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星座   在星相学之中,星座分成十二种。   其中,并没有‘幽灵星座’。   幽灵,怎么会和星座发生联系呢?   既然不会,《幽灵星座》这样的题目,不是根本不能成立吗   ?   且慢且慢!   如果肯定人死了之后有幽魂,古今中外,那么多幽灵(数字   之大,无法估计),都还在地球,还是在传说的‘阴间’?   当然是在‘阴间’。   阴间是甚么意思,单从字义上,就再明白也没有,那是和人   的生存空间‘阳间’,截然相反的另一个空间!   这个空间,根本不在地球上,在另一个星球上!   还能肯定地说,幽灵和星座之间没有联系吗?   如果承认了‘幽灵星座’这个题目的可能性,那么,请定下   神来,用心看这个惊心动魄的故事。   任何人,不管他是世界级的伟人,还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一生的际遇,都不可测。   有人说:命运是一个写好了的剧本,不过没有人可以看到下   一场会怎样。只有到了那一步,才知道会怎么样。而且,全然无   法预测,一些看来细小得不能再细小的事,都可以影响人一生的   命运。   每一个人一生之中,不知道有多少选择细小事情的机会。例   如早上起床,右脚先下床还是左脚先下床;出门,决定靠左走还   是靠右走,都会影响这个人一生的命运。   不相信?   他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他绝对无意偷听他人的谈话,可是在他身后的那一对男女,   讲话声响了一些(或许由于是周遭的环境太静)。   他听到女性的声音在问:“你是甚么星座的──‘   (女性的声音很动听,很年轻。他心中笑了一下,那是相识   不久的青年男女,在这样的环境中,互相寻找著话题──)   他听到了男人声音的回答:“幽灵星座。‘   (男人声音沙哑、苍老,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凄凉,和他刚才   想像的‘青年男女’绝不相同。从声音听来,那男人至少六十岁   了!自然,六十岁男人也有资格和少女谈恋爱,可是回答却太奇   怪,‘幽灵星座’,那是甚么意思?)   于是,他转过头去看了一眼──   如果他能在那一刹那,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不回头去看的   话,那么,自然一切都大不相同。   他转过头去,看到一个衣著相当入时的少女,正侧著头,一   脸惊讶之色,像是正在注视著身边的甚么,可是她身边并没有人   。   他不禁大是惊讶!   这时候,他如果决定不去理别人的事,起身,走开去,只怕   过几天,也就会将事情忘得一乾二净。可是他却进一步,向那少   女问:“你‥‥‥刚才好像是在对人说话?‘   原振侠‘呵呵’笑著,挥著手,打断了一个年轻人的叙述。   喝了一口酒:“你说的这个鬼故事,不算精采。‘   那年轻人涨红了脸:“我不是在说鬼故事,是在讲述一件事   实。‘   原振侠笑:“你至少要使人家知道,当时你是在甚么地方─   ─‘   那年轻人咽了一口口水,有相当惊骇的神情。他的身边有人   递了一杯酒给他,他接过来,一口喝乾:“海边。我由于‥‥‥   最近感情上有点困扰,所以常在深夜,一个人到海边去静坐。‘   原振侠听到‘感情上有点困扰’,不禁深深叹了一口气,又   喝了一口酒。   那年轻人又道:“我坐在一块大石上,在身后讲话的那一男   一女‥‥‥不‥‥‥唉,我已经说过了,当我回过头去时,我没   有看到那男的,只看到那少女──‘   在听那年轻人讲话的几个人,都现出十分有兴趣的神情。年   轻人向原振侠望了一眼,原振侠微笑:“有点意思了,请说下去   。‘   在这间布置得相当优雅的大客厅中,聚集了二、三十人,各   色人等都有。原振侠对于参加这种聚会,并不是十分热衷,他在   这里出现,另有一个连他自己也十分难以捉摸的原因──这似乎   很难说得通,但情形又确然如此。   还是从头说起,比较容易明白。   原振侠中午休息时,医院院长走过来,拍著他的肩:“肯不   肯接受一项邀请?‘   原振侠笑:“这算是甚么问题,当然要看是甚么样的邀请‥   ‥‥‘   院长也笑了起来:“当然,比起你多姿多彩的各种历险,那   可能极乏味‥‥‥嗯,有一个聚会,估计有十来个年轻人,全是   大学生,很想和你谈谈,见一见你──‘   原振侠哈哈大笑:“我绝不是青年导师,不会教年轻人忠君   爱国!‘   院长瞪了原振侠一眼:“那些青年从外国回来度假,其中一   个的父亲,是刘心芹。‘   院长说出了这个名字,原振侠‘啊’地一声。那是一个本地   极有名望的外科医生,已经退休了──那是两年前的事,在绝不   应该的情形下退休。他才五十岁,正是人生智慧、体力的高峰,   而且,在再繁复精细的外科手术中,他也没有出过丝毫差错,都   是不断地成功、成功,他被推崇为世界上,最优秀的十名外科医   生之一。   但突然,他却宣布退休。   他自然有权决定怎样做,但整个医学界却为之震动,都想知   道原因是甚么。当时,曾有医学界组成的‘劝说小组’,去和刘   博士详谈。小组由十个人组成,院长是成员之一,临时拉了原振   侠去。原振侠在所有人中,年纪最轻,在一干老资格的医生面前   ,他自然没有甚么发言机会。   他对那天晚上的经历,印象十分深刻。因为他本来和别人一   样,应该劝刘博士不要退休的,可是结果,他只说了一句话:“   刘博士既然决定退休了,何必勉强他再继续工作?‘   当时,院长十分恼怒,甚至拍了桌子:“医生,是一种神圣   的职业,有著社会责任。只要还能工作,就不能以私人理由退休   ──‘   虽然不至于‘群情汹涌’,但那晚上,不欢而散,倒是真的   。   而令得原振侠说出了那句话的原因,是刘心芹的神态相当怪   。来劝说他的人,不但全是他的同行,而且全是老朋友,有的还   是二十多年前的同学。   他很客气地招待著客人,也言笑殷殷。可是,只要话题一触   及他为甚么要退休,他就一言不发──这种神态,令人感到他心   中,有巨大的隐秘,有难言之隐,有不想说出来的苦衷。   可是当晚,显然只有原振侠一个人,体谅到了他那种心情。   其余人,并没有对刘博士的神态付以多大的注意。   在院长拍了桌子,愤然和所有人一起‘撤退’时,原振侠自   然也跟著出去。刘心芹有礼地送了出来,手中捏著烟斗,各人纷   纷上了自己的车子。花园的大铁门打开,原振侠在打开车门前,   向刘博士望了一下,刘博士忽然用手中的烟斗指向他,欲言又止   。原振侠就不进车子,等著他说话,等到所有车子全驶走了,刘   博士还是维持著那个姿势。   刘博士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原振侠向前走来:“刘博士有甚么吩咐?‘   刘心芹是一个身形高大,面目英朗的中年人,健康情形极佳   ,有体育家的体型。这时,他现出一种十分深刻的迷惘:“听说   你‥‥‥有不少古怪的经历──‘   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那是由于世界上,本来就充满了怪   事!‘   刘心芹对原振侠的这个回答,大是满意。他不断吸著烟斗,   发出‘滋滋’声,也不住点头,表示同意。   原振侠看到了这种情形,试探著问了一句:“刘博士是不是   也遇到了甚么怪事?‘   一来由于刘博士退休的决定,十分突兀──刘博士出了名热   爱工作,曾有十二小时不断施行手术的记录。二来也由于当晚刘   博士的神态有异,所以原振侠才这样问。