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作品《通神》 作者:月神仙子 发表时间: 2004/09/30 16:13 点击:54次 修改 精华 删除 置顶 来源 转移 收藏 1、一封神秘的来信   大型滑翔机运动,是一种相当冷门的运动。   一般来说,运动员——滑翔机的驾驶人,所控制的滑翔机,有十到二 十公尺长。   滑翔机上,没有任何机器动力装置,它之所以能够在天空中做长距的 飞行,纯碎是利用空气的浮力和流动力(风),原理和浮在水面上的帆船, 基本上相同,可是却又杂得多,牵涉到空气动力学,气象学等多方面的学 问。   滑翔机的外型,虽然有机翼,机身,机尾和方向舵,但是和普通的飞 机,也大不相同,机翼比较长,用制造设计滑翔机的术语来说,就是“机 翼展弦大”。   这种运动之所以不能普遍化,并不是喜欢的人少,而是它的花费十分 巨大。   制造一架性能好的滑翔机,要用轻而结实的特种木材,这种木材格高 昂,而且要有大幅的空地,供滑翔机起飞之用。   滑翔机自己不能起飞,要靠高速的汽车或者小型的飞机拉上去。   那情形和放风筝相仿,祗不过有人在机上操纵,顺着气流飞行。   操纵滑翔机,是很身不由己的,几乎全由气流决定,驾驶者无法气流 对抗,祗能利用气流来飞行。   说了许多关于大型载人滑翔机的事,看来好像很平淡,不像是一篇小 说的开始。   其实不然,有很多怪异莫明,惊险刺激的事,开始的时候,也许是平 淡的一点也不受人注意的。   譬如说,下面的一个“画面”,能令人感到甚么刺激呢?   用了“画面”这样的字眼,是企图用文字在读者的脑中,造成一个如 同看到画面的印象——请只把它当作画面来看,是静止的,恰像在看一副 照片。   那是一个相当宽蔽的起居室。   起居室和客厅不同,在居住环境还没有那么恶劣的时候,屋子中都有 起居室,那是供家庭成员相聚,休息,谈天之用。   并不专用来招待客人。   当然,如果是这个家庭特别熟悉的朋友,也可以在起居室中,和主人 一起闲聊。   起居室的布置相当优雅,调和和高贵,一望而知,主人是一个学识丰 富,品位极高的知识份子,浅米色的地毡,接近纯白的沙发,壁上县挂的 甲骨文的条屏,和淡墨的山水人物,整个起居室的色调是那么柔和。所以 ,有一样东西,实在是不应该属于这样的一个起居室。   那东西虽然放在一角,已经是一个尽量不使人注目的地方,可是因为 它实在和室中其余的陈设不相称了,所以任何人还是一眼就可以看到它。 而且一看到它之后,也会忍不主皱眉头。   这时,就有一个青年人在那东西前皱着眉头。   那东西是甚么呢?其实也很普通,不是甚么罕见的物件,也不是甚么 奇型怪状,令人有恐怖感的事物,它祗不过是一个模型,一部滑翔机的模 型。   那模型机翼横展,大约有一公尺长。由于一般滑翔机的设计,机身都 较机翼为短,这模型也不例外。   模型制作的十分精美,机首微微向上,显示出它正在顺着上升的气流 在向上升。   整个模型,固定在一个支架上,支架的高度,到一个普通人的胸口。 这样的一个模型,放在一个青年人专用的房间,自然再合也没有了,可是 它却放在那么优雅,充满了文化气息的一间起居室中。   而且,就在那滑翔机的模型之旁,还有一张安乐椅,那张安乐椅看来 相当旧,紧贴着支架放着,这样放法,看起来十分奇特,因为支架阻住了 椅子,如果有人想去坐这张安乐椅的话,一定得大费周章,要把支架连同 模型,一起移开,才能达到目的。   一张椅子用这样的方法放着,唯一的目的,似乎只有一个,不想有人 去坐这张椅子。   然而,要不是想有人去坐这张椅子,又为甚么放一张椅子在那里呢? 2、滑翔机大赛   看,有点古怪了,是不是?   站在那滑翔机模型前的那个青年人,身型很高,称得上气宇轩昂,他 留着连腮的长胡子。   手中拿着一只烟斗,正有几丝烟从烟斗中冒出来,他的衣着十分随便 ,但是看起来很令人感到舒服,他有相当浓的眉,眼中有一种近乎固执的 眼光。   如果是一个对探险,考古有兴趣的人,一看到这个大胡子青年人,就 可以知道他是甚么人。   这青年虽然只有二十七岁,可是已经是一个出色的探险家,美国国家 地理杂志,曾经一连杬期,为他出过专集,褒扬他在中美洲洪都拉斯丛林 中探险工作的成就。   而他在南美北部,圭亚那地区的探险工作的成就也极其娇人。   这个年轻人的名字是乐天。在乐天旁边不远处,一张沙发上,坐着一 个中年人。   男人的年纪有时比女人更加难估计,一眼之下,祗好靠统称之为“中 年人”。   这个中年人的年纪,可以说四十岁到六十岁之间。他穿着一件白纺绸 的中国短装,看来神采飘逸,有一股青春气息直透出来,这个中年人,其 实已经接近六十岁了,他的外型,正好说明了他的职业,他是大学教授。 乐清和教授在各国古文学上的造诣是举世钦佩的,有许多文字,世界上根 本已不再适用,祗有几个人可以认得,在认得那些文字的,屈指可数的几 个人之中,乐清和教授必然是其中之一。   举一个例子说,公元920年,有一种文字,曾在中国出现,使用,历 一百馀年,那是契丹文字。   这种结杂的方块文字,昙花一现,很快就在人类的文化舞台上被人忘 记。   如今世上能懂契丹文字的人,不超过四个,乐清和教授,当然是其中 之一,而且除了他之外的杬个人,都是他的学生。   乐教授和他的儿子乐天并排站在一起的话,甚至会比乐天更加年轻, 那自然是因为乐天留有胡子的原因。   而乐教授在学术上有这样高的成就,别错以为他是一个文质彬彬,体 弱多病的人。   相反,他身型高大,而且一直维持着体育家的体型。   高级知识份子特有的气质,和运动家的体型,调和地揉在一起,使他 比实际年龄看来少了十多岁,足可以成为年轻女孩子心仪的对象有馀。这 时,乐清和祗有悠闲地坐在沙发上,视线投向另一角,神情满足而闲适, 看来是人生最美满的境界。   在那一角,有两张紫檀木的明式坐椅。   在两张坐椅之间的,是一张棋几,那是一整块紫檀木制成的,方方整 整的一块,看来重厚凝实,棋几上的格子,是用一种浅紫色的罗甸镶嵌出 来的。   这两张椅子和一张棋几,日本曾有一个九段棋手来看过,喜爱得在一 旁流连不去两小时之久。   当时乐清和教授的反应是:“真对不起,这套棋具的珍贵,并不在于 它的金钱值。它可以说是世界独一无二的了,那是我太太家里祖传的物件 ,不能送人,不然的话倒可以送给阁下。”   九段棋手叹了口气,回答道:“明年的棋圣大赛,是不是可以借这副 棋具一用?”   乐清和当时,望向他的妻子,征求她的同意,乐夫人道:“当然可以 。”   于是,那一年的日本最受瞩目的棋圣大赛,这套椅子和棋几,成了赛 外最热门的话题,自然,那是好多年之前的事了。   这时,乐清和望着那一角,椅上坐着两人,正在对弈。一个是中年妇 人,梳着髻,容颜清雅宜人,看了令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安详之感,她穿 着紫色的绸子便服,皮肤白晰,绣花鞋,一手搭在棋盒的边上,一手执着 一柄象牙柄,上面用极精细的工笔绘出“戏婴图”的团扇,露出爱的目光 ,望着坐在她对面,和他对弈的一个少女。   这个中年妇人,全身散发的那种典雅的气息,仿佛她完全不是这个世 界上的人,或者说,仿佛她完全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她应该属于中国的古代,那种高人雅士,诗酒唱和,天地悠悠,抒情 怀为文字,流传千古的那种时代。这个使人一看到就悠然神往的女人,就 是乐清和教授的夫人,方婉仪。   当方婉仪这样风范,她当然是在一个世家大族中长大的。   方家的声势,极其显赫,历代都是大官,方婉仪在大学时代,是当时 走在时代最尖端的年轻人,她留学欧洲,在音乐,绘画上都有极高的造诣 ,而且精通各国文字语言,更难得的是,在她的身上,谁也看不出,她是 那么富有。   从她父亲那一代开始营商,一帆风顺,财富日俱增,而她的父亲又祗 有她一个女儿,所以在她二十五岁那年,她父亲逝世之后,她就承受了父 亲的全部财产,在当时,已经名列世界十大女富翁之列了。   财富一点没有影响她的艺术质,她自己并不直接参加企业的经营。   祗是把企业委托给可靠的,有才干的人去经营,事业一直在发展,到 如今,已是世界性的大企业。   可是方婉仪却甚么都懒得管,她有自己的世界,艺术的世界。   她对面是个年轻女郎,和她完全是另一种类型,两个人的不同,简直 使人疑她们是来自两个不同的星球,可是她们却偏偏是母女。   那年轻女郎的名字是乐音。   乐音肤色似古铜,身材健美得任何衣服穿在她的身上,都里不住她美 玲珑的曲线。   她是一个运动员,是女子现代五项运动的先驱,她在女子现代五项运 动上所创下的高分数,是世界记录,这个记录自她在杬年前创下以来,每 年都被打破,可是打破者都是她自己,她尤其精娴于剑击,骑术和游泳, 她的闰房之中,各项奖牌,奖杯之多,数也数不清,而乐音并不是把那些 奖品整齐地排列起来,而祗是把它们胡乱放在一只巨大的圆形玻璃缸之中 。   这正是她的性格,她热爱运动,热衷竞赛,爽朗,开放,似乎世界上 没有任何一样东西,没有任何一件事,可以系住她活跃的心。   她全身的每一个细胞,似乎无时无刻不在飞跃。   这时她穿着一条洗得发了白的黄短褂,一件运动背心,她这样的装束 ,和她面前的那些棋子,完全是格格不入,而这棋局,她显然已经一败涂 地了,所以她皱着浓眉,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好了,花了那么多文字,来成这个画面,读者看了之后,有甚么印象 ?   那应该是一个无懈可击的家庭了吧,他们那么富有,每一个成员,又 那样各自有成就,而且他们又那么喜欢自己在做的事。   这样的一个家庭,这样出色的人物,会有甚么不幸的事发生在他们身 上呢?   看来是不可能的,真的不可能的。   但,如果真的不可能的话,故事也就说不下去,是不是?   好了,静止的画面,让它动起来,让它发出声响。   首先动起来的,是一只十六世纪法国精致的钟,它先发出了“嗒”地 一声响,然后,钟面上,精致的珐琅钟面上的秋千架上的一个西洋少女, 就开始挣动,每动一下,就发出一下清脆的“嗒”的一声,一共动了五下 ,响了五下,才静了下来。   乐音在这时,双手在棋盘上一阵乱搞,道:“不玩了,再学,也下不 过你。”   乐夫人微笑着,乐清和却笑出声来,道:“下棋,也是一种运动!” 乐音用力摇了一下头,她的头发十分短,短得比许多男孩子还要短:“我 喜欢真正动的运动。”   乐清和直了直身子:“下棋,更是需要脑子的运动!”   乐音有点放肆地笑了起来,她对待父亲的态度不像是女儿对父亲,就 像是朋友对朋友,她甚至伸手直指着父亲:“爸,你以为别的运动不必用 脑?试举出一种不必用脑的运动来!”   乐清和张大了口,一时之间,被女儿问得说不出话来。   乐天在一旁沉声道:“短跑——”乐天的话才一出口,乐音就“哈” 地一声,笑了出来,由于乐音的笑声,这样地充满了自信,乐天不禁犹豫 起来,忙加上一句:“——也许!”   乐音在走路的时候,看起来也像是在跳跃一样,她来到乐天的面前, 道:“不必争论了吧,连你自己对自己的说法也表示不相信了!”   乐天并不是一个擅于言词的人,祗好无可奈何地点着头,为了避免他 妹妹继续说话让他发,他转移了话题,指着那具滑翔机的模型,道:“爸 ,我真不明白,这个模型,为甚么一直放在这里,多么不调和?”乐音也 道:“是呀,我一生之中,唯一的一次挨骂,也是为了那滑翔机模型。” 乐音对那次挨骂的印象,其实已经很模糊,她依稀记得,她很小很小的时 候,在起居室奔跑,撞倒了枝架,令得模型跌倒在地,折断了一只翼。   当时的情形是,她母亲一言不发地拾起断翼和模型来,拿着离去,她 父亲却骂了她一顿。   由于那是她第一次挨骂,所以她当时的反应,也异于一般的孩子,她 没有哭,也不害怕,祗是睁大眼睛望着父亲,心中不明白何以平时那么疼 爱自己的父亲,突然之间看起来,变成这样一副凶得滑稽的样子。折断的 翼,后来经过精心的修补,模型又恢了原状,仍然放在原来的地方,谁也 没有再提起这件事,只有范叔曾偷偷买了一大堆乐音最喜欢吃的白糖酸梅 子——那是一种十分不洁的食物,大人都不许小孩吃的,在乐音吃得心满 意足之后,范叔才告诉她:“小音,乖乖,听范叔的话,你以后喜欢吃甚 么范叔就替你去买,喜欢做甚么,范叔就替你做,只要你答应范叔一件事 ,而且不准问为甚么。”   乐音满心欢喜,一口答应。   范叔道:“以后,碰也别去碰那只飞模型。”   范叔没有受过教育,分不清滑翔机和飞有甚么不同,所以他称那模型 为“飞”。   乐音的大眼珠转动着,一句“为甚么”几乎已经问出来,但是想起刚 才自己一口答应了范叔的条件,所以,就忍住了没有问出来。   乐音倒真能遵守诺言,自然,一半也为了那滑翔机模型,实在也没有 甚么吸引力,所以,她以后碰都不碰它。   而由于她遵守着诺言,她得到的好处倒不少,像她那种高尚家庭的女 孩子所享受不到的一切,在范叔的包庇下,她都可以享受的到。   例如在小溪摸虾子,在泥浆中打滚,吃街头食物堆上的小食,和装病 不去上学等等。   范叔是方家的管家,现在,当然是乐家的管家。   范叔的杬个儿子,全有着博士的头衔,是方婉仪的企业之中地位极高 的人物,是国际商业界著名的人物,可是范叔却仍然喜欢留在乐家。   其实他甚么也不用做,可是他还是喜欢做,看到那一件家私上,稍微 有一点灰尘,就会把佣人叫来,大声申诉一番。   乐音和乐天都很喜欢范叔,只有乐清和,对范叔称呼乐夫人为“小姐 ”略有不满之外,对他也十分客。   这时,当乐音这样说了之后,等着她父母的放应。   她看到她母亲低下头去,而且显然不必要,祗是为了掩饰甚么似地, 摸着手中的团扇。   而她的父亲,则皱着眉,显然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再谈下去。   乐天笑了一下,道:“小音,看来你如果不想第二次挨骂的话,还是 别惹这个模型的好!”   乐音苦笑道:“是你先提起来的。”   就在这时候,范叔推门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叠信,口中咕哝着,道 :“那些人,越来越懒了,信早就送来了,他们都不拿进来。”   范叔一进来,大家好像都忘了那模型的事,乐音奔过去,从范叔的手 中抢过信来,迅速拣着,抽出了其中一封一溜烟的奔出去。   乐清和摇着头,望向他的妻子,道:“你看看!”   乐夫人报以微笑,范叔将信放在乐清和旁边的几上,又走过去,把一 些小摆设摆得好一些,突然又转过身来,瞪着乐天。   乐天忙道:“范叔,不准说我的胡子!”   范叔道:“不说就不说,难怪连个女朋友也没有,哼!”   乐天笑了起来,摸向范叔的背上,叫道:“范叔,背我!”   那时他小时候常做的动作,范叔被他逗得笑了起来,乐天也高兴的笑 着。   他们两人的笑声,徒然停止了。   他们突然笑不出的原因,是由于看到了乐清和的神态十分怪异之故。 当那一叠信放在乐清和的身边之后,他顺手拿起一封信,拆开看看。   这时,乐天和范叔向他望去,看到他的双眼盯着信,脸色煞白,双手 甚至把不住的在发抖。   在乐天的印象中,他父亲一直是一个极度雍容的学者,根本世上不会 有甚么事情令得他慌的。   可是这时,他的情形却这样仓皇。   连乐夫人也发觉了,她叫着乐清和的名字道:“甚么人的信?”   乐清和徒地震动了一下,神情也镇定了下来,道:“一个运动俱乐部 的信,没有甚么。”   他说着,就将信纸捏成了一团,可是又不抛去,紧捏在手心。 3、神秘玉瑗 火堆下的少女   乐清和的这个动作,又是异常的。   可是乐夫人仍然看来安详,道:“和小音有关?”   乐清和笑着,道:“不是,是多年前....。我是会员的一个运动俱乐 部。”   乐夫人的脸色略变了变,向那个滑翔机的模型,望了一眼,声音听来 有点幽幽的:“哦,那个俱乐部!”   乐天忍不住问道:“甚么俱乐部?”   可是他的问题,并没有得到回答,这时,乐音的声音自外传来,叫着 :“哥!阿哥!”   乐天向外走了出去,范叔想说甚么而没有说,也走了出去。   乐夫人扬了扬眉,道:“你早已不参加活动了,还来信干甚么?”   乐清和道:“就是啊!”他说着,又将被他捏皱的纸张弄平,向乐夫 人递了过去。   信是打字机打的,那实在是一封极其普通的信,发信人是“法国滑翔 机俱乐部主席尼诗”。   信的内容如下:“本俱乐部每年一度,滑翔机大赛,今年逢四十周年 ,阁下为本会早期会员,届时若能拨空光临,参加盛举,幸何如之!”   乐夫人拿着被团皱的信纸,那实实在在是一封极普通的信,可是乐夫 人一面看着,一面手却在微微发抖。   不过,她始终是一个优雅,高贵,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所以她懂得如 何克制自己。   乐清和低声叫道:“婉仪!”   在乐清和的那一下叫声中,充满了他对妻子的柔意和关切,乐夫人现 出一个十分牵强的笑容,喃喃地道:“一年一度的滑翔机大赛!”   乐清和一欠身,伸手自他妻子手中,把那封信取了过来,再次团成一 团,这次是连信封一起团起来的,顺手一抛,抛进了字纸篓之中。   乐夫人的视线缓缓移动,移向字纸篓,道:“清和,你去不去?”   乐清和像是蝎子螯了一下一样:“当然不去!”   乐夫人幽幽地叹了一声,抬头望向天花板,起居室的天花板上,有着 颜色十分浅的浮雕,她缓慢地道:“我倒想去一下。”   乐清和地站了起来,道:“婉仪!”   乐夫人叹了一声,重复道:“我想去一下。”   乐清和显然并不习惯于反对他妻子的意见,是以这时,虽然他的神情 ,谁都看得出是极度的不愿意,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对才好。   事实上,多年的夫妻生活之中,他们两人之中,甚至连最轻易的拌嘴 也未曾有过,更不曾有过意见上的分支。   乐清和有点脸红,过了半晌,他才道:“为甚么?”   乐夫人向她的丈夫抱歉地一笑,那是她发自内心的抱歉,因为她觉得 自己和丈夫之间,意见是有了分歧。   可是她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她道:“你有没有看小天最近发表的文 章?”   乐清和呆了一呆,他不明白妻子要到法国南部去参观一年一度的滑翔 机大赛,和儿子发表的文章之间,有甚么联系?   他问:“我没有看,那有甚么关系?”   乐夫人温柔地笑着,而且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那情形就像小孩子做 了顽皮的事,唯恐被大人发觉了责骂一样。   她的声音听来很低,道:“那么,你看看,或许你会同意....。或者 ,和我有一样的想法。”   乐清和有点无可奈何,又坐了下来,轻握住她的妻子的手,在她的手 背上轻拍着。   乐夫人享受着丈夫的柔情蜜意,神情满足。   乐天一走出起居室,乐音便向他奔了过来,扬着手中的信纸,道:“ 哼,这封信,由你来回吧,真岂有此理!”   乐天怔了一下:“谁写来的信?”   乐音有点恼怒:“保灵这混蛋!”   乐天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保灵是瑞典人,是世界数一数二的中 距跑步运动员。   由于世界上杰出的中距赛跑家,几乎全是东非洲的黑人,所以保灵有 “白人的荣耀”之称。   乐天也知道,保灵是乐音的好朋友,亲热程度,已经相当深。   至于为甚么保灵的名字之下,突然加添了“混蛋”这衔头,而且保灵 的信要由他来回,乐天仍然莫名其妙。   乐天一面笑,一面道:“你别讲话无头无脑好不好,究竟是怎么一回 事?”   乐音“哼”地一声,将手中的信,向他的哥哥直飞了过来,道:“你 自己去看,好不容易等到他的一封信,信里面问的全是你最近发表的那篇 文章的事!”   乐天“啊”地一声:“最近那篇?和“望知之环”有关的一篇?“乐 音翻着眼,仍然在生。乐天笑着,道:“这是一篇极精采的报道,而且充 满了神秘色彩,你应该看一看,至少也可以增长知识!”   乐音俯向前,大声道:“我对于探险没有兴趣,对于你热衷的那些古 迹也没有兴趣,对于你那种推测的鬼话,更没有兴趣!”   她一口气说了杬声“没有兴趣”,一掉头,就走了开去。   乐天望着她的背影,祗觉得有趣,他看着保灵的来信。   也难怪乐音生,保灵的信中,除了开始时一句“亲爱的”之外,没有 一句再提过乐音,祗是询问有关乐天的那篇文章,对之感到极度的兴趣。   自己的文章有人欣赏,总是高兴的事,乐天决定回信给保灵。 乐天的房间独一无二   乐天走进自己的房间,乐天的房间,祗怕是世上最奇怪的一间房间了 。   世界上的探险家不止一个,但像乐天的房间那样,有可能肯定是独一 无二的了。   房间极大,事实上,那是打通了巨宅的整个一层而形成的房间,是长 方形的,一面是杬十公尺,一面是四十公尺。   房间是如此之大,房间中放的东西是如此之多,以致有一次,乐音向 他的朋友说及她哥哥房间的古怪,进去之后,在五分钟内,不一定能找到 他睡的床在哪里。   乐音的同学不相信,认为她说话太夸张,和她打赌,结果乐音赢了一 次香槟酒的淋浴。   在那间巨大的房间之中,真是千奇百怪,甚么都有。   一进门,如果不小心,就会撞在一具巨大的石棺之上。   如果有人表示诧异:“怎么放一具棺材在房间里?”   乐天一定大为不高兴,会详细地向他解释:“这不是棺,是椁,认得 这个字吗?这个字的发音是“果”,是要来保护棺的,是棺的外套。”   如果有人表示:“那有甚么不同,反正是要来躺死人的!”   那时,乐天或许会怒形于色:“怎么会不同?当然不同,死人躺在棺 里,棺再放在椁里,你能说一辆车子和车房是一样的吗?”   最后不要再和乐天争论下去,因为乐天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和他的外 表不相称。   看他的外表,就像是一个随便的人。   其实,也一丝不苟,尤其在有关学术方面的事,几乎近于古板。   过了那个巨大的石椁,就是一大堆书籍,包罗万有,书不放在书架上 ,而是随便一叠一叠堆在地上,而且决不分门别类。   怪的是当乐天要甚么书时,一定就可以找到。然后,是一大堆古代的 武器,东方的西方的都有,全是古代的兵器,真正的古董。   在武器之旁,是许多刑具,也是东西方具备,其中一具“拶器”,那 是专门用来对付手指的酷刑,乐天说,是中国清朝刑部大堂用过的东西, 曾经用来对付过四大奇案中的一位美女毕女士。   还有一些怪刑具,又称是李自成拷掠北京富户时所用的。   另外还有一个断头台的架子,因为太高了,无法直放,祗好横旦在地 上。   乐天将这一部分东西,称之为“人类的文明”,以表示他对人性的残 酷一面的慨愤。   由于乐天对中美洲,南美洲的印地安人古文明特别有兴趣,是以有关 印地安人的东西,杂乱地堆在他的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收藏之多,比任何一个博物馆中的这一部分东西都要多。   实在无法把他房间中的东西一一列举,如果要这样的话,那东西之多 ,要依靠电脑来编排一个目录才行。   祗好简单地说一说。至于他的床,那要绕过了一大堆各种各样的图腾 之后,才能看得到,小得可,祗有一公尺宽的一张单人床。   不过,乐天的工作桌,倒是极大的,大得比一张乒乓球桌还要大。   当然,上面也推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和书籍,可供利用的地方,也不 会太多。   乐天来到了他的工作桌之前,坐下,移开了面前一只用整块黄玉雕出 来的骆驼——这只玉骆驼是他最近到手的,雕功古朴,他还未曾研究出它 的来历。   然后,他伸手取出一只盒子,在那只盒子之中,有着一件并不是十分 珍罕的东西,但是却在它绝不应该出现的地方被找到,乐天已决定在今后 之少一年的时间中,去研究这个东西。   这个东西的发现经过,他已经写了一篇报道,刊载在“国家地理”杂 志上,就是保灵写给乐音信上提及的那一篇。   也就是乐夫人要乐清和去看一看,决定是不是要到法国南部去参观一 年一度的滑翔机大赛的那一篇。这时候,乐清和也正在他的书房之中,在 用心地看着他儿子写的那篇报道。   乐清和心中告诉自己:这件事太重要了,实在太重要了!在旁人看来 ,去不去法国参观滑翔机大赛,实在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但是对乐清和 来说,却没有比这件事更重要了。   所以,当他打开杂志,找到了乐天写的那篇文章,开始阅读之际,他 的手甚至在微微发抖。   至于为甚么在旁人看来是小事,而乐清和看来是大事呢?   自然,乐清和心中,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那是真正的秘密,除了他 之外,绝对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这隐秘藏在他内心的深处,已经有杬十年 了。   他平时连想也不去想,那绝对是连想也不能想的大隐秘。   是甚么隐秘?当然在以后会写出来。   现在,先看看乐天的那篇文章,因为这篇文章之中所写的一切,对于 整个故事来说,关系十分重大。   乐天的文章,不,还是不要看他的报道文章。   乐天的文字基础不是太好,报道文章,没有文学的渲染,看起来相当 乏味。   还是把他当时的经过,叙述一遍,来的生动有趣。   乐天能够成为一个出色的探险家,一半是由于他天性之中,有一种搜 奇索秘的本能。   很平凡的一件事,一样东西,在他手里,就可以索出古代的许多隐秘 来。   而且,他酷爱野外的生活,露宿对他来说,是最令人高兴的事情,另 一半是由于他的母亲,可以无限制地供给他金钱。   有了足够的钱,办起事总比没有钱要方便不知多少。   乐天的第一次中美洲探险,就是他母亲赞助了一个探险团,乐天才得 以随行的。   正因为他有钱,所以,乐天的探险团,能够批聘请最好的团员,可以 有最好的装备,包括交通工具,通讯工具,可以请最好的响导等等。   这使得其它的探险团,慕不已。   乐天那次探险的目的,是去寻找奇布查人(Chibchas)的遗迹。   关于奇布查人,又非得作一个简单的介绍不可。   奇布查人是印地安人的一族,散居在南美洲的北部,哥伦比亚一带, 在十六世纪,西班牙远征者入侵南美洲之前,这一族的文化极其发达,已 经有国家的组织,懂得从事政治活动。   而且在手工艺上,特别是黄金工艺上,有突出的成就,从遗留下来少 数的黄金工艺品来看,手工之精细,艺术设计之超特,令人叹为观之。   而更奇的事,奇不查人的宗教信仰,相当特别,他们在全盛时期,曾 建立不少庙宇,庙宇之中崇拜的是一种叫“自然之神”的神。   对于奇布查人的宗教信仰,世人所知极少。   奇布查人当年建立国家组织,文化上的发展如何?   由于西班牙入侵之后,这一族人曾奋勇抵抗,但是敌不过西班牙人而 牺牲极多,所以几乎已经不可考了。   如今,虽然还有不少奇布查人住在哥伦比亚一带,但是他们和别的印 地安人已经没有甚么不同。   探险家和考古家,辛苦工作的目的,就是要把历史上不可考的事迹去 考出来。乐天这一次的探索,就是怀着这个目的。 四个月搜索一无所获   在出发之后,乐天和他的杬个队员,曾进行了详细的规划。   探险队除了学者之外,还需要一个能干的行政人员作为副队长。   乐天的副队长,是一个极出色的人,全名极长,叫做:“帕克思巴· 陆班·罗追却坚·蒙令”。   这个名字,博学如乐清和教授者,在第一次听到之际,也是目瞪口呆 ,不知如何称呼他好。   乐清和毕竟博学,他在呆了一呆之后,就道:“你是在中国的蒙古和 西藏附近长大的?称你的全名.....。未免太困难了!”   这个个子矮小,肤色黝黑而有着一头浓发的人,在他的外边上,绝对 无法猜得出他的年龄,当时他咧着嘴笑了笑,露出了他一口雪白,看来坚 利的牙齿,道:“叫我罗追好了。是,我是在大戈壁长大的,”   罗追真是在大戈壁长大的,他自称,他的祖先,曾是元朝的第一任帝 帅。   他有着藏人、蒙人、汉人、印度人、波斯人的血统。   这个人的特别是对于任何地方的语言,特别容易上口,他在那个地方 住杬个月以上,讲这个地方的话,就可以叫当地人把他当做表亲。   关于罗追这个人以后还会有很多提到他,先作简单介绍。   乐天和他相识的经过也很有趣,若可能,当补述。   当乐天在筹划的时候,罗追已经到哥伦比亚去准备一切了。   乐天和另外杬个对印地安文化有深刻研究的人,一起在乐家的巨室中 ,作了杬天出发前的研究。   他们把哥伦比亚的大幅地图,摊在地上,占了会客室的一半地方。乐 清和夫妇,有时来看看,也参加一点意见,乐音则不时来捣一下蛋,用力 一跳,就跳过了地图上的一座山脉,等等,恨得乐天有一次将她硬推了出 去。   乐天的计划是:由于可获得的资料太少了,他们就只好假定。一般来 说,一个民族,都是沿着一条河流发展起他的文化来的。   哥伦比亚境内,最大的河流是马格达蓝娜河。   他们假定如果是对,那么,奇布查人的文化遗迹,就应该在河流附近 被找到,那就像中国黄河流域附近的殷墟一样,所以,他们决定把马格达 蓝娜河的出海口附近的城市,巴伦基拉作为出发点。刚好这个城市有机场, 各种装备物资运送起来,也方便得多。   他们准备到了巴伦基拉之后,就溯河而上,先走河的西岸,一直到了 无法再向前进,再由河的东岸,走回巴伦基拉。   在地图上看起来,相当简单,但是走起来,可不简单。   他们溯河而上,走了两百五十公里,眼看前面已经是山区了,所以就 渡过了河,再由河东岸走回去。一路上,他们收集了不少资料,大部分是 奇布查人的传说。   虽然很有参考值,但是没有实际的收获。   而时间已经花了将近四个月了。   乐天显得十分失望,那一天晚上,是他们在回程的第十天。   他们在河边扎营,几个印地安响导,在日落之后,就弹着制作简单的 乐器,唱着歌。   罗追居然不但能和他们一起唱,而且还随着节奏跳着舞,看起来他十 足也是一个印地安人。   乐天斜倚着一株大奎宁树下,心情很无聊,盘算着这一次无收获之行 ,使自己损失多少时间,而损失了的时间是再也找不回来了,这实在令得 人心情沮丧,世界上等待探索的事不知有多少,人的生命却有如此之短促 ,实在经不起甚么浪费的。   那时,天色已渐渐黑了下来,帐篷前的篝火堆,发出劈啪啪的声音, 火舌冒起老高,在火堆上烧烤的食物,发出诱人香味。   乐天叹了一声,走向火堆,就在那个时候,他看到一个人,站在离火 堆不远处。   那个人个子不高,一定是女性,这是由装扮来判断的,但是却无法判 断她的年龄,因为她用一张极旧的毡子,把她的身子里紧着,连头也里着 ,只有一双眼睛在外,目光炯炯。   当乐天向她望去之际,她也向乐天走来,道:“先生,我有一样东西 ,向你换点我要的物件,你肯吗?”   她说着,递过了一个用旧布包着的小包里来。 玉瑗上的古代文字   这一带,本来有印地安人居住着,大多数很贫穷,乐天从声音上听出 来,那是一个少女,当然是当地的土人。   他看到对方向他递出了那个小包,他也没去接,因为他心想,这样的 一个少女,会有甚么东西来和他交换?   当然不会是甚么好东西,她要甚么,就送给她好了。   乐天一面想,一面已道:“你要甚么,只管说好了,我送给你。”   乐天正说着,一个响导已走了过来,向那少女大声怒责着,同时,粗 暴地挥手,要开那个少女,等那少女后退几步之后,他才转过身来,向乐 天道:“先生,甚么也不能给,要是一给了他,不到半天,我们甚么也不 会剩下,不知有多少人会来要东西,我们连裤子也不会剩下!”   那少女在后退之际,掩着脸的毡子已跌了下来。   乐天向他看去,看到她有一对极大而灵活的眼睛,大约十六七岁,可 是十分瘦,那令得她的大眼睛看来更是灵活。   她的眼神极倔强,被推开之后,大声用土语向那个响导叫着,响导很 怒,过去扬手要打那个少女。   那个少女又用西班牙语叫道:“先生,我不是来向你求乞的,是来向 你交换,我有东西向你交换!”   她一面说,一面伸手递出她手中所拿着的那只小包里来。   那个响导,可能是给那个少女刚才用土语骂得他激怒了,这时又大声 叫道,一伸手,就将那个布包,自少女的手中的手中抢了过来,一面骂道 :“你有甚么东西来和人交换!”   那少女一不小心,被响导把布包抢走,刹那之间,她像是一头疯了的 野猫一样,发出极尖厉的叫声,向那个响导直扑了过去。   响导似乎也想不到少女会突然之间发起蛮来,吃了一惊,顺手将抢到 的布包,向篝火堆中,扔了出去。这一切,全是在一杀那之间所发生的事 ,乐天十分不值那个响导的作为,可是事情发生得实在太快了,他也不及 阻止。   等到那小包被抛进了火中,那少女更是着急得完全像发了疯,她一面 叫着,一面就向那篝火堆中,直扑了过去,看来是想将那小布包从火堆中 抢出来。   火堆是用许多枯了的树枝堆出来的,火头窜得比那少女还高,燃烧得 极其炽烈,那少女不顾一切地向火堆扑了过去,任何人都可以看出,那时 极其危险的事!   同时,人人也都想,这小布包究竟是甚么东西?   如果不是极其重要的东西,那少女也不会这样拼命了!   乐天也这样想,而他的行动,比常人都快,而且,他离火堆也最近, 他一跃向前,顺势提起一桶水,泼向火堆。   那一桶水,其实无法淋熄那一大堆火,但是却也可以在极短时间内, 将火头向下一压。   而在那个极短的时间内,乐天已经一手推开了扑向火堆的那个少女, 他在仓皇之间的那一推,用的力十分大,推得那少女一连推跌出了好几步 。   就在这时,另外有两个人,也提起两桶水,泼向火堆,那使得乐天能 够在最短的时间内,一伸手,将那已着火的布包,自火堆中拾了起来。   乐天的动作虽然快,但是由于他离火堆实在太近了,所以,他的头发 ,仍然不免发出“嗤嗤”的声响,而焦卷了起来。   乐天一拾到布包,立时后退,喘着,手中还拿着那小布包。   这时,在营帐中的探险队员,也出来了,那少女也挣扎着,站了起来 。   乐天先狠狠向那闯祸的响导瞪了一眼,然后转向那个少女,将布包递 了过去,道:“这时你的东西。”那少女灵活的大眼睛之中,充满了感激 的神色,她看来有点怯生生的道:“先生,我祖父说,这东西可能很值钱 ,请你看看,是不是可以换一点我们生活的必须品给我们!”   乐天其实根本不在乎那少女的东西是不是值钱,他当然可以答应对方   但是那少女既然这样说,他也就随便向手中的小布包看了一下。   一看之下,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在美洲发现的中国东西   小布包由于刚才被投进了火堆之中,外面的布,已经烧去了一半,所 以不必将之解开来,就可以看到布包里面的是甚么东西。虽然布包襄的东 西并不是全部露了出来,但乐天还是一眼就可以看出来,那是一个玉环。   必需说明一下的是,玉环,并不是甚么稀罕的东西。   在中国和几个东方国家之中,古代人民崇尚佩玉,而且玉的产量又多 ,所以留传下来的各种各样的玉器、玉饰,数量相当多,除非真正玉质极 佳的,不然,就不是甚么珍罕的物品。   可是,乐天是一个探险家和考古家,他知道印地安人几乎是没有玉饰 制作的,他们是精于陶器和金器的制作。   这只玉环,没有出现在一个印地安少女手中的理由也正由于乐天是专 家,所以他一眼就看出了那玉环上的雕刻花纹,是『饕餮纹』。   那是一种神话传说中十分贪吃,简直到了无厌足地步的一种异兽。   这种图案花纹的玉饰,盛行在中国西周和战国时代。   这种玉环,当然也是那时候的古物了!即使一个玉环的历史可以上溯 到西周时代,也不是特别珍罕,奇怪的是,一个印地安少女,绝无可能拥 有一件中国古代的玉饰的。   乐天在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表示才好。   这时,他的一个队员,也来到了他的身边。   杬个队员之中的一个,陈知今博士,恰好是东方玉器、玉饰的专家, 他也一眼就看出乐天手中的东西,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惊呼声来,望向 乐天,神情极度疑惑。   乐天当然知道陈知今的专长,也明白他那一下惊叫的意思,他立时用 英语道:『事情有点怪,是不是,看来要和这位少女好好谈谈!』陈知今 连声道:『当然!当然!』那少女当然听不懂他们在谈些甚么,是睁大了 眼睛,望着乐天。   她的西班牙语,听来也相当生硬,可能她是山区中的居民,酉班牙语 也是凭着她本身的聪明学来的。   乐天向她作了一个手势,道:『请,请进营帐去,你要换些甚么,我 们慢慢商量。』   那少女吁了一口气,现出极高兴的神情来,向营帐走去,那个向导却 已来到了乐天面前道:『先生,小心受骗!他们的花样多得很!』   乐天忍不住大声叱道:『住口!』   印地安人的性格,大都相当随和,那向导受了斥责,是缩了缩头,吐 了吐舌,也没有表示甚么。乐天向身边的罗追作了一个手势,道:『你也 进来,言语不通的时候,你可以翻译一下。』   乐天和罗追是最后进营帐的,那个营帐相当大,当中是一张木桌,桌 上堆着地图,帐顶上挂着油灯,照得帐中,相当明亮。   这时,在营帐中的,连那少女在内,一共是六个人。   趁这个机会,来介绍一下乐天的杬个助手。   陈知今博士之外,还有两位,一个是中南美人类学的专家,他是澳州 人肯地。   还有一个则是考古学方面的权威,年纪相当大了,有杬十年以上的工 作经验的英国人。西恩先生。   罗追是行政人员,他进营帐,已看到陈知今用具放大镜,在仔细看着 那块圆形的玉。   对罗追来说,那是一块中间有圆孔的玉,说不出正确的名字来。   即使是乐天,对玉饰有一定认识的,他在一看之下,也当那是一个玉 环,直到这时,乐天看清楚了整个,他才啊地一声,道:『知今,这是一 只玉瑷,是不是?』陈知今一面缓缓转动手中的玉,道:『是的,那是玉 瑗。』   圆形而中间有圆孔的玉饰,一共有四种,对玉饰有常识的人,都可以 分得出来。   那是:璧、环、瑷、抉(原文为王字旁)。   四种玉器在形制上各有分别,环的形制是圆孔的直径,是玉部分的一 倍,而环,是孔的直径和玉部分大致相同,刚才乐天看到一部分,当是环, 倒也不能怪他。   陈知今将手中的玉瑷,翻了过来,他的神色越来越凝重,向那少女道 :『这东西,你是那里来的?』那少女在进了营帐之后,神情又变得很紧 张,这时,她挺了挺身子,道:『是我祖父的,我祖父年轻的时候,掘井 掘出来的。』   陈知今立即道:『不可能!』那少女现出倔强的神色来,道:『先生 ,我不会说谎,我祖父也不会说谎!』陈知今对那少女凛然的态度,倒不 禁肃然起敬,他忙道:『对不起!』然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望向各人 ,道:『真不可能,这是中国战国时代的东西,怎么会在这襄的土地被发 掘出来的?』肯地显得十分兴奋,道:『或许,这件玉器可以替中国人早 已到达美洲的学术,提供新的证据。』   乐天倒同意这个说法,早就有人考证过,中国人最早发现美洲。   如果这玉器证明是中国的东西,而又在哥伦比亚的土地上被发掘出来 的话,真是一个确切的证明了!肯地已经急不及待地在问那少女,肯地的 西班牙语不是很好,要靠罗追翻译,他问:『你祖父住在哪里?』那少女 向外指了一指,道:『山那边,我是翻看山过来的。』   肯地忙把手指在地图上移动着,那少女显然不懂得如何看地图,是不 住摇着头,道:『如果你要去看我祖父,我可以带路。』   陈知今一直在观察那玉瑗,突然又发出了下底呼声,道:『乐天,你 来看!』乐天忙过去,凑在放大镜的日镜上,杬十倍的双筒放大镜下,看 起来,可以清楚看到玉瑗上的花纹中的小痕。陈知今移动了一下玉瑗,道 :『看!』乐天怔了怔,他看到,在一道刻痕之下,刻着四个小字,那分 明是四个字,可是那种像蝌蚪一样的文字,乐天看不懂。   陈知今道:『玉饰上刻有文字的,我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不是普通的 玉瑗。』   乐天道:『好像是四个字,我父亲是古文学专家,把它照样描下来, 请他去辨认下。』   陈知今忙取过纸来,一面看着放大镜,一面在纸上,把那四个弯弯曲 曲的字,描了下来。   这时,乐天望着那少女,道:『请问你叫甚么名字?』那少女的双跟 之中,闪耀着兴奋的光芒,道:『我的名字是蜜儿。』   乐天吸了一口气,道:『蜜儿,你肯定你带来的东西,你有权处置? 』蜜儿的神情,充满自信,道:『当然,祖父把那东酉交给我的时候,对 我说:『蜜儿,我们那么穷,我没有甚么东西可以给你,有这个东西,我 也不知道这是甚么,是我得到它的时候,经过很特别,或许那是相当值钱 的东西,你拿着,离开这穷山恶水,去找外面来的人去换有用的东西。』 祖父是这样对我说的,我可以把它和人交换我要的东西。』   乐天对蜜儿说话的神情,感到十分有趣,一个在穷乡僻壤中长大的少 女,和外界的天地完全没有接触过,能在这么多陌生人之前,侃侃而谈, 真是很不容易的事了。   他笑着,问:『你希望能换点甚么呢?』蜜儿吞了一口口水,望着乐 天,半晌,才道:『我希望能有新的衣服,还要一两条新的毡予,一条给 我,一条给祖父。』 玉瑗上有四个蝌蚪文   她说完了之后,现出了一点歉意来,仿佛是她觉得自己的要求太多了。 而乐天和其馀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在众人的笑声中,蜜儿显得 有点狼狈,但她立时大声道:『不换就不换,别笑我!』乐天忙作了一个 手势,止住了各人的笑声,用十分诚恳的语调道:『蜜儿,你听着,你要 的东西太少了,衣服、毡子,那算得了甚么,我可以给你更多的东西,要 你想得出来的东西,都可以给你。』   蜜儿不断地贬着眼,长睫毛随着一闪一闪,看起来十分稚气,她瘦削 的脸庞上,这时也充满了喜悦的光辉,她叫了起来:『真的?』   乐天点头道:『真的,我们这里所有的东西给你,怕还不够,不过不 要紧,我们可以再运到你家里去!』   蜜儿张大了口,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表示才好,她仍然不断地贬着 跟,想弄清楚眼前的事,是不是真实的。终于,她从乐天的神情上,判断 这一切,全是真的,她陡然跳了起来,双手勾住了乐天的颈,紧紧抱着乐 天,哭了起来。   乐天倒给她弄得有点手足无措,连忙轻拍着她的背脊,蜜儿真是瘦, 隔着毡子,乐天在轻拍她的背脊之际,仍然可以感到她突出的背骨。   乐天安慰着她,道:『别哭了,你实在太瘦了,来,先尽量吃点东西 ,再讲给我们听,你爷爷是怎么得到这东西的。』   乐天一面说,一面向罗追望了一跟,罗追笑着走了出去,不一会,就 拿来了大量的食物,蜜儿高兴地吃着。   这时,陈知今已经把郡四个字描了出来,又昼下了那玉瑗的大小和上 面的花纹。   乐天看着那四个弯弯曲曲的字,道:『第杬个,倒像是『之』字。』 陈知今道:『是,蝌蚪文的第一名称是蝌蚪篆,和古篆很有关连,若干字 体是近似的,这第杬个字是『之』字,第四个字,我倒可以肯定是『玉』 字旁的,可是前两个字,却完全无法认得出。真是怪极了,中国古代的玉 器,怎么会在这里出土?这个发现,可能对于东方民族古代的迁移,有重 大的考据作用!』   肯地和西恩两人,也十分兴奋,向乐天道贺,乐天笑道:“先别高兴, 或许那只是三年前,一个中国人送给印地安人的礼物!”   陈知今怔了一怔,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真是白高兴一场了,他忙问 蜜儿:“这东西,真是掘井掘出来的?”   蜜儿道:“是,我爷爷说,他年轻的时候,村子的人在掘井,还没有 掘出水来,忽然一响,地坍了,出现了一个很深很深的深洞,大家都吓坏 了,只有我爷爷最大胆,他下去了,很深很深,那洞不知有多深,他下去 之后很久没上来,村里的人甚至以为他死掉了——”   蜜儿讲到这,肯地已忍不住打断了话头,道:“他下去了多久?”   蜜儿道:“我不知道,或许是几天?”   听的人都笑了起来,他们的心中都在想:那当然是蜜儿不知道,所以 在胡说八道,一个洞再深,也不可能下去几天上不来。 4、无底深洞 他们决定去看那深洞   蜜儿对各人的笑声,又有一点恼意,她向乐天看去,乐天却没有笑, 只是在用心地听着,那令得蜜儿对他更加感激。   蜜儿继续道:“我爷爷终于上来了,不过他再勇敢,也不敢再下那深 洞去一次,以后,再也不敢下去了!”   乐天大感兴趣:“你是说,这个深洞,现在还在?”   蜜儿道:“是啊,一直在,村里的人,叫它作无底的洞,我们小时候, 最喜欢用石块向洞中抛去,可是我从来未曾听到过石头跌到洞底的声音!”   乐天“啊”地一声,道:“那洞真深,你爷爷没有提到洞下面的情形 ?”   蜜儿皱了皱眉:“没有,爷爷对我最好,什么都对我说,有一次,我 问他:爷爷,你曾下过那个无底洞,那洞究竟是不是有底,有多深?爷爷 的回答是:太深了,实在太深了。我再问下去,他就什么都不肯说了。后 来,又有一次,他说他不贪心,那东西——”   蜜儿说到这,指了指桌上的那只玉瑗,道:“那东西有两个,他只拿 了一个。”   蜜儿这一番话,不禁将几个探险家都听得呆住了,在他们的探险生涯 之中,已经遇到过不知道多少怪事,可是再也没有一件事,比这件事更奇 特的了。   照蜜儿的叙述,这个深洞,似乎是突然之间出现的。而这样的一个深 洞之中,有着两个超过三千年的中国古代的玉瑗!   纵使探险家特长之一是他们的想象力,但是他们也想不出其中的究竟 来。   乐天最快有了决定:“反正我们找不到奇布查人的遗迹,就去看看那 个洞,怎么样?”   罗追道:“我已问过向导,那要翻过安替贵亚山,十分难走。其中奥 吐泰玛山的高度是海拔两千四百公尺。”   乐天笑了起来,指着蜜儿,道:“连她这样一个小姑娘也可以翻得过 来,我们怎会翻不过去?”   陈知今、肯地和西恩都笑了起来,蜜儿睁大了眼睛,道:“我十七岁 了,不是小姑娘!”   乐天的决定,立时被所有人接受,大家都决定去看看那个奇异的地洞。 大石上刻着同样的字   当乐天的探险队改变路线,不再沿河而下,而是转向西,去翻越山岭, 目的地是蜜儿所住的那个山村之际,罗追并没有跟着一起去。   乐天给罗追的任务是:把陈知今描出的那四个蝌蚪文,尽快找一个有 无线电传真设备的城市,把它传给乐清和博士辨认。那对于他们去探索那 个古怪的地洞,会有很大帮助。   罗追也受命,一有答案之后,立时赶回来,追上他们。   哥伦比亚并不是科学发达的国家,一直到四天之后,罗追到了波哥大, 该国的首都,才能把陈知今描下来的字和图样,传送出去。   乐清和教授在书房中,看着由哥伦比亚传来的传真图片。科学的进步, 使得陈知今描出的一一切,一丝不变地呈现在他眼前。他一下子就认出了 那第二个字是“知”字,略查了一下参考书,第一个字也肯定了,是“望 ”字。“之”字是最容易辨认的。第四个字,乐清和比较草率了些,认为 那是“环”字。   当然,正确的应该是“瑗”字,而不是“环”字。   但那是无关紧要的,反正那只是一种器饰的名称而已。   四个字是『望知之环』,乐教授侧着头想了一想,这四个字的意义是 相当模糊的,甚么叫作『望知』呢?看来无从解释。   而且,玉环上刻有文字,这是十分罕有的,更怪的是,这分明是中国 极古的一种文字,刻有这种文字的玉器,当然也源于中国的,但是为甚么 无线电传真会来自南美洲呢?乐清和正在沉思之际,乐夫人恰好在书房门 口经过,乐清和叫住了她,道:『你看,小天不知道又有了甚么新的发现, 你来看看,这种饕凳纹,应该是最早期出现在玉器上的一种吧?』乐夫人 走过来,她在艺术方面的知识十分丰富,一看之下,就『嗯』地一声:『 是,是西周时期的。』   她一面说,一面又念着那四个字,问:『望知之环?那是甚么意思? 』乐清和摇着头:『我也不明白,是刻在这个玉环上的,很少见。』   由于传真的图片上,有着那玉瑗的形状,所以乐夫人很温和地纠正着 她丈夫的话:『玉瑗,你看,它的圆孔很大,直径大约是玉边部分的一倍。 』   乐清和笑了起来,这时,他也知道『望知之环』,其实应该是『望知 之瑗』,但是他却无意去更正。   因为『环』和『瑗』有分别,那是专家的事,对普通人来说,同样是 中间有圆孔的圆形玉饰而已。   他道:『是,应一该是玉瑷,婉仪,你可知道玉瑗是有一种特殊用途 的?』   乐夫人轻笑了一下,道:『怎么,考起我来了。』。   乐清和轻轻握住了他妻子的手,他们结婚多年了,孩子都那么大了, 可是他们之间的情意,和当初在法国,乐清和追求方婉仪的时候,看来没 有多大的分别,令得所有人都羡慕。   乐夫人给丈大握着手,并不挣脱,只是道:“玉瑗,是一种工具,和 璧、环只是用来佩带作为代表身份的装饰不同,是不是?”乐清和微笑着: “答得很好,可是玉瑗作为一种工具,究竟有什么用呢?”   乐大人仍然保持着那种典雅清丽之极的微笑,她的这种微笑,绝不是 假装出来的,而是由她那种高贵清丽的气质天然凝成的,她道:“古时候, 诸侯朝见天子,由于天子尊贵,诸侯不能用手直接碰到天子的手,所以, 中间必需有玉瑗,大家各握着玉瑗,中国字中的‘瑗’字,也是因此而来 的!”   乐清和深情地望着妻子,道:“其实,你那么高贵,我也不应该碰你 的手,该握着一个玉瑗才是!”   乐夫人笑了一下,声调听来很平淡,但是在平淡之中,另带着几丝极 淡的幽怨:“清和,你这样讲是什么意思?我是你的妻子!”   乐清和很有感叹地轻叹了一下:“我总感到,我配不上你!”   乐夫人转过头去,道:”我早就对你说过了,别提这种没意义的话!”   他们两夫妻之间的这种交谈,在旁人听来,自然是没有意义的,即使 是他们的儿女,乐天和乐音听了,也不明白其中的深意,和他们的家庭, 有着极深厚关系的范叔,也一样不明白。   但是,他们自己,当然是明白,这和他们当年同在法国留学的时候的 事情有关,以后自然会提到,这是这个故事的一个很大的关联。   乐清和当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道:“如果小天是在南美洲发现了这 个玉瑗,那倒真是考古上的大发现了!”   乐夫人像是没有听到乐教授的话,只是喃喃地道:“望知之环,那是 什么意思呢?”   她在这样讲了之后,顿了一顿,才又道:“望知,是不是希望知道的 意思?”   乐清和想了一想:“可以作这样的解释,但我看更可能的是这个玉瑗 的主人的名字!”   乐夫人的神情看来有点失望,“哦,如果是那样简单的话,那多没意 思。”   乐清和笑了起来,轻拍着她的手背。他们之间,第一次讨论“望知之 环”,就到这里为止。   乐清和当天,就把那四个字是“望知之环”,仍然用无线电传真,传 到波哥大去。因为他知道,明白了那四个字是什么之后,对于乐天的考古 探险工作,会有很大的帮助。   罗追在波哥大,取得了乐教授的回文之后,半刻也没有耽搁,立时启 程,去追赶乐天他们。 四个蝌蚪文字“望知之环”   罗追的行动十分快,他知道乐天性子十分急,会急于知道答案。可是 沿途交通不便,翻过高山的时候,罗追已经把他的休息,减低到最低限度, 可是他还是没有能够在半途上追上乐天。不过,他还是比乐天他们快了许 多,他前后耽搁了八天,可是当他赶到了那个小村子的时候,只不过比乐 天迟到了两天。   那小村子,真是名符其实的小村子,在一个半山腰上,根本没有什么 道路,只有一条迤俪的小路,不会超过四十公分宽,路的两旁,还全是各 种各样的野草和灌木,把小路遮着。小村子只有七八间泥土盖成的房子, 村民不会超过五十人。   当罗追好不容易,到达了这个小村子之后,发现几十个村民,都聚在 村外的空地上,抬头望着天,口中在喃喃作声,看起来像是正在进行着一 种什么仪式。   罗追尽可能用他学来的当地土语询问着,问是不是有很多人来过。一 个村民睁大了眼睛,道:“啊!你是和他们一起的,那么,快点祈祷吧!”   罗追呆了一呆:“为什么要祈祷?”   那村民道:“那小伙子,不肯听人劝,一定要下无底的洞去,阿普也 是老糊涂了,竟然自告奋勇要和他一起下去。两个人下去已经两天了,还 没有上来,我们每一个都在为他们的生命祈祷!”   罗追的思路十分慎密,那村民讲来无头无脑的话,他一听就明白了, 那令他吓了一大跳,忙道:“那无底的洞,在什么地方?”   村民向村后指了一指,道:『就在村后,你看到那块耸立着的大石, 就在那大石的后面。』   罗追循他所指看过去,看到一块形状十分奇特的大石,耸立在半山腰 上,那块大石像是一个半椭圆形的屏风一样,至少有十公尺高。   罗追惊恐得讲不出话来,他向那个村民挥了挥手,就向那块大石奔去 。   本来,连日来的山路跋涉,他已经十分疲倦了。   他也早打定了主意,一见到了乐天,就把回文交给他,然后,说甚么 也要倒头大睡二十小时才行。   可是这时,他奔跑的速度之快,就像是一头遭受猎豹追逐的羚羊一样 。   事实上,罗追在这时候,根本没有想到自己奔得有多快,他脑中所想 的是.。无底的深洞,一个小伙子下到那无的深洞去了,两天还没有上来。 一个洞再深,也不可能下去了两天还没有上来的。   当蜜儿向各人叙述她的爷爷在年轻时下到那无底深洞,好几天才上来 的时候,罗追也在场。   当时,罗追的想法和其它各人一样,以为那是蜜儿在胡说八道。   可是,如今真的有人下去了两天,还没有上来!阿普,阿普是谁?会 不会就是蜜儿的爷爷?   罗追一面杂乱无章地想着,一面飞快地向前奔跑,由于剧列的运动, 他很快就冒汗,汗水顺看他的额向下滴看,他也没有空去抹,以致当他奔 到了大石附近时,汗水令得他的视线模糊。   他看出去,看到很多人,但是每一个人,他都无法认得清楚。   他停了下来,喘着气,伸手抹去了汗,这才看清了眼前的情形。   首先,他看到了那块大石,接近来看,那块大石更是高大得出奇,看 来像是天然耸立着的,也像是特意移来放在这里的。   石上苔痕斑驳,但是依稀可以看到,石上刻着些甚么,是四组烛立的 图案。   陈知今正像是傻瓜一样,双眼发直,盯着那四组独立的图案。   罗追才看出那四组『独立的图案』,其实是四个字时,已听得一下尖 叫,一个少女的声音在叫着:『让我也下去看看他们。』   罗追喘着气,忙循声看去,他看到蜜儿被肯地抓着,但正在挣扎,样 子十分倔强。   西恩就在旁边,有点不知所措地在挥着手。   接着罗追就看到了那个洞。   那个洞相当大,呈不规则的图形,直径大约是五公尺,罗追这时,并 不在洞边上,距离洞边还有将近二十公尺左右。   照说,他在这样的位置,是无法看得出这个洞的深浅的。   可是,他向洞口看了一眼,心中就有一种森然之感,感到那真是一个 无底的深洞,深得可以直通到地狱去!他也看到,在洞边,安了一个轴辍 架子,有一股绳素,直垂下洞去。   罗追也看到了那些印地安人的向导,都仰头向着天,在祈祷着,他的 出现,看来未曾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勉力定了定神,心中怀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哑着声道:『乐先生呢 ?』   他一出声,西恩和肯地才转过身来,罗追还没有继续再问下去,手臂 突然一紧,已被人紧紧抓住,他回头一看,抓住他的是陈知今。   这位考古学家的双眼之中,布满了红丝,样子看来,十分可怕。   陈知今急速地问:『那四个是甚么字,乐教援翻译出来没有?』陈知 今一面说,一面指着那块大石。   罗追这才看清,刻在大石上的四个字,每个足有一公尺平方,在结构 上虽然复杂一点,但是还是可以看得出,就是那玉环上的四个字。   罗追的手臂被陈知今抓得很痛,他不知道这个平时文质彬彬的学者, 何以忽然之间会变得如此激动,他忙道:『翻译出来了,是『望知之环』 !』   陈知今陡然松开了他的手,望着那块大石,喃喃地道:『望知之环! 望知之环』看他的神情,简直就像是失神落魄一样。   而肯地和西恩两人,也直到这时,才回答罗追的问题,他们同样地, 都没有出声,是伸手向那个大洞,指了一指。   罗追觉得自己的双腿有点发软,他和乐天的感情相当深,那村民一说 :『小伙子不听人劝,下了无底的洞』时,他就想到那“小伙子”是乐天 ,现在证实了,他更感到焦急,他又抹了抹汗,大踏步来到那个大洞的边 上,向下看去。   但甚么也看不到,育一片漆黑,那个自轴辍架上垂下去的绳子,是新 绳子,颜色相当白,可以看到绳子一直向下垂着,但是在超过了两百公尺 之后,却甚么也看不到了。   罗追屏住了气息,转过身来。   他一转过身来之后,就有带着责备的语气道:『你们怎么可以一让他 下去的?』西恩苦笑了一下,道:『如果你在的话,我看情形也一样!』 罗追大声道:『至少,我会陪他下去!』西恩和肯地没有说甚么,是闷哼 了一声,蜜儿叫着:『我爷爷和他一起下去了,有最勇敢的人才能下去。』   罗追重重地顿了一下脚,由于他心中的焦急,那一下顿得极用力。   这时,他正站在洞边,用力一顿之下,把洞边的一块石头,顿得向洞 下,落了下去。   罗追僵直地站着,有点本能地等着那块石落洞下去,到洞底的声音, 可是等到他的双腿感到麻木,他还没有等到石头落地的声昔。   罗追自认是一个大胆的人,但在这时候,他也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 步,离开洞边远一点。   罗追这时候,心中的惊恐,自然到了极点。但是,当然,他的惊恐, 全是多馀的,故事的叙述者,也绝没有在这里制造紧张气氛之意,因为在 开始的时候,乐天好好地在,那已是在他发丢了“望知之环”探索经过之 后的事情了。   乐天当然在后来。安全地上了地面,完成了他的探险。   惊险是不存在的,存在的是曲折与玄。   所以,不如来看看乐天下洞前的经过,和他在洞下面的遭遇。   乐天带看探险队,由蜜儿带着路向目的地进发。   一路上的气氛,相当轻松。   乐天吩咐下来,经过镇市,尽一切可能搜购绳子。   他半开玩笑地道:『蜜儿说过,她爷爷下了那个深洞之后,几天没有 上来,其洞之深,可想而知,我们要靠绳子滑下去洞去,当然绳子越多越 好。』 洞口石上同样刻着那四个字   探险队搜购绳子的消息,迅速传了开去,以致沿途的印地安人,纷纷 带着绳子来求售,乐天来者不拒,到后来,他们要多雇二十头驴子,来携 带那些绳子。看起来,他们所带的绳子,简直可以环绕地球十周了——这 是西恩的形容词。   他们要翻越的山岭,相当险峻,有的地方,根本没有路,有的地方, 他们需要在不到一公尺处经过,一边是高耸入云的山崖,一边是万丈深悬 ,有一头驴子,在行走之际不听指挥,一脚踏空,就跌了下去,难听的鸣 叫声一直从下面传来好久才静息。   山路不好走,但是所有的人,并不气馁。   开始,他们对于蜜儿的叙述,还是将信将疑,但是一路上,又听蜜儿 叙述那个无底的洞的情形,他们都已深信不疑,确信在安替贵亚山脉中的 某处,真有着这样的一个深洞。   等到他们来到了那个山村附近之际,遇上了一个村民,蜜儿便对着那 个村民,大叫了起来。那村民神情讶异地望着深险队所有的装备和人员, 立即转身向前奔去。   由于惯在山地生活的缘故,这里的村民天生都有在山路上奔驰的本领 。   蜜儿解绎道:『我叫他去通知我爷爷。』   等到探险队来到村子前的空地之时,几乎所有的村民,都走出了屋子 ,蜜儿的爷爷走在最前面,蜜儿奔了过去,握着她爷爷的手,讲过没完, 讲的话十分快,乐天他们根本听不懂。   乐天向蜜儿的爷爷看去,山中的印地安人,由于生活环境的艰苦,大 多数外表比实际年龄为老。   蜜儿的爷爷,更是满面皱纹,那么许多的皱纹,集中在一个人的脸上 ,令得他看来十分怪异。   不过他的身形相当高大,身子也很挺直。   看来他的健康状况十分良好。   乐天打量他的时候,他向乐天走了过来,道:『我叫阿普。』   通过了一个向导的翻译,乐天和他交谈了几句,乐天问:『那深洞在 那里?看,我们带了那么多绳子来,我看够了吧!』乐天自始至终,都抱 着十分经松的态度。   他是一个探险家,十分出色的探险家,对他来说,用绳子滑下一个地 洞去,那实在是小事一桩。   可是阿普的神色却十分凝重。   他向那些绳子看了一眼,并没有表示甚么,是伸手,向村后面指了指, 道:『无底的洞,就在那边。』   循着他所指去看,每一个人,都看到了那块大石,这时,正是夕阳西 下时分,阳光照在那块大石上,把大石的衷面,照得十分明亮。   陈知今首先『咦』地一声,拿起随身挂着的望远镜来,向前看去,一 看之下,他陡地震动了一下,放下望远镜,现出极怪异的神色来。   西恩和肯地同声问:『你看到了甚么?』陈知今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伸手指着那块大石。   每个人的身边都有望远镜,他们都拿起来向前看,乐天在一看之下, 叫了起来『大石上刻着字,天,就是那玉瑗上的那四个字!』 突然失去了踪迹   乐天的神情,也变得怪异之极。本来,他们对蜜儿带来的那只玉瑗, 是来自一个深洞中的说法,当然有怀疑。   他们已经相信了有这样一个深洞,但是处于南美山中的一个深洞,和 只显然是属于中国古代的玉瑗,两者之间,还是很难发生联系的。可是这 时,当他们看清大石上的四个字之后,都再无疑问了。   乐天的心剧烈地跳动着,作为一个探险家和考古家,这是多么惊人的 一项发现。他放下了望远镜,甚至连声音也有点发颤,道:『天,这块大 石,在那里有多久了?』在乐天身边的阿普呆了一呆,显然不明白乐天这 个问题是甚么意思。   他道:『甚么有多久了?』乐天变得十分焦躁,指着那块大石:『上 面刻着字,是甚么人竖在那里的?上面的字,又是甚么人刻上去的?』阿 普的神情更加迷惘:『谁知道?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有这块大石,谁也 不知道它在那里多久了!』乐天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呼叫声,向前奔了过 去,奔跑的速度极快。   他用那么快的速度奔跑,还不足为奇,奇的是平时看来文质彬彬的陈 知今,也跟着大叫着,向前奔了出去,竟奔得比乐天更快。   跟在乐天和陈知今的后面的,是西恩和肯地。   他们四个人,全是探险家和考古学,这一刻,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 重要了,他们在向前奔跑之际,心中都想到了同一件事。   如今:是他们生命之中,最光辉的一刻!一块刻有中国古代文字的大 石,竟然会耸立在南美洲北部地区的深山之中!这个事实,看来十分简单, 但是他们都知道,在其中可以发掘出不知多少历史上被淹没的奥秘来!他 们四个人在前,蜜儿、阿普和一些印地安向导在后,一起向前奔着。   首先到达那深洞旁边的是乐天和陈知今,乐天一看到那个深洞,先是 陡地一呆,接着可能是由于他实在太兴奋冲动了,竟然又大叫着,想向洞 下跳了下去。   陈知今的兴奋也已到了反常的程度,他虽然没有向下跳,但是他也是 呆立着不知所措,并没有去阻止乐天。幸好肯地和西恩赶到,两人大叫着 ,抓住了乐天,硬生生把乐天拉了回来,一面惊叫着:『你想干甚么?』 乐天定了定神,满面通红,喘着气,指着那个深洞:『你们看,你们不觉 得这个深洞,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这种力量在召我们下去!』西恩吸了一 口气:『当然要下去,可是也不能就这样跳下去!』乐天叫着:『对,我 们有绳子,我们有的是绳子,快准备绳子,我要下去!』乐天叫嚷的声音 十分大,随后跑来的人都听到了。   所有的村民,都吓得脸色大变。蜜儿也怔住了,可是她看起来,比其 他的村民,还要勇敢一些。   她叫道:『这个洞是没有底的,不能下去!』乐天呵呵笑着,转过身 来,拉起蜜儿的辫子,用力扯了一下。   他是在极度的兴奋之下,才有这种顽童式的动作的,蜜儿给他拉得叫 了起来。   乐天道:『蜜儿,你骗人,你爷爷就曾下去过,洞是有底的,是不是 ?』当他讲到『是不是』的时候,并没有再去注意被他拉着辫子的蜜儿, 现出了种十分古怪的神情来,迳自向阿普望去。   阿普喃喃地道:『是……也可以说……不是……』   乐天追问着:『你曾经下过去,是不是?』   阿普点头:『是……那时候我年轻,而且,在说要下去之前,刚好喝 了不少酒……』   乐天不等他讲完,就挥着手,叫:『好,喝点酒也好,拿酒来!』   一个向导连忙打开了一个箱子,取出酒来,村民一看到酒,就欢呼了 起来。肯地和西恩,忙着指挥向导,在洞边支起轴辗架来,陈知今则来到 那块大石前,痴痴地看着石上所刻的字,一面不住喃喃地道:『不可能的! 这是不可能的!』 蜜儿只关心他的安全   当时的气氛,正如事后,乐天在报道他这次探险的经过的那篇报道中 所写的那样:『所有的人,都被一种狂热的情绪所感染。大量的酒进入了 人的身体之后,更助长了这种狂热,到后来,人人都在跳着、叫着、唱着, 似乎有两个人是静静站着的,一个是陈教授,他一直站在那块大石之前, 一个就是那个印地安小姑娘,她站在一边,不知道她在想甚么?』   乐天自然不知道蜜儿在想甚么,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当时,蜜儿站 着,灵活的大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乐天,她的动作也没有改变:一直紧 握着自己的辫子,那是刚才给乐天抓过的。   等到向导支好了轴辗架,洞边聚集着的村民也越来越多,人人都兴高 采烈地喝着酒,像是在举行着嘉年华会一样,可是,刹那之间,所有的人 都静了下来。那是当乐天陡然举高杯酒,大叫一声:『好了,祝我好运吧, 我要下去了。』   所有的人全都静了下来,每个一个人都望向他。   乐天仍然笑着,虽然村民的眼光,有点异特,但是他兴奋的心情,并 不因之稍减。   他说着,已走向准备好的绳子之前,把一根连接着绳子的皮带,系向 自己的腰间,并在西恩的手中,接过无线电对讲机来。   所有的人仍然不出声。   对探险家来说,有良好的配备,用绳子滑下一个地洞去,那是微不足 道的一项行动。   可是看村民的神情,他们的心中显然另有想法。   乐天又挥着手,道:『别这样看着我,我一定能杷重大的发现带上来 !』他说着,向洞边跨出了一步,准备下去了,就在这时,一下尖叫声突 然传来:『请等一等!』乐天转过身来,看到密儿迅速地奔向他,脸色发 白,双眼之中,充满了关切与恐惧。   乐天张开双臂,密儿奔得实在太急,一下子就扑进了乐天的怀中,她 甚至不及后退,就叫道:『有一件事,你不知道!』乐天扬了扬眉,密儿 急速地喘着气:『在我爷爷之后,看好几个人下过这个深洞去,可是他们 一下去了之后,就再也没有上来过!』乐天怔了一怔,那的确是他们不知 道的,西恩和肯地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呻吟声来。   密儿直到这时,才后退了半步,道:『爷爷,是几个人下去了没有上 来』阿普的声音很低沉:『七个』。   蜜儿疾转过身来,盯着乐天:『你现在知道了?我们认为这个深洞中 有魔鬼,那七个下去了没有再上来的人,是被魔鬼吞噬了!』   阿普在蜜儿讲到这里时,陡然叫了起来:『蜜儿!你这样讲,会得罪 魔鬼的!』   蜜儿瘦削的脸涨得通红,可是神情极其坚决和勇敢:『让魔鬼来对付 我好了,我不怕,不应该让他不知道这个事实!』   密儿把她瘦削的身子挺得笔直,以致令得在旁人看起来,她简直就是 一个神勇无匹的印地安战士一样。这时候,乐天的心中,更是激动莫名。 他知道,这个看来瘦弱的小姑娘,为了警告自己,不惜得罪了她心中一直 存在的魔鬼,这是一种极其勇敢的行为!   阿普望着他的孙女,神情不知是赞赏还是难过,他喃喃地道:『密儿, 魔鬼的报复是极残忍的,它会使你一辈子没有快乐。』   密儿大声道:『我不怕,爷爷,我不怕!』   乐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情激动,令得他的声音也变得十分宏亮: 『你们听着,魔鬼绝对无法向蜜儿报复,蜜儿会得到她所想要的一切,甚 至于她根本未曾想到的,我也可以给她,我决定在回程时带她走——』   当乐天讲到这里的时候,密儿瘦削的睑,红得简直像是要冒出血来一 样!   乐天接着道:『我会把她送到波哥大去受教育,使她过贵族一样的生 活!』村民听得乐天这样宣布,都高兴得欢呼起来,蜜儿的长睫毛急速地 抖动着,她的神情充满了期望,望着乐天,道:『那你……不下去了?』   乐天笑了起来,伸手在密儿的脸颊上轻轻地拍了一下:『蜜儿,你不 明白,我一定要下去,我不会怕魔鬼,如果有魔鬼的话,我会把它消灭!』   蜜儿紧抿着嘴,泪水在她的眼眶中打转,显然她对于自己今后的生活, 由于乐天的承诺而会得到彻底改变这一点,并不关切,是为了乐天坚持下 去,而感到深切的难过!   就在她的口唇颤抖着,还想讲甚么时,阿普突然大声道:『我和你一 起下去!』   在阿普的这句话之后,所有的人,都不出声,静到极点。紧接着,密 儿发出一下近乎绝望的呼叫声,讲了一句乐天听不懂的话。   乐天不知道蜜儿这句话是甚么意思,是看到了阿普听到了这句话之后 的反应。阿普先是陡然震动了一下,然后以一种极其奇异的神情,望着蜜 儿,口唇发着抖。当他的口唇发抖之际,他面上的皱纹,全都在牵动着, 看来令他苍老的睑上,更是充满了悲哀。他终于喃喃地说出一句话来,这 句话,乐天倒是听得懂的。他在说:『魔鬼的报复,来得好快!』   阿普这句话,是用乐天听得懂的一种印地安语讲的,而刚才,密儿叫 出来的那句话,可能是有在这种偏僻的山区中的印地安人才说的。   乐天当时并没有去追问这些,因为他急着要下那个深洞去,而且,他 也根本不相信洞下有魔鬼!他是道:『阿普,你肯跟我下去也好,你去过 一次,总比我有经验!』乐天才向阿普说了一句话,密儿突然双手掩着脸, 急速地奔了开去。   乐天很感激密儿对他做的一切,他也用他的承诺回报了,其馀的事, 乐天连想也没有想到过,密儿奔了开去,他也没在意。   阿普一直注视着密儿奔开去的背影,直到她奔过了山岗,看不见了, 阿普才转回身来。乐天笑着:『看,我们的配备十分好,你放心,一定会 没有事的!』   阿普望了乐天一眼,一言不发,走到洞边,向下看了一下,又退回几 步。这时,所有的人,仍然保持着寂静,在寂静之中,一个村民叫了起来: 『阿普,好运气不会一直降临在你身上的!』   阿普用十分平静的语气回答:『我不怕,我已经老了,这位先生,如 果因为我陪他下去,而能安全上来的话,那就是我的心愿!』   乐天并不以为自己下这个深洞去会有甚么危险,可是阿普的好意,他 还是可以强列地感觉得出来,他伸手拍了拍阿普的肩,道:『别怕,我们 都会没事的!』   他说着,把另一条连着绳索的皮带,扣向阿普的腰际,两个人一起走 向洞边,向掌管轴辗的西恩和肯地两人,作了一个手势。   西恩道:『维持每秒钟下坠一公尺的速度?』   乐天点头:『好!』他转头向阿普:『上次你下去的时候,有没有感 到呼吸困难?』   阿普摇了摇头,乐天作了一个一切妥当的手势,双手抓着绳子,身子 已经进了深洞。阿普就在他的身边。阿普对于坠绳爬峭壁,显然十分在行。 他从小就是在山区中长大的,年纪虽然大了,身手还是很敏捷。他们两人, 手抓着绳子,双足不时在洞壁上抵着,以抵消下坠时那种不舒服的感觉。 5 突然失去乐天的音讯   在开始的一百公尺,洞壁还有点突起的地方,但是在大约一百公尺之 后,洞突然变得相当狭窄,大约有杬公尺直径,洞壁是垂直的,就像是一 口井一样。   乐天随身携带的无线电对讲机中,传来了西恩的声音。   『已经一百二十公尺了,这洞真深,情形怎么样?』乐天向上看去, 洞口已变成了一个拳头大小的亮点,他早已亮着了挂在腰际的灯,灯光所 照的范围之中,可以看到垂直的洞壁四周,十分平滑,全是有着小颗粒闪 砾结晶的花岗岩.□痐拲N他看到的情形口述着,他的口述,在上面 的人不但可以通过无线电对讲机听到,也立刻会被他随身携带的小型录音 机记录下来。   乐天不但口述着,而且还说出自己的见解:『真怪,这样垂直的一个 地洞,显然是直通到山脚下面去的,洞壁异常平滑,如果有人告诉我,那 是一项臣大的工程所造成的,我也不会怀疑。可是,谁又有能力,在山中 弄出这样的一个深洞来呢!』乐天一面向下坠,一面还真是十分忙碌,他 用一柄小铁,在洞壁上敲下了一些石块来,放在袋中,又间歇地拍着照。 每次,当摄影机上的闪光灯,发出强烈的光芒一闪之际,阿普就以十分奇 异的眼光看着他。   自从下来之后,阿普一直保持着沉默,一句话也没有讲过。   绳子仍然在向下放,洞也一直看不到底。西恩的声耸音传出来:『天 ,两百公尺了,这是不可能的事,不可能有这样深的一个深洞的!』乐天 道:『怎么不可能?这个洞就在这里』西恩的回答是:『这个洞,究竟要 通到甚么地方去?』乐天哈哈笑道,他的声音,在这个直上直下的深洞之 中,引起了一种十分奇异的遐想,他道:『或许,要通到地狱去吧!』西 恩的声音中有着责怪的成分:『乐天,别拿这个来开玩笑!』在上面的西 恩,肯地和陈知今杬个人,心情十分异样。   绳子已经坠下去两百公尺了,可是那个洞还未曾见底,这令得他们觉 得心理上的压力越来越重。   如果不是西恩真的感到这个洞有可能是通向地狱的话,他也不会听了 乐天开玩笑的话,就那么紧张。   肯地在发表着他对这个深洞的意见:『这样直上直下出现在山腹中的 深洞,的确很少见,有可能是在山脉最初形成的时候,一个偶然的机会留 下来的。地球在亿万年之前的地壳大变动,形成了山脉,有很多山,山腹 中都有臣大的空洞,有的有好几十公里长,虽然垂直的并不多见,但是山 洞形成的原理是一样的。』   肯地在地质学上的知识,使得陈知今和西恩两人,没有理由怀疑他的 分析。   可是,乐天的声音,却自下面传了上来:『我倒有点不同意见,你没 有看到这个深洞的洞壁,简直是平滑的!』肯地道:『那么,唯一的可能 就是,山洞在形成之际,有股强大的气流,刚好进入,使得熔岩之中,因 为气流的存在,而出现了空隙!』乐天的声音又传了上来:『圆的!山洞 简直是圆的!』肯地道:『如果是我刚才所说的那种情形,那形成的隙逢 ,就一定是圆的,在承受强大的压力之下,就会出现圆形,这就是肥皂泡 为甚么总是圆形的道理。』   在他们讲话的时候,西恩又叫了起来:『杬百公尺!杬百公尺了!』 他在叫着的时候连气息也有点急促。   乐天的声音又传了上来:『肯地,你其实真应该下来看一看,光是地 质上的这种奇异现象,就足以令你研究一辈子,你……』乐天的声音,到 这里突然中断。   同时,无线电对讲机上,那盏表中不住地闪动着的小红灯,突然熄灭 了!西恩大吃一惊,忙对着对机讲机大声叫着,等着乐天的回答。   可是,乐天的声音却并没有再传上来。   西恩抹着汗,问:『是不是再放绳子?』肯地当机立断:『快把他们 扯上来。』   西恩做着手势,几十个向导一起飞快地绞动着轴轳,可是却绞不动, 绳子像被甚么东西拉住了,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在冒汗。   幸好,不到两分钟,绳子已被迅速地绞了上来。   很轻,绞动轴轳的几个向导叫了起来:『人已不在绳子上了!』人不 在绳子上,那是表示人已到洞底了,那是在杬百二十公尺处,这个洞,深 杬百二十公尺?不到杬分钟,绳子已被绞了上来,人果然不在绳上,不过, 在一条绳子的末端,有着一张叠起的纸,西恩一把抢过,打开来一看,是 乐天写的字。   西恩、肯地和陈知今杬个人围上来一看,不禁怔呆,乐天在那张纸上 写着『我们还在继续下降,无线电对讲机失灵,请把绳子垂下来,我们还 会用得着。』   杬个人面色变白,互望着,好半天,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乐天在字条 上写着:我们还在继续锁下降!   绳子都已经被拉上来了,他们怎么下降?乐天和阿普在深洞下面,究 竟发生了甚么事,他们实在无法想象!他们好忙又把绳子放下去,为了妥 当,放下了四百公尺。   然后,他们除了等候绳子在下面被人抖动,立刻可以再拉上来之外, 就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 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时间慢慢过去,一小时之后,西恩语音干涩,问:『怎么办?他们在 下面怎么了?』这是一个人人都知道,但是都没有人可以回答的问题!他 们在下面怎么了?那当然有下面的人知道,这好像是唯一的笞案。   但是世界上有很多事,唯一的答案,并不一定是正确的笞案。   这时的事实是,在下面的人,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样了。 乐天正在讲话,他并不知道突然之间,无线电联络中断,知道讲完了之后, 忽然没有再听到肯地的声音,他接连问了几声,没有得到回答,才发现无 线电对讲机上,表示『使用中』的小红灯,已经熄灭了。   那表示无线电联络已经中断。   乐天是怔了一怔,并没有甚么惊惶。因为他所使用的无线电对讲机, 虽然是十分强力的,但总也有一个有效距离,何况这时,他深入山洞,无 线电波一定受到阻隔,对讲机失效,也就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情。   他顺手关上对讲机的掣钮,可是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自已入了完全 的黑暗之中,腰际悬挂的灯也熄灭了,连就在他身边的阿普也看不见了。   乐天忙叫了起来:『阿普!阿普!』阿普的声音在他身边传来:『是 这样的,上次也是这样!』阿普的声音,听来像是梦呓一样,但那至少令 得乐天安心了许多。   乐天觉得自己的身子还在向下坠,在那一刹间,他连按了不少钮掣, 全是他身边所带的配备用的,他发觉,所有和电有关的器具,全都失效。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发觉绳子已停止坠下来。   而且,反在向上拉去。乐天自然知道,那是上面的人,发觉联络中断 之后,恐怕有意外,所以要将他们拉上去。   乐天感到十分怒恼,他绝不想因为小小的挫折,半途而废,他大声叫 了两下。   可是他的声贺音是无法传得上去的,他不能通知上面的人别拉他上去 ,他愤怒地挥着手,突然之间,他的手到了一样东西。   四周围一片漆黑,乐天全然不知道自己碰到的是甚么,他是本能地抓 住它。   等到他抓到那东西之后,他才陡然一怔,不由自主,惊叫了一声。   也就在那时候,阿普的声音,自他身边传来:『抓住它,抓住它!』 乐天的心中极骇然,道:『那……是甚么?』这样问,实在是很不合情理 的,因为他一抓住了那东西,从手上碰到那东西的感觉,已经知道那是甚 么东西了。   可是,由于在这样的一个山洞之中,是绝不应该有这样的东西,所以 他仍然忍不住要间上一句。   这时,他手中抓住的东酉,是一根刚好握粗细的圆柱子!从触觉上来 辨别,乐天也没有法子觉得出那是甚么质地制成的圆柱。   阿普喘着气,道:『我不知道那是甚么,可是它能带我们下去!』这 时,乐天觉得上扯的力量十分大,他需要十分用力,才能和上扯的力量相 抗。   他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那根圆柱,他全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甚么事 ,但是他是一个探险家,要是一个人没有极度的冒险精神,当然无法成为 探险家的。   何况,阿普的话,也给了他很大的鼓励,所以他立时有了决定:『解 开腰间皮带的扣子,我们就靠这柱子带我们下去!』他说着,一只手取出 记事簿来,就在黑暗中,匆匆地写了几个字,塞在皮带的缝中,松开了皮 带。   皮带才一松开,就被拉着上升去。   阿普也跟着这样做,这时,他们两人双手握着那『柱子』人向下滑着 ,情形有点像消防员在接到任务之后,沿着柱子滑下去一样,不过他们握 着的柱子相当细。   乐天虽然富于冒险精神,但是在这样异特的处境之中,他也不禁十分 紧张。   他问:『阿普,我们这样向下滑去,要滑多久?』阿普喃喃地道:『 不知道!不知道!』乐天真是不知道自己会怎样。   在向下滑的过程之中,他曾试过用力抓紧柱子,并且用双脚阻住下降 的势子,看来要向上攀,也不是很困难。可是人的气力是有限的,一个素 有训练的人,或者可以在这样的情形下,向上攀上去一百公尺,可是决没 有人可以一直攀上去。   乐天可以肯定,他已向下滑了许多,那绝不是他的气力所能攀得上去 的!不过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是绝无办法退缩的了。他知道, 在这种情况不明的境地中,最重要的是保持镇定和头脑清醒。他估计,在 放开了皮带之后,大约向下又滑了两百公尺左右,那根细柱子,竟如此之 长,令得他作了几百种设想,也无法想得出那是怎么会在这个洞中的?然 后,突然地,他的脚碰到了硬物。   由于下滑的速度在不知不觉中加快,所以当他双脚到实物之际,那一 下力量相当大,令得他双脚生痛。   同时,他听到阿普也发出了一下声响,乐天忙间:『到了?』阿普闷 哼了一声,由于四周围一片浓黑,甚至也看不见,所以乐天的行动十分小 心,他先肯定了自己的双脚,是踏在实地上,然后,才把握住柱子的手, 稍为松开了一些,把脚伸出去,用足尖试探着,感到脚尖所及之处,也是 实地,才吁了一口气。   他先不向前移动,同时也告诫阿普不要乱动。   然后,他试了试身边所带的照明设备,包括了一只强力的电筒,和两 只小电筒,可是全都失灵。   乐天吸了一口气,并不觉得呼吸有甚么困难,那么深的地洞之中,空 气似乎十分清新。   乐天又取出了一根磷光棒来,除去了外壳,磷光棒发出了一团浅绿色 的光芒,可以令他多少看清楚一些身边的情形。   首先,他看到了阿普,神情又刺激又惊恐,就在身边。   接着,他又看到,他顺着滑下来的那种细柱子,有几根,全都无依靠 地笔直地向上耸立着,拾头向上望去根本看不到顶部。   乐天用力撼了撼,那是细而长的柱子,竟然一动也不动,全然无法想 象它们是凭甚么力量这样耸立着的。   乐天估计,自己从抓住了这样的细柱子开始,向下滑了至少两百公尺 左右。   那也就是说,这柱子至少有两百公尺长,而它不过十公分直泾粗细, 就算它是用最坚硬的物质造成的,也无法不弯曲,不折断!唯一令得这样 细而长的圆柱体能直立的可能,是要它在直立之际,重心就在那二公分直 径的圆圈之内,而且长期稚持不变。   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乐天在这时候,简直像是进入了一个梦幻的境 地之中一样,心中充满了疑团,他慢慢转移视线,有看出一公尺左右,前 面就是一片黑暗。 一阵剧震只好他们复苏了   由于心中极度的震撼,乐天发出来的声音,连他自己听来,也有点陌 生,他问:『阿普,是这样的么?』   阿普喃喃地道:『不知道!』   乐天有点着急:『甚么叫不知道,你不是曾径下来过一次吗?那时, 你手中当然不会有我现在持着的磷光棒,在黑暗中,你是怎么找到那玉环 的?』   乐天一面说,一面挥动着手中的磷光棒。在黑暗之中,磷光棒所发出 的绿色光芒,幻成了奇异的图案,看起来更令得这个深洞的底部,诡异莫 测。   阿普道:『我真的不知道,上次,上次,我是像喝醉了酒一样,大着 胆子,一直向前走着。然后,就看到了——』   乐天打断了他的话头:「四面一片黑暗,你怎么会看到东西?』   阿普现出十分迷惘的神情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   乐天本来还想追问下去,但是他随即想到,别说阿普是一个完全没有 知识的山区印地安人,就算是他自己,若是有人问他何以中国古代的蝌蚪 文会出现在这里的山头,何以一个那么深的地洞之中,会有这样细而高的 奇异的柱子,那么,他唯一能作的回答,怕也有『不知道』杬个字而已! 因为这里的一切现象,实在太怪异了!   所以,他不再问下去,语气也温和了许多:『那么,我们是不是也应 该和你上次一样,不要发出任何光芒来?』   阿普喃喃地道:「我不知道。』   乐天苦笑了一下,他决定发挥一下冒险精神,他把磷光棒的套子套上, 四周围又回复了一片漆黑。这时,他在想:为甚么所有用电的装备全都失 了作用呢?连干电池的作用也丧失了,那是甚么缘故?   当然他得不到任何答案,他和阿普的一只手互握着,阿普的手十分粗 糙,这是山区简陋生活的结果,两个人小心地向前走着。   黑暗之中,乐天感到自己是走在一条十分长的通道之中,印地安人传 说中的『魔鬼』并没有出现,是极度的黑暗和极度的寂静,却越来越使人 难以忍受,像是形成了一种重压,自四面八方,向他压来一样。乐天先是 故意把脚放得十分重,走出了将近一百步之后,他忍不住隔一会,便发出 一下大声响来。   在又走出一百多步之后,乐天开始觉得呼吸困难起来。这种吸吸不畅 顺的感觉,乐天倒是十分熟悉的。作为一个探险家,他有许多次攀登高山 的经验,在高山顶上,空气稀薄,就会呼吸不畅。在乐天的背袋之中,有 着小型的压缩空气,他停了下来,喘着气,同时也听到身边阿普在发出浓 重的喘息声。他刚把压缩空气筒取在手中,想教阿普怎样使用时,听得阿 普在道:『对,是这样,快睡着了,好像是快要睡着了,对……』   阿普的声音越来越低,乐天陡地吃了一惊,有极度疲倦想睡的感觉, 那是脑部缺乏氧的症状,阿普是不是因为得不到正常氧气的供应,已开始 缺氧了呢?   乐天一想到这里,刚想拔开压缩空气筒上的栓塞,塞进阿普的口中时, 他发现自己的手,全然软弱无力,本来不会比开一罐罐装汽水更费力的动 作,他竟然无法完成!乐天的心狂跳了起来,这也是脑部缺氧的症状之一! 他虽然极度吃惊,而且也有了昏昏欲睡的感觉,但是在那一刹间,他的思 路还是十分清楚,他把栓塞塞进自己的口中,想用尽最后一分气力把它咬 开来,好呼吸到空气,可是,他没有成功。   他的手一软,在他失去知觉之前,他听到了『当』的一声响,那是压 缩空气筒落在地上的声音。那一下声响,听来十分空洞,而且像是不断扩 展开去,变成一种『嗡嗡』的声响。这种扩散了的声音,也迅速地模糊, 终于,他甚么也不知道了。   在他失去知觉前的一刹那,乐天的心境,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平静。 他并不是没有想到,在几百公尺的深洞下,昏迷过去,那等于是死亡的代 名词。他想到这一点,想到了死亡。或许,死亡之前的一刹那,心境正是 十分平静的?他甚至想到了一个极滑稽的问题里现在,进入深洞中不出来 的人,又多了两个,上面的人一定会以为那又是被魔鬼吞噬去了!   等到乐天又有了知觉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身子不住在晃动,这种晃 动是如此之剧烈,简直要把他的五脏六腑一起都翻过来一样,他的第一个 反应,就是大叫起来,接着,他听到另一个人的大叫声,他也认出那是阿 普的声音。   失去知觉之前的经历: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内,就在他的记忆之中发 生,他想到:地震了!一定是大地在震动,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剧烈的撼 动?这种雳汤之剧烈,即使是一个极健康的人,也难以支持杬分钟以上的。 他除了大叫之外,实在不知道一该做些甚么才好,他双手乱抓着,想抓住 一点甚么,可以使自己的身子固定下来,可是却又什么都抓不到!   幸而,这种剧烈的震荡,只维持了极短的时间,就静止了下来。   他的身体虽然不再震动,但是由于刚才的震动实在太厉害了,以致他 全身的骨头,还在发出格格的声响,他一开口,下两排牙齿,也不由自主 相应发出“得得”的声响来。   他立即问:『阿普……得得……你……得得……在那里?』   阿普的回笞声立时传过来,情形和他一样:『我……得得……在这里 !』   乐天听到阿普的声音就在他的旁边,连忙一伸手,抓住了阿普,两人 一起挣扎着站了起来。好不容易站直了身子,阿普陡然道:『看!是可以 看到东西的!』   不必等阿普叫出这句话来,乐天也已看到了,前面有了光亮!   那其实还不算是光亮,是昏黑的一团,但是却有异于四周围这样的浓 黑,那已经可以算是光亮了! 6 在深洞发现两扇中国式的门   乐天兴奋莫名,他又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发觉呼吸一点也没有问题, 他想到,刚才忽然昏迷过去,可能是由于心理上的恐惧,所以产生了神经 性的窒息所致,实际上根本没有什么!   他立即拉着阿普,一面叫,一面向前奔着。在这样的深洞之下,居然 会有亮光,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那团亮光离他们并不远,而这时他们 的奔跑速度,足可以和运会中的短跑选手媲美。   乐天奔到了那一大团灰乎乎的亮光之前,看到亮光是从几块大石上发 出来的,他用手摸上去,潮湿而柔软。   他立时明白了,亮光是由一忡在黑暗中生长,会发光的苔藓植物所发 出未的。这种苔藓,可以在一些深山的山洞之中发现,倒并无怪异的成分 在内,只是大自然形成的无数现象之一。   可是,当乐天再抬头看去之际,他却呆住了,真正呆住了!   本来,当他开始沿着柱于滑下来之际,他已经够怔呆的了,那些细直 的柱子,有几百公尺高,已经是无可解释的事了,但是还极勉强极勉强地 可以说(乐天就用这个解释一直在“安慰”他自己)是山洞石灰岩中的碳 酸钙受到水的溶解,经历几亿年之后,形成的一种现象。这种现象形成的 石柱,普通称为“钟乳”。当然,钟乳石柱,高的也可以有几十公尺,但 绝不会这样平滑细直。   可是,在乐天的知识范围之内,除了作这样的解释之外,不可能有别 的解释了。处境是这样怪异,明知这种解释太过牵强,但总比没有解释盼 好,至少,那可以令得心中安心一些。   可是这时,当乐天抬起头来,就着那一大片发光的苔藓所发出的灰乎 乎的光芒,向前看去时,他所看到的东西,却连最勉强的解释也提不出来 了。   刹那之间。乐天只是呆若木鸡地站着,盯着他前面。他看到的东西。 他看到的东西,真是那么怪异么?其实一点也不,只是极普通的东西,任 何人一生之中,都不知看到过几千百次的东西,令得乐天怔呆的是,这东 西绝无可能在这个洞之底出现的。   但是,那东西就耸立在他只要跨前两步,伸手就可以碰到之处。   那东西,是两扇门。   不错,是两扇门,两扇中国式的门。   在地球上居住的人,有许多不同的民族,各自因为居住环境和文化发 展背景的不同,而有着各种形式的门,中国式的门,是极具特色的,一看 就可以看出来,那是对等的两幅,由中间打开来。   在乐天面前的,就是这样的两扇门!就差上面没有贴着门神的画像而 已!   当乐天怔呆之际,阿普在乐天身边,有点快意地道:“那个……圆圈 ,本来就是在那里,我……拿走了一个,看,还有一个在!”   乐天的喉间,发出了“咯”地一响,吞下了一大口口水。   阿普看来,不知道那是两扇门,他没有见过中国式的门,所以不知道 。乐天这时也看到,在左首那扇门上,有一个玉瑗在,那是在中国式的门 放置门环的位置上,而右首那扇门同样位置上的玉瑗,却已不在,当然, 是被阿普上次来的时候取走了。   乐天再吞下了一口口水,有门,门后面,是不是有屋子?是不是有人 住?乐天想问一句:“有人吗?”或者走向前去,拿起那玉瑗,去叩一下 门。可是,这样做,不是太滑稽了吗?   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该如何才好,过了好久,他才望向阿普,问:“ 那……门后面……是什么?”   阿普现出忸怩的神色来:”我……来到这里,陡然胆小起来……没敢 再向前去。你看,我没有骗你,我叫蜜儿拿着和你交换的东西,真是从深 洞中取出来的!”   乐天已没有再听下去,他像是梦游症患者一样,向前走着,来到了门 前。 地洞下的疑惑   原来到那两扇门前,十分容易,只要跨出两步就可以了,但是到了门 前,要去推开门来,那就困难之极了。   门后面是什么呢?怎么会有两扇门在这里呢?这是幻境?应该是幻境 ,但却又是实实在在的事!是不是推开门之后,就会有魔鬼扑出来呢?   乐天因为兴奋和紧张,而致伸出去的手,在发着抖。他是一个探险家 。这样的发现,那是一个探险家做梦也求不到的奇遇!   乐天在伸出手去之后,想了一想,还是做了一件看来十分滑稽的事, 他抬起了那只玉环,玉环连在门上,正像普通中国门上的门环一样,他抬 起了玉环之后,在门上轻轻叩了两下。   他叩了两下,发出轻微的声响,乐天吞了一口口水,反正事情已经够 怪的了,如果门忽然因此打了开来,他也不会再更吃惊。   他等了一会,又回头向阿普看了一眼,喃喃地道:“阿普,你知道么 ?世界上有记录的最深、最大的地洞,在美国的新墨西哥州。”   他当然知道,一直在山区中长大的阿普,是不可能知道的。可是他还 是忍不住要说,因为在这样奇幻迷离的境界之中,他必须使自己不断他说 话,他的意志力才能支持下去,使神经不致于崩溃,个过,他这时说话的 神态和语气,与其说他是在对阿普说话,倒不如说他是在自言自语的好。 他仍然继续说着,或许在他的潜意识之中,实在没有勇气去弄开那两扇门 ,所以藉不断的说话来延宕一下时间,也是好的。他又道:“阿普,那个 地洞,叫卡斯巴岩洞,为了供人进地洞去参观,建造了电梯,你知道电梯 是什么?游客可以搭乘电梯,深入地下两百五十公尺!然后再可以向下去 ,在五百多公尺的深处,有一个长六百公尺,高九十公尺的大洞!”   阿普只是瞪着眼,不住眨着,乐天为什么在这时候,不断讲着他完全 听不懂的话,他全然莫名其妙。   乐大吸了一口气:“这个大地洞,已经被人认为是地球上的奇迹,可 是比起我们现在处身的这个地洞来,似乎完全不算什么了!在这样深的深 洞中,有着两扇门,两扇中国式的门。阿普,你说是不是奇特到了极点? ”   阿普只是呆呆地站着,他既然完全不懂乐天的话,当然也无法表示任 何意见。   乐天望定了阿普,在发光苔藓所发出的暗淡的光线之下,阿普整个人 看起来,像是一个并不是真实存在的虚影。   乐天得不到阿普的反应,他只好叹了一声:“阿普,既然到了这,我 们总不能退缩,要把两扇门打开来看看,对不对?”   这两句话,阿普总算听懂了,他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阿普或许是由于无知,所以胆子也比较大得多,乐天则由于他丰富的 知识,处身于这样一个全然超越他知识范畴之外的境地之中,反倒变得胆 怯了。那使得乐天感到有点惭愧,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阿普,你退后 一些,要是我有了意外,你赶快设法上去!”   可是阿普的神情却异常坚决,不但不后退,反倒踏前了两步,站到了 乐天的身边。   那令得乐天很感动,伸手和他紧握了一下,然后,用力一推门。那两 扇门,一点也没有因为年代久远而变得难以推开,反倒是乐天用的气力太 大了一些,门一下子就开得老大,而且,一点也没有“吱吱”的声响。   门一推开,乐天又是紧张,又是惊惧,又是兴奋地向内看去。   出乎他意料之外,门内只是一个小小的空间,甚至于不能说是一间石 室,只不过是一个方方整整的空间。   正对着门,也就是乐天一推门之后,立时可以看得到的,是两个站着 的人,那两个人距离他不会超过六公尺,直挺挺地并肩站着!   在那一刹间,乐大只觉得耳际嗡嗡发响,身子发麻,脑中一片混乱。 门内有两个人,那两个人站着,那当然活着,门里面的小空间中,有两个 活人!   这实在是太无法想象的事,所以乐大在一刹那之间,变得完全不能想 。由于光线实在太暗的缘故,他只是看到有两个人站在他面前,至于那两 个是什么样人,他却无法看得清楚。   他不知自己僵立了多久,他只是知道,当他像木乃伊一样僵立着不能 动弹之际,在他面前的那两个人,也一动都没有动过。   不知过了多久,乐天才渐渐定过神来,他的双脚仍然像是钉在地上一 样,无法移动,可是他的手臂,却勉强可以抬起来。   他抬起手臂来,在不由自主发着抖,指着前面两个人,道:“你们— —”他才说了两个字,就陡然呆住了!   他看到,在他抬起手臂来,指向那两个人之际,那两个人中的一个, 也抬起手臂来指向他!这时候,乐天比起才一看到有两个人站在他面前之 际的那种慌乱惊恐来,必竟已经好得多了。当他发现对面那两个人中的一 个,和他有着同样的动作之际,他先是一怔,但是随即,他就完全明白了 !   当他完全明白过来的那一刹间,他像是刹那之间,抛弃了身上的千斤 枷锁一样,感到了难以形容的轻松!在他面前的那两个人,就是他和阿普 ,是的,那只不过是他和阿普的身影。   门内一定是一面十分大的镜子,当门一打开时,由于光线的黯淡,乍 一看来,像是在面前有两个人站着,而实际上,那两个人,就是被吓呆了 的他和阿普!   乐天一明白了这一点,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挥着手,道:“阿普 ,别怕,那是我们自己!”   他一面说,一面向阿普看去,看到阿普的脸色,白得可怕。   乐天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也好不了多少,因为在误会门内站着两个人 的时候,所受的惊恐,实在太甚了。他又吁了一口气,指着前面,走了进 去。   直到这时候,他才听到阿普在他身后,也吁了一口气来,算是没有被 吓死!   乐天只走前了两步,就摸到了那面“大镜于”,他也立即发现,那其 实不是一面镜子——意思是不是一面现代的镜子,而是一块表面极其平滑 的大石。由于表面实在太平滑了,所以起着镜面的反射作用。   乐天慢慢用手在光滑的表面上抚摸着。一时之间,他无法确定石头的 质地,但不论是什么石头,表面被弄得如此光滑,那绝不是天然形成的, 却是可以肯定的事。   乐天这时,脑中只是一片混乱,是什么人在这个地洞下面,装了两扇 门?又是什么人把一块大石的表面弄得这样平滑放在这里,作用是什么? 这时,乐天就在那平滑大石之前,尽管光线十分微弱,可是他还是可以看 到自己的反影。他看到自己的脸上充满了疑惑,那种急切地想知道自己不 了解的事的神情,那种急于想解开疑团的神情,看来几乎有点令人感到心 惊肉跳。   乐天看了一会之后,就转过头去,不愿再看。他看到阿普也跟了进来 ,和他刚才一样,直勾勾地在看着自己的身影。阿普一面看,一面在喃喃 自语:“我原来这样子的,原来是这样子的!”   乐天又转回头去,他的脸的反影,距离他极近,乐天也不由自主,再 度盯着自己看起来。 望知之环有神奇力量   必需说明的一点是,乐天和阿普进了那地洞之后发生的事,全是乐天 在事后写述出来的,乐天的记述,就到这里为止。在他那篇轰动了探险界 和考古界人士的报导中,他写到这里,就开始发表他自己的意见,其中有 如下的几段,一段是他的感想:“人很少在这样近距离观察自己,尤其在 这样奇特的环境之中,在这样黯淡的光线之下,这样用心来看自己。当时 ,我只觉得,在那块大石平滑无比的表面上,所反映出来的我自己,正在 渐渐扩大,越是扩大,就越是清晰,渐渐地,我可以看到自己脸上的每一 丝皱纹,每一个毛孔,又渐渐地,我似乎陷进了一个奇幻的魔境之中,我 感到自己继续在扩大,扩大到了我可以看到自己脸部每一个细胞组织的程 度。”   “这种情形,当然是一种幻觉,但是这种幻觉,却又来得那么真实! ”   “到了这时候,我心中忽然问,其实也不是忽然问,而是自然而然地 问:为什么我已经可以这样清晰地看到我身体组织的每一部分,可是仍然 看不到我的心灵?让我看看我自己的心灵!”   “我不断地在心中这么叫着,这时在我眼前出现的,也就是在那块平 滑的大石面上所显示的,已经是种种不可捉摸的幻象,我无法形容这些幻 象的形状,”它们是那么怪异,但是却又给我以十分熟悉的感觉,它们应 该是我身体上的一部分,一个细胞,一层皮层的表皮组织,某处的一根神 经,一个血小板,总之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只不过经过了极度的扩大而已 ,我实在不能确定实际情形是不是如我所想象的一样,因为那时,由于极 度的迷离,我猜自己的思绪,可能陷入一种不是很正常的状态之中!”   “或许,我要求看到我自己的心灵,那种种显示出来的幻象,就是我 的心灵,但是我却无法理解。”   “到最后,我的眼前所看到的东西,比较具体得多了,那是两个玉瑗 ,看来每一个直径足有一公尺,好像在缓缓转动着。”   “再接下来,一切全恢复了正常,我看到了自己的脸,一片迷恫,再 没有人比我在那时更迷惘的了。”   这是关于他在地洞中情形的记述,还有一段,是他的分析,那段分析 也很有趣,有他独特的见解。不过,报导发表之后,虽然轰动一时,乐天 的那种分析,却全然没有人接受。   乐天对整个地洞中怪异的情形,作了如下的分析:“在我又返到地面 上之后,我的结论是:这个地洞,当然是天然的。在山腹之中有着深大的 洞穴这种地理状况,并不罕见。我的假定是:若干年前,有人——极可能 是一些中国人,发现了这个地洞,他们开始探索。”   “我无法说明那些挺立的、光滑的细柱子是怎么来的,如果说它是天 然形成的,那是我自己违反了我自己所想的,但力口果是人工的,什么样 的人,才能造出这样的细柱子来?这一点,只好存疑。”   “总之,那些最早探索地洞的人,到了洞底,后来,他们可能不止一 次地进入洞底,在洞底装上了门,和把一块大石的表面弄得平滑。”   “他们这样做,当然不可能是没有目的的。这就是关键所在了。”   “这个关键,我在洞中的时候,没有法子想得通,一直到我又到了地 面,探险队中最能干的成员罗追先生把家父翻译出来的四个字给我看,我 才有了一个初步的想象。”   “这四个字,刻在玉瑶上,刻在洞边的岩石上,那是‘望知之环’四 个字。‘环’也可能是‘瑗’字,但那是无关紧要的,也许在这种玉器初 创时,名称还不是分得那么精细,圆而中间有孔的,统称都是环。”   “我在离开的时候,把门上另一只玉环,也取了下来,所以一共有两 只,是我此行的实物收获。”   “我的设想是,文字表示得很明白:望知之环,就是希望知道不可测 的事的意思。这可以作两种解释,其一是这两个玉环,或是当初进入地洞 ,在地洞中逗留过的人,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可能通过玉环,使人知道想 要知道的事情。其二,是那些人本身,想要知道他们不知道的事。”   “我曾对着那两只玉环冥想,集中自己的精神。由于我不知道该如何 着手才好,所以我采取了多种方式,直到有一次,我把两只‘望知之环’ 叠在一起,它们的大小形制,是完全一样的。所以,当它们重叠在一起之 后,它们中间的那个圆孔,也一样大小。”   “我的视线,由这个圆孔中透过去,突然之间,我感觉视觉又起了幻 象,似乎从这个圆孔之中,看到了一些什么,但那全然是无可捉摸的一些 幻象,像是在梦中所见,又像是在抽吸了大麻之后所见,那情形,类似我 在洞底,在那块大石前眼前出现的幻象差不多。”   “我之特别提出这一点,是说明当时我的神智十分清醒。所以,我认 为‘望知之环’是一种有着神奇力量的物体。它的神奇力量是什么呢?是 不是可以通过它们,看到你希望看到的东西?或是看到你希望知道的事发 生的经过?至于通过什么方法,才能达到这个目的,到执笔时为止,还一 无头绪,我所发表的,只不过是我的想象。”   “由于一切是那么奇妙,所以我的想象,也不免神奇了一点。”   乐天在这一大段文字之中,提出了他自己的一种想象,作为结论。 7 乐教授不愿讨论那件事   大家不要忘记,故事的叙述者,忽然讲起乐天探险的遭遇来,是因为 乐清和教授的夫人方婉仪,要乐教授去看一看乐天的那篇报导,所以乐教 授才到了书房,专心把那篇报导看了一遍,为了使听故事的人,能明白乐 天探险的经过,所以才将之详细介绍了一遍。   现在,再回到乐教授的书房去。   乐教授在看完了乐天的报导之后,一动也不动,只是呆呆地坐着。而 在他的鼻尖却有细小的汗珠,在不断地渗出来。   许多细小的汗珠渗出来之后,由于乐教授没有把它抹去,所以,渐渐 地,汇集成了一颗大汗珠,滴了下来,落在杂志上。由此可知,乐清和这 时是多么出神。所以,他连有人推开了书房的门,都不知道。   推门进来的是方婉仪,当她看到乐清和坐着一动不动,鼻尖又有一大 滴汗快要滴下来之际,她也不禁呆了一呆。她立时走向前来,从襟际掏出 丝手绢,轻轻地去抹拭乐清和鼻尖上的汗珠。   她的动作是如此之轻柔,可是当丝手绢碰到乐清和的鼻尖之际,乐清 和还是像突然之间,被蜈蚣咬了一口那样,整个人震动着,弹跳起来。   乐清和这种不寻常的反应,令得方婉仪后退了一步,一副大惑不解的 神情,望定了他。   乐清和吁了一口气,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抚摸着。直到这时,他才知道 自己冒了多少汗,一摸之下,整个手全都湿了。高雅而有教养如乐清和教 授,他当然不会把湿手向衣服上抹去,所以一时之间,伸着手,显得十分 尴尬。   方婉仪忙把手绢递了过去,乐清和微笑着接了过来——他们夫妻之间 ,一向是那样相敬如宾的。乐清和抹着手,道:“我在出神,你……是什 么时候进来的?”   方婉仪柔声道:“才进来——”她的视线落在书桌上的那夸杂志上: “小天的文章,你看完了?”   看乐清和的神情,像是全然不愿意讨论这件事,但是他又明知非讨论 不可。所以,他有点无可奈何地道:“看完了,这篇文章——”方婉仪的 神态,像是很焦切,她甚至破例地打断了乐清和的话:“你看小天的分析 是不是有道理?是不是那两个玉环,可以便人知道想知道的事?”   乐清和缓缓转过身去,声音也变得十分迟缓,听起来,像是他所说的 话,每一个字都是逼出来的一样:“你究竟想知道什么?”   乐清和在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望向他的妻子。而方婉仪在回答的时 候,也显然是有意地半偏过头去,像是怕和他丈夫的目光相接触。这种情 形,在这对恩爱而相亲的夫妻的生活中,是很少出现的。   方婉仪望着书柜,她的话也讲得很迟缓:“你何必明知故问?你知道 我想要知道什么?”   乐清和的手,不由自主,有点微微发抖,以致他去拿那个烟斗时,烟 斗在桌面上碰击着,发出了一连串轻微的声响来。   他低低叹了一声,视线凝在烟斗上:“那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有忘记 !”   方婉仪淡然一笑,可是谁都看得出来,她的浅笑之中,充满了凄楚和 怅惘,她道:“正如你所说,那么多年了,忘或不忘,都没什么作用,我 只不过想解开我心中的谜团!”   乐清和有点恼怒,声音提高了些:“那么简单的一件事,你偏偏要把 它当作谜团!”他在这样说了之后,立时现出歉然的神情来,柔声道:“ 婉仪,你一直把这件事作疑团,那真是苦了你了!” 方婉仪的痛苦   方婉仪心中的悲切,在她勉力要装成若元其事的浅笑之中,表露无遗 。   只怕世界上很难有人明白,像方婉仪这样的人,心中还会有什么悲伤 。她出身在一个极富有的家庭,受过高等教育,如今拥有数不清的财产, 有一个人尽皆知,深爱她而在学术上有崇高地位的丈夫,有一双聪明而各 在事业上有超特成就的子女,她身体健康,容颜美丽。那一切,几乎是所 有人艳羡的目标!   不,像方婉仪这样的人,应该是完全浸在幸福之中,不应该有任何悲 伤的。但是,如果你看到她那种充满了悲切的笑容的话,你就会知道,她 也和所有不快乐的人一样,有着深切的痛苦。   乐清和故意避开了眼光,不去看方婉仪的那种笑容、他叹一声,装上 了烟,沉默是十分难堪的,他一面点火,一面打破了沉默:“小天呢?叫 他来,他这篇报导,有许多不尽不实的地方!”   方婉仪怔了一怔:“小天会撒谎?不会的!”   乐清和深深吸了一口烟:“叫他来问问就知道了!”   方婉仪走了两步,来到书桌前,由于他们的住屋十分大,所以房间和 房间之间,都有内线电话。方婉仪拿起了电话,按下了一个钮,然后道: “小天,到你爸爸的书房来!”   不到两分钟,书房门推开,乐天走了进来。当他进来的时候,发现他 的父母都不说话,而且各自都装成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这很令乐天感到 诧异,他立即看到了摊开在书桌上的杂志,高兴地问:“爸,你看到了我 的报导?我准备花一年时间,来研究那两只神奇的玉瑗!”   乐清和先不回答,只是轻敲着烟斗,过了一会,才道:“小天,像你 这样的报导,真难以想象,怎么能被科学界接受!”   乐天立即抗议:“任何人有权凭他的想象,作出大胆的假设!”   乐清和摇头:“我不是就这一点而言,你的整篇报导,详细地叙述了 你这次探险行动的一切经过,可是最后怎么了?”   乐天的声音,听来有点勉强,尽管他在笑着。他道:“什么叫最后怎 样了?”   乐清和闷哼了一声:“最后,就是你是怎么出来的?你在地洞之中。 究竟耽搁了多久?”   乐天笑着:“这个,我也不记得耽搁了多久,出来么,就沿人洞的途 径,攀上那些柱子,又找到了绳子,就回到了地面上。”   乐清和听了乐天的话之后,只是低叹了一声,乐天现出十分倔强的神 情来,方婉仪也叹了一声,道:“小天,你现在的样子,和你八岁那年, 做了一件事情之后的样子,一模一样!”   乐天的声音有点干涩:“那次我做了什么事?”   “撒谎!”方婉仪的声音之中,只有母爱,并没有任何的责备。   乐天陡地一震,转过身去,一直来到门口,鼻子几乎碰到门了,可是 他却并不打开门,只是站着。 阿普之死   乐天和阿普两人,回到地面上,是他们进入深洞起,整整三天之后的 事。   那时候,在地洞附近的人,已经焦急得个个快要疯过去了。印第安人 的祈祷越来越软弱,因为他们已经不断地祈祷了好多小时。   蜜儿一直紧咬着下唇,口唇早已被她咬出血来了。她的口唇是煞白的 ,一点血色也没有,所以自唇中渗出来的血,看来更加夺目。她一声也不 出,只是一动不动地在洞边,望着那深不可测的地洞。   罗追一直要随绳下去看个究竟,但都被肯地和西恩阻住了,只有陈知 今,看来最镇定,当每个人都焦急得团团转的时候,他只是不时说上几句 :“这里正有着奇妙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他们会上来的,我相信他们会上 来的。”   时间慢慢过去,在罗追已忍无可忍的时候,他用力推开了肯地和西恩 ,大声道:“让我下去!他们可能正在等待救助,我已经耽搁太多的时间 了!”   他叫着,开开轴辘,就在他来到轴辘旁边之际,他听到了一阵铃声, 铃子是击在绳上的,绳子动了,铃才会响。   当他听到了铃声之际,他也看到,绳子在抖动!   同时,西恩陡地叫了起来:“有他们的消息了,老天,乐天,你究竟 怎么了?”   这时,所有的人都静了下来,每一个人都可以听到,乐天的声音自无 线电通讯仪中传了出来:“拉我上来再说!”   所有的人都忙碌了起来,完全没有人注意到,一直不动的蜜儿,身子 开始剧烈发着抖,老大的泪珠,自她的眼中滚跌了下来。   轴辘开始滚动,绳子一公尺一公尺地被绞上来。在洞边的所有人,又 是兴奋,又是紧张,罗追不断地催着:“快点!快点!”   他还是嫌那两个人的动作太慢,推开了其中一个,自己用力去绞着。 西恩和肯地,不断对着无线电对讲机说着话,但是乐天看来并不是很愿意 回答。罗追大声吩咐:“准备药箱,他们一上来,可能用得着!”   罗追预料错了,乐天上来之后,并没有用到药箱,他的脸色看来相当 苍白,但是精神却极好,他一出了洞,像是没有看到洞边有那么多人一样 ,也像是没有听到在洞边的人对他发出的欢呼声,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看 到了扬起了的帐幕,然后,他一言不发,径自向帐幕走去。   阿普接着上来,立时被村民围住了,七嘴八舌地闹着,可是阿普却也 什么都不说,只是拉着挤过来的蜜儿的手,向村子走去。   乐天和阿普的神态,都可以说是十分怪,罗追首先追了上去。乐天向 他看了一眼,道:“啊,你回来了,那四个是什么字?”   罗追道:“望知之环。”   乐天喃喃地将“望知之环”四个字,念了几遍,才道:“对,应该是 这四个字。”   这时,陈知今、西恩和肯地,也全都到了乐天的身边,西恩道:“天 ,你下去了好几天,我们真的以为你不会再上来了!”   乐天淡然一笑:“怎么会?”   陈知今急喘喘地问:“在洞底发现了什么?”   乐天看来神情极其恍惚,道:“怪极了,我现在也说不上来,但是我 立刻会写一篇报导,把洞底下详细的情形写出来的。”   乐天一面说着,一面已经进了帐幕。   本来,在这样的情形下,西恩、肯地、陈知今和罗追四个人,作为探 险队的队员,是应该立即跟进去,去问个究竟的。   可是他们四个人,却不约而同,在帐幕之外站定,没有一个人进去。 他们在帐幕外互望着,神情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尴尬和不满。因为乐天对 他们的态度,实在是超越了常规的!   一般来说,一个探险队,如果在工作上有了成就,光荣和收获,是归 于全队的。自然,队中的某些人,可能由于在探险的过程中,有特出的表 现,会格外受到尊重,但是其它人的工作,也不会被抹杀。   可是这时,看乐天的情形,就像是整个探险队,只有他一个人一样! 他甚至不愿意向队员说出冒险的经过!而要把经过的情形,用报导的方式 公布出未。   西恩酋先闷哼了一声:“怎么样?整个探险队的经费全是他支付的, 他有权这么做,对不对?”   陈知今沉声道:“我们也可以下这个洞去!”   他负气讲厂这句话之后,竟然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哆咳,向那个地洞 望了一眼。这样深的一个深洞,没有过人的勇气,是不敢下去的。   肯地叹了一声:“或许他是太疲倦了!”   罗追没有说什么,作了一个手势,也走进了帐幕之中。   他一进去,就看到乐天坐在一张桌子之前,望着放在桌上的两只玉瑗 发怔。   罗追“啊”地一声:“你在洞底,又找到了一个?”   乐天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其余三人,这时也一脸不愿意的神情,走了 进来,一起在桌边坐下。帐幕内谁也不讲话,气氛显得相当难堪。打破沉 默的还是乐天,他的话说得十分缓慢:“洞下面的情形很怪异,我不会再 下去,我也不会再希望有人下去!”   西恩的脾气比较急躁,他对乐天的不满也最甚,所以他一听得乐天这 样讲,立时道:“听起来,好像你已拥有这个地洞的主权一样!”   乐天并没有在意西恩的讽刺,他仍然用极其缓慢的语调说着:“不, 不过我放了…一点炸药在洞中,应该快爆炸了吧?炸药一炸,就不会再有 人可以下这个地洞去了!”   陈知今陡地叫了起来:“那怎么可以,这样一来,你在洞中见到的情 形,就算写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因为没有人再能去证实!”   乐天一直带着那恍惚的神情,道:“何必要人相信?为什么要人证实 ?”   各人都被乐天的态度弄得怔呆,不知如何才好,陈知今有点愤怒,道 :“你无权这样做!”   他这句话才一出口,一下闷哑的爆炸声,已经传了过来。乐大现出一 种无可奈何的神情来,“或许我没有权,可是已经做了!”   陈知今更是愤怒,霍然站起:“好,你的报告,我绝不署名!”   乐天望着陈知今。神情仍然恍惚:“我的报导,会是一篇十分奇特的 报导,其中有很多是我个人的猜测,我本来没打算要任何人签署,一切由 自己一个人来负责!”   乐天的话,讲得这样决绝,那实在是使人无法忍受的,陈知今在怔了 一怔之后,昂起头来,向外走去,当他一手撩起帐幕之际,才想到至少要 维持一定的风度,所以他转过头来,道:“再见!”   乐天冷冷地道:“再见!”   西恩和肯地都站了起来,他们都明白,和乐天的合作结束了。他们向 乐天伸出手来,乐天也站了起来,欲言又止,但终于和他们握了手。两人 也走了出去。   罗追并不是学术方面的研究人员,何况他和乐天是好朋友。乐天在地 洞下面,究竟有什么遭遇,他自然想知道,但如果乐天真的不肯说的话, 他也不在乎。所以,他仍然留在帐幕里,只是以一种十分奇怪的眼光,望 着乐天。   他和乐天相处好几年了,知道乐天从来也不是这样的人!罗追可以肯 定,乐天一定有特殊的原因,才会采取这样的态度的。   这时,陈知今愤怒的声音自外传来:“不论他发现了什么,他自己毁 去了证据!”   西恩道:“那个老印第安人可以证明!”   陈知今道:“我们去问那个老印第安人,看看地洞下究竟有什么?” 西恩和肯地两人像是同意了。乐天保持着沉默。就在此际,一阵缓慢和沉 重的鼓声,一下一下,传了过来。罗追一听就道:“有人死了!”   乐天吸了一口气:“是的,阿普死了!”   罗追睁大了眼,一时之间,挥着手,不知道该如何表示才好。阿普在 出地洞之际,脸色显然苍白,但不会比乐天更差,怎么不到半小时,他就 死了?而乐天像是早已知道阿普的死亡一样,那么,是不是地洞之中,有 什么怪异的事,会使人在离洞之后不久就死亡呢?   罗追在呆了一呆之后,失声道:“那你——”乐天苦涩地笑了一下: “我不会有事!”   鼓声仍然一下接一下传来,乐天缓缓站了起来,他才一站起,帐幕掀 开,满面泪痕的蜜儿,站在门口,抽噎着,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一看到了蜜儿,乐天转过头去,声音很平静:“你爷爷死的时候,一 定很平静,你不必太难过,我答应你的话,一定会实现的!”   蜜儿停止了抽噎,她的声音听来很低,但是却很坚决:“我要知道, 我爷爷是为什么死的!”   乐大的面肉抽搐了一下——罗追注意到了这一点——缓缓地道:“人 老了,总要死的!”   蜜儿又重复了一遍,“我要知道他为什么会死?”   乐天苦笑了一下,“我不知道,真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的事太多 了!”   蜜儿没有再说什么,慢慢转过身,走了开去。乐天过了好一会,才叹 了一声,向罗追道:“他们全弄错了!他们以为我是知道了很多事不说。 其实,我是什么也不知道,一点也不知道!”   罗追皱着眉:他是个反应极快,心思十分缜密的人,但却也不知道乐 天这样讲,是什么意思。乐天又苦笑了一下,作了一个手势:“别问我什 么!”   罗追耸了耸肩:“我的好奇心并不强烈!”   乐天又去注视那两只玉瑗,一直没有再说话。十分钟后,罗追被陈知 今叫了出去。   陈知今要罗追安排他们六时离去,这件事不难办,引出了几个向导, 带领陈知今、西恩和肯地离去,这三个人一走,整个探险队,算是解散了 。   罗追又帮助办理了阿普的丧事,阿普看起来像是无疾而终的,脸上还 带着笑容。以罗追的经验,也看不出阿普是怎么死的。而罗追由于他生活 经历的异特丰富,在这方面的知识,绝对不会比一个专业的法医差。   乐天一直在帐幕中没有出来。第二天下午,探险队剩下来的人才离去 ,带走了蜜儿。   在行程中,乐天一直不说话,似乎他不是和一队人一起在走着,而只 是他单独一个人一样,他甚至对身边的视而不见。当然,别人在看他,只 怕他也不会感觉得到。而视线一直停留在他身上的蜜儿。不消多久,罗追 就感到这一点了。   罗追心中感到吃惊,他真不明白何以在一个瘦小的印第安小姑娘的双 眼之中,会蕴藏着那么复杂,那么难以形容的眼神。   罗追曾好几次,想硬起心肠来,告诉蜜儿一个事实,乐天认识她,只 不过是一个偶然,乐天答应她的事,在她来说,是改变了她的一生,但是 对乐大来说,却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乐天根本不会记得,当她和乐天分 开之后,乐天会将一切忘得一点不剩!但是罗追却终于忍住了,没有把这 番话说出来,因为他看出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把这番话对蜜几说,那实 在太残忍了些。罗追心想:到了波哥大之后,蜜儿的生活会发生天翻地覆 的变化。到那时候,她不再是一个在山区长大的无知小姑娘,到时候,她 自己会明白,就让她自己去明白好了。   在到波哥大的旅程,可以说是一个沉默的旅程,到了波哥大之后,乐 天把蜜儿交给了当地的一个朋友,那是一个银行家,刚好那个银行家自己 没有儿女,蜜儿的来到,使他有意外之喜。   当天晚上,乐天、罗追就搭机离去,在乐天将上机的一刹间,蜜儿突 然冲了过来,在乐天的颊上,亲了一下,又飞奔着跑了开去。   乐天并不是直接回家,而是到了美国,在美国,他为了那篇报导,花 了他三个月的时间,在这三个月中,他留起了胡子,所以当他回家的时候 ,连范叔也几乎不认得他了。而自从他回家之后,范叔就一直在嘀咕他的 胡子。   乐天的报导,并没有写到他出洞之后,和探险队其它成员不欢而散的 经过,连阿普的死也没有写。   所以,他的报导,在明眼人看来,一下就可以看出其中隐瞒了大段事 实。乐清和就看出来了,所以才直接地向乐天提出了这个问题。 8 隐瞒事实   乐天的神情,明显有点恍惚,乐清和盯着他的背影,多少有点严厉。 乐天并不转过身来,他缓缓地道:“我并没有撒谎,只是没有把一些事写 出来。”   乐清和的声音中带着责备:“那不是一个工作者应有的态度!你为什 么要把一些事隐瞒起来?”   从乐天的背部轻微的颤动来看,他的神情正相当激动,他显然竭力在 使自己平静:“因为我不想说!”   乐清和恼怒起来:“你不想说,你知不知道,由于这篇报导,你母亲 要去做一件十分无聊的事?”   乐清和很少这样发怒的,而方婉仪也很少这样提高了声音说话的。她 立时道:“我爱做的事情,绝不无聊,对我来说,一直是我想知道的事! ”   乐天震动了一下,转过身来,望着他的父母。在他的记忆之中,他的 父母从来也未曾争吵过,但这时他们的意见不合,谁都可以看得出来。   乐天不明白他们争执是为了什么。这时,乐清和有点于涩地笑了起来 。 不愿触及这个秘密   乐清和一面笑,一面一掌拍在杂志上,道:“你那两只玉瑗呢?”   乐天沉声道:“在,刚才我还在凝视它们。”   乐清和“哼”地一声:“看到了什么幻象?你母亲想通过那两只玉瑗 ,知道一件事的经过,希望真有这样的力量,能使她的愿望实现!”   乐清和话中讽刺的意味,谁都可以听得出来,方婉仪紧抿着嘴,乐天 皱了皱眉,问:“妈,什么事?”   方婉仪淡然道:“我不想你知道!”   乐天并没有再问下去,只是道:“或许,你可以在那两只玉瑗中得到 答案。”   方婉仪的眼光移到了她丈夫身上:“清和,我要去,再回到原来的地 方去,带着那两只玉瑗,你不要再说这是无聊的事!”   乐清和呵呵笑了起来,双手高举,作出投降的姿态来,“好!好!反 正我们很久没有旅行了,况且南部的气候又那么令人怀念,我们一起去! ”   方婉仪温柔地笑了起来,伸手在她丈夫的手背上,轻轻碰了一下,三 个人一起离开了书房,乐清和与乐天,进了乐天的房间。   乐清和一进来,反手关上了门,神情变得严厉,道:“小天,你的那 篇报导,不能作为正式的科学文献,为什么你要把一些事隐瞒起来?”   乐天叹了一声,双手抱着头:“爸,别问我,好不好?”   乐清和的声音更严肃:“小天,作为一个科学家,一定要实事求是, 不能单凭猜测,这次你的探险——”乐清和还没有讲完,乐天已陡然叫了 起来:“我知道!我知道作为一个科学家,应该怎么样!”   乐天的声音是如此之尖锐,而且他的脸色是如此之苍白,这表示他的 情绪在极度的激昂之中,乐清和从来也未曾见过儿子在自己的面前有这样 的神态过,他呆了一呆,没有再说下去。   乐天在不由自主地喘着气,过了一会,他才道:“爸,我爱好探险, 爱好考古,是因为这两门学问,可以触及人类历史上的奥秘,是十分神秘 的学问,和一般的科学,有所不同!”   乐清和冷冷地道:“我不知道你想解释些什么?”   乐天挥着手,大声道:“我是说,我所遭遇到的困惑,已经不是如今 人类的科学知识所能解释的!”   乐清和扬着眉:“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你在那个地洞下面,有一 大段遭遇,你根本未曾写出来,是不是?”   在乐清和的严肃诘问之下,乐大只好缓缓地点了点头。   乐清和叹了一声:“或许你有你的原因,但这样一来,使得你的整篇 报导,变得毫无价值,使人看来只不过是一部电影的故事!”   乐天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父亲的话,只是苦笑了一下,喃喃地道:“如 果我全部写出来了,那么,我的报导,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疯子的呓语!” 乐清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时,他可以肯定,乐天在那个深不可测、怪 异莫名的地洞之下,一定还有着十分诡异的遭遇。但是他也深知自己儿子 的性格,知道他若是不愿意讲出来的话,那是不可能有什么力量逼他说出 来的。   看着乐天那种烦恼和茫然的神情,乐清和有点同情他。他伸手在乐天 的肩上,轻拍了两下:“小天,别心急,很多复杂的问题。在通过缜密的 思考之后,一旦开朗。会变成很简单!”   乐天的神情带着点无可奈何,缓缓摇着头:“但愿如此,我不知道妈 希望知道什么,但是我倒真希望妈的愿望可以实现,那至少可以解决了我 心中的一个大疑团!”   乐清和一时之间,不明白乐大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可是他妻子想知道 的事……那牵涉到三十年前的一件往事,却令得他一想起来,就觉得心中 一阵刺痛。这种刺痛是那么实在,以致令得他的手,不由自主,伸手抚注 了自己的心口。   他不愿乐天看到他的这种神情,所以他转过了身去。乐清和的心中十 分明白,可以绝对肯定,他心中蕴藏着的秘密,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而且他早已打定了主意,把这个秘密一直藏着,已经藏了三十年,当然 可以再一直隐藏下去。等到他死了之后,那么,世上就再也不会有人知道 这个秘密了。   可是尽管他绝对肯定,自己心中的秘密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心中有秘 密的人,总是有着秘密的,他会在任何时刻,用一切方法来掩饰。就算根 本没有人怀疑,他也会随时想到,对方可能是在窥探我的秘密!   在开始的几年,乐清和甚至连睡也睡不好,随着时间的过去,他已经 渐渐习惯了,感到秘密隐藏得极好,再也不可能有人知道了。   可是偏偏在事隔了那么多年之后,乐天在那个地洞里找到了什么“望 知之环”,又写了这样一篇有头无尾的报导,令得他的妻子方婉仪相信了 ,可以通过那两只玉瑗,知道一件事情的经过!   这当然使得乐清和感到困扰,因为方婉仪要知道的事,就是乐清和准 备带进坟墓去的秘密!   不过乐清和的困扰并不算是太深,主要还是由于蕴藏在他心的秘密实 在太惊人了,所以有任何触到这个秘密的可能时,他都会感到震动。事实 上,他根本不相信在两只玉瑗的中心,可以看到什么!就算有,那也只是 凝视太久的幻象而已。 迷惑的事   至于在地洞之中,乐天在那块光滑如镜的大石之前,说他看到了许多 难以捉摸的形象,照乐清和的想法,那极可能是由于地洞太深,下面氧气 不足,而导致人脑的活动迟钝所产生的错觉。   乐清和在转过身去之后,在极短的时间中,就镇定了下来,他告诉自 己:没有什么可以惊惶的,心中的秘密,将永远是秘密;所以,他的神态 也迅速恢复了镇定,仍然用一个父亲应有的严肃声音道:“小天,别太钻 牛角尖了,太虚幻的事,有些是追求不到的!”   乐天发出了一下声音很低的苦笑声:“爸,我知道!”   乐清和挥了一下手,打开门,走了出去。乐天双手抱着头,在一堆不 知是什么时代的石头器皿上,坐了下来。   他心中在想的是:自己的这篇报导,反应当然不好,在写这篇报导时 ,他已经料到会有这样的反应。没有人会对这样的一篇报导感到满意,因 为一看就可以看出来,这篇报导并不完整,隐瞒了一部分事实。   然而,当时他还有不可遏止的冲动,写下了这篇报导,他感到,一定 会有人同意他的假定,不管是不是有事实被隐瞒着,他提出来的假定,应 该有人会接受。他的假设是:“通过一种方法,利用这两只玉瑗,可以使 人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事!”   这种说法自然太玄虚,他并不期望有大多人会同意,会发出回响。可 是,相信了他提出的假设的,竟然是他的母亲,这一点,却令他感到意外 。   他的思绪十分复杂,他母亲是从小到大,一直被人间所有的一切幸福 包围着的一个人,会有什么事是她极想知道的?以致会相信了他的假设, 还是因为提出这种虚幻假设的是她的儿子?   乐天感到很迷惑,就当他在思索着这个问题之际,门上传来了轻轻的 敲门声。   乐天甚至不必抬起头来,也可以肯定是他的母亲站在门外。母亲连敲 门声都是那么文雅,他一面站起来,一面提高了声音:“妈,请进来!” 门推开,方婉仪走了进来,反手关上了门,低叹了一声:“小天,你爸爸 对你的那篇报导,好像很不满意!”   乐天苦笑:“事实上,我自己也不满意!”   方婉仪的话很委婉:“如果把所有的经历全写出来,是不是会好一点 ?”   乐天被他母亲那种高明的说话技巧,逗得笑了起来:“妈!我在报导 中没有写到的事有……那个印第安小姑娘。她叫蜜儿,我把她送到波哥大 去了,让她过公主一样的生活,那是我答应她的!”   这种事,要花费大量的金钱,是普通人所不敢想象的。   但是方婉仪从小到大,从来也没有受过金钱的困扰,她有着随便怎么 用也用不完的钱,所以她听了之后,只是淡然一笑,对这种事,连半句话 也没有再问,只是安详地望着乐天。   乐天感到母亲的眼光虽然柔和,充满着一个母亲应有的爱怜,但是也 像是可以看穿他的心事一样,所以他半转过头去,避开了他母亲的眼光。 方婉仪的声音听来仍然不急不徐:“小天,如果你不肯对人说的那一部分 ,会影响到‘望知之环’的神奇力量,我要你对我说!”   乐天忙道:“不会!不会!”   他望向他的母亲:“事实上,究竟怎样发挥‘望知之环’的力量,我 也不知道,但是我至少有一个概念,集中力量的凝视,全心全意,运用自 己所有的意志力去求知,会有一定的作用。”   方婉仪沉声道:“在事情发生的地点进行,是不是会好—点?”   乐天呆了一下,他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所以他在想了一想之后才道 ,“如果冥冥之中,真有一种这样神奇能力存在的话,那么,在事情发生 的地点,照说,总比在遥远的地方来得好些。”   方婉仪没有再说什么,看她的神情,像是陷入了沉思之中。乐天好几 次想问:“妈,你想知道的究竟是什么事情?”   但是他却没有问出口,只是将那一对玉瑗,推到了他母亲的身旁。   方婉仪默默地接过来,将两只玉瑗叠在一起,两只玉瑗同样大小,这 样的玉器,出身在豪富家庭的方婉仪,从小就见过不知多少。这一对玉瑗 ,托在手上,似乎有一种神奇的力量,通过玉瑗中心的圆孔,可以看到什 么呢?   这时,方婉仪看出去,只看到自己的手纹,她思绪十分紊乱,思想完 全不能集中。她想到许多莫名其妙的事,想到了有一派学说,说一个人生 的命运,全都刻在这个人掌心的纹路之上。   真是这样的吗?方婉仪不由自主苦笑了起来。没有人知道,真的没有 人知道,连她的丈夫也不知道,她自从那件事之后,内心所怀着的创痛, 一直未曾平复过,任何时候,一想起来,所感受到的那阵创痛,是如此之 猛烈,一点也不因为时间的消逝而稍稍减退。   有时,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何以创痛竟会如此之深,三十年之久,一 点也没有愈合的迹象。人人都以为她早已淡忘了,但是她自己知道,一点 也没有忘!   方婉仪曾强逼自己不要再去想,但是她却做不到,她一直在想,而且 ,一直不让任何人知道她还在想,这或许就是乐天的假设,令得她相信的 原因。   方婉仪没有再说什么,握住了那对玉瑗,默默地走了出去。在她走出 去的那一刹问,乐天不禁用力地摇了一下头,又伸手在自己的头上,重重 拍了一下。   因为在那一刹间,乐天感到,自己的母亲,看起来竟像是世上最悲苦 的人,他当然无法相信这是事实,母亲应该是世上最幸福的人,所以他才 会有那样的动作。   方婉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由于住宅十分大,乐清和夫妇的卧房是一 个套间,包括了两间宽敞的卧室,布置得十分清淡和舒适。方婉仪在一张 安乐椅上坐了下来,让天鹅绒的椅子,把她的身子包围起来。   她经常这样独自坐着,让回忆来折磨自己。像她这样,看起来应有尽 有的人,还有什么可以折磨她的呢?唯一的可能,自然是感情上的创伤, 不错,就是感情上的创伤。   每当她紧靠着安乐椅的椅背之际,她就会隐隐感到,自己是靠着一副 宽阔、坚强的胸膛,她甚至可以幻想到有一股暖气,在她的头顶吹着气, 令她感到有点痒,有点软,有说不出来的舒服。   有时,当她更深地沉入回忆中时,她会突然不由自主,失声叫出来: “封白!” 9 知己难求   封白绝不是一个美男子,虽然他身形高而健壮,可是他的脸稍嫌长, 鼻子也太大了一点,眉不够浓,不是那种美男子的典型。可是封白却有着 一种令异性一看到他就为之心醉的气质。那种在封白身上每一个毛孔中散 发出来的浪漫气质,使得和他接近的女性,感到就算天塌下来,他也有把 天顶住的力量。   封白令得女性心醉的,还有他充满了男性魅力的声音,和那种声音所 组成的永远是很动听的语言,那简直是可以把任何女人听得痴醉。   自然,还有相当重要的一点是,封白出身在一个巨富的书香之家,他 身边所有的东西,永远是最好的,即使在其它富家子弟看来也是很困难的 事,在封白来说,却都是最简单不过的。   上天几乎把一切好处都给了封白,他聪明过人,体魄强健,学业骄人 。而且,他待人又是那么豪爽、坦率、热情,他没有一个敌人,而几乎全 世界的人,都是他的朋友。   和这样的一个人在一起。他的快乐,会传染给每一个在他身边的人。 对方婉仪来说,和封白在一起的时刻,永远是最快乐的时刻。方婉仪第一 次见到封白的时候,还扎着两条小辫子,十一岁,她清楚地记得那一天, 正在一个琴艺绝佳,但是人却古板得可怕的钢琴老师的督促下弹钢琴,奏 的是贝多芬的“给爱丽丝”。她奏得那样感情洋溢,令得那个马脸的女老 师,似乎永远不笑的脸上,也现出了极其满意的笑容来。就在方婉仪奏完 一曲之际,范叔急匆匆地奔了进来:“小姐!小姐!老爷叫你去,老爷有 一个好朋友来了!”   方婉仪先向老师望了一眼,得了许可,她才慢慢地走了出去,范叔叔 拉住了她的手,道:“就是老爷时时提起的封伯怕!”方婉仪知道“封伯 伯”是什么人,虽然她还未曾见过,因为她常听得她的父亲说:“人生得 一知己,死而元憾。”而父亲口中的知己,就是封伯伯。   她也记得,每当父亲接到封伯伯来信时,会多么高兴,会自己一个人 大口大口喝酒,又会把她抱得老高,抛起来又接住。   封伯伯是爸爸的好朋友,方婉仪知道,封伯伯的名字是封秋叶。为了 这个名字,方婉仪还曾受过一次莫名的委屈。   一个新来的老师,不清楚方婉仪的家庭背景,在有一次上课的时候, 解释到好朋友的定义,恰好指到方婉仪,要她就自己的了解解说一下。方 婉仪站了起来,道:“我知道什么叫好朋友,我爸爸就有一个好朋友,封 伯伯。”   老师问:“那位封伯伯叫什么名字?”   方婉仪照实回答:“封伯伯的名字是封秋叶,他住在云南!”   老师的面色变了一下,现出极不高兴的神情来,申斥着方婉仪:“小 孩子不要胡说八道,你说的那位封将军,是我国近代史上著名的英雄人物 ,他不到三十岁,就为国家建立了极大的功勋,你想象他是你父亲的好朋 友,这大概是由于你对他的崇敬。”   寻常孩子,受了委屈,一定会哭了,可是方婉仪却不,她先是觉得怔 呆,接着觉得滑稽,不明白老师何以把一个将军看得这样严重,在她的家 里,见到过的将军不知有多少?再大的官,也抱起她来,她还不喜欢人家 抱哩!这一次,她回家之后,把课堂中的事,告诉了她的父亲,她父亲只 是笑笑,第二天陪她上学,见到了那位老师,递上了一张名片,只讲了一 句话:“我是方婉仪的父亲,封秋叶是我最好的朋友!”   那老师一看到名片上印的名字:方风扬,登时呆住了出不得声,而方 婉仪已跳着进课堂了。   封伯伯来了,这表示,家里有一件大事发生了,所以方婉仪急急走了 出去,她要看看“好朋友”是什么样子的。   在她父亲的书房中,她第一次看见父亲和另一个男人拥抱在一起,互 相用力拍着对方的肩,她也第一次看到了封白,封白站在一旁,侧着头, 用一种十分严肃的神情看着两个好朋友的拥抱。   但是封白立时转过头来,发现了她,神情变得调皮,向她眨了眨眼。 一直到多少年之后,方婉仪仍然憎恨自己学不会一只眼睛的眨动。当时, 她全然不知道该如何对付眼前的这个男孩子。自然,她也绝没有小里小气 地站着玩自己的辫梢,她向封白大方地笑了一下,向她的父亲走了过去。 极重要的一件事方婉仪向前走去,她的父亲立时发现了她,一把将她拉了 过去,抱了起来,那令得方婉仪大窘,她已经是一个大女孩了,不要人家 把她当小孩子一样抱。她一直感谢封白的是,封白非但没有取笑她,而且 当她向他望去之际,封白还故意转过头去,当作没有看到一样。那使她有 足够的时间挣脱下地。   她的父亲已呵呵笑着,指着道:“秋叶,你看,这是婉仪,我的女儿 。婉仪,叫封伯伯!”   方婉仪抬起头来看,看到了一张清秀而略带威严的脸,目光湛然,正 向她塑来。方婉仪从小就见过不少大人物,但是从来也未曾见过令自己感 到这样亲切的一个大人物,她叫了一声,封伯伯招手,叫封白过来,封白 把左手放在背后,右手伸了出来,道:“我叫封白!”   方婉仪学着他,道:“我叫方婉仪!”   这是他们第一次握手。   从他们的第一次握手,到第一次接吻,到第一次互相坦诚相对,到他 们第一次……其中当然相隔了很多年,但是方婉仪知道,一切,都是在第 一次握手的时候,在那次握手之际,互相望着对方时,就已经决定了的。 当她和封白的手分开之后,方婉仪只记得父亲和封伯伯不断地在讲话,不 断地在笑着,然后,封白就来到了她的身边,向她作了一个鬼脸,从口袋 中,半掏出一样东西来,又迅速放回袋中。   方婉仪只看到那是一个扁圆形的东西,金光闪闪,还没看清是什么, 封自己做了一个手势,又迅速放回袋中。   方婉仪想表示一些女孩子的矜持,可是却半秒钟也没有犹疑,就跟着 他走了出去。   像方婉仪那时这样年纪的小女孩,又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之中,通常都 是很高傲的,方婉仪本来也很高傲,可是在封白的面前,她的高傲完全消 失了,代之而起的是对这个男孩无比的兴趣。   可是在一开始之际,方婉仪却是失望的。封白一面眨着眼,一面自衣 袋中,取出了一样东西来,在方婉仪的面前扬了一扬。   方婉仪本来一心以为那是什么新奇有趣之极的东西,可是等到看清楚 了之后,她自然而然地撇了撇嘴,现出了一副不屑的神气来。   封白给她看的,是一只极其精致的挂表,连着金链,和链上的碧玉坠 。那只挂表的两面,都有着法郎质的精工绘画。   这样的一只精致的挂表,在其它的小孩眼中,可以成为极其稀罕的玩 物,可是出身于豪富之家的方婉仪,对这种东西,看得实在太多了,她在 三岁之前,摔坏了的挂表,几乎全是和封白手中所拿的那只同等级的。她 连一打开来之后,有人物会移动,有喷泉流动的都见过,那自然令她失望 之至了。   看了方婉仪这种不屑的神情,封白多少有点尴尬,但是他却一点也不 气馁,指了指书房,学着大人的步法,走了几步,又老气横秋地取出挂表 来看看时间。方婉仪起先莫名其妙,等到封白把书房的门打开一道缝,叫 她向里面张望时,她才明白,那只挂表,原来是在他父亲身上的。   而当方婉仪由门缝中向书房内望去之际,恰好看到封将军想掏出挂表 来看时间,而发现挂表不见了时的那副手忙脚乱的狼狈相!   方婉仪从来也没有这样想大笑过!这样想笑,而又非忍住了笑不可, 那真是一件辛苦之极的事。不论事隔多少年,方婉仪都不会忘了这种感觉 。   而这时候,她实在不敢笑出来,因为封将军已经变得十分愤怒,正在 大叫:“封白!”   封将军的叫声,将方婉仪吓了一跳,就在这时,封白的手已经伸过来 ,握住了方婉仪的手,拉着她向外便奔。方婉仪从来也没有那么快速地奔 跑过,可是拉着她的封白,奔得那么快,她只得勉力跟着,以免跌倒。所 以,当他们奔到了花园的草地上,封白陡然松开手之际,方婉仪立时滚跌 在地上,一颗心几乎要从口中直跳了出来。   封白也立时滚跌在草地上,一面打着滚,一面爆发出轰笑声来。方婉 仪也大笑了起来,那是她一生之中,第一次如此开怀大笑,她一面笑着, 一面打着滚,学着封白翻着筋斗,直到笑得泪水直流,肚子的肌肉发痛, 她还是没有法子止住笑。   这一场大笑究竟笑了多久?由于在大笑的时候,实在太欢畅了,在回 忆之中,根本已没有了时间的存在,她只记得,当她和封白两人,在草地 上滚得满头满脸都是草屑,还在互相指着对方大笑的时候,封白突然止住 了笑声,神情变得古怪之极,盯着她的背后。   方婉仪怔了一怔,立时转过头去看时,或许是由于已经笑够了,但就 算没有笑够,她也笑不出来了。因为她一回头,就看到她父亲和封伯伯, 并肩站着,她父亲皱着眉,那倒还好,封伯伯却是一脸怒容,看起来令人 可畏。   方婉仪也不笑了,封白的神情更古怪,僵硬得像是一尊石像一样,维 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也不动,看来更是又滑稽又可怜。   封将军怒声道:“起来,像什么样子!”   方婉仪这才发觉,自己的姿态样子,不会比封白好到哪里去,而且她 还是一个女孩子,她和封白一起站了起来,令方婉仪最难忘和最高兴的是 ,眼看一场严厉的责罚难免了,可是封白在站起来的时候,还向她做了一 个鬼脸。方婉仪像是听到封白在对她说:“不要紧,大不了捱一顿打!” 她和封白见面以来,根本一句话也未曾交谈过,可是这时,她看到封白的 神情,就已经知道封白的心中,要对她说些什么!   封将军又在厉声喝着:“封白,过来!”   封白大大方方,一点也没有闪缩地向他的父亲走了过来。封将军已经 扬起手来,封白那时的高度,还不到他父亲的胸口,可是仍然没有一点畏 缩的表现。   方婉仪在这时候,突然叫了起来:“封伯伯!”   封将军呆了一呆,向方婉仪望来,方婉仪的声音,清脆而动听,声音 不是十分高昂,可是听来却已经给人以一种心平气和之感。她道:“封伯 伯,封白,他刚才教了我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封将军愕然:“他教你?他有什么好事教人?”   方婉仪十分镇定地道:“他教会了我,父亲也是可以开玩笑的!”   方婉仪说得这样正经,而且一副慷慨就义的神情,令得封秋叶和方风 扬这两个大人物,都呆了一呆。他们全是受过高等教育,思想十分新而且 开朗的人,自然明白这个小孩子一本正经这样说出来的那句话中所含的真 正含义。   父亲也可以开玩笑的,这表示一种对传统的、封建的父权观念的对抗 ,这正是他们两人毕生从事奋斗,尽力在提倡的目标!   这真是极重要的一件事! 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   封秋叶扬起的手,缓缓地垂了下来。当他的手垂下之际,封白已经将 他的挂表,迅速塞进了他的手中。   封秋叶和方风扬两人互望着,呵呵大笑了起来,封秋叶抚着方婉仪的 头笑:“你说得对!”   他只说了一句话,就和方风扬两人,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走了开去。封白向方婉仪望来,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在草地上躺了下来, 过了片刻,才道:“你比我会说话!”   方婉仪的回答是:“看到你快捱打了,我非说不可!”   封白笑了起来,拍着身边的草地。方婉仪完全明白,封白是要她躺在 他的身边,她应该拒绝的,可是她却连想都没有想,就在封白的身边,躺 了下来。   他们望着蓝天白云,争着讲话。   从那次开始,他们不知有过多少次这样并肩的唱唱细语,使他们互相 之间的了解,一步一步加深。   自从那次相会之后,他们有太多的机会在一起。封秋叶带封白来的目 的,是要他在大城市中受中学教育,方风扬是封秋叶最好的朋友,所以封 白顺理成章地住进了方家的大宅。   虽然中学他们并不同校,方婉仪念的是一家著名的贵族女子中学,封 白念的是另一家著名的男校,但是同住在一所屋子里,屋子再大,他们见 面的机会也不会少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少年人一天一天长大,方婉仪在开始时,只觉得 一天见不到封白就不快乐,最重要的是她知道,不论自己有什么要求,封 白只要做得到的,一定会为她去做,而婉仪也知道,封白也和她一样,争 取每一个和她见面的机会。   封白并不是很喜欢弹琴,他好动,好动到了极点。然而当她一小时接 一小时练琴的时候,封白就会像石头一样站在旁边。每当方婉仪回头,和 封白的目光相接触之际,她觉得自己的血流加快,指尖之上,充满了感情 ,琴音也就格外动人。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这个原故,方婉仪的艺术才能,得到迅速发展,已 经是公认的有远大前程的音乐家和艺术家了。而封白,则在运动方面展示 了他的才能,他得到摩托车越野赛的全国冠军的那天,方婉仪奔上去献花 ,两人互望着,心头都有说不出来的甜蜜。   当天晚上,当他们靠在花园中那棵梧桐树下面的时候,月自风清,白 兰花的香味,中人欲醉,他们俩都醉在难以形容的甜蜜之中,自然而然地 ,他们的唇凑在一起。当那一刹间,似乎天地间什么都不存在了,只有他 们俩,或许在他们的心中,连自己也不存在了,只有对方才存在。   中学毕业之后,封秋叶又从云南到来,商量着他们出国留学的问题。 在上次封秋叶来的时候,相隔了六年,封秋叶和方风扬两个人,看起来没 有什么不同,但是方婉仪和封白,却完全变了。封白挺拔、黝黑、强壮, 像牛一般地坚实。方婉仪窈窕、娇细、温柔、美丽,几乎所有与美丽有关 的形容词,都可以加在她的身上。   而当封秋叶和方风扬这两个在各方面都大有成就的中年人,望着这一 对青年男女之际,他们心中的欢欣,真是难以形容!   出国留学,美国、英国、法国、日本,可供选择的实在大多。当他们 选择之际,只是兴高采烈地在讨论着,当然他们也知道,决定去什么地方 ,对他们以后的一生,可能会有影响,可是他们却绝未曾想到,决定到什 么地方去留学,会令得他们的一生,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   事实上,任何人,当他在可以有选择之际,不论选择的是哪一方,就 会对他的将来,有着影响,因而起变化。变化可能大,可能小,而起因, 只是当时看来元关紧要的一个决定。甚至出门口时,决定靠左边走,还是 靠右边走,也会影响以后的一生。   这种情形,就像是平面几何图形中的一个角。譬如说,一个三十度的 角,它的两边,可以很短,也可以很长,理论上来说,可以无限制地延长 ,越是延长,角的两边的尽端的距离就越远,可以远到无限远。   他们最后的决定是到法国去。   因为法国一家著名的艺术学院,接受了方婉仪的申请。   而巴黎大学的化工系,也接受了封白的申请。而且,年轻人总憧憬法 国的浪漫气氛。   到法国去,这就成了决定。   当时,正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的第三年。在战争中,方、封两 家的财产并没有受到什么损失。反而在战后,迅速地得到了发展。而且, 方风扬的眼光极好,早就逐步把财产转到海外地区,香港是他选中的第一 个目标,大量的投资,已经收到成果,使他的财富,近乎几何级数地增长 着。   到了法国之后,两家大学全在巴黎,方婉仪和封白见面的次数没有以 前多,但是也绝不少,两人的见识广了,学识丰富了,身体成熟了,那也 更使得他们都肯定了一点:世界上再也没有一对男女,能比他们更匹配的 了。他们互相爱对方,爱得如此之深,使得他们周围的人,都感到惊讶不 已。   在封白生活中,有不少金发碧眼、曲线玲珑的美女,想进攻封白,可 是封白却完全视若无睹,而当那些美女看到了方婉仪之后,也都知难而退 。   在方婉仪方面,所有的同学,甚至包括艺术学院的教授在内,看到了 这样的东方美人,全都惊得呆了。他们绝未曾想到过,一个女性的美,可 以美到了这种程度。不知道有多少高鼻深目的青年,想得到方婉仪的一笑 ,但是他们全都失望了。   而且,方婉仪的气派,也令得他们不敢妄动,方家在学校附近买下了 一幢花园洋房,给方婉仪住,派了范叔和范婶跟着方婉仪到法国,照顾她 的起居。豪华的房车,有穿制服的女司机,看门人是身材高大的印度人, 就差没有私人军队了。 10 初次见面惊为天人   于是,方婉仪的外号,就被叫做“冰雪雕成的东方公主”。方婉仪也 不理会这些,只是沉浸在她的艺术天地和幸福的爱情之中。   方婉仪住的那幢洋房,十分宽敞,而且她又有着用不完的钱,又豪爽 喜客,所以,她的房子,很快就成为大学生最喜欢去的地方。各种各样的 大学生都有,到后来,连成名的教授、学者、作家、音乐家和艺术家,也 常来参加不定期举行的聚会。方婉仪若是嫌太吵闹,想要静一静时,她大 可到三楼她自己的卧室之中去,在那里,楼下大厅中的喧闹声,是传不上 去的。   封白常带人来参加,他豪爽的性格,使他极其容易交朋友,在封白的 同学之中,有一个年轻人,和封白的友谊最好,几乎封白每次来,他都一 起来,自然而然,他也认识了方婉仪。这个年轻人,是巴黎大学文学院的 高材生,乐清和。   和封白、方婉仪刚好相反,乐清和的家境十分贫困。他的父亲,只是 一名普通的纱厂工人。乐清和能够到法国来留学,是依靠他中学时代就已 经展示的超人才能。他几乎过目不忘,而他读书精神之惊人,也是罕见的 ,他可以一天十几小时埋在书堆之中。作为一个中学生,在古代文字考证 方面的论文发表出来,使人以为那是研究文字学的老教授所写的。   乐清和的才能,受到了巴黎大学汉学教授的赏识,给他申请了一份奖 学金,使他可以到法国来深造。作为一个清贫学生,他的生活费用,要靠 他去法国做各种各样的工作,甚至包括通阴沟在内来赚取。   乐清和住的是一个十分残破的旧房子的阁楼,阁楼的斜屋顶使得他在 他的房间中时,只能坐着,无法站起来。   可是,乐清和虽然清贫,但是却器宇轩昂,仪表不凡。   最难得的是,他对于自己的贫困,一点也没有自卑感,在同学之中, 侃侃而谈,遇到他的文章,在国际知名的杂志上发表时,得到的稿酬,照 样豪气干云,请起同学的客来,毫无吝啬。   封白和乐清和成为好朋友,是两个都喜欢运动,在网球场上交手时, “打”成相识的。两个人争夺全校网球冠军,五局球赛。四局是二比二, 最后争胜的一局,打到了六比六之后,再连打七球,又是六比六。   封白和乐清和同时举高了球拍,都表示不想再打下去,因为两人的球 技相当,凭一球之胜,胜了也不光彩。他们的举动,是全然不约而同的, 博得了如雷的掌声,两人一起奔过来,隔着球网,紧紧握手。然后,一起 向观众鞠躬,方婉仪奔进来和封白握手,当乐清和在阳光之下,第一眼看 到方婉仪时,他整个人,却如同遭受到雷硕一样地呆住了!   乐清和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心要从口中跳了出来,这是一个 女人,还是一位女神?   他精通文字学,但是他却知道,世界上再也没有一种文字可以形容方 婉仪。   方婉仪那天,为了来看球赛,穿的是轻便的运动装,苗条的身形展露 无遗,她的脸容,简直是清晨的露珠。乐清和在刹那间,什么声音都听不 到,直到他听到封白在叫他,可能已经叫了十声以上了,他才从幻梦中惊 醒过来,却看到方婉仪已大方地向他伸出手来。   乐清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使自己镇定下来,然后也大方地和方婉仪 握着手。当他的手,有礼貌地轻握住方婉仪的手时,他真的真心诚意,愿 意就在那一刻死掉,让这一刻成为永恒!   封白在作介绍:“方婉仪,音乐学院的高材生。”   乐清和自我介绍:“乐清和,不敢妄自菲薄说是在文学院滥竿充数! ”   封白和方婉仪都笑了起来,他们都笑得很欢畅,相处也没有什么隔膜 ,大学生就是大学生,大家的身分是一样的,穷和富在学校生活中,并不 那么特别。   当封白和乐清和换好了衣服之后,和方婉仪以及另外几个同学,到了 附近的咖啡室中。 永远记得初恋之夜   封白和方婉仪对那次咖啡室之行,印象都十分深。因为六七个人进去 之后,大家抢着坐下,只有乐清和并不坐下。   封白讶道:“喂,怎么不坐?”   乐清和淡然笑着,“对不起,我的工作时间到了!”   在各人还未曾明白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之际,他已经走了进去,不到 三分钟,他换上了侍应生的制服出来,在各人身边一站,问:“各位要点 什么?”   那真是感人又激动的场面,所有坐下的人,都站了起来,有的叫道: “乐清和,你在搞什么鬼!”   封白“哈哈”笑着:“坐下来,和我们一起喝杯酒!”   乐清和带着微笑,可是神态却十分坚决:“不行,在工作的时候,我 是不能坐下来的。这个工作,维持着我的生活!”   封白大声道:“别担心你的生活,我——”他讲到这里时,方婉仪已 经轻轻地拉了一下他的衣袖,封白也立时住了口,乐清和仍是微笑着:“ 请问各位要什么?”   各人都坐了下来,叫了饮品,看着乐清和忙来忙去,二十分钟之后, 封白感叹道:“子曰:‘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 改其乐!’到今天,我才真正欣赏到了中国知识分子的风范!”   封白的话,是提高了声音来讲的,整个咖啡室中的人都可以听得到, 法国人自然不知道他在讲些什么,方婉仪率先鼓起掌来,其它的同学跟着 鼓掌。   乐清和提着咖啡壶走了过来,仍然带着看来略有傲意的微笑:“封白 ,你太夸奖我了,我怎能和颜回相比?”   封白握拳,在乐清和的肩头上,轻击了一下,他们之间的友谊,就是 这样建立起来的。而且,乐清和和方婉仪见面的次数也多了。和第一次看 到方婉仪的时候不同,乐清和再也没有任何失态的表现。   可是,每次当他见过方婉仪,回到那破旧的阁楼之后,没有人知道他 的痛苦,他的心头的那种绞痛,几乎叫他不想再活下去,要在死亡之中求 解脱,他狂灌着劣等酒,使自己醉得人事不省,可是第二天,只有更痛苦 。   他已经知道了方婉仪的出身来历,也知道了她和封白之间的关系。他 ,乐清和,一个靠奖学金来交学费,一个靠做杂工来维持生活的穷学生, 实在是一点机会也没有的!   他千万次告诉自己:只要不是白痴,就赶快放弃爱方婉仪的念头,想 也不要想!   可是来元影去无踪的爱情,既然来了,怎能赴得走?他心中的痛苦, 深深地隐藏着,一点也没有显露过,根本没有人知道他的心中,对高不可 攀的方婉仪有着这样疯狂热切的爱,连方婉仪这样敏感的女性,也没有丝 毫觉察,只是把乐清和当作值得尊敬的好朋友。   痛苦深深地埋藏在心底,完全没有人可以诉说,只有当肯定四周围没 有人时,才能发出一下绝望的叹息声。这样的痛苦,也只有性格坚韧过人 的乐清和,才能忍受下来,而且在人前装成若无其事。   封白和方婉仪之间的感情,却越来越浓,终于到了有一天,在方婉仪 的洋房中,大家都喝了一点酒,其它人都告辞离去之后,在楼梯口上,封 白和方婉仪握手,准备道别,封白轻轻地去吻方婉仪的脸颊,方婉仪的双 颊,红得像会渗出血来一样,而且热得几乎的痛了封白的嘴唇。封白整个 人都痴了,他知道方婉仪美丽,也极度欣赏她的美丽,可是从来也想不到 ,她会美到这一程度!   方婉仪整个人也痴了,她发出了一下低呼声,整个人像是飘在云端一 样,再也没有半分气力,就倒向封白的怀中。封白扶住了她,一步一步走 上楼梯,一直来到她卧室的门口,推开了房门。   即使来过这幢洋房不知多少次,封白也没有见过方婉仪的卧室。那么 清幽,那么色彩浪漫,更使得这对本来已经有点无法克制的青年男女,更 增了几分情怀。把方婉仪扶到了床边,两个一起倒在床上,深深地吻着, 两个人都像是有烈火在身边烧着,可是又不觉得灼热,只觉得酥暖。   封白站起来要走,方婉仪柔软的手臂将他勾住,呢喃着:“再给我一 点酒!”   封白拿起酒瓶来,自己喝了一口,对着方婉仪的唇,喂了一半在她的 口中。方婉仪的声音使任何人听了都会沉醉:“我的心,跳得好厉害!” 她一面说,一面拉着封白的手,按到了她丰满柔润得叫人什么都会忘记的 胸脯上。   那是方婉仪永远都会记得的一个晚上。   如果说一个人的一生之中有欢乐的话,方婉仪和封白,在那一晚上所 经历的欢乐,是他们一生中之最。   同样的欢乐,或许在其它青年男女身上,也曾发生过,但是却比不上 他们。因为他们在尽情享受着欢乐之际,完全不必为任何其它事担忧,可 以把全副心神,让全身每一个细胞,都浸在欢乐之中!   他们真是没有什么可以担忧的,一切最美好的生活,在等着他们享受 。   所以,当阳光射进卧室,方婉仪睁开眼来,赶紧把头藏进封白的怀中 之际,封白由衷地道:“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方婉仪的声音听来有点含糊,因为她的脸在封白的怀中:“我才是… …”   封自下了结论:“我们两人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封白的结论,是没有人能够反对的,就算有人要反对,也提不出反对 的理由来,一点也没有,半点也没有! 他们是最幸福的一对   幸福一直在持续着,封白和方婉仪自愿性的结合,进步到了身体的结 合之后,两个人之间的情意,浓得人人见了都羡慕。在他们两人的身上, 散发出来的那种浓情蜜意,使每个人都可以感觉得到。他们的一下互望, 指尖的轻碰,都毫无保留地表示出他们的爱。   而当他们单独相处的时候,当他们毫无保留地面对着对方之际,他们 互相之间的欣赏,也已到了世界上除了对方之外,再也没有第二个人的地 步。   精神上的幸福,肉体上的快慰交织在一起,方婉仪和封白,的确是世 界上最幸福的人,幸福变成了一种异样的光辉,令得他们两人看来容光焕 发,封白连走一步路都像是在跳动,他的笑声更洪亮,更充满了豪意,方 婉仪看来更成熟,更美丽,更动人。   大学生活是多姿多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欢乐之中度过,在他们周 围的人,看来也都分享着他们的快乐。   那一年暑假,封白首先提出来:“南部有一个大型滑翔机俱乐部,我 们选今年暑假去参加;但要接受简单的训练,我可以在天空翱翔了!”   立即有好几个人同声叫好,乐清和也在叫好的人之中,方婉仪微笑着 ,封白立时向她望了过去,扬了扬眉,代替了询问。   方婉仪并没有立即回答,在当晚,聚会散了之后,她和封白一起躺在 喷泉旁的草地上。偶然一阵风来,会有一些细小的水花,散在他们的身上 ,方婉仪把头枕在封白的胸上,封白用手背,轻轻抚摸着方婉仪的脸庞时 ,方婉仪才道:“白,滑翔机只能载一个人上天空的!”   封白“啊”地一声:“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不要紧,我们去 订造一只可以容纳两个人的滑翔机!”   方婉仪笑了起来,她笑得那么甜。她的笑容,换来了封白无数的亲吻 。   暑假第二天,一共是七个人,包括了封白、方婉仪、乐清和,以及其 他四个同学,驱车南下。而范叔也跟了去。   范叔一听说方婉仪要飞上天,而且又是没有机器,只是凭风力滑行的 滑翔机,他不禁大吃一惊:“小姐,这……不是等于……放一只大风筝上 天,人……就附在风筝上面?”   方婉仪对范叔的吃惊,感到很好笑:“是啊,范叔,一点机械声音都 没有——上了天空之后,只有风声,人就浸在天籁之中,和天籁混为一体 了……”   范叔不是很听得懂方婉仪的这番话,他总以为那是不可靠的,所以一 直在劝:“小姐,你看人玩就算了,何必自己也参加?”   方婉仪摇头:“范叔,你要我看封白玩?看着他上天?”   范叔觉得“上天”两个字十分刺耳,但是他又明知道小姐和封少爷, 绝不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的,所以他只好叹了一口气,不再出声, 而总是皱着眉,一副忧心仲忡的样子。   到了目的地之后,大型滑翔机运动的多变和刺激性,立即吸引了那帮 年轻人。   他们先接受了一个星期左右的基本训练,然后,就开始实际的运动。 所有的大型滑翔机,全是单人的,但方婉仪特别订造的双人型滑翔机已经 运到,所以,方婉仪第一次升空时,是和封白并肩一起坐在驾驶舱中的。 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升空了,拖滑翔机上空的小型飞机的螺旋桨已经发动 。滑翔机升空前,最后的机身检查工作,照例要由驾驶员的一位助手担任 。封白选了乐清和担任这项工作,因为乐清和是他最好的朋友。   由于这是他们的第一次升空,所以当乐清和检查完毕之后,教练走了 过来,作最后的指点。   教练道:“两位,这是你们第一次升空。一般来说,第一次驾驶滑翔 机升空的人,都希望到达相当高的高度,但对于生手来说,这是相当危险 的事,所以,希望你们不要超过一千公尺。”   封白笑着答应,教练又看看远处的山影,道:“法国南部是最适宜滑 翔机飞行的地方,在那些山岭附近,有着最适宜滑翔机飞行的背风气流。 你们都学习过,在背风气流的影响之下,滑翔机可以上升到超过一万公尺 。我不要你们在未曾有熟练的驾驶经验之前,去碰及背风气流。”   封白抗议道:“那太无趣了!”   教练摇头,神情坚决:“在你有了飞行经验之后,我会鼓励你去创造 世界纪录!”   封白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神情,教练和乐清和一起后退,封白按下了 舱盖,负责拉起滑翔机的小型飞机开始在跑道上滑行,迅即起飞,滑翔机 也立时被拉了起来。   随着牵引飞机,滑翔机升空;高度计上显示出了到五百公尺时,封白 按下了松开牵引绳的键,滑翔机和牵引飞机脱离了关系。   封白负责操纵,一和牵引机脱离之后,他就令滑翔机转了三个大圈, 在转圈之中,盘旋上升,恰当的热气流,令得上升的过程十分顺利,一下 子就到了一千公尺。   完全没有声音,他们两个人几乎能听到互相的心跳声,滑翔机平稳地 向前飞行着,封白又将高度升高了一点。向下看去,下面一切,全都像是 图画中的景象一样。   方婉仪尽量靠向封自,低声道:“看,机翼就像是鸟翼一样,我想到 我们是骑在一只颇大的神鸟上面,在天空飞行!”   封白道:“是啊,有些小说之中,神秘伴侣,就常作这样的飞行!” 方婉仪的声音更低:“我们就是!”   封白望向她,她也转过头来,他们又深深地吻着,那样平稳地在空中 飞行,又和自己最心爱的人在一起,四周围又那么静,什么是神仙,这就 是神仙了吧!   他们的嘴唇分开之际,两人都不约而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 了出来,在这个深呼吸的动作之中,表示了他们心境上的无限满足。   两小时后,他们着陆,封白有着运动方面的天生才能,他着陆的动作 ,干净利落,教练和其它同学,一起向他们奔了过来,乐清和奔在最前面 。   舱盖打开,封白扶着方婉仪出来之际,一片鼓掌声和欢呼声,教练大 声道:“成功的第一次飞行,就是成功的将来!”   封白也兴奋之极,连声道:“太美妙了!太美妙了!没有一种境地, 比在空中更美妙!”   他和方婉仪都迷上了这种飞行,每次飞行,总是在一起。一次比一次 飞得高,一次比一次飞得远。   每当他们俩升空之际,地面上总是有两个人,一直抬头盯着他们的滑 翔机,连滑翔机在天际,只剩下了一个小黑点,甚至在他们的视线中消失 ,他们还是一直抬头看着天空。   那两个人,一个是范叔,他始终不放心小姐在一只“大风筝”上。另 一个是乐清和,没有人知道他抬头望向天空之际,心中在想些什么?   乐清和的飞行成绩,十分优秀,他对滑翔机的兴趣也极高,几乎每天 都有新的成绩创出来。   