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匡-->六指琴魔--> 第一章 扑朔迷离,镖局来怪客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一章 扑朔迷离,镖局来怪客   风吹在那面大旗上,刮辣辣地作响,旗是蓝底,上面绣着一只作势欲扑,栩栩如生的老虎,虎下面,又绣着“天虎镖局”四字。旗子正是擂在天虎镖局的屋脊上。   天虎镖局可以说得上是南五省最大的镖局,所保的货物,动辄就是数万两银子,但是却从来也未曾失过手。并不是黑道上的人物不眼红,而是惹不起天虎镖局的两位主人 ,天虎吕腾空,和他的妻子西门一娘。 天虎吕腾空是峨嵋俗家弟子中的杰出人物,内外功均已臻上乘,寻常武林人物,到了像他那样的年龄和武功,早已隐居山林之中 ,成为世外高人了,但是吕腾空却还在南昌开设天虎镖局。 吕腾空为人也够义气的,但却有一个小毛病,有点贪财。其实这也不算是什么毛病,“富若可求,虽执鞭之士 ,吾亦为之。”这是孔圣人说的。 以天虎吕腾空的名望而论,不论是什么价值钜万的红货,他根本不用亲自出马,派上一个镖师,在镖车上插着天虎镖旗。就算有人惹得起天虎吕腾空 ,惹得起峨嵋僧俗两门的无敌高手,只怕也惹不起西门一娘,惹不起点苍派群雄,因为西门一娘虽然住在南昌,却是云南点苍派掌门人,凌宵雁屈六奇的师姐,一柄长剑,出神入化,在武林中的名头,绝不在天虎吕腾空之下。 因此吕腾空除了练功外,只是在家中逗子为乐,以及和往来的朋友,谈论些江湖上的轶闻。   吕腾空五十岁那一年,才生了一个儿子,取了个单名,叫吕麟。吕麟今年刚好十二岁,吕腾空夫妇自吕麟幼时,便千方百计,寻觅对习武之士有益的灵药仙草,给吕麟服食,两人又将本身的上乘内功,自吕麟八岁那一年起,即开始相授,所以吕麟虽然年纪小,但在武学上,也已有了相当造谐,并还身兼峨嵋俗门和点苍的两家之长,江湖上人,都誉为将来武林中的英才。   这一天,秋高气爽,天色好到了极点,天虎镖局屋背上的镖旗迎风招展,好几个伙计在柜台边上聊天,突然听得几个人齐声发问道:“吕总镖头可在家?”伙计们回头一看,只见是四个罗帽直身的家丁,一看那气派,便知是豪富之家来的,当值的镖头不敢怠慢,连忙应道:“在家,不知贵管家有什么吩咐?”   那四个家丁模样的人,却是一语不发,掉头便走。那当值的镖头,正在莫名其妙,忽然间,又见一个装束豪华,管家打扮的人,闪了进来,手上托着一只锦盒,道:“相烦通报总镖头,在下求见!”   本来,有生意上门,镖局的伙计绝不敢得罪,但是那当值的镖头,看到那管家的帽上,镶着一块青玉,映日生辉,和刚才那四个家丁帽子上面的青玉一样,他刚给那四个家丁弄得一肚子气,便全出在那管家模样的人身上,大剌剌地道:“你可是有什么珍宝,要交托我们镖局么?交给我就是了!是什么东西,要送到什么地方去?怎么不说?”   在他讲话的时候,那管家模样的人,一直陪着笑,待那镖头说完,才道:“这我可不敢作主,小的主人吩咐下来,那盒子,一定要亲手交给吕总镖头,因此相烦通报一声,感激不尽!”   那镖头本来还想发脾气,但是人家一味来软,他的气也平了许多,又向那管家上下打量了几眼,道:“你要我去通报,也得有个名儿哇!”   那管家道:“我们家主人姓齐,你就说是姓齐的派来的便是了!”   那镖头心中盘算了一会,大凡是保镖的,当地豪富,大都知晓,可是想来想去,却没有一个姓齐的在内,可是看了那管家的气派,却又分明不是等闲的富贵人家,因此心中存着纳闷,走了进去。   那管家模样的人,将锦盒在柜台上放下,望着那“天虎镖局”四字的匾额,暗自冷笑。   不一会,天虎吕腾空已然跟着那镖头走了出来,祗见他满面红光,一蓬银髯根恨见肉,能行虎步,气势慑人,才走了出来,那管家模样的人,已然躬身行礼,道:“吕总镖头,小人齐福参见!”吕腾空一拂衣袖,一股大力,便将齐福挡住,齐福暗中用力向前逼了这,怎知不逼还好,这之下,脚步一个踉跄,几乎跌倒!   吕腾空微微一笑,道:“原来卖管家还身怀绝技,有什么要老夫效劳的,不妨直言!”   齐福脸上一红,道:“就是这一只锦盒,要请总镖头亲自护送,到苏州府,吴江大侠,金鞭震乾坤韩逊的府上,定当厚礼相谢!”   吕腾空“嘿”地一声,道:“老夫久已不亲自出马,不能为贵主人破例!”   齐福面有为难之色,道:“我家主人吩咐,却是非吕总镖头亲自护送不可!”吕腾空捻髯微笑,道:“凭我一枝飞虎镖旗,走遍天下,谅无问题,何况又是送到韩大侠那里去的,谁敢妄动?贵主人不免过虑了!”   齐福陪笑道:“目总镖头说得是!”一个转身,“拍拍拍”击了三下手掌,刚才曾先打听“吕总镖头在不在家”的那四个家丁,一齐走了进来,这时候,每人手上都托了尺许方圆一只金漆盘子,盘上用青缎盖着,齐福将四只盘子上的青缎,一一揭开,一时之间,吕腾空和所有的镖头,都不禁呆了。   原来,第一只盘子中,所放的是一块四四方方的翡翠镇纸,高约半寸,还有五寸见方,竟是最罕见的“透水绿”,碧光映人,晶莹已极!   而第二只盘子中,则是一颗能眼大小的照夜明珠。第三只盘子中,是一只火也似红的玛瑙狮子,玛瑙本身,已然是罕见的“火齐”种,更难得的是雕工精绝,连鬃毛也历历可数!   第四只盘子中,则是一条长可八寸,黄金丝编成的五爪金能。那条金能,论黄金,至多也不过半斤,可是手工之精细,即使是京师的巧匠,只怕编上十年八年,也未必能够编得成功,那能的眼珠,却是两颗金刚石,耀目生辉,令人难以逼视!   吕腾空晚年以来,财产甚丰,也曾重金购买了不少珍宝古玩,再加他自己又识货,也不乏精品,可是像那四只盘子中所托的宝物,无一不是价值连城,他却是从来也未曾见过!   一时之间,不禁目瞪口呆,作声不得,好半晌,方道:“贵……管家,这是作甚?”   齐福躬身道:“我家主人知道吕总镖头,绝不在乎黄金白银,因此特出钜金,在西城南海,觅了这四件宝物来,若是吕总镖头肯答应亲自押送,这四件宝物,便聊以致谢,不成敬意?”   天虎吕腾空心中暗暗吃惊,问道:“这四件宝物,用以谢我,然则要送给韩大侠的,究是什么东西?”   这一问,也确是人情之常,因马那四件宝物,是世所罕见之物,但还只算是保镖工资,然则所保的东西,当然应该比这四件宝物,更为名贵才是。   然而,世上又岂能还有其它的物事,竟然名贵得超过那四件宝物的?   齐幅道:“若是吕总镖头,答应亲自护送,小的还有话要说!”   吕腾空望了那四件宝物半晌,提起了又放下,实在是爱不释手,半晌,道:“好!老夫答应你,那锦盒之中,究竟是什么物事!”   齐福躬身道:“吕总镖头,请恕小的无礼,家主人曾吩咐说,那锦盒未送到韩大侠的手中时,绝不能打开,竟连小的,也不知道内中所盛的是什么物事!”   齐福的这一番话,可谓大大不合镖行的规矩,因为镖行接受货物珍宝,自然要当面一一点清,才肯押运,却没有不给镖行知道所保的是什么东西之理!   因此吕腾空道:“如此,老夫只能推辞了!”齐福忙道:“吕总镖头,我家主人说,这四件物事,只怕寻遍天下,再也难见!”   这一句话,可谓直打入吕腾空的心坎之中,不由得令他沈吟不语!   齐福又道:“那锦盒之上,已加封条,只要吕总镖头答应不拆开检视,一旦送到,便可无事!”   吕腾空道:“我是何等样人,岂会私启他人对象?”齐福忙道:“是,小人该死!”   吕腾空抬起头来,道:“贵管家,贵主人究竟是谁!”齐福道:“小的未得主人吩咐,不敢乱说。”吕腾空“哼”地一声,突然伸手一抓,带起“刷”地一股劲风,向齐福的手腕抓去!   齐福向后一退,身躯略沈,抬肘缩肩,竟然将吕腾空的那一抓,避了过去,道:“吕总镖头”吕腾空心中一怔,暗忖那齐福刚才的这一避,却是华山派中的身法,而是按那身手来看,此人一定是华山派中的高手,却不知怎么会甘心情愿,作了低三下四之人?   需知武林之中,派别极多,有许多家传的武功,更是世代相传,另成一家,不可胜数。但是,在武林中享有盛誉,人多势众,武功又有触到之处的派别,却也不过是峨嵋青城武当华山、五台、点苍、栖霞各派,是以地名成派的。尚有以本派武功,自成门派的,则有八卦、太极飞燕诸门。邪派之中,更是名目繁多,知名的也不在少数。   而华山派在诸派之中,人数最多,连峨嵋僧俗两门,俱都不及。   也因为华山派人最多,是以也难免良莠不齐,因此华山派的声名,在武林中,便不算太好。但是,人们对于华山派掌门人,烈火祖师,和烈火祖师以下的十二堂主,却仍甚是尊敬。   如今吕腾空突然间出手向齐福抓去,齐福竟然一闪避过,而且所使功夫,正是华山派秘传的“缩骨法”,吕腾空心中已然料定对方,可能便是华山派十二堂主之一!因此微微一笑道:“原来是烈火祖师,不知有何差遣?”因为华山派的十二个堂主,在武林中地位极高,绝不会去帮什么人当管家,做低三下四之人,所以吕腾空便料到,一切全是烈火祖师所弄的玄虚。   齐福退了开去之后,面上微现愠容,但随即恢复平静,道:“吕镖头果然好眼光,一望便知小的习过几天华山派的功夫,然而小的却不是华山派中人,家主人姓齐,也不是烈火祖师!”   吕腾空呆了一呆,心想那“缩骨功”是华山派秘传,三大武功之一,若不是在派中地位甚高,绝不能获得传授,然而那齐福却又不肯承认自己是华山派中的高手,这事情实在太是诡异!可能其中包含着对自己极是不利的阴谋,因此冷冷地道:“贵管家……”   他本来已然想拒绝了这件事,可是他只讲了三个字,那个家丁,便似有意似无意地,各自打横走了一步,他们一动,那四只金漆盘子中的异宝,便也光芒四射,看得吕腾空眼花缭乱!   吕腾空实在难以忍受那珠光宝气的诱惑,顿了一顿,便改口道:“此去苏州府,不过七八天的路程,贵管家已具如此身手,贵主人当然更属不凡,不知何故不自行送去,难道已料定途中,会有什么人为难么?”   齐福叹了一口气,道:“吕总镖头果然是明眼人,此去苏州,途中确是会有点麻烦,家主人也并非怕事,只是知道其中欲生事的一人,家主人不欲与他相见,是以才想借重吕总镖头,使这只木盒,能够顺利送达。”   吕腾空想了一想,以自己在武林中的威望而论,谁敢在自己手中劫镖?就算有人要动这个念头,自己一柄紫金刀,然道又是好惹的?   想了一想只觉得万无一失,便道:“好,你将那木盒放在此处,我明日便当启程!”   齐福一躬到地,道:“小的幸不辱命,全仗吕总镖头看顾!”   一挥手,那四个家丁,将四只金漆盘子,小心具翼,放在柜台上,便和齐福,一齐退了出去,吕腾空一等他们走出门外,便低声吩咐一个镖头,道:“秦镖头,你尾随在这五人之后,不可被他们发现,务必弄清,他们是什么来路!”   那秦镖头为人极是机伶,是以吕腾空才敢以这样的事情相托,当下便答应一声,跟了出去不提。却说天虎吕腾空,转过身来,将那内件宝物,提起了又放下,放下了又拿起,实是爱不释手,把玩了一会,才将之放在一只盘子上,又顺手提起了那只木盒,回到了内堂。才走到长廊尽头的月洞门处,便见一个身形颀长,却又其瘦无比的老妇人,迎了出来。   那老妇人,便是吕腾空的妻子西门一娘,只见她一张马脸,浓眉倒竖,模样甚是骇人,一望而知,她是一个脾气暴烈之人。   吕腾空一见西门一娘,便道:“夫人,我正欲找你,麟儿呢?”   西门一娘已然一眼望见了吕腾空手中所托的那四件宝物,也不禁吃了一惊。   西门一娘,生在云南豪富之家,祖上乃是大理国国王的掌库,大理国覆亡之后,国库何在,始终未被人发现,实质就是被西门一娘的祖先吞没。拥有一国国库,其富可知。   因此西门一娘的眼界也高到了极点,平时吕腾空所买的那些珍珠宝见,根本就未曾放在她的眼中,但此时却被那四件宝物,吓了一跳,脱口问道:“腾空,那四件宝物,你是从何处得来?”   吕腾空见妻子居然也赞赏那四件物事,可知一定非同小可,心中得意非凡,便将刚才那齐福托自己送那木盒的事,详细讲了一遍,道:“此去苏州府,不过七八天的路程,而且受物之人,又是金鞭震乾坤韩逊,我想途中,即使有事,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西门一娘满面犹豫之色,沈吟了半晌,道:“我看事情不会有那么简单吧,若是可以顺利送达,那姓齐的,又何必出此重资?只怕那四件宝物,要为你惹来绝大的横祸!”   吕腾空“哈哈”大笑,道:“夫人不免太过虑了,若不是人家指定要我亲自押送,力肯给酬,我在木盒之上,附上一面飞虎镖旗,也可以行遍天下?”   西门一娘手一伸,道:“你将这只木盒给我看一看!”   吕腾空将木盒递过,西门一娘接在手中,首先便感到份量不重,实在是一只极其普通的木盒,只不过盒盖之处,贴着封条,封条之上,除了年月日以外,也别无字迹。   西门一娘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以她在武林中的阅历,竟也看不出名堂来。   他们一面讲话,一面向内室走来,这时侯,已然身在一间小花听中,西门一娘将那只木盒,向桌上一放,正色道:“腾空,这其中,我看一定有极大的阴谋,依我之见,我们应将那只木盒,打开来看一看,其间究竟有点什么东西!”   天虎吕腾空一怔,道:“夫人,这似乎不很好吧。”   西门一娘“嘿”地一声,道:“天下焉有托镖于人,却不令人知道是什么东西之理!”   吕腾空道:“在道理上而”言,确是说不过去,但极可能盒中所藏,是什么武林秘籍,或是什么灵药仙草,一旦声张,便会引起无数人的争执,是以才秘而不宣,不想给人知道!”   西门一娘沈吟道:“你说的倒也有理,若是你一定要守信不将盒打开,我与你一齐上苏州府去走一遭如何?”吕腾空心中大喜,道:“夫人若肯同行,我敢说更是万无一失!”   顿了一顿,又道:“只是我们两人,一齐外出,麟儿一人在家,未免乏人照料。”   西门一娘笑道:“我们不会带了他一齐去么?他也该到江湖上去见见世面了!”   吕腾空道:“夫人说得是!”又扬声叫道:“麟儿!麟儿!”   叫声未毕,便听得脚步声起,门外奔进一个十二三岁,眉清目秀的少年,在门外一站,道:“爹,妈,叫我有什么事?”   那小孩子,就是吕麟。吕腾空固然爱财,但是这个儿子,却更是他的性命,一欠身,已将他搂在攘中,道:“麟儿,我和你妈,明天要到苏州府去走一遭,带你一齐去,好不!”   吕麟拍手笑道:“好哇!我喜欢出去玩!”   西门一娘笑道:“麟儿,你当作只是玩么?说不定有极厉害的敌人等着我们哩!”吕麟两只乌溜溜地眼珠一转,道:“我才不怕哩!有敌人,就打!”   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一起笑了起来,因为吕麟虽小,但是却已豪气凛然,两人正为自己有这样的一但儿子而高兴,忽然之间,听得外面,人身鼎沸,又夹着几个人的高叫声道:“快找总镖头?”又有人叫道:“还是救人要紧?”另外又有人斥道:“你长着眼睛不长?这人还我得活么?”   一时之间,简直是乱到了极点,而且人声,正渐渐向小花厅涌来。   吕腾空心中一怔,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手在几上一按,霍地站了起来。西门一娘也是面色微变,握住了吕麟的手,不令他乱走。   剎那之间,门口已有人叫道:“总镖头在么?”吕腾空应声答道:“什么事?”“哗”地一声,门已被人撞了开来,只见十七八个人,一涌而入,全是镖局中的伙计,有两个年老镖头,走在最前面,他们两人,身上已然溅满子鲜血,因为他们两人,是扶着一个血人,走了进来的。   说他们所扶的那人,是个“血人”,实在一点也不错。   因为那人浑身上下,从头发到鞋子,已然全为他本身鲜血所染!   吕腾空陡地一见这种情形,也不禁吃了一惊,喝道:“大家别乱!”   一时之间,全身顿敛,吕腾空向那“血人”一看,更是一惊,脱口道:“咦,这不是秦镖头?”   一点也不错,那浑身浴血的人,正是刚才被吕腾空差去,跟踪齐福和那四个家丁的秦镖头!只听得有人应声道:“不错,是秦镖头。”   吕腾空连忙大踏步跨向前去,将秦镖头扶住,定睛一看,只见他全身上下,约有数十个透明窟窿,汨汨向外流着鲜血,伤势之重,无以复加,照他那样重的伤势看来,他自己是绝对不可能再走动一步!   同时,西门一娘也已看到了这一着,厉声问道:“是谁将他送回来的?”   一个趟子手道:“是一辆装饰得极是华丽的马车,一到镖局门口,便砰地一声,将秦镖头从车中摔出,跌在柜台上,我们急忙跟出去看时,那辆马车,已然不知去向了?”   西门一娘向吕腾空望了一眼,踏前一步,倏地伸出食指,在秦镖头的顶门,“百汇穴”,轻轻一弹。那“百汇穴”乃是奇经八脉之总汇,此时,秦镖头本已伤重昏迷,但“百汇穴”一受震动,人又悠悠醒转,西门一娘喝道:“秦镖头,害你的是谁,快说出来,我们好代你报仇!”   那秦镖头扬起头来,语音微弱,道:“吕……总镖头……我已幸不辱命,你不可……不可……”才讲到此处,突然头向下一低。   吕腾空急忙回道:“不可什么?”   可是秦镖头却已然永远不会出声了!   旁观众人,不由得一齐发出了一声惊叹,因为在天虎镖局中,这样的事,以前绝对没有发生过!吕腾空略停了停神,道:“你们都出去!”众人一齐遵命走出,一到外面,自然窃窃私议,东猜西测,那也是免不了的事。吕腾空等众人一齐退出之后,才将秦镖头的尸体,平平地放在地上。“嗤”地一声,撕下一幅衣襟来,抹去他脸上的血迹,再向他脸上一看,又不禁吃了一惊。原来秦镖头的脸上,现出的那种惊恐之色,已然便得他的脸面,看来不像是人类所应有的?   一看也面部的那种惊恐之情,便可以知道他临到死之际,或是伤重昏迷之前,一定是碰到过什么出人意表,可怖极点的事才会如此。   说不定,他就是见到了那可怖已极的事,所以才昏迷过去,由得人在他身上,弄出这样多伤口来的。   吕腾空已然知道,眼前降落在自己身上的事情,非但极不寻常,而且,其奇幻迷离之地步,也是武林中所罕见的!   他细细地望了秦镖头的脸面,好半晌,才直起身子来,道:“夫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可有主意?”西门一娘的面色,也极是难看。   但是这种难看,却不是害怕,而是愤怒,闻言道:“他临死之际,说什么幸不辱命,可是你曾差他,去做什么事?”   吕腾空点头道:“那齐福带着四个家丁走后,我曾差他去尾随他们五人,看那些人,究竟是什么来路。”西门一娘道:“然则他定已弄清了那些人的来历,只可惜他未及讲出,便已死去,那些人的来历,只怕也要永远成为一个谜了!”   吕麟倚在西门一娘的身边,事情发生一来,他一直不言不语,脸上也了无惊恐之色,此时却突然问道:“妈,你们说的那些人,究竟是什么人?秦镖头死了,我们要怎样为他报仇?”   西门一娘苦笑一下,摸了摸吕麟的头发,道:“孩子,你年纪还小,不要多管闲事!”   吕麟眼珠转了一转,像是想讲什么,可是却未曾讲出来,却又暗中点了点头,像是心中已然下了什么决定,道:“妈,我看到了死人害怕,要到外面去!”   西门一娘不虞有也,道:“不可乱走。”吕麟答应一声,便走出了小花厅。   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两人,自吕麟一出世后,便对他疼爱异常。   大凡做父母的,如果对孩子太过疼爱,总会永远将孩子当作是孩子。吕麟虽然不过十二岁,可是从小练武,内功已然颇有根基,而且胆子也大到了极点,已绝对不是吕腾空心目中的“小孩子”,也不会见到秦镖头的尸体,而心中害怕,他只不过是藉词离开而已!   一出了小花厅,他便奔回自己的房中,一跃而起,在墙上摘下了吕腾空特意为他打造的一柄缅刀,那柄缅刀的形式,和吕腾空自己所用的那柄紫金刀,完全一模一样,但是却短了尺许。   吕麟摘下了缅刀,便向外走去,来到店堂中,见镖局中的伙计,正围在一起,七嘴八舌,在谈论着刚才所发生的异事。   吕麟在一旁听着,也没有人注意他,听了一会,他已然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弄明白了一大半,那辆装饰华丽的马车,一将秦镖头拋进镖局之后,便向西南而去。   吕麟一声不响,按了按腰际的缅刀,便走出了镖局,毫不犹豫,便向西走去!   他心中已然打定了主意,要弄明白那些人的来历,要追到那辆车子。   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两人,却是万万料不到吕麟小小年纪,竟会有那么大胆的决定,只当他出了小花厅以后,自去玩耍,因此绝不在意,等吕麟走出之后,吕腾空顺手一掌,掌风过处,已然将门带上,道:“夫人,说秦镖头已然探明了那些人的真相,确是可信,但是他临死之际,连说数声“不可”,却又是什么道理!”   西门一娘轻声一叹道:“这倒的确难以理解,但据我看来,他或是叫你不可接比生意,不可到苏州府去?”   吕腾空呆了一呆,道:“为什么?”   西门一娘道:“若要问什么,则只有秦镖头一个人知道,只可惜他又死了!腾空,事已至此,我非要将那木盒,打开一看不可!”   吕腾空犹豫了一下,道:“秦镖头既是追踪那齐福,而遭惨死,可知那齐福,绝不是什么好人,……”才讲到此处,西门一娘忽然问道:“你说那齐福会使华山派的“缩骨功”,其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吕腾空道:“知道他的模样,又有什么用?华山派那么多人,上那里去找?”   西门一娘却冷冷地道:“你怎么啦,华山派中,会使缩骨功的,除了烈火祖师,和十二堂堂主以外,难道还有第十四个人么?昔年点苍师尊,曾带我到华山去拜谒过烈火祖师,那十二堂堂主,也全在场,你若讲了出来,我还可以记得。”   吕腾空道:“那是什么时侯的事!”   西门一娘道:“约莫三十年了!”   吕腾空道:“这就不对了,那齐福总共才不过三四十岁年纪!”   西门一娘满面狐疑之色,半晌不语,突然伸手取过那只木盒来。吕腾空道:“夫人,我们可以不要动那木盒,还是不要动的好,我曾答应齐福,原封不动,送到苏州府的!”   西门一娘“哼”地一声,道:“腾空,人家做成了圈套,你也乖乖地去钻么?”   一面说,一面取过面前的一杯茶来,便向木盒上泼了上去。   不一会,盒上封条,被水濡湿,西门一娘轻轻一揭,便将封条,慢慢地揭了开来,她虽然脾气极是暴烈,可是却也不失细心,封条被揭开之后,全然无损,于是再拉开了木盒上搭扣,揭开盒盖来。   夫妇两人,一齐探头向盒中望去,立即抬起头来,相顾愕然!   原来盒内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化了那么高的代价,而且还指定要天虎吕腾空亲自出马,但是要吕腾空送到的,却只是一只一无所所有的空木盒!   这件事,如果说只是开玩笑,倒的确像是在开玩笑。然而秦镖头已然死了,而且死得如此之惨,可知一定不是开玩笑的事!   西门一娘连忙将木盒盖好,又将封条照原样贴了上去,放在几上。   夫妇两人,呆了半晌,吕腾空的心中,乱到了极点,道:“夫人,我们还到不到苏州府去?”   西门一娘冷冷道:“当然要去,不去,岂不是被人小觑了我们?”   吕腾空苦笑道:“若是千里迢迢,将一只空木盒,送给了金鞭震乾坤,这事件一旦传说开去,只怕成了武林中空前未有的大笑话!”   西门一娘道:“木盒虽然是空的,但是其中一定另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在内,说不定韩金鞭一看,便会明白,我们只要路上小心些便是了!”   吕腾空想了一想,道:“你说得是,此去路途虽然不算太远,但是可能遇到的敌人,一定是出于想象之外,我们两人,到时必须全力应敌,麟儿年幼,还是不要带他同行的好!”   西门一娘道:“不带着他同行,说不定我们遇敌战死,不是连一句遗言都不能向他说了么!”   吕腾空闻言一怔,他素知自己的妻子,极是自负,自己夫妻两人联手,也不知敌过多少凶恶已极的敌人,可是从来也未曾听到西门一娘未曾遇敌,便讲出这样的丧气话!   因此不由得呆了半晌,道:“夫人,你猜想之中,我们此去,可能遇到些什么敌人?”   西门一娘沈吟半晌,道:“这也难说,多少年来,武林中平静无事,多少巨憝大恶,全部隐居不出,若是那只空盒,当真是事关重大的话,则可能都静极思动,极是难料,我们还是先猜一猜,那齐福的主人,究竟是何等样的人物的好。”   吕腾空背负双手,在厅中来回踱了几遭,又低头向秦镖头的尸首看去,见他的脸色,如此可布,心中也不禁暗奇他临死之际,不知究竟看到了什么东西。眼光一转,忽然看到秦镖头双手,紧紧握拳,右手指缝之中,似有一件东西露出来。   吕腾空连忙道:“夫人你看,秦镖头指缝之中的是什么物事?”   西门一娘也奇道:“秦镖头为人极是伶俐,可能在他受重创之前,还抓了什么东西在手中!”两人一起用力,将秦镖头的五指,扳了开来,只见握在他手中的,乃是小小的一幅紫缎。   两人将紫缎展开一看,分明是从衣襟上撕下来的,吕腾空奇道:“咦,那齐福和四个家丁,他们所穿的衣服,都不是紫色的啊!”   西门一娘道:“如此说来,事情更复杂了,我们住在南昌,竟不知南昌城中,已然来了奇人。腾空,事情如此扑朔迷雉,我们也不必深究了,今晚且打点一下,明天一早,便启程吧!”   吕腾空小心翼翼,捧起了那只木盒,走了出去,和西门一娘两人,一齐来到后花园的一座假山面前。   那座假山,在花园的角落处,紧推着围墙,一点也不引人注意,假山石上,也已然生满了苔藓,任何人均只当这是一座普通的假山,花园中的点缀而已。只有吕腾空和西门一娘,知道这座假山的重要。”   两人来到了假山旁,回头一看,偌大的花园之中,一个人也没有。   两人这才先后弯着腰,从一个山洞中,走了进去,只走了两丈许,已然拐了三个弯,才能够直起身来。那假山的洞中,也是阴暗无比,略从石头的隙缝中,透进些日光来,也是昏暗之极,而且又大是潮湿,有一股发霉的味道,两人才一直起身来,西门一娘便“咦”地一声,道:“腾空,你这几天内,曾经到这里来过?”   吕腾空道:“没有,自从四天之前,我们一起来过一次之后,我还未曾到过。”   西门一娘“哼”地一声,道:“果然奇事接踵而至,我们却全瞒在鼓里,这地方已被人发现,而且已然有人来过了。”   吕腾空吓了一大跳,连忙问道:“夫人,何以见得?”   西门一娘向洞壁处一指,道:“你看,那里现在有一只手印在!我们上次来时,却未曾发现。”   吕腾空抬头一看,果然在前面,一块平平整整,但是生满苔藓的大石上,清清楚楚,有一只手印印着,有手印的地方,苔藓已然全都脱落,可见得那手印印上去的时候,用的力道甚大。   吕腾空骇然道:“果然有人来过了,我们且赶快检查一下,看看可曾少了些什么?”   原来在这假山之中,吕腾空曾请了精细匠人,造了一个石库。   那石库之中,全都放着他历年来搜集的各种财宝。他们两人,如今来到此处,便是为了要将四件异宝,放入库中之故。   而这个宝库,除了吕腾空夫妇之外,因为吕麟的年纪太小,他们也未曾与之说起过,可以说,除了造这石库的两个西域匠人之外,已然再也没有第五个人知道,如今竟然在石库的入口处,发现了一只手印,如何令吕腾空不大为震惊?   西门一娘“哼”地一声,道:“你只顾得那些废物,可曾将这手印,看清楚了!”   西门一娘出生在豪富之家,珍珠玛瑙,从小就要来玩耍,所以对于吕腾空爱财逾命的态度,早就有些不满,但是因为她和吕腾空一直爱情甚笃,所以才由得吕腾空,但加今事出非常,却不免震出了不满之意。吕腾空听得西门一娘如此说法,连忙再细细向那手印一看,这一看,却看出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原来那手印,在大拇指之旁,另外还有一个枝指,竟是生就的六个手指。   吕腾空究竟是在武林之中,闯荡了一生的人,一见便失声道:“难道是六指先生?”   西门一娘道:“只怕是他。”   吕腾空不由得怪道:“六指先生为人,虽然是喜怒不定,但是却一直隐居在武夷仙人峰上,绝少在武林中行走,前几年,他扬言要收一个弟子,才在江湖上出现,可是前后总共也只有半年工夫,因为人人皆知道他的大名,所以也没有人敢去惹他,也不曾做出什么事来,他这人一向淡薄之极,除了好收古琴之外,再也没有其它物事动得他的心,如何会来觊觎我的宝物?”   西门一娘听吕腾空讲来讲去只是“宝物”,不由得怒道:“腾空,你当人人和你一样,均将那些废物,看得比命还重么?六指先生既曾到此,一定已开过石库的门,还不快将石库打开看看!”   吕腾空被妻子责斥,想起自己爱财若命一事,心中也不禁有点惭意,强笑道:“夫人,就算是六指先生曾经来过此地,只怕他也未必打得开我这石库!”   吕腾空此言,倒绝不是夸口,他那石库,建造之际,吕腾空曾特命那两个西域巧匠,惮智竭力,设计一种极难的开关。   结果,那两个巧匠,并未辱命,果然为吕腾空造成了那秘密已极的开关。   那开关就在这块大石的下面,乃是七粒凸出来的石钮,上面也是生满了苔藓,不是细心寻找,根本也找不出来,而即便找到了石钮,不知道开法,也是徒然,那七枚石钮,需要同时按第一枚,第七枚,再按第二枚第六枚,和第三枚第五枚,然后,再按第四枚,才能现出石库的信道来。   这其中,若是次序有错,按错了一枚,不但石库的信道,不会出现,而且还会有多种暗器,激射而出。   这一切,还不算难,更难的是那石钮,全都和一块重逾千斤的大石相连,若是一指按下去,没有数百斤的力道,根本就按不动这石钮!所以,吕腾空每次到这石库中来巡视他毕生心力所搜集的宝物,总是和妻子西门一娘同来,绝不是因为西门一娘对那些宝藏,也大感兴味之故。   而是以吕腾空那样,武学造谐,已臻顶峰的人,也不可能同时按动两枚石钮!   因为无论武功多高,一指之力,究属有限,吕腾空一指之力,可能有七八百斤,但是要同时按动两枚石钮,却非他所能!   所以吕腾空说即使六指先生来此,也未必能够到得石库之中,实是绝对有理之事。   当下两人便一起俯下身去,真气运转,内力聚于右手中指,吕腾空按第一枚,西门一娘按第七枚,接连三下,吕腾空伸指疾向中间一枚按出。   只听得“轧轧”连声,他们面前的那块大石,竟然自动向旁移了开去!   吕腾空拈起盘子中的那颗照夜明珠,跨了进去,石库之中,本来是漆黑无光,但是经那照夜明珠一照,便立即宝光掩映。   只见那石库不过一丈见方大小,却放了不少紫檀木雕成的长几,几上全都放着价值钜万的珍宝,吕腾空没有事的时候,可以在其中留恋几个时辰不去,而西门一娘却总是在石库之外等着他,每每要西门一娘催促数次,他才肯离开。   所以,石库中的宝物,总共有多少件,哪一件放在什么地方,他全都记得清清楚楚,了然于胸,才一跨进去,四面一看,便已然知道一件不少,吕腾空心中颇为得意,回过头去,道:“夫人,我早就说过,即使是六指先生来到此处,只怕也是一样进不了石库。”   西门一娘在库外沉声道:“你快将四件物事放好,不要耽搁时间了!”   吕腾空一看到自己毕生心力所搜集得来的宝物,心口便觉得高兴。   虽然,今天一天,已然异事丛生,但吕腾空却绝不是什么事都可以将他吓得心神不定的人物,因此轻捋长髯,满面含笑,挪动了几件宝物,空出两只长几来,将那四件宝物,一件一件地放了上去,又后退几步,细细地看了一看。   一个人做完了一件得意的事后,总要退后几步,从远处欣赏一番,吕腾空此时的情形,也是一样,可是他一退后几步,向前看去,却不止看到了长几面上,银光隐泛的照夜明珠,透水碧绿的翡翠,和火也似红的玛瑙,同时也看到了长几下面,站着一个人?   那长几本是人家客厅之中,摆花瓶等物的,高不过胸,但是吕腾空所看到的那人,却直挺挺地站着,吕腾空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呆了一呆,才道:“夫人你快来看!”   西门一娘在门外,本就觉得今日之事,太以奇异,总是凶多吉少,忽然听得吕腾空发出如此惊异的叫声,身形展动,已然进了石库。道:“什么事?”   吕腾空向那长几下面一指,道:“你看!”   西门一娘循指一看,不由得一声惊呼,叫道:“麟儿!”   同时一伸手,紧紧地抓住了吕腾空的手臂,吕腾空的内力何等深厚,可是竟也被西门一娘抓得隐隐生痛,可是他听得了西门一娘的一声惊呼之后,哪里还顾得到那一点痛疼?失声道:“麟儿?”   就在此际,他也已然记得,刚才吕麟走进小花厅来的时候,正是穿着那条绿色的裤子,和那件青绿上衣!而那在长几下面,直挺挺地站着的那人,身材极矮,穿的也正是那一套衣服!   吕腾空一想到自己的儿子,竟会在石库中出现,心中已然是惊骇莫名,连忙向前跨出一步,可是只跨了一步,猛地想起一件事来,一阵寒意,自顶至踵而生,整个人,像是浸在冰水中一样,再也挪动不得!   他刚一见那人之际,绝未曾想到那人会是吕麟,因是吕麟身形颇高,站直身子,已可及他颔下,而那长几只及他的胸际,看那人的身子,站得如此之直,当然身子要此吕麟矮上一个头。   可是他此时跨前一步,却猛地想起一件事来:那人的头呢?   远处看去,只看到那人的身子,直挺挺地站着,并未曾看见他的头部。   但如果那人的头,还在颈上的话,则一定要凸出在长几的几面之外。   可是他刚才向那长几上放置照夜明珠时,长几的几面,却是平平整整,一无异状!   由此可知,那人能在长几下面,挺直身子而立,一定是头颅已被人齐肩割去!   吕腾空一想及此,又想到那人正是自己的儿子吕麟,怎不剎那之间,失魂落魄?   正当他发呆之际,西门一娘已然发出了一阵尖锐已极的叫声,劈空一掌,向那张长几击去,人也跟着越过吕腾空,向前跃去。   她掌风到处,“哗啦”连声,七八张长几,一起摧跌,几上珠宝,自然也滚了一地,有些还撞在石壁之上,碎裂了开来,西门一娘伸手一抄,已然将那人抄在手中,定睛一看,果然是一具头颅已被齐肩割去的尸首,小手小脚,也分明是孩童之尸!   而这具尸首,身上又穿着吕麟的衣服,手上还戴着吕麟从小便戴着的一只玉镯。那玉镯在吕麟三岁生日那一天,便戴上去的,已戴了九年,这九年中,吕麟手足大了,玉镯已然除不下来。   剎时之间,西门一娘的心中,像是被无数并不锋利的刀锯,慢慢地锯了开来,而且还洒上了一把一把的盐,其痛苦之处,简直是难以形容,呆呆地站立了羊晌,才“哇”地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来,大吼一声,将尸首向吕腾空拋去,哈哈怪笑,笑声惊心动魄,道:“好哇,人家知道你喜欢搜藏宝物,不劳你费心,将你的孩子,洗得干干净净,送了来哩?”   尸首带着一阵劲风,向吕腾空飞到,吕腾空心中虽悲痛已极,但是临到这种事上,男人总比女人略为镇静些,手一抄,将尸首接在手中,向伤口处一看,果然了无血迹,洗得极是干净,绝望之中,道:“夫人且莫悲伤,这童尸并无首级,怎见得便是麟儿?”   西门一娘又发出一阵惊心动魄的大笑声,道:“不是麟儿是谁?你看那玉镯!”   吕腾空向婉间的玉镯一看,最后的一分希望,也已断绝,但到时之间,他又心中一亮,道:“夫人麟儿胸前,有一搭红记,我们何不再看一看?”一面说,一面“嗤”地一声,双手将衣衫一齐撕破,定睛一看只见那童尸胸前,本来是吕麟生有红记的一块皮肤,已被人剥去!   吕腾空固然是一世之雄,但是眼前的情形,如此之惨,也不禁手一软,“拍”地一声,那具童尸便跌到了地上,压在无数价值连城的珠宝上面,但是这时侯,那些千辛万苦,平日吕腾空细心摩娑,价值钜万的珍宝,在吕腾空看来,也已如同尘士了!   因为吕麟已然死了!   他们唯一的儿子,已然死了!   吕腾空想要撕心摘肺地大叫,可是也却又叫不出,他想哭,也没有眼泪。   僵了一会,他反倒哈哈地大笑起来!   笑得那么反常,那么凄厉!   笑声在石库之中,来回震荡,这个在武林之中,叱咤风云,享有极高声誉的老英雄,一下子工夫,变成了一个极普通的老人一个因失了儿子而悲伤欲绝的老人!   足足笑了一盏茶时,他的笑声,才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所代替。   在剧咳中,他觉得有人走到他的身边,在他背上轻轻地拍着,同时说道:“腾空,不必难过了,如果麟儿已然被害,仇人一定是非同小可的人物,我们还应该留点气力,也好为他报仇!”   吕腾空一回头,看到了老妻悲怆欲绝的脸色之中,另有一种极是坚强的神色,心中将刚才西门一娘所说的话,重复了一遍,无力地问道:“如果是麟儿被害?难道你说,麟儿尚在人间?这……这不是麟儿?”   西门一娘缓缓地点了点头,道:“本来,我一看那尸身,虽然首级已去,但是也可以肯定是麟儿,但如今一看,却尚有一线可疑!”   吕腾空忙道:“何处可疑!”   西门一娘向那具童尸的胸前一指,道:“你看,麟岩胸际生有红记之处,皮已被揭去,可知仇人是要我们确信死的是麟儿“所以我说,麟儿可能还在人间,这是另外一人!”   吕腾空无力地摇了摇头,道:“仇人用心,如此狠毒,他必是立意要我们心中,认作麟儿尚有一线生机,需知希望断绝,只不过受一时之苦痛,而永远留着一线希望,那一丝希望又绝不可能实现,这才会终生受苦痛的煎熬!”   吕腾空的这一番话,确是道出了一个心情悲痛已极的老人的心声。   他说完之后,“砰砰”两声,击向石库的石壁,直震得整个石库,震撼不已!   西门一娘沉默了半晌,举起衣袖,抹去了口边的鲜血,语气异常平静道:“不管如何,我们既然遭此不幸,但是却万万不可将事实传了出去,尸体且置在这石库中,我们一切,仍然照常进行,唯有如此,方能发现敌人!”吕腾空吼道:“除了六指先生,远有谁是敌人,你我两人,难道还要上苏州府去?”   西门一娘道:“当然!”   吕腾空怪叫道:“我不去,我要上武夷山去,将仙人峰夷为平地!”   西门一娘冷冷地道:“如果只是六指先生一人,你想我还会不上武夷仙人峰去么?”   吕腾空怒道:“然则尚有谁?”   西门一娘道:“六指先生平时,和碧玉生,铁铎上人,以及竹林七仙等十余人,素称莫逆,你若是一惊动,他们这十几个人连起手来,却非你我两人能敌!”   吕腾空呆了一呆,猛地一击掌,叫道:“碧玉生,可是那个十余年前,曾大闹五台,后来陷入五台长刀短刀阵中,几乎丧生,但终于被他走脱的那个人么?”   西门一娘道:“不错,你何以特意提出他来!他所习武功,虽是奇诡之极,简直无人知他来历,但视乎他在五台派狼狈而走,可知也不是太难对付的人物,恐怕比诸铁铎上人等,还差了一些!”   吕腾空忙道:“我倒不是因为他武功的高下,而是你一提起这个人来,令我想起,那齐福和四个家丁的帽上,均钉有一块青玉!”   西门一娘呆了一呆,道:“那碧玉生爱玉如命,是以舍弃了真名而不用,自称为“碧玉生”,又号“玉痴”,难道他原来姓齐!”   吕腾空道:“这且不去管他,你说麟儿深仇,该如何报法?”   西门一娘浓眉倒竖,“嘿嘿”冷笑几声,道:“他们这干人虽然个个都身怀绝技,但是峨嵋,点苍两派,难道全是饭桶?”   吕腾空心中骇然道:“夫人,你的意思是请各门各派中高手,大举为麟儿复仇?”   西门一娘道:“自然!我们事先,切不可露出丝毫声色,等将那木盒,交给了韩金鞭之后,你上峨嵋,我上点苍,约定时日,在武夷脚下会合!峨嵋僧、俗两门之中,高手如云,但未必全来,只要有十来个,已足够应付了,两门的掌门,也不必惊动!”   吕腾空心知这一来,对方绝对不可能不听到风声,那六指先生,碧玉生两人,虽然是独来独往的人物,但是铁铎上人,却和青城派大有渊源。那竹林七仙,更是七个气味相投之人合成,七人之中,和华山、栖霞等派,均有关系。   这一来,势必酿成一场武林各派之间,罕有的大厮杀!   这种大厮杀,其结果如何,往往可以预料,那便是两败俱伤!   吕腾空虽然想到了这一点,但是想起自己爱儿,十九已遭惨死,心一横,点了点头,乃道:“好!”两人一起出了石库,将门关上,吕腾空摸了摸怀中,那只木盒仍在,两人不动声色,便出了假山。   那后花园在宅子之后,在平时,镖局中人,不奉呼唤,也不敢随便穿过宅子,是以他们在假山中那么久,并无他人知晓。   吕腾空一则心中悲愤,二则,他心中也奇怪之极,因为世上,绝不可能有人知道那石库的秘密,唯一的可能,便是那两个造库的西域匠人,泄漏出来的。但是那两个匠人,远在西域,自己当年去请他们时,也是行动绝为小心,无人知晓,却不知六指先生,何以能够知道这个秘密?一个人回到书房之中,满腔怒火,坐着发怔,西门一娘则强忍悲惨,仍然来到了镖局中,想从伙计的口中,探出一些线索来。   她才一出现,便有几个镖头,围了上来,问长问短,西门一娘皆略略敷衍了几句,其中忽听得一个赵子手道:“西门女侠,可是你吩咐小主人出街去玩的么!”   西门一娘心中一动,抬头看去,讲话的是一个年纪颇大的趟子手。   忙问道:“你什么时候看到他的?”   那赵子手偏头想了一会,道:“约莫有大半个时辰了!”   西门一娘心中一凉,她一见到那具童尸,虽然是穿着吕麟的衣服,腕间也套着吕麟的玉镯,但是胸前生有红记的地方,皮已被揭去,心中便料定其中可能还有别的情形。   所以她一听到那赵子手说见到过吕麟,便急急追问,是在什么时候。   因为,如果是在自己进石洞之后的话,则可证明吕麟尚在人间!   可是那赵子手的答话,却又令她失望,大半个时辰之前,那正是吕麟刚离开小花厅的时候。但是她却仍不死心,回道:“你是在那里碰见他的?”   那趟子手道:“就在镖局西门,那条冲上,我见他腰悬缅刀,走得匆忙,曾经拉住他,问他上哪里去,却被他摔了我一交。”   西门一娘急急问道:“也可曾说要上哪里去么?”那趟子手道:“不曾,我跌在地上,只是看着炮一路向西走去!”   西门一娘“哼”地一声,心中迅速地算盘了一下时间。吕麟走出镖局向西,极可能是一出小花厅的事,出了镖局,还有撞到过他。而自己夫妇两人,在小花厅中,并没有耽搁多久,便已然来到了假山石库之间,这其间,敌人可以用来杀害吕麟,再移尸石库的时间,算来只不过两盏茶时!   由此也可见六指先生等人,近年来实在是功力精进,非同凡响!   西门一娘心中,实在想立即摘下一柄长剑,向西追去,但是她知道一己之力,实难和这么多高手为敌,是以强将心中悲痛忍下,道:“是我差他,先到前面去等我们的,我们明日启程,向苏州府去,镖局中事,你们小心料理,不可大意!”   众人虽然觉得差那么一个小孩子,独自先行,事出可疑。   但是话既然出自他母亲西门一娘之口,难道有假?因此轰然答应了一声。   西门一娘回到了内宅,和吕腾空两人,商议对策,直到天色将明,两人竟是一夜未睡!   第二天一清早,西门一娘腰悬双剑,吕腾空肩上斜插紫金刀,已然离开了镖局。   他们心中,已然肯定了仇人乃是六指先生,以及和六指先生素称莫逆的一干人,但是他们为了能够顺利的报仇,因此却丝毫不动声色。   吕麟一夜没有回来,他们两人的心中,实又增了几分悲痛,可是他们夫妇两人之间,尽管一夜未睡,却是谁也没有提起“麟儿”两字。   他们的心中,已然相信石库中的那具童尸,正是他们的爱儿吕麟了!   他们的心中,还有一个共同疑惑之点,那便是无论是六指先生,以及碧玉生,铁铎上人,竹林七仙,他们全都与之无冤无仇,却不知这干人为何要对自己,下这样的毒手!   而且他们昨晚商讨了一夜,也觉得齐福以那么珍贵的四件宝物,托自己运来那只木盒到苏州,和吕麟的死,恐怕没有什么关系。   因为他们,本就不知道吕麟出镖局,本是为了去追那辆装饰华丽的车子,而那辆车子,却是将秦镖头伤重垂死,拋入镖局中来的。还有,秦镖头则是奉了吕腾空之命,去探听齐福的来路的。   如果他们知道吕麟出镖局的目的,他们可能会先从华山派着手,调查齐福的本来姓名,若是这样,事情的发展,便可能大不相同!   可惜他们对吕麟当时为何出了镖局,一无所知,这才生出后文,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当下两人据鞍疾行,城门才开,便出了南昌城,向东北飞驰而去。   日头中午,已然驰出了百余里,两人向前望去,道路曲折,极是幽静,互望一眼,心中俱都存了戒备,再向前奔出了数十里,正想下马略事休息,吃些干粮之际,忽然听得道旁林中,传出了“叫叫咚咚”,一阵极是动听的古琴声来。   两人一听到琴声,面上顿现怒色,勒住了马不动,西门一娘低声道:“腾空,那琴声,极可能便是六指先生所发,他如果出来,我们切不可声张,看他如何,我们再作定夺!”   话才说完,琴音便渐渐近了过来,又听得蹄声响起,不一会,从林中小路之中,走出了一匹浑身上下,漆也似黑的驴子来。   驴子上面,骑着一个黄袍老人,将一张古琴,搁在身前,正在不断拨弄,对于吕腾空和西门一娘,竟像是不曾注意一般。   吕腾空一见仇人现身,心中实是按捺不住,面上涨得通红,颔下一蓬银髯,根根猬张,神态威猛之极,但是驴上那人,却仍是低首弄琴,只见他左右双手,大拇指之旁,尽皆长着一节枝指,正是六指先生!西门一娘眼看丈夫难以忍受,而对方却仍是好整以瑕,她心中绝不欲此时惊动了敌人,以坏了自己将敌人一网打尽的计划。   因此轻轻地推了一推吕腾空道:“我们还是走吧!”她这里一说话,驴上的六指先生,才抬起头来,向西门一娘和吕腾空打量了一眼道:“咦,两位莫非是天虎镖局吕氏夫妇么?在下正欲去南昌探望,却不料在道中相逢,可算巧极!”   西门一娘冷冷一笑,道:“当真巧极。”   六指先生怔了一怔,像是不知道西门一娘此言何意一样。回过头去叫道:“铁铎上人,吕氏夫妇恰在此处,我们不必多费时光了?”   吕腾空和西门一娘心中同时叫道:“好哇!敢情他们一伙人,全在这儿!”   只听得林中响起了洪钟也似的一声声音,叫道:“六指先生,你那鸟琴,吵得我没有一刻安宁,刚得耳根清静,又鬼叫什么?”   六指先生哈哈笑道:“对牛弹琴,牛不入耳,也难怪你嫌我琴声太吵!”   说话之间,只见林中大踏步地走出一个人来,那人身材异常高大,一身黑衣,站在那里宛若半截铁塔也似,豹头环眼,虬髯如戟,背后隆起老高一块,又不像是驼背,却像是背着什么东西。一走了出来,当路一站,道:“那两位是吕氏夫妇,闻名已久,却缘悭一面,未曾见过!”   西门一娘和吕腾空一见那人,便知道地正是一身横练外功,已臻绝顶,天生神力,背上所负,那只铁铎,重达六百余斤,但是他却当作兵刃,挥动如飞的铁铎上人!   西门一娘见六指先生和铁铎上人,全都装成没事人一样,心中更怒,但面上却不露一点声色,道:“这位想必是铁铎上人了,但不知要见我们,有何指教!”   铁铎上人向前跨了几步,每一步足达半丈,道:“便是为了你们的儿子!”   西门一娘却想不到也们刚才还是装着全不知情,但是却立即开门见山地,提到了吕麟,正想设词虚以瞧忖,吕腾空已然再也按捺不住,大吼道:“我儿子怎么样,他小小年纪,你们……”   才说到此处,便被西门一娘使劲一挥手,打在他的手臂上,将他的说话止住。   而六指先生与铁铎上人,两人面上,皆呈愕然之色,六指先生道:“不知吕总镖头,何以盛怒至此?”吕腾空“哼”地一声,但是却被西门一娘将话抢在前面,道:“不知你们要寻犬子何事?”   六指先生微微一笑,道:“我向在武夷仙人峰居住,一身本领,固然难与峨嵋点苍高人相比,却也极是自负,半年之前,曾下山一行,想觅一个传人,怎知天下好资质的人,实在太少,因此未有结果,前一月,听得铁铎上人,以及其余几个朋友讲起,令郎吕麟,年方十二,内功已然极有根底,兼且资质好极,因此不惴冒昧,想收令郎作一个徒儿,只消随我回武夷五年,我一生绝学,便可尽得师传!” 后一页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倪匡-->六指琴魔--> 第二章 荆棘满途,客邸逢二鬼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二章 荆棘满途,客邸逢二鬼   武林之中,师傅拣徒弟,徒弟择良师,原是很普通的事情。   而且,就算父母均是武功极高的人物,儿女再另拜高人为师,也是毫不足奇。以六指先生的武功名望而论,也绝不会辱没了吕腾空和西门一娘 ,更不会教坏了吕麟。若是也们未曾发现石库之中的那具无头童尸,和大石上的那只手印,这时候,可能下马,欣然相见。 但如今既然事实如此,也们两人,心中立即想到:是了,我与他们,本就无怨无仇 ,而麟儿当然更不会惹下这样的强敌:必是他们要强收麟儿为徒,但麟儿却不肯答应,是以他们才杀以泄愤。吕腾空只是想到这一层为止,而西门一娘,却想得更深了一层,暗忖也们如今还要这样说法,分明是想探明自已可曾发现麟儿的尸体,自己正好藉此将他们稳住,以待有必胜把幄之际,向也们算一算旧账,阴恻恻一笑,道:“六指先生肯抬举小儿,实是感激不尽,愚夫妇只怕小儿愚顽,不堪造就!” 六指先生哈哈笑道:“吕夫人何必客气?”   西门一娘道:“只是此刻,我们有要事在身,需到苏州一行。不日将回,定将小儿带到武夷仙人峰来,请先生上人,以及其它朋友,在仙人峰上相侯如何?”   六指先生略一沈吟,道:“也好,那我们告辞了!”重又低头弄琴,蹄声得得,铁铎先生大踏步地跟在旁边,不一会,便穿过大路,隐没在林中。   西门一娘等他们走得看不见了,才狠狠地说道:“一个月之后,叫你们全皆死无葬身之地!”   吕腾空道:“夫人,看他们情形,似是全然不知情一样!”   西门一娘厉声道:“分明是他们下的毒手,焉有不知情之理?他们假装如此,当然是另有目的,不过我们不知道而已!”   吕腾空想说,六指先生为人,自己不知,但是那铁铎上人,却是有名的直性汉子,只怕不会假装。但是他却知道这句话一说出来,一定被妻子厉声斥回,所以便没有说出来。   当下两人匆匆用了些干粮,又向前赶路,到天色傍晚时分,已然可以看见前面,是一个大镇,炊烟袅袅,两人刚待放慢马儿,免得启人疑端,又生枝节,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嘿嘿”的冷笑之声,回头一看,三个瘦子,足不点地,正展开轻功,向前飞驰而来,一幌眼间,已然越过了马头,而且还回头向西门一娘和吕腾空两人,望了一眼。   那三个瘦子的来势极快,显见在轻功上有着极为不凡的造谐,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两人,在刚才回头看去之际,已然对他们加以注意。   此时,那三人回头向他们一望,双方打了一个照面,西门一娘和吕腾空两人,只见那三个瘦子,目光瞿烁,一面回头,一面脚下并不止步,“刷刷刷”地向前面窜出。   一幌眼间,便自隐没在前面的车马之中不见。   西门一娘嘿嘿冷笑,正待向吕腾空说话,忽然间却又听得身后一人高声叫道:“借光!借光!”   此处,已将临近那个大镇,道路甚是宽阔,虽然路上行人甚多,但是若要越向前去,却是不必要人让路。西门一娘听得那声音就起自自己身后,心中不禁又有气,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臃肿不堪的大胖子,肩上挑着一担石担子,像是一只肥鸭也似,一摇三摆地走着,两旁空着那么大的地方他不走,却紧紧跟在马屁股的后面,满身肥肉颤动,曰中大叫“借光”。   西门一娘见多识广,一看那大胖子肩上所挑的石担,少说也有四百余斤份量,心中已知那胖子不是普通人,而且看这情形,也像是故意在和自己捣蛋一样!   西门一娘早已知道,此次送那只木盒到苏州府去,路上一定会遇得到不少高手。   本来,她和吕腾空一起上程的目的,便是要和丈夫一起,会一会那些高手。   可是,在启程之前,却突然发生了石库中的那一件事,所以她心中已是一心一意,只求快快将那木盒送到,去寻六指先生,铁铎上人等报仇雪恨,当时欲与劫镖高手,一较高下的雄心,早已消失。   因此她虽然看出了那胖子像是有意生事,也不与之多作计较。   一拉马缰,向外避开了三尺,那胖子也老实不客气,挑着担子,就在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之间,大踏步走过,在走过两人身边时,还不断左右回头,向两打量,西门一娘向吕腾空使了一个眠色,令他沉住了气,别动声色,吕腾空也冷冷地向那胖子打量了几眠,忽然见那胖子的后颈,生着一个其色通红,约有拳头大小的肉瘤。心中猛地想起一个人来,不由得一怔。   就在此际,那胖子突然加快脚步,别看他身形臃肿,而且还挑着那么重的一个重担,可是一加快脚步,身形却是快疾异常!“飕飕飕”地,不一会就越过了许多车马,径投那镇巿去了。   吕腾空一提马缰,重又和西门一娘并辔而行,道:“夫人,这胖子可是传说中的太极门掌门,胖仙徐留本!”西门一娘点了点头,道:“不错,刚才过去的那三个瘦子,则像是泰山三邪,你不见他们腰际,全都系着一件奇形怪状的兵刃么?”   吕腾空猛地省起,道:“不错,那正是泰山黑神君所传的三才翻。”   西门一娘浓眉紧锁,道:“这事情确实是奇怪已极,泰山三邪,在山东河北一带,仗着乃师黑神君之势,无恶不作,连黑道上人见了他们,也觉头痛,来觊觎那只木盒,想要半途劫镖,尚有话可说,那太极门掌门,人却极是正派,为何也想动我们的脑筋?”   吕腾空怒笑道:“由得他们去,等到他们费尽心机,就算我们不敌,但他们得到的只是一只空木盒,又有什么用处?”   西门一娘也刚好想到了这一点,但是她心思究竟比吕腾空精细得多,低声道:“你别讲得那么大声,那只木盒,我们今晚仍要细细研看,说不定其中另有夹层,藏着非同小可的物事,要不然,那齐福怎肯给那么大的代价?徐留本和泰山三邪,正邪殊途,又怎么一起会注意起我们的行踪来呢!”   正说着,忽然又听得身后,传来了一阵号啕大哭之声。   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两人,本身功力精湛,若是他们要开宗立派,也已然可以算得上是一代宗匠,可是那阵号哭之声,一传进耳中,两人在剎时之间,竟然感到心神旌摇,一阵惊恐!   赶紧定了定神,回头看时,只见身后两个披麻带孝的孝子,一个手中,提着哭丧棒,一个提着一面招魂幡,项间还各挂着两串纸钱,随风飘荡,七歪八跌,号哭而至,那两人不但一身打扮,托异之极,而且面色青白,不类生人。   引得路上所有人,全都向他们看去,但地们却若无其事,仍然是号哭不已,跌跌撞撞,冲来冲去,也不顾路上车马正多,一时之閰,惊得马嘶车避顿时乱了起来,西门一娘面带冷笑,仍转过头去,不加理会。   而那两人,横冲直撞,突然间,撞向一匹大黑马近处,那大黑马吃惊,“居吕吕”,一声长嘶,人立起来,差点儿没将马上一个镖师模样的大汉,掀下马背来。那大汉大怒道:“混帐王八羔子,你们家里,死了老子,也不该这样横冲直撞啊!”   那两个孝子一起抬起头来,他们不但号哭的声音,难听之极,连讲话的声音,也是破锣也似,带着哭音,令人一听便不舒服,齐声说道:“我们家死了老子,撞着了你,莫怪!莫怪!”   一面说,一面又向前闯了过去,步法虽然歪斜,但是看来却极有章法,一幌眼间,便已然越过了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两人。   越过之时,回头向两人一笑,那模样更是难看之极,一笑之后,又向前冲去。   西门一娘暗骂道:“好哇,什么样的妖孽,都出现了!”   正在想着,突然听得身后一声马嘶,一下惨呼,连忙回头看时,只见后面已然大乱,原来那匹大黑马,口吐白沫,已然倒地不起。   而马上那镖客模样的大汉,也已然在地上乱滚,口中“荷荷”有声,不一会,便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不动,面色铁青,分明已然死去!   西门一娘和吕腾空两人,久历江湖,本来一听那号哭之声,和那两人的装束打扮,已然知道那两人的来历,早已知道那出口便骂两人的大汉,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可是却也未曾料到,事情发作得如此之快,再向那大汉的脸上一望,两人不由得一齐一怔!   原来那大汉死后,脸上变形,不但像是苦痛之极,而且像是恐怖已极!   他们两人,同时想起秦镖头死前的情形来,正与之相仿,是以才同时怔了一怔。再回头去看那两个“孝子”打扮的人时,却已然不见了踪影。   吕腾空低声道:“夫人,既然北邙山鬼圣盛灵,差了他两个宝见儿子出来,只怕鬼圣本人,也会接踵而至!”西门一娘点了点头,道:“泰山三邪,黑神君,太极门胖仙徐留本,北邙山鬼圣盛灵,和他两个儿子,才走出不到二百里,已然有这么多的正邪高手,跟上了我们,只怕还有好戏瞧哩!”   吕腾空想了一想,道:“看他们的情形,像是料定了我们今晚必然在那小镇上投宿,我们何不绕路过去,连夜赶路,叫他们扑一个空?”   西门一娘的脾气,本来最不服人,但此际她心目之中,一心一意只想代子报仇,却没有心思和那些人相斗,因此道:“好主意!”   将近来到镇口,两人一提马缰,便向岔路上走去,越过了那镇市,一夜之间,赶出了一百余里,到第二天早上,人还不要紧,胯下坐骑,却已然疲乏不堪,这一夜间,他们已然绕过了鄱阳湖,来到了安徽地界,吕腾空创立飞虎镖局,自己也在江湖上奔驰了二三十年,天南地北,尽皆到过。知。再向前去几里,便是祁门镇。   那祁门镇虽然不算太大,但是盛产红茶,却是天下知名,而且客商极多。   夫妻两人一商议,决定以昼作夜,就在这祁门镇上,休息一天。   快马跑进了镇巿,才一进镇口,便见两个店小二打扮的人,手中提着灯笼,灯笼中的蜡烛,虽已吹熄,但是一看便可以看出,那两个店小二神色疲倦,已然是等了整整一晚。   那两个店小二一见吕腾空和西门一娘跑了进来,便迎上去,道:“两位可是吕大爷,吕夫人!”   吕腾空一怔,道:“不错,你怎么知道?”   那两个店小二满面堆下笑来,道:“吕大爷英姿过人,一看便知,我们奉命,等了你老一夜哩,小店特地为目大爷辟出了两间上房,请吕大爷去歇息!”   吕腾空心中奇怪,西门一娘已然厉声道:“是谁吩咐你们,咱们要到此地来的?”   店小二嘻嘻笑道:“那位大爷吩咐小的,绝不可说,小的说,你老要是不肯说,吕大爷和吕夫人要是不肯来小店住呢?那位大爷说,不怕的,吕大爷和吕夫人,英雄盖世,难道还真会胆小害怕不成?两位请吧,小店已一切都准备好了!”   吕腾空和西门一娘对望一眼,知道如果跟着这个店小二去,只怕又要生出不少事来。可是,那不愿透露姓名的人,既然已经说下了这种话,不去岂不是贻笑天下好汉!   想来在闹市之中,青天白日,也不会有什么事发生,便点头道:“你带路吧!”   那两个店小二兴冲冲地牵了马:向前走去。其时天刚亮,街道中还甚是冷清,走过了大街,一个转弯,便见老大一家客店,店小二道:“这便是小店了!”   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下了马,直向店堂中走去,店中又有人迎了出来,竟然人人皆知他们两人的来历,走过了店堂,便是一个大天井,店小二引他们到向南的两间上房前,打开了房门,道:“两位请进,要什么,尽管吩咐,那位大爷,已全都付了银子了!”   吕腾空哼地一声,一挥手,道:“没事了,不呼唤不准乱闯!”   一面说,一面便进了屋子,将门闩上,举目一看,那两间上房,陈设得居然极是雅致,靠东是一张大床,正中放着一张紫檀木的椅子,椅面镶着大理石,几椅全是紫檀木所制。   吕腾空一进房中,便团团检查了一遍,西门一娘则“刷”地一声,自窗口穿出,四面巡视,并未发现任何异状,两人心中纳闷,猜不出那是什么人,又猜不透那人有什么用意。   一齐在桌旁坐了下来,吕腾空从怀中摸出了那只木盒,西门一娘再次将盒上封条揭开,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又以指相叩,看有无夹层。   两个人足足摆弄了小半个时辰,看来看去,那实在是极普通的一只木盒,里面可以说一点花巧也没有!但如果一点花巧也没有的话,何以自己一上路,便有那么多人跟踪而至?   两人越想越迷糊,重又将盒子收起,正待吩咐伙计开饭,忽然听得有人叩门,道:“吕大爷,饭菜来了!”两人对望一眼,暗忖那人好不周到哇!便道:“只管进来!”   只见掌柜的带着两个伙计,抬了不少菜肴进来,极是丰盛。一一放在桌上,但是却放了三副杯筷。西门一娘道:“还有一人是谁?”   店小二道:“便是命小的招呼两位的那位大爷,他不时就到。”   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两人,心中更是纳罕,又怕菜肴中有毒,却是不敢下箸。   店小二等刚退出不久,便听得门外有人道:“吕总镖头,吕夫人,小可端木红拜见!”“呀”地一声,房门无风自开,一人一揖倒地。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两人,因那人行事诡异,心中存着敌意,也不还礼,冷冷地道:“朋友不必多礼。”   那人抬起头来,两人一看,不禁一怔,原来那人年纪极轻,至多十六七岁,书生打扮,一袭青袍,上面绣出枝枝青竹,衬着他银盘也似的一张脸,长眉星目,直鼻朱唇,更是俊美潇酒,已到极点!   两人一见对方竟是这样一表人材的一个少年书生,心中的瞰意,已然去了好些,西门一娘的声音,也放软了许多,道:“尊驾引我们来此,究竟有同贵干,尚祈明言!”   那自称“端木红”的少年书生,突然脸上一红,道:“两位前辈,想必心中暗责在下行事有欠光明,但在下也是事不得已,两位请谅!”   说着,走近桌来,提起酒壶,便在两人面前,斟了一杯酒。   但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两人,却按杯不饮。那少年书生一笑,道:“在下端木红,虽然此次行事诡异,但是却不致于在酒中下毒,暗害于人,两位放心好了!”接着,自己也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可是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两人,仍是不饮,吕腾空道:“何必废话,你有何所求,尽可直言!”   端木红放下杯来,长叹一声,才徐徐道:“两位此次亲自出马,可是保了一件极为重要的物事!”吕腾空冷冷地道:“不错。”端木红道:“然则在下便是为这件物事而来的了!”   吕腾空正要发作,西门一娘却心中一动道:“那你所要的,是什么东西,总该知道?”   端木红道:“当然,但两位既然不知,我却也不便说出,两位当信我此来,纯是好意,两位将所保的物事,交了给我,自去行事,便有好处。”   西门一娘本想探出他的口风,要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如今听得他不肯说,心中已不免有气,道:“我们倒是绝无问题,只是有三个伙伴,却不肯答应。”   端木红哈哈一笑,道:“不肯答应的,可是吕夫人的两柄长剑,和吕总镖头的一柄紫金刀么?在下也早有准备!”   说完,一撩衣襟,银光一闪,自怀中取出一团物事来,放在桌上。   西门一娘定睛一看,那一团物事,银光闪闪,竟是一条细如手指,看来长可六尺,四面皆有锋棱,一节一节套成的九节鞭。   吕腾空一见端木红取出了兵刃,不由得哈哈大笑,道:“小兄弟,你想要劫镖么?”   端木红道:“两位不肯见赐,在下自然只好动手劫镖了!”   无论从他的年纪,言语来看,都像是一个初出茅芦的雏儿。   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两人,既然在武林之中,享有这样的声誉,怎肯与这样的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动手?当下不觉得好气,反觉可笑,道:“小兄弟,你若是存心劫镖,不妨快马驰回,和父兄师长一齐来,我们定在前面等你,如今请去吧!”   端木缸面上略红,道:“吕总镖头可是说我不屑一战么?”   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两人,尽皆哈哈大笑,以笑声代替了回答。   怎知笑声未毕,忽然店堂中传来了号啕大哭之声,端木红神色一变,站了起来,将银鞭抓在手中,门口人影一幌,那两个披麻带孝的“孝子”,鬼圣盛灵之子,人称北邙山双鬼,勾魂使盛才,索命使盛否,已然站在房门口!   端木红面现怒色,喝道:“你们两人,前来作甚?”盛才语带哭音,道:“见者有分!”   端木红怒道:“点子是我先见,你们却要分肥,竟准备不顾江湖道义么?”   吕腾空和西门一娘,听得他们两方对答,竟将自己两人,当作可以手到擒来的羊牯一样看待不由得啼笑皆非,心想北邙山鬼圣盛灵,本身功力,固然也已可列入一流高手,但是却绝不会有自己那样深厚,倒是他炼的几种诡异已极的邪派功夫,和那几件暗器,甚是厉害,但自己也未必会怕他。   那少年书生端木红,虽然来历不明,但就算他一出娘胎,便已练功,也不过十五六年功力,又何足道哉?因此两人只觉好笑,站了起来,后退丈许,坐了下来,看他们如何动手。   只听得索命使盛否怪声道:“你才是不顾江湖道义,见者有分,你懂不懂?”   端木红叱道:“分你个……”   只讲了三个字,便自脸上一红,讲不下去。   吕腾空乃是老江湖,一见这情形,便呆了一呆,心想端木红分明是想讲“分你个屁”,但是那个“屁”字,却讲不出口,接着又面飞红霞,难道他竟是个女子,乔扮男人?   盛氏双鬼“嘿嘿”冷笑,道:“你若是不肯分,也不打紧,由我们独吞便了!”   话才说完,便放声大哭起来!此时,房中喧闹,早已将客店中人惊动,店小二等,赶紧来房中看视情形,但尚未奔到门口,盛才手中招魂幡向后疾拂而出,三四个伙计,已然一齐惨叫跌倒!其余人看出事情不妙,哪里还敢前来!   他们两人放声一哭,连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两人,也感到、心神不宁。   两人俱知那号哭之声,正是一门极为厉害的邪派功夫,和“呼神摄魂”等功夫,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两人功力还不是太深,若是给鬼圣盛灵亲自使来,只怕还要厉害,便略为镇定心神。   只见端木红眉头略皱,道:“你们这些鬼伎俩,想在我面前占便宜,岂不是做梦?”   盛才一面发出极是难听的声音,号哭不已,一面手舞足蹈,手中招魂幡也连连挥动,那招魂幡长可四尺,宽有尺许,看来像是粗麻组成,上面绘满了奇形怪状,令人作呕的鬼怪,可是挥动之间,却又了无声息,但是阵阵大力,已然袭出,桌椅纷纷破裂,滚向一旁,端木红的衣衫,也如被狂风所拂一样,瓢动不已,那盛才东歪西倒,并不向端木红直接进攻,好一会工夫,才大声哭道:“拿命来!”   手中招魂幡一举一沉,向端木红当头压到,同时,盛否也怪声和道:“拿命来啊!”手中哭丧棒抖起一片灰色光影,向端木红胁下“气户穴”直搠而出。   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两人,看了北邙双鬼的攻势,已然暗中替端木红耽心。   端木红对他们两人,固然是出言狂妄,但是两人对端木红却颇有爱才之念,唯恐在北邙山双鬼,“鬼哭神号”,和招魂幡,哭丧俸的进玟之下,端木红会吃大亏,因此两人不约而同,已然各扣了两枚暗器在手,准备端木红一有不测,便助他一臂之力。   只见招魂幡和哭丧棒,疾点而至,那端木红却哈哈一笑,手腕一振,那条烂银九节鞭,“呛啷啷”一声,抖起了一团银光,他人竟从招魂幡下,疾穿而过,一拎手臂,不但避开了哭丧棒的一招,而且九节鞭反砸盛才右臂!那一招,不但是变化神速,而且,端木红轻功之佳,身法之美妙,亦实属罕见!   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两人,心中同时闪过了三个字“飞燕门”!   普天下武林之中,以轻功著称的派别,固然也有,但是,无论何门何派的轻身功夫,却皆不如“飞燕门”的轻身功夫,那样佳妙,这几乎已然是普天下武林人物所公认的事了。   如今看端木红,能在如此危急的情形之下,从招魂幡下,穿身而过,若不是飞燕门中人物,焉能有这样美妙的身手?   吕腾空本来已然怀疑这端木红是女扮男装,这一下更是没有了疑问。   因为那“飞燕门”自创宗立派以来,已历一百七十余年,派中却绝没有一个男子,皆是女子。而且在拜师之际,还需在历代掌门像前,立下重誓,一入门中,永不嫁人,是以历来武林中的女高手,十之四五,皆出自“飞燕门”中。   这端木红既然会使“飞燕门”中的轻功,当然是女扮男装无疑。   只见他那一鞭,银光闪耀,已然将盛才盛否两人一齐逼开。   看他向前逸出之势,如此急骤,可能一冲便冲到了门外,,但是却才冲出三四尺,便突然停止,一个转身,反手一鞭又已向哭丧棒缠了过去!   那哭丧棒此时,刚好递到他的身边,乃是盛否刚才一棒不中,立即赶过,又发出的第二俸,银鞭一到,“铮”地一声,已然将哭丧棒牢牢缠定,从那一下金铁交鸣声中,可以看得出,盛否那一条哭丧棒,竟也是精钢打就的!两件兵刃一缠在一起,盛否突然哭声大振,哭声之中,还夹着叫唤之声,叫道:“拿命来啊!拿命来啊!”端木红的面上,显出了一股极是憎厌之色,右手用力向后一扯,盛否连人带棒,向前跌出了一步。   鞭棒相缠之后,两人之间,本已相隔甚近,这一跌出,盛否一张青渗渗,毫无血色的脸孔,几乎已要和端木红的面庞相触,端木红心中,又起了一阵欲呕的厌恶之感,左手疾扬而起,一掌向盛否当胸拍出,那一掌,不但去势凌厉,而且乌光一闪,还夹着一枚暗器,一齐向盛否胸前袭到!   同时,盛才也已然身形飘动,无声无息,来到了端木红的背后。   招魂幡扬了起来,“刷”地一幡,当头压下!   端木红和盛否两人,既然隔得如此之近,那枚暗器,自然一发即中,“波”地一声,已然打中在盛否胸前,接着一掌按了上去,“腾”地一声,将盛否震出半步,可是盛否手中的哭丧棒,仍然不肯放松,因此他后退几步,端木红也被带出几步,这一来,盛才的一招魂幡过处,一阵阴风,只将端木红的书生巾拂在地上,一头秀发,披散开来,果然是一个女子。   端木红见自己一枚“燕尾镖”,已然射中了盛否的胸口,而且还加上了一掌,那一掌之力,也是不少,应该更可以将那枚燕尾镖压入盛否体内,盛否理应身受重伤才是,可是他却依然有力将自己拋了出去,却是什么缘故?她心中已然觉出不妙,但是却终于慢了一步,只听得盛否哭叫道:“还你一镖!”   胸口一挺,又是“波”地一声,那枚分明已打中了他胸口的一枚锋利无比“燕尾镖”,突然自他胸口,反震出来,反向端木红心口电射而到!   这一着,非但端木红意料不到,便是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两人,也始料不及。   他们两人,明知鬼圣盛灵,有几件极是诡异的武功,如“鬼哭神号”,如“鬼行空”轻功,也有一门功夫,唤着“鬼身”。   那“鬼身”功夫,极是难练,乃是一股阴柔已极的真气,控制全身肌肉,令得全身,其柔如绵,寻常兵刃,虽然刺了上去,也深陷肉内,但因为他肌肉随之凹陷,所以并不能伤他。   这一门功夫,乃是邪派之中绝顶功夫,其原理和道家绵功,佛门般若软功,相互接近,因此也极是难练,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两人,固未想到盛才的“鬼哭神号”功夫,如此平常,但居然已将“鬼身”功夫练成!   一时之间,只好眼睁睁地望着那枚燕尾镖,向端木红激射而出,无法救援。   可是端木红究竟是飞燕门中的人物,一见情形不好,立即手一松,撤了手中银鞭,身子突然向下一沉,几乎是贴住了地面,就在盛否的身旁,疾窜而出!   这一式“老燕觅食”,便得恰到好处,而且身法之美妙,当真像一只燕子,贴地掠过一样,那一枚燕尾镖,竟然射她不中,反向盛才射去!   而端木红松了银鞭,心有不甘,在身子贴地掠出之际,反手拍出一掌,正中在盛否的小腿之上,一拍中,便五指如钩,用力一抓!   就着她自己向前穿出之势,再是一拉,盛否下盘不稳,“吧”地一声,跌倒在地,端木红穿出之后,身子一挺,已然站直,顺手抓起一张椅子,向盛否当头便砸了下去!   她刚脱险,便反守为攻,而且下手干净俐落,宛若行云流水!   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两人,不由得异口同声,叫了一个“好”字。   只见盛才招魂幡在胸前一挡,“扑”地一声,那枚锋利已极的“燕尾镖”,射在招魂幡上,竟然向一旁反震而出,就在此际,端木红的那张椅子,已然疾砸而下,但盛否也不是等闲之人,被端木红一把拉跌之后,立即在地上一个翻身,变成了仰面睡在地上,一见椅子直砸而下,大叫一声,挥起哭丧棒,便向椅子反砸而出,只听得“哗啦”一声,哭丧棒过处,将一张紫檀椅子,劈成两半,棒势未衰,直奔端木红顶门劈到!   这一下,端木红却吃亏在被椅子挡住了视线,不知道哭丧棒也已然扬了起来。   待到哭丧棒劈到面前,她想要躲避时,已然不及,百忙之中,手掌一翻,五指如钩,竟向哭丧棒抓去,眼看抓到,盛否手臂一圈,哭丧棒突然向后,移动了尺许,也那哭丧棒,外面里着白布,但是却是精钢打就,而且棒身上,远有无数密刺,上面皆染有剧毒。   他看到端木红伸手来抓棒,便向后一缩,那一缩只缩了尺许,并不能避过不被端木红抓住,而他也没有这个意思,他只希望端木红能够抓住哭丧棒,则他棒向后一拖,棒上倒刺,便可以将端木红手心勒破,令她身中奇毒而亡!   可是端木红是何等机伶的人,一见自己尚未抓到,他哭丧棒便向后缩去,已然知道他棒上有古怪,那一缩,分明是诱自己去抓他的哭丧棒,因此霎时之间,已然变计,真气运转,手臂猛地向下一沉,改抓为拍,一掌横挥,掌风到处,“砰”地一声,将盛否击退一步,她人也趁机跃出,足尖一挑,将跌在地上的九节亮银鞭,挑了起来,掣在手中!   这三人动上了手,前后只不过四五招,可是却短兵相接,惊险百出,精采纷呈,看得人眼花缭乱!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两人,心中不禁暗叹长江后浪推前浪,自古英雉出少年!   而北邙山双鬼和端木红,实则上也是小一辈武林人物中的佼佼者,年纪俱都不到二十!可是功力之高,却已俨然可登一流境界!   当下端木红拎鞭在手,一抖头,将乱发抖向脑后,她书生巾被招魂幡拂跌之后,露出了一头秀发,披于双肩,已然十足是一个美丽之极的少女,再也没有一点美男子的气概,手腕略抖,将手中亮银鞭,挥出了万道光华,护住了全身,叱道:“你们再要纠缠不休,此处事完后,留心我将你们北邙山鬼窝,踏成平地!”   北邱双鬼,“桀桀”怪笑,笑声也和哭声,差不了多少,道:“也不知事成之后,是北邙山鬼居成平地,还是你们飞燕岭上,血流成河!”   端木红柳眉一轩,道:“我们口舌上争论,也没有用处,再在兵刃上见个胜负如何?”   盛才怪声道:“胜者得宝,负者速逃!”   端木红道:“好!”身形陡地平空升起三尺,看来像凌虚而行一样。   这一式,正是她飞燕门中,“飞燕七式”之中,最难练的一式,“乳燕离巢”,一跃而起之后,竟然在半空中略顿了一顿,在这一顿之间,她等于是平空高了三尺,亮银鞭带着“飕飕”风声,闪起条条银虹,一招“劳燕分飞”,连颤两颤,已然向盛才盛否两人,疾挥而出,两人一齐怪叫道:“来得好!”   身子刚左右一分,忽然听得“轰”地一声响,一声长笑,自远而近,传了过来,道:“胜者得宝,败者速逃,你们快逃吧!”   门口人影一闪,劲风陡生,两大团灰色的圆影,带起轰轰发发的声音,疾舞而入,那屋子虽是宽大,可是剎时之间,四面墙壁,皆现裂缝,竟然全屋震动,像是要被震倒!   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两人,一见来人来势如此猛恶,心中也不禁一惊。   定睛一看,只听得“吧吧吧”三声,端木红的一连两鞭,和盛否的哭丧棒,一齐砸在来人所挥舞的两团灰影之上!   来人也在此际,身形一凝,哈哈大笑,笑声惊天动地,屋瓦簌簌下跌,将北邙双鬼的哭号之声,全都压了下去,吕腾空和西门一娘,此时也已看清,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太极门掌门人,胖仙徐留本,而声势如此惊人的两团灰影,正是他肩上所挑的一副石担子!   邙山双鬼,此时也已看清来人模样,一齐后退,端木红身形一扭,后退丈许,道:“徐伯伯,你怎么也来凑热闹?”   胖仙徐留本“哈哈”大笑,笑时满身肥肉,尽皆抖动不已,笑道:“阿红,你师傅和妖鬼,都棋差一着,以为派两个人出来,便可以了事么?”   端木红眼珠滴溜溜一转,道:“徐伯伯,你先将这两个讨厌家伙打发走,我还有话和你说!”   原来太极门和飞燕门之间,渊源甚深,是以端木红一见徐留本,便叫“伯伯”,徐留本道:“好!”抬头叱道:“你们两只鬼子鬼孙,还留在这里作甚?还不替我滚回鬼窝去?”   盛才冷冷地道:“胖子你是谁?”   徐留本哈哈笑道:“你胖爷爷住在东天目双柱峰,行不改姓,坐不更名,姓徐名留本,回去告诉妖鬼,他若是要鬼子鬼孙,真的披麻带孝,只管来寻我好了,还不快快滚出!”他最后一句话,乃是以他所练的“太极真气”,将话逼出,每一字,犹如半空中响起了一个霹雳,重又震得屋椽,簌簌作声。   盛否等徐留本说完,哭丧着脸,大哭几声,道:“徐胖子,原来是你,你也要与我们为仇么?”   徐留本大笑道:“人冢怕你们鬼子鬼孙多,不敢惹你们,我却不怕!”盛否道:“你不怕我们,我们又何尝怕你?”   徐留本踏前一步,叱道:“你们再不走,我石担子压了下来,可回不得鬼窝,真的要到鬼门关去了!”盛才招魂幡一扬,突然无声无息,“刷”地攻了过来,徐留本道:“好一个不知好歹小鬼!”   肩头一侧,石担子猛地打横挥出,正砸在招魂幡上,“砰”地一声,已然将招魂幡的那杆铁棒,打成了一个圈儿!   盛才怪叫一声,向后退去,盛否却已然挥动哭丧棒,扑了上去。   西门一娘看这情形,便回头低声道:“北邙山双鬼,虽然终究不是徐胖子之敌,但徐胖子暂时却还难以取胜,我们趁机走吧!”   吕腾空答应一声,反手一掌,“轰”地一声,将一堵墙生生击坍!   两人刚欲从破墙洞中,窜了出去,忽然听得端木红叫道:“两位且住!”   西门一娘回头一看,端木红挥亮银鞭,已然赶了过来,西门一娘冷笑一声,一等端木红赶到身边,疾一转身,手伸处,已然点中了端木红的肩贞穴,出手之快,认穴之准,真不愧为一流高手!   端木红穴道一被封住,立即不能动弹,西门一娘冷冷地道:“小女娃,你还是安份守己的好,我姑且饶你一遭!”   话一说完,便和吕腾空,双双跃出了客店,向外疾驰而去,驰出了三五里,才略略慢了下来,西门一娘道:“你说是不是!那木盒虽是空的,但其中却一定有极大的秘密在,要不然鬼圣盛灵,徐胖子,和飞燕岭上的那老不死,怎会都起了意?”   吕腾空道:“我们只要赶到了苏州府,便可以明白其中情由了!”   两人一面说话,一面脚下并未停步,幌眼之间,又驰出了三四里,其时日头正中,但他们两人走的乃是小路,路上并无行人,两人正待一口气奔向前去时,忽然看见前面路上,两匹骏马,正在低头啃草。   两人一见那马,便是一怔,道:“咦,这不是我们的坐骑么?”   说话之间,已来到了近前,只见草丛中,突然跃起三个黑衣人来,正是昨日黄昏,曾经见过的那三个瘦子,泰山三邪!   三人作一字排开,唱了一个喏,道:“吕总镖头,吕夫人,家师欲请两位上泰山万笏谷一行,特差我们于道左相迎,两位的坐骑,也在此处,尚祈两位不要推辞,我们才能回山复命!”   西门一娘冷冷地道:“我与令师,素无来往,正邪殊途,他要见我们作甚?”   泰山三邪道:“这却非找们所知,家师只是吩咐我们,将三位迎到万笏谷去!”   吕腾空一声虎吼,道:“笑话,你当我们是同等样人物,可是由人呼喝来去的么?快让路!黑神君若是要见我,嘱也在一月之后,亲来南昌城中便了!”   泰山三邪道:“家师只是吩咐我们将两位迎上万笏谷去!”   吕腾空这几天来,心中积郁着满腔怒火,无处渲泄,闻言勃然大怒,“锵”地一声,紫金刀已然出鞘,身躯向下一沉,颔下白髯飘拂,神情威猛已极,大吼一声,道:“上吧!”   泰山三邪也各自手在腰间一探,抓了一件似戟非戟,似刀非刀的兵刃在手,那兵刃名叫“三才翻”,一件兵刃,有三种用处。   吕腾空一见他们掣了兵刃在手,回头道:“夫人,你不必助我,让我试试这把老骨头是否尚有用处,能不能为麟儿报仇!”   话才说完,便自一个箭步,跃向前去,那柄紫光闪闪的紫金刀,随着他向前的一跃,幻成一道紫虹,连颤三颤,一招“三清一杰”,一刀连砍三人,只厅得“锵锵锵”三声,泰山三邪,各举“三才翻”来架,刀翻相交,金铁交鸣,同时听得三人齐声怪叫,一连退后了七八步,才得站稳!   看官,这泰山三邪,乃是泰山万笏谷,黑神君门下的得意弟子,武功之高,绝不在邙山双鬼之下,但是吕腾空一刀之威,却将三人齐皆震退!   吕腾空心中得意,捋髯长笑,道:“怎么样?还要再上么?”   泰山三邪勉力握住了兵刃,那三柄三才翻,才不致脱手飞出,虎口已然是鲜血迸溅,那里还敢再上,相互对望一眼,道:“吕总镖头不肯赏面,可得小心提防!”   吕腾空“哈哈”一笑,大声斥道:“我将你们三个畜牲,剁成肉泥!”   一面说,一面猛地踏前一步,吓得三人一齐后退,吕腾空又哈哈大笑道:“但我要是杀了你们三人,武林好汉,还当我怕了黑神君,不给你们去报信,还不快滚?”泰山三邪满面怒容,但是却不敢发作,一转身,“刷刷刷”向前窜出了七八丈,方回头道:“姓吕的,咱后会有期!”西门一娘纵声长笑,道:“还有我啦!”   中指连弹,“铮铮铮”之声,三枚长只半寸的小钢镖,电射而出。   泰山三邪连想闪避的念头都未曾起,颊边一阵剧痛,三枚钢镖,已然将他们的左耳,一齐射落?   此时泰山三邪和西门一娘,相隔足有七八丈之远,而那三枚小钢镖去势如电,在七八丈外,准头又如此之准,这一手暗器功夫,也着实是惊世骇俗!   泰山三邪伸手一摸,摸了一手的血,更不敢久留,狼狈而逃!   吕腾空和西门一娘,反倒得了坐骑,还刀入鞘,飞身上马,向前驰出。   两人虽然赶跑了泰山三邪,但是也知道从此已和泰山万笏谷黑神君,结下了深仇大怨不过两人自恃武功,又有峨嵋点苍两派的高手作为后援,虽然风闻黑神君厉害之极,但是也没有放在心上。   这一日,直赶到夜晚,也无甚事发生,两人为了不愿多惹事,索性夜来不去投店,在一座为是荒僻的小山中,露天而睡。   睡到半夜,忽然听得一阵马嘶,两人一齐惊醒,只见身旁七八丈处,两个人正在拖自己的坐骑,但是那两匹骏马,虽非千里神驹,却也极是恋主,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拖得走的劣马,因此人马相持,马儿正在伸长了马颈长嘶。   吕腾空见胆敢有人来偷自己的坐骑,心中便是大怒,正待一跃而起,忽然看见黑暗中,一人突然冒了出来,行动瓢然,已然来到那两个偷马人的旁边,双臂一伸,抓住了偷马人的后项,将那两人直提了起来,长啸一声,道:“鬼圣门下,何以没有出息至此?竟然作起小偷来了,可笑可笑!”   竟提着两人,向吕腾空和西门一娘,走了过来,相隔七八丈,一瓢即至,像是他并不是在陆地上行走,而是在水面上飘行一般。   吕腾空和西门一娘,本是会家,一见那人的来势,便知道是一流高手,那敢怠慢,连忙一跃而起,那人已然来到了面前。   两人定睛一看,那人面上,蒙着一层黑纱,并看不清他的睑面。   但是他手上所抓的那两个人,却是看得甚为清楚,只见那两个人打扮得更是诡异,一个作白无常,一个作黑无常打扮!   鬼圣盛灵门下,除了他两个儿子,作孝子打扮之外,另外尚有八个爱徒,两个作无常打扮,两个作牛头马面打扮,两个作小鬼打扮,两个作判官打扮,武林中有名的称之为阴世八鬼:   这两个人既然作无常打扮,可知定是白无常尚伯,黑无常尚赫两人,这两人身手武功,绝不在邙山双鬼之仆在武林之中,也颇有名声,但是却被那人,轻而易举地提着后项,抓了过来,则其人的武功之高,实是可想而知!   吕腾空朗声一笑道:“多谢尊驾,捉了盗马小贼!”   那人也是一笑,道:“这两人,想弄伤了阁下的坐骑,令阁下明日赶路时,马上失蹄,它们便可以趁机下手,虽然阁下必不怕他们鬼蜮伎俩,但也们行径,却是可恶,阁下以为然否?”   吕腾空道:“朋友所言不错,理应惩戒!”   那人手一松,“拍”,“拍”两声,白无常和黑无常两人,便直挺挺地跌到了地上。吕腾空看出那人在一松手时,趁机掌心在两人项后的“天柱穴”上,按了一按,以那人的身手而论,黑无常和白无常两人,只怕已然身受重伤,即使不死,必再不能在武林之中,继续作恶,横行不法了!西门一娘笑道“痛快!痛快,对这类妖鬼,理应如此!”   那人道:“吕夫人嫉恶如仇,实是侠义胸怀,人所难及。”   这人现身之后,所展示的几手武功,实是超凡入圣,高妙之极,但是他却又蒙着面纱,衣着也极是普通,并无特征可寻,又一味讲客气话,当真有令人莫测高深之感!   吕腾空接着道:“若非尊驾手段高妙,也不克臻此!”也是一味和他客气。这时,白无常和黑无常两人,已然挣扎着爬了起来,那人喝道:“还不向吕总镖头和吕夫人,叩头陪罪!”黑无常尚赫,和白无常尚伯两人,面面相觑,作声不得。他们在鬼圣盛灵门下,固然地位甚高,便是在武林中也是颇有声望,但是这下败得如此狼狈,莫名其妙之间已然受了重伤,知道对方绝非易与,呆了一会,吶吶道:“吕总镖头和吕夫人,找们是认得的,只是不知道阁下高姓大名!”   那人笑道:“你们打听了我的姓名,便可以回到北邙山的鬼居,叫鬼圣来给我找事么?我名头并不响亮,万难与吕总镖头和吕夫人相比,但你们只消回到北邙山,向鬼圣一说失手被擒经过,他或许还能够记起我这个人来,快陪罪吧!”   黑无常白无常两人,无法可施,为了活命,只得向吕腾空西门一娘二人陪了罪,狼狈而去。   西门一娘在一旁,见那人不肯将自己的名头,向两人讲出,便知道就算是自己向他问,也是一样无用,因此便开门见山,道:“尊驾夤夜前来,不知尚有何贵干,尚祈直言!”   那人搓了一搓手,像是熬费踌躇,半晌方道:“两位此去,目的地可是苏州府!”   吕腾空道:“不错。”   那人道:“苏州金鞭大侠韩逊,冢中正有大事,两位此番前去,只怕会与他之间,引起误会!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阁下可能答应?”   吕腾空见地讲的话,虽然诡异难测,但态度却甚是客气,便道:“不知尊驾所请究是何事?”   那人道:“阁下此去,谅必是受人所托,送什么东西去,那东西可能由在下一观么!”   吕腾空见他转弯抹角,讲来讲去,结果还是讲到了那只木盒身上,心中不免有气,冷笑道:“此事却是难以答应!”   那人叹了一口气,道:“我也知吕总镖头,必然不肯,但在下愿以一人,向吕总镖头,换取那只木盒,不知吕总镖头,可肯答瞧!”   吕腾空心中暗暗好笑,道:“尊驾究竟何人,尽讲废话,又有何用?”   但是西门一娘心中一动,道:“你要将什么人来换我们所保的那只木盒。”   那人道:“这人两位想必……”   他才讲到此处,突然听得远处,响起了三下极短的口哨声。   那三下口哨声,在这静寂无比的黑夜中,划空而过,显得刺耳之极。   那人身形,突然向后倒退出丈许去,惶急地道:“在下一个同件,有要事相唤,暂时告辞了!”   西门一娘连忙赶向前去,喝道:“朋友把话说完了再走!”   可是就在这一句话间,那人又退出了三四丈去,西门一娘勉力追上,那人“呼”地一掌拍出,西门一娘也是一掌,迎了上去。“叭”地一声,双掌相交,西门一娘只觉得对方的内力,深厚之极,自己堪堪敌得住,而对方已然借着自己掌上之力,向后退去,身法之快,简直不像是个人,在黑暗之中,一闪便自不见!西门一娘怔了一怔,回头道:“刚才那三下口哨声,起自何方,你可曾听清楚!”吕腾空道:“像是在西南方!”西门一娘道:“咱们快追!”吕腾空奇道:“也走了也就是了,我们去追他作甚!”他说话间,西门一娘已然向西南方逸出,吕腾空只得跟在后面,两人的脚程,也极是快疾,一转眼间,已然翻上了一个小山头。站在小山头上,向下一看,只见下面黑压压的一大片,也看不出是什么林木,两人又向四面一打量,只见除了那黑压压的一大片林木中,有一条极窄的道路之外,便无其它道路可通。   西门一娘向那条道一指,道:“我们就向这条路追过去!”   吕腾空仍是不明白为什么西门一娘要追赶那人,道:“夫人,我们追也作甚?”西门一娘怒道:“咱们只管追,追到了自有道理,多问作甚?”   吕腾空听妻子的口气,像是事情极是要紧一样,他心知老妻的智谋,在自己之上,倒也不敢多说,两人一起下了那座山头。   行到了近前,看情了那一片林木,才吓了一跳,敢情那么大的一片,全是荆棘,那荆棘的尖刺,长达寸许,锋锐已极,不要说人,便是野兽,怕也无法通过,两人慢慢寻着了那倏狭路,那路宽才尺许,就算擦身而过,身上衣服,也全要为荆棘扯破……   西门一娘略一犹豫,道:“这儿倒是考较人轻功的好地方!”   一提真气,已然飞身而上。那一大片荆棘,枝连枝,叶压叶,生了个密不通风,西门一娘跃上去,真气一提,径使“草上飞”轻功,向前飞驰而出,虽然脚下所踏,全是锋锐已极的尖刺,但是她身轻加燕,却是一点也不能伤了她。   吕腾空一见老妻飞身而上,连忙也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如流星飞泻,眼看驰出了三二十丈,已然到了那一大片荆棘的中心,忽然听得“嗤嗤嗤”,劲疾已极的破空之声,突然响起,三点银星,成“品”字形,从荆棘中飞了起来,向西门一娘劈面射到!   西门一娘大叫道:“腾空小心!”   那三枚暗器,乃是向她电射而至,但是她却大声要吕腾空小心,看来绝无理由,但是她声音才出,人已突然向旁逸了开去,在剎那之间,将那三点银星避过,而前进之势,依然不减。   吕腾空本来是在西门一娘之后,衔尾而驰的,西门一娘一避开,那三点银星,便变成向吕腾空劈面射到!西门一娘早已料到情形会如此,所以才早早出言,要吕腾空小心!   吕腾空经西门一娘提醒,也早有了准备,手按刀柄,一见三点银星劈面飞到,紫金刀“呛”地出鞘,一刀横挥,“铮铮铮”三声,冒起三蓬火花,已然将那三点银星,一齐砸飞,前进之势,也是一点未减,可是他刚将银星砸飞,突然又觉得下盘风生,急忙止住脚步时,小腿上已然一阵剧痛,低头一看,只见荆棘中伸出一柄,银光铮亮的大钢钩,正好横在也的面前,而钩锋正向着他的小腿!   若不是吕腾空功力已臻火候,说停就停的话,也刚才奔驰之势,同等快疾,若是撞到了钩锋,不难将双腿,一齐断落。   如今饶他是见机快疾,立时止步,但左脚小腿,也已然被钩锋划出了一道口子!   吕腾空这一怒,当真是非同小可,紫金刀就势一沉,“刷”地一刀,向下砍去,同时喝道:“何方朋友,作此暗算,好不要脸!”   那一刀挟着劲风,刀锋过处,将荆棘砍倒了一大片,那柄大钢钩,也同时一闪不见。   吕腾空在荆棘之上,这一耽搁,西门一娘早已隐没在黑暗之中不见,吕腾空暂时却无瑕理会西门一娘,一跃而下,全身真气鼓荡,不但将七十二关穴,一齐闭住,而且全身坚硬无比,竟然在荆棘丛中,硬冲了过去!荆棘的尖刺,虽将他身上的衣服,全都划破,但是却不能伤他的皮肤。   吕腾空一面硬撞,一面将手中紫金刀,左右挥砍,在那么密密的荆棘丛中,居然如鱼入水,前进得仍是十分快疾,窜前了四五丈,已然见前面一条人影,也学他那样,在荆棘丛中向前窜去。   吕腾空哈哈大笑,随着笑声,身子猛然拔起,居高临下,一招“天崩地裂”,紫金刀在昏暗之中,闪出一道紫虹,“呼”地砍了下去。   这一刀,乃是吕腾空毕生绝学,实在是非同小可,就算是一个石头人,也可以将之生生砍成两半,那人举起钢钩来架。   只听得“铮”地一声,那柄钢钩,和紫金刀相碰,本来钢钩的钩尖,是向着吕腾空的,可是给吕腾空刀上的大刀一压,竟将整柄钢钩,压得向相反的方向,弯了过去,钩尖在那人头上,深深地陷入,那人大叫一声,便自死在自己的钢钩之下!   吕腾空倒未曾想到那人如此不济,不然自己一刀,也不需要用那么大的力道。   也却不知道,普天下武林人物虽多,但能够挡得住他那一刀的人,却也不会超过三十个去,那人不是一流高手,自然要遭惨死。   当下吕腾空手一探,将那人提起一看,只见那人血流披面,也认不出是什么人来,想必也是觊靓自己身上木盒的,顺手一扔,便将那人扔出老远,忽然像是看见从那人身旁,跌出一件物事来。   吕腾空赶前一步,刀尖一挑,将那件物事,挑起一看,不由得愕然。   原来那是一块银牌,约有巴掌大小,上面镌着”地香堂主黄”五个字,反过来一看,则是一蓬烈火。吕腾空当然知道,那银牌乃是华山派十二堂堂主的令牌,欲则那被自己一刀劈死的人,正是华山派地香堂主了,难道华山脉中人已跟上了自己?   将银牌向空一拋,一刀削出,正好削在银牌之上,“当”地一声,将锒牌削出老远,重又向前赶了过丢,不一会,已然出了荆棘林,只见前面,乃是一道小溪,潺潺而流。   可是西门一娘,却不知向同处去了。   吕腾空心中暗忖,华山派的地香堂堂主,既然在此出现,刚才那个蒙面人,难道竟是华山掌门,烈火祖师不成?   但是继而一想那人的形态,却又截然不像,华山烈火祖师,本是西域人,发红如火,身材高大雄伟,每一出动远有许多排场,绝不会单身来去,老妻所追那人绝不是烈火祖师,越是不知来历的敌人,越是难对付,不要她一人落了单便吃了亏!   正想向前追去,忽然听得小溪对面,传出了“啊”地一声惊呼,吕腾空听出正是老妻的叫声,急道:“一娘,你在那里?”   对面人影微闪,西门一娘的身形已现,道:“你快来看,这是什么?”   吕腾空见老妻无事,心先放下,一跃而过,来到西门一娘旁边,循着西门一娘所指,向上看去,只见在一棵极高极高的松树之上,嵌着一柄银光闪闪的短刀,吕腾空失声惊道:“啊!这是麟儿的缅刀啊!”情不自禁地叫道:“刀在这里罢了,难道人也在这里!”   吕腾空心向下一沉,道:“对了,麟儿已不在人世了!”   两人相对沉默了半晌,几天来,他们之间,第一次提到这个令他们伤心欲绝的事。   好一会,西门一娘才木然道:“你的腿上怎么哪!”吕腾空知道她只是要将旁的话岔了开去,吕麟的事,对他们的打击之大,实在是无以复加,而无论他们的武功多么高,在感情上而言,总是失去了孩子的父母,若是再提起这件事来,实非他们的精神所能负担,非要悲伤过度,郁成内伤不可!   所以吕腾空也连忙岔开了话题,道:“一个人伏在荆棘中,以一面大钢钩在我瞇上划了一下,只是浮伤,并不碍事。”   西门一娘道:“想必定是放暗器的那人了,那人所放暗器,像是华山派的独门暗器,“银蝗飞镖”!”吕腾空道:“不错,那人正是华山派中人,已死在我紫金刀下,乃是地香堂堂主。”   西门一娘点头道:“不错,地香堂堂主黄汉,所使的兵刃,正是一柄大钢钩,看来,华山派的人物,也跟上我们了!” 后一页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倪匡-->六指琴魔-->第三章 鹬蚌相争,逃脱绊羁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三章 鹬蚌相争,逃脱绊羁   两人心中,其实都亟想将那柄缅刀,取了下来,但是他们心中,却又怕睹物思人,更为伤情,因此竟然提不起勇气来,只是讲些无关紧要的话。   西门一娘又“嘿嘿”笑道:“看来缠上我们的人物,正邪各派都有,我看我们索性不将那木盒送到苏州,就在此地等着他们,请他们互相比武 ,技胜者得,倒是一场大的热闹,只怕连飞燕门和太极门交往如此密切的门派,也必然要自相残杀!” 吕腾空半晌不语,方道:“夫人……我们……将这把缅刀,取了下来如何?”   西门一娘尽量将语气放得平淡,道:“你去取吧!”两老心中俱都难过之极,但是他们数十年夫妻,感情极浓,又怕对方伤心,所以竭力地抑制着自己心中的那一份悲痛。   吕腾空“刷刷刷”地窜上了忪树,只见那柄缅刀,刺在树干上,刀尖上,还刺着一张纸条。   吕腾空心中不禁一奇,将刀拔起,又伸指一夹,将那张纸条夹住,才一跃而下,道:“夫人,刀上竟然还有一张纸!”   西门一娘凑过来一看,只见纸上,只是涂着十几个墨团,并无字迹!   而那十几个墨团,虽然有大有小,但是大小却也相差不多,而且排列齐整,分明是那纸上原来是写了两行字,但是却又被人以墨涂去的一般。   将纸翻了过来,却又是空白无字。   两人又不由得呆了半晌,这张纸,和一连串难以解释的怪事一样,又是一个谜!   吕腾空翻来覆去地将那柄缅刀,把玩了好一会,眼前又浮起吕麟天真活泼的情景来,更想起自己在练武厅中,授他刀法情形,不知不觉之间,眼眶润湿,已然是老泪纵横!   正伤神间,只听得耳际老妻柔声道:“腾空,我们也该赶路了!”   吕腾空“喔”地一声,抬起头来,抹了抹眼,见西门一娘将那张纸,小心放入怀中,便也藏起了缅刀,西门一娘苦笑道:“夫人,你追那人,可曾追到?”西门一娘道:“未曾”吕腾空问道:“你究竟追他为了何事?”   西门一娘道:“你难道未曾听得他说,愿以一人,来换取那只木盒!”   吕腾空道:“是啊,但这又有什么关系?”   西门一娘道:“他明知我们绝不肯将那木盒放手,却又提出这样一个条件来,你想那个人,若不是对我们极是重要的,也怎会如此?”   吕腾空奇道:“我们在世上,还有什么亲人,老的早已过世,小的……”讲到此处,又已讲不下去。西门一娘道:“是啊,所以我才要追到他来问一问,但那人身法之快,简直匪夷所思,竟然追他不上,但是却在此处,发现了这柄缅刀。”   西门一娘的话,虽然说得极是曲折,但是吕腾空已然听明白,西门一娘心中想的是些什么,她所想的,是那人所说,要用以和自己“换木盒”的“那一个人”,正是吕麟。   然则他非但没有点明,反侧心中暗暗悲伤老妻忆子之情,因为吕麟的无头尸体,既然出现在南昌的那个石库中,那人怎么可能会将他来换木盒?只得略为安慰道:“夫人,那人志在木盒,我相信不等我们到苏州府,他便再会来找我们的。”   西门一娘道:“不错!这人轻功之高,世所罕见,几乎连鬼圣盛灵的“鬼行空”轻功,亦非其敌,偏又蒙着面,无法知他是谁?”   吕腾空道:“这确是奇怪,我也想不起他是谁来。”两人商议了一会,天色已然将明,也不去寻觅坐骑,径向前走去,这一天,也是一点事没有。夜来,他们宿在广德镇上,一夜无事,第二天黄昏已然踏上浙江境界,算来还有一天,便可以到苏州府了。   两人已经将到了苏州,交了木盒以悛的事情,全都计划妥当。   见到了金鞭震乾坤韩逊之后,若然能得知木盒的秘密,当然最好,若然不能知道,也就算了,然后,就各自乔装改扮,不露声色,一个赴点苍,邀请点苍掌门,凌霄燕,神手剑客屈六奇为首的点苍高手。一个回峨嵋,搬请峨嵋俗门的高手,然后在一个月后,齐集武夷山下,再一齐上山,去和六指先生,铁铎上人等血战!   这一天,他们为了要早日到达苏州,是以走的全是山路,正是浙江北部,最多山的地区,中午时分,翻过了百丈峰,等到黄昏时候,已然绕过了东天目,只要过了西天目,路途便平坦许多,离太湖也已近了,沿着太湖,到苏州府,只不过半天的路程而已。   两人绕过东天目,才走出了里许,忽然看见一条清溪之旁,一个胖子,正在睡觉,所忱的乃是老大一副石担。两人一见撞见了胖仙徐留本,不禁一怔,只见徐留本已然一跃而起,哈哈笑道:“你们果然取道此处来,不出我之所料!”   西门一娘冷冷地道:“取道这里又怎么样?”   徐留本笑嘻嘻地道:“西门一娘,你一对双剑,武林知名,胖子本无请教之意,但是如果你一定要赐教,却也却之不恭!”   西门一娘知道这个胖子,极不好惹,因此一时之间倒也不敢发作,冷笑道:“太极门一向以名门正派自居,想不到掌门人竟作这下三滥的勾当!”   徐留本道:“我作什么下三滥的勾当?只怕若不是我在这里拦你一拦,你们再向前去,碰见了西天目的那位朋友,还要不得了啦!”   吕腾空和西门一娘,皆知他所指“西天目那位朋友”是谁,心中不禁大是烦恼,吕腾空道:“连他也看上我们了么?徐徐留本点了点头,正待讲话,忽然听得一阵怪声,自西边而起,徐留本神色一变,道:“快跃过溪去!”身形一纵,已然跃过了那道清溪。   徐留本一跃过溪,手中还提着石担,见西门一娘和吕腾空两人,还站在溪的西岸不动,竟急得肥肉之上,满是汗珠,道:“你们还不过来?”   吕腾空一听那怪声,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听来令人毛骨悚然,但却又不像出自人口,而像是什么乐器所吹奏出来的一样,简直难听之极!他心中自然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冷笑道:“过溪也是遇贼,不过溪也只不过是遇贼!我们跃过来作甚?”   徐留本急道:“吕总镖头,我究竟好说话许多,而且我也不是盗贼,那位朋友一来,还有得理由好说么?”说话之间,那怪声已然渐渐接近!   西门一娘心中一动,道:“也好,咱们且跃过溪去再说!”   两人一同跃身而起,方自半空,已然听得怪声到了近前,戛然湎止,一人喝道:“别跃过去!”   可是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两人,却已然一跃而过,徐留本也松了一口气。   两人跃至溪前,回过头来看时,只见溪对面站着一个人,那人身量极高,一袭青灰色的长袍,衣袂飘飘,显得神采飘逸。   但是,在左襟绣出了一个骷髅头,金光闪闪,显得诡异之极。   看那人的年纪,也不过是四十上下,生得也甚是端庄,只不过眼光之中,却有一股说不出的邪恶味道,一到溪边便想向前跃来。只听得胖仙徐留本道:“朋友,咱们曾划溪为界,东西天目,互不侵犯,莫非你想食言么?”   那人“咕”地一笑:“徐胖子,权且食言一次,谅来也不甚打紧!”   徐留本面色一变,提起石担来,道:“当日咱们曾击掌为誓,不得过界生事,你真要食言,我难道还怕你不成?”那人又是“咕”地一笑,道:“对了,我只要不生事,难道也不能过溪来么?”   胖仙徐留本向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两人,望了一眼,后退丈许,道:“这两位已然是我东天目的佳宾,若是你想在他们身上打主意,还是趁早言明的好!”   那人“咦”地一声,声随人到,也没有看清他是如同动作的,人已经贴着水面,平平飘过,道:“徐胖子,你怎么知道我的心意的?”   听他的口气,分明是要向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两人下手,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两人,面带冷笑,也退过一边。徐留本一等那人站定,面色更是显得紧张,“哼”地一声,道:“你真要向他们动手么?”   那人向徐留本一笑,向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两人,行了一礼,说道:“吕总镖头请了,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今日方见,实有相见恨晚之感!”   吕腾空虽然知道那人心狠手辣,无所不为,连胖仙徐留本,身为太极门掌门,这东天目又是太极门的根本重地,对他也是忌惮三分,自己夫妇两人,固然不致于怕他,但是一惹上了,却是不容易摆脱,他既以礼来,何不也与他客客气气?   因此便还了一礼,道“岂敢岂敢,阁下声名之甚,才当得起天下无两!”   那人面色微变,沉声道:“难道吕总镖头竟然知我姓名?”   吕腾空道:“阁下姓名,在下固然不知,但武林之中,提起“金骷髅”三字,却是无人不晓!”   那人“咕”地一笑,道:“原来如此!既然我们心仪已久,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谅来阁下不致拒绝?”   吕腾空尚未回答,西门一娘已然厉声道:“金骷髅!既然是不情之请,你如何还要人答应?”   金骷髅冷笑几声,道:“难道连说都不让我说么?”西门一娘和吕腾空一起后退两步,道:“你且说来听听?”   金骷髅道:“闻得人说,吕总镖头此次离开南昌,乃是保了一笔极其重要的物事,到苏州去,那笔物事,可能和我有莫大的关系,是以我想问上一问,不知两位可肯告知?”   西门一娘究竟心地比较细些,暗忖这个人,无名无姓,只因为他无论穿什么衣服,皆在左襟上,绣有一只金色的骷髅,因此人皆称之为“金骷髅”而不名。大凡武林高手,师承来历,一般都为人知,可是这个金骷髅的身世,却又神秘之极。   五六年之前,武林中还根本不知道有这样的一个人,但是在那一年的秋天,他却连接出手,在甘凉道上,伤了在黑道上赫赫有名的霍氏七虎,但是第二天,却又将兰州银枪陈祖泽打成重伤,陈祖泽因此双腿断折,从此便退出了武林。   两日之内,连伤八个高手,而且正邢俱有,他这人的神秘成份,自然又增加了不少。   接着,他自甘凉道上南下,一路之上,只要遇见武林中人,便出手为敌,人人皆败在他的手下,半年之用,声名大噪。   但是到西天目后,却只闻得他和太极门争执了几次,便再也听不到他的信息了。   西门一娘心中,本就对自己所护送的那只木盒,存有莫大的疑惑。又听得这样一个神秘人物,说自己所保的物事,可能和他有点关系,是以他才要动问,心中不禁一动。   暗忖难道这人竟知道自己所保的是什么东西?或是知道那“齐福”的来头?   因此淡淡一笑,道:“本来,阁下既然动问,我们自然要奉告。但这次事情,却连我们自己,也坠在五里雾中,不知自己所保的,是什么东西?”   金骷髅也笑道:“吕夫人,这事情再易办也没有,只要取出一看,不是就可以有分晓了么?”西门一娘面色微变,道:“阁下所说,未免过份了些?我们既答应人家,将物事送到姑苏,焉能半途自启?”   金骷髅忽然叹了一口气,道:“两位如此固执,在下只有得罪了!”   一面说,一面身形耸动,他襟上以金线绣出的那只骷髅,也随之抖动,虽然他本身,生得五官端正,但是被那金光闪闪的骷髅一衬,却显得谲异诡怪,到了极点。   吕腾空冷笑道:“那一只木盒,里面也不知有什么异宝,竟惹得武林群雄,群起觊觎,阁下既欲赐教,请先发招?”   身形一挫,沉胯坐马,颔下白髯飘拂,站在当地,如渊停岳峙,气势非凡!   金骷髅脱口赞道:“人道吕总镖头,已是峨嵋俗门,第一人物,果然名不虚传!”   一面说,一面缓缓地向前走来。可是他才跨得两步,一旁狂风陡生,徐留本已然横起石担,拦在他的前面,满身肥肉,颤动不已,道:“朋友你当真要在东天目出手,我可不能答应!”   金骷髅道:“也好,先将你打发了吧!”一言甫毕,突然伸手,已然按在徐留本的石担之上。徐留本大喝一声,天崩地裂,双臂一振,将石担向上,猛地一抬!他这一招,已然将本身太极真气,运上了七成,但是金骷髅的手掌,却仍然按在他的石担之上,只不过脸色由白而红,一望而知,他也是在运内力,和徐留本的太极真气相抗。只见两人立足之处,“格格”之声不绝,溪边的碎石,尽皆为他们踏碎。   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两人,俱是会家,一见这情形,便知道两人隔着石担,已然在比拼内力,一时之间,势难分出胜负,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西门一娘长笑一声,道:“两位在此慢慢比武,我们失陪了!”   一面说,一面身形展动,两丈来宽的小溪,已然一跃而过!   两人跃过了小溪,正待向前驰出,忽然听得金骷髅发出一阵似哭非哭,似笑非笑,难听之极的叫声,同时,又听得“拍”地一声响,回头一看,徐留本的那副石担,两头大石,本来磨盘也似,径可两尺,当中乃是铁棍相连,但此时,铁棍已然弯曲,而石担却已崩裂了一大块,崩裂之处,正是金骷髅手按的地方,而金骷髅的身形,已经凌空跃起!   剎那之间,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也不禁为这个变化,呆了一呆。   因为两个高手,比拼内力,若是不分胜负,本极难分开来的。谁先退缩,谁便会吃亏。但是金骷髅却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能摆脱了徐留本,飞身而起!   只见徐留本满面怒容,大喝道:“别走!”金骷髅自上逸出,他自下滑过,身形之快,犹在金骷髅之上,水花四溅,已然立身小溪中心,石担扬起,“呼”地一声,挟着排山倒海也似的大力,向身在半空的金骷髅当胸猛袭而至!   金骷髅怪笑之声不绝,身在半空,突然又凌空向高,拔起五尺。   本来,他身形一高再高,徐留本的石担,再也砸不中他。   但是,徐留本的那一招“颠倒乾坤”,已然将本身无上太极真气,全都逼在石担之上,石担虽然砸不中金骷髅,可是他石担挥动之际,所卷起的那一股狂飙,却也是锐不可当!   金骷髅人在半空,难以着力,那股排山倒海的大力一冲到,也身不由主,在半空中被逼退了一步,百忙之中,拍出一掌,和徐留本的太极真气相抵,但是人却退后了三丈,落于就地,竟然未能跃过小溪来!   徐留本的本意,原来就是要将也拦在小溪之东,一见成功,便哈哈大笑,肥肉抖动,说道:“朋友,莫想过溪!”   金骷髅一笑,道:“徐胖子,你就守在溪中心吧,我要失陪了!”   徐留本心中一动,道:“你去哪里?”   金骷髅哈哈怪笑,道:“双柱峰上,可供我大开杀戒,我如何不去?”   那“双柱峰”正是太极门的根本重地,徐留本门下,三代弟子,约有七八十人,全在双柱峰上居住,金骷髅这话,分明是说,要上双柱峰去,将徐留本门下,全皆杀死!   而徐留本也知道除了自己,可以勉强和也打成一个平手之外,即使是两个亲传弟子,也不是也的敌手,若是被地闯上双柱峰,只怕太极门中,再无礁类!因此心中不由得大是着急。   但是他却不露声色,“嘿嘿”冷笑,道:“双柱峰若是可供人自由上落,太极门尚能在武林之中,占一席地位么?”   金枯髅道:“既然如此,徐胖子你可敢不加阻拦?”徐留本道:“好哇,你上双柱峰,我便上西天目,到尊舍造访一下!”   金骷髅一听这话,面色倏地一变,厉声道:“徐胖子,你此言是真是假?”   徐留本心中,不禁大是疑惑。对于这位行动来历,俱都神秘已极的近邻,徐留本是无时无刻,不想弄得清他的底组。   但是自从金骷髅来到之后,两人动了几次手,却总是不分胜负,因此才议定,以这条小溪为界,互不侵犯,几年来一直相安无事,直到今日,方始又起龃龉。徐留本见他一听得自己要到他住处去,他便现出如此惊惶之色,心中不禁大奇。冷笑道:“你要上双柱峰,我自然礼尚往来!”   金骷髅怪笑一声,返身向徐留本扑了过去,身法之快,实是难以形容,一到小溪边上,一掌向溪中拍出,只见水花乱溅,“轰”地一声,一齐向徐留本身上泼到,而金骷髅在一掌之后,绝不停留,又是一掌,那一掌,不但溅起无数水花,而且还将溪底的鹅卵石,尽皆举起,各带呼啸之声,向徐留本当头压了下来!   从他窜到溪边,到连发两掌,令得徐留本被水珠卵石全都围住,这只是电光石火间,一眨眼工夫的事情。   而徐留本却绝不理会漫空溅下的石块水珠,在溪水中心,大踏步地跨了过来。   他全身太极真气,鼓荡相迎,那些鹅卵石,虽然打中了他的身上,但是却是全都四下里迸溅开来,金骷髅本想趁机跃过小溪,但是却又被徐留本喝止住!   吕腾空和西门一娘,看到此处,互望一眼,西门一娘低声道:“咱们走吧!”   吕腾空点了点头,两人趁徐留本和金骷髅相持不下之际,悄然离去。   也们两人的离去,金骷髅和徐留本虽然知道,但两人均无法追赶。   因为徐留本若是舍却了金骷髅,去追吕腾空夫妇,便势将跃过小溪,来到溪西。固然要动手仍是一样,但徐留本却不能料定对方在溪西是否另有埋伏。   而金骷髅则虽想去追赶,可是被徐留本拦住了去路,暂时无法越过!   是以两人只得眼睁睁地望着吕腾空夫妇,跑得远了,转过山角不见。   金骷髅冷笑不已,道:“徐胖子,你我之间,势必不能共存了?”   徐留本也知道这么一来,和这个怪人,怨仇已深,连忙纵声长啸,啸声划空而过,传出老远,啸毕方道:“不错,确是不能共存了。”   金骷髅脸色阴暗,道:“徐胖子,你当我真是怕你们太极门不成?实和你说,若不是我有好生之德,你们太极门早已灭亡了!”   徐留本冷冷地道:“如今你大开杀戒,也还不迟啊!”金骷髅哈哈大笑,脚步一跨,已踏进了溪水之中。那条小溪深不过两尺,他一跨进溪中,徐留本石担一横,“肩担日月”,两头一幌,石担在空中“呼呼”两声,划出了一个“如意花”,已然向金骷髅的左右双肩,压了下来。   金骷髅大叫一声,手臂一振,五指如钩,径向石担上面抓来。   徐留本石担向下一压,去势之疾,犹如山崩地裂,而金骷髅竟想凭一双肉掌,去攫那重逾千斤的大石担,看来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徐留本太极真气向前一送,踏步进身,带起条条水柱,眼看压到,金骷髅的手臂,突然一沉,仍是五指如钩,反向徐留本胸前抓到!   这一招,看来像是神奇之极,但实则上,却是愚不可及之举。   因为他刚才一伸手,是想将徐留本的石担攫住,突然变招,抓向徐留本的胸口,那石担却已然向他的肩头,直压了下来,未及伤敌,自己便先要吃大亏。徐留本也正如此想法“哈哈”一笑,石担“砰”地一声,已然砸中了金骷髅的左肩。   他满拟这一压,力逾千斤,金骷髅纵使不死,也一定要身受重伤!   怎知等石担砸了上去,才觉出对方的肩头上,突然生出了一股软韧无比的怪力,石担竟然被弹起了寸许!徐留本以往几次和金骷髅动手,都只是勉强打一个平手,是以他心中对金骷髅极是忌惮,直到今日,这一石担砸中了金骷髅,才知对方武功,简直怪得不可思议。   他一觉出不妙,立即收招时,金骷髅右手,已然将要抓到他的胸际!   徐留本连忙猛吸一口真气,胸腹间的肥肉,突然不见,“嗤”地一声,只是被金骷髅撕下了前胸的一幅衣襟来!   徐留本经此一来,不敢再抢攻,打横跨出了一步,也就在此际,只听得人声喧哗,从东面奔过了十来个人来,各人手中,皆执着兵刃,刀剑斧钺,不一而足,徐留本一见自己门下赶到,精神为之一振,连声呼喝,片刻之间,总共是十六个人,已然将金骷髅围在当中!   金骷髅面带冷笑,四面一望,突然身形倒窜,越出了小溪,来到东岸。   那围住他的十六个人,团团一转,也跟着他向旁,移了三尺,仍是将他围在中心。   而无论金骷髅身形如何转动,面对他的,却总是胖仙徐留本!   金骷髅心中一算对方人数,恰是十六个,便知道自己已然陷入太极门的“两仪阵”中。   只听得徐留本道:“金骷髅,你身在两仪阵中,若能破阵而出,我们太极门,便从此不再在东天目居住,将东天目也拱手相让!”   金骷髅背负双手,仰天不语,徐留本一时之间,也弄不懂他葫芦中卖的是什么药,反正那“两仪阵”神妙无穷,谅他也不易闯出,因此也不发动。   双方僵持了一会,金骷髅才缓缓地道:“徐胖子,吕氏夫妇已经走远了,你本来是想在他们身上,得到点什么?”   徐留本见对方只是不动手,心中已然大是疑惑,又听得他他如此问法,便道:“你想得到什么?”金骷髅笑道:“我想得到的东西,与你是一点用处也没有,而你竟然也想出手,可知你是弄错了?”   徐留本冷笑道:“笑话,我弄错不弄错,又干你什么事?”   金枯髅来回走了几步,道:“既然不肯说,我也不便相逼。你太极门世代在东天目,我岂能逼你们走?徐胖子,你散开阵法,咱们罢斗如同?”   徐留本冷笑道:“是啊,我散开阵法,好让你再去追赶他们?”   金骷髅怒道:“徐胖子,你当找真闯不出这个阵去?”   徐留本道:“不错!”   金骷髅扬声大笑,身形突然倒退,身也不回,反手便向后抓出。   但是太极门的“两仪阵”,乃是太极门的镇山之宝,阵形变幻,鬼神莫测,一旦将强敌围在中心,敌静我静,敌动我动。   金骷髅的身形,虽然快疾无比,但是他这里一动,阵法变动,也早已展开,他反手一抓际,徐留本已然来到了他的身后,尚未抓到,石担荡起,一股大力,已然拦腰扫到。   而同时,眼前人影乱幌,三柄长剑,剑光霍霍,已然一齐刺向他的咽喉。   金骷髅拚着再捱一下石担,双手猛地向前抓出,可是一转眼间,三柄长剑,突然不见,徐留本重又站在他的面前,石担迎头砸下!   连试十余招,皆是如此,他皆冲不出阵去,但看来徐留本想胜他,却也不易。   金骷髅一面打,一面心中暗忖,两仪阵的十六个人,除了胖仙徐留本一人之外,只有他两个亲传弟子,可以算得是高手。   其余,皆是太极门的第三代弟子,自己若是和他们久耗,必有人内力不继。而只要阵法一现空隙,自己便有机可乘!   主意打定,出手便慢了许多,隔许多才发出一招,双方便僵持在这小溪边上?   如今却说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两人,趁徐留本和金骷髅两人,对峙之际,逸了开去,不一会,就奔出了四五里去,不见身后有人追来,才略慢了一慢。西门一娘道:“那只木盒,我们已看过了两次,分明是空空如也,为何他们却还要纠缠不休?”   吕腾空道:“还有一件极是可疑的事,为何我们在南昌,接了这一件怪镖,总共才不过几天工夫,却像是天下武林人物,尽皆知道这件事?”   西门一娘想了一想,突然“啊”地一声,道:“我明白了!”   吕腾空道:“你明白了什么?”   西门一娘:“我们竟是被人利用来,作为众失之的!必定是有一件什么极重要的物事,要送到金鞭震乾坤韩逊的手中,但是又怕人半途截劫,所以才假托那物事,已然交给了我们护送,但实质上,那人却又另派专人,偷偷上路。武林中人,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我们身上,那物事便可以安然到达了!”   吕腾空想了一想,也觉得这事情大有可能,不禁怒道:“若是如此,那将空盒托付我们的人,也实在太可恶了!”   西门一娘冷笑道:“得人钱财,与人消灾,有什么可恶?”   吕腾空知道老妻又对自己贪财一事,表示不满,红了红脸,道:“事情真相如何,不多久便可知道,究竟是否如此,还难料定哩!”   西门一娘冷笑不语,这几天来,他们两人,从极是平静的日子中,突然一下子变成了如此颠簸多事,最令他们伤心的,便是吕麟已被人所害,因此两人的心中,俱都闷郁之至。只不过因为多年夫妻,感情一向极好,所以才相互容忍,未曾吵闹过起来。   当下西门一娘,“哼”的一声,不再言语,两人一直向前走去。   一路上,两人心神极是恍惚,不是想起吕麟惨死,便是想起那只如此神秘不可思议的怪木盒,又要提防再有高手来攻。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然渐渐地黑了下来,吕腾空猛地一怔,道:“夫人,何以我们走了这许时,尚未出得了西天目?”   西门一娘抬头四面一看,只见周围高峰插云,暮色缭绕,身在深山之中,敢情已然走过了路途。吕腾空道:“夫人,这西天目中,乱石如林,最是难寻路途,天色已然黑了下来,乱走也是无用,不如明天早上,再寻路出山便了!”   西门一娘恨恨地道:“如此,又给六指贼多活了一天!”原来她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冲上武夷仙人峰,寻六指先生报仇,只求早到一天好一天,所以才如此说法。吕腾空苦笑道:“反正我们只要请到点苍,峨嵋,两派高手,不愁深仇不报,也不争在这一天!”   正在说话间,忽然看到前面深山坳处,竟然有灯光一闪,两人心中,不禁皆是一怔。   因为此际,实在是身在荒山之中,暮色初降,饿狼怪嗥之声,已然是此起彼伏,绝难想象,在这种地方,居然还会有人居住!   两人对望了一眼,吕腾空道:“夫人,此处既然有人,我们何不前去,借宿一宵?”   西门一娘道:“你怎么哪,一路上遇到的麻烦,还不够多,仍要自己送上门去么?”   吕腾空长笑一声,道:“夫人,你敢是被那些人吓怕了?我们自离南昌以来,已然遇到了多少高手?可有损伤毫发?”   西门一娘也是,一笑,道:“你说得对!”两人一齐循着那点灯光走去。走出不多远,已然看到那灯光共有四围,再走近些,只见山坳深处,靠近峭壁,起着一列房屋,总共约有七八间,全是以极大的大石瞅成,黑漆漆的大门,紧紧地关着。   而那四团灯光,则是大门上的四个灯笼,那四个灯笼,大得出奇,色作金黄,形状却十分古怪,乍一看,看不出是什么形状来,可是一阵风过处,将那四盏灯笼,吹得转了一转,两人才看清,那四义灯笼,竟是扎成人的骷髅形状!两人心中一凛,西门一娘低声道:“想不到我们误打误撞,竟然不觉地来到了金骷髅的住所!”   吕腾空苦笑道:“当真是巧得可以,这四盏灯笼,刚燃着不久,难道是金骷髅已然回来了?”西门一娘想了一想,道:“我看未必,若是他已然回来,难道我们会撞不到他?”   吕腾空道:“夫人,你可记得刚才金骷髅说,那木盒和他,大有关系。当时我们未曾想到是遭人戏弄,是以不肯和他说出木盒实是空的,如今想来,那戏弄我们的人,实是可恶之极,我们何不也让他吃上些苦头?不论金骷髅在与不在,都去打门求宿?”   西门一娘笑道:“不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说着,两人便一齐向大门走去,刚一来到门口,尚末拉起环来打门,便听得门内一个极是娇脆的女子声音道:“来者是谁?”   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两人,心中又是一凛,心想自己虽无末曾特别放轻脚步,但是才一来到门口,屋中便已觉察,也是不易,可见她耳力之灵。西门一娘向吕腾空使了一个眼色,道:“过路人求宿一宵。”   门内那女子好半晌,才道:“你们来到此处,也一定是武林中人,何不露宿在外,或是连夜赶路?又何必来此处借宿,徒惹麻烦?”   两人听出那女子声音,如此娇脆,年纪也一定不会太大,可是听她的语气,像是极为幽怨,心想金骷髅在武林之中,一向是独来独往,从来也未曾听说他有什么同伴。难道这里不是金骷髅的住所?   可是如果这里不是金骷髅的住所,什么人又会在门口挂上骷髅形的灯笼?   西门一娘想了一刻,应声道:“你可是因为主人不在,是以不便留客么?”   那女子的声音,像是十分惊讶,道:“咦,你怎么知道主人不在?”   说着,只听得里面,传出了阵金属拖地之声,“铮铮”不绝。   不一会,那声音已然到了门旁,停了下来,又是“格”地一声,大门打了开来,西门一娘连忙一伸手,将门推开,定睛一看,不由呆了一呆。   原来前来开门的,乃是一个少女,那少女一头秀发,软缎也似,披在肩上,眉如春山,鼻若琼玉,双眼顾盼神飞,美丽之极。   但是,她身上的衣衫,却甚是破烂,手臂裸露在外,肌肤如雪,不过却红痕累累,像是被什么鞭子,所抽出来的一样。这一切,都还不算得奇怪,最可怪的,那少女双腕间,皆被一个极厚的铁箍箍住,那铁箍上,连着一条粗如手臂的铁链,长达三四丈,一直连在屋内的一根柱子上面,将那少女锁住。   西门一娘呆了半晌,想不透那少女是什么来历。那少女见了两人,面上忽露喜色,探头向门外张望了一下,低声道:“两位可是从南昌来的吕总镖头,和吕夫人么?快请进来!”   两人见那少女,被铁链栓住在柱子之上,分明行动不能超过三丈以外,最远也不过来到门外,将灯笼点着而已,但是却居然能知道自己的来历,心中深以为怪,犹豫了一阵,只听那少女又道:“两位请放心,我绝无恶意!”   西门一娘伸手在她头上,抚摸了一下,笑道:“你有恶意,我们也不怕,你如何知道我们的名字,是金骷髅讲给你听的么?”   那少女一听得“金骷髅”三字,面上顿形惊恐之色,道:“他……在哪里?”   西门一娘见那少女,生得如此美丽,样子又极婉顺,又见她被人锁在屋中,想必日日定受极大的折磨,心中不禁大生怜爱之念,道:“他和徐留本在溪边恶斗,只怕一时难以来此,就算他来了,又怕什么?”   那少女面色略为镇静了些,将两人让进了门,又将门关上。行动之际,腕间的铁链,便不断发出“铮铮”的声音。   两人来到屋中一看,只见屋中陈设,也极是简单,桌椅全是石制,阻陋不堪那条拴住铁炼的柱子,却是生铁铸成的!   吕腾空和西门一娘,坐了下来,那少女道:“两位,我有一事相求,不知可能答允。”   西门一娘道:“有什么事,但说无妨。”那少女又侧身细听了一会,道:“我被金骷髅捉在此处,我爹并不知道,若是两位能告诉我爹,来这里救我,便永生不忘此处!”   吕腾空道:“你爹是谁?”那少女叹了一口气,道:“两位反正是要到姑苏去,到了那里,若能往“剑池”一行,自然可以碰到他老人家了。”   吕腾空失笑道:“虎丘剑池,乃是姑苏城外的名胜,游人如鲫,我们怎知你爹,是同等样人?”那少女道:“两位稍待!”   一说完,便拖着铁链,向旁走了开去,穿过了一扇门,去到邻室,两人只见铁链被拉得笔直,心中暗忖,那两条三丈来长的铁链,其重何下五六百斤?那少女竟能带了往来行走,可知她内功亦甚有造谐,正在想着,那少女已然走了出来,手上多了一包物事,来到两人近前,道:“两位一到剑池,只要将这个包里,解了开来,我爹爹一定会前来问你们。”   西门一娘将那个包里,接了过来,觉得甚是沉重,顺口问道:“你爹总是在剑池附近的么?”那少女道:“不错。”   西门一娘道:“这包里中放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一面说,一面便伸指去解。   那少女忙道:“吕夫人,你们在未到剑池之前,千万不可以解那包里!”   西门一娘一听,心中便大是不乐,回头问吕腾空道:“好哇,接了一件怪镖,是不准半途开启的,倒还罢了,如今竟有人要我们去向人求救,交给我们的东西,居然也不能看上一眼!”   吕腾空心中,也不是不以那少女的说话为然,可是向那少女一看,只见那少女满面俱是惶急之状,伸出手来,想要从西门一娘手中,取回那只包里,但是又像是不敢动手取回,伸缩不定,那模样极是得人怜惜。   吕腾空看了,不由得笑道:“夫人,她年纪还小,行事难免有悖情理,和她计较作甚?将那包里,还给了她吧!”   那少女面色,更形着急,眼中泪花乱转:“两位难道不肯帮忙么?”   吕腾空笑道:“你要我们去通知令尊,无非是令尊前来救你,是也不是?”   那少女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吕腾空道:“这就是了,我们如今,将你救出此处,还不是一样?”   那少女露出了不相信的神色,道:“两位能代我带信给我爹,我已然感激不尽,如果要救我,我却不敢令两位耽此奇险!”   吕腾空:“将你救出,至多是得罪了金骷髅,又怕得何来?”   那少女欲语又止,西门一娘接口道:“要我们救你,实是不难,但你究竟是什么人,令尊又是什么人,却必须要据实说来!”   那少女道:“我爹叫谭升,我谭月华。”   西门一娘一想,武林知名人物之中,并无谭升其人,谭月华三字,更是闻所未闻,但是看那少女的样子,却又不像是说谎,便又问道:“令尊自然也是武林中人了,不如是何门何派?”   译月华道:“吕夫人请见谅,我爹是哪一门哪一派,竟连我也不知道!”   西门一娘心中暗忖,怎么这几天来,什么样怪事,全叫自己给遇上了,焉有女儿不知自己父亲,是何门何派之理?   正想再要追问,吕腾空突然一声长啸,突然伸出手指,向谭月华的脑际点出。谭月华睁大了眼睛,望着吕腾空,竟然一动也不动。   吕腾空那一点,本来是想要试出谭月华的武功身法,究竟是同来历。   可是谭月华既然一动也不动,他却是无从辨认,连忙一缩手,心中暗赞谭月华的镇静功夫,确已到了泰山崩于前面色不变的程度。   心知眼前这个少女,一定是心计极工的人,心想不论她是正派中人,远是邪派中人,反正金骷髅不是什么好人,她在此处,臂上血痕累累,定是金骷髅所打伤,既被自己遇上,岂可不救?随即一笑,道:“谭姑娘,你放心,我们既说救你,自然肯耽这个干系!”   谭月华道:“如此则感恩不尽了!”吕腾空抓住了谭月华的手臂,提起来一看,心中不禁大是躇踌,原来那宽约尺许的铁箍,将谭月华的小臂,紧紧地箍住,而铁箍厚约半寸,除削金断玉的宝刀宝剑,否则,万难将之除去。   而且,即使有了宝刀窦刃,也一定要极小心才行,若是不小心,同难一刀削下,连她的手,一齐断去?看了一会,沉吟不语。   西门一娘道:“那铁箍难除,我们不会将铁链弄断么?”   一言提醒了吕腾空,提起了那条,粗逾人臂的铁链,看了一看,便向西门一娘道:“夫人,取麟儿的缅刀来!”西门一娘知道他特为吕麟所打的那柄缅刀,锋利之极,若是加上绝顶内力,要斩断这样的铁链,并不是什么难事。   答应一声,一掀衣襟,便“飕”地一声,掣了那柄缅刀在手。   那柄缅刀,才山出手,谭月华突然“啊”地一声,失声道:“这柄刀……”   可是却只讲了三个字,便已然住口不言,西门一娘听出她语声有异,忙问道:“这柄刀怎么样?”谭月华顿了一顿,道:“这柄刀能将铁链斩断么?”西门一娘已然听得出,谭月华原来要说,绝不是这旬话。这柄缅刀,会在远离南昌,数百里外的地方发现,本来已然是一个猜不透的谜。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柄缅刀,一定和害吕麟的人,有着极大的关系!   因此西门一娘哪里肯轻易放过,又追回道:“小女娃,你想要我们救你,却要对我们说实话!”谭月华俏脸飞红,低下头去。   这时候,吕腾空也已然看出事情有异,忙道:“谭姑娘,不瞒你说,这柄刀,本来是我儿所有,但是……”西门一娘不等吕腾空说完,便瞪了他一眠,吕腾空知道她不愿将自己冢门惨变一事,道与外人知晓,便叹了一口气道:“总之,你以前绝不可能见过这柄缅刀,若是你曾经见过,无论加何,请将当时的情形,讲给我们听,越是详细越好!”   谭月华等吕腾空讲完,道:“我在三天之前,确是曾见过这柄缅刀一次。”   西门一娘心中狂震道:“当时,那柄缅刀,是在谁的手中?”   谭月华道:“那我却没有看清楚,三天前,金骷髅正以皮鞭抽裁,要逼我讲出一件事情来,这半年来,他将我锁在此处,日日折磨我,就是要我讲出这件秘密,但是我却始终不肯……”   西门一娘不耐烦道:“你快讲那柄缅刀,别尽讲你自己!”   谭月华答应一声,道:“当时,已然是傍晚时分,忽然外面传来一阵辚辚车声,不一会,车声竟停在门口,一个人在门外叫道:“蒋兄可在么?”金骷髅一听得那声音,便将我拖到隔室,将门关上,我接着,便听得开门声,有人走进来的声音。那门虽然关上,但是因为铁链从门孔中穿出,仍有空隙,我向外面看去,只见昏暗之中,金骷髅正和一人说话。我这才知道原来武林中人,皆不知姓名的金骷髅,原来姓蒋?”   吕腾空道:“然则那人是谁?”   译月华道:“我未曾看到也的正面,只见他的背影,两人低声交谈,我也听不清他们,讲的什么。正在这时侯,忽然又传来了一阵琴声……”   谭月华讲到此处,吕腾空和西门一娘,几乎一齐跳了起来,“道”:“琴声!”   谭月华睁大了澄如秋水的眼睛,像是不知道两人何以听到了“琴声”两字,便显得如此惊奇,点了点头,续道:“是琴声,那声音来得极为悠扬,金骷髅和那人,一齐站了起来,这时,我才见到那人的侧面,衣服极为华丽,却像是管家打扮。”   吕腾空心中又是一凛,暗忖莫非那人,竟是齐福?谭月华续道:“琴声进了屋中,我想看清那奏琴的是谁,却看不清楚,只见刀光一闪,就是这柄缅刀。”   西门一娘急问道:“握刀的是谁?”   谭月华想了想,道:“我想就是那奏琴的人,因为那只手,有六只手指!”   西门一娘一声怒吼,道:“好贼子!”   谭月华道:“我曾听得人说,福建武夷,六指先生,最好奏琴,大约就是他了!”   西门一娘咬牙切齿,道:“当然是他,除了他还会是谁?”   谭月华道:“那刀光一闪之后,三人又讲了些什么,我也未曾听清楚,金骷髅便送客出去,不一会,车声又起,金骷髅也将我放了出来,问我刚才可曾偷看,我自然说未曾,他才将我放过。”   西门一娘道:“多谢你告诉我们这件事!”手握缅刀,“刷”地一刀,便向铁链上面砍落,只听得“铮”地一声,火花四溅,已然将那么粗的铁链斩断!但是她那一刀,虽然是斩向铁链,心中却并不是为了将谭月华救出,而是将铁链当作了自己的杀子之敌,所以铁链并不是齐腕斩断,而是尚有三尺来长一截,拖在腕上!   谭月华一见炼已斩断一条,欢啸一声,顺手向外一挥,那条连在她手上的铁链,“呼”地一声,也向外击出,“叭”地一声巨响,将一张石凳,击得粉碎!笑道:“好哇,这铁链倒成了大好的兵刃了,吕夫人,左腕这条,也为我留下三尺!”   吕腾空知道,那柄缅刀,并不能削金断玉,其所以能一刀将铁链斩断,一多半是依靠用刀人的本身真力,而这样的硬拚真力,内力消耗极大,吕腾空不欲西门一娘内力消耗太多,道:“夫人,将刀给我!”   西门一娘将刀递了过去,吕腾空接在手中,真气运转内力聚于掌心,由刀柄直透刀身,手起刀落,又是一串火星,非但将铁链斩断,而且刀上还深深地嵌入石桌之中,用力一提,才提了起来。   谭月华又是一声欢啸,将两腕上的铁链,盘了几盘,绕在臂上,向两人盈盈下拜道:“多谢两位相救,我无论如何,决不说出是两位放我出此石屋的,两位尽可放心!”   吕腾空笑道:“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讲也不怕?”谭月华嘴唇掀动,又像是想讲什么话,但是却未曾讲出来,道:“两位难道还要在此间过夜?”   吕腾空道:“不错。”谭月华道:“两位功力如此深厚,故然不怕金骷髅,但是两位可知,金骷髅的师傅是谁?”   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一齐为之一呆,道:“不知道啊!”谭月华道:“我初来时,金骷髅尚未将我以铁链拴起,只是关我在屋中,我可以到处走动,曾经发现他师承的秘密,两位且跟我来看!”   吕腾空正想站起身来,忽然看到西门一娘,面色有异,一怔之下,西门一娘已然道:“有人来了!”谭月华跟着俏脸失色,“啊呀”一声低呼,一把抓起那个包里,便向邻室窜了进去,吕腾空接着,也听到了脚步声,那人来势快疾之极,两人对望一眼,立即站了起来。   可是尚不等两人躲起,“砰”地一声,大门已然被来人撞了开来,一人跌跌撞撞,走了进来,青袍及地,襟间金光闪闪,不是别人,正是金骷髅!   只见他面色惨白,一进屋子,也不理会吕腾空夫妇,就站在一边,便重重地坐在凳上,才抬起头来,先向断炼望了一眠,面色更是白得怕人,道:“你……们将……她放走了?”   吕腾空看他的情形,像是受了重伤,心中对他忌惮,便减少了好些,道:“不错?”   金骷髅突然“哇”地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来,手指颤抖,道:“你……你们怎么……行事如此卤莽?”吕腾空听出他话中有因,忙道:“那少女究竟是谁?”金骷髅一声长叹,道:“她姓谭……”只讲了三值字,便挥了挥手,道:“人也走了,还提她作甚,你们自顾自去吧!”   西门一娘道:“不行,我们还有话要问你,这柄缅刀,你可曾见过?”   金骷髅面现惊讶之色,道:“咦,这刀怎么会到了你们手中?”   西门一娘冷笑一声,道:“你见这柄刀时,是在谁手上?”   金骷髅挣扎着站了起来,道:“六指……六指……六指……”只讲了四个字,便身形一侧,“咕咚”一声,竟然跌倒在地上。   吕腾空急忙俯身去看他时,只见他已然昏了过去,而且脉息微弱伤得极重,一时之间,也难以救转,回头看时,只见西门一娘面色铁青,呆在当地,忙道:“夫人,敌人是谁,既已大明,我们快将木盒送到,便可以依计行事了!”   西门一娘一声长啸,收起了缅刀,连夜和吕腾空急赶而去,看官,世事常常系着一个“巧”字,如果吕腾空夫妇,未曾将少女谭月华放走,金骷髅重伤之后,不是再心中一急,也不会昏倒在地。   而他如果不昏倒的话,则一定可以将那柄缅刀,是在谁的手中,完完整整地讲了出来,而不致于只说出了“六指”两字。而今得吕腾空夫妇,以为进入石库,放置无头童尸的,一定是武夷六指先生,而致以后生出无数事来,引起了一场武林浩劫!   这是后话,暂且表过不提,却说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两人,连夜趁着月色,向前赶路,天将破晓时分,居然被也们驰出了西天目群峰,眼看前面道路,已趋平坦,更是加快脚步,向前驰去。   不一会,已然驰出了十余里,天色已大明,正来到一个林子附近,突然听得林中一声惨呼,紧接着,从林中跌出一条大汉来。   那大汉落地,便已死去,西门一娘趋前一看,“啊”地一声,道:“这是华山天春堂堂主寿大鹏!”一抬头,只见林中,人影瓢忽,兵刃交碰,有几个人,正在恶斗,他们两人,本不欲多事,而且这类武林中人物的争斗,也是极为普通的事,但是两人仔细一看,却见是四个人围住了一个人,而那个被围住的人,手中的兵刃,奇怪到了极点,随手挥动,宛若是舞起了两条黑龙,另一力面,以四敌一,也占不到便宜。   而且两人,也已看出,那被围住的,不是别人,正是少女谭月华!   吕腾空心中一动,道:“夫人,金骷髅一听得这少女被我们放走,便伤势加重,可见她一定是极有来头之人,我们且看一看她武功家数如何,不要现身,看完就走如何?”   西门一娘心中,本也对谭月华的来历,老大起疑,闻言点头答应,两人一齐掩到林旁,探头看去,西门一娘首先吃惊道:“看这女娃子武功,远在我们的想象之上,围住她的四人,全是华山派十二堂主中人物!”   华山派首恼,掌门人烈火祖师,在武林之中,辈份极高,而且功力之深湛,也已然是顶儿尖儿人物,是以早已不怎么在武林中行走。而华山派声名仍然不衰,和十二堂主,有极大的关系,因为这十二个人,武功也全已登堂入室,可以当得起高手两字。   若是有人传说,说是华山派四个堂主,与一个少女争斗,而占不了上风,是极不易令人相信之事!因此吕腾空一见,心中也是骇然,定睛细看时,只见谭月华双掌翻飞,招式极为诡异,分明是在使一套什么掌法,只不过双掌翻动之间,带动连在她婉间的两条铁链,因此从远处看来,竟像是在舞动两条墨龙。   而且,那两条铁链,因为只是随意震荡,并不按什么招式,所以更是诡异莫测,难以预防!看那四个华山派中人物时,全都神精愤怒紧张,而谭月华则面带微笑,极是从容。   看不一会,只见谭月华突然手臂一曲,反手向一个持锤大汉击出,腕间的铁链,跟着荡起,“铮”地一声,正击在铁锤上,将铁锤震得直扬了起来,只见她踏步进身,一掌已然按中了那人的胸口,那人又是一声大叫,跌出了老远!   其余三人,一齐后退,谭月华“格”地一笑,道:“怎么啦,不打了吗?”   那三人中有一个精神矍烁的老者,沉声喝道:“女娃子你是何人门下?”   谭月华一笑,道:“你连我都打不过,还问我是何人门下作甚?你们三人,只要老老实实,替我滚回华山去,别再做梦去寻吕总镖头劫镖,我便放过了你们,若是你们要请出烈火祖师来寻仇,只管到姑苏来,我们父女两人,贪那里风光好,还有几个月住哩!”   吕腾空和西门一娘听了,已然可以猜得到谭月华和华山派五个堂主,动手的原因。 后一页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倪匡-->六指琴魔--> 第四章 焰身魔窟,夫妻齐中毒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四章 焰身魔窟,夫妻齐中毒   因为吕腾空既然在那荆棘丛中,伤了华山派的地香堂主。可知华山派必然已经派出不少高才,前来拦截自己。这五人一定是在林中商议,如何下手劫镖,被谭月华遇上听到,她又感到自己相救之恩,因此才和他们动起手来的。   照这样看,谭月华至少知恩报德,甚具侠心,但是她下手竟然不留活口,一击中便令对方死亡 ,手段也未免太狠了些! 两人想了一想,西门一娘低声回道:“你可看出她那套掌法,是什么家数?”   吕腾空道:“惭愧,竟然认不出来!”   西门一娘道:“我也认不出,但细细一看,那掌法之神奇,实是鬼神莫测!”   吕腾空道:“的确不错,但这样的掌法,理应在武林中极享盛誉,我们竟认不出来,倒是奇事。两人说话之间,只听得华山派老者道:“既然如此,姑娘也该留下名字来!”   谭月华笑道:“我姓谭,叫月华,我爹叫谭升,可记住了?”   那老者“哼”地一声,道:“青山不改,细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一声呼啸,便带着其余两人,离了开去,想是心中骇极,竟连同伴的尸首,都顾不得料理。谭月华见三人离去,满面得意之色,口中哼着歌儿,一步三跃,向林外走来,看她的情形,实在是一个天真未泯的少女,谁会想到,刚才就有华山派的两个堂主,死在她的手下?   昌腾空想要现身与她相见,但是却被西门一娘止住,等谭月华走得看不见了,西门一娘才道:“这女娃子年纪如此之轻,但武功竟已与我们,相去不远,未明来历之前,还是不要多去招惹的好!”   吕腾空道:“我正是看她武功极高,是以才想请她相助!”   西门一娘道:“如果她竟和六指先生那一方面有什么渊源,我们岂不是弄巧成拙?”   吕腾空将“谭升”两字,翻来覆去地念了好几遍,以他在武林中的阅历,实是想不起有这样的一个人来。当然,武林中的高手,有许多,名字反倒不为人知。如六指先生、铁铎上人烈火祖师,以致金骷髅等人,谁知道真实姓名?   但凡是这一类人物,称呼起来,也无人呼其姓名,除非谭月华是故意隐起了她父亲的外号,不然便没有别的理由可供解释!   因此,西门一娘的怀疑,也极有可能,两人整顿了一下衣物,重又向前行去,到天色傍晚,已然来到了太湖边上,当晚在小店中宿了,并没有发生什么事,第二天,绕湖西而行,下午时分,已然来到姑苏城闾门外。   吕腾空和西门一娘,早年闯荡江湖之际,那金鞭乾坤韩逊,远在云南苗疆一带,扬威立万,因此相互之间,并没有见过面已两人进了闾门,知道以金鞭韩逊,在武林中的名头之响,一定是一间便着,心知此事终算已了,立即便可以分头邀人,前去武夷报仇,心中皆是一松,行不多远,已见到一家镖局,设在道旁。   吕腾空正待到镖局中去间,那金鞭韩逊住在什么地方,忽然看见街口处转过两个人来,俱是一身劲装,更惹眼的,是腰际各缠着一条金光闪闪的软鞭,见了两人,略一打量,便拱手道:“两位可是从南昌送东西来,家师已等了多天了!”   西门一娘向两人问道:“令师是……”那两人向腰际金鞭一指,道:“家师人称金鞭震干坤,姓韩名逊!”   两人一听,心想来得正好,也不用自己去寻找,便道:“相烦两位带路。”   那两人答应一声,便向前走去,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两人,跟在后面,只觉得两人,专拣僻静的小巷走,转来转去,好大一会工夫才来到一所巨宅的门前。   那所宅子,气势极大,门目两只大石狮子,朱漆大门,门口也站着两人,一样是腰缠金鞭。那带路的两人上前去招呼一声,道:“快去通报师傅,吕总镖头夫妇到了!”   那两人答应一声,便跑了进去。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仍跟着两人,走进了大门,穿过了一个天井,便是一个大听,来到大听中坐下,自有人冲上茶来,不一会,只听得靴声响处,门帘一掀,一个神威凛凛,年约五十,紫棠面皮的轩昂大汉,走了出来,双目精光四射,抱拳道:“在下韩逊,两位路上辛苦了!”   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两人,见韩逊气度不凡,显是一代宗师风范,连忙起立相迎,道:“一路上,确是有不少人想要劫镖,但幸不辱使命,已然送到!”   金鞭韩逊以手加额,道:“这物事在途中,遭人觊觎,自是必然之事,如今送到了,总是不易!”三人一起坐了下来,吕腾空手在怀中一探,将那只木盒,自怀中取了出来。   金鞭韩逊便要伸手来接,西门一娘却在此时问道:“敬问韩大侠,这盒中究竟是什么东西?”   韩逊本来已然欠起身来,经西门一娘一问,又坐了下去,眼望着吕腾空手中的木盒,答道:“两位请原谅,在下实是未便奉告?”   话刚说完,又待起身来接。   西门一娘一见金鞭震乾坤韩逊,这样焦急,心中不禁陡地起疑。   暗忖那只木盒,既然是有人出了那么大的代价,专程要自己送来此处,路上多少高手,想要抢夺,俱都未曾得手。如今已然送到,当然再也不会被人夺去,他心急什么?   一面心中起疑,一面暗中以肘碰了碰吕腾空,吕腾空会意,便将已要递出去的木盒,又缩了回来,西门一娘立即说道:“韩大侠既然不便奉告,我们也不会再问,只是,找们还想向韩大侠打听一件事。”   那金鞭韩逊面上,现出了一丝焦急之色,但是却一闪即逝。   那一闪即逝的焦急之色,如果不注意的话,根本就看不出来。   但是西门一娘,心中既然已起了疑意,自然目光如电,注意着对方的每一个动作,却已然看在眼中。   只听得韩逊道:“有何事见教,不妨直言。”   西门一娘道:“此次,我们将这木盒,送到此际,实是举世无双,不知道究竟是谁,出此重宝,来托我们的?”   金鞭韩逊一笑,道:“那是我一个多年老友,名字我也不便说出。”   西门一娘追问一句,道:“他姓什么,韩大侠总不致于也不能见告?”   韩逊“哈哈”一笑,道:“确是不能,吕总镖头且将木盒交付在下,再在此处盘桓几日如何?”西门一娘本待盘问出一些根由来,以证实自己心中,对眼前这个韩逊的可疑之处。   可是问来问去,却是一点结果也没有,总不成拖着不将木盒给他?   心中犹豫,回过了头去,一回头问,只见堂下环立着十几个大汉,每人腰际,俱缠着金鞭,西门一娘心中,陡地如闪电也似,亮了一亮!   她陡地想起,那“金鞭震乾坤”,乃是韩逊本人的外号,当然,不问可知,是因为韩逊所便的兵刃,是一条缠金软鞭之故。   而“金鞭”韩逊的名头,在武林中,既然如此响亮,人人自然一见金鞭,便会想到韩逊身上去,因此韩逊的门下,就算要用软鞭,也绝无便用金鞭之理!   但是那些人,包括将自己引来此处的两人在内,却人人腰际,皆缠金鞭,乍一见,固然会立即令人想起韩逊来,可是仔细一想,却是可疑之极,那些人腰间的金鞭,分明是故意做作!   西门一娘一见及此,心中更是肯定,自己所疑,大是有理,一伸手,从吕腾空手中,接过了那只木盒,不动声色,连身子都不转过来,顺口问道:“韩逊大侠的那条金鞭,不知多重?”   巳腾空听了,心中一楞,暗忖自己老妻怎么啦?当着主人的面,竟然直呼他的名字起来了?正在疑惑,已然听得那韩逊道:“他那条……”   那韩逊只讲了三个字,便立即煞住,西门一娘也于此时,陡地回过身来,喝道:“你是谁?”一面将木盒向吕腾空一拋,道:“收好了!”   那韩逊还自十分镇静,道:“吕夫人何出此言,在下韩逊。”   西门一娘“哼”地一声,道:“你若是韩逊,为何刚才我问起韩逊金鞭多重,你竟说出了一个“他”字?为何你手下,腰际都缠着金鞭?”   话未说完,已然“刷”地站了起来,右手一挥,晶光一闪,长剑便自出鞘,抖起来朵朵剑花,便向那韩逊胸际刺到!   那韩逊面上变色,一跃而起,顺手将坐着的一张紫檀木椅子,向西门一娘拋来。   但吕腾空也已然看出了情形不对,脚下一滑,滑向前来,手起一掌,风过处,将那张椅子,疾荡了开去,而西门一娘剑势不减,“流星赶月”,剑尖乱颤,仍然向那韩逊刺出。   那韩逊呼啸一声,手腕翻处,已然多了一柄点钢判官笔在手,一出手,便是一溜黑虹,直向西门一娘的剑尖点去?   西门一娘的剑法造谐,尚在点苍掌门,神手剑客屈六奇之上,那一招“流星赶月”,一招三式,剑尖吞吐不定,何等神幻。   但那韩逊判官笔出手,却也极是神幻,只听得“铮铮铮”三声,笔尖已然与剑尖相碰,西门一娘竟然觉得手腕略略一麻!   连忙手腕一沉,剑走轻灵,平手一剑刺出,乃是一招“推窗望月”,剑气如虹,厉声叱道:“好贼子,你是谁?”   那韩逊也不说话,判官笔顺手向下一砸,在长剑剑脊之上轻轻一碰,突然踏前一步,笔尖顺着剑脊,“跄”地一声,滑了下来,径向西门一娘腕间“阳豁穴”点到!   西门一娘一声长笑,道:“身手居然不恶!”她一柄长剑,已然练到出神入化的境地,此时两人之间,相距已然不过两尺,照理说极难发挥,但是她手臂疾的一缩,硬又向外挥了出去,“刷”地一声,那柄长剑,竟成了一个圆圈,向那韩逊胸口,疾划而出。   那一招“投水惊天”,险中取胜,干净俐落,出色之极,那韩逊惊呼一声,立即退了开去,胸前衣服,已然被剑尖全都划破,露出胸肉来,只见他乳房旁刺有青郁郁的一个“判”字!   西门一娘一和那“韩逊”动上了手,吕腾空已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原来是有人看准了自己不认得金鞭韩逊,是以才假扮韩逊,将自己骗来此处,好将多少高手,千方百计,抢夺不到的东西,由自己双手送上,幸而给老妻看出破绽,要不然,一世英名,便付诸东流!他本来还在疑惑,那假扮韩逊的人,气度如此高昂,武功也是超凡脱俗,不知究竟是谁?   等到西门一娘,一剑将他胸前衣衫削破,露出胸前所刺的一个“判”字来,两人心中,已然一齐明白,哈哈一笑,道:“原来还是你们!”   西门一娘踏步进身,正待再展剑招时,突然听得“当”地一声云板响,那些环在堂下的人,一齐跪了下来,那“韩逊”也连忙退后,恭手待立。   西门一娘和吕腾空两人,一见这等情形,心中不禁大吃一惊,吕腾空“跄跄跄”一声,已然将厚背薄刃刀,拔出鞘来。   西门一娘立即后退一步,两人背对背而立,只听得一阵极低极低的哭声,迅速地传了过来。   西门一娘站在吕腾空的背后,低声道:“小心!我们一路上所遇强敌虽多,但看眼前情形,竟是那老鬼亲自出山来了。”   吕腾空点了点头,道:“我省得!”   原来,当西门一娘,一招“投石惊天”,将那个自称是金鞭韩逊的汉子,胸前的衣衫划破之后,那汉子的胸肉上,露出了一个刺出的“判”字。   两人一看到这个字,已然知道了那个大汉乃是北邙山鬼圣盛灵门下的高手。   鬼圣盛灵,门下徒众极多,也不乏高手,除了他两个儿子,勾魂使盛才,夺命使盛否以外,尚有森罗殿中的职守,有左右判官,牛头马面,夜叉小鬼等,黑白无常高手。几天之前,他们两人,碰到那个武功高绝的蒙面怪客时,那蒙面怪客便是一出手便伤了黑白无常,可是鬼圣盛灵,一直派人在跟踪他们两人。   而那个自称韩逊的大汉,既然在胸前,刺有一个“判”字,而且所用的兵刃,又是一只点钢“判官笔”。当然便是盛灵门下高手之中,左右两判官之一了。这两个人,在鬼圣盛灵门下的地位颇高,难怪武功不弱,但这时候一听到那难听已极的呜咽哭声,竟不顾当前的强敌,立即垂手侍立,可知来者,一定是他极其敬畏的人物!   而鬼圣盛灵,在北邙山下,自成一统,不但与武林中毫无往来,甚至与人世亦是隔绝,在北邙山底的一个天然迷宫宫,设有“鬼宫”。   鬼宫中人,不奉鬼圣盛灵之命,绝不能随便外出,因此那大汉所恭迎的是谁,已然不问可知!   当下西门一娘和吕腾空略一交谈,那哭泣之声,已然由远而近。   紧接着,人影连闪,两个人已然飘进了大厅,那两个人,尽皆是披麻带孝,面色诡异之极,一个手持哭丧棒,一个手持招魂幡。   两人一进来,那大汉便恭谨问道:“圣君到了么?”   盛才向吕腾空和西门一娘望了一下,道:“圣君到了!”   那四个字,讲得又尖又高,声音之难听,实是无以复加,当那个“到”字,仍在大厅之中,荡漾不绝之际,突然觉得整所大厅,皆为之震动,只见两个身材高大已极,手提钢叉,作夜叉打扮的大汉,大踏步地走了进来,在他们后面,一顶软轿,由四个人抬着,跟着走进大厅,软轿之上,坐着一个面色青白,瘦削无肉,倒吊眉,三角眼,也分辨不出他有多大年纪来的怪人,一身黄服,上面缚出了条条蟠能。   若不是那人面色如此之难看,乍一见,倒像是一个微服的皇帝。   那四个人将软轿直抬到大厅中心,才放了下来。吕腾空和西门一娘对望一眼,心中俱都暗忖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鬼圣盛灵,这个邪派中的一代宗师,竟离了北邙山,在此出现!”   软轿一停下,鬼圣盛灵一撩长袍,便从轿中,跨了出来。   那四个抬轿人,重又退了下去。鬼圣盛灵跟着向那自称韩逊的大汉问道:“左判官何以不见?”   那大汉跨前一步,道:“左判官昨日离城,去打探他们两人的踪迹,至今未回?”   盛灵的一张死脸子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道:“至今未回?”   那大汉又道了一声“是,”盛灵才缓缓转过头来,向吕腾空望了一眼,道:“两位佳宾到此,何不就坐?”吕腾空冷笑一声,道:“姓盛的,你要弄些什么玄虚,趁早快说!”   盛灵若无其事地道:“两位自南昌动身,我已派了多人在半途拦截,怎知两位名不虚传,各人竟全皆失利,我不得已亲自来此,吕总镖头怀中木盒,尚祈见赐!”吕腾空面上变色,道:“吕某受人之托,要将这木盒送交金鞭韩逊处,焉能给你?”   盛灵阴恻恻一笑,功力深湛,如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也不禁不自觉地,为他这一笑,而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战!   只听得他道:“两人岂不闻古人有言,胶柱鼓瑟,刻舟求剑,皆是愚人所为,眼下你们性命难保,莫非还求保护那只木盒么?”   吕腾空怒道:“我们性命难保?何以见得?”   鬼圣盛灵怪笑一声,道:“我亲出北邙山鬼宫,焉能空手而回?”   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两人,真气运转,早已将一身功力,尽皆鼓足,一声长笑,吕腾空手中鬼头刀一抖,“嗡”地一声,抖起了一蓬刀花,道:“盛老鬼,便是要叫你空手而回!”   一个“回”字才出口,鬼头刀卷起匹练也似,一道刀光,已然向鬼圣盛灵,当头砸下!   鬼圣盛灵脸上仍是带着那股阴恻恻的微笑,眠看那势如山崩的一刀,即将砍到,突然见他身形微拧,连人带椅,倏地向旁移出了三尺。   吕腾空那一招“浊浪卷地”,去势何等迅疾,可是鬼圣盛灵,却也移动得恰到好处,吕腾空一刀砍空,无论何人看来,他那一刀,势子既然如此之疾,非砍到地上不可。   但吕腾空究竟不是普通人物,不但一口鬼头刀,已然使得出神入化,而且内力也已然到了收发自如的境界,一见砍空,一声怒吼,刀势立变,立时打横削出,就像一道闪电,自空中疾打了下来,但是未曾及地,却已突然转弯一样。由一招“浊浪卷地”,改招为“雷劈中天”,刀势如虹,迅疾无比!   鬼圣盛灵,刚一避开,吕腾空鬼头刀已然砍到,只见他手在椅柄上一按,飘然而起,身法之轻灵,像是他整个人,都是纸扎成的一样!   吕腾空的鬼头刀一到,仍然未能将他砍中,只是“叭”地一声,将盛灵所坐的那张紫檀椅子,打横砍成了两半!   盛灵飘在半空之后,一落地,便哈哈大笑,笑声之难听,令人心旌神摇。   吕腾空知道鬼圣盛灵,有几样邪门功夫,专一乱人心魄,极是厉害,立即横刀当胸,镇定心神,却听得盛灵道:“吕总镖头,刀法如神,确是令人敬佩,但不识时务,却是不敢恭维!”   吕腾空心知面对着这样一个邪派中的顶儿尖儿人物,绝不是容易应付的事,能够安然离此,已然大是侥幸,因此并不与他答言,后退几步,又和西门一娘,站在一起,两人不约而同,各自一声大喝,西门一娘长剑挥动,“刷刷刷”三剑,剑气缭绕,将两人身子,尽皆包没,而剑一挥出,两人便身形展动,一齐斜刺里冲了出去,有几条大汉,冲了上来,想要阻拦,却被吕腾空在严密无比的剑影之中,挥刀而出,一齐砍伤!   两人身法快疾,却又不向门口冲去,眼看来到一堵墙前,吕腾空一声怒吼,左掌猛地向前击出,他们两人,心意一致,心中早已打定主意,出其不意,硬以掌力,震破墙壁,向外逸去。   这主意本来也极为可行,当他们两人,来到墙前时,鬼圣盛灵,尚在丈许开外,看来万难阻截,但就吕腾空一掌将拍出而尚未拍出之际,鬼圣盛灵然一声怪啸!那怪啸声划空而起之际大厅中人,除了盛才盛否以外,如见鬼魅,纷纷夺门而出!   而吕腾空真气如此充沛的一掌,也因为盛灵那突然的一啸,心中猛地一凛,真力竟然一散,一掌虽然拍出,力道却减了七成,击在墙上,只击得白垩纷纷跌落,却未能将墙击坍!   吕腾空因此一来,心中的吃惊,实是非同小可,只听得西门一娘道:“我去对付他,令他不能鬼叫,你再发掌破墙!”   吕腾空答应一声,重又凝聚真力,可是他心中,总是挂念着老妻的安危,回头一看,只见西门一娘手中长剑,剑光霍霍,正和盛灵战在一起,盛灵则只是身形飘动,长袖招展。   但是西门一娘如此严密凌厉的剑势,竟然不能伤他分毫!   吕腾空心想,就算自己将墙击穿,只怕一时之间,两人也不能脱出,何不两人一齐去夹攻,或能取胜,亦未可知!一想及此,立即大叫一声,扑向前去。他们夫妇两人,虽然武功门派,截然不同,而且一个使刀,一个使剑,但是两人数十年夫妻,各自对于对方的武功,却是了然于胸。   因此吕腾空一扑了上去,“刷”地一刀,正好配台西门一娘的剑势,剑光刀影,已然将鬼圣盛灵,全身包没!两人见得势,齐发长啸,摧动招式,眠看刀剑一台,盛灵非受重伤不可,怎知就在此际,两人只觉得一阵阴风,劈面拂到。   那阵阴风,来时的力道,并不太强,可是阴风之中,却夹着一阵,中人欲呕,难闻已极的腐尸之味!   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两人,全都大惊,连忙运气闭住七窍,已然觉得有点头晕,手上的招式,自然慢了一慢,就在此时,只见鬼圣盛侄,双袖一齐拂出,就在刀锋剑尖之间,瓢身而出!哈哈怪笑不绝,道:“你们两人,已然为我“阴尸掌”掌风扫中,难道还想动手与我相斗么?”   两人听了,心中一怔,此时,也们两人俱都已然跃开一边,只觉得真气运转,别无异状,但是胸腹之间,却翻腾欲呕,难过已极本来,习武之人,除了各种内外伤以外,极少生病,而功力到了吕腾空、西门一娘这样的地步,更不会有这样烦闷欲呕之感。心中已然知道不妙,但是却又无就此认输之理!   西门一娘冷冷地道:“不管你什么掌,今日若是我们出不了此屋,誓不为人!”   鬼圣盛灵“哈哈”笑道:“你们当然出得了此屋,只不过是被人抬了出去!”   那意思再明显也没有,便是说两人绝不能活着,走出此屋!   此时,两人胸中的那股难过已极的感觉,已然越来越甚,未及讲话,已然干呕了几声,鬼圣盛灵青渗渗的脸色,更是露了一丝得意之色。   西门一娘心内,大是着急,暗忖想不到鬼圣感灵,果然名不虚传,自己一不小心,便已然吃了大亏,看来这次,当真是难以讨好!   自已夫妇两人,已过花甲,人孰无死?也不足为惜,所遗憾的,便是自己的儿子,小小年纪,便自遇害,而且只要自己一死,只怕再也无人能替他报仇雪恨,想到恨处,恨不得将这所大宅,拆盛废墟,只见鬼圣盛灵背负双手,意态悠闲,更是怒火陡升,一转眼间,看到盛才、盛否两人,也在向自己怪笑,心中不禁陡地有了主意,轻轻以手肘一碰吕腾空。   也们两人,做了数十年夫妻,早已心灵相通,不用言语,便能知道对方的心意。   西门一娘一碰吕腾空之后,脚步突然向前一滑,住盛才扑去!   盛才招魂幡展动,“呼”地一声,迎了过来。但西门一娘这一扑,已然是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行动何等迅疾,盛才招魂幡当头盖下,虽然盖中了西门一娘的右肩,但西门一娘身形一矮,身子接着滴滴溜一转,就着招魂幡一盖之势,已然来到了盛才的背后,倒转剑柄,便向盛才胁下的“气户穴”撞去。   这时候,西门一娘,全力以赴,盛才的武功,虽也极是了得,但总难和西门一娘相比,只当自己一招弗幡,已然砸中了对万,对方不死也得受重伤,怎知西门一娘内家真力,早已鼓足全身,盛才那一砸之力,全已被轻轻卸去!   而且,还借着他一砸之力,使身形快了几分,一举中的,盛才的“气户穴”立被封住!   西门一娘立即一伸手,抓住了盛才的肩头,手腕一震,盛才全身皆抖,“拍”地一声,招魂幡已然跌到了地上!   西门一娘这才抬起头来,只见吕腾空刀光霍霍,盛否已然全在刀光笼罩乏下,但见盛灵双掌翻飞,吕腾空却又在他的掌影之内!   西门一娘手臂一弯,剑光已然抵住了盛才的咽喉,大叫道:“盛老鬼,你再不住手,小鬼便没命了!”她话刚一叫出,只见吕腾空刀光一敛,手掌疾伸,已然按在盛否的背心上。   可是鬼圣盛灵,紧跟着踏上一步,手伸处,却又按住了吕腾空的背心!   原来,吕腾空一得西门一娘的提示,便立即向盛否扑了过去。   才一扑到,便是一招“落花飞扬”,盛否举哭丧长棒来迎,“铮”地一声,哭丧棒被砸出老远,吕腾空紧跟着一连三刀,已将盛否圈在刀影之内,盛否大惊欲逃,可是才一转身,便已为吕腾空所制。   但是吕腾空一时想将盛否制住,却不料到盛灵也跟着发动,如法泡制,一样将手掌按在他背心的“灵台穴”上!   吕腾空心知鬼圣盛灵,只要内力一发,自己功力再深,灵台要穴,已被对方按住,也是万无生理,因此反倒将全身真力,逼到右臂,回头一看,只见西门一娘长剑的剑光,已然抵住了盛才的咽喉,面色镇定,白髯飘拂,“哈哈”一笑道:“好哇,两个换一个,盛老鬼,你稍为蚀本了些!”   盛灵的面上,仍然是阴沉无比,“嘿”地一声,道:“吕总镖头,是两个换两个?”   刚才,西门一娘和吕腾空两人,为那股阴风扫中之后,只是站着不动,已然觉得心头翻腾,此时动而又静,更是感到想呕又呕不出,难过之极!   因此,两人心知鬼圣盛灵,“两个换两个”之说,实是一点不假!   西门一娘冷笑道:“盛老鬼,虽是两个换两个,但你却从此绝后!”   鬼圣盛灵冷然一笑,道:“彼式!彼此!”   鬼圣盛灵,虽然只是讲了四个字,但是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两人,心中却已然大受震动!   因为盛灵讲“彼此彼此”,正是西门一娘讲他将要无后的时候。他的意思当然是“我要无后,你们也是一样”。   由此可知,鬼圣盛灵,竟是知道吕麟的凶耗!   但是,他们夫妇两人,一在石库中发现那具无头童尸之后,当时虽然悲痛欲绝,但事后却一点声色也未曾露出。   可以说,除了他们自己以外,连天虎镖局中的伙计,都不知道自己的总镖头已然遭到了这样一件悲惨的事情。   当然,事实上并不止他们两人知道,下手的凶手,也一定知情。   可是无论如何,鬼圣盛灵,却是绝对没有理由知道这件事的!   因此西门一娘一震之后,立即厉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鬼圣盛灵“桀桀”两声怪笑,道:“我虽然身处鬼宫,但天下事,无论钜细,我却尽皆知道!”   西门一娘想起爱子死得如此之惨,心中热血沸腾,不克自制,怪叫道:“盛老鬼,可是你也有份的?”盛灵一声冷笑,正欲讲话,忽然听得车声辚辚,自外面传了进来。   那车子像是一直冲进了天井中,要不然,在大听中听来,车声也不会如此清蜥,只听得外面有人喝道:“什么人!乱闯乱跑?”   但接着便听得“啊呀”!“啊呀”!之声,以及人跌倒的声音。   大听中众人,正在错愕间,忽然门口人影闪动,已然走进了几个人来。吕腾空一看,更是奇怪,因为为首一人,衣饰华丽,眉目清秀,作管家打扮,正是半个月前,托自己将那木盒,运来姑苏的齐福。   而后面跟着的四个人,作家丁扮束,也就是曾在南昌见过的四个!   五个人一进来后,随又见几个鬼圣盛灵手下,连右判官在内。   可是那些人一进来,只是远远地将齐福围定,并不敢动手。   齐福的态度,从容之极,上前向盛灵行了一礼,道:“敝主人现在车上,盛先生可欲一见?”在吕腾空和西门一娘猜来,盛灵此时,正在大怒之际,齐福的武功又不甚高,只要一挥手间,便可以将齐福置于死地,怎知事情却大出两人的意料之外,盛灵居然不对齐幅下手,只是冷冷地道:“在南昌我们已有一面之缘,还要再见作甚?”齐幅又打了一躬,道:“盛先生不愿见也可以,敝主人请盛先生,谨守在南昌时所作,绝不劫吕总镖头所保镖物之诺言!”   盛灵的面色,本来已然是像殭尸一样,难看之极,这时候,更是铁也似青,骇人已极。   好半晌,才见他突然一声怪笑,竟然松了吕腾空,和身向齐福仆到。   齐福站着,凛然不动,而盛灵才扑到一半,身子猛地在半空中一转,倏地改向西门一娘身前扑到,待到西门一娘,觉出是怎么一回事时,“铮”地一声,长剑已被盛灵,倏伸中指弹了开来,同时,左手在西门一娘抓住盛才肩头的手背“三间穴”上一点:西门“娘不由自主,五指一松,盛灵腿抬处,已然将盛才直踼了出去,同时已将盛才的穴道解开!   这几下,扑人、转折弹剑、点穴、踼人、解穴,共是六个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西门一娘在倏忽之间,被他在自己手中,将盛才救出,心中虽然极怒,但是对鬼圣盛灵的武功,在心中也是大为叹服,大有自愧勿如之感!   而鬼圣盛灵,一将盛才救出之后,立即转过身来,身形瓢忽,如轻烟也似,来到了盛否的面前,吕腾空觉出背上一轻,本想趁机内力疾吐,将盛否震死,但又怕这样一来,和盛灵的怨仇更深,更会误了自己的正事,就在这略一犹豫之间,盛灵已然去而复回,伸手一搭,搭在盛否的肩上,冷冷地道:“吕总镖头,你可是要和我比拚内力么?”   鬼圣的右手,一搭到他儿子的肩头上,吕腾空已然觉出掌上,传来了一股阴柔已极的大力,心知盛灵功力绝顶,“隔山打牛”功夫,也已练成,这时候,自己若是内力再吐,也不能伤了盛否,只不过是和他比试内力而已,因此长笑一声,手臂一缩,便后退了丈许。只厅得鬼圣盛灵,一声惚哨,身形展动,便向偏门处退了开去,盛才、盛否,以及鬼宫右判,和其余各人,一齐跟在后面,这十余人行动之际,不但了无声息,而且飘忽无比,虽然是大白天,也令人觉得阴气森森!   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两人,再也想不到以鬼圣盛灵这样的人物,既然已出北邙山鬼宫,大举来犯,却居然会被齐福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吓退,目送他们退开,正要问齐福几句话时,回头一看,大厅之中,空无一人,齐福和那四家丁,已然不见。   同时,听得门外车声响起。两人如何便肯干休,连忙一齐冲出大门,只见前面三四丈远近处,一辆装饰得华丽已极,镶金砌玉的车子,由四匹骏马拖着,已然转过了街角!   西门一娘仗剑叫道:“前面车子且住!”足尖一点,一个起伏,已然来到了街道的转角处,吕腾空也跟着赶到。   只见那辆车子跑得虽快,却还可以赶得到,正待提起真气,展开轻功,前去追赶,忽然听一阵悦耳已极,令人心醉神恰的琴声,传了过来。   那琴声之来,突然之极,而且像是自天而降一样,竟不辨来自何方!   两人一呆之下,突然神智一迷,心中知道不妙,哪里还敢再动?立即倚墙而立,双目微闭,运转真气,抱元守一,与那琴声相抗。   好一会,琴声才渐惭地低了下去,两人睁开眼来看时,街上静荡荡地,哪里还有这辆车子的影子?两人又追过了几条街,仍然是影踪全无!   两人知道,再也无望追上那辆车子,便一齐停了下来,吕腾空干呕几声后,问道:“夫人,刚才那琴声,是六指先生所发?”   西门一娘脸色惊疑不定,好一会,方道:“六指先生岂有这样高的功力!”   因为他们两人,刚才一听得那悠扬无比的琴声,便为那琴声所吸引。   而且,一被吸引,便觉得昏昏然,那情形,竟比听得鬼圣盛灵,便出“鬼哭神号”,邪派摄魂功夫时,还要厉害!   武夷六指先生,在武林之中,声誉虽然甚隆,也俨然是一代宗匠,但是说六指先生,能以奏琴令得他们两人,感到这样的情形,却也是不能令人相信的事!   吕腾空又问道:“然则是谁?”   西门一娘手按胸际,强将胸际难过的感觉,按了下去,摇头道:“那却不知了!”   两人相视苦笑,吕腾空伸手摸了摸,那只木盒,安然未动。   为了这一只木盒,他们一路上下来,已然不知结下了多少强敌。结果到了地头,仍不免被鬼圣盛灵的阴尸掌掌风,扫中七窍,不知道后果如何,两人至此,亦唯有苦笑而已?   当下就在那条小巷之中,强运了几遍真气,仗着功力深湛,总算暂时将那股欲呕之感,逼在一起。这才穿出了小巷,来到大街上,向人问明了金鞭韩逊的住处,走过了几条街,便已寻到。   一到门上,只见门庭,异常冷落,叫了一会门,才有一个老家丁出来应门,一听说要找韩逊,忙摇手道:“我们家主人,近来谢客不见,你们来得不巧了!”   一面说,一面便将门关上,西门一娘忙连伸手,将门推住,道:“你去告诉韩大侠,说找们从南昌来,姓吕,有一个姓齐的,托找们送一样东西给他,他就肯见找们了!”   那老人冢面上似有不信之色,侧头想了一想,才道:“两位在此稍候,等我去通报!”   说着,仍然将门关上,才走了进去。   吕腾空“哼”地一声,道:“金鞭韩逊也未免太慢客了!”   西门一娘却冷笑道:“腾空,你不要看我们这一路上,所遇到的怪事,已然多到不能再多,但只怕更怪的事,尚未发生哩!”   吕腾空道:“何以见得?”西门一娘道:“你看这情形,金鞭韩逊分明不知道有什么人要送东西抬也,这不是已经够怪了么?”   正在说着,大门又已经“呀”地一声,打了开来,仍然是那个老人家出来,道:“我们主人说,两位既是南昌来,又是姓吕,必定是天虎镖局的吕总镖头夫妇了?”西门一娘忙道:“不错。”   老家人道:“找们主人道,久仰两位大名,本当相见,但是近来他自己有事,不得已慢客,尚祈两位原谅!”   讲完,便望着两人,大有要两人立即离去的意思。两人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心想自己千辛万苦,才得以来到此处。   而且,还中了鬼圣盛灵的“阴尸掌”,不知吉凶加何,但到了目的地,竟尝了闭门羹!吕腾空道:“岂有此理!”   西门一娘忙道:“老管家,你未曾对韩大侠说,找们是奉一个姓齐的所托,要将一件物事,亲手交到他的手上么?”   那老家人,“啊”地一声,拍了拍自己的额角,笑道:“年纪一大,当真不济事了,两位且再稍等一会!”重又将门关上,走了进去。   西门一娘望着吕腾空道:“你说可是?”   吕腾空道:“真正奇怪,我们一路来,不少与此事绝不相干的人,都已经知道:但是他本人却不知道,当真是始料不及!”   西门一娘双眉紧锁,道:“一只空木盒,武林中正邪各派,俱都觊觎,连飞燕门也派了女公子来抢劫,但是竟然物主人却不知道有这件事!而且,看情形,那姓齐的?竟像是先到了姑苏,他自己既然已到,又何必令我们前来?”   吕腾空道:“你不说那姓齐的,倒还罢了,提起他,我也不禁疑惑,试想,鬼圣盛灵,是同等样人物?但居然被齐福几句话一说,便自退去,你说,这姓齐的该是何等样人物?”   西门一娘道:“那便不知了,莫非正是那奏琴阻我们追那辆车子的人?”   吕腾空还待说话,那老家人,重又将门打开,道:“我们主人说,他没有姓齐的朋友,更不会有什么人送物事来,你们一定是弄错了!”   吕腾空一听,不由得怒火陡升,大喝道:“岂有此理,裁们怎么会弄错?”“叭”地一掌,击在门上,此时,那老家人正双手把门,吕腾空一掌过处,将他震出三步,门已大开,吕腾空一步跨了进去,朗声道:“韩大侠,我们从南昌来此,历尽艰辛,俱是为你,为何竟然拒不见客?我们另有要事在身,却不能多奉陪!”   吕腾空声如洪钟,语声直透宅内,只听得内宅传来一阵咳嗽声,一个人答道:“吕总镖头远途来此,理当相见,但韩某近因一事,伤心过度,饮食俱废,实不想见客,如真有什么东西,交与老仆加何?”声音不高,但绵实之极。吕腾空“哼”地一声,道:“韩大侠,只怕我们夫妇两人,所遭遇到的事,其伤心之处,犹在尊驾之上,那对象我们一路北来,飞燕门、太极门,以及武林怪人金骷髅,乃至北邙山鬼圣盛灵,皆曾出手劫夺,岂能随便给了别人?”   那声音“噢”地一声,道:“有这等事,然则究是何物?”   西门一娘尖声道:“究竟是什么东西我们还要问你哩?”   那声音道:“两位稍待,韩某人就出来了!”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两人,一齐踏入大厅,坐下不久,便见两个人,一高一矮,走了出来。   那高的一个,淡黄面皮,两道剑眉,斜飞入鬓,双眼似开非开,似闭非闭,身上披着一件英雄氅,像是精神相当萎靡,那个矮的,则是一个小姑娘,圆睑大眼,才一出来,便眼珠滴溜溜地乱转,注定在吕腾空和西门一娘的身上,显得极是机伶。   两人在门口处略停了一停,那中年男子苦笑一下,道:“久闻两位大名,请恕韩某人失礼。”   吕腾空和西门一娘,见他虽然神情委顿,但是言语之间,仍然不失武林高手气度,和刚才鬼宫右判所扮的韩逊,又是不同。因此也欠身为礼,金鞭韩逊睁开眼来,眼中神光湛然,忽然像是吃了一惊,道:“两位适才曾提起鬼圣盛灵,难道竟曾与他动过手来么?”吕腾空道:“我们到了苏州,几为盛灵门下右判官所骗,那贼子竟然假扮阁下,想取那物事,后来盛灵,更亲自现身!”   韩逊回身对那少女道:“阿霞,你到我的书房中,将那只水晶瓶取来。”   那少女仰头问道:“爹,可是那只有九转小还丹的水晶瓶?”   韩逊点了点头,道:“不错。”   吕腾空和西门一娘,对望一眠,、心想韩逊此人,在武林中侠名如此之盛,的确是名不虚传。那“九转小还丹”,乃是前辈异人,留在道家七十二洞天中,罗浮山凄霞洞内的武林至宝,昔年为了在凄霞洞中,发现了九转小还丹,不知引起了多少争杀,何等名贵,而韩逊和自己一见面,当然是看出了自己身负奇伤,要以此丹相赠!因此一事,亦可知他的为人!   那少女应声走了之后,韩逊又道:“两位身中奇毒,必然是鬼圣盛灵所为……”他话讲得极是缓慢,一转眼间,那少女已然回来,手中拿着一只水晶瓶,隔着瓶身,可以看出瓶中放着两粒,其色碧绿加雨后的新叶,龙眼大小的两颗丸药。   韩逊伸手接了过来,道:“尚幸我藏有两颗九转小还丹,两位找到泉水?送服下去,毒气便可以去尽了!”一面说,一面便将水晶瓶递了过来。   吕腾空忙道:“初次见面,便蒙厚赐,何以图报?”韩逊苦笑道:“两位侠名远播,韩某实是相见恨晚,若论报答,便是见外了!”   吕腾空伸手接过,放入怀中,道:“韩兄如此仁侠,愚夫妇深感厚德!”一面从怀中取出那只木盒来,交给韩逊。   在他将那只木盒,取出来的时侯,心中已然觉得大是奇怪。   因为那只木盒的形状,大小和盒上的封条,全都一模一样。但是,木盒的份量,却重了许多!那木盒,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两人,曾经两次打开来看过,盒中实是空无一物。   但这时侯,却突然地重了起来,分明已不再是一只空盒,吕腾空心中,如何不怪?因此也已然递了出去的手,几乎缩了回来。   可是此际,木盒已然应该交给韩逊,盒上又加着封倏,又断无当作韩逊的面,再将盒子拆开来看个究竟之理,只是回头向西门一娘望了一眼,说道:“夫人,你刚才在门外所说的话,的确不错!”   吕腾空所指,自然是西门一娘刚才所说,一路上的怪事虽多,但是最怪的怪事,却还未曾发生的那一句话,但这时西门一娘虽知他指的是这句话,却又不知吕腾空是为什么如此说法!   但是在当时的情形下,她却无法问吕腾空,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事,只得以目示意相询,吕腾空向那只木盒,奴了奴嘴:   西门一娘心知古怪是出在那只木盒中,但是她却仍然想不透,究竟是为了什么!   两人示意之间,金鞭韩逊已经淡然笑道:“吕总镖头所说,就是这一只木盒么?”   吕腾空忙道:“不错。”   韩逊面露不解之色,道:“在下交游虽广,但是想来想去,却并没有一个姓齐的朋友。那木盒既然引动了那么多高手,一齐想出手抢夺,内中的物事,一定也是非同小可的了!”   一面说着,一面便顺手地接了过来。   此时,吕腾空心中,实在不愿意将那只木盒,交给韩逊。因为他既已发觉那只木盒,比原来重了许多,便想弄清楚木盒内究竟多了一些什么东西。   