以他对付怪异事情的经   验,他想到刘博士就算遇到了甚么怪事,也不会怎么大不了。   刘心芹的反应很正常,他先是侧头略想了一想,徐徐喷出一   口烟,这证明他的确有一点怪事难以明白。可是接著,他却又摇   了摇头。   摇头,应该是否定,表示没有怪事。然而他一开口,却又道   :“也许──‘   原振侠给他弄得莫名其妙,但由于刘博士的一切,都值得令   人尊敬,所以他耐著性子,等著,等他进一步的表示。   不过原振侠没有等到甚么,刘博士在那大约三分钟的时间中   ,显然在沉思,决不定是说甚么还是不说。最后,他吁了一口气   :“没有甚么,以后有机会,我们再详谈。反正我退休了,有的   是时间──‘   原振侠有点啼笑皆非,但他自然也不会逼刘博士说出甚么来   。当晚,在他驾车回住所的时候,还曾把刘博士的古怪神态,仔   细想了一想,得不出甚么结论。他古怪的遭遇极多,也就不再放   在心上,只是偶然想起。可是刘博士也一直没有践‘以后有机会   再详谈‘的约,他也不便贸然去找刘博士。   所以,当院长向他提及,刘博士的儿子和一些年轻人,在刘   博士住所有一个聚会,希望他去参加时,他立即想起了那天晚上   的情形。心想,能和刘博士详谈一下,也是好的──或者可以得   到些甚么,或许甚么也得不到,这就是他感到,出现在这个聚会   ,连自己也不十分清楚为了甚么的原因。聚会一开始,原振侠就   大失所望。   聚会的主体,全是年轻人,或者说,全是大学生,几乎来自   世界各地。他们有的是中学同学,有的本来不相识,由别人介绍   来。   原振侠比他们年长,但也没有大多少,所以相处融洽,没有   甚么问题,也没有人逐个介绍。反正大家都有洋名,也就乱叫一   通。   原振侠当然是中心人物。   令原振侠失望的是,他本来想见见刘心芹博士──博士在宣   布退休之后两年来,完全、彻底地退出了任何医学活动,甚至不   肯参加医学界的聚餐会,也不和老朋友来往。没有人知道他在干   甚么,所有医学界的人,提起来就觉得怪异莫名。   有一次,原振侠和几个有名望的医生在一起,提起了刘心芹   博士。一个名医愤然道:“他现在的那种情形,不叫隐居,叫逃   避!‘   另一个道:“奇怪,老刘在逃避甚么?‘   那名医愤然:“谁知道!或许是在逃避外星人的追杀,又或   许在逃避感情上的困扰──‘   说的当然是气话,但刘博士行径怪异,很引起他的前同行的   物议,而且,没有甚么好评。   在这种场合,原振侠照例为刘博士辩护几句,自然也起不了   作用。   原振侠一到,十来个年轻人就十分热情地围了过来,原振侠   正和他们打招呼时,刘心芹博士咬著烟斗,从书房中走出来──   刘府是一幢相当大的花园洋房,格局偏于旧式,大客厅旁是小客   厅,要通过小客厅,才能到达书房。   这种设计,有一个好处,是主人在书房的时候,不会受到不   相干的来客打扰。   刘博士一走出来,就和原振侠打招呼,两人之间隔了很多人   。刘博士声音宏亮,这证明他健康状况极佳:“小原,你来了!   你们年轻人多聊聊,我这老头子,不来打扰你们了──‘   刘心芹年逾半百,当然不再年轻,可是也实在并无老态。原   振侠刚想开口留他下来,他已转过身,走进了小客厅。而且,把   大小客厅相通的一扇门关上,那分明是拒绝他人去找他的意思。   原振侠无法可施,好在一群年轻人学识丰富,思想灵活,和   他天南地北谈著,倒也并不寂寞。晚饭之后,人人一杯酒在手。   几个少女商议著,想要原振侠说说他的恋爱故事和恋爱观,   原振侠吓得连连后退,退到了一群男孩子面前。   那一群男孩子,正在轮流叙述著‘一生之中最神秘的经历’   。看到原振侠过来,大家都笑:“我们不必说了,甚么人能有原   医生那么多怪遭遇!‘   原振侠笑:“我算甚么,那位先生才真了不起──‘   几个少女也挤了进来:“原医生,那个超级女巫──‘   原振侠不等她们说下去,就向一个刚才在说话的年轻人道:   ‘请继续说下去──’   那年轻人就说著,说的就是一开始,那年轻人在海边大石上   ,因为感情上的困扰,在自怨自艾时遇到的奇事。他的叙述本来   有点不连贯,经过原振侠的引导,变得有条理得多,听的人也大   感兴趣。那几个少女也不再追问原振侠关于‘超级女巫’的事,   聚精会神地听著。   原振侠反倒对那年轻人的叙述,没有甚么兴趣。他缓缓转动   著酒杯,心想只怕没有甚么机会,再见到刘博士了,不如拣一个   适当的机会告辞的好。   这时,那年轻人在继续著:“我明明听到有人对答,怎么会   一转过身去,只见那少女一个人呢?‘   旁边一个看来很调皮的青年插嘴:“那不更好!那少女一定   很美丽动人,一般爱情故事,都是这样开始的──‘   叙述的那个忽然住了口,现出了十分不可解的疑惑神情。在   别人一迭声的催促中,他忽然喃喃地道:“如果我当时根本不转   过头去看,或是看到了只有那少女一个人坐著,也不加理会,迳   自离去,不知会怎么样?‘   他这样自己问自己,听得各人面面相觑,不知是何意思。一   个女孩子笑道:“现在你有甚么不对头?‘   那年轻人缓缓摇了摇头,站了起来,竟然没有再说下去的意   思。各人不禁大哗,在这种全是年轻人的场合,各人尽兴叫著,   声音更响亮,绝对达到可以损害健康的噪音程度。   原振侠很久没有处在那么热闹的环境之中了,他也跟著叫:   ‘你倒真是讲故事的能手,知道在甚么时候卖关子,吊胃口‥‥   ‥‘   其余的人一边一个,去摇那年轻人,像是这样,就可以把故   事自他口中摇出来。   正在喧闹至不可开交的时候,小客厅的门打开,刘博士走了   出来,客厅中静下来。刘博士摇头:“噪音不但可以杀人,看来   也可以拆楼──‘   大家都笑著,叙述的那年轻人叫了一声:“爸──‘   原振侠直到这时,才知道那年轻人原来是刘心芹博士的儿子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不但令原振侠,也令得所有人讶异莫名。   刘博士笑吟吟地应了一声,顺口问:“甚么事那么高兴,吵   翻了天?‘   那年轻人道:“每人在叙述怪经历,我在讲──‘   他才讲到这里,刘博士的神情就变了,沉下脸来,声音也十   分异样,叫著他儿子的名字:“量中!‘   他这样一叫,客厅中,就算本来还有点声音,也陡然静下来   。刘博士竟然又声色俱厉地申斥:“你又在胡说八道甚么!‘   人人愕然互望。在这样一个充满了欢乐气氛的聚会之中,绝   对可以胡说八道一番,而且,事实上,刘量中──那叙述的年轻   人,并没有胡说甚么。刘博士的申斥,来得一点道理也没有!   人人不知如何是好,刘量中喃喃说了一句:“我也没有胡说   八道!‘   刘博士握著烟斗,用烟斗指向刘量中:“你说到甚么地方?   ‘   这句问话,在场的很多年轻人,听得莫名其妙。但有缜密推   理头脑的原振侠一听,心中就‘啊’了一声,刹那之间,他至少   明白了以下几点:   一、刘量中叙述的是事实,他不止一次对人讲起,至少,对   他父亲讲过。   二、刘博士在知道了刘量中的经历之后,一定曾严厉告诫过   他,不要再向别人提起。所以一听得他又在对那么多人说起,就   勃然大怒,不管是不是会破坏欢娱的气氛,立时申斥!   三、刘量中在海边的遭遇,一定十分惊世骇俗,不然刘博士   不会禁止他说。   可是,明白了这三点,于事无补,原振侠不知道刘量中遭遇   到的是甚么!   这时,刘量中还没有回答,原振侠一面心念电转,一面已脱   口道:“他说到转过身去,只见少女一人,未见有别人。‘   刘博士吸了一口气,又吁了一口气。他虽然一句话也没有说   ,但是神情动作,显然是在说:还好!还好只是讲到这里!   他仍然沉著脸,样子看来十分威严。别说一干年轻人不敢出   声,连原振侠也觉得十分尴尬──事情忽然之间变成这样,三分   钟之前,谁也想不到。   