暑期结束,当他们兴高采烈地离开滑翔机基地,回到巴黎去之前,方 婉仪和封白两人,对乐清和又不禁刮目相看。乐清和坚持要自己付清一切 费用——这笔数字,对一个穷学生来说,简直是超负担的。而其它几个同 学,都接受了封白的好意,只是连声道谢而已。   封自开始时有点气恼:“清和,我们是朋友不是?为什么你这样固执 ?”   乐清和微笑着:“正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我才坚持,只有这样,我 们才是朋友!”   方婉仪摇头:“既然是朋友,难道就不能接受朋友小小的礼物?”   乐清和爽朗地笑了起来:“那不是小小的礼物了,我知道,我付了这 笔费用之后,至少要有三个月,除了面包和清水之外,我没有钱买牛油, 但是我还是要自己付,不然,我们就不是朋友。” 11 他的一切要靠自己努力   当他们争论的时候,范叔也在旁边,乐清和的态度,令得范叔极其感 动,竖起了大拇指,道:“好,我会替你煮各种各样的汤,只要你肯来喝 !”   乐清和笑道:“我一定来!”   范叔还想找几句话来夸奖乐清和,他又道:“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方 老爷和封老爷最喜欢了,等你念完书,叫两位老爷多多提拔你!”   范叔还不知道自己的话是多么不得体,封白和方婉仪在一旁大吃了一 惊,想乐清和一定生气。可是乐清和一点也没对范叔动气,只是笑着:“ 范叔,等我念完了大学之后,只怕两位老爷,还真没有法子提拔我!”   范叔不明白,眨着眼,还想说什么,封白连忙把他推开去。   方婉仪歉然:“对不起,清和,范叔不会说话!”   乐清和哈哈大笑:“你以为我会为这个生气么?”   封白也笑了起来,拍着乐清和的肩:“你是我们最好的朋友。清和, 人其实都是需要朋友帮助的!”   乐清和道:“是啊,所以你们有任何需要我帮助之处,我一定尽力效 劳!”   封白笑着:“真没有法子说得过你!”   二个人的友谊又进了一层,在回到学校之后,日子并没有什么不同, 乐清和甘之如饴地啃着白面包,直到他的一篇相当长的研究文章:“殷墟 甲骨文同义字统计”得到发表,德国一家汉学研究所又特地派人来,请他 编一本“甲骨文字典”,他的经济情形才好转,那也令得他的两个好朋友 封白和方婉仪松了一口气。   在快乐幸福中,日子过得特别快。由于曾经有过驾驶滑翔机的快乐经 历,早在暑假还未曾来临前的一个月,他们就已经计划起来了。同时,由 封白发起,通知那个滑翔机俱乐部,组织了一个欧洲各大学之间的滑翔机 飞行比赛。   所以,暑假又开始之后的第二天,他们就出发了。   这已经是他们大学课程中最后一个暑假。在这一年之中,他们在法国 过着平静的生活,但是在中国,却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封家和方家,由于时局的变化,全都离开了中国,他们曾到过法国来 探视他们的子女,然后又回到东方去定居,两人合作的事业,发展之迅速 ,连他们自己也感到意外。尤其是朝鲜半岛上的战争爆发之后,财源滚滚 而来,他们都已经是亚洲数一数二的豪富了。   不过,金钱财产,到了一定数目之后,已经没有多大意义,反正再也 用不完就是了。封秋叶和方风扬对乐清和也赞赏备至,可惜正如乐清和自 己所说,他所学的东西,任何人都无法“提拔”他,要靠他自己的努力。   他们到了滑翔机基地,巴黎大学的代表,是乐清和,封白和另外一个 法国同学,其它各大学的代表也纷纷来到,议定每家大学,派两个代表各 驾一架滑翔机出赛,巴黎大学的代表是乐清和与那个法国同学。   封白并不是不够资格代表出赛,而是比赛的滑翔机,全是一个人驾驶 的,方婉仪只说了一句:“等你飞上了天,我抬头望着天空,只怕连脖子 都会折断!”   就为了这一句话,封白在方婉仪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就把代表权让给 了那位法国同学。他不舍得方婉仪为他担心,不舍得自己在天空上,而方 婉仪在地上。   到了比赛那一天,来了许多参观者、记者,热闹非凡,各大学的啦啦 队,包了旅游用的大卡车,来替自己的大学呐喊助威。那天的天气极好, 天际有着透镜式的云层,证明背风气流强劲,如果驾驶技术高超的话,足 以把滑翔机带上一万公尺的高空! 飞行比赛的变化   每间大学有两位代表,所以比赛分两个回合进行,第一个回合上午进 行,八家大学的代表驾滑翔机在空中翱翔,降落,成绩以卢森堡大学最好 ,巴黎大学和洛桑大学成绩极接近,在第二、第三之间,均是和首名相去 也不远。   所以,当那位法国同学降落之后,立时对参加第二个回合,要在下午 起飞的乐清和说:“加一把劲,第一次的高度记录,不过是八千公尺!” 乐清和满怀信心:“我一定要飞越一万公尺的高度!”   当时,他正在详细地阅读当地气象资料,封白和方婉仪,以及那位法 国同学也在参加意见。乐清和指着气流图:“看,有一股背风气流的强度 是八点七级,只要进入这股背风气流,就绝对可以上升超过一万公尺!” 那法国同学道:“是的,不过这股背风气流,在山的那一边!”   他一面说着,一面指向远处的山岭。   乐清和道:“那就飞过去,要有好的成绩,非要把这股背风气流找到 不可!”   法国同学吐了吐舌:“就算找到了,清和,你有勇气飞得那么高?” 乐清和笑着:“我看不出八千公尺和一万公尺有什么不同,不同的只是心 理上的因素而已!”   法国同学和封白一起拍着乐清和的肩:“祝你成功!”   他们又研究了一会,就开始吃中饭,中饭就在草地上野餐,风和日丽 ,熏风袭来,吹乱了方婉仪的长发,封白帮着她一络一络掠向后,但是不 一会,又给风吹乱了。方婉仪心中甜蜜无比。   下午的比赛,定在二时整开始,一时过后,各参赛选手,就已经开始 准备了,乐清和详细地检查了滑翔机的一切设备。   他们的滑翔机,采用了法国国旗的三种颜色:红、白、蓝。机身是红 的,翼是白的,尾端是蓝色,在阳光下看来,极其夺目。   一时三十分,评判团开始召集参赛的选手,宣布一下比赛要遵守的规 则,评判团的几个评判,在草地中心,各选手向着他们走过去。   乐清和向封白和方婉仪挥了挥手,一手托着飞行时要戴的安全帽,看 来神态潇洒,向前走去。可是他才走出了两三步,便突然停止,接着,便 弯下腰来。   这时,封白和方婉仪离他还很近,乐清和弯下了腰来之际,两人还以 为他是鞋带松了,要俯身去绑一绑,所以并没有在意。而且他们两人之间 ,情意越来越浓,几乎互相一秒钟都不肯把视线自对方的身上移开,他们 只看到乐清和突然弯下了腰,停在原地不动。   过了一会,他们抬起头来,还看到乐清和弯着腰一动不动,封白首先 一怔,叫:“清和!”   乐清和的身子略震动了一下,方婉仪这时,看到低着头的乐清和,正 在流汗,汗珠正大滴大滴落下来,落在草地上。   方婉仪也吃了一惊。旁人在这样的情形下,一定会问:“清和,你怎 么啦?”但是封白占据了方婉仪整个心,方婉仪的心目中,也只有封白一 个人,所以她看到乐清和的情情有点不对,她急急道:“封白,清和怎么 啦?”   封白已经大踏步向乐清和走了过去,扶住了乐清和,乐清和勉力抬起 头,直起身子来,一手按住胸腹之间,神情十分痛苦,满面全是汗珠,望 着封白的双眼,连眼神都有点涣散,喘着气,挣扎着道:“我……突然… …不舒服,这里好痛!”   封白看到乐清和的神情,知道他胸腹之间的疼痛,一定极其剧烈。不 然,不会那么痛苦,一时之间,他倒也手足无措起来。方婉仪来到近前, 看见这种情形,也着急起来。还是那个法国同学,立即奔跑着,去把赛会 准备着的医生,拉了过来。   乐清和在封白的扶持下,在草地上躺了下来,封白脱下外套,叠起来 枕在乐清和的头下,乐清和不断在喘着气,在他的身边围了不少人,连评 判都走了过来。   医生检查了几分钟,就宣布:“快送医院!”   乐清和大叫起来:“胡说,我躺一会就好,我还要出赛!”   医生摇着头:“你到不到医院去,我倒并不坚持,可是我绝对禁止你 上滑翔机去!”   乐清和一面喘着气,一面挣扎着要起身,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来:“ 稍微一点肚子痛,有什么关系!”   他挣扎着站了起来,可是一个站不稳,又摔倒在草地上,封白连忙去 扶他,却被乐清和用力推了开去,又要挣扎着站起来。   医生说道:“看你,还好你早发作了半小时,要是在空中,你突然这 样子,你可知道有多危险?”   乐清和声音嘶哑,叫道:“我可以支持得住,我一定要参加比赛!我 不去,谁去?”   乐清和说着,又挣扎着,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咬牙切齿,神情极其痛 苦,但是也极其坚决。他的这种行动,使得旁观的人,都十分激动,有几 个人,大力鼓起掌来。可是乐清和还没有站稳,又已栽倒在地。   他的脸贴在草地上,喘着气,还在拼命要站起来,一面哑着声音,不 住叫着:“我要出赛,我会争到冠军,我不去……我们就失败了……我一 定要去……”   这时候,自然而然,在四周围有一些人的目光,转移到了封白的身上 。   封白立时感到了这些眼光,含有责备的意思在内。在同时,乐清和虽 然站了起来,但是仍在地上挣扎着,要伸手去拿飞行帽。   封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俯身,伸手将飞行帽拿在乎中,道:“你 不能飞行,我去,我也是选手,一样可以代表学校,争取冠军!”   封白的话一出口,四周围立时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来。乐清和摇着 头,道:“不,封白……我们……弃权好了!婉仪不喜欢你一个人飞行! ”   封白的神情犹疑了一下,向方婉仪望了过去,方婉仪现出勉强的笑容 来。   她心中,的确不愿意封白去参赛,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叫她出口 挽留封白,就此弃权,而不让封白去作两小时的滑翔飞行,那种话也无论 如何说不出口,所以她只好勉强地微笑着。   封白一看到了她的笑容,就知道了她的心意,他不禁有点后悔刚才一 时冲动,但刚才既然已说了代替乐清和去出赛,这时再来后悔,以封白好 胜的性格而论,也无法做得到。   所以,他只好向方婉仪抱歉地一笑,作了一个手势,表示就是这一次 飞行,请她原谅。   乐清和还在道:“封白,我们弃权!”   一个评判问道:“究竟你们怎么样?”   封白大声道:“我替乐清和出赛!” 封白代替乐清和出赛   封白这样肯定的答复,算是定论了,评判走了开去,不一会,扩音器 中就宣布巴黎大学代表队,临时更换出赛代表的声明。   医生替乐清和注射了一针,几个人把乐清和抬到了一个帐幕下,让乐 清和休息。   躺在帐幕下的乐清和向前看去,比赛快开始了,封白已经进了滑翔机 ,方婉仪一直在他的身边,等封白进了机舱之后,她就在滑翔机旁,看来 她担任着主要助手的工作。   乐清和也看到,封白在戴上飞行帽之前,还和攀在机身上的方婉仪亲 了一下。   乐清和一直在看着,连范叔来到了他身边,他都没有觉察,范叔先开 口:“乐少爷,封少爷快起飞了!”   乐清和向范叔看去,看到范叔一副担忧的神情,他突然问:“范叔, 如果是我在滑翔机里,你是不是会这样担心?”   范叔一怔,立时脸红了起来,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他虽然没有说什 么,可是他的神态,却再明白也没有!如果是乐清和去参加比赛,他绝不 会那样关心。   乐清和叹了一声:“封白真是好运气,每一个都对他那么好,他像是 拥有世界上的一切幸福和快乐!别人想要一点都难得的,他多得承受不了 !”   范叔刚才给乐清和的话,弄得很尴尬,这时他只好没话找话说,道: “乐少爷,你也很了不得啊,我听封少爷和小姐说,你大学还没毕业,已 经是很有名的人物了,有好几家大学,争着要请你去教书!”   乐清和没有再说什么,这时,尖锐的哨子声传来,牵引机的螺旋桨纷 纷发动,发出了震耳的声响,围在各滑翔机旁边的人,纷纷散开,只有方 婉仪,在封白的滑翔机舱盖合上之后,她还站在原地不动。   乐清和忙叫道:“范叔,快去叫小姐后退,前面的飞机一发动,会有 一股气流,把她弄伤的!”   范叔答应着,向前奔了过去,方婉仪和范叔才一起向后退开了几步。 牵引机已经开始起飞了,那么多滑翔机,几乎在同一时间升空,真是壮观 之极,地面上的啦啦队的呼叫声,更是吵翻了天,整个气氛充满了青春的 激情,令得范叔也不由自主,举手高叫了几下。   乐清和看着方婉仪,方婉仪抬头向上看着,涂着红、蓝。   白三色的滑翔机,在天空中看来,特别显眼,阳光照在鲜红色的机身 之上,光彩夺目。   牵引机带着滑翔机上升,十分平稳,到了一定的高度之后,牵引的绳 索解脱,所有参赛的滑翔机,都先在上空,作了一个盘旋。这是赛会规定 的动作,然后,才各自凭飞行的经验,去寻找适合滑翔机上升的气流,作 高度上的突破。   等到那个盘旋之后,参赛的滑翔机,已在天空中散了开来,越飞越高 ,越飞越远。封白的滑翔机虽然鲜艳夺目,但是也渐渐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看不见了。乐清和看到范叔递了一只望远镜给方婉仪,方婉仪把望远镜 凑在眼上。   乐清和知道,即使用望远镜也没有用,封白为了要利用那股强劲的背 风气流,他是直向着山那边飞过去的,山峰间白云镣绕,滑翔机会被云遮 住,看不见的。   果然,他看到方婉仪垂下了手,不再看望远镜,但还是抬头看着天空 。   乐清和挣扎着,站了起来,慢慢来到了方婉仪的身边,道:“婉仪, 我好多了!”   方婉仪仍然望着天空,只是道:“真怪,封白不会离我太远,可是在 感觉上,却好像很远一样!”   乐清和道:“或许,是由于他在天空上的原故。”   方婉仪叹了一声:“这或者就是所谓‘天人阻隔’吧?”   乐清和有点啼笑皆非:“婉仪,求求你别乱用成语好不好?”   方婉仪笑了一下,笑容看来有点落寞,但还是笑得令人心醉,她道: “我当然知道这句成语的意思,可是现在,我确然有这样的感觉!”   乐清和连连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范叔在一旁,觉得很奇怪,因为他从来也没有见过乐清和说方婉仪的 不是过。而刚才他们两人的交谈他又听不懂,所以只好生闷气。乐清和转 过头来,道:“范叔,搬一张椅子来给小姐坐!”   范叔连忙答应着,急步走了出去,心想还是乐清和细心,小组站了那 么久,自己就没有想到要去搬一张椅子来。   当他把一张帆布折椅搬过来之际,听得乐清和在说:“我都叫封白弃 权算了,他偏不肯!”   方婉仪道:“不……要紧,飞行的时间不过是两小时,已经过了多久 了?”   乐清和道:“十七分钟了!”   方婉仪幽幽地叹了一声:“时间过得好慢!”   范叔放好折椅:“小姐,请坐!” 12 封白的滑翔机不知所踪   方婉仪坐了下来,可是即使是她在坐下来的动作之中,她还是抬头望 着天空的。   范叔又道:“乐少爷,你刚才那么不舒服,是不是也要搬一张椅子来 给你?”   乐清和回答:“不用,我已经好多了!”   范叔摇头:“刚才你的样子好骇人!”   乐清和没有再说什么,在草地上坐了下来,就坐在椅子旁,那个法国 同学也走了过来,兴高采烈地道:“封白去找那股背风气流了,他一定可 以为我们争取到冠军!”   方婉仪低声讲了一句话,这句话,就只有在她身边的乐清和才听得到 。她说:“我宁愿他现在就降落,再也不要什么冠军!”   乐清和心中暗叹了一声,那法国同学不断他说着话,乐清和也没有听 进去。方婉仪几乎每隔一分钟,就向乐清和问一次时间。乐清和勉强笑着 ,道:“婉仪,你现在的心情,使我想起了一首古诗。”   方婉仪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乐清和吟道:“江陵到场,三千三 百三,已行三十里,所在三千三!”   方婉仪又是“嗯”地一声,乐清和叹了一声:“诗人写一个人回乡, 三千三百三十里路程,第一天他走了三十里,已经觉得离家乡近了,心里 就高兴。”   方婉仪道:“是啊,时间过去一分钟,我就高兴一分。”   乐清和苦笑:“就算这样,你也不必一直抬头向着天空的!”   方婉仪却十分郑重地回答:“要是我一低头时,他在天空出现了,就 算你立刻告诉我,我也少看到他一秒钟。你要知道,少了一秒,就是少了 一秒,这一秒钟,是无论用什么力量,都找不回来的了!”   方婉仪讲得那么诚挚,令得乐清和再也没有活好讲,连在一旁的那法 国同学听了,也感动得保持了半晌沉默,才用极低的声音向乐清和道:“ 我可不敢和中国女孩子谈恋爱了,她们爱得这样深!”   乐清和苦笑了一下,当然不是每一个中国女孩子都是那样子的,但是 方婉仪和封白爱得深,这是绝对无可置疑的事。   时间慢慢过去,一小时,一小时半,一小时四十分,一小时五十五分 ,方婉仪变换了几下坐的姿势,可是始终望向天空,在她身边的乐清和, 望着她细柔润白、线条优美之极的颈子,真想伸手去搓揉一下,那样长时 间地抬着头,一定已酸得很了!   草地上,原来坐着的人,都开始站了起来,啦啦队的欢呼声,又传了 出来,第一架回来的滑翔机已经出现了,盘旋降低,姿态优美,灵活得像 是一头大鸟一样,准备降落在指定的地点。   欢呼声一阵接一阵传来,参赛的滑翔机,一架接一架降落,时间已经 是下午四时十五分了。   方婉仪的双手紧紧地握着拳,手指节已经有点发白,她的双眼,由于 长时间注视着天空,而令得视线有点模糊。可是她却不肯闭上眼睛,让眼 睛休息一会,因为封白已经回来得迟了,随时可能在天空出现,她不能错 过这个机会,她甚至连眨眼睛,也尽量地快。   从四点零五分开始,乐清和已不断地在道:“封白想得冠军,他可能 飞得远点,飞得高点,所以,所费的时间也要多些!”   方婉仪并没有回答,只是直勾勾地望着天空。   到了四点半,所有参赛的滑翔机,全都回来了,只有封白的还没有踪 影。   所有在空地上的人,都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了,一个好的滑翔机驾驶 员,绝没有理由迟了半小时回来的。所以,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静了 下来。   方婉仪的身子有点发抖,仍然抬头望着天空。范叔陡然大声道:“乐 少爷,封少爷怎么还不回来!”   乐清和吞了一口口水,奔向赛会的主办人,大声道:“赶快派飞机去 找!”   三架牵引机在五分钟之后起飞,用牵引机去找滑翔机,本来不是十分 理想的。小型螺旋桨飞机,不能到达滑翔机的高度,但是在如今这样的情 形之下,只有先派出去找寻一下再说。   草地上人人交头接耳,维也纳大学的一个代表道:“山那边的背风气 流有两股,我拣了一股比较弱的,已经轻而易举,上升到了八千公尺,要 是封白拣了那股比较强烈的,他可以升得更高。”   乐清和又大声道:“找那股较强背风气流的流动方向,封白可能摆脱 不了气流的影响,被气流带走了!”   范叔在一旁颤声问:“那……会带到什么地方去?”   乐清和答:“你放心,带出几百里,最多,他会在气流较弱的时候, 找地方降落的!”   乐清和又奔回方婉仪的身边,这时,已经是下午五点钟了。   方婉仪的身子在剧烈发着抖,仍然抬头向着天空,乐清和叫了起来: “求求你,换一个姿态好不好?”   方婉仪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一样,只是颤抖! 一直没有回来   气流图很快找来,那股强劲的背风气流,流向是向东北偏北,向着阿 尔卑斯山的方向流去的,而且,根据气象图,一直没有减弱的现象,非但 如此,还和阿尔卑斯山南麓的另一股气流相结合,形成了一股气旋波,那 是由于来自阿尔卑斯山的是冷气团,背风气流的温度高,冷、热气团相遇 而形成的。那股气旋波相当不稳定,滑翔机在飞行中遇到了,自然相当危 险。   这一来,事态就比较严重了,赛会方面急急和警方联络,再和军方联 络,由军方派出飞机,循那个方向去搜索。   所有的人都聚集在空地上等着,大多数人都站着。   站着的人投在草地上的影子,越来越长,到了六时半左右,一轮血红 的夕阳,已经沉下去了一大半,晚霞有一大片,已经成了深紫色,所有人 仍然没有离去,在等着消息。   消息通过无线电通讯设备,不时传来,没有发现,没有发现……气旋 十分强烈,估计气旋影响的范围,可以高达两万公尺以上,中心直径有两 千公尺……没有发现……   没有发现。   乐清和喃喃地道:“希望他越飞越高,那……至少不会撞山。”   范叔陡然问道:“撞了山会怎样?”   乐清和大声道:“就算撞了山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组织爬山队去搜 索,一定可以发现他的。”   范叔吞了一口口水,有一句话,他硬生生地咽了下去,没有说出口来 :“要是发现封少爷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呢?”   范叔感到一阵鼻酸,但是在呆坐着不动,仍然一直抬头望着天际的方 婉仪面前,他是无论如何不敢哭出来的。   天黑了!当夜已变得很深之际,草地上聚集着的人开始离去,他们都 默默地离去,有几个人在离去之际,想到方婉仪的身前,来安慰她几句, 但是都给乐清和挥手赶了开去。   乐清和知道这时候,方婉仪是绝不适宜接受任何慰问的。他叫范叔, 就在方婉仪的身后,搭了一个营帐,使得坐着的方婉仪能有遮盖,但是却 又不妨碍她抬头望向天空的视线。   到了凌晨时分,草地上聚集的人士大多数已经散去,只有和搜寻工作 有关的人还在。空军飞机的报告,仍然不断传来,都是同样的语句:没有 结果……没有发现……   范叔在方婉仪的身边团团乱转,不断喃喃自语:“封少爷会回来的, 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可是,封白和他的滑翔机,却一直没有回来。   说“一直没有回来”,开始,是指方婉仪在那草地上,足足等了一个 月之后,才肯离开的事。   在那一个月之中,搜索行动的规模之大,简直令人咋舌。官方的搜索 组之外,还有巨额的私人悬赏,征求了全欧洲对阿尔卑斯山有经验的爬山 人士,职业的或业余的,只要肯来参加搜索行动,一律供应费用。   封秋叶和方风扬在得到了乐清和的通知之后,兼程赶来。当他们来到 的时候,看到方婉仪仍然坐在帆布椅上,容颜憔悴得令人心碎,木然地抬 头望着天空。   乐清和把事情发生的经过,向封秋叶和方风扬两人,讲了一遍。又道 :“根据所有的分析,可能封白的滑翔机,被强烈气流带到了阿尔卑斯山 内,需要大规模的搜索,才能发现他。”   封秋叶忍受着极度的悲痛,沉着声,一字一顿地道:“那就展开大规 模的搜索,不论要花多少钱,封家的全部财产,都可以花在搜索行动上! ”   方风扬在一旁加了一句:“再加上方家的全部财产!”   事后,法国一个十分有名的记者在报纸上,作如此的报导:“亚洲大 富翁为了他儿子驾驶滑翔机失踪一事,所展开的搜索行动,可以说是人类 有史以来,最庞大的搜索行动!”   这样的说法,或者多少有点夸张,但夸张的程度,也绝不会太多。就 在滑翔机俱乐部的所在地,大幅的阿尔卑斯山区的地图,铺在桌上,已经 经过搜索的地区,都涂上颜色,以免重复——虽然后来,还是重复了又重 复。估计官方派出的搜索人员不算之外,由私人出资而来,以及有的不要 酬劳的热心肠人士志愿来参加的搜索人员,接近八千人。   到后来,搜索的范围扩大,离开了阿尔卑斯山区,扩展到了南面,一 直到沿海——人人都知道根据当时气流的流向,滑翔机是没有可能向南飞 行的,但是在实在没有希望的情形下,只好也去找一找。 了无踪影   一个月之后,搜索行动并没有结束,可是方婉仪却实在无法再支持下 去了,如果她再在那草地上,医生说她绝活不过四十八小时。   在这一个月之中,乐清和也从一个壮硕的运动健将,变得又瘦又干又 黑,看来比印度贫民还不如,当医生下了这样的断语,而方婉仪还是用微 弱的声音,拒绝离开之际,乐清和来到了方婉仪的面前,双手捧住了方婉 仪的脸,令方婉仪望向自己。   方婉仪的脸颊上几乎已没有了肌肉,往日如飞霞,如鲜花一般的脸孔 ,像是干枯了的花瓣一样,乐清和的手掌贴了上去,就令他感到了一阵心 酸,泪水不能控制地涌了出来。   那是事情发生之后,乐清和第一次流泪。   他用极其嘶哑的声音,尽量可能大声地道:“婉仪,你看看,看看清 楚,封白不在了,世界上还有别的人,还有很多很多人!”   方婉仪缓缓转动着呆滞的眼珠,视线移到了乐清和的脸上。   这时候,范叔、封秋叶、方风扬和医护人员,也都在一旁,大家都屏 住了气息,心情又难过又紧张。   方婉仪看了乐清和很久,才用极其微弱的声音道:“你……你……是 谁?”   乐清和一面流泪,一面道:“我是乐清和,你和封白的好朋友!”   方婉仪像是大吃了一惊:“清和,……怎么变成了这……样子?”   乐清和苦涩地道:“婉仪,你也好不了多少,为了封白,我们都—— ”乐清和才讲到这,在一旁的医生,刚想出言阻止乐清和再豪言壮语下去 ,以免使虚弱已极的方婉仪受刺激,根据医生的意见,方婉仪是绝对不能 再受任何刺激的了。但就在这时,方婉仪已经陡然震动了一下,道:“封 白他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不回来了?”   一句话没有讲完,她干枯深陷的眼眶之中,泪水已像泉水一样涌了出 来。   这是事情发生之后,方婉仪第一次流泪。   乐清和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声音发颤:“哭吧,婉仪,你早就应该哭 ,封白……不会回来了!”   乐清和的这句话,早就在每一个人的心中,盘旋了不知多少遍,可是 把这句话讲出口来的,乐清和是第一个。乐清和这句听来残忍,但是人人 心中都知道那是事实的一句话,令得周围的人都起了震动,都怕方婉仪会 忍受不了。方婉仪果然忍受不住,发出了一下抽噎声,就昏了过去。   乐清和后退了一步,把方婉仪交给了医生和护士。他抹着泪,转向封 秋叶和方风扬:“两位,婉仪心中的痛苦,让之宣泄出来,对她反而有帮 助!”   封秋叶和方风扬两人,也不禁老泪纵横。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救护 车把方婉仪送到了医院,进行急救,乐清和也被封秋叶和方风扬两人,强 迫进了同一家医院,因为这一个月来,乐清和也到了一个人可以支持的极 限了。   一个星期之后,在医院疗养的方婉仪与乐清和的健康,都有了起色, 搜索工作还在进行,参加的人更多,但是还没有结果。   在乐清和的病房中,封秋叶和方风扬坐着,他们在讨论封白的失踪。 方风扬吸着烟斗,声音沉郁,道:“在这样的大规模搜索之下,就算有了 意外,毁坏了的滑翔机,也应该被发现了!”   封秋叶晚年遭到了这样的意外,心情的惨痛,真是难以形容。但是他 是身经百战的军人,有着铁汉的性格。内心再惨痛,也不愿意在表面上显 露出来。虽然在这一个月中,他花白的头发已经变成了全白,但是他说话 的声音,还是十分镇定,他还固执地道:“所以,封白只是失踪,不是死 亡!”   乐清和叹了一声:“封白的性格很好动,又有十足的顽童性格,会不 会他是故意躲了起来?”   乐清和的这一句话才出口,病房的门口,就传来一个听来虚弱,但是 语意十分坚决的声音:“不会,他就算想那样做,也不会舍得让我担忧! ”   说话的是脸色苍白的方婉仪,她扶着门框,像一株初生的杨柳那样, 看来是那么脆弱,那么楚楚可怜,又那么俏生生地站着。   乐清和忙向她走过去,扶着她的手臂,进了病房,使她坐在方风扬的 身边。   乐清和道:“对,封白不会让婉仪痛苦,那是绝对可以肯定的事!” 方风扬沉声道:“所以,理智地来推断,可以肯定他的飞行遭到了意外! ”   封秋叶神情木然,面肉抽搐着:“可是,为什么搜索了一个月多,还 没有结果?”   方风扬坚决地道:“继续搜索下去!”   有很多时候,事态的发展,和主观愿望,是截然不相符合的。   当方风扬在那样说的时候,他以为,继续搜索下去,封白生还的可能 ,自然是微乎其微了,但是滑翔机的残骸、尸体,总可以发现的吧。   可是结果,搜索行动,持续了半年,足足半年,却仍然什么也找不到 !   封白和他的滑翔机,就像是在空气之中溶解了一样,一点痕迹都没有 留下来!   半年之后,任何人都放弃了,悬赏依然有效,但是前来攀山的人,目 的都不是找寻封白和他的滑翔机,而是乐得接受资助。   方婉仪在她的健康逐渐复原之后,就在那个滑翔机俱乐部和阿尔卑斯 山之间的一个幽静的乡间,买了一幢房子,那幢房子面对阿尔卑斯山,站 在阳台上,就可以看到白雪皑皑险峻的山峰。   方婉仪表现了她惊人的毅力,谁也想不到,美丽纤秀的她,固执起来 ,会那么固执,她请了世界上著名的搜索专家、气象专家、滑翔机专家, 等等和找寻封白有关的专门人员,齐集在她的屋子中。   乐清和当然也在,自从事情发生之后,乐清和一直陪着方婉仪,没有 回大学去,他要求辍学,但学校方面坚决反对,加以挽留,准许他提前在 大学之外写博士论文。   这一次的聚会,各方面的专家,都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所有人研讨结 果是:封白和他的滑翔机,就此消失元踪,那是不可能的事!   然而,不可能的事,就是在他们的面前,令得他们无法解释,所有的 专家,甚至连为什么会这样的假设,都提不出来。   只有一个气象专家说:“天空上的气流,温柔起来,像是多情的少女 ,但是狂暴的时候,却像是吞下了火药的恐龙,滑翔机可能在高空遇上了 不可测的气流,因而被撕成了碎片。”   乐清和问:“那么,请问,碎片呢?”   气象专家道:“碎片可以被气流带到任何地方去,散落在大海中,飘 落在森林里,碎片可能是无数片,微小得使人无法辨认出那是什么东西来 。”   这可能是唯一的假设了,但是却不容易为人接受。狂暴的气流可以令 滑翔机的金属结构部分也成为碎片,或者也可以撕碎一个人,但是,总会 有点痕迹留下来的,而如今的情形是,一点痕迹也没有! 与灵交通   在所有专家定论没有结果之后,乐清和与方婉仪之间,起了一场剧烈 的争论。   那天晚上,当夕阳西沉,满天红霞,映着远处山峰的积雪,景色极其 宏丽,乐清和正在那幢房子的套房之中,赶写博士论文之际,听得范叔在 吩咐司机:“快准备车子,我要去打电报!”   那时,封秋叶和方风扬两人,由于方婉仪坚决要留在法国,也住在这 幢屋子之中,方风扬走过来,问:“打给什么人的电报?”   范叔道:“我也不知道,一共是八封电报?”   乐清和当时听了,也没有在意。当天晚饭后,大家聚在起居室中的时 候,方婉仪望着壁炉中的炉火,突然道:“今天我叫范叔发了八封电报, 请八位召灵专家来。”   方风扬、封秋叶都怔了一怔,苦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乐清和重重 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他显得极激动,连咖啡溅了出来都不理会,他立时 道:“婉仪,你这样做,太过分了!”   方婉仪仍然望着吞吐变幻不定的炉火,声音听来很平淡,但唯有平淡 的哀伤,才更叫人难过。她道:“我们都不必欺骗自己了,封白一定已经 死了!”   封秋叶震动了一下,他手中酒杯中的酒,晃了少许出来。   乐清和扬高了声音:“就算封白不在人世了,既然是事实,就得接受 !”   方婉仪的回答像是仍然十分冷静:“就是为了接受事实,我才请召灵 专家来,希望在专家的协助下,他的灵魂会降临,让我们知道究竟发生了 什么事!”   封秋叶显然忍受不了这种气氛,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走了出去。方 风扬也站了起来,道:“婉仪,你再考虑一下,这……样做,未免……太 ……”   乐清和道:“我反对,这太荒谬了!,”   方婉仪道:“怎么荒谬?我们都知道封白死了,为什么不设法,用尽 一切办法,和他的灵魂交通一下?”   乐清和喘着气,涨红了脸:“婉仪,所谓召灵专家,全是江湖术士, 听他们胡言乱语,有什么用处?”   方婉仪摇头:“未必全是胡言乱语,或者能通过灵媒,使我们知道一 些真相!”   乐清和的脸涨得更红:“什么真相?”   方婉仪回答:“他究竟到哪里去了?发生了什么意外,等等!”   乐清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婉仪,不能因为封白有了意外,你以后 就生活在梦幻之中!什么灵媒、降灵会,你究竟要持续这样的生活多久? ”   方婉仪像是不准备再和乐清和争下去,她用十分疲倦的声音道:“不 知道,我自己一点也不知道!”   乐清和用力推翻了一张椅子,喘着气:“好,既然你当作世界上再也 没有其它的存在,我告辞了!”   他说着,大踏步地走了出去。这时,封秋叶和方风扬在门口听着他们 两人的争吵,乐清和要走出去时,被他们两人不约而同地阻挡住了。方风 扬沉声道:“婉仪,如果你让清和走了,你就再也不会有朋友了!”   方婉仪幽幽地叹了一声,向乐清和望来。一接触到方婉仪那种哀伤欲 绝的眼神,乐清和也不由自主,叹了一声。   方婉仪道:“对不起,清和,我以为你会同意我这样做的!”   乐清和道:“可是;现在,我反对!”   方婉仪低下了头:“让我试一次,清和,或许,真可以通过这种方式 ,得到一些什么!不让我试一次,我……不会心息的!”   乐清和长叹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 八个召灵专家,在一个月多之后,相继来到,前后进行了十多次降灵仪式 ,有的是八个召灵专家一起进行,有的是单独进行的。   结果,就像是那天晚上乐清和所说的那样:江湖术士的胡说八道!   每一个灵媒都有他们自己的说法,而且自相矛盾,不知所云,闹了大 半个月,方婉仪长叹一声,把那些江湖术士都遣走了。   在接下来的日子中,她就自己动手,做着滑翔机的模型,做出来的模 型,精巧绝伦,和封白驾着飞上天的那架,一模一样。   足足一年之后,封秋叶心脏病发逝世,但临死之前,遗吉是对他一生 之中最好的好朋友说的:“风扬,把我全部的财产都归入你的名下,将来 ,都给婉仪吧!唉,我倒宁愿相信人死了之后有灵魂,至少我可以和封白 相会了!”   封秋叶死了之后,方风扬显得十分落寞。乐清和已交出了博士论文, 得到了大学教授的一致好评,顺利地取得了博士的头衔,欧美各国著名的 大学,争相聘请他。搜索封白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方风扬要带着方婉 仪回去了。   乐清和也就拒绝了欧美各个著名大学的邀请,一起回到亚洲的这个城 市来。 方婉仪嫁给乐清和   有真才实学的人,不论在什么环境之下,都会出人头地,这个亚洲城 市的大学,在世界学术界中,根本没有地位,但是乐清和不断发表着他的 学术研究,一年之间,声名鹊起,虽然他看来那么年轻,但是已经成为国 际知名的学者了。   在方风扬和方婉仪回来之后,方婉仪除了调弄乐器,就是绘画,几乎 全画的是天空,一望无际的蓝天,深邃而不可测,看起来给人以一种极度 的幽秘之感。   方风扬坚决邀请乐清和住到方家来,乐清和坚决拒绝,为了这件事, 一老一少两人之间,不知争执了多少次,方风扬甚至带了范叔,好几次亲 自到大学单身教授的宿舍之中,把乐清和的行李书籍,一股脑儿地搬了过 来,又被乐清和搬了回去。   到后来,乐清和终于住到了方家,是因为方婉仪的几句话。方婉仪道 :“清和,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肯来住,是的,没有人喜欢做另一个人的影 子。清和,我对你说,你在我心目中,从来就是你自己,不是任何人的影 子!”   乐清和为了这几句话,激动得全身发抖,那时,离封白失踪已经两年 了,大家在谈话之中,都有意地避免提及封白的名字。   乐清和一面发着抖,一面颤声道:“谢谢你,婉仪,谢谢你这样对我 !”   他是真正感到激动,自从他第一次见到方婉仪起,他就一直把自己对 方婉仪的爱意,深深埋藏起来。因为,那几乎是没有可能盼事,全世界任 何人都看得出,方婉仪和封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世界上没有任何一对 男女,比他们更配合的了。   乐清和一直在受着痛苦的煎熬,但是却从来也没有表示出来过。   封白失踪之后,他看到方婉仪对封白的思念,更是心如刀割,他心中 的伤痛,实在比方婉仪更甚。方婉仪是伤痛封白的失踪,而乐清和的痛苦 ,是来自他看出,封白在,他没有任何希望,封白不在,情形一样没有改 变,他依然没有任何希望!   所不同的只是,封白在的时候,他对着快乐的方婉仪苦苦思恋,而封 白不在了,他面对着痛苦的方婉仪苦苦思恋!   他一直把自己的心意掩饰得那么好。他以为全世界没有人知道。可是 方婉仪作为一个女性,自有她女性的第六感。一个日常在身边的男人,心 里在那样思恋她,她怎么会感觉不出来?   尤其是封白失踪之后,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只不过在极度的哀痛之 中,她根本没有心情去分析,更不必说接受了。   这时,她对乐清和讲出了她自己心中对他的感觉,令得乐清和再也不 能掩藏他的感觉,乐清和的那份激动,由于方婉仪心中对他的评价,令得 他几乎一下子处于整个身心濒于崩溃的边缘。   他那种激动,方风扬看在眼里,自然也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的。乐清 和虽然是封白的好朋友,但乐清和难道真是为了友谊,才对方婉仪那样关 心?当然不是,方风扬也可以感到乐清和对方婉仪的那份情意!   在那次激动过了之后,乐清和再度表现得平静。可是在一切日常生活 上,他对方婉仪更加体贴。由于乐清和住在方家,他们见面的时间自然很 多。   开始,乐清和携带方婉仪外出,大都是去参加他的学术演讲会。乐清 和年轻,风度翩翩,在学术界又有崇高的地位,主动追求他的女孩子也不 知有多少,可是乐清和却连看也不向她们看一眼。   方婉仪不是木头,她自然知道乐清和在等什么。   有一天晚上,方婉仪在弹奏了好几遍贝多芬的钢琴奏鸣曲之后,独自 来到花园中,像往常一样,她一到花园,乐清和就会在她的身边出现。不 过这次有所不同的是,当方婉仪站定之后,乐清和离得她十分近,近到她 甚至可以听到乐清和心头在狂跳的声音。   方婉仪转过头来,向乐清和望去,看到乐清和的双眼之中,射出那么 炽热的爱恋的眼神来,那几乎是近乎疯狂的眼光,和乐清和平时那种温文 儒雅的神态,是完全不相称的!   方婉仪心中叹了一口气,微微闭上了眼睛,她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 一定是无可避免的了。   当她微闭上眼睛之际,乐清和已经轻轻地托起她的下须来。当她的唇 ,接触到了乐清和焦渴的、炽热的唇之际,方婉仪的心中,陡然迸出了封 白的名字来。她完全把乐清和当成了封白,心理上和生理上的反应,令得 方婉仪的身子,不由自主,紧贴向对方。   对于自己的吻,能令方婉仪有那么热烈的反应,乐清和也很出乎意料 之外,他用强壮的手臂,紧紧搂着方婉仪。   方婉仪的心中一直在叫着:封白!封白!   当然,乐清和是不知道这一点的,他以为他自己已经赢得了方婉仪的 感情。   而在那一刹间,方婉仪也已经决定,把这一点,永远埋藏在心中,不 让任何人知道。她并不是想欺骗任何人,而只是封白的一切,实在无法从 心头抹去!   从那一刻开始,一直到后来,方婉仪心中对乐清和抱歉的是,不论他 们在一起怎样亲热,方婉仪始终觉得自己在和封白亲热,她的所有反应, 全是为了封白,而不是为了后来成了她丈夫的乐清和。   乐清和成为她的丈夫,那又是一年之后的事情了。方风扬病重,在病 床前,乐清和、方婉仪在,方风扬叹了一口气,道:“婉仪,有一句话, 我藏在心里不知多久了,实在非说不可。婉仪,你如果想要一个理想的丈 夫,那么这个理想的丈夫,就在你的身边!”   方婉仪沉默了片刻,向乐清和伸出手去,乐清和忙把她的手握着。   方婉仪心中的叹息声是没有人可以听得到的。她的叹息发自她内心的 深处,为的是,即使是被乐清和握着手,她所想到的,也是被封白握着手 !   方风扬看到了这种情形,真是兴奋,竟然挣扎着坐了起来!   本来,医生说方风扬的病是拖不过三个月的了,可是由于看到女儿从 封白的噩梦中醒了过来,又找到了新的爱情,方风扬直到一年之后才去世 ,替乐清和、方婉仪主持了他们的婚礼。   方婉仪知道父亲为了什么才能活下去,在方风扬死后,她在灵前流泪 ,心中在说:“我不是有意骗你的,我实在忘不了封白!”   当她和乐清和热烈地、毫无保留地拥在一起之际,她要非常小心,才 不致于叫出封白的名字来。而在婚后的最初日子中,她经常在午夜,从梦 中惊醒,好像感到封白突然出现在他们的床前。   封白当然没有再出现,他消失得无影无踪,搜索工作一直在进行,阿 尔卑斯山区的爬山者,如果有所发现,立刻可以在当地的银行得到赏金, 这是进入山区的人大都知道的事。   可是,随着时间的过去,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这件事,也渐 渐被人遗忘了。   乐清和和方婉仪的第一个孩子,在他们婚后第二年出世,那是乐天, 接着,他们又添了一个女儿,乐音。   方婉仪承受了父亲的全部遗产,她交给范叔的儿子去管理,日子平静 而幸福,绝没有人在口中提起封白这个名字,只有那架滑翔机的模型,放 在起居室的一角,看来十分碍眼。而在模型旁的那张安乐椅,就是封白以 前最喜欢坐的。   乐清和当然很不满意这一点,可是他却也从来没有表示过。而方婉仪 ,在望向那架滑翔机模型之际,有时会忽然生出幻觉,像是那架红、黄、 白三色的滑翔机,正由天空俯冲而下!   时间过去了将近三十年,连乐天和乐音都不知道有封白这个人,范叔 更是守口如瓶。这个家庭看起来平静幸福,三十年之前的创伤,本来只埋 藏在方婉仪一个人的心底,可是,乐天的那次探险,却又令得;日事表面 化了! 缅怀过去   “望知之环”!   乐天声称,可以通过这一对玉最,知道心中想知的事!   而更凑巧的是,法国南部的那个滑翔机俱乐部,又寄来邀请函。   方婉仪又要到那个曾令得她伤心欲绝的地方去!   乐清和当然竭力反对,可是方婉仪决定要去了,他又有什么能力阻止 ?   直到这时候,乐清和才隐隐感到,这三十年来,作为一个丈夫,他还 是对自己的妻子知道得太少了!然而,他有什么可以抱怨的?他深深爱恋 着的人,变成了他的妻子,当他一次,和方婉仪毫无保留,紧紧拥在一起 ,当他得到方婉仪的身子,当他凝视着方婉仪那么美妙的胴体之际,他曾 喃喃不绝他讲了将近半小时的话,而且翻来覆去,就是那一句:“乐清和 ,老天待你,真是不薄!”   不可能的事成为事实,方婉仪已经是他的妻子!乐清和要把以前的事 忘记,随着时间的消逝,他也真的可以完全忘记了!   可是,旧事又被提起来了!   当方婉仪坐在安乐椅上,凝视着手中的两只玉瑗,沉缅在往昔的时光 中之际,乐清和曾经轻推开门,向内张望了一下。   他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方婉仪那种出神的神情,令得他感到一阵难 过,因为他知道方婉仪那时,是在想什么事,想什么人。   他回到自己的卧室中,令自己的身子,重重地陷进柔软的沙发之中。 两夫妻是什么时候开始分房睡的?不会很久,大约也有五六年了。进入中 年之后,情和欲都渐渐变得淡,分房睡似乎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乐清和想:我已经得到了当年梦寐以求想得到的一切,一切全得到了 ,这还不满足吗?   他又点着烟斗,深深地吸着,然后让烟自他的口中,慢慢呼出来。   从一个穷学生,到享誉国际的学者,而且,妻子有着数不尽的财产, 可以供给他无限制的物质上的享受。子女又是那么的出色,如果一生就这 样,那真是应该满足了。   可是,那件事又怎么样?是不是在隔了那么多年之后,只有他一个人 知道的秘密,终于会泄露出来?   一想到这一点,乐清和就会感到很不安。这时,他也没有例外,不安 的心情,令得他变换了一下坐着的姿势。   在南美洲哥伦比亚山区找到的中国玉瑗,事情的本身,已经充满了神 秘,令得乐清和觉得更神秘的是,乐天显然隐瞒了一部分事实。   作为一个探险家和考古家来说,乐天的做法是毫无道理的。他甚至破 坏了那个地洞,使得旁人不能进入。这是完全难以想象的事,因为这样一 来,乐天发表的报告,等于失去了事实的支持,在学术上,几乎等于丝毫 没有价值了!   乐天为什么要这样做?他隐瞒的事实是什么?乐清和可以估计,乐天 在那个地洞之下,一定另外有着十分离奇的遭遇,可是乐清和却不知道那 是什么样的经历,也不知道乐天为什么要保守秘密。   由于环绕着“望知之环”发生的一一切,充满了神秘感,所以乐清和 对“望知之环”,总觉得有点戒心,他甚至问自己:婉仪正在那么出神凝 视着那对玉缓,是不是她已经在那个圆孔之中,看到了什么呢?   乐清和又感到了不安,深深吸了一口烟,他吸得太急了些,以致呛咳 了起来。   他感到,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他从来也没有这样不安过。只有一次 ,那是方婉仪请来了八个召灵专家那一次,他也感到过不安。   乐清和不明白,何以如今的不安,还在那次之上!召灵专家和灵魂沟 通,是十分荒谬可笑的,通过一对玉暖,能知道想知的事,岂不同样荒谬 可笑,何必为这样的事不安?   乐清和其实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事在不安,不过他没有勇气承认,甚 至自己骗自己,连想也不去想!   真正令得他不安,多少年来,一直在想着的是,封白和他的滑翔机, 究竟到什么地方去了呢?乐清和曾作过各种各样的猜想,可是没有一个设 想是可以成立的。那么大的一部滑翔机,一个人,怎么可能消失在空气之 中?   整件失踪的事件,由于人、机一起消失无踪而变得神秘莫名。   如果说方婉仪曾经无数次午夜梦回,忽然感到封白可能在门口出现。 那么,乐清和害怕这一刹那的次数更多!封白到哪里去了呢?为什么他的 尸体一直没有被发现?随着时间过去,十年之后,他的这种恐惧,已经淡 了许多,如今,已经三十年了,还能令他感到不安,由此可知在开始的一 两年,开始的几个月中,他的恐惧是如何之甚!   乐清和想了很久,才把烟斗中的烟灰,叩在烟灰缸中,自己告诉自己 :“虽然不愿意,还是陪她去一次吧,已经三十年过去了,还会有什么事 发生?” 13 望解哑谜   他完全驱除了心中的那一丝不安,站了起来,经过起居室,来到方婉 仪卧室的门口,轻轻推开了门,看到他的妻子,仍然凝视着那一对玉瑗。 乐清和用烟斗在门上轻轻叩了两下,笑道:“看到了一些什么?”   方婉仪因突然而来的打扰,震动了一下,然后,缓缓抬起头来,神情 惘然:“看到了什么?”   乐清和笑着:“这正是我要问你的!”   方婉仪摇着头:“什么也没有,小天的推测……”   乐清和叹了一声:“小天有点神秘兮兮的,不知道他在弄什么玄虚— —”他说着,来到了方婉仪的身边,作最后一次的努力:“婉仪,别去— —”方婉仪不等他说完,就坚决地道:“不,我要去!”   乐清和苦笑道:“你是决心再去经受一次痛苦?”   方婉仪幽幽地叹了一声:“要是还有痛苦的话,也已经过去三十年了 !”   乐清和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来回踱着步,方婉仪又道:“清和,我要 带范叔一起去!”   乐清和陡然站住,刹那之间,他感到了无比的愤怒,一句话几乎已经 要冲口而出了。可是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内,他就把他的愤怒,抑止了下 来,只是淡然道:“好,带范叔一起去。”   他那句想冲口而出,但是结果一个字也没有说的话是:“就算你把当 年在场的人都找来,你失去的封白,也不会再在你的身边了!”   尽管乐清和掩饰内心感情的本领十分高强,可是在极短的时间之内, 把愤怒压下去,还是令得他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但是他的神情如何,方婉仪并没有注意,方婉仪只是道:“我们明天 就走。”   乐清和摊了摊手,表示没有意见。他有点按捺不住地,也向那两个玉 瑗的中心圆孔部分,望了一眼,当然他什么也看不到。   他现出一个轻松的神情来,直起身子。方婉仪在这时候,低声道:“ 清和,当年……的事,始终是一个谜,是不是?我真想解开这个谜来!” 乐清和附和着:“是啊!天空看来晶莹明澈,像是可以给人一眼看穿,什 么秘密也没有,但是实际上,高空和深海一样,都是神秘而不可测的。” 方婉仪沉默了片刻,才道:“高空、深海,还有地底!全是不可测的!” 乐清和没有表示异议,他知道她为什么想起地底,因为乐天在地底有过神 奇的遭遇。   他们又讲了一会不相干的话,虽然两人都明自为什么要旧地重游,以 他们的年纪,当然不可能再去参与滑翔机的运动了。但是,他们两人都在 说话之际,十分小心,谁也没有提及封自的名字。 地洞之秘   在母亲离开他的房间之际,乐天一直注视着她的背影。   即使是在高雅的缓步行动中,乐天也可以感到他母亲心中所含的无比 痛苦。   乐天叹了一声:父亲和母亲之间,究竟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他想到去问范叔,但是随即又放弃了这个念头。   他不想去探听他人的秘密,因为他自己,也有着不想人知道的秘密。 他绝不想任何人知道这个秘密。本来,世上除了他之外,还有人知道,那 个人是阿普。而阿普已经死了,那就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了!   他一个人知道的秘密。   地底下的秘密,是的,就是在那个地洞之下的秘密,那个一直令他感 到极度迷惑的秘密! 诡异莫名   乐天一想起来,手心之中,又在隐隐地冒着汗,他再一次自己间自己 ,那是真实的经历呢?还是自己虚幻的感觉?   他曾对他父亲说过:如果把所有的经历全写了出来,那么人家会当作 那是一个神经病人的梦呓。即使是这时,他自己再想起来,他也不能百分 之一百肯定那是不是事实。   那是和阿普两个人,进入了那两扇门,看到了那块光滑如镜的大石之 后发生的事。   乐天站在那块简直就和镜子一样的大石之前,看着自己,他在一开始 之际,的确看到了许多幻象,看来全然是杂乱无章,没有意义的。   那时阿普就在他的身旁,比他离那块大石,稍微远一点,一直在喃喃 自语。   几天由于太专注于看着镜子中那些幻影般的东西,所以并没有注意阿 普在讲些什么,直到阿普提高了声音,他才听得阿普在说:“原来是这样 的!原来是这样的!”   乐天怔了一怔:“阿普,什么原来是这样的,你看到了些什么?”   阿普道:“他们七个人,我们一直没有看到他们,原来他们在里面! ”   乐天又是一怔,他几乎全然听不明白阿普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他道:“阿普,你说什么?”   阿普指指那块平滑如镜的大石:“他们,他们在里面!”   乐天更是讶异,推开门来之后的那个空间相当小,就像是一间小房间 ,那块如镜的大石,就等于是小房间的一幅墙,而阿普就指着它,说是有 七个人在里面,这又是什么意思?   乐天望向阿普,还想再问,可是他看到阿普只是指着那块大石,现出 了一种十分怪异的神情,乐天转回头去,再看那块大石时,他也不禁呆住 了1刚才,他面对那块大石时,在如同镜面的石面上,看到的是变幻莫测 的图案,他绝对无法说出自己看到的是什么东西。   当这时,当他再向那块大石看去之际,却看到了一片澄澈,清明无比 ,深邃莫名,看去,是一片十分明净的空间。而且,他清清楚楚看了,在 那里面,有七个人,有的坐着,有的躺着,有的站着。   那七个人,看来都是当地的村民。   乐天也立即知道那七个是什么人,那七个当地的土著,一定就是在阿 普到过这个地洞之后,他们曾勇敢地下来,而再没有上去过,在传说之中 ,成了在地洞之中被魔鬼吞噬了的人!   乐天整个人都呆住了,虽然他竭力要使自己保持思绪上的清醒,但是 那么玄秘的景象在眼前,却又使他十分难以保持清醒。   那七个人,维持着乐天才一看到他们时的姿势,一动也不动,看起来 ,像是七个活生生的人,被嵌进了一块硕大无朋、晶莹透澈至极的大水晶 中一样。   乐天心中告诉了自己千百遍:“不是真实的!如今看到的一切,全不 是真实的!”   可是,那确然是真实的,他看得清清楚楚!那种感觉,就像是面对着 银幕,清楚地看到景象,但是在意识上,却认定了那只是虚假的。   乐天勉强笑了起来,告诉自己:当然不是真的,在自己面前的,是一 块石头,看到的一切,只不过是镜面般光滑的石面上反映出来的一些景象 而已。   当然,乐天这时,在那种诡异的情形下,他绝不能仔细地去想一想, 如果那是一种映像,那么他自己的影子呢?   到什么地方去了?   乐天井没有想到这一点,而事实上,是不是想到这一点,也并不重要 ,因为他立时伸手指向前,一面半转过头来,想告诉阿普,他所谓看到“ 人在里面”,只不过是镜面的反影。   可是,他的手才扬起来,头部只是略微转动了一下,就整个人都僵呆 了!   他是贴着那块大石站着的,在他的身子和那块大石之间的距离,不会 超过二十公分。那么小的距离,已不能容他扬起手来,直伸手臂,指向前 面,他的手,应该会碰到那块大石。   但这时,他的手臂向前伸直着,指着前面,却并没有碰到那块大石! 这时,乐天所感到的那种感觉,真是十分奇特,他绝不以为那块大石移开 了,不存在了,而是真正感到,自己的手臂,扬起来的手,穿过了那块大 石,那块大石不再像是固体,而像是气体,他的手穿过了它!   乐天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低呼声来,他把手再伸得高些,然后,他 一脚跨了出去。   当他伸脚出去之际,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了什么要这样做,或许是想 试一试,自己的身子是不是可以突破三度空间?   而事实上,这时他的思绪混乱得根本无法去想,一切动作,都是近乎 下意识的。   当他的脚跨向前之际,果然,又“穿”过了大石,接着,他向前跨出 了一步,整个人在感觉上,都进入了那块大石之中。 梦幻境界   他转过头去看,却什么也看不到,看不到阿普,看不到那两扇门,什 么也看不到,只看到灰乎乎的一片。而向前看去,却仍然是明澈无比,那 是十分难以形容的一种明澈,不是很光亮,但是足可以使人看清一切。乐 天看到了那七个人,这时,他可以肯定,那七个人不是什么映像,而是实 实在在的七个人!   那七个人,本来是在大石之中的,而他自己,也到了大石之中!   乐天吸了一口气,当他深深吸气之际,他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种十分滑 稽的感觉:人在一块大石之中,怎能够吸气呢?   他清清楚楚记得,自己是穿过了大石,而且,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 后,他的神智更清醒。   乐天定了定神,叫了两声“阿普”,得不到回答,他很想转过身去, 往回走,看看自己是不是能从大石之中走出来,但是他却没有这样做,因 为眼前的经历大奇妙了。要是退了回去,再也走不进来的话,那只怕要自 己恨自己一辈子了。   乐天在定了定神之后,虽然整个人的心境,仍然处在十分幻妙的境界 之中,但是他至少可以想到,自己这时的处境,极可能是突破空间的限制 ,到了另一个空间之中!这个地洞,刚才的那两扇门,是通向不可测的四 度空间之门?   乐天慢慢向前走着,来到了第一个人的面前,那个人用一种十分闲适 的姿势蹲着。这种姿势,乐天并不陌生,印地安土著喜欢用这样的姿势蹲 着抽烟。只不过这个人的手中,并没有烟袋。   当乐天俯身去看这个人的时候,他的鼻尖和那个人的鼻尖之间的距离 ,不会超过十公分,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个人脸上的皱纹。   山区的印地安人,由于生活困苦的原故,看起来总会比他的实际年龄 大一些,乐天估计这个人的年纪不到三十岁。   可是尽管两人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近,在最初的几十秒之内,乐天竟然 无法肯定这个人是不是一个死人。所以,当那个人忽然眨了一下眼的时候 ,乐天着实吓了一大跳,向后退了一步,几乎跌倒在地上。   他退出之后,伸手指着那人,张大了口,想说话,可是由于惊讶得实 在太甚,竟然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那人在眨了一下眼之后,又一动不动 。令得乐天几乎以为自己刚才是眼花了!   过了好一会,他终于能发出声来了,他说的那句话,实在不是充满了 疑惑的他想说的,可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他又没有别的话好说,他用当地 土语打招呼的话道:“你好!”   那个蹲着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乐天又足足盯了他五分钟之久,才 见他又眨了眨眼睛,仿佛他全身会动的,就是眼皮而已。”   乐天的心中,怪异莫名,他转过身,去看另一个离他最近的人。   那个人看起来年纪更轻,大约只有二十出头,躺在地上,一副懒洋洋 的样子,看起来更是舒服,也是隔上半天,才眨眨眼,乐天这时胆子已大 了些,他来到那人身边,伸手去推他,那人的身子,随着他的推动,而稍 微动了一下。   乐天和他说着话,那人一点反应也没有。   一共是七个人,乐天一个一个走过去,每个人的姿势虽然不同,但全 是一样,对乐天的话或动作,一点反应也没有。   乐天陡然之间,激动了起来,大声叫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几个 人为什么会这样子?他们究竟是死还是活?还有没有别的人?”   乐天并没有期望自己的叫喊,会有什么结果,他只是非叫不可,不然 ,处身于这种梦幻一般的境界之中,又明知不是在做梦,他真会被逼得发 疯!   他一连叫了好几遍,奇怪的是,他的叫喊声,并没有引起回音,那七 个人对他的叫嚷,仍然一点反应也没有。乐天又叫道:“这里一定另外还 有人!一定还有,你不出来,我来找你!”   他叫着,向前直奔了过去;自从他“进入了”那块大石之后,眼前的 空间,几乎是无边无涯的。所以,他可以用极高的速度,向前奔去,而不 怕碰到任何东西。   他一面叫,一面奔着,估计至少已经奔出了好几百公尺,可是当他喘 着气,停下来之际,他呆住了!   他明明一直在向前奔着,可是停下来,他却还是在原来的地方!一点 也不错,是在原来的地方,在那个站着的印地安人和躺着的印地安人之间 ,甚至一点也没有移动过!   乐天心头狂跳,一则是由于刚才的疾奔,二则,是由于极度的惊讶。 一时之间,他不知道怎样才好,他在混乱之中静下来,第一个想到的问题 是:如果我不能向前去的话,我岂不是也不能向后退?如果我不能向后退 ,我怎么出去?   一想到这一点,乐天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他顾不得再向前去,看看那 七个人,他们到这里来,不知道已经多久了,他们就一直这样子在这里? 如果自己也成为他们之中的一个的话——乐天想到这里,简直不敢再想下 去,这里的境地虽然妙幻,但是这时他唯一想的,就是赶快离开,他急急 向前走着,甚至奔着,但是,当他停下来的时候,他还是在那七个人之间 ,没有法子走得出去!   乐天是一个极其坚强的人,但是在这时候,他唯一的感觉,就是想哭 。虽然他还强忍着,没有哭出来,但是他的声音之中,已经带着哭音,他 嘶叫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身子打着转,双手掩住脸,当他的叫声停止之后,他可以听到自己剧 烈的心跳声。他在这时候,除了他自己的心跳声之外,他又听到了另外一 种声响。   乐天怔了一怔,那是脚步声!是有人向前走来的脚步声,他绝对可以 肯定这一点。   他放下了捂住了脸的双手,四面看看,那七个人仍然维持着原来的姿 势,一动不动,可是脚步声还是继续传过来。来的是什么人?   乐天这时想到了阿普,他叫了起来:“阿普,不要过来,进来了你就 出不去,我已经出不去了!”   可是他的呼叫声,并未能阻止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可是人呢 ?怎么没看到向前走来的人,只听到脚步声,看不到向前走来的人,尤其 又是在这种诡异莫名的境地之中,乐天在刹那之间,感到了极度的恐怖, 遍体生寒!   他盯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声音已经越来越近了,可是人呢?   人是突然之间出现的。   乐天整个人都怔呆得一动也不能动,像是在他的面前,忽然多了一幅 无形的银幕,由他的身后投射了一个人,出现在那银幕上一样。   但是实际上,在他的身前,并没有银幕,那只不过是他的感觉而已。 事实上,是那个人的出现方式太奇特了,是乐天所从来没有经历过的!   在乐天的面前,本来是什么也没有,可是随着脚步声的接近,那个人 一点点现身出来。先还只是一点衣裙,接着,一只脚跨出来了,再接着, 一只手出来了,然后是小半个人,小半个脸,小半个身子。那人像是从一 个无形的幕后面走出来的一样,再接着,那个人就整个人呈现在乐天的面 前。   乐天整个人僵呆,甚至连血液都要凝结了。他望着那个人,那个人也 望着他。那个人的打扮神情,都十分异特,穿着一件十分宽大的衣服,乐 天在一时之间,甚至不知道那是什么衣服,要想一想,才想起来!哦,那 是中国古代的衣服,那人脸上,有一种十分好笑的神情,这倒使人感到有 点亲切。 滑稽的事   如果不是过度的惊愕令他的肌肉僵硬,乐天这时候,真想放声大笑起 来!   可不是么?事情多么滑稽!忽然之间,冒出了一个穿着中国古代衣服 的人来,他在这里干什么?是在做戏么?而且那个人的神态,看来是如此 滑稽!   乐天进一步想到的是,自己一定是因为地底的氧气不足,自己的脑部 活动,受了缺氧的影响,所以产生了幻觉。   一个穿着中国古代服装的人,那一定是从中国古代玉瑗那里得来的联 想,眼前的一切,全是幻觉!   他是一个探险家,自然知道脑部在缺氧的情形下,如果已经发生了幻 觉,那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所以,他立时伸手向腰际,准备取下腰际所 带着的小型压缩空气筒来,使自己可以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可是他的手才一动,在他对面的那个人,已经向他作了一个手势笑着 ,用一种听来相当古怪,口音也很奇特,但是乐天却完全可以听懂的中国 话,对他道:“你……你是由哪里闯进来的?”   乐天伸向腰间的手停止在半空,因为他感到,眼前的一切,绝不是幻 象,是实实在在存在着的事!他并不需要什么氧气,他的脑部活动十分正 常!   可是他的神情,却不是很正常,他张大了口,瞪大了眼睛,那样子十 足是一条离水的鱼一样!   那人的神情相当温和,笑了笑,道:“好,你既然闯进来,遇到了我 ,那么,你有什么要求,不妨对我说说。”   乐天要在非常努力的情形之下,才能挤出一句话来:“你……你是… …什么人?”   那人仍然温和地笑着:“要对你说明这个问题,那真是太难了!嗯… …这样好了,你可以当你在无意之中,闯进了仙境,遇到了神仙。”   乐天实在几乎想笑出来,他的神情很怪异,指着那人,道:“你…… 是神仙?”   那人有点无可奈何,摊了摊了手:“其实,我不是神仙,但是你可以 将我当作神仙,以前,有偶然的机会,遇到我的人,我叫他们把我当神仙 ,他们都没有什么疑问,你看来与众不同!”   乐天的脑中一片混乱,实在不知道想什么才好,那个人,叫他把他当 作神仙,他看起来,也的确像是一个传说中的神仙,但他又自己说自己其 实不是神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人又说,曾经有人因为偶然的机会,遇到过他几次,那些遇到他的 人,都把他当作神仙!   这样说法,又是什么意思呢?   在一片紊乱之中,乐天突然之间想到了,童年和少年时期看过的许多 中国神话和童话的故事,在这些故事之中,“遇到神仙”是一个重要的内 容,大抵类此:一个人在深山中迷了路,忽然遇到了神仙,于是,神仙就 给他指导,使得这个人得了很大的好处……   遇到了神仙!乐天吞了一口口水,自己像是这些传说中的人一样,遇 到了神仙?   他所受的教育告诉他,那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他神情虽然迷惘,但还 是坚决地摇着头:“你不是神仙!”   那人现出十分欣赏的样子来,点着头,显然是承认他不是神仙,可是 他一开口,说的话,却又和他的动作,全然矛盾,他作了一个很可笑的表 现,道:“其实,说我是神仙也没有错,我问你,神仙的定义是什么?” 乐天有点啼笑皆非,神仙的定义是什么?任何看过传说的小孩子都可以答 得上来,他实在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可是他又知道,眼前这个人,如此神 秘,自己非得好好和他进行一番交谈不可!所以,他先把答案在心中想了 一遍,才说了出来。 一个自称神仙的人   乐天说出了神仙的定义:“所谓神仙,本来也是人,后来通过一种… …修炼的方法,使他的生命形式,发生了变化,用传说中的话来说,他升 天了。升天有时是他一个人升天,有时,还可以有很多人一起升天,有‘ 拔空飞升’的传说在中国的历史上出现过,那就是全家都成了神仙了。成 了神仙之后,他就变成长生不老,与天地同寿,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可 以随意再出现,又可以随时消失,他能知过去测未来。这样……就叫神仙 ,中国历史上,由人变成神仙的相当多,东晋的葛洪,就是很出名的一个 。”   乐天像是回答了教师一个艰难的问题之后的小学生一样,等候着那人 的“给分”。   那人呵呵笑了起来,点头道:“是,简单他说,就是超脱生死,变幻 莫测的人!”   他在讲了这句话之后,又补充道:“超脱生死,是我们自己的事,变 幻莫测,是因为世人对我们不了解而下的形容。”   乐天再吞了一口口水:“那么……你真的是神仙?”   那人像是有点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想了一想,才道:“你刚才提到 了东晋时期的葛洪,他是我们之中一个很出名的人物,但是在他之前,已 经有一百六十二个人,比他更早到达了这境界!”   乐天茫然道:“一百六十二人?”   那人笑了笑:“可能更多,但是有记载的,就是那一百六十二人!” 乐天叫了起来:“记载?什么记载?”   那人有点惊讶:“你没有读过汉时刘向所著的《列仙传》和葛洪撰的 《神仙传》?你应该读过的,刚才你还提到了葛洪!”   《列仙传》和《神仙传》,是的,乐天记得,曾在父亲的书房中看到 过这两本书,他也将之从书架上取下来阅读过,不过那是当作“闲书”来 看的,他根本从来也没有相信过,人可以变成神仙这回事!   这时候,他有点瞠目不知所对,他竭力搜索着记忆,想着自己对那两 本书的印象,他笑了起来:“你错了,应该是一百六十四人。《列仙传》 中记载了七十个神故事,而《神仙传》中,记载了九十四则!”   那人“呵呵”笑了起来:“可是,《神仙传》中彭祖、容成功两则, 是和《列仙传》重复的,所以,是一百六十二个!”   乐天吁了一口气,他真不知道自己和那个人,在讨论那种虚幻的记载, 有什么意义。   他道:“别提这些了,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能在这里生活?这七个 人又是怎么一回事?天,我是不是进入了什么幻境之中?”   那人皱了皱眉,道:“你一再追问我是什么人,我已经告诉过你,我 就是符合你刚才所说的定义的那种人!我的名字你可能听说过,不过我说 出来,你一定以为我在开玩笑,我以爱开玩笑出名……”   乐天再度张大口:“说来说去,你还是说……自己是神仙!”   乐天并没有特别去注意那人所说的“我以爱开玩笑出名”,只是这样 叫了出来。   那人看起来有点无可奈何,摊着手:“是啊,我是神仙,我已经告诉 过你了!”   乐天嚷着:“可是刚才你又说自己不是神仙!”   那人搔着头,一副看来被乐天的话,逼得有点走投无路的样子,他道 :“我是神仙,不过,神仙其实不是神仙,唉,我都给你弄糊涂了!”   乐大哭笑不得,在那么诡异的境地之中,竟然遇到了这样的一个人! 乐天苦笑道:“你倒真是够诙谐的,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   那人一听,陡然睁大了眼睛:“你说我诙谐?真是,人要洗脱恶名, 竟那么困难!”   乐天听得莫名其妙:“诙谐算是什么恶名?”   那人叹了一声,但是忽然又笑了起来:“给人说诙谐,说了几千年, 总有点讨厌了!”   乐天仍然不知道他这样讲是什么意思,他显得十分焦躁,因为自从那 个人突然这样怪异地现身之后,他一直和那人在莫名其妙的题目上纠缠不 清,对于他幻异的处境,一点帮助也没有。   他不可控制地叫了一声,双手捧着头,道:“天,我究竟遇到了什么 事?”   那人却一副好整以暇的神态,笑嘻嘻地望着他:“我早就告诉过你了 ,你可以当自己遇到了神仙!”   乐天喘了一口气,他知道眼前这个人,讲的话虽然怪诞,但是逻辑性 却十分强,他的那句话,自己只要一搭上腔,兜来兜去,一定仍然回到老 话题上,结果还是不得要领,一定得另外想法子来打破他那种兜圈子的谈 话方式,才能有进一步的发展!   所以乐天并没有立时回答,只是在想着,该如何换一个方式交谈才好 。   在乐天思索的时候,那人笑了起来,指着乐天:“你这个人十分有趣 ,你不相信我是神仙,是么?那是对的,其实我不是神仙。”   乐天几乎忍不住要一拳向那人打了过去,那人翻来覆去,说着这种自 相矛盾的话,已经好几次了!那真是令人怒恼着急之极的事!   乐天还没有扬起拳来,那人双手乱摇,后退了一步,道:“别动粗, 别动粗,我来慢慢对你说,来,先坐下来再说!”   那人说着,手挥了挥,身子略弯,向前用手推了一下,当他在做着这 样动作之际,他的周围,根本什么也没有,可是当他手一推之际,却突然 有一块相当平整的大石,被他推了过来,停在乐天的身边。   乐天真是看得呆了,失声道:“啊,原来你……是一个魔术师!”   那人笑着,摇头,自己用一个大马金刀的姿势,向上坐了下去。乐天 这次,看得更清楚。他的身后,什么也没有。照他那样姿势坐下去的话, 非一跤摔在地上不可。乐天刚想提醒他,那人的身子又已坐下,而也就在 那一刹间,他已坐在另一块大石之上!那块被他坐住的大石,像是早就在 那里一样!乐天不住眨着眼,那人道:“你也坐下来,我们慢慢说!”   乐天只觉得思绪乱成了一片,迷迷幻幻,但是实际上却又很清醒,这 种感觉,真是奇特之极。他无法抗拒那人的话,也在石上坐了下来。   当他坐下来之后,他注视着那人,只见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 看看我该用什么样的话来和你说话,你才比较容易懂些!”   他说着,抬头望向上,双眼睁得极大,也不知他在看着什么。这时他 的神情实在十分严肃,但不知为什么,看起来总给人以一种滑稽可笑之感 。   他忽然不出声了,乐天感到很焦急,好几次想要开口发问,但是每当 乐天想要开口之际,那人总是在先一刻向他做着手势,示意他不要出声。 能突破空间限制的人过了相当久,大约至少有二十分钟左右,那人才呵呵 笑了起来,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其实是完全一样的,但是要用你 听得懂的话对你说,你才懂!”   乐天道:“你的话,我听得懂!”   那人一瞪眼:“听得懂?你懂了我说什么吗?”   乐天怔了一怔,不禁苦笑,答不上来。   那人所操的语言,口音听来虽然很怪,但是他是听得懂的。可是,自 从和那人交谈以来,那人说了些什么,他又实在不明白!这种情形,本来 在逻辑上是讲不通的,但是却又实实在在发生着。乐天只好苦笑,心想自 己遇到的怪事已经够多了,这也不算得什么。所以他承认:“对,是听不 懂!”   那人像是因为在言语上占了上风而显得很高兴,得意地笑着:“是啊 ,现在我明白应该用什么话对你说,你才会懂,或者,光说话还不够,还 要弄点东西来,使你更容易明白!”   他说着,侧着头想了一想,一伸手,突然之际,在他的手中,多了极 厚的一叠纸。   和那人突然出现,和那两块大石突然出现一样,那一大叠纸是从哪里 来的,乐天连猜都没有法子猜,只好眨着眼,看着这种奇迹。   那人把那一叠纸,放在地上,在他和乐天之间。   乐天向那一叠纸看去,那一叠纸,其实应该说一堆纸。   纸的大小,如一般十六开的杂志大小,但是纸数极多,有好几千张, 整齐地叠着,所以看起来,这一堆纸,是一个立方体。   更令得乐天奇讶的是,这一大叠纸,看起来,像是从印刷厂中,才搬 出来的,还有着油墨的香味。纸上印着什么,乐天一时之间看不清楚,像 是有很多图片,图片中有很多人。   乐天的神情,充满着疑惑,望了望那叠纸,又望了望那人。   那人道:“现在我开始向你解释了,老实说,我还是第一次,用你能 懂的话来解释这件事,要是你还是听不明白的话,只管问!”   乐天又苦涩地笑了一下,心想我什么都不明白,在一团迷雾之中,想 问也无从问起!但是那人说得十分诚恳,所以他点了点头。   那人指着这叠纸,道:“最主要的关键是空间。”   乐天怔了一怔,在一个穿着古装,自称是神仙的人的口中,忽然冒出 了“空间”这样现代化的名词来,总是令人觉得怪异的事。   那人忙道:“怎么,我说得不对?”   乐天作了一个手势:“请说下去,没有什么不对!”   那人笑了笑,道:“关键是在空间,像你,生活的空间,就像这些纸 上的人一样!”   他一面说,一面翻动了一下那叠纸,纸上的确印着很多人。   乐天皱着眉,用心听着。   那人指着纸上的人:“这些人,如果是活的,是有生命的,能活动的 ,他们的活动范围,就脱不了纸上平面的范围,你明白吗?”   乐天点头:“我明白,你是说,我们的活动,是局限在一个空间之中 的,无法突破。”   那人高兴得有点手舞足蹈的样子:“你真是一说就明白,现在可以进 一步向你说明了!你看这叠纸,有许多张,是不是?实际上,空间是无限 的,并不止一个,但是人却只在其中一个空间活动。”   乐天不住点着头。   那人真了真身子:“既然空间是无限的,如果有一种力量,可以使人 突破空间之间限制的话,那么,空间和时间的一切概念,都要改变了!” 乐天的眉心打着结,他迅速地把他所知的“四度空间”,“四维空间”等 等的理论,在心中想了一遍,仍然惘然不解。   他用求助的神色望定了那人,那人叹了一声,道:“对于一直活动在 一个空间中的人来说,的确是很难明白的,你不必多想别的,只要肯定有 很多空间,而且,空间和空间之间的界限,是可以依靠某种力量突破的, 那就足够了!”   乐天道:“我可以接受这一点。”   那人拍手笑道:“现在你明白了,我,就是已经掌握了这种力量,可 以随意运用这种力量,突破空间限制的人。” 完全不受时间限制   乐天急速地眨着眼,他要在心中将这段话重复了好几遍,才明白它真 正的意思,他指着那人,道:“你……你……可以在空间之间……自由来 往?”   那人点着头:“是的,我可以突然在你面前消失,其实我不是消失, 只是在那一刹间,我突破了空间的界限,到了另一个空间而已,我可以随 时令一些东西出现,也只不过是把那些东西存在空间,作了一个转换而已 。看起来,我是变幻莫测的,于是,我就变成神仙了。”   乐天听得目瞪口呆,半晌讲不出话来。   神仙,原来传说中的神仙,就是这样,就是掌握了空间界限秘密的一 些人!   乐天不由自主在喘着气:“那么,你……你们的这种力量……”   那人挥了挥手,道:“这可以以后讨论,再说说我本身的情形,由于 我可以在各个空间之中,自由来往。所以,时间对我来说,也是没有意义 的了,你应该知道空间和时间的相对,在空间中可以自由来去,在时间中 的情形也是一样。时间对我已经失去了极限的意义。所以,我的生命,不 受时间的限制,或者说,在我的生命之中,根本没有时间这回事!”   乐天吞下了一口口水,喃喃地道:“那就真是神仙了,真是了!”   那人摊着手,道:“可是事实上,我又不是神仙,只是一个人,和你 一样的,是一个人,不过我有了那种力量,所以我就是神仙!” 人人都可突破空间限制   乐天用力敲了自己的头一下,现在他总算明白了,那人说他是神仙, 又说他不是神仙,原来是这样的意思。   那人作了一个十分可笑的神情:“事情就是那么简单,是不是?”   乐天喃喃地道:“简单?哼,你是怎么能够掌握了这种在各个空间中 自由来去,摆脱了时间限制的力量?”   那人“嗳”地一声,道:“这倒真的不简单,现在机缘虽然不是很好 ,但是你总算是有机缘的人,你是不是也要学习掌握这种力量的法子?” 乐天只感到浑身发热,听那人的说法,他也可以学会掌握那种力量的法子 ,他可以在无限的空间中自由来去,他可以摆脱时间的控制,他可以变成 神仙!   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极度的诱惑,乐天又感到自己的心在狂跳 ,凝视着那人,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在乐天心头狂跳之际,那人顺手向那一厚叠纸一推,那叠纸在它的移 动过程之中,就突然不见了,显然又到了另一个空间之中。   乐天感到喉头发干,连舌头也有一种被火烧过的感觉,他道:“我… …也可以修成神仙?”   那人道:“在道理上来说——不,在理论上来说,每一个人都可以的 。突破空间的限制,需要一种力量,这种力量,在任何空间之中,在宇宙 之中,在每一个人的周围都存在,那是一种奇特的能量,而要掌握这种能 量,要依靠每一个人自己的精神力量。”   乐天用心听着,重复道:“精神力量?”   那人道:“是,你可能不明白,所谓精神力量,就是一个人的意志力 ,也就是这个人脑部活动所产生的一种力量。这种力量,在平时,几乎是 不被觉察的,但是当一个人的精神,在摒除万念,集中,高度集中之际, 就会表现出来!” 14 不自觉到了另一空间   乐大又感到自己像是置身于梦幻之中,他问:“每一个人都可以?” 那人笑着:“当然也要看这个人的脑部组织而定,用我们的术语来说,就 是要有修仙的根基。根基好,事情就比较容易成功!”   乐天吞着口水:“我的根基怎样?”   那个人作了一个怪脸:“我看不出来,那全然是靠你自己的,不过我 发现你可能会很困难。因为,单是第一步,要你什么都不想,集中你的精 神,只怕你就做不到!不过我至少要使你先和那七个人一样!”   乐天吓了一跳,向那七个人望了一眼,那七个人像是塑像一样,除了 隔老半天,才眨一眨眼之外,简直和死人没有什么分别!   乐天失声道:“他们……这七个人……是在学习掌握那种突破空间的 力量?”   那人大摇其头:“当然不是,他们和你一样,自一个空间——你们本 来活动的空间,进入了另一个空间之中——”乐天的喉际发出了“咯”地 一声响:“我现在是在……另一个空间之中?何以我会突破了空间的界限 的?”   那人侧头,想了一想,才道:“在空间和空间的中间,有一些地方, 比较容易突破。世界上有几处地方是这样的,不过也得和日月星辰的运转 配合——嗯,应该说和宇宙天体的奇妙变化配合,才能有这样的机缘出现 。刚才你推开了那两扇门,一步跨进那块大石之际,便已突破了一层空间 ,你要回去,就很困难,说不定在一万年之中,再也不会有同样的机遇! ”   乐天又感到遍体生寒:“你……是说我回不去了?”   那人道:“只是可能,说不定下一分钟你就可以回去,说不定再等一 万年。当然,你遇到了我,情形不同,我随时可以送你回去!”   乐天一听得那人这样说,大大松了…口气,那人嘲弄似地笑着:“看 ,你一心只记挂着回去,对自己生活的空间那么留恋,连这一点都不肯放 下,如何能学到在空间中自由来去的本领?” 两千六百年的等待   乐天被那人的话,说得非常尴尬,他解嘲地道:“如果弄得像那七个 人一样,不死不活,我看也没有什么好!”   那人呵呵大笑起来,人也站了起来,挥着手,袍袖飞舞,道:“那七 个人有什么不好?他们的根基之坏,我从来也未曾见过,但是他们的机缘 很好,进入了另一个空间,现在,他们的时间限制,已经减少到最低限度 ,他们在这里十年,等于他们在原来空间的一天!”   乐天又向那七个人望了一眼,对这七个人,他丝毫也没有羡慕的心情 。他道:“像这样子活着,就算活上一万年,又有什么用?”   那人摇头:“不必一万年,每四千九百年,就有一次机缘,最容易使 人掌握那种力量。上一次那种机缘的出现,是在汉初前后,所以那时,能 够掌握突破空间力量的人最多,也就是成了神仙的人最多!”   乐天望着那人,那人又作了一个怪脸,道:“我已对你说过,时间, 对我来说,并不存在,对你而言汉朝太远了,但对我来说,和一天之前, 一分钟之前,一秒钟之前,全然没有分别!”   乐天叹了一声:“我得承认,我不是十分能够,了解这一点!”   那入“嗯”地一声,道:“看来你修仙不成的了,我有什么可以帮你 的?”   乐天挥着手,道:“那个地洞,我沿着它下来的那些柱子,上面的那 块大石,石上的刻字……还有那两个玉瑗,这……”   那人道:“这全是我做的事,在我们自己掌握了这种力量之后,我们 都十分希望能把这种力量推广,使更多人掌握这种力量,这个过程,叫接 引,或者引渡。这个地洞,是空间与空间之间的一个弱点,能量配合得凑 巧了,就容易有第一层的突破,所以我竖了一块大石,有勇气的人可以下 来,试试是不是能突破第一层空间。像你这样,机缘很不错,等到四千九 百年一次的大机会来到,那你就可以——”乐天急忙道:“像那七个人一 样等,等多久?”   那人道:“再等两千六百多年就可以了!”   乐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实在是不可想象的事,真的,看起来,他 是无法“修仙”的了。那人也神情无奈地摊了摊手,像是安慰着乐天,道 :“不过,你也不必太难过,你的机缘已经比别人好得多,那对‘望知之 环’,并不是普通的玉,是含有……一种微量放射性物质的矿物,那种微 量的辐射,可以刺激人脑部的活动,使精神容易集中,那样,就易于和无 处不在的能量溶合,可以使你心中极其希望的愿望,得到实现。”   乐天痴痴地听,那人道:“用传说中的话来说,那就是神仙给你的法 宝了!”   乐天喃喃地道:“我……应该怎样……使用它?”   那人像是感到十分滑稽地笑了起来,道:“没有咒语,别上传说的当 ,只要你集中精神望着它们好了,只要你真的把所有的思想活动,全都集 中在这一点上,充塞在你周围的能量,就可以使你达到目的!”   乐天感到有点迷茫,他突然问:“有的人,在集中精神之下,能够令 物体移动,甚至连金属制的细小对象弯曲,也是由于不为人所知的能量的 作用?”   那人高兴道:“当然是,你终于明白了!这种能量是一直存在的,问 题是怎样通过脑部活动去利用它们而已!你不愿像那七个人一样,在这里 突破时间的低度限制,等上两千多年?”   乐天十分吃惊,连连摇头。   那人又劝道:“你不用听到两千多年就害怕,在感觉上,那不过是两 三天!”   乐天仍然摇着手,他无法理解这一点。两千多年,等于两三天,他无 论如何不能理解这一点!   那人叹了一声,颇有失望之色,望着乐天,有点无可奈何地道:“不 论怎样,你能遇到我,总算是一桩奇遇。”   乐天苦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心中在想:那真是奇遇!这样的奇遇 ,要是讲出来,不被人当作是神经病才怪!   在这时,他已经决定,这一段经历,是绝不能对任何人提起的。 年轻时的父亲   乐天的思绪仍然十分乱,他道:“你说,时间对你已没有意思的了? ”   那人皱了皱眉:“应该说,在各个不同的空间之中,时间是不存在的 !”   乐天有点挑战地问:“那么,你可以看到过去的事情了?”   那人笑了一起来:“你还是不明白,既然时间不存在,还有什么过去 、现在和未来?我知道,有一批人,拼命在研究时间这个问题,他们说, 如果有比光还快的速度,那就可以追上时间,看到过去的情形,这是生活 在一个空间中人的想法。到了可以在空间中自由来去之际,就可以知道那 种设想徒劳无功,而且永远不能达到目的。”   乐天的态度有点固执:“我不能了解你的理论,只是问,你能使我看 到过去的事情么?”   那人作了一个手势,请乐天提出来,他想看的过去的事是什么?   乐天忽然想起了他的父亲来,心想,不知道父亲在求学时期的生活是 怎样的?自己对父亲的了解,可以说再少也没有了,仿佛父亲就是文章、 声誉、书本的化身。如果能知道他过去的一些事,回去和他谈起来,一定 可以令他大吃一惊!   乐天那时候,想到这样的念头,纯粹是出于一种游戏的态度,他也真 没有预计到自己一定可以看到些什么。   他把他的要求提了出来。   那人侧着头想了一会,道:“可以的,不过你要注意到,我现在运用 力量,把你带到另一个空间去,带到时间不存在的境界之中。在这种境界 中,人脑的活动所产生的微弱能量,起着决定性的作用。所以你看到你父 亲过去的情形,一定是他人脑活动最剧烈,那种能力放射得最多的时刻。 ”   乐天道:“我不明白,那种时刻的意思是——”那人道:“一定是他 脑部活动最剧烈的时刻,例如极度的高兴,极度的悲伤,极度的愤怒之际 ,人的脑部,就会有反常的活动,在反常活动的时候,能量的放射,也比 正常的时候为多。”   乐天有点明白,他道:“请……”   他本来想说“请施法术”的,但说了一个“请”字之后就住了口,神 情多少有点尴尬,那人像是知道了他的心意一样,笑了笑,道:“语言只 不过是表达一种现象之用的。我们掌握的力量,称之为法力,也没有什么 不妥!”   乐大又尴尬地笑了一下,那人一扬手,乐天只感到身子突然震了一震 ,刹那之间,变得什么也看不到了,四周围只是白茫茫的一片。那只是极 短时间内的事,紧接着,他眼前一亮,看到了景象。   事后,不论乐天怎样拼命回想,都无法确定那时看到的景象是平面的 :还是立体的。那是一种极其奇幻的感受,他自己仿佛像是也置身于那个 景象之中,伸手可以碰到景象中的一切,但是他自己却又像是不存在的一 样,当他伸手去碰景象中的一张桌子之际,他的手透桌而过,他并不存在 于景象的那个空间,而是在另一个空间之中。   乐天当时所看到的,是一间十分简陋、奇特的房间,那房间很小,很 凌乱,堆了很多书,根本没有床,只是在地上,铺着一些被褥,有一张很 旧的桌子,桌子上堆满了书和纸张,有一盏昏黄的灯。   最令得乐天感到这间房间奇特的地方是,这间房间高度十分低,而且 ,天花板是倾斜的,一直斜向另一边墙,最低的墙,只有五十公分高,而 且,整间房间,一扇窗子也没有!   尽管乐天见多识广,但是他自小养尊处优,当然不知道这样的一间房 间,其实不是房间,只是一幢屋子顶和下一层之间的一个空隙,一般来说 ,只是用来堆放杂物之用的,可以称之为“阁楼”;那就是当年,乐清和 作为一个穷学生,在法国巴黎住的地方!   乐天看不到那房间有人,但不一会,他就看到,地板上有一公尺见方 的一块木板,被顶了起来,他这才注意到,这房间不但没有窗子,而且也 没有门,地板上的那个方洞,就是进出之所。   乐天看到这里,心中不禁一阵难过,他再也想不到父亲年轻的时候, 生活过得那么苦。   乐天当然不知道,他的家里有用不完的钱,而乐清和只不过是一个普 通工厂一工人的儿子,家里人口又多,如果乐天看到他父亲童年时的生活 ,只怕在惊呆之余,他会痛哭失声。   可是当时,乐大难过的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 令得他极度震惊。 像疯子一般   他看到那块木板被顶开,一个面目十分清俊的年轻人,从那个方洞中 钻了出来。乐天看过他父亲年轻时的照片,当然认得出那就是他的父亲, 他才看到自己的父亲时,心中喝了一声彩!好一个青年,难怪自己的母亲 ,那么出色的美人会嫁给他!   可是,乐天立即注意到,乐清和的神情,是如此之可怕,别说他从来 也想不到自己的父亲会有那么可怕的神情。   事实上,这样的神情,就算是显露在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的脸上,也足 以令人吃惊的。   乐清和站直了身子——他的身子相当高,一站直,头就几乎碰到屋顶 ,那还是屋顶最高的部分,他如果要向前走一步的话,就非得把头低下来 不可,要是走两步,那就得弯腰了。   他站着,面上的肌肉在不断地抽搐和扭曲,眼中射出一种怨毒,仇恨 之极的光芒来,喘着气,咬着牙,陡然之间,张开口,大叫了一声。   乐天只看到形象,听不到声音。   随着他的一声大叫,他一伸手,自一张小几上,拔起了一柄尖刀来, 那柄刀,看来是一柄相当锋利的童军刀,本来是插在那几上的。   他一拔刀在手,那种仇恨恶毒的神情,更是令人看了不寒而栗,乐天 看得呆了,他绝不怀疑,如果父亲憎恨的对象,就在他身前的话,他一定 会一刀刺了过去。   乐天是如此吃惊,他不由自主,叫了起来,“爸,不要这样!”   他不但叫着,而且伸手,想把他父亲手中的那柄刀,夺下来,可是他 伸出手去,明明碰到了他父亲的手腕,却什么也没有抓到!   他这时才想到,自己在当时,是并不存在的,除了看看之外,他不能 做任何事!   乐清和握住了刀之后,咬紧牙关,眼中的怨毒光芒更甚,看起来,简 直像是一条毒蛇一样,他高高举起刀来,用力一刀,向那几上刺去。   乐天这才看到,在几上,有着一幅画像,那是一幅人头部的素描,铅 笔素描。乐天甚至可以从那种优柔细腻的笔法上,认出那是他母亲的作品 。   可是那人像的脸部,却已经看不清楚了,因为画上不知被刺了多少刀 ,已经把他的脸,刺得模糊了,只依稀可以辨出,那也是一个年轻男人的 素描。   乐清和这时,像是疯了一样,一刀又一刀,向那张画像刺去。乐天虽 然听不到声音,但是乐清和每一刀刺下去,他都忍不住心中抽搐了一下。 乐清和不知刺了多少下,直到他的额上,青筋一根根绽了出来,汗水一滴 滴落下来,他才用力插住了那柄刀,直起身于来,挥拳打向屋顶,一面不 断在叫着一句话。   乐天未能听到声音,可是乐清和在叫着的一直是这句话,乐天从口型 上,“看”出了他在叫的是什么,那更令得乐天全身发颤。   乐清和在叫着的是:“我要你死!我要你死!”   乐天在那时,感到了一阵昏眩。一个人,如果怀着这样的怨毒,这样 的仇恨,要一个人死的话,那么,他就真的一定会去杀那个人的了!   那个画像上的人是什么人呢?一直在自己印象之中,如此温文儒雅, 那么君子的父亲,曾经这样子恨过一个人? 自寻烦恼   乐天的心都快从口中跳了出来。乐清和叫了好几十声,才双手抱着头 ,压在铺着的被褥之上,他把自己的头抱得如此之紧,以致他的五官,挤 在一起,令得他本来清俊的脸,看起来更是丑恶之极,但是自他脸上所透 出来的那种痛苦的神情,直透人乐天的心房,乐天再也想不到,一个人痛 苦起来;竟然可以痛苦到这一地步!   乐清和不但紧抱着头,而且,身子缩成一团,他用尽全身的力量,在 把自己的身子缩紧,像是这样子做,就可以把头内的痛苦挤榨出来一样! 但是,他显然未能达到目的,因为在他扭曲的脸上,痛苦越来越深,深到 了乐天简直无法看下去了。乐天陡然地叫了起来:“不要,我不要看,那 ……不是我父亲!”   当他遮起了眼睛之后,他就听到了那人的声音:“你不要看,这就没 有了!”   乐天还有点不相信,喘着气,慢慢将手放了下来,果然,眼前什么都 没有了,仍然只有那个看来神态相当滑稽的,穿着宽袍的人在。   那人正凝视着他,问:“刚才你看到的情景,令你感到很不愉快?” 乐天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不愉快?那岂止不愉快而已!那人又道 :“世人总喜欢追究一些事的真相,其实,只要不知道,有这件事就和没 有这件事一样。拼命设法去弄明白了,知道了,有什么好结果?只是自寻 烦恼而已!”   乐天默默地想着那人的话,过了片刻,才道:“那么,如果我把和你 相遇,当作是一种幻觉,那是不是没有必要竭力去求证它?”   那人笑得十分欢畅:“哈哈,有点意思,你这小娃子有点意思。”   他一面说,一面拍着乐天的肩:“走吧,我送你出去,来!”   他站了起来,携着乐天的手,向前走着,不几步,就到了那七个一动 也不动的人之间。乐天想起刚才的经历,道:“刚才我拼命奔驰,也跑不 出那七个人所在的范围,像是迸了八阵图一样!”   那人笑着,道:“孔明的八阵图,其实是一种最简单的空间限制方法 ,利用了空间的限制,使人无法可以在一个范围内逃脱,那是十分简单的 ,所需要集中的能量也不太多!””   那人说着,望向乐天,一副想要乐天学学这种“简单的空间限制法” 的样子。乐天摇头道:“那太玄妙了……我……我……”   那人也绝不勉强,道:“其实,人类总有一天,会用一种相当简单, 人人可以操纵的方法,来掌握充塞在宇宙中的那种能量,突破空间的限制 的,那时候,人人都是神仙,也就不会再觉得神仙有什么稀奇了!”   乐天唯唯应着,那人已带着他,走出了那七个人的范围,看来他们要 分手了。乐天真有点依依不舍,道:“说了半天,你究竟高姓大名?”   那人道:“我们谈得投机,你可以称我的字。”   乐天自然知道,中国古代的习惯,好朋友之间,是互相用“字”来称 呼,而不称名的。他忙道:“谢谢你,我叫乐天,没有字。”   那人扬了扬眉:“很好的姓名,你可以叫我曼倩。”   乐天听着,答应着,也叫了一声,那人一伸手,乐天感到像是有一股 力量,在他的身后,撞了一下,他陡然向前跌出了一步。   等他站定身子之际,一回头,他看到了自己,他已经站在那块光滑如 镜的大石之前,石面上反映出他的身影来。   刚才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一样,他拼命盯着大石,想再看见那七个 人,他用手去推,伸出脚去,可是大石阻住了他的去路,他无法越得过去 。   乐天尽量使自己冷静下来,回想着刚才的一切。   刚才一切如果说是梦,那实在太真实了,说不是梦,难道——他把右 手按在石上,思绪茫然,叫着那人的名字:“曼倩,还能不能让我再看一 看你?”   他才叫了一遍,就陡地呆住了,一呆之后,不由自主,大声叫了起来 :“曼倩!”   这个听起来很像是现代女性的名字,当那人告诉乐天,可以这样叫他 的时候,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顺口叫了一声。   可是这时候,他又叫了一声之后,却陡然想了起来,和自己在另一个 空间中,交谈了那么久的那个人,是什么人呢?   当然,曼倩,那是他的字,就是他,历史上那么出名的人! 有一个极大的秘密   乐天在刹那之间,又堕人了如同梦幻一般的境界之中,他不由自主, 笑了起来,笑得十分欢畅,因为他真的感到好笑!那真是大诙谐了,曼倩 !   单提他的字,可能一时之间,还真的不容易想得起来,尤其是像乐天 那样,从小就受洋化教育的年轻人。乐天终于在第二次接触到曼倩这个称 呼,就想起他是什么人来,是由于他的父亲是著名的学者,他从小也念过 不少中国书的原故。他想了起来,那是东方朔的字!东方朔,复姓东方, 单名朔,字曼倩!   东方朔不但是历史上的人物,而且是传说中的神仙,他个性滑稽,好 诙谐,这是历史上有着记载的,难怪当乐天提及诙谐时,他的反应那么奇 特!   而在传说之中,东方朔的神仙事迹更多了。传说中东方朔见西王母, 西王母问他多少年纪了,他回答是:蟠桃三千年一熟,已经见过三次桃熟 了。那是九千岁了么?当然不是,时间对他已经是没有意义的事了,九千 年和九秒钟一样——不,根本没有九秒钟!   乐天一面想,一面摇着头,刚才和他谈了半天话的人是东方朔!他实 在想告诉每一个人,但是他知道,他不能对任何人说!   他要是对人说的话,就算他一面说,一面指天发誓,或是使用任何方 法,都不会有人相信他,绝不会有人信他曾和一个神仙通过话,不要说别 人不信,连他自己也不相信!   他下定了决心,告诉自己:把这一切当作一场幻梦,当作根本没有发 生过!   在他第一次下定了决心之后,就一直在提醒自己,这是一场幻梦,这 是一场幻梦!但是,真要完全相信那是一场幻梦,也不是容易的事。尤其 是他“看”到的,自己父亲年轻时的一个生活片段,他实在没有法子相信 那是他的父亲!   父亲为什么整个人的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恨意?乐天甚至可以感到, 那是一种极其卑劣的恨意。乐天也知道,这种恨意,是针对了一个人而发 的,那个人是谁?他的画像已经被小刀刺得稀烂,看不清了,而画像是母 亲画的,这个父亲所恨的人,母亲一定也认识!那是什么人?为什么从来 也未曾听到任何人谈起过?   乐天隐隐感到在自己所不知道的事中,蕴藏着一个极大的秘密,他陡 然感到了一股刺骨的寒意,他全然不知道那是什么秘密,但是他的确而且 感到了寒意。   决定不提“神仙”事在那一刹间,他想到的是:如果再有人进这个地 洞来,那是一定有人会再进来的——在他写了有关这地洞的报告之后。再 进来的人,也有机会和他一样,偶然地突破了一个空间的限制,也有可能 和那个自称是东方朔的人相遇,也有可能也在另一个空间中,看到他父亲 的那种样子!   他陡然叫了起来:“不!不能再让任何人进来!”   当他这样叫的时候,他双手紧紧握着拳,敲在那表面光滑如镜的大石 之上,当他这样做的时候,他也看到反映出来的自己,满头满脸全是汗, 而且那种迷惘的神情,他绝不相信自己的脸上,会有这样的神情显露出来 ,但那又的确而且是他自己!   他一连叫了几次,才听到了阿普的声音:“你在干什么?先生,你在 干什么?”   乐天喘着气,转过头来,看看阿普,当他看到了阿普之后,他才从梦 幻一般的境界,回到了现实之中——或者说,他从全梦幻的境界,来到了 半梦幻的境界。   他喘着气,道:“没什么,阿普,没什么,你……一直在这里?”   阿普道:“是啊,我……好像看到里面有几个人,是村子里的人,后 来又看不见了,连你也不见了,那七个人,他们一定被妖魔捉了去,囚禁 起来,你不见时,我以为你也被妖魔捉了去!先生,快离开这里吧!”   乐天问:“我……不见了多久?”   阿普偶然:“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多久,我只是知道一定要等你出现 ,我向上天祷告,要妖魔放你出来!”   乐天苦笑了一下:“谢谢你,我们走吧,对,这洞里有妖魔,我们快 走!”   乐天只好说“洞里有妖魔”,他绝对无法向一个山区的元知印地安人 解释空间突破。事实上,即使是最好的科学家,也无法解释这一点!   他和阿普,循着来路退出去,乐天并没有忘记那玉环,他们来到了那 些圆柱下的时候,乐天仰头向上望去,他记得那“神仙”说过,这些圆柱 ,是他弄来的。乐天仍然无法知道那是什么,他倒可以肯定,即使是现代 的科技,也造不出这样的柱子来。是不是他运用了突破空间,不受时间限 制的方法,从几百年甚至几千年的未来世界弄来的?又或者是突破了空间 的限制之后,从另一个星球弄来的?   乐天和阿普一面循着柱于向上攀去,一面仍禁不住不断地想着。   当他们快攀到柱子的尽头之际,乐天把随身所带的炸药,绑在柱子上 ,校定了爆炸的时间。   考古学家或者探险家随身带着强力的炸药,是必需的事,有时可以用 来炸开因为年代久远而被阻塞了的通道,有时可以便利发掘工作。不过乐 天这时的目的,却是想毁去这些柱子,使得没有人可以再下到地洞的底层 。   他估计爆炸的威力,就算不能炸毁那些柱子,也足可以令得地洞四壁 大量坍方,一样不会有人可以下来了。   到了柱子的顶端之后,失效了的无线电对讲机,又恢复了功效。乐天 想起一切电能的消失,他明白那是“神仙”所说过的,这个地洞中的未为 人类所知的能量,比其它地方更强烈之故,这里是空间和空间之间的“缺 口”!   那种能,充塞在地球的任何角落,可以用人的意志,人脑产生的力量 去控制!这实在是太玄妙不可思议的事情,但似乎又是事实!   一直到乐天和阿普回到了地面之上,他才知道自己在洞下己过了那么 久,他没有改变,他不向任何人透露在洞下的情形,包括他的父母在内。 好几次,他想问他的父亲:“爸,你年轻的时候,憎恨过一个人,要他死 去,那个人是什么人?”   可是每当他想及这个问题之际,他就不由自主,感到了一股寒意,使 他无法出口。   他也明知,自己的报告是不完全的,一定会受到学术界的攻击,但是 他还是不能够透露全部经过。他至少有那对玉瑗,那是“神仙”给他的, 他没有料到,他的母亲会对之感到那么大的兴趣!   母亲想透过那对玉瑗,知道一些什么呢?乐天也没有深究,每个人都 有每个人的秘密,他不想去刺探他人心中的秘密,就像他不想有人来刺探 他心中的秘密一样! 三十年后旧地重游   方婉仪很久没有长途旅行了,那是她提不起这个兴趣之故。乐清和不 断出外讲学,每一次都要她同行,但她每一次都拒绝,到后来,乐清和自 己一个人旅行,已成为惯例了。   方婉仪宁愿独自留在家中,当子女也不在的时候,她就一个人坐在起 居室,怔怔地望着那只滑翔机的模型,一手按着心口,那样可以使她心头 的绞痛,比较可以抵受,一面回想当年她和封白一起在滑翔机上,浮沉于 高空中的情形。   而当范叔看到这种情形时,总是不准任何人去惊动她,而他自己,则 躲在门外唉声叹气。   这一次,却是例外,乐清和与方婉仪一起出门了。虽然在范叔眼中看 来,两人的神情都有点古怪,但他却很高兴,他想:毕竟那么多年了!小 姐嫁都嫁了乐先生,孩子也那么大了,她不会再想着当年的事,一定已经 渐渐淡忘了,不再记得了!   那自然只是范叔的想法,他怎能了解到方婉仪心头的创痛,就算再过 二十年,一样还是和当年初受伤的时候一样,随时可以滴出血来!   为了舒适和被不必要的声音干扰,他们两夫妇包下了一架七四七头等 舱的上层。机上人员自然知道这对夫妇大有来头,服务也格外殷勤,空中 小姐聚在一起,窃窃私议,每一个都希望自己在方婉仪这个年纪时,仍然 能有她一样的美丽和那种雍容、高贵、典雅的气质。   当然,没有人可以看出方婉仪内心的创痛是如此之甚,连乐清和也不 能。所以,乐清和对这次远行,始终十分不满。   方婉仪坐在靠窗口的位置上,飞机起飞之后,她一直只是怔怔地望着 窗外。   飞机飞行的高度相当高,望出去,是一片明蓝的天空,成堆的白云, 在飞机的下面,高空是如此之明澈,看来毫无神秘可言,而实际上,却是 那么神秘。   乐清和坐在和方婉仪隔几个座位处,他注意到她一直在望着窗外。然 后,他又看到她取出了两只玉瑗来,叠在一起,对着窗外,专心致志地看 着。   乐清和按捺着心中的不满,闭上眼睛,推下椅背,自顾自养神。   在巴黎下机,早有人准备好了车于接他们,当车子驶在他们熟悉的街 道之际,方婉仪和乐清和都不出声,直到车子遇上了市区的挤塞,开开停 停之际,乐清和才问:“订了哪一家酒店?”   方婉仪的回答是:“我那幢房子还在。”   乐清和陡地震动了一下,那幢房子,就是那幢房子,他们在大学时代 ,方婉仪在巴黎买的那幢房子!在那幢房子之中,有着太多值得回忆的事 了,乐清和感到喉头有点发颤,他竭力按捺着心头的不满,于咳了一声: “婉仪,这……又何必?”   方婉仪的声音很平淡,好像那完全不关她的事情一样:“既然来了, 我想看看老地方。”   乐清和紧闭着嘴,没有再说什么,从外表看来,他十分平静,但是内 心思潮澎湃,已经令得他几乎要炸了开来。   车子一直向前驶,街道越来越熟悉,在通向那幢房子的道路两旁,梧 桐树比当年不知高了多少。乐清和不由自主,摸了摸鬓际,尽管他身体的 健康状况维持得很好,鬓际的白发也越来越多了!   娶了方婉仪之后,这许多年的日子,对他来说,称心满意之极,那是 他作为穷学生时,做梦也不敢想的生活!如今,又回到他过着喝白开水, 啃硬面包时代的地方来,那不能不使他感到不舒服。   然而,他的确感到不舒服,只是为了不想回忆那段穷困的日子吗?乐 清和感到喉际更是干涩。   车子终于在屋子前停了下来,自从方婉仪离开之后,她一直没有再回 来过,屋子也一直空着,可是所有的仆人,仍然像主人在的时候一样被雇 佣着,仆人在悠悠的岁月中,已经换了好几批,原来的仆人一个也不在了 ,新来的仆人连主人都没有见过,他们只是遵守着雇佣合约中的规定:“ 要尽力使屋子的一切,保持原状。”   屋子被保养得极好,除了攀在屋外墙上的爬山虎看来更加浓密之外, 和三十多年前,简直没有分别。   车子一停下,乐清和就注意到,方婉仪的脸上,现出一种如痴如醉的 神采来,那令得乐清和的心中,又感到一阵刺痛!   在他和方婉仪结婚之后,他未曾在自己妻子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 采,但是这种神采,乐清和却绝对不陌生,当年,方婉仪和封白在一起的 时候,她的脸上,几乎无时无刻,不带着这样的神采。   仆人列队在屋子的门口欢迎主人,一个穿着总管衣服的人过来,打开 了车门,方婉仪直视着大门口,总管弯身道:“夫人,欢迎——”可是总 管的话还没有讲完,方婉仪已经向前奔了出去,她奔过了草地,奔上了石 阶,向屋子直奔了进去。   乐清和本来跟着跨出车子,可是当他看到方婉仪这样情形之际,他僵 住了,变成了一半身子在车外,一半身子在车内,弄得在一旁的总管,不 知怎么才好。   乐清和目送方婉仪进了屋子,才慢慢地跨出车来。这种情形,记忆中 也有一次,乐清和记得,那次封白站在屋子之前,方婉仪自外回来,看到 了封白,就是这样飞奔着。   扑进了他的怀中,然后,紧紧地拥在一起!   那时候,他,乐清和,在什么地方?   乐清和也记得很清楚,他是站在门口的草地上,目击着他们两人热烈 的拥抱,在他站立处的旁边,是一大簇玫瑰花,乐清和清楚地记得,当时 自己垂着手,右手不由自主,紧紧地握住了一把玫瑰枝,枝上的尖刺,深 深地陷进了他的掌心之中,可是他一点也不觉得痛!   乐清和慢慢向前走着,又来到了那一簇玫瑰花的前面,他深深地吸了 一口气,看看自己右手的手心,当年被花刺刺伤的地方,还留下淡淡的痕 迹。看着那些痕迹,乐清和的心中,又升起了那股恨意!   这令得他自己也感到吃惊,他以为在封白不再存在之后,这种恨意已 不会再有的了,可是如今他知道,这些年来,封白并不是不再存在,至少 ,一直存在于他的妻子,方婉仪的心中!   他心中的那股恨意,越来越甚,甚至和当年他站在同一地方时相仿佛 了!   当年,他望着方婉仪和纣白相拥着,他心中的恨意,真能令得他整个 人都炸了开来!而更令得他痛苦的是,他绝不能在表面上显示出来,他还 得维持着微笑!不知有多少次,心中的恨意,不能和脸上的微笑相配合, 令得他脸上的肌肉僵硬、酸痛!   他恨封白,恨封白拥有世界上的一切,而他自己却什么也没有!   乐清和知道,有封白,他绝没有希望得到方婉仪!在方婉仪的心目中 ,除了封白之外,没有第二个人!本来,这个事实还不足以令得乐清和这 样恨封白,其所以恨到了这种程度,是因为乐清和知道另一个事实,如果 没有了封白,除了他乐清和之外,也没有别的男人,会被方婉仪看得上! 封白是他人生道路上最大的障碍,有封白,什么都没有,没有了封白,是 他!   每当乐清和在他的小阁楼上,想起方婉仪的时候,他简直是疯狂的, 他想紧紧地拥着方婉仪,像把她吞下去一样吻她,手指陷进她的白润如玉 的身体中,吮啄她最神秘的部位,在她身上发泄……   这一切,对于一个穷学生乐清和来说,并不是梦幻,而是相当接近的 事实——只要世上没有了封白这个人,那就是相当接近的事实。   乐清和在开始的时候,还只是单纯由于对美丽的方婉仪的迷恋,他对 封白的恨,也是疯狂的,他每天都用小刀去刺封白的画像。然后,就把自 己的身子,紧紧缩成一团,幻想着怀里拥着方婉仪。   渐渐地,当一次又一次痛苦的折磨,使他想到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之际 ,他开始想到:世界上有太多的意外,要一个人在世上消失,并不是太困 难的事!   如果封白突然在世上消失了……   每当乐清和想到这一点时,他就兴奋得全身发热!   封白如果消失了,他,乐清和就可以得到方婉仪!不但得到方婉仪的 人,而且可以得到她拥有的天文数字的财产!   一个穷学生,尽管有着出类拔革的才能,但是只靠才能来挣扎,只怕 一辈子也无法享受到豪富的生活,如果方婉仪成了他的人,一切都唾手可 得,他今后的岁月,就可以要多快乐就多快乐,那是无穷无尽的快乐。   他会不由自主地低呼:封白!封白!你去死!你必需死,只有你死了 ,我才会有快乐,有无穷无尽的快乐,你在,我就什么都没有,在痛苦的 折磨下,我除了自杀之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乐清和的意念,越来越使他感到一点:一个人如果到了非结束自己的 生命不可的时候,他就应该有勇气去做任何的事!   而他所要做的事,就是使封白不再成为他一生今后悠长岁月,快乐泉 源的障碍!   这种念头初起的时候,他自己也不免感到吃惊,可是慢慢地,意念越 来越是坚决,使他感到,非要这样做不可!   为了自己今后的快乐,他非要封白不存在不可!   当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之后,他记得很清楚,那时他躺在阁楼上,长长 地吁了一口气,把自己的身子尽量伸直,躺着一动不动。   乐清和长长吁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欢迎他们的仆人,在总管的率领 下,还是不知所措地站着。乐清和向总管点了点头,看起来,像是什么事 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缓缓地道:“很好,一切都很好!”   他一面说,一面向屋子走去。以往,他每次走上这屋子的石阶之际, 看起来像是十分欢乐,但内心的刺痛,真是难以形容。现在,他心中想: 不该埋怨什么了,一切都是那么称心遂意,真的不应该再埋怨什么了!他 大踏步走进了客厅之中。 15 心中滋生恨意   屋子内的布置完全没有变动过,乐清和才一走进来,总管就用银盘子 托着一只信封,来到了他的面前:“紧急电报,早上才收到的!”   乐清和感到有点奇怪,电报是谁打来的?他随手拿起了电报,问:“ 夫人呢?”   总管躬身回答:“夫人一进来,就直向楼上的卧室去了,现在还留在 卧室中!”   乐清和的面肉,不由自主,抽搐了两下,不过这种情形,是不会有什 么人注意的,他看起来还是那样文雅,令人油然生敬。   方婉仪在卧室中,乐清和又不由自主干咽了一下,这幢房子,那间卧 室,对方婉仪来说,一定有着太多的回忆。   乐清和自然知道方婉仪和封白的关系。这时,他微微抬头向上,在想 :方婉仪在卧房想什么呢?是在想她把她的处女之身,交给了封白的情形 ?   想到了这一点,乐清和心中的恨意更甚,在不知不觉之间,把手中的 那封电报,捏成了一团,令得在一旁的总管吃了一惊:“先生,你还没拆 这封电报!”   乐清和猛地觉得自己有点失去控制了,他吁了一口气,把被他捏成了 一团的电报摊开,拆开来。   看了电报的内容,他呆了一呆。   电报是乐天打来的,很简单:“父母亲,在我未曾到之前,母亲万万 不能用那对玉瑗,我会立刻赶来,一定要照我的话做。”   乐清和皱着眉,方婉仪到法国来要做的事,他始终是不赞成的。才到 巴黎,已经令得他如此不愉快,要是再到那滑翔机的运动场,乐清和真想 不出如何来掩饰自己心中的不快。   如今乐天来了这封电报,是不是可以使方婉仪打消原意呢?他拿着电 报,向楼梯走去,上了一半楼梯,就大声叫:“婉仪,小天有电报来!” 他叫了几声,就看到方婉仪出现在楼梯口上,看来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过,仍然是那样典雅,那样高贵。乐清和微笑着,在妻子的面前,几十年 来,他一直是那样充满着爱护,使方婉仪有时也感到,和他在一起,是可 靠和安全的。   乐清和把电报递给了方婉仪,方婉仪看了看,皱着眉:“小天又在玩 什么花样?”   乐清和摊了摊手:“谁知道,看起来,像是十万火急的样子。”   方婉仪想了二想,“反正还有三天时间,等他来了再说也好,清和, 记得我们以前常去的那家小餐室吗?今天——”方婉仪只讲到一半,就没 有再讲下去,因为她发现乐清和半转过头去,脸上现出很不自然的神情来 。那家小餐室,所谓“我们常去”,是她和封白常去的!当时,他,乐清 和,只不过偶然和几个同学在一起的时候才去!乐清和心中的不愉快,到 了几乎要爆炸的程度,他想大声说:“我倒想到那个小阁楼去看看!”   可是在一刹那间,他已把心中的不愉快,按捺了下来,淡然道:“好 吧,那家小餐室叫作——”方婉仪也改了口:“我不想去了,还是在这里 试试厨子的手艺吧!”   乐清和仍然没有异议:“也好!”   他说着,走上了楼梯,和方婉仪一起来到了卧室的门口,他只是向内 张望了一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婉仪,今晚我还是睡客房吧!” 方婉仪低下了头,作为一个妻子,她应该拒绝丈夫的提议,但是这房间, 在这间房间之中,她把自己献给了封白,她又实在不想乐清和睡在这问房 间中。   得不到方婉仪的回答,乐清和的心中,又像是被利刃刺了一下,他又 找了一些不相干的话说着,然后,打电话回去问,知道乐天已经上了机, 乐音听的电话,她叫着:“哥哥不知在闹什么鬼?拉着范叔,神神秘秘讲 了半天话,忽然说要到法国来找你们!”   乐清和怔了一怔,范叔是知道当年的事的,他也在法国,封白神秘失 踪的那一天,他也在现场,是他把一切全部告诉乐天了?   可是乐清和仍然想不通,就算乐天知道了当年的事,为什么要打这封 电报来? 忆述当年之事   乐天在他父母离开之后,在自己的房间中徘徊,心中摆脱不了在地洞 深处,看到过的父亲那种充满恨意的神情,心中越来越是疑惑。   母亲在知道了那对玉珍有神奇的力量之后,就坚持要到法国去。由此 可知,她想知道的事,是发生在法国的,当年,在法国发生过什么事呢? 为什么父亲从来也没有在自己的面前提起过?当乐天这样思索的时候,范 叔当年也在法国,在法国发生过什么事,他一定知道的!乐天深深地吸了 一口气,走下楼去,把正在大声申斥一个粗心的仆人的范叔,拉进了起居 室中,把他按下坐在一张沙发上,然后,他双手撑住了沙发的扶手,面对 着范叔,用十分严肃的声音道:“范叔,妈到法国去了,事情十分严重, 弄得不好,什么怪事都可能发生。范叔,告诉我,妈到法国,想知道什么 ?”   范叔被乐天的话,吓了一跳,他只是略微迟疑了一下,就道:“小姐 ……一定……一定是想知道封少爷的下落,唉!那么多年了……”   乐天怔了一怔:“封少爷?封少爷是谁?”   范叔一呆,知道自己说漏了口,可是这时候,再想不说,也来不及了 ,多少年来憋在心中的事,也想找一个人倾吐一下,甚至不必乐天再逼问 ,范叔就把他所知的一切,全都讲了出来。   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范叔又讲得不是很有条理,等到讲完,已 经是夕阳西下时分了,一抹夕阳映进来,恰好映在起居室的一角,那只滑 翔机的模型上,在金黄色的阳光照射之下,即使是一只模型,也像是充满 了神秘的意味。   乐天的心头,像是在看一块大石一样。他明白了,明白那张被小刀刺 得全是破孔的画像是什么人了,当然,那是封白!   他也立即可以明白当年的情形,有封白在,他的父亲绝对娶不到他的 母亲!   乐天依稀、模糊地想到一些十分可怕的事,但是却捕捉不到中心,或 者说,他根本可以捕捉中心,但是他却不愿深想下去!   令他觉得可怕的是:在当年这样的情形之下,他父亲的恨意,是不是 化为实际的行动呢?   那么,封白的意外……   乐天想到这里,不禁遍体生寒,不由自主,籁籁发起抖来,连他的声 音也在发颤,他再一次问:“那架滑翔机,一直没有再出现?”   范叔唉声叹气:“没有,找寻的悬赏,只怕到如今还有效!”   乐天陡然道:“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范叔全然不懂乐天在说些什么,乐天也是突然想到这一点的,而接着 ,他想到的事,更令他骇然莫名,他一伸手,抓住了范叔的手臂:“快, 快替我去打一封电报,打到法国去!”   乐天说着,抛下了一张纸,迅速地写了电文,交给了范叔,不让范叔 再问,就推着他走了出去。   这时,乐天的思绪极乱,到了另一个空间,在地洞之中,那个“神仙 ”说过,在地球上,有些地方,空间和空间之间的界限,比较脆弱,在偶 然的因素下,比较容易突破,会使得人或物体,进入另一个空间!   他在那个地洞中的遭遇,就是如此,而他也知道,所谓百慕大神秘三 角区,那里经常有船只或是飞机,莫名其妙地神秘失踪,也一定是由于这 个原故。   那么,封白的滑翔机,会不会也在高空飞行之中,突破了空间的界限 ,到了另一个空间之中?   那是有可能的事!   作为一个探险家,乐天对于阿尔卑斯山也并不陌生,他相信,如果一 架大型滑翔机,是坠毁在山区的话,在大规模的搜索之下,是应该可以发 现一些残骸的!   而什么也没有发现,连人带机,就像是在空气中消失了一样,这说明 了什么?   如果真的是冲破了空间的界限,这许多年来,封白和他的滑翔机,一 直在另一个空间之中,既然冲破了空间的界限,也就没有时间的存在,对 旁人来说,已经经过了二十多年,对于在滑翔机上的封白来说,根本没有 时间,三十多年和三分钟,也就没有分别!   乐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对玉瑗,是含有特殊放射性物质的,可以 使人脑部活动,更方便去聚集能量,如果这对玉瑗,和母亲集中心思之后 ,所产生的力量,使得封白又回到原来的空间,那将怎么样?   这实在是一个无法想下去的问题!   在这个空间中,已过去了三十多年,什么都不同了,但是对封白来说 ,却只不过是一刹间的事!   山中方七日,世间已千年!   封白回来之后,能接受忽然已经过了三十多年的这个事实吗?母亲怎 样呢?范叔说封白失踪之后三年,母亲才结婚的、要是封白又再出现了, 那又会是怎样的一个情形?   乐天越想越是混乱,但至少有一点,他知道自己是做对了的,那就是 打了电报去阻止,但他想到,那只怕阻不了,自己还得去一次!   正当他想到这里的时候,乐音跳跳蹦蹦走了进来,乐天吸了一口气: “小音,我立刻要到法国去!”   乐音怔了一怔,但是她对于哥哥的行踪飘忽,也已经习惯了,她没有 表示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好啊!”接着,她又笑了起来:“哥哥,对 于你的那篇报告,我只对蜜儿有兴趣!”   乐天一怔:“蜜儿,谁是蜜儿?”   乐音叫了起来:“你怎么了?就是那个被你送到波哥大去,你要让她 过现代豪华生活的印地安小姑娘!”   乐天淡然一笑:“我早就忘了她的名字——”乐天眨着眼,抬起头来 ,想了片刻:“我连她的样子也忘记了!”   乐音不出声。只是盯着他看,乐天扬眉:“怎么?我做错了什么?” 乐音叹了一声:“哥哥,你害了她!我敢说,蜜儿现在的日子当然过得很 好,但是当她知道她在你的心中根本没有地位之际,她会宁愿自己是一个 生活在山区的村姑!”   乐天叫了起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个……小姑娘,你说她… …那太滑稽了!”   乐天挥着手,不再理会乐音,拿起电话来,订了机票,半小时后,他 已经向机场出发了。   乐音看着她哥哥跳上车子,疾驶而去,不禁又摇了摇头。她并没有见 过那个印地安小姑娘,只是在乐天的记载中认识了她,可是凭她女性特有 的敏锐感觉,她却知道这个小姑娘会对乐天产生感情的,乐音十分同情这 个一步登天,生活陡然改变了的少女,因为她知道,生活的改变,并不能 给她带来快乐! 令人欣羡的夫妻   乐清和与方婉仪虽然在法国,可是他们的生活,看起来也没有分别, 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赢得了所有仆人的一致欣羡!那么要好的一对夫妻 。   从表面上来看,他们的确是世界上最要好的一对夫妻,但是实际情形 如何呢?除了他们自己之外,根本不会有别人知道!   第二天下午,当乐清和在花园,修剪着一簇玫瑰花,方婉仪在遮阳伞 下坐着的时候,一辆车子几乎是直冲进来的,车子停下,乐天自车中跳了 出来,叫道:“谢天谢地,你们还没有到南部去!”   乐清和皱着眉:“小天,你究竟在闹什么鬼?为什么不能去?如果你 有特别的原因,可以说服你的母亲,那我们就不去!”   方婉仪已慢慢地走了过来:“他不可能有理由说服我不去的!”   乐天作了一个手势,抬头看了一下那幢房子,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幢 房子,虽然在范叔的叙述中,他对这幢房子,不能说是陌生。他道:“我 们进去说,好不好?”   乐清和放下了手中的花剪,挺直了身子,方婉仪略皱了皱眉,三个人 一起走了进去。才一进客厅,乐天就指着一张沙发,道:“爸,这就是你 当年喝醉时常睡的那张沙发?”   乐天这句话一出口,乐清和首先震动了一下,但是他立时恢复了镇定 :“是的!”他在顿了一顿之后,又道:“那比我睡的那个阁楼,要舒服 多了!”   方婉仪叹了一声:“范叔是怎么一回事,对孩子胡说八道了一些什么 ?”   以方婉仪来说,这样责备的语气,已经是十分严厉的了。反倒是乐清 和,淡然道:“孩子已经大了,知道了也不算什么,而且别怪范叔,他已 经忍了三十年不说,那真不容易!”   乐天也道:“是啊!妈,这根本不算是什么秘密,为什么不让我们知 道?”   方婉仪缓缓地转身去,什么也没有说,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叹息声来。 乐清和沉声道:“那是极……令人伤感和不愉快的事。当然没有什么秘密 ,但既然如此伤感和不愉快,就没有人愿意提起它!”   乐天不以为然:“可是一直藏在心里,妈知道了那两只玉瑗有神奇的 力量,立刻就想到过去的事!”   方婉仪背对着他们父子二人,她的声音有点发颤:“小天!”   乐天叹了一声,停了片刻,才道:“爸、妈,你们先听听我在那个地 洞中……的遭遇,我们再来讨论一下可能会发生的事。”   乐清和坐了下来,方婉仪仍然站着,乐天道:“妈,你不坐下?”   方婉仪只是向后摆了摆手,没有出声。 当作是笑话   乐天就开始讲起他在那个地洞中的事,他从自己一下子越过了表面光 滑如镜的大石说起,说得十分详尽。可是他却故意隐去了他“看”到过乐 清和在阁楼中,用小刀刺封白画像的那一段。   当乐天说到,地洞下他遇到的那个人,告诉他可以称他为“曼倩”时 ,一直在用心倾听的乐清和,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乐清和的笑声,令得一直站着的方婉仪,坐了下来,她的脸色,看来 十分苍白。乐天给笑得有点尴尬,望定了他的父亲。   乐清和不住笑着,甚至笑得呛咳了起来,好一会,她才转着眼角,道 :“小天,你可知道什么人的名字是曼倩?”   乐天道:“我知道,历史上著名的一个人物,东方朔,字曼倩!”   乐清和再度爆发出笑声,看来他并不是做作,而是真正感到好笑,他 一面笑,一面指着乐天,向着方婉仪,道:“婉仪,你看看这孩子,他自 以为他遇到了东方朔,并且还和他谈了话,哈哈!小天,幸而你没有把这 一段经历写出来!”   方婉仪并没有附和乐清和的话,也没有提出她自己的意见,只是不出 声。   乐天更是狼狈:“爸,这是我的亲身经历!”   乐清和用十分坚决的语气道:“这是你的幻觉!”   乐天大声道:“不是!”   乐清和叹了一声,神情已经有点恼怒了,他沉声道:“当然是幻觉, 你不可能遇见一个几千年前,只存在于历史记载中的人!”   乐天道:“如果超越了空间,也就没有时间的存在!”   乐清和“哼”地一声:“这种话,是东方朔告诉你的?别胡说八道了 !”   乐天涨红了脸,父亲的一再不相信的态度,令得他冲动起来,他大声 道:“不是胡说八道,不是幻觉,他还令我看到了超越空间的一件事实, 这件事,除了当事人之外,只怕是谁也不知道的!”   乐清和冷冷地道:“当事人是谁?”   乐天用力一挥手:“爸,是你!”   乐清和陡地震动了一下,霍然站了起来,脸色可怕到了极点。乐天从 来也没有看到过父亲的神情如此可怕过,那令得他不由自主,向方婉仪靠 近了些,方婉仪握住了他的手,乐天只感到母亲的手心,全是冷汗。 封白回来了?   客厅中突然静了下来,一时之间,谁也不说话,乐天后悔刚才一时冲 动,他不敢望向父亲,只是向方婉仪望去。   可是方婉仪却一直低着头,只是紧握着乐天的手。   难堪的沉默,大约维持了一分钟,才由乐清和的一下“哈哈”打破。 乐清和接着问:“那你看到我,做了些什么?”   他的“哈哈”声,和他的笑声,多少都带着干涩,乐天直到这时,他 咽了一下口水:“没有什么。”   一直不出声的方婉仪,这时突然叫了一声:“小天!”   乐天心中苦笑,他知道自己要说谎,或是要掩饰什么的时候,瞒得过 别人,瞒不过自己的母亲。   但这时,他又绝不想说出他“看”到过去的情形来!   他假装没有听到这一下叫唤,急急地道:“我觉得,空间转移的可能 是存在的!不管我遇到的那个人是什么人,空间转移的理论,一直存在! ”   乐清和淡然地道:“小天,你说了半天你的遭遇,究竟想说明什么? ”   乐天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想说,当年失踪的那架滑翔机,——”他 才讲了一句,方婉仪就发出了一下惊呼声:“小天,你是说,滑翔机突破 了空间的界限,到了另一个空间之中?”   乐天又吸了一口气:“是,这是我的结论!”   方婉仪仍然紧握着儿子的手,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那……就是 说,如果空间的界限再被突破,他……他会回来?”   乐天道:“理论上是这样!”   乐清和提高了声音,他的声音听来低沉而尖锐,与他平时的声音不同 :“婉仪,你有没有想过,真要是这样,他回来了怎么样?”   方婉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封白失踪的三年之后,在她已成了乐清 和的妻子之后,她从来也未曾再想到过封白有可能会回来!   但是造化弄人,在隔了三十多年之后,虽然还很虚玄,可是这个问题 ,竟又被提了出来!方婉仪的情绪,实在无法承受这一点!   她只是张着口,急速地喘着气,乐清和又道:“照小天的理论,空间 和时间是相对的,他……一直超越着时间的限制,要是他真的回来了,在 我们来说、是过了三十多年,但对他来说,只过了一下子,他……他会比 小天更年轻!”   方婉仪发着抖:“别……再说下去……我……我……受不了……”   乐清和却一直说着:“只是说说,可能性也不过是万万分之一,你已 经受不了!”   他说到这里,声音变得柔和,来到方婉仪的身前:“想想,如果那真 成了事实,你会更受不了!”   方婉仪一面低着头发抖,可是泪水却已一滴一滴,落在她月白色的绸 旗袍上,化了开来,成为一团一团深色的乐清和取出了手帕,轻轻去抹拭 方婉仪的眼泪,乐天在一旁皱着眉,方婉仪很快就恢复了常态,抬起头来 ,她甚至又现出了一个淡然的笑容,幽幽地道:“人到老了,总会怀旧的 ……”   她顿了一顿,才又道:“小天的遭遇,十分奇特,是不是?”   乐清和闷哼了一声,没有表示什么意见,方婉仪又道:“我想,那对 玉瑗,未必真能够使我知道什么,法国南部的天气很好,既然已经来了, 没有理由不去走走,想想当年的情形。”   乐清和转身走了开去,讲了一句很富有哲学意味的话:“世界上大多 数事,不知道真相,比知道真相更好得多!望知之环,如果真能使人知道 一切真相的话,那它不是带来快乐的法宝!”   方婉仪听了之后,低声说了一句话,那句话她说得声音十分轻,乐清 和根本没有听见,连就在她身边的乐天也没有听到。   事实上,方婉仪也不想任何人听到她说的那句话,她是说给自己听的 ,她说的是:“快乐?早就没有了!”   乐天有点心急:“妈,你还是要去?”   方婉仪十分优雅,但是却也十分坚决地点着头:“是,小天,你想得 太多了,我从来没想到要什么人再出现,这是不可能的事,我只不过想怀 念一下过去。”   乐天向他父亲望去,乐清和皱着眉,他心中十分恼怒,但是他在表面 上却并不显露出来,只是淡然道:“既然这样,我们明天就出发。”   乐天叹了一声,他已经尽了力了。他把自己在地洞中的遭遇,讲了出 来,希望可以令母亲不再前去当年的伤心地,因为到时可能会有可怕的事 发生。   可是方婉仪是那么坚决,看来再也没有什么话可以打动她。乐天的心 中,甚至感到,他母亲在听了他这番话之后,更加想去,更加想“望知之 环”能发挥神秘的力量,想封白会回来。   一直双手互握着,神情十分难过的乐清和来到他的身前,在他肩头上 轻轻拍了一下,父子二人,慢慢地来到了花园中。   当他们站定之后,乐天看到父亲的脸色,十分阴沉,他心头剧烈地跳 动起来,果然,乐清和已开始问:“刚才你说在地洞中,由于空间的转移 ,看到了一些事……你看到了什么?”   乐天并不善于说谎,开始时,他只是紧抿着嘴,一声不出。   乐清和却在向他施加压力,冷笑着:“你想用一个例子,来证明你在 地洞的遭遇是真实的,不是幻觉,可是你却说不出这个例子的内容!”   乐天立时道:“我可以说出来,但不想说!”   乐清和冷冷地道:“事情和我有关?你看到的事情,令你很不舒服? ”   乐天用力点着头,乐清和仰起了头:“你究竟看到我在于什么?我看 那也是你的幻觉?”   乐天急速地喘着气:“或许是,我看到……看到你的脸上,你的全身 ,充满了恨意,用一柄小刀,把一个人的画像,刺得稀烂,那画像中的人 ,就是封白。”   乐清和站着,一动也没有动过,完全看不出他听了乐天的话后,有什 么想法。他又问:“没有了?”   乐天有点僵硬地回答:“没有了。”   乐清和不屑地笑了一下:“小天,我说一切全是你的幻觉!我没有做 过这样的事,封白是我最好的朋友,在他失踪之后,我曾经不止一次想过 ,为什么当时在滑翔机上的不是我,我宁愿替代他失踪!”   乐清和一面说着,一面轻轻拍着乐天的肩头。他的话是那么诚恳,令 得乐天也迷惘起来。一切,全是自己的幻觉吗? 像变成野狼一样   乐天并没有注意到,乐清和的神态语气,看来都是那样镇定,他的手 也没有发抖,可是他手背上的血管,却凸起老高,而且在隐隐跳动着。   外表镇定的乐清和,心中的惊惧,实在已到了极点!   他把方婉仪替封白画的那幅速写像要了来,放在桌上,每天受痛苦和 恨意煎熬的时候,就用小刀刺着画像来发泄。   当时,他甚至毫不怀疑自己,如果面对的不是封白的画像,而是封白 本人的话,他手中的小刀,一样会刺出去!   可是这件事,除了自己之外,绝不应该有任何人知道的!   他住的那个小阁楼,根本没有人愿意上去,连房东也不愿上去,他在 那个小阁楼之中,一个人做的事,绝不会有人知道的!   就算不小心,被人知道了,那知道的人也不可能是乐天,因为乐天那 时,根本未曾出世!   乐清和听得乐天那样讲之后,全身的血液都快凝结了,他表面上看来 ,十分镇定,可是内心的害怕,却到了难以形容的程度!他可以控制着自 己,不让自己的手发抖,但是他却无法控制体内的血管,因为血液急速奔 流,而变得粗大!   当他看到自己的手背上,血管呈现着如此可怕的扩张时,他又吃了一 惊,连忙缩回手来。   乐天吁着气:“爸,当时我真吓坏了,我曾叫道:这不是我的爸爸! ”   乐清和的支持已快到了极限,他的喉际,干渴得如同火烧一样,他勉 力道:“别再讨论这种无咖的事了,陪你妈妈去!”   乐天答应了一声,缓缓走了开去,乐清和半转过身,汗水已经循着他 的额头,直淌了下来。他看出去,所有的东西,都在急速旋转,令得他站 立不稳,他连忙闭上眼睛,伸手扶住了一株树!   不是幻觉!乐天在地洞中的遭遇,不是幻觉!乐清和立进感到了这一 点,要不然他不可能知道自己当年在小阁楼中做过这样的事!   乐天在地洞中,真的曾突破过空间,而且,遇到了一个可以在空间中 自由来去的人!   这一切,全是事实!那样说来,这两只“望知之环”,真有可能具有 某种力量,使人知道想知的事!   乐清和感到全身都被汗湿透了!通过“望知之环”,方婉仪能知道他 的秘密?如果方婉仪知道了他的秘密的话,那么……   乐清和又感到一阵昏眩。   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再一次告诉自己:“不 ,不会的,这个秘密绝不会有人知道,幸而乐天看到的,不是这个秘密! ”   当他这样告诉了自己几遍之后,他心境又渐渐平静了下来,在花园中 踱了片刻,才走进屋子去。   屋子里,看来很平静,方婉仪在弹着琴,节奏相当特别,乐天在一旁 听着。乐清和也坐了下来,不一会,他就明白方婉仪在弹奏的,是日本音 乐家彼原真的作品,节奏十分奇幻、激动,这是方婉仪用钢琴奏出来,一 个个音符,像是直敲进人的心坎中一样。   乐清和想在方婉仪的神情中,看出她在想些什么,但是方婉仪完全沉 醉在音乐之中,她修长莹白的手指,一下又一下敲在琴键上。当年,屋子 之中全是年轻人的时候,喧哗声可以震聋人的耳朵,但只要方婉仪一在钢 琴前坐下来,揭开琴盖,所有的喧闹声全会静下来。   乐清和记得很清楚,每当这时,封白一定在方婉仪的身边,而他则一 定躲在楼梯的那一个角落,尽量不引起人的注意,掩饰着他内心的感情。 只有一次,一个同学告诉他:“清和,刚才你是在听音乐?可是你的眼光 ,简直就像是饿狼一样,我真有点害怕你会忽然化成野狼,扑出来把封白 咬死!”   当时乐清和心中也十分害怕,但是他是那样善于掩饰,所以很容易地 就应付过去。自那次之后,他更加小心,不使自己的感情泄漏半分。   这时,乐清和坐在沙发上,点着了烟斗,徐徐喷出烟来,方婉仪成为 他的妻子已经三十年了,他终于达到了当时认为不可能达到的目的,得到 了方婉仪,得到了一切。已经得到的一切,是不是会再失去?   看情形,乐天并没有对他的母亲说什么。要乐天相信他在地洞中的遭 遇全是幻觉,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是他也不会向别人说起。那么,秘密 就可以永远保持下去,他,乐清和,仍然是幸福的、快乐的人,这一切幸 福快乐,全是由于封白的失踪而引起的。   乐清和也曾不止一次地问自己:封白究竟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开始的时候,人人都认为封白和他的滑翔机,在阿尔卑斯山区坠毁了 ,乐清和也这样想,而且,一个月、两个月找不到封白,乐清和心头狂喜 ,那是他想象之中,最好的结果!   几个月后,就算再发现滑翔机的残骸和封白的尸体,由于时间隔久了 ,山中的鹰和野兽,会残害封白的尸体,那就万全了。   可是在几个月之后,一年之后,封白和他的滑翔机还没有被发现,这 事情就有点古怪了,封白到什么地方去了呢?没有人可以提出答案来,有 的,只是种种的假设。   几年之后,乐清和反倒不担心了,没有一个人可以失踪了几年,仍然 生存在世上的,封白若是还生存,一定早就出现了。   乐清和生命中的障碍已完全没有了,他放心地享受着一切,包括美丽 得如此令人心动的妻子。   可是,如今乐天却提出了“空间转移”的解释!本来,这是全然不可 信的,但是乐天又曾“见”过他用小刀刺封白的画像!   这使得乐清和不能不考虑到空间转移的可能性!   当年封白的滑翔机,由于偶然的因素,穿破了空间的界限?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许多年来,他和他的滑翔机,一直在另一个空间 中飘荡?在那个空间之中,如果是没有时间限制的,那么,封白是死,还 是活?   封白是死,还是活?这个问题,只存在于乐清和的心中,不会存在于 他人的心中。   因为乐天的理论如果成立,三十多年,对封白来说,是没有意义的, 在封白而言,他可能只是过了三小时,或者更短,如果再能突破空间的界 限而“回来”,当然不存在生或死的问题。   可是乐清和却不同,因为在三十多年之前,他所做过的事情,只有他 一个人知道!   乐清和一想起,握着烟斗的手,手心在冒汗,他努力想不去再想它,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努力不去想它,可是如今,看来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   琴音还在一下又一下敲击着,乐清和记得,终于使自己下定决心的那 个晚上,也是方婉仪在弹奏了一曲之后,在众人的掌声之中,封白凑过去 吻方婉仪,他们两人的嘴唇互相接触的那一刹间。   乐清和在楼梯下的角落中,看到了封白和方婉仪的四目交投,四唇相 接,他的心中,如同被利刃刺进去,又在拧转一样。   在那一刹间,他下定了决心:要是世上还有封白在,我就不必活了。 而我还想活下去,所以唯一可以做的是,把封白除去! 周全的杀人妙计   要令得一个人在世上消失,有两种意思。一个是:这个人整个都不见 了,变得无影元踪。另一个是:令得这个人死亡!使他的生命消失,使他 的身体变成尸体。   心思缜密的乐清和想的,他要封白不成为他的障碍,只要令封白的生 命消失就可以了。   用一句最简单的话来说:他要封白死!   每一个人都会死的,可是自然的死亡,什么时候会降临在封白身上? 三十年后?五十年后?那时候,他也已经度完了一生了。   所以,乐清和知道自己,一定要做一点事,使封白的生命,早日结束 ,尽快的结束。   也就是说:他要杀死封白!   要使一个人的生命提前结束的方法,有上千种,乐清和几乎每一种都 考虑过。有几次,他和封白两个人,封白已经有了六七分酒意,乐清和只 是看来有酒意,而使自己保持着清醒,他们在巴黎的小巷子中歪歪斜斜地 走着,夜深人静,乐清和知道,只要一下动作,就可以使封白倒地不起。 要使封白倒地不起容易,要使封白死,一千多种杀人方法之中,每一种都 可以用,问题在于,他,乐清和,一定要和封白的死,一点也扯不上关系 !   他可不想除去了封白之后,自己在监狱之中,度过剩下来的日子。   乐清和要找的,是一个十全十美的计划,这个计划,不能有半点破绽 ,要在封白死了之后,没有一个人怀疑到封白的死,和他有关!   十全十美的谋杀,这只怕是有人类犯罪史以来,每一个凶手都梦寐以 求的方法,可是好像没有什么人求到过。乐清和开始在图书馆中,寻求犯 罪的记录,那使他的信心加强,他从统计数字上知道,即使是很明显的谋 杀案,凶手被捕的,也不会超过百分之五十。   不过他当然不会去冒这百分之五十的险,他连万分之一的险也不冒, 他一定要万分之一的破绽都没有。   封白的死,必须是任何人看来,都是意外——这是乐清和订下的第一 个原则。   当乐清和订下这个原则之际,完全没有人知道,封白更不知道,那时 ,封白和乐清和之间的友情,正越来越深,任何人看起来,都会认为他们 是最好的朋友! 16 天衣无缝的设计   乐清和的掩饰和做作功夫极好,每当他和封白开怀大笑之际,他心中 想的是:我要你死!我要你死!你死了之后,我就有一切,我就有无穷无 尽的快乐!有你在,我就什么都没有!   “意外死亡”的原则订下了,但是,如何促使“意外”的发生呢?乐 清和设计了上百种方案,他没有留下一个字,每一种方案,都留存在他的 脑中,他有着过人的记忆力,这是他成为名学者的条件之一。   每一个方案,看来都是有破绽的,正当乐清和以为世上几乎没有十全 十美的谋杀之际,他们一起来到了法国南部的那个滑翔机俱乐部,参加了 大型滑翔机运动。   当乐清和看到封白和方婉仪,并肩坐在特制的双人滑翔机之中,升上 天空之际,他一直仰着头,看着越升越高的滑翔机。   开始的时候,他心中的妒意和恨意沸腾着,但是他立即想到、,如果 封白驾着滑翔机升空,在高空之中,失去了控制滑翔机的能力,那么,滑 翔机就会随着气海乱飞,而且也无法安全降落!   驾驶滑翔机出了意外,这是最名正言顺的意外,绝不会有人怀疑那是 谋杀。   乐清和为自己终于找到了封白“意外死亡”的方式,而心头狂跳!   封白和方婉仪当然仍是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一次又一次共同升空,在 高空中,享受着无比的欢娱。乐清和则默默地在计划着。   有什么办法可以令得封白在高空中,突然失去了控制能力呢?乐清和 自己对滑翔机也已十分熟悉,他知道在高空控制滑翔机,不但要运用智力 ,而且,还要付出相当的体力。   如果一个滑翔机的驾驶员,在高空飞行之中,忽然心脏病发作了,那 结果会怎样?   封白健康得像一条牛,心脏自然不成问题,可是,有好几种药物,如 果长期服食,再一下子服食大量的话,就会死亡,死亡的情形,就和心脏 病猝发一样!   由于封白的每次飞行,都和方婉仪在一起,乐清和自然不能冒这个险 ,他只是开始,用各种方法,去获得那种药物,每当和封白喝酒时,饮食 时,就放进少量,他的行事十分小心,神不知鬼不觉。   联络欧洲各大学之间,进行一次滑翔机飞行比赛,是乐清和的暗示之 下,由封白去进行的。   当比赛进行的时候,乐清和已经准备了一年。比赛的三个选手,封白 因为方婉仪的阻止,而不准备飞行,那几乎破坏了乐清和无懈可击的计划 。   于是,在那天,风和日丽,碧天白云,绿草如茵的那次野餐上,乐清 和做了他最后需要做的事,他把大量的药物,混进封白的那杯红酒之中, 又把可以形成绞痛的药物,加入自己的杯中,然后,他向封白举杯:“封 白,你不祝我比赛胜利?”   豪爽的封白,立时举起杯来,向乐清和扬了一扬,一饮而尽,乐清和 也喝干了他杯中的酒。   半小时之后,乐清和真的绞痛——他曾考虑过假装,但是假装要是装 得不像,就会有破绽,所以,他是真的绞痛,嘴唇发青,冷汗直冒,看起 来,是无论如何不能参加比赛的了!   在这样的情形下,封白无论如何,非上阵不可!   一切全在乐清和的意料之中,简直和他设计的完全一模一样!   封白全然不知道致命的药物,药性就快发作,他进入了滑翔机的机舱 ,一心还要飞过山的那一边,去寻找那股强大的背风气流,创造新的纪录 ,夺取冠军。   当滑翔机升空之后,乐清和已经知道封白不会回来了,估计半小时后 药性发作,封白会在高空之中,死于“心脏血管碎发性栓塞”,他会无法 控制滑翔机,他会连人带机,摔跌下来,而任何再精明的法医,也不会去 怀疑他真正的死因——谁能从高空摔下来而生存的?能保存尸体完整,已 经很不错了!   乐清和一直在注视着昂头望着天空的方婉仪,在阳光下,方婉仪的肌 肤,娇艳如花。乐清和并不心急,他知道,只要封白不在世上,这个全身 散发着如此诱人力量的美女,就是自己的,自己可以在她的身上,尽情享 受,在心理上,把这样高贵美丽的女郎,当作是巴黎小旅馆中,三个法郎 就可以占有的低级妓女!   一切全照计划进行,方婉仪果然被他争服,他也曾在肉体上,尽情享 受着她。自然,方婉仪在感觉上,只当那是封白和她在疯狂,这是乐清和 所不知道的。   唯一不在乐清和计划之中的是,封白和他的滑翔机,从此失了踪!   三十多年过去了,封白和滑翔机,还会出现吗?乐清和在把所有的事 ,迅速想了一遍之后,缓缓吁了一口气,那是不可能的事,谁知道是不是 有另一个空间存在,封白一定不知摔到什么隐秘的山谷中去了,所以才一 直未曾被人发现。   而他的秘密,也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乐天“看”到的只是他恨封白, 并不是“看”到他如何在准备药物,如何趁人不觉,把药物混进封白的酒 杯之中!   他完全平静下来,吐出来的烟,徐徐散开,遮住了他的脸。   琴声也在这时,戛然而止,一曲已经奏完了。 滑翔机大赛开始   乐清和、方婉仪的来到,受到了滑翔机俱乐部上下的热烈欢迎,虽然 三十多年前鲜蹦活跳的小伙子,有的秃了头,有的挺起了大肚子,有的甚 至要靠拐杖来走路,但是热情却不减当年。   每一个人都记得方婉仪,当年的东方公主,而如今还是那么吸引人, 老朋友都过来,抢吻她的手背。   当晚的欢迎会上,俱乐部的主席致词说:“明天,有来自欧洲的八家 大学的运动员,参加滑翔机比赛。这项比赛,在多年之前,曾经举行过, 但是由于在那次比赛中,发生了意外,所以以后一直未曾再举行……”   乐清和皱着眉,他看到方婉仪的神色漠然,不知道她心中在想些什么 ,他压低了声音:“这老头子真无聊,提陈年旧事干什么?”   方婉仪低叹了一声:“他说的是事实!”   乐清和闷哼了一声,方婉仪停了一下,又道:“这里散了之后,我要 到那草地上去。”   乐清和吃了一惊:“干什么?”   方婉仪深深吸着气:“晚上静一点,我可以集中精神,把我的意志力 ,集中在那对玉环上,使这对玉环能聚集奇妙的能量,达到我的目的!” 乐清和又将升上来的怒意,强压了下去,眼望着他处:“我是不是可以知 道,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方婉仪幽幽地叹了一声:“不知道!我的思绪很乱,连我自己也不知 道想得到什么——”乐清和疾声道:“那你何必认真?”   方婉仪又叹了一声:“我知道的是,既然有这样的机会,我就一定要 这样做,不管有什么结果!”   乐清和干笑了一下:“会有什么结果,我看不会有神迹出现!”   方婉仪没有再说什么。   欢迎晚会散了后,由乐天驾驶着车,一直驶到了滑翔机起飞降落的场 地。   由于比赛明天就举行,场地上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冷清,相反十分热闹 ,和三十多年前一样,青年人的活力,看来是无穷无尽的,到处是拖车、 帐幕、篝火、音乐声和喧闹声。   方婉仪找了了个比较静僻的地方,叫乐天停了车,她拿着那对玉援, 下了车,乐清和沉声道:“婉仪,你不能整晚在外面望着那对玉瑗的!” 方婉仪固执起来,相当固执,她只是淡然地道:“为什么不能?”   乐清和双手紧握着拳,还想说什么时,方婉仪已经走开了十来步,来 到一株大树下,靠着树干,就此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只是盯着手 中的那一对玉瑗。   乐清和在车旁看了她将近半小时,她都未曾动过,他想起封白的滑翔 机没有回来的那次,方婉仪简直几十小时没有动过,只好长叹了一声。   在乐清和身边的乐天,喃喃地道:“只要集中精神,人脑就会产生一 种微电波,影响存在于四周围的能量——”乐清和怒道:“那又怎样,会 使人进入另一个空间之中去?”   乐天听得父亲的声音之中,充满了怒意,吓了一跳,但是他还是道: “是的!”   乐清和用力打开车门,进了车子,半躺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那一晚上,对乐清和来说,是十分漫长的一夜,他几乎每隔了一时左 右,就醒来一次,而每次他醒来之后,看到的情形,全是一样!乐天仰躺 在草地上,看来已经睡着了。而方婉仪还是倚着那株大树,全神贯注地望 着那对玉缓,她的神情,看来极平静,完全到了忘我的出神的境界。   乐清和心中想:过了今晚和明天,就没有事了,一切又会恢复正常, 他仍然会拥有他已得到的一切!   这样的想法,使他在将近天亮的那几小时,睡得比较沉一点,直到刺 眼的阳光,令得他醒了过来。   方婉仪收起了那对玉瑗,乐清和来到了她的身边,打趣地问:“怎么 样?”   方婉仪的神情有点迷惘:“我没感到有什么特别的力量,但是……好 像有声音在告诉我,或者……那是我自己的信心……一定会有些事发生! ”   乐清和打了一个哈哈,没有再说什么,当他们用完了早餐之后,赛会 的职员,来请乐清和作荣誉裁判,乐清和愉快地答应。   第一程序的比赛,在上午九时开始,八架滑翔机,一架接一架,飞上 了天空。预算飞行时间是三小时。在正午十二时之前,八架滑翔机都会回 来。   乐清和故意和方婉仪隔得相当远,他看到方婉仪坐在一张椅子上,抬 头望着天空,那张椅子放的地方,就是三十年前,封白升空之后,她坐着 的地方。   乐清和感到很不愉快,只盼这一天快点过去。还好,不断有人和他在 说话。时代进步了,滑翔机中的设备也好得多,每一架滑翔机上,都有无 线电设备,驾驶员不断有报告来,记录员忙碌地记录着,而评判则轮流观 看着记录。   太阳渐渐向头顶移动,快到正午了,在草地上的所有人,都抬头向天 空望去,参加比赛,第一架回航的滑翔机,在视程内出现,所有人都发出 欢呼声,欢迎这架滑翔机的回来。   乐清和又向方婉仪看去,方婉仪仍然坐着不动,乐清和取过了一具望 远镜,他通过望远镜,看到方婉仪的双手紧握着,握在她双手中的,是那 两只“望知之环”。   欢呼声一阵接一阵,参赛的滑翔机一架接着一架回来,驾驶员的技术 都十分优良,滑翔机准确地降落在指定的地点。   到了正午十二时十分八架滑翔机,都已停在草地上了,可是草地上的 所有人,突然又高声呼叫了起来,人人抬头,望向天空。   当乐清和也抬头望向天空之际,他整个人像是遭到雷亟一样呆住了! 一架滑翔机,看起来式样十分老式,漆着鲜明的红、白、蓝三色,在视程 中出现,正在空中盘旋着,采取了准备降落的飞行。   乐清和张大了口,汗水在他的脸上涌出来! 玉环发生效力   那架滑翔机!   对于别人来说,只是奇怪何以忽然多了一架滑翔机出来,所有的人, 都在纷纷交头接耳,或是大声询问,那架滑翔机是哪里来的。   可是整个人僵呆了的乐清和,第一眼就可以看出,那架滑翔机,就是 三十年前,封白乘了它升空之后,一直没有回来过的那一架!   这时,这架滑翔机的高度,已经降低了些,可以看得更清楚,乐清和 在全身血液如同要凝结的情形下,陡然出声叫了起来:“不!”   他的叫声,令得他身边的几个人,吓了老大一跳,而当人家向他望去 之际,看见他脸上的肌肉,在不受控制地抽搐和跳动,随着肌肉的跳动, 汗珠几乎是在四下弹散开来,这种情形,又令得人人都吃了一惊!   这时,坐着的方婉仪也站了起来,盯着那架滑翔机,身子剧烈地发着 抖。乐天挤过人丛,奔到了他母亲的身边,喘着气,道:“妈……是…… 他回来了!”   方婉仪的双手,仍然紧握着“望知之环”,她用颤抖的声音道:“是 ……是他回来了!”   乐天只觉得自己的身子,一阵阵发凉,像是浸在冰水中一样!   果然,“望知之环”发生了力量,在另一空间中的滑翔机,又突破了 空间的界限,回来了,出现在它三十年前就应该出现的地方!   乐天想到的只是:不是幻像,在地洞中遇到的一切,不是幻觉,是实 实在在的事,不过由于人类科学对空间的突破还一无所知,所以自己的遭 遇,才像是幻觉一样!   乐天立时又想到:为什么父亲要否认他曾恨过封白呢?   正当乐天想到这一点之际,他看到他的父亲,疯了一样,自人丛中奔 了出来,双手挥舞着,向着那架越来越低的滑翔机,发出尖锐的叫声。   草地上所有的人,都静了下来。所以,人人可以听到乐清和的叫声: “回去!回去!回去!”   他一面叫着,一面挥舞着双手,像是想阻止滑翔机的降落,可是滑翔 机盘旋的圈已经越来越小,每一个盘旋,都降低几十公尺,一个盘旋,又 一个盘旋,离地只有三十公尺了,再一个盘旋,离地更近了,所有熟悉滑 翔机飞行的人,这时也都看出来,那架滑翔机,并没有作着陆的准备,当 它离地面极低,几乎是贴地面直冲过去之际,在滑翔机前的人,大声惊叫 着,拼命奔了开去,避免给滑翔机撞中,可是只有乐清和一个人,却大声 叫着,反而向滑翔机迎了上去。   当乐天和几个人大声叫着,想奔过去拉开乐清和时,已经来不及了, 事情已经发生了,乐清和面对着滑翔机,大声叫着:“回去!回去!”   贴地而过的滑翔机,向他直撞了过去,所有的人,都发出了一下惊呼 声,人人都看得出,乐清和会被速度极高的滑翔机撞中,由于滑翔机疾冲 而下时,所有的人都惊叫着避了开去,根本没有人可以奔跑来把乐清和拉 开去,而乐清和自己,却完全没有避开去的意思,还在迎着滑翔机,挥着 双手,发出可怕的叫嚷声,像是凭这些动作,就可以把滑翔机又弄回天空 去一样。   贴地飞来的滑翔机,以极高的速度撞向乐清和,把乐清和撞得向上抛 了起来,他跌下来的时候,压破了滑翔机舱的上盖,他的身子,跌进了机 舱之中。   也就在这时候,滑翔机的腹部,和地面相接触,跳动着,停了下来, 草地上的人发出惊叫声,向滑翔机奔过去,他们都听到身子已跌进了机舱 中的乐清和发出了一下惊心动魄的怪叫声:“不要回来!你早应该死了! 我要你死!我要你死!”   乐清和的叫声是这样凄厉尖锐,以致每一个人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奔在最前面的乐天,反倒不觉得意外。“我要你死!”这句话,在他“看 ”到乐清和用小刀刺着画像之际,已经“看”到乐清和在不断地叫过!   可是其余的人,听到乐清和发出那么可怕的叫声,都不知怎么才好, 几个熟悉乐清和的人,不由自主,在胸口划着十字,喃喃他说着:“天! 怎么啦?乐教授怎么啦?”   乐天一直奔在最前面,他奔到了滑翔机旁边,伸手抓住了被乐清和撞 破了的机舱盖,跨身而上,一面叫着:“爸!”   当滑翔机在撞向乐清和,而乐清和居然不知躲避,反倒迎了上去之际 ,乐天便已经奔着前去,他比其余的人,在惊呆了一下之后,再奔向前, 要早了至少半分钟。   这时,他一面叫着,一面去看滑翔机机舱中的情形,虽然作为一个出 色的探险家,他曾在他的探险活动之中,见过各种各样怪异可怖的情景, 可是眼前所看到的事,却还是令得他几乎昏过去。   他要紧紧抓住舱盖,才能保持身子的平衡,不致于跌下来。他发出了 一下极可怕的惊叫声,然后,撕心裂肺地大叫:“站住,你们谁也不准过 来!”   紧握着“望知之环”乐天仍然在叫着:“不准过来,谁也不准过来! ”   他一面叫,一面脱下了上衣,迅速地盖向滑翔机的舱中,他这样做的 目的很明显,是不让人看到滑翔机机舱中的情形。   同时,他在裤袋中,取出了他一直携带的一柄小刀,打了开来,再次 叫:“不准过来!”   奔过来的人都停在十来公尺之外,看着挥着小刀,刀锋在阳光下闪闪 生光,面肉扭曲,神情可怖之极的乐天,一刹那间,草地上静到了极点! 直到人丛之中,陡然有人高叫:“天!快通知警方!”   这一下叫唤,提醒了被意外震惊得发呆的人,立时又有几个人奔了开 去。   乐天满头满脸都是汗,他没有勇气再向滑翔机的机舱中多看一眼,他 脱下了上衣,盖住了机舱中的情形,连他自己也不能肯定,那是为了不让 人看,还是他自己再也不想看第二眼。   他抬头向他的母亲看去,阳光在这时,仿佛特别刺眼,汗水令得他的 视线模糊,可是他还是勉强可以看到他的母亲。   所有在场的人,唯一完全没有动过的,就是方婉仪,直挺挺地站着, 乐天看过去,可以看到她把双手放在胸口,手中仍然紧紧地握着那两只“ 望知之环”…… 17 人亡事迁   在警方人员还未到之前,赛会准备的两辆救护车,先疾驶而来,在滑 翔机旁停下,医护人员纷纷自救护车中,跳了下来。   乐天仍然挥着刀,嚷叫着:“别过来!别过来!”   一个医生叫道:“你疯了?受伤的人,需要立刻救治!快让开!”   那医生一面说,一面已急急走了过来,乐天简直是声嘶力竭地叫着: “别过来,求求你,别过来!”   他挥着手中的刀,作出要向那医生刺去的样子,那医生十分勇敢,一 跃向前,避过了乐天的一刺,抓住了乐天了手腕,用力一摔,将乐天摔了 下来,坐倒在地上,他已探头进机舱,揭开了乐天的外衣。   然而也就在那一刹间,那医生发出了一下惊怖之极的呼叫声,整个人 自机舱上直滚了下来,恰好滚跌在乐天的乐天看来有点失魂落魄,那医生 的情形,并不比他好多少,两人在互望一眼之后,那医生立时向其它走近 来的医护人员尖声叫:“看在上帝的份上,别过来!”   在几个医护人员错愕得不知所措之际,警车的“呜呜”声,已经传了 过来,一辆警车,在纷纷散开的人丛之中,疾驰了过来,车停下,一个身 形矮胖的警官,神气地走了出来。   乐天喘着气,挺起身子,急忙向前走了几步,拦住了那警官,道:“ 请……维持秩序,别让任何人……接近这滑翔机!”   那矮胖警官一挺胸:“连我也不能?”   那医生也走了过来,苦笑了一下:“警官先生,由于你的职务,我看 你像我一样,没有那样幸运,你非去看看机舱中的情形不可,然后——” 他也不由自主喘起气来:“然后……你一定会同意……我们的决定!”   矮胖警官扬着眉,用步操的步伐,走向滑翔机,看来像是很灵敏潇洒 地抓住了舱盖,跨起身来,向机舱之中看去。   在一旁的人,只看到他矮胖的身躯,陡然之间僵凝,他的双眼,盯着 机舱,眼珠像是要跌出来一样,紧接着,他双手一松,整个人像是皮球一 样,滚跌了下来。   他甚至不等自己站起身来,就尖声叫:“不准任何人接近,这是我, 皮亚总督察的命令!”   他在叫了两遍之后,才有气力,自地上挣扎着站了起来,大口大口喘 着气。   皮亚总督察——就是那个矮胖警官——是一个十分能干的人,他自己 虽然惊骇莫名,可是还是把事情处理得有条不紊。   他下了一连串的命令,调来了更多的警员,宣布附近为了此案所需, 要驱散行人。几百个人,在连劝带赶的情形下,全被赶离了现场。一大幅 帆布已经运来,遮住了那架滑翔机。   更多的警方高级人员赶到,聚在一起商议。   乐天一直站在方婉仪的身边,劝方婉仪也离开,可是方婉仪像是根本 没有听到一样,只是呆呆地站着。直到皮亚总督察来到了她的面前,她才 望向乐天,低声道:“陪我去看一看!”   乐天立时叫了起来:“妈!”   方婉仪的声音,却出乎意料之外的平静:“放心,我在三十多年前, 能忍受那样的意外,我就可以忍受任何的意外!”   皮亚总督察咽了一口口水,道:“夫人,我的意思是,你不适宜…… ”   方婉仪缓缓摇着头,吸了一口气:“他……死了?他们……全死了? ”   皮亚和乐天一起点着头,方婉仪道:“死人没有什么可怕的,唉,活 着的人,才真正可怕!”   她那有感而发的话,并未能令乐天和皮亚改变阻止她的意思,但是方 婉仪已缓缓地、坚决地向着被帆布覆盖着的滑翔机走过去。   乐天和皮亚总督察两人,一左一右,走在她的旁边,来到了滑翔机之 旁,乐天作最后一次努力,道:“妈——”方婉仪不等他讲下去,就向他 摆了摆手。乐天和皮亚总督察一起叹了一声,将覆盖住滑翔机的帆布,慢 慢揭了开来。   方婉仪走近去,她必须攀住舱盖,使身子升起一点,才能看到机舱中 的情形。   她看到,机舱中有两个人,一个坐在驾驶位上。另一个,以一种十分 怪异的姿势,身子向下冲着,双手紧紧捏着坐在驾驶位上那个人的脖子。 那个姿势怪异的是乐清和,他显然已经死了,是被滑翔机撞死的,他的眼 突得老高,口张得极大,在他的口角边上,全是血,有的已凝固了,但是 在凝固了的,变成了赭褐色的血迹之中,还有鲜红色的一缕鲜血,在向下 滴着。   他脸上的神情,充满了令人望之生寒的、极度的恨意!   方婉仪先看到了乐清和的这种神情,然后,她缓缓地转动僵硬的头, 去看坐在驾驶座上的那个人,她的口唇颤动着,想发出“封白”两个字的 声音来,可是在刹那之间,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在驾驶座上的,看来是一个人,但是只要向他看上一眼,就知道那只 不过是一个人形的物体。或者说,那是一个死人,一个死了已经不知有多 久的死人,一具干透了的尸体!   那尸体的头部,还有着稀疏的头发,死了的干尸,是可怕的死灰色, 应该是眼睛的地方,是两个深洞,眼珠可能还在,但是已经因为干瘪而深 深陷了进去,嘴唇向上下两边分掀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来,这样可怕的 一具干尸,可是乐清和的双手,还紧紧地捏在他的脖子上,自乐清和口角 中流出来的鲜血,一滴一滴,滴在干尸早已干透了的脸颊上,像是这具干 尸,借着鲜血,在回想他当年有血有肉的生命!   这架滑翔机,竟然是由一具干尸驾驶员,撞向乐清和的!   机舱内的景象如此之诡异可怖,方婉仪看了一眼之后,想叫,已经叫 不出来,眼前一阵发黑,从攀着的机舱盖上,松开手,跌了下来。   这种结果,早在乐天和皮亚总督察的意料之中,两个人连忙扶住了她 ,扶进了救护车之中。   帆布又重新盖好,乐天勉力使自己镇定,开始和皮亚总督察,以及赶 到现场的高级警方人员研究对策。在大量的金钱影响和警方所拖加的压力 之下,在报章上可以看到的报导如下:   “在南部地区举行的欧洲八所大学滑翔机比赛进行之中,突然有一名 来历不明之男子,驾驶一架旧式滑翔机,冲进赛事进行之场地。作为大会 评判之一,世界知名的文学研究权威,乐清和教授,企图阻止该滑翔机之 降落,但不幸被驾机之男子,以滑翔机撞中,伤重致死,而驾机之男子, 亦畏罪自杀。该男子身分不明,警方正在努力追查之中。”   在当天下午,乐清和和那具干尸,被送到公立医院,乐清和双手,一 直紧捏在干尸的脖子上,他临死之际,一定用尽了气力,以致在解剖室中, 要法医敲断了他的指骨,才能使他的双手,离开干尸的脖子。   乐清和的死因是十分明显的,他被滑翔机撞中,造成严重的内部出血 致死。   那具干尸,在乐天的要求之下,警方的法医官,进行了剖验。首先, 要确定他的身分。当乐天表示那具干尸应该是三十多年前,驾驶滑翔机升 空之后,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的封白之际,皮亚总督察甚至忍不住伸手去 按乐天的额角,看他是不是因为发高烧而在胡言乱语。   可是,当陈年的档案被找出来之后,立刻就从指纹上得到了证明,那 具干尸,的确是封白!   方婉仪在医院休息了几天,乐天一直陪着她,然后,回到了巴黎的那 幢房子。   他们回到巴黎的第二天晚上,皮亚总督察带着法国警方的两个最高级 人员,以及另外几个有关的人员,像法医等,登门造访。方婉仪只是在自 己的卧室中,一句话也不说,由乐天会见他们。   当客人坐定之后,皮亚总督察首先道:“那具尸体经过解剖,证明他 临死之前,曾服食了大量的毒药,这种毒药,可以令得毒发身亡的人,看 来是死于先天性心脏血管栓塞!”   乐天发出了一下呻吟声,没有说什么。   皮亚总督察又道:“从解剖的结果看来,封白——那具干尸的死因是 被谋杀!”   乐天再一次发出呻吟声。   皮亚总督察叹了一声:“那是三十多年前发生的谋杀案,似乎也不必 追究凶手是什么人了!”   乐天叹了一声:“是,太久远了!”   一个高级警官道:“令我们不明白的是,何以那架滑翔机,在失踪之 后,会隔了那么多年之后,重又出现,这许多年来,它在什么地方?难道 一直由死人驾驶着在天空飞行?”   乐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无意从头到尾解释一切,因为连他自己, 也有很多疑点,无法明白,他只是喃喃地道:“世界上不可思议的事大多 了,不知道有多少事是没有答案可找的!”   来的几个高层人员互望了一眼,对于乐天这样的答复,他们当然不会 满意,但是他们也想不出乐天有什么理由可以有答案。   他们又坐了一会,就告辞离去,乐天送走了他们之后,来到了母亲的 卧室外,先轻轻敲了敲门,才推开进去。   方婉仪脸色苍白地坐在一张安乐椅中,望着窗外的花园。自从事情发 生以来,他们母子还没有好好地谈过。乐天在对面坐了下来,道:“爸的 遗体,随时可以启运,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方婉仪缓缓地点着头,在椅子的垫子下,取出了那一对玉环来,抚弄 着,声音听来,极其苦涩:“小天,世上有很多事情,永远不知道真相, 比知道真相好得多!”   