在他的记忆之中,那木盒除了在鬼圣盛灵手下,鬼宫右判所设的圈套中,售经取出过一次之外,一直是小心地收藏着,而且,可以肯定,绝不能被人在半途中偷能转凤,作了手脚去!   唯一的可能,只有当自己出了那所大宅,在追那辆车子的时候,听到了那突然自天而降的琴声,有一段时间,如痴如醉,不克自制,可能在那一段时间,被人趁机换了木盒。   但木盒中放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呢?吕腾空的心中充满了疑问,恨不得立时打了开来,看个究竟。只不过金鞭韩逊,既已伸手来接,吕腾空也就只好将木盒交到了他的手上。   韩逊接过了木盒,指甲一划,已然将封条划去,轻轻一揭,便揭开了盒盖来。   这时候,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两人,都坐在韩逊对面。因此盒盖揭开,刚好将他们两人的视线遮挡住。   两人虽然亟欲看清盒中放的是什么,但是却没有办法看得到。   只见金鞭韩逊向盒中望了一眼,面色突然变得铁也似青,而他身后的那少女,也“啊”地一声低呼,花容失色,后退一步!   吕腾空和西门一娘,见了这等情形,心中也自一凛,不知道他们两人,究竟看到了什么东西,只见韩逊仍然铁青着脸,将木盒盖子盖好放在几上,回头道:“阿霞,到我书房中,将我那条金鞭取来!”   那少女答应一声,转身便走,走出了两步,才回头向吕腾空夫妇瞪了一眼,奇怪的是,眼中竟然充满了怨毒之至的神色!   两人心中,皆是莫名其妙,只见韩逝右手,不断在木盒上抚摸,过了一会,竟见他眼中泪花乱转,跌下两滴泪来!   吕腾空大惊道:“韩大侠,你……”金鞭韩逊却一挥手,打断了吕腾空的话头,不令他再讲下去。吕腾空莫名所以,向西门一娘,望了一眼,西门一娘一推双手,也表示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   大厅之中,一时间沉默到了极点,那种沉默,使人感到极是难堪,同时也感到即将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将要发生!   不多久,那少女便已回到大厅之中,“拍”地一声,将一条软鞭,放到了几上。   两人向那条软鞭一看,只见那条软鞭,粗得出奇,径约五寸,长可八尺,一放到桌子,尚是蠕蠕而动,可以看得出这条鞭实是柔软之极。   而那条鞭的颜色,却极是好看,通体似透明,非透明,作淡黄色,在淡黄色中,又是一条指头粗细的金线,自鞭尾直透鞭悄,若隐若现,一望便知是一件武林中的异宝。   韩逊手一探,便鞭抓在手中,缓缓站了起来,卸下了披在肩头的长袍,放在椅背上,手腕一抖,那鞭发出“胡”地一声,圈成了一个圈儿,左手迸指如戟,向两人一指道:“久仰吕总镖头刀法如神,吕夫人剑术超群,在下不才颇愿领教!”   两人见他突然取了他仗以成名的兵刃在手,心中已然暗自奇怪。   而今听得一开口,竟然出言挑战,心中更是大奇,因为他刚才还以“九转小还丹”灵药见赠,如今却要动手相斗,那情形又不像是砌磋武功,就算是天下最反复无常的人,只怕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因此吕腾空连忙道:“韩大侠,我们初次见面,为何要动手?”   金鞭韩逊突然仰天一阵狂笑,笑声之中,充满了悲愤怨毒,哼声说道:“两位竟不肯指教么?”   西门一娘道:“我们与你,无怨无仇,为什么要动手?”   金鞭韩逊,仍然是“嘿嘿”冷笑不已,也身旁那少女突然道:“爹,和他们废话作甚!还不快替弟弟报仇?”韩逊一声怒吼,道:“阿霞,你说得是!”   一个“是”字才出口,踏步进身,软鞭荡起,发出“胡”地一声怪啸,已然向吕腾空当头砸下,那一鞭的来势,说不出的奇幻,刚中有柔,柔中有刚,而那条软鞭,竟然也像是活物一样,闪动不已,金光大盛,迸射耀目,神妙之极!   吕腾空听韩逊的女儿,忽然叫她爹为儿子报仇,心中更是莫名所以,但一见鞭到,却已然容不得自己再行解释,连忙身形一闪向外闪了开去,他刚一避开,韩逊那一鞭,便抽在他所坐的椅子上去。   奇的是那一鞭抽了上去,竟然一点声音也没有,但是那张椅子,却齐中被剖成了两半,像是韩逊手中所持,不是一条软鞭,而是一柄削金断玉的宝剑一样!吕腾空一避开之后,立即道:“韩大侠,且听我说!”韩逊却一声冷笑,道:“还有什么好说的?”   手臂打横一挥,那条金鞭,又是“胡”地一声怪啸,拦腰扫到!   这时候,在一旁的西门一娘,已然忍无可忍,“玱”地一声,长剑出鞘,斜刺里一招“流星赶月”,反向金鞭削到。   她那一剑,来势何等之快,剑锋正削中了软鞭的中央,但是她只觉得这一剑,犹如削中了一团棉花,软绵绵地,毫不着力。   而那条金鞭的中间,经她剑锋一压,鞭帩反而扬了起来,向她下颔撞到!   西门一娘连忙后退一步,厉声道:“韩大侠,有话好说,何必动手?”   韩逊满面悲愤,“哼”地一声,正待讲话,那少女突然语带哭音叫道:“爹,你忍得,我可忍不得了!”一个箭步,来到西门一媳面前,手扬处,三点金星,电射而出!   同时,手腕抖处,突生红影,呼呼风生,手中已然多了一件奇怪兵刃,急切间也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已然向西门一娘,当胸送到!   西门一娘急切间防不到非但金鞭韩逊,要寻自己下手,连那个少女,也会来找自己的晦气,迎面那三枚暗器,电射而到,百忙中便了一式“铁板桥”,上身下仰,避了过去。   但是少女那一件奇形兵刃,势子一变,由平平推出,改为当胸压下。   看来,西门一娘,万难避过,但是西门一娘在剑术上的造谐,何等惊人,在她一式“铁板桥”使出之际,长剑一摆,一剑已然向前刺出,正是向那少女手中的奇形兵刃刺去。   只见剑光闪处,“铮”地一声,那少女踉跄向后,退出四五步去。   但是西门一娘也觉得手上一轻,同时见一溜晶光,向外射了出去,“卜”地一声,正射在一条柱子之上,兀自颤抖不休,乃是半尺来长,一截剑尖,弯起身来一看,手中长剑,已然断了半尺?   西门一娘心中一凛,连忙向那少女看去,只见她手中所持奇形兵刃,除了一条两尺来长的柄外,乃是径可尺许的一个圆盘,那圆盘血也似红,宛若一轮红日,两边缘上则生着十二枚四五寸长的利齿。那少女手势虽不动,但是那圆轮却也在缓缓旋转,光芒隐射。这一件兵刃,对武林中事,稍有阅历的人,一眼便可认出来。乃是前辈女侠,火凤仙姑的成名兵刃,烈火锁心轮?   这一柄烈火锁心轮,擅锁各种兵刃暗器,攻守咸宜,而且轮上尖刺,皆是玄铁打成,难怪刚才一剑刺出,剑尖竟会被断去了一截!   而这柄烈火锁心轮,既然在这少女手中出现的话,可想而知,那少女和火凤仙姑,一定有着极是亲切的关系。而西门一娘的心中,更是又怒又惊。   原来西门一娘本身,武功极高,本来已然是武林女侠之中,数一数二的人吻。但是那火凤仙姑,却也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本来,火凤仙姑的足迹,只在长江以北一带出现,而西门一娘,则世居云南,两人本来见不到面,但是多年之前,西门一娘却应人之请,前去管一桩闲事,恰好对方也请了不少高手,其中一个,便是火凤仙姑,那火凤仙姑性烈如火,西门一娘也不是宽宏大度之人,两人一见面就动起手来,胜负未分,但是西门一娘却在“烈火锁心翩j下连断了三柄长剑又被火凤仙姑出言讥诮,大怒而别。   两人在别时,本来也约期再为比试,但是事情被武林中人知悉,便竭力为两人劝和,两人见面之后,未曾再动手,勉强言和,但是虽然历时极久,西门一娘心中的芥蒂,却始终未能消除!   是以此际,她陡见火凤仙姑的“烈火锁心轮”,在此出现,心中更增了几分怒意,冷笑道:“小女娃,你手中兵刃虽利,但是想要仗此行凶,却还嫌功力稍浅了些!”   那少女狠狠地“呸”了一声,道:“你一照面,就被我断了剑去,还夸什么口?”   西门一娘勃然大怒,一挺手中断剑,便要追了上去,但是却被吕腾空横刀拦住,道:“夫人且慢!”转过头去,道:“韩大侠,你们父女两人,何以如此对付我们,愿闻其详!”   那少女道:“爹,千万别信他们的狡辩!”   金鞭韩逊“哼”地一声,道:“小犬固然不才,但总是一个孩子,你们两人,何以对之下这样的毒手?”   吕腾空愕然道:“韩大侠何出此言?我们何尝见过令郎来?”   韩逊道:“两位不必抵赖了,不如在武功上决一胜负,也自痛快!”   吕腾空将手中鬼头刀,“拍”地一声,平平放在桌上道:“韩大侠,你此言差矣,我们以前虽然未曾见过,但是却也久闻大名,刚才一见,便蒙尊驾以“九转小还丹”相赠,心中正自感激,同以会加害令郎?其中谅有误会,我绝不愿与你动手?”   金鞭韩逊定定地望了吕腾空半晌,见吕腾空空手而立,那柄鬼头刀,却放在桌上,分明是真的不想和自己动手过招。   呆了半晌,长叹一声,那少女立即道:“爹,你可是被他们说动了?”   韩逊侧头道:“阿霞,你别多嘴?”   那少女柳眉倒竖,满面怒容,道:“爹,你不与弟弟报仇,我一定要和他报仇!”   韩逊道:“你怎知我不为虎儿报仇?”那少女一幌手中“烈火锁心轮”,那只圆轮立时旋转起来,飙急之极,道:“那你就不该听信仇人之言!”   吕腾空听那少女的口气,强横之极竟然一口咬定自己是杀害她弟弟的人,心中也自有气,但以他的身分武功,总不能和一个小女孩子去斗口?因此强捺着怒火,道:“韩姑娘何以如此心急,等我们同令尊,将事讲完再说可好?”那少女一顿足,道:“爹,要是师傅在这里,只怕大仇立时可报!”   西门一娘冷笑道:“你何不快去将你师傅请来?”那少女满面涨得通红,气道:“是好的,你们别走!”身形一拧,便自向外激射而出韩逊连忙叫道:“阿霞!阿霞!”   但是那少女身形如飞,早已一闪不见,韩逊顿足挥手道:“两位去吧!刚才是我一时情急,竟误两人为敌,如今略一思索,又觉得绝无道理,阿霞心急,她师博火凤仙姑,更是性烈如火,若是赶到,事情更加夹缠不清,又平添麻烦了!”   西门一娘心中一动,道:“难道火凤仙姑,就在此间?”   韩逊道:“她为指点阿霞的武功,就在虎丘塔顶上居住。”   西门一娘道:“就算她来到,难道便能强诬找们杀人不成?”   吕腾空也应声道:“不错,事情未弄清之前,我们断不会离去,敢问令郎何时丧生,又何以会疑心到我们两人的身上来?”   金鞭韩逊长叹一声,重又回复到初见面时,那种萎顿不堪之状,坐了下来,伸手将那只木盒一推,隔几推了过来,道:“你们自己看!”   两人互望一眼,心中无限狐疑,西门一娘一伸手,将木盒取起,揭开盖来。   两人一齐向木盒中望去,齐皆一震!   原来木盒之中,竟然是一颗人头!   那人头面目加生,眉目之间,和韩逊极为相似,市年纪则不过十三四岁。衬着那颗人头的,乃是一面镖旗,正是吕腾空的标帜,“天虎镖旗”!   西门一娘连忙将盖盖好,两人俱觉得无话可说,只听得韩逊道:“两位已然明白,何以我刚才要与两位动手了?”   西门一娘道:“确是难怪阁下,但我们却是从未见过令郎!”   她这时的心中,实在是乱到了极点!   空木盒中,忽然会多了一颗人头,而且还是韩逊的儿子。   可见那齐福将木盒交给自己之际,已然是有计划的行动。但是,一颗死人头,却又为什么能引起那么多高手的争夺?   西门一娘的心中,宛若被团团乱麻绕住,丝毫头绪都整理不出! 后一页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倪匡-->六指琴魔--> 第五章 越说越僵,冤仇深似海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五章 越说越僵,冤仇深似海   吕腾空的心中,也是一样,想了一想,道:“必定是有什么人,想令我们之间,结成深怨,因此才使出了这一毒计。不知令郎如何遇害的?”   韩逊以手支头,道:“约在半个月前,小儿便突然失踪,我四出寻找,了无音讯 ,三天之后,突然有人送信前来,道小儿已然遇害。那信来得也极是奇怪,我心知事情有异,而且绝无头绪,亦无法查知敌人是谁,是以连日来心绪不宁,无心见客,直到两位来此,我本当不见,怎知小儿当真遇害!我妻子临死之际,千叫万嘱要我善视一双儿女,怎料天不永年,虎儿竟然夭折了!”讲到此处,“砰”地一拳,打在几上,竟将一张茶几击穿! 西门一娘听韩逊讲到后来,想起自己的儿子吕麟,也同样遇害,早已眼眶润湿,道:“韩大侠 ,找们两人的遭遇,也正与你……” 只讲到此处,下面“相同”两字,尚未讲出,心中猛地一动,急急问道:“韩大侠 ,令郎遇害,尸体可曾经发现了么?” 吕腾空望了西门一娘一眼,似乎怪她不应该在这种情形之下,反向韩逊问这样的话,但西门一娘却全然不加理会。   韩逊叹了一声,道:“我直到今天,才知道他的确已死!当然未见他的尸体。”   吕腾空此际,心中也已明白,道:“夫人,你可是说,在我们石库中的那具童尸,乃是韩公子?”西门一娘尚未回答,韩逊已然大是疑惑,道:“吕总镖头,你说什么?”   吕腾空道:“我们接此木盒时,便奇事百出!”接着,便将当时的经过,以及如何在石库之中,发现无头童尸一事,详细说了一遍。   金鞭韩逊越听,面色越是难看,等吕腾空讲完,厉声问道:“吕总镖头,你可是说,那石库要你们夫妇两人,方能开启?”   吕腾空因为问心无愧,确是未曾害过韩逊的儿子,所以绝未想到,自己的一番话,反倒引起了对方的疑心,而石库之无人能开,就像是他所编造的谎话中的一个大破绽一样,坦然答道:“那石库精巧无比,确是只有我们两人能开!”   金鞭韩逊“哈哈”狂笑,道:“刚才我还以为,是自己一时心急,错怪了好人,如今看来,果然是你们两人,所下的毒手!”   吕腾空愕然道:“韩大侠何以又出此言?”   韩逊厉声道:“如果不是你们下的毒手,我孩子的尸首,怎会到了只有你们才能开启的石库之中?”   吕腾空道:“那是麟儿的尸体啊?”韩逊怪笑一声,道:“你不必再争辩了,你们的孩子,一定是另觅地方,藏了起来,却编了这一套话,前来骗我,但是其中,却有破绽!”   西门一娘和吕腾空两人,到这时候,细细地想来,才觉得那设计害人的人,心思实在是灵巧到了极点!因为自己虽然将人头送到,但只要明白事理的人,一定不容易就那么受迷惑,可是,等到自己将事情的经过,讲明白之后,自己反倒蒙受了极大的嫌疑!   当下略略一怔,道:“韩大侠,我们两人,与你绝无怨仇,何必下此毒手,实不瞒你,我们两人,至今仍认为武夷六指先生,是我们的杀子大仇,此处事完之后,决定分赴峨嵋,点苍,邀请高手,大举前往武夷仙人峰,报仇雪恨!”   吕腾空话才讲完,韩逊尚未答言,便突然听得“砰”地一声,一个人直从门外,闯了进来,势如旋风,一进来便大声道:“韩金鞭,你连杀子之仇,都不愿报了么?”   三人定睛一看,只见来人乃是一个老妇人,满面怒容,一身红衫。   三人自然都认得出,来者正是火凤仙姑。紧跟着,那少女也自气冲冲地赶到。   金鞭韩逊站了起来,道:“火凤仙姑,你且莫心急,虎儿的大仇,自然要报,但如今他们两人矢口不认。”火凤仙姑冷笑道:“他们当然不认!”   西门一娘也报以冷笑,道:“事情若是我们所为,为什么不认,难道是怕你么?”   火凤仙姑怪啸一声,身形一转,突然反身扑到,“呼”地一掌,向西门一娘顶门拍下,西门一娘反掌相迎,“叭”地一声,两人一起退出三步,脚踏处,地上青砖,块块破裂!   吕腾空一见两人动上了手,放眼一看,如今在这大厅之中的四人,已然俱是一流高手,而且火凤仙姑,本来是飞燕门中的人物,虽然已经公开声明,离开了飞燕门,但是和飞燕门中的高手,却感情甚好,而韩逊则交游遍天下。   就是这四人,若是成了仇家,已然不如要牵动多少武林人物。   而自己还要到武夷去,寻六指先生相斗,又牵到另一大批人,再加上鬼圣盛灵,乃至金骷髅,徐留本等人,也一定不肯就此干休。   也就是说,事情发展下去,必然是掀起武林中的大动乱,腥风血雨,不知要纠缠多少时间,方能了结,而更可能的是,永远不能了结!   吕腾空的心中,一感到了这个阴影,立即想到,若是如今在这个大厅之中,不起争论,或许事情远可以挽回,因此连忙舌绽春雷,大声喝道:“住手!”   火凤仙姑冷笑道:“为什么要住手?”   吕腾空一时之间,也感到事情实在是太复杂,根本无从说起!   呆了一会,道:“我们确是未曾伤害韩公子,难道你们竟不信么?”   那少女和火凤仙姑齐声道:“当然不信!”看来火凤仙姑虽然性烈如火,但是那少女的性子,却更加激烈!吕腾空道:“若是说我们害了韩公子,千里迢迢,再将人首送来,岂不是痴子?”   吕腾空只当这个理由已然足可以证明自己的无辜,怎知火凤仙姑听了,“哼”地一声冷笑,道:“说得好听,难道你们害了人,当真会没有人知道么?因此才特意想出了这样的计策来,想凭花言巧语,将我们骗过,却是没有这样容易!”   那少女道:“不错!他们可能还准备趁机将我和爹害死哩?”   火凤仙姑道:“当然可能,但他们知我在这里,却不敢下手,只得一味软求了!”   这师徒两人,一唱一和,吕腾空究竟较识大体,知道自此一乱,便不可收拾,因此还能强捺胸中怒火,可是西门一娘却再也忍受不住,脱口骂道:“放屁,谁还怕你不成?”   火凤仙姑道:“当然!当年三折长剑,难道你忘了么?”   当年西门一娘,在火凤仙姑“烈火锁心轮”下,三折长剑,这件事,她心中一直耿耿于怀,引以为奇耻大辱,如今一听得火凤仙姑又提了出来,已然怒气更升,但是那少女却还加上了一句,道:“师傅,加上今天一次,已然是四折长剑了!”   那一句话,不啻是火上加油,西门一娘怪啸一声,抖起手中断剑,剑花朵朵,直向火凤仙姑,全身罩下,火凤仙姑哈哈大笑,双袖展动来回趋避,可是西门一娘那一招“天罗地网”,实是她剑法之中的绝招,一经使出,上下左右,四面八方,皆被长剑剑影所组的光网罩住。   虽然她手中的长剑,已然断了一截,但是剑网却一样是那样的严密。   火凤仙姑吃亏在手中并无兵刃,虽然身形灵巧,双掌翻飞,但是西门一娘剑势稍敛,她一双长袖,已全被削去,而且长发也被削落了一绺!   火凤仙姑一等剑势稍敛,便向外退了开去,大叫道:“阿霞,给我烈火锁心轮!”   那少女连忙将烈火锁心轮递了过去,西门一娘冷笑道:“倚仗手中兵刃取胜,难道我还怕你不成!”火凤仙姑面色一变,喝道一,“可敢与我比试内力么?”西门一娘顺手一挥,那柄长剑,“嗡”地一声,直向屋顶飞去,穿瓦而出,道:“有什么不敢?”火凤仙姑也将“烈火锁心轮”交还给那少女,两人各自踏前一步,“砰”地一声,双掌已然紧紧贴在一齐!这两个人,其实早在多年之前,已然较量过一次?当时,是火凤仙姑在兵刃上略占上风,但是功力,却并无高下之分。   事隔多年,两人间的情形,仍然一样,是以西门一娘才要以言语激动火凤仙姑,要她放下“烈火锁心轮”,而比试内力两人虽然才开始比试,但是结果,却已可料定,一定是两败俱伤!   吕腾空见了这等情形,转过身来,道:“韩大侠,你可曾想到,在我们之间的事中,夹着另一人的绝大阴谋在内!”   金鞭韩逊本来是极明事理的人,一经吕腾空提醒,心中也自一动。   想了一想,道:“吕总镖头,你所说的确是不错!”吕腾空对韩逊的胸襟,大是叹服,道:“韩大侠,你有这般见地,实是令人赞叹,我们之间,本无冤仇,只不过是被人利用,如今她们在比拼内力,我们两人,各发一掌,将她们分开如何?”   韩逊道:“好!但是……”他本来想说,火凤仙姑性格暴烈,既然已经认定他们是杀人凶手,只怕难以更改,但是他只说出了两个字,只听得一声大叫,火凤仙姑和西门一娘两人已然分出了胜负!   吕腾空心中一凛,连忙回头看时,西门一娘只见退出了七八步,倚身柱上,面如纸金,口角带血,分明已受极重的内伤!   而火凤仙姑则哈哈大笑,踏步进身,正欲一掌向她当头击落!   吕腾空见了,心中又惊又怒,大吼一声,一手抄起鬼头刀,一招“哪咤闹海”,刀影如山,向火凤仙姑疾压而下,火凤仙姑急忙退避时,总是慢了一点,肩头上已被刀尖划出了一道日子,鲜血涔涔而下,大怒道:“准备以二敌一么?”   吕腾空本不明白,何以西门一娘,会那么容易落败,连忙来到她的身旁,只听得西门一娘道:“腾……空,我们数十年夫妇,到此为止了!”   吕腾空心如刀割,强忍悲痛,道:“夫人何出此言?”西门一娘苦笑一声,道:“我身中盛老鬼的阴尸掌,一时不察,全力以赴,以致毒性发作,真气一散,便吃了这样……的大亏!”   吕腾空道:“夫人,我们有九转小还丹,你伤重也自不怕!”   西门一娘面色盛怒,叱道:“腾空,敌人之物,我们岂可服用?”   讲完那句话,口角鲜血,重又狂踊,喘息了半晌,道:“腾空,你切要记住……若是麟儿……侥幸……未死,要教他为母报仇,仇人是盛老鬼……和这里的三个……人……”   吕腾空忙道:“夫人……”可是他只说了两个字,便又被西门一娘止住、西门一娘的声音,已然渐渐地低了下来,细道:“若是麟儿也遇害……了……则报仇之事……全在你一个人的……身上,点苍一派……固不待言,你务必也要令峨嵋俗门,助你报仇……武夷六指先生……这姓韩的父女,火凤仙姑……以及盛老鬼……一个也不能留?”   声音越讲越低,金鞭韩逊急道:“快将两颗九转小还丹,一齐给她服下!”   但是吕腾空却像全然未曾听见韩逊的话一样,只是呆呆地站着,好半晌,才听得“玱琅”一声,他那柄鬼头刀,跌了下来,他也是浑然无觉,仍然是那样地站着!   韩逊心觉事情有异,回头向西门一娘看去,只西门一娘双目圆睁,但是瞳孔却是散而无光,分明已然死去?   韩逊一见西门一娘已死,心中也不禁一凛,心知不论事实的真相如何,双方的仇恨,已然成了一个死结,不是流血,是绝不能解开的了!   这时,火凤仙姑和那少女两人,也静静地站在一边,大厅中,只有吕腾空浓重的呼吸声息,静到了不可言喻。但是在吕腾空的耳际,却一点也不静,他的耳际,正响着轰雷也似的声音。   那是西门一娘的遗言:“腾空,你要记得若是麟儿侥幸未死,要教他为母报仇,仇人是盛老鬼和这里的三个人!若是麟儿也遇害了,则报仇之事全落在一人身上,点苍一派,固不待言,你务必要令娥嵋俗门,助你报仇,凡武夷六指先生,这姓韩的父女,火凤仙姑以及盛老鬼,一个也不能留!”   这声音翻来覆去,在他耳际响着。   吕腾空的脑中,被那声音震得嗡嗡作响,到最后,西门一娘的一番遗言,汇集成了一句话:   “报仇!”   “报仇!”   “一个也不能留!”   “一个也不能留!”   吕腾空突然转过身来,眼中的怒火,竟将想走前去劝慰他几句的韩逊吓了退一步!   吕腾空心中,这时候已然如同一张极大极大的白纸,而纸上只写了两个字,用鲜血写成的两个字:仇恨“他身形摇幌,如同醉酒也似,向前冲出了一步,眼睛定定地望住了金鞭韩逊。   金鞭震乾坤韩逊,也知道如今吕腾空的心情,他知道在这种情形之下,劝说是绝对没有用的。可是他又不能不劝说几句,略尽人事。   因此苦笑一下,道:“吕总镖头,我深信,害死小儿的,并不是你,我们一定中了什么人的挑拨!”   吕腾空怔怔地听着他说话,等他说完,突然爆出了一阵狂笑。   笑声之惊心动魄,令得大厅中其余三人,尽皆面上失色!   笑声到了一半,便成了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哀号,即便是那少女,和火凤仙姑,认定吕剩空是杀人凶手的人,心中也不禁恻然!   吕腾空一开始狂笑大号的时候,身子站立不动,但等到哭喊到急处,便双臂乱舞,陡地止住了哭喊之声,一声大喝,双臂环抱,便向韩逊,扑了过去!   金鞭韩逊,早已看出他神态有异,一等他扑倒,便连忙向旁闪出。   吕腾空像是疯了一样,前扑之势,并不稍停,仍然向前疾扑而出。   在他前面,恰好是一条柱子,吕腾空一到柱子面前,十指如钩,“叭叭”两声,一齐插进了柱中,又将那条柱子,紧紧抱住!   吕腾空本来已然是武功绝顶的人物,这时候,也实在心中,悲痛太甚,早已神智昏迷。而且,他这一来,也已忘了运气将所中“阴尸掌”的毒气,逼聚一处,毒气四散奔流,更令他即狂似癫!   见他抱定了大柱之后,一连三声虎吼,身子只摆动,那条大柱,足有一人合抱粗细,经他剧烈一摇,竟也隐隐幌动!   韩逊和火凤仙姑两,对望一眼,韩逊道:“仙姑,吕朋友再这样下去,只怕耍性命难保,我们无论如何,要救他一救!”   火凤仙姑虽然性子暴烈,但究竟是成名多年的前辈隐侠。吕腾空在武林中的名声极好,而且,又是峨嵋派俗门中的高手,西门一娘已死,事情已然大到不能再大,若是让吕腾空再死,更加不可收拾,就算是他害死了韩逊的儿子也应该先将他救转再说。   因此点了点头,道:“不错。”两人一齐跨前一步,火凤仙姑一伸手,正待向吕腾空的“肩井穴”点去,突然人影一闪,那少女已然拦住在她的面前,失声叫道:“师傅!”   火凤仙姑连忙缩回手来,道:“珂霞,你有什么话要说?”   那少女面色神肃,道:“师傅,爹,如果你们将他救活了,他却绝不能放过你们,何必留下了这样的一个大祸临头?”   火凤仙姑和韩逊两听了,心中皆是一凛。   他们都知道,韩玉霞所说的话,实在是一点不错。这时候,若是由得吕腾空死去,虽然见死不救,于心不安,但实则上,却是去了一个强敌!   如果将吕腾空救活的话,则西门一娘,死在火凤仙姑手下,他岂肯干休?   而且,事情要是闹了开来,也绝不是和吕腾空一人结束的事,而是和峨嵋点苍两派,以及吕腾空和西门一娘无数友好之间的大仇恨!   一时之间,两人心中,不禁大是踌躇,僵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只见吕腾空仍然是虎吼不已,不停地幌着柱子,但是力道却已然越来越小,吼声也已然越来越低,面色也难看之极!   连少女韩玉霞,也可以看出,吕腾空的一只脚,已然踏进了鬼门关!   但就在这个时侯,忽然听得金鞭韩逊,沉声问道:“仙姑,我们可是这种人?”   火凤仙姑应声答道:“当然不是!”   她这里一个“是”字才叫出口,手指条地伸出,疾逾闪电,已然点中了吕腾空的“肩井穴”!   这时候,吕腾空已然处于昏迷状态,也抱住的只是一根屋柱,但是在他的心目之中,还以为抱住的是所有的敌人!   他眼前浮出一个一个仇人的影子,六指先生,铁铎上人,韩逊,火凤仙姑,韩玉霞……好象这些人已然全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要尽最大的努力,使这些人,一个一个,死在他的手下!   所以他紧紧地抱住了柱子不放,以本身精纯已极的力道,将柱子抱紧,根本不注意周围发生了什么事,是以火凤仙姑才毫无困难地,一举便将吕腾空的穴道封住!   金鞭韩逊连忙踏前一步,解开了吕腾空的双手,将地平平地放在地上。   三人一齐向那条柱子望去,不但是韩玉霞咋舌不已,便是韩逊和火凤仙姑,本身功力已然有极高造谐的人,心中也不禁骇然!   原来那条柱子上,不但被吕腾空的手指,擂出了十个圆洞,而且他环抱之处,出现了一个清清楚楚的人的形状,陷下去约有三寸!   韩玉霞见父亲和师傅,不肯听自己劝说,竟冒着吕腾空将广邀高手,大举复仇之险,要将吕腾空救活,心中大不以为然,但是却又不敢出声。   韩玉霞自幼丧母,极得父亲的钟爱,所以任性已惯,她却不知道,金鞭韩逊和火凤仙姑两人所为,正是大侠应为之举!   当下金鞭韩逊从地上拾起了那只水晶瓶,倾出了两颗九转小还丹来,撬开了吕腾空的牙关,将两颗九转小还丹,塞进他的口中去。   两人俱知道,吕腾空中毒虽深,但是一口气连服两颗九转小远丹,一定可以去毒疗伤,性命可保无碍。   金鞭韩逊将两颗小还丹塞进了吕腾空的口中之后,才透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好半晌,他才叹道:“阿霞,仙姑,我已信吕朋友必不是无故害人之人!”   火凤仙姑默然不语。她性格同等刚强,要她开口认错,根本是没有可能的事,既然不开口,也等于是同意了韩逊的话。   但是韩玉霞却道:“爹,如果不是他害弟弟的,那么他怎么会有弟弟的首级?”   金鞭韩逊摇了摇头,道:“这就难说了!”掉过头去,问火凤仙姑道:“仙姑,你可觉得,平静已久的武林,即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就算我们与吕朋友之间的事,真相大白,但是峨嵋,点苍之间,和六指先生,铁铎上人等一干人,亦必将大启争斗!”   火凤仙姑仍然是默然不语,韩逊将吕腾空所说,在南昌天虎镖局中的奇事,吕麟遇害的经过,草草说了一遍,火凤仙姑突然叹了一口气,来回走了几步,向吕腾空望了一眠,只见他面色已经渐趋红润,正待将他的穴道解开时,忽然听得门外“轰”地一声响,接着,便听得一个少女的声音,叱道:“大白天的,将门关得那么紧,又说主人有事,不能见客,莫非是见鬼了?”   那声音甫起之际,远在大门外,但等到说完,大厅门口人影一闪,已然多了一人。   火凤仙姑心中怒火又升,向来人一看,只见是一个美貌少女,两只手臂上,全都缠着老粗的铁链,心中便不禁一怔,道:“你也要来管闲事么?”   那少女一笑,道:“原来火凤仙姑,也在这里……”才讲到此处,已然看到了地上躺着的西门一娘和吕腾空两人!   只见她面色一变,身形闪动,先向西门一娘扑去,俯身一摸西门一娘的心口,发现西门一娘已经死去,再抬起头来时,面色已然铁也似青,一个转身,来到吕腾空的身旁。手起掌落,一掌拍在吕腾空的肩头上,吕腾空一声大叫,跳了起来。   但是他虽然服食了两颗“九转小还丹”,一时之际,也未能全都恢复,况且也刚才大力撼柱之际,内力损耗极大,因此一跃而起之后,立即又“叭”地一声,跌倒在地!   那少女连忙过去,将吕腾空扶了起来,右手一挥,“玱琅琅”一声响,盘在右臂上的铁链,已,然挥出,搭在一张椅子的椅背上,手臂再是一抖,那张椅子,便已被她扯过,吕腾空身子一软,坐倒在椅上,向着她苦笑一声,道:“谭姑娘,你来做什么?”   那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吕腾空夫妇在西天目金骷髅屋中救出的谭月华!   当下只见她柳眉微竖,道:“我终于到迟了一步,吕夫人竟已死了!”   她这话,令得大厅上众人,俱都诧异不止,吕腾空此时,痛定思痛,老泪纵横,道:“谭姑娘,你怎知我在这里?”   谭月华道:“说来话长,你先跟我走吧!”吕腾空在椅上,调匀几遍真气,也已然觉得舒服了许多,撑着椅背,站了起来,眼中布满了红丝,道:“谭姑娘,你不必来淌这个混水,我暂时也不能走!”   谭月华也是满面悲切之容,道:“吕总镖头,我也知道你的意思,吕夫人的仇,一定要报,但你如今身子衰弱,而且这三个人,也不怕他们飞上天去,迟上几日,又怕什么?”   金鞭韩逊一听这话,心中又是一楞。暗忖这少女装束奇异,从未见过,看火凤仙姑的情形,像是认识她一样,那么她一定还有父兄在后,事情又已扩大了三分二火凤仙姑和韩玉霞二人,则一齐发出了一声冷笑。   吕腾空双眼,仍然定定望住三人,好半晌,才长叹一声,道:“好,就容他们,多活上几日!”身子摇幌,和谭月华并肩而立。   但是他们才向西门一娘的尸体,走出了两步,韩玉霞一摆手中“型火锁心轮”,便拦在两人的面前,道:“吕总镖头,你走只管走,不过你心中可得明白一件事!”   西门一娘,虽然真正的死因,还是在鬼圣盛灵的那一掌“阴尸掌”上,但总是因火凤仙姑的掌力一逼,而遭此惨剧的。   但火凤仙姑,却是韩玉霞叫来此间的,追根究源,吕腾空恨韩玉霞,犹在恨火凤仙姑之上,当下沉声喝迤:“滚开!”   韩玉霞秀眉微蹙,道:“吕总镖头,你可知道,若不是我爹和师傅,两人合力救你,你此时,早已命赴黄泉了?”   当火凤仙姑,和韩逊两人,合力救吕腾空的时候,吕腾空人事不省,根本一点也不知道有这样的一回事,此际韩玉霞所说,固然全是实情,但是吕腾空哪里便肯相信?   只听得也扬声大笑,道:“加此说来,找倒要多谢也们两人了?”   吕腾空所说的,乃是反话,人人都可以听得出来,韩玉霞俏面连红,道:“畜牲尚知报恩,想不到你空在武林中,享有加此名声,但却连畜牲都不如!”   吕腾空在武林中辈份颇高,一般武林高手,见了他莫不恭恭敬敬,被韩玉霞如此辱骂,不由得气得他混身乱颤,说不出话来。   谭月华在一旁看彳过眼,沉声道:“韩姑娘,你再要多言,我可要不客气了!”   韩玉霞冷笑道:“笑话,谁要你客气来?”   这两个少女,容貌俱皆明艳照人,此时虽然互相都饱蕴怒意,但是也和别的武林人物,将要动手之际,大不相同。   只见谭月华面色一沉,道:“你让开不一让?”   韩玉霞手中烈火锁心轮向吕腾空一指,道:“要我让路,倒也不难,只要他向我爹和师博,叩谢救命之恩,我便放你们出去!”   一旁金鞭韩逊忙喝道:“阿霞,不可……”可是他下面“多事”两字,尚未出口,火凤仙姑忽然一扯也的衣袖,低声说道:“韩大侠暂且不要阻她!”   韩逊回头一看,见火凤仙姑,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精,注定在谭月华的身上,心知她这样说法,定有原因,因此也就不再言语。   谭月华连声冷笑,道:“西门一娘已然命丧此间,若不是吕总镖头,伤势未愈,我立时便叫你们三人偿命,如今宽容数日,何供你们去讨救兵,难道你们当真如此不识趣么?”   谭月华和韩玉霞两人斗口,任何人看来,俱觉得甚是正常。   因为她们两人,年龄相若,武学造谐,相去也不会太远。但谭月华一开口,口气居然如此之大,不但火凤仙姑听了,面上立现怒容,连金鞭韩逊,也感到心中大是不自在!   韩玉霞听了,更是气盛,“哈哈”一笑,道:“不错,我们确是有点不知死活,你何不立时动手,好为吕夫人报仇?”   谭月华踏前一步,道:“你接住了!”身形一拧,斜刺里突然窜了开去,在韩玉霞身旁四五步处,燕子掠水也似,疾掠而出。   看她的情形,不像是要和韩玉霞动手,倒像是要趁机而出一样!   韩玉霞连忙一个转身,叱道:“休走!”“烈火锁心轮”旋转飙急,“嗡嗡”有声,一招“火鸦双飞”,轮影成双,已然向谭月华攻到。   也就在此时,谭月华一个转身,右掌一伸,轻轻拍出。   那一掌拍出之际,她身子仍然是向前窜去,所以那一掌,根本击不中韩玉霞。   但是,因为她腕上,系着一条长炼,就着一掌拍出之势,那条长炼,荡起“呼”地一阵劲风,怪蟒七洞也似,直向“烈火锁心轮”砸了下来。   韩玉霞武功,得韩逊与火凤仙姑两人的指导,身兼两家之长,当然已经不错,可是这样的怪招,她却是从来也没有遇到过。   瞬剎之间,铁链已然碰到,只听蒨“铮”地一下金铁交鸣之声,韩玉霞正待一拧手腕,疾转烈火锁心轮上利齿,将铁链锁住时,谭月华因为前窜之势未止,铁链一砸到锁心轮,又立即灵蛇也似,向外一移,移了开去,韩玉霞的一锁,竟未锁着!   韩玉霞的心中,不禁暗暗吃惊。需知两人过了一招,虽然未曾分出胜负来,但是两件兵刃相交,锁心轮居然未将对方的兵刃锁住,这已是值得吃惊的事,因为剑法精奥,已然到了西门一娘这样地步的人,尚且一经兵刃相触,长剑便断去一截,而谭月华的功力,难道比西门一娘还高?   韩玉霞心中一凛之后,不敢怠慢,定睛看去,只见对方身形疾转,已然将绕到自己的背后。   韩玉霞心中暗笑一声,假作步法慢了一慢,身形略凝?   就在那一瞬间,谭月华已然转到了她的背后,韩玉霞一声长啸,右手向后一摆,并不转身,已然一招“倒风助火”,锁心轮荡起一片光影,既守且攻,不但将背后尽皆防住,而且轮上尖齿,飙旋不已,还向谭月华胸前,疾刺而出。   谭月华一到韩玉霞的背后,便遇上了这样的绝招,但是却只见她神态安详,“哈哈”一笑,左手一掌,向韩玉霞后心,虚按而出,铁链荡起,又是“铮”地一声,压在锁心轮上!   这一下,烈火锁心轮突然停止了旋转,已然将铁链,牢牢锁住。   但因为那铁链极粗,一时之间倒也不易弄断,而谭月华就趁此际,右手铁链迅速地扫出!锁心轮停住和铁链迅速地扫出,几乎是同时发动,韩玉霞下盘空虚,只觉得小腿上一阵剧痛,铁链已然将右腿卷进,同时一股大力传来,身不由主,便一跤跌倒在地!她一跌倒,因为锁心轮仍和谭月华左手铁链,连在一起,是以谭月华也一起向前,跌了一步,正在此际,火凤仙姑叫道:“阿霞,撤手!”   韩玉霞还不肯就此认输,左掌一翻,正待一掌向上拍去!   但是百忙之中,却已然觉出右足一松,对方的铁链,已然凌空砸下!   韩玉霞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连忙一松手,向外疾滚出了丈许去,只听得“叭”地一盘臣响,那一条铁链,正好砸在地上,将地上青砖,一排砸裂了七八块,留下了一道极深的裂痕!   韩玉霞这才知道对方的厉害,连忙一跃而起,谭月华已然将烈火锁心轮探在手中,冷笑道:“只学会了这一点皮毛功夫,便想与人相斗?嘿嘿!哈哈!”笑声未毕,手一震,呼地一声,将那柄烈火锁心轮,向外疾拋了开去!一直飞出了丈许,方厅得一声巨响,锁心轮的一半,已然嵌入了墙中!   在两人相斗之际,吕腾空已经将西们一娘的尸体,抱了起来,谭月华一将锁心轮拋出,便即说道:“吕总镖头,我们走吧,看还有谁敢来拦路?”   韩玉霞急叫道:“爹!师傅!”   她的意思,想要叫人出手,总不能让吕腾空和谭月华就此离去。但是她才叫了一声,抬头看去,心中不禁猛地怔了一怔!   原来她看到自己师傅火凤仙姑的面色,变得难看之极!青中带白,白中带青!而父亲的面色,虽然好些,却也木然站立不动!   看也们的情形,像是见到了什么极可怕的事情一样,韩玉霞一怔之后,未曾再出声,谭月华和吕腾空两人,已然走了出去?   韩玉霞连忙来到两人面前,道:“爹,师傅,你们怎么哪?”   只听得金鞭韩逊,一声长叹,火凤仙姑一声不出,韩玉霞心中更奇,又道:“爹,你们让他走了,也就是了,又有什么事情?”   韩逊仍是不答,只是抬起手臂来,轻轻地抚着韩玉霞的头发,好半晌,才转头道:“仙姑,我看先令阿霞,到飞燕门中去躲一躲罢!”   火凤仙姑点了点头,道:“也好,她只要持我烈火锁心轮前去,飞燕门定会收留!”   韩玉霞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听两人的对答,也可以听出,是自己这一方面,已然惹下了一个极强的劲敌,所以父亲和师傅,才要自己到飞燕门中,去避避风头!   韩玉霞性子刚烈,绝不在乃师火凤仙姑之下,忙道:“爹,我哪里也不去!”   金鞭韩逊叹了一口气,道:“阿霞,你的脾气,我是知道的,你听爹和仙姑的话,不要执拗,爹就心中高兴了!”   韩玉霞心想,看他们两人的情景,总是势在必行,自己执拗,也无用,反正离了此处,去不去飞燕门,还在自己,暂时答应,又怕什么?   因此便点了点头,仰头问道:“爹,找为什么不得不到飞燕门去,可以让我知道么?”   韩逊摇了摇头,道:“你日后自会知道,如今还是不要多问的好!”韩玉霞也就不说什么,遣:“我远行在即,也要去收拾一下。”   说着,来到墙前,用力拔出了陷在墙上的烈火锁心轮,径自走进后堂去了!   金鞭韩逊望了她的背影一会,坐了下来,道:“仙姑,那少女才进来时,你便像是认得她一样,却是为了何故?”   火凤仙姑略皱了皱眉头,舒了一口气,道:“我虎邱塔顶居住,约在两个月以前,曾见她和一个年轻人,在虎邱闲游。当时游人如鲫,摩肩接踵,但是他们两人,在人丛中穿来插去,身法极快,当时便被我认出是极上乘的轻功,乾坤挪移之法,又见他们年纪甚轻,便将他们叫住。一问之下,他们自认是兄妹两人,姓谭,说是在虎邱等他们父亲到来,至于他们父亲是什么人,他们却又不肯说。以后,我也曾见过他们几次,但近日来却未曾见到那女的,不知她从何处,带了那两条铁链来,若不是她那一招,双炼齐出,只怕我也认不出她的武功家数和来历来!”   韩逊叹了一口气,道:“如此说来,他们的父亲,目前尚不在姑苏了?”   火凤仙姑道:“想来必是如此,也们兄妹两人,年纪都未满二十,而已然在武学上有了这样的造诣,可知他们的父亲,一定名不虚传!”   两人讲到此处,便静了下来,再不言语。   韩玉霞托词收拾行装,走出了大厅,实则,学武之士,日夕闯荡江湖,有什么行装可以收拾的!她一出了偏门,便站住了脚步,隐身在帷幕之后,听父亲和师傅两人的对话。   两人所讲的,她每一个字,都听了进去,但是听到最后,她仍然不明白,两人所讲的那个,是什么人。只知道他们兄妹两人,常在虎邱一带出没。   韩玉霞一想到此处,眼前突然浮起一个人影来,她心中暗道:“难道是他?”   她脑海中浮起那个人影,是一个瘦削的年轻人。虽然略为瘦了些,但是却更显得他英俊,挺拔。韩玉霞从火凤仙姑,在虎邱塔上最高一层上面,勤练“烈火锁心轮”,已有大半年,每次她来往虎邱,均是夜间,以免惹人注意。   近大半个月来,每当她自虎邱塔下来的时侯,或是在“二仙亭”旁,或是在“憨憨家”边,总感到有一个人跟着她。那个人,便是如今在她脑海中现了出来的那个年轻人。   那年轻人本来是做什么的,韩玉霞也不很清楚,看也的样子,像是一个书生。   一连遇见也几次,都年轻人都是穿着一袭青布袍子,衣袂飘飘,潇洒、优雅,更会令得一个少女的心跳,变得剧烈。   那年轻人的样子,虽然是那样地儒雅,但是他的那一对精光闪耀的眸子,却瞒不过韩玉霞,便得韩玉霞知道也也是武林中人。   韩玉霞曾经清楚地记得,那一双神光炯炯的眸子,因为望到了自己,而显得更是顾盼神飞!   虽然这大半个月来,韩玉霞几乎每一天晚上,都可以和这个年轻人遇上一次,但是他们之间,却从来也没有讲过一句话。   韩玉霞不知道这个年轻人,究竟是何等样人,但是,此时,她听得火凤仙姑和父亲所讲的话,恼中便自然而然地浮起这个年轻人的身形来。   她悄悄地退回自己的房中,顺手收拾了几件衣服,拴上了烈火锁心轮,又来到了大厅之上。   金鞭韩逊和火凤仙姑两人,仍是默默地坐着,韩玉霞向两人行了一礼道:“爹!师傅,霞儿去了。”火凤仙姑点了点头,道:“阿霞,你到了秦岭飞燕峰下,飞燕门中,便一定会有人来盘问你的来历,你只要取出烈火锁心轮,说是要见掌门人,便自然会有人带你上去,你最要紧是记住,说我因为要云游天下,所以才令你在飞燕峰上练功!”   韩玉霞本来就根本没有打算上飞燕门那里去,只是随口答应。一个转身便向门口走去,走不几步,忽然媳得父亲叫道:“阿霞!”   韩玉霞连忙回过头来,叫道:“爹?”   才叫了一声,她便足尖一点,直向她父亲怀中,扑了过去!   原来她看到在父亲的脸上,正流着两行眼泪!   韩玉霞从来也没有看到过父亲流泪,她也从来难以想象,像她父亲那样,一条金鞭,震撼武林,功力绝顶,英雄盖世的人物,竟会流泪?   在弟弟突然失踪,凶多吉少,父亲也只是整天闷闷不乐,并没有流泪,但是现在他却流起眼泪来了。韩玉霞感到心中一阵难过,仰起头来,道:“爹,你哭了?”   金鞭韩逊连忙笑道:“傻孩子,爹为什么会哭?别乱说。”   语气虽然是那样平淡,但是韩玉霞却可以感得出父亲的心中,是如何激动。   她聪明的心灵中,感到将要发生在父亲身上的事,会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但是父亲为了怕自己耽心,所以才忍着不说!“爹!爹!”韩玉霞在心中不断地叫着,她感到阵阵鼻酸,可是她却忍住了眼泪。   韩逊伸手在她的头上抚摸着,一字一顿地道:“孩子,此去秦岭,万里迢迢,要记得路上切不可和人起争斗,你性子不好,也要改一改。”   韩玉霞的声音,已经有点哽咽,道:“我全知道。”韩逊顿了一顿,又道:“你到了秦岭飞燕峰之后,不可荒废了武功,我和你师傅所教你的鞭法轮法,以及内功心法,你只不过得了一点皮毛,要用心苦练,三五年后,方可有成,我也不会来看你,你也不必思念我们,这条金鞭,我自小用起,已有数十年未尝离身,乃是武器中的奇珍,也给了你罢!”   韩玉霞听父亲所说的话,自己这一去,竟像是要从此永诀一样,心头的难过,实在越来越甚。但是她究竟是一个性格极其刚烈的女孩子,竭力地忍住了眼泪,答应了几声,接过了那条金鞭,正待向腰际围去,猛地想起来,道:“爹,你不要用金鞭防身么?”   韩逊摇了摇头,道:“我不用了。”   韩玉霞抬起头来,怔怔地望着老父,只见父亲像是在一剎那间,便老了许多,本来,因为弟弟的失踪,父亲已经憔悴了许多,这一来,更是衰老了。她心中叹了一口气,将金鞭围在腰际。   韩逊低头想了一想,道:“还有,你弟弟……”韩玉霞和她弟弟之间,感情极好,心中更增加了几分难过,眼泪像是洪水也似地要冲了出来,她侧过头去,望着墙壁,银牙暗咬,揭力忍住。   韩逊叹了口气道:“害你弟弟的,已然可以肯定,不会是吕腾空,究竟是谁,一时也难以确定,你艺成后,却不可忘记,为他查访,以申奇冤。”   韩玉霞点了点头。韩逊挥手道:“去吧!”   韩玉霞一拧身,便向外窜了出去,来到了天井中,她忍不住的眼泪,已然滚滚而下,也不开大门,足尖一点,自围墙中越了出来,绕着宅子,转了一个圈,又跃进了自己冢的后花园中,钻进了一丛竹林内,一个人放声大哭起来!   韩玉霞因为性子刚烈,所以平时无论有什么挫折,也绝不流泪,但是这时候,她却感到了真正的伤心,眼泪一踊出来,便再也收不住?   她想着自己可爱的弟弟,想着刚才父亲所讲的话。那些话,听来虽然是那么地平淡,可是,却句句都那样地令人伤心?   难道父亲所惹下的敌人,当真是那样厉害,以致他连金鞭防身,都感到没有这个需要,而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   虽然,韩逊和火凤仙姑两,绝对没有对韩玉霞透露一点消息,但韩玉霞却可以毫不犹豫地从父亲的话中体验出那股生离死别的悲哀来?她不断地哭着,哭了个痛快,才站了起来。   那竹林在花园的一角,地方极是隐蔽,花园又大,宅子中的人又少,也没有人发现她。   她怔怔地站了一回,暮色已然惭惭地笼罩了下来。   韩玉霞摸了摸背后的烈火锁心轮和腰际的金鞭,一咬牙,睑上现出了极为坚决的神色,足尖一点,便飞身窜出了围墙之外!   她心中早已下了决定,绝不到飞燕门去,而要上虎邱去,将谭月华的底细,弄个明白!   因此她窜出了围墙之后,便一直向城外走去。那虎邱山又名海涌山,山势虽然不高,但却是姑苏城外的一个名胜,相传吴王夫差,便葬在虎邱,平时游人如鲫,但这时天色已黑,游入全已归家,路上也显得很是冷清。   韩玉霞出了闾门,走不数里,只觉得夜风渐凉,同时,竟淅淅沥沥地落起雨来,韩玉霞心头沉重,碰上了这样的一个浓阴天,更觉得胸中闷郁无比,独自在道上急驰,小半个时辰过去,已然可以隐隐地望到,虎邱岭那座高塔的影子。   韩玉霞放慢了脚步,她既已到了虎邱,就想弄明白,那半个月来,每晚似有意无意,对住自己看的那个年轻人,是不是谭月华的哥哥?   她慢慢地向虎邱山中,踱了过去,不一侩,已然将要来到“剑池”附近,忽然看到一个矮小的人影,在一块大石旁,闪了一闪。   这时候,不但天色已黑,而且还下着雨,日间热闹非凡的虎邱山,显得冷清猜地,韩玉霞突然看到有人,不禁一怔,喝道:“谁?”   那矮小的人影,本来已然缩到了石后,但是经韩玉霞一呜,却又闪了出来,道:“谭姐姐,是你回来了么?谭伯伯叫我在这俚等你的?”   韩玉霞听了,心中又是一楞,但随琅心念一动,向身后一看,并没有见到人来,便随口应道:“不错,是我来了,你等我好久了么?”   原来韩玉霞生性极是聪颖,一厅那讲话的,乃是一个少年,而且分明是黑暗之中,将自己当作了谭月华,是以才有此一问的?   所以韩玉霞便将计就计,顺口敷衍了几句。   只听得那少年道:“谭姐姐,原来你竟认得我的,一听声音,便知道是我了!”   一面说,一面迎了上来,来到了韩玉霞的面前,天色虽然浓黑,但是来到了近前,也可以看清对方的面貌,只见那少年的身量,和自己差不多高下,但是却还脸带稚气。   看年纪,至多不过十四五岁,不过却又英气勃勃,两眼极是有神。   韩玉霞并不知道这个少年是什么人,但是他既然是在这里等谭月华,当然是和谭月华有些渊源,听他的口气,像是也未曾见过谭月华,自己正可以充上一充,在他的口中,套出些内情来。   因此微微一笑,道:“当然哪,除了你在这里等我,还会有谁?”   那少年也是一笑,在那一笑之中,可以看出他已然有一点接近成人了,接着他道:“谭姐姐,谭伯伯说你去看我爹了,我爹可已经到了姑苏么?我离家已有半月,他一定急得不得了,可曾问起我?”   韩玉霞本来见那少年,全然不怀疑自己的身分,心中还正在高兴。   可是她一听得那少年如此说法,心中便不禁猛地一怔,“你究竟是谁”五字,已然要冲口而出,但是却又竭力地忍了下来。只是顺口答道:“已经到了,他当然很想念你哩!”   那少年忙道:“我妈呢,也来了么?她有没有骂我?他们如今在什么地方,能不能带我去看一看他们?”韩玉霞听了那少年刚才所讲的话,心头已然猛地一怔,觉得那少年口中说的“父亲”,像是指天虎吕腾空而言,但是究竟未能肯定。   这时候,又听得那少年问起他的“妈“来,韩玉霞心中,更是疑惑。   只惜她此际,既然假充谭月华,当然不能向那少年,问明他的身分,秀眉略蹙,心中已然有了计较,低声道:“小兄弟,这里不是讲话之所,你且跟我来!”一伸手,拉住了那少年,便向外逸了开去。   才逸出了两三丈,便听得远处又有脚步声,急促地传了过来。   韩玉霞循声看去,只见一高一矮,两条人影,正飞掠而至!   那一条高大的人影,手中远抱着一个人,韩玉霞一看,便知道抱着西门一娘尸体的吕腾空,而那另外一个,则不问可知,定是谭月华了!   韩玉霞一见谭月华和吕腾空两人赶到,心中不禁猛地一怔,只觉得身边的这个少年,像是也已经看到了有人急驰而至,连忙附耳低声道:“小兄弟,来的不是好人,你千万不可出声!”   那少年也低声答道:“谭姐姐,来的人中:那一个很像是我爹。”   那少年这句话一说,韩玉霞的心中,已恍然大悟,一点也不错,那少年正是天虎吕腾空和西门一娘的儿子吕麟!   剎那之间,韩玉霞的心中,不知道想起多少事来,她想起惨遭横死的弟弟,也正是和吕麟差不多年纪,一样的身材,可是,弟弟却已然死了。照吕腾空的说法,似乎他也失去了儿子。   可是,吕腾空的儿子,不是活生生地就在自己的身边么?   韩玉霞的心中,本来就一直认定,吕腾空夫妇,是杀害自己弟弟的凶手,而他们之所以将死人首级,装在木盒中送来,是为的想进一步害她和韩逊!如今,吕麟突然在虎邱山中出现,更使她相信,吕腾空所说的死,全是谎言,无耻的谎言!   她心中的怒火,越来越是炽烈,她真想手起掌落,便将站在自己身边的吕麟打死!   这时侯,吕麟正站在她的身边,而且绝不提防,她要下手的话,可以说是一点困难也没有。她左手已经惭渐地抬了起来!   但是她却没有拍下去。   一则,她还想在吕麟身山问出为什么吕、韩两家,无怨无仇,而吕腾空竟要下那样毒手的原因来,二则,谭月华和吕腾空两个人,已然来到了近前!   因此韩玉霞手抬起之后,只是立即迸指如戟,向吕麟胁下点去。   吕麟只当身边的少女,乃是谭月华,而他自从提了缅刀,出了天虎镖局之后,不知道经过了几许惊险的经历,才被他口中的“谭伯伯”救了出来,是以他对谭月华,根本就毫不预防。   所以韩玉霞一出手,便已然点中了吕麟的“带脉穴”。吕麟连声都未哼出,便自穴道被封,不能动弹,韩玉霞连忙将他一拉,吕麟倒在地上,韩玉霞自己,也伏了下来,一齐将身隐起。   韩玉霞刚做完这些,谭月华和吕腾空两人,已然到了他们两人的藏身之处,只不过两丈开外,谭月华来到此处,便停了下来。   韩玉霞的心头,不由得“怦怦”乱跳,生怕自己的行藏,被谭月华发现。   只听得谭月华道:“吕总镖头,吕夫人的尸体,你一直抱着不肯放,也不是办法,不如就将她在这里埋葬了罢。”   吕腾空声音瘖哑,道:“不!找要将她,运到点苍,由点苍派高手,将她葬在云南?”   谭月华叹了一口气,道:“吕总镖头,我看你的伤势,已然无碍,若是你执意要赶路,我也不耽搁你的时间了,但是你难道连见一见我爹和我哥哥,都不肯么?”   吕腾空一字一顿地道:“谭姑娘,你的好意,我实是铭感五中,但是吕某人杀子杀妻之仇未报,五内如焚,实难久留!”   谭月华忙道:“吕总镖头说哪里话来,若不是你们夫妇两人,仗义相助,只怕我此际,还被金枯髅锁在西天目哩!只不过……”   吕腾空道:“谭姑娘还有何话说?”   谭月华道:“吕总镖头,请恕我直言,日间,我们才一离开金鞭韩逊家中,我便发现有几个华山派的高手,在韩家门前巡逡,你因为悲愤过度,所以才未曾看到,我特意绕了一大圈路,又在那竹林之中,等到天黑,才到此处来,你要是一人上路,此去点苍峨嵋,路途遥远,只怕难免有失!”   吕腾空“哈哈”一笑,道:“谭姑娘,多谢好意,谭某人宝刀未老,那些跳梁小丑,还未曾放在心上,谭姑娘在令尊令兄面前,代言吕某人失礼之处,我这就告辞了!”   一言甫毕,便立即向外,驰了开去,幌眼之间,便在黑暗中隐没不见。   他们两人的交谈,语音虽然不高,但此际夜阑人静,除了淅沥的雨声之外,简直一点声音也没有,是以韩玉霞在两三丈外,字字听得清清楚楚。   等到吕腾空走开之后,她回头一看吕麟,只见吕麟圆睁双眼,眼中所射出的那股怒焰,令人不敢逼视!韩玉霞心知他虽然被自己封住了穴道,但是,吕腾空和谭月华的交谈,他也一样可以听到。   这时候,他必然已经明白,自己并不是谭月华,而且也知道西门一娘,已经死去,是以心中,怒到了极点!   可是这时候,韩玉霞想起了父亲和师傅,竟然一筹莫展,束手待毙,想起弟弟的惨死,心中也是一样的发怒,两人互相以极端仇视的眼光,对视了半晌,韩玉霞才抬起头来。   只见谭月华坐在不远处的一块大石上,不一会,又站了起来,不耐烦地走了几步,看她的情形,像是在等什么人一样。 后一页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倪匡-->六指琴魔--> 第六章 辣手频施,小侠遭凌辱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六章 辣手频施,小侠遭凌辱   韩玉霞屏气静息坩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又过了不多久,只厅得西北角上,响起了一声清啸,接着一个清越无此的声音吟道:    “平林漠漠姻如织,    寒山一带伤心碧,    暝色入高偻,    有人楼上愁,    玉阶空伫立,    宿鸟归飞急。    何处是归程,    长亭连短亭。”   一首李太白的“菩萨蛮”,才一吟毕,人也已然到了近前!   身法之快,实是罕见,而且来时,无声无息,若不是他吟哦之声不绝,就算是他到了身边,只怕也是难以发现!韩玉霞向来人看去,一颗芳心,又不禁莫名其妙地怦怦乱跳起来。   来的那个,正是那半个月来,每晚可以见到的年轻人,瘦削,英俊,青衫飘飘,那样地潇洒,那样地易于撩动一个少女的遐思!   那年轻人一来到了面前,谭月华就迎了上去叫道:“哥哥!”   韩玉霞心中又是一怔,暗忖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那年轻人正是谭月华的哥哥!   但是父亲和师傅心中所忌惮的,也一定不会是他们两人,而是他们两人的父亲,吕麟口中的那个“谭伯伯”!因此韩玉霞仍然一声不出,静静地听了下去。   只见那年轻人微微一笑,道:“咦,妹子,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谭月华叹了一口气,道:“吕总镖头走了!”   那年轻人道:“难道他们仍要上点苍峨嵋,去搬请高手,寻六指先生的晦气?”   谭月华奇道:“当然哪,为什么不。”   那年轻人“啊”地一声,道:“妹子,你没有碰到爹?”   谭月华道:“没有啊,爹上哪去了“那年轻人顿足道:“糟糕!”   谭月华也急道:“哥哥,你别拖泥带水地好不好,什么事,快说啊!”   那年轻人道:“如今哪有时间和你详说?我们怏将吕腾空追回来吧。”   谭月华一掀嘴,道:“为什么?”年轻人道:“他儿子没有死,如果我们不将他追了回来,岂不是要令得武夷点苍,峨嵋三派之间,大起争杀?”   谭月华怔了一怔,道:“吕总镖头的儿子没有死,你怎么知道?你放心,他绝走不远,你快将事情经过,和我说一说!”   那年轻人笑道:“看你心急的,详细经过,我也不很清楚。下午,你才到,也未曾和我讲这大半月来,你去了何处,手上又怎么会多了两条铁链,只不过听我说了一句,吕腾空夫妇,到了金鞭韩逊家中,可能要动手,因为我看到韩姑娘气呼呼地,将她师傅火凤仙姑请来了,你便急不及待,跑了开去,好在稍等一会,爹一到,你不是也可以知道详情了。”   谭月华“哼”地一声冷笑,道:“你还说我心急我到迟了一步,西门一娘已经死了,若是再迟片刻,吕腾空也是性命难保!”   那年轻人面上也露出了吃惊的神色,道:“妹子,你此言当真?”谭月华道:“凭什么要骗你?”   那年轻人啊地一声,道:“这样说来,吕腾空和金鞭韩逊,火凤仙姑之间,也已结下了不解的深怨了?”谭月华道:“自然如此!”   那年轻人低头踱了几步,其时,微雨已止,云开见月,韩玉霞只见他的面色,像是极为忧急,只听得谭月华又道:“哥哥,实和你说,吕腾空夫妇,与我有救命之德,不但他们与金鞭韩逊,火凤仙姑,成了不解深仇,连我也与他们,有了梁子,日间在韩宅,我已与韩逊的女儿,动过了手!”   那年轻人像是陡地吃了一惊,一伸手抓住了谭月华的手臂,道:“妹子,你,你可曾伤了她?”   韩玉霞听得出那年轻人的语言之中,充满了对自己的关切之情,心中不禁大是甜蜜,但随即想起目前的情形,心中重又茫然?   只听得谭月华一声冷笑,道:“哥哥,难道我只离开了这么几天,你已然和那位韩姑娘认识了?”   那年轻人道:“没有,妺子,你究竟可曾伤了她?”谭月华冷冷地道:“如果伤了,你便准备怎么样?”   那年轻人剑眉略轩,道:“我为她送伤药去,要她早日痊愈。”   谭月华道:“只怕人家知道你是我的哥哥,不肯领你这份情哩!”   那年轻人苦笑了一下,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是好心去送药,她为什么不肯接受?”   韩玉霞在一旁听到此处,不禁心头狂跳,而且觉得双颊隐隐发热!当一个少女,知道有人爱上自己的时候,却会有这样的感觉,那种感觉,是最复什的情感:高兴,激动,兴奋,又有点害羞,甜蜜,却又有点害怕,韩玉霞既然是一个妙龄少女,当然也不能例外。   她怔怔地望着那年轻人,心中不由自主地叫着:“你送药来,我当然要的!”   正在此际,忽然又见谭月华面色一沉,道:“哥哥,如果她已经死在我手下了呢?”   那年轻人的脸色,“刷”地一下,变成了那样地苍白,后退一步,厉声道:“妹妹!”,谭月华似乎也知道自己的玩笑开得太过份,连忙笑道:“哥哥,看你急成那样?”你放心吧,我只是将她的烈火锁心轮夺了下来,连皮都不曾碰破过她一块!”   那年轻人松了一口忾,面色也转了过来,道:“淘气!妹妹,闲话少说,我们先将吕腾空追到了再说,告诉他,他的儿子未死!”   谭月华道:“也好?”两人身形幌动,一齐疾如流星,向前窜出,一面走,一面还在交谈,可是韩玉霞只听得了几句。听得那年轻人道:“爹说武林之中,不日将生出轩然大波,他想竭力防止,但是只怕独力难挽狂澜……”   再下面的话,便已然听不清楚。   但是话虽然听不见了,因为月色大明,两人的背影,还是可以看得到。   韩玉霞欠起身来,怔怔地望着那年轻人,正在此际,远处响起了一阵阵车声,那车声来得极快,不一会,便看到一辆,月色之下望来,珠光宝气,装饰得华丽已极的马车,疾驰而来。   这时候,谭氏兄妹,正来到一条横路口上,那辆车在横路上疾驰而来,将谭氏兄妹的去路,阻了一阻,而就在此际,忽然又响起了一阵悦耳之极的琴声。   那琴声悠扬顿挫,也不知道是从何而来,琴声并不太高,可是又像水银泻地,无孔不入一样,而同时,那辆车也慢了下来。   韩玉霞本来心中,也不怎么出奇,可是,她却看到了一件极是奇怪的事。   只见琴音一起,谭月华和那个年轻人,突然一个转弯,向自己藏身处,奔了过来!   韩玉霞极不愿和谭月华见面,但是她却又想见那个年轻人一面。   正在心情极度矛盾中,已然发现,谭氏兄妹,并不是向自己奔来,而是以极快的身法,在兜着径可五丈的大回圈!   韩玉霞心中一凛,再细一辨那琴声时,又像是从辆车上,传出来的,但是,却更像是自天而降,从四面八力传来?   韩玉霞看着谭氏兄妺,只见他们的面上,绝无苦痛之色,但是却莫名甚妙地在大转着圈子。谭月华的武功,韩玉霞是曾经领教过的,她哥哥的武功,也一定不会在她之下。   他们两人,年纪虽然不大,但武学上的造谐,已然登堂入室,臻于一流境界。   看他们的情形,分明还不知道自己是在兜着圈子,还只当是在向前赶路!   是什么力量,能令得两个在武学修为上,已有如此造诣的人,这样受制于人呢?难道是那个那么悠扬悦耳的琴声!   韩玉霞又细细地倾听了一下那琴音,也觉得有点心旌神摇起来,她心知那琴声,一定是一个绝顶高手内家所发出来的,立即镇定心神,抱元守一,调匀真气,才觉得略为好了些。   抬头看去,谭氏兄妹,仍然在不断奔驰,而那辆马车,则缓缓地一步一步,向前走着,也未见驾车的人,在什么地方。   韩玉霞心知那一阵琴音,必然不是为自己所发,所以自己才能镇定心神。看这情形,谭氏兄妹,也不致遇害,而且,他们两人的父亲,竟会令自己的爹爹和师傅,那样一筹莫展,当然也不是等闲的人物,自己还是暂且先脱身开去的好。   主意打定,立即伸手提起了吕麟,向后悄悄地退开了十余丈,才一个转身,径向虎邱山上奔去,来到了虎邱塔下,仍然可以听得琴声悠悠不绝。韩玉霞随即展开轻功,在塔上纵跃如飞,不一会,便已到了最高的一层,那一层,本来是火凤仙姑的隐居之所,韩玉霞乃是来熟了的,一推开窗子,便已闪身进去,将吕麟顺手放下,转身向外看去。   那虎邱塔在山顶之上,塔又极高,韩玉霞在塔上看去,附近十里,全收在眼底:   只见刚才自己离开的那地方,谭氏兄妹,仍然在不断地打着转。   韩玉霞心中,越来越觉得奇怪,暂峙也不理会吕麟,只是望着他们两人,过了约有一个多时辰,只见那辆车子中,伸出一条手臂来,“霍”地一声,挥动了长鞭,那辆马车,重又响起了辚辚车声,向前急驰而去,而琴音也渐潮低了下来,终于戛然而止,天地之间,重又恢复了一片静寂。   琴音一停,谭氏兄妹,也已停止了脚步。   这时候,韩玉霞居高临下,和他们两人,距离隔得极远,不要说绝对无法,听得他们的讲话声,在她眼中看来,两人总共也只不过寸许高下而已!   只见两人像是呆了半晌,然后又向前驰了出去,一闪便自不见。   韩玉霞望着那年轻人的背影,想着他刚才所说的话,芳心之中,不禁怅然若失!又在窗前呆了半晌,才转过身来。   此际,天色已然将明,月华已然隐没,她回过身来,眼前只是一片黑暗。   韩玉霞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自怀中摸出了火折子来,一幌便燃着,这大半年来,她每晚都来这塔顶,对于其中的陈设,实是再清楚也没有。   塔顶可以作为居室的,只不过是丈许见方的一间小室,而陈设也不过只是一桌一椅一榻而已。韩玉霞幌着了火折子,便向烛上的油灯凑去。   可是,火折于尚未及凑到油灯,她便突然地呆住了!一剎那间,只见她凤眼圆睁,身子微微发抖,张大了口,想叫,但是又叫不出来,脸上充满了惊骇悲愤之色,只是僭立不动。   好一会,她才猛地一振,一手摔开了火慑子,那火折子恰好落在油灯之下,火焰一窜,已然将灯蕊点着,而韩玉霞已然向前疾扑而出,叫道:“爹!爹!”   原来,韩玉霞只当师傅火凤仙姑,尚在城中,而这塔的顶上数层,向无人上,楼梯早已败坏,非要以轻功自外攀缘而上不可,当然不会有任何第二个人,在塔顶之上。   所以,她一到了塔顶,也不急于点灯,只是望着下面,谭氏兄妹的动静。   但是,当她一幌着火慑子的时候,火光照耀,她却突然看到,墙上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人影极是高大,绝不是吕麟,因为吕麟一则身材矮小,二则一送上来,便被她放在地上,而那人影,却是站立着的。   韩玉霞一怔之余,立即转身来,她便僵立住不动弹了。   只见一个人,直挺挺地靠在墙上。   那人头发散乱,胸口上有老大一个伤口,鲜血尚未全凝,两只手全都撑在墙上,眼睛圆睁,望着前方,韩玉霞一个转身,刚好和他睁得老大,但是却已全无光彩的眼珠相触。   韩玉霞一眼便已认出,那人止是自已的父亲,金鞭韩逊。   韩玉霞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在这里遇到父亲,而且父亲已然死去。   她一惊之下,脱手拋出了火慑,便向韩逊的尸体,扑了过去。   她紧紧地抱住了父亲的尸体,好一会,好一会,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弟弟死了,爹也死了,妈早已死了,从此,她只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了。   韩玉霞这一场痛哭,比她下午,在后园的竹林中那一场痛哭,更是伤心欲绝!不一会,油灯的光,渐渐黯淡了下来。   并不是油已点尽,而是天色已然亮了,塔顶之中的,起先是一片灰白色,没有多久,有一丝金黄色的阳光,已然射了进来。   韩玉霞抽噎着,抬起头来。她秀发散乱,泪痕满面,下唇之上,出现了深深的齿痕,隐隐还有点血迹,可见她心中如何地伤心。   她以手支地,缓缓地站了起来,将散在额前的乱发,向后掠了一掠。   她又陡地呆住了。   在韩逊刚才所站的地,方墙上有着以手指划的两个字。   一个是“吕”字,一个是“谭”字!   而在两个字的再上面三尺处,有一个手印,那手印竟入砖寸许,可见得印上这个手印的人,内功之高,无以复加,而那个手印,却在大拇指旁,多了一个枝指,共有六个手指!   韩玉霞已然止住了眼泪又因为这一发现,滚滚而下!   她尖声地叫着:“爹!爹!我知道了!害死你的,是吕腾空和谭贼!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她只是注意了那两个字,却忽略那个手印。因为那两个字的位置,恰好是在刚才韩逊撑住墙壁的地方,一左,一右,韩玉霞立即便想到,那是父亲死前所留下来的两个字!好让人家知道,害他的人,是姓吕的,和姓谭的!   虽然,韩玉霞夜来,曾亲见吕腾空抱着西门一娘,离了开去,但是她心中对于吕腾空害了父亲这一点,却是一点也不怀疑。   因为她对吕腾空,本来就是恨之入骨,一切祸端,皆因他而起。   她僵立了一会,一寸一寸,慢慢地转过头去,将愤怒的眼光,射在吕麟的身上,吕麟的“带脉穴”被她封住,虽然一直在运真气冲击,想将穴道冲开。   但是当韩玉霞下手点他穴道的时候,因为已经明自他的来历,所以下的手极重。两人的武功,本在伯仲之间,而韩玉霞既然制了先机,自然吕麟想将穴道冲开,绝不能么容易。   韩玉霞的目光,定在吕麟的身上,好一会,才伸手在背后一探,将“烈火锁心轮”,抓在手中。一寸一寸地向吕麟胸口,压了下去。   吕麟的胸口,急速地起伏着,双眼定定地望住了火也似红的“烈心锁心轮”,不一会,锁心轮的尖刺,已然透衣而过,碰到了吕麟的胸口。   吕麟直到此际,仍然不知道那个将他制住,并且还要取他性命的美丽少女,是什么人。他只是知道,自己的性命,已然是瞬间的事,因为他可以从对方的眼色中,看出对方确是想将他置于死地,不,非但想将自己置于死地,而且还要将自己碎尸万段,才能稍泄她胸中的愤恨!任何人到了生死的关头,都会生出一股莫名的力量来,吕麟知道那美丽的少女,只要手腕再向下一沉,她手中那奇形的兵刃,一经转动,自己立即死于非命。   因此他竭力地运转真气,全身骨骼,都爆出了一阵“格恪”之声。   他自幼便在父母的教导之下,修练峨嵋,点苍两派内功,再加曾服食过不少有益增进功力的灵丹仙药,因此在运尽全身真气,不惜拚耗真力之下,没有多久,便觉得身上一轻,穴道已然冲开!可是也就在此际,他觉得胸前一阵剧痛,横眼看时,对方手中的奇形兵刃上的尖刺,已然有一枚刺进了自己的胸中,半寸来深。那利齿足有三寸来长若是全刺进,一定立时毙命。可是吕麟虽然已经将穴道冲开,这时,他也不能行动,因为在这种情下,他只要略为一动,便无疑是令对方早点下手。吕麟竭力地镇定着自己的心神,以极其平和的口气,缓缓地道:“我与姑娘素不相识,姑娘何以要我性命,愿闻其详!”韩玉霞此际,心中只是想如何才能令吕嗦死得更痛苦些,所以她锁心轮也压得极慢,陡然之间,听得吕麟突然开口说话,一怔之下,锁心轮便突然向下一沉。   韩玉霞烈火锁心轮这陡地一沉,又压进了半寸有余,可是吕麟也明知自己的突然开口说话,对方必定会略怔一怔,而越是自己的语音平静,对方的感觉,也一定更是突然而来。   所以他一面讲话,一面早已真气运转聚于右臂,话一讲完,韩玉霞的“烈火锁心轮”,又向下压进了半寸之际,他手腕一翻,已然一掌向上击出。   这一掌,也却并是不击向韩玉霞,而是击在锁心轮的柄上。   韩玉霞在一怔之余,猛地觉得一股大力,向上托来,身不由主,向旁退出了一步。她向后一退锁心轮自然也提离了吕麟的胸口。   这电光石火间的变化,也就是吕麟逃生的唯一机会,只见他左手在地上一按,身子仍然贴在地上,已然“刷”地向旁,飞出了三尺。   而韩玉霞此际,也已然知道,吕麟之能突然开口讲话,乃是因为他自运真气,冲开了穴道的原故,因此锁心轮一被吕麟一掌托起,立即便是一招“天降火云”,烈火锁心轮疾压而下?   但等她锁心轮压了下来时,吕麟已然忍住了疼痛,向旁移了开去!   韩玉霞因为严父丧命,心中实是恨到了极点,下手也是重极,那一招“天降火云”,足用了九成功力,一轮未曾砸中吕麟,而“吧”地一声巨响,烈火锁心轮竟有一半,陷入了砖中!   吕麟一移开之后,立即便跳了起来,顺手抄起一张椅子,打横挥出,向韩玉霞击到,吕麟胸前的伤势,虽然不轻,但是他却知道,若是不拼命迎敌,更是性命难保,因此也是不顾一切,全力以赴,那一挥,固然完全不成招式,但是却风声呼呼,力道极大!韩玉霞顾不得再去拔出,陷在地上的锁心轮,向后一步跃退,已然解开了腰际金鞭的活扣,手腕一抖,那条在武林之中,大有名头的金鞭,已然抖得笔也似直,手臂向外一圈,“后羿射日”,长鞭弯成弓形,便向吕麟抽到!   吕麟一见对方制出了这样的一条金鞭,心中猛地一怔,突然大叫道:“你是韩逊的……女儿。”   他话未曾讲完,韩玉霞的一鞭,已然夹头夹脑,抽了下来,鞭梢正从他左肩上带过,“豁”地一声,不但将他衣服扯破,而且在他肩上,留下了血红的一道血痕!但是吕麟还是挣扎着把那句话问到了底。   因为这句话的关系,实在太重大了。   吕麟昨晚,在被韩玉霞点了穴道之后,他也一样听到了谭月华、吕腾空以及谭月华的哥哥三个人所说的话。   那时候,他已知道自己因为一时不察,而致于弄错了人。   同时,他也知道,自己的母亲,竟然已经死在金鞭韩逊的家中。   那时,也心中实在悲痛之极,但是他却未曾想到,出手将自己制住的,竟会是金鞭震乾坤吴江大侠韩逊的女儿!   直到韩玉霞长鞭出手,鞭身中,隐隐金光闪动,也才陡地想了起来。   如果对方真是金鞭韩逊的女儿,也就是和他不共戴天的大仇人。   是以吕麟虽然被韩玉霞一鞭抽中,也要挣扎着将这句话问完。   韩玉霞一声长笑,道:“不错,找是金鞭韩逊的女儿!”   一言未毕,身形突然一沉,错步进身,“呼”地一鞭,又已打横挥出,这一招,乃是她父亲韩逊所传,鞭法中的细招“浊浪齐天”!   一鞭才出,便见鞭影起伏,宛若身在大海之中,一个一个巨浪,绵绵不绝而至。那塔顶小室,能有多大!吕麟胸前为锁心轮刺伤,左肩上又被抽中了一鞭,已然坟起了老大一块,一条左臂,奇痛攻心,难以举起,虽然左闪右避,但是只听得“拍拍”之声不绝,一幌眼之间,身上又已被韩玉霞抽中了七八鞭,痛得他满地乱滚,韩玉霞头发披散,状类疯狂,鞭如雨下。   吕麟避无可避,又硬捱了三鞭,来到了陷在地上的锁心轮旁,咬紧牙关,用力将锁心轮拔了出来,向上一撩,铮地一声,总算才挡开了韩玉霞的一鞭。   韩玉霞手臂一缩,金鞭圈成了一个圈儿,她左手一探,拈住了鞭帩,连声冷笑,道:“小畜牲,看你还向何处逃?”   吕麟手握烈火锁心轮,想要站了起来,可是一连试了好几下,只觉得自己全身没有一处不痛,站起了又跌倒。   他身上的疼痛,倒还可以忍授,但是韩玉霞一阵阵无情的冷笑,却像利刃一样,割着他的胸膛,他勉力一提真气,身子摇幌不定,但居然已被他站了起来上大叫一声,手臂一扬,手中的烈火锁心轮,直向韩玉霞拋了出去,一个转身,便向窗外扑去!   吕麟这时,已然自分必死?   但是他心中却感到,与其被仇人一鞭一鞭,活活地抽死,倒不如自己从塔顶上跳下去,死得还痛快些!他身子疾窜而出,已然穿出了窗外,眼看将要由高空中跌下,粉身碎骨,但就在此际,韩玉霞一闪身,避开了烈火锁心轮,已然身形疾幌,来到了窗前,又“呼”地一鞭,卷住了吕麟?   韩玉霞绝不是来救吕麟的,她只是不希望吕麟就这样地跌死!   吕麟觉出自己身子才向下一沉,头颈便被金鞭箍住,一时之间,连气都透不过来,双臂乱抓,却正好抓到了窗槛。   耳际只听得韩玉霞大笑之声,金鞭扬起,又已一鞭劈打了下来。   吕麟刚才奋不顾身,自窗口疾穿而出之际,的确是抱定了必死的决心。他之所以抱定了必死的决心,乃是因为已然没有了求生的希望的缘故。   若以他如比倔强的气而计,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想死的,只要有一线生机,他便要活干去?为母亲报仇!而此际,却给他发现了一线生机。   他双手攀在顶层的窗槛上,双足离开下一层的檐角,只不过半尺。   也知道,若是镇定心神,一松手,看得真切的话,他便可以以一个“倒挂金帘”之势,用脚勾住下层的檐角,然后,再从下一层的窗口中穿进去,暂时逃脱韩玉霞的毒手。   是以也咬紧了牙关,忍住了韩玉霞当头抽下来的那一鞭的剧痛,低头向下看了一看。   而就在此际,背上又是一阵剧痛,韩玉霞的第二鞭,又已抽中。   这一鞭,正好齐齐正正,抽在吕麟的背脊骨上,一连串的穴道,皆隶属督脉,乃是人身最紧的要害?   而韩玉霞的那一鞭,又是一招“流星三匝”,一鞭抽中之后,鞭梢在吕麟督脉上的“陶道”、“中枢”、“至阳”三个穴道上,又各点了一点,吕麟只觉得眼前金星直冒,知道再不松手,对方再加上一鞭,自已也是非死不可。   因此猛地吸了一口气,双手一松,身躯便向下沉去,右足一横,已然勾住了个檐角,身子一连摇幌了几下,立即一涌身,已然穿进了下一层的窗口之中,他才一穿进,“砰”地一声,跌倒在地,那个曾经救了他一命的檐角,便断了下来,向下落了下去。   幸而此时,只是清晨,并无行人,否则,那个檐角跌下去,怕不会将游人压伤?   吕麟一跌进了塔中,又是一阵昏眩。   可是他知道,自己若要逃生,就必须抓紧那间不容发的一剎那。   因此他立即站了起来。一站起来,他自背脊上,起了一股凉意,只见那层塔中,供着七八尊栩栩如生的神像,面目俱皆狰狞之极。   奇的是塔内到处尘封蛛网,但是七八尊神像,却是光洁异常。   吕麟一个踌躇间,已然听得韩玉霞一声断喝,道:“好小子,你倒有逃生之路,只怕越走越近鬼门关!”“拍”地一声,分明是韩玉霞已然跃下了一半,吕麟知道再要向下逃去,已然不及,只得一拧身形,躲到了一尊神像后面。   可是他才一躲,心中便已然后悔不已,因为地上,灰尘积得甚厚,一连串的脚印,通到他藏身的那尊神像后,任谁一看,便可以知道神像后面有人,一样是死路一条!   可是这时候,吕麟再想躲到别处,也已经来不及了,因为韩玉霞的声音,居然是越来越近。   本来,从塔的上层到下一层,根本是要不了多少时间的。   但是,这座塔的最顶上几层,因为年久失修,楼悌早已腐断,是以韩玉霞要觅途下降,所以暂时可供吕麟,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吕麟这时候,知道自己仍然难逃噩运,心中焦急之极,连一身难以忍受的疼痛,也都忘记,正在此时,一件不可思议的事,突然发生了。   吕麟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还只当是自己受伤过重,以致出现了幻像。   但是他便劲地摇了摇头,却发现那件不可思议的事,竟是事实。   原来他看到,最左面的一尊神像,突然站了起来,而且又以极快的身法,在塔中走了一圈,停在窗口,然后又足尖一点,回到了神座之上!   那“神像”的动作,捷逾闪电,是以吕麟怀疑是自己眼花。   但是他低头一看,却知道那“神像”,的确是曾经起身走动过。   因为,他本来留在地上的脚印,已然全被擦去,而地上却多了一溜脚印,那溜脚印,一直通到窗口。吕麟心知这一来,对头赶到,也必以为足印是自己所留,而会猜想自己又从窗口,跳了下去。   他正在想着,“砰”地一声,韩玉霞一手持鞭,一手执烈火锁心轮,已然跃了进来。仇恨,使这位美丽的少女,看来像是凶神恶煞一样。   吕麟连忙屏住了气息,一动也不敢动。   只见韩玉霞来到了塔中,四面一看,一眼已经望见了那一溜脚印,立即身形一闪,到了窗前。吕麟松了一口气,可是韩玉霞像看了一看,又回过身来。那些神像和真人一样大小,吕麟心中暗叫完了,她一转过身来,只要稍一留心,便会发现自己。   然而就在此际,奇事突然又已发生,也面前那尊“神像”,突然衣袖一展,两只宽大的衣袖,包了过来,已然将他全身,尽皆罩住!   而正在此时,韩玉霞已经转过身来,“哼”地一声,道:“臭小子,看你向哪去!”足一蹬,又跃到再下面一层去了。   韩玉霞到了再下一层,尘积寸许,一点也没有人到过的痕迹,心中便自一怔,暗忖吕麟身负如此重伤,一定不可能行动之间,能不在积尘之上,留下丝毫痕迹,因此急忙又下了一层,那一层,已然有僧人在做早课,香烟缭绕,磬声清越,一见韩玉霞下来,便全都向她点头,问道:“仙姑可好!”   敢情那些僧人,对于塔顶所发生的惊心动魄之事,一无所知。   韩玉霞也没空和他们多说,忙问道:“各位可曾看到一个少年,自这里狼狈而走?”   那三个僧人,尽皆愕然,道:“少年,没有哇?”韩玉霞连忙来到窗前,向下面看去,又未见有人坠地,心中大是狐疑。   呆了一呆,又翻身向上面窜去。那几个僧人,俱知火凤仙姑在塔顶隐居,知道是个武林异人,早已见怪不怪,韩玉霞一走,便自顾自地诵经。   韩玉霞上了一层,又上了一层,她不禁呆住了,那一层中,本来有七八尊神像,但这时却已然一尊不见,空荡荡地!   韩玉霞一看这等情形,便知道自己已然上了人家的大当。   心中又怒又急,一声长啸,道:“何方鼠辈,可敢现身么?”   但是一连叫了几遍,却是一点回音也没有,韩玉霞陡地想起父亲的尸体,还在楼上,不要也遭了敌人的糟跶!因此连忙窜上了顶层,只见父亲的尸体,已安放在床上,胸前的伤口上,盖着一张字条,韩玉霞抢上前去一看,只见字字能飞凤舞,道:“韩兄伤口,乃是“虎爪钩”所伤,与他人无尤,贤侄女不可乱追好人。”下面无署名,只昼了七样东西。   韩玉霞一一看去,乃是一只葫芦,一支笛,一管毛笔,一本书,一把折扇,一个铁圈,和一个三角形的铁牌。   韩玉霞对那七件物事,是代表了什么,本来是莫名甚妙,一无所知。   但是她刚才在下层塔中,看到有七八尊神像,也未曾细看,此时又见了七件物事,已然可以料到那是代表着七个人。   到于那七个是什么人,她却是不知道。   这时候,她正在气头上,也未及细看字条中说得明白,父亲之死,乃是死在一件唤着“虎爪钩“的兵刃之下,心中知道定是那七个人救了吕麟,大恨之下,就将那张纸条,三把两把,撕得粉碎,明知追敌人不上,又伏在父亲的尸身上,哀哀地痛哭起来。这一夜之间,她迭经惊险,又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悲痛,郁结之极,哭了不久,便自昏了过去。   可是她究竟未曾受什么内伤,并没有昏过去多久,便自醒了过来。一醒过来,便觉停自己身体,被平放在地上,而且无法动弹!   韩玉霞心中大急,睁开眼来一看,眼前也是一片黑,只能见到一点光。   当然,并不是天色已然黑了下来,而是她的面上,被人盖了一块黑布。   韩玉霞不知自己在什么地方,心中焦急到了极点,忽然之间,只听得耳际,又响起了“叮叮咚咚”地几下琴声,但只是响了极短的时间,便停了下来,又听得一人,沉声“哈哈”一笑。   从此便音响绝然,过了好久,韩玉霞勉力运转真气,才将被封住的穴道冲开。   一欠身坐了起来,发现自己,仍然是在塔顶,父亲的尸身,也在一旁。阳光耀眼,正是中午时分。韩玉霞心中,对于两次琴声,心中感到狐疑之至,望着金鞭韩逊的尸体,感到一筹莫展。   好一会,她才陡地想了起来:父亲死在这里了,但是师傅呢?   莫非师傅也已死了了不然,自己在昨天离家之际,他们两人,全都在家中,何以晚上,父亲便死在此处,竟会不见师傅踪影?   韩玉霞一想到此处,便“霍”地站了起来,扯过了一条被子,将父亲的尸体盖上,跃下了几层,一直由楼梯下走去,出了塔门,直向城中赶去,到了家门口,也不及敲门,便自围墙之中,一跃而入。   偌大的一座宅子之中,静悄悄地,一点声音也没有,她叫着老家人的名字,没有人应,又叫着师傅,也是没有人应。   她闯进了大厅,大厅中和她昨天离去时候,一模一样,毫无变化。   韩玉霞又在宅中转了一转,连那个老家人,也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韩玉霞心中暗忖,难道师傅未死,而是因为敌人太厉害,所以去请高手来应敌了?然则师傅和飞燕门的渊源最深,要去,当然只有去飞燕门。   可是她又立即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因为金鞭韩逊,和火凤仙姑两人,同在这宅子之中应敌,绝对没有强敌来到,火凤仙姑却跑了开去之理,而且,韩逊又不是死在宅中,而是死在虎邱塔顶层之内,死前还留下了字迹。   韩玉霞呆了半晌,心想父亲死前,留下了一个“谭”字,一个“吕”字。“吕”字当然是指吕腾空而言,那“谭”字,不问可知,是指谭月华兄妹的父亲。   韩玉霞的脑中,重又浮起那瘦削而英俊的年轻人的芽形来。   她嘴角也现出了一个悲切的苦笑。   因为那年硁人分明是爱着她的,而她也对那年轻人印象极深。   本来,这事情发展下去,可能非常之美满,但现在,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她想了一想,决定夜来,再到虎邱去“即使探听不到敌人的来历,至少也可以将父亲的尸体,运下塔来,妥为安葬好了之后,再作报仇的打算心她颓然地倒在床上,睁着眼睛,身遭此钜变,她既不思茶饭,也不想睡觉。   好不容易,捱到天色黑了下来,和昨晚上一样,天色浓阴,竟又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韩玉霞整好了兵刃,向城西北驰去,不到一个时辰,又到了虎邱山的附近。那时,雨势越来越大,韩玉霞全身皆湿,但是她却根本不觉得。她只希望能够再碰到谭月华兄妺两人,探听出他们的父亲,究竟是何等样人,才能作报仇的打算。   韩玉霞来到了昨晚她和吕麟两人的隐身之所,在一块大石后面,坐了下来,任由急骤的雨点,打在她的身上,直到半夜,才见两个身披蓑的人,从远处走了过来,身法快绝。   一转眼间,那两人已然到了眼前,停了下来。   虽然那两人,头上都戴着斗笠,身上也披着蓑衣,但是韩玉霞从他们来时的身法上,已然可以认出,来的正是谭月华兄妹。   她立即屏气静息,一动也不动,只听得谭月华道:“奇怪,爹去了哪里啊,怎么今晚上还不来?”她哥哥应道:“妹子,你还怕爹会被人家害了不成?”   谭月华笑道:“他当然不会被人害的,方今世上,能接得他虎爪钩十招以上的人,只怕已然不多,我只是奇怪,他为什么不来!”   韩玉霞未曾等谭月华这句话讲完,全身已然猛地一震。   虎爪钩!   这三个字像利箭一样地射进了她的胸膛。   她立即想起,父亲尸身上的那一张纸条上所留的话来:“韩兄伤口,乃是“虎爪钩所伤……”   她本来已可以肯定,那一个“谭”字所指的是什么人,如今更加进一步地确定了。   她心中热血翻腾,恨不能一跃而起,将仇人的子女?鞭上几百鞭。但是她又知道,自己一个人,却不是他们两人的敌手而且,要自己向那个瘦削英俊的年轻人下手,……能不能下得了手呢?她心中也不禁犹豫着。   只听得那年轻人已然接口道:“他不来,当然是因为有事。妺妺,你别以为方今世上,武功高的人,全是成名之辈,昨天晚上,我们所遇到的怪事,难道你竟然忘记了么?”   谭月华道:“你不说倒也罢了,说起来,到今天我远有气哩!”   那年轻人笑了一声,道:“妹子,气又有什么用?那琴音令得我们,神智昏迷,若是在我们不知所以,大兜圈子之际,操琴的人想要加害我们,简直是易如反掌!唉,可知武学一途,实无止境?”   谭月华笑道:“哥哥,今晚再等不到爹,我看我们,也不能守在虎邱了,快到武夷山上去,等吕腾空搬请两派高手,去寻六指先生晦气,到那个时,只要一句话,便可以令他们罢斗!”   那年轻人道:“你倒说得容易!昨天,我们一想去追吕腾空,那琴音便自天降,令得我们足足耽误了一个时辰,以致追他不上,可知事情之怪,而且,吕麟尚在世上,只不过是爹的一句话,也讲完之后,又匆匆离去,我也没有见到吕麟,到时双方剑拔弩张,我们讲上一句,吕腾空和两派高手,便肯相信了么?”   谭月华嗔道:“照你说来,我们竟是无事可做了?”那年轻人道:“也不尽然,武夷山之行,还是要去,如果到时他们不信,只要道出父亲昔日的名头来,只怕他们暂时也不敢动手!”   谭月华拍手道:“好主意!我们这就走罢,也不必再等了!”   那年轻人笑道:“你就是心急!”谭月华笑道:“哥哥,你别说我了,没见到你昨天晚上,听到我伤了那姓韩的丫头时,那种着急法,怎么着?我们要不要到韩宅去辞行哇?”   那年轻人反手一掌,向谭月华打去,谭月华一闪避开,两人又笑了一会。韩玉霞听箸他们的笑声,胸中的怒火,越来越灼,勉力忍住,只听那年轻人道:“我们也得在此地留下几个字来,好让爹知道,我们去了什么地方,若是他能将吕麟带到,岂不更好!”   谭月华道:“对,你说得有理!”   两人四面张望,一看便看到了韩玉霞隐身的那块大石,竟是一样心意,身形幌动,便来到了那块大石的面前。   韩玉霞一见两人向自己藏身处逸来,连忙屏住了气熄,缩紧了身子?   那块大石,不过四五尺见力,谭月华兄妹一到石前,韩玉霞已然可以听到他们的呼吸之声。只听得传来了一阵“铮铮”之声不绝,显然是有人以什么兵刃,在石上留字,过不了一会,听得谭月华道:“哥哥,让我自己来刻名字!”文是“铮净铮”地数声,便听得谭月华叫道:“好了,爹一到,一定看得到的!”   两人人影幌动,便渐渐地远驰了开去。   韩玉霞直到他们两人,隐没有黑暗之中不见,才现身出来。   到了那块大石之前一看,只见石上,已然多了两行字,深约三分,道:“父亲大人,儿等已去武夷,大人可速来。儿翼飞月华拜上。”   那“月华”两字,要比全行字,浅上一分,显见她哥哥谭翼飞的内力,要深湛许多。   韩玉霞在大石面,前呆了半晌,已然下定决心:也到武夷山去!   吕腾空要到武夷山去生事,谭翼飞和谭月华的父亲,也要到武夷山去。   也就是说,自己的两个杀父仇人,皆会在武夷山上现身!   而武夷山上,六指先生、铁铎上人等一干人,也绝不是易惹的人物,虽然他们和自己绝无渊源,但自己赶上山去,助他们却敌,他们也一定欢迎,或许便可以在武夷山上,报却父仇,也说不定。   韩玉霞想到报仇有望,精神便为之一振,冒雨驰向虎邱塔,将她父亲的尸体搬了下来,负到家中,第二天,备了棺木,便葬在后花园中,又哭了一场,便自向武夷山而去?   如今暂且搁下韩玉霞的行踪不表,却说那一天晚上,吕麟身负重创,侥幸冒险从顶层窜到了下一层,躲在一尊神像之后,忽然之间,被那尊“神像”,以衣袖包没,吕麟起先是惊骇莫名,但是他生性聪明,立即便想到,那几尊神像,根本是人。   那些人既然如此好心,肯救自己,当然不会再害自己,因此心中一松。   他连受创伤,只是因为要逃生,所以才硬撑了下来,如今一感到自己已然安全,便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他一昏过去之际,正好是韩玉霞向下窜去的时侯,那七尊“神像”,突然一齐全站了起来,身形如飞,向上窜去,其中一“尊”,还抱着吕麟。   他们在塔的顶层,只不过停留了极短的时间,又各展轻功,从塔外以“壁虎游墙”的功夫,落到了地上,向前疾驰而去。   这一切经过,吕麟当然都不知道,等到吕麟醒过来时,只觉得身子摇幌不定,睁开眼来一看,自己正在一个宽大的船舱之中。   一醒了转来,他便觉得身上到处,奇痛难忍,不自由主,呻吟起来。   他才一出声,便见一个人探头进舱来道:“小娃子,你醒过来了么?肚子可饿,要吃点东西不?”那人生得肥头胖耳,样子极令人感到可亲,吕麟撑了撑身子,想要欠身坐起。   可是他不动还好,略一移动,全身更是痛不可当,又忍不住大声叫了起来。那胖子摇了摇头,道:“小娃子,痛就病一点,脑袋还在脖子上,叫什么?”   吕麟倒在舱中,咬紧了牙关,果然不再出声,那胖子一竖大拇指,道:“小娃子果然有志气,好!”那胖子一伸手间,吕麟只见他手腕间,挂着一只径可两尺,手指粗细的铁圈。   吕麟忍了一会,胖子又道:“你别心慌,我那些伙伴,全都帮你找药去了,不一会就会回来的,你伤势虽重,所幸你功力甚深,不碍事的。”   吕麟挣扎着道:“多谢各位救命之恩!”   那胖子向吕麟扮了一个鬼脸,突然一伸手,取了一只青铜面具在手,向脸上一戴,又除了下来,道:“没有吓着你?”   那青铜面具,挣狞异常,正是吕麟在塔中所见的七尊“神像“之一。   吕麟此际,虽然身心俱皆痛苦无此,但是却也给那胖子的行动,逗得笑了起来,道:“没有吓着,不知各位前辈,为什么要在塔上扮成神像?”   那胖子突然叹了一曰气,道:“说来话长,等你伤好了之后,再慢慢和你说不迟!你如今紧记得不可发怒,否则只会令得伤势加剧!”   吕麟点了点头,向舱外看去,只见一面是烟波浩渺,乃是一个大湖,另一面,则是湖岸的绿杨垂枝,风景极好。   看了一看,向胖子问道:“不知各位前辈,如何称呼。”   那笑子哈哈一笑道:“我们一共是七个人,要记名字,只怕你一时还记不了哩!”   吕麟一听得对方说有七个人,心中便猛地一动,脱口道:“你们可是武林中所传说的竹林七仙?”吕麟虽然未曾在江湖上走动过,但是他父母却全是武林中的大行家,对于武林中的知名之土,当然全都曾和他约略地提到过姓名来历。   他记起父亲曾说,在各门派之外,另外有七个高手,因为气味相投,所以行止与共,他们自比罟时阮伶稽康等七人,那七人,史称“竹林七赋”,也们便自称为“竹林七仙”。   这七个人,毫无定踪,或是一叶扁舟,在湖光山色之中,渡上半年一载,或是在深山野林之间。七个人各有一身绝艺,行事也是随性之所至绝不受什么礼法的拘束,若是遇见,只要执弟子礼,一定可以得到不少好处。吕麟想到了这一番话,所以才猜到了也们的来历。   那胖子一笑,道:“小娃儿居然有几分本领,我们正是竹林七仙。”   吕麟仙并下知道,自从那天,也见到那个镖师,满身是伤,一进镖局,便自死去,因此提起缅刀,向外走去之后,不但他自己,遭遇到了许多意想不到的寄事,连他的父母,遭遇之奇,也是毕生未有,而且,还因为石库中的那无头尸体,以为他已经死去,而又因为那只六个手指的手印!而认定事是六指先生所为,已然将六指先生交好的铁铎上人,以及竹林七仙等人,一齐当了不共戴天的大仇人!   不但吕麟不知这些事实,连竹林七仙,也是一样不知道吕剩空已然广邀点苍,峨嵋两派高手,要上武夷山去寻六指先生的晦气一事!当下吕麟既知自己是竹林七仙救起!心中便大为放心,可是他一定下心来,想起自上次离家之后,一直未能再与父母相见,如今母亲竟然已经死去,想不到当日一别,竟成为永诀!   吕麟本是至情至性的人,心中一难过,双眼不禁润湿起来,那胖子却又回到了甲板上。吕麟侧过头去,望着那浩渺的湖水,又想起多日前的事来。   看官,吕麟提着缅刀,离开天虎镖局,去追寻那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后,所遭到的种种奇遇,乃是本书的大大关键,作书人必需在此,补叙一番。   却说当日吕麟出了镖局,便根据镖局中伙计所说,那辆马车的去向,一路追了下去,堪堪已然将追出城外,还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吕麟心想,难道是自己慢了一步,车已走远?正想回镖局,和父母商量以后再作打算,忽然听得沿着城墙,传来了辚辚车声!   吕麟人本精明,一听得车声,连忙藏起了缅刀,在城墙脚下的野草中,藏起了身子,向外看时,只见一辆极其华丽,金锈银披,还镶嵌着不少宝石的马车,正由骏马拉着,向城外驰去。   吕麟心中大喜,等那辆马车,在身旁擦过之际,突然足尖一点,身子已如飞鸟也似,疾跃而起,在马车上一攀,已然附身在车子的后面。   吕麟的胆子虽大,但这时候,也不免有点紧张,一手攀住了车子,一手提了缅刀,准备万一生变时,可以从容应敌。   那车子并没有因为吕麟附身在上,而停止行驶,仍然蹄声得得,向前驰去,不一会,便已然出了城门,来到了大江边上。   一到江边上,那辆车子,便停了下来。   吕麟心中,更是大为紧张,因为他看那辆车子,既然来到了江边,当然是在准备觅船渡江,也就是说,车中的人,也应该现身了。   将身子紧紧地附在车身上,可是等了好久好久,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吕麟心中,不禁大是奇怪,他攀附的车后,刚好有一个窗子,挂着锈金的窗帘,吕麟因为老不见有动静,便以缅刀刀尖,将那窗帘,慢慢地挑了起来,向车中望了进去,那知一看之下,不禁愕然?   原来那车厢中,竟是空的。   吕麟心中更奇,反正车厢是空的,他胆子也就大了许多,一提真气,便钻进了车厢,只觉得落脚之处,软绵绵地,铺着厚厚的毛毡,整个车厢,暗沉沉地,而鼻端却又闻到一股似麝非麝的异香。   吕麟将窗帘挂起了几幅,仔细审视,只见车厢内的陈设,精美欲绝,一个锦塾,旁边搁着一张镶翠紫檀木的茶几。   在茶几上,放着一只小小的青玉香炉,有几枝线香,正在慢慢燃烧。   而在香炉之旁,却放着一张黑沉沉,宽约半尺,长可三尺的古琴。   镖局中,有几个伙计,闲来也颇喜奏琴,吕麟也曾见过,每琴皆是七弦。但是这一张古琴,琴弦却是多到了极点,数了一数,共有二十一根上最细的,细得如发,最粗的,却有手指粗细!   吕麟看了一会,只觉得奇怪,伸手在那最粗的琴弦上,去扳了一下。   但是他顺手一扳,居然未将那根琴弦扳动,一点声音也未曾发出。   吕麟心中暗想,自己这一扳,力道也已然不小,居然扳之不动,那奏琴的人,该用多大的力道?他究竟还有几分孩子心情,真气运转,力透食中两指,用足了九成功力,又在那最粗的琴弦上,用力扳去。   这一下,已然将琴弦扳动,但也就在此际,突然响起了霹雳也似,一声巨响,吕麟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伸手一扳琴弦,那弦竟会发出如此惊天动地的声音,心神立时大受震动,身不由主,被那一声巨声,震得跌坐在车厢之中。   而就在此同时,只听得马声不断车厢震动,车声辚辚,那辆车子,已然飞也似快地向前奔了出去,从车身的颠簸程度来看,车行之速,实是无以复加。   剎那之间,吕麟已然明白,自己已经闯下了一个大祸!   他连忙挣扎着站了起来,跌跌撞撞,从车厢中,来到了车座之上,用力牵住了缰绳,可是那两匹骏马,扬鬃踢蹄,口喷白沫,像是疯了一样,哪还羁勒得住?吕麟用力地拉了几拉,“拍拍“两声,缰绳已经断去!   缰绳一断,车行更速,吕麟只觉得两耳风声呼呼,左右一看,岸边的林木,像是潮水一样地向后涌去,吕麟想要从车上跳了下来,可是低头一看,更是觉得头昏目眩,心知若是跳了下去,只怕也要被跌成重伤!吕麟万万想不到,自己只不过一时好奇,拨动了一下琴弦,竟会有那么严重的后果!   片刻之间,他身上已为汗水所湿,可是马的奔驰之势,却丝毫也未曾停止,一直沿江,向北奔去,一任吕麟大叫大嚷,丝毫也没有停止之意!   这一奔,足足奔了三个来时辰,直到天色傍晚时分,吕麟见面前,已是水天交接,一片湖水,映着落日的余晖,青红变幻不定,美丽已极。吕麟既在南昌长大,自然知道自己已经来到了鄱阳湖边!   那马直冲到了湖边,才停了下来,双腿一曲,卧倒在地,仍然是口吐白沫,只怕若不是前面有湖水阻住去路,直到奔死方罢!   吕麟见剎那之间,已然来到了鄱阳湖边,心中不禁骇然。   因为鄱阳湖离南昌城,少说也有百余里路程,可知那骏马,实是千里良驹!   吕麟惊骇了一阵,跃下了车座。天色由黄昏到黑夜,原只要一剎那的时间,没有多久,天便已黑了下来,吕麟心中,只觉得那一辆车子,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异和神秘,也不敢久留。调转头来,使向甫昌城中跑去,准备回到家中,将自己的所见所遇,讲给父母知道。并且询问那张怪琴的来历。   怎知他才跑出了七八里,忽然又听得背后车声辚辚,追了过来。   吕麟心中,固然不免一凛,但是总想,怕是另有什么车子,夤夜赶路,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也没有回头观看。可是又驰出了里许,那车声老是不疾不徐,跟在他的后面,吕麟忍不住回头去看,不看犹可,一看之下,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跟在他身后的,正是那辆怪车!   这时候:车座之上,已然多了一个混身黑衣的驾车人,手中挥着马鞭。   在黑夜之中看来,那一辆车,整个地像是鬼魂一样,吕麟一惊之下,连忙退过一边,只见那辆车也向旁一转,竟向他直压了过来!   吕麟心中大惊,“飕”地一声,已然将那柄缅刀,握在手中,喝道:“喂,你瞎掉眼了么,前面有人,你看不见么?”   一言甫毕,只见那辆车子,停了下来,又厅得那驾车人“哼”地一声冷笑,令人毛骨悚然。   这时候,吕麟和那辆车子,已然隔得极近,只见那驾车人一身黑衣,面色青渗渗地,一点血色也没有,一双眼珠,像是固定在眼眶中一样,一动也不动,发出一种冰冷的光辉。吕麟越看,心中越是感到吃惊,后退一步,道:“你!你是谁?”   那人又是“嘿”地一声冷笑,扬起了手中马鞭,鞭身如五月柳枝柔软之极,一阵乱颤,便向吕麟的身上抽了过来!   吕麟想要躲避时,一则猝然不防,二则,那人的鞭势,飘忽到了极点,而且了无声息,简直防不胜防,肩头一阵剧痛,已然被抽中了两鞭?   这一来,吕麟不由得勃然大怒,一扬缅刀,反手一招“一柱擎天”,便向软鞭捞去。   但是那人只稳稳地坐在车座上,手腕略略一抖,马鞭已然避过了刀锋,顺势一掠,鞭梢竟然掠过了吕麟的手腕!   吕麟觉出手腕一阵剧痛,不由自主,五指一松,那柄缅刀,已然跌在地上。   这时候,月亮已渐渐升起,照得大地澄彻,吕麟一见自己和对方交手,才只两招,便已失了兵刃,心中更是大惊失色,身形一矮,向外便滚,滚出了丈许,突然一跃而起,疾向那柄缅刀扑去!   他刚以声东击西之法,将那柄缅刀,抓在手中,背脊上又被挥中了一下,痛得他向外一滚,重又滚了开去,滚出了丈许,忽然被一股柔和已极的大力,将身子去势止住。   吕麟一怔,抬头看时,只见自己已然来到了三个身材高大的人面前。   那三个人打扮,俱甚古怪,高冠古服,腰悬长剑,其中一个,将吕麟的跌出之势止住,足尖一挑,吕麟已身不由主,被他挑了起来,稳稳地站在丈许开外?这时侯吕麟对于所发生的,是什么事情,以及所遇到的是些什么人,根本莫名其妙,只听得那三人中的一个,向驾车的人,拱了拱手,道:“车中所载,是哪一派的高手,尚祈见告!”   那驾车人硬板板地转过脸,一对眼珠,仍是一动不动,向三人望了一下,只是发出“嘿”地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并不言语。那三人一齐踏前一步,齐声道:“若是你不出声时,我们可要挑开车帘,来看上一看了?”絮七承魔琴怪胸三剑自相残吕麟对这三人,虽然并不认识,但是他却感激他们的相助之德,正想告诉他们,那车乃是空车里,面并没有人载着。   可是吕麟话未出口,突然看到车帘一掀,一个人从车中,跃了下来!   吕麟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因为,他离开那辆车子,并没有多久。   那辆车子会被人赶了来追自己,已然是怪事,而车厢中居然又跃出了人来,不知那两个人,是什么时候来到的?只见那自车厢中跃出来的人,是管家打扮,神气甚是雍容,也生得五官端正,和那赶车人的一张死脸子,完全不同。   他一出来之后,便向三人行了一礼,道:“小可齐福。不知三位欲见我主人作甚?”   那正中的一个问道:“我们是什么人,你可知道?”   齐福一笑,道:“愿闻其详。”   那三人面上皆有怒色,正中的一个厉声道:“你既然敢驾了这辆车子,到处生事,谅必你家主人,也有些来历,怎么连我们都不认识?”   吕麟初不知那三人为何突然发怒,听了这两句话,心中才始恍然,暗忖敢情那三人自负名头,甚是响亮,那齐福却不知道,所以他们三人,才自心中有气,想到这里,也又向三人仔细打量了一下,心中猛地一动,暗忖这三人,难道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武当三剑?   武当派高手如云,但是却武功较高,名头响亮的,当推这三个人,因为他们一出手,照例便是三柄长剑,一齐发动。   而他们所栋的“天地人三才剑法”,也确是武学中冠绝一时的绝学。   只听得齐福又是一笑,道:“在下一向只跟着家主人四处奔波,对于武林中成名人物,确是不甚知晓,三位尚请原谅。”   这三人满面怒容,齐福却只是满面带笑?   三人一齐“哼”地一声,想来他们没有向人通报姓名的习惯,竟不再提自己的名头,只说道:“闻说有一只木盒,与这辆车子有关,我们三人,想要看上一看!”那三人的话,虽然说得强横,可是齐福仍然毫不生气,道:“三位来得不巧,那只木盒,家主人已以重资,托南昌城中,天虎镖局的吕总镖头,送到姑苏去,早已不在这车上了?”   吕麟听得齐福突然提起自已父亲的名字来,心中“啊”地一声,道:“原来日间来镖局找爹的,就是这个齐幅!”   因为事情突然发展到和他父亲有关,所以吕麟更是全神贯注,要听个究竟。   只听得那三人扬声一笑,道:“你们这些鬼花样,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我们三人!”   齐福脸上,现出了愕然之色,道:“不知三位此言何意?”   那正中的一个,一声长笑,道:“你们到处张扬,说是那木盒已然交给吕腾空带走,自然会引得各派高手,一齐去找吕腾空,但实则上,那木盒却仍然在你们手中,是也不是?”   齐福陪笑道:“三位错了,那木盒确是在吕腾空处,乃是尽人皆知之事!”   那三人又踏前一步,突然听得“铮铮铮”三声,三道精虹闪处,三柄长剑,已然出鞘,一出鞘,三柄剑便闪电也似,向前一伸,三个人也身形滴溜溜一转,三柄精芒射目的长剑,互相搭成了一个三角形,竟然将齐福围在三柄长剑之中!   这三人出手之快,简直快到了不可思议,而且剑招,也怪到了极点!   吕麟年纪虽轻,但是他母亲西门一娘,乃是剑术的大家,在授他点苍剑法之际,对于天下各门派的剑招,也全有所涉及。   所以吕麟对于辨别剑法的优劣,极是识货!这三人一出手,吕麟已然知道他们在剑法上的造诣,实已到了非同凡响的地步。   三人一将齐福,围在三柄长剑之中,面色便跟着沉了下来。   但是齐福却仍然面不改色,略带笑容,道:“三位将小可围住,却是何意?”   那三人一齐冷笑,道:“姓齐的,你根本并不是姓齐,乃是华山派玄香堂堂主孙山!我们可曾讲错?”   那齐福自从车厢中走出来后,一直是面带笑容,但一听三人那句话,却陡地脸上神色变了一变,可是那也只是极短的时间,随即又恢复原来的神情,道:“小可获升华山派玄香堂堂主,只不过一天,便自脱离了华山派,三位竟能认出小可的本来身份,实是可敬可佩,眼光厉害之极。”   那三人一齐大笑,道:“华山派十二堂堂主,在武林之中,地住颇高,不知你何以甘心罗衣直帽,去做一个家奴?”   齐福坦然道:“人各有志,三位何必动问?”   那三人又是一齐大笑,道:“你别弄什么玄虚了,你的“主”,究竟是谁?就是华山派烈火老儿,是也不是?说!”   吕麟听到了此处,已然可以肯定,那三个人,一定是武当三剑了。   因为,华山派的掌门人,烈火祖师,在武林中的身份极尊,近一二十年来,已然自珍身份,根本不轻易涉足江湖。   但是那三人却在语气之中,像是并没有将烈火祖师,放在心上。   这就说明了他们本身,也是属于人多势众的一个大派,而也们的武功,也一定不会低,又是三人一齐出手,用的兵刃,也是长剑,则不是武当三剑是谁?   只听得齐福道:“三位又错了,家主人绝非烈火祖师!”   那正中的一个,原是武当三剑中的老大莫伯云,仍要再问时,他左边的老二莫仲风,已然大是不耐烦,接道:“大哥,与他多啰嗦作甚?华山派中,本是良莠不齐,我们先除了他再说?”   老三莫季雨也道:“对啊!他哪有什么主人不主人的,还不是他一个人弄的玄虚,那木盒之中,所藏的物事,一定是非同小可,岂可落在别派的手中?”   莫伯云向两人使了一个眼色,沉声道:“你听到了没有?”   齐福淡淡一笑,道:“三位若要动手,我也没有办法,但是我言之在先,三位要是吃了大亏,可别怪我?”齐福话才讲完,那驾车的怪汉子,便自“嘿嘿”一阵冷笑,他的冷笑,和齐福的话,刚好接上,倒像那一阵冷笑,是齐福所发的一样!   而那怪汉子的冷笑声,尚自在黑暗之中,荡漾不绝,武当三剑,已然一齐发动,只见三道精虹,绕着齐福,转了一转,其快无此,又一齐后退,齐福的上、中、下三盘,已然各多了一道伤口,鲜血殷殷。   不要说齐福根本没有还手,就算齐福还手,这三人的剑势,如此之快,他也根本无从还起!   吕麟在一旁,见了这等情形,心中的不平之感,不禁油然而生。   他虽然曾与那赶车的怪汉子动手,还被那怪汉子抽了几鞭,疼痛未止,而且,齐福正是他要找的杀害天虎镖局镖师们的人。   而武当三剑,却对他有解围之德。只不过吕麟天生侠骨,行事却不凭个人的好恶,作为论断的标准,眼下以三敌一,他总觉得大是不公平,毫不考虑,便大声叫道:“你们三个打一个,算是什么?要动手的,不妨以一对一,打个明白!”   武当三剑一齐转过头来,向他怒目而视,齐福却对他一笑,道:“小兄弟,多谢你仗义执言,请听我一言,快离开此处吧!”   吕麟心中,对于齐福的态度,如此镇定,不禁大是佩服,心想这人倒是一条硬汉子。   吕麟到底年纪太轻,他却不知道,齐福之所以如此镇静,实是他知道事情发展下去,一定是对他有利的缘故。   当下吕麟摇头道:“我不走。”   齐福回头,向那驾车的怪汉子,使了一个眼色,那怪汉子一声冷笑,突然从车座之上,凌空拔起,在半空中一个转折,凌空下击,人尚未落地,便自“刷刷刷”一连三鞭,向吕麟抽到!身法之美,下手之快,简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吕麟刚才曾经吃过他的苦头,一见他恶狠狠的向自己扑到,心中大惊,连忙足尖一点,向外纵了开去,但听得鞭声霍霍,鞭鞘就在自己面前三四寸处,吞吐不定,吕麟一退再退,幌眼间,便已然退出了三二十丈,那怪汉子才一个倒纵之势,三个起伏,身如一缕轻烟也似地,重又回到车座上!   吕麟喘了一口气,倚着一棵大树站定,定睛向前看去,只见武当三剑,各以剑尖,抵住了齐福,齐福仍是昂然而立。   吕麟心中知道,刚才那怪汉子突然向自己攻到,并不是想要加害自己,而是奉了齐福之命,要将自己,赶出他们动手的范围去。   因为若是那怪汉子想要抽打吕麟,实在没有一鞭抽不中,但是刚才,那条马鞭的鞭鞘,却只在他身前三四寸处掠过,可知那怪汉子只不过是想将之赶出而已!如今吕麟一见齐福重又陷入了重围,心中不平之感,仍未稍止,正想再赶向前去,突然听得耳际,响起了一阵,极是悠扬悦耳的琴声。   吕麟心中,猛地一动,立即想起自己在那车子的车厢中所见的怪琴,和用力一拨那条最粗的琴弦,竟会发出如此惊心动魄的声音一事来。   如今那琴音,听来像是自天而降,但是附近一个人也没有,当然是从那辆车子中发出来的了,由此可知,齐福虽然出了车厢,但是车厢中却另外还有人。   吕麟一面想,一面向前看去,只见琴音才起,武当三剑,长剑幌动,便已展开了攻势。吕麟心中,正在为齐福耽忧,可是仔细一看,他几乎奇怪得不相信自己的限睛!   原来齐福已然不知在什么时候,逸了开去,正和那驾车的怪汉子,并肩坐在车座上。   而武当三剑三人,长剑霍霍,招式精幻之极,却是自己在打自己。   而吕麟既然在剑法上的辨别能力颇高,自然也一眼看出,这三人的剑招,招招全是致命的杀着,下手毫不容情。   吕麟心中的奇怪,可说已到了极点。   因为武当三剑,兄弟三人行止不离,几乎已成了三位一体,绝对没有自相拼杀的道理。但是这时候,三个人却又是一点也不假,在作生死的拼斗,只见三人各自使出的剑招,源源不绝,三道精虹,呼啸排荡,左盘右旋,耀眼生花,连三人的人影都分不清楚,竟是一场武林中罕见的恶斗!   吕麟呆呆地看了半晌,突然听得琴音由徐而快,宛若千军万马,奔腾而至,令得吕麟的心弦,也为之而大受震动。   而就在琴音由徐而急的一瞬间,只见武当三剑的剑招,也似而快了起来,吕麟心中,陡地一动,暗忖难道以武当三剑的武功之高,如今行动失常,竟是为那琴音所惑不成?   若然是这样,那么这琴声算是什么功夫,为何如此邪门?   正在想着,突然听得“铮”地一声,武当三剑中,已有一人,长剑脱手飞出,三人急骤的身形,也因之停了一停。   但是那一停,只是电光石火,一眨眼间的事,只见一人双手空空,后退一步,但是其余两人,却毫不犹豫地,踏中宫,走洪门,剑势如虹,一左一右,便向那剑已脱手的人胸际插入。   那剑已脱手的,乃是老三莫季雨,当下一声惨号,惊心动魄,便已死去。   另外两人,抽出剑来,重又狠狠地斗在一齐,没有多久,两人的剑招,便已惭渐地慢了下来,只听得琴音突然停止,那辆马车,也突然向前,急驰而出,在琴音停止之后,两人仍然互相攻了几招,直到那辆马车,在黑暗之中,隐没不见,两人才突然停了下来,吕麟隔得虽远,但是却看得清楚,只见两人手一松,长剑已然跌倒了地上,而且立即抱成一团,只不过身子摇幌,又一齐跌倒在地。   吕麟心知自已所遇到的,一定是武林之中,极大,极怪,非同小可的事。   因此地一见两人跌倒,便连忙向两人奔了过去,来到近前一看,只见两人胁下,皆有一个极大的伤口,敢情是刚才他们的最后几招,动作快疾无伦,吕麟未曾看清,他们相互各受了重伤?   吕麟见两人已然伤得极重,不由得楞了一楞。   就在此际,只见两人勉强转过身来,道:“小……友,烦请你告诉……武当群雄……我们……三人……”才讲到此处,两人四睛怒凸,已然断气。   吕麟心中,大是骇然,暗忖武当三剑,在武林中享有何等名声,如今竟这样不明不白而死,事情若不是亲见,只怕人家讲了,也不易相信,他们两人,临死之际,话虽未曾说完,但可以猜想得到,他们一定要自己,向武当群雄,报告他们的死讯!吕麟在三人的尸体之旁,呆了半晌,暗忖自己上武当山去跑一次,已然是免不了的了,但是这三人,却也不能让他们曝尸荒野啊!便以缅刀,挖起大坑来,才挖好了一个,忽然听得一阵马蹄声,传了过来,来到近前,突然停止。   吕麟回头一看,只见马上一个劲装汉子,疾跃而下,奔到三人的尸体之旁,看了一看,突然向吕麟疾扑过来,叱道:“好小贼,如何伤了我三位师伯?”“呼”地一刀,已然当头砍下!   吕麟心中,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暗忖原来武当派这样名震武林的大宗派中,敢情也有这样的浑人,反手一刀,“双峰插云”,已然迎了上去。“铮”地一声,两柄单刀相交,吕麟手中的缅刀,乃是上好缅铁打就,虽然未到削金断玉的地步,但也是锋利无比。   那一刀,不但将那个汉子,震退了一步,而且远将他的单刀,砍出了一个大缺口!   那汉子楞了一楞,退到了坐骑旁边,叱道:“小贼,你叫什么名字?”   吕麟道:“我姓吕,单名一个麟字。”   那汉子一呆,因为吕麟两字,当然是谁也未曾听说过,又问道:“你家大人,叫什么名字?”   吕麟照实说:“家父天虎吕腾空!”   那汉子大叫一声,翻身上马,道:“原来是吕老贼杀了我三位师伯!”   话未说完,缰绳抖动,便已然向前驰了出去,吕麟心中一惊,暗忖这话要是不和他讲明白,武当派和自己父亲之间的梁子,如何解得开?连忙足尖一点,追了上去,手探处,已然抓住了马尾,大叫道:“武当三剑,仍是自相残杀而死!”   那人在马背上一个转身,手起刀落,“刷”地一刀,已然将马尾割断。   吕麟本来是抓在马尾上的,马尾一断,那马向前疾驰而去,马上那人大声道:“放你的狗屁!叫吕老贼等着,武当高手,自会来寻他!”   吕麟手中握着一束马尾,“砰”地一声,跌在地上,尚幸他身手矫捷,看那马时,早已驰出老远,追不上了!   吕麟知道那汉子既称武当三剑为“师伯”,武功又颇平常,多半是武当派中的小辈。但是他这一去,只要回到武当山,便将从此多事!心中暗悔自己不该一照面,便对他道出了来历。   呆一了一会,匆匆将“武当三剑”尸体掩埋妥当,想了一想,觉得当务之急,还是先回到家中再说。此时,已然是半夜时分,吕麟一直向南昌城中驰去,走出了没有多久,突然见到面前,有高高矮矮,几个人正站在路中心,一动也不动。   这半夜来,吕麟所遇到的怪事,已然多到不能再多,一见有人,心中又是一凛,一转眼间,已然来到近前,正要抬头看那几个人是谁时,只觉得那几个人,在突然之间,向外散了开去,同时,“呼”地一声,似有一件什么东西,当头罩了下来。   吕麟心知不妙,赶紧以刀去隔时,刀锋撩了上去,软绵绵地,一点也不着力,眼前突地一黑,已然被那物事,和头套住。   吕麟大叫道:“何方朋友,暗算于人?”   只听得四面八力,响起了阴恻恻的几声冷笑,一个语带哭音,难听已极,道:“你到时候自会知道,如今心急什么?”   吕麟心中大怒,觉出将自己罩住的,像是一只极密的鱼网,连忙用力挣扎了几下,可是他只动了几动,胁下一麻,穴道便被封住!   只听得一人道:“这小子既然已经落在我们手中,不怕他老头子不将那只木盒,交了出来。”   另一人道:“自然,但是据教主之意,最好先将他送到北邙山鬼宫去,再作打算。”   其余几人道:“不错!”   吕麟已然觉出,身子被人挟了起来,一路向前地去,眼前漆黑,也不辨东西南北,也不知那些将自己制住的,是何等样人。   只是他听得了“北邙山”三字,心中却不免暗暗一怔,因为北邙山,乃是邪派之中,数一数二人物,鬼圣盛灵的鬼宫所在处。   过了好久,吕麟只觉得眼前现出了一片灰蒙蒙的颜色,知道天色已明,他竭力想运转真气,却是一点用处也没有,只得听天由命。   一直到了晚上,仍然觉出是在赶路。又听得人道:“莫要饿坏了这小子,将他的穴道解开吧!”另一人道:“放心,他在我天罗地网之中,怎能逃得出去,尽管解开好了!”   吕麟心中一喜,只觉得背上被人拍了一下,身上一轻,四肢已可活动,连忙双臂一振,但是仍然脱不出束缚,只听得又有人道:“小子别乱动,莫自讨苦吃!”吕麟心中苦笑,只得厅天由命。   吕麟心想,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几番挣扎,一点用处也没有,不如由得他们,看他们将自已带往何处。   不一会,又觉得有一些干粮,也不知从何处塞了进来,吕麟早已肚饿,便狼吞虎咽地吃了,反倒稳稳地睡了一夜。   第二天,正在口渴之际,却又被人浸入了水中,喝了一个饱。如此不知何往,眼前现出灰色,知道天已亮了,眼前浓黑,便是天黑。一路算来,在路上已然走了有四天之久!这四天来,吕麟不知自己是落到什么人手中,也不知那些人是要将他带到什么地方去,自从四天之前,他突然被人装进了布袋中之后,他像是已完全与世界隔绝了一样。   悠只知道,将自己挟了来走的,不止是一个人。但是,那些人之间,却又绝不交谈,以致吕麟一点线索都探听不出。   在这四天之中,吕麟只是觉出自己被那些人带着,走了不少的路。   有时侯,车声隆隆,像是在车中。有时侯,蹄声得得,又像是在马背上。   有的时候,平稳沉静,分明是在坐船,又有的时候,特别是最后的那一天,一路颠簸不已,当然是在走着崎岖不平的山路。   吕麟别无法可想,只有听天由命。   到了第四天午夜,吕麟忽然觉得已停了下来。   同时,耳际听得“呼呼”的风声,那风声传来,极是刺耳。   如果不是在深山荒郊,绝不会有这样凄厉刺耳的风声的。   吕麟心中知道,只怕又会有什么新的变故发生,因此也不挣扎,只是用心潜听。   只见眼前,突然又露出了一点亮光,那亮光与白天时所见那灰蒙蒙的景像,并不一样,有点黄澄澄地,看来像是火把。   可是虽然他的眼前,出现了那一点亮光,但是他仍然不能看清楚任何东西。不一会,突然又得得几下,极是浓重的金铁撞击之声,像是一个极大的大锤,在敲击一口哑钟一样,“当当当”地,扣人心弦。   吕麟自始至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只得静以待变。   又过了一会,耳际听得一阵“轧轧”之声,又被人提着,向前走了几步,眼前重又漆黑,又觉得阵阵寒风,袭了过来,令人禁不住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走了没有多远,突然听得一声,异乎寻常的咳嗽之声。   本来,吕麟也已然感到,四周围阴气森森,自己是可能在一个山洞之中。   身在山洞之中,有人发声,当然听起来,会令人有点异样的感觉。   但是那一下咳嗽声,却是令人毛骨悚然,不但空洞已极,而且,还夹着一股令人说不出来的恐怖意味,全身皆为之一震。   接着,吕麟便觉出为人放到了地上,贴着地的一边身子,也是冰也似凉。一阵极是轻微的脚步声过处,吕麟觉察到,自己只是一个人了。   他一想到自已只是一个人在这,心中不禁泛起了一阵恐惧之感。   吕麟年纪虽小,但是他自小就听父母,讲过武林中英雄豪杰的故事,再加上来往天虎镖局的,也莫不是武林高手。   是以,吕麟的胆识,也是过人一等。他敢以独自提了缅刀,去追寻害死秦镖头的凶手,于此便可见一斑。连日来,他身落人手,也未曾起过恐惧之念。   但是如今,他却当真感到了害怕?   那种阴森森的感觉,刚才那一声如此令人心悸的咳嗽声,都是令他害怕的原因。他心中甚至在想,难道我已然死了?此际已然来到了阴司地狱?呆了片刻,他再也忍不住那股害怕之念,便挣扎着站了起来。   吕麟破人以布袋套住,并未曾被人封住了什么穴道。   因此,在布袋之中,他本就可以活动自如,要不然,即使有干粮塞了进来,他也是无法取食的,只不过,在那四天之中,将他夹住的人,俱都极是有力,所以他才动弹不得而已。   此际,站了起来之后,突然感到,那只布袋,竟自动地褪了下来!   吕麟一举步,便跨出了布袋,心中不禁又是奇怪,又是高兴。   奇怪的是,不知道是哪些人,无缘无故地将自己带到了此处,却又丢下自己走了,高兴的是,自己既然已经脱出了布袋,当然也已恢复了自由,至少可以弄清楚,这里是什么所在了。   他竭力定了定心神,手在腰际一摸,又将那柄缅刀,掣在手中,向四面看去,只见阴风徐徐次来,如同身在冰窖之中。   四周围,却是漆也似黑,什么东西也看不见。   吕麟大声叫唤了几下,以壮胆子,激起了阵阵回音,可知是在一个山洞之中。   过了一会,眼睛已然渐渐能够适应黑暗了,他也已然可以看到一点东西,他转了一转身子之后,不禁冷汗直冒,僵在当地,动弹不得。   原来他看到四周围,影影绰绰,不知有多少人,高高矮矮,站在他的身边!   吕麟本来,只当在这个山洞之中,只有他一个人了,是以也心中虽然害怕,但还不致于怕到什么程度。如今,竟然发现有那么多的人,一声也不出,一动也不动地站在他的身边,他才真的感到了害怕!   一时之间,他口中发热,手中的那柄缅刀,像是有几千斤重一样,没有法子提得起来,一颗心几乎要从口腔中跳了出来!   好一会,他才缓过气来,大叫一声,“刷”地挥动缅刀,一招“横风斜雨”,缅刀先横后斜,向最近的一条人影,疾砍而出!   吕麟的这一柄缅刀,和吕腾空威震武林的那一柄紫金鬼头刀,形式一模一样,只不过略为小些,他的一手刀法,也已然得了乃父的三四分真传,这一刀,又快又稳,一砍即中。   可是,也未见那些人有若何动作,那个人影,也不躲避。   电光火石之间,只听得“铮”地一声响,缅刀已然砍中了那条人影。   随着那“铮”地一声,爆出了老大一串火星来。火星的光虽微,但是在那样浓黑的环境中,却也可以在利那之间,照亮物事。   吕麟就着火星所发的光亮,定睛一看,“呛啷”一声,一柄缅刀,跌到了地上,双手掩面,大叫道:“爹!妈!”   身子向后退去,可是没有退出了几步,“砰”地一声,又撞在另一条人影身上,吕麟慌忙扑倒身子,双手摸索,总算将那柄缅刀,重又抓在手中,但是,他却再也没有了站起来的勇气!   原来,当他刚才,一刀砍中了那条人影,发出了“铮”地一声响,和爆出了一串火星之际,他心中的惊恐,已然一扫而空。   因为,他知道若不是一刀砍在石上,断然不会有这样的情形。   既然是一刀砍在石上,可知那些人影,只不过是石像而已,当然没有什么值得骇怕的。可是,当他就着那串火星,抬头一看之际,他却看到了做梦都想不到的可怖的人面。   那人面一点也不像是石头雕出的,竟是一张真的人面。若是说那张人面,如何恐怖,一时之间,倒也说不上来,唯其如此,才使人感到更是毛发悚然,那只是一张苍白已极,不堪想象,毫无表情,冷然,木然,到了极点的人面。   这样的一个人,即使是在闹巿之中,青天白日,乍遇见了,也难免使人吃上一惊,更何况吕麟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当吕麟重又将缅刀抓在手中之后,他不知应该怎么做才好。   就在此际,突然,又听到了“嘿嘿”的冷笑之声,从四面八方袭来。那冷笑之声,不知起自何处,又向是从老远的地方,传过来的,又像是刚才那个死人脸子,了无血色的口唇中所发!   吕麟心中震颤不已,好半晌,才迸出了三个字来:“你……是谁?”   那空洞已极,令人恐怖莫名的“嘿嘿”的冷笑声,经吕麟一问,便突然停止,吕麟只觉得眼前突然亮了一亮。   此时,吕麟心知自己所遭遇到的事情之奇,就算侥幸能以脱险,只怕照实讲给人家听,人家也是不肯相信自己所言!   这时候,又没有人可以帮助自己,吕麟知道,除了自救以外,别无他法。因此他竭力镇定心神,抬起头来,向前看去。   一看之下,吕麟又不禁大是愕然。   原来,在他身前,五六文处,正有一团灯火,在半空中载沉载浮,缓缓飘荡。   而那灯光,其色碧绿,像是鬼火一样,更令得人生出一股阴森森的感觉来。   只不过,不论那团灯光,是什么颜色,至少已然照明了周围的情形,令他可以看清自己身在何处,也定睛一看,果然身在一个硕大无朋的山洞之中,山洞四壁的岩石,经那盏碧莹莹的灯光一照,全都放出冷冷的光彩,但是,整个山洞,却是空的。   刚才,他所看到的那幢幢人影,以及将他吓得冷汗直冒,他永远也不会忘怀的那张恐怖的人面,却已然不知去向了。   吕麟首先想到,莫非刚才的一切,全是自己所生的幻觉。   但是他立即知道不是,因为那一切,对他的印象,是如此的深刻,而绝没有任何一种幻觉,可以造成如此深刻的印象的。   吕麟勉力地定了定神,心想这山洞之中,先有人的咳嗽之声,继有人的冷笑之声,当然是有人在,不管他是谁,自己这样害怕去,岂不丢人?   想到此处,胆子又壮了许多,大声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们将我弄到这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快放找出去!”   他一连大叫了数声,只听得“嘿嘿嘿嘿”的冷笑之声,重又响了起来。   同时,又见那团绿阴阴的灯火,迅速地上下盘舞起来,吕麟对那团灯火,竟能浮在空中一事,本就是莫名其妙,如今一见灯火舞动,心中更是吃惊,没有多久,只听得笑声停止,一个极是空洞的声音问道:“你是吕鳞?”   声音一传来,那团灯火,舞动得更是急骤。   吕麟就着灯火,四面观看,山洞之中,空荡荡地,一个人也没有。   而那讲话之声,仔细听来,却像是那团灯光所发出的一样。   灯火竟会说话,这事情未免太以荒唐了,但吕麟已经历了这样多荒诞而不可思议的事,这件事,反而显得不很出奇了。他身子一挺,站了起来,道:“不错,我是吕麟,你是谁!”   那声音又是一阵冷笑,道:“我是谁,你不是看得到的么!何必多问?”   吕麟细辨那声音,竟始终未能确定,是来自哪一个方向。   只是听他的口气,却又像是自称是那团灯光,吕麟怒道:“你装神弄鬼,究竟是为了什么?”   那声音“哈哈”大笑,道:“吕麟,你可知道,你自己一条性命,已经全在我的掌握之中?”吕麟大声道:“放屁!你为何不现身与我较量?”   那声音道:“我武力已然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你连我人都看不到,刚才我化身千百,剎那之间,便可没了踪迹,你想想,如何是我的敌手?”   吕麟人虽小,但是却不像一般孩子那样,容易破人骗信。   这时侯,他确然知道,那出声的人,武功之高,匪夷所思。   但是,吕麟对于他所说的什么“化身千百”之类的那套鬼话,却一样不信。只是一声冷笑,道:“你别信口雌黄,我不会相信的。”   那声音略顿了一顿,又是一声冷笑道:“我问你,你可想出此洞去,与你父母团聚?”吕麟道:“当然想,你快放我出去。”   那声音道:“那可没有这么容易,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我才能放你。”   吕麟一面与那声音对答,一面仍在仔细打量周围的情形。   他只觉得,除了刚才,所见的情形,实在诡异到了极点,令人不得不心惊之外,直到如今,似乎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所奇怪的,只有那团灯火,还在舞动不定,令人觉得眼花缭乱而已。   所以,吕麟的胆子,已然壮了许多。一厅得那声音要他答应一件事才能放他,便道:“是什么事,你且说来听听!”   那声音道:“你父母……”   吕麟不等那声音说完,足尖一点,挥动缅刀,一招“流星赶月”,疾向那团灯火削出!   原来他心中,早已暗暗打定了主意,宁愿身处黑暗之中,也要弄个明白,为什么那一团灯火,会舞动不定,这一刀去势快疾,可是那声音顿了一顿,眼看一刀将要砍中,那灯火突然绦地向上升起,停在山洞顶上,接着,那声音大笑道:“臭小子,你想与我为敌,岂不是在白日做梦?   吕麟急忙收住了步子,抬头看去,只见那山洞高达三丈,自己轻功够不上,只得道:“我讨厌那灯火幌动,你往下说吧?”   一面说,一面心中,又在打下一步的主意。只厅得那声音又道:“你父母最近,受了一人之托,要保送一件物事,到姑苏去,这件事情,你是已经知道的了。”   吕麟听了,心中不禁一动,暗忖原来自己会莫名其妙地来到这,敢情也与那件事情有关,便道:“我知道又怎么样?”   那声音道:“你知道便好,我这有一封信给你,是要你带给你父母的,你离开此地之后,立即去找你父母,要在他们,到达姑苏之前,将这封信,交给他们,否则你仍然难免一死!”   吕麟道:“这却不成,如今我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他们从家里起程,很快就可以到苏州的,我怎么还能赶得到!”   那声音“哈哈”笑道:“这又何消你耽心?这几日来,你连日赶路,此际已在姑苏附近了,你只要一出了此洞,便可以到苏州城外,等你父母了。”   吕麟呆了半晌,心忖这个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山洞中除了那团灯火之外,又只有自己一个人,那人不知道是藏在什么地方。   听他讲话的声音,空空洞洞地,又分明是在洞中所发,何不答应了他,等他取出那封信来时,看看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反正,只要出了这个山洞,见到了父母,一切便由父母作主了。   因此便点头道:“好,我答应你,那封信,你快给了我。”   那声音道:“小娃子,你一入此洞,便已然身中奇毒,若是敢弄什么玄虚,定然叫你受尽苦痛而死!”   吕麟不耐烦道:“信在那襄?”那声音道:“你心急什么!”   吕麟只当那人,既然有东西要交给自己,当然他非现身不可的了,但是奇事却就在此际发生,那声音一言甫毕,突然平空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封套,飘飘然跌到了地上来。   吕麟不由得呆了半向,那声音又道:“你快取了信,跟着那团灯火走就是了。”   吕麟自始至终,不知道将自己带来此地的是谁,也不知道和自己对话的,是什么人,只得依言将那封信,拾了起来。   只见那团灯火,又缓缓地沉下了丈许,向前移动,吕麟便跟在后面。   没有多久,转过了七八个弯,便已然看到了一扇铁门,尚不等吕麟伸手去推,那扇铁门便已自动打了开来,同时,那团灯火,也一闪熄灭。   吕麟在那个洞中,遇到了那么多怪异的事情,虽然说未曾有什么伤害,可是那声音却说他身上已然中了奇毒,也不知是真是假,总之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他一见有了出路,便再也不想在洞中多耽片刻,连忙一闪身形,出了那扇铁门。   才出了贼门不久,便又听得“砰”地一声,回头一看,又是一怔。   原来身后什么门也没有,只是一片凹凸不平的岩石,石挺中还长着小树。   抬头看去,只见身在山中,那山峰也不很高,有一条小路,迤逦通了进来,月明星稀,吕麟自言自语道:“莫非我做了一场梦?”   他这是在自言自语,万料不到,竟然会有人前来搭腔。   只听得身旁一人,紧接着道:“你并不是在做梦!”   吕麟不等转过身子来,便“刷”地一刀,打横挥了出去。   那一刀,才挥到一半,便已声息全无,吕麟觉出那柄缅刀,像是已被人夹住,心中不禁一凛,急忙回转身来看时,果然不出他的所料。   只见一个身材颇是高大,蒙面的黑衣人,右手食、中二指,夹住了缅刀的刀尖。吕麟用力一夺,纹丝不动,已厅得那人道:“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否则,以你的武功而论,怎堪我一击?”   吕麟听他的语气,甚是柔和,不禁将心放下,但是他刚一出洞,便又遇到了这样的一个蒙面人,仍不免有些惊异,道:“你……你就是刚才石洞中讲话的那个人么?”   那蒙面人一笑,道:“当然不是,我姓谭,你叫我谭伯伯好了!”   吕麟道:“难道你与我父亲是认识的?”   那蒙面人却又摇了摇头,道:“我不认识令尊,但是我长你许多,难道你叫我一声伯伯,都不肯么?”说着,双指一松,吕麟连忙将缅刀收起,心想那人确是未存害己之心,但是他总是来路不明,因此又问道:“谭伯伯,然则你又如何,知我不是做梦,难道你也曾进过那个山洞么?如果我不是做梦,为什么我才从铁门中走了出来,那门便已不见?”   那蒙面人道:“讲穿了也没有什么奇怪,那扇铁门外面,镶着一块大岩石,镶得天衣无缝,门一关,自然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吕麟“喔”地一声,道:“原来如此,那么,谭伯伯,为什么我在山洞之中,起先看有好多人,一剎那间,那些人又全都没有了?”   那蒙面人叹了一口气,道:“这我也不很清楚,但是你所遇到的,绝非鬼神,却是可以深信!”吕麟笑道:“我当然知道不是鬼神,如果是,又何必要我带信给我父母呢?”   那蒙面人一只神光焖焖的眠睛,望了吕麟一会,道:“果然虎父无犬子,你在洞中的经历,一定奇怪到了极点,但是你居然未被吓坏,可知你胆识过人了。”   吕麟想起,乍入洞中之际,也不免被惊得全身冷汗,不禁红了红脸。   那蒙面人又道:“洞中的那人,我是识得他的,但是我却不能和你说知他是什么人,你可肯将他给你的那封信给我?”   吕麟迟疑道:“谭伯伯,你……”   那蒙面人笑道:“你放心,我已然说过我不会害你的,若是我要害你,我出手抢你怀中的那封信,你难道避得过去么?你只要将信给我,不但于你无损,而且于你父母,更是有益!”   吕麟心中一动,道:“我父母如今怎样了?”   那蒙面人道:“他们已然离开了南昌城,但是因为一路上有人找他们的麻烦,所以走得极慢。我还要去找他们,告诉他们,大祸将临!”   吕麟心中,不由得骇然,道:“我父母将有大祸临头?”接着,又摇了摇头,道:“不会的,他们两人,武功何等精湛,怎会怕人?”   那蒙面人叹了一口气,伸手在吕麟的肩上拍了拍,道:“你年纪还轻是以不知,这次,被牵涉在那件事情中的,全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只怕你父母若不是及时退身,也难免遭杀身之祸!”   吕麟人本极是聪明,而且,他与那蒙面人讲了许多话,也已看出那蒙面人是一个忠厚长者,并不是坏人,因此忙道:“谭伯伯,你说的那件事,可就是有人托我爹保一件货物,上苏州去的那件事情么?”   蒙面人点了点头,道:“不错,就是这件事!唉,你父母也是为盛名所累,否则,又何以会被人利用,冒着奇险,去替人奔走?”   吕麟虽然已明白了事情的开始,但是对整个事件,仍然是莫明其妙,忙道:“谭伯伯,究竟是怎样一件事,你能不能说说?”   蒙面人道:“如今,我也未能尽知,但是我相信事情定然可以水落石出的。”   吕麟听蒙面人讲得郑重,便不再问下去。那蒙面人又道:“你将那封信给了我再说。”吕麟想了一想,便将信取了出来。   那蒙面人将信接过,“嗤”地一声,便拆了开来,取出信笺,向吕麟招了招手,道:“你也来看。”吕麟凑过头去,只见信上的字,写得极为端正,写道:“吕总镖头钧鉴:台端此次,受人重托,以台端之威望,在下本不当作何妄想,但令郎身中奇毒,普天之下,唯在下能解,若然不将所保之物,交由令郎,送来我处,则令郎殆矣,尚祈三思,一切经过,可问令郎。”   信未并没有署名。吕麟看了,不由得发了半晌呆,道:“谭伯伯,我真的中毒了么?”   蒙面人摇头道:“当然不曾,我知道他心肠甚好,不致于害人。”   语毕,又叹了一口气,像是自言自语地道:“我只当他,多年以来,已然全无雄心,怎知他仍然要想出来,有所作为!”   吕麟怔怔地望着他道:“谭伯伯,你在说什么人?”   蒙面人“唉”地一声,道:“没有什么,这封信,你也不必交给你父母了。”   吕麟问道:“那我当真不会遭到意外?”他想起刚才在洞中,那些诡异而不可思议的一切,尚令他心有余悸。那蒙面人笑了一下,道:“你放心,我怎会骗你?你跟我来,我带你去见你的父母。”   吕麟喜道:“原来他们就在附近?”   蒙面人道:“不错,你跟我来便是了!”伸手拉住了吕麟,便向前驰出。   吕麟只觉得手被他拉着,身不由主地向前跑去,两耳风声“呼呼”快疾无伦,不一会,已然停了下来,只听得蒙面人“咦”地一声道:“你且在这等一等,千万不可出声,也不可以乱动。”   吕麟心知那蒙面人,一定是一个武林前辈,心中已对他极是信任,因此便紧紧地靠住一颗大树,只见那蒙面人向前飞逸而出,再前面,有两个服装诡异,头戴高冠,看来像是无常也似的人,正在鬼鬼崇崇的闪动,蒙面人一扑了上去,便已然夹头颈将两人提了起来。   那两个看来像是无常也似的人,正是鬼圣盛灵门下,黑无常与白无常。   也就是说,那时候,吕麟和他的父母,相隔不到半里。   可惜,吕麟居然不知,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两人更不知道。   当下,吕麟只是依着那蒙面人的话,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又过了没有多久,突然听得刚才山洞那边,向起了极是尖锐,三长两短的五下啸声。   尖癖声划空而至,令人猛地一怔。   而啸声未毕,吕麟已然见那个蒙面人,一缕轻烟也似,直仆了过来。身法之快,实是难以形容,幌眼之间,已然到了眼前!   在吕麟身旁,略停了一停,道:“快!你快走,快!快!”   吕麟听出他声音之中,极是惶急,他也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问道:“谭伯伯,不去见我的父母了么?”   蒙面人道:“暂时不见的好,你快独自到苏州去,到了苏州,你不用乱闯,到了晚上,在虎丘的一块大石后,若危见到有一个少女前来,那是我的女儿,她叫谭月华,你告诉她,是我叫你等她的,她自会替你安排一切的,你路上不可耽搁,快去吧!”   蒙面人匆匆讲完,足尖一点,一阵轻风过处,已在三丈开外!   吕麟听出他的口音,极是严重,而且,他话中又含有一股令人不能不从的气概,吕麟不敢违扭,顿了一顿,便向南奔去,奔出了没有多远,想起蒙面人刚才说要带自己去见父母,可见父母一定就在近前,他们既然也要到苏州去,便可能和自己同路,自己何不留上一个字纸,好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去向,免得耽心?因此便从怀中,摸出了一张纸来已又幌着了火折子,烧焦了一段树枝,在纸上写道:“爹,妈,我到苏州去了,勿念,儿麟拜上。”   写好之后,便爬到了一颗大树之上。   他本来想将字条穿在树枝上的,但是却又怕被风吹去,便掣出缅刀来,将纸条钉到了树干之上,他知道父母不从此处经过便罢,如果从这经过,一定可以发现自己的留字。   吕麟觉得心安理得,便跃下了树来,连夜向姑苏城而去。   他走了之后,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两人,确是发现了缅刀和那张纸条。   但是,吕腾空和西一娘两,却未能看到吕麟所写的字。   因为,当他们发现缅刀和字条时,一切都没有改变,只是吕麟所写的字,已被涂去。   那将字涂去的人,似乎是不希望吕腾空夫妇,知道吕麟尚在人间,从而生出一场大风波来。只不过吕腾空夫妇,暂时却无法想到这一点。   却说吕麟一直向苏州走去,他只是一个孩子,自然引不起什么人的注意,到了苏州,寻到虎邱,等在那块大石后面,只见一个少女,急驰而至,便以为是谭月华,怎知来的却是韩玉霞,以致生出了许多事,前文均已表过,此处不赘。   吕麟此际,躺在船中,将离家后一切,全都细细想了一遍,心中乱得一点头绪都没有。同时,他因兴韩玉霞在塔中相斗,身受重伤,全身瘢痛难当,不自由主,呻吟起来。   他一出声呻吟,那胖子又探头进舱来,笑道:“小娃子,看你在虎丘塔中的情景,倒像是一条硬汉,为什么此际又哼哼唧唧,忍不住痛?”   吕麟面上一红,道:“胖大叔,你们虽然将我救到了这,但是我这伤,不知好得了好不了?”胖子“哈哈”一笑,道:“废话。”   吕麟倒给他斥得莫明甚妙,正想再问时,只听得胖子又道:“我们弟兄七人,虽无通天彻地之能,但如果连你这点伤都治不好,还做什么人?”   吕麟这才放心,刚想讲话,已然听得湖岸有人,放声高歌,唱道:“昔有竹林称七贤,醉卧观天笑人间,今有竹林称七仙,游戏三昧逍遥天。   君可知:   迷则乐境为苦海,   悟则苦海为乐境,   苦乐无一境,迷悟非两心!”   一个人高歌,还有几个人和着拍子,加着“踼踼跶跶”的草鞋之声,不一会,便由远而近,吕麟听出歌词瓢逸无比,心知是竹林七仙中的其余六人到了。但是他躺在舱中,却无法起身看视。   又听得歌声既毕,一人道:“大哥,各种伤药,俱已备齐,只等你煎药了!”   那胖子应声道:“你们还不上船来,在岸上等什么?”   仍是那人道:“我们在虎丘塔上,等得那个主儿,今晚要到此处来找我们,我们难道不要预备一番么?”胖子笑道:“如今红日高照,却为夜来的事,忧心作甚,还不快上船来,共谋一醉?”   接着,又另有人“哈哈”大笑,道:“好了你接住了,这是上好的女儿红。”“噗”地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向船上拋来一样。   吕麟在舱中,听得他们相互之间的对答,只觉得清逸无比,令人烦恼顿消,比诸在那个山洞之中,和虎丘塔上,那种神秘莫测,惊心动魄的境地,不啻天渊,心底深处,不禁生出了羡慕之感,强忍住身上的疼痛,硬撑了起来,扶着桌椅,来到了舱口,向外看去,只见岸上高高矮矮,站着六个人。   那六个人,全都是神态飘逸,有出尘之概,那胖子捧住了一只老大的朱红葫芦,正在“咕嘟”、“咕嘟”地大口喝酒。   吕麟才一露面,便有人发现,道:“小娃子,你不养伤,却乱动作甚?”   那人一面说,一面信步走上船来。也人在岸上,那船虽然停在湖边,但是离岸,也有七八尺的距离,可是那人既不纵跃,也不飞窜,一抬腿,像是负手闲步一样,已然到了船上。   一到了船上,手一探,便将吕麟,从舱中提了出来,吕麟只觉周身疼痛无比,可是他却咬累了牙关,一声不出,那面色当然是难看到了极点。   吕麟用心看那人时,只见那人,书生打扮,一领青衫,已然旧得发白,手一松,“砰”地一声,又将吕麟,拋在甲板上。   这一拋,那人虽然未曾用力,可是在吕麟来说,却是奇痛攻心,像是四肢百骸,完全都要散了开来一样,眼前金星乱迸,几乎痛昏了过去!   如果吕麟不是知道,自己在虎丘塔中,处于如此危险的境地之中,就是这七个人,将自己救来此间的,当真以为那书生要来害死自己了。   可是,他虽然明知竹林七仙,不会救了自己,再害自己,但对于那书生的行动,却仍是莫名甚妙,他紧紧地咬住了下唇,一声不发。   那书生面带笑容,道:“小娃子确是硬得可以,难得!难得!”   一面说,一面足尖一挑,又将吕麟,挑起了三尺高下来。   他一将吕麟以足尖挑起之后,却并不伸手去接,反倒身子,向后一退,吕麟不由得大惊失声,暗忖这一下再跌到甲板上,那疼痛还能禁受得起么?正想强一扭身子,使力站定时,忽然听得岸上五人,齐声道:“小娃子别乱动,忍得痛时,是你的造化到了!”   吕麟心中一动,便不再硬动,扎手扎脚,“砰”地一声,又摔倒在甲板上。   这一下,比上次摔得更重,更痛!   吕麟虽然绝对不愿出声,可是一阵剧痛袭到,他也不禁双泪直流,“哎哟”一声,叫了出来。那书生笑了一下,伸手在怀中一探,手中便已然多了一管长达尺许,紫竹为杆的毛笔来。   那一管毛笔,毫长寸许,看来极是柔软,再一取出,便对着吕麟的面上,疾拂了过来,吕麟只觉得眼前,白毫闪闪,剎那之间,脸部上自“上星”,下至“承浆”,以至左右“丝竹空”,共是一十九个穴道,已然全都被毛笔拂中。   只觉得每一个穴道,皆是轻轻一麻,一麻之后,便有一股暖洋洋的感觉,传了过来,令人舒泰无比,难以形容! 后一页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倪匡-->六指琴魔-->第八章 事多诡异天虎结深仇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八章 事多诡异天虎结深仇   吕麟心中,不由得大喜。只见那书生身形幌动,笔下如雨,点完了他头部的穴道,便继而胸腹四肢,将也全身奇经八脉的穴道,一一点遍。   前后总共才不过半盏茶时,吕麟只觉得苦痛全消,只不过身子仍是软绵绵地没有力道,站不起来,只见那书生已经倏地站定 ,身上热气蒸腾,汗出加浆,一身衣衫,尽皆湿透。 吕麟心知在那么短的时间之中,那书生斫出的力道,一定惊人,否则也又何至于如此狼狈?又听得其余众人,齐声喝采 ,道:“老三,想不到你这一路“紫毫拂穴”的功夫,竟已到了这等地步!” 又有一人,高声道:“三哥,刚才你这一路“紫毫拂穴”的功夫之中,已然隐有王右军草书的神韵在内,可喜可贺!”   那书生淡然一笑,道:“与各位弟兄相较,我这些末技,算得什么?”   吕麟听在耳中,还是不知道他们在讲些什么,只见人影一幌,又有一个短小精干,一脸英气的人,自岸上跃上了船来。   一到船上,便来到了吕麟的身旁,道:“小娃子,刚才三哥将你摔了两下,令你全身骨节松散,又露了他轻易不便的一套“紫毫拂穴”功夫,将你全身穴道,全皆以他本身至柔的内家之力,调匀真气,你如今虽是软弱无力,但是获益已然极多!既然三哥有此豪兴,我也索性助你一助?”   吕麟大喜道:“多谢前辈!”   那人一挥衣袖,“铮”地一声响,自他衣袖之中,跌出一本书来。   那本书并不甚厚,但是却并非纸张订成,而是一片一片,极薄极薄的铁片,晶光耀目,那人将书抓起,“拍拍拍拍”,在吕麟的胸前背后,以极快的手法,一连拍了四下。   四下一过,也自己脸色已然通红,一跃而退,好半晌才缓过气来。   吕麟只觉得他每一下拍了下来,全都有一股极大的大力,一齐压到。   那股大力之强,令得人气鄱透不过来,身上不自由主,生出力道,与那股大力相抗,等到那人退出之后好一会,吕麟才觉得身上一松,立时精神大振,“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口浓痰来,身轻体舒,竟然像是比未受伤时,还要好些!   那书生笑道:“四弟,你这一手至阳的真力,也确是令人钦佩!”   吕麟究竟是名家之后,见识颇丰,一听得那书生如此说法,便知道刚才那书生,以毛笔向自已点穴,用的乃是至阴至柔的内家真力。   这种内家真力,贯入自己的体内,自己功力不够,未能将之融入本身真气之中?而那矮个子的接连四拍,用的却是至阳至刚之力,一拍了上来,阴阳互汇,立生妙用,自己获益之大,实难形容!   因此他连忙拜了下去,道:“蒙两位前辈厚赐,晚辈不胜感激之至!”   那两人只是一笑,胖子却放下了朱红葫芦,抹了抹口边的酒,道:“你们听听,也口气之中,像是在说我们五个人小气,没有给也什么好处泥!”   吕麟惶恐道:“晚辈怎敢存此心意?”   那书生笑道:“小娃子,你别理会他,这胖子疯疯癫癫地,理他作甚?”   胖子“哼”地一声,道:“老三,你别卖口乖,这小娃子伤势仍然未愈,等他服下了伤药之后,你看我会不会小气!”   那书生忙推吕麟道:“还不快拜谢!等一会胖子一心痛,就要食言了!”   吕麟心知,只是两人出手助了自己,自己已然得到了这么大的好处,如果其余五人,也一样肯给自己一点好处的话,则在这船上一天,只怕足可抵得三四年苦练之功!连忙行礼说道:“晚辈先心领了!”   胖子“呵呵”大笑,道:“不必多礼,你且回舱中去吧,反正我们七人,既已找了你,少不得给你一点好处的。”   吕麟不敢违扭,便回到了舱中,只听得七人或歌或吟,或奕或卧,或饮或乐,不一会,胖子又端了一碗浓浓的药汁来,予他服下。   吕麟便一人在舱中,盘腿打坐,调匀真气,不知不觉间,已然过了好几个时辰,等到再睁开眼来时,已然是暮色苍茫,湖水全都被夕阳染成了红色,垂杨飘佛,炊烟四起。   吕麟探头向舱外看去,只见竹林七仙,七个人一字排开,坐在岸上。吕麟看他们七人,像是有什么要事模样,也不敢打懮。   过了一会,只听得胖子,忽然叹了一口气,道:“时间已差不多了!”   语调之中,也是大为忧郁。吕麟听了,心中不禁一奇。因为这七个人,看来个个乐天之极,尤其是那个胖子,笑口常开,如今却何以叹息起来!   因此吕麟更加不敢出声。   只听得过了一会,胖子又道:“各位弟兄,我们七人,二三十年来,也不知遇到过多少强敌,但此次,却连敌人的姓名形貌,都不知道,倒是前所未有之奇,难道竟是昔年败在我们手下的几个大魔头,事隔多年,竟又静极生动了么?”   那书生道:“那四个魔头,败在我们手下之后,一个已死,尚有两个,远遁北海,另一个据说被一垃正派中的高手,禁锢在四川牛肝马肺峡的当中,日汐受江水冲击之苦,只怕不致于出来。如果是他们三人,则多年来,双方武功,各有增长,又何足惧哉?”   那瘦子道:“对于这次的事情,我心中仍然坚持已见。”   胖子道:“你可是说,约我们在虎丘塔中相会之人,并无恶意么?”   瘦子道:“不错,你想,若是地有恶意,当也下帖之际,我们全然不知,他岂不是可以趁机加害?而他竟然不出手,可知并无恶意。”   另一个顶门光秃,背上负着一只老大朱红葫芦的老者道:“有无恶意,不久他来到了,便可知道,我们只顾用心戒备便是了。”   吕麟听了半晌,已然知道竹林七仙,会在虎丘塔中,乃是因为有人约了他们之故,而他们又不知约也们的人,究竟是谁,所以才装成了神像,以防不测,无意之中,救了自已。   如今那人,多半巳然改约也们七人,在湖滨相会,只怕也将要到了吕麟心想,以竹林七仙,在武林中名头之响,又各怀绝技,如今竟也显得如此紧张,可知那下帖约他们的人,在下帖之际,一定也曾露过一手,极是高超的武功,所以才会如此。   吕麟匿在舱中,只见天色越来越黑,峨眉月已然挂起,柳梢的影子,映在湖水之上,显得清幽已极,过了没有多久,突然看见一条黑影,自远而近,疾闪了过来。吕麟一见了那条黑影,心中便是一怔。   因为那身形,他熟悉到了极点。   等那条黑影到了近前,吕麟更是几乎“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果然,那来到的人,正是那个自称姓谭,武功极高的蒙面人!   只见也一到,便在竹林七仙两丈开外处站定,笑道:“七位果是信人,虎丘塔之约,在下竟而失约,事不得已,尚祈原有。”   七人一齐笑了一下,胖子道:“虎丘塔上之约,就算你赶到了,我们也已走了。不知阁下要与我们相见,有何见教?”   那蒙面人忙道:“不敢,不敢,尚祈七位,有以教我?”   竹林七仙一听,面色不禁一沉。   因为武林之中,所谓“赐教”,“见教”等语,全和原意不同,等于是在挑战一样!因此那书生朗声道:“我们七人,在武林之中,也算是小有名声,阁下不知高姓大名,尚祈赐告。”   蒙面人道:“在下姓谭,单名一个升字。”   竹林七仙听了,心中尽皆愕然,暗付自己东闯西荡,南来北往,在武林中过了半生,虽然未能说凡是武林中人,个个相识,但是高手的姓名却是绝无理由不知道的。   看那人刚才来的时侯,一身轻功,已然到了登峰造极的境地,当然不会是等闲人物,但是“谭升”两字,却从未听说过!   书生“哼”地一声冷笑,道:“阁下不肯以真姓名示人,也就罢了!”   谭升却是一笑,道:“史朋友错了,刚才所说,确是在下真姓实名,明眼人面前,何必打讹?在下以前,另有外号,真姓名反倒无人知道,但是原来的这个外号,在下已然不想再用,各位也不必多问了!”   竹林七仙心中暗奇,心忖听他的口气,像是以前的名头,极是响亮,颇值得自负一样,他如今又蒙着面,一时之间,想不起他是谁来,只得道:“谭朋友只是独自一人来此么?”   谭升一笑,道:“我此来并非与各位动手,何必要人多?”   胖子道:“然则阁下要与我们相见,只是为了闲话不成?”   谭升的语意,突转庄肃,道:“七位可知武林之中,将有一场极大的风波将生了么?”   拌子“哈哈”一笑,道:“我们七人,早已置身于武林争杀之外,阁下不应不知。”   谭升叹了一口气,道:“事到临头,只怕你们想避也避不过去!如今!南昌天虎吕腾空镖头,已然前赴峨嵋,请峨嵋僧俗两门高手,以及点苍派的高手,前赴福建武夷,寻六指先先,铁铎上人两人的晦气,难道你们也能够袖手旁观么?”   竹林七仙,与武夷六指先生,铁铎上人两人,交情深厚,闻言不禁耸然动容。   但是他们心中,却还不信对方所言,胖子问道:“不知阁下何所据而云然?”   谭升冷笑一声,道:“还有哩!武当三剑,已然死去,武当派中人,一口认定,是天虎吕腾空所害,已然准备挑选派中高手,前去武夷,与吕腾空较量!”   吕麟在舱中听到此处,心中便是一怔。   武当三剑,死的时候,他是曾经亲眼看到的,这件事情,一直难以解释。而事后,一个武当后辈,间及自己的姓名,自己又据实相告,却料不到武当派,竟将这件事,弄到了父亲的帐上!   只听得竹林七仙各自“啊”地一声,想是感到这些武林中极享盛名,各具绝技的派别,若是起了争论,将是一场地翻天覆的大浩劫,是以他们了无牵挂的心中,也不能不急。   谭升冷冷道:“事情还不止此,天虎吕腾空的夫人,先中了鬼圣盛灵的“阴尸掌”,又被火凤仙姑一掌,已然丧生,峨嵋点苍两派,岂肯与之干休?事情虽然发生在金鞭韩逊的宅中,但韩逊已死,也就与火凤仙姑,结下了不解深仇。由此,则飞燕门、大极门,也全都牵涉在内了。”   胖子道:“照你说来,便是邪派之中,也已有了牵涉?”   谭升道:“不错,不但是鬼圣盛灵,已然离了北邙山鬼宫,华山烈火祖师,也已因为手下有两个堂主遇害,要离开华山烈火殿了!”   竹林七仙听了,默然不语半晌,胖子道:“不知阁下何以知道这些详情?”   谭升叹了一口气,道:“你们未去留心打听,自然不知,我不能赴虎丘,便是因为遇到了火凤仙姑,她已然身受重伤,但是还对我讲了不少的话,是以我得知其中的详情。”   那书生接着道:“阁下与我们讲这一番话,莫非以为我们能挽此狂澜么?”   谭升叹了一口气,道:“此事,不是我小觑七位,只怕七位也是无法可施,但是有一个人,却能以将这场巨灾,消弭于无形,只要他自刎谢世,那未争端便不致于再生!”   七人愕然道:“那是什么人?”   谭升道:“便是七泣的好友,武夷仙人峰,六指先生!”   胖子怒道:“事情和六指,又有什么关系?”   谭升冷冷地道:“天虎吕腾空,最近曾经保了一件奇镖的事,你们难道不知!”   胖子道:“我们知道,前几天,还曾有人送信给我们,说吕腾空所保的,乃是和武林中人人有关,得之便可统领武林的一件物事,甚望我们拦途截击云云,但是我们当然不会出手的。”   谭升道:“这就不错了,同样的信,正邪各派,只要在武林中稍为知名的人物,皆曾接到,以致华山、飞燕、太极、鬼圣,乃至泰山万笏谷黑神君,西天目金骷髅,皆曾出手加以截击,便是这一件事,已然使点苍峨嵋两派,与正邪各派之间,结下了难解的深怨。”那书生面色一沉,道:“难道说,事情竟是六指先生所为么?”   谭升道:“你们所收到的信末,难道没有六指手印为记么?”   七人齐声道:“没有。”   谭升道:“但是其余各人所得,尽皆有六指手印为记,我这尚存有一封,乃是送给多年未曾出世的一个邪魔外道中,顶儿尖儿人物的,我向他要了来,各位请看。”   一面说,一面从怀中摸出了半尺见方的两片青玉来,七人“咦”地一声,道:“我们收到的,也正是一样!”胖子一伸手,便要将玉接了过来,忽然又一缩手,目射异光,道:“信!它给一个邪魔外道中的顶儿尖儿人物的,敢问如何会到了阁下手中?”   谭升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每人心中,总有一件难言之隐,阁下何必动问?”   胖子却勃然变色,道:“找们七人,虽然少理世事,但是对于一些隐居多年不出?但又思蠢动的巨愁大恶,却是不肯放过!”   谭升笑道:“台端过虑了,我并不是台端所说的这一类人。”   胖子这才伸手,将那两块青玉,接了过来,打开一看,上面所刻的字,果如所言,也和他们七人,前数日所收到的,一模一样,但所不同的,却是在文字之下,镌着一个小小的手印。   那手印,在大拇指之旁,另有一个枝指,一共有六个手指!   胖子看了之后,又转手递给了其余的六人,七人全都都看毕,半晌默然无语,还是那书生说道:“六指先生,断然不致于这般无聊,我看这其中只怕另有别情。”   谭升道:“史兄说得不错,发此书信之人,以玉为笺,也分明是隐指行事乃是碧玉生之意,而其目的,则是在掀起武林中的一场大乱,自是冒名,但另有一奇事,各位可知?”   七人齐声道:“不知是何奇事?”   谭升道:“这件奇事,却是发生在天虎吕腾空的家中。”   吕麟在船舱之中,一直在听着竹林七仙与谭升的对话。   当他听到谭升说,母亲西门一娘,已然在金鞭韩逊家中,死在火凤仙姑之下,而仇人之中,还有鬼圣盛灵在内,已然是五内如焚,恨不得大呼大叫,以泄胸中闷怒之气。   但是他却终于竭力忍住,并不出声。   因为他知道这事情绝不简单,若是自己一出声,只怕谭升和竹林七仙,便不再讲下去,而自己也不能知道其中详情了。   他紧紧地咬着嘴唇,双眼泪如泉涌,一直听了下去,此际,听得谭升说有一件奇事,发生在自己家中,心内也是大奇。   谭升道:“我知道西门一娘一死,天虎吕腾空,一定不肯干休,会星夜赶赴点苍峨嵋,纠集高手,为他妻子报仇,是以连忙去追赶他,果然被我追上,交谈之下,吕腾空报仇之意已决,为妻为子,他声言宁愿拼了老命不要,也要动手?”   胖子讶道:“为妻为子?未闻得吕腾空有两个儿子啊!”   谭升面罩之内双眼神光闪闪,道:“林兄此言何意。”   胖子一笑,神情甚是狡狯,道:“你且说下去,我只不过是随便一问而已。”   谭升道:“那件奇事,也是吕腾空亲口告诉我的,他说,他在离家之前,在他家的一个秘制石库之中,发现了一具无头童尸虽然无头,但是衣着手饰,却是他的儿子吕麟!我与他说起吕麟尚在人间,他却一百个不信!”   吕麟听到此处,又是一怔,暗忖自己好端端的在此,死的是谁?父亲又为何不信自己未死?   竹林七仙,也知道吕麟好端端地在船上,因此七人相视一笑,神情之间,显露不信谭升所言,却不知,谭升所讲,竟是事实。   谭升顿了一顿,道:“而在那秘制石库之外,却留下了一个手印!”   胖子道:“是六个手指的。”   谭升点头道:“不错,是六个手指的。由此可知,六指先生的确和此事有关,武林各大派之间的争论,实在都是由他挑拨而起,若是他肯在各派高手,赶上武夷仙人峰后,当众道出一切,方可消弭这一场腥风血雨!”   竹林七仙,听到此处,不由得一齐哈哈大笑起来,胖子道:“谭朋友可是知道我们和六指先生交情深厚,是以要我们去劝六指先生,自刎谢世么?”   谭升道:“这只是我此行的目的之一。”   那书生道:“我知道了,阁下是劝我们,若是六指先生不肯认罪,则阁下必然要出手制裁,然则竟是来警告我们,不可干预来了?”   谭升忙道:“岂敢岂敢!”   他虽然连说了两声“岂敢”,但是口气之中,分明是被那书生猜中了他的心意!   竹林七仙七人,生性俱皆颇是狂傲,面色一沉,胖子已然老实不客气出声叱道:“谭朋友,你一派胡一言,不必多说了!”   谭升讶道:“林兄何出此言?”   那书生“呸”地一声,道:“谁与你称兄道弟?你究竟是谁?”   他这一个“谁”字才出口,身子仍然是端坐不动,手臂倏地扬起,紫毫笔已然向谭升的胸际,疾点而出!   此际,双方的距离极近,那书生出手又极快,眼看笔毫已然将要点到谭升胸际的“中府穴”,谭升的身子,本来也坐在地上,此际却平空向旁,移开了半尺,“刷”地一声,刚好点空。   那书生“哈哈”笑道:“身手果然不凡!”身子也是平空向前移出了尺许,接着笔尖乱颤,“紫毫拂穴”,片刻之间,连点谭升七个穴道。   只见谭升顺手在地上拾起一条枯枝来,手法迅疾无伦,也是连颤七颤,每一颤,又恰好将那书生的一点,化了开去。   那书生的这一招,唤着“七星伴月”,一招之中,连点人七个穴道,招数精奥,到了极点,但是谭升顺手点来,却能将他那一招“七星伴月”中的七个变化,一一化解。   那书生心中暗暗吃惊,招势一老,立即收笔,但是他这数笔虽快,却总是慢了一步,谭升手中的树枝,又轻轻地一抖,“拍”地一声,敲在那书生的笔杆之上,将那枝紫毫笔敲得向下一沉,跟着那书生的收笔之势,在地上划出了深深的一道痕迹来。   两人动手,总共才只一招,而且,全都坐在地上不动。   一个手持毛笔,一个手持枯枝,声势也毫不惊人,但是会家眼中,看来却是惊心动魄。那书生的一招“七星伴月”,已然如此精奥,但是终于还输给了谭升一筹。不禁脸上一红,道:“阁下武学,果然精湛,在下拜服之极!”   要知道那个书生,号称“神笔”,提起“神笔史聚”四字,武林中无人不知。   他那一管毛笔,确是普通的紫毫,但是他以至阴至柔的劲力,对方若是功力不逮,一被笔尖拂中,也是难以幸免。   而且,他近十年来,专从古时书法名家的笔法之中,去领悟用笔之道,诸如颜鲁公之钝厚,宋徽宗之瘦斜,王右军之飞草,赵孟俯之灵秀,皆已极有心得,“紫毫拂穴”功夫,也已然出神入化。再加上他为人又极是自负,要从也口中,讲出这样一句话来,是极不容易的事。   但是神笔史聚,心中虽然对谭升一无好感,但是这句话,却是衷心而发。   因为他和谭升,一动上了手,只是一招之间,便落了下风,可知对方的武功,高出他许多,不然又何致于如此?   当下谭升只是“哼”地一笑,道:“不知众位何以认为谭某人是一派胡言?”   胖子向其余六人,使了个眼色,才道:“你说吕腾空之子已然死了?”   谭升道:“我并没有如此说过。”   胖子怒道:“你刚才……”   谭升道:“我刚才只是说,吕腾空在他的石库之中,发现了一具无头童尸,那童尸,便吕腾空夫妇,以为爱儿已死,但是吕麟却未曾死,根据种种迹象来看,那死的却是金鞭韩逊之子!”这几句话,吕麟听了,更是楠涂。   因为事情的本身,也实在太过神秘而不可思议,也难怪人会胡涂。   那胖子“喔”地一声,道:“如此说来则是错怪你了!”   谭升微微一叹道:“何必说什么错怪不错怪?在下只觉得武林一脉,和平好过残杀,是以才要到处奔走!各位如坚执不听,在下亦无办法,就此告辞了!”   手在地上一按,一跃而起,便要离去。   但是他尚未走出,一人叫道:“且慢!在下有一言要说!”   谭升回过头来,只见讲话的乃是一个短小精干的瘦子,已认出是铁书焦通,便道:“焦朋友又有何指教?”   铁书焦通冷冷地道:“阁下为谋武林平静,出力奔走,实是可钦可佩,但是阁下的真面目,却不知何以不能示人?”一面说,一面向前走了两步,将要来到谭升面前的时候,突然一跌,疾伸手去抓谭升蒙面的面巾。   就在焦通出手之际,忽然又听得一人大叫道:“不要动手,我有话说!”竹林七仙和谭升,一听那声音尽皆一怔。   原来那声音,还只是一个童音,竹林七仙和谭升两人,一听便认出,出声的正是吕麟。   谭升心中一奇,道:“咦,你怎么会在这里的?怪道我找你不到!”   吕麟原是一直在舱中静听,等到双方动起手来,他只感到两方面皆不是坏人,一动起手来,只有使事情更糟,因此才出声叫了一下。   他一叫,便从船舱中走了出来,他刚一走出,谭升也已然见到了地,是以才叫了一声,叫声未毕,身形拧动,已然一溜轻烟也似,直向船上跃去!   那一面,竹林七仙一见吕麟现身,谭升便向船上疾跃而出,心中便是一怔,相互望了一眼,不约而同,也一起展动身形,迎了上去。   他们七人的轻功,本来全比不上谭升。但是他们原来所处的位置,却比谭升离船为近,所以一迎了上去,成“一”字形排开,刚好拦在谭升的前面。这时候,竹林七仙,因为始终不知道谭升究竟是什么路数,所以心中也对也存了敌意。   因此才一拦在他的面前,便每人发出了一招,向谭升袭去。   他们七人,同患难,共甘苦,已有二三十年。他们各自所学的武功,本来阴柔阳刚,截然不同,但自从结为生死之交以来,他们相互之间,截长补短,各自均有不少进步。   而更对他们七人有利的,是近十余年来,也们发现本身的武功,分了开来,固然已各是第一流人吻,但比诸几个高手,却仍有未逮,但是,七人若是各尽所长,同心合一的话,则每一招每一式的力道,可以配合得恰到好处,天衣无缝。   而七人的力道,既然合而为一,自然也威力陡增,非比等闲。   他们七人发现了这一点之后,声名便自大噪,“竹林七仙”四字,方为普天下所知。而今,他们七人,一齐拦在谭升的面前虽然是各自发招,看来乱槽槽地,毫不相干!   可是实则上,七人那一招的内力,阴阳互济,却已化为一体。   谭升身在半空,本可一鼓作气,飞越而过,存身于那小船之上。   可是剎那之间,突然一股排山倒海也似的大力,疾涌而至!   那股大力一生,犹如在他面前,筑了一堵无形的石墙。   谭升心中,不禁暗暗吃惊,心想刚才曾与神笔史聚过了一招,武功虽高,但是却不是自己的敌手,何以此际那一招,声势竟如此惊人?这谭升本来已然是武林中顶儿尖儿的人物,如果他肯将他以前,人所周知的名头,讲了出来,竹林七仙一定知道,而且也会立即停手,不再与之过招。但是他却偏偏因为一件事,绝对不颗再提当年名头,再加上他销声匿迹,已有二十余年,是以竹林七仙虽然怀疑他绝非常人,也想不到会是他!   当下谭升大叫一声:“来得好!”   他这三个字,一字一顿,而每一个字出口,身子便凌空向上,拔起五六尺之高。   竹林七仙全是会家,一见对方露了这样一手轻功,不禁全皆心中愕然。   因为他们知道,那一手轻功,有名的称之为“级级升天”,若不是本身真气,已经精粹到了极点,万难练成这种轻功。   而在轻功之中,除了早已失传的“凌空步虚”,以及谁也未曾练成过的“随风瓢行”以外,便是这一门“级级升天”功夫。   由此可知,谭升的功力之高,实是远出乎自己的想象之外。   可是此际,七人却全是一样的心思,他们并不为谭升这一手超凡入圣的轻功吓倒,反倒起了争强斗胜之心,大声喝采,道:“好轻功?”   一面叫,一面各自身躯一沉,自下而上,又各发了一招。   谭升身子凌空,一连向上,拔起了一丈五六高下本来已然可以将七人的第一招避了过去,刚待化为一式“雁落平沙”,向船上跃了过去时,竹林七仙的第二招,又已发出。   七人这第二招,完全是由下而上的招式,狂澜也似,一股大力,陡地升起,谭升武功虽高,但疣竟身在半空之中,无处借力。   七人的大力,一经托到,谭升便身不由主,倏地又被托高了丈许。   此时,谭升离地,已然三丈有余,月色之下看来,一个黑衣人,衣袂飘飘,凌虚浮荡,当真如鬼神一样,吕麟在船上,早就看得呆了。   他以前,只当天下武功,已然尽在自己父母身上。这也并不是他骄傲自大,而是他根本极少出门,未有机会,一开眼界之故。   此际,他才看到了真正的绝顶轻功,当真是惊心动魄,震人心弦,吕麟这才知道,“学无止境”一语,并非虚词。   只见谭升被七人的一股大力,又托了起来之后,大喝一声,道:“好哇!”   只见他双手,猛地向下一按。   只听得“蓬”地一声窖,他双手的下按之力,已然与竹林七仙所发的大力相交,竹林七仙,身不由主,一齐退后了半步。   而谭升也在半空中,一个筋斗,翻了下来,仍未能到得船上。   谭升落地之后,语中已然带了三分怒气,道:“这孩子与即将在武夷仙人峰上,发生的事,有极大的关连,你们不让我见他,却是何意?”   铁书焦通冷冷地道:“这孩子身受重伤,我们将他救了下来,已然有意思收他为徒,你来历不明,一见他便向他扑去,我们自然不依!”   谭升像是怔了一怔,道:“你们七人,各怀绝技,居然肯收他为徒,自然是他的造化,但不管如同,也却要随找至武夷走一遭,只要也一出现,峨嵋、点苍和六指先生碧玉生铁铎上人之间的冤隙,便可以一笔勾消了!”   铁书焦信道:“笑话,我们的徒弟,凭什么要跟你上武夷去?”   一言甫毕,只听得谭升陡地发出了一声,惊心动魄的长啸之声。   啸声未毕,他全身骨格,发出了“格格格”地一阵响。接着便道:“你们七位,莫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么?”   神笔史聚剑眉斜斜一挑,道:“各位弟兄,咱们七人,倒个个都好几杯,可是咱们什么时候,吃过人家的罚酒来着?”   那胖子哈哈一笑,道:“老三,你莫兴头,如今谭朋友不就要请你吃罚酒了!”   这两人虽然表面上是在自己问答,可是冷言冷语,分明没有将谭升放在眼中。   谭升冷笑一声,道:“你们七人联手,刚才我已然领教了两招,尚祈再赐教数招,也好让我见识见识竹林七仙之能!”   双方面的话,越来越僵,吕麟在一旁听了,不禁暗自着急。   也心知自己年纪尚轻,更谈不上什么在武林中的地位,本来是无法劝架的。   但是,他们争执,却又是为自己而起,又不能不讲上两句。   想了一想,道:“七位伯伯,这位谭伯伯,不是坏人。”   那胖子转过头来,叱道:“小娃子,你别多口,只看我们动手便了!”   谭升也道:“孩子,竹林七仙个个身怀绝技,动起手来,你留心看着!”   七人一等也讲完一齐踏前一步,动作一致,然后,又向旁散了一散,突然之间,飙风骤生,一股大力,已然向谭升当头,罩了下来。   此时,吕麟在旁看了只感到莫名其妙。   因为竹林七仙七人的招式,全都零零落落,各自为政,看来,像是各自在演武功一样,但是也们七人所发的内力,却又水乳交融,合而为一,强劲无比,谭升身旁的几株小树,已然应声断折。   谭升却仍然兀立不动,双眼精光四射,身上的衣服,若为狂风所拂一样,簌簌有声。   七人见对方全然不动声色,如此强劲的掌风,袭了上去,竟全然不觉,心中也都不禁一怔,大喝一声,身形再涨,猛地各发两掌,那声势更是显得猛恶无比,只听得谭升又是一声长啸,身形转动,双掌翻飞,剎那之间,连发七掌。   那七掌不但出手奇快,而且在掌发之际,身形电闪也似,来回瓢动,剎那之间,叫人看来,像是共有七个黑衣蒙面人在与竹林七仙过招一样。   竹林七仙一见对方使出了这样神妙的一招,心中俱皆为之一动。   那胖子连忙叫道:“各位弟兄请退后,待我问他一问!”   七人身形飘动,一齐退开。   那谭升也倏地收住了招式,凝立不动,刚才他身形同等瓢忽,可是剎那之间收式凝立,却又稳如泰山,当真是静如处子,动如兔脱,内力已然到了收发自如,指挥由心的地步。   双方面一分了开来,那胖子道:“阁下刚才所使的,难道竟是昔年威震天下,采佛魔两道武功之长,强不能而为能,不可思议的七煞神掌么?”   单是这一番话,吕麟听了,已然够莫名其妙的了。因为佛门武功,和魔道武功,根本绝无可通之处,什么又叫作“采佛魔两道武功之长”?什么又叫作“强不能而为能?   但这时侯,他也无从询问,只是屏气静息,以听谭升的回答。   只听得谭升忽然叹了一口气,正待要讲些什么,突然又听得一阵急骤的马蹄声,自远而近,传了过来,同时一个少女的声音,大声叫道:“竹林七仙,七位伯伯,可在此处?”   七人怔了一怔,低声道:“咦,飞燕门的丫头,这时侯来找我们作甚?”   那胖子沉声答道:“不错,我们七人,如今全在比处!”   说话之间,那匹马已然疾驰而至,马上果是一个身形婀娜的少女,道:“我一出城外,便见到七位伯伯的标志,便知道必在附近,既然给我找到了,当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那马来到离湖岸十余丈远近处,马上那少女,已然离鞍跃起。   只见她身形加燕,一跃起之后,向下一沉,又向上掠起了尺许,才稳稳地站在七人面前,身法之美妙,实是难以形容!   那胖子笑骂道:“臭丫头,天下谁不知道你们飞燕门的轻功好,要你在我们七人面前卖弄本领?当心我一枚石弹子,打了你下来。”   那少女笑语加跦,道:“六位伯伯听听,胖伯伯不分青红皂白,便开口骂人,若是见了我讨厌时,我这就走了。”   神笔史聚道:“阿红,莫要放刁,你巴巴地找我们来,有什么事!”   那少女不是别人,正是飞燕门掌门的得意爱徒,端木红。   当下她左右一看,和谭升与吕鳞两人,齐打了个照面。   吕麟只见那少女,看来和自已差不多年纪,面如满月,目若秋水,妩媚动人之极,说话之间,更是笑容时露,顾盼神飞。   吕麟年纪,虽然还小,但爱美之心,却是人皆有之,心中对她,已然存了好感。   只听得端木红道:“七位伯伯,我是奉命而来的,六指先生,请你们立即上武夷仙人峰去,家师也已下飞燕峰,前赴武夷了!”   竹林七仙一齐吃了一惊,因为飞燕门掌门人,人所共知,乃是前辈女侠,青燕丘君素。若论辈份,青燕丘君素,比如今武林中的高手,如竹林七仙等人,皆要高上一辈。   本来,丘君素也早已不任飞燕门的掌门之职,但是八年之前,飞燕门却遭到了一次极为钜大的变故,以致门下第二代弟子,连当时的掌门人,俱都死亡殆尽!青燕丘君素这才重出掌门。   以她的年纪而论,所收的弟子,也至少应该五十余岁,但正因为那一代的弟子,全在这一次大变之中死去,所以她又收了端木红作关山门弟子。端木红年纪虽小,但是却有二三十个,年纪大过她一倍的师姊,这种事情,武林中本极罕有。   而丘君素似乎对飞燕当年的变故,也不愿意多加提起。   是以,武林之中,竟不知道飞燕门当年所生的变故,实情如何。   那丘君素已届八十,内功之精纯,自不待一言,一身轻功,更是出神入化,平素无论什么大事,也只是差第三代弟子去行事,重要点的,便派端木红前去,自己向不出秦岭半步。   然而,如今青燕丘君素,竟尔也到武夷去了,可知事态的严重。   是以他们七人,心中一惊之后,暗忖难道那谭升所说的,竟是实话?   那谭升的来历,本来极是可疑,但是,他刚才一出招,兔然使的是震古铄今,已臻武学之巅峰的“七煞神掌”功夫。   那“七煞神掌”功夫,天下并没有人会使,而是昔年一位武林异人,穷多年之精力,别出心裁,所创出来的,掌法兼有正邪两家之长,实在是非同小可的武功,则谭升当然是和那位多年未在武林中露面的异人,多少有点关系的人。   七人好一会不说话,那拌子才道:“阿红,你师傅到武夷山去作什么?”   端木红想是年轻,不知事熊严重,反倒觉得事情热闹好玩,笑容不断,道:“七位伯伯,你们敢情还不知道哇!要打大架了!”   神笔史聚“咄”地一声,道:“小女娃子,越来越不成体统了!武林中将起争杀,乃是不祥之兆,有什么好笑的?”   端木红伸了伸舌头,道:“三伯伯,你别吓唬裁,有本事的,不妨上武夷仙人峰去,和峨嵋点苍两派高手,较量一下!”   她一讲完话,立即“格格”一声,向后退了开去,像是知道神笔史聚,一定不肯轻易放过她一样,果然,史聚一声断喝,紫毫笔轻轻拂出,但端木红早已有了准备,身形连闪,已然来到了马旁,一跃上马,笑道:“七泣伯伯,我话已带到,武夷仙人峰上再见了,我还要去找火凤仙姑哩!”   话未讲完,马蹄得得,已然跑出了老远,谭升直到此际,方始开口,道:“火凤仙姑在木渎镇上养伤,你去那里找她便了!”   他话讲得并不很快,而端木红的那匹坐骑,却是奇快无比。   谭升的话,讲到后来,端木红已然跑出了一里开外,可是他的话,传到了端木红的耳中却是清楚无比,毫不震荡,犹如促膝对语一般。   端木红究竟是青燕丘君素的关山门弟子,见识极广,一听,心中便是一惊,暗忖那话听来,口音甚是陌生,并不是竹林七仙。   当然,也不可能是站在船上的那个少年,而是那个蒙面人所发。   那蒙面人自己刚才和他一个照面间,便已觉出他双目神光湛然,非同凡响,想不到他的武功,竟然会如此之高。   端木红一面想,一面并不停留,径自策骑,到木渎镇上,去寻火凤仙姑不提。   却说谭升自端木红走后,背负双手,来回踱了一阵,道:“七位若是要到仙人峰去,千万别忘在下适才所言!”   他的话极是明显,只要七人届时,可以不动手,便尽量不要动手之意。   那胖子道:“若我们根本不去呢?”   谭升笑了一下,道:“六指先生等,要受人围攻,你们七人,绝不是肯置之不理的人,当然不会不去,何必多此一问?”   铁书焦通大声道:“说得好?”   他一言甫毕,只见谭升身形幌动,已然身在五六丈开外,七人忙道:“谭朋友且稍待,我们还有话问!”谭升身形再动,离得更远,但是也的声音,却还遥遥地传了过来,道:“七位不必再问了,加今你们既要上仙人峰去,吕麟自然会随行,只要他一出现,情势便可缓和,我们在仙人峰上,相会便了!”   等到他讲完,人早已隐没在黑暗之中不见。   七人互望了一眼,一言不发,先后来到了船上,好一会,那胖子才道:“闻听得七煞神掌,初创之际,其曾扬言这一门掌法,舍他而外,再也无人能以学得会,因此绝不传人,那蒙面人却一出手,便是七煞神掌中的招数,难道……”   众人都知道也要说下去的,乃是,难道那谭升便是二十余年前,创出七煞神掌,身兼正邪两家之长的武林一代异人?   