原振侠想了一下,又道:“刘量中,他‥‥‥海边的那次遭   遇‥‥‥很怪很怪?怪得不能讲出来?‘   原振侠问出的这个问题,正是人人想问而不敢问的。所以,   有几个人,一起鼓掌,向原振侠致敬。   刘博士的神情有点怪异,竭力想令事情轻松,但又力有未逮   :“没有甚么怪,他‥‥‥和那少女搭讪几句,就回宿舍去了‥   ‥‥‘   原振侠立时向刘量中望去,刘量中嘴唇掀动,没有出声。他   立时又望向刘博士,及时看到刘博士,正在向他儿子投以十分严   厉的眼色。   原振侠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睛,心中暗说了一声:“太丑恶了   !‘   果然,他听到了刘量中言不由衷的声音:“是啊,既无艳遇   ,亦无怪事,如此而已,岂有他哉!‘   原振侠再睁开眼来,看到他居然还摊了摊手。原振侠不敢得   罪刘博士,可是刘量中的态度,却令他忍无可忍:“你在大学学   甚么?‘   刘量中见到可以转变话题,如释重负:“学的是化学!‘   原振侠发出一下长笑:“你可以成为一个出色的化学家,可   是仍然是一个最糟的说谎者!‘   刘量中陡然红了脸,其余人也发出程度不同的不满声。聚会   到了这一地步,自然是难以延续下去了。   刘博士看来也无意挽回,转身又向小客厅走去。一步跨了进   去,才停住,一转身:“人人都有权保留一点秘密。年轻人,允   许人家保持秘密,这是做人处世之道!‘   大客厅中的众青年男女,面上皆有不服气的神情,可是又没   有人敢开口反驳。   原振侠一看到这种情形,觉得自己义不容辞,要挺身而出,   ‘为民喉舌’!他立时道:“人人也都有权说出秘密,允许他人   说出秘密,也是做人处世之道!‘   原振侠的话才一出口,居然引来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刘量中叹了一声,搓著手。刘博士转过身来,凝视著原振侠   :“对,那要看这个人本身,是想保留秘密,还是想说出来。‘   原振侠的行动,直截了当之至,他立时望向刘量中:“你愿   意说出来,还是愿意保留?‘   所有人都向刘量中望去。   这本来是一个十分简单的问题,而且一直到现在为止,原振   侠虽然觉得事情有点怪,但也绝没有和甚么严重事件,联想在一   起。在说话、动作时,也都十分轻松,他也想不出自己的这个问   题,对刘量中来说,会有甚么为难。   可是,刘量中却没有回答。   应该说刘量中没有立即回答。   他低著头,神情不是很看得真切,但是可以感到他十分为难   。然后,在众人的错愕神情下,刘量中声音乾涩地道:“我根本   没有甚么秘密,无所谓保留还是公开──别再讨论了‥‥‥‘   所有人都静了片刻,然后,有几个人装著甚么事也没有发生   过,转换了话题,但是当然气氛也不如前。刘博士走回了书房,   刘量中无精打采,大家也故意说些没有意义的话。   原振侠首先告辞,和他一起告辞的有好几个人。其余人,显   然也不拟多逗留。   和原振侠一起走出来的几个年轻人问:“原医生,照你看,   发生了甚么事?‘   原振侠摊了摊手:“可以作一千种推测,也根本无法推测,   只有他们父子两人才知道!‘   其中一个道:“在刘量中的叙述中,我听到了一个很特别的   名词──‘   原振侠点头:“是,”幽灵星座“!‘   那青年又问:“甚么意思?‘   原振侠摇头:“不知道,或许,根本没有意义──‘   那几个青年也没有再问甚么。原振侠上车,回家,对于刘博   士的态度,仍然觉得十分怪。   从经过的情形来看,像是刘量中并不觉得事情有甚么严重。   要不是他父亲突然阻止,刘量中或许会轻描淡写地,把事情讲出   来。   原振侠也无法想像,刘量中叙述的那件事,会有甚么样的发   展。   他听了将近一小时音乐,准备就寝时,电话铃响。他拿起电   话来,听到了压低了的,显得十分神秘的声音:“原医生,我是   刘量中!‘   原振侠立时取笑:“打电话并不犯法,不必把声音压得那么   低──‘   电话中,传来了刘量中的一下叹息声,仍然压得极低:“我   有些话要说,电话里又不方便──‘   原振侠看了看时间:“现在?‘   已经凌晨一时了,所以原振侠提醒刘量中。   刘量中坚持:“现在!有甚么地方可以详谈,我要说的话‥   ‥‥很多。‘   原振侠心想,刘量中要对自己说甚么?只有两个可能,一是   讲他的那个怪故事,另一个可能,是说他感情上的困扰。   ‘来我这里,我的地址是──’原振侠向刘量中说了地址,   刘量中不忘说了声‘谢谢’。   令原振侠不明白的是,他那一声‘谢谢’,也是压低了声音   来说,像是他的处境十分神秘。   原振侠估计,刘量中大约二十分钟之后可以到。他换上了一   张唱片〈巫师和他的徒弟〉,然后又准备了咖啡,等到要从厨房   中出来时,忽然厨房门被人关上。原振侠吃了一惊,已听得门上   ,传来了迅速密集的敲击声,敲出普通的电码:“猜是谁?‘   原振侠一张口,想要发出高兴的呼叫声,可是随即克制了自   己,只是道:“听听那音乐!‘   门外静了一会,才传来了娇媚的声音:“我和你,不是女巫   和她的──‘   她讲到这里,故意顿了一顿,原振侠也在这时打开门来,恰   好伸出手指,按向她的唇上,不让她再讲下去。两人的动作,配   合协调之极。   玛仙半倚著门槛站著,原振侠一望向她,视线就再也收不回   来──这只怕是所有男性,在这样近距离,看到了像玛仙这样出   色的美女之后唯一的反应。   玛仙明亮的大眼睛忽闪著,伸出舌头来,在原振侠按在她唇   上的手指尖,轻轻舔了一下,原振侠像是触电一样缩回手来。   玛仙探头向厨房中看了一看,作了一个鬼脸:“准备招待客   人?我来得不是时候了!‘   原振侠挑战似地望著玛仙:“你是超级女巫,应该知道等一   会来的人,是男是女──‘   玛仙一扬眉,看来十分认真地接受了挑战,她跳跳蹦蹦(那   真是青春的弹跳),在一张沙发上,用一个看来相当怪异的姿势   坐下──盘著腿,却又半侧著身,看来有点像是瑜珈术中的一式   。   原振侠向大门口看了一眼,门关著。玛仙并没有他住所的钥   匙,但她是超级女巫,就算不能透门而入,要把门弄开总也不是   难事。   他不知道她为甚么会突然出现,但原振侠十分高兴她的出现   。   本来,他们两人的关系,有若干程度尴尬,但是在南中国海   上,他们并没有讨论过甚么,自然取得谅解──把原来可以造成   严重纠缠的事,听其自然发展。而玛仙慧黠可人,虽然‘女巫’   这个头衔有点骇人,但在经历了‘大犯罪者’这样的事情之后,   原振侠对将军和特务的反感更甚了。   女巫,至少是一种神秘力量的操纵者,而不像将军、特务,   操纵的是权力。   原振侠不清楚在巫术中,是不是也有低层向上层屈服的情形   ,他肯定,在权力操纵上就有。当大犯罪者操纵了最高层的权力   时,黄绢几乎没有经过甚么考虑,就向他屈服了!   黄绢的行为,令原振侠失望之极。海棠一被上级召唤,就弃   他不顾,反倒可以原谅──虽然那也令他闷闷不乐了好一阵。所   以,玛仙出现得正是时候。   他看到玛仙以这个怪姿势坐下来之后,半仰著头,聚精会神   ,就先过去停止了唱片,一下子变得十分静。   他注视著玛仙,玛仙渐渐皱起了眉,现出讶异的神情,呼吸   也渐渐急促,双颊有一种异样的苍白。而且,尽管她看来仍然极   美,但是却无可避免,有一股妖异之气。   原振侠刚想叫她别再施术──他实在不喜欢玛仙身上,有这   种妖异之气透出来。   可是,他还没有开口,玛仙已经直跳了起来,叫:“快!要   来不及了──‘   原振侠大是错愕,玛仙‘跳’起来的情形,也怪异莫名。她   仍然维持著原来的姿势,人向上弹起,到了凌空,手脚才舒展开   来。于是,落地时,又变得好好地站在地上。   