乐天接过了那对玉环来,跟着也现出了苦涩的笑容。不知道真相,真 比知道真相好得多了j乐天在心情苦涩之余,倒可以肯定一件事,这对玉 环,的确有十分神奇的力量!失踪了三十年的滑翔机,一定是被这对玉环 产生的神奇力量引回来的!   乐天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好好研究它们! 空间之谜   在瑞士西部,有一个小镇,人口很少,小镇上有一幢看来相当现代化 的建筑物,经常有很多人进出,看来全是地位相当重要的人物。   当地的居民都知道,这幢建筑物是和联合国有关的一个研究机构。但 是没有人知道,那实际上,是美国和苏联两国的科学家使用的一个“超科 学研究所”。   超科学研究所中研究的项目,全是人类科学已经提出了题目,但是却 还没有答案的一些事。例如人与人之间的心灵感应,灵魂的存在与否,外 星生物存在的可能等等。五度空间,也是这一类项目之一。   两国的科学家,进行不定期的集会,各自报告自己研究的心得,美国 和苏联科学家的真正合作,也只有在这一类超科学的研究上,才有可能, 至今为止,这一类的研究,还没有达成结论的。   这一天,会议室中,两国的科学家之外,还邀请了其它各国的科学家 ,一共有三十多人,他们花了将近两小时的时间,听一个年轻人作报告。 这个年轻人,就是乐天,时间是在他父亲死后的半年。   乐天所作的报告,题目是“五度空间的突破”,他引述的例子,只是 封白驾驶滑翔机,进入五度空间又回来的那件事,并没有提及他在地洞中 的遭遇。   而那对玉环,则在各个科学家的手中传看,还附有对这对玉环质地的 详细化验报告,证明在玉环的玉质之中,含有一种矿物质,有辐射性,虽 然不是很强烈,但却确实有着辐射信号的放射。   乐天提出来的假设是:五度空间是可以在偶然的情形下进入的,也可 以通过方法进入,甚至自由来去。   滑翔机失踪了三十多年,又再度出现,除了是滑翔机进入了另一空间 之外,不可能有第二个解释。   乐天并且提出了从来也没有人讨论的一个项目!生命和时间的关系。 他的假设是,即使在完全没有时间限制的空间之中,生命还是和时间发生 关系的。生命,意味着人的脑部在活动,而人的脑部活动,可与产生和充 塞一切场所的能量相结合,产生神奇的力量。而当生命结束之后,这种力 量就不再存在。   他举的例子是,在三十年后,回来的滑翔机上,是一具干尸。驾驶人 假定在进入另一个空间之前死亡,他进入了另一个空间,时间仍然发生作 用,所以在经过三十年之后,他成了一具干尸。   这是太玄妙的研究课程,不过,既然是从事超科学研究的人,一直就 和这一类的事在接触,乐天的报告,引起了他们极大的兴趣。   一个留着大胡子的苏联科学家,高兴看着那对玉环,道:“人脑活动 的信号,可以使得自由出入空间变成事实,这真是伟大的设想。”   乐天叹了一声道:“不是设想,是事实!”   大胡子闷哼了一下:“年轻人,我们一定要肯定有这样的一个人,这 个人有自由进出各个空间的能力,才能说这是事实!”   乐天的口唇动了动,他还是决定不将地洞下的遭遇说出来,所以他没 有再为自己辩护什么。   大胡子又道:“这两只玉环,是不是可以交由我们,作进一步的研究 ?”   一个美国科学家忙说:“我们也要一只去研究!”   乐天笑了一下:“你们不必争了,这一对玉环,在我化验出它们有辐 射性信号放射之后,我已经施以重击,使它们的辐射信号消失了,现在, 它们只是普通的玉环,并不是什么‘望知之环’!”   所有的科学家都发出叹息声,有几个,甚至对乐天怒目而视。有好几 个人齐声问:“为什么?”   乐天缓缓地道:“因为,世上许多事,如果永远不知道真相,只有更 好!”   他讲了这句话之后,顿了一顿,又道:“能在各空间中自由来去,又 不受时间限制的人,就是传说中的神仙,如何才能做到这一点,是一个极 其复杂的过程,我们只是普通人,就算可以做到,也未必快乐,还是作为 一个普通人的好。”   与会的科学家商议着,最后,由一位年长的科学家作出结论:“我们 对这个报告中假设的一切,都感到极度的兴趣,这使我们在五度空间的研 究上,有了大胆的突破,大家都感谢乐天先生!”   在一阵鼓掌中,乐天站了起来,他的心情十分黯然,他宁愿没有这一 切事,那么,他父亲还是他心中崇敬的偶像,不是一个凶手!   但是乐天并没有责怪他父亲的意思,毕竟全是凡人,在乐清和当时的 处境下,他除了杀人,就是自杀,他应该如何选择呢。   离开了瑞士,乐天继续他的探险,又一年之后,他再到哥伦比亚,又 到了那地洞旁,徘徊了半天,洞口已坍了,没有人可以再下去,也不会有 什么人,再有偶然的机会可以突破空间,遇到一位“神仙”了!           (全书完) 其他作品《异军》 作者:月神仙子 发表时间: 2004/09/30 14:44 点击:40次 修改 精华 删除 置顶 来源 转移 收藏   一到黄昏,伟达市美丽的灯光,便照耀着附近十馀里开外的公路,一越过了一个小 冈,便可以看到闪耀着各种色彩的灯光了。   伟达市是一个新兴的城市,位于地球的北部,它的周围,是六十个太空基地——那 是当代人类智慧的结晶,当地球上的人类,摒弃了国家和国家间的歧见之后,科学的进 步,最突出地表现在探索太空的成就之上。人类已征服了月球,而正在积极地对火星进 行探索。这六十个基地,是全世界瞩目的地方,伟达市在数十个太空基地的中心,自然 而然,也成了一个新兴的、繁华的都市。   而且,一些世界性的机构,也全设在离伟达市不远的地方,如太空总署、地球防卫 总部等等,所以说伟达市是地球上最大的城市,也并不为过。   伟达市的西部,是一个十分宁静的所在,那是大学区,世界著名的十二所大学,全 设在西郊,而大学教授的住宅,也在西郊,因此这里,十分宁静,就算是一个小孩子, 看来也似乎具有特别的气质似的,与众不同。   那一天黄昏,和往常一样地降临了,一辆小型的汽车,在平整光滑的塑料路上,迅 速地驶过,停在一幢四周围被浓密的灌木围住的房子之前。   车门打开,两个黑衣人,从车中跨出来。   他们出了车子之后,在门前停了一停,抬头向四面看了一看,正好在这时候,一个 小女孩,因为追捕一只蝴蝶,而奔到了他们的面前。   那小女孩一看到有人,便立即站住,抬起头来。一看到了那两个人,充满笑容的脸 ,突然变得骇然,她连忙向后退去,一面奔,一面叫道∶「秀梅阿姨,秀梅阿姨!」她 奔出一百码,来到了和那幢屋子最远的另一幢屋子前,才喘着气停了下来。   「什么事啊,小淘气?」从屋中传出了一个十分轻柔动听的声音,接着,一个清秀 的东方少女的脸庞,从窗中出现。   「秀梅阿姨!」那小女孩翻过了篱笆,向前直奔了过去,仍喘着气∶「我……我看 到了两个怪人,两个怪人,真的!」   「在哪里啊?」被称为「秀梅阿姨」的少女,微微地笑着∶「小淘气,是不是你又 编了一些故事,想来吓我,告诉你,我是不怕的。」   「不,不,真的,你快出来!」小淘气叫着。   秀梅走出来了,她循着小淘气指的地方看去,在暮色朦胧中,她还可以清楚地看到 那一幢房子,但是房子面前,却并没有小淘气所说的那两个「怪人」。   「好了,小淘气,如果你再骗我一次,那我们就不再做朋友了!」秀梅装着生气, 十分正经他说。她年纪也不很大,在她装着生气的时候,看来更加美丽。   「真的!」小淘气急得几乎哭了起来∶「他们一定是进屋去了,我亲眼看见的。」   「那么,他们是怎样怪法呢?」   「他们……穿着黑衣服,和……常来看你的义德叔叔一样高,他们……我奔到他们 的前面,抬头一看,他们……他们……」   「他们怎样?」秀梅笑着说∶「是不是头上有四只角?」   「不是,秀梅阿姨,我不是说谎,他们的脸上……有着一种十分奇怪的东西,我从 来也没有见过,我也说不上那是什么!」小淘气急急他说着。   「算了,小孩子,该回去了!」她轻轻地抚摸着小淘气的头,低声道∶「你若是回 去迟了,你妈妈又要到处找你了。」   小淘气低下了头,半晌,才抬起头来,脸上充满了失望的神情,道∶「秀梅阿姨, 原来你并不相信我讲的……这一切?」   秀梅觉得十分难以回答,她当然不相信。但是,她又怕这样照直说了,会损害孩子 的自尊心。   小淘气忽然像大人一样地叹了一口气,向外缓缓地走了开去,才又站住,一本正经 地道∶「那么,你领我一齐去那间屋子中看看,好不好?」   秀梅皱了皱眉头,那幢房子,是她大学中的一位同事,性情古怪的生物教授古宾博 士居住的,当她才搬到这里来的时候,因为礼貌上的关系,她曾经去古宾教授的家中拜 访过一次,但是她未曾坐到五分钟,便忙不迭地告辞了出来。   因为在古宾博士的屋子中,不但有着各种稀奇生物的标本,而且还养着许多活生生 的毒物,有毒蛇、毒蜘蛛、毒蜥蜴。   那些丑恶的东西,令得她坐立不安,如今再叫她去一次,她也有一些提不起勇气来 。可是小淘气的眼光之中,却又充满了祈求的神色。   「好吧!」她考虑了半晌,便牵着小淘气的手,向那幢四周围被浓密的灌木所包围 着的,从窗中透出灯光的屋子走去。   天似乎黑得十分快。   当小淘气来向她叙述,发现了两个怪人的时候,还不过是暮色朦胧而已,但当秀梅 领着小淘气站在古宾博士的门口之际,天色已完全黑下来了。   他们两人刚一踏上石阶,便听得装在门口的传音器中,传出了博士那种低沉而古怪 的声音,道∶「原来是王小姐,请进!」   大门自动打了开来,王秀梅犹豫了一下,便带着小淘气走了进去,客厅中并没有人 ,但当她们走进去的时候,书房的门,又打了开来。   在一张巨大的书桌之旁,穿着便衣,身子异常之瘦,留着山羊胡子的古宾教授,在 旋转椅中,转过身子来,道∶「请坐,有什么事?」   教授的桌上,正放着一具超小型的电子显微镜,看情形他正在进行研究,屋子中十 分静,显然除了他之外,再也没有别人了,王秀梅觉得十分抱歉,因为自己打断了他的 研究工作,她有些抱歉地道∶「这位小朋友说你家来了两位客人,我……我是来看一看 ,你是不是需要我帮忙的!」   王秀梅有点脸红,她绝不是善于撒谎的人。   「朋友!」古宾博士说∶「这位小朋友说?」   「是的,」小淘气急急地道∶「两个人,穿着黑衣服,他们的脸上……他们的脸… …」小淘气显然是由于年纪还小的缘故,所以她不能形容她所看到的两个人,脸上究竟 是怎样的,但是她一讲到这两个人的脸时,便现出了极其骇然的神色来。   「王小姐,」古宾抬起头来∶「天已经黑了,这孩子的父母一定在找她,我想你应 该送她回家去,不该带着她乱走了!」   「是的,博士。」王秀梅十分尴尬,拉着小淘气,便向外走了出去,一直来到自己 的屋子之前,她都没有再说话。   而一到了她自己的屋子之前,小淘气便摔脱了她的手,向前奔了出去,王秀梅叫道 ∶「别跑别跑,小心跌倒了!」   她并没有追上去,因为在她想来,是绝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的,因为这一带住的, 全是高级知识分子,可以说是地球上治安最好的角落,王秀梅到大学去的时候,是从来 也不锁门的,而她却也未曾失去过什么东西。她只是摇着头,回到了自己的屋中。小淘 气的家,离开王秀梅的房子只有三百码左右,当中隔着两幢房子,然而,小淘气却没有 能走完这三百码的路程。   小淘气一直没有回到家里。   到了九点钟,王秀梅听到小淘气的母亲,不断地叫唤小淘气的声音,她走了出去, 小淘气的母亲问道∶「王小姐,没有看见小淘气么?」   「没有,她应该早回家了啊!」   「唉,这孩子,还没有!」   王秀梅感到事情有一些不寻常。   等到十二点钟,她被门铃声惊醒的时候,她一面说∶「请进来。」一面披衣走出, 按下了一个掣,大门便打了开来,出乎她意料之外的,站在门外的,竟是一个警官和两 个警员!她感到异常愕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王小姐,」警官十分有礼,「一个小女孩失踪了,据我们的调查,似乎你是最后 见到她的人,所以我们向你问几句话。」   「小淘气!」王秀梅失声地叫道。   「是的,她的名字是芬尼.谷柏。」   「我知道,我和她分手的时候,是八点钟左右,她从我这里,一直奔回去的,我还 叫她小心一些,可是她却……没有到家?」王秀梅急问着。   「嗯,我们已掌握到了一些线索,譬如说,王小姐,你对两个穿着黑衣服的人,有 什么特殊的感觉没有?」警官又问。   「两个黑衣人!」王秀梅直感到了一股寒意。   「是的,两个黑衣人,穿着黑衣鞋。」   「他们的脸是怎样的?」   「我们看不到他的脸?」   「这是什么意思?」   「为了试验新型塑料路面的耐磨擦力程度,筑路公司安装了自动录像相机,拍摄各 种车辆,在路面上驶过时引起的反应,」警官解释着∶「当小淘气失踪后,我们想到, 这摄影机正是安装在这里附近的,所以我们便通过筑路公司,借到了录像机,我们看到 了小淘气,也看到了两个黑衣人,小姐,你不妨也看一看。」警官向后一挥手,一个警 员提着录像机,走了进来,将录像机放在桌上。   录像机在那时候,就和录音机一样地普遍,磁性电波将通过录像镜头前的一切记录 下来,通过一系列的变化,萤光屏上,便出现了形像。录像机的普遍使用,已经使得摄 影机进入博物院了。   警官扳动了录像机的掣,萤光屏上出现的路面,是夜色已相当浓的时候,路灯的灯 影也可以看得很清楚,接着,便看到一个小孩,奔了过来。   那是小淘气,蓝底白花的衣服,王秀梅是认得出来的。但是王秀梅却只能看到小淘 气的下半身,因为筑路公司安装这具录像机的目的,是观察车辆和地面接触的情形,所 以录像镜头向下,由于角度的关系,便只能看到她的下半身。   然后,便看到小淘气突然停了下来。   再然后,几乎是突如其来地,在小淘气的前面,出现了两个黑衣人,黑裤、黑鞋, 拦住了小淘气的去路,小淘气显然是在奔跑中,看到了这两个黑衣人,所以才停下来的 ,王秀梅看到这里,不禁打了一个冷战。然后,只见两只戴着黑手套的手,突然叉住了 小淘气的腰际,将她提了起来。   小淘气的双脚踢着、挣扎着。   但由于她被人提了起来,所以她已出了录像镜头之外,看不见了。她在萤光屏上消 失之后,那两个黑衣人向后退出了一步,又突然地消失了!   警官关掉了录像机,向王秀梅望来。   王秀梅脸色苍白。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她不断他说着,的确,这种事情太可怕了,小淘气,那 两个黑衣人……这不是小淘气在骗人!   「王小姐,你有什么意见?」警官问。   「那两个黑衣人,小淘气在黄昏时候,曾在古宾博士门口见过一次,她当时就十分 吃惊,立即来找我,」王秀梅十分后悔∶「可是我却不相信。」   她将当时的情形,向警官讲了一遍。   等她讲完之后,警官安慰她∶「你放心,我们会找到那两个黑衣人的,录像机虽然 未曾录下这两个人的脸面,但是却记录了他们两个人所反应的磁性电波的频率,你知道 ,凭着这一点,等于是以前掌握了指纹一样,要找他们是十分容易的!」   王秀梅只好强迫自己安下心来。   然而,当警官访问了古宾博士,听到古宾博士和王秀梅作了同样的叙述,回到了警 署之后,磁性电波专家给他的报告书却使他呆住了。   报告书上写着∶录像机磁性波的记录表示,这两人的磁性波反应,几乎等于零,如 果不是录像机损坏,照理论来说,那两个「人」,只应该是幻影,而不是实质的物体。 或者,那是实质的物体,但却并不是我们所知道的东西。   警官反复地看着这份报告,他感到一筹莫展。   他可以利用一切科学设备,去逮捕犯罪的人,但是怎能去捕捉幻影,小淘气芬尼. 谷柏,又怎么会被幻影提了起来,和幻影一齐消失了呢?他双手握拳,重重地敲打着自 己的额角,这只怕是地球上从来也没有过的怪事!   他向伟达市总部作了报告,等候指示。   在警官离去之后,古宾博士回到了卧室中,他先熄了灯,然后等了一会,在他确定 警官已经离去之后,他才旋转了床头一个小雕像,他卧室的地板,立时现出一个洞来, 他的身子,好好地隐没在那个洞中,顺着一条输送带来到了地下室中。   这一带的房子,几乎都是有地下室的。   但是古宾博士如今来到的这个地下室,则是在正常的地下室之下的,他到了地下室 中,地下室的灯光通明,坐着两个黑衣人。   那两个黑衣人,和小淘气在黄昏时候看到的一样,头上戴着帽子,戴着手套,几乎 将他们的全身全都隐在黑色的纺织品之中。而这时,他们正背对着古宾坐着,古宾走了 进来,他们也不转过身来。古宾一进了地下室,便以近乎愤怒的声音道∶「你们,你们 将那小女孩怎样了?」   那两个黑衣人仍不转过身来,只是以一种近乎金属踫击的怪声,道∶「她看到了我 们,我们除了这样做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古宾坐了下来,道∶「她死了么?」   那两个黑衣人并不回答。   「你们这两个蠢材!她已经对人说起过你们的了。」   那两个黑衣人怔了一怔,道∶「什么人?」   「我的邻居,王秀梅。」   那两个黑衣人道∶「是了,玛斯七号火箭,明天在零四四号基地发射,是不是?就 是在明天,在十小时之后,对么?」   「对的。」古宾教授的回答很软弱。   「那就行了,明天,玛斯七号火箭一离开地面,我们的工作就开始了,而我们的工 作只不过三分钟的时间就够了。等我们的工作完成之后,由于你借给了我们地方,替我 们掩护,并且提供了我们必需知道的消息,我们答应给你什么来?」   「你们答应……」古宾的声音有点激动∶「你们答应我,告诉我由蛋白质合成生命 的过程,你们……是准备食言么?」   「当然不,你知道了这个过程,公诸于世,就可以使你成为本年度世界性学术奖金 的获得者,这是地球人最高的荣誉,你有了它,还担心那小女孩作什么?」   古宾博士的面色,十分难看,但是他却没有再说什么。   「至于你的邻居,我们会对付她的,你放心好了,事情是绝不会牵累到你身上的。 」黑衣人的声音,仍然是那样铿锵、刺耳。   他们中的一个,伸手向墙(他们本来是坐在墙前的),推了一下,整副墙,隐没不 见,在墙前出现的,是连一个小孩也可以认得出来的东西——电脑。那两个黑衣人始终 未曾转过身来,只是在电脑之前,忙碌地工作着,古宾教授依然呆呆地坐着,也不知道 他在想些什么。   他或许是在想着得到了全球最高学术奖之后的荣耀,或者是在担心小淘气的下落, 好一会,他才道∶「你们的一切,当真不会被人发现么?譬如说,你们的通讯电波,不 会被人截到,因为循着电波,追踪到这里来么?要知道,如果……」   那两个黑衣人冷然道∶「不会的。」   「如果万一——」   「请问,太空总署的『玛斯计划』,执行得怎么样了?」黑衣人忽然问。   「玛斯计划」是将两个太空飞行家送上火星计划,这个计划的执行,是地球人最关 心的事情,这个计划的主持人,是杰出的中国科学家李义德。   「玛斯计划」是李义德提出并制定的,它才实行了两年,但是在两年之中,它的七 个阶段,都已经完成了六个,而明天,就是它最后一个阶段计划开始执行的日子。   「玛斯计划」已经实行的六个阶段是∶   一、由月球起,建立一系列的无人太空站。   二、从月球的太空基地,射出宇宙飞船,拍摄接近火星的图片,送回月球基地,转     达地球。   三、从月球发射远程无人驾驶的宇宙飞船,环绕火星飞行,成为火星的卫星。   四、从月球基地发射宇宙飞船,到达火星的卫星「战栗」上停下来,观察火星表面     的情形。   五、从月球上发射宇宙飞船,到达火星的另一个卫星「恐怖」上,「恐怖」比较更     接近火星,这艘宇宙飞船可以更进一步地观察火星上的情形。   六、从地球的零四四基地上,发射双子星宇宙飞船,到达「恐怖」上,宇宙飞船在     「恐怖」上停留两小时,便飞向火星,降落在火星之上。   七、从地球的零四四基地,发射强力、高速的七级火箭,将两个航天员,送到火星     之上,在火星表面,进行一系列的观察之后,利用宇宙飞船上的小型火箭,到     达「恐怖」,在「恐怖」上,早有第五项计划中,射上去的强力火箭,航天员     便利用这个火箭,回到地球来。   全部计划公布之后,引起了全球的轰动,这是自从人类登上了月球,在月球建立了 基地之后,最大的轰动了。本来,知道火星有两个卫星的人不多,知道火星的名字是「 战神」(Mars),而它的两个卫星的名字,是「战栗」和「恐怖」的人更少,但现在, 连小孩子也已经知道这两个火星卫星的名字了。这六项计划,都依照计划主持人李义德 的规划而逐渐实现了,根据停留在两个卫星上的宇宙飞船传回来的照片看来,火星的表 面上,十分荒芜。   经过了分析,火星的表面上,除了相等于劳苏林的植物之外,并没有别的生物,甚 至完全没有动物,一片荒芜。而且几乎没有水,空气稀薄,平均温度是零下二十度,条 件比地上的南北极还要差,传回来的图片,都相当清晰。   但是也有一件事,十分奇怪,引起过争论。   那便是,从巨大的、六百寸直径的望远镜中观察火星的表面,可以看到火星的表面 有许多网状的线条。从上一个世纪开始,就有人认为这是火星上缺水,火星为那生物建 立的运河网。   然而,在「玛斯计划」中放射出去,传来的照片上,火星的表面上,却看不到这些 在望远镜中呈条纹状的东西。所以,有的太空科学家提出,宇宙飞船传回来的照片是不 真实的,是不可靠的,并不是火星表面的真正的情形。   但是倡导这种说法的人,因为没有更好的根据,所以也不了了之了,而地球上的所 有人,则都沉浸在「玛斯计划」的成功上。   这时候,那两个黑衣人忽然向古宾问起了这一点,古宾十分愕然,他道∶「这个计 划进行十分顺利,你们难道不知道么?」   左边的黑衣人,突然怪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听了令人牙齿发酸,道:「计划进行 得顺利?哈哈,计划的主持人,竟蠢到这种程度!」   「你是什么意思?」   「告诉你,计划绝无成功之处,计划一开始就失败了,太空总署方面以为已得到了 火星表面最精确的情报,但是,所有传回来的照片全是假的!」   「你……」古宾陡地站了起来,「你究竟在讲什么?」   「假的!」那黑衣人的声音也提高了,「那只是幻象,真正的火星表面情形,被隐 藏起来了,地球上的人,根本看不到!而一连串的无线电波,迷惑了宇宙飞船的摄影传 导设备,于是,火星表面的假象,便被当作最珍贵的资料,传回地球来了。」   「你,」古宾教授在这些日子来,也分享地球人每一个人共有的光荣感,所以这时 候他有些激动∶「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因为我是——」   他才讲到这里,另外一个黑衣人便道∶「你说得太多了,该住口了!」   那黑衣人不再说下去。   可是不必他再说下去,古宾博士已明白那人要说而未曾出口的话是什么了,在刹那 之间,他的脸色变得如此之苍白,他的声音在发颤,道∶「你们……在骗我,一直在骗 我,你们说……你们只不过不想给人知道,所以要找一个秘密的地方作研究,你们又可 以给我你们研究出来的蛋白质演变生命的过程,原来你们——」   「住口!」两个黑衣人同声呼喝。   「原来你们不是地球——」古宾教授仍然叫着,他一面叫,一面向一扇门冲去,他 若是跨进了那扇门,传送带会将他送回卧室去。   但是他未能跨过那扇门。   他刚一来到门前,那两个黑衣人中的一个,突然反手一扬,他的手中,握着一个如 同金属管也似的东西,在不到十分之一秒的时间内,没有声音,没有光亮,几乎什么也 没有,就是那样地一扬,他并且立即又缩回手去,去继续他的工作了。   但是,古宾博士却不见了。   古宾博士是整个地消失了,他什么也没有剩下,什么也没有,而他当然未曾跨过那 扇门,因为那扇门还是关着的。   但古宾博士却不见了。   那两个黑衣人虽然仍在工作,但是相互却以一种十分古怪而难以形容的声音交谈着 ,好像是一个人正在埋怨另一个人,而另一个却在申辩一样。   王秀梅已经睡下去了,但是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坐了起来,灯自动地亮了,她 打了电话给小淘气的父母,打了电话给警局,小淘气依然没有结果。在电话的传真设备 上,她可以看到警官那种无可奈何的情形,和小淘气父母,焦急万分的情状。   她打开了收音机,电台正在播送小淘气失踪的消息。她犹豫了好一会,才决定打电 话给李义德。   虽然,她知道今天晚上,将是李义德不眠的一夜,因为明天是他主持的「玛斯计划 」最后一阶段的实施的日子,但是她还是拨了号码。   她有些庆幸,李义德自己并不是「玛斯七号」宇宙飞船中的两个航天员之一,如果 是的话,那么这项全世界所有人公认是极其崇高的荣誉,不知道要使她担多少心了。   连接在电话上的电视萤光屏闪耀着白色的光芒,太空基地是不和外面通电视传真电 话的,所以王秀梅将看不到李义德,而只能听到他的声音。   然而,即使只不过是听到声音,王秀梅也十分满足了,她焦切地等待李义德来接听 电话,全然未曾看到,窗外有黑影一闪。   两个黑衣人,已到了她的窗外!   李义德的声音终于传来了,王秀梅本来是决定告诉他关于小淘气的事的,可是她临 时又改变了主意,只是道∶「义德!我是秀梅,你的计划到明天就可以完全实现了,我 祝你完全成功,你一定很忙,我不再打扰你了,明天见,祝你成功!」   王秀梅更不知道,她改变了主意,没有谈起小淘气的事来,使她免于像古宾教授一 样地消失,那两个黑衣人中的一个,已经取出了那根古宾教授消失的金属管,但是一听 明白了王秀梅是和李义德在通电话,他们就改变了主意。   等王秀梅放下了电话,两个黑衣人伸手在窗子上敲了敲,王秀梅吃惊地向窗外望去 ,她看到了两个浓黑的人影!那显然是穿着黑衣服的人!   她立即想高叫,然而她未能发出声音来。   那两个黑衣人已经推开了窗子,有一团十分眩目的光亮,照着王秀梅,使她觉得在 刹那之间,昏然欲睡,再也叫不出来。   她身子向下一倒,倒在床上完全失去了知觉。   那两个黑衣人迅速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祸变突来 联络中断   整个零四四号太空基地,都笼罩在一种异乎寻常的紧张气氛之下。基地的工作人员 ,在交谈之际,也都不由自主地将声音压得十分低。   事实上,这是十分令人兴奋的一日。   交付「零四四太空基地」执行的「玛斯计划」,今天是最后一个阶段了。「玛斯计 划」是用强力火箭,输送一艘船环绕火星飞行,再降落火星的计划。火星是最接近地球 的一颗大行星,也一直是最使地球上的人类猜疑的一个星体,但是它神秘的外衣,只要 在「玛斯计划」完成后,就可以剥除了。   火星这颗行星,在古代,十分奇怪地,不论是东方或西方,都将之来代表和象征战 争。中国人将火星大冲认作是兵灾的前兆,而西方人则直截地以战神玛斯(Mars)的名 字称呼它,将它当作是战神在天空中的一个代表,将它当作了不祥之物。   今天,只要「玛斯七号」火箭发射顺利,那么具有强大冲力的七级火箭,就可以将 一艘宇宙飞船送到火星的轨迹之上。   「玛斯七号」火箭这时,正耸立基地上。   它高耸着,直指云霄,它有一百四十呎高,在阳光下,闪耀着悦目的银辉,那是高 级合金特有的一种金属光辉。   坐在宇宙飞船中的两个人,已经准备妥当了,只等火箭一起飞,他们便要开始远征 火星的工作,这是地球人第一次对另一个大行星进行探索。   因此,两个航天员坐在座位上,虽然没有动作,但由于心情紧张,额上也在微微出 汗,而且,神色也未免显得相当紧张。他们正在他们面前的电视萤光屏上,注视着基地 的工作人员,对火箭作最后的检查,然后,纷纷地撤离了开去。   当火箭检查组长,向基地控制主任作报告之后,控制主任的声音便会响起来,控制 主任会有规律地念着∶「九……八……七……」   这两个人都不是第一次从事太空飞行了,但是因为每一次太空飞行的任务都是不同 的,所以每一次在起飞前的一刹那间,便都使他们心情紧张。   至于起飞之后,由于太空飞行是一种十分繁重的工作,他们要忙于记录一切,以及 应付一切突如其来的变化,以及及时向地面的追踪站作报告,虽然仪器和电脑负去了极 大部份的工作,但他们还要付出过人的精力去操纵仪器和电脑的。   在那样的情形之下,他们便不再去紧张,而且是埋头工作了。每一次飞行前的紧张 ,都只是那一刹间——起飞前的一刹间。   在这艘「玛斯七号」宇宙飞船中的两个人,一个是宇宙飞船船长蒙德斯。他是一位 瘦削英俊的希腊人,有着浓厚的诗人气质,看来似乎不像是一个优秀的电子科学和太空 飞行家,他鬈曲头发和时时在沉思中的眼睛,令他看来像是一个诗人。   而他的助手,则是一个矮小的宏都拉斯人,森美度。森美度活泼、诙谐、机智,当 然,他本身也是一个杰出的科学家。   两人的年龄差不多,蒙德斯年轻些,由于他对火星的研究,特别杰出,因之他是「 玛斯」计划的副执行人,他以能够作为第一个到达另一个星球上的地球人而兴奋。   在基地的控制室中,气氛比太空中,更加紧张。各种传音器中,传来各方面的报告 ∶   「火箭最后检查完毕!」   「联络追踪站准备工作就绪!」   「长距摄影已准备妥当。」   「基架随时可以搬除。」   在听取了种种报告之后,控制主任下令∶「开始撤退!」控制主任的声音,通过传 声系统,传遍了基地的每一个角落。   在控制室的电视传真萤光屏上,可以看到火箭的支架,向外移开来,工作人员向外 离去,只馀下一百四十呎的火箭耸立着。   「撤退工作完成!」传音器中又传来了报告。   控制主任转过头来,他是一个两鬓已然斑白的老者,他望向他身后,一个全神贯注 ,正在看着电视的年轻人。那年轻人有一头浓密的黑发,和宽广的额角,即使他正凝神 之中,他的双眼之中,也充满着智慧的光辉,而他面上的神情,是那样地坚定,使人一 看到了他,便觉得一种莫名的安心。   这个年轻人是「玛斯计划」的主持人,他和如今坐在宇宙飞船上的蒙德斯,是最要 好的朋友,两人年龄相仿,志趣相投。   这个年轻人出生在中国的珠江流域,他有中国南方人的聪颖,也有中国南方人的倔 强,这两种优秀的性格,使他成为一个杰出的太空科学家,他是世界知名的伟人,虽然 他还不到三十岁,但是提起他的名字∶李义德来,却是无人不晓的。   由他所主持的「玛斯计划」,这已是最后一项了,他的好友蒙德斯在宇宙飞船上, 就要向火星进发了。他将这项荣誉让给了朋友,他觉得十分高兴。   「李博士,」控制主任突然道∶「一切都准备好了,由你来下令发射,好不好?」   「当然不!」李义德笑着∶「由你下令。」   控制主任不再谦让,这是一项地球上的人类,从来也未曾进行过的伟大工作,当他 的命令下达之后,全世界至少有十亿以上的人,要通过由基地摄取,而经由人造卫星传 播的电视,在他们的家中,观着「玛斯七号」宇宙飞船上升的情形。   这是一项空前的豪举!   控制主任已不知道发过几项命令了,但这时候,他按下一个按钮,开始从「九」数 起时,他的心竟一直在狂跳着。或许是因为这任务太紧张了,或许会有什么意外?   控制主任的心虽然跳得剧烈,但是他的声音,听来仍然十分镇定∶「八……七…… 六……五……四……三……二……一……零……」   他的手指,用力地按下了一个红色的掣钮。   刹时之间,几乎天地都为之震动了。   当控制主任在发令之际,整个基地上,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而等那个红色的掣钮 被按下,火箭的动力系统被发动之后,火箭的支架倒下,火箭的基部,以惊天动地的声 音,喷出灼热的、橘黄色的火焰和浓烟来,一百四十呎高的火箭,在一秒钟之后,便向 上升去!   在控制室的电视之中,可以看到基地的工作人员,从隐藏的地方,四面八方地奔了 出来,挥着帽子、跳着。而从一架无线电收音机中,也传来了森美度的快乐声音∶「报 告基地,一切至好,火箭飞行平稳,速度正常,一切都好,再见。」从一架电视上,还 可以看到他做了一个鬼脸。   在控制室的大幅电视萤光屏上,这时可以看到,「玛斯七号」火箭,正以惊人的速 度,在向着太空,飞窜上去!   李义德和控制主任,同时松了一口气。   控制室中的工作人员,一齐走过来,向李义德握手致贺,控制室的门外,突然响起 了鼎沸的人声,一个工作人员满头大汗地将门推开一道缝,走了进来道∶「李博士,几 百个新闻记者,要你发表你所主持的探索火星计划,已经成功之后的感想。」   「去告诉他们。」李义德的声音十分沉着∶「要等玛斯七号宇宙飞船,从火星之上, 回到了地球,那么这个计划才算完成,现在——」   他才讲到这里便听到控制主任的一下惊呼声!   那一下惊呼声,来得如此之突然,令得控制室中的人,尽皆一呆,而紧接着,更多 的惊呼声,传了出来。李义德立即转过身去。   他要竭力克制着,才能不叫出声来。   然而他的面色,也变得惨白了。   在控制室的正面,两具电脑之间,是十二具对角线达到五十四寸的巨型萤光屏,其 中六幅,是传真基地上的情形的。三幅是由长程雷达追踪摄影站所控制的电视传真,那 和全世界人可以看到的一样,是火箭升空的情形。还有三幅,则是宇宙飞船内部的情形, 森美度刚才在报告飞行平稳时,所做的那一个鬼脸,就是由这三具电视萤光屏传过来的 ,可是如今,那六具有关火箭和宇宙飞船的电视萤光屏上,却只是一片空白!   如果只是那六幅萤光屏成了空白那还不足以令得这么多人发出惊呼来的,在还有六 个电视萤光屏上控制室的人可以清楚地看到基地上在发生变化!   那是如同梦魔一样的变化。   那简直不能相信是事实的!   四座巨大的,直径达到两百四十呎的碟形无线电天线——那是追踪宇宙飞船所发出 的无线电波,将之转为电视形象的主要工具,这时都倾坍了下来。   倾坍几乎在一秒钟之内就完成的。   因为当李义德转过头去看时,那四座碟形天线,已经倒在地上,成了无数金属碎片 ,再也难以辨认出那是无数科学家所精心设计制造的东西了。   而工具长程电视摄像塔的塔顶上,这时正冒起一团灼亮的,令人难以逼视的浅紫色 的光芒。那浅紫色的光芒,闪了一闪之后,便看到一连串的金属溶液,自上面洒了下来 ,像有人在长程摄象塔顶,放了一蓬美丽的烟花一样。   一座无线电通讯台——那是李义德亲自设计的,它的半圆形的金属穹顶,可以接收 远自银河系边缘发出的微弱电波,被誉为当代最伟大的设计。但这时,那银灰色的,闪 闪生光的,高达六十呎的半圆形穹顶,却像是纸扎的一样,向下塌了下来。   基地上所有的人,全都呆若木鸡地站着,甚至有东西向他们当头砸来,他们也不知 道趋避,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使得任何人都难以在那么短的时间之中,去适应这种突 如其来的变故,这包括控制主任和李义德博士两人在内。   而李义德在那一瞬间,他所想到的还不只是基地上的那种突如其来的变化,他还想 到了已经升向太空的火箭和宇宙飞船。   只在短短的两分钟之内,所有的通讯设备,完全被毁去了,基地和宇宙飞船上的一 切联络也中断了,李义德突然感到,这绝不是一件偶然的事情,一定和「玛斯七号」升 空有关的!他陡地拉开控制室的门,向外面疾冲了出去。   门外,成群的记者,呆若木鸡地站着,一见到李义德,才一齐向他涌了过来,七嘴 八舌地问着,可是李义德却绝不回答。   他用在学校时打橄榄球的身法,在人丛中挤了过去,挤出了人群,便看到基地保卫 司令的座驾车,以极高的速度,向前驶来。   座驾车头上的几根天线,不断地发出「滴滴滴」的声音占而在此同时,只听得空中 传来了一阵惊心动魄的声响,天上飞过两排碟形飞机,越飞越高,在半空之中,盘旋不 已,基地的保卫司令,满头大汗地跳下车来,李义德立即迎了上去。   「快走!」李义德到了司令员的面前,急急地道∶「快回司令部去,我要借你们的 通讯仪器,和玛斯七号进行联络。」   「所有对太空的通讯器材、仪器,全都毁坏了!」司令的声音十分沉哑,那显然是 由于过度的焦虑所引致的。   「那么,快派军机,送我到别的基地去。」李义德跳上了司令员的座驾车,大群记 者和工作人员,一齐涌了过来,将他和车子围住。   「不要围住我,不要围住我,我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我必需立即和玛斯七号去联络 。」他转过头来,向司机道∶「快出发!」   司机望了望被人群挤得反向后退去的基地司令员,基地司令员叫道∶「听从李博士 的命令。」   司机一转头,按下了一根控制杆,车子并不是向前去,而是突然地向上,升了起来 ,在车身的两旁,立时伸出了两个半圆形的「翼」。   那两个「翼」是不过两呎长,上面满是排气孔,排出的空气,使得车子越升越高, 这本是一辆合飞机、汽车、快艇于一身的特制车辆。这种车辆并不多,世界上能被分配 到动用这种车辆的,也都是一些地位十分重要的人,车子升空之后,李义德又道∶「快 飞到邻近的零四三号基地去,快!快!」   司机又待按下另一个掣钮,但李义德突然道∶「慢!」   车子停在半空,而在车子上升之际,围着车子在鼓噪的人群,也静了下来。而一个 优美的女性声音,正自车子的收音机和记者身边携带的收音机中,传了出来。那优美的 声音,以一种十分急骤的声音道∶「注意,注意,以下是世界防卫总部参谋长,汉模将 军的紧急报告,请注意!」   车子就停在半空,李义德虽然急于和玛斯七号联络,但是他更要紧想听一听,究竟 在过去五分钟之内,发生了一些什么事。   收音机中,停了极短的时间,便是一个十分沉着的声音,传了出来,道∶「各位请 注意,在过去的三分钟内,由于来历不明的一种破坏,地球和地球以外的一切通讯,都 中断了。五十六个太空基地的通讯设备,都同时遭到破坏,我们已无法和任何的太空站 取得任何的联络,包括最近发射的玛斯七号宇宙飞船在内,防卫总部已迅速地动员了军 事力量,来检查这次破坏力量的由来,地球上的居民,不可惊惶,要保持镇定,并且二 十四小时不断地留意。自现在起,由防卫总部统一领导的电台广播,其它电台的广播, 已完全被取消了,但这不等于地球已被宣布进入紧急状态之中……」   参谋长汉模将军的声音,传到了地球的每一个角落。地球上三十亿人,并没有因为 汉模将军的话而引起多少的不安。如果说大多数人感到不安,那么最主要的原因,便是 世界上所有的电台广播,都被取消了,只有防卫总部的电台,在报告着各个太空基地遍 设于各地的联络宇宙飞船的追踪站的损失情形。最感到焦切的,便是在月球太空站上工 作的工作人员的家属,几乎在一天之内,他们便从世界各地,赶到了防卫总部,集中等 候消息。   而防卫总部之内,在日夜开着会。   与会的是各国军事首长,各太空基地的负责人,以及「玛斯计划」的主持人,李义 德博士,在有着数百人参加的会议室中,除了发言人的声音之外,什么其它的声音都听 不到,每一个人的心头,都沉重得出奇,沉重得难以形容。   这时,离祸事的发生,已足足二十四小时了。   但是对于祸变是如何发生的,军事专家的意见,却还不十分一致。   有的大声呼喝∶这是由于超音波的破坏!   有的叫道∶无线电波突然产生了一种异常的频率。有的甚至声称,那是由于另一个 巨大的星体上的电波,在经过了几万万年之后,终于到达了地球之上,所引起的恶果。   人民的情绪,相反地,已经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因为在这二十四小时之内,没有什 么新的破坏行动发生,但防卫军的总动员,却使得会议气氛仍然凝重。终于轮到李义德 发言了,李义德脚步沉重地走上讲台,向主席致意,然后转过身来,道∶「我们和一切 太空站失去联络,已经有二十四小时了,我的推测是,这次祸变,假设是有人发动的, 那么发动的人,第一步的目的还不是为了要对付地球,而是为了要中断地球和一切太空 站的联络。」   李义德顿了一顿,会议厅中传来了一阵交头接耳的声音,但迅即静了下来。   李义德又道∶「我们再假设,敌人——这个敌人,各位必须有心理上的准备,假定 他们是来自地球之外的——先要将地球和各太空站之间的联络切断,后再对地球不利, 所以,我们如今的要务,便是要恢复和各太空站之间的联络!」   「唱高调!」一个会议代表高叫∶「在过去的二十四小时内,全球的科学家和工程 师,尽了一切努力,还未能和最近的一个太空站取得联络!」   「李博士,」参谋长也沉声道∶「这里有一项最新接到的秘密消息,防卫总部的太 空巡逻队,未曾到达月球,因为他们一飞出了大气层,联络便告中断,也没有回航的迹 象,据推测,他们可能已经失踪了。」   「有可能。」李义德大声叫着,他的声音,压住了会场中的骚动声,「但是我们不 能不再去探测,我们必需弄明白情况,才能对付敌人,而不能在完全不明白敌情的情形 之下,等候敌人的措施一天一天地逼近!」   「博士,你肯定有敌人么?」   「这是你故意危言耸听!」   会场中又响起了一片责难声。   李义德依然十分镇定,他道∶「我肯定有敌人,而且敌人的手段,十分高明,如果 没有敌人的话,为什么所有的对外通讯设备,在三秒钟之内,便全部毁坏,甚至一点也 不剩呢?」   没有出声。   李义德继续道∶「如果敌人是在地球上的,那么,为什么被破坏的,只是对太空联 络的一切工具,而不是其它呢,请问!」   会场中仍然没有人出声。   「在零四四基地上,」李义德竭力使自己的声音恢复平静,「有一座火箭,那是『 玛斯七号』的模型,但是也具有同样的冲力和飞行速度,火箭的顶端,也有宇宙飞船, 我请求太空总署署长,批准我单独使用这火箭升空,去检查在太空之中,究竟发生了什 么事情。」   李义德转过头,望向主席台上的一位老者。   「不行!」那老者是太空总署署长,他立即拒绝,「在如今这样联络中断的情形之 下,任何火箭升空,都是不安全的,何况那具模型火箭,本来就是不完全的,它只是设 计的一个蓝本,任何人都不能使用这枚火箭,我不会批准的。」   「可是,这是目前地球上所有的,速度最快的火箭了,署长,它可以在六小时之内 ,便来回月球,带回月球的消息。」李义德坚持。   「不行!」太空署长仍坚持反对。   「各位,我的发言完了!」李义德走下了讲台,他却并未回到他自己的座位上,而 是向会议厅外,笔直地走了出去。在会议厅外,聚集着大群的记者,李义德走的是后门 ,门口并没有什么人,所以他能够轻而易举地离开了防卫总部。   李义德的心中,乱得可以,当然是因为突如其来的祸变。如今,地球上的人类,除 了防卫总部会议厅中的人之外,对于这件事,似乎还是好奇多过惊惶。因为祸变所破坏 的一切,对于人们日常生活的影响并不大,但是李义德却深觉得这件事的惊人严重性的 。   第一,派在太空各站工作的工作人员,有一千多名,他们全是地球上最优秀的科学 家,和最勇敢健全的人,这一群人,和地球已完全失去了联络,其中,包括了刚一起飞 ,便遭受了祸变的人,他的好友蒙德斯在内,他们生死不明!   第二,祸变在突然之间发生,而事前,世界任何一个角落,都是一点迹象也没有, 这不禁令人感叹「敌人」手法之奇特。而且直到如今为止,仍然没有人知道,这一切东 西,究竟是由于什么力量破坏的,被破坏得如此之彻底而不留馀地。   李义德低头疾行,来到了他的车房,他拉开了车门,刚想跨进去,便突然呆了一呆 。在他的车子中,早已坐着一个人!   李义德的第一个反应,是立时身子转了一转,转到了车门之后,然后,他立即一伸 手,要将车门再关上,那样的话,他就可以将车中的不速之客,关在车内。   但是,当他伸手关车门之际,他停住了。   坐在车中的,并不是什么敌人,而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郎,她的肤色微黑,带着棕 红色,看来十分悦目,她一双大而美丽的眼睛,是浅棕色的,她望着李义德,一声也不 出。   「娜莎!」李义德叫了起来∶「是你!」   娜莎是他的好朋友蒙德斯的未婚妻,李义德未曾想到,她忽然会来到了这里,而且 坐在自己的车上,等候着自己。   「是我。」娜莎的声音,异乎寻常的低沉,「告诉我,别隐瞒,他……他怎么样了 ?」   「娜莎,」李义德想避而不答,「你问的是谁啊?」   「当然你是知道的,蒙德斯!」   李义德呆了片刻,进了车子,才道∶「娜莎,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在他起飞之 后三分钟,一切对太空的联络便中断了,我真的不知道。」   「你知道的!」娜莎的大眼睛逼视着李义德∶「你一定知道的——」她吸了一口气 ,「你不妨说,我是经受得起的。」   「我只能推测,但即使是最坏方面的推测,他最多也只可能落到了敌人的手中,而 不会死去的。」李义德发动了车子,车子平滑地向前掠出。   「为什么?」   「我脑中有一个模糊的概念,」李义德缓缓他说,他刚才在会场上并没有将他自己 的想法说出来,那是因为他觉得那许多人,是不会接受他的想法的。但是他知道娜莎会 。因为娜莎.巴里摩本身便是一个杰出的天文学家,她是外层空间研究的有数权威之一。 「我想,一切灾祸,都在玛斯七号升空之后三分钟之内发生,那就有可能,发动祸变的 一方,专在等待这一个时刻。」   「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李义德停了一停,车子在塑料公路上,以极高的速度行驶,「祸变是 针对着玛斯计划,针对着玛斯七号火箭,针对着蒙德斯而来的。」   娜莎的面色,变得苍白了。   她呆了好一会,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刚才在会场上,我向太空总署署长请求,让我以玛斯七号火箭第一次试制的模型 ,升空去检查太空站上的情形,事实上,我是想法追蒙德斯!」   娜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追得上么?」   「追不上的,但是却可以使我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李义德紧紧地握着拳∶「 他虽然不批准,我仍然要去!」   「义德,这是重大的罪行。」   「是的,不经太空总署批准,而擅自进行太空飞行,是严重罪行,至少也要一生丧 失太空飞行的资格,但是娜莎,你可曾想到,用试制的,只作为正式制造时作参考用的 火箭飞行,本身就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我要有极好的运气,才能——」   「别说了!」   「我还怕什么呢?」李义德苦笑着。   「我不知道我的想法怎样,但是秀梅,她会怎样想呢?你准备和她商量么?还是准 备连她也瞒着,便进行如此危险的飞行呢?」   一提起秀梅来,李义德便默然了。   秀梅姓王,和他是大学中的同学,但低他三年,而且学的是和他截然不同的东西∶ 中古历史,她似乎完全不属于这个新时代,她对太空飞行,那种新奇的东西,一点兴趣 也没有,她只是沉醉在中古史,和李义德对她的爱情之中。   秀梅就住在离零四四基地不远的伟达城中,是伟达城大学历史系的学生,李义德正 在赶回基地去,他是要经过伟达城的,是不是要告诉她呢?   如果告诉她的话,她一定不会赞成的。   而且,她必会开始对李义德无尽的担心。   当然,就算不告诉她,李义德不经太空总署批准,私自出发,不到五分钟,全世界 都会知道的,王秀梅自然也免不了会知道。   可是,那总要迟上几个小时了。   车飞速地在前进,李义德仍然不回答。   这时,已经是黄昏了,伟达城辉煌的灯光,已然在望,李义德仍然决定不下。人的 感情本来是十分奇怪的,李义德可以毫不犹豫地决定,冒险去乘坐设计并不完善的高速 火箭,但是他却定不下是不是应该将自己的行动,去告诉生活如此平静的王秀梅。车子 ,已驶进伟达城了。   刚一进伟达城的西郊,李义德便看到,有两个黑衣服的人,站在路中心,伸手拦住 了他的车子,不让他的车子,继续前进。 舍死忘生 独飞太空   车子以每小时三百里的高速在前进着,但是车头的电眼,一踫到了前面有障碍,便 立即截断了动力系统的电路,而强有力的刹车立即动作,将车子在高速之中,硬生生地 收住。   但是车子却也免不了猛地震动了一下。   李义德抬起头来,他忍不住想要叱骂那两个黑衣人,可是当他抬起头来看时,和娜 莎两人互望一眼,心中却说不出的怪异。   不错,车前是有两个黑衣人。   可是,那两个黑衣人,是背对着车子的!   这条是著名的高速公路,每小时最低速度是二百五十里,虽然现在所有的车子,全 都有着自动停车的电眼设备,但是背对着来车,站在路中心,又是为了什么呢?   李义德探出头去,叫道∶「喂,你们?」   那两个黑衣人转过头来,他们直来到了车窗之前,由于他们来得极近,是以从窗子 中看出去,便只能看到他们的上半身,而不能看到他们的脸部。   李义德和娜莎两个人,觉得那两个黑衣人的动作,诡异到了难以形容,李义德正在 想要喝问,可是黑衣人却已先发出了声音∶「你是李义德?玛斯计划的主持人?」   「这是谁都知道的,你们——」   李义德才讲到这里,坐在他身边的娜莎,突然尖声地叫了起来,李义德立时转过头 去,他从另一边车窗上,看到一个亮红色的球体,正以极高的速度,向前飞来。   李义德立时打开了车门。   由于他打开车门的动作,是如此有力,如此突然,因此车门重重地撞在那两个黑衣 人的身上,将那两个黑衣人撞得重重地向后退出了两步。   而就在这时候,李义德拉着娜莎,一齐滚出了车子!   他们刚一滚出车子,那亮红色的球体,便已飞到了车子的上面,几乎是在一刹眼间 ,车子不见了,公路上其它疾驰而来的车子,因为前面有了障碍,也突然停了下来,突 然停下的车子有七八辆之多,它们的喇叭,都「叭叭」地响着。   那亮红色的球体在卷走了车子之后,看它本来的来势,像是仍要向李义德和娜莎卷 来的,但或许是为了停在公路上的车子太多的原故,它突然转向,卷向那两个黑衣人, 紧接着,只不过一秒钟的时间,它就只剩下一个亮红点,紧接着,消失了!   停下来的车子中的人,都纷纷探出头来,问道∶「什么事?什么事?刚才那一团亮 红色的球体,可是什么玩意儿?」   刚才那一瞬间出现的奇异情形,李义德几乎是疑心自己眼花的。他从路上跃了起来 ,道∶「我不知道,各位请自顾赶路。」   他和娜莎退到了路边,公路上车子继续通行。   可是,李义德和娜莎两人,心情的激动,都是难以形容的,因为他们刚才所遭遇的 一切,实在是太奇幻,太不可思议了。   先是两个黑衣人拦住了他们车子。   然后,一个亮红色的圆球以极高速度飞来,看情形,那球形体本来是想将他们两人 ,连人带车,一起卷走的。   但是,由于李义德的动作快捷,他们及时从车中滚了出来,而那个圆球,也只有卷 走了他们的车子,以及带走了两个黑衣人。   这可以说是一次超级的绑架行动!   然而,主持这次行动的是什么人呢?目的何在呢?他们所用的是什么工具呢?李义 德是世界著名的科学家、太空探险家,但是对这疑问,他却茫然无知。   在路上边站了一分钟,还是娜莎先开口,道∶「义德,怎么办,我们的车子没有了 ,你是先去找秀梅,还是到基地去?」   李义德心知,事情非常不寻常,极端不寻常。   使他有如此想法的,全是那个亮红色的球体。   那个亮红色的球体,是从来也未见过的东西,而且,这时他是清楚地见过那东西了 ,可是那是什么,他却说不上来。   那球体不但速度快,而且,它的体积,像是可以任意变化的,因为它在忽然之间, 变得如此之大,而且立即消失了。   而那辆汽车呢?那两个黑衣人呢?   那亮红色的球体,是用什么方法将之带走的?又将之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李义德决定先回基地。   当然,他原来的计划,并未曾因之打断。   他沉声道∶「娜莎,你进伟达市去,告诉秀梅,我到基地去了,虽然我的决定,将 使我陷入一个十分危险的境地中,但是我不得不这样做。」   「我和你一起去,我要找蒙德斯!」娜莎倔强他说。   「你去了是一点作用也没有的,你得听我说,我相信有一个极大的危机,正在威胁 着地球,你应该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李义德一面说,一面已截住了一辆车子,不由分 说地拉开车门,将娜莎塞了进去。「请你们将这位小姐送进市区去。」   他简单地说了一句,便将门关上。   然后,他又截住了第二部车子,请车上的人将他送到零四四基地去。   娜莎上的那辆车子,一双年轻的夫妇,他们将娜莎送到了王秀梅的家前,娜莎到了 门前,按铃,但是却没有人应门。   娜莎不断地按铃,足足按了十五分钟,她奔到最近的警署,要求协助,当警员和她 一起,弄开了屋子的门,走进屋子去的时候,他们发现那是一幢空屋子,王秀梅已经不 在了!   在基地的控制室中,李义德赶到之后,正和控制主任起着剧烈的争吵。   「不行,李博士,这是不行的,没有太空总署署长的批准,任何人载火箭,都不准 飞行。」控制主任大声叫着∶「何况你要求飞行的,根本是一个试制模型,谁都知道, 这火箭是绝对不适宜飞行的,你要自杀,不妨找第二个办法。」   李义德比较沉着一些。   他双手按在桌子面上,道∶「如今,地球和太空间的一切通讯,全都停止了,你知 道么?在战地中,战壕之间的电话线若是断了,那么即使冒着生命危险,电话兵也要将 之接通的,不由我去闯开和太空间的联络,还有别的办法么?」   控制室中所有人都停止了工作,望着他们。   玛斯计划的十几个执行人员也来了。   控制主任不以为然道∶「现在没有什么人和我们打仗。」   「可是,我却说如今地球正在极大的危机之中!」李义德大声疾呼∶「和太空的一 切联络断了,那等于一个人双眼盲了一样!」   「我同意你的形容,但是,」主任摊了摊手,「没有太空总署署长的命令,我是绝 对不能替你安排这样一次自杀飞行的!」   「那么,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没有,」控制主任摊了摊手,「没有办法,不但我没有办法,太空总署、防卫总 部的联合紧急会议也没有办法,紧急会议只是呼吁镇定,照我看来,地球上的人也的确 够镇定的,或者他们根本不觉得这是一个极大的危机!」   「是的,」李义德耐着性子,「可是我却有办法!」   「不行。」控制主任依然摇头。   李义德向前踏出了一步,几乎是突如其来地,他一伸手,便抓住了控制主任的一只 手,用力一扭,将控制主任的手臂,扭了过来,然后,他自己后退一步,靠住了墙,再 伸手一拉,拉断了一条通过高压的电线,将电线的断口处,对准了主任。   电线的断口处,发出轻微的「拍拍」声,紫色的火花在进射。断口离控制主任的身 子,只不过两寸左右,那是生与死的距离!   只要电线的断口,一接触到了控制主任的身子,那么他和李义德两人,立时身亡, 那是绝对没有疑问的事情,每一个人的神色都变了。   「你疯了么?」主任尖声叫着。   「听着,你立即下令,准备火箭升空的工作,要不然,我就先和你同归于尽,地球 已经遭受了这样打击,我相信如果置之不理,那离全人类毁灭,也不远了!」李义德的 声音,却十分沉重、十分坚定,有一股令人不得不听从的力量在内。   「李义德,」主任喘着气,「你将被判终身囚禁!」   「我愿意接受这个判决,但是如今,你却必需照我的话去做!」李义德将电线移近 了一寸,「快下命令,要在二十分钟内准备好一切!」   控制主任望着李义德的面,那种坚定的,大无畏的神色,使他非常感动,他的心中 ,忽然之间,兴起了一个念头,那便是∶李义德十分伟大,而他自己,则十分卑小!   李义德如今,是在用十分不正当的手段要胁他,不错,可是李义德要胁他的目的是 什么呢?是要去作极端的冒险行动。   然而,他是可以完全不必去冒这个险的,他可以像防卫总部所号召的那样∶保持镇 定,静候变化,但是他却不那样做,因为他看出了地球目前在遭遇着的大危机,他要勇 敢地去解决这个危机,可是自己呢,却在卑劣地阻止他的行动!   控制主任在忽然之间,感到自己卑劣的最大原因,是因为他竭力阻止李义德作这次 飞行,并不是真正关心李义德的安危,而且为了他自己,因为如果他准许李义德作这次 飞行的话,他由于违例,也是要受惩处的,所以他才更觉自己卑微。   而当他想到这一点,决定以不怕惩处的精神,来支持李义德的行动之际,他那种恐 惶的神态,也自然而然地消失了。   「李博士,你放开我,我立即下命令,我对你这场飞行,负全部责任!」控制主任 以庄严的、缓慢的声音,说出了这样的话。   李义德呆了一呆。   在那一刹间,他也已明白为什么控制主任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了。他忙道∶「不,你 是被逼的,众人共睹,这次飞行,由我个人负责。」   他一面说,一面放开了控制主任。   控制主任立即下令。那巨大的「玛斯七号」试制火箭,也从火箭仓中,被搬运了出 来,庞大的火箭载运车,将火箭运到发射台上。   李义德则忙碌地准备起飞前的工作。   整个基地上的人员,都在一种十分沉默的气氛下工作着,这是因为他们每一个人的 心头,都感到十二万分沉重的原故。   李义德是一个出名的受人崇拜的科学家,而基地上的工作人员,都可以知道,他要 从事一次如此危险的飞行,全然不是为了他自己!   人们在他的身上看到了一种极其崇高的品质。   但是一个具有如此崇高品质的人,却处身在这样危险的行动之中!谁都知道试制火 箭是有许多缺点,可以说是根本不能飞行的!   可能它还未升空,便已爆炸!   在沉默之中工作,进度更快,十八分钟,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李义德守在火箭架旁 ,已经准备跨上载他进宇宙飞船的升降机了!   但也在这时候,在他身旁的一个工作人员,捧过了一具电话机来,道∶「李博士, 你的电话,是一位小姐打来的!」   「秀梅!」李义德立即想到是她。   她拿起了电话,那面传来的,却不是他所想象中的王秀梅的声音,而是娜莎的急促 的声音∶「义德吗?秀梅失踪了!」   李义德的手,忍不住震了一震。   「当地警官说,今晚上他们还拜访过她,她应该是在家的,但是却失踪了,在西郊 ,这是第二宗失踪案,一个小女孩,在向秀梅诉说,看到了两个黑衣人之后,也失踪了 。」娜莎用最简单的词句,将事情告诉李义德∶「小女孩也还未出现。」   「黑衣人!」李义德反问。   「是的。」   「娜莎,」李义德道∶「我要起飞了,我想,这一切,你不妨向防卫总部作报告, 他们或许不会受理,而推给警方,那也无可奈何了。」   「义德,你不理秀梅了么?」   「娜莎,」李义德的声音,可以说是十分痛苦,「你不应该不了解我,你应该知道 我是多么希望赶来调查秀梅的失踪。」   「那你为什么不来?」   「我如果来了,那就不能进行这次飞行了,如果不能的话,那么,地球面临的危机 ,进一步地加深,那时就太迟了!」   李义德一讲完,便立时放下了电话。   在放下电话的时候,他这样一个坚强如钢的铁汉,居然也感到了一阵昏眩,他虽然 立即跨进了升降机,但是他的脑中,却在嗡嗡作响!   他这时所想到的,只是一件事。   那便是∶秀梅失踪了。   秀梅为什么失踪了呢?她上哪里去了呢?纤弱的、文静的、清深的像水仙花儿一样 的秀梅,为什么会失踪了呢?   李义德不相信有什么人会忍心去伤害秀梅这样一个可爱的少女,但娜莎当然是不会 说谎的,秀梅的确是遭到不幸了!   由于李义德对秀梅的爱情,是如此的诚挚,是以此际,他心头的缭乱、伤痛,也是 难以比拟的,他虽然竭力克制,也无能为力!   一个太空飞行员,需要面对着几百个仪器,留意着它们的情形,以应付太空之中, 瞬息万变,难以预料的变化。   所以一个太空飞行员,需要高度的意志集中。   然而此际,他却思想混乱到了连升降机停止了,都忘记将门拉开的地步,如果不是 传来了主任的询问,他可能会一连呆下去!   当他跨进宇宙飞船,坐下来的时候,他不禁苦笑了一下,检讨了一下他所进行的事 情∶一具试制火箭,要将一个神经刚受了重大打击的太空飞行员,送到一个和地球全然 无法联络的太空中去,这情形像是什么呢?李义德觉得难以比拟。   因为这比「盲人骑瞎马,半夜临渊池」更加危险万倍!   李义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自己告诉自己∶如果自己的估计不错,地球已面临着 一个前所未有的危机的话,那么自己的这次飞行,可以说是唯一可以探到危机是从何方 来,将是怎样的一个危机的一次飞行了,这次飞行的成功机会,可以说只有万分之一!   但是,他必需成功!   李义德可以听到控制主任开始在数数目了。   当控制主任数出了一个零字,手指刚一按下按钮的一刹那,一辆最新型的气垫车, 飞也似地驶进零四四基地来,遇到有建筑物阻拦,它不是回避,而是陡地升高,自阻碍 物的上面越过,然后才继续前进,停在控制室的门外。   「停止,停止这次飞行!」太空总署署长气吁吁地自车上跳下,高叫着冲进了控制 室,「停止这次疯狂的飞行!」   如果可以早到两秒钟的话,那么这次飞行一定被他亲自降临所制停了,但是他却迟 到了两秒钟,当他冲进去的时候,控制主任的手指,还未曾离开按钮。   而轰然巨响,也已响起。   火箭的基部,喷出了灼亮的、橙黄色的火焰,巨大的火箭首先猛烈地震动了一下, 而不是立即便向上直窜而去!   这一下震动,令得胆子小的人,立时闭上了眼睛,没有勇气再望向传真的电视萤光 屏。但奇迹似地,火箭在震荡了一下之后,开始上升了!   火箭上升的速度,快得惊人。   控制室中,在最初的十秒钟内,可以看到火箭的上升,和听到宇宙飞船中李义德的 声音,李义德道∶「升空的情形,还算理想——」   他只讲完了这一句话,不论他是否继续在讲话,但是地球上却已收听不到了,而且 ,由于远程追踪摄影设备,早被破坏的原故,火箭也在萤光屏消失了。   每一个人都不出声。   他们也都不动,看他们的情形,像是正在等待,然而却又没有一个人说出在等待的 究竟是什么。他们是在等待火箭的爆炸声!   如果这时传来了火箭的爆炸声,那么他们将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因为这是意料之中 ,必然会发生的事情。但是,时间慢慢地过去。   二十分钟过去了!   二十分钟,即使火箭在这个时候爆炸,由于已经升得太高的原故,地面之上,也是 听不到火箭的爆炸所发出的声音的了。   也就是说,火箭的命运如何,已是没有法子用任何方法获知的了!   太空总署署长首先打破那难堪的沉寂,他一字一顿,缓慢而又严厉地问∶「这次飞 行,是得到什么人的支持的?」   控制主任站了起来∶「我。」   出乎控制主任意料之外,也出于署长的意料之外,所有控制室中的工作人员,和在 控制室之外的人,竟在那一瞬间,异口同声地道∶「我们!」   控制主任感动得眼睛润湿,他激动地道∶「署长,请处分我一个人,将我交给法庭 ,当我想到,李博士为了人类将要面临的危机,可以奋不顾身的时候,我怎能为了怕承 担处分,而不支持他的行动呢?请你召卫队,将我拘捕。」   控制主任的面色苍白,但神情坚定。   署长停了半晌,才叹了一口气,道∶「可是,你们无异是在鼓励他自杀,他死了, 这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你们能不自疚么?」   「署长,」主任道∶「我们既然敢于接受法律上的处分,自然也勇于承担心灵上的 自我责任,比起李博士来,我们的牺牲,太微不足道了!」   太空署长默然不语,又是一片静寂。   然后,才听得署长缓缓地问道∶「关于这次飞行的一切,已记录下来了么?」   一个工作人员道∶「记下来了。」   「拿来,」署长命令∶「拿来给我签字。」   署长如此出人意料之外的决定,令得每一个人都感动到了极点!他要在记录上签字 ,那就表示这次飞行,是他认可的了。   而可以想象得到的是,他必然要在世界议会中,遭到敌对派议员的猛烈抨击,他若 是因此而丧失了署长的职位,那是谁也不会奇怪的事!   但是,当他在签名的时候,他却十分镇定。   他当然是决定接受牺牲的了!   火箭的动作系统才一发动的时候所发生的那一个猛烈的震动,令得李义德以为火箭 在那一刹间,便会发生爆炸了!   在那一刹间,他可以说是真正地尝到了死的滋味!   然而,他预期的爆炸,却并没有发生,火箭开始上升了,他仓皇地说道∶「火箭上 升情形,还算是理想,请保持联络。」   他打开了收听仪,但是却没有声音传出来。李义德不禁苦笑了一下!   报告了火箭的上升情形之后,说一句请「保持联络」,这是多次太空飞行所造成的 一个习惯,可是这时,习惯却没有用了。   因为地球和太空间的联络,已完全中断了!   自己的话,可能一个字也传不到控制室中!   李义德觉得自己手心在冒着汗,他又不能去抹拭,他只有紧张地注视着一切仪表, 飞行还十分正常,那倒是出乎李义德意料之外的。   这具火箭既然是玛斯七号火箭的试制品,它的设计,当然和「玛斯七号」是相同的 ,它共有七段,第一段火箭的任务,是冲出大气层。   这一段的任务,很快就完成了。   李义德按下按钮,第一段火箭坠下,第二段火箭有动力系统,也随之发动,他要向 月球飞去,和月球上的基地取得联络之后,才能进一步地去寻找蒙德斯驾驶的宇宙飞船。   在月球上,有数以千计的优秀科学家在基地上工作着,这些科学家,即使不是地球 上优秀科学家全部,也是百分之七十!   当地球和空际的一切通讯断绝之后,最使人担心的,也就是月球基地上工作人员的 安全了,所以,李义德决定利用第二段火箭的后制发动系统,使火箭降落在月球之上, 他要亲临月球基地,而不是在月球旁边飞过就算数了。   李义德可以说是地球——月球之间的常客。   他是月球基地扩展计划的参与人之一,来往地球——月球,他是十分熟悉的,虽然 这次与往次不同,没有了地面上的指示,也还难不到他。   李义德几乎在一开始飞出大气层,无线电波可以不受大气层干扰的时候,便开始和 月球基地联络,但是他联络却失败了。   在地球——月球途中,一共有七十座小型的太空站,这七十座小型的太空站,也等 于是大型的人造卫星,每一个太空站中,都有两名科学家主持工作。   李义德也曾企图和七十座太空站中的任何一座,进行联络。但是他却也失败了,突 然之间,他感到了莫名的一种孤零之感。   这种孤零之感,当他在飞过了第一座太空站应该在的位置,而雷达的反应屏上,却 一无表示,他也不能在黑沉沉的太空中看到任何东西的时候,而增加到了顶点,使他感 到恐惧,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惧∶太空站失踪了,不见了!   他虽然大受震动,但是却仍然使火箭在飞向月球的正常规道上,所幸火箭和宇宙飞 船的一切情形,都在水准之上,这使他能得以继续航行。   第二座太空站,也消失了。   第三座当然也不在。   第四座。第五座、第六座……   所有的太空站,全部消失了!   而且,李义德也注意到,历年来所射的种种人造卫星,也都不见了,这些人造卫星 ,有的是转播洲际电视的,有的是气象卫星,全不见了。   而且,太空巡逻队呢?巡逻船呢?   属于地球本身之外的东西,不但失去了联络,而是它们根本完全消失,完全失踪, 完全不见了!   如果说,这是一场战争的话,那么,「敌人」已将地球的一切外围,全都消灭了, 地球已在不知不觉中,遭到了一场惨败!   而下一步,紧接着将要发生的,是什么呢?   李义德的手心之中,不禁又沁出了冷汗来。   虽然他知道,一定是所有的太空站,全都不见了,可是当他经过一座太空站应该在 的位置,他还是要留意一下。   然而他遭到的却总是失望!   几十个失望,几乎连他以为月球也已经消失而不存在了,但是在雷达萤光屏上,月 球的反应点,已越来越大了。   他几乎不进食太空食品,因为他实在吃不下,等到火箭载着飞船,越过了最后一座 太空站应该在的位置之后,他已经可以极其清晰地看到月球的表面了!   月球上的情形怎样呢?李义德几乎像是一个等到判刑的犯人一样,焦急地希望这个 答案,快一点可以揭晓出来! 火星来客 月球逼降   火箭在降落的时候,又猛烈地震动了一下,那一下震动的情形十分坏,仪表表明, 第二段火箭,已完全失去作用了!   当然,他可以利用第三段火箭离开月球的。   但是第二段火箭的作用,只不过利用了一半,也就是说,就算以后的几节火箭,全 部不失灵的话,他也难以到达火星,并安返地球了!   但在这时候,他却没有法子去顾及这些了。   他急于要知道月球上的情形,是以他准备好了一切,便打开宇宙飞船的门,跳了下 去。宇宙飞船和火箭并没有脱离关系,他从宇宙飞船中跳出去,要经过一百二十呎的空 间,才能落在月球的表面之上,这情形和从十二楼跳下去一样。   但是李义德在跳下去的时候,却从不考虑「危险性」,因为在事实上,他这样做, 是十分安全,一点危险也没有的。   不要说他背上的个人飞行器,可以使他在空中自由邀游,就算他根本不动用个人飞 行器的话,由于月球的「地心吸力」,只是地球上的六分之一,所以任何大汉,到了月 球之上,也会「身轻如燕」,就像是练成了最佳的轻功一样,飘然起飞的。李义德降落 到月球表面之后,他已经可以看到在他前面一哩处,耸立着的,巨大的球形月球基地。   月球基地的总部是一个巨大的球形建筑。   这个建筑所用的金属,并不是从地球上运来的,而是从月球上开采的新合金,它的 光泽,有点青灰色,看来十分悦目。   李义德并不是第一次在月球上降落,以往,每一次他降落之后,总见到有许多人飞 过来——来检查火箭是否适宜继续飞行,来欢迎他。   但这时候,火箭早已停稳了,他也已从宇宙飞船中出来,落在月球的表面上了,可 是却还一个人都看不见,连人影也不见。   李义德的心中,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   在多次的太空飞行中,锻炼了李义德,使他具有超人的勇敢,异乎寻常的应付事变 的机智,但虽然如此,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他也不禁心头生寒。   月球上太静寂了——那和他第一次来的时候不同,他第一次在月球上降落的时候, 月球上也是寂静的,但那却是正常的现象。   因为那时的月球,根本是没有生命的。但是如今,在月球上,人类已成功地建立了 如此庞大的基地,有上千的优秀科学家在这里工作着。   那么,何以还会死一样地寂静呢?   难道月球基地上那些科学家,他们全都不见了?   李义德一想到这里,更不禁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战!   他连忙遏制自己,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下去,他按下了个人飞行器的发动制,他立 即以极高的速度,向前飞了过去。   等到他在庞大的月球基地之前站定之后,他心中的寒意,越来越甚了!他抬头看去 ,正好可以看到美丽的,被浅蓝色的大气层所笼罩的地球。   在地球上,应该是一个好天气的日子,要不然,大气层看来,便不会如此清明,像 是一层浅蓝色的薄纱一样,李义德的心中,不禁暗忖∶地球上的人,是不是知道他们多 少年来,辛辛苦苦创造、放射、建立的一切太空设施,全部遭到了彻底的破坏,有的根 本不见了!   他在紧闭着的基地金属大门之前,李义德连续用无线电波电讯仪,通知这基地的值 日员,来开门让他进去。   李义德在心中,自己安慰自己,可能是因为地球上的联络,突然断绝,是以月球基 地的负责人梅尔博士便召集了一切太空站,而且在月球基地中进行紧急会议,所以月球 表面上,便看不见有人了。他们一定是在基地之内开会。   但是当半小时过去,金属大门依然紧闭的时候,李义德才感到自己的「自我安慰」 ,是多么的脆弱,多么的站不住脚!   就算所有的人,都在基地中开会,难道就没有一个人会从电视观看到火箭着陆的情 形?会没有一个人走出来看一看?   李义德感到自己宇宙飞行服里面的身子,正在不断地出着冷汗,他放弃了用信号去 通知基地中的人,而双手在金属门上,敲打了起来。   他敲打了片刻,明知那是没有用的,便停了下来。   但是,他的双手,仍然按在门上。   他在无意中,双手向上推了一推,那扇硕大的金属门,在他轻轻一推之下,竟无声 地、轻巧地向上,滑了上去,李义德呆了一呆,一步跨了进去。   那球形的建筑,有六百呎高,也就是说,那是一个直径六百呎的圆球,那里面,简 直是一个小型的城市,它总共有二十层,第二十层的全部,是一个花园,有着从地球上 移植来的奇花异卉,李义德一直感到,在这里,简直比在地球上的任何角落为舒服,人 在这里,是绝不会有「流落他乡」的感觉的。   可是如今,却大不相同了。   这里的一切,显然都处在「死」的情形之下!   本来,一进大门,就是一个极大的大厅,类似一个大规模的机场,有几个询问处, 有十多个接待室,你是来做什么的,立即就可以找到人接头。光线是明媚的、柔和的; 空气是清新的,服务处的女郎,更是笑面迎人,美丽可亲。   然而这时,却是一片黑暗、一片寂静。   李义德只不过向前跨出了一步,就呆住了!   他简直不能相信自己是处身在月球,——月球的基地之上,刹那之间,他的感觉是 自己闯进了古埃及的金字塔的中心一样!   他简直提不起勇气来向前去!   他呆了好一会,首先着亮了配在身上的「宇宙灯」,这种灯,本来是太空飞行员在 漆黑的太空中飞行时所用的,光线十分强烈。   他亮着了宇宙灯之后,基地最低层,都笼罩在一层灰暗的光线之下,他看得出一切 都没有变样,地毯的花纹,依然那样美丽,壁上的装饰,也绝无变动。   可是,却一个人也没有。   李义德忍不住大声叫道∶「有人么?」   他的声音,是通过头盔的传音器传出去的,响亮得似乎整个基地都可以听得到,可 是他所得到的,却只是空洞的回音。   李义德来到了升降机口,升降机也已停止行动,动力系统已停止工作了。李义德不 明白原子电力系统是如何会停止工作的,他的身上有小型的动力设备,他取出了连络动 力系统的光速枪来,将升降机的门,切割了开来,他从切口中走了进去。   然后,他利用个人飞行器,在升降机的通道中上升,他逐层逐层地切开升降机的门 ,想找到一个人,问一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他却一个人也找不到!   他一层一层地向上找去,在第十九层,基地的最高负责人,梅尔博士的办公室中, 他看到办公室曾遭到剧烈的大破坏。   李义德甚至难以想象在这间办公室中,究竟曾经发生过什么样的争斗,因为办公室 中的所有东西,几乎都被破坏殆尽了。   李义德呆了半晌,才开始到第二十层去。   在这座庞大的,如同城市一样的建筑中,第二十层是它的顶层,而顶层则是由天象 观察站所占用的,李义德并没有希望在第二十层找到人,因为他几乎已经失望了,他是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飞」上了第二十层去的。   一座又一座巨大的无线电波望远镜,依然耸立着,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在工作,李义 德心情沉重地在观察仪器中慢慢地走过。   他的脚步,也变得出奇的凝重,他心中不断地在自己问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许多人,都上什么地方去了!如果有敌人的话,那么敌人来自何处?   没有答案,李义德得不到任何答案。   因为没有人可以给他答案,他所遇到的,只是冰冷的,不会讲话的仪器,所有的人 ,全都不知去向,突然地消失了。   李义德在一间透明的大穹顶之下,停止了脚步,又在一张椅上,坐了下来,他先是 闭着眼睛,竭力地思索着,接着,他张开眼来,抬头看去。   突然之间,他呆住了!   在那一刹间,他实是不知道怎样才好。   他看到了一个人!   那是他在零四四基地起飞之后,第一次看到另一个人,尤其是在如今的情形下,他 是何等迫切地需要和另一个人相见啊!   但是那个人的情形,却不怎么好——李义德所看到的那个人,是面朝下,扎手扎脚 地伏在透明穹顶之外的。他的头上赫然戴着氧气面罩,照理说他是应该可以在月球表面 生存的,但是这时,李义德却不敢确定他究竟是死还是生。   由于基地动力系统完全停止工作了,李义德也没有法子移开透明穹顶,他只好又藉 着光速枪,将坚硬的石英玻璃制成的透明穹顶割开了一个洞,他从那洞中,飞了出去。   他刚在那透明穹顶上站定,那个人便突然跳了起来。   只听得发出了一种奇怪的叫声,透过面罩,李义德可以看到那人面部的肌肉,正可 怕地抽搐着,他目光中,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可怖感。   他一面叫着,一面含糊不清地道∶「我看到了,我全看到了,我全看到了!」   他翻来覆去地叫着,叫的全是那一句话。   那个人没有死,而且一见到李义德就跳了起来,这令得李义德十分高兴,然而那人 如此不正常的行动,却又令得李义德担心。   李义德慢慢地向前跨出了一步,那人突然叫道∶「不要接近我!」他一面叫,一面 突然扬起了握在手中的一柄武器来,那是高压电波放射枪,从这柄枪中射出的电波,足 以破坏一切生物的性命,李义德一面大叫∶「放下武器。」一面陡地伏身,滚开了一步 。   但是当他滚开了两呎之后,那人的电枪枪口,闪出了一道紫色的光芒,在李义德原 来所站地方的透明穹顶,立时发出了可怕的破裂声来。   李义德又叫道∶「放下武器。」   可是那人一枪不中,枪口却立即移向李义德!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李义德实是没有多疑虑的馀地了,他陡地按下了光速枪的发动 掣,一股极细的光速,闪了一闪,正射在那人的电枪上。   只听得一下十分轻微的爆炸声,那人手中电枪的一半,已然消失不见了。那人呆了 一呆,身子向后连退了好几步!   这时候,李义德和那个人,都是站在基地的顶部。   基地的整个形状是球形的,顶部的穹顶,也是圆形的,在圆形的穹顶上,如果小心 移动,那还可以站得稳,然而此际,那人却是在仓促之间,向后面退了几步,他一个不 稳,身子陡地向下,滑了下去,同时又听得他怪叫道∶「回来了,他们又来了!」   李义德发动了个人飞行器,立即赶了上去。   可是当他发动了个人飞行器的时候,那人也已发动了他的飞行器,而且,他不顾危 险,将飞行器的速度,调节到最高限度!   用最高速度飞行,是可以引致氧气罩破裂的,然而那人不知将李义德当作了什么怪 物,为了逃避李义德的追踪,他竟不惜冒险。   李义德这时,已可以毫无疑问地肯定,这个人,是月球基地上的工作人员之一,因 为这人身上的太空装配,全是来自地球的。   而这个人,也是在地球对外的联络,突然断绝之后,唯一存在的人,这人可能知道 一切的事变经过,自己是一定要追上他的!   在这样的情形下,李义德不得不冒险,也将飞行器的速度,调节到最高限度,两个 前后只不过相隔十码——但是却始终相隔十码!   他们迅速地离开了基地,在离月球表面十呎的半空之中,迅速地前进,月球凸凹不 平,毫无生气的表面,在他们脚下,迅速后移。   李义德知道,对方的个人飞行器,既然都是地球上的出品,那么最高速度是一样的 ,自己一上来时,落后了十码,那是决追不上他的!   而自己的氧气面罩,已在发出「吱吱」声,飞行器的警告红灯,也不断地在闪亮着 ,再以这样的高速度飞行,是极度危险的!   前面的那个人,显然是因为受了什么重大的刺激,而神经正在十分不正常的状态之 中,他这样不顾一切地用高速飞行,总是要出意外的!   李义德考虑再三,终于他又使用了光速鎗。   他瞄准的目标,是那个人背后的个人飞行器。灼亮的、其细如线的光速闪了一闪之 后,那人的个人飞行器已被破坏。   那人在惯性作用之下,仍然向前滑行了一阵,这才开始向下落来,由于月球的吸力 ,只是地球的六分之一,是以他下落的势子十分慢,而当他落下之后,猛地伸手在地上 一按,人又向上跳了起来。一个人在地球上,如果一跳之下,可以跳高三呎的话,那么 在月球上,他就可以跳高十八呎!   所以这时,那人一跳,又跳起了二十呎左右。   但是他的飞行器既已损坏,李义德自然轻而易举地赶到了那人的背后,伸手抓住了 那人,可是那人却立即向李义德挥出了一拳。   那一拳,李义德事先绝对料不到,竟被他击中在胸口,但是李义德却也立即抓住了 他的拳头,道∶「你是什么人?我是李义德!」   那人被李义德抓住了拳头的时候,还是在疯狂?挣扎着的,但是他一听到了地球上 几乎无人不知的「李义德」三字之后,他立即静了下来。   他大口地喘着气,两人直到此时,才一起缓缓地落到了月球的表面之上,那人一面 喘气,一面道∶「你……你是李义德?」   「我是!」   「你……你是地球上来的。」   「是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到哪里去了,你快说,地球和一切空际的联络断 绝了,一切太空装置全失踪了,你知道么?」李义德焦切地问。   「我……知道。」那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软弱。   同时,他的身子,也向下倒去,李义德连忙将他扶着,使他坐在地上,他又喘了几 口气,道∶「太可怕了,实在太可怕了。」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一群黑衣人,忽然自天而降,我们正在观察玛斯七号火箭的升空情形,他们就来 了——」那人讲到这里,身子突然震动起来。   他一面震动,一面叫道∶「他们来了,他们来了!」   「你镇定一下,不要太激动。」李义德俯下身去。   「他们来了!」那人指着李义德的背后,声音在发着抖∶「他们又来了,在你的背 后!」   那一句话,听在李义德的耳中,不禁令他毛发直竖!   他刚才听得那人说「他们来了」,还只当那人是在叙述当时变故发生时的情形,却 不料那人却指着他的背后,这样说法!   李义德连忙转过头去!   那八个黑衣人身上所穿的衣服,李义德是十分熟悉的,因为在向伟达市的公路上, 他就曾经被这样的两个黑衣人拦住去路过。   李义德一看到了这八个黑衣人,心中便有一种极其奇怪的感觉,奇怪那些黑衣人, 何以竟能在地球上和在月球上,都穿着同一的衣服。   他们的头上,都戴着帽子,帽沿压得很低,以致根本看不清他们的脸面,那个仅存 的基地工作人员,又尖声叫了起来,道∶「是他们,是他们!」   那八个黑衣人却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   「你们,」李义德大声叫∶「是什么人?」   李义德的第一个想法是∶这些人,可能是地球人中的败类,虽然地球人的道德水准 ,已提高到空前未有的地步,但是在五十亿人中,总会有些败类的。   然而,当一种奇怪的光芒自上空射下来,李义德抬起头来,看到在上空,有一个亮 红色的球形飞行物,正在缓缓地下降之际,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那绝不是地球上的人,绝不是!   因为那种发着亮红光芒的飞行体,李义德虽然曾在地球上见过一次,这是第二次见 到,但是他仍不知道那是什么!   当那亮红色的飞行体渐渐下降之际,那八个黑衣人,也以一种近乎飘动的行动方法 ,将李义德和那人,围在中心。   那人尖叫道∶「李博士,快点消灭他们,消灭他们……」   李义德手中紧紧地握着「光速鎗」,但是他却没有发射,因为那八个黑衣人,只是 将他们围住,并没有什么别的动作。   他吸了一口气低声道∶「我们不妨等一会。」   「不能等,不能等。」那人叫着∶「他们有一种东西,会发出一种奇异的光芒,那 种光芒一到,什么人都不见了!」   李义德正在骇然间,那亮红色的飞行体,已降落在月球的表面了,同时,八个黑衣 人的一个,突然发出了声音。   「不错,我们是有这样的一种原子分解光,」黑衣人的声音十分生硬,「所以,你 们两人,暂时还是不要妄动的好。」   原子分解光——这是李义德从来未曾听到过的名词。   李义德是地球上数一数二的科学家,他却从来未曾听到过的名词,那就是说,那是 地球人知识范围之外的一种新东西!   李义德四面看了一眼,那八个黑衣人仍然没有什么特别的动作,他竭力使自己保持 镇定,道∶「那么你们,是来自另一个星球的了?」   一个黑衣人道∶「可以这样说,但是我们,是在我们的飞船之上,如今围在你们身 边的八个人,是我们根据地球人的形态,制造出来的电子人!」   李义德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哈哈!」声音仍是由一个黑衣人的头部发出来。   但是李义德知道,那些「黑衣人」既然实际上并不是具有真正的生命,而只不过是 电子人,那么声音自然也不是他们本身发出来,而是由在发着红亮的光芒的飞行体中的 人所发出,通过无线电传音的设备,和电脑传声机之后,才发出来的了。   这个星球上的人,竟能制造出这样的电子人来!那么他们的科学水准,毫无疑问, 是在地球人之上的了,他们是来自什么星球的呢?   当李义德想到了这里的时候,他的心中陡地一动!   一切变故,全是在「玛斯七号」火箭发射之后所发生的,而「玛斯七号」火箭,是 直飞火星,是载着第一批两个地球人到火星去的。   如果将这一切联系起来,不是可以找出蛛丝马迹来么?李义德竭力镇定着自己,但 是他的声音,仍不觉有着过份的紧张。   「原来你们是火星来的?」   「不错,」黑衣人笑着∶「我们在知悉了地球上的『玛斯计划』之后,就进行一个 『反玛斯计划』,这三百个电子人,便是这个计划之下的产物,我们曾经希望你们停止 这个计划,因为这个计划,实际上是明显的对火星的一种进犯!」   李义德从来未曾做过外交工作,事实上,在他的那个时代中,国与国之间的界限已 没有了,「外交工作」也成为历史名词了。但这时,李义德却要用「外交词令」来讲话 了,他缓慢而谨慎地道∶「那样说法,未免太过份了,我们还未曾肯定火星上是否真的 有高级生物,而且,我们派出的两个人,也是绝无恶意的。」   「那是狡辩,所以我们采取了行动。」   「你们将月球基地上的科学家,弄到什么地方去了?如果他们全被杀害的话,那么 ,我看,两个星球之间就不会有和平了。」   「哈哈,」黑衣人笑得十分诡异∶「对地球人来说,还是力求和平的好,我们只不 过动用了极小部分的力量,看看已有了什么结果?地球的一切空际通讯断绝了,地球上 的科学水准,退到了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你们连一枚人造卫星也没有了。」   李义德的心中,混乱到了极点,他在那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样说才好,他呆了半 响,才道∶「你们进一步的动作是什么?」   「本来,我们是准备掳劫你,将我们的条件告诉你的,但是地球上的一次行动,未 曾成功,如今你来到了月球上我们可以更方便地进行谈判了。」   「进行谈判?」李义德仍不明白。   「是的,现在,」一个黑衣人向前走出了两步∶「我,火星上的代表,向你传达火 星总议会的决定,火星的反玛斯计划行动,已经成功,我们已扣押了一千三百四十六名 地球人,包括你的未婚妻在内。」   「秀梅!」李义德愤怒地叫了起来!   他实在不能够忍受秀梅这样文静纤弱的女孩子,竟落到了不知是什么形状的怪人的 手中,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忍受的事情!   他陡地跳了起来,突然挥出了重重的一拳,击向那个黑衣人,那一拳,有力得使那 个「黑衣人」的头部,整个地落了下来,许多电子零件,一齐散了开来。   李义德一拳击坏了一个电子人,他才想到,对那些电子人出气,是没有用处的,真 正的火星人,是在那亮红色的飞行体中!   他转过身来,面对着那亮红色的飞行体。   正当他准备不顾一切地冲过去的时候,声音从那亮红色的飞行体中,传了出来∶「 你发怒是没有用的,如果你不愿意在月球上进行谈判,我们可以将你送到火星去!」   李义德以近乎暴怒的声音叫道∶「她在哪里,他们在哪里?」   「他们在火星上,他们在火星的一个完全按照地球上的条件建立起来的建筑物上, 他们生活得很好,他们将作为人质!」   李义德苦笑了起来,他花在观察火星上的时间不算短,而地球上每一个科学家,都 以为火星上至多只不过是有低层的生物而已。   事实上,巨大的望远镜,从月球上观察,已可以将火星表面上的情形,观察得相当 清楚,为什么望远镜中所观察到的,和实际上的情形,竟会有那么大的距离呢,这些具 有高度文明的火星人,是用什么方法去隐蔽他们,而使地球人发现不了他们的呢?   李义德的心中充满了疑问,但是这时候,显然不是谋求解答的时候,因为那亮红色 的飞行体中,又传出了声音来。   这次,是火星人要地球人遵守的条件了∶「由于有这些人质,以及可以轻而易举征 服地球的原子分解光,火星总议会决定,要你去向地球防卫总部转达,地球人的一切活 动,不能够越出地球的大气层,那么,地球就可以平安无事了!」   「这是不可能的!」李义德高叫!   地球人的活动,是早已越出了地球大气层的范围的了,如果接受了这个条件,那就 等于叫地球上的科学,倒退几百年!   「如果不可能,大批配有原子分解光的火星电子人,便将进袭地球,将地球上主要 的东西,尽皆毁灭,我们可以在地球上建立起一个由火星人领导的傀儡地球政府,这是 轻而易举的事情,你不妨先看看原子分解光的威力!」   一个黑衣电子人突然飞快的向前移来,那个月球基地工作人员陡地尖叫了一声,李 义德刚回过头去,便看到一股光芒,自电子人的「手」心,发了出来,一刹间,那个人 已不见了!   那个人,连同他身上的衣服、装配,在刹那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点也不剩, 这令得李义德瞠目结舌,难以出声! 准备牺牲 突来宇宙尘   李义德立即想到在地球上被普遍应用的「直射光束」,用光束制成的武器,便是地 球人在几百年前所想象的「死光武器」。   死光武器固然也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消灭目的物,但却无法像那个电子人所作的那 样彻底、干净,而不留一点痕迹!   而且,产生「死光」,需要极大的动力,那个电子人的身上,竟能够产生那样强大 的动力么?这显然是一种新的东西!   是一种新到李义德无法理解的东西!   在李义德发怔的时候,在那亮红色的飞行体中,又传出了一阵笑声,道∶「李博士 ,你看清楚了没有?你能不去传达你的所见么?」   为了弄清这那所谓「原子分解光」的根底,李义德故意装出了满不在乎的神气,耸 了耸肩,道∶「这没有什么了不起!」   「没有什么了不起?」从亮红色的飞行体中传出来的声音是愤怒的∶「李博士,你 在以前,难道见过这种威力无比的光么?」   「这和我们地球上的直射光束,是差不多的东西,至多也不过相等于死光而已!」 李义德明知自己所说的是错误的。   而他仍然要如此说的原因,便是要更进一步地了解那种「原子分解光」的真相,因 为这显然是目前地球所受到的最大的威胁。   亮红色的飞行体中,又传出了笑声,道∶「李博士,我们不信你这样低能,你分不 出我们的原子分解光和死光的不同么?告诉你,最大的不同是死光消灭一切,而原子分 解光,并不消灭什么,它只是分解原子,将任何物体,分解成原子。」   「那也没有什么不同。」李义德仍强充镇定。   「当然不同,这种光,可以将任何接触到光的物体,分解为原子,当然可以使之永 远成为原子,不再复原;但我们是爱惜生命的,所以刚才在你身边的那个人,他的身子 在被原子分解光分解成为原子之后,便被那种光,以接近光的速度,送到火星上。在火 星上,原子又结合在一起,他一点损失也没有,只不过经历了一次奇特的旅行而已,你 明白了么?」   李义德明白了!   正因为他明白了,他也变得无话可说了。   他明白了这种「原子分解光」的确具有无尚的威力,他也明白了地球上目前还没有 力量来对抗这种原子分解光。他更明白火星上的高级生物,如果用这种光来攻击地球的 话,那么地球上的一切,都会毁灭,他们要将所有的地球人,全都移到火星上去,也不 是难事!   令得李义德奇怪的是∶他们究竟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是不是太小,容纳不下那么多俘虏呢?   还是他们第一步先要求地球人的活动范围不得超出地球的大气层,然后,等地球人 习惯了服从之后,再作进一步严厉的统治呢?   李义德抬头看去,他所能看到的浅蓝色的地球,是如此之美丽,在那里,人类繁衍 了几千代,从愚昧无知到如今的高度文明!   难道就眼看人类被统治么?   当然不能∶但是李义德却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和那原子分解光相对抗,是以, 他只好一声不出,木偶也似地站着。   自那飞行体中,又有声音传出∶「当然,李博士,你是明白了,地球大气层之外的 一切,包括月球基地上的工作人员,一共一千多人,都是被我们用这种方法,送到火星 上去的,你的心上人,则是在地球上直接被分解,送到火星的,你们绝没有法子对抗这 种原子分解光,本来,刚才几个人,是我们选定作为传达我们意见的代表的,如今你来 了,那你自然是更好的人选,你可记得了,我们的条件很简单∶地球人的一切活动,不 得超过地球的大气层之外!」   李义德又呆了半晌,道∶「我可以传达。」   「哈哈,你还要促成地球防卫部执行!」   「那不是我权力范围内的事情。」   「当然,我们派一个电子人与你同行,如果你想对这个电子人不利的话,电子人身 上,极度灵敏的仪器,可以测到你思想的变化,那么,它将先下手为强地将你消灭,当 你将电子人介绍给太空总署。防卫总部,和地球议会的巨头之后,我们会使用远程控制 ,再使电子人表现一次原子分解光的威力!」那声音顿了一顿,才续道∶「我们还可以 告诉你,电子人在地球上,试验原子分解光威力的目标,是地球人在几百年建筑起来, 至今仍然耸立着的巴黎艾菲铁塔!」   李义德刚回过头去,一个穿着黑色衣服,从外表看来和地球人完全无异的电子人, 已经到了他的身边。刚才,在愤怒之中,李义德曾经轻而易举地毁去一个电子人的,但 这时他却不敢轻易再试,因为他知道那电子人身上的微妙仪器,可能真会测出自己思想 变化的。   他尽力将自己的情绪抑制着,不使情绪激动。   然后,他才道∶「我怎么知道你们刚才所说,那一千多人在火星上作为人质一事, 是真的呢?我想,我应该和其中的一人通一次话。」   亮红色的飞行体中,过了一分钟之久,才传来了回答,道∶「可以的,你向前走来 ,到我们的飞船上来,我们可以使你和火星通话。」   李义德大着胆子,向前走去,当他来到了那种红色光芒附近的时候,他想到彷佛自 己是在走向一具洪炉。但突然之间,在他前面,红色敛去。   他第一次真正从敛去的红光的空隙中,看到了那个飞行体的本身,出乎他的意料之 外,那飞行体竟然是深黑色的。   由于那种亮红色的光芒,只不过敛去了在他前面的一部份,所以那个飞行体究竟是 什么形状的,他仍然无法看得清。   而当他再向前走去的时候,只见那飞行体缓缓地转动了起来,转到了有一个突出的 尖端对准了他才停止,接着,从那个突出的尖端上,一扇门打开,一道梯子也似的东西 ,滑了出来,李义德绝不再犹豫,便顺着梯子,进入了那个飞行体中。   他到了飞行体中却仍然没有看到什么「人」。   那是一间约有十五呎见方的房间,房间中竟什么都没有,而当他在房间的中心部份 站定之后,他才听得声音自房间的顶上传了过来∶「你是不是要和你的心上人通话?我 们可以立即通知她准备。」   「不!」李义德坚决的回答。   他当然是想和秀梅通话的,他是如此急切地想知道他的秀梅,他的小秀梅如今究竟 是怎么样了。但是,他想起自己答应娜莎的话,想起自己的好友蒙德斯,他便将自己心 中那种强烈的愿望,压制了下去,道∶「我要和蒙德斯通话。」   「好的,蒙德斯,我们去通知他。」   那句话自天花板上传了下来之后,自天花板上,伸下了一个金属圆管来。圆管的尽 头,是一个如同莲蓬也似的东西。   李义德知道自己要向着那个东西说话。   紧接着,在那个管子之旁,又落下了一幅光屏来。   通话居然是传真通话,在地球月亮和火星之间的传真通话!李义德多少有些意外, 他心急地等着蒙德斯在萤光屏上出现。   可是,过了五分钟,却仍是那声音从天花板上传了下来∶「李博士,在我们的俘虏 中,并没有蒙德斯这个人,你当然是知道的,但你却在开我们的玩笑!」   「什么?没有蒙德斯这个人?」李义德奇怪得叫了起来,道∶「那怎么可能,他是 『玛斯七号』火箭船的首席航行员。」   又过了两分钟,声音传来∶「不错,但是蒙德斯这个人,并不在我们的俘虏群中, 当我们追上玛斯七号火箭,想使他成为俘虏时,一阵浓厚的宇宙尘突然横亘在我们和火 箭之间,这股宇宙尘产生一种巨大的回旋力量,我们退后,等宇宙尘过去时,火箭已不 见了。」   「火箭到哪里去了?」李义德问。   「我们不知道,但是你想想太空飞行体,如果遇上了宇宙尘之后,便失去踪迹,那 么,最大的可能是什么?」   「是因为宇宙尘的摩擦,」李义德沮丧地说∶「使飞行体也被破坏了,成了这股宇 宙尘的一部份。」   「不错,我们同意你的见解。」   李义德的心中,难过得几乎要哭了出来!   蒙德斯,他的好友,他得力的助手,难道就此牺牲了么?还有蒙德斯的副手森美度 ,那快乐的拉丁美洲人,难道也都成了微尘了么?   这是不应该发生的事,宇宙尘的来去,都经过精密的计算,玛斯七号的飞行路线, 是逃开了大股宇宙尘的,而小股的宇宙尘,却又不足为害。   但如今,火星人方面正占着上风,他们没有理由要捏造事实,这股强大的宇宙尘连 他们也惹不起,可能是突如其来的。   李义德的脑中,只觉得一片混乱!   火星人却又在逼他了∶「蒙德斯不在火星,你愿意和什么人通话?」   「请梅尔博士。」李义德沉声说。   梅尔博士是月球基地的负责人,地球上最杰出的科学家之一!李义德等了七分钟, 在他面前的萤光屏,突然亮了起来。   几乎是立即地,他看到了梅尔博士。   梅尔博士瘦削的面上,充满了愤怒,但是刹那间,他面上的愤怒,便转为惊讶,同 时,梅尔那种浓浊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是你,李!」   「是我!梅尔博士,我正在月球上。」   「地球完了么?」   「没有,只不过他们要限制我们的活动,你们都好么,都没有损失么?」   「我们损失了最重要的东西!」梅尔博士几乎是在喊叫着∶「我们丧失了自由。你 放心,我们自己会照顾自己的,你的秀梅也在。」   李义德还想再说什么,可是萤光屏突然一黑,梅尔博士不见了。同时,天花板上的 声音道∶「通话完毕了,电子人四十七号,将和你一齐返回地球,经过检查,你的火箭 是不安全的,所以,我们有一艘小型的高速飞船,供你使用。」   李义德没有说什么,只是转身走了出来。   当他又回到了月球的表面之后,已是剩下一个黑衣人了。那黑衣人当然就是要和他 一起到地球去的电子人「四十七号」了。   在四十七号电子人之旁,有一艘极小的飞船,其大小只如地球上的汽车,李义德当 真怀疑这样的飞船,竟可以从月球飞到地球去。   他正在怀疑间,那亮红色的飞行体,已然以极快的速度,升空而去,四十七号向前 走来,道∶「李博士,我们该走了。」   电子人自己当然是不会讲话的,它之所以能发出声音,当然是在那亮红色飞行体中 的火星人在直接地指挥着他的原故。   李义德想过,在事实上,自己竟已是一个机器人的俘虏时,他不禁苦笑。和一个电 子人争辩,当然是没有意义的。   所以,他推开了小飞船的透明窗顶跨了进去。   电子人坐在他的前面——那是驾驶位。   电子人的四肢,灵活得完全和真人一样,当它按下了几个按钮之后,小飞船的尾部 ,发出了一种尖锐之极的声音来。   然后,小飞船突然飞去。   月球被迅速地抛在后面,而地球在视线中,也越来越大了。李义德的心中,被痛苦 盘绕着,地球人能接受这个条件么?   如果不接受,结果是什么?   如果接受了,火星人进一步的要求是什么?   地球的最高决策会议,一定会征询他的意见。   到时,他是应该建议接受火星人的条件,还是建议拒绝?李义德的心中,乱成了一 片,那是他一生中从来也未曾经历过的痛苦时候!   小飞船的速度的确是十分快,他离地球已不远了!   「玛斯七号」火箭在升空之后,只过了三分钟,副驾驶员森美度便恐慌地道∶「坏 了,一切通讯设备,全部损坏了!」   蒙德斯猛地一震道∶「使用紧急通讯设备。」   森美度按动了几个钮掣,忙碌地工作了片刻,他的声音之中,充满了惊惶,道∶「 没有任何反应,我们是不是立即回航?」   蒙德斯的双眼,射出了坚定的光芒,他几乎连想也未曾多想,便道∶「回航?这是 什么话?我们出发,是直奔火星的,怎能回航?」   「可是,可是一切的通讯设备全部毁坏了。」   「在飞行途中修理。」蒙德斯的命令,十分简单。   森美度当蒙德斯的助手,已经有好几年了,蒙德斯勇往直前的性格,他是知道的, 他不再多说,立即着手检查一切通讯设备。   而蒙德斯仍然如常地控制着火箭的飞行。   下到半小时,森美度便已经发现,宇宙飞船的通讯设备,根本是完好的,绝没有损 坏,但是他们却没有法子和地球取得任何连络!   这种情形,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地球上的一切对宇宙飞船联络的设备,都损坏 了。然而,这又是可能的事情么?   森美度犹豫了半晌,才道∶「我们的通讯设备完好。」   「那就进行联络。」   「可是无法联络,看来地球上发生了什么变故,地球上的通讯设备已……全部…… 毁坏了。」森美度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胡说,你是在俱乐部里说话么?」蒙德斯怒道。   「当然不是,」森美度急急地分辩∶「可是我们发出去的信号,却接不到地球上的 任何回答,真的一点也收不到!」   「试和月球连络!」   「试过了,也是——」   森美度的话未曾讲完,便突然停住了。   而蒙德斯也没有再追问他。因为在那一刹间,两人都在雷达波反应屏上,看到了一 个亮红色的飞行体,正在迅速地接近自己。   那个飞行体究竟是什么形状,他们看不出来,因为在那个飞行体的周围,有着那种 亮红色的光芒,那是他们从来也未曾看到过的一种飞行体。   蒙德斯道∶「发信号问他们是什么单位的?」   「是!」森美度立即发出了宇宙飞船空际相遇时的询问讯号,他们的讯号才一发出 来,宇宙飞船和零四四基地专用的通话器中,便传出了清晰的声音来∶「你们两人驾驶 的玛斯七号及宇宙飞船,已是我们的俘虏了,你们要听我们的命令。」   「什么?」南美人是一个容易冲动的,蒙德斯也不例外,他侧着头,向着传话器∶ 「你们是什么单位的,在玩什么把戏?」   「哈哈,你们已是俘虏了!」这句话被不断地重复着,而那亮红色的飞行体,也迅 速地接近,雷达网上的仪表表示,只有七千呎了。   「放射攻击武器!」蒙德斯断然下令。   森美度按下了一个红色的钮掣,宇宙飞船陡地震动了一下,两缕紫色的火焰,拖着 两条白色的气尾,紫白两色,在深沉的太空中闪出了无比美丽的颜色,然后,以极高的 速度,向那亮红色的飞行体,射了出去,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紧张地等待着。   三秒钟之后,两枚火箭已经射中了那亮红色的飞行体,然而,预料中的爆炸,却并 没有发生,只看到那飞行体外面的红光,突然涨了起来。好像那飞行体在刹那间大了好 几倍一样,接着,便是在红光之中,有一股灼亮的光芒,闪了一闪。   在那股的亮的光芒闪起之际,亮红色、紫色、白色,再加上那种耀目的的亮,在太 空之中,现出了如此奇幻的色彩,看得人目为之眩。   然而那一切,却只不过是百分之一秒间的事。   紧接着,一切都恢复了正常,那亮红色的飞行体,若无其事地继续接近,雷达网表 示,距离宇宙飞船,已只有五千五百呎了!   「再放射火箭!」   森美度不断地按着,又有五枚足以毁灭太空数百吨陨星的火箭,再向前射去。然而 ,那五枚火箭的命运,却和前两枚一样。   火箭是分明射中了目的物的。   但是,当那种灼亮的光芒一闪之后,火箭便消失了,那种紫色的光芒也突然没有了 ,就像根本未曾有过火箭发射一样!   那红色的的亮物体,离得更近了,已只有三千五百呎了,蒙德斯猛地按下了控制钮 ,庞大的玛斯七号火箭,震动着,改变了方向。   它变得向着那亮红色的物体冲去!   森美度的面色发白,但是他劝阻,却已经来不及了!   两个飞行物,以极高的速度接近着,只是一秒钟,相互间的距离便变为两百呎了, 再过十分之一秒,就要撞上了!   也就是那电光石火的一瞬之间,宇宙飞船的警报铃,突然响了起来,而那个亮红色 的飞行体,也突然在萤光屏上消失了。   在那一刹之间,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几乎以为自己的火箭,已和对方相撞,而同 归于尽了,但是宇宙飞船所产生的一种奇异的震汤,却使他们知道至少自己没有被消灭。 而紧接着,他们也从萤光屏上,看清楚了他们自己的处境。   他们被一大股宇宙尘包围住了!   宇宙尘是太空飞行的大敌之一,它是没有规律的,许多许多细小的微粒,结成了一 团,在太空之中游移,那许多微粒,一面是反光的,一面是阴暗的,因此若是有一股宇 宙尘在宇宙飞船的旁边掠过,那就是一条深黑色的,但是却有着明灭不定的闪光的光带!   而如今,他们却是被裹在宇宙尘中!   这更是最危险的,宇宙尘大都是行星毁灭之后,未曾化为气体的微粒所组成的,这 些微粒虽然小,但是在行星的巨大变化中,它们居然能不化为气体消灭,那证明它们是 几种最坚固的金属,而成亿的微粒是在不断流转着的,可以在片刻之间,将一块钢磨成 粉末!   蒙德斯忙道∶「放保护光!」   森美度慌忙地按下了几个掣,在火箭和宇宙飞船的周围冒起了一股淡黄色的光芒来, 宇宙飞船中感觉得到的震汤,似乎已轻了许多。   但是,整个火箭,似乎都被那股宇宙尘带着向前去。   仪表表示,火箭早已超出了原来的航行中线,它将被那股宇宙尘带到什么地方去, 由于许多仪表出现了反常的混乱,却又难以观察得出来。   蒙德斯又命令放射求急火箭,可是求急火箭才一射出,就立即被宇宙尘消灭,其中 最坚硬的合金,则也成了宇宙尘的火箭。   这种情形,使得他们两人不敢使用逃生火箭。   宇宙尘在太空飞掠的速度是十分惊人的,几乎接近光速的一半,这时他们就被那种 高速带着,不知要被带到什么地方去。   过了十七分钟,宇宙尘突然消失了!   宇宙飞船震动了一下,他们立即在萤光屏上,看到了一个星体,那是一个接近方形 的星体,这时,星体上正升起一种黄色的光芒。   那黄色的光芒,在那星体之上,结成一片云。   正在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莫名其妙,几乎以为身在梦境之际,他们的传音器中, 传来了一个十分动听的女子声音。   那女子道∶「请你们保持镇定,将火箭降落在那片黄色的火箭场上,我们是绝无恶 意的,我们在十七分钟之前救了你们,你们该听我们的话。」   「你们——你们是谁?」蒙德斯急急地问。   「你按照吩咐行事,就可以知道了!」   森美度望着蒙德斯。   蒙德斯考虑了半分钟道∶「发动倒退火箭。」   巨大的「玛斯七号」火箭,开始倒退,向那片黄色的云迎去。那一片黄色的云,居 然会是一个火箭场,这使蒙德斯十分怀疑。   然而事实却证明,那的确是一个十分好的火箭场。   当火箭的基部,接触到那片黄色的云之际,立时便平稳地停了下来,森美度关闭了 动力系统,火箭便耸立在半空中的火箭场上。   然后,那女子的声音又传出来了∶「使用你们的个人飞行带,飞出宇宙飞船,向右 下方飞,你们可以不必配戴氧气面具,但是要准备接受大过地球百分之五十的引力,这 时使你们开始时十分不舒服,然而很快就可以习惯下来的。」   蒙德斯又犹豫了一阵,才打开了宇宙飞船的门。   本来,不到达火星,他们是绝不会打开这扇门的。但如今,忽然之间,发生了使得 他们莫名其妙的变故,使他们来到了这个古怪的星体上!这将他们原来的计划完全打断 了!而他们将会遭遇到什么事情,看来也是全然不可知。   他们心中最大的疑问便是∶这是一个什么星球?这个星球上的高级生物,究竟是什 么样子的,看来他们是运用了一种力量,才使自己来到这里的,那么他们的科学水平一 定是十分之高的了,如果他们对自己有恶意的话,又该如何呢?   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飞出了宇宙飞船,到了那块黄色的「浮云」的边缘,开始向 下落去,向下落了一千呎左右,他们便落在那星球的表面上了。   那星球的表面,是一种闪耀着蓝绿色光彩的岩石。   两人才一停了下来,想向前走出去时,却发现腿要举起来,得花许多力道,像是在 腿上绑了两大块铅一样地沉重。   他们记起了那女子的话,那女子曾经说要忍受比地球大百分之五十的吸力,看来真 不是虚言,如今他们就像是一个疲倦之极的人一样!   他们索性站立着不动,不一会,一辆小车子,自一块极大的岩石后面,转了过来, 驶到了他们的面前,那是一辆没有车轮的「气垫车。」   正因为没有车轮,所以地面是否不平,对于车子来说,毫无影响,车子几乎是滑过 来的,了无声息,到了两人的身边,便停了下来,车子一停下,车盖便自动地向上,打 了开来,在那一刹间,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都不约而同地闭上了眼睛!   正因为他们知道,车盖一打开,自车中走出来的,当然便是那个星球上的高级生物 了,「他们」是什么样子的,是像放大了的八爪鱼?还是像别的可怕的东西?   这使得他们没有勇气面对着新的,从来未见过的生物,所以两人才不约而同地闭上 眼睛,但是,他们却又听到了那女子的声音,道∶「唔,你们怎么闭上眼睛,难道这个 星体还不够美丽么?」   两人的心中,都不约而同地想着∶会发出那么可爱声音的生物,他的模样,一定不 会难看到什么地方去的,可以张开眼来看看了。   于是,他们一齐睁开了眼。   他们一睁开眼,便看到了眼前的那个「高级生物」。   在那一刹间,他们两人也呆住了。   站在他们面前的,绝不是什么「八爪鱼」,更不是什么浓绿色的一团,而是一个人 ,一个十分美丽的金发女郎!   那个金发女郎,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应该是地球人。一个地球人又怎会在这里 的呢?地球若是已向别的星球开始移民的话,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是绝不会不知道的 !他们实在呆住了,比看到了「八爪鱼」更要吃惊得多。   那女郎却带着可爱的笑容,道∶「你们为什么如此吃惊,可是我不好看么?」   「不,不,」森美度抢先道∶「你真是天上的仙子!」   那女郎又笑了起来,道∶「上车吧。」   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没有法子拒绝这个邀请,他们一齐上了那辆车子。那女郎按 下按掣,车子平滑地向前滑了出去。 科学怪杰 谈地球危机   车子在凹凸不平的岩石上驶着,但却平稳得像在水面上滑行一样,当车子穿过了一 个大拱门之后,两人真怀疑自己来到了仙境!   眼前是一片碧绿的草地,那种绿色的青翠可爱,在地球上是难得一睹的,只有在早 春,细雨之后,枝头上冒出新叶之际,才可以看得到。   这种青翠的绿色,给人的印象是极其愉快的。   而在那片草地之上,还有着不少美丽的花朵,有两株梅树,却又开放着梅花。这许 多花本来全是不应该在一个时间开放的,但这时却一齐盛放着!   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立时发出了由衷的赞美声。   金发女郎微笑着,道∶「这全是从地球上带来的。」   「请允许我问一句,」蒙德斯这个问题,已存在心中很久了,直到这时才问出来, 「请问你是不是从地球上来的呢?」   「可以这样说。」金发女郎的微笑,仍然极为甜蜜。   「可以这样说?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父母来自地球,但是我,却是在这里出世的。」金发女郎突然伸手向前指一指 ,道∶「看,我们的家到了!」   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立时抬头向前看去,他们又不自主叫了起来。车子恰在这时 候,转过了一块十分高大的岩石。   他们看到,在岩石的后面,有一幢闪耀着异样金属光辉的建筑物,那建筑物并不高 ,但是却极其广大,在建筑物之前,是一个平静的圆形广场,在那个广场上,却竖着一 块石碑的东西,在石碑上,则是一艘旧式的宇宙飞船!   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全是杰出的宇宙飞行家,他们对于各种各样的宇宙飞船,自 然都有相当的研究,他们一眼便看出,那是一艘被地球人称为「Y——十七」型的宇宙 飞船,那种宇宙飞船,在三十年之前,是被认为最新式的,但如今当然已落伍了。   而且,这艘宇宙飞船显然已经损坏了,它被放在那块石上,好像是当着文物来纪念 的,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一时之间,也难以猜得出究竟是什么用意来。而当车子来到 了那建筑物面前时,两人立时听到了一个宏壮的中年人声音,道∶「欢迎,欢迎,我们 好久没有与生人见面了,请进来!」   声音是从那建筑物中传了出来的。   而车子则仍然以极快的速度向前驶去,眼看越驶越近,车子要撞向建筑物了,突然 ,建筑物上的一扇门,自动打开,车子绝未减速,便驶了进去。   当车子一驶进去之际,眼前突然黑了一黑。   在他们眼前一黑的时候,他们感到了一阵相当轻微的震汤,而当那种震汤过去之后 ,他们的眼前,又是一片极其柔和的光线。   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为自己奇妙的遭遇而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们一齐定眼看去 ,只见车门已然打开,他们也来到了一个十分宽敞的大厅之中!   在那个大厅中,陈设相当简单,但极其舒服。在一组金属的椅子之中,是一张圆几 ,这时,坐在椅子上的几个人,正纷纷地站了起来。   蒙德斯和森美度跨出了车子,他们首先看到一个中年人,向他们走来,那中年人的 态度是十分友善的,这使得他们放心。   而令得他们惊讶的是,跟在那中年人后面的,也是一个金发女郎,而那个金发女郎 ,可以说是和接他们前来的那个,一模一样。   这时,那接他们前来的金发女郎也跨出了车子,两人并排站在一起,她们容貌酷似 ,衣饰相同,连神情也是一样的,当真分不出谁是谁来。   在中年人和两个金发女郎之后的,则是一个中年妇人,那中年妇人也是金发的,一 看面貌,便知道她是两个女郎的母亲了。   另外还有一个人,却仍然坐在椅子上,没有起来,那是一个十分矮小,穿着阿拉伯 服装的老者。那老者甚至连看也不向他们看一眼,他只是闭着眼坐着,肤色黝黑,也不 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向他望上一眼,便给人以说不出来的神秘之感。   那中年人来到了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的近前,伸出手来再一次道∶「欢迎,欢迎, 你们或许会认识我的,我叫霍伦斯。」   当那中年人讲到「你们可能会认识我的」这句话时,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心中不 约而同,在感到好笑,因为他们有什么理由,会认识在另一个他们从来未曾到过的星球 上居住的人呢?   但是,当那个中年人讲出了「霍伦斯」这一个名字来的时候,他们两人,却陡地呆 住了,张大了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有哪一个宇宙飞行员,是不知道「霍伦斯」这个名字的呢,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是 一个杰出的、伟大的太空探险家,一个至高无上的科学家,霍伦斯是最早提出要在月球 上建立基地的科学家之一,也是最早利用太空星体资源的科学家。霍伦斯的成就,使得 人类的科学生辉,所以,位于亚马逊河上游,新开发地区,全球最高的一座科学院,便 被定名为「霍伦斯科学院」。   然而,蒙德斯和森美度,却又全知道,所有地球上的人,是都认为霍伦斯已经死亡 了的,那是一次太空飞行中所发生的悲剧。   何以霍伦斯竟会在这里呢?   若不是那中年人自己讲出他的名字来,两人是绝不会想到他是霍伦斯的,但如今那 中年人讲了出来,蒙德斯和森美度,却可以肯定,那人的确是霍伦斯了。因为当霍伦斯 遭到那场悲剧,举世悲痛之际,他们虽然还不认识他,然而霍伦斯的照片,却是每一个 人都见过不知多少次数的。   这使得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肯定,眼前的人,的确就是这一代科学怪杰,直到如今 ,地球上还在不时对他进行悼念的霍伦斯。也由于他们这样肯定,所以他们才觉得眼前 的一切更是扑朔迷离,充满了神秘的气氛,神秘得简直难以言喻,不可思议。   他们呆了好一会才道∶「你……你不是……」   他们还未曾讲完,霍伦斯便笑了笑,道∶「我不是应该早已死了的,是不是?你们 以为我早已在那次太空飞行中丧生了?」   「不是我们以为,是全人类都这样以为,霍伦斯先生。」蒙德斯力图镇定∶「那次 你的飞船升空之后,忽然断了联络,而且又有爆炸的电波传来,这是人类历史上最黑暗 的一刹那,地球上没有一个人,不为你的殉难而悲痛的!」   「是的,」森美度大声附和,「我是你的崇拜者,我曾经大声哭过,许多人因之酗 酒,地球上曾因之生出极大的混乱!」   霍伦斯叹了一口气,道∶「这些,我全知道,我们的飞船,当时的确出了毛病,它 和一枚高速飞行中的流星相遇了。」   「那飞船——」蒙德斯立时想起了在建筑物面前,停在石碑上的那艘飞船来,「它 不是还很完整么?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听我说,当时,我们已经用直射光束,将那流星毁灭了。流星在被毁灭时,发 生爆炸,爆炸的力量极大,将我们飞船,完全抛离了原来的飞行轨道。在地球上而言, 我们的信号突然中断,而且又有猛烈爆炸的无线电波传到,那自然以为我们已经遇难了 ,那是不足为奇的。」   「事实上,你们却来到了这里?」   「也不是立即来到这里的,我们在经过了一番可怕的挣扎,才能利用了少许未曾损 坏的仪器,继续飞行,这才来到这个星球上的——我们已将它定名为金梭星,并且居住 了下来,我们发现这里的环境,居然十分适宜于居住!」   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的心中,还有着不少疑问,但是他们心中的兴奋,却盖过了他 们的疑问,他们想象着,若是将霍伦斯带回地球,那么人类的欢欣,一定远在他们征服 了火星之上!   蒙德斯忙道∶「霍博士,那么,这位一定是你的未婚妻——噢,我应该说你的夫人 亚曼泰女士,而那一位,一定是松巴博士了?」   「是的,我们才到金梭星时,只有三个人。松巴为我们主持婚礼、我们婚后,生下 了安娜和伊莎,他们是孪生女。」   「霍博士,」蒙德斯兴奋地叫着∶「你和我们一齐去探火星,然后再一齐回地球去 ,我想你一到地球,只怕所有的人,都要疯狂了!」   本来,大厅之中,每一个人都是面色兴奋,十分高兴的。可是蒙德斯这两句话一出 口之后,霍伦斯夫妇的面色,便黯淡了下来。   而那一双金发女郎,面色也是一沉。   那位老者,著名的科学家松巴博士更是冷笑一声。蒙德斯不禁大为愕然,因为他不 知道自己讲错了什么话。难道是他们不愿意回地球去么,那又是为了什么?   森美度也为之愕然,他力图打破僵局,摊了摊手,道∶「怎么啦,怎么全不讲话了 ?可是我们来得不合时宜么?」   「当然不是,两位请坐。」霍伦斯向前去走。   由于两人一从车中跨出,霍伦斯便迎了上来,立即作了自我介绍,接着便是热切的 谈话,是以他们一直是站着的。   这时,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才向前走去。   他们在那闪着金属光芒的椅子之中,坐了下来,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这种椅子坐 上去,竟然十分柔软,十分舒服。   松巴博士仍然闭着眼,一声不出。   难堪的沉默,又持续了大半分钟,才由霍伦斯打破了,他缓缓地道∶「我们到这里 ,如果照地球上的时间来算,已经有二十一年了。在这二十一年中,我们作了不少努力 ,创造了一个比地球上的科学更为先进的世界,我们甚至已发现了一种新的无线电波, 这种无线电波,有一种巨大的力量,可以催动本来是在宇宙中毫无规律游荡着的宇宙尘 !」   蒙德斯「啊」地低呼了一声。   「是的,」霍伦斯立即道∶「你们就是被这种受了无线电波催动的宇宙尘,带到金 梭星上来的。金梭星离地球极远,它的表面,有一层浓而暗的气体,是以它的存在,竟 一直未曾为人类发现——宇宙中这一类的星球十分多,只不过人类未曾发现而已。」   「那么,霍博士,你为什么不回地球去呢?」   「很简单,我是一个科学家,在这里,我可以更好地从事科学研究,而当我们在这 里定居下来之后,又设法得知了地球上的消息之后,地球上早已忘记我们了,我们还用 得着回去么?而且还有另一个特殊的原因使我们不敢离开。可是,我毕竟是地球上来的 ,地球上发生了非常的事情,我不能不关心!」霍伦斯讲话的声音,十分凝重。   这使得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心头也十分的紧张。他们知道,霍伦斯口中,所谓「 地球上发生了非常的变故」那一句话,一定是实有所指,而不是泛泛的空语那样简单的 。   他们也想起了自己的玛斯七号宇宙飞船,几乎在一升空之后,便立即和地球上失去 了联络,以及那亮红色的飞行体来。   他们急急地问∶「地球上发生了什么变故?」   霍伦斯吸了一口气,道∶「你们先请看看月球基地上的情形。」他伸手在椅子扶手 上的一个按钮处,轻轻按了一下。一幅墙壁突然移去,现出了一幅巨大的萤光屏来。萤 光屏上闪耀着亮白色的光芒,但不多久,那种光芒就稳定了下来。   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清楚地看到了月球表面上的情形,月球的表面上,异乎寻常 的冷清,一个人也没有,这是反常的现象。   蒙德斯失声问道∶「怎么一回事?」   「所有月球基地的工作人员,全都被俘了?」   「被俘了?」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几乎跳了起来。   「是的,而且,地球和大气层之外的所有联络,也完全被切断了,你们若不是给宇 宙尘带了来,也成为俘虏了!」   「谁,那是谁做的事情?」   霍伦斯并不回答,又按了另一个掣钮。   在大幅的萤光屏上,立时换了景像,出现了一个星球,那个星球,蒙德斯和森美度 两人,可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当他们接受了驾驶「玛斯七号」火箭的任务之后,他们曾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去研 究这个星球,那是他们的目的地——火星!   从这幅萤光屏上看来,火星和在地球上用望远镜观察到的,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条 一条的网状线,和许多青色的班迹。   这一切,都显示火星上并没有高级的生物。   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都不知道霍伦斯让他们看火星是什么意思,他们又转头,向 霍伦斯望了过去。霍伦斯道∶「这是火星,你们仔细看看。」   「我们知道,这是火星。」   「你们可看得出什么破绽来么?」   「破绽?」两人更不明白。   「你们仔细看看,看!」   随着霍伦斯的那一声叫唤,两人看到了火星表面上,突然有一线红色的毫光,闪了 一闪。那种现象,他们也不是第一次看到了。   早在玛斯计划开始执行之际,地球上的天文学家,便已觉得到了火星之上,时时会 有这种现象,但是一切的探测都不能证明那究竟是什么,是以便假定这是火星大气层对 阳光的一种反射。   但是如今,霍伦斯特地令他们看这个现象,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立即知道,地球 上天文学家的判断,是错误的了。   霍伦斯道∶「我们现在来追踪这红色的光芒,让你们看看那究竟是什么东西!」他 的手指不断地按着钮掣,萤光屏上的画面,也不断地变换着。   最后,在萤光屏的中心,出现了一个亮红色的飞行体,那飞行体飞行的速度十分快 ,转眼之间,便到了萤光屏的右上角。然后消失了。   而那个亮红色的飞行体,是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见过的,在他们的火箭未曾被宇宙 尘带走时,就几乎要和这样的一个飞行体相撞了。   「霍博士,」两人都迫不及待地问∶「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我们的火箭,差一点要 毁在这种飞行体的手上!」   「这是宇宙飞行船,是火星人。」   「火星人?火星上有人么?」   「我们刚才看到的火星表面,不是荒芜一片的么?」   「是啊,火星上只不过有低级的植物而已!」   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争着发问。   霍伦斯扬了扬双手,将他们两人的话打断,道∶「是的,从任何角度来看,火星的 表面,都是一片荒芜,但是我注意到火星之中有宇宙飞船飞出来,已有许久了,我的结 论是∶火星上不但有生物,而且还是极高级的生物,远比地球人高级!」   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不禁瞠目结舌!他们对火星进行过长时间的研究,若是没有 意外的话,他们将直飞火星,可是他们却绝未曾想到,在火星上是有着高级生物的,而 巨,比地球人更高级!   「我说火星上有高级生物的原因,」霍伦斯严肃地道∶「并不是没有根据的,而是 我和松巴两人,细心观察的结果。」   看来瘦而老的松巴,直到这时才开了口,道∶「你何必拖上我,你的话,他们如果 不相信,那是他们自讨苦吃!」   看来松巴博士是一个脾气十分古怪的人。   霍伦斯继续道∶「他们——我是指火星人而言,十分聪明,他们不知用了什么方法 ,将他们的星球的表面,加上了一层伪装!」   「伪装?」蒙德斯问。   「是的,伪装。自从地球人有了望远镜以来,直到如今,就从来也未曾有人看到过 火星的真面目,看到的只是一层伪装,此所以火星上究竟是否有生物,一直还是争论的 课题,而直到人类登上了月球,火星人才开始了他们的行动。」   「他们怎么样?」   「我不知道详细的计划,但是可以想象,火星人在俘虏了月球基地上的科学家之后 ,一定向地球提出极苛刻的条件!」   「他们要占领地球?」   「这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只觉得身上一阵阵的发凉。这时,他们已完全知道为什么霍 伦斯等人,在忽然之间面色黯然的原因了,原来地球正面临着这样一个严重的危机!   过了半晌,蒙德斯才道∶「霍博士,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更应该出头去主持 了,我们快一齐回到地球去吧!」   霍伦斯却又摇了摇头,道∶「我刚才说过,我,松巴和亚曼泰不能离开金梭星,有 另外一个特殊的原因,那原因是和宇宙尘有关的。」   霍伦斯顿了一顿,亚曼泰接口,她的声音十分柔软动听,道∶「这些日子来,我们 一直在致力于将宇宙尘用无线电波控制,送到遥远的外层空间去,但是我们的工作,并 没有成功,我们将许多宇宙尘集中在一起,但是却无法带动它们,如果我们离开这里, 无数股聚在一齐的宇宙尘,将会产生一股巨大的逃逸力量,对于所有的星球来说,将都 是一场浩劫!」   亚曼泰的话,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听了,似懂非懂。那自然是因为霍伦斯、亚曼泰 和松巴三人所进行的工作,已超越于地球上人类的知识范畴之故,所以两人听来,才会 有茫然之感的。但是他们至少明白了一点,那就是∶他们离不开。   蒙德斯焦急地道∶「那怎么办呢,霍博士,你离不开的话,你是不是有什么具体的 意见,可以让我们带回地球去呢?」   霍伦斯站了起来,他背负着双手,缓缓地踱着步。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都在紧张 地等待着他的回答。霍伦斯在踱了几圈之后,才抬起了头来,道∶「我用宇宙尘的力量 ,将你们的火箭带到了金梭星上,目的是想你们去做一件事,这件事如果成功了,那么 ,就可以暂时挽回地球的危机。但是……这件事……」   霍伦斯在犹豫未决间,蒙德斯已抢着道∶「但是这件事,十分危险,是不是?霍博 士,我相信我们两个人,都不是怕危险的人。」   霍伦斯又望了他们半晌,才道∶「你们如今,无法回地球去,也无法再继续到火星 去,因为你们一旦飞出了金梭星,火星人必然会发现你们、追踪你们的。」   两人静静地听着。他们知道,霍伦斯既然有事情叫他们去做,那么这件事情,一定 对于挽救地球,有着极其重大的意义,是非做不可的!   「但是,我却有一个法子,使你们避免火星人的追踪。」霍伦斯继续道∶「这个方 法十分冒险,十分危险,但却是唯一途径。」   「霍博士,」两人异口同声∶「你说吧。」   霍伦斯在两人的面前站定,道∶「我和松巴博士,将会利用一种特殊的装置,将你 们两人,连同玛斯七号火箭,一齐进行微缩。」   「微缩?」两人有些不明白。   「对的,我们已发现了十分有效的微缩光,这种由特殊动力产生的光芒,可以使得 物体无限度地缩小,你们将被缩得和一粒宇宙尘的颗粒大小相同。」霍伦斯讲得十分正 经,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但是他的话,听来却像是在开玩笑。   玛斯七号火箭高达一百七十呎,而宇宙尘的颗粒只不过是一个尘埃一样,最大的也 只不过米粒般大小,将那么巨大的火箭缩得如此小,有可能么?   蒙德斯苦笑了一下,道∶「霍博士——」   可是他的话还未曾讲完,脾气古怪的松巴博士,已经大不高兴,冷冷地道∶「怎么 ,你们可是不信我们有这个能力么?」   蒙德斯将下面的话,咽了回去。   霍伦斯解释道∶「这件事,只有在金梭星上有可能进行,当火箭经过了微缩之后, 我将你们送进一股小宇宙尘中,向火星飞去。我料定火星人想不到会在宇宙尘中,有他 们的敌人在,而他们一定会在这股宇宙尘接近之际,设法击散它——这是你们要经历的 第一个危险。」   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只是听着。   「你们侥幸免于毁灭,那么就有机会降落到火星的表面,去进行侦测被俘的地球人 的所在,那时候,整个火箭仍是微缩的,你们随时可能被毁灭,例如被一头火星上的鸟 儿吞进肚里——这是你们第二个危险。」   「你们除了找寻那批俘虏的所在之外,还必需寻找适宜于这批人离开火星的交通工 具,而你们的时间是有限的,我估计你们在到达火星之后的七十二小时之内,若是不能 完成任务的话,那么火箭和你们,将渐渐回复原来的大小,你们也成为俘虏了,这是你 们的第三个危险!」   「你们在离开火星之际,要离开火星人的追踪,这是最难的一点,这是第四个危险 !」   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直到此际,才喘了一口气,道∶「霍博士,你的意思,是要 我们到火星去,将被俘的一千多人救回地球?」   「是的。」霍伦斯的回答,极其简单。   两人的心头狂跳着,这是他们做梦也未曾想到过的一个大胆的计划,他们实在觉得 没有别的话可以说了,那种紧张的感觉,几乎令得他们连气都喘不过来!   「只有这样,地球才能不被火星控制,才能和火星站在平等的地位上作战,要不然 ,为了顾及这一千多人,地球只好屈服了!」   霍伦斯最后的结论讲出来了之后,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互望了一眼,然后站了起 来,缓缓地道∶「我们一定尽力而为。」   霍伦斯扬起手来,放在两人的肩上。   他的声音,也是十分之沉缓的。他道∶「你们两人的勇气,我十分佩服,但是我必 需向你们说明一个情形∶这个计划虽然是我们拟出来的,但我们同时觉得,这是一个成 功的希望,微乎其微的计划,因为我们对于火星上的情形,几乎一无所知。」   「我知道这一点。」   「若是你们两人不幸牺牲了,那你们将是第一批为了保卫地球而牺牲的人。」霍伦 斯的声音,听来更加沉重了许多。   蒙德斯和森美度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该进行一切了,有问题么?」   「有。」   「请问。」   「当我们的火箭微缩之后有多么大?」   「大约有一英吋的二十分之一长。」   「速度改变么?」   「问得好,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事,微妙的事情便在这里,经过了微缩之后,动力 系统虽然小了几千万倍,但是速度却不变,我们已经经过实验了。」霍伦斯扬了扬手, 暗示两人不要打断他的话头∶「这听来似乎不可能的,那么小的物体,以如此高速前进 ,但事实的确如此,我们的实验,足以推翻许多被奉行了几个世纪的定律,所以,七十 二小时的时间是足够的。」   「那么,」蒙德斯再问∶「我们离开之后,火星人大举进袭,在飞向地球的途中, 我们不是仍然要遭到袭击么?」   「只要你们飞出火星的警戒范围,一大股宇宙尘,将会把你们卷回地球,」霍伦斯 道∶「这我会安排的,你们可以放心。」 宇宙尘中 奇妙世界   蒙德斯和森美度互望着。   霍伦斯道∶「你们可以拒绝此行的。」   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仍然不言语。   霍伦斯站了起来,背着双手,来回地踱着步,道∶「我再一次强调,你们此行,成 功的机会,实在是微乎其微的,因之,如果你们拒绝了我的建议,那绝对无愧于心,也 不会有什么人怪你们不够勇敢,更不会有人来非议你们的!」   霍伦斯走到了萤光屏之前,停了下来,等候着两人的回答,两人会作出什么样的决 定来呢?他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希望两人答应好,还是拒绝的好!   照常理来说,既然他向两人提出了这样的建议,自然是希望两人答应的了。然而他 又知道,两人在经过微缩,杂在宇宙尘之中,向火星进袭时,只怕未到火星,便被消灭 了,他们极有可能根本到不了火星,更不要说什么执行任务了!   所以,即使连霍伦斯的心中也是十分矛盾的。   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继续沉默着。接着,突如其来地,两人不约而同地伸出了手 来,紧紧地握了一握——他们两人合作,不是一年半载了,这伸手一握,对旁人来说, 可能没有什么意义,但是对他们来说,却是两人对一件重大的决定,已取得一致意见的 表示。   他们两人紧握着手,蒙德斯先开口,道∶「我们去。」   霍伦斯倏地转过身来∶「考虑过了?」   「考虑过了!」这次是两个人一齐回答。   霍伦斯以一种十分异样的眼光望着两人,一直不出声的松巴博士,也猛地跳了起来 ,怪叫道∶「你们真的考虑过了?」   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的声音,反倒十分镇定,像是要去从事那样的冒险的,根本不 是他们,而是另外的两个人一样!   他们道∶「当然真的考虑过了。」   松巴以一种奇怪的步伐,绕过了他们两人,转了一转,到了他们面前,又停了下来 ,道∶「好,你们是勇敢的人,我们抱憾不能和你们一齐去,我可以提醒你们,当你们 的火箭经过了微缩之后,速度不变,这是十分有利的条件!」   「这是说——」   「速度和力的关系,他们明白么?速度和力成正比例,速度越高,力道越大,你们 经过微缩之后,只有米粒般大小,但是速度不变,冲力也不变,那就是说,你们在飞行 中,几乎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挡你们,你们可以冲过最坚硬的东西!」松巴停了一停, 才又道∶「甚至穿过火星,从火星的一端,穿行到另一端!」   「我们明白了,你的话,使我们更加增加了信心。」   「信心?」松巴苦笑了一下∶「你们到了火星上,活动的时间,只有七十二小时, 在七十二小时之内,你们必需做妥一切,包括找到那些人,与他们联络,同时找到载走 那些人的飞行设备,冲出火星,只有七十二小时,你们知道么?」   「我们全知道了!」   「好,那就跟我来!」松巴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蒙德斯转头向霍伦斯望了一眼,霍伦斯夫妇,和他们两个美丽的金发女儿,面色都 十分凝重,他们沉声道∶「祝你们成功。」   蒙德斯和森美度,跟着松巴博士,走出了那幢建筑物,松巴博士挥了挥手,一艘无 人驾驶的小飞船,已经迅速地飞了过来,在他们的身边停下。   松巴是利用袖珍无线电操纵器,指挥那艘小飞船飞到他们的面前的。那操纵器便是 他载在手指上的指环,那指环可以操纵金梭星上一大半的设施。   三人登上了小飞船,飞船开始升空,松巴在飞船中,一声也不出,渐渐地,飞船的 速度,越来越快,他们很快地看到了那块黄色的「云」,和停在「云」上的,巨大的「 玛斯七号」火箭。   「你们回到你们的火箭去!」松巴简单地命令着。   随着他的命令,小飞船的门打了开来,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利用了「个人飞行器 」,飞出了小飞船,回到了自己的宇宙飞船之中。   然后,他们又依照松巴的命令在座位上坐好,一切和在地球上起飞的时候一样。但 是前后相隔的时间并不长,他们的心情,却是不大相同了。   当他们在地球上起飞的时候,一切全经过精密的计算,他们是稳可以到达火星之后 ,又安全地飞回地球的。但现在呢?却是什么把握也没有!   他们知道,松巴博士就要用超特的方式,对他们进行微缩了,被微缩是什么滋味? 森美度和蒙德斯是绝未曾经验的,他们自然说不上来。   松巴的小飞船,又飞了开去。   但是他只不过离开了相当短的时间,便又回来了。   从宇宙飞船的窗口望出去,可以看到松巴博士在驾着小飞船回来的时候,小飞船拖 着一个十分大的空中浮台,那空中浮台足有十码见方,而在浮台之上,是一台他们从来 也未曾见过的奇怪机器。   那机器的后半部,全是密密的珠状天线。   这种天线的功能是吸收宇宙间的游离电能,将之转成为动力,这一点,森美度和蒙 德斯两人,都是知道的,可知这台机器的动力来源,是无穷无尽的。   机器的前半部,则是无数一块一块的飞光晶体,对准了「玛斯七号」火箭,那些晶 体,看来倒有点像被放大了几亿倍的蝗虫复眼。   当浮台停在半空中之后,松巴博士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道∶「你们关闭宇宙飞船 的窗子,切不可向外看,你们将感到轻微的震汤,但是这种震汤绝不会比你们火箭起飞 时更大,直到你们再听到我的声音为止,切不可打开窗子来,明白了么?」   蒙德斯回答了一声,他按下了一个按钮。   活动金属片落了下来,将窗子关上。   森美度也转动了几个钮掣,电视的萤光幕,也变成了一片黑暗。然后,他们听到了 一种低沉的「萤萤」声,不断地传到了耳中!   他们能够听到松巴博士的声音,那是由于松巴博士的声音,是通过无线电传来的原 故,而如今这种声音,却是从外面传进来的。   他们的宇宙飞船,构造精密,可以说是绝对隔声的,但如今居然还有萤萤声传了进 来,由此可知那种声音,若是在宇宙飞船外听来,该是如何的惊人!   他们的确感到了震汤。   但是那种震汤,正如松巴博士所说,并不比他们的火箭起飞的时候,更加惊人些, 他们很快就习惯了这种轻微的震汤。   而除了这种连续性的轻微震汤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别的感觉,他们互相望着,又望 着宇宙飞船中一切,他们虽然没有讲话,但是却互相知道,彼此心中所想的,都是一样 的,都希望看到对方突然被缩小了,或是看到别的东西,变得细小了起来。   然而,一切似乎和平时完全一样!   森美度不禁问道∶「微缩在进行中么?」   「当然是,」蒙德斯立即找出了其中的道理∶「一切全是按比例在进行的,我们在 宇宙飞船之中,自然觉察不出有什么变化了。」   「哈,这倒有趣,当微缩成功了之后,我们再看到松巴博士,那他一定变成一个巨 无霸了,这的确是惊人的经历!」   蒙德斯的心情,本来也是相当紧张的,但给森美度一逗,他便变得轻松了些,道∶ 「我们大概是最早被微缩的人了,我想,李义德在地球上,只怕早以为我们失了踪,在 焦急不已呢!」   他们两人是不知道在变故发生之后,李义德曾经做过一些什么事的,所以蒙德斯猜 测,李义德根本还在地球之上。   一提起了李义德,森美度也不禁叹了一口气,道∶「要是他和我们在一起,那就好 了。」   「怎么,你害怕么?」   「如果说不害怕,那是假的,但如果李博士在,那么你和我一定会安心得多,蒙德 斯,你不会不同意我所讲的话吧!」   「当然不会,」蒙德斯和李义德是极好的朋友,他是绝不会因之而感到不高兴的, 「的确,和他在一起,能使人镇定。」   森美度「哈」地一声,翻起手腕来,看了看手表∶「已经过去十二分钟了。」   「你的手表机械,是根据地球自动和公转的速度,所制造出来的,这里是金梭星, 你的这种时间概念,是绝无用处的!」   森美度笑道∶「那么我们应该根据什么来计算呢?」   「我也不知道。」蒙德斯耸了耸肩。   他这句话刚讲完,便听到了无线电中,传来了「嗒」的一声,接着,便是松巴博士 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好了,一切完成了。」   森美度欢呼了一声。   「可是你们得注意,」松巴博士立即又道∶「如今,你们的身体,比原来要小了几 十万倍,你们所看到的一切,全是极端不可思议的,你们必需对一切怪事,保持镇定, 否则,你们极可能因为所看到的东西,太过惊人而神经失常的!」   松巴博士的话,说得十分严重,令得他们存了戒心。   蒙德斯答应了一声,先吸了一口气,才按了按钮。   金属片缩了回去,他们坐在宇宙飞船中,又可以看到了外面的情形,他们急不及等 地向外面看去,可是却什么也看不到。   他们所看到的,只是一片氤氲,一片混沌。   然后,他们才看到远处,有两团极大的光芒,在向他们移近,那两团光芒并不十分 强烈,是灰绿色的,但是看到了之后,却令人有一种骇然之感。   当那两团光芒移近之后,两人估计,两团圆形的光芒,直径约在五十尺左右,而发 光的圆球体,居然还在转动,它们是隐在两个深坑之中的。   那两个深坑的周围,有着漆黑的钢柱,一根接一根地竖着,每一根钢柱,都是粗可 合抱,至少有两百尺高,而且还在不断地摇动着。   森美度首先高叫了起来,道∶「天啊,这是什么?」   蒙德斯也将身子缩得靠在椅背之上,他羡慕森美度在看到了这样的东西之后,居然 还能叫得出声音来。但突然间,那两大团亮光不见了。   然后,他们听到了松巴的声音,道∶「你们吓着了么?很高兴,你们的情况不错, 刚才,我只不过凑近来看看你们而已!」   蒙德斯直到这时候,才缓过一口气来,道∶「那么,我们所看到的……那竟是你的 眼睛么?天知道那是多么可怕!」   松巴博士并不是一个有幽默感的人,他只是「哼」地一声,道∶「你们按照我的指 示起飞,去和一股宇宙尘会合,当你们和宇宙尘会合之后,你们可以不必再发动动力系 统,你们将由我们这里,利用特殊的无线电波,送你们到火星去,在接近火星的时候, 火星人必然会设法驱散宇宙尘的,那时,你们就要小心了!」   蒙德斯答应着,做好了一切升空的准备。   松巴博士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起飞!」   火箭向上升去,在升空的一刹间,他们两人,都从窗口处看到了松巴博士,那台微 缩机和那艘小飞船。虽然那只是极短暂的时间,但是他们不敢相信,那一瞥之间,将是 他们永远不会忘记的一刹那。对于小飞船和微缩机,他们还不怎样,因为那究竟是机器 !   可是松巴博士的身子,却有近万尺高,像是一座大山,他凌乱的头发和胡子,每一 根都有一人合抱的粗细,那是什么样的情景,实是难以形容的!   火箭升空之后,松巴博士的命令,仍是不断地传了过来,指导着火箭的飞行,在两 分钟之后,他们看到了面前的那股宇宙尘。   宇宙飞船的警报器发出了低沉的呜呜声,前面的宇宙尘,这时在他们看来,是由无 数大小不一,闪闪生光,奇形怪状的物体组成的。   每一个尘粒所闪耀的光芒,都是不同的。   它们大多数是银灰色,但也有的是绿色、红色、紫色、黄色和金色,他们像是进入 了一个极度奇妙的神话世界之中!   蒙德斯立即将火箭的动力系统停止,火箭仍然以相当高的速度向前飞着,森美度按 动了好几个掣钮,在宇宙飞船的前面,有奇异的光芒射了出来。   那种直束光线,本来是应付太空飞行中的流星群的,这时却变成用来对付在前面阻 住去路的宇宙尘了。光束冲开了一些宇宙尘,火箭也渐渐地停了下来,终于停止在一粒 和他们火箭差不多大小的,亮灰色的宇宙尘的旁边不动了。   然后,他们听到了霍伦斯的声音∶「你们做得很好,现在,这一小股宇宙尘将开始 向火星移动了,你们只是宇宙尘中的一个微粒,在宇宙尘移动的时候,速度很高,微粒 与微粒之间撞击的机会很大,你们要小心的应付,到了火星的边缘,再随机应变。」   蒙德斯忙答道∶「知道了。」   「宇宙尘一开始移动,我就不能和你们通话了,你们还有什么问题么?」   蒙德斯道∶「没有了,谢谢你。」   「祝你们成功!」   霍伦斯的声音才一停了下来,宇宙尘便开始移动了。   整股宇宙尘,是以极高的速度向前移去的,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觉得自己宛若是 一股瀑布中的水点,夹在无数大小不同的、发光的微粒之中,以接近无线电波的速度, 向前移动着,但在他们而言,他们是感觉不到这种高速的移动的。   因为在移动的是整股宇宙尘,而不是每一粒宇宙尘。也就是说,在整体宇宙尘之外 ,有着一个气囊包裹着的,所以这时,他们别说在宇宙飞船中是安全的,就是出宇宙飞 船来,也是无碍的。但是,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还是十分小心地操纵着火箭。   字宙尘在飞行中,有相互撞击的现象。   但是「玛斯七号」火箭,在他们小心的操纵下,却避免了和宇宙尘相踫,宇宙尘全 是最坚硬的固体,他们发现有一些闪着奇妙光芒的宇宙尘粒,简直就是纯度极高的钻石 ,这原是不足为奇的!宇宙尘本来是星球的「残骸」,所以剩下的全是最坚硬的东西, 其中包括钻石在内,是可以理解的。   若是经过了微缩的「玛斯七号」火箭,和这样坚硬的微粒相撞,后果是十分堪虞的 。仗着他们两人的机智,他们总算逃过了这种危机。   他们随着那股宇宙尘,一直向火星飞着。   他们——蒙德斯和森美度,这两个地球人,将去从事一项任何地球人都未曾进行过 的冒险——到火星上抢救一千多个地球人!   四十七号电子人和李义德所乘坐的宇宙飞船,在地球上零四四号基地降落,引起了 基地工作人员的一阵极大的骚动!   消息迅速地传了开去!   自从地球上所有对太空的通讯完全断绝了之后,已有好几天了。在这几天之中,越 来越多的人,已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地球上的人类,已然知道了有一场大混乱要来了。   但同前,却还保持着镇静,但是每一个人都明白,这种镇静,是随时都可以崩溃的 ,那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地球上所有通讯专家,都集中在一起,进行研究。但是他们却也研究不出所以然来 。他们初步的结论是∶宇宙中产生了一种「反无线电波」的高频波,这种高频波破坏一 切和无线电波有关的东西,是以所有利用无线电波原理制成的通讯设备便被破坏了。   而今后对太空的通讯,将采取另一个形式。   对于这种高频波产生的原因,各方面的科学家,提出了形形式式的解释,但是却没 有一个人想到,这是由于另一个星球上高级生物破坏的结果。   直到李义德回来。   李义德和四十七号电子人步出了宇宙飞船,他便发现四十七号一直跟在他的身边, 离开他甚至不超过三呎的距离。   李义德知道,在那么近距离之下,四十七号可以在百万分之一秒的时间内,便利用 原子分解光,将他俘虏到火星上去的。   而如今四十七号之所以不用「原子分解光」对付他,那自然是因为火星人要通过他 来阐释火星的厉害和不可抗拒之处,要通过他来传达火星人对地球人提出的条件!   当李义德一下宇宙飞船,脚踏实地之后,基地的负责人便一齐迎了上来,控制主任 走在最前面,他激动地道∶「李博士,你回来了?怎么样,这位是谁?」   「这位?」李义德苦笑了一下,「这位是四十七号。」   「四十七号?」几个人同时出声发问。   「是的,正确地说,这是四十七号电子人,各位,我对我的遭遇,如今还不能多说 ,因为这是高度的机密,我没有权利决定是否将之公开,我只能将这消息向最高防卫总 部报告,是不是应该给公众知道,应该由防卫总部来决定的。」   李义德因为看到人群中有不少记者在,是以他才讲了那么一句话,然后,他才转向 控制主任,道∶「请通知汉模参谋长,我有紧急的情报,要向他报告!」   控制主任打开了一只烟盒也似的事物,旋转了一个钮掣,道∶「参谋长办公室?零 四四基地控制主任,李义德博士回来了……是的,参谋长,李博士回来了,他有极重要 的情报来报告,请你立即接见。好的,他似乎不要休息。」   控制主任关上了无线电话,道∶「参谋长请你立即就去,他等着。李博士,希望你 带回来的是好消息,因为地球上已开始不安了!」   李义德苦笑了一下。   控制主任希望他带回来的是好消息,但是事实上,他带回来的,是坏到不能再坏的 坏消息,甚至他自己,也不能算是「回来」了。   事实上,他是被四十七号押回来的!   但当时,李义德却没有说什么,他只是登上了高速飞机,飞向参谋总部去。四分钟 之后,他已经在参谋长的办公室之外了。   四十七号仍然跟在他的身边。   因此,他和守卫长发生了一些争执。   守卫长望着四十七号,有礼貌地道∶「李博士,我接到的命令是接见你一个人,这 个人和你一起进去,是不可以的。」   「守卫长,」李义德以一种无可奈何的声调回答,「他必需和我一齐进去,因为他 是我情报的来源,一切由我负责好了。」   守卫长道∶「我仍要去请示一下。」   李义德点头道∶「可以的。」   守卫长转身,向传言器请示了几句,在他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才转过身来,按 下了三个按钮,一扇门自动地打开。   他有礼貌地道∶「请进去。」   李义德向前走去,四十七号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门内是一间小小的休息室,他刚 走进去,另一扇门便被打了开来,开门的是参谋长的副官,他高声叫道∶「请进来。」   李义德和四十七号,再从这扇门中,走了进去,他们来到了一个极大的会议室中, 长形的会议桌旁,已经坐满了人。这全是地球上的要人。   参谋总长坐在主席位上,其馀的都是各部门的负责人,和太空总署的署长,以及一 切有关方面的人员,全都在此。   「李博士,」参谋长站了起来,「我们正在开会讨论如何应付紧张的局势,你所得 的情报,是必需向我单独报告呢,还是可以向这个会议报告?这可以由你来作决定,不 必勉强。」   李义德向与会的每个人都看了一眼,才道∶「我想可以向会议作报告的。我到了月 球,在月球上,我得悉了一切。」   他走到了为他空出的座位之旁,但是却并不坐下来。四十七号就站在他的后面,许 多人都以奇怪的眼光望着四十七号。   因为它的装束,十分奇特,而且一顶帽子又将整个脸孔一齐遮住,使人看不到它的 脸面,每一个人心中都在问∶这是什么人?   「各位,」李义德咳嗽了一下∶「我带来的消息,是极坏的消息,因为在我们的近 邻,便有着一个强大的敌人!」   李义德的话,令得全场耸动了!   「那是火星,在火星上有着智慧极高的高级生物。」李义德继续地说,他的声音十 分激动∶「造成一切破坏的就是他们!」   会场上更是耸动了!   「胡说,这是不可能的!」   「火星上至多只有低级生物!」   「火星上面不会有高级生物的,你是在危言耸听!」   好几个人齐声怒喝着。   李义德举起了手,向他身后的四十七号电子人拍了一拍,道∶「地球人被欺骗了, 我们以为火星上是绝不会有高级生物的,但事实却不然。火星上有高级生物,这种高级 生物在一千多年以来,便开始对他们的星球,进行伪装,地球人一直被他们瞒骗着,各 位请看,这是四十七号电子人,一共有三百个,都接受火星人高频无线电的指挥,它们 都有一种十分厉害的武器,叫作原子分解光,原子分解光!」李义德重复着「原子分解 光」这个名词。   会场之中,静了下来。与会的人虽然全是地球上最杰出的人物,但这时,每一个人 的面上,却全是十分苍白的,他们屏住了气息,一声不出。   李义德双手按着桌面∶「所有月球基地上的工作人员,地球人造卫星上的科学家, 以及一个地球人,总共一千多人,都已被俘虏到火星上去了。火星人将这些人当作人质 ,要地球接受一项条件!」隔了半晌,参谋长才问道∶「什么条件?」   「地球人的行动不能超出地球大气层之外!」   李义德一讲出了这句话,突然感到了十分疲倦,他颓然地坐了下来。他并不是灰心 了,他是勇敢坚毅的人,就算明知在绝路上,也不会灰心的。   那并不是因为局势的严重——局势的严重,李义德是早已感到了的。他是因为看到 了这许多人,在听到了这个不幸的消息之后,竟没有一个人不是仓惶失措,面色苍白的 !地球的命运如何,是决定在这些人手中的,但是他们却一筹莫展!   又过了好一会,才听得参谋长道∶「这不是太荒唐了么?如果我们拒绝呢?」   李义德还未曾开口,四十七号便突然向参谋长走去,到了参谋长的身边,猛地伸手 ,将参谋长的身子,推得跌倒在地上。   参谋长一跃而起,拔出佩枪来,一扣枪机,一枚小火箭向四十七号电射而出。然而 几乎在同时,自四十七号的胸前,也射出了一股光芒来。   那股光芒,只不过闪了一闪,小火箭便不知去向了!参谋长站着发呆,每一个人更 是骇然。   四十七号老实不客气地站在主席的位置上,以十分生碍,但是发言标准的语音道∶ 「如果不接受这个条件,那么,地球将遭到火星人不可抗拒的进攻,在一小时之内,整 个地球,都将变成火星属地,那时,地球人的遭遇就更悲惨了!」   「地球人一定战败么?」参谋长冷然问。   他算是众人之中,最沉得住气的一个。   「必然战败,因为你们没有什么力量,可以抵抗我们的原子分解光,我们以光的速 度,对地球上的一切进行破坏,一小时事实上是过高的估计,因为只要破坏一开始,地 球人便必然面对事实,自动投降,而不愿毁灭了!」 世界末日 混乱开始   四十七号大模大样他说着,甚至还挥着手。   当然,这一切,全是「火星人」在遥远控制的结果。   会议室中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四十七号。四十七号最后道∶「当然,你们 可以有时间考虑,但你们有的时间,只是三日夜,七十二小时!」   会场中又骚动了起来。   「七十二小时!如果在七十二小时之内,你们地球上的最高决策会议,还没有决定 的话,那么,原子分解光将会破坏你们的首都所在地!」   会场中又突然静了下来。   汉模参谋长问道∶「这算是最后通牒么?」   四十七号道∶「是。」   「关于原子分解光,我们可有什么印象?」一位军事首长站起来,「我们根本不知 道什么叫原子分解光,我们凭什么要答应所谓火星人的要求?」   「对啊,所谓火星人在什么地方?」另一个安全工作的高级负责人也叫道∶「单凭 这样一个电子人,我们就要受这样的屈辱了么?」   另一个人高叫,几乎是针对着李义德的,那位先生道∶「这种电子人,普通的工厂 都可以制造,拿它们来吓人,有什么用处?」   李义德几乎要愤怒地骂了出来!   但是他却仍然保持着冷静。   只听得四十七号冷冷道∶「我负有一个重要的任务,那就是让你们见识原子分解光 的威力,但这一来,这个秘密就必需分布出去了,各位有能力控制这个混乱的局面么? 」   「我们必需看到敌人方面的实力!」在议论纷纷中,众人的意见,由参谋长讲了出 来∶「你不妨尽量发挥原子分解光的威力。」   「好的,那么谁要参观,就请备交通工具,我们到巴黎去,我以巴黎的艾菲铁塔作 为我试验原子分解光的试验品。」   汉模参谋长向李义德望来。   李义德叹了一口气,并没有表示什么意见。汉模按下了一个叫人铃,两个高级军官 ,走进了会场,汉模向一位军官下命令道∶「去准备巨型洲际火箭。」   他又向另一个军官道∶「将刚才此处的录音记录,送给最高议长,和最高防卫总部 的首脑,请他们决定何时将这消息发布出去。」   在两个军官都退了出去之后,会场中又静了片刻。   然后,汉模参谋长便道∶「好,让我们搭乘火箭去看原子分解光的威力吧,艾菲铁 塔已经耸立了好几百年,看看它是不是会在今天毁灭?」   会议代表络绎地走了出去,四十七号一步不离李义德,李义德本来想要静下来,好 好地思索一下,看看利用那七十二小时是不是还可以补救一切。   但是如今他却没有办法,他只好也和众人一起出去。   当各人的车子,来到了洲际火箭场的时候,总议长和防卫总部的最高首脑,已然联 合商讨,决定将这个消息向全球公布了。   在洲际火箭场上,挤满了新闻记者,电视已开始向全世界播出会议代表登上洲际火 箭,前往巴黎的情形,而电视摄像管的镜头,几乎集中在四十七号的身上,新闻讲解员 的声音听来十分神经质,他叫道∶「这便是火星人的电子人,他宣称可以在百万分之一 秒的时间内,毁去一座城市!」   没有了人造卫星转播电视,但是却用了电视塔相互递播的办法,是以连最远的亚洲 城市中,人们也可以在电视中看到四十七号了。   当然,人们也看到在四十七号之旁的李义德。   李义德的面上,像是多了许多皱纹,他可以说一点表情也没有!在欧洲的一个酒吧 中,两个北欧人冲动地向着电视怪叫∶「做些事,做些事出来!」   在亚洲的中国式饭店中,两群人在展开争论,一群人说根本没有火星人,另一群则 讥笑这群人是醉生梦死,不正视现实。   亚洲人的性格比较沉静,争吵的人并没有打起来。   但是,在宏都拉斯的一个大广场上,数以千计的南美洲人,却已经混战了起来。第 一个混乱就是在那个大广场开始。   然而,混战像是瘟疫一样蔓延开来!   人们开始捣乱、破坏、犯罪,当巨大的洲际火箭,以惊人的速度,横越空际之时, 甚至有两枚小火箭向之射了过来。   那是一个火箭部队的军官,听了这个消息之后,刺激过度所作出的反常行动,这两 枚火箭,是差三十码,未曾击中洲际火箭,要不然,洲际火箭也将毁灭了。   当洲际火箭停在巴黎的火箭场上时,火箭场上挤满了高声叫嚷的人,群情汹涌,但 是他们究竟在高叫些什么,实在是难以分辨得出来。只听得叫得最凶的人所叫的是∶「 不要妥协,绝不投降!」   但是相信任何一个人,若是去问他们有什么办法对付原子分解光的话,他们一定是 不知所对的,完全没有办法!这便是李义德所想到的。   自从人类战胜了最后的敌人共产主义之后,地球上便消灭了国与国界限,地球人耽 于逸乐太久了,以致忽然之间,有了这样的一个变故,便变得全然没有办法应付了。不 要说盲目叫嚷的群众没有办法,连李义德这样出类拔萃的人,也是毫无办法!   四十七号和会议代表的车子,根本没有法子驶出火箭场,改乘了喷射直升机,一干 人才来到了艾菲铁塔附近的广场上。   但是,艾菲铁塔要被消灭的消息,既已传了出去,不知道有多少人,已集中在广场 之上,在等候着了,喷射直升机也找不到降落的地方!   十来架巨大的直升机在空中盘旋着。   突然地,四十七号自直升机中,飞了出来,它发出了几万人一齐可以听到的声音, 叫道∶「地球人,你们看看!」   广场上所有的人都静了下来。   数百架长程电视摄像管对准了悬浮在半空中的四十七号。事实上四十七号发出的声 音,不但是下面广场中的每一个人听到,经过无线电传播之后,从西藏的峡谷,一直到 阿拉斯加的冰流之上,每一个人,都可以听到这个来自另一个星球的声音。   四十七号的身子向下沉去,渐渐接近铁塔。   可时,他仍是不断在讲话。   他讲道∶「你们将要看到原子分解光的威力,这种光是一种巨大的,地球人所不能 想象的光能,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将任何物体分解为原子,让任何物体就此消失,或 是搬到任何地方去,你们不可能看到艾菲铁塔是如何消失的,因为这过程太快了。而你 们可以看到,它不见了!」   四十七号的「手」,在它的胸前一按。   突然之间,一股灼热的光芒,射了出来。   那股光芒,看来就是闪电一样,突然一闪,便不见了踪影。然而,当灼目的光芒过 去之后,艾菲铁塔已消失了!   刹那之间,静到了极点。   几万个人在一起,而静得如此一点声音也没有,这几乎是没有可能的事情,但却又 的的确是这样,静到了极点。   但是沉默只不过维持了极短的时间,突然有人向前奔来,叫道∶「它还在这里,它 不可能不见了,它一定还在这里!」   这些人奔到了原来巴黎铁塔耸立的地方,拼命地往上爬着,但事实上,巴黎的艾菲 铁塔早已不存在了,他们当然爬不上去,只不过是做着向上爬的姿势而已。这看来是十 分滑稽的事情,但是做这种滑稽行动的人,却越来越多,人堆着人,人叠着人,混乱、 践踏、叫嚷,组成了不折不扣的世界末日图!等到维持秩序的公安人员开始工作的时候 ,已经有许多人被压死了,在空中的直升机开始飞回火箭场,四十七号洋洋得意地道∶ 「怎么样?」   在直升机中,并没有人回答他。   一直到会议代表上了洲际火箭,在庞大的火箭舱内,汉模参谋长接到了防卫总部最 高首脑的命令∶立时召开会议,讨论一切。   由于要召开紧急会议,因之四十七号便被请到了火箭舱,到了另一个小舱房中,李 义德当然和四十七号是在一起的。   那个小舱房本来是贵宾室,这时只有他们两个人。李义德望着四十七号,心中忽然 想到了一点∶这个电子人的身上,是有着原子分解光的发射设备的,而地球人对于原子 分解光,一无所知,那么,将这个电子人拆了开来,是不是可以对原子分解光,多少得 到一些知识呢?那应该可以的。   然则,要拆开一个制作精密的电子人,并不是容易的事情。尤其这个电子人是在火 星上制造的,有许多制作方法还要经过仔细的摸索,方能拆开来,那就不是七十二小时 之内所能办得到的事情了!   就算这一点可以办得到,那么,至多只不过是对原子分解光有一定程度的了解,想 要制造、发明反抗原子分解光的办法,仍是不可能的!   李义德一直望着四十七号,心中急剧地转着念头。   四十七号忽然道∶「李博士,我们不妨作一番私人的谈话,你可有意倾听么?」   「你说吧。」李义德的声音是懒洋洋的。   但是实际上,他的心情却十分紧张。   他不知道四十七号要向他说些什么,但所谓「私人的谈话」也者,当然不会是什么 好事,这是李义德所能够肯定的事!   果然,四十七号又开口了,他道∶「人类的活动,不能超越大气层,其实并不是什 么大损失,我们其实可以轻而易举地毁灭整个地球的,但我们不这样做,这已是十分宽 容了。但目前地球上混乱局面,只怕要一个新的领导中心,才能使之平静下来,你有意 在我们的指令之下,充任地球的最高领导机构的首脑么?」   「一个傀儡政府的首脑。」   「可以这样说,但,这也是保存地球的唯一办法。」   李义德的心中忽然一动∶火星人条件,其实是十分宽容的,只不过不准地球人的活 动,超出地球的大气层之外而已!   但是,他们的确是掌握了毁灭地球的力量的。   为什么他们掌握了那么大的破坏力量,却又只提出了那么宽容的条件来呢?