但是六人却都不让也再讲下去,因为如果是事实,确是太以惊人了!   铁书焦通忙道:“如今且莫猜他是谁,先商量我们自己的去向才是正经。”   神笔史聚道:“找们自然是上武夷仙人峰去,胡友有急难,难道我们还有心思,在这太湖之中,玩月饮酒不成?”   那胖子乃是竹林七仙之首,沉吟片刻,道:“自然是要去,而且我们一到,双方面的过节,也可以消弥于无形了!”   讲到此处,顿了一顿,转过头去,对吕麟道:“小娃子,你可愿意跟找们一起上武夷山去?”吕麟答道:“当然愿意,我……妈死了,仇人也要在武夷现身,我如何不去?”   当他讲到“我妈死了”之际昂然挺立,满面悲愤,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竹林七仙将他的这种情形,看在眼中,心内不禁暗叹,心知事情已然被人搅开了端,定无如此容易收场,只是奇怪,那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究竟是推?难道当真是自己的至交,六指先生?   他们七人,自然深知六指先生的为人,清闲淡雅,与世无争,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坏事来,但是谭升却又偏偏言之凿凿。   七人各自心中纳罕,好一会,铁书焦通才道:“各位弟兄,刚才找们,已然扬言,要收这小娃子为徒,却是不可食言。”   那胖子点了点头,向吕麟道:“小娃子,你可愿意?”   吕麟听了,不由得怔怔地想了起来。   在他心中,自然是千愿万愿,因为竹林七仙,个个身怀绝技,拜他们为师之后,便可以身兼数家之长,这种际遇,岂可求得?   但是,眼下自己的父亲,却又和六指先生,成了深仇,这其中的纠葛,未清之前,自己又如何能向七人行拜师之礼?   他在一旁呆想,铁书焦通已然不耐烦道:“小娃子,莫非你不愿么?”   吕麟忙道:“晚辈怎会不愿,只是未向父亲请示,不敢妄自答允。”   铁书焦通笑了一下,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可是因为你爹,要去寻六指先生的麻烦,而我们又与六指先生是至交,因此才不敢答应么?”   吕麟第一次感到了武林之中,争杀纠缠,恩仇难了的可怕,叹了一口气,道:“前辈说得不错,我正是过虑这一点。”   铁书焦通“哈哈”笑道:“那又怕什么?你爹和六指先生之间的误会,本是由你而起,如今你既安然无恙,他一见了你,自然和六指先生,误会全消,什么事也没有了,你还怕什么?”   吕麟被也一言提醒,心中一喜,道:“七位师傅在上,徒儿叩见!”   说着,便在甲板之上,行了拜师之礼。七人早就看出吕麟是可造之材,心中也自高兴,各自勉慰了几句,道:“我们须早到一步,不如连夜启程,前去仙人峰好!”   吕麟自然也巴不得早一刻见到自己的父亲。竹林七仙七人,浪迹天涯,毫无牵挂,说走就走,一行八人,便向东南行去。   一夜之间,八人已然赶出了七八十里,上了大路,清晨时分,在路旁一间茶寮中打尖,只见一个胖子,满身肥肉,挑着一副重达三四百斤的石担子,急步从大路上走过。   竹林七仙一见,齐皆“哈”地一笑,那胖子立即回头望来,见了七人,也是一喜,大声道:“你们七人,怎会在此?”   铁书焦信道:“徐胖子,你别走,我们七人,今日绝不能放过你!”   那胖子正是太极门的掌门人,胖仙徐留本,笑嘻嘻地走了过来,道:“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铁书焦信道:“人人皆知我们七人中,老大乃是胖子,你却此大哥还胖,这就已陉该死了。”徐胖子笑得满身肥肉,颤动不已,正要讲话,忽然一眼看见了吕麟,陷在肥肉之中的双眼,突射精光,身子一欠,已然伸手握住了吕麟的手臂。   别看他身子,肥胖无比,但动作却是灵活异常,吕麟未及躲避,已然被一把抓住,只觉得手臂之上,宛若加上了一柄铁钳,连挣数挣,均未能挣脱。   史聚在一旁看了,似看非笑,似怒非怒,叱道:“胖子放手!”   徐留本向史聚瞪了一眼,身子一长,竟将吕麟隔桌子提了过来,同时,左手也已然按到了他的头顶之上“竹林七仙本来只当他是在闹着玩,因为双方交情,虽然谈不上“深厚”两字,却也大家仅是正派中的人物,一向没有冲突。   而如今一见他竟将左手,放到了吕麟的头顶之上,七人不禁尽皆一怔。   他们都知道徐留本所练,太极真气,极是厉害,别说是吕麟,就算是七人之中的任同一人,被他制住了要害,也是要吃大亏。   铁书焦通首先大喝道:“徐胖子,你待要作甚?”   徐留本竟不答言,向吕麟问道:“小子,你可是姓吕?”   吕麟只觉得头顶被他按住,全身软弱无力,几乎连讲话的气力,也便不出来,心中已然知道这胖子不含好意,大起反感。   双眼一瞪,道:“不错,我是姓吕,你快放手,这是作什么?”   胖仙徐留本“哈哈”大笑,肥肉抖动,道:“好哇,这真是踏破铁鞋无盯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神笔史聚冷冷地道:“徐胖子,你此言究是何意?”   徐留本笑道:“你们七人,也不必扮傻作懵了,咱们虽不是黑道上人,但见者有份四个字,此际倒也合用!”   七人心中尽皆大怒,可是因为刚才一时不察,吕麟已然落入了他的手中,一时之间,投鼠忌器,倒也不敢发作。   铁书焦通怒道:“胖子,你放的什么臭屁?”   徐留本却满面得色,摇头幌脑,道:“臭不可闻!臭不可闻!”   看他的态度,似真非真,似假非假,竹林七仙一时倒也吃不准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因为如果来的本是邪派中人,倒也容易对付,可是来的又偏偏是一代宗匠,太极门的掌门人。   神笔史聚向其余六人,望了一眼,正色道:“徐胖子,咱们却没有空和你多废话,你究竟想要怎样快快实说?”   徐留本道:“还是史老三痛快,我瞧着这孩子,怪伶俐的,又是老吕的儿子,生得与他老子,一模一样,因此想带他到处走走,见识一下世面。”   史聚忍住了气,道:“这却不行了,他已然拜了我们七人为师,怎么还能够跟你到处乱走?”   徐留本面色微变,但接着便又是满面笑容,道:“听得人说,你们七人,常自比昔年竹林七贤,敢情只是博个虚名儿!”   史聚道:“徐胖子,你胡说什么?”   徐留本“嘻嘻”一笑,道:“难得你们七人,全部看中了这个小娃儿!”   竹林七仙,此际心中已然有点知道,徐留本所言何事,全皆不语,但是却又不约而同,向徐留本靠近了一些。徐留本足尖踏在他那副石担之上,“嘿嘿”冷笑两声,道:“七位可别乱动。”   接着又是连声冷笑,道:“照我看来,各位只怕不是瞧中了这小子筋骨好,而是瞧中了能因他而在老吕手中,得到些什么好处吧!”   竹林七仙听他讲出这样的话来,心中怒火中燃,各自沉下脸来。   此际七人心中,俱料徐留本的武功,单打独斗,凭自己七人,也各自应付,何况此际,乃是以七敌一之势,怎么也不怕他带了吕麟离去,因此也是齐声冷笑,史聚叱道:“徐胖子,亏你是一代宗匠,一门之长,怎么出言这等无耻?”   徐留本哈哈一笑,道:“彼此!彼此!”   史聚“叭”地一声,一掌击在桌上,道:“徐胖子,你快将孩子放了下来,谁耐烦与你这等无耻之徒,多费口舌?”   徐留本一侧首,倒是正在侧耳细听什么声音,此时,只听得一阵急骤的马蹄声,自远而近,传了过来,徐留本面现阴笑。众人虽也听得这阵马蹄声,但是这里本来就是通衢大道,车马来往颇多,虽在清晨,有马蹄声,也不足引人注意。   只听得徐留本一字一顿,慢吞吞地道:“要是,我不放呢?”   他这一句话,拖得时间极长,话才讲完,突然又发出了一声长啸!   他所乃的太极真气,乃是内家真力之中,至阳至刚之气。   发声一啸,其音悠悠,传出老远,而啸声未毕,四五匹骏马,也已然驰到了近前。   铁书焦通见得徐留本竟然撒上了无赖,“霍”地站了起来,道:“胖子,你既然不要脸面,我看你活在世上,也没有多大意思了!”   徐胖子仍是悠然而笑,道:“是么?”   一个“么”字才出口,突然右足足尖,在石担之上,猛地一挑?   也那副石担,重达四百余斤,给他一挑之下,卷起一股极是猛烈的劲风,向竹林七仙,疾压了过去,同时,又听得他大喝一声,道:“接住!别停!”手向前一按,吕麟整个身子被一股大力,托了起来,向茶寮外面,飞了出去!   而这个时候,恰好又是路上那几匹骏马,奔到茶寮门口的时候。   吕麟一被徐留本拋出,便疾向那四五匹骏马处,跌了过去。   只听得马上一个大汉叫道:“师傅……”   另一人连忙喝道:“叫什么,师傅叫咱们接住了就走,你没有听到?”   此际,在茶寮之中,竹林七仙,也已然知道,敢情胖仙徐留本,胸有成竹,早知道他的几个门下,会在茶寮面前经过。   所以,他才一味地和自己拖延时间,自己却一时不察,上了他的大当。   其时七人,虽已明白,但是却也无可奈何,因为徐留本的那副石搪,带着排山倒海也似的大力,疾压了过来,七不能不暂时向后一退。   而就在七人,向后一退之际,徐留本已然将吕麟拋了出去,一个转身,纵身跃起,手一探,又已将石担,抓在手中,就势一招“满天星斗”推击而出。   他以足尖挑起石担,又将吕麟拋出,再转身抓住石担,便了一招“满天星斗”,这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的确是一流高手风范。   他那一招“满天星斗”,一经使出,声势更是猛恶,“呼”地一声,茶寮的草顶,已然被也所荡起的劲风,整个地揭了开去。   而竹林七仙,究竟也不是等闲的人物,刚才只不过是因为变生仓猝,所以才给胖仙徐留本,制了先机,此际早已缓过气来,各自散开,每人发出了一招,立时有一股无可比拟的大力,向胖仙徐留本迎了上来,只听得“轰”地一声,徐留本已然被逼退了三步!   徐留本本就知道,以自己一人之力,是万万敌不过竹林七仙的!   他的目的,只不过是将吕麟劫走。   因为,他也一样地收到了那两片青玉,而且深信天虎吕腾空所保的,乃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不可言喻的奇宝,所以才不惜以一门之尊,而出手截劫,但结果却并未到手。   在他一见到吕麟之际,心中已然打定了主意:要在吕麟身上,逼吕腾空双手交出那奇宝来。   本来,胖仙徐留本,也不是这样卑鄙无耻的小人,可是,每一个人心中,都不免有一点非分之想。这一点非分之想,在平时,可能是根本看不出来的,或为礼法所拘,或为情势所格,深藏不露。但是,一日一到了诱惑实在太大的时候,便难免趁机发作,所谓“利令智昏”,便是如此。   徐留本的情形,正是这样。多少年来,太极门的威望,似乎在渐渐低落,甚至于太极门的根本重地,天目山也被金骷髅占了一半去,而无法将他逐出,是以徐留本早想为太极门大振威望,难得有此机会,他当然紧紧抓住,不肯放过。   当下他已然看到,自己手下,已然将吕麟接住,向前驰疾而出,当然不再恋战,就着后退之势,足尖一点,又向后跃出三丈,已然来到了路上。   竹林七仙,见他要溜,如何肯放,各自幌动身形,也赶了出去。   可是正在此际,忽然事情又起了极大的变化。   吕麟被徐留本拋出之际,已然被徐留本趁机,点了“肩井穴”,是以全身动弹不得,毫无反抗,便被太极门中,两个大弟子接住。   而那四五个太极门中弟子,早在里许开外,便已然听到自己师傅的长啸示警之声,徐留本又吩咐了他们,一接到了人便走.是以他们毫不耽搁,向前飞驰,等到徐留本和竹林七仙,赶到大路上的时候,已是尘头滚滚四五匹骏骑,奔在四五十丈以外。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突然看到,大路之上,一个人老远地迎着那四五匹骏马,如一缕黑烟也似,飞掠而过,幌眼之间,便已迎上。   眼看那四五匹骏马,向前奔驰之势,如此之惊人,那迎了上来的人,非被撞倒不可,可是那人一插进了马群之中,只听得“啊”,“啊”,接连两声惨叫,已有两人,跌下马来。   这一切变故,全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胖仙徐留本一见大惊,撒开双腿,全身肥肉颤动,便向前飞也似奔了过去。一面奔,一面还大叫道:“来者何人,且莫就走,与胖子会上一会?”竹林七仙见了这等情形,相互一望,也连忙跟着,向前追去。 后一页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倪匡-->六指琴魔--> 第九章 仙人峰上,邪正起风云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九章 仙人峰上,邪正起风云   徐留本和竹林七仙,八人已全是武林之中,第一流的人物。身形既经展开入行动何等快疾!   但是,他们八人的行动虽快,那闯进马群来的人,行动更快。   只见黑影起伏飞舞,马嘶声,人的惨叫声,夹杂在一起,眨眼之间,五个太极门中的得意弟子,已然一齐栽下马来。   而那条黑影,顺手抄起吕麟,跃上一匹骏马,已然绝尘而去。   等到八人赶到出事的地点时,那匹马已然跑得只剩下了一个黑点。   八人俱知道已然追赶不上,铁书焦通,心中大怒,道:“好不要脸的徐胖子,空自害了人,可看你得了什么好处去?”   胖仙徐留本其时也无暇与之斗口,只是去看视他那五个得意弟子。   只见五人,俱然已经骨折筋裂而死!   徐留本知道自己这五个弟子,虽然武功不算第一流,但是也还过得去,如今竟在片刻之间,全皆身亡,心中也不禁骇然。   站了起来,怔怔地无话可说。   竹林七仙,此时也已然看到,太极门中的那几个弟子,已然身亡。   神笔史聚一俯身,提起了一具尸体来,仔细地看了一看,“拍”地一声,又将尸体拋了出去,道:“各位弟兄,我们快去追!”   焦信道:“如今还追得上么?”   史栗道:“有名有姓,为什么会追不上?”   胖仙徐留本一听,忙道:“史老三,那人是谁,你已然认出来了么。”   神笔史聚打从鼻子眼中,“哼”地三声,道:“当然看出来了,你也想去追么?”   胖仙徐留木这时候,心中又怒又悔。在他当初行事之际,万万想不到已然到了口中的肥肉,又会被人抢了去,如今不但吕麟未曾到手,折损了五个得意弟子,而且还留下了千秋恶名!   顿了一顿,道:“我当然想追!”   神笔史聚道:“这五人之死,全是中了阴尸掌之故!”   徐留本一怔,道:“刚才下手的,难道竟是妖鬼盛灵?”   神笔史聚道:“只怕不是他,也是他的两个宝贝儿子中的一个!”   徐留本怒道:“胡说!我门下岂是饭桶?自然是妖鬼本人!”   竹林七仙见事情已然到了这种地步,徐留本兀自如此为名争口,不禁又好气又好笑,焦通冷冷地道:“你要追,就追到北邙山去吧,我们可是要失陪了!”徐留本感到极为尴尬,因为他明白,即使是在此与鬼圣盛灵相遇,也未必是敌手,更何况是深入北邙山鬼宫,去向他要人?   想了一想,冷笑道:“难道你们甘心让自己的徒弟上洛在妖鬼手中,竟不思救援么?”   神笔史聚冷冷地道:“不错,我们七人,就是这样无耻胆小,生事怕事,徐胖子不妨在武林同道面前,为我们宣扬宣扬!”   徐留本听出对方,话中有骨,竟然将一张胖脸,羞得成了猪肝也似的颜色,不禁恼羞成怒,“哼”地一声,道:“好,咱们走着瞧!”   身形拧动,便自向外逸了开去。   竹林七仙心中对徐留本,自然恨极,因为吕麟会落入鬼圣盛灵手中,俱都是因为徐留本从中捣鬼之故。但是七人同时,却又极其鄙薄他的为人,明知出手便可以取胜,但是却也不屑与之动手,由得他去了。由此,亦可见竹林七仙,为人清雅,不同俗流之一斑。   当下七人见茶寮已然毁坏,几个茶博士正哭丧着脸,在收拾残物,天色大明,已有不少好事的途人,围了上来观看。   七人唯恐惊扰俗人耳目,连忙摸出了一锭银子给了茶博士,离了开去,一面向前走,一面商量对策,神笔史聚道:“麟儿虽已落入妖鬼手中,但一定可保无碍,妖鬼之所以出手,完全是和徐胖子一样的缘因,既然他也知道,吕腾空要上仙人峰去,我们就早一步赶到,以观动静,也是好的。”   其余六人,尽皆点头称善,仍然一齐,向武夷仙人峰而去。   如今暂且搁下他们七人的行踪不表,却说飞燕门弟子端木红,当日奉了师尊,青燕丘君素之命,本是想要拦路截劫吕腾空失妇,夺取那只木盒的。怎知要抢夺那只木盒的人,正邪各派俱有,有的更是一流高手,亲自出动。   更何况,吕腾空夫妇,本身也是一流高手,端木红本就不是敌手。   当日在客店之中,又碰上了徐留本,端木红被西门一娘,揣住了穴道。太极门和飞燕门之间,渊源本就极深,徐留本见吕腾空失妇,已经离去,便解开了端木红的穴道,径自走了开去。   端木红满心不愤,可是也知道技不如人,没有办法,但是师命未能达成,却又不敢立即回去,便一路向姑苏而来,以观动静。   在将要到姑苏附近时,忽然遇见了两个师侄,那两人已然全是四十上下的中年妇人,俱是辈份却不如端木红之尊。   那两人正是寻找端木红,一见面,便告诉镇端木红,武夷仙人峰上,将有大事,掌门丘君素,也巳下山,向武夷去了,叫端木红在江湖上寻找竹林七仙,火凤仙姑等人物,从速到武夷去应变!   端木红便遵言前去寻找,本来,竹林七仙人行踪飘忽,根本无从找起,但是他们七人,每到一处,便一定留下标志,端木红在苏州城外,看到了标志,便循踪将七人寻到。   看官不要以为作书人事颠倒,因为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两人,要纠集峨媚、点苍两派同门,向六指先生生事一事,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而且,他们唯恐打草惊蛇,也绝没有在人前提起,何以吕腾空才离姑苏,武林中便几乎无人不知?   这其中,自然大有缘由,连吕腾空自己,到了武夷仙人峰,见对方已有准备,也不禁吃了一惊,但是他却也想不到,消息是如何走漏的,本书以后,自会表明,暂且搁下不说。   却说端木红听得火凤仙姑在木渎镇上养伤,心中也不禁为之一怔。   因为火凤仙姑不但本身武功绝顶,而且,一柄烈火锁心轮,更是神出鬼没,厉害无比,师傅提起来时,常以她不在飞燕门中为憾,如何也会受伤?   一面想,一面向前飞驰,那木渎镇在姑苏城外,灵岩山脚下,也正在太湖之滨,不到半个时辰,端木红已然堪堆奔到。   端木红虽然淘气好生事,但是飞燕门中,戒律甚严,无故生事,处罚甚重,所以她到了镇口,便将马勒紧,慢了下来。   正在此际,只听得车声辚辚,从镇中,慢慢地驰出一辆辇车来。   端木红向那车子,望了一眼,心中便不禁大是讶异。   因为那辆车子,装饰之华美,实是难以言喻,各色宝石,在黑暗之中,闪闪生光,金披银绣,非同凡响,一个人伏在车座之上打瞌睡,听凭车子,慢慢地向前走去。   端木红看了一会,只当是什么官宦富贵人家的内眷,所乘坐的车子,也没有怎么介意,俱总有点觉得异样。   等那车子过去了好一会,又抬头看了几眼,正待入镇去时,突然听得一声怪咻,起自镇口,只见一条人影,跌跌撞撞,直跑了出来!虽然是七跌八倒,但是身法却仍是快疾无比。   端木红乍一听得那一声怒吼,心中已是一怔,因为那一声怒吼,听来令人毛骨悚然,显然发出怒号之人,心中的愤懑,实是难以形容。   继而,端木红又见那人,接连几个起伏,心中更是大异。   因为那人所使的轻功,竟和自己所习,大同小异,分明也是出于飞燕门中。   端木红连忙迎了上去,只见那人,疯了也似,接连向前扑来。   但是扑出了丈许,却跌倒了三四汰,最后一次,终于腾起七八尺,又跌倒在地。   那最后一下腾起的身法,更分明是飞燕门秘傅轻功之中的一式“巧云细翻”!   端木红知道本门轻功,绝不外传,来人既然会使飞燕门中的功夫,当然也和本门有着极深的渊源,因此连忙奔了过去。   定睛看时,只见那人长发披散,血流满面,伏在地上,不住喘气。   端木红俯下身去,道:“你……”她这里才讲了一个字,那人突然,转过了面来,端木红不由自主,“啊”地一声,叫了出来,原来那人虽然血污满面,但是一双眼睛,却还是有神之极,凶光四射,而且,一转过面来,立即五指如钩,向端木红胸际,疾抓而出!   端木红万想不到,自己好意去看人,反倒被人一把抓来,百忙之中,身子向后一仰,使了一式“铁板桥”,避了过去。   飞燕门中的“铁板桥”功夫,也是与众不同,俯仰由心。   端木红这向后一仰,便听得那人“咦”地一声。道:“你是飞燕门中,第几代弟子?”   端木红早已知道对方与本门有关,一听口气,甚是托大,倒也不敢怠慢,道:“家师姓丘,上君下素。”   那人“喔”地一声,手在起地上一按,坐了起来,道:“君素在七年之前,所收的关山门弟子,叫作端木红的,便是你么?”   端木红道:“正是晚辈,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那人且不回答,只是抬起头来,向前看去,端木红跟着她的视线,一齐向前望去,只见那辆车子,已然跑出了老远,那人叹了一口气,道:“你师傅可好?我是火凤仙姑。”   端木红一听,不禁又惊又喜,忙道:“仙姑,我正要找你哩!”   火凤仙姑道:“你找我作甚?”   端木红便将原由说了,火凤仙姑叹了一口气,道:“如今我伤得甚重,怎能捱得到武夷山?”   端木红心中不觉骇然,道:“火凤姑姑,伤你的,是什么人?”   火凤仙姑“哼”地一声,道:“那人就在那辆车上,如今已然远去,也不必提了!”   端木红“啊”地一声,道:“早知如此,我一定先将那辆车拦住了再说!”   火凤仙姑冷笑道:“只怕你师傅来此,也未必拦得住!”   端木红忙又问道:“不知车中究竟是什么人?”   火凤仙姑道:“人倒不少,我本已受伤,因此未曾看清,但是却知道其中一人,是六指先生。”   端木红道:“咦?怕不会吧,六指先生自己在武夷有事,怎会在这里生事?”   火凤仙姑脾气最烈,性子也最是冲动,她认定了的事,再也不许人辩驳,立时怒道:“我看得清清楚楚,车中一人,伸手出来,共有六指,车中又有琴音,那正是六指先生的僻好和标记,怎会不是?”   端木红知道火凤仙姑,是与自己师博,平辈论交的人物,因此不敢再说什么,只听得火凤仙姑喘息了一下,道:“你从秦岭下来,途中可曾遇到我的徒弟,就是金鞭韩逊之女韩玉霞?”   端木红摇了摇头,道:“未曾遇到,我离开泰岭,巳然有大半个月了!”   火凤仙姑道:“原来如此!唉!大半个月!大半个月!”   她是想起了大半个月以前,韩玉霞仍然是每天晚上,来虎丘塔向自己习艺,怎知大半个月之后,竟会生出这样的变化来,因此心中感惯。   端木红却不知她是为了什么,才如此感慨,只是道:“姑姑,我师傅已然到武夷仙人峰去了,既然此事是六指先生所为,怎可便宜了他?晚辈一路照顾你,咱们全上仙人峰去!”   端木红的这一番话,却是大大地投合了火凤仙姑的脾胃。   当下一笑,道:“难怪你能蒙你师博青睐,果然有得人看重之处,你可有飞燕门独门伤药,‘燕翎丹’在身上?给我四颗就行了!”   端木红闻言,略一踌躇,便道:“有,刚好只有四颗!”   火凤仙姑道:“我当然知道你们师傅的脾气,只肯给你带四颗,若不是她的亲傅弟子,只怕一颗也不肯给哩!”   端木红笑了一下,道:“姑姑与我师傅,多年至交,自然深知她老人家的脾气的。”一面说,一面摸出一只朱紫色的盒子来。   火凤仙姑一把接了过来,道:“你放心,我用了你四颗‘燕翎丹’,你师博如果责怪起来,自然有我耽挡,我也不会白用你的,日后定然还你好处便了!”   那飞燕门的秘制灵药,“燕翎丹”,实是治伤疗毒的圣药。   还是青燕丘君素的师傅在生之际,采天下灵药,连同南海忍涛之上,峭壁之缘的,“血燕”翼翎筋上的那一点脂膏,集炼而成的。   在捕捉那血燕的时候,丘君素的一个师姐,便失足堕死海中。   是以那“燕翎丹”当真是有血有汗,飞燕门中人,看得极重。   而且,当年炼制的时候,数目便不太多,所以连端木红那样,唯一的亲传弟子,也只不过得了四颗,轻易不肯动用。   而此际端木红也是福至心灵,竟肯大大方方,将那四颗如此难得的燕翎丹,拿了出来,给了火凤仙姑,以致日后,火凤仙姑因为感激她此举,使她得了不少好处,并还在她师傅手下,救了她的性命!这是后话,说过就算。   当下端木红笑道:“区区几颗燕翎丹,岂敢望姑姑报谢。”   火凤仙姑也笑道:“你不必嘴上装着大方,我也不是不知道这燕翎丹非同小可,但我如今,不能不用,既说要给你好处,也不会空口说白话,你放心就是了!”说着,便揭开了盒盖来。   盒盖才一揭开,便闻得一阵极浓的血腥味,冲鼻而来,与其它灵丹仙药,触鼻芳香,全然不同,火凤仙姑将之一颗一颗,吞服了下去,就在当地,调匀内息,疗起伤来。   端木红在一旁相候,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只见火凤仙姑身上,热气蒸腾,端木红知道燕?丹的效用,已然发挥,火凤仙姑的伤势,痊愈有望,心中高兴,又等了一会,火凤仙姑己然站了起来,一拉端木红的手,道:“我们走吧!”   两人走出了里许,来到一条小河之旁,火凤仙姑俯身洗尽了脸上的血污,结好了头发,道:“阿红,如今我伤势,已然愈了一半,一路走去,到了武夷,只怕已可以痊愈了,只是路上,却是不能生事,你可要小心一些才是!”   端木红点了点头,道:“晚辈省得。”   火凤仙姑又道:“若不是你师傅,脾气古怪,她既已收你为徒,便不许人家来染指,我可以将一身武功,尽皆传授于你!”   端木红道:“姑姑何必因为四颗燕翎丹,而念念不忘?”   火凤仙姑笑道:“你比我那徒弟,好得多了,她和我一样,是个火爆脾气,你却笑语如珠,讨人欢喜,你要记得,以后如有什么难题,不管事情曲直,合不合情理,只要找到我,我一定会为你出头!”   端木红心中暗喜:晴忖自己每喜生事,总是不敢,如今有了火凤仙姑做靠山,却是可以大胆行事了,忙拜谢一遍。   两人又讲了些闲话,火凤仙姑猛地省起,道:“是了,你要找我,为什么那么巧,刚好会找到这个木渎镇上来的?!”   端木红道:“是一个蒙面人告诉我的。”   火凤仙姑停住了脚步,道:“那蒙面人,可是身形甚高,双目电光四射的那个?”   端木红道:“不错,我跑出了里许,他遥遥发话,如同在我耳际说话一样!”   火凤仙姑道:“你可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端木红道:“我没有问。”又将自己找到竹林七仙,见那蒙面人也在的事,讲了一遍,火凤仙姑叹了一口气,道:“我生平从来也不肯受人好处,但连日来,却受了两件大好处!一件便是你赠我那四颗燕翎丹,另一件,便是那蒙面人救了我的性命!”   讲到此处,又顿了一顿,叹了一口气,道:“若不是他救我,只怕我此际,已和金鞭韩逊一样,死在他的大宅之中了!”   端木红虽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是她知道,连金鞭韩逊,也伤了性命,火凤仙姑不是人救,便也难幸免,可知事情的经过,一定是惊心动魄,已然到了极点!但是她问了几次,火凤仙姑却不肯说知,端木红也不好再问下去,只得心中存疑。   两人因为火凤仙姑的伤势未愈,所以一路上,只是夜间赶路,日间休息。   一路之上,倒也未曾生出什么事来。   看官,作书人此际,又要将她们两人,暂且搁下,回转头来,再说说本书开始时的一段情节。当日,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两人,带了那只木盒,才出了南昌城不久,路上便遇上了六指先生和铁铎上人两人。   当时,吕腾空和西门一娘,已然是仇人相见,眼红之极!但是,他们为了要将仇人一网打尽,而且就这样动起手来,也未必有把握取胜,所以声色不露,便自愿自地离了开去。   等两人走后,铁铎上人怪道:“六指,看他们的情形,倒有点像和我们在生气似的?”   六指先生为人,极是淡雅,早已到了与世无争的地步,当下掩动琴弦,淡然一笑道:“只怕他们听得我要收他们的宝贝儿子做徒弟,因此心中不愿意,也说不定。”   铁铎上人本是一个浑人,全无心机,闻言道:“怕不会吧!他们不是说,一个月后,就将那小娃子送上武夷仙人峰去么?”   两人正在说着,那林子之中,忽然傅来几下,极是悠扬的古琴之声。   铁铎上人浓眉一皱,道:“六指,你一张琴,我已然被聒噪得够受的了,怎当得起又多一张?待我去将那琴砸碎了再说!”   一面说,一面便大踏步地向林中走去。   六指先生在那林中琴音,乍起之际,已经耸然动容,一面侧耳细听,一面身形幌动,拦住了铁铎上人,低声道:“铁铎,不要乱来!”   又侧耳细听了一会,不由尖声道:“好琴!好指法!”六指先生,除了习武之外,唯好集琴,仙人峰他的居室之中,古琴盈百,自然极识得琴的好坏,赞了两声之后,重又侧耳细听,忽然面上露出了极端奇怪的神色来,喃喃自语道:“咦,听这琴音,这位朋友,竟也有六只手指!”   铁铎上人笑道:“这样说来,他倒真正是你的同道了!”   六指先生向他使了一个眼色,不令他再言语,向着林中,朗声道:“何方高人,在此雅奏,得聆清音,耳福不浅!”   他这里才一出声,琴音便已然收住,只听得一入答道:“雕虫小技,何足挂齿,阁下何人?”   六指先生听得对方,出言谦雅,心中已是欢喜,忙道:“在下武夷六指。”   那人道:“原来是六指先生,自然是大大的雅人了!”讲到此处像是他突然地想起了什么事来,“啊”地一声,道:“先生如何还有此雅兴,难道还不知仙人峰上,大祸将生了么?”   六指先生和铁上人,两人皆是一怔,道:“阁下此言何意?”   两人一面说,一面便向林中,走了进去。   只见一枝老松之旁,一块青石之上,坐着一个人,手中抱着一张古琴,已然以琴套套了起来,一见两人进来,便起立相迎。   六指先生和铁铎上人,一齐向那人打量时,只见那人年纪甚轻,生像也颇是清秀,六指先生特为打量那人的双手,却是每手五指,和常人一样。   六指先生呆了一呆,道:“刚才操琴的,可是阁下么?”   那人道:“正是在下,不知尚可供清聆否?”   六指先生心中暗自奇怪,心想以自己在奏琴指法上的造谐而论,断无听错之理,刚才那几下琴音,有一小段大轮指法,若不是手生六指之人,万难奏出!但如今人家既自认了,自然也不便再为追问,便道:“阁下指法超霉,令人佩服,但不知刚才所说的话,是何意思,尚祈详告。”   六指先生和铁铎上人,因为根本不识得那人,是以才会被他瞒过,以为刚才奏琴的,当真是他。如果此际,吕腾空也在的话,则一眼便可以认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齐福!   只不过此际,齐福已然换了装束而已!   齐福本就是要使得他们两人,早点赶回仙人峰去,好令得仙人峰上的一场大乱,更加热闹,便道:“天虎吕腾空,以及西门一娘两人,说是阁下害了他们的唯一爱子,因此要搬请峨嵋、点苍,两派高手,前去仙人峰动手哩,两位若是怕事,最好还是躲上一躲,只不过他们上了仙人峰“若是找不到你们,那样先生数十年来所收集的百余张稀世古琴,只怕要遭殃了!”   人的嗜好深了,每每会近于不可理解的程度,那百余张古琴,简直是六指先生的性命,齐福的这几话,直射入他的心坎之中,不由得“啊呀”一声,道:“铁铎,快回去!”   不等铁铎上人答应,便身形闪动,出了林子,跨上那头异种驴子,“得得”连声,疾驰而去。   铁铎上人本是一个没有主意的人,一见六指先生离去,更不待细问其中因缘,也连忙大踏步地跟了出去,不一会,便已然跑远了。   齐福见他们离去,才哈哈一笑,道:“主人,两人已被我说信了!”   只听得林子深处,传来一人的声音,道:“你做得好,不消多久,你便是武林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了!”   齐福忙躬身道:“全仗主人栽培,我们可是再要去说动他人,这峨嵋点苍两派,要群至武夷生事?”   林中那人道:“自然,要令得武林中人,个个皆知!”   齐福与他的主人,倒并没有夸口,吕腾空夫妇,才到苏州,武林中人,几乎已然大都知道了这件事,所以,上武夷山去的,正邪各派都有,而且,不是一门之长,便是一派高手!   其中,有为六指先生去打不平的,如竹林七仙,也有因为曾拦截吕腾空夫妇,而一无结果的,如飞燕门掌门,青燕丘霉素,华山烈火祖师座下堂主,以及徐留本等人。   邪派之中,为吕腾空而上武夷去的,也有不少,鬼圣盛灵,泰山黑神君等人,也全已上路。   而更有抱着与吕腾空切骨之仇,寻上山去的,如火凤仙姑,韩玉霞便是。   而更有一个,是想将这场浩劫,消弭于无形的便是谭升。   另有不少少年英侠,如谭月华兄妹,端木红等,也一起赶向武夷仙人峰去。   六指先生隐居的武夷仙人峰,一时之间,竟成了武林高手,风云际会之地,也眼看将要成为,武林中的一个修罗场!   却说一个月之后,六指先生和铁铎上人,早已到了仙人峰上。   武夷山本是天下名山之一,幽邃深广,峰峦不绝。那仙人峰并不算是最高,但是却是武夷诸峰之中,最为险峻的一座。   隔老远,便可以望到,在群峰之中,有屏风也似的一座峭壁,高达千仞,全是陡上陡下的直壁,无数铁鳞如龙,矢矫腾挪的千年古松,从石缝之间生长出来,而在峭壁的正中,竟有人工所凿的阶级,直通峰顶!那石级,为数共有三千六百级,乃是十个大周天之数,是哪一年哪一代,何人所凿的,早已湮没不可考证了。   但是,那些石级竟才四寸,而且,因为少人行走的关系,生满了青苔,极是滑腻,如果不是轻功有造诣,也是只好望峰兴叹而已。   六指先生所住之处,乃是峰顶。   那山峰顶上,却又与众不同,乃是老大一块平地,终年风清日丽上方草如茵鲜花似锦。六指先生拣了这样的一个地方,作为居住之所,本来是再也清幽都没有,但怎如此清静的一个地方,却要发生武林之中,最不平静的事情。   那一日早上,只见在一株古松之下,一槐大青石之旁,有两个人,正在对奕。   那两个人,全都生得貌相清古。一个,在拈子沉吟间,右手大拇指旁,生有一杖枝指,正是六指先生。另一个,身材瘦削,三络长须,双眼炯炯有神,右手正在把玩一柄,青翠可爱的碧玉如意,那人便是以爱玉驰名武林,一身武功,极为怪异,只要对方持有好玉,不论对方是否邪派中人,都肯授对方武功的武林怪杰,自号碧玉生的祁珏。   两人各自坐在石凳之上,看来极是优闲。但是在他们不远处,却有一个黑凛凛的大汉,豹头环眼,虹髯如戟!   那大汉手中,提着一只黑漆确的大铎,高可四尺。宽约尺许。   那铎,本是钟的一种,形如斧首,乃是古时祭祀礼乐之中,颇为重要的一种乐器。   但铁铎上人的那只铁铎,当然已经不再是乐器,而是名震天下的一件兵刃。   相辑铁铎上人年幼之际,便已然气力过人,天生神力,无人能敌。因此,在艺成之后,也一直没有称心的武器使用。   直到数年之后,偶然经过三峡附近,见当地船民,正向一只铁铎焚香致拜,又有土豪在勒索银钱,铁铎上人一时不一平,上前干涉,和土豪动起手来,三拳两脚,便将土豪打走,又见乡民迷信可笑,想将那铁铎提了起来,怎知却提之不动!   铁铎上人当时一惊,实是非同小可,因为他自知神力,要提起三五百斤的物事,并非难事,而那铁铎,竟然如此之重,去是始料不及。   因此,他又另访名师,苦心练功,又过五年,再到那地方,才将铁铎,提了起来。   翻过了铁铎一看,背后镌有这样一行字:“大禹治水,制铎所铸,二十七招铎法,留赠后人。”下面并无署名,只镌着一头豹子。   铁铎上人心知一定是唐朝天宝年间,一位武林异人的贵物,又在铁铎之下,得了那二十七招铎法,从此便声名大噪,时间一久,人皆称之铁铎上人,本来姓名,反倒无人提起!   此际,只见他身形盘动,那只铁铎,荡起匹练也似地乌虹,绕在他身旁,招数浑厚刚猛之极,舞了一会,将铁铎“砰”地一声,向地上一放,望着正在对奕的两人,大声道:“你们两人,难道不知强敌即将前来此间生事么?”   六措先生淡然一笑,拈起一枚棋子,“叮”地一声,放了下去,道:“知道又怎么样,难道可以阻止他们上山来么?”   铁铎上人浓眉掀动,大声道:“哼!你们两人,不是整日弄琴玩玉,便是呆坐下棋,竟然一点也不思对策,却是何意?”   铁铎上人,脾气极是焦躁,想到点苍,峨帽两派高手,即将攻来,恨不得拔天倒地,与之大战一场,可是偏偏这几天来,仙人峰上,又平静得很,而六指先生与碧玉生两人,像是没事人一样,是以铁铎上人,心中更是不耐。   只听得碧玉生笑道:“六指,这一局,却是你输了,难道还不服么?”   六指先生则道:“不错,我输了七子。”   两人嘻笑对答,竟然不再理会铁铎上人!铁铎上人一张黑脸,涨得通红,大踏步走了过来,手起处,“呼呼”两掌,疾推而出,将大青石上,百十枚棋子,尽皆“嗤嗤”连声,推了出去,有的射山三四丈开外,有的则深深嵌入树身之中!   六指先生和碧玉生两人,振衣而起,哈哈大笑道:“铁铎,你也未兔太扫兴了!”   铁铎上人也正想说话,听得半山腰上,传来了六七下啸声!   那六七下啸声,或急或徐,或高亢,或低沉,悠悠传来,显见发啸之人,无一个是武中庸手。   铁铎上人立即面色一变,道:“你们还说我扫兴?瞧,这不是来了?”   身形如风上滴溜溜一转,来到了大铁铎之旁,用手一提,已然将那只玄铁铁铎,提在手中。   碧玉生和六指先生两人,互望了一眼,不由得笑得直不起腰来。   铁铎上人瞪着铜铃也似的眼睛,大声道:“敌人来了,还笑什么?”   六指先生道:“铁铎,你一连数日,大惊小怪,竟弄得连好朋友呼啸之声,都认不出来了,难道还不好笑么?”   铁铎上人一怔,随即喜道:“啊!是他们七个怪物来了!”   他这里一言甫毕,只见上山之处,人影连闪,已然闪上七个人来。   那七个人一到山顶,便一字排开,为首一个,乃是大胖子,大声道:“铁铎,背后莫说人是非,我们怎见得便是怪物?”   铁铎上人见来到的七人,正是自己莫逆之交,竹林七仙,心中已然大为高兴,哈哈大笑道:“你们七人不是怪物,谁是怪物?闲话少说,快商议如何退敌,却是正经!”   六指先生却道:“七位别听铁铎的胡说,我这里有陈年的百花佳酿,咱们先共谋一醉再说!”七人齐声道好,却将铁铎上人气得吹胡子蹬眼,又明知自己口齿不灵,讲他们不过,只得赌气不开日!   六指先生果然命小童搬出佳酿来,众人便在草地下或坐或卧,大声言笑,足饮了一个来时辰,胖子生死圈林豪,才停杯道:“六指,咱们玩乐管玩乐,我们一路上来的时候,已然打听得武林中不少高手,平时绝不出动的,竟也全向此而来了,不知你们作主人的,打算准备如何迎接?”   六指先生拍手笑道:“笑话,仙人峰又不是我的,他爱来不来,关我什么事?”   神笔史累道:“六指,你可别将事情看得太过轻松了!”   六指先生面色一沉,道:“史老三,你又来煞风景作甚?”   铁书焦通大声道:“六指先生,峨嵋点苍两派,认定你害了吕腾空的儿子,这却不是小事,不妥为应付,便是一场武林大劫!”   六指先生为人,本来已然淡泊恬静,到了极点,因此,仍是一笑道:“就算是一场武林大劫,劫不由我而生,干我甚事?”   铁铎上人憋了半晌,这时后才愤愤地道:“七位不要再和他说,到时候,我们大家来一个不理,看他如何对付!”   六指先生笑道:“峨帽点苍两派,并非是下三滥,焉有不讲理的道理?”   神笔史聚正色道:“这就很难说了,如今,整个事情,像是有一个极神秘,而神通又极为广大的人,在从中挑拨一样!你可知道,威震天下的七煞神掌,又重现武林了么?”   六指先生不禁耸然动容,道:“难道竟是七煞神掌主人,从中捣鬼?”   史聚摇头道:“那倒不是。”便将自己所知,吕腾空夫妇和韩逊,火凤仙姑两人结怨,飞燕门掌门,青燕丘君素只怕也要赶下山来一事,草草地说下了一遍,六指先生听罢,不由得默然。   铁铎上人心知他已知事态严重,便哈哈一笑,道:“饮啊!下棋啊!”   生死圈林豪,望了铁铎上人一眼,道:“铁兄,事情非同小可,咱们自己人之间,莫生嫌隙,此次上山来的,固然各门各派人物都有,但如果真要动起手来,咱们十人,却只怕不会再有什么人来帮手了!”   铁铎上人豪气千丈,道:“只凭咱们十人,怕也已足够了!”   铁铎上人此言,倒也不是炎炎大言。   需知道十人,各自身怀绝技,已然全是第一流的高手!   如果真要是动起手来,对方若没有那么多的高手,是一定讨不了好去的。   神笔史聚,正再想说话,突然,了无声息,已然有两个人,上了峰顶。   那两人上山的身法,快疾之至,只见灰影一闪,人已然上了来。   众人定睛一看,来者却是两个中年女子。   只见那两个中年女子,向家人行了一礼,道:“不知哪一位,是六指先生?”   六指先生站了起,来道:“在下便是,不知两位,有何见教?”   那中年女子道:“晚辈乃是飞燕门门下,奉家师祖之命,先上山来谒见六指先生。家师祖言道,她欲向六措先生,暂借仙人峰上一处地方,容飞燕门中数人,暂住几日!”   六指先生听了,淡然一笑,道:“我仙人峰上,只有三间草堂,却再无其它房舍!”   那两个中年女子,又行了一礼,道:“何消房舍,但愿有一块空地,则于愿已足!”   六指先生道:“既然如此,两位可在峰顶,任择一地便了!”   两人躬身道:“如此则多谢了!”转身四望,一起来到两棵大柏树之间,自怀中取出十七八根三尺来长的铁棍来,顺手拋出,那些铁棍,各自幻成一溜精虹,插在地上。片刻之间,便已然围起了十丈方圆的一块空地。   而在那些铁棍之上,都以红漆,涂着一只小小的燕子。   两人做完这些,又向来人,行礼告退,道:“晚辈等去请家师祖上山来,多承各位,慨借一地之德!”说毕,身形飘飘,径自下山去了。   等两人走后,六指先生叹道:“飞燕门一门,虽然全是女子,但是在武林之中,有此地位,亦非偶然!这两人,只不过是丘君素的再传弟子,行事武功,已有如此修养!”   众人心中,也都有同感,各自谈论了一阵,只见那两个中年女子,去而复返,在她们的身后,跟着一个,一身青衣,形容丑陋,面罩寒霜,目露精光的老婆婆。那老婆婆虽然已经鹞皮鹤发,但是却毫无伛偻之态身子笔直,行动之间,简直不像在走路,而像是在水面,自在飘行一般。   众人一见,便知那是飞燕门掌门,武林之中,第一女异人,青燕丘君素。   众人之中,与飞燕门向无往来,丘君素一上峰来,既不理人,众人也不去理会她。   在丘君素身后,又跟着四个飞燕门的再传弟子,一起来到了那块空地之上,搭起帐幕,埋下了锅灶,再不与众人交谈。   神笔史聚悄声道:“看情形,点苍峨帽两派高手,也不见得便会占尽上风,丘青燕和火凤仙姑,交情如此之好,她自然是帮着火凤仙姑,来寻天虎吕腾空的麻烦来了!”   众人尽皆点头,碧玉生道:“到时,我们若能置身事外,倒也有一场热闹可看。”   神笔史聚笑道:“你想得倒不错,只怕首先遭殃的,便是你与六指!”   众人一面言笑,一面仍然是开怀畅饮,不一会,只听得半山之中,突然响起了一阵,“轰轰发发”的怪声,那声音,像是劲风吹袭着烈炉烈火猛窜时,所发生出来的一样。   同时,只见半山腰中,冒起了老大的一股浓烟来,浓烟之中,火星迸跃,时时还可以看到一溜溜的烈焰,腾空而上!   铁铎上人一见了这等情形,便大声叫道:“老贼可恶!”   提起了大铁铎,大踏步地,便要向上山之处,迫了上去。   但是他只跨出了一步,已然被竹林七仙中的三个人拦住。   同时,碧玉生也已然沉声喝道:“铁铎,不论何人上山来,咱们暂时,都不可生事,且由得他去!”   铁铎上人道:“碧玉生,你们平日,目中无人,如何今日这等容忍起来?”   六指先生也正色道:“铁铎,事情非比寻常,岂可贸然行事?”   说话之间,只见那股浓烟,已然越来越近,最奇的是,仙人峰上,风势颇劲,但是那股老粗的浓烟,却是笔直上升,并不被风吹散。   幌眼之间,只见一个神威凛凛,身高八尺,一身红衣的大汉,已然出现在上山之处。   那大汉身材之雄伟,看来犹在铁铎上人之上!只见他右臂袒露,肌肉盘札,执着老大的一个火把。那火把也不知是什么东西扎成的,冒出的火焰,高达五尺,火焰之上,便是冲天浓烟。   那大汉一上来,便大剌剌地向前跨出了几步,可是峰顶上众人上竟没有一个,去理睬他的,那大汉脸上,略现忍容。   但是片刻之间,忍容已敛,只听得他大声道:“华山门下,掌火使者,奉祖师之命,来此暂住,先行通报,勿谓失礼!”   众人面上,都似笑非笑地望着华山派的掌火使者,只有铁铎上人,实在按捺不住,直跳了起来,叱道:“放你妈的屁!咱们也上华山去,这样擢武扬威,你那老贼祖师,容得容不得?”   那掌火使者,冷冷地向铁铎上人,看了一眼,道:“阁下可是此间主人?”   六指先生连忙向铁铎上人,使了一个眼色,低声道:“禁声,如今绝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铁铎上人悴然住日,六指先生道:“既是华山烈火祖师,要驾临此间,在下自当欢迎,使者请便!”那掌火使者“嘿嘿”两声冷笑,态度傲慢之极,走出五六丈,拣了一块空地,双手用力,将那火把,向地上一插,便双手插腰,站在火把之旁不动。   众人俱都知道,华山一派,自大已惯,尢其是掌门人烈火祖师,因为在武林之中,辈份极尊,所以更是目空一切。   这掌火使者,在华山派中的地位,尚在十二堂堂主之上,一身玄门外功,已然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也难怪他态度傲然。   大火把才插入地上不久,便听得一阵乐音,传了上来。   不一会,只见四个红衣童子,各捧乐器,缓步吹奏而上。   在四个红衣童子后面,跟着三个汉子,俱皆是步履稳沉,一眼望去,便知功力不凡。那是华山十二堂主中的人物。   最后,才见到一个满头红发,宛若头上,顶着一丛烈火,身形又高又瘦,看来像是一条竹竿,但是又偏偏穿着一件,宽大已极的红袍,红袍之上,又以更红的丝线,绣出团团烈火飞腾之像的老者,两眼向天,缓缓地向山上走来。   这些人,到了峰顶,也是自顾自地在火把之旁,张开了牛皮帐幕,安顿了下来。   那只大火把,始终“轰轰发发”地燃烧着,浓烟冲天。   六指先生,向之望了半晌,双眉略蹙,站起身来,道:“各位,咱们还是到茅屋中去坐吧!”   竹林七仙却一齐摇头,道:“就在此处,又怕怎地?”   不一会,又突然听得,响起了极是难听的一阵哭嚎之声!   神笔史聚笑道:“好哇,牛鬼蛇神,什么样的东西全来了!”   那哭嚎之声,由远而近,由下而上,傅了过来,来势本是极快。   但是,在将要到达峰顶之际,忽然听得一个清脆悦耳的少女声音道:“借光!借光!”   又听得一个极是难听的语音叱道:“什么东西,快给大爷让路!”   就这几句话的工夫,峰顶众人,循声望去,已然看到四条人影,飞掠而上,俱是一面向上掠来,一面四人竟在交手!   只见两个,乃是鬼圣盛灵的儿子,勾魂使盛才,和夺命使盛否两人。   另外两个,却是一男一女。那女的,年纪只不过十五六岁,神态娇欲。一身衣着,颇是奇怪,两只衣袖,像是灯笼一样大!那男的,年约二十,神气清朗,手神飞逸,是一个罕见的美少年。   盛才和盛否两人,手中哭丧棒和招魂幡,暴风骤雨也似,向两人点出,看情形,他们是想赶到那两人的前面去。   但是,那一男一女两人,身法却极是快疾,幌眼之间,已然到了峰顶。   只见那少女,一到峰顶,便转过身来,娇叱道:“无主游魂,也敢与我们争路,叫你知道我们的厉害!”她这里才一顿间,盛才的招魂幡,已然卷起了“腊腊”风声,当头压下!   而盛否的哭丧棒,也已然颤起一个圆圈,疾向她胸际点到!   那少女身受两人的夹攻,可是神态却仍然极为安定,更奇的时,那与她一起上来的年轻人,竟然背负双手,缓步踱了开去,像是知道那少女,绰有余力,定能应付两人一样。   此际,在峰顶的众人,全是武林之中,知名之士,如烈火祖师,丘君素等人物,都是辈份极高的高手,他们自然知道,鬼圣盛灵的两个儿子,鬼宫双使,绝不是等闲人物。   而且,更厉害的,还是鬼圣盛灵本人。   这一双少年男女,众人尽皆不知来历,不少人心不禁为他们耽心。   正在众人,一齐向少女望去之时,只见那少女,突然一声娇叱,身形疾向后退出了丈许,盛才和盛否两人,各自身形飘动,响起了极是难听的哭嚎之声,一齐扑了过来!   神笔史聚在一旁见了这等情形,正待出面,为这少女打抱不平,突然听那少女大笑道:“两只野鬼,你们上当了!”   语言未毕,只听得两下裂帛之声,那少女宽大已极的衣袖,突然裂了开来,两条老粗的铁链,夺袖而出,如虹龙飞舞,卷起两道黑蛀,向盛才和盛否两人,没头没脑地盖了下来。   不但是事出意料之外,而且,那两条铁链,还带起了排山倒海也似的一股大力。   三人本就相隔的极近,那两道铁链,才一扬起,劲力排荡,盛才和盛否两人的号叫声,立时被压了下去。   紧接着,那少女双掌翻飞,“呼呼呼呼”,已然接连拍出四掌。   在她拍出四掌之际,双炼仍然是舞动不已,招式怪到了极点!   鬼宫双使,一时情急,竟忘却自己,刚上峰顶,身后数尺,便是悬崖,竟然不约而同,一齐向后,退了开去,一退之下,一脚踏空,待知道不妙时,那少女已然哈哈大笑,铁链挥动,又是一步进逼,只听得两人惊叫一声,一齐向下跌去。   仙人峰陡峭无比,三千六百级石级,何等高峻,这一跌下去,两人岂会有命?   那少女面带笑容,手臂一挥,将铁链盘在臂上,向那年轻人走来,道:“哥哥,已将那两个野鬼,打发下山去了!”   那年轻人一笑,道:“不错!”   他们两人的态度,极为镇静,像是刚才的一场恶斗,根本就未曾发生过一样。   他们自己,虽然不急,俱是众人之中,却颇多人为他们耽心。   碧玉生朗声道:“两个小娃子,你们已然惹下大祸了!”   读者诸君,谅来早已知道,那一男一女两人,乃是谭月华兄妹。   谭月华秀眉一挑,道:“惹下了什么大祸,尚祈指教。”   碧玉生道:“两个鬼儿子死了,老鬼岂肯与你们干休?”   谭月华嘻嘻一笑,道:“老鬼若是来了,我只往前辈身后一躲,还怕什么?”   碧玉生不由得被她逗得大笑起来,他笑声未毕,突然又听得“呼呼”两声,两个人从石级之上,被人直拋了起来,落在峰顶!   众人心中,不禁尽皆愕然,停睛一看,被拋起来的两人,竟正是鬼宫双使,盛才盛否!两人结结实实地被摔在草地之上,但他们究竟一身功夫,非同等闲,立即便一跃而起。   众人正在错愕,何以两人跌了下去,竟至不死,巳然听得一人,沙声大笑,道:“六指先生,来者是客,虽然鬼子鬼孙,惹人讨厌,但打狗也看主人面,暂且看在老鬼的面上,由他们在峰顶开开眼界也好,又怕什么?”   话才说完,人已上了峰顶。   只见他一身肥肉,肩挑石担,正是太极掌门,胖仙徐留本!   竹林七仙一见他现身,便各自冷笑一声,那当然是为了鄙夷他日前所为。但是徐留本却若无其事,来到飞燕门众人的旁边,将石担一放,便坐了下来,向盛才盛否两人道:“你父亲日前,在我手中,拣了一个便宜,本来我眼看你们跌死,也不能救你们,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是以才便宜了你们,还不远远地躲了开去,仍要在眼前现世么?”   看他讲话训斥,俨然是一代宗主。   但是,当日在茶寮之中,他对付吕麟之际,却又实足是一个卑污小人。   盛才盛否两人,心中又气又怒,但是他们又知道,在这仙人峰上的,全是些一等一的高手,连那不知来历的少年男女,自己也招惹不起,遑论他人?因此,只得忍气吞声,等自己父亲到了再说,各自“哼”地一声,便远远地避了开去。   谭月华兄妹两人,也慢慢地向外,走了出去,可是走不几步,忽然听得华山派那面,有人哄道:“小女娃,你过来!”   那发话之人,内功也颇是精湛,声音缭亮,人人可闻。   而且,虽然未曾指名道姓,俱是峰顶之上,却是只有一个少女,当然也可以知道,那一句话,是为什么人所发的。   可是,谭月华兄妹两人,却装成没有听到一样,自顾自笑语不绝,向前去走。   那发话之人,正是华山派跟着烈火祖师上山来的六大堂主之一,一见对方,竟然不理不睬,脸上不禁大是撂不下来。   身形一幌,便已然来到了谭月华兄妹两人的面前,面带怒容,喝道:“小女娃,叫你过来,如何你假装没事人?”   那堂主如此厉声喝问,本来,已然大大不合武林之中,同道相待的规矩。   但是华山派一向骄妄已惯,这样的行事,在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一时之间,竹林七仙和碧玉生等人,人人欠了一下身子。   看他们的意思,显然是准备双方在起冲突之际,助谭月华一臂之力。   但是谭月华却向他们十人,笑了一下,又转过头来,“喔”地一声,道:“原来阁下是在叫我,我却不姓小,也不叫娃子啊!”   那堂主“哼”地一声,道:“小娃子,谁与你油腔滑舌?你快点随我来,祖师有话和你说!”   谭月华奇道:“祖师?什么祖师啊?”   她这种神情,分明是假装出来的,因此,也就格外显得可笑。   众人之中,已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而尤以鬼宫双使,笑得最是大声。   原来他们两人,刚才吃了谭月华的大亏,若不是跌下悬崖去的时侯,恰好碰到徐留本上山来,两人一头一个,抱住了他肩上的石担时,此际,两人只怕巳然粉身碎骨了!   因此,他们见到华山派中人物,出头寻谭月华的晦气时,心中便大是高兴,唯恐他们不起冲突,大声怪笑,故意激怒华山派中人物。   那堂主果然沈不住气,喝道:“祖师如今,亲临仙人峰,你还敢强嘴?”   话一说完,右手疾伸,便向谭月华的肩头,疾抓了过来。   但是,他这里才一出手,那年轻人的右手,却已然轻轻地搭到了他的肩上。   那堂主只觉得一股大力,压了下来,全身皆软,已然伸了出去的右臂,不自由主地软垂下来!那年轻人淡然一笑,道:“朋友,有话好说,何必动手动脚?”那堂主的面色,难看到了极点,但是却又偏偏使不出力来。   谭月华的哥哥,又是一笑,道:“朋友请回去吧!”轻轻一推,那堂主直跌出了丈许,想要勉力站稳时,大力未止,“卜道”一声,坐倒在地。 后一页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倪匡-->六指琴魔--> 第十章 强弱悬殊,雏凤犯虎威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十章 强弱悬殊,雏凤犯虎威   这一下,那堂主当真是跌得狼狈不堪,和他刚才走出来时,那种耀武扬威,趾高气扬的情形相较,更是叫人忍俊不住。   谭月华也不禁抿嘴笑道:“哥哥,你手下也该轻些,人家有祖师在这里,可不是闹着玩的。”她哥哥淡然一笑,道:“谯又料到他 ,刚才如此神气活现,竟然这样不济事!” 两兄妹一言一答,俱都根本没有将华山派的人物,放在眼中!   华山派的人物,近年来,在武林中,妄自尊大,巳然为人所不齿,如今当众出丑,众人心中,俱皆感到了一阵快意。   但是,另一方面,却也隐隐为这两兄妹的安危而耽心。   因为华山列火祖师,岂是等闲人物,眼看门下吃亏,焉有不出手之理?   而列火祖师之能力,却又是众所周知,只怕那两兄妹,结果仍不免要吃亏!碧玉生对谭月华兄妹两人,早已起了爱才之感,忙道:“你们来咱们处坐坐,等一会再看热闹如何?”   谭月华却向碧玉生躬身行了一礼,道:“多谢前辈厚爱。”   竟然不肯领碧玉生的这份好意。   那一旁,铁书焦通又叫道:“小娃儿,你们敢是想在老虎头上拔须?”   谭月华兄妹,笑而不答。   说话之间,华山派中,又抢出三个堂主来。那被推倒在地的一个,已然满面羞惭,爬起身来。那三人身形一闪,步伐一致,一转眼间,已然来到了谭氏兄妹的面前,向谭月华阴恻恻一笑,道:“姑娘手段不错哇?前一月,咱们有几个堂主,伤在浙东一带,可是姑娘你下的手,倒要请教!”   谭月华心中,早已知道,华山派中的人物,忽然会找上了自己,乃是因为前一个月,自己为了感激吕腾空夫妇,相救之德,因此才在那林子之中,赶走了几个华山派的堂主之故。   但是,她却装着不知,嫣然一笑,道:“我不知你们所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作堂主?前一个月,我在浙东,的确曾和几个人动过一次手,但那几个人,却正在商量去劫镖,想来是黑道上的下三滥,难道竟然是几位的同道不成?”   她这一番话,词锋犀利,连笑带骂,那三个堂主,面色铁青,竟然无话可答!   等到谭月华讲完,那三人才“哼”地一声,道:“既然是你,祖师自会发落,跟咱们来罢!”   谭月华一笑,道:“刚才那人已然跌得屁股生疼,你们难道也想尝一尝这滋味么?”   三人之中,一人尖声吟道:“和她啰嗦作甚?”   另两人一声大喝,一个自左,一个自右,便已然疾扑了上来。   谭月华双臂一振,倏地后退一步。同时,她腕间的铁链,也已然向两旁,飞扬了起来。   她曾经已然和华山派十二堂主中的人物,动过几次手,感到华山派空负虚名,连堂主一流的人物,也只不过是如此而已。   但是她却不知道,华山派在武林之中,声名渲赫,岂是徒负虚名的。   放开掌门烈火祖师不说,在十二堂主之中,也确是有三四个高手。并不是十二堂主,武功个个一样。如今向谭月华扑上来的那两个,本是西域人氏,幼得奇遇,又带艺投师,拜在烈火祖师门下,武功造诣,已是极高,而且,对于华山秘传的三门武功,也然颇有心得,非比寻常。   当下,两人一见谭月华重施故技,扬起老粗的铁链,向自己砸来,两人齐声“哈哈”一笑,身子在突然之间,向后一缩。   那一缩,来得极是怪异,只见他们双脚并未移动,仍然是站在原来的地方。   但是,他们的胸口,却整个地凹陷了下去,深入几达尺许!正是华山滴傅的异功,“绣骨神功”。   谭月华两道铁链,疾挥而出,本是击向两人的胸口而去的。   两人胸口的这一突然凹陷,两道铁链,带着“呼呼”风声,在他们的胸际,掠了挝去。谭月华一见这种情形,心中一凛,已然知道眼前这两人,并不是这样容易应付的。   但是,究竟已然慢了一步,被人家制了先机,铁链才一掠过,那两人疾一伸手,五指如钩,已然一齐将铁链抓住。   谭月华只觉得两旁各自生出一股大力,将自己拉住,心中大惊,忙叫道:“哥哥!”   那年轻人也连忙中指一伸,向谭月华左面的那人的“带脉穴”上点去。   可是另有一个堂主,手在腰际一探,“呛螂”连声,已然掣了一柄大镶刀在手,刀夹风声,一招“斜风细雨”,向着他的肩头,疾砍而上。   那年轻人闪身一避,那一指,自然也已然点空,而就在此际,只听得那个堂主齐声喝道:“一!二!三!”“呼”地一声,竟然各执一端铁链,将谭月华荡了起来,手一松,谭月华已然身不由主,被两人向烈火祖师盘腿打坐的牛皮帐幕处拋了过去。   铁铎上人,在一旁见华山派人物,与谭月华兄妹起了冲突,心中早就不惯,跃跃欲试。当下一见谭月华被那两个堂主,拋了出来,立即大喝一声,宛若半天之中,响起了一个霹雳,叫道:“小女娃,别怕!”   谭月华功力,本已甚高,那两个堂主,将她拋出之际,所用的力道,固然极大,但是一拋出丈许之后,她巳然连起本身功力,将对方的大力,硬生生地消去了一大半,身上已轻了许多。   一听得铁铎上人如此叫法,谭月华心中,更是大为高兴。   只见铁铎上人大踏步地抢了出来,手中那只大铁铎,荡起了一股劲风,向上迎去,谭月华看得真切,真气一沉,人也向下跌来。   眼看谭月华这一跌,已然可以抓住了铁铎上人的大铁铎。   也就是说,谭月华虽然被那两个堂主拋了出去,但是却可以在半途之中,被铁铎上人,以绝顶功力,截了回去。   可是,就在谭月华珲动铁链,将要搭到大铁铎之际,突然,又是巨雷也似,一声暴喝。一条高大巳极的人影,一幌之间,已然到了铁铎上人的面前,伸出臣灵之掌,一掌拍到。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最早上山来的华山派掌火使者。   此际,铁铎上人正在将大铁铎扬向空中,胸前门户洞开。   那掌火使者,一掌正击向铁铎上人的胸口,铁铎上人一见对方那一掌的来势,便已然知道对方掌力之强,实是世所罕见。   只怕,这一掌击了上去,便是一个石头人儿,也可以击成两段。   仓卒之间,铁铎上人实在未曾看清,袭来的究竟是什么人。   但是,他究竟一生闯荡江湖,见识极丰,自然一见,便认出那股刚猛无此的掌风,乃是出自玄门外功,已臻火候的人之手。   因之,他也立即想到,出手攻击自己的,乃是华山派的掌火使者。   这时候,铁铎上人已然变成了自顾不暇,当然再也无法救人。   可是,他究竟是古道热肠,既已起了救人念头,若是救不成功,他心中定会感到不安,因此,他一面将大铁铎向下一沉,护住了胸际,左掌向上一翻,一股掌风,向上托去。   本来,他是想藉那一股掌风,将谭月华向上,托高丈许的。   因为,他刚才已然看出,谭月华正在连起本身功力,将对方的大力消去。因之如果再将之托高丈许,谭月华足可以使一式巧妙的轻功身法,向外逸去,当不致落在烈火祖师的面前。   而只要谭月华不落在烈火祖师的面前,则烈火祖师,心中虽然恨谭月华,也一定自顾身份,不会亲自出手去对付她的。   铁铎上人所想的念头,确是不错。   如果一切全能照他的计划实现的话,谭月华的确可以不致于落在烈火祖师的面前。   但是,铁铎上人却未曾料到,华山派掌火使者的“玄门神掌”,何等厉害。   那“玄门神掌”,乃是华山派三门秘技之外的另一绝技。   因为华山派世代相传,掌门人每在天地万物之中,取上一样,作为掌门人的信物。   例如,在烈火祖师之前的一代掌门人,并称之为巨木灵君,再前一代,乃是黑水散人。所以,每一代,皆有执掌掌门人信物的一个职司,其人的地位,尚在十二堂堂主之上。   而这个人,一代接一代傅下去,练的全是玄门外功,那玄门神掌功夫,纵是华山派的掌门人,都未必会,但是掌信使者,却是一定会的。   这一代,因为掌门人以火为信,号称烈火祖师,所以掌信者便称之为掌火使者。其人本就天生神力,再加上练功极勤,玄门外功,已然发奋苦练,到了第六层的境界。   那玄门外功,若是练到了第十重的地步,便是世所称谓的“不死身法”。   但是,自从玄门外功问世以来,还没有人练到过这一境地,能够练到第六重,掌力已可开山裂石,是极不容易的事了。   那掌火使者的这一掌,因为事关能否令谭月华落到烈火祖师的面前,也等于是说,关系着华山派的令名,所以更是全力以赴,一发即至,铁铎上人,才一将大铁移到胸前,华山派掌火使者的一掌“玄门神掌”,巳然击到。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当”地一声巨响,震耳欲声。   那只的铁铎,相传乃是大禹治水之际,用来召集民工而铸的,一经敲动,声音足可以传出十里之外,但是,因为铎锤己失,所以,已然不知还有多少年数,未曾发出声响了。   此时,华山派的掌火使者,一玄门神掌击了上去,力逾千斤,又刚好击在大铁铎上,居然如以铎锤敲打,一样惊人。   铁铎上人只感到一股大力,捶在大铁铎的上面,直冲胸前!   他知道若是硬拼,只怕要受内伤,因此连忙斜剌里退开了一步,就着一退之势,将“玄门神掌”的大力,化了开去。   可是,他在仓皇之间,却忘了自己在一面将大铁铎横胸之际,一面左掌正用力一掌,向上托起!他一退,掌力便托不到谭月华了。   若是掌力根本达不到谭月华的身上,倒也算了,他一退之后,掌力仍是疾发而出,却在谭月华的身旁,“呼”地掠过。   谭月华刚好使一式“平沙落雁”,要向外逸了开去,给铁铎上人的那股大力一涌,弄巧成拙,反倒向华山烈火祖师的帐幕之旁跌去。   而同时,那掌火使者,又一个转身,双掌一错,一齐向前推出!谭月华身在半空,无法着力,身不由主,向前跌去。   从谭月华被那两个堂主,握住了腕际的铁链,荡了起来,直到掌火使者出马,谭月华落到了烈火祖师面前,这一切,原是电光石火,一眨眼间的事情,谭月华的哥哥,虽欲救她,也是无从着手。   只见谭月华一落到了烈火祖师面前,一个翻身,便想跃退。   可是,就在此际,一直盘腿而坐,双目微闭,对于眼前所发生的事,像是不闻不问的烈火祖师,陡地睁开了眼来。   谭月华一面向后跃退,一面自然也注意着烈火祖师的动静。   因此,烈火祖师一睁开眼来,恰好和谭月华四目交投,谭月华得烈火祖师的眼中,射出了一阵异样的精光,目为之眩!一时之间,不禁呆了一呆,可是,就在这一呆之际,烈火祖师长臂已然倏地扬起,快如闪电,已然抓住了谭月华的脉门。   看官!需知谭月华家学渊源,年纪虽轻,武功已然极有造诣,即使是和一流高手过招,至多不敌,还可以逃走!失手被擒,却也是不致于此,但是她如今,却一个照面,便身落人手!   当然,那是由于华山烈火祖师的功力,要比谭月华高上许多。   而最主要的,却还是得力于烈火祖师眼中的那种异光!   那乃是华山秘传三技之中,最难练的一种功夫,唤着“眩神法”。   如果谭月华功力不济,烈火祖师一使上这种“眩神法”,谭月华早已昏了过去,跌倒在地。而谭月华如今,只不过怔了一怔,由此可知,谭月华的功力,已然是非同小可了。   当下,谭月华的脉门,一被烈火祖师抓住,便觉得全身,微微一麻。   这一麻的感觉,倒叫谭月华有点感到,出乎意料之外。   因为,脉门乃是人身要害,以烈火祖师的功力而论,一被扣住,当然应该全身尽皆酥麻才是,绝不应该,感觉如此轻微!   但是,谭月华只是略一奇怪之间,便已然明白了其间的道理!   因为,她在被金骷髅捉住之际,金骷髅便在她手腕之上,加上了铁,而在铁之上,连上了极粗的铁链,再锁在石柱之上。   如果不是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两人,使用那柄,锋利已极的缅刀,再加上本身神功,将铁链断去的,话她绝无法脱身。   在她脱身以后,因为发觉,那铁链连在手腕上,反倒成了神幻无方,变生莫测,令人防不胜防的一对奇形兵刃。   因此,她一直没有想将铁链除去,那铁,自然仍在胸间。   此时,华山烈火祖师,扣住了她的脉门,五指乃是抓在铁的这一层保护,感觉上自然要差了许多!   烈火祖师一将谭月华抓在手中,因为那“眩神法”使展起来,颇耗内力,所以他双眼,重又微徽闭上,“嘿”地一声,道:“掌火使者!”   他的四个字讲来,极是缓慢。   可是一字一顿之间,却令人听来,像是心房被什么重物,撞击了一下一样!可见他内外功上的造诣,实已惊世骇俗。   掌火使者听得烈火祖师的呼唤,答应一声,道:“在!”   一个转身,便大踏步地,向烈火祖师,走了过去,可是这时侯,谭月华的哥哥,也已一掌迫退了正和他动手的那个堂主,身形一幌,后发先至,反赶到了烈祖师的面前。   只见他意态潇酒,昂然而至,叫道:“烈火祖师,舍妹容有得罪,以祖师之尊,亲自出手,却也难免遭天下人笑话!”   烈火祖师只是“哼”地一声,并不回答,头略略一侧,道:“先将她绑在一旁,事完之后,再加发落!”掌火使者躬身答了一个“是”字,双手疾伸,便向谭月华的肩头抓到!   谭月华此际,心中也不禁大是着急。   她知道,在这武夷仙人峰上,即将发生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而自己不能参与其间,倒还罢了,如果被人绑了起来,天下高手看见,以后自己还怎么见人?所以她不等掌火使者,补扇也似的两只手掌,向自己抓到,便自用力,猛地一挣。   俱是,她既然已经落到了烈火祖师的手中,焉有如此容易,挣得出去。   一挣之下,反倒觉得一股大力,自腕间传到,全身几乎软瘫。   而就在此际,掌火使者的双掌,已然压到了谭月华的肩头,将谭月华左右双肩的“琵琶骨”,牢牢地提住,同时,大拇指还用力地按住了谭月华的“肩井穴”。   谭月华被掌火使者以玄门外功,如此制住,又是没有挣扎的余地。   只见掌火使者,将谭月华提出了五六步,谭月华叫道:“哥哥!”   她哥哥连忙向她,使了一个眼色。   谭月华知道哥哥文武全才,心思极为敏捷,既然如此,他心中一定已然有了计较,只得而耐下性子来,一直被掌火使者,拋开了两丈许,早已有华山派中人,送上了牛筋搓成的索子来。   那年轻人一直不出声,直到谭月华,将要被人绑上,他才突然一声长啸,身形如飞,突然向那只大火把,扑了过去。   此际,因为有两个堂主,正在动手欲绑谭月华,因此,掌火便者,也怕谭月华趁机逃脱手下用的力道更大。   而那年轻人却就在此际,向那个大火把,扑了过去,需知那只大火把,乃是华山地下特产,千百年之前的细阴木,自然化炭之后,所扎成的,特别耐燃,每扎成一个,可燃一年之久,乃是烈火祖师的信物,而掌火使者,就职之际,也一定要立下重誓,火在人在,火灭人亡,若是火把落在别人的手中,纵使夺了回来,也要受极重的责罚。   所以,那大火把,简直等于是掌火使者的命恨子,如今一见有人向大火把扑去,心中不禁大为着急,一时之间,哪里还顾得到这许多?双手一松,也反身向大火把扑了过去。   他这里手一松,谭月华便立时恢复了自由,双臂震动,两条大铁链疾挥而出,“叭叭”两声,那两个堂主,避之不及,竟被抽中在背上,“哇”地一声,各自喷出一口鲜血来。   而谭月华的哥哥,扑向那大火把,原是调虎离山之计。   他明知自己一向那大火把扑出,掌火使者非立即追来不可。   所以,他实则上,根本没有存心,真的向大火把扑去,才一向前冲出,方向突然转变,“刷”地兜了一个老大的圈子。   等到掌火使者,赶到大火把的旁边时,他早已来到了谭月华的身边,兄妹两人,手拉着手儿,一齐疾退而开,掌火使者呆了一呆,知道上当,这想再向两人扑去时,竹林七仙,已经一涌而上,将谭月华兄妹两人,围在中心了。   掌火使者跨出了几步,见了这等情形,心中不禁大是踌躇。   他自然也知道,竹林七仙,各怀绝技,非此寻常,因此立即躬身向烈火祖师道:“祖师,人犯已然逃走,尚请示下!”   烈火祖师微微地地睁开眼来,正欲讲话,神笔史聚已然抢在他的前面,朗声道:“烈火祖师,以你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而论,既然小女娃已然走脱,难道当着那么多人面前,你还好意思,再出手抓她么?”   烈火祖师缓缓地道:“竹林七仙,莫非欲与她出头么?”   神笔史聚一笑,道:“我们凭什么为她出头,只是为烈火祖师,你的令名著想,过了这一次,哪怕你以烈火掌将她烧成焦炭,也不关咱们的事!”   史聚知道烈火祖师的为人高傲之极,若是硬来,他当真出手,总是麻烦,因此,两番话总是讲得不亢不卑但是却又处处将烈火祖师扣住,叫他不能藉词发作!烈火祖师阴恻恻,笑了一下,道:“好,算你会说!掌火使者,各堂堂主,仍归原位!”   掌火使者和各堂堂主,虽然个个面上,皆带有愤然之色,但是,烈火祖师既然已被史聚连捧带讥,将话扣住,他们也是无法可想。   当下便各展轻功,回归本位。   竹林七仙将谭月华兄妹两人,涌到了大青石之旁,谭月华一笑,道:“多谢各位解圉之德!”大胖子林豪笑道:“小女娃,你当烈火祖师,是容易招惹的么?下了仙人峰,怕有得苦头你吃哩!”   谭月华伸了伸舌头,道:“那我只有永远不下仙人峰了!”那稚年憨态,不禁令得众人尽皆扬声笑了起来。同时,心中不免暗忖,俗语说得当真不错,长汪后浪推前浪,谁又能想到这样年轻的两个人,刚才竟敢持烈火祖师虎须。   众人一阵嘻笑间,突然山顶之上,又多了一个混身黑衣的独腿人。   那独腿人,貌相生得谲异之极,双颊深陷,目如谷粒,只见眸子,不见眼白,肤色黑黑的,手中提着漆也似的一条拐杖。   但是,那条拐杖,他却又并未曾用来支地而立,只是打横提着!   而更令人心惊的,是峰顶之上,如此多人,竟没有发现他,是怎么来的。   那人向众人,冷冷地望了一眼,突然向上弹起了四五尺,再落地时,已然向前移开了丈许,如此地弹了七八下,行动之际,了无声息,身法也怪到了极点,已然来到了一棵大树之旁,又是一弹,向上弹了起来,这一弹,竟有三丈来高!   一弹起来之后,刚好坐在一根横枝之上,懒洋洋地,闭上了眼睛一言不发。   有认得的,知道他是邪派之中的怪物,泰山黑神君,反正这时候,吕腾空未到,好戏也还未开场,谁也不理会谁的,也没有人去睬他。   当天,直到天黑,也未有人再到。   在峰顶上的那些人,或是横身睡在树上,或是露天卧于草地之上,或是睡在自设帐幕之内,吃食也是各自料理,或以山果里腹,或以野味充饥。武林之中,大集会固然时或有之。   但是,像这次仙人峰上那样,正邪各派,各自怀着不同的目的而来,到了之后,除了自已人以外,又互不交谈,几乎人一门或每一派之间,皆是仇敌的这种情形,却是从来也没有过!   第二天一早,便又有两个人,赶上山来,一个是西天金骷髅。   奇怪的是,金骷髅一到,本来是谁也不招呼的,但在树上的黑神君却叫道:“金兄!”金骷髅答应一声,相隔三四丈远近,足尖一点,便已然飞身上树,和黑神君并肩而坐!   金骷髅其人的来历如何,武林之中本就少有人知,如今众人见他,竟和素以独来独往,以乖僻成名的黑神君是相识,而且神态之间,居然还极是熟络,不禁深以为奇。   还有一个,则是武当派的第二高手,生风剑客欧阳沛。   生风剑客欧阳沛到了山上之后,只向徐留本、竹林七仙等人,略打了一个招呼,便自拣了一块大石,坐了下来,昂首望天。   又过了一会,只见两个女子,“刷刷刷”地窜上山来。那两人,才一在山顶现身,飞燕门中的人物,便全都站了起来。   青燕丘君素身形一拧,轻烟也似已然向前迎去,沉声叫道:“凤姑,何以此际才到?”那第一个女子,正是火凤仙姑,大声道:“一言难尽!一言难尽!”两人手拉着手,走到了那圈子之中。在火凤仙姑后面的,则是端木红。   端木红跟在两人后面,向竹林七仙,作了一个怪脸,又向胖仙徐留本,伸了一伸舌头,看得谭月华,禁不住“咭”地一笑。   端木红立即循声望来,见是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年龄的少女,心中先自好感,也向谭月华笑了一笑,可是转眼之间,又看到谭月华身边,站着一个丰神俊朗,神态懦雅的年轻人,又不禁脸上一红,连忙回过头去,走进了那圈子之中。   她们人上山之后,并没有多久,上山之处,人影一闪,又上来了一个少女。   那少女一手执着一件,形如日轮的异样兵刃,腰际缠着一条中有一丝金光闪闪,色作通红的软鞭,在上山处站了一站,便哭吟道:“师傅!”   火凤仙姑连忙站了起来,道:“咦,阿霞,你没有到秦岭去么?”   那少女,正是金鞭韩逊之女,韩玉霞,扑向火凤仙姑怀中,道:“师傅,爹已经死了,你知道么?谁是害他的人?”   火凤仙姑叹了一口气,道:“韩大侠已死了么?唉!我也是死里逃生,是谁所害,如今也是难说,总要报仇的,何必急在一时?”   火凤仙姑一语甫毕,众人心中,正在骇然,是谁能够连害无敌金鞭韩逊和火凤仙姑两人的,忽然听得一个声音,冷冷地自树上,传了下来,道:“是谁害死金鞭韩逊的,可别装没事人!”   众人一起循声看去,只见讲话的,竟是坐在泰山万仞谷黑神君身旁的金骷髅!   照理,听金骷髅的口气,像是知道害死金鞭韩逊的是谁一样,火凤仙姑也就应该立即向金骷髅追问原由才对。   但是,火凤仙姑在抬头一看之后,却突然满面皆现怒容,厉声叱道:“你是什么人?”   金骷髅“格”地一笑,道:“你管我是什么人。反正害韩逊的不是我!”   火凤仙姑,面上的怒容,越来越炽,满头长发,也像是为狂风所拂那样,起伏不已,可是瞬息之间,她面色却渐渐地由红变白,不但怒容全消,到了后来,竟变成了死灰色!   她那突然的变化,均令得人人心中,感到惊讶不已。   金骷髅却又是“哈哈”一声长大笑,道:“小姑娘,你认命了吧,令尊生前,确是一条汉子,可是他却交游不广,既已死了,凭你一人,能报什么仇,何不乖乖地下山去算了?”   金骷髅的话,虽然引起了韩玉霞的满腹疑云,可是因为事实的经过,她万想不到,所以她仍然是不明所以,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讲话装神弄鬼,半吞半吐?”   金骷髅又是一笑,忽然道:“小姑娘,青城派中有人来了,令尊生前,与青城派渊源甚深,何不令他们为你报仇?”   韩玉霞自然也知道父亲和青城掌门人,银冠道人上父情深厚,但是她此际所要知道的,乃是害自己父亲的,究竟是什么人。   因此,她仍然问道:“你说,我父亲的仇人,究竟是谁?”她一言甫毕,突然听上山途中,傅来了一声长啸之声。   那一下长啸之声,清越无比,听在耳中,令人感到极是舒服。   紧接着,银光一闪,一个头戴银冠,面色红润的老道士,手中执着一柄,银光闪闪,长达三尺,映日生光的大拂尘。   在他身后,跟着四个中年道士,双手空空,但各人腰际,却都系着一个径可尺半,圆鼓鼓的东西,因为有套子套着,也看不出是什么来。   那老道士才一现身,便面带笑容,道:“哪一位朋友,在提起敝派之名?”   金骷髅立即答道:“不敢,因为金鞭韩逊为人所害,是以我在指点姑娘,向道长求教,方可报此杀父深仇!”   那道人正是青城掌门,银冠道人,闲言面色一变,转过头来,道:“韩姑娘,令尊是几时谢世的,怎么我不知道?”   银冠道人一提起金鞭韩逊横死一事,韩玉霞心中,怒愤填膺,悄脸重又涨得向也似红,眼中怒光闪擢,道:“道长,家父横死,就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我……孤苦伶仃,一个人将他葬了,便上……此间来寻仇人,未曾来得及通知家父生前各友好。”   银冠道人一张红润的面上,神色严肃到了极点,道:“如此说来,你已然知道杀害令尊的仇人,是在这山峰之上了?”   韩玉霞本来不知道害死自己的父亲的,究竟是什么厉害人物。   因为,当时,她已然离开了自己的家。   但是,她心中却隐约地有个数,认定仇人一定是吕腾空!   此际,吕腾空尚未来到,因此韩玉霞见问,便咬牙切齿地道:“道长,我看害死我爹的人,一定是吕腾空老贼!”   讲至此处,偶一抬头,猛地看到了谭月华兄妹两人,站在不远处!   一时之间,韩玉霞的心境,难过到了极点。   她对谭月华的哥哥,早已在心中有了极深的印象,而且,自从那天,她在苏川虎邱,躲在那块大石之后,听到他们兄妹的交谈之后,更是芳心默许,情苗茁生。   但是,紧接下来的,却是一连串悲惨的事情,令得韩玉霞无法细想。   此际,谭月华兄妹,站在一起,韩玉霞心头,自然不儿小鹿乱撞。   但是,想起了父亲的惨死,她又不能不恨谭月华!当日,她曾和谭月华动过手,父亲和师傅两人,是在看到自己失败之后,忽然间大惊失色,吕腾空也是给谭月华救走的。   在她的心目之中,也早已将谭月华认作是杀父的仇人。   当下银冠道人,却绝不知道韩玉霞的心境,如此复杂,紧盯着问道:“天虎吕腾空功力虽然不弱,但是与令尊也不过在伯仲之间,仇人当不止他一个,还有谁?”   韩玉霞的性格,本是焦躁,冲动已极,和火凤仙姑,一模一样。   一听得银冠道人如此问她,毫不思索,向谭月华一指,道:“只怕还有这个贼丫头!”   银冠道人连忙回头看来,只见一双年轻男女,男的如玉树临风,女的也是容颜出众,筋骨之佳,竟是前所未见!   而且这两人脸上,并无一丝邪气,看来实不像是无故害人之辈。   银冠道人心中,虽然如此想法,但是金鞭韩逊,乃是他生平,唯一老友。在银冠道人未出家之前,他便也爱戴银冠,和韩逊两人,武林之中,晋合称“金鞭银冠”,同来同往。   后来,银冠道人皈依三清,两人之间,来往才疏了起来。   但是,他们之间的交情,却始终未曾断过。所以,这时候,银冠道人一听得金鞭韩逊的死讯,一面心中难过已极,另一方面,已然抱定了决心,要尽自己之力,倾青城派之力,为韩逊报仇。   所以他虽然看出,谭月华兄妹两人,非同凡响,仍然厉声问道:“小女娃,你师兄是什么人?何以害死金鞭韩逊?”   谭月华在一旁,本来是和众人一样,想听金骷髅道出,谁是杀害金鞭韩逊的凶手。   因为,金鞭韩逊,为人虽然是落落寡合,但是,因为他的为人,豪气干云,仁侠可风,因之只要是正派中人,无论识与不识,对他均是十分敬佩。当日,天虎吕腾空夫妇,一到韩宅,双方从来也未曾见过,但是韩逊一看到吕腾空夫妇,已中了鬼圣的“阴尸掌”,便立即肯以武林中人,视为至宝的两颗“九转小还丹”相赠,其为人即可见一斑。   所以金骷髅的话,实是人人动容,谭月华自也不例外。   可是谭月华却未料到在片刻之前,韩玉霞竟然向银冠道人,指证自己和吕腾空,乃是杀害金鞭韩逊的凶手!   谭月华的心中,对于韩玉霞,本来就没有什么好感,早已想出言讥讽,刚好银冠道人,向她厉声责询,谭月华立即“嘿”地一声冷笑,道:“道长问得未免可笑,我也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去害死韩大侠哩!若是韩姑娘指道长是凶手,道长莫非也自问自己,为何要杀害韩大侠不成?”   银冠道人闻言,不禁一怔,一时之间,竟然说不上话来!   韩玉霞狠狠望了谭月华一眼,怒道:“道长,这贼丫头鬼计多端,别上她当!”   谭月华本来,还看在哥哥的面上,不想和韩玉霞再料缠下去。   如今,听得韩玉霞左一声“贼丫头”,右一声贼丫头,也实在是忍无可忍,倏地向前踏出了几步,面色一沈,道:“韩姑娘,令尊乃是当代大快,你总算是他唯一傅人,出言尚要尊重些才好!”   韩玉霞一见她走了出来,早已红了眼,哪里还听到她说的是什么?“哼”地一声,一摆手中烈火锁心轮,一招“火鸦飞舞”,已然自下而上,直向谭月华胸际砸到!   谭月华冷笑连声,道:“手下败将,又要来自取其辱了?”   身子一侧,已然避开了韩玉霞的这一招,正待还手时,突然听得哥哥吟道:“妹子,韩姑娘怕只是一时误会,你不可还手!”   谭月华变招,也真是快疾,本来,她五指如钩,已然要抓向韩玉霞的手腕,但是一听得哥哥叫唤,手臂一缩,人已流星也似,向后退出了丈许。   韩玉霞满心气愤,还待赶了过去时,却被银冠道人拦住。   韩玉霞气呼呼地道:“道长,你!”   银冠道人已然看出谭月华的武功,在韩玉霞之上,但是,韩玉霞却又因她哥哥一言,便退而不进,可知她实是心地甚好的人,未必见得,便会是害金鞭韩逊的凶手。   所以,他知道其中情形,可能另有曲折,便不让韩玉霞向前扑去。   当下劝道:“韩姑娘,令尊的血海深仇,全在我身上,即使倾青城派之力,也要为之报仇!”韩玉霞听了,翻身便拜。   这一拜,等于是银冠道人刚才的那两句话,已然再也不能反悔。   众人心中,只感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又听得金骷髅在树上,纵声大笑起来。   众人之中,固然有不少人,知道金骷髅之名,但是大多半,却是因为他衣着奇特,在左襟之上,有一个以金线秀出的骷髅,是以才知道他是谁。真正知道金骷髅武功高低的,却只有太极门的胖仙徐留本,和谭月华等两个人。   这两人,俱都知道,金骷髅的武功,实是在自己之上。   尤其,谭月华还曾经被金骷髅擒住过,她腕间的两道铁链,便是拜金骷髅所赐。   但是,此际她正和竹林七仙等人在一起,却是不会再怕他。   不等金骷髅笑毕,便朗声问道:“你有什么好笑的?”   金骷髅笑声顿敛,向谭月华望了一眼,似有意似无意地向之点了一下头,又转过头去,道:“害死金鞭韩大侠的,若是再不自己出声,我可要当众揭露了?!”   金骷髅的话,重又启起人们心中,无限疑窦,而尤以韩玉霞为最甚。   因此,韩玉霞立即抬头,向金骷髅望了过去。   一望之下,她心中不禁猛地一怔!   这时候,向金骷髅望去的,固然不止是韩玉霞一个人。   但是,人人的心中,却都和韩玉霞一样,感到了奇怪之极。   因为,金骷髅在讲刚才那几句话时,眼射异光,直望着一个人。   因他所讲的话的内容看来,他所望的人,一定便是若不自首,他便要当象揭露出来的杀害金鞭韩逊的凶手了。   但是,金骷髅所望着的,不是别人,却是火凤仙姑!而且,更奇的火凤仙姑却仍低着头,面色像死灰一样。   一则,火凤仙姑的为人!众所周知,她为人虽然性如烈火,但是却极是正派,二则,火凤仙姑和金鞭韩逊之间的关系,也是人所深知。   在三十年前,火凤仙姑和金鞭韩逊,原是一双情侣。   但是因为火凤仙姑的脾气,太是暴烈,两人不知因什么小事,竟至于闹翻,从此一个北腾,一个南游,誓不见面。   若干年后,金鞭韩逊,奉父母之命,娶了妻子,生下了一子一女。   虽然,他娶妻不是本愿,但是格于父命,却也是无可奈何。   又过了多年,韩逊的父母妻子,相继去世,他也不再在江湖上行走,而在姑苏城中,住了下来,怎知火凤仙姑也到姑苏。两人一见面,想起当年的往事来,自然唏嘘不已。   两人俱都感到,当年因为少年气盛,所以坏了一段姻缘。   但当他们,三十年后,重逢之际,两人都已然垂垂将老,自然再也不会提起婚嫁两字,韩逊命自己的女儿韩玉霞,拜在火凤仙姑的门下,也是因为有这一段渊源之故。   而这一段渊源,武林中老一辈的人物,几乎全都知道,所以看到金骷髅这样地望着火凤仙姑,众人心中,更是奇怪。   韩玉霞呆了一呆之后,大声道:“你说,谁是凶手!何必等他自首?”   金骷髅“哈哈”一笑,顺手摘下一小段树枝来,中指一弹,“拍”地一声,将那枝段树栏枝,向空弹来,他用的力道,并不太大,那段树枝,缓缓飞下,落在火凤仙姑的头发上。   随即,又听得他道:“韩姑娘,你只拣头发上有树枝的,便是你杀父仇人!”   金骷髅此言一出,众人更愕然。   刚才,他目视火凤仙姑,只是暗示,并未明言,而如今,却是公开地说了出来。   若是金骷髅存心挑拨的话,则以如此不能令人相信的事来挑拨,金骼髅这人,也未免显得太笨了些!当下韩玉霞尚未及出声,青燕丘君素已目射寒电,冷冷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金骷髅尚未回答,突然看到火凤仙姑,倏地抬起了头来。   她的面色,仍然是那么难看,但是,却又有一种极是痛苦的神色。   抬起头来之后,厉声喝道:“金骷髅,你……你……你……”   一连讲了三个“你”字,下面的话,却再也讲不下去,这可以想见,此际火凤仙姑的心境,实在是复杂到了极点!   金骷髅却仍然是体态悠然,坐在树上,道:“你可是要问,我何以知道么?实和你说了吧,也可以令你死心,我对吕腾空要送交韩大侠的物事,也大感兴趣,因此来此之际,顺道向姑苏韩宅,去转上一转,哈哈!竟然被我看到,火凤仙姑正以一根断折的紫檀椅脚,向韩逊的胸口直搠而出!”   金骷髅话才一讲完,责叱他“胡说”之声,已然此起彼伏。   但是更出乎人意料之外的是,火凤仙姑居然向众人挥了一挥手,厉声道:“金骷髅,你当时既然见到这等情形,为什么不来阻止我?”   火凤仙姑这句话,才一出口,峰顶之上,剎那之间,变得静到了极点!   然而,这样的静寂,并没有维持多久,又立即爆出了众人异口同声,充满惊愕的“啊”地一声。因为火凤仙姑的话已然不啻承认,杀害金鞭韩逊的,正如金骷髅所言,是她下的手!   金骷髅笑道:“笑话,你与韩大侠,是何等交情,既然见利忘义,要出手害他,想必韩大侠死亦瞑目,我又何必管你?”   只见火凤仙姑,全身发抖,好半晌,才迸出一句话来,道:“谁见利忘义?”   金骷髅道:“各位听到了,她说不是见利忘义,想必另有其它原因,我们局外人,自然不得而知,再多说,也变成多管闲事了!”   金骷髅话才说毕,韩玉霞和银冠道人两人,己然一前一后,将火凤仙姑,围在当中。同时,银冠道人向他身后的四名中年道士,一便眼色,四人也散了开来,也将火凤仙姑,围在中心。   而就在此际,青燕丘君素,也飞掠而出,直向火凤仙姑扑来。   那四名中年道士,一见有人向火凤仙姑扑到,立即展动身形,迎了上去。   可是青燕丘君素的一身轻功,岂是寻常武林人物,所能望其项背的?   那四名中年道士,身子才一动,丘君素“霍”地一声,已在他们四人之中,穿了过去,稳稳地站在火凤仙姑的身旁!   那四名道士,面色一变,各自伸手,在腰际所悬,那圆形的物事上一拍。只听得“铮”地一声,突然弹出了一个剑柄来。   四人动作一致,各自手握剑柄,向外一抽,只听得兵刃劈空之声,呼啸而起,在那圆形的皮鞘之中,居然抽出了四柄银光闪闪的长剑来。   那四柄长剑,形式俱都怪到了极点,宽才一指,长约四尺,一出手,便如三月柳枝,软柔不堪,银光霍霍,抖动不已。   那四人出手极快,一将长剑拔在手中,便各自踏前一步,“嗤嗤嗤嗤”四声,一连四道银虹,已向丘君素疾剌而出。   但是剑才递出,却听得银冠道人喝道:“不可无礼!”   那四人一听,连忙后退,左手一伸,拈住了剑尖,将剑弯成了一个圆圈儿,明眼人一看便可以看出,只要他们左手一松,极厉害的剑招,仍然可以立即发动,绵绵不绝而至。   银冠道人喝阻了手下四名弟子之后,冷冷地道:“丘青燕,素仰大名,一直未曾谋面,但闻得尊驾为人,仁侠可风,如今竟要阻贫道行事,实是难解,尚请明示!”   在正派之中,飞燕门的青燕丘君素,和青城派的掌门银冠道人,全是辈份较尊的一流人物,而两人眼看已要起正面的冲突!众人心中,又不禁大是紧张,有几人,想要出手排解,但是丘君素也已先开口,道:“道长,且等我将事情弄清楚了再说!”   一伸手,握住了火凤仙姑的手,道:“凤姑,难道事情,正如那厮所言?”   火凤仙姑大声道:“不错,君素,你不必管我了,由得他们下手吧!”   银冠道人立即道:“丘青燕请退。”   丘君素怒道:“你性急什么?”   银冠道人面罩寒霜,道:“她自己也已认了,莫非飞燕门存心和青城派过不去?”   这时候,邪派中人,个个幸灾萦祸,要看这一场热闹。   但是正派中人,却个个莫名其妙,不明白火凤仙姑,为什么要害韩逊。   而且,如果火凤仙姑只要一出声否认,只怕人人都会相信火凤仙姑,而不会信金骷髅所讲的那一切。但是,火凤仙姑偏又自己亲口,承认了金骷髅所说的,乃是实情。   众人相信其中,一定另有隐情。碧玉生已然叫道:“银冠道长,是非黑白。总有澄清之日,又何必急在这一时之间?”   丘君素紧接着问道:“凤姑,其间一定另有缘故,你且说出来听听!”   火凤仙姑叹了一口气,道:“我即使说了,也无人相信,又何必多言?”   丘君素道:“我相信你!”   神笔史聚等人也叫道:“我们也可信你!”   火凤仙姑面上,略露感激之色,大声道:“然则我就说了!”   讲到此处,顿了一顿,又道:“当日,吕腾空被这小女娃!”向谭月华指了一指,才续说道:“救走之后,我们认出这小女娃所露的一手武功,竟有点像是昔年七煞神掌主人嫡传的‘玄武三拿’功夫,是以我与韩大侠,皆不免失惊!”   竹林七仙听到此处,不禁“啊”地一声,他们立即想起了那个蒙面人来。   铁书焦通一回头来向谭月华问道:“小女娃,你姓什么?”   谭月华笑道:“我姓谭。”   神笔史聚一怔,道:“谭姑娘,那‘玄武三拿’功夫,你是从何人处学来的?”   谭月华道:“什么叫‘玄武三拿’功夫,我实是莫名其妙!”   他们三人的一问一答,峰顶上众人,俱都听得甚是清楚。   火凤仙姑此际,虽然心情,沈郁到了极点,但也一样听到,不禁大声道:“你在阿霞手中,夺过烈火锁心轮的那一招,难道不是昔年已臻绝顶的擒拿手功夫‘玄武三拿’么?”   谭月华笑道:“奇了,我自己的武功,难道我还不知道?那是擒拿手功夫,的确不错,可是‘玄武三拿’四字,我从来也未曾听说过!”   丘君素向谭月华兄妹两人,望了一眼,便道:“凤姑,你且说下去,别理会她!”   火凤仙姑续道:“因此,我们唯恐片刻之间,便要发生剧斗,而且阿霞武功不济,难免受害,便先支她上秦岭去,投奔于你。”   丘君素点了点头,说道:“但是,她却未曾来过。”   韩玉霞此际,明白了自己的杀父大仇人,竟是自己的师傅,心中的难过,也已然到了极点,她只觉得,脑中“嗡嗡嗡”地在发响,四周围人讲的是什么,她倒有一大半未曾听得进去!   火凤仙姑续说道:“她是否曾去,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因心知对方武功之高,有没有兵刃,没有多大的关系,便将烈火锁心轮和金鞭,全都交给了阿霞带走,已准备动起手来,万一不敌,便以死一拚!”   丘君素急忙问道:“然则他竟然来了?”   火凤仙姑道:“没有,怕是我们认错了这小女娃所使的武功,也说不定,过了好久,只听得突然,耳际响起了一阵琴音!”   火凤仙姑讲至此处,不少人失声道:“听到了一阵琴音?”   失声反问的人中,谭月华兄妹和韩玉霞,全在其中。   火凤仙姑的面色,显得苦痛到了极点,双手握拳,指骨“格格”作响,大声叫道:“是的!我听到了一阵琴音,之后……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一些什么事,只听得一声大叫,矍然惊醒,我自己已然受了颇重的内伤,而金鞭韩大侠,已然死在我的手下!”   青燕丘君素听罢,不由得默然无语。她一心想要为火凤仙姑说话。但是,火凤仙姑所说的话,却又那样地难以令人置信。   银冠道人见青燕丘君素默然不语,便冷冷地道:“丘青燕该退了吧!”   丘君素为人,本就极是乖僻。她和火凤仙姑两人,交情极好。   这时侯,她虽然不很相信火凤姑所说的话,但是她却仍然要帮着火凤仙姑,只听得她突然冷笑数声,道:“我凭什么要退?谁要与火凤仙姑作对,便是和飞燕门过不去!”   银冠道人一听这话,面色陡变,一声长笑,道:“说得好!”   手腕一振,手中的银丝拂尘,“刷”地向上,扬了起来,直向青燕丘君素的面门扬到!   丘君素丝毫未见动弹,身子已然在倏忽之间,向外逸出了丈许,并还将火凤仙姑,一起带了开去,韩玉霞见状,满怀悲愤,叫道:“道长,你要替我作主,报此深仇!”   银冠道人斩钉截铁地道:“韩姑娘,你放心,包在贫道身上!”   一时之间,气氛紧张到了极点,而且他人想要劝解,亦无可能。   青墩派和飞燕门,全是名门正派,如今,两派的掌门人,竟然起了冲突。   只听火凤仙姑道:“君素,你又何必为我,多费心机?”   丘君素道:“凤姑,你别管我,既然你曾听到一阵琴音,则自然有人,从中捣鬼,你如今心神不属,且去息一会再说!”   一面回头叫道:“红儿!”   飞燕门中,端木红疾汇而出,道:“红儿在。”   丘看素道:“你将凤姑姑带开去,休息一下。”端木红答应一声,拉了火凤仙姑便走。   本来,火凤仙姑的武功,还在端木红之上。   但是,她此际,也是弄不明白,为何当时在韩宅之中,那阵琴音一起,自已便会恍恍惚惚,连做了些什么事,都不知道。只是在重又清醒之际,知道曾经经过一场恶门,而金鞭韩逊,却是死在自己的手下!所以,火凤仙姑的心中,实是内疚之极!   就算当时的情形,不是恰好被金骷髅所看见,当众道出来,她也是样要对韩玉霞说明的。   是以,她如今心神不属,被端木红一拉,身不由己地离了开去。   韩玉霞见了这等情形,突然捣心裂肺地大叫道:“师傅!”   火凤仙姑茫然地抬起来,道:“阿霞,你!还叫我作师傅?”   韩玉霞眼中喷火,一字一顿,道:“我当然仍是叫你师傅,但只要你仍有为人师表的心情,此际便应该……”她只讲到此处,在火凤仙姑身旁的端木红,巳然知道她再向下讲去,一定是要逼火凤仙姑,自杀了事,而火凤仙姑的情形,被韩玉霞一逼的话,当真可能自杀,也说不定!   因此,端木红不等韩玉霞讲完,便突然逸向前而去,手在腰际一探,无声无息,抖起了长鞭,一点便中,已然将韩玉霞的“肩井穴”封住,韩玉霞话讲到一半,便自无法再向下讲去。   其时,青城银冠道人,已与青燕丘君素,相隔丈许,凝立不动。   这两人,俱是当代武林之中,第一流的人物,既然要动手,自然也和普通人大不相同,不会一出手便猛打,而是要寻找对方的极微小的弱点,或是几乎看不出来的破绽,从中取胜。   此际,两人看来,虽然是凝立不动,风吹在他们的身上,令得他们的衣袂,刷刷作声。   但是各自巳然是全神戒备。   当然,端木红突然出手,将韩玉霞的穴道封住一事,银冠道人,已然无暇顾及。   但是,银冠道人座下的四名弟子,却突然向端木红抢了过来。   那四人,刚才一剑向丘君素剌出,被银冠道人喝阻之后,左右双手,将那异形长剑,弯成了一个圈儿,一直站在旁边。   此际,一向端木红走来,左手一松,“铮铮铮铮”四声,四柄长剑,带起电闪也似,一道银光,已然向端木红疾剌而出!   端木红一将韩玉霞的穴道封住,令得她不能将话说完,心中刚才得意,那四名道士的长剑,已然划到!端木红心中,不由得大吃一惊,想要还招,已然不及,百忙之中,仗着本门轻功,神妙无方,身形一矮,一式“母燕觅食”,贴着地面,离地不过半尺,向外激射了出去!   一剎那间,已然逸出了丈许,继而一式“一飞冲天”,身子一挺,已然站了起来。   可是,她虽然见机快疾,而且身法佳妙,但是那四名道人,乃是银冠道人的嫡傅弟子,在那柄异形的长剑之上,造谐极高。   端木红一跃而出之后,才发觉左右衣袖,已然尽被对于剑锋削去,而左肩之上,却又被划出了一道浅浅的口子,右腿上,也有一个小伤口,对方四剑,竟然没有一剑落空!   端木红当着如此多人,才占了一点小便宜,反吃了大亏,心中不禁大怒,“哼”地一声骂道:“贼道士,好剑法哇!”   那四名中年道人,连声冷笑,道:“不及姑娘鞭法之妙。”   端木红踏前一步,怒道:“你们四人,一齐上吧!”   那四个道人之中,三个后退,一个站在原地不动。   他们之间并未交谈过,但是动作却是悉合心意。那个站在原地不动的道人,冷冷地说道:“小道一人,领教一下姑娘的鞭法。”   端木红一心想要挣回面子来,哪里还顾得了双方原来全是正派中人,若是动起手来,只会给邪派中人嗤笑?   见对方只派一人出场,心中大喜,道:“好!姑娘就教训教训你!”   端木红的年纪,虽然此那四名道人,要轻上许多。   但辈份算来,却是一样,而且,此际双方己成仇敌,话说得骄妄些,倒也不算太过。   一语甫毕,踏步进身,手中软厂,轻飘飘地,打横挥出!   她那道软鞭,乃是亮银鞭,一挥了出去,便是银光闪耀。   恰好,对方所使的兵众,乃是烂银剑,也是一样银光耀眼,一剑还了过来,三招之后,便只见两团银光,来回滚动。   一团银光之中,里着一个中年道人,一团银光之中,却里着一个体态婀娜的美貌少女,兔起鹘落,兵刃劈空之声不绝,时而酒起漫天银花,时而掣起道道银虹,各自身法美妙,招式奇幻,简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一时之间,只见旗鼓相当,也分不出谁高谁低来。   在端木红与那道人,才一动手的时候,谭月华的哥哥,便已然闪身而出,来到了韩玉霞的身边,中指疾伸,在韩玉霞的肩头,弹了一弹,韩玉霞的穴道,顿时被解了开来。   韩玉霞穴道一被解开,待要破口大骂时,一见解开了自己穴道的人,竟是时时闯进自己梦中的心上人,面上不禁为之一红。   一个少女,不论她脾气,多么暴烈,但是在心上人的面前,却也一定不会显露出来,这乃是人类的天性。那年轻人低声道:“韩姑娘,令师虽然自承,是杀害令尊的凶手,但是其中,可能是另有别情!”   韩玉霞低下头去,凤眼含泪,低声道:“你……你怎么知道另有别情?”   那年轻人叹了一口气,道:“我与你说一件事,你便会明白了。”   韩玉霞只感到对方的语音之中,含有一股自己所不可抗拒的力量,同时,叫人听了心中感到无比舒服,尢其是在这样的境地之下,她已然是显得绝无依靠,一听那年轻人的话,便感到心地也安定了许多,便问道:“什么事?”   那年轻一笑,道:“说来话长,韩姑娘先到我们处来,先休息一会如何?”   韩玉霞抬头,向谭月华望了一眼,踌躇道:“令妹,只怕……”   那年轻人一笑,道:“我妹妹是一个直心人,韩姑娘日久,便会明白了!”   一言出口,又感到这句话,说得太以露骨,俊脸上,也不禁一红。   韩玉霞心头,却感到了一丝甜意,两人一起来到了竹林七仙的旁边。   韩玉霞和谭月华两人之间,仍然不兔心存芥蒂,见面之后,只是淡然打了一个招呼,便不再言语,这时候,银冠道人,和青燕丘君素,也在对峙之后,开始动起手来。   可是,他们两人的一招一式,却又来得极为缓慢,看来竟像是在练功一样。   当然,明眼人全都知道,他们两人,是各以内家真力在拚斗,在他们两人动手之处的丈许以内,内家真力,激荡迥旋,排山倒海,武功稍差一点的人,只怕站都站不稳。   而在另一面,端木红与青城门下的那中年道人,却是越打越快,幌眼之间,已然打了二十余招。端木红心中,暗暗焦急,心想对方共有四人之多,若是第一个便打不过,却是要大大地丢人!总要设法取胜才好,心念电转,已有主意,在二十四招头上,亮鞭一式“群燕纷飞”,使到了一半,在漫天鞭影之中,突然手臂一缩,停招不发。   她那一招,“群燕纷飞”,乃是师传亮银鞭法之中的绝招!一招之中,含有九式鞭法,端木红单是练这一招鞭法,已足足练了将近大半年的时间,使了出来,自然不同凡响。 后一页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倪匡-->六指琴魔--> 第十一章 怪客施威,掌教息争瑞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十一章 怪客施威,掌教息争瑞   他这一鞭才挥出,中年道人已然看出来势劲疾,因此向后退一步。   但是中年道人,才一退出,端木红的鞭势,却已然尽敛。   那一下,由极动而极静,虽然只是一转眼的功夫,然而手持形意剑的的那中年道人,已然觉得大好机会,岂可放弃,踏步进身,“嗤嗤嗤”连向端木红,剌出了三创。   端木红一退再退,避开了那三剑之后,已然退出了两丈有余。   那中年道人,大喜过望,身形连连向前欺进,一招“长虹贯日”,手中“形意剑”一声呼啸,连剌带削,一齐攻到。   就在他攻出那一招“长虹贯日”之际,其余三个中年道人,突然叫道:“道兄小心!”原来他们三人,旁观者清,早已看出,端木红在鞭法丝毫未曾有败象之际,突然连连退却,其间必然有诈,所以见他一再进攻,便出言提醒。   但是三人那一声咻唤,究竟已然迟了一半,他一招“长虹贯日”,甫一使出,端木红秀发一摔,身形略拧,突地滑出了一个半圆,绕到了那名中年道人的背后去了。   端木红这突如其来的一绕,确是飞燕门中的真才实学,绝非耍弄花巧。   她所滑出的那一个半圆,算来足有两丈来远近,可是她在到了那中年道人的背后之际,双脚始终未曾离开过地面。   全是仗者一口真气不散,才能够向前疾滑而出,不加停滞的。   端木红来到那中年道人的背后,中年道人的一招“长虹贯日”,刚好使到最精采之处,但端本红人已不见,他那一招,再是神妙,也已然成了无的放矢。那中年道人,立即觉出不妙,但是端木红一到了他的背后,亮银鞭早已无声无息的扬了起来,所使的仍是那一招“群燕纷飞”。   只听得“叭叭叭”三声,那名中年人一声怪叫,向前接连跌出了七八步,左右肩上,六道血痕,皮开肉绽,伤势不轻。   而端木红则已收鞭凝立,满面得色,道:“哪一位再来?”   其余三人,一齐踏前一步,端木红凛然而笑,看情形,她与那三名中年道人之间,恶斗不可避免,可是正在此际,突然听得武当派中,第二高手,生风剑客欧阳沛叫道:“飞燕门中那位姑娘,和青城派中道兄,不必再打了!”   一面说,一面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站在双方数人的中间。   武当派的这名高手,上得峰顶来之后,并没有和多少入讲过话,此际却突然出来劝架,端木红明知对方武功不弱,若是车轮战打下去,只怕自己气力不继,也要落败。   在她心中,正巴不得有这样的一个人,出来劝上一劝。   所以她只是后退一步,一声不出。   但是青城派那三名道人,却齐声问道:“为何要罢手不斗,尚要请教!”   生风剑客欧阳沛向正在动手的丘君素和银冠道人一措,道:“你们两派的掌门,正在力斗,谁胜谁负,便可定武功高下,你们还动什么手?这次一上仙人峰来的,人人皆有目的,但是却不是为打架而来,没地弄得喧天彻地,烦人耳目!”   青城派那三名中年道人,一时之间,倒也没有话可以回答。   正在此际,忽然听得一人尖声道:“欧阳剑客,此言不差!”   那人虽然只讲了八个字,可是却将众人的视线,全都吸引了过去。   因为那人讲话的声音,实是尖锐已极,讲得又快,八个字剌空而过,已然讲完,众人尚兀自觉得耳际好一阵“嗡嗡”作响。   众人一起循声看时,却又不禁一怔。   原来那发声的人,模样怪到了极点。   只见他穿着一件极不称身的长衫,短得只到膝头,手中执着一柄破芭蕉扇。   而更奇特的,是那人的头上,和头套着一只极大的面具,大如笆斗,乃是一个嘻开着大口在笑的笑面佛。   那个大面具,摇幌不已,也不知道他本身是否在摇动头部。   这一身打扮,本来,倒也不足为奇。   因为中国农村之中,逢年过节,或是舞龙,或是舞乡,皆有作这样打扮的一个人,在前面作为引导,叫小孩子看了高兴。   但是,这样的一身打扮,出现在这样一个集会之中,却令人感到意外。   而且,那人的这个面具,虽然是笑口大开,可是,透过面具,所见到的那一对眼睛,却是紫光隐隐,令人一望,便生出一股寒意来。   而更令得各人,感到愕然的是,那人这一身装束,既然如此剌目,照理说,应该一上山来,便引起人的注意才对。   但是,那人是什么时候上山来的,看情形,竟然无人知道。   连华山烈火祖师,也向身旁的两个堂主,低声问了几句,可知连他也不知道,那人是什么时候上山来的。只见他如今,蹲在一枚丈许高下的石笋之上。那石笋顶部,尖锐之极,可是看他的情形,却像是蹲在平地之上,一样安逸。   众人向那人看了一会,都不禁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当然,众人只不过是相互询问,那人究竟是哪一门哪一派的高手。   但是,问来问去,竟然无一人知道。   既然打听不出那人究竟是什么来路,众人反倒不加注意。   因为,如今聚在仙人峰上的,正邪各派,高手如云。只要任何一个,在武林之中,稍有名声的人一露脸,便一定会有人知道他的来历。连金骷髅那样神秘的人,也不例外。   而那人的来路,既然无人知晓,可想而知,一定是无名小卒,故意作成了这样的装束,来特为引人注意而已。   众人刚才作如是之想,只见那人已然一纵身,从那枚石笋上面,跳了下来,落地之际,发出“拍”地一声,像是他丝毫不会轻功一样。   跳下地来之后,幌了幌大头,尖声道:“银冠道长,丘青燕,你们不必打了!”   银冠道人和丘君素两人,动手以来,还只有过了十一招。   双方正在僵持不下,各以内力争斗,已然感到谁要胜过谁,都不是易事。   可是在那种情形之下,却又绝对没有罢手不斗之理。   因此,对那人的尖声叫唤,两人均不加理睬,仍然各自发出了一掌,掌力交迸,“轰”然有声,两人各自后退了一步。   两人一步退出之后,正待发第十三招时,手掌尚未翻出,便是猛地一怔。   原来那头戴老大面具,诡异已极的怪人,已不知在什么时候,来到了他们两人的中间!两人心中,不禁齐皆愕然!   要知道丘君素和银冠道人两人,全是方今武林,第一流的高手。   一则,两人在动手过招之际,真力排荡,周围丈许,人所难进。   二则,以他们两人的耳目之灵敏,就算是头顶丈许处,有一头飞鸟飞过,他们也一定可以觉察,可是那人来到了他们的中间,却只是一个眼花间的事情,事先绝无迹象可知。   两人一呆之际,全都停招不发,只听得那怪人道:“两位要分胜负,像这样打下去,只怕是打上五百招,也未必可以分得出来,却耽搁了大家的正事,不如依我一言,胜负便可立分!”   此际,丘君素和银冠道长,已然知道那人,虽然装束诡异,有哗众取宠之嫌,但是,却又是武功极高的一个高手。   一时之间:心中都忌惮他突然帮着对方,来与自己为敌。   因此竟异口同声,问道:“有何办法,可以胜负立分?”   那人大头壳一摇,道:“武学之道,自然以内功为主,如今,天下多少高手在此,你们各演自身内功,自有人公正裁判,却不是比打死打活,好得多么?”   银冠道人厉声道:“阁下所言,虽然不错,但是我与她并非是求分出胜负,事情却与害死金鞭韩逊的大犯有关!”   那人怪笑一声,道:“我知道,谁胜者,当然可以由心所欲!”   银冠道人冷冷道:“只怕阁下,作不了主!”   那人“哈哈”大笑,笑声更是难听到了极点,笑声未毕,人已突然退出。身法快绝,一转眼间,巳然来到了那枚石笋之旁。   一到了石笋之旁,突然扬起那柄破芭蕉扇来,向石笋煽去。   众人皆不知他要弄些什么玄虚,只听得“拍”地一声,那柄破芭蕉扇,已然击到了石笋之上,紧接着,便是“轰”地一声巨响,那枚足有一人合抱粗细的石笋,竟然齐中断折。   而在那石笋的断折部份,尚未倒地之际,那人已然又回到了丘君素和银冠道人两人的身旁,道:“我管也管不了?”   他那一句问话讲毕,才又听得“轰”地一声,碎石纷飞,断石落地。   那断下的大半截石笋,少说也重逾万斤。   重逾万斤的物事,倒了下来,落地何等之快,但是,那怪人居然能够在这样电光石火的一剎那间,赶到两人身旁。   这一手绝顶轻功,绝顶内功,相继一露,不但银冠道人和丘君素两人,自叹勿如,峰顶中人,一大半俱都咋舌不已。   谭月华的心中,也是大为奇怪,低声道:“哥哥,这人的武功,已然到了登峰造极的境地,不知究竟是什么人?”   她哥哥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武林之中,异人甚多,岂可胜数?”   各门各派中的人物,也俱皆交头接耳不已。   银冠道人心中对这怪人,虽无好感,但是却也不得不服。   因为那一手轻功,倒还罢了,最难的是,要以一柄破芭蕉扇,拍在那枚石笋之上,而将那么粗的一枚石笋击断。   如果,那怪人是一掌击在石笋之上,而将石笋震断的话,事情便并不出奇,在峰顶的众人之中,倒有一半可以做得到。   同样的,苦是那怪人手中所用,是什么重兵刃,如伏魔金钢杵,八楞紫金锤等,当然也是一点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但是,他手中所持的,却是一柄极普通的破芭蕉扇而已。   也就是说,他要将本身内力,由芭蕉扇上,逼到石笋之上,才能将石笋震断,这种内功修为,已然到了“飞花却敌,摘叶伤人”的境地,平时连听都听不到,何况眼见。   因此,银冠道人实是自知弗如,想了一想,道:“既然尊驾不愿我们在此动手,此处本来也不是动手之所,倒不劳尊驾,淌我们之间的这份混水,我们两人下山之后,再作了断便了。”   那怪人摇了摇扇子,道:“如此,自然是再好也没有,但是各位既然上了仙人峰来,未必全是看热闹的,只怕到时,各自之间,仍然难免出手,武功不济的,却要及早打定主意,不要到时,自已丢人!”   他这一番话,分明是针对所有人而发,口气之大,无以复加。   华山烈火祖师,倏倏地睁开双眼来,异光迸耀,喝问道:“阁下是谁?”   那人一声冷笑,道:“我便是我!”   一面说,一面向旁,走了开去,行动却又并不甚快,竟在谭月华兄妹两人的身旁掠过,而且,在经过他们两人的身旁之际,还停了一停,向他们两人,注视了一下。谭月华兄妹两人,只感到他面具之中,紫殷殷的眼光射来,令人不寒而栗。   但那人并没有停立多欠,便来到另一枚石笋之下,倚笋而立。   这一打扰间,已然是中午时分,仍然不断有人,赶上仙人峰来,一时也无法尽记。到了下午时分,鬼圣盛灵,带着牛头马面,缓缓的步上山来。   鬼宫双使,盛才盛否两人,连忙迎了上去,低声交谈。   鬼宫盛灵,一双幽光闪闪的鬼眼,向竹林七仙,和谭月华兄妹,望了几眼,便自顾自地在草地之上,席地而坐。   谭月华笑道:“哥哥,老鬼一到,小鬼便自告状不迭了!”   她哥哥忙道:“禁声!爹不知怎地,尚未来到,我们还是不要再惹事的好!”   谭月华也知道鬼圣盛灵,非同小可,不比等闲,伸了伸舌头,不再向下讲去。   鬼圣盛灵到了之后,没有多久,又有一个作夜叉装束的鬼宫中人,奔上了山来,来到鬼圣盛灵身边,低声讲了几句。   只见鬼圣盛灵,又抬头向谭月华兄妹,望了一眼,冷冷地道:“有这等事?”   那夜叉点头道:“不错。”   众人也不知他们在讲些什么,谭月华心中,则知道可能他们所讲的,与自己有关,但如今自己正在竹林七仙,以及六指先生等三大高手之旁,也不怕盛灵捣鬼,只是泰然处之。   这一天,虽然仍是络续有一些人上山来,却是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到了傍晚时分,武当派又有两个高手赶到,道是已然在半途中,见到点苍派掌门人,凌霄雁屈六奇,带着十余高手,正在赶路。   那十余人中,非但有点苍高手,而且,还有两个装束奇特,从未见过的老太婆在内,那两个老太婆,颈间竟各自围了一条五花斑斓的长蛇,不知是什么来历。众人听了,知道点苍派既然已经上路,峨帽僧俗两门的高手,也一定已可赶到。   入夜,仍然平静无事。   然而人人心中,俱都可以觉出,这种平静,仍是惊天动地大变之前的平静。   谭月华自懂事以来,只是随着父亲,在一个山洞之中练功渡日,近年来,才搬到苏州近郊去,这种场面,她从来也未曾见过。   依着她的心思,最好是到处走走,向各门各派人物,交谈一番,一则可长见识,二则,或者可以得些什么好处。   但是,她却因为才一上来,便戏弄了鬼宫双使一番,如今鬼圣盛灵,已然来到,她自然不敢再乱走乱动,自讨没趣。   再说,华山派中人物,也将她恨得牙痒痒地,若是她一离开竹林七仙,只怕也要找她的麻烦!因此,她只得以臂作枕,睡在草地上,耳际只听得哥哥和韩玉霞在喁喁细语,也不知他们在讲些什么。   谭月华正在感到无聊之际,忽然,听得耳际,响起了一个极细的声音,叫道:“小女娃子!小女娃子!”   那人叫的,只是“小女娃子”,而并未指名叫谁,因此谭月华起先,也未加理会。   但是那人一连叫了三声,谭月华心中,却不免奇怪起来。   因为那声音,低到了极点,但是,听来却也清晰到了极点。   而且,声音才发,便直钻入耳鼓之中,倒像是有什么人,在贴耳细语一样。   谭月华心中不禁一动,暗忖这分明是父亲常说的玄门无上内功,“傅音入密”功夫。莫非有什么高手,正在叫自己?   因此,便弯起身子来,四面一看,只见在四五丈开外,日间那个曾露过绝顶武功,手执破扇,头戴笑面佛面罩的那人,正在向自己招手。   谭月华心中,不由得大奇,暗忖他叫自己,却是作甚?   一时之间,心中不禁大是犹豫,不知是过去好,还是不过去好。   就在此际,那声音又在耳际响起,道:“小女娃子,此间无人知我来历,但是你爹,却一定可以知道,你放心来,我不会害你的!”   谭月华心知,以那人之能,若是要害自己,自己也无处可躲,便悄悄地站了起来,向那人走了过去,来到那人身边,低声问道:“不知前辈呼唤,有何吩咐?”   那人一笑,道:“你口倒甜得很,一开口便称前辈,我问你,有一件事,我差你去做,你可愿去?”   那人日间,在扬声讲话之际,语音之尖锐,震人心弦。但是此际低声说话,却极和软,声音也颇为动听,和日间截然不同。   谭月华听了,不由得更是奇怪,道:“不知前辈所言何事?”   那人又是一声笑,道:“以你的胆识而论,确是再好也没有,事情办成之后,我绝不会亏待于你的,你可能答应?”   谭月华心中暗忖,你到底叫我去做什么事,也还未曾道出,如何便要我答应?   但是,她心中虽然如此想法,口上却是不敢得罪那人。笑了一下,道:“前辈且将要差我去做的事,说来听听。”   那人摇了摇扇子,道:“说来倒也简单”讲到此处,突然不再出声,以扇柄在地上写道:“吕腾空之子吕麟,现被盛老鬼囚于鬼宫十八层地狱之中,你前去北邙山,将他带来此间见我!”   谭月华看完,不禁愕然。   困为此去北邙山鬼宫,一来一回,何止万里之遥?就算能够一到北邙山便将吕麟带到,再到此处时,也必然已经人去楼空。   而且,北邙山鬼宫,乃是鬼圣盛灵的根本重地,其中禁制重重,高手如云,又岂是寻常人,所能够闯得进去的?   因此谭月华不敢答应。   那人目射异光,又骂道:“鬼宫高手,尽在此间,以你功力而论,只要小心从事,定然可以达到目的,如何不敢去?”   谭月华犹豫道:“晚辈倒并不是不敢去,而是家父命我们兄妹两人,在此等他,他老人家未来,却是不敢擅离。”   那人一声冷笑道:“你又什么时侯这样听话起来了?”   谭月华淘气异常,对于父命,却是时时不从,她父亲也拿她无可如何。如今,只不过是借口而已,被那人一言道破,不由得面上一红。   那人又道:“你放心,你父亲要是上仙人峰来了,我自会与他说知。”   谭月华心中一动,道:“前辈之言,固然有理,但晚辈尚有一事相询。”   那人道:“什么事?你尽管说。”   谭月华道:“家父面前前辈虽已答应,代为说项,但是前辈不知如何称呼?否则,家父说起上来,竟被一个不知姓名的人,差遣了出去,却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那人“格”地一笑道:“小女娃子,你的确可以称得上滑头到了极点!我叫什么名字,讲给你听,也是白讲!”   谭月华一笑,道:“那晚辈只好违命了。”   那人淡然道:“那也由得你,我绝不会强你行事,但是你日后,却不要后悔。”   谭月华陪笑道:“前辈,就算我答应去北邙山鬼宫,只怕一来一回,也非要月余时间不可,此处尚能不散了么?”   那人道:“这个你却不消管,我只在此处等你便了,去是不去,快说!”   谭月华心中,委实是决定不下。   她在日间,曾亲见那怪人,露过绝预的武功,可知其人,一定是武林之中的前辈怪杰,说不定辈份比自己的父亲还要高!其实,谭月华对于她自己的父亲,所知也是不多,更不知道他父亲昔年那个威震武林的名号!   但是,谭月华此时,已然算见过不少世面,也知道自己父亲,是一流高手。而那人口气之间,似与自己父亲极熟,可知亦是非凡人物。   而且,他并没有勉强自己去,而只要自己答应去的话,他所讲的好处,一定也是非同小可。   想到这里,她实在想到北邙山鬼宫,去走上一遭再说。但是,她又想起,仙人峰上,只要点苍,峨嵋两派高手一到,便不知有多少千载难逢的热闹场面,可增见闻!   如果一旦离开,以后,哪里再找这样的机会去?想到这一方面,她又不想离去。   况且,鬼宫之中,戒备森严,而且,因为鬼圣盛灵,极善使毒,因此,可以说处处皆是危机,说不定伸手在墙上一按,便自中毒身亡。   那人在谭月华考虑之际,只是抱膝观天,一句话也不说。隔了好大一会工夫,那人又问才道:“你可曾想清楚了?”   谭月华苦笑道:“晚辈实是委决不下。”   那人笑道:“说得好!你是放不下此间的热闹?还是怕鬼宫的厉害?”   谭月华忙道:“自然不是怕鬼宫的厉害!龙潭虎穴,我也敢去!”   那人道:“这就是了,如今,武林之中的大乱,方兴未艾,像这样的场面,还有的是,你想要不看,只怕也未必能如你之意!”   谭月华心马意猿,又过了一会,道:“可容我与兄长去商量一下?”   那人道:“不必,你要去时,任何人皆不能知道,你要不去时,也不必和人说知,我再找别人,也是一样,飞燕门中的那个小女娃子,武功也算是不错,只怕胆识在你之上,我要是叫她去,她一定肯去的。”谭月华一听这话,不由得心中大是不愤,道:“好,我答应你去!”   那人道:“这才是哩,你今旦此一答应,我可以说,他日绝不致于后悔!”   谭月华只得笑道:“他日若是后悔,也已然无法可想了!”   那人笑道:“那就要看你,如何行事了,实和你说,鬼宫之中,危机重重,一不小心,便自性命难保,全仗你自己小心!”   谭月华答应一声,道:“不知前辈可有何指示,以免厄难?”   那人道:“我也无法与你说知,只是我知道,鬼宫有一幅总图,那幅总图,乃是一式两份,一份藏在鬼宫之中,另一份,藏在鬼圣盛灵身旁,你或是有本领,在盛灵身上,将图偷来,或是自己到了鬼宫,先找到那份总图,才可顺利些。”   谭月华听了,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试想,以西门一娘,和吕腾空之能,尚且不免着了鬼圣盛灵的道儿,自己要在他身上偷东西,岂不是白日做梦?看来只好到了那里,再作打算了,当下道:“那我明日一早,便自动身。”   那人却摇头道:“不,你今晚便去!”   谭月华听得那人,叫她今夜就要动身,心中又是一怔,笑道:“前辈,此去北邙山,来回万里,又何必争在这一日?”   那人的声音似笑非笑,似怒非怒,道:“小丫头,你去便去,不去便罢!”   谭月华在一开始和那个怪人交谈以来,心中便已知道,自己是不是听他的话,将对今后的一生,有着极大的影响。   因为那怪人的功力,既然如此之高,他答应给自己好处,一定是不可估量的,固然,自己的父亲,武功也已极高,但武学一途,绝无止境,更不会说本领已然够大了的。所以,答应与不答应,对自己的影响,一定极大!当下又呆了一会,才毅然道:“好,我答应你,今夜连夜便去!”   那人面具之内的眼中,迸射出一阵异样的光采来,看了谭月华半响,才缓缓地道:“好孩子,你到了鬼宫之后,一切小心!”   谭月华明知那鬼宫,乃是鬼圣盛灵的根本重地。鬼圣盛灵,身为邪派中人,而能够在武林中有这样的地位,连正派中人,也不敢对他轻视,便是和他的根本重地,大有关系。   听说那“鬼宫”,本来乃是一个天然的山腹迷宫,鬼圣盛灵,乃是早年被仇人追击,避入那迷宫之中的。当时,走了几天,还未曾走出来,自分必死,但是却在最紧要的关头,得到了一幅迷宫的地图。原来数百年前,也曾有人在此居住过,并还留下了一册绝顶邪派的内功典籍,盛灵便因此而得生还。   从此,他便刻意经营那山腹迷宫,自号“鬼圣”,将那山腹迷宫,改名为“鬼宫”,数十年来鬼宫的人物,在武林之中,另树一帜,而盛灵也俨然算是一派宗主了。   那鬼宫经鬼圣盛灵,数十年来经营布置,外人根本连一步都踏不进去,处处危机,步步惊魂,是以各正派中心,也不敢等闲视之。   谭月华在日间,曾经亲眼看到过那怪人的武功,如是惊人。   但以他的武功之高,尚且不兔一再叮嘱,甚至于啰苏,可知鬼宫之中的险恶,当下也绝不敢怠慢,忙答道:“晚辈省得!”   那怪人又道:“你代我去办事,我自然不希望你死在鬼宫之中,但是,对于鬼宫之中的一切布置,我也不甚了然,实是无能为力。好在鬼宫中的高手,如今全已外出人行起事来,要减却不少阻碍,我如今赠你一件东西,如果你深入鬼宫之中,觉出胸闷,欲呕,已然中了什么毒之际,便取出来含在口中,便可解百毒。不过你要注意,这件物事,若是未到中毒之际,切不可开盒看视,以兔遭人抢夺!”   说着,伸手入怀,取出了一双黑漆盒子来,只不过两寸见方大小。   谭月华也不知盒子中,放的是什么东西,只是接了过来,觉得轻若无物,心中奇怪了一下,暗忖看上一看,又有什么关系?   但那怪人既然如此份咐,就在他眼前打开观看,他一定不喜欢,不如等到下山之后,再看个究竟,也还是一样。   当下便将那双盒子揣入怀中,回头向哥哥看了一眼,只见他和韩玉霞两人,仍是全神贯注,在讲些什么,全未注意她。   谭月华心想哥哥有了韩玉霞,大约这几天中,也不会注意自己了,站起身来,那怪人低声道:“我送你一程如何?”   谭月华摇头道:“不必了!”   身形幌动,已然掠出了两丈开外,在一块大石之后,略一隐身,便又向前逸出。她武功本就极有造诣,身形连展,寂然无声,不一会,便隐没在黑暗之中不见,径自下山去了。   如今且搁下谭月华一路上所遇到的种种惊险情节,乃至在北邙山鬼宫之中的一切,暂且不表。却说武夷仙人峰上,一夜之中,并没有再发生什么事。   第二天,旭日东升。   山峰顶上,万物俱都披上了一层金光。向山峰下面望去,雪海被日光映得血红,整座山峰,便像是浮在红色海洋之上的一个小岛一样!   在山峰上的各门各派人物,也纷纷醒转,各自忙于汲水造饭,相互之间,仍然是绝不来往,倒现得颇是寂静。   等到朝霞的红色,潮惭退去之际,突然见云层之中,人影幌动。   一连七条人影,从云层之下,向山峰上直射了上来!   讲那七个人,是从云雾之中,“射”了上来的,其实一点也不错。   因为其时,朝雾虽褪,晨雾未散,在丝丝缕缕的晨雾之中,本来是静无一物,但突然之际,一条条人影,凌空笔也似直,向上拔起,每一拔,便是丈许高下,快疾无伦,看来真像是一枝一枝巨箭一样。   那七条人影才一出现,峰顶的众人之中,便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只听得有人低声道:“点苍掌门到了!”   那人语音甫毕,“飕”地一声,在最前面的那人,已然上了山顶。   但是,他并不是一下子,便站到了山顶平地的上面,而是就着疾窜上来之势,在最后一级石级之上,足尖一点,身子凌空拔起了三丈高下。   紧接者,其余六人,也是和他一样,“飕飕飕”地,尽皆拔起在半空之中。虽然高低不同,俱最低的,也有两丈来高。   七个人一齐起在半空,斜斜地作一字形排列,又立即各自在半空之中,一个周旋,划了一个圆圈,身形才斜斜窜下。   在山顶之上的,尽多名家,但是这七个人的那一手轻功,不但是本身功力,已然罕见,更难得的是动作划一,看来好看之极。   那七个人落地之后,仍是一字儿排开。   只见那为首一人,面肉瘦削,貌相清奇,一袭灰衫,飘然有出尘之概。腰际悬着一柄长剑,那剑的剑柄,形式特别奇怪,竟是一双雁首。而护手之处,也持别长,乃是两张雁翼!   武林中人,只要一见这柄长剑,便可以知道,剑主人正是点苍掌门,凌霄雁屈六奇!   在凌霄雁屈六奇之下的那六个人,年纪一个比一个来得轻。   但是最年轻的一个,也有四十来岁。   这六人,全是点苍派中的高手,是屈六奇的师兄弟。   他们七人,也全是西门一娘的师弟。   当下只见凌霄雁屈六奇,目光如炬,向着峰顶众人,扫了一遍。在六指先生那一群人身上,目光停了一停,接着,便停在火凤仙姑,和飞燕门的众人身上,喉间“哼”地一声,向前走了几步,竟来到了飞燕门那以钢棒围起的圈子之旁。   此际,武林中人,大都已然知道,西门一娘是死在火凤仙姑掌下的。   因此一见屈六奇向飞燕门走去,各人心中,便大为紧张。   只当双方立即便会动起手来,但是屈六奇等一行七人,却缓缓地步过了飞燕门的那个圈子,青燕丘君素翻起一双冷眼,冷冷地望着他们。   七人走过之后,又径向鬼圣盛灵,和鬼宫双使三人之处走去。   从他们七人的眼色中来看,可见他们心中,实是怒到了极点。   只听得他们之中,一个札髯汉子大声叫道:“大师兄,先拣谁下手?”   凌霄雁屈六奇沉声道:“且待峨嵋众高手,到了再说!”   一面说,一面便在一块大青石旁,站了下来,突然一个转身,“锵”地一声,已然拔出了剑来,只见白光一闪,剎时之间,剑光缭绕,“铮铮”之声不绝,石屑纷飞,火星四冒!   前后总共一眨眼的工夫,屈六奇已然还剑入鞘。因为他的动作,实在太快,以致他那柄剑,是什么样的,众人也未曾看清楚。   而当他还剑入鞘之后,那块大石之上,已然被剑尖划出了一头飞雁。   那头飞雁,线条极是简单,一气呵成,但是却生动已极!   他在一剑之间,便能划出一头雁来,可知点苍剑法之轻灵神奇,的是名不虚传。   当下,只见七人围着那块大石,坐了下来。   那个札髯大汉,满面怒容,其余六人,皆是面色阴沉。   那札髯大汉,不时向鬼圣盛灵看上一看,又不时向火凤仙姑望去,口中不住咕哝,一般人也未曾听清,他讲的是什么。   但是青燕丘君素,却忽然扬起头来,冷冷地道:“南宫适,你放些什么屁?”   原来那虹髯大汉,覆姓南宫,单名一个“适”字,外人号称“霹雳剑”,在武林中也颇有名头,不但他所练的“风雷霹雳剑”法,乃是点苍派的单传,在并世各种剑法之中,另树一帜,而且他为人,脾气焦躁,性如霹雳,最是难惹。   当下本就在喃喃人,若是无人搭腌,他慑于掌门人屈六奇之名,心中虽是盛怒,一时之间,却也是不敢发作。   偏偏丘君素耳力最灵,已然听出他语中不干不净,正在人,并且还涉及飞燕门,因此心中一怒,便反问了一句。   一有人搭腔,霹雳剑南官适心中不禁一喜,扬起头来,双目神光,声如雷动,大声喝道:“臭不可闻!你是在放屁?”   青燕丘君素在武林中的地位颇尊,而且当着那么多人,被南宫适如此骂法,叫她如何搁得下脸来,面色倏地一沉,冷冷地道:“南宫适,反正咱们早晚要动手,如今就来如何?”   这南宫适为人,虽然是脾气焦躁,但是却也粗中有细。   一听这话,便“哈哈”一笑,道:“你倒有自知之明,可知你庇护着杀人凶手,也自知我们定然不肯放过你的!”   他这两句话一说,虽然仍不免动手,但是,却已然将过错轻轻地推给了对方。   丘君素一声长笑,正待答言,火凤仙姑已然“霍”地站了起来,道:“西门一娘乃是中了阴尸掌之后,才会突然毙命的,?有头,债有主,为何胡乱寻人生事?”南宫适一怔,一时之间,讲不出话来。   可是山顶之上,却绝未沉默,只听得银冠道人,一声长笑,道:“然则金鞭韩逊,可是死在谁人之手?”   这一下,轮到火凤仙姑无话可说了!   银冠道人一提到金鞭韩逊,在一旁的韩玉霞,便是满面激愤之容。   在她身边,谭月华的哥谭翼飞,看在眼中,不由得剑眉微蹙。   他已然劝了韩玉霞一夜,这父仇自然要报,但是其中曲折,却要弄清。   但是,韩玉霞性子刚烈,谭翼飞对她的劝说,等于是白说。   当下谭翼飞便低声道:“韩姑娘……”   但是谭翼飞的话尚未讲完,韩玉霞已然顿足,狠狠地道:“谭公子,你别代人开脱了,她自己已然承认,这有什么话好说?而且,我在虎邱塔顶,发现我爹的尸体的时侯,早已罚下毒誓,非报此仇不可,若不是金骷髅道破,我……我还几乎冤枉了好人!”   她想起乍一发现的尸体之际,又在墙上发现了“谭吕”两字。   当时,便认定事情是谭升和吕腾空所为,又想起谭翼飞含情脉脉的眼睛,心中着实曾乱了好一阵子,如今既已知道了仇人乃是自己的师傅火凤仙姑,当然她心中对于谭翼飞已然毫无芥蒂。   韩玉霞的话,才一说完,谭翼飞心中,突然猛地一动,朗声道:“各位且莫斗口!”   他中气充沛,在山峰顶上,固然算不得是第一流人物,可是他人一出来,扬声一叫,却是人人注意,一时之间尽皆静了下来。   只听得他向韩玉霞问道:“韩姑娘,你说在何处发现令尊尸体的?”   韩玉霞咬牙切齿,道:“就在虎邱塔顶上!”   韩玉霞此言一出,火凤仙姑首先跳了起来,道:“阿霞,有这等事?”   韩玉霞只是“哼”地一声,并未回答。   谭翼飞忙道:“韩姑娘,这其中的事情,更是曲折了,昨日,金朋友说他在韩家大宅之上,目睹火凤仙姑剌死了令尊,然则令尊的尸体,如何又会跑到虎邱塔的最高一层去?”   韩玉霞听了,心中不禁大是愕然。   原来昨天,在追寻谁是杀害金鞭韩逊的凶手之际,韩玉霞一听得父亲是死在火凤仙姑之手,心中早已方寸大乱。   是以,竟未曾细察这一个关键问题。   而众人则根本不知道金鞭韩逊的尸体,竟会去到虎邱塔顶的一事。所以这样重要的一件事,竟直到如今,才因为谭翼飞的细心,而揭露了出来!   当下众人心中尽皆不明白事情何以会如此之怪异,呆了一呆,韩玉霞道:“或者是她害了我爹之后,又将尸体搬上塔顶去的。”   火凤仙姑叫道:“阿霞……”   她下面的话,未曾讲完,坐在树上的金骷髅已然道:“韩姑娘,这却莫冤枉了她,我亲眼见她,害了令尊之后,便奔出门外去的。”   谭翼飞忙道:“韩姑娘,我和你说这事另有曲折,果不其然!”   韩玉霞冷冷地道:“那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我爹是死在她手上的!”   谭翼飞微徽地叹了一口气,无话可说。   刚才,青燕丘君素和霹雳剑南宫适,眼看要动起手来。   但是被众人这一打岔,两人也寻不着再动手的借口,而且,屈六奇也向南宫适使了一个眼色,令他不可多事,峰顶之上,竟又沉静了下来。   但是沉静并没有维持多久,就在晨雾正在散去之际,突然听得一声佛号,穿云而上!   那“阿弥陀佛”四字,字字响如雷动,震得人心弦,尽皆一惊。   而宋人心中,的确是大为吃惊,吃惊的,并不是那声音之惊人,而是一干高手,俱已然认出了发出那声佛号的人是谁?   华山派的烈火祖师,上山之后,除了要抓谭月华的时候,讲过几句话以外,一直是盘腿而坐,一动也未曾动过。   但此际,那声佛号,一传上山来,他却也倏地张开眼来,并且还略为挪动了一下身子!   山顶之上,一剎时间,变得静到了极点。   过了一会,才见到一个身材高大,满面红光的老和尚,缓步地踏上山来。   那老和尚身上披着一件银灰色的袈裟,项间挂着一串,一百零八颗,灰朴朴的念珠,更衬得他的容颜,祥和之极。   那老和尚步上山峰来之后,又高宣了一声佛号,然后双掌合什,道:“善哉!善哉!各位施主,原来早巳到了!”   在那个和尚讲话之际,又有三个僧人,走上了峰顶来。   那三个僧人,俱届中年,两个容颜甚是相似,气度也极为淡雅。   但是另一个,却披着一袭漆也似黑的袈裟,瘦小干枯,肤色如铁。   更奇特的是他一颗脑袋,也是黑得像漆一样,但是却熠熠生光!   那四个僧人一上来,不少人心中,便知道这事,已然闹得大了。   他们本来,只当吕腾空就算回峨嵋山去,至多也不过请上几个高手前来。却料不到,连峨嵋派僧门掌门,水镜禅师,也请下山来了。   水镜禅师既然下山,峨嵋俗门,掌门人红鹰龚隆,自然也非来不可。   众人心中,刚才如此想法,忽然听得一声断喝,一个人已然大踏步地抢上山来。那人神威凛凛,腰跨紫金鬼头刀,正是天虎吕腾空!   吕腾空一到,气氛更是大为紧张。   紧跟在吕腾空后面的,是四个老者,其中一个,身披大红英雄氅,生得豹头环眼,髯似戟,众人一看,便认出是峨嵋俗门掌门,内外功俱臻绝顶的红鹰龚隆。   吕腾空才一上山,点苍掌门,屈六奇等七人,便已然迎了上去。   吕腾空大声道:“屈兄已然先到了!”   屈六奇道:“我们也是刚到,吕兄,咱们当然先了尊夫人的事?”   天虎吕腾空道:“不错,一件一件,事情全要做一个了断!”   一说完,便转过身来,向着火凤仙姑,大声喝道:“火凤仙姑,不要装没事人?”身子一个盘旋,“锵”地一声,紫金鬼头刀,已然掣出鞘来。   神手剑客凌霄雁屈六奇忙道:“吕兄,你奔波峨嵋点苍之间,路上辛苦了,这第一仗,且让给小弟,来为师姐报仇!”   吕鹏空道:“屈兄差矣,杀妻之仇,焉能借手他人代报?”   大踏步地来到了当中的一块空地上,手臂一抖,紫金刀刀尖,由内而外,“刷”地扬了出去,直指火凤仙姑,喝道:“出来!”   这一下叫阵,巳然以兵刃直指住了火凤仙姑,按武林中的规矩,若不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是决不会如此的,火凤仙姑若是出而应战,则两人之间,不判生死,也决不能罢休。   吕腾空和火凤仙姑两人,本来俱是正派中的一流高手,此时,居然结下了如此的深仇,形将恶斗,正派中的人物,只感到十分痛心,但是一些邪派中的人物,却是异常高兴。   只听得凌霄雁屈六奇道:“吕兄既然寻上了火凤仙姑,咱们便寻妖鬼,斗上一斗!”一个转身,向着鬼圣盛灵喝道:“妖鬼,还不出来么?”   一言甫毕,“锵”地一声,那柄长剑,已然拔在手中。   此际,在山顶的众人之中,恩怨纠缠,简直已到了难以分清的地步。   一旁,谭翼飞见恶斗耶将意起,心中不禁大为焦急。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想要化解这一场空前的大纷争的。   虽然,未必能够达到目的。但是此际,各方面的人物,已然到齐,独独他却还不知在什么地方,只要一动上手,便根本无法化解了。   一想及此,谭翼飞便感到自己有责任,暂时令得局面冷静下来。   可以拖多久,便拖多久,直到实在没有法子拖下去为止。   因此,他连忙站了出来,朗声道:“屈大侠,吕总镖头,两位能否听我一言?”   屈六奇和吕腾空两人,转头一看,只见讲话的,乃是一个瘦削英俗的青年人,便齐声答道:“什么话?”   谭翼飞道:“吕总镖头来此,本来,乃是为了吕公子而来的……”   他话才讲到此处,吕腾空已然喝道:“先了一件,再了第二件!”   谭翼飞坦然一笑,道:“吕总镖头未免无的放矢了,因为令郎,尚在人间!”   吕腾空狂笑三声,道:“小娃子,你只在旁看熟闹便了!”   那意思,便是不相信谭翼飞所言,并还叫他,不要多管闲事。   吕腾空在盛怒之下,讲出这样的话来,已然算得是客气之极的了。   因为他见谭翼飞年纪虽轻,但是神态安详,骨格清奇,显然不是等闲人物的子弟,是以才如此客气。谭翼飞叹了一口气道:“吕总镖头,大家全是武林一脉,何苦为了一点误会,而酿成一场武林大劫?”   吕腾空一听言话,便无名火升,喝道:“好小子,原来你叫我不要报仇!”   谭翼飞忙道:“我……”   他这里才讲了一个字,吕腾空已然一个箭步,向他跃了过来。   同时,手中紫金刀扬起,“刷刷刷”三刀,一招“三环套月”,疾使而出。   谭翼飞年纪究竟还轻,未曾料到自己本是好意,可是吕腾空自从事情发生之后,那股怒火,己然在心中郁结了两个多月,此际,一上山来,早巳一发而不可收拾,谭翼飞又未表明自已的身份,吕腾空只当他是敌人的一路,哪里会对他各气?   这一招“三环套月”,乃是吕腾空的毕生功力所聚,非同小可。   只见刀光闪处,电光石火之间,已然将谭翼飞全身,尽皆罩住。   谭翼飞在百忙之中,连忙身形一矮,左足一点,身子突然打横,从右面“刷”地窜了出去,可是,他这里向外逸出的身法,固然是快到极点,而吕腾空的刀光如电,仍不免在左肩上,为紫金刀的刀尖,划出了四寸来长的一道口子。   谭翼飞一跃出之后,立即昂然站定,也不理会伤口上的鲜血涔涔而下,徽微一笑道:“吕总镖头,我绝未说过有不要报仇一语!”   吕腾空冷笑一声,道:“好小子,刀下余生,尚要饶舌?”   谭翼飞还想再说什么,竹林七仙之中的神笔史聚,巳然叫道:“小朋友,你想息此一场纷争,只怕枉然了,何苦自讨苦吃?”   谭翼飞忙躬身道:“晚辈自知无此能力,但想请各位,等家父来了再行动手。”   吕腾空喝道:“你父亲是谁?”   谭翼飞道:“家父姓谭,谭升。”   吕腾空道:“原来是他!”   吕腾空话才讲完,忽然听得一人,“咭”地一笑,道:“谭升两字,知者只怕不多,但是只要一提昔年身兼佛魔两门之长,火礁岛主,所练七煞神掌,玄武三拿,震惊天下的七煞神君,只怕便是人人可以知道他是什么人了!”   那声音一出,众人心中,无不吃惊。   峨嵋水镜禅师,双掌合什,口宣佛号,华山烈火祖师,竟然“霍”地站了起来,竹林七仙,则相互对视,心中俱想,自己对谭升的来历,果然没有料错,但是却想不到他就是七煞神君本人!   反倒是谭翼飞,听了那人的话之后,心中大是愕然,暗忖什么叫作“火礁岛主”,自己的父亲,又怎会有“七煞神君”这样的一个外号?   而那讲话的人看去,只见正是那个手执破芭蕉扇,头上套着大头佛面具的那个怪人。   谭翼飞尚不及向他询问,那怪人又冷笑一声,道:“只怕他十日之内,绝不会上仙人峰来,吕总镖头,你可肯等上十天?”   吕腾空一声虎吼,紫金刀刀尖,又指向火凤仙姑,喝道:“火凤仙姑,当着天下好汉,你莫非不敢出来,与我交手么?”   那一边,神手剑客屈六奇,也向鬼圣盛灵,大声地叫阵。   但是,他们两人的声音,却全被那怪人的一声长啸声,盖了过去。   那怪人的一声长啸声,宛若是千军万马,翻翻滚滚而来,啸声如同实质一样,传出了不知多远,才双双地消散!   啸声甫毕,便道:“今日,仙人峰之会,各方高手纷至,实可称得上歌欤盛哉,但是我们却全不是江湖上的偷鸡摸狗之辈,多少有点身份,总不成来一场混斗?何况与会之人,恩怨料缠,一时也难以分得清楚,只得一件事一件事来了结,若是有两人在动手之际,另外又有人动手,岂不是要看得人眼花缭乱,在下不才,效毛遂自荐故事,自愿充任这次盛会的主持人,谁敢扰乱了规矩,莫怪在下发怒!”   那人一口气将话讲完,众人心中,俱皆是又好气又好笑。   因为听他的口气,竟像是唯恐天下不乱,最好众人打得时间长些,好让他在一旁多看上些日子,以饱眼福一样。   而且,当着这么多的高手,他竟要以大会主持自居,也未免太是狂傲了些。   因此,他语音甫毕,峨嵋俗门掌门人,红鹰龚隆已然喝道:“你是何人?” 后一页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倪匡-->六指琴魔--> 第十二章 不分皂白,火并铁尖桩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十二章 不分皂白,火并铁尖桩   那怪人“格”地一声,笑道:“你莫问我是谁,若是你不同意我的话时,咱们不妨先来见一个高下!”红鹰龚隆心中暗想这倒好,和我先叫起阵来了,当着那么多人,焉可示弱,大踏步向前踏了出来,那怪人身形一纵,从所坐的石笋上面,跳了下来,向龚隆迎了上去,两人迅即走近。   只见龚隆一伸手,道:“咱们套个交情!”   那意思便是要和那怪人,握一握手。   当然,握手是假,较力是真。   因为,红鹰龚隆,身为峨嵋俗门掌门人,像吕腾空这样的高手,名义上也是他的辖下,身份之尊,自然一时无俩。   以他这样身份的人物,若是一上来便出手,便显得小气了。   所以,他才要与那怪人,握手较力。   那怪人道:“好!”毫不犹豫,便伸出手来,两人双手一握间,红鹰龚隆运转本身纯阳真气,一股排山倒海也似的大力,由掌心“劳官穴”送出,向那怪人,直袭了过去。   可是,他那股大力,一经袭出,只觉得对方的掌心,软若无物,一点也不着力,而且,像是还有一股极大的吸力,将自己的大力,吸了过去。   龚隆心中,猛地一怔,暗忖这是什么功夫?   一时之间,也不敢怠慢,内力连忙回收。   他从刚才内力以排山倒海之势发出,到内力突然回收,其间只不过是电光石火,一瞬间的事,因他自己所发的大力,突然回转,与未发之力相撞,居然发出了“轰”地一声,两只手掌,也由合而分,两人各自,退出了一步!   这一下,看来像是未分胜负,因为两人同时后退了一步。   但是红鹰龚隆,却心中明白,是自己棋差一着。虽然,再比试下去,胜负也还难料,俱是两人一握上了手,对方看来,声色不动,自己却要仗着内力一发一收,所撞击的大力,连对方带自己,一齐震开。   这里面,便有了高下之分!   但总算未曾失了面子,红鹰龚隆也趁机下台,道:“尊驾也可以够资格做大会的主持人了,且看你如何调度法!”   红鹰龚隆如此一说,更显得他和那个怪人,功力是不分高下。   而其中的实在情形,除了真正有数的两三个高手,如水镜禅师,烈火祖师等看了出来之外,其它人竟是一概不知。   那怪人笑了一声,道:“多承龚朋友认可,不知其它各位,尚有异议否?”   以红鹰龚隆在武林中的地位而论,更加上他和那怪人较力,结果不分上下,其它人自然不会再和那怪人去试本领。   因此,那怪人讲完了以后,好一会没有人再说什么。   那怪人道:“既然如此,我又有谬见了,我们在这里比武,当然和一般武林中人不同,非别出心裁不可。若是要文比的,各自去想主意,我也管不了这么多,若是要武此,在平地上动手,未免没有多大的意思!”讲到此处,手在怀中一探。   只听得“铮铮”连声,他已然抓了一把细如小指,长可四尺的铁棒在手。   那铁棒的颜色,青莹莹地,一望便知,是上佳的缅铁打就。   铁棒的两端,全都尖锐无比!   众人俱都不知道他取了那十七八条这样的铁棒在手,是做什么。   只听得他嘻嘻一笑,随着那一下笑声,身形滴溜溜地转了一个圈儿,其快如,而且,在转着圈儿之际,已然一根一根,将那十七八枝铁棒,全都插进了岩石之中。   要将缅铁打成的铁棒插入石中,在场不少人,俱能够做到。   但难的是此人下手,如此之快,而且,还插得整齐无比。   此时,众人才看清那铁棒,一共是十六根,每隔三尺,插上一根,成为一个正方形,每一面四根,也就是说,铁棒已然插出了一个一丈二尺见方的一个针桩来。那人道:“这十六根缅铁棒,颇是锋利,要动手的,必须在这上面,见个高下!”   那人将话讲完,在山顶上的各高手,心中不禁全都暗叫一声“妙”!   因为武功高的人,内外功之外,轻功也一定随着内功的精湛而越高。除非是专练外功的人,如铁铎上人那样,轻功才非其所长。   所以,各高手俱都觉得那怪人所出的,虽然是一个难题,但是却有点意思,因为由此,更可以显出各人的真本领来。   唯独铁铎上人怪叫道:“呸!这算什么?”   那怪人道:“我知道,这对专练外功的朋友,未免不甚公平!但我却另外还有办法!”说着,便在那针桩之旁,来回以脚拖地,走了几遭,只见他双脚拖过之处,凡是有凸起的地方,尽皆石屑四飞,被他拖平。不一会,又出现了丈许见方的一块平地,他才退了开来,指着那平地一笑,道:“铁铎上人,可知道在下的意思了么?”   铁铎上人道:“呸!谁知你葫芦中卖的是什么药!”   那怪人道:“若是有人,不愿意在针桩上动手的,也可以在这块平地上过招,但如果自度,每一招不能在地上,踏出一个足印的,不如趁早在一旁睡大觉,看热闹的好!”   这一番话,却正搔着了铁铎上人武功的痒处,不由得大声叫道:“妙哇!”   竹林七仙等人,冷眼旁观,只觉得那戴着大头佛面具的怪人,不但本身武功高绝,而且对于各人的武功,像是也心中有数,所发的见解,透辟之极,令人不能不从心中佩服。   但是,看情形,那人的来历,仙人峰上,竟无一人,认得出来!   要知道,这实在是绝不可想象的事情。   像火礁岛主,七煞神君那样,已有近二十年,未在武林中露面的人物,虽然他舍弃了“七煞神君”的外号不用,而改用本无人知的原名“谭升”,但是,总还可以猜出些来历来。   而那个罩着大头佛面具的怪人,却是令人一点也摸不着头脑。   看他的行径,也是忽正忽邪,叫人吃不准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当下那怪人讲完,又道:“吕总镖头和火凤仙姑,既然要先动手,便请上场!”   他这里一言甫毕,便听得青燕丘君素道:“火凤仙姑连日来神思恍惚,精神不继,谁要寻她报仇,找我也是一样!”   声音越讲越高,一个“样”字,更是显得尖锐已极,尚在空中,荡漾不绝,人已然平平贴地飞出,来到针桩之旁,身子突然像是为风吹起一样,陡起升高了三尺许,刚好以一式“风摆荷花”之势,站到了一根缅铁棒上,两眼望着吕腾空。   吕腾空只欲杀了火凤仙姑,见丘君素出场揽事,心中有点不愿意和她动手,正在踌躇之间,忽听一人道:“妙极,我们之间,刚好有韩大侠的一笔帐未曾算清!”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讲话的,正是银冠道人。   手执拂尘,已然缓步踱了下来,一跃而上,和丘君素各占一角。   那怪人“哈哈”一笑,道:“正主儿全不上场,帮拳的却先拼起来,也好,你们两人,只分出胜负便算还是不见死活不散?”   丘君素冷冷地说:“这又干你什么事?”   那人笑道:“不管便不管!”身形向后倒退,在一块大青石上抱膝而坐。   在针桩之上,丘君素和银冠道人,各据一隅,相隔也不过一丈四五,银冠道人一跃了上来,真气一提,右手仍是握着拂尘,向着丘若素一抱拳道:“丘青燕请了!”就看那一拱手之势,拂尘的马尾,由内而外,已然一招“董子献桃”,凌空拂出。   这时候,两人全是站在锐利已极的缅铁棒上动手,无论什么时候,皆只能以一足沾住棒尖,而且,若不是轻功已够火候,不难被棒尖洞穿脚背!所以非要全神贯注不可。   而银冠道人又知道丘君素的轻功,冠绝一时,所以便抢制先机,毫不客气,已然一招发出,一股劲风,直向丘君素袭去。   丘君素身形一幌,平平向侧飞出,已然越过了两根铁棒,来到了另一角上。   银冠道人就势足尖在棒上轻轻一点,向前移近了四尺,手腕向外一翻,身子向前略倾,一招“顺水推舟”,已然发出。   而在那一招发出之际,身形拔起,又向前跨过了一根铁棒,拂尘尖端,束成笔尖也似,连颤三颤,已然指向丘君素胸前,“中府”、“云门”、“漩机”三个穴道。   那三个穴道,全都隶属“手太阴肺经”,乃是人身极要紧的穴道。   银冠道人在第二招上,便出手点对方这样的要穴,可知这一场,实在是生死的博斗!   丘君素此际,正站在针桩的边缘,后退无路,敌人自右侧攻到,左手又作势欲拍,将丘君素左面的去路封住。   看来,那一招“顺势推舟”,银冠道人像是非得手不可。   但就在银冠道人的拂尘尖端,堪堪点到丘君素的胸前之际,丘君素突然身子一侧。   那一侧,看来是毫无作用的。   因为银冠道人那一招“顺水推舟”,本来是点向她胸前的三大要穴。   而如今她一侧身,身旁的穴道,仍不兔要为银冠道人点中。   但是青燕丘君素,究竟不是无名之辈,焉能在第二招头上,便为银冠道人所败?   只见她一侧身间,右手已然倏地伸出,抓向银冠道人左手的脉门,同时左手顺势一掌,拍了出去,将拂尘的来势,阻了一阻。   青燕丘君素,乃是内力何等深湛之人,她那一掌拍出,掌风呼呼,将银冠道人的道袍,吹得紧贴在他的身上。   银冠道人见丘君素使出了这样巧妙的招数,心中也不禁为之一怔,手臂一缩,同时右手拂尘,也已然改招,一式“银河横互”,拂尘上的马尾,“刷”地一声,反向丘君素左腕缠去!   这一招,使得恰到好处,实是微妙到了极点。   丘君素的左掌,正是一掌拍出,一只手全部伸在外面,就算要收回来,手背上也非被拂尘抽中不可!   而银冠道人的拂尘,乃是马尾之中,夹杂着银丝而成,他内力又高,若被抽中,手背非立时见骨不可!众人之中,已然有的准备高声喝采。   可是就在此际,突然发生了出乎意料之外的变化,只见丘君素的左手,向下一沉,又向衣袖之中,略略一缩,电光石火之间,突然“霍”地一声,已然从衣袖之中,拉出一条亮银鞭来,一招“横扫千军”向银冠道人,疾扫而出。   那条亮银鞭,足有五六尺来长,其势又快疾到了极点,只见电闪也似上兄了一亮,已然挥到了银冠道长的面前,而其时,丘君素仍然是背部对着银冠道人的,由此益可见这一鞭之奇!   银冠道人眼看自己一拂,将要得手,却被丘君素一鞭反扫回来,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连忙回拂撤招,向后退去时,因为那亮银鞭颇长,只觉得面颊之上,一阵剧痛,已被鞭梢掠中!   银冠道人当时心中,又惊又怒,真气一泄,突然又觉出脚底一疼,知道已然被棒尖剌穿了鞋底,心知再打下去,只有更吃大亏,连忙一退再退,身形斜斜地飞下针桩来。   众人向他看去时,只见他面上伤痕,深约三分,鲜血涔涔。   尚幸他退身得快,否则,若是慢了几寸,可能被丘君素的亮银鞭,将整个头颅,削去一半,立时死于非命!银冠道人一跃下地来,怪笑一声,叫道:“贫道习艺不精,如今甘拜下风!”   一面说,一面向外掠了出去,来到他四个弟子身边,叫了一声:“走!”   一面并不停步,那四人连忙跟在后面,一幌眼间,五人已然下山去了。   众人皆知道,银冠道人纵使武功不如丘君素,但也不应败得如此快法,他之败,乃是败在求胜心切,败在太过大意。   只听得那头戴大头佛面具的怪人道:“去了五个了!”一面说,一面又取出了同样的一根铁棒来,在青石上“飓飓”地写起字来。   众人一起看时,只见个个字入石半寸,写的乃是:飞燕门丘君素,三招败青城派银冠道人。   众人一见,心中更是怵然而惊。   因为这样一来,比武各人的胜负,尽皆被他,刻在石上,留传后世,这可是关系着各门各派名声的绝顶大事。   需知武林之中,争杀不已,为利者少,而为名者多。往往为了一名之争,可以牵涉到各派之间,世世代代之争。   而那怪人却来上了那么一手,青城派银冠道人,固然已暂时败北,但是却如何肯善干罢休,一定要千方百计,争回这口气来。   也就是说,在青城派和飞燕门之间,只怕从此便争相残杀,永无休止。   因此,众人面上,皆为之变色。水镜禅师缓缓地道:“善哉,施主此举,大可不必!”   那怪人却哈哈一笑,道:“我上仙人峰来,既不为向吕总镖头讨什么希罕物事,也不为替人帮拳,更不想息争,就是为了要为各门各派,定一高下,焉可不为此事?”   水镜禅师道:“武林之中,争杀已然够多的了,施主这一来,岂非各门各派之间,从此便永无宁日,从事争杀了么?”   那怪人一声冷笑,道:“老和尚倒想得周到,但他们争杀,却与我无关,我只是照录事实而已!”   水镜禅师面色本已红润,这时,更是渐渐地红了起来,道:“施主不肯罢手么?”   那怪人道:“当然不肯罢手。”   水镜禅师念了一声佛号,向前踏出了一步,身子一滑,已然到了大石面前,衣袖“刷”地扬起,袖角直向大石之上,那怪人所刻的字拂去。   众人皆知道水镜禅师佛门无上功力,深湛己极,那这一拂,虽然衣袖乃是至软之物,而青石乃是至硬的物事。   但如果被他拂中的话,则因为他已然将佛门无上内力,贯于衣袖之上,则定然可以将那怪人所刻的字,一齐拂去!   此事,既然已由水镜禅师出面阻止,一时之间,旁人也只是静心观变。   只见水镜禅师的衣袖,才一向上拂起,尚未拂到石上,那怪人手中的破芭蕉扇,已然向下一沉,“呼”地煽起一股劲风来,迎了上去。   两股大力,在石前相交,隐隐听得有雷动之声,那怪人的身子,突然平空升高了三尺。   而水镜禅师,也身形幌了一幌。   从这一着来看,那怪人的功力之高,竟已和佛门第一高人,水镜禅师,不相上下。   那怪人一腾身而起之后,立即又落在大石之上,仍然是盘腿而坐,哈哈大笑,道:“老和尚,你莫非是怕峨嵋僧俗两门,在这块大青石上,留下臭名么?否则何以定要不准在下做这一件记录仙人峰上盛会结果之事?”   水镜禅师的第二袖,本来已要拂出,但是听了那怪人的话,不禁一怔。   呆了一呆,道:“施主差矣,出家人慈悲为怀,岂忍见武林之中,更增残杀之事?”   那怪人尖声笑道:“老禅师,武林之中,不讲争杀,难道应该讲吟诗作对么?”   水镜禅师还想再劝他莫为此事,但是红鹰龚隆,已然叫道:“水镜师兄,且由得他去!难道峨嵋僧俗两门,当真会怕什么人么?”   水镜禅师转身一看,只见众人面色上,已然像刚才那样,对那怪人此举,表示不满。他心中知道,这是那怪人刚才轻描淡写几句话的结果。   那怪人的几句话,听来虽然极是平常,但是却变成了谁反对他的行为,谁就是为了怕在青石之上,留下一个臭名。   试问,谁肯认自己不行?   水镜禅师见了这等情形,知道这场劫数,并不是一时之间,所能挽回得了的,便长叹一声,身形幌动,退回到原来的地方。   那怪人道:“莫担搁时间了,再动手吧!”   丘君素在败了银冠道人之后,便一直目注飞虎吕腾空。   飞虎吕腾空,本来也早就想跃上那针桩去,但是却因为那怪人的行动,而阻了一阻。此际,他已然想跃了上去,忽听得火凤仙姑道:“君素,这是生死相拼的大事,我自己来!”   一面说,一面身形展动,但是却不向那针桩逸去,反倒向韩玉霞和谭翼飞两人的所站之处,疾冲了过来!谭翼飞吃了一惊,闪身拦在韩玉霞的面前,“呼”地一掌,拍了出去。   可是火凤仙姑,也已然冲到,也是翻手一掌,迎了上来。   “叭”地一声响,双掌相交。   而火凤仙姑就在双掌相交的那一剎间,右臂突然向外一带。   其时,两人的手掌,正有极短的时间,紧紧地贴在一起。   而火凤仙姑就是利用了那极短的时间,向外一带,将谭翼飞带出了一步去,同时,左手已然扬起,疾向韩玉霞肩头抓去!   韩玉霞大吃一惊,想要躲避,已然不及,但就在此际,却听得火凤仙姑高声喝道:“阿霞,别怕!”韩玉霞在一个错愕间,肩头一紧,已然被她抓住。而火凤仙姑一抓住了韩玉霞之后,右掌已然和谭翼飞的手掌分开,在韩玉霞的手中一探,已然将她腰际的那柄“烈火锁心轮”,探在手中。   兵刃一到手,她人也向外疾退了开去。   众人这才知道,她突然向韩玉霞进攻,其目的是为了要取回兵刃。   只听得她退开之后,冷冷地道:“不愧是七煞神君之子,居然能硬接我一掌!”   要知道火凤仙姑,乃是前辈女侠之中,成名巳久的人物。   以点苍派西门一娘之能,尚且曾在她烈火锁心轮下,两番断剑。   固然,那是由于她烈火锁心轮上的尖剌,乃是玄铁所铸之故。   但是,她内力深湛,实也是非同小可。而谭翼飞不过是二十左右的年轻人,能够硬接得她一掌,确已是不易之事。   火凤仙姑话一讲完,便斜斜地跃上了针桩。   青燕丘君素,本是因为和火凤仙姑,情如姊妹,又看出火凤仙姑自从昨日,被金骷髅揭出金鞭韩逊,乃是死于她的手中一事之后,便一直垂头丧气,所以才想代她出手。   如今见她夺烈火锁心轮的那一连几下动作,捷逾旋风,仍是像生龙活虎一般,便将心放下,说道:“凤姑小心!”说罢跃了下去。火凤仙姑答应一声,一摆烈火锁心轮,圆轮旋转飒至,道:“吕总镖头,如今可以为你夫人来报仇了!”   吕腾空一见火凤仙姑出场,早已睚眶欲裂!不等火凤仙姑说完,便大吼一声,高大的身形一幌,便已然在棒尖上面站定。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手中紫金刀一横,正待一刀削出之际,忽然听得两人同时叫道:“且慢!”一声尖而一声低沉。   众人一齐看时,只见出声的两人,一个是鬼圣盛灵,一个则是华山派的掌火使者。   众人心中,不禁大是愕然。   因为,吕腾空和火凤仙姑两人动手,和他们这两方面,可以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要他们大叫“且慢”作甚?   众人奇怪之间,鬼圣盛灵一笑,道:“掌火使者请先说!”   华山派的掌火使者,也不客气,朗声道:“奉祖师谕,他尚有事要询问吕总镖头,谁若伤了吕总镖头的,便是与华山派为难!”   鬼圣盛灵问道:“掌火使者可说完了!”   掌火使者道:“说完了,鬼圣请!”   鬼圣盛灵,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阴恻恻的一声冷笑,以尖声尖气,刺耳已极,听了神魂皆悸的声音道:“我与吕总镖头,尚有一件买卖未谈成功,谁若是伤了吕总镖头,与在下也就过不去!”   吕腾空听了,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心想自己走哪儿跑出了这样两个保镖来了?火凤仙姑则冷笑道:“一个是见不得人的妖鬼,一个是装模作样的东西,原来全是吕总镖头的助手,既然如此,我自然不会伤他!”   她口中说着不会伤吕腾空,但是话一说完,烈火锁心轮已然扬了起来。   一出手,便是一招“火鸦双飞”,锁心轮左右一摆,人向前一连踏出了两根铁棒,向吕腾空当胸,狠狠地铲到。   众人本来早就听出火凤仙姑所说,乃是反话,因此对于她言行不符,倒也绝不为异。只见吕腾空身形一侧,反手一刀,“飞瀑流泉”,向烈火锁心轮的那个圆轮,反砍了出去。   那一刀,乃是吕腾空毕生精力之所聚,实在是非同小可。   刀才砍出,一阵兵刃劈空之声,已然是惊心动魄,刺耳之极。   火凤仙姑的那柄“烈火锁心轮”,轮上尖刺,本有锁拿对手兵刃的功用。   因此一见吕腾空一刀,向自己的兵刃砍来,不由得正中下怀。   锁心轮向上一迎,“铮”地一声响,爆出了一串火花,两件兵刃,已然相交,而吕腾空的紫金刀,也已然被尖剌锁住。   本来,凡是兵刃,一被轮上尖刺锁住,因为那圆轮,本就在不断转动,而尖剌又是玄铁所铸,立时会被绞断。   但是,吕腾空的那柄紫金刀,乃是他和西门一娘结婚之际,点苍派所送的礼物。其时,西门一娘的师傅,穹一上人,尚在人间,穹一上人早年曾遨游南洋,在一个火山岛的火山口旁,得到了那一块紫金,因为爱徒出嫁,特备洪炉,穷九十九日之功,亲自打成了这柄紫金刀,也不是凡品,玄铁竟绞他不断。   而两人的兵刃,既然纠缠在一起,双方的身形,自然尽皆一凝。   而吕腾空却制了先机,手起掌落,“呼”地一掌,向对方头顶拍下。   火凤仙姑一见对方掌到,心中不禁一惊。   这时候,兵刃相搏,除非是舍却了烈火锁心轮不要,否则实是避无可避。   但是在这样生死相持的情形之下,她怎肯放弃手中的兵刃?   百忙之中,只得疾扬起左掌来,斜斜向上,迎了上去。   这一来,实则,却已然是吕腾空占了便宜!因为他的一掌,是由上而下拍来。而火凤仙姑的一掌,却是由下而上,迎了上去的。   如果是在平地之上,当然也分不出什么吃亏和便宜来。   但是此际,双方却是在针桩之上动手!   火凤仙姑一掌,要用力向上托上去时,脚下自然要加劲,而一加劲间,便会吃亏。   当下只见两人手掌,由分而合,“砰”地一声响,隐隐然有金石相击之声。   火凤仙姑身子一幌一缩,向外疾退了开去,“嗤”地一声响,铁棒上的尖剌,已然将她的鞋底,刮破了一条缝!   而吕腾空那一掌,虽然未曾将对方制于死地,总是占了上风。   一见对方退出,一声虎吼,身形一矮,右腿打横伸出,左脚支在铁棒尖上,一刀横扫,一招“长江东逝”,紫虹陡展,又向火凤仙姑下盘攻到。   火凤仙姑退出之后,身形未稳,吕腾空的一刀,已然砍到。   火凤仙姑刚才吃了一个小亏,刚烈之性大发,一见吕腾空攻向自己的下盘,立即大喝一声,反倒向前踏前了一根铁棒,锁心轮自上而下,将一招“倒风助火”反过来使唤,向飞虎吕腾空的头顶,疾砸了下来。   这一刻,两人当真全使出了性命相扑的招数。   吕腾空的那一招得手,自然可以将火凤仙姑双腿,一齐刨断。但是他自己,却也不免被火凤仙姑一锁心轮,将头砸烂。   而两人的这一招,去势又都是如此之猛,看来非同归于尽不可。   但是火凤仙姑,想寻吕腾空拼命,吕腾空却还不想!因为他这次上仙人峰来,所要寻的仇人,并不止火凤仙姑一个。   除了火凤仙姑以外,还有六指先生,更有鬼圣盛灵等人。   如果,他和火凤仙姑拼了命,那两个人,虽然同门师兄弟,和点苍派的人物,也不肯放过,但总不如自己亲手报仇来得好。   因此,他一觉出火凤仙姑的锁心轮,带起一股大力,压了下来,自己那一招,“长江东逝”,已然不可能再得手,便立即当机立断,身形并不长起,一提真气,将足尖提离棒尖半寸,身子突然平平向前射出了四尺,已落在另一棒上。   这一手轻功,实在是吕腾空的真才实学,毫无虚伪之处!首先,要全身真气,能够运转自如,才能恰到好处,将身子只提起半寸左右来。   其次,若不是轻功已到了极有造诣的地步,又焉能将身子凌空,向旁移出了四尺,而绝不下堕?由此可知,吕腾空的武功,实是名不虚傅。   而他这一逸出之后,已来到了火凤仙姑的身侧。火凤仙姑一轮砸下,只觉得眼前一花,吕腾空忽然不见。火凤仙姑知道不妙,不管三七二十一,反手便是一轮,横挥出去。   火凤仙姑究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她这一挥,虽然漫无目标,但是却恰到好处,救了她自己的一命!原来吕腾空在一逸到她的身侧之后,一停也不停,身形暴涨,早已反手一刀,削了下来,而火凤仙姑若是不先挥出一轮,而是想回转身来,看个究竟的话,那一刀,非被削中不可!   幸而她及时挥出了一轮,才恰到好处地将吕腾空的那一刀挡住。   两人兵刃一交,又倏地分了开来。   自两人动上手起,到那时,一共是不过四招。   可是那四招,却招招全是已臻武学巅峰之作,其间若是稍差了一丝一毫,必然已有一人血染峰顶,其惊心动魄之处,将武功稍差的一些人物,看得口瞪目呆,叹为观止。   两人一分开之后,立即又狠狠地向前,扑了过来,各展绝学,又复斗在一起。   两人的身形全都是快到了极点,免起鹘落,虽然是在极难立足的铁棒尖上,但是却如同在平地上一样,一点也难不倒他们两人。   火凤仙姑的“烈火锁心轮”,挥动之间,“嗡嗡”有声,一团圆形光华,上下缭绕。   而吕腾空的紫金刀,却带起极为强劲的劈空之声,展开道道紫虹,声势之猛烈壮观,尽管不少高手,一生闯荡江湖,也未曾见过。   两人幌眼之间,便已然各自递了二十余招,可是看情势,胜负在一时之际,仍难分出。   有时,吕腾空看来,极是危险,有时,又是火凤仙姑看来极是危险。   但是,两人却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对方的凶狠招数,避了开去。   又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突然听得韩玉霞尖声叫道:“爹!你在天之灵,怎不助你自己报仇?”她话才一说完,针桩上吕腾空和火凤仙姑两人之中,一个人突然飞向半空。   原来火凤仙姑和吕腾空此际动手之际实是全神贯注,绝不能够有丝毫分神。   而韩玉霞的那一声叫唤,却是要她父亲,金鞭韩逊在天之灵,助她完成报仇之志。   试想,火凤仙姑和韩逊两人,本来便是一双恩爱的情侣。   后来,虽然因为一时误会,而致于分手,俱是,晚年又已重逢。   当然,两人在重逢之后,便再也不谈起当年的往事。   可是,韩逊和火凤仙姑两人感情之好,仍然是异乎寻常的。   火凤仙姑一生,脾气暴烈,说做便做,而且做了事情,绝不后悔。   但就因金鞭韩逊惨死一事,令得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痛心。   因为,金鞭韩逊,乃是死在她的手下!   而当时的经过情形,却又是那么地神秘和不可思议。   所以,韩玉霞的那一声尖呼,在火凤仙姑听来,实在是入心入肺,那尖叫声,像是一柄尖刃,直插入她的胸膛。   火凤仙姑只感到心口一阵剧痛,手上不由,慢了一慢。   其时,他正了使一招“火鸦双飞”,烈火锁心轮运转如飞,先左后右,向吕腾空胸前袭到。   吕腾空见对方来势凶狠,抖肩拔背,左足向后一移,退出了一步。本来,吕腾空是想完全避开了这一招之后,再趁机进攻。   但是,他才一退后,火凤仙姑已然因为韩玉霞的一叫,而心灵大受震动,手上一慢。飞虎吕腾空是何等样人物,对方才只一慢,他已然看出,其间有机可趁,力透足底,身子突然腾空而起,一招“一柱擎天”,紫金刀“刷”地在烈火锁心轮旁边擦过,直摘火凤仙姑的胸口,刀尖向上微翘,还指向火凤仙姑的咽喉。   一招之中,连攻对方两处要害,刀法之奇,实是罕见!   火凤仙姑一见眼前紫光闪擢,对方的兵刃,已然递到了自己的眼前,心中大吃一惊,知道不妙,但是巳然慢了一步。   不等她横过烈火锁心轮来挡格,胸际一阵剧痛,刀尖已然入胸三寸!   火凤仙姑立时便感到眼前一黑,心知自己,已然受伤极重。   但是她究竟是一等一的高手,在那样危急的时候,他仍然未曾忘记,自己和人动手,并不是在平地,而是在针桩之上!   如果就这样跌倒下去,就算刀伤不致毙死,那锋锐已极的铁棒,也要将自己戮死。   因此,百忙之中,她勉力一提真气,侠着绝顶轻功,竟从针桩之上,斜斜飞起,不但将刀尖挣脱,而且人也飞离了针桩。   可是,吕腾空这一刀,也将她伤得极是沉重。火凤仙姑在离地拔起之际,胸前还喷出了一股血泉,一到了半空,人已昏了过去。   人一昏过去,当然再不能安然落地,只见她扎手扎脚,向下跌来。   而飞虎吕腾空,见她受伤之后,居然还能斜斜拔起两丈高下,便知道这一刀,可能不致于令她就此丧生,心中自然不肯干休。   因此,就在火凤仙姑,开始向下跌落之际,舌绽春雷,一声虎吼,也跟着跃起,身在半空,一招“雪花片片”,搅起漫天刀影,向火凤仙姑罩了下去!这一刀,若是被砍中,火凤仙姑的身子,只怕要被紫金刀砍成十七八段!   而且,其时众人都相隔颇远,火凤仙姑之败,又是突如其来。   众人之中,虽然有人想要对火凤仙姑加以救援,也是力不从心。   青燕丘君素,便是想救火凤仙姑的一个,她已疾幌身形,一溜青烟也似,凌空扑到,但是以她轻功的造诣而论,看来仍然不免慢了一步。   众人一见了这等情形,不由得尽皆发出了“啊”地一声惊呼。   可是就在此际,突然事情又发生了变化。   火凤仙姑伤后凌空拔起,乃是竭尽全力而为,约有两丈来高下。   而吕腾空跟着跃起,却并没有跃得那么高。   当然,并不是说吕腾空的轻功,不如火凤仙姑。而且吕腾空已然看出,火凤仙姑身子下堕,自己只消跃起丈许,一招使出,由下而上,便可以收以逸待劳之效,稳歼敌人之故。   但也算是火凤仙姑,命不该死在紫金刀下,就在吕腾空一招“雪花片片”,刀锋将捱到她身上之际,她右手五指,突然一松!   那一松,绝对不是有意议的。   因为火凤仙姑此际,巳然昏了过去。   可是,那一下无意识的动作,却暂时救了火凤仙姑的性命。   原来,她五指一松,本来抓在她手中的烈火锁心轮,便向下跌来。   那一跌,无巧不巧,锁心轮刚好砸在吕腾空的紫金刀上。   而且,轮上尖刺,也恰好将紫金刀锁住。   刀上一加了一柄烈火锁心轮,份量不同,那一招“雪花片片”,自然也难以使得圆满,而在刀势一慢之际,青燕丘君素已然扑到。   只见她右手亮银鞭如怪蛇出洞,一招“后羿射日”,向上撩去。   而左手则向外一扬,“呼”地一掌,向火凤仙姑,推了出去。   她人在半空,而在电光石火之间,接连使出了两招,看得众人,齐声叫好。   吕腾空一见对方鞭到,岂敢怠慢,横刀一挥,便自格去。   他刀锋被烈火锁心轮锁住,那横刀一扫,是连刀带轮,一起挥出的。   刚好丘君素一鞭迎来,“叭”地一声,亮死银鞭竟也搭到了锁心轮的尖剌之上,鞭梢立时也将锁心轮紧紧地缠住!   而在此同时,丘君素的一掌之力,已然将火凤仙姑的身躯,向外推了出去。   飞燕门中,立时抢出了五个人来,端木红冲到最前面,双手齐探,已然将火凤仙姑的身躯,凌空接住,带到了飞燕门的那个圈子之中。   而丘君素与吕腾空两人,兵刃交相互缠之后,一齐向下沉来。   两人并不是落在平地上,而刚好是向针桩上面,落了下去!两人迨到了针桩之上,相距只不过四尺,各自左手,不约而同,一掌发出,掌力相交,身躯尽皆一摇,但是,却又全不致于跌了下去。   因为他们右手的兵刃,仍然一齐夹在锁心轮上,未曾分开。   吕腾空一掌无功,立时右手一缩,想将丘君素拉了过来。   可是丘君素也在同时,同样地手臂向后一缩,两人一比内力,只听得“铮”地一声,那柄烈火锁心轮,巳然被震得直飞向半空之上。   两人的力道,一时之间,失去了凭借,也向后一起退出了四尺。   这时侯,双方早已然红了眼,才一退出之后,便立即又扑向前来,斗在一起。   在另一面,邢柄“烈火锁心轮”,被两人的内力,震向半空之后,“呜呜”连声,直窜高了五六丈,才向下落来。   尚未落地,已见两个少女,一齐以极快的身法,迎了上去。   那两个少女,一个手中,闪电也似,亮起一道银光,持的是一条亮银鞭,她正是飞燕门中的端木红。   而另外一个,手中也是持的一条软鞭,但是幌动之间,却是金光掣动,乃是韩玉霞。   两人一齐向烈火轮迎去,势子又疾,迅即由分而合,而其时,两人又全是仰着头,向自半空中跌下的烈火锁心轮看去的,直到两人相隔,已然极近,各自方始发觉。   而一发觉之后,双方之中,尽皆一惊,立即各自挥出了一鞭,又向后跃退开去。   她们才一退,“叭”地一声,锁心轮已然落地,尖刺陷入了石中。   韩玉霞急忙踏前一步,“呼”地一鞭挥出,向锁心轮缠去。   但是,端木红既然已经跃了出来,自然也是志在得轮。   所以,一见韩玉霞挥鞭夺轮,哪有干休?手腕一抖,亮银鞭“刷”地一声,抖得笔也似直,直点韩玉霞手腕上的“阳豁穴”,同时叱道:“好贱人,诬师为仇,还好意思来抢夺锁心轮么?”   韩玉霞见对方一鞭点来,不得已手臂一缩,抬头看时,才认清对方是谁。   她性格刚烈之极,端木红的话又讲得刻薄,心中立时大怒。   一声娇叱,踏步进身,“霍霍”两鞭,已然向端木红击出。   而端木红的武功,也非同泛泛,身形掣动,将两鞭一齐,避了开去,百忙之中,尚能反守为功,反手使了一招“浪涌齐天”。   两人以快打快,电光石火之间,已然过了四招,只听得那戴着大头佛面具的怪人,尖声喝道:“要动手的,到针桩上去,你们两个女娃儿,还不快快停手么?”   那怪人的呼叫之声,端木红和韩玉霞两人,虽然尽皆听到,但是她们正杀得兴起,如何便肯就此停手?就在那怪人讲话之际,两人又过了两招。   只见那怪人“哼”地一声,身形凌空拔起,一眨眼间,已然来到了两人的身旁。身形欺进了鞭影之中,便立即后退。   他一退开,韩玉霞和端木红两人,身形也巳然凝立不动。   众人心中,皆感到出奇,起先,这以为那怪人是在剎那之间,点了两人的穴道。   可是定睛一看,心中俱不禁大为骇然。   原来两人身形之所以凝立不动的原因,是因为她们两人所使的软鞭鞭梢,已然打上了一个死结,连在一起之故!   当然,那个死结,是那怪人刚才欺近两人身旁时所打的。   因此可见,那怪人手法之快,实是罕有比拟。   只听得那怪人退出之后,冷冷地道:“小女娃不听人劝,如今看你们如何了结!”   此际,韩玉霞和端木红,怒目以视,但是她们的兵刃,结在一起,却又分不开来,一时之间,也是无法可施。   那怪人又是“哈哈”大笑,道:“等一会儿,你们两人,不妨上针桩去见一胜负,胜者取轮,何必急在这一剎那?”   语毕,向前踏出了两步,双手齐施,将两人的软鞭死结打开。   两人兵众一分,又待狠狠地向前扑去之际,那怪人一声大喝,双臂左右一分,向两人各自发出了一掌,两人只觉得一股大力,当胸涌到,身不由主,“蹬蹬蹬”一连向后退出了七八步,方得站稳。   谭翼飞早已迎了上去,低声道:“韩姑娘,那怪人既然从中作梗,此人武功高得出奇,暂时绝不可能胜过他,还是不要乱动的好!”   韩玉霞心中虽然不愿,但是也明知谭翼飞所说是实,只得依从。   端木红人比韩玉霞精灵得多,不必人劝,也知道如今要取锁心轮,并无可能,只得暂时也退了下去,这两人之间,本来已然有些龃龉,这一来,更是成了深仇大恨,以致日后生出无数事来不提。   两人退开之后,那柄烈火锁心轮,仍然插在地上。峰顶上众人中,武功高的,已然是一代宗师的人物,当然不会去觊觎它。而武功稍差的人,虽然明知这柄烈火锁心轮,其威力无比,若是能得到手中,可以平添不少功力,但是却又碍于那怪人武功高强,也不敢出手去夺取。   那怪人一声长笑,仍然退到了那块大青石上,盘腿而坐。   其时,在针桩之上,丘君素和吕腾空两人,已然相互递了三十余招。   两人这一番打斗,比诸刚才吕腾空和火凤仙姑两人,又是不同。   因为丘君素的轻功造诣,巳然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所以,在这一十六根锋锐已极的铁棒所排成的针桩上动手,她要占了不少的便宜。   只见她身形掣动,只见一溜灰影,伴着她亮银鞭挥出的道道银光,来回游走,招式绵绵不绝而发,凌厉巳极。   而吕腾空则凝如泰山,全身刀光纤绕,守多攻少,但是却也沉稳之极。   片刻之间,又己然打了十来招。   只听得峨嵋俗门掌门,红鹰龚隆,突然叫道:“吕师弟,人家想用车轮战来胜你,你何必应战?且待愚兄来会一会她!”   吕腾空此际,处于守势,心中已然知道,想要胜过丘君素,绝非易事。   但是,他想要抽身而退,却也同样不易。   而且,他如果一退下了针桩,便等于是自己承认不敌于人。   别的尚不打紧,若是被那怪人,在大青石上,刻上一笔,说是峨嵋飞虎吕腾空,某年某日,在武夷仙人峰上,败于飞燕门丘君素手下,则岂不是一世英名,尽付东流?   所以他立即沉声一笑,道:“龚师兄,车轮战又怕得何来?”   他们师兄弟两人,这一问一答,分明是己然肯定了丘君素在用车轮战。   需知一个人的精力,究属有个限度。   就算是一个武功极高之人,若接连应付多人,也不免相见形拙。   是以,“车轮战”一法,除非是黑道上的下三滥,全然不顾江湖道义之辈,方肯使用,连邪派中稍有地位的人,都不肯出之。   如今丘君素一听他们,如此说法,心中便不禁大是有气。   当下身形略退,“霍”地一鞭,横扫而出,不让吕腾空扑了过来,冷笑一声,道:“龚大侠若认为在下竟以车轮战取胜时,不妨上来赐教几招!”   红鹰龚隆双臂一振,大声道:“好!”   随着一个“好”字,他身形已然笔也似直,凌空拔了起来!   他身上,本就披着大红的英雄氅,身形拔起之际,双臂一振,英雄氅扬了起来,耀目已极,看来当真像是一头身披红羽的怪鸟!   身在半空,略一转侧,已然在针桩之上,停了下来,双手一拱,道:“请!”   他们两人,一号“青燕”,一号“红鹰”,俱是一代宗师,眼看动起手来,又必然是惊心动魄。但正在此时,突然听得端木红叫道:“师傅!师傅!凤姑不好了,你快来看看!”   丘君素自从劈空一掌,将火凤仙姑自吕腾空的一招“雪花片片”之中,救出之后,便和吕腾空动起手来。