她叫著,原振侠不知她这样叫是甚么意思,她随手一拉原振   侠,就向门口冲去。   她向前冲去的势子十分急骤,眼看要撞在门上,却见她一探   手,就拉开了门,闪身而出,把原振侠一推,推向电梯门口。她   自己直扑楼梯口,声音一路在她飞奔下楼时传来:“我先下去发   动车子,你立刻下来──‘   原振侠在电梯没有到达时,思绪撩乱。他知道,玛仙一定是   通过了巫术力量,知道会有甚么意外发生,她要去阻止!   他能猜到的,只是这一点。他也考虑过要自楼梯上跳下去,   可是电梯已经到了。在这种一秒钟都要争取的情形下,乘搭电梯   ,实在不是办法,单是门一开一关,就能叫人心焦万分。   等到原振侠冲出大堂,玛仙已驾著跑车,一下冲到他的面前   。他立时上车,喘息未定,居然还不忘幽默:“我以为女巫最快   的赶路方法,是骑著扫帚飞。‘   玛仙翻了翻眼:“我注意到,你住所中没有扫帚!‘   她把车子开得飞快,原振侠的身子随著车子的急转弯而摆动   。   原振侠叫道:“至少该让我知道,究竟发生了甚么事,有人   约了我,要找我的──‘   玛仙连连点头:“就是这个人,我感到他会出事,要赶快!   这个人‥‥‥很怪,有一点很怪的怪事,发生在他身上──‘   (原振侠本来想说:你根本不知道那人是甚么人,怎么会知   道有甚么事,发生在他的身上?)   (不过他没有问,因为玛仙把车子开得快绝,而且,那是一   条上山的路,盘旋曲折。原振侠可以相信,玛仙有卓越之极的驾   驶能力,但也不必冒险,在这种情形下去分散她的注意力。)   (后来,隔了相当时日之后,原振侠还是向她问了这个问题   。)   (玛仙的回答是:你叫我猜猜要来的人是男是女,我就施术   ,就和这个我从来也没有见过的人,取得了某种联系,可以知道   他会发生些甚么事。)   (玛仙的回答,极其玄妙,令原振侠眨了半分钟眼睛,说不   出话来。只好在心中,暗自感叹巫术的奇妙。)   (而玛仙则说,原振侠不断眨眼睛的动作,可爱极了。使得   原振侠在来不及拒绝的情形之下,她已在他的眼上,轻吻了五、   六下。)   原振侠当时,‘啊’地低呼一声:“刘量中?‘   玛仙并没有回答,原振侠这时,也注意到玛仙走的这条路,   正通向刘博士的住所。刘量中刚才那个电话,如果从家里打来,   他要前来,自然也会由这条路来。   那也就是说,他们和刘量中,有机会在半路上迎头相遇。   原振侠刚凭推测,得到了那样的结论,就看到前面一个转弯   处,一辆车子飞快转出来,车头灯在黑暗中看来极亮。   玛仙的车子离它约有一百多公尺,玛仙一看到那车子,就发   出一下低呼声。那辆车子在转了弯之后,应该驶向前来的,可是   它显然在一刹那间失去了控制,竟然没有驶到路面来,而是继续   向前冲出去!   上山的路上,一边是悬崖,车子撞在水泥栏上,发出巨响,   也令得车子一个翻腾,向著悬崖之下,直跌了下去!   一切全在玛仙和原振侠两人眼前发生。当玛仙驾著车,在撞   栏处停下,两人立时一起跳下车,向下看去时,车子还在半空中   ,车头灯还亮著,在黑暗的空隙,划出惊心动魄的光柱。他们一   口气没透过来,车子已经落地。   那至少超过两百公尺的山谷,车子一跌下去,结果和所有电   影中看到的镜头,完全一样!而且,也绝对可以在物理学上,证   明光的速度,比声音快了不知多少!   他们先看到晶亮的火光一闪,一蓬火柱,冲霄直上。然后,   再是一下轰然巨响,那一团火光,熊熊燃烧。   原振侠震呆得说不出话来,他想问玛仙:那是刘量中的车子   ?可是,由于所受震憾太甚,竟然出不了声。   玛仙盯著山下面,虽然隔得远,可是山谷下传上来的火光,   还是可以映在她的脸上,忽明忽暗,看起来更是诡异莫名!   她嘴唇掀动著,并没有甚么声音发出──平常人如果有这样   动作,可以视为喃喃自语,可是玛仙,却大有可能,是在念甚么   巫术的咒语。   原振侠的直觉是,这种情形的汽车失事,车中人绝无生还的   可能。玛仙即使再念甚么咒语,也无法令那人死里逃生,真要念   ,还不如念念‘往生咒’,来得实在些。可是玛仙却十分认真,   一直盯著跌下山谷的那车子──那实际上是一团火。   就在这时,另外有一辆车子,从那个弯角转了过来,来势也   快绝。   此际,离那辆车子坠山,至多只有两分钟。那辆车子一转了   弯就停下,车门打开,一个人忽忙下车。   原振侠以为那是一个驾车人,知道有车子出了事,下车来看   的。他一扬手,向那下车的人叫:“快去报警,有车子跌进了山   谷──‘   随著他的叫嚷,那下车的人,向前疾奔过来,自山下面窜起   的火光,也可以隐隐约约,映在他的脸上。原振侠向他看去,震   呆得说不出话来──那个人,是刘心芹,刘心芹博士!   刘心芹以一百公尺冲刺的速度奔向前,若不是他陡然之间,   看到了原振侠,收住了势子,只怕他会直冲下悬崖去。原振侠要   双手齐出,抵住他的胸口,才能免得两人相撞,刘博士向前冲来   的力道之猛,可想而知。   原振侠和刘心芹面对面,刘心芹又惊又怒,陡然之间,大喝   一声,震得原振侠后退一步。   刘心芹扬起手,看来不知准备如何对付原振侠,但终于只用   力一挥手,来到了悬崖边上。陡然之间,发出了一下撕心裂肺,   听来令人全身冰冷的惨叫声:“量中──‘   原振侠真的感到全身冰冷!刘心芹在叫他儿子的名字,他和   刘量中,可能一先一后,开车出来。   刘心芹知道在自己前面,不可能有别的车子,知道跌进了山   谷之中的,一定是刘量中!   尽管有过许许多多非常事件的经历,原振侠还是不能想像,   两三个小时之前,还是鲜蹦活跳的一个小伙子,如今已经在烈焰   的吞噬下,变成了一团焦炭,生命从此消失!这个人,到此就等   于再也没有存在过!   原振侠看到刘心芹在叫了一声之后,身子慢慢蹲了下来,脸   上神情,痛苦之极。   原振侠明知就算攀下山去,也没有甚么用处,但是总得下去   看看才行。   他向玛仙打了一个手势,可是玛仙根本不注意他,现出一种   诡异的神情,还在注视著渐渐变弱的火团。   原振侠打量了一下形势,虽然漆黑一片,可是以他的身手,   想要落下去,多半没有甚么大问题。   他向前跨出了两步,突然之间,跨出去的腿上一紧。蹲在地   上的刘心芹,名闻全球的出色外科医生,竟然一下子,抱住了原   振侠的小腿,口张得极大,发出一种如同狼嗥样的声音。看起来   ,像是想在原振侠的腿上,狠狠咬上一口。   原振侠骇然莫名,叫:“刘博士──刘博士──‘   刘博士嚎叫起来:“你满足了?你满足了?‘   原振侠不知如何才好:“你先起来,我不明白你说甚么,你   ──‘   刘心芹声嘶力竭:“你满意了!要他把心中的秘密向你公开   ,你满意了?‘   原振侠心头一阵绞痛,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睛一下。刘心芹   这样指责他,他当然不愿意承当,可是如今,对著一个受了如此   沉重打击的父亲,又何必为自己辩护甚么?   他俯下身,用力扶起刘心芹,可是刘心芹双腿软得站不稳。   他双拳如雨点一样,在原振侠身上捶打著,同时嚎叫:“都是你   们这班人,尤其是你!你们,你,杀了量中!他因为你的好奇而   死‥‥‥‘   原振侠声音发颤:“你‥‥‥‘他陡然叫起来:”玛仙,你   能令他镇定一下?‘   玛仙直到这时,才把视线自山谷下的那团火上收回来,她一   言不发,走过来,把手按在刘心芹的后脑上。刘心芹立时停止了   叫喊,双眼有点发直,抓住原振侠衣服的手已松开,身子摇晃,   站立不稳。   原振侠忙扶著他,在路边坐下。他双手抱著头,自喉际发出   可怕的‘呜呜’声,听了令人心为之碎!   原振侠向下指了指:“我下去看看。‘   玛仙一扬眉:“看甚么?‘   原振侠想不到玛仙会那么尖锐地反问,苦笑了一下。的确,   下去看甚么呢?