这其中 一定是有着某一种原因的。   但那是什么原因呢?   「你以为,」李义德冷冷地道∶「最高防卫会议一定会接受你们的条件么?」   「我想不出你们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如果我们以火箭对付你们的飞行体,不让你们的飞行体接近地球呢?那你们不是 难以对付地球了么?我们决定抗战,还是可以应付的。」   「李博士,汉模参谋长曾以火箭枪射过我,是不是?」   「是的。」   「结果怎样?」   李义德默然了!   李义德是知道结果的,结果是,小火箭还未射中四十七号,自四十七号胸前射出的 光芒,便已经消灭了那枚小火箭。   李义德也知道四十七号这时提出这件事来究竟是什么意思,因为那等于是说,如果 地球上以巨型火箭作防卫的话,那么,发自火星飞行体的原子分解光,是一样可以在极 短的时间内,将巨型火箭进行分解,使得巨型火箭也消失无踪起不了作用的。   李义德的胸口,像是有一双手在用力地绞着一样,使他感到一阵阵的剧痛。他心中 不断地叫着∶不能屈服,不能屈服。   然而他知道,除非在七十二小时之内,可以找到破解或抵抗原子分解光的办法,要 不然,地球人便只好向火星人屈服了。   顺从火星人的条件之后,地球科学水准,将倒退两三百年,那时候,更难和火星人 对抗,世世代代,都要受另一个星球上的生物统治了。   能这样么,当然不能!   李义德觉得,自己刚才的办法,还是可行的,那便是∶先扣留四十七号,将之拆了 开来,首先对原子分解光进行研究。   然后,再集中全球科学家的力量,看看是否能在七十二小时之内,研究出对策来。 四十七号的行动,看来像是真人一样,但是他却只是一个电子人,是接受遥远的无线电 指挥的,如果将他引进了一个可以隔绝无线电波的地方,那么四十七号就是一具死的机 器了。   李义德渐渐地感到他的计划可行,但是要实行这个计划,必需通过防卫总部,而且 ,先要表示正在准备接受火星人的条件。   四十七号的失踪,当然会引起火星人的怀疑,火星人一定会再派电子人下来寻找四 十七号,那也就是说,拆开四十七号的工作场所,必需是一个极端秘密的所在——李义 德也立即想到了一个适宜于进行这样一项工作的一个地方。   那是位于北极,数百呎厚的冰层以下的一个科学实验站。这里可以集中一百个以上 的科学家,而且正有一间隔绝无线电波的密室!   李义德是个行事十分慎密的人,当然,他曾经考虑过这样的后果∶如果在七十二小 时内,一无所获,那么还是没有损失的,至多不过接受火星人的条件而已!   这时候,李义德不由自主,又想起王秀梅来。   以往,每当他有什么新的决定,或是大胆的计划要实行的时候,他总喜欢讲给王秀 梅听的,王秀梅听了,也一定吓得咋舌不已。   但这一次,他的计划,却是难以向王秀梅倾诉了。   王秀梅在火星上,不知怎么样了?李义德最了解王秀梅,他知道王秀梅是最经不起 变故的。而她和另外一千多人,正在作为人质。   即使他的计划成功了,火星人不能进攻地球,这一千多个人质的结局,又会怎样呢 ?李义德只觉说不出来的痛苦!   李义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地球上的人数是三十万万,而被火星人掳去的是一千人 。当然,即使能够得到了原子分解光的秘密,要和火星人开战,那一定还要牺牲许多人 的。但是,不论要牺牲多少人,和总体比起来,总是一个少数!   虽然这个少数之中,包括了他最爱的人,王秀梅在内,但似乎也是不应该多作考虑 的了。李义德一声不出,只是在沉思着。   四十七号虽然是电子人,但是却也没有法子知道李义德的心中,在想些什么,他又 道∶「怎么样!我们的提议,你可愿意考虑?」   李义德这时,已决定实行自己的计划了。   而他要实行自己的计划,最要紧的事,便是先和四十七号虚与委蛇,然后,再将他 引到北极冰层之下的那个科学站去!   是以李义德装出了一副为难的样子来,道∶「这件事……我看我要和几个好友商量 一下,才能够决定,你别催我可好?」   四十七号道∶「但必需尽快作出决定!」   李义德又故意压低了声音,道∶「可以的,我立即就召集我的朋友到一个秘密场所 去集合,然后,你和我一起出现,那就好了。」   「秘密场所,在什么地方?」   「嘘——」李义德不再说下去。他陡地站了起来,也就在此时,有人在小舱房的门 口敲门,随即推开了门,那是参谋长的副官。   副官立正、行礼,道∶「李博士,参谋长请你去参加最后的决定,基于会议是秘密 的,四十七号电子人请不要参加。」   四十七号并不出声,那显然是火星人也在讨论,究竟是不是要去参加。过了两分钟 ,四十七号才道∶「好的,希望你们能作出聪明的决定!」   李义德本来,正在发愁,不知如何摆脱四十七号才好,因为,四十七号若是亦步亦 趋地跟在他的身边,他是根本没有机会去向参谋长提出自己的计划的。   但如今,机会来了!   他竭力抑遏着心中的高兴,唯恐被四十七号觉察了出来,然后便随着副官,来到了 巨大的火箭舱中,火箭舱内的气氛,十分沉闷。   李义德一到,汉模参谋长便站了起来,说道∶「对于是不是应该接受火星人的条件 ,现在有两派意见,最高首脑觉得他也难以下决定,所以命令你来参加一些决定性的意 见。」   李义德苦笑了一下,道∶「其实事情很简单,如果有对抗的馀地,当然不接受火星 人的条件,但如果根本无法对抗——」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不过摊了摊手。   舱中响起了阵阵的议论声。   世界上最杰出的科学家,地球人心目中的英雄,是赞成投降的!这对于全人类来说 ,又是一个极大的,无可估计的后果的震撼!   「你的意见是这样?」参谋长勉强地再问。   「是的。」李义德一面回答,一面却将一张小纸片,递给了参谋长,小纸片上,用 十分细小的字,写着一行字∶「请准我动用北极冰层下的科学站,并通知全世界光学、 热电学、原子能以及死光光束专家听命,我有一个计划,但表面上,我们不妨尽量利用 这七十二小时。」   参谋长呆了一呆,他随即将纸团收好。   他本身也是不准备投降的,所以当他听到李义德竟公然主张投降的时候,他的心中 ,十分难过,面色也极其的难看。   但是如今,他总算有了安慰了。   他向李义德点了点头,然后道∶「各位,我们还有七十一小时零二十分的时间可以 考虑,最高首脑已决定召开有更多决策人士参加的会议,广泛地听取各方面的意见,请 各位一下火箭之后,立即赶到会议室去,李博士说他感到极度的疲乏,向我请求休息, 我已批准了!」   参谋长的话刚一讲完,巨大的火箭,便发出了一阵轻微的震汤。着陆了。李义德回 到了他原来所在小舱房之中。   四十七号迎了上来,说道∶「李博士,你刚才在会议中所讲的话,真是精彩,我相 信,我们可以合作得天衣无缝的。」   李义德呆了一呆,火箭舱中,是有着十一种反偷听装置的。何以自己刚才所讲的话 ,四十七号竟然可以听得到?   如果四十七号所利用的无线电波,和地球人熟知的无线电波是截然不同的话,那么 ,自己的计划,岂不是无法实行了?   因为自己的计划,首先就是要截断指挥四十七号的无线电波,「杀死」四十七号, 然后再对四十七号身上的「原子分解光」装置,进行研究!   而如果火星人和地球人,对于无线电波的概念不同,地球上截断无线电波的设备, 并不能对指挥四十七号的无线电波生效,那么,四十七号岂不是杀不死的么?   李义德一想到这一点,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但是他是一个性格十分坚毅的人,他既然想到了要做一件事,那么,在事情进行之 际,不管产生了多少曲折和多少麻烦,他仍然要做到底的。   这时,他想到了这一点之后,并没有打消他自己的计划,只不过他知道,一个本来 已是十分冒险的计划,这时变得更冒险了!   李义德道∶「我们也该离开了,我已经告了假,我准备去会晤我的几个朋友,你是 不是跟我一起来?还是回火星去?」   「我跟你一起,」四十七号回答∶「我的任务,是要将地球人接受了我们条件的消 息传到火星上去,如今我还未曾完成任务。」   李义德不再表示什么,他走出了舱房,踏上自动舱电梯,出了巨大的洲际火箭,四 十七号仍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后面。   李义德才一踏出了火箭,便陡地呆住了。   火箭场上的混乱情形,实是难以想象的。   本来,这里是管理最完善,设备最得法的一个火箭场,可是如今,有好几支火箭, 和几座火箭发射台,已被破坏了。   而且,一队配备着小型火箭炮的兵士,正在阻止一大群人拥向另一枚巨大的太空火 箭,这一大群人狂叫乱嚷,他们的目的,似乎是想夺取这枚火箭,离开地球,不再在地 球上逗留。而另一大群人,则正聚集着,在听一个人大声演讲。   那人只不过讲了三句,其中便已五次提到「世界末日」。的确,那种混乱的情形, 使人想起世界末日,而且,显然这种情绪,越来越迅速地蔓延,将变得难以控制了。   李义德和四十七号,才一下洲际火箭,便被认了出来,一大群人呼叫着涌了过来, 指着李义德叫道∶「就是他!就是他!」   有的则向四十七号叫骂∶「火星的魔鬼,滚回去!」   在他们四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四十七号突然抓住了李义德的手臂,同时,在四十七 号后的背部,发出了「嗤嗤」两声响,冒出了两股白气,两个人破空而去,转眼之间, 便升高了两百来呎。也就在这时,一架电动直升机,在他们的身边飞过。   李义德听到直升机中,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叫道∶「义德!我找你好久了,快来 ,快到我的直升机里面来。」   李义德回头看去,看到在叫他的娜莎.巴里摩,蒙德斯的未婚妻,他连忙向四十七 号示意,两人一齐进了直升机。   娜莎向四十七号望了一眼。全世界的人都会在电视上看到过这个来自火星的电子人 ,娜莎自然也知道它是什么,是以娜莎在望向它的时候,是充满敌意的。她瞪了四十七 号一眼,同时道∶「义德,你无法回家了,你的住宅已被捣毁了。」   「为什么?」李义德痛苦地问。   「不为什么,」娜莎的声音,却出奇地平静,「人们已开始丧失了理智,在这样的 情形下,所有的行动全是无目的的了。」   四十七号突然插言∶「所以,你必需出来维持局面。」   李义德不出声。   娜莎的身子,突然震了一下,她转头来望着李义德,道∶「这家伙在说些什么,你 何以不否认?你是什么意思?」   「火星人有意要我出面来组织一个顺从火星人意志的傀儡政权,我正在接受考虑。 」李义德说着,同时,也轻薄地伸手,在娜莎的面颊上,轻轻地拍了拍。   在刹那之间,娜莎变得怒不可遏!   她陡地拍开了李义德的手。   但是李义德却还笑着,在她娇嫩的脸颊上,轻轻地拍了一下,娜莎再是一怔,然而 在刹那之间,她却完全明白了。   李义德绝不是轻薄的人,他这时的行动,却如此反常。   那证明他是想表示,他所说的,全然不是真话,只不过是有所顾忌,不得不说而已 !   她的怒气平复下去,道∶「我看除了你以外,也没有别的人可以出来维持这个局面 了。」   「是啊,可是如今,我却先要休息,娜莎,你和我一起去,好不好?」李义德含有 深意地望着娜莎,希望她答应。   「好,当然好。」娜莎显得很高兴。   李义德也知道,娜莎明白一切了。   「那么,我还要借用你的私人小火箭船。」   「当然可以。」   娜莎.巴里摩是一个天文学家,她有一艘速度十分高的小火箭船,用这艘小火箭船 到北极去,只要数十分钟就够了。   李义德觉得自己的计划正在渐渐地接近实现。   但是,却还有一点关键性的问题,那便是∶如何使得火星人找不到四十七号的行踪 呢?   这是一个极大的难题! 截电成功 杀电子人   这个大难题不解决,那么,即使「杀死」了四十七号,火星人仍然立即可以知道, 四十七号是在什么地方出事,跟踪而至的!   是以,李义德觉得他的计划有修改的必要。   因为,若是给火星人立即跟踪而至,他就绝不会有时间和别的科学家一起,研究「 原子分解光」的形成因素和找出对付它的方法来了。   要修改计划,那自然最好是在半途,便截断「四十七号」和火星人的联络,然后, 再以极高的速度,将他送到北极去!   同样,火星人将不知道「四十七号」是在什么地方,当然,他们会寻找,但是不一 定找得到,至少自己这方面可以有时间来研究原子分解光的一切了。   李义德在想到这一切的时候,他只是轻轻地触了娜莎一下,和向挪莎使了一个眼色 ,表示他有十分重要的事,和娜莎商量。   娜莎是十分机灵的女子,立时明白了李义德的意思。   然后,李义德绝不再望向娜莎,他只是向「四十七号」讲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但是 他的右手食指,却在娜莎的膝头之上,不断轻轻地敲着。   他敲的是一种电码,利用长、短的讯号组成的文字。   等到直升机在庞大的火箭场下降之时,李义德已经完成了他对娜莎的通讯,他利用 这种电码,向娜莎讲了如下的话∶一到火箭场,便通知技师在最短的时间内,在火箭中 布置一间可以发射强烈抗无线电波的房间,我要将对付四十七号的计划提前执行。如果 他们做不到的话,你再来通知我,我和四十七号始终待在火箭场的等候室中,等候准备 的结果。   娜莎的心中也十分的紧张,她的手心之中在出汗。   李义德的计划,无疑是十分大胆、冒险的。   因为,只要火星人的特殊无线电波,仍能和「四十七号」发生联系的话,那么,李 义德的一切计划,便都败露无遗了。   在那样的情形之下,火星人自然可以知道地球上的人并无意接受条件,只不过是在 虚与委蛇,那么他们就会用更强硬的手段了!   但是娜莎绝没有提出任何异议来。   因为她知这是极其严重的时刻,是地球上人类面临自由和奴役的抉择的时刻,在那 种时候,有许多事情,是必需果断大胆,而不能小心犹豫的。   当直升机停在火箭场上时,李义德引着「四十七号」到等候室去,娜莎却走了开去 。四十七号竟立即问∶「那位女士到什么地方去了?」   「她?」李义德的心中,吃了一惊,但是他随即用一种开玩笑的口吻道∶「她是去 布置如何可以杀死你的方法了。」   「哈哈,」四十七号笑了起来,「杀死我?别忘了我根本是没有生命的,我只不过 是一堆机械,几千万个零件和电子管而已。」   「那我可管不着了!」李义德耸了耸肩。   同时,李义德的心口,也松了一口气。   因为从四十七号的回答听来,他心中显然已没有疑心了,自己将真正的图谋,用近 乎开玩笑的方式告诉他,这实是隐藏真正图谋的最好办法。   「四十七号」以征服者的姿势,在火箭场的等候室中,来回地踱着,李义德一步不 离地跟在它的身边,这使得「四十七号」相当满意,道∶「李博士,我们没有找错人, 你确然可以成为我们统治地球的最佳代理人,我想你也定然乐意于做这个代理人的,是 不?」   李义德忍不住心头的厌恶,面上还要保持着微笑,道∶「我有一点不明白,何以你 们三百个电子人,不干脆在地球上组织一个电子人政府,直接进行统治呢?」   四十七号笑了起来,笑声十分古怪,道∶「李博士,我不相信你真的不明白。地球 上的人类,是一种极其伟大的生物,由电子人来组成政府,那是迟早会被推翻的。由你 来出面的话,就可以冲淡矛盾,你难道不明白其中微妙么?」   「我当然明白!」   李义德本就明白的,这时候,他故意这样提出来,目的只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使 得四十七号不再疑心娜莎去做什么而已。   是以,他不断地找些迎合四十七号的话说着,他甚至提到了地球人今后将由什么样 政府统治的细节问题,来投其所好。   足足四十分钟过去了,娜莎还没有回来。   李义德的心中,十分焦急,而四十七号也连问了好几次,显然有点不耐烦了。李义 德只得陪着笑,总算,又过了两分钟,娜莎便走了进来。   娜莎一进来,李义德便用目光向她相询。   娜莎笑着,道∶「李,看来我们的行踪已被人知道了,火箭场中挤满了各种各样的 要人,都在争搭火箭,现在好了,我们有了一枚速度最快的小型火箭,我看我们的行动 还得隐蔽些,要不然,四十七号先生要被形形色色的投机分子包围了。」   四十七号得意地笑了起来。   在娜莎的回答中,李义德知道了一切已准备妥当了。   他们一齐向外走去,娜莎故意带他们走一条十分狭窄的通道。火箭场是一个极其伟 大的建筑物,穿出了通道之后,他们登上了一辆车子。   在车上,娜莎用手指在李义德的手背上,用电码敲着∶「尽可能准备好了,紫色按 钮是操纵一切的总钮,但并没有把握一定可以截断火星人的无线电波。」   李义德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车子将三人送到了一枚小型的高速火箭之旁,三人一齐登上了火箭,那小型火箭中 ,只有一间驾驶室,和一间小小的舱房。   那小舱房只有六呎见方,两个人坐了下来之后,便没有多少空位了,火箭由娜莎驾 驶,李义德和四十七号,面对面地坐在舱房中。   操纵室的火箭发射命令发出之后,火箭的尾部,发出了「轰」地一声响,以极高的 速度,破空而去,在飞到了一定的高度之后,便向南飞去。   李义德早已注意到了那个紫色按钮。   那按钮就在他坐的椅子的扶手之上,李义德知道,娜莎和火箭场上的科学家,是尽 了他们的能力,来布置这一切的了。   这个按钮一按下去,这枚小火箭便可以摆脱无线电波的无程追踪,便可以便任何人 不知道这枚小火箭的来踪去向。   但是,那只是对地球上的无线电波而言的。   火星人所使用的无线电波,是不是另外的一种呢?   地球上所发射的抗无线电波,是不是能够成功地隔离火星人使用的无线电波呢?如 果能的话,那么计划还可以照程序进行。   如果不能的话——李义德不禁苦笑。   火箭在向南平稳而快速地飞行,高度是三万两千呎,李义德的手,渐渐地向那个紫 色的按钮之上移近,他的心情也渐渐地紧张了起来。   四十七号忽然一回头,也看到了那紫色的按钮,问道∶「这个按钮是操纵什么的? 怎么会在这里的?」   他的声音之中,已有疑惑的意味了。   李义德吸了一口气,道∶「这是电视的控制钮,一按这个按钮,就可以看到火箭经 过地方的风景,你可要欣赏一下么?」   四十七号又不经意地转过了头去,道∶「这也好。」   在他的面前,恰有一幅极大的萤光屏在,显然他已相信了李义德的话了,李义德一 咬牙,手已向下,向那紫色按钮,按了下去。   前面的电视萤光屏,突然亮了起来,但是在萤光幕上出现的,却并不是什么地面上 的风景,而是这枚小火箭的全身情形。   李义德看到,在火箭的周围,都有一种亮紫色的光芒在迸跃着,那是频率极高的抗 无线电波!抗无线电波已经包围了整个火箭!   而在驾驶室中的娜莎,显然也已知道李义德已经按下了那个按钮,火箭突然转起弯 来,而且速度也陡地加快了许多。   火箭本来是向南飞的,这时,转了一个大弯之后,便向北飞去,那才是他们真正要 去的目的地∶北极,刚才向南飞,只是一种烟幕!   在那一瞬间,李义德几乎没有勇气向四十七号看去!   因为他不知道这时,小火箭上所发出的抗无线电波,是不是已成功地截断了火星人 对四十七号控制的,他绝无把握!   但是,他只是发怔了几秒钟,心头便猛烈地跳动了起来!他知道自己可能已经成功 了,因为四十七号并没有出声!   他满怀兴奋地低下头来,向四十七号看去。   只见四十七号仍然坐在椅上,但是它却全身都靠在椅子之上,双手也软垂着。这时 ,传音器中传来娜莎的声音∶「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一看到了四十七号的那种情形,李义德便知道计划的第一步,已经成功了!四十七 号已经「死」了,火星人已无法通过无线电波来指挥这个电子人了!   他心中的兴奋,令得他在一时之间,讲不出话来。   「砰」地一声响,房舱通向驾驶室的门被打开,娜莎冲了进来,面色苍白,叫道∶ 「怎——」   可是她只讲了一个字,便呆住了!   她也立即看到了李义德惊喜的情形,和四十七号坐在椅上那种姿势,她当然可以知 道,四十七号已经被「杀死」了!   她陡地一呆之后,不禁失声叫∶「我们成功了!」   「成功了!」李义德也大叫了起来。   他陡地抬起头,看到了娜莎,震了一震,道∶「火箭——你怎么离开了驾驶室?」   「不妨事的,我已开动了自动驾驶系统了,你以为我会兴奋得连这一点都忘记了么 ?」娜莎连忙回答着,又向前走出了一步。   「娜莎,」李义德将声音压得十分低,像是怕被什么人听到似的,其实,那是绝无 可能之事,「我们将他杀死了。」   「是的,你成功了。」   「成功?那还差得很远,但我们至少已俘虏了一个电子人,娜莎,我们先将四十七 号身上的无线电波接收器拆下来。」   娜莎点了点头,推起了一张椅子,在椅子下面,放着两副「电射光束」切割器,娜 莎自己取了一副,交了一副给李义德。   李义德一伸手,推开了四十七号头上所戴的黑色帽子,他按下了「雷射」切割器的 控制钮,一股极细的光束,射向四十七号的头部。   转眼之间,四十七号的头部,便出现了一个洞,洞内可以看到无数细小的电子管, 在「激光束」的移动下,电子管纷纷爆裂。   前后只不过几秒钟的时间,李义德和娜莎两人,便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两人放下了 手中的「雷射」切割器。   李义德道∶「可以收起抗无线电波了。」   娜莎伸手,又在那紫色的按钮上按了一按。将火箭周围发出的抗无线电波收了起来 ,火箭的速度比刚才快了两倍。   通过电视网,他们已经可以看到地面上的冰层了。   火箭已经飞到了北极的上空了!   娜莎走回驾驶室,五分钟之后,火箭在厚厚的冰层之上降落,当李义德将四十七号 放在肩头上,走下火箭之际,汉模参谋长也已在了。   「各地的科学家到齐了没有?」李义德第一句便问。   「到了十之八九了,」汉模参谋长回答,同时,他拍着李义德的肩头。「这……这 个便是你们要解剖分析的电子人?」   「是的,我们快到冰层下的基地去!」   「好,交通工具是特别供应的,你们先去。」汉模参谋长向一旁的一个年轻人挥了 挥手,「我在这里,接应迟来的科学家。」   那年轻人对着无线电传话器低声道∶「冰底潜航船注意,有两个乘客要上船了,请 浮上冰面来,请浮上冰面来!」   他一面说,一面向李义德和娜莎招了招手,两人跟着他向前走去,走出了十来码, 便来到一个冰层中的冰洞之前。   而这时候,冰洞中伸出了一根直径三呎的圆管来,在管的内壁,是金属的梯级。李 义德和娜莎,连忙沿着梯级,向下走去。   通下了十来呎,便听得一个热情的声音道∶「欢迎,欢迎光临!」   他们只觉得眼前一亮,已置身于一个十分宽敞的船舱中了。张开双臂在欢迎他们的 ,正是冰下科学站的一个负责人。   李义德放下了肩头上的四十七号,立时便有人将四十七号装在一只金属箱子之中。 这艘在冰下航行的潜艇,开始航行了。   在船中,是可以看到船外冰层下海洋的情形的,冰层下的海洋,的确是奇观中的奇 观,但如今,李义德和娜莎两人却都无心欣赏。   二十分钟之后,冰下潜航船已经接近了一座极大的海底建筑物,那海底建筑物的形 状,恰如一条极大的海豚。本来,这个科学站是设来专门研究北极冰层对地球气候之影 响,和冰层下生物的生活状态的。但如今,这个科学站,却负起了一项空前重大的任务 了!   潜航船在建筑物的大门中驶了进去,停了下来,李义德和娜莎两人,从金属阶梯上 爬了上去,出了圆管,便来到了一个宽敞的大厅之中。   大厅上已被布置成为一个特殊的会场。   一排椅子,排成圆形,围着当中的一块空地。   坐在椅子上的,已有三十多人,李义德停了一停,在他身后,推着那装有「四十七 号」箱子的娜莎也停住了。   这时在大厅中的那三十多人,李义德几乎是全部认识的,就算他未曾见过面,也曾 在电视上、报纸上见过他们的照片。   这三十来个人,可以说是地球上最杰出的科学家群,若是他们仍然没有法子揭开「 原子分解光」的秘密,那么地球人便没有法子和火星人对抗了!   李义德在刹那之间,只觉得心头异常地沉重!   这个科学站中的人是成功还是失败,关系着全人类的命运,这怎能令得他心头宽舒 ,他一言不发,向前走去,在一个座位之前站定。   然后,他沉声道∶「各位全是应汉模参谋长之邀前来的,但是各位前来此处任务是 什么,只怕各位都还不知道。」   座间没有人出声。   「各位,」李义德尽量将话讲得简短,因为火星人的限期是七十二小时,而他们已 经用去了许多时间了,「我已截断了一个火星电子人的无线电操纵系统,我们要在这个 火星人的身上,找出原子分解光的秘密来,藉以对抗火星人!」   在李义德讲话的时候,几个管理电脑的女职员,早已将一份份有关「原子分解光」 的资料,送到了每一个科学家的面前。   娜莎也接着,将那只箱子开始推到众人的中间去。   许多测量光波、光谱、旋光性质、光热量的仪器,也都被推到了中间,七八个光学 专家已经穿上了工作服,准备开始工作。   娜莎打开了箱子,李义德指着躺在箱子中的四十七号,道∶「我曾目击这名电子人 的胸前,发出原子分解光来,那种光,将任何物体分解成原子,然后,则以光的速度, 运送出去,我们先要找出这种光的性质,它的发生情形,然后才能预防!」   他一面说,一面迅速地工作着。   「四十七号」的衣服,早已被除去,这时候,李义德拍着「四十七号」的胸前,用 一具特殊的切割器,迅速地移开了「四十七号」胸前的一块金属片。   然后,他站了起来。   两名光学专家俯下身去,测光的仪器一具又一具地被使用着,那两位专家更进一步 地将「四十七号」胸前别的零件,也作了详细的检查。   由那两个专家取出来的零件,以及「四十七号」胸口,「原子分解光」发射部份的 情形,立时由电视传到每一个人面前的电视机上。   萤光屏上的形象,不但清晰,而且比原来的物体还要大,这使得科学家可以进一步 了解「四十七号」内部构造的性质。   每一个科学家都就自己所见,发表着意见。   他们的意见,立即传送到电脑系统中去,由电脑系统汇集起来,李义德并不是光学 专家,所以这时,他只是注视着电脑总汇集的结果。   无数电子灯亮着、暗着,讯号灯如此杂乱地工作着,证明在场的这些科学家的意见 十分不一致,众议纷纷,极不一致。   李义德和娜莎两人的心中,都十分焦急。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每过去一秒钟,地球便接近失败一步,可是,滴答滴答,时 间是过得如此之快,在不知不觉间,已过了大半天了!   李义德算过,他们还有六十小时的时间。   在这六十小时之中,科学家们会不会找出原子分解光的秘密?会不会想出抵御原子 分解光的办法来,能不能成功呢?   火星人应该早已发觉「四十七号」失踪一事了,他们将会采取什么法子呢?他们是 耐心地等候到七十二小时之后,还是立即采取不利于地球的行动呢?   李义德觉得自己留在这个科学站中,暂时是没有用处的,他想离开去,但是,当他 请示汉模参谋长之后,他却得不到批准。   参谋长命令他在科学站,领导这一群科学家工作,这群科学家成功与否,是决定地 球是否可以得救的关键,参谋长不让他离开。   而参谋长又告诉他,到目今为止,一切都正常,只有一些地区,接到有亮红色飞行 体飞行的报告,除此之外,别无异状。   亮红色的飞行体,那是火星人的宇宙飞船,火星人的宇宙飞船接近地球飞行,当然 是在寻找「四十七号」,由此可知,火星人暂时不准备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李义德坐在电脑之前,电脑的资料汇集部份,甚至未曾作出一个实际的结论,李义 德想着火星人,想着蒙德斯,想着王秀梅……   这的确是一个十分值得思索的问题,是以李义德才一想到它,便立即不再想别的事 情,而专心一致地去想这个问题了。   他想到的是,火星上的生物,和地球上的生物,在以前,是从来也未曾交往过的。 比较起来,科学上是火星人走先了一步,至少火星人早就知道伪装他们的星球,使地球 人一直不知道火星上有着高级生物,如今,火星人已可以来到地球了,火星人的行动, 已导致地球上发生了重大的损失,火星人的阴影,几乎已占据了每一个地球人的心头。   但是,如果问一个问题的话,这个问题,却又是没有一个人能够回答出来的,那问 题便是∶火星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的确,火星人是什么样子的呢?   是方的?圆的?八爪鱼一样的?   李义德听到过火星人所发出的声音,看到过火星人的飞行船,也俘虏过火星人的杰 作——电子人。但是火星人是怎样的呢?   他说不上来,因为他未曾见过!   李义德心中的疑问,渐渐扩大。   为什么火星人绝不现身呢?   为什么火星人只是以电子人作代表,来进行交涉?为什么火星人不是一举而将整个 地球占领,而只是要将地球人的活动,限制在地球大气层之内?   为什么?为什么?   这许多「为什么」,在李义德的脑中,翻来覆去地交杂着、撞击着。李义德知道一 定是有原因的,但是一时之间,他却又找不出原因来!   李义德在苦苦地思索着!   所有的科学家,也都在苦苦地思索着!   电脑紧张地工作着,但是却仍没有结果。整个科学站,笼罩在一种极其紧张的气氛 之中,那种气氛,令得空气似乎也冻结了一样!   在离开地球北极科学站之外几十万万里的太空中,有两个地球人,同样地,心情极 其紧张,他们是在一艘宇宙飞船中。   他们是蒙德斯和森美度。   这时候,如果将他们放到地球北极科学站的大厅中来,那将没有一个人看得到他们 ,因为他们在金梭星上,经过了微缩。   这时候,他们,连同他们的玛斯七号宇宙飞船,只不过如一粒宇宙尘那么大小。他 们也正夹在宇宙尘中,向火星飞驰而去。   他们的火箭动力系统并没有发动,因为宇宙尘前进的速度,远在他们火箭的行进速 度之上。而他们也以宇宙尘的高速在前进,那是因为宇宙尘在前进时所产生的惯性力量 ,在带着他们前进,那情形和在拥挤的人潮中,不必移动双脚,也会被拥着向前走了, 一样的道理。   从火箭船内部的电视上看来,他们的四周围全是亮晶晶的宇宙尘,由于他们此际, 和宇宙尘一样大小,所以他们也可以看到宇宙尘的奇形怪状的形状。   火箭不是自己在飞行,也没有法子知道速度,当然也无法推知什么时候可以接近火 星,他们唯一知道接近火星与否的办法,是等火星人要消灭这股宇宙尘时,那么就是接 近火星了,那时他们就要使火箭飞出去,不被火星人连同宇宙尘一齐消灭。   所以,他们需要不断守候着、观察着异状。   他们决定轮流休息,每一个人休息两小时。但是事实上,他们两人由于心情紧张的 原故,根本就睡不着,也谈不上什么轮流休息。   时间慢慢地过去,突然,他们从无线电感应器的表板上,看到了一种频率极高的无 线电波,那种无线电波正在向他们接近。   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变得更紧张了。   他们按下了操纵所有电视的按钮,每一具电视的萤光屏,都亮了起来,他们可以观 察到宇宙尘之外,太空中的情形。   他们看到,有一排七艘——梭形的宇宙飞船,正在向前驶来,那七艘宇宙飞船距离 他们的火箭,是七十公里,那是火箭船中的仪表,告诉他们的。   而宇宙尘的最前端,距离那七艘宇宙飞船,却只有五公里了,突然之间,从那七艘 太空船的头部,各自射出了一股紫蒙蒙的光华来。   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都无法知道那一蓬紫蒙蒙的光华是什么,他们只是从一些仪 表上知道那是频率极高的一种无线电波。   然后,他们看到了大股宇宙尘和那紫蒙蒙光华相接触之后的情形,只见那七股紫色 的光波,围成了一个圆筒形。   而这个圆筒形的中心部分,像是具有极大的吸力一样,那一大股宇宙尘,正迅速地 向内投去,而又化为十几股浓黑的宇宙尘瀑布,向下落去,又有一艘极大的飞船,在承 接着那些宇宙尘。   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看到这等情形,不禁呆住了。他们立即知道,金梭星上的霍伦 斯,估计错误了。霍伦斯认为宇宙尘在接近火星之后,便会被火星人所消灭干净的!   但是事实却完全不是那样! 抵达火星 横冲直撞   照如今的情形看来,火星人绝不是在消灭宇宙尘,而且在搜集宇宙尘,将宇宙尘紧 缩之后,载入一艘大飞船之中!   宇宙尘是各色各样星体的残骸所组成的,也是最坚硬的、最纯的金属,火星人懂得 利用这些天然形成纯金属粒子,所以说是极其聪明的事情。   但如今摆在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面前的问题∶他们应该怎么办呢?   本来,他们是应该一接触到火星人对付宇宙尘的措施,便准备离开那股宇宙尘的。 但是如今的情形却和原来估计的不同了!   因为本来他们是估计火星人会消灭宇宙尘的,但如今火星人却是在搜集宇宙尘!如 果他们不向外飞出去,和所有的宇宙尘一齐,被火星人的宇宙飞船载往火星去的话,他 们是不是可以省下了一大段航程,而直接进入火星的范围中去?   他们两个人显然是同时想到这一个问题的!   森美度望向蒙德斯,等候他的决定。   蒙德斯沉着地道∶「检查前面的压力情形,测度粒子与粒子之间的空间。同时,作 加快速度的准备,以便随时可以飞出去!」   「是!」森美度立即开始工作。   森美度知道蒙德斯下达这两个命令的意思的,他先要明白火星人将宇宙尘粒之间的 空间,紧缩到如何程度,才能知道自己的宇宙飞船能不能禁受得起这样的压力。   一分钟后,他们的宇宙飞船,已经更接近那两股紫色的光环了。森美度也从计算仪 中,得到了资料,他连忙道∶「压力一比一百四十六,平均空间是零点三粒。」   「我们保持不动!」蒙德斯立即道。   「是,保持不动!」   宇宙尘本来是仍然以正常的速度向前移动的,但是一接近那种紫色的光环,速度便 突然之间,加快了起来。由于速度的加快是突如其来的,而且加快了好几倍,所以蒙德 斯和森美度两人的身子,猛地向后仰去,紧贴在椅背之上。   在那一刹那间,像是他们的身前,有着一块千斤巨石压了下来一样,令得他们两人 连气都喘不过来,眼前发黑,耳际轰呜。   等到他们两人,渐渐地适应了这样的高速之后,他们只觉得宇宙飞船内的一切,都 变成了异样的紫色,他们已被那种紫色的光环罩住了。   而宇宙飞船的外面,不断传来撞击的声音,船身也在不断地震汤、翻滚。如果他们 两人,不是训练有素的太空飞行家,一定早已不支了。   紧接着紫色的光华渐渐淡去,而他们宇宙飞船,则随着千千万万的宇宙尘粒子,像 是一面巨大之极的瀑布一样,向下泻去。   紫色的光华陡然消失之后他们也停止了移动。   看情形,他们已被那种特殊的磁性电波,吸进了那只大飞船的舱中。压力仪显示太 空船之外的压力,正在迅速地增加。   蒙德斯沉声道∶「我看到我们应该移动一下。」   「不行,」森美度摇了摇头,「你忘了我们的体积虽然缩小了,但是我们的速度却 并没有改变么?我们一移动,立时就穿出这艘宇宙飞船去了!」   「我当然知道,但是如今加在我们宇宙飞船之上的压力如此之重,难道不会减低我 们宇宙飞船的速度么?我们必需移动,要不然,上面的宇宙尘粒子继续压下来的话,我 们的宇宙飞船就要被压扁了,我们试用最低的速度好了。」蒙德斯回答着。   「好,希望我们会成功。」   森美度做着飞行的准备工作,蒙德斯按下了发动机钮,飞船陡地一震,向上冲去, 蒙德斯立即再按停止钮,这期间,只不过十分之一秒!   宇宙飞船最低的速度是每分钟三十哩,十分之一秒钟,宇宙飞船应该可以行进二十 分之一哩,他们是应该穿出那艘船舱的了。   但是,正如蒙德斯所估计那样,宇宙尘的粒子的压力,大大减低了他们速度,太空 船停下来时,发生了轻微的震动。   他们撞在舱壁上了,但因为停止得及时,所以并没有出大毛病。他们两人吁了一口 气,将宇宙飞船的动力系统继续开动着,因之他们的宇宙飞船,便附在舱壁上。   过了不多久,他们可以看到,在他们宇宙飞船的下面,已堆满了宇宙尘的粒子。蒙 德斯已开始想到,地球人应该也可以利用宇宙尘,在宇宙尘中取得地球上稀有,甚至根 本没有的金属。但是,当他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不禁苦笑!   因为地球目前正面临着空前的危机。如果不克服这个危机的话,那么地球上的人类 ,终将沦为火星人的奴隶,还提什么利用宇宙尘呢?   蒙德斯叹了一口气。   而森美度因为和蒙德斯合作得久了,他几乎立即可以知道蒙德斯是在想些什么,是 以他也觉得心头极其沉重,跟着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候,他们觉出,火星上的宇宙飞船已开始飞行了,因为堆积在舱中的宇宙 尘粒子,开始缓缓地移动,粒子与粒子间的空间更小了。   如果不是他们早已冲了出来的话,他们的宇宙飞船一定早已被宇宙尘粒子压扁了, 因为经过了微缩的宇宙飞船本身只不过和宇宙尘的粒子一样大而已。   宇宙飞船是飞向什么地方去呢?   在他们两人的心中,都有一个共同的答案∶火星!   刚才,宇宙尘虽然是向火星飞去的,但是他们还根本未曾看到火星之前,特别的磁 性电波便已将宇宙尘吸进了船舱之中。   所以,直到如今为止,他们对于火星表面的情形,还是一无所知的,那要等到太空 船停在火星的表面之后,他们飞了出去,才可能知道。   他们所驾驶的「玛斯七号」火箭宇宙飞船,预定的目的就是探索火星表面上的情形, 他们仍能达到火星,可以说和原来的目标相去不远。   但是,他们到达的方式,和他们将在火星上进行的特种任务,却是他们在起飞之前 ,万万想不到的。在他们的火箭起飞之后,世上的事情,发生了多大的变化啊!   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耐心地等待着。   他们知道他们正在向火星接近,他们的时间观念也必需改变了。但是他们究竟是在 地球上长大的,要改变时间观念,是没有那么容易的。   他们仍以地球上制造的手表来计时,自他们被磁性电波吸进来之后,已过了七个小 时了。在这七个小时之中,他们无时无刻不在紧张的等待之中。   他们等待的事情终于来到了。   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隆隆」声响,然后,在表面上的宇宙尘粒子一阵跳动,接着 便是更剧烈的震荡,然后,才一切都恢复了寂静!   两人都可以肯定,那是宇宙飞船已降落在火星的表面上了。他们互望了一跟,蒙德 斯点了点头,按下了全速前进的钮掣。   他们不知道火星上的宇宙飞船船舱的舱壁有多少厚,也不知道那是什么金属铸成的, 但是他们却可以肯定,他们一全速前进,一定可以穿透舱壁,向外飞去的。   从枪口射出的子弹,所以能穿透钢板,一则是体积小,二则是速度快。而如今,他 们的宇宙飞船小得比子弹更小上几倍,而速度比子弹快上近千倍,还有什么东西能够挡 得住他们?霍伦斯博士曾说这是他们最有利的事,当真是一点也不错的。   他们的太空般震动了一下,森美度开动了一切仪器。   几乎是立即地,蒙德斯又将速度减至最低,宇宙飞船以近似滑翔的速度,浮在空中, 不必通过电视设备,只从窗口中向下看去,他们就可以看到一架大得出奇的宇宙飞船!   他们这时,是经过了微缩的,是以看来,那艘宇宙飞船也显得特别地大,大得如同 一座山一样,但仪器测量的结果,却知道那宇宙飞船不过是二十呎直径。   这艘宇宙飞船,便是载他们前来的宇宙飞船了。   宇宙飞船停在一个亮晶晶的、平整的平地上。那便是火星的表面了!一想到了自己 终于来到了火星的表面之上,两人的心头,不禁狂跳了起来。   他们开动了自动摄影机,同时,利用长距电视摄像管,先开始摄火星表面上的情形 ,他们看到火星的表面上,几乎全是平原。   当然,火星是一个相当庞大的星体,他们这时能够看到的最远处的景像,也只不过 是一千哩之外而已,是难窥全貌的。   但是在一千哩之内,竟没有一点高山,也没有一点河流,这已是地球上所不容易找 到的情形了。更令得他们奇怪的是,他们见不到一个人。   不但见不到一个人而且也见不到一幢建筑物!   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当然知道,火星是另外一个星体,在火星上虽然也有高级生 物,但是火星人的一切,都是和地球人截然不同的!   非但截然不同,而且其不同的程度,还远超乎地球人的想象力之外!然而,不论怎 样,他们总应该看到那种高级生物,也应该看到那种高级生物居住的地方。   两人心中,正在感到极度的奇异之际,突然又听得一阵轧轧的声响,在那艘宇宙飞 船广场旁的一块四方形的地面,突然被一种什么力量,撑了起来。   那地面上,本来和可以看到的火星其馀的表面一样,都生着矮而密的一种怪植物, 但这时,整幅地面,却被撑了起来。   同时,有许多红色的飞行体从地下飞了出来。   那些飞行体,一飞了出来之后,便停在半空之中,围绕在大宇宙飞船的上面,然后, 又看到了大宇宙飞船的顶部,被揭了开来。   而那些红色的飞行体中,则伸出了许多管子,伸进了大宇宙飞船,发出「沙沙」的 声音。可想而知,那正是在卸下宇宙尘。   也可想而知,在火星表面上看不到人迹的原因,是因为火星人的活动,都是在地层 之下的原故。   蒙德斯忙道∶「森美度,我们去看看。」   森美度道∶「那我们就必需改用速度较低的小飞船,将玛斯七号交给自动系统控制 ,任由它停在空中,要不然,我们一发动,只怕更钻到火星的地心中去了!」   「当然是那样,趁这里的地面揭开着,我们就进去!」蒙德斯一面说,一面已翻身 站起,携带了必要的物事,爬到邻舱。   在邻舱,正好有一艘可容两个人的小飞船。   他们登上了小飞船,按下了钮掣,小飞船离开了玛斯七号火箭,向下飞了出去。小 飞船的速度慢得多,但和他们这时候的体积比较起来,却仍然极其惊人。小飞船迅即穿 人了地层。   他们才一进入地层,便停下来。   当他们向四下看去时,他们不禁呆住了。   他们两个人是真正地呆住了,足有十来分钟,他们一句话也讲不出来。眼前,绝不 黑暗,而是一片光明,一片极其柔和光明。   而且,那层被揭起的地面,只不过三呎来厚,而下面的空间,却是有几百呎,而且 一望无际,只有间或有一些巨大的支架,支撑着地面。   刚才他们还在感叹着火星的表面上没有人,没有建筑物,这时候,他们才感到自己 的想法,是如何的无稽,因为这时他们所看到的建筑物,长、短、方、圆,什么形状的 全有,而来往在各建筑物和道路上的,全是小型的飞行体。   那些小型的飞行体积,这时在他们的眼中看来,自然是硕大无朋的,但是在仪器的 光波测度之下,那些小型飞行体的大小,相当于地球上的中型汽车。   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在呆了十多分钟之后,才一齐「啊」地一声,低呼了出来, 森美度道∶「他们的人呢?」   「人?当然在建筑物中和飞行体中了。」   「我们要找的那一批人呢?又在什么地方?」   「那要我们去找!」蒙德斯说。   然而,当他讲完了之后,他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因为,他们如今不是闯进了一个陌生的城市,不是闯进了一个陌生的国家,而是闯 进了一个他们对之完全陌生的星体!   在那个陌生的星体之中,要去找寻一批人,这实在是太难了,而更增加他们的困难 的是他们的时间并不太多,过了时间,他们的微缩作用消失,而那时候,他们除了增加 俘虏的数字之外,实在不能再做别的什么事情了,这正是令得他们最焦急的一点。   森美度的面上,带着一种十分滑稽而可笑的表情,望着蒙德斯道∶「我们试飞进一 幢建筑物,去看看里面的情形。」   森美度操纵着小飞船,他们是从一个建筑物的墙中,直穿了进去的,那墙上只不过 出现了一个直径不到十分之一公分的小孔,当然是不会有什么人去注意的。   一进了那幢建筑物,他们便看到一块黑色的、发亮的极大的平面,那块黑色的大平 面,看来像是一个网球场,但他们立即可看出,那不过是一张桌子。   令得他们又惊又喜的是,在桌旁,坐两个地球人。   那的确是两个地球人,虽然这两人的头发式样和服装看来古怪一些,但他们是完全 和地球人一样的,森美度立即道∶「我们找到他们了!」   蒙德斯也感到自己的运气实在大好了,好到了不应该有的程度。但是一看到了那两 个人,他也连忙按下了钮掣,小飞船下降,停在桌面之上。   小飞船的下降,显然并未曾引起那两个人的注意。   蒙德斯还未曾下令,森美度已经遏制不住心中兴奋,按下了微波扩音器的掣,大声 道∶「你们别吃惊,我们来救你了,我是——」   他的声音,通过了微波扩音器之后,变成了一个正常人所发出的声音,那两个坐在 桌旁,看来是正在交谈的人,立时向桌上望来。   也就在那一刹间,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知道他们都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了, 因为那两个人,在乍一看来,和地球人一般无异,但是当正面对着他们的时候,却看出 不同来了!在他们的眼睛之中,有着无数的眼珠!那无数的眼珠,闪耀着各种不同颜色 的光彩!   可以说,绝没有一个地球人会是那样的!   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立时知道自己弄错了,这两个不是地球人,不是自己人,而 是火星人!可是,他们却已暴露了他们自己!   那两个人的眼睛,向桌面上望来,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立即看到他们眼中的光彩 ,迅速地变换着。那种光彩的迅速变换,显然是表示着他们内心情绪的剧烈变换。两人 之中的一个,立即举起了一块黑漆漆的物事,向小飞船砸了下来!   但是,蒙德斯下手却在他们之前!   在他一发觉自己犯了错误,误将火星人当作了地球人之后,他立时按下了一个掣, 直射的「雷射」光束,立即射了出去。   虽然缩小了无数倍,但是「雷射」光束的威力却没有灭,那种高热而成直线进行的 光束,在两个火星人的头部部份,疾穿而过!   那两个火星人眼中的光彩,立时消失了!   他们的身子,也软绵绵地伏倒在桌上。   他们已经死了!   但是,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还呆了半晌。   还是森美度最先开口,他低声呼道∶「天,我们杀死了他们,这两个是火星人,他 们已死在『雷射』光束之下了!」   「除此以外,我们还有什么办法?」   「或许我们当时可以立即飞走?」森美度是一个十分善良的人,他仍然感到十分内 疚,连讲话的声音,也变了样。   蒙德斯将手按在他的肩头上,道∶「老森,我可是一个嗜杀的人么?我们若是飞走 ,由于我们已暴露了目标,他们也会立即通知火星上的防卫部门的,我们没有时间来逃 避,我们必需利用所有的时间来工作,你可明白我们任务的重要么?」   「明白。」森美度点着头,「天知道,原来火星人并不是八只脚、两条须,而是和 我们一模一样的,只不过眼睛不同!」   「是的,事前谁也未曾料到——」   蒙德斯才讲到这里,便陡地停了下来。   因为一扇门移开,又有一个人走了进来。   走进来的那个人,头发的样子,和衣服的式样更怪,他的身上不像是穿着一件衣服 ,却像是罩着一重色彩变幻不定的浓雾。   两人立即推测那是火星上的「女人」。   那「女人」来到了桌子前,发出一种十分难听的吱吱声,那种吱吱声长短不一,音 调的变化虽微,但仍可以听出,那是一种语言。   然而那「女人」却是只讲到一半,便突然停止了。   紧接着,「她」尖声地叫了起来。   当那个火星女子尖声叫了起来的时候,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互望了一眼,森美度 甚至还做了一个鬼脸,火星上的女人,原来和地球上的女人一样,都喜欢尖叫!   然后,那个「女人」,急急地向外奔去,转眼之间,许多人都一齐涌了进来,将那 个已死了的人,抬在肩上,不断地「吱吱」叫着。   这些人的眼睛,也不断地变着颜色,变动得如此之快。由于在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 ,这时的眼中看来,这些和地球人身体一样大的火星人,简直像是座小山一样,因此他 们不断变换着眼睛,看来也像是许多硕大无朋的洪炉,看来特别惊人。   森美度低声道∶「我们离开这里吧。」   蒙德斯叹了一口气,道∶「可惜我们没有翻译火星语言的电脑,否则,我们当可以 听懂他们在讲些什么话了。」   「是啊,如果我们会讲火星人的语言,那我们也可以抓一个俘虏,来问他们,地球 上的那一批人,如今是在什么地方了。」   「老森,」蒙德斯忽然道∶「你看,那艘载宇宙尘的宇宙飞船有多大?是不是可以 容纳一千多个人?你有记录没有?」   「有,那艘宇宙飞船的直径是三百呎。」   「好啊,我们有了离开火星的工具了,而且,由于地球人和火星人的外形一致,那 一千多人需夺取交通工具,到达大飞船的基地,只要是有组织、有计划的进行,那也不 是多么难的事情,就算不能全部救出,总也可救出百分之七十来了。」蒙德斯讲得渐渐 地兴奋起来。   森美度只是一声不出地望着蒙德斯。   他并不打断蒙德斯的话,只是在他讲完之后,叹了一口气,道∶「蒙德斯,我并不 想扫你的兴,可是我却不得不说——」   「我知道——」蒙德斯的面色灰暗,「我知道,那一批人在什么地方呢?我们用什 么方法,才可以在短促的时间中找到他们呢?」   「是的,你有什么主意?」   「我没有,但是我想,地球人熟知的无线电波,和火星上的无线电波可能大不相同 ,我们不妨开动小飞船上的无线电波追踪仪。」   这时候,涌进房间来的许多人,又退了出去。   这许多人中,没有一个发现桌上停着一艘小到了如此程度的小飞船——这是情有可 原的,我们不妨设想,如果在地球上,一家大公司的董事长和他的秘书,五分钟之前还 好端端地在人的面前出现过,但五分钟之后却离奇地死了,在那样的情形下,谁还会去 察看桌面上有臭虫大小的一件东西?   森美度摇头,道∶「你以为他们会发出无线电波来求救么?那有什么用?」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被俘虏了来的那些人,绝大多数是月球基地上的工 作人员,他们被俘虏的时候,一定是极其匆忙的,是不是?」   「是又怎样?」   「那么,在他们这些人之中,有的就可能带有一点仪器,或是超小型的收音机,会 发出地球上的无线电波,追踪仪上,多少应该有点踪迹可寻,是不是?」   「啊,你的确比我想得多。」森美度由衷他说,他立即半转过他所坐的椅子,在一 具仪器之前,迅速地操作了起来。   他按下了第一个按钮,一块两呎见方的金属板,便移了去。他按下了第二个按钮, 金属板移开的地方,变成了深绿色。   那一片绿色,十分深沉,像是一潭碧水一样。   而且,那一片绿色,是如此之纯,简直一点杂色也没有,像是一块绝无瑕疵的碧玉 。森美度又按下了另外两个掣。   他们两人,都紧张地注视着那幅示踪屏。   如果在六千哩之内,有合乎这个追踪仪适应的波长的无线电波出现,那么,示踪屏 上就会有白色的圆点闪动的。   如果在地球上,使用这具仪器的话,那根本看不到一点绿色,而是一片闪耀的白光 。可是如今在这里,却是一片深绿。   两人看了半晌,仍是没有丝毫变化。   「我们先飞出这建筑物再说,或许这建筑物阻隔了无线电波的传出。」蒙德斯一面 说,一面便开动了小飞船,小飞船又直穿了出去。   才一出了那幢建筑物,两人便忍不住高声叫了起来!   在那一片深绿色的示踪屏上,出现了一丝的白色。   那一丝白色极其微弱,但无疑是有无线电波的反应。   那反应是不是地球人所在之处发出来的,两人还不能肯定,但总算有了反应。   森美度立即控正方向,小飞船便向着有反应发出的地方飞去。   在航程之中,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赞叹着火星人科学的进步。   因为他们所看到的一切,只有极少数,是他们可以估计得出那是什么东西来的。   有一些事,他们更是不解,譬如说,满空间乱飞行的飞行体,速度如此之高,而显 然又绝无秩序,但何以竟能不踫撞,这一点,便令得他们莫名其妙了。   他们飞过了一大群建筑物之后,便看到了绿野。那大片绿野上面,并不是天空,而 是人工制造的光源,仍然是在地上。   两人明白,地球人观察了火星好几百年,但是地球人看到的,却是火星表面上的情 形,而不知道火星人是在表面之下活动的。   看来,若不是有绝对的必要,那么,火星人头顶上的那层地面,颇有些像地球人头 顶上的大气层,试想,普通的地球人,有什么机会超越地球大气层?   那一大片绿野上,有许多奇妙的仪器在操作着。飞过了那一大片绿野之后,那一丝 白色的闪光,已渐渐地接近中心部分了。   那也就是说,他们将要飞到目的地了!   他们早已将飞行工作,交给了小飞船上的自动操纵系统。   所以他们是不虞飞行方向错误的,他们只是注意着下面的情形。   当示踪屏旁边的小红灯亮起来的时候,他们看到下面,是一个圆球形的大建筑物。 那正是球形,建筑物是银灰色的。   整个建筑物,没有一点点的空隙,就像一个大银球,耸立在绿野之中。在大圆球的 旁边,则停着不少飞行体。   蒙德斯将小飞船的速度,陡地提高,又突然减低,在这一下变化之间,他们的小飞 船,便已经穿进了那建筑物之中了。   小飞船在空中停下来的时候,看到了一个极大的空间,那空间几乎相当于全个球体 ,他们两人,向下面看去,至少看到了近一百个人。   那一百个人,他们两人只可以看到他们的头顶,在他们此时的眼中,那是头发粗如 手指的巨人,因为他们这时,实在太小了。   而在靠一堵墙处,则是一只巨型的电视机。   出现在电视萤光屏上的是一个城市,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向电视一瞥,便失声叫 了起来,那城市,那是地球上的巴黎! 飞行汽车 大举逃亡   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叫了一声之后,又听得电视机旁,突然发出了一个宏丽的声 音,讲的是地球上的语言,道∶「你们看到艾菲铁塔没有?它立即就要消失了!」   艾菲铁塔己在「原子分解光」下消失,这是每一个地球人都知道的了,但蒙德斯和 森美度两人,却还一点也不知。   这时,在电视出现的情形,正是千千万万地球人在巴黎的时候看到的实情,火星人 竟将之摄成电影,在这里作电视放映!   巴黎艾菲铁塔在原子分解光之下消失的一刹那,的确是极其惊心动魄的。大厅中的 二三百人,没有一个人出声,人人都屏住了气息。   而等到电视放映完毕之后,一个女人的精神,显然受了极大的刺激,她尖声叫了起 来,道∶「我在做梦,不,这不是现实,这是梦境!」   那宏亮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道∶「这不是梦境,你们刚才所看到的,是原子分解光 ,这种原子分解光是火星人的武器,也是地球人所无法抗拒的武器,我想你们看过纪录 片之后,一定也已明白了。你们的安全是没有问题的,如果地球人肯答应条件的话!」   大厅之中,没有人出声。   「老森,」蒙德斯低声道∶「这些是我们自己人了。」   「是倒是自己人,可是你认得出那一个是熟人么?」   被俘的地球人,大部分是月球基地上的工作人员,还有一部分是各个太空站的科学 家,他们两人应该是有许多熟人的。   但是这时候,就算是他们最亲密的人站在他们的前面,他们也是没有法子将之认出 来的。因为他们这时,是经过了微缩的。   在经过了微缩的两人眼中看来,每一个人,都有近两千呎高,每一个人的脸面,全 像是凹凸不平的山峰一样,如何再去分解他们的容貌?   蒙德斯给森美度一讲,也不禁呆了一呆。   但是他随即道∶「那不要紧,我们可以利用远程广角电视摄像管,将他们的样子摄 进电视萤光屏,我们就可以认出他们来了。」   森美度点了点头,按下了几个钮掣,电视光屏上立时出现了许多人,而每一个人脸 上的表情全是惊愕之中,带有愤怒。   两人并且立即看到了梅尔博士!   这位头发全成了银白色的老博士,正在紧握着拳头,和他身边的一个人在交谈,他 的声音是十分激动的∶「可耻,地球人太可耻了,竟连有这样的强敌在侧都不知道,如 今,我们还有什么话好说,我们竟成了第一批的星际俘虏!」   另外有人道∶「我们可以逃出去的!」   梅尔博士是以脾气暴躁出名的,他一听了那人的话,便立时咆哮道∶「怎么逃?走 回地球去么?还是在太空中挖一条地道?」   蒙德斯听到这里,低声道∶「将音波扩大器给我,并替我准备个人飞行器,我要飞 到梅尔博士的肩头上去和他讲话。」   森美度很快地将个人飞行器和音波扩大器交给了蒙德斯,蒙德斯配上了飞行器,出 了小飞船,飞到了梅尔博士的肩头之上。   那时候蒙德斯的重量,还不到十分之一克,他落在梅尔博士的肩头上,正在情绪激 昂的梅尔博士,自然是不会觉察到什么异状的。   蒙德斯小心地将声音放得极低,那是低到了即使经过音波扩大之后,仍然只有梅尔 博士一个人听得到的耳语声。   「梅尔博士,」他叫着∶「你听得到我在叫你么?」   「谁在叫我?」脾气暴躁的老博士大声反问。   人丛中并没有人回答,因为事实上,谁也不曾出声叫过梅尔博士。蒙德斯又道∶「 博士,你听我说,我是在你的肩头上。」   「见鬼!」   「博士,你别出声,千万别出声!」蒙德斯急急他说着,因为博士若是大声嚷了起 来,火星人就会惊觉了,是以他非警告博士不可∶「我是一个经过了微缩了的地球人, 我曾是你的学生,蒙德斯!你记得么?那个调皮的小家伙!」   梅尔博士笑了起来,显是想起了那个「调皮的小家伙」,便令得他有一段甜蜜的回 忆。可是,他的笑容才一展开,便冻结了起来。   他陡地回过头,心中的惊讶,也到了极点!   而且,在他回过头去之后,他也看不到什么!   「梅尔博士,」蒙德斯继续说着,他要用最简单的言词,使对方在最短时间内明白 一切,是以他急急地道∶「地球遭到了空前的灾难,由于你们在火星上,所以地球人简 直没有考虑抗战的馀地,你们必需逃离火星,回到地球上去,请小声回答我的话。」   「谁——」梅尔博士已大声讲了一个字,但立即压低了声音,「谁不知道?可是怎 么逃呢?见鬼,你究竟在什么地方?」   「我被微缩得极小,你是看不到我的——你们只要夺门而出,我看有许多工具可供 利用,我已发现一艘飞船,可以容纳一千多人的。」   「废话,离得开火星么?」   「离得开的,只要我们起飞在火星人未曾追到我们之前,就有一股宇宙尘,以极快 的速度,将我们卷向地球,火星人是追不上的。」   「啊,宇宙尘听你的指挥么?」   「不听我的指挥,可是听在金梭星上居住了许多年的霍伦斯的指挥,我到这里来, 一切全是依照他的指示所进行的!」   「霍伦斯,这老家伙没有死么?」梅尔博士忍不住又高声叫了起来,他和蒙德斯的 交谈,并没有什么人听到,而他这一声大叫,却令人吃了一惊!   大厅中的一些人,互相望着,有的人立时窃窃私议起来∶「这老家伙可是气疯了? 」「或许是的,年纪大了,究竟禁不起打击!」   还有的人,更是惶急无主起来,道∶「他是月球基地的负责人,又是我们的领导人 ,如果他有什么三长二短,我们更不得了!」   但众人的议论,梅尔博士却全没有听进去。   因为他这时,全神贯注在他和蒙德斯的交谈之上了。   他立即又压低了声音,道∶「真的么?」   「你看,我飞起来在你的眼前绕一绕,或者你会看到一些东西,那就是我了,这还 会是假的么?」蒙德斯操纵着个人飞行器,飞了起来。   梅尔博士只觉得眼前像有一个小飞虫,幌了一下一样。蒙德斯再停在他的肩上,道 ∶「看守得可是十分严密么?」   「不,恰好相反,我们几乎等于没有看守,因为我们是没有可能逃走的,我们甚至 被允许离开这里,去自由行动!」   「你们有遇到过火星人没有?」   「没有,我和他们接触最多,但他们是什么样子,我却未曾见过,我想,一定他们 的样子一定很难看,所以自惭形秽吧!」   老博士在这样的情形下,还不离幽默,倒令得蒙德斯笑了起来,他随即道∶「不, 不,事实上,除了眼睛之外,他们外形,和我们完全是一样的,所以,你们既然可以自 由行动,要夺取交通工具,也是十分容易的,只要在赶赴大飞船之前,不被发觉,事情 便等于成功了!」   「嗯,你讲得自有道理,可是大飞船在什么地方?」   「我可以用无线电波作你们的向导,其馀的人在什么地方?你可能通知他们行动, 而不被火星人知道么?这是逃亡,需要机密。」   「当然可以的,我想火星人纵使可以翻译我们的语言的机器,但是绝不会注意我们 低声交谈的,我们可以一个传一个地传递消息,而我们最有利的是,火星人根本未曾料 到,我们会大逃亡的,我们将要使他们知道,地球人也不是好惹的!」   梅尔博士越讲越是兴奋,声音又大了起来。   众人又听得梅尔博士忽然讲了一句「地球人不是好惹的」,每一个人的视线,再度 都集中在他的身上,梅尔博士却瞪着众人。   「博士,我先走一步,因为我必需去校准无线电波,来作你们的向导,尽可能减少 使用交通工具,抢夺太多的车子会被火星人更快地知道我们的行动的。」   「知道了,你不要教训我!」博士又不满意起来了。   蒙德斯笑了一下,事情进行到如今为止,总算是相当顺利的,他们找到了地球人, 而且也和梅尔博士进行了交谈,将事情进行的计划,都讲给梅尔博士听了。接下来,要 看这许多人如何行动了!   他们是不是还可以帮忙呢?   蒙德斯在操纵着个人飞行器飞回小船的时候,想到了这一点,他一想到了这一点, 便立时想到自己这时候的超绝的能力。   他和森美度两人,全是被微缩了的,他们驾驶的小飞船,如果全速行驶的话,可以 穿过任何物体,他们的本身,就是最厉害的杀人武器!   他们如果穿了一个人的脑部,那么这个人是绝对活不了的。他们是不是可以用这种 神不知鬼不觉的方法,去帮助那些人夺取飞到大飞船去的交通工具呢?   蒙德斯已回到了小飞船上,但是他却仍然沉浸在思考之中,不错,他是可以这样做 的。但是这样一来,就必然会杀死许多火星人。   火星人既然在对地球不利,那么,为了逃亡,似乎也不应该再对火星人表示仁慈了 。可是,如果那样的话,自己的良心会安逸么?   因为究竟不是每一个火星人都是对地球人有敌意的。可能还有许多火星人愿意和地 球人做朋友,怎可以不分皂白,令他们死去?   蒙德斯的心情,十分沉重,直到他身边的森美度用力地推了推他,他才如梦初醒。 森美度一面推他,一面在讲着话。   他们的声音十分兴奋,道,「你看,老家伙的确是有一点组织能力的,他已在发动 了,你看,人们的脸上,已有兴奋的神色了。」   蒙德斯向电视萤光屏上望去,果然看到许多人在交头接耳,而兴奋在人丛中展了开 来,有一些人,匆匆地离开大厅,另外有不少人则涌进大厅来。   蒙德斯也在那片刻之间,作出了决定。   他决定∶绝不轻易乱杀人,但是,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他也只好下手了,他将在 附近巡弋,帮助那些遇到困难的地球人。   他命令森美度驶着小飞船,穿出了这球形建筑物。   一出建筑物,他们已看到有二三十个地球人,若无其事也似地从一扇圆形的门中, 踱了出来,作好奇地观察状,渐渐接近火星人的飞行汽车。而有几个,则打开了车门, 登上了车子,破空飞去,森美度则不断地用无线电指示着方向。   蒙德斯不了解何以火星人竟会全然未曾发觉。   因为有几个人的行动,实在笨拙,有的甚至还在大声叫嚷,所有停在建筑物旁的飞 行汽车,全被偷走,大队飞行汽车,向同一个方向飞去,蔚为奇观。那样浩荡的声势, 怎样是大逃亡?那简直是大进军,火星人是应该发觉的了。   但是,所有人的行动,却仍然未受到阻拦。   这是为什么呢?   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都想不通,他们也开始向那艘大飞船飞了,当到他们来到了大 飞船的附近之际,他们明白了!   他们明白,大批人的逃亡计划,根本是一开始就给人知道的了!   大飞船是在火星的表面之上的。   这时,约有三百多辆「飞行汽车」,聚集在大飞船的周围,但是,有六艘亮红色的 飞船,却提着一张大的网,将所有的飞行汽车都罩在网下了!   而火星人的声音,通过传译机,变成了地球上的语言,只听得那种刻板的声音,充 塞在所有的空间∶「地球人,你们的游戏应该停止了,你们是在作什么?企图利用这艘 大飞船来作逃亡么?不错,这艘大飞船可以容得下你们,但是你们怎逃得脱追截呢?」   那三百多辆飞行汽车中,有一辆突然向上飞了起来,撞向由六个飞行体和提住一角 的金属网,那辆飞行汽车不知道是由什么人驾驶的。   这个人显然太冒失了!   而几乎是所有的人都看到了这个冒失的后果。   飞行汽车撞到了金属网上,发出了一蓬紫色的火焰,和「拍拍」地一阵响,接着, 火焰和声音都消失了,那辆飞行汽车,也消失了。   火星人的声音,似乎有点恼怒了∶「我们并没有要加害你们的意思,可是你们如果 将十五万伏特的高压电网,也当作玩具的话,那是自讨苦吃了!快回去,快回你们住的 地方去!」   随着严厉的声音,金属网掀开了一角来。   可是却没有一辆飞行汽车往回飞去的。   火星人的声音更怒了∶「限你们三分钟内回去,要不然,高压电网便罩下来了,网 一罩下来,是可以将你们完全消灭的!」   但是,在严厉的警告之下飞行汽车仍然不动!   森美度急道∶「我们怎么办?」   「我们要消灭这六艘飞船?」   「我们要是消灭了他们,那么,网不是落下来了么?」   「我想,飞船若是毁了,电流的来源自然也没有了,网即便落了下来,也是没有问 题的了。」蒙德斯想了一想才回答。   森美度还待再开口,但是一个极其宏亮的声音,已打断了他讲话的意图,只是从一 架飞行汽车中,走出一个老者来,大声叫道∶「我要求谈判!」   那是梅尔博士!   他立即得到回答∶「梅尔博士,你只需要服从命令,你以什么身份来和我们谈判? 要知道你现在是我们的俘虏!」   「我是俘虏的首领!」   「好,那你想谈些什么?」   老头子的嗓门极大,叫得大声之极,道∶「让我们回地球去,你们有本领,就去毁 灭地球,将我们押在这里,算是什么?」   「梅尔博士,如果我们进攻地球,地球就毁灭了!」   这时候,蒙德斯的心中,他陡地一颤,他想到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也正是地球上 的李义德所苦思而不到答案的。   那个问题便是∶既然火星人掌握了如此厉害的原子分解光,为什么不干脆进攻地球 上的生物尽皆毁灭呢?   为什么火星人第一步只不过是要将地球人的活动,限制在地球大气层之内呢?难道 火星人是有着什么重大的顾忌不成?   然而这时候,蒙德斯却没有心思去沉思这一个问题,他只是想了一想,便将之丢开 ,沉声道∶「森美度,你看到了没有,六个飞行体,每个离地大约只有六呎左右,成六 角形,我们全速飞行,穿透每一艘飞行体,大约要多少时间?」   「三百分之一秒。」   「我们在飞行体的头部飞进去,不管是不是会有人受到伤害,只要我们的小飞船穿 过了飞行体,飞行体必然会堕毁的,是不是?」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因为越是精密的机器,便越是不能有极其微小的毛病,我 们小飞船穿过去,造成的破坏虽小,但也却足以毁坏整体了。」   蒙德斯等了片刻才道∶「那我们还等什么?」   「我们当然可以立即行动,问题就在于我们不能确定,当飞行体堕地的一刹那,高 压电网也随之而落,是否没有危险,如果估计错误——」森美度苦笑了一下,「那么三 百来辆飞行汽车,便一齐像刚才那辆一样,永远消失了。」   蒙德斯踌躇着。   这件事的关系太重大了,是以令得他无法作出决定来。   而就在这时,他又听得到梅尔博士道∶「好,我们先退回去再说!」随着他的话, 飞行汽车又从那缺口中,涌了出来!   蒙德斯一见这等情形,心中不禁大喜!   因为,只要当最后一辆飞行汽车出了高压电网之后,他们便可以毫无顾虑地下手了 ,那只不过一分钟的时间而已!   汽车队出了高压电网,森美度和蒙德斯两人,立即飞出,经过微缩的小飞船,以惊 人的速度,向前冲去,几乎是立即地,他们的小飞船,己连续地穿过了六个飞行体。   而一切都是紧跟着来的六下轰然巨响,由于每一下之间距离太接近,听来只像是一 响。那六个飞行体,已炸成了粉碎!   大飞行船的舱门大开,冲出了三艘飞船来。   蒙德斯再度操纵着小飞船向前冲去,那三艘飞船,又在百分之一秒内爆炸了起来。 蒙德斯通过音波扩大器高叫道∶「快回来,快飞进大飞船来!」   已向回头路飞去的飞行汽车队,立时掉转头来。   三百多辆飞行汽车,以最高的速度,飞进了大飞船之内,那些人虽然不怎么懂得火 星上巨型宇宙飞船的构造,但是他们之中,却有的是太空飞行的专家,一分钟之后,大 飞行船已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嗡嗡」声,摇幌不定地向天上飞去。   大飞船的速度极快,在它的底部,射出一大蓬黄褐色的光芒,闪耀不定,破空飞去 ,转眼之间,便已看不清了,而就在这时,只见火星表面的地层,纷纷被揭了开来,无 数火箭,带着紫色的长尾,破空而出,向前追了上去。   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驾着小飞船,追了上去。   他们想以和刚才同样的方式去毁灭那些飞船。   然而,那些火箭的速度,却在他们的小飞船之上!当然,在「玛斯七号」宇宙飞船 上,是有着强力的「激光束」武器设备,一样可以击落那些火箭的,是以小飞船一发觉 追不上那些火箭,便立时转向「玛斯七号」飞去。可是,却已迟了!   当他们跳进玛斯七号火箭船的时候,那数十枚尾部带着紫焰的火箭,已不知去向了 。蒙德斯全速前进,也破空飞去。   五分钟之后,他看到了那些火箭!   那些火箭尾部的紫焰,夺目之极,它们形成了一个半圆,正在向大宇宙飞船包围上 去,而且,距离在渐渐地接近着!   而玛斯七号,却还离得相当远!   玛斯七号无法在火箭射中大宇宙飞船之前,将那些火箭毁灭了。眼看大宇宙飞船底 部的黄焰,也越来越是灼亮,显然是在全速奔逃。   但是火箭的速度却更高,半圆形的追踪网在渐渐地缩小,大约再过二十秒钟,大太 空船便不可避免地要被击落了。   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是清清楚楚看得见前面的情形的,他们在尽全力向前追着, 速度之高,已到了本身随时可能发生危险的程度。但是却仍然追不上去!他们不要多, 只消多两秒钟,或者甚至不需要两秒钟,就有可能追上那些火箭的!   这时候,两秒钟可以决定一千多人的生、死!   可是他们却没有办法多获得额外的两秒钟!   他们两人,想起一生之中,有着许多被无谓浪费了的时间,而这时求两秒钟而不可 得,心中俱都痛心到了极点!   只管他们全是十分勇敢的人,但是他们却也没有勇气目睹大飞船被火箭击落,他们 都不约而同地闭上了眼睛,一颗心向下直沉……   在厚厚的冰层下面,科学站中的科学家们的额上,都毫无例外地冒了汗。而李义德 则紧紧地绞着手指,不断地来回踱着。   科学家们已用去了他们所能用的时间的一半,但是对于原子分解光是如何形成的, 仍然找不出原因来。研究室中的气氛,肃穆到了极点。   「四十七号」早已支离破碎了,每一具电脑,仍在不断地工作着,可是,总电脑中 ,却仍然没有一项共同的结论显示出来。   李义德终于叹了一口气,道∶「我提议召集更多的科学家来,集思广益,在如今这 样的情形下,我觉得我们需要更多的……」   一个年轻的光学专家沉声道∶「不必要了,我认为我们是受愚了。」那专家的意见 才一表达出来,总电脑的红灯着了!   同时,铃声大作。   总电脑获得了一个一致的结论!   李义德不禁大是高兴,可是,当他向总电脑的展示屏上望去,看到了那答案之际, 不禁啼笑皆非,半晌讲不出话来。   原来,出现在总电脑结论展示屏上的一句话,就是那光学专家所说的那句∶「我们 受愚了!」   李义德苦笑了一下,但不论如何,这总是在座专家一致的意见,李义德问∶「这是 什么意思?何以我们是受愚了呢?」   一个肤色黑得发光的非洲人站了起来,他是世上光学的权威人物,他曾经研究出七 十四种宇宙线的不同性质变化。   他的声音,十分低沉,道∶「我们的意思,火星人将这种威力无比的武器,称之为 原子分解光,这是在愚弄我们!」   「我仍然不懂。」李义德有耐心地再问。   「那并不是光,我们的意思是,经过了那么长时间的研究,我们找不出这种武器和 光学有什么相干,这不是我们学识范畴之内的事情!」   李义德只觉得头阵阵发寒,他苦笑了一下,道∶「那么,这是什么呢?当它毁灭巴 黎铁塔的时候,明明是有一道光芒的。」   「这道光芒只是伴随着原子分解的威力而产生的,它不是主体力量,就像电光一样 ,电是主要力量,光只是现象。」   「那么,请问,这种力量是什么呢?」   所有的专家,没有一个人出声。   「你们都不知道,是么?」李义德几乎在狂吼了。   「是的,」那些权威沉静他说道∶「我们不知道。」   李义德颓然地坐了下来。   在刹那之间,他变得全然无话可说了!   那么多的专家,居然都承认了失败,他们竟找不出那「原子分解光」究竟是一种什 么样的力量来!在那样的情形之下,地球人除了投降之外,还能做什么?   「李博士,」一位专家说,「你不能怪我们的,因为这是我们的常识范围之外的事 情,正如你不能告诉我们,金属针的光谱颜色可以有多少种排列一样,我看,我们必需 承认失败,要召请另一批专家前来做这项研究工作了。」   「就算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李义德苦笑着,「我们应该召集哪一方面的专家呢 ?各位可能贡献一点点意见么?」   研究室中,又静了下来,静了大约五分钟。   还是一个最年轻的亚洲人道∶「我看,应该召集超声波、超频率无线电波这方面的 专家,超声波可使物体的原子交融,利用超声波来焊接金属,早在百馀年前,便已经被 采用了,我想,原子分解和超声波,可能是有一点关系的。」   「嗯。」李义德点了点头。   他立即和另一间房间中的汉模参谋长通了一个电话,要汉模去执行召集专家的工作 ,而他则沉声道∶「各位请尽所能地加以研究,因为据火星人说,物体在被这种力量分 解了之后,是以接近光的速度,被移到另一个地方去复原的!」   大部份专家,又开始工作了,一部份则正在沉思着。 发现秘密 毅然宣战   李义德又开始在研究室中,踱来踱去。   在冰层下的研究室中,暂时是平静的。可是,上面的世界,已经乱成了什么样子了 呢?李义德实在不敢去想及这个问题!   这些年来,地球上的人类,太耽于逸乐了,人类绝对意想不到,会有突如其来的敌 人,自别的星球上袭来。而更想不到的是,敌人竟来自地球最接近的火星!   在突然受袭,毫无准备的情形下,大多数都充满了失望悲观的情绪,以为世界末日 将要来到,只有少数人,像李义德那样,才保持着清醒。   而且,这少数人知道,绝不能接受火星人的条件,必需奋起反抗,必需将火星人的 进攻击退,唯有那样,地球人才能继续生存下去!   李义德望着正在埋头研究的科学家,心中千头万绪,不知该想些什么才好。在科学 家中,有不少是女性科学家,这又令得李义德想起王秀梅来。   王秀梅和月球基地,以及各个太空站中的科学家,一共有一千多人,都在火星之上 ,成为人质,这是火星人的一个「杀手间」。   这一千多人的生命,在火星人的掌握之中,就算自己以及这些科学家发现了原子分 解光的秘密,有了对付原子分解光的方法,也不免有所顾忌的!   李义德的心头十分痛苦,他的心情,也十分矛盾。   汉模参谋长把主持研究工作的重任交付了给他,他当然希望能有成绩。但是,他却 知道,一旦研究工作有了成绩,汉模参谋长一定下令和火星人作战,那么,纵使战胜了 火星人,自己只怕再也见不到王秀梅了,这是何等痛苦的事!   李义德的脚步,越来越是沉重。   也就在这时候,总电脑的红灯突然亮了起来。   李义德突然站住,已有人将一份资料,送到了他的面前,那是科学家研究的初步结 论∶所谓原子分解光,乃是一种超特的热线,利用极高的电能发出,这种热线一接触物 体,便能使物体的原子和分子,处在游离状态之中,而这种热线,和超音波混合使用, 更可以令得分子成为个别的状态。   李义德手握着这份资料,呆了半晌。   初步的头绪已找出来了,那是一种电能产生的力量,不是光能,自己一上来走错了 路,所以一批光学专家的研究变得毫无结果。   李义德拿着资料,向汉模参谋长的临时办公室走去,同样的资料,也早已送到了参 谋长的手上,参谋长一见到李义德,便道∶「有希望了!」   「是的。」李义德的声音十分沉重,「地面上的情形,怎么样了?」   汉模苦笑了一下,将一大叠文件,抛在李义德的前面,道∶「你自己去看吧,我看 ,不必等火星人来进攻,我们自己就会垮了!」   李义德将面前的文件,随便翻了一下,那全是几日来报讯的缩影,报导世界各地混 乱的情形的,李义德看了之后,便也只好苦笑!   「治安方面已经算是尽力而为了,」汉模摊了摊手,「但是没有进一步的办法,最 高治安当局,已经被暴力接管了!」   「什么?」李义德陡地吃了一惊,「什么人接管了最高治安当局?」   李义德的吃惊,实在是有理由的,因为最高治安当局拥有一批十分精良,速度极高 的飞船,可以迅速地抵达世界各地。   而且,最高治安当局还有完善的通讯网,如果一旦火星和地球发生正面的战斗时, 那么这些飞船和这个通讯网,可以发生极大的作用!   可是如今这个庞大的机构却被人暴力接管了!   这实在是不可能想象的事情!   「是什么人?」李义德大声道∶「什么人?」   「我奉命对你保守秘密的。」汉模无可奈何地道。   「砰」地一声,李义德在桌上重重地击了一掌,抬起头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何以忽 然之间,变得脾气如此之大,他大声道∶「没有什么秘密,我和你,我们全人类,都已 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了,还有什么秘密可言?还有什么秘密可以保守的?」   「你别冲动,」汉模的态度十分冷静,「我奉命将这件事向你保守秘密,是最高当 局的决定,因为这件事与你有关?」   「与我有关?」李义德更是莫名其妙,「你快说!」   「唉,」汉模叹了一声,「我说也不要紧,暴力接管最高治安当局的,是三名由火 星上来的电子人,他们宣称,这行动是报复四十七号的突然失踪的。」   李义德颓然地坐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他才道∶「牺牲了多少人?」   「全部。」参谋长的声音,十分黯淡。   李义德只觉得心头像是无数利剑在疾刺一样,他甚至不由自主地弯起了身子来。那 自然是他的心情,苦痛之极的表示。   他一字一顿,道∶「是我害了他们!」   汉模参谋长站了起来,以一种十分庄肃的声音道∶「不!最高当局是完全同意你的 办法的,战争,一定要有牺牲,这是无可避免的。」   李义德摇了摇头,道∶「如果我不建议——」   汉模不等他讲完,便接上去道∶「如果你不建议解剖四十七号,那么我们就绝不可 能发现原子分解光的秘密,我们也就——」   他讲到这里,输送带的红灯又亮了。   汉模揭开一个盖子,一只最扁的箱子之中,已放着一份文件,汉模拿起了文件一看 ,面上的神情,顿时激动了起来,道∶「你看!」   李义德也知道一定是有了好消息,他连忙自汉模的手中接过那份文件来,只见上面 记录着科学家一致的结论∶「绝缘可以抵抗原子分解光,原子分解光可以使铁塔消失, 但不能使中国的砖塔消失,人因为是导电体,所以也受原子分解光的威胁,大量制造绝 对绝缘的衣服,是极其必要的事情,进一步的对抗方法,尚在研究中。」   李义德也激动地抬起头来。   而在那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内,汉模已经向全世界各地,发出了命令,命令所有的绝 缘物资集中,所有的工厂,都要以极快的速度,从事制造绝缘衣,以及各种火箭的绝缘 套的工作。绝缘漆工厂必需日夜加班,将所有的金属品喷上绝缘漆。   李义德放下了文件,站起身子来,道∶「参谋长,我请命去夺回最高治安当局来。 因为最高治安当局所控制的一切,都是极其有用的。」   「不,你在这里主持研究工作。」   「参谋长,这里的研究工作,我是一窍不通的,最高治安当局的高级人员之中,有 好几个是我最好的朋友,你难道不给我机会去减轻一下心底的内疚么?」   「其实,你是不必内疚的。」   「我要去,我可以以绝对绝缘的衣服,去对付电子人的原子分解光,三个电子人, 他们决防不到我会去公开对付他们的,我可以打着和他们谈判的幌子,然后出其不意地 将他们毁去!」   「你毁去了那三个电子人,更多的电子人要来了!」   「我想,那时候,一支有着完善的绝缘配备的武装部队,也应该装备完成了,就算 有更多的电子人来,又怕什么?」   汉模来回踱着,一声不出。   「参谋长,将最高治安当局夺回来,将是一件极其振奋人心的事情,我相信当人们 知道了我们已和火星人正在开战,而且第一仗便已取得了胜利之际,那一定是会人人奋 起抗敌的,参谋长,我只需带五个人去行事就可以了,你一定要批准的!」   汉模仍是来回踱着步。   足足有半分钟之久,两人谁也不说话。   然后,汉模道∶「义德,绝缘体可以防止原子分解光,这还仅是一项理论,并没有 经过实验证明,你为什么那么心急?」   「我心急,」李义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是因为实在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正 如你所说的那样,不必火星人来进攻,地球人自己就垮了!」   汉模望了李义德半晌,才道∶「好,我批准你,你的行动,是和敢死队的行动一样 的,如果你牺牲了,不论在如何情形之下,地球人将永远记得你的。」   「好,参谋长,请你下令,在附近的军队中,挑选五名勇敢的军官,和一切绝缘的 配备,我在十五分钟之内,要得到这一切,如今,我向冰面上升去,他们和一切物资配 备,将在离这里以南六十里的冰面之上,和我会合,共同行动!」   「可以的,你去好了!」   李义德立正、敬礼,本来,他和汉模参谋长是并没有上下属关系的,但是他既然自 动请缨要参加一项军事行动,他自然也变成军队中的一份子了。   他敬礼之后,走出了参谋长临时办公室,来到了升降机之前,向上升去,一分钟之 后,他已经在厚厚的冰面之上了。   一架小型的火箭已停在冰面上等候他,他登上了火箭,以极高的速度,向南飞去, 几乎是火箭才一发动,距离便拉近了六十哩,他又要下降了。   冰原之上,还只有他一个人,他站在亘古以来,一直凝结着的冰原之上,望着灰渗 渗的天空,心中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悲壮之感来。   不多久,另一艘小型的火箭船降落了,五名年轻的军官,跳了出来,跑步来到了李 义德的面前,立正、敬礼,其中的一个道∶「我们五个人,奉命向李义德博士报到。」   李义德向这五个人望了一眼,这五个人的面上,都现出十分坚毅的神色来,他们的 勇敢,是绝对用不着怀疑的!   李义德沉声道∶「我就是李义德,我将带领你们去从事一件十分危险,但是却有极 度重大意义的任务,在执行这项任务之中,随时可能牺牲,有不愿意跟我去的人,可以 退出,我将另外再召集志愿参加的人,绝对不强制行事。」   那五个军官,像是雕像一样地站着,没有人出声。   「好,」李义德十分满意,「我们的任务是要在火星电子人的手中,将最高治安当 局夺回来,我们的行动,是和火星人正式开战的先声!」   那五个军官仍然不出声,只是用心地听着。   「实验室中的研究报告说,原子分解光是一种电能,高度的绝缘体可以防止原子分 解光的侵袭,一批绝缘装备即将运到。但是火星电子人还有什么别的武器,我们却不知 道,而我们的武器,则是六千度高温的烈焰喷射器,这么高的温度,是可以将电子人熔 化的,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只管提出来。」   「没有问题,服从指挥!」五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这时候,另一艘火箭船,也在冰面之上,停了下来。   火箭船只停留了半分钟,卸下了两大箱物资,接着又飞走了。李义德领着五个军官 ,将那两只箱子,打了开来,一箱是火焰喷射器,另一箱则是绝缘的衣服、头套。火焰 喷射器,是全部经过绝缘漆处理的。李义德看了看手表,前后只不过过了几分钟。   由此可知,尽管有许多人在制造混乱,但是有更多的人在工作着,参谋长的命令, 如此迅疾地得到了执行,便是证明。   他们穿上了绝缘衣,一齐登上了火箭船,由一名军官驾驶着,向最高治安局的所在 地,以极高的速度,驶了过去!   他们火箭船的速度十分快,以致李义德想看看沿途的情形,都在所不能,天空飞行 几乎已经停顿了,因此他们才能以绝高的速度向前赶去。   半小时之后,他们已飞近世界首都了。   他们减慢了速度,而当飞船飞近最高治安局的办公大楼之际,飞船的无线电中,传 来了一个生硬的声音,道∶「不准接近最高治安局,最高治安局己被火星人接管了,那 是对一名电子人失踪的报复,如果继续接近,则要遭烈焰毁灭!」   李义德忙道∶「我是李义德,我是李义德,我有事要与你们相见,有关四十七号的 下落,我有十分详细的报告,请准我接近!」   对方的回答来得十分快∶「你是李义德博士,可以的,你的飞船,可以停在治安局 的广场上,然后,你步行到治安局来。」   飞船在治安局大厦的上空,盘旋了一转,停了下来。   治安局门口的大广场上,十分凌乱。许多汽车被毁,而一座纪念像,只剩下了一半 ,一副苍凉。由此可知,那三名电子人暴力接管最高治安局时,也不是未曾遭受到抵抗 。   飞船停了下来,李义德和五名军官,将高温烈焰喷射器贴身藏着,他们的绝缘衣的 样子,看来和普通的衣服差不多。   而为了免得使火星人起疑,绝缘头罩并没有套上,只是松垂在项际,到了紧要的时 候,是一拉就可以拉上了去的。   他们下飞船之后,第一件所看到的,便是在治安局大厦门口的旗杆上,飘扬着一面 他们从来也未曾见过的怪旗子。   那旗子黑底,但是在漆黑的旗中心,则有着一个红色的星球,那个星球,使人一看 便知道,那是火星,这表示火星人已占领了这座大厦!   邻近的几幢大厦中,都已没有一个人了。   地球人对火星人的行动,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只好仓惶撤退!当李义德等六人,向 前慢慢走去之际,他们的心头,都极其紧张!   对火星人的大战是要由他们来发动的,他们如果失败了,那么后果如何,实是可想 而知的,那便是地球人的一败涂地!   他们胜利了,对火星人的斗争,才能够持续下去。   李义德到了门口,大门自动地打了开来。他们六人正想走进去,却被一个声音阻止 了,那声音道∶「李博士一个人进来就行了!」   李义德呆了一呆,道∶「不行,这五个人和四十七号的失踪,有十分重大的关系, 如果他们不直接口述的话,只怕你们不明白。」   那声音显得十分不耐烦,道∶「叫你一个人进来,你就一个人进来!」   这个意外的变化,是李义德所未曾料到的。   他略为想了一想,向五人使了一个眼色,便大踏步地向内走了进去,那五个军官, 停在门口,他们都打开了无线电对讲机,准备随时接受李义德的命令。   李义德向前走着,当他来到升降机门前之际,又听得那声音道∶「我是三十三号, 你到七楼七○四室来见我。」   李义德跨进了升降机,在升降机中,他以极低的声音,对着无线电对讲机道∶「你 们等候我的命令,决不可轻举妄动。」   电梯到了七楼,李义德推门走出。   这时候,他的心中,也已紧张到了极点。当他在七○四室门口站定的时候,他要竭 力镇定心神,才能使自己的手不发抖。   但是,他还未曾扬起手来去打门,便听得门内传来了那个声音,道∶「你推门进来 好了,门并没有锁着。」   李义德的左手,紧紧地握着烈焰喷射器,推开门,走了进去。他看到了一个电子人 ,坐在椅上。那是一个和四十七号一模一样的电子人。   李义德才一进去,三十三号问道∶「四十七号呢?」   李义德却并不回答,他只是四面看了一下,道∶「听说你们是三个人占领了这里, 何以祇看到你一个人?还有两个呢?」   三十三号冷笑道∶「那不干你事,李义德博士,四十七号的失踪,可是你有计划的 行动之一么?你竟背叛了我们!」   李义德的手指,紧紧地扣在烈焰喷射器的机钮之上。   三十三号又道∶「你的行动,使我们必需毁灭你了,你可还有悔改的表示么?」   李义德的右手一伸,突然拉起了绝缘面罩,道∶「没有什么话要说的了,如果硬要 我说,那我就讲∶我要与你们作战到底!」   李义德突地扣动了机钮。   一股惊心动魄的声音,连同一股白热的、呼啸着的烈焰,以极高的速度,向前喷了 出去,几乎在同时,三十三号的身上也闪起了一片强烈的光芒!   两者几乎都是同时发动的!   刹那之间,李义德只觉得有一股极强的力道,向自己撞了过来,撞得他猛地向后退 了出去。然而在此同时,那一股烈焰,已然直冲向前去,将三十三号也撞向墙头,墙上 立时出现了一个大洞,三十三号的身子,也立时萎缩了下来。   李义德关上了烈焰喷射器,三十三号不见了。   三十三号变成了一堆金属的流汁,当烈焰消失之际,这堆流汁,又迅速地在地上凝 结了起来,闪耀着银白色的金属光辉。   李义德喘了两口气!他成功了!   他几乎要高声大叫起来∶他胜利了!   他和三十三号几乎是同时发动的,原子分解光的行进速度,当然要比烈焰喷射器向 前去的速度快得多,但是由于他身上穿着高度绝缘的绝缘衣的原故,原子分解光的作用 被阻止了,他安然无恙,但是三十三号,却己变成了一堆废铁!   李义德陡地省到自己已然胜利之际,身后「砰砰」两声响,李义德连忙转过头去, 只见另外两个电子人,已站在门口了。   李义德大声道∶「你们完了!」   他猛地再按动烈焰喷射器,一股烈焰喷了出去。一名电子人的身子,立时萎缩,但 另一名电子人却身子腾空飞了起来。   那电子人身上的个人飞行带,喷着「嗤嗤」的强力的气流,自他的胸前,发出了一 片强烈的光来,那是原子分解光!   刹那之间,原子分解光几乎令得房间之内所有的金属和导电体消失无踪,但是李义 德却仍然屹然而立,他扬起了烈焰喷射器。   那名电子人撞穿了天花板,待向上窜去。   但是烈焰却已然卷上来了,那电子人的下半身,变成了金属的溶液,向下滴来,不 多久,电子人的上半身,也落了下来!   前后只不过一分钟,李义德一个人,便已对付了三名可以发射原子分解光的火星电 子人,事情的顺利,出乎意料之外!   李义德也知道,自己进行得这样顺利,当然是有侥幸的成份在内的。火星人不知道 自己已发现了绝缘体可以防止原子分解光,所以他们没有使用别的武器,这便是使自己 顺利成功的原因。   但无论如何,胜利总是胜利!   当火星电子人占领治安当局之际,一定曾向全地球广播过,使得地球人大是沮丧, 如今,自己正应该再向全地球广播这个胜利的消息才是。   李义德向最高治安局的通讯室冲去。   两分钟之后,地球上的每一个角落,都听到了汉模参谋长的声音。参谋长是在得到 了李义德的报告之后,又请示了最高当局,作出了决定,然后才向全人类进行广播的, 他的广播词,极其激动人心,他首先宣布了李义德的胜利。   接着,他便以全球武装部队总参谋长的名义,向火星人正式宣战。   同时,他也告诉地球上每一个人,绝缘物质十分充分,每一个人都可以在最短的时 间之内,得到极其充分的供应。   他指出,整所房屋都可以用绝缘体遮盖起来,甚至在最短的时间内,可以在地球的 外面,大气层之外建立一个绝缘层,使得在这个绝缘层中,原子分解光根本不能发生任 何作用,而地球的火箭,就可以在这时候,将来自火星的飞船击落。   在汉模下达命令之后的半小时内,大批喷上了绝缘漆的火箭,自各个基地起飞,向 空中飞去,去迎战来自火星的飞船。   在某些地区,所有的居民,奉命在屋中不准外出外,大飞船制造了一场由绝缘漆组 织成的大雨,将所有的房屋、树木,以及暴露在空间的一切,完全加以绝缘处理。   地球上的秩序,也迅速地恢复了!有关的工厂在不断开工,有关的人员,全部动员 起来了,等候着火星人大规模的进攻。   但是,在参谋长宣布正式对火星宣战之后的二十小时,却一切都沉静得奇怪,被修 复了的高空雷达网绝没有飞船接近的指示!   火星人是应该立即知道地球人的动向的,何以竟迟迟不发动进攻呢?难道他们已经 知道原子分解光的不足恃,是以不作进攻了么?   这想来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越是拖迟进攻,看来便越是对地球人有利!   二十小时之后,建立在大气层边缘的绝缘层已经成功了,绝缘层高达半公里,在这 半公里的范围之内,原子分解光是一点作用也没有的。   地球上的战斗火箭船,全集中在绝缘层中,等候敌人的来犯,李义德和汉模参谋长 ,也在其中的一艘火箭船之中。   参谋长负责指挥整个战役,在火箭船的舱中,有一副巨大的萤光屏,显示出整个地 球绝缘层的情形来。   总共是三千多艘火箭船,每一艘都在巨大的萤光屏上,成为一亮绿色的小点,每一 艘火箭船的移动,都可以了若指掌!   可是,二十四小时过去了火星人仍没有异动!   李义德的心中,十分焦急,他隐约地估计到,火星人迟迟不发动的原因,并不是他 们觉得没有成功的把握,而是另有原因的!   照理来说,在这样的情形下,最好是先行进攻敌人?   但是地球人却还没有能力作大规模的星际飞行,所以只好保卫地球,等火星人攻过 来的时候,才将之一鼓消灭在地球上!   一切都准备好了,但是敌人却不来!   这实在是十分令人焦急的时刻,尤其当李义德想起了在火星上作为人质的那一千多 名科学家的时候,他更焦急了!   他只希望有一点点消息,可以使他估计事态的变化!   消息,终于来了!   在最外缘的火箭船传来了报告!有一艘庞大的飞船,正在渐渐接近地球,飞船的形 态奇特,估计是来自火星的。   李义德和参谋长都紧张了起来。   不到半分钟,第二个报告又来了∶「我们接到了对方的通讯,对方要求作谈判,他 们的火箭船是负谈判使命而来的,是不是答应他们?」   「答应他们,派八艘火箭船包围他们的飞船,我的飞船迎上来了,注意,行动绝不 可以超出绝缘层之外!」参谋长下着命令。   飞船向前驶去,不一会,便在电视的萤光屏中,看到八艘地球的火箭攻击飞船,围 着一艘发出亮红色的光芒的飞船,渐渐逼近来。   飞船在相当的距离下停止,汉模先开口,他道∶「你们是来谈判的,我们必需互相 可以看到对方,请开放电视传真设备。」   对方回答立即来了,拒绝了汉模的要求,道∶「不必了,我们通过无线电波,便可 以交换双方的意见,何必再有传真?」   参谋长「哼」地一声,道∶「你们前来的目的是什么?」   在那亮红色飞行体中的火星人,却忽然笑了起来!李义德和汉模都不禁愕然了!   火星人说来谈判的,为什么忽然大笑了起来? 明争失败 暗斗成功   火星人难道是不存心谈判么?   如果不存心谈判,那么这艘宇宙飞船,不是前来送死么?火星人再厉害,要以一艘 太空船来和地球人为敌,似乎仍是没有可能的。   汉模厉声问∶「你们为什么发笑?」   「参谋长先生,」火星人的声音传了过来,「我们笑你们实在太愚蠢了,你们以为 防止原子分解光,就可以和我们为敌了么?」   「那是你们想用来征服地球的唯一武器,不是么?」   「参谋长先生,当然,你是错了,我们有着无数可以征服你们的武器,这些武器, 都是你们所梦想不到的,原子分解光只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   火星人的声音,是每一艘太空飞船中的人都可以听得到的,而且,由几艘主要的太 空船,将谈判双方的发言的声音记录下来。   这时在太空中的大群宇宙飞船中,全是地球上优秀的人,他们誓死要保卫地球,使 地球人不受到别的星球人的侵略。   他们可以说,全是出类拔萃的勇士。   然而,当他们听到火星人说,原子分解光,只不过是许多秘密武器中之一时,他们 的心头,也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   那绝不是他们的胆怯,而是因为它们所面对着的敌人,太深不可测了,他们的敌人 是什么样子的,这最起码应该知道的一点,他们都不知道!   李义德和汉模参谋长的心中,也颇有同感。   汉模停顿了片刻,说道∶「虚言恫吓是没有用的。」   「当然,你们打开远程电视,你们就可以看到我们占着压倒优势的太空攻击船队了 。」火星人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汉模和李义德互望了一眼,点了点头。   汉模的副官立时按下了一个钮掣。   在飞船的外面,有一根细长的金属管,伸了出去,那是电视远程摄像管。而在飞船 的内部,一副巨大的电视萤光屏,则亮了起来。   汉模和李义德的眼光,集中在电视萤光屏上。   这时候,所有地球飞船的飞行员,也都同样地注视着他们飞船内部的电视。但是他 们却看不到什么,只看到深而蓝,无边无际的太空。   火星人的声音再度响起,道∶「磁角七十三度,距离六千五百哩,方向偏西,请你 们照这个指示,调整电视摄像管。」   汉模的副官照着火星人所说的角度、方向,调整着电视摄像管,电视萤光屏上,突 然出现了奇景!那是汉模和李义德所从来未曾见过的奇景!   他们所看到的,是一大片圆形的黄色广场,那广场就在太空中悬空而立,也不知道 是依靠了什么动力,而悬浮在太空中的。   而在那一大片黄色的「广场」之上,一行行、一列列地停着飞船。飞船有好几种形 状,其中有一种,像是一只生着角的大甲虫。   毫无例外的是,这三种飞船,都闪耀着一种亮红色的光芒,看来十分耀眼。在「广 场」的上下、四周,还有许多飞船,在以快或慢的速度在飞行着,略略一看之间,少说 也有五六千艘飞船之多!   如果这么庞大的攻击飞船队开始进攻地球的话,那么地球人要保卫自己,就必需要 有以一当十的能力,因为地球上所能调集作战斗的飞船,几乎全在这里了。   汉模参谋长的面色,变得十分难看,他的额角上,缓慢地渗出了汗珠来,他也顾不 得去抹试,只是怔怔地盯住了电视萤光屏。   敌人的力量在自己这方面十倍以上!   即使敌方没有什么特别的新型武器,那么庞大的飞船队攻了过来,地球上的飞船, 能够阻挡得住么?身负重责的汉模,在这样的情形下,实是没有法子不淌冷汗!   李义德也屏住了气息,他的心中也感到了一股极度的寒意,他的估计显然错误了, 他认为人星人只是凭借着原子分解光,但如今证明火星人的攻击能力是极其强大的。   在这样的力量悬殊的情形下,如果硬要和火星人对敌的话,结果如何,实在是谁都 可以看得到的,那便是在遭到了极重的损失之后,然后失败!   在一度的沉默中,火星人的声音又传过来了∶「你们看到了没有?事实上,你们看 到的,只不过是火星七个飞船队中的一个。也就是说,我们只要动用七分之一的攻击力 量,便可以使地球覆灭了,你们妄图对抗,这不是以卵击石么?」   汉模参谋长并没有回答。   那艘前来谈判的火星飞船忽然转了一转,看样子是准备飞回去了。但在它还未向前 飞出之际,却又有话传了过来。   那是一种令人觉得十分难堪,充满了命令式的声调,道∶「你们已犯了一个错误, 但我们可以原谅,汉模参谋长阁下,你们立即回去,向最高当局报告你们看到的情形, 如今给你们的限期是二十四小时,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如果你们还不接受我们的条件, 我们就开始进攻了!」   「你们的条件,可仍是不令我们的活动,超出地球的大气层之外么?」李义德用极 其沉重的声音反问着。   「不是,有了三条附加条件。第一,我们将开列一个名单,你们必需送出约七千名 地球人,由我们接到火星去居住,我们保证这七千人的生命安全。第二,地球的最高决 策当局之中,将由三名火星派出的电子人参加其中。第三,在另外一百名火星电子人监 视之下,地球人必需将我们认为不必再存在的工厂和科学实验设备毁去!」   听到了这三个附带条件的人,莫不心血沸腾!   如果接受了这个投降的条件,那么地球上的科学水准,将急剧地下降,不难退回到 一千年之前去,在那样的情形下,地球人势将世世代代,成为奴隶了!   那艘火星飞船在一发出了那三项条件之后,突然以极快的速度,向前驶去,在地球 飞船队中,突然有两艘飞船,越群而出!   那两艘飞船,以极高的速度向火星飞船追去。   汉模立即下令∶「○一七号,三四六号飞船,速归队,不可冒险妄动!」   但是那两艘飞船的驾驶员,显然已忍无可忍了,他们的去势更快,而且,从飞船的 头部,各冒出了两溜红焰。   四枚火箭向火星飞船疾射而出。   火星飞船陡地一个盘旋,只见那亮红色的飞船上,突然迸出许多紫艳艳的光芒来, 那种光芒,像是一堆火中突然射出来的火头一样,伸缩不定,看来是毫无规律的。其中 有四股那样的光芒,迅速地接触了地球飞船发出的四枚火箭。   每一艘地球飞船中的人,都可以在电视萤光屏上,看到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小型战争 ,他们也都紧握着拳头,屏气静息地看着。   当那种发自火星飞船上的光芒,踫到了地球飞船上射出的火箭之际,突然产生了巨 大的震汤,声音探测仪的指针,更是剧烈地震动了起来。   那一定是连续的几下惊天动地的巨响!   接着,那四枚火箭消失了,变成无数的碎片!   那些火箭的碎片,虽然全是金属的,但因为太空中的无重量状态,所以无数碎片, 这时像是在地面上扬起了一大蓬羽毛一样地向外飘散了开去。   地球飞船继续发射火箭,那是地球飞船上所配备的最厉害的攻击武器。可是这种攻 击武器,遇到了火星飞船所发出的紫色光来,却是一筹莫展。   火箭不断地爆炸中,双方飞船的距离,渐渐接近了。   火星飞船这时,速度已然减慢,突然之间,火星飞船向上升去,地球飞船也立即向 上飞高,但就在一刹间,自火星飞船上,射下了两枚形如尖梭、深蓝色的火箭来,地球 飞船上的反火箭飞弹,也立即发了出来,可是那种深蓝色的火箭,却突然避开了反火箭 飞弹。   当无线电控制的反火箭飞弹,立即也开始以变曲的路线追踪之际,火星飞船上的紫 色光束,陡地加强,消灭了反火箭飞弹。   几乎是在反火箭飞弹被消灭的同时,那两枚深蓝色的火箭,已经分别射中了两艘地 球飞船。火箭和地球飞船,一齐炸了开来。   碎片爆散开去,四下飘扬,在猛烈的爆炸下,钢铁和人体,全都成了碎片,碎得使 人绝没有办法再认得出他们的原形来!   那两艘地球飞船,虽然是违反了命令,擅自出击的,但是他们的行动,却正是每一 艘地球飞船都想效法的,刹那间,汉模的飞船中,响起了不知多少来自各飞船的声音, 那都是千篇一律的:参谋长,请允许我们的飞船,立即出击!   汉模面色惨白,他缓缓地除下了帽子望着那些越飘越远的碎片,然后用坚定得他自 己也出乎意外的声音道∶「不准出击,违令的作为叛徒处理!」   有几艘地球飞船,已经冲出了阵列,但是在参谋长严厉的命令之下,又退回了行列 之中。那艘火星飞船,带着满船伸缩不定的紫色光束,向前飞来,在地球飞船队之前, 耀武扬威地飞了一圈,而且又听到了火星人的声音∶「不要想作战,快想想怎样投降的 好!」   火星飞船破空飞去,紫色的光束长长地拖在飞船的后面,令得整艘飞船看来像是一 颗彗星一样,看来十分之美丽。   但这时,看到这种情形的每一个人,却都想不到「美丽」这一个名词,他们所想到 的,只是将要做奴隶的屈辱和悲愤。   那艘火星飞船迅捷地飞远了,看不见了。   太空之中,又回复了一片沉静,黑而蓝的,无边无涯的太空,展开在各人的眼前, 火箭以及飞船的碎片,也全都飘浮开去了。   如果不是刚才曾经亲眼目睹,那是谁也不会相信在这样平静的太空之中,刚才曾经 有过一场短促的,但是却悲壮的战斗!   李义德困难地转过头去,他觉得自己的头颈有点僵硬,他转过头去望着汉模,语音 干涩地说∶「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汉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道∶「看来,他们的实力,远在我们之上,我们是绝没 有抵抗的馀地的,李博士,你说是么?」   李义德虽然绝不愿承认,但这是事实,事实是不容你不承认的。所以,他只得痛苦 地点了点头,道∶「是的,我们没有抵抗的馀地。」   「我本人没有法子决定,我必需将火星人的条件,带回去给最高当局,由最高当局 来决定。」汉模面上的神色,也十分痛苦。   「他们是给了二十四小时——」   李义德的话,才说到一半,便陡地停了下来!   从电视的萤光屏上,他们已看到了大批闪着亮红光芒的火星飞船,向前飞来。那一 批火星飞船,正是他们刚才在那「广场」上看到的一批。   那一大批火星飞船来到了近处,不再前进,停了下来,三种不同类型的飞船,分成 上中下三层,那种样子最难看,像是甲虫一样的飞船在最上层。   这时,在那种飞船的外部,竖出了两根十分粗大的管子,根据常识来判断,那自然 是发射毁灭性的重武器的管道了。   李义德的话讲到了一半,他也没有法子讲下去了。   的确,面对着这样的情形,他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汉模沉声道∶「我必需回去向最高当局请示了,李,你可跟我一起回去么?」   李义德考虑了片刻,摇头道∶「不,我不回去了,我想等在这里,如果这批火星飞 船开始进攻,那就是说最高当局决定我们绝不屈服,我就和别人一齐,和火星飞船拼个 你死我活。但如果火星飞船退走了,那就表示地球的最高当局已接受了火星人的条件— —」李义德讲到这里,顿了一顿。   自他的脸上,现出了一个十分干涩的苦笑来,道∶「你想,我会甘愿屈服么?我一 定要和愿意和我一齐行动的人追上去!明知是送死,也要让火星人知道,地球人并不愿 意做奴隶的,他们就算控制了地球,也将遭受到不断的反抗!」   李义德越说越是激昂了,汉模一声不出地望着他。   等到李义德讲完,他才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道∶「我真想和你一起行动,但是 我却不能不去向最高当局报告!」   「当然,」李义德点头,说∶「没有人会非议你的。」   汉模站了起来,向他的副官招了招手。   两分钟后,一辆小型的飞船,自飞船的尾部射出来,向地球飞去,那是汉模参谋长 带着他的副官,到地球去请示了。   在太空中,地球的飞船和火星的飞船仍然对峙着。   双方相隔的距离其实十分远,用肉眼是看不见对方飞船的所在的。但在电视中,却 可以清楚地看到对方的飞船阵营。   在现代飞船的高速之下,只要双方一开始行动,两分钟之内,就可以接触了。李义 德代替着汉模下着命令,他的第一个命令道∶「谁也不准妄动,我们必需等待,等待地 球上的决策来了之后,再作决定,我本人绝不愿投降,到时,如果有人愿意跟随我本人 行动的,请注意我的飞船的行动!」   等待,的确,他们必需等待。   他们要等待的时间其实并不是太长,只不过二十四小时而已。但是,这二十四小时 ,是决定他们生死荣辱的二十四小时,他们是觉得时间过得出奇地慢!   但是,他们又必需等待。   每一个人的心头,都像是压上了千百斤重的东西一样,他们几乎觉得连血液都凝结 了,李义德也一样地感到唇焦口燥……   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在经过浓缩的宇宙飞船中,眼看大批火箭,离那艘大宇宙飞 船,已越来越近了,而他们由于起飞迟了一步,一点办法也没有。   两人紧紧地握着拳,被火箭追踪的宇宙飞船中有着一千多个地球人,那是被火星人 以「原子分解光」掳来作为人质的。   他们费尽了心机,还依靠了很大程度的幸运,才能使这一千多名地球人离开火星, 但是他们是不是救了这一千多人呢?   他们在火星上,虽然是火星人的俘虏,但是总还可以活下去,然而如今,他们是逃 出火星了,可是他们却要被火星人的追踪火箭所毁灭了!   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难过得心头在不断地抽搐!   他们眼看着大飞船的船身在颤着,那是不顾一切增加速度的结果。而数十枚冒着紫 焰的火箭,则越来越近,眼看要射中了!   当那些火箭最接近大飞船的一刹那间,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都不约而同地闭上了 眼睛,他们实是没有勇气亲眼看到那大飞船被毁灭的情形。   他们才一闭上眼睛,立即便觉出他们的飞船,猛烈地震汤了起来,那是极为激烈的 震汤,他们的飞船,陡地旋转了起来。   他们几乎被抛离了座位,他们的双手,紧紧地握住了椅子,才能坐得稳。在那一刹 间,他们的心中,全都想到了一件事∶前面的大飞船已被火箭射中了!正因为被火箭射 中了,发生了爆炸,所以才会有那么大的震汤,传了过来的。   他们仍然紧闭着眼睛。   而即使是紧闭着双眼,森美度的眼中,还是迸出了泪珠来。他平日是最诙谐百出的 人,可是这时,他的声音,却沉痛之极。   「他们完了!」森美度的口中迸出了四个字来。   蒙德斯的面肉突然抽搐了一下。   「他们之中可能有生还者么?」森美度反问。   「我不知道,我——」蒙德斯几乎是在尖声嚷叫,他一面嚷叫,一面自然而然地睁 开了眼睛来,当他睁开了眼睛来时,他的尖叫声也停止了。   而这时,飞船的震汤,也已停止了。   电视萤光屏中的景像表示,他们的飞船,正在宇宙尘之中,而宇宙尘的微粒,正在 迅速地缩小着,由拳头大小,变为栗子大小,再变为米粒大小,变成了微不可辨的闪光 微体。   由于蒙德斯叫了一半,便突然停了下来,是以森美度也睁开了眼睛,他看到眼前的 情形,也不禁呆了一呆,突然道∶「蒙德斯,我们已复原了!」   蒙德斯道∶「是的,我们已迅速地回复原来的大小了,可是如今……如今我们以那 么高的速度在行进,我们是在一股宇宙尘中么?」   「是的,我们是在一大股以极高速度行进的宇宙尘中,我敢打赌,这股宇宙尘是受 金梭星上的霍伦斯所控制的!」   森美度兴奋地叫了出来。   「那么,在我们前面的大飞船呢?」   「他们当然也得救了。」   「何以我们看不见它?我们可有法子与它联络么?」   森美度匆忙地调节着各种钮掣,突然,他们听到了霍伦斯的声音,自无线电中传了 出来,道∶「恭贺你们,你们成功了。」   蒙德斯忙叫道∶「他们呢?」   「他们的大飞船,将先你们一步,在金梭星上降落,你们随即可以与他们见面了, 在宇宙尘离开你们之后,你们就减慢速度好了。」   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互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地一齐伸出手来,紧紧地握在一起! 他们成功了,霍伦斯及时地救出了大飞船!   当火箭接近大飞船的那一刹间,他们所感到的震汤,并不是火箭击中了大飞船所引 起的,而是宇宙尘突然卷到所引起的!   可惜他们在那时闭上了眼睛,否则他们一定可以目击大股宇宙尘如何蜂涌而来,卷 走大飞船,将追踪火箭远远抛开的情形了。   两人的心情,极其喜悦和轻松,他们共同开心地驾驶着飞船,过了不多久,宇宙尘 在向外移去,在宇宙尘离开的时候,他们的「玛斯七号」也被带着偏开了航程,但是当 宇宙尘完全移开去的时候,他们已可以看到金光闪闪的金梭星了!   他们向金梭星飞去,在将要到达金梭星的时候,仍然将飞船停在那片黄色的云状物 上。在他们的玛斯七号之旁,则是那艘大飞船。   当他们跨出飞船的船舱之际,霍安娜和霍伊莎——那两个美丽的金发女郎,恰好驾 着一艘飞船来到,他们愉快地打了招呼。   霍伊莎道∶「他们全在金梭星上了,金梭星上从来也没有那么多人过,真热闹极了 ,你们快去吧,他们已知道火星和地球冲突的大致情形了。」   「为什么不立即令我们回地球去?」蒙德斯问,「地球上已知道我们脱险了么?如 果他们不知道,岂不是仍然要受要挟?」   「请上我们的小飞船来,」霍安娜道∶「我父亲正在设法和地球上联络。由于宇宙 尘的路线问题,没有法子将你们送回地球去。」   蒙德斯道∶「我们可以立即飞回地球去的。」   「是的,但请先到金梭星上一行,好么?」   孪生美女殷勤的邀请,使得蒙德斯不能不去,他们登上了小飞船,一齐降落在金梭 星上。金梭星上的确热闹极了。   他们一踏上了金梭星上嶙峋的岩石,梅尔博士便向他们迎了上来,大声道∶「多谢 谢你们,我代表所有的人多谢你们!」   「别多谢我们,该多谢霍伦斯博士。」   「那真是奇迹,霍伦斯居然还活着,那真是奇迹!」梅尔博士高兴得像一个抓了一 把糖果的小孩子一样,甚至不断地跳跃着。   他的确是值得高兴的,因为霍伦斯本是和他同一代的人,他们两人曾经共同工作过 ,是很要好的朋友,试想,还有什么比一个早已被认作死去的老朋友,忽然又活生生地 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更高兴的呢?   「是的,那是奇迹,」蒙德斯同意,「我要去见他。」   他登上了气垫车,向前驶去。   当他驶到了那幢建筑物的门口之际,他看到王秀梅从里面走出来,蒙德斯忙叫道∶ 「秀梅,霍教授已和地球有了联络么?」   「没有。」王秀梅忧郁地摇了摇头。   蒙德斯道∶「秀梅,如果他终于没有法子和地球取得联络的话,我们玛斯七号飞船 ,将立即飞向地球,你可愿意先回去么?」   「当然愿意的,义德——」她的脸上红了起来,但是她还是说了下去,「我十分渴 望见他,唉,想到我可能永远见不到他,我真不知怎样才能活下去。」   蒙德斯理解地微笑着。   他走进了建筑物,霍伦斯和松巴两人,一齐走了出来,两人的面色都十分阴沉,霍 伦斯一见蒙德斯,便道∶「你来了,正好,你要立即起飞了。」   「是!」   「小心一点,地球上的情形可能有了变化。」   「变化?」蒙德斯呆了一呆∶「什么变化?」   「我还不知道,本来我这里可以观察到地球附近的情形的,但现在,自这里发射出 去的无线电波,在地球的附近,忽然消失了,难以明白那里的情形怎样了。你们立即飞 回地球去,这位小姐,我不赞成你去冒险,在金梭星上,你比较安全得多。」   霍伦斯的「这位小姐」,分明是指王秀梅而言的。王秀梅的面色苍白,但是她纤细 的身子,却全身都迸发着一种坚定的神情,她道∶「不,我宁愿冒险,也要赶去和义德 见面。」   霍伦斯皱了皱浓长的双眉,道∶「那我也无法改变你的主意了,蒙德斯,我和你一 齐到玛斯七号火箭去。」   「你——」蒙德斯惊喜地道∶「和我们一齐回地球去?」   「是的,我和你们一齐去,这里由松巴和梅尔博士主持一切,如果地球发生危险的 话,我想我携带的一些东西可以起一些作用。」   「那是什么?」   「我的两个女儿已将它运来了!」   蒙德斯和霍伦斯是一面在说话,一面向外走去的,这时,他们已到了屋外,蒙德斯 循霍伦斯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霍伊莎和霍安娜,驾着一辆气垫车,来到了门口,在车 子上,有一只七呎立方的金属箱子,那金属箱子给人以一种十分厚重的感觉。   「那是什么?」蒙德斯打量了一下,说不出名堂来。   「这些年来,」霍伦斯扶着王秀梅登上了气垫车,「我一直从事宇宙尘的研究工作 ,这箱子中是一些最奇特的金属粒子,他们本来是宇宙尘中的部分,是我将之收集起来 的。」   蒙德斯也登上了车子,车子向前驶去,到了小飞船旁边,霍家姐妹利用气压起重机 ,轻而易举地将箱子搬上了飞船。   蒙德斯也在人丛中找到了森美度,他们一齐登上了飞船,升空而去,不消多久,便 来到了「玛斯七号」的旁边,又进了玛斯七号宇宙飞船之中。   霍伦斯将那箱子安装在宇宙飞船的尖端部分,使之和一根电视摄像管的小孔相连接, 他打开了箱盖,调整了其中的一些仪表。   当霍伦斯打开箱子之际,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都看出,那箱子实际上,是一具小型 的原子反应堆,两人的脸上,都充满了疑惑。   霍伦斯转过了头来,道∶「刚才我告诉你的那种金属,你别以为放满了这箱子,事 实上,这些年来,我致力收集的结果,还是不过得到了四点六克而已。」   「只有那么少,那有什么用处?」   霍伦斯并不立即回答,他向他两个女儿挥手道别,又坐在了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后 面的座位上,坐在王秀梅的旁边。然后他才道∶「启程吧!」   「是」森美度答应着。   火箭的尾部,喷出了巨大的火焰,玛斯七号破空飞了出去。 毁灭死光 决定胜利   「玛斯七号」在此时之际,略有一点震动,但随即恢复了平静,霍伦斯道∶「四点 六克,你们认为少,是不是?」   「是的,究竟有什么用?」   「我第一次接触到这种金属,险将整个金梭星都毁灭,那一次,只不过是零点七克 而已,这种金属在原子分裂之际,所发出的能量,是铀原子的十二万倍。」   王秀梅或者不知道铀原子分裂时放出的能量是多少,当然她也不会有十二万倍能量 的概念的,但是森美度和蒙德斯两人却怔住了。   他们一齐「啊」地一声,张大了口合不拢来。   森美度做了一个十分怪异可笑的姿势,道∶「奇妙,那实在是太奇妙了,这将是地 球上从来也未曾达到过的能力。」   「可以说是宇宙中罕见的大能量,我们在金梭星上,强迫大股宇宙尘飞向外层空间, 所运用的,也正是这种金属发出的能量。」   蒙德斯道∶「博士,这种金属你应该定名为『神奇』才对!」   「不,我将之定名为『孪生』,一则,那一年,我发现这种金属,恰好是我孪生女 儿出世的一年,二则,这种金属的性质,十分不稳定,它会随时变化成另一种性质,但 是在外表看来,却又一模一样,就像是孪生的两个人一样,外表一致,但内在各异。」   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一起点头。   霍伦斯又轻轻地在那具原子分裂反应炉上拍了两下,解释着道∶「这是反应炉,随 时可以发出高到不可思议的一种烈焰,由于温度太高,那股烈焰实际上是看不到的,它 只是一股光——」   霍伦斯讲到这里,森美度和蒙德斯两人,便脱口道∶「死光!」   王秀梅则应声道∶「不!」   霍伦斯沉默了片刻,才道∶「可以这样说,那是死光。」   「死光是会毁灭一切的啊!」王秀梅的面色变得苍白了。   她是一个性子十分柔和的姑娘,再加上她所研究的科学,使她了解到人类在过去的 历史中,是多么地愚蠢,多么地热衷于战争残杀,多么热衷制造各种各样的大规模杀人 武器。但总算侥天之幸,最厉害的死光武器,限于能量的来源未能制造出来。   所以如今,王秀梅一听到「死光」两字,心中便极其吃惊。   霍伦斯点了点头,道∶「是的,王小姐,你说得对,死光武器是会毁灭一切的。事 实上,我这具反应炉所发出的死光,比较地球人所想象的死光武器,还要厉害。」   蒙德斯有点不明白,道∶「这怎么可能呢?」   「可能的,地球人所想象的死光武器,能量的极限,是将地球上所有的能量,聚集 在一起,科学家计算过,即使是那样,那么死光也只不过可以发出一分钟而已。但如今 ,这具小型反应炉所发出的能量,却是地球上所有能量的几十倍,而且生生不息,永远 维持着这种巨大的能量,所以——」   霍伦斯讲到这里,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有点无可奈何地道∶「所以,正如王小 姐所说的那样,它是可以毁灭一切的。」   蒙德斯兴奋地道∶「那么,我们应该飞到火星去,用这种特殊金属座发出来的能量 ,将火星人整个消灭,岂不是一劳永逸?」   霍伦斯缓缓地摇了摇头,道∶「火星上的人口,不比地球上少,如果别的星球的人 ,要消灭地球上所有的人,你的想法怎样?」   蒙德斯呆了一呆,还未曾开口,王秀梅已然道∶「太可怕了,我们还是不要讨论这 个问题了,好吗?」   霍伦斯将手放在王秀梅的手背上,道∶「镇定些!」   蒙德斯这才道∶「可是,却是火星人先侵略我们!」   「唉!」霍伦斯长叹了一声,「谁侵犯谁的问题,是很难遽下论断的,每一个星球 上的高级生物,都有一个致命的缺点,这可以说是宇宙中生物的悲剧!」   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都默不作声。   他们显然都有点不明白霍伦斯的意思,因为他们正以一种十分怀疑的目光,望着霍 伦斯,希望他再作进一步的解释。   霍伦斯道∶「是的,生物的悲哀,便是拼命想向外扩展,地球人在还不明白自己地 心内部的成分之时,便已登上了月球。从地球表面到地心的距离,和地球到月亮的距离 相比是太小了。但人类却舍近而就远。如果地球上不是射出了玛斯七号火箭,火星人虽 然准备已久了,也是不会突然发动的。」   「我们的火箭是纯和平性质的。」   「火星人的行动也很和平啊——至少到目前为止,是说得上和平的。没有一个地球 人比我更清楚,火星人事实上是有着毁灭地球的能力的。」   霍伦斯呆了片刻,在他不出声的时间,大家都保持着沉默,过了好一会,霍伦斯才 道∶「但是我相信火星人也十分明白地球人的性格,当地球人自知万不是敌手,全人类 将面临覆亡之际,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引发一场最大的原子爆炸,这一场爆炸,将使地球 四分五裂,天体是一个十分微妙的均衡维持,地球如果一旦四分五裂,那么天体之间的 引力,发生了变化,连火星也会逸出原来的轨道而毁灭的。」   蒙德斯道∶「那样说来,火星人也只是为自己打算,而并不是特别厚爱地球人了。 」   霍伦斯点头道∶「也可以这样说,所以,我要看情形而定,当然,我尽可能不使用 这种高度毁灭性的武器,但是迫不得已之际也只好试一试了。」   蒙德斯和森美度两人不再出声,他们的心中,都感到霍伦斯可能是在金梭星上隐居 得时间久了,所以有了出世的意味。   火箭舱中保持着沉默,火箭飞行得十分平稳,也十分迅速,他们正在渐渐接近地球 。   在地球的最高议会中,本来是一有人便有争执的地方,由于民主概念的普遍,议员 的意思分歧也极其惊人,议会一开会,有时甚至连想听清是谁在讲话都不可能的。   但这时,由最高当局要求召开的议会,全体议员都出席了,却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沉静得出乎意料之外,只有模汉参谋长一人在发言。   在主席台上,除了模汉站着之外,还有十来个人坐着。他们是世界最高行政、军事 、治安的领袖人物。模汉的话已讲完了。   他听得下面一点声音也没有,便又干咳了一声,道:「我的报告完毕了,这是决定 地球生死存亡的大事,请各位表示一点意思,以供最高决策当局参考。」   所有的议员,仍是没有一个人发言。   模汉退了回来,坐到了他自己的座位上,他的面色,苍白得可怕,过了足足五分钟 才有一名议员问道:「我们的力量,绝不能和火星人相比么?」   「不能。」模汉顿了一顿,又道:「如果再要我重复一遍的话,那么我再说一遍: 不能比,根本是全然不能相比!」   那议员默然了,沉默又笼罩了一切。   突然间,又有人叫了起来,道:「那么等什么?既然打不过人家,还不投降么?」   模汉道:「接受他们的条件?」   那议员站了起来,道:「是的,接受他们的条件——」   他的话还未曾讲完,便自动停了下来。   模汉刚才的发言,是已经详细解释了火星人所提出来的条件的,这是苛刻得要将地 球的历史拉退一千年的投降条件。   可以说,没有人会接受这样条件的。   是以当那个议员叫嚷接受投降条件之际,他的话才讲了一半,谴责的目光,便自四 面八方,向之集中,使得他再也讲不下去。   那议员愤然坐下。   又静了好几分钟,没有人表示意见。   议长站了起来,以沉痛而缓慢的声音道:「本议会是世界上最高的民意表达机构, 在这里,我们有过许多极不愉快的争执,但是我们如今表决的结果,不论是『是』还是 『否』,这议会便将不再存在了,将失去的东西,总是好的,不愉快的事件,也将成为 难忘的记忆——」   他讲到这里,声音更是欷歔不已。   「现在,我们开始表决了。同意投降的,请按红灯,表示反抗到底的,请按绿灯。 」议长讲完之后,便自坐了下来。   挂在墙上的表决格上有许多灯,但是没有一盏着的。   「表决开始了!」议长再一次提醒。   但是表决灯仍是没有一盏亮起来的。   这是难以决定的一个问题,许多议员的手,已按在灯上了,可是他们却决不定按下 红灯掣好,还是按下绿灯掣的好。   事实上,不论按下红灯掣或是绿灯掣,都不是他们的意愿,两条全是死路,选择哪 一条才比较好呢?没有一条是好的!   每一个人的面上,都极其痛苦。   而议长也不再催,只是沉默地坐着。   好一会,只见一个议员,站起身来,向议会会议室之外走去,在门口,他语带哭音 ,叫道:「我退出了,我没有权利表决这样重大的事情,我授权最高决策当局去负这个 责任。」   如果没有缺口的话,即使是一盆水,也会静止不动的。但如果有了缺口的话,那便 大不相同了。一个议员走了,紧接着,一半议员站了起来。   而当第二个议员走出门口之际,所有的议员都站起来了。不到十分钟,每一个议员 都退出了会场,只剩下负有实际责任的各部门首脑,还坐在主席台上。   模汉参谋长缓缓地转过身子,向着议长。   议长除下了头上的帽子,黯然道:「我也走了,希望你们能有一个明智的决定。」 他几乎是一步一踬地走出了会议厅。   他空洞和单调的脚步声,渐渐地向外传去,像是象征着地球上民主、自由、幸福的 日子从此远去,再也不会来到了。   模汉又苦笑了一下,道:「那是无可奈何的事,该走的都走了,不能走的,都留下 来了,问题是:留下来的,怎么办呢?」   「你的意见怎样?」最高领袖沉声问。   模汉陡地立正,道:「我是军人。首领!在军人的字典之中,是没有降字的。」   最高领袖沉默了,过了好一会,他才道:「如果各位没有别的意见的话,我也需作 出决策来了,因为我是人民委托的最高负责人。」   各人你望我,我望你,都不出声。   最高领袖的声音十分沉痛,他的话也讲得极其缓慢,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道:「地 球遭到了大不幸,模汉参谋长刚才的意见十分对,作为一个军人来说,除了死战到底之 外,是没有第二条路的。但是,我们全人类的前途,却也就此毁灭了。」   他停顿了片刻,才又道:「但是,接受火星人的条件的话,地球上杰出的人才,都 将被押回火星去当人质,地球人将接受火星人的统治,这样使得地球人的科学,急速地 倒退,然而有一点最主要的,便是:即使受盖了屈辱,地球人还可以保持下来,可以延 续生命。」   他又停了片刻,观察着众人的反应。   每一个人都低着头,每一个人的神情都是黯淡的。   最高领袖咳嗽了一声,道:「秘书长,你将我所下的命令,记录起来,一切耻辱, 归于我一个人好了,因为这屈辱的命令,是我发出的。」   接着,他便命令道:「我命令模汉参谋长飞向太空,去接受火星人的条件,地球人 在强大的,不可抗拒的武力前投降了!」   模汉面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跳动了起来。   他的身子直挺挺地站着,不说接受命令,也不说拒绝。最高领袖沉声道:「参谋长 ,你听到了我的命令没有?你可是拒绝执行?」   模汉摇头道:「不,但是我有一个请求。」   「你说吧。」   「在我完成了传达你的决定的任务之后,请准我率领愿意和我一齐行动的人,作一 次壮烈的行动,好让敌人知道我们,并不是甘于投降,我们之所以投降,乃是一种万般 无奈的行动!」模汉以壮烈之极的口吻,讲出了以上的这一番话。   最高领袖呆了片刻,才以一种十分疲倦的声音道:「好的,你可以去自由行动,虽 然明知那是一种极其无谓的牺牲。」   模汉立正、转身,走下了主席台,走出了会议厅。   他在议会大厦的门口,登上小型飞船,直向火箭场驶去,他将去接受屈辱的条件, 他将要作为地球投降的代表人!   这是他一生以来最痛苦的时刻!   他的心头沉重得使他运头也抬不起来。   他在火箭升空的一刹那间,甚至想到了自杀。然而他当然不会真的自杀的,他还要 率领和他同一意向的人,去和火星人一拼!   模汉的火箭,破空飞去。   那时,在太空之中,地球上的火箭船,和火星的飞船仍然对峙着。   随着火星人所下的限定时刻的渐渐接近,火星上的宇宙飞船也渐渐接近来,在二十 小时之后,双方宇宙飞船已接触到肉眼可见的地步了。   李义德在他的宇宙飞船窗子中望出去,可以看到前面,深沉的太空之中,有着无数 亮晶晶的一点一点。那一点一点,乍一看来,像是一群萤火虫。   但是那种光亮却是红色的,那是火星人的宇宙飞船。   李义德的手心不断在出汗,只有四小时了。   在过去的二十小时中,地球宇宙飞船虽然未曾动过一动,但代替了总指挥的李义德, 却几乎是可以听到每一艘宇宙飞船中那些英勇的人们,也和他一样在心跳。他接到了不 少要冲向前去的请求。   但是这种明明知道定然牺牲的命令,却都被李义德拒绝了。事实上,连李义德自己 ,也必需不断克服这样的冲动,才能使自己不向前冲去。   当对方的宇宙飞船队,接近到了肉眼可见的小红点之际,电视萤光屏上,开始现出 了一艘圆形的火星宇宙飞船,向前飞来。   那宇宙飞船一直来到了近前。   那就是上次前来提出条件,并且放出紫色的光芒,毁灭了一艘地球宇宙飞船的那艘, 它肆无忌惮地飞到了近前,同时,传出了那种生硬的,听来令人生厌的声音,道:「二 十小时过去了,地球上的人还未曾作出决定么?」   李义德立时冷冷地道:「我们无法知道,是你们切断了地球表面和地球大气层之外 的联系的。」   火星宇宙飞船上传来一阵冷笑声道:「我们说二十四小时,就是二十四小时,连一 秒钟也不会延迟的,保佑你们的使节能在二十四小时之内来到。」   「或许我们的使节带来的消息是我们宁愿毁去整个地球,而不愿投降!」   「不会的,如果那样的话,那太愚蠢了!」   那飞船又缓缓地转了一转,向外飞去。   也就在那飞船向外飞去之际,东北方向,突然传来了一点亮蓝色的光芒,那是地球 火箭固体燃料所发出来的强烈光芒!   当那点蓝色的光芒,才一在电视萤光屏上出现的时候,李义德便接到不少询问:「 李博士,那是什么宇宙飞船,参谋长回来了么?」   「不,」李义德肯定地回答,「参谋长不应该由这个方向来的,那是……那是…… 」   那一枚自东北角来的火箭,前进的速度极快,只不过一分钟,在电视萤光屏上,已 经可以清晰地看到了它的轮廓了!   那是……那是……李义德几乎直跳了起来。「那是玛斯七号!」   这实在是令人难以相信的事情,这就是玛斯七号!   李义德自始至终,都是玛斯七号火箭的主要制造人,也是玛斯七号火箭计划的主持 人,他熟悉玛斯七号,就像是父母熟悉孩子一样。   他是绝不会认错的,那是玛斯七号。   但是,为什么一发射便失踪了的玛斯七号,会突然出现呢?在失踪之后,它在什么 地方呢?李义德的心中,充满了惊疑。   那艘即将离去的火星宇宙飞船,分明也发现了玛斯七号,它转了一个方向,向玛斯 七号迎去,几乎是立即地,另外有好几艘太空火星飞船,向玛斯七号迎了上去,转眼之 间,便看到六七艘火星飞船,包围了玛斯七号,但玛斯七号却并没有停止,仍然在向前 飞来。   玛斯七号一直飞到了两个星球大队飞船的中间,才停了下来。   当玛斯七号才一出现的时候,李义德便开始和玛斯七号联络了,但直到玛斯七号停 了下来,他才突然听到了蒙德斯的声音,道:「地球火星船是谁在负责?」   那是蒙德斯的声音,是他最好最好的好朋友的声音!   蒙德斯的声音继续传了过来,道:「请地球太空飞船的负责人和我们联络,我们的 联络频率是的sx——一七○点四。」   李义德拨正了频率,大声音叫道:「傻瓜,是我啊!」   蒙德斯的声音,也充满了惊喜,道:「是你,李,老天,你改行了?你怎么率领起 军队来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李义德道:「一言难尽,你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也是一言难尽,但我可以先告诉你两个好消息。」   李义德苦笑了一下,他实在想不通在这样的情形下,还会有什么好消息。   「第一,」蒙德斯道:「地球上最伟大的前辈科学家霍伦斯回来了,在玛斯七号船 上。第二,你的秀梅,就在我的身后。」   李义德只觉刹那之间,自己如同置身在梦中一样。   他实是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他还未及发问,便已又听得蒙德斯的声音传了过来,道:「请你通知所有的人,将 频率调整在这个数字上,以便收听霍伦斯和火星人的交涉。」   照着蒙德斯的吩咐,李义德将命令传了下去。   他自己也立时听到了一个庄重沉缓的声音在道:「火星方面的负责人是谁?我代表 地球方面,要向你们进行交涉。」   火星宇宙飞船队的负责人,显然就是在那艘两次接近地球船队的船上,因为那船上 发出了声音道:「没有什么可以交涉的,还有二小时四十六分,如果地球上的回答不来, 那么我们就开始进攻了!」   霍伦斯道:「我代表地球回答,地球人绝不投降的!」   这时,每一个人都听到了霍伦斯的声音,那是极其鼓舞人心的一句话,千来艘地球 飞船,突然越队而出,排成了一列,在玛斯七号之前飞过,表示敬意。   霍伦斯又说道:「你们以为可以一举而攻克地球的么?但是我告诉你,你们不能, 你们武器的优势已不存在了。」   火星人哈哈地笑了起来,说道:「这有可能的么?」   「可能的,在我这艘宇宙飞船上,有着威力无匹灭毁性武器,任何进攻都将受到遏 止,没有一艘宇宙飞船可以逃得出它的攻击范围。」   火星人又笑起来,道:「我们当你是妄人!」   霍伦斯道:「我想,一千多个被你们掳去的地球人,已得到了自由,这是你们已经 知道的了,这件事就是我所主持的。」   「这并不说明了甚么?」   「好的,本来我不愿意有所行动,但这是你们逼出来的,地球飞船队注意,后退至 适当的距离,密切注意着我的命令!」   李义德立即率领着地球宇宙飞船队向后退去。   霍伦斯沉声道:「我将毁灭包围在玛斯七号之旁的所有宇宙飞船,如果你们在一分 钟之内,还不退回去的话,现在开始计时!」   李义德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了起来。   霍伦斯离开了地球之后,他的声音仍然存在录音带上,李义德曾经听过。他认得出 那的确是霍伦斯的声音,但是霍伦斯是不是真有这种武器呢?   二十秒钟过去了,包围在玛斯七号旁的火星宇宙飞船,开始发出紫色的光芒来。那 种紫色的光芒,是具有极大的毁灭性的。   四十秒钟之后,霍伦斯又道:「你们的紫色保护光,并不能挽救你们的死亡,只有 十五秒了,你们应该考虑后退了,要不——」   霍伦斯的话,是突如其来被打断的。   因为有两艘火星宇宙飞船,突然升高,自头部的孔管之中,射出了两股紫色的光芒 来,紫色光芒射向「玛斯七号」的船身。   在那一刹间,李义德几乎没有勇气向前看去。   但是,几乎是立即地,自玛斯七号的头部,陡地闭起了一片灼亮的光芒,那一片光 芒,是如此之灼亮,以致在刹那间,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而当那一片灼亮的光芒消失了之后,眼前仍是什么也看不到,因为刚才那一片光芒 ,实在太以强烈了,所以眼前成了一片漆黑!   随着那漆黑的一片,并没有延续多久,便又可以看得清眼前的情形了。只见玛斯七 号停着,在它的周围,有六七团白烟。   紧接着,白烟也消失了。   再紧接着,大批火星飞船又飞了过来将玛斯七号包围,霍伦斯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他道:「你们不散开,将遭到同一命运了,你们快退开去吧!」   一个愤怒的火星人声音道:「你是什么人?你的武器是什么?」   「你们不妨回去慢慢地研究,但在目前的情形下,你们是不能和地球交战的了,你 们必需派出使节来谈判,来接受地球人的条件!」   那火星人并没有回答,他以行动代表了回答,数以千计的飞船,突然一齐狂割地向 前进攻,玛斯七号上的灼亮的毁灭性光芒,又亮了起来。   只不过五秒钟工夫,一大批飞船,成了白烟,另一大批,狼狈地逃了回去。地球太 空船的飞行员,个个都利用飞行设备,飞了出来,在太空之中欢呼着、跳跃着,就在这 时候,模汉参谋长到了。   当李义德向模汉报告了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之后,模汉大声笑了起来,道:「作为一 个军人,我第一次因为没有完成任务而高兴——」   地球上人们的狂欢,已经连续了好几日夜了。   地球的独立,得以保存,火星人的使节,来到了地球上,和地球方面签订了一项协 定,那便是互不侵犯,双方的宇宙飞船,在太空中,要保持合作。   这项协定,显然是地球人占了便宜,因为火星人的科学实际上是在地球人之上。但 是火星人对地球人却也有莫测高深之感,因为地球人竟忽然有了那么厉害的武器。   在人类的狂欢潮流中,李义德,蒙德斯,娜莎和王秀梅,都在李义德的家中,和霍 伦斯欢谈,霍伦斯仍然要回金俊星去。   欢送霍伦斯,是狂欢的最后节目,地球上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了。                  (全文完) 其他作品《心变》 作者:月神仙子 发表时间: 2004/09/29 16:10 点击:53次 修改 精华 删除 置顶 来源 转移 收藏 一、飞机师巧遇神秘人 赠珠宝一夜成巨富   国际商场上,都知道大富豪辛开林这个人。这位东方富豪最著名的一点,是他 答应过的事,一定遵守诺言,绝不改变主意。   高层商界人士最津津乐道的一宗有关辛开林这个人的事,是多年前,辛开林和 美国杜邦机构的一宗大交易,牵涉到的金钱数字,超过五十亿美元。在进行了一连 串的会议之后,杜邦机构的秘书人员,准备好了厚厚的合约,给他签署。辛开林连 看也不看,就打开窗子,将合约抛了出去,在其它人惊呆得张大口说不出话之际, 辛开林道:「在会议中,我承诺过的一切,保证执行,还要签什么合同?」   西方人可能从来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交易方式,足足担心了两年之后,他们才 知道担心是多馀的,辛开林给予对方的利益,比他当时所承诺的更多。   所以,如果辛开林先生进瑞士联合银行,要求见总经理,说出自己的名字,银 行方面,会毫不犹豫地立即提供他所需要的现金,数字绝无限制。   所以,国际著名的大商业机构,一听到辛开林的名字,都会乐意和他合作做任 何生意,生意额之大,有时连阿拉伯酋长听了,都会皱眉头。   所以,辛开林一直保留着那箱东西,并且遵守着诺言,绝不打开来看一看,那 箱东西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箱东西的外型,和辛开林的豪华巨宅相比较,简直是不相称到了极点。它的 体积不小,是一O二公分乘五十七公分乘三十四公分——辛开林曾仔细地量度过它 的体积。事实上,多少年来,大富豪辛开林的唯一嗜好,就是看看那箱东西,猜测 箱子之中,究竟是什么。他将自己每次猜的答案记下来,作为一种娱乐。   这可能是世界上最奇怪的一种娱乐方式了,而辛开林总是一个人进行,不让别 人知道。事实上,除了他知道有这么一箱怪东西之外,世上唯一知道有这样一箱东 西的,怕只有这箱东西交给辛开林保管的那个人了。   将这箱东西委托给辛开林的那个人是什么样人,下面自然会提到,先看看这箱 东西的外型。   整箱东西的重量,和它的体积不十分相称。这样体积的一只箱子,勉强可以藏 得下一个身材矮小的人了。可是它的重量只有四三五O克,即四公斤多一点。   关于这个重量,辛开林心里明白,那绝不是箱子内东西的重量。   箱子是一只木箱子,极普通的,一般用来装运水果的那种,粗糙的木板,一块 木板和另一块木板之间,有着十分宽阔的隙缝。这样的木箱,作用并不是用来装物 品,而是保护真正装置物品的另一只箱子的。   辛开林可以在木板的隙缝之中,看到在木板箱里面的,是一层,或者许多层麻 袋。木箱子的立方体的六面,木板之间,都有隙缝,都可以看到麻袋。麻袋是上等 印度黄麻制成的。   至于在麻袋的下面是什么,辛开林就不知道了。这许多年来,他至多只是用手 指,穿过木板间的隙缝,去按按麻袋。   凭感觉,他可以感到,麻袋大约有三层到四层,而在麻袋之下,感觉上,是另 一只相当坚硬的箱子。他甚至连那只箱子是什么质地都不知道,自然,箱子里面是 什么,他照样猜测。   多年来,他把自己猜测到的物品名目,一项一项记下来,已经超过了一千项。 这一千项东西之中,包括了许多平常人接触不到的东西,例如有一次,他猜箱子里 的东西,是上佳的印度鼻烟丝。有一次,他甚至猜,箱子里是满满一箱女人的头发 。   或许,他早已猜中了箱子里的东西是什么,但是他却也无法证实。   对别人来说,要知道箱子里的东西是什么,再简单也没有,只要打开来看看就 可以了。但是辛开林却十分重视自己的诺言,他答应过人家,不打开来看,他一定 要遵守诺言。   开始几年,他还有强烈的好奇心,到后来,猜测箱子里究竟有什么,已成了他 的娱乐,如果忽然让他知道箱子里究竟是什么,他会失掉了一项极大的乐趣。近几 年来,他已经发现钱越多,乐趣好像越来越少,他不能失去这项乐趣。   所以,这只箱子,一直放在他豪华住宅的一间秘密的房间之中。这所豪华绝伦 的巨宅中,有三十二名专习各种职务的仆人,但是这间秘密房间,辛开林自己打扫 的,除了他和建筑师之外,只怕也没有什么人知道有这样一间密室。   密室在他宏大的书房之内,要通过一组按钮,移开一个书柜,才能进去。当辛 开林在密室中,面对着这只箱子之际,所有仆人都会接到通知,不论有什么事,都 不能打扰他。有一次,法国商务部长就在客厅里等了他一小时。   这—天,和往常的无数次一样,辛开林在处理了几宗重要的业务之后回家,进 了书房,挥手令仆人出去,打开了通向密室的门,进了密室。   密室中,除了正中间放着那只箱子之外,就是一张十分舒服的丝绒安乐椅,和 一只小酒架。辛开林关好了门,着亮了灯。灯是特别设计的,照射在那只箱子上, 箱子放在一个可以转动的转盘上,由电控制转盘的转动。那样,辛开林就可以坐着 不动,而从各个角度去观察这只箱子。   他坐下来,斟了半杯陈年佳酒,又开始聚精会神观察这只箱子。事实上,这只 箱子的外形,他都很熟悉了,甚至每一块木板都熟悉,木板上有什么裂缝,什么木 纹,他闭着眼睛也可以说得出来。但是他还是用心观察着,心中在想着一个已经超 过一万遍的问题:「箱子里面,究竟是什么呢?是一箱子金丝猴的毛?不,已经猜 过了。是一箱宝石,唉,也已经猜过了。」   时间就在这样的猜想中慢慢溜过去。今天和往日不同的是,他想多了一点。他 想到的是:「那只箱子的主人,为什么一直不曾出现?已经多少年了?超过了二十 年。二十年可以发生多少变化!那个人可能早就死了!他要是永远不出现,那怎么 办?」   辛开林又喝了一口酒。多少重大的事务,都不曾令他这样考虑过。   他继续想:「这个人要是死了,那么,是不是箱子中是什么东西这个秘密,永 远也不能知道了?」   他一面想,一面摇着头,然后,很快就有了决定:「不,在我临死的时候,一 定要把那只箱子打开来看看,多少年的谜,一旦有了答案,至少可以减少一些不必 要的痛苦。」   他自嘲似地笑着,站起身来,走到箱子旁边,伸手在木箱上拍了两下,把那只 木箱,当作是有生命的老朋友一样,然后,结束了他的「娱乐时间」,走出了密室 。晚上还有一个重要的聚会在等着他。   而聚会之后,他还有一个秘密的约会,他的情妇,在他眼中——注意,以辛开 林这样地位的人,绝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可能全世界最美丽可爱的少女人, 正在等着他。   辛开林回到书房,来到他那张巨大的桃花心木书桌之前,还没有坐下来,就看 到桌面上,放着一样他进来时没有的东西。   那东西看来像是一只手镯,已经很旧了,银质发黑,但是雕刻精致的花纹还是 很清楚,在约有三公分阔的镯身上,雕刻着太阳、狮子的图案。   辛开林陡然叫了起来,他很少那样失去镇定,可是这时候,他却叫了又叫,视 线一直盯在那只手镯上,直到他想起,他的书房有着最佳的隔音设备,在这里发出 的声音,就算超过一百分贝,外面也听不到,他才按下了对讲机的掣钮,叫道:「 进来!」   不到五分钟,总管就冲了进来,在听到了辛开林的大声呼叫之后,总管已经吓 呆了,他冲进来的速度之快,如果去参加世运会一百公尺短跑的话,至少也可以得 到一面银牌。   总管进来之后,更吓得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他从来也没有见过辛开林先生 像如今这样的神情过,辛开林盯着桌子上的一只手镯,眼珠像是要脱出眼眶一样。 可是脸上的神情,却又绝不是恐惧,而是兴奋,异样的兴奋。   总管勉力定下神来,不由自主喘着气,道:「什么事,辛开林先生,什么事? 」   辛开林的视线,仍然没有离开那只镯子,他急吸了一口   气,才能开口说话:「这……镯子是……」   总管脸色发白,感到莫名其妙,他不知道那只镯子有什么古怪,也不知道该如 何回答才好。在他犹豫期间,辛开林已经吼叫了起来:「这是哪里来的?」   总管挺直了身子,尽量使他的话听来连贯,但事实上,他还是由于心悸,而把 话说得断断续续:「是一个人……送来的!」   「人呢?」辛开林继续吼叫。   总管吞下了一口口水,额上已经在冒汗,可是他却不敢伸手去抹,为了要维持 毕挺站立的姿势:「人……我没有见到,门房将东西……转过来,对了,门房说那 人还留下了几句话……」   辛开林盯着总管,总管急得几乎哭了出来:「先生,请允许我叫门房来问?」   辛开林挥着手:「快!快!」   总管急忙转过身,向外走去,他转身转得实在太急促了,以致他的身子,多转 了一个圈,才能够面向书房的门向外奔出去。   辛开林并没有注意到总管的狼狈,直到这时,他才缓过一口气,伸手将那银镯 子取了起来。   银钩子很厚,拿在手里也相当沉重。当然就是那只镯子,当时那个人戴在手腕 上的,一定是这一只,一定是那个人来了!   在等了那么多年之后,这个把那只箱子交给他的人终于来了,辛开林心中的兴 奋,真是难以形容。这时,他的思绪十分紊乱,但是他也立即想到了一点:「现在 我有足够的财富购买任何东西,这个人来了,只要他开价,我就接受,哪怕箱子里 全是废物,我也将它买下来。买下来之后,箱子就是我的了,我就可以立刻将它打 开来,看看箱子里究竟有什么东西在!」   他急速地喘着气,总管其实才跑开去,可是辛开林像是等了一世纪那么久。他 转弄着那只银镯子,继续想:「这个人,为什么隔了那么久才来?当时,他提着那 只箱子奔过来的时候,情形是那么紊乱,他居然没有在混乱中死去,真是奇迹…… 」   辛开林闭上了眼睛一会,回想着那一场混乱。   那一场大混乱,是本世纪世界上著名的大混乱。辛开林所经历的,只不过是这 场大混乱中的一个小场景,可是当时可怕的情景,令得他毕生难忘。   公元一九四七年,英国公布了「蒙巴顿方案」,把英属印度按宗教信仰,分为 印度和巴基斯坦两个国家,这就是近代史上著名的「印巴分裂」。   英国的方案原则上很好,可是一块长久由不同信仰的人居住的土地,猝然之间 ,分裂成为两个国家,所引起的混乱,真是任何人所想象不到的,在印度和巴基思 坦接壤的旁遮普省,立时为了争夺土地、财产和权力,产生了血肉横飞的大混战, 每天死在原始武器和现代武器之下的人,竟然无法统计。有的村庄,整个村的人全 部被敌对者屠杀了,地方官员早就逃走,还有谁去统计究竟有多少人死了?   巴基斯坦在这一年的八月十四日宣布独立,混乱不但没有停止,而且到达了最 高潮。回教徒和印度教徒之间的冲突越来越扩大,其间众多的锡克教徒,凶悍善战 的锡克人的军队,可以在一天之内,屠杀超过军队人数十倍以上的敌对者。   八月二十日,辛开林清楚地记得那一天。   那时候,辛开林当然不是世界知名的东方大富豪,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 或者说,他并不普通,那是由于他的职业,比较特殊。   辛开林是飞机驾驶员。第二次世界大战末期,他从航空学校转入空军,没有多 久,战争结束,辛开林离开了军队,开始的一年,无所是事。一年之后,他创办了 只有两架残飞机的「航空货运公司」。这家空运公司是他和两个退役空军军官组成 的,两架飞机,是盟军撤离时,根本不想带走的G——45型中型运输机,当时已经 不能飞行,他们用废铁的价钱将之买了下来,靠自己的经验和技术及偷来的零件, 总算使这两架老爷飞机可以飞行了。   本来,他们打算用这两架飞机来载客的,可是经过三个月的努力,人们一看到 了这两架飞机,立刻掉头就走,说什么也挽留不住。那三个军官无法可施,才只好 将公司的名称改为「货运公司」。据说,这间货运公司,只好载运从来就没有生命 的货物,不然,就算载运的是木乃伊,木乃伊也会吓得活转来,跳机逃走。   即使改成了货运公司,生意也差到极点,货物是有价值的,谁肯将有价值的东 西,交给这样七拼八凑装起来的老爷飞机?这家货运公司在所有的保险公司档案之 中,都被列为黑名单:「在该公司的运输工具未曾彻底改善之前,对该公司的任何 投保,应毫无保留地予以拒绝。」   彻底改善,三个年轻人根本没有能力,所以,他们只好做别家空运公司不愿意 做的生意,将货物运到根本没有人愿意去的地方,混乱中的印度和巴基斯坦接壤地 区,就是这种地区之一。   他们还遭到另一个困难,就是请不到副驾驶员,除了他们三人之外,别的驾驶 人员在远远看到了这两架飞机,就已经掉头走了。所以他们每次飞行,实际上都是 违反国际航空规则的:只有一个人驾机,这个人,要负责机上的一切工作。好在, 这样的小公司,也没有什么人注意。只要有人愿意将货物托给他们运,目的地就算 没有机场,他们也愿意干。   那一次,他们的目的地,是巴基斯坦的拉合尔。拉合尔是一个出名的古城,曾 经是莫卧儿王朝的首都,在南亚洲显赫一时,曾经是回教文化的中心,南亚洲最大 的清真寺,巴德沙希清真寺,就在拉合尔。   公司总共只有三个人,两架飞机同时出动,一个人必须留下来处理「公司业务 」,驾机的是辛开林和寇克。寇克是一个中西混血儿,有着卷发,碧眼和不接近黄 种人的白皙皮肤,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小伙子。可惜就是个子稍为矮了一点,他自己 也一直引以为憾。   不认识寇克的人,一看他那副八成像洋人的样子,;定以为他的名字是译音。 寇克就一定十分正经地向人解释:「我姓寇,单名克。什么,你不知道中国人之中 有姓寇的?太孤陋寡闻了。宋朝有一个宰相叫寇准,和契丹订立过著名的澶渊之盟 的那个!哼,你连『澶渊之盟』都没听说过?我看你多半是个假洋鬼子!」   寇克这样的八成洋人,反骂人家是假洋鬼子,被骂的人,多半只是觉得好笑, 而不会生气。   辛开林和寇克在出发之前,已经知道印、巴接壤处,正处于一场空前的混战之 中,要不然,这单生意,也不会落在他们身上。但他们并不放在心上,一则,他们 年轻,天不怕地不怕,连这种拼制起来的飞机都敢驾驶,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二则 ,拉合尔是大都市,有过百万人居住,在他们天真的想法,总不会有事情的,而且 他们的任务,是要飞抵拉合尔机场,卸下了货物,立刻就可以回航,在拉合尔停留 的时间,不会超过三小时。   当然,他们太年轻,不会想到别说三小时,就算只是三秒钟,人的一生命运, 可能因此改变!   他们那次航程的结果,是彻底改变了他们两个人的命运。   飞机载满了货物之后起飞,沿途,在可能停下来的机场加油,加油人员一看到 他们的飞机,都行动小心,战战兢兢,唯恐一不小心,身子碰到了飞机,就会将飞 机碰得散成碎片。   各地机场的地勤工作人员,对于辛开林和寇克这种「神风突击队」式的飞行, 充满了敬意,免费供应他们饮食,当他们登机之前,列队和他们握手道别。   到了拉合尔机场,情形有点不对头,降落时,完全接不到控制塔的指示,机场 根本没有控制人员,整个机场,也没有飞机。他们降落之后,有一小队回教士兵奔 了过来,声称机上的货物是他们的,那小队长的手上,居然有着提货单。   辛开林和寇克两人打开了舱门,让他们去卸货,自顾自走向机场大厦。   就往那时候,辛开林第一次看到那个人,和那只木箱。   那个人的服装,极其华丽,一身黑缎子的紧身衣服,衬得他的身段高而挺拔。   那个人黑缎子的衣服袖上,有着闪闪生光的金丝镶边,钮扣看起来也是全套的 ,十分夺目,宽阔的皮带上,悬着一柄短短的弯刀,刀柄和刀鞘上,都镶着宝石, 给人以一种眩目的感觉,小刀旁边。是一只小小的看来精致的皮袋。那人的身边, 有一个木板钉做的箱子,看来很简陋。   这个人的衣饰如此华丽,和这个已经没有人管理的机场相比较,显得十分突出 。这个人站在机场大厦的出入口,注视着机场,看来像是正在等待什么。他的神情 十分焦急。那人是印度人,皮肤黝黑,高鼻深目,领下的胡子,梳得十分光洁,而 且用一个黑色的网络兜着。   当辛开林连看那个人两眼之后,那个人开了口,说的是一口极其标准的英语, 道:「天,你们驾来的……那是什么东西?」   寇克比较沉不住气,立即道:「那是飞机!你没有见过飞机?飞机——」他接 着,将「飞机」两字的拼法,用字母一个个读了出来。   那个人闷哼了一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寇克看到了对方没有反应,和辛 开林一起往里面走。   辛开林走在后面,他听到那个人在喃喃自语:「要是没有别的飞机来,只好将 东西交给……那样的飞机了!」   辛开林当时所想到的只是:真不坏,回程还有生意可以做,他一面这样想,一 面忍不住,回头向那个人脚旁的那只木箱,望了一眼。   那个人要托运的东西,就是这一只木箱子。辛开林不禁想:「这样的一只破箱 子之中,装的不知是什么东西?在这样兵荒马乱的情形下,等着要将之运出去?」   人生的历程,有时真是很奇妙的。当时辛开林看着那个人脚旁的这只木箱子, 自然而然这样想。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同样的问题,日后会万千遍反复问自己。   辛开林和寇克进了机场大厦,整个大厦中没有什么人,显得极空荡,只有几个 清洁工人,懒洋洋地在无目的地走动。他们进了原来应该是餐室的地方,里面只有 臭得不可一闻的肮脏的水之外再找不到别的东西。   寇克踢着一张椅子,道:「真倒霉,看来,找不到人替我们加油了!」   辛开林想到这件事十分严重,忙问:「怎么,你的飞机,油的储量不足?」   寇克挥了挥手,道:「大约还够飞到就近的另一个机场,就算油不够了,可以 滑翔!」   辛开林笑了笑,拽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从餐室的玻璃中望出去,可以看到 那一小队大兵,还在忙碌地搬运着货物,工作效率倒相当快,一箱一箱的货物,已 经搬得差不多了。   辛开林伸了一个懒腰,道:「这里的情形很不好,我们还是快点走吧!」   寇克无可奈何地答应了一声,本来准备是懒懒地站起来的,可是结果,他却是 整个像兔子一样跳起来的,就在这一刹那,外面陡然传来一□密集的枪声,和一阵 惊天动地的呼喊声。   那一种枪声并不可怕,可是那一阵呼喊声,却像是成千上万的魔鬼,一起呐喊 像地狱中冲了出来一样!辛开林和寇克一起跳了起来,他们文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全然无知,只是木立着,错愕地互望。   接着,他们又听到在机场中的那几个清洁工人,也正在声嘶力竭地叫着:「锡 克族的战士来了!锡克族的战士来了!」   呼叫声中,充满了绝望和恐惧,掺厉无比。连辛开林和寇克俩人,也感到这比 他们自己拼凑成的飞机还要可怕的!   锡克人的凶悍是著名的,他们也曾听说过,要是锡克族的战士冲进了机场来… …他们觉得一股寒意,不由自主,各自发出了一下叫喊声,向外冲去。   他们冲出了机场大厦,向飞机奔过去。那时,那一小队士兵,也不再搬运货物 了,而是向着大厦奔了过去,辛开林回头看了一下,看到那个人仍然站在建筑物前 ,守着他那只箱子。   辛开林忍不住挥着手,大声叫道:「喂,锡克族的战士来了,你——」   他一面叫,一面继续向前奔着,因为转过头来望着那个人的原故,脚下一不留 神,跌了一跤。寇克本来已经奔前了好几步,一看到辛开林跌倒,连忙跑回来,抓 住辛开林的手,将他拉了起来。   这一切,只不过是几秒钟之间的事,可是就在那几秒钟之间,眼前的情形,完 全变了。。   、那一小队士兵,还未冲到机场大厦,但凄厉无比的呼喊声,已经像怒涛一样 涌了过来,而且机场大厦中,至少有好几百人,亡命奔了出来。   拼命跑出来的人,全是平民,男女老幼都有,他们一面叫着,一面向前狂奔。 将那一小队士兵,完全冲散。而在他们身后的,是一阵又一阵的枪声。每一阵枪声 过处,就有一大批人倒下来,在血泊中有的一动不动,有的还在打滚。   阳光下的水泥地,本来泡着一片浅浅的灰白色,等到水泥地上溅了许多血迹之 后,看起来触目惊心之极。   这一大批平民,是锡克族战士追逐杀戮的目标!眼前像地狱一般的情景,任何 人都可以看得出这一点来了。   辛开林和寇克并没有呆了多久,总不会超过三秒钟。这时他们所在的位置,离 他们的飞机,大约有两百公尺,而拼命向前奔来,想逃避杀戮的那批人,奔在最前 面的,离他们也有两百公尺左右。   他们两人又不由自主,发出一下惊呼声,转身向飞机奔过去,一面打着手势, 他们匆忙的上了飞机。   这时候,他们实在连十分之一秒的空隙都没有了,不然,他们至少会跪下来, 向任何神祈祷,保证他们一下子就能将引擎发动。   也就在这时候,辛开林看到那个人,托着那只木箱,也朝着飞机,奔了过来。 那个人一面奔跑,一面还在叫着。   可是他的叫声,却完全淹没在枪声和那批被屠杀的平民的那种凄惨得可以将人 每一根神经给撕裂的呼叫声中。   那个人虽然托着一只木箱子,看来也不是十分沉重,他奔得极快,追上了本来 奔在最前面的人。   辛开林和寇克两人,这时已奔到飞机的旁边,跳进了机舱。辛开林在跳进机舱 之后,回头看了一下,看到那个人的脸色苍白,但那人仍然向前奔着。紧紧地抱着 那只木箱子,离开飞机,只有三十公尺了!   辛开林正在犹豫,是否等那人跑来,把他拉上机。而就在这时,锡克族战士已 经出现了,至少有两百人,一下子从机场大厦,涌了出来。看来,这一群战士并不 急于要屠杀他们的猎物,出来到了空地之后,还先列成了队,然后再放枪,枪声过 后,又有几十个人惨叫着倒了下来。   辛开林抬头看一看远方的那刹间,那个人又奔近了十公尺,辛开林从来也没有 看过一个人脸上肌肉这样剧烈颤动的。就在这一刹那间,有了决定,尽管情势危急 之极,还是将这个人拉上机来。   辛开林决定这样做之后,身子向下垂,伸出一只手去,叫道:「快点!快点! 」   那个人实在不可能再奔得更加快了,他拼命在向前奔着。   托着那只木箱,辛开林又叫道:「将那只鬼箱子扔掉!快点!」   那人不知是听到了不依从,还是根本没有听到辛开林所叫的话,但是他却正迅 速接近着。   十多公尺的距离,以那个人奔跑的速度而言,实在要不了多少时间,可见情况 变化得实在太快,令攀在机舱口的辛开林,觉得死亡和不幸,正在迅速地接近。   寇克的飞机,和他的飞机相隔五、六十公尺左右,寇克已经上了飞机,他立即 发动引擎的,因为四只螺旋桨,已有三只,开始在凌厉转动。   可是,也由于寇克的飞机,停得离机场大厦比较近,那批拼命在逃避锡克族武 士追杀的市民,已经奔到了寇克飞机的旁边。   那时候,人看起来已经不像是人,只是一群可怕已极,为生命挣扎的生物。那 些人,开始不顾一切地向飞机上面爬,有的攀上机身,有的爬上了机翼,有的更不 顾一切,跳起来,抓住了开始转动时,转动得十分缓慢的螺旋桨。   辛开林可以透过驾驶舱的玻璃窗,看到坐在驾驶位上的寇克,现出了一股极度 彷徨无依的神情来。螺旋桨的转动在逐渐加快,攀住螺旋桨的人,发出凄惨的尖叫 声,在螺旋桨的转动之中,那些人被摔出去,直挺挺的躺在水泥地上,一动不动。 虽然,七、八个人被摔了出去,但又有更多的人,不顾一切地来抓螺旋桨。   同时,那队锡克族士兵,也已经发现了机场上居然有两架可以飞行的飞机,他 们一面发出呐喊声,一面放着枪,也向前奔了过来。   辛开林看到,另外有一股平民,向着自己的飞机奔过来,他惊惶地大叫起来, 也就在这时,那个人已经奔到,他双手托住了那只木箱,用力将木箱向机舱内一送 ,辛开林已经拉住了他的手,将他提了起来,两个人一起滚跌在机舱内,辛开林甚 至已没有时间站起身来,他连滚带爬,向驾驶舱爬过去,立刻发动了引擎。   引擎转动着,他匆忙坐上了驾驶位,陡然之间,听到无线电通讯仪,传来寇克 充满了绝望的声音,道:「我不能!我不能起飞!」   百忙之中,辛开林向旁看了一眼,他立时明白了寇克所说「不能起飞」的意思 ,并不是他的飞机机件有什么故障,而是他的飞机上,已经爬满了人,至少超过一 百个。令得他的飞机,看来像是爬满了蚂蚁的一只昆虫一样。   爬在飞机上的那些人,或许以为,飞机起飞,可以将他们带走,逃过锡克族战 士的杀戮,但是寇克却知道,飞机只要一移动,那些附在机身上,机翼上的人,非 全部都摔死不可。   辛开林对着通讯仪大叫:「寇克;起飞!起飞!」   在他叫嚷的时候,他看到寇克的飞机螺旋桨,打到两个妇人的身上,那两个妇 人立即全身喷出鲜血,身子看来也不再像是一个人。同时,辛开林也听得寇克的哭 泣声,寇克一面哭,一面叫:「我不能够!我不能够!」   辛开林的心在抽搐,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在抽搐,但是他实在没有法子顾及 寇克,他只好一面像发了狂似地大叫:「快起飞!快起飞!」一面迅速地按下许多 仪表掣,令得他驾驶的飞机,开始在跑道上向前驶去。   当他的飞机开始在跑道上移动之后,那股追上来的平民,已经追不上了。辛开 林看到他们颓然停步,不论男女老幼,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一片漠然,反倒不是 悲苦,只是茫然的绝望,那种像是无底深渊一样的绝望,看起来比任何悲苦更甚。   接着,枪声又响起,这些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了下来,尸体一个踏着一个。而寇 克的飞机始终停着不动,无线电通讯仪中传出来的,是寇克的抽嘘声。   辛开林驾驶的飞机,越来速度越高,锡克族的士兵向飞机开枪,射中了机身, 当辛开林终于拉高机首,使飞机离开跑道之际,他甚至可以听到士兵步枪上的刺刀 刺过机腹时所发出的声音。   辛开林绝对清楚,他这时所使用的操作方法,是极度危险的,根本不是那驾驶 的飞机所能负担的,飞机可能在下一秒钟,就在空中爆炸!但是无论如何,比起不 能起飞来,要好得多了。   当飞机在急促上升之际,几乎飞机上的每一部份,都在发出轧轧的怪异的声响 ,但是飞机终于在升高,等到辛开林认为已到了足够的高度,拉平机身时,他向下 看去,看到寇克的飞机还停在跑道上,而飞机旁,已经围满了锡克族的士兵。   在阳光下,锡克族土兵步枪上的刺刀,闪闪生光,恰好在寇克的飞机旁,形成 了一个光环。   辛开林一直通过无线电通讯仪在呼叫着寇克,甚至到这时候,他仍然认为寇克 是有机会起飞的,因为螺旋桨一直在转动,只要飞机能开始在跑道上滑行,就有机 会可以离开。   辛开林听到寇克的抽嚏声。辛开林还在不断地叫,当他听到了两下锡克语的叱 喝声之后,他知道完了,锡克族的士兵已经登上了飞机,接着,连寇克的抽嚏声, 也听不到了,显然,无线电通讯仪,已经遭到了破坏。   这时,他的飞机在逐渐升高,下面机场中的情形,已经被云层所掩盖,看不见 了。辛开林感到心头一阵抽搐,心直向下沉。十分钟之前,他还和寇克一起懒洋洋 地坐在没有人的机场餐厅中,但是现在……他真不能想象刺刀刺进寇克身子时的情 形,寇克临死之际,不知还讲了一些什么话?   寇克完全有机会起飞的,他连连叫着「不能」,是他不忍心由于他的起飞,而 令得附在机身上的人摔死。