因此火凤仙姑的伤势如何,她根本不知道,如今听得端木红一叫,心中不禁猛地一凛。   身子向后退出了四尺,冷冷地道:“龚红鹰,咱们等一会儿,再来见个高下!”   红鹰龚隆微微一笑,道:“悉听尊便!”   丘君素身子倒射而出,贴地平平掠出,从针桩到火凤仙姑身边,约有六七丈距离,但是她只有在中途略一点地,便已到达。   到了火凤仙姑身边,只见火凤仙姑,面如纸金,胸前的伤口,兀自在冒着鲜血。   丘君素怒道:“凤姑的伤口,为阿不替她封穴止血?”   端木红这:“弟子已然用尽了方法,仍是未能将血止住!”   丘君素“哼”地一声,俯身下去。   就在此际,火凤仙姑突然睁开了眼睛,双手在她身旁,两名飞燕门弟子的肩头上一按,挣扎着站了起来。丘君素一愕之间,已然听得火凤仙姑喉间,“咯咯”有声,不一会,只听得她声音嘶哑,一字一顿地叫道:“各位……小心……琴声……韩金鞭虽是死于我手,但杀人者,却是那琴声!”   她的声音,虽然嘶哑,但是在峰顶的众人,却是人人皆可听到。   当下众人心中,俱是一怔。   因为她所说的“琴声”究竟是什么意思,并没有人明白。   只有谭翼飞一人,绦地想起了当日虎邱山中的那件事来。   当日他和妹妹两人,在虎邱的一块石上,留下了字,开始向武夷而来,但是奔出不久,耳际便突然听到了一阵悦耳之极的琴声。   那阵琴音,听来本也毫无出奇之处。   他们两人,也只当自己是在一直向前飞驰赶路之中。   可是,奇事就在琴声突然停止之后,他们竟发现自己,仍然身在原地。   若是算计时辰,他们是早已应该驰出了三二十里开外的。   当时,他们兄妹两人,虽然曾经奇怪过一阵子,但是因为想不出其中的原因,便也就放过,如今听得火凤仙姑在这样伤重垂死之际,又讲出“琴声”两字来,他心中自然又不免一动!   当下丘君素眉头一皱,道:“凤姑,你说些什么?”   火凤仙姑双眼圆睁,又道:“那琴声……各位注意那琴声!”   又接连道了两下“琴声”,突然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那只烈火锁心轮……给了阿红,轮……中”   才讲到了此处,便没有了声息。   丘君素伸手向她的心口按去,心脏已然停止了跳动!端木红忙问道:“师傅,凤姑姑怎么啦!”   丘君素想起自己与火凤仙姑的交情,眼中不禁垂下泪来,道:“她……死了!”   端木红呆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丘君素将火凤仙姑的尸体,轻轻地放在地上,转过身来,大声道:“红儿,凤姑临死之际,将那柄烈火锁心轮,赐了与你,你还不去取来?”   端木红早已从火凤仙姑的遗言之中听出,那烈火锁心轮中,另有什么东西藏着,因此立即踏前一步,身形一拧,已然来到了烈火锁心轮旁。   那一面,韩玉霞也待飞身逸出,却被谭翼飞拉住,道:“韩姑娘,那柄锁心轮,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物事,何必与之争夺?”   说话之间,端木红早已将烈火锁心轮取到,退了回去。   韩玉霞心中,自然不愿意到了极点,可是锁心轮已然落入人手,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众人见火凤仙姑这样的高手上竟然死去,人人都对这次武夷仙人峰上的盛会,起了一种不祥的感觉,一时之间,寂然无声。   只有吕腾空,在静了一会之后,仰天大笑三声,但是他虽然在笑,眼中却又酒下了两滴英雄之泪,道:“夫人,你在天之灵,已可安心一半了!”   话一说完,便转过身去,向着鬼圣盛灵,厉声喝道:“老鬼还装模作样么?”   丘君素急叫道:“且慢,我们之间的事,尚未了结啦!”   红鹰龚隆冷笑道:“丘青燕,咱们上山来,岂是与你斗口来了?且等正事了结之后,自然会来找你,你心急作甚?”   丘君素“嘿嘿”冷笑几声,也就不再言语。   一面,又听得点苍掌门道:“吕总镖头,妖鬼这一节,却要让点苍派出点力了!”   一面说,一面手按剑柄,已然跃上针桩来。   吕腾空和龚隆两人,俱都知道神手剑客屈六奇,不但剑术超巩,而且内功也有独到的造诣,虽然,鬼圣盛灵,在武林中上享名数十年,而且所练武功,全都阴险诡异之极,令人防不胜防!   但屈六奇至多不胜,却也不致于大败。   而且,西门一娘,本是点苍派中人物,为她报仇,若是不给点苍出点气力,也是说不过去。   因此,屈六奇一跃上了针桩,吕腾空和龚隆两人,向之一拱手,便退了下去。   屈六奇以一式“风摆荷花”之势,站在针桩的中心,仍然是手按剑柄,长衣飘飘,显得神态飘逸,到了极点。   左手向鬼圣盛灵一指,道:“姓盛的,应该出来了!”   鬼圣盛灵缓缓地站了起来,突然张口,“哈哈”一笑。   那笑声,却并不惊人,显然是未曾使出什么“鬼哭神号”等的功失。   一笑之后,却并不和屈六奇对答,只是冲着吕腾空作了一揖,道:“吕总镖头,咱们在姑苏城中相会,因一时误会,令得贤伉俪中了在下一掌,以致尊夫人死在韩宅,实是抱憾之极!”   鬼圣盛灵这一番话一说出口,众人心中,不禁尽皆莫名其妙!   因为鬼圣盛灵本身,已然可以算得是邪派中的第一人物。   虽然,当年介乎正邪之间的七煞神君,乃至如今的泰山黑神君,以及金骷髅等人,名头响亮,浸浸然也可与之齐名。   但是,若论声势之浩大,却是没有一个人及得上他的。   他据鬼宫之险,所练武功,又别具一格,手下人物又多。是以正派中人,也不敢等闲视之,而鬼宫中的人物,更是一向自视极高。   此时,武林中群豪毕至,正是扬名立威,显武功,拼生死的时候,以鬼圣盛灵的为人而论,不立即飞身上针桩,去和屈六奇见个高下,反倒向吕腾空讲出了这样的话来,确实是咄咄怪事!   当下峨嵋、点苍,两派高手,俱都不知道他葫芦中卖的是什么药。   吕腾空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话好回答,只是“哼”地一声。   鬼圣盛灵却毫不在意,又是“哈哈”一笑,道:“吕总镖头,依愚下之见,咱们双方之间的过节,不妨一笔勾销?”   屈六奇等人,听他竟然讲出这样的话来,一齐大声叱责。   但是鬼圣盛灵却仍然是面带笑容,道:“吕总镖头,在下有一件买卖,要与你交易的,在下知道吕总镖头,一定会应允。”   他的话,可以说是越说越玄,听得吕腾空莫名其妙。   红鹰龚隆则大声喝道:“有话快说,藏头露尾地作甚?”   鬼圣盛灵缓缓地道:“吕总镖头,尊夫人虽死,但是令郎却尚在人间,你可知道?”   吕腾空心中一动,厉声道:“我的儿子死活,你怎知道?”   鬼圣盛灵笑道:“好说,令郎正在愚下的鬼宫之中,是以知道!”   吕鸭空一听此言,面色陡地一变,踏前一步,但随即退了回来,冷笑道:“谁不知你鬼计多端,我又不是三岁幼儿,怎能上你的当?”   因为吕腾空当日,在石库之中,所见到的那具童尸,虽然无头,但是,衣着饰物,却和他的儿子吕麟,一模一样。   所以他心中,已然认定了吕麟早已不在人间,而不信他人所言。   他自然不知道,那具童尸,在他的石库中出现,本是一个极大的阴谋。而这个阴谋的目的,就是要引起武林中的大乱!   当下鬼圣盛灵道:“吕总镖头,此事我一人,口说无凭,令郎何以会到了鬼宫,其间情形,不妨问一问竹林七仙,以及太极门掌门人,胖仙徐留本,便可知道!”   吕腾空满腹狐疑,转过了身去,竹林七仙中的神笔史聚已然道:“鬼圣此言,倒确是不错!”而胖仙徐留本的一张胖脸,却难看到了极点。   吕腾空看了这等情形,仿佛鬼圣盛灵,所言的确是实,心中不禁又惊又喜。   喜的是自己的命根,爱儿吕麟,居然未死。   惊的是吕麟如今,落入了鬼圣盛灵的手中,不知曾否受苦待。   因此立即道:“你将他怎么了?”   鬼圣盛灵笑道:“在下将他安置在鬼宫十八层地狱之中,却是安然无损。”   吕腾空知道那鬼宫原是山腹之中的一个天然迷宫,深入地下,一层一层,共有十八层之多,虽然以“地狱”为名,但却是极为舒适的住所,只要他未曾出手加害,吕麟也不致于受苦。   因此暂时松了一口气,沉声问道:“然则你待怎地?”   鬼圣盛灵笑道:“吕总镖头可以深信在下,绝无恶意,只不过要以令公子,向阁下换一点东西,谅来阁下,一定肯的!”   吕腾空早知鬼圣盛灵,有意要挟自己,但是却不知他所要的是什么。   正要再问时,鬼圣盛灵已然道:“这事,在此处,不便商量,事完之后,我们再觅地商议如何?”吕腾空心想这件事,因为吕麟身在鬼宫,却是他占着上风,想要不依,也无办法。   因此只得点了点头,道:“也好!”   鬼圣盛灵面色颇是得意,向着众人,望了一眼,道:“既然已蒙阁下答应,在下就此告辞了!”一面说,一面向后一挥手,鬼宫双使,跟在后面,三人竟想就此下山而去。   在针桩上的屈六奇一见鬼圣盛灵想走,如何肯就此放过?   气纳丹田,沉声喝道:“妖鬼,你可是自认不敌,就此便想溜走?” 后一页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倪匡-->六指琴魔--> 第十三章 互较内劲,祖师显神功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十三章 互较内劲,祖师显神功   鬼圣盛灵身形一凝,突然仰天“哈哈”大笑,笑声惊心荡魄,分明是已然使出了“邙山鬼笑”功夫,笑声之中,夹着他难听已极的声音,道:“盛某人会怕点苍掌门,此事此间有谁能信?”   鬼圣盛灵讲这两句话的时侯,口气大到了极点。但是众人,却也都知他所说的,乃是实情!因为点苍掌门,虽然是一位武林中人 ,所不敢轻惹的人物,但鬼圣盛灵,倒也不致于怕他。 当下屈六奇面色一沉,道:“既然不怕,何以急急溜走?”   盛灵冷笑道:“盛某人有要事在身,岂有时间,与你胡混!”   屈六奇一听,不由得再也按捺不住,大喝一声道:“妖鬼往哪里走?”   身形一闪,已然从针桩上面,逸了下来,同时,“铮”地一声,那柄雁翎长剑,也已然出鞘上汤起一溜精光,连人带剑,向鬼圣盛灵胸际剌出。   鬼圣盛灵一见屈六奇来势,如此之猛,只手向后一拂,一股大力,先将鬼宫双使,盛才盛否两人,向后托出了丈许。   然后,身子突然滴溜溜一转,屈六奇剑锋到处,“刷”地在他襟旁擦过。   屈六奇号称“神手剑客”,剑术之佳,自然是不同凡响。   当下一击不中,身子突然打横跨出了一步。   那一步跨出,长剑并没有使出任何招式。   但由于他第一剑,本来是在盛灵身旁擦过的,因此这向横一跨,便成了剑锋打横,向鬼圣盛灵疾削而出之势。   鬼圣盛灵一声怪笑,笑声之难听,令人毛发直竖,屈六奇这样内功的人,陡然之间,也不禁为之一怔,而盛灵已然当胸一掌印到!   屈六奇心知他所练的“阴尸掌”,厉害无比,自己的师姐,西门一娘,便是因为被阴尸掌掌风扫中,乃至毙命的。   因此一见他一掌拍到。心中大是骇然,连忙身子一缩,退出了丈许。   他这里才一退出,只见眼前人影一花,那怪人已然拦在中间,大声道:“无论是谁,皆无例外,要动手的,请上针桩!”   屈六奇沉声道:“盛老鬼,你去不去?”   盛灵冷冷地道:“我尚要赶回鬼宫,去照顾吕公子,谁耐烦与你动手?”   屈六奇“哈哈”一笑,道:“如此,便请这位朋友,在石上刻下‘鬼圣盛灵,不敢应点苍掌门挑战’等字样!”   鬼圣盛灵听了,面色陡地一变。   两眼碧光闪闪,望定了屈六奇,道:“如此说来,阁下是一定要与我见个高下的了?”   屈六奇仰天大笑道:“何消说得!”   盛灵哈哈一笑,突然身形一幌,来到了一株三握粗细的树旁,伸手拍一掌,“叭”地一声,击在树干之上。他那一掌,击了上去,树身一动也未曾动,连树叶也未曾抖动一下。   一时之间,倒有一大半人,不知道他这样,拍了一掌,是何用意。   而鬼圣盛灵,在一掌击出之后,又立即退回身来,道:“阁下只要能照样击上一掌,盛某人便算是甘拜下风!”   屈六奇也心知盛灵在那一掌上,一定是用下了什么玄虚。   但是,一时之间,却又勘察不透他究竟是弄了些什么功夫。   因此,当然也难以贸然答应。   而就在他一个踌躇之间,突然听得众人之中,“啊”,“噢”惊呼之声不绝,屈六奇抬头一看,只见人人都注视着那株树。   屈六奇连忙也转过头去看时,只见那株树的树叶,已纷纷跌落,成了焦黑之色,前后不过小半个时辰,一棵树叶颇是茂盛的大树,竟尔已光秃秃地,一叶不剩,而且嫩枝也已然枯萎!   神手剑客,屈六奇看在眼中,心内不禁大是骇然!要知道,内功深湛的人,若是一掌击向那样的一株大树,将大树的脉络,一齐震断,令这棵树不能再生,而趋枯萎,本是不难。   但难的却是在小半个时辰之内,树叶便自焦枯,纷纷而堕!   可知鬼圣盛灵,在那一掌之中,不但运上了极度深湛的内力,而且,所练的还是毒掌,所以才能够有如此威力!   屈六奇在惊呆之中,只听得鬼圣盛灵,嘿嘿冷笑,道:“阁下若是自度不能,针桩此武一节,暂时也可以不必再提了。反正武夷会后,有的是日子,在下总有一日,可以向阁下领教的!”   一番话,说得屈六奇满面通红!   因为,屈六奇虽然内力深湛,但是却无法像盛灵那样,一掌击出,便立时使一棵大树,由盛而枯,枝叶纷堕!   当下僵在那里,面色显得难看之极。   飞虎吕腾空见了这等情景,心知他当着众人,难以下台。   因此便道:“屈兄,这等下三滥的毒掌功失,我们自然不是其类,他既说有事,不肯应战,来日方长,还怕他走了么?”   屈六奇听得吕腾空出来为自己打圆场,心中好生感激,连忙道:“吕总镖头说得有理,妖鬼你在鬼宫等我便了!”   鬼圣盛灵哈哈笑着,走了下去。   来到山口,又回过头来,道:“在下在鬼宫门日,专候吕总镖头大驾!”   吕腾空因为罣念自己儿子的安全,只得和他敷衍了两句。   鬼圣盛灵又道:“吕总镖头,此时,在仙人峰上,约有一大半人,是与在下抱一样目的而来,尚祈吕总镖头记得,令郎在鬼宫之中!”   吕腾空心中不禁莫名其妙,暗忖鬼圣盛灵,不知要以吕麟向自己换些什么?   难道如今在山上的那么多人,竟都是为着问自己要什么东西而来的么?   想至此处,吕腾空又不禁陡地想起一个月以前的事来。   那时候,自己夫妇两人,由南昌到姑苏,一路之上,不知遇到了多少高手,想要沿途截击自己所保的那一只木盒。   而曾经与自己夫妇两人交手的人,此际却也全在仙人峰顶。   难道他们仍然其心不死,要来向自己索取那一只木盒不成?   对于那一只神秘已极的木盒,吕腾空一想起来,便又恨又难过。   就是因为那一只木盒,才使他妻死子离,而闹出这样的大事来。   俱是,吕腾空却始终不明白,那只木盒,究竟关系着什么大事。   只不过他却感到,那只木盒之神秘谪异,实是前所未有,而因之所引起的风波,到了而今这样的阶段上,还只不过是方兴未艾而已。   当下吕腾空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哼”地一声,算是答应。   鬼圣盛灵,“嘻嘻”一笑,便待步下仙人峰去。可是,他才踏下了一级石级,便听得一人,声如洪钟,大声叫道:“鬼圣留步!”   鬼圣盛灵回过头来一看,出声叫唤的乃是华山派的掌火使者!   在峰顶的那么多人中,武功最高,令得鬼圣盛灵忌惮的,并没有多少人。   那个怪人,是第一个,因为他来历不明,更是难以应付。   其余,峨嵋僧门水镜禅师,俗门红鹰龚隆,都是不易对付的人物。   而华山烈火祖师,却也是其中之一。   所以鬼圣盛灵一听得华山派的掌火使者叫唤自己,心中不禁一凛。   当下便略一侧头,对盛才盛否两人,低声道:“你们先赶回鬼宫去等我!”   鬼宫双使答应一声,一个扬起招魂幡,一个摇起哭丧棒,便向山下,疾驰而去。   而鬼圣盛灵,则仍然停在石级之上,道:“贵使者有何见教?”   华山派的掌火使者徐徐地道:“本派祖师,请阁下暂时匆回鬼宫。”   盛灵心知对方是有心挑衅,面色一沉,道:“笑话,在下行动,与贵祖师何干?”   掌火使者仍然是木口木面,声音刻板,道:“鬼圣再等上片刻,自有分晓!”   他一说完,便退了开去,只见华山烈火祖师,缓缓地站了起来,目射异光,踱出两步,来到了一棵树旁,也是轻轻一掌,按了上去。   和刚才鬼圣盛灵一掌拍在树上一样,树身纹丝不动,毫无影响。   鬼圣盛灵一见这等情形,便知道烈火祖师,有心和自己一见高下。   既然他已经出手,自己当然也不能就此溜走。   本来,他的打算,是吕麟既已落到了自己的手中,以吕麟作为要挟,不论自己向吕腾空有什么要求,不怕对方不答应。   而他又知道,吕麟在鬼宫这一件事一经宣布,虽然人人知道,鬼宫步步惊险,实不亚于龙潭虎穴,但是也难保没有人会去闯上一闯,因之自己必须先赶回去主持一切。   等到吕腾空来到,再可以和他详细谈判一切。   所以,他连和屈六奇动手,都有点不愿,因为对方并非普通人物,动起手来,说不定打上一天,也难以分山胜负。   因此,便以“阴尸掌”功夫,运阴寒至极之气,将树震死,出了一个难题,令屈六奇没有了挑战的话可说,他便可以早些离去。   可是偏偏事不如愿,华山烈火祖师,竟然亲自出手,要与他见个高下!   只见烈火祖师一掌按出之后,转眼之间,树叶便已然枯黄。   但是,满树树叶,却又并不堕落。   烈火祖师又向后退了一步,衣袖扬处,“轰”地一股袖风,向树上直拂而出,隔得近一些的人,都感到了一股灼热之气。   那股热气,一拂到了树上,满树的树叶,便纷纷离枝而起。   照理说,烈火祖师这一手,似乎是比不上鬼圣盛灵的厉害。   因为,鬼圣盛灵一掌击出之后,树叶便自动地跌了下来。   但烈火祖师却还要发出一股劲风,将树上叶子扫下枝干来。   因此,朱人心中,都不免窃窃私议,以为列火祖师在武林中声名之响,威名之盛,断然没有理由,一出手反落人下风。   众人正在这样想着,只见半空之中,已然一片树叶也不见了。   只见一蓬一蓬,黄褐色的粉末,在随风飘扬,纷纷下堕。   这一来,众人心中,不由得大是佩服。   敢情烈火祖师,在一掌按住树上之后,不但将树叶尽皆震枯,而且,连叶子上的脉络,也已然一起震碎,所以,一拂之下,树叶离枝而起,才会一齐变成了极细极细的粉末。   这一手,显然又比鬼圣盛灵,来得高明。   因为那一棵树,也有三握粗细,树顶上细枝分布,足有丈许方圆。   而他一掌之力,却令得分布在丈许方圆之内的每一片树叶,皆受了他内力的震荡,而成为粉末,这岂是容易的事?   众人虽然大都并不十分喜欢烈火祖师的为人,但是见他露了这一手功夫,也不禁雷动也似,喝起采来,鬼圣盛灵,心中也不禁佩服,但是他口中却是不肯服输,尖声道:“在下一掌之力,使树叶纷堕,烈火祖师加上了一拂,才令得树叶成粉,也只不过是扯了一个平手而已,不知尚有何指教?”   烈火祖师只是在喉间“哼”地一声,转过头去,望着掌火使者。   他这人,自我尊大,已然到了近于狂妄的地步。自以为辈份崇高,在他眼中看来,山峰上的众人,竟没有一个,配与他讲话的。   因此,与人对答,竟全由掌火使者代传!   当下掌火使者又踏出了一步,道:“本派祖师,尚拟露一手绝顶内功,希望鬼圣,看完了再行离去,也不为迟!”   鬼圣盛灵,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是要自己在他露了一手绝顶武功之后,也照样地做上一遍,等于两人,已在较量武功。   当下盛灵心中暗忖,你华山烈火祖师,武功虽高,好在是文比,我就算输了,总还可以安然脱身,而以鬼宫防守之严,只怕烈火祖师,亲率华山高手,也不见得可以攻入。   然则吕麟仍在自己的手中,只要能在吕腾空身上,得了好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还怕没有踏平华山的日子么?   因此便冷冷地道:“在下倒要一开眼界,领略华山神功!”   烈火祖师又在鼻子眼中,“哼”地一声,身形展动,大红衣袍,迎风招展,宛若一团烈火,在地面上滚动一样。   眨眼之间,已然来到了针桩的旁边。   鬼圣盛灵心中一惊,暗忖他莫非要与自己,真的动手么?   如果真的如此,则他所练的阳火神功,正是自己鬼宫功夫的克星,而且,他的眩神法,何等厉害,只怕一个不好,便难以离开仙人峰。   因此,心中早已打定了主意,只要烈火祖师一出声挑战,便拼着暂时丢脸,立即溜下山去。   但是烈火祖师一来到针桩面前,却并不飞身跃上针桩。   只见他右臂略抬,露出掌心掌背尽皆红润已极的手来,身形掣动,一时之间,只听得“铮铮”之声,不绝于耳。   前后只不过是一眨眼间,烈火祖师己然以极快的身法,在针桩间穿了一遭,而在经过每一根铁棒之际,便伸指向铁棒弹去。   每一根铁棒,经他中指弹过,便弯了下来,尖端陷入石中。   等他退身开来时,那十六恨铁棒,已然不成其为铁棒,而成为两头尽皆钉入石中的马蹄钉!而且十六根铁棒俱都是在中间弯下,高低一模一样,绝无参差不齐之状。   这一手功失,和刚才将树叶震成粉末,又自不同。   刚才,固然他也是伙着内力深湛,但是令得树叶焦枯,却是仗着他所使的“阳火神掌”的威力才能做到。   那就像鬼圣盛灵,令得树叶发黑堕落,是由于“阴尸掌”的掌力一样。   可是如今,他以指头一弹之力,将缅铁棒弹得弯曲不算,兼且令得棒尖,插入石中,这其中,却是并无可供取巧之处。而全然是凭着本身深湛已极的内力,方能够做到。   一时之间,众人叹为观止,也忘了喝采,鬼圣盛灵,也是一呆。   心中暗忖,在电光石火之间,连将一十六根缅铁棒,弹成如此模样,如今在山顶上的众人之中,怕只有那来历不明的怪人,和水镜禅师,还可以有这份纯厚的功力!   自己所练的武功,大多数出自偏邪一途,像这样纯以力胜的武功,却非所长。   正在无言间,掌火使者又道:“本派祖师,已然显露完毕,敬请鬼圣,依样葫芦。”   鬼圣盛灵哈哈一笑,道:“烈火祖师神功惊人,在下佩服之极。但是铁棒已然弯曲,还要请棒主人令之复原!”   那怪人“咭”地一笑,道:“你们两人比武,却拿我铁棒寻晦气!”   一面说,一面从大青石上,跃了下来,一闪便来到了那十六根铁棒面前,手上蒲扇,“拍拍拍拍”,不断向铁棒上打去,片刻之间,铁棒便根根挺立,已然恢复了原状。   只见鬼圣盛灵,立即来到了铁棒旁边,也是伸指,向铁棒上弹去。   只听得“铮铮”之声不绝,片刻之间,已然有十二根铁棒,变成了马蹄形,而尖端也深陷入石中。可是到了第十三根头上,铁棒便只是弯曲,尖端只不过碰到石面,并未陷入。   接下来的三根,则铁棒尖端,离开石面,尚有寸许之多!   一时之间,众人见鬼圣盛灵,虽然功力已显然不如烈火祖师。   但是,他竟能一口气,将十二根铁棒,一起弹成马蹄形,心中也不禁大为惊讶。   只不过众人却不知道,鬼圣盛灵此人,生性聪明之极,在万无可以取巧的情形之下,他却也取了巧,而且还丝毫不露形迹!   原来他一见烈火祖师,露了这一手纯粹绝顶的内力,便知道以自己的功力而论,至多弹得三四根铁棒入石而已!   若是上去献丑,不俱要输给烈火祖师,而且,还给武林中人,看穿底细。   所以,他心中已然打定了一溜了之的主意。   虽然,一溜了之,同样丢人,但总不致于底细全露。   可是,就在他准备溜走之际,脑中突然有如电光般地闪了一闪,已然有了主意。   原来他已然想到,那铁棒,若是在一弯一直之际,则被弯曲的地上,一定会发出高热,而那一部份,也会变得格外软弱。   这种情形,本来是极其普通的物理现象,但是一般人却也不会加以注意,更尤其是在如此眼看要丢人的情形之下。   可是鬼圣盛灵一想到了这一点,便已觉得这一点,可以大加利用。   因为,那原来的弯曲部分,既然因为在一弯一直之间,会发热而变软,也就是说,自己打铁趁热,可以事半而功倍。   固然,也未必一定有把握,可以将十六根铁棒,一齐弹入石中。   但是,输在烈火祖师手下,不算得什么,只要能弹得十根以上,自己的内力,在他人看来,也已然是一流的境界了。   虽然输在烈火祖师手下,但是却可以在众人面前,立下威望!   所以,他才要那怪人,将铁棒弄直,他便立即出手,果然如他所算,竟然一口气,弹弯了十二根之多。   后面四根,一则是内力不继,二则,时间一长,铁棒中部,热度已经减退,变成了无机可趁。   只不过他能以做到这一地步,也确是大出人意料之外了。   当下他向烈火祖师一拱手,道:“在下内力,确不如烈火祖师,实是甘拜下风,就此告退!”   却不料掌火使者却“哈哈”一笑,道:“鬼圣既然服输,本派祖师,却要鬼圣,将吕公子交了出来,要不然,未免有些不方便处!”   鬼圣盛灵一生横行,从来也未曾碰过钉子,一直是占尽上风。   今日,偏是遇上了华山派的烈火祖师,那是六十年前,在他刚出世不久之际,便已然名震大江南北的人物,所以才不得已屈居下风,心中已然是认为生平的奇耻大辱。   如今一听得掌火使者,居然讲出这样的话来,心中不由得勃然大怒。   面色一变,“嘿嘿”冷笑两声,道:“吕公子现下确在鬼宫之中,烈火祖师要人,尽可去取。”   掌火使者却道:“鬼圣是不是答应了?”   鬼圣盛灵向烈火祖师一看,烈火祖师刚好也向他望来。   两人四目交投,鬼圣盛灵,心中突然起了一阵极为奇异的感觉。   他一生所练的功力,如“鬼哭神号”,如“邙山鬼笑”等等,莫不是以迷乱对方的心神为主,岂有不知这片刻之间,已然着了烈火祖师“眩神法”的道儿之理?连忙勉力镇定住心神,转过头去,总算他功力亦非泛泛,才得以无事。   可是他已然心知,要是自己不答应的话,烈火祖师一定会出手,将自己制住,押到北邙山,他也不必深入鬼宫,只消叫自己两个儿子,将吕麟带出,他便大功告成了。   因此,盛灵心中,已然打定了主意,淡然一笑,道:“真是烈火祖师如此看得起时,在下深知,以烈火祖师为人,一定少不了在下的好处,可是这件事情,在下一人,却还作不得主。”   这一下,烈火祖师,竟然自己开了口,但是却只有一个字,道:“谁?”   鬼圣盛灵向那怪人一指,道:“便是这位仁兄!”他向那怪人一指,烈火祖师异光四射的双眼,便已然向那怪人瞧去。   但是鬼圣盛灵,一个“兄”字才出口,却已然身子一缩,一溜黑烟也似,向山下溜去。   因为盛灵究竟也是在武林之中,享有极高名头的一个高手。   而且,他平时行动之际,也是极为讲究排场。试看当日在姑苏城中,他假设韩府,将吕腾空夫妇骗来,又亲自现身之际,是何等气派?   虽然他是邪派中人,但另树一帜,也严然是一代宗师。   所以,以他那样身份的人,实是万无一溜了事的道理。   可是,鬼圣盛灵,为了不吃眼前亏,却一切全都顾不得了。   而且,他此际,虽然失威溜走,可是他刚才却有连弹十二根铁棒之威,也一样令得许多高手,对他不敢轻视。   两下里一比较,他还是占便宜多,吃亏少。   当下烈火祖师一见鬼圣盛灵溜走,大喝一声,便向前扑了出去。   他那一声大喝,声势之猛烈,实是空前,但是他一扑了出去,却并未能抓住盛灵。因为盛灵早以绝顶轻功,下山去了。   烈火祖师若是要追,或着可以追得上。   但是,他却偏偏顾及身份,行动之际,一定要掌火使者以大火把开路,方肯就道,因此面色变得难看之极,回到了帐篷中。   自从一清早,峨嵋、点苍两派高手,赶到了仙人峰上之后,仙人峰上所诿生的,全是惊心骇魄,武林中千百年来,所难遇的事情。   而直到鬼圣盛灵逸去,不知不觉,已然到了下午时分,一时间,各派中人,又升火煮食充饥,没有人再出声挑战。   这次上仙人峰来的人虽多,但是所怀的目的,无非只有两个。   一个是寻仇,而另一个,则是想在吕腾空身上,得到他所保的那件异镖。   虽然,众人实则上,尽皆不详知那件异镖,是什么东西。   可是他们却全知道,那一定是非同小可的物事,个个俱想染指。   但是,一天的事情,发展下来。为西门一娘报仇之事,已然可算告一段落。   因为火凤仙姑已然死去。虽然丘君素等人,一样不肯放过吕鹏空,但那已是另外的一件事了。而金鞭韩逊之死,也因为火凤仙姑死去,暂告了结。   另外,吕腾空已然知道了吕麟并未死去。当然,他与六指先生那一伙人之间,也已然没有了生死之仇,只不过是要向六指先生问一问,何以他会将那其童尸放入自己的秘库之中而已。   而想转吕瞧空那只神秘木盒念头的人,见烈火祖师这样的高手,也自亲手参与,自度本领,不由得心中凉了半截。   因此,峰顶上的气氛,已然不如刚才那样的紧张了。可是,当西下的夕阳,带起血也似红的晚霞,映得峰顶,万物皆成红色,仿佛却染上了一层鲜血之际,每个人的心中,也都知道,这次仙人峰上的聚会,绝不会只死火凤仙姑一人,便自了结。   果然,仙人峰中,只平静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又突然生出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但是作书人却要暂且按下仙人峰顶所发生的事,却说一说早在吕腾空赶到之前的一夜,便下山而去的谭月华。   那一夜,谭月华一口气,驰到了仙人峰下,心中仍然在思索那怪人的来历。   谭月华殚智竭力,想了一会,毫无结果,心想最好在路上,碰上自己的父亲,则可以问上一问。接着,她又想起峰顶上众人,所说的什么“七煞神掌”,“玄武三拿”,“七煞神君”,自己所以莫名其妙,而又与父亲有关的话来。   心想若是遇到了父亲,要问的话多着呢,何止是那怪人的来历?一面,她又想起,自己要只身进入鬼宫之中。那鬼宫之险,武林中尽人皆知,不知自己此去,是否能够顺利将吕麟带出?   心中实是烦乱之极,一时之间,也理不出一个头绪来,只是闷头赶路。一口气赶出了三十余里,乌云重骤,天色越来越黑。   谭月华在猛地一怔间,好象感到,有什么人跟在自己的身后!谭月华连忙转过身去,虽然四周围浓黑已极,但是两三尺内,总还可以模模糊糊,看清一点东西,却又并没发现有什么人。   谭月华站在当地,想了一想,何以自己会觉得像有人跟在后面。细细一想之后,又觉得未发现声响,又未有微风。   但是,却又实实在在地像是有人跟在后面。   谭月华心中警惕了一下,仍然向前,疾驰而去,才驰出了里许,心中突然又起了这样的一种感觉,谭月华也不出声,陵然之间,身形一凝,一个转身,右腕上的铁链,已然横扫而出。   谭月华那一铁链,突然其来地向后挥出,可算得是意外到了极点。   若是真有人跟在她背后的话,非被扫中不可!可是谭月华一炼扫出,身子跟着一转,背后却是空荡荡的,一人也无。   谭月华心中不禁暗自好笑,心想多半是今夜的遭遇,太似奇怪了,再加上要上鬼宫去救人,此行大是凶险,因此便不免疑神疑鬼了。   谭月华如此想法,实在也不是大意,而是刚才她那一炼,电掣而出,若是有人在她的身后,实是没有可能躲得过去。   当下,谭月华在黑暗中只停了一停,便又展开轻功,向前驰去。   但是,她只驰出了半里许,却又感到,背后有人在跟着她。   刚才,她背后实在是一点声息也没有,而她之所以感到有人在尾随她,乃是因为极微妙的一种因素,即使是一个普通人,有时也会发生这样的感觉的,何况她是一个武功颇有造诣之人。   但是上这一次,她却听到了声音!   在她驰出约小半里之后,刚越过了一块大石,便忽然听得“拍”地一声,像是有人,突然伸指,在石上弹了一下。   谭月华立即转过头来,那块大石附近,阒无人影。   如果大石附近,有大树生长的话,则还可以说是有什么种子,从树上落下,跌在大石之上,所以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来。   但是,大石四周围,约有丈许方圆,根本没有树本生长。   此际,谭月华心中,已然确知有异,冷笑一声,道:“何方朋友,在身后跟随不已,何不现身,结个相赞?”   她声音并不甚高,但是在那么寂静的黑夜之中,听来却也显得颇为缭亮。   她连讲两遍,尽皆无人回答。   谭月华此际,几乎已然可以肯定,若是有人,跟在自己后面的话,那个人,如今一定是躲在那块大石的后面,因为他身法再快,也不可能突然之间,逸出自己的视线范围的。   因为其时,乌云散开,已然可以望到两三丈以外的物事。   而且,在大树的附近,艾是空荡荡的地方,别无他处,可供藏身。   谭月华哄了几声,未见有人答应,便冷笑一声,道:“阁下既然跟在我后面,自然是有事,如今躲在石后,便以为我不知道了么?”   一面说,一面早已提足了真气,一个“了”字才出口,足尖在地下,略略一点,身形已然疾掠而起!她掠起之际,所使的轻功,也是她父亲所庸神妙无比,武林中有名的称之为“飞天拿月”,乃是她父亲数大绝技之一,只不过她父亲因为别有原因,已然将昔年的名头,隐起不用,连子女也不告知。   所以,谭月华此际,虽然已经使出了她父亲当年在敦煌石窟之中,尽心观摩揣度,敦煌壁画中的飞天之形,而创出的那几式绝顶轻功身法,但是她却不知是什么名称。   当下只见她人一离地而起,并没有跃得十分高,只是离地丈许。   但是身子却如临风而行,箭也似疾,向前面平平射了过去。   一幌眼间,已然射出了两丈来远近,身形向下,略略一沉。   而就在一沉之际,足尖在地下,又是一点,一声清啸,身子便陡地斜斜拔起两丈高下,已然落在那块大石的上面。   从她话讲完,到落到了大青石上,其间,当真只是电光石火,一瞬间的事。   而她刚一在大石上站定,便见到一条人影,一缕轻烟也似,向外飘了开去。   那人向外飘动时,身法之怪异,实是难以想象,身形仍然挺直,双足似沾地似不沾地,就像他整个人是纸头扎成,而刚好一阵风来,便将他向外吹了开去那个样子。   谭月华一见了这等情形,心中便自一怔。   她父亲本来是武学大家,不但自己所学,广博深渊,罕有其匹。   而且,对于武林中其它各门各派的武功,也见识得极多。   所以,谭月华兄妹两人,自幼不仅跟乃父习本门武功,而且,对于武林中各门各派的武功,也都详细听他们的父规解释过。   谭月华在武林中的阅历,虽然绝说不上一个“深”,但是她心中所知,却是颇多。但饶是如此,此际,见了那人的轻功身法,她却也是辨不出那是何门何派的功夫来。   看那人如此轻盈,如此了无声息的行动步法,倒有几分,像是鬼圣盛灵,独门所传的“鬼行空”轻功。但是,鬼圣盛灵的“鬼行空”轻功,因为是邪派之中的绝顶功夫之故人行动之际,不免有些阴风邪气,一眼便可以看得出来。   而那人身子,向外飘出去时,是轻灵飘逸,到了极致,绝无丝毫邪气。   谭月华在大石之上,怔了一怔之后:心中也不禁为之愕然。   那人幌眼之间,已然飘出七八文,眼看要隐没在黑暗之中,忙急急地说道:“朋友已然被我发现,如何还不现身?以朋友轻功之高,定是非常人物,何以行动如此鬼祟?”   她一面说,那条黑影,像是根本未曾听到她的话一样,仍是一溜湮也似,向外飘出,一眨眼间,便已然看不见了。   谭月华心知,以对方轻功之高,自己去追,也是浚有用处。   只是不知道那是什么人,跟随自己,又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正在思疑,忽然听得“崩”地一声弓弦响,起自不远处,同时,蹲来一阵颇是低微的暗器嘶空之声,星月微光之下,谭月华看得清楚,只见一枝三寸来长的小箭,疾向自己飞来!   谭月华一见有小箭向自己飞来,心中不禁大是有气,暗忖那人,轻功虽好,但是行为,却是显得不十分光明。   先是鬼鬼祟祟地跟在自己背后,经自己喝破之后,又暗箭伤人。   一等到那枚小箭,射到自己身前三四尺处,手一探,便将箭抓在手中。她这里才一将箭抓住,便觉得事情有点不寻常。   因为那枚小箭,竟然没有箭簇,轻飘飘地,拿在手中,轻若无物!   刚才,谭月华曾听得一声弓弦,那枚箭,当然是由弓射出的,而要将一攸轻飘飘的箭,射得如此之远,那张弓弓弦的力道之强,可想而知。   谭月华将那枚小箭,略看了一看,正待顺手掷出之际,忽然又看到箭杆之上,缚着一卷纸头!谭月华的心中,不由得大是讶异,取下那卷纸来,还怕纸上附有剧毒,小心以指甲行事,又远远地离开了七窍,就着月光看去,只见纸条,不过两寸见方大小,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几个草字:“不要到鬼宫去。”   看那字迹,分明是才学写字的人的笔迹,而且也无署名。   谭月华又将纸条,翻来覆去,看了一遍,除了那六个字以外,又别无字迹。   谭月华的心中,更加是奇怪之极。   因为,看那人如此行事,倒是好意。   但是,以那人的轻功之佳,当然是武林中的异人能士。又何必用这样故作神秘的手段,来告诫自己,不要前赴鬼宫?   谭月华想了一想,实是想不出其中的究竟来。她心知对方,可能还没有走远,便笑了一下,道:“多谢阁下善意相劝,但其中事情,在下尚有些不明白处,尚要向阁下请教,请阁下现身相见!”   她话才一讲完,心中又猛地想起一件事来,更是盼见那人一面。   原来她所想起的,是她离开了仙人峰,向北邙山鬼宫去的那件事,除了吩咐她前去的那个怪人,和她自己以外,可以说,绝无第三人知晓。   而那怪人,在吩咐她的时候,为了怕给人知道,也特为不开口讲话,在地上写字代言,事情既然如此隐秘,那人又从何而知,自己是要到鬼宫去,而劝自己,不要前去的?   谭月华一想及此,又将刚才那怪人吩咐自己,上鬼宫去的情形,细细地想了一遍,觉得实无被第三人觉察的道理。   所以她急盼那人,能以现身一见,但是,却事与愿违,一任她叫了十七八遍,却是音响寂然,一点回音也没有。   谭月华满腹狐疑,但是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将那枚小箭,藏入怀中,以备日后,向人询问来历。又向前继续赶路,她下了仙人峰之后,并没有耽搁多久,到天色蒙蒙亮的时后,已然将可以走出武夷山之外,一路上,也未觉有人在暗中跟随。   由此可知,那人是从仙人峰上,跟着她下来的。而跟随她的目的,则只是为了告诉她,不要到北邙山鬼宫去。   谭月华自然明白,自己的鬼宫之行,极是凶险,但是,这时候,她既然已经答应了人,又怎么能够半途反悔不去?   是以她丝毫也未曾将那人的告诫,放在心上,不一会,东方已然出现了鱼肚白色,谭月华知道一出了武夷山,便有一条大路。   那条大路,乃是南北来往信道,路上行人颇多,自己腕上,挂着两条铁链,奇形怪状,难免引人注目,而武林中人,大都好事,又不免横生枝节,耽搁了自己的正事。   因此,便停了下来,刚待将两条铁链,缠在臂上,以袖遮住之际,一阵风过,谭月华突然听得一阵喊叫打斗之声,从远处传了过来。   谭月华心中,不由得猛地一怔。   因为,从那打斗声听来,正在激斗的,似乎有三二十人之多。   而且,打斗声中、还夹着阵阵惨叫之声,可见双方,正是在生死相扑。   而更令得谭月华惊异不止的,乃是在这样剧烈的喊打之声中,却又夹着极不调和的,其音悠扬的“丁冬”琴声。   谭月华只是略呆了一呆,便立即想起,那神秘的琴音,和武林中最近所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情来!细细一辨,声音约莫来自里许以外,便立即一提真气,循声向前,疾驰了过去。   谭月华此际,因为要弄个明白,因此奔驰得特别快疾,一转眼间,打斗之声,便已然越来越是清晰响亮,而兵刃相交之声,则更是惊心动魄!但无论那声音多么响,却总盖不住那悠扬的琴声!   谭月华更是可以肯定,事情一定是大不寻常,真气连提,向前激射而出,一连七八个起伏间,又已向前,疾逸出了十余丈。   定眼向前看去,已然可以看到前面不远处,四面为丛丛灌木所围的空地上,七八个人,正还在拼命厮杀,而地上则横七竖八,躺着三二十人之多。   谭月华见那七八人,各自执着不同的兵刃,正在奋战,招招俱是奋不顾身,有两个人,业已浑身浴血,尚兀自发招不已。   谭月华远远地见了这样的场面,也不禁心惊肉跳,为之骇然。   连忙奔到了近前,只听得那琴音,由强而弱,已然成了尾音。   谭月华刚想去寻究那琴音的来源,只听得“叮”地一声,余音袅袅,琴音已止。   同时,听得一阵辚辚车声,从附近林中,向外驰去。   谭月华探头一看,只见一辆装束得华丽之极,朝阳之下,宝光四射的马车,正不疾不徐地由两匹马拉着,向西而去。   谭月华想去追赶那辆马车时,又突然听得那在动手的七八人,各自一声惊呼。   谭月华连忙转过头去看时,只见七人之中,又已然倒下了五个。   那五上,身上全都有了不少伤痕,血流如注,一倒在地上,便出气多,入气少,眼看即使是华陀再世,也难将他们救活。   而另外两人,却还站在地上,未曾跌倒。   谭月华向他们两人望去,只见两人,俱都有六十上下的年纪。   一个貌相清疠,银髯飘胸,但长髯之上,也已经染上了点点的血迹,手中提着一柄阔背薄刃,形式奇古的单刀。   另一个则生得豹头环眼,肩头上又极大的一处痕伤,鲜血兀自汨汨而流,手中的兵刃,却是一件径可两尺,形如盾脾的八角形铜板,铜扳之上,铸出八卦乾坤震兑的图形。   谭月华一见那件兵刃,心里便暗自吃惊,暗忖这件兵刃,颇像是武林中所博说,八卦门掌门人,林极翁的八卦铜盾。   如此说来,难道那个老者,便是八卦门的掌门林极翁不成?   只见那两个老者,停手不打之后,相互对望了一眼,面上皆现山了茫然不解,奇怪到了极点的神色,僵在那里,动弹不得。   谭月华见了这等情形,连忙道:“两位前辈,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那两个老者,对于谭月华所说的话,像是根本未曾听到一样。   隔了一会,只听得那手执八卦铜盾的老者,一声怪吼,道:“白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那长髯飘拂的老者,四面一看,在倒地而死的那些尸体之上,一一望了过去,突然长叹一声,道:“林兄,咱们栽了!”一个了字才出口,突然提起刀来,便向自己的脖子,“刷”地一刀削出。   谭月华一见,连忙踏前一步,叫道:“前辈切莫轻生!”   一面说,一面右腕一沉,腕上的铁链,怪蟒也似,向那老者的单刀卷去。   但是,那老者像是死意已决,刀锋向上一翻,“铮”地一声,反向铁链砍去。谭月华早已料到,一场恶斗,那两个老者,硕果仅存,一定不是等闲人物,可能功力极高,困此一炼挥出之际,已然用了七成功力。可是那老者的这一刀,力道也是大得出奇。   只听得“铮”地一声响,一溜火花爆处,谭月华的那条铁链,已被单刀,格得向上疾荡了起来。而那老者,才一将铁链格开,长叹一声,手臂一转,手起刀落,一刀向自己顶门劈下,手法快到了极点,叹声未毕,已然倒在血泊之中。   谭月华想不到那老者,性子竟然如此之烈,不由得大是愕然。   而就在她一呆之间,只听得另一个老者,也是一声长叹,道:“罢了!罢了!白兄你既然已死,我还有何面目,活在人间?”   说着,举起八卦铜盾来,“呼”地一声,便向自己的脑门,砸了下去!   谭月华见一个方死,一个又要自尽,又急又气,大叫道:“别死成不成?”身形一矮,右足提起,左足支地,一连三个盘旋,已然欺到了那老者的身前,一招“盘古开天”,铁链向上,“刷”地挥阻。   这一次,她因为有了刚才的经验,那一挥,足用了九成的功力。   只是铁链挥起,“当”地一声响,震得人耳鼓嗡嗡作响,正击在铜牌之上。   而那老者,肩头本已受伤,再经谭月华大力一击,八卦铜牌立时把握不住,“呼”地一声,直飞到了半空之中。   那老者向后退了一步,谭月华唯恐他再行自寻短见,忙道:“前辈,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总有办法可为,何必一死?”   那老者眼中泪光莹莹,望了谭月华半晌,道:“你是何人?”   谭月华道:“我姓谭,因为路过此处,看见你们争斗,我才赶过来的。”   那老者长叹一声,幽幽说道:“老失姓林,名极翁。”   谭月华道:“原来果然是八卦门掌门人!”   林极翁苦笑一声,道:“不错,但是你看,我带来的五人,全已死了!”   一面说,一面指着倒在地上的尸体,又道:“那面三位,乃是冀北万家庄,万氏三杰,那七个,乃是凄霞派的高手,那面八位,全是冀豫两地的好漠,那位乃是凄霞派掌门人,单刀断岳白与白老英雄!那一位,是白失人!”   他一口气讲到此处,顿了一顿,面上的神色,突趋黯淡,道:“我们一行,二十六人,不是师徒之情,便是生死之交,但如今,却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尚有何面目,活在世上?”   谭月华实在已然可以猜想到事实的经过情形,但是她却仍然不得不问,道:“为何林前辈便无面目,活在世上?”   林极翁厉声道:“你刚才赶到之际,我们尚在动手,难道你就没有看到,这二十余人当中,倒有一小半,是死在我的手下的么?我们本来准备前去仙人峰,怎知……怎知……”   讲到此处,睁眼凸睛,显得他容貌狞厉之极,一张面涨得血也似红,大口喘气,竟然讲不下去,可见他心中,实是激动之极。   谭月华忙道:“林前辈,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们忽然之间,自相残杀起来,一定有原因的,可是因为那个琴声么?”   林极翁的面色,怒到了极点,大吼一声,道:“不错!”   谭月华道:“林前辈,死者已矣,你却绝不可再萌短见,方今武林之中,大乱初生,我看全是由那琴音而起,林前辈可能将其中经过情形,与我说上一遍?”   林极翁颓然地坐了下来。谭月华连忙自怀中,摸出了一个紫缎包扎着小包,道:“林前辈,我……”   她那紫缎小包中,包的原是她父亲秘制的伤药,她因为看到林极翁的伤口,兀自流血不止,便想赠他伤药,治好了伤再说。   怎知在她将那紫缎小包,拿出来的时候,“拍”地一声,从她的怀中,又跌出另外一件物事来。谭月华低头一看,那件物事,正是那个怪人给她的那只盒子,那怪人在给她这只盒子之际,曾经吩咐过她,半途绝对不能打开观看的。   谭月华一见跌落了盒子,便暂时将话头打断,俯下身去,先将盒子拾了起来。   她才一将盒子,拾在手中,再抬起头来看时,只见林极翁的双眼,紧紧地盯在自己手中的那只小盒子上,眼中似要冒出火来!   谭月华心中一奇,道:“林前辈……”   她这里只讲了三个字,林极翁突然怪吼一声,惊天动地,一跃而起,骈指如戟,直向她胸前的“华盖穴”点了过来!   那“华盖穴”,乃是五脏之华盖,一被点中,当时五脏迸裂而亡!乃是人身最重要的要穴之一,若非仇深如海,绝不轻点。   但如今林极翁,却是一出手,便点向谭月华的“华盖穴”。   而且,那一招,不俱来势若电,而且用的力道,也大到了极点。   林极翁此际,虽然受伤,而且,那一场混战,也足打了两个来时辰,他内力消耗,也自不少。但是他究竟是一派掌门,功力极高,那一点,尚未点中,谭月华已然感到一股大力,疾冲而到,不由自主,向后一个踉跄,退了一步。   这一来,谭月华不由得大吃一惊,心知如果被他点中,自己可能立时身亡!一时之间,也顾不得问他为何突下煞手,就着向后一个跟鎗之势,足尖一点,向后疾跃出了两文开外。   谭月华刚一跃出,林极翁已然如影附形,追了过来,左掌向外一圈,右掌自上而下,“呼”地一掌,又向谭月华拍了下来。   那一招,双掌齐施,左掌反手一圈,一股浑厚已极的真力,疾扫了过来,已然将谭月华全身罩住,而右掌狠狠击落,又是致人死命的招数。   谭月华见杯极翁状颓疯狂,心中更是大为骇异,心知如果再不还手,让对方一直攻之不已,只怕总会被他击中一落。   而他的招数,如此厉害,只要一被击中,便再无生理。   因此,一见林极翁掌到,身形一沉,右掌一翻,便向上迎了上去。   此际,她左手中,仍然握着那只盒子,和那一小包伤药,因此一招“劳燕分飞”,只能使出一半。但是因为她腕上,连着一条极长的铁链,所以动起手来,又占了不少的便宜。   那一掌,才一自下而上拍出,致炼便带起一股劲风,扬了起来。直向林极翁的面门,砸了过去,林极翁像是根本未曾看到那么粗的一条铁链,正向自己砸来一样,那一掌,仍然是狠狠地击了下去!   谭月华的心中,本来绝对没有击伤林极翁的意思。   可是上这时候,林极翁却将谭月华,当作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所发的招数,不但招招想致谭月华于死命,而且,连自身的安危,也竟然不顾!只听得“叭”地一声,铁链正砸在他的脑门之上,但是他的一掌,也挟着排山倒海之力,压了下来!   紧接着铁链击中他脑门的那一声之后,又是“叭”地一声响。   这一声,乃是谭月华和他,双掌相交所发!   谭月华一见已然伤了林极翁,心中已然一慌,再加上林极翁一掌,疾如迅雷也似,压了下来,勉力内力向前,猛地一送,迎了上去。 后一页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倪匡-->六指琴魔--> 第十四章 雨声浙沥,娇娃临危机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十四章 雨声浙沥,娇娃临危机   谭月华的功力,虽已不弱,但林极翁终究是一派掌门人,数十年内家功力,岂同等闲,谭月华只觉得一股大力,由掌心直傅向手臂,冲至肩头,突感肩头一阵剧痛,臂骨齐肩处,已然“格”地一声,断裂了开来。同时,身形也站立不稳,一连向后退出七八步,方能稳住身形。   看林极翁时,却是伤得更重!   那一铁链,正击在他双眼之中,头壳破裂,鲜血披面,脚步踉跄。   但是他兀自虎吼不已,跌跌撞撞,向谭月华冲了过来。谭月华又气又急,喝道:“林前辈,你……你这是作什么?”   林极翁向前冲出了丈许,一声怪叫,便已然跌倒在地上。   谭月华知道他已然伤重不支,向前走了一步,只见杯极翁伸出手指,向前乱指,可见他已然根本看不清任何物事,也不知谭月华是在什么地方,又大吼了几声,道:“好贼子,我八……卦……与你……不共戴天……”   讲到此处,已然口中鲜血狂喷,片刻之间,便自没有了声息。   谭月华见林极翁已死,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她本来,是一心想劝杯极翁不要自尽的,怎知,林极翁反倒死在自己的铁链之下!   谭月华呆了一会,只觉得肩头的剧痛,又一阵紧似一阵。   她伸手在伤处按了一按,试出骨伤得颊是厉害,就算有家传的灵药,只怕半个月之内,也是难望痊愈,而鬼宫之行,又势在必往,本已凶险,如今却又加上了几分困难。   谭月华心中,暗叹了一口气,走入灌木丛中,解开衣衫,提正骨位,敷上了接骨止痛的灵药,又撕破了一件衣衫,将伤处紧紧扎好,才又走了出来,向遍地尸体,望了一眼,心想林极翁虽然夜有将事情的经过情形说出,但也可以料到。   一定是他们一行,二十六人,要到仙人峰去,但是只来到此处,传来了那神秘的琴声,便令得他们不克自制,竟然自相残杀起来。   谭月华料到事情的经过,是大有道理的。   因为她自己,也曾受感于那琴音。   那是当日她和哥哥谭翼飞,一齐离开虎丘上刖赴仙人峰之际的事。   当时,他们才一离开虎丘,跑出还未到半里,便突然听到了那悦耳的琴声。   他们还不及追究那琴音的来源,心中便突然感到了一阵模糊。   他们只觉得自己,在竭尽全力,向前急驰。   而那琴音,直打入他们的心坎,操纵着他们的心意!当他们自以为,少说也已然奔出了百里开外之际,琴音突然停止。   琴音一去,他们才发现,仍然是在原来的地方,根本未曾远去。   他们两人,当时也感到莫名其妙。   谭月华本来是准备一见到父亲,便询问这件怪事的,但是她却一直未曾遇到父亲。   只不过,她在仙人峰上,听火凤仙姑,讲起金鞭韩逊,死在她手下的经过情形,再加上如今,目睹栖霞派和八卦门之间,自相残杀的情形,她已然可以知道那琴音之不祥。   而那情形,和父亲所忧叹的,武林中所酝酿的大乱,一定有莫大干系。   谭月华虽然想到了这一点,但是,林极翁正好端端地在和她讲着话,为什么又突然扑了起来,与她动手,而且所使的招式,如此凶狠这一点,她却仍然是一点也不明白。   她又将当时的经过情形,细细地想了一遍,只觉得林极翁在动手之前,双眼睁大,紧盯在自己的手上,像是在望着自己手上的那件物事。   那两件物事,一件是那怪人所给的盒子,另一件,是紫缎小包。   难道炮竟是因为那两件东西,才突然对自己动手的么?   听他临死时的话,像是自己,对八卦门有极深的仇恨一样,而且,又满口“老贼”,莫非父亲和他,竟是宿仇?谭月华想了一会,不得究竟,将两件物事,仍揣入怀中,想将众人的尸体掩埋,但是她右臂,不能动弹,却又无能为力。   当下谭月华望着横七竖八的尸体,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便走了开去。   其时,天色已然大明,不一会,便已然来到了大路之上。   那条大路,乃是南北的道途,天色才明,车马已然不少,谭月华循着大路,向北走去,约莫走出了两个时辰,将近正午时分,已然看到前面,有一个极大的镇市,谭月华一则已然感到了腹中饥饥,二则,也要买一匹牲口,以便赶路。   因此,便向镇上走去,来到了大街之上,只见那大镇,颇是繁华,谭月华信步向一家酒楼走去,进了店堂,偶一抬头,向店堂后面看,不由得猛地吃了一惊,几乎已提不起脚步来了。   原来,在店堂后面,本有一大幅空地。   那空地四周围,放着几列马槽,原是供过往客商的马儿,加料饮水之用,此际也有二三十匹马,正在槽中饮水。   而空地的当中,则停了不少辆车子。   在那些车子之中,谭月华看到了那辆装饰得华丽已极的马车。   那辆马车,车身上虽然以一幅油布盖着,但是却盖得不够严密。   阳光照射处,布缝之中,仍可以看到一列红宝石,在闪闪生光。   谭月华一看到那辆马车,便立时连想到了那神秘的琴声。   车既然停在这里,当然,车中的人,是在这家酒家之中饮食。   也就是说,那令得普天下武林,生出如此轩然大波的人,便是在酒家之中。   谭月华一想到此处,心中不禁既是紧张,又是兴奋,先左右一看,见那家酒家,规模甚大,上下共有两层,最低下的那层,除了柜台之外,便埋着十来缸酒,并无桌椅之设。而食客,则全在第二层上,有一栏朱漆楼梯,通向二楼。   谭月华见并没有人注意自己,便又从酒缕门口,退了出来。   假装毫不在意神气,踱了开去,绕着酒楼,转了一个圈,来到了那块空地之上,那空地上,有几个喂马的小厮,也各自正忙着,未曾注意她。谭月华身形连闪,已然来到了那辆马车的旁边。   在车边略停了一停,心中更是抨抨乱跳,四外一看,实是无人注意自己,才伸手一掀车帘,向车中望去,只见车厢之中,也是一样的华丽无匹,绣褥锦垫,一张矮几之上,还放着一张古琴。   谭月华一见那张古琴,更是心中紧张,仔细一看,那张古琴,与众不同,人家琴只有七弦,但是那张琴,却有八弦!   而且,八根琴弦,自租至细,相差颇大,粗的那条,竟有手指粗细。   谭月华本来,想伸手去拔上一拔,但转念之间,暗忖自己溜到这来窥伺,已然是冒了大险,若是一拨动琴弦,琴声一起,便难免为人发觉,还是不要乱动,先上酒搂去观动静的好。   因此,便退身而出,放下了车帘,又来到了酒家门口,走上了楼去。   上楼一看,只见约有五十余副座头,倒有一大半,坐满了食客。   一时之间,也分不清哪些是武林中人,哪些是真正的客商。   谭月华只得拣了一张,在角落处,可以看到整个楼头的桌子,坐了下来,自有店小二来招呼,要菜要饭不提。   谭月华坐定了之后,便开始打量酒搂上的食客,只见一大半,全是客商朴样的人,满身铜臭之气,远离家乡,无非是为了一个利字。   座中有七八个书生打扮的人,谭月华对之,特别注意,可是看来看去,也没有一个,像是武林异人,再就是一个走方郎中,身边提着一串钢铃,和一个药箱,也是面泛油光,一身俗相。   还有一些,则分明是前来赶集的农夫。   只有一张桌子上,像是有一个镖师,和四五个趟子手,正在高谈阅论。   在楼上的人,谭月华已然一一看遍,只是未曾看出有什么异人来。   不一会,饭菜已然一齐送了上来,谭月华只得一面吃,一面留心观看。   正在心中暗自纳罕,那车中人,莫非只是将车,停在此间,人却不在么?忽然见一个店小二,向自己走了过来,来到面前,躬身问道:“这位姑娘,可是姓谭么?”   谭月华一听,心中便是一惊。   她虽然为人,极是机警,但是却也万万想不到,会在此处,有人知道她的姓氏。   而且,她刚才还曾窥视过那辆马车,又不知是否车主人早已发觉,前来生事?那车主人既然有这样的身手,就算自己此时,未曾受伤,也绝对不是他的敌手!因此一时之间,谭月华竟不知是认了好,还是不认的好,只是含含糊糊,“嗯”地一声。   那店小二满面陪笑,道:“若是谭姑娘时,有一位客官,有一点东西,托小可带给谭姑娘。”   谭月华心中,又是一奇,暗忖大概不是那车主人,便道:“是什么东西?”   那店小二伸手将一小包东西,放在桌上,道:“便是这个。”   谭月华见那东西,放到桌上时,发出“拍”的一声,可能颇是沉重,仔细看时,却是一个小小的纸包,谭月华并不忙于解开来看个究竟,问道:“是什么人交给你的?”   那店小二笑道:“那位大爷,若论相貌衣着,实是不敢多说,可是竟是一位阔爷,一出手便赏了小的一两银子,还说只要将东西送到了谭姑娘的手上,谭姑娘还必有重赏!”   谭月华忙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店小二道:“就是刚才,在店门日,那位客官将小的唤住了,也是小的财星照命!”   谭月华明知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究竟来,便从怀中,摸出了一块碎银来,道:“你去吧!”   那店小二接了过来,感激流涕,竟至于要当场跪地拜谢。   谭月华唯恐惹人注目,连忙将他拦住,那店小二才千恩万谢地走了开去。   谭月华将那纸包,拆开一看,不禁一怔。   原来纸包中所包的,乃是一枚小箭。   那枚小箭,长不及三寸,箭杆乌黑,带着一个指甲大小,锋锐已极的箭簇,形状大小,和她昨晚接到的那枚,一模一样。   而在小箭的箭杆上,也绕着一个纸卷,摊开一看,只见写道:“鬼宫重地,凶险重重,谭姑娘切不可去冒险!”   那字条上面的字迹,仍然是那样歪歪斜斜,不成其体统。   谭月华呆了半晌,心忖那人,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又不知道究竟是善意,还是恶意,为何三番两次,告诫自己?   正在想着,忽然听得下面空地之上,响起了辚辚车声,还有“叮”地一声琴音。   在这个嘈杂的市镇上,这样的声音,绝不会惹起人家的注意。可是谭月华听在耳中,其感觉却又大不相同。   她知道,这纸条和将小箭给自己的人,和那马车,那琴音,绝对无关。   她也知道,车声琴音一起,那辆马车,可是立即便要离去。   她立即匆勿地收起了小箭和纸条,也不顾得再吃饭,便向缕下走去,一面走,一面打量楼上的食客。她的记忆力极强,前后总共才不过小半个时辰,酒楼上的食客,并没有多大的变化。   她看了一遍,只见东面角落上,店小二正在收拾桌面,可见是食客刚走不久。而那一桌上,谭月华记得,是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作管家打扮,面目颇是英俊,约莫三十上下的人物。   另一个……另一个……谭月华只想起了一个,另一个人,是什么模样,却再也想不起来了。或许是那个人的模样,太以普通,谭月华刚才,只是匆匆一瞥,根本未曾留意,因此此际,自然也想不起来了。谭月华也不再去想他,会了账,便向外走去,只见那辆车子,已然不在空地上了。   谭月华心中一沈,只得又去买了一匹,上佳的骏马,骑着出了市镇。   怎知才一出市镇,便见到那辆马车,车身上仍然是覆盖着油布,正在前面,缓缓而行。   谭月华心中,不禁一喜,也勒住了马缰,离开十余丈,慢慢地跟在后面,前面那辆马车快,她也快,前面那辆马车慢,她也慢。   一直跟了一天,到了傍晚时分,那辆马车之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执着一条马鞭,“霍”地一挥,马儿一声长嘶,车便向前,疾驰而出。   虽然天色昏暗,而且只是一挥鞭间,那只手重又缩入了车中。   可是,谭月华却已然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只手,在大拇指之旁,另生着一只枝指,共有六个手指!谭月华一面连忙策马,趋向前面,一面心中大是奇怪,暗忖难道车中,当真是六指先生?   六指先生,本来就是居住在仙人峰上的。所以,众人在仙人峰上,只得都露天而睡,至多也不过搭上帐幕,但是六指先生等一干人,却仍是有屋可住,天色一黑,便自顾自进房而去。   谭月华还记得那怪人吩咐她前去鬼宫之际,六指先生,并不在外面。   当然,如果他不在屋中,也不会有人知道。   因此,在自己下山之前,他赶下山来,以琴音乱人心神,令得栖霞派、八卦门中人物,以及其它武林中人,自相残杀,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天下生有枝指的人,当然不止是六指先生一人,但是武林之中,除了仙人峰六指先生以外,却还未有所闻!况且,六指先生,酷爱古琴,琴音和他,也正可以配合得起来。   谭月华想来,越想越觉得车中那人,像是武夷六指先生。   当然,谭月华此际,不在武夷仙人峰上,自是无法知道武夷六指先生,正在峰顶,而和她一样想法的人,并不是没有,再过一日,六指先生,也要蒙不白之冤,受无妄之灾。   当下,谭月华只觉得自己已然受伤,显然不是人家的敌手,但是却也非要追上前去,看个究竟不可,因此便策马,紧紧地跟在那车子的后面。   没有多久,天色已然越来越黑,而路上的车马,也渐渐稀少起来。   谭月华觉出如果再是紧紧跟随,可能会启人疑窦,因此便又离远了些。   又过了半个时辰,路上的马车,更是稀少,那辆马车,却是越走越快,谭月华心想,硬是追了上去,虽然危险,但是若是不追,只怕以后再也找不到那辆马车了。   因此,一松马缰,正待追了过去时,怎知那骏马才一摆开四蹄,谭月华突然听得耳际有人低声道:“谭姑娘,追不得!”   谭月华一听得耳际突然响起了语声,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   因为这时候,她所骑的那匹马,已然跑得甚是快疾,要追上也是不容易的事。   而那讲话之声,则简直就在耳边响起,像是讲话的人,就在她的身后,和她共骑一马一样,谭月华哪得不惊?   赶紧一转身子,反手一抓,疾抓了出去,但是那一抓,五指却只碰到了软绵绵的一点物事,像是一幅衣襟,急忙抬头看时,只见一条黑影,自马背上飞掠而出,向旁逸了开去。   那条黑影,一面向旁逸出,一面傅来了轻轻的一声长叹。   随着叹声的消失,那条黑影,也己然隐没在黑暗之中不见。   谭月华心中,骇然半晌。   试想,那人悄没声地,就在她的后面,她却一点也不知道,如果那人,想要害她,还不是易如反掌,事情过后,想起来,犹有余悸!   谭月华呆了好一会,车声也已然听不到了,她策马向前,驰出里许,只见前面,乃是三岔路上,也不知道那辆马车,是向哪一条路上去了。   谭月华只得不再追踪,自顾自向北而去,到了半夜,才经过了一个小镇,叫开店门,投宿了一夜。第二天早上醒来,才一个翻身,便觉得有一件冷冰冰的东西,在自己的脸上,碰了一碰。   谭月华连忙翻身坐起,只见枕上,又放着一枚小箭。   这一次,箭上穿着一张纸,纸上写着六个字:“不可去,不可去!”   虽然并未说明不可去什么地方,但这已然是第三次了,谭月华自然知道,仍是那个人,叫她不可以去北邙山鬼宫涉险。   谭月华心中,实在想不透,那人的武功如此之高,为什么行动却如此令人难解。   他既然能在不知不觉间,与自己共骑一马,可能夜来,悄没声地进入自己的睡房,其人轻功之佳,真是不能想象。   这样的人物,大可以当面对自己言明,不要去鬼宫涉险,俱必如此鬼祟?   若说他有不能暴露身份的苦衷,却又不像,因为他每次来告诫自己时,皆留下了一枚小箭。那箭的形状大小,也属罕见,当然是他表明身份的一种标志,可知他无意隐瞒自己的身份。   只不过谭月华却是无法在那三枚小箭上,揣知武林中有什么能人异士,是以此为标记的人!   谭月华心知此去北邙山,十停的路,还只不过走了一停。   看情形,那人像是一直跟在自己的身后,在以后的日子里,只怕还有事情要发生,如果对方不怀好意,自己当真还得多加小心才好。   偏偏她的右臂,又因为和林极翁对掌,而被震断,没有半个月的时间,难以痊愈,因此谭月华的心中,不免焦躁。   她知道,仙人峰上,此时定然已经热闹无比,她真想就此不去北邙山,而回到仙人峰上去,参与这一场稀世难逢的盛会。   但是她终于没有那么做,因为要就当时不笞应,既然答应了人,岂可失信于人?   她将那枚小箭,又揣入了怀中,略为梳洗,又开始向北而去。   在路上一连七八天,倒也毫无意外发生,一路上,遇到了不少武林中人,大都在谈论武夷仙人峰盛会的那件事。   但是那些人,却也不知仙人峰上,如今的情形,究竟如何。   谭月华唯恐多生枝节,也不敢与之攀谈,只顾自己赶路。   到了第十天头上,她右肩伤骨之处,已然不觉疼痛,手臂也已可以略略抬起转动,但是却仍然使不出力道来,她算计路程,离北邙山,已只不过七百余里,再有四天,无论如何,可以到了,想起四天之后,便要在武林公认,难以深入一步的北邙山去救人,她的心情,多少不免紧张。   那一天,天色极阴沉,是大雨颂盆,随时可下,雷声隆隆。雷光霍霍。   谭月华一清早便开始赶路,天色却是趣来越是阴暗,算来应该是正午时分,但是却黑得如同黄昏一般,跑出了七八十里,一声霹雳过处,豪雨已然迎头洒下,雨势之大,令得谭月华连眼睛都睁不开来,片刻之间,已是全身尽湿。   谭月华心知自已骨伤未愈,若是再给雨淋,大为不利,一面策马前进,一面留意,可有避雨之处,不一会,只见前面,一列红瓦,竟然出现了一座极大的大宅!谭月华一见有了避雨之所,心中不禁高兴,但是她却也不免暗暗奇怪。   因为此际,她正在湖北河南全地的交界之处,其地正是大别山,桐柏山、大洪山等,各个山脉的聚集处,沿途上颇是贫瘠,也显得甚是荒凉。平时,除了成群结队的猎户以外,连行人也不多见。   所见的民房,也无不矮小简陋,可是那一间大宅,却是气象巍峨,非同凡响。   谭月华茉马直来到了门前,雨势仍然未小,她抬起左臂,搁在额上,向门上看去。   只见朱漆大门,紧紧地闭着,左右,各蹲着两座漠白玉的大石狮子,雕工之精,实属罕见。门上的两个铜环,铮亮照人。   在大门之上,挂着一块横匾。本来可以从这块横匾上,揣知主人的身份,但是那块横匾上,却只是题着极为普通的“紫气东来”四字,无从猜起。   谭月华心中暗忖,多半是附近的富户,或者是武林,或官场中退隐之士,不管他是什么人,反正自己只求避一避雨,谅也无碍。   因此,便抓起了门环,敲打了几下。   不一会,便听得门内,有人高声喝道:“什么人?”   谭月华忙道:“过路人适逢豪雨,烦借贵宅,暂时一避,雨停即行!”   只听得门内,有人低语之声,不一会,便有人道:“请进!”   大门打开了一半,谭月华连忙跃下了马来,走了进去,只见大门之内,乃是老大一个天井,天井中垂手站着,四五个人,全是一身蓑衣,戴着大斗笠,看不清他们的容貌。   天井再过去,便是大厅,谭月华一个箭步,便窜进了大厅之中。   此际,她全身已然湿到不能再湿,一进大厅之后,地上便滴湿了一大滩,谭月华心中略有歉意,想向人家讲几句道歉话,可是抬头一看,刚才在天井中的那四五人,却已然不知去向!   谭月华心中一怔,暗忖那几个人,身法好不快疾,可知绝不是等闲人物。   本来,谭月华真想要追上去看个究竟。但是转念一想,自己绛究只不过是暂时避雨,又何必多此一举?抬头打量大听中的陈设时,只见一色紫檀木椅几桌架,致尘不染。   正中墙上,挂着一幅画,画的乃是山水,两旁应该挂对联之处,却是空着。   因为天色阴暗,所以大听中,也显得十分阴沉,尤其,偌大的一所宅子,刚才天井处,还有四五个人在,应该多少有一点声音才是,可是却又静到了极点,像是空宅一样!   谭月华心知其中,定有跷蹊,先绞干了发上的雨水,又将身上的衣服,慢慢挤干,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静待雨止。   可是那场豪雨,下的时间,当真还长得可以,谭月华在大听中,足足坐了大半个时辰,雨势仍是毫无歇止的现象。   谭月华心中,不禁大是不耐烦起来,心想这样等下去,等到什么时候?难道下一天雨,自己便等上一整天不成?   不如向宅中人,要上一副斗笠蓑衣,自顾自上路的好,一则不必耽搁时间,二则也可以早早离开这所如此阴沉的大宅。   主意打定,正待开口,才一站起来时,忽然听得大门之外,又傅来了“拍柏”的打门之声,有一个人峙道:“宅中可有人么?借个地方,避一避雨!”谭月华心中暗忖好哇,连避雨的,也来凑热闹来了。   抬头看去,只见五个人,仍是披着蓑衣,戴着斗笠,自天井侧面,走了出来,一声不出地将门打开,门外站着一个身材瘦小,一身黑衣的人,头发巳被雨水打乱,披在面上,也看不清他的面容。   那五人将门开了,那人便走了进来,也是径向大厅中走来。   谭月华对那又来避雨的人,倒是不十分注意,反仔细看宅中人物的动静。   只见其中一人,将门关好之后,五人身形一幌,便自隐退。   谭月华此际巳然可以肯定,此宅主人,一定也是武林中人。   她在心中,细将豫鄂一带的武林人物,想了一想,却又想不起这样的一个人来。   当下也就放过。只见后来的那人,来到大厅之后,便背对着谭月华,也拧干了身上的衣服,坐了下来。但是他不论是坐是立,却总是背对着谭月华,不和她正面相对。   谭月华起先,倒还并没有意,可是她因为心中焦躁,不免在厅中来回走动。   每当她可能和那人正面相对的时候,那人总是悄没声地,转过了身来。   次数多了,谭月华心中,便暗感托异,有几次,故意向他正面看去,但是那人,却也是立刻掉过头去,始终不和谭月华相对。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谭月华实在忍不住,后退几步在椅上坐了下来,咳嗽一声,道:“朋友从何而来?”本来,就算是双方绝不相识,但大家在一齐避雨,见了面,攀谈几句,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谭月华问了一句,那人竟像是未曾听到一样,不理不睬。   谭月华的心中,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暗忖这宅中,不但宅主人行径诡秘,竟连前来避雨的人,也是一样不可以常理度之,你不开口,我偏要令你说话。   因此略顿了顿,又道:“雨下了大半个时辰,阁下方始前来避雨,可见一定是有要务在身,急于赶路,不知是也不是?”   那大厅虽然极是宽宏,但是谭月华和那人相隔,却只不过丈许远近。   因此,谭月华的话,除非那人是聋子,否则绝无听不到之理。   可是,谭月华将话讲完,那人却仍然一动不动地背向她而坐,毫无反应。   谭月华心中,不禁暗自有气,心想他难道真的是聋子不成?   一面想,一面又大声叫道:“喂,我在和你讲话,你听到了没有?”   那人这次,却动了一动,耸了一耸肩头,表示他已经听到了。但是却仍然没有回答,谭月华向他看去,只见他伸指在几上,不知划些什么,隔得颇远,大厅中又很阴暗,谭月华也看不清楚。   谭月华看他的情形,分明可以听到自己的讲话,但是却不加理睬,心中不禁大是有气,赌气不理,扬声道:“贵管家!贵管家!”   叫了两声,只见一人,披着蓑衣,在大厅门口出现,冷冷地道:“姑娘有何吩咐!”   那人虽然讲话,甚是客气,但是,他所戴的大斗笠,将他脸面,整个遮住,而且语意之间,另有一股冰冷的感觉,令人听了,极不舒服。   谭月华忍住了气,道:“贵管家,雨势不止,我还有事,急于赶路,不知可能见赠一件蓑衣,则在下感激不尽!”   那人冷冷地道:“姑娘莫非想要离去么?”   谭月华心中愕然,道:“当然我要走了。”   那人身子后退了几尺,道:“我劝姑娘,稍安毋躁,且等我们主人回来,自然会有所发落!”   谭月华本来己然被那个一声不出,前来避雨的人,弄得心有有气,如今一听此言,竟然大不成话,自己前来避雨,客气一点,开门让我进来,不客气的,也可以拒之门外。   焉有进了来之后,却不能够离此他去之理?   谭月华心中,不禁勃然一怒,冷笑一声,道:“如此说来,竟是走不得了?”   那人仍是语意冰冷,道:“走不得了。”   谭月华左腕一翻,“叭”地一掌,击在身边的一张茶几上。   此时,谭月华心中盛怒,用的力道,也已甚大,而且她左掌一掌击出之后,缠在她左腕上的那条铁链,也随之挥出。   因此,一掌之力,不但将那张茶几,击得坍了下来,而且“叭”地一声铁链到处,将地上的青砖,也砸碎了好几块!   一掌击出之后,谭月华身形一幌,便向那人欺去,叱道:“既是如此,暂借你身上斗笠蓑衣一用!”一欺到那人身旁,左手一翻,铁链“呼”地一声,荡了起来,直向那人头上所戴的斗笠掀去。   那人发出了“嘿嘿”的冷笑之声,身形向侧一幌,便避了开去。   谭月华冷笑道:“怪道如此横不讲理,原来还有几手!”   身形一矮,铁链又荡起一股劲风,打横扫出,那人身子又是一缩,仍是避了开去,拨唇一啸,尖锐之极,只听到“飕飕”风声,四条人影,已然由天井中,疾窜入大厅中来!   谭月华见了这等情形,暗忖自己一路上,为了不横生枝节,有多少事该管的而未管,当真料想不到,为了避雨,却还会避出事情来。   那四人一窜进了大听之后,便自站住,刚才和谭月华动手的那人,也后退了几步,五个人一字儿排开,拦在大门日上。   那用意极是明显,便是谭月华如果不硬要出此大厅,他们也不致于动手。   如果谭月华硬要向外冲去,则他们也一定会出手阻拦。   谭月华向五人一一看去,五个人的脸面,却没有一个可以看得见,全都被大斗笠遮着。谭月华冷笑数声,又转过头去,对那同来避雨的人道:“朋友,你还不出声么?人家不让咱们走哩!”   可是那个人却像是事情根本和他无关一样,仍然是坐着不动。   谭月华也弄不明白,那人究竟是安的什么心,转身叱道:“你们意欲如何?”   那五人之中的一个,冷冷地道:“我们主人回来,自有发落。”   谭月华怒道:“你们主人是谁?”   仍是由那人笞话,道:“等他来了,你自然可以知道了。”   谭月华真气一提,但是却不动声息,道:“他如今在什么地方?”   那人道:“我们主人,遨游昆仑,或在南海岛上,我们怎么能够知道?”   谭月华气极反笑,道:“如此说来,你们主人,一去不回,我便要在此,等上一辈子的了?”   那人“哼”地一声,道:“即使等上一年,你又心急什么?”   谭月华这一气,实是非同小可,身形一矮,正待一招施出之际,忽然听得大雨声中,传来了一阵马车声,同时,还夹着三两下“丁冬”琴声,那五人立即道:“主人回来了!”   谭月华一听得琴声车声,又听得五人如此说法,心中不由得大惊。   困为,谭月华再也想不到,自己误打误撞,竟会刚好撞到了这里来。   那五人一听得车声,和那三两下琴声,便知道是主人回来了。谭月华也在同时,知道了他们五人口中的所谓主人,究是谁竟?   当然,谭月华对于其人的一切,还实在是一无所知,但是她却知道,此宅主人,便是那个乘坐那辆装饰华丽的马车,不知以什么方法,播弄琴音,便令得人听他摆布,以致武林中掀起轩然大波的那个人。   一时之间,谭月华心中,又是高兴,又是难过。   高兴的是,自己竟然在无意之中,发现了那人隐居的巢穴。   难过的是,那人既然有这样好的身手,当然不会轻易放过自己,说不定自己就要命丧此宅。   只听得车声来到大门口停止,那五人之中,立时有两人,向大门处奔去,尚有三人,仍然一字儿站在大厅门日,不让谭月华出去。   谭月华心知若要硬冲出去,就算能冲出,门外也另有高手来到,一样不易应付,因此一时之间,竟决不定如何才好?   正在此际,突然听得身后,“崩崩崩”三声,响起了接连而来,快到极点的三下弓弦声响。   那三下弓弦声!那三下弓弦声,若是一个不小心,听来只像是一下弦响。   因为,前后三下弓弦声之间,所差的时间,简直微到了极点,而像是三个人,在一齐拉动弓弦一样,随着弓弦声响,三枚小箭,带起极为尖锐的破空之声,突然向那三人射出。   那三人虽然是面对着谭月华,守住了她,不让她冲出大厅去,但是却不时在回头向外张望,那三枚小箭的去势,电也似疾,而那三人,在弓弦响时,又恰好是一个回头。   等他们听到弓弦响,疾辚过身来之际,三枚小箭,已然到了眼前,三人急一挥手间,已然不及,“波波波”三声,三枚小箭,一齐从三人的心上射入,直没至羽。   三人的身子,摇幌了一下,便倒于就地。   从弓弦响,到三人倒地,其间相隔,当真只是电光石火的一瞬间。   而在那一瞬间内,谭月华却不禁为之一怔。   她一听得那弓弦声,一见到那小箭,便已然记起连日来警告自己,切不可去鬼宫的那个人来,又想起那在大听中的那人人行动甚是可疑,而如今大厅之中,又没有其它人,莫非那一个看来如此瘦小,总不肯以面对自己的,便是那个人?   谭月华一想到此,连忙转过头去。   就在她转过头去之际,也是那三人倒地的时候,同时,在通向大厅的信道上,又传来了一阵沙哑的笑声,显是那出去迎接的两个人,已然将本宅的主人,迎进了大厅之中。   谭月华一面回过头去,一面已在然才想找寻退路,可是她才一转头之间,却不禁吓了老大一跳!   原来那一个瘦削的人,正悄没声地,站在她的身边!而且,已然抓住了她的右臂!一时之间,谭月华也来不及看清那人的脸容,不知用意究竟如何,立即身子一缩,沉声喝道:“作什么?”   那人经谭月华一喝,像是小孩子做错了什么事,被大人发觉了一样,连忙缩手不迭,转过身去,急急地道:“谭姑娘,你快跟我走,迟则不及了!”一面说,一面身形飘动,已向侧门,逸了出去,果然,那人的身法,就是那个轻功好到绝顶的人。   谭月华呆了一呆,心知自己此际的处境,实是危险到了极点。   本宅主人回来,旁的不说,单是见到地上中箭而死的三个人,便不会放过自己。   那放箭的人,虽然武功难测人行踪诡秘,但是看来,倒不像有意加害自己,何不随他一行?一呆之后,立即一提真气,便跟在后面,“刷”地从边门,逸出了大厅,一出了门,只见眼前一条长长的走廊,那人的身形,虽然仍是疾向前飘去,但是,却像是在等着谭月华一样,并不十分快捷。   幌眼之间,谭月华已然将可追上那人,那人低声道:“别出声!”   谭月华问道:“尊驾何人?”   那人叹了一口气,并不回答。   说话之间,两人早已逸过了那条长廊,从一个月洞门处,穿了出来。   穿过了月洞门后,两人来到了一个小花厅中。只见那小花厅内,陈设雅致已极,可是谭月华此际,也不及欣赏,忙道:“朋友你可是识得此宅的道路?”那人东张西望,看了一会后,才摇了摇头。   谭月华一见那人也是不识得逃出此宅的路途,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同时,她心中不禁有点发怒,瞋道:“你既然不识路,为何……”   她本来是想怪那人,然不知道路,何以乱带自己,来到此处。   可是,她话尚未讲完,突然听得远远传来了“嘿嘿”两下,冷笑之声。   那间小花厅,四面是窗,竹帘半卷,其时,大雨已止,阳光射穿鸟云,透了过来,小花厅中,也显得甚是明亮。   但是那两下笑声,一庸入耳中,谭月华却禁不住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战,突然之际,像是置身于冰窖之中一样。   谭月华顾不得再去责备那人,抬起头来,向他看去,只见那人以袖遮面,仍然不与她正面相对,但是却用极为急促的声音道:“谭姑娘,快!快运转真气,抱元守一,我是不行的了,你或者可以逃出去……紧记得……别去鬼宫!”   谭月华听了,心中不由得大为奇怪,不知道那人的这一番话,是什么意思,身形一幌,来到了那人的身边,刚想开口,突然听得,那两下难听已极的冷笑声,甫一停止,便传来了一阵琴声。   那一阵琴声,悠扬已极!动听已极!   听在耳中,叫人顿时忘却了人间所有的烦恼,谭月华的面上,不自由主地浮起了一个笑容,后退了一步,在一张紫檀木椅子上面,坐了下来,以手支颐,准备细细聆赏那股琴音。   她刚一坐下,忽然又听得“砰”地一声,只见那人,已然跌倒在地。   那“砰”地一声响,令得谭月华心中,猛地一醒,也猛地一惊,一时之间,出了一身冷汗,她想起了那一次,自己和哥哥才一离开虎丘,便听到琴声,结果白白兜了几十个圈子,如今,琴音又起,自己却又顿时忘了危险……   谭月华一想及此,连忙勉力调匀真气,抱元守一,可是,她趟是设法,要抵御那琴音,那琴声却赵是自然而然地直向耳豉中钻来。   谭月华已觉得前后只不过片刻间,已然头脑发胀,五脏翻腾,眼前金星直冒,几乎难以支持下去,勉力站起了身子来,摇摇幌幌,向前走了两步,只见那人在地上,用力向前爬行,来到了门旁,以肩将门关上,门一经关上,琴声便抵了一些。   谭月华也觉得心头,略松了一松,连忙翻身,待从窗外窜出去。   可是,她才一来到窗前,回头一看,只见那人,伏在地上,正在大声喘息,同时,地上已然出现了一滩鲜血!   那一滩鲜血,分明是那人在将门关上时,忍不住喷出来的。   谭月华见了这等情形,心中不禁奇怪到了极点!因为那人的轻功之佳,以及箭术之妙,分明已是一个武功极高的异人。   如今琴音一起,谭月华虽然已觉得绝难与之对抗,只不过支持得一时算一时,能支持多久,连自己也没有绝对的把握。   可是,到目前为止,谭月华总算支持下来了,但是那人……在谭月华想象之中,武功要比她高得多的“高人”,却已然不支倒地,而且,还鲜血狂喷。   谭月华心中固是奇怪,但是,她却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一点。   她一见那人的情形,便挣扎着道:“朋友,你,”她才一开口,真气略散,而那琴声却又正在此际,转为急骤。   只听得一阵“大轮指”,琴音“冬!冬!”不绝,紧密之极,传了过来,谭月华听了,祗觉得如同被人在自己的要穴之上,一连扣了十七八下,胸口一甜,不由自主,口角也渗出了丝丝鲜血。   谭月华此际,已然可以肯定,那一阵一阵的琴音,实则上乃是一种神秘莫测,厉害之极的玄门功夫!而她更知道,若是再在这儿耽下去,则非为那阵阵琴音所伤害不可。   因此谭月华立即向前踏出了几步,全身真气鼓荡,勉力能与那琴声相抗,一面将右臂一挥,“呛琅琅”一声响,已然将缠在右腕上的铁链,挥了出去,在那人的身上,一搭一缠,将那人的身子缠住,紧接着,又是向外一挥,先将那人,隔窗挥了出去。   那时候,她自己本身,已然觉得眼前金星直冒,摇摇欲坠。   而更令人难以克制的,是她的心中,突然产生了一股极是思睡的感觉。最好不顾一切地就倒在地上,睡它一个痛快。   然而,谭月华究竟是本来武功极有根底的人,而且,她自幼练功,一练便是极为上乘的内功,内功更是精纯之极,绝不浑杂。   是以,她一方面,虽然产生了这样的感觉,可是另一方面,她在心底深处,却还甚是明白,明白自己心中,会突然产生那种感觉的原因,全是那琴音在作怪!而那琴音,当然是因为宅主人进入大听,发现三个家人死去,而敌人却无影无踪,是以才想以琴音,将敌人置之于死地而发的。   所以,自己如果一睡了下去,便可能永远也不会醒过来了。   谭月华举手,狠狠地在自己的“百会穴”上,敲了一下。   那“百会穴”,乃是人身奇经八脉的总会,一经敲击,谭月华的精神,为之一振,紧跟在那人身后,足尖一点,便从窗中,穿了出去。   那人虽然被她拋出在先,但是她向外穿出的身法,快到了极点,才一穿出,铁链挥处,重又将那入缠住,谭月华略一转目,只见外面乃是一个小小的花园,围墙只有丈许来高。   谭月华心中一喜,连忙奔到围墙旁边。   到了围墙旁边,她胸口又是一甜,只角又涌出了一口鲜血来。   谭月华喘了一口气,一提真气,向上跃起。平时,丈许高下的围墙,在她来说,一跃即过,根本毫不费事,可是此际,她已然为琴音所催,连吐了两口鲜血,所受的内伤,已然颇深!   再加上她肩上所受的硬伤,本来就未曾完全痊愈,硬一提真气间,肩头一阵剧痛,只跃高了六尺,便向下跌了下来。   就在此际,谭月华只听得琴音,渐渐地低了下来,同时,人影连闪,正在长廓之中,穿了过去,想是宅主人以为这段时间,敌人一定已然支持不住,昏了过去,是以派人去搜寻踪迹!   谭月华心知自己两人,在围墙边上,毫无掩遮,若不逃出,迟早要被他们发现,人急生智,后退半步,一提真气,又向上拔起了六尺,铁链猛地挣起“叭”地一声,搭到了墙头。   谭月华心中一喜,就着那一搭之力,身子猛地一翻,翻出了围墙,“咕冬”一声,到了地上,幸而墙外野草甚深,跌了下去,并没有再受什么损伤。   在谭月华跃出围墙的那一段时间内,那被铁链缠住,被她扶在胁下的那人,连一动都未曾动过,像是一直在昏迷不醒。   谭月华在此际,也不及去细察他究竟是何等样人,一跌倒在地,便拚命向前奔了开去,直奔出了四五里开外,那琴音才越来越低微,终于听不到了。   谭月华喘了几口气,只觉得精疲力尽,眼前金星乱冒,停下了脚步,只觉得天旋地转,前后左右,踉跄转了几步,终于“叭”地一声,跌倒在地,人事不醒,昏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展,她才悠悠地醒了转来,只觉得像是有人以水在淋自己,睁开眼来一看,只见天色浓黑,天又下起雨来,自己竟是被大雨,淋醒过来的。谭月华只觉得自己全身无力,肩头伤处又阵阵剧痛,内外伤势,俱皆不轻。   她定了好一会神,才打量清楚,自己的所在之处,正是日间昏倒的地方。   可知在昏倒之后,并未曾被人发现过。   谭月华想起虽然身受重伤,但是总算留住了命,总是不幸中之大幸,便勉力站了起来。   她才一站起,便见到自己的身旁,有一团黑影,正在蠕蠕而动。   谭月华乍一见,心中不由得一怔,可是立即想起,那人正是日间在那所大宅之中,琴音一起,便自昏迷,全仗自己,救他出来的那个异人,待缓了一口气后,才问道:“阁下也醒了么?”   那人“嗯”地呻吟了一声,略略以手支地,坐了起来。那时,天正下着雨,天色甚为浓黑,是以谭月华仍然看不清对方的脸面。   谭月华听那人的呻吟声,有气无力,所受的伤势,分明比自己更重。   她一直以为那警告自己,不要到鬼宫去的人,武功比自己,高出许多。但如今看来,那人的武功,反倒不如她多多。   谭月华心中奇怪,正想开口问他,那人已然挣扎着问道:“谭姑娘,这儿……离……那所……大宅,有多少远近?”   谭月华道:“约莫有五六里。”   那人吃惊道:“只有五六里?谭姑娘,快逃!最好……向……鬼宫的……方向逃去,或则那人有……所忌惮,不敢追来。”   谭月华苦笑道:“朋友,我和你一样受了伤,只怕若是对方要追我们的话,我们无论逃到什么地方,都一样地逃不了!”   那人低低地叹了一口气,道:“话虽是这么说,可是我们,总得找一个地方……先……躲……上一躲……以免被人发现!”   谭月华在醒过来的那半晌中,勉力调匀气息,又多少恢复了一点气力,心知自己的内外伤,也一定要觅地静养,方能恢复,便点头道:“躲当然要躲,可是躲向何处?”   那人道:“若是谭姑娘肯跟我来,我知道有一个山洞,极是隐蔽。”   谭月华听了,心中不觉一动。此地,已然将近北邙山,寻常武林中人,因为唯恐与鬼圣盛灵,发生冲突,就算有什么事,必要经过,也宁可绕道,以免一不小心,便会惹下无穷麻烦。   但是,听那人的口气,竟像是对附近一带的地形,颇是熟稔一样。   谭月华本来,已然想立即厉声责问他究竟是什么来历。   可是继而一想,觉得对方的伤势,比自己还重,就算要害自己,也不是自己的敌手,怕他何来?更何况,他一直像对自己,毫无恶意。日间在那所大宅之中,若不是他猝然发难。自己能否逃出这场厄运,尚未可知哩!因此便点头道:“也好。”   那人挣扎着站了起来,谭月华在黑暗之中,只见他以一张长可两尺的短弓,当作拐杖,支地而立。那一张弓,弓身黑确确地,在黑暗中看不清楚,可是那条弓弦,在黑暗中看来,却是遍体通红,竟像是一条烧红了的细铁捧也似。   谭月华一见,不由得脱口赞道:“朋友,你这张弓的弦,的是非同凡响!”   那人一笑,道:“谭姑娘果然好眼光,这张弓,相传是当年神箭手养由基所有,乃是前古奇珍,弓弦更是火蛟的背筋所制,若是内力高的人,将弓弦拉满了,一箭可以射出五里以外!”   谭月华听了:心中更是奇怪,暗忖自己以前,以为那人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一则是因为他轻功佳绝,二则,便是看到他所射出的小箭,势子劲疾无比,绝非庸手所能。   如今方知道,原来他小箭发得如此之疾,乃是因为有一张宝弓的关系。   而且,他自己也绝不隐瞒他本身功力,尚不足将弓拉到满弦。可知此人的功力不高,但不知何以轻功,又如此好法?   想了一想,也不及询问,便见那人以弓支地,向前走去。   谭月华连忙跟在后面。雨势一直淅沥不停,对方人在何处,谭月华也根本看不到,只是跟着那条红光闪闪的弓弦,向前走了,约有小半个时辰,也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弯,尽是在山路中行走,忽然之间,眼前更是一黑,像是雨势已停。   但是谭月华却可以感得到,自己已然走进了一个山洞之中。   她连忙停了下来,问道:“到了么?”   那人的脚步,也慢了下来,答道:“到了,只要再向前走出丈许远,便是我所住的石室了!”谭月华顺着山洞,又向前走出了丈许,只听得“格格”连声,面前突然现出了一阵青莹莹的光华。   那一阵光华,虽然极是黯淡。但是对久经黑暗的人来说,却也足可以藉此以辨别物事。谭月华定睛向前看去,只见那人,正在用力推一扇石门,石门只被推开了尺许。   那青莹莹的光芒,就是从那尺许宽狭的门缝中露出来的。   那人又将石门推开了些,一闪身,进了石室,道:“姑娘请进。”   谭月华连忙跟了进去,只见石门之内,竟是一间宽大已极的巨室!说是巨室,其实,只是一个山洞,但是那山洞却天生方方整整,约有两丈高下,三丈见方,壁上石质又白又细,在洞中,还有不少,看来也是天生成的石桌石床。   谭月华一见这样一个地方,不由得喝了一声采,道:“好地方!若是无人骚扰,只消五六天,只怕伤势便可以痊愈了。”   那人一进石室之后,便来到了角落处的一张石床上,盘腿面壁而坐,叹了一口气道:“谭姑娘……”可是却又只是讲了三个字,便欲言又止,没有再向下讲去。   谭月华对那人的身份,本来就极为疑心。起先,她当那人,是一位武林前辈。   可是,不但行事不像,连那人在对她讲话的时候,语气也是极为恭敬。但看他的情形,又不像是武林中正派中长的后辈弟子。但是,他的一身轻功,却又如此奇幻,这无论如何,是假不来的。   然则,他究竟是何等样人呢?   过了一会,未听他再向下说去,谭月华不禁问道:“你想说……”   她本来是想问那人,既然叫了她一声,是想对她,说些什么?   可是,她才讲了三个字,抬起头来向那人看去,无意之间一瞥,却见左首的洞壁之上,一共两排,共是一十八颗,诿出青莹莹光华的照夜明珠,一半嵌在石中,一半露出在外。   满石室中,皆被青先照擢,便是由那一十八颗照夜明珠所发。   谭月华也是见过点世面的人,那一十八颗照夜明珠,固然价值连械,但是却还不致于令得她话讲了一半,便缩回口去。   令得她突然之间,住口不言的,乃是那刻在两行夜明珠中的十几个字!   那十几个字,字迹歪斜,一望而知,是一个根本不会写字的人所写的。就像是才经塾师启蒙的儿童一样,而谭月华对之,却是十分熟悉。   她自从离开仙人峰后,一连得到了多次警告,令她不要到鬼宫去,有两次,乃是附有字条的,字条上的字迹,便是这样的。   如今,在这个石室之中,又出现了这样的字迹,当然不问可知,一定是那人刻下的了。而那十来个字,所刻的却是“大恩公鬼圣盛灵长生不死”。   谭月华一看到那一行字,心中的吃惊,自然可想而知。   在那人道及他对附近的地形,熟悉之际,她心中已然有点疑心。   如今,又在山洞之中,发现了那行字,可以断定,那人一定是鬼圣盛灵一党。   谭月华一惊之余,好半晌讲不出话来。   那人既然是鬼圣盛灵的同党,则自己是才离虎窟,又陷狼穴。   而更糟糕的是,此际,自己内外伤,均极是沉重,绝无与人动手之力。   谭月华本才离开武夷仙人峰的时候,只当到了鬼宫之后,会有极大的凶险,怎知未到鬼宫,才在路上,便已然几番陷入绝境上退一次,看来是再也难以脱身的了!谭月华知道,这时候,若要与对方斗力,虽然对方,一样身受重伤,足可胜他。   可是,又焉知对方没有帮手?   这时侯,并不消什么一流高手,只消出现一个鬼宫双使般的人物,便可以令得自己,葬身此处!如今看那人的情形,像是对方的帮手,还不致于立即出现,若是不趁此机会逃走,更待何时?   主意打定,立即偷偷地向石门走去。   她行动之间,极是小心,一点声息也没有,而那人又是面壁而坐,照理,绝无理由,为那人发觉。可是,谭月华才一来到门边,便听得那人问道:“谭姑娘,你要上哪里去?”   谭月华心中一凛,“呛琅”、“呛螂”两声,两条铁链了一齐向外,挥了一个圆圈,沉声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人叹了一口气,缓缓地道:“谭姑娘,你何必管我是什么人?你在这里养伤,却不是好?我的伤势虽重,但是我生具异禀,和常人不同,一个对时之间,定可复原,又可以伺候你,你为什么定要走?”   谭月华听出他的语音甚是真挚,而且,还夹着不少忧伤的意味。而且,谭月华更听出,他的语言,显出他的年纪较轻。   谭月华自从和那人打上交道以来,两人虽然几乎一齐死在那所大宅之中,是谭月华舍命将他救了出来的。可是,谭月华却一直未曾和那人正面相对过!因此连他是年轻年老,也不知道!   当下谭月华仍然是蓄招待发,喝道:“然则鬼圣盛灵,是你什么人?”   那人怔了一怔,才道:“鬼圣盛灵,是我的救命恩人,就像谭姑娘日间救了我的一命,是我救命恩人一样,只可惜我已然舍身与鬼圣为奴,不能再追随谭姑娘为奴了。”   谭月华听了这话,不由得老大不明白,但是,她至少明白,那人实则上,对自己并没有什么恶意,便略松了一口气,先自怀中,摸出了几颗治伤圣药,顺津咽下,来到了一张石椅上,调匀了一遍气息,才问道:“然则,你究竟叫什么名字?”   那人叹了一口气,道:“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谭月华不禁失声笑道:“那你总也有一个称呼才是啊!”   那人道:“我称呼倒是有的,自从我舍身与盛恩公为奴之后,人家便叫我‘鬼奴’。” 后一页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倪匡-->六指琴魔--> 第十五章 石洞疗伤,鬼奴献石泉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十五章 石洞疗伤,鬼奴献石泉   谭月华一听,心中一惊,失声道:“武林中傅说,北邙山鬼宫之中,轻功最好的,并不是鬼圣盛灵,而是鬼奴,那鬼奴是什么样人,因为他轻功实在太好,来去如烟,以致谁也说不上来,莫非那鬼奴,就是你么?”   那人像是感到了十分意外,道:“想不到像我这样的人,武林中居然也有传闻?”   当下谭月华便由表地道:“阁下轻功,虽然不能说是独步武林,但是却也是罕见的了,武林中盛传阁下之名,又有何异?”   那人苦笑了一下,道:“多谢谭姑娘赞赏,可是我除了轻功之外,便一无所长了!”   谭月华也早已看出了这一点,不免奇道:“你何以能够练得这样的轻功的?”   那人叹了一口气,却并不回答,隔了好半晌,方叹道:“说来话长!”   谭月华心知那人的为人,讦然如此,过去的岁月,一定极是凄怆,他既然不愿提起,自己又何必硬迫他说出来?   反正只要知道他没有恶意,也就可以了。   因此,便不再向下问去,闭目连气,养起伤来,不知不觉之间,已然过了一个对时。   大凡运功疗伤的人,最要紧的,便是开始的那一个对时。   在那一个对时间,若是不受骚扰,功力总可以恢复五成左右。   而其余的五成功力,则要视伤势之深浅,或是五日,或则一旬,才能完全复原。在那一个对时之后,谭月华的伤势,也已然愈了五成。   谭月华睁开眼来,只见一条人影,轻烟也似,从自己身旁,飘了开去,正是鬼奴。   只见他来到左角上,托起一只石盘,又疾飘了过来,转过了头,道:“谭姑娘一定肚饿了,山野之间,无甚好东西,请略用些。”   谭月华低头一看,只见一大杯青莹莹的厚泉,半只山鸡,已经烤熟,香气冲鼻。另外,这有一大碗米饭,虽是红米,也是饭香甚浓,还有几件果子,俱都频色娇艳。   谭月华看了,食指大动,道:“难为你了,怎么给你弄来那么多东西,你自己吃过了没有?”   鬼奴忙道:“我吃过了。”   谭月华将盘子接了过来,放在石桌上,鬼奴又一闪身,飘了开去。   谭月华细心看他人行动之间,当真是快到了极点,心中更是奇绝,奔波了一天一夜,又练了一个对时的功,腹中早已雷鸣,狼吞虎嘿,将一盘食物全都吃光,精神又为之一振。   她才一吃完,鬼奴便闪身过来取那只石盘子,谭月华见他来得近了,倏地伸手,便向鬼奴肩头抓出!谭月华的那一抓,精奥已极,武林中的高手,一眼便可以认出,唤着“玄武三拿”,乃是无上擒拿手法。可是谭月华此际,甫一出手,鬼奴一缩身子,早已经飘开了丈许。   谭月华本来是见他闪闪缩缩,老是不肯和自己正面相对,而且,又听出他的年龄,不会太大,至多和自己相仿,所以才想出其不意,一把将他抓住,和他开一个玩笑。   及至一抓不中,她倒反觉得不是意思,一个欠身,待要赶了过去,怎知就在此际,只听得石室之外,突然响起了一阵难听已极的哭嚎之声。   谭月华一听得那哭嚎之声,便面色突变。   因为,那一阵难听已极的哭叫之声,一入耳,便令人心旌神摇,一听便知道,正是鬼宫绝技,“鬼哭神号”功夫。   由此可知,也一定有鬼宫的高手,正向这赶来。   谭月华此际,伤势并未痊愈,眼看大敌将至,心中如何不急?   怔了怔之后,立即“霍”地一声,站了起来。她才一站起,鬼奴也恰好转过身来。那么多日来,谭月华还是第一次与之正面相对。   向鬼奴的面上一看,只见鬼奴连忙低下头去,谭月华心中,也不禁为之一怔。   原来鬼奴,生得瘦削短小,但是从背后看来,却也不觉得怎样异相。   而他的一张脸,却是丑到了极点。   谭月华在匆匆一瞥间,几乎不相信世间会有这样丑的人。   只见他一张脸,黑如锅底,但是,却又稀稀疏疏,长着赤红色的汗毛,眼睛鼓出,眼珠焦黄,鼻梁塌陷,口大牙疏,难看得无法想象。   谭月华只见鬼奴和自己,打了一个照面之后,便立即转过了身去,心中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不肯和自己正面相对。   原来,鬼奴也知道自己生得太丑,因而心中自惭,是以如此。   由此看来,鬼奴倒实是心地颇为善长的人,但如今,鬼宫高手的“鬼哭神号”之声,又趣来越近,这又是怎么解释法?   谭月华想了一想,厉声道:“鬼奴,你将我引来此间,原来是想害我?”   鬼奴转过身来,仍是低着头,谭月华见他的面色,涨得黑中透红,眼中泪花乱转,语带哭音,道:“谭姑娘,我若有此心,天诛地灭!”   谭月华本也确信他所说是实,但是她却继续问道:“然则嚎叫而来的是谁?”   鬼奴道:“那是我大恩公的两位公子,不知道他们何以离开了武夷。”   谭月华一听是鬼宫双使一齐来到,若被他们发现自己,一定难免生出一场极大的风波!忙道:“鬼奴,你这里可有地方躲么?”   鬼奴道:“有的。”   说话之间,已然听得那嚎哭之声,戛然在近处停止。同时,石门之上,传来“砰砰”两声,和勾魂使盛才的怪声,道:“鬼奴,你在么?”   鬼奴连忙躬身笞道:“少主人,鬼奴在。”   盛才道:“快开门,我们两人,有话问你!”   鬼奴又恭恭敬敬答道:“来了!”   谭月华在一旁,见鬼奴对“鬼宫双使”,态度如此恭敬,心中又不禁为之一凛,只见鬼奴走到了石门之旁,像是要去开门,谭月华又不敢大声呼唤,只是顿足不已,鬼奴来到了石门旁,才回过头来,向一张石床处,伸手指了一指。   谭月华心地聪颖,一看便已然明白,鬼奴是要自己,躲到那石床后面去。   因此立即展动身形,来到了石床后面,只见石床之后,约有尺许宽窄的空地。而那张石床,又正好是在石室的一角,确是不易被人发现。   谭月华连忙闪身躲了进去。   她才一躲起,已然听得“格格”连声,鬼奴已将石门,打了开来。   谭月华从石床后面,略略探出头去窥看,只见石门一开,鬼宫双使,盛才、盛否两人,一个摇着招魂幡,一个举着哭丧棒,一阵风也似,掠了进来。一掠进来,便大模大样地在石椅上一坐,齐声道:“鬼奴,你这里的石髓汁,今日又届三年一度,成熟之期了,还不快去准备给我们两人喝?”   谭月华听得心中暗暗起疑,心想多曾听得人言,那“石髓”乃是“万载空青”,“石中黄子”一类的灵药,虽然不及上述二物那样名贵,但是服上一杯半杯,却也可以益气健身,平添功力。   但是这一类物事,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而且,一从石中溢出,若不当时服用,几个时辰之后,便自化为顽石,一点用处也没有了,倒当真未曾想到,这间石室之中,竟会有这类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正在想着,已然听得鬼奴道:“两位公子来得不巧了,那石髓确是该在今年成熟,但是鬼奴不知两位公子要来,石髓又不耐久贮,是以一早已经服了。”   盛才“哼”地一声,摇头道:“小鬼,你想要在我们面前捣鬼,这早得很哩,我们向你要,你说没有,难道等一会,我爹到了,问起你来,你也说是自己已然服下去了么?”   鬼奴闻言,像是陡地吃了一惊,道:“大恩公也要来么?”   盛否冷笑道:“当然!快将石髓,拿出来吧!”   鬼奴低下头去,道:“确是已然给我服了,我焉敢在两位公子面前撒谎!”   盛否“哼”地一声,哭丧棒一挥,“砰”地一声,击在一张石几之上,叱道:“放屁,我们难道不知道你自小饮石髓长大,早已身子轻若无物,再饮也是无用,岂肯随便服下?还不快些取出?”   鬼奴对着嚣张已极的两人,不但不敢争辩,而且还畏畏缩缩,像是对两人,十分害怕的模样,好半响,才嗫嚅道:“确……是服了!”   一面说,一面却回头,向谭月华的藏身之处,看了一眼。   谭月华心中,本就有点疑心,经鬼奴那一望,她心中便已恍然大悟!明白了自己一练功完毕时,鬼奴所托上来的食物中,那一杯似浆非浆,青色的液汁,正是石髓!   怪不得入日觉得清凉无比,直渗心肺,通体舒泰!如此看来,就在今天,自己的伤势,便可望全部复原了。   鬼奴将石髓给了自己,当然再不能给鬼宫双使,所以他便认是自己吃了,看情形,因此他还要吃两人的苦头哩。   谭月华一想及此,一面感到莫名其妙,因为自己和鬼奴,以前素未谋面,就算在那大宅之中,曾舍命将他,救了出来。可是在此以前,他已然多次警告自己,不可去鬼宫,当然也是好意,自己与他非亲非故,他为何对己,如此关心?   再一方面,她见到盛才盛否两人,如此对鬼奴作威作福,心中也大是不忍,若不是她刚才听得两人说鬼圣盛灵,立即要来,此际她也早已出面,将两人打发走了!当下只见盛才站了起来,喝道:“鬼奴,你当真不肯说实话么?”   鬼奴只是低着头,不敢言语,盛才手中,招魂幡一沈一卷,“刷”地一声,便已然向鬼奴卷了出去,鬼奴身形一闪,避了开去,盛才还待进招,只听得石门之外,发出一声低喝,道:“住手!”   谭月华一听得那声音,心中便是猛地一凛!转头看去,只见一个服饰古怪,貌相成严的人,已然走进室中,正是鬼圣盛灵。   盛才一听得父亲喝止,便垂手而立不敢再动,鬼圣盛灵向两人瞪了一眼,冷冷地道:“我早已对你们说过,鬼奴虽然因我于他,有救命之恩,甘心为奴,但是他身具绝顶轻功,再加上火弦弓神效广大,真要动手,你们还真不是他的敌手,他只不过看我面上,才不还手,你们如何一见面便欺负人?”   一番话,讲得鬼宫双使,唯唯以应,听得谭月华心中奇怪不已,暗忖鬼圣盛灵,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正大光明起来了?   只听得鬼奴躬身道:“恩公虽是如此说法,小奴万万不敢与两位公子动手的。”   鬼圣盛灵,走了过来,在鬼奴的肩头上,轻轻地拍了两下,道:“你不必介意!”讲到此处,眼光突射异光,碧光闪棹,道:“咦?这山洞中,难道另有生人在么?”   谭月华闻言,连忙一缩头,屏住了气息,只听得鬼奴道:“没……有啊?”   鬼圣盛灵又侧头细听了一会,身形如烟,沿着山洞,滴溜溜地转了一转,仍然回到了原来的地方站定。身形虽不如鬼奴那样地轻盈如同无物,可是其快疾之处,却也是常人难及。   绕了一遭之后,才道:“怪,刚才我仿佛觉得另有人在此室中!”   谭月华身在石床之后,不由得暗叫一声“好险!”同时,她心中也不禁对鬼圣盛灵,大是佩服,心想此人行事虽邪,但终究名不虚传,他并没有看到自己,突然之际,忽然觉出似是多了一人,当然是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之故,由此可知,他的听觉,实是灵敏到了极点!   谭月华经此一来,再也不敢探头出去窥看,只听得盛灵问道:“鬼奴,那所大宅,何以成了灰烬,你可知缘由?”   鬼奴道:“小奴不知是甚缘故。”   盛灵想了一想,又道:“鬼奴,那宅主人,曾三番四次,差人来鬼宫敲门,指名要索取你,你可知那宅主人究竟是谁?”   谭月华听了盛灵的问话,才知道敢情在自己离开了那所大宅之后,那么宏伟精致的一所大宅,竟然已经烧成了灰烬。   如果是自然起火,当然不可能烧得那样快法,一定是四处放火所致。   而那宅主人武功怪得如此莫测,若不是自己拚命以内力撑拒,只怕连对方是什么样子的人,都未曾看到,便已然要死在他的琴音之下!这样本领的人,旁人谁惹得起他?放火的自然是他自己了。   而他之所以,要放火将宅子烧去,原因也不难猜出来。   那是因为,他的秘密巢穴,已然被自己发现!   可是,听盛灵问鬼奴的话的口氧,像是鬼奴早已知那宅主人的花样也似,却又不知是什么缘故?谭月华心知那宅主人,和目今武林中的大乱,有极大的关系,因此细心听了下去。   只听得鬼奴道:“小奴确是不知。”   鬼圣盛灵语气略带微愠,道:“你不知道?那么他来找你作甚?”   鬼奴想了一想,道:“或是他知道小奴人行动快疾,又擅搜寻五湖四海,各种稀奇百怪的东西,因此才想索取小奴,也说不定的。”   鬼圣盛灵“嘿嘿”两声冷笑,道:“可能是那样,也说不定!”   听他的语气,分明是不信鬼奴所言。   但是,他却又明知鬼奴的脾气,硬逼也逼不出来。因此也就不再问下去,道:“鬼奴,你在此处,一听到有人,向鬼宫去,立刻来告与我知道,切莫迟延!”   鬼奴答应了一声,鬼圣盛灵站了起来,向鬼宫双使一招手,道:“咱们回鬼宫去吧!”   接着,便听得石门轧轧之声,不一会,便听得鬼奴道:“谭姑娘,可以出来了!”   谭月华从石床后面,跃了出来,心中不禁大是闷闷不乐。   因为,她本来要到鬼宫去救人,原是存着万一的侥悻之念。那是因为鬼宫的高手,全在武夷山仙人峰上,则鬼宫之中,虽然埋伏重重,步步危机四伏,鬼圣盛灵等人不在,总多少还有成功的希望。   如今,盛灵既然回到了鬼宫,当然,鬼宫的所有高手,也巳一齐在官中,再要深入鬼宫去救人,简直是不能想象的事。   可是,谭月华既然答应了人家,又已然来到了此间,明知没有可能,却是骑虎难下,其势又不能不前去一探。   因此,她心中实是大为烦闷,鬼奴将石门关上,回过头来,笑嘻嘻地道:“谭姑娘,他们走了!”他一笑,更是显得其丑无比,谭月华心头虽是闷郁,也不禁给他逗得笑了起来。但接着,便叹了一口气,道:“鬼奴,你对我如此之好,我实是十分感激,你既然已给我服下了石髓,只怕我明白,疡便可以痊愈,咱们也就要分道扬镖了!”   鬼奴睁大了眼睛,道:“谭姑娘,你……仍想到鬼宫去?”   谭月华讶道:“鬼奴,我要到鬼宫去一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鬼奴扭怩地笑了一下,道:“我除了轻功以外,就只有听觉,好得出奇,像如今,我虽在石室之中,若是洞外有人经过,我都可以听得出来,谭姑娘那一晚上,与那怪人所言,我尽皆听见……那鬼宫……外人实是寸步难入……是以我跟着谭姑娘下来,劝……谭姑娘……切……不可去!”   谭月华又问道:“我兴你素不相议,你这样关心我作甚?”   鬼奴的黑脸,突然红了起来,一直红到了耳恨,嗫嚅了好半响,仍然未曾说出话来,谭月华看得莫名其妙,只见鬼奴僵了片刻,便突然转过身去,伏在一张石案上,双肩耸动,像是在哭位一样。   谭月华心中,又是奇怪,又是莫名其妙,连忙走了过来,伸手向他肩头上,轻轻拍下,但是她那一拍,尚未拍下,鬼奴已经一缕轻烟也似,向外飘了开去,嚷道:“别碰我!我知道我生得不像人,不配和你在一起,连好言劝你都不配!”   谭月华一听这两句话,心中不觉猛的一怔。暗忖想不到他对他自己貌丑一事,竟然如此痛心,如此敏感!一时之间,倒也无话可说。   看官!谭月华虽然听出了鬼奴话中,自己对自己的痛心之言。但是,她当时却未曾注意到,鬼奴话中,在痛苦之中,还含着另一种极为复杂的感情,也正因为有这种感情在,他才会感到自惭形秽。   当下谭月华想了一想,正色道:“鬼奴,你想到那里去了?人外貌的丑恶,乃是父母生成的,丑点美点,又有什么关屎?”   鬼奴听了,渐渐地停止了哭声,抬起了头来,望着谭月华。   谭月华看他的情形,智力实在甚低,便又开导道:“鬼奴,人生得丑,是不要紧的,只要心地好就行了,像你这样,最好不要再和盛灵那样的妖孽来往,也不要再叫鬼奴。”   鬼奴面上,略露笑容,可是想了一想之后,又叹道:“谭姑娘,几年下来,我也知道恩公的行为,大是不对,但他究竟是我的大恩公,我却无法不和他住来,也不能改名的。”   谭月华心想,自己反正在功力未曾恢复之前,也不能到鬼宫去,何不在这段时间内,向他问一下身世?而且,听刚才鬼圣盛灵,和他的对答,鬼奴像是对宅主人的来历,多少知道一点一样,则也可以作一了解。   因此,谭月华便又在石椅之上,盘腿而坐,道:“鬼奴,如今我们已成朋友了,你可能将你自己的身世,说上一说?”   鬼奴一听这话,欢啸一声,身子凌空拔起了丈许,高兴道:“谭姑娘,你……你说我有资格和你做朋友?”   谭月华笑道:“笑话,我们全是武林中人,为什么会没有资格!”   鬼奴的双眼,显得明亮之极,在石室之中,蹦来跳去身形如烟,好一会,激动的情绪,才渐渐地安定了下来,来到了谭月华的旁边坐定,望了谭月华好一会,才道:“谭姑娘,你真好!”   那鬼奴因为自己生得丑陋之极,心中极是自卑,一直不肯与别人见面,谭月华生得花容月貌,两人一比,更如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所以,鬼奴心中,虽然对谭月华极是仰慕,俱是却也由此而更不敢与谭月华面对面地相对。   如今,看谭月华的神态,已然发现了他的容貌如此怪异,却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并且还由她口中,亲口说出与他为友的话来,鬼奴的心中,实在是感激到了极点。   而这种感激,绝对不是其它人所能想象的。因为鬼奴活到那么大,第一次,有人以平等的地位对待他,将他当作朋友。   在鬼奴的心中来说,这一点,实在是比什么都重要得多!   当下谭月华只是淡然一笑,道:“这算得了什么?鬼奴,你今年多大了?”   鬼奴低下头去,像是有点不好意思,嗫嚅地道:“我今年已经二十岁了,可是还什么都不懂!”   谭月华笑道:“你又来了,你在武林中,名头已然颇为响亮,又何必如此谦虚?”   鬼奴张大了口,笑之不已,好半响,方道:“自从我懂事起,就在这个山洞之中,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山洞之中,除了我以外,便是一具白骨!”   谭月华骇然道:“一具白骨?”   鬼奴点头道:“不错……如今我猜想起来,那具白骨,一定是我的什么亲人,抱着我来到了这个石室中,他却死了。”   谭月华讶道:“那你又是吃什么长大的呢?”   鬼奴颓然道:“开始的几年,我自己如今也记不得了,所记得的,只是我什么东西都没有吃,就是吃那块大石的一个小孔中所滴出来的石髓。那石髓本来虽少,却是流之不尽,直到近七八年,才每隔三年,方涌出一大杯来。”   谭月华点了点头,道:“我倒是碰得巧了,刚好给我服了下去。”   鬼奴一笑,道:“等到我十岁那年,才能够打开石门,我那张大弦弓,是那具白骨,紧紧握在手中的,我到了外面,便自制了些小箭,打野味吃,因为我从小不食烟火,所服的全是石髓,是以身轻如烟,来去极快,也一直没有人发现我。”   谭月华道:“那鬼圣盛灵,又是怎样成了你的救命恩人的呢?”   鬼奴道:“就这样,一直过了六七年,四年之前,我像往常一样,提着那张弓,出去猎野味,几年来,我只敢在附近行走,一有人来,我就躲了起来,但是那一天,却不知怎地,胆子大了起来,去到了远一点的地方,发现了一所大宅。”   谭月华心中不禁为之一动,道:“一所大宅?就是昨日我们所到的那所?”   鬼奴点头道:“正是那所。”   谭月华忙问道:“你在那所大宅中,见到了什么,快说一说。”   鬼奴望了望谭月华,欲语又止,好一会才道:“谭姑娘,非说不可么?”   谭月华斩钉断铁地道:“非说不可!”   鬼奴讶道:“为什么啊?”   谭月华便将从南昌飞虎镖局总镖头吕腾空,接到那一单怪镖开始,武林中所发生的一连串不幸的事,乃至最近的仙人峰上,结果如何,仍不知道的大会,全都和鬼奴说了一遍。   鬼奴听了,道:“既然如此,我自然只好说了,其实,我是再也不愿意提起那件事的。那一天,我到了那所大宅门日,张望了好半响,心中起了好奇的念头,就越过围墙,翻了进去。我才一翻进了围墙,便立即听得一声惨叫,那一声惨叫!”鬼奴使劲地摇了摇头,面上现出了恐怖之色,续道:“我至今还可以记得。惨叫声是出于大厅之中,我呆了一呆,闪近身去一看,只见一个人,浑身浴血,站在大厅正中。”   “可是,大厅之中,又不止是他一个人!”   “在地上,又横七竖八地,躺着好几个人!”   谭月华听到此处,忙问道:“躺在地上的,共有几个人?是些什么人?”   鬼奴道:“在地上的人,共是五个,我记得很清楚。但这五个是什么人,我却已然记不清了,他们实在伤得太厉害了,而且,全身是血!根本看不清楚!我只看到那人,眼中放出凶光,面上也因为血污满面,而看不清楚,冷冷地向五个死人,看了一眼,突然,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当时,我感到很是害怕,不敢再向下看下去,可是突然间,我却看到了一件东西,是那件东西,令我继续偷看下去的!”   谭月华赵听越有兴趣。因为,那个满面血污仰天大笑的人,可能便是今日在武林之中,扰事生非的那个魔头!   因此谭月华急急地问道:“你看到了什么?”鬼奴又抬头向谭月华望了一眼,突地一个转身,一溜烟也似,来到了一张石椅旁,一俯身,在椅下拿出一只长方形的木盒来。便又来到谭月华的身边,将盒子交给了谭月华。   谭月华接了过来一看,觉得沈甸甸地,一上手,便知是最好的沈香本所雕成的,上面所刻的,是一只似龙非龙,似凤非凤的怪物,刻工极是特别,古色古香,打了开来一看,有一个弓形凹槽,谭月华直到此时,才知道那是放弓用的。便问道:“当时,你便是看到了这一只木盒?”   鬼奴道:“不是,那一只木盒,是一直在那具白骨边上的。”   谭月华道:“那你看到了什么?”   鬼奴道:“我也是看到了一只木盒,但是却比这只,大上许多!只不过盒上面,也刻着这样的一个怪东西!”   谭月华点头道:“确是奇怪,你往下说罢!”   鬼奴道:“我一见那只盒子,就放在一张几上,心中就大是奇怪。只见那人笑了一阵,便向茶几走了过去,打开了盒盖,盒中所放的东西,我当时还认不出,后来才知道,那是一张古琴!”   谭月华大是兴奋,道:“是一张古琴么?”鬼奴道:“不错,那是后来我问了人,才知道的,当时我望着那古琴,心中还在想,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正在想着,又听得那人,大笑几声,望着地上的几个尸体,狠狠地道:“你们也敢与我来争?”又冷笑了一阵,伸手就去扳琴弦。   “他才去扳的时候,一点声音也没有,后来,扳了几下,像是动了怒,用的力气,越来越大,我一直看了下去,是因为我看出那人,和别的人不同,有一只手,生着六个手指!”   谭月华越听越合拍,暗自点头不已,也不打断鬼奴的话头。   鬼奴道:“我看了没多久,只见那人,五指用力在最粗的一条琴弦上一勾,突然之际,竟发出了天崩地裂的一声大震!那一下声音之响,令得我失魂落魄,我本是爬在窗棂上观看的,震声一起,我不自由主,五指一松,便向下跌了下去。本来,我身轻如燕,窗棂又不甚高,跌了下去,也,不怕什么。可是,那一次,不知怎地,我跌了下去,竟尔‘叭’地一声,重重地摔了一交,那是我一生之中,第一次的事!等我忍住了疼痛,翻起身来时,那人已然从窗中穿了出来!我一个翻身便逃,他随后便追,他究竟没有我跑得快,一转眼间,我已将他拋得老远,但是我急于奔驰,却没有看清路途,竟奔进了一个毒蛇最多的山谷中,等到我觉察时,已然被一条纷红色的毒蛇,在我腰际,咬了一口!我好不容易,撑出了谷口,但是却昏倒在地,是盛恩公路过,将我救活的。我本来,一直因为自己生得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盛恩公将我救活之后,我甘心服侍他,他也更指点了我一些轻功,我便在鬼宫中,识了些人,但是我却仍然住在此处。”   谭月华听到此处,已然大略地知道了鬼奴的来历,也大知道那大魔头,得到那张琴,也还只不过是四五年间的事。   想了一想,又问道:“以后,你又到过那所大宅去没有?”   鬼奴道:“我那一次,几乎送了命,如何还敢再去?一直没有再去看过,直到昨天,我一直追你下来,天又下着大雨,忽然间不见了你,知道你一定是到那所大宅去避雨了,因此便大着胆子跟了来,想不到反倒要你救我出来!”   谭月华笑道:“若不是你连发三箭,只怕我还想不到逃哩!”   当下两人又说了一会,谭月华便自顾自凝气练功,而石髓的妙用,也已然发挥,到了第二天的早上,谭月华不但内外伤尽皆痊可,而且精神还此以前更好,看来实是获益非淡!   谭月华算来,在这山洞中,已然耽了两天,不能再耽下去,便向鬼奴告辞。鬼奴苦着脸道:“谭姑娘,你真要到鬼宫去?”   谭月华道:“自然,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人,怎能够不去?”   鬼奴摇了摇头道:“谭姑娘,那吕麟被禁在什么地方,我也知道。盛恩公早就派人,在南昌附近,劫过他一次,可是,劫到了手中,又被人抢走,盛恩公为了这件事,发了好几天脾气,如今好不容易,又拣了一个便宜,将他抢了回来,如何肯给人轻易救走?谭姑娘,你听我的话,别去了吧!”   鬼奴一面说,谭月华便一面望着他,等他说完,谭月华心中一动,道:“鬼奴,然则这样说来,你对于鬼宫中的情形,一定是很熟悉了?”   鬼奴点头道:“这个自然。”   谭月华喜道:“那就再好也没有了,我从来也未曾进过鬼宫,可是救人之举,又势在必行,你陪我一起去,好不?”   鬼奴听了,猛地一怔,好半响不开口。   谭月华道:“你既然不肯,也不必勉强!”   鬼奴忙道:“谭姑娘,我不是不肯,你叫我陪你,随便到什么地方去,我都可以答应,但是你要到鬼宫去救人,盛恩公是我救命恩人,我……”   谭月华早已然看出鬼奴是一个死心眼的人,执拗无比,当下眼珠一转,心中已然有了计较,面色倏地一沈,道:“既然如此,那就算我多事,再会了!”   身形向外一幌,便从石门中倒射而出,穿过了那个山洞,不一会已然来到了道旁!只听得耳际鬼奴连叫“谭姑娘”之声,她才一穿出,鬼奴便如影附形,跟了出来。但是谭月华却不理会他,反倒右腕一翻,“呛螂”一声!一铁链向他直挥而出,喝道:“你若再是夹缠不清,可莫怪我手下无情!”   鬼奴一闪身,退了开去,面上现出了极是悲哀的神情。   谭月华心想,我径向鬼宫而去,不怕你不跟在后面,只要我一闯进了鬼宫的大门,不怕你不处处护住我!谭月华所想的,确是不错,可是,她又怎知道想象和事实,毕竟不同?但这是后话,暂且不提。却说谭月华一直向北驰去,到了天色傍晚时分,已然来到了北邙山脚下。   那北邙山,因为林本特别葱郁,所以望来,也阴森森地,另其一格,谭月华在山中找了一会,只见在一个像是乱葬坟的中央,竖着老大一块石碑上刻着“鬼宫”两个擘窠大字。   谭月华一见那两个大字,心中便是一怔,唯恐身形已然被人发现,连忙身形一闪,闪到了一株大树后面,躲了起来。   这才打量眼前的情景,只见邢一块大石碑的上面,除了“鬼宫”两个大字之外,尚有“离此三里”四个小字!   谭月华心中,不禁为之一呆,暗忖鬼圣盛灵此人,也可以算是自恃已极,近于狂妄!因为,寻常邪派中人,对于自己的根本重地,尽皆讳莫如深,不肯讲给他人知道,非但如此,而且,还要在居住之处的附近,故布疑阵,令得别人,不易找到。   但是,鬼圣盛灵,却竖了这样的一块石碑,令人知道,鬼宫就在离此三里之处。   谭月华四面看了一会,只觉得静悄悄地,一点声音也没有。   她向前面,又走出了两里许,一路上小心翼翼,唯恐变故陡生。   但是,出于她意料之外的是,一路之上,平静到了极点,就像是在一个互古没有人到过的荒山之中赶路那样。   走出了两里多路之后,谭月华抬头向前看去,只见前面不远处,在数十百棵,叶红如火的古枫之旁,一座小山头,兀然而立。   那一座小山头,在山中出现,本来也不是什么出奇的事情,就算有一座枫林在衬托着,风景显得异常壮丽,但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形,也一样不会引人注意的。   但是,谭月华一看到了那座小山头,便立即身形一闪,将自己躲到了一块大石的后面,同时,她的心情,也紧张到了极点!   原来,那一座小山头,虽然高得只不过三二十丈,但是小山头上的岩石的颜色,却怪异到了极点!有的,漆也似黑;有的,血也似红!除了红黑两色以外,山头上却是寸草不生。   而且,更令人触目惊心的,乃是那山头之上,凸出的岩石,不下千百块,可是不论是红是黑,是大是小,却一律被雕成了人的骷髅形状,若在日光之下看来,像是满山枯骨,骇人之极!   谭月华一见到这样的情形,心中早已知道,自己是来到了鬼宫的面前了!   她一鼓作气,间关万里,从武夷仙人峰上,来到了鬼宫。   等到她真到了鬼宫的面前时,她心中,也禁不住“抨抨”乱跳。   武林中有关鬼宫埋伏的传说,鬼奴的不断劝告,都在她耳际响了起来,而她,如今却正是要闯进这个几乎已被武林中人,公认为无法闯进的鬼宫中去!而且,还要在鬼宫最深的地方去救人。   谭月华在大石后面,伫立了好一会,竭力镇定了一下心神。   鬼宫的前面,静到了出奇。   唯其是那样地静,才更令得人心中感到不安。   谭月华不由自主地感到嘴唇焦燥,她轻轻地舔了一下,一咬银牙,身形如风般,一连几闪,又已向鬼宫闪近了三五丈,立即打横掠出,仗着一株枫树的掩遮,重又将身形隐起。   这时候,谭月华离那座小山头,更是近了许多,放眼望去,已然可以清清楚楚地见到驰名武林“鬼宫”的正门了。   只见那山头的正面,约有两丈见方,一块平得如镜面也似的岩石。   在那块岩石之上,有一个老大的骷髅,凸出约有尺许,看情形,便是入口。   在那个大骷髅的额上,刻着“鬼宫”两个字,整个平整的岩石,全是血也似红的红色,更令人看来,觉得诡怪之极。   谭月华吸了一口气,心想那鬼宫果然是名不虚博,自己不要说闯进什么十八层地狱去救人了,就是这扇正门,想要走进去,只怕便是不易!若是鬼圣盛灵,未曾回来,自己还可以叫阵硬闯。如今,盛灵已然到了鬼宫,硬闯一途,也是行不通了。   谭月华想到此处,不禁叹了一口气。她叹声甫毕,突然觉出身旁,微有声响。那一点声响,就像是树上,飘下了一片树叶一样。   但谭月华是何等聪明的人,一听得那声响,起先,心中不禁为之一惊,可是转眼之间,她已然想到,落在自己身边的,一定是鬼奴。   除了鬼奴之外,只怕谁也不会有那么好的轻功,能够如此不动声色。   一想到了鬼奴,谭月华的心中,又不禁为之猛地一动。   她想到,自己此行,成败如何,几乎是系在鬼奴肯不肯帮忙的身上。   因此,她也不转过身来,只是轻轻地道:“鬼奴,你已经赶来了么?”   果然,她的问话,才一出口,便听得一声幽幽的长叹道:“谭姑娘,是我来了。”   谭月华回头看去,只见鬼奴倚在树干之上,丑脸之上,神情显得十分忧郁,双眼之中,更是闪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怅惘之感。   谭月华一与鬼奴的眼光接触,心中一凛,凭着她少女的直觉,她觉出鬼奴的眼中,那种不可名状的怅惘,是为她而发的。   谭月华当然可以想到,鬼奴为什么,会发出这样忧郁的眼光来。那是因为:鬼奴在心底深处,深深地爱着她!谭月华也可以料到,鬼奴对她的感情,因为他自惭形秽的关系,是永远也不会用语言来表达出来的。   谭月华也静静地望了他一会,才淡然一笑,道:“你又来作什么?”   鬼奴向前跨了一步,低下头去,低声道:“我……我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只是想再劝你一劝,谭姑娘,你不要说到鬼宫中去救人了,就是这一扇石门,若不是从内打开,就连鬼圣盛灵本人,在外面想要入内,都是毫无办法的!”   谭月华听了,心中不禁骇然,问道:“为什么?”   鬼奴苦笑道:“这山峰上的山头,红的较常石重七倍,黑的比普遍的石头重四倍。那一扇石门,通体全是红石,其重何止数万斤?绝不是人力所能移动,而转轮机关,又全设在洞内,是以人在洞外,根本没有法子,闯进鬼宫一步!”   谭月华心中知道鬼奴所说,绝非谎言,若不是鬼宫如此难入,何以能在武林之中上享有如此盛誉?她叹了一口气,道:“鬼奴,你劝我不要入鬼宫,那是绝无可能之事!我既然已经答应于人,怎么能够反悔?既然不能偷入,我只好叫阵硬闯了!”   一面说,一面一步向外,跨了出去!   她这里身形才动,鬼奴面色一变,突然伸手,像是想去拉住谭月华,但却又像是不敢亵渎谭月华,手伸到一半,便缩回来,急叫道:“谭姑娘!”   谭月华明知道鬼奴一定会阻止自己的,回头一笑,道:“什么事?”   鬼奴的一张丑脸,涨得通红,道:“使不得,盛恩公在宫中!”   谭月华心想再急他一急,自己便事有可为,因此便冷冷地道:“鬼奴,你可是说,如果我硬闯的话,更加危险?”   鬼奴点了点头。谭月华道:“我既答汇了人,与其失信于人,不如死了好过。”   一面说,一面又向鬼宫正门,走近了两步,鬼奴身形一闪,拦到了她的前面,几乎哭了出来,求道:“谭姑娘,你……”   谭月华柳眉微轩,道:“奇了,我去冒险,和你有什么关系?”   鬼奴的丑脸,一直红到了耳恨,道:“我……我……”可是,“我”了半晌,仍然未曾讲出第二个字来。谭月华此际,已然可以肯定自己所料,鬼奴的心意,一点不差,便嫣然一笑,道:“你很关心我,不希望我有危险,是也不是?”   鬼奴如释重负,连忙点头不迭。   谭月华低声道:“鬼奴,你然关心我,便应当助我一臂之力!”   鬼奴哭丧着脸,道:“可是盛恩公是我的救命大恩人,我!”   谭月华“呸”地一声,道:“鬼奴,我又不会伤他性命,只不过进去救一个人出来,你何必这样护着他?他虽然是你的救命恩人,但是你难道甘心跟着他为非作歹,而为人所不齿么?”   这鬼奴的心,本就十分善良,听了谭月华的话后,好半晌说不出话来,稍停方道:“谭姑娘,那你要我作些什么呢?”   谭月华听出他的口气,已然肯答应帮忙,心中不由得大喜。   连忙一拉鬼奴,两人重又闪身枫树之后,鬼奴之所以会跟着谭月华下山来,正如谭月华所料,是他在见了谭月华之后,便已然魂牵梦萦。   但是,鬼奴因为自己的容颜丑陋,三分像人,七分似鬼,对着天仙化人也似的谭月华,他根本连面都不敢见,后来,虽然见了面,他也绝不敢将自己对谭月华的爱意,道出一言半句。   而因为谭月华对他,绝不歧视嘲笑,他心中对谭月华,又起了无限的敬意,谭月华在他的心目之中,简直已和天神一样!   他绝对没有奢望,希望谭月华也会爱上他。   虽然,他的心中,是那样地爱着谭月华,可是,他却宁愿看到,有一个少年英俊的年轻人,成为谭月华的恋人!   当然,若有那么一个人出现的时候,鬼奴一定会禁不住伤心。   但是,他却宁愿自己伤心,只要谭月华日子,过得美满。   当下,他被谭月华握住了手臂,拉到了枫树后面,他的心跳得剧烈到了极点,几乎连气息都不能调匀!谭月华看了,不禁奇道:“鬼奴,难道你的伤未曾痊愈么?”   鬼奴脸上红了一红,道:“我自幼饮石髓成人,无论多么重的内伤,一个对时之内,必定可以痊愈的!”他在讲那几句话的时候,竭力地抑制心中的激动,面色也渐渐地恢复了正常。   谭月华低声问道:“鬼奴,你如果肯帮我忙的话,只要做一件事就够了!”   鬼奴道:“什么事?”   谭月华道:“你去告诉鬼圣盛灵,说是飞虎镖局的吕总镖头,已然领着点苍、峨嵋,两派所有高手,来向他要人,约他到十里以外相见。将盛灵骗开以后,以后的事,你便不必管了!”   鬼奴听了,发了好一会呆。   谭月华急道:“你答应不答应?可别耽搁我的时间啊!”   鬼奴叹了一口气,道:“谭姑娘,就算盛恩公离开了鬼宫,你也是危险非常!”   谭月华道:“看你,还是男子漠大丈夫,怎么胆子反倒比我还小?我自有办法的了,你肯不肯替我哄开石门?”   鬼奴叹了一口气,道:“谭姑娘“若是一觉出有异状,绝对不能再深入!”   谭月华忙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快去替我叫开石门吧!”   鬼奴又依依地望了谭月华一眼,身形幌动,来到了石门之旁。   只见他俯身拾起了一块石头,便向石门之上敲去,一敲了上去,竟发出了嗡嗡金铁交鸣之声,在洞外便可以听到,那声音傅进了老远。   鬼奴一口气不停,敲了一阵,谭月华在一旁数着,共是十七下。   接着,鬼奴又慢慢地敲,又敲了十七下。   这才听得洞内,传来了一阵铁链曳地,呛琅之声,只见那一度比人还高的骷髅形石门,缓缓向内缩了进去,缩进了尺许以后,才见一道缝,同时,有人尖声问道:“何人擅叩鬼宫之门?”   鬼奴回头,向谭月华了一眼,像是鼓足了最大的勇气,道:“是我,有事要见恩公,快开门!”   门内那人尖声笑道:“原来是你,可是有什么好玩意送来给恩公么?”   鬼奴又一回头,向谭月华挥了挥手,示意她避得远一点。   谭月华会意,身形如燕,向外避开了十来丈,只见那石门继续向内缩去,不一会,两旁的空隙,已够一人,闪身而入,鬼奴一拧身,便走了进去。   而那扇石门,在人走进之后,便又立时,向外推了出来,回复原形。   谭月华这时候,心情当真是坚强到了极点。片刻之间,她不知想了多少问题:如果鬼圣盛灵,不相信鬼奴的话呢?   如果鬼圣盛灵,要吕腾空入鬼宫去见他呢?如果鬼圣盛灵,根本不肯出鬼宫,或则鬼奴所知是假,他另有办法,可以从另一道门中走进鬼宫呢?   这一连串“如果”,只要其中,有一个是事实,那谭月华便绝无幸理了。   而尤其是最后一个,因为,连鬼圣盛灵本身,也不能由外入内,听来似乎是无法令人置信之事,而盛灵一发现鬼奴所说是假,必然赶了回来,如果他可以进鬼宫,自己岂不是成了瓮中之鳌?   而且,就算一切都顺利,自己闯入了鬼宫,也将吕麟救出,又如何出得了鬼宫呢?鬼圣盛灵,难道能不守在门口等自己么?   谭月华此时,已然想到了自己的妙计,其实是一钱不值。   不但,她成功的希望,仍然是渺茫到了极点,而且事发之后,还要连累鬼奴。   可是,事实已然不容许她不按计行事了!   只听得铁链曳地之声,重又传入耳中!   那扇石门,又向后慢慢地缩了回去,才一出现石缝,耳际便听得了一阵难听已极的尖啸之声,祗见人影连闪,八个人已然从石门之中,闪了出来。   那八个人的装束,令人一望,便自毛发直竖,个个全是牛头马面的打扮。   那八个人一闪出洞来之后,便分两行而立,紧接着,鬼宫双使,也已然闪身而出,最后鬼圣盛灵,古冠华服,面含喜容,也和鬼奴一齐,从鬼宫之中,向外踱了出来。   谭月华见鬼奴居然已将盛灵骗出了洞中,心中不禁又惊又喜。   只听得鬼圣盛灵吩咐道:“鬼奴,你且在前带路!”鬼奴答应一声,身形如烟,便自向前逸了出去,那八个人跟在后面,鬼圣盛灵身旁,鬼宫双使,三人俱皆发出了锐厉刺耳已极的怪啸声,向前飞驰而出,幌眼之间,便已然不见。   谭月华心知,以鬼圣盛灵的轻功而论,十里路的来回,只是幌眼间的事。   虽然,他为了要讲究排场,一定要跟那为他开路的八个人走在前面,可能要慢上许多,但是却也不会耽搁太多的时间。   自己如果不立即行事,这个机会一失,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虽然,这个机会,刚才已经好好想过,实在并不完美,但如果错过之后,鬼圣盛灵,必有防备,更是万难行事!   本来,谭月华和吕麟,非亲非故,根本不必要冒此危险去救他。   但是,这一件事,却是谭月华在武林中走动以来,所遇到的第一件大事。   她知道,只要这一件事做得成功,她的名头,一定会不陉而走,为普天下武林人物所共知。如果既答应了而又不去做,则从此声名扫地!需知学武之士,一生为来为去,只不过为了一个“名”字,两大派之间,互斗残杀数代,也往往只为了“名”之一字而已。   因此,谭月华一等鬼圣盛灵的背影消失,便立即闪身出来。   一连几个起伏,她已然来到了那骷髅形的石门前面!   此际,谭月华的心境,反倒平静了许多,俯身拾起了一块石头来,按照刚才鬼奴的叩门办法,十七下快,十七下慢。   当她最后一下的叩门,才一传出,便见那石门,向后慢慢地缩去。   和刚才鬼奴叩门的时候一样,石门才出现一道缝的时候,便听得人尖声问道:“何人擅叩鬼宫之门?”   谭月华放粗了喉咙,道:“大公子吩咐我回宛来取物事,快开门,快!”   她连自己,都没有把握,是不是能因为这两句话,将门骗开。   只听得门内那人,“嗯”地一声,那扇石门,竟然继续向内缩去!   谭月华心中暗喜,贴住了石门,石门向内移动一寸,她也跟着向内,移动一寸,等到石门向内缩了尺许,她身形猛地一闪,已然从门缝之中,闪了进去。   她本来以为,那石门之内,一定漆也似黑,可是,才一闪身进去之后,她只觉得有门帘也似的东西,就挡在门口。   她自然而然地一掀那门帘,身子一偏,同时又向前逸出了尺许。   可是就在她一掀门帘之际,眼前一亮。   那亮光强到了极点,竟比洞外,身在阳光之下,还要眩目。   这一点,当真是谭月华意料所不及,一时之间,因为强光眩目,眼前是什么情景,她也未曾看清,已然听得“嘿嘿”两声冷笑,同时,听得了一阵极是低微的暗器嘶空之声,当胸射到!   那鬼宫之号称“寸步难入”,便是它一入石门之后,每一步间,皆有危机埋伏,而不明情由之人,第一关便自难过。   原来,无论是什么人,一当那石门打开,闪身入内之际,心中总是以为,既然鬼宫是一个山腹底下的天然迷宫,当然也是漆也似黑,伸手不见五指。固然也会小心提防,可是任谁在一见了强光之后,也不免要陡然失措。   鬼圣盛灵,就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以黑布,将光遮起。   凡是不明情由的人,一闯进了石门,自然要将布帘掀起。   而一掀布帘之际,便陡地置身于光线极其强烈的境地之中。   那时候,就算是武功绝顶之人,也必定有极短的时间,什么东西都看不见。   而那一扇石门,共有两人防守,一看到来人不是自己人之后,便立即发出暗器,等闲的人,才一踏进鬼宫,便难逃出。   而且,直到死,怕还是一个胡涂鬼。   而那强光,本是鬼圣盛灵所设的。   一进石门之后,本来,是一个两丈见方的山洞,盛灵以纯银打成薄片,镶在洞壁之上,满洞皆是,又全年不歇地点着数十个大火把。那大火把的火光,照在洞壁的银片之上,互相反射,光线便变得强烈无比,更有甚于白画。   当下,那两个守洞的鬼宫人物,在起先,还当真是刚才出去的人,去而复近,是以毫不犹豫地便开了石门,待谭月华一现身,见不是自己人,已然知道事情不妙,立即便发出了暗器。 后一页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倪匡-->六指琴魔--> 第十六章 智破两关,硬闯无音界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十六章 智破两关,硬闯无音界   那两个人,负责守第一关,武功上自然有独到的造诣。那两人原来乃是黑道上的人物,本就以暗器驰名,所练独门暗器叫“蜂尾针”,长不过半寸,其细如发,照例一发便是一大蓬。   暗器虽多,破空之声,却又不甚显著,兼且针上,染有剧毒!只要被中上一枚 ,便是麻烦!那两人发针之际,离谭月华只不过丈许,是以那两蓬百十枚“蜂尾针”,当真可以说一发即至! 谭月华在仓皇之间,连眼都睁不开来,只是从极为微弱的破空之声上,才知道了有人以暗器向自己偷袭,百忙之中 ,身形猛地向后一缩。 她这向后一缩,虽是仓碎间的决定,但是却无异是救了她的性命。   原来,就在发出暗器的电光石火之间,谭月华已然听出,所有的暗器,不是从前方,便是从左右两方,包抄而至,身后了无声响。   固然,在身后,可能是另有埋伏。   但是,当此危险关头,却绝不容得她多加犹豫,必须当机立断。   因此,谭月华身形,便立即向后闪去,那一闪,闪出了丈许,已然等于是将那两蓬蜂尾针的来势,阻了一阻,而她在一退出之后,连脚跟都未曾站稳,立双掌翻飞,已然“呼呼呼呼”,连拍四掌!   “蜂尾针”那样细小巳极的暗器,在暗器之中,最是歹毒,见隙即入。   若不是内力已臻绝顶,已达到掌风凝练,如同实质的地步,也是一样不能挡开,而谭月华的功力,虽然不弱,却还未曾有此修为。   只不过谭月华的双腕之间,各自连着一条长可四尺的粗铁链。   那两条租铁链,在她一连拍出四掌之际,随之扬起,如墨龙飞舞,炼影如山,将谭月华的全身,尽皆护在炼影之内。   只听得一阵“叮盯盯叮”,极为轻密的交鸣之声过处,那两蓬蜂尾针,尽皆被铁链,挡了开去!谭月华心知,自已此际,已然身在鬼宫之中,对方只一出声,大队高手赶到,自己便万无幸理。   因此,虽然将暗器挡开,仍然要速战速决。   此际,谭月华的眼睛,已然能够适应洞中的强烈光线了。   四掌一过,她立即收掌凝立,可是向前一看,却又愕然。   原来,眼前空荡荡地,一个人也没有。   谭月华的心中,不禁大为骇然,尚未等她弄明白是怎样一回事间,只听得冷笑之声,又起自身后,同时,“飓飓”两声,左右腰际,已然各传来了一下兵刃劈空之声。   谭月华这才知道,敌人巳然到了自己的背后!她连忙向前跨出了一步,只听得“嗤嗤”两声,两柄明幌幌的尖叉,刚好在她腰际擦过。   谭月华心中暗叫一声“好险”,立即转过身来,身形一沈,一炼挥出。   在一炼挥出之后,她才有机会看清两个敌人是什么模样的人。   只见站在她面前的,乃是两个瘦长条子,面目甚是相似,青渗的面反,一脸阴骛之气,令人望而生厌,手中所持的,各是一柄共有三股,当中一股特长,锐利铮亮的尖叉。   谭月华那一炼,并未曾将两人迫开,只是将两人的攻势,略阻了一阻。   紧接着,那两人已然身形一矮,一个自左,一个自右,各使一招“仙人指路”,尖叉直向谭月华的腰际摘到。   谭月华已然看清,那个山洞,除了另有一个小山洞,不知通向何处之外,四面洞壁上,全是银光闪闪的银片,不但映得全洞通明,而且连人影也可以反照出来,除了这两人之外,别无他人。   而这两人,又是一味猛攻,并不出声,谭月华感到正中下怀。   一见两人攻到,身子一侧,一提真气,足尖点处,已然凌空拔起丈许。   谭月华的这一下身形变化,可以说是突兀到了极点!可是,那两个汉子,也不是弱者,谭月华身形才一拔起,他们也已然变招。   只见两人动作一致,身子虽未拔起,那一招“仙人指路”,已然改招为“双峰插云”,那两人身量本高,谭月华在拔起丈许之后,身子又不免略略下沈,两人的尖叉,也有三尺来长,那一招“双峰插云”一使出,恰好剌向谭月华的小腹。   谭月华本来是准备,拔在半空之后,向两人凌空下击的。   如今一见两人,变招如此之速:心中不由得猛地一怔,百忙中,双臂向下一沈,一招“风摆垂柳”,两条铁链,左右一分,分砸两人的面门。   那一招“风摆垂柳”,乃是她谭门家传的绝顶武功。   在使出那一招之际,内力之阴柔,无出其右。因此上这一招使出,无论是掌击也好,是持着任何兵刃也好,看来,犹如是五月熏风,在吹拂着杨柳的细枝一样,看来飘忽无力。但是实质上,却是变化由心,神妙无方,令人防不胜防。   她只想那一招便出之后,可以令那两人轻敌,再变化取胜。   怎知那两人,却颇是识货,一见两条老粗的铁链,向自己面门砸到,来势飘忽,像是自己扬了起来,而不像是对方有心拂出一样,竟也知道厉害,立即后退一步,尖叉一沈,改向铁链撩去!   只听得“铮铮”两声响,铁链已与那两人的尖叉相交。   那两下金铁交鸣之声,在山洞中听来,声音颇是嘹亮。   谭月华心中,暗叫糟糕,这一来,非将人惊动不可,自己只怕万难脱身,迅疾身子向下一沈,脚一沾实地,身形便是滴溜溜地一转。   谭月华知道此际,若是再不速战速决,自己更是危险,因此这一转,势子极是快疾,一转出之后,右手铁链,已向一人,劈头扫下。   但那人的身子,居然异常灵活,铁链未到,向前一滑,已然滑了开去。   而就在此际,只听得那隧道之中,傅来问话之声,道:“有什么事?”   谭月华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   可是,问话甫毕,却只听得那两人道:“没有事,我们弟兄两人,自己过招!”   谭月华听了,不由得莫名其妙。   从那两人的服饰看来,当然他们是鬼宫中的人物。而且,他们对自己,出招如此凌厉,也绝不像是对自己有什么好感。   可是,他们却又否认和自己在这山洞之中,正在激斗。   谭月华虽然不明白那两人为什么要这样回答同伴,但那两人的话,却令她放心了许多,因此她知道,暂时,至少无事。   这一放心之下,她才发现自己刚才的那一连几招,在心净气躁之下发出,实是连她功力的一半,也未曾达到。学武之士,本来最忌是心浮气躁,而谭月华一入洞中,便仓皇失措,也是难怪她的。   当下,谭月华定了定神,便已然觉得,自己稳可胜此两人。   她不开口,只是淡然一笑,身子一侧,“呼”地一掌,掌缘如只,斜削一人的肩头,大铁链因掌缘的一沈,反倒向上扬起。   那人闷哼一声,身形不避,反手一又,便当胸剌了过来。   谭月华那一掌,看来,去势如此劲疾,但怎知竟是虚招。   那人一又当胸刺到,谭月华反手一炼,将另一人挡开,同时,右手也已然改招,由掌而抓,使出了“玄武三拿”,绝顶搞拿手法,五指如钧,向尖叉疾抓而出,而右腕上的铁链,也已然变得向那人头顶砸下。   这一下改招,不但其快如电,而且,谭月华此际,心神已然定了下来,招式如同行云流水,从容巳极,潇酒已极。   那人陡地一呆间,连忙上身,向后一仰。   可是他那一仰,却只是避开了铁链的一砸,谭月华五措一紧,已然将尖叉抓住,猛地向旁一带!那人一个跟鎗,向旁一步跌出,谭月华就势一个“肘锤”,正结结实实,撞在那人的“大包穴”上。   只听得那人闷哼了半声,便已然斜斜跌出,“呛嘟”一声,尖叉也跌到了地下。   谭月华也不及去看那个自己撞出的人,是死是活,反正她知道自己那一撞,足用了八成功力,那人准是死多活少了。   当下立即转过身来,只见另一人满面怒容,踏前进身,一柄尖叉,已然将要递到了自己的面前,谭月华已然打发了一个敌人,心中,更是镇定了许多,一见这等情形,身子向旁,略略一侧。   谭月华将刚才那人,一个肘锤,撞得向外跌出,最后的一招,原是反手发出的。   因此,她自己只知道已然将对方握了出去,并不知道对方伤得如何。   但是,另外那人,却是将情形看得清清楚楚,见到自己人被谭月华一肘撞出之后,口角流血,软瘫在地,已然是出气多入气少!   他们两人,本是弟兄两人,在黑道上走动时,也颇有名头,人称“关中双煞”。去年才闻名投入鬼宫。鬼圣盛灵因见他们两人,武功虽然平常,俱是一手暗器功夫,却颇有造诣,而鬼宫的第一关,正需要两个暗器了得的人防守,因此便收留了两人,令两人防守大门,两人心中甚是高兴。   可是,因为他们是新近来投,鬼宫中原来的人物,难免不将他们放在眼中。而关中双煞两人,也是性子颇为倨傲。   刚才,谭月华一闯了进来时,他们两人,已然不约而同地决定,绝对不要他人相助,就凭他们两人,要立下这一个功劳。   因之,在洞内,有人向他们询问,是否有什么变故发生的时候,关中双煞,异口同声地答应只不过是他们自己在过招。   也是谭月华命不该绝,因为若是关中双煞,一说明已有人混进鬼宫来的话,只要再有几个高手赶到,恐怕谭月华也难以应付。   而关中双煞之所以作如此决定,也是忒托大了些,以为对方只不过一个年轻姑娘,能有多大的能耐?却不知道谭月华的年纪虽轻,但武功修为,却已极高,连鬼宫双使,都难免遭她戏弄,何况关中双煞?一上来,因为心浮气躁,是以才一连几招,大失常态,待到心神安宁之后,关中双煞,如何是敌手?   当下,谭月华在一侧身,左臂趁势,向上略略抬了一抬。   那人的尖叉,带起一股劲风,“刷”地一声,在谭月华的胁下掠过。   谭月华一对尖叉在自己胁下擦过之际,左腕倏地一翻,一招“翻云覆雨”,五指如钧,径扣那人右手的脉门,那人猛地一怔,倒也能及时抽身后退,可是才退出了一步,谭月华的右掌,已然当胸逼到。   其时,那人刚一抽身后退,谭月华便闪动身形,逼了上去。   两人之间,已然相隔得极近,谭月华一掌逼出,那人无法以又来迎,百忙之中,只得左掌一翻,迎了上来,想要硬接谭月华的一掌。   可是,此际谭月华已操必胜之念,招式变幻,更是神妙无穷。   那人左掌一翻,谭月华已然倏地改招,由一掌“推云拿月”,突变为“星挂天际”,中措“拍”地疾弹而出。   那一下变招,不但招式改变,而且由掌而弹,电光石火之间,有两个变化之多。   得到那人知道谭月华已然不和他对掌之际,赶紧想撤掌回招时,那里还来得及?谭月华的中指,早已弹中了他手心的“劳宫穴”。   那“劳宫穴”,隶属于“手厥阴心包经”,在奇经八脉之中,正是属于心脉一系,一被弹中,那人全身皆震,面色青白,已然受伤不轻。   到了那时候,他才知道来人虽然是一个少女,但是武功之高,还在自己之上,自己万万不是敌手,后退了一步,想要出声呼唤,但为时总已晚了一步,谭月华踏中宫,走洪门,揉身直上,手腕一翻,一掌已然无声无息,疾如飘风地印中他的胸口。   那人本来一张口,准备叫喊的,那一掌被印中之后,只是“哈”地一声,出了一口气,身子便软成了一团,倒下地去。   谭月华顺势将他手中的尖叉,夺了过来,将两人拉到了那布帘之外。   一到了布帘之外,谭月华的眼前,便暗了一暗,只见那扇石门已然关上,在石门旁边,有一只径可尺许的铁轮。   那一只铁轮,连着一条条极粗的铁链,想是开启石门之用的。   谭月华正在侧耳细听间,听得远远似有鬼圣盛灵,号叫之声傅来。   谭月华心中一凛,知道那一定不是自己的幻觉,而是那鬼圣盛灵,已经识破了鬼奴的谎言,心知不妙,因此赶回鬼宫来了。   谭月华心中,其时的紧张,实是可想而知,因为,若是鬼圣盛灵,能够由外而内,将石门开启的话,她便成了釜底游鱼。   她屏气静息,等在石门之旁,没有多久,已然听得石门之上,响起了击门之声。   那击门声,在洞内听来,甚是空洞,也甚是嘹亮,谭月华一下一下地数着,只听得共敲了三十四下,便没有了声息。   谭月华仍是一动不动地等着,只听得洞外传来鬼圣尖锐已极的声音,道:“快开门!”语音之中,带着盛怒。   谭月华这时候,才松了一口气。   因为她已然知道,事惰确如鬼奴所言,即使是盛灵本人,也难从外面将那扇石门打开!   鬼圣盛灵的内功,当然也到了极高的境界,而且,他所练的邪门功夫之中,一招“鬼哭神号”功夫,便是专以声音去扰乱对方心神的。   但这时侯,他人在洞外,洞壁厚达三尺,那扇石门,也有两尺来厚,一点隙缝也没有,他的怒叫之声,传进了洞内,却也已不十分响亮!   只听得他在外,怒叫了几声,又“叭叭叭叭”地敲起门来。   这一次,快十七下,慢十七下,才一敲毕,谭月华突然听得身后有人道:“咦?奇啊,有人敲门,关中双煞,为何不开?”   另一个沙哑的声音道:“刚才外洞,分明有打斗之声,两人却说是自己过招,莫不要生了什么变故,咱们去看看!”   谭月华一听两人的讲话声,已然心知,那是刚才向关中双煞询问发生了什么事的人,便将身子一闪,来到了角落处。   她才闪身过去,便见布帘一掀,两个人走了近来,那两个人才一出现,立即便发现了倒在地上,关中双煞的尸体。   两人一齐“啊”地一声,道:“不好!”   同时,洞外的鬼圣盛灵,也已然尖声叫道:“已有奸细,混入宫中,快开门!”   谭月华此际的心情,重又紧张到了极点。   可是,她见那两人,并没有发现自己,便竭力镇定,并不发动。   只见那两人互望一眼,道:“教主在外,我们先将门开了再说!”   两人一齐踏前一步,背对着谭月华,去转动那只大铁轮。   谭月华一见机不可失,一等两人的手,握上了大铁轮,便悄没声地,从后面掩了出来,右手迸指如戟,一招“投石问路”,疾点而出,左面那人,连“哼”都未曾哼出,背后的“灵台穴”,已被点中,身子向旁一斜,向另一人靠去。   那另一人,在仓碎之际,这不知生出了什么变故,回头道:“咦,你怎么……”   他下面一个“啦”字,尚未出口,谭月华右掌,已然将印到了他背后。   那人直到此际,才知道混进宫来的敌人,就在自己的身后。   赶紧回过身来,“呼”地一掌,反击而至,两人出掌,俱皆快疾无比“砰”地一声,双掌已然相交,谭月华立时真气运转,内力疾吐,那人下盘一个不稳,被谭月华的掌力,震退了一步!   他本来是站在石门边上,辖身迎敌的,被谭月华震退一步之后,背心已然靠在石门上,只见他双臂扬起,十指如钧,正待向谭月华狠狠扑来之际,突然石门之上,傅来“砰”地一声巨响!   那人又身不由主,向前跌出了一步。   谭月华身形一闪,让了开去,只见那人跌出一步之后,口喷鲜血,倒于就地。   一时之间,谭月华也不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但谭月华究竟是绝顶聪明的人,一转念间,她已然想到,那人实是死于鬼圣盛灵之手。鬼圣盛灵两番叩门,无人将门打开,他心中自然大怒,因此便发招向石门击出。   在他发招,向石门击出之际,那人恰好背靠在石门之上。鬼圣盛灵的内力,传了过来,“隔山打牛”,此人等于是背后挨了盛灵的一掌,焉有不立即倒地不起,伤重身死之理?   谭月华一见了这等情形,心中大是高兴,心知鬼圣盛灵在外,就算是暴跳如雷,但是鬼宫之中,把守第一,第二两关的四人,全已死在此处,其余人,只怕未必听得到他的叫唤之声。   因此,便再不停顿,径自越过布帘,身形闪动,穿过了那光亮已极的大洞,来到了那隧道的面前,略一停留,只见那条隧道,漆黑无比,和大洞中的光亮,恰好相反。   向内看去,也不知有多么深多么远。谭月华心知吸然只有这一条道路,再往内去,自然因此而通,因此毫不犹豫,足尖一点,便自向那条隧道内,飞掠了进去。她这里身形如飞,箭也似向内射去,才一跃进了丈许,眼前便已然漆黑。   可是也就在此际,她突然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头,可是她在那瞬息之间,又说不出是什么地方不对来,百忙之中,连忙收住了脚步,一掌向前,拍了出去,一掌拍出之后,只听得“砰”地一声,竟击在一块铁板之上,同时,掌心之间,像是被什么东西,灸了一下一样,感到了一阵异样的疼痛!   谭月华心中猛地吃了一惊,想起在仙人峰上,那怪人曾对自己说过,鬼宫之中,步步危机,说不定在柱上,在壁上,都可能染有剧毒,若是一不小心,推了上去,便自中毒。   自己虽然一进洞门,便已然伤了四人,还将圣灵阻在门外。但是要将吕麟救出,还不知有多少事要做,何以竟然如此大意?   一惊之下,连忙后退一步。   刚才,她乍由明而暗一样,一时之间,什么都看不见。   这时侯,隔了一会,她已然可以约略在隧道之中,辨出情形来:心中不由得暗怪自己冒失!原来,那条隧道,看来黑沉沉地,像是不知道有多么深,可是实际上,却只不过丈许深淡。   谭月华在隧道口子上,用足了力道,向里面窜去,而隧道其实,却只不过丈许深淡,便已然到了尽头,若不是在剎那之间,谭月华觉出有什么不对的话,早已整个人,一齐撞了上去。   如今,她虽然及时收住了势子,但是手掌却击了那处一下,掌心的那阵异样疼痛,是不是已然因此中了剧毒?   谭月华翻过手掌来,看了一看,掌心腴白,却又并无异状。   谭月华总是不放心,潜连真气,向掌心逼了一逼,才跨前一步,向前看去,只见拦在前面的,乃是一扇铁门,在右下方,有一个门环。   她心知那把守第二关的人,本来可能就是守在这铁门前后的,如今然已经死去,自然也不再有人,守住这铁门了。   因此,她大着胆子,拉了一拉那门环,但是铁门却纹丝不动。   谭月华心中暗暗焦急,前后左右,一阵乱拉,待到偶然间向上一提之际,那扇铁门,竟然“刷”地一声,便被提高了三四尺。   谭月华心中一喜,这一次,她已然有了上次的教训,行事也小心得多,大铁链先向内挥了一挥,见并无动静,才身形一矮,钻了进去。   一钻进了之后,又顺手一拉,将那度铁门,关了起来。   刚才,她在拉动铁门之际,还可以听得洞外鬼圣盛灵的怪叫之声。   可是铁门一合之后,她只觉得耳际陡地一静,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那种寂静,和在外界的任何寂静,却截然不同。在外界,无论静到了如何程度,总多少有一点声音,可是如今,却是确确实实,静到了一点声音也没有,连自己的心跳声,也听得清清楚楚。   谭月华知道自己,在进了这扇铁门之后,才算是真正地进了鬼宫。   她定了定神,向前看去,只觉得眼前,迷蒙蒙地,说亮不亮,说暗不暗,另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也是一个山洞,在那山洞的四面,并无通路,只是在山洞正中,有一个丈许方圆的圆洞,直通地下。   谭月华闪动身形,来到了那圆洞旁边,俯身下去,只听得下面有两个人的对话之声,传了上来,像是一男一女模样。   那男的道:“教主一听得吕总镖头到了,便立即出迎,倒是奇事,那吕总镖头,不知道究竟是何等的厉害人物?”   那女的道:“当然便是那小贼的父亲了!”   谭月华听到此处,心中不禁猛地一动,暗忖那怪人,并未乱说,那女子日中所说的“小贼”,当然是指吕麟而言了。   那男的语音,突趋愤恨,接道:“你不提起那小贼,倒也罢了,一提起他,我便心中有气!”   那女子“格”地一笑,令人毛发悚然,道:“说真的,究竟那次,为什么连左判官都有了不是,你倒说来听听!”   那男的道:“教主差左判官,带着我们三人,一齐去劫那小贼,那还不是容易的事?我们一出手,便已然将小贼劫到……”   那男的才讲到此处,突然顿了一顿,道:“咦,怎么有声音?”   那女子“呸”地一声,道:“这里号称无音之界,那里会有什么声音。”   那男的道:“没有声音也不对,祁老三和丁七兄呢?”   那女的像是大不耐烦,道:“理他们作什么,你管你说下去便了!”   谭月华知道,“祁老三”、“丁七兄”两人,便是适才一个死在自己指下,一个被鬼圣盛灵,以绝顶内力,隔门震死的那两个人。   她心中暂时还未曾想出有什么妥善的法子,可以不被人发觉,因此仍是屏气静息地听了下去。只听得那男的续道:“我们一将那小贼劫到手中,便将之装在一个布袋之中,连夜照着教主的吩咐,赶回鬼宫来。那布袋本是由左判官扶在胁下的,怎知到了鬼宫,解开一看,布袋中竟是一口死猪!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给人掉了一个布袋,教主哪得不怒!”   那女的像是对这一番话,大感兴趣,道:“如此说来,你们几个人,连左判官在内,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的岔子了?”   那男的恨恨地道:“不要说我们不知,就算是那小贼本身,只怕也只知是被人劫走,而不知道中途又转了手哩!总算教主神通广大,亲自出马,又将小贼抢了回来,要不然,我们几个人,日夕耽心,还能够再在鬼宫安身么?”   谭月华对于吕麟遇劫一事,便不知其中详情,因此听来也颇有莫名其妙之感。   而如果其时,吕麟也能够听到这一男一女两人的对话的话,则他心中,一定会感到极大的诧异。因为,他在一被掳劫之际,身在布袋之中,曾经得劫他之人言讲,要将他送至鬼宫中去。   可是后来,他却在那个山洞之中,碰到了一连串的怪事。   那一个山洞,显然并非鬼宫!   可知那男的所言,并未夸张,吕麟自己也不知道,鬼宫中人,将他劫走之后,会在半途失手,换上了一口死猪!   当下谭月华又听了一会,慢慢地移动身子,探头向下看去。   她身子才一移动,便听得“刷刷”有声。因为她所在之处,本来已然是静到了极点,连心跳声都可以听得出来。   她移动之际,虽然小心到了极点,可是仍不免发出极大的声响来!谭月华心中一凛,知道再难躲过,果然,只听得下面,一声断喝,道:“是什么人?”   谭月华心知,行踪既巳彼人发现,与其由他们窜上来,还不如自己跃下去的好,因此便大声答道:“是我!”一个“我”字才出日,身形一纵,已然从那圆洞之中,直落了下去!   她才一跃入那圆洞之中,便听得“嗤嗤”的暗器嘶空之声,三点银星,如“品”字形,自下而上,向她电射而至。   谭月华明知自己向下这一跃,不啻是跃向龙潭虎穴,因此早有准备,左掌当胸,右掌翻飞,掌发不已,铁链飞舞,将全身尽皆护住,因之,那三枚暗器,尚未射到,便已被全部格飞!   谭月华真气下沈,身子迅速下坠,片刻之间,已然脚踏实地。   等她脚踏实地之后,抬头一看,不由得又惊又呆,一时之间,竟然讲不出话来!   原来,在她的料想之中,那“鬼宫”既然在地厩之下,当然徒有“宫”名,实则上,只不过是一些山洞而已。   她进洞之后,一连经过了两个山洞,也都证明她所料不虚。   可是这时候,当她抬头看去时,眼前的景象,却不能令她不呆。   只见她自己本身,是站在一个石坪之上。   那个石坪,约有亩许方圆,平滑无比,石坪向前去,乃是一道宽可四五丈的绝壑,阴风阵阵卷上,也不知有多么深。   绝壑对面,又是另一个亩许大小的石坪。   在两个石坪之间,也就是那个绝壑之上,有三度石桥,横卧如虹,跨过绝壑。   那三座石桥,每座相隔,约有丈许,虽然是天生而成,但是却已经加上人工的雕琢,再加上原来的石质中,含有不少晶玉,全被依照大小,雕成了狮虎龙凤等形状,映着身上面三二十丈高处,一个裂缝处射下来的一幅阳光,晶光生辉,玉气流辖,光是这三座石桥,已然具有仙家气象,令得人一望之下,几疑置身仙境,何曾想到鬼域两字?   而在对面的那个石坪之上,却又的的确确,有着一座宫殿。   那一座宫殿,气象巍峨,雕栏玉砌,也是令人,叹为观止。   谭月华确是做梦也未曾想到,鬼宫鬼宫,竟当真是这样气象巍峨的一座宫殿,因此乍见之下,不禁大是一呆,也是人情之常。   而就在她一呆之际,已然听得一个女子,尖声喝道:“小娃儿,什么人?”   谭月华听得对方一喝,才猛地雀起,如今大敌当前,何以自己竟然只管瞻赏起来,连忙定睛向前看时,只见一男一女两人,正坐在离自己不远处的一境大石上,体态甚是优闲,看情形,是根本未曾将自己放在他们的心上。   谭月华向那两人一打量,心中不由得大是恶心。只见那女的,披着一头乱麻也似,灰白相间的头发,一张马面,灰渗渗地,毫无生气,倒吊眉,三角眼,项间挂着一串纸钱,耳上串着两枚,由人顶骨磨成的耳环,一身褐麻短衣,神情之丑恶,实是见所未见。   而那个男的,更令人一见,便转过脸去不想瞧第二眼。   只见他身子,臃肿肥胖无比,可是一张脸上,却又极为瘦削,最可怖的是他左颊上,也不知是新创,还是旧痕,竟然烂糟糟的一大片,血肉模糊,丑恶到了难以形容的地步。   两人的眼中,全皆是绿光闪闪,可以看出这两人的功力不弱。   而且,就在两人一问之际,只听得宫殿之中,一声钟响,正门的石阶之上,已经突然出现了一排八个,一身黑衣,手执长又的人物。   谭月华见了这等情形,心知自己的迹踪,已经完全暴露!   已然到了这样的地步,她心中反倒坦然,淡然一笑,道:“两位如何称呼?”   那一男一女两人,对望了一眼,心中也不禁大为奇怪对方如何会来到此处的。   因为,不要说那石门,万万无法弄开,而且,关中双煞,以及祁老三等人,岂是容易应付的?一时之间,两人竟也猜不透谭月华的来头。   只听得那女的怪声道:“我是毛太婆,这一位,人称鬼面太岁刘独!”   谭月华一听得两人,报出了名头,心中不由得暗叫了一声“苦”。   她只当鬼圣盛灵不在鬼宫之中,鬼宫内,只怕巳然没有什么高手。   却不知道,近年来,鬼圣盛灵,有意在武林中振作一番,除了鬼宫原来的高手之外,又四出派人,去罗致了不少邪派中人,来鬼宫之中,作为自己的助手,以张声势。   这毛太婆和鬼面太岁刘独两人,谭月华也曾听得人说起过。   这两人,本来在滇南澜沧江一带走动,所学的武功,极是邪门。多年之前,听说他们曾经想联袂来中原生事。   但是,他们尚未到中原,便在云南境内,伤了点苍派的两个弟子,结果,仍然被点苍派的高手,逐回澜沧江的老巢去。   却是再也没有想到,他们两人,也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鬼宫!   由此可知,鬼宫之中,一定不止他们两人,还有着不少,不为外人所知的邪派高手,匿伏其中,自己进了来,无异送死。   谭月华呆了半晌,才道:“原来是两位,久仰!久仰!”   她虽然知道,自己的处境,是凶多吉少,但是却不能就此气馁,总要竭力想法子,化险为夷,因此一面敷衍,一面在设法砌词,如何将两人,骗了过去。   怎知道鬼宫之中,人物虽多,不下三二百人,但是每一个人,却都另有标志,是鬼宫中人,便一望而知。   谭月华若是早知道了这一点,还可以从已死的四个人中,任何一人身上,将那标志取来戴上,或者还可以瞒过毛太婆和刘独两人。   可是,那标志却只是插在发上的一朵黑色的小花“若是不知究里的人,万难发现,谭月华也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因此,她才一现身,刘独、毛太婆两人,已然知道她不是鬼宫中人。   可是,他们两人,见谭月华的态度,甚是镇静,一时也不发作,仍然坐在石上,毛太婆冷冷地道:“然则你是谁?如何来的?”   谭月华陪笑道:“我姓谭,当然是鬼圣盛灵,请我来的!”   谭月华自以为自己的那几句话,或则可以将两人,暂时慑住。   怎知道她不讲那句话还好,一讲那句话,更是露出了破绽。   原来,在鬼宫之中,鬼圣盛灵上孕有无比之尊的地位,鬼宫上下人等,皆以“教主”两字称呼之,谯敢直呼其名?   而谭月华却不知道那一套,冲口而出,竟然讲出了“鬼圣盛灵”四字。   毛太婆的三角眼中,绿光闪闪,倒吊眉毛,略一轩动,冷笑一声,笑声未毕,陡地身形一长,五指如钓,带起一阵厉啸,已然向谭月华劈头抓下!   毛太婆在谭月华一出现之后,一直是端坐石上,并不动弹。   可是此际,说动便动,陡然出手,事先毫无迹象,一出手,便又是凌厉无匹的招数,五只手指上,指甲长可七寸,隐泛青光,一望便知道,她的指甲之上,染有剧毒。   谭月华见对方陡地出手,心中一惊,连忙抽身后退。   可是毛太婆在身形涨起之后,居然在一招不中之下,犹有余力,手臂一长,反向谭月华的腰际,“呼”的又是一瓜抓出!   谭月华纤腰一扭,又向外避开了丈许。   她才一避开,只见人影连闪,刚才在宫殿正门的那八个黑衣人,也已一起跃过了石桥,来到了这个石坪之上。   同时,宫中又傅来了两下钟声,一个服装古怪已极,着阴司判宫装柬的人,身量极高,已然出现在宫殿的门口。   而鬼面太岁刘独则立即高声畔道:“左判官,有奸细混进来了!”   那被称作“左判官”的大瓖,身形拧动,便过了石桥,向谭月华望了一眼,便直向上面那个圆洞,“刷”地窜了出去。   谭月华见了:心中不由得一阵发凉。   左判官一到上面,当然立即发现一切,也会将鬼圣盛灵,放进洞来。   也就是说,一切都完了。   谭月华心中,暗暗地长叹了一声,一连挥出两炼,将毛太婆逼开了一步,只听得鬼圣盛灵,尖锐已极的怪啸声,已然铺天盖地而来。   谭月华心知自己,已然万万不是敌手,但是她却仍不甘心,就此失手被擒,一声长啸,足尖点处,身形已然凌空拔起。   起到了半空之中,身子突然一个斜窜,在半空之中,越过了毛太婆,已然落在文许开外之处。   谭月华的身法虽快,但是围住她的,已有不下二十余人之多!   她虽然越过了毛太婆,但是甫一落地,已有四个黑衣持叉的大汉,向前跨出了一步,四柄尖叉,“飕飕”刺到。   其时,鬼圣盛灵的嚎叫之声,已是越来越近,叫人听来,心惊肉跳。   谭月华明白,自己只是作困兽之斗,反正落到了盛灵的手中,也绝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何不趁此机会,伤上对方几个,则虽遭不幸,也算值得。   因此,她一见那四柄尖刃,已然挥到了自己的面前,绝不犹豫,反手便是一抓,已然迅即将一柄尖叉,抓在手中。而在她反手一抓之际,腕间的铁链,也已然砸了出去,向那人劈面压出。   那人陡地一惊,向后一退,那柄尖叉,已然被谭月华劈手夺过。   谭月华一夺又在手,便趁势向前一送,又柄正擅在那人胸前的“旋机穴”上,那人怪叫一声,向后直跌了出去。   他们动手的地方,离那悬崖很近,那人向后一退,一脚踏空,怪叫之声,顿变得空洞己极,那人已向深不见底,阴风阵阵的绝壑之中,直跌了下去。   谭月华夺又,撞人,一连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快捷无此,将那人撞退之后,其余三柄尖叉,离她尚有尺许。   谭月华身形一沈,右足提起,左足支地,滴溜溜地一个转身。   在她一个转身间,连炼带又一齐挥出!只听得“铮铮铮”三声响,三柄尖叉,一齐被她砸飞,三人之中,有两个逃得稍慢了些的,均都一声惨叫,跌倒在地。   此际,激斗之中的兵众相交声,呼喝声,以及盛灵所发,剌耳已极的嚎叫声,交织成为一片,声势喧一闹,到了极点。   可是,就在那三个人,被谭月华在一转之间,逼出之际,所有的声音,突然之间,静了一下,静到了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谭月华在剎那之间,也不禁为之一怔。   左掌当胸,右掌外翻,作了个应变之势,定睛看时,只见众人,虽然仍是将自己围在核心,但是,却并没有什么动作。几条人影,正由上而下,窜了下来,身法奇快无比。   第一个,正是刚才向上跃出的鬼宫左判官,接下来,便是鬼宫双使,盛才,盛否,在鬼宫双使之后的,正是鬼圣盛灵。   谭月华一见鬼圣盛灵,已然赶到,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她心知再动手,也是无用,右手将尖叉,向地上用力一挥,“铮”地一声响,尖端直没入石中尺许,叉柄兀自擅抖不已。   鬼圣盛灵,才一现身时,满面怒容,可是抬头向谭月华一看间,突然现出了一个十分惊愕的神情,面上的神色,也不像刚才那样地盛怒,只是闪着阴森森地目光,望定了谭月华。   谭月华到了这时候,心中反倒没有了害怕之念,淡然一笑,说道:“武林中傅说鬼宫难入,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鬼圣盛灵阴恻恻一笑,道:“谭姑娘居然能够到得此处,已是大不容易了。”   谭月华听鬼圣盛灵,居然能叫出自己的姓氏,而且,语气之中,也像是不十分凶恶,心中不由得一怔,暗忖莫非自己,还有生机?   正想设词询问,巳然听得鬼圣盛灵吩咐道:“左判官,谭姑娘远来辛苦,且将她带去,休息休息再说!”谭月华实是弄不懂对方的心意,一见左判官大踏步地向自己走来,身子一侧。   但鬼圣盛灵又道:“谭姑娘已不远千里而来,到了鬼宫,当然不能随便离去,是也不是?”   谭月华“哼”地一声,道:“鬼圣,鬼奴如今在什么地方?”   她见事情,已然完全败露,不禁深为鬼奴耽心,是以有此一问。   只见盛灵面上,杀机隐露,虽然只是一剎那间的事,但是却也令得人毛发悚然,冷冷地道:“他迟早要落在找的手中,倒不劳谭姑娘多操心了!”   谭月华听出鬼奴巳然逃走,暗忖他轻功如此之佳,谅来不致于有事,心已放下了一半,又问道:“然则你待将我如何?”   鬼圣盛灵,“桀桀”怪笑数声,道:“本来,凡擅入鬼宫之人,皆不能活着出此地底,但是谭姑娘当然例外,待我与令尊接头之后,自有处置,谭姑娘请稍安毋躁!”   谭月华心中,又是一奇,道:“原来你认识我爹的么?”   鬼圣盛灵道:“大名鼎鼎,火礁岛主,七煞神君,武林中谁人不知?”   谭月华这已是第二次听得人称呼她的父亲,为“七煞神君”,她心中只是莫名其妙,想不到自己的父亲,何以竟会有这样的一个外号。   但此际,她却没有心思,去多想这一件事,冷然道:“如此说来,你是要将我软禁起来了?”   鬼圣盛灵,尚未回答,勾魂使盛才,已然厉声喝道:“将你软禁,还是便宜了你,多啰嗦作甚?”   谭月华的性格,也极是刚强,此际,她虽然已经等于是身落人手,但是,她却一样不甘心受人奚落,立即冷笑一声,道:“凭你们这一双宝贝,也有资格来与我说话么?”   语意之间,对鬼宫双使,蔑视到了极点。   盛才盛否两人,日前,在武夷仙人峰上时,才一上山,便当着众人,吃了谭月华兄妹的一个大亏,一直怀恨在心。此际,见谭月华自己闯进鬼宫来送死,心中本来已恨不得将她立时,捣成碎片!   但是,他们看父亲的情形,却又不想加害谭月华,因此才隐忍不发。   此际,给谭月华如此一说,两人面色,顿时一变,各自踏前一步,便要对谭月华不利。   可是,他们两人,也只是跨出了一步,鬼圣盛灵,双臂一伸,已然将两人拦住。   两人齐声道:“爹,这丫头!”   他们话未讲完,鬼圣盛灵,已然面色一沈,道:“我自有主意,你们不必多言!”   鬼宫双使,满怀愤怒,俱是却也不敢违扭,只听得鬼圣盛灵,又缓缓地道:“我留住她不杀,也是为了你们两个人,难道你们,还不明白么?”   鬼宫双使两人,本来,满面皆是悻然之色,可是一听得乃父如此说法,立时之间,竟然尽皆面露喜色,齐声道:“爹,可是为我?”   两人各讲了一句之后,又相互瞪了一眼。   鬼圣盛灵道:“究是为谁,我如今尚未决定,你们也不必争。”   盛才立即道:“爹,我是长子,当然先要为我!”   盛否瞪了他哥哥一眼,道:“爹自有主意,你何必多说?”弟兄两人,竟然口角起来。   鬼圣盛灵,眉头一皱,喝道:“你们争什么?左判官,快带她下去!”   他们父子三人的对答,谭月华就在一边,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但是,他却不明白他们父子三人,所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在鬼圣盛灵,一声吩咐之后,左判官已然向她,这近了一步,道:“谭姑娘请!”   谭月华心想,这件事,自己反正已然是丢人之极的了,与其此际在万万不能取胜的情形之下硬来,还是暂时按兵不动,静候时机的好。   因此,她只是“哼”地一声,便跟在左判官后面,向前走去。   走过了正中的那座石桥,没有几步,便上了石阶,上了石阶之后,谭月华细细观察那鬼宫的建筑,只见所有一人合抱粗细的大石柱工竟全是天然生成的,当真是夺天地造化之妙。   不一会,上了石阶,左判官却不带着她从正面行走,而向偏门中走去。   一进去之后,眼前便是一暗,只见乃是一条长长的隧道。   谭月华此际,只和左判官在一起。她知道鬼宫中,左判官的地位甚高,武功自然也不会差。   当然,一个对一个的话,也可能获胜。   只不过,此际已然深入鬼宫的腹地,更何况鬼宫之中,高手如云,一出声之间,立可赶到,自己又何必自取其辱?   所以,她只是一声不出地跟在左判官的后面,不一会,便已来到了地道的尽头。   只见那隧道的尽头处,有一个丈许方圆的大圆洞。从圆洞中望下去,只见下面,灯光通明,一层一层,也不知有多少深。   而有一道螺旋形的楼梯,一直向下,通了下去。左判官来到圆洞跟前,便冷冷地道:“谭姑娘请先下!”   谭月华不禁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左判官的面部,一点神情也没有,只是本然道:“自此而下,便是鬼宫十八层地狱,难道谭姑娘竟不知道么?”   那鬼宫“十八层地狱”,武林之中,确是无人不知,但其间情形,却也无人知晓。谭月华此际,身临其境,方知端的。   拾级而下,只见乃是一层一层天生而成的岩洞,每一层,约有三两丈高下,亩许大小,除了那一个圆洞,螺旋形的楼梯,一直向下通去之外,别无其它的信道。从那楼梯中,向每一层看来,也只是亩许大小的一块空地,除了点着许多火把以外,别无其它陈设。   只不过,在四面,可以看到很多石门,想是一间一间的石室。   谭月华一直向下走去,算来,已然走过了十七层,左判官仍然不叫她停止。   谭月华一面向下走去,一面心中,不由得又惊又喜!为的是,自己一到最后一层,当然会被禁锢在石室之中。是凶是吉,尚自难料。   但是,自己虽被禁锢,却已然到了本来万难到达的第十八层地底迷宫之中。   她自然记得,那怪人曾经告诉她,吕麟被禁锢的地方,就在最底层。   也就是说,她和自己要救的人,相隔得已然极近。   谭月华心中暗忖,由此可知,自己到鬼宫来,究竟是为了什么,鬼圣盛灵,并不知道,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将自己关到此处来了!   一面想着,一面已然来到最下的一层之中,只见左判官向外,跨出了几步,来到了一扇石门面前,用力向里一推,那石门便“轧轧”作响,被推了开来。谭月华向内看去,只见石室内有丈许方圆,一张石床,一张石几,除此而外,别无他物。   左判官直到此际,面上才泛起了一丝阴笑,道:“谭姑娘请进。”   谭月华“哼”地一声,挺胸走了进去,心想刚才看得清清楚楚,那石门之上,并没有什么锁,等他走了之后,自己可以出来,寻找吕麟,先和他取得了联络,再作道理。   左判官见谭月华走进了石室,才为她点着了石几之上的一盏油灯,然后,才站到了石门旁边,冷冷地道:“谭姑娘,你莫看刚才,下来之际,一路无阻,那是有我与你在一起的缘故。若是你自己,想要上去,却是寸步难移,莫要枉送了性命!”   谭月华也懒得理他,自顾自地在石床上,坐了下来,左判官冷笑数声,将石门一带,“砰”地一声,门已关上,他人也走了出去。   谭月华一等他将门关上,立即一跃而起,以耳贴门细听。   