看烧成废铁的车子,还是看烧焦了的刘量中?   他只好苦笑:“总要下去看看。‘   玛仙突然之间,现出了相当怪异的神情,又向下面的火团望   去。火团已经熄灭,在黑暗中看来,只有一点暗红在闪耀。玛仙   紧蹙著眉,像是有十分难以明白的事,在困扰著她。   原振侠问了她几次在想甚么,她都没有回答。这时,刘博士   却又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脚步踉跄,向悬崖冲了过去,原振侠   吃了一惊,连忙拉住了他。刘博士紧抿著唇,也不出声,可是却   用力挣扎,他的力度大得出奇,原振侠几乎拉不住他。   幸好,这时恰好有一辆巡逻警车经过。车上的警官、警员,   跳下车来,问明白是甚么事,立即召救伤车。玛仙趁混乱时,悄   悄在原振侠身边道:“我们回去吧,事情和我们无关!‘   原振侠奇怪玛仙何以会这样说,忙道:“也不能说全然无关   ‥‥‥虽然刘博士的指责我不接受,但是‥‥‥如果不是我说了   几次,要刘量中把话说出来,刘量中不会找我,也不会有惨剧发   生,所以──‘   他说到这里,才向玛仙看去,看到玛仙的神情,像是十分恐   惧。而她又不想自己恐惧的神情显露,正在尽量掩饰──但由于   她心中的恐惧,一定极甚,所以她的掩饰,不是很成功。   原振侠一看到这情形,心中讶异莫名。玛仙也会恐惧?会有   甚么事令玛仙恐惧?这实在是不能想像的事!   不但在玛仙原来的性格之中,只怕就没有恐惧这回事,而且   她现在,又掌握了巨大的、奇妙的巫术力量,还有甚么值得她害   怕的?   可是原振侠又可以感到,她真正在感到害怕!   一时之间,原振侠也住了口,不知如何说才好。玛仙仰头望   向他,美目之中,闪耀著一种异样的光采,她再次轻声说著:“   这里没有我们的事了──‘   一个警官走过来:“不,小姐,你们是目击证人,请和警方   合作。‘   玛仙叹了一声,转问原振侠:“那我们不如攀下去看看了!   ‘   那警官的年纪很轻,他一面请玛仙和警方合作,一面视线已   停在她脸上,再也移不开去。他一听得玛仙说要‘下去看看’,   不禁吓了一大跳:“小姐‥‥‥那太危险了‥‥‥‘   原振侠正想下去,却立时道:“好‥‥‥‘   那警官呆了一呆,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玛仙向他嘲弄也似   ,笑了一下,令得那警官无缘无故红起脸来:“我和你们一起下   去──‘   原振侠已经开始行动,虽然是悬崖,但那并不是甚么穷山恶   水,毕竟只是城市中的山头而已。对于曾在新几内亚腹地,攀登   过可怕的‘缺口的天哨’,进入过‘鬼界’的原振侠而言,自然   不算甚么。要不是他要照顾同时向下落来的玛仙,速度还可以更   快。   玛仙下落的速度也很快,动作俐落。反倒是那警官,有点笨   手笨脚,狼狈不堪!   二十分钟之后,原振侠拉住了一株小树,身子向前一荡,一   跃而下,已到了失事汽车的旁边。   玛仙跟著跃下,原振侠过去扶住她。当他的双手,扶住了她   的腰时,竟发现她的娇躯在微微发抖。   原振侠立时向玛仙投以询问的眼色,可是玛仙却转过头去,   有意避开了原振侠询问的眼光,这更令原振侠大惑不解。   玛仙已轻轻推开了原振侠,脚高脚低,向前走出了几步,来   到了离失事汽车极近处,原振侠也跟了上去。   汽车已变成了焦黑的、难以形容的不规则的一团,有一些零   件散落在周围。   车子虽然已全然不成形,但是还可以看得出,车门没有打开   ,那也就是说,驾车人根本没有任何机会逃生。   原振侠和玛仙不约而同,一起俯身,想自被挤压得变形的车   窗中,去看看车中的情形,但是光线实在太暗,甚么也看不到。   这时,上面,又隐隐传来刘博士充满痛苦的嗥叫声。原振侠   突然冲动起来,问著玛仙:“你是女巫,既然没有能力阻止惨剧   发生,至少现在该有能力,看清楚车厢中的情形──‘   玛仙明亮的眼睛望向原振侠,眼神之中,大有责备原振侠不   应该这样说的意思。她的声音十分平静:“我当然看得见,你自   己看不到,怪谁?‘   原振侠喘著气:“他‥‥‥刘量中‥‥‥在车内?‘   玛仙的声音,平静地出奇:“是,烧焦了。驾驶盘嵌进了他   胸口,他尸体‥‥‥已不像甚么。‘   原振侠自然可以知道‘尸体不像甚么’的意思。想起刘量中   不久前,还在谈笑风生,他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颤,发出了一   下呻吟声。   直到这时,那警官才算是落了下来,喘著气:“这‥‥‥车   子驾驶人,你们认识?‘   原振侠和玛仙都懒得出声。原振侠自然也承认,刚才对玛仙   的指责毫无理由,可是他情绪激动,也不知如何开口道歉才好。   玛仙也没有说甚么,转身循著刚才落下来的路线,向上攀去。   等到他们又到了路边,刘博士已被救伤车载走。也聚集了更   多的警员,有照明设备自上而下射去,可以看到毁到不成形的失   事汽车。   有更高级的警官到场,认识原振侠,说了几句话。玛仙神态   疲倦:“我们可以离去?‘   原振侠早就感到玛仙神态有异,也想和她单独相处。高级警   官道:“当然可以‥‥‥‘   他们一起上了车,仍然由玛仙驾驶,两人一言不发。一直到   了原振侠住所之外,车停下,玛仙向原振侠望来,原振侠的声音   中充满了歉意:“对不起──‘   玛仙有点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这时,天色已经曚曚亮了,   淡淡的曙色,映在她的俏脸上,看来有一种不可捉摸的美丽。   她淡然道:“没甚么‥‥‥女巫只不过是女巫,不是万能的   。‘   原振侠下了车,绕到车子另一边,要替玛仙开车门,可是玛   仙却摇了摇头。原振侠大是愕然:“你──‘   他只讲了一个字,就被玛仙截住了话:“我不上去了,有机   会,再来看你──‘   原振侠实在不知说甚么才好,他自然不能强拉玛仙上去,事   实上,他也绝没有那样的打算。可是玛仙就此离去,却也全然出   乎他的意料之外。   玛仙突然在他住所中出现,刘量中车子失事,是一宗意外,   如果没有那宗意外,玛仙难道也只逗留几分钟就离去?   而且,在这宗意外中,玛仙的神态,有相当多可疑之处。她   曾现出极度的恐惧,还努力想掩饰恐惧。原振侠还准备问她干甚   么,可是她竟然表示要离去!   原振侠在一刹那间,也曾想到过:她生气了?但他立时否定   ,玛仙绝不小气到这种程度!玛仙的神态,看来十足是想逃避甚   么!这令得原振侠好奇心大炽。   原振侠仍然拉开了车门,盯著玛仙。   玛仙的双手,放在方向盘上,直视著前面,并不看原振侠。   以原振侠和玛仙的熟稔程度,他也不必长篇责问,他只问了   一句:“为甚么?‘   他可以预期玛仙不回答,甚至可以接受玛仙,像一个任性的   少女不顾而去。但是他再也想不到,玛仙竟然作了那样的回答!   玛仙的回答是:“你太喜欢追问”为甚么“了!你已经问得   令刘量中遭到了意外,还要来问我?‘   玛仙的话,令得原振侠在刹那之间,呆若木鸡。他直了直身   子,正想为自己辩护几句,‘呼’地一声响,玛仙踏下了油门,   跑车像箭一样向前射出去!   原振侠呆立著,一时之间,不知发生了甚么事。等到他定过   神来,他才极其恼怒,不可克制地大叫:“我要你说明白‥‥‥   尽管你是超级女巫,你也无权胡说八道!‘   这时正是清晨,宿舍附近十分寂静。有几个晨运爬山的老人   ,骇然地瞪视著他,不敢走近来。   原振侠悻然挥著手,回到了住所,洗了一个脸,坐著生闷气   。好一会,才能把自那个聚会一开始,到玛仙留下了那两句话离   去,一切经过想了一遍。   他感到自己对刘量中的死,不需要负任何责任。   想到这一点,他心情才好过了一些。