不知道他有没有想到过,那些人根本摆脱不了锡克族士 兵的屠杀,他自己的牺牲实在是无意义的!   或许,他决定了这样做,会使他的内心感到安慰,感到自己做得正确,那么, 正临死之际,会觉得十分平静,没有痛苦;如果换了自己是他——辛开林想,如果 自己的飞机上也爬满了人,是不是也会和他一样?   辛开林的思想,紊乱到了极点,以致一时之间,忘记了那个人的存在,直到那 个人忽然开口,他才震动了一下,向那人望了一眼。   那人在拖着木箱奔跑过来之际,脸色是煞白的,可怕的。这时,他看来已回复 了镇定,但是脸上仍然还有许多细小的汗珠。那自然是由于刚才他将生命之中最后 一分力量也进了出来的原故。   那个人道:「你的朋友是一个好人,他……他是一个好人……」   辛开林又是一阵难过,向他看了一眼,并没有说什么,那个人叹了一声,道: 「人,本来应该是那样的,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人的心变了,变得像现在 那样,真……真可怕!」   那人的语音很低,也充满了感慨。在当时的那样的情形下,辛开林对于那个人 的这种感慨,非但不起共鸣,而且还有相当程度的反感。他仍然没有反应,那个人 却还在继续道:「幸而不是所有的人全是那样,还有极少数的人,保持着原来的心 意,没有变!」   辛开林有点忍无可忍的感觉,不客气地说道:「别再发挥你的哲学理论了!」   那个人急急地道:「不是理论,是事实,人心起了变化,我——」   辛开林一挥手,打断了那人的话头,道:「如果你有气力讲话,不如开始祈祷 ,祈祷我们能够平安到达昌迪加尔!」   昌迪加尔在印度境内,是印度旁遮普省的首府,离拉合尔的直线距离是两百六 十公里。辛开林不知道昌迪加尔是不是平静,他没有别的选择,因为飞机上的存油 量,只能飞行三百公里左右,那么,昌迪加尔就是他唯一可以降落的地点。   那个人被辛开林呼喝了一下之后,就紧抿着嘴,不再出声,也不知道他是不是 真的在祈祷。飞机内的状况很稳定,看来可以支持得到。   半小时之后,辛开林开始和昌迪加尔的机场联络,当他得到了回音之后,他才 大大松了一口气,道:「我才从拉合尔机场来,要求紧急降落!」   昌追加尔机场控制塔的人员,发出了一下惊呼声,道:「拉合尔机场,天!我 们才接到消息,那边发生了混战!」   辛开林苦笑了一下道:「不是混战,是大屠杀!」   他听到了控制人员的喃喃自语:「唉,这种事,已经发生得太多了。」   辛开林伸了伸身子,那个人这时,也已进了驾驶舱,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辛 开林直到这时,才注意到那人的左手手腕上,戴着一只银镯子,看来很厚重,钩子 上的浮雕,十分精致,看得出图案的结构,是太阳和狮子。   那个人也注意到辛开林在看他的手镯,他将左手略扬了一下,好让辛开林看得 更清楚,道:「这是银子的!」   辛开林早就看得出那是一只银手镯。一只银手镯,并不是什么了不起贵重的东 西。当时,辛开林只是随便「嗯」地一声,算是回答。   当然,后来,他知道银子的这样的手镯,有着极其特殊的意义,但那已是好几 年之后的事情了。   飞机这时,已经飞临昌迪加尔的上空,开始依照指示降落了。   辛开林控制着飞机,降落在跑道,轮胎和跑道接触时,飞机震动得很厉害,但 终于滑过了跑道,在机场上停了下来。   那个人呼了一口气,道:「说真的,我认为你不会做得到的……」   辛开林苦笑了一下,飞机还没有完全停定之前,连他自己也不认为可以做得到 !   飞机停定之后,可以看到有一辆车子,向飞机驶过来。   那个人忽然一伸手,抓住了辛开林的手背,道:「谢谢你,带了那只木箱子出 来!」   辛开林一时弄不明白,这个人那样说是什么意思,当他看到那个人一面说,一 面指着在机舱中的那只木箱子之时,他才明白。他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 「我倒认为,把你带了出来更值得感谢,可惜寇克——」   辛开林叹了一声,没有再讲下去。   他把那个人从拉合尔机场这样的大混乱中带了出来,在他想来,当然比较那只 木箱子重要得多,他等于是救了那个人的性命!   可是,那个人听得辛开林这样讲,其神情极为严肃地摇着头,道:「不,那只 木箱子才重要,我,还要立刻回拉合尔去!」   辛开林防然一怔,盯着那个人,那个人的神情是如此之肃穆以致令人看起来有 一段肃然起敬之感,可知他不是在开玩笑。   辛开林看到这种情形,顺口问了一句:「那箱子里是什么东西,那么重要!」   那个人没有回答,只是道:「我还要托你一件事,要请你代替我保管这只箱子 !」   辛开林不禁苦笑起来。今天他在昌迪加尔,明天在什么地方,连他自己也不知 道!那只木箱子的体积不算小,听那个人的口气,仍像是要托他保管一块可以随身 携带的手帕一样!   可是!辛开林还未曾来得及拒绝,那人又已急急地道:「你要一直保管它,绝 对不能把它打开来看,绝对不能,你要答应我。」   辛开林真有点啼笑皆非,可是那个人的神情,却焦急而又认真,抓住了辛开林 的手背用力握着,双眼之中,充满了祈求的神色。   辛开林道:「如果我答应了,要保管多久?」   那个人道:「我不知道,可能几天,可能……很久,不过我一定会取回它的, 一定会。就算我自己不来取它,一定会派人来!」   辛开林在那一刹间,只觉得事情十分滑稽,有趣,像是什么离奇小说的情节一 样。他道:「你派人来取?那个人是不是要有什么证明文件?」   辛开林这样问,纯粹是取笑性质的,可是那个人却极其认真,想了一想,指着 他左手腕上的手镯,道:「我这只银手镯,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东西,就算是我自己 来取回木箱,也必然以这只银手镯作为凭据。」   辛开林想着头,不知道是应该继续开玩笑下去,还是就此算数。这时,机场方 面的车子,已经来到了飞机的旁边,辛开林听到有人在叫:「老天,机舱的门都没 有关好,这飞机是怎么飞的!」   辛开林站了起来,那个人又握住了他的手臂,道:「请你答应我!无论如何, 替我保管这只箱子,并且绝不要打开它!」   辛开林听到他一再叮嘱自己不要打开那只箱子,有点恼怒,道:「好,你放心 ,我绝不会打开它!」   他这句话才一出口,心中就「啊」地一声,觉得不是很妙。因为他答应了不打 开那只箱子,那就等于是答应对方保管那只箱子了。   他是一个十分守信用的人,从小就是那样,除非不答应,答应了,从来不违背 自己的诺言,而当时的情形,要他带着那么大的一只木箱子到处走,事实上的确困 难。他一想到这一点,连忙想解释两句。可是那个人却己大喜过望,连声道:「谢 谢你!谢谢你!」   那个人一面叫着,一面已向外冲出去,辛开林忙道:「等一等!」   可是那个人已经冲到了机舱门口,那人一跃而下,推开了飞机旁的一个人,向 前奔了出去。辛开林追到机舱门口,叫道:「等一等!」   那个人陡地停了下来,转过身,叫道:「对了,我忘了答应你报酬!」   辛开林刚想起,自己叫他等一等,并不是这个意思,那个人已经给他腰际所悬 着的那个小皮袋,解了下来,一挥手,用力向辛开林抛了过来,一面叫道:「接住 它,它全部是你的。」   小皮袋向着辛开林飞了过来,辛开林一伸手接住。那个人抛出了小皮袋之后, 立时转身,往前跑,转眼之间,一架飞机遮住了他,已经不见他了。   从此以后,辛开林一直没有再见过这个人。他不但不知道那箱子之中,是什么 东西,而且也当然不知道那个人是什么人。   本来,那个人是什么人,似乎是无关紧要的,但是后来又发生的一连串事情, 使他知道那个人绝对不是普通人,他也曾花过不少时间去寻找那个人,可是却一点 结果也没有。   本来,要将那么大的一只大箱子带来带去,并不是容易的事,尤其通过海关的 时候,能够不被海关员打开来检查看?但辛开林是飞机师,总有点职业上的方便之 处。当时,他将接在手中的那只皮袋,顺手塞进了上衣的袋中,下了机,和围在飞 机旁边,对他的飞机指指点点,发出种种声音的机场地动人员,证明了应该如何检 查他的飞机,如何加油,他就迳自到了机场的建筑物,吃了一餐难以下咽的晚餐。   他曾在机场附近找寻那个人,可是都没有发现,那个人可能真如他所讲的那样 ,回拉合尔去了。为什么不来取那个木箱?这使他感到奇怪。   当他再回到飞机上的时候,他在经过那只木箱之时,用脚踢了那木箱一下,心 中开始想:「箱子中究竟他妈的有什么东西!」   油已经加足,飞机又可以起飞了,虽然机场方面一再劝告,说这架飞机绝对不 适宜飞行,但这种劝告辛开林听得太多了,仍然不放在心上。   辛开林本来想先用电话,和他的另一个留在公司「处理业务」的伙伴,联络一 下,但是长途电话混乱不堪,根本没有法子接得通,所以也只好作罢。   接下来的飞行,倒还算是顺利,辛开林只是因为寇克的遭遇而难过,那只木箱 子,他在这时,也只是偶看上一眼。   他对那只木箱子另眼相看,是他在知道了那个人抛给他的那只皮袋子之中有着 什么之后的事。而这时候,他根本没将那只皮袋子放在心上,连拿出来看一看的兴 趣都没有。   两天之后,辛开林回到了他那问「货运公司」所在的城市,飞机才一停定,就 看到他另一个伙伴,飞快地向着飞机奔了过来。   那另一个伙伴,本来是空军中的一个传奇人物,人极好,可是脾气坏到透顶。 在军队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或者军官看到了他不头痛的,可是也没有一个人不承认 他是一个第一流的飞机工程技师。   在二次大战结束之后,当时在中国帮助中国对抗日军侵略的美国陈纳德将军, 曾建议他到美国去,可是他却瞪了陈纳德将军一眼,道:「我宁愿到刚果去,也不 要去美国。」   他的外号叫「刺猬」,他的名字是李豪,个子很小,叫人单看他的外型,怎么 也想不到他的脾气那么暴烈,有不少人因此吃了大亏。   若干年后,李豪也成了国际著名的大亨,一直是辛开林生意上的助手,在国际 商场上,叱咤风云。照说,以辛开林和李豪之间的友情,他们是不会再有什么争纷 的了。可是就在两年前,李豪的坏脾气发作,不但和辛开林大吵,而且还挥拳相向 。   当时,辛开林正在主持一个重要的国际商务会议,世界各地的大亨云集,那些 大亨看到两个亚洲的超级大亨,居然像街边的顽童一样,打得拳来脚往,谁也不肯 让谁之际,真是目瞪口呆,有三个大亨,心脏病当场发作,一个未送到医院,就已 经一命呜呼了!   李豪的脾气,坏到这种程度,既然他在和辛开林吵架、打架之后,一怒而去, 再也不理会他所担任的重要责任,辛开林虽然好几次想和这个老朋友和好,但李豪 全都一口拒绝。   自从认识李豪开始,辛开林和李豪吵过不知多少次,也打过不少次架,但每一 次,都是在吵完之后,几乎立即和好如初的。辛开林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李豪生气 的时间那么长,因为事情的起因,实在是小到微不足道的。   当然,后来他明白了。而且这次吵架,对整件神秘莫测的事,有着相当程度的 关连,那是以后的事,现在先提一提,只不过想介绍一下李豪这个人。   辛开林看到李豪奔过来,他也忙着从机舱翼下跳,迎回李豪,两个人都奔得那 么快,以致他们相遇时,几乎是重重撞在一起的。   李豪站都没有站稳——他个子小,被辛开林一撞,摇摇晃晃地倒退了两步,几 乎跌倒——就问:「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寇克呢?那边说根本没有收到货,是 怎么一回事?」   他发出了一连串的问题,辛开林只好瞪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才好。李豪 又发起急来,道:「说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辛开林叹了一口气,拉着李豪走开了几步,在一个货箱上坐了下来,将事情的 经过,拣最重要的部份,告诉了李豪。   李豪听到了一半,脸就涨得通红,等到听完,他陡然哈哈大笑起来,他个子虽 然小,可是声音十分宏亮,他突如其来笑了起来,将辛开林吓了一大跳,李豪一面 笑着,一面道:「好,我们破产了!彻底破产了!」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全世 界破产的人,没有比我们破得更彻底的了!」   辛开林笑不出来,叹了一声。李豪盯着他,道:「寇克为什么不起飞?我真的 从来不知道他的心那么软。」   辛开林苦笑,道:「当时的情形实在太惊人,对方说没有提到货,是怎么一回 事?那一小队士兵,手上有着提货单!」   李蒙摊开双手,道:「谁管他,反正我们已经破产了,走,喝酒去。」   辛开林已想到需要喝酒,他们离开了机场,在一家小洒吧中,喝得烂醉如泥, 小酒吧打烊之后,他们就躺在酒吧的长柜上。好在酒吧中的人,和他们都很熟,一 直到第二天醒来,头痛得欲裂,辛开林才想起,那个人千托万托,要他保管,并且 千万不可打开来的那只木箱,还在飞机上。他推醒了李豪,两个人一起回到机场, 借着他们机师职位的方便,将那只木箱,弄到了他们的住所。   他们三个人合租了一个小小的居住单位。三个年轻人的住所,那房间凌乱不堪 ,那只木箱子放在凌乱的杂物之中,倒也不觉得碍眼。   李豪用力在那只箱子上踢了一脚,道:「里面是什么东西?我希望是一箱酒! 」   他一面说,一面就要用手去扳那箱子上的木板,想将箱子打开来。辛开林却叫 道:「别开它的。」   李豪的坏脾气来了,怒道:「那个人算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不许人打开它!」 他说着,继续用手去扳木板,辛开林一看情形不对,他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李豪的了 ,知道除了一个办法之外,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停止李豪的动作了。他将外套一脱 ,抛了开去,扬起拳来,道:「是不是要打架?」   李豪那时,还是弯着身子的,他听了辛开林的话之后,连头都不抬,道:「打 就打!」   这一句话才出口,他整个人已经疾跳了起来,一拳挥出,来势之快,简直无可 防御,先挑战的辛开林,已经重重中了一拳。   这一架打的时间并不长,当两人喘着气,停下来,各自抹着口角的血之际,互 相在对方的肩头上拍了一下,一起在那只箱子上坐了下来。辛开林道:「我不想再 为这个原因打架,以后再也别提要打开它来看看了。」   李豪闷哼道:「不提就不提,不看就不看,这有什么了不起!」   辛开林推开了李豪,将那只木箱子,推到了床底下。那只木箱,在这张床的下 面,安静地躺了三天。   这三天之中,辛开林和李豪两人的日子,极不好过,他们四出奔走,问人告贷 ,希望他们的「货运公司」可以继续维持下去。可是三天来,到处碰壁,连李豪这 样斗志昂扬的人,也变得垂头丧气起来。   三天的奔走毫无结果,他们回到住所,那时天色已黑了下来,可是他们两个人 托着头、坐着,谁也不想开灯,谁也不愿意讲话,心情沮丧到了极点。   李豪最先打破沉默,道:「开林,我看我们要各奔东西了!」   辛开林叹了一声,没有回答。李豪又道:「是我不好,不该接那单生意的,不 但害了寇克,也累了公司!」   这三天来,他们也曾花了不少时间,打听拉合尔方面的消息。可是印、巴分裂 造成的混乱,使消息完全隔绝,什么也打听不出来。   辛开林摇头道:「说这种话于什么!谁也不能怪谁,要怪,只怪命运吧!」   他一面说着,一面顺手拿起那只皮袋子看,用手指绕着绑着皮袋口的带子,转 动着皮袋子。   那皮袋一直在他的上衣袋中,不知什么时候,辛开林将它从上衣袋中取了出来 ,顺手放在一张几上,这时百般无聊,心情苦闷,顺手取了过来挥着打转,本来是 没有什么意义的,是任何人在这种情形下都会做的动作。   、他大约挥了十几下,李豪看看他,忽然不耐烦起来,叫道:「别将这袋子在 我面前打转好不好,头都给你转昏了,贪什么好玩!」   辛开林苦笑了一下,停止了转动,李豪忽然跳了起来,着亮了灯,盯着辛开林 ,道:「我虽然答应你不提,可是——」   辛开林知道他想提什么,忙道:「不行,那是人家的东西,绝不能动!」   李豪在说话的时候,手已经指着床底下。他听得辛开林这样说,道:「照你说 ,这个人那么重视这只箱子,箱子里可能是相当贵重的东西,我们先借来用用,有 什么关系?等我们公司赚了钱再买回来,总比现在走投无路好!」   辛开林厉声道:「不行,你再说,我要翻脸了!」   李豪十分恼怒,伸拳在桌上重重打了一下,打得桌上的几个杯子,跳得乒乓响 ,他粗声粗气地道:「难道你对那个人那么忠心,这个人给你的报酬,一定不少, 这皮袋子里,说不定是一袋金币,哈哈!那是全属于你的!」   那皮袋,李豪也曾拿起来过,份量很轻,当然不会是一袋金币,李豪是故意那 样说的。   可是李豪的话,却提醒了辛开林。当他第一次见到那个人的时候,他就看到这 皮袋悬在那人的腰际,旁边是一柄短弯刀,短弯刀的鞘和柄上,都镶满了宝石,看 来美丽非凡。   那么,这小皮袋中的东西,也有可能相当值钱!他奇怪自己怎么一直未曾想到 过这一点,连打开来看一看的好奇心都没有!   他「哼」地一声,道:「你怎么知道袋子里的东西不值钱?」   李豪站着,用十分夸张的手势和语气道:「是啊,可以把我们从绝境中挽救过 来!」   辛开林不理会李豪的讥讽,将小皮袋放在桌上。直到这时,他才真正看仔细了 那小皮袋。皮袋是羊皮的,手掌大小,袋中装的东西,并没有装满,只是半袋。皮 袋是黑色的,上面本来有烫金的图案,可能由于经常使用之故,烫金的图案已经削 落,只不过依稀还可以看得出,图案是太阳和狮子。   皮袋的口,用相当结实的丝绳穿着,以绳打了一个十分奇特,看来很复杂的结 ,那个结相当大,留在结外的丝绳,是两个穗子。   辛开林一面看,一面试着去解开那个结,可是解来解去,那个结连松一下的迹 像也没有。李豪一直在旁,冷言冷语,辛开林想将丝绳扯断,偏偏绳子又十分牢, 将他的手扳勒得很痛。   李豪在一旁,哈哈笑着,取出一柄小刀来,将小刀用力抛在桌子,道:「割开 来看看吧,割破皮袋的损失,我赔你!」   辛开林闷哼一声,拔下刀来,用力一划,划破了皮袋,皮袋中的东西跌了出来 ,刹那之间,两个人都呆住了!   辛开林用这柄小刀,在皮袋子上轻轻一割,就割开了一道口子,皮袋中的东西 ,跌了出来。那是一小包一小包用一种柔软的纸包着的东西,在跌下来时,有两个 小纸包,散了开来,跌出了两块颜色红得将他们两个人的脸都映得发红的半透明, 约和方糖差不多大小的东西来。   辛开林和李豪两个人都呆住了。   这样的形状、颜色的东西,任何人看了,立时会想到:啊,那是红宝石!如果 稍有常识的话,就会更加想到:这红宝石的颜色好红!如果是对珠宝有专长的话, 会进一步想到:这红宝石的质量是如此完美!   可是这时,辛开林和李豪,却只是发呆。   当然,他们也曾想到,那是红宝石。可是这时,他们正处于倒霉到了极点的境 地之中,像红宝石这样贵重的珍宝,和他们的现实相距太远了,达到了他们所不敢 想象的地步!   他们呆了并没有多久,辛开林就继续将皮袋中的小纸包抖出来,一共有十八包 ,除了两包的纸散了开来,可以看到纸内包着的东西之外,其它的纸包都很好。他 们互望了一眼,突然之间,各自发出了一下呼叫声,将其馀的小纸包,全都拆了开 来。   辛开林拆开的第一包,纸包里面是一块碧绿的,六角形的,发出诱人之极光泽 和色彩的「石头」,而李豪拆开的第—包,只有大拇指大小,长条形的,在暗淡的 光芒下,也闪耀着眩目光彩,晶亮的另一块「石头」。   他们每拆开一个小纸包,就禁不住发出一下呻吟似的声音来。   等到所有的小纸包全都拆开来之后,他们的身子,不由自主,在微微发抖,而 且在急速地喘着气。他们两入的喘气,令得那些被拆下来的柔软的纸张,都一张一 张,被他们呼出来的气,吹到了地上。   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十八块形状大小不一的「石头」,那十八块「石头」所 发出来的光彩,照映得他们两人的脸上,都有着奇幻的彩色变幻,以致他们两人抬 头互望时,发觉对方的脸上,乍一看起来,都像是涂满了七彩的油彩一样。   过了好一会,李豪的喉咙先发出了一下怪异的声响,道:「你……你……这个 ……」   他在开始讲话的时候,声音显得异常干涩,以致他在讲了几个字之后,要清一 清喉咙,才能继续讲得下去。他道:「你这个朋友,真会开玩笑,弄这些漂亮的玻 璃给你,有什么用处?」   辛开林小心翼翼地道:「你看这些……只是漂亮的玻璃吗?」   他一面说,一面指着桌上排列着的东西,急速地道:「你以为这是红宝石?那 是蓝宝石,这是上佳的钻石,那是翡翠和绿宝石?」   辛开林吞噬了一口口水,他的确有这样的想法,但是,他更加知道,那是不可 能的。   如果桌上的那些东西,如它们的颜色和光彩所显示的一样,是红宝石、蓝宝石 、钻石或翡翠的话,那么,他们已经是富翁了。   辛开林对于珠宝并不在行,可是那是极有金钱价值的东西,他总是知道的。这 时,他只感到悲哀,感到自己一定是因为经济上面临困境了,所以才希望那些东西 ,会不是漂亮的玻璃。   当然,那只是漂亮的玻璃,没有人会将那么许多价值非凡的珍宝,随手扔给他 人的。而他又没有对那人做过什么事——在辛开林而言,他是将那个人自死亡边缘 救了出来。   可是那个人却始终只认为辛开林所做的事,是将那只箱子带了出来而已!   如果将那只箱子带出来,我可以获得那么多的酬劳的话,那么,这箱子里的是 什么东西?难道是整箱的钻石?辛开林一想到这里,忍不住为了自己刚才有不同的 想法而哈哈大笑起来。   他一笑,李豪也笑着,两个人一面笑,一面动手。是李豪先动手的,他一挥手 ,就把桌上那十八块「漂亮的玻璃」扫了几块在地上。辛开林也动手,抓起了几块 来,用力抛了开去。   不消片刻,所有「漂亮的玻璃」就全到了地上,他们又用脚踢着,踏着,直到 那些漂亮的玻璃,一起踢到了床底下,或是看不到的角落为止。   然后,他们又为了求寻求发泄,将羊皮袋执在手里,两人一起合力扯着,将之 扯成了好几片,又重重抛在地上,用力践踏。   当他们静了下来之后,李豪收起了那柄小刀,望向辛开林,道:「从明天起, 我们分头去想办法。你人缘比我好,这个月的房租,或者拜托你了!」   辛开林还没有回答,李豪已经打开门,直冲了出去。辛开林叹了一口气,走过 去将门关上,一个人回到房间,坐了下来。   他知道,李豪比他冲动,凡是性格冲动的人,都比较不在乎。李豪连夜离开, 可能是去找相熟的吧女,用劣质的酒去麻醉自己了,他可以醉倒在街头好几天都不 在乎。可是自己该怎么办呢?看来已没有路可走,是不是明天到其它的航空公司去 求职呢?   他感到极度的彷徨,那种无依的茫茫之感,令得他的心直往下沉,他坐着不动 好一会,然后站了起来,团团乱转,最后,倒在床上。   几乎整天没有进食,他实在很肚饿了,但是身无分文,他只是躺着,懒得动, 然而却一点睡意也没有。他只是睁着眼望着天花板,心里想,任何人在开创事业的 时候,都一定会有困难和打击,但是不是每一个人都和他一样不幸呢?   他看了一会天花板,肚子饿得实在难受,那令得他半转个身,希望可以舒服一 点,然而饥饿的感觉,丝毫也未曾减轻。   他开始用视线在房间中寻找,希望可以看到一块半块几天前吃剩的面包。可是 却没有发现。辛开林叹一口气,垂下眼来。也就在这时候,他看到在桌子下面的一 个角落处,有着闪耀的精光。   当他的视线才一接触到那一小团闪耀的精光之际,他呆了一呆,一时之间,还 不明白那是什么东西,但是他随即想起来,那是许多漂亮的玻璃中其中的一块。辛 开林苦笑了起来,不由自主摇了摇头,告诚自己:别胡思乱想,异想天开!   可是他的视线却无法离开那一小团光芒。房中的光线不强,桌子旁边角落处的 光线更暗,可是那东西即使在微弱光芒之下,反射出来的光彩,仍然是那样夺目, 形成一小团,在注视之下,有着各种变幻色彩的小光团,华贵而艳丽。   辛开林在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之内,告诫了自己一百多次:不要胡思乱想。可是 在两分钟之后,他却陡地跳了起来,推开桌子,在那角落处,将那闪亮的玻璃,拾 了起来,匆匆披上外衣,向外走去。   他一直向前走着,直到来到了这个城市最繁华的一区,才放慢了脚步。   闹市之中,有许多珠宝店,橱窗中陈列的珠宝,放着骄人的光彩。辛开林的手 中,捏着那块东西,那东西有大拇指般大小,又硬又冷,捏在手心中,并不是很舒 服的一件事。   尤其,他捏得那么紧,手心早已全是汗。他走过了一家珠宝店又一家珠宝店, 好几次,几乎已经要推门而入了,但终于没有勇气,又缩了回来。   他在街上不知溜了多久,看到了一家珠宝店打烊,又一家□,还没有勇气进去 ,摊开手来,问一问店里的人:「你看看这个值不值钱!」   他有勇气驾着残旧不堪的飞机,飞到了最危险的地方去,可就是没有勇气向别 人询问这件事。   后来,在若干年之后,辛开林回忆起这件事来,说这一个多小时,是他的一生 之中,最感彷徨的时刻,怀着一个不可测的,心中认为是绝无希望的希望,盼望着 奇迹的出现。   然而他的结论是:奇迹有时候,是会出现的,只要你有能令奇迹出现的条件。 如果你什么也没有,奇迹当然也不会出现。   当时的情形是这样,辛开林一直没有勇气走进珠宝店去问一问,当他来到当地 一家最大的珠宝店门口之际,已经鼓起了最大的勇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要一 下子就冲进去了。可是就在这时,从店中走出了两个店员,用一根有钩子的杆子, 钩住了卷上去的铁闸,将铁闸拉向下。   这家珠宝店也打烊了!   辛开林立时向后退,退得太急了些,以致他的背,撞在一根路灯柱上。他就靠 着路灯柱站着不动,喘着气。珠宝店的铁闸拉下之后,还有一道小门打开着。辛开 林苦笑了一下,直到这时,他才打开手掌。在路灯的光芒下,他掌心上的那块东西 ,光彩更是夺目,他盯着那眩目的光彩,喃喃地道:「你究竟是什么?可惜你不能 告诉我!」   辛开林并没有注意到这时,珠宝店铁闸的小门中,有一个胖子走了出来,那胖 子一抬头,看到了辛开林,也看到了辛开林手中那块东西发出来的光芒。   那胖子——珠宝行业中的一个巨头,在事后对人叙述他那件得意之极的买卖时 ,对人这样说:「有时候,财运要是来了,真是挡也挡不住,那天我从店里才一出 来,就看到路灯下有一个人站着,看着他手中的东西,那东西在路灯照耀下发出的 光芒,令我的呼吸也停止了。我几乎不能再去打量那个,但我是一个生意人,我必 需令自己镇定下来,于是,我努力使自己的视线移开,看到那是一个看来相当英俊 ,但看得出不是十分得意的年轻人,于是我就向他走过去……」   胖子来到辛开林的身边,道:「年轻人,可以让我看一看你手中的东西?」   辛开林抬起头来,他看出胖于是一个相当有地位的人,就将手伸过去。胖子小 心地将块东西拈过来,眯着眼,把它向着灯光,小心地看着,看了足有一分钟之久 ,才道:「这是你的?」   辛开林的心怦怦跳着,这时,他已经从那胖子脸上的神情,看出自己认为不可 能的梦幻,快要变成事实了,他道:「是的,你是——」   胖子反手指了一指,道:「我是这家珠宝店的老板,先生,如果你有意要出让 它的话,我会给你它应有的价钱,不知道你是不是——」   辛开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那胖子作了一个「请」的手势,和辛开林一起从铁闸的小门之中,走了进去。   胖子眉飞色舞的叙述是:「我从事珠宝行业三十多年,从来也没有见过那么完 美的钻石,它的光度是九九点九,它的质量是完美的,二十六点四克拉的大颗钻石 ,而找不出丝毫瑕疵来的,当真是稀世之宝,绝世仅有,当时我就怀疑这颗钻石, 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女神的眼睛』,后来证明,果然就是!你们知道我用多少钱将 它买进来的?哈哈,数字虽然不少,可是一年之后,我用十倍的价钱,把它卖了出 去,不但赚了钱,而且还使我在世界珠宝业中,令所有同行,刮目相看,哈哈!」   胖子每当说到这里时,必然哈哈大笑,同时,向人再炫耀他的知识:「你们知 道这颗钻石,为什么叫『女神的眼睛?』因为它的形状是长条形的,这颗钻石的历 史,可以上溯很久,最早的纪录,它是属于印度莫卧儿王朝全盛时期的一个皇帝所 有,作为王朝的至宝,一直传下来,但是后来,却突然失去了这颗稀世奇珍,不知 道到哪里去了,人们只好从记载之中,知道有这样一颗完美至于绝伦的钻石在,直 到我,它才又被发掘了出来!」   胖子的旁听者,有时候会问:「那么,如今『女神的眼睛』是在谁的手中?」   胖子就一定摇着头,道:「真可惜,不知道。我卖出去的时候,买主是通过一 个律师来进行交易的,所以我不知道买主是谁。」   胖子发现他一转手之间,就赚了十倍,可是当时,辛开林跟着胖子,进入了他 的办公室,在胖子将那东西,用各种仪器检查了大约半小时之后,听那胖子开出了 价钱之际,他只感到一阵目眩,几乎昏了过去!那或许是由于过度的饥饿,也或许 是由于过度的兴奋。   胖子当时还很抱歉,道:「真对不起,我得花三天时间,去筹措现金来付给你 ,请你在二天之后,再来拿现金支票,好不好?」   辛开林当时的回答,他事后每次想起来,都觉得好笑:「可以!可以!不过, 你能不能先给我一点现金?我今天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吃过东西!」   胖子呵呵笑着,将口袋中所有的现金,全都给了辛开林。当辛开林才跟着胖子 进来的时候,他心中还在想,要是对方肯出价钱,那么不妨告诉他,自己还有十七 块看来也很美丽的东西,可以一起卖给他。   但当他听了那胖子开出来的价钱之后,他就不想再卖其馀的了。因为他已经迅 速盘算过,他得了那笔这时对他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的钱之后,他立时可以去买 几架新的飞机,不但可以开展货运,而且可以开展客运事业了。   辛开林拿了现金之后,第一件事,并不是立刻去吃东西,而是赶回家中,满地 乱爬,将两小时之前,被他们自桌上扫落地上,踢到屋角的其馀十七块宝石,一起 找了出来,小心藏好。   这时,他已经毫无疑问可以肯定,这些「漂亮的玻璃」,每一块全是价值连城 的珍宝。自然,他心中的疑惑,也到达了顶点:那个人究竟是什么人?何以会将这 样一袋价值连城的珍宝,顺手抛了给他,作为保管那木箱的酬劳?酬劳已经是如此 惊人,每一颗宝石,都可以抵得过这个城市之中一幢超过二十层的现代化建筑物, 这受保管的箱子之中,应该是什么东西?这个人什么时候,才会向自己来取回这只 箱子?那个人何以会一个人,出现在兵荒马乱的拉合尔?   这种种疑问,在以后的岁月之中,一直索回在他的脑际,也不论他日后变得如 何财雄势厚,这些疑问,还是没有答案,和他是一个穷小子的时候一样。   辛开林一直没有再出售其馀的十七颗宝石,他只靠了那笔钱起家,当晚他花了 一夜的时间,找到了李豪,李豪烂醉如泥,辛开林花了两小时令他恢复神智,告诉 他所发生的事。   李豪在开始的半小时之内,一直无法相信,只是说自己一定已经死了,在死了 之后,才会那样。   一直到三天之后,从胖子手里,接过了那张巨额的支票,并且由胖子介绍,和 当地一家实力雄厚的银行,建立了良好的关系,辛开林的事业,发展之快,令他自 己也有意外之感。   他先组织了一家航空公司,一口气就订了六架飞机,航空公司用他、李豪和寇 克三人的姓氏为名,用以纪念在拉合尔遭了不幸的寇克。   航空公司的业务迅速发展,辛开林和李豪两人的商业长才,在环境顺利之下, 得到了充分的发展,他们又向其它行业进军。不到十年,他们的集团,已经成了一 个在亚洲地区,实力雄厚的大财团。   到了那时候,赚钱似乎更加容易,集团企业,不断扩大,终于到了今天,辛开 林变成了亚洲著名的豪富。想起昔日驾着残旧的飞机去冒险,而如今他私人喷射机 就有三架之多,真是什么都不一样了。   但是,只有一样是没有变的,就是那只木箱,仍然原封不动地,由他保管着。   辛开林遵守着他的诺言,绝没有打开过它,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他有今日的地位,全是由于那个人给他的「酬劳」中的十八份之一而起家的, 他心中对那个那么多年来再也未曾出现过的人,怀着极度的感激,感到绝不能做任 何对不起那个人的事!所以,每次当他面对着那只木箱,猜着木箱中究竟是什么之 际,他还怀有一份崇敬的心情。   而如今,那个人的手镯出现了!   在经过了那么多年,人和事的变化,不知几几,但是他还是一看到那只银镯子 就可以认出来,心中兴奋莫名,三十多年前的事,一下子又来到了眼前。 二、银镯为记取回箱子 辛开林喜遇纯甘甜   辛开林一直握着那只镯子,奉命去开司阍的总管又奔了回来,他奔得实在太急 了,以致张开了口,只看到他呼气,听不到他发出别的声音来。过了足有一分钟, 辛开林已几乎想拿起桌子上的裁纸刀来向他当胸刺进去,他才算说出话来了。   总管极急促地道:「辛先生,司阍说,送这镯子来的人,本来要求立刻见你的 ——」   辛开林怒道:「那为什么——」   他只讲了半句,就没有再讲下去,因为他想到,那时候,正是自己在密室中, 对着那只木箱子的「娱乐时间」,是他订下的规矩,在这时候,是不准任何人来打 扰他的。总管已经镇定了许多,又道:「那人说,他会在一小时之后再来,辛先生 ,也就是说,是在二十三分钟之后。他一到,我立即将他请进来!」   辛开林点头道:「对,准备用最隆重的礼节来欢迎这位先生!」   总管呆了一呆,道:「这位先生?」   辛开林不耐烦道:「你今天怎么啦?我看你有点不适应你的职务!」   总管神情苦涩,道:「是!是!可是辛先生,送手镯来的人,不是先生,是一 位小姐!」   辛开林不禁「啊」地一声:「一位小姐?」   总管道:「是,据司阍说,是一位小姐,年纪还很轻,个子很高,好像是混血 儿!」   辛开林挥手说:「不管是谁,照我吩咐去做!」   总管又大声答应着,恭敬地退了出去。辛开林豪华大宅中最隆重的欢迎仪式, 曾经款接过两个皇帝,超过十个以上的国家元首。所以,当一大捆红地毯从客厅的 门口一直铺向花园之际,几十个仆人都在忙碌地准备着,并且猜测着这次要来的是 什么贵宾。因为一切似乎都是突如其来的,显得有特殊的不同。   辛开林在宽大的书桌后坐了下来,将那只镯子放在面前,仔细地看着,心中在 想:一位小姐,怎么会是一位小姐呢?   那个人曾说过他一定会来的,也说过,如果他自己不来的话,那么,就会派人 带着那个锡子来。他派了一个女子来,辛开林在自己脸上伸手抹了一下,他早已决 定过,他已有足够的财力,可以购买任何东西,他要买下那只木箱子,然后通知李 豪,让李豪把箱子打开来,看看箱子里究竟是什么。他和李豪,曾为了李豪要打开 箱子而打过两次架!   想起李豪,辛开林又不禁叹了一口气。老朋友的脾气依然是如此暴烈,两年前 的那次冲突之后,他没有再见过李豪,也知道从那次之后,李豪已经退出了一切社 会活动和商业活动,隐居在郊外的一幢大花园洋房。辛开林曾经好几次试图和他接 触而不成功,李豪突然隐居了起来,辛开林想来想去,想不出原因来。   现在,有了这样的大事发生,是不是应该通知一下这个老朋友呢?   辛开林皱了皱眉,想起这位老朋友,就有点头痛。从他的事业展开以来,李豪 一直是他的朋友,他们和年轻时一样,也不断地争吵,甚至打架。那一次冲突究竟 是为了什么,辛开林现在已记不清楚了,好像是为了要不要投资在巴基斯坦境内兴 建一座水坝?   对了,是为了那座水坝,巴基斯坦政府通过国际银行,要求外国商人投资承建 一座大水坝,估计工程费用,在二十亿美元左右。   当然,这是一项相当庞大的工程,但二十亿美元的生意额,对当时的辛氏机构 来说,并不算是什么。可是自从计划一提出,李豪就剧烈地反对,他几乎是不讲理 地反对,一直到了在决定性的会议之中,当着许多重要的人物,李豪甚至用粗言骂 辛开林,一面骂,一面挥拳向辛开林打了过去。   辛开林的左颊上中了一拳,口角被打流血了,他并没有还手。有两个参加会议 的人,因为刺激过甚,当场心脏病发作。   李豪是破口大骂着离去的,想起李豪骂他的话,辛开林仍记忆犹新,不免生气 ,这种骂人话,足以使得任何交情再好的老朋友决裂。   可是辛开林一直不明白李豪何以会用这样的言词骂他。   他们开会时,是使用极佳的录音设备来记录会议上的一切发言的,所以,李豪 的「骂词」,也被如实地记录了下来。辛开林在事后,曾听过好多次,想弄明白李 豪为什么会这样骂他,但一直都没有结果。   他可以背出李豪骂他的话来:「辛开林,你这忘恩负义的畜牲!你的生命,是 牺牲了朋友换来的,你不想一想,这些年来,你在事业上的成就,是从哪里开始的 ?要是你决定去造那个混蛋水坝的话,你就不是人,看你会有什么好下场!」   辛开林自始至终,不明白李豪何以那么憎恨去造那个大水坝。从计划和它附带 而来的各种建设,不但会给巴基斯坦这个国家带来巨大的利益,改善水坝附近地区 的人民生活,也可以给投资兴建的财团,带来巨额的利润。   辛开林私下也曾和李豪谈过几次,可是李豪这个个子矮小,满头白发的老人— —岁月催人老,李豪再也不是坏脾气的小伙子,而是坏脾气的老人了——却一直只 是反对,顽固地反对,不肯说出反对的理由来。   辛开林基于多年来的商业活动,有着十分敏锐的感觉。   他可以肯定,李豪的心中,一定是蕴藏着某种极度的秘密。   这个秘密,甚至在他唯一的老朋友面前,都不肯透露,那真可以说是极度的秘 密了。   辛开林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这时,他在想:是不是可以藉这次,当年那 个人派了人来处理那只木箱子的机会,可以和老朋友重修旧好呢?   他想到了这一点,将手按在电话上,又考虑了半分钟,终于按下了一个按钮。 他的电话机上,有着自动接驳线路的装置。不一会,电话铃声响,他拿起电话来, 听到了他属下一个机构的总经理的声音。   那位总经理,在社会上也算是一个著名的人物了,但即使是在电话中,也可以 听出他是在用极恭敬的语气在说话:「辛先生,有什么吩咐?」   辛开林想了一想,道:「你替我去找一次李豪。他的住处你知道?」   对方回答:「是!」   辛开林知道,对方答应得虽然快,但是要找到李豪,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 以他又道:「就算你见不到他,有一句话,一定要交代下来!」   对方又道:「是,请说!」   辛开林又想了一想,才道:「告诉李豪,当年在拉合尔机场上,给了我一羊皮 袋东西的那个人,派了一个代表,带着他的手镯来了!那木箱子,很快就可以打开 来了!」   对方一定全神贯注地在听着辛开林的吩咐,当辛开林说完了之后,对方重复了 一遍,一字不差。辛开林感到很满意,道:「立即行动!」   他挂上了电话,有点满足地揉着手,心想李豪若是连这点好奇心也没有,那么 ,他可以说和一个死人没有多大差别了!   辛开林和李豪,在得了出卖「女神的眼睛」之后,曾多次讨论过那个人的身份 而没有结果。如今虽然不是那个人亲自前来,但总可以设法和那个人取得联络了吧 ?   对于那个人派来的代表,辛开林也不免有点紧张。任何人对于期待了那么多年 的事的发生,总会有一点紫张的,辛开林自然也不例外。   他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看了看手表。估计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就走出 了书房。   他一出书房,总管立时跟在他的身边,一起走向大客厅的门口。所有的仆人, 都已经服饰鲜明地侍立着。从客厅上铺出去的红地毯,经过石阶、花园中的繁花, 一直铺出去很远。   辛开林站在客厅门口,总管和两个仆人,快步向前奔跑着,穿过花园,来到了 花园的铁门前。铁门已徐徐打开,一小队乐队,开始演奏音乐。   所有的人,都等待着贵宾的来到。以往,凡是有这样的排场,贵宾总是乘坐着 巨大的黑色房车驶进来的,这一次来的是什么样的客人,连辛开林自己也不知道, 所有的人都在焦急地等待。   预期贵宾来到的时间到了,大门口并没有人出现。辛开林有点不耐烦,开始来 回踱步。又过去了十分钟,大门口还是没有人出现。   辛开林作了一个手势,立时有人将司阍召了来。司阁在辛开林面前,显得十分 紧张,当他弄明白,这种最隆重的欢迎仪式,是要来欢迎那个「送手镯来的小姐」 之际,他张大了口,合不拢来。   他的口吃更甚,道:「那位送手镯……手镯来的……小姐,她……她……她… …」   辛开林皱了皱眉,道:「她是不是说过一小时之后再来?」   司阍道:「是,她说过——」他陡然一抬头,「啊,辛先生,她来了!」   他一面说,一面伸手向前指了一指,辛开林在那一刹间,以为来客的车子已到 了红地毯的尽头处,可是当他向前去看之际,只看到在他的两个仆人和总管的陪伴 下,一个女孩子——虽然相隔得还相当远,但是辛开林已经可以强烈地感到,在向 前走来的,是一个年纪很轻的女孩子,大约不会超过二十二岁。   这个年轻的女郎在向前走来之际,不住地在向两边看着,显示对于这种排场, 感到了极度的讶异。辛开林还不十分可以看得清楚她脸上的神情,只看到她垂着的 ,看来有点松散的一条大辫子,在随着她头部的转动而幌动,看来活泼又佻皮。   而列队在红地毯旁的仆人,虽然曾久经训练,可是脸上神情之讶异,仍难以形 容,每个人都绷紧了脸,尽量掩饰自己的讶异。跟在后面走过来的那一队乐队,辛 开林可以轻而易举地听出他们演奏上的错误,错得只怕连原来的作曲家也认不出那 是他的作品了。当然,那也是由于乐队的成员,心中充满了讶异之故。   辛开林也有点征呆,来的那个女孩,看起来实在太普通了,她只不过穿着一条 时下年轻人爱穿的驴布衫,一件浅灰色的松身毛衣。这样的女孩,街头上有成千上 万,无论如何也不会在辛家的大宅中,被当作特殊的贵宾!   辛开林向司阍望了一眼,司阍不住点头,道:「就是她!就是她!」   这时候,那女孩已经开始踏上红地毯了。在踏上红地毯之前,她略为犹豫了一 下,像是在讶异这么漂亮的东西,竟然是让人践踏用的。当她走上红毯之际,辛开 林已经可以看楚那女孩的轮廓了,他陡然征呆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口渴 的感觉。   那女孩昂着头,看来像是十分自信,向前走着,她的脸型略有点方形,衬着比 较尖下领,挺直的鼻子,眼睛看来大而明亮,即使还隔着相当的距离,也可以感到 她在顾盼之间,眼中所放出来的那种光彩。   辛开林和李豪,在私生活方面,截然不同。他们在事业成功之后,李豪一共结 了四次婚,也离了四次婚,但是辛开林却一直没有结过婚。当然,那并不是说他的 私人生活之中没有女性,相反地,有极多的女性,但是他和异性都只维持着情妇的 关系,而绝不踏上婚姻之途。   可以想象的是,像辛开林这样的人物,他的情妇,全是世界各地出色的美人, 辛开林并不是没见过年轻貌美的美女。   然而,当他也踏上红地毯,迎向他要欢迎的那个女孩之际,他那种口渴的感觉 ,却越来越甚。他离那女孩越来越近了,那女孩的脸孔、体态在他的眼中也越来越 清晰。那女孩比他第一眼看到时还要年轻,肤色是一种异样的黑和红的揉合,那是 南亚人特有肤色。她那对大眼睛,和浓密的睫毛,也是南亚人的特色。   那女孩甚至不算是出色的美丽,可是却充满了一种纯真的、原始的野性。   当他们终于面对面站定之际,辛开林先吸了一口气。在他的记忆之中,他已经 不知有多久未会面对着一个人而感到紧张的了。但这时,他的确感到紧张。   他伸出手来,道:「我是辛开林,我想我大概就是你要见的人!」   辛开林在伸出手去的同时,右手所持的那只银手镯,也伸到了那女孩的面前。 他伸出手去,当然是准备和那女孩握手的,可是,那女孩却只是直视着他,并不伸 出手来。   她望向辛开林的眼光,直率而毫无顾忌,完全不当辛开林是一个大人物,在这 样望着辛开林之际,忽然,她笑了起来,现出整齐而洁白的牙齿,饱满的胸脯,随 着她的笑而起伏,她的衣着十分随便。   她笑着,仍然不和辛开林去握手,只是一伸手,将辛开林手中的镯子,取了过 来,套在自己的手腕上,再将手举起来,令镯子在她的脸颊上轻贴了一下,喃喃地 讲了一句辛开林所听不懂的话。   然后,在辛开林有点尴尬地缩回手来之际,她用生硬的英语道:「伊铁尔叔叔 说,他有一只木箱子在你这里,他要拿回去。」   辛开林吸了一口气,道:「伊铁尔叔叔?」   那女孩又道:「伊铁尔叔叔——」她一面说,一面用一种相当稚气的动作,转 动着手腕。那镯子相当大,当她这样转动手腕之际,镯子就打着转,「就是这只镯 子的主人!」   她在说那儿句话之际,神情严肃而认真,像是小学生在背书一样。   辛开林这时,已可以肯定那女孩是那个人所派来的了。   隔了那么多年,他才知道使得他整个人生起了变化的那个人的名字是伊铁尔。 那女孩不但有这只镯子,而且一见面就说出了那只木箱的事。辛开林道:「哦,伊 铁尔,他好吗?我们好久没见面了!」   那女孩却并不回答,只是道:「那木箱子呢?伊铁尔叔叔叫我把它带回去。」   辛开林笑道:「不必急,你既然是他派来的,我应该好好招待你!」   那女孩像是不很听得懂辛开林所说的「好好招待」是什么意思,侧着头,想了 一想。   在那一刹间,辛开林凭他那敏感的观察力,隐隐感到这女孩的智力程度,和她 的年龄,不是很相称。她有几个幼稚的动作,看起来只是十一、二岁的小女孩。然 而,她分明是一个已成长了的女性,至少超过二十岁了。   她在想了一想之后,又重复了一句,道:「那木箱呢?我要把它带走!」   辛开林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才好,只好道:「好,请先进来!」   女孩看来有点不太愿意,但是辛开林是这样的一个成功人物,自然有一股令人 不得不遵照他意思去做的气势。所以那女孩笑了笑,还是跟着辛开林,走进了大客 厅。   大客厅中,本来已经准备好了欢迎贵宾的一切,可是贵宾是这样的一个女孩, 一切准备好的全都用不上了。辛开林挥了挥手,令仆人后退,然后对总管道:「准 备一些适合客人吃的东西,送到书房来!」   他带着那女孩,一直来到书房中,那女孩一下于就坐在他书桌后的那张高背转 椅上,很感兴趣地采回转动着,辛开林一直站着看她。   辛开林本来,盘算过千百遍,那个人——伊铁尔来的时候,如何向他提条件, 把那只木箱子买下来。他也曾想过,伊铁尔如果不来,他该如何向他派来的代表交 涉。可是他从来未曾想到过来的人会是这样一个年轻的女孩。   他应该如何向对方开口呢?不论怎样,先讨好一下对方,总是不会有错的。他 向总管作了一个手势,总管将餐车推到那女孩面前,打开了车盖来。   那女孩看到总管送来的餐车上精美的食品,向辛开林笑了笑,现出极高兴的神 色来。然后,在总管还未曾来得及抖开餐巾时,她已经伸手蘸起了一手指的奶油, 送进了口中。   辛开林挥手令总管退出去,他又一次感到那女孩的智力是有问题的。   这更令得辛开林大惑不解。那只木箱子,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都是重要之 极的东西,在隔了那么多年之后,伊铁尔还没有忘记,他为何会派了一个智力程度 低微的人,来办一件这样重要的事?   这时候,那女孩已经狼吞虎咽地在吃着,辛开林并不阻止她,也不说话,等她 自己停了手,伸手要在她自己的衣服上抹手之际,辛开林才将雪白的纯麻餐巾递给 她,示意她用餐巾来抹手。   可是那女孩摇了摇头,道:「别弄脏了那么漂亮的白布!」   她还是在她的驴布衫上抹着手,现出极满足的神情来,笑着,道:「真好吃! 」   她笑得那么高兴,这种高兴的情绪,感染了辛开林,辛开林也笑了起来,那女 孩立时又道:「伊铁尔叔叔要的那木箱子呢?伊铁尔叔叔说,我一定要将它带走, 不论你说什么,也不换那木箱子!」   辛开林陡然一果,以他在波诡云谲的商场中的丰富经验,面对着这个年轻女孩 ,他一点狡诈的方法也用不出来。即使他原来就没有准备使用狡诈的方法,他准备 提出一笔大数字的金钱,来交换这只木箱,但是他立时想到,自己提出来的数字, 可能会引诱得普通人去杀人,但对一个智力程度低的人来说,还是不起作用的。   看来,伊铁尔一定知道他目前的环境,也知道了他在那么多年来,尽管遵守诺 言,但是希望得到那只箱子的愿望,也强烈到了极点,所以才故意派了这样一个人 来,使他无法与之达成任何协议。   辛开林不禁苦笑,他无法和这个年轻女孩打交道,虽然他已经感觉到,和她在 一起,会有一种无忧无虑的快乐。他来到桌前,道:「伊铁尔叔叔在哪里?我要见 他!」   那女孩发起急来,眼睛瞪着,道:「不!不!伊铁尔叔叔说,你一见了我,一 见了那只手镯,就应该将箱子给我的,你为什么还不给我?」   辛开林不禁有点手忙脚乱起来,道:「给,我一定给!可是那箱子很大,你拿 不动,我是不是可以帮你忙?你拿到了箱子,一定送到伊铁尔叔叔那里去的,是不 是?我可以和你一起去!」   尽管在眼前的是一个发育丰满成熟的女郎,可是辛开林却用着对小孩子说话的 语气。   那女孩突然很狡猾地笑了一下,眼睛闪着光,道:「我不告诉你!」   辛开林虽然心烦意乱,可是这时,他却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他已经有好久 没有笑得这样无忧无虑了。那女孩刚才看来很狡猾地笑了一下,然而那完全是属于 小孩子的狡猾,而不是成年人的。辛开林陡然之间感到,他和这个女孩在一起,实 在不必使用任何戒心,一切在成人社会中人际关系的法则,全都用不上,他只消心 中想什么就说什么好了!   这对于辛开林来说,真是愉快之极的一件事,像是使他在心理上突然回复到了 少年时代一样。他高兴地搓着手,笑着,道;「其实,我一点不关心伊铁尔的下落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这句话才一出口,就立即发现,自己加上「请问」两字,实在是多馀的。和 那个女孩在一起,完全不需要日常应酬的一切,也不必提防什么,辛开林不但感到 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快乐,而且还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他不由自主抖了一下身子 ,像是一直在他身上的种种压力,都已不再存在.   他那种抖动身子的动作,看起来相当有趣,那女孩笑了起来,笑着那么纯真, 道:「我叫甘甜。」   辛开林征了一征,甘甜!这是什么样的一个名字!女孩子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之 后,看到辛开林在发征,有点失望地问:「这名字很怪?」   辛开林忙道;「不!不!很好,甘也就是甜,甘甜,太好了,看到了你,就使 人想到甜!」   辛开林说着,伸出了舌头,作了一个要去舔甘甜脸颊的姿势,甘甜吓得立时一 缩头,娇声叫了起来。这时候的这种情景,如果被人拍摄了下来而公开的话,只怕 会引起辛氏财团和与之有关企业的股票,在市场上大幅下泻,造成世界性的金融危 机。   辛开林看到甘甜躲藏的样子,又高兴得大笑起来,甘甜也跟着笑,书房之中, 刹时间充满了欢乐,辛开林将自己松弛的精神传给身子,再将身子舒服地埋在安乐 椅中,视线一刻也不离开甘甜。   甘甜四面看看,突然弹了起来,奔到辛开林的面前,伸手指着辛开林的鼻子, 道:「你——」   辛开林突然起了一阵极顽皮的冲动,陡然之间,。一张口,向甘甜的手指咬去 。他的这个动作采得极其突然,甘甜想缩回手指,已经被辛开林咬中了。   辛开林咬得并不重,甘甜先是震动了一下,松了松手,辛开林将她的手指咬得 更紧了些,甘甜也不再挣,只是征征地望着辛开林,神情像是沉思着什么,接着, 她本来已明澈澄静的眼睛,看来更加明澈。她像是突然之间,想起了属于她记忆范 围之外的事。   辛开林看到她这样的情形,陡然感到心跳加剧,他的心脏,用力在按着他的胸 膛。   辛开林很清楚地知道,甘甜的智力虽然有问题,但是她的身体,是完全成熟的 。任何成熟的身体,都会有正常的反应,当一个成熟的女性,被男人轻轻地咬住她 的指尖之际,她是在接受着极大的挑逗,那么,自己是不是正在挑逗她呢?   在那一刹间,辛开林感到了极度的犹豫,他也只是征征地望着甘甜。   一切都平静了下来,然后,甘甜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丰满的胸脯起伏着,双颊 上泛起了两团红色的红晕,辛开林的心跳也更剧烈,他慢慢地扬起手来,握住了甘 甜的手腕,轻轻一拉,甘甜发出了一下如同呻吟般的声音,就向他的怀中跌来。   辛开林轻轻地拥着她,听着她的心跳,也听着自己的心跳。两颗心脏跳动的声 音本来是不一致的的,听来很杂乱。   但是静静地,心跳的韵律变得一致了,像是只有一颗心在跳。   辛开林一动也不动,唯恐自己略为一动,就将心跳的韵律打乱,这一份宁温和 快乐就会消失。他垂下眼,看着闭着眼的甘甜,甘甜的睫毛很长,正在轻轻地抖动 ,像是才破茧而出的蝴蝶,正在扑打着它还濡湿的双翼,看来色彩缤纷。   不知过了多久,甘甜才陡地震动了一下,直起身子来,用她那对大眼睛望着辛 开林。辛开林在一开始,在她的注视下,不知该如何才好。但是他随即知道,自己 根本不必表示什么。甘甜伸出手来,在辛开林的脸上抚摸着,像是在抚摸一个婴儿 一样。   辛开林当她的手经过口角之际,用唇去轻吻她的手,甘甜深深地吸着气,侧着 头,让她的长发完全垂向一边,道:「那只木箱子呢?」   辛开林「呵呵」笑着,轻轻推开甘甜,一跃而起,出奇的轻松,令得他的脚步 都变得灵巧起来。他来到书架前,熟练地按着按钮,书架移开,现出秘室的暗门来 。   甘甜极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切,辛开林又打开了密室的门,指着那只放在密室中 心的木箱,道:「就是这只木箱!」   甘甜睁大了眼,道:「那么大!重不重?我是不是拿得动?」   辛开林笑道:「当然不会要你自己拿!」   他让甘甜走进密室,就在这时候,电话铃响了起来,辛开林走过去,拿起电话 来,道:「别来打扰我!什么?天娜小姐一定要对我讲话?」   一时之间,辛开林甚至想不起谁是天娜小姐来了。他想了一会儿,就记起了, 天娜是他达半年来的情妇,他和她今天有一个约会,可是在看到了那只银手镯之后 ,他早已经将她忘记了。   辛开林极快地有了决定:「告诉她,我不会听她的电话,也不会再去见她,而 她会收到我的一张空白支票,你立刻替她送去!」   辛开林一讲完,就急不及待地转过身去,去看甘甜。他转身转得这样急,连电 话都来不及放下,以致他转身之际,电话线在他的身上绕了一绕。   辛开林反手向后面抛出电话听筒,也不理会它是不是落在电话座上。他看到甘 甜十分有兴趣地绕着那只木箱在打转,并且问:「这箱子里放的是什么东西?」   辛开林笑着,道:「这个问题,我已经问过自己一万多遍了!」   甘甜笑着,道:「问了一万多遍?那你一定是一个笨人,是不是?」   辛开林来到了她的身边,道:「不能算是聪明!」   他一来到甘甜的身旁,就可以感到甘甜那成熟丰满的女性身体所散发出来的诱 惑力。他将手轻轻地按向甘甜的腰,甘甜的身子向后仰来,辛开林又感到口唇有点 发干。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伊铁尔叔叔是不是会等急了?」   甘甜「啊」地一声,道:「对啊!他一定等急了!」   辛开林;「我们一起,把这只木箱子给他送去?」   甘甜犹豫了一下,辛开林作这样的提议,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以前,她连想都 不想就拒绝,但是这一次,情形不同,她正在作考虑。   她想了一会,突然又向辛开林笑了一下,讲了一句听来和辛开林的提议全然不 相干的话,道:「靠着你,好舒服!」   辛开林的心头又狂跳了起来,像是一个初恋的少年人一样,甘甜又想了一会, 才道:「好,我们一起带着这只箱子,去见伊铁尔叔叔!」   辛开林这时,心绪十分紊乱。本来,他最关注的事,是这只木箱子里面所放的 究竟是什么东西,可是甘甜突然其来的出现,似乎令得事情有了改变。当甘甜答应 了他的要求之后,他勉力定了定神,迅速地想了一想,已经决定,在见了伊铁尔之 后,不但要向他购买那只木箱子,也要向伊铁尔要求,让甘甜留下来,留在他的身 边。   他和甘甜,嘻嘻哈哈笑着,将那只木箱子自密室之中拖了出来,拖到了书房中 ,辛开林先关上了密室的门,移好了书架,才按下对讲机的掣,叫总管进来。   总管进来之后,看到书房中忽然多了一只木箱子,而甘甜却倚着辛开林的肩头 ,将下领抵在辛开林的肩上,向后翘起了小腿,—副顽皮的样子,脸上的神情,变 得十分古怪,但是他又不敢表示惊诧,强忍着的那种样子,看来十分滑稽,令得甘 甜指着他,哈哈大笑起来。   总管的神情更狼狈,辛开林也觉得好笑,一面笑着,一面吩咐道:「准备一辆 车子!」   总管答应了一声,辛开林又向甘甜道:「来,我们一起抬箱子出去!」   当辛开林这样讲的时候,总管已经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但是接下来,他 却看到辛开林真的弯下腰,一脸欢欣,和甘甜两人,一起抬起箱于来。总管不断地 眨着眼,直到眼睑生痛,才急急跟着他们走出去。   辛开林和甘甜抬着木箱子出书房,甘甜的个子比较矮,所以辛开林要略为弯下 身来迁就她,甘甜还顽皮地左右摇动着那箱子,令得辛开林更加吃力,辛开林一面 笑,一面叫:「小顽皮,你再不老实,小心我打你!」   甘甜高声笑着,摇摆得更激烈,他们闹着,笑着,向外走,总管的脸色,看来 已泛起了一片青绿。然而,总管的脸色,比起站在走廊转角处,一个衣饰华丽的中 年人来,还是好得多了。   那中年人,叫人一看就知道他是上流社会的人物。他本来就是辛氏财团机构中 一个单位的总经理。这时,他盯着辛开林和甘甜两人,就像是盯着两具七彩的僵尸 一样,张大了口,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两个人抬着箱又向前走,必须有一个人是倒退着走的,辛开林就是倒退着走的 那个,所以他没有看到他的属下。一直当他经过了那总经理,才看到他,辛开林笑 着,道:「你好,什么时候来的?」   甘甜却就在这时候,用力向前一推木箱子,辛开林后退了一步,背靠在墙上, 腹际已被木箱子顶住,甘甜因为自己的恶作剧而肆无忌惮地笑着,辛开林也一面笑 着,一面挣扎。   总经理忍受奇异现象的能力,到这时,达到了极限,他发出了一下惊叫声,身 子摇摇幌幌的向下倒去。跟在后面走出来的总管,连忙将他扶住。辛开林也忙叫着 总经理的名字,甘甜也看出了样子有点不对,停止了胡闹。   总经理喘着气,眼睛仍然瞪得老大,道:「辛先生,你…没有什么不对吧!」   辛开林笑道:「这个问题,你应该问你自己!」他停了一下,又道:「是不是 你不喜欢看到我快乐?认为我如果快乐,就是有什么不对了?」   总经理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他从来也未曾看到这个大富豪这样快乐过,这种 情形他连想也不敢想,他只是喃喃地道:「不!不!」   辛开林笑着,道:「别太紧张,我叫你去找李豪,你见到他了没有?」   总经理这才想起自己是为什么来的,而这时,他也已经可以不需扶持而站立了 。他道:「我去找了,李豪先生的管家说,他在两个月之前,已经到巴基斯坦去了 ,巴基斯坦的拉合尔。」   辛开林一听,陡地呆了一呆,巴基斯坦的拉合尔,这个能够令人回忆的地方! 李豪到那里去于什么?当他在这样想的时候,他不由自主,皱起了眉。而也就在这 时,甘甜的手指伸过来,在他打结的眉心上轻轻揉着,一本正经地道:「不要这样 子,这样子,不好看!」   总经理和总管都有站不稳的趋势,不知道谁更该扶住谁。辛开林轻握住了甘甜 的手,道:「不会,要是能和你常在一起,我就不会!」   甘甜满足地笑了起来,辛开林也笑了起来,眉心的结消失,他立即吩咐:「去 调查李豪的详细行踪,尽快!」   总经理大声答应着,辛开林和甘甜又拾起了刚才放在地上的木箱,向外走去。   辛开林的心中在想:真怪,李豪到拉合尔去干什么?他没有任何理由到那地方 去的!   箱子抬到了门口,车子早就准备好了。先把本箱子放进行李箱,然后,甘甜抢 着要先进车子。辛开林就和她在车门前抢了一分钟之久,还是抢不过她,甘甜笑着 ,喘着气,先进了车子,辛开林跟着钻了进去,两个人就在车子里笑成了一团,以 致司机在开车子离开的时候,虽然没有撞向围墙,但是也辗坏了一畦罗马尼亚黄玫 瑰。   车子驶出了大门,才静下来的甘甜,忽然又直跳了起来,又尖声叫着,司机吓 得立时紧急刹车。   甘甜指着前面路边,道:「我忘记了,我是坐那辆车子来的,他还在等我!」   辛开林循她所指看去,看到一辆十分残旧的小货车,正停在路边,有一个人, 正咬着烟,低着头,用手遮住风在点烟。   辛开林向司机道:「驶近那辆车子。」   司机呼了一口气,驶到了小货车的旁边,甘甜隔着窗子叫道:「我回来了!」   那站在货车旁边的人,已点着了烟,正面对着货车在抽烟,甘甜一叫,他才转 过身来。   那人才转过身来,辛开林一看到他,就像是遭到了雷击一样!   辛开林的一生之间,不知经过了多少大风大浪,但是却从来也没有比这时更加 震惊的了!那真是不可能的事,但是却发生了!   那个在小货车旁边,口中咬着一根香烟的人,辛开林忙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 来,一点也不错,是有一个人在,那个人,唉,那个人,辛开林在这刹那间,只觉 得天旋地转!   那个人,辛开林看出去,那个人竟然是寇克!   辛开林在刹那间,除了瞪着眼,张大口之外,什么也不能做,他感到甘甜已经 打开了车门,向小货车奔过去,由于他身子僵硬,他要等到甘甜出现在那个人的身 边时才看得到她。   辛开林的心中,绝不愿意承认这个人是寇克。那是不可能的事,寇克早在三十 多年前,在拉合尔机场上出了事,就一直没有他的信息。这时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如果这是寇克,他,辛开林,如今是大名鼎鼎的富豪,寇克为什么不来找他?   辛开林看到甘甜和那个人在讲话,还指着他,那个人弯下身来看辛开林。   由于才一看到那个人的时候,辛开林的震撼实在太甚,所以他根本没有机会去 想别的事。直到这时,那人弯着身子来看他,他和那人相距,不会超过三公尺,他 才陡然对自己说:那不是寇克!   那个人看来不过三十岁左右,而寇克如果还活着的话,早就应该有六十岁了。 那个人只是像寇克,真像。也由于他和寇克是这样相似,所以才令得辛开林在一见 到他的时候,根本没有考虑到年龄的问题,直觉地以为他就是寇克。   辛开林迅速地转着念:这个人是什么人?何以他和寇克这样相似?   他脑中还一片紊乱之际,那人已向前走来,来到他的车前,轻拍着车身,道: 「辛先生?请你开一开行李箱,甘甜说那只木箱子在行李箱中。」   辛开林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个人不但外形象寇克,连声音都像。和寇克分手时 ,寇克也正是这个年纪。辛开林的手在发颤,开了几次车门,都没有成功,司机下 车替他打开了车门。   辛开林下了车,那个人站在他的面前,甘甜一看到辛开林下了车,就来到他的 身边,靠着他,指着那个人,道:「他是伊铁尔叔叔的朋友。」   辛开林考虑了一下,向那个人伸出手来,那个人先将自己的手在衫上抹了一下 ,才和辛开林握手,很有点受宠若惊的样子。   辛开林实在按按不住心头的好奇,道:「你的名字叫什么?」   那人道:「我叫道格拉斯。」   那完全是一个西方人的名字,可是他看起来却像亚洲人多于像西方人,他和寇 克是那么相像,唯一的不同处,是看仔细些之后,可以发现他多点像亚洲人。辛开 林吸了一口气,道:「你的姓,是——」   道格拉斯摊了摊手,道:「我不知道,我是一个孤儿,在拉合尔的一家孤儿院 中长大,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其实,大家都叫我阿道,辛先生,你也可以这样叫我 。」   辛齐林已经可以感到对方是一个十分乐观、开朗的小伙子,他点了点头,道: 「阿道,你今年多大年纪?」   阿道立时道:「二十八岁。」   辛开林又吸了一口气,二十八岁,那么,阿道就不可能和寇克有任何关系了。 寇克在拉合尔机场出事,距离如今已经有三十多年了!   当辛开林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脑际突然闪电也似,闪过一个念头:会不会那 次在拉合尔机场,寇克没有死?   一想到了这一点,辛开林心头不禁剧烈跳动起来。他自己问自己:有这个可能 吗?   可能是极少的,辛开林又迅速地将当时的情形想了一遍。锡克族士兵的凶悍是 出了名的,当时,他们已经开始了屠杀,就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止他们继续杀下去 。当年在拉合尔机场之中,除了锡克族士兵之外,实在不可能还有什么人生还。   但是,极少的可能,不等于没有可能。至少,辛开林当时,急于驾着他那破旧 的飞机飞走,他最后看到的是,锡克族士兵蜂涌而来,但是并未曾看到寇克的死亡 。   寇克一定死了,那是他的推想,是他根据常规的推想。   辛开林也不是一下子就相信了自己的推想的,他也曾存着万一的希望,寇克还 没有死。尤其是李豪,因为他未曾经历过拉合尔机场惨剧,所以更相信寇克没有死 。当他们卖出了「女神的眼睛」之后,也曾想尽办法,派人到拉合尔去打听。   不但派人去,李豪还曾亲自去过好几次,去找寻寇克,并且还在印度和巴基思 坦分裂的局面已完成之后,在印、巴两地的报章上,刊登过长期的,大幅的寻人广 告,可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当李豪第一次从拉合尔回来的时候,他曾在拉合尔机场中,找到了机场中的一 个老年清洁工人,在那场规模不大不小的机场屠杀进行时,机场大厦中有几个清洁 工人在。当时,辛开林和寇克走进机场大厦找寻食物时,也曾见过他们。   当锡克族士兵呐喊着,赶着人群冲进来的时候,那几个清洁工人,由于对机场 大厦的地形熟捻,所以他们都能及时找到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逃过了锡克族士 兵的残酷杀戮。   当李豪去找那几个清洁工人,询问当时的情形之际,没有人肯告诉他什么,因 为那些人坚决相信,如果泄漏了锡克族士兵的残暴行为,会得到报复。只有一个老 年清洁工人,李豪和他刻意结交,几天之后,在酒后,他就说出了一些情形。   李豪当时,将那老年工人的话,一字不漏地记了下来,当他回来之后,曾和辛 开林一起研究过。辛开林也同样关心寇克的下落,所以那老年清洁工人的话,他还 记得十分清楚。   那老年工人这样说:「真是可怕极了,我躲在一只铁桶之中,听到的只是枪声 ,惨叫声,大人小孩,男人女人的惨叫声,和锡克族士兵的呐喊声。那些锡克族人 ,他们在杀人的时候,都叫着一句十分怪异的话。」   (李豪问:「他们叫什么?」)   (老年工人的回答是:「谁知道,或许是他们宗教中的一句咒语,可以使他们 在杀人时觉得有勇气,不致于因为自己的残暴而感到内疚。我不是锡克人,所以不 知道。这种咒语,也不是每一个锡克人都知道的。」)   老年工人继续当时的情景:「在像是人间地狱交织的种种声音之中,我又听到 了隆然巨响,像是几千个雷并在一起打下来一样。过了没有多久,只剩下锡克士兵 的呐喊声了,而且,呐喊声在渐渐远去,我才敢出来。由于我实在太害怕了,以致 我出来的时候,连人带铁桶,一起翻跌,在地上滚出了好远,我才能爬出来。」   (李豪不耐烦地问:「别说你自己了,你出来之后,看到了什么?」)   老年工人的声音发颤:「我看到了地狱,我看到的绝不是人间,烈焰冲天,遍 地全是死人,男人,女人,老人,小孩,一个死人叠着一个死人,浓烟自烈焰中升 起,宜上天空,映着地上的鲜血。隆然的震动声,不断自烈焰中发出来。」   (李豪迫切地问:「燃烧的是什么?」)   老年工人吸了一口气:「当时也看不清燃烧的是什么,等到火熄了,才看清楚 ,那是一架飞机,飞机已被烧成了一堆废铁。对了,在锡克族士兵冲进来之前,有 两架飞机降落,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我还曾见过两个自飞机上下来的人,进入 机场建筑物。」   (李豪更迫切地问:「对了,我就是来找那两个人中的一个的,那个人个子不 高,看起来像是西方人,皮肤很白,样子很英俊。」)   老工人自顾自说着当时的情形:「没有一个活人,整个机场上像是地狱一样, 这是神在惩罚世人,人变得那么坏,神要惩罚世人!我没有见到任何活着的人,那 架飞机,简直已是一堆扭曲了的废铁!」   老年清洁工人的叙述就是那样。而当李豪去到拉合尔机场之际,「扭曲了的废 铁」已经被移走了。寇克的飞机被纵火焚烧,除非他能在事先离开飞机,否则,他 绝无馀生的机会。   李豪在回来之后,曾和辛开林研究过当时情形之下,寇克可能还有机会活着。 他们已经很有钱,有钱,做起事来就方便很多,他们通过各种各样的方法找寻寇克 ,一直到李豪到巴基斯坦去了好几次,事情过去了将近十年之后,他们才绝望。   因为十年来不断的寻找,寇克如果还在人世的话,一定可以知道有人在找他的 ,而竟然音讯全无,那就是他已经不在人世的证明了。   可是,如今忽然有这样酷肖寇克的一个年轻人出现在眼前!   辛开林只觉得今天一天之中,经历的事,实在太多了。先是那银镯子突然出现 ,再是甘甜的来到,然后又是这个自称是孤儿的阿道。   辛开林真想也叫李豪来看看阿道。可是李豪却到拉合尔去了。   辛开林在那一刹间,又想到李豪前后,一共去了好多次拉合尔,他似乎对那地 方有特别的感情,而且最后的几次,他去了之后回来,见到了辛开林,也没有向他 提起在那里做了些什么。直到集团准备在拉合尔附近,协助巴基斯坦政府建立一座 大水坝,李豪才开始疯狂地反对。   辛开林始终觉得李豪的态度十分神秘,可是他却全然无法设想其中的原因。   或许是因为辛开林在那一刹间,只是在回忆着往事,所以他的脸上神情,在威 严中,看来有点阴沉。阿道站在这个大富豪面前,本来已经要竭力镇定,才不致失 态,这时也不免有点手足无措起来。甘甜却侧着头,一副十分有趣的样子,打量着 辛开林,在辛开林刚从回忆之中醒过来时,她陡然「哈哈」一笑,指着辛开林的鼻 尖,道:「你刚才的样子,像是夜里的神像!」   辛开林略抬起头来,看到了甘甜明媚的眼睛,因为在高兴地笑着而露出来的雪 白的牙齿和佻皮轻盈的笑容,他也不禁笑了起来,心情顿时轻松了不少,道:「是 吗?像什么神?支配命运的大神?」   甘甜摇着头,神情也变得一本正经道:「不是,像是主宰忧郁和伤感的神!」   辛开林怔了一怔,甘甜的这个回答,听起来倒是出奇的成熟。辛开林趁机握住 了她的手,转向阿道:「你也是伊铁尔派你来的?」   阿道的神态已不再那么拘谨,他道:「是,伊铁尔叔叔是我的恩人,是他将我 从拉合尔的孤儿院中带出来的!」   辛开林心中陡地一动,向甘甜望去,却问着阿道:「她也是伊铁尔从孤儿院中 带出来的?」   阿道点头:「是,甘甜是可爱的姑娘,我们每一个人都喜欢她,可惜她的智力 很低,医生说,她是中等程度的白痴,智力大概只有六岁左右。」   辛开林心中很乱,他有许多问题要问阿道,但一时之间,不知从何问起才好。   阿道在提及甘甜的智力程度之际,将声音压得十分低,辛开林向甘甜望过去, 甘甜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使得辛开林的心情也受到了感染。他想到,不论有多少 疑问,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先见到了伊铁尔再说!   伊铁尔这个神奇地改变了他一生命运的人物,直到甘甜出现之后,辛开林才知 道他的名字。辛开林在想了一想之后,道:「阿道,我们一起去见伊铁尔先生去! 」   阿道对辛开林的神态,一直十分恭谨,这时,他听得辛开林这样说,却皱着眉 ,一声不响。辛开林扬眉,问:「怎么,有什么困难?」   阿道仍然一言不发,神情踌躇而带有几分倔强。辛开林拍着他的肩,道:「带 我去见他,我有很多事要问他,你一定要带我去见他!」   阿道后退了一步,摇着头,道:「我不能带你去见伊铁尔叔叔,辛先生。伊铁 尔叔叔吩咐的是,我和甘甜,将那只木箱取到之后,将木箱带去给他!」   辛开林有点恼怒,提高了声音。经常,当他提高声音之际,是十分威严,和可 以使人立即照他的话去办事的。多年来的这种经验,使他自己认为自己的话,一定 可以得到实现。   他十分肯定地道:「我一定要见伊铁尔,我要向他买那只木箱子,不论代价是 多少!」   他说得如此肯定,而且语调是那样有权威性。看来,这个恭谨的小伙子,非屈 服在他这个大亨的威严之下不可了。   可是,阿道却仍然摇着头,道:「辛先生,关于这一点,伊铁尔叔叔也早就吩 咐过了。」   辛开林怔了一怔,道:「什么意思?」   阿道做着手势,加强他的语气,道:「我们来的时候,伊铁尔叔叔就吩咐说: 让甘甜去见辛开林——对不起,他是这样直呼你的名字的——向他拿那只木箱子。 当时我就问:为什么要甘甜去?只怕她讲不明白!伊铁尔叔叔说:就是要她去,只 有这一句话,将木箱子带走,甘甜去比你去还好,如果是你去,辛开林一定会向你 说很多其它的话,目的是要得到那只箱子。」   阿道在叙述过了他和伊铁尔两人当时的对话之后,顿了一顿,又道:「我没有 想到我会见到你!」   辛开林「哼」了一声,道:「现在你已经见到我了!」   阿道摊了摊手:「是,伊铁尔叔叔曾经料到,我可能和你见面,所以他又教了 我几句话!」   辛开林把双眉皱得更紧,甘甜在—旁,仍然十分有兴趣地打量着他,一副觉得 有趣好奇的神情。辛开林的心中,十分懊丧,他见不着伊铁尔,心中的疑问,得不 到解答。可是神秘的伊铁尔,好像主宰着事态的进行,什么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辛开林十分不高兴地问:「他又说了什么?」   阿道侧头想了一想,才道:「他说,如果我见到了你,你一定要我带你去见他 ,他就要我拒绝。」   辛开林的口角牵动了一下,现出一种自信的神态来。这时,他的心中已经在想 :小伙子,我有办法令你改变主意的!   阿道继续道:「他又说,你一定会说到,要用金钱购买那只木箱,他就要我说 ,你应该知道,他当年送给你,作为保管那只木箱的酬劳的那袋东西的价值,由此 也可知,再大数字的金钱,对他来说,也不起作用。」   辛开林呆了片刻,说不出话来。那是真的,伊铁尔当年,可以将一袋价值连城 的珠宝抛给了他,金钱对他来说,真是不会有作用。   那袋珍宝之中的一粒,十八分之一,已经奠定了他这个大富豪一生事业的基础 。他如今要掉过头来,再用金钱去对付伊铁尔,这不是很可笑的事情吗?   在辛开林心情紊乱,思索着应付的办法之际,甘甜觉得不耐烦起来,嚷道:「 我们怎么还不走?」   阿道指着车子,道:「你可以先上车!」   甘甜向车子走去,可是才走了一步,又转过身来,拉接了辛开林的手,道:「 你也来!」   辛开林真的想跟甘甜上车,和她靠在一起,不再去想其它的任何事。可是在如 今这样的情形下,他却不能做到这一点。他像哄小孩子—样地,放软了语调,道: 「听话,你先上车,我和阿道讲几句话。」   甘甜的样子很不愿意,嘟着嘴,她的那种神情,叫辛开林有忍不住想在她丰满 诱人的红唇上吻一下的冲动。他自然不想在阿道面前那样做,所以他有点僵硬地转 过了头去。   甘甜仍然嘟着嘴,神情委屈,叽叽咕咕,也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向那辆残旧 的小货车走去,攀上了货车的车头,打开了门。这时候,她忽然又高兴起来,拉着 车门,身子吊悬在空中,摇动着车门,身子也随着幌悠,叫道:「快将那木箱子搬 上车来,快!快!」   辛开林的司机不知所措地向辛开林望去,辛开林向他作了一个手势,示意他照 甘甜的吩咐去做,司机下了车,打开行李箱,甘甜大叫一声,又从货车车头上跳了 下来,和司机一起,兴高采烈地将木箱子搬出来,又叫着道:「你也来,喂,你究 竟叫什么名字?」   她是向着辛开林在叫嚷的,这样询问名字的方式,对辛开林来说,真是太陌生 了,是以一时之间,他不知道甘甜是在问谁。他呆了一呆,才道:「我?我叫辛开 林!」   这是一个对世界整个经济大局都可以发生影响的名字,但是甘甜听了之后,侧 着头念了两遍,摇头道:「这名字不好!」   辛开林有点无可奈何,道:「那怎么办呢?」   甘甜陡地向上跳了一样,高兴地道:「我叫你开心好了,开心,过来帮帮忙! 」   辛开林「哈哈」笑了起来,和阿道一起走了过去,四个人一起将木箱搬到了货 车上。那只木箱并不重,也不需要四个人一起合力来搬。但是辛开林觉得,能和甘 甜一起胡闹一下,真的开心。   木箱搬上了货车,辛开林望着那只木箱,沉声道:「阿道!」   阿道恭敬地答应了一声,辛开林仍然不转过头去望他,道:「伊铁尔的吩咐, 对你来说,是不可违背的,是不是?」   辛开林缓缓转过身子来,道:「他只是吩咐你不可以带我去见他,并没有说你 不可以告诉我他在什么地方,是不是?」   阿道点着头,表示辛开林的话是对的,辛开林伸手直指着阿道:「告诉我他在 什么地方,我自己去找他。不论你要什么代价,我都可以答应!」   辛开林在这样说的时候,十分肯定地知道,这样的话,出自他这样身份的人的 口中,世界上真是没有什么人可以加以拒绝的了。   阿道看来有点傻气地笑了一下,道:「辛先生,你其实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伊铁尔叔叔说过,如果你问起他在什么地方,我可以告诉你!」   辛开林像是心口忽然之间被人打了一拳一样,不由自主双手握紧了拳。这个伊 铁尔究竟是什么人,何以每一椿心意,都早在他意料之中?   辛开林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好,那么,他在什么地方?」   由于心情实在紧张,这样简单的一句话,他分了三次才能讲完。   阿道立时道:「他在拉合尔,只要你到了拉合尔,他会让你见他。」   辛开林道:「这也是他说的?」   阿道点着头,辛开林又向那只已放在货车上的木箱子望了一下,道:「是不是 可以先将木箱子留下来,等我见了伊铁尔再说?」   阿道十分坚决地接头,辛开林忽然笑了起来,笑自己多此一问,他又道:「你 和甘甜,是否回到拉合尔,即将木箱子交给伊铁尔?」   阿道又点了点头,辛开林笑得更高兴,向甘甜摆了摆手,甘甜跳跳蹦蹦向他走 了过来,辛开林道:「我也要到拉合尔去,你是不是肯和我一起去?阿道一个人也 可以将那只箱子送回去的!」   甘甜十分高兴,立时道:「好!好!」她连说了两声之后,又有点胆怯地向阿 道望去,一副唯恐阿道不答应的神情。阿道的神情看来很踌躇,是不是要阻止,但 用什么方法可以阻止,自己还在犹豫。   辛开林不让阿道有考虑的机会,已经拉着甘甜,向他的车子走过去,阿道陡然 高叫:「甘甜!」   甘甜站定,转过身来,阿道的声音很严肃,带着责难的意味:「甘甜,你要和 我一起回去,伊铁尔叔叔在等你!」   甘甜一副极不愿意的神情,求助地望着辛开林。辛开林沉声道:「阿道,你可 以放心,只要我见到伊铁尔,甘甜一样会回去。」   甘甜陡然扑过去,搂住了辛开林,在他的脸颊上亲着,道:「开心,你真好。 」   阿道向前走来,道:「辛先生,你一定要这样,我也没有办法,不过我要提醒 一下,甘甜其实,只是一个小孩子,不是一个大人。」   辛开林的神情和阿道一样严肃,道:「你错了,她是一个大人,不过比一般大 人单纯,懂得直接追寻她认为快乐的事。」   阿道吸了一口气:「我不和你争辩这一点,辛先生,我告辞了!」   他说着,就转过身,向货车走去。辛开林望着他的背影。他的背影,看来更像 寇克,连那种为了强调自己有自信心,因此看来有点生硬的步法,都是一样的。   这时,辛开林已经有了行动的计划,所以他并不怕阿道带了木箱离去。当阿道 上了货车,发动了车子,自货车的驾驶位上,伸出了头,向甘甜望来和挥着手之际 ,甘甜也向阿道挥着手。   那时,辛开林已经进了车子,用车上的无线电话,下达了几个命令。   他的第一个命令,是立即派人跟踪阿道驾驶的那辆货车。他相信阿道驾着车, 在驶到下一个十字路口之际,就会有车子跟在他的后面了。   他的第二个命令是去调查阿道用什么交通工具离开这里到拉合尔去。辛开林想 ,不是空路,就是海路。不论阿道坐飞机还是搭船,辛开林都知道自己绝对可以赶 在他的前面,先到拉合尔去。阿道未曾见到伊铁尔之前,他可能已经和伊铁尔见面 了。   这时,辛开林所不明白的是,不论阿道用什么方法到拉合尔,他随身所带的这 只箱子,有什么办法可以避过海关的检查?   当然,他可以肯定,伊铁尔一定有安排。伊铁尔不让他打开那只木箱子,也绝 不会允许海关的检查人员打开它来的。   辛开林的第三个命令,是下给总管的,他要总管立即去购买一切可以买得到的 ,适合十岁左右女孩子,可以令到这个年龄的女孩子感到快乐和高兴的玩具。   在车旁的甘甜,看着阿道驾车离去,神情很有点依依不舍。阿道在才驶开去的 时候,车子也开得很慢,不断探头出来看着甘甜。   阿道的货车终于驶远,甘甜仍然站着,辛开林已打完了电话,他看到两辆车子 ,由他的司机驾驶,车上还有他手下的人在,迅速地驶过去。他知道那就是去跟踪 阿道的车子。   他感到很安心,向车外叫道:「你喜欢玩什么?我们一起去玩!」   甘甜也高兴地问:「你说玩什么好?」   辛开林弯着身,从车中探头出去,道:「坐飞机,你坐过飞机没有?」   甘甜高兴得张大了口,合不拢来,指着天上,道:「飞机,那种大大的飞机? 我没有坐过,没有!」   辛开林问:「那么,你和阿道,是怎么从拉合尔来的?」   对辛开林来说,这个问题的答案相当重要,他们是怎么来的,自然也会用同样 的方法回去!   甘甜侧着头,一面进了车子,坐在辛开林的身边,一面在思索着,道:「车子 ,坐车子,那车子不舒服,没有这车子舒服!」   辛开林一面示意司机开车,一面道:「甘甜,只是坐车子,不能从拉合尔来到 这里!」   甘甜反问道:「为什么?」   辛开林「哈哈」笑了起来,甘甜的反问,实在是太幼稚了。可是,他只笑到一 半,就陡然停了下来。他在刹那间想到,虽然荒谬些,但也并不是不可能的,整个 亚洲是一片大陆,理论上来说,车子可以由印度的南端,直驶到西伯利亚去!只不 过因为现代交通工具之中,比车子进步的很多,所以一直坐车子,由拉合尔来到这 里,听来才有点匪夷所思。   辛开林停住了笑,道:「只是车子?」   甘甜点着头,道:「是的,换了很多车子。都没有这车子舒服!」   她一面说着,一面将双腿翘了起来,就搁在辛开林的腿上,可以令她自己坐得 更舒服些。辛开林感到喉咙有点发干,他觉得自己无法向甘甜说任何挑逗性的话, 虽然他如果要向女性挑逗,百分之一百可以成功。   他要花费一番功夫,才可以使自己的精神集中,他又问:「一直是车子,那要 好多天才行,是不是?」   甘甜道:「是,好多天——」她伸出了手指来,「一天,两天……」然后,她 抱歉似地摇了摇头,「我记不清是多少天了!」   辛开林的思绪更加紊乱,从拉合尔到这里,竟然是从陆路来的!真有点难以想 像!那么,是不是仍然由陆路回去呢?为什么看来对一切事情都早有预算的伊铁尔 ,要采取陆路交通?那实在是绝不会有人采用的办法!但是甘甜又决不是会撒谎的 人!   辛开林的思绪十分紊乱,他甚至在考虑,是不是自己也要坐车子,一直由陆路 上去追踪阿道。多少年来,他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都未曾有过如今的这样紊乱过 。而如今,一切事实在太神秘了,他真有点后悔,早该不遵守诺言,把那只木箱子 打开来看看,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东西,只须依样复原之后,伊铁尔绝不会知道!   他一面杂乱地想着,一面叹了一口气。坐在他旁边的甘甜学着他的样子,也一 本正经地叹了一口气,辛开林转过头,望向甘甜,道:「我们立刻坐飞机去!」   甘甜在车座上上下跳着,令得行进中的车子癫簸起来,辛开林像是欣赏什么极 其珍贵的宝物一样,欣赏着动个不停的甘甜,心中又泛起了种种联想,那种联想, 又不免令得他的口唇发干。   要带甘甜搭飞机,对辛开林来说,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但是要带着甘甜一起 到拉合尔去,却又不是那么容易。   当辛开林问及甘甜,她的旅行证件在什么地方之际,甘甜全然不知回答。   但是辛开林毕竟是有办法的人,第二天,他就用特殊的办法,为甘甜取得了一 张当地的护照,而且,立刻办好了签证。不过,甘甜可没有耐性等上一天才坐飞机 ,所以辛开林只好命令他的私人飞机不断在当地的上空盘旋,让甘甜开怀大笑。   辛开林真想自己和甘甜一起坐飞机在上空盘旋,但是他却有太多的事要处理。 尤其,他将有远行,不知有多少事要预作安排,也不知有多少早巳排定了的约会要 取消或者改期。   当辛开林在他豪华绝伦的办公室中,直了直身子,感到腰酸背痛之际,他有着 一股极度的茫然之感,他这个大富豪,忙来忙去,得到了什么?   一个人,当财富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什么特殊意义之际,是不是应该再另外追求 些什么才对?辛开林这样自己问自己。   他曾吩咐过把甘甜在飞机上的活动情形,全记录下来。   并且也吩咐了他派去陪甘甜的人:「不论甘甜小姐想做什么,都不要违抗她的 意思。」   (辛开林派去陪甘甜的人,真的做到了这一点,只是除了一样。那一样未能如 甘甜之意的事是:甘甜曾经要跳出机舱去躺在云上,看看云是不是可以载着她在空 中自在飘浮。)   (当甘甜坚持要这样做的时候,陪她的两个人,是拆下了机上的座椅垫子,和 甘甜在机舱中玩「抛枕头」游戏来引开她的注意力的。)   辛开林抬头向上面望了望,他希望甘甜在空中玩得高兴,他要尽自己一切可能 ,来给这个秀丽出众的少女快乐,让她的脸上一直带着笑容!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准备再处理一些事务之际,一具无线电话机响了起来, 那是跟踪阿道行踪的专线,辛开林拿起了电话来,他听到十分急促的声音,道:「 辛先生,我们跟踪那辆小货车到了海边——」   辛开林有点不耐烦,道:「继续跟下去!」   报告的声音更惺急,道:「货车停在海边,一架直升飞机飞了过来,将一个年 轻人,就是我们要跟踪的那个人载走了。」   辛开林在一时之间,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声问道:「什么?」   报告又重复了一遍,辛开林忙道:「那么,货车呢?那货车上有一只木箱子, 是不是还在?」   「是的,有一只木箱,那年轻人是带着木箱上直升机的。直升机上没有任何标 志,载了人之后,就向南方飞走,我们……我们……」   辛开林愤怒地叫了起来:「你们不会设法阻止它?你们不会也冲上直升机去? 」   电话中的声音,听来极其可怜,道:「辛先生,你只吩咐我们跟踪,而且,事 实上,我们也曾试图冲上去,可是有两个人从直升机上下来,其中一个……其中一 个……」 三、欲解多年心中谜雾 辛开林远道会故人   那四个人和两个司机都是极能干的人,当他们跟踪了几小时;在夕阳西下时分 ,看到货车停在海边之际,以为自己的跟踪,已经告一段落了。   但接着,直升机突然自天而降,阿道自车上取下了木箱,拖着木箱,向停在海 边的直升机奔了过去,他们觉得不妙了。阿道只要一上直升机,他们就无法再知道 他的行踪,无法向辛开林交代了!   那四个人立刻打开车门,向前奔去。并大声呼叫着:「等一等,等一等,再上 机!」   阿道只是略停了一停,回头看了一下,就继续奔向前,那四个人继续向前奔去 。他们看着阿道上了直升机,他们继续向前奔。四个人的力量,固然不足以阻止直 升机的起飞,但是他们四个人都怀着一样的想法,只要有一个人可以攀住直升机的 话,事情至少可以有点转机。   四个人几乎是同时奔到直升机边上的,当他们来到直升机近前之际,自直升机 中,发出了一下怒吼声,一个人自机舱中直跳了出来。   那个人一落地,四人只觉眼前闪起了一道又冷又亮的光芒,寒风逼人,他们还 没有弄清楚发生了外么事时,寒光已敛,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身高至少有两百二 十公分以上的巨人。   那巨人赤着上身,穿着一条黑色的、式样十分奇特的裤子,扎着金色的宽腰带 ,头上光得一点头发也没有。在他赤裸的胸、背、手臂上,全是跳动的肌肉。在他 的左耳,有一枚极大的金色耳环,手背上,套着一只巨大的银镯子。   这一些还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巨人手中的那柄又长又大的利刀!   夕阳映在那柄形状怪异的利刀上,反射出夺目的光辉来。四个人直到这时,才 知道刚才在眼前陡然闪起来的那股亮光,那股寒风是怎么一回事。那是这个巨人, 刚才一跳下直升机时,就在他们面前,挥动着这柄看起来锋利之极的长刀所造成的 !   四个人同时明白了这一点,也同时一起向后退了几步。   那巨人仍然凶神恶煞一样,站着不动,他恰好面对着夕阳,夕阳在他的瞳孔之 中,反射出金红色的光芒,令得那巨人看来更加可怕。那四个人感到自己像是回到 了「天方夜谈」的时代,忽然有一个妖魔从空而降一样!   再精明能干的人,在这样的情形下,除了目瞪口呆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可 想。这四个人当然也不能例外。   而就在他们发呆之际——他们发呆的时候,并不是僵立不动,而是在努力发抖 ——直升机上,又出来了一个人。那个人的身形也够高的了,可是当他向前走来, 来到了那巨人的身边之际,看来他也成了矮个子。   巨人对这个人十分恭敬,一看到他走出来,立刻后迟了一步,把手中的长刀, 刀尖向下,抵在地上,双手按在刀柄之上。   那人有着一头白得发亮的头发,但是他的白发,并不令他看来苍老,虽然他看 来已有六十岁左右。那人穿着一套极其精致的衣服,纯黑色的缎子,有着闪闪生光 的金丝镶边,腰际有宽阔的皮带,悬着一柄短刀,皮带和短刀的皮鞘上,都镶着宝 石,看来闪闪生光,华丽非凡。   那人一出来,就有一股慑人的气派,他的气派,绝不是来自他华丽的衣服,而 是他那种神情。他望着辛开林派去的四个人,沉声道:「是辛开林派你们来的?」   那人一开口,是极其纯正的英语,使得四人松了一口气,感到自己至少是在现 代,而不是突然之间,回到了几千年之前的神话时代之中。   他们点头,表示答应,那人「哼」了一声,道:「好,你们等一会,我会写一 封信,让你们带回去给辛开林先生。」   他说着,转身向直升机走去,四人中有两个,想跟上去,可是才一提脚,巨人 手中的刀已横了起来,满脸煞气地对着他们,吓得那两个人连忙将提起来的脚,慢 慢放了下来。   他们等了没有多久,那人没有再露面,而是由阿道将信拿下来,交给那四个人 的。然后,阿道和巨人又一起登上了直升机。直升机上没有任何标志,起飞之后, 向南飞去。   那四个人商议了几分钟,才退到车子中,用无线电话向辛开林报告。   那封信,放到辛开林办公桌上时,已经天色全黑了。来自飞机上的报告说甘甜 小姐十分喜欢城市夜景,所以飞机还在上空盘旋。   辛开林盯着那封信,信封相当大,用很厚的一种纸制成,那种纸看来是一种土 纸,粗糙不堪。信封的一角上,有着一个图案徽号,那是一只狮子和太阳的混合图 案。   其实根本不必看到这个徽号,一听到他手下形容那个人的衣着时,辛开林就可 以知道,那个继巨人之后,自直升机上下来的人,正是伊铁尔!   辛开林心中暗驾了一声阿道:「可恶的小子」,看来很诚实的外貌,竟然胆大 包天地欺骗了他!   辛开林吸了一口气之后,才拆开了信封。信纸同样是相当粗糙的手制纸,信写 得很简短的:「辛先生,世上只怕很少有你这样守信用的人了,很感谢你多年来一 直遵守诺言,保管着我托你保管的东西。由于你是这样的人,所以,甘甜如果能蒙 你喜欢,那是她的幸运,我不会干涉。但是,有一件重大的事,一定要她去做,不 论你和她之间的关系发展到何种程度,我要告诉你,你要等她在做完了这件事之后 ,才能使她成为你的妻子。」   「这不是请求,也不是委托,更不是命令,只是必须如此。我想你一定会到拉 合尔来找我,把甘甜带来,你一到拉合尔,阿道就会来和你接头。任何事可以面谈 。」   「拉合尔机场,和三十多年前,大不相同了!」   信的最后,并没有署名,只是用简单而生动的笔触,画着那太阳和狮子的图案 。   信是用十分美丽的英文字写成的,辛开林一个字一个字仔细地看着。当他看到 「才能使她成为你的妻子」之际;他心跳得十分剧烈。   他曾经这样想过吗?一直维持独身的他,会想到把甘甜   成为他的妻子?然而,他无法否认自己没有这样想过,甘甜成熟丰满的嗣体, 已经多次令他口唇发干。伊铁尔是怎么知道他是为了这个秘密的愿望而将甘甜留下 来的?伊铁尔说有一件重要的事,一定要甘甜去做,甘甜能做什么事?她的智力, 只是一个六岁的小孩,有什么重要的事非她去做不可?   疑问更多,事情也更神秘。   辛开林将手按在信上,霍然站起:立即到拉合尔去,没有必要再考虑了。他不 知道自己如果沾上了那么多神秘的事后会有什么结果,但至少,他要得到甘甜,也 要得到那只木箱!   辛开林和甘甜再登上飞机时,是第二天的早上。当晚,辛开林试图在甘甜口中 ,得知多一些有关伊铁尔的事情,但是甘甜只是兴高采烈,不断讲着在飞机上好玩 的事情。   等到她讲完了那些好玩的事,使辛开林在感觉上,觉得整架飞机已经被拆散了 似的,她又在一分钟之内,就睡得像婴儿一样。   辛开林只好叹一口气,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当接触到她柔润的脸颊之 际,辛开林心中告诉自己:甘甜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女人,但是先要使她明白自己是 一个女人,一个可爱的女人,这可能要花费不少时间?   辛开林一个随员也没带,机舱中只有他和甘甜,以及两个侍应生。当飞机起飞 ,甘甜开始在机舱中奔跑蹦跳之际,辛开林还不觉得怎样,当甘甜要拉着他一起活 动时,辛开林有点勉强,而到了再一次「枕头大战」时,辛开林索性豁了出去,嫌 参加的人不够多,将在驾驶舱中的副驾驶也拉了来。   除了在童年,少年时候,辛开林在记忆之中,从来也没有玩得这样酣畅淋漓过 ,当他喘着气,想停一停时,甘甜又叫着,向他扑了过来,紧紧抱住了他,辛开林 心跳得极其激烈,也紧紧抱住了甘甜。   辛开林取出了手帕来,轻抹着甘甜鼻尖上渗出来的细小的汗珠,甘甜一副满足 的神情望着他。辛开林的声音听来很柔和,但是也带着急欲知道答案的那份焦躁, 他问:「伊铁尔叔叔要你做一件事?」   甘甜摇着头,和辛开林一起挤在座位中,幌着腿,道:「伊铁尔叔叔常叫别人 做事,从来也不叫我做事。」   辛开林的神情很认真,每当他神情认真之际,他的眉心就打着结,甘甜伸手去 按他的眉心。辛开林又道:「这件事,十分重要,伊铁尔说,只有你一个人能做。 他有没有向你提过,那是什么事?」   甘甜侧着头,很认真地在想着。辛开林焦切地等待着,他感到,甘甜可能想起 一些什么来,那对于解决他心中的疑问,会有很大的帮助。   可是,甘甜突然又佻皮地笑了起来,眨着眼睛,一副不愿意再想下去的样子。   辛开林其实很不忍心,但还是严厉地瞪了她一眼。甘甜现出了害怕的神情来。 辛开林轻拍着她的脸颊,道:「想一想,好好想一想!」   甘甜忙道:「我想,我想!」   她坐直了身子,双眼有点发直,辛开林看到:她这种样子,心中软了一软,几 乎已经不想要她再想下去了,但就在这时候,甘甜突然道:「对了,我想起来了, 有一天,好像是很久了,去年,前年?」   她一面说,一面神情犹豫不决地向辛开林望来。她记不清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了,想要辛开林来帮她决定那是去年还是前年的事。   辛开林忙道:「别理会是哪一年的事,请你继续说。」   甘甜挪动了一下身子,道:「那一天,伊铁尔叔叔,带着我,走了好多路,又 坐了好一会车子,带着我,走进了一个很阴暗,很大的地方,那地方,那地方…… 」   她接连重复了两次「那地方」,不由自主,喘息起来,同时现出了十分害怕的 神情,望着辛开林,一副哀求不要再让她讲下去的神情。   辛开林一面轻抚着她的头发,一面道:「别怕,别怕,说下去!」   甘甜吞了一口口水,乖乖地答应了一声,道:「在那地方,我……我看到了— —」   她讲到这里,陡然之间,尖叫起来,叫声充满了恐惧。   同时,一低头,将脸紧紧地靠在辛开林的怀中。她和辛开林挤在一个座位之中 ,所以辛开林可以清楚地感到她的身子在剧烈地发着抖。   那当然是因为恐惧而生出来的自然反应。辛开林也可以肯定,那一次,伊铁尔 不知将她带到了一个什么地方去,在那个地方,甘甜一定有着极其可怕的经历,所 以到现在,回想起来,她还是禁不住发抖。   辛开林知道甘甜的身体成熟,但是思想却完全是一个小孩子。强要小孩子去复 述一件他认为可怕之极的经历,是十分残忍的事。   如果甘甜根本和辛开林没有任何感情上的牵连,辛开林一定会强迫她再说下去 ,但是辛开林如今对甘甜的感情,已经如此微妙,他实在不忍心看到甘甜为了以往 可怕的经历而害怕。   虽然,他心中的好奇心越来越甚。伊铁尔这个人,好像越来越神秘了!   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他要甘甜去做的事是什么?他为什么要使甘甜有那么 可怕的经历?   所有神秘而不可思议的事,似乎全是从伊铁尔身上开始的,包括了辛开林自己 一生命运的改变在内!   但是,对甘甜的爱护,却胜过了他强烈的好奇。辛开林一面将甘甜抱得更紧些 ,一面道:「别说了,既然那么可怕,别说了!」   在辛开林的安慰之下,甘甜渐渐镇定了下来,她在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抬起 头来,道:「真可怕,我看到了一个极可怕的人!」   甘甜在说到她「看到一个极可怕的人」之际,眼神之中所流露出来的那种可怕 的神色,真叫人看了心酸。所以辛开林转过头去,避免和她的眼神接触。   甘甜又道:「这个可怕的人,好高,有好高的个子,真高!」   当甘甜才这样说的时候,辛开林立时联想到他手下所说的那个在直升机上跳下 来的「巨人」,那是一个「个子好高的人」。可是他听下去,就觉得自己想得不对 了。因为甘甜一面在说「这个人好高」,她的头就一直在向上仰,同时,脸上也越 来越现出害怕的神情来。她显然是在摹拟当时看那个「好高的人」的情形。   辛开林心中不禁骇然,这个人究竟有多高?甘甜的头一直在向上仰,仰到了几 乎后脑和颈子,成了九十度角。如果看一个「很高的人」,需要把头仰得这样高, 那么这个人的高度若干?   辛开林感到有点不可想象,但是他却没有问什么,由得甘甜说下去。因为他知 道甘甜的智力有问题,如果他一打岔,甘甜的叙述,可能就接不下去了。   甘甜的头终于不再向上仰,她吁了一口气,道:「那人好可怕,又高又大,扳 着脸,一动也不动坐在那里。」   辛开林又吃了一惊:原来这个人,还只是坐在那里的,他要是站起来的话,那 岂不是更高。   甘甜双手忽然掩住了脸,道:「我不敢看那人的脸,只觉得那人的两只眼睛, 一直瞪着我,我想逃走,可是伊铁尔叔叔却拉住了我,叫我不要怕!」   甘甜放下手,又向辛开林望来,辛开林安慰了她一句,道:「这个人,既然一 动也不动,你当然不必怕他!」   甘甜侧着头,道:「是,伊铁尔叔叔说,这个人睡着了,已经睡了好久。」   辛开林不禁一怔,不明白甘甜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刚才还说这个人是坐着的, 而且还睁大双眼望着她,怎么一下子又变成睡着了呢?   甘甜又道:「我就说,那我们不要吵醒他吧。伊铁尔叔叔说,他也该醒了,到 了应该醒的时候了,他又说,到时候,要我去叫醒他。」   甘甜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显得极害怕的样子哀求道:「我不要再去见这个可 怕的人,我不要见,我不要去叫醒他!」   辛开林迟疑了一下,道:「你可以不去。」   甘甜高兴了一下,可是随即,又一副想哭的神情,道:「可是,伊铁尔叔叔说 ,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叫醒他,一定要我叫醒他!」   辛开林心中,陡然一动,道:「他还说了什么?」   甘甜道:「他说得很认真,说是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叫醒他。」   辛开林是一个思绪十分缜密的人,他已经从甘甜听来杂乱无章的话中,理出了 一个头绪来。他可以说,已经知道伊铁尔在给他的信中所说的,一定要甘甜去做的 事,是什么事了。   辛开林心里已明白,甘甜要去做的事,是去「叫醒一个睡着的人」。而这个人 ,「已经睡了很久」,那是一个「十分可怕」、「身子十分高大」的人。他所知道 的,就是这些而已。这个人是什么人?睡了多久?为什么只有甘甜才能叫得醒他?   在知道这些之后,辛开林可以设想伊铁尔要甘甜去做的事稀奇古怪到了极点, 但是却再也不会比一定要甘甜去叫醒一个人更稀奇古怪了!   辛开林在迅速地转念着,感到一件接一件发生的事,已经将他完全拉入了迷雾 之中,再也走不出来。可是甘甜却全然不理会那些,只是很关心地问:「我是不是 可以不去叫醒那个可怕的人?」   辛开林吸了一口气,道:「你放心,我会和伊铁尔叔叔说,叫他派别的人去! 」   甘甜高兴起来,一本正经地道:「让别人去好了。这个人太可怕了!」   她又重复了一遍「太可怕了」。辛开林也只能知道这个人真是可怕,至于是什 么样的可怕,他也无法想象,因为甘甜   对之,并没有任何的描述。   甘甜讲完了之后,好像有点疲累,在辛开林旁边的座位上,躺了下来,舒适地 幌着腿。辛开林用欣赏艺术珍品的眼光,从头到脚地欣赏着她美丽成熟的服体,心 中仍在想着种种疑团。   这时候,他是不喜欢有人来打扰的,而他又身处在高空之中,也没有期待会有 任何的打扰。可是,一个侍应生,就在这时,走了过来,弯下腰;低声道:「辛先 生,你的电话!」   辛开林只是挥了挥手,命侍应生走开,视线仍然停留在甘甜的身上。   侍应生将声音略提高了一些,又讲了一遍。辛开林并没有发脾气,甘甜美丽的 身体,令得他感到心平气和,他只是有点不耐烦,道:「我已经吩咐过了,不接听 任何电话!」   侍应生道:「是,可是电话是总公司打来的,说是有极其重要的事情,一定要 报告。」   辛开林叹了一声,任何事,一定全是极其重要的,一定要他来处理,无论在哪 里,他都可以被人找到。他有时很认真地想过,要是自己死了,那怎么办?再重要 的事,也与他无干了吧?   辛开林虽然显得不愿意,但是仍从侍应生的手中,把电话接了过来。   他一把电话听筒凑近耳朵,就听得一个相当焦切的声音道:「辛先生,真抱歉 要打扰你!」   辛开林问哼了一声,他认出那是他一个得力助手的声音,这个助手,在社会上 的地位,也已十分高,能力也很强,可以处理许多大事的了。   辛开林道:「别说废话了!」   那助手的声音,听来更急促,道:「巴基斯坦政府,取消了和我们合作建造水 坝的计划!」   辛开林怔了一怔,这个计划,已经在进行中,不但规划工作,设计工作全已就 绪,大批工程用的器材,包括数以万吨的水泥、钢筋,已经运到了工地附近,或正 在运输途中!   要是忽然取消了这个计划,那么,他经营的财团,所受的损失,他只花半秒钟 时间,就可以算出来,至少超过一亿美金!   辛开林又皱起眉来,道:「理由是什么?」   那助手道:「真是混帐之极——」   那助手平时是一个十分斯文的人,可是这时,也发急得骂起人来:「说是有无 法预料,而不可控制的理由,所以,巴基斯坦政府,将不负责任何损失!」   辛开林道:「他们不肯说真正的理由,我想你一定已经查明白了吧?」   那助手道:「是,我已经查明了。主要的原因是,那座水坝如果建造完成,开 始储水的时候,会把一座古庙淹没。那座古庙恰好在水坝储水库的中心位置,水坝 造成之后,古庙就会沉在八十公尺深的水底!」   辛开林「喂」地一声,道:「宗教上的理由?有多少教徒在反对?」   那助手道:「超过二十万人,那地方,不知道怎么会有那么多人!辛先生,我 们的损失,会超过两亿美金,还不包括要赔偿中止合约的损失在内!」   辛开林笑了一下,那助手倒吸了一口凉气,显然不明白辛开林何以在这时候, 还笑得出来。   辛开林笑着,道:「真巧,我很快就可以到达拉合尔,我会处理这件事。你知 道,群众是盲目的,他们一定有领袖,只要使他们的领袖,不再坚持,事情就算是 解决了!」   那助手道:「辛先生,你是准备和反对建造水坝运动的领导人会谈?」   辛开林有点怪对方问出了这样愚蠢的问题来,道:「当然是,我总不能去对二 十万个人谈,说服他们每一个人!」   那助手咕唠了一句,辛开林还是可以听得出,助手是在说:「那样还比较容易 些!」   辛开林呆了一呆,道:「领导人是谁?」   助手的声音之中,充满了无可奈何,一字一顿地道:「是李豪先生,辛先生, 是李豪先生!」   辛开林听了是李豪先生,顿时呆住了。   李豪!   辛开林根本没有想到原采是李豪。不错,李豪在拉合尔,他是知道的,但是, 李豪为什么要反对这个水坝的建造呢?   李豪是一直反对这个计划的,也因为这个计划才使他俩由最亲密的朋友而成仇 敌。   辛开林也一直不知道李豪为什么会反对这项计划,他曾恳切地和李豪谈过而不 得要领。如今看来,李豪是为了要保留这座古庙,所以才反对这项计划的。李豪为 什么要千方百计保留这座古庙?远在巴基斯坦的一座古庙,和飞机工程师出身,后 来成为成功的富商的李豪,又有什么关系?不论辛开林的想象力多么丰富,他都无 法想出其中的原由来。   他喃喃地道:「是他,那事情的确有点麻烦——这个消息,巴基斯坦政府公布 了没有?」   他的助手喘着气,道:「我要求至少延迟一个月才公布,可是那该死的官员, 却只答应十天。」   辛开林道:「别失了自己的风度,十天就十天吧!你一方面准备作损失的清单 ,和一切赔偿的准备,我在这十天之中,设法尽最大的努力!」   那助手道:「辛先生,你一定要努力!」   辛开林笑了起来,这一次,他真的笑着,道:「做生意,总有赚有蚀的,不必 那么紧张!」   那助手的声音之中,带着哭声,道:「可是这关系着整个集团的信用!」   辛开林道:「放心,全世界都会知道那不是我们的错,李豪在哪里,你可知道 ?」   「只知道他在拉合尔,和一个锡克教中地位很高的人在一起,不知道那锡克教 徒的名字,只知道他是锡克教中地位极高的一个『祖师』。」   辛开林重复了一句,道:「祖师?」   不是很了解锡克教中的情形,对「祖师」这个称呼,觉得很陌生,所以才重复 了一句。坐在他身边的甘甜,却陡然震动了一下,睁大了眼睛,道:「伊铁尔叔叔 也来了吗?」   甘甜的问话,听来全然是突如其来的,但是辛开林心中却陡然一动,向甘甜望 去,道:「伊铁尔叔叔,是锡克教中的祖师?」   甘甜摇头道:「我不知道,不过我听得很多人都这样叫他,还向他这样行礼! 」   甘甜一面说,一面就离座而起,伏了下来,摆出一个很怪异的姿势来。   辛开林吸了一口气,李豪是和伊铁尔在一起吗?   辛开林心中的疑惑越来越甚,他向着电话吩咐道:「替我准备一些有关锡克教 的简单资料,送到拉合尔来,我一到,就会和我们驻拉合尔的人联络。同时,通知 他们不要慌乱,一切等我来处理!」   电话中,助手连声答应。辛开林放下电话。心中的疑团既然一点头绪也没有, 他想最好的方法,就是不再去想它们,等到了拉合尔再说。   接下来的航程,辛开林和甘甜都过得很愉快,除了心有太多的疑团之外,这可 以说是辛开林一生无数次空中航行之中,最愉快的一次。   等到飞机飞临拉合尔机场的上空之际,辛开林吩咐机师先在低空打一个转,好 让他仔细看看拉合尔的机场。   整个机场,实在没有什么改变,要说有改变,只是停在机场上的飞机,完全变 了,全由螺旋桨变成了喷射机。   飞机降落,舱门打开,辛开林和甘甜一起走下飞机,已经有一个巴基斯坦政府 的官员在等着他,辛开林认得他,是水利部的一个高级官员。辛开林曾和他签署过 一些水坝工程上的合同。   辛开林皱了皱眉,他来拉合尔,并不是为了那水坝工程而来的,事先也没有人 知道,自然是那个助手多事,通知了巴基斯坦政府。   那政府官员一见到辛开林,就迫不及待地道:「辛先生,并不是政府方面想毁 约,实在是情况不受控制!」   对于对方那种急于推卸责任的态度,辛开林感到相当厌恶。他按捺着怒意,道 :「据我所知,反对建造水坝这件事,群众是受了少数人的鼓动,给我几天时间, 我或者可以处理!」   那官员连声道:「那就太好!太好了!」   政府官员虽然罗嗦,但是也有他的好处,在他陪同下,辛开林和甘甜,在进了 机场的建筑物之后,经由一条特别安排的途运,不需和普通人一样排队轮候,就出 了机场大厦。   在机场大厦的门口,一堆一堆衣衫槛楼的人,聚集在一起,一看到有外国人走 出来,就一窝蜂地走过去乞讨。这是贫穷地区的特征。辛开林才一步出机场建筑物 ,就看到几个人向他走了过来,最前面的是一个红光满脸的西方人,那是一个荷兰 水利工程师,本来是负责整个水坝的建造工程的。   工程师见了辛开林,先将一只大信封交给了他,然后道:「这是总公司方面利 用无线电传真送过来的资料。辛先生:我劝你别到工地去,那里聚集着上万名凶悍 的锡克人,我们已经有三个工程师遇害了,而且,根本找不到工人!」   辛开林皱了皱眉,道:「吩咐所有工程有关人员,准备撤退!」   工程师现出十分悲哀而无可奈何的神情来,叹了一声,又向辛开林介绍着和他 一起来的那几个人。可是辛开林只是心不在焉地敷衍着,四面张望。   伊铁尔的那封信上说,只要他一来拉合尔,阿道就会来接他,如今,他已经到 了,阿道在哪里?   他在机场外的人丛中,找不到阿道,那工程师又在问:「辛先生,你还有什么 指示?」   辛开林道:「李豪先生在拉合尔,设法找到他,我有事和他商谈!」   总工程师答应了一声,就在这时,辛开林看到了阿道。   阿道还是那身打扮,正驾着一辆自行车,穿过一堆人,向前驶来。   甘甜也看到了阿道,陡然叫着,跳着,向前迎了上去。   将在辛开林身边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当甘甜跟在辛开林身边不动不出声的时候,看来是那么艳光逼人,美丽脱俗。 所有的人心中在想:这个女郎,多大半是大富豪的情妇,看来是多么有教养,多么 动人!可是突然之间,她却像是一个顽童一样向前奔了出去,而且,一面奔着,一 面还嫌穿着鞋子奔得太慢,踢着脚,将她所穿的一只名贵的高跟鞋,踢得远远飞了 出去,引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而她,就赤着脚,长发飞拂着,直冲向阿道,不等阿道下车,就撞了上去,撞 得阿道连人带车,跌在地上,她才哈哈大笑着,停了下来。   辛开林向他身边的总工程师摆了摆手,道:「我会和你保持联络,你先去找李 豪先生!」   他说着,也大踏步向前走了开去。当他来到近前之际,阿道已挣扎着站了起来 ,拍打着身上的污泥,望向辛开林,看来仍然是一副老实人的模样。   辛开林闷哼了一声,道:「你是不是立刻带我去见伊铁尔?」   阿道点头:「是,车子就在那边!」   阿道一面说着,一面瞪了甘甜一眼。甘甜忙躲到了辛开林的身后,向阿道做着 鬼脸。   阿道的声音变得很严肃,道:「甘甜,伊铁尔叔叔也等着要见你!」   甘甜害怕起来,靠得辛开林更紧,挨着辛开林的身子,道:「你答应过我,不 会让伊铁尔叔叔叫我去叫醒那个可怕的大个子的!」   辛开林点着头,甘甜看来像是放心了些,但仍然咕哝了一句:「那人好可怕! 」   她也不是第一次说那个人「可怕」,而这时,多半是由于离她那那次可怕的经 历发生的地点更接近之故,她一面在说那个人可怕,一面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战 。   辛开林握住了甘甜的手,在阿道的带领下,向前走了过去。有不少人要围上来 乞讨,全被阿道呼喝着,赶了开去。   走出了不到一百公尺,在一株树下,停着一辆很残旧的吉普车。   阿道指着那辆车子道:「对不起,交通工具不是十分好。要委屈一下!」   辛开林皱着眉,显得不高兴道:「伊铁尔可以用直升机载你离开,为什么不派 来接我?」   阿道的面目平板,道:「我不知道。」   辛开林回头看了一下,总工程师和那政府官员,还站着没有走开。辛开林道: 「如果是远途的话,我可以安排直升机。」   阿道沉声道:「是,但只是怕伊铁尔叔叔会不喜欢!」   辛开林有点恼怒,道:「我为什么要他喜欢?」   阿道搓着手,看来是一副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应付的样子,但是出自他口中 的话,却尖锐得连辛开林这样的人物,也无法招架,他道:「我以为,辛先生,你 是有事求伊铁尔叔叔,才到拉合尔来的!」   辛开林怔了一怔,他对眼前这个小伙子,开始另眼相看了。这小伙子的机灵精 明,远在他的想象之上!的确,他是有求而来的。   他要请求伊铁尔把那只木箱出让给他!   自然,以他今天的财富、地位而言,他可以完全不需要去请求任何人,他可以 根本不会伊铁尔和那只木箱。甘甜又不成问题,伊铁尔不能在他的身边把甘甜抢回 去,他已经替甘甜弄妥了护照,来历不明的甘甜,不会离他而去。可是,那只要命 的木箱!   多少年来,辛开林一直想知道木箱中放着的究竟是什么东西,这种愿望之强烈 ,已经到了他不惜付出任何代价的地步!   如今,他更可以肯定,和那只木箱有关的事和人,都充满了神秘色彩,那种神 秘的疑团,将他紧紧裹在中间,如果他不能冲出去的话,他真有点难以想象,以后 还是不是能集中精神去思考别的事。   当他想到这点,很快改变了态度,笑了笑,道:「好,看来也不错,总比步行 或是骑驴子好得多了,是不是?」   阿道看来很纯真地笑了笑,辛开林向那吉普车走去。这时,那政府官员和总工 程师急步来到了近前,两人一起问:「辛先生,你到哪里去?」   辛开林的回答很简单:「去看一个老朋友。」   官员有点发急,道:「辛先生,我们要对你的安全负责,你……是不是可以告 诉我们到哪里去?」   辛开林望着阿道,他也想知道目的地何在。能回答这个问题的,当然只有阿道 。可是阿道却转过了头去,假装全然看不见辛开林询问的眼色。   辛开林只好道:「我也不知道,但我会尽快赶回来和你们联络!」 四、古庙内藏十八神像 故友重逢寇克未死   官员和工程师还想说什么,辛开林已上了车,甘甜也跳了上去,阿道上了驾驶 位,发动了车子。车子实在太残旧了,当机器发动之后,发出一阵惊人的嘈杂声来 。   辛开林这时,已经全然不将自己当作是养尊处优的大富豪,在那阵机器声中, 他像是又回到了往年,驾着残旧的飞机过生活的日子。这种熟悉的声音,和摇摆震 动不停的车身,反倒使他充满了活力,使他觉得自己变得年轻了。   他跟着身边在不断高叫的甘甜,也发出高叫声。阿道驾着车驶向前,半小时后 ,就转上了一条路面高低不平的公路。   车子颠簸得更厉害,坐在车上的辛开林和甘甜,几乎不断地因为震动而身体上 下弹跳。甘甜高兴地笑着,辛开林也投入到这种乐趣之中,他甚至和甘甜一起推来 推去,在快要把对方推下车去之际,又将对方拉上来。   公路上的尘土十分大,不多久,身上和头脑上,就全是沙土,当三小时后,车 子在一个十分简陋的小村庄中停下来之际,阿道弄来了水和粗糙的食物,辛开林一 样吃得津津有味,当甘甜在他耳际低声说:「这些东西,没有你给我吃的东西好吃 」之际,他还哈哈大笑起来。   阿道仍然是一副驯良的神情,不作任何表示,那小村庄中的衣不蔽体的儿童, 远远聚在一起,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他们。   休息了一会再启程,一直向西北方向驶着。辛开林在车子驶上公路之际,已经 在暗自留意着方向。这时,他感到车子,正驶向计划中那座大水坝兴建的地点!这 使他感到,李豪领导反对建造水坝的运动,大有可能,和伊铁尔有关!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气温也显着地下降,辛开林把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被在 卷缩成一团的甘甜身上。   一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车子才驶进了另一个小村庄。车子沿途所经之处, 越来越荒凉,那个小村庄,屋子东倒西歪,不像是有人居住,看来是早已废弃了的 。   车子一停下,阿道还没有熄掉引擎,辛开林已经注意到,车子的燃料已经接近 零了。他吸了一口气,道:「这里有加油站?」   阿道摇头:「当然没有,会有人来接我们,我们要转换另一种交通工具!」   辛开林的心中,充满了疑惑,他也看不出这个根本没有人的村庄中,有提供其 他交通工具的可能。   阿道停了车之后,着亮了车头灯,接连闪了几下。   这时候,四周围一片漆黑,车头灯的光芒,可以射出老远,而当车头灯闪了三 下,旋即熄灭之后,浓黑就包围了一切。甘甜显然感到害怕,紧紧地靠着辛开林。   辛开林在这时,也不禁感到了后悔,后悔自己太自信了,竟然不作妥善的安排 ,就跟着阿道,一直来到了这样荒凉,看来已远离文明世界的地方!   在这样的情形下,要是有什么意外发生,他所能运用的力量,就只有他自己, 他的社会地位和财富,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一点也发生不了作用,他和任何普通 人没有分别。   一个在国际商场上,可以叱咤风云,影响上亿人生活的豪富,这时,和阿道这 个小伙子没有分别,而且,他在体力上,只怕还绝不能和二十八岁的年轻人相较!   辛开林缓缓地吸着气,四周围实在太黑了,就在他前面座位上的阿道,他都看 不清楚。   阿道不出声,辛开林想要开口,但是他又不愿在这种情形下,在阿道的面前示 弱,所以他也维持着沉默。   甘甜靠得他越来越紧,柔软的嗣体给了辛开林以一定的安慰,他也紧搂着甘甜 。   沉静其实并没有维持了多久,只不过因为黑暗和死寂,给人以一种窒息之感, 所以在感觉上,才感到时间过得慢。   大约三分钟左右,一阵声响,已渐渐传了过来。当这阵声响才一传过来之际, 辛开林在一时之间,还辨不出那是什么声音来,因为这种声音对他来说,十分陌生 。那是一阵急骤的马蹄声!   也就在这时,阿道打破了沉默,在黑暗之中,依稀看到他,转过头来,道:「 辛先生,希望你会骑马!」   辛开林没有回答,只是向身边的甘甜望去,甘甜道:「我喜欢骑马!」   那一群骑士来得很快,蹄声越来越急,已经影影绰绰可以看到至少有十骑以上 ,向着他们疾驰而来。马上的人一定全穿着黑衣服,因为在黑暗中,已经可以看到 马,但是却还看不到人。   一直到了近前,看到骑在马上的人,果然全穿着黑衣服。那是一种看来十分奇 特的紧身服。马上的人全束着发,挺腰坐在马上。   阿道忙迎了上去,和其中一个人,用辛开林听不懂的一种语言,迅速交谈了几 句,接着,就牵过了两匹马来。   甘甜已兴高采烈地奔过去,跨上了马背。辛开林也下了车,阿道将马缰绳交在 他的手中。   辛开林吸了一口气,阿道的声音响起:「辛先生,有相当长的路要走。」   辛开林道:「不要紧!」   他一面说,一面跨了上马背,抖着缰,来到了甘甜的身边,低声道:「别离我 太远!」   辛开林觉得伊铁尔用这样的方式,引他去见,实在太故作神秘了一些,那使他 感到,伊铁尔并不如他想象中那样,完全没有害人之意。   固然,他之所以有今日的财富与地位,可以说最早出于伊铁尔所赐,但究竟事 情过去那么多年了,谁知道伊铁尔如今心中想些什么。   辛开林才说完那句话,就听到一下呼喝声,来人策着马,散了开来,把他和甘 甜一起拥在中心。在前面的马,开始向前奔去。   辛开林当然谈不上骑术精练,但是他和甘甜所骑的马,显然是久经训练的,前 面的马一奔,他们的马,也跟着向前奔去。   后面的马,又涌了上来,一群马一直向前驰去,越来速度越高。   除了甘甜之外,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来。甘甜不时发出一两下高兴的叫声,黑 暗中,驰向不可测的目的地这样的事,对她来说,远不如在疾驰的马背上那样刺激 。而辛开林却越来越觉得不妙。   马群在快驰一阵之后,慢了下来,但接着,又快驰起来,接连几次,已经过去 了四小时之久,四周围仍是一片黑暗,看不见前面的景象。   辛开林想要在人丛中寻找阿道,可是看不清楚。他已经设想过许多可能,都是 从坏的一方面着想。他想到,伊铁尔可能会索回那十七颗宝石。   (那颗「女神的眼睛」,由辛开林卖出去,而在辛开林的事业顺利开展,嫌了 大钱之后,又将之买了回来。所以,当年那小皮袋中的十八颗宝石,—颗也不少, 全在辛开林的手上。)   辛开林想:如果伊铁尔真的要的话,就还给他。是不是会有更坏的情形?控制 了他,而要他把庞大的财富交出来?   看来这个可能性不大。   辛开林心里七上八下,幸而甘甜一直在他的身边,没有离开过他的视线。   连续好几小时在马背上,辛开林感到全身酸痛,紧抓住缰绳的手,也被缰绳勒 得发痛,身子在马上摇幌着,好几次几乎要摔下来。   在他到了实在难以再支持下去之际,才听得一下呼喝声,所有的马,陡然停了 下来。停了一下,又开始小步向前走。   辛开林很快就发现,马匹在穿过一个山缝,那山缝很狭窄,只可以容一匹马通 过,辛开林让甘甜走在他的前面。眼前的情形,这样诡异而不可测,他实在不放心 甘甜离开他的视线。   那山缝相当长,要十来分钟,所有的马才通过去。经过了山缝之后,眼前是一 个山谷,那山谷被一组并不是很高的山头包围着,在山谷之中,有灯光透出来,看 来像是从一座建筑物之中,透出来的。   马匹又开始快驰,辛开林已经可以看到,有亮光透出来的建筑物,是一座形式 十分奇特的庙!辛开林其实,也还不能肯定那是不是庙,但是他首先看到四根高大 的圆柱,这种圆柱,出现在建筑物前,多半表示这座建筑物和宗教上的祭礼有关, 那么,称之为庙,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那四很大石柱之后,是一个相当平矮的建筑物,比起那四根至少有二十公尺高 的石柱来,建筑物的本身,要矮得出奇,形成一种强烈的对比。建筑物的顶,是全 然平坦的,以致乍一看来,整个建筑物,只像是一个相当大的,方整的石台。   当辛开林在打量着那建筑物之际,甘甜陡然叫了起来,道:「快走!我不要到 这里来!我不要来!」   辛开林陡然一怔,他看到甘甜已在用力拉转马头,可是两个黑衣人上去,拉住 了马望,带着她继续向前驰去,辛开林想策骑赶上去,可是他已经筋疲力尽,马也 不听他的话,他只好叫:「阿道,你在哪里?甘甜不喜欢到这里来,让她离开。」   辛开林在马上摇幌着,叫着,四面看看,寻找着阿道,他跨下的马已经全然不 听他的指挥,还在向前快驰,辛开林一下抓不住缰绳,身子一侧,人就从马背之上 ,狂滑跌了下来!   他一跌了下来,马仍然向前驰着,在他身后本来也有不少人在策骑急驰,可是 却全然不理会他,就在他的身边驰过去,马蹄翻飞,溅起来的泥块和小石子,像是 骤雹一样,打在他的身上。   辛开林用双手遮住了头脸,用尽了气力叫道:「阿道!阿道!」   可是,随着他的叫喊,马群已迅速没入面前的黑暗之中,他所听到的,除了正 急速离他而去的马蹄声之外,就是甘甜的叫声,甘甜在叫着:「开心!开心!」   他的名字叫辛开林,可是甘甜却嫌他的名字「不好听」,一直只是叫他「开心 」。甘甜的叫声听来很微弱,但是还是可以听得出,甘甜的声音之中,充满了恐惧 和求助。辛开林陡地起身,向前踉跄奔着,也叫着甘甜的名字。   他并没有奔出多远,高低不平的路,好几次令得他几乎要跌倒,等到他终于跌 倒之际,他抬起头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四周围已静到了极点,马蹄声和甘甜的呼叫声,都听不到了。更糟糕的是,天 上乌云的移动,将仅有的星月微光也遮了去,变成了一片浓黑,黑暗像是浓稠的固 体一样,将他紧紧地困在其中,他望出去,除了远处,有一点光芒之外,什么也看 不见。   辛开林在那一刹间,感到了一阵莫名的恐惧!   他全然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四周围没有人,没有声音,没有光亮,什么也 没有,而他己筋疲力尽!   他的恐惧,是来自他感到,在这样的荒野之中,他的生命,脆弱到了极点!他 拥有的金钱,他的社会地位,在这样的情形下,一点也派不上用处!   他咬着牙,挣扎着站了起来。在如此静寂的环境之中,他的喘息声,听来也变 得会令他自己吃惊。他紧握着双拳,心情乱到了极点!   他首先想到的是,那一大群人,包括阿道和甘甜在内,一定都到前面那座庙里 去了。刚才,乌云还未曾令得四周围变成一片漆黑之际,他已经可以看到那座庙的 四根大柱,和建筑物的形奔。但这时看出去,只是前面有一点若隐若现的光亮,那 么庞大的建筑物,像是也被黑暗整个吞噬了。   甘甜既然到那庙里去了,伊铁尔自然也应该在那庙中,他们是不是会发现自己 堕了马,而来寻找自己呢?   辛开林用心倾听着,他甚至可以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如果有人策马前来,他 一定可以听得到的。然而四周围是如此静寂。   他等了一会,开始向着那点亮光向前走。平时并不惯于骑马,连续在马背上急 驰了几小时之后,令得他双腿内侧,和臀部,都出奇地疼痛,每向前跨出一步,都 要强忍着那种令他冒汗的刺痛。   走出了几十步之后,他又停了下来,想到这一切,可能全是伊铁尔这个人安排 的!伊铁尔为什么要这样对付他呢?   他又没有什么对不起伊铁尔的地方!   辛开林这样想着,心中不禁升起了一股恨意,那股恨意,支持着他,又开始一 步一步向前走。同时,他大声叫着,叫着伊铁尔、阿道和甘甜的名字。   在他前面的那点亮光,看来并不是太遥远,可是却像是永远走不到一样,直到 他实在是支持不住。再度仆跌在地上之际,他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已经因为刚才的 叫喊而变得极其嘶哑。   他伏在地上,地上有许多碎石,令他身子的疼痛变得更甚。他全身都在痛,而 且又出奇地口渴。当他舔着干渴的口唇之际,他彷佛看到了盛在水晶杯中,泡沫在 向上缓缓向上升起的香槟酒。他也彷佛看到了柔软的天鹅绒椅子,他美丽动人又善 解人意的小情妇。   这本来都是他拥有的一切,可是现在,只变成在他眼前的幻影!他一次又一次 舔着口唇,绝望的感觉越来越浓,后悔的意念也越来越甚。   他想,如果甘甜一来,他就把那只木箱子给了她,由她把木箱子带走,那么, 他还是在他豪华的住宅中享福,一切如今的幻像,全是实实在在的东西。为什么要 生出那么多事来?管它木箱子里的是什么东西!   他一面想着,一面又慢慢站了起来。现在来后悔,实在太迟了,先得到那座庙 再说。伊铁尔一定以为他会到不了那座庙,他非要到那座庙不可!不但是为了表示 他可以做到这一点,而且也为了甘甜在那座庙里!   一想到了甘甜,辛开林又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为了可以得到甘甜,是不是值 得?他的心情十分矛盾,甘甜是那么可爱,和甘甜在一起,可以得到那么多的快乐 ,如果任由甘甜带着木箱子走了,就算以后再也不去想那木箱子中有什么,只是为 了得不到甘甜,也会后悔一辈子。   他深深吸一口气,又准备向前走去,可是他的脚才一提起来,一阵疼痛,令得 他混杂的头脑略为清醒一些之际,他觉得就在他的身边,有一些不对的地方。   他身边一片漆黑,当他站着的时候,他连自己身体都看不见。他当然不可能看 到什么,只是感到,有些不对的地方。   他屏住了气息,想进一步弄清楚令他感到不对的是什么,同时,睁大眼睛,四 面看看,想看到一些什么。   但是不论他如何努力,他什么也看不到。不过,在略为定下神来之后,他可以 进一步感到,那令他产生那种异样的感觉的原因是:在他的身边,就在极近的距离 ,多了一个人!   辛开林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那个人,如果真是多了一个人的话,是什么时候 到他身边的?一定是刚才他跌在地上,眼前出现了一连串的幻像,心中胡思乱想的 时候,这个人无声无息地来到他身边的。   然而,那真是一个人?真是有一个人来到了他的身边?   为什么一点也听不到那个人的呼吸声?辛开林一想到这里,一阵寒意陡然升起 ,令得他可以感到,自己全身的汗毛,根根竖了起来。   他用刚才因为呼叫而变得嘶哑的声音问:「谁?谁在我身边?」   没有回答,辛开林再度屏住气息,也没有再听到任何声响,但是那种在近距离 被另一个人注视着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他陡地又大叫了起来,一面叫,一面身子转动着,挥着手,他根本看不到什么 ,只是挥着手,无目的地抓着。因为在感觉上,那个人离他是如此之近。   他是一面转着身子,一面挥动双手的,当他转了一百八十度之际,他的手陡然 碰到了一些东西。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碰到了什么,一碰到了东西,他陡地叫了起来 ,手指一紧,抓住他碰到的东西。他在这时候叫着,全然是因为极度的惊惧所产生 的一种自然的反应。   真的有人在身边!那一刹间,他只能想到这一点,然后,他抓到了什么,由于 过度的惊惧,他的手根本已失去了知觉去感觉抓到手的是什么,只是在抓到了之后 ,用力向后一扯。   在他的潜意识中,他抓住的应该是一个人的衣服,所以他才拉得那么用力,但 当他一拉之后,他抓到的东西却十分轻,那令得他陡然向后跌退了一步,仍然收不 住步子,变得坐跌在地上。   辛开林再次叫了起来,而且立时站了起来,叫道:「谁?你是谁?」   他一面叫,一面继续挥动着双手,可是却再也没有碰到任何东西。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持续了这个动作有多久,直到他又听到了马蹄声,不但有 蹄声,而且他看到了两个火把,闪耀的火光,正在迅速向他接近。   有人来了!   辛开林喘着气,火把光芒越来越近,两个人高举着火把,正向前驰来,火把的 光芒在黑暗之中,可以传得相当远,使辛开林看到了自己,也隐约看到了四周围的 情形。   他立时转动着身子,想看清楚刚才在他身边的是什么人。但是在他的身边没有 人,一片空旷,一个人也没有,也绝没有可以供一个人躲起来的地方。   辛开林呆了一呆,如果不是他刚才挥着手的时候曾碰到过什么,而且还抓了一 些东西在手的话,他一定以为刚才感到身边有人的那种感觉,是他的幻觉了。   两匹马来得很快,已经来到了近前,辛开林的右手还紧紧捏着拳,拳中有他抓 着的那个东西。这时,他也感到那东西十分柔软。   辛开林很想知道自己抓到了什么,但是这时,他没有机会摊开手来看看,因为 两匹马已来到了他的身前,同时,他也听到了阿道的声音,道:「辛先生,真对不 起,我们不知你堕了马!」   阿道一面叫着,一面从马背上跃了下来。辛开林闷哼了一声,阿道走过来要扶 他,他倔强地侧了侧身子,拒绝了阿道的好意。   他只是冷冷地道:「我以为我是伊铁尔先生的客人!」   阿道忙道:「当然你是!当然是!」   辛开林还想说什么,那另一个在马上的人已经道:「快上马吧!」   辛开林只看到两个人一起策骑驰来,阿道先开口,他并没有去注意另一个人。 这时,这个人一开口,辛开林整个人都怔呆了!   尽管在这一天之中,他已经经历过不少毕生未曾经历过的事,令他惊惧,不知 所措,可是这时,他又再一次感到震动!   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催他上马的那句话,声音是如此熟稔,那是李 豪的声音。   他陡然抬起头来,向马上的另一个人看去,矮小的个子,即使在光线并不强烈 的情形下,他矮小的身形,也给人以一种十分刚烈的感觉!那不是李豪是谁?   辛开林张大了口,实在是太惊讶了,以致一时之间,连李豪的名字也叫不出来 。   在火光的闪耀下,李豪只是冷冷地望着他。李豪和辛开林差不多年纪,可是看 来却比辛开林要老,不像辛开林那样有着体育家的身型。   然而在这时候,辛开林却狼狈不堪,而李豪的神情,是如此冷漠。这两个从年 轻时就在一起的伙伴,会在这样的情形之下相见,那是辛开林怎么也想不到的事情 !   辛开林在怔呆了片刻之后,才哑着声音,叫了起来:「天!李豪,是你,你在 这里干什么?」   李豪的神情仍然很冷漠,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辛开林实在需要朋友,尤其是 老朋友,他想,李豪没有表示老朋友的热情,或许是他仍然记得着那次莫名其妙的 争执。   李豪道:「我来这里,是来看一个老朋友。」   辛开林又呆了一呆。他早已知道李豪在拉合尔,当然他不知道李豪会到这个荒 僻的地方来。他来「看老朋友」,那是什么意思?辛开林曾想起过,李豪和伊铁尔 之间,可能有某种联系,难道他指的「老朋友」就是伊铁尔?   辛开林一面想着,一面松了一口气,道:「见到你就好了!你还记得那只木箱 子?它的主人——」   辛开林想向李豪把自己的遭遇简略地叙述一下。可是李豪显然没有兴趣,只是 挥了挥手,道:「那些,我全知道了!」   对于李豪这种过份的冷漠,辛开林实在有点生气了,他闷哼一声,没有再说下 去。阿道在这时,牵过了马来,让辛开林上马。   辛开林在上马之前,才把紧握着的右手打了开来,由于猝然间看到李豪,实在 使他太过震惊,使他刚才在一时之间,忘记了手中还捏了一点东西。直到这时,他 摊开了手,才又看到那东西。那东西,像是一幅小小的丝织品,看来只有手掌大小 ,在他的掌心中捏得久了,看来有点皱。辛开林也没有细审它,顺手想把它抛开去 。但是一转念间,想起刚才在浓黑中的经历,十分怪异,这一小幅丝织品,不可能 自己从天上掉下来,一定是附属在一个什么会移动的物体之上,来到他的近旁的。 所以,辛开林在上马之前,将之顺手塞进了衣袋之中。   他的这个动作,显然并没有引起李豪和阿道的注意,他随即上了马,在他上马 之后,阿道也上了马背。阿道让辛开林先上马,那可以使辛开林坐在马鞍正中的位 置上,比较舒服得多。而阿道在上了马之后,坐在马鞍之后,马如果快跑起来,他 要是没有一定的骑马经验,一定会跌下采的。   上了马之后,辛开林不但镇定了下来,而且,在心理上也使他感到,李豪不再 高高在上,他和李豪平等了。他一手拉着疆绳,一手向身后的阿道指了一指;道: 「李豪,这小伙子使你想起什么人?我一见到他,就想你来看看他,可是你又到拉 合尔来了。」   李豪已兜转了马头,道:「我早已见过他了!」   他说了这一句话;两腿一夹,口中一声吆喝,已经策马向前疾驰了出去。   尽管上次他和李豪发生了争吵之后,李豪一直不肯再和他见面,可是辛开林也 没有想到,他们再见面时,李豪的态度,会这样恶劣!   当李豪驰开之后,阿道在马股上用力拍着,马儿也向前驰去。这时,天上的乌 云散开了,在星月微光之下,那四根巨大的石柱已经很近,那座看来像是一座巨大 石台的建筑物,也渐渐接近。   约莫在十分钟之后,已经越过了那四根石柱。当经过那四根石柱之际,辛开林 抬头看了一下,石柱足有两人合抱粗细,有三十公尺高,自上至下,一样粗细,看 来壮观绝伦。   而且,石柱上还满是浮雕,由于光线黑暗,所以看不清刻的是什么。   石柱和那个看来像巨大平台一样的建筑物之间,是一个相当大的石广场。铺成 石广场的石块,可能由于年代的久远,有很多已经碎裂了,在碎裂的石缝中,长满 了野草,看起来给人以十分荒凉的感觉。   广场是方形的,约莫有一百公尺见方,而那座建筑物,看来和广场一样大小。   从远看来,那建筑物给人以十分低矮的感觉,那是由于和那四根高大的石柱对 比之故,来到近了,建筑物也不是很矮,有七、八尺高下,全是一块一块大石砌成 的,那么大的建筑物,只有一道门,那门横宽得出奇,黑黝黝的,看来竟是一道铁 门。   两扇铁门之间,有着可供人走进去的空隙,未曾全部合拢。李豪在门前勒定了 马,辛开林策马来到了他的身边,李豪冷冷地道:「你要造水坝,那个水坝,会用 你的名字来命名。水坝造成之后,这里整个山谷,就变成一个水库,这座伟大的神 庙,也就会被水淹没!」   辛开林吸了一口气。他对于要在巴基斯坦拉合尔附近建造水坝这件事,是自始 至终参与的。虽然他未曾到过现场,但是却仔细研究过一万五千比一的沙盘模型。   一听得李豪这样说,他四面看了一下,神庙正在山谷的中心,四面山岭的形状 ,辛开林看来十分熟悉。和沙盘模型大体相似。   他还记得,模型是巴基斯坦水利部的官员和专家专程航运来给他看的。这时, 他可以肯定,在他右手边,两个山蜂之间,就是建造主坝的地方,而其馀三面,还 有三道附坝。   所有的水坝工程完成之后,就可以把几条大河的河水,储存在这个由天然的山 岭和人工的大坝围成的水库之中,蓄水量之高,当时巴国水利部的官员曾骄傲地说 :「可以占全世界的第二位,仅次于埃及的阿斯旺水坝形成的蓄水库!」   辛开林也清楚地记得,当时,在沙盘模型上,山谷的正中,有着一块方整的东 西。由于模型声明是完全照比例来造的,所以那块方整的东西,一定也代表了什么 。辛开林当时就曾问:「那是什么?」   巴基斯坦水利部的高级官员皱了皱眉,道:「那是一座古庙,有几百年的历史 了,好像很神秘,就让他淹在水底好了!」   直到这时,辛开林才知道这座在官员口中轻描淡写的古庙,是如此之宏伟壮观 !   辛开林如果早知道这座古庙有那么壮观宏伟,他一定会另外有安排。   这时,李豪又用相当严厉的措词在指责他,他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他吸了一 口气,道:「第一,建造水坝,并不是我的主意,而是巴基斯坦政府的主意;第二 ,我也不知道这座古庙是这样宏伟!」   李豪翻着眼睛,道:「知道了又怎么样?」   辛开林也开始词锋础础,道:「如果你策动群众,反对建造水坝,只为了保存 这座古庙的话,你采用的方法,未免太原始了!」   李豪的脸陡然涨得通红。和他相处了几十年的辛开林自然知道,这是他要挥拳 相向的先声,他也立时扬起手来,李豪果然挥动着拳头,可是却又垂下手来,一副 不屑的神情,道:「你有什么进步的办法?」   辛开林道:「可以把整座古庙,搬到别的地方去,一块一块拆卸,再完全照原 来的样子造起来!」   李豪一听,陡然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几乎没从马上跌了下来。   辛开林冷冷地道:「有什么好笑,工程不会比埃及建造阿斯旺水坝时搬迁大神 庙更大。」   李豪陡然止住了笑声,盯着辛开林,一字不顿地说:「现在你会这样说,明天 你就不会这样说了!」   辛开林扬了扬眉,代替了询问。他和李豪是那样老交情的朋友,有时实在不必 用语言,只要用一个手势,或者一个神情,就可以使对方明白想表达什么。   李豪并没有回答,翻身下了马。阿道在辛开林的身后,也下了马,来到辛开林 的身边,要来扶辛开林,辛开林故意不要他来扶,自己下了马,可是酸痛的双腿, 却令得他无法站得直,李豪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臂,把他提了起来。辛开林苦笑了 一下,道:「老朋友?」   李豪闷哼了一声,还是一副生气的样子。辛开林先问阿道:「甘甜呢?」   阿道向那两扇大门指了一指,道:「在里面!」他随即又补充了一句,道:「 很好!」   辛开林松了一口气,和李豪一起向内走去,两扇大铁门之间的空隙并不是很大 ,辛开林要侧了侧身子,才能和李豪一起走进去。   他注意到,两扇黑黝黝的铁门上,都有着狮子、太阳图案的浮雕,看来年代久 远。他一面走进门去,一面用责备的语气道:「原来你和伊铁尔早就有来往了,为 什么一直不告诉我?」   李豪又闷哼了一声,没有回答,辛开林更加不满,道:「老朋友?」   李豪转头向他望来,摇着头,道:「你会明白的,现在何必问?」   就算没有李豪这句话,辛开林也不会再发问,因为一进门,他就被庙堂中的情 景弄得怔呆了。那应该可以说是庙堂,那是一个极其广阔的空间,首先映入眼睑的 ,是一个巨大的火把,比人还高,火光闪耀不定。辛开林还在旷野中的时候,看到 有亮光从庙中透出来,一定就是那个火把的光芒。   火把是插在地上的,由一个石皿一般的器具承受着。在火把后面,是一个高大 的、黝黑的神像。这个神像十分怪。   容颜狰狞,双眼怒凸,肌肉十分夸张,看起来,像是随时会向前扑过来一样。   在大神像的两旁,整个庙堂的石壁上,全是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神像和野兽的 浮雕。这些浮雕的线条简单,但是十分生动,在正中巨大火把的闪耀光芒之下,进 入这个庙堂的人,像是进入了一个怪物的大集中营一样。   辛开林对宗教上的传说并不是十分熟悉,然而这时,他却也可以肯定,四壁那 些浮雕,一定是在表达什么神话故事。   他的视线停在一具足有三公尺高的怪东西上,那个浮雕,刻的是—个人首蚊身 的怪然,还有着巨大的翼和爪,在它的一个爪中,抓住一个有三只尖角形的头,虫 不像虫,龙不像龙的东西,看起来怪异莫名。   辛开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使立着不同,四壁上千奇百怪的浮雕是如此之多, 实在无法一下子看得清楚。有的在角落处,火光不是十分照得到的地方,看起来更 是骇人。辛开林心中想,甘甜一定曾到过这里,难怪她不喜欢这个地方!   连自己,也不免产生一股寒意!   辛开林站立了好几分钟,才由衷地道:「真伟大,我倒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了。 真怪,巴基斯坦政府难道从来不知道这座神庙有多么伟大?」   李豪又闷哼了一声,道:「跟我来!」   他大踏步向前走着,辛开林跟在后面,绕过了那巨大的神像。由于庙堂中唯一 的光源是那个巨大的火把,而火把又在神像的前面。所以,一到了神像的后面,就 可以看到神像的阴影,投在庙堂的地上和壁上,随着火光的闪动在变幻,看起来更 是阴森之极。   辛开林道:「李豪,别说你了,我也绝不会让这样宏伟的建筑物,淹没在水库 之下!」   李豪瞪了一眼,道:「宏伟?你下的结论,未免太早一点了!」   辛开林呆了一呆,一时之间,不知道李豪这样说是什么意思。这座古庙的建筑 物部份,他已经全看到了,庙堂、庙前的广场,和那四根巨大的石柱,为什么李豪 说他的结论下得太早?   但是辛开林随即明白了,这时,李豪已来到了神像之后,辛开林看到在地上, 有一个相当大的洞,显然有梯子可以通向下,李豪站在洞口,向他作了一个手势, 自己已经走了下去。   辛开林连忙跟上去,当他向下走着,走了不过十来级时,他又呆住了。   下面,是一个更大的庙堂!比刚才有那个巨大的神像的庙堂还要大。当辛开林 才走下去的时候,跟前十分黑暗,只有来自上面的微弱火光,映了下来,根本看不 清楚仔细的情形,只是在感觉上,感到那是一个更大的空间。   而就在辛开林走下了十来级石级之后,突然听到了一下听来更沉重的呼喝声, 至少是二十人以上发出来的。随着那一下声响,有二十多个火把,一起发出轰地一 声响,点燃了起来,登时火光熊熊,把那个空间,点得十分明亮。   那又是一个庙堂,而且比第一个庙堂,起码大了一倍,在庙堂中,看来是不规 则地,位立着十来尊巨大的神像,样子也是千奇百怪,至于极点。   面对着辛开林的那一尊神像,是一种石质呈浅灰色的石头雕成的,长发一直披 下来,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首,可是只有一只眼睛,眼睛部分极小,看来只是一个 小洞。那样的一个女首,配着由许多粗细不同的石柱组成的「身体」,这种身体, 看起来有点像一种名字叫「葡萄牙战舰」的水母,真是难以形容!   辛开林真正呆住了,僵立在石级上,无法再向下面走去,李豪则已来到了那神 像之前,仰着头,指着那女首的眼晴部分,道:「是『女神的眼睛』,开始了我们 新的生活的!」   辛开林吸了一口气,道:「你是说,那颗钻石,本来是嵌在……这神像的眼睛 部份的?」   李豪转过头来,直视着他,道:「是!」   辛开林立即道:「非常感谢,这颗钻石,当时曾救了我们的命,而且替我们带 来了巨大的财富,我可以还给伊铁尔,让女神恢复有眼睛!」   李豪一听,陡地震动了一下,辛开林已开始又从石级上走了下来。   可是他才走了几步,又陡然站住。那下一层的庙堂之中,不规则地竖立着许多 神像,在火把光芒的照耀下,那些神像一动不动,辛开林一时之间,也不及一一去 看。那些火把,则是由二十多个人握在手中高举着的。那些握着火把的人,全是一 样的装束,黑衣,身形高大,束发,腰际悬着短剑,他们高举着的手臂,是袒露在 外的,手臂上肌肉盘虬,一眼就看得出,他们是受过训练的,一等一的武士。   令得辛开林再度震惊的,并不是那些武土,而是他认为也是一尊神像的,忽然 动了起来。那是一个身形高大得出奇的人,穿着黑色的侉子,赤着上身,腰际挂着 一柄雪亮的大刀。   这个人的身量高大,足可以使人认为他是那些神像之中较小的一尊。可是,他 是一个人!这个人向前连跨了三步,陡然之间,向着辛开林,跪了下来,五体投地 ,膜拜了起来。   他一面膜拜,一面还发出了一种听来十分虔诚的声音。   同时,那些执着火把的武士,也一起发出了同样的声音。   辛开林虽然拥有大量的财富,和祟高的社会地位,但是却一直生活在文明社会 之中,从来也没有被人当作神一样来膜拜过。是以一时之间,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应 付才好。那个巨人,辛开林倒是一看到了他,就可以知道,那正是他派出去跟踪阿 道的手下,回来报告说,自直升机中首先跳下来的那个巨人。   正在他不知所措之际,那巨人突然又翻起筋斗来,别看他个子那么高大,翻起 筋斗来,却是极其灵活,翻过来又翻过去,翻个不停,一面口中,仍然不住地发出 那种声响来。   辛开林更不知道应该如何应付才好。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了另一个他熟悉的声 音,道:「辛先生,这个人在向你行最高的敬崇的礼节!」   辛开林忙循声看去,看到左面的壁上,一道石门打开,一个人正缓缓地走了出 来。   辛开林一看到这个人,就发出了一下低呼声!   就是这个人,多年之前,拉合尔机场的大混乱中,抱着那只木箱子,奔向他驾 驶的飞机,就此改变了他一生命运的那个人!   辛开林现在已经知道这个人的名字是伊铁尔。伊铁尔看来和三十年前并没有多 大分别,仍然穿着同样的衣服。但究竟时光滑去了三十多年,他看起来,也有点苍 老。可是站在那里,还是十分挺拔,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气概。   辛开林道:「我知道!」   伊铁尔道;「你应该表示答礼,不然,他在向你行礼一百次之后,会认为你不 接受他的敬礼,就会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   辛开林陡地吓了一跳,如果那个巨人,每翻一次筋斗,就是在行一次敬礼的话 ,那么,他翻得十分之快,至少已经翻了六七十个筋斗了!   辛开林连忙冲向石级,望向伊铁尔,伊铁尔道:「答礼和敬礼一样!」   辛开林已经没有了考虑的馀地,他立时就地一滚,也连翻了两个筋斗。   翻筋斗这个行动,对大富豪辛开林来说,实在是一种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此时 此地,有何办法?他只好翻起来,出乎意料的是却显得十分灵活和纯熟。那是因为 他和甘甜在一起的两天之中,曾经有过练习之故。   当辛开林站正身子之后,那巨人也停止了翻筋斗,双手下垂,十分恭敬地站在 辛开林的面前。伊铁尔又道:「他的名字叫巨灵,会做很多事,气力也大,你现在 可以叫他做任何事!」   辛开林本来想说并没有什么事要他做,可是一转念间,他陡地改变了主意,他 直视着那巨人,道:「巨灵,我要你尽一切力量,保护甘甜!」   巨人的身子陡地震动了一下。在那一刹间,辛开林也注意到了伊铁尔的反应, 伊铁尔的身子,也陡然震动了一下,像是他们都未曾想到辛开林会提出了这样的一 个要求。   那巨人在震动了一下之后,仰起了头,发出了一下听来相当闷郁的吼叫声,才 答应道:「是!」   辛开林再向伊铁尔望去,看到伊铁尔皱着眉,样子十分为难,也带着几分愤怒 。   伊铁尔的这种神情,不免令辛开林暗暗吃惊。他刚才灵机一动,觉得甘甜的处 境,可能有危险。虽然他对这里的一切,还一无所知,但是一切全是那么诡异、神 秘,如果有那样的一个巨无霸,保护甘甜,甘甜总可以安全得到。等到他那样提出 了之后,巨人和伊铁尔的反应,说明了甘甜真的可能遭到危险,而且,即使巨人答 应保护,只怕事情还是不好应付。   辛开林一想到这一点,感到了极度的焦急,他想问究竟会有什么事发生在甘甜 的身上,但是他还没有问出口,伊铁尔已经沉声道:「巨灵既然答应了,就一定做 得到!」他显然不愿意再在这件事上多说什么,说了这一句之后,立时道:「请进 来!」   他转过身,向那道门走进去,李豪也在这时,来到了辛开林的身边,和辛开林 一起向前走去。   在走向那道石门之际,辛开林又经过了几尊神像,这些神像造型之狰狞可怖, 随便看上一眼,就会做恶梦。辛开林是一个观察力相当强的人,他立即注意到,所 有的神像——至少他看到过正面的那些神像,在造型上有一个共通点。   那就是:不论神像是人头也好,虎头也好,甚至于是无以名之的生物的头部也 好,全都只有一只眼睛。而且,眼睛部份,也全是一个小洞。   辛开林没来得及问李豪,已经进了那度石门,石门内是一间小小的石室,壁上 ,也全是各种各样的浮雕,和两层庙堂中的浮雕差不多。   石室的正中,是一只如同石鼓也似的东西,可以算是石桌,石桌之旁,有几个 可供坐的小石鼓。辛开林一进来,就看到那只木箱,仍然是老样子,放在石室的一 角,上面压着一块大石。估计那块大石,至少有一吨重,只怕是巨灵搬进来的。   一进石室,伊铁尔道:「辛先生,你可知道刚才巨灵为什么向你行那么崇敬的 敬礼?」   辛开林道:「我不知道。」   伊铁尔道:「那是因为你刚才对李先生说,你可以把『女神的眼睛』还给札藏 珍星。」   辛开林呆了一呆,道:「谁是……札藏珍星?」   伊铁尔「哦」地一声,道:「这是极古的土语,就是那个女神的名字,意思是 希望之神!」   辛开林点头道:「当然可以,那本来就是你给我的东西!不但是『女神的眼睛 』,连其馀那十七颗各种宝石,我一样可以还给……如果它们本来就是属于那些神 像的话!」   辛开林说得非常由衷,表示他的真心意。伊铁尔在那一刹间,神情突然之间, 变得极其激动。   辛开林不明白何以伊铁尔会如此激动,或许,那只是感激,可是看来又不像, 因为谁都可以看得出来,伊铁尔在激动之中,还有着程度相当深的痛苦,他甚至难 过地望着辛开林,喃喃地道:「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你是那么慷慨,而我… …我……」   辛开林看出伊铁尔有着重大的、无法说得出口的心事,他吸了一口气,道:「 别说这些话,我今天的事业、财富,全都出自你的恩赐——」   伊铁尔忙道:「不,不,不要这样说,那是你应得的报酬——」他说到这里, 向石室一角的那只木箱子指了一指,又道:「事实上,不论我将那些酬劳给任何人 ,都不可能做得比你更好,你是一个最守信的人,一直没有开过这木箱子!」   辛开林对自己守诺言这一点,也感到相当自豪,他笑着,道:「为了想知道箱 子中是什么东西,这些年来,猜了几千次。」   他这样说,希望伊铁尔可以告诉他,箱子中究竟是什么,但是伊铁尔却立即转 变了话题,道:「你刚才看到,第二层庙堂之中,一共是十八尊神像,那十八颗宝 石,本来全是神像的眼睛!如果你肯还给我们,我们知道你会受到损失的。」   辛开林作了一个很潇洒的手势。当然,他如今深知那十八颗稀世宝石的价格, 但是那和他庞大的财产相比较,也不算是什么,所以他是真的慷慨,他像是开玩笑 地道:「我们算是交换好了,我把十八颗宝石给你,你把甘甜给我,如果甘甜是属 于你的话!」   辛开林是想气氛轻松一点,才这样说的。当他这样说的时候,心中想的是,甘 甜是一个人,人不会属于任何人,这世界早就没有奴隶这回事了,伊铁尔一定打着 哈哈,立刻答应下来,那么,岂不是大家都很愉快了?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的话,不但没有引起预料的效果,而且,伊铁尔 的面肉,不由自主地抽动起来,像是遭到了极度的困难!   辛开林呆了一呆,剧烈地心跳了起来,他也看出事情有点不对头了!虽然他还 不知道有什么事,但是他也可以从伊铁尔的神情上感觉得到!他要得到甘甜,并不 是那么容易!   他忙转头向李豪看去,李豪也阴着脸,而且显然是故意地,不敢和他的目光相 接触。   辛开林心中更感到了不妙,他忙对着伊铁尔道:「怎么一回事?我需要甘甜, 甘甜也极喜欢和我在一起,你在给我的信上说——」   伊铁尔挥了挥手,打断了辛开林的话题,道:「我信上说,有一件事,需要甘 甜去做,她必须先做了这件事!」   辛开林陡然提高了声音,道:「什么事?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有危险性?如果有 危险的话,我坚决不同意她去冒险的!」   伊铁尔陡然转过身去,他虽然没有对辛开林的话发出任何的回答,但是辛开林 已强烈地感到,伊铁尔一再强调,要甘甜去做的事,的确有着危险性。而且,看伊 铁尔的神情,他一定要甘甜去做那件事!   辛开林在刹那之间,感到极度的愤怒,如果是在文明社会之中,以他的财势而 论,他几乎可以阻止任何事的发生,但是在这里,他完全可以感到,他自己的力量 ,绝不能和伊铁尔这个神秘人物相比!   辛开林首先想到的是,自己唯一可以用来威胁伊铁尔的是,那十八颗宝石,看 来伊铁尔他们,极盼望能够把它收回来。   一想到这一点,辛开林的心中,已经不再那么焦急,他感到自己不完全是处于 下风,至少还可以和对方讨价还价一番。   在略为镇定下来之后,他立时又想到了巨灵,那个会向他致最崇高敬礼的巨人 ,曾经答应过他,尽一切力量保护甘甜!   辛开林更加放心,以致他再开口时,语调甚至听来十分平静。他道:「如果甘 甜有危险,我不但不会把十八颗宝石还给你,而且,我会命令巨灵,要他实行他的 诺言,用一切力量保护甘甜。」   辛开林的话,听来虽然平静,可是任何人都可以听出他的话是柔中有刚。伊铁 尔缓缓转回身来,动作有点僵硬。当他转过身来之后,盯着辛开林,并不说话,在 一旁的李豪却已吼叫了起来,道:「辛开林,我早已知道你是忘恩负义的家伙,你 刚才还说,你的财产、地位,全是伊铁尔祖师赐给你的!」   辛开林呆了一呆,「伊铁尔祖师」,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称呼伊铁尔。   「祖师」是一个十分奇特的称呼。辛开林知道,那是锡克教徒对他们的领袖的 一种尊称。可是辛开林也知道,锡克教的历史十分复杂,曾经分裂又分裂,分裂成 许多不同的教派,其中,遵奉「祖师」的一派,早已式微。如今既然李豪用这个称 呼,那么,至少可以证明伊铁尔是锡克教一个教派之中的领导人,这个教派,信徒 可能已经不是很多了。   这时,辛开林只是飞快地在脑中掠过了一下这个念头,并没有再去想他,盘踞 了他整个思想领域的,只是甘甜。他吸了一口气,盯着李豪,道:「第一,伊铁尔 刚才说过,那是我应得的酬劳,因为我这么多年来,一直替他保管了那只箱子!」   他说到这里,又不由自主,向那只箱子,望了一眼。这时,伊铁尔也发出了一 下如同呻吟似的闷哼声。   辛开林继续道:「第二,如果我告诉你,为了甘甜,我可以牺牲一切,你是不 是相信?」   辛开林在这样说的时候,是直视着李豪的。伊铁尔也立时向李豪望去,显然, 他心中不能肯定辛开林的话,而李豪和辛开林是老朋友了,一定会了解到辛开林的 为人,他所说的是应该听得出是空言还是实情。   李豪紧紧地握着拳,握得指节发出声响来,然后,他现出了愤怒,但是又无可 奈何的神情来。这世上如果说只有一个人了解辛开林,除了他之外,就不会是别人 ,他知道辛开林这样说了,那就一定会做得到。   所以。李豪看来虽然极不愿意,他还是只好点了点头,道:「我相信你会做这 种傻事!」   辛开林有点自负地笑了起来,老朋友毕竟是老朋友了。   他道:「不会比你更傻,李豪,你为了保存这座神庙,所以与我闹翻的?放着 大富豪不做,在这里,你又追求些什么?」   李豪的面肉,陡然抽搐起来,但是他立时恢复了镇定,道:「各人有各人的追 求!」   他在讲了这一句话之后,又停顿了一下,才又道:「每一个人都认为他所追求 的目标,是最有意义的事!」   辛开林吸了一口气,李豪的话,他绝对同意。在旁人看来,像他这样身份地位 的人,如果为了一个只有儿童智力的年轻女郎,而甘愿放弃一切,那真是傻得不能 再傻的傻事。   可是他自己心里却知道甘甜在他生命中的价值!   辛开林向李豪挥了挥手,表示不愿意再在这个问题上和他讨论下去,他望向伊 铁尔,道:「伊铁尔先生,你必须考虑我刚才讲的话!」   伊铁尔沉着脸,道:「算是一种威胁?」   辛开林早已料到他会这样说,所以他立时摇头道:「绝不是!不是威胁,而是 甘甜对我实在太重要了!」   伊铁尔的神情更加严肃,道:「辛先生,我老实告诉你,她对我们,也同样重 要!」   辛开林尽量使自己不激动,也使自己的话尽量不去刺激对方,他缓缓地道:「 我看不出甘甜能为你们作什么,除非是为了某一种宗教上的……固执。」   他用「固执」这个字眼,代替了「愚昧」。他已经隐约地感到,伊铁尔既然是 一个古老、神秘宗教的领袖,他的作为,就一定和这个宗教有关。甘甜并不是什么 能干的人物,只是一个智力迟钝的少女,伊铁尔把她看得如此重要,当然是由于宗 教上的原因!   虽然辛开林的话说得已经够委婉了,但是在刹那间,伊铁尔的脸色,还是变得 十分难看,他想了一想,才纠正着辛开林的话,道:「由于信仰上的必需!」   辛开林实在有点忍无可忍,道:「什么必需?必需有一个圣洁的处女来做祭品 ?」   这句话一出口,李豪已陡然叫了起来,道:「你太过份了!」   伊铁尔的脸色也变得更难看,那令得他本来已经很威武的神态,看来更有一股 慑人的气慨。他沉声道:「就算是,那也是我们的事!」   刹那之间,辛开林只感到一股极度的寒意,自顶至踵而生,他早就隐隐料到是 这么一回事,一个古老神秘的教派,他绝不会将之和现代文明联结在一起。而在古 老、神秘色彩的笼罩下,把一个少女拿去作牺牲,只为了达成宗教上一种无可冀索 的愿望,这种事也绝不是不可能发生的!   辛开林在刹那之间,感到了极度的恐惧和愤怒,他的声音,听来甚至极其尖锐 ,叫道:「和甘甜有关的事,就是我的事!」   伊铁尔缓缓地摇着头,辛开林的声音更尖锐:「我会尽我一切力量来阻止你危 害甘甜,这座庙,早就应该拆掉了,我也一定要造水坝,把这座庙淹掉——。」   辛开林在那一刹间所表现的激动,和他的年龄绝不相称。   事实上,即使在年轻的时候,他也未曾有过这样的激动。但是这时候,他一想 到了甘甜,就立即真正地感到,为了不使她受伤害,他可以做任何事。也就在那一 刹间,他真正了解到了一个事实:他绝不能失去甘甜!   他本来还要叫下去,可是李豪已经大喝了起来——事实上,在他讲话的时候, 李豪已经大喝了四、五声了,可是却无法阻止辛开林讲下去。这一次,李豪在再次 大喝了一声之后,突然跳了起来,一拳向辛开林打了过来。   辛开林并不是第一次和李豪打架,但他这次深深感到并不是为了自己而和李豪 打架的,是为了甘甜,因此,李豪的拳还未打到他的身上,他己一挥左臂,挡开了 李豪的一拳,同时,右拳击出,正打在李豪的左边脸上,打得李豪身子一侧,向旁 跌了开去。   虽然已经上了年纪,可是李豪打起架来,还是有那股狠劲,他立即一跃而起, 再向辛开林攻来,辛开林料想不到他来得这样快,下额上重重提了一拳,身子向侧 转了一下。辛开林并没有跌倒,他知道李豪一定还会再对他攻击,他必须立即出手 还击。   可是,就在他身子向侧转了一下之际,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李豪大概又在他的背后或者腰眼中打了两拳,可是辛开林却完全不觉得,他整 个人都呆住了,几乎没有了任何感觉!   当他未侧过身子去的时候,他看到,石室有一度暗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打开 ,暗门之内,是一条信道,那道信道的地面,是倾斜的。倾斜的角度大约只有三度 ,看来和平坦的相差无几,但是也已经足够令得圆球形的物体,顺着斜度滚动。   辛开林这时,就看到有一张形式十分古怪的椅子,椅子的四脚,有着十分圆滑 的圆球,正从那条通道之中,缓缓滑了出来,一直滑到暗门口。   令得辛开林在刹那之间震呆的是,椅子上坐着一个人,那椅子的椅背十分高, 在椅背之上,又有着一个相当巨大的雕刻,那雕刻,看起来像是一只张开双翼的巨 鸟,可是所有的线条,又全是直线条,每一个角,都给人以十分尖锐的感觉。由于 这样的缘故,坐在椅子中的那个人,看来显得个子相当矮。   那是一个老人,头发全白了,睁着双眼,可是眼珠却几乎僵凝着不动,而且一 点光彩也没有,简直就像是两颗石珠子一样。   那人的双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他双手皮肤的苍白,和他的脸色一样。辛开 林从来也没有见过肤色这样苍白的人,在这个人的皮肤下,似乎有着一层死灰,令 得这种苍白,看来异常可怖。   但是,不论这个坐在椅子上的人,样子是多么诡异,辛开林还是一眼就可以认 出那是什么人来!   辛开林立时张大了口,想叫出那个人的名字来,可是由于他的震惊实在太甚了 ,他的口越张越大,可是始终无法叫出那人的名字来。   坐在椅子上的那个人是寇克!   一点也不错,是寇克!   隔了那么多年,一个早被认为死了的人,当年的关系又是这样密切,突然出现 在眼前,那本来已足以使得人震惊的了。何况寇克这时的情形,看来又是如此之诡 异!   辛开林努力想叫出寇克的名字来,可是始终不成功,他只好转过头去看李豪, 当他转动头部之际,由于肌肉的僵硬,他要用手按在自己的脸上,用力推着,才能 将脸转过去。   他看到了李豪,李豪却并不望向他,只是望着坐在椅子上的寇克。   辛开林从李豪的神情上,立即可以看得出,李豪和他不一样,并不是第一次见 到寇克,他一定是早知道寇克在这里的,因为李豪一点也没有惊讶的神情,只是流 露着一种深切的悲哀。   接着,李豪缓缓转过头,向辛开林望来,深深吸了一口气,用一种十分低沉的 声音道:「是的,是寇克!」   辛开林这时,才模糊不清的叫出:「寇……克……!」   坐在椅子上的寇克一点反应也没有,辛开林突然之间,剧烈地发抖起来,他一 面发着抖,一面向寇克走过来,把手放在寇克的手背上。   寇克的手极冷,辛开林在才一碰到他手背的时候,第一个感觉是:寇克死了, 坐在椅子上的是一个死人!   但是辛开林随即发觉,坐在椅上的,并不是一个死人,虽然他的眼睛,他的肤 色,甚至他的体温,都像是一个死人,但是他显然还活着,辛开林可以看到他胸脯 因为呼吸而微微起伏着。但是,除了呼吸以外,辛开林真怀疑他还能有什么其它的 动作。   这时,李豪也来到了寇克的身边,将手按在寇克另一只手的手背之上。   