只听得他的脚步声,渐渐地远了开去,谭月华才松了一口气,立即想将门打开,但是上下看了半日,才知道那石门,根本不须要加锁,也绝对没有法子,从里面打开。   原来,那石门和石壁的接口处,竟然天衣无缝,而石质又是光滑坚硬之极,门又是向内开的。如果人在外面,虽然石门,极是沉重,但是一推之下,便可以推开。人在室内的话,除非“金刚指力”,练到了登峰造极的境地,能够将十指一齐插入坚硬无此的石门之内,才有法子,将门拉开!   但是上右当真是金刚指力,已然练到了这样地步的人,又焉会被鬼圣盛灵,困在第十八层地狱之中?   谭月华一觉出自己无法将门弄开,心中不由得大是懊丧,双腕之间的铁链,挥动不已,“叭叭叭叭”,在石门上一阵乱击。   她内功已然极有根底,每一炼挥出之间,力道俱是甚大,带起“呼呼”的风声。然而,她一连挥了三二十炼,炼炼皆击在石门之上,那石门上却是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谭月华心知不济事,只得倒在石床之上,静思应变之策。   但是她此际,在斗室之中,根本走不出去,又有什么办法可想?   呆了一会,正待什么都不管,自顾自练功之际,忽然听得东面那幅石壁上,传来一阵“拍拍”地撞击之声。谭月华心中一凛,暗忖那是什么声音,立即跃起身来,以耳贴墙,只听得墙那面,传过来的击墙声,似乎清晰得许多。   谭月华心中好奇,也举起手来,在石壁上拍了几下。过了一会,只听得那面传来一个极细极细,不是留神,根本听不出来的声音,道:“你是什么人?”   谭月华此际,巳然可以料到,那发话之人,一定也是被关在此间的武林中人。他的声音听来如此低徽,当然是因为石壁极厚之故。   因此她也大声回答道:“我听到你的声音了,你是什么人?”   那面那人,像是叹了一口气,也听不真切,只听得他道:“我姓吕……”   谭月华一听得那三个字,心中大喜过望,忙道:“你是吕麟?”   那面那人,静了一会,谭月华再用心烦听时,却得不到回答。   她又接连叫了几声,仍然是一点声音也没有。谭月华又举掌在石壁之上,拍了两下,也是没有回音,不知道隔壁发生了什么事,颓然回到石床之上。才一坐下,忽然又听得石门“轧轧”连声,响了起来!   谭月华心中一凛,连忙闪身在石门之后,不一会,石门便已被推了开来,而谭月华则正好在石门后面,只见一个黑衣人,托着一只盘子,走了进来。一见石室之内没有人,像是呆了一呆。   就在他一呆之际,谭月华已经倏地出手,迸指如戟,向那人腰际的“带脉穴”点去,一点便中,那人一震,便自不能动弹,手中的盘子,向下一侧,要跌了下来。   谭月华唯恐盘子的落地声,惊动他人,手一探,已然将之接住。   向盘子一看,原来装的乃是食物。   谭月华向外探头一看,空荡荡地,并没有人,她一日颠波,腹中早已饥饿,但是却也不及进食,将那人的黑衣,剥了下来,向自己的身上套去,头上,也像那人那样,以一块黑布,包住了头发,托了空盘子,向外走去,在走出之际还“砰”地一声,将石门带上!   此际,谭月华心中,不禁忐忑乱跳,因为,她虽然已经逃出了石室,可是能不能安然脱出鬼宫,却还是毫无把握的事。   她在门口,略停了一停,心想,目前最要紧的事,当然是要弄清,在自己邻室的那人,是不是吕麟,四面一看,并无他人,身形一闪,已然来到隔邻那间石室的石门之前。   谭月华竭力镇定心神,真气运转,用力向石门一推,那石门虽然沉重,但是在她的大力推动之下,“轧轧”连声,居然推了开来。   谭月华连忙探头,向内看去,只见那间石室之中,也是只有一张石床,一张石儿,在石床上,坐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人。   那少年人的神色,甚是憔悴,但是一双眼睛,却极是有神。   谭月华和那少年人,一望之间,便从那少年人的面上,看到了飞虎吕腾空的影子,心中已然知道那少年正是吕麟。   谭月华见到了吕麟,心中便是高兴。本来,她对于在鬼宫之中,和吕麟晤面一事,已经完全绝望,因为她自己也已然身落人手。   可是,却想不到世事变幻,如此难料,在她身落人手之际,还会有机会和吕鳞相见。   她向内一探头问,那少年也是一怔,谭月华连忙压低了声音,道:“你是吕麟?”   那少年身子一挺,站了起来,也是低声道:“你是谁?”   谭月华道:“我便是刚才在邻室之人,姓谭。”一面说,一面闪身而入。   吕麟的面上,现出了讶异之色,道:“你姓谭?难道是谭伯伯的女儿谭月华?”   谭月华见吕麟在一见面,便能够叫出自己的姓名来,心中不禁大为奇怪。当然,她不知道,如果不是吕麟错将韩玉霞当成谭月华的话,他们两人,早就诊在苏州相见了。   当下她便道:“不错,我就是谭月华,是为你而来的,你在这,有多久了?”   吕鳞叹了一口气,道:“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已有多久,此处日夜不分,怎么能计算出时日?”   谭月华低声道:“然则你想不想逃出去?”   她在问这句话的时候,还想吕麟年少,只怕没有这个胆子。   怎知吕鳞一听,立即眼射中出欣喜的光芒,道:“当然想逃,谭姐姐,你呢?”   谭月华见他答得干脆,正合脾气,也是颇为高兴,道:“我们一起走!”   吕辚身形一闪,来到了门口。他比谭月华小两岁,可是却长得高大,和谭月华相较,已然差不多高下。两人在门口略顿了一顿,四面一看,一个人也没有,静悄悄地,身形幌动,已然来到了楼悌口上。   向上望去,那楼梯不知经过多少,才能通到顶上,谭月华想起适才,左判官所讲的话,低声嘱咐道:“这里,步步危机,你可得小心些!”   吕麟自从在路边的那间茶寮之中,被胖仙徐留本向外拋出,又被鬼圣盛灵,劫走以来,虽然未曾吃什么苦头,可是却一直被幽禁在那石室之中,自然也知道鬼宫的厉害,因此便点了点头。   谭月华握住了他的手,两人足尖点处,已然向楼梯上窜了上去。   他们只当,就算梯间,有人埋伏,自己也可以设法应付。   怎知鬼圣盛灵,以鬼宫作为他的巢穴,数十年来,苦心经营,其间的机关变化,绝不是寻常人,所能以想象得到的! 后一页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倪匡-->六指琴魔--> 第十七章 争爱逞凶,鬼宫伤手足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十七章 争爱逞凶,鬼宫伤手足   两人才一跃起,突然之际,只听得耳际,铃声大作!本来,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陡然间铃声惊心动魄,两人不禁,尽皆一呆。   而就在这一呆之际,两柄利斧,锋刃加霜,已然迎头砍了下来。   那两柄利斧的斧柄甚长,乃是从楼梯的转弯处,砍了出来的。   本来,从那个方位,无论是递出什么兵刃,都不可能砍到他们两人的头顶的。可是那两柄利斧的斧柄,却是弯的!   因此,利斧才一出现,给人的错觉,是根本砍不中自己。   但是,片刻之际,斧刃离头顶,却已然只不过尺许距离。   谭月华和吕麟两人,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谭月华左臂,向上猛地扬起,同时,拉了吕麟,真气向下一沉,便向地上落来。   可是,她尚未落到地上,便听得吕麟一声惊呼,道:“谭姐姐,你看地上!”   谭月华在百忙之中,低头一看,不由得大惊失色!原来,他们刚才跃起时,还是平平整整的地面上,此际,却已然有五尺方圆的地方,布满了锋锐已极的利刃,若是落了下去,利刃一定要将脚底刺破,从那些利刃的颜色来看,蓝汪汪地,又分明是染有剧毒,若被刺中,便难免中毒!   谭月华直到此际,才知道左判官适才所言,确非虚言,这鬼宫之中,着实是寸步难行。百忙之中,她首先顾及吕麟。   本来,她左手便是握在吕麟的手臂上的,一见危怠,五指一紧一松间,掌力已然疾吐,吕麟的身子,被凌空推出了丈许,已然离开了那些尖刃,落到了地上。可是这一来,谭月华自己,却不得不向那些利刃之上,落了下去。   吕麟在一被谭月华推出,落地之后,一见这等情形,才知道谭月华是在最危急的关头,救了自己,而她自己却不免受害,不禁又急又感动,叫道:“谭姐姐,你自己……”   他话尚未讲完,突然,又见三条人影,突然从一旁,疾窜了出来,两人向他奔到,有一条最是快疾的,却直向谭月华掠去。   吕麟在一个错愕间,那两条人影,已然掠到了他的面前。   吕麟丝毫不加考虑,双掌翻飞,两掌已然分左右向那两人拍出。   但是,也那两掌,只拍到一半,那两人已然出手,各自伸指,在吕麟手臂的“尺泽穴”一弹,吕麟两条手臂,顿时软了下来。   紧接着,他只觉得背后一麻,已然被人,点住了穴道。   就在他自己穴道被点的那一剎间,只见那掠向谭月华的那人,在尚未到达时,便衣袖扬起,一股劲风,将谭月华向外,涌出了丈许,落在平地之上。那人自身,居然落到了利刃之上。   可是看他的身形,轻如黑烟,虽然落在利刃之上,却是毫无损伤。   吕麟心中吃了一惊,暗忖这人的轻功,好得出奇,定晴一看,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原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鬼圣盛灵!   谭月华在势将落到利刃之上的一剎那间,被鬼圣盛灵的大力拂出,只见鬼宫双使,正立在吕麟的身侧,而鬼圣盛灵,则站在自己的面前,心知这次逃走,尚未开始,便已然完全失败。不禁长叹一声,无话可说。   只听得鬼圣盛灵一笑,道:“谭姑娘,难道左判官竟未曾告诉你,鬼宫之中步步惊险,万万不能擅自移动么?”   谭月华心中气愤,并不回答。鬼圣盛灵,又是“哈哈”一笑,道:“若不是我们三人,刚好来看视谭姑娘,只怕谭姑娘此际,已然中了刃上的奇毒了!”   谭月华心知鬼圣盛灵所说是实,若不是也恰好赶到,将自己以大力拂出的话,则自己非落到了利刃之上不可,而在那仓皇之际,自己也一定不及提起真气,免为利刃所伤。   可是这时候,鬼圣盛灵,却是她的对头,她焉能向对头拜谢相救之德?   因此她只是冷冷地道:“只怕也不见得。”   鬼圣盛灵的态度,出乎意料之外地,甚是和善,撮唇一啸,啸声未毕,那五尺见方的一排利刃,突然翻转,原来竟是一块大石板,一面布满了染有奇毒的利刃,另一面却是光滑平整。   同时,上面的那两柄利斧,也已然缩了进去不见。鬼圣盛灵,早已料定,若有人想离开的话,一定会心急向上窜去。   而才一窜上之际,足尖一定在地上一点,以借力上升,而在一点之际,那一块五尺见方的石板,便会向下一沉,一沉之后,铃声立即大作,看守掌握机关的鬼宫中人,只消一举手间,两柄利斧,便可砍下,而逃走的人,一见利斧砍下,一定慌不迭向下沉去,却不知道,在利斧砍出的同时,脚下光滑的地面,竟曾娈成了利刃,实是万难逃脱!   盛灵啸毕,道:“解了吕公子的穴道。”盛才盛否两人,答应一声,便将吕麟的穴道,解了开来。盛灵冷冷地道:“吕公子,你到了鬼宫之后,我并未亏待于你,如何想逃?”   吕麟向谭月华望了一眼,骂道:“放屁,凭什么你将我锁在石室之中?”   鬼圣盛灵,面色向下一沉。谭月华在心中,暗自叫好,但是又怕吕麟吃眼前亏,因此连忙使了一个眼色,道:“吕兄弟,鬼圣乃是武林前辈,你年纪轻轻,怎可出言无状?”   吕麟也知道谭月华对自己的一番好意。兼且刚才,谭月华舍身将他救出险境,也心中已然极是感激,因此便“哼”地一声,不再言语。   鬼圣盛灵的面色,好一会才缓了过来,道:“吕公子,再过数日,令尊一定会前来鬼宫,只要令尊肯应我所请,你也可以离此他去,若然令尊不肯,则我也就难说了!”   吕麟本来不知道鬼圣盛灵,为什么要将自己,劫来此间,直到此际,他才知道鬼圣盛灵是要藉自已而向父亲要挟什么。   地虽然尚未成年,但是自幼受父母熏陶,他父母住来的,又全是武林之中的侠义之士,因此生性倔强,当下并不出声,心中却已然下了决定,若是到时,能够见到父亲的话,宁愿犯险,也要叫父亲绝对不能够被盛灵要挟,答应他的要求。   当下,鬼圣盛灵,向鬼宫双使两人,略一使眼色,两人仍然将吕麟,押回了石室之中。   谭月华望着吕麟,却是毫无办法可想,只见鬼宫双使,将石门关好之后,转过身来,一齐望着谭月华笑,笑得十分难以形容。   谭月华一则不明白他们两人,何以对着自己怪笑,二则,鬼宫双使,盛才盛否两人,不但装束奇特,而且那一副尊容,也实在不敢恭维。全是灰渗渗的面皮,倒吊眉,三角眼,不笑,还有三分像人,一笑,竟然十足像一个恶鬼!   谭月华心中,不由得起了一阵恶心,连忙掉过头去,却和盛灵,打了一个照面。   只见盛灵面上,也带着这样诡异的笑容!   谭月华暗自一怔,暗忖他们是准备对自己作些什么?正在想着,只听得盛灵道:“谭姑娘,我有一事,要与你相商,鬼宫正殿之中,已然摆下筵席,鬼宫高手,尽在席上相待,请谭姑娘赏面!谭月华几乎疑心自己听错,忙道:“你说什么?”鬼圣盛灵,笑而未答间,鬼宫双使两人,已然抢着道:“鬼宫正殿之上,已然排下筵席,我们特来相请,望谭姑娘赏面!”   谭月华这才知道自己原来并没有听错,可是她心中的奇怪,也到了极点。   想了一想,却是想不出鬼圣盛灵,会对自己,如此客气。   因为,以鬼圣盛灵在武林中的地位,和他本身的武功而论,虽然不是顶天立地,第一人物,可是,他却也实在不必惧怕什么人。   因此,他突然之间,对自己这样客气,也一定是另有原因!何不笞应了他,反正自己已然落在他们手中,想要不从,也是不能,当下一便淡然一笑,道:“鬼圣又何必如此客气?”   鬼圣盛灵,哈哈笑道:“昔年我与令尊,共同在江湖上行走之际,情同手足,后来,因为一个小小的误会,才致各自东西。如今想来,当时因年纪远轻,不免气盛,想想实是十分可笑,想来令尊此际,也一定会有这样的感觉!”   谭月华本来,已然准备跟也们上去,看也们究竟弄一些什么玄虚,可是听得盛灵如此一说,不禁心中,大是有气。心想就算是在多年之前,鬼圣盛灵,也下会是什么好东西,自己的父亲,岂能与地这种人在一起?事关自己父亲的令誉,一切可绝不能由得他来胡言乱语!因此面色一沉,道:“鬼圣,家父一生,与世无争,怕不会与尊驾在一起!”   她这几句话,已然算是讲得极是委婉,鬼圣盛灵,是何等老奸巨猾之人,焉有听不出来的道理?当下“哈哈”一笑,道:“谭姑娘,其时,你们兄妹,尚未出世,我与令尊在一起闯荡江湖,武林中人,合称天地双煞,只怕这点,你不知道的!”   谭月华听了,心中不禁更是生气,暗忖他倒越说越不象话了,便赌气不再言语。   鬼圣盛灵却仍是笑嘻嘻地道:“谭姑娘请上!”谭月华三把两把,扯脱了罩在外面的那一件黑衣,又拉掉了头上的黑布,抖出一头的青丝来,更显得明艳照人,美丽脱俗。   鬼宫双使,眼睁睁地望着她,谭月华一挺胸,便向上走了上去,片刻之间,便已上了顶层,又通过了那个隧道,由偏门中,走了出来,再经由正门,走了进去,才一进去,便觉得眼前陡地一亮。   只见正面之中,乃是极大的一个大厅。那个大厅,其实也是一个天然的山洞,因此并无梁柱,更是显得宽阔无比。   而那山洞的洞壁,也不知道,是什么石质,不但洁白如玉,而且,还银光闪闪,经数十支巨独一照,更是显得明亮之极。   此际,大厅之上,席开八桌,约有百余人物,已然坐着等待,只有正中一桌上,还有四个空位,鬼圣盛灵一到,众人便纷纷起立。   谭月华放眼望去,只见装束奇特,如传说中阴司中人的,并不太多,只不过三四十人,其余的尽是满面邪气的人物,想是黑道中的人物,投到鬼宫中来的。谭月华看了,心中不禁暗暗吃惊,心想鬼宫之中,收容了那么多黑道中人,绝不会没有理由,说不定鬼圣盛灵,别有所图。   当下只见盛灵满面春风,道:“各位请便。”指着谭月华,向众人道:“这一位,座中各位之中,只怕有的已然曾与之见过面,常言道:不打不相识,她乃是当年,赫赫有名,火礁岛主,七煞神君……”   鬼圣盛灵在讲话之际,大厅之中,还有点声响,可是一等他“火礁岛主,七煞神君”八字出口之后,大厅之中,立时鸦雀无声,不少人面上,还露出了骇然惊异的神色来。   盛灵讲到了此处,也特为顿了一顿,才向下道:“七煞神君的女儿,今日肯降临鬼宫,实是本人之幸!”谭月华见百十对眼睛,完全集中在自己的身上,心中不禁更是奇怪。   她暗忖,自己硬闯进鬼宫来,已是得罪了鬼圣盛灵,又带着吕麟逃走,更是罪上加罪,难道盛灵对自己这样客气,当真是为了自己父亲与他昔年,交情深厚,份属老友?   当下不顾一切,坐了下来,席间,鬼宫双使,对谭月华殷勤无比。   谭月华心想,总不成他们在酒菜之中,下了毒药?只是开怀畅饮,对那些人所讲,在武林之中,作恶多端的事,充耳不闻。   这一顿酒筵,足足吃了两个时辰,众人才告辞离去,席散之后,鬼宫,又将谭月华引到了另一间石室之中。   那一间石室,看陈设,像是一间书房,所有的桌椅,皆是石头雕出来的,形式古雅,清幽已极,鬼宫双使也跟在后面。   谭月华不知也们葫芦中卖什么药,只得跟了进去,坐定之后,鬼圣盛灵,又是“哈哈”一笑,道:“老友之后,如此英雄,实在是叫人高兴!”   谭月华见也只是一味讲客气话,也只得与之敷衍几句。   讲了一会闲话,鬼圣盛灵突然语锋一转,道:“谭姑娘,我两个不成材的儿子,若论武功,自然不能与令兄妹相比。但是他们两人,在武林之中,总算也挣下了一些名头,谭姑娘看来,不知他们两人,哪一个更有出息些,直言无妨!”   鬼圣盛灵,这样一说,盛才和盛否两人,神情突然紧张起来,各自挺胸凸肚,竭力想引起谭月华的注意来。   谭月华究竟年纪还轻,虽然说,女孩子到了这年龄,也已然是情窦初开,但是,究竟对于男女之间的事,还没有这样的敏感。   因此,她仍然不知道鬼圣盛灵,这样说法,是什么意思,只是心中,暗觉好笑,心忖常言所说,“癫痢头的儿子自己好”,当真一点不差,像这样半人不鬼的一双宝贝,盛灵居然还引以为荣。   当下她竭力忍住了笑,道:“两位公子,自然皆是一样有为。”   盛灵微笑道:“谭姑娘不必客气,今日,算是与老友之女重逢,一切皆可直言,不知谭姑娘在也们两人之中,究竟欢喜什么人?”   鬼圣盛灵的这几句话,可以说已然露骨之极,谭月华再笨,也应该听得明白,当下不禁飞红了脸,心中暗骂混帐,面色也已然十分难看,道:“鬼圣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实是不明自。”   鬼圣盛灵哈哈一笑,道:“谭姑娘实在不必害羞,以我与令尊的交情而论,想来,我们如果结为亲家的话,令尊也必然同意的。”   谭月华越听越是气往上仲,真恨不得立时冲上前去,打盛灵两个耳光,可是,她转念一想,心忖自己这次,看来是万万无法带着吕麟离开鬼宫的了,但是,只怕说不定因为这件事情,倒可以令得本来万无成功之望的事,变成有望。   因此,便竭力将气忍了下来,道:“原来鬼圣是如此之意。”鬼圣盛灵一笑道:“谭姑娘却要明白,我并无相逼之意!”   谭月华心中,早已然骂了千百声的“混帐王八蛋”,也是一笑,道:“鬼圣虽说并无相逼之一意,但在外人看来,却不免有相逼之嫌。”   鬼圣盛灵,当然也知道谭月华语中的意思,是在怪他相逼。   但是,这件事如果成功了,对他的意义之大,实是难以言喻,就算谭月华的父亲,知道了这件事,女儿既已愿意,生米煮成熟饭后,他也变得无法可想了!   是以他冷笑一声,语意略趋强硬,道:“外人如何说法,倒是不必去管他的,谭姑娘说是不?”   谭月华因为想到利用鬼宫双使,是以竭力将气忍住,只是一笑,道:“鬼圣当然已有主意了?”盛灵“哈哈”大笑,道:“他们两人,经我一提,俱都不肯相让。谭姑娘,小儿女之间的事,也不能管得太多了,是也不是?”   谭月华向盛才盛否两人,望了一眼,只见两人,俱都一眼也不转地望着自己,谭月华看了他们两人的那种模样,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对着他们,嫣然一笑!那一笑,看在他们两人眼中,更是色授魂与,丑态百出,谭月华一见这等情形,便知道自己的计划可行,缓缓地道:“鬼圣,我与两位公子,初次相见……”请到此处,便红着脸,低下头。   鬼圣盛灵,在一旁看了这等情形,知道事情不是没有希望,心中高兴之极,忙道:“谭姑娘说得有理,不妨在此多盘桓几日,再作道理,时间不早了,谭姑娘请先休息。”   盛灵话一讲完,盛才、盛否两人,便一起站了起来,齐声道:“谭姑娘,我陪你去!”   谭月华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两位随便哪一位就行了,何必太客气?”盛才盛否两人,恶狠狠地对望着,谁也不肯相让,竟僵了好一会,谭月华看了,心中更是高兴,索性更是做作一番,道:“反正来日方长,就由大公子先送我去吧!”   盛否一听,立时面现不平之色,但盛才却是得意洋洋。   鬼圣盛灵在一旁见了这等情形,也不禁暗自大皱眉头,道:“既然谭姑娘说了,你们还争什么?”盛才早已一步跨出,来到了门口,道:“谭姑娘且随我来!”谭月华来到门口,却又向盛否回眸一笑。   盛否给她一笑,呆在室中,心内七上八落,只是不知谭月华是什么意思。   看官!须知鬼宫双使,盛才盛否两人,本来也是狡猾已极的人,但这时候,谭月华只不过小施手段,已然令得他们,神魂颠倒,却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因为,鬼圣盛灵,在武林中的名头,虽然响亮,而且也可算是邪派中的顶儿尖儿人物。但是无论如何,却总是邪派中人。   一般行径稍为正派些的人物,绝对不会与他们交相往来的。   当然,也有一些黑道上的荡妇淫娃,巴不得能够成为鬼圣盛灵的媳妇的,但是偏偏他们父子三人,又自视极高。   在也们自己的心目之中,并不认为自己是邪派中人,而是认为他们自己的武功,在正邪各派之外,另树一帜,所以两人要娶妻子,实在也有高不成低不就之叹。而谭月华的父亲,昔年在武林之中,确是无人不知的一个大魔头,火礁岛主,七煞神君!而且,还确曾和鬼圣盛灵在一起好几年。   只不过后来,因为一件事,他才突然弃邪归正,不在武林中露面,近二十年,最近才又在江湖上走动,但是,却完全摒弃当年的名头而不用,以致他的儿女,也不知自己的父亲,乃是昔年武林中的大魔头。   而七煞神君复出一事,虽然为时不久,可是武林之中,沸沸扬扬,已经传了开来,鬼圣盛灵见到谭月华自己闯进鬼宫来,正好软硬兼施,逼她就范。而鬼宫双使,一见谭月华花容月貌,再知娶之为妻之后,又成为七煞神君之婿。   试想,若有鬼圣盛灵,和七煞神君两个靠山,就算在武林之中,检行不法,又有谁敢惹自己!因此两人,早已将兄弟之情,置诸脑后。   当下盛才带着谭月华,一连走了几转,一路上逗谭月华讲话,谭月华只是不睬,不多一会,已然有人,打着灯笼,迎了上来,将谭月华引到了一间布置得极是精致的石室之中。   盛才站在室中,涎着脸不肯离去,谭月华笑了一笑,道:“大公子,刚才令弟,像是不十分欢喜,不知为何?”盛才“哼”地一声,道:“理也则甚!他也不想想自己,是何等样人,敢妄邀谭姑娘的青睐!”   谭月华心中暗忖,你们两人,当真是大哥莫说二哥!当下叹了口气,坐下来道:“大公子,我有几句心中的话,不知对谁说好?”   勾魂使盛才一听到这句话,不由得灵魂儿飞上了半天。   当下,只见他将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竟然兴奋得不知说什么话才好。   谭月华心中窃笑,故意低下头去,盛才呆了半晌才道:“谭姑娘,可能先与我说么?”谭月华飘了他一眼,道:“我倒是想和你说,只是不知道你会不会与我,泄漏出去?”   盛才忙道:“谭姑娘,这个你尽可以放心!”   谭月华进逼一步,道:“空口无凭?”   勾魂使盛才,急得连忙指天罚誓,道:“若是我有半字泄漏,身中毒药暗器而亡!”   谭月华一笑,道:“大公子何必罚此毒誓?”盛才笑道:“不如此,谭姑娘何以信我?谭姑娘要对我说些什么,尽管明”言。”   谭月华叹了一口气,道:“那件事,与我性命声誉,都有莫大的关系,只是不知道大公子肯不肯帮忙!”盛才听谭月华有求于己,那乃是大献殷勤的好机会,、心中如何不喜。   忙道:“谭姑娘但言无妨,赳汤蹈火,在所不辞,绝不会有半句推搪!”   谭月华道:“大公子,你可知道我此次,冒险闯入鬼宫,所为何来?”   盛才想了一想,道:“可是为吕麟这小子而来的么!”   谭月华点了点头,索性开门见山,道:“我已然答应了人,必须将吕麟,自鬼宫之中,救了出去,不知大公子可肯帮我,成就此事?”   勾魂使盛才听了,不由得呆了半晌。   他父亲为什么要将吕麟劫来鬼宫之中,那事盛才完全知道,乃是因为可以藉此向吕腾空要挟,要吕腾空交出,那武林中盛传异宝之故。   上次,吕麟已然劫到手中,半途上又被人抢了去,鬼圣盛灵暴怒的情形,勾魂使盛才,自然也未曾忘记,可知在盛灵的心目之中,吕麟实是重要之极,而今,谭月华却偏偏提出了这一个要求。   盛才心中,不禁大是犹豫,望着谭月华,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谭月华看了这等情形,已然知道他心中为难,便故意冷冷地说道:“大公子若是不肯相帮,也不要紧的,我只好去另求他人了!”   盛才一听,不由得急道:“你去找谁?”   谭月华只是笑而答,盛才哼地一声,道:“找老二,他敢?”   谭月华一笑,道:“大公子,我讲几句话,你切莫生气!”   盛才瞪眼道:“什么话?”   谭月华冷冷地道:“武林中传说,鬼宫双使之中,长者为犬,次者为龙!”   其实,武林之中,根本没有这样的传说,谭月华不过是信口编出来的而已,盛才一听之下,直跳了起来,嚷道:“岂有此理!不信叫老二来,问问也敢不敢作这件事!”   勾魂使盛才,正在说话,突然听得“恪”地一声,房门竟然打了开来。   紧接着,人影一闪,一个人已然进了室中。谭月华和盛才两人,尽皆一呆,定睛看时,进来的不是别人,竟是盛否!   只见盛否的面上,带着极是诡异的笑容,手中哭丧棒齐胸而执,冷冷地道:“大哥,怎么知道我不敢帮助谭姑娘?”   盛才一见盛否赶到,更是怒气冲天,喝道:“你来作甚?”   盛否冷笑一声,道:“老实告诉你,我早就跟在后面了,谭姑娘有事求你,你却不识抬举,居然拒绝,我看不过眼……”   盛才一连冷笑几声,道:“你敢,我与爹说去!”盛否冷笑道:“只怕你已不能了!”   勾魂使盛才,一听这话,心中不由得猛地一惊,抬头看去,只见盛否眼中,杀机毕露,不由得更是大惊,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他们弟兄两人,若论武功,本来,还是盛才,略胜一筹。   但是,盛才刚才是在饮酒,宴后,又送谭月华来此,他那兵刃,招魂幡却是不在身边。而他们两人所使的兵刃,俱是精工打造,蕴有剧毒的,一件兵刃在手,无异是平添一倍以上功力!   此际,盛才看出弟弟已然对自己,起了杀机,心中那得不惊?   盛才一向后退出之后,盛否便立即向前,逼进了一步。   谭月华在一旁,见了这等情形,心中大喜,但是她却假作劝解,忙道:“两位公子,何必因我的事,而起争执?”   盛否道:“谭姑娘,你别管,他仗着自己是长,处处欺压我,我绝不能放过他!”   盛才面色大变,厉声道:“你不怕爹赶来?”盛否手臂一挥,手中的哭丧棒,已“呼”地一声,挥了出去,但是那一击,却并不是攻向盘才,而是向石门击去,“铮”地一声响,那扇石门,已经关上!   在鬼宫之中,所有的房间,本来全是一个一个的山洞,那石门虽然是装上去的,但是也大都沉重厚实之极,石门一关,在石室中所发生的事,外面想要知道,实是万难。   随着石门的一关,盛否一连发出了三四声,笑道:“事至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勾魂使盛才,又一连向后退了几步,顺手一抄,将一只放置花盘的长几,操在手中。   那一只长几,也是石制的,本来是一条石钟乳,依原来的形状,雕刻而成,粗可两握,长达四尺,盛才一抄在手中,颠了一颠,觉出也可以暂时当作兵刃使用,但是却无论如何,不及盛否手中的哭丧棒那样灵活称手,兼且蕴有剧毒!   所以,盛才仍然是不想动手,面色铁青,道:“老二,就算你得偿所愿,我问你,阿爹面前,你如何交代法?”   盛否哈哈大笑道:“这个何劳你操心,我早已帮你想妥当了!”   一面说,一面手在怀中一探,取出了黑黝黝,长可三寸,两头尖,当中大,形如暗器的一件物事来,道:“你认得这是什么东西?”   勾魂使盛才一看,便猛地一怔,道:“这……这是泰山黑神君的黑芒梭,你……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想是盛才在一眼之间,便已然认出了那“黑芒梭”的厉害,因此面上神色,青白不定,讲到后来,连声音俱都发颤。   盛否“嘿嘿”冷笑道:“这你就别管了,待一会儿,你尸伏鬼宫之外,背上却中着这枚黑芒梭,哈哈,阿爹他会说什么?”   勾魂使盛才,自然知道自己的弟弟,心狠手辣,说得出做得到,此际反正难免,何不先下手为强?因此,扬声一笑,道:“好弟弟啊!”   一个“啊”字甫出口,突然怪声大叫起来,向前猛地一扑,手中那石杵也似的长石几,向盛否劈头劈脑,砸了下来,那一砸,盛才情急拼命,已经全然不讲什么招数,只是大力压了下来,荡起一股劲风!谭月华见也们两人,动上了手,心中还怕盛否不是乃兄之敌,连忙叫道:“二公子,你可愿帮我的忙么?”   盛否身形向后一侧,避开了盛才的一砸,道:“当然,谭姑娘也何妨助我一臂之力!”   盛才一听得盛否的话,不由得吓得魂飞魄散,颤声叫道:“谭姑娘,我也愿意……”可是他下面“帮你忙了”四字,尚未出口,盛否的哭丧棒已然当胸点到,同时,谭月华也无声无息,快疾无此地,一掌击中了他的背心。   勾魂使盛才,腹背受敌,背后中了一掌之后,已是眼前金星乱迸,口中发甜,口角迸出了鲜血,再加上盛否的哭丧棒,一点便点中了他胸前的“华盖穴”,双手一松,石几“砰”然巨晌,跌在地上,他本身连声都未出,便自倒地死去。   盛否一见乃兄已死,面上现出了得意之色,顺手将“黑芒梭”,在盛才的背上一插,说道:“谭姑娘,如今只消将他运出鬼宫,便神不知鬼不觉!”   谭月华妙目流盼,道:“二公子,你难道忘了刚才所答应我的事了么?”   盛否忙道:“当然记得的,将吕麟和他,一起带出鬼宫去,我心中已然有了主意。你且在此等一等再说!”一面说,一面便将门打开,向外疾逸而去。   谭月华此际,心中当真是高兴到了极点,因为盛否这一去,自然是去将吕麟从第十八层地下迷宫中,带了出来,交给自已,带出鬼宫去。   只要一出了鬼宫,就算有十个盛否,自己也不必怕他,大功告成,自己可以立即启程,到武夷仙人峰,去向那怪人复命了。   谭月华兴奋得在室中转来转去,不一会,便听得室外,有脚步声传了过来。   谭月华心想,那一定是盛否回来了,来到门旁,低声道:“二……”   她才讲了一个字,从本来是虚掩着的门缝中望出去,只见来人身形,甚是高大,而且向前走来,虽然缓慢,但是却气如吞河,一望而知,是一个第一流的高手,绝非盛否!   谭月华见机之极,连忙将下面的话,吞了下去,再定睛一看时,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鬼圣盛灵!   谭月华万万想不到鬼圣盛灵,竟然会在这样的一个骨节眼儿时,来看自己!一时之间,她不禁惊得没有了主意,因为若是给他知道了一切,则自己和吕麟,当然从此再无希望出得鬼宫!   就在她一呆之际,忽然听尚在得门外的,鬼圣盛灵道:“谭姑娘还未掩门,莫非尚未就寝么?”   谭月华心知这时候,万万惊惶不得,忙道:“正是,来的莫非是鬼圣么?”   一面说,一面向后退了开去,伸足便踢,将盛才的尸体,踢到石床的底下。   鬼圣盛灵道:“谭姑娘若是未睡时,我还有几句话,要与谭姑娘说。”   谭月华道:“明日不好么?”   鬼圣盛灵一笑,道:“我突然想起,如果不问,心中不快。”   谭月华无可奈何,向石床下面,看了一眼,心想盛才的尸体,若不留心,也看不出来,问题就是盛灵若是一时三刻不走,盛否带了吕麟来此时,一切仍然要被戳穿“当下她推搪不得,只得开了门,鬼圣盛灵一步跨了进来,道:“谭姑娘敢是在练功?”   谭月华只得瞧道:“正是。”   鬼圣盛灵一笑,向石床走了过去,谭月华的心中,“怦怦”乱跳,故意大声道:“不知鬼圣前来,有何见教?”   鬼圣盛灵进来之时,并没有将门带上,谭月华提高声音讲话,便是希望盛否尚未到达,便听到自己的声音,可知趋避。   只听得盛灵道:“谭姑娘,刚才只提起了令尊,但不知令堂近来可好?”   谭月华心中,不由得猛地一怔,脱口反问道:“我的母”亲?”   盛灵道:“是啊!令堂昔年,也曾与我见过几面,她独门武功之奇幻,可以称得上“当世无匹”四字!”   谭月华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心想你还知道我的母亲是什么人,但是我自己却毫不知道!   她又想起,当自己兄妹两人,向父亲问及母亲的时候,父亲总是含糊以应,从来也未曾好好地回答过自己,以致直到如今,自己的生身之母,究竟是什么人,也不知道。   可是,谭月华兄妹,背着父亲,暗自商量之际,也料到父亲之所以不说,一定是有苦衷的,因此当他们大了之后,也绝没有再在自己父亲面前,提起过有关母亲的事来。   自己连自己的生身之母,都不知这一事,讲出来自然不是什么好事,因此谭月华也不明言,只是含糊以应,道:“她很好。”   鬼圣盛灵像是无限感叹,道:“想不到如今,你们下一代人,也都已经那么大了,想起当年的事来,犹如在眼前一样!”   谭月华见他只是讲些闲话,不肯离去,心中更是焦急无比,一面敷衍,一面向外望去,只见并无人来,鬼圣盛灵只不过坐了小半个时辰,在谭月华看来,竟像是不知过了多久!   好不容易,盛灵才告辞离去,也才走不一会,盛否便带着吕麟,一起走了进来,吕麟一走进,便来到了谭月华的身边。   谭月华喜道:“吕兄弟,你不可出声,二公子愿意救我们出去了。”   吕麟的面色,却显得严肃无比,两眼望定了谭月华,好一会才道:“谭姐姐,我问你一句话。”谭月华讶道:“什么话啊?”   吕麟道:“谭姐姐,他与我们,正邪不能并立,凭什么肯救我们出去?”   谭月华给吕麟一问,不由得怔住了答不上来,她想不到吕麟的年纪虽轻,但是行事却是一点也不含糊,自己的所为,全然是为了想将他救出,当然是对的,但这样做法,是否正当呢?   谭月华在剎那之间,想到了这个问题,便感到若是一个名门正派的侠女,遭到了和自己一样的遭遇的话,只怕盛灵一提出这个问题来,便立即严辞拒绝,绝对不肯与他们虚与委蛇的!   但如果严词拒绝,当然是一事无成,怎及得自己如今所作那样,败中求胜的好?   谭月华想了一想,心安理得,一笑道:“吕兄弟,等我们出了鬼宫,我再和你说。”   吕麟便点了点头,不再言语,谭月华问道:“二公子,我们如何出去法?”盛否一笑,从怀中摸出两只黑布袋来,道:“吕朋友需得暂时委屈一下,藏入布袋之中方可出去。”   吕麟正待不依,谭月华向之连使眼色,吕麟才悻悻然地钻入了布袋之中,盛否将袋口一扎,谭月华又将盛才的尸体,从石床下拖了出来,也装入了另一只布袋之中,盛否将一个死人,一个活人,一齐挟在胁下,便向外面走去。   谭月华想起片刻之间,便能出得鬼宫去,心中不禁大是高兴,正想跟在后面,一齐走出时,盛否突然回头道:“谭姑娘,你不必出去了!”   谭月华一怔,道:“这是什么话?我怎能不去?”盛否狡黠地一笑,道:“吕朋友我自会送到他父亲的手上,何劳谭姑娘远涉!”   谭月华心中,不由得怒火陡升,暗忖这弟兄两人,当真是凶狠毒辣,阴险奸诈,兼而有之,若是自己出不了鬼宫,岂不是要弄巧成拙?   因此,她立即面色一沉,道:“你可是要出尔反尔么?”   盛否道:“谭姑娘,我只是答应,帮你将吕麟弄出鬼宫而已!”   谭月华想了一想,也是一声冷笑,道:“二公子,若是你不设法,将我也一起带出鬼宫去,咱们便将大公子已死一事,揭穿了出来!”   盛否一听,面上神色,不由得为之一变,道:“谭姑娘,刚才你也有份的!”   谭月华道:“对啊!不妨大家一起顶罪!”盛否呆了半晌,才叹了一口气,道:“谭姑娘,实是我无法带你出鬼宫之故,并不是我不肯!”   谭月华看盛否的情形,也不像是在说假话,看来他不是不想也将自己,一齐带出鬼宫,而是不能“因此便冷笑一声,道:“你是鬼宫的少主人难道也不能带人出去么?”   盛否面上,大是不好意思,嗫嚅半晌,才叹了一口气,道:“谭姑娘,你有所不知,若是没有我爹的令符,谁也不能擅出鬼宫一步!”   谭月华听了,心中不禁又急又气,“呸”地一声,道:“既然如此,你早为什么不说,拍胸脯装好汉作甚?”   盛否给谭月华讲得满面通红,瞪大了眼睛,一句话也话不出来,好半晌,方道:“我只当只要将吕麟带了出去,便可以大功告成了!”   谭月华恨恨地道:“哼!吕麟出了鬼宫,也还要我亲自送到人家的手中,你不能令我走出鬼宫去,咱们就将你杀害亲兄的事,抖漏了出来,看是谁吃的亏大,你自己好好地去想吧!”   盛否急得满头大汗,在宫中来回踱步不已,好一会仍是没有主意。   这时侯,盛否心中,固然是真正的焦急,谭月华心中的烦急,实在只有更在盛否之上,因为她若是不把握这唯一的时机,逃出鬼宫去的话,当真可能弄假成真,非嫁给盛否不可!   一时之间,室中静到了极点,寂静了好一会,忽然听得袋中的吕麟道:“谭姐姐我有办法了!”   谭月华忙道:“什么办法?快说!”   吕麟低声道:“你和我一起钻入布袋中,叫他搬出去不就行了么?”   谭月华一听,觉得这个办法,虽然委屈些,但却大是可行。   因此,便抬起头来,掠了掠覆在额前的秀发,道:“二公子,你说如何?”   盛否搔了搔头皮,道:“行倒是行,只不过谭姑娘,你要是出了鬼宫,就弃我而去?”谭月华莞尔一笑,道:“二公子,你放心,三个月之内,我一定再来此处看你!”   谭月华在讲那几句话的时候,心中正千杀才万杀才的大骂,因此,她的话也讲得极是滑头,只说“来此见你”,见了面之后,甚至可以动手相斗,也就不算得是她曾食言了。   那时候,盛否见了谭月华的一笑,更是身子飘飘然起来,连忙道:“好!好!只不过三个月的时间,是不是太长了些?却要将我想苦了!”   谭月华心中,又好气又好笑,道:“那只好尽量提早些好了!”   盛否满面喜容,将装着吕麟的口袋,放了下来,拉开袋口,谭月华便钻了进去。   那只布袋,本来就不大,两人一齐装了进去,便娈成了紧紧地挤在一起。   谭月华的心中,突然起了一阵异样的感觉。吕麟虽然年纪比她还小,但个子却颇高大。谭月华的鼻端,也闻得一股异样的气息,不自由主,面红心跳起来。此际,她和吕麟,紧紧地贴在一起,她芳心激烈地跳动,吕麟立即可以感觉出来。   而其时,吕麟的心中,也和谭月华一样,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异样感觉。   他想问谭月华,为什么她的心,会跳得那样地激烈。可是在同时,他也感到自己的心,剧烈地跳动了起来。他们两人,都只是有一种奇异的,模糊的,难以言喻的怪感。   而这种怪感,令得他们,都感到说不出来的舒服,以致那口袋,虽然是这样的窄小,他们反希望能够在布袋中,多耽一些时候。   在少男和少女之间,感情的产生,本来就是极为微妙的。   谭月华在一天以前,还从来没有见过吕麟,可是此际,她却突然感到,吕麟和自己十分亲近,他们两人,在不知不觉间,双手已紧紧地握在一起。   那时候,他们两人,也正被夺命使盛否负着,向外走去。   只听得不断有人,招呼盛否的声音,但是却没有人拦路。   不一会,谭月华和吕辚两人,只觉得透过布袋,眼前也颇为光亮,可以看到些物事了。两人俱都知道,已经到了鬼宫的第一关,那镶满了银片,光亮之极的山洞之中“只听得一个女子声音,阴恻恻地问道:“夺命使要出宫去么?”   盛否答道:“不错,相烦开一开门。”   那女子仍是冷冷地道:“夺命使,我奉命守门,责任重大,你却莫怪,可有教主的令符么?”谭月华已然听出那人的声音,正是毛太婆,心中又不禁一怔。只听得盛否道:“当然有的!”   接着,便静了一会,才又听得毛太婆道:“公事公办,夺命便莫怪,不知那两口布袋之中,装得是什么夷西?”   谭月华和吕麟两人,不由得大是紧张,相握的手,也握得更紧。   只听得盛否一笑,道:“毛太婆,我奉教主之命,出宫办事,至于那口袋中的是什么,恕不能言,你不放心,去问教主便了!”   毛太婆“嘿嘿”两声干笑,道:“夺命使何出此言,既是教主有命,我自当开门!”累接着,便听到,石门开启,“轧轧”之声,两人又觉眼前一暗,不一会,便觉得盛否在向前飞驰。   谭月华心知已然出了鬼宫,不由得大喜过望,高声道:“喂,可以放我们出来了!”   盛否身形一凝,将布袋放了下来,谭月华和吕麟两人,连忙从布袋中,钻了出来,整了整身上的衣服,谭月华一拉吕麟的手,道:“吕兄弟,咱们走吧!”身形展动,已然在三丈开外。   夺命使盛否,也不追赶,只是在身后叫道:“谭姑娘,三月之内,在此相会,切莫食言啊!”谭月华忍了多时的大笑,再也按捺不住,“格格”娇笑道:“当然,你等着便了!”   一面讲,一面向前飞驰,一面仍然是好笑不已,幌眼之间,已然驰过了那个大石碑,才略略慢了下来,想起盛否想娶她为妻一事,仍然不免好笑。   吕麟的心中,却是莫名其妙,道:“谭姐姐,你笑什么?”   谭月华笑道:“吕兄弟,鬼圣盛灵,想要叫我嫁给他的两个宝贝儿子,你说这好笑不好笑?”   吕麟听了,神色却大为紧张,忙问道:“你答应了他们没有?”   谭月华见了吕辚,忽然之际,面色如此神肃,芳心暗自一动,故意道:“我已然答应他了,要不然,怎能救你出来?”   剎时之间,只见吕麟的一张俊脸,涨得通红,大声道:“谭姐组,你为了救我,才答应他的么?那我仍然回鬼宫去便了!”   一个转身,便自回头窜去。   谭月华见吕麟认了真,唯恐他真的要回鬼宫去,忙叫道:“傻瓜,还不回来,我是骗你的!”吕麟一听,连忙收住了脚步。   他刚才奔得急,脚步收得也急,一个错忽间,下盘不稳,“叭”地一交,摔倒在地上!谭月华又是急,又是好笑,跑了过去,将他扶了起来,吕麟也不及拍去身上的泥沙,急急地问道:“谭姐姐,你真是骗我的?”谭月华笑道:“当然,像鬼宫双使这样的人,我怎么会去嫁给他?”   吕麟这才展颜一笑,顿了一顿,忽然问道:“谭姐姐,那么你想嫁什么样的人?”   吕麟的这一问,不由得将谭月华羞了满面通红,转过头去,“呸”地一声,嗔道:“不和你说了!”吕麟一句话问出口,才觉得自己说得过份,他本就不是善于巧言的人,一时之间,也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好一会,谭月华才慢慢地转过身来,两人四目交投,柑视一笑,重又释然。   谭月华低声道:“吕兄弟,以后,可不准你再讲这样的话。”   吕麟红着脸,道:“谭姐姐,我……希望你不要嫁人!”   谭月华奇道:“为什么?”吕麟的脸上,更是红得厉害,道:“那么,我……就可以和你常在一起了?”谭月华听了,更是娇羞,但心头却感到了一阵异样的甜味,怪好受的。   两人默然对立了一会,各自心中,已然情苗暗生。谭月华才道:“我们快赶路吧!”   吕麟道:“我们上什么地方去?”   谭月华道:“你且跟我走再说!”两人手拉着手,一直向前奔去,一路上,谭月华将武夷仙人峰上,如何群雄聚会,那头戴大头笑面佛头罩的怪人,如何吩咐自己夤夜下山,到北邙山鬼宫来救他一事,以及自己,如何涉险等情,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吕麟听了,心中感激已极,道:“谭姐姐,我与你非亲非故,你肯这样为我,我真恨不能早识得你?”谭月华笑道:“你想早识我也不行啊?”吕麟道:“为什么不能?”   便也将自己,如何在虎丘,将韩玉霞错当着是她,几乎死在她手中一事,说了一遍,最后,恨恨地道:“谭姐姐,我母亲,是死在这姓韩的丫头父亲手下的,她又如此对我,我死也不能放过她?”   谭月华听吕麟说来,极是坚决。她和吕麟,固然相识不久,可是在一见面间,她已然看出吕麟的性格,强到了极点,言出必践,事情既然与也母亲的血仇有关,他自己又几乎死在韩玉霞的金鞭之下,他们两人之间的仇恨,当然深极!   谭月华又不禁想起韩玉霞和她哥哥的亲昵的情形来,心中暗自感到,在他们这几个人之间,隐伏着一个难以解的大危机。   吕麟在一旁,见谭月华半晌不语,问道:“谭姐姐,你在想什么?”   谭月华一笑,道:“没有什么,令尊也在仙人峰上,希望我们赶到时,他们仍然未曾散去。”吕麟道:“最好是那样,我们快些赶路才是!”   这时候,两人互道自身的经历,已然过了大半夜,天色已明,只见前面,屋宇栉比,乃是一个很大的镇市,两人放慢了脚步,来到了街上,镇上早巿已开,极是热闹。   谭月华笑道:“虽是赶路,肚子饿着也不行,我们且先吃一顿饱的,再买两匹骏马,一齐上路可好?”吕麟只觉得心情开畅,忙道:“好!自然好!谭姐姐,你身边可有银两?”   两人此际,恰好来到了一家极大的酒家面前,可是吕麟的这一问,却令得谭月华将跨了进去的一只脚,又缩了回来!伸了伸舌头,道:“糟糕,没有银两,如何吃饭买牲口?”   吕麟也摊了摊手,正在此际,突然看到酒家之中,走出四五个衣着极是华丽的人来,有一个,正在哈哈大笑,道:“老哥,我昨日新买了一头鹦鹉,竟能说吴侬软语,化了八十两银子!”   谭月华一听,向吕麟作了个鬼脸,低声道:“有了!”   身子一侧,便向那一堆人中撞了过去,口中叫道:“借光!借光!”   那几个人,本来全是镇上的恶霸,一见有人向他们撞了过来,瞪起了眼睛,刚想骂人,可是一看,撞过来的,乃是一个美丽的少女,便又一个个堆下笑脸来,想要调笑几句。   但是,谭月华的身法,何等快疾,不等他们开口,便已然穿了过去,进了酒家,向吕麟一招手,吕麟连忙跟了进去,两人“蹬蹬蹬”地,走上了楼!谭月华一伸手,道:“吕兄弟,你看这是什么?”吕麟一看,只见她手中托着一只锦锈褡裢,竟是在刚才一撞之际,便施空空妙手!   两人俱各大笑,在楼上拣了一个靠窗的座头,坐了下来,自有店小二上来招呼,谭月华向街上望去,只见那一伙人,已然转过了街角,看情形,全然不知道已遭失窃一事。   谭月华一笑,道:“这般为富不仁之徒,偷他们一些银两,也不为过!”   一面说,一面将褡裢解了开来,只见里面,放着七八个一两一个的金链子,但是,除了金炼子之外,却还有一样物事。   吕麟此际,也已然看到了那物事,奇道:“咦,这是什么?”   伸手拈了起来一看,只见是黄金打就,打造得极为精巧,唯妙唯肖,令人望而生畏的一个骷髅头!吕麟看了那只金铸的骷髅头,只感到好奇,可是谭月华却陡地想起一个人来,不由得花容失色。   吕麟正想问谭月华,怎么那人怀中,会藏有这样的东西,一抬头间,见谭月华正神色大变,也不由得吃了一惊,道:“谭姐姐,怎么哩?”   谭月华低声道:“吕兄弟,快将那骷髅,收了起来再说!”   吕麟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忙将那双,约拳头大小的金铸骷髅,藏入怀中。只听谭月华道:“有一个人,无名无姓,叫着金骷髅,你可知道?”   吕麟自己,虽然从来也未曾在武林中行走过,但是武林中的人物轶事,他却知道很多,当下便道:“听说过的。”   谭月华道:“这人,和我有些过节,那金铸的骷髅,却正是他的标志,不知如何会在那土豪的怀中出现,吕兄弟,你注意楼梯口,若是他出现了,我们要小心些,我打不过他!”   吕麟点了点头。不一会,饭茶全已端到,两人据案大嚼,正吃得开怀间,只听得楼梯一阵“登登登”地大响起来,整个楼上,震动得像是要坍了下来一样,一碗鱼汤,也泼出了好些来!   谭月华和吕麟,不禁一齐放下了饭碗,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老大的大胖子,担着一副石担,后面跟着两个人,走了上来。   吕麟一见,连忙低下头去低声道:“谭姐姐,那胖子是东天目太极门的掌门人,胖仙徐留本,最不是好东西,若不是地,我也不会身陷鬼宫中?”   谭月华道:“我也知道,在仙人峰上,也曾见过他们,不知也们来此作甚?我们且莫被他们发现。”吕麟道:“那胖子自以为名门正派,行事却极为下流,倒要捉弄他一香。”   谭月华“格格”一笑,道:“吕兄弟别心急,我自有主意!”   只见胖仙徐留本上了栖,又将那副石担,重重一放,楼上好几桌的客人,俱都对之侧目而视,可是看到也那副石担,少说也有四五百斤重,也就敢怒而不敢言。徐留本大声呼喝,要酒要菜,又摸出了老大一锭银子来,交给了店小二。   店小二见是阔客,更是是唯恐服侍不周,“大爷”,“大爷”前后乱叫,不一会工夫,一个店小二,已然托着一只盘子,盘子上老大一只海碗,面盛的,乃是热气腾腾的一只白汁元蹄,快步来到了胖仙徐留本的座前,高叫道:“菜来了!” 后一页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倪匡-->六指琴魔--> 第十八章 一片痴心,鬼奴援侠女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十八章 一片痴心,鬼奴援侠女   谭月华一见这等情形,不由得抿着嘴儿一笑,道:“是时候了!”   双指一夹,已然将筷子,夹下了寸许长短的一节来,中指一弹,发出轻轻地“拍”的一声 ,直向那店小二腰际的“笑腰穴”弹了过去。 那店小二正在恭恭敬敬,弯下了腰,待将那碗白汁元蹄,放到桌上,哪里料得到会有武林高手 ,来对也施行暗算? 那截筷子,电射而出,不发即至,已然射中了店小二的笑腰穴。   那店小二只觉得腰际一软,忍不住要笑,他也明知此际,万万笑不得,可是他的“笑腰穴”上,经筷子的大力一冲,哪里还容得也不笑?   一忍没有忍住,“哈哈”,“嘻嘻”,已然大笑起来,一笑之间,身子一个前仰后合,手中一大碗白汁元蹄,连汤带肉,一起拋出,向胖仙徐留本,“呼”地罩了下去。   胖仙徐留本,本来也已然可算是一流高手,若是他有准备,那一碗白汁元蹄,只怕还淋不到他的身上,可是也此际,却正准备据案大嚼,一饱口腹,万万未曾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一觉出一股热汁,向自己夹头夹脸,淋了下来,连忙手在桌上一按,“腾”地向后退出了一步,“乓乒”一声,那只碗跌在地上,跌了一个粉碎,但是整碗汤汁,却全淋到了他的身上。   而且,还有几滴,溅到了他的脸上,弄得他既是狼狈,又是疼痛,心中顿时暴怒,撒开五指,“叭”地一掌,便向那兀自尚在大笑的店小二,打了出去,那一掌也虽然虽未用力,可是一个丝毫不会武功的人,如何禁受得起?   只见那店小二的脸上,顿时肿了半边,身子踉踉跄跄,直向楼梯口子上,跌了出去,眼看非滚下楼去不可,忽然楼梯上人影一幌,一个人箭也似疾掠了上来,一伸手,将那个店小二扶住。   此际,徐留本只顾抖动衣衫,并没有庄意到有人上来,将店小二扶住。   而谭月华见自己的一击奏功,正和吕麟,竭力忍住了笑,忽然之间,一见那人来到,面色微变,立即低下了头去。   吕麟也在剎那间,注意到了谭月华神情的变化,抬头一看间,只见上来的那人,四十上下年纪,生得也算端正,一袭长服,但怪的就是,在他的长表左襟之上,以金线锈出了一个骷髅!   吕麟本就极是聪颖,一见那人的情形,便已然料到,那人一定是金骷髅!因此更是不敢笑出声来:只听得金枯髅一声长笑,道:“好掌法哇!好掌法!”   徐留本将那店小二一掌击出了老远,心中兀自怒气冲天,可是突然间,他听得了那阴恻恻的声音,心中便是一凛,连忙抬起头来看时,只见是自己的对头金骷髅,更是一惊!   金骷髅一伸手,将那店小二推开了一步,道:“不是冤家不聚头,是也不是?”   胖仙徐留本此际,胸腹之间,仍是湿淋地一大片,兀自冒着热气,极是狼狈,可是金骷髅一到,也却也顾不了那么多,打横踏出一步,右足已然踏在石担上,冷冷地道:“不错,真是窄路相逢。”   金骷髅一笑,坐了下来,道:“胖仙放心,此处也不是动手的所在,大家全都是为了吕麟,才来此处的,到时再见高下不迟,如今敢请胖仙,将那只金铸的骷髅,交还给我?”   谭月华和吕麟两人,一听得这话,心中便不禁一怔,相互对望了一眼,更是不敢则声。只听得徐留本怒道:“什么金骷髅?你如此戏弄人,我这便不能轻易地放过你?”   原来胖仙徐留本,一被那碗汤汁,淋了下来之际,自己还忙不过来,并没有看到金骷髅是刚才上楼来的。只当刚才那回事,便是金骷髅在暗中做的手脚。   谭月华在一旁听了,见自己所做的两件事,却被他们两人,各认为是对方所做,心中不禁大奇,捂住了嘴,只是想笑。   金骷髅冷笑道:“我的一位童年之交,如今已是本镇富户,我恐绿林朋友,不知好歹,便赠了也一枚金铸骷髅,今日却突然失去,估量失窃地点,便在这条街上,我已全都看过,除你而外,别无他人会下手,想不到太极门的掌门,却作剪绺小贼的勾当!”   胖仙徐留本,正蹩了一肚子气,无处可出,金骷髅又不分皂白,骂他为“剪绺小贼”,不由得更是气往上冲,叱道:“放屁?”   右足足尖,在石担上一挑,“呼”地一股劲风荡起,将那副石担,挑高了三尺,伸手一探,已然将石担抓到了手中!   金枯髅面色一变,道:“要动手么?”   胖仙徐留本踏前一步,喝道:“动手便怎么样?”他明知动起手来,也是胜不过金骷髅的,两人在东西天目山间,已然打过了不知多少次了,可是此际,他怒火头上,那还顾得到这么多?   话一说完,便踏前一步,楼板震动,石担向前,猛地一送。   他这里石担,才一送出,突然,又听得一个难听之极,一听便令人绝不舒服,几乎想呕的声音道:“好大的火气哇!”   胖仙徐留本见多识广,一听得那声音,便已认出,若不是邪派内功,已然练到极高境地的人,绝不可能一开口便发出这样的声音来。因此,地立即收担后退,待得转过头去看时,只见黑影一闪,一个人已然和金骷髅并肩而立。   只见那人一身黑衣,面目瘦削,一对眼睛,深陷眼眶之中,胖仙徐留本一看便已认出,不是别人,正是泰山万笏谷黑神君。   在武夷仙人峰会上,黑神君和金骷髅,并坐在树枝之上,乃是赴会之人,个个尽皆看到之事。本来,金骷髅的来历,绝无人知,但这次会中,人们却知道了也和黑神君有点渊源。   此际,徐留本一见黑神君也已出现,不由得大是气馁!   因为黑神君其人,实是比金骷髅还难应付,据说,也所练的黑砂掌,已然到了前人从未练到过的第九重境界,除非你内家功力,已然到了“金刚不坏”的地步,否则,捱上一掌,也难免受伤。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胖仙徐留本,自然知道自己,万万没有取胜的可能。   也心中又急又怒,一时之际,僵在那襄,讲不出话来。   金骷髅仍是冷冷地道:“胖仙,我早已说过,此处不是动手的所在,而且,真要动手,你还不配,嘿嘿,还是将偷到的东西,还出来吧?”   那时候,楼上的食客,一见武林豪客,要在楼上动手,全都惊至面无人色,唯恐受到波及,但是又不敢在徐留本等人身旁经过,下楼而去,全都缩在一隅。谭月华和吕麟两人,本来不怕,但地们怕引人注目,也挤在一起,探头向外看去。   胖仙徐留本被金骷髅奚落得一钱不值,但是却又不敢发作,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尴尬之极,过了半晌,才道:“我确是未曾见过什么金铸骷髅,难道我还会骗你们不成?”   金骷髅长眉一挑,现出了奇怪之色,道:“你确是未曾?”   徐留本道:“谁偷你的东西,满门死绝!”   谭月华一听,不由得轻轻地“呸”了一声,徐留本在自表清白,却刚好骂着了她“金骷髅心知徐留本也算是一代掌门,既然已罚下了毒誓,当然事实上不是他取的,面色阴沉地准备离去。谭月华看情形,也和黑神君已将离去,暗庆自己,终于未被他发现,正待松一目气间,突然觉得左肩之上,有一只手掌,按了下来。   谭月华只当那是吕麟,起先,也没有在意,只是随便回头一看。   可是一看之间,却见原来就在她身边的吕麟,已然不知去向。   谭月华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毫不犹豫,反手一掌,向按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掌,击了下去,同时,左肘猛地向后撞出。   她这两下动作,同时发动,快到了极点,可是她一掌尚未拍下,那按在也肩上的手掌,已然缩了回去,同时,身后一声大叫,她回头看时,自己的一肘,正撞在一个壮汉身上。   那壮汉显然不会武功,已然痛得面上变色。   谭月华连忙滴溜溜地打了一个转,人丛之中,并没有吕麟。   此际,她心中的焦急,实非言语所能形容。   当她未曾将吕麟,从鬼宫之中,救出来的时侯,她对吕麟的关切少,而对于自己,能否将吕麟救出一事,关心的多。   可是如今,经过了一日夜间,她已然和吕麟之间:有了感情,那情形便已大不相同。   那壮汉的一声大叫,早已将金骷髅的视线,引了过来,只听得地叫道:“黑兄,别放走了那小女娃,我正要找她哩!”   金骷髅叫的声音,极是响亮,但是,谭月华却根本未曾听到,她发觉了吕麟突然失踪,力寸已乱,挤到了窗前,只见街角处,似有人影一闪,转了过去,连忙足尖一点,从窗口穿了出去,在半空中一个转折,已然落到了它上。   她才一从窗口中穿出,“刷刷”两声,又是两人,跟踪而出。   那两人,便是黑神君和金骷髅。   谭月华其时,也不知道身后,有人追赶,她只顾去追前面那人,身形连幌转过了街角,向前疾追而出,幌眼之间,便已然出了大镇。   她也不知道刚才看到,曾在街角一闪的那人,去了何处。   略顿了一顿,仍然是疾向前面掠出。   直到掠出了里许,她才觉出,身后已然有人追到。谭月华乃是何等聪明的人,一发觉有人在后面追来,便已然知道,不是黑神君和金骷髅,便是胖仙徐留本,双臂一振,将缠在臂上的铁炼,抖了出来,“叭叭”两炼,便向地上击出。   她两炼一击出间,身形乃然向前跃去,等于是两条铁链,在地上反抽而过,立时带起两块大石,向后面激射而出。   她只当那两块大石,至少也可以将追来的人,阻上一阻。   怎知倏忽之间,只听得背后,响起了“轰轰”两声,两股大力,已如何海潮奔涌也似,疾压而至,谭月华心中,猛地一怔“连忙身子一侧,向旁避了开去时,只听得两声巨响,回头一看,自己铁链拋出的两块巨石,已然陷入地上。   再抬头一看间,金骷髅和黑神君两人,已然在自己身前,丈许远近处站住。   谭月华心中,不禁又怒又气。她当日无缘无故,被金骷髅制住,将她锁在西天目的石屋之中。若不是吕腾空夫妇,来将她救出,只怕直到如今,她还在那石屋之中,不能脱身。   如今,自己要赶去找吕麟,金骷髅却在这时走来生事!气得她骂道:“骷髅头,你又来作甚?”   金骷髅道:“你先将我那金制骷髅交出来,再与你说话。”   谭月华“呸”地一声,“呼”地一炼,便向金骷髅挥了过去。   那一炼,去势极是劲疾,可是挥到一半,金骷髅才一出手来抓,谭月华已然手臂一缩,倒掠出丈许去,身形一转,向前便跑。   跑出了四五丈,只听得身后,泰山黑神君“桀桀”怪笑之声不绝,说道:“给你逃掉,我们还能见人么?”那一句话,由远而近,讲到“见人么”三字之际,一条黑影,在她身旁掠过,已然来到了她的前面。   谭月华心中一凛,赶紧收住了脚步,只见黑神君的一张脸,离他已是不过丈许。   谭月华心内,大是骇然,暗忖自己的轻功造诣,虽然说不上登峰造极?出神入化,但也绝不是寻常人说追上便能追上的。   如今,黑神君在一句话未曾说毕间,便已然越过了自己的前面,可知此人,实是名不虚传,自己陷入了这两人的包围之中,若是要硬冲,只怕冲不出去。   因此,便索性停了下来,回头一看,金骷髅离她,也不过五六步远近。谭月华一笑,说道:“以你们两人之能,要追我自然不难!”   金骷髅“嘿”地一笑,道:“好说!”踏步进身,伸指向谭月华的肩头便点。   当日,金骷髅将谭月华锁在西天目石屋中时,谭月华便不知道金骷髅要在她的身上,得到些什么。此际,她仍然不明白,金骷髅何以要与她作对!一见金骷髅点到,也不甘心就此就擒,身形一侧,腕间铁链,疾向外挥了出去。   金骷髅见铁链的来势,极是诡异,手一缩,冷笑道:“想不到我西天目将你一锁,却令你多了两件称手的兵刃!”   谭月华身形一侧再侧,已然来到了大路边上。抬头看去,只见四五丈开外处,有一片小小的林子,她心中不禁一动。   当下便抬起头来,道:“如此说来,倒要多谢你才是了?”   言甫毕,身形又猛地向侧掠起,打横两个起伏,已然到了林子之中。   可是她一到了林子中,才一站稳,只听得身前身后各传来一声冷笑,停睛看时,不由得啼笑皆非,来金骷髅和黑神君两个人,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仍然将她围在中心。   谭月华见状,不由得苦笑了一下,道:“骷髅头,你究竟想要怎样?”   金骷髅一笑,道:“还是那句话,你父亲当年,欠我的东西,要在你身上找出来。”   谭月华气得骂道:“放屁,我爹哪会欠下你的什么东西?”   金骷髅道:“你爹欠我的东西多着哩,不过我看在亲戚份上,全都算了,唯有这一件,却需将你,作一个人质,一定要取回来的。”   谭月华一听,当真是哭笑不得!暗忖这倒好,鬼圣盛灵,刚认了他自己是“世伯!如今又打哪儿,炮出一个“亲戚”来了。   气极反笑,道:“你和我们,是什么亲戚,倒要请教。”   金骷髅哈哈一笑,道:“我等你问这句话,已有许久了,论起亲戚来,我与你再亲也没有,我是你的舅舅!”谭月华一听,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半晌说不出话来。   金骷髅续道:“你那老不死的父亲,不肯认我,我也不在乎,你叫不叫我舅舅,也是一样,今日你想逃脱我手,却是不能!”   谭月华忍住了气,她对金骷髅所说的话,将信将疑,疑的是这件事情,实在太以怪诞,简直是绝对没有这个可能。   可是,又令得她不能不有几分相信的是,天下傻瓜虽多,但是却还不致于有一个人,会肯自己认是别人的小舅子的。   当下她只是强笑了一下,道:“就算你是我的舅舅,难道就这样对付外甥女么?”   金骷髅一笑,道:“这就难说了。”   一面说,一面身形,滴溜溜一转,左右双手,一齐拍出,击向谭月华的腰部。   那一招,不但身法诡异之极,而且招式,也是匪夷所思。   他一招使出,竟像是张开双臂,向谭月华抱了过来一样。   谭月华左,右的去路,尽皆被他这一招封住,想要后退时,身后又有黑神君挡住,急切之间,只得一提真气,凌空向上拔起丈许。   她一拔起,金骷髅的那一招,便己然使空,可是,她身在半空,只觉得肩头之上,突然生出了一股极大的压力。   百忙之中,回头一看,只见黑神君就在自己的身后,还比自己,高了两尺,双手一齐向她的肩头按来,谭月华的全身,全皆被他双掌上所发的大力制住,连趋避都有所不能。   而且,谭月华在一瞥之间,已然看出,黑神君的双掌掌心,漆也似黑。   寻常的黑砂掌功夫,谭月华也曾见过,那只不过是掌心有墨云也似的一团而已。   但是黑神君的双掌,却是黑得发亮,直透指恨!谭月华心知那两掌,若是按到了自己的肩头,自己势必要骨折筋裂。   因此便不敢相抗,真气下沉,乖乖地落到了地上。只听黑神君道:“只要你不出鬼计,我也不会伤你,你放心好了。””   谭月华气道:“多谢好心,你对我这样好法,难道也是我的亲戚么?”   她这句话,当然是反话。   可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黑神君居然道:“不错,我是你的大舅父。”   谭月华从来也没有感到这样的啼笑皆非过,但是她望着黑神君,却又见他神色严肃,不像是在说笑,只得道:“你们两人,原来是兄弟?”   两人齐声道:“对了!”   谭月华对于自己的母亲是什么人一事,本来就一点也不知道。   至于她还会有这样两个舅父一事,当然她更是做梦也料不到的。   当下她只是冷笑道:“两位舅舅,究竟想将外甥女怎样哇?”   金骷髅笑道:“乖女,那要看你爹,是不是肯将我们东西,还出来了。”   谭月华明知再与他们说下去,也是无用,便道:“既然如此,你们两人,难到还怕我逃走不成,何必一定要将我制住?”   金骷髅一笑,道:“你怕被我们制住,我们不出手也行。”   一面说,一面倏地踏前一步,一招“双龙抢珠”,径向谭月华的双睛挖来?   谭月华见也刚说完了不动手,突然之际,又使出这样的一招毒招来,不由得大惊失色,右腕一沉,腕间的铁链,“呼”地一声,已然荡了起来。   可是金骷髅看来,功势如此凌厉的一招“双龙抢珠”,原来竟是虚招。   谭月华的铁链才一荡起,他便手臂一缩,五指一探,已然将铁链的一端抓住,道:“就这样,也不怕你逃走了!”   谭月华铁链被也抓住,才知道上当,但也无可奈何,只得苦笑道:“幸亏我今日方认得你们两位舅舅,若是早几年认得,只怕早已没命了!”   黑神君一笑,道:“小女娃,你不必埋怨,等我们和你爹之间的事,弄清楚了之后,只怕你赶着叫好舅舅,我们还不想应你哩!”   说毕,抬起头来,道:“金弟,咱们也该赶去了,迟了只怕失误。”   金骷髅道:“不错!”身形便向前掠出。   谭月华被他执住了铁链,他一动,便只得跟着动,黑神君也跟在她的旁边,三个人身形闪动,眼看要掠出了这座小林子,陡地听得黑神君一声怪吼,道:“什么人?”接着,反手便是两掌。   那两掌,一齐击在他身后,一株三握粗细的桧树上,只见木屑纷飞,那株桧树,直倒了下来,已然断成了三截。   金骷髅吃了一惊,道:“黑兄,什么事?”   黑神君道:“奇了,刚才像是有人,向我背部偷袭!”   金骷髅也是一奇,恰好此际,黑神君转过了身去,背对金骷髅和谭月华两人,谭月华定睛一看,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金骷髅的面色,也是尴尬到了极点,又想发怒,又是好笑。   黑神君转过身来,奇道:“你们笑什么?”   谭月华见他全然不觉,更是“格格”笑个不已,金骷髅忍住了气,道:“黑兄,你的背上!”   黑神君一怔,伸手在背上一摸,摸了一件对象在手,黑神君乍一觉出摸到了东西,心中不禁猛地一怔,可是取了过来一看,也是啼笑皆非!   原来,那是一张白纸,纸上,画着一只乌龟!   那张纸,显然是刚才,有人贴在他的背后的。   那种玩笑,在小孩子之间,本是很普通的事,丝毫不足为奇。   但是,却有人以这个玩笑,开到了邪派中数一数二的奇人,泰山万笏谷黑神君的身上,这的确是绝不可想象的事!   黑神君心中,实是怒到了极点,但是他为人极是阴沉,面上却是不露神色,嘿嘿冷笑两声,道:“何方朋友与在下开这个玩笑,何妨现身?”   但是,他一连讲了两遍,林中却静悄悄地,无人回答。   谭月华明知以黑神君在武林中的声望地位而论,被人家开了这样不大不小的一个玩笑,若是传说出去,实比败在人家手上,还要丢人。   那个和他开玩笑之人,实已和他,结下了不共戴天的深仇。   金骷髅见林中并没有人出声,便冷冷地道:“黑兄,鼠辈既然不敢现身,理他作甚?我们自顾自地赶路要紧!”   黑神君闷哼一声,手一紧,将那张白纸,捏成了一团,拋出了丈许,朗声道:“在下一向住在泰山万笏谷,若是有事,尽管前来便了!”   说着,三人仍像刚才一样地向前走去。   发生了那件事之后,他们自然全都小心提防,可是才奔出丈许,金骷髅一声长啸,反手便抓,黑神君一个回头间,只见一溜黑影,快得难以形容,只在眼前,闪了一闪,便自不见!   而在金骷髅的背上,却也和刚才黑神君一样,被贴了一张白纸。   白纸之上,也是一样以墨汁画着乌龟。   黑神君一见那条黑影,向林子之中窜出,一个转身,使向前追了过去。   金骷髅手一探,将纸探了下来,撕成粉碎,“哼”地一声,心中恨极。   在刚才那电光石火的一瞬间,谭月华也看到了那黑影的一闪。   从那黑影一闪即逝的身法中,谭月华立即认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鬼奴。   鬼奴戏弄黑神君和金骷髅两人,谭月华当然感到心中高兴。   可是,另方面,谭月华却又不禁为鬼奴担心。   因为鬼奴,为了让自己进入鬼宫,已然结下了盛灵这样的一个强敌。   如今,当然也是因为自己,又结下了金骷髅和黑神君两个强仇,只怕他轻功虽然已臻登峰造极,但功力却是有限,总有一日,落在人手之际,便吃不了兜着走“谭月华正在想着,已然听得那小林子之中,“砰砰”之声,不绝于耳。   同时,只见老粗的树干,纷纷倒下,枝叶飞扬,显然是黑神君追进了林子,找不到人,怒发如狂,正以绝顶黑砂掌功夫,将那些树木出气。   而正在此际,突然,又听得“崩崩”两声弓弦响处,两枚小箭,电也似疾,向金骷髅的左右肩头,激射而至!金骷髅一手执着谭月华腕间的铁链,那两枚小箭射到,他一只手,也是难以应付,只得手一松,反手两撮,已然将两枚箭接住。   而谭月华明知鬼奴犯此奇险,其目的只不过是想救自己。   因此,金骷髅手才一松间,她已然趁机,向后掠了开去。   金骷髅因为不知鬼奴的底细,只当与他们为敌之人,轻功如此之佳,那两枚小箭,来势又如此劲疾,一定是一个绝顶高手。   因此,一时之间,也顾不得再去理谭月华,身子滴溜溜一转,剎那之间,已然“呼呼呼呼”,一连拍出了四掌!   同时,只听他扬声叫:“黑兄,快来这里?”   他言未毕,黑神君的身形,已然从林子之中,激射而出。   而谭月华则趁此机会,早已掠出了三五丈,匿入了一丛比人还高的野草丛中。   谭月华才一站定身子,便听得身旁,“悉索”一声草响。   她连忙回头看时,只见鬼奴,嘻着一张丑脸,就在她的身边,正望着她笑哩。   谭月华低声道:“鬼奴,你好大胆!”   鬼奴也低声道:“谭姑娘,想不到你能出了鬼宫,那全是上苍佑助之故,这一天来,我不知向老天爷叩了多少头!”   谭月华听他所讲的话,虽然极是傻气,但是却又显得真挚无比,由此可知,他心中对自己,实在是关切之极,只怕犹胜于关切也自己。   当下为了怕惊动金骷髅和黑神君两人,便作了一个手势,不令他再出声。   从草丛中望了出去,只见金骷髅和黑神君两人,如临大敌,背靠背而立,两人眼中,各自异光四射,望向远处,像是全未曾觉出他们的藏身所在。   谭月华的心情,十分紧张,希望能因此而脱出他们两人的羁绊。   可是,剎那之间,突然听得两人,各自发出了一声怪啸。   金骷髅的啸声,嘹亮高吭,黑神君的啸声,低沉滞涩。可是两人的啸声,合在一起,却又显得甚是调和。啸声一起,谭月华还是觉得心神不定,不舒服之极,转头看鬼奴时,却见他面色陡变。   谭月华心中一惊,正想问他感觉如何,突然之际,啸声已止,一发一止之间,事前毫无预兆,而啸声甫止,只见金骷髅和黑神葛两人,已然旋风也似,向他们匿身的草丛扑来。   他们两人,虽然是同时向草丛扑到,但是身法却不一样。   金骷髅乃是贴地向前滑出,而黑神君则一发劲,便自身形凌空,自上而下,扑了下来,身子离空,尚有丈许,便是一连四掌,掌风到处,野草尽皆偃伏,谭月华和鬼奴两人,身形立现。   谭月华惊呼一声,喝道:“我不碍事,你快逃!”鬼奴身形如烟,向下疾掠而出,可是只见黑神君在半空中,身形一个转折,凌空下击,如鹰隼攫食,又是两掌,疾扫而出!   泰山万笏谷黑神君的黑砂掌功夫,举世共练黑砂掌的人,无出其右。等闲正派中的一流高手,也不敢攫其掌锋。   那两掌,在鬼奴的头顶,疾压而下,丈许方圆之内,早已全在他掌力的笼罩之下。   鬼奴的轻功,虽然好极,可是身形一幌之间,已然觉得身子的周围,各有一堵无形的墙挡住一样,身形全被滞住。   而就在此际,黑神君随着双掌发出,身形也向下沉了下来。   黑神君的身形越向下沉,鬼奴身上所受的压力也越大。同时,金骷髅也已从一旁欺身而至,鬼奴在两大高手,夹攻之下,他所长的轻功,已然毫无施展的余地,眼看只有束手待毙了!   谭月华在一旁见了这等情形,大是焦急,身形一幌。便冲向前去。   但是她只不过,冲出了丈许,金骷髅一个转身,已然拦在她的面前。   谭月华向前看去,只见黑神君已经落地,一手按在鬼奴的头顶之上,另一手,则按在鬼奴的后背心“灵台穴”上!   鬼奴满面惶急,面色灰白。   谭月华一见这情形,便知道黑神君暂时还蓄力未发。而被他制住了头顶“百会穴”和后心“灵台穴”的要害,不要说是鬼奴,就算是鬼圣盛灵,只怕在黑神君掌力一发,也非死不可!   因此谭月华怪叫道:“鬼奴莫动,我来与你说情!”金骷髅“喔”地一声,道:“原来他便是鬼奴“黑兄,暂停出手。”   黑神君一笑,道:“我也早有此意了。”一低头,厉声喝道:“小贼,若是你愿意与我为奴,我便饶了你一命!”   鬼奴闭上了眼睛,并不回答。   谭月华忙道:“鬼奴,你便答应了他,又怕什么?”谭月华的意思,是只要骗得黑神君一松手,则鬼奴仍然可以溜走。   但是她却不知道,鬼奴为人,本来就极是正直,他自幼遭遇极惨,生得又丑,从来没有一个人将他当作人,因此他甚至于连自己也极看不起自己。   可是,自他遇到了谭月华之后,谭月华却对他和平常完全一样。   这是鬼奴从来也没有得到过的荣幸,他心中这才知道,原来自己也是和常人一样,根本用不着受人的欺负,所以,此际要他答应与人为奴,已是万万办不到的事情!谭月华连催几遍,鬼奴只是紧闭双目,一句话也不说。黑神君怒道:“小贼,你不答应时,我杀了你,只当杀一条狗!”   鬼奴一听得这句话,双眼突然睁了开来,道:“谭姑娘,我们恐怕不能再见了!”讲完之后,又立即闭上了眼睛。看他的情形,分明已然下定了必死的决心!谭月华急得顿足,忙道:“黑……神君,你放了他,我慢慢地劝他。”   黑神君尚未回答,鬼奴已然道:“谭姑娘,你一定不会再劝我与人为奴的,我知道!”   谭月华见他这样死心眼儿,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只听得金骷髅道:“黑兄,既然他不肯答应,留他作甚,得他一张火弦弓,也是好的!”   黑神君沉声道:“说得是!”正待掌力一吐,将鬼奴生生震死之际,突然听得林子中,一人大叫道:!火弦弓是我的!”   黑神君刚才,在林子之中,扰了个天翻地覆,一个人也没有发现,直到金骷髅一叫,才又奔了出来。本来,他们两人,一时之间,也不易发现谭月华和鬼奴两人的踪迹。   但是,谭月华却不该和鬼奴低声交谈了几句。   虽然,他们两人的交谈之声,低到了极点。但是金骷髅和黑神君两人,乃是何等样的人物,既然在全神贯注,寻觅敌踪之际,就算谭月华和鬼奴两人不出声讲话,气息声音稍为大些,也会被人觉察到。   而黑神君和金骷髅,已发现了对方的藏身所在之后,仍是不动声色。先是各自发声长啸,啸声冲天而起,功力稍差的人,已然会感到禁受不住!片刻之间,啸声一止,再向前猛扑,这才将鬼奴制住。   所以,那小林子之中,实在是万万不应该有人的,黑神君一听得人声,掌力停止不发,抬头看去,只见林中奔出的那人,身法极是怪异,看来像是摇摆不定,吃醉了酒一样。   但黑神君究竟是邪派之中,数一数二,和鬼圣盛灵,相差无几的人物,见识更是不凡,一眼便已认出,那人所使的身法,乃是极为上乘,类如“乾坤大挪移”法一类的绝顶轻功。   果然,幌眼之间,那人已然来到了近前,几个人一齐定晴看时,唯有谭月华心中一阵高兴,脱口道:“原来是你!”   金骷髅和黑神君两人,则心中俱皆骇然,对望了一眼,向后退了开去。   其实,那从林子中奔出来的人,一点也不可怖,而且还非常滑稽。   只见他穿着一袭,不长不短的衣衫,手中执着一柄芭蕉扇,头上戴着一个大头笑面佛的头罩,每走一步,大头便幌上一幌,若是给孩童见了,一定会跟在他的身后,哄笑不已。   但是,这两位邪派中顶儿尖儿的人物见了,却是一齐心中打特。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在武夷仙人峰上,主持众人比武,一掌将峨嵋俗门掌门,红鹰龚隆震退的那个怪人!黑神君和金骷髅两人,在仙人峰上,曾亲见也的身手,自然不免吃惊。   那怪人一径来到了两人面前,向谭月华点了点头。   因为他头上戴着那么大的一个头罩,因此点头之间,神情也显得甚是滑稽。   一点头之后,便立即转过了身去,道:“火弦弓归我,谅必二位,不致于小气吧!”   黑神君的心中,当然极是不愿。   因为那火弦弓,实是武林中的奇珍,若是内力深厚,能够于上满弦的话,则足可将箭,射至里许开外,实是有用之极。   刚才的剎那之间,黑神君早已打定了算盘,将火弦弓得到手中之后,使用以来射他的独门暗器黑芒梭,则更是威力无匹。   如今,那怪人一开口便要火弦弓,黑神君便沉声道:“阁下不在仙人峰上,主持盛会,也来到此处作什么?”那怪人“咭”地一笑,道:“你莫管,我只问你,那火弦弓归我,你肯不肯?”   黑神君本来,岂是随便忍得人家这样气的人?但是那怪人的身手之高,在仙人峰上,与会众人有目共睹,而且,他究竟是什么来历,却是无人知道。   以他这样高的身手来说,甚至于是数十年前,号称无敌的天河四老中的人物,也不是什么出奇的事情,因此黑神君始终不敢轻易得罪。   仍是忍住了气,道:“阁下差矣,火弦弓已是我囊中之物,阁下怎可强夺?”   那怪人突然“哇呀呀”的大叫起来,道:“放屁!放屁!放其臭狗之屁!我只是要你将火弦弓让给我,何尝强夺?”一旁金骷髅,却已然忍耐不住,道:“如此说来,不让又当如何?”那怪人一笑,道:“不让么,那火弦弓仍然还是我的!”那怪人的话,可说是讲得不近情理之极,黑神君浓眉一挑,深陷眼眶之中的双睛,射出两股黑湛湛地光华来,道:“既然如此,在下倒要以区区的黑砂掌,来领教一下阁下的功夫。”   那怪人仍是一笑,道:“你一开口,就搬出黑砂掌来,可知道“行气九曲,黑气上腾,灰气其中,白气其下,三三成九,无坚勿摧,九数为断,不可遏救”么?”那怪人一口气讲了七八句,似口诀的话,旁人听来,俱皆莫名其妙,但是黑神君一面听,一面神色大变,到后来,竟出了一身的冷汗。   原来,那怪人所说的,乃是上乘黑砂掌功夫的极高深的秘奥!那“黑砂掌”功夫,本来是外门七大绝掌之一,普天下学武之士,练的极多。但是,那掌的威力,共分十重,一般人练黑砂掌功夫,至多到第三重,便已没有法子再练下去。因为第四重以上,练黑砂掌的办法已然失传,黑神君的师传,得到了第四重到第十重的练法,传给了黑神君,经过了三十年的苦练,已然到了第九重的境界。但是,他却再没有办法令自己继续向前再进一步,而且,有时候,他反而感到,那第九重的境界的威力,反不如第八重来得大。   而在第九重兴第十重之际,有几句口诀,便是刚才那怪人所说的,黑神君一直参不透,只是知道,那黑砂掌,在第九重境界之际,是最危险的时候,进一步,当然是十全十美,但是退一步,则前功尽弃!所以,那怪人一口气叫出了他的弱点所在,哪由得他心中不吃惊之极?   当下他呆了一呆,道:“依阁下之见,如何才能越九而十妮?”   此际,他已然知道,对方的武学修为之高,自己实是望尘莫及,因此竟趁此机会,向那怪人,讨教起黑砂掌功夫来。   那怪人大头一摇!“这却不能便宜了你,先问你火弦弓怎么样?”   黑神君心知,自己的“黑砂掌”功夫,如果能从第九重境界,进而为第十重的话,一掌发出,威力增加一倍还不止。   相形之下,一张火弦弓,实在算不了什么,忙:“肯!但是……”   那怪人道:“行了“既然肯,你将这小娃子放开,你们自顾自去罢!”   黑神君和金骷髅对望一眼,道:“阁下像是对黑砂掌功夫,甚是精通?”   那怪人道:“不敢,我自己未曾练过,只不过我有一个晚辈,却是练黑砂掌的,不知你曾否听过他的名字?他叫巨灵子。”   黑神君一听,面上不禁又青又白!   原来,那怪人口中的巨灵子其人,正是黑神君已死的师傅?照那怪人的口气,巨灵子尚且是他的晚辈,则黑神君岂非和他相差两辈之多!   当然,事实上绝对无此可能,因为巨灵子死时,已然九十余岁,他的长辈,怎可能还活在世上,分明是那怪人,存心调侃!   但是,黑神君却是不敢发作。因为他已看出,自己无法参悟的大关键,那怪人却是知道的。   想了一顿,他只得道:“那是先师,阁下之言,我们自当遵命,会是那第九重……”   他越是想引那怪人,讲出那黑砂掌的秘奥,那怪人越是不说,道:“那你快放手吧!”   黑神君一松手,鬼奴身形,疾掠而出,到了谭月华的身旁站定。那怪人才缓缓地道:“你近年来,在武林中的劣迹,不甚彰昭,只要再好好地过上几年,放着我不死,绝不会令你失望,去吧!”   黑神君心中一喜,态度更是谦恭,道:“多谢。”向谭月华一指,道:“她是我们的外甥女,我们一齐赶路,还有事情。”   那怪人“呸”地一声,道:“又放臭狗屁了,她是你们的外甥女,不错,但是她却不愿意跟你们,我也与她有事相商,你们走吧!”   金骷髅在一旁,面色一直是难看到了极点,一直是黑神君连施眼色,才将他制住。   此际,他突然道:“阁下要我们走不难,但总不能空口说白话。”   那怪人“哈哈”一笑,道:“好,我便送你一阵!”右手破芭蕉扇,“呼”地一声,便向金骷髅拍出,只听得黑神君叫道:“金弟,不可造次!”   金骷髅身形一矮,翻手一掌,迎了上去。   金骷髅那一掌,也足用了八成功力,可是尚未拍到芭蕉扇上,已有一股排山倒海也似的大力,涌了过来,锐不可当,身不由主,一连退出了七八步!黑神君一拉他的手臂,两人便疾掠了开去!   谭月华在一旁,不由得看得眉飞色舞,道:“前辈,你功力之高,大约天下第一了?”那怪人忽然叹了一口气,道:“不算,如今至少已有一人,我还是不敢与之相会!”   当下谭月华心中,不由得猛地一惊,道:“前辈是在自谦?”   那怪人摇头道:“不是,那人若此际现身,我掉头便逃!”   那怪人在仙人峰上,乃至刚才,所露的绝顶武功,谭月华均曾见过,武功之高,实可说是天下第一,连峨嵋僧俗两门掌门,比起他来,也一定要自叹不如,若是还有什么人,能令得他望风而逃,这实在是绝对难以想象的事。   因此谭月华连忙问道:“那人是谁?”   那怪人道:“麻烦就在这里,他是谁,我也无法知道!”   谭月华越弄越是胡涂,道:“那你何以会怕他的?”那怪人道:“我不是怕他人,而是怕他所习“八龙天音”功夫!”   谭月华心中一动,道:“八龙天音!喔!我知道了,你是说那琴声!”   怪人像是不愿意再向下说去,对谭月华的话,也不置可否,道:“不要再问了,你到了鬼宫没有?”谭月华道:“到过了。”   那怪人道:“好!够胆子,见到吕麟了?”谭月华心中叹了一口气,道:“见过了。”那怪人又问道:“将也救出来没有?”   谭月华道:“救出来了。”   那怪人一拍手,道:“好丫头,那么人呢?”   谭月华知道他迟早要问到这一句的,便叹了一口气,道:“人又不见了!”   那怪人一笑,道:“小女娃,你别和我弄什么玄虚!”   谭月华苦笑道:“我哪敢在前辈面前,玩什么花样,吕麟确是又不见了!”   只见那怪人突然之间,怒叱一声,反手一掌,向地上击去,“轰”的一声,地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深可尺许的土坑!   谭月华想不到那怪人,一直嘻嘻哈哈地,但发起怒来竟然如此厉害,吓得不敢出声,那怪人又破口大骂道:“没用的东西,小谭怎么会生出像这样的女儿来?当真是丢尽了谭家十七八代祖宗的脸面!算我瞎了眼睛,还当你是个人物!”   谭月华被他骂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中又羞又急,涨红了一张脸,眼中泪花乱转,几乎哭了出来。那怪人却仍是骂个不已,道:“早知你这样不中用时,我托了别人,也不致于误事,哼!姓谭的哪里有什好东西,呸!全是脓包!”   谭月华不出声,一旁鬼奴,却忍不住道:“你不要再骂了!谭姑娘几乎为你伤了性命,你还要怪她么?”那怪人听鬼奴一说,更是勃然大怒,喝道:“你这鬼头,懂得什么?她要是送了命,倒是成全了她,要你来多嘴,滚!”   手中破芭蕉扇,“呼”地一扇,向鬼奴拍了出去,鬼奴一个踉跄,一连跌出了三四丈,终于站立不稳,“咕咚”坐倒在地。   也虽然吃了亏,可是直到跌倒了地上,仍是莫名其妙。   因为,那怪人的一柄破芭蕉扇,始终未曾碰到他的身上。   谭月华一直忍住了不出声,直到此际,方道:“我自知有负所托,但是我正在寻找,若真是找不到时,前辈再责怪不迟!”   那怪人冷笑一声,道:“你还要夸口?好!我给你三天的时间,若是三天之内,你找不到吕麟,我可不管什么谭升谭翼飞,还是什么谭子谭孙,一个也不能放过,莫怪我翻脸不认人!”   谭月华在仙人峰上,便觉出那怪人,行事颠显倒倒,忽正忽邪,叫人摸不清他的路数。   刚才见那怪人解救鬼奴,对付金骷髅和黑神君,看来,那怪人十足像是一个游戏三昧,正辈中的前辈人物。   可是剎那之间,他一听得吕麟又已失踪,竟又是邪气十足。   谭月华本来想和他说了吕麟失踪的一事以后,请他也一起帮忙,将吕麟找了回来。   如今,听得他的口气,像是根本什么都不理,只在她身上,要交出吕麟来。   谭月华的心中,也不禁大是有气,暗忖又失了吕麟,的确是自己大意,但是又焉知我无法在三日之中,又将他找回来?   因此谭月华冷冷地问道:“若是三日之内,我找到了吕麟呢?”   那怪人大声道:“那就算我刚才所讲的话,全是放的臭狗之屁!我原来答应你的好处,也一成不变地仍然给你!”   谭月华“哼”地一声,道:“好。”   那怪人道:“三日之后,我在这个林子中等你!”一个“你”字才出口,大头一幌,身子向旁一侧。看他的情形,像是要向旁跌倒一样!可是就在那一侧之间,他已经向旁,掠出了两丈。   只见他身形连侧,一眨眼间,便已然跑得踪影不见了。   谭月华等那怪人走得不见,才叹了一口气,走出几步,在一个树桩头上,坐了下来,以手支颐,沉沉思索。她刚才夸下了口,要在三天之内,重将吕麟,找了回来交给那怪人。   可是如今一想,这件事,比到鬼宫之中去救吕麟还要难得多。   到鬼宫之中去救吕麟,还有一个目标可循。可是此际,距吕麟失踪,已然有一个时辰,连他如今身何处,也不知道。   至于吕麟是被人制服劫走的,还是他自己跑了开去的。如果是被人劫走的,那劫走他的又是什么人,如果是他自己走开的,那又是为了什么?一切的一切,谭月华连一点头绪都没有。   她呆呆地叹一口气,望着前面的那座小林子。   三天!是一个极短的时间。   她知道如今,心烦也是没有用,最要紧的,是三天之内,将吕麟找到。   那怪人虽然不知是什么来历,但是看他大怒的情形,却又不像是儿戏。   谭月华又呆呆地想了一会,想起在吕麟失踪之前,唯一可供究寻的线索,是曾经有一只手,突然之间,按到了她的肩上。   等到自己一掌反拍而出时,那只手,又突然缩了回去。   至于那只手是什么样的,谭月华也没有看清楚,而且,来得如此突然,就是想要伤她,只怕也是易如反掌之事。   谭月华细细地将那一点线索,想了一会,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抬起头来看时,只见鬼奴怯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看到她抬起头来,鬼奴才敢出声,问道:“谭姑娘,有什么麻烦么?”   谭月华心中一动,暗忖鬼奴轻功绝顶,来去如飞,倒可以作自己极好的帮手,何不将事情的经过,和他详细地说上一遍?   因此忙道:“你且坐下来,这件事,非你帮忙,难以办成!”   鬼奴大有受宠若惊之感,在谭月华的身边,坐了下来,谭月华将事情,源源本本,和他讲了一遍,鬼奴听完,急道:“谭姑娘,你说那怪人,是不是说得出做得到?你找不到吕公子,也便害了你?”   谭月华叹了一口气,道:“如今且莫理会他是真是假,若是三天之内,找不到吕麟时,我这口气争不回来,以后怎么见人?”   鬼奴听了,默然不语。   谭月华想了一想,道:“你离开鬼圣盛灵之后,到了哪些地方?”   鬼奴满面忧色,道:“盛恩公说,他一定要将我杀死,方始甘心,我逃了开去,又不放心你,两日两夜来,一直在附近打转。”   谭月华道:“你可曾看到附近有什么行迹可疑的人么?”   鬼奴侧头想了一想,突然直跳了起来,道:“有了,今天早上,我经过一个乱石岗子的时侯,见到了一个怪人,十分奇怪。”   谭月华忙道:“那人是怎么样的?”   鬼奴道:“那人,像是受了重伤,正在四块大石之中,盘腿养伤。”   谭月华叹了一口气,道:“我的意思,是问你有什么可疑的人,会劫走了吕麟,身受重伤的人,你提他有什么用?”   鬼奴的丑脸,涨得通红,像是因为自己做了一件蠢事,而感到极不好意思。   谭月华看了他这样的情形,又有点不忍心,笑道:“你倒说说那伤者有什么奇怪,或者有一点用处,也未可料!”   鬼奴嗫嚅了半响,方道:“那伤者约有六十上下年纪,貌相甚是威严,穿着一袭黑衫,左手中指上,戴着一只碧玉板指。”   谭月华听到此处,猛地一怔,道:“鬼奴,你说也戴着什么?”   鬼奴眨了眨眼睛,道:“一只碧玉板指,绿得极是可爱!”   谭月华的神色,显得紧张之极,道:“他……他伤得重不重?”   鬼奴道:“伤得很重,面色惨白,见了我却远笑着,叫我绝不能将也的所在之处,讲给任同人听:又叫我代他,去买几味伤药,我这才到那镇上去的,不然,也不会发现你了。”   谭月华忙道:“你可曾买了伤药?”   鬼奴道:“买了,现在还在我怀中哩!”谭月华一跃而起,道:“快带我去见他!”鬼奴犹豫道:“谭姑娘,我……我答应他,绝不将他的藏身之处,讲给人知道的!”   谭月华娇叱道:“别废话:那是我的爸爸!”   鬼奴吃了一惊,道:“原来是令尊?那我们快去看他!”   两人一齐向西南方向奔去,真要讲快,谭月华自然跟不上鬼奴。   但鬼奴却不断地等着她,不到小半个时辰?已然奔出了十余里。   只见眼前,好大一个乱石岗子,足足有十来亩大小,岗子怪石嶙峋,长满了一人高下的灌木,鬼奴直向岗子上掠了进去,谭月华紧紧地跟在后面,不一会,便来到了岗子的中心。   只见鬼奴站在四块大石合成的一圈子面前,谭月华连忙走了过去,向内一看,果然见到自己的父亲,在内盘腿而坐。谭月华一见到了父亲,连日来,和刚才所受的委屈,不由得一股脑儿地倾倒了出来,只叫了一声“爹”,便“哇”地哭了起来。   谭升缓缓地睁开眼来,眉头略皱,声音却极是平静,道:“傻孩子,哭什么?还当自己是小女娃么?你怎么会来的?”   谭月华给他说得不好意思,抽抽噎噎,止住了眼泪,一跃而入,道:“这位朋友,告诉我的。爹,你叫我们,在虎丘等你,你又不来,我们到了仙人峰,你也不来,你在这儿干什么,又是怎么,会身受重伤的?我……我……”   讲到此处,又流下了泪来。   谭升笑了一笑,接过了鬼奴给他的伤药,才举袖替她抹去了眼泪,道:“傻瓜,爹的伤势,过上半个月一个月,自然就会好的,你急什么!你已经到过仙人峰上了,仙人峰上的情形如何,快和我说说。”   谭月华仔细看自己的父亲,虽然面白如纸,伤势极重,但是神气却还十分平和,知道以他的功力之深,确是不碍事的。   但是,以他的功力之深,却又会受伤,她心中又不免大是惊异。   顿了一顿,道:“爹,且慢说仙人峰上的事,我有许多事要问你哩!”   谭升微微一笑,抚模了一下她的头发,简直将她当作小女孩一样,道:“你自小我就扭不过你,倒叫这位朋友看了笑话,好!你要问我什么,快说罢,我急于听你讲仙人峰上的事哩!”   谭月华吸了一口气,道:“爹,你是不是叫什么火礁岛主,七煞神君?”   谭升像是也料不到女儿会一见面便提出这样一个问题来,惊了一惊,可是随即恢复了原状,道:“不错,那是我昔年的名头。因为近二十年来,我对自己昔年所为,大不满意,因此那八字,我也不愿意向你们兄妹两人提及了!”   谭月华“嗯”地一声,道:“如此说来,鬼圣盛灵,说他昔年曾与你在一起,人称“天地只煞”一事,也是真的了?”   谭升“啧啧”连声,道:“真不得了,才独个儿闯了两个月,便什么都知道了。”   谭月华道:“还有,爹,我有两个舅舅,是什么人,你知道不?”   谭升剑眉一轩,道:“当然,一个便是大名鼎鼎的泰山万笏谷黑神君,另一个乃是近十年来,声名甫噪,行踪诡秘的金骷髅。”   谭月华叹了一口气,道:“我怎么会有这样两个舅舅,爹,那我妈又是谁?”   谭升勉强笑道:“那还用问,当然是黑神君的妺子,金骷髅的姐姐了!”   谭月华见一提起自己的母亲,父亲便又和以前一样,避而不答,正想再追问时,谭升已然道:“行了,仙人峰上,情形究竟如何?”   谭月华无奈,只得将自己到了仙人峰后,所看到的情形,说了一遍。   谭月华一面说,谭升一面不住地皱眉头,等到谭月华说到那头戴大头笑面佛头罩的怪人出现时,谭升苍白的脸颊上,突然出现了两圈红晕,身受内伤之人,一出现那种情形,显然是心中激动,气血运行,不能控制的缘故。   谭月华是何等聪明之人,见状已然知道不妙,忙道:“爹,那人怎么啦?”   谭升闭目运气,并不回答,好一会,也双颊之上的红晕,方始退去,这才道:“没有什么,只不过你所说的那人,如今能够一见面,便认得出他的来历的,至多也不会超过三个人了!更何况他还罩上了那样怪模怪样的一个面具。”   谭月华见自己所料,果然不差,那人果然不是一个等闲人物,想起他限自己三日之内,找到吕麟一事,不由得忧心如焚,忙道:“爹,那人究竟是什么人?你说来听听!”   谭升缓缓地道:“如今我也没有精神,与你详说,只不过你如果见到了他,千万避得远些,切不可与他接近,其人武功厉害,还在其次,行事疯疯癫癫,极易暴怒,一怒之下,什么话全都说得出来,却又不是说过就算,而是言出践。”   谭月华一听得父亲如此说法,不由得吓得一颗芳心,忐忑乱跳。   在一旁的鬼奴,也是面色发白。   谭升却因为此际,已然闭上了双目,并没有发觉两人的情形,道:“以后怎么样,你再说下去。”谭月华便照实说了下去,讲到了晚上,那已是她和那怪人打交道的时候。   她本来想照实讲了下去,可是陡然之际,她想起刚才父亲所吩咐的话来。   而且,刚才父亲一听到那怪人在仙人峰上出现,心绪便大为激动,如果听到自己和他之间,有那么多的纠葛的话,一定更是忧心忡忡,只能令他的伤势加剧,却是与事无补。   因此,想了一想,向鬼奴使了一个眼色,道:“当晚,我听得这位朋友说起,吕麟正在鬼宫之中,便兴了念头,想在鬼宫中,将吕麟救了出来,息此一场纷争!”   谭升赞道:“好,但是你未曾成功,是也不是?”谭月华笑道:“你也忒小看女儿了,我已然将吕麟,救了出来“但是……但是却又将他失去!”   谭升道:“你且将经过的情形,说来听听。”谭月华一想起鬼宫中的情形,心中使得意之极,一口气将当时的情形,细细地讲了一遍,又讲了失去吕麟时的情形,最后道:“爹,照你看来,吕麟是到哪里去了,你可猜得出来?”   谭升笑道:“无根无脚,怎么猜得到?月华,你别当鬼宫的事情,已经完了。”   谭月华奇道:“怎么还没完?”   谭升道:“自然没完,盛否叫你三个月之后去见他,你当他只是说说的么?你且伸开掌来?”谭月华将双掌一齐摊了开来,谭升向她左右双掌,掌心上的“劳宫穴”一指,道“你自己看!” 后一页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倪匡-->六指琴魔--> 第十九章 火礁岛主,受制八龙琴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十九章 火礁岛主,受制八龙琴   谭月华低头一看,这才看出,自己掌心的“劳宫穴”上,起了极淡极小的一个红点!她抬起头来,尚未发问,已听得鬼奴尖声惊叫:“血蛇蛊!”   谭升面现讶异之色,道:“咦,这位朋友,对鬼宫中情形,熟得很啊!”   谭月华忙道:“也本是鬼宫中人,爹,那血蛇蛊是怎么一回事?”   谭升道:“当然是一种毒蛊,他们已然给你服了下去,三个月后,毒发之时,掌心各会现出一条血也似红的蛇身来!”   谭月华骇然道:“可有药救?”   谭升笑道:“当然有,盛老鬼如今只剩下了一个儿子,万万不肯让他横死,你放心,我有办法,叫他取出解药来给你的!”   谭月华这才松了一口气,道:“老鬼原来这样歹毒,实是可恶!”   谭升笑了一下,道:“比他歹毒更甚的人,还多的是啦,稍一不小心,便着了人家的道儿,你初在江湖上闯荡,当真是游山玩水么?”   谭月华父亲那样一说,又想起那个怪人所说的话来,不禁叹了一口气。   谭升道:“如今,你准备到哪里去?”   谭月华道:“我要去找吕麟,非找到他不可!”谭升道:“不错,救人需救澈,这孩子若是落在人手中,武林便总是多事。唉!我若是能带他在仙人峰山出现的话,就好得多了,但是我却为“八龙天音”所伤,以致未能去到!”   谭月华一听,便吃了一惊,道:“爹,你原来是为“八龙天音”所伤的?”   谭升笑道:“你又知道什么叫作“八龙天音”么?”谭月华道:“我自然知道,那是听来极其悦耳琴音,我和这位朋友,却曾因之,受过重伤!”   谭升顿了一顿,道:“不错,武林中如此之乱,便是因他而生“唉,早在我幼年时,便曾听得长辈言道:“八龙天音寂,天下武林宁,八龙天音出,天下武林绝”如今看来,“八龙天音”的出现,还只不过是近三月间的事,天下武林,固然尚还未绝,但是却正在向着绝的这方面在走!”   谭月华心中骇然,道:“爹,那“八龙天音”,究竟是什么东西,怎么那么厉害!”   谭升道:“那是久已失传,厉害已极的一种武功,仗着一张,稀世奇珍,据说是以八条龙筋为弦,海底万年阴木为身的古琴,唤着“八龙琴”的,奏了出来,令得听到的人,如痴如醉,任何有多深的内功修为,也由得他播弄!”   谭月华想了一会,道:“这样说来,难道便没有办法制止得了么?”   谭升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并不回答。   过了半响,方道:“你有事,自顾自去吧,我此处极是隐蔽,不会有人发觉,再过半个月,我伤势便可复原了。”   谭月华心中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但她却暂时不说,道:“那我们走了。”   谭升点了点头,便只顾闭目养伤,谭月华跃出了圈子,拉着鬼奴,跑开了里许以后,才问道:“你那洞中,还有石髓么?”   鬼奴苦着脸道:“真要取,也还可以取一点出来,但是如今却去不得了。”   谭月华奇道:“为什么?”鬼奴道:“盛恩公为了要捉我,派左判官守在石室之中!”谭月华笑道:“那怕什么,就是左判官一人么?”   鬼奴道:“是。”谭月华拍了拍他的肩头,道:“我也去,至多与他打一架。”鬼奴笑道:“那敢情好。谭姑娘……刚才谭大侠说,那怪人……我们不找吕公子了么?”   谭月华叹了一口气,道:“当然要找,可是急也无用,最好的办法,是让我爹的伤,快快治好了之后,再一起想办法!”   鬼奴点了点头,两人便一齐向鬼奴的那个山洞驰去。谭月华和吕麟,离开了鬼宫,只赶了一夜的路,便到了那个镇上。   因此,她本来就尚在鬼宫的百里之内,离鬼奴的那个山洞,也不甚远,下午时分,便已然到了那石洞的面前,谭月华走了前去,穿过了隧道来到了石门面前,挥起铁链,“叭”地一声,便向石门击出。只听得里面有人喝道:“什么人?”   谭月华听出正是鬼宫左判官之声,回头一望鬼奴,鬼奴会意,忙道:“左判官,是我回来了!”左判官“嘿嘿”怪笑,笑声未毕,已然将石门打了开来。   谭月华早有准备,石门才一打开,手腕一翻,一掌已然击出。   同时腕上铁链,如虬龙飞舞,直砸左判官的顶门!左判官只当鬼奴天生奴性,一定是害怕前来自首,以减轻处罚。做梦也未曾料到,鬼奴竟会搬了一个太岁前来。   谭月华那一掌一炼,疾袭而至,他蓦地一楞,身子连忙后退,总算他也不是弱者,百忙之中,再加上一式“铁板桥”,竟然全给他避了开去。   可是他一照面便取了守势,当然已经落了下风,谭月华踏前一步,又是一连两掌,接着一招“彩蝶双飞”,疾使而出。   那一招“彩蝶双飞”,掌势本来已然极是飘忽,再加上谭月华腕间的两条铁链,因着掌势,上下飞舞,看似不成章法,却又隐隐和掌法相类,得武学之中,“神似”两字的诀窍,更是神幻无方,左判官的全身,已被罩在炼影掌风之下。   左判官直到此际,仍然未曾看清敌人是谁,只不过是从那两条戏炼上,辨出来者乃是谭月华,心中又是奇怪,又是吃惊,大喝一声,也一连推出了两掌,掌风寒气飒飒,将谭月华的两掌之势,硬阻了一阻,正待抽身而退时,两条铁链一个下沉,却已然砸在他的左右双肩上面。   左判官觉出双肩一阵剧痛,仍是勉力一挣,趁谭月华一招势子已老,第二招尚未发出之际,倒地便滚,滚出了丈许。   谭月华见自己如此出其不意的一连两招,尚未能将之击倒,也知对方武功不弱,若不打铁趁热,只怕更难收拾他了。   因此,不等左判官跃起身来,足尖一点:赶了过去,掌心向下,一招“天崩地裂”,掌风之中,隐隐带起锐利的忽哨之声,向着左判官疾压而下。   那一招掌法,已然是她家学渊源,“七煞神掌”中的杀着。   那七煞神掌,乃是介乎正邪之间的第一掌法,掌力何等刚猛。   左判官才一滚出,手在怀中一探,已然将一柄两面三刃,慑铁尖刀,探在手中。   但是,他刀尚未扬起,谭月华的无比掌力,已然袭到。   左判官执刀在手之后,也想抢攻,因此手臂也已经抬了起来。   谭月华的一掌击到,正好击在他的手臂之上,只听得“格”地一声响,掌力到处,鬼宫左判官的小臂骨,已然断折。   而那柄两面三刃慑铁刀,也同时“呛啷”一声,跌到了地上。   谭月华“哼”地一声,道:“还动手么?”   她只当左判官已受重伤,一定不会再行顽抗。怎知左判官,早在二十年前,已然是黑道上的巨憝大恶,如果谭月华不是一上来,便占了先机,当真要胜他,也没有那么容易。   此际,他心中已然恨极,谭月华言未毕,只见他左手向外一挥,三点寒星,已然向谭月华面门,电射而至。   谭月华此际,和左判官只不过相隔两尺,那三点寒星,来势急到了极点,谭月华惊呼一声,连忙上身后仰,一个“铁板桥”,三点寒星,“刷刷刷”地擦面而过,谭月华惊魂未定间,又觉出腿腹之间,又有暗器袭到,百忙之中,“叭”地一炼,挥向地上,借力向外,弹出了丈许,方始避过。   她向外一跃开,鬼宫左判官也已然站了起来,伸足一挑,将那柄锋锐无比的两面三刃刀,挑了起来,左手一探,接在手中,目露凶光,向谭月华连人带刀,一齐窜了过来。   此际,他右臂已断,谭月华当然不会再怕他,但是,他的攻势,却是凌厉无比,片刻之间,两人攻了十来招,鬼宫左判,虽然左手持刀,右臂负伤,可是一柄两面三刃刀,还是使得泼风也似,一点破绽都没有,谭月华急切间,还胜他不了。   两人以快打快,幌眼间,又是七八招,谭月华心中焦躁,一声娇叱,双炼齐出,将左判官逼开了两步,左判官一退之际,突然听得一声弦弓响,只听得他大喝道:“鬼奴你……”   下面一个“好”字,尚未出口,谭月华一掌,已然印到!   左判官慌忙应敌时,却无瑕顾及鬼奴所发的那一枚小箭。   只见箭势如电,那一枚小箭,已然射中了左判官的咽喉正中!   左判官连声都未出,便自向下倒去,谭月华加上一炼,“叭”地一声,将他扫出老远,重重地摔在石壁之上,跌了下来,已然一动也不动了。   谭月华回头一看,只见鬼奴抓着火弦弓,面上神情,像是极为难过,谭月华心知他不惯伤人,更不惯伤鬼宫中人。   因此便道:“你别又发傻劲了,他这人,在武林之中,不知犯了多少恶行,实是死有余辜,有什么可惜的?快取石髓是正经!”   鬼奴叹了一口气,道:“他虽然曾欺负过我,但总算对我不错!”   一面说,一面来到那块大石旁边,道:“谭姑娘,你能将这石击碎么?”   谭月华讶道:“将石击碎,不是以后再也取不到石髓了么?”   鬼奴道:“除此之外,又有什么法子可想?”谭月华道:“我当然不要紧,你如果不舍得的话,我可绝没有勉强之意。”   鬼奴一笑,道:“谭姑娘,你说什么话,真要是对你有用,我死也不足惜,何况以后,我也再不能到这里来了,留了它何用?”   谭月华心知鬼奴的话,确是出自衷心,绝不是花言巧语,也不再客气,来到了那块大石面前,用足了方道,“呼”地一炼,挥了下去,只听得“啪”地一声响,那块大石,裂成了四块,大石中心,崩出一团形如鸡卵,看来软绵绵地,色作青黄的物事来,鬼奴一伸手,将之接过,除此以外,别无异物。   谭月华心知那团东西,一定是石髓之精,忙道:“咱们快出去,迟则有变了!”   一面说,一面从鬼奴手中,接过了这团东西来,两人一齐向外奔出。   出了那石洞之际,天色已然颇是昏暗,两人一直赶路,午夜时分,已然来到了那个乱石岗子上,这一夜,星月光亮,谭月华一直来到那四块大石面前,只见父亲正望着自己,便手一伸,道:“爹,你看这是什么东西?”   七煞神君谭升,接过手来一看,道:“咦,这是万年石精,生有万年石精的大石,必有石髓流出,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谭月华得意道:“爹,你别管,上次,我为“八龙天音”所伤,便是服了石髓之后,一夜之间,便自痊愈的,你也服下去罢!”   谭升叹了一口气,道:“月华,这一枚万年石精,若是才一从石中崩出之际,你立时服了下去,足可抵十年苦练之功!”   谭月华急道:“如今,难道已然没有用了么?”谭升道:“这东西,见风即硬,如今已然化而为石,当然无复具原来的灵效了,可惜!可惜!可知这类物事,不要说千年难逢,就是逢上了,也不一定能为人所用!”   可是谭月华心中,却一点也不后悔。   她求那石精,便是为了疗治父亲的伤势,并不是为自己增加功力的。   如今,既然仍能疗伤,又有什么摃失?   只见谭升将那团石精,在手中略略一搓,便搓成了粉未,一齐倒向口中,过了半响,才道:“有此为助,三日之内,便能痊愈了!”   谭月华一听,心中不禁一冷,道:“还要三天的工夫?”   那等于说,寻找吕麟的事,仍然要靠她自己。   谭升道:“当然,明日一早,我便可以走动,不必困守此处了,但是我却必需一刻也不停留,赶到仙人峰去,不能让峨嵋点苍,与竹林七友之间的大残杀成为事实!”   谭月华本来想请父亲帮助,寻找吕麟的,但是她却终于未曾开口。   因为,她想起吕麟的失踪,如此神秘,多上一人寻找,也未必有用。   当晚,谭升运气练功,谭月华心神不属,和鬼奴两人,在乱石岗子上,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谭升的伤势,已然好了五成,跃出了石圈,向鬼奴说道:“多谢朋友相助,不知朋友,如何称呼?”   鬼奴涨红了脸,谭月华忙道:“他自幼无父无母,竟不知自己姓什么?”   谭升道:“岂有此理,鬼圣盛灵:焉能不知道火弦弓主人的姓名?”   鬼奴一听,眼中立时现出异样的光芒来,道:“谭大侠,我相信在我懂事以后,石洞中的那尸体,一定是我的亲人。”   谭升点头道:“自然,火弦弓主人,乃是川边六丑之首,人称丑灵官,姓黄,,名冬。妻子早亡,如此说来,你怕是他的儿子了。”   鬼奴将“丑灵官黄冬”五字,翻来覆去,念了几遍,道:“那我是姓黄了?”   谭月华忙道:“那还有疑间么?我连名字也帮你取好了!”   鬼奴喜道:“叫什么?”谭月华道:“叫“心美”,好不好?”   鬼奴摇了摇头,道:“不好,那不等于说我生得丑怪么?”   谭升笑道:“这个名字,实是不错。当年川边六丑,行事实不敢恭维,难得黄朋友如此心直,若嫌美字不好,改为心直如何?”   鬼奴笑道:“好,从今以后,我便改名,叫着黄心直!”   谭升和谭月华,也全为替他弄清了身世,而感到高兴,七煞神君又怎想到,火弦弓的主人,确是川边六丑之首,丑灵官黄冬,但是死在山洞中的那人,却并不是丑灵官黄冬,而是另有其人,其间还有极是微妙,意想不到的曲折呢?   当下谭升便自顾自向仙人峰去,谭月华和新得名黄心直的鬼奴,留在乱石岗子上,望着谭升的背影,渐渐远去,才叹口气道:“黄朋友,一天已过去了。”   黄心直也无言可答,只得随之叹了一口气,道:“还有两天。”   谭月华心中将通盘的情形,细想了一想,只觉得自己父亲,既然特别提出警告,却不可招惹那个怪人,可知那怪人在林中的那番说话,也绝不是说说就算的。也就是说,自己已然惹下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如果,吕麟是被人劫走的,事情已然相隔了一日夜,又焉知不早已将他带出了数百里之外?就算自己将他找到,三天之内,也赶不回那座林子之中了。如今,只好希望吕麟仍在附近。   想了一会,站起身来,道:“黄朋友,你轻功好,就在那个大镇的百余里方圆之内,来回奔驰,看看有无可疑的人。如果一发现,你自己千万不可以动手,立即回到那个大镇上来说与我知,我仍然在大镇上探厅动静。不论你探索有无结果,咱们午间会一次面,黄昏时会一次面,午夜再会一次面,如果到时,仍茫无头绪,只好另作打算。”   黄心直点头不已,道:“好,我这就去!”身形一幌,已在三丈开外。   谭月华叫道:“记住,无论如何,你自己千万不要出手!”   黄心直遥遥地答应了一声,身形再拧,一缕烟也似,已然不见了踪迹。   谭月华等黄心直离开,心知要是根本找不到吕麟,要找到的话,就在今天。若是今午夜之前,仍旧没有踪迹的话,也只有硬着头皮,听凭那怪人行事了。   她又叹了一口气,便小心盘起了铁链,藏在衣袖之中,直向那大镇驰去。   一上了大路,便细心留意每一个人。只见除了过往客商,赶考的士子外,武林中人,似也不少见宫谭月华本就不知,仙人峰上的聚会,发展下,情形如何。她只知至少已有好多人,已然离开了仙人峰,可是她却又不知是为了什么缘故。看那些武林中人的情形,都是赴鬼宫的力向前进的,谭月华想起在酒楼之上,金骷髅和徐留本说大家来到这里,全是为了吊麟一语来,难道大家都已经知道吕麟在鬼宫之中?这个假定,确是极有可能。因为自己连日来,一直在鬼宫左近。但是自己失踪的一事,却未见鬼圣盛灵,出来追寻。以鬼圣盛灵的为人而论,自然不肯就此干休,唯一的解释是,已有不少武林高手,聚集在鬼宫之前,而盛灵则忙于应付,无瑕顾及自己了。   谭月华一想及此,便心忖何不到鬼宫力面,去探上一探?   可是随即她又哑然失笑,因为若是有什么人,得到了吕麟的话,当然不会再到鬼宫去的了。   她一面赶路,一面思索,不一会,便来到了那个大镇上。镇上的情形,和昨天并没有多大的分别,谭月华放慢了脚步,在镇上来回走了几遭,又在那酒楼处,吃了一顿饭。   可是,将到中午时分,却仍是一无所得!   谭月华心中烦闷,离开了酒家,走在街上,突然听得一阵车声,自远而近,,传了过来。   谭月华心中,猛地一震,暗忖难道那话儿又来了不成?连忙身子一闪,闪进了一条小巷子中,定睛向外看时,却又“呸”地一声。   原来,她刚才一听到车声,便又以为是那辆装饰得华丽之极的马车出现了。可是探头一看间,却见到那不过是一辆镖车。   镖车前面,两个趟子手,后面,跟着一个瘦小的汉子,骑在马上。   照理,那瘦小的汉子,便应该是随镖的镖头了。但是那汉子骑在马上,缩头缩颈,低着头,像是在打瞌睡,一点神气也没有巳若不是他腰间,微微隆起看得出是缠有软兵刃的话,根本看不出是武林中人。   谭月华一见是一辆镖车,便完全没有注意,正待踱出小巷子去时,忽然一眼瞥见,那辆镖车之上,除了放着几个包里之外,便是一只长可五尺,一尺见方的金漆半皮箱子。   谭月华一见到了那只半皮箱子,心中不由得猛地一动,暗忖寻常镖车,装银两的,全是镖驼子,若所保的是红货,则自然藏在身边,在镖车上另装些货物,来掩人的耳目。   像这样,以一只金漆半皮箱子,来装物事的,却是未曾见过。   而且,那只半皮箱子的样子,十分古怪,多看几跟,简直像是一口棺材。   吕麟的个子和自己差不多高矮,又不是小胖子,若是要装在那半皮箱子中的话,却是恰好装得下,倒非要追下去看看不可。   谭月华主意打定,一等那辆镖车,驰过了三五丈,便尾随在后。   不一会,便已然出了镇口,谭月华仍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只见那辆镖车,在大路上,只走了半里来路,突然向东折去。那是一条极窄的小路,而且崎岖不平,车子颠簸不已。   那只半皮箱子,只是放在车上,也未用绳子扎紧,有几次,被颠起老高,谭月华虽然身在三五丈开外,可是因为她双眼一眨不眨,从来也没有离开过那只半皮箱子,是以看得很清楚,那半皮箱子的底上,有着指头大小的几个小孔。   这一来,谭月华更是疑心陡生。   若不是那箱子中装的是人,何必在箱子上开上小孔?开上小孔,当然是为了不致令箱中人闷死,供箱中人透气之用。   谭月华想到此处,不由得大是兴奋,又跟了里许,离开大路远了,也就益现荒凉,那个瘦子,一直是缩着头不动。   谭月华一看,时候已将近正午,自己还和黄心直约定了在中午会面,何必再多耽搁?刚想现身发问,突然见那瘦子,欠了欠身,伸长两臂,打了一个可欠,伸了一个懒腰,“呸”地一声,三骑一车,便全都停了下来。才一停,那瘦子便一个转身,同时又跃下了马来。   谭月华见他动作如此灵活,倒也不敢怠慢,连忙立定了脚步。   只见那瘦子,已有五十上下年纪,面上的神气,懒洋洋地,冷冷地道:“好了!姑娘不必再跟下去了,有什么事要指教?”   谭月华心中一凛,暗忖那人,果然不是庸手,敢情自己尾随在后,他早已知道。   当下谭月华踏前几步,道:“得罪得很,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那人像是未曾睡醒一般,又打了一个可欠,道:“无名镖师,讲什么名字,姑娘从小巷子中穿出来,一直跟到现在,想来不会是为问我称呼吧!”   谭月华心中暗道:“好哇,原来他一开始,便已然知道了!”   那人越是说自己是无名之辈,谭月华也越是不敢怠慢。   微微一笑,道:“说起来,有点冒昧,镖头莫怪我才好。”   那人冷冷地道:“你说罢。”   谭月华向镖车一指,道:“镖头,那半皮箱子中是什么玩意儿,我要看上一看!”   那人一听,面上懒洋洋的神气,突然消失,眼中也精光四射。   可是剎时之间,却又像瞌睡未醒一样,冷然道:“不能让你看。”   谭月华明知对方,一定是这样地回答自己,但是因此,她却要弄个究竟。   因此又追问道:“那你箱中,究是什么,讲来听听,总可以吧。”   那人摇了摇头,又打了一个可欠,道:“也不能!”谭月华心知不破脸不行,“哼”地一声,道:“我看定了!”   那人突然一笑,道:“小女娃,回家息息去吧,过两年,拣个好婆家,安安稳稳过日子多好?别仗着学过三招两式,便想找人生事!”   谭月华被他说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呸”地一声,道:“谁和你说嘴来了,你要是不让,我就自己动手了!”   那人道:“你就动手罢!”   谭月华足尖一点,便向那人,跃了过去。   她本意,只是想看一看那箱子中所装的,是不是吕辚,也未曾想和那人动手。   因此,她向前跃出,只准备在那人身旁掠过,欺到车前,揭开箱盖来看上一看,便立即走人。怎知,她才一向前跃出,那人的身子,也突然向旁,侧了一侧,双手伸了开来。   那人伸手的姿态,也是怪到了极点。动作看似缓慢,实则颇为快疾,而且,看那情形,又分明是在伸一个懒腰,但是,右手五指,伸屈不定,却已然似点非点,似抓非抓,向她袭到。   谭月华一见那人,使出了这样的一个怪异身法,将自己拦住,心中不禁一动,暗忖这种身法,自己虽未见过,却是听人讲过的。   但是,急切之间,却又想不起这究竟是哪一门武功来。   她一见去路已被拦住,想不动手,也是不行,左手向外,猛地一挥,已然使出了半招“彩蝶双飞”。她那一招“彩蝶双飞”,本是双掌齐施的招数,如今只是左掌挥出,因此只算是半招。   那一掌拍出,铁链也跟着挥出,两人相隔得本就极近,但倏忽之间,只见那人,身子向后一仰,突然已经滑开了两步,将那一掌,避了开去,身法又是十分怪异,难以预料。   那人一避开之后,冷冷地道:“小女娃,原来不止会三招两式!”   常言道:会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谭月华虽然才使了半招,但是那人一看,便知道谭月华的武功,极有根底!   谭月华一听得对方赞她,却不喜反忧!因为对方既能一眼便看出她的武功非何等闲,当然他本身,也不会是脓包。   当下“哼”地一声,道:“承让!”身子转了过来,右掌又是半招“彩蝶双飞”。   她将那一招,分了开来,接连使出,威力却有增而无减。   右掌一出,右腕的铁链,也是夺袖而出,谭月华不等那招使老,又踏步进身,“仙童送果”,“自云翩迁”一连两招。   那人一直不还手,祗是闪身躲避。躲避的身法无不是懒洋洋地,但是却又是快疾无比,恰到好处,每在极危险的关头,避了开去。   谭月华一连三招,对方并没有还手,并未取胜,心中大是焦躁,踏中宫,走洪门,直向那人欺去,右掌一翻,一掌“天崩地裂”,已然疾拍而出。   那一招“天崩地梨”,本是七煞神掌中的招数,七煞神掌,一共七招,以这沼“天崩地裂”为首,但威力却是越到后来越大。   谭升在授谭月华,谭翼飞兄妹这套掌法之际,并没有说明那是七煞神掌。   他只不过说,那七煞掌法,威力非凡,若不是真正遇到了强敌,绝不能随意施使,就算逼不得已要用的话,也只能先将头三招“天崩地裂”,“海枯石烂”,“风卷砂清”三掌,翻覆使用多次,敌人若是识货,自然会知难而退。   直到那三掌,连使数次,仍不能退敌的话,方能继续施为。   谭月华虽然童心还重,又喜欢淘气,但是对于父亲的郑重嘱咐,却是不敢有违,因此她也轻易不使那一套掌法。   昨天,在那石洞之中,对付左判官,她曾经使了一次,一使见功。   今日,因为若是找不到吕麟的话,更是不得了,所以她一时情急,又已使出。   那一掌才一拍出,掌风轰轰,那人神色,便是猛地一变!向后一跃而退,尖声道:“七煞神掌?”言甫毕,突然出声尖啸。   那人的啸声,极是短促,又极是尖锐,听在耳中,极不舒服。   只见他一连啸了七下,人疾向后,退了开去,谭月华不明白他发出啸声,是何意思,暗忖他莫非是想召人帮手?   一见那人,已然逸出了颇远,心想正好趁此机会,去看一看那箱子中装的,究竟是不是吕麟,身形一转,也不去追赶那人,直向那辆镖车,扑了过去。   她尚未扑近,突然见那只半皮箱子,向上“崩”地跳了一下。   谭月华一见,已然可以肯定,那箱子之中,一定是装着活物,可能是吕麟,心中大喜,但是,那箱子蹦起了尺许高下,又落在车上,谭月华尚未来到车旁时,只见箱盖,“拍”地一声,跌倒了一旁。   这时候,谭月华立即想到,自己所料,可能大有差错。   因为,箱子中所装,如果是吕麟的话,那人一定先点了他的穴道,绝对不能容得他自己可以将箱盖,随便顶了开来的。   谭月华总算是机警已极,一想及此,立即止步,就在此际,只听得“嗤”地一声,箱子之中,已然扬起一条五色斑斓的彩带来。   谭月华乍一见箱子之中,扬起了一条彩带,不由得一怔!   但是片刻之间,她已然看清,箱子中扬起的,不是彩带!而是一条毒蛇!祗不过那条毒蛇,样子生得极为怪异。   只见它身子又平又扁,宽可六寸,无论腹背,全是五色斑斓,宛若丝锈,才一窜出,蛇头左右摆了一下,蛇信乱吐。   谭月华见了这等丑恶的物事,心中也不禁大是骇然,连忙后退了一步。   她一步才退出,那人又一连发出了七下尖锐而短促的啸声。   啸声未毕,那条异蛇:又是“嗤”地一声,直射了出来,竟像一道彩虹也似,凌空向谭月华,直扑了过来!谭月华大吃一惊,连忙足尖一点,向后退出,同时,双炼一齐向前,猛击而出!   但是那条毒蛇的行动,却是灵活到了极点,竟在半空之中,盘成了一团,落到了地上,将谭月华两炼,一齐避开。   谭月华这才看到,那条毒蛇,其长无比,足有丈许开外。   怪不得那人用来装蛇的箱子,要这样大法,令得自己还以为箱子之中,装的乃是失了踪迹的吕麟!那人刚才跃退,分明是不敢与自己应敌。   他本身不敢应敌,却令毒蛇出来,与自己相峙,可见那毒蛇,一定极是厉害。   谭月华小心翼翼,望着前面,连那人身在何处,也不瑕顾及。   那毒蛇盘成了一团之后,昂起了又平又扁的蛇头,蛇信吐之不已。   谭月华正在想以什么法子,能将它制住之际,突然觉得身后“呼”地一声,已然有兵刃砸到!百忙之中,抬头一看,眼前只有两个趟子手,满面诡笑,望着自已,心知那人已在背后偷袭。   谭月华毒蛇当前,却是不敢贸然转过身去,心中又气又急,暗忖那人既然养着这样的一条毒蛇,多半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自己何必手下留情,反手一掌,立即疾拍而出。   那一掌,她使的仍是七煞神掌中的招数,但已然是第二招,“海枯石烂”。   掌才发出,便轰然有声,只听那人“哼”地一声,向后跃退了开去,与此同时,那条毒蛇,又长虹也似,以尾尖支地,整个身子,直弹了开来,蛇口如血,腥气扑鼻,已向谭月华仆来。   谭月华身形向旁一侧,那毒蛇的身子,向旁一移,谭月华仍是未能避得过。   此际,那牒长可丈许的毒蛇,以尾支地,身子像一张弓也似地,悬在空中,丈许方圆之内,它实是可以随心所欲地向人扑击。   谭月华心中一凛,连忙向后跃退,可是她向后一退,那条蛇的尾尖,突然离地弹起,也向前移了数尺,仍是张口噬来。   那毒蛇的行动,竟然如此怪异,谭月华实是见所未见,知道若光是一味躲避,一个不小心,仍不免要着了它的道儿。   因此,一等那蛇头,离自己面门,不过三尺之际,倏地扬起掌来,一招“风卷砂清”,掌风已然疾扫而出。   那毒蛇一遇到如此强烈的掌风,身子立即一缩,又卷成了一团,谭月华铁链向旁一格,又挡退了那人的一招攻势。   只见那人,向旁退了开去,接着气呼呼地道:“七煞神君,与点苍派有何冤仇,尚请明言。”谭月华一楞,道:“原来你是点苍派中人物?”   那人“哼”地一声,道:“睡仙秦梦觉,便是在下,你听说过么?”   谭月华“喔”地一声,这才想起,那人的身法,何以如此之熟。   原来,此人竟是身擅“睡八仙”身法的睡仙秦梦觉!那秦梦觉带艺投师,与点苍掌门,乃是同门师兄弟,也是点苍派中的高手,名头也颇为响亮,只怕他一人一蛇,认真要与自己对敌,自己未必会占得了什么便宜,不如就此见风转舵。   因此便笑了一笑,道:“秦大侠莫怪,若是一见面,秦大侠便道出名头,便绝不会有事发生了,家父与点苍派,绝无冤隙,是因为我误会那箱中所装,是我失踪的一个朋友之故,秦大侠见谅。”   谭月华的性子,本就极直,一知道事情是自己的不对,话便说得得极为谦恭。   秦梦觉的面色,渐渐转为缓和,先撮唇啸了七下,那条毒蛇,“嗤嗤”连声,窜入了箱中,秦梦觉走过去将箱盖盖上,才道:“既是如此,咱们就此别过了。”   谭月华道:“多有打扰,秦大侠这条蛇,如此灵异,实令我大开眼界。”   秦梦觉又打了一个呵欠,道:“此蛇名唤“玉锦带”,以尾支地,能直立起来,当然是天下罕见的物事了!”一面上了马,仍是那样缩头缩脑地骑在马上,向前去了。   谭月华闹了好半晌,一场空欢喜,还几乎结下了一个强仇,心中不禁大是懊丧,抬头看天色时,已然是正午时分,便连忙回到了镇上。   才一踏进大街,便见黄心直在人丛之中乱转,一见到了她,便奔了过来,谭月华见他神色,颇为累张,问道:“有头绪么?”   黄心直左右一看,将谭月华接到了小巷中,低声说道:“我看到一个瘦子,赶着一辆镖车,车上放着一只长箱子!”   谭月华不由得啼笑皆非,道:“这个我也看到了,箱子中装的是蛇。”   黄心直“啊”地一声,道:“还有,我见到一个身材高大已极的人,拿着一个老大的火把,进了镇北的一所巨宅中,那大汉,在仙人峰上,我也曾经看到过他的。”谭月华“嗯”地一声,道:“那是华山派的掌火使者,还有什么人?”   黄心直道:“就是这个掌火使者,我见他另一胁下却挟着一只长条形的包里。”   谭月华秀眉微蹙,道:“一个包里?”   黄心直道:“不错,我以极快的身法,闪近他的身去,伸手在那包里上一戳,却听得有人啊地一声,那掌火使者,立即一掌向我挥来,若不是我走得快,却是非死不可!”   谭月华一听大喜,道:“照你说来,那长条布包内,是一个人?”   黄心直点头道:“我再也不会听错,那确是一个人!”   谭月华忙道:“也进了哪一所巨宅,你快带我去看个究竟!”   黄心直道:“就离此极近,一转眼便可以到了!”两人一起穿过了大街小巷,片刻间,已然来到了一所宅第面前。只见那所宅第,也不算得十分宏伟,但是却显得十分阴森。   因为四周围全是围墙,围墙之内,乔木森森,要退后好远,才可以看得到屋角,是以便显得深邃无此。谭月华来到了墙前,停了一停,心想若是吕麟当真落到了华山派的手中,则就算自己幸侥,烈火祖师不在此间,华山派掌火使者以下,高手如云,人多势众,要将之救出,也不是易事。   想了一想,便低声道:“我们既然来到此处,当然要仔细去看上一看,你切切小心,一有不对,你自顾自脱身,去追我父亲?”   黄心直犹豫不答,谭月华急道:“你别傻了,你一见到我父亲后,便将事情的经过,源源本本地讲给也听,知道不?”黄心直勉强点了点头,两人身形拔起,一闪身,便跃进了围墙之内。   只见墙内,树木生得极是紧密,倒像那地方,原来便是一座小林子,是造了围墙,将林子圈了起来的一样。谭月华和黄心直两人,在树木中挨身而过,走了不远,便已然可以见到房屋,只见一股浓烟,在房屋正中,冲了起来,但没有冲得多高,便被风吹散,是他刚才在外面,并未看到。   谭月华吸了一口气,心知再向前去:便可能被人发觉,形势极是危险。   在一旁的黄心直,地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意?低声道:“谭姑稂,我轻功好,先让我去探一下虚实如何?”谭月华一想,这倒也是实在情形,便遣:“好,可是得速去速回!”   黄心直笞应一声,身形一拧便向那一幢房屋,激射而出,谭月华只见他来到了屋前,身形拔起,便已然上了屋檐,连踪几纵,已然不见。   谭月华一直在林中等着,足足等了半个时辰,尚不见黄心直出来,谭月华心中,焦急无比,正想去看个究竟时,突听得屋中,传出了一种怪声。   那怪声一起,谭月华便身形一凝,只听得那声音,像是一个人,闷声吼叫了一声,接着又有人大声呼叱之声传出。   谭月华一听,便暗叫不好,看情形,是黄心直已然落入了人家的手中。   黄心直的轻功如此之好,一进去便失利,似乎是没有可能的事。   要就除非有一点,那便是华山烈火祖师,也在这宅中。   一时之间,谭月华的心中,不禁大是踌躇,她知道,加果华山烈火祖师,也在这,个宅子中的话,那么,自己想要在此宅中,将吕麟救出,比诸硬闯鬼宫,远要难上许多。   以烈火祖师武功之高,华山派中人物之盛,岂容自己得手?   可是,眼前形势,却又不容许自己,不去冒险一行,她芳心百结,想了片刻,毅然身形一幌,出了林子,向巨宅一掩,来到了边门旁边,伸手轻轻地推了一推。   一推之间,只听得“呀”地一声,那门竟然应手而开!谭月华怔了一怔,身子一闪唯恐有人窜了出来。可是等了半晌,并未见有什么动静,才大着胆子,从门中走了进去。只见进门以后,乃是一个小小的院落。   眼前一二丈远,便是一排一排的房屋,门窗俱皆紧闭,刚才还听得有人的声音,如今,却显得寂然无声,就像偌大的一所巨宅,只有谭月华一个人存在一样,谭月华想起,烈火祖师就在宅中,心中也不禁凛然,刚待小心向前之际,忽然听得身后,“砰”地一声,那扇门已然关上!   谭月华心中大惊,连忙回过头来看时:更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只见眼前一字儿排开,共有三人,正面带诡笑,望着自己。   那三人,均已有四十上下年纪,意态豪迈,真气凝滞,一望而知,乃是华山派中的众高手,谭月华心知自己,当日为了感谢吕腾空夫妇石屋相救之德,曾经出手伤了几个华山派中,堂主级的人物,因此和华山派结下了深怨。   在仙人峰上,和华山脉人物相值之际,烈火祖师,便已然不肯放过自己。   只不过因为在仙人峰上,群雄毕集,华山烈火祖师,自恃辈份,被自己以话逼住,才未曾继续加害,此际,自己实是无异飞蛾朴火,自投罗网。   谭月华一惊之后,身子立即一退。   可是她才一退间,身后又传来了“嘿嘿嘿”三下冷笑声。   谭月华心中又是一惊,连忙回头看时,只见身后,又是三人,将自己阻住。   而就在她掉头一颀间,人影乱闪,六个人,各自左右探出,共是一十二人,将她四面围在核心!谭月华一看这十二人,除了左面三个老者,气沉势雄,看来功力甚高以外,其余九人,若是论单正独斗,自己足可以取胜,并不致于怕他们。但是,如今对方,却共有十二个人之多。   谭月华心知,那十二个人,一定是华山烈火祖师辖下的十二堂主。   那十二堂主,在接连几个月中,在吕腾空,西门一娘夫妇,乃至谭月华手中,均伤了不少,但华山派中,人才济济,堂主一伤,副堂主便升任堂主,因此十二堂主之名,自是仍是不变。   谭月华身形凝立,对住了那三位老者,她明知若要动手,自己非败不可,因此忙凝气敛神,并不发动,反倒面带微笑,道:“十二位好身手哇!”   那三个老者中,正中的那一个,阴侧侧一声冷笑,道:“请姑娘至大厅说话!”   他话一说毕,手一挥间,分四个力向,将谭月华围住的十二人,都向东出了三步。   他们一齐向旁,跨出了三步,相互之间的距离不变,谭月华也依然被围在两丈见方的空间之内,他们一动,谭月华只得向东,移动了三步。   那十二人,只是略停了一停,又向东移动,谭月华为他们所逼,也只得一路向东移去,不一会,已然来到了一扇朱漆大门面前。   那三个老者,身形略闪,其余九人,身子也跟着挪动,顿时之间,十二个人,仍然围住了谭月华,但是阵形已变,变成了圆形,只留下一个缺口,便是向着那扇朱漆大门的。   那老者又冷冷地道:“谭姑娘还不由此门膝行而进,听凭祖师发落?”   谭月华一看这情势,自己不但被那十二个人围住,而且他们还像是练有一个什么阵法,自己想要闯出去,实是万难。   他们留下了一个缺口,要自己进去,一进那门,当然不免与烈火祖师见面,到时候,只怕更加难以逃脱,从那老者叫自己,“膝行而进”的口气听来,就可以知道他们不怀好意。   可是,眼前的情形,自己又别无他途可走。反正自己,不论冒着怎样的奇险,都必须将吕麟救出,何不就此推门进去?   只不过那老者的口气,如此狂妄,听了他的话,未免心中不服!也要叫他们知道自己的厉害。   略想了一想,冷笑道:“好!进去就进去,只怕不致于要膝行!”   话一说毕,全身真气,已然暗中凝聚,手一推,那扇朱漆大门,应手而开,谭月华只见门内,是一所极大的大厅。   可是,她心中早已打定了主意,大听中是什么情形,她连看都不看,一将门推开之后,身形闪动,“刷”地向前,掠出了三尺。然后,身形一侧,突然绕了一个半圆,径向大门之侧的墙壁撞去。   人尚未到,左右双手的铁链,已然运足了八成功力,疾挥而出。   “叭叭”两声巨响过处,整块墙壁,皆为之动,谭月华招式不收,身形向前直闯,肩头到处,用力一撞,只听得轰然巨响过处,那一堵墙壁,竟已被她硬生生地撞撞出一”个破洞!她人也已从那个破洞之中,“刷”地疾穿了出来。   百忙之中,她只听得耳际有人叫好之声,因为她的动作,实在太专心一致了,所以也未曾辨出,是什么人在喝采。   而她一从墙中穿了出来,便等于是已然闯出了那十二个人的包围,来到了那十二个人的身后,身形绝不停留,一炼挥出,已向一人,下盘缠去。   那十二个人,正是烈火祖师座下,十二堂的堂主,有几个,虽然是刚从副堂主升上了堂主之位,可是武功,也自不弱。   他们也知道,谭月华乃是昔年,威名赫赫,火礁岛主,七煞神君之女,家学渊源,武功当然不会太差,但是,却也未曾想到,谭月华竟会用这个方法,撞穿墙壁,突出包围。   当谭月华一跨进门去之际,他们只当烈火祖师,就在那个大厅之上,只要她一进大厅,绝对再没有逃走的余地!   却未料到谭月华只不过进厅三尺,便骤然后退,连烈火祖师,武功已到炉火纯青地步的人,也是来不及出手阻拦。   谭月华撞墙之际,发出轰隆巨响,那十二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谭月华人影一闪,疾逸了出来,腕际铁链,如墨龙飞舞时,众人才知道发生了一些什么事,以十二堂主之众,去围一个年轻少女,尚且围不住,不要说祖师责怪下来,耽待不起,便是传了开去,又有何面目,去见武林同道?   因此,十二人一起怪吼一声,待要散了开来之际,谭月华出手,何等快疾,那一炼,招走“长蛇出洞”,早已将一人的双腿缠住。   那一人,偏偏是十二人中,武功较低的一个,谭月华手臂一抖间,那人真气下沉,想要稳住了下盘,怎知谭月华的力道,其大无比,一个“千斤坠”没有使上,谭月华已将他整个人,抖了起来,“呼”地一声,直由门中,跌进了大厅之内!   尚余十一人,一面心中骇然,一面尽皆怪叫,身形散开,又将谭月华围起。   谭月华本来只是存心示威,并没有打逃走的主意,因为她知道,既然已经身入重地,想要逃,是万万地逃不出去的。   而且,吕麟的讯息未得,她也根本不愿意就此离开此处。   此际,一出手,便将一人,摔进了大厅之中,示威的目的既达,她也不再出手,身形一凝,面向大门,冷冷地道:“我要进去,参见烈火祖师,你们难道要阻路,不让我去么?”   那十一人心中:将谭月华恨之切骨,可是一听得谭月华如此说法,却也无法可施,拦住她去路的两人:向旁闪了一闪。   谭月华掉头,向那三位老者一笑,道:“不用我膝行进去了吧?!   那三个老者,面色阴沉,俱皆闷哼一声,并不开口讲话。   谭月华好整以暇,整了整衣襟发鬓,昂然从大门之中,走了进去。   一走了进去,便发现被自己摔出的那人,兀自在地上屈成了一团,想是摔得不轻,至今仍未能爬得起来。谭月华心想,自己和华山派,反正已然结下了梁子,又何妨结得大些。   因此“格”地一笑,道:“这位朋友,莫非对我俯伏为礼么?却是不必了!”   那人在地上,一张睑涨得血也似红。挣扎着爬了起来,恶狠狠地便向谭月华扑了过来。可是他尚未朴出,已然听得一个绵实已极,气象万千的声音道:“退后?”那两个字,像是具有无上魔力一般,那人立即踉踉跄跄,向后退了开去。   谭月华这才抬头,向前看去。   一看之下,她芳心之中,不禁又惊又喜!   只见大厅尽东面,一堵红墦之下,烈火祖师,红袍披身,正坐在一张交椅之上。   那一张交椅,是放在一个高可五尺的台上的,益发显得他高高在上,气势慑人。而在烈火祖师的面前,一条大梁之上,两个人正被捆绑着,悬空吊着,那两人,一个正是自己要找的吕麟,一个却是黄心直。   谭月华回头一看,只见那人,已然挣扎着和其余站在一起,仍然是十二个人,将自己的退路,完全截断,她心知再弄花样,也弄不出什么名堂来,索性大大方方,向前走了几步,向烈火祖师,行了一礼,道:“晚辈谭月华参见烈火祖师!”   须知谭月华的为人,性高气傲,绝不是肯随便向人行礼的人。   但是华山派烈火祖师,真要排起武林辈份来,比七煞神君,尚且要高出一辈,以谭月华的身份地位,即便向他下跪行大礼,也不算得什么。   她行完了礼,便站过了一边,只见烈火祖师,面色阴沉,想是他心中,也极为恼怒,只不过自恃身份,是以才未曾发作,目射冷电,在谭月华身上,在回扫了一道,冷冷地道:“你也知武林中有尊卑之分么?”   谭月华一听,便知道烈火祖师,想要奚落自己几句,心中不禁暗自好笑。心忖如果和你动手,只怕一万个不是你的敌手,但如果要论斗口,祗怕再加上一个烈火祖师,也还不行。   当下仰头淡然一笑,道:“晚辈幼承庭训,当然知道武林之中,有尊卑之分,也知道长不欺幼之理,因此,对吕,黄两位,为祖师吊起一事,未免大惑不解!”   谭月华这一番话,讲得不亢不卑,又将烈火祖师的行径,斥了个无言可驳,烈火祖师禁不住面上变色!一时之间,却未曾发现谭月华的话中,耍了个小小的滑头。原来照武林道义而言,确是长不欺幼,但是下面尚有一句,“下不傲上”,谭月华却是缩住了不说出来。   祗听烈火祖师”哼”地一声,道,“说得不错!”伸手在椅旁一抓,那紫檀木雕成,坚实无此的椅柱,竟像是朽木一样,被他随手抓下了一块来,中指“拍拍”连弹两下,两小块木头,带起一股劲风,激射而出,正弹向吊在半空中黄心直和吕麟。   谭月华在一旁见了,不由得大吃一惊。   心中暗叫糟糕,自己的一番话,原是想激他将两人放下来的?   怎知他却恼羞成怒,反要取两人的性命。   经他弹出的,虽然只是两截木头,但是,以烈火祖师的功力而论,已将到“飞花伤人,摘叶却敌”的地步,两人如何禁受得起。   仓皇之间,想要挥出铁链,凌空去截击那两截短木时,烈火祖师出手何等快疾,那两小块木头,早已奔两人心口,电射而出”。   谭月华心中一阵发凉,双脚一软,几乎昏了过去,可是倏忽之间,情形又起了极大的变化,祗见木块射到,“拍拍”两声,吕麟和黄心直两人,凌空一个翻身,已然落到了地上。   剎那之间,谭月华根本难以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一些什么变故?   因为烈火祖师,分明是以两块木头,向着两人,电射而出的。   而且,她也曾眼见,去势如此劲疾的木头,射中了两人的胸口。   但是,两人却丝毫未曾受伤,反倒脱缚而下,当真是出人意表之极。   谭月华呆了一呆,吕麟和黄心直两人,已然一起向她,奔了过来。   她究竟是玲珑透剔,聪明绝顶的人,片刻之间,已然想通了其中的原由。一定是烈火祖师,听了刚才的那番话后,不愿耽一个“以大压小”之名,因此,便将两人,放了下来。   而他将那两块木头,弹出之际,却早已将力道,算得恰到好处。一弹中了他们胸前,粗及人指的麻绳,大力便将麻绳震断,而力道也已全部消散,因此两人,丝毫未曾受损。 后一页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倪匡-->六指琴魔--> 第二十章 认输一阵,少女弄玄虚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二十章 认输一阵,少女弄玄虚   谭月华想通了其间的经过,心中更是为之骇然,因为烈火祖师所露了这一手,其内功之收发自如,能够控制得如此圆熟如意,实是已经到了惊世骇俗,世所罕见的绝顶地步。   而以他为人的阴鸷深沉而言,虽然被自己,暂时以话逼住,放下了黄心直和吕麟两人,也一定会另想办法 ,来对付自己。 因此谭月华心念电转,连忙向黄心直低声道:“黄朋友,你……”   她本来的意思,是想叫黄心直施展绝顶轻功,先自夺围而出,去找她的父亲,赶快前来设法。但是她话尚未讲完,那十二人,已然一个挨一个,形成了一个大半圆形,将他们三人围住!   谭月华一见这等情形,明知黄心直轻功虽佳,但是内力不济,也是冲不出去,便住口不言,只听吕辚低声在她耳畔道:“谭姐姐,我们怎么办?”   谭月华故意大声道:“吕兄弟,你放心,烈火祖师,乃是一代大宗师,岂会对我们这些晚辈下手么?”说毕,又向烈火祖师,行了一礼,道:“多蒙祖师放了他们两人,晚辈等告辞了。”   向两人一使眼色。便待向外走去。   谭月华心中,明明知道,绝对没有这么容易,便可以出了此宅。   她之所以如此做法,只是为了要看烈火祖师,究竟如何处置他们而已。   果然,他们三人,身子尚未挪动,便听得烈火祖欣,“哼”地一声冷笑,道:“你们,三人,目无尊长,想要离去可以,祗要能凭本身武功,闯出此处,若是不能,我不免要代你们的尊长,略为管教,或是在此宅黑水牢中,囚上三个月,或是领我三十豹尾鞭!”   话一说完,向侧略顾。他身侧本就伺立着三二十条大汉。他一顾间,立时有四人,吆喝一声,走了出来,两个黑衣大汉,腰际都挂着两枚长可尺许的大锁匙,两个红衣大汉,手中各握住一条,黄黑相间,长可四尺,粗如儿臂的软鞭。   谭月华心中大是有气,吕麟更是涨得俊脸通红,“呸”地一声,道:“你有什么资格,来管教我们?”谭月华向他一使眼色,道:“祖师所说,也是有理……”她才讲到此处,吕麟已然叫道:“谭姐姐,他讲的话,你还说有理?”   谭月华心知吕麟秉性耿直,再讲下去,只怕更触烈火祖师之怒,便将手放在他的肩上,低声道:“吕兄弟,你听我说如何?”   吕麟一被谭月华从鬼宫之中,救了出来之后,心中对谭月华,便早已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虽然他年纪还轻,不能明白情爱的真谛,可是心中情苗茁长,却是不能自已,因此,便点了点头,闭嘴不语。   谭月华续道:“祖师说得固然不错,但这位黄朋友,自幼便无父母,更无师长,祖师似应该原谅他。况且祖师刚才说,代长辈管教咱们,如今黄朋友既无长辈,祖师似乎也没有了借口?j烈火祖师又被谭月华以话逼住,“哼”地一声,道:“让他走吧!”   黄心直急道:“谭姑娘,那你呢?”   他对谭月华,更是一片痴情。但是他却也有自知之明,明知谭月华不会爱上自己?是以一心只想多亲近谭月华,能得到谭月华对他的一望,他已然觉得是无上的幸福!要他一个人独自离去,将谭月华留在此处,他当然不肯。   谭月华低声道:“黄朋友,你要是不离开,我一辈子也不睬你!”   黄心直急得一张丑脸,成了紫姜色,道:“我……我……”   谭月华面色一沉,道:“还不快走了,”   黄心直叹了一口气,低下了头去,仍是不肯挪动一步。   一旁吕麟,已然大不耐烦,道:“谭姐姐叫你走,你怎么还不走?”   黄心直抬头一看,只见吕麟剑眉入鬓,面如冠玉,站在那里,宛若临风玉树,虽然尚未成年,但是俊英之气,已然逼人。想起谭月华为了他出死入生,自己的痴情,自是无望,不由得长叹一声,道:“好,我……走了。”   谭月华道:“这才是道理!”一面说,一面向他走了过去,附耳低声道:“黄朋友,你离此之后,即找我爹,或是遇上那怪人的话,千万叫他们立即赶来此处,勿误,勿误!”   黄心直资质愚鲁,直到此际,才知道谭月华叫自己离开,别有用意,连忙点了点头,身形一幌,便已然出了大厅。   既然是烈火祖师答应他离去,当然也没有人,会加以阻拦。   黄心直出了大厅,又回过头来,向谭月华望了一眼,才飘然而去。   烈火祖师这才沉声道:“你们两人,是愿囚愿罚,还不快说么?”   谭月华意态从容,一声长笑,道:“祖师难道忘了刚才曾说过,我们可以凭本身武功,向外硬闯,闯不出去时,才领罚么?”   吕麟心中,本就蹩了一肚的气,一听得谭月华如此说法,不由得大是高兴:剑眉一轩,双掌一击,道:“说得是!”   他们两人,当真是初生之犊不怕虎,竟要以本身功力,在华山烈火祖师座下,硬闯了出去,而且,面上竟了无惧色。   烈火祖师“哈哈”一笑,道:“好!年轻人龙具此胆识,实是不易,华山十二堂主,所列的玄门“地支阵法”,本非武林绝学,你们两人,不妨就在这大厅之中,闯上一闯!”   谭月华和吕麟两人,早便知道烈火祖师本人,绝不会出手。   如今,一听烈火祖师如此说法,心中不禁暗骂老滑头,在话中故意赞扬自己一番,却要令自己去闯十二堂主所列的“地支阵”。   事已至此,也别无他法可想,便低声向吕麟道:“你可有兵刃在手?”   吕斟道:“我本有一柄缅刀,但是因留信给我父母,已然不在身边。”   谭月华道:“不要紧!”   抬头扬声道:“吕公子没有兵刃,乞赐一柄单刀!”烈火祖师又向身旁一侧首,立时便有一人,奔入后堂,下一会,便提着一架,共有十口单刀,放在大厅上,烈火祖师道:“可在此任择一口。”   谭月华这所大宅之中,物物俱备,甚至还有黑水牢之说,心知此处,一定是华山派的别业。吕麟到来了刀架面前,拣了一柄轻重长短,与他原来所使的缅刀差不多的单刀,退到了谭月华的身边,谭月华低声道:“吕兄弟,咱们两人,绝不可分了开来,那地支阵究竟有些什么奥妙,我们还不知道,但是那三个老者,却功力甚高,我们不可与他们交手!”   谭月华一面说,吕麟便一面点头。   吕麟自从出世以来,这样的场面,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虽然,初生之犊不怕虎,他心中了无惧意,而且还有一点兴奋的感觉。但是却也没有什么主意,因此便更是唯命是听。   谭月华话才说完,便和吕麟背靠背而立,只见那十二人,身形迅速展开,一面三个,成正方形,已然将他们围在当中。   他们的阵形,才一排定,便听得“锵锵”之声,不绝于耳,每一个人,已然各掣了一柄判官笔在手,,十二枝判官笔,搭在一起,像是一道铁栏杆一样,将两人团团围起b谭月华心知,华山派有几种武功,另树一帜,其它门派,绝不相传。看他们出手,便是专点穴道的“判官笔”,只怕这个“地支阵”,绝不是容易闯的!她身子缓踱转动,只见十二人,个个目射异光,望住了他们两人,却是一动不动。   谭月华缓缓转了半圈,到面对刚才,曾被她摔出的那人时,突然一声娇叱,身形向前直闪了过去“呼”地一掌,一招“天崩地裂”,已然疾击而出!那一招,乃是“七煞神掌”中的招数,威力至猛,剎时之间,大厅中掌风已然大作。   吕麟本来是和她背对背而立的,谭月华向前一冲,他配合得极好,足尖一点,便向后倒窜了出去,两人仍然是靠背而立。   只见谭月华一掌,以极其威猛的方道击了出去,首当其冲的那人,身子突然向旁一侧,片刻之间,在那人身旁的两人,踏前一步,两支判官笔,带着“嗤嗤”的破空之声,已然向谭月华腰际,左、右“章门穴”,疾点而至。   同时,其余九人,也各自发动,在他们左右两面的六人,各自向前,逼了两步,六支判官笔,伸屈不定,只是虚招。   而在吕麟前面的那三个,正好是那三个老者,向侧略略一分,三枝判官笔,两斜一正,已然一齐向吕麟,袭了过来!   吕麟刚才,已经谭月华提醒过,知道那三个老者,功力甚高,而且,自己在酒楼上,正在看热闹之际,也是被那三个老者,悄没声地出手点了穴道,带来此间的,因此绝不怠慢,单刀一横,一招“横瀑悬空”,疾施而出。   吕麟的功力,固然尚未登堂入室,但是他刀法上的造诣,却已得了吕腾空的六分真传,颇得峨嵋俗门刀怯的精奥。   那一招“横瀑悬空”,一经使出,刀光霍霍,将他全身,左,中,右三面,尽皆护住。兼且刀光伸缩不定,反向那三人的手腕削去。   那三人一招攻出,势子本就极是凌厉,可是吕麟的刀招一出,他们的身形,却突然地慢了下来,同时,手腕振处,招式已变,三支判官笔,却随着吕麟的身子,一齐带起,极是强劲的破空之声,反向吕麟单刀的刀身点到。   吕麟心中一怔,暗忖这是什么打法,手臂向下一沉,刀势一变,“刷”地一声,刀从三枝判官笔尖之中,滑了出来,改向正中那老者的下盘削去,这一招,唤着“叶落归根”,亦是极其精妙的招式。但是,他变招虽快,那三人的变招更快。   吕麟单刀,刚向下一沉,三枝判官笔,已然一齐向下压来。   只听得“铮”,“铮”,“铮”地三声,三枝判官笔,不但自身相交,而且,也已然将吕麟的单刀紧紧地压住。   吕麟心中一急,用力向上一提,哪里提得动分毫,就在此际,左右两面的六人,本来只是虚招应付的,此际突然踏出了两人,判官笔已向吕麟腰际点到。   吕麟的兵刃,为那三个老者的判官笔所压,那三个老者虽然未再继续出招,而吕麟的身形,也已无法挪动,那自左右攻到的两招,实是无法防备!若是弃刀,专对付自左,右攻到的那两招时,则面前三个老者,一定一齐攻到,更是难防。   因之,吕麟的处境,实是已立于必败之地。   而在吕麟受困之际,谭月华却稍占了上风,她一掌击出之后,身旁两支判判官笔攻到,谭月华立即双臂一振,两道铁链,卷起习习劲风,向上疾扬而起,“铮”,“铮”两声,将两支判官笔,一起砸了开去,紧跟着身形一矮,“呼”地一炼,贴地扫出,将三人一齐逼开了两步!   就在此际,她百忙中一个回头,看到了吕麟危险的处境。   谭月华连忙叫道:“不可松刀!”   反手两炼,向奔吕麟点到的两枝判官笔,缠了过去,同时,右掌“海枯石烂”,左掌“风卷沙清”,各发了一招七煞神掌。掌力到处,将那两人,一齐震退。   可是那两人,才一退间,吕麟面前的那三个老者,正中那个,判官笔突然向上一提,笔尖直向吕麟喉间的“天突穴”点来。   吕麟一见判官笔提起,想要提刀应付时,但是仍然有两支判官笔压在他的单刀上,他一提,仍未提动,就在这剎那间?喉间凉森森地,那支判官笔的尖端,已然顶住了他的“天突穴”上!   这一切,和谭月华震退那两人”几乎是同时发生的事情。   谭月华一见吕麟受制,心知再打下去,吕麟更要吃苦头,连忙招式一收,道:“不必再打,我们认输了!”吕麟心知谭月华突然认输,乃是因为自己被人制住之故。   一时之间,也心中又羞又急,俊脸飞红,几乎急出泪来,道:“谭姐姐,全怪我功力不济!害得你……你要认输!”   吕麟本身,便是一个性子极强,绝不肯认输的人。他在江湖上闯荡的时间,虽然不多,可是当日,在苏州虎丘塔上,他被韩玉霞打得死去活来,也兀自不肯开口求饶。仅从这一点上,已然可以看出他的个性。   他既和谭月华意气相投,当然也知道要从谭月华口中,道出“认输”两个字,是如何不容易的事。他也明白,谭月华之所以甘向烈火祖师认输,一则,是为了自己误了大事。   而更重要的,还是她看出,如果再打下去的话,自己更可能遇害,她是为了保全自己,因此才委屈地甘心认输的!   是以吕麟在利那之间,内疚,感激,兼而有之,心情复杂到了极点。,谭月华是何等聪明的一位姑娘,早已看出了他的心意,淡然一笑,道:“吕兄弟,已然是大小子了,难道还想哭么?”   吕麟给谭月华这样一说,更是不好意思,但是他却知道,谭月华的心中,完全没有责怪他的意思,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道:“我不哭!谭姐姐,我不会哭的。”   谭月华实在并没有比吕麟大多少,两人站在一起,也是差不多高矮,但这时候,她的神气,却宛然是大人一样,伸手在吕麟的肩头上拍了拍,道:“这才是啦,打不过就打不过,有什么关系?”   只听得烈火祖师冷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谭姑娘准备如何?”   谭月华昂头道:“刚才祖师曾说,若是冲不出这所大厅:便需在黑水牢囚上三月,或是领上三十下豹尾鞭,是也不是?”   烈火祖师板起了脸,一点也看不出也心事,在想些什么。   隔了一会,才见他点了点头,道:“不错,我是如此说过。”   谭月华道:“如此说来,我们可以在这两项中,任择一项了?”   烈火祖师阴恻恻一笑,道:“不错,你们可以任择一项。但是,我话可得讲在前面,莫道我以大压小,那黑水牢固然恐怖,囚上三个月,未必会伤命。至于那豹尾鞭,那两个掌鞭的,天生异禀,臂力惊人,每一鞭少说也有百斤之力!”   说毕,侧首一顾,道:“你们且先施上两鞭,让那两个小娃儿见识见识!”   那两个手提软鞭的大汉,一声吆喝,各自向外踏出了一步。   只见他们,身形才一幌动,手臂已然挥起,手中黄黑相间的软鞭,各自挟起一道劲风,径向大厅正中的一条柱子上抽了出去。   只听得“叭叭”两声过处,那两条大汉,立时抽身后退,仍然站到了原来的地方。身法快疾异常,够得上“干净俐落”四字。   谭月华和吕麟两人,一齐向那条大柱看去,心中吃了老大一惊。   只见刚才,两条豹尾鞭抽过之处,大柱上现出了两道,深可寸许的凹痕。   那间大厅,面积极大,总共才只不过六条大柱,可见那大柱的本质,何等硬实,但如今在两条软鞭抽击之下,竟出现了这样深的两道凹痕,鞭力之强,可想而知,要捱上一鞭,都不容易,何况是三十鞭?   只听得烈火祖师又道:“你们两人,可是宁愿被囚于黑水牢中?”   谭月华和吕麟两人,互望一眼。   两人在四目交投间,俱都感到心头震动了一下,一剎那间,只感到对方的眼光,是那样地有力,似乎可以直达自己的心灵,看穿自己的心意。除了极其亲近的人之外,其它人当然不可能有这个力量的。   两人一时间,浑忘却自己的处境,是如此之险,柑视一笑,在不知不觉间,已然手拉着手,异口同声道:“不是!”   烈火祖师面色一变,道:“如此说来,你们竟愿捱三十鞭了?”   吕麟高声道:“捱上三十鞭又怎么样?鞭力虽强,但只怕也打不断硬骨汉的骨头?”   烈火祖师万万想不到,两人在见到了豹尾鞭的威力之后,远愿意捱上三十鞭。   他以一代宗师的身份,派出手下的人,将吕麟劫了来,本来已是大大有失身份的事情,但是他因为想以吕麟来要挟吕腾空,是以才作了这样的事,此际,他只希望两人心中害怕,宁愿在黑水牢中,被囚上三月,则三个月内,他事情便可以办妥了。   而今,两人宁愿领鞭。那豹尾鞭内,灌着水银,每一鞭下来,力道何等之强,打在人的身上,外面绝看不到伤痕,内脏却要受重伤。   除非是内外功均有极高的造诣,或是曾练玄门真气,横练外功,金钟罩、铁布衫等,才可以勉强硬捱到三十鞭。   否则,三十鞭下来,却是非死不可。   谭月华和吕麟两人,若是死在自己的豹尾鞭下,火礁岛主七煞神君,峨嵋僧俗两门,如何肯轻易放过自己?只怕华山一脉,自今以后,再无宁日!   可是,他刚才话既已说了出口,以他的身份而言,自然不能反悔。   因此,一时之间,心中实是恨极,阴恻恻一笑:道:“你们可曾想清楚了?”   谭月华和吕麟,各自一声长笑,吕麟道:“长痛不如短痛,快下手吧,多废话作甚?”烈火祖师。哼”地一声,道:“好”将他们两人,绑了起来,吊在梁上,听凭施刑!”   烈火祖师言甫毕,便有八条大汉,抢了出来,直向两人奔去。   四条大汉,先奔到了吕麟的身边,吕麟双臂一振,喝道:“滚开!”   此际,他身在烈火祖师面前,眼看三十下豹尾鞭打下来,非命归黄泉不可。可是,他双臂一振,一声大喝间,却是神威凛廪,气势非凡,已俨然有高手风范,那四条大汉,竟被他喝得止住了脚步!吕麟剑眉微扬,喝道:“绑什么?要是躲上一躲,哼上一哼的,便不算好汉!”   谭月华连击了几下掌,拍手道:“吕兄弟说得好!真说得好!”   两人竟然要以大无畏的精神,来硬接三十下豹尾鞭,意态高迈,豪气干云。   烈火祖师见两人毫无屈服之意,心中更是大怒,但是他为人阴险,数十年来,在武林之中,未尝遇到过什么挫折,便全是仗着他那阴沉已极的性格之故,心中暴怒,面上却是丝毫不露。   冷水也似的目光,在两身上,扫了一扫,道:“行刑!”   那两条掌鞭的大汉,立时向前,踏了出来,另有八人,一齐退下。   那两人一来到吕麟和谭月华的身边,身形一凝,扬起儿臂般粗细的软鞭来,“呼”地一声,便对准了两人的肩头,砸了下来。   吕麟和谭月华两人,却是恍若未觉,手拉着手,各自注视着对方,面带微笑。   两人并不是有着什么防御鞭击的方法,他们刚才,一见到豹尾鞭的威势,便知道以自己的功力而论,能捱上五六鞭,已然算是幸事了。   但是,他们心中,却一点也不害怕。   那是因为,刚才,他们在四目交投之际,心意交流,片刻之间,他们两人,心中俱皆感到,能够和对方死在一起,实是死而无恨。   因此,也们对于那挟着“呼呼”劲风,山崩地裂也似压了下来的豹尾鞭,虽明知躲不过去,也根本不将之放在心上。   鞭挟风声,去势何等之疾,眼看一鞭击中,两人立时要受重伤。   但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忽然听得大厅顶上,响起了“蓬”地一声大响。   紧接着,碎砖碎瓦,如雨而下,势子均是疾到了极点,有两块碎瓦竟直向那两个掌赧大汉的顶门,击了下来。   那两个大汉吃了一惊,赶紧收鞭后退,只见大听顶上,出现了一个大洞,一个人,扎手扎脚从那洞中,直跌了下来。   谭月华和吕麟两人,认输之后,华山派十二堂主,仍然围在也们的身旁,那人才一从大厅上跌了下来,十二人立时踏前一步,十二柄判官笔,各自带起一阵厉啸,自下而上,向那人点出!   从当时的形势来看,那人实是无论如何,也避不开去的。   可是事情奇就奇在此处,只见那人,下堕的势子,并未曾改变,仍然是那样扎手扎脚,像是一点武功都不会一样。   可是剎那之间,他下堕的势子,却突然快了起来,快到了不可思议,一剎间,已然重重地摔在地上,而那十二支判官笔,也一齐点空。   华山派十二堂主,一见这等情形,不由得猛地吃了一惊,连忙后退时,只见那人坐在地上,撑了一撑,才爬了起来,伸手在屁股上拍了两拍,好整以暇地说道:“好高的大厅啊,可真跌痛了?”   那人一跌倒在地,谭月华已看见也头上戴着大头笑面佛的头罩,一手执着一柄破蒲扇,正是那个要胁自己,若是三天之内,不将吕麟找到,定要对自己一家不利的那个怪人。   剎时之间,谭月华心中,不由得又忧又喜。   她忧的是,听自己父亲的口气,那怪人实是极其厉害,极其难惹的一个人物,见了他之后,避之则吉。但如今自己和他,却已然打上了交道,尚不知事情发展下去,吉凶如何。   喜的是,那怪人既然赶到,他当然能有办法,令自己和吕麟两人,脱出华山烈火祖师的掌握之中,不容烈火祖师逞凶。   只见那怪人,才一站起来间,东面华山派的三个堂主,手中判官笔一幌,已迅疾欺近他的身来,“嗤嗤嗤”三声,三支判官笔,左、右、中已分三路点到。   那怪人像是全然未曾放在心上,伸了一个懒腰,双臂突然一张。   在他双臂一张间,只见他将手中的破蒲扇,向衣领上一插。。   然后,便以快得目力难以分辨的动作,双手各自划了一个圈儿。   等到他收招时,只见那三个堂主,面上发青,那三柄判官笔,已然一起到了他的手上。手法之快,当真是见所未见。   吕麟在一旁见了,不禁喜极,大声叫道:“好功夫!”谭月华自己,已和那怪人打上了交道,乃是事先不知,不欲吕麟再惹麻烦,因此连忙想阻止时,但是已经慢了一步。   只见那怪人向之一笑,道:“小娃子,你想学这功夫么?”   吕麟为之雀跃,道:“当然想学!”那怪人又是一笑,道,“慢慢不急。”   将三枝判官笔,放在手中,掂了一掂,自言自语道:“咦,这玩意儿,是什么用的,是用来搔痒的么?”一面说,一面将一枝判官笔,伸进衣领去,搔了几下,“刷刷”有声。   华山派十二堂主,本来全是黑道上顶儿尖儿的人物,带艺投师的。   他们本来,所用的兵刃,各自不同。但是当他们摆列“地支阵法”之际,用的却全是一式的判官笔。那十二支判官笔,乃是烈火祖师,以一块缅铁,锻炼而成,与众不同。   寻常的判官笔,柄长三尺,柄端,是一只手,大拇指和小指翘起,另有一枝笔,在手掌中横过,一端锐,一端钝。   那判官笔,本就是十八般兵刃之外的外门兵刃,极难使用。   凡事有一弊,也必有一利,那判官笔使得熟了,却是厉害非常,因为笔端有四个地方,是凸出来的,手腕随意翻动间,便可以任意以一处凸出之处,去点击对方的穴道。   而烈火祖师在铸那十二柄判官笔时,更是刻意用心,不但那支笔的两端,皆锋锐已极,而且,中指也直竖而起。   在竖起的三只手指的尖端,全皆锐不可当。   那怪人不论是以那一端,在他的背上搔痒,一拉拉过,照理背部非现出老长的一道血痕不可!但是,却只听得“刷刷”之声,当然不曾损伤,可知那怪人,实是周身坚逾精钢。   只见他搔了几搔,摇头道:“也没有什么大用处!”将三枝判官笔迸在一处,随手只一扭,那三枝判官笔,竟然扭股糖儿也似,缠成一起,他再顺手一屈,竟成了一个铁环。   顺手向地一上拋,向着烈火祖师一笑,道:“幸会!幸会!”   那怪人才一出现,烈火祖师当然也已经认出,正是在仙人峰上,一掌震退峨嵋俗门掌门人,红鹰龚隆的那个怪人。   烈火祖师当时,便已觉出那怪人功力之高,绝不在自己之下,。   可是,凭他在武林之中,数十年来的阅历而论,却又偏偏想不起他是谁来。   因此,自那怪人一现身后,他便在椅上,端坐不动,此际,更向众人一挥手,十二堂堂主,便一齐退了开去,他方冷冷地道:“确是幸会。”   那怪人道:“刚才,在屋面上,见到大厅中的情形,烈火祖师,对待这两个小娃儿,确是好威风啊!华山派在武林中,威名如此之盛,当真不是没有理由,在下佩服之至!”   这几句话,挖苦得淋漓尽致,饶是烈火祖师为人阴沉已极,听了,也不禁面上变色,“哼”地一声,想不出话来回敬。   那怪人“哈哈”一笑,伸手向两人一招,道:“小娃儿,华山派的威风已然见识过了,以后若遇武林中人,尚宜多多宣扬,还不走么?”   吕麟只觉得那怪人,豪爽痛快,诙谐百出,武功又如此之高,心中早已倾倒,忙道:“对了,前辈说得不错,咱们确是要替华山派扬一扬名!”   拉着谭月华的手,便想向外走去。   走不两步,只听到烈火祖师沉声道:“朋友,你想将这两个小娃儿带走么?”   那怪人拍手,道:“在下正有此意,你倒先自猜中了!”   听他的口气,像是在烈火祖师驾前,不但可以来去自若,而且更可以将人,随便救走,连讲都毋需讲上一声一样。   烈火祖师闻言,突然“哈哈”一笑,在他一笑,他身子仍然端坐在白玉交椅之上,一动也不动,可是他身上的火也似红的衣袍,却如为狂风所佛一样,抖动不已,看来真像是烈火一般。   笑声一敛,道:“阁下若是留下姓名来,我倒也可以交一个朋友。”   那怪人“啊”地一声,道:“只要我讲出名字来,就可以由我将人带走?”   烈火祖师道:“不错!”   烈火祖师之所以如此说法,是他早已看出,那怪人身怀盖世武功,绝不是武林中的无名之辈,但是他却又不肯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当然是另有苦衷,只有逼他说出原来的姓名,便可以有办法应付。   那怪人一笑,道:“想不到贱名如此有用,告诉你吧,我姓趟,名钱孙?”   烈火祖欣早已全神贯注地在听,一厅得他说姓趟,心中便是一怔,暗忖像他这样的高手中之,实是没有一个姓趟的啊。   接着,又听得说他叫“钱孙”,便将“趟钱孙”三字,翻来覆去念了几遍。一时之间,竟未料到对方是在开自己的玩笑。   直至想到,“趟钱孙”三字,在武林之中,闻所未闻,方始猛地省起,那是“百家姓”上的头三个字,分明是个假名。   烈火祖师心中怒极,“嘿嘿”冷笑道:“阁下将两个小娃儿留下吧?”   那怪人“咦”地一声,道:“你这个人,坐在交椅上,倒远像个人物,怎么讲话如同放屁一样,说了又不算数?”   烈火祖师道:“我要你将姓名留下!”   那怪人道:“怪事,难道你耳聋?我已经说了,我叫趟钱孙。”   烈火祖师听了,心中不禁一怔,暗忖他一口咬定名叫趟钱孙,自己却绝无办法证明他不是,除非能以叫出他的原名来。   他一再遭那怪人戏弄,实是近二十年来,绝对未曾发生过的事,怒火暴涨,不可自遏,冷笑道:“本祖师往常,说了话无不算数,但对于藏头灵尾,连本身真实姓名也不敢示人的鼠辈,却要权且不算数一番,以诫后来的无名之贼!”   那怪人尚未答言,吕麟已然骂道:“别不要脸了,自己讲了话当放屁,还说什么了人家不是早已告诉你叫趟钱孙了么?”   烈火祖师电射也似两道目光之中,已然杀机毕露,在吕麟身上,停留了一会,才慢慢地移了开去,那怪人笑道:“小娃子休得无礼,人家是十代掌门,何等身份,虽然刚才,满口污秽,那也是气疯了心,不得已之故,需要原谅一二!”   这两人,一大一小,一唱一和,烈火祖师心中,实是忍无可忍!已然移了开去的眼光,突然又向吕麟,射了过来。   吕麟刚才,便已对地了然无惧,此际有了武功如此之高的怪人,在为他撑腰,更是一点不怕,、心想你瞪我,我难道便不会瞪还你么?   双手在腰际一叉,便也向烈火祖师,望了过去。才一和烈火祖师的眼光相触,也心中便自一怔,只觉得烈火祖师的眼色,和以前大不相同,其深无比,像是两个深不可测的山洞一样,叫人忍不住望定了他,不肯放开,剎那之间,更见烈火祖师的眼色之中,迸射出异样的光彩来,已然觉得有些头昏恼胀。   吕麟在武林中的阅历究竟尚浅,不知道那是华山派武功之中,最为厉害的“眩神法”,只要一和便法人的目光相触,便将不由自主,为对方所制,由他摆布,实是具有不可思议之力!   当下吕麟自己,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极力挣扎,想要挣出已然堕下的陷阱,在一旁的谭月华,只见吕麟满头大汗,俊睑通红,也已知道不妙,连忙叫道:“前辈,你快看!”   那怪人一伸手,道:“这种雕虫小技,实是不登大雅之堂!”   手在衣领后一探,取出了那柄破蒲扇来,在吕麟的眼前一遮。   吕麟只觉得眼一黑,心中一凉,舒了一口气,却又好端端地,站在原地,刚才那种,像是堕下了万丈深渊,千辛万苦,想要挣扎着爬了上来的感觉,一下子尽皆消失。   谭月华一见他面色渐趋缓和,连忙一伸手,将他拉到了身边,道:“麟弟,那老头子功叻之高,武林中人所共知,虽然相隔不远,但是你却切不可对住他瞧!”等话讲完,才发现自己在不如不觉间,已然称呼吕麟为“麟弟”,比较“吕兄弟],不知亲密了多少,俏脸也不禁一红。   吕麟却并不在意,也是随口答道:“月姐姐,我知道了!”   两人均在不知不觉间,对相互间的称呼,改得极其亲热[。   那怪人将蒲扇一伸,隔断了烈火祖师和吕麟之间的视线之后,笑道:“你也不必多说什么了,反正你我之间,总要比一下高低的。”   烈火祖师道:“不错,你颇有先知之明”。”   那怪人道:“你身为一代掌门,我也不愿自己看低自己,我们两人,总不成还像市井无赖一样,打成一团,方定高低?”   烈火祖师刚才已然领教过那怪人词锋如刃,唯恐多讲几句,又被对方,抓住痛脚,便只是冷冷地道:“依你如何?”   那怪人道:“我们比上三场武功,能胜两场的,便算是赢了!”   烈火祖师仍是冷冷地道:“赢了便怎么样?”那怪人道:“本来事情好办,但是你说了话可以不算数,倒是有点麻烦!”   烈火祖师突然怪笑,道:“单凭一张口来决一胜负么?”   那怪人道:“你是说,只要你一答应,便当定论,再不反悔么?”   烈火祖师道:“自然!”   那怪人道:“好!若是我赢了,便带了这两个小娃子离去。若是你赢了,不但这两个小娃子,仍要捱上你三十豹尾鞭,我宁愿也捱上一百鞭!”   烈火祖师尚未回答,吕麟已然啊地一声,道:“厕辈,那你不是吃亏了?那豹尾鞭,可实在不是好捱的啊!”那怪人回头向他一望,道:“若是输了,自然只得由人处置了。”   烈火祖师心想,自己数十年功力,这样的比试,未必落败,只要能胜上两场,鞭上他一百下,纵使不能将他鞭死,也可以出胸头这一口恶气了。   因此便点点头:“好!如何比法?”   那怪人道:“当然得公平才行,咱们共比试三场,第一场由你定办法,第二场由我定,第三场,却要双方同意才行!”   烈火祖师想了一想,觉得这样子,对方也并无可资取巧之处。便道:“好,第一场,是由我来订么?”那怪人道:“不错,你划道儿来吧!”   烈火祖师阴恻恻一笑,向后一顾,道:“取两块青石板来!”   立时便有四名大汉,答应一声,走了进去,不一会,四人便抬了两块青石板出来。   两块青石板,各有三寸来厚薄,四尺见方大小,那四人抬出来之后,放在地上,便又退回了原位,伺立不动。   烈火祖师也在此际,缓缓地站起身来,走下了石级,来到了青石板的面前。   吕麟此际的心中,不禁大是紧张,低声道:“月姐姐,他要作什么?”   谭月华道:“我也不知道,”   吕麟又将声音压得低了些,道:“月姐姐,你看那怪前辈会胜不?”   谭月华笑道:“那我也不知道!”   两人说话间,只见烈火祖师,已然来到了两块青石板的面前。   一到面前,伸足一勾,便将其中的一块,勾得直竖了起来。   那青石反只有三寸来厚薄,竖了起来之后,显得不甚稳定,摇幌欲堕。摇了几摇之后,终于稳定,烈火祖师右臂向上一扬,衣袖腿下,露出枯柴也似的一段手臂来,手掌慢慢地向竖立在地的那块石反逼去,出手极是缓慢,极小心。   好一会,他的手掌,才贴到了那块青石板的中心部份。   他手掌贴了上去,一点声息也没有,那块青石板,也未曾幌动丝毫。   只见他贴在石上的手掌,左右缓缓移动了一会,而他的头上,却冒出了团团白气,显见也正在运用绝顶内功,展示神功。   吕麟和谭月华两人,对于烈火祖师,虽然心存鄙视,可是一见他运出了这样的神功,心中也不禁为之肃然,大厅之中,更是静得鸦雀无声。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才见烈火祖师,手掌提离了青石板,一声长笑,站直了身子,袍袖随之向前,轻轻地拂了出去。   直到他站起之际,吕麟和谭月华等人,尚不知他在闹些什么玄虚。   可是,在烈火祖师袍袖向前,轻轻拂出之际,大听之中众人,起先是一呆,继而,连吕麟谭月华在内,都不禁轰然喝起采来。原来,在烈火祖师袍袖一拂出之际,一股轻风过处,石板略幌了一幌,一蓬石粉,扬了起来,等到石粉落到了地上,众人已然看清,那块青石板的中心,刚才烈火祖师,手掌缓缓按住的地力,竟已然出现了一个径可半尺的圆洞。   这一份功力,确实是非同小可,也难怪众人要哄然叫好?   只听得那怪人道:“妙极!妙极!烈火祖师果然名不虚传,你们两个小娃子,可知道一掌将那块青石板,击成四分五裂,那是下而下的功夫,就算一掌击出,要在青石板中间,震出一个洞来,功力也不算纯,像烈火祖师那样,即以绝顶功力,将青石板震出圆洞,而随时可倒的青石板,却始终纹丝不动,这才是深得刚柔互济,生生不已之妙,上之又上的真正内家绝顶神功!”   那自称为“趟钱孙”的怪人,一在大厅中现身之后,便一直风言风语,未曾讲过一句正经话,直到此际,那一番赞扬烈火祖师武功的话,却是说得极其诚恳,绝对不是开玩笑。   吕麟和谭月华两人,听出那怪人,正是借此在和自己说明上乘武功与下乘武功之分,心中顿时有了不少领悟,一齐躬身道:“前辈说得是!”   那怪人“哈哈”一笑,道:“烈火祖师既已显示神技,我也说不得只好献丑了!”   烈火祖师却在此际,冷冷地道:“这第一场,在石上逼出圆洞,只不过是一半,尚有下半步功夫,尚未展示,可得言明在先!”   那怪人早知道,这一手功夫,虽然在武林中,能够做得到的,只不过寥寥数人,但是烈火祖师却也应该知道,那并难不住自己。他在第一场比试中,当然要出奇制胜,并不能就比而上。   因此便道:“下一步是什么,同不先展示一观?若是我自度卞能时,也好知难而退,不必再在人莉献丑了!”   烈火祖师阴恻恻一笑,道:“阁下先在石板上,打出洞来不迟!”   那怪人心知自己和烈火祖师之能,虽然能在青石板上,”以绝顶内力,震出一个圆洞来,但是却也要消耗不少内力。因为,这乃是全凭本身真力,硬将石版,震而成粉的事,其间绝无可供取巧之处!烈火祖师不肯立即将一步说出,当然是为了他内力既已消耗,便不欲自己占这个便宜之故。   依着那怪人本身行事的作风,他当真会放弃这一场认输,保存元气,在下两场上争雄,可是此际,他却又不愿在众人面前示弱,尤其,他不愿意在吕麟的面前示弱,因为他一见吕辚,便发现吕麟将自己,崇拜已极,若是自己就此认输,岂不要今他的心中,大失所望,以后又怎样收之为徒?   因此,他一声长笑,道:“好?”手一伸,身形一矮,手掌便贴到了青石板的中心。   烈火祖师刚才,在伸手掌,贴向那块青石板时,手掌一寸一寸,向前推进,而此际那个怪人,却是随随便便,就伸掌贴了上去。   看来,是那个怪人,艺高一着,但是,那怪人的手掌,贴上青石板之际,那青石反却极是轻微地幌了一幌,却又差了一着,一来一去,刚好扯了一个平手。只见不一会,那怪人的头上,也冒出了团团热气,约莫也过了半个时辰,才抽身后退,“呼”地吹出了一口气,石屑四堕,一样出现了一个圆洞。   大厅中众人,在片刻之间,连见两大绝顶高手,如此施为,早已看得呆了,那怪人的身子一站直,大厅之中,又是轰雷也似,一阵采声。   烈火祖师面色阴沉,道:“阁下功夫,也确是可佩之至?”   那怪人道:“彼式!彼式I”   烈火祖师见他竟然毫不谦辞,便自受落,心中不免有气。   但是人家既然已经一模一样,在青石板上,以绝顶内家功力,震出一个圆洞来,他当然也无话可说,只是冷笑了几声。   那怪人问道:“烈火祖师,不如那第一场比试中,下半部份是什么?”   烈火祖师面上现出了得意之色,道:“这下半部份么?只要你能够依样而为,便算是你胜了!”   那怪人中中一怔,暗忖烈火祖师敢以口出大言,当然一定有惊人之作。   当下,便不动声色,道:“请!”   只见烈火祖师,来到了距离那青石板,约有丈许远近之处,突然之间,身形一矮,整个身子,便横了起来,只以右手支地。   众人正不如他要闹些什么样花样间,已然见他的身子,如箭离弦,平平地向前,撞了出去,这时候,除了那怪人以外,仍是无人知道他想作甚。   只见他的头顶,眼看要撞到青石板上,倏忽之涧,只见他人影一飘,竟已在那个径方半尺的圆洞之中,穿了过来。   一穿过之后,又平平地飞出了丈许,方始身子一挺,一式“乳燕投林”,昂首一起,已然站定,而那块青石板,则略略摇幌了几下,便又立稳。   这一下,吕麟和谭月华等人,几乎疑心在那片刻之间,是自己眼花。   因为,那青石板中的圆洞,径不过半尺,硬要去钻的话,勉强可以钻进一个头去,肩头便万万通不过去。但是,刚才他们却又看得清清楚楚,烈火祖师分明已是从那圆洞中穿过来的。   而且,那块青石板,兀立地上,一碰就倒,他人穿过来之后,青石板只不过仅是幌了几下,可知在那一瞬间,至多不过是衣襟略为碰到了一下石板而已,身法之奇诡,实是难以想象!   烈火祖师站定之后,便冷然道:“阁下请!”   那怪人负手而立,来回走了几步,道:“华山派的缩骨神功,本来就是武林一绝,到了祖师身上,更是显得炉火纯青,普天之下,高人虽多,但除了阁下而外,谁更擅此?这第一场,我认输了!”   吕麟和谭月华两人,直等那怪人,说了出来,才知烈火祖师,刚才所使,那诡异已极的身法,乃是华山绝技之一的缩骨神功。   他们一明白之后,自然可以触类旁通,知道那缩骨神功,既然指使烈火祖师的身子,在这样的一个小圆洞中,通了过去,当然在动手之际,他也可以藉此怪招迭出,令人防不胜防。   两人的心中,不禁异常焦急。。因为那怪人已然输了一场!   如果再输上一场的话,非但自己逃不了那三十鞭,还要累那怪人,也捱上一百鞭。   只听得烈火祖师,语意傲慢,道:“第一场胜负已定,第二场如何比法,尚要请教!”那怪人耸肩一笑,道:“敢间尊驾,要些东西。”   烈火祖师道:“但言无妨!”   那怪人左右一看,道:“此宅中人口如此之多,厨房也一定不小吧!”   大厅中众人,连烈火祖师在内,均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输了一场之后,正在紧急关头,忽然之间,问起厨房的大小来。百十道眼光,一起落在那怪人的身上,烈火祖师“哼”地一声,道:“阁下此言何意?”   那怪人“嘻”地一声,道:“我无非是问一问,厨房中是否备有鸡蛋,若有的话,借上二十个,借用一下,绝不致耽误了各位的晚膳!”   众人面面相觑,仍是不明白他要鸡蛋来,有些什么用处。   烈火祖师也强忍纳罕,回头吩咐道:“去取来!”两条大汉,便奔了出去,不一会,便提了一筐鸡蛋进来,只有二十枚之多。   只见那怪人弯下了腰,数了一数,道:“刚好二十枚,烈火祖师,我与你各用十枚。”   他此言一出,吕麟究竟童心未退,首先忍不住笑道:“前辈,你要与他,比赛谁吞蛋吞得快么?”那怪人笑道:“当然不是?”   只见他双手齐伸,每只手,抓了两枚鸡蛋在手,突然一个转身,五指一松,四枚鹤卵,便脱手向前,飞了出去:   那四枚鸡蛋的前进之势,并不甚快,倒像是在空中载沉载浮,有什么大力托住一样,鸡蛋飞出方向,正是刚才曾被豹尾鞭抽出凹痕的那条大柱,只见片刻之间,鸡蛋已然与大柱相撞!   大厅中每一个人,俱皆当作鸡蛋一与大柱相撞,自然非破裂不可,可是只听得四下极是轻微的撞击之声过处,那四枚鸡蛋,非但未曾破裂,而且未曾下堕,竟然陷了柱内,嵌在柱上!   那一手一露,众人不由得呆了半晌,连喝采之声也忘了发出。   试想,以豹尾鞭的威力而论,何等惊人,但刚才也不过在大柱上留下了两道凹痕而已,如今鸡蛋如此容易破裂的物事,经那怪人拋出,竟能陷入大柱之中,那怪人内力之深厚,岂可思议?   只听得那怪人,扬声一笑,手在筐中一抓一扬,片刻之间,又抓了四枚鸡蛋,向那条大柱拋去,这一次,鸡蛋的出手势,快疾无伦,幌眼之间,“拍拍拍拍”四声过去,在那大柱上,已然嵌有八枚鸡蛋,排成一条笔直的直线。   