天色也已大明,他也不   准备睡觉,又把几个疑点,整理推测了一下。   他推测,刘量中在打电话给他的时候,声音压得十分低,自   然是怕人听到──这一点,实在不是很合理。刘府的房子很大,   刘量中要找一处地方打电话,而不被人听到,再容易不过。除非   刘府的所有电话,都有盗听设备。   而事实上,刘量中的电话,还是有人偷听到了──刘博士偷   听到的。这就是为甚么,刘量中和刘博士,会先后在山路上疾驶   的原因。   原振侠肯定,刘量中疾驶,是要来找自己,目的是:他有很   多话要对原振侠说。   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关键──在聚会中,刘量中就有很多话   要说,被刘博士突然出现而阻止。当时的情形是:刘博士不让说   ,刘量中想说,但是又不敢违背父亲的意思。   假设在聚会散了之后,刘量中经过考虑,认为还是应该把那   番话说出来,所以才来找原振侠。那么,刘博士追在后面,目的   自然一样是要阻止刘量中说话。   原振侠的心中,也就更疑惑。   在聚会中,听刘量中要讲的话,讲了一个开头,并没有甚么   大不了。   那么,为甚么刘博士一定不让说(不让说的手段,且十分恶   劣)?刘量中如果能再讲下去,那是一件甚么样的事情?   这个问题的答案,由于刘量中已经死了,能回答的,只有刘   心芹博士。   刘博士不肯让他的儿子说,自己当然更不会说,只怕从此成   谜。   原振侠想到这里,不禁苦笑了一下。而且,他也想到,他总   是要再和刘博士见面的,若是刘博士再责怪他害死了刘量中,他   就要反击,指出一个事实:如果不是刘博士开车在后面紧追,刘   量中不必把车子开得那么快,那就不会坠崖失事!   刘量中汽车坠崖,当然是意外──可是当原振侠想到这一点   时,他不禁苦笑,那真是意外吗?他只不过叫玛仙猜一下,等一   会来的人是男是女?玛仙已经预知了意外的发生!   能被预见的事,自然不能算是意外。就算要通过巫术力量才   能预知,那也不是意外。   刘量中的车子失事,必然会发生!那由一种不知甚么力量造   成!   原振侠感到心情越来越沉重,一直推测下去,有许多疑点,   也可以迎刃而解。例如:玛仙为甚么恐惧──她感到了那股力量   的存在,如果她同时感到,那股力量强大而可怖,超越了她所掌   握的巫术力量,那么,她自然有理由害怕。   在旧问题中,又产生了新问题:那股力量是甚么?从何而来   ?由谁掌握?   当阳光照射进来之后,由于一夜失眠,再加上心中疑团太多   ,原振侠很有点头重脚轻,但他的健康,自然可以支持一天烦忙   的工作。他灌了两大杯咖啡,驾车到医院,才一进医院大楼,就   听得扩音器不断在叫他的名字,要他到院长室去。   原振侠走进院长室的时候,看到昨晚见过的那高级警官也在   。院长搓著手:“真想不到!真想不到!警方要你去‥‥‥认认   尸。‘   原振侠皱眉:“我和死者没有亲属关系,甚至于只见过一次   ‥‥‥‘   院长道:“刘博士‥‥‥一清早就转来本院,精神极差。你   目击失事,只要──‘   院长讲到这里,那高级警官接口:“只要你认明一下那辆坠   崖的车子,和车里一具尸体就可以了。实在也没有甚么可认的,   我未曾见过一个人的身体,被烧得如此彻底──‘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车子‥‥‥弄上来了?‘   高级警官的神色也相当疲惫,点头,甚至懒得出声。   原振侠也只是作了一个手势,搭乘警车,再到了失事地点。   车子(一堆废铁)已被吊车吊了上来,车门还是没有弄开。   从变了形的窗框中看进去,驾驶位上,有著一团焦黑色的东西。   绝没有人看到了这样焦黑色的一团,会联想起那是一个人变成的   ──一个年轻、漂亮、生龙活虎的男孩子。   原振侠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感到眼珠有一阵异样   的刺痛。   一个警官过来,问他一些例行的问题,原振侠一一回答著。   过了大约几十秒,他才睁开眼来,视线仍然停留在尸体上。他忽   然心中问自己:“死者的头部呢?头部如果还在,至少有一点迹   象,怎么看上去,像是根本没有头?‘   他的思绪十分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甚么忽然会这样想   ?视线所接触到的那团东西,实在一点实感也没有。原振侠努力   使自己僵硬的颈子转动,不再去看那焦黑的尸体。   这时,一组消防员正想把车门弄开来,一个有经验的警官道   :“尸体烧成了那样,要是一经震动,会散裂开来。那‥‥‥我   经历过一次‥‥‥再也没有比发生那种情形,更可怕的了──‘   其余人,只要略想一想,谁都可以想像到那种可怕的情形。   要是内脏没有烧焦,随著身体的破裂而流出来‥‥‥这只要想深   一层,都会令人呕吐!   一时之间,大家束手无策,有经验的仵工,也不知如何弄走   尸体才好。   原振侠强忍住了呕吐感,心想,要是玛仙在,不知道能不能   把车门弄开?   当他在这样想的时候,他自然而然,向车门望去,发现车门   虽然关著,但是门锁部分,并不是太扭曲。说不定锁没有坏,轻   轻一拉,就可以拉开门来。   他向前走出一步,由于他并无把握,所以也没有告诉任何人   他想做甚么。他自车框中伸进手去,想自内扳掣打开车门。   原振侠手伸向通常车子开车门处,略一摸索,刹那之间,他   脸色变得苍白之极。   在他身前的两个警官陡然一惊,失声道:“医生,你不舒服   ──‘   不但他脸色难看至极,接下来,他发出的那一声尖叫声,也   是难听之极。令得所有的人,都几乎立时挪动身子──移动转离   开了他一步。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甚么事。   连原振侠也不知道!   听来有点不像话,原振侠要是不知道发生甚么事,为甚么会   尖叫?会脸色变得那么难看?应该说是,他不能确切地知道发生   了甚么事!   他只是在感觉上,在一伸手进去,想从里面把车门打开时,   摸到了一只手!   一只手!一只冰冷的手!他的手指皮肤触觉,在刹那间传向   他大脑的信息,的确在告诉他:你摸到了一只手,一只冰冷的手   !   这是极度又极度的意外,所以以原振侠经历怪异事件的丰富   经验,在一刹那之间,也如此失措。   可是他立即镇定了下来。经验和知识都告诉他,在这样的情   形下,他不可能摸到一只完整的手!   就算是手,也早应该是烧焦了的手,而烧焦了的手,没有那   么容易,一下子就摸得出那是一只手来。所以,自然而然的结论   是:刚才摸到的,是一件摸上去,很像是一只冰冷的手的东西。   那是甚么东西?单靠触觉,不是很靠得住,得要看一看才行   。   于是,原振侠就准备缩回手来。   从他不可控制地尖叫,到这时候定过神来,只是极短的时间   。其余的人,被他吓得不知所措,别说采取行动,连出声的人都   没有。   原振侠的手才一动,突然之间,他心中所感到的恐惧,甚至   令得他发不出尖叫声,而只是从心底深处,发出了一下只有他自   己,才听得到的呻吟声!   幸而这时阳光普照,要是三更半夜,原振侠真不能肯定自己   是不是抵受得住。   抵受不住的最后结果,是昏过去,而最坏的结果,则有可能   被吓成程度不同的各级疯子!   他的手才一动,他就肯定,刚才摸到的,真是一只冰冷的手   !   令原振侠肯定,他刚才真是摸到了一只冰冷的手,是因为那   只手动了起来。不但动,而且还塞了一样,不知是甚么东西在他   的手中!   原振侠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把那不知是哪里来,到了他掌心   中的东西握住。   (他一直不肯承认,那是由一只冰凉的手塞给他的。)   同时,他的支持能力也到了极限,身子向外一侧,跌出了一   步。可能由于他手的动作,带动了车门,车门随著他外跌而打开   。   原振侠没能站稳,一跌出,就半蹲著身,右手紧握著拳(由   于掌心中有那东西),姿势相当怪。但也由于如此,他才能看清   车门打开后的情形──这时,如果他看到一只手爬出来,他也不   会再感到甚么恐惧,他的恐惧感早已到了顶点,完全麻木了!   他没有看到甚么手,或者,根本没有手。在毁坏了的车厢之   中,是一团焦黑了的尸体。   原振侠宁愿刚才的一切,那种摸到了一只冰凉的手的感觉,   只是一场噩梦。此际既然没有手,自然是噩梦已经醒了!   可是,他紧握著的拳头之中,分明有一样东西在!   阳光灿烂,可是原振侠还是感到遍体生寒,当每个人的视线   都投向他时,他还得竭力装出镇定的神情。他紧握著拳,没有勇   气打开手来看看,在那么怪异的情形下,到了自己手中的是甚么   东西。   (一只绝不可能存在的冰冷的手,塞过来的东西──虽然小   得可以握在拳头中,但也可能是任何怪异。确然需要相当大的勇   气,才能打开手来仔细看看。)   (原振侠当然不是没有这个勇气,但是他至少需要定一定神   。)   (而这时,他未能定过神来,所以他仍紧握著拳。)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站了起来。   在一刹那间,他只觉得耳际有许多嗡嗡的声响,像是有许多   人在对他说话,可是他却一句也听不清楚。   这时他心中想的,只是一件他听过的事,那位先生记述过的   一种情形──人脑在接受了外来信号之后,会作出错误的判断。   例如人面对镜子,看不到镜中的影像,又例如一直以为手上   有一只蛾停著,等等。他希望如今手中握著东西的感觉,和刚才   碰到冰冷的手,也全是由于这种‘错觉’!   可是,有东西在手的感觉,又那么实在!   原振侠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直到这时,他才听出四周围的   确有不少人,在向他发问。有的是在问他,是不是感到不舒服,   有的在问他,是不是肯定这辆车子冲下山谷。   原振侠已然有了足够的镇定,可以一个个问题回答。同时,   他心中不断在想:我手中握著的是甚么?   他这时,故意不打开手来看,反倒将手握得更紧了一些,感   觉也更实在。   他感觉得出,那像是一小片,有著尖角(六角形、正方形,   或五角形)的一片──金属?玻璃?一时间不能肯定。   那一小片东西,本来应该相当凉,但现在在他的手中握得久   了,就有点温热。看来,那是相当容易传热的物体。   这一切感觉,都十分普通。令得原振侠骇异的是,当他紧握   著那一小片东西的时候,他竟然不是十分能够肯定地,感到一阵   又一阵轻微的颤动!   甚么叫作‘不是十分能够肯定地感到’?他自己也有点不明   白。总之是一种十分模糊,但又实在存在,实在发生的一种感觉   。   起先,他以为那是自己在发抖。但是他随即知道不是,的确   有极轻微的颤动,发自那一小片东西!   原振侠不知道自己回答了多少问题,大约已令得所有人满意   了。一个警官向他示意,他要做的事已做完了。他也看到,仵工   已经把烧焦了的尸体,用白布小心包了起来,放进了黑箱。   烧成了那样不成形的尸体,连解剖的价值都没有,而且也绝   不适宜给死者的家人看到。原振侠长叹了一声,一个警官来到他   身边:“原医生,送你回医院去?‘   原振侠略想了一想:“不,送我回宿舍去‥‥‥我太疲倦‥   ‥‥没法子工作。‘   警官谅解地点头,请原振侠上车。   原振侠一直紧捏著拳,不打开来,一直到了住所的门前,他   用左手在右边裤袋中,取出钥匙来开门,右手仍然握著。等到进   了屋子,原振侠来到了桌前,将右拳放在桌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的手指,因为用力握拳,已经握了很久,而十分僵硬,以致   摊开手指的动作,相当缓慢。   在手指慢慢摊开来的时候,他真愿意手心中甚么也没有,一   切全是幻觉。   可是,他还是看清了手掌心中的那一片东西。那是一小片东   西,等边六边形,每边不会超过一点五公分,极薄,既非金属,   亦非玻璃,或者说,既是金属也是玻璃。   那一小片东西相当怪,所以要比较详细来形容一下──面积   不大,‘厚度’极薄──约莫十分之一公分。看来一面是玻璃,   透明的,另一面是一种深灰色的金属。在金属板上,有一点(极   小的一点)随著那一小片东西的移动,而滑来滑去,那一小点是   深黑色。   怪的是,那深黑色的一点,虽然会移动,却全然不受控制─   ─或者说,不合常理。   这又需要详细解释一下。   那一小点,当然是一粒细小的物质。能移动,当然是玻璃和   金属片之间,有可供它移动的空隙。   (‘玻璃’、‘金属板’都还只是假设,原振侠那时,还不   能肯定那是甚么物质。)   两层薄片之间有空隙,一小粒物体能移动。当拿起那薄片时   ,向哪一边倾斜,那一小粒东西,就应该向倾斜的一边滑下去才   对──这是地心引力作用,和牛顿运动定律的共同结果。没有甚   么物质,可以不遵照牛顿运动定律运动!   可是那小黑点却不一样。   当薄片平放著,它静止不动,只要一动薄片,它就动,可是   全然没有规律。不论薄片如何倾斜,它有时向下,有时向上,有   时向左,有时向右,有时‘躲’在一个角落,很久不肯再动,有   时,就在薄片之中,飞快地转动,快得几乎看不清楚!   原振侠看得目瞪口呆。从第一个印象起,到勉力镇定下来之   后,都使他感到:那小黑点是活的!像是一只极小的、活跃的硬   壳昆虫,被困在那两片薄片的空隙之中!   他立即想到了跳蚤,这种小虫,甚至可以被训练来作表演。   但他当然立时推翻了自己这种想法──那小黑点比跳蚤小得   多!   联想到了‘小昆虫’,原振侠又镇定了很多,虽然一切仍然   如此诡异,可是昆虫没有甚么可怕。现在看来,只是一个小黑点   ,那是由于它形体太小,但可以利用显微镜作进一步观察。   原振侠是医生,有倍数高达两百倍的双筒显微镜。他连忙找   了出来,把那片薄片,放在显微镜下,著亮灯,调节著焦距。   那小黑点,在放大了一百二十倍之后,原振侠仍然不知道它   是甚么。   当然,可以肯定那绝不是昆虫。因为它只是深黑色的一团,   呈不规则的圆形。放大之后,可以看到黑色略有深浅不同。   原振侠轻轻移动薄片,令那小黑点移动。小黑点移动之际,   形状略有变动,可是变化极微。由于在显微镜之下,所以那小薄   片,这时看来,和生物学上常用来作显微观察的‘切片’,十分   相类似。   原振侠终于伸直身子,长长吁了一口气。他足足看了那小黑   点超过半小时,可是却全然弄不清那是甚么东西。他有足够的怪   异经历,也有著极其丰富的想像力,可是却实在对这个薄片,无   以名之,不知道那是甚么东西。   如果那薄片,不是在那样怪异的情形下到他手中的,他或许   不会那么在意。他盯著那薄片,思绪一片混乱,不知如何才好。   由于长时间注视显微镜,他眼睛十分疲倦,所以,他闭上了   眼睛,手指在眼皮上轻轻抚揉著。他闭著眼,可是在他眼前,仍   然可以看到那个小黑点。   那是十分普通的感觉──任何人,在注视了一件物体若干时   间之后,再闭上眼睛,就仍然可以‘看’到那东西在眼前(人人   都可以做这个实验──闭上眼睛,当然不是真正看到,而只是感   觉看到)。所以,原振侠一点不以为异,仍然闭著眼,休息著。   可是在过了至少三分钟之后,他‘眼前’的那个小黑点,并   没有如常地消失,仍然十分清楚。‘看’起来,就像是睁著眼在   看一样!   