蝴蝶”这类女魔也是相当可怕的人物,记得在江边“野鸭渡”,连师伯范文昭都几乎遭她毒手,若不乘机除去,将来会中人又不知要有多少人受其害。   转念间,正待现身出手,身后不远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沙!沙!”声,顿时心头一震,下意识地想到了“行尸武士”,立即回身探察,那声音又停止了。   只眨眼工夫,“玉蝴蝶”一行五人已飞掠而去。   南宫维道运足目力,仍然什么也没有发现,不由大感惶惑,,那声音分明是高手行动的声音, 自忖决没听错,怎会没了影子呢?   突然,一个苍劲的声音道:“到庄后林中来!”   南宫维道一听,是“一枝梅”的声音,料他阻止自己现身,必有用意,当下,毫不犹豫地朝庄后方奔去。   顾盼之间,来到庄后林中,直觉地先去察看那暗道出口,一切并无异样, 自己所留的警告暗记也还在, 目光扫处,忽然、发现石头脚边放了四个瓷坛,不禁大感奇怪,伸手去……   “一枝梅”的声音倏忽传来:“别碰它!”   南宫维道惊得一缩手,道:“这是什么东西?”   “剧毒!”   “毒?”   “一点不错!”   “怎么回事?”   “慢慢告诉你,你方才看到那五个人了?”   “是的!”   “你猜他们准备做什么?”   “晚辈也正为此而感到不解。”   “对方准备在这庄院四周布毒!”   南宫维道这一惊非同小可,栗声道:“布毒?”   “一点不错,你布的奇阵阻止了对方,对方便在外围布毒阵以阻止你们进出,这着棋很妙吧?”   “这的确是意想不到的事,幸亏老前辈识破了这奸谋,不然后果太可怕了,难怪对方说明晚采取行动……”   “对方此来,便是侦察地形,以便布毒!”   “刚才是前辈发出声响,阻止晚辈现身出手?”   “不错。”   “为什么?”   “如不让对方遂愿,另出花样,岂不防不胜防。”   “可是毒阵一布,这庄院岂不变成死地了?”   “当然不会!”   “晚辈不懂?”   “你看到四个瓷坛子了?”   “是的!”   “老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四个同样的瓷坛……”   “不是说里面是毒吗?”   “对呀!”   “晚辈更不解了?”   “是老夫发现了对方的毒谋,所以想办法把对方的四坛药调了包……”   南宫维道更加骇然,激动地道:“调包?”   “不错,是老夫的拿手好戏!”。   “对方在使用时如发现调了包,岂不……”   “很难发现,因为这太出人意料之外。”   “晚辈是说启坛之后?”   “不会。首先,四个坛子外型完全一样,而里面的东西也一样,所差的只是那调包的毒药毒不死人!”   “怎么会呢?”   “那只是河沙,不是毒药!”   “哦,晚辈明白了,对方的毒药与沙一样?”   “对了,毒沙,把毒掺和在沙里。你想,任何毒药,能炼成一小瓶已经不易,哪来四大瓷坛之多,这是因为那‘玉蝴蝶’在向四名助手讲解撤布的方法,并开坛取出给他们观看,被老夫看到,所以才想出了这调包之法……”   “啊!”   “对方布毒之后,以为有险可凭,监视必然松懈,这对你们会中人行动有极大好处,故老夫当时阻止你现身出手!”   “老前辈设想周密,晚辈十分佩服。”   “不必给老夫戴高帽子,因为是你,否则老夫不会管这闲事。”   南宫维道愕然道:“晚辈什么值得老前辈如此错爱?”   “一枝梅”哈哈一笑道:“当然有道理,以后你会知道的!”   “何不现在示知?”   “不行,时间未到!”   南宫维道十分困惑,但对方不肯说,他也无可奈何,本来“一枝梅”在伸援手之初,他便感到意外;这一说,显然内中还有文章,只是对方决无恶意或阴谋罢了。   “晚辈有个疑团, 已憋了很久,不知当不当问?”   “说说看?”   “老前辈曾取走少林寺仅剩的三粒‘大还丹’?”   “噫,你怎么知道?”   “晚辈有次到少林寺,适逢外敌侵扰,晚辈伸手管了闲事,受了点伤。少林掌门人欲以‘大还丹’相赠,才发觉已被老前辈取走……”   “哈哈,取走,你怎不说偷走呢?”   南宫维道面上一热,道:“者前辈留有字柬,显示明人不做暗事,说取走并无不可!”   “别给老夫面上贴金,留了字还不是偷?并未得物主许可呀!”   “但仍不失光明。”   “算了吧,要光明就不偷了!”   “老前辈取走‘大还丹’必有重大用途?”   “你说对了,为了救人,不得不如此!”   “啊!但不知救的是谁?”   “—个遭遇奇惨的同道,老夫从坟墓中救他出来……”   “坟墓中?”   “不错,他是被人活埋的!”   南宫维道打了一个冷噤,栗声道: “活埋!什么人施这残酷手段?”   “赤后门!”   南宫维道不由心头剧震。   “赤后门?被活埋的是谁?”   “云中鹤东方英!”   “啊!”   南宫维道惊呼一声,全身发起抖来,凄惨的往事涌上心头。   自己着了“赤后门”的道儿,被带入宫,拒绝招赘之议,被囚入地牢,巧逢“云中鹤东方英”,利用他费了十年时间掘成的百丈地道得以逃生。   东方英是当今门主的丈夫,为了想改变人神共愤的门规而被囚。   他之所以被活埋,不用说是受了自己之累。   由此他联想到了酷似周小玉的“赤后五世”。   “云中鹤东方英”没有死,这困人的谜就可揭开,如果“赤后五世”是东方英与“赤后门主”所生的女儿,她便不是小玉。   “你难道认识他?”   “岂止认识,他老人被活埋是为了晚辈……”   “哦!对了,他曾说过救了一个少年出狱,原来就是你。”   “如果他不被老前辈所救,晚辈罪孽就深重了!”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假使老夫不到嵩山后峰采药,便碰不到此事,如果少林不发生意外,老夫也很难得手“大还丹’!”   “啊,老前辈取丹之日,也就是晚辈到少林寺之时?”   “大概前后差不了多少时候。”   南宫维道激动不已地道:“不知东方前辈现在何处?”   “可能在沁阳—带!”   “沁阳?”   “不错,他说要清理门户!”   “清理门户?他是一家之长?”   “白鹤帮帮主!”   “这帮派仍存在吗?”   “早就被‘金龙帮’吞并了!”   “那他清理什么门户?”   “现在的‘金龙帮’沁阳分帮帮主‘飞天小神龙张之凡’便是他的传人!”   “那他……”   “白鹤帮是张之凡那不肖拱手让与‘金龙帮’的,不然他怎能当分帮主!”   “东方前辈不是功力尽失了么?”   “大还丹起死回生,活了他的生机,老夫助以一臂之力,便使他前功尽复。”   “哦……不好!”   “什么不好?”   “金龙帮高手如云,东方前辈要清理门户,恐怕凶多吉少!”   “老江湖自有他的打算、可为则为,决不致鲁莽行事,这可不必替他担心,临别时,老夫也以此相嘱!”   “晚辈要去找他……”   “何事?”   “一方面叩谢当年救命之恩,一方面或为他尽一分绵薄,另外想请他老人家证明一件事!”   “什么事?”   “当今的‘赤后门’少主是否是他女儿!”   “何时动身?”   “等敝会中人入庄安居之后!”   “嗯,天快亮了,你入庄歇慈吧,把这四坛毒药搬入庙中藏好!”   “何不毁了?”   “将来也许有用!”   “这……”   “老夫明白你的意思了,你不屑于利用这剧毒之物。”   “晚辈是有这意思,不过……东西是老前辈得来的,老前辈有权决定!”   “老夫很欣赏你的为人。你走吧,东西由老夫销毁。”   “如此,晚辈告辞!”   南宫维道回到庄中,不愿惊动“金钗魔女”,随便拣了间房安歇,此时距天明已不远,他也无心睡觉,跪在床上运本门心法调息。   红日满天,他收功出房,到了前面正厅,见“金钗魔女”正默然孤坐。蒙面中已除去,那奇丑的面容使南宫维道为之心颤。那是她不幸的标志啊!   “金钗魔女”起身道:“孩子,你回来了?”   “是的!”   “你怎么一去不返,我担心……”   “小侄是到宋家店联系会中人!”   “哦!结果如何?”   “已见到我师伯范文昭,大约明后天他们便可到来!”   “金钗魔女”幽凄地一笑,道:“孩子,我要走了!”   南宫维道一怔,道:“伯母要去何处?”   “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   “伯母原来答应小侄留在此间的?”   “我不想见任何人……”   “这一点,小侄可以安排……”   “听我说,这一天一夜,我突然想透彻了,夫妻、母女,一切都是空的,争来争去,争的是一口气,得到的又是什么?我所遗憾的是身为江湖儿女,不得不走上这诡谲而悲惨的道路,何苦呢。”   这一席话,出自“金钗魔女”之口,南宫维道并不怎样惊奇,因她本是一个命运乖歼的女子,他只感到有些鼻酸,不知是同情她,还是替自己可怜。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恨生为江湖儿女”,一句话道出了江湖人的心声,身不由己啊!   他感到无话可说,但又不能不说。   “伯母已绝意江湖?”   “可以这么说。”   “小玉呢?”   “金钗魔女”一怔,随即凄凉地一笑: “她有她自己的命运,她长大了,做母亲的不能保她一辈子!”   南宫维道的确词穷了,无可奈何地道:“不错,可是……”   “孩子,正如你昨天所说的,比如我死在她手里,或死在‘赤后门’人手下,又怎样?我想不开,走极端,结果是什么?”   “伯母的想法完全改变了!”   “如果我早想得开,悲剧不会发生,也不致落得如此下场。我所爱的人呢?我牺牲自己,得到的代价是什么?孤苦伶仃,无尽的悲哀……”   她的眼睛湿润了,奇丑的面容在抽搐。   南宫维道知道劝也无用,黯然道: “如果小侄寻到小玉,何处去见伯母?”   “金钗魔女”泪水滚落腮边,久久,才幽幽一叹道:“她如果愿见我一面,到从前的地方来!”   “伯母一定要走?”   “我为什么要留下?”   一句话反问得南宫维道哑口无言。怔了片刻,才道:“伯母何时动身?”   “现在!”   “有什么教言没有?”   “金钗魔女”闪动着带泪的目光,道:“只一句话,你如果真的喜欢小玉,将来你们如能结合,望你善始全终。”   南宫维道激动地道:“小侄发誓做到!”   “好!我放心了!”   “小侄送伯母一程……”   “不必了!”   “此地仍在对方监视之中。”   “哦!”   南宫维道怀着异样的心情,伴同“金钗魔女”从后面出庄,然后穿林疾奔,一口气行了四、五里,料已超出了“金龙帮”的监视范围,才停下身形。   “孩子,你可以回头了。”   “再送伯母一程……”   “不必!”   “对了,有件事忘了禀告伯母。”   “什么事?”   “关于小玉的……”   “噢,你说吧!”   “有一个人,可以证明‘赤后五世’的真正身份!”   “谁?”   “赤后门主之夫,‘云中鹤东方英’老前辈!”   “什么,东方英是‘赤后门主’的丈夫?”   “只有他可以证明此事!”   “金钗魔女”欲言又止,最后道:“你何时去办此事?。   “待这里的事有了安顿之后,立即动身!”   “好……你……我希望有个好的结果。不过,如果证明了她是小玉,而她的心神受制,如何使她复原呢?”   “小侄不计任何代价,务必使她复原!”   “但愿天可怜她,如果她不是呢?”   “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她!”   “孩子,我很感激你,我……得上路了,你回去吧,珍重!”   “伯母不说再见吗?”   “未来的谁也料不定,说与不说都是一样,我走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急掠而逝。   南宫维道呆望着“金钗魔女”消失的方向,报以一声长叹,自言自语地道:“这悲剧该结束了!”伫立了片刻,他掉头奔回庄去。   到了庄后林中,正待入阵进庄……   一阵风声响动,他机警地回过身来,不由大惊失色,一座黑塔似的“行尸武士”矗立身前。   南宫维道自恃自己身上带有香囊,不予理睬,正想转身……   “呼!”的一声,“行尸武士”手中的铁扦如电攻出。   他惊骇不已,拔剑应攻已来不及,一个倒弹,闪电般退了八尺,铁扦擦衣而过,分厘之差就要喋血。他立即意识到香囊已不发生作用,原来昨夜“玉蝴蝶”所说的另有安排是这么回事。   “行尸武士”一击不中,呼地又冲上前去。   南宫维道来不及多想, “公孙铁剑”霍地握在手中,不待“行尸武士”出手,铁剑挟全身功力猛然攻击。   震耳金呜声中,南宫维道虎口发麻,连连后退。   “行尸武士”如电扑上。   “嚓!”地一声, “行尸武士”的铁扦插入树身,约一尺左右。   南宫维道心知对方不可力敌,乘对方拔扦之际,一跃三丈,进入阵中。   “行尸武士”拔出扦来,眼前失去了对手, 口里发出一连串的怪叫,那声音听来令人毛骨悚然。   南宫维道拭了拭额头上的冷汗,眼巴巴地望着阵外乱转的“行尸武士”转了一会,掉头隐入林中。   南宫维道懊丧地进入庄内,忽地暗道一声:“不妙!”香囊既已失效,师伯他们如果来此途中碰上“行尸武士”,后果不堪设想,必须适时通知他们。看来又得要跑一趟宋家店……   最好的办法是能在自己人进庄之前,诱走这些怪物,如何着手呢?庄中只有他一个人,连个商量的对象都没有。   他进入正厅中坐下,忽发奇想,不知“一枝梅”那神秘人物此刻可在庄中,找他商量也许有办法,一人不敌二人智。于是,试探着大声道:“老前辈!”   空屋之内,响起了一阵“嗡嗡!”的回声。   他觉得很可笑,像这种交往的方式,在武林中恐怕是空前绝后。   但事实却又出乎意料之外,上屋中竟然传出“一枝梅”的应声:“娃儿,什么事呼唤老夫?”   南官维道心花大放,他有一种冲入房中看看对方真面目的冲动,但他终于抑制住这足以引起对方反感的念头,欢然道:“晚辈有事与老前辈商量!”   “何事?”   “晚辈入庄,碰到‘行尸武士’突击,证明香囊已不发生作用!”   “哦!这是意料中事,只是迟早的问题而已,对方当然要发觉的。”   “晚辈不知该如何接应自己人入庄?”   “何时可到?”   “明晚或后天!”   “这个……无妨等上一晚,看今晚对方布毒之后做何行动,只要‘行尸武士’撤离,其余的便不足虑了!”   “是的,看来只有这么办!”   “不过,这并非根本解决之道!”   “晚辈正为此而困恼,怪物不除,威胁太大,即使能入庄,也将被困住而无法行动,仅食物的供应,就是问题!”   “老夫已想了很久,问题的关键在于‘行尸武士’的来路,依常理而论,世间决不可能天生这怪物, ‘崆峒’派邪僻之徒代有所出,这些怪物说不定是武林高手被邪术所制,而做了屠杀的工具,根本解决之道在查明底细,才能谋求对策。”   “晚辈想起来了, ‘魔魔道人’曾对晚辈扬言‘你是最理想的行尸武士人选’,老前辈所料不差,这些‘行尸武士’必是正常武士被邪门手段所改变而成。”   “如能活捉‘魔魔道人’,问题便可迎刃而解。”   “晚辈尽力—试……”   “这得等机会,刚才听你与‘金钗魔女’谈到‘赤后门’少主的事!”   “是的,她认定‘赤后五世’是她出走了数年的女儿!”   “这似乎不可能。”   “晚辈想法也是如此,但令人困惑的是太酷似了!”   “对方反应如何?”   “她要杀她!”   “你说要去找东方英证实?”   “是的!”   “江湖诡谲万端,不知毁了多少无辜的人!”   “从古如斯,为之奈何?”   “你去找个地方多养养神吧!老夫要困了!”   约莫二更时分, “玉蝴蝶潘巧巧”率同四武士进行布毒的工作。显然,她没有发觉四瓷坛已被调包。   南宫维道在阵内冷眼旁观,好几次他忍不住要现身出手,但想到“一枝梅”的警语,又按捺住了。   足足一个更次,对方才退走。   南宫维道立即动身;疾奔宋家店,到达小镇,那小酒店业已打烊,他越屋而入。   “什么人?”   “是我!”   “哦!少主!”   掌柜的中年人迎了出来,恭施了一礼。   “弟子冯上驷,请少主到屋里坐!”   “好!”   “少主想必未进餐?”   “嗯,还没有!”   “弟子令人准备,请随弟子到后房!”   冯上驷先请南宫维道进入店后上房,然后通知手下立即整备酒菜,又入房来。   南宫维道一看桌上有现成的笔砚,马上寻了张紊笺,挥笔疾书:“对方已发觉香囊之秘泄露,改变策略,故前所交香囊已失效用,请改为集中入庄,路线采用庄后暗道,并请留意平安号志。”写完折好,道:“请立即派人把此纸条送与我师伯范文昭!”“弟子遵命!”冯上驷持条出房。小二把酒菜端入房中,南宫维道无意细酌,在冯上驷作陪下小饮了三杯,便即用饭,饭罢动身返庄,顺便带了些酒食回去。   他把酒食放在厅中桌上, 自去别屋安歇。当然,这些酒食是特别带给“一枝梅”的。   第二天,整个白天在枯寂中过去。   入夜,“一枝梅”传来消息,“魔魔道人”率同四名“行尸武士”撤离,但仍有数十武士留下监视庄院。   南宫维道心头一松,这是自己人转移入庄的好机会,那批监视的暗卡他根本不放在心上,问题是师伯他们会不会在今夜赶到?   他巡视了一遍进庄的道路,摸清了监视者的位置,同时做了平安的记号,然后,他隐伏在来路上等候,以便接应。   三更时分,十余条人影朝庄院方向扑来。   南宫维道迎了上去,一看,来的是师伯范文昭、义姐南宫倩和她的爱人韩小虎,另外的他不认识,看来是本会弟子。   范文昭显得有些紧张地道:“如何?”   “可以顺利入庄,是否我们的人士到了?”   “十里外待命,没有敌人监视吗?”   “有,小侄立即清除,请师伯联络后面的人,尽快地从暗道进庄!”   范文昭回头道:“小虎你回头联络!”   “是!”   韩小虎应了一声,如飞而去。   “进庄了!”   “不见敌方行动?”   “孩儿已安排妥当,今夜之前大概不会发生情况,后面还有人么?”   “就到了,五六十位!”   “请娘先入庄吧,孩儿在此接应!”   “后面有马匹粮秣,必须要由庄门进入。”   “不妨事。”   “如此我们先走!”一行人又奔庄后面去。   南宫维道绕至庄前,巡视了一遍,又回到原处,不久,最后一批人马到达。 第十四章 独挽浩劫     这批人马,为首的是“黄衣老人古上梅”与韩小虎,其余的有老有少,他一个也不认识,南宫维道迎了上去,见了礼,然后指示韩小虎领人马从前门进庄。   完成这次行动,心上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等待全部人马进了庄,南宫维道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时已接近天明。   他想到了神秘的“一枝梅”,不知这神偷现在何处?此地事了,不知他是去抑或留?   耳畔突然传来“一枝梅”苍劲的话声:“娃儿,恭喜你奠定了会基。”   南宫维道感激地应道:“谢老前辈鼎力成全,晚辈感恩不尽!”   “不足挂齿!”   “晚辈拟为老前辈预备一个安歇之处……”   “不必,老夫风餐露宿已惯,受不了那拘束,你可以回庄了!”   南宫维道急忙道:“不知晚辈尚有幸聆教否?”   “哈哈,娃儿,你的真正意思是要老夫继续效劳?”   一句话如见肺腑,南宫维道大窘,红着脸道:“晚辈是有此意思,但效劳两字言重了……”   “有事时我找你,怎么样?”   “晚辈就此谢过!”   “老夫不喜俗套,以后礼数少些!”   “是!”   “走吧!”   说完,息声顿杳。南宫维道怀着前所未有的心情进入庄中,庄内情况顿然改观,只见灯火齐明,一切井然有序,这里原本就是原会秘密聚集之所,经此变动,实际上只是少了些人,其他并无改变,各归其位,丝毫不紊。   只在这片刻功夫,警戒、巡查等已安排妥当,足见大师伯统御之能。一路入庄,所有人等无不欣然恭称:“少主!”南宫维道心头有说不出的感慨。   踏入前院院地,南宫倩已迎了上来。   “弟弟,大家在等你!”   “等我?”   “在厅里。”   这句话是多余,南宫维道早已看到厅内坐了不少人,只不知是在等他一个人。当下忙三步两步奔入厅中。   所有人全部起立,约有四十人左右。   南宫维道一揖,连道: “不敢当,不敢当,诸位请坐,区区失礼来迟,劳诸位久候!”   “野和尚”范文昭一抬手道:“少主上座!”   正中,空着一把大交椅,显然是特意安排的。   南宫维道涨红着脸,唤了一声:“师怕!”   董淑筠严肃地道:“大礼不可失,现在是公事!”   南宫维道尴尬地道: “娘,在座的不少是长辈,这怎么……”   “在议事厅中,你的身份是少主!”   “这……”   “你先就座,别让人陪你站着!”   南宫维道被逼无奈,只好移身正中椅前,道: “各位请坐!”   众人这才纷纷落座。   右首一排为首的是范文昭,其次是古上梅,左边第一位是董淑筠,第二位是尤允中,其余的想必是各依地位身份而列。   南宫维道不禁想到了舍子又丧命的义父吴方,义母的位置该是他坐的啊!而他已身归黄土、想着想着,眼圈不由湿润起来,也忘了坐下。   范文昭起立,道:“少主就座!”   南宫维道环视了在座的人一眼,才不安地坐了下去。   范文昭把在座的人逐一向南宫维道引介,其中绝大多数是昔年父亲手下的堂香主等执事人,约三分之一是新近搜罗的。   南宫维道一一见了礼,其中特别使他注意的是曹氏昆仲,“神刀客曹华”与“单鞭将曹真”两兄弟,他们已年近五旬,是鄂中“一统会”的遗老,该会早已被“金龙帮”所灭。再就是“关中三剑”吴庸民、赵天培、诸葛生三人,,这五人是新入会的.会友中功力最高的。   引介完毕,范文昭接着道:“不依规矩,不能成方圆, ‘宏道会’正图复兴,再复武道,伸张正义,以符先会主创会之本旨,在此行动伊始,必须有人主其事,使会众有所依归,关于此点,少主有何卓见?”   南宫维道脱口道:“请师伯主事!”   范文昭摇手道:“这岂能僭越!”   “师伯的意思是什么?”   “依众见,请少主就会主之位!”   南宫维道正色道: “在恩仇未了之前,恕我决不考虑此点。”   董淑筠插口道:“少主,不可使会众失望!”   这“少主”之称,出自抚育自己长大的义母之口,十分刺耳。   “娘,孩儿曾向您说过……”   “但众议是另一回事!”   “孩儿恭请娘和师伯共同主事,发号施令!”   “那成何体统?”   “孩儿年轻识浅,很多方面尚待学习,同时这并无不当!”   范文昭皱起双眉,沉声道: “这么一来,少主变成了什么身份?”   南宫维道坦然道:“一样听命行动。”   “没这道理吧?”   “师伯请从权顺变,不要拘泥小节……”   “这岂能说是小节?”   突然,独臂老者尤允中开了口,他是依会中的老称呼:“范左辅,请听卑座一言?”   “请讲!”   “我们全疏忽了一件事……”   “何事?”   “象征本会的圣物‘珠剑’……”   “啊!”   多数遗老、旧属,莫不惨然色变,这勾起了当年的血案回忆。   尤允中站了起来,激动地道: “那柄会征的‘珠剑’是当年右弼吴方……”说到这里,喉头有些哽塞,顿了一顿,才接下去道:“舍子救主之时,连同亲生子一并献与他家……”   范文昭老泪在眼眶里打转,面上的肌肉连连抽搐。   董淑筠却忍不住啜泣起来。   其余的人,全面呈悲愤之色。   南宫维道感到心被撕裂,全身麻木,脑内“嗡嗡”作响。   厅内,顿时被一片惨雾愁云所笼罩。   这件事,南宫维道是初闻,他从未听人提起过“珠剑”这回事。   久久,范文昭打破了难堪的沉默,道:“尤管事的高见是什么?”   “照会规,接任会主,必须以‘珠剑’为凭!”   场面又趋于沉默。   南宫维道开了口:“愚意是得回‘珠剑’之后,再议会主之事!”   董淑窍凄恻地道: “也好,会主当年所立规章,不容破坏!”   范文昭为难地道:“那该怎么办?”   古上梅悠然启口道: “区区插句嘴, 目前不若由范左辅、吴夫人,与少主三位共同掌管会务!”   范文昭侧首道:“古兄之言甚差,但发号施令之时,以何人为主?岂非令人无所适从?”   南宫维道立即接口道:“当然以师伯为主。”   范文昭扳起脸孔道:“这不行!”   南宫维道离座而起,沉痛地道:“师伯,这并非功名利禄,请看先贤之面,俯允了吧!”   范文昭长叹一声,无话可说。   南宫倩十分机灵,立即在大交椅旁各添了一把座椅。   南宫维道感激地对义姐颌首,然后退到下首,躬身道:“请师伯正位!”   “不行!”   “是师伯不愿为主劳神了?”   范文昭万分不情愿地站到中央位置。   南宫倩似深知南宫维道的心意,立即把董淑筠拉到上首一位,南宫维道自然地坐在下位。   范文昭有些激动地开口道: “本座从权,暂时与吴弟媳、少主共摄会务,称呼仍旧,唯吴弟媳改称右辅。”   所有在座的齐齐恭应了一声:“遵命!”   天亮了,曙色使厅内的烛光暗淡下去。   会议宣告结束,各回寝处,南宫维道被安置在后进上房,下道房是他义母董淑筠与小芬,南宫倩与韩小虎共住侧厢。   到现在,南宫维道才知道义姐与韩小虎已成了婚。   一切算是就绪了。   傍晚时分。南宫维道离庄奔向沁阳, “赤后五世”之谜在他也是一件大事;而他急急赶去的原因,是感激“云中鹤东方英”救命之恩,希望能为他稍尽绵薄。   第三天,他到了沁阳。   沁阳,是金龙帮分帮所在地,必然耳目众多,为了不打草惊蛇,也为了明察情况,南宫维道打算暂时不明显现身,于是,他在距城数里的僻处投店住下。   要摸清情况,只有夜探分帮一次,首先要查明的是分帮所在地。   薄暮时分,南宫维道离店外出,这里只能算是一个圩市,总共不过四五十户人家,店也是公有的一间,一条街,从头到尾不过数十丈,杂货铺不少,约占了半条街,看样子是供应附近乡村家户的。在不赶圩的日子,冷清得可怜。   要打探消息,当然只有到热闹去处。   突然数骑怒马急奔而至,远远便可看到那刺目的“金龙标志”。马上,一名老者,四名青年武士纵马飞驰,大有踏死人不必偿命的样子。   南宫维道心中一动,朝街边屋檐下一缩身,等五骑马在庙门口停了下来。   南宫维道大惑;看那冷寂之态,决非舵坛所在之地。   庙宇不小,但黑黝黝的连一点灯火都看不到。   五人在庙门外树桩上栓好了马匹,为首的老者大声朝门里喝道:“都死绝了吗?”   两条人影从门内闪出,居然是两个蓬头垢面的乞丐。其中之一道:“请进!”   “总舵的人到了吗?”   “到了!”   “谁?”   “本帮长老‘侠丐陶芳’!”   “唔!”   五人昂首入庙。   南宫维道心头一震,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丐帮也被金龙帮拉拢了不成?“侠丐陶芳”这名字并不陌生……   他想起来了,当年山居毁于火,飘零江湖,沦为乞讨,被恶丐欺凌几乎丧命,幸得一黄衣老丐出来喝止,他自报名字:“侠丐陶芳”,对自己曾有赠银之恩。   不管事实真相如何,得看个究竟。   于是,他悄悄地掩入庙中。   正殿之内,点了四把火炬,照得通殿明如白昼。十余名老少不等的丐者成一列盘膝而坐,居中是一名黄衣老丐,每个人面上表情都相当凝重。殿外廊沿,坐满了丐帮弟子,四名“金龙武士”散立殿门前,那名老者在殿内面对众丐而立。   老者阴森森地开了口:“阁下是陶长老?”   “老化子正是!”   “做得了主吗?”   “老化子全权代表帮主,朋友呢?”   “区区分帮掌令胡昌盛,奉命谈判这公案!”   “请坐!”   立即有一名丐者起身挪过一把三条腿的破椅子,胡昌盛斜包了一眼,并不落座, 口里道: “不必,这事三言两语便可解决!”   “侠丐陶芳”灰眉一挑,道:“老化子愿意再听阁下一述事因。”   “本帮三名弟子,被贵帮分舵弟子所杀,事实确凿。”   “阁下的意思如何了断?”   “请贵帮交出凶手,撤消沁阳分舵!”   众丐齐齐面上变色。   “侠丐陶芳”冷冷一笑道:“敝帮自祖师创帮以来,无撤舵的事!”   分帮掌令胡昌盛气焰迫人地道: “了断之道只有一途,看来贵帮要破例了?”   “侠丐陶芳”脸色一沉,道:“我方弟子四死五伤,又如何讲?”   “决斗中死伤不论!”   “难道不是贵分帮故意挑衅?”   “起因仍在于本分帮弟子被杀!”   “死者强奸民妇,犯了武林大忌,可以说人人得而诛之。”   “陶长老,本帮自有帮规,何劳贵方动手?”   “贵帮弟子,恶行擢发难数,未见被制裁!”   “陶长老说话过分了!”   “侠丐陶芳”怒声道:“撤舵交人办不到!”   胡昌盛阴笑着道:“这是贵帮的答复?”   “不错!”   “一切后果由贵帮自负?”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阁下心中明白,贵帮的目的是借口把丐帮势力逐出黄河北岸一带……”   但就在此刻,南宫维道超人的听力觉出庙外有了异动,略一思索,明白了“金龙帮”的意图,当下悄声地掩出庙外,只见为数近百的武士正口散包围着这座庙,显然是企图要把分舵众丐一网打尽。   为首的是一个白面无须的中年人,带着十二名武士,兀立庙门前,似在等待冲入庙中,执行大屠杀。   南宫维道考虑了片刻,忽然得计,以鬼魅般的身法闪入庙前林中,大声道:“太上金令!”   白面无须的中年武士好似极感意外地一震,回应道:“传令的是哪一位?”   南宫维道冷冷地道:“总坛使者,太上有特别指示!”   对方却也机灵,沉声道:“贵使者,请驾分帮……”   再说下去就要露出破绽,南宫维道故意大声怒喝道:“急令。你敢抗令?”   中年武士惶惑地应道:“卑职不敢!”   “报上职位?”   “沁阳分帮武士总教习文雷生!”   “接令!”   “遵命!”   应声中,飞投入林,南宫维道故意又退了数丈,道: “这边来!”   文雷生循声奔了过去, 目光扫处正……南宫维道以闪电手法一下子制住对方,手上铁剑横上对方颈项,沉声道:“你知道区区是谁吧?”   “你……你……‘不死书生’!”   “现在命那十二名手下入林!”   “你……意欲为何?”   “少废话,快!”铁剑轻轻一勒,皮破见血。   总教习文雷生闷哼了一声,栗呼道:“办不到!”   “你敢再说一句,我把你大卸八块!”  -文雷生身躯一颤,口里吹了一个呼哨。   南宫维道顺手点上他的穴道,把对方直立着背靠在树身上,他自己却闪到侧方数步之处蓄势而待。   十二名武士飞射入林,一阵观望之后,涌向文雷生身前,其中之一道:“总教习有何指示?”   南宫维道电闪扑上,手中铁剑以奔雷骇电之势狂扫而出。   十二名武士做梦也料不到这猝然之变,心理上毫无准备,完全措手不及,而南宫维道却是得心应手。   一连声的惨哼像发自地底,短促而沉闷。   十二具尸体交叉横陈在两丈方圆之地。   南宫维道解了文雷生的被制穴道,又用铁剑架在他的颈上,寒声道:“现在下令所有人撤退!”   文雷生栗声道:“不死书生,要杀尽管下手!”   “照本人的话做,饶你不死!”   “你……剑下尚有活口?”   “本人说一不二!”   文雷生面上起了变化,显然他是怕死的。   南宫维道已看出他是一个贪生之徒,手中剑一颤,紧迫地道:“快发令!”   文雷生咬牙道:“你不杀我,帮规也不容……”   “你可远走高飞!”   “这……”   “快些,本人耐力有限!”   文雷生额上汗珠滚滚而落,不发令,当场就得死,发令,帮规对叛逆者的制裁是相当可怕的,但眼前死亡的威胁使他无法抗拒,终于,他以哨音发出了撤退的命令。   南宫维道闪身上了树,道: “姓文的,注意,我杀你易于折枝,要你手下速回分坛!”   那批围庙的武士陆续入林,文雷生硬起头皮传令:“你等速回分坛!”   所有的武士,全现惊疑之色,其中之一道: “总教习,任务取消……”   文雷生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颤,大声道:“这是命令!”   那些武士虽觉事有蹊跷,但在“命令”两字之下,谁敢再开口,纷纷弹身奔离,转眼不见踪影。   南宫维道飘身下树,道: “姓文的,你是‘金龙帮’的开帮弟子?”   文雷生恨恨地扫了南宫维道一眼,道:“新人,入帮不到两年!”   “恩——”   “不死书生,你说过的话算话?”   “当然!”   “那本人要上路了!”   “慢着!”   “你……还想……”   “本当废掉你的功力,但念及你若失去功力,必遭帮中人毒手。一句话,你以后改邪归正,就算捡了一条命,如仍作恶,我必杀你,走吧!”   文雷生片言不发,掉头疾奔而去。   南宫维道折身再度入庙。   庙内,剑拔弯张,谈判已破裂,掌令胡昌盛及四名武士在院中与“侠丐陶芳”等丐帮头目对峙。   殿廊上则站满了近百弟子,看来分舵的人马已全在此了。   胡昌盛气势凌人地道:“陶长老,最后一句话,答不答应我方条件?”   “侠丐陶芳”沉凝万分地道:“本帮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你后悔就在眼前!”   “一切在所不计了,有什么手段拿出来吧!”   “嘿嘿嘿嘿,只要本掌令一声令下,在庙外待命的百名武士就要执行命令……”   “屠杀?”   “你们可以反抗的,不过……命运算注定了!”   所有丐帮弟子,个个怒目切齿。“侠丐陶芳”脸色为之一变,怒声道:“要将本帮势力逐出沁阳,随时皆可下手,何必制造这借口!”   “闲言少说了,你当真不后悔?”   “不后悔!”   “准备牺牲这批弟子了?”   “你下令屠杀吧!本帮弟子将战至最后一人!”   这豪壮的话,使暗中的南宫维道大为心折。   掌令胡昌盛退后两步, 口里发出一声呼哨。   所有丐帮弟子纷纷蓄势以待拼命。   但,呼哨声过,四下静寂如死,什么反应也没有。胡昌盛再发口哨,依然毫无动静,这意外的情况使他脸色大变。   “出去看看!”   四名“金龙武士”立刻弹身出庙,不久,庙外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号,颤人心弦。   掌令胡昌盛已意识到情况不妙,厉声道:“陶芳,你们捣什么鬼?”   所有丐帮弟子全都面现惊疑之色,这突变谁都无法揣测。   “侠丐陶芳”灰眉一皱,没有接腔。   掌令胡昌盛重重地哼了一声,道: “陶芳,你们等着瞧吧!”说完,挪步就待离开……   “慢走!”   一个冷漠话声发自人围之外的暗影中,所有的人都骇然大震,胡昌盛面色大变,厉声喝道:“什么人?”   “区区在下!”   一个面如冠玉的锦衣书生悠然而现。   胡昌盛目光转处惊叫了一声:“不死书生!”   圈内的丐帮高手齐齐向后退开,廊沿上的弟子爆出了一阵欢呼。“不死书生”四个字在江湖中可说是妇孺皆知。   “侠丐陶芳”面上现出了异样的表情,当然,他不知道眼前这名震武林的小煞星,便是数年前他曾援手解厄赠银的那可怜孩子。   南宫维道冷电般的目光罩定了胡昌盛,冷酷地道:“胡大掌令,不会有人执行你屠杀的命令了!”   胡昌盛身躯一颤,老脸变灰,狞声道:“很好,不死书生,你会付出代价的,走着瞧吧!”   “你还想走?”   “你……准备怎样?”   “阁下如有武士气概,就自己了断了吧!”   胡昌盛霍地拔出长剑,向后退了两步,狠狠地瞪着南宫维道。   南宫维道寒声道:“拼命么?你不是区区的对手!”   胡昌盛咬牙道:“不死书生,你太张狂了!”   “胡大掌令想必是金龙帮的原老?”   “不错,怎样?”   南宫维道目中陡现凶煞之光。   “当年血洗‘宏道会’,阁下是有份的了?”   胡昌盛打了一个冷颤,道:“宏道会死灰复燃……”   “住口,死灰复燃,要将‘金龙帮’烧为灰烬。”   “大言不惭!”   “你赶快自了吧!”   “办不到!”   “要区区动手,很好,区区上招取你性命,你能接一招,便暂时饶你一次!”   胡昌盛栗声道:“一招吗?”   “不错!”   “拔剑吧!”   南宫维道缓缓抽出铁剑,身躯前挪,到了适当的出手位置。   场面骤现高潮。   所有丐帮弟子,全睁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注视场中,他们能见到这等百年不一见的剑手出击,的确是眼福不浅。   “侠丐陶芳”老脸一片激动之情。   胡昌盛身为“金龙帮”分帮掌令,功力决非泛泛, “不死书生”扬言一招之内取他性命,真是骇人听闻。   他能吗?   很多在场人的心中发出了这一问号。   南宫维道铁剑一扬,冷喝道:“你先出手!”   胡昌盛握剑的手在发颤,他想,一招,只一招便决定生死。他不相信接不了对方的一招,现在他先出手,对越是有利的。   一声震耳的暴喝,胡昌盛倾毕生之力攻出了一剑,无论气势、招术,都可以说是一流的。   所有在场人心弦为之一震,呼吸也为之窒住了。   “锵!锵!锵!”   数声刺耳的金铁交鸣过后,一切又趋于静止,双方仍凝立原地不动。   场面静得落针可闻。   胡昌盛没有死,“不死书生”的话砸了。   就在众丐惊疑不定的当口, “砰!”胡昌盛笔直地栽了下去,一颗头喷出八尺之外,鲜红的血从腔子里泉涌而出。   “呀!”   接着是一阵震耳的惊呼;   南宫维道若无其事地回剑入鞘。   “侠丐陶芳”紧趋数步,拱手谢道:“少侠神剑,老化子等开了眼界!”   “过誉了!”   “敬谢少侠援手,使敝帮分舵弟子摆脱一劫!”   “适逢其会而已,不足挂齿。”   “老化子感激不尽!”   “此地距对方分帮多远?”   “不足二十里!”   “对方可能会采取残酷的报复手段,贵帮应早为之计。”   “啊,多承提醒,老化子将令全帮弟子,今后少侠如有任何差遣,必全力以赴,聊报德义于万一。”   “前辈言重了,只现在,便有借重……”   “请吩咐!”   “晚辈想了解有关该分帮的一些内情,不知……”   “侠丐陶芳”回首道:“杨分舵主,你当熟知此地敌情?”   —名马脸老丐应声而出,躬身道:“弟子听令!”   “你准备答复少侠询问!”   “遵长老法谕!”   “龚执事?”   另一名中年丐者,肃然而应。   “命各弟子暂时退下,听候安置,同时派人清理四周!”   “谨遵法谕!”   “其余执事人等也退下!”   “遵法谕!”   所有在场的人全部悄然退离现场,院地中只剩下“侠丐陶芳”与姓杨的分舵主、南宫维道三人。   马脸老丐自报姓名道:“要饭的沁阳分舵主杨齐法,恭候少侠询问!”   南宫维道拱手还礼道:“不敢当,在下有几件事情杨舵主释疑。”   “请讲,要饭的知无不言。”   “金龙帮沁阳分帮的位置在何处?”   “在沁阳南门外直行十里的潘家祠堂,少侠只认明一片榆林便是了,不过少侠在接近该地区三里之内,必有人上前盘查的!”   “是的,分帮主是谁?”   “飞天小神龙张之凡!”   “哦!请问他可是昔年‘白鹤帮’帮主‘云中鹤东方英’的门人?”   “是的!”   “为人如何?”   “狐假虎威,恶迹昭彰,这一带怨声载道。”   “最近该分帮可曾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少侠指何而言?”   “比如有人寻他……”   “倒不曾听说。”   南宫维道心头不由一凉,看来东方英没有采取什么行动。   “在下听说他师父东方英要清理门户,不知东方英可曾在这一带出现过?”   杨齐法偏头想了一想,道:“这很难说,东方英失踪太久,敝分舵弟子可能对他很陌生,见了也不认识……”说到这里,双眉陡地一沉,道:“我想起来了,一个月前,张之凡在出巡途中曾遭突袭,但仅受了点轻伤……”   南宫维道心中一动,道:“不知那下手的是个什么人?”   “这是事后的传闻,当场无人目睹……”   “他只受了轻伤?”   “是的,听说正巧有总舵的高手在旁,否则他可能不只受伤!”   “以后呢?”   “听说那突袭者失手被擒!”   南宫维道心里猛地一震,那突袭的人八成是“云中鹤东方英”,时已过月,东方英还有命在吗?张之凡真敢欺师灭祖杀他师父吗?但以“金龙帮”的作为而论,决不会容忍敌人活在世上。   这问题相当严重,东方英如遭了不测, “赤后五世”之谜便难以解开了。但这还在其次,主要的是自己曾受东方英救命之恩,没有他, 自己决不会活到今天,不是死在牢中便是做了“赤后门”的牺牲品……想到此,他忙道:“在下告辞!”   “侠丐陶芳”灰眉一紧,道:“少侠该容老化子等略尽地主之谊。”   “不必了,以后有机会再打扰。”   “少侠看样子要赴分帮?”   “是的!”   “夜已深了……”   “不要紧。”   “有什么要老化子效劳的?”   “目前没有,以后如有劳驾再……”   “少侠的目的要找张之凡?”   “是的!”   “老化子之见,如果少侠直来直去,对方很可能避而不见,何不改换一下头面装束,减少对方戒备之意……”   甫宫维道一想,这也是个办法,但此问何处去寻衣物改装呢?易容之术他也略通皮毛,但由于不打算用,平时就不准备应用之物。   “侠丐陶芳”一眼看出南宫维道的心思,微微一笑道:“易容改装是本丐特技之一,如用药物易容不大方便,老化子这有人皮面具一个。可以奉赠,至于衣物……”说着,目注杨分舵主。杨齐法立即道:“有现成的,少侠大概只需一件外罩吧!”   说完、立即向殿侧的角门奔去:   “侠丐陶芳”自怀中取出了人皮面具,往自己面上蒙道:“少侠,就是这等形象!”   南宫维道一看,老化子已变成了一个白净面皮的中年,腮边尚有一粒胡痣。配上一头乱发,百结鸦衣,那形象不伦不类,不禁哑然失笑,道:“好极了!”   “侠丐陶芳”一笑,除下面具,递与南宫维道,口里接着道:“本帮易容,概用药物,不许借他人面目,这面目是一位至友所赠,从未用过,少侠使用是第一次。”   南宫维道一愕,道:“这张面皮是谁的?”   “脂粉客褚玉山!”   “邪门人物?”   “不错,五年前他因犯淫行,被老化子的至友撞上,予以搏杀,并剥下他的面皮,制成面具,此事江湖中尚无人知道!”   “贵友是谁?”   “现已退隐,恕老化子不便提起!”   “晚辈只是随口一问!”   “少侠肯见示姓名否?”   南宫维道低声道:“晚辈‘宏道会’遗孤南宫维道,请老前辈暂时守秘!”   “侠丐陶芳”显然吃惊不小,向后退了一个大步,疑惑道:“不是说‘宏道会’少主幼时即已被‘流云双剑客’之一的吴方出卖与仇家……”   南宫维道面色一沉,悲声道:“此事甚多曲折,以后会公诸武林的!”   “啊!实在太出乎老化子意料之外。”   分舵主杨齐法匆匆从内奔出,手中拿了一件灰色风氅,道:“这合适吗?”   南宫维道接在手中,道:“好极了,在下就此谢过!”   “少侠过谦了,这算什么!”   “告辞了!”   三鼓已过,夜色正浓。   一条灰色人影,急急奔向“金龙沁阳分帮”所在地的潘家祠堂,一路无阻,直到那片茂密的榆树林外,才有人现身阻挡,现身的是四名黑衣武士。   其中一个冷声喝道:“何方朋友,请止步!”   来的,正是“不死书生”南宫维道。   南宫维道停下身子,冷漠地道:“本人要见张之凡!”   “什么,朋友要见敝分帮主?”   “不错!”   “为何拣这深夜?”   “有急事!”   “请报名号?”   “只说故人要见。”   那武士迟疑地道:“朋友,请依江湖规矩。”   南宫维道不屑地道: “若不依规矩,本人早直接闯进去了。”   那武士莫测高深地瞪了这身披灰色风擎的中年人一眼,道:“朋友,一向无此例!”   南宫维道冷哼了一声道:“今夜无妨破例!”   那武士看来是个小头目,回头向身边另一武士道:“王三,传报大门警卫!”   叫王三的武士立刻转身驰入林荫大道。不久,又折返原地,道:“朋友请!”   南宫维道昂首前进,穿过一条长长的石板大道,来到祠前。灯光映照下,只见四名抱剑武士左右分立,一个戴较大“金龙号志”的中年武士当门而立。   “朋友要见分帮主?”   “不错!”   “请示来路?”   “见了你们分帮主他自然知道。”   中年武士怔了一怔,道:“朋友与分帮主什么关系?”   “渊源不浅!”   “分帮主早已就寝……”   “要他起来!”   这种口吻令那武士难测深浅,停了一停之后,道:“朋友稍候!”   说完,转身入祠,约半盏茶功夫,才随同一个睡眼惺松的老者出来,从衣襟的号志上,南宫维道知道对方并非分帮主,是管事一级的人物,当下默不作声。   老者仔细打量了南宫维道半晌,突然面现惊容道:“朋友是姓诸吗?”   南宫维道立即意识到脸上的人皮面具,那粒胡痣便是特征,对方把自己当作了“脂粉客诸玉山”了, 当下含糊地“唔!”了一声,算是作答。   “老夫是分帮内三堂管事林立人,请问褚朋友有何贵干?”   “这必须对你们分帮主当面讲!”   “请进吧!”   南宫维道随着姓林的内堂管事入祠,心想,臭排场不小。   到了一间小厅之内,林管事肃客落座,然后转入后堂,这一去时间更长,足足一盏茶光景,脚步声起,一个白面无髭的中年人从屏门出现。毫无疑问,这便是“飞天小神龙张之凡”了。   南宫维道大咧咧地坐着,连动都没动。   张之凡登时面现不悦之色,但仍维持风度道:“阁下,幸会!”说着,自向主位落座。   南宫维道冷冷地回答一声:“幸会之至!”   “阁下深夜光临,必有指教!”   “当然!”口里漫应着,心里却在盘算如何采取行动。   “阁下已很久不现江湖?”   “唔!”   “本座愿听阁下指教。”   南宫维道冷冰冰地道:“区区要找‘云中鹤东方英’!”   张之凡面色一变,陡地离座而起,惊声道: “朋友说什么?”   南宫维道声音平平地道:“分帮主冷静些,区区要找令师东方英!”   张之凡脸上肌肉抽动了数下,冷笑了一声: “朋友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金龙分舵,没错吧?”   “既然明知,何出此言?”   “这有何不妥?阁下当了分帮主,难道忘了本?”   张之凡一咬牙,道:“朋友直接了当说出来意吧!”   南宫维道故意蘑菇了这一阵,心中已有了计划,轻笑一声道:“此地谈话不会走露风声吧?”   张之凡为之一愕,他有些摸不到头脑,随即应道: “不会!”   南宫维道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道:“你知道令师与区区的关系吗?”   这一说,张之凡更加迷惘了,以“脂粉客诸玉山”的为人,凡正派人士都不屑与他交往的,师父的性格嫉恶如仇,而且也从未听说过双方之间有什么来往。   “这个……倒是未曾听说过!”   南宫维道主要目的要先探明东方英的生死下落,不然,他岂有这等耐性。   “令师与区区是忘年至交!”   张之凡满面疑云地道:“本座从未听说过!”   “嘿嘿,区区一向任性,声名……呃,阁下是知道的,所以这段交情并未公开,当然,其中是有原因的……”   “愿闻其详!”   “你知道令师何以失踪?”   张之凡精神陡振,迫不及待地道:“何以失踪?”   “奇怪,你竟然不知道?”   “真的不知情!”   南宫维道故意一拍茶几,怒声道:“他不够朋友!”   张之凡的情绪已缓和,脸上换上一片好奇又迷茫的神色,缓缓离座道:“家师何以不够朋友?”   南宫维道气呼呼地道:“他想独吞一件宝物!”   “什么,宝物?”   张之凡眼中抖露出异样的光芒,颤声道: “什么无价之宝?”   南宫维道一面察颜观色,一面故作玄虚地道:“区区找了他十多年,最后才想到你这里……试问,他连‘白鹤帮’的基业都愿抛弃,可想而知是怎么回事了!”   “朋友说说看!”   “难道你能找到他?”   “这个……慢慢再说!”   “找不到,说出来也是空的!”   张之凡低头沉思了片刻,道:“也许有商量余地!”   南宫维道紧迫着道:“这么说,你知道他的下落?”   张之凡狡桧地道:“朋友不把事实摊明,恕无法奉告!”   南宫维道沉重地道:“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区区在京中‘平蛮王府’得到了一本秘笈……”   “秘笈?”   “不错,叫做《上清宝笈》,是一部上古奇书!……”   “奇在何处?”   “得到这本书的,可以练成金钢不毁之身,岁华长驻,等于一般传说中所说的陆地神仙,稳居天下第一高手的宝座!”   这篇鬼话,引得张之凡满面俱是贪婪之色。   “真有这种事?”   “奇了,我匆匆地深夜造访,是来扯淡的吗?”   “怎么牵上家师呢?”   “王府失宝,大内高手全部出去追查,我因事前曾在京中现身,成了主要的追缉对象。我被迫急了;只好把这宝物托交令师保管……”   “啊!可是……朋友当时何不自己秘藏呢?这种奇珍……”   “我是密封了交令师的,只说是一件值钱的东西,他并不知情。”   “以后呢?”   “待到我出面接受调查,用计转移了对方的视线,风声一松,令师已失踪了!”   “哦!”   “我判断他是一时好奇而私开密封,及至发现里面的东西,便存独吞之心!”   “飞天小神龙张之凡”突然惊呼一声:“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家师如获得那奇书,时隔十多年,岂不成了无敌高手?”   南宫维道是存心要诈出对方的实话,对方这么一说,已露出了破绽,如果他不与东方英碰上,怎知他未曾练成至高身手呢?为探详实,他又煞有介事的道:“令师是独身?”   “朋友不知他早已有家室吗?”   “这不就结了!”   “什么意思?”   “那《上清宝笈》必须童身之体方能修练!”   “家师既明知不可为,为什么还要背友忘义?”   南宫维道感觉这张之凡城府极深,必须小心应付才能达到目的。   “人心难测,也许他在事后才发现这一点,也许他妄想改变练法,也许他想造就一名天下第一高手。总之,他定有某种原因促使他这样做。”   “嗯——”张之凡陷入了沉思。   南宫维道对东方英的私事可以说完全陌生,当下乘机问道:“令师母呢?”   “在家师出走一年之后改嫁了。”   “没有留下子女?”   “没有!”   “怎么样,话己说明了吧?”   “这个……本座派人调查,三天之内奉复!”   “区区要马上知道!”   “这办不到!”   “张分舵主,光棍眼里不揉沙子,响鼓不用重锤,你分明知道令师下落……”   “阁下根据什么这样说?”   “很简单,令师失踪已十余年,如你不知他的下落,从何查起?别说三天之内,三年之内也不成呀?”   “本座必须从长考虑!”   “双方对质,便可分出真假!”   “这……”   南宫维道丝毫不放松地道:“阁下是知道令师的行踪?”   张之凡沉默了一会,道:“这点本座承认!”   “那阁下还考虑什么?”   “朋友,本座不能出卖师父!”   南宫维道哈哈一笑道: “区区的目的,只是要回那宝笈。放心,我们不会白刃相向,同时……”   “同时怎样?”   “令师也许另有苦衷,比如东西已落入别人之手等等……”   “本座得先问问家师!”   南宫维道心中狂喜,听口气,东方英还活着,他意识到像张之凡这类人必须诱以重利,无庸讳言,对方已被自己这番鬼话勾起了贪婪之念,如让他先问东方英,事情便砸了。当下着重地道:“张舵主,你年轻有为,没有成家吧?”   张之凡诡谲地一笑道:“还没有!”   “那好极了,也许区区可与令师合力成全你成为天下第一高手,区区业已成家,无望了!”   张之凡冷冷地道:“朋友不念旧恶?”   “那得看情况而定,令师太不够朋友!”   张之凡语意深沉地道:“朋友对本座投靠‘金龙帮’意见如何?”   南宫维道考虑了一下之后爽然道:“大势所趋,良禽择木而栖,螳臂挡辕,岂非大愚!”   张之凡嘿嘿一笑道:“朋友不愧是老江湖,深明时务,可惜……”   “可惜什么?”   “家师对在下不谅解!”   宫维道心知现已到了紧要关头,谜底快揭晓了,对方的称呼已从本座变成了在下。他暗乐道: “老弟,令师到底在何处?”   “就在本分坛之内!”   南宫维道这一喜非同小可,他面上戴的是面具,喜怒不显。   “就请他出见当面一谈,如何?”   “可以,请稍等!”   说完,起身入内。不久一名黑衣人端来了一盏香茗,南宫维道坦然地端起来,一气喝光,当即运起了“天听之术”,侦察动静。   只听厅后一个声音道:“注意他的动静,看奏效否?”   南宫维道心中一动,明白了大半,这杯茶内必然已做了手脚,当下将计就计,故意摆了摆头,做出晕眩的样子。   约莫一刻光景,张之凡拉着一个面容樵悴的老者从屏风后转出。   南宫维道目光扫处,顿时怒气冲顶,血脉贲张。这老者不错,正是“云中鹤东方英”,已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从失神的眸子看来,功力已经被废。   张之凡神情已不像先时,阴冷冷地道:“褚玉山,人在这里,对质吧?”   南宫维道抑住激动, 目注“云中鹤东方英”道:“东方老哥,你怎成了这等模样?”   东方英失神地瞟一眼南宫维道,低声道:“你是谁?”   张之凡代答道:“脂粉客褚玉山!”   南宫维道寒声道:“张之凡,你错了!”   张之凡面色一变,厉声道:“你说什么?”   南宫维道冷酷地道:“我说你死期到了!”   张之凡狞笑一声,道: “别张狂,你已服下了不解之毒,只要妄动真气,便将立即陈尸!”   东方英凄厉地叫道:“孽畜,天不容你!”   张之凡手腕一用力,把东方英推倒在身边座椅上,阴声道:“废话少说,快说出《上清宝笈》究竟藏在何处?”   东方英根本不知道南宫维道胡言的什么宝笈,一时之间给愕住了!   南宫维道霍地站起来, “唆”地从风擎内拔出了“公孙铁剑”,冷森森地道:“张之凡,别做梦了,区区是为了助东方英前辈清理门户而来!”   张之凡登时七窍冒了烟,脸变猪肝之色,大喝一声:“来人!”   八名武土,自厅门抢入。   南宫维道迎上去手挥铁剑,一叠声的惨号过后,厅内陈尸八具。   张之凡大怒,拔出佩剑,以疾风迅雷之势扫向南宫维道。   南宫维道知道非速战速决不可,铁剑以攻应攻,全力劈出。   “锵!”一声过后,张之凡连退三步,手中只剩下半截剑柄。南宫维道根本不容对方有任何机会,第二招紧跟出手。   又是一声栗人惨号,张之凡握剑的手齐腕而折。   南宫维道一伸手,点了他的穴道,张之凡应指而倒。   东方英却惊得呆了,他做梦也料不到会发生这等事。   南宫维道急声道:“东方前辈,快,清理门户!”   东方英栗声道:“你……到底是谁?”   “赤后牢房所救之人!”   “啊!”   “前辈尚有力可做此事吗?”   东方英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激昂地道:“杀……这孽畜还可以!”   “那就请快些行动!”   步声杂乱,警号大鸣,无数人蜂拥向这旁院小厅,刹那间,刀光剑影,把小厅围了个水泄不通,势态十分惊人。   南宫维道手持铁剑,兀立厅门内,根本不为所动。   “云中鹤东方英”手持那被南宫维道削折的剑尖,跪地祈祷:“信誓弟子东方英,手创‘白鹤帮’,今有所收传人张之凡,欺师灭祖,弟子按帮规清理门户,以维武道,皇天后土,实所共鉴。”   一名黑衣老人,排开众人抢入厅门。   “哇!”血光迸处,倒栽而出。   “云中鹤东方英”祝毕起身,老眼含泪,手中断剑直朝张之凡心窝插下,张之凡连哼声都没有,四肢一阵抽搐,偿还了他叛帮欺师的孽债。   暴喝声中,又有四名武士冲向厅门……   “哇!哇!”连声,几乎是不差先后扑倒血泊之中。   南宫维道返身一把挟起东方英,右手仗剑,向厅门外冲去。   无形的凌人杀气,使得围在门外的武士下意识地向后涌退。刚出厅门,六支长剑罩身而至。   铁剑挥处,又是剑折,人亡。   南宫维道另有打算,乘对方被慑住的当口,拔身跃上屋顶,踏屋而驰,身后的暗器破空声,惊人至极,但他去势如电,眨眼功夫便离开了潘家祠堂。   远处,可听到人声鼎沸。   他紧奔了三里多路,估计已越出对方警戒圈外,寻了个僻静之处,放下“云中鹤东方英”,道:“前辈在此稍候片刻,晚辈回头挑了金龙分帮……”   东方英喘息着:“你……你是……”   南宫维道抓落人皮面具,凑近东方英眼前,道:“晚辈是老前辈救出赤后宫的……”   “啊,是你,你怎知老夫……”   “是一个以梅花做标志的奇人告知晚辈的!”   “啊!”   南宫维道匆匆地道:“晚辈去去就来!”   话声未落,人已似鹤般朝来的方向扑去。将近潘家祠堂,只见黑暗中人影浮动,显然是在搜索他与东方英的。   南宫维道甩落风氅,恢复本来面目,挥剑便杀。   “哇哇!”惨叫声破空而起,所有搜索的武士闻声而至,火把立即亮了起来,照得四下通明。   南宫维道停在原地不动。   人群涌至,不下三十人之众。   “呀!他不是……”   “不死书生!”   惊呼声中众人变色,那些抢在头里的,纷纷后退。一个猴相老者抢在众武士身前,看来他是此行之首,悚然看了南宫维道几眼,大喝一声:“撤退!”   众武士如获大赦之令,纷纷掉头,豕突狼奔。这批武士倒有自知之明,知道与“不死书生”抗衡,等于白白送死,所以不战而逃。   南宫维道是有心挑舵而来,岂肯放过,大喝一声,挥剑扑上。   惨叫声此起彼伏,撕裂了死寂的夜空。   这些武士正应了一句俗语:“恨爹娘少生了两只脚!”如果是四条腿岂不是逃得快些。   南宫维道一路杀去,终于追上了猴相老者。   “站住!”   猴相老者两只脚顿时生了根,再也移不动了,簌簌抖个不停。   “不死书生,你要赶尽杀绝?”   “不错,区区不否认!”   猴相老者面呈死灰之色,厉声道: “你的死期不会太远的!”   南宫维道轻蔑地一笑,道:“可惜你看不到!”   “你……”   “阁下报个名号?”   “分帮外一堂堂主申公尚!”   “很好。”   “哇!”   猴相老者连拔剑都来不及,便栽了下去。   南宫维道疾奔潘氏宗祠。   宗祠内,灯火通明,闹得一片乌烟瘴气,分帮主张之凡一死,成了群龙无首之局。所有堂主以上的执事人等,全聚集会厅之内,商量善后问题。   一个面目狰狞的老者,突然大声宣布:“本帮主遭遇意外,帮务暂由本人负责,此间情形请洪堂主立即飞讯总舵……”   就在此刻,一名武士仓惶地奔至厅门之外。   “弟子外三堂管事宗棋,奉令回报!”   “行动结果如何?”   “禀副座,丐帮分舵现已空无一人。”   狰狞老者狠狠地一击桌,道:“退下!”   紧接着,又是一名武士气急败坏而至:“报……”   “何事?”   “不……死……书生!”   四字出口,满堂皆惊。   狰狞老者登时面目全变,大声道:“不死书生怎样?”   “已进入本分舵内围!”   “噢!备战!”   厅中一个中年武士栗声道:“禀副舵主,恐……无法抗拒!……”   狰狞老者身躯微颤,道:“依方堂主之见呢?”   “疏散其焰!”   “各位有何高见?”   众口一词地道:“只好如此了!”   蓦地,一条人影,幽灵般出现在令堂门外的台阶上。有人惊呼一声:“不死书生!”   所有的目光,都投向厅门,全惊呆了。   狰狞老看好半晌才进出一句话:“不死书生,你……意欲何为?”   南宫维道冷酷地道:“宏道会故事重演!”   “你……”   “区区要血洗沁阳分帮!”   一个字,一个字,像一柄柄巨钟,敲击在众人心上,死亡的阴影立即笼罩了全场,恐怖的威胁使人透不过气来。   狰狞老者一脚踢开桌案,拔剑在手,暴喝一声:“合力对付他!”   话声即出,便响起了一片拔剑之声,但随即又趋寂然,没有一个人敢冲出厅门,外间的二三流弟子现已集中院内,但却远远地站着,瑟瑟发抖。   南宫维道不屑地哼了一声,道:“既然怕死,又何必做虎狼犬齿?”   狰狞老者怪喝一声弹身跳出,其余的见状,纷纷跟着行动。   “哇!”   狰狞老者脚未沾地,血雨喷处,横栽了下去。   无数支长剑如骤雨般洒落,加上暴喝、栗吼,势态极其惊人。   血的帏幕揭开了。   恐怖的场面叠了出来。   南宫维道双目冒火,手中铁剑有如送魂夺魄的令符,当者披靡。   残肢!   断刃!   血光!   惨号!   那情景,有如未日来临,恐怖的疯狂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残酷。在有地位的高手死伤殆尽之时,那些二三流弟子开始鼠窜逃命。   南宫维道已进入半疯狂状态,见人便杀。   东方露出了鱼肚白色,血腥的场面告终了。   南宫维道看着满地积尸,汇集成渠的鲜血,猜想当年“宏道会”被血洗的惨况,大概便是如此。他笑了笑,笑得有些近于残酷。   他准备把这分舵所在地举火焚毁,但想到这是潘家宗祠,只不过被“金龙帮”占用,如果一火焚之,有失正道。于是他打消了这念头。   陡地,他想起了尚在等待自己安顿的东方英,忙纵身离祠,急急朝原路奔去。   晨光微露,他来到了东方英藏身之处。   “东方前辈!”   他叫了一声,不见动静,心头不由有些嘀咕。他再叫一声,仍没有回应,顿时心中发了急,在原地一搜,踪迹全无,他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云中鹤东方英”功力全失,决不可能私自行动,遭遇意外的可能性很大,这如何是好呢?   救他的目的,一方面是报救命之恩,另一方面是查询“赤后五世”的身世,这一来,两着棋全落了空,除他以外,谁能证实“赤后五世”的身世呢?   南宫维道怔在那里动弹不得,手脚阵阵发麻,他纵有通天本领,也是枉然。   如果东方英再落入“金龙帮”徒之手,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他有一百条命也活不了,对方没有留活口的必要。   他茫然而沮丧地移动脚步……   走了约莫一箭之地,突听树丛中发出“沙沙”的回响。   “谁?”   “是……老夫!”   一听声音,南宫维道不禁大喜。树丛后转出了东方英。   “东方前辈怎么换了位置?晚辈以为……”   “老夫险被发现!”   “是那些残余之徒?”   “不,是‘赤后宫’的人!”   南宫维道心头一震,道:“赤后宫的人也到了这里?”   “她们不会甘心的!”   “老前辈的功力业已被废了吗?”   “只是被封!”   “啊!那就好了,让晚辈来试解!”   说着,遍察东方英全身经脉穴道,最后,发觉“带脉”之中的三穴被制。这种制脉手法一般武林高手是无法自解的,非借外力不可。   南宫维道曾就“造化老人”学艺时,对这些杂学曾修习过。   当下功集右手指,正要……   正在此刻骤觉疾风袭体,忙缩手回身,只见眼前红影乱晃。   南宫维道已知来的是何许人了,大喝一声,拔出了铁剑。   红影乍停,南宫维道双目一扫之下,不由七窍生烟,热血阵阵沸腾,“云中鹤东方英”已被两名中年红衣女人左右挟持,带离原地两丈之外,另两名红衣中年女人站在相对的方向,那数度相逢的洪姓老妪手持利剑,指住东方英胸口:   南宫维道厉声道:“放人!”   姓洪的老妪嘿嘿一笑道:“这么简单?”   “你们想死?”   “先死的将是你的救命恩人!”   南宫维道呼吸为之一窒,他感觉自己的经验阅历太差了,竟没顾到东方英的安全,对方出现的目的不问可知,然而后悔已来不及。   “尔等居心何在?”   “何必多此一问。”   “要他的命?”   “主要的仍是你不死书生!”   “既然如此,先放了他。”   “办不到!”   南宫维道目赤如火,切齿道:“赤后宫的人全无人性,他是你们的什么人?”   “叛徒!”   “住口!东方前辈不是你们掌门人的丈夫吗?”   “曾经是,现在不是!”   “你们这批魔鬼,竟然把他老人家活埋……”   “那是惩罚他助你逃脱!”   “云中鹤东方英”激愤得全身直抖,老脸扭曲得变了形。   南宫维道恨极欲狂,一抖手中铁剑道:“放人!”   姓洪的老妪冰冷冷地道:“放了他也无所谓,不过……”   “不过什么?”   “不能凭你一句话!”   “那要怎样?”   “有条件!”   “说,什么条件?”   姓洪的老妪阴阴一笑道:“你随老身等回宫,他便可活着离开!”   南宫维道猛一挫牙,道:“否则的话呢?”   “带他走!”   “办得到吗?”   “除非你愿意见他死在这里!”   “云中鹤东方英”高声道:“小友,老夫之愿已了,孽徒伏了门规,虽死无憾,老夫……是该死几次的人,请记住当初老夫的请托,务必要除此邪恶门派……”   南宫维道说什么也不能让救命恩人重落魔掌,自己入“赤后宫”,尚可待机而为,东方英只有惨死一条路。   当下一顿脚,怒声道:“本人接受这条件!”   “云中鹤东方英”厉声叫道: “你一答应,便将万劫不复……”   姓洪的老妪狰狞地看着南宫维道,冰冷地道:“不死书生,你答应了?”   “答应了!”   “很好,这里有丹丸一颗,你必须先服下。”   惊叫与凄然的叫声同时传出,“云中鹤东方英”拼命一挣,自触剑尖,姓洪的老妪指在他胸口的长剑,已有半尺没入东方英的胸口。   血,汩汩而出。   南宫维道目眦欲裂,暴吼一声:“我不杀尽斩绝赤后门所有妖孽,誓不为人!”   姓洪的老妪抽剑后退,两个挟持东方英的中年女子一松手,东方英“砰!”然栽了下去,倒卧在血泊之中。   南宫维道手中铁剑挟毕生功力划了出去。   挟恨出手,其势非同小可,剑气撕空,有如袭岸惊涛。   “哇!”   惨叫声破空而起,一名首当其冲的中年妇女,颈断臂折,惨死地上。   几乎是同时间,三道如山劲气,挟一道剑光,罩身而至。   南宫维道封开了姓洪的老妪的一剑;却被三个中年女人联手合击的掌风震得倒退三步,但他连喘息都没有,便又疯狂地振剑攻上。   惨叫声中,一名中年女人肩头挂了彩。   他又在剑掌合击之下退一个大步,乍退再进,攻势如狂。   姓洪的老妪担任主攻,三名中年女人助攻,惊心动魄的场面层层叠出,南宫维道出手俱是杀着,而这几个“赤后宫”的高手,功夫也已到了家,一旦配合上了,要想得手可不是件易事。   十招!   二十招!   又一名中年妇人横尸剑下。   姓洪的老妪大喝一声:“退!”   三条红艳艳的人影,分从三个方向电射而去,南宫维道功力再高,也只能追其中一人,这一着,显示这些红衣妇人都是成了精的。   时间稍纵即逝,决不能有所犹豫, “赤后门”的身法也可说是冠盖武林的,碰上别人,可能连对方的影子都难以摸到。   南宫维道出自本能地疾追那正面的中年女人。   三个起落,他追在头里。   那中年女人被截住,顿时面如上色。   南宫维道想到非留活口追问口供不可, “云中鹤东方英”已不能说话,“赤后五世”之谜非揭开不可。   转念间,片言不发,手中剑连演三个绝招……   “呀!”   惊呼声中,铁剑指在对方前胸,如果他要她的命,她早已伏尸了。   红衣中年女人粉腮罩了一层死色。   南宫维道怒视着对方,厉声道:“现在你回答本人一个问……”   话声未落,忽觉对方眼神有异,猛醒对方又要施展“魔眼”邪功,立即一移目光,手中剑一颤,剑尖入肉半寸。   中年女人凄惨地哼了一声。   南宫维道咬牙道:“别妄施狡诈,否则有你受的!”   中年女人栗声道:“不死书生,你……到底准备怎么样?”   “现在你先回答本人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赤后五世的来历!”   “来历,她是本门少门主,还有什么来历?”   “她是你们现任门主所生么?”   中年女人一怔神,随即应道:“当然!”   南宫维道双目一瞪道:“你在说谎?”   “何以见得?”   “你的神情证明你言不由衷!”   “信不信由你!”   “你想死?”   “不死书生,你能让我活吗?”   南宫维道不由一怔,的确,他根本没有让对方活的念头。   当下冷酷的道:“说了实话,可以死得痛快些!”   “这便是实话……”   “你想受尽折磨再死?”   中年女人狡侩地道:“莫非你要逼我说谎?”   南宫维道应道:“那也无妨,本人并非三岁小孩,真假尚能分辨。”   “如此,我说少门主并非门主亲生!”   “真的?”   “是你逼我如此说的!”   南宫维道目中射出了凶光,栗声道:“说,她是如何进入‘赤后宫’的?”   “无可奉告!”   “你不说?”   “根本没这回事,从何说起?”   南宫维道怒极欲狂,手中铁剑微微向上一送,一搅。   中年女人惨叫一声,胸前一片儒湿。   “说是不说?”   铁剑又是一搅。   中年女人惨哼道:“我……我……我……”   “快说!”   “嗯……”   一声长长的闷哼,中年女人仰面栽了下去,气绝身亡。分明,她是被人暗杀灭口。   南宫维道肺都几乎气炸,飞身掠出,搜索了一遍,却不见任何人影,他回到原地,心头有一种发狂的感觉。   对方既要灭口,显然“金钗魔女”的看法十有八九可靠,那“赤后五世”是小玉无疑了,不然对方没有杀自己人灭口的必要。   “赤后五世”真的是周小玉?   如何救她脱离魔掌呢?   “小玉,小玉!”   他痛苦地喃喃呼叫着,心上宛如有千百个刀在扎。   日上三竿。   他重新来到“云中鹤东方英”陈尸之处,面对救命恩人真是欲哭无泪。他,生前受尽折磨,最后,仍死于“赤后门”人之手。   悔!恨!在噬咬着他的心,他想,如果自己不一时大意,老人决不能惨死。他在原地埋葬了他,以铁剑削石为碑,上刻:“故白鹤帮主东方英之墓”。   下署不死书生泣立。   为了目前尚不能公开来历,所以没有用真名,只用外号。   顺便,他也把“赤后门”人遗尸掩埋,这是基于人道。   诸事已毕,他在墓前跪下,祈祷道: “晚辈誓完成老前辈遗示,灭绝赤后门!”   蓦地,一个冰冷阴森的声音道:“好大的口气!”   南宫维道陡吃一惊,但他没有立即起身,寒声道:“什么人?”   “月下老人!”   南宫维道一愣,悠然起身,只见三丈之外,站着一个鸡皮鹤发的黑衣老太婆,手持竹杖,腰挎革囊,颤颤巍巍,看上去一阵大风便可吹倒,只是双目寒光逼人,显见功力已到了惊人之境。   “尊驾是月下老人?”   “不错!”   “不是月下仙婆?”   “怎样称呼都无所谓,嗯,有意思,就叫月下仙婆吧!”   “有何指教?”   “老身专门撮合人间姻缘,以赐痴男怨女。”   南宫维道不禁有些啼笑皆非,尴尬地道: “小可无须借重!”   黑衣老太婆咧开瘪嘴一笑,道:“娃儿,老身不是无端现身。”   南宫维道心中一动,这老太婆来得邪门,必须要防备:   “什么意思?”   “老身不忍佳偶变成怨偶!”   “小可不懂……”   “我月下仙婆,善知过去未来,不信你可一试,但只限于男女之事。”   “小可没有相试的必要,请吧!”   “娃儿,你需要的,不然……你将抱憾终身。”   “尊驾的真正来意是什么?”   “噫!不是说过了么?专管男女姻缘之事。”   “天下之大,尊驾管得了吗?”   黑衣老大婆又是一笑,道:“当然,必须上应天象,下合奇缘,老身才管,凡夫俗子,管他干嘛?”   南宫维道也忍不住莞尔道:“尊驾说的很玄妙!”   “本就是玄妙的事!”。   “可惜小可无此兴趣!”   “真的吗?”   “嗯!”   “比如说……你青梅竹马的伴侣,也愿她投入别人怀抱?”   南宫维道不由大为惊骇,这真是邪门,对方目的何在呢?她分明是一个武林高手,为什么要说这些鬼话?但,她指的是周小玉吗?   黑衣老太婆接着又道:“娃儿,如何,老身算的准吗?”   南宫维道本不想理睬她,现在,他却需要弄个明白,他不信什么未卜先知,倒是这老太婆来的突兀,话也邪门,其中大 有文章。当下沉声道:“这么一说,是有缘人才能蒙尊驾的青睐?”   “当然!当然!”   “小可何来青梅竹马之交需要撮合?”   “有的,老身之算,百无一失!”   “尊驾准备如何撮合?”   “你愿意了?”   “小可愿意先听听看!”   黑衣老太婆双目一闭,右手掐指做卜算之状,那样子像煞有介事。久久,才睁开眼来,正色道:“你命运多舛,劫难重重,身世极为凄凉,对吗?”   南宫维道一颔首道:“这不错!”   “你有一个幼年女友,与你遭遇相仿,有这事么?”   “嗯!”   “而你们现在天各一方,不能相见?”   南宫维道冷冷地道:“尊驾对这些知道得很清楚?”   黑衣老太婆一本正经地道:“当然,这是算出来的。”   南宫维道别有用心地道:“那请算算小可的那女友落在何方?”   “落在正西方!”   “有个名称吧?”   “只能算出时地顺逆,名称难以推算。”   南宫维道不禁有些心动,难道这是真的?“赤后宫”在嵩山后峰,小玉若是“赤后五世”,不正落在正西方吗?师父“造化老人”的易数不也是未卜先知吗?   黑衣老太婆追问道:“你不信吗?”   南宫维道试探道:“好事何时可偕?”   “就在眼前!”   “现在!”   “小可何时能与她唔面?”   “好事近时!”   “这就完了?”   “不,有流星冲犯,如无老身撮合,好事难偕。”   南宫维道迷惑了,这到底是真是假?天下有这等怪事吗?对方所指,隐约是“赤后五世”。莫非这老大婆也是“赤后宫”一员,故布陷饼!   于是,警惕之念大生。   “小可一事不明?”   “说说看!”   “照尊驾算来,小可那童年友伴现在处境如何?”   “嗯……她正处困厄,身不由己!”   这一来,南宫维道又陷入迷恫中,到底该信不该信呢?对方说的丝毫不错啊! “赤后五世”如是小玉,那她是心神被制丧失记忆,说她处于困厄,身不由己,真是不错,如果这老太婆真是“赤后宫”方面的人,她会说这等话吗?   一时之间,他不知如何是好。   江湖诡谲,一失足成千古恨,但见到小玉的心却是迫切万分;“如何才能脱困?”   “红鸾星动,困厄自解。”   南宫维道怔了怔,道:“红鸾星动……意何所指?”   黑衣老大婆神秘地一笑道:“到时自知!”   南宫维道心内微微一沉。   “尊驾将如何帮助小可?”   “照老身的安排去做!”   “什么代价?”   “哈哈哈,愿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哪谈什么代价。”   “无条件?”   “不错!”   “尊驾如何安排?”   黑衣老太婆席地而坐,闭目帘眉,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在喃喃些什么,南宫维道既惊且惑,注意倾听,想分辨对方在究竟捣什么鬼,听着听着不由入了神……   突然,黑衣老太婆双目射出电光,两道光直照在南宫维道脸上。她缓缓站起身来,用竹杖在空中划了上阵,以低沉的声音道:“你必须信赖老身。”   南宫维道点头应道:“是的!”   “你记得你女友的名字?”   “是的,她叫周小玉!”   “她不叫周小玉,记住,她不叫周小玉!”   “她……叫什么?”   “明珠!”   “明珠?”   “对了,她是你青梅竹马之交,你矢志爱她。要与她结为夫妇。”   “是的,我爱她!”   “你叫什么名字?”   “南宫维道!”   “什么出身?”   “造化门继承人!”   “你又错了,你不是‘造化门’的继承人,也不叫南宫维道,你必须记住。”   “是的……我……不是。”   “老身这有丹丸一粒,可助你培元,你得服下!”   说着,自怀中取出一粒龙眼大小、色如琥珀的药丸,递了过去,南宫维道茫然接在手中,黑衣老太婆又道:“现在吞下去!”   