那怪人绝不停手地拋,一声长笑,手场处,第九枚钨蛋,已然脱手向上扬起,才一离手三尺,第十枚鸡蛋,也已连续不断地拋至,“拍”地一声,在第九枚鸡蛋上撞了一下。   那一撞,两枚鸡蛋却并未破裂,向外一分,倏地又划了一个半圆,一上一下,向大柱撞去,一枚嵌在最上,一枚嵌最下。   此际,在大厅中的众人,除了吕麟,江湖阁历虽浅,但是家学渊源,见识却是颇高,其余人更是在武林中闯荡多时,都知道,若是那十枚乃是石蛋,这一手功夫,可说毫无出奇之处。   可是,那怪人脱手拋出的,却是普通一碰就碎的鸡蛋。   要将十枚鸡蛋,耍成这个样子,若不是内功已臻炉火纯青之境,将本身真力,在将蛋拋出之际,完全将蛋包没,令得那股大力,将柱子击陷,再令鸡蛋,稳稳嵌入之外,绝无他径可循。   那道理,大听之中,无人不知,可是要做起来,当真谈同容易。   直到第九,第十枚鸡蛋,嵌入大柱之后好半晌,喝采叫好之声,方始轰然而起。   那怪人拍了拍手,道:“各位不必喝采,这也只不过是巧劲而已,只怕烈火祖师做来,比我还要精采得多多哩!”   烈火祖师见那怪人露了这样的一手绝顶武功,心中也不禁暗暗吃惊。   心想自己的内力,自然也到了顶峰之境。但是却吃亏在华山派世传的内功,并非是玄门正宗,杂而不纯,只怕难以做到。   照理,那人的内功,已然如此纯正,当然也不应该是邪派中人才是。   他一想及此处,心中突然一亮,顿时想起了一个人来,不由得呆了半晌,讲不出话来。   只听得那怪人:“咦,怎么啦?尊驾可也是认输了么?”   烈火,祖师被对方言惊醒,冷笑道:“尚要勉力为之,看能否如阁下一样!”   听他的口气,已然像是十分有把握,只见他身子一俯,顺手各取了四枚鹳卵在手,向外一扬,四枚鹞卯,缓缓向另一条大柱飞去,也是四下极轻微的晌声,四枚鸡蛋,也一起陷入柱上!   华山门下,十二堂主,首先大声叫起好来,吕麟瞪眼道:“还有六枚哩,喝什么采?”他心中也在暗自焦急,因为,烈火祖师若也能够将十枚鸡蛋,一齐陷了大柱的话,则已输两场了。   就在他说话之间,烈火祖师手腕连翻,又是匹枚鸡蛋,激射而出。   “拍拍拍拍”四声过处,那四枚鸡蛋,也一齐陷入了柱中,八攸鸡蛋,在大柱之上,也是排成一条直线,一点也不歪斜,吕麟和谭月华两人,心中俱皆大为紧张,相互紧握着的双手,也都渗出了汗来,大厅之中,各人屏气静息,鸦雀无声。   只见烈火祖师取起了最后两枚鸡蛋,放在手上,掂了一掂。   然而,只见他面色神肃,手一扬,一枚鸡蛋,首先脱手飞起?   飞高三尺,第二枚鸡蛋,也瑗着飞出,两枚鸡蛋,:在半空中,“拍”地撞击了一下,倏地分了开来,各自划一个半圆,直向大柱而去。   吕麟和谭月华两人,一看到这种情形,心中不禁为之一凉。   片刻之间,那两枚鸡蛋,已然撞正了大柱,只听得“拍拍”两声,两枚鸡蛋,却并未能嵌入大柱之中,而只在柱上,留下了一个凹痕,便自破裂,蛋黄蛋白,流了一地。   吕麟和谭月华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吕麟哈哈一笑,道:“月姐姐,他一个肚饿了,想吃蒸鸡蛋,是以才将蛋打碎!”   谭月华心中也忍不住好笑,望了他一眼,道:“麟弟莫胡说,烈火祖师能做到这一步,也已然是旷世罕见的神技了!”   他们两人的对话,烈火祖师自然全都听在耳中,他心中虽怒,可是这第二场比试,却是明摆着败在对方的手下了,又有什么话可说?当下强忍愤怒,沉声道:“第三场呢?”   挪怪人道:“可惜,可惜,尊驾为山九仞,功亏一篑,这第三场比试,要咱们双方同想方可,不知祖师有同高见?”   烈火祖师心中想了一想,暗忖自己华山派触门神技,尚有几样,但是说了出来,对方未必同意,倒要好好地拣上一件,双方皆不能取巧,但是却又是自己所长的才好。   因此,他便低头沉吟不语。   那怪人在大厅中,来回踱了几步,道:“我出一个谜儿你猜,你出一个谜儿给我猜你看如何?”   比际,大厅之中,全都等着他们在这最后一场,决一胜负,气氛何等紧张,忽然之间,那怪人提出了这样的一个办法来,紧张的气氛,一下子便自消失,笑声此起彼伏,好一会才停了下来。烈火祖师寒着脸叱道:“岂有此理,咱们自然是在武学上见功夫。”   那怪人道:“你不同意也罢,不知你有什么高见?”   烈火祖师想了一想,心忖对方的来历,自己已然猜到了些,若与他在内力上见高下,自己却是输多赢少。要在武功招式上比胜败,则非动手不可,但又失了“文此”的意义。   这第三场,如何比法,的确是一难题,好一会,才又想起那怪人刚才所说的各自猜一个谜儿一语来。那话,听来虽然有点像是开玩笑,但是却也不失为一个办法,自己本是读书仕子出身,习武以来,文事也未尝稍弃,满腹诗书,难道会输给他?   而且,以猜谜定胜负,就算输了,传说出去,武林群豪,也不过付之一笑而已,与自己数十年威名,却是略无损害,只不过限前吃亏而已。   因此,便道:“在武学上,我确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不如就用你刚才所提的办法便了!”   那怪人一笑道:“好,不过我文才有限,你的谜儿,不要太深!”   烈火祖师:“是你先出谜,还是我先出谜?”那怪人道:“祖师先请!”   那两个武林高手,刚才还在各以惊世骇俗的绝顶武功,比试高下。可是此际,却忽然又文绉绉地猜起谜儿来,大厅中众人,莫不感到大有兴味。   只见烈火祖师略一沉吟,便道:“御前奏捷,打四书一句。”在烈火祖师沉吟间,那怪人已取出两校线香,点上了一支,那香能烧多时?等香烧尽,尚不知谜底,便算输了。   那怪人“啊呀”一声,道:“四书么?却要了我的命了!”   一面说,一面在大厅之中,背负双手,踱之不已。此际,吕麟和谭月华两人,也殚智竭虑地思索了起来,约果过了一盏茶时,谭月华限中一亮,低声道:“我已想到了!”抬头看时,那线香已然去了大半截!   吕麟忙道:“月姐姐,谜底是什么,快说给我听!”谭月华尚未开口,那怪人便道:“不能说,人家便要说咱们作弊了!”   谭月华心中着急,眼看那线香一点一点地短下去,唯恐那怪人想不出来,这一场未免输得冤枉只见片刻间,那怪人已扬起头来,道:“小女娃确是聪明非凡,现在我也猜到了,烈火祖师,那“御奏前捷”,可是四书中的那句“克告于君”么?你是将那个原是人名的“克”字,化作动作的确颇具妙思。”话刚讲完,线香也已烧尽。   烈火祖师见已然被他猜中,自然赖不掉,只得这:“你的谜儿呢?”   那怪人一笑,道:“我的可啰嗦些,你可得听清楚了!”   烈火祖师打点精神,道:“请说吧!”   那怪人道:“远看是一只剥了壳的熟鸡蛋,近看也是一只剥了壳的熟鸡蛋,看来看去是一只剥了壳的熟鸡蛋,可就是不能吃!”一说完,挥着了火折子,便点着了线香。   他啰啰苏苏的说了一大堆,烈火祖师不中得听得直皱眉头。   他只当那位那怪人所出的谜语,一定也是深奥之极,却想不到他一说出来,竟是市井俚语,孩童们所猜的谜语一般,先自怔了一怔,道:“打什么?”   那怪人道:“猜一件东西。”   烈火祖师不由得低头沉吟,谭月华和吕麟两人,也连忙低头思索,等到线香烧了一大半时,烈火祖师心中,仍然是茫无头绪,谭月华却又抿嘴一笑,道:“妙哇,我又猜到了!”   烈火祖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望了望那支线香,已只剩下寸许来长的一截,饶是他数十年修为,此际心中也不禁大急。   心中一急,更是紊乱,片刻之间,线香已尽,抬起头来,喝道:“是什么?”   那怪人一伸手,左手握住了吕麟,右手握住了谭月华,道:“小女娃,你说给他听?”谭月华一笑道:“就是一只剥了壳的熟鸡蛋!”   烈火祖师一怔怒喝道:“那为什么不能吃?”那怪人哈哈一笑,道:“那只剥了壳的熟鸡蛋,才跌下粪坑,捞了起来,你能吃么?”   那几句话,虽然是强词夺理,可是剎那之间:烈火祖师却也为之一呆,想不出话来反驳他,因为那只熟鸡蛋,如果刚从粪坑中取了上来,确是无法进口! 后一页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倪匡-->六指琴魔--> 第二十一章 有意收徒,怪人露真面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二十一章 有意收徒,怪人露真面   就在烈火祖师一呆之际,那怪人已然一声长笑,道:“烈火祖师,后会有期!”   话未说完,双臂向上,猛地一挥,将吕麟谭月华两人,一先一后 ,从屋顶的破洞之中,直挥了出去,他自己也足尖一点,身形向上拔起,向那破洞之中疾穿了出去,等他们三人,先后穿出,烈火祖师才省起自己遭人愚弄!这一怒实是非同不可,翻手一掌,“呼”地向上疾拍而出。 那一掌,乃是他毕生,数十年修为,内家功力所聚,势子何等威猛 ,怒涛裂岸,狂飙陡生,只听得轰地一声大响,整个大厅的顶上,已然坍下了一小半来,烈火祖师身形纵起,飞身而出。 等到他飞出大厅之际,只见谭月华,吕麟和那怪人早已在数十丈开外。   烈火祖师心知要追上他们,已然绝难。   更何况那怪人的武功,也绝不在自己之下,追上了,也未必见得占什么便宜。   因此大吼一声,一顿足,足下立时现出了半尺来深地一个土坑,恨恨地回到大宅中去不提。   却说吕麟和谭月华两人,一被那怪人挥出,凌空各使一式“平沙落雁”,已然站定,那怪人紧接着飞身而出,拉了他们便奔,奔出了三五里才歇了下来,那怪人扬声大笑,道:“烈火祖师妄自尊大,目中无人,这次却气得他好苦。”   吕麟也拍手笑道:“妙极!妙极!那老头子正应有此报!”   谭月华心中虽也觉得那怪人刚才戏弄烈火祖师,极是好笑,但是,那怪人的来历如何,他却始终未曾弄得清楚。   她只记得父亲曾经嘱咐过自己,若是遇上了那怪人,避之则吉。   她也在一旁,看出了吕麟对那怪人,倾服已极的情形,心想无论如何,不能让吕麟和他在一起,自己的父亲,决无虚言恫吓之理。   因此,便问道:“前辈所托,至今方能说是幸不辱命,不知前辈当日,要我在鬼宫,将麟弟救出,所为何来?”   那怪人摇了摇破扇,忽然叹了一口气,道:“如今已然迟了!”   吕麟因为绝不知经过的情形,听来也是莫名其妙,谭月华却吃了一惊,心中一动,忙问道:“什么迟了?”那怪人冷电也似,两道目光,向吕麟望了好一会,道:“我本来,是想将他救出,不令他成为众人向吕腾空作要挟的借口,但如今……”   他只讲到此处,谭月华更是听出情形不妙,道:“如今怎么了?”   那怪人却不回答,对住吕麟,口气极是严肃地问道:“吕麟,你身负巨仇,可愿拜我为师?”   吕麟只当那怪人所说,“身负巨仇乃是指他母亲西门一娘惨死而言,并未曾想及其它,一听说那怪人愿收他为徒,心中不禁大喜,可是一个犹豫间,答道:“晚辈尚要叩询冢父,方可行拜师之礼!”   那怪人“哈哈”一笑,道:“不必问了,你父亲已然死在武夷仙人峰上了!”   刚才,那怪人三番两次,言语之间,词意闪烁,谭月华已然听出,可能是飞虎吕腾空,已然遭到了什么不幸的意外。   因此,她一听得那怪人如此说法,虽觉突兀,尚自在意料之中。   而吕麟在陡然之间,一听得这噩耗,心中的吃惊,实是难以言喻!   呆了一呆,一张俊脸,突然之际,涨得成了紫姜色,两眼发直,只是出不了声。谭月华一见他这等情形,心中不禁大惊,忙叫道:“麟弟,你别太伤心了!麟弟!麟弟!”   可是吕麟却像是完全未曾听到一样,仍然一动不动地站着,面上的紫色,越来越深,几乎成了黑色!谭月华心中一急,眼中泪花乱转,足尖一点,便要向他扑了过去。   可是她身形才展,突然打横一股大力,疾拂而至,将她踉跄推出丈许开外,同时,听得那怪人叱道:“别碰也!”   谭月华此际,方寸已乱,退开之后,珠泪双垂,道:“前辈,他怎么啦?”   那怪人却是哈哈一笑,道:“想不到我令你到鬼宫去救也,反倒为武林中留下了一段佳话!”   谭月华此际,为了吕麟的安危,心中着急到了极点,那还顾得害羞?更顾不得少女的矜持,走前两步,道:“前辈,你快救救他?”   那怪人道:“他骤闻父亲的噩耗,心中悲痛莫名,气血上涌,你一碰他,他更是非死不可!”谭月华:“那怎么办呢?”   那怪人叹了一口气,道:“如今他是死是活,全在他的一念之间了!如果他能以想通,乃父虽死,自己留着有用之身,尚可以报仇雪恨,则逆涌之气血,便可以渐渐平复,如果他一时想不通,则我也无能为力,无法相助了!”   谭月华泪痕满面,站在吕麟的身边,心中如有十万蚂蚁在噬咬一般,好一会,才见吕麟的面色,由紫而缸,“哇”地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来。   谭月华此际,刚好站在他的面前,那一口鲜血,喷得她一头一脸。   可是她全然不顾自己,一见吕麟面色已然转红,心知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有性命之忧,心中一松,连忙举起衣袖,抹去了吕麟口旁的血迹,道:“麟弟,你千万别苦了自己,可急死我了!”   吕麟的眼眶中,也滴下泪来,面色由红润而惭趋苍白,嘴唇颤动,道:“月姐姐……你对我真好?”一双小儿女,情不自禁,紧紧地摊在一起。   那怪人在旁:一声不出,只是背负只手,踱了开去,长长叹了一口气。   像是他目睹那一双小儿女,天真无邪,相互间如此关注的情景,触动了他无限的心事一样。   好一会,谭月华和吕麟两人,手分了开来,吕麟身子摇幌,向前走了几步,来到那怪人的身前,双膝一屈,跪了下来:呜咽着道:“师傅,害我父亲的是谁,尚祈告知,徒儿好去报仇!”   那怪人伸手将他扶了起来,道:“麟儿,你父亲,是死在红鹰龚隆的龙形剑下的。”   那怪人此言一出,谭月华和吕麟两人,不禁尽皆为之一呆!   因为那红鹰龚隆,武林之中,无人不知,乃是峨嵋俗门的掌门人。   而吕麟的父亲,飞虎吕腾空,却是俗门中的高手,也是龚隆的师弟。   如果说,峨嵋派这样的名门正派,尚会发生师兄弟残杀一事,是简直无法令人相信的,但是,那怪人的口气,却又不像是在乱说。   两人一呆之下,只听得那怪人又道:“小女娃,自你离开之后,仙人峰上,又发生了极其惊人的变化。本来,武林中争强斗胜,乃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互受损伤,绝不出奇!”   那怪人讲到此处,谭月华想起他在仙人峰上,不少行为,均对于与众人的争杀,起着推波助澜的作用,心想原来他这样做法,是认为武林中残杀一事,根本是无所谓的。   那怪人讲到此处,叹了一口气,道:“可是却想不到,事情的发展,却会如此惊人,不忍卒睹!”谭月华连忙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怪人摇了摇头,并不回答,道:“等一会再与你详说,你下山之际,我交给你的那个小盒子呢?还在你处吗?”   谭月华忙道:“还在!”伸手入怀,将那只小盒子,摸了出来。   在将那只盒子摸出来之际,她心中不禁想起,才一下仙人峰之际,因为从怀中跌出了那只小盒子,而令得栖霞派中高手,向自己追杀一事来,不由得脱口问道:“前辈,不知那盒中放的是什么?何以凄霞派中高手,一见便对我下煞手?”   那怪人“嘿嘿”一笑,道:“多年以前,栖霞派七大长老,一齐死在我手下,栖霞派由此衰落,他们看了那盒子,认得是我的东西,因此才对你出手的,倒令你虚惊了一场!”   谭月华一听得那怪人如此说法,不由得呆了一呆,后退了半步,猛地想起武林中传说,为了一意气之争,在栖霞苍龙岭上,触臂会七老,将栖霞派七个长老,一齐震成重伤,后来便因之犯戒,被逐出师门,以后便不再听得他下落的一个人来,不由得大惊,道:“难道前辈便是……便是……”   那怪人一笑,道:“你也不必乱猜了,我便是被逐出师门之后,再也未曾在武林中露过面,昔年红鹰龚隆,尚要尊我一声“师兄”,当年峨嵋俗门掌门明都老人的入室弟子,玉面神君东方白!”   听他道出了名头,吕麟仍然一无所知,但谭月华已在意料之中,却仍不免心惊。   因为,她曾经听父亲说过,道与他自己一辈的人物之中,目前名驰武林的,自己大都可以一敌,唯独一人,早年相会数次,一直败在他的手下。那人便是如今峨嵋俗门掌门,红鹰龚隆的师兄,明都老人的首徒,玉面神君东方白。   那玉面神君东方白,三岁时,便拜在明都老人的门下,到了二十岁,已然是出人头地,在武林之中,享有极高的名声!   其人聪明已极,领悟力之强,无出其右,二十岁头上,已然得了明都老人,七分真传,明都老人与他,名为师徒,亲如父子。   但是,那玉面神君东方白,却是心狠手辣,意气用事,只要言不合,不论对方是何等样人,立即手下绝不容情,是以屡犯峨嵋戒律。   最后一次,在也二十二岁那年,竟因为极小的缘故,在栖霞山苍龙岭上,将栖霞七老,一齐震死,明都老人在天下群雄,交相指责之下,才召集全体同门,将他逐出峨嵋门墙。   当时,如果玉面神君东方白,肯以认错的话,尚不至此,至多面壁数年,虽然明都老人此际又收多了七个弟子,年龄也都比他大得多,但峨嵋俗门掌门人一位,却稳是他得。   但是玉面神君东方白,却绝不肯认错,就此离开了峨嵋派。   从此以后,再也未曾听过也的消息,此事至今,也已近二十年了。。   明都老人在将东方白逐出门墙之后,郁郁不乐,三年之后,便自死去,将峨嵋俗门掌门之位,传给了红鹰龚隆。   红鹰龚隆,比东方白要大上二十岁,但入门却在东方白之后,因此他要叫东方白为“师兄”,倒并不是东方白乱说。   东方白失踪之后,下落不明,人家只当是在明都老人死后,他总要上山来拜祭,谁知他居然未曾露面。只是明都老人死后三日,一个大风雨之夜,新坟突然被人掘开,明都老人棺木,也不翼而飞。这件事,峨嵋派中人,深讳莫如,武林中人,知者绝少。   从这件事上,峨嵋派中人,肯定是玉面神君东方白所为,其它人谁有那么高的武功,因此知他还在世上,峨嵋僧俗两门弟子,武功谁都比不上地,因此也着实戒备了几年,唯恐他前来生事。   直到多年以后,未见他现身,众人才渐渐池将他忘记,二十多年后,红鹰龚隆,也已从壮年而入老年,东方白头上,又罩着面具,是以竟认他不出,只是二十年前,龚隆武功,及不上东方白,二十年后,他武功依然是及不上东方白。在仙人峰上,红鹰龚隆和东方白的那一对掌,若不是龚隆见机,立即收势,只怕便要吃亏!当下,玉面神君东方白,道出了自己来历之后,仰天一声长啸,伸指在自己所戴的那个面具上,“拍”地一弹,那面具应声而落。面具一落间,东方白也已然低下了头来,吕麟和谭月华两人,一起向他望去,两人尽皆一怔,不由自主,“啊”地一声,叫了出来。那东方白,武功如此之高,又早在二十年前,便已然是武林中一流高手,吕麟和谭月华两人,只当他一定生得威严无匹,和一般武林中的前辈,相差不远,怎知却是大谬不然。只见他面如敷粉,鼻若悬胆,两道剑眉,斜飞人鬓,大耳垂轮,唇红齿白,看来竟是只有二十六七岁年纪,竟是一个英俊清朗已极的年轻人,若不是他双眼之中,另具一番威仪,当真是做梦也想不到,负有如此盛名的东方白,会是这般模样,可知他早年“玉面神君”之号,亦非悻致!   谭月华一呆之下,又忍不住向他多看了两眼,心中更是出奇。暗称自己的哥哥,何等潇酒出众,但是和他一比,却全都比了下去!   这样的一个美男子,当年不知道有多少女子,为他颠倒?   谭月华一颗情窦初开的芳心,一想到此处,又情不自禁地向他望了一眼,更忍不住双颊绯红起来,心中暗骂自己道:“唉,你怎么哩?想那些作什么?”收拾起心猿意马,只见东方白缓缓一笑,更是丰神俊朗之极,道:“你们想不到我看来如此年轻吧?”   谭月华点了点头。东方白道:“我早已踏入中年,但是在我被逐出门墙那一年,曾在无意中册了一枚绿心朱果,那果有驻颜之功,是以二十年来,竟然一点也未有老态!”   吕麟怔怔地听着,突然问道:“师傅,杀我父亲的,既是红鹰龚隆,那我们为什么还不赶到峨嵋山去,为父报仇?”   玉面神君东方白叹了一口气,道:“红鹰龚隆,也早已死啦!”   谭月华吃了一惊,道:“东方……”她本来想称“东方前辈”的。可是“前辈”两字,在喉间滚了一滚,却又觉得难以启齿,因为东方白看来如此年轻,翩翩风貌,和她自己,差不了多少,这一声“前辈”,实是难以启齿。   因此,迟疑了一阵,便改口道:“东方……先生,仙人峰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东方白似乎也注意到了谭月华的少女情怀,向她望了一眼。   谭月华不知怎地,只感到自己一和他的眼光接触,芳心便怦怦乱跳,连忙低下头去。   东方白淡淡一笑,道:“且先将麟儿的伤势,医愈了再说!”   一面说,一面便打开了盒盖,突然银光四射,虽然是在大白天下,也几乎照得人睁不开眼睛来!谭月华究竟是家学渊源,武林中见闻,极为丰富的人,一见那银光,心中已然吃了一惊,再定睛一看,只见那盒中所放的,乃是鸽蛋大小,银辉流转的一枚珠子,在银光隐现中,那珠身上,还有一丝红影,像是活物一样,在流转不定。   谭月华吃了一惊,才张口结舌地道:“原……来你给我的,竟……竟是武林中相传……前古至宝……的雪块珠么?”   东方白的面上,却毫无惊讶之色,只是极其普通地道:“你见识倒不错,一见面便认出来了,可见得你很听话,未曾打开来看过,以你的武功而论,一露了风声,只怕就要惹下杀身大祸了!”   夷方白一面讲话,一面便拨开吕麟的头发,将那颗“雪魂珠”,轻轻地按在他顶门的“百汇穴”上面。   那“百汇穴”,乃是奇经八脉的总汇,吕麟只觉得雪魂珠一按了上来,便有一股凉意,顿时直透心肺!   那股凉意,在片刻之间,便已然直透人身奇经八脉,而且,还推动了气血的运转,吕麟连忙敛气凝神,运起功来。   谭月华在一旁,用心地看着,东方白道:“脱离了武林近二十年,就是为了这一颗雪魂珠。除了恩师死后,我将他的尸体,运到大雪山去以外,绝未在武林中生事,费了二十年的心血,还……伤了两个人的性命,才得到了这一颗……雪魂珠!   谭月华听出他在讲话之际,语意极是创痛,似乎,那颗雪魂珠,在得到的经过之中,还夹着一件极令他伤心的故事……   但是谭月华却未曾向他询问当时的经过,因为她已想起了另一件事来,茫然地问道:“你费了那么大的心血,才得到了这颗雪魂珠,为什么在一见面间,就肯送了给我?”   玉面神君东方白像是怔了一怔,双目缓缓地移向天上,望着轻浮而过的白云,道:“我也不知……”他只是慢慢地讲了四个字,便突然语锋一变,道:“你既然应我之请,肯去鬼宫救人,我答应给你好处,这雪魂珠便是报酬了。”   谭月华看了他的情形,心中一动,明知他后来所讲的那番话,绝非出自诚意,他所要讲的话,此际藏在心中,未曾讲出来。   少女的心思,何等灵敏,谭月华既想到了那一点,便道:“你肯以武林至宝,雪魂珠赠我,我当真是万万意想不到的!”   谭月华和东方白之间,本来,不但辈份上,差着一辈,而且,一个是早已纵横武林,称雄一世的一代宗匠,一个却还是初出茅庐的少女,两人之间的距离,应该极远,谭月华和东方白讲话的口气,也不应该如此地接近,可是谭月华在一出口间,却又觉得东方白和自己之间的距雠极近?那种只有对同辈人物可以用的口气,竟然极其自然地冲口而出。直到讲出了之后,才发觉不对,可是想要改口,却又极难,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只是玩弄衣角。   因为,她在讲那句话时,更想到了就算玉面神君东方白要感谢自己,也决不能一出手,便将万古至宝,武林奇珍雪魂珠交到自己手中。   不要说那雪魂珠,乃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物事,不论中什么奇毒,受什么内伤,只要尚有一口气在,便不难复原。而且,那颗雪魂珠,还化了他整整二十年的心血。   二十年的心血,万古奇珍,武林至宝,他却轻轻易易地交给了自己。   谭月华一想及此处,更是芳心怦怦乱跳,言不发,她虽然低着头,可是却也可以感受到,东方白的限光,正逗留在自己的身上。   谭月华只是凭感觉,仿佛可以觉出,东方白的眼神,绝不威严,相反地,却是那么地温柔,多情,令得她芳心为之缭乱。   过了好半响,她才轻启朱唇,低声地道:“麟弟的伤好了么?”   东方白平静地道:“快好了!”   谭月华这才抬起头来,眼光却又和东方白相遇!谭月华心中,“砰”地一跳,连忙偏过头去,只见吕麟瞑目运功,面色已现红润,体态安详,前后总共才一个时辰工夫,便自判若两人!   谭月华望着吕麟稚气尚未全消的脸颊,想起这两天来,和他出死入生的遭遇,又极其缓慢地偏过头去,望了望东方白的侧面。   一个是入世未深,英俊爽朗的少年,一个却是武林中人闻名丧胆的高手,但却偏偏又生得那样年轻,那样迷人,无端端地闯进了自己的心灵。   谭月华心中叹了几口气,只是呆呆地站着,又过了不多一会,只见吕麟倏地睁开眼来,道:“师博,我内伤已经痊愈了!”   顿了一顿,立即又问道:“师傅,我杀父仇人,究竟是谁?”   玉面神君东方白,却不立即回答,一伸手,将那颗雪魂珠递向谭月华,道:“你先将之收了起来再说?”   谭月华忙道:“这雪魂珠,乃是武林之中,人人觊觎之物,只怕我无福保存!”   玉面神君东方白一笑,道:“我既然已给了你,有福无福,与我何关?”   谭月华听得片刻间,他语意冷峻,又具有无上威仪,不由自主,便伸出手去,将那颗雪魂珠,接了过来。就在她接过雪魂珠之际,手和东方白那一双其白如王的手,碰了一下。   那一碰,谭月华的心中,突然起了一阵,极其异样的感觉,甚至突然间,震了一震,那颗雪魂珠,几乎落到了地上。   那种既震惊,又有一种说不出地,希望再受一次的感觉,谭月华从来也未曾产生过。   当她和吕麟,紧紧地靠在一起的时候,她心中也曾起过类似如此的感觉,但是,却远没有这一次,来得那么强烈。   她连忙借势收珠,掩饰了自己的窘态,耳际只听得东方白道:“你身中鬼宫奇蛊之毒,趁麟儿尚要运气养神之际,快将雪魂珠在中蛊之处,滚上一百二十转,蛊毒便会被珠吸出了!”   谭月华芳心缭乱,简直下敢抬起头来,强自克制,不去胡思乱想,才将雪魂珠在中蛊之处,依言滚动了一百二十下,只见那一点异色,已然全到了雪魂珠上,渐渐缩小,不一会,便消失无胼东方白道:“我自得雪魂珠后,还是首次使用,万年积雪之英而凝的玄阴至宝,当真是非同小可,也不枉了哉二十年心血!”   谭月华忙道:“那你……”   她一面说,一面想要将雪魂珠还给东方白,东方白却伸手在她手背一推,道:“不必客气了,你收下吧!”谭月华又犹如被电击中一般,心头震了一震,东方白却已然转过头去,和吕麟讲起仙人峰上,所发生的一切意想不到的变故来。   谭同华此际的心情,固然乱到了极点,但是东方白所说的,乃是她所极度关心的事,她不得不暂且收起加春水荡漾的心灵,听东方白细叙根由……   原来,在当日,飞虎吕腾空一接到那以四盘异宝,把也送往姑苏金鞭韩逊家中的那件怪镖之际,在同时,武林中各门各派的高手,也在同时,接到了莫测来历的青王传书。   那青玉传书,说是吕腾空夫妇,由南昌出发,送往姑苏的,那是一样武林中人人想得,和武学昌隆,有莫大关系的物事。   言下之意,大有那物事一经到手,便可以统领普天下武林人物,唯我独尊?   看官!需知不论是正邪各派,在学武之士的心目之中,“天下第一”四字,最是根深蒂固,难以消除,江湖上多少险恶风波,武林中几许血腥事,皆是因为这种心理而起。   因之,虽然那青玉传书,来历莫测,但是接到传书的各门各派高手,却也都为之怦然心动,这才有吕腾空夫妇,从南昌到姑苏的一路上,不断遇到各派高手,拦路截击一事。”   那时候,只有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两人心中,才明白自己所护送的,只是一只空木盒。   可是,在他们到了金鞭韩逊冢中之后,事情却又出了惊人的变化,那只木盒之中,赫然是一颗人头,而且还是失踪已久的韩逊爱子。   一场惊天动地的恶斗,立时爆发,乃至西门一娘横死,吕腾空远走点苍峨嵋,请来了两派高手,武林中人,也齐会仙人峰上。   当鬼圣盛灵,在仙人峰上,一宣布吕麟在他的鬼宫之中,要吕腾空到鬼宫去,与他商谈之际,众人已然知道,鬼圣盛灵,一定是要挟吕麟以自重,逼吕腾空交出那物事来。   那物事究竟是什么东西,谁也不知道,连吕腾空也是莫名其妙。   但是仙人峰上众人,却人人都相信,有这样的物事,在吕腾空的手中。   即使他们之中,有的人实际上并不想得到那物事,可是却也不愿意有旁人得了去,用以钳制整个武林,连自己也不能例外。   当晚,有一部份人,认定吕腾空必然会顾全爱子的性命,一定会到鬼宫去与鬼圣盛灵商议,以为在仙人峰上株守,还不如到鬼宫附近去,看着在吕腾空赶到之后,是否有机可趁的好。   因此,这一部份人,便连夜离开了仙人峰。这部份人中,有谭月华和吕麟两人,在鬼宫附近遇到的,有太极门掌门,胖仙徐留本,黑神君、金骷髅,华山烈火祖师以下全部人物等等。还有飞燕门中人物,则因为烈火凤凰之死,也带了她的尸体,一齐下了仙人峰。   尚留在仙山峰上的,便是峨嵋,点苍两派高手,和武当派、竹林七仙等人物。   那一夜,过得极是平静,在平静之中,酝酿着第二天的杀机。   第二天一早,众人又纷纷聚了拢来。那时侯,玉面神君东方白的面目,还没有一个人,认得出来。玉面神君东方白,在得到了雪魂珠之后,本来是想,凭自己一身绝技,在武林之中,另立门派,与武林各大派相抗衡的。但是,却凑巧遇上了这件大事。   那一晚上,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为了什么,竟会将二十年来,费尽心血,几乎为它身亡,方自得到手中的雪魂珠,给了谭月华。   地只觉得谭月华在仙人峰上的作为,极是投合他的心意。   所以,他才差她到鬼宫中去,而又唯恐她在鬼宫中受什么伤害,因此才毅然地将自己珍逾性命的雪魂珠,交了给她。   那一天早晨,众人纷纷聚在一起之后,东方白仍像以往两日一样,冷冷地道:“一日又开始了,今日谁先动手比试?”   他一语甫毕,峨嵋派中,一个貌相极是威严白髯飘拂的老者,已然“霍”地站了起来,正是飞虎吕腾空,只见他满面悲愤之色,手按紫金刀柄,道:“在下有一事不明,要向此间主人,六指先生请教!”   本来仙人峰在无形之中,形成了武林中高手,非凡盛会之地,谁也未曾下过什么请帖,主要的事,便是吕腾空要来寻六指先生的晦气。   其余人,只不过是风闻有其事,才一齐赶到仙人峰顶上来的。   可是,自从众人来到峰顶之后,枝节横生,直到此际,吕腾空才有机会提出了最主要的问题来。吕腾空一说,众人的视线,便一齐向六指先生,望了过去。   只见六指先生、铁铎上人和碧玉生三人,正坐在一块大石上。   在他们的附近,竹林七仙,神态不一,俱都双眼半合,坐在地上。   六指先生的膝上,还放着一张古琴:只见他神气极是安闲,和飞虎吕腾空的鬓发怒张,激愤之状,恰成一个对比,一听得吕腾空发话,手指在琴弦上轻轻拂过,发出一阵轻微的“叮咚”之声,道:“吕镖头有话只管说。”   吕腾空“哼”地一声,道:“在下要请问的是,吕某人和你,可有什么冤仇?”   六指先生抬起头来,道:“吕总镖头此言,说得好没来由!”   吕腾空大声道:“吕某人既然与你,毫无怨仇,你为同要害了金鞭韩逊之子,将尸体放入我秘制的石库之中,又嫁祸于我,令我将韩公子的人头,送到韩大侠府上?”   此际,当日在场的众人之中,西门一娘,金鞭韩逊,和火凤仙姑三人,均已死去,知道其中经过的人,只有吕腾空和韩玉霞两人!   韩玉霞一听得吕腾空在这时候,提起了这件事来,方信吕腾空当时在自己家中所说的,全是实话。她性烈如火,向六指先生一瞥间,眼中已然迸射怒火,银牙暗咬,恨不得将六指先生,撕作片片。   一直在她身边的谭翼飞,连忙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道:“玉霞,且莫心急,等事情弄清楚了,再发话不迟?”   吕腾空那两句话,却不禁令得六指先生,为之大大地一呆。   当着天下武林群蒙,他若是不分辨明白,以后如何做人?   因此立即一声长笑,道:“吕总镖头莫非是新丧老偶,伤心过度,因此才胡言乱语了?在下几时曾见什么韩公子,又几时曾知你有什么秘制的石库来?当真是好笑已极!”   吕腾空抬起头来,发出声如霹雳的一阵狂笑声,道:“赖得好,赖得妙哇!你若是什么都不知道时,我石库秘道之上,六指的手印何来?”   六指先生冷笑道:“天下枝指之人,岂止我一个,我怎知道?”   吕腾空大喝一声,声如暴雷,道:“然则你那日在南昌附近作甚?”   六指先生和铁铎上人,那天,的确是在南昌功的附近,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一出城门,便与他们两人在路上相遇。   但六指先生,却是为了闻得吕腾空之子吕麟,年少有为,想收之为徒而来。   本来,六指先生也可以善言解释,不管有没有人相信,总是照直而言。可是此际,六指先生却已然被吕腾空那种咄咄逼人的样子,弄得心头怒火顿生,“嘿嘿”两声冷笑,道:“吕总镖头,你只不过在南昌城中,设了一个小小的镖局,难道就横成这个样子,竟不准人在南昌城外经过了么?”   这一番话,已然说得不客气到了极点!而且,言下对于飞虎吕腾空,还表示了极度的蔑视!吕腾空本就怒火填膺,这一下子,全被引发,一声怒吼,叱道:“鼠辈既然做下了这等见不得人之事,还不前来领死?”   六指先生一声冷笑,尚未答话,他身边的铁铎上人,也已一声怒喝,道:“吕总镖头的口气大得紧哇,那日我也在南昌城外,莫非我也有不是了?”吕腾空身形展动,早已到了那四列针椿之上,紫金刀“锵”地出鞘,神威凛凛,道:“你们这群畜牲,蛇鼠一窝,哪有一个是人?”   吕腾空这一说,不单是骂了铁铎上人,分明是连六指先生交好的,碧玉生和竹林七仙等人,也骂进了在内!八人一齐面色一沈。   铁铎上人本就是火爆性子,哪里远按捺得住,“呼”地一声,荡起了负在背上,重达七百八十三斤的那只大铁铎。   随着一荡之势,身子凌空拔起,已然站在那块平整的石地上,骂道:“老贼敢下来走几招么?”   当众人未曾开始动手之际,玉面神君东方白,虽然出身正派,可是他为人,却是随自己心意之所至,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绝对不肯受一丝一毫的拘束,是以才闹到终于被逐出了门墙。   他一到曾,便存心令各门各派的高手,各尽全力,比斗一番。   他之所以要这样做的原因,乃是为了要看看,在自己二十年未涉足武林之间,各门各派之中,是否出了出类拔萃的人物。   在观摩了各门各派高手的功夫之后,也才知自已能否重振雄风。   是以,地才要硬出头,作为大会的主持,定下了石地和针椿,有什么人要比武的,便需在这两个地方,见一高下。   他还规定,若是在青石板上动手的,每踏一步间,必须留下一个足印。   看来,在平地上动手,总比在那锋锐无比的尖椿上,要容易许多,可是事实上,却并非如此,在青石板上,每一次都要留下足印,当然要消耗内力,判定胜负更是快速,辨别真实只有更难。   田此,连日来,各人动手,均是在那囚列针椿之上过招。   而铁铎上人,一身内外功,均有相当的造诣,却苦于轻功并非所长。   而且,他所使的兵刃,武林之中,堪称第一,比诸胖仙徐留本的石担还重,若是一站到针椿之上,只怕身子才稳,足背已被针尖刺穿。因此,他便选了石地作为动手之地。   吕腾空“哈哈”大笑,道:“鼠辈不敢上来么?也好,就成全了你吧!”   身形一纵,已然凌空拔起。   但就在此际,突然听得红鹰龚隆,一声断喝,道:“师弟且慢,且由我来对付他!”一个“也”字才出口,身形一幌,人已然来到那石地之上。手在腰际一探,一柄龙头怪剑,粗如手臂,也分不出何处是刃,何处是脊,已然出手。   吕腾空一见红鹰龚隆,出手为自己对付铁铎上人,正中下怀,身形一沈,又轻轻地落在针椿之上,指名喝道:“六指先生,还不上么?”   六指先生经他指名叫阵,哪还沈得住气?身形纵动,已然上了针桩。   身子才一摇幌间,倏地跨过了两枚针椿,斜斜一掌,掌势飘忽,一招“天河斜挂”,已疾削而出!吕腾空一招“流爆倒挂”,刀势化为一片光墙,将六指先住的一掌,完全封住,喝道:“不是你死,便是我活,还不使兵刃么?”   眼前的六指先生,虽然是他心病恶绝,欲杀之而甘心的人物,但是也却仍然不失正派高手风范,不顾与徒手的敌人相对。   六指先生身子一斜,叱道:“你急什么,这不就来了?”   话未讲完,只见也右手在左袖之中,抓了一抓,向外一挥。]   只听得“呼呼”两声,两只拳头大小的八楞钢锤,各连着七尺来长的一道铁链,已然交替飞出,向吕腾空上、中两路攻到。原来六指先生所使的兵刃,乃是一副流星双锤。   那流星双锤,在兵刃之中,最难便唤,犹在于拐、判官笔之上。   当然,和一般别出心栽的独门兵刃,还是不能相比,但却也是独门兵刃中,极不好对付的一种,六指先生一出手,便是一招“双龙出海”,锤带劲风,攻势极为凌厉。他流星锤上的铁链,足有一丈半长,在这种针桩上面动手,却是占了不少便宜。   吕腾空一见他兵刃出手,便知道要不是先料理了也手上的兵刃,取胜便难,因此一见一招攻到,“呼”地一掌,反手怕出,将向胸腹之间打到的一锤来势,阻了一阻,同时,紫金刀自下而上,一招“独峰擎天”,倒卷了上去,直砸另一锤。   只听得“呛”地一声响,那一刀,正砸在锤上。吕腾空在施出那一刀时,足用了八成力道,一刀砍中,那八楞锤“呼”地向上,扬上了五尺,吕腾空刀锋顺着细炼,刷地滑过。   同时,身形向前欺去,电也似疾,一刀已然削向六指先生的手腕。这一招,变幻之神速,实是出人意表之外。六指先生心中一惊,尚幸他功力极为深厚,在那一副流星锤上,也有极高的造诣。   百忙之中,手臂一缩,不但将吕腾空那一刀的来势,略避开了些,而且,被吕腾空荡开的那一锤,也已然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半圆,向吕腾空的背心,以排山倒海之力撞来。   吕腾空一觉出背后袭来了一股劲风,一时之间,倒也不敢急于求胜,身形矮处,打横跨出了一步,刀化“玉凤展翅”,连消带打,化去了一锤之势,刀尖反斜指六指先生的肩头。   六指先生向后,便避了开去。   这两人一动上了手,便是以快打快,身形飘忽,招式奇幻,一时之间,杀得难分难解,看得人眼花缭乱,莫辨招式,只见万影蔽天,锤化长虹,声势之猛,又自不同。   而在那石地之上,铁铎上人,和红鹰龚隆的打法,却自自不同。   只见他们两人的步法,全皆甚为凝湍,缓慢,而每跨出一步间,在石地上,果然全都留下了一个浅浅的脚印。   铁铎上人手中的大铁铎,挥动得也是不快。可是他那铁铎挥动之间,所卷起的狂纫,却是惊人已极,令得红鹰龚隆,衣袂尽皆扬起。   而红鹰龚隆手中的龙形剑,招式虽也不快,但是每一招使出之间,却是神幻莫测,守中有攻,令得铁铎上人,不得不回铎自保。   两人一时之间,也是难以分出胜负来。   此际,在仙人峰顶的众人,大多数相信,杀害韩逊之子一事,确是六指先生所为。虽然六指先生在武林之中,向以淡泊著称,但是又焉知他不是静极思动?若然事情不是他所为,则吕腾空绝不致于说谎,也不致于无事生非,因为他所受的损失最大。然则那石库秘道上,六指手印何来?   而其时,最焦急的人,却是谭翼飞。   谭翼飞早在乃父口中,得知在武林之中,掀起轩然大波的,另有其人,并非六指先生。他也知道父亲会上山来,以善言相劝,消弭这一场浩劫。   可是,不但父亲未曾来到,连妹妹也莫名奇妙地失了踪迹。   他虽知自己的姝妹,武功不在自己之下,就算他去,也可无碍,但总不免记挂在心。因此,他频频引首眺望来路,希望父亲,立时现身。   可是,他看了一会,未曾看到他父亲,却忽然见到了一阵珠光宝气!谭翼飞心中一呆之间,那一团珠光宝气,已然上了仙人峰顶。   原来,那是两人抬着一乘轿子,那轿子,却装饰得华丽已极,镶满了宝石,以致在日光之下看来,宝光上腾,目为之眩。   谭翼飞一见那乘轿子,上了山顶,心中便是猛地一怔,再一看那两个抬轿之人,却全都戴着人皮面具。谭翼飞一见那顶轿子的样子,便认出它和那辆发出神秘的,扰人心神的马车车厢一样,显然是同一物事,由车上拆了下来,便成了一顶轿子。   谭翼飞在一想间,心中已然知道不妙,连忙一拉韩玉霞,道:“韩姑娘,咱们快走,迟则生变了!”韩玉霞道:“仇人……”她只讲了两个字,身子已被谭翼飞拉动,趁那顶轿子上了山顶之际,疾驰下仙人峰而去。众人本是全神贯注地在看吕腾空等四人动手,忽见突然间,抬上了一顶轿子来,都不禁为之一怔。   就在众人一怔间,只听得那前面一个抬轿人,冷冷地道:“各位死期已至,还不妨趁死前,祈祷上苍!”仙人峰上,尽多高手,那人一开口,内功也不过尔尔,众人正感好笑间,突然,从轿中传出了“叮咚”两下琴声。   众人一听得轿内,发出了一下弹琴之声,不由得尽皆一呆。   因为,在这样的气氛中,上山来奏琴,未免有点说不过去。   只听得那一下琴音之后,又是一轮极为急疾的琴音,从轿中传了出来。   那一阵急疾的琴音,听得人惊心荡魄,神魄不守,可是片刻之间,琴音又自一转,只觉得柔和到了极点,悦耳到了极点,令人在不知不觉间走进了梦幻也似的境界之中。   当琴音初起之际,众人心中皆是一怔,连玉面神君东方白也不例外。   可是在琴音一转之际,他觉得心神一迷。究竟在众人之中,以他的功力为最高,而且他二十年来,在冰天雪地之中,定力之高,罕有其匹,连水镜禅师,也自叹不如,立即觉出不妙,连忙收定心神,竭力以本身元气,与琴音相抗。   抬头看众人时,却见每一个人的面上,均现出了茫然之色”   东方白心中的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   因为在剎时之际,他已然想起,在他幼时,恩师明都老人和他所讲的那番话来。   在明都老人执掌峨嵋之际,峨嵋虽然也有僧俗两门之分。   但是,明都老人幼具异禀,乃是武林罕见的英才,二十岁崭露头角,已然威震天下,乃至以俗门之身,兼掌僧门。   在明都老人执掌峨嵋之际,峨嵋派的声威,也已一时无双。   而明都老人,在收了玉面神君东方白为徒。因为东方白的身世,与他自己幼时,颇是相同,而且东方白的根骨,也是武林中罕见的佳材,因此才将一身武功,倾囊相授。   明都老人却未想到,玉面神君东方白和他自己不同的是,他自己心地纯正,仁侠可风,而东方自却有着一股戾气。   那股戾气,使得东方白不安于份,终至于被明都老人,逐出门墙。   明都老人不但本身武功,已臻绝顶,而且对于武林中的各种传闻轶事,也是了然于胸。东方白拜师两年之后,年纪仍然甚小,明都老人,视他如同自己的儿子一样,习武之余,便于座前,向东方白讲述武林之中的各种传闻。   东方白如今,在武夷仙人峰上,听到了那令人如痴如醉的琴音之后,即陡地想起来的那件事,距今已有四十年了。   而东方白在闭目瞑思之中,却还觉得那件事,如在眼前一般。   他可以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月白风清之夜,在峨嵋金顶,他正练完了内功,明都老人悄悄地走了过来,突然叹了一口长气。   东方白便问师尊何以叹息,明都老人却道,天地之大,古往今来,武学上的造诣之奇,也确是令人不可思议。   夷方白再请问究竟时,明都老人便告诉他,若是他日后,听得“八龙天音”出世之时,一定便是武林中浩劫已生之日。   东方白其时,还是一个孩子,却不知道“八龙天音”是什么东西。   他只记得当时童心之中,已然感到那“八龙天音”,绝非普通的玩意儿,因此便追问了几聋,明都老人便告诉他,那所谓“八龙天音”,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什么人留下来的小草乐音。   那八章 乐音,每章中只有一个字,乃是佛冢所谓的七情的:“喜、怒i、爱、恶、哀、乐、欲。”之外再加上一章 “杀乐”。   而那“八龙天音”,寻常的琴,绝奏不出来,非要用“八龙琴”来奏不可。   八龙琴共有琴弦八根,奏一乐,虽只一弦,但是乐音的变化,却是无穷无尽,听到琴音的人,除非内功真是超凡入圣,明珠在握,心澄如玉,方能避免为琴音所害。   否则,一听到琴音,便会入迷,如痴如醉,随着琴音,整个人便像是进入了梦境之中一样,完全为琴音所操纵,死而后已。   在三百多年前,那“八龙天音”和“八龙琴”,曾经出世过一次。   那一次,八龙琴和“八龙天音”之谱,是落在一个心地极是狭窄的人手中,那人虽然不是邪派中人,可是也因此引起了一场浩劫,令得当时不少武林精英,尽皆命丧琴音之下。   那一场浩劫,令得整个武林,式微了近两百年之久,才惭惭复苏。   如果“八龙琴”和“八龙天音”,再一次出世,不幸落在邪派中人手中的话,只怕所引起的浩劫,尚要超过三百年前的那次。   明都老人讲罢,又浩叹不已,像是叹息以他的武功而论,兀自无法独挽狂澜。   玉面神君东方白其时年纪还小,听过也就算数。以后,忽忽四十年,他从小孩子,而成了名驰武林的人物,又被逐出了门墙,在一望无际的大雪山中,搜寻前古至宝雪魂珠。   那么多年来,他一直未曾听到再有第二个人,向他提起这件事。   想是在武林之中,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是太多的缘故。   可是此际,他一听得琴音连转三转,连自己内功,已到了武林触步境界的人,兀自觉得心旌神摇,不是竭力克制,全力以赴,心神便要随琴音而去,其它人更是面上神色,如痴如醉,他便猛地想起恩师所说,“八龙天音”那件事来。   那操琴的人,身在轿中,当然看不到他的模样,也看不见他所操的琴,是否具有着八条弦的那张“八龙琴”。   可是看至此际的情形,聪明绝顶的东方白,还有什么不明的?   他虽然喜怒无常,什么人只要一得罪他,便绝难幸免,而且一出手,必致人于死,乃是武林中谈虎色变的人物。   可是,他一想及,如今在仙人峰上,那么多的高手,都不免伤在“八龙天音”之下的时候,他心中也不禁波涛起伏,大是骇然。   也又想起,当恩师明都老人,向他讲到“八龙天音”来历的时候,神色之中,像是希望他将来,若是遇见了“八龙天音”出世,便要负起挽回武林浩劫的重任一样!玉面神君东方白,有些行为,确是流于怪诞,但是他却意气极豪。   一想及此,便待以数十年功力所聚,陡地发出长啸一声,来与那琴音相抗,以救众人。   可是,他一身真气,才聚丹田,突然之间,琴音已然一变。   只听得本来是悦耳之极,犹如五月熏风,令人有置身小溪之旁,垂柳拂体之感的琴音之中,突然传了一种杀伐之音。片刻之閰,只听得杀伐之音,已然大盛。琴弦的每一下振动,俱都彷若天兵天将,万马奔腾,疾驰而至一样,声势之猛,实是无以复加。   而最令人不解的是,在那种杀伐之音当中,仿佛还夹着许多,凄婉绝伦,令人心神俱感的哀呼娇啼,求救之声。   数十种声音,交织在一起,令人感到仿佛是新寡之妇,为强徒所趁,或是无知少女,为暴徒所虐,再听下去,宛若苛政之下,万千百姓,高声呼冤,号哭之声,令人不忍卒闻。   东方白在心神一怔之际,一个把不住,眼前的境象,突然一变。   只见仙人峰上,已然是愁云惨雾,气象森暗,而有几个弱质少女,无依老妇,正在为数十条大汉,以长鞭抽打,鞭鞭见血。   玉面神君东方白一见了这种幻象,心中扶弱助强之心,顿时而生。   毫不考虑,一声长啸,身子已然一跃而起,双掌推处,已然将两名强徒,“砰砰”推出了老远。可是也就是在那一瞬间,东方白功力之深厚,究竟非常人所能够企及。   一点灵珠未泯,推出了两人以后,心中猛地一动,暗忖仙人峰上,如今所聚的,全是一流高手,何来强徒,欺躏老弱?   一个转念间,已然心知自己一个疏于防范,仍不免堕入对方的圈套之中。   那一惊,实是非同小可,连忙向后跃退了丈许,跌坐在地。   先是紧闭双目,勉力运转真气,抱元守一,澄清所有的杂念。   在他刚才,眼前现出那样幻相的时候,他耳际已不复听到琴音。   当然,那并不是说琴音已经停止,而是在那一瞬间,琴音已然和他的心神,合而为一,因此反倒觉得并无琴音的存在。   只是,在那种时候,余人心神却也已然全部为琴音所操纵了。   能够在那种时候,再猛地省起,仗着灵珠不灭,而及时退身的,除了玉面神君东方白以外,实是不再作第二人想。   却是玉面神君东方白,在疑气敛神之后,耳际重又听到了那种凄惨欲绝,几疑置身于人间地狱的琴音,他再调运了几遍真气,觉出自己,已然可以抵抗那琴音的诱惑,不再跃起之后,才敢睁开眼。   睁眼一看之后,玉面神君东方白,仍不免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仙人峰上,已几乎成了阿鼻地狱。   地上,横七竖八,已然躺了不少人,或已死去,或正在伤重呻吟。   那呻吟之声,更加强了八龙天音的那种天愁地惨的气氛。   而尚有数十人,却正在如疯如狂,作生死相决的恶斗。   那数十人,全是方今武林之中的精华,除点苍峨嵋,两派高手而外,六指先生、铁铎上人,碧玉生,竹林七仙,以及武当等派的高手,掌风蔽天,剑气遮日,好几个人,全是已经身上受伤,甚至于血流满面,可是却仍然在苦斗不已。   而更令人感到难过的,是这些人,本来全是正派中人,绝不应该相互格斗。   可是此际,却已然形成了混战的局面,四掌相交,各以本身浑厚的内力,在不顾死活硬拼的,竟是飞虎吕腾空和他的师兄,红鹰龚隆。   而峨嵋僧门掌门,水镜禅师,却刚好以佛门金刚大般若掌,将他自己的师弟,铁头僧的脑儿,震成粉碎。   其余竹林七仙等,多年结义,誓同生死的好友,也正在各自拚命厮杀。   玉面神君东方白,目睹这等情形,心头所受的震动,可想而知。   他想要立即跃起身来,阻止众人的这一场血腥激斗。   可是他又知道,自己此际,正在全力防范,尚且真气排荡,难以自主。   只要一转念头,想跃起来制止众人,魔由心生,自己一定也会介入这一场大残杀中。他除了目睹惨剧上演之外,毫无办法可想。   他也知道,此际正在动手的诸人,绝对不知道自己拚命,在与之搏杀的对象,会是自己人。而他们也一定像自己刚才一样,眼前现出了惨绝人寰的幻像,侠心油然而生,以为自己正在驱强扶弱,行仁侠之事,这般人,又个个全是侠心可风的人物,所以全是万死不惧,舍命搏击,不死不休。   看官,需知道那“八龙天音”的厉害,也正在于此处,此际,那琴魔所操演的,乃是“恶”,”哀”两乐的合奏。   那两乐合奏,令得人在听到了凄婉欲绝的求救声之后,忍不住一股锄强扶弱之心,油然而生,心中热血沸腾,要去翦除强暴。   只要此念一生,琴音便趁虚而入,幻境立生,从此之后,除非具大智能,大定力,便越陷越深,再也不能够自拔。   正派中高手,对于其它的引诱,或则可以克制,但是对于这种惨绝人寰的事,却绝不能袖手不管,因此,人人都为其所算。火礁岛主,七煞神君谭升的功力,何等深湛,但是仍不免为“八龙天音”所伤,便是因为这个缘故。   当下玉面神君东方白,勉力观看之际,又有几个人,伤重不支,倒下地夫。   而飞虎吕腾空,与红鹰龚降两人,已然各操了兵刃在手,所使的招式,全是拚命搏斗,像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敌人,在拚着同归于尽一样,不出三招,两人身上,均已带了三道伤口!   那两人,也是玉面神君东方白的师弟。   而且,在早年玉面神君东方白,被明都老人,逐出门墙之际,东方白已然,傲然而去,绝不出言求恕,但是一班同门师兄弟,却为他跪地,苦苦哀求了许久,东方白当时,心中也极为感动。 后一页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倪匡-->六指琴魔--> 第二十二章 突现琴魔,武林相劫杀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二十二章 突现琴魔,武林相劫杀   此际,他一见两人,再这样拼斗下去,势必同归于尽不可。   心中再也按捺不住,抬头一看,只见那辆轿子,距自己不过五丈。   以自己的功力而论,接连两扑间,便可扑到。   那人虽然以“八龙天音”,令得如许高手,似痴似醉,但是本身武功,可能未必及得上众人,只要扑到,便可暂挽此劫。   也就是说,只要在中途那一点之际,能够不为琴音所为,便可奏功。   玉面神君东方白只是在思索之间,心神又已然动摇了几次。   他连忙镇定心神,对于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又不问不闻起来。   真气运转,一个周天,他便将毕生功力,凝于右掌,陡然之间,一声长啸,身形便凌空拔起!以玉面神君东方白的功力而论,那一声长啸,十里之外,也应该清晰可闻。   可是此际,却是难与震古铄今,武林之中的绝唱,“八龙天音”相抗,啸声一出,便为琴音盖没。东方白明知想以自己的啸声,盖过琴音,是根本没有可能的一件事,他之所以,在临发动之际,发出一声长啸,乃是希望至少他自己本身,可以暂时听不到“八龙天音”。果然,啸声一起,虽然立即为“八龙天音”的声音,完全盖了过去。   但是,在那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却是有一点用处,而东方白的身形,何等快疾,就在那一闪即逝的时机内,他身形凌空,已然向前,猛地跃出了两丈五六,足尖略一点地,又已仆起。   这一扑,已然仆向那顶轿子之处。   而就在扑出之际,右掌同时,向前疾拍而出。   那一掌,乃是他毕生功力之所聚,掌力之强,盖世无双。   手掌才一扬起,一股强劲无比的大力,如怒涛裂岸,如高山崩地,竟达六尺之径,向前疾扫而出,飞砂走石,不可思议?   但也就在此际,在“轰轰”的掌声间,猛地传来了三下霹雳也似的巨响。   那三下巨响,惊心动魄之处,直是难以想象,东方白身子,跃到了一半,便猛地停了下来,只觉得眼前发黑,“砰”然跌了下来。   一剎那间,他只觉得耳无所闻,目无所见,像是处在一个极静,极黑暗的世界之中!同时,又觉出气血上涌,刚才那三下巨响,像是三下千百斤重的铁锤,击中了他胸口一样。   玉面神君东方白也顾不得敌人就在近侧,连忙调匀内息。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他才睁开眼来。   首先看到的,是那顶镶满了宝石珍珠的轿子,已然成了粉碎。   而在轿旁,有两具尸体,正是抬轿上来的那两个轿夫。   那两人死得骨折筋裂,软瘫成了一堆,几乎辨不出人形来。   玉面神君东方白自然知道,轿毁人亡,乃是自己奋力一掌之功。   可是轿中奏琴的魔头,却未见横尸峰顶,分明是下山去了。   自己的那一掌,在相隔两丈的地方,凌空击出,掌力何等雄浑,那魔头虽被惊走,但尚能从容雉去。可知他不但身怀“八龙天音”绝技,而且,本身功力,足能抗击自己的一掌,也绝非庸手。   东方白一想及此,心中便一凉,缓缓站起身来,转过身去看时,只见红鹰龚隆手中龙形剑,正在吕腾空胸前,透胸而过。   而吕腾空的紫金刀,却由红鹰龚隆的肩头,斜斜砍下,两人俱已送命。   其余众人中,碧玉生和武当生风剑客欧阳沛两人,各断了一条左臂,伤口处兀自鲜血泉踊,两人倚在石等上,面色惨白,也不去封穴止血。   铁铎上人,则伏在大铁铎上,背部微微起伏,可能尚未死去。   竹林七仙中,已然死了四人,只有神笔史聚,生死圈林豪,玉笛仙方逸等人,各自身受重伤,委顿在地,在他们的旁边,六指先生身子屈成了一团,也已然没有了气息。   点苍派中,风雷霹雳剑南宫适,倒在六指先生的旁边死得极惨,掌门人凌霄雁屈六奇,则两只小腿,已然断折坐在地上。   其余各门各派的人物,全皆是尸横峰顶。   唯一未曾受伤的,除了东方白,便是峨嵋水镜大师。   此际,他正双目紧闭,双掌合什,仰首向天,像是石像也似,凝立不动。   玉面神君东方白见了这等惨烈的景象,也是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武林之中,争斗残杀,本是常事。   东方白当年,独掌震七老,也是杀得栖霞山头,尸体纵横。   但是,那么多高手,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几乎伤亡殆尽,却是连东方白都想象不到的。呆了半晌之后,才沉声道:“水镜禅师,尚不为伤者善后,兀自昂首观天作甚?”   水镜禅师此际,也未曾认出玉面神君东方白的声音来,只见他全身抖动,颤声道:“浩劫已临,纵使逃得过此次,也逃不过下次,疗愈了伤者,又有何助?善哉!”   东方白“哼”地一声,道:“怎见得便没有办法?刚才我拼死一掌,便将那魔头惊走,可知事情,仍有可为,禅师在武林之中,德高望重,正该登高一呼,令整个武林团结赴敌,如何可以先自心灰意懒起来,岂不令人齿冷?”   玉面神君东方白那一番话,豪气凌云,听得水镜禅师心中,倏然而惊。   双眼一睁,高宣佛号,道:“施主究竟是什么人?”玉面神君东方白,想起师兄弟间的情谊,几乎要立即道出自己的来历。   可是,他转念之间,他立即想到自己离开大雪山之后,已然存心在武林所有的各大宗派之外,再另立一派。   而且,自己也准备重振昔日雄风,只怕和各派武林人物,难免冲突,连水镜禅师在内,都将在所不免,因此便暂时不说,长笑一声,已然掠到了碧玉生身边,出手为他止血。   水镜禅师见他不答,也是无法可想,当下便也为众人,撩起伤来。   两人足化了半天的工夫,才将伤者,一一包扎定当,才算是缓过了一口气来。其时,已然夕阳西下,残阳如血,更显得仙人峰上,一片凄怆的景象,东方白环顾一周,心知那操琴的魔头不除,自己难以重振昔日雄风。   因此,在将伤者料理妥当之后,他便径自飘然下仙人峰而去。   下了仙人峰,出了武夷山境,便打探到那辆轿子,虽然已在仙人峰上,被自己砸成了稀烂,但是却仍有一辆,装饰得极是华丽的马车,向北急驰而去。   玉面神君东方白便一直向前,追了过去。   不数日间,已然来到了北邙山的附近,仍有人见到过那辆马车。   仙人峰上的惨剧,虽然使得近数日来,武林中所生的大动乱,已然小小的了结了一下,但是,有不少人,早在那轿子未出现前,便已经下了仙人峰,“八龙天音”再次出世,既然已可肯定,武林中的大乱,也只是方兴未艾。   而且,根据近数日来的情形来看,得到“八龙天音”的那人,先自势力最盛的娥嵋派人物,飞虎吕腾空发难,可知其人,也极具心计。   他必定是先隐其身份,一步一步,令得武林中正邪各派的人物,相互残杀,他却再在一旁,推波助澜。   一直到了适当的时机,方始现身而出,达到他一统武林的野心!   东方白天资过人,何等聪颖,细细想来,觉得自己所料,绝不会错。   可是,有一点他不明白的,是那魔头,究竟是什么人呢?   玉面神君东方白见自己已然渐渐地追近了北邙山,、心中暗忖,此人难道是鬼圣盛灵?   可是他立即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因为若是鬼圣盛灵,得到了“八龙天音”,绝不会再以一派宗匠的身份,去绑劫吕麟,要胁吕腾空到鬼宫与之相会了。   东方白一路追来,结果,在那林子之中,遇到了谭月华。   一问起谭月华已然将吕麟救出,他心中自是大喜,可是又听说谭月华将吕麟失去,昔年脾气,便是激发,将谭月华大骂一顿而去。   也在离去之后,也在周围搜寻吕麟的踪迹,当谭月华和黄心直两人,伏在大宅之外时,也早已跟在后面窥视。   只不过因为他功力极高,行动之间,了无声息,是以两人才一点也不觉察。   他见到谭月华勇闯大瘾,心中便击节赞赏,跟在后面,伏在大厅顶上,静观动静,谭月华对付烈火祖师的每一举动,都令得他大为赞叹,在他对谭月华大表欣赏之际,奇怪的是,两人之间,年龄的相差那一节,他心中绝未想到。   他只是感到像谭月华这样的少女,既具胆识,人又聪慧,足可与自己为友。   地在屋顶上,一直等到两人极度危急之际,才突然挺身而出。   以后的事,前文已有交代,此处不赘。却说东方白将事情的经过,讲完之后,吕麟的俊脸,已然涨得血也似红,大声道:“如此说来,我的杀父仇人,便是那弹出八龙天音的魔头了?”   东方白点了点头,道:“正是他!眼看武林浩劫,日益扩大,也因他而生。”   吕麟紧紧地握住了双拳,道:“我若不报父仇,誓不为人!”   东方白道:“当然,要不然,我收你为徒,是为了什么?”   吕麟悲愤填膺,道:“那魔头的巢穴,不知是在什么地方?”   谭月华脱口道:“我知道!”   吕麟连忙握住了她的手,道:“月姐姐,你快说,在什么地方?”   谭月华道:“麟弟,你且莫急,你的杀父之仇,我自然不能坐视的,他的巢穴,就在离此不远处。”便将自己避雨的遭遇,匆匆说了一遍。   吕麟一听完,便道:“师傅,月姐姐,咱们这就去找也!”   东方白玉面一沈,道:“不可!”   吕麟一怔,抗声道:“为什么?”   东方白面色神肃,道:“在仙人峰上,我向他扑去之际,他八龙天音,突然幻成三下惊天动地的巨响,连我也被他震得眼前发黑,那可能是他拨动主弦所发,可知实是近他不得,尚需徐图对策。”   吕麟给东方白一提,猛地想起自己在南昌城外,曾在一辆马车上,见到一张古琴,无意中拨动了一根最粗的琴弦,以致发出惊人的巨响,惊得马儿飞奔,几乎撞死一事来。   他一想到此事,便知道师傅所说,乃是实在的情形。   当下,蹩住了气不出声,眼中怒火中燃。谭月华早知吕麟的性格,刚强无比,一定是心中不服气,唯恐他出言得罪东方白,忙道:“麟弟,东方……先生的话,不可不听!”   吕麟也不回答,只是“哼”地一声,便不再言语。东方白道:“我们知道了他的巢穴,非但不能近去,反要避开些?”   谭月华也忍不住问道:“东方先生,那难道就由他肆虐不成?”   东方白剑眉微轩,淡然一笑,更显得他丰神俊朗,谭月华既然在和他说话,当然不能不望着他,见了东方白那样地俊俏,芳心中又不禁小鹿乱撞,幸而东方白立即答她所问,才将她的窘态,掩饰了过去。   东方白一笑之后,道:“当然不能,水镜禅师已给我提醒,令尊又上仙人峰去了,他们两人,必然会广邀武林中人,有所谋划。”   樟月华叹了一口气,道:“唉!那八龙天音,几番出世,何以偏偏没有落在仁人侠士之手?”   玉面神君东方白听了,突然扬声,“哈哈”一声长笑,似不以谭月华之言为然。   谭月华芳心之中,对玉面神君东方白,本来已然钦慕之极。   因为,玉面神君东方白,看来和她哥哥谭翼飞,差不几许大小,但是在武学上的造诣之高,却已没有人与之此拟。   再加上他为人又极是风趣,虽然根据自已所知,他手段极是狠辣,但是看来,却有点言过其实,因为他对自己,始终言笑殷殷,更难得的是,那万古至宝,去千毒,疗百伤的雪魂珠,也能够慨然相赠,怎能不令她一颗少女的心灵,为之折服?   当下听得他笑声之中,大有不以为然之意,忍不住问道:“东方先生,为何突然长笑,难道我所说的有什么不对么?”   玉面神君东方白又是一笑,道:“当然不对,试想武林之中,难道真有什么仁人侠士的么?”   谭月华一听,心中不禁为他的谬论,大大地表示不同意。   可是她还没有出声,东方白又已然道:“就算真有仁人侠士,可是一得到了那“八龙天音”,想到可以仗此,成为武林之中,唯我独尊的人物,只怕也禁不住那种诱惑!是以,“八龙天音”每一次出世,都为武林之中,带来一场浩劫。兵法有云:攻心为上,武学之中,也是一样。那“八龙天音”正是攻心的无上绝学,在武学而言,造诣之高,无以复加,但是却也是不祥到了极点的绝学!”   谭月华心中,本来一点也不同意东方白的所言,可是听他讲完,却又觉得有点道理,便轻轻地叹了一声,不再言语。   玉面神君东方白“哈哈”一笑,重又戴上了那大头笑面佛的面具,道:“咱们走吧!”   吕麟的年纪,究竟还小,对于东方白刚才,那一番鞭辟入里的话,听来也是似懂非懂,一听得要走,便问道:“师傅,我们上哪里去?”   东方白冷冷地道:“离开这里,不论上哪儿去,越远越好?”   吕麟嘴唇动了几下,像是想讲些什么,但是却又忍住了未曾讲出来。   此际,东方白已然向前走去,谭月华却和吕麟,并肩而行。   吕麟欲言又止的神态,她却是全都看在眼中,她焉有不知吕麟的心中,对东方白此举,大是不满之理。。她想开口,劝吕麟几旬,但是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同时,她感到自己处身在吕麟和东方白两人之间,那关系竟变成了十分微妙。   她静静地想了一会,心情更是缭乱起来,不由叹了一口气。   一行三人,沿着大路,进了一个小镇。   到镇上时,已然天色黑了下来,三人觅了一处客店,权宿一晚。   那一天,睡到半夜,谭月华仍然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和吕麟,同生死,共患难,芳心之中,本来已然对也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可是,在一见到了东方白之后,她又觉得东方白对自己的吸引力,实在比吕麟要强烈得多!和东方白在一起,令她产生天崩地裂,也不用害怕的感觉!想到此处,她又不自禁地面红起来。   正想摒除遐思,徐徐入睡之际,忽然听得有人在窗上,轻轻地扣了一下。   谭月华为人,何等机警,立即一跃而起,双臂一抖,已然将缠在腕上的铁链,轻轻地抖了开来。但也就在此际,只听得窗外那人,低声叫道:“月姐姐!月姐姐!你睡着了吗?”   谭月华一听是吕麟的声音,顷时便松了一口气,打开了窗户,只见吕麟穿着极是整齐,神色严肃,站在窗外。   谭月华一听他的声音,便已然将他的来意,猜到了几分。   当下便压低了声音,道:“麟弟,你可是不听你师傅的话了?”   吕麟被她言道破了心事,俊脸之上,不禁红了一红,低声道:“月姐姐,我既已知道了杀父仇人的所在,怎能反而避了开去?”   谭月华一伸手,将也拉进了屋来,道:“麟弟,你想去送死?”   吕麟目射怒焰,道:“不管是不是送死,我都要去寻仇人,月姐姐,你肯不肯和我一起去?”   若是谭月华未曾和玉面神君东方白相遇,此际她一定一口答应。   可是自从她和东方白相识以来,便觉得东方白的言语,句句皆有道理,在不知不觉中,已然受了东方白极大的感染。   因此,她毫不考虑地答道:“麟弟,不可胡来,你不能去?”   吕麟的面上,露出了极是失望的神色,道:“月姐姐,那你是不肯跟我去的了?”   谭月华苦笑一下,道:“不但我不去,你也不能乱走!”   吕麟低下了头,一声不出。   谭月华道:“麟弟,你要是不听话,我叫醒东方白先生,叫他来阻止你。”   吕麟连忙摇手道:“月姐姐,千万别惊动师傅,我……我……听你的话就是了!”谭月华一笑,道:“这才是啦,快回去睡吧!”   吕麟转过身去,来到了窗前,将要转身,跃了出去之际,突然又转过了身来,睑涨得通红,声音又低又促,道:“月姐姐,我……我很喜欢你!”   谭月华一厅,俏脸飞红,心头也是小鹿乱撞,脱口便道:“麟弟,我也一样。”   吕麟望着她一笑,两个少年人,突然紧紧地拥到了一起。   好一会,两人才分了开来,又紧紧地握住了手,望着窗外。   窗外黑沉沉地,星月无光,又过了很久,吕麟才道:“我走了!”   谭月华“嗯”地一声,一动也不动,吕麟一纵身,便从窗口,跃了出去!   谭月华站在窗前,只见吕麟的身子,在黑暗中一闪,便自不见。   此际,谭月华的心中,更是乱到了极点。   吕麟刚才的话,说得那样明显,本来自己和他,倒也是绝佳的一对。可是……可是……玉面神君夷方白,却又横亘其中。   谭月华望着黑暗伫立了好久,才叹了一口气,正准备转过身去时,猛地想起一件事来,心中不由得大吃一惊!   她迅速地将吕麟的态度,回想了一下,便觉出刚才吕麟的神态,大是有异。   吕麟和她之间,情苗暗茁,原不是始自今日,但是以往,两人之间,却全仗着心有灵犀一点通,从来也没有讲出来过。   而且,吕麟对她,又存着几分敬爱之意,照理不会如此唐突。   要就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吕麟想到了自己可能遭到什么危险,可能命尽今宵,是以他才鼓起最大的勇气,将心中的话,讲了出来。   也就是说,他来时,下定了决心,要去见杀父仇人,走的时侯,那决心仍然未曾改变!自己却还以为他已然听了自己所劝。   谭月华想到那“八龙天音”的厉害,连自己的父亲,尚且不免身受重伤,吕麟的性子刚烈,一见到那魔头,非现身不可,则无疑是飞蛾扑火,自取其亡。   谭月华心中一凉,哪里还敢停留,“刷”地一声,便已然从窗中穿出。   她和吕麟,本是比邻而住,一穿出窗外,便已然到了吕麟的窗前,手一伸,将窗推了开来,叫道:“麟弟!麟弟!”   叫了两声,无回音,疾快一跃而入,幌着了火慑子一看,室中空空,哪还有吕麟的影子?谭月华见果然被自己料中,心内更是大急,正想转身,出去告知东方白,共同设法时,只觉得身后,掠起了一阵轻风,转身看时,东方白并未戴着那怪模怪样的面具,身如玉树临风,已然站在背后。   谭月华忙道:“东方先生,辚弟走了!”   东方白面罩严霜,连谭月华这样,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看了,也觉得凛然,不自由主地将声音放低,道:“裁们去追?”   东方白道:“他到哪襄去了,你可知道?”   谭月华点了点头,道:“知道的,他去找那琴魔报仇去了!”   东方白一顿足,“咳”地一声,道:“这孩子!咱们快去?”   话一说完,伸手一揽,便已然将谭月华的纤腰揽住?   剎时之间,谭月华不由得面红耳热,心头怦怦乱跳,只听得东方白道:“你指路,咱们这就动身。”谭月华心知不是东方白对自己有什么非份之图,只不过怕自己轻功下如他,赶不上他,是以才伸手将自己的纤腰揽住的。   可是,她虽然想到了这一点,一颗心却仍然跳得极是剧烈。   她从来也没有和一个男子,这样地亲近过,而且,那男人,还是给她印象极深,又敬又爱的玉面神君东方白!她只是“嗯”地一声,算是答应,已然和东方白两人,一齐飞出了窗口。   一出了窗口,谭月华竭力镇定心神,指点着路程,只觉得东方白轻功之佳,实是难以言喻,两耳风声呼呼,一个时辰中,已然奔出了六十余里,看看离那所大宅,已然不远。   又过了一会,已然将要来到那所大宅之前,谭月华向前看去,突然“咦”地一声。   玉面神君东方白,也在她“咦”地一声中,突然停止了脚步。   两人此际,的确已然到了那所大宅的面前。   可是,那一所如此巍宏的大宅,此际却已然不复存在。   星月微光之下,展开在两人眼前的,只见一片废墟,断梁残瓦,尽皆焦黑不堪,有几处地方,还在冒着股股浓烟。”   谭月华心中大奇,道:“东方先生,就在此处,但不知怎地,却烧毁了。”   玉面神君东方白的脸上,也露出讶异之色,道:“你没有记错么?”   谭月华道:“当然没有。那一天,我就是由此走过,到宅中避雨的。”   东方白道:“这倒奇怪了,麟儿像是也不在此处!”   谭月华扬声叫道:“麟弟!麟弟!”只听得空旷之处,传来阵阵回音,却是无人叫答。东方白身形展动,迅即在废墟之上,兜了一个圈子,来到东北角上,一条极粗的断柱之旁,身形陡地停住,忽然之间,大喝一声,双掌一齐推出。   那一条断柱,足有一人合抱粗细,而且,下半截远埋在瓦砾堆中。   可是东方白双掌疾推而出,劲风哥轰,那条断柱,已然带起万千瓦砾,向半空中飞了起来,谭月华起先,还当是他已发现吕麟,被压在断柱之下,可是立即又听得他喝道:“什么人?”   东方白话才一出口,两条人影,已然从断柱之后,激射而起。   那两人身法之快,真是难以形容,暴射而起之后,身子竟刷地凌空转了一个半圆,一个自左,一个自右,向东方白疾朴而来!   只见东方白身形略矮,双臂一振,双掌外翻,掌风轰轰,迎了上去。   那两条黑影,只扑到离东方白身旁,四五尺处,便突然各自,一声长啸,向后翻跌了出去,一跌出之后,两人的身法,竟然一丝不慢,又立即一跃而起,轻烟也似,便向谭月华扑来。   这一切的变化,在东方白将大柱推起之际,接连而生,波诡云谲,紧张得连给人思考,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的时间都没有。   谭月华一见那两人,向自己疾扑了过来,赶紧闪身趋避时,其中一个,已然扬起一股极是凌厉的掌风,向她当胸撞到。   谭月华刚才,见这两人,为东方白的掌风扫出之后,行动居然还如此之快疾,早已料到两人不是庸手,一觉出对方掌力,当胸撞到,倒也不敢硬接,一闪再闪,那人像是也无心恋战,身形如飞,便向前掠了出去,就在那一瞬间,谭月华也已将两人看清,脱口叫道:“原来是你们两人!”   那两人彷若未闻,一前一后,如流星飞泻,恍眼之间,已然身在十丈开来。   也正在此际,只听得玉面神君,陡地发出了一声长啸。   啸音清越,响遏行云,啸声未毕,已然听得他大声喝道:“站住!”   本来那两人向前窜出的势子,何等快疾,限看可以隐入黑暗之中,再也难找得出他们,可是,东方白呼喝之声,兀自在黑暗中荡漾不绝,两人的身形,便已然突地收住。   谭月华在一旁,看得大是奇怪。只见东方白“嘿嘿”冷笑,缓步向两人,踱了过去,两人也已然转过了身来,这次看得更是分明,一点也不错,乃是金骷髅和黑神君两人。   只见他们这两个,睥睨一切,纵横武林的大魔头,此际的脸上,却全都带着极其惊恐的神色,两人并肩而立,如逢大敌。   而玉面神君东方白,则好整以瑕,仍是缓步向前踱了过去。   一阵风过,吹散乌云,月光显露,更显得东方白神仪莹朗,恍若天人!谭月华望着他,芳心之中,如痴如醉。   不一会,东方白已然来到了两人的身前,冷冷地道:“久违了!”   金骷髅和黑神君两人,对望了一眼,黑神君道:“原来是东方兄,确是久违了!”   东方白剑眉一挑,叱道:“谁与你们称兄道弟?”黑神君和金骷髅两人,在武林之中,声名极盛,尤其是黑神君,在泰山万笏谷中,自大为王,黑芒梭,黑砂掌两般绝技,又阴毒又厉害,寻常人谁敢樱其锋芒?已俨然有一代宗匠之慨。   可是此际,两人经东方白如此毫不客气地当面责叱,面上虽然各自现出了愤然之色,却是没有一人,敢以出声。   东方白冷冷地问道:“你们在这里作甚?”   黑神君道:“我们原待赴鬼宫去,见盛老鬼的,在此路过而已。”   东方白“哼”地一声,道:“你们刚才,可曾见到一个少年来此?”   两人互望一眼,道:“我们也是刚到,但似见有一男一女两人,向东疾逸而出,未曾得真切,不知是否东方……先生要找的人?”   东方白沈吟片刻,道:“一男一女两人?”   金骷髅道:“不错。”   东方白仰头想了一想,心忖吕麟乃是独自行事,必不会有人作伴,那一男一女,可能是另有他人,多半吕麟是未到此处,途中已然出事。   略想了一想,手一挥,道:“你们去吧!”   两人如逢大赦,足尖一点,已然缓步退了丈许,可是才一退出,东方白又已叫道:“且慢!”   两人如奉纶音,立即站住,道:“东方……先生尚有何言?”   东方白背负双手,仰面观天。   谭月华在一旁,只见他面上,现出了一种极是苦痛的茫然之色。她心中不禁暗暗奇怪,好一会,才听得他叹一口气,道:“黑神君,令妹可好?”   东方白此言才一出口,谭月华心中,便不禁猛地吃了一惊。   黑神君和金骷髅两人,曾自称是她的舅舅,她当时绝不肯信,可是后来问了父亲,才知道他们两人所称,竟是事实。   黑神君既然是自己的大舅父,那么东方白口中所问的“令妹”,当然是自己的母亲了。这事情,实是大大地出于谭月华的意料之外,因为她未曾料到,东方白不但与父亲相识,而且还认得自己的母亲!一时之间,呆在当地,作声不得。   只听得黑神君道:“舍妹不明下落,已有近二十年之久了。”   东方白剑眉一挑,道:“有这等事?”   黑神君道:“不错,我们两人,也在不断设法,寻找她的下落,但是却一无结果,最近听说,七煞神君已再度现世,我们正要找他,若是舍妹已遭了他的毒手……”黑神君才讲到此处,只听得东方白突然怒吼一声,声如霹雳。   同时,衣袖一拂,反手一掌,凌空击出,在他身后丈许,一株碗口粗细的桧树,应手而折,黑神君和金骷髅两人,也一齐后退了一步,面上现出骇然之色。   金骷髅接着道:“谭姑娘现在此处,从她身上,谅可知道我姐姐的下落!”,东方白倏地转过头来,望了谭月华一眼。   谭月华只觉得他目光如电,凛然生威,虽只一顾间,也令人心神皆悸。   她起起勇气,道:“我妈在什么地方,我也是不知道!”   东方白背对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谭姑娘,你难道未曾向令尊,问起过令堂的下落么?”谭月华道:“当然有。”   东方白的声音,突趋严厉,道:“令尊可曾透露,说你母亲,已为他所害?”   谭月华怔了怔,道:“东方先生,我爹岂是那样的人?”   东方白“哼”地一声,谭月华也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只是觉得事情,太以扑朔迷离,说不定,其中还关系着一件极为曲折的故事。   当下她只是呆呆地望着东方白,只见东方白呆立不动,好一会方道:“两位若是知道了她的下落,请告诉我一声。”   黑神君和金骷髅两人,答应一声,略行一礼,便径自跑了开去。   两人走了之后,玉面神君东方白,背负双手,低着头,在月色之下,徘徊不已,不时,发出一下长叹之声,显得他心中,正是烦恼。   谭月华在一旁看了半晌,她虽然不明白夷方白是在为什么而烦恼,可是她少女的心灵,却自然而然地生出了要为东方白分耽一部份烦恼的意愿来,走前了两步,道:“东方先生,你在想什么?”   玉面神君东方白,停住了脚步:抬起头来,谭月华只觉得他双眼之中,深情无比,直望着自己,而且面上,又有着一种茫然之色。   谭月华吃了一惊,不知道再说什么好,忽然间,只觉得东方白已经握住了自己的手。谭月华的心头,怦怦乱跳,红着脸,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只听得东方白喃喃地道:“钰妹!钰妹!你……可曾忘了我?”   谭月华听得他称自己为“钰妹”,心中更是大奇,红着脸双手一挣,道:“东方先生,你怎么啦?我……是月华!”   东方白像是如梦初醒,看了谭月华一下,松开了她的手。   然后,只听得他长叹一声,便自转过了身去。谭月华看他的情形,分明是为情所困。而他口中的“钰妹”,也一定是令得他如斯烦恼的心上人。以东方白的武功而论,尚且难以脱出儿女情网,自己……唉,在情海之中,不知能否傍岸?   谭月华想了半晌,心情又纷乱了起来。正想就此一声不出,趁东方白昂首观天,心情烦乱之际,悄悄地抽身而退。   可是倏忽之间,她又猛地想到,刚才东方白握住了自己的双手,口呼“钰妹”,又来得极其自然,当然不会事出无因。   莫非,他当年心上人,和自己生得极是相似,竟是自己的母亲?   谭月华一想及此处,便停住了脚步,低呼道:“东方先生!”   东方白叹道:“谭姑娘,请原谅我刚才的失态,我实是情不由已。”   谭月华低声道:“我一点也不怪你。东方先生,你……口中的钮妹……可是和我……生得……极是相像?”   她鼓足了最大的勇气,讲出那几句话来,已然羞得面都红了。   对于矜持的少女来说,那几句,已经显得极是露骨,谭月华对东方白的爱慕之心里,一见便生,但是她却一直只将咱己的感情,藏在心里,直到此际,才侧面地透露了一下。   东方白转过身来,柔和已极的眼光,罩在她的身上,道:“不错,她生得和你,一模一样,也是那样地清秀绝俗!”   谭月华定了定神,道:“东方先生,我知道了,她……一定是我的母亲!”   东方白低下头来,黯然道:“不错!”   在那剎那间,东方白在谭月华的眼中看来,已不再是叱咤风云,不可一世的武林第一高手,而只是一个情场失意,心灵破碎的男子。   而她,谭月华,却可以以她的灼热的感情,去弥补他破碎的心灵。   两人之间,武功的悬殊,辈份的差别,年龄的不同,那一切,一瞬间,全都在谭月华的心中消失了,谭月华只感到,自己一定要令他的心中,再不以自己的母亲为念。   她要便自己在东方白的心中,取他昔年恋人的地位而代之。   她踏前了一步,低声道:“东方先生,事情已然过去了,还想他作什么?”   东方白苦笑一下,道:“谭姑娘,你年纪远小,不知道情爱困人之处!”   谭月华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东方先生,我懂!”东方白是何等聪明的人,此际,哪有看不出谭月华心意的道理?剎那之间,他不禁想起当年的种种情形来,当年的心上人,已然不明下落,但是她的女儿,却对自己,情深款款。   东方白呆了半晌,轻轻地抚摸着谭月华的秀发,谭月华更站得离他近了些,东方白正将昔年,对待心上人的情意,渐渐地转注在谭月华的身上,谭月华也在此际,仰起头来。   东方白一看到谭月华面上,情深一片,天真无邪,心中不禁一凛,猛地退开了一步,双手不自由主,在鬓边抚摸了一下,道:“谭姑娘,我已只能缅怀过去,如今双鬓将白,岂能再蹈情场?”   谭月华抿嘴一笑,只是不语。   须知玉面神君东方白,此时虽然已经四十余岁,但看来,却还同二十六七岁的人一样,他说双鬓将白,实则上,发如乌漆,绝无老态。   东方白见了谭月华的这一笑,心知这一场情孽,又是逃脱不了的了。   玉面神君已届中年,尚且如此能吸引少女的心,他在年轻之际,当然更是丰神飒爽,不知有多少奇女子,对他垂青。   可是他却全都视如败履,唯独对一个人钟情,可是偏偏造化弄人,那一场情爱,竟成了无边的苦海,折磨他的心灵,二十年之久。   东方白固然胸罗玄机,武功绝伦,可是对着那么纯真的一个少女,他一时之间,竟也心思紊乱之极,不知如何应付。   好一会,他才说:“谭姑娘,令尊上武夷山去了,我要去找他,你……最好不要跟来,我们两人见面,只怕难免冲突?”   谭月华摇了摇头,道:“不,我一定要跟你去。”东方白道:“那么,你不再去寻找麟儿了?”   谭月华心中一凛,呆了一呆,道:“当然要找他,但却不知他到何处去了?”   东方白叹了一口气,道?“他性子刚烈,尤在我之上,只怕若不是趁他年幼之时,多受些磨难,大了之后,更是易惹杀身之祸。”   谭月华想了一想,道:“那我们一面上路,一面寻访他的踪迹如何?”   东方白的心中,实在也不愿意就此和谭月华分手。   他二十年来相思苦债,又爱又恨,令得他绝足不出大雪山半步,如今,积郁在一起的感情,又已被谭月华引发。   他虽然竭力地遏制着自己,可是感情岂是压抑得住的?尤其,东方白本来就是极重感情的人,更是一发而不可收拾。   和谭月华在一起,令他觉得年轻,觉得如同是二十年前,与心上人相对一般,而更重要的?是他感到,这一次,绝不会像以前那样,令得自己情场失意,以致于心灰意懒的了。   可是,他心中虽然这样想法,他却不愿意将自己的感情,流露出来。   因为,事情究竟不是那么简单。   他怀着复杂之极的心情,却装出平淡的样子来,说道:“你既然一定要去,我也无法阻止。”   谭月华笑道:“我知道你会答应我的!”她这句话,大有双关之意,东方白又不禁怦然心动,当下不再多言,两人便径自取道,连夜向武夷山而去,去追寻七煞神君。   却说当晚,吕麟满腔怒火,压抑不住,连夜想和谭月华两人,去共探魔窟。   可是谭月华却不肯允他所请,吕麟的心中,大感失望。   但这却并不能以动摇他的决心,他离开了谭月华,闪入黑暗之后,心中道:“月姐姐,请原谅我骗你一次,但是……这也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他当然知道,只身往探魔窟,原是干犯奇险,是以,他在行前,才会对谭月华道出了他深藏在心中的爱意。   他一停不停,向前飞驰,照着谭月华所说的方向,奔了开去。   那时,如果谭月华立即觉出吕麟的行动有异,立即唤醒东方白,去追赶吕麟的话,只到半途,便足可以追得上他。   但是当时谭月华却伫立在窗口,情怀荡漾,不能自拔,以致耽搁了不少时间,乃致于后来,生出无数的波折来。   当时吕麟一口气地奔出了二三十里,只略歇了一歇,又继续向前奔去,一个时辰之后,便来到了那一堆废墟之前。   他审度形势,已然知道那一堆废墟,正是谭月华所说,她曾经避雨,所遇到那魔头的大宅。吕麟也不明白,何以大宅会成了废墟。   心中正在思索间,忽然听得“哼”地一声冷笑,只见一大堆砖头之后,转出一个人来,吕麟的心情,立时大为紧张,而那人,也像是想不到会见到吕麟一样,也是陡地一呆。   吕麟一见自砖后逸出的那人,身形婀娜,手中提着一条,在月色之下金光隐射的软鞭,分明是一个女子,再定睛一看,胸中怒火陡升。   原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在姑苏城外,吕麟几乎死在她手中的韩玉霞。   韩玉霞此际,也已然看到,站在废墟之旁的,正是吕麟。   吕麟性子刚烈,韩玉霞更是性烈如火,两人之间,就算没有父母恩仇的纠缠,也必然不能相容,更何况在虎丘塔上,吕麟几乎命丧她手。   两人只是一照面闽,便已然各自怒容满面,冷笑了一声,望住了对方。   韩玉霞面如冷霜,嘴角一斜,露出极是不屑之色,道:“臭小子,原来你还未死?”吕麟“呸“地一声,道:“臭丫头:我不看你先死去了,那里肯死?”   他们两人,在虎丘塔上,打了个你死我活,原是韩玉霞认为,自己的父亲,乃是死在飞虎吕腾空手中的缘故。后来,在武夷仙人峰上,火凤仙姑却突然承认,韩逊乃是死在她的手下。   杀人事大,自然不会乱说。   但是韩玉霞却兀自有点不甚相信。   因为,当她在虎丘塔顶,发现父亲的尸首之际,已死的金鞭韩逊,正倚墙而立。而在他的手旁,墙垩剥落,有一个“吕”字。   是以,韩玉霞一直认为,父亲之死,和吕腾空不无关系。   而事实上,虽然,金鞭韩逊,的的确确,是死在火凤仙姑之手。   但那件事,火凤仙姑本身,实是不应该负一点责任的。   因为,在“八龙天音”,震慑心神的情形之下,不要说火凤仙姑和韩逊两人,会情不自禁地动起手来,即使是飞虎吕腾空,和红鹰龚隆,多年师兄交情,也自相残杀而死。   韩逊的尸体之旁,的确是留下了一个“吕”字,但那个字,原也是琴魔留下的,其目的便是为了好挑起武林各大门派之间的大残杀。   这件事,在几年之后,武林中人,方始知道,乃是后话,当时,性烈如火的韩玉霞,自然更是一无所知,她一听得吕麟这样说法,大喝一声,道:“好!看是谁先死!”   金鞭反掠,“浪翻连天”,鞭影霍霍,已然向吕麟抽了过来。   吕麟曾在苏州城外,虎丘塔上,和韩玉霞交过一次手,知道她的年纪虽然大不了自己多少,但是武功却远在自己之上。   因此,才一见到她时,心中便已然有了准备,一见她鞭到,身子连忙向旁一转,双足接连踼出,将废墟上的瓦砾,踢起数十块来,向韩玉霞暴射而出,身子早已向后跃开。   韩玉霞金鞭霍霍,将飞近身来的瓦砾,一齐砸飞,定睛一看,吕麟人已不见。   韩玉霞心中一怔,身形滴溜溜地一转一,废墟之上,静悄悄地,一个人也没有,她知道吕麟一定是躲了起来,冷笑一声,道:“峨嵋派的小杂种,害怕了……”   她话未曾说完,陡然之间,已觉得头顶风生,一股大力,压了下来。   韩玉霞猛地吃了一惊,她武功虽在吕麟之上,但究竟在武林之中无甚阅历,仓猝之间,还只当是吕麟自上而下扑来。   她心中将吕麟,恨到了极点,只想将他抽上十七八鞭,力解心头之恨,因此竟不避开,玉腕振处,一招“野火烧天”,已然抽出。   只听得“叭”地一声,软鞭才出,便已然抽中,可是,从软鞭抽中的感觉上,韩玉霞只觉得抽中的物事,坚硬无比。   她心中知道不妙,赶紧身形一侧,向旁避了开去时,只听得吕麟在上,哈哈大笑之声,同时,一大团物事,疾压了下来。   她固然见机甚快,可是还慢了一步,左肩上一阵剧痛,踉跄避开时,“轰”地一声响,一块足有百斤重的大石,已然跌在瓦砾堆上。   原来,吕麟刚才?才一避开之际,身形一转,便转到了韩玉霞的背后。,本来,他想在韩玉霞的背后,狠狠进招,可是一抬眼睛,却看到一条巨柱,一端陷入砖瓦堆中,另一端,却远竖起老高,足有两丈高下,在柱子的顶端,还有两块巨石,已是摇摇欲堕。   吕麟心中一动,立即一跃而上,韩玉霞却未曾向上看,正待将吕麟骂出来挨打之际,吕麟已然将一块大石,向下推来。   如果韩玉霞一觉出头顶风生,立即躲避,或者还可以避得开去,可是她却先抽了一鞭,那一鞭虽然抽中了巨石,但是其力道却不足以将巨石挥开,再躲避时,便慢了一步。   韩玉霞左肩之上,被大石压了一下,一条左臂,已然不能动弹。   可是,她心中的怒火,也如何火上加油一样,定睛一看,见吕麟正在柱上,扬声大笑,娇喝连声,身形拔起,一连挥出三招,“穿云插月”,“目月齐升”,“八力风雨”,身在半空,鞭影如山,向吕麟全身,罩了下来。   吕麟明知自己不是她的敌手,而且一使巧计,便已占了上风,更是不与她硬敌,韩玉霞身形才一拔起,他便顺着柱子,一滑滑了下来。   韩玉霞之鞭,一齐抽在柱子之上,吕麟一滑到地上,足尖点处,伸手向韩玉霞的背部便抓,韩玉霞猛地一提真气,就想在半空中转过身来,迎敌之际,左肩却是一阵剧痛。   那一阵剧痛,便她的身法,顿时慢了下来。   吕麟那一抓,虽未将她抓中,却抓住了她背后的烈火锁心轮。   用力一拉,“嗤”地一声,丝丝已被撕断,烈火锁心轮已到了吕麟的手中。   吕麟心中大喜,骂道:“臭丫头,今日你还能逃命么?”   趁着韩玉霞疼得花容失色,暂时根本无法远手之际,烈火锁心轮一摆,当头砸了下去。   那一下,如果砸中,韩玉霞非香消王殒不可,吕麟用的力道甚大,本来万无不中之理,可是,火凤仙姑那烈火锁心轮,乃是她别出心裁,打造而成的独门兵刃,绝难使唤。   在用烈火锁心轮的时候,每一招,都要借巧劲发出,才能收效。   但吕麟却根本未学过烈火锁心轮法,用力一抡,砸了下去,便不得其法,锁心轮砸到了一半,圆轮疾转,突然向旁一斜?“吁”地一声,在韩玉霞的身旁掠过,竟然未能砸中。   吕麟心中,陡地呆了一呆,暗忖这是什么缘故?而就在此际,韩玉霞已然缓过气来,金鞭反挥,如电袭到。   吕麟赶紧一侧身间,左胯之上,已然被金鞭“叭”地抽中。   此际,韩玉霞在受伤之后,出招何等凌厉,一抽中,不但将衣服全都抽碎,而且,胯上还现出了老粗的一条红印。   吕麟只觉得其痛澈骨,向旁跌开了一步。   韩玉霞强忍疼痛,赶了过来。吕麟心想这丫头厉害得紧,看情形,她虽然受伤,自己仍然是打不过她,如今那琴魔的巢穴,既已成了废墟,琴魔当然也已经不在,自己在急切间,也报不得父母的深仇,何不将她引到客店中,叫月姐姐和师傅来对付她?主意一定,一个转身,便向外跑了开去。   吕麟一跑开,韩玉霞哪里肯休,紧紧地随后,追了上来。   吕麟所打的主意,本来不错,如果他将路走对的话,根本不用到客店,在半路上,便可以遇上东方白和谭月华两人。   可是,吕麟对此处的地形,本就不熟,再加上天色昏暗,一上来,便错了力向,竟向北而去,路出了十来里,越来越是荒凉。   吕麟心中,已然知道不对,是走错了路,可是此际,韩玉霞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他想再回头走,也是在所不能。   便只得硬着头皮,向前疾驰而出,又跑出了三二十里,耳际已然听得水声汹涌,没有多久,便见到河水滔滔,竟然已来到了黄河边上。   吕麟一跃上了大堤,前面便已然没有了去路。   韩玉霞一面追赶吕麟,一面已然撕破了一件衣服,在肩头伤处,敷上了伤药,紧紧地扎了起来,虽然左臂仍然一样不能动弹,可是疼痛却已然止了好些,吕麟一上黄河大堤,她也跟踪而至。   吕麟见前无去路,其势不能再向前驰出,更何况他刚才向前疾驰,并不是落败逃走因此立即转过身来,喝道:“臭丫头,你当我怕你不成?”   烈火锁心轮,“刷”地一声,已然斜斜砸下。韩玉霞一声怪叱金鞭翻飞,也已迎了上来,两人在黄河大堤之上,以快打快,一幌眼门,便已然各自递了十五招之多。   吕麟吃亏在兵刃不顺手,每每在紧要关头,不能伤敌,十来招一过,他已然渐渐处下风,韩玉霞却是越杀越勇。   片刻之间,又是四五招,吕麟大叫一声,肩头上又已着了一鞭。   他连忙向后,倒跃出去,一时之间,却忘了自己和韩玉霞动手的地方,乃是在黄河大堤之上,向后一退开,双足落地时,已然在堤面之外。   那大堤异常陡崂,他身不由主,一直向河面直冲了下去。   只见河水汹涌,急湍之极!   吕麟心中,暗叫不妙,想收住势子时,哪里还来得及?   正在忙急间,忽然看到,就在堤岸之下,正有一艘小船系着。   吕麟心中一喜,足尖点处,整个人便横掠而出,正好落在小船之上。   如果吕麟那一跌,是跌在河中心,则韩玉霞看了,可能会消了心中一口恶气,不见得也会飞身入河,再去追赶他。   可是。当下韩玉霞一见吕麟,落到了小船上,仍是安然无恙,而烈火锁心轮,还在也的手上,她本是性子烈到了极点的人,一时之间,哪里有空去考虑什么后果,一声长啸,身形拔起,也向小船之上,飞跃而下。   吕麟见状,心中不由得猛地吃了一惊,锁心轮向缆绳处猛地切下,“拍”地一声,缆绳已断,但就在那一瞬间,韩玉霞也已落到了船上。   吕麟耳际,只听得韩玉霞喝道:“小子,你还往哪襄逃?”   “刷”地一鞭,已然当头砸下!   可是那一鞭,韩玉霞却并未能砸中吕麟。   因为,黄河之水,何等湍急,那小船的缆绳一断,小船立时被冲到了河中心,一个起伏间,小船剧烈地颠簸了起来。   而韩玉霞身子,一个不稳,便向旁跌了出去,那一鞭,自然也已击空。   吕辚在小船颠簸之际,也向旁一侧,不再出声,两人相隔,虽然船头船尾,只有丈许,但是却无法再自动手进招,只能抓住了船舷,免得跌进汹涌的河中心去,各自以怨毒已极的眼光,望着对方。   小船在河中心,迅速地顺流而下,两人对望了半响,天色已然渐明。   吕麟突然怪笑道:“臭丫头,你可是根本不识水性?”   韩玉霞闻言,心中猛地一惊,暗忖这小子知道我不识水性,莫非竟要使坏,将船弄沈?   可是继而一想,心中也自泰然,因为看吕麟紧紧抓住了船舷的情形,若是会水,又何必如此惊惶了因此立即冷笑道:“好哇,咱们就将船弄沈了试试!”   吕麟本身,也是不识水性,但如果他不是有父母血仇在身,他当真会将船弄沈,和韩玉霞来上一个同归于尽。   此际,他却只能“哼”地一声,两人仍是恨恨地对望着,心中充满着仇恨,都恨不得将对方置之死地。   没有多久,天色也已然大明。   黄河之上,也有了不少往来的船只。   韩玉霞和吕麟两人的小舟,本来,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   但是他们为了不愿意向对方示弱,却是谁不愿意出声向往来船只求救。   他们的情形,往来船只上的船家,虽然也都看得清楚。   可是黄河上的船家,最是迷信,极信神鬼之说,看到吕麟和韩玉霞两人,一双美貌少年拐女,男的手中,又拿着一件奇形怪状的东西,装束也有异于常人,处境如此危险,却并不出声求救,因此,竟没有一人,来管他们的闲事。   两人的小船,一直向下流淌去,一日之间,竟然淌出了百余里。   两人谁也不敢站起身来动手,可是口中却也是互不相让。   到了晚上,河上的船只,都已傍岸,他们的小船,仍是向前疾驰。   两人一日未曾进食,腹中已然颇为饥饿,可是小船不傍岸,也们却是到不了岸上。   韩玉霞心中暗暗着急,她来到那废墟上,原不是有意的。   当日,在仙人峰上凭着谭翼飞的见机,两人总算及时避开了那一场浩劫,一下了仙人峰后,谭翼飞便要去寻找父亲。   一路上,只听得说,华山派的大队人马,以及其它武林中人,都已向河南北邙山而去,谭翼飞心想父亲可能也在那襄,因此才和韩玉霞一齐前来的。   谭翼飞和韩玉霞两人,早在未曾相识之际,相互之间,见到的时候,便已然各自脉脉含情,等到相识之后,两人的情意更浓。   可是韩玉霞的性子极烈,那一天晚上,谭翼飞讲了一句话,两人争了起来,韩玉霞心中一气,便跑了开去,谭翼飞知道韩玉霞的脾气,心中也不发急,以为时间一过,她自然会在前面等自己。   但是却未曾料到,韩玉霞来到了那废墟之上,会撞见了吕麟。   此际,小船在河上,疾驶出了一二百里,谭翼飞如何还能找得到她?   韩玉霞心中焦急,也是为了这一点。   她心内不禁后悔,当吕麟跃向小船之际,自己不应该跟了上来。   如今,谭翼飞不知怎样地在为自己焦急哩!她一想到自己的情人着急,更是心如刀割,事情全因吕麟而起,所以更是对吕麟恨之切骨。竟冒者堕入水去的危险,突然向前,跨出了几步。   跨出了几步之后,才又伏了下来,长鞭挥出,“叭”地一声,击在吕麟面前的船板上,木屑四溅!吕麟怪叫道:“好哇!”   毫不考虑,烈火锁心轮疾砸而下,想将她的金鞭压住,夺了过来。   怎知当他锁心轮砸下之际,韩玉霞早已将金鞭抽了回去。   那一轮,却只是重重地砸在船底上。那烈火锁心轮上的尖刺,乃是玄铁打成,兵刃一被锁上,简直不免断折,何等锋锐?吕麟那一轮,重重地砸在船底,那小船的船底,能有多厚?“拍”地一声,早已裂下了一大块,河水立时涌了进来。韩玉霞见状,既惊且怒,喝骂道:“臭小子,你干什么?” 后一页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倪匡-->六指琴魔--> 第二十三章 误会成仇,缠斗几日夜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二十三章 误会成仇,缠斗几日夜   吕麟一见将船砸穿,心中也是一惊,但是却绝不肯承认自己的不是,骂道:“臭丫头,你心中害怕了么,还不叩头求生?”   韩玉霞勃然大怒,可是就在那两句话的工夫,小船已经向下沈去。   两人想要再争执,也已然在所不能,连忙紧紧也抓住了船舷。   不一会,小船已尽皆沈没,两人也只剩上半身,露在水面,一个挥鞭,一个抡轮,竟又相互间打了起来,打不几招,抬头看时,只见一艘老大的船只,灯火通明,正向小船撞了过来。   两人一见大船向小船撞了过来,心中尽皆大惊,可是那艘大船,不但是顺流而下,而且张着船帆,来势何等之迅疾?   等到也们两人,心中吃惊之际,早已离开小船,只不过两三丈远近!   吕麟和韩玉霞,到了这时候,也不由自主,各自发出了一声惊呼。   吕麟首先,手在沉船的船板之上一按,“哗啦”一声水响,已向上跃了起来,他刚一耀起,“轰”地一声响,大船的船头,已然撞了过来。   吕麟身在半空,拼命一提真气,手探处,已然抓到了大船的舵柄,略歇了一歇,便向上爬了上去,来到了船尾,再向河中心看去,只见河水汹涌,哪里远有小船和韩玉霞的影子?   吕麟只当韩玉霞已然在大船撞上来的那一瞬间,卷入了河中。他心中感到了一阵快意,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可是,他的笑声才发,突然听得船首,也传来了一阵娇笑声。   吕麟一听那笑声,便辨出正是韩玉霞所发!心中不禁一怔。   他知道,韩玉霞既然也见机来到了大船之上,两人动手,更是在所不免,因此,便立即止住了笑声,他笑声一停,韩玉霞的笑声,也停了下来。   两人全都静不出声,大船之上,剎那间,静到了极点。   吕麟心中大奇……心想那艘大船,首尾足有十丈,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仔细一看,不禁毛骨悚然!看来大船上,虽然灯火通明,但是,却一个人也没有,既没有舵手水手,也没有搭客!   那艘船之所以会直撞向也们而来,乃是船上一个人也没有的缘故。   其时,正当午夜,一艘那么样的大船上,却一个人也没有!吕麟自从家遭钜变以来已经遇到过不知多少奇怪的事情。   可是像这样不可思议的怪事,却也还是第一次遇到!剎时间!他只感到身上阵阵发凉,一句话也讲不出来!而从韩玉霞笑声停止之后也是半晌不出声这一点来看,可见她心中,也是惊骇莫名!吕麟发了一会呆,大着胆子,在甲板上,向前走出了三四丈,已然来到了主舱之旁。   地在主舱之外,探头向内望去,只见船舱之内,甚是宽敞。   陈设的乃是一色的紫檀木桌椅,显然是富贵人家的一个厅堂。   而舱中却是一个人也没有,只在一张几上,放着一柄铮亮的单刀。   那柄单刀的形式,也甚是奇特,比普通的刀,要短上半尺,而且刀身蓝泱泱地,像是曾经淬过毒药一样[。吕麟一见有了称手的兵刀,心中一喜,将烈火锁心轮在腰际一插,飞步而过,便向那柄单刀抓去,才一抓到手中,只见另一头,人影一闪,一个人也已然逸进了主舱中来。   吕麟连忙后退一步,定睛看时,来的正是死对头韩玉霞。   本来,也们两人,到了这艘大船之上,船上空无一人,这样的怪事,谁的心中,都不免存着疑惑,瞧该大家罢斗,细细在船上找上一找,看看可有什么怪异才是。   可是,他们两人,却全是年少气盛,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吕麟得了称手利刃,更是跃耀欲试,踏前一步,手腕一翻,一招“波涛汹涌”,便自削出,那柄单刀,其轻无比,一经挥起,便扬起了一片蓝泱泱的光芒,舱中几支巨烛,也为之失色。   韩玉霞一进舱中时,恰好见到吕麟取刀在手,她一见那柄单刀,才一扬起,光芒便如此奇特,心中便已然为之一动。   在她心中,像是对这样的一个柄单刀,有着颇深的印象一样。   可是偏偏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   她也不直接迎敌,反手一鞭,向一张椅子抽去,软鞭在椅背上一绕,手腕振处,那张椅子,已然直扬了起来,向单刀迎去。   吕麟一招,势子劲疾,椅子才一迎上,单刀已然削了下来。   只听一得颇旦轻微的“刷”地一声,毫不费力,那张紫檀木制成的椅子,已被那柄单刀,齐中间划了开来。   这一下,不但韩玉霞呆了一呆,连吕麟心中,也是出于意料之外。   因为也在一见那柄刀的时侯,虽已认出那刀不类凡品,但是,他却也未曾料到,这一柄刀,竟然会锋利到这种程度。   一呆之后,心中大喜过望,踏步进身,又已攻出了一招。   韩玉霞身形盘旋,霍地避了开去,金鞭反抽,鞭悄乱颤,点向吕麟腰际的“带脉穴”。吕麟一刀不中,转过身来,又是一连三刀。   飞虎吕掳空一生浸淫在刀法之中,所创的刀招,招招神奇。吕麟自幼便学,他内力虽还未够火候,但是刀法之奇,却是一流的武学。   那三招连施,称之为“飞虎三式”,三式的名称是“卧虎势成”,“饿虎扑半”,“怒虎腾跃”,三式之中,阴阳互济,刚柔互用,实已可称是并世刀法之中的绝学。   此际,吕麟一口气使了出来,船舱之中,刀影迷漫,蓝光眩目,势子之猛,难以言喻。韩玉霞吃亏在左肩先已负伤,退避不免有点不灵,而且,她一见吕麟手中的单刀,竟加此锋利,不知自己的金鞭,能否当得地的一削。   加果手中金鞭,被他削断,更是相见形拙,因此不敢硬迎,只是闪避。   第一,第二两招,居然给她强避了开去,可是到了第三招头上,刀势飘忽之极,眼看奔胸前而来,但是转眼之间,却疾削头顶!   韩玉霞慌忙一低头时一绺秀发,已然被单刀削去!吕麟刀势略收,哈哈大笑,道:“臭丫头,叫你做尼姑!”   韩玉霞刚才,屡占上风,心中尚且恨到了极点,此际,反被吕麟占了上风,她心中如何不恼?一声娇叱,趁吕麟刀势略一凝滞之际,软鞭“刷”地一声,直向吕麟胸前“华盖穴”点到。   吕麟即忙手腕一沈,一刀向金鞭削出,韩玉霞想要缩手,已然不及,单刀正削在金鞭之上!在那一瞬间,两人的心情,皆不免大是繁张!因为,如果单刀能将金鞭削断的话,则胜负可以立判!   而如果不能削断,则打来打去,仍然只是一个平手!只见单刀削到,金鞭向下一沈。   韩玉霞赶紧抽鞭回来一看,那金鞭不愧是武林一宝,竟然了无摃伤。   精神神为之一振,暗恨早知如此,何致于被吕麟占了上风?   立时展开了鞭法,一轮急攻,攻了过去。   吕麟手中单刀,蓝光腾跃,迎了上来。两人俱是家传的武功,招招精奇,着着神妙,在船舱中,杀了个难分难解。   两人一日一夜,未曾进食,未曾休息,此际,早已精疲力尽。   可是却谁也不肯住手。尽管越打越慢,各自招式之间,已然大现破绽,仍是谁也胜不了谁。   那艘大船,在河面之上,行驶得迅速之极,可是却谁也想不到,那么大的一艘船上,会只有两个人,而且还是两个死对头。   黄河之中,那么大的船,本就罕见,因此迎面而来的船只,老远便避了开去。   那艘大船虽然无人管理,却仍是照样地向前航行着。   船舱之中,吕麟和韩玉霞两人,直打到了中午,才不得不停了下来,他们并不是不想再打下去,而是实在已然打不动了。   两人相隔丈许,各自坐在椅上喘气,隔了一会,吕麟骂道:“臭丫头,去看看船上可有吃的,吃饱了好再见个高下!”   韩玉霞也回骂道:“臭小子,你自己不会去看么?”   吕麟“哈哈”笑道:“我乃是光明磊落之人,你去寻找食物,我不会暗算你?”   韩玉霞道:“放屁,难道我是卑鄙小人?”吕麟道:“难得你有自知之明!”   韩玉霞怒火陡升,一跃而起,又待扑了过来,忽然之间,眼望在身旁的一张茶凡上,呆立不动!吕麟跟着望了过去,也不禁一呆:   原来,在那只茶凡上,留有一只入木三分的手印。一只手印,本来也没有什么出奇,吕麟既然在船舱中得了那柄单刀,船上原来的人,可想而知,也一定是武林中人。   可是,那只手印,却在大姆指之旁,另有一枚枝指,共是六个手指!   吕麟在东方白处,韩玉霞在谭翼飞处,全已知道了“八龙天音”的事,也知道,如今“八龙天音”究竟在谁的手中,虽然不明,但是那人,是生有枝指的事,却已为人所知。”   因此,两人呆了半晌,尽皆作声不得。   好一会,两人才互望了一眼。   在他们两人,开始相互对望的那一瞬间,双方的心中,原是想将对方当作朋友的,可是在一望之后,两人心内,又自怒火中燃,吕麟冷笑道:“臭丫头,你可是害怕了?”   韩玉霞道:“你才怕哩!”   吕麟站了起来,道:“你不饿,我饿了,有种的,便一直饿下去?”   韩玉霞“呸”地一声,道:“凭什么我要饿下去?”吕麟道:“那就好,大家在未曾吃饱之前,不能动手,吃饱了之后,再见一高下!”   韩玉霞心想,这样饿下去,也不是办法,这船舱那么大法,而且自己一上船时,还兀自灯火通明,一定不致于没有食粮,吃饱了再打也好,便冷笑道:“笑话,谁还怕你不成?”   两人各从一端,穿出舱去,一来到甲板上,只觉得那大船前进之势,快疾之极,与小船不可同日而语,一夜之间,怕不又驶出了二三百里?   他们连一般小船,也无法令之傍岸,这样的一艘大船,当然更没有办法,因此只得听天由命,各自找了一找,找到了不少食粮,两人都拣了些干粮,胡乱吞食,食饱之后,吕麟高声叫道:“臭丫头,小爷要睡上一觉,晚上再和你动手!”   韩玉霞也冷冷地哼了一声。   两人各自进了一个船舱,倒头便睡。   地们虽然各自之间,恨到了极点,但究竟是名冢子女,偷袭暗算,却无一人屑为。   连日来,他们两人全都疲累不堪,这一觉,直睡到了天黑,才醒了过来。   吃饱睡足,精神陡增,吕麟首先来到了甲板之上,只见两岸茫茫,那艘大船,仍然是飞快地向前行驶,吕麟究竟年纪还轻,不知厉害,大声喝骂,又将韩玉霞引了出来。   韩玉霞一出来,两人便打成了一起。   这一番,在黑暗中争斗,又是大不相同,各自舍命相拼,将自己所学的招式,全都使展了出来,吕麟仗着手中单刀锋利,两人打了一夜,仍然是一个平手。再等到天明时,两人才歇手。又分头去吃干粮,休息,恢复了气力,再拼死活。   就这样,他们两人,在那艘大船之上,竟激斗了五日五夜。   那五日五夜之中,他们两人,除了吃饭,休息之外,便是各展所学,作生死的拼斗。   正日五夜之后,虽然他们仍是谁也没有能胜了谁,但各人身上,却平添了不少伤痕,各自之间仇恨,也越来越甚。   那五日五夜中,他们两人,虽然随时随地,都有死在对方手下的可能,但实际上,他们却都在苦斗之中,悟出了本门武功之中的不少奥妙,两人在武功上,俱有极大的进步。   第六天早上,两人又经过了一夜的拼斗,天色开始亮起来的时候,两人便觉得有一点异样,只觉得河面之宽,已然不办两岸。   两人起先还不觉得什么,分开手来,一个在船头,一个在船尾,饱餐了一顿,吕麟正待回到舱中去休息,同时苦苦思索对方的武功路数,如何方能取胜,站在甲板上向外望去,只见汪洋一片,水色也已不再是混浊的黄色,而是一片碧绿。   在水面之上,成群的白色巨鸟,正在飞翔,吕麟心中大吃了一惊。   他虽然很少出过远门,但常识总是有的,一见这等情形,他已然知道,那艘大船,竟从河南境内,一直顺流而下,如今,已然身在大海之中了。   吕麟呆了好半晌,心中不禁怦怦乱跳。抬头看时,只见韩玉霞也站在船头上不动,吕麟的心中,更是恨到了极点,反倒扬声大笑起来。   韩玉霞倏地回过头来,柳眉倒竖,叱道:“臭小子,还笑么?”   吕麟反唇相讥骂道:“臭丫头,咱们反正未见高下,如今来到海上,更是无人能管得咱们了,还不好么?当然好笑!”   韩玉霞在五天来,肩上的伤势,已然痊愈,本来,每次动手间,她已然可以略占上风。可是此际一见自己,竟然来到了大海之中,看情形,一直飘了开去,此生此世,再也不能见到陆地,也不是什么奇事,心中不由得焦急之极。   想起尚在河南境内,等着自己的谭翼飞,她更是心乱如麻,星眸之中,不禁落下泪来!吕麟走近了些,见韩玉霞星目流泪,心中不禁大是快意,“哈哈”一笑,道:“臭丫头,你哭了?”   韩玉霞抬起头来,喝道:“谁哭了?”   吕麟哈哈大笑,道:“对,谁哭了?谁哭的,跌下海去喂王八!”   这时候,吕麟见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到了大海之上,想起父母血仇未报,想起了谭月华待自己的恩情,想起所拜的而傅,他又何尝不想大哭一场?   但是也究竟是男孩子,而且也不是一碰就哭的那种人,是以才忍住泪水,未曾流下来,反而以话去揶揄韩玉霞:   韩玉霞一面珠泪滚滚,金鞭扬起,却已然向吕麟当头砸了下来。   也们两人,经过五日五夜的激斗,各自早已将对方的武功路子摸熟,吕麟一见她这一鞭的来势,便知那是一招“鞭指霸陵”,接下,便化为“鱼跃龙门”,因此立即向侧一避,避开了五六步,冷笑道:“还是那些本领,何以献丑?”   韩玉霞收鞭凝立,也不抹眼泪,望住了吕麟的腰际,骂道:“你好不要脸,若不是一上来便使诡计,夺了我的兵刃,你早已葬身河底了!”   吕麟左手在腰间一拍,道:“有本领的,便将它抢了回去!”   韩玉霞知道自己凭一条软鞭,已然难以胜他,但偏偏惯于锁拿兵刃,招数奇妙的“烈火锁心轮”,却又在吕麟的身上。   她一听得吕麟如此说法,心中更是怒极,冷笑一声,道:“如果真是英雄,哪屑提人家的兵刀?锁心轮既给你鬼鬼祟祟地夺了过去,就送了给你,又有何妨,看你可能持此称雄江湖?”   吕麟的性子,何等刚烈,韩玉霞的话未曾说完,他已然冷笑不已,手一探,将烈火锁心轮掣了出来,喝道:“谁鬼鬼祟祟抢你的兵刃来着?你要是不服气,不妨我们再抢过!”   韩玉霞一听,心中不禁一喜。   她知道,若是自己,将烈火锁心轮得到手中,足可占得上风。   虽然,将吕麟杀死之后,自己一样不知怎样才能回到陆地,可能一样葬身碧波之中,但无论加何,总出了一口恶气。   她唯恐吕麟话一出口,便自后悔,便故意冷笑道:“你敢?”   那烈火锁心轮的厉害,吕麟本就不十分了了,只觉得自己使来,一点也不称手相得形同废物,就算韩玉霞不激也,他也不会反悔,闻言扬声一笑,道:“我将此轮,钉在桅上,看谁有本领,将它取到手中!”韩玉霞道:“好!”   吕麟手臂一挥,那一柄烈火锁心轮,“鸣鸣”旋转带起一股劲风,便向上直飞了去,“叭”地一声,轮上尖刺,已然陷在主桅之上,离甲板,约莫有一丈五六高下。   吕麟横刀当胸,冷冷地道:“看在你刚才已然流了马尿,给你先动手?”   冲着那一句,韩玉霞本就不能放过吕麟。可是她转念一想,如今和和他多争什么?反正只要烈火锁心轮一到手,自己胜了他之后,也非要迫得他大哭一场,才令他死去。   当下,面罩寒霜,身形闪动,疾向前逸出了丈许,已然来到了主桅下面。   她才一展动,吕麟也已向前冲了过去,韩玉霞反手一鞭,疾挥而出,吕麟单刀也已使出了一招“野火烧天”。   此际,韩玉霞志在夺轮,那一鞭,看来如此凌厉,实则乃是虚招。   只见金鞭像灵蛇也似,在吕麟的胸前,掠了一掠,便收了回去。   吕麟在一怔间,韩玉霞足尖点处,身形早已凌空拔起。   韩玉霞的师傅,火凤仙姑和飞燕门的关系,极是密切,因此所传轻功,也有点接近飞燕门,极是神妙。   韩玉霞才一拔起,便已然有七八尺高下。   吕麟一见韩玉霞身子,已拔在半空,心中不禁大急。他倒并不在乎那柄“烈火锁心轮”被韩玉霞人抢了过去。   而是他们此际,分明是以抢夺那柄烈火锁心轮,以定武功的高下。   若堤锁心轮为韩玉霞所夺,那一番嘲笑,地先自禁受不住。   因此,吕麟也跟着一提真气,向上跃起。   但是他那一跃,却没有韩玉霞那么高,尚差来一两尺光景。   吕麟自知轻功不及对方,因此在一跃起之后,立即一刀向上撩出,一招“女蜗补天”,本来就是自下而上的招式。   吕麟此际使来,恰当已极,刀尖直奔韩玉霞的小腿削去。   韩玉霞在一拔身而起之后,右手金鞭,立即向上一撩,缠住了船桅。   她是准备借着软鞭缠住船桅的力量,再将身子硬向上提起。   可是就在此际,下盘风生,吕麟的那一刀,已然疾削而到。   手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   此际,她右臂上扬,下盘空虚,根本毫无还手的可能。   而吕麟的刀势,又来得如此之快,不等她再提气上升,便已然可以砍到。   百忙之中,韩玉霞只得左手一掌,拍在船桅之上,借着那股力量,向外反震了出去,落在甲板之上,总算她见机极快,在极其危险的情形之下,险险避过了吕麟的那一招“女蜗补天”。   但是,韩玉霞却也因此未能再提气上升,将锁心轮取到。   吕麟一见韩玉霞被自己一刀迫开,心中大喜,就在船桅下,足尖一点,向上跃起了六七尺,跃起了六七尺之后,他轻功未到能在半空,再自提气上升的地步,只得手一挥,“刷”地一刀,向主桅砍出。   也手中那柄单刀,何等锋利,立刻陷入桅中,而吕麟则借着手在刀柄上一按之力,连人带刀,又向上拔高了三尺。   拔高二尺之后,又是一刀砍出。   接连两刀之后,他身子离开甲板,已有一丈二三高下,眼看再来上一次,就可以将烈火锁心轮,稳稳抢到手中。   但就在此际,突然听到韩玉霞的娇笑之声,忽然由上而下,传了下来。   吕麟在陡然之间,听得韩玉霞的笑声,由上面传来,不由得感到莫名其妙,连忙抬头看去,只见韩玉霞像一头怪鸟也似,由上而下,斜斜地飞了过来,正扑向那烈火锁心轮。   原来,韩玉霞在被吕麟一招迫下了主桅之后,眼前吕麟身形,已经拔起。   她心知再要和吕麟争快,已然不及,心中止在万分焦急之际,突然间,心念电转,已然想到妙计,立即足尖一点,向主桅旁边的一条船桅上,直爬了上去。她轻功比吕麟好,上升的速度,自己也比吕麟要来得快些。   当吕麟再向上窜,便可以拿到烈火锁心轮之际,韩玉霞已然在另一条桅上,爬高了两丈四五尺高下。   而那条船桅,和主桅相隔,不过七八尺距离,韩玉霞一来到上面,双手在桅上一按,一式“雁落平沙”,已然身子斜斜地向下飞来。   她从两丈高落下来,足可以落出七八丈开外,刚好在经过烈火锁心轮时,挥鞭便向烈火锁心轮,疾卷了过去。   吕麟只当自己在这场争夺之中,已然可以稳操胜券,将轮取到。   却未曾料到,突然之间,韩玉霞会居高临下,使出了这样的妙法!   等到吕麟抬头一看间,金鞭闪处,“刷”地一声,已然卷进了锁心轮,再用力一拉,锁心轮便已然离开了主桅。   吕麟目状,心中大是焦急,一声断喝,人再向上拔起了三尺,就在半空之中,没头没脑地,向韩玉霞连砍了三刀。   韩玉霞人在半空,又一心一意只是夺轮,三刀一过,肩头之上,竟被划开了三条口子!当幸吕麟跃起之后,真气不继,已向下堕去,因此伤口并不太深,如果吕麟能在半空中,停上电光石火的一瞬间的话,韩玉霞早已性命不休。   当下韩玉霞在半空之中,硬一扭身,身子斜飞出去,立在甲板之上。   她立即将金鞭扣在腰间,一摆烈火锁心轮,圆轮施转飙急,发出了“嗡嗡”之声,便自向吕麟迎了上去,吕麟见锁心轮终于被韩玉霞夺了回去,心内懊丧之极,挺起单刀,也迎了上来。   两人一距离得近了,各自闷哼一声,更不打话,吕麟单刀,三招连环,使出了“飞虎三式”,刀光霍霍,凌厉之极。   韩玉霞烈火锁心轮一到手,已是有恃无恐,身形向后一退。   在一退间,即将“飞虎三式”中前两式,化了开去,等到吕麟“饿虎腾跃”那一招使出之际,她才一招“火鸦双飞”,硬格了上去。   两件兵刃相交,只听得“铮”地一声响,火花四溅,锁心轮上尖刺,已然将那柄单刀,紧紧锁住!韩玉霞厉声道:“臭小子,这次你远想活命?”手腕猛地用力,抖了一抖。   锁心轮在将兵刃锁住了之后,若是再用力一抖,对方的兵刃,一定会被玄铁所铸的尖刺夹断,高手如西门一娘,尚且不能免。   可是此际,吕麟手中的单刀,却不是凡品,韩玉霞一抖之下,并未将之抖断,反倒被吕麟用力一抽,险险乎将单刀,抽了回去?   韩玉霞一见情形不好,手腕一沈,紧繁地将单刀锁住。   同时,左手解开了金鞭的活扣,“刷”地一鞭,横扫而出。   吕麟此际,和韩玉霞相距,只不过三尺,那鞭扫到,除非他舍刀而退,否则,便万万地避不过去,但是叫他舍刀退却的话,他又不肯。   因此一见鞭到,便硬着头皮,左手一翻,五指如钩,便抓了上去。   那金鞭,竟然被他抓中。   可是也抓中的,只是金鞭的中部,鞭梢弯了过来,在他腰脉之上,重重地系了一下,吕麟痛得不由,弯下腰来,手指略松,金鞭“刷”地一声,已然滑了出去。   而韩玉霞不等吕麟换过气来,又是一鞭,自上而下,斜斜抽到。   吕麟头一则,肩头之中,又中了一鞭。   那一鞭,来得更重,吕麟只觉得肩头欲裂,立时想起当日,在虎丘塔上,几乎死在她金鞭之下一事来,一股无明怒火,陡地升起,不显一切,手一松,一头向韩玉霞的胸口,撞了出去。   此际,吕麟只存拼命之心,已经全然不顾得什么武功招式。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韩玉霞一个不防,冬地一声,竟被他一头撞个正着。   那一头,吕麟拼命撞出,力道大得出奇,韩玉霞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眼前发黑,气血上涌,心知自己,已然受伤。   她心中更是怒极,烈火锁心轮,连着那柄单刀,向下猛地一压。   可是那一压,却没有压中吕麟。因为吕麟一头膊她撞中,她脚下一个踉跄,而吕麟向前冲出的余势未衰,两人已然一齐跌倒。   韩玉霞锁心轮向下压出之际,两人已然跌在甲板上,那一轮,将单刀挥出丈许,钉在甲板之上,而锁心轮也陷入木中。   韩玉霞在眼前金星乱冒之下,伸手一拔,未曾拔出来,索性五指一松,弃了锁心轮,手掌连挥,第一掌,正拍在吕麟的太阳穴上,第二掌,击中了吕麟的肩头。吕麟太阳穴上,中了一掌,已然是满天星斗,肩头上再是一掌,立时向外跌出。   两人舍命相搏的结果,两败俱伤。   吕麟一跌出之后,韩玉霞潜运真气,只觉得心中发甜闷翳。   一遍真气未运完,已经“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来。   而吕麟在太阳穴上被韩玉霞击中了一掌,伤势也是不轻。   只觉得耳际像是千万只钟鼓齐鸣一样,“嗡嗡”之声,不绝于耳,好一会,才有力道睁开眼来,眼前景象,兀自摇曳不停。   两人一齐倒在甲板之上,只有喘气的份儿,足足过了一个时辰,吕麟才又大喝一声,向那柄单刀,扑了过去,想拾到手中,再作拼斗。   可是他才一跃起,韩玉霞也已然忍着重伤,飞扑而上,向吕麟用力撞了过来,“砰”地一声,两人竟又撞在一起就在他们身子互相撞中的那一瞬间,各自一掌,拍在对方的天灵盖上。   本来,天灵盖乃是人身最重要的要害,一被拍中,非致命不可。   但是他们两人,本来就已然受了重伤,那一掌的力道,却是不大。   饶是如此,两人各自眼前一阵发黑,伤势又重了许多。   身子向下跌来,一个向左,一个向右,滚开了七八步,便躺在甲板上,一动都不动了。   这一次,直到日落西方,大海之上,暮色苍茫之际,他们才醒了转来。   每动一次手,血们之间的仇恨,便加深一次,如今,各自受了重伤,也扪心中的仇恨,更是深到了极点。但那时,他们各自,身子软绵绵地,却是一点力气也没有,只得眼睁睁地望住对方,一面努力调运本身真气,希望尽快地能够恢复气力,先将对方杀死,自己再死,也自甘心了。   黑暗渐渐来临,不一会,已是满天星斗,大海显得平静已极,只是闪耀着银色的光芒,一直到夜半,两人才略略地动了一下,各自挣扎着,向对方靠近了尺许,便不能再动。   下半夜,每隔大半个时辰,他们便靠近一些,一直到天亮,他们一伸手,便可以碰到对方了,但是却无力动手。   韩玉霞心中越想越恨,又不禁流下泪来,可是又不愿给吕麟看见,便转过头去。。吕麟在重伤之后,不肯静养,心中急于求愈,伤势只有更重,和韩玉霞一檬,看起东西来,已然极是模糊。   他的心中,也是撩乱到了极点。   本来,他年纪轻轻,绝对不会想到一个“死”字的,可是如今,他却切切实实感到,自己就要死了。   身在汪洋大海之中,就算是风平浪静,两人同心合力,只怕要回到岸上,也不是易事,何况两人,还各受了重伤。   吕麟在心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忽然间,也又想到,和韩玉霞这样拼命,自己究竟得到了一些什么好处妮?   但是,他后悔之念甫生,便又被心中强烈的仇恨所吞没,重又咬牙切齿起来。   这一晚,他们两人全都是迷迷糊糊,过了一天,黎明时,海上起了些小浪,船身的颠簸,又将他们两人,分了开来,吕麟滚到了船舷旁边,重重地撞了一下,才又略为清醒了一些。   他睁开眼来,用力一欠身,居然坐了起来。   吕麟心中,刚才暗喜,可是看紧靠在船舱上的韩玉霞时,也已欠身坐起。   天虽亮了,但是,却还是阴暗得出奇,各方面之上,暗浪汹涌,同时,隆隆的雷声,隐隐传到,船身也簸动得更厉害了。   一道一道的闪电,划破了阴暗,照在两人的脸上,两人的脸色,全显得那样地惨白。   两人俱知道,海上的风暴,立即就要发生了。   那艘船虽大,但是和大海相比,实在根本算不了什么。若是船一翻……   两人都不敢再向下想去,全都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倾盘大雨,已然洒了下来,片刻之间,他们的身上,完全湿透。   给雨一淋,他们两人的精神,又复振作了一些,大雨随着狂风,海浪高涌如山,两张大帆,已然被吹离了主栀,跌落在海中,起先,还可以看到一点白色,幌眼之间,已为巨浪所吞没!   吕麟和韩玉霞两人,俱都紧紧地抓住了船身,唯恐被巨浪颠下船去。   风浪一直继续着,那艘大船,犹如脱缰的野马一样,在海中乱颠乱撞,不一会,闪亮处电光耀目,吕麟已然看到,在海中心不远处,有两座墨也似黑的高峰,相隔十来丈远,耸立在各方面之上。   在那两个高峰的中间,有一道天然的石梁,横接其上。而大船正向那两座山峰,直冲而去。   吕麟不敢再看,闭上了眼睛。   突然间,他只听得韩玉霞发出了一声凄厉已极的尖笑声。   吕麟睁开眼来一看,只见韩玉霞竟然已经摇摇摆摆地站了起来。   此际,船身簸动得何等厉害,韩玉霞一站起来,随时随地,可能被浪头倦进海中。   虽然,吕麟明知,再过片刻,大船撞中了海心的礁石之后,也是万无生理,可是他仍然脱口叫道:“臭丫头,不要命了么?”   韩玉霞怔了一怔,望了吕麟一眼,伸手拉住了一条绳索,又是一阵厉笑,笑声未毕,“轰”地一声巨响,已然传入了耳中,巨浪如山泊到,吕麟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紧接着,身上一阵剧痛,便已失去了知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吕麟才悠悠地醒了转来。   他首先的感觉,便是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奇痛无比。   他呻吟了一会,才有力量,眼睛开眼来,只见自己是躺在一块极大的岩石之上。   那艘大船,一大半,沈进了水中,船尾高翘,就在岩石之下。   吕麟将自己昏迷之前的情形,仔细地想了一遍,心想自己一定是在船撞到礁石之际,被浪头卷了上来的,竟然得以不死。   向上看去,高峰插云,那两个山峰,像刀一样地直插入云中。其时正在夜晚,各方面之上,已然风平浪静,月色也甚是皎洁。   吕麟躺在地上不动,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情形,山峰下面的礁石上,约有十来亩大小,可是除了墨也似黑的礁石之外,什么也没有。   吕辚又慢慢地闭上了眼睛,静养了一夜。   那一夜,他虽然伤上加伤,但是却已去了韩玉霞的威胁。   因此,他的心境,竟比任何一夜来得平静,睡得极是香甜。   第二天一早,已然恢复了一二分气力,摇摇幌幌地站起来,只见礁石上,有跃了上来,却回不到海中的鱼儿,正在跃跳,便拾起了两条,哪里顾得什么腥气,就生吞了下去,心想等气力恢复了之后,反正沉船还在,足可供自己制一只木排,飘离这一堆什么都不生长的大礁石。   生吞了几条鱼后,总算填饱了肚子,又静静地养了一天一夜。   那一天一夜间,他运气自疗,伤势已好了三四分,第二天一早,又在礁石上转了一转。一转之下,竟然大有发现。   原来那一堆礁石,和另一堆相对,隔开约有二十来丈远近。   两堆礁石的边上,各自生出一个高峰,峰上有石梁相连。   在那个山峰之下,环绕着约有丈许宽窄的一环凹,西面岩石颇高,挡住了海浪,那一块凹地中,竟是沃土,木丛丛,有一种灌木上,还结着不少果子。   吕麟大喜过望,爬了下去,躺在松软的土地上,松了一口气,手摘了几枚果子吃了,香甜可口,想起昨天,生吞鲜鱼,不由得暗骂自己傻瓜。   那一环凹地,海风也吹不到,显得极是温暖,一连七八天,吕麟未曾离开那凹地一步,七八天下来,伤势已然痊愈。   吕麟心中得意,涌身一跃,使出了凹地,仔细在礁石上,勘察了一遍,在来到一大块石后面时,忽然发现有一个老大的洞。   吕麟心中好奇心起,便向洞中,走了进去,开始时全是狭狭的隧道,不一会,眼前竟突然一亮,定睛看时,祗见身在一间石室之中。   那间石室的石头,也是其黑如墨,但因为洞壁上,镶着许多颗颗照夜明珠的关系,全间石室,青莹莹地,光华极是悦目。   吕麟的心中,不禁又是出奇,又是吃惊。他怎么也料不到,在这枚竖立在海中心的一堆荒礁上,自己并不是第一个到达。   不但以前有人到过,而且看情形,那人也在这里住过。   吕麟定了定神,只见石一窝蜂的一幅石壁上,刻着老大的四个字:“墨瞧仙府”。   在那匹个大字下面,还有两行小字,吕麟连忙走近去看时,只见那两行小字道:“两载苦练,金刚指力已成,小试其锋,已可刻石如粉,一分长短,当在今目。”下面署了“天孙上人”四字。   吕麟一看那“天孙上人”四字,心中便不免吃了一惊。   片刻之间,他想起了父亲对他说过,前一辈武林人物之中,最是厉害的四个人来。   那四人,曾在西域天山之顶,天河之旁,论剑较技,结果不分高下,武林之中,称他们为“天河四老”。   那四老,乃是峨嵋掌门,明都老人,也就是吕腾空,龚隆,东方白等人的师傅。另一个则是苗疆异人,而且还是一个女子,斑龙仙婆。再就是长白山天孙上人,和南海铁椰岛主,武功在正邪各派之间,另树一帜的铁神翁。   那铁神翁并非是外号,而是他的确姓铁,名神翁。   在天河论剑,不分胜负之后,便各自回到原来的住处,后来,明都上人,死得最早。   在明都上人死后,其余三老,曾齐上峨嵋山吊丧,可是下山之后,便自下落不明。   当时,三人座下的弟子,还曾经兴师问罪,以为是峨嵋派人,做了什么手脚,以后,事情也不了了之,三老门下,也逐渐式微,近年来,已不再听得有什么人提起他们了。   但是,吕麟却在此发现了天河西老之一,天孙上人的题字。   吕麟又细细地看了看那两行小字,心中又不禁奇怪起来。   因为,看那两行题字的口气,天孙上人,像是在这里苦练了两载金刚神指之后,便要和什么人去一见高下一样。   那“金刚神指”,吕麟也听得父亲说起过,乃是一种道家,儒家气功,已然到了绝顶之后,神指一点,本身真气,便随之而发,无坚勿摧的绝顶武功,据说,数百年前曾有人练成功以外,一直到如今,方法也早已失传,更是没有人会。   如今,天孙上人练成了金刚神指之后,要去和人比武。   然则,那人的武功之高,当然也可想而知,只不知他是谁。   天河四老从峨嵋山归来之后,突然失踪,本来就是武林中无人能知的一个谜,此事距今已近二十年,当然,天孙上人,也不会再活在世上,难道这“墨礁仙府”,便是当年武林异人,天孙上人的埋骨之所?   吕麟在石壁面前,呆了片刻,又转过身来,在那间石室中,仔细看了一遍。   那间石室的陈设,实在颇是简单,除了一块大岩石,作为石榻之外,便是依着石壁凹进去凸出来的形势,所成的天然椅,几。   吕麟找了一会,并没有发现天孙上人的遗骸,心中深以为异。   找了一会,便也不再找寻,心想有这间石室,总比在露天的好。   反正,在那一环沃地之上,有的是各种果子,如果仔细找上一找,可能还会有薯类等的食粮,看来,自己只有暂时在这里住下来再说了。   主意打定,便也不再多找,上了那石榻,便卧了下来。   开始,还不觉得怎样,过了没有多久,突然觉出阵阵寒气,袭了上来。如同置身在冰窖之中一样,忍不住牙关发抖,吕麟心中不禁大是奇怪,连忙运本身真气,与那股寒气相抗。   前后约过了一个来时辰,他实在忍受不住,只得跃了下来。一跃下了那张石榻之后,寒意立消。   吕麟心知那张石榻,一定有异,仔细看了一看,脸才贴近石榻,便有一股寒意,如凉风飕飕,向面上吹了过来。   吕麟心中正在暗中懊丧,心忖好不容易找到了一间石室,怎知那张石榻,竟是不能睡人的!正在心中不快之际,突然看到,那张石榻,靠近石壁的一端,像是有几行极小的小字刻着。   那张石榻,和石室中其它的石头一样,全是墨也似黑。   而那几行小字,又是小得出奇,是以几次寻找,均未曾发现。   吕麟一见有字心中便是一动。   因为也既然已经知道,这闾石室,乃是昔年天河四老之一,天孙上人的别府,天孙上人一身武功,何等惊人,若是有什么秘籍之类,传了下来的话,只要找到,便不难练成绝顶武功。   他几番仔细寻找,也是为了这个缘故。   因此,他连忙爬上石榻,忍住了那彻骨的寒冷,去读那几行小字。   只现那几行小字刻道:“墨礁三宝,各擅胜长,此寒王榻其一也。”   吕麟才一看了第一行,心便“砰砰”乱跳,兴奋到了极点。   原来他所料的果然不错,在墨礁岛上,有三件宝物之多,不然何足以称“墨礁三宝”?他抬起头来,又在石室中浏览了一下,想发现其它两件实物,突竟是什么东西。   看了一看之后心中才暗自好笑,心忖自己也未免太贪心了,那寒玉榻有什么好处,还未曾看完,就心急要寻其它二宝了。   因此,连忙又低头看去只见那几行小字续道:“寒玉所出之地,世间相传天下不过北海陷空岛,东海墨礁岛两处,余来此间,本属偶然,见通岛石黑如墨,疑即墨礁岛矣。通力搜寻,果于海底,洞中,得此墨色寒玉,其凉彻骨,人卧其上,顷刻难安,但如识调匀真气之法,由阴生阳,由阳生阴,阴阳互化,生生不已,两年之内,便可达十年苦练之功,诚武林之中,不可多得之异宝也?”   在那几行小字之后,另有几行字,更是细小难办,也不知当初天孙上人:是怎样才刻成功的,吕麟看完了刚才那行,早已心中高兴到了极点,哪里还顾得什么寒冷?   他连忙再去看那几行更小字字时,刻的却是一篇内功诀窍,讲的全是如何利用寒王榻上的太阴真气,将之导入体内,化为本身功力的方法。   吕麟高兴的长啸连声,当下便照着那篇内功诀要所载,盘腿坐在寒玉榻上。   只觉得一股寒意,自任脉“会阳穴”,督脉“长强穴”,缓缓上升。   那两个穴道,是任督两脉最未的穴道,寒气上升,每上一个穴道,便加强一分,等到来到胸腹之间的“中枢”,“巨阙”两穴时,吕麟已然几乎被那股寒意,冻得全身发僵。   吕麟连忙按照那篇内功诀要所载,运转本身真气,与那股寒气相触,但是却又不将之强行逼出体外,只是小心将那股寒意,融入本身真气之中,缓缓在任,督二脉之中流转。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已然行走至头顶的“百会穴”之上。   那“百会穴”,乃是奇经八脉之总汇,真气运转至此,已是最紧要的关头。   吕麟心知,若是第一遍失败,以后再练起来,更是困难。   因此他全神贯注,战战兢兢,丝毫也不敢松懈,抱元守一,不一会,已然将寒玉榻上所发的阴寒之气,行入了全身的奇经八脉之中。   同时,他只觉得全身暖洋洋地,舒畅无比,和刚才不知就里,硬自运气地与那股寒意相抗,以致越来越冷的情景,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吕麟见自己已然达到了由阴生阳的第一步,心中更是高兴。   全身七十二关穴,真气运行一遍之后,仍然不肯停止,直到运了三遍之久,方才跃下了寒玉榻来,走出洞外,已是午夜时分。   吕麟只觉得就在这一日间,本身功力,已然有了极大的进展。   若是从此练去,两年之后,只怕不难练到内功极高的境界!   吕麟因为那寒王榻上,所刻的小字中,讲明两年可得十年之功,因此他心中也已然打定了主一意,要在岛上,住上两年。   当然吕麟不可能知道,天孙上人,武功虽高,但是心地却颇是狭窄,如果能在寒玉榻上面,练上四年的话,则武功之高,便可臻打通任督两脉的绝顶程度!但天孙上人却因为气量小的关系,竟不想后世有人,能达到连他都未曾练到的境界。   所以,他在寒玉榻上留字,含糊得很,叫人以为两年工夫,武功便已臻绝顶,可以不必再向下练去了。吕麟便是为他那几句话所惑的。直到后来,方始醒悟。这些全是后话,表过不提。   当下吕麟又来到那一悠环形沃土处,采了些果子充饿,回到了石室之中,略一休息,便又开始,用心练起功来。   就这样,一直过了三个月。   在那三个多月中,吕麟武功,突飞猛进,早已不是吴下河蒙。   当然,吕麟并不会因之满足。因为他自度如今的武功,加果回到中原,至多也不过可以和韩玉霞之流,一较上下而已,想和谭月华比试,便力有不逮,更不必说许多一流高手了。   同时,“墨礁三宝”,他还只有发现了其中的一件,三但月来,不断寻找,其余两件,却是始终未能够发现。吕麟可以肯定,那其余两件,一定还在这个墨礁岛上,要不然,何以中原武林之中,并未传出有人得了天孙上人的遗宝?   那一晚,也心中暗忖,在这三个多月来,自己一直只是在这一端寻找,未曾爬上峰去通过那石梁,到另一端去看上一看。   那两座山峰,顶端有石梁相连,看起来虽是两个岛,事实上却只是一个,又焉知天孙上人,不是将其余两宝,藏在对面,吕麟本就是一个急性子的人,一想到,立即要做。   可是也出了石室一看,又不禁大是踌躇。   原来那一晚,恰好天上,乌云密布,伸手不见五指,漆也似黑。   吕麟想起那倏石梁,只不过尺来宽狭。在那样漆黑的境地之中,要爬上山峰,也已经不容易,更不要说通过那道石梁了”。   也在洞口,呆了一会,心中突然一亮,满面皆露出高兴的神色来,暗忖在石室中之,嵌有不少照夜明珠,自已同不挖了两颗下来,持以照明,岂不是可以从容到对面了?   一想及此,他连忙折返石室内拣了一颗最大的,伸手便挖。   那照夜明珠,珠身润滑之极,一点也不着力,挖了半天,却是挖不出来,吕麟心中异常着急,无意间,用力一按,那一颗龙眼大小的照夜明珠,经也一按之后,竟缩了进去。   同时,听得“得”地一声,明珠突然堕地,珠光照处,从那珠孔中向内望去,只见珠孔之内,是一个尺许见方的小洞。   吕麟心中一动,以食指勾住了珠孔,用力向外一拉,一块尺许见方的石板,应手而落,里面那个小洞便完全呈现在眼前。   原来,那小洞乃是天然生成的,只不过被人,在外面加上了一块石板,是以看来,天衣无缝,绝不易觉察而已。   吕麟向内一看,只见小洞中,放着一只小小的玉盒,约有半尺见方,厚却只有寸许,吕麟心头狂跳,伸手拿起一看,只见玉盒之上,刻着“金刚神指”,四个大字,下面另有一行小字,乃是“墨礁三宝”之一。吕麟因为心急,想连夜到石梁对面,去查看究竟,无意中发现了墨礁三宝的第二宝中,的高兴,真是难以言喻,忙将石盒打了开来,只见盒中所放,乃是一叠不知是什么树叶,在树叶上,以针刺出一行一行的小字,数了一数,共有十二张之多。   而叶上所刺的小字,每一张,便是一式“金刚神指”的练法。   吕麟心中狂喜,将树叶又放在玉盒中,再去按其它的照夜明珠。   吕麟当然是希望再能够在照夜明珠的后面,发现第三件实物。   但是,他将室内明珠,一一按遍之后,却又并无异状。   吕麟本就不是贪心的人,他知道,自己一面要在寒玉榻上,勤练内功,一面要学那旷世武功,“金刚神指”之法。   双方面并进,在两年之中,实是一点空闲的时间都没有了。   就算,眼前得到了第三件实物,只怕也没有什么多大的用处。   因此,也绝不失望,先将叶上所载,“金刚神指”的总旨,看了一遍,急切间也难以明白,吕麟也不心急,当晚开贻,便按步就班地勤练起来。   也只顾住练功,当然不会无缘无故,想起到石梁方面,去看个突竟。   也每日所来往的范围,除了那一环沃土,便是那间石室。   在那环沃土之中,也果然发现有许多甘薯,不虞没有食物,因此,不知不觉之间,已然在墨礁岛上,过了两年。   对于一个中年人来说,两年的时间,绝对微不足道,可能一点变化也没有。   但是,对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而言,两年的时间,实在是也一生之中,最大的变化。   吕辚的身形,本就颇是高大,在孩子的时间,看来已像一个少年。   两年之后,他已经将近十七岁了,比刚到岛上时,又高了尺许,已然是一个风度翩翩,神采照人,英俊已极美少年了。   他刚到岛上时的衣服,早已穿着不下,早在一年之前,他便在那环沃土中,找了一种极是坚韧的野草,在练功之余,编成了一套衣服,式样当然怪到了极点,但是用以蔽体,却还足足有余。   最主要的是,这两年下来,吕麟的内功,已然登堂入室,达到了第一流的境界,而旷世武学,十二式“金刚神指”,他也练成,固然还未达到十成火候,可是也已有七八成了。   他运起金刚指力,已然可以在墨礁之上,留下字迹,早已达到了“化石成粉”的程度。   吕麟的心中,已然是心满意足。   两年来,他为了练功,根本无暇也思考其它的任何问题。   当两年后,他武功有成之际,一剎那间,他便想起许多许多的事情来。 后一页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倪匡-->六指琴魔--> 第二十四章 恶门石梁,救危消积恨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二十四章 恶门石梁,救危消积恨   他想起了谭月华,想到了拜师以后,未及一日,便自分离的师傅东方白,想到了父母的血仇未报,也想到了中原武林之中,不知道已然被那琴魔,捣乱得成了什么情形。   也一想到这些事,不由得归心似箭,恨不得立时回到中原去。   那一天早上,他在一晚心绪不宁,未曾练功之后,怀着“金刚神指”祝本,出了石室,站在礁石之上,望着茫茫大海。   海水平静到了极点,一点波涛也没有,看来像是一块天然浑成,毫无瑕疵,其大无比的大碧玉。可是要渡过茫茫的大海,又是谈何容易的事?   那一艘沉船,尚在海边,吕麟心想,那沉船可以利用来作为木筏,而且,自已在船上所得,那柄锋锐无比的紫色单刀,也还留在船中,未及取出,就算已沈在海底,也可以取出应用。   造成了木筏,祗要等到天下雨,储上些淡水,虽然未必一定到达岸上,但是总可以离开这个墨礁岛了。他一想及自己回到中原,又已练成了一身武功,可以大展身手,不由得豪意顿生,发声长啸起来。   此际,他内功已臻一流境界,发声长啸,啸声绵绵不绝,翻翻滚滚,何等惊人,连他自己,也有点感到出乎意料之外。   啸了足有一盏茶时,突然听得,另有一阵异声,起自远处。   吕麟在这墨礁岛上两年,除了风涛声之外,从来也未曾听到过其它的声音。   此际,他突然听到了那阵异声,心中不禁为之一怔,侧耳细听时,祗觉得那声音,像是一个女子所发,曼声细吟,美妙之极!刚才自己,如此高亢的啸声,竟然不能将之盖过。   吕麟心中,不禁大奇,身形展动,纵跃如飞,来到了最高的一块礁石上。   四面临空,那曼吟之声,便听得更是真切,吕麟已然辨明,声音之来,是在石梁对面,那一堆礁石之上。吕麟在未曾发现“金刚神指”的秘本之前,曾经想到对面去看视一次。   就是那一晚上,他发现了“金刚神指”的秘本,因此便不曾过去。   两年多来,他勤于练功,虽然心中总想过去,但总未能成行。   他在这两年之中,也一直未曾发现“墨礁三宝”中的第三件。   他几乎已可断定,那第三件宝吻,是藏在对面的那堆礁石之上。刚才,他在想及制筏离去之前,还曾想到,在离开之前,一定要到对面,去找一个究竟,方始行离去。   却不料就在此际,在对面的礁石之上,竟然有声音传了出来。   两堆礁石之间,相隔约有二十来丈,吕麟现在高处,向对面望去,只听哪曼吟之声,已然停止,但是对面的礁石之上,却出现了一条人影,迅速已极,一幌眼间,也站到了高处。   吕麟做梦也未曾想到,在墨礁岛上的,竟不止是自己一个人。   他心中大奇之余,极目望去。   两力面相隔得颇远,那人的面目,他也看不真切,祗见那人,长发披肩,分明是一个女子,身上的衣服,五花斑斓,令人目为之眩。   吕麟看了一会,看得出对方,也在打量自己,他此际内功已然极高,气沉丹田,将声音直逼了过去,问道:“你是谁?”   两年多来,也还是第一次,和另一个人讲话,竟显得极是生涩,而且,他由孩子,变成了少年,喉音也早已转变。   祗见对面那个女子,像是十分高兴的样子,同时她的声音,也远远地传了过来,道:“你是什么时候在岛上的?我到这里,已然有两年了!”   吕麟一听得那女子的声音,心中便是猛地一怔!因为那声音听来极熟。   他心中略一思索间,已然猜到了对湎礁上的是什么人。   心中的怒气,陡地升起,当真未曾想到,两年来,这个不共戴天的仇人,对面而居,相互之间,竟会绝不觉察。   对面那女子像是怔了一怔,语言中,也已然隐念怒意,道:“谁认得你?”   吕麟又是一声长笑,道:“韩姑娘,你当真贵人善忘了!”   原来刚才,在对面那女子,才一出声之际,吕麟一呆之后,便已然认出,那女子正是自己的死对头韩玉霞。   他一直以为,在大船撞向墨礁岛之际,自己被浪头卷上了礁石,韩玉霞一定已然葬身在大海之底,却未曾料到,两年之后,韩玉霞竟会在对面那堆礁石上出现,两年来,两人相隔不到一里远近!   吕麟在认出韩玉霞的声音之后,心中又是愤怒,又是高兴。   他高舆的是,在两年之中,自己武功,已然大非昔比,已然可以手刃仇人了。   当然,他也从韩玉霞的笑声,吟声之中,看出在这两年来,也有了非凡的际遇,可能武功也已然有了极大的进展。   但是他心忖,金刚神指,何等威力,总不成仍不能胜她。   对面的韩玉霞的,呆了半晌。   吕麟的声音,和两年之前,已经截然不同,而且他身子高了许多,身上又穿着一件用草编成,怪模怪样的衣服,就算对面相逢,也不易认出,何况是隔得那么远,根本看不清楚。   但是,从语气之中,韩玉霞也已然认出,在对面礁石上的,乃是自己的死对头。   一时之间,她心情也是激动无匹,祗见她身形纵跃,已然来到了礁石的边上。   那一面,吕麟飞身拔起,接连三个起伏,也已到了边上。   两人相隔,已近了许多,只听得韩玉霞骂道:“臭小子!原来是你!”   吕麟哈哈大笑,道:“是我又怎么样?臭丫头,今日再叫你逃出我的手下,就算你有本事!”话一说完,真气运转,右手食指,倏地伸出,已然使出了“金刚神指”中的一式“一柱擎天”。   这时候,他们两人,虽然各站在礁石的边上,相隔此刚才,已近了许多,但还是有十来二十丈距离,吕麟心知“金刚神指”,虽然是旷世神功,但是要隔那么远,凌空袭中对方,也是绝对没有可能的事情,因此他一指使出,并不向韩玉霞袭到,而是指向身前的海面。   祗听得“嗤”地一声,随着他手指指处,一缕指风,疾袭而出。   平静的海面之上,立时冒起了一股水柱,高达丈许,细才如指,竟像是突然而生的一股喷泉一样,水花爆散,好看好极。   吕麟心中得意,哈哈一笑,道:“臭丫头,你可曾看见了?”   对面的韩玉霞,像是怔了一怔,可是,立即见她,手腕一翻,对着海面,虚按了一按,手臂立即向上一挥,立即有一股水柱,“轰”地被她掌力,吸了起来,竟然像怪龙也似,直被她吸到了礁石之上,才一声“轰”地散了开来。   吕麟在对面,看得清楚,心中也不禁暗自大大地吃了一惊。   本为,从韩玉霞所露的这一手功夫来看,她内家功力,也已然到了极高的境界。   祗听得韩玉霞厉声道:“臭小子,你看清楚了没有?”   吕麟心中勃然大怒,暗忖自己未曾料到她功力也会如此之高,因之刚才那一式“一柱擎天”,祗不过用了四成功力。   相形之下,反倒被她比了下去。   立即一声冷笑,道:“臭丫头,再让你开开眼界也罢!”身形一俯,拾起了一块礁石在手,向上一拋,拋起两尺,右手食中二指,一齐伸出,向前一挟,已然使出了一式“双峰插云”,祗听得“格”地一声,那一块石头,竟被他指力,硬生生的齐中挟开。   吕麟又一探手间,中指连弹两下,“拍拍”两声,弹在石上。   那两枚石子,电射而出,直向韩玉霞存身之处,飞了过去。   飞出了十来丈远,竟然直达对面的瞧石。   虽然,当那两块小石子,到达了对面的礁石之上,力道已然大弱,就算韩玉霞被石子弹中,也不会受什么伤害。   但是,吕麟竟能将小石子弹出那么远,指力之惊人,实是惊世骇俗。   如果敌人是五六丈之内,被他弹出的小石子弹中?怕不穿体而过,立受重创。   吕麟将两块小石子,一齐弹到了对面岸上,哈哈笑道:“臭丫头,天下武学之无止境,今日你总该知道了罢!”   言下之意,分明是嘲笑韩玉霞刚才那一手,自以为是,乃是井蛙之见。   韩玉霞心中怒极,冷笑道:“雕虫小技,也敢炫人!”   吕麟也自大怒,道:“臭丫头,你有何能?”   韩玉霞冷笑道:“我的本领,像你这种人,岂能知道?说也是白说!”   吕麟怪啸一声,道:“臭丫头,你可敢与裁动手么?”韩玉霞道:“有什么不敢?”   两人说至此处,一齐抬起头来,向上望去。   他们此际,相隔十来二十丈海水,想要动手,也是不能。   可是,在他们的顶上,那两个山峰之上,却是有石梁可通。   两人一望之下,俱已然到想,在那个竟不止一丈的石梁上,正是自己显露两年来所学武功的绝佳所在。韩玉霞首先道:“臭小子,咱们便在那石梁之上相会,你可敢去?”   吕麟心想,韩玉霞武功已然精进,大约是得了天孙上人所遗的另一部武功秘诀。当然那部武功秘诀,绝比不上金刚神指。   自己和她在那石梁之上相会,足可将她击下海去,以了此一段深仇。   吕麟在急切之间,却未曾想到,韩玉霞身上所穿的那一身衣服?五色斑斓,绝不会是天孙上人所穿,当然有来历!   当下他一声长啸,道:“好哇!臭丫头死期到了!”   身形一转,幌眼之间,便已然来到了石峰的下面,真气一提,便向上窜去,那一面,韩玉霞的身法,也是极快。   转眼之间,两人已然一齐来到了峰顶。   两年来,吕麟还是第一次上石峰之顶,一来到顶上,向那石梁看了一眼,心中也不禁一寒。原来那道石梁,在下面看来,竟不过尺许,在上面来看,因为是圆形的缘故,更要窄上半尺。   居高临下,向下望去,海面虽是平静,心中也不免骇然。   吕麟定了定神,向对面看去:祗见韩玉霞也已然到了峰顶。   两人一个对望间,皆不愿示弱对方,一步一步,向前走出。   没有多久,两人已然相隔有丈许。   各自抬头,向对方一打量,两人的心中,俱皆为之一怔。   两年不见,他们两人,各自有了极大的改变,吕麟伺韩玉霞一望间,祗她虽然满面怒容,但是柳眉弯弯,凤眼生辉,面如白王,嘴若红樱,还是掩饰不了她那股美丽。   韩玉霞本就生得极美,但两年前?吕麟年纪远小,媸妍难辨。   两年以来,韩玉霞更加成熟,少女的美丽,完全显露无遗,而吕麟也长大了,一看清了韩玉霞的容颜的心中不禁怦然而动。   而韩玉霞的芳心之中,也是一样。   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两年之后,自己的死对头,竟会变成了如此挺拔,如此英俊,风度翩翩的一个美少年。   一时之间,两人呆在石梁之上,望住了对方,谁也不动手,竟像是呆住了一样。   好一会,韩玉霞心中,才暗骂自己:“怎么啦?还不动手作甚?”   一想及此,面上不禁一红,后退一步,叱道:“臭小子看什么?”   吕麟俊脸之上,也不禁一红,道:“你不看住了我,焉知我在看你?”   韩玉霞被吕麟反唇相讥,更是娇羞无限,又呆了一会,才喝道:“看招!”玉腕翻处,已然攻出了一掌,那石梁只不过尺许宽窄,除了后退以外,稍踏差一点,整个人便会向下跌去。   吕麟一见韩玉霞抢先出招,连忙后退了两步,手臂扬起,正待以“金刚神指”迎敌时,一瞥之间,忽然看到石梁中心,在自己前面,五六尺处,有着十几个深陷石中的足印。   那些足印,有大有小,分明是两个人所留了下来的,而那两人能在石上留下足印,其功力之高,自然可想而知。   剎那之间,吕麟心念电转,已然想起了在“墨礁仙府”,石壁之上,天孙上人,在练成了金刚神指之后所留的字来。   天孙上人字里行间,表示他练成了金刚指力之后,要与一个人去争强斗胜。   那另一人,是什么人,吕麟一直不知道,此际,他也是一样不知。   可是此际,吕麟却知道了一个事实,那便是天孙上人和那另一个人,一定也是在这个石梁之上,互争高下的。   他一想及此,蓄力不发,喝道:“且住!”   韩玉霞那一掌,掌势瓢忽无比,随着手掌向外一翻,一股阴柔无比的力道,早已随之而发,直向巳麟龑了过去。   吕辚发指在后,又因为见到了那些足印,而呆上了一呆。   高手过招,岂能相差那一呆的电光石之火间?他“且住”两字,刚一出口,韩玉霞的掌力,已然袭到,吕麟一凛之下,心中勃然大怒,真气下沉,稳住了下盘,手指连伸,接连两式“一柱擎天”,“三环套月”,两缕劲疾无比的指风,带起“嗤嗤”的破空之声,直向对方的掌力迎去。两股大力,凌空相交,韩玉霞和吕麟的身子,尽皆一幌。   尚幸他们,早已稳住了下盘,虽然幌了一幌,却不致于跌下海去。   吕麟“哼”地一声,向前跨出了一步。   两人交手,虽只一招,但是就在那一招中,两人心中,已然各自明白,在这两年中,对方和自己一样,全都在武学上,有了惊人的进步,双方的功力,仍然是难分轩轾。,韩玉霞掌势略收,也向前跨出了一步,喝道:“臭小子,你可是心中害怕,想要临阵退缩,甘心服输了么?”   吕麟“哈哈”一笑,道:“好不知羞耻的丫头,我已然练成了旷世异功,金刚神指,难道还会怕你不成?”   韩玉霞闻言,像是一怔,随即道:“金刚神指算得什么,难道还能与我太阴掌相提并论么?”吕麟听了,心中也是一呆。   暗忖难怪她的掌法,如此出奇,掌力又是是如此阴柔无比。   原来,在这两年之中,她竟然将最是难练,而且只有女子方始能练的太阴掌法练成!据说那太阴掌法的纯阴掌力之强,绝不在佛门般若神掌之下,自已的金刚神指,至多也不过与之打成一个平手而已,想要胜她,却是颇难。   而且,和她在这种地方动手,其结果,只怕多半是同归于尽。   因此,他呆了一呆之后,韩玉霞却已然又道:“若是害怕了,就在这石梁之上,向我叩上三个响头,我便饶了你!”   吕麟“哼”地一声,道:“你向我叩上三个响头,我一样可以饶你!”   两人仍然是针锋相对,谁也不肯让谁。   韩玉霞柳眉轩动,身形一展,向前窜了过来,吕麟也向前迎去。   两人的身法,俱都快疾到了极点,电光石火之间,相距已不到五尺。   韩玉霞手臂,“呼”地划了一个半圈,一掌向前推出。   吕麟既然已经知道,在这两年之中,韩玉霞已然将太阴掌法练成,想要立分胜负,仍是不能,当然不会用普通的打法去应付,而要奇兵突出,在险中求胜。   因之,一见韩玉霞出掌,他并不退避,也不还手,故意慢了一步。   那太阴掌力,乃是各种以阴力为主的掌法之中,最为厉害的一种。   吕麟在故意慢上一步之间,虽然已作了极大的准备,将双足牢牢地钉在石梁之上,稳如泰山,可是在那电光石火之间,只觉得韩玉霞的掌力刚一袭到,力道便自迥旋而至,竟想将自己,向四面八方,拉了开去一样,略一松神,自己将从哪一个方向跌下石梁去,也不可测知。   吕麟心中暗叫厉害,他身子四面摇幌,双足却仍然钉在石梁之上。   韩玉霞见他并不出手,不明白他在弄一些什么玄虚,踏步进身,那一掌,竟向吕麟的身上,掌势飘忽,直击了过来。   吕麟就她手掌,再向前一探,招式将要使老,手掌也将要推到他身上的那一瞬间,陡地手臂一缩,已然使出了一招“三环套月”,三缕指风,直大半韩玉霞手腕间的“阳溪”,“阳池”,“阳谷”三个穴道而去。   吕麟的“金刚神指”,既然练成,指力何等强劲,隔空封穴,若是对方武功稍差,在五尺之内,便可以一发见功。   韩玉霞此际的功力,和他虽然不相上下,可是吕麟那一招发出时,指尖距离韩玉霞的腕间,已然只不过半尺来远近。   三股强劲已极的指风,疾袭而出,韩玉霞只觉得腕间突然一麻。   她本来只当自己练的太阴掌力,盖世无双,内功凝练,掌力一发,已然凝同实质,可以以掌风来挡格对方的兵刃。   她那一掌,才一发出,掌力先为之开路,手掌实在没有击不中对方之理。   但是她却不知道,太阴掌力,和金刚神指这两门武功,所发的方道,截然相反,一为阳刚,一为阴柔,相生相克,变化无穷。   天下能以和太阴掌相抗的,也只有两种武功,一种是佛门般若神掌,另一种便是金刚神指。而反过来,也是一样,能与般若神掌,和金刚神指相抗的,也只有“太阴掌”。   韩玉霞趁势一掌击出,却不料吕麟走了险着,指风袭到,乃是指向她腕间的穴道,是以韩玉霞立即觉出,腕间一麻。   一麻之后,右腕便不自由主,向下一垂。   韩玉霞性烈无比,荒岛独居两年,并未能改变她的性格。   她一见交上了手,便已然着了对方的道儿,心中不由得大怒,左手倏地扬立,尽力一掌攻出,打向吕麟左肩,那一招,在太阴掌法之中,唤着“玉兔捣药”。太阴掌,一共九招,九招之中,只有那一招“玉免捣药”,乃是以左手出掌的。   因为太阴掌法,以阴力为主,也以左为贵,因此,那一招“王兔捣药”实是太阴掌法之中,最为厉害的绝招。   两人此际,相隔得何等之近,韩玉霞掌才发,一股阴力,已然冲向吕麟的肩头。   这时候,两人相隔得近了,那太阴掌力,实是非同小可。   吕麟虽然早有准备,稳住了下盘,来硬接她的太阴掌力的,但是那股阴力一冲之下,他也不禁“腾”地向后,退出了一步。   而就在此际,吕麟第三招也已发出,一式“十面埋伏”指风如电,也已点中了韩玉霞小腿弯中的“阴谷穴”。   那一下,虽然两人,谁也不曾占了谁的便宜,但是因为他们的动手之处,是在宽不过尺许的石梁之上,相形之下,却是韩玉霞吃了大亏。   因为吕麟退后,乃是向后退出,身子仍然留在石梁之上。   但是,韩玉霞的右腿“阴谷穴”,一被金刚神指的指力射中,那“阴谷穴”乃属于“手足阴经”,整倏右瞇,立时一麻,身不由主,便向右面,跌了开去。   如果在陆地上,她至多不过向右跌出两步开外而已。   但是在石梁上,她右腿向外一移,一个踏空,整个身子,便向外跌出。   韩玉霞的身子,向外跌出,和吕麟的后退,乃是同时发生的事情。   吕麟一见韩玉霞向外跌了开去,心中猛地一动。本来,韩玉霞只要下跌了下去,万难活命,正应该遂了吕麟的心意才是。   可是,就在那电光石火之间,连吕麟自己,也不知为了什么缘因,他竟然不顾一切地,向韩玉霞扑了过去,恰好在韩玉霞左足,也已然将要踏出石梁之际,将韩玉霞一把拉住。   他出手将韩玉霞拉住,当然是为了避免韩玉霞跌下海去。   可是,一则他们两人之间,仇恨之深,不共戴天,不要说韩玉霞绝不会想到,吕麟会出手相救自己,就是吕麟本身,在出手的前一刻,也不会想到,在韩玉霞将死之际,自己竟会出手救她。   二则,韩玉霞此际,身临险境,心中既惊且怒,早已失了理智,一觉出吕麟,疾向自己仆来,急切之间,还只当吕麟唯恐自己,不从石梁之中跌了下去,赶过来推下去。   因此她竟毫不考虑,一掌“碧海青天”,横拍而出。她那一掌拍出,才觉出吕麟伸手,拉住了自己,心中猛第一惊,可是,那倾全力拍出的一掌,已然来不及收回来了。   只听得吕麟,一声长啸,手一松,身子反向外跌了出去。   而韩玉霞给他一拉,身子已然回到了石梁上,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她心中对方刚才所拍出的一掌,懊悔莫名!连忙低头,向海面上看去,却又不见吕麟下堕的踪迹,她心中,暗忖,难道吕麟就在那一瞬间,已葬身在碧波之中?   她一想及这一点,心中更是难过,同时,对吕麟的恨意,不知积了多少年月的恨意,也在片刻之间,一股脑儿的去了个干干净净。   就在她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之际,突然一瞥间,只见石梁之上,攀着两只手。   韩玉霞心中猛地一喜,连忙俯身去看,只见吕麟的手,攀住了石梁,人却悬空而挂,在下面,便是有十丈空间,再下面,便是礁石嶙峋的大海。   原来吕麟刚才,被韩玉霞那一掌之力,推得向外跌了出去。   吕麟仗着内功深湛,在几乎是万万不可能的情况之下,硬提一口真气,身子凌空拔高了,几尺,但是,他终于未能回到石梁之上,只来得及用手一探,抓住了石梁,悬空而挂。   也在那一瞬间,心中着实悔恨,何必去救韩玉霞,可是,他听见石梁之上,韩玉霞惊呼了一声,而又半晌未见韩玉霞有什么动静,地也知道,韩玉霞刚才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以为自己冲向前去,是再想去加害于她。   吕麟一想及此,心中也便原谅了韩玉霞,而正在此际,韩玉霞已然俯下身来看他,两人四目交投,心中俱皆不知是什么滋味,各自定定地望住了对方,好半晌,韩玉霞才道:“臭小子,你为什么要救我?”   吕麟立即答道:“臭丫头,你为什么不将我击下海去?”   以吕麟此际的处境而言,韩玉霞若是要将他击下海去,实是易如反掌。   可是韩玉霞却突然眼圈一红,道:“我凭什么要将你击下海去?刚才……我当你跌下海去……心中不知多么难过?”   吕麟一笑,道:“臭丫头,是么?”   韩玉霞嗔道:“臭小子,你……远是这样叫我么?还不快些上来,难道贪挂在梁上凉快么?”吕麟道:“你不让开,我怎么上来?”   两人在说话间,虽然依旧是各不相让,但是却已然了无敌意。   而且,这时候,韩玉霞俯首看着吕麟,吕麟仰头看着韩玉霞,两人相隔极近,已是气息可闻,两人也不感到有什么不自然。   一听吕麟如此说法,韩玉霞不禁“噗哧”一笑,笑容甜蜜无比,更显出她少女的美丽,吕麟不禁为之目炫!韩玉霞站起身来,向外退了开去,吕麟指上一用力,腾身而起,来到了石梁之上,向着韩玉霞一笑,韩玉霞红着脸,转过了头去。   这时候,他们两人的心中,实际上已然有了几分情意。   他们之间,从不共戴天的仇人,变得双方都含情脉脉,虽然说,最主要的是,还是向前跃去,相救韩玉霞的这一行动。   但是,却早在他们,在石梁之上,互相对望之际,便已然种下了根。   可是他们相互之间,虽已化敌为友,同时,他们却还分别记挂着他们原来的情侣。韩玉霞想念着谭翼飞,而吕麟则想念着谭月华。   因此,他们两人,也不欲彼此之间,另生情意,以致情海之中,生出波澜。   吕麟正色道:“韩姑娘,咱们还比试不?”   韩玉霞低着头,低声道:“你武功在我之上,不必再比了!”   吕麟一听韩玉霞讲出这样的一句话来,不禁大为感动。   韩玉霞的脾气,吕麟可谓知道得再清楚也没有,她性烈如火,要想她在人前服低,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但如今她竟然做到了。   剎那之间,吕麟只觉得自己过去,如她争死争活,实在一点意思也没有。   以前,她以为金鞭韩逊,是死在自己的父亲之手,而自己则以为母亲死在她师傅火凤仙姑的手中,所以才成了深仇。   虽然,自己心中,早已明白,母亲是先中了鬼圣盛灵的一掌,才致于伤重而死的,但是既已成仇,却又绝不想化解。   直到此际,韩玉霞首先认了她不如自己,吕麟的心中,也感到了自己的不是。   呆了一呆之后,忙道:“韩姑娘说哪里话来,实是我不如你?”   韩玉霞望了他一眼,抿嘴一笑,道:“你早肯说这句话时,何致于差点丧了性命?”   吕麟想来,也是觉得好笑,道:“如今说了,想也不迟!”   韩玉霞叹了一口气,道:“韩姑娘,咱们下去吧,你到我墨礁仙府去看看如何?”韩玉霞道:“你为什么不到我斑龙石府去坐坐?”   吕麟听了,心中不禁一动,道:“韩姑娘,原来你一身武功,竟是从天河四老之一的斑龙仙婆处学来的么?”韩玉霞点头道:“不错,斑龙仙婆遗下了一本太阴掌法,和一株七色灵芝!”   吕麟本就怀疑,何以自己得寒玉床之助,两年来功力突飞猛进,韩玉霞居然能和自己一样,如今才明白,原来韩玉霞竟服食了斑龙仙婆所遗下来的,一本罕见仙草,七色灵芝。   韩玉霞又问道:“你呢?”   吕麟道:“我一身武功,乃是得自天系上人所留下来的秘籍。”   韩玉霞“噢”地一声,道:“如此说来,他们两位老人家,也都到过这里的了?”   吕麟点了点头,道:“不错,他们都曾经到过此处,但是却在这石梁之上,争斗了不止一次,你看那些足印!”   韩玉霞忽有所悟,道:“我知道了,他们两人,一个练成了金刚神指,一个练成了太阴掌,结果,却同归于尽了!”   吕麟望着平静的海水,半晌不语,心中也同意韩玉霞的说法。   两位异人,各自练成了绝技,互不相让,乃致同归于尽。   想起刚才,自己也差点儿和韩玉霞同归于尽,心中不禁犹有凉意。   呆了一会,韩玉霞催道:“还不走么?”   吕麟一笑,道:“我只是想,何以这两位前辈,竟会这样想不开?”   韩玉霞瞪了他一眼,道:“你还说别人呢!两年之间,你明明打我不过,为什么还要和我拼命?”吕麟无话可说,一笑置之,两人小心沿着石梁,下了山峰,来到了吕麟从未到过的那一堆瞧石上,只见山峰下面,和那面一样,也有一环沃土。   走离了山峰,没有多远,便是一个山洞的入口处,走进去一看,和墨礁仙府差不多大小的一个石室,也有几颗老大的照夜明珠,洞口,刻着老大的:“斑龙石府”,四个大字。   来到了石室中,韩玉霞讲起自己的遭遇来。   原来,船沉之际,韩玉霞也被浪头卷起,卷到了礁石上。   她醒过来之后,也当了吕辚,已然葬身碧海,当天,她便发现了斑龙石府,同时,也找到了斑龙仙婆所留的两件宝物。   一件便是她已然服了下去的那本七色灵芝,另一件是一本太阴掌法。   韩玉霞一发现太阴掌法,心中的高兴,难以名状,她是何等好武之人,立即便在此埋头苦练。别看那太阴掌法,总共只有九招,练起来却是极难,足足两年工夫,才练成功。   在那洞内,有着斑龙仙婆留下的衣服,韩玉霞便取来穿着。   她是绝未料到,对面的那堆礁石上竟还会有人,直到听到了吕麟的长啸声,才将她引了出来,两人才始相见。   韩玉霞将自己的所遇讲完,吕麟也讲了一遍,讲到墨礁三宝,有一件始终未曾发现时,韩玉霞眼珠一转,道:“吕公子,那另一宝物,可能在天孙上人身上,已然沈入了海底,我们何不下海去找一找?”吕麟一听有理,忙道:“好?”   两人一齐来到了石梁下面的海边,吕麟不禁犹豫,红着脸道:“韩姑娘,我只有那一套草织的衣服,湿了没有换的!”   韩玉霞道:“别怕,斑龙仙婆,留下了不少衣服在洞中,你不妨暂穿一套!”   吕辚只得点头,两人一齐穿入了海水之中,睁开眼来一看,海水深可十丈,澄彻无比“在海底的细沙之上,赫然有两副骸骨。   那那两副骸骨,并排排列在海底,也不知有多少年了,当然便是天孙上人和斑龙仙婆的遗骸,两人所料,他们是同归于尽一事,并没有料错。那两副骸骨,却各有一只手的指骨,相互交错在一起。   吕麟和韩玉霞一见那情形?便知道这两大异人,一定是各自受了重创之后,才跌下海来的,在跌入海中之后,他们并未立即死去,但是也已然没有能力,再浮上水面来了。   就在他们将死前的一剎那,他们各自的心中,也已然知道了各自的不是,所以才紧紧地握住了手,表示心中的后悔。   但是他们已然迟了一步,以致于一齐葬身碧海之底。   吕麟和韩玉霞两人,游到了两副骸骨之旁,想起自己只不过相差一点,便要步他们的后尘,不自禁地各伸出手来,紧紧地握住,升出了水面。   一出水,吕麟便道:“韩姑娘,他们两位老人家,在水底下,那么平静,我宁愿不再找那第三件宝物了,他们已死多年,我们虽未见过他们,到底是他们的弟子,怎可再翻动他们的骸骨?”   韩玉霞点头称善,松开了手,两人面上,又不禁各自一红。   吕麟道:“我们既已到了水中,何不再去找一找你我烈火锁心套轮鞭?”   韩玉霞一笑,道:“你拣了便宜的那柄紫金刀呢?也可以找一找哇!”   两人便又一齐向沉船之处游去,不一会,便已到达,转入了海中,那三件兵刃,俱都在沉船处附近的海底礁石之上,两人垂手而得,又浮上了水面,各自心中,尽皆十分高兴。   又浮上了水面,来到了斑龙石府,换上了斑龙婆留下的衣服,吕麟穿了花衣服,自己也觉得好笑,两人又讲了一会,天色已黑,烤熟了干薯,又钓了几条鱼上来,一齐吃了,还依依不舍,不肯分开,竟在月色之下,谈了一夜。   那一夜之中,吕麟觉出韩玉霞虽然性烈如火,但是温柔起来,却也是极其可爱的一个少女。也对着韩玉霞,渐渐地觉得,对谭月华的印象,开始淡薄了起来。可是他却在心中,竭力地克制着这种倾向。   第二天天亮,两人各练了一会功,便开始将那艘沉船,拆了开来。   一直忙了近一个月,已然做成了一只极大的大木排,同时,也储足了淡水和食粮,利用原来的船桅,支在一排上,拣尚未坏的船帆,连成一块,挂在桅上,算来足可供航行一个月之久。   想来,在一个月之中,应该可以看到陆地了。   那一天早晨,两人兴冲冲地上了木筏,将木筏撑离了墨瞧岛。   木筏趁着风向,向前飘了开去。两人在木筏上砌磋武功,相互之间,又有不少进益,一路上风平浪静,第八天头上,他们已然望到了陆地。   两人各自欢啸了几声,到中午时分,陆地已然越来越近,只见山势挺拔,两人也认不出是什么地方来,当晚,木筏便搁了浅。   两人涉水上了岸,只见身在一座靠海的高山之下,两人觅途走了上去,半夜时分,便在一个山坳之中发现了一座寺院。   两人走了近去一看,只见那寺院中,静悄悄地,但是却有灯光透出。   在寺院门。,挂着一块横额,上书“元隆古寺”四个金字。   吕麟踏前一步,敲了敲门,不一会,便听得里面,有落栓之声,寺门打了开来,一个僧人,探出头来,向两人望了一跟,面带惊异之色。   吕麟忙道:“大师博,我们两人,在海上飘流,今晚方自登岸,不知可能借宿一宵?”   那僧人望了望韩玉霞,道:“出家人方便为怀,本来没有问题,但是这位女施主……”   吕麟看出那僧人是不愿有女子在寺中住宿,正想说上几句话,韩玉霞已然不耐烦道:“不肯就不肯,我问你,这里是什么所在?”   那僧人答道:“这里乃是崂山青青谷。”   两人一听,自己上岸的地方,并不是什么蛮荒之地,竟然是山东崂山,心中尽皆大喜,韩玉霞一拉吕麟,便向外逸了开去,不多一会,就出了山坳,道:“我们露宿一宵,又怕什么?没地受那光头推三阻四的闲气?”   吕麟深知她的脾气,道:“别说了,你今晚睡得着么?”   韩玉霞抿嘴一笑,道:“你倒知道我的心意,我们连夜赶路如何?”   吕麟道:“当然好!”   他们在荒岛之上,过了两年有余,才一上岸,心情自然兴奋已极,当然是睡不着的,两人拉着手,向东驰去,到了天色将明时分,已然出了崂山,来到了大路之上。   两人从来也未曾到过崂山,但是崂山派的武功,在早数十年,也甚是烜赫,后来因为掌门人突然死去,师兄弟之间,争作掌门人,自己人正在残杀间,又被几帮敌人,掩上山来,以致于一网打尽。   这件事,武林中人,一直传以为戒,两人生在武学之家,当然知道。   因此,他们也知道崂山的位置,由官道走去,到山东第一大城济南府,也只不过八九百里的路程,不消六天,便可到达。   可是他们此际,来到了官道之上,却停了下来,不向前走了。   当他们在荒岛上,在木筏上的时候,他们一心一意,只想回到陆地上来。   可是到了陆地上,上哪儿去妮?   当然,他们两人,都有自己的家,一个在南昌,一个在苏州。   但是,吕麟父母已然双亡,,韩玉霞父,弟先亡,师傅也已死了。   他们虽然有冢,但事实上,却和没有家一样!   两人呆了片刻,韩玉霞首先道:“吕公子,你上哪儿丢?”   吕麟道:“我心中正决不定哩!韩姑娘,若是那琴魔,两年来尚在武林生事的话,那我们在荒岛两年,中原武林人物,只怕所剩已无几了!我们回来,要找熟人,只怕不易啦!”   韩玉霞呆了半晌,道:“只怕两年之中,武林中人,早已将那琴魔除去,也是难说,我也决不定到哪里去,但是我却要回到两年多厕,我们相遇的那个废墟去,本来,我……我是和一值人一齐到鬼宫去的,半路上我……先走一步,和他分了手,想不到一别,竟是两年有余,当然,已经两年多了,他一定已不在那里,但我先到了那里再说。”   吕麟想起,自己和谭月华、东方白两人,也是在那里失散的,听韩玉霞这么一说,连忙道:“好,我和你一起去!”   两人自化敌为友之后,感情进展得极快,虽然他们各自克制着,绝不言爱,但如果骤然分手,两人心中,也不免有点舍不得。   因此,韩玉霞一听得人要和她同路,心中大喜,道:“再好也没有!”   两人在官道上向前走去,到了第一个镇巿,韩玉霞便以一枚金钗,换了银子。买了两套衣服,又饱食了一餐。   吕麟换上了劲装,更是显得潇洒,顾盼神飞,英俊神武之极。   两人沿着官道,向前走去,也遇到了几个镖局中人,问起武林中的情形,那些人全都说是,自从武夷仙人峰惨事之后,在鬼宫之前,又生了一场争斗,华山派人多势众,但各派也非弱者,因之争斗也不了了之,并无结果。竟没有一人,提到那琴魔有任何活动。   两人心中,也不免奇怪,路上行来,不止一日,那一天中午,已然到了济南城外。   两人刚一进城门,便觉得像是有人,跟在自己的后面。   两人好几次回头一看,都看到跟在自已后面的,乃是三个奇形怪状的男子。   那三个人,在吕麟和韩玉霞一回顾间,便立即假作观看街景,或是在互相交谈,一连几次,皆是如此。看那三个人时,模样怪到了极点。   正中那个,身子极高,但是一条腿,却已然齐股断去,拄着一根拐杖。   两旁两个,一个没有左臂,另一个手点竹杖,看来像是一个瞎子。   三个人不但全是残废,而且脸上,满是疤痕,显得难看已极,所穿的衣服,也是不伦不类。韩玉霞早已忍不住,几次想要发作,却全被吕麟劝住,低声道:“韩姑娘,这三人只是跟住了我们,只怕他们另有高手在后,我们不可打草惊蛇!”   韩玉霞低声冷笑一下,道:“好大胆的东西,竟敢打我们的主意!”   两人又狠狠向跟在后面的那三人,瞪了一眼,才又向前走去。   他们一向前走出,那三人中的一个瞎子,竹杖点地,得得之声不绝,仍是跟在前面,韩玉霞实在忍不住,低声道:“我们不如将他们三人,引到荒郊之处,再向他们问个明自!”   吕麟心中也在奇怪,不知道那三人,是什么路数,想了一想,觉得有理,便向西一转,没有多久,使出了西城永固门。   济南府乃是山东第一大城,虽然出了城,人烟仍是甚为稠密。   两人又一直向前走出了四十来里,才到了一个极大的墓园之中。   那座墓园,足有三十亩大小,仅是苍翠已极,耸天而生的松柏,显得极为幽静,韩玉霞和吕麟两人,一进了那墓园,便在几张石凳之上,坐了下来,转头向外望去。   只是那三个奇怪状的人,在柏林之外,探头探脑,向内张望。   望了一会,又交头接耳,像是在讨论一些什么,韩玉霞本来就早想出手,身子略侧,手探处,已然抓了一把松针在手。   吕麟见她抓了一把松针,便知道她已然存心动手,果然,韩玉霞“哼”地一声冷笑,手扬处,那一把松针,带起“嗤嗤”的破空之声,向柏树林外,电也似疾,射了出去。   那三个人,一见松针疾射而至,身形突然向外一闪,便自不见。   那一把松针,有的射在树身上,竟然陷入了木中,可见韩玉霞太阴掌的力道,也已然到了颇高的境界,纯阴之力,已可克刚。   那三人一闪不见,韩玉霞“霍”地站起身来,娇叱道:“既然跟我们来到此处,为何一声不出,便自避了开去?”   喝了几声,林外却是了无声息。   吕麟心中,不禁暗暗叫奇,心想那三人,不知究竟是什么路数?   如果说,他们跟在自己的后面,是要对自已有所不利,那么,此际早已应该出手,不然他们跟踪,却是为了什么?   正在疑惑不定,只见韩玉霞已然掣出了金鞭,待向林外窜去。   吕麟知事有跷蹊,忙道:“韩姑娘且莫心急,看看动静再说!”   韩玉霞性烈如火,吕麟一再劝她不要贸然出手,她一直肯听得,已然是极其难得的事,此际,她无明火起,再也按捺不住,吕麟话才出口,她身形早已拔起,凌空向外跃出。   也就在那个时侯,韩玉霞身子,尚在半空之际,猛地听得林外响起了一阵怪吼声,紧接着,卷起了一股劲风,老大一团黑影,从外面撞了进来,径向韩玉霞,迎面撞到。   那一大团黑影,来得突然之极,像是突然由柏树林子之外,飞来了一团乌云,向韩玉霞全身罩下一样!韩玉霞向外跃的势子,本就急骤到了极点,那黑影陡然而至,她根本未曾看清,那是什么东西,金鞭抖动,便自攻出了一招“日月生辉”。   但是,在那电光石火的一霎那间,吕麟却已然看清,那突然间,从林外飞进来的,乃是一个身材胖大已极的大个子。   韩玉霞一鞭敢出,只见那大个子手中,扬起了一条,足有七尺来长,一握粗细的锁铁长棍,劲风呼呼,便向韩玉霞压到。   两人在半空中相逢,各出了一沼,双足仍未曾沾着地面。   韩玉霞一鞭甫出,突然觉得黑龙也似,一条黑虹,当头压到,心中不禁吃了一惊,知道那一鞭,拦不住对方的进攻之势。   百忙之中,左手突然一翻,无声无息,已然攻出一招“玉免捣药”。   那一招,正是“太阴掌”中的精妙之着,绵密不绝,阴柔已极的掌力,已如排山倒海也似,向前疾涌了过去,势子之强,无可比拟。   那太阴掌法,乃是武林之中,非同小可的绝学,岂同凡响?   掌风才出,只听得那大个子怒吼一声,身子已然向后退去。   而韩玉霞在一掌将他逼退之际,也感到对方锁铁棍上的力道,大得出奇,前进之势,被阻了一阻,金鞭一凝,就地堕了下来。   她刚一站住了脚跟,便听得“飕飕飕”三声,又有三人,窜了进来。   那三值人,正是刚才一路跟踪他们的那三个怪人,各自眼中精光四射,望住了韩玉霞。吕麟唯恐韩玉霞有失,已然大踏步地走向前来,和韩玉霞并肩而立,向那大个子望去。   一望之下,吕麟和韩玉霞两人,心中都不禁怔了一怔!   原来那骤然之间,卷起一股劲风,从林外扑了进来,又给韩玉霞一太阴掌逼退的那人,竟然不是男子,而是妇人。   只见她穿一身黑衣,身高七尺有余,一身肥肉,面色如何猪肝一样,厚唇掀鼻,凹眼浓眉,其丑恶之处,实难形容。   韩玉霞本来,心中满脸怒火,可是看到那妇人如此之丑,呆了一呆之后,竟也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那妇人似也知道韩玉霞是在笑她长得太丑,满面肥肉,尽皆颤动动,尖声道:“你们师傅,在什么地方,快说!”   韩玉霞和吕麟两人,一听那丑妇没头没脑地问了这样一句话,心内又是一奇,暗忖她所问的,不知是谁?是在问火凤仙姑呢,还是间玉面神君东方白?还是指早已葬身碧波的天孙上人,和斑龙仙婆两人?   