他们三个老朋友,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又聚集在一起,这令得辛开林的心中, 十分难过和伤感。李豪的神情,更是充满了深切的悲哀,道;「寇克,小辛来了, 我知道你看不见也听不见,可是我还是要告诉你,小辛来了!」   这个脾气如此暴烈的人,这时的声调,却柔软得像一个恋爱中的少女一样,那 当然是因为他和寇克之间深厚的友情之故。   辛开林一面又再度感到震动,一面也感到一阵心酸。他的声音也因此有点发颤 ,道:「寇克,我来了,我来了!」   辛开林双手紧握住寇克的手,摇着,可是寇克仍然一点反应也没有。辛开林难 过地吞咽着口水,望向李豪,问:「他……这样已经有多久了!」   李豪摇头:「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已经是这样。」   辛开林追问:「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李豪吸了一口气,道:「三年前,我第六次来巴基斯坦的时候,已经找到了他 。」   辛开林实在无法忍得住怒意,他陡地提高了声音,道:「你过去为什么不告诉 我?」   李豪仍然用哀切的眼光,望着一动不动的寇克,道:「告诉你又有什么作用? 」   辛开林真恨不得重重一拳向李豪打过去,但是他强忍了下来,喘着气,道:「 至少,可以把他带到文明世界去,找全世界最好的医生,来替他治疗!」   李豪叹了一声:「你以为我没有想到过?把全世界的所有医生集中起来,也不 能违抗天神的意志!」   辛开林感到自己的怒意,已经到了不可遏制的地步,他大声道:「你在说什么 鬼话?天神的意志?什么时候开始,你相信了这种鬼话的?」   李豪的态度非常沉静,道:「也就是在三年前,看到寇克变成这样子之后。而 你——」   李豪伸出手指来,指尖几乎碰到了辛开林的鼻尖,然后才继续道:「你,也很 快就会相信!」   辛开林怒道:「我不和你讲这种鬼话,赶快准备交通工具,把寇克带回文明世 界去!」   李豪只是摇着头,没有回答,而伊铁尔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自从辛开林看到寇克之后,他甚至忘了石室之中,还有伊铁尔这个人的存在。 这时,伊铁尔一开口,他才震动了一下。   伊铁尔的声音,听来也很平静,他道:「文明世界?地球上没有任何一个角落 ,比这里更充满了文明!」   辛开林挥着手,道:「我不和你们争论宗教上的事,你看他——」他指着寇克 ,「看他,他……受了伤害,毫无疑问受了伤害,而你们让他这样下去,不尽一切 可能去给他治疗!」   伊铁尔的声音仍然很平静,道:「他可以复原,用一个简单的方法,就可以令 他复原!」   「无论付出任何代价,我都愿意使他复原!」辛开林几乎在吼叫。   李豪和伊铁尔几乎同时,讲了同一句话:「是你不许我们这样做!」   辛开林呆了一呆。他的思绪,本来已经乱到了极点。可是两人异口同声所讲的 那句话;他还是听得十分清楚。然而,他却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是他不许寇克复原?这使辛开林感到是天大的冤枉,寇克是他那么要好的朋友 。这些年来,每当他想起当年拉合尔机场中那一幕惨剧。他都会难过得发抖!而且 ,他根本不知道寇克还活着,怎么会去阻止他们?   辛开林想要开口回答,可是,也就在这时,他陡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来,一件甘 甜告诉过他的事情来!   他曾问甘甜,是不是伊铁尔要她去做什么,甘甜讲的话,十分没有条理,可是 她提到过,有一个人——当甘甜提到「这个人」之际,头一直向上仰着,好像这个 人十分高大的样子。而且甘甜还一再使用「极可怕的人」这样的字眼。   「一个极可怕的人」!「一个一动也不动坐在那里的人」!   这全是甘甜说过的话,那么,这个人,岂不就是眼前的寇克?   但令得辛开林不明白的是,何以甘甜说「这个人又高又大」?寇克看起来非但 不给人以高大的感觉,而且还给人以相当矮小之感。   最重要的,令辛开林感到震撼的一句话是:「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叫醒他」!   辛开林的思绪更混乱,他想起了甘甜的话,感到和眼前的事情有关,可是由于 一切,实在太玄秘了,所以他无法将之联结在一起。   他只好断断续续,道:「你……你们的意思……是……甘甜……可以叫醒…… 寇克?」   伊铁尔和李豪互望了一眼,伊铁尔的神情有点诧异,带了几分愤怒,辛开林忙 道:「是甘甜对我说的,她真的极喜欢和我在一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求求你们 告诉我!」   辛开林说到后来,语意之中的那种哀求意味,令他自己也感到了诧异,对他来 说,所有的事,简直完全像是一场混乱不堪,可怕已极的恶梦一样!   伊铁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等辛开林再开口,就向他做了一个手势,阻止了 他说话。然后,他自己坐了下来,神情变得十分严肃。   石室之中,静了下来。静得互相可以听到他人的呼吸声。足足过了好几分钟, 伊铁尔才道:「是的,应该让你自己知道一切事情。有很多李先生也不知道的事, 全都可以让你知道!」   辛开林一面喘气,一面点头。   伊铁尔又呆了片刻,双手作了一个相当古怪的手势,道:「我现在所领导的教 派,在锡克教之中,是一个相当古老的教派,历史可以上溯到十六世纪。而这座庙 ,存在的年代却更久远。其它庙宇,不论它是属于任何宗教的,都是先有了这个宗 教,然后才有庙。可是这座庙却不同。它不知是谁建造的,不知是哪一个年代建造 的,都没有人知道,这个庙中供奉的是什么神,我曾花过很多功夫,到世界各地去 游历和考证,想知道这座古庙的历史,可是却未曾在任何地方找到过任何答案,甚 至没有在任何地方,看到过类似的神庙和神像。」   伊铁尔一口气讲到这里,他的声音十分低沉,有一种凄迷的感觉,那代表着他 心中的极度疑惑。而身在这样一座看来神幻莫测的古庙之中,也真的给人以一种接 近远门的感觉,辛开林同意伊铁尔的话,喃喃地道:「是,这……的确是一座十分 奇特的古庙。」   伊铁尔继续着,用他那种低沉的声音和严肃的神情,叙述着有关这座神秘古庙 的事。在辛开林看来,伊铁尔自己,也和这座古庙一样神秘。这个使他从一个穷机 师变成了亿万富豪的神秘人物,曾经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现在,这个人似乎又掌 握了他的命运,他今后是不是能快乐地和甘甜在一起,看起来好像是决定于这个神 秘人物!   辛开林觉得自己心在向下沉,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力令自己振作起来。   「这座古庙是什么时候建造的,已经没人知道了,当古庙出现之后,就有一些 人,到庙中来膜拜,经过了若干时日之后,这些人,就自然而然,由于对神庙的崇 拜,而形成了一个宗教的出现。这个宗教,就是锡克教。锡克,在印度语之中,就 是『信徒』的意思。一个宗教,用了这样的名称,是不是怪一点?是的,因为它是 先有了信徒,再有宗教的缘故。」伊铁尔的眼神,越来越沉郁,语调听来也渐渐沉 重。   他不像是在讲故事,而像是用他全副的心神,在探索着一件多年来他无法作任 何了解的幽秘而古老的往事。   伊铁尔挥了挥手,道:「我们知道自己应该信仰什么,因为,神迹一直在,我 们知道要信仰神迹!」   辛开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可以接受古老的传统,但是却无法理解伊铁尔口 中的「神迹」,更何况「神迹」还是一直存在的!辛开林更不能理解。所以他问: 「神迹?是不是这庙中的神,曾经显示过什么奇迹,所以才令得你们相信了?」   辛开林自以为自己问得十分得体。因为在不同的宗教之中,被教徒信奉的神, 一定都会有过「神迹」的显示,记载在这个宗教的经典之中,为信徒所信仰。看来 ,伊铁尔所信奉的宗教,也不能例外。   可是,辛开林在问了这个问题之后,却发现自己一定是说错了什么,因为伊铁 尔和李豪两人的反应,十分古怪。然而他又说不上自己哪里说错了话。   伊铁尔和李豪两人,互望了一眼,李豪口唇动了几下,像是要开口反驳辛开林 的话,但是却被伊铁尔做了一个手势,阻止了他开口。   伊铁尔也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可是他对辛开林的话,却没有提出任何解释 ,只是道:「这一点,我们以后再讨论,或者说,以后再带你去体验……简单地说 ,以后再让你去看看!」   伊铁尔说得十分具体,辛开林也禁不住呆了一呆,心中十分疑惑古庙中那么多 古怪奇特的神,会有过什么样的神迹留下来?   伊铁尔吸了一口气,道:「那时,我们的信仰很单纯,最高的目的,就是所有 的信徒,一定要尽一切自己所能尽的力量,来保护这座神庙。」   辛开林「呢」地一声,他并不怀疑这一点,伊铁尔和他领导的信徒,一直到现 在,对这一点,还做得很好。   伊铁尔继续道:「整个宗教的最高领导人,被信徒称为『祖师』,祖师是世袭 的,我的上代,就是祖师,我也是祖师,是教派的当然领导人……我看,还是长话 短说的好。后来,信徒越来越多,由于政治上,宗教上的原因,有一些具有野心的 人,知道了宗教是一种可以运用的力量,于是他们就开始利用这种力量,不满足于 把保护神庙作为唯一的目标,由于他们的活动,锡克教分裂了,成为两派,那是『 易行派』和『狮子派』,祖师传到第十代,就被废止。但是仍然有极少数人,坚持 原来的简单信条,这些人,仍然由祖师领导。由于他们人较少,又没有野心,唯一 的目标,就是保护这座神庙,所以已经完全没有影响力,也没有人注意了。」   辛开林皱着眉,并没有打断伊铁尔的叙述。伊铁尔道:「事实上,我们也绝不 像别的教派那样,刻意去吸收信徒,我们领导的信徒,几乎全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 ,只是李豪是例外,他甚至不是印度人!」   辛开林已经看出李豪和伊铁尔之间奇妙的关系,但是他绝想不通,这样见过世 面的人,怎么会成为这样古怪的一个宗教的信徒的。   辛开林一面想着,一面道:「事实上,你的影响力相当大,你已可以令得许多 人反对政府建造水坝!」   伊铁尔苦笑了一下,道:「那不是宗教的力量,是金钱的作用!」   他说着,向李豪指了一指。伊铁尔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辛开林却已经心中雪亮 了。   在李豪和他闹翻之后,他早接到报告,说李豪曾好几次,把巨额的金钱汇出去 。辛开林一直以为李豪是想在别的国家投资,这时,他总算明白了,李豪一直是在 运用他所能运用的金钱,在巴基斯坦展开反对建造水坝的行动。   辛开林向李豪望去,李豪淡然地道:「我是信徒,一定要尽我一切力量来保护 这座神庙。」   辛开林侧着头,道:「是什么,使你成为信徒的?」   李豪微微抬起了头,望着石室的顶部,呈一个十分平坦的圆拱形,上面也全是 神像组成的浮雕,他像是在沉思,好一会不出声。   然后,他才缓缓地道:「在我第一次来到了这座古庙之后。」 五、寇克失忆沦落异乡 李豪寻友意外入教   李豪第一次来到这座神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或者,还是从拉合尔机场那场 混乱开始算起,比较容易记得时间的过去、未来。   拉合尔机场混乱之后的第二年开始,辛开林和李豪,已经在商场上大开拳脚, 声名大噪,他们的事业,也已越做越大,已经有了一个大集团的雏形。而这时,他 们两个人,还那么年轻!   辛开林和李豪,一起到过巴基斯坦两次,找寻寇克而没有结果。辛开林的商务 活动越来越忙,他以后就没有再去巴基斯坦,李豪自己又去了几次。每次,当李豪 回来之后,辛开林总会问一句:有什么发现?   不论李豪有什么反应,是避开了辛开林的目光摇头,或者言不由衷地说一句「 没有」,辛开林都不会再迫问下去。因为从当时的情形来看,寇克实在没有生还的 可能。而且,在这样动乱的年代之中,要去追寻一宗混乱的结果,真是希望太渺茫 了。   然而在事实上,李豪的追寻,却有了结果。   那是李豪自己也记不清是第几次来到拉合尔的事。李豪这个人,对于任何事, 有楔而不舍的精神。那时,他为了要追寻寇克的下落,其至在一家学术机构之中, 资助了一个研究小组。   这个研究小组的研究专题,是当年印巴分裂时的动乱史,小组之中,有几个成 员,专门研究发生在拉合尔的动乱。那时,离动乱不过三年,还可以采取从曾经经 过动乱的人口中询取资料的办法。   研究小组的工作地点,是在一座相当幽静,有着一个大花园的古老英国维多利 亚式的大洋房之中。这座大洋房,位于拉合尔市的东部,离飞机场并不是十分远。 李豪给所有的研究员优厚的待遇,并且挑选了他认为特别可靠而又有搜索调查精神 的三个人,担任那一天发生在拉合尔机场的混乱的调查。   那三个人,一个是现代史研究的学者,还有两个,是年轻的大学生。李豪特别 不会忘怀的是其中的一个,当时二十二岁的珊丽。珊丽是标准的南亚美女,有着明 亮澄澈的大眼睛,微棕细腻的皮肤;和修长的大腿。李豪在一见到珊丽的时候就着 迷,有好几次他到拉合尔去,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他是为了去看调查的结果,还是 为了可以看到珊丽。   后来珊丽成为李豪第一任的妻子,那是又过了一年之后的事情,在这一次,李 豪来到拉合尔的时候,他还只是对珊丽着迷而已。   上次,他来的时候,专门调查小组已经十分有成绩,已经知道,在那次机场的 动乱之中,有三百馀人被杀害,而且有两架「来历不明的残旧飞机」,恰好在那时 候降落在机场,结果是其中一架及时起飞,还有一架,被当时根本不属于任何人, 但是有武器的锡克族士兵放火烧毁了。   李豪需要知道的,是那架被烧了的飞机的驾驶员究竟是死是活的确实消息。   他上次离去之际,特别强调这一点。他对那专责调查这件事的三个人道:「只 要查明了这一点,我给你们意想不到的奖励!」   历史学家伦星,和一个年轻学生三达都现出高兴的神情来,三达二十三岁,是 一个看来有点傻头傻脑的巴基斯坦青年,来自贫瘠的北部乡村,三达有一个好处, 就是做起事来,十分认真,任何细节都认真对付,从来不马虎。   只有珊丽,听得李豪这样说,微仰着头,用她柔软丰满的唇,作了一个很不屑 的神情。道:「什么样的奖励?有没有具体的内容?」   珊丽凭她女性的本能,几乎在第一次见到李豪的时候,就感觉到了这个花起钱 来阔绰无比的年轻事业家对她女性的美丽,有着异乎寻常的渴慕,所以她很善于运 用自己的优势地位。   李豪笑了起来,突然伸手,在珊丽富有弹性的臀部,用力拍了一下,令得珊丽 发出了一下令得任何男人听了都为之心荡的娇呼声。然后,李豪抓住了珊丽扬起来 要打他的手,道:「你要具体的奖励?你不是想到巴黎去吗?一架飞机,加上一张 空白支票,怎么样?」   珊丽极挑逗地笑了起来,她笑得十分夸张,以致于她饱满的胸脯,像是起了一 层浪那样起伏着。李豪毫不客气地盯着她那丰满的胸脯,又压低了声音,道:「不 过得提防,飞机上除了你之外还有我!」   珊丽的神情,明显地接受了挑战,用她整齐而洁白的牙,轻轻地咬住了她殷红 的唇。这种颜色的对比,和当时珊丽那种撩人的神态,令得日后,即使李豪和珊丽 在结婚之后又离了婚,还是久久不能忘怀。   李豪提出的奖励办法,一定有相当作用,等到李豪离开之后,再来,才一走进 那幢因为古老,因而看来有点阴森的建筑物,珊丽已经知道他会来,从楼梯上急奔 了下来,她奔得如此之快,在最后几级,是一面叫着,一面跳了下来的,李豪恰好 在楼梯口,珊丽整个人,扑进了他的怀中。   珊丽比李豪高,当这样的一个修长、美丽的女郎,整个人扑进了他的怀中,而 又因为天气的炎热,人体的体香散发得特别浓郁之际,使李豪有一种神魂颠倒的感 觉。珊丽的身子,先是紧紧地靠着李豪,然后,又矜持地把李豪轻轻推开,掠着发 ,令她的胴体,散发着强烈的诱惑。   她微微地喘着气,道,「对不起,李先生,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李豪吸了一口气,喃喃说了一句话。珊丽是没有法子听得懂这句话的,因李豪 是用他家乡的土语说的。珊丽睁大了眼睛,道:「李先生,你说什么?」   李豪当然不会把那句话重复一遍,他突然大胆了起来,珊丽是故意扑向他的, 他明白了这一点之后,不必再装模作样了,他一面搂任了珊丽的腰,一面道:「没 什么,有什么好消息,我们到楼上去谈。」   珊丽并没有反抗,李豪紧紧地搂着她,一起向楼上走去,进了他们的办公室。 伦星和三达站起来欢迎李豪,珊丽才像一阵轻风一样,闪了开去。   伦星先请李豪坐下,然后,拿过了一只文件夹来,道:「李先生,我们已经查 到,当时,就是在那场屠杀之中,还有—个十分奇特的人在场,有几个人见过他。 」   李豪扬了扬眉,珊丽就坐在他的身边,将她丰□的手背,有意无意轻轻碰着李 豪的手背。   「什么奇特的人物?」李豪问。   「这个人的名字叫伊铁尔,是锡克教一个最古老教派的领导人,当时,有人看 到他在机场,在动乱开始时,他抱着一只木箱。奔上了那架飞机逃走了。」   李豪「哦」地一声。辛开林和他讲过拉合尔机场上发生的事全部经过,所以他 立刻可以知道伊铁尔就是那个把木箱交给了辛开林的那个人,和给了一大袋宝石给 辛开林作保管酬劳的那个人。   当时,李豪还绝没有把伊铁尔和寇克联系在一起,他只是想到;真有趣,辛开 林一直不知道木箱中是什么东西,又一直遵守着诺言,不将它打开来,也不知道把 箱子交给他的是什么人。自己查到了这一点,倒可以回去告诉他一下。   李豪在这样想着的时候,现出了满意的笑容来。珊丽娇俏地问:「怎么样?我 的专机和支票在哪里?」   李豪摇着头,道:「我要的是那另一架没起飞的飞机的机师的下落,那个什么 伊铁尔在不在场,和我没有关系!」   三达扳着脸,道:「太有关系了,这个伊铁尔,和他的信徒,活动的范围,是 在一座神庙之中——」   李豪有点不耐烦,道:「他们是教徒,当然在庙里活动,不会在桥牌俱乐部活 动!」   三达被李豪抢驳得红了脸,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珊丽有点狡猾地笑了起来 ,道:「三达到过那座庙,找到了一个人,那个人,是当时率领锡克族士兵的一个 队长。」   李豪陡然兴奋起来,道:「这个人在哪里?」   珊丽格格笑着,打开了一扇门,向门内道:「进来!」   随着她的叫声,一个留着长胡子,个子很高,脸上有一道伤痕,衣着十分随便 ,一望而知不是生活在顺境中的人,蹒跚着走了过来。   这个人,大约三十左右年纪,神情给人以一种凶悍的感觉。珊丽在他进来之际 ,大声道:「李先生,这是里耶星,里耶星,把你告诉过我们的事,详详细细,再 向这位李先生讲一遍,你就可以得到你的酬劳了!」   被叫着里耶星的那个人,恭敬地答应着,搓着手,他的手粗大有力,手臂上也 有着明显的疤痕。这个人,曾是一个军人,李豪丝毫不怀疑这一点。   这个曾经是锡克族士兵小队长的里耶星的叙述之中,有许多,是讲到他们当时 为何在混乱之中抢物、掠夺、奸淫、屠杀的事。这些事,不过是人类历史丑恶的大 堆记载中的一个标点而已,不值得再去复述,只是他讲到的当时有关机场中发生的 事,却和整个故事有极大的关系。   以下,就是他讲的经过。   里耶星和其它人一样,呐喊着,由机场大厦冲到机场的空地之际,看到了伊铁 尔,那时,伊铁尔正开始抱着那只木箱,向前奔着。所不同的是,别人可能不知道 伊铁尔是什么人,但是里耶星却一看就看了出来。   因为里耶星曾经见过伊铁尔几次,那是他的一个尊长,带着他去参加一个宗教 仪式时见到的,所以里耶星认得出伊铁尔来。   但那时,伊铁尔奔得如此之快,屠杀和抢掠的目标,又正在眼前,里耶星根本 没有空闲去理会伊铁尔的特殊身份,只是和其它人一样,射击,看着人在枪声中纷 纷倒下。作为小队长,他要表现得比其它人更加英勇,他冲在最前面。   本来,他想要拦阻那架飞机起飞的,可是那架飞机在他那有所行动之际,已经 摇摇摆摆,发出可怕的声音,升空而去,里耶星感到了极度的愤怒,只好转过身来 ,对付另一架还没有起飞的飞机。   里耶星看到那架飞机的机舱里,坐满了人,印象最深的有一个人双手抱着头, 身子在发抖,看起来像是在哭泣。   这时候,锡克族士兵也已经追了上来,枪声越来越近,在飞机附近,和爬在飞 机上的人,一个一个接着倒了下来,倒在血泊之中。   等到里耶星来到那架飞机旁边之际,原来系在飞机上的人,都已死了,跌了下 来。最后一个跃下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女人,从机翼上跌下来,恰好跌在里耶星的 前面。里耶星看都不向那女人看一眼,直奔向飞机,大声呼喝着,向着关上的机舱 门射击着。   不少士兵学着他,向机舱门射击着,密集的子弹,令得本来已够残旧的飞机, 几乎解体,机舱门倒下来,发出砰然巨响,跌到了地上,引起了一阵欢呼声。   里耶星一跃而起,抓住了机身的边缘,他的动作矫捷,一下子就翻进了机舱, 冲进了驾驶室。   那时,寇克仍然双手抱着头,身子发着抖。   (里耶星并不知道当时在机舱中的人的名字是寇克。但是辛开林在听李豪转述 里耶星叙述的时候,当然可以知道,那是寇克,不可能是第二个人。)   寇克当时好像失去了知觉,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事情,身子发着颤,声音也 发着颤,道:「发生了……什么事?」   里耶星厉声道:「到地狱去再问吧!」   他一面说,一面已经用手指扣紧了步枪的板机。那时,只要里耶星的右手食指 ,稍为用一点力,只要用上如按着一只打火机那样的力度就够,以后的事情,就会 完全不一样了!   继里耶星之后,最早冲进机舱来的那个也是一个小队长,和里耶星一直不和, 就在里耶星要扳动枪机,把寇克一枪了结之际,他陡驶叫道:「等一等,或许大队 长要留着他,他是一个外国人,而且会驾驶飞机!」   那个小队长绝不是有意要救寇克的性命,他只是和里耶星不和,处处要找些事 和里耶星作对,所以才大声叫着,阻止了里耶星的行动。   里耶星自然知道对方为什么要阻止他,他心里极生气,但是对于抬出大队长来 压他,使得他不能不应付,他转过身来,厉声道:「我首先冲上这架飞机,这是我 们小队的战利品!」   那个小队长不怀好意地笑道:「是吗?」   里耶星和那小队长,跟着就争吵了起来,寇克在那时候,多半已经从极度的震 惊之中,醒悟了过来。就在那两个锡克族战士的小队长,由口舌争吵,而演变为互 相用手中的枪械,当作最原始的武器,挥舞着打起来之际,他冲了出来,跳下了飞 机。   机场上,这时已布满了锡克族的士兵,里耶星一面和对方打斗,一面去看寇克 跳下了飞机之后的情形,他看到所有的士兵,都在向飞机涌来,能够有一架飞机作 战利品,对这些士兵来说,实在太刺激了,所以竟然没有人去注意自机上跳下来的 寇克。   寇克拼命的向外奔着,很快就奔到了机场建筑物前,已经在步枪的射程范围之 外了。   里耶星望着李豪,神情仍极愤怒,道:「明明是我先登上飞机的,可是那家伙 却要和我分享战利品,我一气之下,就放火烧了飞机,我也没想到,飞机在燃烧会 炸了开来——」   他抚摸着脸上的一个疤痕,道:「还好我逃得快,在爆炸中,一片碎片向我飞 来,割破了我的脸!」   接着,他又现出十分快意的神情来,道:「那和我争打的家伙,在爆炸之中, 被震上了半天,等到他再跌下来时,他已不能再和我争任何东西了!」   李豪对于那架飞机和那另一个小队长的下场,一点兴趣也没有,他急急迫问道 :「那么,寇克,那个飞机驾驶员,到哪里去了?」   里耶星摊开手,道:「不知道!」   李豪在当时,心情的兴奋,真是难以形容!他的搜寻,终于有了结果,寇克还 活着!他并没有在那场混乱之中死去,他逃了出去!   李豪当时的高兴,真是难以形容,他陡然高叫着,一转身,把比他高了半个头 的珊丽,一下子拦腰抱了起来,打着转。   珊丽发出娇呼声,李豪只打了两个半转,就陡然停了下来,可是他的双臂,仍 然紧紧抱着珊丽的腰。珊丽也凭她的女性本能,知道这时候,不应该再挣扎,所以 她只是用她那双深邃的大眼睛,凝视着李豪,李豪也望着她,李豪将她抱得如此之 紧,以致珊丽的每一下呼吸,都带给李豪一种异样的压迫感。   他们互相凝望了不到一分钟,在其它人还未能预料到会发生什么事之际,李豪 一面缓缓将珊丽放了下来,一面用十分镇静而肯定的声音道:「我们一起到巴黎去 。」   李豪连半秒钟也没有耽搁,一说完,就拉着珊丽向外走,伦星和三达在呆了一 呆之后,连忙跟在后面。他们两个人接下来做的事,完全是李豪在直赴机场的途中 ,在车中吩咐下来的。   「利用一切传播媒介,寻找寇克,悬赏,用你们所能想得出来的最高赏赐,得 到了任何有关寇克的情报,都要去追寻,不管要动用多大的人力,物力!」   伦星和三达牢牢地记着李豪的吩咐,也的确照着李豪的咐咐去做,所以事情才 有了以后的发展。   而李豪和珊丽到了巴黎之后的第三天,辛开林就接到了李豪的长途电话:「快 来参加我的婚礼,见见我的新娘,同时,有最好的消息告诉你。」   李豪本来是准备在辛开林到了巴黎之后,把寇克并没有死在拉合尔机场的好消 息告诉辛开林的。   可是那时候,辛开林的商业业务,正处于迅速开展,需要他用全副心神去应付 的时候,他恨不得一天可以有四十八小时,在电话中,他向李豪说了八十多句抱歉 ,他无法去参加婚礼。   李豪当然很生气,决定不把寇克还活着的消息告诉辛开林。   当时,李豪的想法是这样的:关于寇克的好消息,还只是里耶星一个人的叙述 ,不知道是不是可靠,万一不可靠,岂不是闹了笑话?如果是真的,那么,只要寇 克还活着,总可以想办法寻找到的,到那时候再告诉辛开林,也可以显得自己的本 事。   李豪和辛开林,都在飞机上在工作的时候,很难区分谁的才能高低来的,但是 如今的情形,有了不同。辛开林的商业才华,一天一天展示出来。李豪知道自己在 企业中的极高地位,并不是来自自己的才能,而是因为他是辛开林最好的朋友!这 一点,令他很自卑,他要瞒着辛开林,直到把寇克带到辛开林的面前。   所以,李豪决定了不对辛开林提起他搜寻寇克已经有了一定线索这件事,并且 警告珊丽,也不要说,珊丽也做到了这一点。   李豪和珊丽的婚姻并没有维持多久,但在这一段时间中,李豪在珊丽成熟美丽 的女性服体上,获得了无比的快乐享受,辛开林又尽量使他参加商业活动,所以他 大约有一年之久,未曾再到拉合尔去。   他虽然未到拉合尔去,但是和伦星、三达他们领导的工作小组,却保持着密切 的联系,工作小组不断有报告来,报告每一次有了线索,去追寻的结果。可是每一 个所谓线索,全是报告者为了贪图巨额的赏金而虚构出来的。   李豪还在将赏金不断地提高,高到了数字的巨大,引起了巴基斯坦政府的关注 ,不少政府官员,也参加了寻找这个一找到就可以有巨额奖金的人。   寇克这个名字,在那一年之中,简直成了神话的人物,可是寇克当日,他逃离 了拉合尔机场之后,到什么地方去了呢?他简直像是消失在空气中一样!   李豪每次接到工作小组的报告,总是很懊丧。一年过去,珊丽开始发胖,南亚 女人一开始发胖,就不可救药,原来的美丽,逐渐地消失,到了李豪一看到了纤细 的女人就悠然神往的地步时,他们的婚姻破裂了,李豪给了珊丽一笔钱,令珊丽回 家去。   就在珊丽走了之后不多久,李豪接到了伦星的报告:「关于寇克的下落,有新 的线索,有人知道寇克的下落了,请立即前来。」   那些日子来,搜寻寇克的下落,是李豪最大的乐趣,令得他入迷,那情形就像 是辛开林不断地在猜着那只木箱子之中有什么东西一样。   李豪一接到了报告,来不及告诉辛开林就走了,刚好李豪走之后几小时,就有 一个极重要的会议,必需要李豪出席的,而李豪居然「下落不明」了,辛开林当时 已极为生气。   李豪再度走进那幢建筑物之际,倒也有点思念珊丽,但是他并不是一个伟大的 情人,只是一个接近于纵欲主义者的男人,思念只不过是肉体上迷恋的一些影响而 已。伦星一看到了他,神情异常兴奋,道:「李先生,现在已经可以确实知道,寇 克在逃离了机场之后,曾被一个女人收留,一直和那女人同居着!」   李豪皱着眉,道:「胡说,他为什么不露面?」   三达忙道:「那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寇克!」   李豪呆了一呆,摸不着三达说的是什么意思。   三达道:「李先生,寇克在逃离机场时,受了极大的刺激,由于刺激过甚,他 患了严重的失忆症,根本不知道他自己是什么人!」   李豪皱着眉,三达又道:「那个曾收留他的女人现在在我们这里,李先生,我 们请她讲经过的好!」   李豪怒道:「那为什么寇克不来?我要见他,不论他的失忆症多么严重,他一 定认得我!」   伦星和三达两人互望了一眼,伦星道:「事情还有点曲折,李先生,你先见见 那女人再说!」   李豪按捺着脾气,坐了下来,三达走出去,不一会,就带着一个女人,走了进 来。李豪一看到这个女人,就怔了一怔。   那女人大约三十出头年纪,穿着很破旧,一块洗得褪了色的头巾,包在头上, 将她的脸,遮去了一小半,可是尽管这样,还是掩不住她的美丽,那是一个极美丽 的少妇,她看到了李豪,神态有点很不自然,一望而知她是来自农村,没有受过什 么教育的乡下人。   三达指着李豪,道:「这位是李先生,把你和你丈夫的事,对李先生说说。」   李豪一摆手,道:「等一等,如果她和寇克生活了几年,至少应该有照片,把 照片给我看看,我就可以知道所谓她的丈夫,是不是寇克!」   三达苦笑着,道:「他们生活在一个极穷困偏僻落后的农村,照片?居住在那 里的人根本不知道有照片这玩意儿的。」   李豪闷哼了一声,他一点也不客气地问那少妇:「你丈夫叫什么名字?」   那少妇显然听不懂李豪的英语,只是用一种疑惧的眼光,望着三达,三达作了 翻译。   (李豪和那少妇的谈话,以后都经过三达和伦星的翻译,双方才能明白。)   那少妇摇头道:「不知道,他没有名字,他完全不知道自已是什么人!」   李豪又盯着问:「他的样子,你说得详细些!」   那少妇开始叙述她丈夫样貌,她只讲到了一半,李豪已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一点也不错,那是寇克!她连左肩上有一个新月形的红色疤痕都说得出来,那一定 是寇克,不会是别人!   想到共生同死的老朋友有了下落,李豪的心情极其激动,他对那少妇也客气了 很多。因为虽然他还不知道因为什么曲折,寇克还不能出现,但眼前这个少妇,毫 无疑问是寇克的妻子。   他请那少妇坐下,道:「请你慢慢说,你的名字是——」   少妇有点凄酸地笑了一下,她清丽的脸庞上,充满了久已习惯了逆来顺受的那 种惯于忍受委曲的神情,道:「本来,我叫雅蒂,但自从嫁了丈夫之后,所有的人 ,都叫我奥克莲司。」   李豪不明白,向伦星望去,伦星挪动了一下身子,道:「那是他们的土语,意 思就是……就是一种女人,那种女人……的行为很叫人认为丢脸!」   李豪闷哼了一声,道:「就是下流的女人?为什么人家要这样叫她?」   三达作了一个厌恶的神情,道:「在那种荒僻落后的地方,人们的思想总是那 么保守,由于雅蒂莫名其妙,和一个完全来历不明的外国人结了婚,所以人家才这 样叫她!」   雅蒂陡然抽噎了起来,喃喃地道:「我是爱他的,我真的爱他,虽然我全然不 知道他是什么人,但是我真的爱他,他也不是异教徒,他肩上有新月形的记号,他 是真神派来……叫我照顾的!」   雅蒂一面抽噎着,一面泪水滚滚而下,李豪用十分诚挚的态度,道:「雅蒂, 你放心,谁要是再敢这样叫你,我把他的头扭下来,你的丈夫是我的好朋友,我会 接你们离开那鬼地方,去过好日子!」   雅蒂含着泪的眼中,充满了感激,用她发抖的手,抓住了李豪的手,放在她的 口边去亲着,弄得李豪有点不知道怎么才好。   李豪转过头去,道:「她究竟住在什么地方?」   三达道:「很偏远,在拉合尔北部,约两百公里的赖西山区中——」他又补充 道;「虽然只是两百公里,但山势险峻,根本没有路,山区和外界,几乎是隔绝的 ,村里偶然有人出来,看到了我们的寻人告示,觉得那个人很像是几年之前,突然 在村口出现,后来成为雅蒂丈夫的那个人,所以才告诉了雅蒂,雅蒂才来试试的。 她来的时候,一看到寇克的相片,就哭了起来,说那就是她的丈夫,她也很高兴, 终于知道她的丈夫是什么人了!」李豪怔了一怔,道:「你是说,寇克出现在他们 那个小村的村口?寇克到那地方去于什么?」   伦星叹了一口气,道:「李先生,寇克当年的遭遇,实在很悲惨,我们已可以 根据搜集来的资料,掌握了一些情况。」   李豪皱着眉,作了一个手势,要伦星继续说下去。   伦星道:「寇克在逃出机场之后,一定是立即由于过度的刺激而丧失了记忆。 甚至可以假定,当里耶星冲上飞机之际,寇克已经丧失了一切记忆了,因为他曾抬 起头来,向里耶星问了一句话。」   已经知道了那段经过的李豪点头,道:「是,他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   伦星道:「我们和几个著名的脑科医生讨论过,专家的意见是,就在这时候, 寇克可能已经什么都记不起了,他向外逃,纯粹是出自一种本能!」   李豪挥着手,大声道:「别去研究这些好不好?丧失了记忆的寇克,究竟在哪 里?我为什么还不能见到他?」   伦星叹了一声,道:「我已经说过了,其中……还有点曲折!」   李豪吼叫道:「那么告诉我,是什么曲折!」   伦星的样子十分惶恐,道:「李先生,我们正在告诉你,正在告诉你;请你耐 心一些!」   李豪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印度人或巴基斯坦人,都是一样的,讲起话来,特 别罗嗦。一个印度外交家,可以侃侃而谈一小时,结果毫无内容,这一点,已是世 界知名的了。   他虽然暴躁,但也知道这时候,越是心急,可能把事情弄坏,倒不如耐着性子 听他们从头讲起的好。   伦星吞了—口口水,道:「有不少人,看了告示之后,曾和我们接触,说他们 见过像寇克这样的人,综合起来,寇克先生在拉合尔只流连了三天,那时拉合尔极 混乱,他全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何以会来到这样一个地 方,他是一个彻底迷失了的人,他靠乞讨为生,然后,跟着一股逃避战乱的难民, 漫无目的地向北走。」   李豪闭上了眼睛,心中极其难过,寇克本来是那么机敏精灵的一个小伙子,可 是遭遇却这样悲惨,彻底的迷失,若是根本丧失了思想能力,那也罢了,可是他却 还能思想,单是自己问自己「我是谁」而没有答案,已足以令人折磨到死了!   他长长地叹了一声,为好朋友的遭遇而感到极度的心情低沉。   伦星的叙述,也充满了唏嘘,他继续道:「寇克先生真是一个悲剧人物,雅蒂 说,他每天至少要问自己好几十遍:我是谁,然而,这个问题,却永远没有答案, 根本没有人知道他是谁!如果他不是一直在这样与外界几乎完全隔绝的地方,那就 好了,我们——」   李豪陡然挥了一下手,打断了伦星的话题,道:「别说题外话!」   伦星连声道:「是!是!他在赖西山区附近,和那群难民分了手,他不知道是 什么原因,一直向山区走去,或者,是由于在极度痛苦的心情下,产生了一种趋于 自我毁灭的心理之故。总之,他一直向山区走,在山区,人烟稀少,他甚至连乞讨 的对象也没有,他不知道怎去度过了那些日子的,直到有一天,他昏倒在一道山溪 边,若不是雅蒂恰好到那条山溪边汲水的话,他就算不饿死,到了天黑,也一定被 野兽叼走了!」   伦星讲到这里,向雅蒂望去。   雅蒂的声音很低,微微仰着头,与她年纪不适合,由于过度辛劳造成的皱纹, 这时,掩不住她那种近乎圣洁的光辉,她的双眼也变得异常明亮,她开始叙述她见 到寇克的经过。   她显然以认识、爱宠克为荣,所以她的语调,在激动之中,还充满了骄傲。   雅蒂把粗糙的瓦罐的耀口,向着溪水来的方向,让清沏的山溪水,流进瓦罐之 中。   汲水是一项十分繁重的工作,来回的路程也相当远,但是在传统上,那是女人 的工作,雅蒂自小就已经习惯了,她可以将巨大的瓦罐,在汲满了水之后,顶在头 上,然后快步地走回村于去。   村子里只有十来户人家,都很穷,雅蒂家里尤其穷,她的几个兄弟都离开了村 子,父母早亡,如今,只有她对着年纪老迈的祖母,雅蒂没有能力独自在山坡贫瘠 的土地上开垦种植,只好帮村中其它人家做杂工,汲水便是她日常的工作之一。   她看着山溪水在瓦罐口泛起水花,只是怔呆,人的生活到了雅蒂这样的地步, 实在已经没有什么可想的事情了,她的生活、行动,几乎和昆虫一样,每天相同, 在一个模型的框框之中进行。   但是人毕竟是人,不是昆虫,人的生活,是随时会发生变化的,即使是生活在 如此偏僻地方,看来毫无希望的雅蒂,也会因为偶然的外来因素,而令得整个生活 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当她看到瓦罐已载满水之际,她就提起了瓦罐来,就在那一刹间,她看到了寇 克!   寇克倒在溪边的一堆乱石中,他的一只手臂,浸在溪水中,身上的衣服,是破 烂不堪。寇克有着一半西方人的血统,皮肤本来就十分白皙,他的手臂可能在水中 浸得相当久了,是以看来更是白得可怕。雅蒂从来也未曾见过皮肤这样白的人,所 以当她乍一见到之际,她吓了一大跳,双手一松,抱在手中的瓦罐,因此跌了下来 ,砸得粉碎。   这一天,在这条荒僻的,甚至没有名字的小村中,真的起了一阵极大的骚动, 因为雅蒂出去汲水,所带回来的,不是一瓦罐水,而是一个看来半死不活,皮肤异 常白皙的男人!   她是把那个男人,那个几乎半裸的男人,负在肩上背回来的!   当雅蒂把那个男人带进她所居住的那间茅屋之际,村于中年轻力壮的人,都惊 慌失措地跑掉了。剩下来的,全是老弱妇孺,更多老妇人,这些老妇人,发出可怕 的叫嚷声,叫雅蒂出来,雅蒂的祖母,吓得早就从屋子中奔了出来,握着树枝做成 的拐杖,一副不知如何才好的样子。   而雅蒂始终没有出来,一直到了有人开始点燃火把,要烧毁雅蒂的茅屋之际, 雅蒂才走了出来,在她的身边,就跟着寇克,寇克的神情很茫然,但是也很坚决。 喧哗的人群,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雅蒂的神情,异乎寻常地勇敢,她大声道:「这个男人,是真神要我照顾他的 ,我从今天起,就成为他的妻子,你们离去吧!」   雅蒂的话才一说完,人丛中就冒起了愤怒的吼叫声。可是雅蒂的叫声,比他们 的声音更响亮,她大声叫道:「你们看,他身上有着神圣的记号!」   雅蒂一面说,一面半转过寇克的身子来,让所有的人看寇克肩上的那个疤痕。   那个疤痕,是在战争时期,被一片炮弹片所伤的,由于在受伤之后,未曾得到 妥善的治疗,所以伤疤结得相当难看,是一个鲜红色的凸起的新月形肉瘤。想不到 这个疤痕的形状,却起了作用。回教徒奉新月形为神圣,身上有这样的一个记号, 压制了村民的愤怒,人丛在静了片刻之后,有几个老妇人走上来,轻轻抚摸了一下 寇克身上的疤痕,默默退了开去,其馀的人也陆续散开。   村民虽然没有再对雅蒂采取行动,但是他们对雅蒂的行动,还是没有好感,所 以在背地里,一样叫她可耻的女人,雅蒂却不理会,只是全心全意,照顾着、爱着 她那位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丈夫。   雅蒂在叙述的时候,声音十分平淡,像是她在讲的是别人的事,不是她自己的 事一样。反倒是听的人,都十分激动,李豪更不由自主,紧握住了雅蒂的手,道: 「谢谢你,谢谢你这样照顾我的好朋友!」   雅蒂现出了一个羞涩而满足的微笑,随即低叹了一声,道:「日子并不好过, 但是我的丈夫健康迅速恢复,他一直不知道自己是谁,常常一个人自言自语,可是 他也真的很爱我,我们在山上开了点地,勉强可以生活,几年下来,我替他生了一 个孩子——」   李豪听到这里,直跳了起来,大声道:「什么?」   雅蒂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睁大了眼睛望着李豪,呆了片刻,才又道:「我 ……替他生了一个孩子!」   李豪伸手,在自己的额上,重重拍了一下,道:「天!孩子!寇克的孩子!天 !孩子呢?孩子在哪里?」   雅蒂的神情,本来是很平静的,那可能是由于长期来习惯于抑制自己感情的缘 故。可是这时,她却再也无法压制自己了,她陡然哭了起来。她哭得如此之伤心, 令得在场的三个男人,都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才好。   李豪被她哭得焦躁起来,道:「雅帮,别哭了,孩子就算夭折了,也不算什么 。」   李豪这样安慰她,也是很有理由的,在贫穷的巴基斯坦山区村子里,婴儿的死 亡,根本不算是怎么一回事。雅蒂抬起了满是泪痕的脸,抽噎着,又抽噎了好一会 ,才用手抹了抹眼泪,道:「孩子……是一个男孩子,和他爸爸……好像,在孩子 一岁那年,却突然不见了!」   李豪怔了一怔,一时之间,不知道雅蒂所说的「孩子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雅蒂在讲完了那一句话之后,又伤心地哭了起来,三达叹了一声,道:「她的 孩子,据她事后的了解,是被村人抱走的,村人认为她的行为已经够邪恶了,不能 再让她有孩子留下来!」   李蒙听得血脉贲张,大声道:「那么,孩子呢?」   三达苦笑了一下,道:「没有人肯承认孩子是他抱走的,所以,也一直不知道 孩子的下落,推测起来,多半是带出了村子,随便交给什么人了!」   雅蒂抽噎着,道:「可怜的孩于,不知道是死是活!自从这件事发生之后,我 的丈夫,他的脾气就变得十分坏,要找村民报仇,村民也开始仇视他,他在村子中 已没有法子生活下去了,我们正商量着要离去,就在这时候,有两个陌生人经过村 子,向我们提起了那座神庙的事情。」   李豪皱了皱眉,道:「神庙?什么神庙?」   雅蒂道:「锡克神庙。」   伦星补充道:「锡克,在当地的语言之中,就是信徒的意思。所以,那座神庙 ,也可以称为信徒神庙。」   李豪闷哼了一声,他在当时,对这座神庙,一点认识也没有。而且,随便他怎 么想,也不会想到,雅蒂随随便便提起来的那座神庙,会令得他的一生,产生如此 巨大的变化。   李豪在当时,只是道:「请你继续说下去!」   雅蒂道:「那两个陌生人,衣着、装束,都很异特,我已经详细向这两位先生 说过。」   三达忙取出了一张纸来,纸上画着一个装束相当奇特的人,他道:「李先生, 请看,这就是根据雅蒂的形容而画出来的样子。」   李豪不觉得那「两个陌生人」和整件事有什么大关连,他只是随便看了一眼。 可是一看之下,他不禁呆了一呆。画中的人,那种黑色的衣服,镶着边,腰际悬着 短剑,好像十分熟悉。   李豪在呆了一呆之后,心中迅速地想着,他可以肯定自己实际上未曾见过这样 装束的人,可是为什么又会有熟悉的感觉呢?一定是在什么时候,听人说起过!   当他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已经记起来了,对,辛开林向他说起过,那个在拉 合尔机场上,登上了辛开林的飞机,给了他一袋宝石作酬劳,要他保管那只木箱子 的人,就是这样的装束!   李豪的心中,充满了疑惑,指着画中的人,向伦星望了过去,道:「这样的装 束——」   伦星道:「这样的装束,是锡克教一个十分古老的教派中地位很崇高的人的打 扮。」   李豪闷哼了一声,道:「雅蒂的记性倒很好,陌生人来到村子,她将他们的装 束,记得那么清楚。」   雅蒂道:「我一定要记得,因为那两个陌生人,带走了我的丈夫!」   李豪陡地一震,直跳了起来,道:「什么?」   雅蒂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句。   李豪不禁苦笑了起来,事情越来越复杂了,究竟这是怎么一回事?他甚至觉得 不知该如何发问才好,所有的事,似乎都是茫无头绪的。   雅蒂的情绪,看来已经平稳了下来,她道:「那两个陌生人,是在山边的小路 上路过,我丈夫那时正在种植,那两个陌生人,看到了我的丈夫……」   三达在这里,打断了雅蒂的话头,道:「等一等!」接着,他转向李豪,道: 「那两个人其中一个,经我们研究的结果,称他为伊铁尔先生,不会有错!」   李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中在想:真奇妙,我和辛开林、寇克三个人,都受 这个叫伊铁尔的人的影响,命运转变得多么剧烈!李豪真不敢想象,当年他和辛开 林两人已经破了产,他醉倒在小酒吧中,要不是辛开林卖了伊铁尔给他的那颗钻石 ,他们如何还能生活下去!   当然,当李豪在这样想的时候,他还绝想不到,在以后的日子之中,伊铁尔对 他的影响会更大!   那时候,李豪点头道:「是的,一定就是他,这个人十分神秘,他在拉合尔机 场的混乱中出现过。」   三达和伦星现出奇讶的神情来,道:「神秘?李先生为什么用这样的字眼去形 容他?他只不过是一个早已没有了势力的小教派的领袖而已!」   李豪闷哼了一声,要向他们说明伊铁尔这个人的神秘,那是太费唇舌了,所以 ,他挥了挥手,问雅蒂道:「那两个人怎么样?」   雅蒂道:「那个陌生人……他的名字叫伊铁尔?伊铁尔先生一看到了我的丈夫 ,就现出十分惊讶的神情来,先是矗立着不动,十分无礼地望着我的丈夫,我的丈 夫也望着他,伊铁尔先生忽然道:「真难以令人相信,天,你还活着!」   一个陌生人,对另一个陌生人,忽然之间,讲出一句这样的话来,真是十分不 礼貌的。可是寇克听了,却一点也不生气,反倒现出了极兴奋的神情来,忙放下了 锄头,向伊铁尔走了过来,十分急切地问:「你,先生,你认识我?知道我是谁? 」   伊铁尔——伦星和三达的分析没有错,那人正是伊铁尔——现出十分惊讶的神 情来,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雅蒂在一旁,忙道:「先生,如果你知道 我的丈夫是谁,请快告诉他,求求你,他为了要知道自己是谁,不知受了多少痛苦 的煎熬。」   伊铁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并没有立时回答,他的神情十分深沉,也不知道他 心中正在想些什么。寇克和雅蒂两人,只是神情十分焦切地望着他。   寇克完全不知道自已是什么人,他只是可以肯定,自己绝不会是在这个山区中 土生土长的人,他是由外地来的。然而,从哪里来呢?一个人,突然之间,和自己 的过去,完全切断了关系,这当然是痛苦莫名的事。   在山区生活的这段日子中,他并不是没有想过,离开山区,到比较人多一点的 地方去,弄清楚自己的来历,寻找新的出路。   可是,一则,他们实在太穷了,不论他们夫妇两人如何辛劳,都无法筹借到最 少的钱来作为旅费。但是,这还不是主要的原因,主要的是,自从他在溪边,被雅 蒂背了回来之后,雅蒂对他的爱意,是如此之浓烈,令得寇克完全无法抗拒,而且 很快地,他也深深爱上了雅蒂。寇克一方面,十分急切想弄明白自己的过去,但是 另一方面,却也十分害怕弄清楚自己的过去。他和雅蒂,是那么奇妙的结合,可以 说比世界上任何男女的结合,更加奇妙。   他在想:弄清楚了自己的过去之后,万一影响到了他和雅蒂之间的关系,那怎 么办呢?譬如说,自己的过去已经结了婚,有妻子,那么,雅蒂怎么办呢?   男女之间的感情是十分奇妙的,雅蒂是深有感触的,她十分满足于这个连自己 姓名都不知道的丈夫,十分满足于山区的贫穷生活。雅蒂的心情,也影响了寇克。 所以,几年过去了,寇克精神上虽然痛苦,但是他自己其实也未曾积极去寻找自己 。   然而,这时情形却不同了,有一个人,出现在身边,明显是认识他的!   伊铁尔一直在深思着,寇克忍不住又道:「先生,如果你认识我,请告诉我, 我是谁?」   伊铁尔盯着寇克,又过了片刻,才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你是谁。但是在几 年之前,我在机场,曾经见过你一次。」   寇克侧着头,一脸疑惑的神色,道:「机场,我在机场干什么?」   伊铁尔道:「你记不起你自己是飞机的驾驶员了吗?」   寇克紧皱着眉,神情痛苦地思索着,雅蒂更是满面疑惑,道:「飞机?飞机是 什么东西?」   伊铁尔挥了挥手,令雅蒂不要插言,寇克痛苦地摇着头,道:「想不起,什么 都想不起了!」   伊铁尔伸手,在寇克的肩头上拍了两下,道:「朋友,我和你商量一件事,好 不好?」   寇克笑着,摊开手,道:「当然好,我现在,没有什么可以损失的,当然,除 了雅蒂,不论怎样,我都不肯失去她。   如果让我明白了自己是谁,回复了记忆,而要失去她的话,我宁愿在这里过一 辈子。」   他说着,望向雅蒂,雅蒂也回望着他,两人的眼神中,都充满了深深的情意。   伊铁尔吸了一口气,道:「先生,你对妻子的情意,很令我感动。我和你商量 的事,绝对不会伤害你们夫妻之间的感情!」   寇克和雅蒂都有喜色,寇克道:「那么,你只管说,是什么事?」   伊铁尔道:「我完全有办法使你失去的记忆恢复过来,也可以让你回到以前的 生活中去。」   雅蒂一听,立时面有忧色地望着寇克,寇克也立时紧握着她的手。伊铁尔又道 :「可是,你先得为我做一件事。」   寇克道:「什么事?请说。」   伊铁尔又停了片刻,才道:「你要跟我去,现在我不能告诉你是什么事。你和 你的妻子,要分别一个时期,我想不会超过一年。」   雅蒂叫道:「不。」   寇克望雅蒂,眼神之中带着恳求的神色,道:「雅蒂,我也绝不想和你分开, 但是一年之后,我可以了解我的过去,这也是值得的!」   雅蒂的限中,泪花转动,她道:「你现在有我,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你一定要 找到自己的过去?」   这是一个令寇克无法回答的问题,他的心情,也极其矛盾,不想失去雅蒂,又 想知道自己的过去!   他叹了一声,道:「雅蒂,我不弄清楚自己的过去,不会快乐的,就像我没有 你,不会快乐一样!」   雅蒂听了之后,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寇克搂住了她的肩,感到她的肩头,在轻轻抖动着,他道:「你没有听那位先 生说吗?一年。只有一年,最多一年,很快就过去了。」   伊铁尔提了一句,道:「事情顺利的话,可能不需要一年。」   雅蒂不断流着泪,已经满面都是泪痕,她抽咽着,道:「或者我……太自私, 可是我宁愿要你在我的身边,不愿你去追究你的过去!」   寇克长长地叹了一声,对他来说,这也是一个十分难以决断的事,但正如他刚 才所说,如果他不知道自己的过去,总不会快乐的。   他并没有直接拒绝雅蒂的要求,只是用一种要求同情的目光,望着雅蒂。   在一双有着真正深刻情意的男女之间,寇克这样的眼光,已足以令得对方答应 为他做任何事情了,雅蒂在那时候,只觉得自己的心向下沉,她知道,寇克一旦离 开了她,她的日子更不好过。但是寇克既然如此希望能弄明白自己的过去,雅蒂就 觉得自己应该帮助他!   女性的坚强,有时真是超乎想象之外,雅蒂不再流泪,而且,神情坚决,绝无 勉强地点了点头,道:「好,你去……不过,尽量早点回来!」   寇克激动起来,用力紧拥着他的妻子,吻着,口中喃喃地道:「雅蒂,你放心 ,不论发生什么事,一年以内,我都会回来看你。或许我有一个很好的过去,那我 们的生活就可以变得很好,至少可以离开这个偏僻落后的地方。」   雅蒂没有再表示什么意见,只是依着寇克,她的神情,是那么一副无可奈何的 逆来顺受,以致在一旁的伊铁尔和那另一个人,都转过身去,不忍观看。   这时候,寇克和雅蒂自然都没有注意到伊铁尔有一种异样古怪的神情,那是一 种想掩饰自己将要做的事,对对方很不利的神情。   雅蒂终于又讲了一句话:「什么时候……他要走?」   伊铁尔的声音听来冷酷无情的,他道:「现在!」   雅蒂震动了一下,她已经准备接受分离的事实,今天和明天,倒并没有什么分 别。寇克也震动了一下。早上他离开那破旧的茅屋之际,还以为今天和昨天,是完 全一样的,可是,突然之间,就生出了那么大的变化。   寇克向前走去,雅蒂一直紧握着他的手,一直到走出了好远,雅蒂才放开了寇 克的手,她十分坚强,忍住了不流泪。寇克好几次回头看,雅蒂都没有流泪,一直 到寇克和伊铁尔他们走得看不见了,雅蒂的泪水,才如泉涌出,她是一面哭着,一 面回到村子里的。   「那个外来的男人舍弃雅蒂,自顾自走了」的消息,迅即传遍全村,雅蒂不作 任何分辩,忍受着侮辱的言词和行动,默默地等着,她坚决相信寇克会按预期的时 间回来的。   李豪有点粗暴地问:「寇克被伊铁尔带走,已经有多久了?」   雅蒂屈着手指,道:「七个月了!」   李豪向伦星和三达望去,道:「那座神庙在哪里?」他又暴躁地向雅蒂吼叫: 「你也是,你为什么只是在村子里等,不到那座神庙去看他?」   雅蒂怯生生地道:「他……他们没说过我可以去看他,只说他会回来。」   李豪猛力一挥手,道:「好,就算你不能去看他,我去看他总可以吧!那个伊 铁尔,根本不知道寇克的过去,寇克是我的老朋友。你放心,雅蒂,他是你的丈夫 ,你是他的妻子,我去,把寇克带到你的身边来!」   李豪在那时候,心情极度兴奋,他在这样讲的时候,对于能把寇克带回来这一 点,充满了信心,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困难,所以他才能给予雅蒂这样肯定的允诺 。   雅蒂感激得说不出话来,李豪立时吩咐道:「快替我准备车子,告诉我那个信 徒神庙在什么地方!」   伦星和三达两人,都现出十分犹豫的神色来,三达支支吾吾地道:「李先生, 我……想,你还是郑重……考虑一下的好。」   李豪大怒:「有什么好考虑的,几年来,我用尽方法在追寻寇克的下落,如今 有了他的正确所在,我还不去吗?不,别准备车子,替我准备一架小型飞机!」   伦星道:「李先生,那座神庙,属于一个十分古老的锡克教派,他们一向和外 界不相往来,而且十分歧视外来者,李先生要是去的话,只怕——」   李豪不等伦星讲完,就吼叫了起来,道:「给我地图,替我准备飞机!」   伦星不敢再说什么,只好答应了一声。   准备地图和飞机,并不需要多少时间。详细的地图是没有的,只知道这座神庙 ,是在一个山谷之中,那山谷的平地部份,相当平坦,是可供小型飞机降落有馀。   在伦星他们忙着准备的那一天中,李豪吩咐给雅蒂贵宾式的招待。李豪和寇克 之间的友情,是毋庸置疑的,他不厌其辞地向雅蒂打听寇克在那段日子中的生活, 也不断为他的老朋友过着那么凄苦的日子而唏嘘,叹息。这更使得他下定决心,要 把寇克带回来。   在李豪当时想来,他的行动,十分简单,一定可以成功的。当然,任何人无法 预测以后发生的事,后来,李豪并未能如愿,那并不是说他事前的决心是假的。   李豪决定不要任何人陪他一起去,虽然伦星和三达,一再自动请缨,但都被李 豪拒绝。李豪拒绝任何人陪他一起去的理由,实在很简单,因为他预料到,自己一 到那座神庙,必然会和伊铁尔见面,和伊铁尔见了面,就必然要提起伊铁尔托管那 只箱子,给了酬劳那件事。李豪就是不想别人知道这件事。   所以,他是一个人出发的。   当他驾着小型飞机,以尽可能低的高度,向前飞行之际,他的心情异常兴奋。 在起飞之前,他曾想过,打一个长途电话给辛开林,告诉他自己已经找到了寇克的 下落,立刻可以飞去和他见面了。   他已经准备这样做了,可是机场的通讯室却告诉他,由于线路短路的问题,他 需要等候,至少要等候一小时以上,才能接通电话。   李豪是一个性子十分急躁的人,他绝不考虑等候,他想,等找到了寇克之后, 再通知辛开林,也是一样的。而这样一来,辛开林始终未接到李豪的任何通知,也 不知道寇克的任何信息,再到多少年之后,辛开林也来到神庙,见到了寇克为止。   当然,这一切,都是和李豪这次飞行的遭遇有关的。   李豪没有等候,他驾机起飞,依着地图的指示,向北面飞去。小型飞机的飞行 高度不是很高,一个多小时之后,他已经飞过了芝那怕河。从空中看下去,芝那怕 河的河水泥浊而急湍。   再向北飞,就飞临了山区,李豪将飞行的高度提高,以免山峰上不稳定的气流 ,影响飞行。由于高度提高,所以李豪在还有相当距离的时候,就看到了那个山谷 ,同时,他也注意到了,在那山谷正中,有一幢建筑物在。那建筑物从高空中看下 去,就像是一块方方整整的石头,躺在山谷下一样。   飞过了山峰,李豪又开始将高度降低,他立即发现,平坦的谷底,几乎像是经 过整理的机场一样,别说他驾驶的那种小型飞机,就算再大一点,也可以降落。   李豪先在低空盘旋了一转,这时,神庙已可以看得十分清楚了,他对这座神庙 的建筑奇特,也感到了十分惊讶。   当他在低空盘旋的时候,他看到有不少人,自庙中奔了出来,聚集在庙前的空 地上,抬头向上看着。李豪又将飞机飞得远些,然后,掉转机头,对准了庙前那四 根大石柱,开始降落。   驾驶这种小型飞机,对李豪来说,实在是容易不过的事,他恰好在那四条大石 柱之前,停下了飞机。飞机才一停下,在面前的那些人,一起呐喊着,向前奔了过 来,奔在最前面的十几个人,手中都挥舞着新月形的弯刀,那种弯刀,一望而知, 极其锋利,刀身在阳光之下,发出灿烂夺目的光芒。   李豪一看到了这种情形,不禁吃了一惊,他想要立即再起飞,可是时间上显然 来不及了,虽然他还在飞机里面,可是那些人的呐喊声,听来已经惊心动魄,一种 恐怖感笼罩着。   李豪的手还握着操纵杆,手心在直冒汗。   那些人奔到了飞机近前,有的已经拾起地上的石块,向飞机扔来,情况看来已 陷入了不可控制的境地之中,李豪准备不顾一切,先令飞机再起飞了再说。也就在 那一刹间,突然,所有的人都静了下来,而且,都凝止了不动。这真是十分怪异的 一种情景,就像是在放映中的电影,忽然停了格一样。   接着,李豪看到,庙中又走出来了两个人,一个身形异常高大,像是凶神恶煞 一样,装束十分异特,赤着肌肉盘虬的上身。另一个,一身黑缎衣服,神态威严, 一望而知是领袖人物,李豪只向他看了一眼,就可以肯定他就是伊铁尔。   伊铁尔和那个巨人向前走来,经过之处,那些围住飞机的人纷纷让开,神态十 分恭敬,有几个人,本来高举着弯刀,像是要砍向飞机的,在伊铁尔一经过之际, 也立时将刀垂了下来。   一看到这种情形,李豪大大松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也应该下机了,他松开了 安全带,推开了驾驶座。当他跳下飞机之际,伊铁尔和那巨人,恰好来到了飞机之 旁。   一下了机,李豪只觉得周围出奇的静,至少有几十个人在,但是没有一个人出 声。但是在寂静之中,李豪却又可以感到每一个人的浓重呼吸声。   李豪一站定,就向伊铁尔伸出手去,可是伊铁尔却寒着脸,沉声道:「这里是 神圣的锡克教信徒圣地,你的行为,已经冒渎了神灵,你要立即离去,并且把你用 来冒犯神圣领域的东西留下来!」   李豪呆了一呆,他要花几秒钟时间,才能消化伊铁尔的这番话,明白伊铁尔是 叫他留下飞机,快些滚蛋。   李豪的脾气很差,本来,就凭对方这几句话,虽然他的处境恶劣,他也可以立 时和对方打起来了。但是,这时说这几句话的人是伊铁尔,想起了伊铁尔对他和辛 开林两个人的帮助,他一点也不生气,只是笑了笑,道:「伊铁尔先生,我来找我 的老朋友。」   伊铁尔显然想不到对方忽然之间,会讲出这样一句话来,怔了一怔。李豪又道 :「我叫李豪,是辛开林的朋友。辛开林还在替你保管那只木箱子!」   伊铁尔「啊」地一声,还没有来得及表示什么,李豪已凑近去,道:「多谢你 给辛开林的酬劳,当我割开那羊皮袋子的时候,哈哈,我们两人,都以为袋子里的 ,只不过是颜色玻璃!」   伊铁尔闷哼了一声,李豪又道:「辛开林运用了你给他的酬劳,现在我们的事 业很好!」   伊铁尔道:「这一点我知道,所以你们才用尽方法,寻找当年失落了的同伴! 」   「是!」李豪单刀直入,「他叫寇克,现在还在你这里?」   伊铁尔没有立即回答李豪的这个问题,只是道:「喂,那只木箱子,保管得很 好?他没有打开来看看?辛先生真是一个靠得住的人!」   李豪道:「那箱子中究竟是什么东西?」   伊铁尔并没有回答,只是道:「请进来,我们需要慢慢详谈!」   伊铁尔说着,就转过身去,李豪跟在他的后面,那个巨人则紧靠着他向前走。 李豪的个子十分矮小,那个巨人又是出奇的高大,以致和他走在一起,令李豪觉得 十分不自在,他努力挺直身子,凸起胸来,可是也不过到达那巨人腰上面少许。   进了神庙,李豪对着庙中的神像,浮雕,惊讶不已,他一直被带到了那间石室 之中,李豪这时,心中也不知有多少疑问要问,但是最要紧的,当然还是立即看到 寇克。所以,进了石室,他就问道:「寇克呢?」   进石室来的,只有伊铁尔和李豪两人,李豪的问题,当然是向伊铁尔发出的。 可是伊铁尔却像是未曾听到一样,一声不出。   李豪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声音已比刚才提高了不少。   伊铁尔仍然不作答,李豪的暴烈脾气发作了,他感到伊铁尔的态度十分暖昧, 而一个脾气暴烈的人,是最不能忍受这种暖昧的情形的,他陡地一仲手,抓住了伊 铁尔胸前的衣服,厉声道:「你快把寇克交出来!」   伊铁尔一动也不动,只是看着李豪抓住他衣服的手。他的神态如此镇定,倒令 得李豪难以采取进一步的行动。伊铁尔的声音也异常镇定,他缓缓地道:「寇克, 那是他的名字?」   李豪道:「是,他——」   伊铁尔的语调仍然是那么迟缓,道:「他还在庙中!」   李豪松开了手,甚至因为他刚才鲁莽的行动而显得神情有点尴尬,他道:「那 么,请你快点叫他来见我,你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显然不能告诉他的过去!」   伊铁尔作了一个手势,请李豪坐下来。李豪虽然性急,但也只好坐了下来,伊 铁尔来回走了几步,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李豪几次想开口催他,都被伊铁 尔作手势,不让他出声。李豪的忍耐力,几乎又到了极限了,伊铁尔才道:「其中 ,有了一些曲折!」   李豪闷哼了一声,盯着伊铁尔。   「本来,」伊铁尔也坐了下来,「我想,要寇克替我做一件事,然后,我就将 他送回他妻子的身边,再告诉他,你们正在找他!」   李豪一听,火就不禁向上冒,他怒道:「这样说来,你在那个村子外,见到寇 克的时候,已经知道我们是在找他的了?」   伊铁尔并不否认,道:「除了那些荒僻的小山村之外,全巴基斯坦的人,都知 道你们在找一个叫作寇克的人,我当然也不例外!」   李豪陡然站了起来,握着拳,在伊铁尔的面前幌动着,吼叫道:「你好卑鄙, 为什么不立即告诉他?」   伊铁尔神情冷漠,道:「我已经说过了,我要他做一件事,我以为他是胜任的 。」   李豪怒道:「你手下的人很多,为什么非要他去做不可?」   伊铁尔叹了一声,又现出了那种难以启齿的神情来,过了一会,才道:「这事 ,很难向你解释——」   李豪不等他讲完,就冷笑一声,道:「看来,你非向我解释清楚不可!」   伊铁尔吸了一口气,道:「当然,我一定要向你说清楚,先简单地说,我所领 导的这个教派,是一个十分古老的教派,我们有一个神圣的任务,就是守护这座庙 。」   伊铁尔接下来,就向李豪解释了锡克教的原派,他们这个教派存在的历史等等 。   虽然古老的宗教,都带有极度的神秘色彩,而且,看来伊铁尔领导的这个教派 ,神秘的气氛更是浓厚,但是李豪还是越听越不耐烦,他至少打断了伊铁尔三次话 头,每一次,都是用同一句话来打断的:「你快说你要寇克做什么事?」   可是伊铁尔却是自顾自地说着,全然不理会李豪的催促,李豪也拿他无可奈何 。   「这座庙,并不是普通的庙,是真正的神的宫殿。」伊铁尔的神情,越来越严 肃,又重复了一句:「是神的宫殿!」   李豪冷笑了一声,道:「我还不知道有哪一座庙,是脱衣舞娘的宫殿!」   伊铁尔陡然现出了几分怒容,逼视着李豪,他的神情是如此之威严,令得李豪 也不敢再胡言乱语下去。伊铁尔又道:「你看到了很多神像,是不是?这些神像, 都是根据神的真实模样来塑造的!」   李豪咕噜了一声,把一句相当难听的话,在喉咙里打了一个转,又咽了回去。 他没有说出来的那句话是:「见你的鬼,那有这么多奇形怪状的神!」   伊铁尔继续道:「庙,就是神建造起来的,神来到世上,是为了观察,拯救人 类,拯救世人!」   李豪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道:「我以为你是锡克教徒!怎么说起基督教的 教义来了!」   伊铁尔道:「所有的宗教,都是殊途同归的,你别打岔,我快说到重要之处了 !」   李豪耸了耸肩,仍然是一副不屑的神情。伊铁尔续道:「诸神降临,世人却一 直沉迷下去,诸神感到十分失望,对世人的人心,越来变得越坏,十分失望!」   李豪大声道:「决说重要之处!」   伊铁尔叹了一声,凝视着李豪。   伊铁尔的目光十分凌厉,可是在凌厉之中,又有一种极度的悲天悯人之感,像 是他望着的李豪,快要有什么祸变临头,他正充满了同情一样。   这样的目光,令得李豪心中发毛,忽然十分不自在,变换了一下坐着的位置。   伊铁尔缓缓地移开了注视着李豪的目光,道:「你不明白,我们崇拜的神,是 实实在在的神,并不是想象中的神,这和其它宗教不同。」   李豪的心中,仍然对伊铁尔的话不表赞同,但是他看到对方的神情如此严肃, 他倒也不敢太肆无忌惮,只道:「什么叫实实在在的神?」   伊铁尔道:「实实在在的神,就是神在那里,你可以看得到,碰得到,就像是 我在你的对面,你可以确定神的存在,而不是只凭传说、记载或想象!」   李豪陡地震动了一下,伊铁尔的话,实在太惊人了。人类信仰的宗教,不知有 多少种,崇拜的神,也不知有多少个。一个实实在在的神,像伊铁尔所形容的那样 ,这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任何人听到了这样的说法,都难免会震动的。   李豪本来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可是他听得对方说得这样认真,自然也 不免震惊。   一时之间,他张大了口,好一会说不出话来,才道:「你……你说的神像?」   伊铁尔一字一顿,道:「不,不是神像,我说的是神,我们信奉的神。」   李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那刹间,他想到了可以否定伊铁尔这种说法的话, 他感到十分高兴,一扬眉,道:「好,如果有这样的神在,请你带我去见他!」   他这样说了之后,忍不住得意地「哈哈」笑了起来。因为他想,任何人都无法 展示一个真正的神,那是不可能的事。   神,只存在于信仰者的心目之中,那里会有实实在在的存在?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的一声「哈哈」,还未曾打完,伊铁尔已经道: 「好,准备这样做!」   李豪呆住了,完全呆住了,以致他笑到一半,张大了的口,仍然张着,合不起 来,同时,他不断眨着眼,心中在想: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伊铁尔的话十分简单,十分容易明白,李豪是完全听得懂的。可是听得 懂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就在李豪惊诧莫名之际,伊铁尔又道:「本来,这是我要保持的最高机密,绝 对不能向外人泄漏的。这也是我领导的这个教派,世世代代相传的神圣任务,可是 ,为了向你解释寇克的遭遇,我非向你说明白不可。」   李豪有点结结巴巴,道:「你是说,你可以带我去看看……你是说,这庙里, 真正有……神在?」   伊铁尔道:「我早对你说过,这座信徒神庙,是神的宫殿!」   虽然伊铁尔已经说得如此肯定,而且,这又不是撒谎所能骗得过去的事,但是 李豪还是不相信地摇着头。伊铁尔缓缓站了起来,道:「我有一个要求,不知道你 是不是肯答应?」   李豪望着伊铁尔,道:「那要看是什么要求?」   伊铁尔道:「当你见到了神之后,你要成为神的信徒,加入我领导的教派。」   成为锡克教一个教派的信徒,这是李豪做梦也未曾想到过的事!但是这时,他 却十分愿意接受这个挑战,他几乎未加考虑,就道:「好,但要你真让我见到神, 我就成为神的信徒!」   伊铁尔又钉了一句,道:「希望你和你的朋友辛开林一样守信用。」   李豪有点恼怒,大声道:「决不食言,神在哪里?」   伊铁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来到了石室的一堵墙前。当他走向那堵 墙前之际,墙上,除了许多看来是神情活动的浮雕之外,什么都没有。李豪正想出 言讥笑,但就在他来到墙前,站了一站之际,石墙上的一块大石,缓缓向后移,现 出了一道暗门来。   那块向后移去的大石,李豪估计最少超过一万公斤,可是它在向后移动之际, 却一点声息也没有。单是这一点,已看得李豪目瞪口呆。李豪是一个出色的机械工 程师,他自然知道,要做到这一点,绝不是容易的事。这座神庙的建筑,看来不但 宏伟,而且还极奇妙,简直是超时代的杰作!   暗门一出现,伊铁尔就向门内走去,他并没有转过头来,只是道:「跟我来。 」   李豪不由自主,就跟在他的后面,向那扇暗门走去。进去之后,是一条相当狭 窄的通道,才走了一步,通道是以大约二十度的角度倾斜向下的,当他走出了将近 一百步之后,他已经很容易地可以算出,他已经来到了地底至少二十公尺深处了。   越向前走,越是黑暗,伊铁尔在前面,反仲过手来,要李豪握住他的手,带李 豪向前走。李豪的手心,已经在隐隐冒着汗。   由于在黑暗之中行进,速度并不是太快,约摸十分钟之后,伊铁尔才站定了身 子,用十分低沉的声音道:「抬头,向上看。」   李豪道:「这么黑,我什么也看不到!」   伊铁尔道:「你只管抬头向上看,就会看到。」   李豪没有再分辩什么,抬头向上看去,他尽量把头拾得高,几乎抬到了整个脸 部变成了平面的程度。开始的时候,他什么也看不到。可是,当他的头抬得不能再 抬高之际,他先看到一团柔和的光芒,自上而下,照射了下来。   那股光芒极其柔和,光芒一现,李豪已经可以看到,自已是处身在一个极怪异 的空间之中,那相当难形容,必需要具体说明。李豪看到,自己是在一个极大的圆 筒之中,他当时站立的地方,是在圆筒的底部。由于他抬高了头,在向上看,所以 他可以看到圆筒的顶部。   「圆筒」在接近顶部之处,变得十分尖削,光芒也是从那一部分发出来的。   「圆筒」至少有五十公尺高,而它的直径,却不超过五公尺。也就是说,那是 一个十分高而狭窄的「圆筒」。所以,站在它的底部,要看到它的顶部时,就必需 把头,仰得极高才行。   在「圆筒」的中心,是一根笔直的圆柱子,自底部一直通,向上,那根柱子十 分细,直径不会超过四十公分,看起来倒有点像是消防局的建筑中,供消防局在出 动时滑下来那根柱子一样。   圆柱子一直通到了距离顶部大约有五公尺处为止,在圆柱子的顶端,是一间用 透明的材料造成的,密封如同箱子一样的东西,可以称之为「一间小房间」。   在那间「小房间」中,有一张椅子,在那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由于是仰高了头看去的,在这种角度去看一个坐在椅子上的人,总不免有点怪 异之感。但这时令到李豪几乎连血液也为之凝结的,却并不是由于角度的怪异,而 是这个坐在椅上的人,就算是普通面对面的话,也一样会有同样的情形。   那个人恰好在光芒的照射之下,李豪实在可以将他看得十分清楚。他第一个感 觉是:一个人坐在一张椅子上,只不过是由于坐在椅上的形体,看来和一个人差不 多之故。   而当他看第二次时,他就可以肯定,坐在那张椅上的。   不是一个人,那……只可以说是形体上和人……有点相似的一个生物。   李豪的视线,定在那个生物上,他一直仰高着头,可是一点也不觉得颈子发酸 。那个生物有一张极可怕的脸,像是有一张鳄鱼皮蒙在脸上一样。而且,在那张可 怕的脸上,只有一只眼睛。这时,这只眼睛半开不闭。   这样只有一只眼睛的脸,李豪在进这座庙来的时候,已经看到过,庙里所有的 神像,全是这样子的,看起来怪异莫名。   除了可怕的怪脸之外,还有一双十分长的手臂,双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十只 手指,看起来也很长,正软软地垂在椅子的扶手之外。   过了好久,李豪才吞了一口口水,道:「这……这……这……」   他实在无法向下讲去,伊铁尔沉声道:「这位就是一直留在庙里的神,我们称 它为留守之神。」   李豪仍然仰着头,他又吞了一口口水道:「我承认这座神庙的建筑十分伟大, 甚至可以说是超时代的,但是……你总不能把一座神像说成—个神?」   伊铁尔的声音更低沉,道:「你说这是一座神像?」   李豪道:「看来和庙中那十九具神像是同类的,全只有一只眼睛。他是神,难 道他一直这样坐着不动?」   伊铁尔叹了一声,道:「这是整个问题的关键所在,留守之神睡着了。」   李豪陡地一怔,如果不是眼前的情景如此之诡异,他真想大声笑出来,可是他 却笑不出,只是重复地道:「他睡着了?」   伊铁尔道:「是的,他一直在沉睡,不知道已经睡了多少年,我们的责任是保 护他,同时,要设法叫醒他。」   李豪慢慢地把头部复到原来的位置,道:「要怎么才能叫醒他?」   伊铁尔反问道:「你已经相信他是神?」   李豪道:「老实说,我不是十分相信。」   伊铁尔向上指了指,道:「你可要隔得近一点,去仔细看看他?」   李豪早就想这样,但是这时,他处身在这样的环境中,心理上有一股异样的压 力,就像是普通入进入了一座十分庄严肃穆的教堂一样,使他自然而然,不敢胡言 乱语,所以他才没有提出来。   伊铁尔提出了这一点,李豪自然求之不得,忙道:「好,我正想这样——」   他讲到这里,陡地停了下来,向伊铁尔望去。因为,那一间「小房间」,在圆 柱的顶端,而整个圆筒形的空间之中,根本没有可供攀附上去的地方!他如果近一 点去看那个神,难道从这滑不溜手的柱上爬上去。   当李豪向他望来之际,伊铁尔像是已经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了,他点着头, 道:「正是,你要接近神,就要从这个圆柱上爬上去。」   李豪有一种被戏弄的感觉,道:「这……你能爬得上去否?」   伊铁尔的神情,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道:「只要是心目中有神的信徒,每 一个都爬得上去。」   李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好胜心十分强,而且,眼前的一切也实在太诡异, 诡异到了他如果弄不清楚的话,只怕以后每晚都会做恶梦的程度。   他抬头向上望了一下,然后,轻轻向掌心吐了一下,搓了搓双手,大踏步来到 柱旁,双手抓住了那条圆柱,向上攀去。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那条圆柱看起来极其光滑,但是双手握上去,却并不滑手 ,非但不滑手,而且当他双手发力,使身子向上之际,彷佛还有一股相当大的牵引 力,发自那根圆柱,使他向上攀的动作,变得更加容易。   一面向上攀,李豪一面抬头向上看,那间「小房间」全然是透明的,看来像是 一种玻璃。虽然说人类制造玻璃已有超过三千年的历史,古代的埃及人已经发明了 这种透明的物体。但是,纯净度高到这种程度的玻璃,看起来也绝不像是古代的制 品。   而且,他越是向上爬,越是把那「小房间」中的情形看得清楚。他这时,是从 那「小房间」的底部向上看去的,当他未曾向上攀的时候,看来小房间中,除了一 张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人」之外,整个小房间全是空的,什么也没有。这时, 当他渐渐接近的时候,他已经可以看出,小房间中,并不是空的,有着许多东西。   那些东西,全是大大小小的立方形,有的堆在椅子前,有的附在壁上,有的自 小房间的顶上吊下来,有的大,有的小,有的像积木一样堆在一起,有的只是单独 的一块。他之所以要来得近了才能看到那些东西的原因,也极其简单,因为那些东 西,也是纯净的透明体,而且对光线一点也不起反射的作用。直到他来到了伸手可 以碰到那小房间的底部之际,他也只不过纯粹可以看到这些物体的一些轮廓而已。   当李豪来到伸手可以碰到小房间底部之际,他以为自己已无法再接近了,从底 部向上望去,坐在椅上的那个「人」,看得更清楚,那绝不是一个塑像,这已是可 以肯定的事,但是要李豪承认那是一个「睡着了」的神,尽管这里的一切是如此诡 异,李豪还是不愿意承认,这时,他看到那个「人」的脚上,穿着一双看来样子十 分奇特的鞋子,看来鞋底好像很厚,上面有许多小孔。   李豪无法在小房间的底部前进,他陡然之间,大叫了起来,道:「如果你是神 ,为什么一动都不动?你究竟是什么?」   他这样大叫,一来是真的想有答案,但是更多是表示一种挑战,因为他在叫的 时候,绝未曾想到自己的叫嚷真的会有反应。   可是,接下来所发生的事,却令他怔呆得整个人变成了凝结的冰块一样。   也正由于他的震呆是如此之甚,所以整个身子,仍然紧紧地附在那圆柱之上, 未曾向下滑跌下去。   他的叫声还未曾停息,回声还在那圆筒形的空间之中回荡之际,他突然看到, 椅上的那个「人」,十只长得异样的手指,向上扬了起来,同时,那张可怕之极的 脸,也向下低来。   当那「人」坐着不动之际,李豪自那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的下额,可是 当他低下头来之际,李豪就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脸了。   那实在是极度可怖的事,李豪距离他不过两公尺,当他低下头来之际,那只独 眼,略为张大了一些,绿黝黝的眼光,像是能射穿人的心一样。   李豪张大了口,忽然气息急促,那「人」倒没有别的动作,而且,立即回复了 原状。   李豪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定下神来之际,他胆子又大了起来,一面喘着气, 一面低声说着。他的胆子再大,在这样的情形下,也不敢再大声叫嚷了。他只是低 声道:「光是这样动一动,并不能表示你是神,你还能再显一些神迹给我看看吗? 」   李豪虽然还在表示怀疑,可是他在说那几句话的时候,已经是用十分虔敬的心 情来说的,而且,他也预期道,一定会有答案。   果然,他话一说完——他说话的声音是如此之低,简直只是祈祷一样,可是他 毫不怀疑和他隔着一层透明物体的对方可以听得到——坐在椅上的那个「人」,缓 缓扬起一只手指来,他手指的长度,大约是普通人的一倍,李豪在这时,才注意到 ,他的手指上并没有指甲,但是在指尖上,却套着一个乳白色的,比手指略粗的东 西。   他把手指指向前,李豪立即循他所指看去,看到他指的是在椅子面前,一块透 明的立方体,那块立方体大约有五十公分见方,看来完全是透明的,透明得像是根 本不存在一样。   李豪在向前望去之时,还全然没有概念、对方是叫他在看什么,可是就当他的 视线,接触到了那个立方形的透明体之中,先是出现了白色的云雾状的闪动的线条 ,紧接着,整个立方体之中,充满了极其深邃的蓝色。   那个立方体的体积,并不是十分大,可是当它转为深邃的蓝色之际,看上去, 像是有无穷无尽的大。李豪是一个机师,他经常在高空中飞行,常有机会看到辽阔 的天空。可是这时,他注视着那个立方体,在他的感觉上而言,比他在飞机上高空 几万公尺看出去,还要广阔和没有边际,那令得他屏住了气息。   紧接着,在无边无际的深蓝之中,出现了一群亮点,那些亮点在才一出现之际 ,看来像是不知有多么遥远,但是它们移动的速度十分快,转眼之间,亮点渐渐扩 大。   亮点是亮白色的,当它们迅速扩大之际,已经可以看出,那是一团闪白色的光 亮,包围着一些形体,在向前迅速的移动。   李豪只来得及换了一口气,就已经看到,包在那种亮光中的形体,就是在神庙 中看到的神像,种种奇形怪状的神像,唯一的共同之处,就是他们都只有一只眼睛 。在那团光之中,那些和庙中神像一样的形体,全是活的,动作异常灵活,相互之 间,分明还在交谈,他们一个接一个掠过,在最后的一个,李豪立时注意到,外形 和坐椅上的那个,一模一样。   李豪喃喃地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不是神,但是我愿意成为你的信徒 。」   李豪将那几句话,重复了三、四遍,那透明立方体早已回复了原来的透明,看 来一无所有。李豪却仍然望着那透明体,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又深深地吸了一口 气,松了松手,由得攀在那柱子上的身体,以一种十分自然的速度,滑了下来。   当他的双腿,又踏到落地之际,他仍然有一种飘浮半空中的感觉。刚才他所看 到的一切,在受过现代知识熏陶的李豪来说,和「神」并没有发生联系,他已经有 了一个概念。那个如今还高高坐在「玻璃房间」中的人,庙堂中的那么多神像,他 们曾是同类的来自深不可测的外层空间,他们曾经可以在浩渺无际的宇宙之中,自在 飞行,他们也到过地球。   以他们的进步,在若干年前,来到地球,由地球人的角度看出去,他们毫无疑 问,会是神!   令得李豪迷惑的是,为什么所有的人,全回去了,而只有一个留了下来?这个 人,为什么会留下来的?他遭遇了什么困难?他留在地球上有多久了?他的同类为 什么不来看他?   他纵使有通天的本领,就这样一个人,留在地球上,被一群人当作「神」一样 来膜拜,那是多么的寂寞痛苦!   李豪心中留着太多的疑惑,是以他站定之后,只是怔怔地仍然抬头向上望着, 思绪乱成一片。   直到伊铁尔的声音,在他的身边响起,他才动了—下。   伊铁尔向上面指了指,道:「他……给你看了什么?」   李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这口气吸得极深,直到他的肺部,连一个空气分子 也不能多容纳为止,然后,他又慢慢地将吸进去的气,呼了出来。他道:「我看到 了许多……神,在浩渺的太空中自在飞行,他也在其中,他已经告诉了我,他是什 么人!」   伊铁尔道:「他是神。」   李豪盯着伊铁尔,半响,他本想和伊铁尔争辩的,但是他改变了主意。坚决相 信那个人是神,是伊铁尔的信念,为什么要去打破他的信念呢?   而且,神也好,人也好,这只不过是称呼上的不同,实情是:一个来自深不可 测,无边无涯的宇宙某处的高级生物,如今在地球上,他可以给地球人带来什么? 还是留着轻而易举就毁灭地球的力量?他对地球人的了解,达到了什么程度?他的 地位,绝对在地球人之上,在这一点来说,他就是神。   李豪改变了争辩的主意之后,只是低声重复了伊铁尔的那句话,道:「他是神 !」   伊铁尔用严肃的神情盯着他,李豪想起了自己的承诺,接着又道:「我愿意成 为他的信徒。」   伊铁尔缓缓扬起手来,神情庄严,道:「跟我来!」   李豪跟在伊铁尔的身后,慢慢走了出去,接下来,李豪在伊铁尔安排之下,在 十分繁复的仪式中,成为正式的信徒。   那种繁复的宗教仪式,李豪本来是最不耐烦的,如果在以前,叫李豪去那样做 ,他一定会哈哈大笑,认为那是天下最滑稽的事。但是这时,他却诚心诚意,依照 传统的仪式,做着一切。   当他在做着看起来是全无意义的一些工作之际,他心中只想着一件事:地球人 实在太愚昧,太渺小了。人家是从哪里来的?来了又去了,地球人竟全不知道。这 里看来是一座古庙,可是实际上,却是宇宙中一个文化的起点。人类的历史那么短 ,但是又那么自满,所有地球人的活动,是多么可笑!   当一个人登上一座高山,极目四望之际,这个人会觉得自己的胸襟陡然广阔起 来,但那只是自恋,登上一座高山,目光能及得多远?他不同,他刚才看到了宇宙 的深邃!就在那一刹间,他已经建立了一个新的信念,这种信念,是超越了地球上 人类的思想范畴的。   地球上的人,思想范畴,脱不了地球,思想的极限,认为一个地球已经是最大 最重要的事了。然而,在整个宇宙中,地球只不过是一粒微尘,在一粒微尘上活动 ,天下还有什么是「大事」?   李豪想到自己在这种新的观念之下,思想变得空灵,可以超越地球的限制,驰 向更远,简直没有边涯,没有尽头。   他并不以为伊铁尔和其馀的信徒,也和他一样。伊铁尔和其馀的人,可能只是 有了一个模糊的概念,感到「神」的力量十分伟大,值得崇拜,而未曾像他那样, 达到了这样灵空的境界。   这,或许是由于各人的领悟能力,或许是由于伊铁尔他们,大国务传道的宗教 仪式和宗教气氛了。   李豪自己知道自己的认识和他人不同,不过他绝没有也要别人接受他自己想法 的意思,反倒顺从地跟着别人,进行着宗教仪式。   在一连串的仪式之后,李豪又跟着伊铁尔,回到了那间石室之中。   不等李豪开口,伊铁尔道:「现在,我们可以谈谈寇克的事了!」   李豪的思绪,仍然有些神驰天外,这时,才又回到了现实中来。他问道:「是 ,寇克怎么样了?」   伊铁尔叹了一声,道:「真不幸。」   他在这样讲了一句之后,停了片刻,才道:「很久很久之前,很多神自天降临 ,在这里建立了神庙,作为他们的宫殿。神的降临,是为了了解世人——」   伊铁尔的话讲得很迟缓,李豪这时一点也不性急,他知道,伊铁尔并不是向他 传述什么教义,而是向他讲述那一群来自外层空间,遥远得不可想象的某一个星球的 高级生物的一切。   他自然要用心听着,他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伊铁尔继续用他缓慢的语调讲述着:「有了神,有了庙,也有了信徒。可是不 久之后,神就发现,世人的心,正在急速地变,人心应该是向美好一面变的,可是 却刚刚相反,人心在变,变向丑恶。于是,众神感到无可忍受,不值得再停留在世 上,他们离去了,当他们离去之际,他们曾作了预言,预言人心会继续变坏下去, 直坏到趋于全体毁灭为止。」   伊铁尔苦笑了一下,道:「你可以看得到,众神的预言,正在逐步实现中!」   李豪的心头十分沉重,道:「是。」   那一番话,李豪已经听伊铁尔约略提起过,可是在第一次听到的时候,他只觉 得可厌,而现在,他却有—种虔诚的心情。那使他感到,很多言词,托宗教之名来 传播,实是在很有道理的。   伊铁尔继续道:「在诸神想到对世人失望,又回返天上之际,有一位神,和诸 神抱不同的希望,他留下了下来,留在世上,要尽他的力量,来挽救日趋堕落的人 心,这位神,你已经崇拜过他了!」   李豪苦涩地笑了一下,道:「看来,他的努力,并不成功!」   伊铁尔的脸上,现出了一种深切的悲哀来,道:「是的,他留下来,可是不知 为了什么原因,古老的传说是,在当时,有一个在教中很有地位的信徒,出卖了他 ,那个教徒,为了自己的富贵,不知做了一件什么事,令神的力量消失了,使他变 得只能呆坐在那里,只能略为转动一下,看起来像睡着了一样。从那时候起,保护 庙,保护他,和唤醒他,是我们教派的神圣任务!」   李豪摊了摊手,道:「我们有什么本事,可以……叫醒这位神?」   伊铁尔道:「这件事发生已经很多年了,但是一代一代传下来,当年事实的真 相,没有经过歪曲。当神发觉自己被欺骗之际,在最后一刻,他惩罚了那个教徒, 然后,运用了最后一分力量,使他自己进入沉睡状态。在进入沉睡之前,神曾祈告 ,他自己替自己作了安排,他说,他需要沉睡很久很久,诸神由于对世人的彻底失 望,不会再来看他,只有他的信徒才能保护他,他也告诉了信徒,只有一种人,可 以有能力去叫醒他。」   李豪听到这里,有点紧张起来,「只有一种人可以叫醒他」,寇克就是这种人 。   李豪对伊铁尔的叙述,有他自己的见解。伊铁尔是把一切当作神话来处理的, 但是李豪的见解却是,这个如今在玻璃房子中的外星人,当年一定曾吃了一个地球 人的大亏,以致发生了意外,虽然他尽自己的力量,使自己保持了生的状态,不致 于死去,但一定要通过相当困难的步骤,才能使他回复正常。   为什么寇克会有这样的能力呢?李豪倒真的急于想知道原因。   伊铁尔道:「神留下来的指示是,只有一种人能叫醒他,这种人,必须是没有 思想的。」   伊铁尔讲到这里,停了一停,向李豪望来。   李豪的神情也十分茫然。「没有思想的人」,这是什么意思呢?哪里会有人是 没有思想的?他没有发问,但是神情上的疑惑,已经说明了他全然不明白那是什么 意思。   伊铁尔叹了一声,道:「真可惜,当时神在最后嘱咐之际,只有三个人听到, 这三个人,当时其实也不明白神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是他们却没有进一步问个 明白。只是记了下来,当时,神在这里说了之后,还指着一件东西,说那是最重要 的一样东西,一定要极其妥善的保管,那件东西,和有关庙堂的十八具神像有关系 ,我稍后再向你详细说明。」   李豪只觉得越听越玄。他道:「那么,什么叫没有思想的人?」   伊铁尔道:「关于这一点,一直没有人明白,听到的那三个人,各人在事后, 都有自己的解释,人总是有思想的,再愚蠢的人都有。三个人的意见发生分歧,各 有各的想法,甚至引起了宗教的分裂。」   李豪讶然。道:「那么严重?」   伊铁尔苦笑道:「是的,其中一个,认为没有思想的人,是指婴儿而言,于是 ,他把婴儿弄到神的前面去,结果如何,由于年代已久,也没有人知道,当然是失 败了。但是他却一次又一次试着。由于婴儿的父母,都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去冒险, 而且行事又非秘密不可。所以,这个人和他的信徒,渐渐地变为十分神秘,充满了 邪恶的邪教,再后来,他们也背弃了神圣的任务,不肯再守护神庙了。」   李豪「喂」地一声,道:「还有一派呢?」   伊铁尔道:「还有一派,认为任何人都有思想,要使一个人没有思想,除非是 这个人肯把自己的思想摈弃。于是,他和他的信徒,就自己开始实行,他们的方法 是静坐,摒除万虑,什么也不想,可是他们虽然没有成功,但是他们的这种信念, 却越来越根深蒂固,他们全变成了隐士,只是在人类不到之处去修行,务求达到这 个境界,早已和神庙无关了。到现在,这一教派的人,甚至已不知道有这座神庙了 !」   李豪道:「当然,没有思想,还知道什么神庙?」   伊铁尔停了一下,又道:「最后一派,就是神的祖先,他也不明白那句话是什 么意思,但是他坚持着自己的任务,认为一代一代传下去,总有一天,有信徒会明 白神这句话的意思的,可是,也一直没有成功过。直到我遇到了寇克——」   李豪陡地一怔:「你怎么认为他是一个没有思想的人?他一样有思想。」   伊铁尔现出深切后悔的神情来。道:「寇克,当我遇到他的时候,发现他对自 己的过去,完全忘记了,全然没有了记亿,没有了记忆,岂非就是没有了思想?」   李豪忍不住责备道:「你这样解释法,太牵强了。」   伊铁尔苦涩地道:「你说得是,可是,神已经沉睡了那么久,虽然他当日曾说 自己可以维持这样的状态很久很久,但究竟是多久?如果突然之间起了变化,那怎 么办?所以我要试每一个可能的办法,我也不知道后果会这样严重的!」   李豪感到了一股寒意。寇克究竟怎么了,他还不知道,但是从伊铁尔的神情和 他的话听来,已经可以知道事情真的十分严重!   李豪没有插言,伊铁尔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抚摸了一下。道:「我想,寇克或 者可以担当这个任务,所以我向他说明,带他来到这里,用告诉他过往的一切,作 为交换的条件。寇克来到这里之后,惊讶万分,当他看到神的时候,他说了一些不 敬的话,但我也没有怪他。」 六、触犯神灵寇克瘫痪 甘甜被选唤醒睡神   寇克来到那个「圆筒」底部,抬头向上望去时,惊叫了起来,道:「天!这不 是神,可能是外星来的人。」   寇克当时的反应,其实和李豪是一样的,他立时想到了那是怎么一回事,知道 :「神」,其实是外星来的高级生物。当时,伊铁尔就认为他这句话是对神的不敬 ,不过他也没有于涉。因为他把叫醒「神」的希望,放在寇克的身上。   伊铁尔只是道:「他是神!」   伊铁尔已经向寇克简单地叙述过这个神的事,寇克也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一 直抬头向上看着。又道:「即使我能沿着柱子向上爬上去,我又有什么法子进入那 个玻璃房间之中去叫醒他?」   伊铁尔皱眉,道:「这一点,我不知道,因为在我这一代,还是第一次尝试去 叫醒他。但是曾经一代一代不断有人试过,我看一定有办法的,别忘记虽然是一个 沉睡中的神,一样是神!」   寇克耸了耸肩,他一直是一个天性很乐观的人,失去了记忆,并不改变他的性 格。   他开始向上攀去,出乎他意外之外的容易。   伊铁尔和另外三个地位重要的信徒,在下面,仰着头向上看着,三个人之中, 包括巨灵在内。四个看着寇克向上攀去的人,神情都十分紧张。因为在一代又一代 的传说中,神要是醒了之后,就会发生巨大的变化。   由于寇克一个人向上攀去,所以在下面看着的四个人,只能看到发生了什么事 ,至于真正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是无法知道的。   他们看到,寇克一直攀到了那「玻璃房间」的底部,他一手攀着柱子,一手伸 出去,像是叩门一样,向上叩着。   当他这样做的时候,他还向下望来,同时做了一个鬼脸。寇克的性子相当活泼 ,这种轻松的动作,正是他个性的表现。   伊铁尔在下面看了,又皱了皱眉。寇克在做了一个鬼脸之后,又抬头向上,不 再去「叩」,而是用拳头用力去打,一面打,一面叫道:「我来了,唤醒你的人来 了!阁下沉睡了多久?几百年?是不是地球上的几百年,是等于你们那里的几小时 ?」   寇克叫得十分大声,他的叫声,在那「圆筒」形的空间之中,引起了阵阵回声 。伊铁尔倒可以忍受,巨灵由于信仰太度诚之故,发出了极度不满的低吼声。就在 这时候,寇克的叫声,陡然停止了。   在下面仰着头向上看的四个人,也呆住了。   在那「玻璃房子」的底部,突然有一件东西伸了出来。由于那伸出来的东西, 也是透明体,所以很难看清是什么东西,像是一块斜斜伸出来的透明物。   下面的四个人,只是十分清楚地看到寇克陡然一呆,然后,他的双手,一起抓 住了那东西,当他的双手抓住了那东西之后,那东西缩回去,连带把寇克也带着向 上升。不到十秒钟,寇克已经身在那玻璃房子之中了。   他站在那个人面前,从下面望上去,依稀可以看出他的神情,极度讶异,看得 出,他正对着「神」在讲话,可是他的声音却完全听不到。   这样的情形,大约维持了好几分钟,在下面的四个人,真是紧张到了极点,他 们不知道事情的发展会怎样,只好焦急地等待着。   看情形,寇克像是正在用心倾听着什么,可是从下面的角度看上去,又看不到 「神」在说话。   几乎是僵立着不动的寇克,终于有了动作,他缓缓转过身去。   当寇克转过身去之后,在他面前,有几个方形的透明立方体,开始现出颜色来 ,每一个立方体现出的颜色都不同,而且在迅速地变幻着,寇克看来有点手忙脚乱 ,他不断地在接着那些立方体。   下面的四个人都注意到,当寇克的手一接上去时,透明立方体立时就变色,而 且发出不同颜色的闪光来。这时候,寇克在各色闪光的照耀下,整个玻璃房间之中 ,充满了各色的光彩,光彩还射向「圆筒」的筒壁,连在下面的四个人,也都可以 见到彩光在自己的身上流转,情形真是奇妙到了极点。   伊铁尔等四个人,一看到了这样绚丽的光彩和奇妙的景像,他们都不由自主, 跪了下来,膜拜着。   由于这个缘故,他们大约有一分钟的时间,未曾抬头向上看,要不是突然之间 有了变化的话,只怕他们会一直膜拜下去的。   可是突然之际,变化发生了,正在膜拜的四个人,感到有一股极强的光线,自 上面射了下来,他们连忙抬头向上看去。   那股自上面射下来的光线如此之强烈,以致他们在抬头向上望去之际,被那股 强光刺激得什么也看不到。   那「玻璃房间」中充满了强光,他们勉力看去,只可以看到在强光之中,有一 个人影,正在不断地挥舞着双手,看起来像是在舞蹈一样。   但是立即,他们发现那个人不是在舞蹈,是在挣扎,而且是极度痛苦的挣扎, 那个人不多久,就扑倒在地,脸向着下。   在下面的四个人,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个人,正是寇克,他扑倒在地之后,把 自己的脸,紧贴在底部,连鼻子都压扁了,他的脸上肌肉,可怕地扭曲着,而他的 双手,正用力抓着,想抓到些什么,可是什么也抓不到。他的口张得极大,像是正 在拼命叫喊,可是下面的四个人,却一点声音也听不到。   即使作为教派的领导人,看到了这样的情形,也惊惶得不知所措。   他们四个人完全不知道怎样才好,只是仰头看着,他们看到寇克的口在张动着 ,像是在叫唤,脸上的神情也越来越痛苦。   那种痛苦的神情,感染了他们四个人,他们宁愿可以听到寇克发出来的痛苦的 叫声,总比无声的痛苦神情容易忍受些。   他们四个人,也不由自主,一起大叫了起来。他们虽然不知道自己这样叫有什 么作用,但由于无法控制当时的思想感情,除了大声呼叫,他们就不知道应如何才 好了。   他们叫了没有多久,至多只有三两下,强光突然熄灭。   本来,在「园筒」的顶部,有一种十分柔和的光线发出来的,可是这时,当强 光熄灭之后,连带那种柔和的光线也消失了,眼前变得一片漆黑。   在黑暗中,巨灵惊叫了一声,道:「神发怒了,那个人触怒了神!」   伊铁尔一听到巨灵这样叫,不由自主,跪了下来,在黑暗之中,他看不到其它 的人,但是他相信巨灵和另外两个人,和他一样,也跪了下来,而且身子缩成一团 ,他们的心里,却感到了极度的害怕,人在极度害怕的时候,会自然而然跪下来, 而且缩成一团的,他们的口中,不断地叫着求神宽恕的话。   黑暗并没有维持了多久,柔和的光又从上面射下来,他们一面喘息着,一面身 子发着抖,战战兢兢抬头向上看去,看到「玻璃房间」的底部,那伸出来,接引寇 克进房间去的东西,又伸了出来,而寇克正在那东西上面。虽然他的双手抓着那东 西,可是看起来,却摇摇欲坠;随时可能跌下来。   伊铁尔首先眺起来,抓住了圆柱,向上攀去,巨灵也跟着攀上去帮忙,他们两 人到了寇克的身边,抓住了寇克,又合力向下滑,把寇克安全地带了下来。   伊铁尔喘息着。问:「真神在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寇克没有回答——从那时候开始,他就没有说过任何话。他不但不说话,而且 ,虽然睁着眼睛,但是可以看得出,在他睁大的眼睛中,是那样地茫然,令人感到 他的眼睛,是在望向一个不可测的另一空间。   寇克的身子也不能动,他看起来完全像一个死人一样,可是他却不是死人,他 还活着,他是一个活着的死人!   伊铁尔在弄清楚了寇克的情况之后,再抬头向上看去,「神」仍然坐着一动不 动,看起来,和一动不动的寇克完全一样。   而那自「玻璃房间」底部伸出来的梯状物,也已经缩了回去。   一切,全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唯一的不同是,刚才这嘻哈笑着,向上 攀去的寇克,变成了一动也不能动。   由于寇克根本听不到旁人的问话,所以。在神的面前,在那些有奇异的光彩发 出来的透明立方体之前,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没有人知道!   听伊铁尔讲了寇克去唤醒「沉睡的神」的经过,李豪的心直向下沉。过了好一 会,他才十分艰难地讲出了一句话来。道:「寇克……死了!」   伊铁尔摇着头。道:「不,他没有死,他一直是这样,我们的人照料着他,他 一直是这样!」   李豪不由自主喘着气,道、「让我见见他!」   伊铁尔叹了一声。道:「现在你已明白了一切,当然我会让你见他!」   伊铁尔伸手,在石桌旁,按了一下,一道暗门打开,暗门打开之后,现出了一 条倾斜度十分低的通道,然后,坐在一张椅上的寇克,从那条通道之中,滑了出来 ,一直滑到了暗门口。   李豪看到了寇克,在经过好几年的访寻之后,终于看到了寇克,他心情的激动 ,可想而知,他立时冲向前,紧紧握住了寇克的手。寇克的手虽然冷些,但是却很 柔软,毫无反应,那绝不会是死人的手。   可是寇克却一动也不动,他甚至不望向李豪,双眼睁着。眼神是如此茫然。李 豪大声叫着,可是寇克一点反应也没有。   如果不是李豪已在这古庙中有过那样的经历,这时他一看到寇克这样的情形, 他一定会毫不考虑,转身就挥拳击向伊铁尔了。   但这时,他已经知道这座古庙的来历,知道有一个外星人,由于不明的原因, 还在庙中。知道这一切,都和恒古以来,人类想探索而又一点成绩也没有的宇宙奥 秘有关!所以,尽管他心中伤痛,他却并不冲动,只是颓然放开了寇克的手。道: 「把他交给我,我会找世上最好的医生替他医治!」   伊铁尔叹了一声。道:「世上最好的医生,也不过是人。人,能敌得过神的旨 意吗?」   李豪怔了一怔,转过身来。道:「那……不能让他一直这样子!」   伊铁尔缓缓地道:「别以为我不关心他,他是因为我的吩咐而变成这样的,相 信我,我对他进行过长时期的观察,我想到他现在这样,并不会感到痛苦。」   李豪叫了起来:「那也不行,总得医好他!」   伊铁尔道:「我相信,如果沉睡的神醒来了,他也会醒来。」   李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完全可以肯定,寇克变成眼前这等模样,一定和那 个外星人有关,据伊铁尔的形容,寇克曾在那玻璃房中做了些什么,才变成这样子 的,那么,说是外星人使他变成这样的,绝不会有错!   李豪一想到这里,坚决地道:「我去求他,我去求他令寇克复原!」   伊铁尔神情骇然,望着李豪,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李豪知道,那个外星人 ,在伊铁尔的心目之中是神,是绝不可侵犯的。但是他却不怕,他是那么注重和寇 克之间的友谊,而且他又是一个热情激动的人,这时,他绝不考虑后果,而且,大 不了,事过他也和寇克一样,有什么大不了的。   所以,他用力一拳,打在石桌上。道:「不,我一定要去求他令寇克复原。」   伊尔铁隔了许久,才缓缓呼出一口气来。道:「好,可是你千万别冒犯了神! 」   李豪苦笑了一下。道:「不会,别忘记,我也是他的信徒,他的伟大,在我看 来,简直是无可形容的。和他相比,地球上的人,算是什么?」   李豪的这几句话,倒是出自衷心的。伊铁尔又叹了一声,于是李豪又来到了那 个「圆筒」中。   李豪攀上圆柱,到了玻璃房子的底部,用力敲打着,叫着,求告着,可是一点 用处也没有,并没有什么东西升出来,让他可以进入。他不断地说着话,因为他知 道,他所说的话,对方会听得到。   几乎在一小时之后,李豪已经是精疲力竭,只好附在那圆柱之上了,他还在不 断求告,李豪的一生之中,未曾这样求告过一个人!在他已经要绝望的时候,他陡 然看到,「神」的手指又动了一下,和上次一样,仍然是指向他前面的一个透明立 方体。   李豪连忙向前看去,只见那透明立方体中,现出了一重又一重十分淡的彩雾, 接着,有印象现出来,李豪看得十分真切,那情形,就像是他对着一具电视机一样 ,只不过看到的东西,全然是有立体感的。   他看到寇克在「玻璃房间」中的情形,和伊铁尔叙述的完全一样。所不同的是 ,当时,伊铁尔并没有看到全部过程,因为当彩光四射之际,大约有一分钟的时间 ,伊铁尔和另外三个人,都因为「神迹」的奇妙,而在跪地膜拜。   李豪这时,在透明立方体中所看到的,显然是当时纪录下来的全部过程,所以 ,在那一分钟之中发生的事,他也看到了。   他看到寇克面对着发出各种幻丽色彩的透明立方体,神情讶异莫名,接着,他 试图去提起其中一个来,但是却不成功。   然后,寇克突然转过身,来到「神」的面前,伸手抓住了「神」胸前的衣服, 他用力想把对方提起来,但是却不成功。   这时候,「神」的怪脸上,神情也起着急剧的变化,他那只独眼,睁了开来, 现出一种可怕的光芒来,寇克还在用力拉着,「神」又闭上了眼,寇克在那时候, 身子陡然之间,像是被一种巨大的力量,弹得闪后,跌了开去,背部撞在一些透明 立方体上。、就在这时,强光陡生,寇克的身子又再弹回来,扑倒在「玻璃房间」 的底部。   再接下来的情形,直到一片漆黑,又和伊铁尔的叙述,完全一样。   在漆黑过后,柔和的光芒又射出来,李豪继续注视着那有形象现出的透明立方 体,看到了一连串颤动的线条,李豪强烈地感到,这组颤动的线条,是在向他表达 一些什么意思,看起来,那像是声波转变为电波后的波形,可是他却全然不明白对 方想表达什么。   闪动的电波形在大约一分钟之后静止,透明立方体又回复了透明。   李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虽然他未能弄懂最后一部分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也明 白了大概,他道:「请问,是不是寇克——他就是曾来过你面前的那个人,做错了 什么?」   他连问了三次,得不到反应,他又问道:「寇克的处境,难道没有办法改变的 吗?」   他也连问了三次,也没有反应。李豪叹了一声,慢慢滑下了圆柱。   当他再回到石室,面对寇克之际,他对伊铁尔道:「寇克的确做了一些错事,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也不知道。我看他的情形不是人力所能改变的,就让他继续保 持这样的情形吧!」   这正是伊铁尔同意的事,伊铁尔连连点头。李豪道:「有一个人,可以十分妥 善地照顾寇克,我去叫她来。」   伊铁尔道:「他的妻子?可是她……不是我们的信徒!好像——」   李豪打断了伊铁尔的话头,道:「雅蒂对寇克,有着极深的感情,她一定愿意 为寇克做任何事!信徒不信徒,不是主要问题吧?我倒希望,雅蒂那种人世间罕见 的爱情,可以感动神,使寇克早点回复正常!」   伊铁尔喃喃地道:「但愿如此!」   李豪又伸手,在一动不动的寇克脸上,轻轻拍了几下,才又道:「我已经是信 徒了,以后,任何和这座庙有关的事,我一定尽我最大的力量,不过,现在我不可 能常住在这里,我一定会经常来。」   伊铁尔并不十分挽留李豪,只是道:「我知道辛开林卖了一颗『女神的眼睛』 ,其馀那些宝石呢?」   李豪摇头:「那是他的财产,他对我已经够好了,我没有再去过问他财产的理 由!」   伊铁尔皱着眉,现出很为难的样子来,李豪以为他还有重要的话要说,可是等 了一会,伊铁尔只是叹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李豪却忍不住问道:「你交给辛开林的那只箱子中,究竟放着什么?」   伊铁尔看来有点心不在焉,道:「那是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以后再说罢!」   李豪没有再问下去,他还是驾驶着那架小型飞机离去的。   回到了拉合尔,他把寇克的情形告诉雅蒂,还没有等他问雅蒂是不是愿意去照 顾寇克,雅蒂已经极其镇定地道:「我去陪他,和他在一起!」她停了一停。又道 :「我很害怕失去他,现在,至少他不会离开我了!」   她说得极平静,可是话才说到一半,泪水已经涌出来,顺着她的脸颊,直向下 淌,令得李豪、伦星和三达,都不敢正面看她。   李豪把雅蒂送到神庙之后,他并没有把自己的经历,寇克的遭遇告诉辛开林。 他感到告诉了辛开林,于事无补,整个事情是这样奇妙和不可思议,他知道辛开林 的性格,要是辛开林知道了这些,他一定会放弃一切,去追索事情的真相。而那时 候,正是辛氏机构的事业开始发展的时候,需要具有高度商业才能的辛开林全力以 赴,绝不能有任何分心。   李豪自己一个人承受了那种难以形容的精神上的压力。   在那座神庙中的遭遇,的确是使李豪的心理上,形成了极度的压力。他和其它 的信徒不同,连伊铁尔在内,把一切事情全都宗教化了,心理上就比较容易消化得 多,可是李豪却知道,那不是宗教问题。那个「神」,毫无疑问,是一个外星人。 那「玻璃房间」,那些立方的透明体,全是他一点不了解,地球人的知识还远远无 法接近的科学仪器。   其馀的外星人走了,这一个留了下来,当年曾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一动都 不能动?寇克为什么忽然要对他不利?种种没有答案的疑问,使他时时有喘不过气 来的感觉。   于是,李豪索性纵情声色,想在醇酒美人之中,令自己变得轻松些,他在全世 界各地追求出名的美女,每次成功了之后又厌倦,他每年都到巴基斯坦去,每次一 到之后,就驾着小型飞机,直飞那座神庙。每次,他也都要攀上那根圆柱去,看看 那个「神」,「神」的情形一点也没有改变。   时间一年一年过去,有一次,他到神庙,意外地发现了阿道和甘甜。   当李豪第一次看到阿道的时候,他就忍不住,大叫了起来,他立即就可以肯定 ,眼前这个青年人,一定就是寇克和雅蒂生的儿子,当年在那荒僻的山村中,叫仇 视雅蒂的村民抱走的。   阿道被李豪的态度吓了一大跳,有点不知所措,李豪立时向伊铁尔望去。伊铁 尔道:「我是在一家孤儿院中,把他领出来的。这小伙子,他是在很小的时候,被 人在街头发现的,因此,到现在还没有名字的。」   李豪立时道:「叫他道格拉斯吧!」   伊铁尔也没有问是什么原因,阿道也欣然接受了这个新名字。然后,李豪当阿 道不在场的时候问伊铁尔:「他见过他的父亲没有?」   伊铁尔摇头:「没有,他是一个很勤奋的小伙子,但年轻人有年轻人的冲动, 我不知道当他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会怎么样,所以我什么也没有和他讲。他的父 母生活在庙中普通人不能到的地方,他也没有机会遇到他们的。遗传真是奇怪的事 !他和寇克长得一模一样,任何人一看,都知道他是寇克的儿子!」   李豪的心情十分兴奋,他们三个老职友,直到现在,还只有寇克有了一个儿子 。   李豪当时就决定:「我这次回去之后,一定要把所有的事全讲给辛开林听!他 的事业已到了颠峰,可以不必再那么操劳,可以腾些时间出来做些别的事了!」   伊铁尔忙道:「不,还是先别告诉他!」   李豪感到有点意外,不知道伊铁尔为什么要阻止他把这里的一切告诉辛开林。 照他想来,那是绝对有好处的事情。   辛开林知道了这里的情形,依他的性格而论,他一定会尽他的力量,集中世界 上一流科学家,来研究这件事。这件事,足可以使得人类以后的历史,完全改写! 可以说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大事。   伊铁尔在李豪的注视下,缓缓地道:「你看到了甘甜?她也是我从孤儿院带出 来的。」   李豪仍然不明白:「很可爱的小姑娘,她又有什么关系,看来她是个白痴—— 」   李豪讲到这里,陡然停了下来,望向伊铁尔,伊铁尔也知道李豪为什么望向他 ,慢慢点了点头。   李豪大摇其头。道:「你以为她没有思想?你错了,她智力低,可是也有思想 ,只不过她的思想不成熟而已,寇克的事,还不足以构成教训吗?」   伊铁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我还没有告诉你,在你上次离去之后不久, 我又在庙中发现了一问房间。这座庙,我是从来没有见过的。神的建筑,不是我们 所能想象的,在那间房间中,我找到了一本上代留下来的书。」   李豪道:「那又怎么样?」   伊铁尔向李豪作了一个手势,他们一起向前走去,经过了一条走廊,走廊的两 壁上全是浮雕,伊铁尔突然停下来,伸手去推一个浮雕的神像,神像向后缩去,现 出恰可供人进去的隙缝来。   隙缝并不是很宽,刚好可以供一个人打横身子挤过去,伊铁尔在前,李豪在后 ,一起挤了过去。隙缝之后,看来只是一个极小的空间,四面都是石壁,两个人挤 在那个小空间中,几乎连身子也转不过来。李豪刚想发问,伊铁尔掂起脚来,仰手 向上,手按在头顶上的石块上,然后用力向上顶着。   李豪看他顶得十分吃力,可是却又没有法子去帮他,因为他的身材非常矮小。 伊铁尔顶了一会,发出了一下出尽气的闷哼声之后,一边的石壁,又向后退去,再 现出一度隙缝,而且,有光亮透了出来。   李豪吸了一口气,喃喃地道:「光线……是从哪里来的?」   伊铁尔道:「这是神的能力!」   李豪没有再说什么,他自然知道,那的确是「神的能力」。   那种外星人早已发现了可以长久维持的一种能量,在这古庙中,种种想象不到 的地方,都会有光源,自然是由于这种能量在起作用之故。   进了那道隙缝,是一个小小的房间,李豪又不禁吸了一口气,这间房间中的一 切,和整座古庙,实在太不调和了。   整座古庙,不论和什么有关,看起来总是神沉幽秘,有着古老悠远的气氛。可 是,这间房中,简单的陈设,却有着简洁明快的线条,一切都给人以一种未有的梦 幻般的感觉。   简单的陈设,包括了一张桌子,一张椅子,还有在一边墙上的许多不同颜色的 按钮。   伊铁尔望着李豪,道:「很奇特,是不是?」   李豪点头道:「是,我猜想……这不知是哪一位神……用过的地方?」   伊铁尔没有表示什么,来到桌前,道:「你看那边墙上,有许多按钮,看来每 一个都可以按动,但是我却碰也不敢去碰它们!」   李豪突然冲动了起来,他大声道:「伊铁尔,你难道不觉得,你心目中的神, 其实并不是神,他们是——」   李豪的话还没有讲完,伊铁尔已陡然喝道:「住口!」他呼叱得这样严肃以致 李豪立时停止了说下去。伊铁尔立时又道:「不管他们是什么,我们用『神』来称 呼他们,有什么错?」   李豪没有再说什么,隔了半晌,才道:「对,一点也没有错!」他说着,向墙 上的那些按钮看了一下,又道:「我也不敢去碰他们……」他苦笑了起来:「谁知 道一下子轻微的动作,会有什么结果?」   伊铁尔也会心地笑了起来,李豪知道,伊铁尔其实也知道:「神」其实是外星 的高级生物,但正如他所说,称他们为「神」,有什么错呢?   伊铁尔指着桌上,李豪早就注意到了,桌上有一本看来极薄的本子,那不知是 一种什么纸张,每一页都薄得意想之外,但是又的确是纸张。   伊铁尔揭开了一页来,道:「你看!」   李豪看到了上面的文字,但是他却不认识,伊铁尔道:「这是古代印度文字的 一种,上面写的是——」   他吸了一口气,然后低声诵读了起来:「必须有一个没有思想,坚深而忠神的 人,帮助沉睡的神,神才会醒过来。这个人一定要保持着人类上古时代清灵的心, 而不是随着时代的转移,而变得充满了自私欲念。这是神的训示,极其重要。如果 没有这样的一个人,沉睡的神,无法醒来!」   他读到这里,向李豪望了一眼。   李豪苦涩地笑了一下,道:「这样的人……世上还找得出来吗?」   伊铁尔并没有回答,可是他的神情却相当沉着,看来像是胸有成竹一样。李豪 看到他这种神情,陡然震动了一下,他已经猜到了伊铁尔的计划了,是以失声道: 「甘甜!你准备以那低能小女孩去做这件事?」   伊铁尔神情严肃,道:「我想不出还有谁,会比她更适合。」   李豪一面摇头,一面苦笑,道:「不行,她低能,可是她一样有思想,只不过 思想幼稚而不成熟罢了!」   伊铁尔道:「是,但是我已经观察了她一个时期,发现她极其纯真,一点也没 有自私的欲念,如果世上还有一个人,更像神的训示所说那样的话,那应该只有她 。甘甜,才是我们的希望!」   伊铁尔踌躇了一下,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正确的时机!」   李豪不明白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伊铁尔又翻过了一页,道:「这上面记着, 当庙堂中十八具神像,射出他们眼中的光芒时,……就会变起来。」   他读到这里,停了一停,道:「刚才我没读出来的那个字,我不认得,我曾经 去问过这种古代印度文的专家,他也不认识,只知道这个字的读音是『钦兰』。」   李豪道:「既然会变起来,那一定是一件东西!」   伊铁尔道:「是,我也相信『钦兰』是一样东西,可能就是那件一再被提及过 的那件最重要的东西!」   李豪「啊」地一声,道:「就是你装在木箱子里,在混乱之中,交给辛开林保 管的那东西?」   伊铁尔点了点头,李豪喃喃地道:「『钦兰』,这个发音是没有意义的,那一 定是他们的语言,这是一件什么样的东西?你一定曾见过?」   其实,多年来,不但是辛开林想知道那只木箱子中放的是什么东西,李豪也一 直很想知道,不过他想知道的程度,不如辛开林之甚而己。   伊铁尔听得辛开林这样问,皱了皱眉,并不回答,李豪又道:「它的外形怎样 的?」   伊铁尔仍然不回答,而且,挥了挥手,明显地不让李豪再问下去,李豪闷哼了 一声,伊铁尔又读道:「然后,神就会彻底醒来,就会和以前一样,就会令得整个 世界改观,神有这个决心,也有这个能力,可以改变整个世界,整个人类。」   李豪越听越觉得心惊肉跳,他道:「照这记载来看,这个沉睡的神要是醒来了 之后……」   伊铁尔道:「照我的理解,神一醒来,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李豪道:「什么样的变化?」   「不知道。」伊铁尔合上了本子。「这上面一点也没有提及,这本子一共有一 百页,有文字记载的,只有第一第二两页。」   李豪道:「而且文意十分不清楚。」   伊铁尔道:「有些,是很清楚的。例如,十八具神像,射出他们眼中的光芒— —」   李豪道:「我就不明白!」   伊铁尔解释:「那十八具神像,如今看来,眼睛部分是凹陷进去的,本来,每 一个神像的眼眶之中,都有一颗宝石镶嵌着的。」   李豪「啊」地一声,道:「你给辛开林的那十八颗——」   伊铁尔有点伤感,道:「是,就是那十八颗。」   李豪想起多年之前,自己用小刀把那手皮袋子割开来,发现那些价值连城的宝 石,却把它们当作是开玩笑用的颜色玻璃时的情形,也不禁有点好笑。   伊铁尔道:「那一年,混乱在各地发生,这里正是大混乱的中心地区,我是负 有保护神庙的责任的,我想号召一大批人来,用武装来保护神庙,可是在那种大混 乱之中,人心变得连信仰也没有了。我看到神庙几乎随时可能毁于兵祸之中,所以 ,就想把庙中最重要的东西,转移到别的安全的地方去。」   李豪用心听着,伊铁尔这时的决定,在日后,影响了他们三个老朋友的一生 t世事就是这样奇妙,远在万里之外的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做了一些事,就有可 能影响到另一个全然不相干的人的一生!   伊铁尔也在回想着当时的情形,他继续道:「我知道神像眼中所嵌的钻石,价 值极高,如果一有乱兵侵人,神像可能会遭到破坏,所以我将它们取了下来。还有 一样重要的东西,就是『钦兰』。然而,当我带着它们来到拉合尔机场之际,根本 已经没有正常的班机了,就在那时候,我遇上了辛开林。那实在是一种冒险,可是 我有一种直觉,感到他是一个可信任的人。当时,我把十八颗宝石也给了他,是因 为我没有别的可以给他作酬劳,而我必须付他酬劳。我也想到过,任何人都不可能 把那么值钱的宝石,一下子全都卖完的!」   李豪推了推手,道:「那十八颗宝石,几乎被我们抛到街上去!」   伊铁尔道:「我发现了这个本子上的记载之后,想到那十八颗宝石,一定另有 作用,一定要留在它们原来的位置,留在神像的眼眶之中,这可能有重大的作用! 」   李豪道:「据我所知,辛开林只出售了其中的一颗:女神的眼睛,给我时间, 我可以找回它来,其馀的,可以向辛开林要回来。」   伊铁尔叹了一声,道:「所以,我不主张先让辛开林知道,以他现在的地位, 除非是他自愿,不然,谁也强迫不了他。还是先把『女神的眼睛』找回来再说!」   李豪点头,表示同意,他们又商量了一会,才离开了那个房间。   李豪在离开拉合尔之后,马上极力寻找「女神的眼睛」的下落,可是,这颗完 美无瑕的钻石,究竟落在什么人手里,李豪用尽了方法,也查不出来,他做梦也没 有想到是辛开林以当年出售的十倍价钱,把它买回去了。   时间又飞快地过去,到了那个大水库的计划被提出来之后,李豪一算地点,水 库工程,会令得神庙淹没在几十公尺深的水下,他当然要竭力反对这个计划的实行 !   他反对水坝的建造计划,真正的原因,又说不出口,辛开林当然不肯接受,于 是,两个几十年的朋友翻了脸。辛开林依计划和巴基斯坦政府合作,而李豪则开始 他的反对行动,到后来,他索性长驻在拉合尔,用他私人的财产,造成巨大的影响 力,令得建造水坝的计划不能实现。   在这段日子内,甘甜一天一天长大,可是尽管她的身体越来越成熟,但是她的 智力,却始终停止在儿童的阶段。经过长时间的观察,李豪也承认甘甜可能是最适 宜「唤醒」沉睡的神的人选。   伊铁尔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尽管李豪还没有找到「女神的眼睛」,但伊铁尔 决定将「钦兰」要回来。他知道,辛开林会忍不住好奇心,一定会提出以极高的代 价来交换那只木箱,所以,他派了甘甜去见辛开林。   伊铁尔知道,吩咐了甘甜怎么做,甘甜一定会照做的。   然而,伊铁尔所未料到的是,已经是大富豪的辛开林,财富多得像天文数字一 样,但是他所得到的快乐,却和普通人一样,和世上所有的人一样——少得可怜。   辛开林直到和甘甜在一起,才感到自己可以找到真正的的快乐。   这一点是伊铁尔所绝料不到的! 七、恶灵作怪人心大变 为救万民作别地球   古庙的石室中,维持着极度的寂静。   过去的经过,由伊铁尔讲出来,小部分由李豪补充,辛开林一直在用心听着, 在那一小时多,听伊铁尔和李豪两人的叙述过程之中,他整个人,如同堕进了一个 梦幻的境界中一样,等到他们两人讲完,辛开林仍然未能从这样的境界之中醒悟过 来。他还是呆呆的坐着,一动也不动。   李豪看到了他这种神情,又性急了起来,道:「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带你去 看那个『神』!」   辛开林又呆了一会,然后,才深深吸了一口气,望向李豪。   他看着李豪,又是半晌不出声,实在是他心中一片混乱,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 好。   他终于开了口,指着李豪,道:「你这头蠢驴子,你为什么不早对我说?」   李豪翻着眼,道:「我看你只顾埋头赚钱,赚钱,多了还要再多,谁知道你对 这种事情是不是有兴趣?你凭良心说,如果我早对你说了,你会怎么样?」   辛开林呆了一呆,才叹了一声,道:「是的,我会说你在梦呓,根本不会相信 !」   李豪听得辛开林这样说,一阵激动,老朋友毕竟是老朋友了,在这样的情形下 ,根本不必说什么假话。他站了起来,张开双臂,抱了辛开林一下,辛开林也大力 在李豪的背上拍了一拍。   两个老朋友之间的芥蒂,到这时候,可以说完全消除了,但是这绝不表示他们 两人之间的歧见已经消除了。辛开林指着像塑像一样,坐着一动也不动,甚至连双 眼之中也一点没有神采的寇克,大声道:「伊铁尔先生,寇克可以说是给你害成这 样的——」   伊铁尔想要分辩,可是他还没有开口,辛开林陡然一挥手,不让他开口,道: 「我绝对不会让同样的情形,出现在甘甜的身上!」   伊铁尔还未曾来得及有反应,李豪已经道:「甘甜和寇克不同,她合乎条件! 」   辛开林冷笑了一声,道:「所谓合乎条件,那只是你们的想法!伊铁尔也曾经 认为寇克合乎条件。」   李豪又按捺不住怒意,道:「可是那沉睡的——」   他下面一个「神」字还没有出口,辛开林已经道:「就让他一直沉睡好了!地 球上没有他,地球上的人一样在过日子,为什么一定要他醒来?」   辛开林的话才一说完,伊铁尔的脸色,已经变成苍白,对他来说,辛开林的话 ,是他从来也没有听到过的叛逆语言,他已经用手按住了腰际悬着的那柄小弯刀, 而且手指节发响。这表示他真的已下定了决心,不把这把小弯刀拔出来则已,若是 拔出来的话,—定一下子,就会把刀子插进辛开林的心脏去。   李豪也愤怒得讲不出话来,伸手指着辛开林,道:「你……你……你……」   辛开林知道自己的处境并不是很好,虽然他曾在大风大浪中翻过筋斗,但是他 一生的经历之中,从来也未曾有过如今这样的经验。然而,他坚强的性格,使他在 这样的情形下,保持镇定。   他的语调变得更沉着,道:「请原谅我讲话直率,我必须提醒你们,你们的情 绪,都受一种狂热的宗教情绪的影响!」   李豪吼叫道:「住口,刚才我在叙述中已经说明了我的认识,神,其实是来自 外星的高级生物,他比我们高级得多,他所代表的文明,可以令得地球人像蚂蚁一 样!」   辛开林仍然十分沉着,道:「是,我承认这一点,可是你平心静气想一想,一 群蚂蚁,按照蚂蚁的方式在生活,会欢迎在蚂蚁之中,忽然来一个人去干扰它们吗 ?」   伊铁尔变声道:「神会改变世人的生活!」   辛开林道:「肯定会,已经有这样的记载,是向好的方向改变,还是向坏的方 向改变?」   伊铁尔和李豪都怔了一怔,一时之间,答不上来,辛开林又道:「就算是向好 的方向改变,是对谁来说?对神来说,是好的方向,对地球人来说,就未必好!」   伊铁尔的声音更严肃,道:「这是什么话?神的方向,一定是好的!」   辛开林冷笑了一声,道:「这是你的想法,因为你是神的信徒,可是世界上有 更多人不是信徒,你有什么权利剥夺他们的自由的意志和自由选择的权利?还是你 准备用你手中的利刀,去强迫他们接受你的意旨?」   当辛开林在这样说的时候,伊铁尔腰际的弯刀,已经一半出鞘了,即使只是一 半出鞘,也可看出那是一柄极其锋锐的利刃。   伊铁尔停了一停,道:「神只要醒过来,自然会使世人都成为他的信徒!」   辛开林叹了一声,道:「他来自另一个星球,对我们所知实在太少,已经有很 多……神,来了又回去,是因为对世人的失望,只有他留下来,想要改变世人,两 位,这是他单独的愿望!是的,世人在变,那是一种自然的变,一种因环境的变迁 所造成的转变。我不否认人心越来越坏,但是人心美好的一面,难道不是一样被保 留了下来。美与恶的斗争,是一直在进行着的,不要对人太悲观了!」   李豪挥着手,道:「我们不必讨论这个问题,问题是,一定要有人唤醒神,而 甘甜是唯一的人选。」   辛开林又愤怒又激动,道:「即使会害了她,你们也不顾?」   李豪道:「就算她变得和寇克一样了,也没有损失,她本来就是一个白痴!」   李豪的这一句话,真正将辛开林激怒了!   辛开林发出了一下愤怒之极的吼叫声,在他的一生之中,从来也没有这样愤怒 过,他涨红了脸,紧握着拳,叫道:「她是人!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你们不能把 她当作工具,随便利用她去做不可测的事!」   他把这几句话重复叫了两遍,才喘着气道:「我绝不会让你们这样做,你们会 后悔,至少我就不会把那十八颗宝石还给你!」   他指着伊铁尔,激动得手指在发抖。   伊铁尔的神情,冷得像冰盘出来的一样,道;「我们一定要这样做,你不肯还 那十八颗宝石,可能导致甘甜行动的失败,那就是你害了她!」   辛开林呆住了。   刹那之间,他心念电转,凭他丰富的处事经验,设想着可以阻止伊铁尔行动的 方法,可是却没有一个方法是有用的。他不交出那十八颗宝石来,伊铁尔一样要行 动。他个人的力量,绝无法阻止,而就算他能施加压力,使巴基斯坦政府出面来阻 止这件事,也一样不成功,至少在时间上,是来不及了!   辛开林的手心冒着汗,汗珠很快地从他的鼻尖和额头上渗出来。   伊铁尔目光冷而硬,李豪挥着手,道:「你是怎么一回事?甘甜只不过是一个 白痴女孩子!」   辛开林陡地转过头去,望向李豪,他双眼中射出来的那种愤怒的光芒,令得李 豪陡然震动了一下,这个一生脾气暴烈,什么也不怕的人,也不由自主,在辛开林 的那种眼光之下,感到了震惊。   辛开林用听来极其嘶哑的声音,向李豪呼喝:「你知道什么?」   李豪吞下了一口口水,没有出声。伊铁尔道:「辛先生,这里的事,不是你的 力量所能阻止的,你应该已看到了这一点!」   辛开林的身子不由自主发着抖,连带使他的声音,也有点发颤,他道:「我… …知道!」   伊铁尔的声音听来缓和了一些,道:「我们让你知道了一切经过,是希望你能 够谅解——」   辛开林陡地吸了一口气。这时,他已经有了决定,所以他的神态镇定了许多。 他一挥手,打断了伊铁尔的话头,道:「我不谅解——」   伊铁尔皱了皱眉,道:「那只好很抱歉,不能为了你,而妨碍我们的行动。」   辛开林的神情,已变得十分沉着,他缓缓地道:「那十八颗宝石,我还是可以 拿出来——」   伊铁尔和李豪,在刹那间,都现出诧异的神色来,不知这辛开林何以又改变了 主意,他们想插话,可是辛开林立时作了一个坚决的手势,不让他们开口。续道: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伊铁尔道:「在不知道你的条件之前,我无法答复。 」   辛开林把声音压得十分低沉,听来更给人以坚决的感觉,那表示他的条件,是 不能讨价还价的:「甘甜去叫醒那个睡着的神时,我要在她的身边!」   伊铁尔的喉际,发出了「咯」地一声响,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 李豪忙道:「这恐怕不行……」   辛开林重复了一遍,语气更加坚决,道:「我要在甘甜的身边!」   伊铁尔的颈部,看来有点僵硬,以致当他转过头,向辛开林望去之际,颈骨甚 至发出了一阵轻微的「格格」声来,他望定了辛开林之后,道:「这样,有什么作 用?」   辛开林道:「至少,如果有类似发生寇克身上的意外发生之际,我可以帮助她 。如果你不答应,那么,请相信,虽然我无可奈何,但是我会尽我一切的力量来阻 止这件事!」   伊铁尔叹了一声,道:「你让我们考虑一下。」   辛开林立时道:「在你们考虑的时候,我要和甘甜在一起。」   伊铁尔点了点头,走向石室的门口,打开了门,用辛开林听下懂的语言,大声 叫了几声。然后,他作了一个请辛开林出去的手势。   当辛开林推开石室,向外走去之际,他看到好几个人,包括身型异常高大的巨 灵在内,神色凝重地向石室走来。一看到了他,就侧身让路,神态十分恭敬。   辛开林再向前走,就看到阿道和甘甜一起出来,甘甜一见到他,大声欢呼着, 奔了过来,双臂一伸,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身子也尽量向他靠了过来。辛开林也 感到了一阵无比的快慰。他抱住了甘甜,在甘甜的耳边低声道:「来,我们出去走 走!」   天色,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段时刻,在黑暗中看来,天际的星星,似乎也 带有一种极度的神秘和暖昧。辛开林和甘甜并头躺在地上。他们所躺着的地方,是 那四根巨大的石柱的中间。   在黑暗中看来,那四根巨大的石柱,笔直地耸立着,指向天空,天空是一种接 近黑色的深蓝。辛开林望着无穷无尽的苍穹,心中在想,曾经来到过地球,又离去 了的那些「神」,究竟是从这许多星球中哪一个来的呢?更可能,他们来自遥远的 ,肉眼所望不到的一个不知名的星球。宇宙是如此浩渺,生活在地球上的人,根本 无法窥视它的奥秘于万一。   甘甜只是枕在辛开林的手臂上,看来已经睡着了,但当辛开林侧头向她看过去 时,却看到她虽然闭着眼睛,但是长长的睫毛,却还在轻轻地颤动。显然她没有睡 着,只是在享受那份宁静。   令到辛开林自己也感到惊讶的是,在有过了那样的惊涛骇浪似的经历之后,这 时他的心境,也十分宁静,他知道,这份宁静,是由于他和甘甜在一起才获致的。 他把手臂让甘甜扰着,他的手轻轻抚摸着甘甜丰腆柔润的手臂,那使他感到无比的 舒适。已经有多久未曾有这样的心情了?大学时期,和初恋的女同学,并排躺在草 地上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心情。   辛开林觉得自己已完全回到了过去,重新得到了逝去的那种日子的快乐。这并 不是一种虚幻的感觉,而是一种实实在在的感受。   他知道,在常人的眼中,甘甜只不过是一个白痴女孩子,但是在他的心中,甘 甜却是他以后的生命!要是没有了甘甜的话,事业上的成功,财富的积聚,那才只 不过是一种幻觉。   辛开林感到了极度的满足,现在,甘甜就在他的身边,就在他的怀中!   他略转了转头,极轻地在甘甜的脸颊上吻了一下,甘甜的睫毛,颤动得厉害了 些,辛开林低声道:「别装睡了!」   甘甜顽皮地坐了起来,睁大眼,道:「我不是装睡,只是靠着你,好舒服,叫 人想睡。」   辛开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伸手掠开了被微风吹拂在甘甜脸上的发丝,低声道 :「甘甜,伊铁尔他们,会叫你去叫醒那个……神。」   甘甜现出害怕的神情来:「不,不要……我害怕,那个……神……可怕得很! 」   辛开林扳过她的脸:「我知道你害怕,可是到时,我会和你在一起。」   甘甜一时之间,有点不明白辛开林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只是眨动她明亮深澈 的眼睛,辛开林解释道:「我和你在一起,一起去叫醒那个神,不论有什么事发生 ,我都在你的身边。」   甘甜高兴起来,她爬起来坐着,在朦胧的晨曦之下,辛开林面对着甘甜的笑容 ,他感到自己整个人,都沉浸在幸福之中。这种感觉,令他把甘甜紧紧搂在怀中。 而他的感觉,又迅速传给了甘甜,甘甜也紧紧地回搂着他。   天色渐渐明亮,等到朝阳的光芒,照在他们两人身上之际,那种暖洋洋的感受 ,更令人的舒适扩大。辛开林全心全意地把自己浸在这种安宁之中,虽然他听到有 脚步声向他传了过来。他仍然一动不动。   胸步声在他的身边停止,辛开林睁开眼来,看到身边多了几个长长的影子。这 时候,甘甜真的睡着了,辛开林不等来到他身边的人开口,就低声道:「轻点,不 要吵醒了甘甜。」   他听到李豪不以为然的闷哼声,又听到了伊铁尔的声音:「辛先生,我们已经 商议好了,接受你的条件,让你和甘甜在一起。」   辛开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望着在沉睡中的甘甜。阳光可能令甘甜感到不适, 她看来微蹩着眉,辛开林举起手来,放在甘甜的脸前,替她挡住了阳光。   伊铁尔又道:「你得离开这里几天,抱歉,甘甜不能和你一起去,你想快些再 见她,就得赶快把那十八颗宝石带回来!」   辛开林听得伊铁尔这样说,心中感到好笑。和甘甜相比,十八颗宝石算得了什 么?他摇着头,道:「不必我去,我把保险库中的密码告诉李豪,李豪可以处理这 种小事。我,留在这里,陪甘甜。」   辛开林的回答,很使别人感到意外,李豪失声道:「天,你真是认真了!」   辛开林缓缓地道:「是的,老朋友,我真的认真了!」   辛开林的手,继续为甘甜遮着太阳,他昂起脸来,望向李豪,伊铁尔和另外几 个人,看到辛开林的神情,没有人会怀疑他的那句话:他真的认真了!   当天上午,李豪就离开了古庙,带着辛开林的授权书。   有了这份授权书,他可以代辛开林处理这个庞大企业组织中的任何事务和辛开 林的个人事务。   伊铁尔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了一句:「辛先生,在甘甜还没有完成她的神圣 使命之前,请你别破坏她圣洁的身份!」   辛开林当然明白伊铁尔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微笑着,道:「你放心!」   辛开林并没有进一步解释,他的心情,只有他自己了解。当他初次看到甘甜的 时候,甘甜丰满成熟,像是随时可以滴出蜜汁一样的胴体,的确会给他以极度的诱 惑。可是到了现在,情形已经开始转变,他觉得自己和甘甜之间,已经有了某种程 度的心意相通,和甘甜在一起的那种、平静、舒适、愉快、满足,几乎全是精神上 的,任何肉体上的诱惑,相形之下,又变得微不足道了。   伊铁尔在李豪走了之后,就没有再露面,把他自己关在那问新发现的石室之中 ,专心一致去研究上一代「祖师」留下来的记载,找寻使睡着的神醒过来的法子。 其馀的人,也不来干扰辛开林和甘甜。   辛开林和甘甜在一起,享受着快乐的时光之馀,有时也会去看看寇克,寇克仍 然一动也不动,看来他的生命只像植物一样。   辛开林也见到寇克的妻子雅蒂,雅蒂很沉默,辛开林劝慰着她,她只是默默地 听着,视线一直停在她丈夫的身上,任何人都可以在雅蒂的眼神中看出来,这个像 植物一样活着的男人,是她的全部生命。雅蒂可能并不知道许多有关爱情的形容词 ,但是她不必知道,她已经用她的生命,全心全意在做。   辛开林也已下定了决心,即使召集全世界的医生,也要令寇克复原。当然,他 更知道,寇克变成了现在这样子,是「神」的所赐,他在想,当甘甜面对那个「神 」之际,是不是可以向他求求情,令寇克复原。   辛开林也想到了,如何培养寇克的儿子——阿道。这一点倒十分简单,以他的 财力而论,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达一点。   日子过得飞快,简直就像是一分钟一样,已经三天过去了。那天下午,傍晚时 分,李豪驾驶的小型飞机,冲破了山谷的寂静,停在神庙之前。   辛开林感到紧张,紧握着甘甜的手,靠着石柱,站着。   伊铁尔和巨灵,从神庙里走出来,李豪提了一个手提箱,走下飞机来。   伊铁尔向李豪追了上去,两人交谈了几句,一起向辛开林走了过来。   辛开林道:「你们去办你们的事,到最后一刻,才来叫我!」   伊铁尔和李豪都没有说什么,李豪只说了一句:「企业中的一切都顺利。」   辛开林笑了起来:「不管你是不是相信,李豪,我对于企业中的一切,一点也 不关心。」   李豪扬了扬眉,和伊铁尔一起走进了神庙之中。辛开林不但不关心企业的顺利 与否,甚至也不关心伊铁尔有了那十八颗宝石之后,怎么样处理。这几天,他根本 连想也未曾想到那只木箱中是什么东西,这是他多少年来,每天要想上几百遍的事 。   他所关心的只是:当那一刻终于来到的时候,甘甜会遇到什么意外?   这几天,甘甜看来,也分外沉静,不像以前那样顽皮,像是懂事了许多。她依 在辛开林的身上,一声也不出。   夕阳已经沉下山去,映起一大片一大片的晚霞。辛开林道:「我们向前去走走 !」   甘甜柔顺地点着头,他们互相挽着,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天色迅速黑了下来 ,回头看去,四根石柱已经成了朦胧的影子。   他们慢慢向前走着,当天色迅速黑下来之际,他们挽得更紧。』   当他们发觉到,四周围一片漆黑,他们也走出了相当远。向神庙所在的方向望 去,只看到几点闪烁的灯光之际,夜已经相当深了。   这样的浓黑,本来会使人产生恐惧感,可是这时,辛开林反而觉得,让黑暗把 自己和甘甜紧紧裹起来,反而有一种安全感。他们停了下来,靠在一块大石上,一 动也不动,甘甜像是一只小猫一样,只要靠着辛开林,就有无比的满足。   辛开林闭上了眼睛,甘甜的气息,呼在他的脸上,令他感到有点发痒,他正想 伸手向自己脸上去抚摸一下之际,手才抬起来,却陡然僵住了?在那一刹间,他有 极其奇异的感觉,感到就在他和甘甜的附近,多了一个人!   四周围静到了极点,静得他不但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甚至也隐约可以感到 甘甜的心跳。他实实在在没有听到任何其它的声音,可是,他却感到身边已经多了 一个人。而且,他也立即想到,这种感觉,他曾有过一次,那是几天之前,他在黑 暗中飞驰向神庙,半途中自马上摔下来之后的事。   那一次,在慌乱之中,他伸手乱抓,还抓下了一幅像是丝织品的东西,那幅东 西,在和甘甜在一起的快乐时光中,已不知道给他抛到哪里去了。   这时,陡然又有了这种感觉,令得他心跳不由自主加剧。甘甜显然没有感到有 什么不对,只是感到了辛开林的心跳在加剧,她把手按在辛开林的心口。辛开林把 手加在她的手背上。他不敢现出太惊惶的神情来,怕甘甜受了惊。他尽量使自己的 动作缓慢而镇定,慢慢地转头,向左首看去。那正是他感到有人在黑暗中隐匿着的 地方。在黑暗之中,他实在看不到什么,只是极勉强地可以看到几块大石的影子。   然而,他却感到,那个人,正离他越来越近,那种感觉,简直令人遍体生寒, 毛发直竖!   甘甜感到了他的惊恐,道:「怎么啦?」   辛开林把她抱得紧一点,道:「好像有人……在我们的身边。」甘甜四周看了 一下,道:「没有啊!」   辛开林「暇」地一声,道:「没有,最好!」   他一面和甘甜交谈,一面用心凝视着,他是那么用心在凝视,以致令得眼睛也 痛了起来。然后,他看到了一个极其模糊的人形。那人形几乎是不可捕捉的,与其 说是他看到了,还不如说是他凝视太久,心中又以为有人而产生出来的幻觉。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想问「谁」,可是他才一开口,就听到了声音,那是一种 十分细微的声音,辛开林真疑心自己是不是真的听到了,还是只是感到了,那声音 在道:「别去叫醒那个睡着的人,让他一直睡下去!你为什么不带着你心爱的女人 离开这里?」   辛开林陡地一震,失声道:「你是谁?」   甘甜抬起头来:「你在和谁讲话?」   辛开林一怔,道:「你刚才没有听到有人说话?」   甘甜又把头靠向辛开林的胸口,道:「没有,静得什么声音也没有。」   辛开林刚才就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听」到了声音,这时,他更可以肯定,那 只是一种感觉。就在他一怔间,那声音又令他可以感到:「你不必问什么,听劝告 ,赶快离开这里!」   辛开林不是没有考虑过,他可以带甘甜离开,只要能够逃出这个山谷,整个世 界全是他们的。而伊铁尔对他们的监视,也不是如何严格。   可是辛开林却是一个极守信用的人,他不会违背自己的诺言。再加上那个在神 庙的「神」,实实在在,也令得他感到极度的迷惑!一个来自外星的人!他也愿意 看到这个人的「醒来」!   在黑暗中,辛开林缓缓摇了摇头,他立即又感到了一下叹息声和语声:「真可 惜,这个来自第六银河系的人,会给你带来灾害!」   辛开林陡地一震,「第六银河系」,那是什么意思,他又想问对方是谁时,声 音又令他感到:「我和他是邻居,是和他们一起来的,我倒很喜欢你们这个小星球 ,你们这些人多可爱,在这里,我可以随心所欲,随便把你们怎么样,可是如果那 家伙醒了——」   辛开林本来,绝不想惊吓甘甜,可是这时,他陡然向前,伸出手去,黑暗中, 他似乎又抓到了什么,可是立时又被挣脱,随着声音,远飘了开去:「听劝告,听 劝告,别遵守什么诺言,带着甘甜走,根本没有人可以阻拦你们,多为自己着想一 下,何必只为别人打算?」   辛开林的心跳得更剧烈,虽然他感到的那个声音,是如此诡异,但是却每一个 字,都打进了他的心坎之中!是的,他想,何必遵守诺言?要是他早就打开那只木 箱,知道了箱中的,是神庙中最重要的一件东西,那么反过来他可以控制伊铁尔, 而不会让伊铁尔控制自己了。是的!何必考虑别人,多为自己着想一下,多好!   辛开林想到这里,不由自主,陡地叫了起来,道:「对!」   他忽然之间高叫了一声,令得甘甜吓了一跳,又抬起头来,道:「什么?」   辛开林再想感到那声音,可是却已感不到了,同时,那种有人在身边的感觉, 也已消失了。   他思绪十分紊乱,一时之间,他对发生的事,无法整理出一个头绪来,当甘甜 问他之际,他盯着甘甜,低声道:「我们离开这里!」   甘甜呆了一呆,道:「我……还没有做我应该做的事,我要去叫醒……那位神 !」   甘甜在这样说的时候,显然很害怕和很不愿意去做这件事,但是在她简单的心 灵之中,她还是认为这件事,是必须去做的。   甘甜的这种态度,令得辛开林的心中,感到了惭愧,但是这种惭愧的感觉,却 一闪就过,他也没有向甘甜进一步地解释,要为自己打算多一点。而且,他觉得没 有什么不对,自己为伊铁尔他们,已经做得够多了,不必再为他们做事了。   他紧握住甘甜的手,道:「听我的话,趁现在没有人,我们去弄两匹马来,回 到文明世界去,我会给你一切快乐,我们……」   甘甜望着辛开林,现出极讶异的神情来,看她的情形,像是望着一个陌生人一 样。   辛开林有点不敢和她的目光接触,略转过头去,仍然紧握着甘甜的手,一起向 外走去,他们绕过了神庙的建筑,来到神庙的后面。辛开林知道在庙后的空地上, 有着许多匹马。   天色仍然是那么黑,当他们来到马群的附近时,马儿的呼吸声此起彼伏,辛开 林摸到了一匹马,把缰绳交在甘甜的手里。牵着马走了几步,又拉住了另一匹马, 他先托着甘甜   上了马,然后自己也跨上了马背。   甘甜低声道:「不告诉伊铁尔叔叔了?」   辛开林压低声音,道:「不告诉他们,何必为他们做事,要为我们自己做事! 」   甘甜再没有说什么,辛开林轻轻一拍马股,马向外慢慢走去,甘甜也策着马, 紧紧跟在他的身边,他们悄悄地绕过了神庙,那四根大石柱,在黑暗中看来,仍然 是那样给人以震慑的感觉。   就在他们快来到石柱前之际,眼前陡地一亮,至少有二十根火把,同时突然亮 了起来。火把的光芒突如其来,令得他们乘坐的马吃了一惊,急嘶着,人立起来, 甘甜发出一下惊叫,已从马上跌了下来,辛开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甘甜一跌下 马,他忙也下了马,把甘甜扶了起来。他们才一站直身子,就看到除了高举火把的 人外,伊铁尔、李豪、阿道、巨灵站在前面,每一个人,都以极诡异的眼光,望着 他们。   李豪最先叫了起来,道:「天,辛开林,你想干什么?逃走?」   辛开林的脸上有点发麻,僵住了讲不出话来。李豪向前走出了两步,盯着辛开 林,现出极讶异的神情来。李豪盯着辛开林的这种样子,令得辛开林几乎认为自己 的脸上爬满了毒蜘蛛!   李豪的声音也充满了讶异:「你……究竟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辛开林勉力镇定,道:「没有什么,有什么事?」   李豪口唇颤动着,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好,过了半晌,他才道:「你变了 !」   辛开林有点老羞成怒,道:「变什么,什么变了!」   李豪缓缓在摇着头,神情极之迷惑,道:「我也说不出来,可是……老朋友, 你现在的样子,我从来也没有看到过你……脸上有这样的神情过,你……像是变成 了另一个人,一个我根本不认识的人!」   辛开林转过头去,李豪还在道:「或许,只有你自己才明白,在你心中发生了 什么变化!」   李豪的话,可能是无意的,而这时候,他也真的感到迷惑。在火把的照耀之下 ,他所熟悉的辛开林,脸上所显露出来的那种自私、狠毒、无情的样子,真是他从 来也末曾见到过的!   李豪的话,听在辛开林的耳中,却令他像是被针刺了一下一样,不由自主,伸 手在自己的脸上,抚摸了一下。他自己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变化。他的心意完全改 变了!在「感觉」   到了那一番话之后,他的想法,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心意上的变化,反映在神情上,所以令李豪觉得讶异。   辛开林也不知道该如何掩饰才好。就在这时,伊铁尔向前走了过去,神情看来 十分严肃,道:「一切全都准备好了,当阳光升起,甘甜就可以开始行动!」   甘甜一直依在辛开林的身边,她望着辛开林,低声道:「我们……我们不要… …」   辛开林知道现在要带着甘甜逃走,已经不可能了,他忙阻止甘甜说下去,大声 道:「我们要去叫醒那位沉睡的神!」   甘甜十分讶异,辛开林已经转过身,向着神庙走去。持着火把的人,有十多个 在前面引路,李豪和伊铁尔走在他们的身边,其馀的人,跟在后面。   辛开林的心绪十分乱,在未曾「感觉」到那番话之前,他对自己要做的事,十 分清楚,应该怎么做。可是现在,一切似乎全都调乱了!   在他身边的李豪,不时用讶异的目光望向他,辛开林不敢和他的目光接触。   等到进了神庙,辛开林陡地一怔,甘甜也发出了一下呼叫声。   神庙殿堂之中的那些神像,还是和以前一样,看来东一个西一个站在殿堂之中 ,可是每一个神像的头部,那个凹陷进去的眼睛部位,却都已嵌上了一颗宝石,在 火把的光芒照耀下,每一颗宝石,都发出夺目的光彩来,看得人眼花缭乱。   甘甜一面呼叫着,一面道:「真美丽!」   伊铁尔沉声道:「这是神的光芒,你们看……」   他手向上指着,辛开林和甘甜一起抬头看去,看到神庙的顶部,现出了一个直 径大约有两公尺的圆洞,从圆洞中望出去,可以看到天上闪烁的星星。   辛开林向伊铁尔望去,伊铁尔道:「这是令神醒过来的程序,当太阳升起,阳 光从那圆洞中照射进来,就会发生一些变化……什么样的变化,并没有记载,然后 ,就需要『钦兰』,那是整个神庙中最重要的东西……」   伊铁尔讲到这里,拍了两下手掌,巨灵立时答应了一声,向内走去。伊铁尔继 续道:「看到那根石柱没有?『钦兰』,应该放在那根石柱之上。」   伊铁尔手向前指着,辛开林在这时,才注意到,在殿堂的中心部分,多了一根 约莫三公尺高的石柱。这根石柱,是早已在的,还是现在才出现的,辛开林也不能 肯定。   这时候,巨灵已经从里面走了出来,双手高举,托着那只木箱。   辛开林陡地吸了一口气,多少年来,这木箱中放的是什么,他曾猜过几千次。 现在,他已经知道箱子里所放的是一件叫「钦兰」的东西,但那究竟是什么呢?仍 然是完全不可捉摸的。   多少年来的一个谜,就可以有谜底了,这多少令辛开林感到有点兴奋。   巨灵把木箱托到了石柱前,放了下来,伊铁尔双手高举,大声诵念着辛开林完 全听不懂的经文。李豪和所有人都跟着诵念。然后,巨灵双手一分,把木箱拆了开 来,揭开了木箱内的麻袋,辛开林双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麻袋揭开之后,他不禁 发出了一下呼叫声。那是一块透明的立方体!看来就像是玻璃一样!   但那当然不会是玻璃,一块这样的玻璃,重量一定要重得多!那只是一个透明 的立方体。同样的透明立方体,在那间「玻璃房间」中有很多,这一块看来也没有 什么特异之处。   李豪的神情也十分讶异,失声道:「这东西……就是最重要的『钦兰』?」   伊铁尔道:「神的一切,不是我们所能了解的!」   李豪没有再说什么,辛开林也知道,伊铁尔的话,如果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解释 ,也可以解释得通。来自外星的高级生物,科学上的成就,远远超过了地球上的人 类,他们的一切,地球人自然无法了解。这情形,就像是把一具电脑放在原始人的 面前,原始人绝对无法了解一样。   伊铁尔向前走去,恭而敬之,把「钦兰」捧起来,来到石柱前,由巨灵把他的 身子托高,伊铁尔将「钦兰」放到了石柱上;伊铁尔放好了「钦兰」,回到地面, 转头向辛开林,道:「这是维持原来的决定。」   这时,辛开林当然有了另外的想法,可是他却也知道,自己带着甘甜逃走,是 不能成功的,他只好吸了一口气,语音听来十分干涩,道:「是!」   伊铁尔双手高举,大声道:「太阳就快升起,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时刻,就要 到来,一位沉睡的神,快要复苏,我们一起为能替神尽力而感到高傲!」   许多人随着伊铁尔一起叫着,辛开林抬头向上看去,从庙顶的那个圆洞中看出 去,天空已经成灰白色,天亮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中,庙堂中的所有人,几乎都沉醉在宗教的迷惑气氛之中, 而当阳光自那个圆洞中射进来之际,人人屏住了气息。   自庙顶圆洞中射进来的阳光,散了开来,照在那十八具神像上,刹那之间,嵌 在神像眼部的各种宝石,由于阳光的照射,折射出夺目的光彩来,那许多道折射出 来的光彩,虽然来自各个不同的方向,但是显然,这些方向,都曾经经过精密的计 算,因为十八股令人目为之眩,神为之夺的彩光,一起射向石柱上的「钦兰」。   彩光射进了「钦兰」之后,直透进去,在内部形成了一个一个变幻不定的光环 。   所有的人都被眼前这种奇异的现象弄得张口结舌,当每一个人,都自然而然, 想要发出惊叹之际,突然,自地底下,传来了一阵震动。那是一阵隐隐的震动,连 着一种听来十分闷哑的声响。   有几个信徒,在震动发生之际,吓得俯伏在地上,伊铁尔也脸上失色,不知发 生了什么事情。   但是震动律快就停歇,只有在「钦兰」的内部,各色光环,仍然在不断地旋转 ,令人无法迫视。   除了甘甜之外,人人神情肃穆,甘甜却只是觉得有趣,依她的心思,真想去摸 一摸那看来瑰丽得无可形容的「钦兰」   但是她却又不敢造次,因为其馀人的神情,太严肃了。   伊铁尔缓缓转过身,道:「甘甜,该你去唤醒沉睡的神了!」   甘甜立时向辛开林望去,辛开林心想,事情已经这样,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向甘甜点着头,给甘甜一个鼓励的微笑。   然后,伊铁尔和李豪带着路,辛开林和甘甜手挽着手,向前走去。其馀的人, 都在庙堂之中,不断祈祷。   当他们四个人,来到那个「圆筒」中的时候,还未曾抬头向上看,就看到许多 活动的,发出各种色彩的光团。那些光团,映在他们的脸上,令得他们的脸,色彩 变幻不定,看来诡异莫名。   辛开林抬头向上看去,看到那些光团,是由「玻璃房间」之中,几组透明立方 体所发出来的。   伊铁尔向着圆柱指了一指,甘甜向圆柱走去,来到圆柱的旁边,双手握住了圆 柱。辛开林忙道:「等一等!」   伊铁尔一怔,道:「我们早就讲好了的!一切全和记载中的相同,甘甜一定可 以顺利完成她神圣的使命!」   辛开林闷哼了一声,道:「包括刚才那一阵震动?」   伊铁尔陡然一呆,辛开林逼问道:「你也不知道刚才那一阵震动是吉是凶,是 不是?」   伊铁尔缓缓地道:「是,我不知道,我已经说过,神的一切行动,我们知道得 实在太少了!」   辛开林还想说什么,李豪沉声道:「你要是害怕,就让甘甜一个人上去!」   辛开林的心中,混乱到了极点,黑暗中感觉到的声音,似乎又在他耳际响起: 「多为自己着想一下,少为别人打算!」   如果多为自己打算,这时候他应该怎样?辛开林真的感到迷惑,而在这时候, 甘甜突然现出一下惊讶的神情,抬头向上望,一面望着,一面已向上攀去。   辛开林一看到甘甜向上攀去,叫了一声,也奔了过去,一起向上攀去。   在下面的伊铁尔和李豪,紧张得屏住了气息,等到辛开林和甘甜攀到了一半的 时候,伊铁尔开始喃喃的、急速的祈祷。   李豪一直抬头向上看,他看到甘甜先到了「玻璃房间」的底部,自「房间」内 射出来,绚丽色彩的光芒,几乎将她全身都包围在内,令得在下面仰望向上的李豪 ,有点看不真切,看起来,甘甜也像是成了虚幻的人物一样。   然后,突如其来地,梯状物体垂下来,甘甜已经向上攀上去,而紧跟着甘甜的 辛开林,只相隔极短的时间,也进入了「玻璃房间」。   李豪紧张得手心在直冒汗,他心中只想起伊铁尔的话:「对于神的一切,我们 知得实在太少了!」   辛开林和甘甜两人,进入了「玻璃房间」之后,结果会怎样,根本是无从猜测 的。   李豪竭力想看清楚「玻璃房间」中的情形,可是色彩变幻的光芒,越来越强烈 ,令得李豪用尽了目力,也看不清楚,他只看到朦胧的人影,挺立着不动,一共是 两个,可是他甚至连哪一个是甘甜,哪一个是辛开林,都分不清楚,至于坐在椅子 上的「神」,看起来更是朦胧。   在那一刹间,他真想也沿着圆柱,攀上去看个究竟。但是他还未曾有任何行动 ,伊铁尔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臂,道:「我们该到庙堂去,等候神的降临了!」   李豪吞了一口口水,道:「如果……和上次寇克一样,他们需要帮助?」   伊铁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不会的,上次太鲁莽了,这次,一切都依照 指示进行,伟大的神,一定会醒来,带领人类进入神的领域!」   李豪再抬头向上望了一眼,两个朦胧的人影,仍然站立着不动,他叹了一声, 和伊铁尔一起走了出去。   辛开林在向圆柱上攀去的时候,比在下面更加感到色彩强烈的光芒对视线的影 响,他甚至无法看到就在他上面的甘甜,以致他要不时伸手向上,去碰触一下甘甜 的脚跟,肯定甘甜就在他的上面。   越是向上攀,光线越见强烈,直到他在感觉上,那些变幻不定的光芒,简直就 像是实质一样,将他紧紧的包在里面。那是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人像是陷进了实 质的彩光之中!   然后,他陡然感到,自己抓着的,已不是圆柱,身子像是有什么力量向上托了 一下,人已进了「玻璃房间」之中!   辛开林一感到自己已经进入了「玻璃房间」,立时伸手向旁,碰到了甘甜的手 ,他立刻紧紧握着。这时,他真的只能感到自己是在「玻璃房间」之中,因为看出 去,除了变幻的色彩之外,什么也看不到。那情形有点像闭上眼睛,有许多不同的 光彩在闪动一样,不过,闭着眼睛的时候,背景的颜色是黑暗的,而这时,却只觉 得明亮。   当他握住了甘甜的手之后,他想和甘甜讲话,可是明明开了口,却完全没有声 音发出来,那使辛开林又震惊又着急。同时,他感到甘甜正在用力挣扎,想挣脱他 的手。   辛开林叫着,虽然他全然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但是他还是叫着,他整个人,都 像是陷进了一个噩梦之中一样。甘甜   已经挣脱了他的手,他双手挣动着,想向前摸去。也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个 很柔和的声音,道:「你静下来,不要乱动!」   辛开林喘着气,不再动,可是他仍然道:「甘甜怎么了?我们会怎样?」   他竭力想看清楚眼前的情形,但是却仍然只见闪动的光彩。那柔和的声音又传 了过来,道:「情形很好,你先问甘甜,再问自己。」   辛开林一时之间,不知那声音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他在一怔之间,眼前突然一 片漆黑,但是那种漆黑,只是维持了极短的时间,光亮又再出现,这一次,却只是 柔和的,适合于人的视力的光线。辛开林看到,自己的确是在那「玻璃房间」之中 。而且,正站在那个「神」的面前。   当辛开林看清楚这一点时,他心中的惊骇,真是难以言喻。知道除了地球之外 的星球上,有着高级生物是一回事,面对着他,又是另一回事!   辛开林明知道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来自不可测的宇宙的某一处的一个「人」 ,可是由于双方之间,智能上的距离实在太远,是以他在感觉上,和面对着神,并 无二致。他勉力使自己镇定下来,深深地吸着气。   那「人」仍然坐着,可是脸上却已有了表情,额正中的那只眼睛,正望着辛开 林,他的眼睛之中,有各色的光芒,在不断变幻。   面对着这样的一个外星人,辛开林实在不知道怎么才好,他只感到自己全身的 每一根神经,都像绷紧了的弓弦一样,肌肉也为之僵硬。他要用尽了气力,才能转 过头,向站在一旁的甘甜望去。   而当他看到了甘甜的时候,他更加讶异莫名,甘甜这时,正站在一大堆透明立 方体之前。那些透明立方体之中,仍然有着变幻不定的光团在旋转。令得辛开林讶 异的是,甘甜这时的神情,并不是一无所知,也不是单纯的好奇,而是一种十分成 熟,胸有成竹,像是了解了一切情形之后的安详。   而且,她面对着那些立方体,看起来,就像是面对着什么人,在听对方的讲话 一样,不时像是听懂了对方的话一样地点着头。   辛开林叫道:「甘甜!」   甘甜好像是没有听到一样没有回答,仍然是专心一致地望着那些透明立方体。 辛开林心跳得极剧烈,在这里的一切,全都太不可测了,会有什么样的变化,根本 不是他所能想象的!他待要走向甘甜,那柔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别去打扰她, 她正在接受我的指示!」   辛开林陡地吞下了一口口水,向着那人道:「你……你怎么可以同时和两个人 讲话!」   柔和的声音道:「我不是同时向两个人讲话,而是同时使你们两个人,感到我 在对你们讲话。」   辛开林并不十分明白,但是不等他发问,柔和的声音又响起:「这一次,你们 选择的人很好,她可以完全接受我的指示!」   。辛开林在极度的迷惑之中,尽量镇定心神,道:「你在指示她如何令你『醒 过来』?」   柔和的声音道:「是的,我会醒来,我会尽我的一切力量,代地球上的人类, 扭转恶灵给人类造成的变化!」   辛开林更加不明白,他反问:「恶灵?那……又是什么东西?」   柔和的声音像是有点愤怒,道:「恶灵,是我们的邻居,宇宙中各种各样的高 等生物太多了,你其实没有必要去一一了解他们!」   辛开林陡然震动了一下,脱口道:「恶灵,就是和你一起来自第六银河系的… …另一种人?」   柔和的声音「喂」地一声,道:「我知道你已经遇到过恶灵,他甚至令你改变 了心意,忘掉了自己的诺言,他要你多点为自己打算,是不是?」   辛开林只感到身子一阵阵发凉,他思绪之中,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概念,可是 他却仍然捕捉不到中心,他的思绪紊乱到极点,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要问,可是那 是什么问题呢?那是什么问题呢?   他拼命思索,陡然之间,他捕捉到这个问题了:「那恶灵……是和你们一起来 到地球的?」   柔和的声音发出了一下如同叹息的声响:「是,也可以说是我们带来的。我们 并不知道恶灵附在我们的飞船上来到了地球。直到后来,我们发现地球人开始变, 变得和地球上的生物不一样,变得那样自私,那样狠毒,我们才知道,恶灵随着我 们到了地球!」   辛开林闷哼了一声:「那是你们带来的恶果!」   柔和的声音道:「可以这样说,所以,当我的同伴,已经对地球人这样容易受 恶灵的影响而失望,决心回去之际,我留了下来。本来,我早就可以展开驱除恶灵 的工作,但是一个一向信任的人,也受了恶灵的影响,做了一些对我十分不利的事 ,令得我的一切能力,无法发挥,这才耽搁了下来。」   辛开林听得手隐隐冒汗,他只是急速地吸着气,那柔和的声音接着道:「我的 信徒,作了不少努力,但是恶灵的影响似乎越来越深,只有全然不受影响的人,才 能担当帮助我的任务,这一次,他们选对了!上次的那个人,想来也受了恶灵的影 响,更对我不利,我已给了他应有的惩戒!」   辛开林的面肉跳动着,「上次那人」当然是寇克了。他有点嗫嚅,道:「那… …恶灵……是什么样子的?」   柔和的声音道:「真抱歉,我也不知道,或者说,他们根本没有固定的样子, 也可以是任何样子——这一点,是你无法想象的,他所发出的—种能力,可以随时 随地,影响人类的思想活动,使本来纯朴、忠直、善良的人,变得邪恶、自私、刻 毒!他甚至还会像人一样,和穿起衣服的人一样!」   辛开林感到十分苦涩,他第一次在旷野之中,感到有人接近他,他曾抓到了一 幅像丝织衣料一样的东西在手,那自然是「恶灵」的另一种形态下,□一个「穿着 衣服的人」一样了。   辛开林心中的迷惑越来越甚,他向甘甜看去,只见甘甜   看来,像是正在迅速地领悟和记忆着什么,全神贯注。辛开林苦笑道,「如你 所说,恶灵是这样飘忽和神通广大,你能用什么方法对付他?」   柔和的声音,响来变得语调十分坚决,道:「那是一场天翻地覆的大变化!」   辛开林在震动了一下之后,变得沉着起来,道:「那太玄妙了,究竟是什么样 的变化?」   声音听来已经不柔和,而是一种极度的坚决:「铲除恶灵的影响,在消灭恶灵 的同时,使人类的心灵回复过去一样!」   辛开林缓缓地道:「恕我不明白,这样子,不是要地球上的人类,倒迟到过去 ,好几千年前,甚至是好几万年之前?」   声音道:「可以这样说,那也没有什么不好,文明可以再度发展。」   