南宫维道毫不犹豫地朝口中放去……   蓦地, “曲池穴”似被什么东西击中,力量大的惊人,整只手臂酸麻难当,惊叫声中,那粒药丸落入丈外的草丛中不见了。   一个苍劲的声音道:“百花婆,你敢做这人神共愤之事?”   南宫维道茫然怔立着,“百花婆”三个字他倒是听清楚了。   黑衣老太婆面色大变,栗声道:“既知老身名号,当非无名之辈,滚出来!”   那苍劲的声音道:“凭你还不配叫老夫滚出来!”   “见不得人么?”   “哈哈哈哈,老夫就是有些见不得人!”   “百花婆”怒吼一声,手中的竹杖朝身旁一块斗大的石头敲去,“砰”地一声,石头被击成了一堆石屑。   “你到底是谁?”   “不知道就算了!”   “好哇,让你见识一下‘百花婆’的手段……”   “别在老夫面前吹牛,你那两手老夫不在乎!”   “是人就出来!”   “哈哈哈,你是人吗?老虔婆,你竟然邪上加恶,助纣为虐。”   “百花婆”满头白发根根倒竖而起,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别管东西不东西,想必你是活得太久了!”   南宫维道脑海中一片浑浑噩噩,任什么也想不起来,对眼前之事似乎也没有什么反应。“百花婆”如一头巨鸟般投入林中,不久,沮丧地回到原地,显然,她找不到那发话的人,她凝视了南宫维道片刻,一挥手道:“娃儿,随老身来,谁敢阻拦,你便杀了他!”   南宫维道眼中顿时抖露出一片凶光,一点头道:“好的!”   那苍劲的话声又传了过来:“百花婆,你如带他去,你便死定了!”   “老身不信这个邪!”   “你不妨试试看,老夫决不拦阻!”   “量你也不敢。”   “哈哈哈哈,百花婆,别说老夫见死不救!”   “百花婆”老脸上的皱皮抽动了数下,冷森森地道:“少跟我老人家来这一套……”   “狡兔死,走狗烹,快进棺材的人了,还不懂这道理。”   “你妄想让我放人?”   “老夫没这打算!”   “那你就少管闲事。”   “老夫插上手的事,从未放手过!”   “你就管管看吧!”说完,转向南宫维道再次挥手:“走!”   南宫维道心神混混沌沌地,唯“百花婆”之命是遵, “百花婆”一说走,他立即作势弹身……   暗中人发出了一声如雷暴鸣:“不死书生,你忘了本来面目?”   南宫维道一震,神志有些清醒,他努力地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百花婆”两道眼神,凝注在他脸上,低沉地道:“娃儿,你要找你的心上人,是吗?不要上恶人的当!”   南宫维道又迷糊了,他一心一意想着心上人,明珠, “百花婆”告诉他这名字,除了她,他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潜意识 中有一种强烈的渴求,与心上人结为连理。   苍劲的话声再次传来:“百花婆,你知道你现在做的是什么吗?你在伤天害理,你以为真的会得到延年丹吗?哈哈,死亡在等着你,对方能留活口让这门派之秘宣扬江湖吗?”   “百花婆”面色变了,这几句话完全说到她的心眼里,对方说话均有所指,并非无的放矢。   “朋友,为什么不堂堂正正现身说话?”   “老夫历来如此!”   “朋友报个字号?”   “老夫只提一件事,三十年前,泰山较技大会,与会的数十高手全变做了赤手空拳你应当知道我是谁了?”   “百花婆”纵声大笑道:“老身知道你是谁了,好哇!数十年了,想不到你仍是见不得人!”   “言归正传,你快解了那‘迷性邪术’,别作孽!”   “就凭你一句话?”   “百花婆;我是为你好!”   “为老身什么好?”   “怕你不得终天年!”   “你以为老身是三岁孩童?”   “你不信?”   “老身不轻易上当!”   “但你却上了‘赤后宫’的当!”   “凭什么这么说?”   “你想证明?”   “有这意思!”   “可以,先解了你所施的邪术!”   “然后你带人一走了之?”   “百花婆,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老夫一生行事从未贻人口实。”   “如你破一次例,老身岂不栽了?”   “其实你早已栽了!”   “什么?”   “你不妨检查一下你那破皮口袋,看少了什么。”   “百花婆”老脸大变,急急打开腰间革囊,摸索了一阵,颤声道:“你何时做的手脚?”   “昨晚!”   “把东西还我!”   “那是自然的,老夫得来全无用处!”   “拿来吧!”   “我们谈个条件?”   “好哇,你尽可以那瓶‘百花精’要挟老身……”   “那你就错了,老夫不屑如此,你不信任老夫,老夫却信任你,现在,老夫先还你东西,然后你解‘不死书生’的邪术……”   “还有吗?”   “你带着他去与‘赤后宫’中人约会之处,证实老夫的话!”   “好,就这么办!”   “接着!”   一样东西,恍若自天外飞来,恰好在“百花婆”身边下落,“百花婆”伸手接住,看了看,放入革囊中。 第十五章 将计就计     “百花婆”嘿嘿一笑,道;“老偷儿,你既守信,我也不能太小家子气!”   说完,口里喃喃有声,手中竹杖在空中划了一周,然后重重一拍南宫维道的后心。   南宫维道神志清醒过来,面对“百花婆”仍有些迷茫。   苍劲的话声,随即传来: “不死书生,你随她命令行事,装做神志错乱的样子。”   南宫维道一听声音,心头不由大喜,想不到“一枝梅”也跟踪而至。   “老前辈,庄子那边情况如何?”   “你弄那玩意很有用,平静无事!”   “老前辈东方英前……”   “我知道了!”   “晚辈一时疏神大意,致使……”   “不必自责,生死有命,谁也包不了谁。”   “要晚辈跟这位………   “不错,你完全依她之命行动,赶快去吧!”   “百花婆”目光一扫南宫维道,冷冷地道:“来吧!记住一点,你现在的神志仍由老身主宰。”   南宫维道颔了颔首道:“小可知道了!”   一老一少,弹身朝西直奔。   南宫维道把前后的经过,默想了一遍,恍然而悟自己业已上了“百花婆”圈套,所幸“一枝梅”适时而至,才改变了情况,看来“百花婆”迷神之术,较之“赤后门”的“魔眼”,还要高出一筹,完全使人在不知不觉之中受制。   想不到“赤后宫”为达目的,竟如此不择手段,借助旁人。   此去能见到“赤后五世”吗?   何不将计就计,打入“赤后宫”,查明小玉的公案?   想到这,他不由地紧张起来。   就事而论, “赤后宫”杀自己人灭口,显而易见。但从另一角度看,周小玉是被药物迷失了记忆,但她即将接掌门户,对本门中的一切,自然全部了解,她若自解了禁制,后果又如何?该宫主持人应该考虑及此。   如果说,小玉为了贪恋掌门之位,而忘了童年故交,忘了当初誓言,那她当初出走为什么?不认自己可以,难道连亲娘也不认,还要取“金钗魔女”的性命?” 愈想,愈觉此谜难解。   愈想,愈觉困惑。   第二天,到了孟津,这是黄河北岸的重镇,人烟辐揍,车水马龙,是水旱大码头。   南宫维道随着“百花婆”径自入城,通过大街,转弯抹角,来到一条街中,一座宏伟的大门楼,呈现眼前,双门紧闭,不见半个人影。   “百花婆”在门前止步,以极低的声调道:“这就是了。”   南宫维道抬头一看,只见门楼上一方直匾,大书:“怡红馆”三个金字。   心中登时一动,怡红,红者赤也,不错了,这一定是“赤后宫”在江湖上的秘密坛舵,如不知底细,决难付度。   “百花婆”上前扣动门环。   门启处,出现一名青衣少女,冲着“百花婆”一笑道:“姥姥辛苦了!”   说完,笑容不敛,投向站在丈外阶沿下的南宫维道,那股子说不出的邪意,立即使南宫维道警觉起来,对方为了遮蔽别人眼目,改变了服色,因为有“一枝梅”与“百花婆“的叮嘱,他竭力不使情绪外露,当下假作痴呆地报以一笑。   青衣少女似乎连骨头都酥了,一双水汪汪的眸光,竟然无法从南宫维道的俊面上移开,粉腮也起了一层薄晕。   “百花婆”嘴角牵动了一下,道:“少门主在吗?”   青衣少女赶紧收回目光,道: “请进,少门主在厅中静候!”   “她早知老身此刻会到?”   “嗯!这一点消息是有的!”   南宫维道心头一阵怦怦乱跳,这是他最怕也最渴求的时刻,他怕“赤后五世”万一不是心上人周小玉,但又渴望见到她,他低下头,怕心意从神情中流露,他必须装着木然的样子。   “百花婆”向南宫维道招了招手,道:“随我进去!”   南宫维道无言地跟了上去,跨入门槛,青衣少女随即关了大门。   眼前花木扶疏,山石玲戏;一条卵石花径,直通画栋雕梁的华厦。   走到花径的一半,一名红衣少女迎了下来,嫣然一笑道:“姥姥来了,我们少门主立候!”   “晤!”   “容小的带路!”   走完花径,踏上白石铺砌的阶沿,厅内的情景,已一览无余。   “赤后五世”坐在上座,姓洪的老妪,相对而坐,另有四名少女侍立。   将近厅门,“赤后五世”与姓洪的老妪起立相迎。   “尊驾辛苦了!”   “不当事!不当事!”   “如何?”   “幸不辱命!”   “请坐!”   南宫维道有一种身要爆炸的感觉,但他竭力按捺住了。   “百花婆’哈哈一笑,道:“小子,你见了朝思暮想的心中人怎地没了动静,这是你的明珠呀!”说着,用手指向“赤后五世”。   南宫维道暗地咬了咬牙,装起一付怯怯的笑脸,向“赤后五世”道:“明珠……你……记得我吗?”   “赤后五世”妩媚至极地一笑,双鼙起眉头幽幽地道:“是你忘了我!”   “是你忘了我!”   南宫维道心中痛苦极了,但表面上不得不像演戏似的道:“明珠…我找不到你呀!”   “好,坐吧,一切停会再说!”   四人依次坐下。   “百花婆”首先开口道:“少门主,老身有事要办,不能久留!”   “赤后五世”嫣然一笑,道:“真的有事?”   “当然!”   “不争这一时半刻吧?”   “很紧急的!”   “如此……不敢强留了……”   “答应老身的彩头呢?”   “哦!早已准备好了,不过……”   “怎样?”   “务请尊驾稍留片刻,喝三杯水酒再走!”   “改日吧?”   “不,务请赏光,这是一点心意,姥姥成就了这一桩……”   说到这里,闭口不言,代之以一个娇羞的笑,那欲语还休的神态,迷人极了。   南官维道不由为之怦然心动。   就在此刻,一名红衣少女来在厅门之外,高声道:“酒筵齐备!”   “赤后五世”起身道:“请!”   “百花婆”无可奈何地道:“一定要叨扰吗?”   洪姓老妪接口道:“聊表敬意,一杯水酒而已!”   “赤后五世”姗姗移步,到南宫维道面前,柔媚地道:“我们走!”   我们两个字,又使南宫维道心头一阵荡漾,如果她是小玉,如果她一切正常,该多好,这是幼时的美梦啊!   心念之中,一笑起身,与她并肩而行, “百花婆”与洪姓老妪后随。   穿过几道回栏,踏过了数重门槛,来在一间布置奢华的小厅中。   一桌酒筵业已摆好,不说菜式,单指那些器皿,就非普通人家所有。   “赤后五世”坐了主位,“百花婆”客位,南宫维道与“赤后五世”相对,姓洪的老妪打横。   “赤后五世”亲自执壶,替各人倒了满杯,然后举杯道:“姥姥,多蒙鼎力玉成,这一杯水酒,聊申谢忱,请!”   “百花婆”干笑了一声,道:“好,老身领少门主这一杯!”“不,照规矩必须三杯之数!”“三杯便三杯!”   说完,先浅尝了一口,觉得无异状,才一口喝了下去。   “赤后五世”先喝干,照了照杯,才“格格!”一笑道:“姥姥,你以为酒中会有手脚吗?同是一壶呀,凭老人家歧黄圣手,谁敢班门弄斧,您太小心了!”   “百花婆’微微一笑道:“还是小心些的好!”   三杯之后,姓洪老妪起身道: “老友,此次是我搬你出山,请按例接受小妹三杯!”   “百花婆”爽朗地道:“三杯便三杯!”   这里方敬过,“赤后五世”笑向南宫维道道:“郎君,若无姥姥,你我不能重圆,你也该敬姥姥三杯!”   南宫维道面色微赧,起身敬酒。   “百花婆”先后一共喝了九杯,老脸己现出了红晕。   过了一会,“百花婆”停杯放著,道:“少门主,老身该走了!”   “请便吧!”   “少门主难道忘了……”   “延年丹吗?”   “嗯!”   “姥姥已用它不着了!”   “什么意思?”   “因为姥姥天年已尽!”   “百花婆”陡地站起身来,厉声道:“把话说清楚!”   “赤后五世”冷冷地道:“姥姥稍安毋躁,发脾气对你十分不利,姥姥精通歧黄,当知‘九天石露’这东西!方才……”   “百花婆”顿时面如上色,厉吼道:“九天石露?”   “不错,正是这东西。”   “你在酒中放了‘九天石露’?”   “对了,试想,以姥姥这大行家,任何毒物,一看便知,如果用普通之毒,岂非贻笑方家,只有这‘九天石露’,无色无味,而且必须合于九数,才生作用,姥姥一共接受了九杯敬酒,恰合九数……”   “百花婆”长叹一声,坐回椅上,道:“想不到三十年老娘倒绷孩儿!”   “赤后五世”又道:“姥姥如不妄用真力,可活九个时辰,否则……当面见效!”   南宫维道暗骂一声:“好毒辣的心肠!”本待发作,但为了顾全大局,又忍住了,他必须借这次机会,弄清这段公案。   “百花婆”怒视着姓洪老妪道:“洪桂枝,你以这种方式对待老朋友,很好,人容天也不容!”   姓洪老妪嘿嘿一笑道:“人生百年,终归一死,你年登耄耋,死不为夭,我负责善为料理后事!”   “百花婆”咬牙切齿地道:“你会遭报的!”   说着,伸手革囊之中,取出一只绿玉小瓶, “赤后五世”一扬手,击飞那小瓶,冷酷地道:“不必费事了, ‘九天石露’无物可解。除非……”   “除非什么?”   “告诉你无妨,反正你取不到,除非传说中的‘龙涎果’!”   “百花婆”目毗欲裂地望着对方,片言不发。   南宫维道不由心中一动,自己曾巧服“龙涎果”功增百年,也曾以血解老人奚有为所中“神仙倒”剧毒,要解“百花婆”之厄,如法炮制就行。   “赤后五世”拿起酒壶,揭开壶盖,偏过来一照。道:“这叫鸳鸯壶,斟酒时可由壶把控制,要倒哪一隔的,随心所欲!”   南宫维道为之暗中咋舌,江湖中的诡诈,尽一世人也学不了,否则以“百花婆”这等人物,怎会上当。   “百花婆”朝南宫维道惨然一笑道;“被老偷儿言中了!”   南宫维道故作不知,丝毫不动声色。   洪桂枝面色一变,道:“什么老偷儿?”   “百花婆”寒声道:“将来要你命的人!”   说完,转向南宫维道,厉吼道:“此时不下手尚待何时?”   南宫维道可作了难,下手,搅乱了一盘大事,不下手,实在对不起“百花婆”与“一枝梅”,“一技梅”曾吩咐依“百花婆”之令行事的。   一时之间,不由窒住了。   “百花婆”以手击桌道:“小子,你被色所迷了?”   “赤后五世”得意地一笑道:“姥姥,你的神术虽灵,但赶不上一粒小丸,现在看他听谁的!”   “百花婆”怒蹬着南宫维道,因为她知道他根本没有服下,“赤后宫”的“迷性丸’,那粒小丸是被“一枝梅”击落草丛中的,他为何不动手?是为了“赤后五世”太美,着迷了?   就在此刻,一名红衣少女匆匆奔至,形色仓惶,栗声道:“禀少门主,东厢房起火!”   “赤后五世”大惊起立,道:“什么人纵火?”   “尚未发现,火头有三处之多!”   “洪长老,请劳神一查!”   洪桂枝片言不发,匆匆跟着少女奔离。   “哇!”   一声凄厉的惨号,破空传至。   “赤后五世”面色大变。   紧接着,又是两声惨号传了过来,令人头皮发炸。   南宫维道大是骇然,“赤后宫”的人,可说是无一不是一流身手,这放火杀人的,定非寻常人物……   “赤后五世”目注南宫维道,竭力装作温和地道: “看住她!”   南宫维道一颔首,道:“好,她走不了的!”   “赤后五世”匆匆出厅而去,厅内,还剩下两名侍候的红衣少女。   南宫维道皱了皱眉,计上心来,离席而起,向两女一招手,故意笑嘻嘻地道:“你俩过来!”   两少女互视了一眼,摇了摇头。   “百花婆”七窍冒了烟,气得浑身直抖,暴吼道:“小子,原来你是这么个无耻的小狗!”   南宫维道怒喝道:“你再多说一句,我杀了你!”   “百花婆”气得老脸泛白,抽扭不巳。她深知“九天石露”的厉害,不敢妄用真力,一口恶气,硬吞了下去。不过,面上那股怨毒之气,硬是使人不寒而栗。   南宫维道故作轻浮地一笑,上前闪电捉住了一个少女的手,向另一个道:“过来,我有话跟你俩说!”   那少女咬了咬下唇,道:“我不敢,如被别人发现……”   “过来,一切有我!”   那少女怯怯地走了过来,南宫维道出手如电,一下子点中了对方的死穴,那少女只闷哼了一声,便栽了下去,被捉住的少女见势不妙,惊呼一声,急挣不脱,空着的手,并指如戟,直戳南官维道“命门”大穴。   南宫维道有“天蚕衣”护体,根本不在乎对方这一戳,从容地出手点上了对方“天灵”大穴,这少女连哼声都没有,便萎顿在地。   “百花婆”怔住了。   南宫维道拔剑划破腕脉,然后从桌上拿起一只酒杯,接满了一杯血,点穴止住血流,把那杯直递到“百花婆”面前。   “百花婆”粟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快,喝下去!”   “喝……你的血?”   “可解你所中‘九天石露’奇毒!”   “这……”   一个苍劲的声音接口道:“老虔婆,想活的话快喝下去!”   南宫维道不由大喜,原来杀人放火的是神偷“一枝梅”。   “百花婆”依言喝了下去,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南宫维道催促道:“尊驾请速离!”   “百花婆”惑然到:“你不走?”   南宫维道压低了声音道:“小可将就办事!”   “一枝梅”的话声道:“小子,众香之国,风波极险,你定力够吗?”   “晚辈自信还可以!”   ”好,我们改时再见!”   “百花婆”深深看了南宫维道一眼,闪电般穿出厅门,一晃而杳。就在“百花婆”离去的差不多同时,“赤后五世”匆匆而回,目光一扫现场,不由栗呼道:“怎么回事?”   南宫维道心中早已有备,毫不犹豫地道:“来了四人,功力高得惊人!”   “你不是对手?”   “仅能自保!”   “来的是何等样人?”   “两老两少,从未见过。”   “唔!”   “赤后五世”面如寒霜,垂首深思了一阵,道:“真扫兴,我们换个地方谈。”   说着伸手来拉南宫维道的手,南宫维道心头一阵怦怦乱跳,但仍由她拉着,两人并肩出厅,转向隔邻的房间。   肌肤相触,一种异样的感觉流遍全身,使他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房内布置十分考究,完全是女子闺房的摆设,锦帐珠帘,香几妆台,只有一样特色,裳枕等物,全是红色,给人一种火辣辣的感觉。   阵阵幽香,直扑鼻端,南宫维道有一种陶陶然的感觉。   “请坐!”   “赤后五世”松开了手,替南宫维道挪了挪椅子,南宫维道坐了下来,“赤后五世”在对面坐了,面面相对,他不由有些昏乱。   “可以报个名吧?”   “南宫维道!”   “哦!你知道我叫什么?”   “明珠!”口里说,心头却感到一阵刺痛。他多么想叫她一声:“小玉!”向她诉说这些年来的相思之苦,然而不可能。   她是小玉吗?   现在是机会,如何设法证实呢?   心念之中,试探着道:“我该叫你什么?”   “照本门规矩,你该称我门主夫人!”   南宫维道有些啼笑皆非,口中漫应道:“门主夫人?”   “不错!”   “那你如何称呼我呢?”   “嗯!这个……叫你名字!”   “我能见令尊令堂否?”   “当然,家母便是当代掌门,你我成婚之后,她退为‘太上护法’,我接掌本门,至于父亲……他早死了!”   “早死了?”   “嗯!”   “不是最近死的?”   “赤后五世”粉腮大变,寒声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南宫维道从容地道:“没什么,随口问问而已,”   “仅是随口问问?”   “是的!”   “你听到有关先父的什么?”   南宫维道心知她在试探自己,如果言语中露了破绽,势将前功尽弃,她是认定自己业已被“百花婆”那迷神术所制,同时也服过了她们交与“百花婆”的药丸,照理心性应该已被迷失。   心念之中,摇了摇头,道:“没听说过!”   “想想看?”   “赤后五世”面色和缓了下来,但仍不放松地道:“你对本门所知定然不少?”   南宫维道故作茫然道:“奇怪,我什么也想不起……”   “赤后五世”展颜一笑道:“你记性不好?”   “奇怪……”   “你已着了‘百花婆’老妖妇的道儿!”   “真的?”   “嗯,我一看便知道,不过不要紧,本门有的是灵丹妙药。”   南宫维道心中暗自好笑,但表面上却极其郑重的点了点头,道:“那就好了!”   脚步声起,老妪洪桂枝出现门边。   “赤后五世”起身道:“一个时辰后,动身回宫!”   “好!”   洪桂枝转身退去。南宫维道心头不禁慌乱起来,是否该随她们回“赤后宫”?深入虎穴,后果是难料的,如何先设法证明“赤后五世”的真正来历呢?如果她不是周小玉,冒这险便不值得……   突然南宫维道一眼瞥见妆台上,放了一个小小的弹弓,这一发现,使他顿时激动欲狂,周身的血管,似乎要爆裂开来。   这弹弓,正是当年在山中送给小玉的东西,小玉送他一枚金钗,双方还相互传授了用法。   “小玉!小玉!”   他在心里不断地呼唤着,那被压抑的情绪,似火山般爆发,他再也无法自持了,目中涌现了泪光,身躯在簌簌直抖。   朝思暮想的人儿,就在眼前,然而却陌生得像从未谋面的路人。   她连她自己本身也不认识了,这的确是人间的大悲剧。   这一刻,他只感到天旋地转,仿佛掉进了暗无天日的深渊中。   他几乎脱口叫出声来,但他还是按捺住了,如一叫破,后果难料,主要的原因,她已迷失了本来面目,根本不承认是周小玉。   怎么处理这棘手的问题呢?   “赤后五世”一看南宫维道的神情,不禁惊问道:“你怎么回事?”   南宫维道咬了咬牙,道:“我……像是得了急症!”   “急症?怎么会呢?”   “不……知道!”   “莫非那老妖妇暗中弄了手脚?”   一个意念,倏地浮升南宫维道的脑海——制住她,把她带离此间,然后再设法使她恢复原来的心智。   心念之中,他缓缓站起身来。   “赤后五世”机警地一退身,道:“你准备做什么?”   南宫维道可不敢小觑了她,故意尴尬地一笑道:“你我份属夫妻,我有句话要告诉你!”   “说吧!”   “不能让别人听到……”   “此地无人敢偷听!”   “终是不好意思!”   “赤后五世”敏感地脸一红道:“讲呀!”   南宫维道缓缓移近她身边,口里道:“我小声告诉……”   话声中,出手如电,右手扣住对方左腕,左手疾点对方数处大穴。   “你……”   一个“你”字出口,人已软瘫下去,南宫维道伸臂抱住娇躯,怜惜地道:“小玉,暂时委曲你!”   一声惊呼,倏告传来:“少门主怎么了?”   南宫维道心头一震,只见一名红衣少女,站立在房门口,只好随口道:“怕是得了急症!”   那名红衣少女一闪入房,口里道;“急症?”   南宫维道闪电般一指戳了出去,那名少女不虞有这猝然之变,闷哼了一声,应指栽了下去。   另一名少女,闻声而到,目光扫处,尖叫一声: “快来,大事不好!”   南宫维道大急,挟起周小玉,射出房门,正待飞身上屋,那名少女已出剑攻至,为了小玉的安全,只好急急闪让。   只在眨眼工夫,长老洪桂枝与两名中年妇人,业已电奔而至。   南宫维道一掌震退那名近身的少女,飞跃上了屋面,一连几闪,到了屋子尽头,眼前是一个花园,阻断了去路,这花园广约十丈,再过去便是围墙,在多了一个人负担的情况下,要飞越十丈宽的距离,是办不到的,只好跃落在地面。   几乎是同一时间,长老洪桂伎与两名中年妇人,从三个方位,围了上来。   紧接着,十几名红衣少女形成了另一个包围圈。   南宫维道不由急煞,要想突围,并非易事,因为自己手里多了一个人,当下左手紧抱周小玉,右手掣出“公孙铁剑”,星目抖露一片粟人杀芒,巍然兀立。   洪桂枝眸中杀机似火,寒森森地哼了一声道:“不死书生,除非你会长出翅膀,否则休想活着离开。”   南宫维道咬了咬牙道:“未见得!。”   “你无妨试试看!”   “除非你们不要少门主的命!”   “你没服下那药丸?”   “再吃多些也无妨!”   这话使得在场的全为之骇然色变。   洪桂枝老脸气得发紫,大喝一声:“上!”   三名“赤后宫”高手,分从三个方位扑攻。   南宫维道铁剑疾挥,迎向当面的老妪洪桂枝。洪桂枝与两中年妇人投鼠忌器,中途撤招,洪桂枝的一击,当然无功。只一个照面,双方息了手。   南宫维道把心一横,决心以小玉作质突围,当下,右手仗剑,举步向墙边移去。   洪桂枝与两中年妇人,步步进逼,却无法出手拦截。   蓦在此刻,一个苍老但有气无力的声音,倏告传来:“你们都退开!”   南宫维道心头一震,只见洪桂枝等齐齐躬身退开,回身望去,不由悚然而惊,四名红衣中年女子,抬着一张椅子,椅子上端坐着一个红衣老太婆,头顶已秃得不剩半根毛,脸像风干了的橘子,双目紧闭,若非那袭红衣,根本分辨不出是男是女,看来这老大婆的年岁当在百龄之外。   洪桂枝等齐齐称了一声:“参见太上!”   老太婆仅只嗯了一声。   四名红衣中年女人,放落椅子,退到后面。   南宫维道挪步再行,方才走了一步,老太婆双目未睁,口里冷喝道:“站住!”   这一声冷喝,似含有一种无形的威力,使南宫维道不期然地止住脚步。   老太婆叹了口气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你们竟这等无用,连件小事都办不好!”   洪桂枝等恭应了一声:“是!”   南宫维道既惊且骇,这老太婆在“赤后门”中的地位,看来是极尊,口气竟如此之大,看样子她己老得弱不经风……   心念未已,老太婆已向他开口发活: “小娃儿,把人放下!”   南宫维道把心一横,道:“办不到!”   老太婆怒声道:“你真敢?”   南宫维道抗声道:“没有什么不敢!”   老太婆突地睁开双目,两道冷电似的厉芒,倏射而出。   南宫维道的目光一接触那两道厉芒,立即打了一个冷颤,头同时一沉,他立刻意识到这目光邪门。   “魔眼!”   他暗叫了一声,想移开目光,但目光竟似被一种无形之力吸住,无法移开。   这老太婆“魔眼”邪功,已到了登峰造极之境。   他刚想到要糟,只觉脑内一片昏沉,意识随之模糊。   洪桂枝上前从南宫维道手中接下周小玉,同时解了她的穴道。   周小玉先朝老太婆行下大礼,道:“劳动太上法驾!”   老太婆咧嘴一笑,道:“起来!”   周小玉站了起来,怒视南宫维道,道:“不识抬举,毁了他!”   老太婆一抬手,道: “不可,此子根骨奇佳,毁之可惜;还是照原来计划行事!”   洪桂枝接口道:“禀太上,本门‘易性丸’对此子无效!”   “有这等事?”   “是的,若非太上,弟子等的‘魔眼神功’也制不了他!”   “无此可能,先把他禁制起来!”   “遵命!”   洪桂枝上前出手连点南宫维道数处穴道,然后命身旁两中年妇人,把他带走。   南宫维道神志复生,发觉自己躺在一张木榻之上,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情况和上次在“赤后宫”中一样,功力尽失,真元无法提聚。   显然, 自己已成了对方囊中之物。上次有幸云中鹤东方英相救,这一次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想到那被称作“太上”的老太婆,不由头皮发炸。   “赤后五世”便是周小玉,事实业已证明,然而现在自救无力,如果走上东方英的旧路,的确是死难瞑目。   小玉会做了“赤后门”少门主,简直是匪夷所思的怪事。   她自己毫无所觉吗?她毫不怀疑自己的身世?   只有一个解释,如她母亲“金钗魔女”所说,她已丧失了往事的记忆。   可能,“云中鹤东方英”与当代掌门结为夫妇之后无所出,正如古语所说的:螟岭有子,踝赢负之。为了使“赤后门”不致中绝,所以在江湖中选人瓜代,而为了维持其门派邪风,必须使选中者忘却身世。   他自觉这推断很合理。   如何使周小玉恢复记忆呢?这是个难题。   正自神思纷乱之际,忽听一个苍劲的声音起自身侧:“娃儿,你醒了吗?”   南宫雄道闻声大喜.一骨碌翻身坐起,激动地道:“是一枝梅前辈吗?”   “不错!”   “这是什么地方?”   “算是密室吧!”   “前辈如何进来的?”   “穿家入户,是老夫本行。”   “晚辈画虎不成,砸了!”   “老夫入来已久,竟无法解开你被制穴道。”   南宫维道心念一动,欢然道:“请前辈以锐物刺晚辈‘御气’、‘归来’两穴…”   “一枝梅”警声道;“这算什么?”   “晚辈上次受制,东方英前辈以此法解除晚辈禁制,恢复了功力、据说,这手法叫‘无阴指’,是‘赤后门’秘技之一,阴气自‘天突’、‘脉根’、‘公孙’三穴迫入,元阳被制……”   “哦!老夫懂了,试试看!”   南宫维道只觉“御气”、“归来”两穴如蜂螫般一阵刺痛,元阳立生,忙以本身功力,迫出体内阴气,只片刻工夫,功力尽复,本来漆黑的房间,顿时明亮起来。   他虽然很是好奇,但顾及江湖规矩,并未转头探看“一技梅”的真面目。   “一枝梅”传出了话声:“闭上眼,老夫为你开门,然后急速离开!”   南宫维道应了一声:“好!”   方闭上限,房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一枝梅”低声急道:“有人来了,小心应付!”   “咯吱”声中,房门开启,一道强光,透入房中,南宫维道睁眼一看,天色已是第二天清晨,这房间有门无窗,怪不得如此阴暗。   长老洪桂枝缓步入房,随手又关上房门。   南宫维道暗忖,不知这老妖妇要玩什么花样?   洪桂枝到了床前,冷冷发话道:“小子,想活的话便安份些!”   南宫维道装着受制未解的样子,有气无力地道:“怎样?”   “这里有三粒丹丸,对你有好处,快快服下!”   说着,用手一捏南宫维道的嘴,把药丸塞入口中。   南宫维道正要出手,心念一转,忍住了,他知道这三粒药丸,必是迷人心性之物,立即将药丸含在舌下,故意扭动身躯,乘机在侧头之际,把药丸吐了出来。   洪桂枝静静地站在床前,约莫半盏茶工夫,突地哈哈一笑道:“你记得你身世吗?”   南宫维道心中一动,口里含糊“唔!唔!”两声,并不作答。   洪桂枝接着道:“你连你的出身都不知道?”   “这……这……”   “本座提醒你好吗?”   “好!”   “你叫祝文宇?”   南宫维道暗骂了一声:“妖狐!”口里迟疑地道:“我……叫祝文宇。”   “对了,祝文宇,郑州人,自幼父母双亡,今年十八。”   “哦!”   “你出身‘无名老人’门下!”   “哦!怎么我一点也想不起?”   “本座告诉你,你记住便行了!”   “是的!”   “你将与本门少门主结为夫妇……”   “少门主?”   “你忘了,你俩早有婚约!”   “哦!”   南宫维道完全明白了,自己方才的推想没有错,“赤后门”利用这种迷人心智的药丸,使人记忆丧失,然后胡编一套鬼话,使受制者永记心中,这样,便完全改变了一个人,周小玉必是如此受害无疑。   洪桂枝满意地笑了笑,道:“现在你可以起来了, ‘太上’要见你!”   “太上是谁?”   “上一代掌门人!”   南宫维道点了点头,道:“前辈如何称呼?”   “本座姓洪,首座长老!”   “洪长老!”   “来吧!”   南宫维道心念疾转,这机会不能错过,也许救小玉的计划有转机,当下起身下床,故意“唉!”了一声道:“我怎地没有功力?”   洪桂枝一笑道:“太上会使你恢复功力的!”   “我不是‘无名老人’的门下吗?”   “对了,一点不错!”   “我怎会失去功力的?”   “你受了别人暗算!”   “谁?”   “百花婆!”   南官维道故意怒哼了一声道: “百花婆,有一天我必杀她!”   “现在我带你去见太上!”   “能见少门主吗?”   “暂时不能!”   “为什么?”   “她被门主急令回宫,今晨动身离开了!”   南宫维道一颗心顿往下沉,恨得直咬牙,不自觉地脱口道:“她竟走了!”   洪桂枝却会错了意,放声大笑道: “你要受些时相思之苦!”   “这也无可奈何!”   洪桂枝开启房门,当先走出,南宫维道横起心且不管暗中的“一枝梅”,紧跟着走了出去。   经过几重门户,来在一间暖阁之前,只见被尊为“太上”的老太婆,闭目跌坐在一张锦榻之上,身旁侍立了四个中年妇人。   洪桂枝行近门边,恭声道:“禀太上,当代女婿祝文宇候见!”   老太婆睁开双目,道:“带他过来!”   洪桂枝招呼南宫维道进入暖阁。   南宫维道不得已躬身为礼,道:“参见太上!”   “嗯!到榻边来!”   南宫维道走近榻边,垂手而立,老太婆如电目光,在他身上转来转去,打量了许久,才点了点头,道:“不错,人中之龙!”   洪桂枝躬身道:“太上恩典,使他恢复功力!”   老太婆微一颔首,道:“再靠近些!”   南宫维道再上前一步,紧靠榻边,老太婆的目光,又开始在南宫维道面上打转,南宫维道心虚,不由心跳气促。   老太婆干瘪的老脸,突地起了变化,冷森森地道:“洪桂枝,他似乎功力仍在?”   洪桂枝面上陡地失色,困惑地道:“弟子……”   老太婆不等洪桂枝说完,立即凝住南宫维道,沉重地道:“伸出你的手!”   南宫维道心念疾转,如伸出手去,势必露出马脚,再度受制,情况可能就不堪想象了。他立即做了决定,只有背城一战了,当下故意迟疑地缓缓伸出右手……   者太婆抬起鸟爪似的手,抓向南宫维道腕脉。   南宫维道暗中一咬牙,在双方的手将要接触的电光石火之间,手掌挟以十二成真力,电扫而出。   这一着,出乎任何人意料之外。   “哇!”地一声惨哼, “太上”老太婆,口喷血箭,仰面栽倒锦榻之上。   “呀!”   惊呼声中,洪桂枝与四名中年女子,齐齐出手,五道如山劲气,集中卷向南宫维道,其势之强,令人咋舌。   南宫维道早已料到对方有此一着,同时他那一击能否伤得了“太上”老太婆,他事先并无把握,是以在一掌击出之后,身形倒射向阁门,与对方出掌,正是同时。   这几名红衣妇人,可说是“赤后门”一流好手,一见情况不好,硬生生卸了后继劲力,饶是如此,在劲气互相撞击之下,仍发出震耳巨响,整座暖阁,为之晃动,一些壁饰摆设,震得满室飞舞。   南宫维道这一弹射,直出阁门之外。   身后传出了洪桂枝的粟呼声:“太上不治了!”   南宫维道身形甫一稳住,无数红影已纷弹而至,当时把心一横,不如乘机挑了这妖穴,铁剑“呛!”然出鞘。   “哇!哇!”两声尖厉的惨号,先奔至的两名少女,横尸当场。   洪桂枝与四名中年妇女,窜出门来,外来的,业已形成了一个包围圈,把南宫维道围在核心之中。   现场的杀机,令人不寒而栗。   洪桂枝厉声道:“不死书生,你必死无葬身之地!”   南宫维道冷酷地道: “老虔婆,区区受东方英前辈之托,誓灭‘赤后门’!”   洪桂枝老脸一片铁青,暴喝一声:“本座要把你小子挫骨扬灰!”   随着喝话之声,双掌电攻而出。   南宫维道铁剑疾封,洪桂枝倒退了一个大步,那四名中年妇人,已自近身弟子手中接过长剑,“唰!”地散开,从四个方位挥剑猛袭。   洪桂枝欺身再攻。   惨烈的场面,在暖阁前的院地中叠了出来。   四剑二掌,把南宫维道裹了个风雨不透。   剑气嘶空,掌风雷动,金刃交击之声,不绝于耳。   南宫维道一柄“公孙铁剑”,如夭矫神龙,在云雨中出没腾跃。   惨号声起,一名中年女子栽了下去。   但随即有两名半百妇人,挥剑加入战圈,战况益加炽烈。   南宫维道暗付,对方人多势众,个个身手惊人,如果鏖战下去,最后必将力竭而为人乘,应痛下杀手,以谋速战速决。   心念之中,疾运真力,展出了凌厉绝伦的师门杀手“攀星摘月”。   这一击出手,有如石破天惊,惊怔了所有在场的“赤后”门人。   惨号挟凄哼俱起,两名中年女人折剑身亡,一个半百妇人,断臂而退。   场面如风雨骤止,顿时静了下来。   南宫维道俊面一片潮红,目中杀气几乎凝聚成形。   场中成了三对一的局面。   随即有两名中年妇人与两少女,持剑迫入圈子,各占了一个方位。   南宫维道右手剑斜扬向上,左手立掌当胸,保持“攀星摘月”的出手式。   全场静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但气氛却紧张得令人窒息。   洪桂枝老脸上的肌肉不停抽动,身躯也因过分激动而微微发颤。   南宫维道心念电转,这招“攀星摘月”固然相当凌厉,但损耗真元太剧,如果在三次出击之下,不能消灭有力对手,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在七名高手环伺下,甫宫维道稳如泰山,他在盘算最有利的出击。   空气似乎已冻结了,充盈的杀机,使每一个在场的人感到无比的悚栗。   “赤后门”自开派以来,第一次逢上如此可怖的敌人。每一个“赤后”门人,心里有一个共同的问号, “不死书生”真的不会死吗?   “不死书生”一掌击杀她们奉为神明的“太上”,的确是不可思议的意外。   “呀!”   一声栗吼,出自洪桂枝之口,也打破了窒人的沉寂。   随着这声栗吼,每个人的心弦绷得几乎折断,所有的目光,全盯在场中。   六剑双掌,犹如狂涛逆浪,涌向核心之中。   黯淡的铁剑,自刺目的光影中暴起。   惨号震惊了全场。   只那么一刹那,一切又趋静止。   四周爆发出一片惊呼。   场中,只剩下洪桂枝与一名红衣少女,如石像般钉立,血泊中增加了五具尸体。   南宫维道仍是那准备出击的姿势,俊面红得足以与在场者的红衣媲美。   洪桂枝的老脸已完全变了形,身躯抖个不停。   