两人只呆得一呆问,那丑妇又一扬手中老粗的锁铁棍,再次厉声喝道:“你们两人的师傅,现在何处?快说!”   旁边那个高身量的独腿汉子道:“大姐,将也们拿住,再行逼问。不就行了?”   那丑妇突然转头去,向着那独腿汉子,“呸”地啐了一口,骂道:“你知道什么?若不是你们不肯听我的话,咱们怎会落到今天这这个地步?还不快闭上你的鸟嘴。”   那丑妇不但生得其丑无比,而且出言,也是粗俗到了极点。   那独腿汉子,面色微变?嘴唇掀动,像是要讲些什么,可是又像是害怕那丑的厉害,终于未曾讲出口来。   吕麟看了他们的这种情形,像是自己两人中有一个人的师博,是他们的仇人一样,所以他们才要追问下落:以便复仇。   而那三个人,一直跟着自己,不曾出手,显然是在等侯那个丑妇到来。   他们既然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来历,只怕是看到了烈火锁心轮和那条金鞭的缘故。因为这两件兵刃,在武林中,都大是有名,一看便可以知道它们的主人是什么人。   田此,吕麟便沉声道:“你问的是谁?火凤仙姑和韩大侠,尽皆谢世了。”   那丑妇听了,怔了一怔,喝道:“什么凤姑和韩大侠?”   韩玉霞见她语意之中,辱及父亲,大怒道:“你敢再说一遍?”   吕麟起先也是一怔,但随即知道,其中可能有了什么误会。   因此连忙向韩玉霞使了一个限色,道:“那你问的是谁?”   那丑妇咬牙切齿,满面狞厉之色,更是夜叉一样,道:“我问的是那个背信弃义,残害同道,禽兽不如的六指贼!”   韩玉霞和吕麟两人,尽皆听出,那丑妇在提到那人的时侯,心中恨到了极点,连同那其余三人,也是一样满面怒容。   吕麟心中又是一奇,暗忖她口称“六指贼”,莫非是指武夷仙人峰,六指先生而言,便又道:“你说的仙人峰六指先生?他也死了!”   丑妇“呸”地一声,口沫横飞,道:“什么六指先生,你们两个小贼,还想藏头露尾,诈作胡涂么了且吃我一棍!”   手腕略沉,锁铁棍一招“千军万马”,带起极凌厉的风声,横扫而到。   吕麟和韩玉霞两人,心中尽皆有气,各自后退一步,韩玉霞复又向前,拍了一招“嫦娥奔月”,吕辚手指,向前一指。   两人俱皆使出了两年来的绝学,一阴一阳,两股大力,交相混织,直向那丑妇袭到,威力之大,直是不可思议,将地上的砂石,尽皆卷了起来,挟在指风掌力之中。   那丑妇也知道厉害,突然之间,已然变招,锁铁棍幻成一堵棍墙,护住了身前。   吕麟和韩玉霞两人的大力袭到,竟然被她硬挡挡住,但是太阴掌与金刚指,两样力道,合而为一,阴阳互生,生生不已,方道何等之强,那丑妇的胖大身躯一摇再摇,终于稳不住势子,向后踉跄跌了七八步去,气得她大吼一声,手中锁铁棍猛地向地上顿下,陷入地内尺许,才稳住了势子。   一站稳身形,立刻转头,向那三人喝道:“六指贼所得的“八龙天音”之中,可另外载有什么精妙的武功么?”   那独腿汉子道:“没有,但是那八龙天音,却是厉害之极!”   韩玉霞和吕麟两人,各发一招,已然将丑妇逼退。他们离开了墨礁岛之后,尚是初展所学,一招得利,心中各自一喜,正待再趁胜进招时,忽然听得从那丑妇口中,道出“八龙天言”四个字来,心中一怔,便暂时蓄势不发。   只听得那丑妇叱道:“胡说,莫非刚才那两个小贼,使的也是八龙天音中的功夫!何以他们武功,还会比我更高?”   那独腿汉子面色尴尬,道:“大姐,那我……却不知道了,我们是知,在两年多前,六指贼便曾大闹武林,多少高手,尽皆死在他八龙天音之下,但是却未曾听得他出过手!”   吕麟和韩玉霞两人,听到此处,心中更是为之一动,韩玉霞插言道:“喂,你们所说的六指贼,可是那个琴魔?”   独腿汉子望了望丑妇,像是在未征得她的同意之前,不敢擅自开口。   那丑妇道:“什么琴魔?”   独腿汉子这才道:“大姐,六指贼自从两年之前,在武林中露面了几个月之后,武林中人,便称他为琴魔,虽然他从未露过面,但是自从他首先从南昌发难,在吕腾空的秘密石库之外,留下了手印,武林中人,只知他手生六指,都唤之为“六指琴魔”!”   那丑妇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吕麟厅得自那独腿汉子口中,道出两年前的往事来,心中早已热血沸腾。   若不是两年多前的那件事,他如今父母仍然健在,家庭之乐,何等幸福。   如今,他虽然已学成了极高的武功,但那种幸福,却是永远地失去了。   吕麟长眉轩动,大声道:“你们所说的那六指贼,正是我不共戴天的大仇人,他如今在什么地方,你们可知道?”   丑妇手向上一提,提起了锁铁棍,又向独腿汉子,望了一眼。   独腿汉子问道:“你是什么人?”   吕麟道:“我就是你刚才所说,飞虎吕腾空的儿子吕麟?”   那独腿汉子“啊”地一声,道:“原来你就是吕麟这个小王八!”   吕麟怒道:“朋友你为何出口伤人?”   那丑妇道:“不管他是谁,只向他追问那六指贼的下落便了!”   吕麟一声责叱,道:“什么六指贼的下落,我怎能知道?”   那独腿汉子冷笑一声,道:“若是你不知道,裁那柄紫阳刀,怎会到了你的腰中?”   吕麟一时之间,反倒给他说得莫名其妙,道:“什么紫阳刀?”   一旁韩玉霞见独腿汉子,一双眼睛,只在停在吕麟的腰际,心中一动,道:“吕公子,那家伙说你腰中的这柄紫阳刀,原是他的!”   吕麟为人,极是正直。那柄紫阳刀,本是他在两年多前,在那艘大船之上拾到的,闻言反倒减了几分怒意,道:“是么?”   那独腿汉子冷冷地道:“当然是!”   吕麟道:“这柄刀,本来是我在一艘船中发现的,一直当它是无主物,但你却说是你的,不知可有什么证明没有?”   那独腿汉子怔了一怔,那丑妇已厉声喝道:“要什么证明?”   吕麟道:“笑话,然则我岂能只凭一旬话,便将刀拱手让人?”   那丑妇面色,又自大怒,锁铁棍荡起一股劲风,已然抡了起来。   可是,抡到了一半,她便已然收住了势子,未曾击出。   只是恨恨地将棍在地上“蓬”地撞了一下,道:“老三,你将失刀的经过,与他说上一说!”独瞇汉子答应一声,道:“小王八,只要你在武林之中,稍有阅历,便应知道,那柄紫阳刀,乃是紫阳真人的遗物,一向归我所有!”   远在两年多前,吕麟初得到这柄紫阳刀之际,心中便像是有点印象。   如今,一听得那独腿汉子,提起了紫阳真人,心中猛地一动,脱口道:“噢!原来你们四人,全是川中六丑中的人物?”   紫阳真人,本是武当派的前辈英侠,但是在早年,却因为和同门师兄弟不和,便带了武当派镇山之宝,紫阳刀,远走川康,后来,便死在川中。   那柄紫阳刀,便也流落在川中,后来,为川中六丑中的老三,丑金刚王原所得,这件事在武林之中,也有不少人知道。   因为武当派人物,曾几次出动,深入川康,想寻川中六丑理论,取回此刀。   可是,一则川中六丑,各怀绝技,武功甚高,二则他们久居川中,地形极熟,武当派人物,好几次反倒吃了大亏。 后一页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倪匡-->六指琴魔--> 第二十五章 婚讯传来,吕麟悲失恋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二十五章 婚讯传来,吕麟悲失恋   以后,川中六丑的下落,突然不明,武当派人物,再入川康几次,找不到他们,事情才不了了之,这件事,吕麟原曾听得人讲起过,是以他才会一见那刀,心中感到很是眼熟。   当下吕麟话才出口,那丑妇已然怒道:“什么叫川中六丑?我们长得很丑么?我们是川中六侠……川中五侠一贼!那六指贼!”   吕麟见那丑妇,九分像鬼,一分像人,居然还不肯认丑,心中不免大是可笑,可是听到后来,他却已然全无笑意。   因为听那丑妇人的口气,两年多前,在武林之中,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令得各大门派中的高手,伤亡之惨,前所未有,掌握了再次出世的稀世绝学,八龙天音的那六指琴魔竟然是川中六丑中的人物。   六指琴魔,两年多前,突然在武林中出现,没有一人,知道他的来历。   只怕除了川中六丑之外,其余人直到如今,也还是不明其人,究竟从何而来?   因此吕麟连忙问道:“原来那六指琴魔,是你们中的一个?”   妇丑一瞪眼,道:“关你什么事?”   吕麟和韩玉霞两人,既然已知对方是川中六丑的人物,自然也已知道,那丑妇人乃是天生异禀,神力过人,在六人之中,武功最高的丑无盐陈桂桂,两人若不是在墨礁岛上练功两年,武功大进,只怕双双联手,也未必是陈桂佳的敌手。   吕麟见她不肯实说,也不再相逼,“哼”地一声。那独腿汉子已然道:“两年多前,我们三人,在搜寻六指贼的下落,正雇了一艘大船,由黄河顺流而下,想去找到他,与他理论”   他独腿汉子讲到此处,韩玉霞已然道:“你们想与六指琴魔,理论什么?”   独腿汉子一瞪眼,道:“与你何干?”   韩玉霞一摆金鞭,身子已然疾跃而前,翻手一鞭“飞瀑流泉”,鞭出如风,径向独腿汉子,疾抽而出!韩玉霞才一发动,一旁那瞎子,和那触臂人,已然双双抢了出来。   两人的身法,也颇是快疾,一抢出之后,各向韩玉霞发了一招。   可是他们两人,出手虽快,吕麟却也早有准备,身子向前,疾踏出一步,一招“双峰插云”,两缕指风,劲袭而出。   那独腿汉和瞎子,本来只当吕麟隔得自己还远,袭不到自己。因此并不思趋避,怎知金刚指刀,何等凌厉,“嗤”,“嗤”两下破空之声,指力已然袭到,两人只觉得胸前如何被百十斤重的铁锤,猛地撞了一下,大叫一声,向后退出。   这还是吕麟只用了六成方道。   若是吕麟全力以赴,这两人非受重伤不可。   吕麟只发一招,便已将两人击退,韩玉霞的金鞭,也亦卷到那独腿汉子的面前,那独腿汉子拐杖一点,向后退避了开去,丑无盐陈桂桂大喝一声,抡起铁棍,已然赶到。   从韩玉霞突发一鞭开始,到陈桂桂赶到,其间只不过是电光石火,一剎间的事。   而在那么短的时间中,双方实际上,已是分出了胜负。   陈桂佳才一赶到,吕麟大喝一声,道:“还要再自讨苦吃么?”   身子倏地一转,转到了陈桂桂的后面,中指倏伸,一式“一柱擎天”,迅疾攻出,同时韩玉霞一招“碧海青天”,也已拍出。   陈桂桂腹背受敌,她刚才已经尝过了两人的厉害,此际哪敢硬敌?   也算她在武学上,极有造谐,随即揄起的续铁棍,硬生生地,在剎那之间,收了回来,在地上猛地一撞,就着那一撞之势,双手一松,弃了铁棍不要,人也跟着凌空怪鸟似的飞出去!   那一下变化,倒也大出吕麟和韩玉霞两人的意料之外。   两人唯恐自己的一招,误伤了对方,连忙收住了势子,陈桂桂已然停在两丈开外,双眼望住了续铁棍,却又不敢过来拾取。   吕麟一声长笑,道:“你们四人,想要找六指贼,我们也正想找他,咱们同仇敌忾,正应同心合力,加果你们肯将那六指琴魔的一切,详细说我们知道,找们便可化敌为友!”   那独腿汉子尖声道:“那紫阳刀呢?”   吕麟道:“紫阳刀乃是武当派镇山之宝,我自会送还武当!”   独腿汉子大怒,向前踏出了半步,丑无盐陈桂桂已然喝道:“想死么?就依你们两个小贼所言便了!”吕麟听出他们几个人,出言粗俗,已成习惯,倒不是存心骂人。   因此也不与她计较,微笑道:“我先还你续铁棍!”   那根续铁棍,在陈桂桂刚才退出之际,在地上一撞,已然陷入地内,吕麟走了前去,右手一握,将之握住,用力向上一提。   他本来已知道,那根续铁棍,少说也有三五百斤,因此用了七成功力,虽然已将棍提起,但是也觉得沉重无比。   连忙稳住了身形,喝道:“接住了!”用力一扬手臂,将铁棍向陈桂桂拋了过去。   陈桂桂一伸手,便将铁棍接住,顺手挥出一团棍花。   那么重的一根续铁棍,在她手中,竟像是轻若无物一样。   吕麟和韩玉霞两人见了,也不禁暗暗佩服她天生神力,看来绝不在太极门掌门,胖仙徐留本之下!当年武当派人物,数度前往川中,劳而无功,看来也绝不是没有原因。   吕麟见她接住了续铁棍,便又问道:“你们四人,要找六指琴魔,理论何事?”   独腿汉子望了陈桂桂一眼,陈桂桂道:“与他们说吧!”   那触腿汉子才道:“多年之前,陈大姐在川中东山黄叶谷中,坐关练功,我们五人,仍在川中走动,那一日,给我们发现了三件武林中的异宝!”   韩玉霞忙道:“哪三件?”   独腿汉子像是不愿意讲出来,但是却又不敢不讲,犹豫了一阵,才道:“一件是“八龙琴”,一件,便是和八龙琴有关的八龙天音,另一件,乃是一张火弦弓!”   吕麟听到了“火弦弓”三字,心中立即想起,谭月华曾经对自己说过,有一个叫鬼奴的人物,有一张神弓,正是叫作火弦弓?   他当下也想不通鬼奴和川中六丑之间,会有什么关系。   因此,只是想了一想,便自作罢。   那独腿汉子续道:“我们得了那三件宝物,便想回到黄叶谷去,说与陈大姐知道,但是却有两人,竭力反对,道得了三件宝物,乃是稀世难遇的机会,何必再多一人来分?”   陈桂桂听到此处,“哼”地一声。   那独腿汉子身子震动了一下,道:“当日……我们……不慎受了他们的迷惑,竟然听从了他们的话,怎知他们两人,心怀叵测,竟然联手,向我们三人进攻,我们三人身受重伤,勉强逃回黄叶谷,却已身受重伤,个个残废!”   吕麟道:“以后呢?”   那独腿汉子道:“以后,我们也没有听得他们两人的信息。陈大姐听我们讲起经过,一怒之下,竟然走火入魔,直到上个月,方自复原。我们在黄叶谷中,蛰伏了近二十年,才又听得武林中人传说,八龙天音,已然复出,武林中正自腥风血雨,我们才知六指贼已将八龙天音练成。但却不知另一人的下落如何,那时,陈大姐尚未复原,我们三人,便在江湖上,寻找六指贼的踪迹,想与他理论!”   韩玉霞冷笑道:“他既已练成了八龙天音,你们难道是他的对手?”   独腿汉子道:“我们只希望他念昔年结义之情,不会加害我们!”   吕麟“哼”地一声,道:“结果,你们找到他了不曾?”   独腿汉子满面悲愤之色,道:“找到了!就在黄河边上,我们见到一辆装饰得异常华丽的马车,沿岸驰过,正是传说中六指琴魔的车子,我们一出声,车子便停了下来。”   吕麟忙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独腿汉子道:“约在两年多前。”   吕麟和韩玉霞两人,心中明白,那正是自己在那废墟之上相逢的那一天的事,便道:“你们见了他,又怎么样?”   独腿汉子恨恨地道:“怎知六指贼全不念当年情面,连面都不露,便自使出了“八龙天音“功夫,那些船家,全不会武功,琴音一起,便如痴如醉,向水中乱跳,我们三人,觉出情形不妙,也跳入了水中,总算给我们逃出了性命!”   吕麟和韩玉霞两人,心中这才慨然大悟,知道了那艘大船,为何竟会一个人也没有原因,想是因为那独腿汉子,仓皇逃命,所以才会连那柄紫阳刀,都忘在船舱之中。   独腴汉子续道:“我们逃回了黄叶谷,又向陈大姐说起了这件事,陈大姐自然更怒,但是她走火入魔多年,未曾恢复,直到最近,我们在山中找到了一枚成形的何首乌,陈大姐才能恢复行动,我们才又出来,寻找那六指贼,见你腰间所佩的紫阳刀,便将你们两人,当作了六指贼的徒弟!”   吕麟听,不禁一笑,道:“你们全然弄错!但是我听说,六指琴魔,也有两年多未曾在武林中露面,却是为了什么?”   陈桂桂道:“谁知道!”   韩玉霞冷笑道道:“以你们的武功而论,还是不要撞到他的好,撞上了他,你们四人,还会有命么?”陈桂桂“哼”地一声,道:“我们六人,结义之日,曾各罚毒誓,他难道不怕天谴?”   吕麟和韩玉霞两人听了,不由得“哈哈”大笑,道:“若是他怕天谴,当年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我们和你们,虽然道不同不相为谋,却也不忍见你们白白送命,还是快回黄叶谷去吧!”   陈桂佳等四人听了,哑口无言。   吕麟问韩玉霞道:“韩姑娘,咱们也该继续向前赶路了!”   那独腿汉子叫道:“那刀”   他话未曾讲完,给韩玉霞瞪了一眼,便不敢再多说什么。   陈桂桂却叫道:“且慢!刚才你们说也要找他,难道你们两人,便有什么克制“八龙天音“的奇眇武功么?”   吕麟和韩玉霞两人听了,心中也不禁一呆。   也们想起了那“八龙天音”的厉害,连许多一流高手,都难免为其所害。自己虽已各怀绝技,但功力之高,却难与吕腾空.龚隆、谭升、火凤仙姑.韩逊.东方白等人相比。   若是遇上了六指琴魔,也是一样有死无生。   呆了一会,吕麟方道:“你所说也是有理,但我们两人,虽无克制八龙天音之法,若是联络武林中所有高手,只怕事有可为。”   陈桂桂在鼻子眼中,“哼”地一声,问道:“哪些高手?”   看她的情形,像是除了她以外,再无人配称武林高手一样。   吕麟淡然一笑,道:“例如家师,玉面神君东方白”   吕麟只讲出了一个人的名字,陈桂桂已然改容,傲态全失。   吕麟续道:“还有七煞神君,飞燕门掌门,乃至华山烈火祖师等人物,皆安然无恙,逃脱了两年前的大劫,这么多高手联手,只怕不会没有办法,制住那六指琴魔!”   陈桂桂冷冷地道:“只怕东方白和烈火祖师,就在最近,便要决一生死了!”   烈火祖师和玉面神君东方白,两人成仇一事,吕麟亲身经历,自然知道。   但是他们要在最近,决一生死一事,吕麟却是茫然无知。   连忙道:“你说什么?”   陈桂桂瞪了也一眼,道:“你究竟是不是东方白的徒弟?”   吕麟道:“当然是!”   陈桂佳道:“这件事,各大门派的高手,均已知道了,你既然是他的徒弟,何以反而不知?”   吕麟只得解释道:“我两年之前,和韩姑娘两人,远至海外,直到近日,方始归来!”   丑无盐陈桂桂向吕麟和韩玉霞打量了几眼,道:“你们倒是一对儿,如果你快些赶回峨嵋山去,你们师徒两人,一齐成婚,倒也不错!”   韩玉霞给陈桂佳那几句不论不类的话,讲得俏脸通红。   可是奇怪的是,她平日是何等容易动怒的人,此际虽然有些恼意,却并未勃然大怒。   吕麟听得陈桂佳如此说法,也是大为不好意思,正色说道:“别唐突了韩姑娘,刚才你说,我师傅近几日,就要成婚?”   陈桂桂道:“是啊!自从红鹰龚隆,死在仙人峰上之后,玉面神君东方白便又开始在武林之中露面,起先,峨嵋派人物,心中着实惊恐,唯恐东方白来寻他们的不是,怎知东方白和峨嵋派中人相遇了几次,倒并没有什么事发生,水镜禅师见峨嵋俗门,群龙无首,便在历代祖师位前,召集了全部人马,请东方白重归峨嵋,执掌俗门!”   吕麟听了,心中不禁很是高兴,道:“那再好也没有了!”   陈桂桂续道:“这两年来,听说东方白昔年盗走的明都老人的遗骇,都运回峨嵋了,再过一个半月,便是他的大婚之期,各门各派高手,全都准备前往道贺,烈火祖师,也早已扬言,要为东方白大大地送上一笔贺礼,可是他不怀好意,准备趁此机会,大闹峨嵋山,却是尽人皆知!”   吕麟笑道:“到时,峨嵋山上,高手云集,只怕他不敢出手?”   陈桂桂冷笑道:“未必,华山烈火祖师,怕过谁来着?”   韩玉霞并未曾见过东方白,但是也听得过他的名字,不禁奇道:“那东方白应该年纪甚大了,怎么如今才娶妻?他的妻子,又是哪一位?”   陈桂桂突然“唉”地叹了一口气,道:“东方白虽已近五十岁,可是望之却还如三十许人,实在极是俊俏,他如果长眼睛,能识人,和我倒是一对儿,谁知他竟然不长眼睛”   陈桂桂一本正经,讲到此处,说玉面神君和她两人,方是一对,吕麟和韩玉霞两人,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陈桂桂瞪着眼道:“有什么好笑?”   韩玉霞直笑得伸不直腰,好一会,才叫道:“那么他如今娶的是谁?”   陈桂桂“哼”地一声,厚嘴唇撇了两撇,更是丑态百出,道:“他娶的是七煞神君的女儿,一个小黄毛丫头!”   陈桂桂此言,才一出口,吕麟已经突然停住了笑声,俊脸青白,右手疾探,便向陈桂桂抓了出去,陈桂桂吃了一惊,身子一闪,赶紧避开时,已然被吕麟指上神力,冲得跌出了一步,大怒道:“小王八,你这算是什么,要动手么?”   吕麟呆在当地,大声喘了几口气,道:“你……你说什么?”   吕麟爱着谭月华一事,一直未曾和韩玉霞讲起过,就像韩玉霞未曾向吕麟说起过她爱着谭翼飞一样。   他们两人,俱都将自己未来到大海之前的那段情爱,藏在心底深处。   所以,此际韩玉霞一见吕麟的面色大变,心中只感到莫名其妙,踏前一步,道:“吕公子,你怎么啦?”吕麟对韩玉霞的询问,像是全然未曾听见,只是大声喝道:“你刚才说什么?”   陈桂桂道:“我说,东方白要娶七煞神君的女儿,又怎么了?”   吕麟踏前一步,面色更是青得厉害,连声音也发了颤,道:“是……七煞神君……的哪一……个……女儿?”   陈桂佳肩头一耸,道:“谁知道?”   吕麟怪声道:“你为什么不知道?”丑无盐陈桂桂大怒道:“小王八……”   她才讲出了三个字,吕麟手指起处,一缕指风,已然袭向她的面门。   丑无盐陈桂桂一个悬空跟斗,向外面翻了出去,总算避开了吕麟的一招“一柱擎天”,吕麟踏步进身,道:“说!”   那独腿汉子冷冷地接口道:“七煞神君,总共只有一个女儿!”   吕麟猛地转过身来,对住了那独腿汉子。   此际,吕麟的心中,已然紊乱到了极点,眼中的神采,也显得大是异样,那独腿汉子,给他望得心中发毛,向后退出了几尺。   好半晌,才听得吕麟沉声道:“难道……是谭月华?”   独腿汉子小心答道:“听得武林传说,新娘正是叫这个名字。”   吕麟的身子,定了一定,突然之间,筛糠似地抖了起来。   抖了没有多久,一声怪吼,向着一丛柏树,疾扑而出,尚未扑到,即双手飞舞,十指乱扬,只听得拍空嘶风之声,不绝于耳,不一会,已有三株龙柏,“克叉”一声,倒了下来。吕麟跃向前去,在柏树身上,乱踏乱打。   此际,他内力之高,已然臻一流高手的境地,只见枝叶四溅,木屑纷飞,声势猛烈到了极点,丑无盐等四人,相顾愕然。   唯有韩玉霞,见了吕麟如疯似癫的情形,心中已然有点知道,吕麟和谭月华之间,一定有什么不寻常的关系。   她立即想起,当年在虎丘,吕麟和自己第一次见面时,便是将自己当作谭月华的,可见他们两人,一定已是相识。   她想了一想,正想前去,劝吕麟几句时,吕麟已然倏地转过身来。   他的面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满面皆是悲愤之色,身形拔起,倏地落下,已然慢了一步,只听得吕麟大喝一声,道:“你胡说!”   右手一翻,一招“三环套月”,已然疾发而出,那独腿汉子在吕麟一落地间,便已经拐杖一点,向后疾退了开去。   这一来,他总算未曾实接着吕麟的那一式金刚神指功夫。   可是吕麟用足了九成功力的那一式“三环套月”,三股指力,将独腿汉子,在半空中,一连涌出了三四丈远,凌空翻了六七个跟斗,才砰地一声,背部撞在树上,止住了去势。   那独腿汉子向外跌出的势子才一止住,口张处,一口鲜血,已然喷出。   可是,川中六丑,究竟也不是等闲的武林人物,所能比拟,强悍无比。   这独腿汉子,虽已身受重伤,但是却仍然不肯输口,举袖抹去了口边的血迹,道:“小王八,是与不是,你不会上峨嵋山去看一看么?”   吕麟大踏步向他踏出了两步,陈桂桂一横续铁棍,已然拦在他的面前。可是吕麟却突然一个转身,怪啸一声,向前飞驰而出。   韩玉霞见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心中大是着急,连忙叫道:“吕公子!吕公子!”   她叫了两声,吕麟全然未闻。   这时候,就算是一座山在他的身后崩裂,他只怕也听不到了。   他在墨瞧岛上,独居两载,在那两年之中,他对谭月华的思念,已然从一个少年,对异性的自然仰慕,而变成了年轻人失志不渝的爱念。   每当想起谭月华的时候,他不知可以引起多少美丽的憧憬。   可是正当他一心以为,到了中原,就可以和谭月华重见,让心中的情爱,得到泄泻的时候,突然一个晴天霹雳,将他的好梦,尽皆打散。   谭月华不但要嫁人了,而且要嫁的,还是他的师傅东方白。   这是任何人无法忍受的事。   在经过了两年长,日夜思念之后的吕麟,更是无法忍受。   此际,他只是飞快地向前跑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他只想立即去到谭月华的身边,向她责问,为什么当年的情爱,此际拋到了九霄云外?他也要向东方白责问,为什么身为师长,却要横刀夺爱。   他只觉得心血沸腾,耳际嗡嗡作响,眼前团团黑影,来回飞舞,几乎已到了无知觉的地步,韩玉霞的呼叫声,他当然不能听到。   韩玉霞见自己叫了两声,吕麟全然不应,心中不禁大一吃一惊。   她心知吕麟所练的“金刚神指”,乃是纯阳至极,如果心中哀伤过度,那至刚至猛的纯阳指力,一旦在体内反荡,他势将无法遏止,轻则走火入魔,重则立时身亡。   因此韩玉霞也不理会陈桂桂四人,足尖一点,便自贴地飞掠而出。   韩玉霞的轻功,本就稍在吕麟之上,两人如流星飞泻,一先一后,奔驰出三四里,韩玉霞已渐渐追上了吕麟。   只见吕麟的面色,已不再苍白,而变得血也似红。   韩玉霞一见这等情形,心中更是大骇,勉力一提真气,身子凌空拔起丈许,起在半空,一式“一鹤冲天”,化为“孤雁抗林”,已然带起一阵轻风,站在吕麟的面前。   可是,她才一站定,吕麟便直冲了过来,同时“刷”地一指,向韩玉霞直袭而出。韩玉霞早已料到吕麟似癫似狂,可能会向自己进招,但是却也未曾料到他出手会如此之快。   仓皇之间,几乎来不及躲避,身子一侧间,“嗤”地一声,半截左袖,已被吕麟的指风带走!韩玉霞立即大喝道:“吕公子!”   她那三个字,竭尽全力,呼啸而出,声音尖锐到了极点。   吕麟听了,不禁一呆,而就在这一呆之间,韩玉霞身形疾闪,已然到了他的背后,玉腕一翻,手掌正按住了他的“灵台穴”。   韩玉霞手掌,才一按了上去,便觉出吕麟气血翻涌,已将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若是迟了片刻,连自己也无能为力了。   当下,韩玉霞连忙将太阴真力,缓缓由灵台穴,度入他的体内。   不一会,已见吕麟的面色,惭渐由红转白,韩玉霞知道最危险的关头,已然渡过,才松了一口气,只听得吕麟长叹一声,道:“韩姑娘,你松手吧,我已经不碍事了!”   韩玉霞依言松开了手,来到了他的面前。   只见两行清泪,已沿颊而下。   韩玉霞半晌不语,道:“吕公子,情场生变,乃是常事,何必气苦?”   吕麟心中,又是一酸,转过身去,抹干了眼泪,并不言语。   好一会,他才喃喃地道:“我不信!我不信!我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事!”   韩玉霞的心中,对于谭月华,本就没有什么好感,两人还曾经交过手。   过去,她因为谭月华是自己心上人谭翼飞妹妹的缘故,所以才竭力不去怀恨她。可是,如今她看到吕麟一听到谭月华变心的消息,竟然差一点没丧了命,心中对吕麟大是同情,对谭月华,不禁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卑视之感。   她听得吕麟这样说法,便道:“吕公子,我们就到峨嵋去看一看如何?”   吕麟双手掩住了脸,道:“韩姑娘,如果事情是真,我怎么办?”   韩玉霞“哼”地一声,道:“如果事情是真,你不问她,我也要问问她!”   吕麟叹了一口气道:“韩姑娘,这又何苦?”   韩玉霞怒道:“吕公子,你这人怎么一点男儿气概也没有?”   一句话,将吕麟说得满面通红,道:“我……我……我……”   韩玉霞道:“你什么?一句话,上峨嵋山去,你不去,我去!”   吕麟望了她半晌,道:“好,我去!”   两人一个转身,便向西而去,到了第一个市镇,便买了四匹好马,两匹空着,轮流换来骑,向着峨嵋山疾驰而去。   一天一夜之间,已然驰出了近二百里!来到了河南境中。   从山东济内,到四川峨嵋,足有三千余里路程,绝不是三两日间,所能赶到,而且,他们也不能老是日夜赶路。   那一夜,直驰到天色微明时分,虽然四匹骏马,轮流来骑,马也已然疲乏不堪。   韩玉霞首先勒住了马缰,道:“吕公子,咱们休息一下再赶路如何?”   吕麟这时侯,心乱如麻,已是全无主见。   他心中,又想快些到峨嵋,好弄些清事实。   但是另一力面,他却又怕弄清了事实之后,自己更受不起这个打击。   情海生变,将他弄得神思恍惚,心情矛盾,简直前后成了两个人。   韩玉霞见自己一说,吕麟便呆呆地停了下来,心中也不禁叹了一口气,芳心暗忖,如果谭翼飞爱上了另一个女子,要和她成婚的话,自己又会怎么样呢?她想了半晌,觉得自己一定不会像吕麟那样地难过,而是咬牙切齿,将负心人毙于掌下。   韩玉霞下了马,吕麟也跟着一跃而下,两人放开了马,向前走去,不一会,便在一个小山头前,找到了一道清溪。   韩玉霞俯身,喝了几口溪水,吕麟却只是呆呆地站着。   韩玉霞知道他满怀伤心,道:“吕公子,你还在想什么?谭姑娘要是不爱你了,难道天下便没有其它的女子了?”   吕麟摇了摇头,道:“我不是在想这个,这里我以前,像是来过的。”   他紧蹙双眉,想了一想,“啊”地一声,道:“是了!”   韩玉霞奇道:“什么是了?”   吕麟道:“这里我是来过的。”   韩玉霞道:“那又有什么出奇?”   吕麟抬头向天,道:“两年多前,我在南昌城附近,为鬼圣盛灵手下的人劫走,可是到了半途,却又有人,将我从鬼圣盛灵派出的人手中,将我劫了出来,带到了这里附近的一个山洞之中,那山洞神秘异常,我出来之后,连从哪里进去的,都不知道,洞中的是什么人,我也不知,只记得洞内,忽而无人,一盏油灯,会上下飞舞,发出人声!”   吕麟一口气讲到此处,韩玉霞哪里肯信,道:“别胡说了!”   吕麟道:“一点也不假,我出洞之后,便见到七煞神君,他叫我到苏州,去找他的女儿,我到了虎丘之后,将你误认着是谭月华!”   韩玉霞想起往事,心中也不禁歉然。   吕麟叹了一口气,道:“如今想来,我那时,完全是一个小孩子!”   韩玉霞道:“吕公子,你想那么多干什么?”   吕麟道:“后来,我为竹林七仙所救,半途上,又为鬼圣所劫,是谭月华冒险冲入鬼宫去,将我救了出来的,想不到当时……她愿……与我同生共死,今日……却……却……”   吕麟说到此处,却再也讲不出来,眼中早已又淌下泪来。   吕麟本来,原是何等英雄气概的一个青年人,可是此际竟因为情所困,却时时忍不住情泪常流!韩玉霞连忙将话头岔了开去,道:“吕公子,你说的那个怪山洞,咱们何不去看上一看?”   吕麟道:“那山洞怪得不可思议,你不要去招惹洞中的怪人?”   韩玉霞佯嗔道:“不行,我非要你陪我去看一看不可!”   吕麟扭不过她,辨了辨地形,两人便向前,走了过去,没有多久,已然来到了一个山岗的面前,吕麟道:“好象是就在比处,如今我的心思紊乱,也记不甚真切了,只怕也不会有错。”   韩玉霞见他连讲话也变得毫无条理,更是心中不免暗叹。   正在此际,突然听得一个声音,从不远地响了起来,道:“刚才骑马急驰而至的,可是你们两个人么?有甚急事?”   这时侯,天色刚好蒙蒙发亮,正是最静的时分,那声音突然而至,将两人都吓了一跳,吕麟更是心中为之一怔。   韩玉霞喝道:“什么人?”   吕麟低声道:“韩姑娘,我记起来了,那声音,就是那怪洞中的异人。”   韩玉霞又道:“你在哪里?”   只听得那声音“嘿嘿”两笑,道:“我就在你们不远处。”   韩玉霞循声疾逸而出,却又不见眼前有人,连人影未见。   韩玉霞心中,又奇又嗔,道:“你究竟在什么地方?”   那声音突然在她身前,三四尺处响起,道:“我就在这里,你看不到我么?”   韩玉霞一听那声音,竟然发自自己身前,大吃一惊,定睛向前一看时,更是花容失色,连忙向后退出了三四步去。   这时候,吕麟也已然赶到,韩玉霞反手一把,握住了吕麟的手,向前一指,道:“吕公子,你看,竟有这等怪事?”   吕麟向前望了一眼,心中也不禁为之骇然。   原来,在他们身前的一块石头上,有一个石头雕出的人头。   那人头,口耳鼻目俱全,和普通人头,大小相差不多。   那人头在石上,不但在左右摆动,而且,两片口唇,也像是在上下掀动一样,更骇人的是,在那人头的口中,居然发出“嘿嘿”的笑声。   石人头居然会以出声,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当然,在日后,当他们两人,得知了其中的秘密之后,想起当日的惊骇情形,心中不免好笑,可是其时,他们的心中,的确是惊骇莫名。   呆了一呆,吕麟忙道:“韩姑娘,我早已说过,这山洞附近,怪不可言,我们还是快点走吧!”他话才一说完,只听得那石人头口中,已然传出了声音,道:“别忙走!”   韩玉霞定了定神,暗忖鬼神之说,岂可相信?眼前石人头口吐人言,一定另有古怪,胆子顿时壮了不少,道:“你究竟是谁?”   那石人头道:“你不用管,我只是向你们,打听一件事。”   韩玉霞欲跨向前去,但是却为吕麟所阻,道:“你要打听什么?”   那石人头顿了一顿,转了两下,方道:“我日前听得人说,玉面神君东方白,竟然要娶七煞神君之女为妻,可有此事?”   韩玉霞一听,那石头人千不问,万不问,却偏偏问了这一件事,心中不由得大是嗔怒!她将吕麟,引来此处,就是为了想吕麟暂时忘记那件伤心事,如今那石人头一间,吕麟猛地一怔,面色已变。   韩玉霞怒意陡生,大步向前跨出,手腕翻处,一招“玉兔捣药”,已然向那石人头的顶门,手起掌落,击了下去。   吕麟一见这等情形,知道韩玉霞是因为怕自己伤心,所以才迁怒于石人头。   吕麟心中,本也不信石头竟会成精,也料到必然另有缘故。   因此一见韩玉霞向石人头击一掌,忙道:“韩姑娘小心!”   韩玉霞给他提醒,心中才猛地一凛,暗忖倒真的确是要小心些,连忙掌力一收,向外逸出,而就在此际,只听得“嗤嗤嗤”三声,自那石人头的口中,喷出了三枚枣孩钉来。   那三枚枣孩钉,来势极急,韩玉霞见机在先,有一枚兀自钉入她的衣襟之上,若非吕麟提醒,她非被射中不可。   而枣孩钉才一射出,韩玉霞的太阴掌力,也已然逼到了石人头上。   她那一招“玉兔捣药”,虽然是一发即收,但是掌力却也不小。只听得“轰”地一声,那只石人头,竟然爆了开来,弹石四飞,火头窜起老高,显然是有人,早在石人头中,藏了火药,一为大力所逼,便立即触发爆炸。   韩玉霞见了这等情形,想起刚才,若是一掌拍了上去,就算枣孩钉未能将自己射伤,这一炸之下,一只右手,也非当场了账不可。   她呆了一呆,失声道:“好厉害!”   只听得刚才,用那石人头口中所吐的声音,怪笑一声,道:“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惹我么?”吕麟心知洞中那异人,绝非常人,当年,连七煞神君,也像是不想招惹,自己如何惹得起?   因此忙道:“前辈见谅,韩姑娘因此事情怪异,是以忍不住出手!”   那声音冷笑几声,道:“我刚才问的事,你们可知道么?”   吕麟强忍心头伤痛,俊脸已是煞白,道:“我们也听说了!”   那声音道:“你们两人,可是有什么急事在身么?”   吕麟道:“我们要赶往峨嵋山去。”   那声音道:“好哇“再好也没有!”   韩玉霞在吕麟连使眼色之下,也不敢再贸然发动,道:“什么好?”   那声音仍从原地透出,道:“七煞神君那厮,要做丈人了,当然也会在峨嵋山中,你们见到了他,替我带一句话。”   两人齐声问道:“不知是什么话?”   那声音道:“你们告诉他,我要去见他!”   韩玉霞一怔,道:“就是这样么?尊驾如何称呼?”   那声音厉声道:“何必多问?此话一说,他自会知我是谁?”   韩玉霞和吕麟两人,对望一眼,心中尽皆感到奇怪之极。   可是他们心知其中,必有蹊跷,若是再问下去,那怪人再要出手时,自己两人合力,固然不怕,但总是耽搁时间。   因此便道:“好,我们准定将话带到便了!”   身形闪动,便自向外,逸了开去,来到溪边,吕麟才喝了几口清水,骑上了马,又向前赶路,跑了一天,才息了一晚。   两人一路上行来,已有十天,业已到了四川境内。这十天之中,吕麟也憔悴到了极点,有时候,整日喃喃自语,可是有时候,却又一整天,一句话也不说。   韩玉霞心中对他极为同情,可是,却又无法对他进行劝说,因为这种事遇上了,岂是三言两语,便能将心中积郁,排解得开的!   本来,韩玉霞和吕麟,化敌为友之后,芳心中对吕麟也颇有好感。这种好感,如果不是两人竭力克制着,早已变成了爱情。   可是此际,韩玉霞却绝不对吕麟有丝毫的爱念。她见到了吕麟因为谭月华情变,而失魂落魄,一致于此。自然不免想起同样情痴的谭翼飞来,如果自己移情别恋,他岂不是也要伤心欲绝?   那一天,他们两人,渡过了长江,上了大路,向娥嵋进发。   走到中午,只见前面,一个老大的胖子,正坐在石担之上,在路边休息。   在拌子的身旁,只有一个中年人,肩上挑着两个锦盒。   韩玉霞和吕麟两人,一眼之间,便已认出,那胖子正是胖仙徐留本。   韩玉霞一看这等情形,徐胖子分明是送礼上峨嵋山去的,唯恐双方一交谈,说了起来,吕麟心中,又不禁要伤感一阵。   因此便低声道:“吕公子,徐胖子这人,讨厌得很,咱们不要理他!”   吕麟对于徐留本的为人,更是十分鄙视,闻言便点了点头,径自策马,走了过去。   可是,他们走出没有多远,才一越过徐留本,便听得徐留本“咦”地一声,道:“这不是韩家小姑娘么?好哇,有一但俊俏郎君同行,便连长辈都不认了么?”徐留本和燕门的关系甚深,火凤仙姑也是一样,若论辈份,他当然是韩玉霞的长辈了。可是他所说的话,却是难听已极了,韩玉霞正想回头,反刺他两句,陡然之间,只见两匹骏马,如风卷到,一匹马直冲吕麟,连声都未出,匹练也似的剑光,已然从也手上扬起,向吕麟劈头罩下。剑气掣动之中,隐隐有风雷之声。   韩玉霞一见那剑的来势,便认出若非一流高手,万难一剑,便有这等威势,心中不禁大惊!   一时之间,韩玉霞哪里还顾得和徐留本斗口,娇叱道:“住手?”   那人来势快,剑招攻得更快,吕麟正背着他,那人剑招,已然使了一半,吕麟才猛地觉出,有人自背后攻到。   百忙之中,他一个转身时,全身四周,已被如山剑影,全都包住。   吕麟心中,也是一惊,知道对方招式一老,自己便非受伤不可。   心念电转,立时便使出了一式,金刚神指中的两绝招之一,“天河倒挂”。   那金刚神指,一十二式,从第一到第十式,每一式之前,皆有一个数目,最后两式,最是厉害,称为“天地双式”,乃是一式“天河倒挂”,另一式则是“地倾东南”。   这两招之中,任何一式,皆包含着前面十式的一半精华在内。   他一式“天河倒挂”使出,只见指影动,突然之间“铮”地一声,剑影和指影,全在利那之间,由散而凝。   同时,只见马上那人,一声长啸,身子向后,倒仰了一下,差点儿没有跌下马来,在他身子一幌之后,才听得拍地一声,那柄被金刚神指,弹中的长剑齐中断为两截。   断下的那截,卷一阵劲风,向外激射而出,正好击在一块石上,兀自火星四溅。   原来,当吕麟一见自己全身,已被对方剑影,全部罩住之际,连他自己也没有把握,那一式“天河倒挂”,是否能使他脱出危境。   因为,他自练成了“金刚神指”以来,虽然曾和几个人动过手,可是那“天地双式”,却是从来未曾动用过。   而当他式使出之际,因为对方的剑招,神幻之极,长剑幻出了千百道光影,每一个剑影,都如何实质一样,实是令人防不胜防。   直到他一招使出,招影荡起,吕麟才猛地悟出了那一式“天河倒挂”之妙,是炒在力道介乎于有似无之间。若说无力,则力道猛到了极点,若说有力,则说有力,则招式又轻盈之极。   手指抖动,完全依照看着对方长袭之势,毫不费力,便在如山的剑影中,一指点中了对方的剑脊!而那马上的人,本非凡手,在一招将要使老,眼看对方非受重伤心不可之际,突然,长剑之上,传来了一股大得不可思议的大力,几乎将自己撞下马背去,大惊之余,连忙运起本身真力相抗“吕麟的金刚指力,和那人的真力,在长剑中间相交,那柄长剑,才猝然断折。   那一下变化,所发生的经过,快到了极点。韩玉霞在一旁,见那人剑招凌厉,唯恐吕麟遇害,也早已向前跃去。   可是她才一跃出几步,那人的长剑,已然齐中断为两截。   只见那人,在马上呆了一呆,望住了断剑,讲不出话来。   这时候,吕麟和韩玉霞两人,也已看出,那两人,乃是两个五十上下的中年人,都俱都生得貌相威严,风度不凡。   一看他们的样子,便知是正派中的高手,而且,韩玉霞已然立即认出,那一到便向吕麟进沼的那人,面自无须,左臂已齐齐断下,正是以前曾见过,武当第二高手,生风剑客欧阳沛。   只见欧阳沛突然一提马缰,向后倒退几步,道:“师兄,这小子刚才所使的,是什么功夫?”敢情也一交手便落了下风,但因为吕麟的招式,太以神幻,他输得莫名其妙!   那另一个中年人,面色淡金,更现庄严,韩玉霞一听得欧阳怖如此称呼他,便已然知道那人是武当掌门,神剑柏华。   神剑柏华浓眉轩动,并不答,策马向前,在在腰际,略略一按,“铮”也一声响,柄长剑,已然闪出鞘。   长剑一出鞘,剑尖微颤,发出了“嗡”地一声响,剑尖划出了几个小圆圈,但是并不立即进招,反倒沉声道:“好身手哇!”   这时侯,胖仙徐留本,也已然提了石担,向前走过来。   他一到,便向神剑柏华,生风剑客殴阳沛两人,招呼了一下,肥肉之中,一双小跟睛,一动也不动地盯在吕麟身上。   吕麟却全然不认得那猝然之间,向自己进招的是何许人。   若不是他看出那两个人,俱皆一脸正气,只怕第二式金刚神指,早已发出。   当下一见那另一人,又有向自己挑战之意,心中也不免愤怒,冷笑一声,道:“我这点功夫,算得什么,这位朋友,猝而偷袭,招式如此之妙,这才是真正第一流的功夫哩!”   吕麟的几句话,明为赞扬生风剑客欧阳沛的武功,可是实则上,却是在讥笑他暗中出手偷袭,行径极不光明。   欧阳沛和柏华两人,当然听得出他的弦外之音,面上不禁一红。   柏华立即沉声道:“刚才,咱们虽是暗中偷袭,可也不算什么不对!”   吕麟道:“我也没有说你们不对!”   神剑柏华,身为武当掌门,在武林之中,身份极高,平时,不轻易出武当山。两年多前仙人峰上,武林聚会,连华山烈火祖师,也亲自前往,但是也却只派欧阳沛前去。   欧阳沛在大劫中逃脱,得以不死,但是却失去了一条手臂。   这次,他亲自下山,前赴峨嵋,原是为了与玉面神君东方白道喜,和解决一件过节而来的。对着吕麟这样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也实是不想与之对话。   但是,刚才吕麟,一指将欧阳沛长剑点断的武功,以也在武林中的阅历而论,竟也认不出是什么家数来,因此倒也不敢轻视,于是冷冷地道:“令师可好么?武当朋友,实在想念他们!”   吕麟“噢”地一声,道:“原来你们,就是武当派中的人物?”   韩玉霞忙道:“这一位,乃是武当掌门,神剑柏华!”   需知武当派乃是武林中的大派,而且派中人物,俱都生性甚豪,行侠仗义,声名极好,吕麟一听对方,乃是武当掌门,心中等敌意早已去了个干干净净,道:“原来是柏华前辈,久仰!久仰!”   神剑柏华的面色,却极是难看,冷冷地道:“你年纪甚轻,本来不配与我动手,但你那几个师傅,一直与武当派避不见面,说不得只有叫你,来领教一下武当剑术了!”   吕麟听了,不禁呆了一呆,道:“柏前辈,你说什么?”   神剑柏华面色一沉,喝道:“你腰际的紫阳刀,乃是武当派的镇山之宝,为川中六丑中的丑金刚王原所窃,已有多年,如今在你身上,当然理应取回,念在年纪还轻,准你以此刀动手便了?”   吕麟听了,才明白他们心中的误会,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生风剑客欧阳沛怒喝道:“笑什么?”   吕麟一手伸,刷地一声,紫虹展处,已然将紫阳刀,抓在手中。   神剑柏华固然武学超群,可是那柄紫阳刀,削铁如泥,他却是知道的,一见吕麟拔刀在手,也禁不住勒马后退。   吕麟笑声不绝,道:“韩姑娘,咱们上路吧!”一个“吧”字才出口,五指一松,紫阳刀幻成一溜紫虹,“刷”地向地上射去。   刀身全皆没入地上,只留了一个刀柄在外,一提马缰,便已向前跑出。   韩玉霞早知吕麟性耿直,当日不肯将紫阳刀,还给川中六丑,并不是想据为己有,而是想物归原主,还给武当派的。如今,谭月华的事,更令得他心中万念俱灰,区区一柄紫阳刀,他当然不会放在心上,因此并不感到意外。   可是,欧阳沛和柏华两人,却猛地怔了一怔,欧阳沛一拋断剑,从马背上跃了下来,足尖一挑,已然将刀挑起,接在手中。   当年,武当紫阳真人,带着紫阳刀离去的时候,欧阳沛还只是武当派中,一个微不足道人物,但他也见过那刀几次。   此际,一握在手中,只觉轻若无物,紫光潋潋,不竟大喜道:“师兄,此宝终于重归武当了,实在是天大的喜事!”   柏华呆了一呆,抬头看去,只见韩玉霞和吕麟两人,已然驰山十丈开外,他连忙一声长啸,道:“小兄弟且住!”   一面说,一面手在马鞍上,轻轻一按,人已然腾空而起。   一起在半空,便向前疾掠而出,足尖略一沾地,便向上拔起丈许,一连三个起伏,已然赶出了十余丈开外,所使正是武当绝技,“蜻蜓三点水”的上乘轻功!一幌眼间,竟然赶到了两人的前面。   吕麟一勒马缰,停了下来,道:“前辈尚有何事见教?”   神剑柏华的面色,极为庄肃,道:“小兄弟,你仗义还刀,武当派上下人物,全皆感你大德,但不知你将此刀还了武当之后,令师若是责怪下来,你准备如何担当?”   本来,吕麟只当神剑柏华,赶向前来,还想来无事生非。   而今一听柏华讲出这样的一番话来,心中也不禁大是感动。   也心中暗忖:武当派侠名远播,果然名不虚传,他只当自己是川中六丑的徒弟,既得了紫阳刀,远要来关心自己的安危。   因此忙道:“柏前辈不必过虑,我根本不是川中六丑的弟子,那刀乃是我在无意中所得到,后来,遇到了川中六丑的人物,方知此刀的来历,当时便不肯还给他们,诚心要送还贵派的。”   柏华“喔”地一声,忙问道:“小兄弟尊姓大名?”   吕麟道:“我叫吕麟!”   神剑柏华浓眉轩动,道:“原来是吕公子“当年,武当派有三个人物,死在令尊手下,不知吕公子可知此事?”   吕麟知道神剑柏华所提的那三个人物,乃是武当三剑,莫氏兄弟。也们三人,在江边为六指琴魔八龙天音所惑,自相残杀而死,自己在一旁,亲眼看见事情的经过。   他见神剑柏华,竟以为三人是自己父亲所害,不由得长叹了一声,道:“这是柏前辈误会了,莫氏三剑丧生之际,我正在一旁,他们乃是为六指琴魔八龙天音所害,武林中多少恩怨,实则上,全是那六指琴魔所一手造成的。”   神剑柏华呆了一呆,此际,生风剑客欧阳沛已提着紫阳刀赶到。   柏华侧头,向紫阳刀看了一眼,道:“小兄弟,紫阳神刀为你所得,你都肯归还我们,我们实无理由不信你所言,也幸亏遇上了你,才免得武当、峨嵋之间,再起龃听!”   讲到此处,顿了一顿,又道:“小兄弟,你于武当派有大德,以后若是你有什么难事,武当派中人物,一定倾力相助!”   一旁生风剑客欧阳沛也道:“不错!”   韩玉霞听了,心中大喜,因为,若是得到武当派倾力相助的话,无论如何,比身怀紫阳刀,要来得有用得多。   吕麟却只是淡淡一笑道:“多谢柏前辈的好意,以后若是有什么疑难,晚辈定会上武当山来请教。”   神剑柏华道:“那我们就在峨嵋山上见了!”向吕麟一拱手,便让了开去,吕麟还了一礼,又和韩玉霞向前驰出。   韩玉霞笑道:“世间的事,往往难以逆料,你将紫阳刀,毫无条件地还给武当派,我心中不免暗叫可惜,怎知神剑柏华,这样傲岸无比的人,竟会因此将你认作了好友!”   吕麟笑道:“韩姑娘,紫阳刀也罢,武当派可以倾全力助我也罢,但是对我来说,实在是一点意义都没有的了!” 后一页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倪匡-->六指琴魔--> 第二十六章 峨嵋山上,相见断肠人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二十六章 峨嵋山上,相见断肠人   韩玉霞见讲来讲去,吕麟仍然讲到了这件伤心事上来,只得默默无语。   两人快马前进,一路之上,追过了不少前往峨嵋道喜的武林中人。   看来,不必要到峨嵋山,已然可以肯定,谭月华下嫁东方白一事,乃是真真确确的实了。每向峨嵋山踏近一步,吕麟心中的伤痛,也就增加一分,等到踏进了峨嵋山时,他几乎提不起勇气,再向前走去。   韩玉霞看出吕麟,面色苍白,精神恍惚,已然到了极点。   她想了许多办法,想令吕麟精神振作起来,最后,已然到了山中,要弃马步行之际她才将吕麟带进了一个林子之中,两人坐了下来,韩玉霞切切实实地问道:“吕公子,你以后准备怎么样?”   吕麟抬头,望着峨嵋山起伏的山峦,心中一片茫然,过了好一会,才道:“以后?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样!”   韩玉霞“拍拍拍”地鼓起掌来,道:“好!答得真好?”   吕麟将眼光停在她的身上,不知韩玉霞如此说法,是什么意思。   韩玉霞又道:“当真答得好,吕总镖头和西门女侠,在九泉之下,若能听到,心中也必然欣慰不已!”韩玉霞的话,说得露骨之极,吕麟再神思恍惚,也可以听得出来。   他不禁面色微变,道:“韩姑娘,你……你是什么意思?”   韩玉霞“哈哈”笑道:“我是什么意思?你还不懂么?”   吕麟掉头他顾,眠中泪花乱转,并不回答韩玉霞的问题。   韩玉霞一点也不放松。她知道,自己的话,已然刺痛了吕麟的心灵。   可是她更知道,要以言语,将吕麟的心头,刺得更痛,才能令得他振作起来!因此她续道:“吕公子,我可没有说错!你如今已然长大成人了,而且,还学会了武林中早已失传的绝技,“金刚神指”功夫,如今你为了一个女子,竟然连自己今后要做些什么,全不知道,岂非可喜之极?”   吕麟陡地转过头来,大声叫道:“韩姑娘,你……你……”   韩玉霞立即道:“六指琴魔,虽已有两年多未在江湖露面,但总有一日,会出而捣乱武林,你年轻有为,身负父母血仇,竟然为了一个女子,便自甘堕落,怎不可喜?令尊令堂,在九泉之下听了,怎能不哈哈大笑,庆自己生了个好儿子?”   韩玉霞一面说,吕麟的面色,便一路变白,说到后来,吕麟全身,禁不住微微发抖,霍地站了起来,叫道:“住口!”   韩玉霞哈哈大笑,道:“叫我一人住口易,要天下武林人物,个个住口却难,吕公子,你学成绝艺,回归中原,人人都当你将有一番作为,怎知你神魂颠倒,扑不出情关,只怕你走到哪里,天下人的嗤笑之声,便会跟到哪里?”   吕麟的面色,由青而红,由红而紫。   韩玉霞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支利箭,直射入他的心坎之中。   他像是听到了各式各样人的轰笑声,像是看到无数只手指,向他指来,更看到无数嘲笑的眼光,向他无情地射了过来。   他陡地摇了摇头,喝道:“胡说!”   韩玉霞平静地道:“但愿我是胡说!”   吕麟呆了一会,颓然地坐了下来。   好一会,他又茫然地抬起头来,道:“韩姑娘,你说得对!”   韩玉霞喜道:“吕公子,这才……”   可是,韩玉霞的话未曾说完,吕麟虎目之中,重又垂下泪来,道:“韩姑娘,可是,可是我……怎能忘情于她?”   韩玉霞本是个脾气焦躁之极的人,因为她心中感激吕麟,在墨礁岛石梁之上,对自己的相救之恩,是以才耐着性子,想让吕麟忘记了这段伤心往事,振作起来,有所作为。   可是,说了半天,吕麟仍然是无动于衷,韩玉霞心中,大是恼恨,“哼”地一声,反手掣了烈火锁心轮在手,向地上划去,道:“吕公子,既是你甘为情困时,我们两人,划地绝交!”   吕麟呆了一呆,条地一指点出,将烈火锁心轮之势,阻了一阻,抬起头来,道:“韩姑娘,你难道一点也不同情我?”   韩玉霞叹了一口气,提起了烈火锁心轮,道:“吕公子,我怎会不同情你?只是我觉得你不值得为此,而毁了前程!”   吕麟泪如泉下,道:“韩姑娘,我已然万念俱灰,还有什么前程可言!”   韩玉霞厉声道:“父母血仇,难道也因此作罢了么?”   吕麟呆了半晌,方道:“韩姑娘,依你说我该如何?”   韩玉霞道:“不知你可肯听我话?”   吕麟叹了一口气,道:“我此际方寸已乱,自己全无主见?”   韩玉霞握住了他的手,道:“吕公子,依我说,你上了峨嵋山后,只将以前的往事,全然忘却,欢欢喜喜,向令师道贺!”   吕麟怔了一怔,道:“那……那我怎么做……得到?”   韩玉霞道:“舍此以外,则无他法,你难道与令师去争一个女子,岂非惹出天下的大笑话么?就算你武功,竟能高得过东方白,谭姑娘她不爱你,你又有什么办法了你若是做不到时,另有一个办法。”   吕麟问道:“什么办法?”   韩玉霞道:“你干脆不要上峨嵋出去!”   吕麟摇头道:“那更不行,我……我还想见上她一面!”   韩玉霞顿足道:“急死人了,你究竟怎么样啊!”吕麟面上,现出了一个坚决的神色,道:“好,我就照你第一个办法行事!”   韩玉霞喜道:“吕公子,到时,你可得千万抑制自己的感情!”   吕麟痛苦地点了点头。   两人一齐出了林子,继续向前走去。   峨嵋山乃是自古以来的名山,幅员广阔之极,峨嵋派僧俗两门,人物何等之众,他们全都住在青云岭上。那青云岭横亘数里。岭上另有对峙的两座山头,称为东天峰,西天峰。   佛门群僧,在东天峰上,建有东天古剎,庙宇宏伟,居住了千余僧人。   而俗门人物,则以西天峰为根本重地。那西天峰比东天峰,略为矮些,乃是当年峨嵋派在分为僧.俗两门之际,表示俗门武功,不论如何高法,总不及佛法无边的意思。   在西天峰上,历代俗门人物,苦心经营,也是房屋栉比,虽不富丽,却极是宏伟,另有一番庄严的气象,不愧是武林中一大宗派的根本重地。   吕麟和韩玉霞两人,当天下午,便已然来到了青云岭下。   那青云岭甚是陡削,有一条上岭的石级,可以直通向岭顶。   两人在岭下,仰望了片刻,才向上驰去,不一会,已然上了青云岭。   只见四个劲装的年轻人,迎了上来,道:“两位还来,本派有失迎迓,尚祈恕罪,请至西天峰迎宾馆休息!”   那四人,分明是专司迎宾之责的峨嵋派中人物。吕麟尚未及开口,韩玉霞已然冷冷地问道:“将作新郎的东方掌门,是你们什么人?”   那四人面色微变,其中一个年纪较长的,忙使眼色,止住了其余三-人,仍然极为客气地道:“东方掌门是我们的师叔祖。”   韩玉霞向吕麟一指,道:“这是你们的小师叔,你们如何不上前参见?”   那四人面上皆有怒容,那年纪最长的一个沉声道:“姑娘何以出口无理?”   韩玉霞笑道:“我一点也不是无理,他是东方掌门的徒弟,难道不是你们的师叔么?”那四人一齐吃了一惊,心忖东方白离开峨嵋二十年,在外面收有徒弟,当然不是没有可能。   但如果对方是在蒙混,则自己胡里胡涂,参见了“师叔”,如今天下武林人物,均在峨嵋,一传了出去,峨嵋派岂非大丢其人!   因此一时之间,四人僵在那里,竟不知是如何才好,好一会,那年纪长的一个才道:“请恕我等眼疏,既然是如此时,我们带两位去见东方掌门,便可以见分晓了,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那年长的一个,倒是的确极通世故,含糊说来,不亢不卑。   韩玉霞和吕麟齐声道:“好!”   那年长的一个便道:“两位请跟我来?”   两人跟在他的后面,走出了没有多远,只见两面两个山峰,虽不甚高,但是气象非凡,东面那个,上有老大一座寺院。   西面那个,依着山势,筑有不少房屋。两人不一会,便开始上山,到了半山峰,只见一个老大的石坪,平整之极。   在石坪的靠山处,建有一所大宅,一望而知,乃是峨嵋俗门的议事之地。   那人将两人,引到了大厅面前,韩玉霞和吕麟,向前望去,吕麟已然看到一人,一身青袍,背负双手,背对自己而立,正在欣赏挂在墙上的一幅铁松苍鹰图。只看背影,已然觉出那人,萧洒高雅,无可比拟,吕麟一眼便认出,那正是两年多未见的师傅,如今却是他的情敌,玉面神君东方白!   吕麟的心中,波动之极,面色青白,脱口叫道:“师傅!”   那引他们来此的那人,一听得吕麟脱口叫了一声“师傅”,心中一怔,暗付幸而刚才,自己应付得体,不曾得罪于他。   玉面神君东方白,一听得大厅门口,有人口称师傅,心中不禁一奇,转过身来。   韩玉霞以前,只闻东方白之名,虽然曾在仙人峰上见过,但那时东方白头上,却套着大头笑面佛的面具。在她心中想来,东方白已是将近五十之人,怎么年轻,也不会年轻到哪里去。   可是,此际一个照面之下,她心中不禁陡地为之一呆。   只见东方白面如敷粉,目若点漆,唇红齿白,神采照人,风度飘逸,看来只像一个三十不到的俊俏郎君,哪里想到,他会是将近五十岁的人?   吕麟一和师傅,正面相对,心情反倒平静了许多,踏前了一步,道:“师傅,你不认得我了么?”这两年多来,东方白一直在寻找吕麟的下落,但是,当吕麟突然出现在他身前的时侯,一时之间,他竟然完全地认不出来。   因为,在这两年多的时间中,吕麟完全成长了,由一个大孩子,变成了青年人,东方白怎么也想不到,两年多不见,吕麟会改变得那么多。   直到吕麟问了一问,东方白才猛地省起,不由得大喜过望,失声叫道:“麟儿!原来是你!”一步跨过,便将吕麟拖住。   可是吕麟的反应,却极是冷淡。   本来,他对师傅的尊敬,已因为师傅抢走了他的爱人,而打了一个折扣。   而今,他见东方白见了他,竟然一点也没有惭愧的神色,心中更是增加了几分卑薄鄙视之感,只是任由他抱了一抱,并不出声。   东方白是何等聪明绝顶的人,哪能不觉出吕麟的神态有异?   可是他无论如何,却未曾想到,吕麟心中会那么恨他,会将他当作了情敌。   当下,他后退了一步,奇道:“麟儿,你可是受了伤么?”   吕麟心中暗忖,我心灵上的创伤,是何等地深重?但是他却没有讲出来,只是摇了摇头道:“我没有受伤!”   师徒两人,久别重逢,本来,应该极是欣喜热烈才是。   可是此际,场面竟然异常冷淡,而且还显得十分尴尬难堪。   玉面神君东方白怔了一怔,道:“这两年来,你在什么地方?”   吕麟尚未回答,已听得大厅后面,响起了一个银铃也似,动听已极的声音说:“什么?麟弟来到了么?真的?”   话刚一讲完,人影一闪,一个身形苗条,容颜俏丽,身穿淡绿色绸衫的少女,已然从大厅后面,走了出来上当那少女的声音才发之际,吕麟听了,已然心神大受震动,禁不住流下泪来。   那少女才一现身,吕麟抬头望去,只见她比两年多前,更要美丽了许多,容光焕发,满面喜容,只有盛放的花朵,方能形容出来。   吕麟的口唇,掀动了几下,想要叫她一声,但是却没有出声。   那少女,当然是谭月华了。   她来到了吕麟的面前,呆了一呆,张大了眼,道:“麟弟,是你么?”   吕麟突然转过身去,谭月华不免愕然。韩玉霞在一旁见了这情形,实在忍不住,不竟“哼”地一声,道:“当然是他,难道还会有人假冒么?”   韩玉霞那话,可以说已经讲得不客气到了极点,谭月华向她望了好一眼,才试出她是谁来,其时,她自己心情畅快,倒也不去与之计较,道:“原来是韩姑娘,好久不见了啊!”   一面说,一面又来到吕麟的面前,道:“麟弟,你怎么不出声?”   吕麟仍然是呆呆地不出声,谭月华心中猛地一动,望了东方白一眼,却见东方白漠然毫无表情,谭月华一时之间,也僵在那里,出不了声。   韩玉霞“嘿嘿”冷笑道:“你怎怪得他不答你?你叫他麟弟,设身处地,代他想一想,他应该如何回答你才好?”   她和吕麟,在未到青云岭之前,还曾竭力劝吕麟装出若无其事。   事情到了如今,吕麟竭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感情,总算未曾出声。   但韩玉霞究竟是性如烈火之人,她自己反倒按捺不住,对谭月华冷嘲热讽起来!谭月华面上变色,后退了两步,大厅之中的气氛,更是尴尬到了极点。   好一会,谭月华才陡地一个转身,径向大厅后面,扑了过去。   吕麟一怔之下,失声叫道:“月姐姐!”   谭月华一听得吕麟的叫唤,身形略停了一停,可是她却并没有转过身来,一停之后,又立时向前朴出,幌眼之间,便出了大厅,穿过了一条长廊,来到了她自己的卧室之中。   进了卧室,她才呆呆地生了下来。   她芳心之中,撩乱到了极点。   她绝没有想到,吕麟竟会在自己要和东方白成为夫妻的前两天,突然出现。   她更没有想到,吕麟在孩子时的感情,会一直保留到他长大成人。   谭月华以少女特有的敏感,已然可以看出,吕麟的心中,实是为自己而伤心到了极点,也恨自己到了极点!她抬起头来,喃喃地道:“那是我的错么?是我对他负了情么?”   卧室中只有她一个人,当然不会有什么人回答她,她呆了一会,突然自己大声叫道:“不!不!我有什么错?”可是她眼前,立即又浮起吕麟英俊而苍白的脸色,那充满了幽怨的眼神,以及那百感交集的一声“月姐姐”的叫唤。   谭月华颓然地低下了头,眼前一团团黑雾,袭了过来,黑雾在她眼前,旋转,旋转,突然i间,在黑雾之中,出现了一些人物,她想起了这两年多的事情来。   当她将吕麟,从鬼宫十八层地狱中,冒死救了出来之后,她心中的确曾对吕麟,产生过情意,两人在烈火祖师之前,愿意共死,绝不犹豫。   但是,谭月华心中的情苗,在她见到了东方白之后,便如何幼苗遇到了狂风一样。   东方白的仪表,谈吐,以及将他二十年来心血所得到的雪魂珠送给她的行动,却紧紧地攫住了她的芳心,令得她深深地堕入情网之中。   而当她知道,东方白昔年,也曾属情于自己的母亲,但结果却情场失意之后,她少女的心灵,更生出了一种要慰藉东方白二十年来空虚的意愿。   爱情本来是最为神妙的事情,甚至连当事人本身,也是无法控制的。   谭月华在当时,并不是完全将吕麟丢到了脑后,她也曾为吕麟和东方白两者之间大感烦恼己如果吕麟一直在她的身边,谭月华可能会遏制着自己的感情,或者,吕麟会使她改变主意。   可是,吕麟却失踪了。   吕麟突然失踪之后,东方白和谭月华两人,到处寻找他的下落。   可是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他们天天在一起,吕麟也一直未曾出现。   就算本来,谭月华对两人的感情是均衡的话,长时间下来,也必然倾向东方白了。   这实在是不能怪谭月华的。   当谭月华在决定,是不是应该嫁给东方白的时候,她也曾想到过吕麟。   那时侯,她对东方白的情意,已然浓到了不能再浓。她想起了吕麟,觉得吕麟只不过是一个孩子,只怕他早已将自己忘记了。   所以她才心安理得,决定和玉面神君东方白成为夫妻。   怎知道,就在他们两人婚礼举行的前两天,吕麟回来了。   吕麟回来得那么突然,而且他长大了,已不再是小孩子了。   他一点也没有忘了谭月华,而谭月华如今的行动,却给了他以极大的打击。   这一切,谭月华在一个时辰之前,还是从来也没有想到过,而现在却突然呈现在她的面前,情海波涛,如此汹涌,不由得她不六神无主。   她缓缓地抬起头来,任由眼泪滴了下来,突然间,她觉出自己的身边多了一个人,抬头看时,却正是玉面神君东方白。   东方白双眉略蹙,道:“月华,你哭什么?”   谭月华抹了抹眼泪,低下头去,道:“你……也应该知道的!”   东方白淡然一笑,道:“月华,我早就和你说过,我和你年龄相差太大,如今麟儿已回来了,如果你不愿意……”   东方白才讲到这里,谭月华猛地抬起头来,道:“不!我爱你!”   东方白奇怪地望着她不瞬,道:“那你还哭什么?”   谭月华摇了摇头,道:“我……我自己也不知道,麟弟他太傻了!我当他像自己弟弟一样地照顾他,谁知他竟那样地痴情!”   东方白叹了一口气,仰天轻啸一声,道:“他的确是太痴情了!”   谭月华忙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东方白望着屋梁,缓缓地道:“月华,他叫了你一声,你并没有回答,他呆了一呆,就昏了过去。月华,我想……将峨嵋掌门之位,传了给他,你……要怎样,由你决定!”   谭月华花容失色,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当我是三心两意的人么?”   东方白轻轻地抚摸着她的秀发,道:“月华……叫了一声,却半晌也讲不出话来。   东方白虽然武功绝顶,已然是武林之中,数一数二的异人,可是,遇上了那么复杂的情爱问题,他也不禁为之困扰。   他在一见谭月华的时候,心中便大有好感,是以才肯将雪魂珠交给她,后来,又以雪魂珠相赠,但是在那时候,他心中,的确没有以“爱情”两字,将自己和她联起来的意思。   因为,他自从早年,与七煞神君,共同追求一位年轻的姑娘,而为了种种关系,在情场败退之后,早已心同槁木。   可是一天又一天,谭月华以她少女的柔情,浸润着东方白的心灵,令得东方白已枯的心田,重又茁了青翠的爱苗。   在他接受了峨嵋俗门掌门之位时,他和谭月华之间的情意,也已经浓到了极点。当然,东方白也曾想到过吕麟。   可是,他却只知道吕麟和谭月华的感情好,并不知道,吕麟自从在鬼宫之中,蒙谭月华救了出来之后,已然将谭月华当成了自己的爱人。   而且,多年以来,一直不忘。   东方白在大厅上的时侯,已然看出了吕麟的心意,当吕麟昏了过去之后,东方白更是完全明白了。他的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在经过了那么多年,心如止水之后,他又爱上了一位少女。   可是这位少女,竟是徒弟的爱人。   这种令人啼笑皆非的关系,便得东方白尴尬到了极点。   虽然吕麟一到,仍然叫也师傅,也并没有说一句其它的话。   可是在东方白的心中,却比吕麟恶毒地骂他,狠狠地打他,更是难过!他在吕麟昏了过去之后,曾经想过自己一人,飘然而去,到大雪山中,去了此残生,以行动来玉成吕麟和谭月华的好事。   可是他知道,自己这样一走,并不能解决问题,因为谭月华爱的是自己,而不是吕麟。而更主要的问题,是他自己,也深爱着谭月华。   唯有在情场上失败过的人,才知道这种痛苦,东方白知道吕麟是武林中的奇才,而方今武林多事之秋,又正需要这样的奇才,来挽转狂澜,挽救武林浩劫,他绝不想吕麟就此意气沮丧。   所以东方白的心中,为难到了极点,也矛盾到了极点。   就事论事,吕麟,谭月华和东方白三个人,谁也没有错。   对吕麟而言,那只不过是无可避免的一场爱情悲剧而已。   当下,东方白和谭月华两人,又在室中默默相对了半晌,东方白才道:“月华,我刚才说错了,麟儿若是因此而颓废,我们有责任要制止他,我们并没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   谭月华含泪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对,我们一齐去看看他吧!”   东方白道:“好。”   两人一齐出了卧室,向大厅中走去,只见吕麟正人人在一张椅上,旁边韩玉霞,正在为他推宫拿穴,另一旁,七煞神君谭升,也已出现,以手按在吕麟的背后,面上露出极其奇怪的神色。   七煞神君一见东方白出来,便道:“白兄,令徒的武功,怪到了极点!”   七煞神君谭升和东方白本来就是相识,两人在武林中的辈份也相同,虽然东方白要和他的女儿结婚,但是他仍然和东方白兄弟相称,不因世俗之辈行,而废了武林中的辈份。   东方白“噢”地一声,道:“是么,这两年多来,可能他有非凡的际遇。”   七煞神君将手掌收了起来,道:“韩姑娘,你不必再为他推宫拿穴了,他功力极高,必不就因此一点小事,而受内伤!”   韩玉霞心想,你们不知道他心中的伤心,自然以为不要紧的。   只不过她却没有讲出来,只是答应了一声,便退开了一步。   七煞神君一出现,她便想向之打听谭翼飞的下落,可是她究竟有点害羞,好几次想问,都红了红脸,没有问出来。   吕麟睁开眼来,仍是面色苍白,他其实并没有受什么内伤,可是他心灵上的创伤,却令得他垂头丧气,一点精神也提不起来。   东方白向他望了一眼,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开门见山,道:“麟儿,如果你不愿再认我为师,咱们师徒一场,我也未曾授你什么功夫,你在这两年多中,另有际遇,以后也不必师徒相称了!”   吕麟才昏迷甫醒之际,韩玉霞又已经切切实实地劝过他。   他心中也已下定了决心,只当以前和谭月华的那一场情爱,是在梦中发生的,如今梦醒了,也就算了,当下便苦笑一下,道:“师傅,你怎么会这样问我的?”   东方白面色一沈,道:“麟儿,你既然还认我为师,我却不许你这样子下去!”   吕麟低着头,半晌不语,他心中虽已作出了决定,但是这究竟是谈何容易的事情?好一会,他才突然“哈哈”一笑道:“我根本没有怎么样啊!”   自谭月华再出来之后,他自始至终,躲避着谭月华的目光。   玉面神君东方白道:“那就好,你且先与同门师兄弟去认识一番,不可萎顿不振,武林多事,你们这一辈人,身负重责,你难道不知么?再说,你父母血仇未报,你自己岂可如此自暴自弃?”   东方白所说的话,和韩玉霞对吕麟讲的,全是一样。   吕麟从谭月华的神态上,也已然看出,谭月华的确是恭爱着东方白,他是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那六指琴魔……”   吕麟才讲到此处,东方白便道:“升兄,近年来,你一直在外奔波,可曾得到六指琴魔的什么消息不曾?”七煞神君道:“我疑心那六指琴魔在仙人峰上,被你奋力一击,似已受了伤!”   东方白想起当日在仙人峰上,自己那奋力地一扑,确是使足了十成力道,那辆轿子,事后看时,已然成了粉碎,六指琴魔的厉害,乃是在于他那不可抗拒的八龙天音。   他的内功,未必很高,当然也可能受伤!   可是他却向谭月华望了一眼,道:“如果说他是因为受伤,才在武林中销声匿迹的,似乎有一点说不过去,月华曾在鬼宫附近,遇到过他一次,那已是在仙人峰那次大会之后的事情了!”   七煞神君谭升道:“不错,非但是月华碰到一会,川中六丑中的三人,在黄河中顺流而下,也曾经为六指琴魔八龙天音所伤!我是说,他本已受伤,要不然,八龙天音何等厉害,月华岂能侥幸逃出?川中六丑中的三人,又岂能逃出?”   七煞神君和东方白两人所说的,乃是吕麟不共载天的仇人的下落,也是韩玉霞大仇人的下落,两人全神贯注地听着。   七煞神君顿了一顿,续道:“那两次,他必是扶伤奏琴,是以威力大减,而更因之伤上加伤,这两年多来,他一定是在觅地养伤!”   众人静了一会,东方白道:“可能他已伤重而亡了!”七煞神君接着道:“可能他已伤愈,重又要造成另一场武林浩劫!”   众人听了,尽皆默然。   七煞神君叹了一口气,道:“白兄,只要他不要来此生事就好了。”   东方白哈哈一笑,道:“他要来,也只好由得他来,想来生事的人,还能避免么?”   七煞神君“哈哈”一笑,道:“烈火祖师带着他一干人,早已从华山启程,那老儿最是可恶,我已命翼飞在青云岭附近,布置了一座“九妙阵“,他们一到,先将他引进阵中,让他吃点苦头,那“九妙阵“乃是我岳父所传,量来困他两三天,将不成问题,等他再上山来时,再生事也不怕了!”   韩玉霞听得从七煞神君的口中,讲出谭翼飞的下落来,心中不由得大喜。   可是她厅说谭翼飞要负责将华山烈火祖师等高手,引到阵中,心中不禁大是担心,忙问道:“谭前辈,那阵设在何处?”   谭升望着她呵呵大笑,他早已听得谭月华讲起过他们两人间的事。   韩玉霞给他笑得粉面通红。七煞神君才道:“韩姑娘,你放心,翼飞若连这点能耐也没有,我怎肯叫他去冒险?”   韩玉霞面上更红,道:“谭前辈,你……”   七煞神君笑道:“我什么?”   韩玉霞猛地想起,那洞中异人所说的话来,正好在此际说出,免得尴尬,便道:“有一个人,叫我带一句口信来给你。”   七煞神君道:“是么?什么人啊?”   韩玉霞想起自己只要一下青云岭,便可以和谭翼飞见面,心中不禁一阵高兴,恨不得立时下去看他,可是又不得不故作镇静,道:“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人!”接着,便将当时的情形,约略地讲了一遍。   她才讲到一半,七煞神君谭升的面色,已然为之大变。   等韩玉霞说完,只听得他沉声问道:“他……他说了些什么?”   韩玉霞心中大是奇怪,道:“他叫我告诉谭前辈,说他要来了!”   七煞神君猛地一怔,突然一个踉跄,坐倒在一张椅子上。   七煞神君谭升的这一行动,不由得令众人奇怪到了极点。   以七煞神君的武功而言,“玄武三拿”,“七煞神掌”等等,全都是独步武林,一等一的功夫,兼且他内力深湛,无可比拟,武林之中,像他那样功力的人物,已然屈指可数,只不过烈火祖师.东方白.水镜禅师和他,寥寥数人而言。   其它,如鬼圣盛灵、黑神君、丘君素、金骷髅、徐留本等人,固然也属武林中的一流高手,但比起他们这几个人来,也是略差一筹。   以七煞神君的武功来说,实是没什么人,再应该令得他如此失态。   就算那人,是六指琴魔,他也已经在“八龙天音”之下,受过一次重伤,勉力逃走,照理也不应该如此大惊失色的。   因此,东方白连忙问道:“升兄,那人究竟是谁?”七煞神君半晌不语,面色才渐渐缓了过来,道:“不说也罢!”   玉面神君东方白道:“那怎么行?他要上峨嵋来,我怎能不问?”   七煞神君道:“他如果来了,由我来对付他便是了,你们不用管!”   东方白素知七煞神君的脾气,知道也不肯说,再问也是无用。   因此,也就不再问下去,七煞神君,也就匆匆走出大厅去。   七煞神君一走,韩玉霞便对吕麟道:“吕公子,我要到青云岭下去走一遭!”   吕麟见她刚才,一听到谭翼飞的信息,便显得如此高兴,已然知道她和谭翼飞,原是一双爱侣,想起她和自己一样,在墨礁岛上,住了两年,但一到中原,便自和心上人重逢。   自己却已然……他想到此处,心中又是一阵难过,便点了点头,站了起来,东方白叫了一个峨嵋二代弟子,带着吕麟,引他先去见同门师兄弟,以及本门尊长,吕麟一言不发,便跟了出去。   这一天,青云岭上,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贺客仍不绝地到达,全都被安排在宾馆中休息,住了下来,吕麟到来之后,所生出的那一场风波,也只有几个当事人才知道,其它人一概不知。   天色渐渐地黑了,吕麟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望着那一盏灯火。   一天内,他拜交了不少同门,也受了不少峨嵋第三代弟子的参见。   直到夜晚,他脑中仍然一片茫然。   日间,他竭力地克制着自己,总算未曾再多望谭月华一眼。   可是到了夜晚,只剩他一个人,静了下来的时侯,他眼前,又泛起了谭月华的情影。   谭月华和两年多前,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更美丽了。   她腕间的那两条铁链,也仍然系着未曾除去。   吕麟想起自己和她在酒楼上,戏弄胖仙徐留本的事来,想起和她在鬼宫之中,共同逃走的事来,想起一切又一切的事来。   他心中阵阵难过,叹了口气,用被子蒙住了头,可是他却一点也没有睡意,一直辗转反侧,到了半夜时分,他正向墙而卧,突然觉出,室内起了一阵轻风。   吕麟此际,功力大进,立即便觉出,室内已多了一个人。   他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只见油灯之旁,正站着谭月华!   吕麟绝未曾想到,谭月华会在这时候,来到他的房间之中。   他一跃下床,向前跨出了一步,可是又立即停止,低下头去,道:“你还来作什么?”   谭月华神色坦然,一笑,道:“麟弟:你难道就此不睬我了么?”   吕麟的心头,不知是什么滋味,道:“睬你又怎么样?”   谭月华叹了一口气,道:“麟弟,你心中恨我,不妨说出来啊?”   吕麟苦笑一下,道:“我恨你干什么?我……我……谁也不恨!”只讲了一句,又忍不住滴下了泪来。谭月华踏前一步,道:“麟弟,我……我知道你心中难过,可是,我却以为你不会难过的!”   谭月华此来,当然是想和吕麟解释一番,但是她却又实在觉得无话可说?   吕麟哈哈一笑,道:“我难过不难过,你又不会放在心上的,说他作甚?”   谭月华心中一酸,眼中也不禁泪花乱转,道:“麟弟,你……你……唉……麟弟,你以为我是水性扬花的女子么?”   吕麟转过头去,道:“不,我那时候,只是小孩子,算得了什么?”   谭月华点了点头,道:“麟弟,我知道你不免恨我们,可是,你为什么又不愿意离开峨媚派?”谭月华这一问,吕麟竭力压制着的感情,已完全崩溃了,他转过身来,神情激动之极,道:“月姐姐,我……我是不愿意离开你!”   谭月华见自己所料,果然不差,吕麟明知自己所爱的女子,就要做他人的新娘了,可是他却仍然愿意留在那样难堪的场面之中,这是为了要和他所爱的人,离得近一些。这样痴情的人,实是罕见。   谭月华半晌不出声,道:“麟弟,我将你当我的弟弟,你也将我当姐姐,好不好?”   吕麟苦笑了一下,并不回答。   谭月华知道吕麟心中深爱着自己,并不肯和自己认作姐弟。   她只恨自己,不能化而为二。   好半晌,吕麟才道:“月姐姐,你不用管我了,我心中难过,绝不会因此自暴自弃,你想要我心中快乐,也是做不到的。就算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知道你心中爱着师傅,难道我就会快活了?”   谭月华叹了一口气,道:“你是明白人,麟弟,姐姐只盼你心中不要太难过!”   吕麟点了点头,道:“我只好尽力而为了。”   谭月华不再说什么,转过身去,吕麟道:“月姐姐,祝你们快乐。”   谭月华道:“麟弟,只要你快乐,我们也会快乐的,你师傅曾对我说,他可以将峨嵋俗门掌门之位让给你,也可以由我自己选择。但是我却告诉也,我爱的是他!麟弟,你明白了么?”   吕麟苦笑道:“我明白了!”   谭月华在讲那番话的时侯,并没有转过身来,讲话之后,便由窗中,直窜了出去。   吕麟站在室内,望着谭月华的身影,转过了屋角,正在黯然伤神之际,突然听得自屋角处,传来了谭月华“啊”地一声惊呼?   那一声惊呼,实则上只有半声,声音并不太大,像是才一响起,便为人所阻一样。   吕麟心中,不禁猛地一怔,连忙叫道:“月姐姐,什么事?”   照理说,谭月华才转过门角,吕麟的叫声,她绝不应听不到的。   可是,吕麟一连叫了两声,谭月华却一点也没有声音传来。   吕麟心中,已然怔了一怔,感到一定是出了什么事,足尖一点,也从窗中,穿了出去,才一穿出,身形疾转,便转过了屋角,只见两条人影,正迎面而来,各自手中,提着单刀。   吕麟就着月色一看,只见那两人,正是日间曾见过的师兄弟,此际想是正负巡查之责,忙道:“你们可曾见到谭姑娘?”   那两人一怔,道:“不曾啊?”   吕麟心中,更是大奇,因为,他刚才在室内向窗外观看,分明看到谭月华是由此转过屋角去的,两人正迎面而来,前后总共一瞬间的事,照理说,两人绝无看不见她的道理。   想了一想,又问道:“什么人也没有看见么?”那两人笑道:“若是有人,我们怎么会看不见?”吕麟心知其中必有蹊跷,涌身一跃,“刷”地一声,便已然上了屋顷。   四下一看,整个西天峰上,静悄悄地,一点声音也没有。   吕麟在屋顶之上,使劲地摇了摇头,暗忖难道刚才谭月华根本没有来过,所有的一,切全是自己思念过甚的幻觉?   可是继而一想,又觉得万无是理,连忙又跃了下来,那两人仍未离去。   吕麟想和他们说谭月华离开之后,便听得她“啊”地惊呼了半声,可是又觉得不好,呆了一会,便回到了室中。   回到室中之后,越想,越觉得不是路,因为就算谭月华没有遇到什么事,也不应该立即不见!一想及此,吕麟连忙又向外跃出。   才一跃出,便见那两人,各自持刀向前砍出,但是却僵立不动。   吕麟一见这情形,便知那两人,是被高手,点中了穴道。   吕麟连忙过去,在两人的臂上一拍,两人一时之间,弄不清是谁,穴道一被解开,便“刷刷”两刀,疾削了过来。   幸而吕麟的武功,远在他们两人之上,身形一缩,便退了开去。   两人怔了一怔,道:“吕师弟,刚才点了我们穴道的,也是你么?”   吕麟忙道:“不是,你们难道,为谁所制,都未曾看清么?”两人面上一红,道:“没有”   两人才讲到此处,吕麟突然觉出,身后起了一股气流。   那股气流,突然而来,力道颇为强劲,吕麟心中陡地一惊,立即反手一指,已然使出了一式“一柱擎天”,一缕指风,“飕”地向后袭出。   只听得“哗啦”一声响,那股指风,正撞在开着的窗子上,将半扇窗子,被撞得碎成几段,而身后,却是人影渺然。   吕麟怔了一怔,刚才,分明是有人向他背后偷袭,绝不会有错。   就算那人的身法再快,自己出手,又岂是慢?绝无理由,能以立即闪开。   除非,那人在偷袭之际,便是离得自己颇远,用的乃是隔空打穴之法。   因此,身子疾幌,先左后右,看了一看,两面屋角,俱无人影。   那两人忙道:“吕师弟,我们还是去报告掌门人吧!”   吕麟道:“好!”   一面说,一面又向前追了出去,他追了没有多久,一无所获之际,突然,钟声大作,火把通明,除了宾客之外,峨嵋派中人,已有一大半,持着火把,在四处搜寻。   玉面神君东方白,在人丛中飞越而出,来到吕麟的身边,道:“麟儿,什么事?”   吕麟忙道:“师傅,谭姑娘可无恙么?”   东方白怔了一怔,道:“她怎么啦?”   吕麟道:“她怕我心中难过,来告诉我,说她心中所爱的,本不是我,在她从窗中窜出之后,才转过屋角,便传来啊地一声,我追出一看,她人已不见!”   玉面神君东方白听了,神色不禁微变,一个转身,便向前扑去。   吕麟跟在后面,两人身法奇快,一幌眼间,便已然来到了谭月华的卧室面前。   玉面神君东方白一到,便叫道:“月华!月华?”   只听得房中谭月华“啊”地一声,道:“是出了什么事么?”   东方白和吕麟两人,互望了一眼,东方白道:“没有什么,我们发现有人,混了进来,怕你受了伤害,是以来看一看。”   谭月华的声音,“格”地一笑,道:“我怎会有什么事?”   东方白向吕麟挥了一下手,示意吕麟再到外面,去寻找奷细。   吕麟心中,不免有点奇怪,因为刚才,谭月华在离开他的时候,行踪快得出奇。   但是,吕麟只不过略想了一想,因为谭月华的声音,既然从室中传了出来,说是没有什么事发生,吕麟当然相信。   两人退了开去之后,又命峨嵋派弟子,小心四处搜寻。   此际,前来贺喜的宾客,也有许多醒了转来,有些和峨嵋派交情好的高手,也都参加了行动,闹了一个来时辰,却一个人也未曾发现。   东方白心中暗自生气,心忖:想不到竟然还有人敢上峨嵋山青云岭上来捣蛋。   没有多久,天色已然明,众人也就各自去分头准备一切。   那一天,仍然不断有贺客来到。   有一些,和峨嵋派人物,交情并不怎么好,但是却又知道此次青云岭上,高手云集,不想错过这一场热闹的,也都赶了来。   当然,这些人,大都也是正派中人,如飞燕门的青燕丘君素等人。   可是,到了中午,黑神君和金骷髅两人,突然大模大样地来到青云岭上。   一干武林高手,见了他们两人,心中大都感到极其愕然。因为他们两人,在武林中的声名极差,在此处各正派中,不少人恨他们切骨,就算在青云岭上,碍着主人的面子,不好动手,一下青云岭,也必然难免,也们岂不是自讨苦吃?   众高手正在错愕间,七煞神君已然迎了上去,冷冷地道:“你们两人来作什么?”   黑神君神色自若,冷冷一笑,朗声道:“姐夫,月华大喜,难道我们也来不得么?常言道,见舅如见娘,让她看看我们,也是好的。”   此际,青云岭上,大部份贺客,正在闲步交谈,欣赏风景,黑神君的语音颇高,倒有一大半人,全都听到了他的话。   一时之间,众人交谈之声,全都停了下来。黑神君和金骷髅两人的身世来历,本就极是神秘,可是无论如何,众人却难以想到,他们的姐夫,竟然会是大名鼎鼎的七煞神君。   只见七煞神君一听到这句话之后,面色突然一沈,变得难看之极,接着沉声喝道:“你们走!”   金骷髅“哈哈”一笑,道:“姐夫,我们不走,便又怎样?”   这时候,在他们三人身旁,已然围定了不少人,有的虽未走近来,但是也远远地站着观看,一听得金骷髅出言,竟然如此强硬,与他们有仇的人,心中不禁暗暗高兴,因为只要七煞神君一出手,只怕这两人,便万万逃不过去!   果然,金骷髅话才一讲完,七煞神君面色一沉,右手已然缓缓地扬了起来,五指伸屈不定,伸屈之间,“格格”有声。   但是黑神君和金骷髅两人,面色却并不惶张,反倒道:“姐夫,我们还有一样东西要带给你的,你现在就要么?”   七煞神君心中猛地一怔,将要发出的一招“玄武三拿”,已然收住。   昨天,他听得吕麟和韩玉霞的话后,心中便一直志忑不安。当时,他曾在满山头地搜寻了一天,夜来,又在山下,也所摆用来阻止烈火祖师上山的阵法之中,守了一夜,天明方始上山。   上山之后,他远未曾和东方白见过面。虽然他听说,昨晚,竟有人混上了西天峰,可是其中的详情,他却不甚知道。   正当他准备找东方白问一个究竟时,黑神君和金骷髅两人,已然赶到。   此际,他心中一怔下,忙道:“什么东西?”   金骷髅笑道:“姐夫,你刚才要赶我们下山,这东西不是就取不到了么?”   金骷髅一面说,一面耸了耸肩,样子显得极是轻佻无礼。   七煞神君面色铁青,一等他讲完,突然一字一顿地,大声喝道:“什……么……东西?”那四个字,骤然而发,乃是七煞神君谭升,运足了九成功力,所硬逼出来的早在二十多年前,七煞神君谭升,尚局于火礁岛,行事还是邪多于正之际,他的一身武功,已然是武林之中,罕有敌手。   此际,经过二十年蛰伏,功力自然更是精湛已极,普天之下,罕有其匹!   那四个字,宛若是晴天中,响起了四个霹雳,震得满山满谷,皆起回音!此际在青云岭上的,尽多高手,可是也不禁吃了一惊,一些武功较差的,更是为之失色,黑神君和金骷髅两人,离得七煞神君最近,首当其冲,他们只觉得宛若四个迅雷,在头顶上开了花,剎那之间,如身处山崩海啸之中,眼前发黑,耳际作响,身子摇幌,站立不稳。   看官,需知道黑神君和金骷髅两人,也是邪派之中,一流高手。   也们虽不如鬼圣盛灵那样,人多势雄,另成一派,但是本身功力,却也绝不会在盛灵之下,若是他们早有防备,也不致于如此狼狈。   但是七煞神君四字之发,如迅雷不及掩耳,他们两人离得太近,自然是吃亏之极,身子一连摇了七八下,总算他们功力还高,不致于跌倒,可是在定下神来时,已然面无人色。   七煞神君那一句话,将西天峰上的所有人,尽皆震动,一齐赶了来,玉面神君东方白一声长啸,衣袂飘飘,越众而过,倏地来到了谭升的面前,问道:“谭兄,什么事?”   一转头,看到了黑神君和金骷髅两人,剑眉轩动,喝道:“你们来作甚?”   金骷髅和黑神君两人,面上神色,仍然是青黄不定,一齐退后了一步,道:“我们来向你道喜……”他们才讲到此处,玉面神君东方白的面色,陡地一沈,喝道:“谁要你们来道喜!”   当着那么多的武林高手,黑神君和金骷髅,也是在武林中大有身份之人,但是却被玉面神君东方白,这样大声责叱。   两人的心中,怒到了极点,面上也立现怒容。   可是片刻之间,他们面上的怒容,便已然消失,一个七煞神君,已然令得他们刚才,几乎当众出丑,加今又加上了一个玉面神君东方白,也们两人,怎么还敢发作。   两人的面色,显得极是尴尬,东方白踏前一步,也们却已向后,连退了三步,东方白喝道:“快下山去,还得小心以后,不要给我撞上!”   黑神君苦笑一下,道:“我们将东西交出,立即就走!”   一面说,一面自怀中,取出一封信来,手扬处,那封信便即平平地向七煞神君,飞了过去,七煞神君右手略探,已然接住。   这时候,东方白正站在谭升的旁边,顺眼一看,只见上面写着“谭升收启”四字。那四个字,乃是瘦斜历落,挺拔之极的“瘦金体”。   夷方白一见到这四个字,心中也不禁一怔,和谭升两人,互望了一眼,谭升将信纸抽了出来,只见一样是力透纸背的瘦金体字,写着寥寥的数行字,道:“闻得阁下嫁女,快婿东方白,获悉之后,无任高兴?敬备冥镪四串,阁下与贵婿,可各分两串,以备使用,切莫争夺,知名不具。”   两人一口气看完,谭升手一缩,便将那信纸团成了一团。   抬起头来,只见金骷髅的手中,已然提着四串冥镪!   东方白面上,怒容陡现,谭升伸手一拦,沉声问道:“他在什么地方?”   金骷髅面上,现出了一个极是狡猾得意的冷笑,道:“我们不知道!”   谭升向东方白看了一眼,突然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道:“你们走吧!”金骷髅“哈哈”一笑,道:“走就走!”   一旁玉面神君东方白,在一看到那封信的字迹时,便已然认出了发信人是谁。此际,他的心头,也不如是什么滋味。   但是,他却和谭升大不相同,谭升此际,不但心情撩乱,而且还因为那人要出现,而心中极其紧张,他要全力去对付那人,对于金骷髅和黑神君两人,打发开去就算了。   东方白抬头一看,见金骷髅和黑神君两人,正大摇大摆地走了开去,那四串冥镪,却放在自己的脚下,众人虽然碍于主人之面,没有一个人出手,但是面上却皆有不平之色。   东方白的性格,本就已是极端,什么事情,想到就做,当下沉声道:“慢走!”   金骷髅和黑神君两人,心中猛地一怔,回转身来,道:“什么事?”   东方白冷冷地道:“你们两人,擅上青云岭,”言词不逊,就这样想走了么?”   两人面色一变,齐声道:“我们前来送信,信已送到,当然离去!”   东方白“哈哈”一笑,道:“要离去不难,你们替我,爬下出去!”金骷髅的面色,首先为之大变,颤声道:“你说什么?”   东方白背负双手,体态潇洒,配着也加冠玉般的面色,简直像一个绝代文思的才子,在闲步凝思一样,若是不知底细,谁能想得到他是武林之中,一等一的厉害人物?   他向前走出了几步,方始停了下来,道:“听不懂么?叫你们爬下青云岭去,要不然,便由我出手,摔你们下去!”   黑神君沉声道:“东方先生,咱们好歹是你的长辈,你……”   黑神君话刚讲到此处,只见玉面神君东方白,身形倏地一闪。   几乎是同时,已然听得“拍拍”两声响,紧接着,又听得“轰”地一声,黑神君和东方白两人,已然疾分了开来。   那“轰”地一声,乃是黑神君所发的一招“黑砂掌”,但因为东方白来去如电,快疾无伦,那一掌并未击中。   掌力远及丈许开外,打在一块岩石之上,将那块岩石,打崩了一角,碎石四飞!黑砂掌的威力,也确是可观!   但是,当众人一齐向黑神君看去时,却见黑神君两边脸颊,已然肿起老高,口角鲜血直流,口一吐,吐出两颗门牙,深陷入地。   原来就在刚才,东方白欺身前去之际,已然以极快的手法,连打了他两个耳光。   黑神君喘了一口气,东方白又已问道:“爬是不爬?”   金骷髅面色难看之极,道:“东方先生,你莫逼人太甚!”   东方白哈哈大笑道:“我这人,一向做事不留余地,你爬是不爬?”这时候,金骷髅和黑神君两人,当真是难堪到了极点。   如果他们依着东方白的话,爬下青云岭去,东方白当然不会再行出手。   可是,当着那么多武林豪杰,如果做出这样的事来,以后还如何见人?   如果不爬的话,则东方白讲得出做得到,真会将他们两人,拋下青云岭去,跌个尸骨无存!本来,他们两人,上青云岭来,是以为有恃无恐,可是能为他们撑腰的人,却不知身在何处。   两人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僵在那里,动弹不得。   东方白“嘿嘿”冷笑道:“你们不出声,想来是不爬的了?”   一面说,一面向两人慢慢地走了过去,金骷髅突然放声大笑,说道:“东方先生,你对找们逞本领,算得什么英雄!六指琴魔两年之前,大闹武林之际,为回不见你出来,主持公道?”   东方白道:“你说对了,我这人,专拣好欺负的欺负,谁叫你们本领不如我?”突然踏前一步,双臂一振,便向两人抓去!   黑神君和金骷髅两人,一见东方白抓到,足尖一点,便向两旁,分跃了开去,东方白身子一转,专向金骷髅追去,右臂一式“猿猴捉藤”,已然紧紧地扣住了金骷髅的琵琶骨。   紧接着,一声长啸,身子已然凌空拔起,带着金骷髅,拔起了两丈来高下,迅即下沈,刚好落在黑神君的面前!   也双足甫一沾地,黑神君也已然发了横,沈胯坐马,右掌一翻,“呼”地一掌,向前疾推而出掌心漆也似黑,掌风之中,隐隐见黑气流转,那一招“推窗望月”,已是黑神君九成功力凝聚使出,掌力之强,也是非同小可。   只见东方白身如玉树临风,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两人相隔本就不远,黑神君掌发如风,电光石火之间,手掌已将印到东方白的胸前。   而也就在那一剎间,东方白左手疾翻,也一掌发出,迎了上去。   东方白虽然出招在后,但是势力却是快疾无此,黑神君一见东方白并不躲避,竟准备硬拼,剎时之间,想起自己所练的黑砂掌,若是遇到了功力高过自己许多的高手,最忌硬拼,因为一经硬拼,对方的内力,可能将自已的黑砂掌力,全然反震回来,一旦如此,不死也要落个终生残废。   黑神君一想及此,心胆俱寒,刚才的一股锐气,不知溜向何处,连忙想要撤招回掌时,可是哪里还来得及?他这里内力甫收,“叭”地一声,双掌已然相交。尚算黑神君见机得早,已然将掌力硬生生地收了回来,双掌一交,只厅得“格格格”三声响,他的腕骨、臂骨、肩骨,一齐断折!   黑神君痛得满头冷汗,踉跄向后退出,东方白踏步进身,手探处,也将他的肩头抓住! 后一页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倪匡-->六指琴魔--> 第二十七章 满怀恨事,巧遇端木红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二十七章 满怀恨事,巧遇端木红   东方白出手抓向两人,两人分跃而开,可是只不过抵抗了一招,仍然不免落在东方白的手中,其间过程,兔起鹊落,精彩绝伦,看得人眼花缭乱,直到东方白已将两人尽皆抓住,叫好之声,才轰然而起“。   东方白“哼”地一声,道:“爬不爬?”   双手用了五成力道,黑神君和金骷髅两人,痛得全身皆颤。   但是他们究竟不是等闲人物,虽已身受人制,却也不肯爬下青云岭去,只是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出,东方白双臂一振,将两人提出起来,大踏步地向悬崖边上,走了过去。   来到了悬崖边上,双臂抬起,正要将两人拋了下去时,七煞神君谭升,突然长叹一声,道:“东方兄,放了也们吧!”   东方白回过头来,道:“为什么?”   谭升摇了摇头,道:“看在他们姐姐面上。”东方白道:“你……”   他只说了一个字,面上露出了极其惊讶的神色,没有再向下说去,手一松,金砧髅和黑神君两人,已然跌在地上。   他们着地之处,离悬崖边缘,只不过尺许,两人喘了口气,不敢动弹,东方白瞪了他们一眼,喝道:“还不快滚?”   两人站起了身来,黑神君右手扣着左臂,和金骷髅两人,昂首向天,向前走去。   他们走出并没有几步,突然看到一股浓烟,冲霄而起,幌眼之间,一个身形高大之极的人,擎着一把大火把,已然一闪而出,“刷”地滑向前来,向金骷髅和黑神君两人,望了一眼,道:“原来峨嵋掌门,竟然如此待客!”   众人一见来的正是华山派的掌火使者,掌火使者一到,烈火祖师也必然跟在后面,心知这一场婚礼,枝节横生,绝非简单!   而谭升却发觉奇怪,他在下面设阵,专为对付烈火祖师。   本来,只有谭翼飞一人守阵,但是阵法精奥,虽然不能伤了烈火祖师,但将华山派一伙人,困上一两天,却是没有问题的。   如今,又多了一个韩玉霞助阵,韩玉霞的武功,只在谭翼飞之上,而不在谭翼飞之下,那阵法应该威力更大才是,却如何华山派的掌火使者,却已然到了岭上?   谭升正待询问时,已然听得掌火使者朗声道:“华山烈火祖师到!”   他一个“到”字才出口,便见一个一头红发,身上披着大红方服的老人,貌相生得古怪出众,已然轻飘飘地,走上青云岭来。   东方白“哼”地一声,道:“烈火祖师,你也来了么?”   烈火祖师却是满面笑容,道:“东方老弟,大喜大喜!”   东方白不知他心中安的什么主意,而且心知这老儿功力精湛之极,比不得金骷髅和黑神君两人,可以随便应付。   因此他并不发作,也是哈哈一笑,道:“多谢多谢!”   烈火祖师一转身,向七煞神君道:“阁下所布的阵法不错哇?”   谭升本来还在想,可能烈火祖师,知道峨嵋派中人物,要与他为难,因此才绕道而来,谭翼飞和韩玉霞二人,并未遇上他们。   如今听得烈火祖师,一照面便自如此说法,心中不禁一怔。   顿了一顿,方道:“岂敢!”   烈火祖师阴笑一声,道:“本来,我还要费些手脚,但是在阵外,却遇到了一人,自愿带我出阵,谭岛主,你可知他是谁?”   谭升面色煞白,道:“当然知道!”   烈火祖师哈哈一笑,道:“我并未难为了那两个小娃儿,你可放心!”   大袖飘飘,向后一挥,道:“将两人交还给谭岛主,多谢他相迎之礼!”   谭升一听得谭翼飞和韩玉霞两人,已然落在烈火祖师的手中,心内更是大为焦虑。   因为他设阵图将烈火祖师困住,烈火祖师心中,自然怀恨。   如今,两人之中,有一个乃是自己的儿子,这乃是当众令自己难堪的大好机会,烈火祖师岂会轻易放过?   七煞神君自隐居多年以来,昔年的脾气,早已改了许多。   所以,他才在复出武林之际,不愿再提起“七煞神君”四字。可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他想要不动手,也是不行。   因此,向东方白使了一个眼色,两人靠近了一步,并肩而立。   谭升和东方白两人,全是方今武林,一等一的高手,两人站在那里,如渊停岳峙,气重山何,的确是不同凡响。   只见上山的口子上,又出现了四个人,两个华山派的堂主在后,谭翼飞和韩玉霞两人在前,向岭上走了上来。   谭翼飞神情俊朗,顾盼神飞,韩玉霞粉面含笑,看来两人,并未受制。   谭升见了这等情形,方始松了一口气,烈火祖师“哈哈”一笑,道:“谭岛主,莫非你以为老夫竟会对后生小子动手么?”   谭升想不到烈火祖师,竟然会有此一问,笑了一下,便自算数,谭翼飞和韩玉霞两人,来到了他的身旁,谭升低声道:“领他出阵的人,是什么模样,你们可曾看清?”   谭翼飞也低声道:“爹,一言难尽,我远有话有问你哩!”   谭升眉头一皱,道:“等一会再说?”   两人退过了一边,只听得烈火祖师又道:“不知吉时选在何处?”   东方白道:“在傍晚酉时,祖师来得恰巧正好,并未迟到!”一面又吩咐人,将烈火祖师等人,带到迎宾馆去休息。   列火祖师由掌火使者开路,峨嵋弟子带引着,向西天峰疾驰而去,东方白、谭升.谭翼飞.韩玉霞等四人,跟在后面。   不一会,两起人俱都上了西天峰,烈火祖师径去宾馆,四人则来到了大厅之中。今日乃是吉日,吕麟专守大厅,防人前来生事,四人才到,吕麟便迎了出来,东方白问道:“月华可有出来?”   吕麟心中暗叹了一口气,道:“没有,她一直在房中。”   东方白“嗯”地一声,众人全都坐了下来,谭升叹了一口气,道:“东方兄,不是我在夸口,天下能立时三刻,破此阵法者,除找以外,只有一人,东方兄也应知道!”   东方白点了点头,面色显得甚是神肃。   谭升道:“如此说来,她果然来了!”   东方白沉声道:“是来了,但是她至今尚不现身,不知是何用意?”   谭升又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这些年来,她……她恨我切骨,而我……唉,东方兄,咱们除了小心以外,实无他法,这些年来,她父亲所遗的那一部“秘魔大法”,她只怕早已学全了!”   东方白剑届略蹙,道:“谭兄,那部“秘魔大法”,我也只是听说,并不知其中内容,据说,其中有些功夫,简直匪夷所思!”   谭升点了点头,道:“不错,有许多,已经不是武功,而是魔法,障眼迷神无奇不有,我们说她未曾现身,说不定她与我们,就近在咫尺!”   吕麟等三人,听得他们讨论的那人,像是来历极大,心中大是奇怪。   及至听到谭升如此说法,这三人,年纪虽轻,但全是胆识过人,小一辈人物中,了不起的奇才。可是他们听到此处,也不禁向四面望了一下,看看有没有人,躲在一边偷听。   他们五人,坐在大厅一角,整个大厅上,实是一个人也没有。   韩玉霞心急,已然忍不住问道:“两位前辈说的可是六指琴魔?”   谭升和东方白一起摇了摇头,道:“不是。”谭升又向谭翼飞望了一会,谭翼飞心思何等灵敏,一怔道:“爹,那人与我有关?”   谭升呆了半晌,一声不出,就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道:“东方兄,不管如何,一到酉时,便举行大礼,烈火祖师固然不怀好意,只怕当着那么多人,也不致于会出手!”   东方白点了点头,两人便向内厅走去。谭翼飞握住了吕麟的手,他已然听韩玉霞讲起过他们两人间的一切恩怨,因此心中对吕麟甚是感激,同时他也知道吕麟现在的心情,因此说道:“麟弟,”叫了一声,却又一笑,在他的肩头拍了拍,又道:“麟弟,你是聪明人,也不用我多说了,是不?”   吕麟知道他是指自己对谭月华的爱情而言,只得苦笑了一下。   谭翼飞和韩玉霞两人,又讲了一会,也离开了大厅,走了出去。   吕麟望着他们两人的背影,暗暗地叹了一口气,闭上了双眼,眼前立即又浮起谭月华的倩影来。他忘不了谭月华,虽然谭月华不爱他,爱的不是别人,又偏偏是他的师傅。   但是在吕麟的心中,仍然爱着谭月华的!   他独自叹息了一会,只听得后堂上传来两个女子的声音,道:“东方先生,新娘怕羞,不到喜时,他不肯见你,你何必硬要进来?”   吕麟认出那是两个喜娘的声音。   本来,武林儿女,不拘小节,但这次因为东方白与谭月华两人的结合,颇出于一,般武林人物的意料之外。   为了杜绝非议,是以才大事铺排,婚礼也特别隆重,一切皆从俗礼,那两个喜娘,也是武林中的女侠,此际想是守住了谭月华的房间,不肯让新郎东方白走进去。   吕麟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心中暗暗地道:“如果喜娘是对自己在说那些话,那又该多好啊“如果我是新郎……唉……”   吕麟站了起来,只见三个女子,嘻嘻哈哈地走了进来,吕麟一看神情,便知她们是飞燕门中的人物,因此并不出声。   那三人也根本没有注意吕麟,只见她们,随便拣了三张椅子,坐了下来,一个道:“过了今天,只怕再也没有热闹看了!”   另一个道:“未必,这件事,本来是怪事,玉面神君将近五十,却娶一个少女为妻,我看啊,新郎应该是那姓吕的小子!”   吕麟听得心如刀割,想要出声阻止,却听得另一人,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吕麟抬头望去,只见那叹气的,乃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   那少女生得杏脸娥眉,楚楚动人,吕麟记得,当飞燕门掌门人丘君素拜见东方白之际,那少女曾自报姓名,唤着端木红。   其余两人,听得端木红叹气,一齐笑道:“小师叔,你叹什么气?”   端木红一笑,道:“你们只知道年龄相当,哪里知道,情之所钟,年龄是一点关系也没有的?”   那两人“哈哈”大笑,端木红娇嗔道:“笑什么么?”   端木红年纪虽轻,但是却此另外两人,长了一辈,两人见端木红面有嗔色,便不敢再言语,端木红又道:“情之所钟,不要说会爱上一个年纪大的人,就是一棵树,一块石头,也可以爱的!”   那两个女子听了,想笑又不敢笑,面上的神色,尴尬之极。   一旁吕麟听了,心中却大受感动,痴痴地咀嚼着端木缸的话,突然失声道:“姑娘说得确是不错!”他突然出声,端木红等三人,倒被他吓了一跳,一齐跃起身来,喝道:“什么人?”   吕麟站了起来,道:“惊动了三位,尚祈勿怪。”端木红向吕麟望了一眼,脸上突然一红,一拉两人道:“我们走吧!”   吕麟也不阻止她们,他此时,心如槁木死灰,实如一片死水。   没有多久,已到了中午时分,吕麟用了午膳,仍到大厅,看峨嵋后辈,铺设桌椅,点起明幌幌的大红蜡烛,忙成一片。   他只是站在一角,心神恍惚。连他自己,也不如在想些什么。   他望着烛火,心情像烛火一样地摇曳,跳跃,来来去去的人影,忽然之间,似在他的眼前,全都成了宾客,而自己,却打扮得整整齐齐,和凤霞披挂,头上覆着红巾的谭月华,正在众人的喧闹声中,跪在红毡上,交拜天地……   他忘情地想着,口中不由自主地喃喃叫道:“月姐姐,月姐姐……”   他躲在一角,喃喃自语的声音,又轻到了极点,当然不曾想到会有人注意他。可是,就在他心境越来越难过的时候,突然听得身旁一个人,“嗤”地笑了一声道:“难过什么?”   那声音突如其来,将吕麟吓了一跳,连忙循声看去,但是他身后乃是帷幕,等他拉开帷帘一看,后面又是没有人。   吕麟定了定神,使劲地摇了几下头,怀疑刚才是因为自己,神思恍惚,所以才会莫名其妙地听到了有人讲话之声。   这时候,大厅中的一切布置,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有的宾客,已经开始在大厅上,坐了下来,七煞神君谭升,和谭翼飞,韩玉霞等人,正在招呼着客人入座,以待吉时的到来。   吕麟仍然站在一角不动,看了这等热闹的情形,他又不禁叹了一口气。   怎知他刚叹了一声,那声音又从身后传了过来,冷冷地道:“没出息的东西!”   吕麟这一次,再也不会疑心自己听错,怔了一怔,反问道:“谁?”   那声音道:“你难道认不出来了么?”   吕麟本来就觉得那声音,听来熟得出奇,此际再给他一提,已然猛地想起,那声音正是那怪山洞中的异人的声音“吕麟心内,猛地一动,想起午间,谭升和东方白两人,面色如此神肃,所讨论的那人,分明就是那个托自己带口信的那位异人。   如今,他果然来了。   吕麟和那位异人交谈,不止一次,但是那人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他却从来也未曾见过,因此一怔之后,又转过身去。   他只觉得在转身之际,身后有极微的一阵轻风,掠了开去。   而等他转过身去的时候,身后也早已阗无一人。吕麟心知自己自从在那海岛上,得窥上乘武功门径以来,行动已然极快。   在转身的那一瞬间,对方若想逸开,乃是万无可能的事情。   他能够令得自己看不见,其实简单得很,那是因为他到了自己的背后。   吕麟真气运转,双臂下垂,右手五指,微微向后,已然蓄定了势子。那异人是敌是友,也还不能肯定,他倒并不想先发制人,只不过若是对方突加偷袭,那么他既然有了准备,金刚神指功夫,便可以立即发出,不致于受制于人。   他这里才一运足真气,只听得那声音,又起自背后,道:“你难道竟未曾听过两句古话么?”吕麟奇道:“哪两句?”   那异人道:“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啊!傻小子!”   吕麟呆了半晌,他心地聪颖,自然知道那异人所讲,是指谭月华和自己间的关系而言,听他的口气,自己似乎还可以急起直追?   但是,再过一个来时辰,谭月华就要和师傅东方白交拜天地,正式成为夫妻了,“退而结网”,等到你结好网,鱼儿早已给人打走了。   吕麟不由得苦笑了几声,却听得那异人道:“傻小子,你一定以为我是在痴人说梦了,是也不是?再过上两个时辰,你就知道我所说的话,绝非胡言乱语,而且大有道理的!”   吕麟并没有在意,只不过“唔”地随便答应了一声,可是,他在细细地咀嚼了一下那异人最后几句话后,不由得大吃了一惊。   他陡地转过身去,喝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所在的地方,刚好是在门口,他话没有讲完,门口人影一闪,走进一个女子来,那女子被他陡地一喝,吓了一跳,站定了脚步,面色愕然,道:“什么我是什么意思?”   吕麟定睛一看,俊脸之上,也不禁一红,俏生生地站在他面前的,正是飞燕门的端木红姑娘!吕麟忙道:“啊,我不知你来了。请勿见怪。”   端木红粉颊之上,突然飞起了两团红云,低声道:“不要紧的。”   吕麟伸头向门外看了看,走廊之中,来来往往的人不少。   尤其是许多女宾,急于一睹新娘风采,有不少集在门口,却全被挡驾。   吕麟分辨不出那些人中,哪一个是刚才和自己讲话的人,剑眉微蹙,心中又将那人最后的几句话,想了一遍,听他的口气,像是事情在最后关头,还会有什么变化似的。   然而,又可能有什么爱化呢?   吕麟自顾自在出神,却没有注怎到端木红仍站在一旁,樱唇掀动,好几次要讲话,却未曾讲出来,她鼓足勇气,叫了一声”吕小侠”,却又因为声音太低,吕麟根本未曾听到!   端木红叹丁一口气,慢慢地走了开去,等她走开了几步,吕麟才猛地想起,如果那异人将话讲完之后,是从走廊退去的,那么端木红恰巧走了过来,应该会和他迎面相逢。   他一想及此,便转过身来,低声道:“端木姑娘,且住!”   端木红全身尽皆震动了一下,呆了好一会,才转过身来,面上的神色,惊喜莫名,微颤道:“吕小侠,你……怎知我的姓名?”   吕麟淡然一笑,道:“你和令师来到之际,与家师相会,我正在一旁。”   端木红芳心跳动得极是剧烈,低声道:“那……你就记住了?”   吕麟这时,已然听出对方的声音,微微发颤,那当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心中激动,高兴得有点过了份。   吕麟呆了一呆,连忙道:“刚才,端木姑娘出来时,可曾迎面碰到什么人?”   端木红侧头一想,道:“没有啊!”   吕麟大失所望,“噢”地一声,道:“那就算了!”   吕麟的这句话,分明是示意自己,已然没有别的话要说,端木红可以走了。但端木红却仍然站在那里不走。   只见她低着头,不时抬起头来,向吕麟望上一眼,嘴唇掀动,像是想讲些什么,但是却每次都未曾出声,总是嫣然一笑了之。   吕麟倒给她弄得极为尴尬,飞燕门远来是客,他又不能得罪?   因此,每当端木红向他嫣然一笑,他也只得陪着笑了一下。   看端木红的神情,如痴如醉,大失常态,吕麟双眉微蹙,正想借故走了开去,突然听得一个老妇人的口音,厉声叫道:“红儿!”   端木红如梦初醒,面色陡地一变,向吕麟望了一眼,口中答应道:“来了!”一个转身便向一张桌旁,逸了过去。   吕麟抬头看时,只见出声唤端木红的,正是青燕丘君素。   看丘君素的面色,像是极为愤怒,正低声在申斥端木红。而端木缸则低着头,一声也不出,吕麟站得甚远,根本听不清楚丘君素在说些什么,他只见到,端木红的衣襟,突然湿了几点。   她在哭!吕麟想着。但是他又没有继续向下想下去。   因为他无论如何想不到事情竟会和他本身有着关系。   吕麟转过头去,望着走廊上挤来挤去的人群,突然间,忽然听得大厅之中,起了一阵喧哗之声吕麟抬头一看,也不禁为之愕然。   原来,华山派烈火祖师,已然来到了大厅就座。这本来是不足为奇,也不足以引起喧哗的事情可是烈火祖师,却仍然由华山派掌火使者,擎着大火把开路!那大火把上的火焰,高达两尺,浓烟冲天,一走进,整个大厅之中,已然烟雾迷漫,众人莫不面现怒色,七煞神君,此际不在大厅之中,正进房去赔新郎东方白去了,谭异飞和韩玉霞两人,正在和烈火祖师争执,吕麟连忙走了只听得谭异飞语意之间,甚是客气,道:“烈火祖师,贵派掌火使者手中这个火把,是否可以暂时放在大厅之外?”   烈火祖师昂起了头,并不回答,他身后两个华山派堂主却厉声道:“胡说“我们祖师到哪里,圣火就一定在身边,怎么可以离开,你是什么人,要你来多嘴?”   在谭翼飞身边的韩玉霞,早已气得俏脸通红,几次想要发作,全被谭翼飞以眼色止住,等那两个堂主说完,谭翼飞才一笑,道:“这个在下倒也听说过,但是两位可曾看到,如此一来,不到一个时辰,大厅之中,浓烟迷漫,便对面不能见人么?”   那两个堂主“嘿嘿”连声,态度傲慢已极,看情形,分明是有心生事!   谭翼飞还想再以好言解决时,韩玉霞在一旁,气得肺都要炸,再也按捺不住,“呸”地一声,道:“烈火祖师,你这算是什么行为,这样无聊,就不怕天下好汉耻笑么?”   烈火祖师似闭非闭,似开非开的双眼,徒地睁了一下。   他功力何等深湛,双眼一睁之间,精芒四射,韩玉霞不自由主,怔了一怔。   就在韩玉霞一怔之间,烈火祖师嘿嘿冷笑两声,已然在一张椅上,坐了下来,掌火使者来到他的身旁,将火把向地上一插,退后一步而立,那两个堂主,伺立在烈火祖师的身后,竟自不理不睬。   比际,大厅上众人,全皆不值烈火祖师所为。他们当然全不知道,烈火祖师和玉面郎君东方白之间,有着过节。   而那一次,烈火祖而被东方白愚弄,救走了吕麟和谭月华两人,心中已将东方白恨之切骨,此次上青云岭来,只带掌火使者和两名武功最高的堂主,便是有心前来生事的。   此际,既已发作,韩玉霞的话,他如何会加以理睬?   只听得人丛之中,青燕丘君素冷冷地道:“想不到华山派这样一个武林大宗,不但门下弟子,越来越不象话,连掌门人都如此不成体统!”   丘君素那几句话,特别提高了声音来说,大厅中人人皆可听见。   她那几句话,讲得极是厉害,本来,众人虽是面有愤色,但是对于烈火祖师,倒也不敢轻易得罪,除了丘君素之外,当然没有人再敢讲这样的话,而丘君素话才出口,大厅之上,也顿时静了下来?   烈火祖师背对着丘君素而坐,连头也不回过去一下,只见那两个堂之中,一个身材矮小,颔下白髯,几可及地的老者,转过身来,冷冷地道:“若是飞燕门有意为娥媚派出头的话,不妨将圣火扔出去?”   那堂主的几句话,说得青燕丘君素,立时面上为之色变。   那堂主分明已然出言挑战。   而在众目睽睽之下,丘君素若是不出而应战,飞燕门在武林中,再无地位可言,何况丘君素是刚烈好胜之极的人。   但是,丘君素却没有立即站了起来,因为她知道,若是要动手,自己只怕不是华山烈火祖师的敌手,若是未能将那大火把扔了出去,结果更是丢人到了极点。   一时之际,大厅之中,气氛紧张到了极点,人人都望着丘君素。   丘君素将心一横,“霍”地站了起来,面色铁青,一声冷笑,便向前走了一步,只听得“格”地一声,地上的青砖,已被她踏碎了一块。   飞燕门的武功,本是以轻功见长,但是丘君素此际,心中怒到了极点,一举手一投足之间,数十年功力,随之而发,因此才一起步,便踏碎了一块青砖。   这时候,飞燕门中人,心情更是紧张,也一齐站了起来。   丘君素喝道:“不用你们,倒要看看华山派有多大神通?”   其实,飞燕门和峨嵋派之间,并无什么渊源,丘君素因为口出恶言在先,又被那堂主将话逼住,所以不得已才上前一拼。   她一连走出了三步,华山派四人,仍然是神色自若,视若无睹。   丘君素怪笑一声,双臂一振,正待飞身向那火把扑去时,突然听得一人叫道:“丘前辈且慢,本派有人在!”   众人一齐定睛看时,只见讲话的,乃是一个年轻人,长身玉立,星眉朗目,英俊之极,但是眉宇之间,却又带着一股忧郁之气,不是别人,正是东方白的弟子吕麟。   丘君素一听得吕麟出声,已然振起的双臂,便垂了下来。   吕麟已然趁着她一停之际,来到了烈火祖师之前,行了晚辈之礼,道:“烈火前辈,那大火把,能否暂移出去?”   烈火祖师仍是一副爱理不理的神气,那堂主答道:“不能!”   言语之间,竟毫无商量的余地!   吕麟早知对方存心生事,也一定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反正自己一问,本来只是为了礼数上尽到,并没有希望他们答应,因此冷冷一笑道:“刚才这位老丈说,如果飞燕门丘前辈,有意为娥嵋派出头的话,不妨将这火把,扔了出去。如今本派已有人出头,不知也可否将之一扔了事?”   吕麟这一番话,讲来从容之极。   可是大厅上众人,却不禁人人替他,暗中捏了一把冷汗。   因为吕麟看来,年纪还不到二十岁,华山派四人之中,不要说烈火祖师,其余三人,练功的年数,也远在他年龄之上。   韩玉霞和谭翼飞两人,也未料到吕麟会讲出这样的话来,齐声叫道:“麟弟!”   吕麟却向他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要多言,谭翼飞和韩玉霞两人,对望一跟,立即向后堂掠去,大厅之中,除了火把的“劈拍”声以外,什么声音都没有,只听得那堂主道:“当然可以!”   吕麟“哈哈”一笑,道:“既然如此,小子就无礼了!”   他这里一个“了”字才出口,右手倏地扬起,中指在电光石火之间,连探三探。   他离得那两个堂主和掌火使者,本就只有三四尺的距离。   而且,也料到华山烈火祖师,一定不将自己放在眼中,如果蓄定全力,一出手,便将那两个堂主和掌火使者制服的话,立即出手,只怕烈火祖师立即发作,自已也已得手。   因此,他刚才在讲话之际,早已真气运转,蓄定了内力。   此际,猝而发作,将金刚神指中的那一式“三环夺月”的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只见也手才扬起,“嗤嗤嗤”,三股纯阳至刚之力所凝成的指风,几乎在同时向三人袭到。   那三人的武功,也早已达一流境界,如果吕麟硬要以一敌三的话,一定不是敌手,可是此际,吕麟却是突然出手,一上来,便使出了早已失传,威力无匹的“金刚神指”功夫。   那三人只觉得一股强劲无比的力道,径向自己胸口袭到。   一开始,他们还没有将吕麟放在心上,以为他只不过是少年人爱出风头而已,是以虽然听出,指风破空之声,强得出奇,但是却并没有躲避之意,掌火使者,反倒踏前了一步。   电光石火之间,指风已然袭中了他们三人,他们只觉力道之大,几乎不可想象,宛若千百斤重的铁锤,猛地在胸口击了一下。   到了这时侯,三人已然知道不妙,可是既被金刚神指的指风袭中,再想躲避,如何还来得及?只听得两声闷哼,那两个堂主,“蹭蹭蹭”各自后退了三步,将青砖踏碎了七八块,终于站立不稳,“咕冬”一声,坐倒在地。   而掌火使者则身子一幌,再幌,退出了两步,也究竟功力极高,未曾跌倒。   而在这时候,吕麟早已夺步进身,左手一探,将大火把抓在手中。   掌火使者大吼一声,“玄门神掌”“呼呼”两掌,向吕麟拍出。   吕麟见他并未跌倒,便知也一定立即会出手向自己攻击。   因此,他抓火把之际,用的乃是左手,掌火使者掌风甫起,他已一式“双峰插云”,迎了上去,在轰然的掌风之中,指风的破空之声,依然听得极是清晰,只听得掌火使者,陡然之际,一声大叫,突然向后,连退出七八步去,“砰”地一声,撞在一根大柱之上,才止住了去势。   而吕麟趁此机会,身形展动,左臂一挥间,“呼”地一声,那大火把已向外疾飞而出。他只当事情已然了结,只要大火把,飞出了大厅,烈火祖师就算心中怒极,也必然不好意思去捡回来的。   正在大火把带起一股浓烟,眼看将要飞出大厅之际,烈火祖师,突然站了起来,也未见他身形怎样展动,一团烈火也似,已然向大火把扑了过去,恰在门口,将大火把接住,立即驰回,又将火把插在原来的地方,一来一去,疾逾闪电。   吕麟怔了一怔,烈火祖师已然向掌火使者,走了过去。   此际,只见掌火使者面色发青,全身颤抖不已,汗如雨下。   烈火祖师才一来到他的身边,他挣扎着动了动,怪吼一声,鲜血狂喷,道:“祖师,为我报仇!”一面叫嚷,一面鲜血喷之不已,烈火祖师想去将他扶住,他已然身子一侧,倒地不起。   此际,东方白和七煞神君两人,也已然来到了大厅之上,一见这等情形,不禁一怔。其实不要说他们两人发怔,全大厅之中,所有人无不惊奇之极,连吕麟自己在内,也莫名其妙!   需知掌火使者在华山派中的地位,仅仅次于掌门人,在十二堂主之上。   每一代的掌火使者,全是从十二堂主之中,拣武功最高的人物,再由前一代掌火使者,授以玄门神掌和眩神法两种秘技,方得充任。因此武林中人,提起华山派的掌火使者,虽不致于和华山掌门,等量齐观,也极为尊重。   他刚才硬捱了吕麟一指,在实时之间,尚且能全力发掌,但是在片刻之后,却立即伤重而亡,确是叫人难以理解。。   只见烈火祖师在掌火使者的身子之旁,呆了一呆,道:“好!好“哪一位朋友,在从中助拳,华山派感激得很!”   吕麟起先,也只当是有人在一旁相助,可是一想当时的情形,兔起鹊落,波诡云谲,变化快到了极点,而且掌火使者之死,乃是死于内脏重伤,绝非是暗器之类所致,然则相助之人,也绝不可能被发现。   因此他想了一想,道:“并没有人为晚辈助拳,烈火前辈不要多问了!”   烈火祖师倏地睁开双眼来,在吕麟的身上,停了好一会。   玉面神君东方白忙道:“麟儿退后!”   吕麟心知华山派祖师,不是可以轻易乱惹的人物,连忙后退了丈许,但已然听得烈火祖师沉声道:“你也不必退了,掌火使者之死,掌门人必须亲自为他报仇,这是华山派历代的规矩!”   本来,以烈火祖师的身份而言,无论加何,不肯和吕麟动手的。   但是,华山派中,却的确有这样的一条规矩,烈火祖师足可名正言顺地,将吕麟毙于掌下!吕麟来到东方白和七煞神加的身边,便不再开口。东方白“哈哈”一笑,道:“烈火,原来你上青云岭来,竟是存心生事来的么?”   烈火祖师冷笑道:“令徒的武功高得很啊,你何必代他出头?”   此际,人人都对吕麟一出手,便击毙了掌火使者一事,感到莫名其妙。   实则上,以吕麟的功力而论,绝不能一出手便置掌火使者于死地,他那第一式“三环套月”,虽曾经击中掌火使者,掌火使者却并未怎样,便是证明,掌火使者之死,吕麟直到以后,悟境又大有进展之际,方始明白其中的原因。   原来掌火使者之死,实在死在他自己所发的那下“玄门神掌”的大力之下的,吕麟的那一式“双峰插云”,只不过在其中起了引发的作用而已。   那“玄门神掌”,本来不是华山派本门的武功,而是昔年,西域少林派旁支的绝技,后来,一个少林派中人物,投入华山派,充当掌火使者,便将这门绝技,带到了华山派中。   而西域少林支系,后来式微不堪,反倒将“玄门神掌”失传。   那“玄门神掌”功夫,和华山派的各种武功,截然不同。   华山派中,除了世代掌火使者,才能传授之外,虽是掌门人,也不会使“玄门神掌”功夫。玄门神掌的掌力,至阳至刚,极为厉害,但是天下纯以阳刚之力练成的武功极多,但却以“金刚神指”为首。   当掌火使者,向吕麟推出两掌之际,掌风轰然有声,纯阳之力,奔腾呼啸,立即可以随之疾发而出。   但是,就在他掌力才吐两分之际,吕麟的一式“双峰插云”,也已然袭到。   吕麟的功力,固然比不上掌火使者,但是金刚神指的指力,却是在各种阳刚武功之中,首屈一指,指风投入掌力之中,那情形,就像一团烈火,投进了满是干草的炉子中一样,立时将掌火使者,尚蓄而未发的掌力,一齐引发,在体内反震,是以掌火使者,在指力和他自己的掌力,双方面夹攻之下,立时伤重身亡,而且双臂的.臂骨,也自寸寸断裂。   至阳至刚的武功,威力之大,于此也可窥见一斑。   却说当下东方白见烈火祖师竟然一定要与吕麟动手,不禁冷笑数声,道:“烈火,你是冲我而来,却想寻小辈的晦气,你的身份架子,一下子都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烈火祖师“哼”地一声,双眼仍然罩定在吕麟的身上。   此际,距吉时已然只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七煞神君向东方白一使眼色,道:“烈火祖师,且待明日,再行理论如何?”   烈火祖师“哈哈”大笑,道:“还待明日?再过一个时辰,你们只怕便活不成了!”   七煞神君心中一动,想起这几天来,自己所耽心的那个人来。   那个人,既然将烈火祖师,引出了自己所布的阵法,莫非也已与他合谋?   想了一想,淡然一笑,道:“那再好也没有,到时,你们一齐发动,岂不更好?”列沁火祖师冷笑数声,坐了下来。   韩玉霞道:“谭老伯,那火把仍然大厅中,成什么体统?”   七煞神君笑道:“我有办法。”   向前走了两步,玉面神君东方白,也向前踏出两步,两人仍是并肩而立。   只听得谭升道:“烈火祖师,贵派的坐位,本来排在此处,但贵派圣火,却不宜在厅中燃烧,同不将座位移到门旁,则圣火可以插在门口,大家都可以方便许多?”   烈火祖师半晌不语,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竟然站了起来,道:“好?”   烈火祖师答应得那么痛快,眼前的问题,虽然又得了解决,但是七煞神君的心中,反倒更增加了一分忧虑。   因为烈火祖师显然是眼前没有取胜的把握,所以才退让一步。   而他又不拂袖而出,这便证明自己所想,不消多久,便会另有变故一事,已然料到。   当下,谭升也不说什么,只是命人,将桌子向门口移去。   此际,那两堂主,也早已起身,虽然各已负伤,但还可以行动,其中一个,挟起掌火使者的尸体,便自离了开去。   白髯飘飘的那个,举起火把,插在门口,烈火祖师在门口坐了下来,离那火把,不过两尺,总算也保全了面子。   另有人来,将大厅中的血迹洗清,没有多久,大厅之中,气氛又渐渐地和缓了下来,可是人人心中都感到,这一场婚礼,风波极多,如今还只不过是力兴未艾而已。   这一乱,离开吉时,已然只不过小半个时辰,没有多久,哨吶吹起,东方白唤了装束,站在拜垫的旁边,两个喜娘,扶出了新娘。只见新娘头上戴着凤冠,一幅红绸,遮着她的面庞,和东方白对面而立。   哨吶越吹越是热闹,没有多久,便有人高声叫道:“吉时到!”   那人叫完,便应该一双新人交拜天地,此际,天色已黑,可是大厅之中,百余枝巨烛,却还照得明幌幌地,但也就在此际,烛光陡然一变,竟变得绿幽幽地,如同鬼火一样。   这一下变故,当真出于每一个人的意料之外。   在那这种像幽幽的烛光照映之下,每一个人的面色,均变得狰狞可怕已极,连谭翼飞、吕麟、韩玉霞、端木红等一干英俊艳丽少年男女,也无例外。   众人心中大惊之余,纷纷离座而起,只听得七煞神君沉声道:“各位不必惊惶,定是有人,在烛中加了什么怪事,以致烧至一定时间,火光便转发绿,障眼小技而已?”   众人听说,才又坐了下来,可是就在此际,忽然听得新娘,发出了一阵惊心动魄的怪笑之声。   那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声,突然自红绸巾覆面的新娘子口中发出,众人心中的惊骇程度,实在是难以言状。   再加上此际,大厅上的灯火,绿幽幽,青森森地,可怖已极。   以致每一个人,都有置身阴曹地府,无数鬼怪,即将扑身而来的感觉。   七煞神君谭升的心中,也不禁大是骇然,他首先发出了一声长啸,啸声清越无比,想藉此将新娘所发出的厉笑声,盖了过去。   可是尽管七煞神君悠悠不绝的啸声,划空而过,新娘所发出的笑声,却依然在大厅之中荡漾,震荡着每一个人的心头。   七煞神君谭升越想越不是路,因为谭月华本是心甘情愿,嫁与玉面神君东方白为妻的。   当谭月华第一次向他提出这个愿望时,七煞神君还几乎不相信。   但是没有多久,也已然看出自己的女儿,的确是一心一意地爱着东方白,因此他才答应了这头武林之中罕见的婚事。   既然是谭月华心甘情愿,她也绝无在将要交拜天地之际,发出这样的怪笑声来。   因此,他又沉声喝道:“月华,今日你大喜之日,怪笑作甚?”   玉面神君东方白自变故一生,蹒堂烛光变色之际,便突然后退了一步,比际,七煞神君谭升话才讲完,他突然发出了霹雳也似的一声巨吼,五指如钩,向新娘疾抓了出去。   东方白的那一下行动,突如其来,更是令人吃惊,谭升首先叫道:“东方兄!”   可是东方白的出手,何等快疾,谭升的话尚未讲完,五指夹风,已然抓到,只见新娘“桀桀”怪笑声中,已然后退了丈许。   那新娘后退的身法,显得怪异到了极点,虽然,人人见了,都难以说得出是怎样地一个怪怯,但是心头上却总有这么一个感觉。   那身法不但快,快似精怪,而且,双足像是离地寸许,整个人似飘了开去一样。   东方白一抓不中,又是一声巨吼,那两声巨吼,几乎是接连而至,大厅中几位武功稍差的人,莫不为他的吼声,震得面上变色。   第二声巨吼刚一发出,他身子突然向旁掠出,已然阻住了新娘的去路。   在他一面滑出之际,一面已然叫道:“谭兄,咱们两人,将她围住!”   那新娘刚才身形一幌,避开了东方白那一抓之际,谭升也已然可以肯定,眼前这个新娘子,绝对不是谭月华。   因此,即使东方白不出声,他也一样会迎了上去,将之阻住的。   此际,大厅之中,所有的烛火,仍然是青森森地。   所有的宾客,固然仍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可是面上的神色,却尽皆惊疑不定,有几人,像华山烈火祖师等,面上竟现出了欢愉之色,心中大有幸灾乐祸的味道。   而与峨嵋派关系好的,则大都表示十分关切。   所有峨嵋派的弟子,早已全都站了起来,吕麟身形幌动,已然和东方白.谭升三人,将那新娘鼎足围在中心。   一些和峨嵋派交情深厚的高手,本来也想要出手去帮忙。   可是当他们看到了东方白、谭升、吕麟三人,已将新娘围住,便也就在椅上端坐不动。因为,并世之间,武功要高过玉面神君东方白、七煞神君谭升两人的,只怕已然再也寻不出来。   而那新娘,既已被两人围住,想要脱身,只怕也是万难。   众人心中,都是这样地想法,只当那是一场小风波,来势虽然惊人,但立即就可以成为过去了。   只听得玉面神君东方白沉声问道:“阁下是谁?月华给你弄到哪里去了?”   那新娘仍然以红绸覆着面,“桀桀”怪笑,令人毛发悚然,道:“我是谁,难道你不认得了么?”谭升大喝一声,道:“弄什么玄虚?”五指倏地一伸,其快无比,已然向她面上红绸抓去。   那新娘在这种情形之下,照理万无退避的可能,可是,就在谭升五指将要抓到之际,她上半身突然向下,平平折去。   那一式“铁板桥”功夫,实是惊世骇俗,谭升的一抓,已然走空。   谭升那一抓,乃是他“玄武三拿”之中的一招“青龙露爪”。   那一招“青龙露爪”,看来,一出手之际,只是平平无奇的一抓。   但是,其中却一共藏着七式变化,使展开来无论如何,总不会失手,唯一的躲避方法,便是使出“铁板桥”功夫。   因此,谭升一见对方,毫不考虑地便使出了“铁板桥”功夫,心中不禁为之一怔,不自由主,后退了一步,面上神色,为之一变。   本来,在那些绿幽幽的灯火照耀之下,每个人的面色,均已然难看到了极点。   如今,七煞神君谭升的面色,再为之一变,乍一看来,更不像是人。   东方白见谭升一抓不中之后,立即后退,心中也为之一动,他为人同等聪明,忙道:“谭兄,是她么?”谭升尚未回答,那新娘已然直起了身子来,厉声道:“不错,是我!”   她话才讲完,手伸处,已然将面上的红绸,“刷”地撕了下来。   正在此际,有四个峨嵋弟子,持了数十枝巨烛进来,准备更换,那新娘大喝一声,手扬处,四点金星,电射而出。   那四点金星,向那四名峨嵋弟子,激射而到,四人连躲避的念头都不曾提,便自闷哼一声,仰天跌倒在地。   众宾客心中,更是大为奇怪,因为看那人的情形,分明是准备大闹一场。   而更奇怪的是,东方白和谭升两人,竟像是识得那人一样。   而且,不但识得,看情形,行动之间,还对她十分忌惮。   众人一齐向那除了红绸的新娘打量过去时,人人心头,俱都感到了一阵寒意。   女宾之中,有几个人,禁不住发出了一下惊呼之声。   东方白和谭升两人,腾地倒退了一步,吕麟则僵在当地,几乎作声不得。   只见那人,一头焦黄的头发,疏疏落落,披散了开来,一张脸,更是说不出来的难看,一边面颊,臃肿不堪,青一块,红一块地,而另一边面颊,肌肉却已然不见,露出白森森的骨头。在额角之上,疤痕一个叠着一个,嘴唇之上,更生出无数血也似红的小瘤。   这样的一个七分像鬼,三分像人的怪人,就算是在青天白日之下看到了,也不免令得人心中,会陡地吃上一惊。   更何况此际大厅之上,灯光如此诡异,便算俊美已极的少男少女,看来也极为可怖,因此那人的怪面,更是看得人口定目呆!一时之间,大厅之中,静到了一点声音也没有。   吕麟也一样怔怔地望着那人,当他一看到那样的一张怪脸时,他心头也不禁突突乱踏。可是,当旭多看一眼时,他却发现了一桩奇事。   那怪人的一切,可以说全都丑到了不能再丑,一只手上,也是疤痕累累,但是她的一双眼睛,却是澄澈到了极点。   而且,吕麟在一见到那双眼睛之下,便立即联想起谭月华来。   因为那怪女人的一双眼睛,和谭月华的一对,一模一样。   大厅之中,静了好一会,才听得那怪女人冷笑一声,徐徐说道:“你们两人,不认得我了吧!”   只听得七煞神君谭升,长叹一声,转身向所有的宾客,拱了一拱手,道:“各位请勿惊扰,那是我们几个人之间的事。”   众宾客心中更是奇怪,但七煞神君既已如此说,也就各自不动。   那怪人又是一声凄厉已极的怪笑,叱道:“老鬼,你何不将我的身份,向在场的一干武林高手,介绍一下?”众人听得那怪女人如此说法,心中更是诧异,一齐向谭升望来。   谭升苦笑一下,道:“你既已复出,我当然要介绍一下。”   又略略地转过头去,刚要开口,东方白已然道:“谭兄……”   东方白才讲了两个字,那怪女人已然叱道:“你要娶他女儿,他便是你的岳父,为何称他为兄?这是什么体统?”   东方白剑眉轩动,对那怪女人的话,不理不睬彷若未闻,续道:“谭兄,你介绍起来,或有不便,还是让裁来说吧!”   七煞神君谭升,默默地点了点头。   东方白向前踏出了一步,道:“各位,这位乃是西域异人,魔龙赫熹之女赫青花,多年之前,武林中人称毒手罗剎。”   东方白才一讲到此处,座间烈火祖师,青燕丘君素,以及各门各派中的长老前辈,已然各自面上变了神色。   多年之前,那毒手罗剎赫青花的名头,何等响亮,她父亲魔龙赫熹的神技,又是何等惊人!   但是多年以前,曾经见过毒手罗剎赫青花的人,却都还记得,她花容月貌,世上无双!再也想不到如今会变成了这般模样。   座间一干年轻人,却对“魔龙赫熹”,“毒手罗利赫青花”两人的名字,均感到十分陌生,睁大了眼睛,继续听了下去。   玉面神君顿了一顿,道:“她也是七煞神君谭升的夫人!”   这句话一出口,座中长一辈的人,并不觉得怎么奇怪。   因为当年,拜倒在毒手罗剎赫青花石榴裙下的,不知有多少人。   而最后博得她芳心的,便是七煞神君谭升,两人婚后,居住在火礁岛上,极少再在江湖上行走,武林中人,也很少去探望他们。   当七煞神君谭升,再度在江湖上现身之后,人们还只当毒手罗剎赫青花,仍然在火礁岛上,至于他们夫妇两人间的纠葛,却是无人得知。   但是,在年轻一辈的人听来,那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其余众人,倒还罢了,谭翼飞几乎直跳了起来,道:“东方前辈,你……你说什么?”   七煞神君发出了第三下长叹之声,道:“翼飞,你不止一次,向我问起过你的母亲,我皆未曾讲明,如今你总该明白了!”   谭翼飞向外,猛地冲出了几步,韩玉霞唯恐他有失,紧紧地跟在后面,谭翼飞抢出几步之后,面上的神色,难以形容之极,道:“你……你就是我妈?”   毒手罗剎赫青花冷笑一声,道:“小畜牲,我不配么?” 后一页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倪匡-->六指琴魔--> 第二十八章 神君娶妇,罗剎扮新娘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二十八章 神君娶妇,罗剎扮新娘   谭翼飞实在无法令得自己相信,那样一个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东西,竟会是自己的母亲,张大了目,竟至于讲不出话来。   七煞神君谭升向谭翼飞挥了挥手,道:“翼飞,你妈自小便不甚疼你,你快退开去!”谭翼飞不敢违命,向后退出了丈许。   谭升转向毒手罗剎赫青花,道:“青妹,我劝你不要练你父亲遗下的那部魔经,你却不肯听,如今弄成这般模样”   他话未曾讲完,赫青花已然怪笑道:“如今我怎么样了?不好吗?”   一面说,一面又向着谭升咧嘴一笑。   她不笑倒还罢了,那一笑之下,更是令人禁不住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   谭升顿了一顿,道:“只要你自己认为不错,我自然也无话可说,但是月华如今在什么地方,今天是她大喜之日,你何必前来捣乱?”   毒手罗剎赫青花一听,突然仰头大笑三声,道:“大喜之日?大喜之日!好一对不要脸的老畜牲!”她那“一对不要脸的老畜牲”一语,分明是指谭升和东方白两人而言。   谭升和东方白两人,互望了一眼,面上神色,极为尴尬。   毒手罗剎赫青花又冷冷地道:“东方白,当年你向我说尽了甜言蜜语,要我嫁给你,结果我未曾答应,如今你已然行将就木,还想来玩弄我的女儿么?就算老鬼能答应,放着我不死,你正是在做大头春秋梦!”   东方白冷笑道:“我与月华两情相悦,你要管,只怕月华不愿意?”   赫青花“哈哈”一笑,道:“她年轻无知,我自然要管!”   讲到此处,顿了一顿,又道:“我心目之中,已有了佳婿,却绝不是你这行将就木的人妖,也不怕月华,不依我的话!”   毒手罗剎赫青花,语言尖锐,话又说得极快,令人不能插口。   在一旁的吕麟,早已经听出,赫青花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在那个神秘恐怖已极的山洞之中,曾与之打过交道,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那个怪人。   因此,他一听得赫青花讲出那一番话来,心中不禁怦然而动。   因为,当他在谭月华即将成为东方夫人,心中黯然神伤之际,曾经听得过那怪声,在自己耳际响起,告诉自己,事情并未绝望。   当时,他心中对于那怪声所说,一点也不肯相信,因为事情已然无可挽救。   可是此际,他已经恍然大悟,赫青花口中的“佳婿”,一定是自己。   吕麟一想到此处,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又是喜,但又是惘然。   因为他切切实实地知道,谭月华心中所爱的是东方白。   当下只见七煞神君面色微变,道:“青妹,你难道要一意孤行么?”   赫青花纵声长笑,在她的长笑声尚未完毕之际,突然从外面,传来了一阵难听之极的哭泣之声,由远而近,快疾无此。   众人正在屏气静息,观看谭升.赫青花.东方白三人之间的纠纷,将要如何解决,那哭声突然而起,令得各人心头,烦躁已极。   青燕丘君素一拍桌子,道:“红儿,出去将妖鬼阻住!”   端木红答应一声,正要站了起来,门口人影一闪,鬼圣盛灵,已然进了大门。   在他身后,紧跟着他的儿子,鬼宫双使之一,勾魂使盛才。   鬼圣盛灵才一进来,便以阴森森地目光,打量了一下四周围的情形,目光在赫青花的脸上,停了一停,面上也不禁现出骇然之色。   他北邙山鬼宫之中,形如鬼怪的邪派中人,何等之多,但见了毒手罗剎赫青花,尚且不免一怔,赫青花面容之骇人,可想而知。   盛灵打量一遍之后,笑道:“好端端的喜堂,为何变成了灵堂一样?七煞神君,在下到迟了一步,尚祈勿怪!”   一面说,一面和勾魂使盛才,向前面走过去。   众人见鬼圣盛灵,突然在此际出现,而且还像是有心生事一样,心中更感到大是奇怪,因为在这大厅之上,武功在他之上的人,不止一个两个,而他行事一向绝对小心,遇有武功高过他的人在场之际,他绝少会惹是生非的。   七煞神君冷冷地说道:“迟到片刻,又何必客气。”   盛灵四面一望,道:“咦,新娘子何在?在下有几句话要问他。”   东方白沉声道:“你有什么话,只管同我说就是了!”   盛灵冷笑一声,道:“谭月华当年,在鬼宫之中,曾亲口答允,嫁我儿为妻,如今我要问一问她,为何说了不算?”   众人一听鬼圣盛灵,竟然讲出了这样的话来,再向他那宝贝儿子,勾魂使盛才,死样怪气的样子,看了一眼,不禁尽皆失笑。   七煞神君谭升此际的心情,何等沉重,但是也不禁微微一笑。   赫青花向盛灵一瞪眼,道:“你哪一个儿子,想娶月华为妻?”   鬼圣盛灵因为刚赶到,是以刚才大厅中所发生的事,他一点也不知道,他早年虽曾与毒手罗剎赫青花见过几面。但是此际,赫青花却已完全地改变了以前的模样。   因此,和他讲话的是谁,盛灵也认不出来,向盛才一指,道:“是他。”   毒手罗剎赫青花道:“你那儿子,乃是六根不全之人,怎么还想娶月华为妻?”   鬼圣盛灵闻言,不禁一怔,道:“他为何是六根不全之人?”   赫青花一声怪笑,道:“这不就是了?”   话未讲完,耳形一幌,身子已然向盛才,直欺了过去。   她动作之快,实在是令人难以形容,只见一缕轻烟也似,已然掠到了盛才的身边,盛才只觉得一股大力,当头压到,几乎连气都闭了过去,正大惊欲逃时,左肩一阵剧痛,惨叫一声,便已然昏了过去,而他的惨叫之声未毕,赫青花已然回到了原地,一来一去之间,连眨眨眼的时间都没有。   赫青花才一退了回来,向倒在地上的盛才一指,道:“谁说他不是六恨不全?”   众人早已看到,勾魂使盛才昏倒在地,一条左臂,离也身子尺许,肩头处,鲜血狂涌,敢情在刚才,那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一条手臂,已被赫青花生生地拉了下来。   虽然众人知道勾魂使盛才的武功,并不太高,但是赫青花下手之快,行事之狠,却是令得每一个人,为之咋舌。   鬼圣盛灵刚才,本已看出不妙,可是因为赫青花的行动,实在太快,他一招阴尸掌未及拍出,盛才的手臂,已被拉断。   当下他面色铁青,一幌身形,来到了盛才的身边,一俯身,点了盛才的六个大穴,将血止住,才悠悠醒转。   鬼圣盛灵将他扶了起来,喝道:“没出息的东西,我告诉过你,不必一定要娶谭月华为妻,如今虽然挽得六指琴魔为媒,也不是一样地吃了大亏?”   鬼圣盛灵的那一番话,虽然是对着他儿子而说的。可是最后那两句,分明是讲给所有在大厅中的人听的。   众人听得“六指琴魔”四字,不禁个个为之,呆了一呆。   有几个三年之前,武夷仙人峰上,劫后余生的人,更是犹有余悸,面上变色。   盛灵话一说完,便扶着勾魂使盛才,向外面走了开去。   但是他才走出两步,七煞神君谭升,已然踏前一步,喝道:“且慢!”   鬼圣盛灵转过身来,接道:“我倒也有一事忘记了。”讲到此处,向赫青花指了一指,道:“这位朋友是什么人?”   赫青花冷冷地道:“我么?我是专吃妖鬼的钟馗!”   盛灵“哼”地一声,道:“不报姓名,死了便作个无名之鬼!”   他话才一讲完,毒手罗剎赫青花一声怪啸,身形已然凌空拔起,宛若是平地之上,升起了一股黑烟,在半空之中,一个盘旋,已然向鬼圣盛灵,直扑了过来。   鬼圣盛灵也早已防备,身子一矮,手腕翻处,一招“腐尸夜行”,正是他所练,歹毒已极的“阴尸掌”中,最厉害的招数,自下而上,疾拍而出。   他那一掌才一发出,一股极其难闻,令人作呕的怪味,便随之而发。   在他身旁的七八个人,一齐向后,离座跃退了开去。   毒手罗剎赫青花的来势,快疾之极,而盛灵那一掌拍出之势,也是快疾之至,电光石火之间,只见赫青花身形下沈,五指如钩,向鬼圣盛灵的顶门,电也似疾,抓了下来。   鬼圣盛灵身形向旁一侧,那一掌招式不娈,改向赫青花的胸口拍出。   他所练的那“阴尸掌”,本是毒掌之一种,掌风之中,挟有极其厉害的毒气,得隙即入,是以当年西门一娘和吕腾空两人,一个不察,便自为也所乘!当下他心中满心以为自己这一掌,一定可以得手,怎知片刻之间,突然见对方左手扬处,一蓬细如牛毛,火也似红的细针,已经疾然发出。   鬼圣盛灵的那一招“腐尸夜行”,本是手掌上翻,自下而上发出的,那蓬其红如火的细针一发,恰好向他的掌心射来。   本来,以鬼圣盛灵的武功而论,立即要收招撒掌,退避开去,原也可以来得及。   可是他坏在一见那蓬红针,便已然认出了对方的来历!心中大吃一惊之余,不禁慢了一慢,连忙内力疾吐,掌风过处,“轰”地一声,将那蓬红针,一起逼开时,吓青花在发针之际,右手的一抓之势,并未稍慢,身子在半空之中,突然风车也似,转了一转,已然转到了盛灵背后。   盛灵才一将红针逼退,后颈上突然一紧,已然被赫青花劈手抓住。   盛灵的内功,本就十分精湛,赫青花虽然五指深深陷入他的后颈肉中,但他全身内力,自然而然,生出抵抗之力,却并不感得疼痛。   只不过赫青花五指抓住了他的后颈,掌心却按在他后颈的“哑门穴”上。同时,中指所陷的,又是“风府穴”。   那“风府”.“哑门”两穴,全皆隶属督派,乃是人身七十二关穴之中,极是重要的穴道,盛灵自然不敢再行动弹。   赫青花“哈哈”一声怪笑,道:“你要做个有名之鬼,我便成全你了。”   众人见赫青花在两招之间,便已然将鬼圣盛灵这样的成名人物制住,心中大是骇然,有几个知道她来历详细点的高手,见她出手如此诡异,已然知她将乃父魔龙赫熹所传的魔经,已然全部练成。   盛灵虽然失手被擒,但是却不失为高手,面上神色,丝毫不变。   赫青花话才一讲完,反倒“哈哈”一笑,道:“毒手罗剎,你辛辛苦苦,将令尊所传的魔经练成,立时便要死去,岂不可惜?”   毒手罗剎赫青花正待内力一吐,将鬼圣盛灵震死时,突然听得一人叫道:“赫老前辈且慢!”   众人一起循声看去,只见出声的乃是一个身长王立,面目英俊,但是眉宇之间,却又带了几分幽怨之气的年轻人,正是吕麟。   只见他踏前了一步,道:“赫老前辈,此人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尚祈老前辈先将他放了,让我报父母的深仇!”   吕麟在和韩玉霞化敌为友之后,已听得韩玉霞源源本本,讲起过当日在韩家大厅之中,所发生的一切事情。   他知道金鞭韩逊,不但未曾害自己的父母,反倒慨然以九转小还丹相赠。而火凤仙姑和母亲西门一娘对掌,西门一娘不支身亡,也是先中了鬼圣盛灵的“阴尸掌”之故。   因此,他杀母仇人,推根究源,实在便是鬼圣盛灵!而杀父仇人,则当然是六指琴魔。   六指琴魔已有三年未在江湖露面,刚才盛灵的口中虽然曾提了一提,但是却不知虚实如何,就算能有破解“八龙天音”之法,也找不到他。但鬼圣盛灵既在眼前,吕麟却是不肯轻易放过。   吕饼此言一出,赫青花尚未回答间,深知赫青花性格的东方白和谭升两人,心中已然大吃了一惊,齐声道:“麟儿速退?”   毒手罗剎赫青花当年,貌美如仙,但是下手之狠毒,也是罕见,一言不合,便自翻脸成仇,六亲不认,“毒手罗剎”的外号,便是因此而来,若是她骤然间向吕麟出手,只怕吕麟难以抵敌。   吕麟听得两人一叫,也不禁为之一怔,但赫青花已然道:“不必退。”   吕麟听得出,赫青花在对自己说话之际,态度特别和善,因之便兀立不动。赫青花的态度,令得谭升和东方白两人,也是奇怪不已。   只听得赫青花道:“小娃子,你不要看我出手制他容易,便想报父母之仇,需知他成名多年,亦是非同小可!”   吕麟点了点头,道:“晚辈省得。”   赫青花道:“还是要小心!”   她对吕麟,再三叮嘱,显得十分关心,和她刚才,对忖盛才、盛灵两人的态度,截然不同,判若两人“她话才一讲完,手向前一推,盛灵已然向前,踉跄地跌出了一步。   鬼圣盛灵本来只当自己既然落在毒手罗剎赫青花的手中,已然万无幸理,正准备在赫青花下毒手之际,使展他独门秘备“解体伤敌”之法,和赫青花来个同归于尽?   他万万未曾想到,赫青花竟肯将他,轻轻易易地交给了吕麟。   鬼圣盛灵心中一喜,因为他根本没有将吕麟放在眼中。   当下他身形一长,吕麟也已然踏出了两步。   鬼圣盛灵“哈哈”一笑,道:“吕公子,当年令尊令堂,确曾在姑苏城中了我的一掌,你要将也们之死,归咎于我,也无不可,你要报仇,便请发招!”   吕麟心头,热血沸腾,想起母亲惨死之恨,牙齿紧咬,道:“那你便接住了!”   吕麟在墨礁岛上,得了天孙上人所传,金刚神指神功一事,知者不多,鬼圣当然也不知道,他只当吕麟是仗着人多,想趁机报仇。   因此他心中,也已然打定了主意,只等一出手,便立即将吕麟制住。   将吕麟制住之后,再以他为质,自己便可以从容退出。   所以,他一上来,也是全神实注,吕麟在讲话之际,他已然真气运转,将本身真力,贯于右手五指,吕麟一言甫毕,一招“一柱擎天”,已然向着鬼圣盛灵,发疾而出。   吕麟此际,为母报仇出手之重,是他毕生功力所聚。   他右手中指,手一扬起,一缕指风,竟带起轰轰发发之声。   鬼圣盛灵不但本身武功甚高,而且见闻也是极为广大。   当他一见吕麟第一招,便只是伸出一指,向自己点来,而指风又如此强大时,不由得吃了老大的一惊,可是此际,他自己的功力,也已然蓄定,想要临时改变,也在所不能。   而且,他自恃数十年功力,总还未曾将吕麟放在心上。   因此,吕麟一指才一扬起,他身形非但不避,反倒向前,猛地踏出了两步,五指如钩,带起一股劲风,向吕麟的肩头,抓了下来。   在抓下来的同时,他掌心逼出了一股阴尸掌的掌力。   在鬼圣盛灵而言,那一下,既有五指之力,又有阴尸掌的掌力,实在是厉害之极。   吕麟自然也不敢怠慢,一见他反扑前来,身形微微后侧,招式不变,手指向旁略移,一缕指风,直向他掌心袭出。   两下里的势子,全都又猛又快,片刻之间,两股力道,已然相交。   只听得他们两人,各自大叫一声,鬼圣盛灵的面色,突然一变。   同时,他扬起向吕麟抓来的右手腕骨,发出了“格”地一声。   只见他身子一幌,再幌,终于站立不稳,向后“腾”地退了一步,座中明眼人全都看得清楚,吕麟一式金刚神指,纯阳至刚之力,已然将鬼圣盛灵的腕骨折断。   吕麟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一上来便自得手,心中陡地一喜,就着鬼圣盛灵后退之势,大喝一声,踏步进身,第二式“双峰插云”,又已使出。   鬼圣盛灵刚才,那么强大的阴尸掌力,向着吕麟袭出,以他的功力之深,当然在吕麟之上。但是他的阴尸掌力虽然厉害,却刚好遇上了克星。   那金刚神指,除了无坚不摧,至刚至猛以外,还可以专破各种邪毒的掌法。   因为大凡是毒掌,其力道多数是阴柔无比,伤人于不动声色之间,阴阳之间,虽然可以相互克制,但是邪不胜正,金刚神指的阳刚之力,精纯无此,因此吕麟的功力,固然不如盛灵,但是一招之下,盛灵却反而吃了大亏。   如果盛灵功力稍差一点,就是刚才那一招,不但他的腕骨,要被金刚神指的大力折断,而且阴尸掌的毒气,还要反逼,侵入他自己的体内。   但总算鬼圣盛灵,也是非同小可的人物,早已将阴尸掌的毒气,练到收发自如的境地,一觉出对方指力,如此之盛,立即见机,将毒气回收,才未致于被毒气反侵。   当下吕麟第二招又到,鬼圣盛灵也已然看出,对方所使的功夫,像是失传多年的“金刚神指”功夫,如何还敢硬接。   一见两股指风,交相缠结,已然迅疾袭到,连忙身形向外一侧,在电光石火之间,避了开去。   吕麟倒也不防他受伤之后,身形尚如此快疾,两股指风袭空,正好击在一条大柱之上,只听得“轰轰”两声,指风到处,那大柱立时被崩缺了两块。   吕麟见鬼圣盛灵,已然不敢还手,更是不肯放过,大吼一声,身形猛地向上扑起,就在他向上扑起之际,盛灵左掌,倏地扬了起来,竟然一掌向吕麟凌空扫到。   吕以本是准备在朴在半空之后,居高临下,再以“金刚神指”功夫伤敌。   他经过苦练之后,指力已然可以远达丈许开外,也就是说,只要他能够跃在半空,使上一招“十面埋伏”的话,丈许方圆之内,便可全在他指力的笼罩之下,鬼圣便无处可避。   可是,他却未曾想到,鬼圣会把握了自己跃起的一剎那间,制了先机。   吕麟的身形,才一拔起,盛灵的一掌,便已然疾扫而到。   急切间,吕麟想要起避,也是势所不能。   他一式“十面埋伏”,尚未使出,已然觉得双腿之间,一阵寒风掠过,身不由主,便自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站。   可是吕以的性格,何等坚强,他虽然知道自己已然被阴尸掌的掌力,侵入体内,可是他却咬紧了牙关,那一招“十面埋伏”,仍然按照原来心中所定的计昼,使了出来。   金刚神指共有一十二式,越到后来的招式,变化越是复杂。   那一招“十面埋伏”,乃是十二式中的第十式,才一发出,只见指影蔽天,十缕强劲无比的指风,几乎交织成了一张无形的大洞,向着鬼圣盛灵,当头罩了下来。   鬼圣盛灵见自己电光石火间所发出的一掌,已然得手,心中还正在高兴。   可是,就在他高兴的念头,尚未转动间,吕麟的指力,已然袭到。   鬼圣盛灵心知厉害,急切间想要躲避时,哪里还能够?   他只觉得胸.腹.肩头,各处地方,宛若有千百斤重的铁锤,重重地击了下来一样,片刻之间,气血上涌,眼前发花,不由自主,“啊”地大叫一声,向后猛地退出了三四步。   这时侯,吕麟也已从半空之中,落了下来。   也才一落地,便觉得自己下盘虚浮,像是站在云端上一样,几乎站立不稳,而那股寒浸浸的阴寒之气,却又不断向上升来。   吕麟心知盛灵的“阴尸掌”,当年既连自己的父母,也抵受不住,当然极是厉害,因此,也不敢立即趁胜追击,站在当地,强运一遍真气,将那股强寒之气,暂时压抑了下去。   然后,他才定睛看鬼圣盛灵,只见盛灵面色惨白,身子摇幌不已,口角带血,一直在踉跄后退,退到了一条大柱旁边,倚柱停了下来。   吕麟吸了一口气,哈哈一笑,道:“盛灵,你自问可还能受得我一指之力么?”   此际,整个大厅之中,人人皆已看出,盛灵虽然以一掌之力,令得吕麟也中了他掌力之中的那股阴毒之气。   但是吕麟却仍然兀立不动,而盛灵则已然受了极重的内伤。   要知道鬼圣盛灵,成名已久,而且,他鬼宫之中,又收容了不少黑道上的人物,也可以当上“人多势众”四字。   多少年来,正派中人,早已然有心,将他除去,但是却也轻易不敢发动。   当吕麟未和盛灵动手之前,人人心中,皆为吕麟捏了一把汗。   可是此际,吕麟居然在两招之间,便已然将盛灵击成重伤。   众人心中,在大感之外之余,不禁纷纷喝起采来!鬼圣盛灵喘了一口气,也是“哈哈”一笑。本来,他虽自知伤重,但多年威望,败在一个无名小卒,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手中,他心中实是难过之极,还想强充光棍,将伤势忍住,所以才打了一个“哈哈”。   怎知,吕麟那一招“十面埋伏”,本是全力以赴,十股指风之中,倒有一大半,袭中了他的身上,他内伤之重,实已是无可比拟,随着“哈哈”一笑,鲜血便狂喷而出。   鬼圣盛灵自己的心中也吃了一大惊,可是他却仍然不肯认输。   举起袖来,抹干净了口角的血迹,道:“吕公子,你中了我阴尸掌之毒,就算你能运本身真气,将毒力一直……逼在下盘……十日之后,双腿……也必然!…成为两股血骨!”   吕麟听了,心中也不禁为之一凉,但是强敌当前,他焉能示弱。   又是一声长笑,道:“当真么?”踏前一步,手指又已扬起。   这时候,鬼圣盛灵,倚柱而立,兀自仍要向地上倒去,吕麟若是再使一式“金刚神指”的话,他万万逃不过劫运。   说时迟,那时快,吕麟一步踏出,手指扬起,一式“一柱擎天”,又已使出。   那一股指风,吕麟因恐自己用力太过,寒毒上升,因此只用了五成力道。   以当时的情形来看,他虽然只用五成力道,但也可将盛灵制之死地。   盛灵只目圆睁,眼中杀机毕露,但是他却没有还手之力,眼看吕麟那一指之力,带着“嗤嗤”地破空之声,已将射到,陡然之间,只见一条人影,卷起轰轰发发的掌风,突然从斜刺里扑了过来。   那人来势之决,所卷起的掌风之强,也是见所未见,惊世骇俗。   电光石火之间,连人带掌,已然向吕麟所发的指力擅到。   只听得“砰”地一声大响,宛若两件实物,大力相交一样,吕麟的指力,已然被那人的一掌之力,撞得向旁,斜斜击出。和那人的掌力,汇在一起,刚好击在一张石凳之上。   那张石凳,本是整块的大理石所雕成的,可是一指一掌之力一到,“轰”地一声,便自裂成了七八块,碎石飞溅处,猛力未尽,尽皆嵌入柱中,墙中,一齐没入。片刻之间,变化之奇,声势之猛,实在笔墨所难以形容。   吕麟和众人心中,猛地一怔。   而那人也已然停住了身子。   众人定睛一看间,不由得诧异到了极点。   原来那猛扑而至,将吕麟一指之力,挡了开去的,竟是七煞神君谭升!   只听得他一声长啸,道:“麟儿,你金刚神指之力,确是非同小可,我那一掌“风卷沙清”,自诩力道之强,举世无双,也恰好敌得你过!”   吕麟道:“谭伯伯过誉了,不知谭伯伯为什么不令我报仇?”   七煞神君谭升一笑,道:“麟儿莫会错意,我因有几句话要问他,因此才将你的指力,硬阻了一阻!”吕麟本来心知七煞神君谭升,万万不会帮助盛灵,而来对付自己的。   但是他仍然禁不住要如此一问,因为事情发生得实在太以突然了。   如今,他既已知七煞神君的心意,心中便放了心,向外退开了一步,只觉得身边一阵清风过处,赫青花已然来到了他的身边。   赫青花一到他的身边,便疾伸右手,抓住了吕麟的脉门。   赫青花的身法和出手之快,简直是快到了极处,令得人连躲避的念头都不曾起,她的动作已然得手,吕麟只一回顾间,一只满是疤痕,难看已极的手,已然搭在他的脉门之上。   吕麟心中,猛地一惊,但是他立即想到,自己的要害,已被制住,如果赫青花有害自己的意思,想逃也已逃不脱了。   看赫青花的情形,对自己像是态度甚好,何不索性不动,以免将她激怒。   心念电转间,他脉门虽已被赫青花扣住,神色却一丝不变。   只见赫青花三指略一用力,在他脉门上,搭了一搭,便松开了手来,“嘿”地一声,冷笑道:“妖鬼果然还有一手!”   一面说,一面伸手入怀,自怀中取出一只扁扁的木盒子来。   手指一用力,打开了木盒盖,只听得“嘘嘘”之声不绝,在木盒中的,竟是一件活物“那物事形状之丑恶,不在它主人毒手罗剎赫青花之下。   只见那物事身子扁平,只不过寸许来厚,四足叉开,还有一条小尾,通体灰渗渗地,像是一张正在腐烂的死人面孔一样。   在头部,却又生得两只绿光闪闪的眼睛,一张阔口,利牙隐约可见。   赫青花手一挥,那物事便“拍”地一声,跌出了盒子来。   赫青花一阵怪笑,道:“妖鬼,你可认为这是什么东西么?”   鬼圣盛灵的面色,本来已然难看之极,但一见那不过寸许见方的怪物之后,更是惨白,牙关也不禁“得得”打战,相扣有声。   呆了半晌,方自惨笑一声,道:“赫姑娘,你的确神通广大,这头尸鳖,你是从哪里找了来的?难得难得。”   赫青花怪笑一声,道:“你见识倒还不错,我再问你,尸鳖以何为食?”   鬼圣盛灵突然尖叫一声,身子猛地向地上,倒了下去,坐倒在地,全身发颤,双手乱摇道:“各……位……快……赐我……一掌!”   那时候,在座众高手,没有一人,叫得出那怪物的名字。   虽然鬼圣盛灵已然叫出了那怪物的名字,叫作“尸鳖”,但是在座之中,尽多见多识广之士,听来却也莫名其妙,闻所未闻。   尤其,此际众人一见鬼圣盛灵,竟然害怕到了这种程度,更加令得人莫名所以。   须知盛灵其人,自号“鬼圣”,早就有在正邪两派之外,另树一帜之意。   他行动之际,全将自己,当作一代宗主,自负极高。   当他身受重伤之后,虽然勉力支持,也是谈笑自若,不失高手身份。   可是此际,却是浑身发抖,冷汗直流,甚至哀求他人,给他一掌,好令也死去,像是不知要有多么可怕的事情,降临到他的身上一样。   众人正在错愕间,已然听得毒手罗剎赫青花冷冷地道:“谁也不准出手!”   在座众人,和鬼圣盛灵,本就没有什么交情,谁肯冒着得罪毒手罗剎赫青花之险,而去应盛灵之请,给他一掌。   盛灵面色惨灰,像是自知无望,全身仍是抖之不已,道:“各位……全是正大光明……之人,难道眼看这妖妇……以惨无人道之法来收拾……我么?此事发生在峨嵋山上,岂……不……沾辱了峨嵋派……数百年来的名声?”   他讲到后来,几乎是在声嘶力竭地大叫大嚷,声音之凄惨,实是令人不忍卒闻,若不是他平日恶名远播,只怕也有人出手了。   玉面神君东方白听得盛灵提起了峨嵋,不由得眉头一皱,道:“毒手罗剎,你要将盛妖鬼如何泡制,可闻其详么?”   毒手罗剎赫青花“哈哈”一笑,道:“我处事一向极是公平,如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与峨嵋派声名无干!”   东方白道:“详情如何?”   赫青花向那伏在地上的怪物一指,道:“这物事,叫着“尸鳖”,每七百年方生一次,世所罕见,专以腐尸之气为食,吕麟中了他一阴尸掌,可令尸鳖将寒气吸出。”   吕麟听到此处,心中不禁大喜,道:“多谢赫前辈?”   赫青花微微一笑,道:“你不必谢我。”   她虽然还未曾确切讲出,要如何对付盛灵,但是座间一干高手,却也已然明白。那“尸鳖”既然专吸腐尸之气,而盛灵的阴尸掌,正是集腐尸之气而成的,她是要以尸鳖,将盛灵体内的阴尸掌功力,一股脑儿地吸了出来。   试想,平时功力散出,已然是苦痛已极的事情,而阴尸掌这类歹毒的掌法,寒毒之气,已然深入练功者的体内。   而今,将要之吸了出来,实在无异是抽筋剥皮,难怪鬼圣盛灵,心中如此害怕,只求有人赐他一掌,以求速死。   赫青花讲到此处,向着盛灵,阴侧侧地笑了一下,盛灵几乎昏了过去。   赫青花冷冷地道:“如今还轮不到你哩,你心急什么?”   手腕翻处,手中已然多了一条银光闪闪,细如蛛丝的小鞭,“嘘”地一声,抽在那尸鳖的背上,那尸鳌便爬行起来,来到了吕麟的身边。   吕麟此际,虽然已可肯定,赫青花绝对不会害他,但是见了这等丑恶的物事,向自己爬了过来,心中仍不免骇然。   赫青花全神贯注,道:“小娃子,你伸出一腿,坐在地上!”   吕麟连忙依言而为,那尸鳖爬行得甚是缓慢,好一会,才到了吕麟的身边,东方白踏前了几步,叫道:“毒手罗剎!”   赫青花抬起头来,道:“你放心!”   东方白面色神肃,默然而立。   只见那“尸鳖”来到了吕麟的腿旁,突然昂起头来,嗅了几下。   剎那之间,行动陡地娈得快疾无比,向前一冲间,阔口一张,已然吸住了吕麟的大腿。   吕麟双腿,自从被阴尸掌掌力袭中之后,已然渐渐地感到僵硬。   因之,被那两排白森森的利齿,咬了上来,也不觉得什么疼痛。   过了没有多久,吕麟便已然感到,下半身的寒气,已然在渐惭消去,他心中大是高兴,前后不到半盏茶时,吕麟突然感到了一阵剧痛,不由自主,“啊”地惊叫了一声。   他叫声未毕,赫青花手中银丝,已然接连向尸鳖身上挥出!   那尸鳖移开了口,缓缓地爬了开去,怪头对住了盛灵,双眼不断眨动。   赫青花银丝扬起,向尸鳖身上,又抽了一下,尸鳖又缓缓地向盛灵爬去。   吕麟已然站了起来,赫青花弹出了一粒丸药,道:“敷在伤口上!”   吕麟依言而为,片刻之间,已然完全恢复了原状“。   那头尸鳖,缓缓地向盛灵爬出,离盛灵越近,盛灵的神色,越是恐怖。七煞神君谭升一直双眉紧锁,此际方道:“青妹,你稍待片刻,等我问完了话,再行发作如何?”   毒手罗剎赫青花一瞪眼,道:“凭什么我要听你的话?”   七煞神君谭升长叹一声,道:“青妹,刚才盛灵口中,曾道出“六指琴魔”之名,事关武林劫运,难道就不能迟上片刻么?”   赫青花一阵怪笑,道:“武林劫运?我就不信六指琴魔,有这等神通!”   七煞神君正色道:“青妹,八龙天音,二度出世,不是可以徒逞一时之气的!”   赫青花“呸”地一声,道:“你们怕八龙天音,难道我也怕么?”   七煞神君“哈哈”一笑,道:“青妹,岳父的魔经,我也曾经看过一遍,其中并无抵御八龙天音之法!如今,算是我求你,容我向妖鬼问上几句话,难道你不肯答应么?”   赫青花冷冷地道:“原来你也有求我之日,你问吧!”   手中银丝,“刷”地挥出,正击在尸鳖的头上,尸鳖立时停了下来。   鬼圣盛灵一见尸鳖停了下来,面色才略为变得好看了些。   七煞神君谭升向他走去,道:“盛老鬼,你刚才口称已挽得六指琴魔为媒,六指琴魔已有三载未曾露面,现在何处?”   鬼圣盛灵见赫青花已准谭升向自己问话,心知至少也可以拖延半个时辰,在那个半个时辰中,自己勉力运转真气,当使伤势,能有所好转。   因此他一面强运真气,一面道:“六指琴魔乃是天下第一奇人,他行踪飘忽,谁知他在哪里?说不定他已在大厅之上!”   众人一听得盛灵如此说法,不由得尽皆面上为之色变。   只听得坐在门口的烈火祖师,一声怪喝,道:“盛老鬼,你莫要口硬,就算六指琴魔此际已然赶到,你也不免先死!”   盛灵“哈哈”一笑,道:“我一人之死,有那么多好朋友为我陪葬,夫复何求?”   七煞神君谭升道:“盛老鬼,尸鳖吸功,想来极是痛苦?”   盛灵面色,又自剧变,不由自主,向那尸鳖,望了一眼,闭嘴不语。   七煞神君谭升紧接着又道:“若是你供出那六指琴魔的来龙去脉,我还可以,设法为你求情,免除死前还受如此折磨!”   鬼圣盛灵叹了一口气,道:“你问吧!”   七煞神君谭升道:“那六指琴魔,究竟是什么人?”   鬼圣盛灵摇了摇头,沉声道:“我也不知道,我根本未与他见过面?”   谭升怒道:“然则你刚才为何说已然挽得也为媒人,为你宝贝儿子做媒?”   盛灵冷冷地说道:“那确是一点也不假,我们迟到的原因,便是因为在半途之上,遇到了六指琴魔?”   盛灵此言一出,众人更是大为骇然,各自对望了一眼,有些人已然离座欲起。   玉面神君东方白冷然道:“各位如有害怕的,不妨离去!”   东方白的脾气,本就极是古怪,此际.他身为主人,当然没有逐客之理,但是他却毫不考虑地便讲出这样的话来。   那些已然站了起来的人,听了之后,面上一红,犹豫了一下,终于又坐了下来。   七煞神君谭升连忙问道:“你是在哪里遇到他的?”   鬼圣盛灵冷冷地道:“在距离此间约有两百里远的地方。”   七煞神君谭升心中更是吃惊,道:“他要到哪里去,你可知道?”   盛灵道:“也既要与小儿为媒,当然是向着峨嵋山而来的!”   盛灵此言一出,众人的面色,更是惊惶不已。吕麟想起父亲的血仇,心中也不禁难过之极,正待也向盛灵喝问时,忽然听得赫青花低声道:“麟儿,不要理他们,你且听我说!”   赫青花的声音,低到了极点,但是入耳,却又极其清晰。   吕麟知道,那是她以上乘内家,传音入密之法,在对自己说话。   他听得赫青花也称自己为“麟儿”,心中更是为之一动。   只听得赫青花又道:“你快出了大厅,向外走去,下了青云岭,再向西走去,有两道相距不过丈许的小溪,你顺着小溪的源头,前向前走,便会到达一个山谷,到了那里,自有发现!”   吕麟呆了一呆,道:“有什么发现?”   赫青花道:“你如今不必问我,一到那里,不就可以知道了?”   吕麟的心中,不禁大是犹豫,他此际,实在不愿意离开这个大厅。   因为七煞神君谭升,已然向盛灵问道:“你将遇到他的情形,详细说来!”   而盛灵也已然要开始叙述他遇到在武林之中,已有三年未曾露面的六指琴魔的情形。   吕麟实在想听上一听,可是他却又怕惹起赫青花发怒。   正在犹豫间,赫青花的声调,已然大为不快,道:“你怎么还不去?”   吕麟怔了一怔,脱口说道:“待我向师傅去说一声。”   赫青花点了点头,道:“好!”   吕麟身形一幌,来到了东方白的身前,低声道:“师傅,赫前辈要遣我到一个山谷去,我去去就来。”   玉面神君东方白面色一片神肃,问道:“什么山谷?”   东方白的声音,虽然极低,但是赫青花却也听到,叱道:“不要说!”   玉面神君东方白淡然一笑,沉声说道:“那你就去吧!”   吕麟身形一幌,便自出了大厅。   那大厅中的灯光,一直是绿幽幽,青森森地,可怖诡异之极。   他出了大厅,月色当头,顿时觉得眼前一亮,心情也为之一阵轻快。   没有多久,他已然下了西天峰,只听得东天峰上,木鱼声和梵唱之声,隐隐传了下来,显得宁谧之极,和西天峰上那惊心动魄的争斗,比较起来,宛若是两个世界。   吕麟一个人,身形展动,没有多久,已然来到了青云岭的半腰。   此际,月色十分皓洁,从上向下看去,山峰起伏,静到极点。   吕麟想起,那六指琴魔,既已复出,便极有可能,来到娥嵋山上,使昔年武夷仙人峰上的惨剧,在此重演,心头不禁起了一阵凉意。   他一面想,一面不断向下逸去,半个时辰之后,已然找到了那两道小溪。   他依照毒手罗剎赫青花的话,向着那两条小溪的源头走去。   那两条小溪,虽然宽不过丈许,但是迤逦向前,却伸出极远。   吕麟此际的轻功,也已到了一流水准,但是也过了很久,才听到有瀑布声,传了过来,身形幌动,已然来到了一个小小的山谷之中。   吕麟心知那个山谷,便是赫青花所讲的那个了,他来到了山谷中心,站定了脚步。   正在此际,他突然听到身侧不远处,传来幽幽地一声长叹。   吕麟一听得那声长叹,心头便大受震动,猛地转过身去。   吕麟一听得那声长叹,心头便自大受震动,倒绝不是那一下长叹声,突然之际,在这样幽静的境界中传出,令得他心中害怕之故。   而是那一声长叹,听来幽幽不绝,他一听便认出,正是谭月华的声息。   当吕麟在大厅之中,听得毒手罗剎赫青花,讲起反对女儿下嫁玉面神君东方白,说是她心目之中,另有佳婿之际,吕麟心中也曾经痴痴地想到过:“她心目中的佳婿,莫非就是我?”   当时,吕麟作这样之想,也绝不是偶然的。   因为赫青花处处对他,表示了异常特别的熊度。可是吕麟总不敢相信,这会是事实,因为他在经过了极度的伤心之后,几乎已经绝望了。   他再也不敢相信,自己对谭月华的爱情,会有什么奇迹出现。   也也绝不再去希望,因为每一次希望,一破灭之后,所带来的便是痛苦。   而他,已然受过了太多的痛苦了。   可是此际,吕麟一听到谭月华幽幽地叹息声之后,他已然可以肯定,自己正是毒手罗剎赫青花心目中的佳婿。   在那一剎间,他心情的复杂,实是难以形容。他感到又有了一线希望,因为看情形,由于赫青花的反对,东方白和谭月华之间的结合,便少了一层可能,但是也又知道,新的希望只会给他带来新的折磨,因为谭月华所爱的是东方白。   他呆了一会,才转过身去。   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棵大树之下,身形也恰好被大树遮住。   而在对面,有一个山洞,在山洞之中,正缓缓地步出一个人来。   那人穿着一袭淡青色的衣服,身形婀娜,月色映在她的脸上,显得她辉洁美丽之极,但是她的眉宇之间,却又带着极深的哀愁。   吕麟一见谭月华从山洞之中,走了出来,已然知道赫青花是故意叫自己来到此处,和谭月华相会的。在吕麟的心中,虽然谭月华已将成为也名义上的师母了,但是他却一样地将谭月华当作是他自己的唯一爱人,而不相忘。   可是,他此际看到谭月华缓缓地走了出来,而并没有发现自己的时候,他却强自抑压着自己,非但不走出去,反倒轻轻地向后,缩了一步,将他的身子,更缩入大树的阴影之中。   只见谭月华慢慢地向前走来,正离他两丈开外处站定。   吕麟可以将她,看得清清楚楚,但是她却显然未知山谷之中,已经多了一人。   她的动作,虽然带着很大的忧伤,但是看来却仍是美到了极点。   只见她仰起头来,对着月光,怔怔地望了半晌,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妈,你怎么能了解女儿的心意呢?”   吕麟一听得这句话,心中便又是一阵绞痛。   他知道谭月华绝不肯听从她母亲的话的,如今果然证实了。   吕麟躲在树荫之中,一动也不动,只见谭月华抬头,向青云岭上望了半晌。   从那个山谷之中,远远地望去,青云岭上的灯火,隐约可见。   尤其是烈火祖师的那个大火把,看起来也有拳头大小的一团。   谭月华望了一会,面上突然现出了一个坚决的神色,一顿足,身形如箭,已然向山谷之外,电射而出,两个起伏间,已然不见了踪影。   吕麟虽然不知道她们母女相会的经过情形。但是他却可以想得到,赫青花和谭月华的相见,一定是在前一晚上,谭月华自自己的房间中出去之后,他所听得的那“啊”地一声,便是谭月华见到了她母亲毒手罗剎赫青花后所发的。   当然,以毒手罗剎武功之高,自然可以一出手便将谭月华制住。   也只有以毒手罗剎武功之高,才能在剎那之间,带着谭月华,失去了踪影!   吕麟自然也知道,谭月华此去,一定是上青云岭去,不顾她母亲的反对,去见她心爱的东方白了。吕麟不由自主,苦笑一下,从树荫之下,踱了出来,叹了一口气,望着明月,心想峨嵋山总是伤心之地,不如就此离去,也可免得触景伤情。   他一个人正自在呆呆地想着,忽然又听得远远地传来了谭月华的一下喝问,道:“什么人?”   那一下喝问之声,遥遥传到,少说也在一里之外,因为夜阑人静,是以听得清楚。吕麟一怔之间,又听得“嘿”,“嘿”地两声冷笑!   吕麟心知一定是谭月华遇到了敌人,立即身形一闪,向谷外扑去。   当他扑出谷外之际,只听得老远,又传来“叮叮”两下琴音。   吕麟本来心想,谭月华的武功,本已极高,而且就在峨嵋山中,谁敢来太岁头上动土?   可是,当他一听得那两下听来悦耳之极的琴音,划空而起之后,他心中的吃惊程度,实是难以形容,陡然之间,停了一停,然而又提起真气,向前面旋风也似,疾掠而出。   总分才不过里许远近,吕麟在片刻之间,已然赶到了近前。   但是在他可以看到,谭月华俏生生的身形,正站在一辆装饰得华丽之极,月色之下,宝光掩映的马车前面时,琴音也已大盛。   那琴音,和他以前所听到的几次,大是不同。   以前所听到的,虽然悦耳,但是总不免便人生出一种异样之感,首先是琴音一入耳,便令人心旌神摇,难以自主。   可是那股琴音,听在耳中,却是舒服到了极点,看谭月华时,已然随着琴音的节拍,在那里轻轻地娑娑舞蹈起来。   吕麟一口气奔到了她的面前,谭月华身子一转,刚好转了过来。   吕麟只见她面上,带着迷人已极的笑容,向着自己,伸出了春葱也似的手指。   吕麟情不自禁,伸手握住了她的纤手。   这时候,他耳际的琴音,似乎已然越来越淡,越来越远。   终于,在剎那之间,琴音已然完全听不到了。   而吕麟自从离开墨礁岛,从听到了谭月华和东方白的婚讯之后,心头的烦恼,也已然在不知不觉中,拋到了九霄云外。   他们两人的心中,像是全都感到十分的幸福,因为他们面上的笑容,是那样的神秘。   他们手泣着手,轻轻地跳着,谭月华的口中,更发出一种曼妙已极的低吟之声,听在吕麟的耳中,更觉得如痴如醉。   事实上,那琴音一直萦绕在他们的耳际,但他们此际的心灵,已然全为那琴音所控制,以至反倒完全不觉得了。   也们慢慢地向前走去,那辆马车,始终停在那里未曾移动。   不一会,他们已然来到了一个小林子中,谭月华突然娇慵无比地坐了下来,吕麟在她耳际,轻轻地问道:“月姐姐,你爱我么?”   谭月华妙目流波,万种深情地望了吕麟一眼,两颊上突然飞起了两朵红云,娇羞地低下头去这时候,他们两人的心中,其实全都浑浑噩噩,过去的一切,像是全都忘记了。   吕麟刚才还可以肯定,谭月华爱的是东方白,但在此际,他却认为谭月华爱的完全是自己。而谭月华也早已将东方白丢到了脑后,她只觉得眼前这个英俊的年轻人,才是最值得爱的人。   吕麟不自禁地低下头去,在谭月华的颊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谭月华并不挣扎,反倒将一颗头,藏入了吕麟的怀中,娇笑起来。   一片乌云,突然飞过,乌云遮住了月光,令得天地之间,突然暗了下来,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听得那美妙的琴音,也已然突然之间,转了一转,转得那样地低沉,带有极浓的淫邪之味……   在青云岭上,吕麟的悄然离去,并没有引起其它人的注意。   因为众人都全心一致地听鬼圣盛灵,叙述他遇到六指琴魔的情形。   鬼圣盛灵在和谭升对答之际,一面在勉力运转真气,恢复伤势。   虽然他所受的内伤极重,绝不是三五日内,所能复原的。   