辛开林越听越是吃惊,在这个「神」的面前,他深切地感到自己的渺小和微不 足道,可是有几句话,他还是非说不可,他挺了挺胸膛,以增加自己的勇气,然后 道:「这样子的变化之中,地球上的人类,要丧失多少生命!」   「神」似乎对地球人的生命,并不当其一回事,以致声音听来是轻描淡写的: 「现在,我还无法估计,一半?或许一半以上?或许,十分之九?」   当声音在提到「一半」时,辛开林整个人,已经像是浸在冰窑里一样,而听到 「十分之九」时,他的心脏几乎要从口中直跳了出来!   他失声道:「那样,不是拯救人类,简直是对人类的大屠杀!」   声音听来甚至有点冷酷:「除了这样,没有法子消灭恶灵!」   辛开林陡地激动起来,突然之间,他的思绪不再紊乱,他已经想通了一切,是 以语调也流利起来,声音也变得高吭激昂,他大声道:「何不将你和恶灵之间的斗 争,搬到宇宙上去?不要在地球上进行?」   声音怒道:「什么意思?」   辛开林更激动:「你太低估地球上的人类的能力了!不错,人心一直在变,恶 灵是在凭他的能力,在影响着人类的思想和活动,但是你也要知道,人类也一直在 和恶灵对抗,善和恶的对抗一直在进行!」   声音冷笑:「是善占了上风,还是恶占了上风?你们太脆弱,根本没有力量对 抗恶灵!」   辛开林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叫着,道:「有!有!人类有能力对抗恶灵,给我们 时间,让我们发挥自己的能力,逐步战胜恶灵!人.类一定可以达到这一个目的! 你一定已沉睡太久了,不知道人类正一步一步,在前向文明进步,许多凶残黑暗, 已经是历史陈迹,早已在人的思想之中消失!有时有点死灰复燃,但那决不是主流 !人类有光明的前途,决不需要照你的办法,用牺牲十分之九的人类生命,使人再 回到洪荒时代,才能做到消灭恶灵!」   辛开林越说越是激动,「神」的独眼之中,射出了强烈的光芒来,令得辛开林 无法向他迫视。辛开林的心中,害怕到了极点,可是他却鼓起了他所能聚集的勇气 ,勇敢地挺立着!   「神」的声音又传入他的耳中:「你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辛开林嘶叫道:「我知道,我知道得比你清楚,我知道人类可以自己解决自己 的问题。你,作为来自另一世界的神,你可以影响我们,指导我们怎么做,把你的 教义,在世上广为传播,但是别把地球作为战场,别让地球人回到洪荒时代!」   「神」的声音听来令人不寒而栗:「迟了!当『钦兰』受了十八种不同力量的 激光的照射,已经发动了我们储存的能量,我很快就可以运用这般能量,来实现我 消灭恶灵的计划!」   辛开林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睛。   那一阵震动,连伊铁尔也不知道的震动,是储存的能力在发动!而「神」可以 运用这股能量,来实现他的计划!   辛开林紧紧地握着拳,一半或甚至十分之九的人的死亡!   他真后悔为什么不早一点打开那个木箱来,把木箱中的东西毁去,而只是傻瓜 一样,积年累月,对着那只木箱,去猜测箱中放着什么东西,当作是一种娱乐!   只怕那是有史以来,代价最大的娱乐了!   辛开林只觉得自己的心直往内绞,正当他不知如何才好之际,甘甜忽然道:「 这股能量,可以实现你的计划,也可以使你回到原来的星球去。」   辛开林陡然一怔,睁眼向甘甜看去,进入「玻璃房间」之后并没有多久,可是 甘甜却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整个美丽的脸庞上,充满了智慧的光辉,这时,她正 用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神」,看来对于「神」,并无惊惧。   「神」陡地震动了一下,身子仍然在椅上,可是独眼中的光芒,不但更强烈, 而且在不断地急速地闪动。   辛开林一时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在甘甜   的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   甘甜继续道:「是的,不久以前,我还什么都不懂,是你在极短的时间内,令 我懂得了一切的。现在我所懂的,已经比地球上任何一个人更多,我——」   她讲到这里,伸手向辛开林指了一指,道:「我同意他的话,让地球人自己来 处理这场斗争好了,人类的前途,一定是光明的,恶灵的影响,会慢慢消失!」   「神」的声言听来是极其刺耳的,道:「你……你想怎么样?」   甘甜并不回答,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站到了辛开林的身边,辛开林忙握住 了她的手,心中的惊喜,实在不是任何言词所能表达的,他只是喃喃地道:「甘甜 ,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甘甜向「神」指了一指,道:「他给了我智力,其中经过,慢慢说不迟,我们 会有太多的时间在一起。」   她说着,转过身去,将一块透明的立方体,转移了一个方向。「神」在这时, 发出了一下可怕的怒吼声来。甘甜又转动了另外一个透明立方体,辛开林感到了一 阵轻微的震动。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甘甜又回到了他的身边,道:「我们要和地球告别, 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地球了!」   辛开林震呆了一下,更不明白。甘甜缓缓地道:「我已经把能量转移!使他能 回去,而我们无法离开这里,只好和他一起离开。」   辛开林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甘甜道:「是的,这里根本是一艘远程宇宙飞船 。」   甘甜向辛开林靠了一靠,声音极温柔,道:「我们如果不这样做,照他的办法 ,不知多少人会死亡,让他离去,人类才能自己解决问题!」   辛开林已经明白了,明白他和甘甜,和「神」会一起离开地球!这时,震动已 渐渐剧烈,在那刹间,他想到了不知多少事,想到了他的财产,他的地位,然而, 当他和甘甜充满情意的眼光一接触之后,他觉得一切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和甘 甜在一起……不论在什么样的情形下,他和甘甜在一起!   辛开林自然地笑了起来,他笑得那么自然,那么欢畅,他和甘甜紧握手,道; 「还是那句,不论你到哪里,我都在你的身边!」   他们一起向「神」看去,「神」的独眼已闭上,甘甜道:「你现在应该知道, 人,可以为了他人而不顾自己的,你对人类的前途,还是那样满有信心?」   「神」的独眼睁开一下,但立时又闭上。在他睁眼开来时,甘甜和辛开林,都 想到「神」的目光是柔和的,充满了鼓励的。   震动已经更剧烈了。   在庙堂中的所有人,都感到震动,他们之中,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在 各人都感到惶然之际,一下震耳欲聋的巨响传来,令得人人都扑跌在地上。   当他们跌跌撞撞,奔出庙堂去的时候,只看到庙前,那四根大石柱中的一根, 正迅速地升向天空,且石柱的尾部,喷出闪亮的火焰,石柱的顶部,则冒出如同阳 光般灿烂的光芒来。   总共只是一瞥之间,震动停止,声响消失,「石往」上发出的光芒,混进了阳 光之中,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   伊铁尔和李豪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在定过神来后,已无法再找到那个「圆 筒」。「神」和辛开林,甘甜,一起不见了。   他们曾见到「石柱」升空,李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感到「神」、辛开林和甘 甜,已经离开了地球,他们到哪里去了?   是不是还会回来?李豪却全然不知道。   李豪在神庙中,又足足等了一年,每天,他都抬头望着天空,希望辛开林和甘 甜会突然白天而降,可是他却什么也没有等到。   李豪无法再等下去,他带着阿道离开,回到了原来属于他的世界之中。   伊铁尔仍然领导着他那个教派,寇克的情形没有改变,雅蒂对着植物一样的丈 夫,仍然心满意足。 尾声   「心变」的故事完了。   「恶灵」到哪里去了?或者有人会问。「恶灵」当然还在地球上,运用他的能 量,使人心变得丑恶。不过,地球人也正尽一切力量,在和「恶灵」对抗。   地球人是胜、是败,不能由「神」来决定,要由每一个地球人来决定。   每一个地球人:你、我、他,每一个地球人。   你的决定,我的决定,他的决定,就是地球人前途的决定。   《全书完》 其他作品《骗徒》 作者:月神仙子 发表时间: 2004/09/29 15:52 点击:48次 修改 精华 删除 置顶 来源 转移 收藏 一、精瘦的孩子 骗徒,从头到尾,写骗徒的故事。 顾名思义,骗徒也者,骗,是他或她生活的主要组成部份。: 骗,是人类行为之中,最根本也最普遍的一种,上至皇帝将相,下至屠狗乞丐,都必然曾经骗过人(也必然曾被人骗过)。常言道,『花花轿子人抬人」,也可以说,花花世界人骗人——整个世界的运行,就建立在人骗人的基础上。 所以,写写骗徒的故事,很是有趣,就算不去骗人,也可以防止为人所骗! 或许,会有人大声疾呼:他或她大多数在社会很有地位,一脸正气,满口仁义,全身道德,差点没有把忠实两字顶在头上当帽子戴,说他以诚待人,恪守古训,生平从来也不骗人,良心放在当中,等等种种,甚至可以指天罚誓,也可以抢天呼地。 你相信他或她? 恭喜!恭喜!你被骗了! 闲话少说,言归正传。 这小孩子瘦极了,城市中很少有孩子那么瘦的,真的瘦得皮包骨。由于瘦,也说不清他的长相怎样,第一眼看到他的脸,只看到他一双大眼睛——就算他不瘦,是一个小胖子,眼睛也是大的,所以在瘦棱棱的脸上,那双眼睛更大得异样。 多半也是由于瘦的缘故,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肌肉可供他作表情——人脸上表情是运动肌肉纤维而形成的,皮肤和骨头,都不会作表情。 所以,这孩子就把反映内心世界的表情,反映在他的眼神之中,那是表情之中最高级的一种,一般人都相信,自眼神中流露出来的,都是发自内心的真正感情,不能伪装。 孟轲先生曾因学问道德之高,和孔丘先生一起,是儒家的第二代掌门人,被尊称为亚圣。他老人家就一直认为,人的眼神忠实反映人的内心。 他说:「存乎人者,莫良于眸子,眸子不能掩其恶。」 他又用眼睛来判断人的品格,古书《论衡》中说:「孟子相人以眸子焉,心清而眸子了,心浊而眸子眊。」 这个精瘦的孩子,他根本就不知道孟子是什么东西,自然也不知道他用眼睛来展示表情的能力,已经把孟子的论点推翻了。 精瘦的孩子站在街边,街上人不多,但是也不至于没有人,在不远的街角处,有一些摊子,有的卖食物,有的卖衣服。 当然,不会有人注意他,谁会注意一个蹲在电线杆旁,脏兮兮的瘦小孩子呢? 就算终于有人注意了他,也不会留意他的眼神——虽然那时,孩子的眼神完全变了,变得可怜、无助,彷徨,像是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一样。人家会留意他手中拿着的钞票。 钞票在任何场合,都是最瞩目的,能把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若有人说什么「钱不是最重要」或类似的话,绝对可以肯定,这人是在骗人——既然是「骗徒」,就该一有机会,就写出各类骗徒的面目,努力企图使人相信金钱并不重要,他只为理想道义什么而活的,当然是骗徒的一种,而且在骗徒的等级上最低劣,因为那种骗人的话,根本骗不到人,没有人会相信,甚至连他自己也不信。) 精瘦小孩的两只手,都拿着钞票,左手,是一张一百元面额的,右手,是几张(三或四)十元面额的。 必须说明,那是发生在若干年之前的事,一百几十元在那时的购买力至少是现在的十倍。 当一个成年人正在匆匆走路,却忽然被一个孩子拉住了衣角,或是阻住了去路,而这孩子的双手之中,又捏着钞票的时候,成年人会有什么反应呢? 精瘦的孩子虽然眼神已改变了,但是他眨着眼,留意着成年人的反应。 成年人先是一怔,接着,四面张望了一下,眼珠乱转,使得本来已经够猥琐的样子,看来更是獐头鼠目。 孩子先开口,或是成年人先开口,都不成问题,不改变以后发生的事就当是孩子先开口吧:「叔叔,帮帮忙,爸爸叫我出来换零钱………只有一个阿姨肯换给我——」 说到这里,孩子扬起了右手,那手中捏着三或四张十元钞票。 然后,他又扬起左手所捏的那百元钞票来:「叔叔,你肯换给我吗?回去晚了,爸爸会打我!」 成年人呆了一呆,又四下看了一下——这是为什么事情要在行人不多的街道上进行的原因,四周围没有人。 成年人先指孩子的左手,再指右手,问:「这就是你一张换几张……的零钱?」 孩子回答很快:「是,叔叔,你可以换给我吗?」 成年人的回答比孩子更快:「可以!可以!」 成年人取出三或四张十元钞票来,和孩子手中的百元钞票交换,孩子的双眼之中,迸射出喜悦,连声道:「谢谢,叔叔你真好!」 成年人连礼貌也不顾,就急急走了,这时候,他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也不必追究。但是他必然会想尽快地离开这事发生的地点,那是可以肯定的事。 于是,他急匆匆地走着,直到忽然有一只手搭上他的肩头,一声断喝:「站住,别走!」 成年人是不是转过头来,都不重要,因为一个穿着整齐制服的警员,必然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成年人愕然之后,必然不会第一时间留意站在警员身边,十分可怜的那个精瘦的孩子。 他会大声问:「什么事?」 警员指了指孩子:「这小孩说,他爸爸吩咐他拿一张百元钞票来换零钱,他不小心掉了,被你捡了去,不肯还给他!」 成年人又惊又怒,瞪着精瘦的孩子,手已扬了起来,可是孩子略向警员的身后躲了躲,成年人就不禁气馁,但仍然盛怒:「这小鬼胡说!」 警员沉声道:「小弟弟,你说!」 孩子的声音很低,可是清楚:「我爸爸说,现在坏人多,叫我小心别被人骗了,他把那张钱上的号数,写在我的手臂上——」 孩子卷起了衣袖,他极瘦的,两只手指一用力,就可以捏断的手臂上,有着一行号码,钞票的号码。 警员的目光变得凌厉,盯着成年人。 成年人在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时,会有不同的反应,最糟的反应,竟然有拔脚就逃的,但由于警员早有戒备,都难以逃得脱。 最通常的反应是成年人惊怒更甚:「那是这小鬼向我换零钱的!」 警员会望向孩子,孩子在那时,根本不必说话,只消睁大眼摇头就行。 警员会声色惧厉:「快把钱还给孩子!这孩子身上只有六十元钱,你换零钱给他,呸!」 成年人也不甘示弱,大声道:「我是——」 他说了两个字,就说不下去了,至多说四个字:「我是换了——」必然无法继续说下去。 因为他只用了三十或四十元,就换了孩子手中的一百元,那是不能在警员面前说出来的。 于是,必然的结果是,他把那张百元钞票拿出来,重归孩子之手。孩子跳蹦着,连声「多谢警察叔叔」,走了开去,还趁警员不觉,向成年人做了一个鬼脸——由于他瘦,单靠脸,做不出鬼脸来,所以还要用双手来搭够,而他的手中,各捏着钞票。 成年人若是看到了孩子的鬼脸,虽是怒上加怒,也无可奈何,不过,大都看不见,因为他正忙于哀求警员别控告他,或正手忙脚乱地把身份证拿出来,给警员检查。 精瘦的孩子呢?早走远了。 这精瘦的孩子多大?那一年,他五岁。 他姓马,五岁那年还没有名字,只知道人家叫他马仔,那时他以为那就是他的名字。 马仔的这种行为,是他在生活中锻炼出来的。当然,到后来,他长大了后,有人说他是天才,他倒也不会特别不快。 虽说人的性格、聪明才智是天生的,但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之中,也就能产生什么样的适应行为。 像马仔,由于他一出生,就没有什么人照料他的缘故,所以不到一岁。已是健步如飞。 他住在山上的木屋中,那是繁华的大城市中的贫民窟,他又住在最高处,每天上山下山,又练成了脚力,小小年纪,别看他精瘦,可是却一身好气力,尤其是脚力,一天上下几千级石级,不算一回事。 行山路如履平地,这本领,使得马仔不但死里逃生,而且在未来的生命之中,开创出了一片光明的前途。 常言道「上得山多终遇虎」。马仔「换零钱」把戏,在玩的时候,他已经很小心,每次都拣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对象,也找不同的警察叔叔来投诉,他也不太贪心,每天最多玩两三次,所得的钱,也足够给他母亲买毒品和食物的了。 当然,马仔不会有一个幸福家庭,他不知父亲是谁,只知道母亲一天到晚,倒在破木屋里,发出难闻的臭味,一小包一小包白色的粉是她的生命,她是什么样子的,马仔也没有见到过。 一些人都对马仔说:「你妈随时会死,你每天推她三次,她不动,就是死了!」 马仔也真的每天推三次,每次都动,所以他知道自己的妈妈还没有死。不是说上的山多终遇虎吗?是的,那天傍晚,他刚踏上上山的小路口,迎面有两个男人走下来,马仔一抬头,看到其中一个,他就身子一斜,在两个男人的身边疾窜了上去! 马仔有认人的本领——因为他这种把戏,不能在同一个人的身上玩两次,所以他必须十分小心地认得每一个人。马仔的反应也快,一想到要逃,立刻就逃,决不会有十分之一秒的耽搁,这也是生活训练出来的。 马仔窜上了五级石级,才听得那男人吼叫一声:「抓住这小鬼,打死他!」 一个男人叫,两个男人一起转身,向上追来。 马仔在山路上向上,简直如同野兔一样快,当他肯定那两个气喘喘的男人追不上他之后,他甚至屡次停下来,逃逗那两个男人——当然,其中的一个,是被他骗过的。 当马仔认为他很安全的时候,他停下来,向下面还在勉力追上来的两个男人撒尿,一面哈哈大笑,他有本领可以一面小便,一面倒退着向上跳。看那两个男人的神情,愤怒已至于极,其中一个,奋力向上一冲,在和马仔距离较近时,扬手把一块早已抓在手中的石头,疾抛了出去! 这一下攻击,出乎马仔的意料之外,拳头大小的石头来势极快,还有呼呼的风声,眼看石头砸向马仔的胸口,非砸断他好几条助骨不可,斜刺里,突然有一根木棍伸过来,一下子就搭住了石块,木棍略转,石块被挑了起来,一只手伸过来,接住了石块。 马仔看到,一个看来很普通的中年人,已把石块接在手中,上下抛着,他手中的棍子,是一根简陋的手杖。 这一下阻延,两个男人,也已追了上来,其中一个,伸手向马仔便抓。 那中年人手中的杖,轻轻敲下,敲在那男人的手背上。 那男人立时缩手,神情惊怒,厉声喝:「这孩子是你的什么人?」 中年人气定神闲:「不必是什么人!」 这时,山上又有一穿黑衣的中年人,走了下来。那人面黄肌瘦,一脸的潦倒,马仔是认识的,马仔立时叫:「蔡伯,你怎么自己下山,我替你跑腿!」 那男人指着马仔:「这小鬼——」 他一五一十,把受骗的经过说了,中年人扬了扬眉,转过头来问:「小弟弟,是真的?」 日后,马仔怎么也想不通,何以他那次竟会讲了实话,自然,也由于他讲了真话,所以,他的一生,就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骗徒语录:要骗人,先引人来骗你。 反面教育:当你觉得对方很易骗时,小心! 二、万里无云封二先生 都说冤家路窄,马仔在上山的小路上,遇上了曾被他欺骗过的那个男人,追着要打死他,恰好又有一个中年人,和一个马仔认识的,也是木屋区住客的蔡伯,一起下山来。 中年人拦住了那男人,那男人把马仔的作为,一五一十,向那中年人说了一遍,中年人听得双眉牵动,神情惊讶,问马仔,「是真的?」 根据马仔以往的经验,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在大人的面前,最好是说谎,什么也不承认。可是,那一次,他不知为了什么,或许那就叫「福至心灵」,他睁着眼,点了点头:「是,他说得对!」 马仔承认做过这些,但看他的眼神,一望而知,绝不是悔过知错,而是十分得意。 那中年人哈哈笑了起来,笑得欢畅之极,转头向蔡伯道:「这孩子,要是遇上了大师兄,那还得了?」 蔡伯长叹一声:「我注意这孩子很久了,他那一身筋骨,给你遇上,也不得了!」 中年人盯着马仔看,马仔也瞪着中年人看,并没有小孩子的畏怯。 那男人焦躁起来:「你要是和这小鬼没关系,快让开,非痛打他一顿不可!」 那中年人笑起来:「没有关系?太有关系了,老三,是不是?」 被称作老三的蔡伯,却愁眉苦脸,叹了一声:「二哥,我看真是没有关系,这孩子自有他自己的路,我们何必多管闲事?」 那中年人双眉牵动,意似不解。可是蔡伯向他望去。蔡伯的双眼,本来眼光混浊,有精无神,但这时,却突然深邃无比,极具神采。 他们两人只对望了极短的时间,那中年人居然就同意了蔡伯的意见,点头道:「是,我们又何必多管闲事?」 这一下事情急转直下,那两个男人,和马仔都大出意料之外,其中最吃惊的自然是马仔,他何等机灵,最善于鉴貌辨色,揣摸他人的心意。他看出蔡伯和那中年人大有为自己出头之意,那两个男人必然奈何自己不得,所以早在一旁向那两个男人挤眉弄眼,做了不少鬼脸,极尽嘲弄。 可是,忽然之间,中年人和蔡伯,却撒手不管了,他不禁发起急来,伸手去拉那中年人的衣服,想出声哀求。可是他还未曾出声,中年人手指,在他的手背上,轻轻点了一下。 马仔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手背上一麻,那种酥麻的感觉,直达半边身子,手臂也自然而然,垂了下来。 他还没有定过神来,那中年人和蔡伯,竟已缓步走下山去,在两个男人身边经过之时,看也不着一眼。 那两个男人也着实呆了一阵,才弄清了眼前的形势!本来有人干涉,如今干涉的人打了退堂鼓——人很少有自知之明,以为那是自己身形健硕,年轻力壮,所以吓退了对方之故。 所以,他们先转身向已过了他们,走下山去的蔡伯和那中年人的身后,「呸呸」吐了两口口水。 然后,他们一起盯住了马仔,马仔本来可以转身再逃,那两个男人也未必得上他,可是他半边身酥麻,一时动作不灵,未及转身,那个曾遭他欺骗的男人,大喝一声,已经抓住了他的肩头! 一被人抓住了肩头,马仔就再也逃不脱了,他先大叫了起来:「救命!救命!」 叫声虽然响亮,可是哪里有人接应,马仔趁自己的身子还未被人提起来之时,伸脚把一块石头,踢得向下滚了下去,石块下滚之势很快,眼看着追上了正在缓步下山的蔡伯。 马仔也在这时,破口大骂:「死老鬼,见死不救,我要是被人打死了,你藏的钱再多,也不得好死!」 蔡伯的耳朵好像不是很好,竟没有听到马仔的话。那男人一手抓住了马仔,一手扬起,老大的耳光,就待扇将上去,忽然,一旁伸过一只手来,把他要打人的手抓住,那是另一个男人。 另一个男人盯着马仔,手向下山的蔡伯指了指:「这老鬼有很多钱?」 那时,夕阳西下,暮色四合,下山的蔡伯和那中年人的背影看来已很模糊了。 马仔仍在骂:「见死不救,我每天替你跑腿——」 另一个男人再暴喝着问了一遍,马仔才道:「很多,大大小小都有,还有金子——」 他说到这里陡然睁大了眼,伸手遮住了口,眼神之中,大有惧色,只是摇头,并不言语。 两个男人对望了一眼,抓住马仔的男人扬手又要打,另一个男人再次止住了他,又向他使眼色。然后,他十分温和地道:「小朋友,你别怕。」 他一面说,一回把马仔遮住口的手,拉下来,马仔立时叫:「我怕,我不说,蔡伯说那是他的棺材本,有很多,全是给我的!」 两个男人又互望了一眼,即使在暮色之中,也可以看到他们的喉结,在贪婪地上下移动! 一个男人声音更动听:「小朋友,那老鬼骗你的!你看,他见死不救,怎会给你?」 抓住马仔的男人也道:「是啊,不如你带我们去,拿了来,我们分给你!你知道他的钱藏在什么地方?」 马仔大摇其头:「我知道,可是我……不能做……」在暮色中,他那双大眼睛之中.眼神表示他的话很诚恳:「爸爸说过……那不应该……他是上次叫我去偷了蔡伯的钱之后,流着眼泪说的!」 那两个男人齐声道:「你爸爸都偷,可知那没有什么不对!」 马仔用力摇那男人的手:「你抓得我好痛!」 那男人犹豫了一下,向他伙伴使了一个眼色,那另一个男人走上几步,这一来,马仔被两人夹在中间,就难以逃走了。 那男人这才松了手,马仔一点也没有要逃走的意思,只是用力搓着刚才被那男人紧紧抓过的肩头,一面像是在自言自语:「蔡伯的钱好多,一叠一叠,我一个小孩子用也用不完,小孩子能用多少钱!」 他说到这里,向两个男人望去,竟大有询问的眼神。两个男人看出很着急,那另一个道:「带我们去拿,我们会分给你,你留着慢慢用!」 马仔高兴起来,可是忽然又摇头:「我爸爸说,大人说的话,多半靠不住!」 那另一个男人伸手入袋,拿出了一叠钞票来,在马仔面前扬了一扬,外面一张百元,里面的,马仔眼尖,早已看出颜色不同,全是小面额的。马仔撇了撇嘴:「蔡伯的钱比你的钱大,颜色也不同,有那么厚,好多叠——」 他伸出食指和姆指,作了半寸左右的距离,表示每一叠都有那么厚。 那另一个男人在马仔伸手出来时,把手中的钱,放进了马仔的手指之中:「拿着,看,我们先给你钱,当然靠得住了!」 他这样做的时候,他同伴推了他一下,他却摇头,作了一个手势,表示不怕马仔逃走。 马仔接过了钱,也不数,紧紧捏在手里,仍在讨价还价:「你们不能打我!」 两个男人忙道:「不打!不打!」 虽然说「不打」,可是两个男人神情戒备,马仔把腰上的皮带,勒了一勒,他人瘦,那条皮带是大人用的,一勒之下有一大截剩了下来,他把一截递向两人:「你们怕我逃走,是不是,抓紧点,我怎么逃?」 那男人立时接了过来,在手腕上绕了一绕,现出满意的神情。 马仔转身向上走去,两个男人在后相随,走不到三步,忽然听得马仔一声大叫,在暮色之中,身子也像野兔一样,向上窜去。 那男人也算是反应快的了,立时伸手用力向后一拉,可是力道全用了一个空,那皮带断下了尺把长的一截,他力道运得大了,几乎没有倒栽下去! 马仔飞快地窜上了十来级,却不再走,扬着手中的钞票,叫:「来追!来追!追到了,还给你,追不到,我不逃!」 两个男人大叫着,向上追来,这一次,和上次的追逐,气势又大不相同,两个男人知道自己又被骗了,盛怒之下,变得疯狂——人在这种情形之下,体能会得到异常的发挥。 这一点,是在马仔的估计之外了——这件事发生的时候,马仔六岁。 双方之间的距离,渐渐拉近了,马仔叫了起来,声音之中当真大是恐惧。也就在这时,他看到前面有人:那中年人和蔡伯!这时,那男人也已追到了马仔的身后。 那男人跳上一步,伸手来抓马仔,那中年人飞掠而下,手中的杖一伸,穿到了男人的肋下,手臂向上一扬,看得马仔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那身形很高大壮健的男人,竟然被木杖挑了起来,双臂软垂,双脚乱踢,像是一只腊鸭一样! 那男人的伙伴见了这样的情形,连连后退,退得大急了,一脚踏空,竟然号叫着滚了下去。那男人急叫:「我不追究了!不追究了!」 中年人手一沉,把那男人放了下来,那男人虽然害怕,可是仍一脸愤然。中年人笑:「你老大一个人,自己若不先起贪心,怎会一再着了小孩子的道儿?亏你还有脸见人,早该弄块豆腐来一头撞死,滚吧!」 那男人不能不走,刚才他觉得自己被人挑在半空,像是一只小鸡,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中年人转过身来,看了马仔一会,蔡伯已在旁,简单地向中年人,介绍了马仔的情形,又对马仔道:「卖白粉的陈彪说,你妈的情形很不好,你快去看她,我赶不上你,随后就到!」 蔡伯一面说,一面向那中年人望了一眼,大有挑战之意,中年人双眉一扬,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向正在飞一样登山的马仔看了一眼,身子拔起,也疾如奔豹,向山上奔去。 这一小一大两个人的上山势子,当真是快绝无伦,蔡伯抬头看了一回,就觉得脖子发酸,他自顾自慢慢走上去。 那持木杖的中年人,各位一定已经想到他绝非等闲人的了! 是的,那中年人是一个非同小可的人物,在这个城市中,他早已名扬全城,但是人人都只知道他是城中的一名富豪,却绝少人知道他还有一个身份,是长期浸淫在中国武术之中的武术大家。 他对这个身份保密,很有来由,那又和一个奇人,一个秘密的帮会有关,牵涉到许多事,他不愿人家知道他这方面的事,所以严守秘密。 所以,在这里也不能把他的真姓名写出来,大家也不必去研究那是谁,毕竟整个「骗徒」也只是小说家言,而他又很重要,不能没有名字,姑且称他为封二先生——他在师门,排行第二,倒是真的。 封二先生是一个典型的「两面人」,他在商场叱咤风云,在社会上有崇高的地位。可是又在秘密帮会之中,地位高超,再加上一身武艺,练的是内家气功。据说,当今之世,十大高手之中,他排名在前五名之内。 而且,他和江湖人物,都在暗中有来往——在那一方面,他所接触的人,都不当他是商界人士,只当他是封二先生。 封二先生在道上有一个很具气派的外号:「万里元云」,单听这个外号,就可以知道他非同小可。 马仔所住的木屋,在山上最高处,马仔一溜烟似地上窜,看得封二先生这个武术大家,也不禁暗暗称奇——他要追上马仔,自然轻而易举,但他只是跟在后面,心中思潮起伏。 他和蔡伯伪作下山,不再管闲事,是为了观察马仔在这样的处境下如何应付,早已悄悄折了回来。 马仔和那两个男人洲一切,他看得清清楚楚! 他心中感慨:「哪丈见了这孩子,那还得了!」 他自己这么了不起,他口中的「老大」,自然也不是常人。 那么多非常人之间,自然会有许多非常事发生,自然会依次一一道来。 骗徒语录:要骗人,先令人相信你会替他带来好处。 反面教育:世界上很少真正为他人好处着想的人,小心! 三、发自地狱的凄厉叫声 却说暮色更浓,奔在前面的马仔疾如野兔,跟在后面的封二先生感慨万千。他们两个人,本来年纪悬殊,地位一天一地,根本风马牛不相干,可是,偶然的一个机缘,却把他们拉在一起,再也分不开。 这或许就是命运! 马仔那时,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已开始了决定性的变化,他只是担心着他的母亲——虽然对他来说,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母爱。对他来说,母亲更多的时候,只是一个发出臭味的物体。 但是,母子之时,毕竟有着某种十分奇妙的联系。当他小小的心灵,知道自己的母亲「情形不妙」时,他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在这之前,他已经很好地了解过「死亡」是怎么一口事,虽然对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再聪明也难以真正了解,可是他记得蔡伯对他说的话:「孩于,对你母亲来说,死,是解脱,她不会再有任何痛苦,也不会给卖白粉的人喝骂,不会没有白粉就痛苦得打滚。对她来说,死是最好的事了!」 马仔想着蔡伯的话,已经来到了木屋的门口。别的木屋虽然残破,但总还有门,这间木屋,连门也没有,只放了一只破木箱在门口,防止野狗闯进去。 马仔跃过了木箱,进入了木屋,在一堆破烂的硬纸皮上,出乎意料之外,他的母亲,竟然不是躺着,而是半坐着。屋中的光线十分暗,马仔首先看到的,是一双绿幽幽的眼睛,不像是人,像是什么野兽。 这时,感慨万千的封二先生,也跟了进来。 封二先生是大有地位的富豪,这时,他已下了决定:照顾这个孩子——他自己是武术大家,看出马仔自小就自然而然,练成了钢皮铁骨的身体,那绝不是普通孩子能拥有的好条件! 徒弟拜师父难,师父找徒弟也难,像马仔这样资质,在封二先生的心目之中,简直是无价之宝,稀世奇珍,自然不能轻易放过! 可是,封二先生的心中,另有一层顾忌——他早看出,马仔不但筋骨好,智力更是过人,他竟然可以玩弄两个成年人于股掌之上! 而他只不过是一个六岁的小孩子——说他是一个天生的骗徒,也不为过。 封二先生知道,有一个堪称天下第一骗子的高人,如果见了马仔,也和自己一样,非收他为徒不可,那么马仔将成为什么样的一个人呢?自己是不是有权,去决定一个孩子一生的命运? 封二先生想着,进了屋子,先闻到了一股恶臭,然后看到了一个影子一样的人,半坐在纸皮箱上。他又看到有半截蜡烛在,就打着了火,点上,木屋之中,总算有了半明不暗的光线。 然后,他看清了那半坐着的,是一个女人。 这时,不但封二先生,连马仔,也望着那女人发怔——他也很少有机会看清自己的母亲。 那女人原来是什么样子的,完全难以设想,只知道她现在看来,简直就是一具活的骷髅,所不同的是,眼眶之中还有眼珠,在发着绿幽幽光芒,散发着死亡的预告。 那女人的眼极大(马仔的相貌像母亲),烛火闪动,她只是望向马仔,口皮子动了几下,发出的声音如幽灵:「你倒还赶得回来,让我……看你……一眼!」 马仔走前去,低声叫:「妈!」 那女人伸出惨白的、瘦骨嵝峋的手,想去摸马仔,可是却没有气力。 封二先生在这时候走过去,提起她的手来,放在马仔的头上,那女人舒出一口气,抬眼向封二先生望来,她一眼看到封二先生,全身就筛糠一样发起抖来,颤声道:「你,你……你……」 封二先生弯下身:「我姓封,今天才认识这孩子,我会尽力照顾他,你……」 他自然想说「你放心」,可是活还没有说完,女人就突然之间,发出了一下可怕之极的尖叫声。 真难想象这样一个只剩下了半口气的女人,还能发出那么凄厉的声音来。 这一下叫,像是有一大群鬼魂,自阴司地狱中冲了出来,一起在凄厉地叫——连封二先生,也不禁震动了一下,马仔不由自主,跌倒在地。 那女人的手,自马仔的头上,滑了下来,双眼圆睁,仍然有绿幽幽的光芒射出来,可是却已一动不动了! 这时,蔡伯也已走了进来,他也神情骇然:「刚才是什么声音,那么可怕!」 封二先生伸手指着那女人,说不出话来。蔡伯走向前,伸手在女人的鼻前探了一探,扬起手来,已顺手拂下了那女人的眼皮。 他半转过头,用极疑惑的眼,望着封二先生,封二先生则缓缓摇了摇头。 马仔当时年纪小,再加他又被刚才那一声惨叫,吓得心灵狂跳,所以,他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在木屋中发生的事,他却都看在眼里。他的记性极好,过目不忘,自四岁起,看到过的情形,都可以清楚地回想起来。 若干年后,他想起当时的情形,一切在他脑际重现之时,他就知道,蔡伯用眼神在问:「那女人为什么死前发出了尖叫声!」 而封二先生的回答是:「我也不知道,她像是看到了我面尖叫的。」 当马仔明白了这一点之后,他的心中,自然而然,生出一个疑问:「妈妈临死的时候,为什么会发出那么样骇人的尖叫声?」 正因为他的记性好,所以那一下尖叫声,竟像是一直在他的耳际萦回,喜欢什么时候冒出来就会出现,令他的精神,受到很大的困扰。 所以他也一直想弄清楚。 再后来,弄清楚了没有,当然留到后来再说了。 蔡伯转过身,拉住马仔的手,向他宣布:「马仔,你妈妈死了!」 马仔起了一阵很异样的感觉,但不是伤心,他没有哭,只是怔怔地站着。 蔡伯又道:「你不必怕,封二先生会照顾你——」 封二先生疾声道:「老三,你知道我事情忙,你难道真的想退隐?看到这样的孩子,都不动心?」 蔡伯发了片刻怔,长叹一声:「好,你怎么说,就怎么说!」 封二先生走过来,也牵住马仔的手,道:「孩子,我们一共是三个师兄弟,现在,先由我和老三收你为徒,我来教你武术!」 马仔完全知道武术是怎么一回事,他精瘦的脸上,兴奋得通红,双膝一届,就跪了下来,而且,十分中规中矩,叩了三个头。 封二先生很是激动,连声道:「这孩子!这孩子!叫我二师父!」 马仔扬声叫:「二师父!」 封二先生指着蔡伯:「再去拜三师父!」 马仔眼珠转动:「拜三师父……为什么?」 蔡伯寒着脸,封二先生纵笑了起来:「你三师父号称天下第一巧手,你什么都有得为!」 马仔那时,不知道什么叫「天下第一巧手」只是他和蔡伯一直有来往,也很亲切,所以也就跪下,叩了头,蔡伯和封二先生,在女人遗体之前,又喃喃说了一些什么,先由封二先生带马仔下山去,留下老蔡,料理那女人的身后事。 两天之后,蔡怕把女人的骨灰带回来,马仔印象中的母亲,就永远成为休止符了! 却说马仔被封二先生带下山,走不多久,一辆黑色的车子驶过来,一个穿制服的司机打开门,封二先生带着马仔,进了车子。 这是马仔第一次坐上汽车,而且还是辆豪华的大房车,他也知道,自己的生命,开始在转变了。 车子驶向郊外,很久,驶出很远,才驶进了一幢很大的花园洋房,直驶到屋子前。 屋子大得惊人,封二先生牵着马仔,走了进去,马仔在眼花撩乱之中,看到两个女孩子,正从楼上飞奔而下,口中叫的是:「二师父!」 马仔立刻向封二先生望了一眼,封二先生向两个女孩子道:「你们自己介绍!」 两个女孩子,一个大的留着短发,很是清秀,约莫九岁,小的比马仔还小,只有四五岁的样子,圆脸大眼,却抢着说话:「我叫王燕——」 然后,她摇头晃脑,说了一句马仔一点也不懂的话:「是『昔日王谢堂前燕』的王燕。」 那大女孩接着道:「我叫诸弟。」 接着,她也说了一句马仔当时听不懂的话:「是『海内风尘诸弟隔』的诸弟!」 封二先生望向马仔,马仔朗声道:「我叫马仔。」 两个女孩子一起笑,大的笑得含蓄,小的笑得放肆,还道:「二师父,他没有名字。」 马仔涨红了脸,封二先生道:「等见了大师父,替他取一个名字,你们一个是他的师姐,一个是他的师妹,可不能欺负他,他有不懂的,很快就会懂!来,握握手!」 大女孩诸弟,小女孩王燕,就和马仔握手。 马仔握得很用力,因为他意识到,这两个女孩子,会和自己今后的生活,有密切关系。 封二先生道:「这屋子,由三师父主持,我会定期来,更多的时候,你们要互相照顾,也更要自己照顾自己!」 他说着,取出了一叠钞票来,马仔一看到钞票,就不由自主,吞了一吞口水,封二先生把钱分成三份,一人给一份,马仔把钱紧握着,手心冒汗。封二先生道:「留点钱防身,可别乱用!」 他说着,竟转身离去了,马仔大是讶异,指着两个女孩:「这屋子,原来只有你们两个人?」 王燕扬着头:「是,加上你,变三个!」 马仔看看王燕手上的钱,又看着诸弟手上的钱,忽然转身走向外,边走边说:我要做点事,你们别跟着我!」 诸弟和王燕互望一眼,却亦步亦趋,跟了出去。马仔在前,疾奔出去又在黑暗中躲了一会,这才蹲下身,用一块石头在地上挖着。 他才掘了一个洞,两个女孩子还是发现了他,好奇地问:「喂,你在干什么?」 马仔叹一声:「女孩子真麻烦,说了你们也不会懂,走走走!」 王燕笑嘻嘻:「不走,看你做什么!」 马仔不说什么,挖了一个洞,拿出封二先生给的钱,小心地放进去口中说道:「我在种钱,把钱种下去,过几天,钱就变多,变大!」 王燕叫了起来:「我们也有钱,也要种钱!」 马仔现出为难的神情,诸弟和王燕也一起把刚才到手的钱,拿了出来马仔叹了一声:「也好,便宜了你们,过五天,钱就种出来了!」 他接过了钱,和自己那一份,一起放进洞中,两个女孩帮着把土推进洞中,三个人跳着,把泥踏结实,诸弟问:「要不要淋水?」 马仔摇头:「不必了,我手有灵气,经我手种下去的,一定会长出来,五天之后,我们一起来收!」 诸弟和王燕都很高兴,拍着手:「二师父看到我们有这种本事,一定会赞我们,给我们更多钱!」 马仔忙道;「我再替你们种!」 他一面说,一面拍着手走开去,回头看了几眼,记住了「种钱」的所在,寻思:过得一会,就可以把三份钱都掘出来了! 诸弟和王燕带他进了房间,看到那么大的房间和浴室,马仔已呆住了。 等他洗干净了出来,在大大的床上一躺,就不由自主,睡着了。 远远乡村的雄鸡啼声,使马仔醒来,天已经亮了! 骗徒语录:大多数女人都很笨,最容易骗。 反面教育:也还有少数女人很聪明,她不来骗你,你值得庆幸。 四、金老实真老实 却说马仔自出世以来,他的身体从来也未曾接触过一样叫作「床」的东西,这一晚,他却摊手摊脚睡在一张床上,一觉醒来,已经天色大亮,他一骨碌从床上翻起身来,看到有两个女孩子在门口,探头探脑看他。一时之间,他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事,等到定过神来,才想起昨天,自己有了奇遇,拜了两个师父,也有了一个师姐,一个师妹,身在一座大花园洋房之中! 自然,他也更记得,昨天曾种下了三份钱,应该连夜掘出来的,不过今天再掘也不要紧,看这两个女孩傻头傻脑,根本不知道她们已经受骗了! 一看到马仔醒来,那两个女孩子——还记得她们的名字吗?大的叫诸弟,小的叫王燕,就一起叫了起来:「那么迟才醒!」 诸弟加了一句:「到厨房去吃早餐!」 马仔觉得肚子咕咕一阵叫,可是他还是先叫:「放一泡水再吃!」 从浴室出来,走进厨房,一看到桌上的早餐,马仔发出一下呼声,立刻扑向前去,双手左起右落,忙个不已,狼吞虎咽起来。王燕笑着看,诸弟叹了一声:「别急,全是你的,爱吃多少是多少!」 马仔从小有一顿没一顿,所以养成了一个像骆驼一样的本事——可以一下子吃很多很多,然后慢慢地消化,一餐饱的之后,可以三几天不吃。 这时,虽然诸弟向他一再保证,食物多的是,而且打开了冰箱和储物柜给他看。马仔也知道.单是昨天种下去的钱.也使他至少一个月不用饿肚子.可是他还是大吃特吃,吃到再塞不下了,还含了一片火腿,慢慢找机会挤下食道去。 由于他极瘦,所以他吃得极饱之后,肚子就鼓了起来,像是顶着半个篮球。 他心满意足地摸着肚子,声音含糊地问:「我们在这里,是不是吃饱了什么也不必做?」 诸弟摇头:「不是,三位师父今天都会来,会教我们很多东西。」 马仔打了几个饱嗝,喃喃道:「那好,趁师父没来,我要睡觉,嗯,吃得太饱了,先拉屎,再睡觉,你们别来吵我!」。 这一次,马仔的话,只骗人一半,他确然心满意足,十分痛快地拉了屎,但是没有睡,却是从浴室的窗口,沿着水管攀下去,到了花园,昨天把钱种下去的地方,用一根树枝,用力挖着。 他记得再清楚也没有,绝没有弄错,可是泥土翻了起来,出现了一个洞穴,洞穴之中,本来应该有三卷钞票的,现在什么也没有。 马仔蹲在洞穴旁边,把手放在洞穴之中,新掘开来的泥土很凉,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 他一声也不出,只呆了极短的时间,就人主前脑处,扯下一块胶布,在胶布下面,有一张百元钞票,折得小小的,他把钞票打开.一下子撕成两半,再撕,又撕,撕成了碎片。 十分钟之后,马仔走进屋子,满面笑容,他看到诸弟和王燕正在「打架」——后来他知道,那是习武过程中的「拆招」。 两人一看到他就停手,一起向他望来,马他不等她们开口,就笑得欢畅,大声道:「昨天我们种下去的钱发芽了!」 两个女孩子互相望了一眼,都立时现出了不相信的神色,王燕口快:「哪有这样的事,那——」 她没有说下去,诸弟一伸手,已俺信了她的口。 马仔一翻眼:「不信?我带你们去看!」 他说了,转身就走,两个女孩急急跟在后面,一起到了花园之中。 马仔向地上一拍:「看!」 两个女孩子向地上看去,登时呆了。地上,看得见有许多钞票的许多「芽」,红色的钞票,有一点冒出了土面.恰如是植物自土中茁生出来的芽! 诸弟和王燕呆了一会,诸弟一弯腰,伸手就想去把钞票「芽」拔出来。马仔早有准备,一下子把她的手拍打开去:「你干什么,一拔起来,就不再长了。不出五天,每一个芽,就是一张钞票——奇怪,昨天我们种了那么多钞票下去,应该有好几百个芽才是,怎么只有这十多个?真奇怪,没有道理。」 他一面说,一面望向诸弟和王燕,像是在问她们何以钞票的「芽」会那么少。 两个女孩子神情尴尬,连连摇头。 马仔又自言自语:「或许其馀的,明天才发芽——」他提高了声音:「你们不能碰,一碰就不长大了。唉,真可惜,一年只有两天种钞票才发芽,要是有多点钱,今天种下去,还来得及!」 这一次,王燕抢着说话,诸弟没来得及拦阻,王燕道:「有,我们有很多钱……」 马仔顿脚:「为什么不早说,拿来种啊!」 王燕一拉诸弟,两个女孩子飞快奔了开去,等她们进了屋子,马仔才像兔子一样,跟了进去,在她们的房外,听到了两个女孩的对话。 诸弟在说:「不对啊,昨晚我们明明全拿走了!怎么还发芽?」 王燕道:「或许是心急慌忙,剩下了一张。唉,要不是拿走了,会有好几百个芽!」 诸弟说:「不要紧,今天种还来得及,把我们的钱,全种下去!」 马仔听到这里,就没有再听下去,一溜烟地回到了花园之中。 不一会,两个女孩子兴奋得脸颊通红,她们的钱还真不少,出乎马仔的意料之外,两只手伸出来,把钞票一起交到了马仔手中。 马仔接过了钱来,指着地上的「钱芽」:「真奇怪,我思疑有人偷走了昨天种下去的钞票,唉,那可害了人,钞票有法术,偷的人会烂断手指——」 他说到这里,略顿了一顿,不看那两个女孩子,自言自语:「得用尿洗手,越早越好!」 他说到这里,略顿了一顿,不看那两个女孩子,自言自语:「得用尿洗手,越早越好!」 两个女孩子异口同声:「你一个人种,我们有点事要做——」 马仔很忍得住,即使两个女孩子急急奔远了,他也没有笑出声来。 在这幢屋子中,三楼,有一间宽大的房间,陈设很是古怪,最主要的,是十二幅萤光幕。 这时,在那十二幅萤光幕之前的是三个人,正盯着萤光幕在看。 三个人之中,有两个已经亮过相,一个是万里无云封二先生,一个是愁眉苦脸的蔡伯,蔡伯在江湖上,也有一个外号:「只手遮天」。 封二先生曾向马仔介绍过,蔡伯是天下第一巧手,马仔现在不知那是什么意思,后来自然也明白了他的三师父那双手,灵巧得可以玩任何用手进行的戏法,出神人化,叫人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只当他是神仙的化身,身怀异术。 他有这样的一双巧手,又何至于沦落在贫民窟中呢?自然有他的大段伤心史——由于他不是骗徒,所以他的伤心史,虽然很动人,但也不能归入「骗徒」之中,他双手的灵巧,有时用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扒窃上,也颇为见功,令他在天下扒手之中,名列第二,仅次于天下第一的古九非。 扒窃不属于骗术,所以他的故事,不包括在骗徒之内,宜另为之立传。 至于另外一个未曾亮过相的,这时,正笑咪咪地盯着十二幅萤光幕和其中一幅看。在那幅萤光幕上,可以看到马仔正用一柄小刀,截断了一根竹子,制成了一只竹筒,然后,把到手的钞票掩起来,塞进竹筒去,再用泥封好,飞快地爬上了树去,把竹筒紧挟在一个树权之中,又落了下来。 那人也不过四十来岁年纪,样子和身形,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就算碰到他十次,也不容易一下子把他认出来的那种人。 而且,他那种普通的样子,又老实得不能再老实,全身都散发出老实的气味,那种老实的外貌,任何人一看,都会对他有好印象。 这个人,是封二先生和蔡伯的师兄,姓金,名字就叫老实。 他常在介绍了自已的姓名之后,对人说:「《玉蒲团》这本书中有利老实,人不如其名,一点也不老实,可是我这个金老实,是真老实!」 他说话有浙江宁波口音,在宁波话中,「金」和「真」是同音的,所以,也很容易真的叫人相信,他这个金老实是真老实。」 当然,不知道有多少人上过他这个真老实人的当。这个看来呆头呆脑的金老实,实际上有七巧玲珑心,是一个聪明绝顶的人物,非同凡响,骗术之精,只怕举世无双,所以他在「骗徒」中,很有地位,以后介绍他丰功伟业的机会有的是,可以慢慢来。 这时,他能从萤光幕上,看到马仔的一切行为,听到他和两个女孩的对话,道理再简单也没有,十二个闭路电视的装置,可以使得在房间中的人,几乎看到屋子和花园中的全部情形。 这一切,以及还有许多走在科学尖端的装置、设备等等,也都是金老实的杰作。金老实是不折不扣的科学家,尤精于电子工业,有好几项设计,全球采用,专利权就属于他。 金老实由于自己如此出色,所以他曾畅言:「天下芸芸众生之中,我只佩服三人,一个是恩师,一个是毛泽东,一个是白老大。」 毛泽东是谁,不必介绍了。白老大是白素的父亲,卫斯理的岳父,也略作介绍即可,至于他的恩师,自然也是蔡伯和封二先生的师父,那是一位震古烁今的江湖奇人,可是在江湖上却一点也不出名。 人各有所好,那位奇人把他的毕生精力,花在调教他的三个徒弟身上——封二先生得了奇人的武学真传,蔡伯得了巧手的绝技,而金老实,则尽得了骗术的精髓。 试想,蔡伯、封二先生和金老实三个人,各自的本领已是如此惊人,他们的师父一个人,却兼有三个人的绝技,更是非同小可之至了! 像他们师父那样的奇人,实在不是人间常见的,而这时,金老实看到从树上爬下来的马仔,那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忍不住叹了一声:「要是师父当年见了这孩子,就不会收我们三人为徒了!」 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马仔可以兼有三者之长,可以集三种绝艺于一身,就像他们的师父一样! 这种话,对一个孩子来说,自然是至高无上的称赞了! 蔡伯在听了之后,冷冷地道:「我的一身本事不会传给他,我会传给那两个女孩子!」 金老实侧头想了一想——他那种神情,就像是在想如何尽心尽力去帮助别人一样:「那两个女孩也灵巧,可是比不上这孩子,这孩子……这孩子……」 他一连说了几声「这孩子」,竟不知如何下形容词才好。蔡伯叹:「是一个天生的骗子,那是绝无疑问,将来,连师父也会被他骗死……」 金老实听了,竟现出了极欢愉的神情:「骗了一辈子人,若能叫这样的高手骗死,那真是夫复何求!」一句话说得他两个师弟相顾愕然,一时之间,竟无法分辨他这话是真是伪! 封二先生道:「这孩子说是姓马没有名字。两个女孩子的名字,全是大师兄你起的,出自唐诗,很是风雅,也替他取一个好名字吧!」 金老实纵声大笑,指着封二先生:「太好了,单名一『扁』字。」 封二先生和蔡伯一怔:「典出何处?」 金老实笑得更欢:「他姓马,名扁,你们说,出典在何处,在字典!」 一个马字,一个扁字,合起来,就是一个「骗」字。 自此之后,马仔有一大号,就叫马扁,后来,他附庸风雅,取了一个号,叫「子曰」。。 封二先生吸了一口气:「好,叫他进来吧!」 金老实一扬眉:「不,我们出去看他!」 他站起身,向外走去,蔡、封二人,跟在后面。 花园中阳光明媚,世界看来美好——再美好,骗子也是绝少不了的! 骗徒语录:上乘的骗术是,被骗的人,根本说不出什么来! 反面教育:若是你受骗了,就别说什么。 五、两种人 却说江湖三大奇人,「真老实」金老实,「只手遮天」蔡伯,「万里无云」封二先生,在闭路电视上,从头到尾,观看了马仔的把戏之后,金老实替马仔取了名宇,单名一个「扁」字,和他的姓加起来,就是一个「骗」字。 之后,三个人来到阳光明媚的花园之中,其时,马扁正从树上下来,拍着双手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情。 而诸弟和王燕两人,也「洗手」回来,神情尴尬,不住地在衣服上擦着双手。 两个女孩子先叫:「二师父,三师父!」 马扁也跟着叫,封二先生指着金老实:「叫大师父!」 两个女孩子立刻叫了,马扁侧着头,打量着金老实,一看到那副老实样子,他就皱了皱眉。 咦,不对啊,孩子是骗人的专家,小小年纪,骗人的花样就层出不穷,见了老实样子的人,应该很高兴才是,怎么会不高兴呢? 一点也没有不对,正因为孩子他精于骗人,所以他知道,要骗滑头滑脑的人容易,因为他先存了骗你的心。而老实人,尤其是真正的老实人,却最难骗——在你说得天花乱坠,老实人总不动心。所以骗术再精通,也无用武之地,恰合了一句俗语:「老鼠拉龟,无处下手。」 所以,马扁看到了金老实,就自然而然皱眉。这时,他心中最佩服的是二师父,所以,他在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声「大师父」之后,又向封二先生:「向大师父学什么?大师父也是第一……巧手」? 金老实笑了起来——他连笑容都是老实的!「不,我不是巧手,也没有什么好学的——」 他说到这里,眼光一转,射向地上,露出地面的那些「钞票的芽」,咦地一声:「好啊,钞票发芽了!」 一看到他的视线一变,马扁立刻身子移动了一下,想遮住他视线,但当然不能成功。 两个女孩子极高兴,一起叫:「是啊,是马仔种的,才一个晚上,就发了芽,我们种了很多,过几天,就可以收成了!」 金老实伸手按在马扁的头上:「你们两人记着,马仔有了名字,他姓马,单名扁,当然,你们也可以仍然叫他马仔!」; 两个女孩子很听话地点头,可是马扁却嘟着嘴,有点不以为然。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令得他来不及对这个名字,提出抗议。 他的大师父伸手,在他的头顶上轻轻拍着,问他:「你这种钱的法术,是谁教你的?」 马扁的大眼睛转动:「一个老神仙,白发白须,飞来飞去,连蒙面超人的一身功夫,都是他教的!」 金老实听得极用心:「是!是!我也见过这老神仙,对,他会种钱的方法,让我看看,你学的方法对不对,是不是种得出钱来!」 他一面说,一面走向前,弯下身来,伸手去碰那些「芽」。 马扁在那一刹间,也不禁心中怦怦乱跳——他自己玩的把戏,自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不过他却很镇定,反倒大声道:「别碰,神仙说过,一碰,就不灵了!」 王燕还帮马扁,大声道:「是啊,还要用尿去洗手,又脏又——」 她下面一个「臭」字还未出口,身边的诸弟,就伸过手来,用力捂住了她的口—— 金老实仍在伸出手去,声音依然老实:「是吗!阿呀,已经长好了,再不收成,会跑掉,那是老神仙说的——他也教过我!」 金老实说着,伸手拈住了一个「芽」,一扬手,就从土中,抽出了一张半新不旧的钞票来,钞票上还沾着点泥土,看起来,就像是从土中拉出来一样。 金老实伸指一弹,发出「拍」地一声,又把手中的钞票,扬了一扬。 这一下子,不但王燕发出了一下欢呼声,连生性很是沉着的诸弟,也沉不住气,同时发出了欢呼声。 马扁呢? 他张大了口,睁大了眼,一时之间,难以说任何活,只是在喉头,发出一阵像青蛙一样的「咯咯」声。 他的眼睛本来就大,这时,看起来更是大得惊人。 金老实把钞票给了他,他双手有点发抖,接了过来,拉了两下,用力眨着眼,金老实催他:「你自己动手,我看张张都长好了!」 马扁吞了一口口水,走向前去,俯身,在手指捏住了「芽」的时候,还转头向金老实望了一眼,这才伸手向上一提,在「芽」的下面,果然就连着一张钞票——一张种出来的钞票! 王燕大声叫:「原来钱是这样种出来的!」 马扁到这时候,才迸出了一句话来:「本来就是整张种下——」 他话说了一半就住了口,因为他想,自己还有许多钱,藏在树上,还可以整张地种,每张生出好多张来,这应该保守秘密。 当时,马扁在「收成」了地上的钞票之后,大方地分给了王燕和诸弟各一份,当日,他找到机会,把藏在竹筒中的钱,都种了下去。 第二天,马扁兴奋得一晚没睡好,一闭上眼,就像是见到白发白须的神仙在向他笑。天一亮就冲进了花园,没有看到「芽」,他已经呆了一呆,扒开土,连他种下去的钱也全不见了时,他又在地上蹲了一会。 上一次,他一看到钱不见了,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可是这一次,他蹲了很久,直到双腿感到有点麻木,他才算明白了。 他慢慢站了起来,在花园的一棚架之下,找到了正在进食早餐的三位师父。 他在大师父的面前跪了下来,十分诚恳地道:「大师父,教我!」 大师父望向他两个师弟,三人一起哈哈大笑了起来。 金老实教马扁的第一课是:「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骗人,一种被骗,你要做哪一种?」 各位不妨猜一猜,马扁选做哪一种人,哈哈! 十七年后。 在某些电影上,流水瀑瀑,或是海浪冲击礁石,海鸥飞翔,表示岁月流逝;然后打出字幕:「十七年后。」 也有些电影中,把逝去的岁月,缩成为许多剪影,快速地闪现,好让看的人,约略知道那岁月中,发生了一些什么事。 后一种表达方式比较好。 十七年后,马扁、诸弟和王燕,当然都成了青年人,他们的成长过程,有必要简单地说一下。 却说马扁自从向金老实下跪之后,自然真心诚意,向大师父学艺,也向二师父学武。 他接受的教育,很是严酷,金老实没有把他送进学校去,而是除了亲自训练之外,还请了不少人,向马扁进行个别传授各种知识。 金老实说:「若是为获得基础知识,而要进行六年小学教育,那是对孩子生命的一种欺骗,这种制度,不知道是由什么低能者制订的,或许他自己需要六年的时间才能获得基础知识,所以以为别的孩子,也需要六年宝贵的生命,才能达到目的!」 封二先生问:「大师哥,那么照你看,需要多久就够了?」 金老实的回答斩钉截铁;「两年!」 时间缩短了,对孩子来说,可能辛苦一些,但是也完成得漂亮利落,马扁、王燕和诸弟三个孩子,在两年之后,不但在知识上高于一般的「小学毕业生」,而且各自在武术上,在封二先生的严格训练之下,也扎下了极其扎实的根基。 而诸弟和王燕,比马扁更学多了一样本领,那就是蔡伯的巧手功夫。 这「巧手功夫」的内容如何,马扁不知道,因为蔡伯当日就曾说过:「我不会教他功夫。」 只是在诸弟和王燕练习的时候,马扁偷偷地看过,看过她们的十只手指,动作快起来,简直就如同千手观音一样,手指会闪起一重幻影,像是风扇的叶,转得快了,根本看不到实体。 马扁不时偷看,看到她们手部的动作,越来越快,也看到她们的手,像是越来越可爱——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纤纤的手指,变得像是春葱一样,叫人兴起想吮吸一下的念头。 也不知从什么时侯起,她们的手,看来好像一下子就有了柔和的光泽,叫人联想到软绵绵的抚摸,起了一阵又一阵异样的感觉。更不知在什么时候起,她们的手,变得很神秘,连多看几眼,也像是心中有她们柔嫩的手,在轻轻地爬搔。 马扁和她们都长大了,脱离了儿童时期,进人了少年时期。 促使他们三个人在刹那之间,都知道自己和对方长大了的,是一个小小的生活上的插曲。 三个人一直在那幢大屋子中生活,自然如同兄弟姐妹一样,很是亲熟,绝没有争执——他们要花很多时间去吸收知识,根本没有时间去争执。 那一次,马扁练武之后走进屋子,王燕和诸弟两人迎面走来,马扁在她们两人中间走过去,就听得两人在背笑起来。 马扁知道有什么事发生了,一站定身子,转过身,看到王燕和诸弟,各背对着他,扬着手,手上各拿着一样东西:一个亮晶晶的三角形金属片。它大小如指甲,那是封二先生这些日子来传授的暗器:蝉翼镖。 这蝉翼镖是封二先生的暗器绝招之一,封二先生为人自负,他说:「暗器虽然是武器的一种,但是趁人不觉使用,始终有失光明正义,所以我蝉翼镖,发时有声,一如蝉鸣。」 正由于玩意发的时侯,有一下响亮的声响,所以暗器招式之中,也颇有一些很文雅的名称,例如「蝉曳残声过别枝」之类。 这暗器,用极佳的缅钢铸成,作三角形,三面的刀口,都锋锐无比,发时以双指捏住中心部份,以强劲发出,专攻人身要害,虽有声响,但去如闪电,也厉害无比。 由于上好缅钢难得,连封二先生自己,也只有七枚。赐了马扁两枚,作练习之用,千叮万嘱,不可失去,几乎没说「人在镖在,人亡镖亡」了。 马扁自然是小心,把两枚小小的蝉翼镖,放在腰带之下的一个暗袋之中,连他自己,要取出来应用,也得花上一番手脚。可是两个女孩子,在他身边一过,就把它们拈了出来,可知她们的「巧手功夫」,也非同小可了。 马扁一看到她们手上的蝉翼镖,先是又惊又怒,可是一下子,就呆住了! 这时,王燕和诸弟两人,都背对着,各自高举着一只手。 马扁的视线,由她们手上的蝉翼镖,略移动了一下,就看到了她们的背影。 那一年,马扁自己是十四岁。 他看到的两个少女,王燕较矮,可是丰满,正当盛暑,她高举着的手臂,丰腴白嫩,可爱之极,腰细臀圆,就是站着不动,也自然诱人,有叫人喉头干得冒火的动人的曲线。 诸弟的身子高,所以背影也极苗条,腰细得像是要断折,手臂也长,衣袖褪了下来,皮肤光滑得像是奶油,双腿修长,恰好又穿了紧身的短裤。 马扁在刹那之间震呆,没有了声音,那令得两个少女很惊讶,一起转过身来。 她们看到的,是一个身子又高又瘦的少年人,一双眼睛,睁得极大,她们几乎可以在他的眼球之中,看到自己的身影。 少年脸红耳赤,正盯着自己。 两个少女在刹那之间,俏脸也红了起来,使得她们在马扁的眼中,更加好看。 三个人就那样定定地站着,足有一两分钟。 骗徒语录:人分成两种,一种骗人,一种被人骗。 反面教育:你立志做哪一种人? 六、齐人之福 却说在忽然之间,马扁、诸弟和王燕,都发现对方长大了,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突然之间有了这样的发现,竟令得三人都像是傻瓜一样,只知道怔怔地站着,脸红心热,心跳得像是要从口中蹦出来,只想快快奔开去,可是两只脚,偏偏像是钉在地上一样,不听大脑的命令,且盼长年累月地这样凝望下去。 这时候,他们都不是普通的少年男女了,可是在这种情形下,人的反应都一样,那是一种动物在一定时期的必然反应,没有这种反应,才是不正常。 他们早已在严格的训练之下,完成了所谓「中学学业」,而且也已订下了各自的大学学业。 金老实说:「现行教育制度之中,只有大学教育,比较合理,那是学分制,可以缩短时间来勤修,不必一定在制度下浪费生命!」 马扁就快起程,去攻读他的第一个博士学位——他的目标是三个,目的地是英国,他将成为著名的剑桥大学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博士学生。封二先生的巨额财富,在这件事上,起了作用——他向大学当局捐了大量的捐款,一切自然都不成问题。 而且,大学方面,派出了一个三人小组,特地来测试马扁的程度,是否够人学资格,他们的评语是:一致通过,毫无疑问,该名少年将成为本校最优秀的学生。 诸弟会到法国去,王燕的目的地是美国。 三个人这一分手,至少要好几年,在这以前,他们都未曾想到过什么。可是这时,在相互的凝望之中,各种各样的情绪,却涌了上来。 自小就精灵无比的马扁,想说些什么,但是竟讷讷不知如何说才好。 两个少女究竟比较敏感,先有了反应,王燕首先道:「看你,急得这样子,还你!」 她说着,一扬手,就把手中的蝉翼镖,向马扁抛了过来,蝉翼镖带起的,却不止是「滋」地一下响,而是两下——诸弟没有说话,可是也扬手,把镖向马扁抛了过来。 马扁双手齐出,把两枚镖一起握住,再摊开手来,虽然只是轻轻地一握,可是那蝉翼镖薄如蝉翼,却是锋利无比,三个尖角,已割破了他双手的手心,鲜血渗了出来。一则是由于手心中的血,特别鲜浓,二则是由于他手心上早已全是汗,血容易渗开。所以,他一摊开手,在晶光闪闪的蝉翼镖之旁,掌心竟是一片殷红。 两个少女一见这种怵目惊心的情景,各自发出一下惊声,身形一晃,已到马扁的身前。 马扁在刹那之间,看到一双俏生生的人儿,来到了自己的面前,一股似甜非甜,似香非香的气息,扑鼻而来,令他天旋地转,身子不由自主。晃动了一下,手一震,两枚蝉翼镖,跌落在地上。 同时,他双手像是触了电一样,陡然之间,有一股热流,自他的指尖之中,直透了过来。那时马扁额上的汗,直流了下来,令他的视线有点模糊,但是他还可以看到,诸弟和王燕,各自握住了一只手——不是握住,只是捏住了他的两只手指,正在察看他的手掌。 他的那种热流就在身的感觉,就是这样来的。 王燕失声叫:「你流血了!」 她一面叫,一面自然而然,举起马扁的手来,低下头,口凑上去,在马扁的掌心上吮了一下——小孩子割伤了手指,放进口中吮一下,是极自然的反应。王燕这时的动作,也正是如此。 可是那一下,掌心和口唇的接触,对马扁来说,却是一个比天打雷劈更要剧烈的震动! 他陡然震动,抬起头来,却恰好在近距离和诸弟四目相投;诸弟那一黑白分明,澄澈如秋日长空的眼睛,正望着他! 在那双眼睛之中,马扁只觉得有成千上万的讯息,正在发射,可是马扁只能在模模糊糊之间,知道那是一种讯息,可是讯息却是用密码发出来的,马扁一时之间,还难以解得开。 诸弟的双眼,非但在射出讯息,而且也有着巨大无比的吸力,吸住了马扁的视线。 马扁在事后,怎么都想不起这种情形,维持了多久,只记得忽然之间,人影闪动,诸弟和王燕都不见了,他还是呆立了很久,就在那时候,他立定了主意,要「一箭双雕」! 马扁双手的掌心,也就因为这一次,各留下了三点小小的疤痕。在以后的日子中,他有时会凝神往视看手心中的疤痕,思念着当时的情景,回忆在那幢大屋子中的那几年生活——那几年令他脱胎换骨的生活。 马扁用了三年不到的时间,就得到了他的第一个心理学博士,博士论文的题目是:「人类欺骗行为的剖析」。论文在讨论通过时,曾引起激烈的争辩。 十八岁的马扁,在考核成员之前,侃侃而谈,讲出了他观点的主要部份:「人类的历史,就是一种一些人欺骗另一些人的过程,或者说,是少数懂得欺骗的人,欺骗大多数人的过程。皇帝自称是『天子』,受命于天,可以统治天下,这就是最大的谎言。」 他略停一停,挺了挺身:「本世纪,有人宣称有一种主义,可以使人类生活幸福无比,引得相信的人,前仆后继,为了实现这主义而奋斗,这难道不是历史上的大骗局吗?人与人之间的欺诈,相形之下,根本不算什么,人类历史上的大骗子,也正是人类历史上的大伟人。人类一方面在一些小事情上谴责欺骗行为,一方面又在各种教育上认同欺诈行为,这种奇异自心理上的矛盾现象,不正值得作深人的研究吗?」 一番话说得教授们目瞪口呆——投票的结果,倒是一致通过了马扁的博士学位。 马扁于是转往美国,进入麻省理工学院,攻读电子工程学博士。 他的大师父金老实,曾是这间著名学府的高材生。 在麻省理工学院的三年,是马扁人生之中,又一个重要的转折点,他如鱼得水,发现了一个辽阔无比,可以任由他振翅飞翔的大空间。。 他发现,自从人类越来越依赖电脑,尤其是在美国,没有了电脑,几乎没有了任何运作。 在一开始的时侯,他还只是想:要骗倒人脑,并不很困难,要骗倒电脑,是不是也很容易呢? 不多久,他就发现,电脑虽然在各方面的动作上,都能胜过人脑,可是要骗倒电脑,却比骗倒人脑容易不知多少——电脑对于欺骗这种行为,毫无防御能力,所有电脑,都像是染上了人类的爱滋病一样,根本没有任何免疫力! 他可以通过电脑运作,为所欲为,那甚至使马扁觉得不忍心,胜之不武,就像从一个婴儿的手中,夺去他的奶瓶一样,虽然可以轻而易举做得到,但是稍有良知的人,都不会去做。 马扁自然是很有人类良知的人。 在他进人剑桥大学时,他的大师父金老实就曾和他作过恳切的长谈, 金老实说:「人有骗别人的天性,欺骗,理论上来说,必然可以替自己带来快乐,骗倒人,何等愉快。相反地,若是被别人骗了,那就必然不愉快之至。我和你,心理上都有浓烈的欺骗他人的倾向,这可能由我们细胞染色体中脱氧核酸核醣中的密码决定,身不由主,就像很多人有同性恋的倾向一样!」 那时,马扁还未曾写他心理学博士的论文,听得大师父这样说,简直感动得流泪,佩服得五体投地。因为在这之前,他从来也不知道可以用那么冠冕堂皇的话,来解释欺骗行为。 金老实又道:「不过,良知也是人性的重要的构成部份,就像是人有占掠他人所有物的天性,可是除非是猿人,真正的人,不会在幼儿的手中夺取物件。我被江湖上称为天下第一骗徒,可是从未骗得人倾家荡产,家破人亡,更不会骗比我弱的人,骗之不智,尽可能骗了人不让被骗人知道他受了骗——骗人一辈子,伪的和真的,也就一样了!」 马扁听得连连点头,金老实又道:「归根究底,欺骗是一种艺术,欺骗不同于抢掠,是在人类良知控制之下的一种行为,要在优雅的状态之中进行,绝对不能恶形恶状,沦为掠夺!」 这一番骗徒教育,对于马扁,启发性极大,所以,他在掌握了欺骗电脑的能力之后,并没有「大展拳脚」——他若是要「恶形恶状」,那么,干扰全世界电脑的运作都轻而易举。 但是,既然人类竟然失策到了一切都依赖电脑,在这种愚蠢行为之中充满智能的人如马扁,从中取得一些利益,不是很应该吗? 所以,马扁在美国第二年,就成立了一个商业间谍网,用十分神秘的方式,进行商业秘密的搜集。 实际上,所谓「间谍网」只有他一个人,和他的电脑设备一他的电脑设备并不突出,任何人都可以得到。突出的是他破解其它电脑系统密码为能力。 不到三个月,他的「营业额」已达到了八位数字。他轻而易举,在甲公司的电脑之中,取得业务秘密,出售给乙公司,又把乙公司的营业状况,出卖给甲公司,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他的行为,当然触犯法律,可是电脑不会去告发他,又有谁会告发他呢? 一年之后,他有了一个外号:「东方王子」,阔绰得所有人都侧目相待,他的生活豪奢得过了份,各种美女,投怀送抱者不计其数。 可是马扁在这一方面,却只怀念两个异性;诸弟和王燕,其馀的,他和她们再亲热,最后关头,他都会及时停止——自然而然的停止,没有什么痛苦。 他设想着王燕和诸弟现在的样子。 他甚至狂野地设想,他的第一次性欢爱对象,就该是王燕还是诸弟——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种种细节的模拟设想。 他甚至很有自信,那两个女孩子,也一定保留了她们的第一次,为他! 问题是马扁必须设计,使两个都成为他的女人。他知道,两个之中选择一个,那就会令另一个陷入极度的失望。可是,两者兼得,两个女孩子又一定不会同意这样的安排(这是女性心态的矛盾),他必须有绝佳的设计,令得王燕和诸弟,都纳人他的安排之中。 马扁有这样的自信,是他知道,他们三个人,在这样奇特的环境之中成长,受了那么独特的训练,不会把其它庸庸碌碌的异性放在眼里! 他自己是这样,他相信王燕和诸弟也是那样。 他想过,要是两个女孩子都没有中了什么女权份子的毒,没有所谓「爱情不能和人分享」的观念,那么,事情自然简单得很,一个男人(像他那种出色的男人)有两个爱侣,以男性的立场来看,很是正常。 若是两个女孩子居然坚持一夫只能一妻,那就要看他的手段了! 马扁在心中,甚至暗暗希望她们都是激烈的女权份子,那么他就有大展手段的馀地了! 这对他来说,是一项挑战,连他自己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正由乎如此,这才够刺激。 他来到美国的时侯,和王燕通过电话,一年之后,两人才见面。 当两人在城市的西区,高尚住宅区见面的时候,两人互望了两分钟之久。在这以前,他们只是通信,十分简单的问侯。 两个人都成长了,王燕首先开口,吸了一口气之后,她道:「想不到你长得那么高!」 确然,十五岁之后,马扁长高的速度,极其惊人,这一年,他二十一岁,身高一公尺八四。 王燕已经没有了「婴儿肥」,她个子不高,只有一点六公尺,娇上玲珑,有着最标准的人体比例,所以看起来一点也不觉她个子矮,只觉得她娇小得叫人怜爱,她也不像小时候脸那么圆,而有了适当的尖下额。 她的全身,都散发着诱人的光彩,再加上她爽朗的性格,使她成了动人之极的少女。 当晚,两人在享受了丰富的晚餐,回到了马扁的那幢幽雅的屋子时,外面正下着雪,屋内,当然温暖如春,马扁在替王燕脱下大衣之后,就在她的身后,双臂环抱住了她的纤腰。 骗徒语录:骗倒人是很愉快的事。 反面教育:被人骗了,绝不愉快。 七、让他选择 却说在美国东部,麻省费城,大雪纷飞,屋内却温暖如春,马扁和王燕久别重逢,自外归来,马扁替王燕除去了大衣之后,在王燕身后,伸手环抱了王燕的纤腰,双手自然而然,掌心贴在她的腰腹之间。 王燕所穿的是丝质的露肩晚服,马扁的掌心,可以感到她的体温,两人的体温,通过掌心,正迅速地融合为一。 王燕的呼吸有点急促,她反手来搂马扁的头,马扁比她高得多,她的双手,恰好扳住了马扁的头,这就令得她的背部,和马扁的身子,贴得更紧。 而且,由于她双手高举,及伸向后面,令得她饱满的胸脯,更加突出,低胸的晚服,大有掩饰不住之势。她肌肤赛雪,看时又从腴白之中,透出一阵淡淡的绯红色来,再加上一阵阵幽幽的女儿体香,马扁的双手分开,一向上,一向下,缓缓地移动。 王燕先是低着头,这时,她仰起头来,双颊酡红——不单是由于刚才喝了酒,因为这时,马扁的一只手,已可以感到她的心跳,速度远超过正常。 她双眼水汪汪,眼珠之中,有着说不出的情意。 马扁在这种情景之中,自然如饮醇醪,他知道,今天晚上,是他和王燕之间的决定性一晚,日后如何再安排,那是日后的事了。所以,马扁把王燕抱得更紧。王燕在这时候,忽然叹了一声:「你知道我现在想什么?」 马扁在她的身后,发了一句挑逗性极浓的话:「我知道,你在想,一直在想的事,终于要发生了!」 王燕的俏脸更红,可是她却摇头——这令得马扁无法把她的耳珠再咬在口中。 王燕道:「我在想,第一次见到你,我们想骗你,反被你骗了的事!」 马扁笑:「后来,我又被大师父骗了去。」 王燕幽幽地叹了一声,踮起脚,和马扁两唇相接,热烈地吻在一起,然后,她又叹一声:「我容易骗,只求你骗我一辈子——」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马扁及时接上去:「我没有骗你,我们之间,不需要欺骗!」 王燕再叹一声。「你错了,女人需要欺骗,爱听谎言,可是,也有例外,马仔,告诉你,诸弟是例外!」 马扁呆了呆,他本来想说:「如此良宵,何必提起她呢?」 可是他知道,如果这样说了,那是十分低劣的欺骗,所以他只是默然不语。 王燕在这时候,松开了手,身子转了一转,转得和马扁正面相对,马扁的双臂,却仍然环抱着她,她把脸埋在马扁的怀中,一面喘着气:「我知道……我们都知道你不会在我们两个之中选择一个!」 马扁默然:「是,如果这样,另一个一定伤心欲绝。」 王燕紧搂住马扁:「我不要紧,但是诸弟说了,她宁愿伤心欲绝,也不肯和任何人分享一个男人!」 马扁立时道:「你不是『任何人』,我也不是普通的『一个男人』!」 王燕抬起头来,媚眼如丝:「那你对她说去,我……不在乎,我甚至急不及待了,你看我的心跳得——」 她贴近马扁,马扁早已感到她的心跳得剧烈,他自己的心也跳得剧烈。 马扁一面吻她的头,吻她的肩,吻她的胸,一面口中喃喃不清地在说些连他自己也听不清的话。 王燕的呼吸更急促,她身子略一耸,不但抱住了马扁,而且双脚离地,双腿也缠住了马扁。 她断续在说的话,马扁倒是听得清清楚楚:「你想清楚了,你得到了我,再想要她,就更难了……」 马扁是听清楚了,也知道那是实情。 可是在当时那种情形下,他还能做些什么别的?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没有选择,也不想选择! 对他来说,是第一次,对她来说,也是第一次。 第一次的生涩感,更使原来已够刺激的行为,加倍地刺激,他们互相亲吻对方的身体,抚摸对方的身体,互相用身体各部份摩擦着,直到两人的情欲高涨,都达到了应该爆炸的顶点。 马扁双手捧着王燕火烫的脸,王燕眼波横溢,马扁吸了一口气,水到渠成,已经是他进入她生命的时刻了! 在这之前,他们互相之间说了许多情话,马扁感到美丽娇小的王燕,已经完全属于自己的了! 就在这一刻,她就是自己的了,马扁心跳加剧,有点心慌意乱,反倒是王燕,已经完全准备接受生命的第一次性爱。 而就在这时,屋子中的灯光,突然熄灭了! 是整间屋子的灯光全部熄灭,并不单是厅堂的灯光熄灭,所以,一下子,黑暗包围了一切,紧拥着,在客厅的长毛地毯上纠缠成一团的马扁和王燕,甚至无法在那一刻看得到对方! 如果说刚才,他们两人体内的血都在沸腾,那么,现在,两人体内的血,就降温到了接近冰点! 他们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意外! 突然之间,他们交缠着的身体,还来不及分开,马扁就一下子挺身站立了起来——由于两人纠缠得那么紧,所以,王燕的双臂,一双粉腿,还是缠在马扁的身上。 由于外面正下着大雪,雪光很明亮,在窗帘的隙缝中,有光闪进来,在眼睛开始适应黑暗时,可以看到,一个颇长的人影,似真似假,正从楼梯上,慢慢向下移动。 马扁先看见,王燕手脚下松,落下地来,转过身,也看到了。 外面的雪下得很大,雪和雨不同,落地之时,了无声息,而且在降落之后,覆盖了地上的一切。本来再丑恶的景物,一旦覆上了一层雪,白雪皑皑,银光闪闪,看起来也就一样美丽无比。 而在美丽的雪景之中,似乎也没有什么人去追究在白雪之下的,是什么丑恶,只当和表面现象一样美好。 王燕和马扁重逢,青年男女,早已把对方在心中当成了自己的恋人,在那么浪漫的环境之中,双方有灼热的身体接触,那不是美丽之极的人类行为吗? 然而,这种情形,也像是雪景一样,看起来美丽,而被美丽覆盖着的,又是什么呢? 马扁一心以为,王燕性格爽直,喜欢说话,是一个单纯的圆脸大眼小姑娘,而且,她的话也说得那么真诚;她不在乎,需要对付的是诸弟! 马扁把王燕当作是自己必然的爱侣,而且是最忠诚老实,死心塌地的爱侣,决不会有什么花样,更不会骗他。 马扁虽然在艺术和学术上已大有成就,但显然,「欺骗学」的造诣,还浅之又浅! 他竟然认为世上有人不会骗他! 他又竟然认为男欢女爱这种神圣美丽的时刻之中,不会有欺骗行为! 他也竟然忘了他自己是怎么运用高超的表演令他人上当的,而相信了王蒸的「演出」! 事情要回溯到去年,当时,马扁还在伦敦,学校假期,王燕到法国,和诸弟相会。 两个女孩子都是孤儿,又从小在这样一个奇特的环境中长大,两人的感情,自然亲切无比。 她们成长的环境,极其富足,应有尽有。在一个几乎要什么有什么的环境之中,自然也不会有任何争执和龃龋,只会有深情。 可是,马扁却只有一个——这个眼睛大得惊人,坚韧如钢条,机敏如野兔的小伙子,却只有一个。 时间上溯更久些,在无话不谈的王燕和诸弟之间,若是在兴致勃勃的谈话之中,忽然提及了马扁,两人就会一起静下来。 她们都知道自己和对方为什么会突然静下来的原因,知道得太清楚了! 她们都太年轻,不知道如何解决这件事,于是,她们之间,有了一个初步的协定:「不知道怎样做才好,等年纪大些再说,说不定到时,根本不存在问题了!何必现在来自寻烦恼?」 这个初步协议实行得很好,在马扁下定决心,要一箭双雕的同时,两个美少女都把自己心中的恋情,深深地收在心底深处。 待到那一年,王燕到法国,和诸弟相会,两人在一起共浴,各自都清楚地看到了对方发育成熟,美丽得眩目的胴体,都知道自己长大了。 诸弟身形颀长,一双玉腿修长得迷人,肌肤如同象牙色的样子,从脸型到体形,都有古典的优雅。 两人躺在大床上,王燕先开口:「以为到外国,眼界大开,就会见识多,忘了马仔,可是三年过去了,我知道自己不能。」 诸弟的话比较简单:「是,我也不能!」 王燕一个翻身,伏在床上:「那么,是取消我们之间第一份协议,重订第二份协议的时候了!」 两人自小一起长大,自然都熟知对方的言语行为,很多情形之下,根本不必明言。 所以,王燕这样一说,诸弟心中已经雪亮,她的心目之中,唯一的恋人是马扁,不会退让。 诸弟闭上眼睛一会,她有着迷人的凤眼,而且睫毛极长,不论双眼在什么样的状态之下,都很动人。 她只欠了欠身子,使自己半坐着,浴巾自她的身上滑下来,她看着乳尖向上微翘的双乳,不是很丰满,但是形态令人陶醉,粉红的乳晕,小小乳尖,连王燕看了,也不免有一点异样的感觉。 她闭上了眼睛之后,「看」到的是另一对眼睛——就是若干年之前,马扁和她对望时的那一双眼睛,那眼睛中有一团火,这些年来,一直燃烧着她少女的心。 起先,也以为,时间久了,这团火就会逐渐熄灭,可是却恰好相反,时间越久,火越是炽烈,直像是要把她的心烧成灰烬——可不是吗?这时,一浮起了那双眼睛,她的心头就一阵绞痛。 她缓缓睁开眼来,叹了一声:「造化弄人!」 一听得她那样说,王燕也不由自主闭上了眼,她知道,诸弟也不会退让。 王燕苦笑:「或许只是我们两个心傻想,他早把我们忘了,或者是……根本把我们放在心上!」 诸弟的声音听来很平静:「别自己骗自己了,他的心意,你我都知道!」 王燕咬着下唇:「就让他遂了心愿?」 两个女孩子是什么时候知道马扁下定了「一箭双雕」的决心的,这是一个神秘的迷,一直到很久之后,马扁都不知道。 或许,那是少女的第六感,在马扁的不自觉的言语行为之中,知道了马扁有这样的雄心壮志。 诸弟撇了撇嘴,笑了一下,她的牙齿白得耀眼,她语音不高,可是语意坚决:「我做不到,你呢?」 王燕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我也做不到。」 两人默然,然后,各自长叹,互望。 王燕举起双手来:「我不会和你决斗!」 诸弟吸了一口气:「让……他选择!」 她说的那四个字,十分普通,可是这四个字一出口,俏脸却陡地红了起来,而且越来越红,红得像是天际的朝霞,娇艳绝伦! 王燕先是怔呆,然后,忽然也明白了,她的脸,也红了起来,同样娇羞无限。 两人都不作声,陷入沉思之中,好一会,她们才齐声道:「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对她们两人来说,那确然是唯一的办法了。 读者诸君或许会说:马扁既然抱定了决心要一箭双雕,那么他就必然拒绝选择! 那是还不明白诸弟一提出来,王燕很快明白的「让他选择」的详细内容之故。 明白了,就不会那么说。 诸弟不由自主喘着气:「要是他选择了你,我会遁入空门,再不见人。」 王燕凝视着灯光:「我会自杀,结束生命,祝你们幸福快乐!」 两个女孩子都说得那么认真! 骗徒语录:人如以为最不可能受骗时,就是最容易被骗时。 反面教育:任何时候,任何人都可能骗人。 八、天下第一难题 却说一年之前在法国,诸弟和王燕这两个好朋友,为了解决自古以来,人类之间最难解决的问题,想出了一个办法,是「让他选择」。 什么叫「让他选择」呢? 马扁不是下定了决心要「一箭双雕」吗?马扁的脾气,她们自然知道——决定了的事,勇往直前,不达目的誓不甘休。 这样性格的人,自己给自己订下了准则:只许成功,不许失败。那么,两个美丽的女孩子——又有什么方法使马扁在她们两个之中选择一个呢? 这一切,马扁全不知情——也只有在马扁全不知情的情形下,她们的计划,才能实行。 当时,又经过了一个相当时间的沉默,大约是三五分钟。这三五分钟,如果有旁观者的活,一定会感到那是动人之极的情景。 她们都才浴罢,又由于想到了她们的计划,全身都呈现由于兴奋而产生的鲜红色,饱满的胸脯上,乳沟中,也不知是没有抹于的水珠,还是由于炽热而渗出来的汗珠,晶莹闪耀。 如果观察得细心一些,还可以看到,由于她们的呼吸急促,胸脯起伏,所以水珠在轻轻颤动。自然,她们的玉腿也就呈现一种肌肉紧张,使得双腿紧靠在一起。 那是充满了绮思的少女的典型形态,就算是一个普通的少女,在这样的状态之下,也都会变得动人之至,何况她们是十分出色的美女! 然后,是王燕先开口:「什么时候?」 她们之间说话,不必说得太繁,王燕的这句话,就是「什么时侯由他选择」之意。 诸弟咬了咬下唇:「要是你等不及,立刻进行也可以,等得及,最好再过两……唔,一两年!」 她本来想说「两三年」的,可是心中忽然荡了一荡,她感到自己也等不及了,所以,才改口说「一两年」。 王燕用力摇了一下手,再把双手放在她自己的双乳上,搓揉了一下,这才道:「好,到时我们先见面,再讨论细节……的进行……」。。 王燕说来十分自然,世上最精密先进的测谎机,也决不能根据她的心跳速度等等,推定她在说谎。 然而,就在那一刹间,她已经订下了周密的欺骗计划,她要骗诸弟,骗这个自小相依为命,一起长大,确然亲如姐妹的朋友。 她要用欺骗的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 诸弟是不是立刻知道王燕有这样的意图?还是在事后知道的,连她自己也不是很肯定。或许,当时,她也正在想着和王燕同样的计划,所以也难以去肯定王燕是不是有阴谋。 「由他选择」的妙法,虽然是诸弟提出来的,但是在提出来的同时,她也想到,应该还有别的办法可以使自己有把握获胜。 你骗他,他骗你,有一句现成的话:「尔虞我诈」,就是这个意思。 只不过,由于每一个人的性格不同,所以行事方式,也有不同。有的人,性格使他行事的方式可以「豁出去做」,不顾一切,有的人则不能。 很难说哪一种人更易成功,但是豁得出去的人,必然会先一步采取行动。 王燕就是。 王燕已经以为自己可以成功了,可是就在最后一秒钟,出现意料之外的变化! 全屋灯火熄灭,积雪的反映,朦胧之中,看到一个颀长的人影,自楼梯上慢慢走了下来,宛若是一个魅影,自高处冉冉而下。 人影才一人眼,两人的心中就都已认出了那是什么人:诸弟! 王燕首先发出了一下听来很凄凉的叫声,表示了她功败垂成的悲愤。 马扁在那时,当然不知道王燕的愤怒,是来自失败——是的,失败不但令人痛苦,而且令人愤怒。但是他却知道,一定有极其不寻常的事发生了。 在王燕和诸弟之间,是不应该有这种情绪产生的! 于是,马扁想到,那一定是由于诸弟突如其来的出现,恰好在那时出现,那是煞风景之极的事,使人一下子自天上跌进了万丈深渊,不但当时在情绪上造成极度的波动,而且还可能造成可怕的后遗症,心理上形成的阴影,会演化为对男欢女爱的极度恐惧,使人生自此陷进苦恼之中! 所以,在那一刹间,马扁的同情,倾向于王燕那一边,他一伸手,握住了王燕的手。 半点钟之前,王燕的手,还那么香软滑腻,可是此际,不但冰冷,而且僵硬。这更令得马扁心生怜爱,他进一步轻搂住王燕微颤的肩,向上望着如烟似幻的诸弟,冷冷地问:「诸弟,从什么时候起,你变得神出鬼没了?」 他接着还想用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说:「你可知道,你的这种恶作剧行为,可能导致我从此性无能,王燕从此变性冷感!」 可是他的这番话,并未能说出口。 因为这时,他看到诸弟扬了扬手,在她的手中,有一具屋内使用的遥控器,她正按下一个挚,令窗帘自动打开,给更多的雪光涌进来。 雪光和任何灯光不同,柔美之极,又有一股淡淡的银辉,能起照明作用,可是又使人感到是身在梦幻世界和童话世界之中。 马扁就是突然之间,感到自己进入了梦幻世界,所以才会说不出话来的。 令他有这样的感觉,当然不只是雪光,而是他看到了只有童话世界中的公主,或是梦幻世界中的仙女。就在他的上面,距离他不过十公尺,站在楼梯上,披着雪白的轻纱,那种轻纱,和雪光溶为一体,所以她也就如同把整个脚体裸露在雪光之中。 从仰角的角度来看,她的双腿更是修长,腰肢更是细软,而且,她正在款摆柳腰,向下慢慢走来。如果真的有仙女下凡,大抵也是这种景像了。 马扁的话没有说出来,诸弟已有了解释:「当有人背弃盟约,进行欺骗的时候……」 一直到这时为止,马扁不知道有什么事发生,可是他知道,一定有事发生了。 因为诸弟不但等于裸露了她美好异常的身体,而且还有一阵幽香,随着她的移动,而在空气之中飘浮,这证明她早有准备,在这屋子中好久了! 而她,显然又不是和王燕约好的,而且,两个人这时,站在敌对地位,这一点,就算傻瓜也可以感觉得出来,何况机敏如马扁! 马扁立刻向王燕望去,王燕一跃而起,跃到了一沙发上,身子蜷曲,双手紧抱着头,缩成了一团。 她的那种姿势,奇特之极,也怪异之极,有一种原始荒野的怪诞,如果不是气氛如此僵硬,倒也不失是极其诱人的情景。 诸弟走下了楼梯,挟着一阵香风,直来到了马扁的面前,马扁挺身而立,英武如著名的大卫雕像,毫不掩这。诸弟吸了一口气:「对不起,坏了你们的好事!」 这句「坏了好事」,是旧小说日常用的词句。马扁立时笑:「坏了小好事,可以变成大好事!」 他的意思,再明显没有,他本就有一箭双雕之心,现在两个美女,都在他的面前,而且相互之间,再也没有隔阂,正好可以为所欲为,遂他生平之志,所以他一面挂着手,一面已感到异样的兴奋,一伸手,已把诸弟拉了过来。诸弟全身软若无骨,款款地向他靠去。 就在这时,王燕宜跳了起来,一面喘着气,一面道:「告诉他,他只能要一个!」 诸弟叹了一声:「现代的女性,被社会宠坏了,马仔,你只能在我们两个之间要一个!」 马扁摇头,他知道两人认真,可是他还想用开玩笑的方式来处理,他的手已在诸弟的胸脯上搓抚着,嬉应笑脸:「不,我两个都要,不论上天人地,下刀山落油锅,我是吞了秤铊,铁了心,两个都要!」 诸弟和王燕两人,忽然都笑了起来。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两人居然笑得那么自然,这自然反常之至。机灵如马扁,一时之间,也不知是什么意思。而就在这时,王燕也已来到他的身前。 马扁岂肯放过这个好机会,这刻伸臂又搂住王燕。 而更令得马扁绝想不到的是两个女孩子的纤手,竟同时轻柔地按向他小腹之下,立刻一股热流,在全身流转,在应该集中处产生,他发出了一下欢呼声——真正发自心底的欢呼声。 两个女孩子一起面对着他,可气如兰,异口同声问:「你先要哪一个?」 马扁在一片混沌之中,忽然感到了事情的焦点仍在,所以一刹那间,他清醒了不少,他含糊地道:「那有什么不同——」 王燕叹了一声:「太不同了,即使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你也只能要一个——」 诸弟接了下去:「先要了哪一个,那一个就会离去,这是我们之间的协订,可是——」 王燕接上去:「可是我违反了协订,我想先得到你,好让诸弟退让!」 诸弟立即道:「我忽然察觉她不老实,所以才赶来——没有人甘心被人欺骗!」 王燕向诸弟:「可是你这一来,也破坏了让他选择的机会,现在,他不会选择了!」 两个女孩子你一言,我一语,说的话,听来有点杂乱无章,可是马扁还是明白了! 他陡然之间,发出了一下吼叫声,手臂用力一挥,将两人自怀中一起挥开去。他双手接着,紧抱着头,发出了一阵又一阵的闷吼声。 他明白两个女孩子的计划是:在同一时间,向他投怀送抱,而他必然会和她们达成灵肉一致的结合,问题在于,也必然有一先一后! 那就是「他的选择」! 事实上,那当然不是他的选择——在一双美女同时投怀送抱的情形下,谁也不可能再去作选择,那只好说是「天意的选择」! 如果马扁全然不知情,两个女孩子的计划很容易成功,一定分出先后——她们有约定,「先」的那个,成为马扁的女人,另一个,王燕说是要自杀,诸弟说是要削发为尼! 可是现在,马扁全知道了,他如何肯选择? 他叫了又叫,只觉得眼前的两个女孩子,残忍无比,不但玩弄他,也玩弄她们自己。他也觉得两个女孩子愚蠢无比,要把自己的一生,缚上这样的死结。 他越叫越大声,全身像是要涨裂,他陡然冲向门口,撞开门,就这样冲进了大雪纷飞之中,向前飞奔,去发泄那会使他身体涨裂的精力。 第二天——当地报纸称:「昨夜大雪,有市民依稀见到,大雪纷扬之中,有人形怪物,没有衣着,以令人难以相信的速度在雪中飞奔,并且不时发出可怕的吼叫声,总共有七宗类似的报告。」 后来,不多久,马扁就向他的大师父请教:「师父,你说我该怎么办?」 金老实沉吟:「照说——女人是最容易骗的,可是她们两个,却精灵得很——」 他说到这里,忽然笑了起来:「徒弟,这就要考你骗人的本领了!这是一个天下第一难题,看你有什么方法,可以骗得她们两人,心甘情愿,让你如愿,哈哈!哈哈!」 马扁苦笑:「师父,你也想不出办法来!」 金老实正色道:「这需要运用最高妙的骗术,比骗钱、骗东西难得多了,这种高深的骗术,是一种艺术,如何运用,要靠天份,师父是教不了的!」 马扁长叹一声,自从雪夜狂奔以来,他想过了不知多少办法,可是没有一个行得通,满心以为师父会指点一二,却又得到这样的答复。 看来,能否通过这天下第一难题,是他的一大考验。 他是不是能解决这个大难题呢? 骗徒语录:世上有太多故事,靠欺骗而达到目的。 反面教育:别问成功者是怎么成功的! 九、王燕之死 却说马扁铁定了心肠,要一箭双雕,同时把诸弟和王燕这两个青梅竹马的好朋友一起弄上手,却始终想不出一个行得通的办法来。 两个女孩子,都发过誓假如他选择了另外一个,剩下一个不是要削发为尼,就是说要自杀。马扁眼前最大的难题是,就是他此刻改变主意,只要一个,另外一个也会因他的抉择,而落得悲惨下场! 他究竟应该如何是好? 为了这件事,马扁特地走去请教他的大师父金老实,谁知金老实给他的答复却是:要他自己想办法! 只有两点,是马扁可以肯定的。第一,诸弟和王燕想得到他的肉体的决心和欲望,只会比他想得到两女的肉体为高。这一点,从王燕和诸弟主动挑逗马扁可以证明,是毫无疑问的。 也就是说,对于这件事,两女比他更急切,因为,她们都有强大的竞争对手就是对方!而对于马扁来说,假如他想得到其中任何一人,是绝无困难的。 所以,现时马扁手上最大的皇牌,便是他自己! 第二点,就是在往后的日子,他们这三个自小青梅竹马的好朋友,一定会尔虞我诈,用尽种种欺骗的手段,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而马扁、诸弟和王燕三人都是这样出色之极的人物,三个人都知道对方一定会用尽种种欺骗手段来达到目的,一方面要提防被骗,另一方面要主动骗人,这场自古未有的大骗局,绝对是精彩万分,令人目不暇给。 而三个人之中,败的一方会落得最悲惨的下场,假如二妹失败,那不必说了;而假如马扁不能同时得到二女,亦必定会落得郁郁终生。 这场骗局,究竟会怎样开始呢? 这个问题,就是连盛名显赫的封二先生也禁不住好奇,问他的大师兄金老实,谁知金老实的答案居然是:「老二,不瞒你说,这个答案,我也想知道!」 究竟金老实是真的不知道,还只是骗骗封二先生,那就真的是天晓得了。 自从马扁见过金老实的那天后,他便像是在茫茫人海中蒸发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他本来有一个庞大的社交圈子,亦有无数恋上他的女性,其中包括地球上每个国籍的顶尖美女,但自从那天开始,便完全没有一个人再见过他。大家都以为这位神秘的东方王子,一定是回到他所属的神秘东方国度,承继他家族的宝座,不消多久,就会见到他在各大报纸电台上以大人物的身份出现。 但过了一个月又一个月,人们在媒介上还是看不见马扁的行踪,另一种传言又开始不退而走,便是马扁已遭到王室敌对势力派下来的杀手杀掉,东方宫廷残酷的权力斗争,真是残酷可怕得难以形容。许许多多恋上马扁的女孩子,听见这个消息后,更是伤心得不可开交,哭哭啼啼有之,当场晕倒有之,甚至有些伤心得要自杀,幸好终于为友辈阻止。这些都是题外话,按下不表。 同一时间,诸弟和王燕亦告失踪,在她们的生活圈子中,当然亦是显赫一时的东方公主,她们的失踪,亦造成了极大的轰动。 究竟他们三人在弄什么玄虚,也许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半年后,一个风和日丽的中午,地中海接邻意大利的海域,出现了一艘游艇。 这艘游艇,全长超过七十公尺,奶白色的船身呈柔和的流线型,一看便知是出自意大利名厂的设计。船身漆着的一个中文名字是:东方王子号。 失踪了半年的马扁,就躺在船上甲板懒洋洋地晒着太阳,身上只穿着一条布料极少的三角游泳裤,猛烈的阳光照晒着他古铜色的肌肤,他身上迸出的汗珠在金黄色的太阳光下,泛起一阵一阵眩目的闪光,流露出原始男人的味道。 船在海面轻轻荡漾着,船身传来阵阵小波拍打的声音,宁静得彷佛与大自然溶为一体。马扁闭着眼,聆听着剑鱼在海中跳跃溅起水花的声音,手里拿着一杯冰得温度恰好的葡萄酒,写意无比。 这半年来,究竟他到了哪里去?究竟他和诸弟和王燕之间的爱情纠纷又走到哪一地步? 就在此时,一阵隆隆的声音,划破了周遭宁谧的环境,声音渐渐由远至近,越来越响。看清楚,原来是一架最新款式的直升机。 直升机来得好快,飞至东方王子号上方时,突然停下,只是不停在盘旋着。 那架直升机在马扁的头顶足足盘旋了整整十分钟,强大的声音引擎一直响着,马扁却完全没有睁开过眼睛来,好像早已预料到有这位不速之客突然来访。 直升机终于冉冉从游艇顶部降落,这艘时值超过三千万美元的游艇,有一个特别设计,顶部平台是专门供给直升机降落用途。 然后,直升机舱门打开,驾驶员走了出来,是一个身材高挑,大约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郎,不是别人,正是诸弟。 诸弟婀婀娜娜走到马扁身旁,身上唯一穿着的,是一件三点式碎花泳衣,布料极少,此外,便什么都没有了。 她的皮肤雪白得像牛奶,胸脯小巧而结实,双腿曲线修长,走路时腰肢不停摆动着,被一片小布紧紧包裹着的臀部更是呼之欲出,还有那高高贲起的小腹,带给人无穷无尽的幻想,绝对足够令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血脉贲张,欲火难禁。 诸弟走到马扁身旁,静静的站着。昔日水汪汪的眼睛竟然传来一丝幽怨的神色,苍白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 此刻她双腿紧紧并拢着,那俊美得像上帝精心杰作的女性胴体线条美,就更加尽显无遗。 这样的一个绝色美人站在自己身旁,而且还是多年来自己一直深深爱着的对象,照说应该立刻出现缠绵旖旎的故事才对。可是,此刻的马扁,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依旧还是懒洋洋的仰着椅上晒太阳,一眼也没有望向诸弟。 过了很久,诸弟才慢慢问道:「这些日子来,你到了哪里去?」她的声音干涩无比,好像带着无穷的苦楚,偏偏语气又极度平板完全没有任何抑扬顿挫。 马扁忽地坐起身来,脱下太阳眼镜,双目凝望着诸弟,眼神十分奇怪,有点无可奈何,又有点嘲弄的神色。他并没有正面回答诸弟这问题!「我结婚了。」 诸弟听见马扁这句话,陡地一震,苍白的脸更苍白了,缓缓摇头道:「我不信。」语气平淡,彷佛只是说了一句无关痛痒的家常话。 马扁没有理会诸弟的反应,继续说道:「你和王燕,一个说要自杀,一个说要做尼姑,没有办法,我只有和别人一起。」 诸弟幽幽地叹了口气,截住马扁的说话:「马扁,不用再欺骗下去,游戏已经结束了。」 马扁耸耸肩:「你不信便算了,玛姬!」 船舱内随即传来一声甜美得发腻的娇呼,用纯正的英语叫出来:「甜心,我立刻赶来。」 不到三秒钟,一个美丽得令人难以置信的金发美女立刻便从船舱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镬铲:「亲爱的,我正学煮你最喜爱吃的炒排骨呢,咦!」她这时才发现诸弟的存在,不禁发出了一声惊呼。 诸弟上下打量着玛姬,只见她面目姣好,胸脯高耸,腰肢纤巧,一头金发在太阳底下闪闪生光,实在是个一等一的绝色美女。 马扁一手挽住玛姬的纤腰!「这是我的新婚妻子,玛姬,这位便是我常常和你提起,和我自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诸弟小姐。」 玛姬甜甜一笑:「诸弟姐姐。」双眼却一瞬不瞬,一直痴痴的望着马扁,目光无限温柔。 诸弟伸出手来:「玛姬,你好。」 玛姬笑着伸出手来,陡地诸弟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一扭,凌空一记大背摔,玛姬被摔得飞出船外,噗通一声便跌在海上。 诸弟这一下偷袭事出突然,淬不及防之下,连马扁也措手不及,只能眼巴巴的瞧着玛姬给摔下海中。 马扁气得全身发抖,大叫:「诸弟,你疯了吗!」 诸弟冷冷地道:「马扁,不用再做戏下去了,这样的伎俩,骗三岁小孩都可以。」 马扁终于忍耐不住,一巴掌便重重的朝诸弟脸上打去。诸弟也不闪过,「啪」的一声,脸部肿起了红红的一大片。 诸弟语气依然平淡:「王燕死了。」 听到这句话,马扁陡地全身震了一震,面部肌肉在跳动着,大声道:「不是的,你是骗我的!」 诸弟没有理会马扁,只是幽幽的继续说下去:「半年前,我告诉王燕,说你和我已经……试过了,以为这样她便会放弃角逐,谁知,谁知她竟然真的……」她紧抿着嘴,咬着下唇,竭力使自己不哭出来。 马扁额上青筋暴现,发出一下怪声音,听出来令人毛骨耸然的怪叫着,双手用力摇着诸弟的双肩:「快说,你是骗我的,是不是?快说!」 诸弟用力摇了摇头,终于忍耐不住,「哇」声哭了起来。 马扁惊叫了好一会,双手慢慢松开,颓然倒在地上,喃喃地道:「你害死了王燕,你害死了王燕,你害死了王燕……」 诸弟努力止住笑声:「王燕的坟墓在瑞士,你有空便去看她一趟吧。」 她走到船舷,这时,正好那玛姬正湿淋淋的爬上甲板,经过诸弟时,诸弟伸手一推,玛姬又跌回水中,又是跌个水花四溅。 诸弟毫不犹豫,跟着跳下水中,在茫茫大海中,谁也不知道她将会游生何处。 骗徒语录:要骗别人,最好先引对方骗自己。 反面教育:骗徒的话,无论在什么情形下,都千万不要相信。 十、皆大欢喜 却说在地中海,诸弟终于找到失踪多时的马扁,还对他说了一个惊人的事实:「王燕自杀死了! 马扁自然伤心欲绝,可是心中仍然有一个疑问:究竟诸弟是不是骗他? 可是,诸弟说出王燕自杀的故事后,便立刻离开现场。假如马扁要知道真相,就一定要先找到诸弟! 马扁甚至没有安慰她那位美丽的新婚妻子——这位美丽的金发美女,当然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一场串通了的骗局。可是,当这位玛姬听见马扁要求他假结婚时,她几乎开心得晕了过去,还追问:「假如你追求不到那位女士,我们可不可以做真的夫妻?」 马扁当然不会愚蠢到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深深的吻下她的额头,已足够令她神魂颠倒,不再发问下去了。 诸弟离开后不到一分钟,马扁已经下了个决定:立刻到瑞士去! 既然诸弟在临离去前说:王燕的坟墓在瑞士,这便有两个可能:一、王燕的坟墓真的在瑞士;二、王燕其实并未死,诸弟只是要引他到瑞士去。 无论答案是一还是二,马扁一定要到瑞士走一趟。 不到三小时,马扁已经在一架波音七四七豪华客机的头等机舱中,不停地做着古古怪怪的动作,每当做完一个动作,便如一个穿了孔的轮船一般,透出长长的一口大气。 除了几个漂亮的空中小姐之外,并没有任何乘客看到马扁干着这些奇怪的动作,因为马扁已经把整架飞机包了下来。 几个空中小姐都在一旁窃窃私语,讨论这位住朗不凡的东方王子,究竟他来自何方,正在干着些什么,最后,她们一致决定,马扁是弄着古老印度的瑜珈,加上他的一身古铜色健康肤色,一定是来自印度的王子。 事实上,她们当然不知道,马扁正在练习的,是来自另一个遥远的东方国度,中国传统的高深吐纳运气法门,传自马扁的二师父,赫赫大名的「万里无云」封二先生。 此时此刻他还在运气,不是为什么,只是要平伏他紊乱不堪的心情,一切一切,都只是为了王燕之死! 王燕啊王燕,究竟你是不是真的死了? 这个令人心急的问题,相信很快便有答案了。 经过一小时的运功,马扁的心情经已平伏,对于如何应付这个难题,心中已有计较。 马扁慢慢地站起身来,走往机长室,平静地对机长道:「我改变了主意,请你转飞法国。」 马扁一下机,第一时间,便走往机场附近一间毫不起眼的杂货店,二话不说,从袋中掏出厚厚的一叠美钞,,递给掌柜:「佐治,我要知道一个叫王燕的中国女人在哪里?」 这位佐治是个毫不起眼的小老头,银白色的头发,眯起一双小眼睛,他拿起那叠美钞,随随便便一手塞人抽屉,用蹩脚的法语解释道:「小伙子,找心上人吗?你下机才不过十五分钟,可不用这么心急啊!」 马扁面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佐治你怎么……知道的?」 佐治从口袋中掏出一管粗大的黑水笔,手颤颤地在一张皱得不堪的纸上,不知写着什么东西,一边叨叨唠唠:「当然嘛,否则怎叫得上宇宙情报收发中心,前些时,一位姓卫的先生才来过,问我有关他女儿……啊,写完了!」把手上的纸条递给马扁,上面歪七斜人写了个潦草的地址。 马扁望了纸条一眼,已把地址记下,把纸条丢在字纸篓上。「谢谢你,佐治。」 佐治笑容可掬地挥手:「再见,不送了,多谢光顾。」 这位则佐治的小老头,其实当然不叫佐治,是一位震古铄今的当世奇人,而且很有一点来历,他之所以流落法国,以出卖情报为生,也有一个曲折离奇的故事,但这就和他如何从世界各地搜集到庞大的情报一样,虽然奇幻有趣,但和本故事无关,也就不多赘了。 且说马扁得到王燕地址,却并不立刻赶去,反而到附近豪华的五星级酒店,痛快的洗了一个热水澡,过了几天,才施施然的赶到王燕的住址。 马扁轻轻的打开王燕房门。王燕惊呼一声:「马扁,是你?」 马扁劈头的第一句话是:「你知不知道,诸弟已经削了发,出家做了尼姑?」 王燕的答复是如何,暂且卖个关子,且回到一年之后的法国南部。 马扁和诸弟在一间充满古典风味的豪华大宅内,正喝着冰镇在摄氏十八度的法国极品波多红酒,据专家认为,这是喝法国红酒的最佳温度。 马扁轻轻叹了一口气:「真快,王燕已经死了整整一年了。」 诸弟按着马扁的肩头,轻轻在他耳畔呵着气:「真想不到,我们的姻缘建立在王燕的不幸上,有时,我真觉得有点难过。」 马扁言下不禁黯然:「我想到王燕的坟墓再看一下……」 诸弟突然用手指堵住马扁的嘴:「你忘了,曾经答应我什么事的?」 马扁大笑,笑得豪迈爽朗:「对,我们就永远在这里,做一对快乐的神仙眷属!」 诸弟娇笑点头,心里愉快无限,她的用心明显不过:只要他们永远躲在这里,马扁便永远不会发现王燕未死这秘密了。 马扁笑得更是欢畅,至于当年他对王燕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也就只有他和王燕才明白了。 骗徒语录:说真话有时比说谎更容易骗倒人。 反面教育:骗徒说的真话,最好也千万不要相信! (全文完) 其他作品-游侠列传传奇《太虚幻境》 作者:月神仙子 发表时间: 2004/09/29 15:36 点击:50次 修改 精华 删除 置顶 来源 转移 收藏 【第一部:梦幻境界】 「风吹仙袂飘飘举,犹似霓裳羽衣舞。」                             唐.白居易.长恨歌   他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不知道身边的那些是甚么人…… 不知道,甚么也不知道。   可是他却感到无比的舒畅,至少在他的一生之中,无论是身体上实在的感觉和心 境上飘渺的感觉,他从来也未曾感到这那样地舒畅。   极度的满足和舒服,会使人懒洋洋,所以他甚至连自己是在一个甚么样的处境之 中,也懒得睁开眼睛来看清楚。   然而,他内心深处,却又保持了一丝警觉,所以他在不断地自己问自己:这一 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呢?   事情发生的一刹那,究竟是怎样的,他不知道,可是事情发生之前,他在干甚 么,却还记得很清楚,不过,何必去想他,不管发生了甚么事,他现在这样的处境, 有甚么不好呢?   他身在如梦如幻的境地之中,他不是很情愿地把眼睛睁开一道缝,首先看到的, 是一片片乳白色的轻纱,那是轻纱,因为飘拂着,拂到他脸上的时候,他感觉得出那 是细柔的蚕丝,可是看起来,却又像一团团轻雾。   在轻纱中,是隐隐约约的人体,轻纱有许多重,所以被裹在飞舞飘荡的轻纱中的 人体,看来朦胧之至,但是又不论多么模糊不清,都可以使一个男人看了之后,在生 理上和心理上都有异样的反应。   对,在重重轻纱笼罩之下的,都是女性的胴体。   两性之间,有时,纵使隔得很远,也自会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吸引力(相隔十万 里,也还能相思),他这时缓缓转动着视线,可以看到在他面前,有四个隐约的、朦 胧的,可是又美妙无比的女性胴体,在他的身后,大约也有四个,那些全身,连头脸 都在如雾如云的轻纱笼罩下的女人,全身没有一点暴露在外,连她们握住了那银白 色,不知用甚么东西织成,柔滑之极的软兜的手,也在轻纱的笼罩之下,看不真切。   而他,就半躺在这个软兜之上,由八个梦幻一般的女人,抬着他在向前走;这已 经够怪了,可是更怪的是,他全身赤裸,只是身上也笼罩一团轻纱。轻纱和软兜,和 他的皮肤接触,给他软滑清凉的感觉,使他身心舒畅的程度,又提高了不少。   他也曾想过:自己是不是由于某种药物的作用,产生了幻觉呢?可是,一切感觉 又那么真实,虽然绝对无法解释,但那真是实实在在的感觉!   他也知道,如果空气中的阴性电离子增加,或者是空气中氧气的比例比正常的五 分之一高,也可以使人心境兴奋如意。但这时他又不是在一个密封的空间之中,对 了,他是在甚么地方呢?他无法知道,因为看出去,老是白茫茫的一片,像是在云 端?可是抬着软兜的人,分明又是在步行,隔着重重轻纱,他可以看到修长的大腿在 向前移动,大腿上的纤细的腰肢在摆动——有谁能在云上面步行呢?   他叹了一声,本来,以他的性格,他一定要立刻弄清楚究竟发生了甚么事,但这 时,他居然就那样懒散散地躺在软兜上,随着软兜轻轻的恍悠,虽然身处在一个极度 奇异的境界之中,却也不顾再下去会发生甚么事,只顾享受眼前他从来也未曾经历过 的那份由宁谧恬静闲散舒畅交织而成的快感。   然后,他听到了极其动听的乐声,声音动听得令他呼吸也变得是一种乐趣,每一 次缓缓地吸一口气,乐声就像是跟着进入了他的肺腑,在他全身四肢百骸之中,缓缓 流转,然后,又再自他全身的毛孔之中,慢慢逸去。   又然后,他感到了轻风。轻风一来,他身上的轻纱飘扬起来,抬着软兜的女人身 上的轻纱也飞扬起来,令他能够更清楚地看到那动人的女性胴体,在移动着的身体, 看来优美得像是在舞蹈,动作是一致的,但是动作形成的在身体各部份的反应,却又 不一样,有的腰摆动的幅度比较大,自然手臂也摆动得荡人心魄,有的上半身挺得 直,双乳的颤动,也就闪出令人目眩的波涛。   他感到有必要问一问,究竟想把自己抬到甚么地方去,他也问了,听起来,他自 己的声音像是从一个十分遥远的地方传出来的一样,而又没有回答。   他叹了一口气,彻底放弃了:由得它去吧!这样被人抬着,就算是抬向死亡之 路,也是值得的。人的生命总有终结的时候,谁的生命能在那么愉快舒畅的历程中结 束?   所以,他完全放松,尽量享受着,半闭着眼睛,陶醉在如梦幻一样的境界之中。   就将这一切当成一场梦好了!   他还真不愿这场梦会醒!   但是,这时的他,如果是身在梦幻之中,那么,接下来他所经历的,又该怎么形 容? 【第二部:他和她】 「良宵夜暖,高把银红点,雏鸾娇凤乍相见。窄弓弓罗袜儿翻,红馥馥地花心,我可 曾惯?百般迁就十分闪。忍痛处,修眉敛,意就人,娇声战,涴香汗,流粉面。红妆 皱也娇娇羞,腰肢困也微微喘。」                          金.童解元西厢记.千秋节   眼前突然黑了下来,虽然他到后来已索性闭上了眼睛,还是可以感到,徒然黑了 下来,他睁开眼,黑得那么浓。   甚么也看不见,一点亮光也没有,他也感到,软兜不再移动,而且已经被放了下 来,放在一个相当柔软而富有弹性的实体上,软兜四角散开,也就自然而然,成为一 幅垫子,他身上的轻纱,也不知道在甚么时候不在了,那些抬软兜的女人呢?虽然他 未曾见过她们的脸面,但是她们的身体,在隐约之中,显得那么动人,这时似乎也不 在了。   现在,不但黑,而且静,静到了他可以自己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他突然坐了起 来:不对,不单是他一个人的呼吸声,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呼吸声。   而且,他可以肯定,那是有一个人在接近他!因为呼吸声听起来,越来越近,但 是,为甚么没有脚步声?怎么一点脚步声也没有?   他把自己的警觉性提得最高,几乎要一跃而起,喝问向他走近的是甚么人了。   但是,他却没有那么做。因为就在那一刹那间,一股幽香飘过来,接触到了他。 幽香甚至不像是由他鼻孔之内进入,而像是他的灵魂扑出了身体,将那股幽香迎接着 进来的,所以,香味沁人,也就和他的心灵,溶成了一体。   那股幽香令他感到不必再有任何警觉——在那种情形下,再有任何心思去想别的 事,真是愚蠢莫名!因为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辨别出,那股幽香,是自一个女性身体上 散发出来的。   那是女体特有的自然幽香,决不能在大自然任何东西中找到,也不能用任何方法 人工合成,当然也不是每一个女性有这种自然的幽香,只有万中无一的出色美女,才 会有。或者说,因为身上能散发这种自然的香味,这美女就必然是无懈可击的女人!   他屏住了气息——太奇怪了,是不是?他应该深深地吸气才是,但那是对付尘俗 香气的方法,幽香已与他的心灵交汇,他屏住了气息,才能使幽香不从他体内散逸, 才能更陶醉在那种淡淡的,但是深入到心底深处的,清甜、甘芳,蕴育着天地间一切 美好的香味之中!   另一个人的呼吸声听得更清楚了,听来有点急促,甚至可以感到,伴随着那呼吸 声的,是异样的心跳声。那是兴奋,刺激交织的结果,决非由于恐惧——他是一个感 觉极其敏锐的人,可以感到这一点。   他竭力想看清向自己走近的是怎样的一个异性,他有能在十分黯淡的光线下看到 东西的能力,那是多年辛勤锻炼的成果,可是这时,根本一点光线也没有,他也无能 为力。   而他虽然看不见,却可以感到,人已经来得极近了,他感到自己赤裸的身子,有 一团温暖,就在旁边。温暖自然是由另一个赤裸的身体所发出来的。两个身体,绝未 曾有一个细胞之微的实际接触,可是发射自两个身体之间的生物电,却又那么清楚地 可以使双方感到对方的存在!   他深深吸着气,慢慢提起手,不知道为了甚么,他其实甚么也看不见,而且一切 又发生得那么怪异,可是他却感到了美好,极度的美好,美好得使人不想破坏它,所 以他的动作是轻慢的。   从对方的呼吸声来判断位置高下,他的手慢慢伸出去,自然而然,碰到了对方的 唇,他碰到的,是两片半启着,在微微发颤的唇,然后,他的唇上,也有手指轻柔地 碰上来,当他的唇舔着碰上来的指头时,他的指头也有舌头在舔着。   轻柔缓缓的节奏,是在刹那之间消失的,消失得如此自然,毫无过程!   他的身子向前俯,他的身子一定也向前俯,于是,唇和唇,紧紧接合在一起,舌 和舌,互相溶合成一团,酥醉得叫人不想呼吸,他的身子再向前靠,一个腴软滑腻的 女体,就投进了他的怀中,紧紧贴着他,他的双臂环抱着,有点不知所措,先是在背 上抚摸着,然后又急急地去捧住了双颊,仍然是在长吻,那是叫人不想分开的长吻。 他胸膛上有异样的搓揉,搓揉来自她身子的扭动,双乳的被搓揉,使她的乳头变得坚 硬,和他的乳头偶然由于紧压而磨擦时,他有被电极的感觉。   她的手臂紧拥着他,和他的手臂不知想在一秒钟之间活动多少次不同,只是紧拥 着她的腰,双手的掌心灼热,就紧贴在他宽厚的背脊上,就像是要把他直拥到永恒, 再也不肯松手。   而他的双手,已顺着脸颊到了颈际,长发披散在肩头,他将之拂开,然后再向 下,触摸到了她的双乳的侧面,才停了一停,可是她却靠得他更紧,不让他的双手有 伸插进来的隙缝。   他的手自然向下,滑过了明显的,柔软的细腰,滑到了股际,她的双腿竟然紧紧 地并着,但是他的双手略停了一停,她就在一下娇吟声中,再也不对自己的身体作任 何的防御,而只是迎接,用她的生命,迎接他的生命,用她的灵魂,迎接他的灵魂, 用她的身体,迎接他的身体。   他立即感觉到了她全副心神的迎接,可是却也感到了她在迎接中的闪避,那是十 分微妙的感觉,从她急喘的呼吸中,从她加剧的心跳中,从她发自肺腑深处的低吟声 中,从她娇躯的微颤中,从她把整个身子贴得他那么紧,像是除此之外,再也不知如 何是好的笨拙中,从她紧咬着他的肩头,像是要把甚么秘密借着深深的齿印啮进他的 体内,从她的双腿紧缠着他的腰,她的手指紧掏在他的手臂的行为中,他立即明白了 一个事实:他是她第一个男人!   这多少是令人讶异的,但即使是白痴,也不会在这时候去想为甚么,他只是轻柔 地托起了她的细腰,在她的耳际,轻轻吁着气。   他并没有说甚么,只是用他的动作来说明他已经知道了这个事实,他把粗狂化为 轻怜,把暴风化为细雨。   她几乎窒息的气息,变得可以承受的急促,她把自己贴着他更累,不再是笨拙 的,而是轻巧的,她令自己完全变成了他的一部份,他也觉得自己完全溶进了她的体 内。   两个人,完全变成一个人了。   在那一刹间,当他的生命注入,当她抽搐着承受,他们真正溶而为一,在一种从 顶至踵的爆炸中,爆发出通向全身每一根神经的愉快,他们一起发出一听就可以代表 着欢畅的声音,散发着欢乐的颤动,颤动像波浪一样地冲出、起伏、扩散。   终于,又渐渐平静了下来。   她细细的喘息,就在他的耳际,他略转过头去,口唇吻到了她的鼻尖,鼻尖上有 细小的汗珠渗出,沾在他的唇上,体香和汗味的混合,使他又一次心跳加剧。   他感到,这时候,应该有点一灯光了,在他怀中的她,在生命之中第一次接受了 异性之后,那一刻,应该是她一生之中,最动人的一刻,不论她原来多么美丽动人, 现在她必然更美丽,更动人!   两人脸颊紧贴着,他甚至于感到她睫毛的颤动,实实在在,温香软玉,是在他的 怀抱中,他不必去深究为甚么,只要肯定那是实实在在的经历,绝不是幻梦,那就已 经够了!   他半掉起身子来,自额开始,亲吻着她身体的每一部份,她发出曼妙的低吟声。 她的身子!他突然有极强烈的冲动,要看一看她的身子!   他用强壮的手臂,把她搂在怀里,然后,站了起来,另一只手挥动着,想去寻找 光源,她紧偎着他,身子巧妙地蜷缩着,可以尽量紧贴他,而又令得他抱得不是太吃 力,他一直向前走,一只手一直向前伸着,可是,竟然没有碰到任何东西!   这是不可能的!他至少已向前走出了五十步,不可能有那么大的房间,那么,难 道是在野外?   他停了下来,听到她幽幽地叹了一声:「你……想……?」声音那样清雅宜人, 却又有说不出的腻。   他深深吸着气:「应该有光亮……应该……」   她的声音听来很低沉,有淡淡的哀愁:「如果没有呢?如果一直没有呢?」   他显然失望,把她搂得更紧:「那怎么会?一定会有的,光亮……怎么会没 有?」   她又是一声长叹,他感到她在轻轻推他,于是搂着她的双臂,松开了一些,就在 那一刹间,他陡然感到,她正在迅速离开,他大吃一惊,身子向前冲,双手也向前抓 了出去,可是只有先伸出去的右手,在她的身上,碰了一下,那是她的后股,即使只 是那一碰,也立时叫他感到那浑圆的臀部刚才是怎样在娇吟声中接受了他。   他再摸向前,甚么也碰不到,他张口想叫,叫不出来,也拚命想奔向前,双脚却 提不动,像是跨进了一个可怕的噩梦之中一样。   然而,他却是清醒的,刚才发生的一切,他全记得,现在发生了甚么事,他也全 知道。   突然之间,他又回到了这一切都未曾发生过时的情形下。   他无法知道自己是如何忽然「回来」的,就像是他刚才不知道何以忽然会身在一 个银白色的软兜之中,被八个女人抬进了黑暗之中一样。 【第三部:他这个人】 「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                               唐.杜牧.遣怀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唐.王维.老将行   他知道自己又从那梦幻境中脱出来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又有了实实在在的感 觉,感到自己坐在一张天鹅绒的安乐椅中,感到自己双手所捧着的,是一只圆球形的 大酒杯,他曾双手略用了点一力,希望自手中传过来的感觉,仍然是滑腻、弹性、柔 软、温暖和香馥,那是她的乳房。可是结果,却只是玻璃的冷和硬。   他鼻端闻到的,也只是酒香,他虽然还闭着眼,但是也可以肯定自己是在甚么地 方,不是像刚才那样,甚么也不知道!   这时候,他所在的地方,其实也异特之极,但可以慢一步介绍,先说说他究竟是 甚么样的一个人。   嗯,他这个人,要详细说,那真是困难之极,可以说的实在太多,不知从何说起 才好。要简单地说,自然容易,就算是铁木真,也可以用三言两语,概括一生。   先从简单的说起吧。   他姓列,名传。对这个名字,他十分认真,平时他不是很向人提起自己的姓名, 若是提了,他必然要解释一番:「传,有两个读法,『传送』的传,和『传记』的 传,我的名字,念『传送』的传。」   似乎没有甚么大作用,但是他既然要认真解释,只好也由得他去解释,因为他若 是要认真去做一件事,迄今为止,还没有甚么力量可以阻止得了他。   他自称自己是「江湖人」,也可以算是,谁不在江湖上呢?他印在名片上的衔头 十分有趣,也可以帮助了解一下他的为人,衔头是:   「愿望(合理性的)达成者」。   甚么意思呢?就是若有人,想要达成甚么愿望(合理性的),自己力有未反,那 就可以来找他,列传先生。   列传帮他人达成愿望,自然不是免费,非但不免费,而且收费往往高得令人咋 舌,视乎愿意达成的困难程度而定。   例如,阿拉伯沙漠上一个游牧民族的酋长,忽然想要一匹会飞的马,像传说中的 神马一样,而在花了一年时间,无人能达成他的愿望,通过各种关系,找到了列传。 列传首先分析愿望是不是「合理性的」——通常,那只要几秒钟时间。   像阿拉伯酋长的那种愿望,他一听就认为合理性之至,既然阿拉伯神话中有会飞 的神马,现在,酋长的银行户口中有的是用石油换来的存款,数字之大,已超出了酋 长所能理解的程度之外,他不想再在七四七飞机的私人浴池中躺着飞上天,而要骑一 匹会飞的马上天,在他的子民部属之前,表示他是如何英明神武,谁能说这种要求不 合理性呢?   在这种情形下,列传的若干专长,就依次发生作用。   首先,他自己本身当然要有各种精密电子工程、机械工程、空气力学等等方面的 丰富知识——他有六个不同学科的世界一流大学的博士衔,这难不倒他。   其次,他要有丰富的想象力,他立即想到,利用「作用等于反作用」的定律,工 程界已成功和制造出了可以背负在背部的「个人飞行器」,那么,根据同样的原理, 制造一匹飞马,自然也不是难事。   当然,制造过程不必细表,半年之后,当酋长的愿望达成之后,根据事前的合 约,列传的报酬,是位于出产质量最佳石油地区的两口油井,每口油井的日产量是八 千桶,每天一万六千桶石油的收入,当然不算太多,但要来补助一下他每天所喝的美 酒所需,也就很够了。   而且,那酋长一高兴,还请他到宫里去住了几天,供给他七个阿拉伯女郎,那七 个腰细腿长,高度几乎和他相等,个个都自小就接受肚皮舞训练的阿拉伯女郎,令得 身高一九五公分的列传,当作是生平少有的奇遇。   又例如,甚么地区的某一些人,忽然觉得自己应该掌握这个地区的命运,而要有 所行动(这种行动,通常称为「造反」,或「革命」等等),要向列传求助,列传也 会在三秒钟之内,认为那是「合理性的」,他可以有能力在一个月之内,提供精锐的 突击部队,配备最新的武器。   所以,也颇有人认为他是「危险份子」的,他却又不在乎人家怎么说他。   再例如,某人如果觉得某样物品,本来是收藏在甚么博物馆中的状况不合理,放 在他私人收藏室中,比较合理得多,找到了列传,只要代价合理,列传也就会欣然同 意这种见解,达成这种愿意。   有人说:你这不是盗窃行为吗?   他会回答:「这种观念真奇怪,那东西,不是仍在地球上么?就算不在地球上, 也仍在宇宙之中,何必计较?」   这种事,他可以不计较,但是他名字中的那个「传」字要念「传送」的「传」, 他倒一定要计较的。矛盾吗?他说:人生本来就充满矛盾!   大抵够了,就算不够,也无法再举例下去了,因为实在太多,无法逐一列举。   哦,对了,他的外形,他体高一九五公分,体重八十二公斤,全身上下,绝无多 馀的脂肪,天生鬈发,据说略有波斯血统,所以鼻高额广,在粗犷之中,又有着深邃 的细柔,谁见了他都会公认他是美男子,但他最讨厌这个称呼,认为男子的美,不在 面貌,可是他却又十分注重修饰。   他曾和欧洲的一群贵族子弟在一起相当久,所以生活习惯,略具欧化。   这样的一个人,生命中的女性,自然少不了,他也从来未曾否定过这一点。   而这时,他却明知自己已离开了那梦幻世界,他却还是不愿意睁开眼来,只是紧 蹙着他的浓眉,像是那样,就可以把刚才在他怀中的那女郎,自他的记忆之中挤出来 一样! 【第四部:疑真疑幻】 「起来搔首,数竿红日上简拢。犹疑虑,实曾相见?是梦里相逢?却有印臂的残红香 馥馥,偎人的粉汗尚融融。鸳裟底,尚有三点两点儿红。」                          金.董解元西厢记.混江龙   列传实在不愿意睁开眼,梦幻境界已经那样难以捕捉,再一睁眼,只怕更全然不 存在!   他在回味,以他这样经历的人,以他和数百个美女的关系,他竟然有无法忘怀的 眷恋!   他试图用自己各方面的感觉,在回想中塑造出那女郎的样子来。大致上,她可以 达到这个目的,因为刚才,他身子的每一部份,都和那女郎的身子有过接触。   那女郎高,当他和她的脚相抵的时候,她细小的牙齿,恰好咬在他的肩头。   她绝不会是白种人,白种女性除了婴儿时期之外,就不可能有她那样细柔的皮 肤。她的腰围不会超过六十公分,因为当他的手围向她的纤腰时,只要一用力,两手 就可以围过来,而他双手围拢来的长度是四十六公分。   那女郎有一头长发,鼻子高挺,嘴的大小适中,肩头圆而滑,他甚至可以肯定她 有一对大而灵活的眼睛(更能设想长睫毛配大眼睛),可是实实在在是甚么样子的却 无法拼凑出来。   然而,那又有甚么关系呢?她的身体,能给他那么样的欢愉,当他跌进那种由高 度欢乐纵横交织而成的罗网中的时候,他感到这才是人生!   现在,轮到一个对他来说,最严酷的问题了:这一切,全是真实的,还是只是幻 觉?   那当然是真实的——他立即这样告诉自己。   但是,那怎么可能呢?他是如何离开这间房间,又如何回来的?为甚么一去一 来,一点一也捉摸不到实在的感觉?   那么,一切全是幻觉?只有两个可能,实在的,或者幻觉。幻觉,怎么又会那么 真实?这时,两边肩上,扪上去,还有轻微的疼痛,而那种传遍全身的酥麻感,至少 还有十之二三存在他的感觉系统之中,手指和手掌,轻触和力抚她娇躯的馀温还在, 那怎么可能是幻觉?要是那是幻觉,那他愿意长留在幻觉境界之中!列传还是不愿意 睁开眼来,他从来也不是那么犹豫不决的人,他年纪很轻,可是经历之丰富,绝非常 人能想象,他甚至曾从爆炸的喷射战斗机中弹出来,从一万公尺的高空跌进海中!   但这时,他却没有勇气睁开眼来!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也就在这时,他听到了那个熟悉的甜腻的女人声音:「怎 么,不能确定刚才的经历是真实的,还是幻觉?」   列传忙道:「是,正是,请告诉我!」   那女人声音又道:「我无法告诉你,或者,你该问一问你面前的水晶球?」   列传陡然震动了一下,是的,他怎么忘记了那水晶球了呢?一切,应该全是从那 水晶球开始的,不,一切,应该是从他参加了那个神秘的俱乐部开始的。   是的,那个神秘的俱乐部!列传的想象力再丰富,见过的世面再多,但也一直到 一个月之前,才知道有这样的一个俱乐部。   那俱乐部,以列传的见识之广,尚且将之当作最怪的俱乐部,那当然,这是世界 上最怪的俱乐部了。 【第五部:神秘俱乐部】 「年年跃马长安市,客舍似家家似寄,青钱换酒日无何,红烛呼卢宵不寐。」                             宋.刘克庄.木兰花   既然一切是从那神秘俱乐部开始的,自然要介绍一下那个俱乐部究竟如何神秘 法。   事情真正的开始,应该是列传用一柄波斯萨蒲尔二世王朝时巧匠所铸的黄金匕 首,拆开那封信时开始的:   (他把那柄可以被列为波斯宝物中一百件精品之一的黄金匕首,当作拆信刀。)   (有关列传的住所,要详细说起来,可以写整整一本书,所以只好从略,只消知 道他的卧室和书房,同在一幢二十层大厦的顶楼就是。)   (必需说明的是,那幢二十层高的大厦的其它各层,也全属于他,他要来作不同 用途。)   (又必需说明的是,那幢大厦在东方一个著名城市的离市区不远的一座山上,可 以俯瞰大半个城市,是这个城市最特出的建筑物之一。)   (不得不再罗苏一句,他那幢大厦,有一个相当古怪的名称:∞。那是数学上无 穷大的符号,他的意思是,住在里面的人,对一切的追求,都是无穷大!)   列传通常不拆没有来历的信,他之所以拆那封信,是由于是专人送来的,送信来 的人,据收信的,在上山的那条也属于列传的私产的路口(距离大厦还有两千公尺以 上)的传达室当值的雇员称,是一个「美到绝点」的美女,那美女开始要求把信亲手 交给列传,但当她知道那不可能之后,她耸了耸肩,只说了一句:「列先生可能会后 悔」,放下信就走了。   列传的住所,有着一切应该有的先进科学设备,当那封信放到了他的写字台上 时,他按下一个掣,先听了当值者的报告,当他决定要看看当时的情形时,他按下了 另一个掣。   巨大的萤光屏上立时把当时在传达室中的情形,显示了出来,列传的确有点后 悔,送信来的那位女郎,看来像是棕种人,棕种女人的皮肤是可爱的蜜色,而且细腻 为全世界女性之冠,再加上那女人有一对大得令人心窒的眼睛。他也听到了那句话, 记住了那美女的声音。   但列传当然不会真的后悔,他拿起了来信,向萤幕上那女郎扬了一下,拆了开 来。他早就觉察到,信封中有相当沉重的硬物在,可是当那硬物落下来,他向之看去 时,他还是呆了一呆。   那是一柄金钥匙,上面有着极细致的花纹,铸工十分精细而古典,可是钥匙的形 式却又是最新的,肯定用来打开电子锁。   列传由于他的「职业」,他堪称是锁的专家,这柄钥匙,令他欣赏,所以他就去 看那封信,信是手书的,用十分优美的书法,以拉丁文书写在精美之极的白纸上:   「列传先生,阁下,竭诚邀请阁下参加神秘俱乐部,全人类中,被挑选邀请者的 数字,是一百四十四人,请恕不能把其馀人的名字相告,因为这正是本俱乐部之所以 为神秘俱乐部的原因之一。   所有会员,将永无知道其它会员身份之机会,所以也请阁下,为保障自身利益, 勿向任何人,即使是最亲近者透露阁下已为本会会员,因为一经他人知晓,立时取消 阁下会员资格,那是无可言喻之损失。   附上钥匙一柄,为打开俱乐部会址建筑物之用。会址在何处,阁下如经常携带此 钥匙,当阁下身在会址十公里范围内时,自有通知,本会在世界各地皆有会址,阁下 有许多机会,享受本会之福利。   本会福利,保证是阁下此生,绝未享受过之一切,事先无法一一宣布。   本会收费极高昂,但阁下自然乐于负担——当阁下享受过本会所提供之福利之 后。   若阁下全然没有兴趣,可将钥匙迳行抛去,但仍请勿将此事向任何人提起,为 荷,感谢莫名。神秘俱乐部总管启。」   列传看完了信,再仔细去察看那柄钥匙,一眼就看出,那柄钥匙,是十分精细的 高科技电子产品,有一个小盖子可以移开,一个液晶体显示幕就在盖子下面,可是又 却没有任何按钮。   列传迅速地把有可能组织这样俱乐部的人想了一下,没有结论,他掂着钥匙,姑 且把它于进了他用来放重要物品的一个小皮夹之中。   然后,他几乎忘记了。   他虽然拥有「无穷大」,但是实际上,他留在「无穷大」的时间不多,行踪飘忽 不定,这一天,他才在维也纳下机不久,在驱车赴市区途中,他的身上,突然传出了 一阵动听的音乐声来,极低,但赫然是著名的「森林圆舞曲」!   突然有乐音自身上传出来,自然是叫人感到突兀的事,列传把车子停向路边,很 快,就在身上找到了乐音的来源:神秘俱乐部的那柄金钥匙!   他推开了钥匙上的那个「盖子」,看到液晶幕上,有文字显现,显现的文字是一 个地址。   列传的好奇心被勾引得到了极点,现在这种情形,说明神秘俱乐部在维也纳有一 处所在,如果依址前往,会遇到一些甚么神秘的事情呢?   他本来有事,可是不是太重要,何不先到那个地址去看一看?他是一个音乐爱好 者,所以对音乐之都也十分熟悉,一看地址,他就知道那是在阿伦堡公园和兰度夫医 院之间的若干条古老街道之一,那里有许多古老的建筑物,位于维也纳市的东南方。   一曲「森林圆舞曲」奏完,液晶体幕上的地址也消失,时间并不太长,如果不是 一直随身带着那柄钥匙的话,那就没有机会获知这个地址了。   四分钟之后,列传随便停了车,来到了一幢有着七八级石级,看来相当古老,但 仍然保养得十分好的屋子之前,那屋子外观并不是很起眼,上了石级之后,才在门口 站定,用钥匙开门,才一插进去,就听得一个十分甜腻的女人声音:「欢迎欢迎,列 传先生。」   列传一点一也不惊讶——钥匙是寄给他的,当然上面有一切磁性资料,倒是那女 人的声音,引起了他的兴趣,他不但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也有过耳不忘的本领,他只 要听过一个人讲一句话,就可以长时期把声音和人联系起来,所以他一听就可以知 道,那声音就是属于送信来给他的那个有着蜜一样肤色的女郎。   这当然也不会引起列传的惊讶,简单的电脑运作就可以做到这一点了。   他推开门,走进去,取回钥匙,门在他身后关上,这建筑物的隔音设备绝佳,门 一关上之后,立时静得出奇,门内是个布置美丽的进口,他略停了一停,那甜腻的声 音又传了过来:「你已进入了神秘俱乐部的会所之一,今天我们的特别介绍,是水晶 球中的迷惑,阁下有没有兴趣,还是另有所需?」   列传笑了一下:「很有趣,听来像是厨师在推荐菜式!」   他本来以为那甜腻的声音是录音带,但这时他才知道不是,因为那声音对他的话 有反应,那是一串听来令人心跳的娇笑声。列传一摊手:「好,就是『水晶球中的迷 惑』!」   动听的女声一面指点他该如何走,一面道:「放心,你不会遇见任何人,你在这 里,可以享受到极度的神秘,虽然阁下本身已经是神秘人物。」   列传向前走着,屋子中的一切装饰是无懈可击的高品味,他笑着:「我倒宁愿你 现身来陪伴我。」   甜媚的声音像是吃惊了:「不可以,那是绝对禁止的,绝对禁止……」   列传想告诉她,他完全记得她的样子,并无神秘可言,但是他一向不在弱小者面 前炫耀自己,所以他并没有说甚么。   他推开了一扇门,就来到了那间十分舒适的起居室中,光线略暗了些,他在一张 天鹅绒的安乐椅上坐下,在他的右手边,就自地板中升起一个酒架,上面有七八种美 酒,列传拣了一种,用一种圆鼓形的大杯子,倒了半杯,在他的前面,地板上又升起 一个架子,在架子上,有一只相当大的水晶球,直径约有三十公分,看来晶莹透彻, 也反射着变幻莫测的绚丽色彩。   列传呷着酒,那女郎的声音再传来,扩音装置几乎无所不在,令得声音听来,就 像在耳际发出一样:「请注意,水晶球中的迷惑,只能发生一次,决不重复。」   列传在那时,根本不知道甚么叫「水晶球中的迷惑」,当然也不会在乎重复或不 重复,所以他只是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现在,请你集中注意力,注视那水晶球!」   开始的时候,列传只是抱着姑妄一试的心情,去注视邢水晶球,他甚至未曾真正 集中注意力!   可是,就在他望向水晶球之后,变化就发生了。   他不知道变化是如何发生的,不知道,知道的只是他身上的衣服不见了,心理上 的束缚也完全消失了,他身上笼着轻纱,半躺在一个银白色的软兜上,被八个全身笼 着烟雾一样的女人抬着走,身心都感到无比的舒畅,他突然进入了「梦幻境界」,而 在「梦幻境界」中,他的经历,令他满意之极,满意到他不想离开,而在离开之后, 他毫不犹豫,要不惜一切代价再进入!   这时,那甜美的女声叫他「问一问前面的水晶球」!   从刚才的经历如梦似幻看来,那水晶球难道有异常的魔力?   他一想到这一点,倏然睁开眼来。 【第六部:心甘情愿的献出】 「玉楼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帘外辘鲈声,敛眉含笑惊。柳阴烟漠漠,低鬓 蝉钗落,甘作一身拼,尽君今日欢。」                             五代.牛峤.菩萨蛮   水晶球就在他的面前,他一睁开眼,视线就盯在水晶球上,水晶球看来仍然那样 澄澈晶莹,一点杂质都没有,他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想法:刚才,难道是进入了水晶球 之中?梦幻境界,是突破了空间的限制,进入了水晶球之后产生的?   这似乎更虚幻了,列传不愿意承认刚才一切经历是虚幻的,刚才在黑暗之中,他 甚至可以肯定,他是那个令他销魂的女郎的第一个男人,男性普遍的弱点,在他这个 与众不同的男人身上,也同样起作用,他既然肯定了这一点,就兴起了一种渴望,渴 望成为她生命中唯一的男人。「第一个」和「唯一的」,这岂不是每个男人都渴望加 在女性身上的愿望?   听起来很像很复杂,实际上,那也是不过是人类行为中,占有行为的一种变化而 已。   列传由于紧张,呼吸有些急促,他的视线,完全可以穿过那水晶球,可是水晶球 却不能给他任何答案,他大口喝着酒,正想发问,突然之间,他看到水晶球中,有点 东西在幌动,由小而大,由模糊而清晰,终于,他看清楚了,那是一个女郎在曼舞!   由于球体的表面,对光线有折射作用,所以,列传看到的形象是扭曲的,但那也 足以使他肯定那是一个女郎在曼舞,她的身子看来极其柔软,几乎可以作任何角度的 转动,舞出各种各样的姿势来。   在一开始之际,列传心头狂跳,以为黑暗中的那女郎现身了,可是随即,他失望 了,那不是黑暗中的女郎,而是那个送信给他,有着甜媚的声音和蜜色皮肤的那个女 郎:列传不但失望,而且开始愤怒,愤怒是由于失望的激动而引起的。   他知道自己现在看到水晶球中的舞影,是光学仪器装置投影的结果,他陡然喊叫 了起来:「给我黑暗里的那个,她属于我,给我!」   水晶球中的舞影消失,依然明彻,然后,是那个甜媚的声音:「列传先生,事先 我曾作过说明:水晶球中的迷惑,只能发生一次,决不能重复的!」   列传又叫了起来:「那是你们讹诈的手段,你们只管说,要甚么代价,才能使我 再见到她?」   他双手紧握着,表现了他有生以来最大的冲动和粗卤,他明知这样对事情不会有 甚么帮助,可是这时,他的情绪已处在无法自我控制的情形之下!   甜美的声音听来有点急促:「真……那么值得?听来真是十分浪漫……会令女子 心醉……」   列传继续在吼叫:「还有甚么人在这里,出来见我,不要再玩这种游戏!」   他听到了一下叹息声,这一次,声音就在他的身后传来,他立时转身,看到了那 女郎,那女郎水灵灵的大眼睛中,闪耀着一种异样的光采,令得和她视线接触的人, 心跳会加剧。   列传一看到有人,一伸手,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臂,那女郎自然而然作出了一个 「你弄痛我了」的神情来。这样的神情,出现在那么美丽的脸上,本来是十分惹人怜 爱的。可是列传这时,正处在愤怒,焦急的情绪之中,他看到了这种神情,陡然之 际,升起了一股发泄的快意,不但抓住女郎手臂的五指更用力,而且粗暴地一拧手, 把那女郎拉得向他怀中直跌了过来,同时,另一只手已抓住了她的头发,用力向下 拉,拉得那女郎的脸仰向上。   那女郎咬着下唇,看来她是在竭力隐忍着不呼叫,她的神情极其复杂,又像是感 到了痛楚,又像是感到兴奋,由于她脸仰向上,胸脯就自然向上挺起,高耸的双乳, 在极薄的丝衫之内,由于急促的呼吸而在上下起伏,而且乳头也已隐约地顶住了衣 衫。   那种神态充满了诱惑,列传盯着她:「你不把黑暗中的那女郎叫出来,我就用你 来替代!」   那女郎娇吟起来:「我……不能……」   她的声音本来极甜腻动人,这时带了几分惊惶,听来更是令人心荡,列传双手一 起松开,不等那女郎有任何反应,他双手已扯下了她身上的薄丝衫。   蜜一样的肌肤,那样柔滑细腻,双乳骄傲地坚挺着,乳头也准备迎接异性的吮 吸,列传是一个男人,曾有哲人说过,每一个男人,基本上都是一头野兽。   列传在平时,实实在在,极其君子,尤其在异性面前。可是这时,他焦躁、失望 、愤怒,种种情绪,无法宣泄,而那女郎的娇躯,又如此诱人,列传连想也未及想到 她的身份,只当她是地位卑下的,在俱乐部中的女侍,他把所有的情绪全扭成了一股 自恒古以来,就蕴藏在人类内心深处,随时蠢蠢欲动的兽性,而又在刹那之间,全爆 发了出来。   他的双手无情地伸向女郎的双乳,女郎发出的呻吟声使他的行为更狂暴,那女郎 想抵抗,可是显然她全身都已酥软,以致半分气力也使不出来,她身子摇幌着,反倒 向列传紧紧地靠过来。   列传一直在用粗暴的动作对待她,那女郎紧咬着下唇,强忍着呼叫,随着列传的 摆布,尽她的可能取悦着列传,列传并没有留意到她忽闪的大眼睛中,充满了泪花, 他只是在女性对男性身体的挑逗上,感到了刺激,这种身体上的刺激所带来的快感, 令得他心理上的抑郁,也在逐步减轻。   女郎身上的衣服全是被列传强有力的双手扯下来的,当列传站立着,令那女郎跪 在他的面前,而他又用力按下那女郎的头部之际,那女郎曾挣扎着抬头,向他看了一 眼。那时,她脸上的神情更复杂,有爱、有怨、有乞求,看来,她是想要列传注意她 一下,至少,也将她当作是一个人,一个可爱的女人。   但这时,列传却正抬头向上,根本未曾向她多望一眼,她没有作声,顺着列传的 意思,努力想把列传的情绪平伏下来,然而,挑逗性强烈的接触,使列传喘息着,突 然一俯身,托住了她的纤腰,将她直抱了起来,推向墙,把她抵在墙上。   她并没有闭上眼,仍然紧咬着下唇,列传把她身子托高,她顺从地在恰到好处的 位置,把双腿缠向列传,将自己完全开放给那个一这样粗暴对待她的男人。   然而,她在陡然之间,还是叫了起来,那是荡人心魄的娇吟,她的身子被紧按在 墙上,只有颈部能转动,她叫着,急速地转动着头,她的头发因为左右甩动而半掩住 了她的脸,所以也使列传看不到她在那时涌出来的泪水。   那时,列传也感觉到了!   那女郎,现在在被他用那种狂野的行为在对待着的女郎,和梦幻境界中,黑暗中 的那个一样,他也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他脑际闪过了自己在黑暗中动作是如何轻柔,如何和对方的闪挪配合得淋漓尽 致。   可是这时,他却全然无法控制自己,他情绪的发泄,通过极大的压力喷射而出, 谁也无法在半途忽然由狂野变成轻柔!   他继续着,那女郎的娇吟声更刺激着他,令他把剩馀的兽性也一起发作了出来。   那女郎终于开始挣扎,扭动,用力推开了他,身子在地上打着滚,甚至爬行着想 离开他。可是,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变换的姿态,都令得列传更狂,当他握住了 那女郎的足踝,双手分开时,他简直是要将那女郎就这样撕成两半;而他则发出了一 个男性征服者的原始的叫声,刹那之间,把残剩的激愤,一泻千里地作了发泄。   等到一切都静下来之后,列传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听到那女郎断 断续续的抽噎声,当他望过去时,看到她身子缩成一团,光滑柔腻的背部在不断地起 伏,双腿缩成了十分美丽的曲线,全然像是一头受了创伤的小动物。   列传这时候,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他伸手过去,把手轻轻地放在她的背上,那 女郎剧烈地震动了一下,转过头来,她满面都是泪痕,以致不少头发,沾在她的脸颊 上,眼部的化妆,给泪水化了开来,形成模模糊糊的一团,泪水还在涌出来,可是她 的眼神之中,却并没有憎恨的神色。   列传想说甚么,可是实在不知如何说才好,反倒是那女郎先开口,声音动人曼 妙:「我……不怪你……只是你实在……太凶了!」   列传拉着她的手,把她拉进了怀中,抱着她,她心满意足地偎着列传,泪水却涌 得更急,列传吸了一口气,才道:「我不知道……不知道……你是——」   她把头埋向列传的怀中:「是我自己愿意的……总要有第一次……你……是我自 己的选择:是我心甘情愿的献出!」   列传更感到了内疚:「我甚至不知道你的名字,你……」   她把脸紧贴着列传的胸膛:「我出生在西里伯斯岛,可是从小就在荷兰受教育, 我是美术家,我的名字是香加莎,十八岁半。」   她说到岁数后,把脸仰了起来。列传这时才发现自己实在犯了判断上的错误,过 浓和夸张的化妆,使他误估了她的年龄,这时,化妆被泪水洗去了一大半之后,他才 看清楚,她简直只是一个少女!   列传更觉得内疚,他喃喃地道:「你要甚么……我可以补偿给你……」   香加莎立时回答:「我要你爱我,做得到吗?」   列传笑了起来,摇着头:「恐怕不能。」   香加莎的声音变得很低:「没有希望?」   列传震动了一下,才道:「我爱的异性,我会求她爱我!」   香加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甚么。男女情爱,本来就没有甚么情理可 讲,列传心目中「爱的异性」,是他根本没见过的黑暗中的那女人!他对她的感情, 竟是爆发般的强烈!   香加莎又说了很多:「我不知道,真的,甚么都不知道,我受雇,是的,很神 秘,指示我该做的事,该讲的话,和我的酬劳,都由邮递寄送,我所讲的每一句话都 是指定的……我不知道你有甚么遭遇,只是我听出你情绪十分焦躁……不安……愤 怒,我想……我或者可以使你愉快点,平复一下,本来那是严厉禁止的,可是我甘心 情愿,谁知道你一见了我……是不是我的出现,反而令你发怒?」   列传想不到香加莎的性格那么柔顺,想起了刚才自己的狂暴,他不禁摇头,轻抚 着她的秀发。   香加莎反倒好奇地反问:「甚么叫『水晶球的迷惑』?为甚么那令你不安?」   列传凝视着她,没有回答,他相信她的话,她确然甚么也不知道,她只在他进门 时,见了他一下,他进了这房间之后,发生甚么事,她完全不知道。   那么,他怎样才能和黑暗中的那女郎再见面呢?神秘俱乐部是不是真的是一个超 级的讹骗组织?   正当他这样想的时候,一个死板的,听来像是机器人一样的声音,突然响起: 「香加莎小姐,你违反规定,已经被开除。列传先生,你也违反了会章,你的会籍, 也被取消,从此和本会再无任何联系!」   列传忙叫道:「等一等,请问——」   那声音又响了起来,说出来的话,和声调一样无情。 【第七部:难解的谜团】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唐.白居易.长恨歌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元.徐再思.折桂令   声音冰冷而呆板:「你的任何问题,得不到回答,你可以把整幢屋子拆掉来寻求 答案,但必然一无所获,你的任何行动,都要付出代价,账单一定会送到你的手 上。」   列传绝不在乎声音中那些强硬的词句,他只是急急地道:「我不在乎代价,只要 再让我见……甚至一样在黑暗中也好……给我……把她给我!」   可是声音却已不再传来,列传大声叫着,他又显得有点一狂乱,香加莎用幽怨的 神情望着他,他却大声喝:「声音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带我去!」   香加莎急忙答应着,带着列传,到了二楼的一间房间中,那里有相当完善的扩音 设备,有一具闭路电视,可以看到一进大门的情形,香加莎指着一张椅子:「我就是 坐在这里的。」   列传略为检查了一下,就发现刚才那声音,是通过了电话传入仪器装置和他对 话,电话是从甚么地方打来的,自然无法追寻了。   列传还是花了两天两夜时间,在这幢屋子中,作了彻底的搜查,可是屋子中一点 也没有可以帮助他解释他为何会进入「梦幻境界」的线索。   香加莎在这两天中,一直陪着列传,忍受着列传莫名其妙的暴躁,表现了她非凡 的柔顺,也用她女性的胴体,给列传以慰藉。   可是列传想的,却只是那黑暗中的女郎。他是那样特别的一个江湖人,以前,怎 么知道甚么叫作相思?可是这时他却知道了!   第三天,他和香加莎一起离去,她没有对他提出任何要求,只是用她闪耀着深情 眼光的大眼睛望着他。列传把她带进了「无穷大」,告诉她:「我不会限制你任何行 动,你的签名,可以在银行中无限量提款,但是我行踪飘忽,而且……我还要去寻找 一个人!」   香加莎垂下眼睑:「知道,你要去找寻一个在幻境中,在黑暗中遇到过的女 人!」   列传叫起来:「不是幻境,我知道不是幻境!」   香加莎没有再说甚么,她甚至把她的一下叹息声,硬忍了下来。   列传是那么神通广大的一个人,从那天起,他通过了一切通道,打听「神秘俱乐 部」的来历,因为那是他唯一的,可以找出那黑暗中女郎的线索。可是不论他如何努 力,没有人听说过这个俱乐部。   他想起神秘俱乐部的那封信:「别告诉任何人,那使是你最亲近的人,同样,你 最亲近的人也不会告诉你!」   他感到了一股寒意,发现他将根本无法打听出有关神秘俱乐部的任何消息!   他本身是一个「愿望达成者」,他要和自己日思夜想的异性相聚,这愿望可以说 合理性之极了,可是他却也无法为自己达成愿望,所以,他自然而然,把他的业务, 处于停顿状态。   他的行动,很令得江湖上震动,人总有几个朋友的,列传也不例外,他有一个朋 友,堪称生死之交,那是一个在每一方面都和他截然不同的人,唯一的共通处,是同 样地是「江湖冒险者」。他的那个朋友姓游,名侠。虽然是好朋友,可是也不常相 见,所以,直到若干时日之后,游侠才和列传见了面。   列传向游侠说了经过,游侠摇头:「我没有受邀请加入神秘俱乐部,也从来没有 听说过,你收到账单没有?」   列传点头:「收到了,一百万镑。可是没有线索,钱是存进瑞士银行的秘密户口 中去的。我在世界各大城市的报上登广告,愿意付更多,可是没有人和我搭线!」   游侠笑了一下——他笑起来比哭还难看,因为他是个很丑陋的人:「主持人的利 润是百分之一千,把你麻醉过去,再弄醒,在某些药物的刺激下,那是很容易做到的 事!」   游侠的话,令列传兴奋起来:「你的意见是……那不是幻境,是真的?黑暗中那 女人是存在的?我有希望可以找到她?」   列传的神态是如此之焦切,甚至他的声音在微微发颤,游侠并没有回答他的问 题,只是望了他半晌,冷冷地道:「你怎么了?看来,你像是一个害了相思病的少年 人!」   列传无可奈何地承认:「我是害了相思病。」略停了一停:「主持人如果只是为 了敛财,应该和我联络,其中一定另有玄妙!」游侠的声音更冷:「他们心中有数, 那黑暗中的女人,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之极的——」   列传已经涨红了脸,紧握着拳,瞪定了游侠。   一个害相思的少年人,或许还有理可喻,一个像列传那样的男人,如果害了相思 病,能对他讲甚么呢?   游侠最大的好处是明白事理。   所以,他便默然不语。 【第八部】 「神仙姐姐不知从哪里来,如今要往哪里去,我也不知这里是何处,望之携带携 带。」                          清.曹雪芹.红楼梦第五回   「愿望(合理性的)达成者」列传,在不久之前的那次奇遇之后,有点一神不守 舍。那次奇遇,他在疑真疑幻、半虚半实的情形下,在一点光线也没有的黑暗之中, 在维也纳的一幢建筑物之内,有过一次销魂蚀骨,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足以一辈子回 味的经历。黑暗中在他怀中扭动低吟的那个女体,使他作了种种的想象,一想起来就 发怔——那是害了相思病的病征。   列传的生死之交游侠,对这种情形,十分担心。游侠认为人一过了二十岁,不论 男女,就不应该再谈恋爱。他是一个十分实在的人,很少很费时间去做或去想虚空的 事——浪费时间,就是浪费生命,这是他的座右铭。   所以,游侠和列传,就有了一番十分恳切的对话,对话在列传的那幢命名为「无 穷大」的二十层高的大厦中的一层进行。   有必要先介绍一下游侠这个人。   游侠和列传,这一双生死之交——真正的生死之交,他们有许多次出死入生的共 同经历。站在一起,所有人的目光,一定先落在列传的身上。列传是一个真正的美男 子,体高接近两公尺,气宇轩昂,仪表非凡。曾有一个身形娇小的美女,在和列传共 处三日三夜之后,对别人说:「我这一生都够了!再也不会有别的男人可以令我快 乐。天!他可以随便把我举起来,可以把我弄成任何形状;开始时我害怕,不多久我 才知道他叫我明白了甚么样才叫男人,甚么样才叫女人!」   这一番出自美女口中的赞词,别人听了,仔细去想想,自然可以发现其中的旖旎 风光,羡慕不已,可是列传本身,却只是置之一笑,因为这一类称赞的语句,出自各 种各样的美女之口,他听得太多了!不但不会感到兴奋,甚至会感到厌烦。   所以,有一次,他对游侠说:「唉!天生了我这种受异性瞩目的外型,真不是甚 么好事,我真的宁愿像你那样……平凡。」   他在说到「那样」之后,「平凡」之前,有一个短暂时间的停顿,因为他不想得 罪朋友,所以要找一个适当的形容词,对游侠的外型来说,「平凡」自然是最客气的 说法了!   不过,游侠并没有丝毫自卑感,他当时就双眼一翻:「平凡?我一点也不平凡, 我丑!」   说游侠丑,也未必,不过他的样子绝不起眼,倒是真的。他和列传一起,人人在 看够了列传之后,或许也会扫他一眼,但一百个人之中,不会有一个留下印象。   他个子矮,体高一五八公分,肥胖,腰围八十七公分,还有继续增长的趋势。他 眼睛很小,笑的时候只有一道缝,怒睁双目时,依稀可以看到他的眼珠。他有一个女 朋友,有次忍不住问他:你能看到东西吗?   他有一个大鼻子,由于极其嗜酒,大鼻子尖处已经发红;他又有一个阔口,笑起 来发出响亮的声音,手舞足蹈,看来滑稽之至。   列传的衔头是「合理住的愿望达成者」;游侠的衔头,也是他的职业,倒也异曲 同工,可能比列传更夸张:「受委托人」。   「受委托人」的意思就是他接受任何委托,不管这委托是不是合理。   不过,自然,他并不保证每一宗委托都可以完成,他在接受委托之前,先作声 明,老少无欺,所以,他的「生意」十分冷落,被委托的机会不是太多。   他的住所,当然也不像列传那样夸张,只是一幢外面看来十分破旧的三层旧式洋 房,位于郊外,郊游人士多半会将之当成被废弃了的鬼屋。   游侠这个人究竟来龙去脉如何,他从不对人说,连列传也不甚了了,只知道他和 中国的一个失传了的武术门派,很有点一不寻常的渊源,所以,他有精湛的中国武术 造诣,尤其在内家气功方面。当然,他绝不会有当众表演的这种行为,所以究竟精湛 到了甚么程度也没有人知道。或许,在故事日后的发展中,他有展露精深内家气功的 机会,请大家拭目以待好了。   游侠这个人介绍得差不多了,一向相当清闲的他,近来倒相当忙,因为他接受了 一宗委托,委托他的就是列传。   列传在维也纳回来之后,向游侠说了那宗奇遇,再呻吟着:「我委托你把那个在 黑暗中的女人找出来!」   游侠照例说:「先付一半委托费,我绝不保证可以完成你的委托!」   列传疲倦地挥着手:「把那个女人找出来。」   在接受了委托之后的第十天,也就是游侠和列传进行了恳切的谈话的那一天。游 侠驾着他那辆外型看来残旧不堪的车子,来到了「无穷大」大楼的门口。   门口的司阍对这辆破车子绝不陌生,知道那属于主人最好的朋友所有,而且也知 道,这辆看来残旧的车子,性能之佳,在全世界可列入十名之内!   司阍恭而敬之地迎游侠进去,一个穿着十分性感、美腿修长的妙龄女郎又迎了上 来,声音清甜动人:「列先生在第九层的冥思室。」   游侠闷哼了一声,咕哝了一句:「又在浪费生命了!」   他十分反对冥思,认为一无用处,只是浪费生命。女郎把他带进升降机,和那女 郎走在一起的时候,即使他不经意地挺高身子,他也比那女郎矮了半个头。   走进冥思室,一片黑暗,游侠的声音之中,充满了不快:「只有土拨鼠才喜欢黑 暗的地洞!」   黑暗之中,身形高大、强壮得叫人心寒的列传的声音,听起来却虚弱得可怜: 「我的事,进行得怎么样?」   游侠可能有黑暗中视物的本领,他在漆黑的环境之中,竟然正确无误地来到了一 个垫子之前,盘腿坐了下来,先自后褂袋中摸出一只扁平的酒壶来,打开盖子,大大 地喝了一口。   游侠所喝的酒,究竟是甚么酒,是一大秘密,因为他从不与人分享,只知道酒香 十分浓冽,中人欲醉,可想而知,一定是烈酒。   黑暗之中,列传已发出了一下类似呻吟的声音,游侠这才道:「我已尽了力,几 乎问了全世界的人,没有人听说过甚么『神秘俱乐部』,只听说过『非人协会』、 『非常物品交易会』和『主宰会』等等。」   列传叹了一声:「你问了些甚么人?」   游侠的声音相当刻板:「包括了亚洲之鹰罗开、浪子高达、年轻人和他的黑纱公 主、原振侠医生和卫斯理夫妇在内,够了吧?」   列传长叹一声:「他们知道了我的遭遇?」   游侠没好气:「像你这种……遭遇,自然不能逢人便说,但也对几个人说了,他 们的意见和我一样!」   黑暗之中,沉默了片刻,游侠才继续说下去:「或许是通过了药物,或许是通过 了电波或其它力量刺激你的脑部活动,使你产生了幻觉!你觉得那个女人如此完美, 完全合乎你的理想和需要,带给你前所未有的兴奋和愉快,正因为事实上根本没有这 个女人,一切全是根据你的心愿幻想出来的幻觉……」   列传又呆了半晌,才道:「好,那么,请你设法让我再有一次同样的刺激,我十 分需要再次进入那个据你所说是虚幻的境界之中!」   游侠叹了一声:「你再这样下去,会使你的生命在虚妄之中全浪费掉!」   列传也长叹:「有何不可?」   游侠一挺身,便已站直了身子,他盯着黑暗,面对的正是列传所在的方向,列传 可以看到他的双眼之中,闪耀着一种异样的光彩,看来像是一对猫的夜行眼一样。   列传几乎绝望了:「我和你一起努力都做不到的事,只怕没有人可以做得到 了?」   游侠昂起了头,对列传的话,他拒绝回答,因为他不认为世上有做不到的事—— 有许多事不能完成,只是由于不值得去完成而已!   他又大大喝了一口酒,转身向门走去,推开门,让门外的光亮透进极宽敞的冥思 室,他并不回头:「好,让我再去进行,我也建议你不要坐在家里浪费时间!」   列传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会,刚才我已经想过了,我要用一切方法,把这个神 秘的女人找出来!」   游侠发出了两下冷笑声,他矮胖的身形迅速移动,初次谈话,至此结束。   列传自然不接受游侠对他的奇遇的解释,就算真是那样,他也愿意接受一次同样 的「刺激」!   游侠在离开之后,如何去进行完成委托,列传并不清楚,而列传这方面,在两天 之后,事情才略有转机。   转机是香加莎带来的,香加莎就是列传从维也纳带回来的那个,有着浅棕色皮肤 的美女。她一直在「无穷大」大楼中,偶而也作为列传的性伴侣——列传是相当彻底 的享乐主义者,在他的「无穷大」大楼之中,究竟有多少个他的「性伴侣」在,连他 自己也说不上来。   列传才经过了剧烈的运动,胸口有汗珠,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把宽阔的胸脯压 向香加莎滑腻的背部。承受了列传全部体重的香加莎,在急速地喘着气——当然和列 传成为她生命之中第一个男人那次不同,她这时的娇喘声中,充满了愉快和享受,绝 无半分身体或心理上的痛苦。在列传的身下,她还在自然而然地微微扭动着她的丰 臀,令得才如同爆散了的列传,又有生命逐潮凝聚的感觉。   香加莎好几次想撑起身子来,可是并不成功,她身子的耸动,令得列传深吸了一 口气,双臂环住了她,一个转身,使她反压到了他的身上,然后,又把她的身子转过 来,使得两人面对面。   香加莎如骤雨一样,吻着她可以吻得到的各处,气息也渐渐变得粗重,然后,她 问了一句十分傻气的话:「一点一也不快乐?」   列传在她的面颊上,轻轻扭了一下:「记得,以后再也别问这种笨问题!」   他轻轻推开了她,双臂向上伸直,伸了一个懒腰,香加莎伏在他的身边,柔软得 像一头猫:「我不问,只是要告诉你,随便你要我做甚么,我都极愿意!」   列传在那一刹间,也很有心满意足之感。的确,还有甚么不满足的呢?地球上有 接近五十亿人,能有几个过着像他这样的生活?他的生活,在绝大多数人听来,简直 是神话,会根本不相信地球上会有他这样的人,有他这样的生活!可是,他自己又知 道,他实在无法满足。   他是「愿望达成者」,可是他自己的愿望,却无法达成,这叫他如何满足?   他一手在香加莎的胸脯上轻轻抚捏搓揉着,一手紧握着香加莎的足踝,把她的双 腿高举起来,可是与此同时,他却发出了一下叹息声!   香加莎伸出舌尖,先舐了自己的唇,才亲了列传一下,身子偎得列传更紧:「或 许,见见今天新来的那个,会令你兴奋些。」   香加莎到「无穷大」大楼的日子不长,可是大楼中的情形,她已了解得相当清 楚。她知道,在大楼之中,有数字不定的美女在,都是极其自愿地作为列传性伴侣的 美人儿——她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美女来自世界各地,来的原因不一,有的是离开之后的美人儿介绍来的,有的是 风闻有列传这样一个人,有这样的一座大楼,自动找上门来的,也有的是列传请来 的,偶遇的,种种不一。   在大楼中的美女,每人都有超越五星级大酒店的豪华大套房,可以得到一切供 应,自然,也可以得到列传十分丰厚的金钱馈赠。   本来,每次有新来的美女,列传总会有新的兴奋,可是这时,他轻拍着香加莎的 丰臀,竟然并没有甚么特别的兴奋,只是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香加莎撑起了身子:「这个女郎有点特别,管家问她是从哪里来的,她的回答是 『幻境』,世界上真有一个地方叫幻境的?」   列传听了,心中陡地一动,立即坐了起来,取起枕头旁边的遥控器,按下了几个 钮,对面墙上,立即出现了一幅萤光幕,他沉声命令:「把今天新来的那个女郎的接 待过程播给我看。」   也立即有了回答:是!   回答的声音很低沉,也很干涩,那是整幢大楼的总管的声音。总管姓王,连列传 也不知他的来历,只可以肯定他是一个十分奇特的奇人——关于王总管,以后有许多 机会说到他,现在还是先看看那个自称来自「幻境」的美女如何登场要紧。   萤光屏上在十秒钟之后,就现出了清楚之极的画面。   画面上看到的,是布置十分高雅的接待室,在一张沙发上,一个女郎用十分优美 的姿态坐着。她衣着普通,可是容貌却有一种叫人一看就惊心动魄的美艳——她应该 是亚洲人,有着一头又长又黑的长发,可能长到她的腰际,她坐着的时候,长发披在 沙发的靠背上。   黑色短袖的上衣使她的一双玉臂看来更加白嫩可人,她的神情有点一紧张,所以 口唇有轻微的颤动,这令得她看来更加动人。   没有一个女郎,能在接待室中,接受王总管提出的极其客气的问题时是不紧张 的。   紧张的绝非问题,而是王总管,或者,确切一点说,是由于王总管的眼光。王总 管有极锐利的目光,有好几个女郎在事后说起,都说:「第一次接触到王总管的眼 光,没有法子不害怕,他的眼光,就像两道电光,直袭进身体,不是令得心跳疯狂, 就是令得心跳停顿。」   这时,王总管看来随随便便地坐在那女郎的对面。王总管从来不穿西服,他穿的 中装,都全照足传统的规矩,甚至袜子也是布袜,不是线袜。   他是一个六十岁左右,又高又瘦的老人,这时,他照例用锐利之极的目光,盯着 那个看来不会超过二十岁的美丽女郎。   有时,来的女郎,会立即由列传自己通过闭路电视决定是客客气气地请她离去, 还是欢迎她留下来。但在更多的情形下,由王总管决定。   像这时出现在萤光屏上这样的美女,自然毫无疑问,会受到欢迎。   那女郎的呼吸也有点急促,胸脯起伏,可以看出并没有胸围,所以也隐约可见她 的乳尖,细小而坚挺。短裙下的大腿和小腿,可能也是由于紧张,而在不时变换着摆 放的姿势,线条和肤色都无懈可击。   王总管在客客气气地问:「小姐,请问贵姓芳名?」   女郎张开了口,牙齿小巧整齐洁白——那是美女的基本条件之一:「凤仙。」   王总管扬了扬眉:「从哪里来?」   自称名字是凤仙的美女的回答是:「幻境。」   王总管皱了皱眉:「对不起。」   凤仙抿着嘴笑了一下:「幻境,就是虚幻的境界,不实在的。我从幻境来。」   王总管神情木然,像是听到的就像「我从伦敦来」一样平常,他继续问:「你知 道在住下来之后,会发生甚么事吗?」   女郎在那一刹间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又惊险又害羞又刺激又想勇敢地迎接的那种神 情,令得列传也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赞叹声来。   她大而明亮的眼睛,这时看来如一头受了惊但又要表示自己勇敢的小兽,她轻咬 着下唇,然后,十分坚决地点了点一头:「我知道,我有一个朋友,去年曾在这里住 了一个月,她告诉我,这一个月,是她一生之中最快乐的日子,永远不会忘记!」   王总管对她的答复,表示十分满意:「会有人带你到你的房间去,有任何需要, 都可以提出来,会尽量满足你!」   凤仙盈盈地站了起来,欲语又止,王总管道:「有话,只管说!」   凤仙的双颊,渐渐泛起了一层俏丽之极的红色:「我甚么时候可以见到…… 他?」   列传看到这里,不禁吸了一口气,可是王总管的回答,却十分无趣:「我不知 道,凤仙小姐,我会向他报告你来了,一切由他决定,他是这里的主人。」   凤仙低下头去:「是!」   一个女仆走进来,带着她出去,萤光屏上的画面消失。   香加莎突然张口,在列传的肩头上,咬了一口:「是不是立刻见她?」   列传却皱着眉,打开了床头内的暗格,取出一具电话来,那是他和游侠之间的直 通电话,一有了回答,他就问:「一个美丽绝伦的女孩子,二十岁左右,亚洲人,名 字叫凤仙,你有甚么意见?」   列传的问题,乍听有些怪,但是却大有道理在,道理何在,听了游侠的回答才自 然会明白。 【第九部】 「醉来山枕小横陈,钗重半边溜。可惜夜闪开尽,又卸妆时候。」                             清.许光治.好事近 「且惨绿丛中,软红堆里,斟倒浊醪盏。」                             清.梁履将.摸鱼儿   列传等了几秒钟,就有了游侠的回答——那是游侠的专长之一,他有过人的记忆 力。人脑的记忆功能,可以达到记忆五亿册书,普通人运用到的脑部记忆功能,只是 万分之一,游侠如果能运用到百分之一,那么,他就是记忆超人了。他那种过目不忘 的本领,使他成了最好的、活的资料库,再古怪的问题,他也可以回答得出来,他甚 至可以把圆周率背到小数照后的两百五十位!   游侠的声音,听来十分凝重,这表示他的答案,牵涉到相当严重的事实——作为 游侠的生死之交,列传自然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也不由自主,挺了挺身子,坐了起 来。   