所有旁观的,面如土色。   南宫维道心念疾转,非击杀这姓洪的老妪不可,现场中数她功力高,而自己已经两击,内元已损耗甚巨,如果三击无功,可能无余力以自保……   心念未已,洪桂枝大喝一声:“你们上!”   外围的弟子,拔剑蜂涌而上。   南宫维道暴喝一声,第三次施展“攀星摘月”。   两声刺耳惨嗥,洪桂枝与另一名红衣少女栽了下去。   那些涌进的“赤后门”弟子,被这一个场面所慑,纷纷刹住身形。   南宫维道感觉有些晕眩,他知道如果群起而攻,支持不了五个照面。他勉强保持那栗人的起手式,但,再也无力施展这一招“攀星摘月”了。   “赤后门”中人的身法他很清楚,以他现在的残余真气,根本无法全身而退,如果一退,便是示怯,后果不问可知。   他尽量不使自己真元将竭的情形显露,心中却已慌乱成一片。   如果现在有人知道他的实情,只须有一个人出手,他决无侥幸之理。   血腥的场面暂告中止,但还没有结束。   有少部分”赤后门”弟子,,试探着向前进迫,杀机又告抬头;   南宫维道略忖,只有杀一个算一个了,生死置之度外,反正不愿死也活不了。于是,他手里铁剑一颤,那些迫近的,被他的煞气所慑,不期然地止了步。   双方又是僵持之局。   南宫维道决不放过半分机会,疾运本门心法,冀使内力恢复。   双方相持了近盏茶时间,南宫维道内力已恢复了五成,在拼命的情况下;他已可以一战了,内力增加一分,死亡的威胁便减少了一分。   蓦地,有人高叫了一声:“火!”   在无首的状态下,全场顿起骚动。   只见浓烟冲天而起,火头不止一处,紧接着,传来惨号之声。   南宫维道心中雪亮,这火又是神偷“一枝梅”所放。   那批红衣女人,个个面色惊惶,一人动,十人随,纷纷朝火起处奔去,一时大有鬼哭神号之势,刹那间,走得一干二净。   南宫维道徐徐放落手中剑,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心想,又是一次死里逃生。   火势相当凶烈,只片刻工夫,已延烧向暖阁这边来,火光冲天,浓烟迅速地吞噬整座“怡红馆”,围墙外也起了“救火”之声。   南宫维道心想,该走了。   他弹起身形,越墙而去,附近街巷,乱成一片,眼看火势已不可收拾,所幸这“怡红馆”四周有高壁阻隔,与房舍有一段距离,不致殃及四邻。   一天一夜的折腾,饥疲交迫,他转了两条街,进入一家旅店,先漱洗一番,然后叫来酒饭,饱餐了一顿。   时方近午,他关上房门,运气行功,以恢复损耗的内元。   一个时辰之后,功圆醒转,只觉精气充盈,内元尽复。   他开始回想经过的一切,不由有些余悸犹存。   若非那冒死一击,劈了“赤后”太上,可能一生便毁在“赤后宫”了。   最后如没有“一枝梅”放上这一把火,后果也极难料。   “赤后宫”在孟津城的密舵,算是被彻底摧毁了。   如果当时周小玉在场,结果将如何?他不敢朝下想。   以后行止呢?   如果此时单枪匹马赴“赤后宫”救周小玉,那是极端冒险的行动,成功的希望极微,只有另等机会,但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呢?为此,他深深地困恼……   此刻,他真希望有人给他出个主意,或者有个对象商量,可是,他是如此的孤独无依,他深深地感到人海孤雏的悲哀,也感到身为武士的痛苦。   他想,如果自己生在一个寻常人家,不涉江湖恩怨,岂会有此遭逢!   江湖人,似乎都是同一命运,在刀光剑影中翻滚,幸运的,扬名显声,不幸的,默默消失,然而能终天年的,可说少之又少,十不得一。   想着想着,不禁发出一声“喟”然长叹。   突然一个颇为耳熟的声音, 自邻室传了过来:“娃儿,你是一门之长,一会之首,有什么气好叹?”   南宫维道心头一震,困惑地道:“是哪位?”   “你听不出老婆子的声音?”   “哦!您是……‘百花’前辈?”   “对了!”   “前辈未离城?”   “老婆子有个怪毛病,欠帐不还寝食难安!”   “前辈欠了谁的帐?”   “你娃儿!”   “什么?晚辈?”   “不错,你以本身之血,解老婆子身中的‘九天石露’剧毒,这是笔大帐……”   “前辈大可不必挂在心上,晚辈只是为所当为。”   “娃儿,随你怎么说,老婆子说过这是毛病,不对症下药便愈不了!”   南宫维道忍俊不禁地道:“前辈,除了少数之外,武林人大抵都有这毛病。”   “百花婆”哈哈一笑道:“对啊!”   “前辈也恰巧投入这店……”   “娃儿我们是前后脚!”   “哦!前辈是有意的?”   “嗯!可以说是。”   “一枝梅前辈呢!”   “那偷儿吗?任何人也捉不到他的影子!”   “他因何如此神秘?”   “个性生成,改不了!”   “前辈肯移驾一谈吗?”   “你过来吧!”   南宫维道应了声: “遵命!”启门到了隔壁,只见房门虚掩,“百花婆”在房内发话道:“进来吧!”   南宫维道推门而入,顺手又带上房门。   “百花婆”盘膝坐在床上,抬手道:“随便坐!”   南宫维道在靠窗的椅上落座。   “百花婆”开口间道:“你想和老身谈些什么?”   南宫维道略一思索,道:“前辈精擅歧黄与玄术,对‘赤后门’易性迷神的药丸,有所知否?”   “百花婆”用手抚了抚如霜白发,一笑道:“你的目的是要救那青梅之交的女友脱离‘赤后宫’?”   “是的,因为……”   “不必说,老偷儿已告诉我了!”   “前辈有何以教晚辈吗?”   “说话别文绉绉的,有失武士本色……”   南宫维道面上一热,道:“多谢指教!”   “你倒是礼数周到,关于那迷神药丸,老婆子倒知解法。”   南宫维道精神一振,欣然道:“前辈知道解法?”   “百花婆”眉头一紧道:“先别高兴,解法虽有,但有一味药难搞!”   “什么药?”   “五色兰实!”   “‘五色兰实’这倒是新闻……”   “天下奇药异草,不胜枚举,尽一世人所知能有多少。”   “不知这‘五色兰实,要到何处去寻?”   “难了!”   “晚辈不计任何代价,也要寻找!”   “这‘五色兰’传说产在大别山西归谷中……”   “大别山并不算远……”   “不错,但你知‘西归谷’是什么去处?”   “这倒不曾听说过。”   “此谷可说是一处极端神秘而恐怖的鬼域,进去的人,从没生还过,先一辈的武林人,谈谷色变,称之为‘西归谷’,意思就是入谷等于西归,久而久之,没有人敢再冤枉送命,‘西归谷’三个字也就为人淡忘了!”   南宫维道心头顿时沉重起来,默然了片刻之后,毅然道:“晚辈拼着送命,也非尽力不可!”   “百花婆’为之动容,沉声道:“少门主,你能为此而轻易冒生命之险吗?”   南宫维道慨然道:“世间事有所不为亦有所为,除非晚辈不知,既已知道,岂能放弃……”   “那是老婆子多口了?”   “不,晚辈感激不尽!”   “娃儿,一个人只有一条命,不是儿戏的事!”   “前辈愿意配这帖药?”   “当然!”   “那晚辈决心去寻‘五色兰实’!”   “如你因而送命呢?”   “在所不计了,不成功,算是命定。”   “报仇复会的大事呢?”   南宫维道不由一窒,的确,自己目前不宜冒此奇险,但怎能安得下心让周小玉生活在邪恶之中?如果出了差池,岂非遗憾终生! “赤后门”急着要为小玉择配, 自己已成对方死敌想到此,他狠狠一咬牙,道:“晚辈打算先回许州五女店做一交待,然后启程赴大别山,万一晚辈侥幸成功……”   “百花婆”摇了摇头,道:“不是老婆子泄你的气,成功的希望差不多等于零!”   “是的,晚辈是说侥幸的话!”   “老婆子即日开始采药,三个月之内,我到你们庄上见你。”   “如此一言为定了!”   “你既执意如此,老身预祝你如愿……”   “敬谢关爱!”   “不必,老婆子欠你的太多,这点心焉能不尽!”   南宫维道立即有去心似箭之感,起身道: “晚辈就此告辞!”   “去吧!期望三个月之后能见到你。”   仆仆风尘,这一天到了新郑,距许州尚有一日紧行程,时方近午,他打算歇息一阵,然后上路。预计明天早晨,即可赶到五女店。   于是进入路边一间小酒馆打尖。   正自吃喝之际,只见两名浑身血污的汉子,相扶着进入酒馆,小二忙迎上去道:“郑三爷,怎么回事?”   其中那红脸的汉子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珠,气鼓鼓地道:“这年头人比狗还不如!”   小二怔了怔,忙走到靠角落的白木桌子前,用臂弯的搭布,满有那么回事地抹了抹桌面,挪了挪椅子,哈腰道:“两位这边坐!”   两位受伤的汉子蹙眉苦脸地过去坐了。   “两位用酒?”   “嗯!”   “一盘熟切,两碗蹄筋!”   “是的,马上就到!”   小二转身去拿了酒壶杯筷,布好了,又道: “两位受了伤?”   “差一点没命!”   “在这一带谁敢跟两位过不去?”   红脸汉子用手重重一拍桌子,粗声暴气地道:“还不是那些狗娘养的金龙帮……”   另外那瘦小汉子立即阻止道;“三哥,别口没遮拦,你当真不要吃饭的买卖了?”   “操他娘,俺姓郑的吃不下这一套。”   “不吃也得吃,莫非你拿鸡蛋碰石头?”   姓郑的闭上了口。   小二却不舍的追问道:“李四爷,两位敷了药没有?”   “在王老青铺子里敷过了!”   “两位怎么撩拨那些……”   郑三看是个粗家人,马上接过了口:“俺兄弟俩出城赴马大爷的生日宴,路经七贤庙,却被那些兔崽子阻止不许通过,我只说了一句话,那小子便动了家伙……”   李四大声道:“三哥省省吧,我们惹不起,不死是命大。”   小二不敢再噜苏下去,转身去端菜。   座中食客约莫十来人,谁也没有开腔,只低头吃喝。   郑三歇了歇,低声向李四道:“老四,你看那白衣戴面具的什么来路?”   李四摇头道:“不知道!”   小二端了汤菜,替两人筛了酒,两人有一口没一口地喝了起来。   南宫维道却留下了心, “金龙帮”是他的死对头活冤家,而白衣戴面具的难道是“白衣童面”?如果是,“金龙帮”必有高手在此,一般武士是不敢与“白衣童面”抗衡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过了一会,郑三又开了口:“老四,依你看那白衣怪人劫持的小白脸是谁?”   “可能是帮中要人!”   “少帮主?”   “难说!”   南宫维道心头一震,“白衣童面”劫持朱文华,这大有可能。他再也坐不住了,当下会了帐,离店上路向路人打听了“七贤庙”位置,急急奔去。   一道木桥,横跨在小溪上;连通了一条不算窄的马路,过了桥,马路右边,是一片宽阔的梅林,林深处,便是“七贤庙”,这“七贤庙”供的到底是哪七贤?史无可考,因年久失修,业已败落不堪。   南宫维道绕木桥上流飞越而过,鬼魅般投入梅林之中。   他从缺壁中溜入庙内。   杂草蔓生的院地中,一个脸罩儿童面具的白衣人,身上鲜血斑斑,身形摇摇欲倒,他手中扶着一个面如白纸的锦衣少年,数约三十的黑衣人,围在四周,场子中央,伏尸达十余具之多。   两名黑衣老者与一个妖冶妇人,成品字形围住白衣人。一名灰衣中年站在圈外,他,正是太上护法“毒瘤子杜十全”。   “毒瘤子杜十全”阴森森地发话道:“白衣童面,你还不投降?”   “白衣童面”厉声道:“废话!”   “你身负内伤,剑创累累,能挺多久?”   “除非你们不要少帮主的命!”   “你敢?”   “有什么不敢?”   “你将骨化飞灰!”   “白衣童面”发出一长串惨厉的笑声,道:“毒瘤子,反正是死,本人不捡如何死法!”   “你放了少帮主,给你一条活路……”   “这种话鬼才相信!”   “玉蝴蝶潘巧巧”冶荡地一笑,道:“本座的毒蚨会拐弯,你不信赏你一枚?决伤不到少帮主,即使伤到,等你死了再解救少帮主也不嫌晚。”   “你试试看?”   “你真的不肯放人?”   “办不到,告诉你, ‘白衣童面’在江湖中翻滚了近十年,少弄狡桧。不错,你可不计一切,以‘毒蚨’取本人性命,而不管是否误伤朱文华这小狗,但你应当想到在你‘毒蚨’出手之际,本人绰有余裕取这小狗性命,你们等什么,只是顾虑这一着而已,是吗?”   第十六章 荒山奇女   一番话,说得在场的人人变色,的确,对方所顾虑的便是这点。   “毒瘤子杜十全”挪步进入圈子。   “玉蝴蝶”与两个黑衣老者,自动退了开去。   “毒瘤子杜十全”扬了扬手中剑,寒声道:“白衣童面,本座成全你!”   话声中,一剑斜斜刺出,这一剑,部位招式,诡辣得到了家,“白衣童面”轻轻一晃身,用手中的朱文华去挡剑,“毒瘤子”的剑,滑溜十分,挪步,从另一部位刺去……   “玉蝴蝶潘巧巧”似乎与杜十全早有默契,杜十全一出手,她便绕着“白衣童面”身后打转,伺机出手。   “白衣童面”大叫一声:“姓杜的,你再出一剑,我便毁了这小子!”   杜十全果然不敢出手,收剑后退。   就在“白衣童面”说话分神的瞬间,潘巧巧脱手发出“毒蚨”,直取“白衣童面”的后心……   一条人影,电扑而至,“毒蚨”袭上那人影,掉落草丛。   圈子中多了一个目射煞光的锦衣书生。   “不死书生!”   第十六章 荒山奇女     一番话,说得在场的人人变色,的确,对方所顾虑的便是这点。   “毒瘤子杜十全”挪步进入圈子。   “玉蝴蝶”与两个黑衣老者,自动退了开去。   “毒瘤子杜十全”扬了扬手中剑,寒声道:“白衣童面,本座成全你!”   话声中,一剑斜斜刺出,这一剑,部位招式,诡辣得到了家,“白衣童面”轻轻一晃身,用手中的朱文华去挡剑,“毒瘤子”的剑,滑溜十分,挪步,从另一部位刺去……   “玉蝴蝶潘巧巧”似乎与杜十全早有默契,杜十全一出手,她便绕着“白衣童面”身后打转,伺机出手。   “白衣童面”大叫一声:“姓杜的,你再出一剑,我便毁了这小子!”   杜十全果然不敢出手,收剑后退。   就在“白衣童面”说话分神的瞬间,潘巧巧脱手发出“毒蚨”,直取“白衣童面”的后心……   一条人影,电扑而至,“毒蚨”袭上那人影,掉落草丛。   圈子中多了一个目射煞光的锦衣书生。   “不死书生!”   惊呼声如雷骤发。   圈子内的四名高手,不期然地齐往后退,面色大变。   “白衣童面”打了两个踉跄,看来他是勉力支持,现在已到了不支地步。   南宫维道面罩冷霜,手握铁剑,片言不发,闪电般攻向侧方两老者,两老者暴喝一声,举剑迎击,但南宫维道这一着乃是佯攻,他的主要目的是“玉蝴蝶潘巧巧”,招至中途,突然连人带剑,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扑击“玉蝴蝶”。   “玉蝴蝶”在南宫维道出剑攻向两老者时,从侧后方突击应援,甫宫维道一返身扑击,她正是疾攻之势,这一来,根本没有闪让的余地。   “哇!”   惨号破空,血光迸现,“玉蝴蝶”被一剑挥成两段。   众“金龙武士”又是一阵惊呼。   两老者的确惊得呆了。   杜十全登时面似龚血,他连应援的余地都没有。   南宫维道一回身,面对“毒瘤子杜十全”。   杜十全目毗欲裂地道: “不死书生,本座要拍你挫骨扬灰!”   南宫维道不屑地一哼道:“只要你办得到!”   “白衣童面”栗声道:“不死书生……人交给你!”   南宫维道目光一扫“白衣童面”手中的朱文华,心头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仇家之子!   奸污尤小芬的淫徒!   他恨不得把他生撕活裂,但,养母董淑筠曾一再交待,不许伤害他,必要时还要保护他,为什么?为什么?他想不透“毒瘤子杜十全”暴喝道:“你们是一路的?”   南宫维道咬了咬牙,道:“原无不可!”   “白衣童面”口里呻吟了一声,突地跌坐下去,连带朱文华也栽落地面。   南宫维道见状大急,在道义上,他应该援手“白衣童面”,不由栗声道;“阁下无法行动了吗?”   “白衣童面”一颔首,道:“我……不成了!”   南宫维道心念疾转,“毒瘤子杜十全”身手不弱,如果要救“白衣童面”,又要带走朱文华的话,事实上办不到,而“白衣童面”显然内外伤极重,再耽搁时间,准活不成了:如要全力对付社十全,便无法兼顾“白衣童面”安全,在场的任何人,都可致他死命。   目前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杀死朱文华,力救“白衣童面”,一是放了朱文华,问题便迎刃而解。   杀死朱文华,有违义母董淑筠之命,不管内情如何,义父因自己而舍子捐生,义母抚育自己长大,可说恩重如山,不殊亲生父母,她的话决不能违忤。   两名黑衣老者,目注坐地不起的“白衣童面”,跃跃欲试,看样子只要杜十全向自己出手,他俩便立即对付“白衣童面”,还有数十名武士,虎视眈眈,虽不足忧,但对“白衣童面”,确是大威胁。   “白衣童面”看样子恐已无力制朱文华死命,如此,对方的顾虑便消失了。   心念之间,迅快地作了抉择,决定放过朱文华,救“白衣童面”一命。   当下突然闪身,铁剑指住朱文华。这一着在场的人全感到意外。   “毒瘤子杜十全”猛省自己没立即出手绊住“不死书生”,是一大失策,但后悔已来不及了,气得一跺脚道:“不死书生,你准备怎样?”   南宫维道有所恃地道:“依你看呢?”   “你敢动少帮主……”   “区区不敢杀他那便是笑话了!”   “你杀了他,这笔帐将算在所有‘宏道会’的余孽身上,你知道后果?”   “哈哈哈哈,杜十全,后果吗?本会与金龙帮原本不共戴天,谈什么后果?”   杜十全脸色成了铁青,哑口无言。   南宫维道凌厉的目光一扫侧方的两名黑衣老者,喝道:“站远些!”   这话,似有无穷的威力,两老者果然应声退了数步。   南宫维道蹲下身去,右手剑仍指着不言不动的朱文华,左手疾探“白衣童面”穴脉,一探之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对方业已气消脉沉,生机十分薄弱。   一时之间,他真有些无计可施。   杜十全栗吼道:“不死书生,他死定了!”   南宫维道横了他一眼,冷冷地道:“未见得!”   话声中,伸手锦袋,摸出了三粒师门伤丹,递与“白衣童面”,道:“阁下快服下,区区助你一臂!”   “无用了!”   “试试看!”   “白衣童面”抬起无力的手,接过药丸,纳入口中,南宫维道目光监视着全场,左掌心贴上“白衣童面”命门,徐徐迫入真元。   杜十全仗剑欺身……   甫宫维道寒声道:“杜十全,你敢再动,区区先宰了朱文华!”   杜十全果然被迫止步,但那恨毒之气,却毕露无遗,额上的肉瘤在发颤,身躯也在簌簌直抖。   过了片刻,甫宫维道收回手掌,道:“怎么样?”   “白衣童面”凄声道:“老弟,我……恐怕要辜负你了!”   “阁下伤势如此严重?”   “失血过多,加上……内腑重伤,不及时治疗……”   南宫维道额头上渗出了冷汗,势不能如此僵持下去,如能立刻带“白衣童面”离开,尽力救治,或许能挽回他一条命。   “阁下能步行吗?”   “试……试看!”   说着,以手撑地,站了起来,晃了几晃,但终于站稳了。   南宫维道左手扶起朱文华,随着起立。   杜十全怒叫道:“不死书生,你想怎样?”   南宫维道转念道:“如要朱文华的命,叫你手下撤退!”   “你放人?”   “可能!”   “白衣童面”激颤他说道:“不可,我……看是死定了,老弟,杀了他……”   南宫维道无法明言,只好道:“阁下有救的!”   “不……行了!”   “在下要尽力一试!”   “老弟,我擒这小子,本是……为了要替你尽点力……”   南宫维道大感意外地道:“为在下尽力?”   “不错!”   “为什么?”   “呢!我也……说不出……是缘份吧!”   南宫维道更加不解了,他母亲“白发红颜”,被师父禁锢在古墓中数十年,彼此之间只有仇恨,哪来的缘份呢?不过,从当时自己被挟至墓中,他向母亲求情等经过看来,他是个怪人。   “缘份吗?”   “白衣童面”突然回身凝视着南宫维道,举手缓缓除了面具。   “呀!你……”   南宫维道惊呼一声,全身如遭雷击似的一震,说不上话来。   这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白衣童面’竟然是在山中不期而遇,渐成同道的中年文士徐郁之。   他愣愣地望着他,半响无言。   徐郁之身形晃了一晃,强打精神,惨然一笑,道:“老弟,愚兄一生走邪路作恶多端,仅交你一个朋友,你的为人使我心折,立意从善,可惜……不能长久相交了……”   南宫维道激动不已地道:“徐兄,振作些,小弟非使你复原不可!”   徐郁之又是苦苦一笑道: “愚兄万分感激……只有件事,请看愚兄薄面,照顾老母……”   “一定的!还有,徐兄……是伤在杜十全他们群攻之下一是的!”   “小弟替你讨这笔帐!”   “行了!”   徐郁之面上毫无血色,双目神光尽失,口角竟沁出了血水。   南宫维道急切中,突然伸手在朱文华身上戳了几指。   杜十全见状,暴吼道:“你敢伤……”   甫宫维道把朱文华抛向杜十全,杜十全急接在手中。   徐郁之喘着气道:“老弟,你……错了!”   南宫维道不答他的话,带煞的目光,冷视着杜十全,道:“姓杜的:朱文华巳被我封了功力。如果不立即救治,一个时辰送命。办法很简单,遍点全身大小穴道,然后一个时辰内不停地输以真元,你记住了!”   杜十全咬牙切齿地道:“不死书生,你飞也飞不了!”   “要他活命,立即行动,咱们不久再见!”   说完,挟起徐郁之,右手仗剑,大步走去……   “站住!… ”   暴喝声中,两名黑衣老者,双双扑上。   南宫维道手中铁剑猛然划出。   “呛!”挟以一声闷哼.两老者一个折剑,一人胸前冒红。   南宫维道转头道:“现场功力高的大概只你等三人,凭杜十全一人不能连续一个时辰不断以真元助朱文华打通穴道!”   说完,举步再走。   两老者怔在当地,作声不得。   外围的“金龙武士”知道一出手就送命,谁敢去捋虎须,纷纷朝两侧退开,让出通路,“毒瘤子杜十全”业已着手救治朱文华。   南宫维道从容出庙,然后运足功力,朝旷野之地疾奔,虽然他手中多了一个人,但奔驰的速度,仍十分惊人。   一口气奔了五六里地,采到一片丘陵之中,忙拣了个僻静之所,放下徐郁之。一看,不由傻了眼。   只见徐郁之已经奄奄一息,出的气多,入的气少,眼白不停地向上翻。   这一下,他可慌丁手脚,不管徐郁之以前的为人如何,自结交之后,他的表现很够一个朋友,他曾答应为“宏道会”效力,他也是一个显赫的人物,现在如此下场,实在令人扼腕。   “徐兄!徐兄!”   连唤数声,对方仅眨了眨眼。   一股凉气,从心底直冒上来,他说要为自己尽点力,所以才挟持了朱文华,他哪里知道有义母董淑筠在中间岔了这一技呢!否则,朱文华活不到今日了。真是“我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   他用手疾探穴脉, “心脉”欲断还续,气血微弱得几乎没有。   南宫维道不由仰天一叹,他略通歧黄,知道救治无望,除非有“大还丹”或“千年何首乌”一类天材地宝,护住将断的心脉,否则,如贸然以内元救治,反速其死,他完全绝望了。   痛苦的目光,停在徐郁之白纸似的面上,心中充满了愧疚之情。   又一个为“宏道会”而牺牲的人。   丽日当空,他却有天昏地暗的感觉。   突然,徐郁之嘴角一咧,浮起了一丝微笑,笑容僵化在脸上没有消失,头一偏,合上了眼皮。   不可一世的“白衣童面”就此与江湖告别了。   正如他自己所说,一生作恶多端,但,到了人生尽头,他毅然向善,江湖浪子回头,他的笑,该是一种安慰的表示。   南宫维道抚着凄冷的尸身,掉下了数滴英雄之泪。   这是他对这位奇特的好友,唯一的吊念。   “徐兄,你去了,因小弟之事而亡,小弟会遵守遗言,报仇,照顾令堂。”   口里喃喃祝祷,一个意念升上脑海,他凄然地笑了笑。   他脱下他的白衣,与面具放在一起。   然后,他急急掘墓,就地掩埋立碑,碑上居中刻的是: “近故武士徐郁之之墓”。   边下特别题了“生而何地死何为”几个字。   下署“不死书生”敬立。   诸事妥当,前后耗去了大半个时辰。   他换上染满鲜血的白衣,戴上面具,肃立墓前,伦声道:“徐兄,小弟为你报仇去了!”   然后,弹身回奔“七贤庙”。   怒火在胸中燃烧,仇恨在血管里流转,他祈望着“毒瘤子杜十全”一行尚未离开,他要以“白衣童面”的身份为徐郁之报仇。   身形犹如魅影飘风,其快无比。   顾盼间,那片梅林在望。   他在木桥头放缓身形,然后昂首过桥。   “站住!”   暴喝声中,四名“金龙武士”横拦身前,一看之下,不由大惊失色,齐声惊呼:“白衣童面!”   “白衣童面”竟然活着,前后仅一个时辰,这的确令人骇异。   南宫维道脚步未停,向前直闯,四名武士惊悸地退了两步,齐齐拔剑在乎,甫宫维道片言不发,双掌猛拂。   如山劲气卷处,惨号破空而起,两人立栽路中,另两人被震飞三丈以外。   他看都不看一眼,径直朝林中扑去。   七八名外围警戒武士,闻声扑至。   “呀!”   惊叫声中,齐刹住身形。   “哇!哇!”   南宫维道掌劈指戳,旋飞戳杀,只眨眼功夫,全部了帐,逃得了最远的,不出两丈。   到了庙门前,两名黑衣老者,匆匆扑了出来,目光扫处骇然怔住了。   南宫维道直奔到对方身前两丈处,才止住脚步。   老者之一栗声喝问道:“白衣童面,你竟然没有死?”   南宫维道以内功逼住嗓音,阴森森地道: “本人若死了,这仇由谁来报!”   两黑衣老者深深扫了满身血污的冒牌“白衣童面”一眼,另一个道:“好极了,生有地,死有方,你既然回来找死,我们当成全你!”   语声中,双双仗剑前欺……   南宫维道也懒得拔剑,双掌一抡,攻了过去,双方展开了惊人的搏斗,赤手对双剑,只三个照面,两老者便已失去了还手之力。   又是三个照面,暴喝声中,一名老者口喷血箭,栽倒在庙门石阶之下。另一名见状不佳,虚晃一剑,转身便朝庙门里弹去。   “哪里走!”   南宫维道如影附形而上,疾逾电光石火,一把抓住了对方右臂,用力一抖,“锵!”老者手中剑掉落地面。   另一手随即揪住老者腰带,振臂把他举了起来,猛朝庙门石狮砸去。   “哇!”   又是一声惊人心神的惨嗥,那名老者,被砸成了一堆烂肉。   三名“金龙武士”由里面奔了出来,远远见状,掉头折回。   南宫维道一步一步朝庙里走去。   穿过中门、便是原先交手的院落,现场已不见尸体,谅来已清理过了。   十几名武士,惊怖地远远站着。   “毒瘤子杜十全”嘿嘿一阵怪笑,迎上前来。   少帮主朱文华双眉紧蹙,站在殿廊上,他的穴道看来已解开了。甫宫维道远远扫了他一眼,目光回到业已欺近身前的“毒瘤子杜十全”面上。   杜十全目中尽是狞色,阴侧侧地道:“白衣童面,你真是命大!”   南宫维道嘿嘿一笑道:“杜十全,我不死你便完了!”   “配吗?”   “你可以看得到的!”   “白衣童面,先前若非‘不死书生’横来一手,你一百个也死了……”   “所以,该死的还是死!”   “你很有自知之明,回头领死。”   “杜十全,‘金龙帮’又将失去一个太上护法。”   “有种的我们再来对上三掌?”   南宫维道心中一动,看来徐郁之一定伤在对方掌下,破了心脉,这“毒瘤子”的掌上功夫,必然十分了得,正好,以同样的方法来为徐郁之报仇,当下冷哼了一声道:“好极了!”   “三掌之内你仍不死。本座饶你一命!”   “但本人却非要你的命不可!”   “嘿嘿嘿嘿,白衣童面,你是在做梦!”   “咱们走着瞧了?”   “准备!”   杜十全暴喝一声,矮身,弓腰,双掌半提。   南宫维道暗运全部真力于双掌,但表面上从容不迫,双掌虚虚下垂,似乎根本不把对方放在眼里,但眸中却是杀机可掬。   无形的杀机,弥漫在荒芜的庙院。   朱文华突地弹身入院,站在圈子之外,冷酷地道:“太上护法,你说三掌不死,你饶他一命?”   “嗯!”   “我的帐呢?”   “你可以自己算,本座言出必践,不会下手杀死他!”   “那好,三掌之后交给我!”   “这么一说,本座只好手下留情,留个活口了?”   “当然,这比较恰当!”   双方一问一答,似乎“白衣童面”已是砧上之肉,听任宰割了。南宫维道冷眼一扫两人,道:“杜十全,你如不用全力,将没有对第三掌的机会……”   “毒瘤子”轻轻地一笑道:“改为一掌如何?”   南宫维道不以为然地道:“那更干脆!”说完,转向朱文华道:“少帮主,你会失望!”   这种神情态度,使杜十全与朱文华困惑,一个重伤将死的人,复活已是奇迹,竟然回头挑战,莫非怪事?一个人即使服下天珍地宝,灵丹妙药,也不可能在短短时间之内,骤增功力。   “白衣童面”何所恃呢?   杜十全突然若有所悟道:“白衣童面,你倚那白发红颜的母亲撑腰吗,何不请她现身出来!”   南宫维道怒哼一声道:“你在放屁!”   杜十全额上的瘤子一颤,道:“那完全是存心找死来的?”   “是存心索命来的!”   “那好,准备!”   场面顿时紧张了。   南宫维道可不敢大意,互对一掌,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既要为徐郁之报仇,就得有所表现,以慰他在天之灵。   双方的内力,均已提到了极限。   这是互判生死的一击,但南宫维道自信极强。   十几名“金龙武士”,逡巡着迫近圈子,要见识这难得一见的对掌。   相持了约莫半刻时间,杜十全首先不耐,吐气开声,双掌猛然拍出。   南宫维道沉哼一声,相继推掌。   轰然一声巨响,犹如山崩地裂,劲气如怒涛般向四外卷涌,站得最近的朱文华,被卷得退了一个大步。十余武士,面目失色。   劲风过后,场中两人仍兀立对峙。   这一掌究竟谁胜谁负?   所有在场的原本骇震的目光,变成了困惑。   突然,“毒瘤子杜十全”身躯晃了两晃,“哇!”地射出一股血箭,“砰!”然后跌坐地上,口中冒出血沫。   “呀!”   惊呼声破空而起。   谁也料不到,堂堂太上护法,接不了“白衣童面”的一掌,而他,本是他手下败将,重伤将死之人,短短一个时辰,竟有这么意外的变化。   惊呼声过后,现场立趋死寂。   朱文华面如土色,大喝一声:“撤退!”   十几名武士,如漏网之鱼,倏然而没。   朱文华发令之后,急急转过身去,作势……   “朱文华,你还打算走吗?”   语冷如冰霜,令人不寒而粟。   朱文华脚下生了根,寸步难移。   朱文华觳觫地转过身来,面上没有一丝血色,但仍硬着头皮道:“白衣童面,你待怎样?”   南宫维道恨恨地道:“我剁碎你!”   朱文华全身一颤,下意识地退了两步,惊恐万状地望着“白衣童面”。   南宫维道杀机阵阵汹涌,“唰!”地掣出铁剑。   朱文华再退了两步,他连拔剑反抗的勇气都消失了。   南宫维道握剑的手在发抖,义母董淑筠一再交待的话,又响在耳边:“你不能伤害他,甚至必要时你还要保护他……”   他的心痛苦得在起痉挛,他垂下了剑,大喝一声: “你滚!”   朱文华狠狠瞪了他一眼,道:“白衣童面,什么原因使你不敢下手?”   “不敢,哈哈哈哈,为了‘不死书生’的缘故,饶你不死!”   “那……又为什么?”   南宫维道厉声道:“朱文华,快滚,在本人未改变主意之前。”   朱文华目光转向“毒瘤子杜十全”。   南宫维道再次厉喝道:“滚!”   朱文华弹身疾纵而去。   南宫维道一回身,面对杜十全,满腔怨毒,突然爆发。   “杜十全,本人要以同样的手段对付你!”   “毒瘤子杜十全”全身一颤,想挣起身来,但撑起一半,又跌坐回去。   “白衣童面,杀吧!本座认命了,只是……”   “只是什么?”   “你原没这高的功力?”   “你想知道?”   “当然,否则死不瞑目。”   “好,本人让你瞑目!”   说完,脱下面具。   “毒瘤子杜十全”绝望地怪叫一声:“不死书生!”   “不错,我为好友报仇!”   “啊!本座……有目如盲,早该……认出你小子的铁剑。”   “认得出认不出都是一样,反正你死定了,你等联手残害‘白衣童面’,理应付出代价!”   杜十全沮丧地一叹,道:“不死书生’下手吧!”   “我会的!”   话声中,戳出一剑。   “哇!”   血水似喷泉般喷了出来。   “哇!哇……”   一剑又一剑,杜十全顷刻间变成了一个血人。   “不死书生,你……你……够狠!”   “好说,比你阁下差多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你……”   “杜十全,现在你才知道吗?”   杜十全倒了下去,抽扭,喘息,惨哼,就是断不了最后一口气,充满戾气的眸子,此刻成了乞怜,他希望快些结束这人所不能忍受的痛苦。   铁剑从心窝缓缓刺入,杜十全双脚一伸,结束了丑恶的生命。   南宫维道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在尸身上拭净了剑上血迹,归入鞘内,然后把面具与那袭血污狼藉的白衣,抛在尸旁,仰天喃喃道:“徐兄,小弟已为你报仇了!”   斜阳,照射在破庙的一角,凄清而惨淡。   这一幕由血开始的惨剧,在血光中结束,只留下了令人不忍目睹的现场。   南宫维道离庙上路,继续奔向许州。   一路无甚事故!似乎“金龙帮”的嚣张气焰,经过多次的挫抑,已收敛了许多。   这一天,黄昏时分,南宫维道抵达许州,他径奔五女店。   他心头下意识地紧张起来,见到了师伯义母他们,将如何措词呢?赴大别山寻“五色兰实”刻不容缓,万一延误时日,周小玉被他人赘配,岂非终身遗恨,也难以对“金钗魔女”交待,但,这总属儿女私情,报仇复会才是大事。   目前报仇最大的阻碍当是崆峒“魔魔道人”的“行尸武士”,那是非人力所能强的,不知师伯“野和尚”他们可筹出了善策?   起更时分,抵达五女店。   遥望南宫庄宅,隐在夜色之中,一片谧静。   可能, “金龙帮”方面,尚未发现在外围所撒之毒,业已被掉了包,认为可以活活困死庄内人。   倒是那些可怖的“行尸武士”不知是否仍守伺在附近!   到了接近护庄奇阵的外围林中,仍未发现什么异样,心头放松了不少。   突然,一个苍劲的声音传了过来:“小子,你回来了?”   南宫维道一听是神秘人物“一枝梅”的声音,不由大喜,忙道:“前辈也回来了?”   “比你早两天!”   “这里仍然平静?”   “表面如此,危机四伏,对方不除去这心头之瘤,岂肯干休?”   “晚辈未曾发现敌踪。”   “你多呆一会,便可发现!”   “行尸武士仍在吗?”   “在,两名,驻守未离。”   “这倒是件麻烦事……”   “老夫业已发现了‘行尸武士’之秘……”   南宫维道精神大振,迫不及待地道;“是怎么回事?”   “一枝梅”沉声地道,”行尸武士均是人,而且是不弱的高手!”   “哦,怎成了这等形状呢?”   “因为他已由人变为行尸!”   南宫维道心头飘过一抹寒意,粟声道:“是真正行尸?”   “不折不扣的行尸!”   “什么原因呢?”   “这是一种绝灭人性的左道旁门之术,武林高手,被施术者制住之后,立即以药物使被制的高手失去本性人性,然后在特制的药水中,浸泡百日,使其皮肉坚韧,至此,作为一个人的条件便完全丧失……”   “太残忍了!’   “这只是起头,随后,以特殊手法,使被制的气血逆行,一反正宗运行之道,再服以特制的增长元气的药物,这种药物,平常人服之必死,但受术者服下之后,内元顿增,再以后,授以几式特殊杀手,再练百日,大功告成……”   南宫维道惊然道:“颇不简单?”   “当然!”   “前辈何以知道得这般清楚?”   “是‘百花婆’说的!”   “啊!那‘百花婆’也通此术?”   “她不懂,也是听人说的。”   “行尸武士自己不能言语?”   “老夫说过作为一个人的条件完全丧失,全受施术者支配,对生死二字亦已无所感受,这是极可怕的杀人工具!”   “能否再恢复为正常人?”   “不能!”   南宫维道沉重地吐了一口气,道:“该有制伏之法?”   “除了施术者本人!”   “魔魔道人?”   “不错!”   “那只有设法擒拿‘魔魔道人’一途?”   “行不通!”   “为什么?”   “他决不肯毁坏他穷毕生之力所制造的工具!”   “他不怕死?”   “一枝梅”哈哈一笑道:“魔魔道人并非等闲人物,要擒他谈何容易,即使他入了你的手,死并不能威胁他去做这件事!”   “为什么?”   “因他自知如被擒便死定了,同时,决不会放过他,对吗?”   “如果晚辈真的网开一面呢?”   “他会相信吗?他被擒是死,毁了自己的杰作也是死,所以他不会做。何况擒捉他决非易事。”   “但为了毁去‘行尸武士’,晚辈虽明知不可为也要去做!”   “决办不到!”   “前辈认定如此?”   “他与‘行尸武士’心灵相通,彼此不分离,你没时间下手,还有一点,除了他,没有人能完全控制这几具行尸,设若他死了, ‘行尸武士’失去控制,试想,后果如何?那些失去人性的怪物,在不受控制的情况下,其祸害之烈,你可以想象得到。”   南宫维道倒抽了一口凉气,激声道:“那就是说根本无法可施了?”   “或许有”   “老前辈或许有这三个字做何解释?”   “有一个人可以制伏,但此人难以找到!”   “谁?”   “杳杳真人!”   “杳杳真人?”   “对了!”   “从没听说过这一号人物?”   “哈哈哈哈,小子,岂止你没听说过,连老夫也是初闻呢!”   南宫维道困惑地道:“既有名号,必是人物,以前辈的阅历,竟然没听见过!”   “天下奇材异能之士,所在多是,岂能全部知晓,而且这‘杳沓真人’,是先辈人物,平时不行走江湖,其号不彰……”   “前辈现在却能提出?”   “是‘百花婆’相告的,约三十年前,她因采集百花之精,去到桐柏山中,巧逢这怪人,这怪人当时业已白发苍苍,也极好神家之术,所以两人谈话投了机,他才说出外号‘杳杳真人’!”   “原来如此!”   “还有一点,时已相隔数十年,不知他是否还在人间?”   南宫维道心头微微一凉。   “可是‘百花婆’怎知那‘杳杳真人’能制‘行尸武士’呢?”   “一枝梅”哈哈一笑道:“这话问得好,原因是‘百花婆’与‘沓沓真人’谈到物物相克时,偶尔提到江湖中有人能使人变成行尸,人力不可制,只有某种奇药可以毁灭之时,当时‘百花婆’也只听听便过了,没有追问是什么药物。”   “好,晚辈去碰碰运气看,桐柏山与大别山一脉相连,正好顺道!”   “怎么扯到大别山?”   南宫维道把“百花婆”所说的“五色兰实”之事,说了一遍。   “一技梅”声音中充满了惊震之情,道: “你要去‘西归谷’?”   “是的,前辈也知道这地方?”   “岂止知道,险些一命呜呼!”   南宫维道大喜过望地道:“前辈肯赐告经过吗?”   “当然可以,那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老夫也是一时好奇,想一探这可怖之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地头……”   “阿!”   “别啊呀哇呀的,老夫怀着战兢的心情,进入‘西归谷’不到十丈,只听一个似空谷回声般的声音道: “此谷不开,入者西归’,老夫当时已生了退后之心,但一念好奇,硬起头皮再往前行,约莫又进入了十丈左右,骤觉阴气迫人,身上顿感不适,默察之下,内元不聚……”   南宫维道禁不住又“啊”了一声,这的确是闻所未闻的怪事。   “一枝梅”话声一顿之后,又接下去道:“老夫灵魂出窍,等到急忙回头时,已经四肢无力,举步艰难,阴寒之气,不断往穴脉里钻,走不了几步,便告不支倒地……”   “后来呢?”   “老夫拼着一点残存之气,一寸一寸爬出来。”   南宫维道倒吸了一口凉气,栗声道:“够惊险,前辈可能是唯一生还的人?”   “可能,你还想去吗?”   南宫维道以断然的口吻道:“晚辈不轻易改变心意!”   “有种,但你想到后果了?”   南宫维道豪气入云地道: “想到了,但天下无论任何事,总得有人去做!”   “小子,老夫着实佩服你……”   “过誉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把这里事略作会商之后,立即动身!”   “好,愿你成功,为武林史册添光辉!”   “晚辈有个不情之请,祈前辈俯允!”   “什么事?”   “在晚辈离此之后,望前辈能暗中维护此庄安全!”   “可以,老夫不离开就是!”   “还有,晚辈与‘百花婆’前辈约定三月为期,在此晤面,为了桐柏山之行,展约二月,请前辈能予转告………   “那就是改为四个月了?”   “是的,万一……”   “万一怎样?”   “晚辈如四个月之内不返,那可能发生了意外,望前辈仍能大力协助敝会遗者们完成复仇大举……”   “要老夫鞠躬尽瘁?”   “不敢,谨竭诚以求,前辈可为则为!”   “这不须你说的,老夫岂是虎头蛇尾,为德不卒之辈,不过穷通寿夭,虽不谙风鉴,观其人亦可略知,小子,老夫等你回来!”   南宫维道激动地道:“谢谢前辈金口……”   “嘘!有人来了!”   “噢!”   “小子,你赶快入庄,最好别使对方知道你的行踪!”   “来的何等样人?”   “例行巡逻,依老夫的话,快进去,杀几个小卒子于事无补!”   “前辈,后会有期了!”   “去吧!”   南宫维道弹起身形,如魅形般投入护庄奇阵之中,然后,站在阵缘,举目察看,只见数条人影.分散开缓缓掠过,看身法是“双龙武士”之流的身手。他也觉得出手没有什么意思,于是,返身朝庄宅奔去。   方出阵外,立即有人喝问:“什么人?止步!”   他应了声:“是我!”随即站定身形。   四条人影,闪现身形,虽在暗夜,但他的视力不殊白昼,只见为首的手执虎尾鞭,双目精光的的,赫然是新加盟入会的曹氏昆仲老二“单鞭将曹真”,不待对方开口,先发话招呼道:“是曹老哥吗,小弟南宫……”   “单鞭将曹真”抢前两步,朗朗一笑,躬身道:“原来是少主,失迎!”   “不敢,此地大家都好?”   “平安!”   曹真身后三名弟子,也恭谨地行礼口称:   “参见少主!”   南宫维道一招手,道:“少礼,众位弟兄辛苦了!”   “单鞭将曹真”对身边一名弟子道: “急速传报范主事!”然后侧身向南宫维道道:“少主请!”   “请!”   两人相差一肩而行,那名弟子早没了影儿。   将及庄门,一行人迎了出来,当先的是“野和尚范文昭”,怪样如昔,分毫不改,南宫维道疾步趋前,躬身道:“不敢当师伯屈驾!”然后又向其余的作了一个罗圈揖,道:“劳动各位大驾,愧不敢当。”   “哪里!哪里!”   范文昭哈哈一笑道:“来啊!维道!”   “师伯与各位先请!”   “来,我们携手而行!”   南宫维道有一种倦鸟归巢的感觉。   “师伯,我娘……”   “那不来了!”   董淑筠业已来到中门前边的院地。   南宫维道脱开被范文昭握住的手,奔上前去,双膝一曲,唤了声:“娘,您好!”   董淑筠双眼一红,扶起南宫维道,叫道:“孩子!”   虽非亲生,但那有逾骨肉的情份,使所有的人,全受感动。   紧接着,义姐南宫倩与韩小虎两夫妇迎了出来,互相寒喧。   一行人直入大厅落座。   南宫维道目光扫视厅内一周,低声向旁边的董淑筠道:“娘,小芬呢!”   董淑窍黯然道:“她不愿见人”   南宫维道剑眉一蹙,说:“孩儿又放过了朱文华一次!”   董淑筠粉腮一惨,苦苦一笑道:“孩子,难为你了!”   范文昭开了口:“少主此行如何?”   “挑了‘金龙帮’所属‘沁阳分舵’,毁了‘赤后宫’设在孟津城的‘怡红馆’,不过,暗中全有‘一枝梅’前辈相助,来此途中,剑劈‘金龙帮’太上护法‘毒瘤子杜十全’……”   “啊”   的确是语惊四座,满厅俱是赞叹之声。   范文昭眉毛一扬,道: “算是去了一个头号劲敌,可喜,可贺!”   “庄中没有困难?”   “没有,备粮丰富,不虞匮乏,外间监视并不严密,偶尔采办什物,也没发生过意外,只是大家伙闷的慌。”   “目前可虑的是‘行尸武士’,怪物不除,无法行动。”   “大家均为此忧虑,苦无对策!”   “小侄已经有了路数!”   此言一出,满座动容。   范文昭激情地道:“什么路数?”   甫宫维道把“一枝梅”的话,扼要地说了一遍,同时也把请托“一枝梅”尽力协助的话说了出来。   董淑筠关切地道:“孩子,这是刻不容缓的事!”   “你一切要小心……”   “是的!”   他本待说出赴“西归谷”寻“五色兰实”的事,但想了想,把到口边的话咽了回去。如果说了出来,义母与师伯等会力阻,即使勉强成行,也会令大家不安,同时,对会中人也是一种心理的负担,对情绪影响极大。   一直不曾开口的独臂老者尤允中开了口:   “我等静候少主佳音!”   南宫维道起立欠身道:“多谢,尤前辈两位令郎前此为会捐躯……”   尤允中怆然一笑,打断了南宫维道的话:“少主。他们死得光荣!”南宫维道眼圈一红,坐了回去。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却不知如何启齿。心中难过到了极点,因为死者是为“宏道会”而捐躯,而自己是少主。   黄衣老人古上梅沉重地道:“争战杀伐,死伤难免,今晚在座的,谁又料到是何终场,身为武士,只要死得其所,死得其时,亦可瞑目于九泉。”   尤允中点了点头,道:“古老哥说的是!”   范文昭起立道:“少主路途辛苦,也该歇歇,聚会到此中止,厨下已整备酒莱,稍停再请各位与少主一洗征尘!”   南宫维道起立道;“不敢当!”   众人纷纷施礼告退。   南宫维道向董淑筠道:“娘,孩儿想看看小芬?”   董淑筠点头道:“跟我来!”母子俩出厅转入后院,来至靠偏院的一间小阁前,只见烛影摇红,一个纤巧的半身人影映在碧纱之上。   董淑筠向南宫维道点头示意,然后退了出去。   南宫维道心头先一阵黯然,徐步上前,轻轻扣了扣门。   房里传出小芬低沉无力的声音:“哪位?”   “是我,小芬!”   “你……是……”   “南宫维道!”   “哦,是少主,您回来了?”   “小芬,我可以进来吗?”   “请进!门没有上栓!”   南宫维道推门而入,小芬起立相迎,面上带着一丝怆然的笑容,这笑容并不能掩饰她内心的悲戚,只见她憔悴容颜淡淡妆,消瘦花枝深深愁。   “少主请坐!”   “小芬,你瘦了?”说着,在她对面椅上坐下。   小芬幽凄地一笑道:“少主你定奇怪我依然活着?”   南宫维道心头一惨,强装出一个笑容,道:“小芬,别那么说,身为武林儿女,有些遭遇必须逆来顺受。”   小芬眼圈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答非所问地道:“难得少主来看我。”   南宫维道尽量保持平静地道:”小芬,你是巾帼不让须眉,不要自苦!”   泪水,终于滚落粉腮,面上再现令人心颤的笑容。   “少主,这并非自苦二字所能解释的,一个女人,失去了珍逾生命的东西,活着的,只是一副躯壳而已。”   “小芬,唉!我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我是为吴伯母一句话而忍辱偷生!”   “为我娘的一句话?”   “不错!”   南宫维道心头一动,义母董淑筠为什么如此讳莫如深,行事如此诡秘,她要自己不杀朱文华,又用一句话稳住了遭朱文华强暴的尤小芬,的确令人难解。   “小芬,我娘说了句什么话?”   尤小芬摇了摇头,道:“不能告诉你!”   南宫维道明知得到的答复必是这一句,但仍追问道:“为什么?”   “是吴伯母交待的!”   “连我也不告诉?”   “我爹也不例外!”   说完,觉得这句话不妥,但也无法收回,只好笑了笑。   南宫维道怀着满腹狐疑,转了话题道:“小芬,我明天要走了!”   “什么,少主明天又要离开?”   “是的,不得不走!”   “什么要紧事?”   “到桐柏山中寻访一位前辈异人,解决‘行尸武士’的难题!”   “哦!这是件大事,何时回庄?”   “四个月之内!”   “不知还能否再见少主?”   南宫维道鼻头一酸,苦笑着道:“小芬,别说丧气话,这不像你平时的为人。”   “我……本已不是原来的我了!”   “那是你自己的想法,试想,尤老伯现在只剩下你一个女儿,能使他老人家晚景无依吗?”   “少主,我的心已死了啊!命运……谁能违抗呢?”   “命运由自己主宰!”   “也许对,但对我已失去了意义,我什么都不在乎了!”   南宫维道不愿继续谈这些伤心话,起身道:“小芬,今夜庄中有个小宴,希望你能参加!”   尤小芬毫不考虑地道:“不!谢谢少主美意!”   “散散心也好?”   “我不想见任何人!”   “你能看开些,即使是勉强,尤老伯心里也会高兴!”   “不!”   “那……我走了!”   尤小芬木然点了点头,道:“少主请便!”   出了小阁,南宫维道心头像是压了一块巨石,暗叹一声:“可怜的女子,这种奇惨遭遇的确不是一个年轻的少女所能承当的!”   厅内,摆上了十桌酒席,头目以上的都参加。   这一餐,南宫维道因心中横梗着尤小芬的事,吃的食不甘味。   第二天一早,他辞别了义母师伯,离庄上路。   真可说得上是风尘仆仆,马不停蹄。   这一天,来到了大别山,他已置备了丰富的干粮准备在山中食用。   大别山广袤千里,“西归谷”在何处呢?   他不由跌脚失悔,在五女店时,竟不曾向“一枝梅”问清楚“西归谷”的坐落,但,现在已来不及了,他不能再回头去问,好歹只有自己摸索了。   这一大半天,他深入山区数十里,一无所获。   入夜,他在一个石穴藏身。第二天一早,又开始盲目搜寻,如此一连五天下来,一无所见,连个相似或可疑的山谷都不曾看到,他不由有些沮丧,但那搜寻到底的意志,是分毫也不动摇的。   本来,在这绵直无尽的山峦中,寻找一座根本不识的山谷,的确是件难事。   由此,他想到桐柏山中的“杳杳真人”,找起来更是难上加难,说不定对方已经不在人间,但事实上非尽人事不可。   第六天,他已搜遍了近百里范围,近午时分,他登上一座高峰,默察山势,准备深入做第二阶段的搜寻。   一只雉鸡,从不远处冲空而起,一见之下,不由童心大发。猎雉,是他童年的拿手好戏,可惜跟前没有弹弓,他几乎不加思索地伸手锦袋,去摸金钗,手方探入,忽然触及一个纸折,不由心中一动,这是什么东西?   那只雉鸡转眼投入峰边树丛之中不见了。   他取出纸折,打开一看,不由雀跃起来。   这纸折上,绘的正是“西归谷”的位置,不用说,这是“一枝梅”的杰作,但他是什么时候放入自己的锦袋中的呢?锦袋从未离身,只那晚在庄中过夜时解下挂在床头,神偷,的确名不虚传,这种身手,真是神出鬼没。   回想那夜,一方面旅途劳顿,又多喝了几杯酒,再方面在自己庄中,放心大睡,毫无警觉之心,所以才毫无所觉。   这六天的莽撞,实在冤枉,不过幸而现在发觉,如果再茫然乱搜下去,那才真正气人呢!   他迫不及待地摊开地图,仔细参详。   这图绘的十分细致,从入山起,均标明了特殊山势,里程及方向。   他默默回想搜寻过的峰谷,与地图对照,再细察立身之处,不禁喜极而笑出声来,这高峰,赫然是图中最重要的指标。   顺峰西行,越过三道涧,便是“西归谷”口。   他收起了图,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中对“一枝梅”的感佩,简直难以形容。他取出于粮充饥。   看日色,,是正午时分。   正待下峰之际,忽然一眼瞥见十丈外峰边一块怪石上,赫然呈现一个女人身影,心头不禁为之骇然而震。   只见那女子长发纷披,背向而坐,生形年貌,无法看到,身着青衣。   在这荒山绝岭,出现这么个女人,的确令人骇异。   她是原本就坐在那里,还是刚来不久,为什么自己竟然一无所觉?   他干咳了一声,希望那女子回头,但,对方似塑像般的寂然不动。   他想;管它,自己的事要紧。   于是,他举步便要离开,脚步一移,耳畔突然传来一声幽然长叹,那声音,孤凄,渺茫,有如空谷足音,给人一种幽寂但又虚无缥渺的感觉。   他不期然地止了脚步。   那女子叹息了一声之后,又寂然如故。   南宫维道忍不住发话道:“姑娘怎么称呼?”   没有反应。   南宫维道从鼻孔里吹出了一口闷气,方待再次举步……   那女子却在此刻发了话:“你是什么人?”   声音冷的怕人,大天白日,给人一种阴森冰寒的感觉。但听起来不失娇脆,这证明对方年纪不会太大。   南宫维道想了想道:“区区‘不死书生’!”   “哈!‘不死书生’,这名号倒很别致!”   “姑娘怎样称呼?”   “我么?没有名字,有人叫我‘无名女’!”   “无名女?”   “对了!”   “姑娘怎会来在这荒山野岭之中?”   “谁说的,我世代居在此山!”   她仍没回过身来,却跟着反问道:“不死书生,你来这深山之中有何目的?”   南宫维道迭经祸患,阅历也不少,心里本能地有一种警惕之念,淡淡地道:“兴至而已!”   “哈哈哈哈……”   “无名女”纵声狂笑起来,娇躯乱颤,纷披的头发,阵阵波动,那笑声如午夜急雨,颤人心弦。   南宫维道重重地一哼,道:“姑娘因何发笑?”   “好一个兴之所至!”   “这也不见得好笑呀?”   “好笑之至,这里既非名山,也无胜景,人踪罕至,你竟然会兴之所至,这兴头可真不小!”   词锋犀利,咄咄逼人,南宫维道不禁大惑。   至此似已无话可说,南宫维道心念一转,默然举步……   “慢走!”   “姑娘还有话说?”   “你未见我面,也不知道我的年纪,竟称我为姑娘?”   这话近于取闹,南宫维道有些啼笑皆非,温声道:“那该如何称呼你?”   “算了,姑娘也罢!”   “姑娘唤住在下,就是为了说这句话吗?”   “我想知道你入山的目的!”   “在下说过……”   “我代你说了吧,兴之所至,没有目的,对吗?”   “对了!”   “深山多虎狼,你一点也不怕?”   “姑娘所指何意?”   “就这么句话,没旁的意思!”   “在下自信还有点胆子,一般虎狼,倒不放在意下!”   “很自负,对了,你叫‘不死书生’,这名号也够狂妄……”   “何得谓之狂妄?”   “因为世间没有不死的人!”   “诚然,那是指天年已尽而言,在下所谓的不死,是别于天年当终而言!”   “所以我说的‘狂妄’两字并没错!”   “这不值得辩论!”   “你无以自解吧?”   “就算这样也无所谓。”   “有意思!”   “在下没空饶舌……”   “噫!奇了!你不是兴之所至吗?怎地又没空了?看来你善说谎。”   南宫维道面上一热,讪讪地道;“随便姑娘如何解释,在下要走了!”   “你不屑与我交谈?”   “不是这意思,不过我们似乎没有什么好谈的!”   “谈谈江湖中的趣闻轶事如何?”   “这方面在下所知有限,很抱歉令姑娘失望。”   “你很固执?”   “并无不可!”   “也许对你有好处?”   “在下不需要什么好处!”   “你会后悔?”   南宫维道心中一动,对方这话断非无因而发,看来这女人居心叵测,她的目的是什么呢?她的现身,本就突兀,这一说,距正题便不远了,当下好奇之心大发,试探着问道:“在下有什么值得后悔的?”   “无名女”冷凄凄地一笑,道:“因为你不愿与我交谈!”   “这有什么?”   “后果十分严重!”   “在下倒很想知道什么严重后果?”   “你会取消名号!”   “姑娘的意思是死吗?”   “嗯!”   南宫维道仰天打一个哈哈,道:“在下不在乎生死!”   “但你取了‘不死书生’的外号?”   “也是兴之所至。”   “无名女”沉默了片刻,突然又发出一声叹息, 自言自语地道:“只缘情关看不破,此身常在奈何天!”   南宫维道心中一动,道:“姑娘莫非情场失意?”   “春蚕作茧自缚……”   “姑娘逢上了负心人?”   “无名女”突然厉声大叫道:“谁敢对我负心?”   南宫维道被她这突然的厉叫吓了一大跳,这话倒是新鲜,既然她自信无人敢对她负心,那她叹的是什么气呢?   到底是什么来路?   “没人敢对姑娘负心吗?”   “当然!”   “为什么?”   “很简单,负心者必死!”   南宫维道不由芜尔道;“姑娘的意思是负心人必遭报应?”   “不错,这报应由我主宰!”   “既然如此,姑娘何事可叹?”   “这你不必知道!”   南宫维道啼笑皆非地道:“是姑娘自己提起的!”   “无名女”扑哧一笑,声音已不似先前的冷漠,竟和缓了许多。   “是的,这是我……提起的!”   南宫维道淡然道:“在下也没兴趣探人隐私。”   “无名女”大声道:“但我要告诉你!”   南宫维道暗忖,好一个任性的女子,反反复复,全是她自己说的话,她不是任性,便是心神失常。   “为什么要告诉在下呢?”   “因为一年多来,我只碰到你一个人,我不能对石头树木去说。”   “一年多只碰到在下一人?”   “不错!”   “以前呢?”   “没有以前,一年多前我才认识他!”   “他是谁?”   “正是我要告诉你的人!”   “在下很愿意听。” 第十七章 情海梦断     “无名女”幽幽地开了口,声音像梦呓。   “一年多前,就是此地,我碰见了他,他年纪比我大了许多,但不知为什么,我竟然爱上了他……”   “他也爱你?”   “当然!”   “他定然长得英俊潇洒!”   “可以这么说。”   “我们过了一段很幸福的日子,追逐在山林之间,徊徘在溪涧之畔,幕天席地,仰观无心出岫之云,俯赏四时不谢之花。”   南宫维道一阵黯然神伤,他想起了自己与小玉幼时在山中的那一段时日。   “无名女”似沉浸在甜蜜的回忆中,话声忽然中止,久久才又道:“有一天,他走了,说是拯救他的老母,这是伦常大事,我不能阻止他。”   “你们结合了?”   “没有,他说要奉母归隐之日,才与我结合,我答应了他。”   “于是他走了?”   “是的!”   “走后就没有来过?”   “没有,我们约定半年见面,从半年约期届满的那天起,我每天在这里等他,算来快一年了……”   “他会再来吗?”   “无名女”激动地道:“会的,他一定会再来,他曾指天为誓。”   南宫维道冷冷地道:“姑娘,江湖险诈百出,无行的武士比比皆是,信誓并不可靠。”   “无名女”厉叫道:“胡说,他不是那样的人,我的一切都已交付了他。”   南宫维道暗自打了一个冷颤,道:“但愿如此!”   “无名女”语锋顿了一歇,又道:“事后我想,我们互相恋幕,有一个最大的原因,我们同属一类!”   南宫维道错愕地道:“一类,这话怎么说?”   “我们同是邪恶之流。”   “啊,姑娘,你很坦白……”   “那已经过去了,因为我们互誓相爱之日起,改邪归正。”   “这令人可敬。”   “可是……他为什么还不来呢?”   “也许……也许……”   “也许什么?”   “有的人常会因时因地而改变!”   “你是说他变了心?”   “可能的!”   “胡说,他绝不会变心!”   又是一个“胡说”,南宫维道听在耳中满不是滋味。   “姑娘有此自信?”   “当然,除了他死……不,我不能这么说,如果他死了我怎么活下去1他一定是为了某种原因不能分身,也许他现在已经动身来了……”   幽幽痴情语,令人同情,令人感动。   南宫维道徐徐吐了一口气,道: “说了半天,他到底是谁?”   “他说江湖中没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姓名。”   “他有外号吗?”   “当然,十分响亮!”   “叫什么?”   “白衣童面!”   南宫维道如遭雷击,一阵昏天黑地,脱口栗呼了一声:“徐郁之!”   天呀!这自称“无名女”的怪女人,竟然会是徐郁之的爱人,她痴痴等待的竟是徐郁之,这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多残酷的现实啊!   他的身躯,剧颤起来,手脚发麻,胸内“嗡嗡”作响。   “无名女”陡地起立回身,用手把散发向后一掠,露出一张芙蓉美面,只是此刻面上表情令人战粟。   看上去,她年纪不会超过二十五岁。   “你……竟然知道他的名字?”   南宫维道内心起了一阵痛苦的痉挛,该如何说呢?能据实告诉她吗?她在知道了这不幸的消息之后,会有怎样的反应?一个痴情的女子能承受这么大的打击吗?   “无名女”似已起了疑心,大声道:“为什么不说话?”   南宫维道愚拙地应道:“要……在下说什么?”   “无名女”咬了咬下唇,道:“告诉我,你怎会认识他?”   “因为我们是朋友,在世间,他只有在下一个朋友!”   “真的?”   “不然我怎能说出他的名字?”   “是的!你说的不错,他现在哪里?他为什么失约?”   “这……这……”   “他没告诉你我的事?”   “没听他提及!”   “回答我呀?”   绝顶聪明的他,蓦然变得愚笨了,一时之间手足无措,冷汗涔涔,竟不知该如何应付这棘手的问题。   “无名女”娇躯一挪,眸中抖露出一片恐怖杀机,凄厉地道:“其中一定有隐情,快说!”   甫宫维道手足冰冷,一颗心有如撕裂般痛苦,徐郁之可说为自己而死,连带伤害了另一个无辜女子,告诉她一次承受全部痛苦,不要零支碎割地痛苦一生,但,这样做对吗?如果发生了严重的后果呢?   “无名女”再次厉声诸问道:“他是否移情别恋?”   南宫维道木然应道:“你想会吗?他已是四十过外的中年人了……““他发生了意外?”   “是的!”   “发生了什么意外?”   南宫维道简直不敢接触她的目光,那种忧急、迫切、痴情、痛苦的目光,使他受不了,他想逃避,但事实上又不能逃避,他真希望没碰上她,但已经碰上了。   告诉她!告诉她!一个声音在心里大叫。   他尽量抑制自己的情绪,希望把话说得婉转。   “姑娘,你相信命运这回事吗?”   “无名女”怀疑地扫了他一眼,道:“相信的,怎样?““有时候,命运的安排人无法抗拒,对吗?”   “也许,但强者支配命运!”   南宫维道心里一凉,打了一结。   “我是说在人定无法胜天的时候……”   “那只有认命!”说完,似有所觉,粉腮一变,道:“什么意思?”   南宫维道用力咬了咬牙,沉重地道;“姑娘,我要实话实说了……”   “说吧I”   “徐郁之不能来见你了!”   “无名女’粉腮微微泛青,粟声道:“为什么?”   南宫维道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才说了出来!   “他已离开人世了!”   “无名女”从石上一跃而下,粉腮由青转白,凄厉至极地嘶叫道:“他……死了?”   南宫维道把头一低,道:“是的!”   “无名女”娇躯晃了两晃,“咯!”地跌坐地上,杏眼圆睁,双手绞扭着乌云似的长发,怪叫道:“不!不!他不会死,他怎能永远离开我而去呢?”   说完,如泥塑木雕般地望着空际。   场面一下子静了下来,令人窒息。   “无名女”陡地从地上弹起,面目凄厉如鬼,她没有流泪,只是粉腮上的肌肉急剧地抽搐,粗重地喘息,这是痛苦到极至的表现啊!   南宫维道眸蓄泪光,没有什么话好说,他能说什么呢?安慰,劝解,对一个心碎的人,全是多余的。   “哈哈哈哈……”   “无名女”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悲极的笑,比哭还要难堪的笑。   笑声蔼漾在空间,回应在山谷,眼前,完全被惨雾愁云所笼罩。   南宫维道只觉自己的心,也被这凄绝人寰的笑声撕碎了。   笑声,逐渐变成了哭声,泪水滂沱而下。   南宫维道在心里道:“哭吧!尽情地哭!尽情的发泄!”   “无名女”伏倒巨石之上,边哭边叫道:“郁之,,徐哥哥,你没有死,你没有死啊……我等你,你知道……我在等你的啊!啊……”   字字摧肝,声声断肠,令人不忍卒听,草木有知,也应一掬同情之泪。   南宫维道完全麻木了,脑海里一片空白,似乎连自己也不存在了。   声嘶、力竭、断肠、泪枯!   哭声由低沉、暗哑,止息了。   “不死书生!”   一声厉吼,把南宫维道从木然状态中惊醒,只见“无名女”眼角带血,僵立在自己身前伸手可及之处,那一份惨厉的表情,令人不寒而粟。   他无力地唤了一声:“姑娘!”   “无名女”如带雨梨花,泪痕斑驳,但却泛散着炽烈的杀气。   “他怎么死的!”   “死于‘金龙帮’太上护法‘毒瘤子杜十全’等人围攻之下!”   “金龙帮的人?”   “是的!”   “他们能杀得了他?”   “杜十全功力非同小可,加上其余不弱的高手……”   “死在何处?”   “新郑城外七贤庙五里外的丘陵中,我料理了他的后事,并已为他报了仇……”.“你,为他报了仇?”   “是的!元凶杜十全已伏尸!”   “你也杀了金龙帮主?”   “这……没有,但……”   “那样不能算是报了仇。”   “姑娘的意思……”   “无名女”一拂披落的散发,粟声道:“不死书生,你说的全是真话?”   “我没有说谎的必要!”   “好!”   余音尚镣绕耳畔,人影已沓。   南宫堆道为之一怔,依此女的身法,她的功力不知高到什么程度。她就这祥走了。她将会做出什么?意料中,她会寻死觅活,然而没有,她是一个不同于人的奇女子。   他木立当场,几乎忘了置身何地!   日头偏西,山风乍起,他长叹了一声,重新打起精神,下峰奔赶“西归谷”。   他照“一枝梅”所绘的地形图,连越三道险峻的山涧,一道巨岩的幽谷在望,这,便是武林传言中有进无出的“西归谷”了。   从谷口放眼望去,了无异状,却不知凶险在于何处,照“一枝梅”所说,谷内阴风,能使人内元消散,看来不是人为,乃是天生绝地。   这是以生命作孤注一掷,甫宫维道不期然地紧张起来。   “五色兰实”生得什么样他根本不知道,如果侥幸得见谷中主人,对方肯无条件的慨然相赠?   他想,这一进去能再出来吗?   这情景,的确有荆轲渡易水之慨。   但,无论怎样,不达目的决不回头。   他在谷口呆了片刻,把心一横,举起沉重的脚步,朝谷内走去。每走一步,他的心便震颤一下。   事实上他根本无法预料将有什么样的情况发生。   他心惊胆颤地走了约莫十丈。   蓦地——正如“一枝梅”所遭遇的,一个似空谷回音般的声音传了出来!   “此谷不通……通……通,入则西归……归……归……”   他全身一颤,止住脚步,探头向内发语道:“江湖未学求见谷主!”   本来他应当报名,但怕“不死书生”四字犯了对方“西归”之讳,所以仅称江湖未学而不报名号,发号之后:久久没有回答。   他运足丹田内力,再次出声,但仍死寂如故。   看样子谷中谢绝访客,不许任何人进入。   “闯!”   他打定了主意,举步再行,再前进了约莫十丈,只见两边岩壁,陡峭如刀切斧削,直上云表,除了苔藓,什么也没有,谷底杂树丛生,间杂着累累怪石,阵阵阴风,罩身拂来。   放眼扫瞄,岩石杂树之间,隐现片片白骨。   他不禁打了一个冷颤,这些白骨当是探谷的武林高手,自己,也将步他们的后尘吗?   “一枝梅”说过,阴风吹袭之下,内元不聚,他忐忑地试行运气,却毫无异状,内元充沛,流转自如,不禁大感困惑,“一技梅”决不会信口开河,那是怎么回事呢?难道又是“龙涎果”之效吗?   心里这样想,胆子也大了许多。   当下一振精神,快步入谷。   阴风愈来愈盛,但似乎对他无害。   “哗!哗!”脚步无意踏上枯骨所发出的声音,令人头皮发炸,毛骨悚然。   约莫二十丈远近,眼前现出三岔谷道,左右两道,由于上方密结的关系,暗黑不见天日,居中的谷道弯向左方,但却开朗了许多。   他略一犹豫,朝中央谷道走去。   过了三岔道,阴风止息,他恍然而悟,阴风是从西侧的黑谷吹出来的,登时高兴万分,看来难关已过,只是不知谷中这一关能否通过。   “站住!”   一声暴喝,有如雷鸣,南官维道骇然止步,目光四射,却不见人影。分明喝声发自身前,这可就奇怪了。   “好小子,你眼睛长在顶上吗?”   南宫维道循声望去,不由大吃一惊,只见一个身高不及四尺,倚墙脚而立的株儒老人,巨口狮鼻,赤面无须,顶上却已白发萧萧,正瞪着一双火眼,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   “这小子邪门,竟不惧蚀骨阴风?”   声音却发自另一边,转头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又一个小老人站在壁边,长得与这边的一模一样,只是面色是白的。   一红一白,相映成趣。   南宫维道双手一拱道:“两位如何称呼?”   那红脸向白脸的道:“兄弟,如何处置他?”   白脸的轻描淡写地道:“劈了算了!”   两名株儒,似乎根本不把南宫维道当回事。   南宫维道此来是有求于人,也不介意,和声道:“两位想是此间主人?”   白脸的哈哈一笑,声如沉雷地道:“主人!咱老哥俩是看门的!”   红脸的冷哼了一声道:“兄弟别与他废话,收拾了吧!”   南宫维道不温不火地道:“在下求见谷主,烦两位通禀?”   红脸的偏起头道:“你找死吗?”   “在下以礼求见!”   “此谷不通,入者西归,你听到了吧?”   “听到了!”   “在下是有要事专程求见贵上……”   “什么贵上贵下,你认识我们主人?”   “这……不认识。”   “所以你就少放屁,我们主人不见任何生人!”   “可否通禀一声,破例接见?”   “办不到!”   南宫维道见两个侏儒老人根本不可理喻,无可奈何地道:“在下是依江湖规矩求见……”   白脸的裂开大嘴暴笑一声道: “小子,你分明是冒闯的,还说以礼求见?”   “在下于入谷之初,曾经发语求见……”   “得以允许了吗?”   “但也未拒绝!”   “好一张利口,小子,此地不是江湖,没有什么江湖规矩。”   ’两位不予传报?”   “没那回事!”   南宫维道不由恼了火,沉声道: “那在下只好自行进见了?”   红脸的不屑地哼了一声道:“小子,你只有一条命吧?”   “难道阁下有两条?”   “好小子,你敢顶撞我老人家……”   “动手吧!”   南宫维道心念疾转,如果与对方动上手,事情便砸了,既有求于人,就必得忍气,看来多说也是白费,不如闯进去。心念之间,身形一弹,快逾电闪地掠了过去。   “好小子,你满快嘛!”   南宫维道身方沾地,那白脸的已拦在身前,他这一惊非同小可,这种身法,较之以快速称奇的“赤后门”高手,还要胜上一筹,看来此关难过。   “阁下何必迫人太甚?”   “迫你什么?”   “迫在下出手!”   “哈哈,小子,你也配谈与我老人家动手,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语声中,小小身形一弹,未等南宫维道反应过来,手爪已抓到面门,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南宫维道当下本能地一偏身旋了开去。   小老人身形不落,如影附形般再次抓到。   这种功力,可说已通了玄。   南宫维道身为一代异人“造化老人”的遗令传人;功力自也有独到之处,呼地拔在空中,泻出两丈之外。   “有两手,看你不出!”   一道如山劲气,从身后撞来,他身形尚未落实,无从着力,被劲风跄出了一丈之多,扭身回视,出手的却是红面的小老人。   “两位迫人太甚!”   “迫人?要你的小命!”   白面的身躯一躬,推出一掌,掌风遭劲,发出震耳的裂空声。   南宫维道心知这一场架是打定了,当下不再闪避,气一沉,稳住势,双掌挟十成功力,迎击过去。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过处,劲气成漩,轰然四溢,双方各退了一个大步。   白面小老人怪叫一声:“过瘾!”   红面的也附和着怪笑一声道: “兄弟,很久没有过瘾了,别忙着弄死他,咱兄弟俩煞煞手痒。”   南宫维道啼笑皆非,但心中却提高了警惕,这两个小老怪物,应付起来相当吃力,他俩自称是看门的,下人如此,主人不问可知了,看来真正的凶险还在后头,目前该先问清楚对方名号,不能打糊涂架。   于是,他道:“在下也极高兴遇上了对手!”   白脸的一翻眼,道:“别吹大气,谈对手你还差了些!”   “就算如此吧!两位该如何称呼?”   “少废话!”   “凭在下这两手微未之技,难道连问个名号的资格都没有?”   “老大,怎么样?”   “告诉他吧!”   “小子,听着,老兄弟‘红白二怪’,职司守谷使者,你呢?”   “在下么,江湖中称作‘不死书生’!”   “什么?”   “不死书生!”   “白怪”嘿了一声道:“有意思,‘不死书生’西归!”   “大的,你站开些……”   “注意留两手给我!”   “知道!”   “红怪”果然退到四丈之外,蹲在一块突石上,一副坐山观虎斗的神情。“白怪”双掌一错,道:“好哇!”   “你先来,我接上,如何?”   “好主意!”   “在下并非为了拼斗而来!”   “你如不敢就自决吧!”   “自决?”   “嗯!一点不错,这样比较干脆。”   南宫维道勉强压抑住的火气,全被勾了上来,重重地哼了一声道:“阁下未免太目中无人。”   “白怪”咕地一笑道:“与你小子动手,算是抬举你,堪与我老人家敌对的,江湖没几人!”   南宫维道嗤之以鼻,道:“阁下可能久不出谷,把自己看高了。”   “白怪”脸色一沉,怒喝道:“小子,你吃了天雷胆,竟敢出口不逊?”   南宫维道还未忘记此来的目的,但如不折服对方,这关便通不过,最好的方式是不流血,心念速转之后,道:“过招费时,我们来对掌如何?”   “对掌?”   “不错!”   “呃……这敢情好;一样过瘾……”   “每位奉陪三掌!”   “可以!”   “但有条件!”   “哟!你小子还有条件,担忧后事吗?”   南宫维道横了对方一眼,剑眉一挑,道: “在下如获胜,一定要见你们主人!”   “嘿!可以,如你仍活着的话。”   “在下如败,立即回头……”   “小子,西归谷没有人能活着出去!”   “阁下未免言之过早!”   “红怪”似已不耐,怪叫一声道:“兄弟,别婆婆妈妈,快动手,记住,还有我,别要了他的小命!”   南宫维道心知非打不可,而且必须打赢,否则一切免谈,于是,他不再开口,凝聚功劲于双掌, “呼!”推了出去, “白怪”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发掌。   “轰!”一声巨响,双方各退了一步。   “白怪”大叫一声;“过瘾!”略停片刻,便发出了第二掌。   南宫维道无意和“白怪”硬拼耗真元,他只想应付三掌不败,他必须全力来对付“红怪”,事情如愿与否,要看后面的三掌,所以他仍以十成功力迎击。   又是一声震天巨响,南宫维道退了两步, “白怪”原地不动。   “红怪”在一旁冷冷地道:“兄弟,这小子不简单,你不使全力,将得不到彩头!”   “白怪”狮子鼻掀了掀,咧开大嘴一笑道:“大的,看这一掌!”   矮短的身形一挫,衣袍无风自鼓,双掌骤大一倍。   南宫维道暗吃一惊,疾运师门绝传“移化神功”。   “砰!”一声,双方均凝立原地不动,看来是极凶险的一个回合,竟然轻描淡写地过去了,“白怪”气得毛发逆立,怪叫一声:“小子邪门,竟然卸去了老夫掌力,老夫撕了你……”   南宫维道弹出圈外,沉声道: “阁下撒赖吗,三掌已过了!”   “白怪”气的干瞪眼,却无可奈何。   “红怪”一闪入圈,道:“小子,你如何不敢硬拼,三招之约不算,斗到你死为止!”   南宫维道冷哼一声道:“这不是武功吗?阁下活了这大把年纪,竟说出这等活来……”   “红怪”悍然道:“不算便是不算!”   南宫维道傲性大发,愤然道:“阁下输不起吗?”   “红怪”的脸登时红里泛青,成了紫酱之色,暴吼道:“小子,若非讲明是对掌,我老人家一出手便要你的命!”   “胡吹!”   “你要不要试试看?”   “如果阁下出手一招要不了在下的命呢?”   “老夫自裁!”   “不必,请通报贵主人接见便好!”   “你是死定了!”   “让事实来证明!”   “红怪”双掌一扬,从指尖开始,迅快地变成血红色,刹那间,双掌通红,眸中也射出了焰焰火光,那形状骇人至极。   “红怪”双掌一拍,道:“小子,这一下管叫你骨化形消!”   南宫维道可不知对方使的是什么功力,但反正是豁出去了,立即把功力提到了极限,准备应付这后果难以预料的一掌。   “红怪”身上浮现了一层红雾,整个被罩在雾中。   南宫维道牙关咬紧,双掌平胸,俊面一片肃然。   “呀!”   “红怪”暴叫一声,双掌一挥,两道红光,涌向南宫维道。   南宫维道心头一紧,双掌挟毕生功力推了出去, “砰!砰!”连声,南宫维道击出的如山劲气,向两侧暴卷,砂石激荡,极为惊人,对方所发出的红光,业已袭向身来。   “轰!”的一声,南宫维道连退了四五步,双目金星乱冒,气翻血涌,喉头发甜,但他把一口逆血,硬吞了回去,俊面变成了煞白。   “红怪”喘息如牛,红光已敛,一副颓然之状,看来他这一击,内元亏损极大。   南宫维道努力调和了一下气息,栗声道:“阁下怎样说?”   “白怪”满面是惊容,这结果太出乎他意料之外。   “红怪”喘息着道:“这小子……不是人,是人岂能承受老夫一击!”   南宫维道内心惊凛不已,他明白这完全是“天蚕衣”之功,若非“天蚕衣”护体,的确是死定了。   “白怪”栗声道:“大哥,怎么办?”   “红怪”双目现出了杀芒,狞声道:“咱兄弟合力毁了他!”   南宫维道登时七窍冒烟,气呼呼地道:“老而无耻,不要脸!”   “白怪”凶戾之气毕露,暴喝道:“老夫不信毁不了你!”   南宫维道“呛!”地拔剑在手,冷厉地道:“你俩说话犹如放屁,看来只有流血了!”   “红白双怪”一左一右,扑了过来……   南宫维道一抖手中剑,星目中寒光熠熠。   此刻,蓦地一个冰冷的女人声音道:“你俩不要丢人现眼了!”   “红白双怪”闻声色变,双双退了开去,躬身道:“参见主人!”   “免,下去吧!”   “遵令!”   双怪沮丧地退离现场。   南宫维道举目望去,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站在数丈外的石头上,不由脱口惊呼道: “姑娘,原来你就是此间主人!”   这现身的,赫然正是峰头所见的“无名女”。她会是“西归谷”之主,倒真是想象不到的事,早知如此,何必费这么大劲。   “无名女”冷凄凄地道:“不死书生,你破了本谷的先例!”   南宫维道归剑入鞘,抱了抱拳,道:“姑娘……啊,该称谷主,在下深感意外!”   “无名女”长发覆面,音调仍是那样冷漠。   “不死书生,看在徐哥份上,你走吧!”   南宫维道窒了一窒,硬起头皮道:“在下此来有所求!”   “让你活着离开,已属破例!”   “但在下却非达目的不可!”   “你有什么目的?”   “求几粒‘五色兰实’!”   “嘿!‘五色兰实’十年开花,十年结果,十年成熟,半个甲子才收一次,你倒是说得很轻松?”   南宫维道倒吸了一口凉气,道:“在下只求数粒!”   “一粒也不行!”   “在下愿付代价!”   “你,愿付代价?”   “是的!”   “什么代价?”   “随谷主开出!”   “恐怕你办不到?”   “谷主不妨说说看?”   “要你项上人头!”   南宫维道登时作声不得,想不到“无名女”竟会提出这等条件。   “无名女”冷阴阴地一笑道:“怎么样?我说你办不到!”   南宫维道愤然道:“这条件太无理!”   “无名女”冷笑一声道:“是你要我提出条件的!”   南宫维道咬了咬牙,道:“既要人头,在下又何必好言求讨?”   “难道你要强求?”   “看来别无他途了!”   “你办得到吗?”   “难道要在下乖乖奉上人头?”   “所以我说你走路……”   “在下决不空手出谷。”   “我生平第一次听到如此狂傲之言!”   “谷主当真不给?”   “你准备怎样?”   南官维道从鼻孔里透了一口气,道:“在下……觉得很对不起过世的郁之兄……”   “无名女”厉吼道:“不要提他!”   南宫维道黯然闭上了口,徐郁之的影子,似乎又浮现在眼前,这使他不愿采取强硬手段,当然,是不是“无名女”的对手,又是另一回事。   沉默了足足半盏热茶工夫,“无名女”再度开了口:“不死书生,你要‘五色兰实’何用?”   “配药!”   “配什么药?”   “解救一个心神受制、记忆丧失的绝症!”   “是什么人值得你冒死入‘西归谷’?”   “一个少女!”   “无名女”提高了声音道:“一个少女?”   “是的!”   “你的红颜知己?”   “在下不否认!”   “如无此药呢?”   “她生不如死。”   “哈哈哈哈……”   南宫维道俊面一沉,道:“谷主,这并没有什么可笑!”   “无名女”止住了笑声,冷冷地道:“她比我幸运,还有人为她冒险犯难……”   “在下有生之日,必尽全力使她复原。”   “如你得不到‘五色兰实’呢?”   “除非在下离开人世!”   “你爱她如此之深?”   “是的!”   “这令人嫉妒……”   南宫维道苦苦一笑,无言以对,这话虽然可笑,但却沉痛已极。小玉虽不幸,但她仍有希望,而她,是绝望。   “无名女”突然弹身隐去。   甫官维道愣在当场,手足无措,如不用强,休想得到“五色兰实”,用强的话,成与不成不说,首先便愧对好友徐郁之在天之灵。   意外的, “无名女”去而复返,脱手掷出一物,道: “拿去!”   南宫维道为之一愣,接在手中,却是一个小小瓷瓶,不用说,里面盛的是“五色兰实”了,当下忙拱手道:“谷主,在下就此谢过。”   “用不着,你愿意说明一点吗?”   “何事?”   “你何以不惧蚀骨冷风?”   “这……在下想来大概是身上这件‘天蚕衣’的关系!”   “天蚕衣?”   “是的!”   “这是件宝物?”   “可以这么说吧。   “你的出身可以相告吗?”   “在下南宫维道,‘宏道会’主遗孤,‘造化门’接掌人!”   “哦!你的来头还真不小……”   “谬赞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先父三年前辞世,我接掌此谷。”   “敬谢相告!”   “你可以走了!”   “告辞了!”   来到谷外,已是黄昏时分,瞑气四起,入眼一片迷蒙,他想了想,奔回原先碰见“无名女”的那座峰头,拣了个避风的地方,准备过夜。   此次有惊无险,顺利地求得“五色兰实”,使他感到万分欣慰,冥想小玉即将得救,还她本来面目,不由慰然笑了。   大别山之行,比预计的时间缩短了许多,前后只半月光景,这是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现在要办的一件大事,便是转赴桐柏,寻找“杳杳真人”了,如也能顺利碰上,那真是天从人愿。   他吃了些干粮,静心憩息。   约莫二更时分,一阵“沙沙”的脚步声,把他从睡梦中惊醒,睁眼望去,两个小小的身影,停在两丈之外,不用问,他也知道来者是谁了。   当下挺身而起,一拱手道:“两位有何指教?”   “红怪”气势汹汹地道:“小子,你竟敢赚我老人家?”   南宫维道一怔神,道:“什么赚了阁下?”   “老夫输得不服!”   “什么意思?”   “你仗着身上那件捞什子衣服,接下了老夫的‘红光掌’一击……”   南宫维道恍然道;“这有什么不妥?”   “你未凭真功实力!”   “阁下的意思是……”   “重新来过!”   南宫维道有些啼笑皆非,但念及“无名女”赠药之德,不好意思计较,一笑道:“在下认输如何?”   “红怪”大声道:“不行,你口服心不服!”   “非再打一场不可?”   “当然。”   “是贵谷主的意思吗?”   “是我老兄弟俩的意思!”   “真的有此必要?”   “少废话了,当然有此必要!”   南宫维道可着了难,这不是节外生枝吗?而这矮子的什么“红光掌”的确也惊人,竟然能撞开自己的掌风,如果脱下这件“天蚕衣”,是否接得下,大成问题。   “白怪”凑和着道:“小子,褪下那件捞什子衣服,重新来过。”   南宫维道心念一转,道:“这件锦衣乃师门至宝,在下从不离身!”   “不离也得离!”   “这岂非强人所难?”   “红怪”接回话头,道:“小子,你不敢吗?”   南宫维道冷冷地道:“并没有什么不敢!”   “如此快些!”   “这到底证明了什么呢?”   “看你行还是我老人家行。”   “阁下偌大年纪,仍脱不了好胜之心,阁下既不涉足江湖,要虚名何用,况且,在下已情愿认输了!”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   “歉难应命!”   “小子,你非认输不可,跪下磕个头,我老人家放过你!”   南宫维道不由心火直冒,怒声道;“阁下欺人太甚……”   “红怪”分毫不退让地道: “那就照办,再接我老人家一掌。” ’“彼此无怨无仇,何必呢?”   “你闯谷就已该死!”   “谷主且曾赠药,并未计较这一点?”   “你仗着有护身,老人家不甘心!”   南宫维道冷做地道: “艺业各有专精,阁下的‘红光掌’固属武林一绝,但在下也有独得的雕虫之技,武术一途,未可以一概全的!”   “哈哈,小子,你有什么不得了的门道?”   “剑术!”   “你尽可施展!”   “阁下可曾想及一点?”   “什么?”   “武术之道,在于制敌先机,设使半日前,彼此并非约定拼掌,而是生死之争,阁下便不至有此想法了!”   “胡说八道,你说说看?”   ”阁下的‘红光掌’不能信手而发,必须先凝功力,对吗?而在下的剑,却可随心所欲,意动即发,试想,如果在下以剑应攻,阁下有机会运掌功吗?”   “红怪”一怔神,扫了旁边的“白怪”一眼,刚愎地道:“算你小子伶牙利齿,善于巧辩……”   “难道这不是事实?”   “凭你的剑,能伤得了我老人家?老夫有的是时间发掌!”   “这便很难说了!”   “老夫不信这个邪!”   “无妨试试看!”   “看”字声落,铁剑已挥了出去,使的是那招独门杀手“攀星摘月”,由于只是表演性质,未贯以全力,所以不损内元。拔剑,出手,快得犹如一瞬。   “红怪”身法奇绝,左闪右突,但仍被剑影所罩。   南宫维道即发即收道:“在下未用真力,阁下以为这一招如何?”   “红怪”呆一呆,沮丧地向“白怪”道: “兄弟,我们去矣!”   双怪白了南宫维道一眼,一闪消失于夜色之中。   南宫维道在原位坐下,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只是他自这件事悟出了一个真理,机智与功力是相辅相成的,许多高手之所以成为高手,一半是靠机智,血气之勇是不足恃的,如果今夜应付不当,双怪联手,凭这一招“攀星摘月’,未必能制服得下对方,即使能胜,也必付出可观的代价。   拂晓时分,他起身离开大别山区。   出山,取道信阳,直奔桐柏。   这一天,到了桐柏,他投店暂息征尘,这边区城镇,一切风物人情,较之豫中一带,又自大不相同,但他大事在身,无心领略。   休息了一天,再次置备干粮,然后扑奔山区。   此番来桐柏山,他没有多大的自信。赴“西归谷”有地点可循,到桐柏山来,却是盲目摸索,在偌大山区中去找一个素昧生平的隐世之人,何异大海捞针。况且要寻访的人是否尚在人间,还在未知之数,但,人事非尽不可。   入山之后,穴居野处,逐段朝西搜索。   不知不觉,过了一个月,所带干粮业已用尽,只好采些野果,猎些山禽野兔果腹,好在他幼时生长山区,倒也不以为苦。   这一个月,他踏遍了大半个山区的每一座峰,每一道谷,间或也碰到山居猎户,但谁也不知所谓“杳杳真人”是何许人物。   他准备再以一个月的时间搜寻,如无所遇,便只好放弃了。   这是一个月圆之夕,玉盘高悬,把这寂寥的山区,妆点成了一个琉璃世界。   南宫维道置身一座石峰顶上,沐着凄清的月光,似已遗世独立,心头的一切恩怨情仇尽泯,他想这该是世间最干净的一块土地。   兴之所至,不由朗吟道:   云母屏风烛影深,   长虹渐落晓星沉。   嫦娥应悔偷灵药,   碧海青天夜夜心。   虽不贴切实景,但也稍舒了一下心怀。   蓦地,一声凄厉的惨号,遥遥破空传来,南宫维道抖然一震,在这荒山静夜,居然也有凶杀,难道世间真的连一片干净土地都没有吗?   审察那惨号声,似发自对面峰头。   是仇杀?是凶杀?   在一时好奇之下,他弹身下峰,朝对峰掠去,月光下,身形快得如一抹淡烟。   这峰头不大,但却十分陡峭,幸有那些横斜倒挂的虬松托足,否则委实难以攀援,峰顶上,除了十余株古松之外,尽是嶙峋的峻岩。   在一株亭亭如盖的巨树下,赫然有一椽茅屋。   南宫维道心里一动,在这种人踪不至的绝峰结茅而居,必属高人隐士之流,适才的惨号声,分明发自此峰,到底是一回什么事呢?   他略一思索之后,举步向茅屋奔去。   这茅屋一明两暗三开间,全用巨木搭盖,十分坚实,从风雨剥蚀的痕迹看,这茅屋的年代已很久远。   突然,一个意念浮上心头,他想到了所要寻找的“杳杳真人”,莫非这便是他隐遁之所?   不由地精神大振,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   到了屋前三丈之处,他停了脚步,发话道: “里面有人吗?”连叫三遍,竟然毫无反应。不由心中一沉,莫非屋中人已遭了不测?   一阵犹豫之后,弹身回到屋门,借着斜照的月光,向内一张望。   他惊呼一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个白发老人,伏卧在血泊中,血水流到了门边,尚未凝固,显然遭害的时间不会太久。   他是谁?   何以被人杀害?   下手的人呢?   南宫维道定了定神,踏入屋中。   屋内陈设十分简陋,一桌一椅,一书架,壁上挂了一张古琴,此外别无长物,但是屋内纤尘不染,十分干净。   他俯身试探,老人已经气绝。   突然,他发现地上似有字迹,细一辨认,竟然有“杳杳真人”四个字,人字写了一撇,老人的手指,停在那一撇上,毫无疑问,老人用手指蘸血写字,尚未写完,便已气绝。   他的心顿时“怦怦”乱跳起来,失措地坐到桌边木椅上。   “杳杳真人”的踪迹算是搜到了,但却是件无头公案。   死者是“杳杳真人”吗?他为何要留名呢?照“一技梅”转述“百花婆”之言, “杳沓真人”年已百岁之外,但死者看上去只有七十左右,不过一般奇人异人,多半钻研驻颜之术,不能遂下断语。   如果死的真是“杳杳真人”,自己此行便算扑空了。   依情理而论,死者在地上留字,极可能是指明杀害他的凶手,“杳杳真人”到底是正是邪,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   如果“杳杳真人”是凶手!这证明他不但仍在世间,而且必在临近不远。   心念及此,不禁又振奋起来。   他痴坐了片刻,决定先察明死者的身份。   于是,他站起身来,走到书架,信手抽出一卷手抄本,希望能发现些蛛丝马迹,移近月光一看,是一本古卷,虽有署名,但显然不是死者所抄。   他另外取了四五本,逐本审查,但都是前人著作,有佛经,也有本草,甚为芜杂。   目光茫然创扫之下,发现屋厅正中,悬了一幅中堂,写着的是一幅狂草,龙飞凤舞,苍劲古雅,上款题的是“苍松居士补壁”,下款赫然是“杳杳真人涂鸦”。   无疑的,死者是“苍松居士”了。   那杀人者便是“杳杳真人”。   是什么原因导致这两个避世隐者发生流血惨剧呢?   这是一个令人难解的谜。   “杳杳真人”会回头再来吗?这可能性不大,他行凶之后,可能已远走高飞,但也有可能他发现自己的行踪而追索, 自己一月来的行踪,决瞒不过人。   南宫维道决定坐守天明。   让对方主动来找,是最聪明的办法。   坐了约莫盏茶工夫,破风之声突传,只听一个少女的声音道:“爷爷,我现在才赶到!”   这声音似曾相识,颇不陌生,南宫维道吃惊地站了起来,一条人影已扑到门边。接着又道:“爷爷,我给你带来好吃的东西,怎么连灯火……呀!”   尖叫声中,少女摔掉了手中提着的东西,扑入屋中。   南宫维道有定睛一看,又是一震,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曾被自己误救出“金龙帮”的“三才教”的密探王蓉蓉,听来她是“苍松居士”的孙女。   王蓉蓉窒了片刻,厉叫一声:“爷爷!”扑到“苍松居士”的尸体上,失声痛哭起来。   南宫维道挪动了一下身形,正待出声招呼……   王蓉蓉身为密探,警觉性比一般人高,业已发现屋中有人,倏地敛住哭声,一个倒纵,掠出门外月光之下,大喝一声:“什么人?”   南宫维道立即道: “在下不死书生,王姑娘还记得在下吗?”   王蓉蓉退了两步,栗声道;“不死书生?”   南宫维道一颔首道:“不错,正是在下!”   王蓉蓉又是一窒,忽地尖叫道:“你杀了我爷爷?”   南宫维道一震:“姑娘误会了!”   “误会?”   “在下是闻声从对峰赶来的,到此时惨案业已发生!”   “凶手是谁!”   “杳杳真人!”   “什么?”   “杳杳真人!”   “哈哈哈……”笑声凄厉,充满怨恨与杀机。   南宫维道愕然道:“姑娘笑什么?”   王蓉蓉杏眼圆睁,咬牙切齿地道:“不死书生,别图狡赖,赖不掉的!”   “什么意思!”   “杳杳真人什么形象?”   南宫维道一怔神,道:“在下并未见过!”   王蓉蓉冷极地道;“但你说他是杀我爷爷的凶手?”   “不错!”   “根据什么?”   “你爷爷临死时曾在地上留字,姑娘可以自己去看!”   “鬼话!”   “什么意思?”   “杳杳真人岂会杀我爷爷,他们是数十年性命之交……”   “但留的字如何解释?”   “问你自己!”   “姑娘何不先去看看?”   “不必看!”   南宫维道温声道:“姑娘认定是在下?”   王蓉蓉斩钉截铁地道:“可能没有别人!”   “在下郑重否认!”   “哼!”   王蓉蓉重重地哼了一声,弹身冲入屋中,点亮了灯火,不久,又奔了出来,倒竖柳眉,手指南宫维道厉声道: “拿出来!”   南宫维道惑然道:“拿什么出来?”   “九玄真解!”   “什么九玄真解?”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不敢承认吗?”   南宫维道感到有些啼笑皆非,看来必是王蓉蓉发现她祖父“苍松居士”所珍藏的什么《九玄真解》被窃,难道“杳杳真人”是为了这本秘笈,而不惜向数十年性命之交的知友下毒手,若如此,则“杳杳真人”其人,是可杀的人了。   心念之中,正色道:“王姑娘,你认为在下是这类人吗?”   “人心难测!”   “而你认为‘杳杳真人’决不会是凶手?”   “不会,我认定他是君子!”   “令祖父所留的字呢?”   “这太简单,这种情况谁都会假造。”   南宫维道忍不住心火上升,怒声道; “姑娘,信不信由你。”   “三岁孩子也不相信,这地方十分隐僻,你来此做甚?”   “在下说过是闻声而来。”   “那你来山中又做什么?”   “在下恰好在找‘杳杳真人’!”   “鬼话!”   “那姑娘准备怎么办?”   王蓉蓉厉声道:“杀你为爷爷报仇!”   南宫维道率性不再辩驳,冷冷地道:“凭姑娘那几乎恐怕杀不了在下!”   王蓉蓉一抖手中剑,目毗欲裂地道:“也许,但我发誓办到!”   南宫维道吐了一口长气,道:“王姑娘,你定知‘杳杳真人’的住处,找到他,一切自明。”   “但我现在要杀你……”   “你决办不到!”   “试试看!”   看字声中,王蓉蓉猛一跺脚,南宫维道只觉所立的地方一沉,立知不妙,闪电般地弹身而起,四五条飞索,罩身缠至,每一个方位,都是控制之中,心意才一动,双脚已被缠了个结实,这些飞索,是预布的机关,巧妙至极,脚下才一紧,又被倒吊了起来,正好在屋沿下,头顶离地约两尺。   这一下,气急交加。   王蓉蓉一弹而上,剑锋横勒南宫维道的颈子,杏眼抖露出可怖杀机,切齿道:“不死书生,姑娘要把你寸割寸剐!”   南宫维道气炸肺腑,怒吼道:“王蓉蓉,你下手罢!”   王蓉蓉伸手朝南宫维道佩挂的锦袋中掏摸了一阵,一无所获。   “《九玄真解》在何处?”   “我不知道什么真假解!”   “迫我施手段吗?”   “随便!”   “你不说我便挖出你眼珠子!”   南宫维道亡魂皆冒,厉吼道:“你敢?”   王蓉蓉左手曲指如钩,向前一伸,道: “没有什么不敢……”   南宫维道双目一闭,颓然一叹道:“罢了!”   但王蓉蓉并没有点下,缩回了手,道;“不死书生,你救过我的命,我不愿杀你,但你杀了我祖父……”   “在下一再说没有!”   “事实俱在,你说没有?”   南宫维道双目一张,栗声道:“姑娘,你杀了我,你也活不了!”   “你变鬼抓我?”   “杀你祖父的人不会放过你!”   王蓉蓉窒了一窒,粉腮一连几变。   “真的不是你?”   “要在下说几遍?”   “我祖父死在剑下,而‘杳杳真人’一生不曾用过兵刃……”   “处心积虑要杀人的不会故留破绽!”   “我们找‘杳杳真人’对质?”   “正是这个意思!”   “你敢见‘杳杳真人’?”   “在下正是找他!”   “我暂且相信你一次,但我必须制住你的功力!”   声落指出,在南宫维道身上一连数点,手法部位大异武林常轨,南宫维道有“天蚕衣”护体,根本毫无损伤,但他没有吭气。   王蓉蓉以剑断索,手一带,把南宫维道扶立起来。   南宫维道故意晃了两晃,道:“杳杳真人住在哪里?”   “不远,天亮可到!”   “但在下穴道被制,如何行动呢?”   “我陪你慢慢走!”   “如何下峰?”   “我带你!”   南宫维道默然,他内心本不愿她带,但为了防患万一起见,装哑到底,也许,“杳杳真人”就在暗中冷眼旁观。   王蓉蓉重又进入屋中,朝他祖父尸前一跪,声泪俱下地道:“爷爷,小蓉蓉一定为您报仇!”   南宫维道忍不住开口道:“姑娘,你不先安葬了令祖?”   王蓉蓉默想了片刻,真的拿出锄锹,就陈尸的草厅中掘了了个坑,把祖父掩埋了,然后熄灯,关上屋门,道: “我们走!”   月落星沉,天光泛亮。   南宫维道一步高一步低,随着王蓉蓉在乱山中穿行。   “姑娘,记得你曾说过令尊是‘黑衣帮’帮主?”   “唔!”   “你为了替令尊报仇托身‘三才教’?”   “你还记得?”   “令祖父绝非寻常人物,何以不为子复仇?”   “他老人家曾发过誓,永不出山!”   “哦,”   I蓉蓉回头望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似恨非恨,十分怪异,南宫维道敏感地想到以前救她出“金龙帮”石牢的那一幕,不禁从心里发出一声叹息。   “不死书生,你救过我,但我在事实真相查明之后,一定要为祖父报仇……”   “当然!”   “你走得动吗?”   “还可以!”   “快到地头了!”   日上三竿,两人来到一座幽深的谷口,只见林木参天,藤蔓牵缠,猿啼鸟叫,一望便知是亘古无人迹的地方。   “是这谷吗?”   “不错!”   “姑娘,如果‘杳杳真人’反脸动手,你是他的对手吗?”   王蓉蓉一窒,久久才道:“我不会在此刻解你穴道!”   南宫维道故意苦苦一笑道:“在下没这奢望,只是提醒姑娘一句而已!”   “我自有打算!”   “那就好!”   两人穿林入谷。   南宫维道不由自主紧张起来,此番来桐柏山寻找“杳杳真人”,原本所抱的希望不大,若非碰上这件岔事,很可能徒劳往返。但是从目前情况看, “杳杳真人”是杀害“苍松居士”的凶手无疑,此人属于伪君子之流人物, 自己如果助王蓉蓉,又如何向对方求讨除灭“行尸武士”之方呢?   如果不助王蓉蓉, “杳杳真人”不会放过她,袖手旁观,有亏武道。   如果出了手,而不是对方之敌,岂非一切落空?   愈想愈觉问题严重,万分棘手。   还有,如果“杳杳真人”死不认帐,照王蓉蓉早先的说话,地上所留血字是凶手伪造的,那真是百口莫辩,求人的事,一样落空。   走了一段艰苦的谷道,眼前豁然开朗,修篁迎风,奇石崩云,隐约中露出一椽茅屋,真是个避秦仙源。   “到了吗?”   “到了!”   南宫维道心头“怦怦”而跳,到现在,他还想不出一个妥善之策。 第十八章 天理昭彰     王蓉蓉停了脚步,道:“你紧靠我身旁,必要时我会解你禁制!”   南宫维道冷冷一笑,道:“必要时也可以杀在下?”   “可以这么说!”   “在下提醒姑娘一句话……”   “什么?”   “如果‘杳杳真人’不认帐呢?”   “这个……我对于察言观色颇有心得。”   “不错,姑娘曾当过密探,但姑娘既以此自诩,对在下的观察如何?”   “双方对质,可以据以判断。”   “昨晚呢?”   “恰逢意外,我不够冷静。”   “杳杳真人是独居吗?”   “三年前他收了一个传人,师徒同居。”   “何以不见动静?”   “也许他师徒不会想到会有人进入这个绝谷!”   “要先招呼吗?”   “呃……直接闯进好了,使对方心理没有准备!”   “这地方不设防?”   “没有!”   话声中,两人已到了屋前。   ”谁?”   随着喝问之声,一个二十余岁的青年书生,闪了出来,南宫维道看这青年,长得仪表非凡,只是眉宇之间,透着一种阴气,使人有一种难言的感受。   青年书生呆了一呆,含笑作揖道:“原来是王姑娘,难得光临,何时回山的?”   “昨夜!”   “哦!这位是……”   南宫维道双手一拱,道:“在下‘不死书生’!”青年书生深深注视了南宫维道一眼,哈哈一笑道:“朋友便是当今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不死书生’,失迎!”   “哪里话!冒昧来访,失礼之至!”   “请草堂待茶!”   王蓉蓉侧头对南宫维道,微一颔首道:“进去再谈吧!”   “姑娘尚未替在下引见……”   “哦!这位是真人高足裴若愚!”   “请进!”   裴若愚侧身让客,南宫维道随着王蓉蓉进入堂屋,只见居中布设清雅,虽尽属竹木之器,但拂拭得一尘不染,三人分宾主落座,王蓉蓉开口道:“裴大哥,瞿公公呢?”   裴若愚面色一惨,凄然道:“家师半年前物化了!”   此语一出,南宫维道如一下子掉在冰窖里,从脚心一直凉到头顶, “杳杳真人”既已不在人间,这血案不就成了无头公案吗?而自己入山的希望,也成了泡影了。这又怎么可能呢?“苍松居士”所留的字分毫不假……   王蓉蓉惊得一跃而起,栗声道:“瞿公公归天了?”   裴若愚伤感地道:“是的,恩师他老人家,年已过百,可算克尽天年,但总是件悲惨事。”   王蓉蓉陡地面对南宫维道,秀目再一次露出杀机。   “不死书生,你还有何话可说?”   南宫维道俊面一沉,道:“裴兄,令师真的仙逝了?”   裴若愚愤然道:“这是什么话?若不是看在王小妹妹的面子上,在下决不容忍这句话!”   “你可知道‘苍松居士’业已遭害?”   “啊!你是说王世叔……”   “不错!”   裴若愚骇呼道:“真有这等事?”   南宫维道紧盯住他的面孔道:“苍松居士临死前在地上留了字……”   裴若愚离座而起,面色大变,惊声道;“留了什么字?”   “指出了凶手!”   “谁?”   “令师!”   裴若愚转向王蓉蓉道:“姑娘,我很难过!”   王蓉蓉道;“我要为爷爷报仇!”   “向业已归天的家师索仇吗?”   “这事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这位朋友是姑娘的……”   “我回山时发现他在现场,但他不承认是凶手!”   裴若愚俊面一沉,杀机毕露,戟指南宫维道,咬牙道:“朋友,所谓留字不值识者一笑,掩耳盗钤,欲盖弥彰。”   王蓉蓉手摸剑柄,厉声道:“不死书生,先说出《九玄真解》的藏处?”   南宫维道仍紧紧盯住裴若愚,先不理王蓉蓉的话,栗声道:“姓裴的,令师是半年前仙逝的?”   “何必再问!”   “葬在何处?”   “屋侧!”   “请带路一观!”   “这无妨,随我来!”   王蓉蓉拔剑在手,钉在南宫维道身后,三人出屋,走向屋后侧方,果见一座隆起的墓家,墓头上且已长了青草。   裴若愚用手一比,道:“这就是!”   王蓉蓉疾行两步,在墓前拜了一拜,回身怒视南宫维道,厉声道:“不死书生,在瞿公公墓前杀你最合适不过!”   裴若愚附和着道:“王姑娘,由我来如何?”   “不必!”   “你……是他的对手?”   “我已制住了他的穴道。”   “那就快动手,以慰王世叔在天之灵,”   “他还没说出《九玄真解》的藏身!”   “搜他身上……”   “搜过了,没有!”   南宫维道突地瞪视着裴若愚,道:“这墓中有人?”   裴若愚身躯微微一震,粟声道: “胡扯,这话是什么意思?”   “问你墓中是否有人?”   “王姑娘,你不下手我可忍不住了!”   王蓉蓉粉腮一紧,却没有答腔。   南宫维道沉声道:“王姑娘,请冷静,如果真凶漏网,将追悔莫及。”   裴若愚大喝一声:“不死书生,我劈了你!”   喝话声中,一道栗人罡风,猛然卷向南宫维道。   王蓉蓉怪叫一声:“我要亲手杀他!”   南宫维道心念一转,并不出手反击,只暗运真元护身,口里故意惨哼一声,脚下用力,借势飞栽三丈之外,伏地不起。   王蓉蓉一抖手中剑,正待……   裴若愚伸手一拦,道:“他一时死不了,但也活不了,他已中了我‘摧心罡煞’,让他消磨一阵!”   “我要他亲口承认杀我爷爷……”   “不必问了,现场只有他一人,这便足以证明了!”   “时辰不早,我要赶回山去……”   裴若愚沉吟了一下,道:“小妹,本来在你悲伤之际,我不该说这话,但,以后恐怕少有机会……”   王蓉蓉眉头一蹙,道:“请讲?”   裴若愚微微一笑,道:“小妹,我……早已倾心于你,自年前见你之后,梦寝难忘。”   王蓉蓉粉腮一红道:“可惜我无法接纳盛情!”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小妹在江湖中已有心上人?”   “这……我不否认。”   裴若愚面色一沉,眉宇间阴气大盛,激动地道: “小妹,是嫌我配不上你?”   “没有这话,人各有志而已!”   “我俩如结合,可以在江湖中创一番事业……”   “这有违爷爷的本意吧?”   “他已死了!”   “但师训如山,必须终生谨守!”   “小妹说这话太迂腐了?”   “什么,这叫迂腐了。”   “说实话我不甘心雌伏深山。”   “瞿公公泉下有知,岂不……”   “管他有知无知。”   王蓉蓉粉腮大变,栗声道:“这是叛逆的行为,正道之士所不取。”   裴著愚面色泛青,戾气大炽,前后恍若两个人。   “小妹,愿你三思!”   王蓉蓉后退了两步,道:“我不必三思四思!”   “你打定主意了?”   “嗯!”   “你会后悔!”   “我……后悔什么?”   “此地只你我两人,而你当不会否认,你功力远不及我!”   王蓉蓉再退一步,圆睁杏眼,厉声道:“你想怎么样?”   裴若愚阴阴一笑,想:“小兄我是言出不改的!”   “难道你要用强?”   “必要时会的!”   王蓉蓉厉吼道:“你是人还是禽兽?”   裴若愚狞声道:“随便什么都可以!”   王蓉蓉娇躯一挪,裴若愚扑身拦住,眸中泛射出一种兽性的光芒,色迷迷地盯着王蓉蓉。   “小妹,用强没意思,你不会不解风情吧?”   “放屁!”   “我的忍耐力有限……”   “你敢?”   “小妹,你知道我已承袭了老头子的全部所长,我不须出手……”   王蓉蓉粉腮一白。栗声道:“你想用毒?”   “不能说毒,应该说是药!”   “瞿公公一生精研歧黄,从未用以害人……”   ”那是老头子的事。”   “你根本不是人!”   喝话声中,一剑向裴若愚劈了过去,凌厉狠残,势道惊人。   裴若愚身形怪异地一旋,轻轻避过来势。挥掌疾拍,罡气涌处,王蓉蓉尖叫一声,长剑脱手而飞,裴若愚弹身一扬,抓在手中,得意地一笑道:“小妹,这一手如何?”   一个冰冷的声音道:“别自鸣得意!”   裴若愚一惊回头,只见他认为必死不活的“不死书生”业已站在身前,他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连退了三个大步,惊声道:“你没有死?”   王蓉蓉也是骇异不止,一双眼睁得老大。   南宫维道冷哼了一声道:“死了岂能称为‘不死书生!’”   裴若愚狞笑一下,道:“碰上本人,你死定了!”   “大言不惭!”   “事实会告诉你的!”   身形一欺,手中剑挟雷霆之威,罩身攻向南宫维道。“锵!”一声金鸣,裴若愚退了一大步,剑尖折了半尺长一段,南宫维道手中铁剑斜举未收,双目神光的的,单只那气势,便足以慑人。   裴若愚抛去了手中断剑,嘿嘿一阵冷笑;手一扬,一蓬白雾,应手散出。   王蓉蓉惊叫一声:“毒!”娇躯疾退三丈之外。   甫宫维道站立不移脚步,根本不当回事。   “姓裴的,这玩意只合吓唬三岁小孩!”   裴若愚面色大变,颤声道:“你……你不怕毒?”   “这算什么,不妨把你的压箱底的毒技全拿出来!”   “少狂!”   裴若愚暴喝一声,双掌扬处,一道凛冽罡气,猛卷向南宫维道。   王蓉蓉脱口栗呼一声:“摧心罡煞!”   甫宫维道立运全身功劲,沉马坐桩。   一声惊人的巨响过处,沙飞石舞,激气成旋,人没有动,双脚没入土中齐胫,足足有半尺深。   裴若愚骇然退了三四步,面似巽血。   南宫维道拔出双脚,前欺两步,字字如钢珠般地道:“裴若愚,你是杀害‘苍松居士’的凶手!”   王蓉蓉厉叫一声:“他是凶手?”   南宫维道一颔首道:“不错,令祖父临死所留字,因一口气接不上,只写了半句,他想写的必是‘杳杳真人之徒’,结果只写到人字便已断气……”   裴若愚闪电般地转身……   南宫维道早已料到他有这一着,以更快的速度截在前面,冷酷地道:“你走不了的!”   王蓉蓉抢步上前,厉喝道:“你……杀害我爷爷!”   裴若愚瞪了王蓉蓉一眼,道:“你亲眼看到的?”   “我爷爷在地上留了字,而瞿公公业已在半年前死亡,他不会是凶手!”   “那就断定是我?”   “你的表现已足以证明,你言语中对瞿公公毫无敬意,你的行为,证明你没有人性,你为了那本《九玄真解》不惜对我爷爷下毒手……”   “注意!”   南宫维道鼻内嗅到一缕异香,立即猛省裴若愚在捣鬼,刚发声招呼,王蓉蓉业已“砰!”然栽了下去,也在同一时间,南宫维道的铁剑疾挥了出去……   裴若愚十分贼滑,铁剑尚未着身,他已弹了开去,王蓉蓉倒地,南宫维道自不免一窒,这一剑的威力.便打了折扣,裴若愚已乘这电光石火的间隙,飞逸无踪。   王蓉蓉却已站起娇躯,望着南宫维道痴痴地掩口而笑。   这情况使南宫维道大是愣愣,惑然道:“王姑娘,你没有什么吧?”   王蓉蓉没有答腔,眸中泛散出一种水样的光彩,粉腮飘上了两朵桃花,这情景,使南宫维道在愣愣之中又加上了窘迫。不用说,她已中了裴若愚所发的邪门药物。   “王姑娘,你怎么了?”   “我?格格格格……”   她竟笑出声来,娇躯如花枝般乱颤,笑声中,眸光转变为火般的色彩,脚步轻挪,两臂分张向南宫维道抱来。   南宫维道手足无措,无可奈何之下,一指点了过去,王蓉蓉应指而倒。   这该怎么办呢?   只见王蓉蓉樱口翕张,娇躯如水蛇般扭动,粉腮红艳艳地似在喷火,不久,粉腮由红变紫,额上渗出了汗珠;状似十分痛苦。   南宫维道虽曾稍涉歧黄之术,但那只是正规的医理,而江湖中的杂学,摆发难数,各行各道,根本无法想像;所以一时之间,束手无策。   蓦然,一个阴森的声音,遥遥传至:“不死书生,除非你与她春风一度,否则她死在眼前,别妄想用药物解救!”   传话的,自是裴若愚无疑。   南宫维道气得七窍冒烟,怒吼道:“姓裴的,我不把你劈碎誓不为人!”   “哈哈哈哈,你不感激我成全你俩好事?”   “拿解药来,我饶你一死……”   “呸!我要你饶!”   “你根本不是人……”   “不死书生,再过片刻你等着收尸吧!”   听声音,裴若愚离的很远,他是以“千里传音”之术发的话。   虽说是救命,但要他照对方的话去做,他是绝对不愿的。   突然,他想到了自己的血,既能解奚有为所中“神仙倒”剧毒,当也可对王蓉蓉所中的迷药见效……   心念之间,他毫不犹豫,立即挽起袖管,以剑尖划破腕脉,凑近王蓉蓉的樱口,让血水徐徐滴入,约莫半酒杯光景,他止了血,站在一旁,静观其变。   裴若愚的声音,又传过来:“不死书生,你忍心看着她玉殒香消吗?”   南宫维道目毗欲裂地传声道:“裴若愚,区区立誓要杀的人,没有逃得了的!”   “啊,多可惜,豆惹年华,香褪红消……”   “你铁石心肠,竟不懂怜香惜玉……”   “区区只懂杀人!”   南宫维道这句话当然是针对裴若愚而发。   “不死书生,那你替她先掘好墓穴吧!”   “姓裴的,区区会替你掘的,最好是你先准备,选好风水……”   “我们再见了!”   说完声音顿杳,料想他已暂时离开了。   王蓉蓉面上红色业已褪尽,恢复正常,这证明毒已为血所解,南宫维道大喜过望,一颗心算放了下来,忙隔空解了她的穴道。