但是,他数十年来修为,功力却是十分深湛,真气运转数次之后,精神已恢复了不少。但是他却绝不露声色。   喘了几口气,道:“七煞神君,当年我们联袂共游,你如今何必迫我?”   七煞神君谭升厉声道:“盛老鬼,不错当年我曾与你共闯江湖,但是你我之间,道不同不相为谋,早已割袍绝交,你所作所为,变本加厉,尤甚往日,还提什么昔年的交情?”   盛灵“哈哈”一笑,道:“好!好!”   谭升冷冷地道:“你别多说废话了,再拖下去,只怕我也无能为力!”   盛灵自然知道,谭升是指他也不能阻止赫青花以尸鳖来吸取自己的功力。他心中也不免害怕,忙道:“其实,说来也很简单,前天,我与小儿,正在赶路,忽然有一辆马车,从我们身后,追了上来,那辆马车,车身上镶满了宝石,正是传说中六指琴魔的座车,当时,我们父子两人,心中虽然吃惊,却也无趋避之心……”   鬼圣盛灵讲到此处,众人中有深知盛灵为人的,不禁尽皆冷笑。   要知道盛灵为人,最是欺弱怕强,若是他见到了六指琴魔,不知是怎么一副狼狈模样。   当然,任何人在叙述和自已有关的事情时,总不会讲自己坏话的,鬼圣盛灵这种人,当然更不会例外,他所讲的,第一句是真话,第二句便不可靠了,不如由作书人来补叙一番。   当日,鬼圣盛灵和勾魂使圣才两人,匆匆赶路,他们仗着轻功奇佳,也不用牲口,正在赶路间,突然身后,车声辚辚,赶了上来。   盛灵本来,没有在意,后来听得那车声,越来越近,并有人叫道:“前面两人止步!”   鬼圣盛灵一听得那人的声音,颇是绵实,已然知道是武林中人。   他心中不禁又是气,又是好笑,心想连我都不认得的,大约是什么初出茅芦之辈,出言如此不逊,倒要给他点苦头吃吃。   因此,向盛才作了一个手势,两人便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盛灵才一转过身来,便觉得眼前,一阵炫目的宝光,定睛一看,心中不禁一凉。   原来在前面不远处,一辆马车,停了下来,拉车的乃是一匹神骏已极的骏马,在车座上面,坐着一个管家打扮的人。   那人的手中,提着缰绳,向他们点了点头,道:“快过来!”   鬼圣盛灵以前,虽然未曾见过六指琴魔。但是自从武夷仙人峰那场浩劫之后,武林中人一提起“六指琴魔”四字,无不谈虎色变。   而有关六指琴魔的一切,也被涓染得绘声绘影,无人不知。   是以鬼圣盛灵一见到那辆镶满了宝石的马车,心中便立时闪过了“六指琴魔”四字“车座上那人,口气大到了极点,像是鬼圣盛灵,根本不是什么武林中的一流高手,而是可以随便呼来喝去的人一样,但是盛灵,却也不敢发作。   他们两人,呆了一呆,盛灵向儿子望去,只见也面色已然发青。   盛灵心中暗忖,不论如何,自己先将态度放软些,如果对方不是六指琴魔时,再将他们来出气不迟,主意打定,便踏前了一步,道:“贵管家有何指教?”   车座上那人,相貌也生得甚是清秀,微微一笑,道:“家主人有几句话,要和鬼圣谈一谈。”盛灵见对方原来知道自己的来历,心中又是一怔。   因为对方既知自己来历,尚且敢以如此,可知定有来头。   因此盛灵面上,更是堆下了笑容,道:“不知贵主人有何话说?”   车座上那人一笑,道:“我主人是什么人,你可知道么?”   鬼圣盛灵呆了一呆,试探着问道:“敢是三年之前,扬威武林,至今武林中人,闻名丧胆的“六指琴魔”么?” 后一页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倪匡-->六指琴魔--> 第二十九章 误会丛生,赫青花斗掌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二十九章 误会丛生,赫青花斗掌   盛灵一言甫毕,只听得车中突然传出“哈哈”一笑,道:“武林中人,叫我什么?”盛灵道:“若阁下便是身怀八龙天音绝技的人时,武林之中,称阁为六指琴魔,”   那人又笑了两声,道:“六指琴魔,六指琴魔,这外号倒还不错。”   鬼圣盛灵心中,一直怀着鬼胎,不知六指琴魔将自己叫住,是为了何事。听车中人的口气,他自然便是怀有八龙天音绝技之人。   盛灵想了一想,道:“不知阁下以前,如何称呼?”   也这一言甫毕,已然听得车中,传来了“咚”地一下琴音那一下琴音,突如其来,声音虽然不高,但也因为声音的低沉,使人像是在胸膛上,以铁锤重重地击了一下一样。   鬼圣盛灵功力修为,何等深堪,可是利那之间,也不禁感到心神欲飞,不自由主,向后退出了一步,同时,听得“咕咚”一声,盛才竟已然一屁股坐倒在地,面色灰败。   鬼圣盛灵连忙镇定心神。此际,车中所乘,正是六指琴魔,已然再无疑问。   因为,除了八龙天音之外,世上还有什么琴音,有如此厉害?   只听得车中人冷冷地道:“从今以后,我便是六指琴魔,以前我是什么人,你又何必多问。”盛灵受了刚才那一下,心中已然大是吃惊,暗忖不要别的,就是他一连弹上二三十下,只怕自己也禁受不住。   因此,车中人的口气,虽然狂妄已极,他也是不敢出声。   过了片刻,那车中人又道:“盛鬼圣,闻得你鬼宫中有一个人,持有火弦弓,可是也不是?”鬼圣盛灵见六指琴魔什么都不问,却问起鬼奴来,心中不禁感到大是奇怪。   顿了一顿,道:“不错,多年以前,我曾救了一人之命,那人无名无姓,他自愿与我为奴,因此人皆称他为鬼奴。”   六指琴魔道:“他生得什么模样?”   鬼圣盛灵道:“生得奇丑无比。”   六指琴魔呆了半晌,又问道:“他如今有多大年纪了?”   盛灵实在并不懂为什么名扬天下,已经俨然是武林第一人物的六指琴魔,会对微不足道的鬼奴,表示如此关心,但是他却又不敢反问,道:“三年之前,他二十岁,如今应有二十三岁了。”   六指琴魔道:“也如今还在鬼宫么?”   鬼圣盛灵不由得怔了一怔。   因为自从三年多前,鬼奴擅开鬼宫的大门,放谭月华进入鬼宫之后,便再没有出现过。鬼圣盛灵,将他恨之切骨,几番派人,到处搜寻他的踪迹,但是却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此际六指琴魔突然问起,鬼圣盛灵,当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他呆了没有多久,六指琴魔已然不耐烦道:“还不快说?”   鬼圣盛侄在鬼宫之中,发号施令,何等威风,就算在江湖上走动,等闲人也不敢小觑于他,几时曾被人如此呼喝过?   心头之中,不由得怒气勃发,但是他还是勉力地忍了下去。道:“他在三年之前,已然不知所踪。”六指琴魔又道:“一点音讯也没有?”   盛灵道:“确是没有。”   六指琴魔叱道:“胡说,那张火弦弓,乃是武林至宝,如何会一点音讯也没有,莫非是你夺宝,已然将他害死了?”   鬼圣盛灵一听,不由得啼笑皆非,一声长笑,道:“阁下也太小觑盛某的为人了!”   六指琴魔道:“你如今往何处去?”   鬼圣盛灵道:“我们父子两人,到峨嵋山青云岭去走一遭。”   六指琴魔讶道:“为什么?你和峨嵋派,却是向无往来的啊。”   鬼圣盛灵听了,心中暗忖,听六指琴魔的口气,像是他以前,也是武林中人,但是却藉藉无名,是以他刚才,才会不愿自己问起他过去的称呼,此际却又知道自己和峨嵋派没有往来。   他一面想,一面答道:“蛾嵋俗门,新任掌门,玉面神君东方白,和火礁岛主谭升之女谭月华联婚,是以要去走一遭。”   盛灵讲到此处,在一旁的盛才,突然愤然插言道:“谭月华本来是要嫁给我的!”盛灵吃了一惊,喝道:“畜牲,住口!”   六指琴魔接着道:“这是武林之中的盛事啊。盛鬼圣,你自峨嵋山回来后,便去寻访鬼奴,只要将他找到,我便可以为你的儿子作主,令他娶得娇妻?”   盛灵刚来得及答应了一声,已然听得六指琴魔道:“走!”   车座上那人,立即扬鞭一挥,蹄声得得,车子已然向前驰疾而出。   鬼圣盛灵父子两人,呆了半响。勾魂使盛才方道:“爹,六指琴魔肯与我为媒!”   盛灵瞪了他儿子一眼,道:“别痴心乱想了!”他虽然这样责叱盛才,可是他的心中,却也已高兴到了极点。   因为,厅六指琴魔的口气,似乎只要他能够找到鬼奴,便可得到莫大的好处。   可是,天地茫茫,鬼奴的轻功,又是如此之好,上哪儿去找他呢?   他们父子两人,继续向前赶路,路上已然商议好,到了青云岭,便抬出六指琴魔的名字来压服众人,如果能令得谭月华就此下嫁盛才,当然最好。   所以,当他们父子两人,才一闯进大厅中时,才会如此大模大样。   可是,他们却未曾想到,毒手罗剎赫青花也会在场,以致片刻之间,父子两人,各自身负重创,吃了一个大亏。   鬼圣盛灵遇到六指琴魔的情形,便是如此。   当然,他在叙述的时候,还夸大了好些,又将自己的胆怯之状,隐去不讲,以致听来像是六指琴魔,将他当作好友一样。   等到鬼圣盛灵讲完,众人面上的神色,更是惊疑不定。   七煞神君谭升的面色神肃,站直了身子,向在座所有的人,作了一个罗圈揖,接道:“今日小女婚礼……”他才讲到此处,赫青花突然叱道:“老贼,我女儿的婚礼,岂能由你作主。”   一言甫毕,身形疾展,向前直冲了出去,来到了喜堂之上,手伸处,便向那老大的一个双“喜”字,抓了过去。   玉面神君东方白沉声喝道:“别逞凶!”顺手抓起一副象牙筷子,中指连弹,“飕飕”两声,便已然向赫青花背后射到。   这两人的动作,全都快疾已极,只见赫青花左手向后一扬,像是背上生着眼睛一样,突然伸指便挟,已然将第一筷子夹住。   紧接着,手腕向上略提,“拍”地一声,已将另一只筷子,也自击落。   东方白本来并无意伤害赫青花,因为赫青花是他以前的恋人。   他如今,会爱上谭月华,也是因为谭月华身上,有着赫青花影子的缘故。   东方白只是想将赫青花的去势,阻上一阻,是以那一对筷子发出,只用了五成力道。可是他自知,即使是五成力道,那筷了上所用的大力,也已然强劲之极,十分惊人。   他却未曾料到,毒手罗剎赫青花,竟然在毫不在意之间,便将之击落。   由此可知,毒手罗剎赫青花,在将她父亲所遗的“魔经”,全部练成之后,武功之高,实已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   东方白只是怔了一怔,已然听得“乓乒”之声不绝,赫青花已经将喜幛全都撕了下来,桌上的陈设,也已乱成了一片。   玉面神君东方白心中不禁大怒,喝道:“毒手罗剎,你当我怕你么?”   毒手罗利倏地转过身来,道:“你就是怕我,敢与我动手么?”   东方白沉声道:“毒手罗剎,我只不过是看在谭兄份上,才百般谦让,你当真要太过份时,我就要出手了?”毒手罗剎赫青花“哼”地一声,哈哈大笑道:“笑话,我与老贼,早已夫妻情断!”   东方白怔了一怔,当日,他虽然因为情场失败,而难过了好多年。   但是,他却也曾衷心地祝贺过赫青花和谭升两人,白头偕老。   他本已看出,他们夫妇之间,有了龃龉,但是却未曾想到,已然严重至此。   当下他向七煞神君谭升,望了一眼,七煞神君忙道:“东方兄,请勿动手,我们还是商量正事要紧。”赫青花一声冷笑,道:“东方白,多年不见,你容貌依然,不知武功已如何了?当年,你曾经叫我千百声青姐,此际何不再叫我一声?”   东方白强忍住了气,听得赫青花如此说法,想起她当年的花容月貌来,一时之间,也忍住了不再出手,长叹一声,道:“谭兄,你有什么话,快说吧。”   七煞神君道:“据盛鬼圣所言,六指琴魔,可能到峨嵋山来了。”   他只简简单单地讲了一句,众人心头,便已然大受震动。   丘君素冷冷地道:“谭岛主,你根据什么,才如此肯定的?”   七煞神君道:“自从三年多前,飞虎吕腾空接获那单怪镖以来,六指琴魔的目的,便在于令得武林中的精英,一齐丧生于他的“八龙天音“之下,好使武林之中,唯他为尊。当年他在武夷仙人峰上,大展神技,便是为了这个缘故!”   七煞神君到此处,顿了一顿,续道:“如今,他既已知道峨嵋青云岭上,高手云集,焉有不来之理,丘青燕以为如何?”   青燕丘君素“嗯”地一声,道:“你说得不错,但是何以过去三年来,绝不闻得六指琴魔,有什么行动,这又是何故?”   七煞神君谭升一笑,道:“在下到如今,也不明其中原因。”   丘君素又道:“依谭岛主之见,我们该当如何对付才是?”   谭升道:“依在下之见,武功差的,不妨暂时离开这个大厅,只留高手在此,人人先均以布团,塞住了耳际,以防……”   他才讲到此处,烈火祖师已然“哈哈”大笑,声音震耳欲拄,道:“好笑已极,若是塞住布团,便能防八龙天音时,八龙天音还有何用?”   七煞神君谭升,经多年蔗居之后,当年的火性,已然尽消。   因此他闻言只是淡然一笑。   但玉面神君东方白,却是按捺不住,道:“依你又该当如何?”   烈火祖师冷冷地道:“等他来到了再说不迟,如今影子也还未见,便吵了起来,却不笑死了人?”东方白怒叱道:“放屁……”   烈火祖师面色陡地一变,霍地站了起来,袍袖展动,看来像是要有所动作,东方白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也已注定在烈火祖师的身上。   双方尽皆剑拔弩张,看来又要生出一场激斗,正在此际,突然听得大门之外,响起了一声嘹亮已极的佛号,人影一闪,一个老僧,已然进了大厅,竟正是僧门掌门人水镜禅师。   东方白这伙,和谭月华成婚,因为这是俗家之事,因此僧门中人,绝不理会。此际,水镜禅师突然来到,东方白也不禁为之一怔。   只见水镜禅师的面色,异常神肃,东方白忙道:“师兄何事?”   水镜禅师踏前一步,道:“老僧在禅房静坐,听得不远处,若断若续,瓢来阵阵琴音,其音靡靡,引人作非份之想!”   东方白一惊,道:“琴音?”   水镜禅师低念佛号,道:“不错,那是八龙天音!”东方白向烈火祖师冷冷一笑,接着道:“如今来了,你有什么办法?”   烈火祖师的心中,事实上也在大大吃惊。   但是,总因为当年仙人峰上,他早走了一步,未曾遭劫。   因之,“天音天龙”究竟如何厉害,他也只是想象,未曾亲尝。   此际,当着那么多人,他当然不愿意示弱,一声长笑,道:“到了此间不迟!”   青燕丘君素也急了起来,道:“东方先生,不必理此狂人,我们自拟对策便了。”   烈火祖师勃然大怒,道:“谁是狂人?”   水镜禅师转过身来,道:“善哉,大敌当前,我们何必争吵!”   烈火祖师一声冷笑,道:“等我华山一派,去会会六指琴魔!”   身形幌动,便已然出了大厅。   青燕丘素凛然一笑,道:“说得好听,已然脚底抹油了!”   烈火祖师身何等快疾,一幌之际,已然走出三丈,可是一听得丘君素如此说法,又倏地回到了大厅之中,厉声道:“好!大家便在此处守候,谁若走一步的,以后在武林之中,人人得对之当面而唾?”   烈火祖师此言一出,众人的心中,不禁尽皆为之怔了一怔。   本来,当众人一听到六指琴魔,可能来到此间的时侯,已有不少人离座而起,而给玉面神君东方白的一番话压了下去。   那是因为六指琴魔究竟是不是会来,尚未曾确定的原故。   如今,根据水镜禅师所言,他在东天峰上静修,已然可以听得“天龙天音”,可知六指琴魔,已然确实来到了峨嵋山。   因此,不少人心中,早已然打定离开此间,以避风头的主意。   但是,被烈火祖师如此一说,那些想走的人,却全都你望我,我望你,变得不能再离开了。因为烈火祖师的话,说得极为明白:“谁要走的,以后武林中人,可以人人对之当面而唾!”   虽然,就算此际一走了之,以后的情形,也不致于如此,但是那一派中人,以后在武林之中,毫无地位可言,乃是可以肯定的事。   武林中人,争杀残唾永无休止之日,为来为去,无非是为一个“名”字,在武林中毫无地位,实是比死尤甚!因之,剎时之间,大厅之中,静到了极点,没有一个人出声。   大厅之中一静了下来,每一个人的耳际,也可以听得一阵阵的琴音,从山下面,断断续续地送入了耳鼓之中来。   那琴音因为从老远处传来,听在众人耳中,根本不成其为曲调。   但是,每一下琴音,却仍然不免令人心旌神摇,因为那琴音极是淫邪,座间有几个功力稍浅的人,不禁面红耳热起来。   烈火祖师讲完之后,便立即坐了下来,只见他双眼微闭,屏气静息,没有多久,他头顶之上,便已然冒起淡淡热气。   看他的情形,分明是在提前凝定心神,抱元守一,以防六指琴魔突然来到之后,“八龙天音”.一起,便显得手足无措。   玉面神君东方白向烈火祖师望了一眼,脸上现出了不屑之色,转过身去,道:“毒手罗利,你将月华藏在什么地方?”   毒手罗剎赫青花冷冷地道:她是我的女儿,何劳你动问?”   东方白面色一沉,道:“如今大敌将临,她孤身一人,若是遇上了六指琴魔,就算她是你的女儿,六指琴魔便会手下留情了么?”   毒手罗剎赫青花闻言,也不禁为之一怔,但随即“哈哈”一声长笑,道:“我将她带到了一个山谷之中,刚才吕麟正是去看她去了!”   玉面神君东方白一听此言,心中不由得陡地大吃一惊,玉面生怒,陡然喝道:“这话当真?”他那一声巨喝,宛若是半天之中,响起了一个霹雳,震得瓦面也为之簌簌作响。   赫青花也厉声道:“有什么不真?你这老不死,还想娶人家黄花闺女为妻,羞也不羞,月华和吕麟,正是一对,你要与徒弟争妻么?”   玉面神君东方白一张俊俏已极的面脸,涨得通红,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只听得“格格”两声,他脚下的青砖,已然被他踏破,顿了一顿,道:“毒手罗剎,你可知你会害了月华的一生?”   赫青花夷然一笑,道.“你怎知?”   玉面神君东方白向外一指,道:“你听这一阕八龙天音,其音淫邪无比,我们老远地听到一两下琴音,已然心神飞逸,此刻他们两人正在岭下,岂有能力抵御琴音?怎能不有夫妻之实?”   赫青花仍然满不在乎,笑道:“好哇,那倒要谢谢六指琴魔了?”   赫青花话未说完,玉面神君东方白已然再也按捺不住,蓄势已久的一掌,突然扬起,手腕才一翻起,便自轰地一声巨响,整个大厅之中,气流激荡,狂飙陡生,附近几张桌子上的杯碗筷碟,一起向外飞去,有几个人避之不及,竟自椅倒人翻,跌到在地。   那一掌,旁边所及的力道,已然如此之大,正面向毒手罗剎赫青花袭去的力道,更是大得出奇,掌力凝滞,宛如实物。   那情形,就像玉面神君东方白,突然抬起了一条老粗的大石柱,向赫青花的胸际撞去一样?而且,功力到了玉面神君东方白这一地步,随意出手,丈许方圆之内,便全在他的掌力笼罩之下,因此也根本不必再讲究什么招式了。   毒手罗剎赫青花见东方白手掌才一扬起,声势之猛,已然是见所未见,心中不禁也大为吃惊,暗忖这二十年来,自己苦练父亲所遗下的那部“魔经”,只当“魔经”之中,无所不包,因此才拼舍却花容月貌,拼着和丈夫翻脸,也要去练。   只当练成之后,从此便可以独步天下。   却未曾料到,不但,“八龙天音”再度出世,不让自己专美于前。而且,就东方白的这一掌之力来看,自己即使倾全力以赴,只怕也是打个平手而已。   当下她心中因为失望,转而变成了愤怒填胸,怪叫道:“好掌力哇!”   一面叫,一面身形,向后猛地一挫,手腕翻处,也已然发出了一掌。   她那一掌发出,声势又自不同,只听得一阵阵锐厉已极,令人心惊肉跳的嘶空之声,随之而发,令人神魂皆冒。   一旁七煞神君谭升,一见两人竟然在大敌当前之际,倾全力动上了手,也大声喝道:“不要动手!”一面叫唤,一面身形也向前疾欺而出,双掌一错,身形一矮,两掌一齐向前推出!   那两掌,合为一招,正是他独步天下,七煞神掌之中,威力最猛的一招“天崩地裂”!   三人出手,全都快到了极点,总共只不过是电光石火之间的事,只听得惊天动地也似的一声巨响,三股掌力,已然相交!   这三人,全是力今武林之中,一等一的高手,三股掌力相交所发出的巨响之惊人,也实在是难以形容!而三人之间,却是谁也未曾伤得了谁,各自都觉得自己的掌力,为一股大力所阻,猛地一震,一起向后面“腾”地退出了一步。   就在他们三人,各自退出一步之际,三股其大无比的掌力,并在一起,各不相让,变成了向上激窜了上去,剎时之间,大厅中人人皆觉得脚下动摇,所有的易碎之物,全皆破裂,那绿幽幽的烛火,也在剎那之间,一齐熄灭。   紧接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众人眼前,又是一亮。   抬头向上看时,只见整个大厅的屋顶,已然被激窜向上的三人掌力,抬起了大半来,碎砖碎瓦,各自带起锐厉已极的嘶空之声,向着半天,纷纷地飞射开去,月光照进了大厅来,照见每个人的面上,尽皆现出了愕然之色。   连得华山烈火祖师,飞燕门掌门丘君素等人,也不例外。   水镜禅师高宣佛号,道:“三位掌力之奇,天下罕见,在此间众人,连老衲在内,今日总算大开眼界,得知学无止境!”   不要说众人见到了三人掌力合一之后的威力,感到心中吃惊。   便是东方白、谭升、赫青花三人,自己心中,也是意料不到。   但是旭们三人,究竟全是一等一的高手,剎那之际,已然明白了何以自己三人的掌力合一,会生出大过数倍的力道来。   因为玉面神君所练的内力,原是纯阳至刚一路,而赫青花的掌力,却是阴柔无比。若是单单就他们两人的掌力相并,则阴阳互消,绝不会再有那么大的方道。可是,谭升的七煞神掌,其内功的路子,却是另树一帜,刚猛阴柔,兼而有之,遇刚则柔,遇柔则刚,他的掌力一加入,宛若是在狂风吹拂之下的干草堆中,突然投进了一个老大的火把。   干草堆立被点燃,而风助火势,才变得一发而不可收拾!这实是武林之中,千载难逢的异事。   当下三人呆了一呆,七煞神君谭升,面上突然露出了大喜之色,道“青妹,东方兄,咱们三人,掌力合璧,威力如斯之猛,当真是始料所不及,只怕用以对付八龙天音,也已有余!”   水镜禅师的面上,也已露出了喜容,因为刚才,当他们三人的掌力交并之际,的确是什么琴晋也听不见,不要说是琴音,连世上任同猛烈的声音,也全为他们掌力交并之声,掩了过去!   七煞神君谭升此时所说,虽然还只不过是想象,但是却也真的有这个可能。   可是,谭升的话才一讲完,却听得东方白和赫青花两人,同时一声冷笑。   毒手罗剎赫青花抢先道:“放屁,我岂与这等无耻之徒为伍?”   东方白哈哈大笑,道:“笑话,当年仙人峰上,是谁以一扑之力,扑退了六指琴魔?”   谭升见他们两人,丝毫也没有台作之意,心中不禁焦急。   正在此际,突然又听得“咚”地一下琴音,遥遥地传了过来。   那一下琴音之后,山中又复归静寂,一点声音也听不到了。   谭升忙道:“东方兄.青妹、六指琴魔已在山下,一阕“八龙天音”,已然奏完,只怕要上青云岭来了,何不捐弃前嫌?”   赫青花厉声道:“老贼,你做什么好人?”   谭升眼中,精光四射,大声道:“青妹,你一意孤行,已然自食其果,难道还不能自悟么?”赫青花勃然大怒,一张鬼脸,不住抽动,更是骇人之极,道:“什么自食其果?”   谭升道:“你为了练那魔经,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还……”   七煞神君谭升尚未讲完,毒手罗剎赫青花,已然一声厉啸,身形展动,向前疾扑而来。   赫青花的身形,快疾加电,几乎是一扑即至,但是就在她向前扑出的那一瞬间,突然听得大厅之外,响起了一阵凄厉的叫声,道:“爹!”   紧接着,一倏人影,飞越而入,也向谭升扑了过来。   那从大门之外扑入的人,身法之快,绝对比不上赫青花。   但是,她那一声急呼,虽然语音不高,但是其音之凄凉幽怨,却是难以形容,连得赫青花也为之一呆,在离谭升五尺处,突然停步。   她一停步间,那人已然扑到了谭升的怀中,而谭升也已伸臂,将她搂住。   众人一齐就着月色看时,只见扑在谭升怀中的人,正是地的女儿谭月华。   只见谭月华满头秀发披散,伏在七煞神君的肩上,双肩抽动不已,像是遇到了么可怕已极,哀痛已极的事情”   这件事突然发生,事前一点征兆也没有,七煞神君谭升也不禁没了主意,频频问道:“月华,你怎么啦?月华,你怎么啦?”   谭月华却只是哭之不已,哭声之哀恸,当真令得铁石人也为之心酸。   玉面神君东方白身形一幌,来到了她的眼前,伸手向谭月华的肩上,轻轻按去。可是,他手才一按了上去,谭月华突然加为毒蛇所螯一样,全身猛地一震,抬起头来向东方白望了一眼,尖声叫道:“不要碰我!不要碰我!快走!”   东方白怔了一怔,后退一步,看谭月华时,只见她面色惨白,眼神涣散,一个人,若不是心灵之上,受了极大的打击的话,绝不可能出现这样的面容的。   东方白退后了一步,又叫道:“月华,究竟是什么事?”   谭月华尖声道:“不要叫我!”   她身子也向后退出了一步。   东方白,谭升、赫青花三人,一齐向她踏出一步,迎了上去。   可是,谭月华却猛地一顿足,道:“谁也不要过来,由得我去!”   话一讲完,已然迎着七煞神君谭升,向前疾冲而出。   谭升趁谭月华在自己身边冲过之际,猛地一伸手,使了一式“玄武三拿”,可是谭月华的那一冲之势,实在太猛,太快。   而七煞神君又怕自己用的力道太大,反倒伤了女儿,因此那一式“玄武三拿”的力道,也并未曾完全地使足。   只听得“嗤”地一声,只将谭月华的一只衣袖,撕了下来。而谭月华已然箭也似疾,冲出了门外,她来得突然,去得更突然,而尤其是她到了大厅之后的动作,更是突兀之极。   七煞神君谭升和东方白互望一眼,两人正要一齐向外追出时,突然,大厅门口,又传来撕心裂肺一下呼唤,叫道:“月姐姐!”   可是谭月华一出大厅,便头也不回,向前疾驰了开去。   那一声呼唤,虽然哀恸之极,感人之极,但是她只怕根本未曾听到。   谭升和东方白两人,抢到门外,只见谭月华已然不见。而月色之下,吕麟失神落魄也似地站着,双眼怔怔地望着谭月华的去向,对于谭升和东方白两人,在门口出现,竟像是全然未觉。   谭升怔了怔,忙道:“麟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吕麟转过头来,双眼泪水直流,向着玉面神君东方白,“扑”地一声跪了下来,道:“师传,请你将麟儿,毙于掌下?”   吕麟继谭月华之后,突然出现,玉面神君东方白心中,对事情已然明白了一大半。   他知道,刚才自己对毒罗剎赫青花所讲的那番话,已然不幸而言中,在“八龙天音”那淫邪的琴音之下,吕麟和谭月华两人,已然有了夫妇之实,是以谭月华才如此痛心,是以吕麟才要自己,将他毙于掌下。   东方白的心中,此际也是哀痛到了极点。   也左掌,已然扬了起来,将要向吕麟的头顶,击了下去。   因为吕麟夺走了他心爱的人,若是没有变故,此际已然成为他妻子的人。   看谭月华的情形,她的一生,已然整个地毁灭了,她没有面目再见自己,如今再奔了开去,也不知道是生还是死!东方白的心中,又恨,又痛,他几乎要将世上所有东西,尽皆毁灭掉!   但是,当他的手掌,渐渐向下压下去,将要击到吕麟的头顶之际,却突然停住了手。   在剎那间,他心中突然感到,事情已然如此,但却绝不是吕麟的错。   不是吕麟的错,也不是谭月华的错。   他在心中,厉声问自己,是谁的错,是谁的错?那是六指琴魔,是毒罗剎赫青花。   他徒地收住了掌势,转过身来。   只见毒手罗剎赫青花的眼神之中,也自现出了茫然之色。   东方白知道赫青花也已料到了事实的真相!东方白数十年来,不论受到怎样地打击,也从来没有想到过一个哭字。   可是此际,他突然扬声大笑起来。在反常的笑声之中,眼泪已然夺眶而出。   笑了半晌,反手一掌,一股大力,将跪在地上的吕麟,涌了起来,吕麟呆呆地站着,迟迟道:“师博,你……为什么不下手?”   东方白惨笑一声,道:“麟儿,不干你事!”   一个转身,又是一阵怪笑,道:“毒手罗剎,你看到了么?”   玉面神君东方白的喝问之声,划空而至,尖锐到了极点。   可是毒手罗剎赫青花,却呆在那里,像是未曾听到一样。   这时候,她的心中,也在被极度的后悔折磨着,以致心头生出了阵阵的剧痛“赫青花为人,秉性何等固执,她一生做事,从来也没有想到过“后悔”那两个字过。   但是此际,她却后悔了。   她给女儿所带来的,不是幸福,而是极度的痛若,正像玉面神君东方白所说的那样,是她,一个做母亲的人,毁了女儿的一生。   一时之间,众人一声不出,东方白等三人,也是一声不出。   大厅的内外,又静到了极点。   赫青花的眼中,也忽然滴下了两滴泪来,突然尖声叫道:“月华,妈对不起你!妈不知你的心意,是妈不好!是妈不好?”   一面说,一面扬起手来,便向着自己的天灵盖,猛地击了下去。   她那一掌,掌真是蓄足了全力,意图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   但是,在一旁的七煞神君谭升,却早已看出她的神情,大是不对,就在她手掌刚一扬起之际,中指一弹,“嗤”地一声,一片破瓦,已然电射而出,正中赫青花腕际的“阳溪穴”上。   赫青花的那一掌,虽然仍是“拍”地一声,击中了自己的头顶,但是因为“阳溪穴”已被碎瓦击中,力道全被消去,因此那一击,只是轻轻地在头上拍了一下,并不足以致命。   赫青花抬起头来,七煞神君谭升,已然飞逸而前,叫道:“青妹!”   赫青花向他迎了上去,夫妇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好久未曾松开。   也们两人,本来是一双恩爱夫妻,婚后,居住在火礁岛上,不啻神仙。   引致他们反目的,乃是那部“魔经”。   那已是近二十年之前的事情了,那一年,谭月华刚出世,赫青花的父亲,魔龙赫熹,突然到了火礁岛上,带来了他毕生心血,所作成的那部“魔经”,交给了赫青花。   赫熹一到火礁岛,没有多久,便又离去,从此便不知所终。   等吓熹走了之后,赫青花在坐月子之中,翻阅那部“魔经”只见其中所载,除了几门厉害之极的武功之外,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乃至各种阵法,各种毒物的出产之处,甚至于各种毒药的调制之法,无所不包。更有一部份,专讲炼丹一途。   古时的“炼丹”,实则上就是今日的“化学”,在魔龙赫熹所著的“魔经”之中,已然记载了调制各种能腐蚀五金的药水之法。   因此赫青花越看越喜,已然下定决心,要将“魔经”上的一切,全部学成。   但是谭升在赫青花翻阅魔经之际,在旁也一起观看,他知道若是依那魔经上所载练去,虽然不难成为天地间的第一奇人。   但是,不但那几门武功,能令人性情大变,而且,调制毒药之际,难免为毒药所伤,只怕不等练成,便已然遭了不幸。   因此,当他知道妻子已然下定决心,要练那魔经之后,便竭力反对。   可是毒手罗剎赫青花的性格,何等刚愎,夫妻两人,吵了几次,终至反目,赫青花一怒之下,竟不等谭月华满月,便自带了魔经,离开了火礁岛。   七煞神君谭升,起先还只当妻子总会回来的,怎知赫青花一去,行踪杳然。   谭升想去找她,又因为子女幼小,自己要分神照拂,是以一直未能成事。直到谭月华已然三岁那年,他才带着他们兄妹两人,离开了火礁岛,到处去找寻妻子的下落。   可是,天地茫茫,要寻找一个人,当真是谈何容易之事!   七煞神君谭升,带着一双小儿女,浪迹江湖四年,仍然一点结果都没有,他已然心灰意懒,便带着子女,定居下来。   他一面教授子女的武功,一面却绝不对子女提起自己是什么人。   直到三年之前,谭升在得知八龙天音,再度出世之际,想要挽回这场武林浩劫,在河南境地,遇到吕腾空夫妇的那个晚上,他突然间听得三下短啸声,那三下啸声,他一听便已然认出,那是失踪多年的妻子,毒手罗剎赫青花所发。   所以,他当时连话也未曾和吕腾空夫妇讲完,便自循声寻去。   他找到了那个山洞,但是却并未和赫青花见到面,只不过他已然可以肯定,多少年来,赫青花多年以来,一直在这个山洞之中,苦练“魔经”,而且,她的性情,也更是乖戾!   所以,当他听到赫青花托吕麟和韩玉霞两人传言,说她将要来到之际,心中已大大的吃了一惊,直到赫青花现身,昔年如此美丽的一个人,终于因为修练“魔经”而变成了厉鬼一样。   而且,由于赫青花反对谭月华的婚事,他们夫妇之间的裂痕,似乎更加无法弥补。   可是,赫青花在看到了谭月华哀痛已极的神情之后,她却后悔了,夫妻两人,在分手多年之后,重又紧紧地搂在一起。   赫青花练魔经多年,虽然将一副花容月貌,尽皆毁去,但是她心中却一点也没有后悔之意,她来到峨嵋山青云岭,摸上西天峰,确是正好在谭月华从吕麟房中,出来的时候。   虽然,在她离开谭月华的时候,谭月华还只是一个未曾满月的女婴,可是她却一眼,便已然认出了自己的女儿。   在赫青花的心中,只当谭月华之下嫁东方白,是受了东方白和谭升两人的摆布,因此她下决心要阻止这桩婚事的进行。   她在一见到谭月华之后,便立即出手,将之制住,提着她,身形拔起,以一掌之力,将她自己的身子,紧紧地吸在檐下。   是以,当吕麟听到了谭月华“啊”地一声惊呼,立即赶出来看时,已然一个人也不见。而吕麟一现身,舫青花见自己的女儿,半夜三更,竟从吕麟的房中,窜了出来,她又哪知道,谭月华是为了避免吕麟伤心,而去劝解他的?   赫青花只当自己女儿,所爱的乃是吕麟,但是却怯于东方白的本领,不敢反抗。   这一个误会,才导致了那件大错。   赫青花将谭月华带到了房中,表露了自己的身份,谭月华只是将信将疑,几次想反抗,均不是赫青花的敌手,只得听凭她的摆布。   而当吕麟与东方白两人,那一天晚上,来到谭月华的房前询问时,回答的也根本不是谭月华,而是毒手罗剎赫青花。   她们母女两人,本极相似,语音也是一样,是以东方白和吕麟两人,皆未曾听出来。   而赫青花连夜将谭月华带到了那个山谷之中,点住了谭月华的穴道。   她下的手颇重,本来以为,待吕麟到了之后,一见到谭月华的穴道被封,便会替她解了开来。怎知谭月华的功力甚高,在吕麟赶到之前的一剎那间,已然运功将穴道冲开。   而赫青花在将谭月华送到那山谷之后,又回到了青云岭上,夤夜在所有红灯之中,做了手脚,到时候,烛光一暗,她也便突然现身。   以后的事情,前文已然详细表过,不再赘言,却说当下,谭升和赫青花两人,相拥了好一会,才分了开来,赫青花顺手取出一只面具,罩在自己的脸上。   那只面具,是以胎羊的胞皮制成的,赫青花花了多年心血,方始成功,一戴了上去,她立即变成了一个和谭月华十分相似的中年妇人,那可怖已极的面容,全被盖了过去。   七煞神君叹了一口气,道:“青妹,错已铸成了,何必后悔?”   赫青花咬牙切齿,道:“虽然启端在我,但是罪魁却还是六指琴魔!”   七煞神君一喜,道:“青妹,你可是愿意一试,以我们三人的掌力,合力来对付六指琴魔,为武林中除此大害了么?”   赫青花默然无语,点了点头,表示答应。   七煞神君谭升转过头去,道:“东方兄,你道如何?”   玉面神君东方白“哈哈”一声长笑,道:“武林大害?武林大害,与我何干?”七煞神君听了,不由得猛地为之一怔。   他知道,因为谭月华的事,东方白的心中,已然哀痛到了极点,而他的乖僻偏激之性情,也已然一发而不可收拾。   七煞神君顿了一顿,道:“东方兄……”   东方白厉声道:“你不必说了!”   吕麟也恰在此际,走了过来,自怀中摸出一只小盒子来,道:“师博,这是事情发生之后,月姐姐……哭着,要我还给你的!”   那只盒子中所载的是什么东西,玉面神君东方百心中自然知道。   那是他费了二十年心血,几次险死还生,方始得到,但是在一见面间,却又送了给谭月华的那颗前古至宝,雪魄珠。   东方白一伸手接了过来,打开了盒盖,立时之间,人人眼前,全都现出了一层银辉,那颗径有寸许的雪魄珠,正晶莹无比地躺在盒中。   东方白怔怔地望着雪魄珠,突然长吟道:“还君明珠双泪垂……”只吟了一句,情泪已然纷坠,将盖合上,道:“麟儿,给了你吧!”   吕麟想要不接,东方白一伸手间,早已塞进了他的手中。   东方白“哈哈”大笑,身形飘动,连头也不回,便向外逸开去了。   七煞神君谭升大惊道:“东方兄,你在此际,如何能一走了事?”   东方白“哈哈”长笑之声不绝,身形飘动之际已然飘出了七八丈开外,谭升足尖一点,已然追了上去,赫青花身形幌动,此谭升更快,也向东方白赶去。赫青花的轻功,乃是“追云蹑雾”之法,快如鬼魅,幌眼之间,竟已追上东方白。   东方白身形一凝,一声长啸,正待拍出一掌时,突然,只见两个人,并肩向西天峰上,疾驰而至,身法也是颇为快疾,幌眼之间,已然来到了西天峰上,朗声道:“武林至尊,六指琴魔驾到,所有人等,一齐跪接,不得有违!”   那两人的话才一说完,大厅中不少人,已然面上失色。七煞神君谭升忙向那两人看去,只见两人不过四十上下年纪,其中一个,面目甚是清秀,便喝道:“你们两人是谁?”   那两人傲然道:“我们是六指琴魔的使者!”   东方白一声怒吼,已向两人扑去,谭升伸手便拦,道:“且慢!”   那两人一见东方白竟向自己出手,面色不禁为之一变,后退几步,喝道:“若有违抗,死期立至!”玉面神君东方白一声长笑,身形突然一转,绕过了谭升,又突向两人,扑了过去!   谭升一拦没有拦住,那两人怪叫一声,东方白手伸处,已将他们夹颈抓住!   七煞神君忙道:“东方兄,且慢出手,且为众人着想一下!”   东方白因为谭月华和他之间婚事的变化,心中本已大受刺激。   而谭月华的突然出现,突然离去,给他的打击之大,当真是无可比拟。   他这人,武功之高,普天之下,不再作第二人想,但是他却极重感情,乃是个至情至性的人。当年,他追求毒手罗剎赫青花失败,也曾因之大受刺激,滥伤了不少人,终至于被逐出峨嵋门墙,埋身雪山,几达二十年之久,心灵痛苦已极。   如今,他昔年心灵上的创痛,刚被谭月华以少女的似水柔情,渐渐医愈之际,想不到就在最后的一晚上,又发生了那么大的变化。   这一次大变化,给他的打击之重,比起往年的来,又要重了许多。   住年,只是他一个人伤心。如今,却连谭月华也自伤心欲绝。   刚才,他已然看出了谭月华的情形,只怕就算她能够不死,只怕此生此世,也必然隐迹深山大泽,再也不在人前露面。   因此,玉面神君东方白心中的难过,实是无可名状,昔年的偏激之性,早已被引发,当下一听得谭升如此说法,便怪笑一声,道:“谭兄,你要我顾及一下众人,谁又肯顾及我一点?”   七煞神君谭升知道他心中的哀痛,忙沉声道:“东方兄,唯有忍得真正苦痛的,方是大英雄!”东方白抬头向天,“哈哈”,“哈哈”,发出了两下惨痛已极的长笑声。   然后,只见他眼中,竟在笑声之中,垂下了两行泪来,道:“谭兄,我不要做什么大英雄.大豪杰,我只要做一个普通人,哪怕是贫无立锥之地,也有一个相爱的人,可供牛衣对泣!”   谭升听出东方白的话,出自肺腑,说得诚恳到了极点。   他想起东方白的武功,人品,莫不是普天下所罕见的,但是他在情场之上,却又偏偏接二连三地受到那么大的挫折,心中也不禁代他惋惜,闻言长叹一声,道:“东方兄,事已至此了,你难过又有何用?”   玉面神君东方白又是一声怪笑,道:“谁难过来?我难过么。”   谭升看他的情形,像是已入了魔道,说话也有点疯疯癫癫地起来,心中更是大急,暗忖也如果急痛攻心,神智一个迷糊,发起狂来,以他的功力之高,谁能够挡得住他?   而且,六指琴魔,眼看将要赶到,自己这一方面,唯有仰仗三人联手,各以本身真力,凑巧配合,发掌迎敌,或则还有一线生机,如果他发了狂,只怕武林之中,再无瞧类。   因此谭升一急之下,厉声喝道:“东方兄,你若是为此而胡来,令师明都老人在九泉之下,焉能瞑目?你可得好好地想一想!”   东方白在刚才,一讲完话时,已然想要将抓在手中的那人,向外拋出,生生摔死,可是一听得谭升的话,他又不禁,呆了一呆。   他的恩师,明都老人,与他之间,名为师徒,实则亲若父子!   当年,东方白犯了极严重的戒条,明都老人不得不挥泪将之逐出门墙,老人心中,实是哀痛之极,若说老人是为此事抑郁而亡,也实不为过。   虽然,从来也没有人将明都老人之死,诿过于东方白,但是东方白的心中,多少年来,却一直为恩师之死而感到内疚。   因此,他一听得谭升的话,呆了一呆之后,不禁叹了一口气。   谭升心中一喜,忙又道:“东方兄,你且将这两人放了,咱们从长计议,你身为峨嵋俗门掌门,焉忍见峨嵋数百年基业,毁于一旦?我知你心头哀痛,但是却仍需以大业为重?”   东方白长叹一声,双手一松,被他抓住的那两人,连忙挣了出来。   刚才,也们被玉面神君东方白抓住之际,随时随地,都可能一命归西。   如今,东方白虽然已经放开了他们,但是他们自己知道,以东方白的武功,若是再要将他们抓在手中,当真是易如反掌。因此,才一挣脱之后,面上神色,青黄不定,身形一幌,便自离去。   可是他们才闪出几步,七煞神君谭升手臂一张,早已拦在他们两人的面前,道:“两位且慢!”   那两人刚一上山来的气焰,不知跑到哪去了,语言发颤,道:“我们是奉六指琴魔之命而来,你……你们要怎地?”   谭升一笑,道:“两位不必害怕,谭某人对两位,绝无恶意!”   两人面上一红,道:“那你还不让我们下山,拦住我们作甚?”   谭升道:“两位既为六指琴魔前来传话,如今武林高手,云集在大厅之中,两位话未传到,怎可以就此猝然离去?”   那两人互望一眼,面面相觑,道:“照你说来,我们该……”   谭升笑道:“两位才一上山来时,口称奉武林至尊六指琴魔之名,前来传话,你们既是武林至尊的使者,如何这等胆怯,只管进去便了!”   那两人被谭升冷嘲热讽,弄得面色通红,迟疑了一阵,才向大厅中走去,谭升和东方白两人跟在后面,不一会,便已然来到了大厅之中。   东方白和谭升,以及那两人的对话,大厅中众人,实则早已听到,那两人一进来,众人都冷冷地望着他们,那两人更是如芒刺在背,不知怎么才好,站在当地,作声不得。   须知六指琴魔,固然厉害。但此际,大厅中任何一个高手,一伸手间,便可以令他们死于非命,他们如何能以不惊?   七煞神君谭升道:“两位请坐,不如六指琴魔,现在何处?”   提起了六指琴魔,那两人的胆色,又壮了一些,齐声道:“就在青云岭下。”   此言一出,座间不少人,面上为之变色。   那两人看在眼中,心中又不禁暗暗得意,心忖你们武功虽然厉害,但是谁又挡得起“八龙天音”的一奏?还不是只好俯首贴耳,唯命是从?一想到此处,两人的胆子更壮,眉宇之间,渐渐地露出了不可一世,傲然的神色来。   谭升向东方白和赫青花两人,使了一个眼色,道:“不知六指琴魔,夤夜上峨嵋青云岭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   那两人冷笑道:“六指琴魔,乃方今武林至尊,青云岭上,如今武林人物颇多,六指琴魔要传令各位,以后行事,悉依他号令!”   那两人话一说完,座间各高手,面上已然变色。一旁吕麟想起父母深仇,以及刚才,他和谭月华间所铸成的大错,更是心血沸腾,实在按捺不住,厉声叱道:“放屁!”   谭升连忙向他摆了一摆手,仍是和颜悦色地向两人问道:“若是我们不肯依命呢?”那两人道:“八龙天音一起,尽皆绝灭。”   谭升淡然一笑,道:“若是依命行事呢?”   那两人洋洋得意,道:“各位列队下山,将武林至尊,六指琴魔,迎上山来!”   谭升一等两人说完,便自“霍”地站起了身子来。 后一页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倪匡-->六指琴魔--> 第三十章 有心除害,联掌劈琴魔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三十章 有心除害,联掌劈琴魔   大厅中众人,人人都只当七煞神君谭升,一定要勃然大怒,出手之间,说不定要将那两人,击成肉泥!可是事情的发生,却是大大地出乎众人的的意料之外,只听得谭升道:“两位说得有理,八龙天音,谁能抗拒?六指琴魔武林至尊之号,确是不虚,请两位引导我们,前去参见六指琴魔!”   这一番话,不要说大厅中众高手,万万料想不到,便是那两人,也颇感出于意料之外 ,呆了一呆,道:“谭岛主可能代表所有高手么?” 七煞神君谭升尚未回答,已然听得青燕丘君素一声冷笑,道:“七煞神君,我只当你是一号人物,原来你竟然如此无耻。你要去参见什么武林至尊 ,你自己去吧!”谭升回过头来说道:“丘青燕,你难道不怕那“八龙天音”么?” 青燕丘君素傲然一笑,道:“怕什么?”   她话才讲完,由端坐不动,在突然之间,已然变为疾掠而起。   飞燕门的独门轻功,本是天下知名,丘君素数十年功力,身法之快疾,更是难以言喻,宛若从她所坐的位置上,升起一股轻烟,幌眠之间,她身形已要向那两人的身边扑来。   那两人面上失色,正准备退避时,却听得谭升道:“两位别怕!”   身形一矮,一翻手腕处,一招“三煞会天”,正是七煞神掌中的绝招,掠起一股狂飙,便已然向青燕丘君素疾挥而出。   他们两人的动作,尽皆是快疾无比,丘君素身形才一掠起,便已然掠出了两三丈,但是她刚一掠出,谭升的掌风已到。   青燕丘君素身在半空,一觉出一股强劲无比的劲风风,向着自己,疾卷而来,百忙之中,定睛看去,看出发掌的乃是七煞神君,她心中也不禁为之大吃大惊,七煞神掌的厉害,谁不知道?   青燕丘君素本身,固然是功力极高,但是却也不敢硬接。   更何况她此际,身在半空,根本用不出力道来,若是硬接,更吃大亏。   一剎时间,大厅中人,见七煞神君谭升,以威力如此之盛的一掌,攻向青燕丘君素,使得人人,尽皆为之愕然。   飞燕门中弟子,更是纷纷起立,吕麟脱口叫道:“谭伯伯,这算什么?”   在吕麟纵声高叫之际,飞燕门的端木红,又不禁深情地向他望了一眼。这一切的事情,全都是在片刻之间,突然发生的,众人一齐仰头上望间,只听得丘君素长啸一声,身子突然又凌空向上,拔起了丈许。   一拔起之后,在半空之中,一连转了三个大圈,简直如何飞鸟一样,才又斜斜向下,落了下来。谭升的一掌之力,已然被她以那一手绝顶轻功,避了开去。   两人这一交手,一个是掌力之奇,惊世骇俗,一个是轻功之妙,天下无双。   大厅之中,尽多一流高手,可是也自叹为观止,一时之间,大家竟都将六指琴魔即将来到一事忘记,大声喝起采来。   丘君素落地之后,厉声道:“谭岛主,你甘心与六指琴魔为奴么?”   谭升朗声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丘青燕,只怕除了你飞燕门之外,人人皆与我一样心思!”丘君素一听,“哼”地一声冷笑,尚未曾回答,已听得华山派一个老年堂主朗声道:“祖师有令,华山弟子,若出此大厅者,杀毋赦!”   那堂主虽然是在传答他本派祖师的号令,但实则,却等于表示,绝不向六指琴魔屈服。   丘君素和烈火祖师之间,本来一点好感也没有,可是此际,见烈火祖师在这样的紧要关头,竟自不失身份,心中立时生出了好感,道:“老烈火,倒看不出你,还是条汉子!”   烈火祖师双眼睁处,精光四射,道:“好说!”话一讲完,双眼重又似开非开,似闭非闭,端坐不动。吕麟心绪激动,道:“谭伯伯,莫非你真的想屈服在六指琴魔膝前么?”   谭升叱道:“麟儿,你年纪轻轻,懂得什么?还不随我下山去?”   吕麟冒然而立,大声道:“我不去!”   丘君素向他望了一眼,叫道:“好!”她一声采刚喝毕,突然又听得一个少女的声音叫道:“有志气?”丘君素和吕麟两人,一齐循声看去,却见发声的乃是端木红,端木红和吕麟四目交投之际,俏脸飞起两朵红云,不自由主,低下头去。   另一旁,谭翼飞也已然跨出了两步,道:“爹,你一世英名……”   谭翼飞话未曾讲完,谭升已然喝道:“小畜牲,你再胡言,我立毙你于掌下!”韩玉霞紧靠谭翼飞而立,道:“谭老伯,我们绝不下山!”   谭升一声长笑,道:“那是你们的事,青妹,东方兄,咱们去迎接六指琴魔!”   众人只当赫青花和东方白两人,必然也一定会出声反对的。   怎知两人,却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一声。   谭升转过头去,向那两人道:“如此,就请两位带路!”   那两人向着大厅之中,仍然端坐不动的众人一指,道:“谭岛主,这些人并不应命,你不先将他们收拾了?”谭升一笑,道:“只怕六指琴魔,已然等得很急,我们先将他迎上山来,只怕“八龙天音“一起,他们便自跪拜不及!”   那两人道:“不错!”一个转身,便自向大厅外面走去。   东方白.赫青花.谭升等三人,互使了一个眼色,跟在后面。   一行五人,才走出大门,便听得鬼圣盛灵道:“请等一等!”   只见他挣扎着站了起来,向勾魂使盛才一招手,道:“我们父子两人,也下山去迎接六指琴魔!”吕麟眼看,自己最敬重的两人,倒行逆施,心中已然难过之极,一听得盛灵也说出了如此无耻之言,哪还禁受得住?一声大喝,身形幌处,向前踏出一步,手指指处,一股指风,已然向盛灵攻出了一招“一柱擎天”。   鬼圣盛灵,在经过了半晌的休息之后,刚能够有力站起身来行走,吕麟的金刚神指,疾攻而至,他焉有力道相抗?   连忙想要侧身躲避间,吕麟指出如风,如何避得开去?才一侧身间,金刚神指之力,已然重重地撞在他的腰际?   鬼圣盛灵怪叫一声,身子一个踉跄,重又“叭”地跌倒在地。   吕麟“呸”地一声,向他啐了一口,表示了极度的卑视。   此际,东方白等五人,早已然离了大厅,也没有人去理会鬼圣盛灵,只听得端木红高叫道:“打得好!但令师也甘愿事敌,吕小侠为何不出手?”   吕麟昂然而立,大声道:“若是他将六指琴魔,迎了上来,我便不认他为师!”   端木红心中,实在对吕麟,已然有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是以,她才不顾在众目睽睽之下,只顾得要引吕麟的注意。   如今听得吕麟如此回答自己,心中更是兴奋,粉颊之上,也已红透,刚想要再讲话时,丘君素已然喝道:“红儿住口!”   端木红给师傅一喝,便不敢再说什么,眼望着吕麟,坐了下来。   此际,吕麟的心中,正如何乱麻一样,哪能觉出端木红的千丝柔情?   端木红一住口不言,大厅之中,人人心情沉重,静到了极点。   每一个人的心中,俱都在想着,六指琴魔一上山来,只怕众人之中,没有一个,能以幸免。便是丘君素和烈火祖师等一流高手,也难以断定,自己是否有力量抵御八龙天音。   水镜禅师盘腿坐了下来,突然之间,低声诵起佛经来。   他的声音,低沉而又安详,像是给人的心中,以一阵极佳的安慰一样。   大厅中,除了水镜禅师的诵经声之外,便是烛花轻微的“拍拍”声,除此之外,什么声音也没有,每一个人,皆在等待着命运的决定……   却说七煞神君.东方白和赫青花三人,随着那两人,下了西天峰,不一会,又下了青云岭,那两人走在前面,没有多久,已可以看到月色之下,停着一辆马车。   那辆马车,车身上镶满了奇珍异宝,在月光的照映之下,闪闪放光,珠光宝气,眩人耳目,显得另有一种诡异的神态。   谭升一望到了那辆马车,立时慢了一慢,向身后的赫青花和东方白两人,轻轻地摆了一摆手。赫青花和东方白两人,一个是他的妻子,一个是他多年的知己。   这两人,可以说是最了解七煞神君谭升心情的人。   当他们两人,一听得谭升,愿意跟着那两人下去迎接六指琴魔之际,他们也不禁为之愕然。但是他们却立即知道了谭升的心意。   因此,他们一见谭升向自己摆手,便各自打横,跨出了一步。   同时,全身真气运转,已然将本身功力,聚于右掌之上!   只见那两人来到了那辆马车之前,行了一礼,道:“山上只有谭升.东方白.赫青花三人来到参见!”那两人话一讲毕,谭升已陡地一声大喝,向旁逸开了两三步去。   他才一逸开,东方白和赫青花两人,跟着各自一掌,向前扫出。   而七煞神君谭升,也连忙一掌发,掌力加入了他们两人的掌力之中!   谭升的心意,在那两人出现之后,并未曾再和东方白.赫青花两人提起过。   可是此际,他们三人之间,却是配合得巧妙到了毫巅。   三股掌力,汇而为一,发出了惊天动地也似,一声巨响,向着那辆马车,疾扫而出,那两人根本连身后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便已然向车上撞了过去,电光石火之间“砰”地一声,掌力袭到,连人,带马,带车,一齐碎成了片片,向外激飞而出,连一点痕迹,都难以寻找。   七煞神君谭升,见一招得手,心中不由得大是高兴,哈哈一笑。   可是,他笑声尚未完毕,只听得身后,也传来了一声长笑,一人道:“我不在车中,三位可以说是白费心机了!”   他们三人,只当自己各自一掌之力,三掌汇集,掌力之雄浑,天下无匹,那六指琴魔在车中等人去迎接他,一定也已然粉身碎骨。   可是那人的声音一传了出来,三人才知道,敢情六指琴魔,不在车中。   他们连忙转过身来看时,只见一块大石之上,坐着一人。   那人一身衣服,华丽到了极点。   可是在一瞥之间,却也只令人觉得他容颜之丑陋,实是无以复加。   那人盘膝坐在石上,膝上却放着一张,形式奇古,共有八弦的古琴。   七煞神君谭升,在一个惊愕间,只觉得那人,面善已极。   本来,面目那么丑陋的人,若是见过一次,一定不会忘记的。   可是七煞神君在一剎时间,却又偏偏想不起他是谁来。   三人一怔之间,原只是一眨眠的工夫,他们立即又已然扬起了手掌来。   可是就在此际,那丑陋已极的人,却已然伸手,拨动了琴弦。   他所拨动的,是那恨最租的弦,连拨了三下,只听得三下惊天动地的响声,突然而发,东方白.谭升和赫青花三人,全都是武功之高,难以比拟的人物,可是片刻之间,胸际却也如同被千百斤重的巨锤,撞击了三下一样。   剎那间,只觉得心神欲飞,不自由主,后退了三步,竟不知发掌应敌。   六指琴魔发出了一声怪笑,手指又向琴弦上面疾挥而出。   这一次,响起的一片琴音,更是浩繁已极,令得人难以禁受。   七煞神君知道不妙,连忙勉力叫道:“快趺坐在地,镇定心神!”   他开口一叫,琴音趁隙而入。此际,”“指琴魔所奏的,乃是杀伐之章,琴音一入,谭升便立时觉得,如有千军万马,一齐向自己奔杀而来一样,眼前一黑,不自由主,跌倒在地!   一旁赫青花和东方白两人,却已然依言,就在地上,盘腿而坐,以本身精妙之内功,来与“八龙天音”相抗。   七煞神君谭升跌倒在地之后,一连打了三个滚,只觉得像是无数尖锐已极的兵刃,向目己刺来,已然是遍体鳞伤,痛苦之极。   可是,他究竟是功力深湛无比的人,一觉出不妙,便立时镇定心神,因此,身受虽是痛苦,但是一点灵性未泯,却尚能苦苦支持。   谭升上次,为“八龙天音”所伤,情形和这次,也是差不许多。   只不过上一次,他离得六指琴魔甚远,未曾看清六指琴魔,是何等样人。而且,到了“八龙天音”,令得他伤重之极,几乎已然死去之际,六指琴魔突然离了开去,他才保住了性命。   可是,照这一次的情形看来,六指琴魔已然下了决心,一定要制三人于死命,“八龙天音”,越奏越急,他只觉得口角一阵阵发腥,已然在不知不觉之中,流出了鲜血来。   而东方白和赫青花两人,也是心血翻腾,虽然竭力忍受,也禁不住口角流血。   谭升心中越来越知道,“八龙天音”,若是再不停止,自己等三人,将要无一幸免。他心灵之中,尚存着一丝清醒。   就凭着这一丝清醒,他要将六指琴魔的八龙天音,尚未令他伤重而死之际,先为武林除害!他本来是跌倒在地的,正一股无比的勇气,支持着他,便他突然向六指琴魔,滚近了丈许!   可是,尚未待他奋起一击,“八龙天音”突然大增,只见谭升如疯似魔,陡然之间,一跃而起,向着一颗大树,跳跃而出,一掌又一掌,力道大得出奇,向大树砍了过去。   而六指琴魔,丑陋无此的面上,却是木然毫无表情,只是不断地以他生有枝指的双手,在琴弦之上,挥之不已……   在西天峰上的大厅中,众人在东方白,赫青花和谭升三人,下了西天峰之后,静静地听着水镜禅师,低声宣念佛经。   可是,没有过了多久,当峰下突然传来“轰”地一声巨响之际,水镜禅师突然一怔,停住了诵经之声,睁开眠来,道:“善哉!我们错怪了他们三位了!”   大厅中众人,在听得那声巨响之后,也已然知道,若非是他们三人的掌力合一,断难有声势那么猛烈的声响发出。   青燕丘素君“啊”地一声,道:“我早知谭岛主不是这样的人!”   水镜禅师站了起来,道:“我们岂能只由他们三人,对付六指琴魔?”   烈火祖师.丘君素等人,也纷纷起立。   可是就在那一瞬间,“八龙天音”之声,也已然传到了大厅之中。   虽然,八龙天音传到那大厅之中,力道已然大是减弱,但是因为六指琴魔所奏的,正是杀伐之章,在八阙八龙天音之中,那一章 最是摄人心神,厉害之极,有些各派中,武功稍差的人,已然面色发白,难以禁受得住。   水镜禅师高宣佛号,便要飞身,冲了下去。   可是烈火祖师却突然道:“大师,你此际下去,于事无补!”   水镜禅师明知向“八龙天音”,接近一步,危险性便增加一分。   若是东方白等三人,不能够抵受“八龙天音”,自己下去,也是一样,烈火祖师所说的话,本是实情。因此,身形一凝,道:“以祖师之见,该当如何?”烈火祖师缓缓地站了来,长叹一:声,道:“我们坐在此处,六指琴魔,也会上此处来,拙见是我们下去,拼出一死,但是小辈中人,却自后山退却,徐图后策!”   烈火祖师的为人,一直是高傲之极,不近人情,在武林之中,人缘极坏。   可是他此际这一番话,却是入情入理。   水镜禅师听了,呆了一呆,道:“老衲绝不贪生,祖师令后辈们退却,不如各位一齐退开,暂避其锋芒!”   烈火祖师,猛地睁开眼来,叱道:“大师,你以为老夫是怕死,要引你讲出这样的话来么?”   水镜禅师尚未回答,青燕丘君素已然道:“别争了,就依烈火祖师之意行事“阿红,你率领本派中人,由后山离寺,勿忘你师传,是死在六指琴魔之手?”   丘君素这几句话,视死如归,更是说得壮烈无比,令人感动。   一时之间,各派中的尊长,全都站了起来,吩咐弟子由后山逃走。   吕麟却在此际,向前跨出了一步,向水镜禅师道:“师伯,我不愿退。”   水镜禅师面色神肃,道:“这番前去赴死之人,全是年事已长,就算不幸,人生千古,难免一死,你年轻有为,翦除琴魔,挽回浩劫之责,正在你的身上,如何能前去送死?”   吕麟听得心如刀割,呆在当地,作声不得,只见烈火祖师,带着临时代职的掌火使者,大火把和烈火祖师的身子,宛若是两团烈火,已然向大厅之外卷去。   青燕丘君素身形瓢动,道:“老烈火,不要单独行事!”   水镜禅师高宣佛号,一时间,约有三十余人,全是方今武林中的精英,纷纷展开身形,向大听之外,涌了出去。   那三四十人的身法,俱皆十分快疾,片刻之间,便已尽皆走出。   而大厅之中,已然只剩下了三四十个,年轻一代的武林中人,吕麟回头一望间,长叹了一声,道:“咱们的前辈,已然抱必死之心,下山而去,咱们……咱们……依命退却吧!峨嵋同门,快齐集一起断后!”   大敌当前,这些年轻人之间,本无成见,反倒纷纷退让,不肯先走。   吕麟急道:“再要不走,一齐遭劫了!”   这才有几派中人,由后门驰了出去,吕麟派了峨嵋派中一人,为之带路。谭翼飞和韩玉霞两人,来到了他的身边,道:“麟弟,找们最后才走!”   吕麟点了点头,忽然听得一个少女的声音道:“我也最后走!”   吕麟抬头一看,正是飞燕门的端木红。   也们四人,站在一起,没有多久,各派中人已然退尽,最后,峨嵋派和飞燕门中弟子,也已然一齐退出了大厅。   大厅之中,只剩下了他们四个人,和身受重伤的鬼圣盛灵父子。四人互望了一眼,心情尽皆沉重已极。   那“八龙天音”,是如此不可抗拒,连得他们的师长,也只有抱着必死之心前去赴敌,他们自然更没法可想。   谭翼飞叹了一口气,道:“麟弟,咱们也应该快点走了。”   吕麟面色黯然,咬牙道:“那六指琴魔,与我有杀父伤师之仇,如今已明知他在青云岭下,我们却只好望风而逃,就算不死,做人也没什么趣味!”   谭翼飞心知刚才岭下,传来了一声巨响之后,紧接着便响起了“八龙天音”之声,因此可见,父亲和东方白三人,也已然是凶多吉少,他的心中,如何不是恨极?   因此他听了吕麟的话后,也是面带悲愤之容,一声不出。一旁韩玉霞被吕麟的一番话,煽起了心头怒火,道:“家父也是命伤六指琴魔之手,我们忍辱偷生,有什么意思?”   她性如烈火,这几句话出自她的口中,实在一点也不出奇。   端木红和他们三人,其实都不是太熟,只不过她为了要和吕麟在一起,便留了下来,最后才走。吕麟等三人,本来就豪侠成性,大冢都是正派中人,也绝不以为奇怪。   当下端木红听得他们三人对话,竟大有不肯离去,也下青云岭去之意。   端木红也不是畏事怕死之人,相反地,她还极好生事,但是她却颇有分寸,绝对不是胡来乱撞的那种人,因此便叹了一口气,道:“三位与六指琴魔,都有深仇大恨,我虽然与之未有直接之仇,但是这武林大毒,当然也想将他除去。可是水镜禅师所言不错,我们如下山,也只是去送死!”   韩玉霞俏睑通红,厉声道:“人生千古,谁无一死?”端木红道:“找也绝不怕死,但要我白死,我却不干!”   端木红这两旬话,虽然迹近笑话,但是却简单明了,直打入人心坎之中。   谭翼飞和吕麟两人,都呆了一呆,并不出聋,但是韩玉霞却不服道:“如何见得便是白死!”端木红道:“韩姑娘,难道我们四人台力,还能够比得上谭岛主夫妇,烈火祖师,玉面神君和冢师等人么?”   韩玉霞大声道:“不管如何,叫我见着仇人便躲,我不愿意,与其屈辱做人,不如痛快做鬼!”   一面说,一面手臂挥处,“嗡”地一声,已然烈火锁心轮,掣在手中!   端木红和她的交情,本不甚深,当下见劝她不听,心中也不免有气。   韩玉霞面上涨得通红,道:“我是自己愿意去送死,你们不跟来,也根本不是胆怯!”   话一讲完,身形疾幌,便自向大厅之外,疾窜了出去。   谭翼飞一见,连忙叫道:“玉霞!等等我!”   韩玉霞身形不停,只是叫道:“你自己跟上来吧!”谭翼飞身形展动,也已向前冲出。韩玉霞刚一来到大厅门口,突然之际,只见眼前人影一闪,一个人由外,直扑了进来。   那人的身法之快,行动之间的了无信息,实是似精似怪,如鬼如魅。   韩玉霞心中猛地一怔,陡地喝道:“什么人?”手挥处,烈火锁心轮“嗡”地一声,已然攻出了一招“野火烧天”。   照那人的来势看来,韩玉霞和他,本来是非撞一个满怀不可的。   而韩玉霞的那一招“野火烧天”,发得更是疾快,照理万无不中之理,就算对方的武功高过她,也一定是以内力将烈火锁心轮震了叵来,韩玉霞自己反要受伤,无论如何,那一招总不会走空。   可是,事情的变化,却是大大地出乎韩玉霞的意料之外。   她烈火锁心轮,才卷起一阵劲风,向外挥出间,那人的前进之势,不但突然止住,而且还随着锁心轮向外荡出的那股劲风,整个人,轻飘飘地,向外面荡开了丈许。   那一下变化,乍看起来,就像刚才向韩玉霞扑来的,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团轻烟一样!韩玉霞一呆之际,又喝道:“什么人?”   可是那人荡开之后,又已向外,疾掠开了三四丈,已然隐没在黑暗中,简直快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谭翼飞连忙也向前逸出了两丈许,却已然再无那人的踪影。   若在平时,他们两人,一定会去寻根究底,看看那究竟是什么人。   可是此际,他们已然抱定了赴死之心,因此也无瑕理及这么多,相互对望一眼,各自一笑,快用不着再避嫌,手拉着手儿,便向西天峰下,驰了开去。吕麟见他们两人出了大厅,呆了半晌,突然之间,左足在地上,用力地一顿?   他那一顿足,用的力道甚大,不自由主间,将一块青砖,“叭”地一声,顿得裂成了四五块。站在一旁的端木红,见他面上现出了一种极其坚决的神色来,心中已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吕小侠,你可是也要前去么?”   吕麟咬牙道:“韩姑娘说得对,与其忍辱做人,不如痛快为鬼!”   端木红幽然道:“吕小侠,我……我和你一起下去吧!”   吕麟身形已然展动,可是一听得端木红此言,心中不禁大奇,道:“六指琴魔与你并无深仇大恨,你何必前去送死?”   端木红双颊飞起了红霞,只是一声不出。   吕麟看在眼中,心中一动。   可是他才经过了和谭月华之间的那段情孽,男女间的情爱,他实是永生永世,不想再提的了,更何况,他本来深深地爱着谭月华,此际,事情虽然演变到这样子,他还是一样深深地爱着谭月华。   就算他和谭月华之间,根本没有什么事发生,谭月华顺利地嫁给玉面神君东方白,此生此世,他也不会再谈情说爱了。   因此,他虽然已经看出了端木红的心意,但是却完全装着不懂。剑眉略轩,道:“令师此去,难免不测,飞燕门在你一人肩上,你如何可以轻率从事,随我前去冒险?”   话一说完,便自不再停步,身形疾掠而起,向大门外驰出。   可是端木红却妙目含怨,也无声无息地,从后面跟了过来。   吕麟在向外掠出之际只觉得身后起了一阵轻风,已然知道是端木红自后跟了来,他身在半空,倏地反手一掌,向后挥出。   他自然不是想伤了端木红,而只不过是想将端木红的去势止住。要不然,他也不会拍出一掌,早已用金刚神指功夫了!   端木红被他掌力一阻,去势自然慢了一慢。   而就在她一慢之际,吕麟已然几乎穿出大厅。可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间一条人影,又向大厅之内,飞朴而来。   刚才,韩玉霞和谭翼飞两人,在大厅门口,和那条快疾得难以形容的人影相遇,吕麟本也看在眼中,此际,又见那条人影,向大厅之中扑来,他毫不考虑,一招“一柱擎天”,已然发出。   一缕指风,疾袭而出,去势比刚才韩玉霞的一式“野火烧天”,又要快了许多,可是电光石火之间,那人却又避了开去。   吕麟心中,不禁大是骇然,身形略凝,只见那么短的时间中,那人又已然向外飘出了两三丈,黑暗之中,只见那人站着,身形甚是矮瘦,也看不清他的面容。吕麟沉声喝道:“什么人?”   只见那人的情状,像是甚为害怕似地,道:“阁下是吕小侠么?”   吕麟听得那人如此一问,心中不禁大为奇怪。因为从那人的轻功来看,简直尚在青燕丘君素之上,若非第一流的奇人,断难加此。   可是看他的样子,听他的口气,却又像是微不足道的人物一样。   吕麟忙道!“不错,我是姓吕,你有什么事,也不必找我了,我眼看将登鬼域,人间之事,谁还耐烦去理会他?”   那人像是吃了一惊,身形一闪,眼前一花间,那人已然到了吕麟的身旁。   吕麟抬头看去,只见那人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形容之丑,简直是难以讲得出口来!吕麟在一看之间,立时醒悟,“啊”地一声,道:“你莫非是黄心直黄朋友么?”   吕麟曾经听得谭月华讲起鬼奴黄心直的一切,因此一见下,便毫无疑问地,便可以叫出他的名字来。黄心直面上一红,道:“不错是我,谭姑娘可是已然作了新娘了么?”   吕麟听得也如此一问,不禁一呆。   黄心直又已低声道:“唉,我多么想去看一看她,但是却又不敢!”   吕麟奇道:“黄朋友,你什么都不知道么?”黄心直反倒一呆,道:“我在西天峰下,躲了两天,到如今才有勇气上来!发生了什么事?”   吕麟见问,不由得长叹一声。   试想,自从天色黑了下来之后,前后总共不过半夜的时候。   可是就在这大半夜中,变化之大,岂是三言两语,所能讲得尽的?   吕麟叹了一声之后,道:“黄朋友,这大半夜的变故,实是一言难尽,六指琴魔已到,难道你没有听到八龙天音之声么?”   黄心直道:“我听到许久了,是以我才出来,谭姑娘在什么地方?”   吕麟心如刀割,不再理会,身形一飘,便又向外疾逸了开去!端木红连忙跟在他的后面,她走得慢了一步,只见黄心直向大厅中一探头,“咦”地一声,道:“盛恩公,你也在么?”   而鬼圣盛灵则挣扎道:“鬼奴,原来是你……好……好……”   端木红一连听得盛灵讲了两个“好”字,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她只顾去追赶吕麟,也根本没有心绪,去理会他们!   吕麟在前奔驰,不一会就下了西天峰。   他才一下了西天峰,端木红便已然将他追上。吕麟一回头间,只见端木红已然跟在自己的身旁,他摇了摇头,道:“端木姑娘,你……这是阿苦?”端木红道:“你别管我!”   两人一面说话,一面脚下,并没有止步,已然向青云岭下驰去。   才一下青云岭,没有多久,尚未到达岭下,那“八龙天音”之声,听来实是惊心动魄,使人难以忍受,吕麟心中暗自叹息一声,突然停住了脚步,大声道:“端木姑娘,你听到了没有?”   端木红的内功,绝比不上吕麟,吕麟听来,已然感到八龙天音,惊心动魄之极,端木红在耳中,更感到心神飞扬。   吕麟一停了下来,她也连忙止步,失声道:“果然好厉害!”   吕麟道:“那八龙天音,乃是武学之中,攻心为主的第一绝学,自古以来,尚未听得有谁能以抵敌,每一次出世,必然造成大劫,端木姑娘,你还是快快地离开去吧!”   吕麟越是叫端木红离开,端木红便越是觉得,这是吕麟对自己的关切,她也就是不肯离开去,当下摇了摇头,道:“不!”   她一面说话,一面运功与“八龙天音”杀伐之音相抗,已然不禁微微气喘,吕麟心知,以她的功力而论,只怕尚未到青云岭下,便已然要身受重伤,加上她一个,实在是一点意思也没有。   吕麟此际,也只是想到别人,而全然未曾想到他自己本身。   实则上,他向青云岭下而去,加上他一个人,又会有什么作用?   吕麟见端木红一定不肯离去,心念一转,已然有了主意,端木红一个“不”字才出口,吕麟突然一式“双峰插云”,疾然攻出!   吕麟这一招“双峰插云”,使的虽然是金刚神指中的指式,但是他却并未运上金刚神指的那股至阳刚的纯阳之力。   虽然吕麟并未运金刚指力,但是那一式的招式,也极是奇幻。   右手中指伸处,直指端木红的左右肩井穴。   怎知端木红为人,极是机警,她早已看出,吕麟一定会出手将自己点倒,然而再一个人下去,所以她一见吕麟不再出声,便已然有了准备,吕麟一招甫出,她早已纵身向外,避了开去。   吕麟见自己这一招,出手如此之快,竟然还会被她避过,倒也颇出意料之外,紧接着,踏步进身,又是一招“雪花六出”。   金刚神指十二式,越是到后来的招式,便越是神妙无方。   那一招“雪花六出”,乃是十二式中的第六式,变化之神妙,已是武学之中,惊世骇俗之作,端木红只觉得眼前指影乱幌,急忙再想退避时,突然之间,心神为八龙天音,一轮急音一摧,脚步上一个踉跄,已然被吕麟一指,点中了腰际的“带脉穴”。   她一被吕麟点中了穴道,自然不能再行动弹。吕麟心知将端木红留在此处,八龙天音,不断向她袭来,她也一定会受重伤。   因此,他一将端木红点中之后,便立即将她,抱了起来,向青云岭上驰去。   端木红被吕麟抱在怀中,心内又是感到甜蜜,又感到难过。   世上除了能以静静地躺在情人的怀中以外,本来再难有甜蜜之事。   可是此际,端木红的心中,却又感到了极度的哀痛。   因为她知道,片刻之间,吕麟便会将她放下,而自去赴死!   这一抱,便是生离死别!   她身子不能动弹,口中也出不了声,可是眼中,却早已流下了两行情泪。   吕麟自然看到端木红的眼泪,夺眶而出,但是他却转过头去,只当不见。   不一会,已然上了青云岭,吕麟将端木红放在一个山洞中,望了她一眼,叹道:“端木姑娘,你的心意,我全知道了,今晚所发生的事,你也全曾亲眼看过,换了你是我,也一定是一样难过,你可莫怪我忍心!”吕麟说到伤心处,也不禁垂下了两滴泪来。   讲完之后,他一个转身,便自向洞外,疾掠了出去,端木红只得眠睁睁地,望着吕麟离去,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端木红在山洞之中,躺了没有多久,竭力想运气将穴道冲开。   可是吕麟虽然没有运上金刚神指之力,用的力道,也是甚大,端木红连冲几次,皆未能如愿。在那个山洞之中,八龙天音之声,听来弱上了许多,端木红已然不足为之所扰。   她心中虽是着急,可是一时之间,却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过了没有多久,她忽然听得洞口,有人讲话之声,传了过来。   端木红略一听间,已然听出,那正是鬼圣盛灵的声音。   只听得盛灵道:“鬼奴,你自己一个人去吧,我伤重得很,如今已然支持不住了,只怕再向下走去,非……死不可!”   又听得鬼奴黄心直道:“盛恩公,六指琴魔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盛灵喘了几口气,道:“我也不知道,我遇到……了他,他问起我,鬼宫之中,有火弦弓的是什么人,我便照直言说,他便叫我找你!”   两人说话之间,已然到了山洞的口子上。   端木红睑本是向着洞口的,定睛看时,就着月色,只见鬼圣盛灵父子,和鬼奴黄心直三人,正站在山洞口旁讲话。   端木红心中不禁暗暗吃惊,、心想老天爷可千万不要让鬼圣盛灵走进山洞来,发现自己。鬼圣盛灵固然伤重已极,只怕就算发现自己,也无力加害。但是勾魂使盛才,所受的只是硬伤,自己全然不能抵抗,他要害自己,却还有能力。   端木红一面心中焦急,一面仍全神实注,听也们三人的交谈。   只听得鬼奴道:“盛恩公,那八龙天音,如此厉害,只怕我也走不到他的近前,便自伤重而亡!”勾魂使盛才道:“六指琴魔既要找你,只怕便不会害你的,你放心去吧!”   鬼奴发愁道:“如今正是深夜,他如何能以得知是我前去呢?”   鬼圣盛灵突然“啊”地一声,道:“我有办法了!”   勾魂使盛才道:“爹,你有什么办法,快说,若是鬼奴见到了六指琴魔,我们便可以出那一口无穷之气?”   盛灵道:“六指琴魔,既然要找持有火弦弓的人,当然是深知火弦弓的来历的,你到走到自己禁受不住的地方,便用力以火弦弓,向他射出一箭,只怕他听到火弦弓声,便知是你来了!”   鬼奴想了一想,道:“也好?”   盛灵道:“若你见到了六指琴魔,千万提起我们父子两人?”   鬼奴答应一声,便向前走了开去,而盛灵盛才,父子两人,在洞上略站了一会,便向山洞之门,走了进来!端木红一见他们向洞内走来,心情不禁大是紧张,接连运了几遍真气,想将穴道道冲开,但是却仍然是劳而无功,未达目的。   只见盛灵父子两,来到了离洞口有四五尺处,两人才坐了下来。   那山洞之中,极为黑暗,一时之间,盛灵父子两人,并未发现身旁有人。   而端木红也提心吊胆地屏住了气息。   只听盛灵叹了一口气,道:“想不到我一世英名,今日几乎命丧在青云岭上?”   盛才咬牙切齿地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若蒙六指琴魔青睐,还怕大仇不报么?”盛灵一声冷笑,道:“我们只消在这听着,只要琴音一止,便是这些人亡命之时了!”   盛才似乎远有点不很相信,道:“爹,那八龙天音,当真如此厉害?”   盛灵道:“自然,“八龙天音”乃是武学之中,最高之作,兵法有云,攻城为次,攻心为上,那“八龙天音“便是攻心的武功。”   盛才又问道:“那比诸我们的“鬼哭神号”功夫,又怎么样?”   盛灵“唉”地一声,道:“简直如萤火之比阳光,无可比拟!”   此际,鬼圣盛灵,并不知有第三人在,还是当洞中只是自己父子两人,因此言谈之间,便一点也不需要做作弄势。   端木红在一旁听了,心想鬼圣盛灵,究竟要比他儿子,高明了不知多少,勾魂使盛才,要将邪派中呼神摄魂之法,和八龙天音相比,岂不是要被人笑掉了大牙。   勾魂使盛才“啊”地一声,不再言语,只听得盛灵又道:“你快将那物事放了出来。”盛才道:“那东西好不厉害,怎能将它放出?”   盛灵低叱道:“你知道什么?那物事专吸阴尸之气为生,它的一颗内丹,足可增我近十年的功力,我一服下去,内伤立时可愈!”   端木红本来不知道他们所讲的,是什么玩意儿,直到听到了此处,心中才猛地一动,暗忖他们所讲的,莫非是那“尸氅”。   只听得盛才道:“原来有这等妙用在,那鬼婆娘竟将它忘在大厅之中,倒叫我们捡了一个现成便宜!”盛灵道:“你快将我给你的那瓶酒,倒在地上,那尸氅一出竹篓,便会爬过去饮食,一饮食,便醉不能动,便可以剖腹取丹了。”   盛才依言而为,不一会,果然已见那尸氅,醉倒在地上,肚皮朝天。   盛才从身上摸出一柄匕首来,在那“尸氅”的肚上一划。   他一划之下,只听得“拍”地一声,竟从“尸鳌”肚中,跳出鸡蛋大小的物事来。那物事着地,还有弹性,在地上弹了一弹,蹦出了几尺,竟来到了端木红的口边。   端木红只觉得一件凉沁沁的东西,来到了自己的口边,心中不禁大奇。   勾魂使盛才的一切行动,她本来全都看在眼中,暗忖难道如此凑巧,那尸毙的内丹,竟然来到了自己的口旁边。   一时之间,端木红心中,大为踌躇。   她知道,这类罕见的怪物,其内丹对于练功习武之士,一定是大有裨益。   此际,她身子虽然不能动弹,但是那颗内丹,看来甚滑,只要一吸,便可以吸了进口。   但是她又料到,盛灵不见了内丹,一定会满洞寻找,一找之下,一定会发现自己,到那时反倒糟糕,而如果一口气,将那枚尸氅的内丹,吹了出去的话,他们不一定可以发现自己!   端木红正转念间,只听得盛才“啊”地一声,道:“跳出一件东西来,却不见了!”   盛灵喘着气叱道:“快找!那物事一见风,半个时辰之内,便没有用了!”   盛了答应一声,转过过身来。   端木红刚想将那枚尸氅的内丹,吹了开去时,勾魂使盛才,己然看到,就在他父亲附近三四尺处,另外躺着一人!   勾魂使盛才,吓得猛地一怔!   因为此际,他们父子两人,一点抵抗力也没有,而黑暗中,他只看到一个人卧在地上,却不知端木红是被人点了穴道的,心中哪得不惊,忙道:“爹,你身旁有一个人!”   盛灵闻言,也是一惊,连忙转过身去看时,果然,在自己身旁不远处,躺着一个人。   端木红见自己已然被他们发现,知道再也躲不过去,竟不再犹豫,猛地吸了一口气,将就在她口边的内丹,吸进了口中。   那枚内丹,一到了她的口中,竟自行破裂,端木红只感一股奇冷无比,几乎连心肺都被冻结的冻汁,已然顺津而下。   那一股冻汁,一到了身内,便如万马奔腾也似,四下流散。   剎那之间,全身无有一处不冷,一连打了几个冷震,被吕麟封住的穴道,却已被震开,但是端木红只觉得其冷无比,牙关相叩,“得得”有声,穴道虽被震开,却也起不了身!   勾魂使盛才,扶着盛灵后退了几步,齐声喝道:“你是谁?”   端木红万万未曾料到,那枚内丹服了下去,竟如何赤身浸在冰水中一样,冷得难耐,她倒想回答盛灵父子自己是什么人,可是面上的肌肉,也早被冻僵,哪里出得了声。   盛灵父子两人,心中又惊又奇。因为若说那是个死人,却又分明在颤动不已,但如果是个活人的话,为什么又不出声?   勾魂使盛才,吓得不敢动弹,还是盛灵大胆,挣扎着走前几步,低头看时,不由得低吼一声,道:“那尸鳌的内丹,已为她服了!”   盛才大吃一惊,道:“这如何是好?”   盛灵却是一笑,道:“她只当那内丹服了,便可增进功力,却不知道,尸鳌的内丹,至阴至寒,连我素练阴尸掌的人,服了之后,尚且要忍受一个时辰奇寒之苦,方能有用,她服了下去,实是不啻自寻死路!”   盛才道:“她虽已死去,但是那颗内丹,却再也得不到了!”   盛灵道:“不怕,她将死未死之际,吸她体内之血,效用也是一样!”   他们父子两人的一问一答,端木红全皆听得清清楚楚。   此际,她的心中,不由得大是后悔自己多此一举。   此际,那内丹已然服了下去,想吐也吐不出来,看来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只见盛灵父子,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等着吸她的鲜血。   端木红心中暗叫道:“吕小侠啊吕小侠,若是你早知我有此下场,只怕也不会阻止我和你一起到青云岭下去了!要死也在八龙天音之下,如今却死在这一双小人之手!”   她心中虽然如此想法,但是却并没有怀恨吕麟的意思。   她只觉得,自己的手足四肢,已然越来越冷。本来,她一觉出寒冷无比之际,已将手脚不自由主地紧紧缩了起来。   此际,手足已经完全冻僵,想要再舒展开来,也已在所不能。   而且,那股寒气,在体内四下奔散之后,直到足趾手指,如今,这股寒气却又在渐渐地回转。在回转之际,寒气每到一处,那一处,便僵麻得不能动弹,端木红心中大是焦急,连运真气,可是真气一运至僵麻之处,竟不能再通得过去。   只见盛灵父子,坐了一会,勾魂使盛才,又俯头向她望去。   盛才为了要看得真切,离得她极近,端木红见他这副尊容,离得自己,如比之际,几乎呕出来。   勾魂使盛才,仔纽看了一看,“咦”地一声,道么?”“爹,这不是飞燕门中的那个端木红盛灵厉声道:“管她是谁?”   盛才站了起来,道:“爹”盛灵喝道:“少说废话!”   勾魂使盛才面色突然一变,后退了一步,道:“爹,我已然年纪不轻了,你早就说过,要与我说一头亲事,并还说以鬼宫的威望而论,此事绝不成问题,但直到如今,却仍然蹉跎未成!”   鬼圣盛灵早已在他宝贝儿子骨碌乱转的那一双贼眼之中,看出他一见了端木红之后,便已然心中起了意,此际,听他公然向自己讲出这样的话来,不由得气得面上神色铁青。   呆了一呆,厉声道:“胡……”也本来是想责叱盛才的,怎奈他本就受伤极重,只说了一个字,便已然气血上涌,猛烈地咳嗽起来,再也说不下去。勾魂使盛才却立即接口道:“爹,端木红也很好,我……我要娶她为妻,你道如何?”   端木红虽然全身已然几乎冻僵,但是心中却还是十分明白。   她一听得勾魂使盛才,居然异想天开,想娶自己为妻,心中不禁一阵呕心,想要骂他几句,却又开不了口。鬼圣盛灵怒极反笑,道:“她眼看要变一具殭尸了,你怎么娶她?”   盛才道:“爹,我记得你和我说过那尸氅的来龙去脉,寻常人服了尸鳌之后,固然不免僵毙,但如果以秉性极热之物,灌了下去,便可以寒热相抵,非但无害,兼具有益!”   鬼圣盛灵气得全身发抖,道:“你……你这畜牲,就不管……我的伤势了么?”   盛才突然“咭”地一笑,道:“阿爹,你的伤势好了之后,我却要没命了,因为兄弟的事,难道你就肯轻易放过我了么?”   盛灵心头,猛地为之一震。   他实是万万料不到,自己在武林之中,称雄一世,刚才,在大厅上,伤得如此之重,能以不死,结果,却会死在自己的儿子手上。   当然,勾魂使盛才,只怕还不致于大胆到公然下手,将他击毙。   但是盛才只要带了端木红,自己不能吸她的血,来疗治伤势,如今伤得如此之重,在这样的一个山洞中,还不是坐以待毙?   当下他心中之怒,实是无可言喻,但是他却又深知乃子的性格,比自己更是阴损,此际反倒不敢激怒他,缓了口气,道:“才儿,你兄弟的事,我不再追究便是,而且,我伤好了之后,再将几般绝技,一……一起传……授于你如何?”   勾魂使盛才阴恻恻地一笑,道:“爹,你认命了吧,你那几般绝技,为什瘦早不肯传授于我?可知我虽是你的儿子,你也是一样的不肯信我。”讲到此处,又是一笑,道:“我知道,你那几件绝技,全都有秘籍记载,那几本秘籍在何处,我也早已探悉。你如果回魂到鬼宫,不妨看我武功,有否进展!”   话一讲完,左臂伸处,已然端木红提了起来,挟在胁下,向洞外走去。   鬼圣盛灵叫道:“才儿!才儿!”   可是勾魂使盛才,却连头都不回,幌眼之间,便已然出了山洞。   鬼圣盛侄心中怒极,在愤怒之中,他又不禁生出了一丝悔意。   他悔恨自己,为什么平时只是爱两个儿子,对人行事,要心狠手辣,不留余地。如今,儿子对自己,的确是照父训行事的。   他长叹一声,便自倒卧在地,昏了过去……   却说吕麟,将端木红放在山洞之后,心知自己下的手极重,一个对时之内,只怕端木红万难运气,将穴道冲开。   而一个对时之后,自己等众人,只怕也早已伏尸荒野了。   他心中也是颇感端木红的盛情,但是他初涉情场,便已然在情海之中,经历了如许的波折,又怎敢再言及情爱两字。   他离开了山洞之后,一直向外驰去,尚未来到青云岭下,那“八龙天音”的杀伐之音,已如同千军万马,厮杀号叫一样,直贯入耳鼓之中,听来令人惊心动魄,不能自已。   吕麟勉力镇定了心神,仍然不断向下驰出,一缩身间,便是三两丈高下,片刻之间,已来到了青云岭下,心灵大受震荡,脚步也踉跄不定?   抬头看去,眼前的景象,更是荡魂惊魄,和东方白所述,武夷仙人峰上的浩劫,又自不同!只见一干高手,全都在地上盘腿而坐,武功高的,离得六指琴魔近些,武功差的,便离得远些。   各自的口角,全皆鲜血汨汨而流,每一个人的面色,全都难看到了极点。   有几个人,甚至已倒在地上,来回抓向地上,手指甲也全已出血,便是他们自己,像是全然不知一样。   那么多人,人人脸色死灰,在月色下看来,更是令人仿佛如登鬼域。   吕麟也只看了一眼,尚未及细看,双脚一软,便不自由主地跌下来。   这时侯,他只觉得,琴音的每一响,便如何是一个霹雳响在头顶,又如何一只大铁锤,撞向心头,没有多久,气血上涌,口角咸浸浸的,敢情也已受了内伤,口角流血。吕麟看见六指琴魔,坐在离自己五六丈处,正不断在弹奏那张“八龙吟”,仇人和自己隔得如此之近,但是却无可奈何!心中不由得如同刀割一样,一面镇定心神,竭力与琴音相抗,一面还想一寸一寸,向前移动,去出手报仇。   没有多久,只听得跌坐在地上的众人之中,又有几个,呼号数声,身子直跳了起来,又已重重地跌在地上,转了几转,便以不动。而“八龙天音”之声,此际也越来越是急骤,眼看连一干一流高手,虽然坐在地上,身子也已东倒西歪,大声喘气。   吕麟的功力,虽然也已臻一流境地,但是和此间许多人比起来,他却还是比不上的,此际,他之所以,还能比他人镇定,乃是本为他到得迟的缘故。   倏忽之间,突然又听得水镜禅师和烈火祖师两人,各自大喝了一声。   吕麟睁眼看时,只见两人,居然摇摇摆摆地站了起来,向六指琴魔走去。   吕麟的心神,大是激荡,一个不小心,又涌出了一口鲜血来。   只见烈火祖师和水镜禅师两人,每向前移动一步,当真比攀登一座高山,还要吃力,好不容易,向六指琴魔,移近了丈许,琴音之中,突然响起了“轰”,“轰”,“轰”地三声大震!   吕麟知道,那三声,乃是“八龙吟”最粗的一恨琴弦,所发出的。   当年,他在南昌域外,马车之中,也曾经见过那张“八龙吟”,曾经拨动过那根最粗的琴弦!此际,那三声一响,吕麟心头,大受震荡,勉力看去时,人人皆是一样,伤势又重了几分,而烈火祖师与水镜禅师两人,好不容易,才跨出了丈许,此际,却“腾腾腾”一连向后,退出了三步。   退出之后,身形一幌,重又坐倒在地。   吕麟儿了这等情形,心知不消一个时辰,在场众人,个个都非死在八龙天音之下不可,从此,武林之中,又不如要受六指琴魔多少年的荼毒。   渐渐地,吕麟只感到自己抵御琴音的力量,已然越来越弱。   以前,每一下琴音,如何铁锤也似,向他击来,他还可以运本身功力,自然而然,起而与之相抗,但是此际,他等于只有听任铁锤的打击,绝无力量反抗。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他能捱受多少下打击,连他自已,也是不知道。   眼看那么多人,无一能以幸免,而吕麟的心灵,也逐渐迷糊之际,陡然间,只听得半山岭上,响起了“崩崩崩”三声的弓弦响声。   比际,“八龙天音”的琴声,何等强盛,连刚才烈火祖师和水镜禅师,两人不约而同的一声大喝,听来也不甚响亮。简直是天地间所有的声响,全都被那种杀伐之音,盖了过去。   但是,那三下弓弦响声,却是清脆嘹亮,听得极为清楚。   听了之后,令人的神志为之一清。   众人不自由主,睁开眼来,只见六指琴魔,也猛地一怔,突然间,停止了弹奏“八龙天音”。   八龙天音一停,众人才喘了一口气,可是人人均已负创极重,有不少早已抵受不住,而伤重死去,琴音虽止,仍是人人不能动弹。   只听得六指琴魔停止了弹奏之后,扬起了丑脸来,朗声道:“刚才三下弓弦响,来人莫非手持武林至宝,火眩神弓么?”   他话才一讲完,一条人影,如鬼似魅,快绝无伦,已然在众人身旁越过,来到了他的面前,道:“不错,正是火弦弓!” 后一页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倪匡-->六指琴魔--> 第三十一章 鬼奴骗父,挽救武林人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三十一章 鬼奴骗父,挽救武林人   吕麟因为到得最迟,所以,在人人均受重伤的情形之下,他总算伤得最轻。   此际,他一听得那来人的声音,已然认出,那来人正是鬼奴黄心直。鬼奴黄心直突然来到,而且他弓弦一响 ,六指琴魔便停止弹奏八龙天音,吕麟的心中,不禁感到大是奇怪。 吕麟连忙睁开眠来看时,心中不禁又吃一惊。   经过了一夜的折腾,此际,已然晨光微曦,东方现出了鱼肚白色,吕麟看清了六指魔琴的脸容,也看清了黄心直的脸容。   此际,他们两人,相隔五六尺远近,黄心直站着,六指琴魔坐着,正各自睁大了眼,发傻也似地望着对方,出神之极。   而吕麟心中之所以吃惊,乃是黄心直和六指琴魔两人,竟是一样地丑不堪言,而且全是掀天鼻,小眼晴,厚嘴唇,高颧骨,肤如鱼鳞,头发稀疏焦黄,如何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样。   黄心直呆了半晌,道:“你……你……你……”他一连讲了三个“你”字,却再也讲不下去。因为他一直以为自己之丑,天下无双,如今碰到了名震武林的六指魔琴,非但和他一样丑,而且,还丑得一模一样,丝毫也不差,心中实是奇怪。   六指琴魔的脸上,也现出了一种异样的神情,道:“你就是鬼奴么?”   黄心直点了点头。   六指琴魔又道:“你……你可知道自己的身世么?”鬼奴黄心直摇头道:“不知道,我懂事之际,身旁便是一具骇骨,和这张火弦弓。”   六指琴魔的神情,突然之际,像是激动之极,四指在琴弦上连拨动了几下,传出的“叮咚”琴音,欢娱之极,令人禁不住要手舞足蹈,道:“你如今见了我,还不明白么?”   黄心直怔了一怔,道:“你……你是我……”六指琴魔不等他讲话,便已然“哈哈”大笑,道:“傻瓜,我们相似,一致于此,我想要冒认,也是不行,你远犹豫什么?”   鬼奴黄心直一直只当自己,无父无母,孤苦伶仃,再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还会有亲人在世上,激动了片刻,才大声叫道:“爹!”   六指琴魔站了起来,一手持琴,张开了双臂,黄心直身形一幌,便扑入了他的怀中,两人紧紧地抱了好一会,六指琴魔才说道:“你可知自己的父亲,是什么人?”   黄心直道:“武林之中,人人皆叫你六指琴魔!”六指琴魔笑道:“那是为父得了八龙天音之后的称呼,以前叫什么,你想也不知?”   黄心直回过头来,向跌坐在地的众人,看了一眼,只见尚未死去的那些高手,个个都看着自己,倒在地上的七煞神君谭升,也正向他望来,黄心直向谭升望了一眼,道:“谭大侠曾和我说过,在我附近的那具尸骨,可能是川中四丑中的丑灵官黄冬,因此我一直只当自己是他的儿子。”   黄心直一面讲,六指琴魔的脸上,现出了讶异之色,道:“居然还有人知道我的名字?为父正是丑灵官黄冬!”   他们两人的对答,一干高手,也全都字字听得极为清楚。   六指琴魔的来历如何,本来是武林中一个极其神秘的大谜。   如今,听得六指琴魔自己道出,他原来是川中四丑中的丑灵官黄冬。   众人心中,其实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川中四丑,本来是黑道上四个穷凶恶极之徒,武功虽然不高,但行事却狠毒之极,几次正派中人,想要出手翦除,均被他们早得了风声,远远地避开。   而众人也早已知道,六指琴魔所厉害的,便是身擅“天龙八音”绝技,他本身的武功,可能只是一个二三流的人物?   如今,果然证实了众人所料不虚。   黄心直呆了一呆,道:“那么,在我身边的那具尸体,又是谁啊?”   六指琴魔面现怒色,道:“这畜牲,由得他死了也罢!”   黄心直的心地,何等善良,他自从一懂事之后,便将那副白骨,当作是自己的亲人。白骨当然不会说话,但是黄心直却时时对着那具白骨来自言自语。在他未识得谭月华之前,他的心事,只有向那具白骨透露的机会,因此,他对那具白骨,极有感情。   此际,他知道了自己的生身之父,尚在世上,而且正如六指琴魔所言,两人相似如此,想要冒认也是不能,心中的高兴,实是难以言喻。   可是,他一听得父亲如此訾骂那具白骨,心中也不禁愕然。   只听得六指琴魔又道:“孩子,当年,为父和三人结义,无意之中,发现了火弦弓和八龙吟两件异宝,那时,你刚出世不久,其中一人,竟生异心,想要并吞那两件异宝,趁我不觉,盗了火弦弓逃走,被我发觉,打了他一毒药暗器,他唯恐我下毒手害也,竟将你抢走,我投鼠忌器,不敢再下煞手,竟被他们带了你逃掉,多少年来,我一直在找你“侥幸你未死,那贼子多半是毒发身亡!如今,我们不但父子重逢,为父也已然将八龙天音学成,成了武林至尊!”   六指琴魔对于当年所发生的事,虽然讲得很简单,但是却也十分明了。   黄心直“啊”地一声,才知其中梗概,想起以前,只将那具白骨,当作是自己的父亲,不由得好笑,道:“原来如此!”   六指琴魔也是“呵呵”大笑,道:“孩子,你的轻功不错啊。”   黄心直红了红睑,道:“我就是轻功不错,其它功夫,微不足道。”   六指琴魔道:“那怕什么,你父亲是武林至尊,谁敢对你不敬?孩子,你且让开些,待为父绩奏八龙天音,将这干人,全都震死了再说?”   鬼奴黄心直听了,不由得一呆,道:“爹,你说什么?”   六指琴魔道:“这干人,居然敢不服我为武林至尊,我要叫天下武林人物,看看不服我的人,是如何下场,在这的,一个也不准留!”   在黄心直善良的心灵之中,六指琴魔的话,简直是完全不可理解,他呆了半晌,道:“爹,你八龙天音这样厉害,他们自然服你,何必一剎时间,伤害这许多人命?”   六指琴魔“嘿嘿”冷笑道:“孩子,你不知道啦,为父昔年,尚未学会“八龙天音”之际,在江湖上,不知受了多少气!”   讲到此处,又突然“哈哈”一笑,道:“当年金鞭韩逊,在川北道上,仗着他武功高,穷追我们夫妇两人,那时,你母亲已然有孕,因为急于逃避,竟至于流产,要不然,你可以有一个哥哥了。哈哈,我八龙天音一成,也照样杀了他的孩子!”   金鞭韩逊的儿子,突然失踪死亡,尸体在飞虎吕腾空的宝库之中出现,首级却由吕腾空送到了韩逊的府上,武夷仙人峰上大会一事,便是为此事而起,但此事是何人所为,却无人得知。   比际,经由六指琴魔口中,自己讲了出来,众人才知端的。   其它人听了,心中虽然一样愤恨六指琴魔行事之残忍,但倒还罢了,唯有韩玉霞一听,却实在忍受不住,大叫一声,身子摇摇幌幌,站了起来,叫道:“你这臭贼!”   可是,她本来就身受重伤,再一想起父亲弟弟惨死的情形,血海深仇,无以为报,心血一阵上涌,才一站起,胸口一甜,便已然“哇”地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一个摇幌,重又倒地。   在她身边的谭翼飞连忙挪动了一下身子,将她扶了起来,韩玉霞银牙紧咬,嘶声道:“你……别拦我,我……要报仇!”   谭翼飞长叹一声,道:“玉霞……如今我们,尽皆……伤重……唉……”   六指琴魔哈哈大笑,道:“孩子,你再听为父的杰作,我杀了韩逊之子,想起昔年,飞虎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两人,仗着峨嵋.点苍两派之势,目中无人,我也曾吃过他的亏,便差了个华山门下弟子,以四件宝物,去动他之心,将一只木盒,令他送给金鞭韩逊,一面又玉牒传书,说吕腾空保了一件武林中的大秘密,向姑苏而去,令得武林中人,不断拦击,等他到了姑苏,我又将人头放入他的木盒中,令他和韩逊见面时,去闹个不可开交!”   讲到此处,又是一阵大笑,道:“吕腾空宝库,原是我一个西域朋友所造,我去开了宝库,将童尸放在其中,叫他百口莫辩,果然,他们两人,也是吃不了兜着走,一个也没有活下来!”   六指琴魇津津有味地讲述着他学成了八龙天音之后,向昔年仇人报仇的事,心中实是高兴之极。可是黄心直却听得面上变色。   吕麟也是到了此际,才知道自己父母枉死的一切经过,六指琴魔报复的手段,可谓狠毒已极,吕麟再也按捺不住,一声长啸,身形突地疾拔而起,一连两个起伏,已然向六指琴魔扑到。   在众人之中,他所受的伤,本就最轻,此际疾掠而出,来势极快。   人尚未到,中指伸处,一股指风,已然向六指琴魔,疾袭而出。   六指琴魇本来只当人人均已身受重伤,不能动弹,连玉面神君东方白这一类的高手,也只能眼睁睁地望着自己发怒。   也却万万未曾料到,其中一个年纪最轻的少年人,竟还有力量,向他扑来。   六指琴魔本身武功,本就不高,全仗着“八龙天言”才称王称霸,可是吕麟来势极快,几乎不容地弹奏八龙吟,指风便已然袭到。   六指琴魔心中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可是就在吕麟这一指,将要得手之际,只听得一声弓弦响处,一枚小箭,电也似矣,向吕麟的胸口,电射而至。   那一枚小箭,来得突兀已极。   吕麟虽然伤势在众人中,不算最重,但终也已然受伤。   而且,也竭尽全力的一扑,只顾向六指琴魔扑出,其它的一切,皆未顾到。   那一枚小箭,突然之间,从斜刺射来,他人在半空,实是毫无躲避的余地,只见箭影一闪,已然射中了他的左肋。   吕麟左肋一中箭,一口真气提不起,“砰”地一声,跌在地上。   只见眼前人影一幌,黄心直已然来到了自己的面前,面色极是惶恐,道:“吕公子,可曾伤了你?我……因见到你要伤我父亲,是以才一时情急,你知道,我好不容易,有了一个亲人……”   黄心直才讲到此处,吕麟已然一声大喝,手挥处,一式“一柱擎天”,己向黄心直直袭而出。   吕麟在受伤之后,左肋之上,又中了一箭,尚幸未曾伤及心房,不然,早已当场身亡,但是也虽然侥幸留得了性命,却也已伤上加伤,那一指勉力发出之际,胸口一阵剧痛,才便到一半,指力便已然消失,手臂也软垂了下来。   黄心直身形幌动,向外避开了一步,几乎要哭了出来,道:“吕公子,我的确不是有意想伤你的啊。”一旁六指琴魔一耸眉毛,道:“孩子,有意伤他又怎么样?辩解什么?”   黄心直茫然抬起头来,六指琴魔道:“孩子你且让开,待我将这些人,全结果了,咱们再来畅叙父子重逢的欢情。”   黄心直望住了自己的父亲,好一会,才道:“爹,这么多人,未必个个和你有仇,你为什么一定要全都害死了他们?”   六指琴魔“呸”地一声,道:“他们不死,我武林至尊之称,安得有人公认?我百般寻你下落,便是为了要使“八龙天音”有传人,如今找是为你着想,你快驰出三里以外去!”   黄心直的面色,显出他的心中,实是为难踌躇,到了极点。   也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父亲还在世上,此际,父子重逢,他心中的高兴,实在是难以言喻,多少年来,他便梦想自己,有一个亲人,如今这个梦想,竟然已变成了事实。   所以,当刚才吕麟向六指琴魔疾扑而至之际,他才在毫不考虑的情形之下,向吕麟射出了一枚小箭,可知他心中对父亲,实是爱护之极,地本是敦厚老实的人,父子天性,当然更浓。   但是,却正因为他是天性敦厚已极的人,所以六指琴魔的每一句话,都和他的天性相违背,令得也一点也无法接受。   当下,他呆了半晌,又向着众人,望了一眼,叹了口气,道:“爹,这些人中,有很多曾经帮过找的忙,你……放过他们吧!”   “:指琴魔斩钉截铁地道:“不行!”   黄心直心中一阵难过,突然双腿一屈,跪了下来,道:“爹,我求求你!”   此际,众人见六指琴魔父子相会,心中本是更为震惊不已。   因为八龙天音,虽是厉害,但是六指琴魔,未必肯将这样厉害的武功传人,人寿有限,等他死了之后,武林便有渐渐复苏的希望,以往每一次“八龙天音”出世,皆是如此。   而今,六指琴魔突然又认回了几乎是一出世便自分离的儿子,八龙天音,有了传人,岂不是世代相传,从此武林之中,将永远暗无天日?不但自己难免一死,以后也永远不能平静了。   因此,众人心中,实是个个尽皆黯然。   可是,众人一见到黄心直在伤了吕麟之后,居然大为惶恐。   此时,又见他向着六指琴魔,跪了下来,求他不要加害众人,心中都不免大是奇怪。所有人中,只有七煞神君谭升一人,并不感到意外,因为只有他,最了解黄心直的为人。   六指琴魔面色一变,但随即恢复了常态,道:“孩子,我们阔别多年,今日方始父子相认,难道你便要忤父之意,令得我为难么?”   黄心直直挺挺地跪在地上,眼中不禁滴下泪来,道:“爹,孩儿一直未尽孝意,以后自当竭力侍奉你老人家,怎敢有忤!”   六指琴魔道:“这就好了,你快避了开去,待为父行事。”   黄心直半晌不语,心中实在委决不下,该当如何,他心中实是想听父亲的话,但是,他父亲的作为,又使他良心不安。   正在此际,只听得七煞神君谭升挣扎着道:“心直,你可还记得你名字的由来么?”   黄心直猛地一怔,想起了当年谭升对他所说的那一番话来。   他一直为自己的面目丑陋而难过,是谭升告诉也,一个人生得美丑,是根本没有什么关系的,最要紧的,是一个人的心地。   谭升为也取了“心直”这个名字,也正是这个意思。当下给谭升一提,黄心直心中猛地一怔,又道:“爹,你别再奏八龙天音了!”   六指琴魔面上怒容立现,怪叫道:“好“好!你听别人的话,不听你父亲的话么?”   黄心直一阵眼泪水直流,道:“爹,儿子的心意,实在难以明言。”   六指琴魔一声长笑,道:“你不避开,为父也一样要弹奏,为父八龙天音,已然练到由心伤人的地步,你不避开,只要心无旁鹜,也未必会受伤的!”一面说,一面“铮铮铮”三声,八龙天音,重又响起。   黄心直的面上,突然之间现出了一个极是坚决的神色,道:“爹,你肯将八龙天音传我么?”   六指琴魔停止了弹奏,道:“当然。以你的轻功而论,学会了八龙天音,足可以纵横天下,再也没有敌手,除非是……”   六指琴魔讲到此处,众人尽皆心中一动,黄心直心地耿直,却未曾听出什么来,道:“除非怎样?”六指琴魔一笑,道:“等这些人死了,再和你说。”   黄心直又道:“爹,那八龙吟你给我看看可好么?”六指琴魔道:“自然可以。”一面说,一面便将八龙吟递了过去。   此际,七煞神君谭升,已然知道黄心直的心意,心中不禁大喜。   他本来还以为,六指琴魔未必见得肯将八龙吟交给黄心直的。   怎知六指琴魔,为人虽是奷恶之极,但是父子分别这么多年,本来早已当他死去了的儿子,突然之间,出现在眼前,心中自然高兴。   虽然,刚才黄心直一再阻他行事,心中不免恼怒,但是他却未疑心到自己的儿子,心意竟会和自己相去,如此之远。   黄心直双手微微发抖,将八龙吟接了过来,才一接了过来,身形飘处,疾如一缕轻烟一样,已然掠出了两三丈远近,六指琴魔骇然道:“孩子,你作什么?”   黄心直一言不发,脚步不停,一直向外,飘了开去。   六指琴魔心中之吃惊,实是难以言喻,他虽然擅“八龙天音”,但是八龙吟不在手中,却是难以施为,那八龙吟等于是他的性命,如今被黄心直带走,他心中怎能不吃惊。   当下大喝一声,道:“站住!”   可是黄心直却只是略停了一停,便又继续向外,飘了开去。   六指琴魔身形幌动,便追了上去,只见他们父子两人,已然越追越远。   此际,天色已然大明,旭日东升,照在众人的身上,众人如何做了一场噩梦一样,七煞神君谭升松了一口气,道:“各位,六指琴魔此去,只怕一二日内,绝不会回来的了!”   东力白道:“何以见得?”   谭升道:“黄心直的心意,我最是明白,也轻功如此之好,我们都未必追得上,何况是六指琴魔,至少将他引出千里之外,如何能够在数日之间回来。”   众人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东方白道:“我们各自运转真气,自行疗伤吧!”   众人尽皆点了点头,一时之间,重又寂然无声,各自以本身真气,疗治伤势。   到了第二天早上,几个一流高手,如东方白、谭升.赫青花.烈火祖师.水镜禅师.丘君素等人,已然恢复了三成的功力,足可行动自如。   他们站了起来,东方白和谭升两人将吕麟胸前的小箭拔去。又替他敷上了金创药。到当天晚上,有几人,终因伤重不治而死,算来,虽然一干高手,逃过了此劫,但死的人,却也占了一半。   七煞神君叹了一口气,道:“六指琴魔固然暂时被黄心直引开,但黄心直天性敦厚,必然会将天龙吟交还给他的,八龙天音的厉害,我们人人均已身受,如今我们的伤势想要完全复原,至少也得几个月,除了避他锋芒之外,实无他法!”   众人尽皆默然不语。水镜禅师在每一个死者的身旁,低声诵了几句佛号。众人便合力将已死的人,葬了起来,在他们的坟前,标明了姓名派别,算起来,又有几派,根本已经没有了高手,只怕从此以后,武林便已然没有这些派别了。   玉面神君东方白等到将死者埋妥之后,衣袖飘瓢,一言不发,便向外掠去,七煞神君忙道:“东方兄,你上哪去?”   玉面神君东方白一声悲啸,道:“天涯任飘泊,海角可流荡,谭兄,你只当我已然死在八龙天音之下便了!”谭升的心中,不禁大是伤感,叹了一口气,低声对身旁的赫青花:“你看,全是你弄出来的事!”赫青花的面上,一直套着面具,也看不出她面上的神情来,但只听得她一声冷笑,道:“还要怪我?你甘愿将女儿嫁给老头子,我可不愿意!”   谭升道:“女儿自己愿意,做父母的,却也不能勉强她!”   赫青花“哼”地一声,不再言语。谭升转头,向谭翼飞望去,道:“你们两人,若是愿跟我们回火礁岛去,自然最好,不愿意的话,你们自己在江湖上行走,需得小心才好!”   谭翼飞在离开火礁岛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小孩子,他对火礁岛的印象,已经十分模糊,听了之后,略略一想,道:“爹,我还想在江湖上,闯荡几年。”   谭升道:“好,可是你伤势未痊愈之前,切切不可生事,就算伤势已痊愈,见了六指琴魔,也宜远远避开!”   讲到此处,顿了一顿,忽然又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刚才那两句话,嘱咐你,也是白话,要不然,日前你也不会下山来了。但你总要念在你父母膝下只得你们兄妹两人,你妹妺……已然不知……生死,你自己尚要多多小心才好!”   七煞神君谭升讲到这,想起谭月华尚在婴儿之际,毒手罗剎赫青花便已睹气离去,自己养羊哺乳,日夜不寝,将她养大的情形,难得她大了之后,聪明伶俐,自己每一见到她,便感到以前的辛苦,总算未曾白费,有所收获。   怎知谭月华会在情海之中覆舟,受到了这样大的刺激。   谭升心如刀割,长叹一声,眼中不禁垂下了两滴泪来。   谭翼飞见了,怔了半晌,道:“爹,你不准备去找妹妹了么?”   谭升沉声道:“翼飞,你又不是不知你妹妹为人的,找到了她,又有什么用?”   谭翼飞听了,也不由得暗叹一声,又道:“爹,妈,你们两人,打算在火礁岛上隐居,不再在武林之中行走了么?”   七煞神君谭升道:“当然不是,我与你妈两人,在火礁岛上,准备尽自己之力,再依靠你外公遗下“魔经”为助,去专研武功,想出可以克制八龙天音的办法来,不幸而不能有所成,只怕不免死在八龙天音之下!唉!大劫已成,能不能挽回,实在是一点把握也没有,只好听天由命了?”   在他们父子两人,话别之际,其余人也已然大都离了开去。东方白早已走远,华山掌火使者,已早被吕麟击死,烈火祖师自己带了大火把,也离了开去,水镜禅师一面高颂佛号,一面也向青云岭上走去,吕麟追上丘君素,向她说明端木红在那山洞之中,多半穴道已解,不知如何,丘君素满面怒容,也向青云岭上而去。   吕麟送走了丘君素,再回到原地,恰好听得谭升父子,讲起谭月华来。   吕麟在一旁听了,不由得泪如雨下,他不愿被人发现自己的伤心,因此一面听,一面又转了面去,背对着众人。   谭升将话讲完,又叮咛了几句,倒反是赫青花,因为从小和小女分离,感情并不太浓,只是略为嘱咐了几句,两人便一齐离去。   谭翼飞和韩玉霞两人,转过身来,只见吕麟正自背对他们暗泣。   两人心中,自然知道吕麟是为什么伤心,对望了一眼,谭翼飞轻轻一碰韩玉霞,道:“玉霞,你去劝一劝麟弟!”   韩玉霞向前走出了一步,只见那柄紫金刀,被插在一个新坟上,吕麟虽然将刀,还给了人家,但是此次,那人却死于八龙天音,紫刀依然无主。。   韩玉霞身形飘动,将那柄紫金刀,取在手中,来到了吕麟的身边,叫道:“麟弟!”   吕麟黯然道:“韩姑娘,你不用来劝我,我心中的创伤,岂是劝得好的!”   韩玉霞涨红了脸,大声道:“麟弟,谁是想来劝你?”谭翼飞听得心中一楞,暗忖韩玉霞脾气不好,莫非事至如此,还要和吕麟吵架?因此连忙向她使了几个眼色。   可是韩玉霞却像是完全未曾看到一样,仍然极是激动,道:“麟弟,我是来提醒你,你金刚神指的绝学,天下无双,男子汉大丈夫,立身于世,若因为情海生波,便尔心灰意懒,还算是什么人?”   吕麟长叹一声,道:“韩姑娘,你空口说来,自然容易!”   韩玉霞一抖手,“刷”地一声,那柄紫金刀,幻起一溜紫虹,插入了吕麟面前的地上,道:“紫刀在此,仇人未死,谭姑娘已碎之心,等你去补,你自己好好地想一想吧,我们走了!”   话一说完,便倒退了开去,一招谭翼飞,道:“我们走!”   谭翼飞心中还不放心吕麟,道:“他……”   可是他只讲出了一个字,韩玉霞已然道:“我已然将话讲尽,听不听,在他自己了?”谭翼飞一想,也有道理,两人便一齐逸了开去。   其实,韩玉霞斩钉截铁的几句话,在吕鳞的心中,已然引起了极大的反应,两人才一离开,吕麟便自喃喃自语道:“仇人未死,谭姑娘破碎之心,等你去补!”念了几遍,一捏刀把,将那柄紫金刀,提了起来,猛地一刀横挥,向一枚石等砍去。   只听得“铮”地一声响,火花四溅,石屑乱飞,那枚石笋,已被砍断?   吕麟在挥刀向石笋砍出之际,面上的神情,显得坚决之极。   但是,在将石笋砍折之后,他却又怔怔地发起呆来,低声道:“吕麟啊吕麟,大仇尚未报,你能够报得了么?谭姑娘破碎的心等你去补,你补得好么?”讲到此处,手一松,呛啷一声,那柄紫金刀,竟跌到了地上。   吕麟就这样呆呆地站着,忽然间,听得一人冷冷地说道:“没出息的东西,你不横刀自刎,这世上也少了一个脓包!”   本来,人人均已离去,当地只剩了吕麟一个人,那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吕麟倒被她吓了一跳,面上一红,抬头看时,却原来是青燕丘君素,正满面卑夷之色,望着自己。   吕麟被她锐利的目光,望得难过之极,恨不得可以有个地洞,钻了下去!忙问道:“丘老前辈,端木姑娘可在么?”   丘君素“哼”地一声,道:“那洞中,只有鬼圣盛灵在,已被我一掌击死,端木红这贱人,不但违了飞燕门世传的戒律,竟然偷偷地爱上了男子,已然是杀不可恕,而且,他所爱的,还是你这样一个脓包,更加是罪重之极?”   讲完之后,“呸”地一声,身形飘动,便已然向外,疾驰而去。   吕麟被她一番话,骂得面如紫姜,等丘君素驰出了老远,才迸出了一句,大声道:“我……怎么是脓包?”可是丘君素早已走远,也已然根本听不到他的话,他一声大叫,只不过引起了阵阵回音而已。   吕麟一俯身,拾起了落在脚边的紫金刀来,脸上的神情,重又显得坚决无比,便向青云岭上驰去,才一上岭,便见东天峰上,冒起了团团火光,在火光之中,峨嵋派僧门众人,各自带了一个包袱,向东天峰下,疾驰而来。   吕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呆呆地站着,两百余僧人,头也不回地下了东天峰,最后,才见水镜禅师,也跟了下来。   水镜禅师一下来,吕麟便迎了上去,叫道:“师伯,你到哪里去?”   水镜禅师叹了一口气,道:“六指琴魔一得到八龙吟,必然重来此处,我将僧众遣散,放火烧寺,免得众人遭劫,你也可以依法施为。”   吕麟的心中,悲愤莫名,道:“大师伯,难道就任由六指琴魔,荼毒武林么?”   水镜禅师叹了一口气,道:“我此去,准备到天竺去,与天竺高人,商讨一下对策,或是练一种佛门神功,看可否与八龙天音相抗,成不成功,只有付诸天命了!”   吕麟听得他的口气,竟和七煞神君谭升,一模一样,心知八龙天音,乃是武学之中,所罕见的精品,要胜过它,实是难过登天!   水镜禅师讲完,又伸手拍了拍吕麟的肩头,道:“你燃了房舍之后,也去觅地躲避一时再说罢!”吕麟只得黯然点了点头。   眼看着水镜禅师,袈裟飘飘,便自向外,疾走了开去。   吕麟又呆呆地站了一会,驰上了西天峰,仔细查看了一遍,见确已没有人在,便也放起火来。不到一个时辰,青云岭上,东西两峰,全都是火光烛天,直上霄汉,吕麟站在岭上,兀自觉得热气逼人,一直烧到夜晚,更是蔚为奇观。   吕麟呆呆地站到天黑,方始下了青云岭。   他在死难者的新坟之前,站了一会,猛地想起,七煞神君料事极准,他既然已经算到,黄心直只不过是将六指琴魔引开,那八龙吟仍然会回到六指琴魔的手中,而六指琴魔,也一定来到此处,大约事实上,他的确是会这样。   既然如此,自己何不隐身在这附近,等到六指琴魔一到,出其不意,飞出紫阳刀,不等他施展八龙天音,便将他除去?   不管能不能成功,这个做法,总值得试上一试,看看有否结果。   他一想及此,连忙在四周围勘察了一下,可是却又没有特别可供隐身之处。   只有在那些新坟之旁,有着三五株两人合抱的大树,树身之后,虽然可以躲上一躲,但是却也显得不十分安全。   因为,只要被六指琴魔,看出一点痕迹的话,行刺便不成功了。   他站在大树之旁,想了半晌,陡然之间,有了主意,将紫金刀小心翼翼,在树身上,割上七尺来高,两尺来宽的一整块大树皮来。   然后,又以刀在树身上,挖了一个足可容身的树洞,将挖下来的木块木屑,全都拋入了草丛之中,一点也不留下。   然后,他又将一整块树皮,合了上去,看起来,仍然是完完整整地一棵大树,一点痕迹也没有。吕麟心想,六指琴魔要就不来此处,若是来到这,万料不到树中会有人。   他随便摘了些山果子,吃饱了肚子,便站在树洞之中,再小心把树皮掩好。在树皮中挖了一个小孔,向外观看。   这样地站在树身中,当然极是辛苦,吕麟为了报仇除害,什么样的辛苦,都在所不计,更何况是这一点点苦楚。   他静静地等着,右手紧紧地握着紫刀的刀柄,只等六指琴魔一在眼前出现,使出其不意地将刀掷了过去,叫也来个防不胜防。   吕麟在树身之中,足足等了一夜,外面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吕麟只当六指琴魔,已然不会再来了,刚想要出树去走动几步时,突然听得有人讲话之声,传了过来,正是黄心直的声音。   只听得他道:“爹,我早已料到他们已经全散去了!”   吕麟一听得黄心直的声音,心中不禁大是紧张,他听得出那声音,已然只不过七八丈远近,但是却又偏偏是从后面传来,他非但看不见六指琴魔和黄心直两人,而且,要现身飞刀的话,势必也要慢上一慢。   而那一慢,便可能前功尽弃,因此他只是耐着性子,等着不动。   只听得六指琴魔语带怒音,喝道:“你还有胆子来说这种话?”   黄心直的声音,显得极是惶恐,道:“爹,我……我只是想,何必伤那么多人呢!”   六指琴魔怒喝道:“你知道什么?我不伤了这干人,这干人岂肯放过我。”   黄心直道:“爹,你身怀八龙天音绝技,谁敢来惹你?”   六指琴魔“呸”地一声,道:“孩子你祗知其一,不知其二,我虽身怀八龙天音绝技,但是本身武功,却比他们来得差。当年,在仙人峰上,我受了东方白那老贼子一击之力,便受了重伤,若不是那贼子立即昏倒,我几乎就此死去“到了家中,又奏了一次八龙天音,在黄河边上,遇到了两个死对头,又奏了一次,奏那八龙天音,极是耗神,我带伤而奏,伤势更重,尚幸觅到一处极是隐蔽的地方,养了两年伤,方始出来。你想,如果当年东方白的一击,再重了些,或是我伤后再遇强敌,岂不是一样要遭不幸?”   当下六指琴魔自己道出了经过,吕麟才知道何以自己在岛上飘流的那两年中,六指琴魔会未在江湖露面,原来他是受了伤。   既然东方白的一击,可令得他受伤,可知他也不是神圣不可侵犯,永远不败的人。   吕麟一想及此,心中胆气,顿时又壮了不少,只等六指琴魔一在眼前出现,便准备对他下手,可是六指琴魔的声音,虽然已经近了许多,但是仍然方向不对,在他的背后,令得他难以下手。   只听得黄心直道:“爹,如果你不以八龙天音害人,我想人家也不会来害你的,你那次在巨宅内,大雨中弹奏八龙天音,我差一点没有被你震死!幸亏谭姑娘将我救了出来。”   六指琴魔笑道:“谁叫你当时不看清我和你长得如此相像?实和你说,是在那次之后,我才知道关系重大的火弦弓,尚在世上!”   吕麟听到此处,不由得心中一怔,暗忖火弦和六指琴魔,又有什么关系?   只听得黄心直也问道:“那火弦弓一直在我手中,为何关系重大?”   六指琴魔哈哈笑道:“世人皆知,八龙天音,绝无物事可以克制,但是却有一件克星,那便是火弦弓了!”吕麟听到此处,不禁又惊又喜,他再也料不到,一张区区的火弦弓,竟可以克制八龙天音,却不知道是如何个克制法?   他此际,屏息静气,连大气儿也不敢出,更不敢出手,唯恐一击不中,反倒失去了听六指琴魔道出克制八龙天音之法的机会。只听得黄心直道:“爹,那火弦弓有什么能耐,可以克制八龙天音?”   六指琴魔笑笑地道:“小畜牲,你可是学会了可以来害你父亲?”   黄心直急道:“爹,我好不容易,知道自己有了亲人,怎会害你?若是有谁想要害你,我都不依!我上次夺了八龙吟,只不过是为了……”   他话未曾讲完,六指琴魔已经叱道:“不必说了,你那一番话,我听不入耳,告诉你也不怕,反正你有火弦弓,没有火羽箭,也是无用的。”   黄心直道:“什么火羽箭?”   六指琴魔道:“反正这无人,你且听我说。那八龙天音,在两百余年之前,也曾经出世过一次,那一次,得到八龙天音的,乃是一个身怀血海深仇,仇人本领之高,又绝不是敌手的人,他得了八龙天音之后,便开始报仇,株连极广,当时武林之中,也造成了一场惨重浩劫,直到火弦弓也相继出世,那火弦弓,此际,还连着七枝火羽箭。火弦弓配上火羽箭,是可将箭射出四五里之外,而劲力不减!”   黄心直“啊”地一声,道:“原来如此,我却不知道。”   六指琴魔又道:“那火羽箭和火弦弓,恰好落在仇人的手中,当那人在藏边唐古刺山之顶,弹奏八龙天音之际,仇人在对面山峰之上,连射了七枝火羽箭,令得他身受重创。但是他却未死,仇人赶到,两人又展开了生死之斗,终于同归于尽,那八龙天音和火弦弓,也就一齐留在唐古刺山之上!”   黄心直道:“那么火羽箭也应该在啊!”   六指琴魔道:“那两人,两败俱伤之后,心中皆生了悔意,在地上留下了这一段经过,以俾后人得知,但是未曾说明,那七枝火羽箭,究竟是在什么地方,我们也曾找过,却未曾找到。”   黄心直“啊”地一声,道:“爹,如果火羽箭出世,岂不危险?”   黄心直这一句话,原是出自衷心,他虽然不同意六指琴魔的行为,会在紧急关头,夺走了六指琴魔的“八龙吟”,但是却又正如七煞神君谭升所料,他天性敦厚,对于父亲,极具孝心,是以听得火弦弓和火羽箭配合,可以在八龙天音难及之地,将弹奏八龙天音之人射中时,心中又不禁极其耽心。   只听得六指琴魔“呵呵”大笑,道:“傻孩子,火弦弓在你身上,你轻功如此之好,谁能抢得走?只要你不存弒父之心,火羽箭即使出世,又有何妨?”黄心直忙道:“不错!”   他们父子两人,所讲的每一句话,吕麟均已听入了耳中。   他心中的高兴,实在是难以言喻。   因为六指琴魔只当此处无人,将有关火弦弓的秘密,尽皆讲了出来。   这番话,他是对儿子黄心直说的,当然不会有半句假话。   而那七枝火羽箭,既然未曾被发现,极有可能,还留在唐古刺山之上,只要找到了火羽箭,事情便成功了一半。   虽然,黄心直的轻功之好,几乎没有人能够比得上,要在他手中夺弓,也不是件容易之事,而且,经六指琴魔这样一说,他也一定加倍小心,但是无论如何,总算是有了办法。   如今知道这个克制八龙天音之法的,除了他们父子之外,便只有自己一人。.如果自己此际一死,这个秘密,便只能永远不为人知。   吕麟一面心中考虑,一面又听得六指琴魔道:“他们走了,我也不怕,一个一个,寻上门去,还怕他们走得掉么?”   只听得他的声音,已然转了过来,不一会,吕麟已可看得清六指琴魔和黄心直两人的身形,已在自己目力可及之地。   在那片刻之间,吕麟的心情,不禁大是激动。   如果按照原来的计划,出其不意,在他背后掷刀,这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但是,六指琴魔虽然本身武功,未臻一流,终归也具一身本领的人。   如果一掷不中,自己固然身死,不在话下,那可以克制八龙天音的秘密,就此也永远成为真正无人知晓的秘密了。   也就是说,只要一掷不中,从此,便再难有人制得住六指琴魔了。   如果吕麟不是刚才,听到了有了克制八龙天音之法,他此际早已不管成与不成,一刀掷了出去。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也可能成功,也可能不成功,谁也无法知道。但此际,吕麟却知道了世上还有可以克制八龙天音之法,而且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他那一刀,实在是关系着整个武林,数百年命运的大事。   吕麟虽然绝不是行事犹豫不决的人,但是处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却也不免踌躇。   就在他一个踌躇不决间,六指琴魔和黄心直两人,已然掠出了他的视线之外。   他再想发刀也已在所不能了。   就在那一瞬间,吕楚不知想起了多少事!   他想起,自己的这一犹豫,失去了那一个机会,不知是为武林造了福,还是惹了祸。   这,当然要看他当时如果毫不犹豫地将刀掷出之后,结果如何而定。但因为他那一刀,未曾飞出,因此是福是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吕麟又在树身之中,呆了半晌,方始推开树皮,走了出来。   六指琴魔和黄心直两人,早已走得踪影不见,吕麟心想,连水镜禅师也已然焚毁了寺院离去,其余众人,当然更会避开,除非是被六指琴魔在半路上遇见,否则天下之大,未必遭劫。   自己也不能久待,不如速到唐古刺山,去寻一寻那七枝火羽箭,再作打算。   他主意既定,便立即向峨嵋山外,疾驰而出。   那青云岭,本在峨嵋山的中心,要出峨嵋山,还要经过不少山峰,吕麟的身法快疾,一直飞驰,绝不停留,突然间,在经过一个山峰时,只见一件水红色的外衣,覆在一块岩石之上。   吕麟一见,心中便自一怔。   他一眼便可以认出,那一件衣服,正是谭月华所穿的。   在谭月华突然离去之后,吕麟的心中,早已断定了事情只有两个可能。   一个可能是,谭月华在悲愤之余,已然自己投崖而死。   而另一个可能则是,即便她不死,再也不会在人前露面,一定寻一个人迹不到的去处,以痛苦和愤恨为伴,了此残生。   无论是哪一个可能,吕麟都没有可能再见到谭月华了,而他的心中,也已然不再存着这个希望。   可是,此际他一见到了谭月华的一件外衣,覆在石上,心中却不禁大是激动,忙道:“月姐姐,你……你在什么?”   叫了两声,没有人答应,吕麟一步窜过,将那件衣服拿起来一看,却只见衣服之下,石上刻着一行小字,那行字,分是明以手刻出的,吕麟不婪一怔,暗忖谭月华并没有这份功力啊!   再一看,那两行字时,却原来是东方白留下来的,道:“麟儿,月华上衣,在悬崖石角上发现,她显已遭不幸,此诚然千古恨事,我心如槁木死灰,知你必由此经过,故留此衣在此,留字示知,尚且多加保重,匆匆不赘。”文末,只署了一个“白”字。   吕麟看了之后,又不禁呆了半晌,眼中流下两行泪来。谭月华的衣服留在此处,她当然已经凶多吉少,是以心中,实是难过之极,泪水涌出,难以自制。木然捧着那件衣服,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衣服上。   好一会,神智渐渐清醒过来,才将那件上衣,塞入怀中。   他,谭月华和东方白三人之间的情爱纠纷,实在是谁也没有错。吕麟爱着谭月华,他已然心甘情愿地祝谭月华和东方白两人,一生幸福,宁愿自己将无比的痛苦,深藏在心头之中了。   可是,事情却又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他和谭月华,竟会受惑于“八龙天音”,以致铸下了大恨!谭月华的上衣,既然是在悬崖的石角上所发现的,那么谭月华当然也已坠崖而亡。   吕麟想到伤心处,泪流不已,心中对六指琴魔的恨意,又深了一层。   他抬起头来,喃喃地道:“月姐姐,我知道你心中不恨我,恨的也是六指琴魔,我一定要设法为你报仇,一定要报仇!”   天上白云,缓缓飞过,也像是在倾听着吕麟心地沉重的誓言。   吕麟讲完之后,也不再停留,一直出了峨嵋山,径向北而去。   那唐古刺山,在青海和西藏的交界之处,山峰连绵,广阔千里。有一些地方,根本是亘古积雪,从来连飞鸟也绝迹不到的。   吕麟根本不知道当年六指琴魔发现八龙天书时,是在哪一个山峰,想要去找那七枝火羽箭,实在是不啻大海寻针。   可是吕麟却毫不犹豫地向着唐古刺山而去,就算每一个山头,尽皆寻遍,费上数十年的光阴,他也一定要将那七枝火羽箭找到。   因为这是报仇雪恨的唯一途径,他不相信,水镜禅师和七煞神君等人,武功既已到了这等地步,尚且不免要受制于八龙天音,他们还可以想得出办法来抵御八龙天音。   他几乎是日夜不停地向着唐古刺山赶路,一路之上,绝不现出自己是武林中人。因此也没有什么意外发生,一个月之后,他已到了唐古刺山的附近。   那一带,人烟已然极是稀少,几乎一块平地也找不到,全是崇山峻岭。   吕麟越走越近唐古刺山,便越是感到要寻到火羽箭的希望,实是渺茫已极,他只是向前走去,那一天下午,他在一个峡谷之中穿过,眼前高峰插天,他停了下来,想了一想,自己虽然漫无目标,但多少还有点可以根据的地方,那便是两百多年前,火羽箭是从对面的山峰上,射中那弹奏八龙天音之人的。   如果自己找到了有这样摇摇相对,相隔三四里的山峰,岂不是有了希望?   吕麟想到了这一点,心中的希望,不禁大大地增加,一面留心观察,可有两个遥遥相对的山峰。但是,一路上看来,每一个山峰,都像是另有一个山峰,与之遥遥相对的。   吕麟在唐古刺山之中,漫无目的地,约莫游荡了三个来月。   三个多月之后,已然是严寒天气,山中到处,大雪纷飞,北风呼号。   在这三个月来中,吕麟只是以山中野果充饥,唐古刺山本就是人迹不到的地方,自然也长着不少灵草仙果,吕麟在无意中食了,三个月后,不但伤势已然痊愈,而且功力也大有增进。   可是他心灵上的创伤,却不是任何灵草仙果,所能够医愈的。   每当他停下来,有一个静静思索的机会时,他眼前立即会浮起谭月华的倩影来,接着他耳际又像是听到了谭月华的那一下惨叫声:“不要碰我!”   这是在变故发生之后,她回到了西天峰的大厅之中,将雪魂珠还给了东方白,东方白想要再扶住她的时候说的,也是她心中最哀痛的叫声。   吕麟一想到此处,眼中便不由自主地,会落下两行泪来。   在这三个月中,他事实上,已然不知流了多少次伤心欲绝的眼泪。   三个月中,他流荡在唐古刺山中,一点收获也没有,但是吕麟却绝不灰心,仍然一个山峰又一个山峰地找着。那一天,气侯更是恶劣到了极点,北风卷动,雪花乱瓢,丈许以外的物事,便完全看不清楚。   吕麟开始,还挣扎着向一个山峰之上攀去,可是只攀到了一半,越是向上,风势便越是大得惊人,吕麟的内功虽深,也不禁被寒风吹得不住地打冷战,有几次,几乎失足跌了下来!   吕麟来到了那个山峰半山腰的一个石坪上,便停了下来。   那个“石坪”,实则上只不过是凸出在峭壁之中的一块大石,总共也只不过两丈方圆,上面布满了坚冰,雪也积不住,滑溜无比。   吕麟小心翼翼地移动着身子,来到了靠峭壁的那一端,依峭壁而立。   向外望去,只见天地之间,全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东西也看不见。吕麟心中暗叹了一口气,心想这场风雪,不知何时方止?   如果大雪下上十天八天的话,自己被困在这个石坪之上,只怕也饿得受不住,而且,那么厉害的寒风,若是毫无遮避之处,也是禁受不住。   他想了一想,便转过身来,举目在峭壁之上寻找,看可有什么山洞,可供藏身。   不一会,便被他发现,就在石坪上面丈许高下处,有一个两尺方圆的洞口。   那洞口如此之小,如果有丈许来深的话,则人还可以横卧其中,虽然不会怎么舒服,但是总比任由雪淋风吹好得多。   吕麟向上,看了一会,一提真气,足尖点处,便已然向上,纵了上去,手探处,抓住了洞口,身子一纵,便刷地窜进了洞内,躺了下来。   一到了山洞之中,外面的寒风呼号之声,便静了许多,雪也瓢不到身上,吕麟运转了一遍真气,全身暖洋洋地,极是舒服。   他正想合上眼,就此睡他一觉之际,忽然听得向着自己头部的那一面,也就是山洞的里面,竟然传来了一下叹息之声。   吕麟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   他在唐古刺山,三个月来,一个人也没有遇到过,如今,在这样的一个山洞之中,却居然听到了人的叹息声,岂不是匪夷所思?   他起先,还只当是自己听错,可能是一下风声,为自己所误认。   可是过了不久,那叹息声,又传了过来。这一下,吕麟已然留了心,听得更是分明!他本来卧在洞中的,这时,他悄悄地翻了一个身,变成府卧洞中,抬头向前看去。   只见那个山洞,黑沉沉地,也不知有多么深,而且,洞口虽小,看里面的情形,那山洞像是极大!吕麟呆了一会,屏住了气息,手足并用,向洞内爬出了三五丈左右,已然可以站起身来。   他一站起身子之后,便再侧耳细听,没有多久,又听到了一下叹息声,并还有人,咳嗽了一声,这时候,吕麟可以肯定山洞之中有人,在这样的一个山洞,有人居住的话,那人不问可知,一定是武林中的高人,常人怎能来到此处? 后一页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倪匡-->六指琴魔--> 第三十二章 雪岭荒山,追寻火羽箭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三十二章 雪岭荒山,追寻火羽箭   对方是谁,尚未知情,吕麟一声也不敢出,仍然悄悄地向前走去。   他行动之间,一点声息也没有,不一会,又向前走了六七丈。   只听得一个人的声音,忽然道:“唉!我说咱们还是远远地逃到海外,了此残生的好,偏偏你一定想要报仇,如今在这为大雪所困,若是下上半个月,你我饿也饿死了!”   讲那话的,乃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那声音,吕麟听来,觉得甚熟,但是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是什么人来,正在踌躇间,只听得一个男人哑声道:“大姐,那六指贼如今纵横武林,何等威风,我们无论避向何处,只怕他总是不肯放过我们,当年,我们六人一起发现八龙天音,如今,只有我们两人还知道克制八龙天音的唯一办法,他焉肯放过我们。”   那女子道:“错是不错,但我们来时,已听得那六指贼居然已经认回了他的儿子,而那张火弦弓,也在他儿子手中!”   那男的“嘿嘿”冷笑道:“在他儿子手中夺火弦弓,是轻而易举之事,只要寻到了火羽箭,将六指贼遥遥射死,我们两人,便可纵横天下了,虽然吃些苦,也还是值得的!”   吕麟听到此处,心中一面吃惊,一面已然想起那两个是什么人来,那正是当他到峨嵋来的时侯,半途上所遇到的丑无盐陈桂桂,和丑金刚王原两个人。   吕麟此际,已然知道六指琴魔,原是他们的一伙,乃是丑灵官黄冬,因此听了他们两人的对答,心中不禁大喜。   因为当年,他们既然是一齐发现八龙天音的人,当然也可以知道那八龙天音,是在哪一个山峰上所发现的,自己只要悄悄地跟着他们,岂不是可以避免漫无目的地寻找?   他一面想,一面又悄悄地向前,走了过去,转了一个弯,只见眼前略有光亮,也是一个山洞目,就着光亮,可以看到一个独腿汉子和一个胖大丑妇,正坐在洞口,在向外张望。   吕麟将身子紧紧地贴着石壁而立,他行动之间,无声无息,那两人也不知山洞之中,已经多了一人。只听得陈桂桂道:“你说得固然不错,但我们当年,百般寻找,终于未曾发现那火羽箭,此番再去,或者也是徒劳,那又当如何?”   王原叹道:“若我们仍是徒劳,算是六指贼命大,有何话可说?”   讲到此处,顿了一顿,又道:“照那石上留字看来,当年,那七枝火羽箭,确已然一齐射到那个山峰之上,或是已经深没石中,也未可定,我们费上三年五载光阴,总可以有所发现!”   陈桂桂击掌道:“对“即使不能发现七枝,有上一两枝,也是好的!”   两人又讲了一会,便都睡了下来。   吕麟心知大雪不止,已然两人,绝不会离去,因此便悄悄后退,来到了山洞的转角处,也睡了下来,不一会,便也沉沉睡着。   一觉睡醒,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只觉静得出奇。   吕麟连忙一翻身,跃了起来,向前看时,只见风雪已停,山洞口上,却已无陈桂桂和王原两人,吕麟心中,不禁暗叫稽糕,身形瓢动,来到了洞口一看,只见那个山洞口子外的山面势,甚是平坦,风雪虽止,积雪却厚达尺许。   在雪地上,有着不少脚印。吕麟心中一喜,暗忖两人必是离去不久,循着足印,一定可以找到他们的,便向前一直跟了下去,不一会,已然下了那个山峰,脚印仍然还在,可是,吕麟看了,却不禁一呆。   在山峰上,脚印只有两种。   一个是又大又阔的足印,那正是丑无盐陈桂桂所留下的。另一个,则是独脚,还配上一个一个的小圆洞,当然是拐杖留下的,也就是说,是丑金刚王原所留的足印。   可是,一下了山峰之后,没有多久,却多出了一个人的脚印。   那个人的脚印,恢到了极点,若不是吕麟专心辨别王原和陈桂桂两人的去向,留心观看的话,也根本不会发现。   那个人的脚印不但淡,而且,相隔几达两丈,方始出现一次,可见那人的轻功,实是极佳,远在陈桂桂和王原两人之上。   吕麟怔了一怔,心中暗道好哇,原来跟踪陈桂桂和王原两人的,不止是自己一个人!那人不知道是谁?自己的行藏,不知有否被他发现?   吕麟加倍小心,向前面疾掠而出,不一会,已然可以听到前面陈桂桂和王原两人讲话的声音。吕麟心中,对于这两人,根本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可是对于另一个人,却不免有所忌惮。   因此,他一听到两人的语声,便立即停了下来,只听得两人的声音,反倒越来越近,吕麟忙将身隐在一块大石之后,只见两人,驰到了近前停住,面上现出了惊惑之色。   陈桂桂嘶着喉咙,叫道:“什么人鬼鬼祟祟,跟在咱们的后面?”   吕麟一听,心中暗忖自己所料,果然不差,当真另有人跟上了他们。   因为自己离得他们甚远,以他们的武功而论,绝不可能发现。   如今他们在责问的,一定是那另一个人。   只听得丑金刚王原道:“大姐,在这种地方,哪会有人跟踪我们,不要庸人自扰了!”丑无盐陈桂桂“哼”地一声,道:“武林中事,谁料得定?我们一下山峰,我便老觉得像有人跟着我w”   王原道:“那我们屡次立即回头,为何总是看不到有人?”   陈桂佳肥头略侧,像是也想不出话来回答,只得道:“咱们再向前走走看。”一面说,一面便转过身子,向前驰去。   吕麟虽然看着他们走远了,但是却还不敢现身,他当然不是怕被两人发现,而且想要看一看,那另一个,究竟是什么人?   可是,等了好久,却又一点动静也没有。吕麟又怕时间隔得太久,失去了陈桂桂和王原两人的踪迹的话,自己在唐古刺山之中,又不知要蹉跎多少岁月,因此只得跟了上去。   这一天,直跟到傍晚时分,才远远地望见陈桂桂和王原两人,在一个山峰面前,停了下来。吕麟一路上在不断留心那另一个人的足印,只见那人的足印,越来越淡,相隔得也越来越远。   可知那人,也已然知道陈桂桂和王原两人,觉察到有人跟踪,因此行动也分外小心。吕麟抬头看那个山峰时,心中不禁大是激动。   原来那个山峰,并不太高。   在吕麟以前所攀登过的山峰说来,简直连一半高下也不到。   但是,在那个山峰的对面,相隔约三四里处,另有一个,高下差不许多的山峰,与之遥遥相对。那两个山峰,形势也不十分险峻,虽然双峰相对,但如果吕麟自己寻找的话,可能根本不放在心上,就此忽略了过去。   只见陈桂桂和王原两人,在山峰之下,略停了一停,便向上攀登了上去,片刻之间,便已然见他们来到了半山腰上。   而就在此际,吕麟只见一条人影,由山脚之下,向上激射而出。   那条人影身法快绝无伦,一幌眼间,便已然隐入一块大石之后。   也在大石后面,并没有隐藏了多久,便又向上掠出,可是掠出只不过三五丈,又已将身子隐起。吕麟一则,和那山峰相隔远甚远,二则,那人的身法,也着实快得可以,虽然他一连出现两次,但是那究竟是什么人,却未曾看得清。   吕麟见那人终于已经现身,也就不忙于登山,只见那人掠到了半山腰时,身小如豆,但是还纵跃如飞,竟由山侧,越过了陈桂桂和王原两人,先到了那个山峰的顶上!吕麟这才向前掠去,也向那山峰攀去,不一会工夫,他也上了山顶,隐在石后,探头看去,只见那人,又已不见了踪影。   只有陈桂桂和王原两人,站在山峰之上,略喘了一口气,王原道:“大姐,就是这个山峰,当年我们合力铲去字迹的刀痕还在,细心地找上一找吧,是称霸武林,还是死在六指贼之手,就看我们能不能找到那七枝火羽箭了!”   陈桂桂在那两亩来大小的山顶之上,来回踱了一遭,突然“咦”地一声,叫道:“不对啊,像是又有什么人,到过这里似的!”   王原面上神色,为之一变,道:“何以见得?”陈桂桂向一枝断树一指,道:“这一株大树,我记得本来是好端端的,如今为何断了?”   吕麟在一旁听了,也不禁暗中佩服,心想别看陈桂桂生得蠢猪也似,心地却细。他们当年在这发现八龙天音,距今至少也有二十年了,但是她对山峰上的景物,却还记得。   看王原时,只见他面色茫然,显是他心中已然完全不记得,那株大树原来的情形了,便道:“或许是被雷火打折了,也说不定。”   陈桂桂道:“若是雷殛,为何不见焦痕?我看,不知多少年来,六指贼怕也来找过火羽箭?”王原道:“那怕什么,他反正未曾发现。”   两人讲了一会,王原便折下了一大叠树枝在手,权充扫帚,将山峰之上的积雪,尽皆扫去。   此际,吕麟对他们两人,仍然是毫不在意,他只奇怪,那另一个人,上了山峰之后,如今是藏身在什么地方。   只见王原扫着积雪,渐渐地已走到了自己的附近,吕麟心想,反正自己已然来到了这个山峰上,目的已达,就算现身,也已不怕。   虽然,在那个人尚未现身之前,自己先露出了行藏,不免吃亏。   但是,只等制服了陈桂桂和王原两人,再去寻找那人,这个山峰,能有多大,还怕找不到么?主意打定,五指如钩,已然蓄定了势子,一等到王原挥着树枝,扫到了他隐身处的附近时,陡地一声大喝,手探处,已然将树枝握住。   紧接着,他猛地手臂一缩,向怀中一带,丑金刚王原,只听得耳际响起了霹雳也似的一声大喝,连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未曾弄清楚,一股大力牵来,一个踉跄,已然向前跌出。   吕麟也不以金刚神指伤他,只是左臂一圈,使了一招擒拿法中的“推云拿月”,早已牢牢地扣住了王原的脉门。   吕麟连使两招,疾逾闪电,王原觉出脉门一麻,已受人制,才来得及“啊”地一声,叫了出来,那一旁陈桂桂怪叫一声,道:“果然有人?”“嗤嗤”两声,两枚毒蒺藜,向吕麟激射而至。   吕麟左手指处,一式“双峰插云”,飕飕两股指风到处,两枚毒蒺藜,立时被击荡向一边,落下了山峰。吕麟身形一幌,带着王原,向外掠出了丈许,直向陈桂桂迎了上去。   陈桂桂气得脸色紫涨,怪叫连声,双掌如山,压了过来。   吕麟却并不还掌,又带着王原,向外一侧身,避了开去,叱道:“丑无盐,你不是我的敌手,若再不识趣时,莫怪我心狠!”   陈桂桂“呸”地一声,骂道:“小贼,你只不过偷袭得手,逞什么能?”   吕麟一声长笑,左手中指,使一式“一柱擎天”,向地上一块石头点去。   这一指,他存心立威,足运了八成功力,指风破空,竟带起了轰轰发发,雄浑已极之声,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叭”地一声巨响,那块石头,已然裂成了四五块,向外激射而出!   吕麟抬头来,只见陈桂桂面上变色。便道:“丑无盐,你道如何?”   丑无盐陈桂桂呆了半晌,无话可答。   吕麟手一松,将王原推出了丈许,道:“我并不是有意与你们两人为难,但六指琴魔,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六指琴魔不死,我寝食难安,既然你们一样恨他,我们三人,何不合作?”   陈桂桂冷冷地道:“合作什么?”   吕麟一笑,道:“大家合力,寻到火羽箭,再合力去夺火弦弓!”   陈桂桂和王原两人一听,面色不由得大变丁他们一直以为这个秘密,只有他们和六指琴魔才知道,却万万料不到吕麟也会知悉。   他们呆了一呆,道:“你……怎么知道的?”   吕麟正色道:“如今且莫提它,跟你们来此的,不止是我一人哩!”讲到此处,便自朗声道:“朋友,你也可以现身了,咱们既然同仇敌忾,不妨一起行事,也可以合众人之力,以求速成!”   可是吕麟连说了几遍,却是并没有人回答。吕麟心中不禁有气,“哼”地一声,道:“朋友,我亲眠见你上山来的,不知你还想如何?若被我逼了出来,岂不是大家不好看?”   需知那个山峰,总共才不过两三亩大小,想要隐藏着不被人发现,几乎是没有可能的奇事。是以吕麟才如此说法。   可是吕麟讲完之后好一会,仍是未闻有人回答的声音。   此际,陈桂桂和王原两人,面上已然露出了不相信的神色来。   吕麟的心中,也不禁大是有气,“哼”地一声,身形疾展,片刻之间,便已绕着那个山峰,疾转了一个圈儿。   可是说也奇怪,他刚才分明曾见到人上山来的,此际,他搜寻了一遍,却是连人影儿也不见!目麟呆了一呆,道:“两位,我亲见一个黑衣人上了山来,他不现身,也不打紧,我们自己找吧!”   陈桂桂和王原两人,对望了一眼,他们俱都知道,自已打不过吕麟。但是,他们却又都不愿意那火羽箭落在吕麟的手中。   因此,便冷冷地道:“吕小侠,我们在多年之前,已然满山头寻过,并无结果,如今只不过是来碰碰运气而已,你一人找吧!”   吕麟听了,心中不禁大怒,可是他究竟不是随使出手伤人的人,只不过“哼”地一声说道:“你们既不愿动手,也由得你们?”   说着,略停了一停,便仔细寻找起来。不一会,便已天黑。   陈桂桂和王原两人,在山顶的一面,生起了火堆,烤吃野味,吕麟自己也生着了火堆,呆呆地站在火堆之旁,望着对面的那个山峰,根据六指琴魔所言,想象着当年的情形。   那七枝火羽箭,既然是从对面山峰上射来,而且,射到这里,劲力不减,居然还可以伤了弹奏八龙天音之人,可见其劲之强。   那么,那七枝火羽箭,会不会落到了山峰之后呢?   这个可能,显然不大,因为若是如此,除非是火羽箭在那个弹奏八龙天音的人身上,穿身而过,而若是如此的话,那也也必定伤重之极,再难与敌人相搏,而致同归于尽。   当时那两个人,在临死之前,既然还能够留下他们当时所发生的情形的经过,可知他们也必然有一段长时间,神智十分清醒。   而那七枝火羽箭,也一定是在那个时候,被他们妥善地藏了起来。   藏在什么地方呢?他们既然未曾离开这里,死在这个山峰上,当然也在这里了。然而在一个两三亩大小的山峰之上,多次被人寻找,居然未曾发现,这又是难以解释的事情。   吕麟一个人,正在呆呆地思索之际,突然间,只听得背后,传来了极是轻微的“嗤”地一声。吕麟正在发呆,绝想不到在这样的时侯,会有人来向自己偷袭,因此,等到听出那一下暗器嘶空之声的时候,那枚暗器,已然离他极近。   吕麟连忙一个侧身,避了开去时,紧接着,又是“嗤”地一声响。   那一声响,来得更是突兀,吕麟避开了第一下,仓惶之间,连脚步都未站稳,那第二下却再也避不过去,只觉得左肩一麻,已然被那暗器射中。   从被暗器射中的感觉来看,那暗器像是一枚极细的细针。   而且一被射中,伤处并不觉得疼痛,只觉得一阵发麻,分明是那暗器之上,喂有剧毒,是以才会有这样的情形。   吕麟的心中,不由得勃然一怒,一个转身,向着陈桂桂和王原两人喝道:“好贼子,我不害你,你们倒来害我了!”   一面运本身真气,将毒气逼住,一面一个箭步,跃到了两人的身边。   他本来准备出手,给两人一些苦头吃,好令得他们,不要再暗算于人。   可是当他一来到陈桂桂和王原两人的身边时,不由得陡然呆了一呆!只见火堆的火光照映处,两人的面上,各自带着一个诡异绝伦,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面色铁青,七窍带血,分明已然死去。   本来,吕麟还当发暗器偷袭自己的,乃是王原陈桂桂两人。   如今他一见两人,已然死去,才知道自己所料,完全错误。   那发暗器的,并不是他们两人,而是那隐藏着不露面的敌人。   看他们两人的情形,乃是毒发而死,自己肩上,也已然越来越麻,可不要等毒发,救治不及!他一想及此,心中不禁怵然而惊,连忙取出雪魂珠来,在伤处滚了几遍,只觉触体清凉,片刻之间,麻痒之感,已然尽去,提起雪魂珠来一看,只见雪魂珠上,有一缕黑丝,瞬即消灭不见。吕麟冷笑一声,道:“朋友,你发的好暗器啊!何不现身一见?”   这时候,已然深夜,山中静到了极点,简直一点声音也没有。   吕麟心知自己的问话,一定得不到回答,他只是潜心细听,听一下看有没有另一人的声息。可是在那极静之地,却一点声音也没有。   吕麟此际,已然知道,那隐身不露面的敌人,不特武功甚高,而且还又十分狡狯!他在暗,自己在明,已然吃了亏。   陈桂桂和王原两人已死,自己若不小心提防,只怕也要中了他的暗算。   这一夜,吕麟便不敢再睡,只是小心提防。   可是,一夜将过,却又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到了天色将明时分,只听得天上传来了两下极是难听的呜声,抬头看去,只见几头秃鹰,正在上空盘旋,显是已然闻到了死尸的味道。   吕麟望着那几头秃鹰,只见在上空盘旋了一会,便向下俯冲而至,将陈桂桂和王原的尸体,直抓了上去,向上疾飞而出。   吕麟随着那几头秃鹰的去处看去,只见那秃鹰,飞到了不远处的一个峭壁上,又有几头秃鹰,自峭壁之内,迎了出来。   不一会,七八头秃鹰,便都隐没在峭壁之内,看不见了。   吕麟呆了一呆,心中略有所思,抬头向那峭壁看去,只见那一幅插天而立的峭壁,唆峭已极,直上直下,高不可及。   没有多久,天色已然大明,吕麟又见峭壁之中,飞出一头秃鹰来,来到了自己存身的山峰之上,突然向下,扑了下来。   那头秃鹰,双翅横展,足有两丈来长,扑下来的时候,卷起了一阵劲风,吕麟吓了一大跳,连忙闪避开去,只见那头秃鹰,猛地扑了下来,抓起了一大株树枝,重又腾空而上。   敢情那头秃肛,并不是冲着吕麟扑来,而是衔枝去筑巢的。   吕麟一见这等情形,心中又是猛地一动。   他立即想到,那“火羽箭”,究竟是什么样子的,连六指琴魔他们,也未曾见过。但是只怕人人心中,都以为那火羽箭是细小。   因为那张火弦弓,只是一张小弓,弓箭自然应该配合的。   但是,却又怎见得那火羽箭,不是极大的呢?如果那火羽箭是极为长大的话,那就极有可能,已被秃鹰衔去筑巢了。   吕麟一想及此,心中不禁大是高兴,当下烤熟了一头野兔充饥,便又满山头寻找起来。到了当天傍晚,几乎是每一块石头,都已被翻起来看过,每一个树洞上,也都找过。   但是却一点结果也没有。   吕麟几乎已可肯定,若是那七枝火羽箭在世上的话,一定不在这个山峰上了。   他又向那个有大群秃鹰出没的峭壁之上,看了一会,那峭壁固然难以攀登,但如果当真如自己所料,那火羽箭已被秃鹰衔去的话,则还是值得攀上去看个究竟,主意打定后,他便疾驰下山而去。   吕麟一面向下驰去,一面留心,背后是否有人跟踪,但是却又了无迹象。   那个曾经暗算过他的人,似乎片刻之间,已然完全消失了一样。   吕麟只是小心提防,认定了那个峭壁,一直向前,驰了开去,在山峰之上,看着甚近,走起来,也有四五十里路程。   等到赶到,天色早已浓黑。   吕麟便在山脚之下,过了一夜,那一夜,又是小心提防,但却未见有何动静。   第二天天一亮,他便向峭壁之上攀去。   那一座峭壁,由下而上看去,更是显得雄伟之极,从老远看来,还只觉得它直上直下,可是由近处来看,却像是要倒了下来,压在人身上一样,简直是险峻到了极点。   吕麟略打量了一下,便向前窜了下去,爬上了三四十丈,几乎没有地方,可供攀登,往往只借着凸出寸许的石角,将身子硬吊了上去。   而几乎大部份时间,双足全是悬空的,找不到踏足的所在。   吕麟的指力极好,虽然困难到了极点,但总算咬紧牙关,向上爬着。   一直到了中午时分,吕麟才找到了一块凸出峭壁,约有尺许的石头,身子紧靠着峭壁而立,喘了一口气,向上看去,没有多久,便可以来到那个大裂缝的鹰巢附近了。   吕麟向下看去,饶是他一身武功,也自觉头昏目眩。   吕麟心中暗忖,那在山峰顶上,暗算自己的敌人,如果此时,再来向自己暗算,自己纵使有一身本领,也是无法施展。   吕麟刚在想着,突然只听得头顶两三丈高下处,传来了阴恻恻地一声冷笑!   吕麟一听,心中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   他刚才这样想法,原来庆幸那敌人不会在此处突然出现。   可是如今,那一下冷笑声,如此阴森可怖,那敌人却分明已然来到了自己的上面,他居高临下,若是要向自己攻击的话,自己实是难以预防。   他竭力镇定心神,抬头向上看时,只见耸天也似的峭壁,一直向上伸展。   向下望,固然令得人头昏目眩,可是向上望去,却也一样叫人心惊肉跳。   吕麟只看到在自己头顶,约莫三文处,也有一块大石凸出。那块大石,恰好在他的头顶上,以致石上是否有人,他并看不清楚。但是根据刚才那下笑声推测起来,那人一定是在这块石上。   吕麟急切之间,别无对策,只有静以待变,过了没有多久,只听得“轰”地一声,一块百余斤重的大石,已然当头压了下来。   那块大石的来势,极是急骤,分明不是自然掉下,而是有人拋下来的。   吕麟早已掣了紫金刀在手,一见大石向下掉来,左手牢牢地勾住了一个石角,举起了紫金刀,刀背向石,一招“虎啸生风”,迎了上去。   只见紫虹到处,“叭”地一声巨响,那块大石头,已然被刀背砸飞,带起了“呼呼”风声,向峭壁之下,直跌了下去。   可是吕麟被石上的那股大力一冲,紫金刀也不禁向下一沈,右臂一阵酸麻,身子幌了一下,差一点儿没有掉了下去。   吕麟心中猛吃一惊,本来,他见那人轻功如此之好,自己虽然一直知他就在附近,但是却发现不了他的身形,则那人可能就是鬼奴黄心直。   可是此际,从那块石头上所蕴的大力来看,鬼奴焉有这等功力?   那人的内力,既已到了这样的程度,当然是武林中一流高手。   吕麟怔了一怔,大声道:“阁下武功造诣,如此之高,何以行事却又如此卑鄙?”上面那人,并不回答,吕麟话刚讲完,只听得他又是阴恻恻地一声冷笑,“轰”,“轰”两声,又拋下了两块大石来,那块大石的来势,极是奇特,才一落下来,看来是向外飞出的,但是向外飞到了一半,却又突然折了回来,竟成了一个弧形,直撞吕麟。   吕麟见那人运内家巧劲,竟然已到这样的地步,心中不禁更是吃惊,当下身子紧紧地靠着峭壁而立,等那两块大石,荡了过来之际,左手仍牢牢地抓住了石角,一刀背砍出,击下一块大石,“砰”地一声,将那块大石击得向外,荡出了尺许,正好“轰”地一下巨响,与另一块大石相撞。   两块巨石凌空一撞,便一齐落了下去,可是那一撞的力道极大,石角处撞碎了不少,好几块指甲大小的碎石,带起“嗤嗤”之声,向吕麟的面上,射了过来,吕麟无处可避,想回刀来砸,又是势所不及,百忙之中,只得左手一松,反手一掌拍出,才将那几块碎石,以掌风扫出。   可是正在此际,只觉得一股异样的劲风,又自头顶压下。   吕麟刚来得及抬头一看,便已然看到一块,足有四五百斤重的大石,当头黑压压地,带起山崩地裂也似的势子,疾落而下。   吕麟运气都未松,连忙双手一齐握刀,仍是一招“虎啸生风”,用尽全身之力,一扫刀背,向那块大石,迎了上去!   那一块大石,本身已有四五百斤,再加上压下来的大力,怕不有一二千斤的份量,吕麟用力一刀迎了上去,那一下巨响,震耳欲聋,双臂酥麻,虎口生疼,几乎把捏不稳。   同时,胸口处也自觉得好生疼痛,脚步一个踉跄处,右足已然踏空。   他存身之处,本来只不过是尺许见方,凸出在峭壁上的一块花冈石,右足踏空,整个身子,便向右烦了下去。   吕麟心知这向下一跌,若是站不稳身子时,千百丈高,跌了下去,怎还能有命?连忙左足用力踏在地上,想要将身形稳住。   本来,以他的功力而论,一面真气上提,身轻如燕,一面左足用尽力道,踏在石上,虽然右足已然踏空,也一样可以将身形稳住。   可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块四五百斤重的大石,被吕麟一刀背砸开了两尺,却刚好在他身旁两尺处掠过,向下掉去。   那块巨石的下落之势,何等猛烈,所卷起的狂飙,力道之大,更是大得出奇,吕麟正尽全力,稳住身形之际,却被那股大力,向下一拋,所尽的力道,全成了白费,身子已然向下跌去。   这时候,吕麟的心中,着急已极,连忙左手一探,想抓住那块大石之际,却左了寸许,未曾抓到,而电光石火间,他已然沈下了两尺。   吕麟不自由主,向下一看,猛地看到那块向下落去的大石,就在自己脚下,剎那之间,已感到有了生机,双足在那大石之上,用力一蹬,就着那一蹬之势,人已然向上,拔起了三尺。   那三尺,虽然不足以令他回到那块岩石之上,但是却救了他的性命。   他左手探处,五指已牢牢地抓住了那块岩石的边缘。   再向下看去,那块大石,被他凌空用力一蹬,下坠的势子更急,带起轰轰发发之声,向下疾跌了去,转眼之际,便已不见。   吕麟看在眼中,想起刚才的情形,不禁心有余悸,抬头向上看去,祗见一条黑色人影,向着上面,疾登而上,行动极是快疾。   吕麟怪叫一声,道:“朋友,暗害技俩,已然用尽了么?”   要知道,在这样的峭壁之上,要将大石,一块一块地硬扳了下来,并非易事,那人停身的这块岩石,也是小得可怜,他已一连拋下了四块大石,必是已经没有了取石的余地,是以才逸了开去。   也幸而是如此,否则,他在吕麟只凭左手数指之力,将身子吊住的时候,再拋下一块大石来,只怕吕麟也是难以幸免了。   吕麟一声大喝之下,只见那人,既不回头,也不止步,只是又发出了一声冷笑,一直向上攀去,不一会,便见他隐入了那岩缝之中,那正是秃鹰出没的地方,也是吕麟认为可能是那七枝火羽箭所在之处。   吕麟一见到他进了秃鹰出没之地,心中不由得大是着急。   连忙一透指力,身子拔了起来,又站在那块岩石之上,略喘了一口气,向上攀登而去,片刻之间,已到了刚才黑衣人存身之所。   那地方离鹰巢,只有五六丈的距离,那五六丈空隙,光滑异常,吕麟看了一看,可供攀手踏足的,只不过是六七处凸出寸许的石角。   如果上面不是有敌人在虎视眈眈,吕麟向上攀去,当然不难。   但是此际,那人却居高临下,在地形上占着绝对的优势。   也加果要发动攻击的话,吕麟站在石上,还可以应付,而若是在攀登途中,任何攻击,吕麟都是一点也无法抵抗。   因此吕麟踌躇了一下,不敢贸然地向上攀去。   他只听得头顶,“吱吱”之声大作,不一会,忽然“呼呼”两声,飞下两团物事来,来势却不是大急,吕麟紫金刀挥处,一招“怒虎腾跃”,已然将那两团物事,齐中削开。   只觉得紫光过处,竟然酒了一头一脸的血,那两团物事,落在脚旁,吕麟低头一看,却原来是两头雏鹰,已为自己所杀。   吕麟的心中,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也想那人实是无聊之极,竟以雏鹰来向自己拋去,刚才大石尚且无奈我何,这又怕什么?   吕麟正想高声嘲笑那人几句,可是陡然之间,想起一件事来,心中不由得大惊失色!原来,他已然想到了那人的歹毒用意!   他连忙紧靠峭壁而立,刀交左手,右手蓄定了金刚神指之力。   他刚一准备好,便突然看到,从那裂缝之内,飞出了两团鸟云。   两头硕大无朋的巨鹰,双翅横展,足有两丈来长,已然冲出来之后,在空中一个盘旋,不约而同,便向吕麟,仆了过来!两翼所搧起的巨风,惊人之极!而且来势之快,实是无与伦比,迅剎之间,已然看到金光闪闪的鹰眼,和钢钩也似的鹰喙。   若不是吕麟在刚才那一瞬间,想到了那人的毒计,已然有了准备,此际巨鹰疾朴而至的话,只怕仓猝之间,非罹难不可。   饶是有了准备,吕麟也是丝毫也不敢怠慢,一见一头巨鹰,离自己已不过丈许,劲风扑面,几乎连气也闭了过去,便连忙右手中指一竖,足运了九成功力,一招“一柱擎天”,已然发出。   一股指风,疾袭而出。   那“金刚神指”,乃是武学之中,至刚至猛的武功,这一招,即使是一个武林高手,也难抵挡,那种巨鹰,虽然力大无比,可是却也难以抵挡,指风到处,凌空一个斛斗,便向外翻去。   可是另一头巨鹰,却已然斜刺里直窜了过来,吕麟紫金刀一连三招“怒虎腾跃”,“饿虎扑羊”,“卧虎势威”。   那三刀,正是他父亲所授,“飞虎三式”,兼玟兼守,剎那时间,祗见刀影如山,紫光缭绕,那斜刺襄仆来的一头巨鹰,一只右翅,已被紫金刀齐胁削落,单翅腾扑不已,一直向下落去。   而另一头被吕麟一指拒出的巨鹰,在向下疾落了百十丈之后,却又勉力腾空而上。   吕麟见自己足运了八成功力的一指,却也不能令巨鹰受创,不禁暗自吃惊。   只见那头巨鹰,飞高之后,便隐没在裂缝之中,回到了鹰巢。   吕麟暂时,松了一口气,心知事情绝未完毕。那人将两只鹰雏,向自己拋来,当然是为了引得巨鹰,倾巢而出,来向自己报复。   这条计策,固然毒辣之极,但是却也令人不能不佩服他的机智。   如今,自己又伤了两头大鹰,那头大鹰,回巢之后,自然会通知同伴,再来攻击自己。果然,转眼之间,只见那裂缝之后,风声呼呼,一群同样大小的巨鹰,已然展翅飞出。   吕麟趁它们尚在半空之中,盘旋之际,数了一数,竟有七头之多。   此际,吕麟的心情,实是紧张已极!甚至当日,他匿在树中,准备行刺六指琴魔时,也没有如此的紧张!因为此际,若是一个不好的话,不但前功尽弃,不能再行报仇,而且粉身碎骨,也是意料中的事。   他双眼紧紧地望住了那七头巨鹰,只见那七头巨鹰,突然之间,分了开来,正中一头,两旁各有三头,向下一沈间,各以雷霆万钧之势,已然向他朴到。吕麟见巨鹰居然分三面对付自己,心中更是骇然,在正中那头巨鹰,扑到离自己当有两丈许处,便已然一式“十里埋伏”,使了出来。   十缕指风,嘘啸而出,将七头巨鹰,击得在半空之中,翻翻滚滚,跌了开去,可是片刻之间,却又已散而复聚,重新扑到。   吕麟估量自己的功力,若是接连使那一招“十面埋伏”,三十招之后,内力便要大受摃耗。而看那七头巨鹰,向外一跌翻了出去,立即又聚拢扑来的情形,三十招内,只怕不能令它们尽受重创。   而就算歼灭了这七头巨鹰,又焉知鹰巢之中,再无鹰出?   就算已然没有了巨鹰,自己内力损耗,如此之多,还怎能与敌人动手?   因比,雷光石火之间,吕麟已然改变了主意,横刀当胸,凝气而立。   那七头巨鹰,一齐向前扑到,势子快绝,可是畜牲,分三面来攻,固然是一个好办法,但是在玟到近前之后,双翅互相相碰,来势便慢了许多!吕麟看出有便宜好占,紫金刀向上一撩,刀光过处,已然在最近的一头巨鹰喉间掠过。   那巨鹰喉间受了巨创,猛地向下压来,吕麟本待一掌将之击开,可是倏忽之间,已然有了妙计,紫金刀再挥,将巨鹰的双爪,一齐削去,任由巨鹰,压到了自己的身上。   那头臣鹰,一压到吕麟的身上,便已然将吕麟的身子,尽皆盖没。   另外六头,在骤然之间,失去了玟击的目标,向外飞翔了开去,而正在此际,吕麟奋起神力,左手抓住了那头死鹰,用力向外一挥,“呼”地一股劲风过处,死鹰正击在一头巨鹰的身上。   只听得“喀”地一声,显是另一头巨鹰的一只翅膀,已被撞折,两头大鹰,一齐向下,掉了下去!吕麟见总算杀了两头,精神又不禁为之一振。   只见尚剩那五头,在半空之中,飞翔不已,一连在他的头顶,打了七八个圈儿,才有两头,由上而下,猛扑了过来。   刚才七鹰齐朴,吕麟尚且不惧,此际只有两头,吕麟更是神定气闲。   一等双鹰扑到,紫刀横亘,一招“山虎翦尾”,天河也似一道紫虹,横挥而出,那两头巨鹰,钢诩纷落,向地上跌去。   吕麟连毙四鹰,精神更增,只见尚有三头中的两头,也疾扑了下来,被吕麟如法泡制,一齐了帐,经过了一场剧斗七巨鹰只剩下了一头。   而那一头巨鹰,吕麟认得出,正是刚才七鹰齐出之际,居中扑来的那一头,铁也似黑的钢栩之中夹有七八根银羽。   映着日光闪闪,分外显得神骏凶猛。那几根银栩,当然是表示此鹰已然年代久远,而且看情形,这头巨鹰,正是群鹰之首。   吕麟心中,绝不敢大意,双眼注定了那一头巨鹰,只见它在空中,盘旋不已,但是,旋转的势子,却越来越快。   吕麟因为一点也不敢松懈地望着它,它势子一快,吕麟更是要加倍注意。   片刻之间,只觉得那鹰,宛若是流星一样,倏东倏西,忽南忽北,简直看得令人眼花缭乱,吕麟心中,突然一动,暗叫不妙,可是就在此际,那鹰已然如陨星之落,卷起一阵劲风,向吕麟疾扑而下。   吕麟正在目为之眩的时候,急切之间,连忙撩起紫金刀时,可是那鹰的来势,实是快到了极点,左爪伸处,吕麟只觉得右肩一阵剧痛,已然被鹰爪抓住。   他右肩一被鹰爪抓住,那一刀挥出,便已然失去了准头。   只听得“刷”地一声,刀锋过处,只是削下了七八根长羽来。   吕麟一刀不中,还想再削第二刀时,可是那巨鹰,却已然腾空而上,将吕麟提离了那块岩石,吕麟心中陡地一呆,那一刀便再也削不出去。   当然,他此际若是再削出一刀之话,那巨鹰,非死不可。   但是此际,吕麟和那头巨鹰,实在已然是生死与共!巨鹰一死,向下掉去,吕麟也难免被跌死“因此,他那一刀,削出了一半,便收住了势子。他身子被鹰爪吊了起来,右肩更是痛到了极点,挣扎着左手抓住鹰足,手反一刀,将鹰爪削了下来,肩头连抖两抖,方始将鹰爪抖了开去。   而肩头之上,五个鸟溜溜的大洞,却是鲜血汨汨而流。   此际,吕麟那顾得上去止血,定了定神,只见那巨鹰,才被自己将鹰足削落之际,向下沈了数十尺,但是一沈之后,又展翅上升。   吕麟心想,此际的情形,虽然是危险之极,但是却此刚才好得多。   那鹰在受创之后,当然要飞回鹰巢去的,只要一到鹰巢,自己便可安全了。   只见那巨鹰向上升起,不一会,便来到了那个裂缝附近,双翅一收,便向那两三丈宽的裂缝之中,直投了进去。吕麟见事情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心中不禁好生欢喜,可是,就在那头巨鹰,将要投进岩石的裂缝中的时候,突然听得“刷刷”两声,从裂缝之中,射出了两根木棒来。   那两根木俸,各有两尺来长,手臂粗细,尖端巳然被削得锐利无比,看那来势,分明是武林高手,以内家功力所发。   此际,吕麟在鹰腹之下,那两根木棒,向巨鹰射到,吕麟实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而若是鹰被射中,自己也必死无异。   剎那之间,吕麟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尚幸那头巨鹰,已逾百年以上,通灵之极,要不然,吕麟如此身手,也不会给它抓中。   就在那两根木棒,将要射中巨鹰之际,它突然双翅一展,向上腾起!   那两根木棒,就在吕麟的身边,飞了过去,当真是险到了极点。   吕麟趁着那鹰,向上升起之际,定睛向那裂缝之中看去。   只见那裂缝,约有两丈来宽,自上至下,绝无间隔,悬空架着不少巨木树枝,成了一个甚大的鹰巢,此际,只见一人,正在鹰巢之中,来回飞跃,除了可以看到他手中,握了一把同样大小的棒以外,依然看不清他是何人!   吕麟此际,心中已然将那人恨之切骨!   本来,他虽然也已知道,那人之所以跟踪王原和陈桂佳两人,也一定是听到了陈桂桂和王原两人所讲,火羽箭的秘密。   那人要得到火羽箭,当然是为了去对付六指琴魔,可以说与他敌忾同仇。   可是此际,吕麟从他的行径上来判断,已然可以肯定,即使他得了火羽箭,是为了对付六指琴魔的,也必然不是为了与世除害,而是想取六指琴魔的地位而代之,继续荼毒武林。   这样的人,心思之歹毒,实是杀不可赦。   因此吕麟大喝道:“好贼子,看是你厉害,还是我厉害!”   那人仍然是不出声,只不过接连发出了阴恻恻的三下冷笑声。   此际,那巨鹰退开之后,又已然向鹰巢之中,扑了过去,可是接连几次,皆被那人以木棒射退!那人腕力极强,最后一次,一根尖锐已极的木棒,竟然射中了巨鹰的左翅膀。   那巨鹰左翅负创,便一直向下降去。   吕麟连忙一探右臂,替它将木棒,拔了出来,巨鹰才又缓缓上升。   此际,吕麟已然知道,当自己想到,那七枚火羽箭,可能已被附近的巨鹰,衔去筑巢之际,那黑衣人,也已然想到。   所以,他才先自己一步,登上了那座峭壁,以致自己,处处受制。   由此可见,那黑衣人不但武功甚高,兼且狡狯之极。   那黑衣人狡狯已极这一点,更可以从吕麟好几次,想要看清楚他是何等样人,但是却究竟未能如愿一事上,得到证实。   那时侯,吕麟的性命,完全在那头巨鹰身上,实是处于下风。   那巨鹰向上升起,这一次,来到了鹰巢附近,却不再向内扑去,而扶摇直上!吕麟的心中不禁大惊,暗忖那巨鹰多次扑到,劳而无功,一定是想要舍巢离去了!它这一去,何难飞出十万八千里去?   可是此际,吕麟如果想要脱离这头巨鹰,就只有摔死的份儿。   片刻之间,那头巨鹰,已然飞高了四五十丈,来到了那峭壁的顶上。   吕麟向下一看,心中不禁大喜过望!   原来,在那峭壁顶上,竟是个老大的天池,池水澄绿,看来极深。   此际,那巨鹰仍然在不断升高,吕麟绝不多虑,手一松身子便向下疾落而下,身在半空之际,提了一口真气,片刻之间,便“扑通”一声,跌进了那个天池中,在水中沈下了三四丈,才浮了起来。   浮出了水面之后,吕麟喘了一口气,心中不禁大是高兴。   他划了几划,上了池岸,先除下一件外衣来,将右肩上的伤口里好,又自闭目养了一会神。他料到那黑衣人,万不知道,山顶之上会有一个天池,可以供自己脱离那头巨鹰。   那黑衣人见巨鹰越飞越高,一定当作自己,也已然随之而去。   却料不到,自己落了下来,正在他的头顶!两三天来,一直是自己在明,他在暗,这一下子,形势却刚好相反了。   吕麟休息了片刻,精神已经完全恢复,来到那裂缝处,俯身向下看时,只见峰顶离那鹰巢,约有三四十丈的距离,望了下去,光线并不十分明亮,只见那黑衣人在鹰巢内,跳来跃去,看情形,也正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的样子。   吕麟只听得他不时发出笑声来,看了一会,便起身离去,来到了刚才自己攀身而上的那一面峭壁,轻轻地向下落去。   不一会,已然可见鹰巢的巨木,横亘在外,吕麟心知已离敌人甚近,更加小心,举足向那巨木之上,轻轻踏了上去。   那些巨鹰,用来架巢的巨木,俱都径可半尺,乃是山中的杉木,想来当时巨鹰在取木之际,一定是四五头合力,方能成事。   那些巨木,横七竖八,毫无规则地架在那个裂缝之中,像是悬空的一个木架一样,一失足跌了下去,一样地没有命。   而在那木架之上,另有两个大约有四五丈见方,大碗也似,以树枝架成的鹰巢。刚才吕麟居高临下看时,那黑衣人正在外面的一个鹰巢之中。当下吕麟在木架之上,向另一个鹰巢走去,那黑衣人却是看不到他的行动。   吕麟来到了另一个鹰巢之旁,又息了一会,执住了树枝,便向那鹰巢攀去,不一会,便已然身在那个鹰巢之中,只闻得一股腐臭之味,朴鼻而至,难闻之极,几乎令人连五脏都要呕了出来。   吕麟连忙闭住了真气,定睛一看,只见陈桂桂和王原两人的尸体还在。   吕麟心知那黑衣人,一定会到自己存身的那个鹰巢来。   在未曾将他除去之前,自己寻找火羽箭,也是徒劳,他向陈桂桂和王原两人的尸体,看了一眼,心中暗忖,那黑衣人的武功,像是极高,自己与他明敌,吃亏在右肩已伤,不知是否敌手?   他究竟年纪还轻,虽然自从飞虎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两人,出事之后,再又加上,在爱情上,经过了如许的波折,令得他心情变得极是老成,但此际想到自己的妙法,他也不禁大是高兴。   只见他向前轻轻地掠动,来到了陈桂桂的尸体旁边,将陈桂桂的尸体,拖向巢壁,摆成了一个半倚半坐的姿势。   而他却身形一矮,钻进了陈桂桂的尸身下面的那一个空隙!   陈桂桂本就生得又肥又大,吕麟藏在他的身后,一点也看不出来。   吕麟心中暗想着,当那黑衣人来到了那个鹰巢之中,忽然发现已死的陈桂桂,竟然会向他疾扑而出之际,该是如何的害怕,心中更是泛过了一阵快意。   他一声不出地等着。   过了没有多久,只听得自己存身的那个鹰巢之外,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吕麟心知那黑衣人,果然已向这个鹰巢而来,便立即屏住了气息。   只听得那黑衣人自言自语地道:“若是此处,再找不到,只怕那火羽箭,已根本散失,再也不会在世上出现了!”   吕麟心中暗暗好笑,心想你还要找火羽箭哩,等一会就有好的给你瞧了。   过了片刻,又听得那黑衣人突然一声长笑,道:“王兄,陈桂桂,原来你们两人,也在此处,你们虽然中了我的暗器,毒发身死,但能够葬身此处,千古能有几人?还应该感谢我才是!”   吕麟听出,那黑衣人一面说,一面已然落到了鹰巢之中。   此际,他的视线,全被陈桂桂的尸体遮住,仍看不到那黑衣人是谁。   可是他却已听出,那人的口音,极是熟悉,决不会是生人。   他一等那黑衣人说完,便伸手一疙陈桂桂的右肘,将陈桂桂的尸体右臂,托得向上抬了起来,再向前伸出,然后,学出陈桂桂鸭叫也似地声音道:“还有你!”   只听得那黑衣人陡地喝道:“谁?”   同时,“刷”地一声,想是已转过了身来。吕麟心知他一等转过身来,看到陈桂桂的右手,向他伸出,剎时之间,他一定会呆上一呆,此机万不可失,因此左掌在陈桂桂的背上,猛地一托,陈桂桂胖大已极的尸身,已然向前疾压了出去。   同时,吕麟又怪声怪气地叫了一声,道:“是我!”左手就着托出陈桂桂尸身之势,一招“一柱擎天”,已然疾发而出。   那一下变化,无论在任何人看来,都会觉得突兀无此,那黑衣人应变虽快,本来也不免为吕麟所伤,可是就在那电光石火之际,只见他身形,猛地向后退出,一扬手,打出了三枚梭形暗器。   那三枚梭形的暗器,来势之迅疾,直是难以想象,所带起的破空之声,也是凌厉之极。   吕麟一见那黑衣人出手,便是三枚这样的梭形暗器,心中不禁为之一动。可是此际,也正用心应敌,急切之间,却又想不起那梭形暗器的来历。   只听得锐利已极的嘶空之声过后,三枚暗器,已然一齐钉入陈桂桂胖大身躯之中。   吕麟在将陈桂佳的尸体,向那黑衣人飞出之际,本来就用着极大的力道。   可是,那三枚暗器上,所缢藏的力道,也是大得出奇,一击中陈桂佳的尸体,便令得陈桂桂那胖大的尸体,跌了下来,落在鹰巢之中。   那黑衣人虽然应变快到了极点,可是吕麟,也早已看出对方,不但武功甚高,而且行事极其狡猾,因此在将陈桂桂的尸体拋出的同时,远以金刚神指,发出了一招“一柱擎天六一缕指风,夹在将陈桂桂尸体拋出的劲风之中,那黑衣人却并未觉察。   就在陈桂桂尸体榕地之际,指风也已然向他当胸袭到。   黑衣人在陡然之间,又觉出一股锐利之极的指风,劈胸袭到,心中已知不妙,但是急切之间,哪还避得开去?   连忙向旁一侧身时,肩头之上,已受了重重的一击,身子一个摇幌,几乎站立不稳,连忙向后退出时,吕麟一声长啸,道:“好贼子,想不到吧!”声随人到,手指指处,一招“三环套月”,又已发出。   那黑衣人的身手,也当真灵活之极,足尖一点,竟然就在这剎那间,凌空拔起了两丈高下,身在半空,猛地一扭,已然出了鹰巢。   巳麟金刚指刀到处,“轰”然有声,木枝纷飞,在鹰巢之上,穿了三个大洞!   吕麟见敌人身手,如此矫捷,闹了半晌,偷袭之举,仍然不算是十分成功,而且,那黑衣人究竟是什么人,也还未曾看清楚。   当下他又是一声长啸,身形紧跟着向上,疾拔而起,也出了鹰巢。   出了鹰巢一看,他不觉一怔。   只见那黑衣人身形如飞,正在横架在那山缝之中,为巨鹰衔来,作为鹰巢的枝架的巨木之上,迅速地向前,掠了出去。   那些巨木,全是乱七八糟地架在山缝之中的,有的踏上去,还会来回摇动,一不小心,便会连人带木,直跌了下去。   而那道山缝,自上而下,不知有多么高,向下望去,黑雾墨云,冉冉而上,真要是跌了下去,只怕连尸骨也难以寻找。   可是吕麟心中,对那屡次暗算自己的黑衣人,却是恨到了极点。   虽然他已看出危险,但仍然不肯轻易放过敌人,略顿了一顿,便一提真气,向前追了出去。追出了两丈许,那黑衣人便突然停住。   此际,吕麟离那黑衣人,只不过一丈五六尺的距离,那黑衣人才一停步间,吕麟一个起伏,已向前赶出了七八尺,和那黑衣人相隔更近,正待趁机发招间,只见那黑衣人已转过身来!   这么多日子来,吕麟受尽了那黑衣人的暗算,直到此际,他才始有机会和那黑衣人正面相对,因此他暂时收招不发,横掌当胸,蓄足了势子,定睛看时,只见那人,瘦骨嶙峋的一张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诡异恐怖之际,双限异光四射,吕麟一跟便已认了出来.不是别人,正是邪派中数一数二人物,曾经在峨嵋见过,泰山万笏谷黑神君。   吕麟一见自己隐蔽的敌人,原来是泰山万笏谷羔神君时,心中也不禁骇然,一时之间,更加不敢贸然进招!   他自然知道,在方今武林之中,泰山万笏谷黑神君,也已然算是一流高手,固然,他不能和东方白、谭升等一干高手相比,但是和其它各门各派的掌门人相比,却是绝不逊色。   吕麟已听人说起,黑神君和金骷髅两人,乃是七煞神君谭升的妻舅,也就是说,他们两人,本是魔龙赫熹的儿子,毒手罗剎赫青花的兄弟。   吕麟虽然胆大,而且本身武功,极有火候,但陡然之间,知道了对方竟是这样的一个强敌,自然也不免怔了一怔。   一怔之后,他立时收起了骄傲之心,也就在这刻,他发现自己和黑神君两人,都站在一根长约三丈的巨木之上。那根巨木,两头皆搭在另外的木头上,中间全部是悬空的。   两人各自目光灼灼,对望了半晌,黑神君突然发出了阴恻恻地一下冷笑,道:“小娃子居然未死么?”吕麟想起一路上,他不断以卑鄙手段,暗算自己,心中又不禁怒火陡升。   尚未开口,便向前踏出了一步。他那一步,盛怒之下,用得力道大了些,那根臣木,突然滚动了尺许,黑神君和吕麟两人,身形同时一幌,几乎就因此,一起跌了下去。   尚幸两人功力,均是甚高,一觉出不妙,立时真气下沈,稳住了身形。   吕麟冷笑一声,道:“暗箭伤人,当真便那么有用么?”   黑神君又是“桀”地一声怪笑,道:“小娃子,如今面对面了,你发招吧!”他一面说,一面把手掌,已然缓缓扬起。究竟吕麟和黑神君如何拼斗?火羽箭能否寻找得到?续集自有分解。   “请看六指琴魔续集”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