也就在这时候,香加莎有了小小的误会,她也调整了她身体的位置,把她柔软的 胴体,轻跨在列传的小腹上;不过当她媚笑着望向列传,看到列传那种全神贯注的神 情时,她总算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随着游侠的语声,列传不断发出「嗯」、「嗯」的回答。游侠的答复是:「有一 个极庞大的特务组织,隶属于亚洲一个极权国家——这类国家的经济落后,可是特务 情报工作,却出色之极,苏联的国家安全局,是一个最著名的例子。那个国家的特务 系统,结构、联系,十分复杂,其中,最核心的,几乎就是最高权力机构的化身—— 有一个时期,连最高级的国家官员,甚至国家元首,都逃脱不了谈话被窃听和录音的 命运!」   列传喃喃地说了一句:「是的,那个国家元首有过『不准搞偷听录音的最高指 示!』」   游侠吹了一口气:「这个核心小组,有一个十分周详的特务训练计划,他们根据 遗传学的原理,把若干优秀父母所生的婴儿,自出世起,就纳入训练的范围,训练的 内容包罗万有,一般来说,十岁之前,已经要完成普通人的大学课程,外加许多别的 技能。」   列传发出了一下类似呻吟也似的声音,那并不是游侠的话听来相当骇人,而是轻 压在他身上的香加莎,一双浑圆挺耸的乳房,这时距离他的脸部,不过三公分,所以 他忍不住伸出舌头来,在她的乳尖上轻轻舐了一下,令得香加莎身子扭动,她和列传 的身体接触部份,自然而然摩擦了一下。   物理学告诉我们,摩擦会生电,当男人和女人的身体摩擦之际,产生的也是电, 那是一种生物电,是可以刺激人的脑部活动,叫人产生如同爆炸一样的感觉。所以, 列传只是轻轻呻吟了一下,那是十分懂得克制自己的了。   然而这一下不应该发生的声响,却已令得游侠不满,他立时闷哼了一声:「你最 好用心一点听着。既然你也问到了这个问题,我就假设你已经陷入了十分严重的危机 ——和那种经过特别训练的特务打交道,绝不会是愉快的经历,他们甚至不能算是 人,而只是『人形工具』,一切行动,全受组织、上级的操纵。」   列传立即反问:「她们?」   游侠道:「是,全是女孩子,据说,经过了淘汰,本来有上千人,现在完成训练 的,只有十二个人,她们个个美丽绝伦,几乎无所不能,我再问你,你为甚么会忽然 向我查起这个资料?」   列传有点不好意思,他在男女生活方面的「广泛兴趣」,游侠曾不止一次恃老卖 老地劝过他:「男人必然需要女人,可是像你这种需要法,却只是肉欲,没有心灵上 的慰藉。你难道不知道,女人的娇躯虽然可爱,可是她们的心灵,却更加迷人?」   列传每次的反应都一样,摊着手,呵呵笑着,不作任何表示。   游侠会继续说:「你是那么出色的一个男人,应该去追求女人的心灵,那种追求 过程叫做爱情,列传,未曾有过爱情的人,一生等于交了白卷!」   列传在这时候,总会长叹一声:「我知道,我十分知道,可是一直没有遇上能令 我发生爱情的女人,世界上不是每一个都像你那样幸运的!」   每当对话进行到这里的时候,游侠就会发出充满了满足的笑声,他的那双小眼睛 眯成一道缝,面上有异样的光采流动——就算完全不知情由的人,一见这种情形,也 就可以知道他,游侠,正有一个爱人,在他的心灵之中,有着天地之间,人类生活之 中最伟大的感情:爱情。   而且,也可以看出,他的那个她,也一定十分爱他,使他可以充份享受到爱情的 甜蜜。   不错,事实正是这样,游侠的那个她,在游侠列传故事之中,占相当重要的位 置,但现在暂时不需要她出场,所以也把她的一切,以及她和游侠相识的离奇经过, 暂时不作披露。   由于游侠一直在这样劝列传,而列传却又十分享受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不想改 变,而为了避免游侠多罗嗦,列传在提及自己的生活方式时,习惯隐瞒一些事实,以 求耳根清静。   可是这时,他却无法不照实直说:「今天,有一个美女投入『无穷大』大楼,自 称来自『幻境』,名字是『凤仙』。」   列传委婉地把世界各地前来「无穷大」大楼的那种行动,称之为「投入」,这又 令得游侠发出了一下不满的冷笑声:「你还没有和她见面?」   列传道:「还没有。」   游侠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大有可能来自那个核心小组所训练出来的十二个之 中,因为那十二个女超级特务的代号,十分异特,她们都采用了一种花的名字作代 号,而这种花的第一个字,又是一个真正的姓氏——传统上有这个姓。」   列传手臂略移了移,令香加莎柔软的身体,伏在他的腿上,他伸手在她滑腴的背 上轻抚,他的声音和神情,都有相当程度的向望:「是的,江湖上都传说着原振侠医 生和海棠的故事。」   游侠略顿了一顿:「对,海棠是其中之一……也听说她居然已脱离了组织的控 制,这真有点不可思议!」   列传吸了一口气:「如果她是超级女特务,你认为她来的目的是甚么?」   游侠语意冰冷:「这个问题,你应该问她!」   列传忙道:「我会问的,谢谢你提供的资料。」   游侠闷哼一声,仍然在表示他的不满,可是在他放下电话之前,列传却听得他发 出了一下如开心孩子见到糖果一样的欢呼声:「你来了!」   列传叹了一声,他知道,那是游侠的那个她,忽然出现在游侠的面前了!每当这 种时候,天塌下来,游侠也不会理会的了!   列传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拿起遥控器来,可是他未及按下任何按钮,就又把遥控 器放了下来,双手捧住了香加莎的头,手指插进了她浓密的头发中,发出了一下原始 人也会发出的声响,香加莎给他的刺激,也使得他可以连天塌下来都不理会。   等到他轻轻推开香加莎,香加莎躺着,一动也不动,只有饱满的胸脯在急速起伏 时,已是将近三十分钟以后的事了。   列传伸手又取过了遥控器——那遥控器,可以控制屋中的一切装置,这时,他急 速按下了几个掣钮,萤光屏上又有了画面。   画面上看到的,先是起居室,但是当他又按下了一个按钮之后,萤光屏分成了四 格,起居室、卧室、浴室和书房,那个自称来自幻境的美女凤仙,正懒洋洋地半躺在 床上,看来正在思索甚么。   按钮又令得萤光屏上的画面,只有卧室,而且,镜头移近凤仙,使她的脸部变成 了大特写。   在每一个提供给投入「无穷大」大楼美女居住的华丽住所之中,都有十分隐秘、 十分完善的电视监视系统,每一个角落中发生的事情,列传都可以通过控制,看得清 清楚楚。一开始,列传曾考虑向居住其中的美人儿说明有这种装置,但结果还是保持 了秘密。   理由是:他是一个十分公平的人,所以认为任何人在得到甚么的时候,总也应该 付出点甚么——美女得到了世界上所能得到的最高物质享受,难道就不应该付出被人 偷窥的代价吗?   当然应该,公平之至。   而事实上,大多数美人儿,都可以猜到有这种装置,有许多急不及待地展示自己 的胴体,做出种种媚态,唯恐列传看不到!   如果凤仙是超级女特务,那么这种监视系统在她的眼中,就如同小孩子的玩具一 样。她早就应该知道她在这里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看到——那么,她现在摆出这个 神态来,是甚么意思,有甚么作用?   列传迅速地在转着念,凤仙却一直不动。列传这时,注意到斜躺在床上的她,有 一双极其修长的玉腿,她的身量也相当高,一定超过一七○公分——列传对女人的胴 体经验丰富,他自己体型高大,对于同是高佻身型的女性,也自有一份好感。   列传控制着画面,一会儿远,一会儿近,近的时候,是凤仙面部的大特写,发自 她眉宇之间的那股淡淡的忧郁,看了令人有心酸的感觉,会叫人有把她紧搂在怀中劝 慰她,令她展眉的冲动。   香加莎双手摆在列传的肩上,一面轻咬着列传的耳垂,一面也由衷地赞叹:「她 真美,是不是?」   列传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在想:是的,这是一个出色的美女, 她不但美,而且极知道如何表现自己的美;香加莎是女人,女人说另一个女真美,那 么,另一个女人多半是真的美丽!   香加莎又道:「她……是东方人?东方人的皮肤,怎么也可以那么白?」   列传笑了起来,手臂环住了香加莎的腰:「为甚么不能?中国人形容女性的皮 肤,常有『肤若凝脂』这样的形容词,想想看,那是甚么样的莹白!」   香加莎咬了咬下唇:「你准备立刻就见她?」   列传一面站起来,一面仍然环着香加莎的细腰,香加莎娇小,列传又力大无穷, 当他站直身子之后,香加莎仍然被他拦腰抱着。然后,他另一只手,把香加莎的身子 转过来,他像抱着一个小孩子一样地抱着她。   然而,她当然不是小孩子了,所以,她的双腿,就盘住了他的腰。   列传和香加莎面对面,香加莎有点一气息急促,列传和她鼻尖轻碰了一下:「 是,我心急见她,她可能有一个十分特别的身份,所以我们的见面,也耍安排得隆重 一点,与众不同。」   香加莎在「无穷大」大楼中的地位,相当特别,她不但是列传十分喜爱的性伴 侣,而且也是王总管的好助手,参与许多管理工作,也包括照顾列传一些生活上的细 节。   所以,她一听得列传那么说,就知道自己有工作要做了。她低叹一声,松开了搂 住列传颈子的双臂,令自己的身子向后仰,长发披泻,她的身子柔若无骨,双乳挺 耸,这种姿态,自然诱人之极,列传伸手托住了她的背,把她轻轻放到了一张沙发 上,发出了一连串的吩咐。   半小时之后,列传已经准备妥当,那时,他穿着整齐的礼服,坐在宽大的沙发 上,仍然注视着萤光屏。   在那半小时之中,半躺在床上的凤仙,几乎连动都没有动过,只是不时眨着眼, 她的双眼不但大,而且眼波流转,光采过人,当她在眨眼时,长而浓密的睫毛轻颤, 会令列传不由自主吸气。   然后,他看到凤仙一挺身就站直了身子,动作之矫捷,简直如同一头豹子一样。 列传自然知道,女性有这样强劲的腰力,在适当的时候,可以带给男性多么强烈的快 感,他自然而然,把手中的酒,一口喝干。   他自然知道凤仙为甚么忽然跳起来,因为有人按了门铃!按门铃的人是香加莎, 是他派去的。   在萤光屏上的凤仙,略掠了一下头发,走过去开门,香加莎和一个女侍,推着精 致之极的纯银餐车进来,女侍开始在桌上布置餐具,香加莎把一张请帖交给凤仙,她 要略仰起头来,才能和比她高出许多的凤仙说话:「主人说,他半小时之后下来,和 你进餐!」   凤仙眼波流转,当列传看到她的视线,竟然毫不犹豫地直对着「镜头」,使列传 在萤光屏上,可以清楚地感受得到她眼波中的心意之时,列传对她超级女特务的身 份,便再无怀疑。   因为房间中的电视监视系统,设计巧妙,十分隐蔽,别说普通人发觉不到,就算 叫专家来找,也得费上一些功夫。凤仙来了并不多久,这时,她不但知道必有人在监 视她,而且还知道如何向监视她的人表示心意,可知监视系统早已被她识破了!也可 知她无意隐瞒自己的身份!   在那一刹间,列传不禁苦笑——他一生之中,遇到过不少劲敌,看来,凤仙如果 是敌人,会比以往所有的敌人更加强劲。   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尽量不把她当敌人!   列传有了这个决定之后,心中仍然不是那么舒服,因为像凤仙这样的超级女特 务,到「无穷大」大楼来,必然和其它美女甘愿来作为他的性伴侣不一样,而另有目 的!   刚才,在凤仙的眼神中,列传已可以肯定这一点,她眼波流转,似是在告诉列 传:我来,另方目的,和别人绝不相同!   在她撩人的眼神之中,甚至还带着几分挑战的意味!   使得列传心中不快的就是这个原因:他不知道凤仙的真正目的是甚么。   他一面看着香加莎和女侍在熟练地布置餐桌,布上鲜花,把美酒放进冰桶之中, 等等,一面在设想着凤仙前来的目的。   凤仙刚才,在「望了他一眼」之后,就没有再把视线投向镜上,只是在仔细看着 手中的那张请帖,微微低着头,她的长发被拨到了一边,所以有半截雪由的颈露出 来,那叫列传看得有口渴之感,他立刻想到,不论凤仙前来有甚么目的,她如果能提 供她自己作为报酬,那么,他,愿望达成者列传,只怕会顾不得再去分析她的愿望是 否合理,就会尽一切力量,替她达成愿望!   香加莎和女侍退了出去,凤仙就在餐桌旁,她在座位上坐了下来。同时,再次望 向「镜头」。   在那一刹间,列传不禁感到脸上一阵发热,因为在她的眼神之中,他分明又听到 了她在说话:「还等甚么?怎么还不来?」   「眼神会说话」本来只是一句形容词,可是凤仙的那一双大眼睛,却真的在说 话,真的!   列传脸发热的原因,自然是因为他感到了狼狈——通过监视系统而看到别人的一 举一动,显然不是高尚的行为,而他,一直是自命君子的!   所以,列传不等脸上灼热的感觉消退,就用力按下了一个按钮,令萤光屏上的画 面消失。   然后,他又大口喝了一口酒,踱了一回步,走出了卧室,在起居室中,直接走近 了一架升降机——那升降机的启动密码,只有他才知道,所以,也只能把他一个人, 带到各层的起居室去。   从看到凤仙要他快点一下去的眼神之后,到他从升降机中跨出来,真正看到坐在 餐桌旁的凤仙,大约是七分钟左右,这包括了他喝酒,踱步所花去的时间在内。   他曾在萤光屏上,看到过凤仙坐在餐桌旁的情形,这时,真的看到了,应该绝不 会感到惊愕的。可是,他一看到了坐在餐桌旁的凤仙时,即使平日绝不大惊小怪的 他,也不免张口结舌,惊骇莫名!   不同了,和他在萤光屏上看到的凤仙,大不相同了!   自然,凤仙还是凤仙,只不过在萤光屏上看到的时候,凤仙穿着便服,俏脸上也 没有甚么化妆,列传心中还在想:这样隆重的晚餐,衣着不应该如此随便,自己就是 整套的礼服。   可是,这时他所看到的凤仙,却已换上了一袭淡青色的轻纱晚礼服,肩头和双臂 袒露,低胸,挺耸的胸脯,现出一道迷人之极的乳沟,当她盈盈站起来的时候,连列 传这样的男性,也不禁目定口呆!   她也经过了适度的化妆,更加明艳照人——列传知道,这一切,全是在七分钟或 更短的时间之内完成的!   当然,列传立刻定下神来,他说了一句听来没头没脑的话:「对不起!」   凤仙看来立时明白了他是在为监视系统而道歉,她浅浅一笑:「不要紧,知耻近 乎勇,从你的惊愕神情看来,你不失是行为高尚的君子!」   列传不由得吸了一口气,他一直不敢低估,但凤仙显然比他估计的,还高出不知 多少!   凤仙的那几句话,表示她对列传的行动,知道得一清二楚,知道他因为感到偷窥 不高尚,而停止了偷窥的行为! 【第十部】 「这云情接善雨况,刚搔了心窝奇痒,谁搅起睡鸳鸯。被翻红浪,喜匆匆满怀欢畅。 帎上体香,帕上传香,消魂滋味,才从梦里尝。」             清.孔尚任.桃花扇.卷一.第七出「却奁」.沈醉东风 「将寝,告生日:妾乃二十三岁老处心也。生犹未信,既而落红殷褥,始奇之。」                        清.蒲松龄.聊斋志异.陈云栖   列传深深吸了一口气,走近凤仙;凤仙也向他接近,直到凤仙高耸的双乳,几乎 可以碰到列传的胸口时才停止。然后,是长时间的,几千令人窒息的凝视,双方都在 那一分钟之间,试图用目光去探索对方的心灵。   凤仙的双眼,看来深邃无比,列传在凝视的过程中,只觉得深不可测,像是有无 穷无尽的话可以发掘出来,可是又一点也捉摸不到!   单是那种眼神,就令得列传的心中有了一种从所未有的异样感觉!   列传从来也不否认自己是一个肉欲主义者。肉欲主义的男性,十分注重女性的外 形是否美丽。眼睛虽然说是女性外形美的一个重要组成部份,但是在肉体和肉体的赤 裸裸的接触之中,丰臀隆乳纤腰,莹由眩目的雪肤,修长宜人的粉腮,给予男性官能 上的刺激的部位太多,列传就未曾付出过太多的注意力在美人的眼睛上。他过去也想 在美女的眼睛中看到人性原始的火花,热情的流露,而从来未曾有过那样的感受!   对列传来说,面对着那样的一个美女,他的视线不落在饱满的胸脯,两个半球形 形成的乳沟上,不用他锐利的目光,无情地把对方的衣服先行撕裂,而去专注对方的 眼神,也是从来都未曾发生过的事!   但这时,他却真正被吸引了!   他投入了凤仙的眼神之中,黑白分明,眸子漆亮的眼睛之中,蕴孕着万种风情, 那种风情,形成一个漩涡,绝不急骤,可是有一股无可抗拒的吸力,把他吸了进去, 而当他一旦进入,他发现,那个漩涡,不知道会把人扯到甚么地方去,说是被扯进了 一个无底的深渊,都不足以形容于万一!   凤仙和列传互相凝视,凤仙在那时候,自然而然地摆出了一个满适宜给列传欣赏 的姿势,让列传可以恣意地欣赏她。   一直到又有女侍敲门进来,把各种各样精美的食物放上了桌子,列传才深深地吸 了一口气——他吸气的动作是如此之强烈,甚至令得烛光摇曳。   凤仙轻轻地咬了一下唇,又用她那看来柔软灵活的舌尖,在唇上舐了一下,这种 动作,令得列传感到全身有一股莫名的燥热。   凤仙先开口:「请坐——」   她才说了两个字,就发出了一阵令人听了还想听的轻盈声:「不知道我是不是该 说『请坐』?在这里,毕竟你才是主人!」   列传喃喃地,不知说了一句甚么,真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一句甚么。然 后,他拿起一瓶已打开了的香槟来,竟然仰着头,把晶莹的、淡琥珀色的美酒,直接 倒进了口中。   凤仙在这时候,双臂轻舒,已经轻搂住列传的腰;两个人的身子,也靠得更近。   凤仙和列传的腰以下,紧贴在一起,可是她的上身却向后仰,并且微微张开了 口。   列传的口中,正饱含着满满的一口美酒,他也就趁这个时候,俯下身去,用他的 口,对住了凤仙的口,而把口中的酒,缓缓地度了过去。   酒本来就是七星级的佳酿,含在口中,满是芬香。这时,美酒进入了凤仙的口 中,再回流回来,在十分芳芬之中,又增添了十分,列传和凤仙同时吞咽着那醉人的 液体,一口又一口,等到瓶中已再没有酒的时候,列传就贪婪地吮吸着凤仙口中的津 液。凤仙的呼吸急促,可是那并不妨碍她自然对列传的挑逗。   列传连看也没有再看桌上那些精美的食物一眼,他的全副心神,都集中在凤仙的 身上,而凤仙也显然知道,甚么时候,是适当的时候。   就在列传的拥抱越来越紧,令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她先是轻轻地推了几 下,那当然不会有任何作用,只有使列传抱得更紧。   然后,她就出其不意地用力一挣,挣脱了列传的拥抱,极快地一个转身,卷起了 一股沁人肺腑的微香,像是在水面滑行一样,滑进了卧室。   列传略怔了一怔,他实在想静一静,略为回味一下刚才和凤仙热吻的馀韵,可是 他却身不自主,跟着进了卧室。   当他一跨进卧室之际,他就呆住了。   凤仙背对着他,正在缓缓解下衣服的带子,轻丝的衣服,在她的身上滑了下来, 在外衣之内,直接的,就是她的裸体。   她的胸脯饱满,那使在她的身后看来,也隐隆可以看到乳房在颠动,她的腰细, 而且在后腰部份,有极其诱人的凹入,那就使得她浑圆的臀部,夸张地翘凸着,看得 人血脉贲张。   列传发出了一下含糊不清的叫声,一步跨过去,一手环绕了她的细腰,一手已在 她的丰臀上肆意地搓捏。滑腻而富有弹性的感觉,自他的掌心,迅速地传递到了他的 神经中枢,再遍及全身,正常的男性生理反应,由于他紧贴着凤仙的身子,令得凤仙 也不自主地发出了一下呻吟声。   凤仙仍然紧贴着他,可是她的身子,却巧妙而又缓慢地转了过来,变得和列传面 对面。她的双腮透出两团红晕,那令得她本来就娇艳的脸庞,更增添了无比的风韵。 她的双眼,像是春雨之后满溢的池塘,溢出来的,不是池水,而是春情。   她轻轻地拉下列传的手,把列传的双手,都放在她的丰臀上,她半张着口,除了 娇喘细细之外,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可是她微微扭动着,并且不由自主,有着稍 微颤抖的娇躯,却像是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叫:「我是你的,随便你怎样,随便你怎 样!」   列传双手仍然搓揉着她的丰臀,凤仙已开始替他解开衣钮——在那种身子紧贴的 情形下,要解除全套礼服的束缚,听起来很困难,可是凤仙做起来,却那么熟练。她 修长而柔软的手指,灵巧地把列传的上衣抛到了地上,当列传亮开结实的胸膛,紧贴 住凤仙柔滑挺耸的双乳时,他们两人都自然而然,略为摆动了一下身子,同时各自发 出了毫无意思,但是充满了人类原始兴奋欢愉的声音。   列传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在自己胸瞠的搓揉之下,凤仙的乳尖,变得坚硬。   他略俯头,再度吮吸凤仙的舌尖,凤仙的双手仍然在活动,她陡然身子向后仰, 倒向床上。   列传跟着她倒下去,当他和她的鼻尖,几乎碰在一起的时候,他看到她的神情, 她的眼神,却有一种十分难以捉摸的神态。   列传当然不会在这时候,去研究眼前这个美人儿何以会出现那种难以捉摸的神 态,他已经到了可以忍受的边缘,他的行动,甚至狂暴,也就在那一刹间,凤仙的双 手,在他的胸前,拧拒了一下,然后,再度有那种不可捉摸的神情,然后,在那一刹 间,她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双手放在胸前,呈现了静止,只是在两道秀眉之间,略起 了一个结,表示她正在忍受着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这种感觉,或许是一种痛楚,或许是一种麻痒,或许是一种充实和得到,也或许 是一种空虚和失落,只怕连她自己也说不出来。   在她紧闭的双眼眼角中,各有一颗晶莹的泪珠迸出来,顺着眼角流下,可是她的 口角,却孕育着无比的笑意,表示她的泪水,只是为了极度的兴奋愉快而流淌。   列传在那刹间,也变得静止。   他完全知道何以凤仙会有那种不可捉摸的神情,何以现在会有这样的反应。   作为一个肉欲主义,和在许多女性的身体上有丰富经验的列传,他立刻可以知道 是怎么一回事!那种具有进逼性的温暖,那种微微的颤抖,那种自然的轻微的抽搐, 以及双眼在紧闭之后,再睁开来时望着他的眼神,都说明了发生的是甚么事!   那确然出乎列传的意料之外,但这时候,他的静止,只是极短暂的时间,接着, 他吸气,和她接合得更紧密。她不由自主喘着气,列传轻轻拉开了她放在胸前的手, 欣赏着她由于气息急促而起伏的挺耸的双乳,嫣红的乳尖,散发着无可比拟的诱惑, 或许所有男性都有生命最初期的记忆,所以他就毫不犹豫地去吮吸。然后,是突如其 来的爆炸,甚么思想都没有了;有的只是不断的一波接一波的,无可阻挡的快感。   没有了思想,自然也没有了顾惜,他强壮的身躯,像是有着无穷无尽的精力,凤 仙的呻吟,闪避,挣扎,更令得他发狂。   凤仙在知道了自己根本无法躲得开,他就是她命运的主宰之后,大口喘着气,紧 搂着列传,把她的身体整个紧贴向他,直到列传的疯狂渐渐静止。   等到列传又可以听到自己的和凤仙的喘息声,又可以听到自己的和凤仙的心跳声 之际,列传又开始有了思想。   他首先想到的是,在未曾和凤仙见面时,由于知道了她的来历,曾把她假设为最 厉害的敌人!可是,现在,还紧搂着他,娇躯在颤抖的,只是一个女人,一个全然没 有抗拒能力,也从来没有起过任何抗拒之心的女人!   那女人的生命之中,他是第一个,在这以前,不论她的经历多么富于传奇,可是 并没有男人进入过她的身体!   列传的脸,紧贴着凤仙的脸颊,两个人的脸颊,都还有点发烫。   然后列传抬起了头,他的双手,仍然和凤仙的双手紧握着,双臂都伸直着,他一 抬头,凤仙也转过脸来,两人又是相当长时间的凝视,列传感到自己已经完全进入了 凤仙的眼神之中,进入了她的生命之中。   凤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口唇颤动了几下,可是却没有发出声音来,列传一开 口,声音动听得连他自己也感到意外:「宝贝,别说甚么,你根本不必说甚么!」   他把他强壮的身体再度压向她,不过这一次,是温柔和缓慢的。等到他完全放 松,任由她柔软的、香馥馥的娇躯承受着他的时候,他有一个短暂时间的迷惑。   这种迷惑,在刚才,他几乎甚么也不想,只是在不断的冲击之中,寻求爆炸的欢 愉之际,他也曾一闪而过。那迷惑是:从官能所得到的欢愉来说,眼前活色生香的凤 仙,和神秘境界黑暗中的那个女体,有若干相接近之处。   可是,即使在神智不清的那时,他也立即可以澄清那种疑惑,不同,尽管有相似 之处,可是,还是不同,他无法作出哪一个给他更大快乐的比较,只是想到了这一 点,他又有异样的兴奋!   凤仙在这时候,一面轻吻着他的耳珠,一面用极低的声音道:「我……有点 痛!」   她说着,双颊又红了起来,又伸手在列传的肩头上,轻轻的,示意式的推了一 下,列传一耸身,他和她身体的分开,可能来得太快了一些,凤仙又自然而然发出了 一下娇吟声,咬着下唇,立时身子蜷屈了起来,半转了。她粉光致致的双腿,弯成了 十分动人的曲线,使她浑圆的股更突出,而那几点已化开来的殷红,沾染在她的雪肤 之上,看来也格外夺目。   凤仙在这时候,突然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像是她终于完成了一件必需完成但一直 没有勇气去完成的事一样。在她蜷曲的娇躯上,在她的神情上,都有一种如释重负的 安详,彷佛是在告诉人:「事情终于过去了,那是女人的一生必需经历的一件事,我 很高兴在这样的情形下,和这样的一个男人,共同经历了生命的必经之路!」   列传可以强烈地感受到这一点,他伏下身,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心情,遍吻着她柔 软的身子,然后,把头枕在她的腰际,两个人都久久不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突然异口同声:「饿了!」   列传「呵呵」笑着,挺身跃起,双手抄起凤仙的身子,把她抱了起来,凤仙尽量 把身子偎依着列传。他们一直没有说甚么话,即使在饥饿中狼吞虎咽时,他们也只是 互望着。   直到凤仙像是一头懒猫一样,舒服地在一张沙发上倒了下来,她原来平坦的小 腹,由于食物而微微凸起。列传才来到她的身边,凤仙闭上眼睛:「我算是幸运的女 人?」   列传笑:「我不能自己夸奖自己,而且,我也不愿意给你有比较的机会!」   凤仙笑得极灿烂:「那样说,这个问题,将永远没有答案?」   列传耸了耸肩,盯着凤仙看,一副「无可奉告」的神情。他在沙发前坐了下来, 把头枕在凤仙的大腿上,在他的冒险生活之中,很少有这样的宁静。   然而,列传毕竟是命中注定要过冒险生活的,当他和凤仙经过了酣畅的淋浴,重 又躺下来的时候,凤仙轻轻一翻身,平压在他的身上,望着他:「相信我一到,你就 知道了我的身份?」   列传把手放在凤仙的左乳上,让乳尖在他的指缝中露出来:「到了之后不久,你 为甚么自称从幻境来?你来的地方,非但不能称为幻境,反倒现实得严酷!」   由于列传的拇指在她的乳尖上轻抚,凤仙的身子在蜷缩着,她按住了列传的手, 轻喘着:「给我一点……时间,说些要说的话!」   列传立刻答应着——在知道了凤仙的身份之后,他对于凤仙要来「无穷大」大楼 的目的,也极想知道。   尤其,他已经成为凤仙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他更加好奇,肯定凤仙必然有极严 重的事要求他!   凤仙的背景他已清楚知道,他自然也知道,那一组出色之极的美女,都把自己的 身体的第一次,作为最高的报酬——她们一生之中所能提供的最高报酬!   凤仙既然提供了「最高报酬」,而他也显然在知情的情况下接受了报酬,那么, 他这个「愿望达成者」,自然也应该提供合乎报酬的服务!   想到了这一点,会把人的心情,从极度的浪漫情怀中拉到现实生活中来,那绝不 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所以列传自然而然皱了皱眉——而也就在这时,和他身躯紧贴 着的凤仙,移动了一下身子,使她的唇,可以吻上他眉心的结。在她身子移动的时 候,列传想通了:即使没有任何的浪漫,只是现实,有凤仙这样的美女,提供这样的 报酬,仍然是赏心乐事,不必再苛求甚么了。   他轻拥着她,她把头埋向他的怀中,所以她的声音听来有点一暧昧:「我不是从 幻境来,你说得对,事实上,我是在寻找一个幻境。」   列传一时之间,不明由凤仙那样说是甚么意思,所以他只是漫应了一声,同时, 把她一条玉腿移到了自己的双腿之间,享受着肌肤接触的快感。   凤仙在继续说:「听说过一个只有一百四十四个被挑选进入的神秘俱乐部?」   列传在那一刹间所受的震动,无可比拟,但是他毕竟有极其丰富的冒险生活经 验,所以他在那一刹间,并没有过度惊愕的表示,可是也无可避免地,他的全身肌 肉,自然而然,在刹那间变得僵硬。   几乎身子的每一部份都和他紧紧相贴的凤仙,立即感到了这一点,她陡然半撑起 身子来,用十分惊愕的神情望向他,神情充满了疑问。   列传在那一刹间,已恢复了镇定,在凤仙的鼻尖上亲了一下,语意平淡:「听说 过!」   事实是,他不但听说过,而且曾经是一百四十四个被挑选者之一。在维也纳一幢 屋子,在黑暗中,和一个女人有过令他毕生难忘,至今仍然一想起来就失魂落魄的缱 绻!   从那次之后,他一直在设法想和「神秘俱乐部」联络,可是也一直没有结果!   凤仙在这时候提及了「神秘俱乐部」,列传心中在想:如果她的要求,竟然是想 探索这个神秘俱乐部的秘密,那就滑稽之极了!   越是担心会发生的事,就越是会发生,凤仙把脸贴在列传的胸前,一字一顿地 道:「我想知道这个神秘俱乐部的全部底细!」   列传听了之后,不禁长叹了一声。   凤仙忙又撑起身子来,她的神情,显得很惶急,在那么娇美的脸庞上而有那样的 神情,楚楚动人之处,令人心醉,她的声音,软得叫人心酸:「你一定要尽力帮我, 不为别的,甚至不必为我!」   列传双手捧住了她的脸,从凤仙的神情越来越是凄然这一点上,他感到了事态远 比自己想象的严重! 【第十一部】 「妇人道:『我的身子已软瘫热化的!』当下云收雨散,两个并肩交股,相与枕席于 床上,不知东方之既白。」                           明.金瓶梅.第四十三回   列传先在她的额上、颊边、鼻尖、眼上和唇上,轮吻了几十下,然后才问:「宝 贝,事情有多么严重?」   凤仙「嗖」地吸了一口气,她动听的声音,在刹那之间变得十分空洞,像是从老 远的地方传过来一样:「我会被消灭!」   她说了这句话之后,身子贴得列传更紧,在剧烈地发抖,列传可以明显地感到, 她那娇躯不但在发抖,而且体温也在下降——这正是人在极度的恐惧下的反应!   列传把她紧拥在怀中,双手在她身上各部份用力抚摸着,借着摩擦而提高她的体 温,然后,他笑了起来,托着凤仙的细腰,令凤仙跨坐在他的大腿上,他双手叉着凤 仙的腰:「从头说起,别急,不论事情发展怎样,决不会有你被消灭的情形出现!」   凤仙对于列传的保证,显然不是十分相信,她喘着气:「一个极高层的领导,被 挑选成为神秘俱乐部的会员,在不久之前,他访问北欧,在赫尔辛基受到了召唤,进 入了一个建筑物,在一种虚幻的境界之中——」   列传实在忍不住讶异,失声道:「和一个女人,有了亲密的关系?」   凤仙却睁大了眼:「你想到哪里去了?他在一种虚幻的境界之中,但却有极实在 的感觉,他在那种清形之下,经历了一次军事演习,看到和接触到了超过十种以上, 性能高强得超过任何军事科学家所能想象的新武器!」   列传呆了半晌。   对肉欲主义者来说,在幻境中享受美妙之极的女体!   对守财奴,或许给他看到遍地黄金;对珠宝狂,可能给他四百零二卡的金黄巨 钻;对集邮迷,可能让他拥有海关阔边大龙五分银的大全张!   对一个极权政权的领导者,自然没有甚么比新型的、可供他在世界扬威的武器更 吸引的东西了!   凤仙并没有觉察到列传在想甚么,她继续说:「可是自从那次之后,这个神秘俱 乐部就像是在空气之中消失了一样,他下令要不惜一切代价,把这个俱乐部找出来, 因为他要得到那批武器!」   列传低叹了一声,他捧着凤仙的俏脸,用十分诚恳的声音——在说的时候,他也 想起了自己的遭遇:「宝贝,你大可去告诉那个领导人,他经历的,只是一种幻 觉!」   凤仙垂下了眼睑,像是没有听到列传的话,自顾自地说着:「在经过了详细的分 析和研究之后,我们肯定,以我们自身的力量,虽然是世界上有数的情报组织,可是 还是不能达到把这个神秘俱乐部找出来的目的!」   列传陡然提高了声音:「这个俱乐部没有甚么特别神秘,它不过制造了一个幻 境,让人在幻觉之中,感到了有那么一回事,它根本只是一个幻境,一个由人的脑部 活动所产生,而事实上并不存在的太虚幻境!」   在列传说话的时候,凤仙只是柔顺地靠着他,等他说完,凤仙才继续她的话: 「又经过了周详的研究,确定世界上能够有办法找出这个俱乐部的背景的人,不超过 二十个!」   列传苦笑,高举双手:「我不在那二十个神通广大的人之中,绝对不!」   列传并没有说出他为甚么不在其中的原因,原因十分简单,因为他自己也想再进 入神秘俱乐部,可是却不得其门而入!   他在那样说的时候,心情十分苦涩,他想到,神秘俱乐郡所制造的幻境,能令得 进入幻境的人,个个随心所欲,那才是名副其实的「愿望达成者」,相比之下,他这 个一直挂着「愿望达成者」招牌的,简直渺小到了微不足道的地步!   任何人,在比较中陷入渺小的一方,都不会心情愉快的,所以列传在那一刹间, 脸色也变得十分阴沉。可是凤仙显然不知道他的心事,还在继续着:「不!你不但在 这二十名之内,而且还排名在很前面,这就是我为甚么来找你的原因。」   凤仙说到这里的时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听起来,好像……很丑恶,可是, 列,相信我,我……由于你,才知道一个女人的生命是甚么样的!」   她睁大着水灵灵的眼睛望着列传,列传在那一刹间正是百感交集,不知说甚么才 好,凤仙却突然喘起气来:「就算你做不到,我也……我也会……」   她说到这里,声音变得细不可闻,她缓缓俯下头,动作缓慢,近乎虔诚,身子向 下滑,把脸埋向列传,列传突然感到一股温暖,那令得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向上提了 一提,自喉间发出了一下怪异的声音来。他把手伸进凤仙的腋下,把凤仙扶了起来, 仍然跨坐在他的腿上,凤仙向上略踮了踮,再坐下来,两人陡地同时吸吸口气,凤仙 整个人欢得像是流质一样,伏在列传的身上喘息。   列传紧抱着她,他的刚强和她的柔软,这时成了天地之间最佳的配合,就是由于 这种阳刚和阴柔的配合,才有万物造化,生命的奥秘也正是由于这种配合,才使得生 命繁衍变化,多姿多采,才使得所有的生物,在天地之间,得以生长。   凤仙的脸,在列传的脸颊上摩擦,在列传的肩上摩擦,她的双颊绯红滚热,她的 全身都泛出了一重绯红色,都在发热,她承受着列传的刚强,而且全副心神,全身每 一个细胞,都投入了这种狂热之中!   她和列传都无法说得出是在甚么时候离开沙发的了,也不知道其间曾在甚么地方 打过滚,在甚么地方凤仙曾高耸她浑圆的臀部,在甚么地方,她曾高举过她的粉腿。   等到他们又感到世界在他们的感觉之中,渐渐回来了的时候,他们发现自己在一 个墙角,两个人的身子拥成了简直有点纠缠不清,分不出谁是谁来的一团!他们都无 意改变这个姿势,所以仍一直维持着不变。在他们身体的紧密接触之中,他们都有互 相在作生命的交流之感,像是两股涓涓的流水,忽然交汇在一起,变成了一股那样自 然。   列传刚才曾向凤仙提及神秘俱乐部制造出来的,全是虚幻的境界,那本来不是他 的见解,而是游侠的意见,他根本不肯接受。可是这时,他向凤仙解释时,却自然而 然用上了游侠的见解——这使他知道了「旁观者清」是怎么一回事。   列传在这时进一步向凤仙解释着幻觉是如何不真实,他的结论是:「去向那位领 导人说明这一切,放弃寻找神秘俱乐部底细的行动,去追寻一个幻境,永远不会有结 果的!」   凤仙静静地听着,然后才叹了一声:「你的分析很有理,可是一点一没有说服 力!」   列传企图把他的手,自凤仙紧缠着的双腿之中抽出来作一个手势,可是这时他手 上的感觉极诱人,使他不舍得离开,所以他只是问:「没有说服力?为甚么?」   凤仙叹了一声:「因为他——极高领导经历的,不是幻境,是确然存在,他不顾 警告,偷偷地藏起了其中的一件——也正由于他这个违反规则的行为,所以他被取消 了资格,再也接触不到俱乐部!」   列传震动了一下,他想舒展一下身子,当他的身子略为伸直了一些之后,他变成 半压在凤仙柔软的身躯上。凤仙所说的情形,和他的经历差不多。他就是为了要追寻 黑暗中的美女,而违反了俱乐部的规章,而被俱乐部摒诸门外,再也无法接触!   而那个领导人,竟然带出了一件武器来!那就证明他经历的,不是幻境了!   一想到这一点,列传不禁大为兴奋——不是幻境,那些匪夷所思的武器,是实实 在在的存在,那也就是说,在黑暗之中,令得他销魂蚀骨的那个女人,也不是幻觉, 而是真实的存在!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领导人带出来的武器是甚么?」   凤仙搂着列传一会,才轻轻推开了列传,盈盈站了起来,当列传看到她令人眩目 的胴体走开去之时,列传心中不禁吃惊:看样子,凤仙竟然像是走开去,要拿那件武 器给自己看!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无穷大」大楼的检查系统,就必需彻底更换了!   幸而,列传的忧虑属于多馀,凤仙又转过身来,双手拿着一个纸袋,放在她的胸 前,列传挺身跃起,伸手接过纸袋,抽出一张照片来。   照片上是一幅如同左轮枪的武器,从握着的手的比例看来,不会比常见的自动步 枪,如M十五、M十六更大,在转盘之下,有着长方形的装置。   列传指了指照片,凤仙开始用背诵资料的声调说明:「这……是超小型的火箭发 射枪,可以发射十二枚小型火箭,射程远达八千公尺,每一枚配有微型核弹头的火 箭,杀伤力相当于一吨黄色炸药。它有激光导向瞄准系统,百发百中;它重一点三三 公斤,任何人都可以随身携带。设想一个携有这种武器的人,在一架直升机上,飞经 华盛顿的上空,展开攻击的情形?」   列传也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他甚至有点无法想象在凤仙那么可爱的小口之中, 会吐出那么可怕的言语来!   她提供的「设想」题目,任何人都可以一下子就有结果!五角大楼、白宫、所有 掌握国家命脉的重要机构,都可以在一分钟之内,夷为平地。整个华盛顿的人口,至 少由于核爆炸的强烈辐射,而死亡过半!真有那样的事发生,毫无疑问,是世界末日 之始!   列传一时之间出不了声,只是盯着照片看。凤仙在继续着:「在我们的核基地, 曾作了发射的试验。我们顶尖的军事科学家,对这柄如此小巧而破坏力又如此之大的 火箭枪,目定口呆。估计如果有一支队伍,拥有两百柄这样的武器,就足以毁灭全世 界了!」   列传仍然不出声,凤仙也因为自己所说的话内容太惊人而胸脯起伏:「更惊人的 是,领导人当时所看到的武器之中,这火箭枪还是最微不足道的一种!」   列传直到这时才吁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凤仙苦笑:「你明白了?不是我们的领 导人非得到这些武器不可,而是至少,这批惊人的、在现实中几乎不可能存在的武 器,绝不能落入敌对者的手中!」   列传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地球虽小,可是也分成超过一百个国家,国和国之 间,绝不因为大家都是地球人而和衷共济,相反地,争夺、战争,在人类历史上,从 来也没有中止过!   这批武器的存在,一方面能令人梦寐以求想得到它,另一方面也叫人会尽一切努 力,使之不落入敌对者的手中!   明白了这一点,也就可以明由必需倾全力把神秘俱乐部找出来的原因了!   列传有了恍然的神情,凤仙低下头:「我接受了这个任务,如果不能完成,我除 了被消灭之外,没有别的路可走。我要请求你的帮助,所以把我自己给你,我……是 不是很卑鄙?」   列传一下子把凤仙搂进怀里:「当然不!可是……唉,先说一段我的经历给你 听。」   于是,列传便说出了自己和神秘俱乐部发生联系的那段经历。   当列传说到在黑暗之中,他和那女人的热烈行为时,凤仙偎在他身边的身子在不 由自主发着抖,她靠近列传,腻声问:「要不要示范?我想……她可以做得到那动 作,我也会可以做到……我受过严格的训练,知道……怎样才能使男人更快乐!」   她说着,先是在地上仰躺了下来,然后,双臂支撑着,粉腿高举,弯向她的头 部,等到她浑圆的臀部离开了地毯,身子呈现半倒竖的姿势之后,列传发出了一下吁 叫声:「是这样!是这样!」   他靠近凤仙,双手按向凤仙的股际,高度恰好可以配合他的身体。   凤仙发出了娇吟声,和她接下来身体姿态的种种变化,使列传又进入了忘我的境 界,那是另一种情形的幻境!   列传亦终于半伏着,抱住了凤仙迷人的小腿,感到自己的身子已化为微尘时,他 的脸枕在凤仙的酥胸上,在双乳形成的乳沟中,有着晶莹的汗珠,散发出中人欲醉的 女体的天然香味。   列传喃喃地说着:「幻境真可以变成真实,真有一处地方,如同太虚幻境一样虚 幻,可是又那么真实!」   凤仙娇喘细细:「谢谢你对我的赞美……我和那黑暗中的美女一样?」   列传心中的回答是:「不一样!」   可是,他当然不会照实说!何必破坏现在的气氛呢?事实上,凤仙给他的欢愉, 也已登峯造极。虽然他感到还差了一些——所差的并不是在黑暗中的那份神秘感,而 是男人身体上较为敏感部位的真正感受。凤仙的身体,又温暖又柔软,可是少了甚么 的!少了那种异样的吸引力,且能到达刺激程度的百分之九十八,而不能进入最后的 百分之二的爆炸点!   即使是一个肉欲享乐主义者,列传也很难具体地说明这一点——他也不打算向任 何人说明,毕竟那只是他个人的极私人的感受,他无意拿出来和任何人讨论,连他的 生死之交游侠,他也不会与之讨论这个问题。   凤仙先有了动作,像是一个才从麻醉中醒过来的人一样,她动作的幅度小而缓 慢,她伸手,在自己的胸脯上,蘸起了一颗汗珠,然后,再把指尖轻轻碰向列传的鼻 尖,她指尖上的汗珠,就和列传鼻尖上的汗珠,倏然浑为一体,她再微张开口来,用 舌尖去舐那颗汗珠,而列传就趁机吮住了她的舌尖。   凤仙整个人都软——列传可以清楚地感到她娇躯的柔软,凤仙又发出了几下含糊 不清的呻吟声,忽然手背和腿都伸直,令她整个人都软瘫了下来。然后,过了好久好 久,她才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   列传跟着她吁了一口气,和她并肩躺着,眼望着天花板:「如果你愿意,在这 里,没有甚么人可以奈何得了你。」   凤仙叹了一声:「你知道我不可以。」   列传声音极度无可奈何:「我已经把我的故事告诉了你,证明我没有能力去对付 神秘俱乐部!」   凤仙再叹了一声:「你的经历,只是致力在缅怀黑暗中的旖旎风光,你甚至没有 任何行动!」   列传坐直了身子:「请问,如何开始行动?地球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些人爱 隐藏起来,不给人找到,别人也就无法找出他们来!」   凤仙也坐了起来,双手抱着膝,把下颏抵在膝上:「我们曾经有过一些行动,包 括刊登广告,通过各地的军火商,表示愿意不惜任何代价,希望获得一些幻想式的新 武器,同时,也加紧对许多军火工厂的情报刺探工作,可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列传知道,不论是不是能找得出神秘俱乐部来,自己实际上已经参予了这项工 作,既然自己和凤仙所代表的庞大组织曾经过若干努力,而一无结果,那么,就表示 这件事,一定要另寻途径,才能够有进展。   他也想到了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给了你多少限期?」   凤仙一字一顿:「目下达命令日起算,三十天。已经过了三天。」   列传苦笑:「我不是很习惯为生命而挣扎,如果二十七天之后,你注定要被消 灭,那么,这二十七天,你希望怎样过?」   凤仙咬着下唇,殷红的唇和雪白的牙齿,形成一种强烈的色彩和形象的对比。   她说得比刚才更缓慢,也更清晰:「我愿意和你在一起,还有两百三十三万秒, 每一秒钟,我都要和你在一起——真正的在一起,我们的身体,一定要有实际的接 触,这才叫在一起!」   列传望了凤仙好一会:「就算事态有进展,我们也可以这样子——本来,我十分 不愿意向一个人求教,现在,我只好请问她了。」   凤仙的神情有点讶异:「她?」   列传点头:「是的,我的好朋友游侠——」   凤仙的神情更讶异,她来到列传之前,自然知道列传的生死之交游侠,可是游侠 如何可以用「她」来作为代名词呢?   列传笑了一下,把那句话继续下去!「——游侠的另一半,一个极神秘的女人, 说出来不相信,游侠从来不把她介绍出来,连我也没有见过,但根据游侠说,她有着 不可思议的本领和经历!」   凤仙的样子很怪,自然是由于列传所说的事情太怪而引起的——游侠的另一半, 究竟是甚么身份?   她还没有问出来,列传已经摇头道:「别问我,我不知道。」 【第十二部】 「不竹不丝不石,肉音别自唔咿。流苏瑟瑟碧纱垂,辨不出宫商角征。一点樱桃欲 绽,纤纤十指频移。深吞添吐两情痴,不觉灵犀味美。」                            明.金瓶梅.第十七回 「谁似冤家这般可奴之意,就是医奴的药一般,白日黑夜教奴只是想你。」                            明.金瓶梅.第十七回 「不操井臼操杆鼓,谁信英雄是美人?」                             清.柴静仪,黄天荡   游侠的另一半,他的亲密女友,究竟是甚么身份,列传真的不知道。   这件事,真可以说神秘之极。以列传和游侠的交情而论,照说,绝不应该有这种 情形发生。可是事实就是事实,理论上来说绝不能发生的事,在现实生活中,硬是发 生了!   实际生活,不像小说和戏剧那样可以安排,所以在很多情形下,没有规律,不说 常理,许多匪夷所思的事,都发生在现实生活之中,而不是在幻想小说之内!   列传不知道游侠的亲密女友是甚么身份,已经是奇异得说不过去的事情了吧?可 是更奇上千百倍的是:连游侠也不知道他的亲密女友是甚么身份!   这简直荒唐透顶了!确然是,荒唐透顶,可是那是事实,不是幻想!   有必要先说明一下游侠和他的女友亲密到了甚么程度,才会进一步可以了解事情 的荒谬程度。   游侠和列传自小相识,列传从十五岁起结交女性,无往不利,可是游侠其貌不 扬,生性内向,一直到二十多岁,可能连异性的手都没有碰过一下。   所以,当有一天,游侠忽然向列传说:「我有了一个女人」时,列传高兴得把他 紧紧拥抱:「是甚么人?介绍给我认识!」   游侠却摇头:「她肯在我的生命之中出现,有一个条件,就是除了我之外,她不 见任何人!」   列传愕然,指着自己的鼻尖:「连我也不见?这好像说不过去吧?」   游侠哼了一声:「我也这样说,可是她十分之坚持,说是如果不答应她这个条 件,她就在我的生命之中消失。我十分明白,她如果在我的生命之中消失,就是我生 命的结束,所以我答应了她!她是我生命的另一半!」   列传不免有点悻然,他和游侠的交情如此之深,可是现在却出现了这种情形。游 侠的神情也有点不自在,他解嘲似地问:「这……不能算是重色轻友吧?」   列传笑了一下,立时原谅了老朋友:「当然不算,她,你的那另一半是甚么样子 的?」   游侠半闭上眼睛,自然而然,流露出心满意足之极的神情:「当然是绝色美女, 而且,我们之间,真正心灵交流,有爱情。列传,这是你一辈子也未曾体验遇的一种 感情,你只知道享受女性美好的身体,不懂得享受她们细腻深厚的感情,你是一个— —」   列传没好气:「对,我是一个肉欲主义者,彻头彻脑是。你一辈子只有一个女 人,哪有资格来教训我应该怎样对待女人?」   游侠悠然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列传也道:「人各有志,不可相强。」   一对生死之友各自沉默了片刻,列传才道:「她和你是怎么认识的?」   游侠的神情犹如梦游病患者:「她突然出现,飘然而来,竟不知她是从哪里来 的!」   列传把眼瞪得极大:「她是干甚么的?她的身份是甚么,来历如何?」   游侠的神情比列传更惊讶:「我何必向她问这些,我深爱着她,这还不够么?追 问这些干甚么?」   列传呵呵笑着:「真伟大!真伟大!」   他那时说「真伟大」,自然大有讽刺的意味,可是后来,他却真的感到游侠和他 的另一半,有着十分伟大的爱情。游侠真的绝不会问她的来历,所以,他也就真的不 知道她的来历。   列传虽然一直未曾见过游侠的那个「她」,可是有时,他在和游侠通电话时,会 忽然听到游侠欢呼:「啊,你来了!」声音之中,充满了无可掩饰的欢畅。他就可以 知道,游侠的另一半出现了。   游侠的另一半,彷佛说来就来,说去就去,行踪神秘之极。当她要走的时候,游 侠从来不挽留她,也不问她到甚么地方去;当她来的时候,游侠就甚么也不做,甚么 人也不见,只和她在一起——列传算是唯一的例外,但也只限于通电话,绝不见面。   日子久了,列传有一次开玩笑:「你的那另一半,倒有点一像聊斋故事里的狐仙 或女鬼!」   游侠听见不以为忤,还有点一悠然神往:「确然有点像,她可能是一种甚么花吸 收日月精华修炼而成的花妖,也可能是天庭下凡的仙女,谁理会这些呢?我知道自己 深爱着她,这就够了!」   这两个生死之交,一个爱情至上,一个纵欲无度。有一次,列传忍不住问:「你 们不做爱?」   游侠听了,陡然长长吸了一口气:「夺天地之造化,那是人生最高的境界,你不 能领略的。你知道的,只是无爱之欲,那是兽性;像我和她,是灵欲一致,那是人 性!」   列传被游侠的一番话,说得双眼翻白,差点没有挥拳相向,所以他后来告诫自 己:别和游侠讨论这个问题!   日子久了,列传也知道,游侠的那个另一半,神通广大,本领高强。游侠在他的 「受委托人」的业务行为中,以前,遇到困难,总找列传来共同商量解决;可是有几 次,列传和他无法解决的问题,不多久,就已迎刃而解。问起来,游侠就淡然道: 「她提供了一些线索」,或者是「她有了一些合理的假设」等等。   总之,是他另一半的力量,替他解决了问题!   列传十分大男人主义,他觉得这不是一个好现象,可是游侠却摇头:「她的能 力,简直不可思议!」   列传「哼」地一声:「难道还在你我之上?」   游侠的神情十分认真:「你我?差之远矣!你要是有甚么问题不能解决,可以请 我代为求她帮助。」   (要补充一下的是,列传非但没有见过游侠的另一半,连她的声音也没有听到 过!)   列传大是不满——许多小的不满,积聚起来,变成了大大的不满,他当时就昂高 了头,从鼻孔里发出了两下冷笑声:「你自己去求她好了,我才不会去求她!」   所以,当列传自己无法和「神秘俱乐部」接触,而委托游侠去进行时,他就曾声 明:「凭你自己的力量去进行,别找你那另一半帮忙!」   后来,由于事情一点进展也没有,他曾好几次想要开口,但终于忍了下来。   而现在,他终于想到要向游侠的另一半求助了!   那是因为情势又有了新的变化的缘故。   列传在凤仙那里又有了「神秘俱乐部」的新的资料,而且还有足够的证据,证明 那不是经历人的幻觉,而是真有其境,真有其人,真有其物,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存 在!   那不但有深入探讨的价值,而且,也和凤仙的安危生死有关——凤仙要是完不成 任务,就面临被消灭的厄运。她头上那个势力庞大的组织,绝没有情面可讲,「无穷 大」大厦能不能保护凤仙的安全,列传其实一点把握也没有!   列传在开始讲述神秘的游侠的另一半时,就在凤仙身后,抱住了她。凤仙听得十 分入神,不时发出一两下惊叹声;等到列传讲完,她才道:「我们的资料搜集工作太 差了,我们只知道有游侠这个『受委托人』,绝不知道他有另一半!」   列传点头:「是,除了我之外,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我对你说了,暴露了他 另一半的存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出卖了他!」   凤仙半转过身子来,两个人的身体紧贴着,一个转动,就必然和另一个产生磨 擦,而磨擦,据说是会产生电的。只怕磨擦生电功能最强的,耍算是男女之间的身体 磨擦了——一定有电产生,不然,不会列传和凤仙的身子,都有一刹间的震动。   凤仙半转过身来,媚眼如丝,眼神荡漾,柔声问:「重色轻友?」   列传紧搂着凤仙的细腰:「我想他不会怪我,他曾说过,有真正不能解决的问 题,可以请他代求她帮助,当时我拒绝了!」   凤仙一面轻啜着列传的身体,一面道:「甚至你自己想搜寻神秘俱乐部时,也没 有找她?」   列传点头:「是。现在不同了,为了你,也为了我,要把神秘俱乐郡的底揭出 来!」   凤仙发出了「嘤」的一下娇吟声,反手勾住了列传的颈,同时也吻向列传,牙齿 轻咬着列传的舌尖,令得列传又意荡神迷过来。   可是,也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下声响。   那一下声响,实在十分轻,若是再过一分钟,当列传也轻咬住凤仙的舌尖之后, 可能他们就再也觉察不到了!   可是这时,他们都听到了这一声响。列传也立时明白,凤仙所接受的警觉训练是 如何严格。他和她,同时一起望向门口。   凤仙也立时压低了声音:「门外有人!」   列传已一跃而起,当他跃起之后,走向门口时,他全身的肌肉弹跳起伏,看来如 同一头彪悍之极的猎豹,看得凤仙有点目定口呆,全身发热。   列传感到了恼怒,门口的那一下声响,表示门外有人,不论门外那人在干甚么, 在「无穷大」大厦之中,这都是绝不能容忍的事。   列传来到了门口,一下子打开了门。   门外确然有人,一个十分优美动人的女体,俯伏门口,门一打开,那女体开始移 动——她并不站起来,而是维持着伏地的姿势,慢慢爬了进来。   凤仙已及时移过一个垫子,遮在自己的身前,而列传则巍然而立,居高临下,展 示着他男性挺发的雄姿,同时把门重重关上。   不必看到脸容,只看到那蜜一样柔滑如丝的皮肤,他就可以知道,那是香加莎!   香加莎以一种十分夸张的姿势爬行,圆臀高翘,细腰扭动,一双修长的玉腿,时 而伸直,时而屈起。由于她身子扭动得相当夸张,所以她的一双丰乳,也就颤抖得幅 度相当大。   当她在这样爬行向前的时候,有一股散发妖异的诱惑力,不但列传看得气息急 促,连凤仙也睁大了眼,不知道她想怎么样。   香加莎一直向着凤仙爬,来到了凤仙的跟前,凤仙不由自主缩了缩身子,可是香 加莎却已经一低头,吮住了她的那一只脚趾。   凤仙只感到一阵酥麻之感,从被吮吸住的脚趾上向上传,迅速地传到了小腹,令 得小腹上产生了一股灼热的感觉,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呻吟声来。   香加莎双手已轻轻握住了凤仙的一双小腿,手指像蛇在蠕动一样顺着凤仙的小腿 向上移,移到了凤仙粉腿的内侧时,凤仙已经咬着下唇,发出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声 音,蜷缩的身子,也舒展了开来。   这种情形,把在一旁的列传看得呆了!   两个那么娇美的胴体,两张那么俏丽的脸庞,一个肌肤赛雪,一个则是一看就联 想甜腻的蜜色,两具胴体,竟然以那么怪异的姿势展现在他的面前!   香加莎给予凤仙的爱抚,使凤仙感觉到的刺激,显然不比列传的拥抱来得少;当 香加莎的手指,在凤仙的小腹上,弹琴一样有规律地移动时,凤仙雪白的娇躯,也就 有节奏地挺耸着。   列传在这种情形之下,无法再继续作为一个旁观者了,他大踏步走向前去,香加 莎抬起头来,她的身子十分柔软,虽然半跪在地上,可是抬起头来之后,高度还是配 合得十分好。   她樱唇微张,舌尖吐露,列传已不由自主,一伸手,抓住了她的头发。   香加莎或许是由于头发被抓而疼痛,自喉间发出了一阵呻吟声来,凤仙的呻吟声 一直没有断过,列传在这时,也由喉间发出了原始的声响!   三个人的声响混杂在一起,列传用力一提,竟然就粗暴地抓住了香加莎的头发, 把她提了起来,等到香加莎站直了身子,他就双手环住了她的腰,将她的身子托了起 来,使她和自己一样高。   香加莎的口中发出了含糊的声音,两条玉腿已经像蛇一样环住了列传的腰,已经 兴奋莫名的列传,发出了一下低吼声,香加莎和凤仙,同时发出了一下低呼声。   香加莎的低呼声,是由于她突然得到的充实,凤仙的低呼声,是由于她这时躺着 的角度,恰好清清楚楚、毫无保留地看到了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就算凤仙不是普通人,曾经有过许多常人做梦都想不到的经历,可是像这种情 景,她却也是第一次看到,那使她立即想起刚才,她也曾得到这样的充实,那感觉是 如此奇妙酣畅、如此欢乐愉快,她全身都感到一阵滚热,不知要甚么姿势,才能消除 燥热。   而就在这时,双腿仍紧紧盘住了列传腰际的香加莎,上身向后仰,而她伸出手, 凤仙自然而然把手也伸向她,香加莎一用力,把她拉了起来;挺立着的凤仙,把她女 性的胴体美,展露无遗。   而这时,香加莎也把她娇躯的柔软表露无遗,她上身向后仰,双手反握住了凤仙 的小腿,令得凤仙靠向她,她口中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话,凤仙没有听清楚,可是凤 仙也不会再问甚么,因为一股异样的、难以形容的快感,正自她的小腹向上伸,向她 的四肢百体扩展,迅速地令得她的全身每一个细胞,都沉浸在那种快感之中,如何还 能说得出甚么来?   在开始的一刹那,她紧咬着下唇,可是立即,她叫了起来,双手乱抓,一下子就 抓中了列传结实的手臂,列传身子向前略俯,和凤仙灼热的唇,紧紧交接在一起。   他们三个人这时的造型奇妙之极,如果是一座三人组的雕像的话,凭他们三个人 体态的优美,一定是一个不朽的艺术作品。   他们自然不是刻意摆出这样的姿势来的,只是都自然而然感到,这样,才能使身 体的每一部份,都感受到舒畅和乐趣。   他们当然不是静止,而是不断地爱抚着,不论如何爱抚,都那么自然,谁也没有 想到该如何爱抚,可是一下子,每一个人都有了最适当的位置。   等到一切都静下来的时候,香加莎和凤仙,在列传的两边,一边一个,如同婴儿 一样地偎傍着列传,三个人的胸脯都在起伏着,刚才在天翻地覆一样的爱抚中,究竟 发生了一些甚么细节,三个人都无法记忆清楚,也都无关重要。重要的是在刚才那段 时间中,他们都领略到了为甚么人要分成男人和女人两大类的奥妙。   平静渐渐展布开来,列传的手在香加莎的背部轻拍,香加莎发出像小猫样的「咕 咕」叫声,列传问:「你甚么时候学会躲在门外的?」   香加莎的身子震动了一下,突然笑了起来,她显然知道这个指责的严重性,所以 她的双眼,看来如同一头受了惊的小鹿。   她急急为自己分辩:「我没有这个习惯,我只是想通知你,游侠先生来了,才到 门口,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打扰你们,可能是手在门上碰了一下,门就突然打 开了……门一开……我是……不……我想再来一次,我也会一样!」   她一面说着,一面双手慌张地做着手势,她那种惶恐的神情,已足以叫人心软, 何况一听游侠来了,列传已直跳了起来,自然也不会再向她去追究在门外伫立的事。   匆匆穿好衣服,列传轻推凤仙:「你和我一起,去见见我那位传奇的朋友。」   当列传和凤仙手拉着手,走进那小会客室的时候,恰好看到游侠自褂子后面的袋 口中,摸出一只扁平的酒壶来,打开,呷了一口。   会客室中,立时弥漫着一阵奇异的酒香,列传介绍了凤仙:「她就是凤仙。」   这是最简单的介绍,也是说明了一切的介绍。游侠只是冷冷地向凤仙看了一眼, 像是看一块石头——凤仙自从十三岁之后,还未曾接受过异性如此冷漠的眼光,那使 她感到,自己彷佛从一个美女而变成了一块石头,有说不出来的不舒服之感! 【第十三部】 「爱你个杀才没去就,明知雨歇云收,还指望天长地久。」                  元.关汉卿.杜蕊娘智贵金线池.南宫一枝花 「识尽千千万万人,总不似,伊家好。」                               施酒监.卜算子   列传看出了凤仙异样的神情,用肩头轻碰了她一下,低声道:「别理他,他除了 他的那个她之外,其它的异性对他来说,都和隐形的差不多!」   游侠自然也应该听到列传的话,可是他却只当听不到。列传又指着凤仙,大声 道:「她可以证明,神秘俱乐部让人经历的,不是幻境,而是一个实在的境地!」   游侠并不急于反问,只是翻着眼,神情大是不满:「叫老朋友等了那么久,那算 是甚么礼节?」   列传笑:「既然是老朋友,何必说甚么礼节!你说『等了那么久』,多谢你对我 的称赞!」   游侠闷哼了一声,又打开瓶子,喝了一口酒,咕哝了一句:「无可药救的肉欲主 义者!」然后才问:「怎么证明真有那个幻境?」   列传先把凤仙带来的照片给游侠看,游侠的视线才一接触照片,神情便陡然变得 严肃起来,他盯着照片上那种武器。   凤仙的声音十分动听,足以令得任何异性听了之后心旷神怡,有春风醉人之感。 可是游侠却连看也没有向她看上一眼,而且,他还十分不礼貌地打断了凤仙的话,自 顾自向列传道:「我竟不知道地球上有这样的武器!」   游侠在说这句话时的口气,就像是他把自己当作地球上所有有关武器的一切,他 全都通晓一样!凤仙虽然久经训练,可是女性的天性使她感到了被冷落的不快,那使 她忍不住说了一句:「这武器是实际存在,还存在于地球之上!」   游侠听了之后,只是冷冷地望了凤仙一眼,又立刻投回眼光来,用手指弹着照 片:「单是看照片没有用,拿实物来,我们才能有进一步的研究!」   列传在看到照片的时候,也有同样的感觉,所以他一听得游侠那么说,就表示同 意,望向凤仙。凤仙的脸色苍白,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甚么才好,过了一会,她才 道:「游侠先生可能不知道整件事的始末,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要求!」   她这样说,分明是在责怪列传,明明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竟然也同意这样的 要求!   列传吸了一口气,心中也知道,要凤仙的上级,那个领导人交出这件武器来,简 直没有可能,那是他自幻境中带回来的唯一的一件,怎肯轻易交在别人的手中!   想到这里,列传大是后悔——在幻境中可以带东西出来,当日他为甚么不把黑暗 中的那女人带了出来!是当时的一切令得他太陶醉了,以致没有想到这一点!   游侠的声音十分生硬:「好,那就听听事情的始末!」   凤仙吸了一口气,简略地把事情讲述了一遍,游侠侧着头听得十分用心,不时打 开那扁平的酒瓶,喝上一口酒——列传留意到,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中,他喝了三口 酒之多!   这说明事情十分不寻常!游侠十分着重他喝的那种酒,说是十分名贵,一般来 说,一小时喝上三口的情形,也不是很多见,这时的这种情形,说明他被凤仙的叙述 所吸引,所以才会多喝了酒。   等到凤仙讲完,游侠提出了简单而直接的问题:「你见过那武器?」   凤仙的答复是肯定的:「见过,还曾把它握在手中!」   游侠用力一挥手,语气斩钉断铁得连半分商量的馀地都没有:「单凭讲,没有 用,照片也没有用,一定要有实物在手!」   凤仙现出极为难的神色来,望向列传,向列传求助。列传毕竟是游侠的老朋友 了,他明白游侠的意思,所以他向凤仙解释:「任何物件,就算是不能开口的死物, 只要有对象在,也就能在对象上找到许多问题的答案,等于是在对象上取得证供一 样。譬如说,那武器的金属部份,如果取得少量的粉末,也就可以弄清楚这种金属, 是在甚么地方炼制出来的!」   游侠直到这时,才补充了一句:「岂止金属而已!甚么都可以得到答案!」   列传向着凤仙,摊开了双手:「照片和叙述,于事无补,你们的那位领导人,如 果真的希望能再次到达那个幻境,就一定要把那武器给我们作研究,我想你可以说服 他的,是不是?」   凤仙轻咬着下唇,垂下了眼睑,好一会,才道:「我去……我去试一试……」   她迟迟疑疑地说完了这一句,忽然现出十分悲哀的神情来,声音苦涩:「其实, 我知道,根本不必试,我只要一提出来,就会被当作最危险的敌人处理!」   她说到这里,用哀怨之极、令人心碎的目光,向列传望来,她继续所说的话,更 叫人吃惊:「如果你一定要我去试,唯一的结果,就是我们的永别,盼你多点思念 我!」   她在说的时候,已经泪光盈盈,继而,泪花乱转——有人说,美女在这种神情的 时候,最是动人。列传已经双手无意义地挥动着,不知如何是好了。而凤仙说到最 后,语音哽咽,终于,两颗晶莹的泪珠,自她的眼中涌了出来,列传发出了一下呻吟 声,一伸手,把她拉了过来,拥在怀中,去亲吻她的脸,恰好将两颗泪珠,轻轻地吸 进了口中!   然后,列传向游侠望去:「或许,不一定要——」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游侠却心如铁石,一点也没有怜香惜玉之心,冷冷地道: 「没有实物,我绝对无法进一步的探索!」   凤仙和列传两人紧紧地搂抱着,一副生离死别之前的缠绵,可是这种情景,显然 丝毫也不能打动游侠的心,他甚至道:「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告辞了!」   列传直跳了起来:「好,你要实物,我就给你实物!」   凤仙发出了一下惊呼声,把列传搂得更紧,列传挺直了身子,那使紧靠着他的凤 仙,感到了他的男性气概和坚强,可是也更令她心悸,所以她不由自主,娇躯在微微 发颤。列传沉声道:「我无法独立找出『神秘俱乐部』,要你帮忙,自然要依你的条 件!」   游侠对待列传,比对凤仙温和得多,他叹了一声:「你准备去『夜盗九龙杯』, 把那柄幻境之枪,自那个领导人处偷出来?」   列传高声问:「还有更好的提议吗?」   游侠的回答来得极快:「有!我提议你们两人合作,没有她的合作,你不可能成 功!」   游侠这句话一出口,列传一点不觉得意外,而且,只当是理所当然,他本来就准 备要凤仙协助,不然,他哪有甚么成功的希望?   可是这样的话,听在凤仙的耳中,却令得她大是震惊!她本来只是微微在发颤的 娇躯,陡然变得剧烈发抖,她甚至无法控制,以致两排洁由整齐的牙齿,也由于剧烈 的发抖,而发出连续不断的「得得」声来!   凤仙忽然之间反应那么强烈,一开始,也大大出乎列传的意料之外,但是他立即 明白,凤仙的反应,实在十分正常。   试想想,她是从小就被挑选出来,接受极严格训练,一向只知道服从命令,执行 任务的一个「人形工具」,而刚才,游侠的提议,是要她去背叛——这在她的概念之 中,是最不可饶恕的大罪,是她从来也未曾想到过,根本不敢想的一种行为!   列传明白了凤仙的心态之后,把她紧紧箍在自己强有力的双臂之中,这样做,虽 然不能停止她的颤抖,但至少可以使凤仙明白他对她的关怀。   然后,列传的手在她的背部抚摸着,恰如抚摸一头吃了惊的猫:「我会设计完美 的盗窃过程,而你绝不是背叛你的组织,只是通过一种巧妙的方法来达成你的任务, 不必因此感到任何不安!」   列传的话,很起了一些镇定作用,可是凤仙仍然睁大了眼望着列传,在她明媚动 人的眼神之中,有着迷路小鹿的惶惑。   列传又道:「你来找我相助,未必是组织授意,是你自己的决定!」   凤仙点头:「我实在无法完成任务,所以就只好……」   她说到这里,两颊陡地透出了一层绯红,看来诱人之至,列传的吻就像雨点一 样,洒向她如花瓣一样娇艳的脸颊上,所以,列传的话听来就有点断断续续:「严格 来说,你来找我,也不是组织的意思。现在的问题是:你如何能完成任务,而不去计 较完成任务的过程!」   凤仙低下了头一回,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她的身子已停止发抖,神色也渐渐回复 了正常。   游侠在这时,才说了一句:「别浪费时间了,事情可能很严重,如果真有那么多 毁灭性的武器在,那是人类的一个大祸胎!」   他说着向外走去,到了门口,又喝了一口酒,再说了几句:「别打情骂悄太多 了,事情绝不简单,要是你一去没有回头,我会时常想念你!」   列传的心情忽然激动起来,他也知道自己要去进行的事凶险之极,要在一个军事 极权、一切都置于严密保安之下的地区,去从一个领导人处盗出一件那领导人极重视 的东西来,这谈何容易!   列传的心情激动,甚至有中国历史上的根源,他自然而然想起了要去刺秦王的荆 轲,也就有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意境。   所以,他一开口,叫唤游侠的那一下,竟然很有点苍凉的意味。   可是,游侠可说是煞风景的专家,列传叫了他一声,他并没有转过身来,只是略 停了一停,声音僵硬,而且他显然知道列传在想甚么,所以他道:「别把自己看成了 英雄烈士,你肯去冒险,目的只不过是为了黑暗中和你亲热过的那个女人!」   列传像是捱了一记闷棍一样,被游侠的话堵得出不了声,而游侠在嘿嘿干笑声 中,大踏步走了出去。   凤仙偎在列传的身边,微昂着头,神情十分惶惑,欲语又止再三,仍然出不了 声,由此可知她是如何心乱如麻。   列传轻轻抱起她来,走出几步,在一张安乐椅上坐了下来,把凤仙放在膝头上抚 摸着,先问:「你能随时见到那领导人?」   凤仙点头:「可以,是他直接把任务交给我的!」   列传双臂略扬:「你们的组织如此严密,这样……好像不合程序!」   凤仙迟疑了一下,才道:「当时,组织的首脑也在,但命令由他口述……这是一 种秘密,这个领导人从去年起就成为组织的最高领导层,公开为公众所知的首脑,归 他管辖!」   列传「嗯」地一声表示了解,这种情形不算是甚么特别,这个领导人在战争时期 有着赫赫军功,一直处在权力的核心,把一个庞大健全、严格无比的特务组织,置于 他的权力范围之内,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列传又问:「你可以在见到也的时候,探听出他把那武器收藏在甚么地方吗?」   凤仙昂起了头,双手勾住了列传的脖子:「不必探听,我就知道,那柄火箭枪, 他一直带在身边,包括睡眠的时间在内!」   列传作了一个询问的神色,凤仙忽然搂得他更紧,笑了起来:「你别生气, 他……我们都称他为上将,在青年时期就在战场上受了伤,丧失了性能力……有人说 这是他作战特别勇猛的原因之一,可是他却有一个习惯,每晚睡觉一定要搂着女 人……近几年来,更是喜欢搂着处女……来睡……」   列传不禁感到了一阵恶心,忙道:「不必说,我知道这种情形了!」   凤仙十分委曲:「我们这一组人……只要还是处女的,都陪过他……现在,我当 然已经失去了这个资格了。所以,我知道他得了那柄火箭枪之后的情形。」   列传昂起头来,发出了一下长啸声,才把心胸之间的那种不快抒发掉:一个老 人,不论他过去多么强壮显赫,可是一个衰老丑恶的身体,硬要搂着一个青春焕发并 射光辉的处女身体,处女在权力的强制之下不敢反抗,说不定还要顺从满足皱皮的老 人的种种要求,想想凤仙也曾经许多夜经过这样的情景,列传自然不会心情愉快。   他在长啸了一声之后,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事情可能简单到了超乎想象之外!   他把手放在凤仙小腹之下,那一块微微隆起,覆盖着柔软的丝发的肌肉上,轻轻 按了一下:「你是不是还有陪他的资格,只有你自己知道!」   凤仙立时明白了列传的意思,她道:「我们任何人,回到总部之后,必需在一小 时之内报到,接受全身检查,但是,我有办法使检查者……在报告上填写我仍然是处 女,可以瞒得过去!」   列传听了,望了凤仙半晌,凤仙低下头去,低声道:「似乎甚么都瞒不过你…… 我的办法是告诉检查我的医官,我已经不是处女了,不在乎让你在我的身上,得到一 些快乐,他不会拒绝!」   列传喃喃地道:「没有人会拒绝,因为得到的,绝不是一些快乐!」   他在「一些快乐」上加强了语气。这时,他的心情十分不愉快,所以有点不安, 凤仙却显然不愿和他分开,就像是附生在他身上的一部份一样。   列传想不出有甚么更直接有效的方法来,他作了一个手势:「只要你能陪上将, 总有机会碰到那火箭枪的!」   凤仙苦笑:「当然有这个机会,也可以趁他睡着了,在卧室中提着枪走来走去, 可是却无法离开卧室,在卧室门外是一条走廊,那走廊之中装有七度金属探测设备, 任何人身上有金属,一经过,金属探测仪和自动机枪装置有联系,立即自动发射!」   凤仙说到这里,略顿了一顿,苦笑:「曾经有一个来晋见上将的师长,就这样被 射死在走廊中,这师长一直十分忠诚可靠,绝不可能在身上暗藏金属武器,后来剖验 尸体,才知道他由于早年骨折,曾有一小片钢片镶在他的臂骨之中的缘故!」   列传不禁苦笑:「这位先生,可说死得冤枉之极了!」   凤仙望着他:「卧室除了那道门之外,没有窗子,全部空气调节的小孔,只有拳 头大小……」她索性一口气把上将卧室的保安情形,详细说了出来:「走廊内还有七 度毁灭性的镭射光装置,一经开启,苍蝇也飞不过,而所有的控制由一个保安连专门 负责,控制室在军部之中,相隔甚远,而且,控制室的所在,秘密得连我也无法知 道!」   列传的眉心打着结,望着凤仙。   凤仙苦笑:「我只能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列传先生,你的计划绝行不通!」   列传存着最后的希望:「能说服他,暂时放弃一下这柄火箭枪,就可以有机会获 得更多他梦寐以求的武器!」   凤仙长叹一声,把自己的身体尽量向后仰,长发垂下去,她道:「换了是你,你 会答应?」   列传焦躁起来:「他抱着那柄火箭枪睡,有甚么用?他根本无法复制!」   凤仙道:「这道理,你明白,我明白,许多人都明白,可是一个毕生梦想拥有所 向无敌的武器的古稀老人,他怎会明白?」   列传突然一松手,任由凤仙仰跌在地上,她粉光致致的一双腿,也就一大半裸露 在外,列传双手抓住了她的足踝,把她拉近自己,口中发出呼噜呼噜的没有意义的声 音,声音模糊地道:「慢慢想,总会想出办法来的,对不?」   凤仙没有回答,因为这时,列传加在她身上的动作,显然不是「慢慢想」,而是 令得她的全身皮肤之下,都有一股麻痒的力量要发出来,所以,她只是发出一阵又一 阵的叫声。   列传和凤仙究竟怎样慢慢想,是不是终于想得出办法来,暂且不说,且说另外一 个截然不同的环境。   一个漆黑的环境。   漆黑,是真正的漆黑,一点光线也没有,游侠打开了一道门又一道门,他一共打 开了三道门,光线完全被隔绝了,他才到了那个绝对漆黑的环境之中。   虽然绝对漆黑,可是游侠在这个环境之中,行动却一点也没有受阻碍——自然, 那是由于他对这环境十分熟悉的缘故,那是他和他的另一半的住所。   列传若是知道这种情形,他就不会埋怨游侠不公开他的另一半,因为游侠自己, 也没有见过他的另一半! 【第十四部】 「那话攮进去了,直抵牝屋之上。牝屋者,乃妇人牝中极深处,有屋如含苞花蕊,到 此处,男子茎首,觉翕然畅美不可言。」                           明.金瓶梅.第二十七回 「乃出朱雀揽红裈,抬素足抚肉臀,女握男茎而女心忒忒,男含女舌而男意昏昏。」                       唐.白行简.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 「……中夜独宿,梦有神女来从之……当其梦也,精爽感悟,嘉其美异,非常人之 容,觉寤钦想,若存若亡……夜来晨去,悠忽若飞……他人不见,虽居闇室,辄闻人 声……然不睹其形……」                              晋.干宝.搜神记   一个人竟然可以根本没见过一个女人,就对她爱得如此刻骨铭心,这可能吗?   当然可能。列传就曾在漆黑之中和一个女人做爱之后,便一直神魂颠倒地在想念 那个女人!   咦,等一等,列传在神秘境界之中,在漆黑的环境之下所遇到的,和他曾有抵死 缠绵的那个女人,和游侠的另一半,一直生活在绝对的黑暗之中,是不是有关系呢?   当然不能一下子说破,要看下去才知道。   游侠的另一半,一直在漆黑的环境中生活,这是游侠最大的秘密!   游侠不是不想把这个秘密和他的生死之交列传分享,而是他感到列传根本不会相 信有这样的事存在!   连他自己也一直对自己这种神秘生活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存在着疑问。而他 对这种半真半幻的生活也已经习惯了——当他离开这黑暗的环境时,他看来完全正 常,而一进入黑暗的环境之中,他就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本来是正常的游侠,一 加上他的另一半,他就会彻底的改变。   所以,游侠自己知道得十分清楚,他是一个双重生活的人,有时候,他也怀疑自 己是不是在某种情形之下,会分裂成为两个人了!   这种怪异的情形,是怎么开始的呢?   大约在两年之前,游侠在他自己的实验室中做一个实验,他已经找到了一种新炸 药的合成方法,这种炸药的爆炸力十分猛烈,现有的烈性炸药若与之相比,简直就和 胡椒粉一样!   在游侠的计算中,这种炸药每一克就有如今一公斤烈性炸药的威力,也就是说, 爆炸力是一千倍;具体一点说,只要有衬衣钮扣大小的一点,就可以把一辆货柜车完 全炸毁。   合成这种烈性炸药的过程自然十分复杂,而且也极危险。   在接近完成阶段时,虽然十分小心,可是还是出了一点意外,那意外使得游侠的 眼睛受了伤害,经过抢救之后仍然失明,甚么也看不到。医生虽然说那可能只是「暂 时性失明」,可是语气不定,使游侠意识到他可能永远再也看不到任何光亮!   任何人遭受了这样的打击,自然都沮丧之至,游侠虽然不是普通人,可是也不能 例外,他坚决拒绝住医院,而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他没有把自己失明的消息告诉任何人,连列传都没有通知,因为他不需要任何人 的同情。   有必要介绍一下游侠的住所,他的住所和他以后的遭遇有着极大的关连,甚至影 响了他整个生命历程。   他的住所在海边,是一幢极大的古旧屋子,和列传的「无穷大大楼」恰好相反, 那屋子古老得连正确的建造年代都考查不出。   游侠是从一次拍卖中买到了这幢古老大屋的,甚至拍卖行也不知道屋子的来历, 资料上只是列明:古旧而建筑仍极坚实的屋子一幢。在拍买到手成为这屋子的主人之 后,游侠也曾作过一番考证功夫,得出两个结论。一个可能,是当时横行海上的大海 盗建造的,因为屋子建在十分荒僻的海边,即使到现在,这一隅已然得到了高度的发 展,屋子所在的海边仍然十分荒僻。   由此可知,当时屋子建立的时候,这一带是何等荒凉,恰好可以改为海盗盘踞、 纵情荒淫享受的巢穴。   第二个可能,把这古老大屋的历史推得更早,游侠认为那可能是明朝倭寇骚扰中 国沿海时所建立的一个总部,地点隐蔽,正好供倭寇作秘密活动工作。   列传曾应邀去看过这幢屋子,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之后,皱着眉,发表他的意 见,他的意见可以大大有助于了解这幢怪屋子。   列传说:「我不认为海盗或是倭寇可以造出这幢屋子来,这屋子的形式怪极了, 中不中,西不西,上下三层,建造在岩石上,主要的建造材料是大石块,在以前,那 会是多么艰难的建造过程——」   游侠在这时加了一句:「那不算甚么,万里长城和金字塔都是几千年前的建 筑!」   列传自顾自发表意见:「整幢屋子看起来像西方建筑更多,最怪的是底层——」   是的,那屋子最怪的是底层。   整幢屋子建造在海边的一片岩石上,底层未经过甚么整理,还是岩石原来的形 状,所以整个底层根本一点用处也没有,甚至不能算是屋子的一部份,可是却又实在 是屋子的底层。   更怪的是,在被纳入屋子范围的岩石上,有四个岩洞,那四个岩洞直达海水,每 当涨潮的时候,海水虽然不至于涌进来,可是潮水都会在岩洞之中发出轰轰发发的声 音,十分震耳,全屋子的每一个角落都可以听得到。当初建造这屋子的人,若不是极 度热爱海潮的声音,一定不会作这样的处理。   而游侠可以在这屋子中住下去,是由于他恰好十分爱好海潮这种轰然的声音,他 认为那种声响,比任何音响效果更好听!   这四个岩洞通向海中的深处,游侠在买进了屋子之后不久,就曾配备过完善的潜 水设备,一个一个去探测过,并且都在海底找到了岩洞的出口。其中最长的一个,长 度超过一千公尺。   所以,整个屋子的底层的可用部份,只是一道楼梯,一入大门,就是楼梯。当年 屋子的建造者,为甚么不放弃这样的一个底层,不得而知。   出了楼梯之后,是一个极宽敞的大厅,那算是第一层,然后是第二层、第三层。   游侠才买进这屋子的时候,只是一间空屋,空得彻底之极,甚么也没有。而他搬 入居住之后,自然不到一年就大是改观。   游侠双目失明,离开医院,他雇了一个陌生司机,送他到屋子的门口。猝然而来 的失明,自然对他的行为造成极大的不便。不过幸好他的感觉十分敏锐,而且对自己 的屋子十分熟悉,不至于造成太大的困难。   打发走了车子,他定了定神,摸索着走到了大门之前,取出钥匙,打开了门,一 下子就找到了楼梯,反脚踢上门,开始上楼梯——那正是他每次进门时一定的动作。   这时,岩洞之中正开始有点声音传出来,十分空洞,正是海水退潮时所发出的声 响。   游侠一手拄着手杖,一手抚着扶手,向上走去,才走了三四级就呆了一呆,仰头 向上。   这时候,他有一个怪异之极的感觉!他感到有一个人正居高临下看着他!   这种感觉之强烈,令得他几乎整个人都僵呆,形成一种极度的恐惧感。   他一直一个人独居,怎么可能忽然会有人在屋子之中!   他出了意外之后,在医院过了一晚,难道就在这一晚之中,就有人侵入了屋子?   游侠缓缓吸了一口气,他虽然失明,但是他知道,自己要对付一个普通的入侵 者,还是没有问题。所以,他立时镇定了下来。   他沉声问:「谁?谁在我的屋子中?」   在他这样问的时候,他通常希望听到列传的声音——列传有可能得到了他出了意 外的消息,而来探望他。在如今这种情形下,有好朋友在身边总是好的。   可是他没有得到回答,一点人声都没有,只有岩洞中传来的水声。   游侠继续向上走,每踏上一级楼梯,他心中的惊异就增加一分。   因为他感到自己每踏上了一级楼梯,那个居高临下看着他的人就后退一级,两者 之间的距离,没有改变。   等到他踏上了十七、八级之后,他已经完全恢复了镇定:如果真有一个人在,这 个人在他前进时就后退,那至少可以证明这个人不是很有恶意,暂时也没有攻击性!   所以,在他上了楼梯之后,他仍然昂着头,沉声道:「欢迎!欢迎!你不爱出 声,请自便!」   那种「有人在」的感觉虽然强烈,但毕竟只是感觉,不能绝对肯定,和视力正常 时看得到不同。而且,他绝不知道那是甚么人,在这种情形下,他尽管心中恐慌,可 是却一定要维持极度的镇定,所以他才故意十分轻松,像是有恃无恐一样。   在讲了那两句话之后,仍然一点反应也没有。那时,他受伤的双眼上还扎着厚厚 的绷带,他就向自己的眼部指了一指:「你看到了,我失去了视力,不然,可以好好 招呼你,现在一切只好请你自己来了!」   他估计自己在这样说了之后,对方可能会有一些动作来试探他是不是真的丧失了 视力,所以,话一讲完,他就集中精神,果然,没多久,他就感到额头有点发痒,而 面前的空气流动似乎也在加速。这种情形分明是一个人在他面前近距离处摇着手,试 探他是不是真的看不到东西!   真的有人!游侠肯定了这一点之后,心头不禁狂跳,可是他神色木然,像是甚么 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口中还在喃喃自语:「嘿,根本没有人,难怪人家说瞎子特别 容易疑心,果然——」   他不急不慢地在自言自语,可是话一讲到这里,他已经陡然出手!   游侠受过极深湛的中国武术训练,他学的功失很杂,和几个大门派都有很深的渊 源,但几个大门派都不把他当自己人。江湖上的是非恩怨何等之多,游侠早已看透了 无非也是些名利追逐,所以他也从来不去淌这个混水。武林中提起来,就当没有他这 个绝顶高手一样,他也毫不在乎。他这时突然出手,若是另外有武学高手在场,一定 会看得神为之夺,气为之窒!   别看他身形矮胖,可是一行动,动作快绝,双臂一圈,小臂扬起,左右双手同时 抓出,左手是一式大擒拿手中的「飞击长空」,右手是十三路蛇刁手中的「盘身取 食」。这两式一同使出,再配上随时可以扭转的身子,在他四周一公尺之内,不论是 动的还是静的事物,一定会被他抓中!   若是他视力正常,自然不必如此大阵仗,可是此际他甚么也看不到,不发攻击则 已,一发动攻击,自然要一下子就抓中目标才行,不然,对方一反击,他非吃大亏不 可!   所以,一开始攻击,他先挥动双手,实际上,胸、腹、腰、腿已无处不蓄定了力 道,就算遇上对方的抵抗,他各种杀着可以源源不绝发出!   他双手十指齐发,右手才一翻手腕,便碰到了甚么,五只手指立时像灵蛇一样缠 了上去,一下子就把那东西紧紧抓在手中,凭感觉,那像是一截手臂,触手处柔滑之 极,那种柔滑软腻的感觉,一下子通过了他的手指和掌心传到了他的大脑中枢,也一 下子就使他判断出那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年轻女人的手臂——只有正当妙龄的女 性,才会有在触摸的感觉上,给予男性如此快慰感觉的丰腴肌肤!   游侠陡然一怔,可是他已发出的动作,却由于蓄足了劲,实在太快,根本无法收 得回来,左手扬处,五指一紧,又抓到了一样东西。   那东西一入手,毫无疑问,是一把女人的长发,游侠的右臂一沉,就听到了一下 娇吟声。   游侠肯定这个对方是一个妙龄女子,也知道现在的情形是他一手抓住了那女郎的 手臂,一手扯住了她的头发,并且把她的脸拉得仰向上。   他可以说已占了绝对的上风!   他想表现一些风度,不再继续进攻,可是他刚才实在太紧张,所以攻击是一整套 的,无法收得住。他这时一脚勾出,将那女郎的身子勾得向下就倒,他自己也跟着压 了上去,在压上去之时,把那女郎的手臂扭向身后,令她失去抵抗力。   那女郎又发出了一下娇吟,两个人一起倒下地时,倒并没有发出多大的声响,因 为厅堂的地上,铺着极厚的地毯。游侠的身子一压到了那女郎的身上,他就发出了一 下惊呼声来!   他一攻得手,已占了上风,如何还会发出惊呼声来呢?这得先从他和她倒下去的 情形说起。游侠将女郎的手臂拗到了背后,再把那女郎压在身下,他的手自然也被压 在女郎的背下,手部就有了感觉:那女郎的背部,同样的滑腻柔嫩。   然而,那还不足以令游侠发出惊呼声来,游侠压到了那女郎的身上,脸部所碰到 的,竟然是一团又香又滑、充满了弹性的软肉!他的鼻尖所碰到的,是一个较为坚硬 的部份。   他的脸,竟然压向一个女性丰满的胸脯,高耸的乳房之上!   而且,那女郎显然是裸体,至少上身是赤裸的!   游侠由于看不见,已经设想了许多关于那不速之客外形的可能性,可是再任他 想,他也想不到忽然在他屋中出现的,会是一个裸女,而且,凭借着那几下接触,他 已可以肯定,那是一个身材美好之极的裸女!   这就令得游侠不能不呼叫,而且他立时松开双手,一跃而起,后退了两步,站定 了身子,一动不动!   他的这种反应,其实冒了极大的危险!   他一攻得手,已经完全制服了对方,可是这时他却呆立不动,把自己完全暴露在 对方的攻击范围之中。虽然,对方若是向他徒手攻击,或者持刀攻击,他仍然有充份 的自卫能力,但如果对方手中有枪械呢?只消一扳手指,就可以置他于死命!   可是这时,游侠却绝未想到这一点,他脑中「轰」地一声响:对方是一个裸体女 人,他就在十分之一秒的时间内,决定了自己的行动。   等到他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危险时,至少已经过了一分钟,这时候他反倒冷静了下 来。   他想到,自己一进屋子,对方没有发动攻击。这时,有一分钟的攻击机会,对方 也没有行动,那么,有足够的理由可以认为:危机并不存在!   他心跳仍然十分剧烈,他当然不是从来也未曾亲近过裸体的女人,在他二十岁出 头的时候,曾有过山盟海誓的蜜友,两情相悦,灵魂和肉体的结合也有过数不清的次 数,可是结果却是令他伤心不已的分离——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自此之后,他就过着连女人的手都没有碰过的清教徒式的生活。可是刚才,他的 脸竟然整个压在一个丰满的乳房之上!   直到这时,他整个脸还有一种异样的舒服感,鼻端更萦回着淡淡的乳香,那种感 觉令他烦躁不安,感到双手没有地方可放,只好无目的地挥动着。   然后,他才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来温柔:「对不起,你……究竟是谁?」   他没有得到回答,可是他听到了一阵娇细的喘息声——在他面前不远处传出来, 可以凭听觉来肯定,那女郎并没有站起来,还伏在地上。   游侠又不由自主吞了一口口水,想起了刚才自己行动的粗暴,他又问:「我看不 见,不知道屋子里忽然多了一个甚么人,动作紧张了一些,你……受了伤?」   他连说了两遍,感到娇喘声在渐渐接近,终于就到了他的面前。游侠想抬起手来 去触摸,可是又明知对方裸着身体,所以大是手足无措。   也就在这时,他略动了一动的手,彼一只柔若无骨的手轻轻握住。游侠屏住了气 息,那只手握住了他的手,把他的手提起来,游侠的手碰到了她的脸。   这是无可抗拒的诱惑——其实也不是诱惑,而是自然之极的发展。游侠的手开始 轻抚着那女郎的脸,他的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想起刚才曾那样地扯动对方的秀发, 他的手也就轻抚着那女郎的头发。   手的感觉当然不能完全代替眼睛,但是也可以有眼睛所没有的感觉。那女郎的脸 颊,触手处是如此之嫩滑,叫人抚摸时,用最轻最轻的力道。她的身子挺而直,口唇 不厚不薄,脸型恰当,那是不折不扣的美女。   而他另一只手顺着柔发向下移,长发垂到腰际,游侠的手在发梢停了一停,就轻 轻按到了她柔软之极的细腰上! 【第十五部】 「玳瑁筵中怀里醉,芙蓉帐里奈君何。」                               唐.李白.对酒 「着笑把郎供奉,耳朵儿畔,尽诉苦琮。脸儿粉腻,口边朱麝香浓。锦被翻红浪,最 美是玉臂相交,偎香恣怜宠,莺莺何曾改,怪娇痴似要人撋纵。丁香笑吐舌尖儿送, 撒然感觉,衾枕俱空。」                     ——金.董解元西厢记卷五「仙昌洞」   这时,那女郎的身子,也自然而然向游侠贴近,游侠几乎可以知道,那女郎不但 是上半身裸露,而且是全身都一丝不挂。   游侠勉力想使自己理智一些,可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他实在无法做到这一点。 尤其当那女郎的双臂,挂上了他的身子之后,他实在不能再想甚么了,他先是把双手 按在细腰上,然后向下滑,经过了一个美妙的弧度之后,双手就捧住了浑圆翘起的臀 部。   游侠的双手停了一停。由于那种感觉实在太奇妙了。所以他不想那么美妙的感觉 一下子消失。他要留着慢慢品味,仔细咀嚼。   是的,那是一个年轻女性浑圆结实的臀部,游侠双手抚摸到的,是两团高耸挺翘 的圆形,滑腻得令人心荡,手掌心紧贴着这样的肌肤,所得到的快感,叫人喉头发 干。   单是抚摸,已经有那么美妙的感觉,若是稍为用力,捏上去,坚实而有弹性的肌 肉,就会自然而然地弹跳反抗,那更令人心跳加剧。   挺翘的臀部之上,是明显的后腰,那女郎的身子站得很直,所以她的线条,也特 别突出。游侠的脑中,这时也开始向原始的旷野迈进,他迷迷糊糊地想到:啊,是黑 人!只有黑人女性,才会有那么美妙的身材。   可是,他鼻端所闻到的一股股幽香,又说明了那女郎不可能是异种人——人的身 体气味,没有香臭之分,自小闻惯的气味,就是好闻的气味,那自然以同种的人,体 味最是接近。   那女郎在游侠的抚捏之下,气息变得急促,身子贴得游侠更紧,游侠也感到了近 乎窒息的挤逼——当然不只是来自那女耶的丰满胸脯的挤逼,而是在他的内心深处, 升起了一股火,那股火正逼得他的动作更快,更原始。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甚么样的情形下,觉得和那女郎肌肤相贴的了,当他的胸脯, 直接地压向两团软肉之际,两人的身体都不由自主轻轻搓揉,擦出的火花,足以把任 何东西烧成灰烬。   这时,已没有甚么可以阻止两个人身体的结合了,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很长一段 时间没有接触女体的游侠,感到了一阵无比的震荡,他甚么也看不见,可是在一下原 始的呼声之后,他的眼前,犹然炸开了一大团各种各样的色彩,那真是难以形容的舒 畅和愉快,他叫了又叫,伴随着他叫声的,是那女郎越来越急促的喘息,但即使急 促,娇喘还是细细的,叫人说不出的爱怜。   娇喘声就在游侠的耳际持续着,那女郎双臂紧握着游侠,把她自己的身体,紧贴 着游侠的身子,以后她的胴体,几乎完全随着游侠的身子在起伏。   游侠也把她抱得极紧,两个人之间,可以说没有任何空隙,美妙的感觉渐渐扩 大,人像是正在随之胀大,一直到如同飞瀑一样,直泻千里的渲泄——疑是银河落九 天!游侠在那一刹间,全身所有的细胞,都感觉到那一阵按一阵的爆炸!   然后,是极度的静止。   又然后和游侠紧贴着的身子,在缓缓扭动,游侠自女郎的背部,把双手抽出来, 开始去轻抚那女郎的脸。他的手指摸到了挺直的鼻子,丰满的红唇,整齐的牙齿—— 这牙齿刚才在游侠的肩头,留下了深深的啮痕。   游侠的手指,也触到了长长的,在急速颤抖的睫毛,他绝对可以肯定,那女郎有 一张无比标致的俏脸。   他不愿意起来,也怕这突然出现的女郎,会突然离去,所以始终用力握住了她的 一只手。   游侠不出声,那女郎也不出声,直到两人的呼吸和心跳的速度,渐渐恢复了正 常,游侠才一字一顿道:「我不管你是谁,绝不会叫你离开我!」   那女郎这次却开了口——不多久之前,她对游侠来说,还只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异 性,但是现在,经过了身体的接触之后,自然而然,他们成了最亲近的人。   那女郎居然肯开口了,她的声音相当低沉,可是轻柔得犹如初夏的晚风,叫人听 了就有说不出来的舒适感觉。她说道:「只要你能不管我是谁,我就绝不会离开 你!」   在接下来的一秒钟之内,游侠每当想起来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犯了极大的错 误。虽然他并不后悔,但错误就是错误!   当时,他一方面陶醉在那女郎美妙的声音之中,一方面那女郎突然开了口,令他 喜出望外;另一方面,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只要你能不管我是谁」这句话的含义, 竟然可以如此之广,所以他不假思索,立刻答应:「好!」   女郎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像是本来,那是她心中最放不开的心事,这时却已解决 了一样。   女郎也在这时,轻轻推开了游侠,然后道:「这屋子我已相当熟悉,你看不见, 我扶着你走!」   游侠心情舒畅,失明造成的心理压力,几乎已不再存在,他在那女郎的扶持之 下,跨进了浴缸,然后是他自己根本不必动手的彻底清洁,而当大浴缸放满了水,女 郎轻柔的手指,再次点燃了体内的烈火之际,温水的温柔替代空气,游侠又再一次亲 历了男女阴阳过化之乐趣。   当游侠被扶着在床上舒服地躺下来时,他问:「你究竟是甚么人?」   他得到的回答是:「我是你的妻子!」   游侠一把把她搂在怀中:「你当然是我的妻子,可是你究竟是甚么人,怎么会出 现在我的屋子里的?」   他得到的回答是:「你答应过不管我的!」   游侠呆了一呆,这时他已经觉得事情很不寻常了,可是他也决预料不到事情竟然 会反常到了这一地步!他又问:「名字呢?也不能告诉我?」   他得到的回答是十分甜蜜的一吻,然后:「你的妻子,就是我的名字!」   游侠又问了一些问题,可是无论他问得多么巧妙,他得到的回答都是:「你应允 过不管我的!」   一连三天,游侠一点也不知道,已成了自己的妻子,虽然在失明状态之中,但仍 然给了他极度快乐的女郎是何方神圣,一点也不知道!   游侠虽然心急,可是却也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能力,只要视力一正 常,他相信自己极快地就可以把他的妻子的一切弄清楚。   相当久之后,他习惯那种「反常」的情形,他曾自己问自己:当时为甚么会一心 想把自己妻子的来历弄清楚呢?自己和她在一起不快乐吗?不爱她吗?一个人的来龙 去脉,和这个人生活是否快乐,又有甚么关系?为甚么自己竟然会庸俗得和别的男人 一样,一定要清楚知道妻子的来龙去脉?   这样说来,游侠是一直不知道他妻子的来历了?对,这一点,一开始就说及过。   非但如此,还有更进一步,游侠在相当一段时间内,都认为荒谬之极,但现在却 也习惯了的情形,开始在女郎出现的三天之后;他从医院拆除了绷带,暂时失明现象 消失,他冲进屋子来之后。   他高叫着:「我现在正常了!」   然后,他冲上楼,听到那女郎的声音从卧室中传出来,他打开门,冲进去,早已 盘算了千百遍,把自己心爱的妻子,好好地看个饱,要把她身上每一个毛孔,都看得 清清楚楚。   可是一打开房门,他就呆了,眼前一片漆黑,甚么也看不见,那使他几乎怀疑自 己仍然处在失明状态之中!   他可以肯定,他那神秘的妻子就在黑暗之中——这时,他已感到自己的妻子,简 直神秘之至!   他知道她在黑暗之中,和她距离,大约是三公尺,因为他可以闻到自她身体上散 发出来的幽香。那股幽香,当他伏在她饱满的胸脯前,深深吸着气的时候,可以在感 觉上令地心吸力不再存在——他的身体会飘向空中!   他也知道自己的视力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   可是眼前却一片漆黑,甚么也看不见。   游侠行事十分镇定,即使在这样意外的情形下,他也绝不惊惶失措,他双手摸索 着,向前走出了一步,发现自己在才推开门之后,就穿过了一层薄幕,那层幕十分 薄,一穿就过,在特别兴奋的情形之下,竟然没有注意。游侠伸手摸了一下,触手相 当滑,可是却说不出那是甚么质地的。而这层幕,显然有着极佳的隔光作用,因为房 间中是如此黑暗。   他站在黑暗之中,暂时没有出声,当然,这种意外的情形,使他的呼吸,不免有 点浓重。于是,在黑暗中,他听到了妻子那动听的声音:「我知道你今天视力必然可 以恢复正常,所以把我们的卧室,作了一些改动,你不会反对吧?」   游侠知道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他对一切怪异的事情,都有一种天然的敏感,他 已经可以感到,即将发生的事,可能是他一生之中最怪异的遭遇!   所以,他的回答十分小心:「一个漆黑的环境,和我视力丧失的时候一样!」   他妻子的声音之中,有着哀求的软音:「只是这间卧房,我……唉……我不能在 有光线的情形下生活,卧室的改装其实早已完成,只不过那时候你丧失了视力,所以 不知道而已。」   游侠「啊」的一声:「宝贝,你有高度的畏光症?」   畏光症是一种极罕见的疾病,生了这种病的人,对光线敏感之至,但是大多数也 只是不能直接暴露在日光之下,一般阴暗的环境,就十分适应,从来也没有听说过只 可以在漆黑的环境中生活的!   他妻子的声音更动听,令人心醉,同时,幽香在渐渐移近,游侠伸出双手,已经 搂住了她的细腰,她在游侠的唇上亲了一下,声音悲哀:「亲爱的,不是,是我无 法……不能给你看到……你明白吗?你不能看到我,你要和我在一起,必须在绝对的 黑暗之中!」   游侠骇然:「哪有不让丈夫看到的妻子!」   她的回答是:「有,我就是!」   游侠感到事态十分的严重,他要好好想一想,可是思绪紊乱之极,他只好道: 「你为甚么要这样!」   她的回答,令得游侠倒抽了一口凉气:「你答允过不管我的。只要你不管我,我 绝不会离开你。如果你一定要寻根究底,我就会离开——像我来得那么神秘一样,消 失得同样神秘!」   游侠感到了另一股凉意,他听得出,她说得十分认真,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他不出声,她也不出声,过了好一会,她才道:「你不喜欢?」   游侠叹了一声:「我多么喜欢看到你的模样!」   她轻轻地笑,笑声之中,有着一定程度的无可奈何。一开口,声音中又有着动人 的羞涩:「这三天之中,我是甚么模样的,你早就该知道了,要是不知道,你可以再 从头到脚摸一遍!」   她说着,捉住了他的手,把它放在自己的头顶上,游侠触摸到的,是柔滑的头 发,然后,她又令他的手向下移,游侠叹了一声,的确,他是知道她的模样的,三天 来,他的双手,不知多少次摸遍她的娇躯,而晚上,把她拥得那么紧——在那时候, 她会娇声笑:「啊啊,你把我缠得那么紧,像是五花大绑一样!」   游侠由衷地道:「我觉得你不是人,是妖精,不把你抱得紧一点,你会化为一阵 清风消失!」   她就娇笑,在笑的时候,软馥馥的身体颤动,那种情形下,游侠就会喘息着,把 自己化为一头猛兽。   那时候,他说她是妖精,只不过是打情骂俏,可是现在居然出了这种情形,她是 否妖精,要提到认真考虑的层面了!   他沉默了片刻,双手缓缓搓揉着她的双乳,又缓缓地问:「我……不能看到你, 要继续多久?」   她呆了一回才回答:「只怕……是永远!」   游侠有点愤怒地叫了起来:「不!为甚么?」   她还是用那句话来回答:「你答应过不管我的。亲爱的,你会习惯,我知道你一 定会习惯,过去三天,我们不是很好吗?你不快乐?」   游侠由衷地道:「哦,我愿意永久失明!」   她呼了一口气:「再继续下去,你一定会习惯,发现比失去我好得多,我也不能 失去你,所以才请求你……适应这种不寻常的环境!」   游侠咕哝了一句:「简直反常之至!」   她忽然道:「嗯,你那烈性炸药的配方,很有问题,照你的配方,炸药太活跃, 稳定系数几乎是零,随时会自动爆炸,比硝化甘油更危险!」   在黑暗之中,游侠忽然听得她讲出了这样的一番话,他「啊」一声,几乎直跳了 起来!   她在轻笑:「怎么?我说得不对?」   她当然说得对,确然是配方有问题,所以才会在实验室中发生了轻度的爆炸,那 正是由于稳定性太差的原故。而他也一直无法解决这个困难!   他足足呆了一分钟之久,在那一刹间,是不是只能在黑暗中和妻子相会,似乎无 关究旨了。游侠对一切研究工作,都全心全意投入,那简直是他的第二生命——后 来,他说自己的生命「一炁化三清」,变成了三位一体:他自己,他妻子,和他的工 作!   当下,他恢复镇定之后,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会对我的配方有认识?」   她回答:「对不起,你到医院去的时候,我到你的实验室去,转一转。」   他追问:「你看得懂我的研究资料?」   她的回答听来很谦虚:「要做大名鼎鼎游侠的妻子,各方面的知识,总得有一 点。」   游侠不必多久,就知道她的「各方面的知识总要有一点」的真正意思,是她几乎 甚么都懂。接下来的第一件事,是她帮他改良了那种烈性炸药的配方,纠缠了大半年 无法解决的困难,一下子解决了,令得游侠在精神上,得到了无比的畅快,心理上没 有了顾虑,当他尽情在黑暗中享受她的身体时,也就格外狂放。   游侠也很快就知道,她的所谓「只能在黑暗中生活」,是针对他的,意思是只有 在他看不见的情形下,才能和她在一起。也就是说,她并不怕光线,只不过是他,绝 无可能在光线下看到她!   那天在讨论了烈性炸药之后,她用十分诚意的声音要求:「答应我,别设法想看 我的模样,绝对别做这种事,别企图通过秘密的摄影装备和红外线夜视镜来看我,亲 爱的,如果你这样做,唯一的结果就是失去我,我想你一定会后悔!」   游侠的心中,正有此意,所以一听得她这样的警告,就不由自主,手心冒汗。他 知道自己绝不能失去她,虽然只有几天,但是已到了绝不能失去她的地步了,所以他 也立时答应:「好,我不会有任何行动,企图看到你的模样,我……也不问为甚 么!」   她格格娇笑起来,还是那句话:「你答允不管我的!」   游侠长叹一声,他不是生性不好奇,可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有甚么办法好想?   就这样,他和他的妻子,恩恩爱爱,渡过了两年。两年来,他抚摸了她几千遍, 在他的书房之中,他一遍又一遍凭自己的想象,画出她的样子来——游侠有多方面的 才能,绘画方面的造诣也极高。   他明知她看得到这些画像,可是他从来不问她自己画对了没有,她也绝口不提。 虽然在抚摸之中,他知道自己画得已十分接近了,在画像中看来,那是一张清丽无比 的脸,可是她真正是甚么模样的,他还是没有看到过。   非但没有看到过,而且不知她的名字,不知她的来历,而她各方面学识之丰富, 分析疑难的推理能力之高,两年来,为游侠解决了不少重大的问题,游侠只好叹一 句:   「你不是人,也不是妖精,是上天仙女落凡尘!」   她只是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游侠的另一半,就是那么古怪,这种古怪的情形,他甚至连生死之交的列传面 前,也没有提起过,怕提了列传也不会相信,而且,对他男性的自尊心来说,这种情 形,也十分尴尬。可以不提,列传也不会追问,还是糊糊涂涂过去的好,列传只知道 游侠的那一半神通广大,详情不明。   而这时,游侠又有了难题,和两年来每当有难以解决的问题时一样,他会和她商 量。   在黑暗中,他又闻到了那股百闻不厌的幽杳,正向他飘来:「又喝酒了,有心 事?」 【第十六部】 「叹流光迅速,恰似大江东去。茫宇宙人无数,能几个是丈夫。」                           明.黄祖儒.双调步步娇 「宁可身卧糟丘,索强只命悬君手」                           元.不忽木.仙吕点绛唇 「锺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                              山海经.晋.郭璞   一切除了是在黑暗之中进行之外,都正常之极。她软言俏语,正是一个妻子迎接 丈夫时所用的正常语言。   游侠没有出声,只是享受着温存。过了好一会,他才道:「听说过一个叫作『神 秘俱乐部』的组织没有?」   她立即笑:「至少有两千个俱乐部,自称神秘。」   游侠「嗯」地一声:「这个……有点与众不同。列传曾在这个俱乐部的巧妙安排 之下,在黑暗之中和一个女人亲热,后来他费尽心机,也找不出这个组织来。」   游侠忍住了一句话没说:「那情形和我们相仿,我们一直在黑暗中亲热。」   她久久没有反应,要不是幽香还在,他几乎以为她消失了!   游侠并没有催促她,只是心中感到讶异——两年来的经验,游侠每次问他的妻子 甚么问题,几乎都立刻有回答,像是她的记忆系统之中,藏有任何资料一样。   有一次,游侠一面轻抚着她的乳尖,当她的乳尖渐渐变得坚挺的时候,游侠心满 意足地笑:「我拥有一具活的电脑,可爱极了!」   他的手顺着她的娇躯向下移,她的身子开始扭动,声音腻得化不开:「这个电 脑……需要你给予能量!」   两夫妻之间的调笑话,自然不止如此,那只不过是一个例子而已。   可是这时,他妻子在沉默了三分钟之后,居然仍然没有出声!   游侠缓缓吸了一口气:「可有甚么困难?」   她的回答,是「嗯」地一声鼻音。这表示真的有困难,不但有,而且有很大的困 难。游侠突然心跳加剧,他在那一刹间感到了一阵莫名的恐惧;他绝没有来由感到害 怕,可是他却真正感到害怕!   游侠而且明显地感到,害怕的不单是他,还有他的妻子(或许,他的害怕,就是 她传染给他的)!她还紧紧地拥着他,把她柔软的身子紧贴着他,而她的身子正在发 颤,她的手也发着抖,摸向他的胸膛,像是在寻求一种保护,她的手冰凉。   游侠连忙也紧紧地抱住了她,一手抚摸着她的脸,一面轻拍着她的背,自然而然 地道:「别怕,宝贝,别怕!」   他根本不知道她为甚么要害怕,但是他既然感到了她在害怕,自然要这样安慰 她。   她的呼吸很急促,看来,她是在勉力使自己镇定,可是至少在一分钟之后,她才 达到一半目的,那更令得游侠的心突突乱跳。   又过了一分钟,才听到了她显然是勉力镇定下来的声音,在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之 后:「是不是可以……不要再提那个话题!」   她的声音之中还有着恐惧,也有着哀求。游侠叹了一声:「宝贝,看来,就算不 谈这件事,也不能消灭你的恐惧!」   她默然不语,又过了好一会,她的上身向后仰,游侠自然用手梳理着她的头发, 她一字一顿地道:「是,我害怕,我一直怕有这个日子来到,现在,终于来了。我们 在一起多久了?两年了?这两年,必然是我一生之中,最快乐的日子。」   游侠在陡然之间听得他的妻子讲出了这样的话来,当真魂飞魄散。刹那之间,全 身发僵,耳际轰轰直响,汗出如浆,喉头像是被甚么东西哽着一样,一句话也讲不 出,只是怪声大作。   她这样说是甚么意思?是有甚么危机要降临,会令得她离开?   失去她,对游侠来说,是绝对不能想象的事——也不是不能想象,很容易想象: 失去她,等于失去了他自己的生命!他决不能没有她!   游侠双臂环抱,把她紧紧箍在自己的怀中,令得他和她的身子,紧紧地正面相 贴。他也不由自主喘着气,过了好一会才道出了一句话来:「你在胡说八道甚么?」   她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也令他听来莫名其妙,她道:「我也不知道。」   她顿了一顿,忽然又道:「把你所知的那个神秘俱乐部的事,全告诉我!」   游侠的心中,不知道有多少疑问,可是他却没有问,因为他的妻子,一直就是那 么神秘,神秘到了超乎想象的程度,根本想问也无从问起!   他吸了一口气,仍然紧拥着她,想了一想,才道:「那个俱乐部,有一种力量, 把人带到一个事后回忆起来疑真疑幻的境地之中。可是那又不是幻境,是实实在在的 一个经历。」   她喃喃地道:「太虚幻境。」   游侠咽了一口口水,没有插言,她又道:「太虚幻境,有一位贾宝玉先生,曾在 太虚幻境中和一个绝色美女、自称警幻仙姑的做爱。」   游侠苦笑:「我以为这是曹雪芹所写的小说。」   她的回答更妙:「曹雪芹如果没有过这样疑真疑幻的幻境经历,他也写不出红楼 梦来!」   游侠把她抱得更紧:「这种幻境是早就存在的?列传和那位将军,都曾真的闯进 那个幻境之中?」   她陡然失声:「甚么将军?不是只有列传一个人有那种神奇的经历?」   游侠沉声道:「不止一个,我相信,也不止两个,神秘俱乐部正在全世界活动, 被他们导引到幻境去的人,一定不止两个!」   她喘息着:「详细告诉我。」   游侠用最简单的语言,把相当复杂的事说了一遍。她只是默默地听着——可是由 于两人身子紧贴的原故,游侠可以清楚地感到她的心跳速度,在随着自己的叙述而逐 步加快!   这种现象,自然使有慎密推理头脑的游侠想到:他的妻子和那种幻境,大有关 系!   游侠甚至进一步想到:她是不是有可能正来自那个幻境!是另一位警幻仙姑?   当他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也不禁心跳加速,由于两人紧贴着,虽然还有身子隔 着,可是在游侠的感觉上,就像是他和她的两颗心,正在一起撞着一样!   沉默维持了相当久,游侠才道:「宝贝,你——」   他没有把问题全问出来,因为她已经在这时候叹一声:「你料到了?」   游侠的思路再慎密,这时,脑中也不禁变成了一片空白,或者说,被无数问号所 充塞,那和一片空白也就几乎一样。   他没有发问,等着她进一步的解释。他又想起刚才她说的甚么「这两年是一生中 最快乐的日子」,他又禁不住身子有一阵阵的抽搐。   过了好一会,两人紧贴着的身子之间,却被汗水占据了,汗水竟然在他们的身体 之间缓缓流动,形成一种麻痒。她仍然不出声。   游侠苦笑:「宝贝,你还要说甚么?」   她这才开口:「是,我……和你所想的一样,来自那个幻境,你可以称为太虚幻 境!」   游侠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是甚么所在?另一个空间?另一个星球?还是就在地 球的某一个角落。」   他的妻子在刚才讲出了那句话之后,像是刹那间完全镇定了下来——那是一种一 个人身在险地之中,明知已然绝望之后的平静。   她的这种平静,更令得游侠心悸!   她的回答是:「别问了,你答应过不管我的!」   游侠沉声道:「我不管你,你也不离开我!」   她的声音极低:「我不会离开你,只要你再也不去理会那个神秘俱乐部的事!」   游侠十分为难,他是一个十分有决断力的人,可是这时也不禁犹豫了三分钟之 久,才道:「好,我不再理会,我去回绝列传!」   他在说了这句话之后,又有许多问题正要冲口问出来,可是一只手指已经按上了 他的口唇,她的声音在耳际响起:「你已经想得太多,我也已经说得太多了!只要我 不离开你,一切都可以忍受的,是不是?」   她最后那句话十分有效。自然,对游侠而言,只要她不离开,甚么都可以忍受, 就算无数疑问像虫一样在他体内乱窜,他也可以忍受。   但是,他也无法掩饰他在情绪上的不满,他发出了长长的一下叹息声。   在他的叹息声中,他听到了她的话:「人的一大毛病,是喜欢寻根究底,把甚么 事的来龙去脉都要弄清楚,这是一种十分愚蠢的行为!」   游侠不同意:「那总比不明不白的好!」   她娇笑起来:「其实,许多事都是不明不白的,人人都知道中华毛蟹美味无比, 有几个人能说出它蛋白质的分子结构来?」   游侠不禁无话可说,而这时,她丰润的双唇已贴了上来!就算是心事重重,她这 种身体语言,也转化为炽热的行动,把一切暂时丢诸脑后了!   第二天,游侠又出现在「无穷大」大楼。当他进去时,正在「慢慢想」办法的凤 仙和列传,显然还没有想出办法来。   不过看他们两人的情形,他们好像也并不在乎是不是想得出办法来。   游侠看到他们的时候,两个人正扭股糖儿一样地缠在一起,而且绝对没有分开的 意思。两人身上的穿著都少到了极点,而且赤裸的部份,几乎都紧黏在一起,在磨擦 着。列传翻了翻眼睛,却无法说话,因为凤仙的舌尖,正在他的口中。   游侠闷哼了一声:「子曰:人之有异于禽兽者……。」   列传不等他讲完,就仰了仰头,口唇离开了凤仙的口唇,打断了游侠的话头: 「佛曰:众生平等!」   凤仙回过头来,向游侠笑了笑:「对不起,我们感到前途茫茫,自然不免有世纪 末的情怀!」   游侠挥了一下手,不说甚么,坐了下来,摸出扁平的酒瓶,喝了一口。   列传神色微变:「没有结果?你的另一半,不是甚么都知道的么?」   游侠在半晌之后才道:「我没有甚么好说的,只是劝你们一句话:从此忘记那俱 乐部,忘记那幻境!」   游侠的神态竟然如此沮丧!永不言败的游侠竟然一副绝望的神态,这更令列传觉 得不可思议,一时间,讲不出话来。   而凤仙在一听之后,反应更是奇特,她格格娇笑起来,笑声放荡之至。然后,她 白生生的两条手臂,蛇一样地绕住了列传,腻声道:「反正难逃一死,不如且图个快 活,你能给我甚么快乐?」   列传的情绪虽然激动,但没有凤仙厉害。自然,如果找不出那个「幻境」来,列 传至多是思念那个在黑暗中的女人而已,可是凤仙却面对不能完成任务的制裁,难怪 她在隐忍十分的伤痛的情形下,反应会十分失常。   列传一伸手,紧紧将凤仙搂在自己的身边,目光却直逼着游侠。游侠便假装喝 酒,仰着头,不和列传的目光相接触。   朋友的交情,到了游侠和列传这样程度的,有时根本不必说话,就可以知道对方 在想些甚么。这时,列传自然也看穿了游侠的心意,但由于吃惊,他还是叫了出来: 「游侠,你害怕?」   游侠大口吞下了一口酒,脸色反倒十分青白,他并没有否认,只是点了点头,直 认不讳:「是的,我害怕!」   列传更是讶异莫名,如果要他在地球上五十亿人之中,选择一个真正天不怕地不 怕的人,他不会选他自己,而毫无疑问地选游侠!   他所知道的游侠的勇敢事迹实在太多了!游侠曾身处在一个装置之中,深入一个 活跃的火山中,那里的温度是摄氏三千度。游侠曾在南美洲的原始森林中,和亿万兵 蚁进行过搏斗;他视新畿内亚猎头族为无物,也曾出入警卫森严的独裁者的寝室。   游侠常作的豪语是:「死亡绝不可怕,每一个人都免不了有死亡,真不明白人为 甚么怕绝逃不过去的事!」   可是现在,这个人——这个列传一生之中最敬佩的勇士,却面色青白地承认他害 怕!   正因为是好朋友,所以列传尽管心中疑惑之极,可是他绝没有问游侠怕甚么—— 游侠要是想说,不问也会说,他要是不想说,问了也不会说!   他只是定定地看着他,而游侠却一直在回避着他的目光。列传心念自转,估计游 侠的害怕,多半是来自那个「幻境」。他假定游侠对这个「幻境」的所知,已比他为 多,所以他又问了一句:「如果我不放弃,进行下去,危险的程度怎样?」   游侠看来有点失神落魄。这时,他又想到了紧紧地拥着他、身体发抖的妻子,他 的思绪无法集中,他听到了列传的问题,可是却张大了口,合不拢来。   列传看到了这种情形,不禁长叹了一声,一手搂着凤仙,走向游侠,伸手在游侠 的肩头上,轻拍了几下,然后把手摆在他的肩上。游侠反手过来,又按在列传的手背 之上。直到这时,游侠仍然不和列传目光接触。   因为在游侠心中,感到十分惭愧。   他一直以男子汉大丈夫自居,不知道甚么叫危险,出生入死,表现他的英雄气 概,丈夫豪情。可是这时,却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为了怕失去他的妻子,他真正感 到了前所未有的害怕!   这种情绪令得他在自惭之馀,感到即使在列传面前他也无法启齿作解释,因为那 违背了他毕生做人的原则。可是,如今他却不得不屈服在这种情绪之下。   终于,他发出了一声长叹,然后转过身去:「如果没有甚么事,再见了!」   凤仙一听,就笑了起来:「再见!你再也见不到我了!不能完成任务,我会被消 灭!」   游侠在这一刹那间又变得十分铁石心肠:「你既然有这样的身份,自然随时准备 被消灭!」   列传叫了起来:「我会尽一切力量保护你!」   凤仙的声音之中充满了悲哀:「你绝对没有法子对抗一个庞大的组织!」   游侠在又喝了一口酒之后,才道:「可以不必对抗,我相信以你们两个人的才 智,是可以应付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   列传苦笑:「可是,这个老头子却掌握着难以想象的庞大军事力量!」   游侠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运用智力,就可以对付这个老头子!」   凤仙的话中有着明显的挑战:「应付了又怎么样,就算把那柄火箭枪弄到了手, 你也放弃了!」   游侠缓慢地一步一步跨向前:「是,我放弃了,我和你们不同,我……我……」   他连发了两个「我」字,没有再说下去,他已走出了房间,顺手关上了门。   凤仙和列传都不由自主喘着气,列传低声道:「有极不寻常的事发生在他的身 上,他需要帮助!」   凤仙缓缓摇头:「他不需要帮助,只是需要不受打扰,不要我们向他求助。」   列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凤仙拦腰打横抱了起来,啜吸着她的乳尖,深深地嗅 着她的乳香。凤仙发出荡人心魄的呻吟声,不但双臂紧缠着列传的腰,而且双腿缓慢 地磨擦。   她挣扎着说:「要是没有你……要不是……有了你,我不会怕被消灭……我是女 人……不是工具,我要做女人,一直做下去,不要……被消灭!」   列传没有说话。凤仙挺耸的乳尖给他异样的刺激,他顺手拿起一瓶酒来,淋在凤 仙的身上,然后又在凤仙的身上疯狂地吮吸和舐着。   是不是由于他们想到他们将耍做不可能实现的事,所以才有这样的疯狂呢?   而在这样故意放纵的心情之下,肉体上的快愉也有了奇迹似地倍增。一男一女的 身体纠缠,竟然可以达到这样的程度,连列传也绝想不到。   等到列传的喘息渐渐平复时,凤仙才说了一句:「做女人真好!」   列传的呼应是:「做有你这样女人的男人真好!」   他讲完了一句,忽然坐了起来,凤仙也想坐起身,可是却被他按得侧卧在他的身 前。他先托高了凤仙的脸,打量着她,然后,拉开了她的双臂,看她挺耸的胸脯,那 丰满的双乳,刚才曾幌起眩目的乳浪! 【第十七章】 「一个道士,师徒二人往人家注疏,行到施主门首,徒弟把涤儿松了些吊下来。师父 说:『你看那样倒相,没屁股的。』徒弟回头答道:『我没屁股,师父你一日也成不 得。』」                           明.金瓶梅,第三十五回 「婉变数恩宠,百态随所施。」                                    同上   列传又把凤仙的手臂,放在她的胸前,然后,轻轻托着她的腰,令她的小腿向上 挺起,雪一样白的肌肤,形成诱人之极的线条。   凤仙轻咬着下唇:「宛家,你——」   列传并没有回答,又握住了她的一只足踝,把她的一条粉光致致的玉腿,抬了起 来。   虽然凤仙和列传,她和他之间早已到了甚么都不必保留的程度,可是在这样的清 形之下,她的手还是自然而然地去遮住应该遮住的部份。列传捉住了她的手,移开, 凤仙发出娇吟声,挣扎着,把身子尽量转过来,不使自己的正面暴露在列传的视线之 下。   她的娇躯在扭动的时候,列传只觉得眼前闪起了一片眩目的光彩,她的动作,把 她的纤腰丰臀,表露无遗。列传松了松手,在凤仙完全翻转了身子之后,他就自她的 身后,紧紧抱住了她。   凤仙在急速喘气,同时她也在急急摇着头,像是知道会有甚么事降临在她的身 上,她正在哀哀求告,恳求幸免,她勉力转过头来,望着列传,喘息着,仍然在摇 头。   她的身子在挣扎,可是列传强壮的身躯,把她紧紧压住,令得她的挣扎,只是两 个身体之间的磨擦,结果是令得列传的野性,更加如燎原的野火一样,一发不可收 拾。   列传的右手,伸到了凤仙的小腹之下,用力向上抬了一抬,凤仙在那一刹间,紧 闭着眼睛,紧咬着下唇,她仍然勉力转头向后,所以列传可以清楚看到她紧闭的眼 中,有痛苦的泪珠渗出来。   在那一刹间,凤仙的眼泪,曾令得列传的手臂,松了一下,可是那只是极短的时 间,紧接着,就是凤仙的一下呻吟声。   那种发自美女心底深处的呻吟声,是令男性加倍兴奋的最好催情剂,列传把她的 小腹托得更高,凤仙的双手,想反手来抓列传的手臂,可是却没有机会,只是捏住了 列传的腰际。   她的手指,深陷列传的肌肉之中,列传也不觉得疼痛,这时,对列传来说,全身 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地膨胀,而在膨胀之中,感到了极度的快感,除了那种快感之 外,任何感觉都不再有。   而凤仙的俏脸上,开始沁出细小的汗珠,她身子扭动,大口喘气,呻吟声也越来 越惊心动魄,她一下子放开了手,双臂双手用力划着,想挣脱列传,可是在无济于事 之后,她又反手在列传的身上乱捏,她紧咬着牙,又紧咬着摆动时所能咬到的一切, 而虽然她的口中紧咬着甚么,自她喉际发出来的呻吟声,仍然令得列传继续他的狂 野!   凤仙最后,终于尖声叫了起来,身子用力向上拱,像是一匹野马,想把她的骑者 拱下背来一样。那种大幅度的动作,把列传的快感推向高潮,列传的双手,用力按住 了凤仙的背部,想令她静下来,但终于,他大叫着,整个人软瘫在凤仙的背上。   当他已耗尽了驾御的力量之后,凤仙仍然喘息了好一会,才能转过身来,拳下如 雨,敲打着列传的胸口,又张口在他的肩头上用力咬着,留下了极深的啮痕,而且咬 了又咬,一面咬,一面流泪。   列传并没有阻止她,任由她在自己的身上肆虐,正像刚才,他在她的身上肆虐一 样。   凤仙终于嘤嘤哭了起来,伏在列传的胸口,她的泪水大滴大滴地落在列传的心 口,列传感到了她泪水的温暖,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轻轻抚摸着凤仙滑腻的背部。   凤仙虽然泪如泉涌,可是她一直闭着眼,泪水自她长长的颤动的睫毛之中流出 来,这情景看来也就格外动人。列传用极低的声音道:「对不起!」   凤仙又陡地张口,在列传的手背上,咬了一口,这才用听来令人肝肠寸断的声 音,颤额地道:「痛死人了……你好……狠心!」   列传叹了一声,摇了摇头——这时,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摇头是甚么意思:是否认 自己的狠心呢?还是说自己的行动太狂野?还是在回味刚才狂野所带来的欢乐?   好一会,两人都不再说话,然后,凤仙忽然惨惨地一笑:「我反正快被消灭了, 反正躲不过去,也很应该给自己喜欢的人,多一点快乐!」   她在这样说的时候,仍然满面泪痕,可是却又有着喜悦的神情。   列传双手捧住了她的脸,感激地望着她。凤仙调匀了气息:「我不怪你……如果 你喜欢……你只管……」   列传紧抱住了她,陡然大声道:「宝贝,真的,我不再想那个在黑暗中的女人 了,幻境中的一切,哪里及得上我和你一起的真实!」   可能是由于激动,凤仙的身子又在发颤:「可是我们的真实,是必然归于虚 幻!」   列传怔了一怔:「严格来说,世上的一切真实,都必然归于虚幻的!」   凤仙忽然伤感起来:「可是我的虚幻却来得太快了!还有……只有几天了!」   列传感到了一股凉意,凤仙执行任务的日期是有限定的,一到了日期,她得当面 去报告任务的执行情形,而任务的命令下达时,曾有极严厉的警告:不能完成任务, 就会被消灭!   在这种控制得严格之极的组织之中,自然没有讨价还价的馀地,唯一的可能是— —   列传一想到了这一点,身子一挺笑了起来。   他握着凤仙的手:「如果那老头子肯放过你,你自然可以不被消灭!」   凤仙点头:「是,可是我如果任务失败,最恼怒的就是他,最要把我消灭的也是 他,怎能盼他会发善心?」   列传抬起了头,心中感到了一股莫名的悲愤,想要大声呼叫来发泄,而这时,凤 仙柔柔地道:「他……太老了,老到了已不能算是人,只是一具活尸……真不知道还 有甚么能打动他的心,只要他还是人,我……也还有办法使他杀机消灭!」   列传明白凤仙的意思,老头子若是有男性的活力,凤仙这样美丽的女人,自然会 有办法,可是他不但不是,而且可能有变态的心理,憎恨美丽的女人,以看到美丽的 女人被消灭为乐!   那么,凤仙就必无幸免了!   列传双手紧握着拳,指节骨「格格」作响。他愤然叫:「连游侠也放弃了,为甚 么?为甚么?」   凤仙愤然瞪着他,列传用力一挥拳:「你不会被消灭,斗不过可以逃亡!」   凤仙缓缓摇着头,列传意气极豪:「你就躲在我这里,我不信会有甚么人攻得进 来!」   凤仙仍望着列传,没有说甚么,在那一刹间;列传感到了一股寒意,因为他在凤 仙的脸上,看到了一阵冷漠,那是绝望的冷漠!   虽然她没有说甚么,可是她的神情已经再明白也没有,她感到了绝望!   她为甚么会感到绝望?是不是另有隐情,她没有说出来?   过了好一会,凤仙才喃喃地道:「我得须在期限之前赶回去,才……还有万分之 一的希望!」   列传扬了扬眉,投以询问的眼色,可是凤仙却缓缓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她是不想 说,还是不能说,列传心乱如麻,把凤仙搂在怀中一会,才一跃而起:「不行,我再 去找游侠,和他的另一半见一见!」   凤仙讶道:「你没有见过他的另一半?」   列传点了点头——这时,他们若是知道连游侠也没有见过他妻子的话,只怕更会 惊诧!   凤仙吸了一口气:「我们一起去!」   列传来回走动了几步,手指相扣,发出了「得」地一声:「走!」   二十分钟之后,列传和凤仙在车中,箭一样地在寂静的公路上飞驶,驶向海边。   等到他们可以看到游侠那幢奇异的屋子之时,正是夕阳西下时分,那幢屋子在夕 阳的馀晖之中,看来有一股十分怪异的气氛。   车子停在门口,在行程中,列传曾不断试图和游侠联络,可是都没有回音——这 种情形,十分罕有,简直不可能,因为这一双生死之交,有他们独特的联络方法,各 自有微型的、性能极佳的通讯仪,可以直接通话。   而且双方的约定,不论在甚么样的情形之下,一接到了对方的讯号,在半分钟之 内都要回答。   「半分钟」的时间,是游侠提出来的,游侠在提出来的时候,曾调侃列传:「就 算正在最紧要的关头,有半分钟的时间,也已经过去了,可以答复朋友的呼唤了!」   可是,现在却一直得不到游侠的反应!   所以,当车子停下来之后,列传的心情十分紧张,他和凤仙一起出了车子,来到 门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列传就把自己的手,按在门上,一块看来像是铜片 一样的金属板上。   游侠的屋子虽然古老,可是新奇的设备之多,绝不在「无穷大」大楼之下,列传 有权随时进入这房子,就像游侠随时可以进入「无穷大」大楼一样。   列传把手按在那金属片上,他的掌纹就传到电脑资料上,门就会打开。   在门缓缓打开时,列传缩回了手,海潮声立时传了过来,凤仙看到了门内的情 形,现出惊讶的神情来。   列传大叫了一声:「游侠!」   他的叫声在空阔的空间中,响起了回声,回声还未有停止,就听到了一个动听的 女人声音:「请上来,两位都请上来!」   列传和凤仙互望了一眼,凤仙的眼神之中,只有惊异,可是在列传的眼光中,却 有着明显的惊恐。   列传这是第一次听到游侠的另一半的声音——游侠居然不作声,不知吉凶如何, 作为性命相干的老朋友,列传实在无法不担心!   他知道一定有甚么绝不寻常的事发生在游侠的身上了,所以他才会感到害怕!   而当凤仙在列传的眼神之中,看到了恐惧之时,她也不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连 列传都会感到害怕,事情一定非比寻常了!   列传拉着凤仙的手,飞快地自楼梯上奔了上去。   游侠的这幢大屋子,以前已经约略地介绍过,这时再详细的介绍一下,一上了 楼,第二层是一个相当大的客厅和游侠的书房,以及游侠的四个工作室。   那四个工作室和书房的面积,每一个都超过一百平方公尺,由于游侠的「工作」 范围是如此之广,所以那四个工作室中,也可以说应有尽有,其中的详细内容,无法 一一细表,只好到有需要的时候再说。每个工作室中,都有和工作需要的相应实验设 备,电脑设置则在书房。   列传和凤仙上了二栖,那女声又传了过来:「请再上一层楼!」   这时,列传已定了定神,他听出,声音不是直接发出,而是通过了甚么发声装置 传出来的,他一面再拉着凤仙奔向三楼,一面大声问:「游侠呢?」   那女声立时回答:「你一上楼就可以看到他!」   列传怔了一怔,一时之间不明白是甚么意思,前后只不过几秒钟,他已经冲上了 三楼。   一上三楼,是一个布置得十分精雅的起居室,列传的确立即看到了游侠,游侠扎 手扎脚,作「大」字形,仰躺在厚厚的地毯上。   列传并不吃惊,一点也没有以为游侠遭到了甚么伤害,因为他在看到游侠这副德 性的同时,也闻到了极浓烈的酒味,和听到了游侠所发出的浓重的呼吸声。   那酒味,列传十分熟悉,正是游侠经常随身携带的那一种,平日他只是喝上几 口,像是那种酒十分昂贵,不可滥饮一样。   可是此际,他却喝得烂醉如泥,可知一定是受了甚么重大的刺激!   一看到好友无恙,只是喝醉了酒,虽然事情十分蹊跷,列传也放了一半心,他打 了一个「哈哈」,抬起头来:「嫂子,你给了游老大甚么刺激?」   那女声幽幽地叹了一声,列传立刻找到了声音的来源,来自一只花瓶。   凤仙也发现了这一点,她向列传投以讶异的一瞥,列传心中也有点一不高兴,但 他当然不会在第一次见面时就表示自己的不愉快,他仍然用带笑的声音问:「嫂子不 准备和我见面么?游老大一直没有介绍,好几次我提出来,他都支吾以对,现在我来 了,难道以我和游老大的关系,还要通过传声装置来交谈?」   那女声又叹了一声,过了片刻,在列传的两道浓眉越扬越高的时候,她才道: 「请你原谅,难怪你不快,甚至生气,但我有极不得已的苦衷,我们无法见面!我们 不能见面,我的意思是,我不会让别人看到我!」   她显然也十分心慌意乱,所以把她不能和列传见面的原因,重复了几次。   列传没有再说甚么,用沉默来表示他心中的不满,他望了游侠一眼,想去扶他起 来,可是那女声却立时道:「让他平躺着,他会舒服一些!」   列传一听,心中更增不快,因为对方显然可以看到他,而他却连她在甚么地方都 不知道,久经冒险生活的凤仙,自然也觉察到了自己在明,别人在暗的处境,所以立 时提高了察觉,向列传靠了一靠。   列传挺直了身子,神情已有掩饰不住的怒意,可是接下来,那女人所说的话,却 令得他怒意全消,只剩下了说不出的讶异!   那女人所说的是:「你别生气,我知道你是他最好的朋友,我的行为,当然看来 无礼之极,可是,他如果不是醉成那样,他就会向你亲自解释,我成为他的妻子已经 两年了,可是他也没有看到过我!」   列传怔了一怔,凤仙先失声叫了起来:「甚么?那……怎么可能?」   那女声:「起初的十天,他双眼受伤,甚么也看不到,等到他眼伤痊愈时,我已 经安排了一个绝对黑暗的环境,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只在这个环境之中,所以他一 直没有见过我!」   列传由于过度的惊讶,面部肌肉甚至有点扭曲,他张大了口,合不拢来。直到这 时,他才明白何以游侠一提起他的另一半,总有十分古怪的神情,那是因为情形古怪 之极,他也明白,何以游侠总是不愿多提起他另一半的情形,实在是无从提起!   一切太神秘了,神秘到了完全超乎常理的地步!   女声继续传来:「我们相识之初,他就答应过——是我要求的,他绝不能追究我 的来历,不然就会失去我,所以他……并没有问过我!」   这时,不但列传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连凤仙也是一样,他们心中都在想:天下 竟然有那么古怪的夫妻关系!   可是虽然事情怪异无比,列传和凤仙也知道绝不会是假,因为游侠酒醒了之后, 就可以证明的!   列传的心中,疑问翻滚,可是他一个也没有问出来。他是聪明人,知道游侠两年 来都没有答案的问题,他绝不可能一下子就有答案的。   他问的只是:「游老大为甚么要喝醉酒?」   他得到的回答是:「他一回来,精神就十分忧郁,他说,他实在想帮你,可是又 不能出力,所以感到十分难过,他一面喝酒,一面说那违反他做人的原则,会使他怀 疑自己的存在价值!」   列传听得十分感动,他的视线停留在游侠的身上,叹了一声:「既然如此,何不 帮我,也就不用那样自责了!」   那女声道:「他宁愿那么痛苦,而仍然不做,自然有他的原因。」   列传和凤仙并没有问,「是甚么原因」,他们知道必然有进一步的解释!   果然,那女声只略停了一停,就道:「是我要求他别那么做!」   那女人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心情显然十分激动,所以声音有些发颤。   列传仍然十分镇定——这是列传的过人之处,他不会大惊小怪,在通常的情形 下,他都可以保持他的沉着,他甚至不问「为甚么」。   他只是吸了一口气,然后淡然道:「既然是这样,我没有意见!」   他握住了凤仙的手,一起跨过了游侠的身体,向外便走。 【第十八部】 「与朋友交而不信乎?」                                 孔子.论语 「责善,朋友之道也。」                               孟子.离娄下篇 「阴晴也只随天意,枉了玉消香碎。」                             宋.朱嗣发.摸鱼儿   列传本来是准备和游侠商量如何帮凤仙渡过难关的,但既然游侠的另一半把话说 得如此明白,他自然也不必再多说甚么了!   而就在他一步跨过游侠矮胖的身体时,他足踝突然一紧,已被人紧紧抓住。   这一下变化,虽然久历冒险生活的列传,也为之大吃一惊,可是那也只不过是半 秒钟的事,他立刻知道,在游侠的屋子中,不可能有对他不利的敌人,抓住他足踝 的,自然是游侠。   他甚至不低头去看一看,就「嘿」地一声:「原来你在装醉。」   他得到的回答,先是一个酒呃,然后才是游侠的声音:「我真的醉了,现在还没 有醒。她的话,令你生气了?」   列传叹了一声:「我不会生她的气,就像我不会生你的气一样。」   这时,游侠已放开了列传的足踝,一手撑在地上,艰难地站了起来,站直之后, 把一只手搭在列传的肩上,望着列传,面肉抽动,一副不知说甚么才好的神情。   列传看了这种情形,心中十分难过,他叹了一声:「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们两 人之间,实在不必再解释甚么,我相信你一定尽力而为了!」   游侠摇了摇头:「我没有尽力而为,我没有,我没有尽力而为!」   列传怔了一怔,游侠双手挥动着:「因为我不能失去她,我不能!」   游侠说到后来,甚至是声嘶力竭地在叫嚷了,列传一字一顿:「没有人要你失去 她,你已经尽了力!」   他一面说,一面在游侠胸口,重重击了一拳,「砰」地一声,这一拳的力道还真 不轻,打得游侠「腾」地跌出一步。   游侠瞪大了眼睛,望着列传:「我这样子做,算是对得起朋友?算是侠义行 为?」   列传听得哈哈大笑起来,指着游侠的头:「你脑袋中装载的观念,实在太落后 了!一个所爱的女人,只是人生命中最重要的部份!一个男人一生之中,未必遇得到 一个他所爱的女人,而更难得的是这个女人也爱他。你得到了你一生中最幸福的,当 然要尽自己的一切力量去保有它。」   游侠喃喃地道:「那么……朋友呢?难道……就不要朋友了?」   列传走过去,在游侠的脑袋上,不客气地敲了一下:「说你脑筋旧,就是旧。你 怕人家说甚么?还是你过不了你自己这一关?在心理上认为自己『重色轻友』了?告 诉你,你和你的妻子之间的关系,不是色,而是爱!」   当列传十分激昂地这样说着的时候,他觉出凤仙已来到了他的身后,而且,背后 有两团软肉,贴了上来,他反手搂住了她。   同时,他听到耳际传来了凤仙极低的声音在问,「我们呢?我们只是色?」   列传吸了一口气,转过头来,接触到了凤仙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在这双美丽的眼睛之内,有着相当程度的殷切的盼望。列传在一刹间,也曾意动 心软。可是他立即知道,不能骗凤仙,更不能骗自己,所以他几乎没有考虑就有了回 答:「当然只是色!」   凤仙闭上眼睛一看,列传没有去看她进一步失望的神情,在那一刹间,他心中在 想,不论凤仙多么聪明出色,她始终是一个女人,一个再聪明的女人,有时也会问出 一两个意外问题来的!   列传又伸手指向游侠:「是你的朋友,决计不会要你牺牲自己的所爱,来帮朋 友!」   游侠张大了口,人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像游侠那么出色的人,有时脑筋转不过 来,也会陷入痛苦的陷阱之中,不能自拔。   列传刚才的那番话,虽然等于放了一根绳子给他,可是看来,他还要有一段过 程,才能完全从痛苦的陷阱之中挣扎出来。   这时候,游侠的另一半的声音又传了出来:「列先生,你曾经爱过吗?」   列传苦笑了一下:「没有!」   女声叹了一下:「真不幸,但如果你肯付出爱心,一定会有的。凤仙小姐,请你 过来,我有一些话,想只对你一个人说。」   凤仙怔了一怔,用眼色征询列传的意见。列传忙道:「嫂子,如果你要牺牲自 己,对你造成太大的损害的话,不是一定要帮助她的。」   他得到的回答是:「我和她都是女人,女人说些体己话,谈不上甚么帮助不帮 助!」   凤仙吸了一口气,向前走去。游侠在她的身后提点:「转右,再转左。」   凤仙转过了墙角。列传明知自己在这里的话,游侠的另一半一定可以听得到,他 还是肆无忌惮地说着:「老大,怎么一回事,娶了老婆两年,没见过老婆是甚么样子 的,太难想象了。」   游侠神情迷惘地摇了摇头。   列传问:「她有畏光症?」   这是最自然的想法,患有畏光症的人,若是病情严重时,确然连最微弱的光芒都 不能见的。   游侠摇了摇头,又不耐烦地挥了手:「别猜了,我已经作过上百种的假设。」   列传一扬眉:「或许你早已猜中了,但是由于你根本看不到她的样子,所以也无 从证实。」   游侠摇头:「不,我们有过协定,如果我说出我的假设,她的情形真是那样,那 么,她一定要承认。」   列传的喉际,发出了一下可疑的声响。那是一句话要说而没有说出来的结果。他 想说的那句话是:「你竟然相信女人的承诺!」   但是他没有说出来,因为他知道游侠那么锺爱一个女人,一定有他道理的。   他挥了一下手:「很有趣,可以一直假设她为甚么不让你见到的原因。至少有一 个理由。」   游侠苦笑:「理由是,她坚信我一看到了她,就会不再爱她。」   列传哈哈大笑,这个理由,在他来说,当然怪诞之极。他举起了手:「老大,我 们再也别问她为甚么了,要是凭我们两人的智力,还猜不出是为了甚么的话,那真是 天大的笑话了。」   游侠闷哼:「你太乐观,我已经费了两年心神了,到现在,还一点结果都没 有。」   列传吸了一口气,在那一刹间,他已经有了十七八个设想。可是他都没有说出 来。   因为他知道这些设想太普遍,游侠一定早已想到过的了。他道:「你把你作出的 设想列一张表,免得我再浪费时间,可以往别的方面去想。」   游侠点头同意。看来他的好奇心,也十分强烈。   就在这时,凤仙走了出来,她的神情,怪异之极,双眼睁得极大,一眨也不眨, 扁着嘴,像是才吞下了甚么苦涩之极的东西。   列传疾声问:「她说甚么?」   凤仙呆了一呆,才道:「她问我是不是能保守秘密!」   游侠和列传一听,同时发出了一下闷哼声来。凤仙接着所说的,果然是他们所想 到的:「我的回答是,我受过严格的保守秘密的训练,不论是药物或者酷刑,只要我 不想说,我就不会泄露任何秘密。」   游侠和列传不禁大是骇然,齐声道:「她把她的秘密告诉了你?」   因为,若是游侠的另一半,把她自身的秘密告诉了凤仙,那是十分不寻常的行为 ——她和游侠在一起两年,游侠尚且对她一无所知,可知她的秘密,一定对她有十分 重大的关系。   游侠和列传都估计关系重大到可能有关她的生死存亡,而她和凤仙才第一次见 面,如果就把秘密告诉凤仙的话,她得担多大的风险?她怎知道凤仙不会泄露她的秘 密?两人的吃惊神情,令得凤仙也受了影响,她也不由自主拍了拍心口,又吸了一口 气:「她把秘密告诉我,有她的用意,她的用意是告诉我,要我转告列传,她并没有 阻止游侠帮助朋友,只是有她不得已的苦衷。而我在知道了她的秘密之后,我完全谅 解她,而且,她也确然对事情无能为力。」   游侠和列传都不出声,只是盯着她看。   凤仙缓缓摇着头,避开了他们的眼光,只是道:「别忘记,我受过最严格的训 练,绝不会泄露秘密的。」   游侠和列传两人只望了一眼,以他们两人的交情而论,自然可以知道互相的心 意:一开始,他们都有向凤仙追问游侠另一半秘密之意,但是他们又随即想到,平日 那么自命不凡的两个大男人,如果向一个女孩子追问秘密,未免太丢人了。   凤仙也显然明白两个大男人的心意,所以,她也格格娇笑了起来:「你们不致于 沦落到向我追问的,是不是?」   列传「哈哈」一笑:「当然。」   游侠十分轻松耸了耸肩,摊了摊手:「我本没有甚么秘密,我爱她,她不想告诉 我的事,我自然不会硬要知道——那违反她的意愿。」   列传盯着凤仙看了半晌,才道:「看来,她不但告诉了你她的秘密,而且也另有 机宜相授。」   凤仙的眉心打着结:「是的,我们要立刻开始行动了,我们要离开几天。」   凤仙的这句话,说得十分清楚,可是由于实在太实在了,所以游侠和列传,都呆 了一呆,游侠自然立即明白,所以他的反应,也格外激烈,叫了起来:「甚么?要离 开几天?到哪里去?去多久?」   游侠并不是对着凤仙叫嚷,而是对着那只有传声装置的花瓶叫嚷的。   他得到的回答是:「少则三天,多则五天。」   游侠嚷得更大声:「不行,我不能离开你,一天也不行,半天也不行。」   他的那一半传出了一阵笑声:「可以叫列传临时介绍一个美女给你,陪你解闷, 说不定你还会嫌我回来得太快了。」   游侠涨红了脸,额上的筋也绽了出来,又是一声大喝:「你胡说八道甚么?」   他一面叫,一面已直冲了进去。游侠的行动十分快,而且突然,所以那漆黑的房 间中,传声的装置,忘了关上。使得在外面的凤仙和列传,听到了在房间之中的所有 对白。   先是「另一半」发出一下惊呼,接着便是游侠的喘息声,他一面喘气,一面道: 「我就这样抱着你,紧紧地抱着你,看你往哪里去!要去,大家一起去。」   「另一半」低叹了一声:「别孩子气了,事关凤仙的生死,我不能不去。」   列传听到这里,向凤仙望了一眼,凤仙正偎依在他的身边,抿着嘴,神色凝重。   游侠的声音又急又高亢:「你要离开,就事关我的生死了,你不理会我了吗?」   「另一半」笑着:「我离开几天,又不是不回来,小小的别离,有甚么关系?」   游侠在大声吼叫:「你骗人!你撒谎!我知道两年前你出现在这屋子中,一步也 没有离开过,你一定在躲避甚么,一定在逃避十分可怕的事,你一离开这屋子,一定 会有极大的危险!」   游侠说到这里,急速喘气,又说了一句,那是声嘶力竭叫出来的:「你就有可能 再也不回来!」   当游侠叫出了这一句话之后,大约有一分钟的时间,是一片寂静,只有底层传来 的海涛的声音。然后,才听到游侠的另一半幽幽地道:「我以为你对我的一切,一无 所知,也以为你根本不想知道。」   游侠的声音十分哑:「我确然一无所知,可是两年来你一直不出声,只在黑暗之 中——」   「另一半」急急分辩:「我在黑暗中……那另有原因,只是不想你看到我。」   游侠接着道:「好!那你时时在半夜做噩梦呢?宝贝,我早就知道你一定在逃避 甚么,我不要你去冒险,在这屋子中,至少你是安全的。」   「另一半」发出了一下幽幽的叹息,游侠又道:「一切全是我的推测,我相信我 自己的推测能力,我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   立时传来的是一下女声的惊呼:「你在胡说甚么?」   游侠大声叫:「我一点没有胡说,有许多线索,使我推测到你是从哪里来的!」   列传听到这里,也不禁发出了「啊」地一下低呼声。   他也推测到了!   游侠的另一半,和他在那如梦中遇到过的那个女人一样,都是「黑暗中的女 人」。   她们是同类。   如果她们是同类的话,那么,游侠的另一半,就是来自太虚幻境!   一想到这一点,列传不禁大是紧张。这时,游侠的另一半的声音也急促起来: 「你胡说。」   游侠在继续着:「一听到了凤仙的任务,那老将军的遭遇,你就害怕,那个幻境 是一个实际的存在,列传也曾进入过这个幻境,在幻境中,他也曾在黑暗中遇到过一 个女人。宝贝,你来自太虚幻境!」   游侠的话住口之后,又静寂了好一会,才是「另一半」的声音,她的声音听来疲 倦之极:「你的推理能力确然很强,可是那不能阻止我那么做。」   游侠急急道:「我相信你是从那个幻境中逃出来的,你躲了两年多,一出现,就 会被捉回去,我没有能力找到你,更别说救你出来了。求求你,我不能失去你,求求 你别离开!」   游侠这个自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在说到后来时,竟然语带呜咽,所谓英雄气 短,儿女情长,这就是写照了。   他的另一半在沉寂了半晌之后,所说的一句话,更令得列传和凤仙心惊,她这样 说:「我可以逃得一次,就可以逃得第二次。」   她这样说时,等于是承认了游侠的推测。   她真的是从那个不知是甚么地方的「太虚幻境」中逃出来的,她确然一直在躲 避,而她离开这里,一定会有巨大的危险。   凤仙首先有了反应,她叫了起来:「我不需要帮助,由得我自己去想办法,大不 了是我被消灭,我不要你帮助,你不要牺牲自己来帮我。」   列传沉声问:「她本来的计划怎样?」   凤仙道:「她说可以带我到那个幻境去,看到一些老头子梦寐以求的武器,好给 我回去交差。」   游侠当然也听到了凤仙的话,他陡然叫了起来:「宝贝,你太伟大了。」   「另一半」笑得十分凄然:「和你一样,帮不了朋友,你就把自己灌醉。我告诉 你,一开始,听你说起了凤仙的事,我确然十分害怕。可是现在我想通了,不如让我 去涉一次险,救了凤仙。不然,你内疚于心,我可不想要一个整天酗酒和自怨自艾的 人做我的丈夫。」   游侠叫了起来:「我也不要一个一去不回的妻子。」   「另一半」道:「我知道自己在做甚么,不会有太坏的结果的。」   游侠叫:「不行不行。」   凤仙在这时,突然纵笑了起来:「游夫人,你错了,你帮不帮我,你丈夫都不会 内疚,我算是甚么呢?我只不过是由于有所求,而向列传自动献身的一个女人,在我 离开之后,他不几天就会把我忘记,更不会怪游侠不出手相助,我……是一个无足轻 重的人。」   她说到这里,陡然停了下来,向着列传:「你盯着我做甚么?以为我会哭?我不 会哭,我也并不后悔来找你,能在被消灭之前遇到你……那是十分令人高兴的事,谢 谢你给我的快乐。」   列传双手紧握着拳,抿着嘴。凤仙虽然面临被消灭,可是也决无理由叫游侠的另 一半去涉险,他想了一想,毅然道:「那……太虚幻境怎么去法?让我去!」   列传这句话才出口,游侠立时道:「我们去,游侠列传好久没有并肩作战了,让 我们一起联手,去大闹太虚幻境,闹个天翻地覆!」 【第十九部】 「碧天无际路漫漫,孤云独去闲。」                             清.纪映淮.醉桃源 「好色即淫,知情更淫,是以巫山之会,云雨之欢皆由悦其色复恋其情所致也。」                          清.曹雪芹.红楼梦第五回   列传一声长叹:「老大,算了吧,你不让你的另一半去涉险,你的另一半又怎么 会让你去?凤仙的事,和我自己的事,都只有我去,我还要去找那个在黑暗中相处过 的女人!告诉我,如何可以知道那个太虚幻境?」   列传说得十分坚决,在他的说话之后,是一个相当长时间的沉默。   凤仙的一双妙目,泪光流转,望定了列传,列传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又大 喝:「告诉我,怎样才能到那个幻境去?」   又过了好一会,才又听得游侠的另一半,用十分平静的声音道:「请别激动,能 让我从头细说?」   当然不会有人反对她的意见,所以在几秒钟的沉默之后,游侠的另一半就道: 「关于我们的存在,地球人其实早已知道,尤其是中国人——」   她才讲到这里,游侠、列传和凤仙都一起发出了「啊」地一下惊呼声。   游侠和列传齐声道:「啊,你是——」   凤仙叫的却是「啊,你不是——」   不论「是」还是「不是」,游侠另一半的真正来历,他们三人都同时想到了!游 侠和列传叫的是「你是外星人」,凤仙叫的是「你不是地球人!」   凤仙在叫了一声之后,又道:「原来你——」   她只说了三个字,游侠的另一半就叫:「你说过你能保守秘密。」   凤仙立时住口,现出十分惭愧的神情,她低叹了一声:「我……实在太震动 了。」   列传则喃喃地道:「竟然不是地球人,我早该知道了。地球上那有这样的女人, 游老大,恭喜你。」   游侠也在喃喃地自言自语:「仙女,你是仙女,我早就说过,你是仙女下凡,你 却不承认。」   他的另一半笑了起来:「是的,尤其是中国人,一和我们有了来往,总喜欢称我 们为仙女——」   她说到这里,游侠和列传又一起发出了一下惊呼声——从她的话中,游侠和列传 两人,联想到了许多事情。他们想到的全是一样的,历史上有着若干凡人遇到仙女的 传说,照她的话来看所有的「仙女」,都是他们的同类,都来自太虚幻境。   他们也想到,所有遇到仙女的记载,在记述当时的情形时,都有如梦如幻的感觉 ——列传是这样,已经和另一半生活了两年之久的游侠,想起来,也一样有梦幻一样 的感觉!   凡人——地上的人,就是地球人。   仙女——天上的人,就是外星人。   这其实是再也简单不过的事,为甚么以前竟然没有人想到过?还是有了奇遇的 人,根本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是一种幻觉?似乎从来也没有人再去寻根究底,或者是 有人做了可是却没有结果?   两人的思绪都十分紊乱,所以,一时之间,他们都不作声。游侠的另一半叹了一 声:「我们其实是十分可怜的一群,你们并没有注意到,不论是甚么记载传说,都只 提及仙女,是不是?我们全是女性,没有男人!」   列传和凤仙互望了一眼,两人都现出了怪异莫名的神情来,只有女性,没有男 人,这是一种甚么样的情形?   另一半又叹了一声:「我们是一个遥远的星球上……逃出来的遗孑……我们的星 球大祸临头,我们一批,一共一百个人,和许多其它人一起逃亡,妇女先走,这一点 倒和地球人的习惯相近,而事实上,我们和地球人几乎……一模一样……」   游侠的声音听来像是在呻吟:「宝贝,你根本就是地球人,不是几乎一模一样, 而是完全一模一样。」   另一半苦笑了一下:「毕竟还是有不同的地方,这就是为甚么你一直只能和我在 黑暗中相会的原因。」   游侠固执地道:「一样,完全一样,没有甚么不好,黑暗中也一样。」   说到这里,便是一阵「啧啧」的亲吻声,和他们两人的微喘声。列传忙道:「老 大,先别亲热。」   游侠仍在坚持:「一样,一样,一样。」   他的另一半顺从了他:「一样,一样。」   游侠心满意足地吸了一口气。   列传在这时候,留意到凤仙现出了十分古怪的神情来,又避过了列传的眼光。列 传知道,刚才游侠的另一半,曾把这个秘密告诉了凤仙,凤仙这时,就是想到了有不 一样之处,才现出这种古怪的神情来的。   就是为了这一点「不一样」,使得游侠无法看到自己妻子的样子。   为甚么呢?列传心中闷哼了一声,他自然不会去问凤仙——问了凤仙也不会说 的。   游侠的另一半的声音,变得十分沉重:「其它的人是不是逃了出来,逃了出来之 后,又散留在浩渺宇宙的甚么角落,多少年来,我们一直在努力探索,可是却一点结 果也没有,我们这一组,变成了宇宙中的流浪儿,流落在地球上。」   列传感到了心情的沉重,虽然不语,凤仙也呆了一会,才道:「你们的生命— —」   另一半叹了一声:「地球上的时间,对我们不发生作用,本来,突破了时间的限 止,生命变得不受时间的束缚,是一件大大的好事。可是,天长地久没有异性的生 活,又是如何的寂寞。」   凤仙的身子震动了一下,她自然而然低吟:「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 心。」   游侠的另一半继续说着:「我们的天性,对配偶都十分忠贞,一生只与一个异 性……亲热,在我们这一组之中,有一大半原来已有配偶,自然死心塌地,坚决不会 去沾惹地球男人,可是也有一小半,原来并没有配偶,对她们来说,寂寞更加难奈, 所以就不时有《仙女下凡》的这种情形发生。」   列传失声道:「我的那个——」   游侠的另一半道:「我知道她是谁,她是我的一个好朋友——所有和地球男性亲 热过的,都发现在经过了亲热之后,日子更难过,可是由于严格的控制,那些原来已 有配偶的,控制了局面,所以我就索性逃了出来,不想和自己的男人分开。」   游侠失声道:「她们会……捉你回去?」   他的另一半柔声安慰他:「别怕,我们虽然远比地球人先进,可是也不是那么可 怕,我们聚居的地方,还是在当年载我们逃亡的飞船之中,我们也怕被地球人发现, 所以经常转换飞船的所在,所谓『太虚幻境』,其实是一个真正的幻境,幻境中见到 的一切,大多是刺激脑部,产生异样活动的结果。」   列传忙道:「不!我就曾真的拥着一个……柔软得难以解答的胴体。」   游侠的另一半道:「那自然是真的,我们要享受男女之间的欢愉,自然也要让男 人有真实的感觉!」   凤仙吞了一口口水,她的心境十分复杂,她知道不论她和列传在交欢的时候,双 方是多么炽热,是多么全心全意投入欢愉之中,但是她始终只是列传心目之中的「 色」。列传所想念的,是那个黑暗之中的女人,那令得她十分伤感。   然而,另一半的话,却又令她感到,自己的「任务」有了转机,那又令她高兴— —她年轻,当然想活下去,尤其当她和列传在一起,领略到了男女之间竟可以有那么 震撼的欢乐之后,使她感到了生命的奥秘玄妙!   她疾声问:「老将军得到的武器,也是真实的。」   游侠的另一半叹了一声:「我们之中,为了想和地球男人亲热,每个人都有不同 的办法,其中有几个,组成了一个小组,来使地球男人……上钓……」   她用了「上钓」这个词,列传想起自己在黑暗之中突然拥抱了一具香馥软滑的胴 体的经过,倒真有点一像上了钓的鱼,他不禁苦笑。   游侠的另一半继续说着:「那一个……她并不知道老将军的真正情形,每一个 人,自然都凭自己的性格,选择地球男人,她喜欢军人,所以选择了几名赫赫的老将 军,谁知道将军对于在黑暗中投怀送抱的女人身体,一点兴趣也没有,她只好向将军 展示地球上没有的武器,将军一见就大喜若狂。」   游侠、列传和凤仙听到这里,都觉得事情简直古怪得不可思议,他们都忍不住哈 哈大笑了起来。   列传一面笑,一面叫:「老将军不是不想,是不能。」   游侠的声音之中,倒是充满了同情:「他早年在战场上受了伤,一辈子没和女人 亲热过,这是他的大缺憾——宝贝,你们那么先进,难道就不能使他在垂暮之年,忽 然得到新的生命!」   他的另一半发出了「啊」地一声,显然在这之前,她并没有想到这个问题。过了 一会,她才道:「我不知道是不是有办法,可以叫她去试一试。」   她口中的「她」,自然是曾经试过想和老将军亲热而不果的那个。   游侠和列传都大是兴奋,列传大声道:「如果能令他知道女人的可爱,再多的武 器,他也不会多望一眼。」   游侠则言简意赅:「怎么联络?」   他的另一半沉默了片刻,才道:「你先出去——」   她才说了四个字,游侠已经叫了起来:「不行,你骗了我离开,然后再消失,我 可不上你这个当!」   他的另一半长叹了一声:「我怎么会骗你,请凤仙小姐进来,我有话对她说。」   游侠虽然答应着,可是却好一会不见他出来。显然是他还是在害怕他的另一半突 然消失,由此也可知,他的另一半,在他的心目之中的地位,是何等重要。   对游侠的性格,一向熟知的列传,也不禁心中骇然,他想到的是,要是另一半真 的有甚么风吹草动,那么游侠就会不知如何生活下去。   凤仙也感到了这一点,她向列传靠了一靠,在列传的耳际低声问:「他们……真 的那么好?比我们好得……太多太多?」   她的这个问题,听来有点无头无脑,但列传自然是十分明白的。   凤仙的问题之中,他们已是指游侠的另一半和她的同类,而「我们」是指地球上 的女人。   这一个问题,使列传又清楚地回忆起他那一段奇遇来,他不由自主深深地吸了一 口气,点了点头:「是的,好得太多了!」   凤仙轻咬着下唇,声音甜腻:「或许是我……不够好?你知道……在你之前,我 虽然受过训练,可是一切只是理论……我相信……日后会好很多。」   列传向凤仙看去,只见她俏丽的脸庞上,充满了诚意,那不禁令列传十分感动。 他伸手在她浑圆的臀部,拍打了两下——她的肌肉,是那么有弹性,以致列传的手一 拍打上去,会被震得弹跳起来。   他一面拍打着凤仙,一面道:「你已经够好了,我也不是只有过你一个女人,可 是那不同,完全不同,她们……简直使人迷恋,你看看游侠,是多么迷恋他的另一 半,她们令人迷恋。」   列传一再重复着说「她们令人迷恋」,令得凤仙的心中有一阵发酸。她偏过头 去,列传也想不出有甚么话可以安慰她。   就在这时候,游侠走了出来,一副老大不愿意的神情,还在一步一回头。列传望 向他,他已望向列传,两人不约而同长叹了一声,很有点难兄难弟的味道。   游侠在叹了一声之后,又对凤仙道:「刚才我们所说的一切,你都听到了?她请 你再进去,有话要对你说,有可能会帮你渡过难关。」   凤仙可能是由于心情的激动,所以眼中泪花乱转。可是她的声音,却还十分镇 定,她道:「如果对她有损害,我宁愿不要帮助。」   游侠有点心不在焉:「会有甚么损害?」   凤仙道:「例如她会由此而暴露了她的所在,被她的同类发现了……强迫她回 去!」   游侠的镇定和勇气,列传是素知的。可是这时,这位被列传推崇为世上十大最勇 敢的人之一的游侠,一听得凤仙这样说,立时脸色发白,身子竟然在微发着抖,尖声 问:「会吗?会吗?」   他的另一半的声音传了过来:「当然不会!凤仙姑娘,你太多虑了。你来,我告 诉你可能联络我们总部的方法,如果你成功了,你就可以和太虚幻境取得联系,把讯 息传递过去,那位喜欢老将军的……仙女,就会帮助你,如果她能令老将军在临死之 前,重拾人生的乐趣,说不定老将军会延年益寿。那么,你就立了大功,不但不会被 消灭,而且会飞黄腾达!」   她的话,确然其有相当程度的鼓舞力量,听得凤仙俏脸发红。   连在一旁的列传,也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位老将军,可以说是世上最有权 势的人之一,如果能令他尝到人生最大的兴趣,是他这辈子早就认为不可能拥有的, 那么,凤仙自然是立了大功。   可是列传立即又想起了另外一点,他轻轻地把凤仙拉了过来,在她的耳际低声 道:「小心他如果有了能力,会不放过你。」   凤仙冷冷地一笑,声音十分冷漠:「怎么会呢?你不是说,她们比我们好了不知 道多少吗?老将军有了她们中的一个,还会要我们?」   列传听出了凤仙的话中,大有见怪和幽怨之意,他也就不好搭腔。   凤仙轻轻推开了列传的拥抱,又向那个黑暗的房间走去。   这一次,凤仙和游侠的另一半,在那房间说了些甚么,在外面的游侠和列传,一 点也没有听到。游侠十分不安地踱来踱去,搓着手。   约莫过了五分钟左右,才看到凤仙走了出来。游侠也急不及待地奔向房间。   凤仙的神情相当兴奋,列传望向她,投以询问的眼色,凤仙道:「成功的可能性 极高——对不起,她要我把一切经过,都保持秘密!」   列传欲语又止,神情有点尴尬,凤仙却像是故意未曾注意到列传的这种神情,转 过身去,斟了一杯酒,缓缓转动着酒杯,慢慢喝着。   列传来到了凤仙的身后,叹了一声,又干笑了一下:「本来,是你来向我求助, 现在,是我要向你求助了!」   凤仙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哎呀,我有甚么能帮助神通广大的列传先生的,一 定乐于效劳。」   列传有点恼怒,他手捏着凤仙的脸颊:「你明知故问,太可恶了。」   凤仙不敢再开玩笑,她握住了列传的手,握得很紧,声音极之诚恳:「你放心, 只要我能和太虚幻境取得联系,一定把你对她的思念告诉她,好让她来见你,或 许……说不定在哪一个漆黑的晚上,你会突然感到温香软玉满怀抱,又可以再尝风流 滋味!」   凤仙说到后来,声音十分急促,声调也变得不自然。列传也反捏住她的手:「要 不要我们先尝一尝风流滋味?」   凤仙凝望了列传片刻,才摇了摇头,伤感地道:「不必了,我剩下的时间不多, 也不想在不会对我迷恋的异性身上,多浪费时间!」   列传也不再说甚么,只是摊了摊手,凤仙飞快地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转身就翩 然而去。   列传并没有追出去,只是来到了酒架子之前,大大地喝了几口酒。   后来,若干时日之后,在列传的「无穷大大楼」之中,游侠和列传并没有确切的 凤仙是不是成功了的消息。列传焦急地问游侠:「你的另一半怎么说?」   游侠摇着头:「她不能暴露自己,所以也根本不知道事情进行得怎么样。可是两 天之前,还有消息说,在布鲁塞尔,一个西方的高级将领中了美人计,损失了一批文 件,事件中的那个美人,极可能就是凤仙,她既然没有被消灭,自然是成功了!」   列传不禁黯然,因为他期待的「仙女」,并不曾突然在黑暗中出现。   他又问:「你还是不知道为甚么你的另一半不让你看到她的原因?」   游侠苦笑:「想不出来,你想到了甚么原因?」   列传也苦笑——能令游侠、列传同时苦笑,百思不得其解的,世上怕也只有这件 事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