王蓉蓉“咿呀”一声,幽幽站起身来,对刚才的事,似全然不知,困惑地道:“我记得我嗅到一阵异香,便倒下去了……”   “是的,姓裴的小子用毒!”   “你……救了我?”   “是的!”   “他人呢?”   “走了!”   王蓉蓉愤然道:“想不到他这么快就露出了狐狸尾巴?”   “在下已誓言非杀他不可!”   ”我爷爷是他杀的无疑了?”   “当然!”   “我为昨夜的失礼致歉!”   “不必!”   王蓉蓉又泪光莹然,悲愤地道:“想不到我爷爷偌大年纪,却毁在肖小之手……”   南宫维道正色道:“人死不能复生.主要的是不能让那贼子逍遥法外!”   王蓉蓉一低头,发现胸襟上有血债,粉腮登时一变,森然道:“血!我……受了伤吗?”   “不,那不是姑娘的血!”   “不是我的血?”   “是区区在下的血!”   “怎么回事?”   “姑娘中毒昏迷,在下出于无奈,以自己的血让姑娘服下,解了姑娘所中之毒!”   王蓉蓉惊异万状地道:“少侠的血能解毒?”   南宫维道既提了话头,自不能不续话尾,只好含混地道:“在下幼时曾服过炅药,本身具有克毒之力!”   “哦!这真是闻所未闻的事!”话锋一顿之后,若有所悟地福了一福,道:“少侠这笔人情太重了,如何还法?”   “王姑娘,在下只是为所当为而已,不值挂齿的!”   “少侠、这是第二次蒙你援手了……”   “身为武士,不为而何?”   “敬谢少侠!”   “姑娘,在下想做件事……”   “做件什么事?”   “毁墓!”   “什么?毁墓?毁瞿公公的墓?”   “是的!”   王蓉蓉粉腮一紧,道:“岂能辱及死者?”   南宫维道面色一肃,道:“在下无意辱及死者,据姑娘所说,‘杳杳真人’是有修为的高士,所传非人,在下怀疑他的死因!”   “人死半年,业已化作白骨……”   “在下习有奇术,可以辨认是否自然死亡,或是意外死亡!”   “真的!”   南宫维道挤了挤眼,运起“天听”之术,默察了一下四周动静,然后以极低的声音道:“在下虚张声势,诱使裴若愚现身!”   王蓉蓉冰雪聪明,一点即透,立即大声道: “不死书生,翟公公先辈异人,岂容你翻尸动骨?”   南宫维道也放大声音道:“在下判定‘杳杳真人’是意外死亡!”   “不管如何,你不能这样做!”   “在下言出不改!”   “查明又将怎样?”   “昭告武林,使裴若愚永远无法见人!”   “你……真的要这样?”   “闪开!”   南宫维道大喝一声,扬掌作势,暗中运起了“天听”之术,察看裴若愚的反应,他判断裴若愚如稍有天良,师徒之情未混,或者“杳杳真人”真的是意外死亡,他必出声阻止,便可循声追击,但,他失望了,对方毫无动静,不知是已远离,还是沉住气不作声?   王蓉蓉摇了摇头。   南宫维道只好撤回手掌,心念一转,道:“王姑娘,我们进屋一搜?”   “好!”   两人折回屋中,分头搜查,突然,王蓉蓉大叫一声,道:“找到了!”   南宫维道退回草堂,王蓉蓉已抢步上前,手持一本古旧的小绢册,扬了一扬,激动地道:“九玄真解!”   “啊!总算真相大白了!”   “我要为我爷爷报仇……”   “那是应该的,在下愿助姑娘一臂!”   王蓉蓉深深地望了南宫维道一眼,显得十分诚挚地道:   “少侠,我不说矫情的话,对付那贼子实在要借重大力!”   “在下说过,非杀他不可的1”   王蓉蓉黯然道:“可怜爷爷与世无争,却毁在狼子手中!”   南宫维道沉重地道:“谁知‘杳杳真人’又是如何死的!”   “对了,少侠说此来是寻访瞿公公,为什么?”   南宫维道苦苦一笑,道:“看来虚此一行!”   “到底为了什么?”   “向他求讨一样秘方!”   “秘方?”   “是的,毁灭‘行尸武士’之方!”   王蓉蓉惊声道:“金龙帮所驱使的怪物?”   “姑娘也知道?”   “知道,我曾亲眼见过怪物杀人!”   “怪物不除,‘金龙帮’难灭!”   “少侠志在毁灭‘金龙帮’?”   “是的!”   “为了公义?”   “也为了私仇!”   王蓉蓉凝视南宫维道,久久,才一字一句地道:“我们是同仇敌忾!”   “可以这样说!”   “可以请问少侠的真实来历吗?”   “在下的真正来历,没有几人知道,但可以告诉姑娘,在下是‘宏道会’会主南宫宏道的遗孤南宫维道!”   说完,俊面抖露一片悲愤无比之色。   王蓉蓉粉腮呈现一片激动之色,一目不瞬地盯住南宫维道,栗声道:“南宫少主,失敬了!”   “不敢当,姑娘如何称呼?”   “我有句不知道进退的话……”   “请讲!”   “少主愿收留我入会吗?”   南宫维道颔了颔首:“当然欢迎!”   “如此谢过了!”   “彼此敌忾同仇,姑娘太谦了!”   “哦,少主不是说此来是要求取消灭‘行尸武士’的秘方么?”   “是的,怎样?”   “杳杳真人已亡,但他们的秘本卷轶必然仍留此屋,我们何不……”   南宫维道用手一拍后脑,欣然道:“是啊!在下竟然想不及此点,王姑娘,我们来查看!”   “好,我把所有典籍秘笈卷搬出来;”   就在此刻,一阵哗剥呼轰之声,倏地传来,南宫维道转头朝门外一看,惊叫一声:“火!”   两人双双抢出门外,只见谷道中烈焰飞腾,火舌冲空,人眼是一片火海,迅速地朝茅屋方向卷来,要冲出去根本是件不可能的事,而谷底三面峭壁围环,看火势,如不能立即逃生,非葬身火窟不可。   谷道中尽是森森古木与落叶积层,这一烧起来,便无了无休。   这真成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王蓉蓉恨恨地一跺脚,道:“卑鄙,无耻!”   南宫维道焦的地四下张望,口里道;“我们得设法逃生!”   王蓉蓉惊怖地道:“这诙怎么办?”   南宫维道目光停在南峰壁上的一块突岩上,道:“上峰!”   “那突岩吗?”   “正是!”   “那突岩距地总有二十丈高下,我……没这能耐,除非胁生双翅……”   “看屋里有绳索没有?”   王蓉蓉急忙返身入屋,不久,又奔了出来,一脸沮丧之色,颤声道:“没有!”   火舌已伸到屋前的竹丛,阵阵爆裂之色,增加了场面的恐怖,热浪炙肤,灼热难当。两人退到了南面壁脚,只这眨眼工夫,烈火已卷上茅屋,火势更加骇人。   王蓉蓉花颜失色,跌脚道:“怎么办?”   南宫维道俊面铁青,抬头紧盯住那片半空的突岩,大叫一声:“王姑娘,过来!”   整栋茅屋已被火舌吞噬,血红的火焰,伸向峰脚……   王蓉蓉面无人色,挨向南宫维道,南宫维道伸猿臂一把挟住娇躯,猛运全部真力,暴喝一声:“起!”人如巨鸟般冲空而起。   立脚处顿生了火海,如果登不上突岩而下落的话,非被烧成灰不可。   王蓉蓉紧闭双目,不敢张开。   在距突岩约五丈远处,忽然势尽,南宫维道双脚猛蹬岩壁,凌空斜旋而起,飘上了岩石,放开王蓉蓉,喘息着道声:“好险!”   王蓉蓉张口结舌,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若非带着她,这二十丈高的突岩,是难不倒南宫维道的。   南宫维道喘息了一阵,看这立脚之处,是一排丈来宽的斜伸岩石,岩石之后,是一个黑黝黝的石窟。这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   王蓉蓉望着下面腾卷的火焰,余惊未除地道:“少主,我们是……再世为人了!”   “姑娘,这是洞窟……”   “啊!”王蓉蓉扭头一看,惊呼起来。   “我们进去看看?”   “我怎没听说过谷中有这石窟……”   “当然,每一个人都会保留若干秘密的,也许, ‘杳杳真人’生前也未曾发现!”   王蓉蓉小心翼翼地站起娇躯,回身面对窟口,目光一转,道:“不对,看这苔痕,似乎经常有人出入……”   南宫维道仔细一看,道: “不错,王姑娘的确心细如发,是有践踏的痕迹!”   “窟内有人吗?”   “如果有,当是裴若愚,但他在外面纵火,自没有机会来这洞窟。”   “他既舍得把茅屋付之一炬,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可能都在此窟中!”   “狼子野心,他是被迫而出此下策!”   “想不到翟公公一生谨慎,却收了这么个传人……”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何况裴若愚表面不俗。”   “我猜他必会回此石窟,我们快进去,别让他发现踪迹!”   “走!”   南宫维道“走”字出口,人已抢先进入石窟,王蓉蓉也跟着进入。   入窟约莫六七丈左右,石壁挡路,洞径折向右边。   突然一阵“哗啦!哗啦!”的铁链拖地之声,传了出来,两人大惊止步,愕然对望了一眼,谁也没有开口。   铁链声收歇了,代之的是一阵疯狂的笑声。   南宫维道剑眉一蹙,道:“到底怎么回事,窟中似不止一人?”   王蓉蓉粉腮一变再变,陡地弹身朝里面直奔。   南宫维道大感惊愕,不知她发现了什么,立即跟了进去,转过弯道,眼前是一间极大的石屋,王蓉蓉呆在门外,娇躯在发颤, 目光朝室内一扫,不由大惊失色,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兀立在石室中央,脚上拖着一条长长的铁链。   这老人是谁?   他怎会被锁在这上不着天下不接地的石窟中?   南宫维道也怔住了。   老人开了口,声音显得颓丧而无力:“你是谁?”   王蓉蓉激越地道:“瞿公公,是我,小蓉蓉呀!”   瞿公公三字使南宫维道心头剧震,几乎惊叫出来,这老人便是“杳杳真人”,他怎会被铁链锁住呢?他不是死了吗?   “杳杳真人”白发乱动,双目睁得老大,颤抖着道:“小蓉蓉!”   “瞿公公,您……怎会被锁住的?”   “报应!”   “什么报应?”   “收徒不慎!”   “是裴若愚做的?”   “正是那畜牲!”   王蓉蓉扑入室中,跪在“杳杳真人”脚前,悲声道:“瞿公公,我爷爷死了!”   “杳杳真人”全身一震,倒退了两步,又是一阵“哗啦!”的铁链拖地声,刺耳之极,意味着一种残酷的逆行。   “什么……你……你爷爷死了?”   王蓉蓉泣声道:“是的,死于裴若愚之手!”   “杳杳真人”厉声道:“他!”   “为了一本《九玄真解》,东西我已经得回!”   “杳杳真人”用手抓扭稀疏的白发,惨然道:“知人不明,误收狼子,老夫作的孽大了!”   王蓉蓉站起身来,拭了拭泪痕,道:“瞿公公,他为什么要这样?”   “杳杳真人”咬牙切齿道:“他急欲成为天下第一高手,不惜天人共愤——”   “瞿公公,谷中已被烧成白地了!”   “为什么?”   “他要烧死我们,想不到突岩逃生,却遇上了翟公公……   “这是天意,他……是谁?”   “宏道会少主南宫维道!”  南宫维道急步入室,深施一礼,道:“晚辈参见老前辈!”   “不必,老夫算是毁了……”   南宫维道扫了一眼横曳地上的铁链,惑然道:“老前辈怎不毁这铁……”   “沓沓真人”已知其意,怆然道:“老夫功力被封,普通铁链也断不了,何况这是寒铁精英所制。”   王蓉蓉插口道:“他是处心积虑,大逆不道!”   “杳杏真人”叹了口气道: “他资禀不俗,表面上极为温驯,待老夫发觉他的真面目,已经来不及了!”   “难道他的功力还能超越瞿公公?”   “这是我‘作法自毙’!”   “为什么?”   “我新研创了一招制人功力的特技,那畜生学会了用在我身上。”   “瞿公公不能自解?”   “杳杳真人”用手一指室角的木架,道:“你看见了,架上第二层居中那红色小瓶,盛的便是解药,他把我锁住,可望而不可及,他的目的是要逼我传他最后—记绝招‘杳杳身法’……”   南宫维道忍不住脱口大声道:“该杀!”   “杳杏真人”幽幽地道:“你们的来临,是他应该遭报!”   王蓉蓉一个箭步,上前取下那红色小瓶,递给“杳杳真人”,“杳杳真人”接在手中,激动得全身发抖,目注南宫维道道:“你们两人谁的功力最强?”   王蓉蓉立即接语道:“瞿公公,南宫少主能硬接一记‘摧心罡煞’无伤!”   “啊,不简单,你身为何门?”   “造化门!”   “什么?你是‘造化老兄’的传人?”   “是的,晚辈是受遗命入门的。”   “不必说了,老夫当时曾对令师请过教益,实在是一饮一啄,莫非前定,老夫服下解药之后,请全力点老夫上盘十二大穴!”   “遵命!”   “杳杳真人”拔开瓶塞,倒了一粒药丸,纳入口中,然后把药瓶交给王蓉蓉道:“放回原处!”   王蓉蓉接过,放回架上。   “杳杳真人”就地跌坐,以目向南宫维道示意,南宫维道运功力于右手食中二指,并指疾点对方上盘十二大穴。   约莫盏茶工夫, “杳杳真人”一跃而起,双眼放出骇人寒光,纵声狂笑起来,久久,才敛住笑声,道:“人算不如天算,逆畜将噬脐莫及了!”   说完,俯身,双手分握铁链扣环两端,用力一分,竟然分不开,不由白眉一皱。   南宫维道看在眼里,忙上前两步,道:“容晚辈效微劳!”   “杳杳真人”瞄了他一眼,道:“你能吗?”   南宫维道抽出“公孙铁剑”道:“此剑也许能断!”   “哦!老夫忘了,这是令先师成名的主刃!”   “请老前辈把脚踝贴地面!”   “好!”   南宫维道把全部真元,全贯注剑身之上,照准扣环,一剑劈了下去,“锵!”然一声,火花飞射,扣环一分为二,再看剑身,丝毫没有损坏。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穿洞之声,倏然传来,“杳杳真人”面色一变,沉声道:“那逆畜来了,你俩暂避,老夫要清理门户。”   说完,用手虚指左壁,一道石门现了出来,是间小小的石室,内有炉鼎之物,看是此老炼药的所在。   南宫维道与王蓉蓉相继入室,石门自封,但门上却开着两个小孔,显然是“杳杳真人”故意留给两小观望的。   两人移目就孔,屏息以待。   不久,那穿洞的足音渐见清晰,右侧方又开启了一道石门,裴若愚悠然现身。   南宫维道热血为之沸腾起来,王蓉蓉也咬牙有声。   “杳杳真人”盘膝闭目坐在地上,衣袍盖了被斩开的扣环,表面上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裴若愚走近“杳杳真人”身前,阴鸷他说道: “老头子,我不能再忍耐了!”   “杳杳真人”有气无力地道:“不能忍耐便怎样?”   “念出‘杳杳身法’的口诀!”   “你知道你的行为人神共愤吗?”   “废话!”   “欺师灭祖,你不怕报应临头?”   “我不信这一套!”   “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可欺,天不可欺……”   “老头子,我听腻了,快些念出口诀!”   “念出之后呢?”   “我奉养你终生!”   “我会相信你这句话吗?”   “我可以发誓!”   “发吧!”   “我裴若愚如果口不应心,必遭天谴!   “如我不念呢?”   裴若愚残酷地一笑道:“我封闭此洞,不给你饮食,让你活活饿死!”   “杳杳真人”长长一叹道:“这是为人弟子之道吗?”   “欲为人上人,必须不择手段!”   “你真的不怕天谴?”   “哈哈,这是愚人之谈。”   “那你方才立的誓是假的?”   “别废话了,真也罢,假也罢,反正就那么回事!”   “孽障,天道是长存的!”   说完,双目电张,两道厉芒,直照在裴若愚面上。   裴若愚骇然而呼:“你……功力已复?”   “杳沓真人”冷峻至极地道:“你的誓言要应验了!”   裴若愚面色剧变,弹身便向那道石门奔去……   “杳杳真人”不见如何动作,一下子便截在门边,似乎他本来就站在那里,伸手按动机钮,关闭了石门。   南宫维道手肘碰了王蓉蓉一下,道:“我们出去,决不能让他漏网!”   王蓉蓉早已有心,只是没有开口,听南宫维道这一说,急忙寻找开启室门的机关,但摸来摸去,竟然找不到机关所在,急得她大喘其气。   南宫维道对这一门杂学,曾参研过,略一观察,便寻得要领,手指按处,室门徐徐开启,两人一掠而出,南宫维道立即弹身,阻止通向突岩的出口。   裴若愚转头一看,面呈死灰,栗声道: “你俩……没有死?”   王蓉蓉目眦欲裂地戟指裴若愚道:“我要看你付出代价!”   裴若愚突然双膝一曲,朝“杳杳真人”跪下,哀声道:“师父,弟子一时无知,做下了大逆不道之事,愿受师父处置!”   “杳杳真人”大喝一声道:“孽障,迟了,你罪无可免!”   “师父开恩……”   “你百死不足以偿其辜!”   “师父,弟子实在是受了旁人愚弄……”   “谁能愚弄你?”   “就是那……”   说到这里,突然反弹向王蓉蓉,的确快逾电闪,这一着,大大出人意料之外,王蓉蓉距他最近, “杳杳真人”因堵封石门,离他反远,显然,他想挟王蓉蓉以求脱身。   南宫维道一扬手,裴若愚即“唉”了一声,跪倒在王蓉蓉脚前。   原来裴若愚在跪倒说话之际,连用眼角瞟向王蓉蓉,南宫维道知道他想弄鬼,便己留上了心,暗中摸出小玉所赠的宝钗,扣在手中待发。   “杳杳真人”已经上扬的手,放了下来,厉喝道:“孽障,你是至死不悟!”   王蓉蓉举掌便要劈落。   “杳杳真人”一抬手,道: “小蓉蓉,你爷爷与我交情逾命!他该受门规处治,我与你一样痛心!”   王蓉蓉缩回了手。   南宫维道上前,拾起金钗,顺手一提,把裴若愚掷向“杳杳真人”脚前。   “杳杳真人”点了点头,道:“不愧‘造化老人’之徒!”   裴若愚所伤并非制命要穴,身躯一扭动,站了起来,怨恨地瞪了南宫维道一眼。   “杳杳真人”大喝一声:“跪下!”裴若愚全身一颤,但仍站着不动,暴戾地道:“如果我再狠心些,绝无今日的结局!”   “杳沓真人”须发倒竖,气得全身发抖,半晌才道:“你已够狠了,武林中难找其匹!”   “要杀便下手!”   “老夫是正门规!”   裴若愚戾声道:“准备如何处置我?”   “你到现在仍目无尊长?”   “尊长如何,你能放过我?”   南宫维道真想拔剑劈了这无人性的禽兽,但他终于忍住了,对这前辈异人,他是不能放肆的。   王蓉蓉厉声道:“翟公公,对没有人性的畜牲,费什么口舌,我要亲手劈他……”   “杳沓真人”望了王蓉蓉一眼,沉重地道:“小蓉蓉,瞿公公有家法!”   王蓉蓉没法,但激愤怨恨之情,溢于言表,可以看得出她是勉强抑制。   “杳杳真人”到居中石床上坐定,再次喝道:“跪下!接受家法!”   裴若愚横暴地道:“要杀便杀,不必多言!”   “你……想不到毫无人性,至死犹不想悔悟。”   话声中,右掌一圈一划,一股罡气旋处,裴若愚“噗”地跪了下。   南宫维道向王蓉蓉施了一个眼色,双双背转身去,这是江湖规矩,清理门户,外人是不能参预的。   只听“杳杳真人”喃喃祷告了一番,接着是一声闷哼,然后是人体仆倒之声,两小回过身来,只见裴若愚五官溢血,已经气绝,“杳杳真人”须发蓬立,眼眶却含着两颗泪珠。   久久,长长一声叹息,道:“老夫无能,师门不幸,误收非人,祸延至友,唉!本门将从此而绝了!”   几句话,道尽了心中的悲愤、自责、凄苦。   王蓉蓉一个箭步上前,举掌朝裴若愚头颅劈落……   南宫维道闪电般欺前伸臂接住,道:“王姑娘,不可,人死恨消。”   王蓉蓉一窒,收回了手掌,粉腮流下了两行痛泪,显见她对爷爷“苍松居士”的不幸,仇恨之深。   石室呈现死一般的寂静,这场面令人扼腕,也令人惊栗。   这气氛不知持续了多久,才在“杳杳真人”一声悲叹中结束。   “小蓉蓉,你爷爷安葬了?”   王蓉蓉凄然道:“是的,就葬在草堂中。”   南宫维道见说话的时机已到,先施一礼,然后朗声道:“老前辈,晚辈此来,实有所求!…   “噢,求什么?”   “崆峒恶道投入当今江湖枭雄‘金龙帮主’麾下助纣为虐,役使‘行尸武士’茶毒生灵……”   “杳杳真人”栗声道:“什么?‘行尸武士’?”   “是的!”   “啊!这是伤天害理的事……”   “听说老前辈有毁灭那恶物之方,故此特来相求。”   “杳沓真人”哦了一声,站起身来,沉声道:“老夫研得此法,根本无机会使用,很好,你可以拿去一试……”   南宫维道喜不自胜地道:“晚辈先行谢过!”   “杳杳真人”面色一肃,道:“有一点须事先顾及……”   “晚辈洗耳恭听!”   “此法并未用过,如果万一失灵,你必须接受‘行尸武士’的攻击……”   “这……晚辈记住就是!”   “杳杳真人”移步药架之前,取下一个茶杯大的瓷瓶,递与南宫维道。   “在与‘行尸武士’渎面之际,只消拔开瓶塞,药力自然发散,但记住,必须在三丈之内,否则药力不达!”   南宫维道接在手中,激动地道:“晚辈记下了!”   “杳杳真人”目光移向王蓉蓉道:“小蓉蓉,你还要再出江湖?”   “是的!”   “如此……你们走吧,我要静一静!”   人,总是人,情感是最弱的一环,不管你辈份多高功力多强,在遭逢不幸之后,心灵的创伤,是很难弥合的,此刻,“杳杳真人”便是如此。   南宫维道与王蓉蓉互望了一眼,双双施礼告辞。   “杳杳真人”开启了原先裴若愚现身的石门,道:“这是秘道,可达谷外,你们由这里出去!”   两人颔首应了一声:“走了。”举步朝石门走去……   “杳杳真人”突然大声道:“且慢!”   两人愕然回身,南宫维道恭谨地道: “老前辈尚有何指示?”   “杳杳真人”严肃地道:“你尚是童贞之身?”   南宫维道一愕,俊面登时绯红起来,他不明白“杳沓真人”何以会问出这句话,莫非他怀疑自己与王蓉蓉做了坏事不成?   王蓉蓉也粉面飞霞。   场面显得十分难看。   “老前辈为何要问及此点?”   “你只要据实回答!”   “晚辈所说是真!”   “杳沓真人”用手抚了抚白须,道: “老夫要把‘摧心罡煞’与‘杳沓身法’授与你,以免绝技失传,以老夫年事,再觅传人已没有可能了,而且经此剧变,老夫已心灰意冷……”   这话,大出南宫维道意料之外,他怔了片刻之后,肃然道:“多蒙老前辈谬爱,只是……”   “杳杳真人”双目电张,道:“你拒绝?”   南宫维道低声道:“不敢,这实在是难逢难遇的奇缘,焉有拒绝之理……”   “那为什么?”   “因为晚辈是‘造化门’的后继人!”   “老夫并未要你入门拜师,也不要名份,只要你学,将此技流传,以免因我而断,如此而已……”   南宫维道激动地道: “老前辈,如此的话,晚辈难以心安!”   “杳杳真人”目光的的迫人,紧逼着道:“这是出于老夫本意,何必不安,你有此存心,益使老夫意决!”   王蓉蓉接口道:“南宫少侠,你就答应了吧!”   南宫维道看了她一眼,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笑容,然后面对“杳杳真人”,诚谨十分地道:“老前辈,晚辈遵命!”   “很好!”   “但不知要多少时日?”   “以你的资质,至多一个月可成!”   南宫维道心中盘算与“百花婆”约会的时候是三个月,后来改为四个月,算起来还绰绰有余,心念之中,躬身道:“应命!”   王蓉蓉蹙眉道:“瞿公公,我呢?”   “杳杳真人”想了想,道:“你也留下,公公我也要传你些薄技,以补对你爷爷的亏欠!”   王蓉蓉粉腮绽开了笑容,喜孜孜地道: “瞿公公,你真好!”   “别得意,你还有附带的工作!”   “什么工作?”   “三人的饮食……”   “应该的,那还用说!”   正如“杳杳真人”所预期的,整整耗去了一个月的时间,功德圆满。   以南宫维道原有的根基,再加上“摧心罡煞”与“杳杳身法”这两项绝学,可说百尺竿头,更进了一步,足可以傲视武林天下。王蓉蓉这一月来,也获益非浅。   南宫维道惦着与“百花婆”的约会,与急于报仇复会的大事,归心似箭,无限依依地拜别了“杳杳真人”,与王蓉蓉相偕出山,直奔归途。   一路之上,他心怀开朗,此次大别山“西归谷”与桐柏山之行,有惊无险,如愿以偿,是来时所不敢奢望的。而更意外的是获得了更上一层楼的功力,人生的遭逢,变幻多端,实在无法想像,二十岁不到的短短过程,遭受了人所未经的祸患,但也获得了人所未有的奇缘。   这一天傍午时分,正行走在郾城到临颖的道上,距许州五女店,已不远了。   突然,两骑骏马,迎面而至,马上一男一女,男的身着锦衣,远望如临风玉树,女的一身绛紫,肌肤赛雪,美艳非凡。   王蓉蓉惊声道:“少主,来的好像是‘金龙帮’那狼子朱文华?”   南宫维道“唔”了一声,止住脚步,俊面立时变成煞白,肌肉抽搐,那少年不错正是“金龙帮”少主朱文华。而女的,赫然是梦寐不忘的周小玉。   周小玉与朱文华在一道,实在令人惊异, “赤后门”与“金龙帮”原来是水火不容的。南宫维道晃了两晃,摇摇欲倒。   两人放辔徐行,双骑几乎并在一起,接耳轻谈,根本未发觉煞星在道。   王蓉蓉见南官维道的神色不对,低声道:“南宫少主,你怎么了?”   南宫维道栗声应道:“我要杀人!”  -   王蓉蓉咬了牙道:“可否由我先下手?”   南宫维道不答,此刻,他的心已被残酷的现实撕裂了,冒生命之险赴“西归谷”求“五色兰实”,为的是她,而她,与别的男人在一起,如果,朱文华被选为“赤后宫”赘婿,以朱文华的为人,加上小玉本性迷失,两人或已发生不可告人的关系,这样,一切都完了。   蹄声得得,已到了三丈之处。   南宫维道暴喝一声:“站住!”   周小玉与朱文华勒马抬头,面色大变,小玉栗声道:“不死书生,幸会啊!”   南宫维道心如刀绞,脱口骂道:“你不要脸!”   周小玉冷冷一笑,道:“我什么不要脸?”   南宫维道挫了挫钢牙,忘情地大叫道:“你竟与这小子在一道!”   周小玉脆生生一笑:“不可以吗?你能管我与什么人在一道?真是怪事!”   南宫维道气得双眼发黑,身躯发抖。   这能怪小玉吗?她本性被迷记忆丧失,连她的母亲她都不认识了,何况其他。那该怪谁呢?命运吗?   王蓉蓉不明就理,迷惆地望着双方,呆了,但她意识到这内中牵涉儿女之情。   朱文华侧顾周小玉,面上尽是惊怖之色,他对不死书生有些丧胆。   周小玉一偏头,道:“你从来路走,我来对付他!”   “你……是他的对手?”   “快走!”   朱文华勒转马头……   “你走不了!”   语冷如冰,南宫维道如鬼魅般截在头里,他第一次施展“杳杳身法”。   朱文华灵魂出窍,他一点也看不出“不死书生”是如何来到面前的。   “你……准备怎么样?”   “杀你!”   周小玉轻弹下马,一拍马股,把马匹赶到路旁,然后上前道:“不死书生,少张狂,我正要找你,算算旧帐……”   南宫维道内心痛苦莫名,一股怨气,几乎破胸而出,手起一掌朝朱文华劈去,这一掌他用上了学自“杳杳真人”的“摧心罡煞”。   罡风卷处,闷哼挟惨嘶以俱发。   朱文华飞栽丈外,他的坐骑口鼻溢血,立死当场。   周小玉几乎是在南宫维道发掌的同时,举掌猛袭……   “砰!”然一声巨响,罡气四溢,这一掌,却被王蓉蓉接下,双方各退了一步,显见二女的功力在伯仲之间。   南宫维道那一击,马匹首当其冲,所以朱文华受伤不重,这时已站起身来。   周小玉关切地向朱文华道:“你没有事吗?”   朱文华苦笑一声,道:“没事!”   这情景看在甫宫维道眼中,心上如被扎了一刀。咬了咬牙,道:“赤后宫选上这小子?”   “不错,怎样?”   “你们……已经……”他实在说不出口。   周小玉不屑地道:“你吃醋吗?”   南宫维道打了一个踉跄,杀机冲胸而起,一个可怕的意念在脑海里盘旋——杀!   所爱的,所恨的,通通毁掉。   就在此刻,数条红色人影,疾掠而至,眨眼间来到现场,赫然是一名中年妇女与四名少女。   五个女人,齐向周小玉施礼,然后目光转到南宫维道身上,待发觉对方是“不死书生”时,不由面容变色。   南宫维道紧盯住周小玉,栗吼道:“你与朱文华是否已发生不可告人的关系?”   这话,当着这多女子面问出来,的确不适当,但他是情急了。   周小玉若无其事地道:“是又怎样?”   南宫维道眼前一黑,几乎栽了下去,这事实在太残酷了,多少相思,至此,全化为一场恶梦。不由歇斯底里地狂叫道:   “我杀了你!”   “配吗?”   “我……要杀你,‘赤后宫’将鸡犬不留!”   话声中充满了疯狂的杀机,令人听了不寒而栗。   周小玉反而娇笑一声道:“你是怪人!”   南宫维道咬牙道:“你是魔鬼!”   “怪人配魔鬼,不好吗?”   “呸!”   中年妇女大喝一声:“休得无礼!”   南宫维道带煞的目光一瞪那中年妇人,道:“找死!”   中年妇人不期然地后退了三步,不敢开口。   周小玉媚笑一声道:“不死书生,如我还是完壁呢?”   “你……尚是完壁?”   “你会改变主意吗?”   南宫维道登时心乱如麻,他不知道周小玉这句话有几分可靠,但,这是他极希望听到的一句话,心念一连几转,他有了主意。   “真的吗?”   “我可以,告诉你,不假!”   南宫维道松了一口气。   朱文华面上浮起了一层极其怪异之色,分不出是怨,是妒,是怒还是惊?   周小玉紧迫着追问道:“你回心转意了吗?”   南宫维道微一颔首:“有一点!”   朱文华惶急地道:“好妹妹,你……”   “好妹妹!”三个字听在南宫维道耳里,满不是意思,瞪了朱文华一眼之后,沉声向周小玉道:“你准备如何打发他?”   周小玉冷冷地道:“随便你!”   朱文华厉声暴吼道:“赤后五世,想不到你扬花水性……”   周小玉粉腮一变,纤手一抬,向那中年妇人道: “毁了他!”   中年妇人恭应了一声,举步扑向朱文华,朱文华顿时面如土色,弹身便待逃逸,但身形才一作势,尚未弹离原地,中年妇人已截在头里,格格一笑道: “小子,你别昏了头, ‘赤后门’与‘金龙帮’冰炭不同炉!”   朱文华惊怖地退了四五步,栗声道:“你敢?”   “有什么不敢?”   “赤后门将付出可观的代价!”   “哈哈,少帮主,那是以后的事, 目前,你得搁在此地!”   话声中, 目泛异色,她已施展“赤后门”的邪门功力“魔眼”,只见朱文华像是发了傻,连原本蓄势戒备的手,也垂了下去。   “砰!”挟以一声惨哼,朱文华口射血箭,踉跄退了七八步,摇摇欲倒。   中年妇人一闪而前,手掌朝朱文华头顶按落。 第十九章 侠义千秋     南宫维道忽然想起了义母董淑筠一再交代的话,脱口大喝一声:“住手!”   中年妇人一震,停掌不发。   周小玉眉头一皱,道:“什么意思?”   南宫维道沉声道:“由我亲自处置!”   “很好!丁香主,你退下!”   中年妇人收手退后。   南宫维道一闪而前,点倒朱文华,回顾王蓉蓉道:“请王姑娘看住他!”   王蓉蓉应了一声,移步到朱文华身边。   周小玉妙目流波,一扫王蓉蓉,道: “不死书生,她是你什么人?”   南宫维道微微一愕,随即道:“本门弟子!”   “没有其他关系?”   “没有!”话答得十分干脆。   “我们的事如何说?”   “依你呢?”   “立即随我回‘赤后宫!”   “我还有事待办!”   “你别想赚我!”   南宫维道早有成算,自己冒生命之险,赴大别山“西归谷”,求得“五色兰实”,目前最要紧的是与“百花婆”见面,请她合药,使小玉恢复自我,该采取什么行动呢?“百花婆”的药物是否已采齐,合药需要多少时间?   如果现在劫持小玉,会不会弄巧成拙?   心念之中,漫应道:“我不会骗你!”   “真的?”   “不过有一点……”   “什么?”   “我曾经毁过贵门的孟津城‘怡红馆’,杀太上,你母亲能放开这过节吗?”   “这个,小意思,只要你答应入赘本宫,一切过节都可揭过!”   “那好极了,我们约个时间地点见面?”   “你自己到‘赤后宫’来,怎样?”   “好,一言为定,一个月之内我必来!”   周小玉面上绽开了迷人的笑靥,柔声道:“你不能失信!”   南宫维道斩钉截铁地道:“当然!”   “你目下何往?”   “办事!”   “办什么事?”   南宫维道暗忖,看这中年妇人,必是成了精的狐狸,若不把话说明,使对方起疑,势必费事,心念之中,但然道:“在下可以公开他说,要与‘金龙帮’了断怨仇!”   周小玉秀眉一挑,道:“本宫可以派人助一臂之力……”   南宫维道急摇手道:“好意心领,在下决不接受任何外力支援,誓要自行了断。”   “该帮高手如云,还有‘行尸武士’做驱策……”   “我不在乎!”   “事必凶险……”   “那是无庸讳言的!”   “你的确不要助力?”   “敬谢!”   “好!记住一个月之约,我在宫中等你!”   “我会来的!”   “珍重!”   “再见!”   周小玉深深地看了南宫维道一眼,不胜依依之情。一名红衣少女,牵来马匹,小玉上了马,嫣然一笑,挥挥纤手,与手下绝尘而去。   南宫维道若有所失地呆在当场。   王蓉蓉困惑地道:“少主,怎么回事?”   南宫维道怆然一笑道:“她是我青梅竹马之交!”   “她不是‘赤后门’的少门主吗?”   “不错!”   “那怎么……”   “赤后无后,她被选为继承人,本性已被药物迷失,忘了本来面目,我正设法使她恢复自我……”   “啊!这真是闻所未闻的怪事,少主一月之内要赴‘赤后宫’?”   “当然要去,事情必须彻底解决!”   “不太危险吗?”   “凶险不计了!”   “这姓朱的小子怎么处置?”   “带回本会总舵!”   “途中必有截击!”   “这不足虑,现在由我看着,请你到附近镇市设法雇辆大车……”   “好,我马上去!”   王蓉蓉弹身驰离,南宫维道提起朱文华,隐入道旁林中。   身方隐好,九骑骏马,疾奔而至,为首的是总教习文雷生,余八名为“双龙武士”,唏聿聿一阵马嘶,全停在道中,文雷生发话道:“奇怪,怎不见少帮主一行的踪迹,分明是从此道下来的?”   一名“双龙武士”突地惊声道:“此地有打斗的痕迹!”   文雷生大喝一声:“下马察看!”   九人翻身下马,文雷生察看了一遍现场,道:“先在附近搜看,两人往前追查!”八名“双龙武士”中的两名,重新上马,驰向前道,另六名分朝不同方位,展开了搜索。   “哇!”一声惨号,发自道旁,紧接着又是一声。   分散的武士,纷纷回顾,向惨号声传处奔了过去。   文雷生原本站在道中,闻声之下,面色大变,一个箭步,到了林缘,举目向内察看,除了两具手下的尸体,一无所见。   四名武士齐集在他身边。   “你们两人一路,从左右包抄,本座居中!”   “遵命!”   四名“双龙武士”分成两拨,分朝两边,向林中搜去,义雷生自居中路,步步为营,缓缓迫入。到了两具尸体之前,俯身察看,两武士是死于一种至高掌力,都是七孔溢血,别无外伤,长剑在鞘,看来死者根本没有抗拒的余地。   从死状判断,下手的人功力极高,不由使他心里发毛,“双龙武士”身手并非泛泛,竟然连拔剑的机会都没有,这未免太骇人了。   心念未已,左方传来了两声惨叫。   文雷生心头剧震,拔剑扑了过去,一看,又是两具尸体,死状与前者一样。   “哇!哇!”右方又传惨叫。   不用看,六名手下已经全部被毁。   文雷生头皮发炸,惊怖至极地掠出林外,回到官道之上,栗声道:“林内是何方朋友,请现身答话?”   “区区在此!”   语冷如冰,发自身后。   文雷生灵魂出窍,电闪回身,一个锦衫书生,兀立两丈之外,对方何时到了身后,他竟惆然未觉,不禁脱口惊呼了一声:“不死书生!”   南宫维道嘿嘿一笑道:“正是区区在下!”   就在此刻,车声辚辚,王蓉蓉驾着一辆双套马的篷车,缓缓驰来,顾盼间到近前停住,南宫维道问道:“这马车是租的吗?”   “高价买的!”   “可曾碰到两骑……”   “有,已拦在路边了!”   文雷生见南宫维道只顾与王蓉蓉说话,以为有机可乘,闪身便遁。身形甫起,只觉后领一紧,被硬生生拍落地面,接着全身一震,功力遽失。   “不死书生,你……”   文雷生面似巽血,目眦欲裂地道:“你可以杀我……”   南宫维道冷哼一声道:“我不杀你,要你驾车!”   说完,一晃而没,这种幽灵似的身法,使文雷生目瞪口呆。不久,去而复返,胁下夹了一个人。   文雷生栗叫一声:“少帮主!”   南宫维道扫了他一眼,冷酷地道: “为你们少帮主驾车,不冤吧?”   文雷生面孔起了阵阵的抽搐,堂堂“金龙帮”武士总教习,竟然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便被废了功力,谁能相信。功力丧失,比死还要悲惨。   突然,王蓉蓉惊叫一声:“有人来了!”   文雷生扭头一看,咬牙切齿地道:“不死书生,你死期到了!”   南宫维道转身面对来路不由寒气大冒,只见一行数十余骑,如一条巨龙,从官道上滚滚而来,当先两座黑塔,如行云流水般飘掠。   王蓉蓉惊叫了一声:“行尸武士!”   南宫维道当机立断,把朱文华朝地上一掼,顺手拿过文雷生的长剑,递与王蓉蓉,沉声道:“王姑娘,用剑制住这小子,我来对付!”   王姑娘接过长剑,剑尖抵住朱文华心窝。   只这眨眼工夫,对方已临近前,只见一个黄袍老道,越众而前,一扬手臂数十骑停了下来,这老道正是“行尸武士”的驱策者崆峒“魔魔道人”。   两名“行尸武士”手握铁扦,眸中绿光闪闪,令人不寒而栗。   南宫维道兀立道中,俊面如秋霜。   一名黑袍老者,叩马上前,栗声道:“是他! ‘不死书生’……呀!少帮主被执。”   这老者,赫然是总管邱大器。   南宫维道一眼望去,尽是“金龙帮”有地位的高手,这是怎么回事?还有“行尸武士”开路,莫非是知道朱文华被“赤后宫”选中,不惜尽出高手,以谋对付?   这倒是一个上好的机会,如能毁了这批高手, “金龙帮”的力量等于失去了一半。   “魔魔道人”阴森森地道:“邱总管,请速通禀帮主!”   邱大器一跃下马,步行向后奔去。   仇、恨、怨、毒,一股脑儿冲上顶门,收讨血债的机会来了,只是太突然了些。   “魔魔道人”下了马背,用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圈,所有的高手,纷纷下马,闪掠之间,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一顶黑呢大轿,由八名壮汉扛着,冉冉而至,直到圈内停下,八名壮汉退到轿后,总管邱大器在轿前躬身道:“禀帮主,请尊裁!”   南宫维道面对血仇魁凶,心中有一种发狂的感觉,仇与恨在血管里急速地奔流,身躯因过分激动而簌簌发抖。   “现在,能天从人愿吗?”   他忽然想起来了, “金龙帮主”每年出巡分帮两次,当初在总舵伺候少帮主时,便已知道规例。   轿帘一掀,一个锦袍老者,现身出来,他,正是帮主朱自信。   南宫维道目中暴射出寒光,多少时日以来,他等待的便是这一天。   金龙帮主朱自信双目抖露出恐怖杀机,直照在南宫维道面上,一瞬不瞬,所有在场的高手,全都虎视眈眈,似一群择人而噬的猛兽。   场面充满栗人的恐怖杀机。   朱自信终于开了口:“道长,怎不令武士出手?”   武士,指的是两个“行尸武士”。   “魔魔道长”阴沉沉道:“少帮主在对方手中!”   朱自信面色连变,最后,一字一句地道:“一切不计,下令吧!”   此言一出,满场皆震,俗话说:“虎毒不食子!”凶残如虎狼,尚且不食子,何况是人,但他竟下令一切不计,的确骇人听闻。   王蓉蓉厉叫道:“朱自信,你连儿子的命都不要了?”   “你又是谁?”   “黑衣帮帮主王永年的遗孤!”   “哈哈哈哈,好极了,今天正好可以斩草除根!”   “朱自信,姑娘要把你挫骨扬灰……”   “白日做梦!”   “我先杀这狼子……”   “尽可下手,你会死得很惨。”   “魔魔道人”尚在犹豫,迟迟没有向“行尸武士”发令。   南宫维道目眦欲裂地大吼道:“朱自信,血债血偿,你的时辰到了!”   朱自信不屑地哼了一声,道: “不死书生,你谈什么血债?”   南宫维道咬牙切齿地道: “宏道会死难的英灵正在看着你!”   “嘿嘿,你何苦替人卖命!”   “卖命!朱自信,听清了,区区便是会主遗孤南宫维道!”   “呀!”此言一出,引起了一阵惊呼。   金龙帮帮主朱自信老脸一变,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栗声道:“你……说什么?”   “小爷是‘宏道会’索血讨债人!”   “当年吴方所献的是假的?”   义父“流云双剑”吴方舍子救孤的忠义之行,又一次在心中激荡,双目登时变成赤红,像是要喷出血来。   朱自信手指王蓉蓉制住的朱文华,栗声吼道: “那他是……”   语方出口,立觉失言,赶紧刹住。   南宫维道可把“那他是……”三个字听得清清楚楚,每一个字有如暴雷,电殛在他心上,呼吸血行在刹那间全停止了。   朱文华不是他儿子,怪不得他要去牺牲他。   朱文华便是当年吴方所献的婴儿,他没有被杀,被养大成人,还做了少帮主。   南宫维道眼前冒出金星。   一个久蕴心中的谜底,终于揭晓了。   养母董淑筠数次保全朱文华,而且一再交代不许伤他,必要时保护他。   他强暴了尤小芬,小芬竟听从养母,不寻死觅活。   他,原来是养父母救自己所舍弃的亲骨肉啊!   太不可思议了,真是皇天有眼,不绝义人之后。   金龙帮帮主朱自信戾气大盛,暴喝一声:“道长,还不下令!”   “魔魔道人”口里发出一串怪声,两名“行尸武士”如僵尸般开始移步。   王蓉蓉惊叫一声:“少主,小心!”   南宫维道大声道:“王姑娘,不论情况如何,不要伤朱文华!”   口里说话,双目并未离开两怪物,他伸手悄然自锦袋中取出从“杳杳真人”处求来的制“行尸武士”的药瓶,暗自袋中弹去瓶塞,这不经意的动作谁也没注意。   两个怪物,在距南宫维道丈许之处,铁扦暴扬。   南宫维道心头大感紧张,万一“灵药”不灵,两名“行尸武士”联手一击是相当骇人的,如果自己失利,王蓉蓉与朱文华就危殆了,朱文华的来历被“金龙帮主”自己无意戳穿,他只有杀之一途。   “行尸武士”铁扦并未出手,如两段焦木竖立不动,眸中绿光黯了下去。   这情况,显示出药力发生预期之效。   南宫维道电闪般拔剑猛刺。   两声有如狼嗥般的怪吼,黑血进溅,庞大的身躯, “砰砰!”栽倒。   “呀!”   惊呼雷动,所有在场的全部面目失色。   刀剑不伤的“行尸武士”竟然在一个照面下被毁。   “金龙帮主”不可一世的气焰被现实熄灭了,代之的是无名的震惊与愤怒。   “魔魔道人”见费尽心血炼成的杀人工具被毁,气极欲狂,拔剑猛击南宫维道。   南宫维道自得“杳杳真人”授艺,功力已进了一步,大非昔比,迎着“魔魔道人”扑击之势,划出一招,以攻应攻。   “哇!”的一声惨叫,“魔魔道人”倒了下去,不再起来。   “金龙帮主”暴喝一声:“上,全部格杀!”   这命令,自然包括朱文华在内,一律格杀、   南宫维道心念电转, 目前保护朱文华,较之报仇还要重要,如果朱文华有失闪,将百死莫赎,他是义父母的骨肉啊!   于是,他急退到王蓉蓉身边,飞指解了朱文华被制穴道,大叫一声:“你俩突围,我来掩护!”   四下的高手,蜂涌而上。   朱文华尚未十分明白事实真相,但他已亲耳听到他父亲朱自信连他也格杀的命令,他没时间去想,也无时间表达意见。   南宫维道把左手药瓶纳回袋中,大喝一声,闪电般挥扫靠林子方面的敌人。   他这一出手,已用上了全力,势道之强,令人咋舌。   立即有三名高手,横尸剑下。   包围圈裂了一道口。   “走啊!”   栗叫声中,返身迎击袭来的剑掌。只一照面,又有两人栽了下去王蓉蓉与朱文华弹身掠向树林。七八条人影,弹身截击,南宫维道施展“杳杳身法”,鬼魅般绕了一圈,七八条人影,有的尚在半空,立被扫得零落四散,王蓉蓉与朱文华冲入林中。   金龙帮主朱自信怒发如狂,闪电般飞掠人群顶头,划空扑入林中,看来他有心不放过朱文华。   南宫维道注意力从未放过朱自信,也立即跟着闪电迫击,他的身法,在场的高手根本无法捉摸,简直与幽灵无异。   朱自信的功力,着实惊人,只眨眼工夫,他竟然追上了王蓉蓉与朱文华,狞笑声中,首先出手抓向朱文华。   朱文华栗呼一声:“你不是我父亲?”   身形朝旁边闪了开去,但他的身手朱自信了如指掌,如影附形而上,朱文华避无可避,骇极亡魂。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南宫维道如魅影般扑到,铁剑疾挥而出。   朱自信如不撒手,朱文华固难幸免,他本身势必伤在铁剑之下,情势所迫,他只有先求自保,闪电般弹开两丈。   南宫维道大叫一声:“你们速离。”   铁剑一横,截住“金龙帮主”正面。   王蓉蓉与朱文华再度弹身逸去。   “金龙帮”高手,纷纷扑入林中,在南宫维道身后围成一个半弧。   金龙帮主朱自信须眉俱张,双目的杀机,似已凝聚成形。   南宫维道面对血海仇魁,那份怨毒之情,就非笔墨所能形容了。   “朱自信,‘宏道会’这笔血债你该偿还了……”   “小子,只要你有种讨取,本座决不会吝啬。”   “天道好还,小爷誓要血洗‘金龙帮’!”   这句血淋淋的话,,出自“不死书生”之口,其份量是相当严重的。   金龙帮主朱自信缓缓拔出腰间佩剑,做出了一个极其诡异的起手式,任何行家一看,就知道这枭雄的剑术造诣,已到了惊人之境。   南官维道可丝毫不敢大意,立即凝神聚气,抱元守一,他是第一次与对方交手,孰优孰劣,尚未逆料,但他已下了决心,今天非收拾这枭雄不可。   双方展开架势,如山般对峙,两方面都无懈可击。   所有的目光,全被钉住在场中央。   “金龙帮”自开帮以来,帮主亲自出手应敌,是绝无仅有的事。   双方都抱了致对方死命的决心,是无形的气势,令人心神俱慑。   足足盏茶工夫,场中静得落针可闻。   有的高手,额头上冒出了汗珠。   “呀!”   暴喝声打破了死寂,但气氛紧张得令人窒息。   分不出是谁先出的手,剑气爆空,一阵连珠密响,人影霍地分开,只这一个照面,双方剑刃交击了十余下之多。   所有在场的高手,无不惊极丧胆。   这一击,南宫维道信心陡增,他觉出自己的功力,决不亚于对方。   栗喝再起,双方分而又合,叠出了一幕惊心动魄的殊死之搏。   尖锐的剑气嘶空声,裂人耳膜。   分不清招式,辨不清人影,仿佛是鬼巽神号,天地变色。   每一个人的心神,全卷进狂涛骇浪之中。   似乎一切都疯狂了。   惨哼声起,人影骤分。   惊呼声震撼了林野,金龙帮主朱自信面似巽血,喘息如牛,前胸已被划开了尺长一道口,鲜血汩汩而冒,那剑口正好断了绣在袍上的金龙头。   南宫维道一抖手中铁剑,字字如钢地道:“朱自信,我要你一寸寸地死!”   一阵如雷狂吼,在场的高手,纷纷弹身抢攻。这些都是帮中有数的高手,功力并非泛泛,南宫维道经剧战之后,内元损耗不少,要应付这数十高手的联攻,决不轻松,但在仇与恨的支持下,他一切不计了。   杀!杀!杀!   他脑海中只有这么一个意念。   惨号!   暴喝!   前面的倒下,后面的填上,一波又一波。   场面完全疯狂了。   除了血,还是血!   惨酷的画面,层层叠出。   南宫维道陷入了真正的疯狂的状态。   人影逐渐减少,最后失去了搏杀的对象。   他转动着赤红的双目,现场遗尸达三十余具之多,活的,已不知逃向何方,遗尸中没有朱自信,显然,他见势不佳,率领残余人马溜走了。   南宫维道恨恨地跺脚,一阵筋疲力竭之感,袭上身来,眼前冒出金星,他以铁剑拄地,支持住摇摇不稳的身形。   他想,如果对方战至最后一人,结局是什么便难意料了?   以一人之力,独对全帮精英,实属骇人听闻。   这一仗,显示出了他超人的功力,也为报仇提供了保证,“金龙帮”中,尚有一个不易应付的,他是“毒道”魁首“鬼见愁”,除了自己之外,任何人也不敢碰他。   已知“行尸武士”一共有四个, “魔魔道人”已死,剩下的两个怪物,无人驾驭,将成为该帮的累赘。   忽地,他想到王蓉蓉与朱文华,两人不知逃到哪里,这地区,全属“金龙帮”的天下,如再遭拦截,后果堪虞。   想及此点,立即重振精神,准备去寻找……   就在此刻,两条人影一闪而现,赫然正是王蓉蓉与朱文华。   南宫维道一喜,道:“你们仍在附近没有远离?…”   王蓉蓉目光一扫遍地积尸,道:“少主功力盖世……”   “过誉了,我担心你们被截击!”   “我做过密探,对逃避敌人耳目这一点是学有专长的!”   “啊!我小看姑娘了!”   朱文华满面铁青,神情却带沮丧, 目注南宫维道,栗声道:“南宫少主,我不明白……”   “什么?”   “我父亲竟然要取我性命!”   “朱自信并非你父亲!”   朱文华震惊地退了一步,激动地道:“他不是我父亲?”   “不是!”   “我是他的螟岭义子?”   “也不是!”   “那……是什么?”   南宫维道咬了咬牙,沉声道:“他是你血海仇人!”   朱文华全身一颤,双目圆睁。   “这……怎么会呢?”   “你曾听说过当年‘流云剑客’之一的吴方,出卖少主的故事吗?”   “听说过,怎样?”   “你是吴方的亲生儿子!”   “我是……我是吴方的儿子?……我是姓吴?”   “一点不错!”   “这其中的因由……”   “流云双剑客一舍死一舍子,为了要救‘宏道会’遗孤。”   “你?”   “是的!”   南宫维道把前后的经过,说了一遍,朱文华顿时泪落如雨,怆呼道:“我竟然认贼作父……”   南宫维道也垂泪道:“兄弟,义父与范师怕的天高地厚恩情,我……粉身难报,侠义之行,前无古人,足可范式千秋。”   “那我该叫吴文华……”   “是的,该复姓归宗!”   “我娘现在五女店中?”   “是的,娘在那边,她早已怀疑你的身分,只是没能确切证明,这好,你回入她的杯抱,也可稍慰她破碎的心灵,兄弟,我们这就走……”   吴文华突然以手棰胸,惨然道:“少主……”   “你叫我大哥吧!”   “大哥,我不敢见娘!”   “为什么?”   “我……我做了天理不容的坏事,就尤小姑娘……”   “兄弟,此一时,彼一时,你怎么不见娘,娘所望于你的,是善待尤姑娘,以赎前愆,相信你会得到宽恕!”   “我……是人吗?”   “兄弟,当它是一场恶梦吧!”   “大哥,你几次不杀我……”   “是娘吩咐,我直到今天才明白!”   “啊!”   一旁的王蓉蓉,也跟着陪了落泪,她,他,他,全是劫后孤雏啊!生为武林儿女,实在是一大不幸。   吴文华向空中一挥拳,咬牙切齿地道:“我要报仇!”   南宫维道剑眉一扬,道: “兄弟,时辰已经到了,等见到娘与范师伯他们之后,便开始行动,你当然是一分子!”说着,转向王蓉蓉道:“姑娘,马仍在吗?”   “仍在道上!”   “我们走!”   “乘马车目标大显眼!”   “我正要杀敌人!”   “好吧!我们走!”   三人出林上道,坐入马车,由王蓉蓉驾车,循官道奔去。   意外地一路平静无事,次晨直达“五女店”。   车抵庄外林中,王蓉蓉惊叫一声:“行尸武士!”   南宫维道成竹在胸,闻声并不惊恐,用手拍了拍吴文华的肩头道: “兄弟,你安坐车中,我去除那两个怪物……对了,这些怪物一共多少?”   “四个!”   “那这是仅存的两个了?”   “是的,这两个是负责监视这庄院的,大哥何以能搏杀‘行尸武士’?”   “我有制他们的药物。”   “哦!这就难怪了,这等怪物力大无比,刀剑难伤……”   “呀!”地一声惊叫,王蓉蓉从前座倒撞入车厢,粉腮一片煞白,两声悲号传处,马车剧烈地震荡了一下,几乎翻转。   南宫维道疾飞出车外,一看,不由寒气大冒,两个“行尸武士”如铁塔般矗立车前,两匹马的头,已被捣成稀烂,脑浆迸溅了一地。   两怪物一见有人现身,立即转回,面对南宫维道。   南宫维道先取出药瓶,把瓶口朝向两怪物,然后拔出“公孙铁剑”。   的确是一物必有一克,皮坚肉韧的行尸,一嗅到这药物,立与常人无异,和前两个的情况一样,眸中绿光首先消失。   南官维道见药力奏效,大喝一声,挥剑猛扫。   两声不似发自人口的惨嗥破空而起,两怪物几乎不差先后 地倒下去。   王蓉蓉与吴文华双双弹身而出,看现场惨像,悚栗之情溢于言表。   就在此刻——   “娃儿,你真是福大命大,活着回来了!”   一个苍劲而熟悉的声音,自林内传出!   南宫维道一听是“一枝梅”的声音,不由大是高兴,欣然道:“老前辈别来可好?”   “老偷儿一向无灾无病!”   “此地情况如何?”   “外甥打灯笼——照旧!”   “百花婆前辈……”   “她等你已有半个月,此行一切如愿?”   “是的。”   “好!你入庄去罢,庄内人望眼欲穿了!”   “是!”   “噫!你怎带着那小子……”   “他是我养父母的亲骨肉……”   “是!是!我听你养母提到这件事,证实了吗?”   “证实了。”   “唉!人生如戏,你们去吧!”   南宫维道招呼王蓉蓉与朱文华,直朝庄宅奔来,阵内哨上,早已发现了南宫维道一行三人,急速报了进去,三人才穿过护庄奇阵,范文昭董淑筠等已迎了出来。   范文昭连声哈哈大笑,显示出内心的高兴已达极点。   南宫维道行了礼,介绍了王蓉蓉。   董淑筠粉腮苍白,一目不瞬地注视着吴文华,泪水在眶内打转,身躯抖个不住。   南宫维道一拉他的手,道:“兄弟,这是娘!”   朱文华一个虎扑,伏跪在董淑筠脚前,只唤了一声:“娘,儿不孝……”便已泣不成声。   场面突兀而感人,很多人根本不明真正内情。   董淑筠双腿一软,坐下地去,抱住儿子的头,痛哭起来,这痛泪,已隐忍了十多年,现在才一古脑儿倾泻而出。   南宫维道含泪点了点头,用手一指王蓉蓉道:“倩姐,这是王姑娘,交给你了!”   南宫倩微微一笑,上前执着王蓉蓉的手,道:“来,我们先进庄,你一定很劳顿了!”   王蓉蓉温顺地笑了,由南宫倩携着,穿过人群,向庄内而去。   现场仍被一种异样的悲哀气氛所笼罩,除了母子俩的哭声,什么声息也没有,最后,范文昭开了口:“弟妹,这是喜事,别伤心了,到庄中再谈!”   董淑筠母子站起身来,拭干了泪痕,董淑筠政声道:“孩子,你明白事实经过吗?”   “维道大哥已告诉孩儿了!”   “你恨父母吗?”   “不,父母的作法,上感天神,下范武林,做儿子的感到骄傲。”   “孩子……只是苦了你……”   “娘,孩儿现在不是很好吗?”   “当初你父曾给你起名芳刚……”   “芳刚!”   “是的,从现在起,你是吴芳刚……”   “孩儿记住了。”   “我们走!”   庄内大张盛宴,一方面祝贺吴芳刚董淑筠骨肉团圆,一方面庆贺南宫维道此次大别山之行如愿以偿。   席间,南宫维道叙述了痛歼“金龙帮”高手,及尽毁“行尸武士”的经过,听得人人振奋,欢声雷动。   席散之后,由董淑筠带着吴芳刚,范文昭南宫维道陪同,去见小芬的父亲独臂老者尤允中求亲,一幕悲剧,以喜剧结束,只待报仇复会事毕,便择吉为吴芳刚与尤小芬成亲。   经过三天整的计划与准备,第四天,全庄高手倾巢而出,分数批暗渡黄河,然后向“金龙帮”总舵进发。“百花婆”留在庄中合药。   约四鼓时分,数约五十的精拣高手,分头在距离总舵五里左右伏好。   行动经过缤密策划,迅速而隐秘,竟瞒过了那些耳目机灵的密探。   按计划在天明时发动攻击,在进攻之前,南宫维道必须先完成一项任务,便是设法先除去老毒物“鬼见愁”,此獠不除,势将无法避免可怕的牺牲。   南宫维道凭借其神出鬼没的身法,进入“金龙帮”的总舵, 这地方,他是轻车熟路,一切新增的布设,业已由吴芳刚详细指明,所以一路如入无人之境。   森严的戒备,对他直如儿戏。   他进入堡墙之后,折向东南角的一幢别院,这是吴芳刚指点的“鬼见愁”住处。   老毒物性喜渔色,所以独处僻室,这给南宫维道以极大的方便,由于他自恃“毒道”圣手,院外毫无戒备。   南宫维道幽灵般逾墙入院,只见花木掩映中一幢精舍,窗户透出昏黄的灯光,想来老毒物此刻正做其邯郸大梦。   “嘘!”南宫维道大吃一惊,目光四扫,却不见人影,耳畔忽听到一个声音:“娃儿,你迟了半步!”   “是‘一枝梅’老前辈吗?”   “不错!”   这老偷儿的行动,的确神鬼莫测,计议时他未参与,但却先来了。   “老前辈知道这里住的是谁?”   “老夫生平最恨的人‘鬼见愁’!”   “晚辈要先除此毒物……”   “老夫正为要看他断气而来!”   “晚辈要动手了……”   “惭愧,老夫怕毒,只能旁观。”   南宫维道闪身靠近精舍,就窗户一看,登时俊面发烧,杀机立起,只见房中一张竹榻上,一个秃顶老者,半丝不挂,怀中搂抱一个精赤条条的女子,好梦正酣,那情景简直不堪入目。   他咬牙切齿,轻轻扒开虚掩的窗户,如狸猫般飞入房中。   “鬼见愁,纳命!”   老毒物可真灵警,缩做一团,双手乱抓,却找不到遮掩之物。   南宫维道狠盯住一丝不挂的“鬼见愁”,冷冷地道:“老毒物,你就如此去见阎王,赤身来,赤身去。”   “鬼见愁”秃顶发了光,双目有如洞里赤练,狞声道:“好哇!原来是你这崽子,老夫要把你化为脓血,方消心头之恨。”   “你做梦!”   “鬼见愁”双掌一扬,什么也不见,但却有异味扑鼻,南宫维道暗惊对方竟能随时随地施毒,但他自知有避毒之能,根本不放在意下。“鬼见愁”看情况不对,老脸登时大变。   南宫维道闪电般扬掌劈去。   这一掌用了十二成真力,施的是“杳杳真人”所传的“摧心罡煞”,他必须一击成功,如被老毒物逸脱,整个计划便要受到影响。   “鬼见愁”绝未想到这是独门杀手,以为是普通内家掌力,立即挥掌迎击,待到发觉击出的掌势如泥牛入海时,已来不及应变。   惨哼声中,口鼻溢血,人也摇摇欲倒。   “兔崽子……你……使的是……什么掌功?”   “摧心罡煞!”   “摧心罡煞!”   最后一个“煞”字还未出口,人已倒地气绝。   那女子早已吓成半死, 口里“唔!唔!”的像是想呼救,却叫不出来。   “一技梅”的声音在窗外道:“顺便打发了她吧!”   南宫维道回身弹出一指,半声闷哼,但已了帐。   “一枝梅”又道:“出来吧,这房里龌龊!”   南宫维道启开了门而出,到了花径上,只见一株花树之间似有人影晃动了一下,不禁下意识地激动起来, “一枝梅”到底什么长相,从未见过,如果自己此刻施展“杳杳身法”的话,老偷儿决无法遁形,但……这样做对吗?   心念之间,对着那黑影发话道:“老前辈肯出真面目吗?”   “一技梅”哈哈一笑道: “老偷儿如无此意, 岂会露出形迹。”   南宫维道欣然道:“老前辈是有意故露形迹的?”   “当然!”   “请现身吧!”   “你盼望了很久了吧?”   “是的,从第一次闻声时。”   “嗯!不过……天下任何事只要一拆穿了,便不值半文。”   “为什么?”   “你本来见过我的!”   “哦!这……晚辈想不出来!”   “想不出来就别想了,你看我是谁?”   随着话声,一个老者,已幽灵般飘到他前方。   “呀!是奚老哥!”   南宫维道的确做梦也想不到神秘莫测的“一枝梅”,是自己以血救活的路倒老人奚有为,难怪他如此为“宏道会”的事出力,他是心存报恩!   “如何?很失望吧?”   “不!小可十分高兴。”   他拾回了以前的称呼,救治奚有为的一幕,又重映心头。   “难得虎穴中有这个兔窝,让我们自在地谈话……”   “对了,老哥上次中的‘神仙倒’剧毒,现在‘鬼见愁’已魂归阴府了,到底老哥是如何招惹上老毒物的?”   “一枝梅”嘿嘿一笑道:“是老哥自找的!”   “愿为小可一道吗?”   “正是为了要告诉你,否则我不会现身。”   “噢!”   “老哥不敢吹嘘功力,但轻巧之技能,敢说当今武林中还没见盖过我的,不然怎能做妙手空空的行当……”   “这点小可完全折服!”   “不必,你新学的身法,可能是唯一与老哥我颉顽的。”   “不敢!”   “我栽在‘毒’上,是大意失荆州……”   “此话怎讲?”   “我当初为了要找一件物事,而潜入此间,东西顺利得手,却几乎送了老命,若非小兄弟你救治,死定了。”   “是什么东西?”   “一枝梅”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布包,解开来,赫然是一柄镶金嵌玉的短剑。   南宫维道双睛一亮,道:“是一件宝物吗?”   “当然,不但是宝物,而且是圣物……”   “啊!圣物?”   “对方在剑柄上涂了‘神仙倒’剧毒,老哥我不察,险些送命。”   “现在仍有毒吗?”   “已经处理过了。”   “这短剑宝在哪里?”   “切金断玉,吹毛得过!”   “又圣在何处?”’   “一枝梅”高扬执剑的手,肃然道:“你跪下!”   南宫维道大感惊愕,一时说不出话来。   “一枝梅”接着以沉重的口吻道:“这短剑是‘宏道会’表征圣物……”   南宫维道全身一震,跪了下去,俊目泛出异彩。   “一技梅”续道: “当年你义父吴方,连同亲子一齐献与‘金龙帮’,老哥我盗此剑的目的是想以此激励‘宏道会’那批遗老,灭此朝食,再宏武道,想不到碰到你,这是天意!”   南宫维道激动万分道:“老哥哥,小兄弟无话可说,完全心领!”   “现在物归故主!”   “敬领!”   南宫维道双手接过,站起身来,黯然落泪,这是父亲的遗物,然而父母的音容,在脑海中是一片空白,连想都无从想起,遭难之际,他才是一个婴儿,这是最大的痛苦,而这痛苦将伴随到生命的终结。   东方,现出了鱼肚白色。   南宫维道咬了咬牙,道:“时辰到了!”   “一枝梅”点了点头,沉声道:“小兄弟,预祝武道宏扬,魔焰永灭!”   “谢老哥金口!”   “你珍重……”   “什么,老哥要走了?”   “不,我还要在暗中尽些力,不过,事完之后也许不再见你。”   “老哥哥……”   “小兄弟,‘一枝梅’真面目,只一人知道,希望不再有第二人知道,现在我们办正事,照计划,第二部行动是举火为号,外攻里应,对吗?”   “是的!”   “你见机而为吧,要紧的别让元凶漏网,放火的事交给我!”   南宫维道还想再说什么,“一枝梅”已晃身而没。   工夫不大,红光突起,火头竟有三处之多,刹那间,人喊马嘶,警号大鸣,整个总舵,沸腾了起来,院门之外,步声杂乱,但却无人敢闯入来。   南宫维道心念疾转,该先采取什么行动?   院门起了敲击声,一个声音仓惶地道:“太上!太上!有警,帮主请太上速移驾筹商对策去!”   南宫维道心念一转,拔了门闩,闪到花荫之下。   一个老者,推门而入,在花径上走了四五步,便停了下来,再次重复刚才的话。南宫维道闪电出手,那老者才出口一半,闷哼半声,仆地而亡。   约莫半刻工夫,又一名年轻武士,匆匆奔至,一脚踏在尸体上,不由惊极而呼,但呼声未出口,剑气业已临身,就这样糊里糊涂步先前那老者的后尘。   南宫维道灵机一动,用脚踢开尸体,然后退回精舍门边。   他判断“金龙帮主”朱自信目前最有力的帮手,当推“鬼见愁!”,他派人两请不至,必然会自己前来。   惨号分从不同方位断续传来,不用说,这是“一枝梅”的杰作,故意扰乱对方心神,使他们先疲于奔命。   这小院是非奉命不许擅入的禁地,所以尽管外面闹得沸反盈天,却无人敢朝这里闯,连探头一望的人都没有。   一条人影,悄没声地扑到精舍门前,干咳了一声,道:“本座亲临候教!”   南宫维道自暗影中幽然而现, 口里冰寒地道: “朱自信,小爷候驾多时了!”   “金龙帮主”骇然剧震,连退三步,栗声道: “小子,你……”   “老毒物已先你一步见阎王了,朱自信,十多年前的血债,今天了结。”   “金龙帮主”一听“鬼见愁”已死,登时凉了半截,论功力,帮主准也不是“不死书生”的对手……   南宫维道恨满心头,仇焰似火,决不让对方有任何脱走或狡诈的机会,“公孙铁剑”一扬,发动狂攻,剑势有如江河倒转,怒海鲸波。   “金龙帮主”探剑迎去。   双方展开了拼命之战。   总坛高手,闻声蜂涌而至,一时却插不上手,只在四周围住,南官维道攻势如骇电奔雷,招里套招,式里藏式,使对手连转念的余地都没有。他不能给对方任何机会。   四下仍有零星的惨号声,但却没有搏击的声息。   “金龙帮主”朱自信急欲脱身,但被剑势裹住,生死一发,连喘一口气都不能。   这是一场武林中难见的剧斗,凶险到了极致。   三十招一过,朱自信已险象环生,情势岌岌可危。   新的火头不断增加,由于无法全力扑救,总舵已成一片火海。   那批高手不能袖手旁观,暴喝声中,四人出手夹击。   南宫维道一柄铁剑全力施展,大有鬼哭神号之势,仗着“天蚕衣”的护体,对其他方位的袭击,不大理会,全神仍放在朱自信身上。   场面只四个字可形容:“地惨天愁!”   “哇!”地一声惨哼,朱自信连连踉跄倒退,锦袍一片殷红。   南宫维道转身猛扫,联手的四人,有两人栽了下去,另两人攻势为之一窒。立即有六名高手,弹身抢攻……   “住手!”   这一声暴喝,有如九天雷震,所有在场的,耳膜欲裂,南宫维道乘这瞬息之机,一把扣住了朱自信,惊呼声中,所有高手全被震住了,像是骤雨乍停,场面霎时寂然。   远远传来了喊杀之声,栗人心神, “宏道会”的高手,已赶到发动攻击。   南宫维道俊面红得像涂了血,铁剑横架在朱自信颈上。   朱自信戾气全消,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   “金龙帮”大势去矣!   南宫维道厉叫一声:“血债血还!”铁剑一勒,切下了朱自信的人头,提在左手,一脚踢开尸体。   在场的高手,如恶梦乍醒,发一声喊,群起扑击。   血腥的场面,再次叠出。   杀声!惨号声!加上火势,犹如末日来临。   南宫维道目赤似火,剑无空招,每出一剑,至少有一人倒下。持续了盏茶工夫,现场的对手剩下寥寥不足十名,一人动,数人随,亡命般向小院外冲去,南宫维道如出笼猛虎,纵跃截杀。   搏杀的声浪, 自远而近,“金龙帮”武士,豕突狼奔。   首先冲到南宫维道身边的是范文昭。   “朱自信呢?”   南宫维道一扬手中人头,道:“在这里!”   “好哇!杀!”   范文昭匆匆说了一句,又回身拼杀。   南宫维道一路杀了出去,腾腾的烈焰,迅速地吞噬着房舍,数丈之内,人不能近。到了大门,他返身堵截,见人便杀。   足足半个时辰,声浪逐渐止息,由于火场不能停留, “宏道会”的高手们纷纷向门外集中,每一个都是血渍满身。   血腥的场面,终于结束了,只剩下那批房舍,尚在烈火中颤动。   董淑筠母子、南宫倩、范文昭、尤允中、尤小芬……等齐齐涌向南宫维道,南宫维道高举朱自信的人头,泪落如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久久,南宫维道激动的情绪平息下来,把人头交与吴芳刚,然后向范文昭道:“师伯,我方伤亡如何?……”   “七人受伤,没有死亡!”   “啊!谢天谢地!”   董淑筠含泪道:“孩子,这像是一场噩梦!”   “娘,我……不知说什么好!”   “此间事已了,下一步行动你有什么打算吗?”   “消灭各分帮!”   “不必了,各分帮会自行瓦解。”   “为什么?”   “今天各分帮堂主以上的高手,全是在劫难逃,朱自信出巡失利,召集所有下属聚议,我们发动得正适时。”   “哦!如此……我想即赴嵩山后峰谷,拜祭爹……”   “孩子,那是下一步,应该带朱自信人头,到陈留唐庄旧会址拜祭你父母及会中死难英灵才是!”   “悉依娘的意见!”   于是,由范文昭发令,伤者派人先行护送回五女店庄中,其余的取道陈留。   陈留门外八里——唐庄。“宏道会”旧址。   入目一片蔓草荒烟,断瓦残垣中,矗立着一座巨坟,墓碑上刻的是“宏道会会主夫妇暨死难弟子合坟”。   清香纸箔,素烛酒果,主要的祭品是朱自信的头颅与三十余孤孽的血泪。   南宫维道与南宫倩悲痛欲绝。拜祭完毕,南宫维道、范文昭、董淑筠母子、尤允中父女,与南宫倩夫妇,转赴嵩山,拜祭吴方,其余的回五女店。   途中,谈到了神秘的“一枝梅”,南宫维道含糊以应,只说老偷儿事毕离去,没留下任何话。   这天,到了登封城,一行人投宿客旅,准备次日入山,正在用饭之际,小二送进一个小包,说是一个老太婆要交给南宫少主。   南宫维道狐疑地接了过来,解开一看,是一个小瓶,另附有一张纸条:药已合成,化水服用,祝鸳梦早谐。   南宫维道苦苦一笑,道:“百花婆前辈送药来,她走了!”   “恐怕还追得及。”   “追到又怎样,总不成留在会中。”   “奇人异行。”   南宫维道沉思片刻,道: “娘,范师怕,请先赴义父埋骨处,我随后赶去!”   董淑筠一蹙眉道:“你要做什么?”   “孩儿准备赴‘赤后宫’,此去正好顺道。”   “你……—人独闯?”   “孩儿与对方有约会,此去见机而行,谅不会有什么凶险。”   吴芳刚想起与“赤后五世”的那一幕,不禁脸红筋胀,垂下头去。   范文昭沉声道:“贤侄,你要特别谨慎!”   南宫维道欠身应道:“侄儿仅依吩咐!”   一想到小玉,南宫维道心急如焚,恨不能胁生双翅,立即飞去。   董淑筠先微微一笑,才柔声道:“孩子,你的事娘仅知道一鳞半爪,在座的全是家人,你愿说出来吗?”   南宫维道脸一红,讪讪他说出小玉的一段故事,听得众人嗟叹不已,南宫倩一笑道:“弟弟,想不到你还是个多情种子……”   “姐姐取笑了。”   范文昭突然一击桌子,道:“槽了!”   众人齐吃一惊,甫宫维道剑眉一紧,道: “师伯想到什么?”   “落在朱自信手中的那柄短剑……”   南宫维道急忙从锦袋取出短剑,道:“小侄已得回了!”   范文昭圆睁双目,激动地道:“你……怎么得回来的?”   “一枝梅前辈早已得手,是他在临走时赠还的!”   “啊!真想不到!”   子夜刚过,南宫维道辗转不能成眠,索兴起床,留了字条,漏夜上路直奔嵩山后峰方向,他展开“杳杳身法”,速度快得惊人。   将近日中,他抵达“赤后宫”附近的山间,但“赤后宫”在何处呢?他上次是从地道逃生的,只能略辨方位。他登上了一座高峰,想找到当初的出口位置,但万壑凄迷,根本无从辨识。   正自仿惶之际,一声娇笑,起自身侧不远,不由心头一震,抬头望去,登时心花怒放,只见小玉俏生生站在数丈之外,红艳艳的服饰,配上莹白的肌肤,手中拈着一朵映山红,微笑迎人,直如仙女临凡,美得令人目眩神夺。   “小玉!”   “什么?”   “哦!少门主!”   “你很守信用,比预期的还来得快……”   “少门主仙姿,令我寝寐难忘。”   “咦!你……像是改变了!”   南宫维道缓缓移近对方身前,展颜一笑,道: “此一时,彼一时也!”   小玉眉头一蹙,道:“你不会弄出什么狡猾罢?”   南宫维道暗吃一惊,此时如果应付不当,极可能另生枝节,当下放作坦然道:“你以为会吗?”   “希望不会!”   “只你……少门主一人在此吗?”   “唔!我很闷,出来散散心!”   南宫维道下意识地紧张起来,这是绝佳的机会,但如何才能使她服下“百花婆”调制的解药呢?这是个难题,如果露出破绽,便前功尽弃了。   小玉痴痴望着他,眉梢眼角,泛散出无限风情,脆生生地道:“随我回宫吧?”   “我们先谈谈不好吗?”   “回宫也是一样!”   “可是……总没有两个人单独相对的好,而且,有些话我要先说明白!”   小玉把娇躯朝石上一倚,娇媚道:“说吧!”   南宫维道其实是在转念头,如何使她服下解药,只好漫声道:“门主真的不计当初我击杀贵宫太上之仇?”   “只要你真心依顺,可以揭过。”   南宫维道口里唯唯而应, 目光四扫,苦思无计。突然,他一眼见不远处一株青翠的巨松上藤蔓缠绕,藤上吊挂着一些拳大的果子,鲜红欲滴,灵机一动,忽然得计。不经意地笑指树顶道:“少门主知道这是什么果子?”   “当然知道,浆果,很可口的!”   “采两个解渴如何?”   “好呀!”   “我采那最高处的……”   “嗯!可以表现一下你的功力。”   南宫维道提气轻身,如巨鸟般冲空而起,绕树划了一个半弧,又冲高了丈余,然后投入枝叶中,他迅速地把“百花婆”所合的药,捏在手中,拣了两枚又红又大的浆果,轻轻捏破外皮,把药霜灌了进去。两枚灌过,然后飘然落地。   小玉笑吟吟地道:“好身法!”   “过奖了,尝尝看……”   “怎么破了!”   “想是擦划了一下。”   “哦,我看它是否熟透。”小玉接了一枚过去,就那裂白,凑近樱口吃吸,南宫维道一颗心“怦怦!”直跳,怕她发觉有异味,不敢吃,还好,她没有发觉异样,吸完,扔去了皮壳,道:“噫,你怎么不吃?”   “我……”故意一松手,浆果掉在地上,汁液流了一地。   小玉天真地拍手笑了起来。   南宫维道耸耸肩,故作无可奈何地一笑,心中却十分紧张,怕此药不灵。   小玉突地皱眉道:“我有点头昏!”   “头昏?”   “真的,莫不成这浆果坏事?但不可能呀,记得小时候我在山中常吃的……”小五颦眉蹙额道,双手扶住倚身的岩石,南宫维道忐忑不安的静以观变,没多久,小玉的眸中现出茫然之色,最后粉腮连变,突地凝视南宫维道。   “我……我……怎么了?”   南宫维道喜极欲狂,药力已经奏效,激动无比地叫了一声:“小玉,记得你的道哥吗?”   小玉粉腮大变,栗声道:“是做梦吗?”   “小玉,不是梦……”   “让我想想……”   南宫维道移身过去,伸手捉住她的手,颤声道: “小玉,记得过去吗?”   “我……我想不起来了!我那年出山找你……被‘赤后宫’的擒去……”   “她们让你服药,丧失记忆,做了少门主,任由摆布……”   “我妈呢?”   “她仍住在原来住过的地方!”   接着,南宫维道把一切前因后果,扼要他说了一遍,小玉双目一红,哭出声来,南宫维道情不自禁地把她搂在怀里,软玉温香,旧梦算重圆了。   久久,小玉推开了他,粉腮红得像柿子,幽幽地道:“道哥,这不是梦?”   “非常真实!”   “你,我,都变了,可又……都没有变!”   “是的,我们的外表变了,长大了,小玉,我们的心没变!”   “道哥,我们……怎么办?”   “我曾发过誓言,摧毁‘赤后宫’,同时也答应东方英老前辈除此邪派……”   蓦在此刻,一阵郁雷之声,隐隐传来,愈响愈大,最后山摇地动,如千军马匹,奔逐呼啸,周小玉花容失色,一把抱住南宫维道,口里惊呼道:“地震!地震……”   两人滚倒在地,魂飞魄散。   可怕的一刻过去了,两人站起身来, “小玉,看,前面出现了一个湖……”   小王娇躯抖个不停,很久,才定了神,颤声道: “赤后宫完了,天灭地变,不毁自毁了!”   “那……那……陷落成湖的所在便是‘赤后宫’?”   “是的!”   “啊!多可怕,多不可思议……”   “道哥哥,如我们回宫,便……毁了!”   “我们走,赴另一约会!”   “什么约会?”   “路上再告诉你!”   幽谷,茅舍。   茅舍之后,几名男女环立,没有任何声息,气氛有些异样。   南宫维道与小玉并肩疾驰到现场,奇怪,似乎没有人理会两人的来到?南宫维道一个弹身,掠上前去,目光扫处,悲呼一声,栽了下去。   场中是一具出土的石棺,棺边,平卧着“野和尚范文昭”。   南宫维道悲呼一声,爬在尸身上放声大哭。许久,许久。   南宫维道悠悠醒转,爬起半身,悲呼道: “范师伯怎么……”   南宫倩泪痕未干,凄切地道:“范左辅自决全义,他……说……他等待的便是这一天!”   南宫维道俊面凄厉,摇摇不稳地站起身来,仰天悲叹道:   “天乎!天乎!何至斯极!”   谷底,隆起了一座巨坟,坟头刻了四个大字: “侠义千秋!”   墓碑上刻的是“流云双剑客之墓”。下署“不死书生南宫维道泣立”。   宏道会重现武林,而会主却是吴芳刚。   “不死书生”弃绝了江湖,不知所之。   日月流转,世事沧桑,但“不死书生”之名,却深深印在每一个江湖人的心底,“不死书生”的故事,代代流传。   ——全书完,秋草编辑此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