当原振侠感到这一点时,他睁开眼来,眼前黑点消失。再闭   上眼,黑点依然出现,有时静止,有时移动。可是既然用显微镜   来观察,都不明白那是甚么,这种闭上眼睛的感觉,自然更不能   判明那是甚么。   在接下来的两小时之中,原振侠没有再去看那薄片,他做了   很多不同的事,甚至曾小睡了一下。可是只要他一闭上眼,那小   黑点就固执地在他的‘眼前’出现,令得原振侠更不由自主,伸   手在眼前挥动,想将那小黑点挥去。   他是医生,首先想到:这种不正常的情形,是不是一种病症   ?   如果是病症,他自然首先想到‘飞蚊症’。那是一种视觉上   的毛病,没有甚么大碍,患者会觉得眼前总是有一只‘蚊子’在   ,或远或近地移动。那是由于眼球内的玻璃体中,飘浮著细小的   浑浊物而引起的。   原振侠想到这里,又闭上眼睛一会,否定了自己的‘诊断’   。   他是在闭著眼时,才‘看’到那个小黑点,并不是睁眼时才   看到。多半是对那小黑点印象太深刻了,他想。   在那时候,原振侠对那小黑点,并不是太在意。下午,医院   催他回去,在忙碌的工作中,虽然一闭上眼,小黑点就出现,他   仍然不在意。   原振侠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后,才离开医院。他走向停车场   ,在经过一个十分阴暗的角落时,他陡然呆了一呆,眼睛睁得极   大,定定地望著前面,神情十分怪异。而且,用一种看来十分诡   异的动作,伸手向前挥动著、抓著。   这时,如果他身边有人,看到他这种情形,一定会十分惊讶   ,因为他眼前实在甚么也没有!   然而,在原振侠看出来,却看到那个小黑点,就在眼前──   本来是闭上眼,‘看’到的那个小黑点,现在是,在黑暗中,他   看到了小黑点。   那仍然是十分难以形容的一种感觉,黑暗中,应该看不到黑   色的一点。可是原振侠却清清楚楚,看到那小黑点在眼前,他甚   至不由自主,想伸手把它抓在手中!   他停了没有多久,又向前走,等有了灯光,小黑点反倒消失   。闭上眼,它又在。   原振侠开始感到有点困扰,而且,莫名其妙,感到了焦躁和   不安。甚至令得他呼吸加速,可是却又全然说不出原因来。   原振侠加快了脚步,快到停车场了,他身后突然传来了呼叫   声:“原医生!原医生!院长到处在找──‘   原振侠站定脚步,用手在脸上抹著,他十分疲倦,只想回去   休息。可是那呼唤的声音却又十分急促,使他不能不转过身来。   一个医院职员奔到了他身前,重复著刚才叫的那句话。原振   侠叹了一声,再走向医院建筑物。才一进去,就看到院长大失镇   定,团团乱转,一见了他,一把抓住:“快跟我来──‘   院长不由分说,拉著他便走,原振侠只能猜到有急事,但不   知道是甚么事。一直到进了电梯,院长才缓过一口气来:“刘博   士企图自杀──‘   原振侠吓了一跳!下午,在医院,他曾好几次企图和刘博士   接触,可是由于院长的命令,不准任何人接近,连他也不能例外   。   原振侠本来想要硬闯进去,但是想到刘博士才有丧子之痛,   情绪一定极坏,见了自己,只怕会引致他更加沮丧。虽然有很多   话想问,也就忍住了没去见他。这时他听到了刘博士自杀的消息   ,当然吃惊,望著院长说不出话。   院长说:“他是医生,要结束自己生命,比普通人更容易─   ─‘   原振侠失声道:“他‥‥‥他‥‥‥‘   院长不由自主抹了一下汗:“还好,护士发觉得早。唉,他   竟然偷偷藏起了一大瓶安眠药!‘   原振侠和院长,这时一起跨出电梯,原振侠不禁埋怨:“院   长,病人就算藏起了一大瓶安眠药,充其量不过是意图自杀,不   等于他一定自杀──‘   院长压低了声音:“他情绪那么低沉,藏起安眠药,当然是   立意自杀。‘   原振侠站定脚步:“那我去也没有用,我不是精神病专科,   我──‘   院长闷哼一声:“他指名要见你!‘   这一点,倒很出乎原振侠的意料之外。刘博士要见他,目的   何在?是再将他痛骂一顿,把刘量中的意外算在他的头上?还是   有甚么特别的话要说?   他吸了一口气,跟著院长,一起走进了刘博士的病房。刘博   士面色惨白,半躺在床上,两个体力壮健的护士,坐在床边上。   院长来到床前:“老刘,原振侠来了──‘   刘博士疲倦地睁开眼来,口角牵动了一下,眼珠转动著,声   音低沉:“我想和他单独谈谈──‘   院长像是想表示不同意,可是却没有说甚么,和那两个护士   作了一个手势,三个人一起走出去。   原振侠站在病床面前,刘博士闭著眼,一动也不动,可是却   看得出,他心情十分激动。因为他的眼皮在不断跳动,面肉也不   由自主在抽搐。   足足等了五分钟之久,刘博士仍然不出声。原振侠轻轻咳了   一下,刘博士并不睁开眼来,但声音相当清楚:“原医生,量中   ‥‥‥在失事前,曾打了一个电话给你?‘   原振侠心中不禁十分反感,因为从种种方面来看,刘博士都   在干涉他儿子的行动。先是在聚会中不让他畅所欲言,又大有可   能偷听刘量中的电话,刘量中驾车来找自己,他又跟在后面。虽   然说他是刘量中的父亲,但一向喜爱自由、不受任何拘束的原振   侠,也觉得太过分了!   所以,尽管刘博士这时的神态,十分值得同情,原振侠还是   十分不客气:“是!我相信,他在电话中说些甚么,你一定通过   某些装置,早已听到了的──‘   刘博士震动了一下,长叹一声,仍然不睁开眼,讲的话,也   像是自己在喟叹:“真不明白,现在年轻人‥‥‥为甚么总不相   信父亲。‘   原振侠闷哼一声,没说甚么。   刘博士的那个问题,可以写一篇论文,绝不是三言两语说得   明白。现在也绝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场合,所以原振侠不出声。   又过了足有两分钟,刘博士才又道:“他在和你通电话的时   候,把声音压得十分低──‘   原振侠又忍不住说了一句:“知道有人偷听,谁都会那样!   ‘   刘博士陡然睁开眼来,用一种十分异样,难以形容的目光,   望定了原振侠。原振侠看出他想表达甚么,可是又无法确切知道   他的用意。   刘博士沉声问:“在电话里,他向你说了甚么?‘   原振侠连半秒钟也没有考虑:“他说,有很多话要对我说,   我就请他到我住所来,他答应了,结果──‘   原振侠讲到这里,也感到了一阵难过,难以说得下去。刘博   士反倒镇定得多,吁了一口气,忽然问:“遇到了不明白的事,   你抱甚么态度?‘   原振侠全然无法预料到,刘博士会在这种情形之下,和他讨   论起处事的态度来。他皱了皱眉:“当然尽一切可能去探索究竟   !‘   刘博士‘嗯’地一声:“所谓尽一切可能,到甚么程度?‘   原振侠道:“自然是力所能逮的顶点!‘   刘博士苦笑:“一点也不留余地?‘   原振侠提高了声音:“是!‘   刘博士又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一会,他才道:“或许每个人   性格不同,或许我‥‥‥老了。我‥‥‥有不明白的事,探索一   下,没有结果,就放弃了,不会再探索下去。‘   原振侠仍然不知道他那样说,是甚么意思,自然也接不上话   去。刘博士再长叹一声,疲倦地挥著手:“我的态度是对的,年   轻人!‘   原振侠道:“人人性格不同,行事方法也不同。‘   刘博士再度睁开眼:“在行事态度上,你不会听我劝;在具   体事情上,你也不愿接受我的劝告?‘   刘博士的话,莫测高深,原振侠只好姑且答应著。刘博士双   眼望向天花板,像是那上面有甚么值得专注的东西──事实上当   然甚么也没有。   他道:“在最近几天‥‥‥或许今天,或许若干天之后,要   是有陌生女孩子来找你,千万不能受她所惑!‘   他说话时,态度十分认真且严肃。原振侠呆住了,不知如何   回答──那不但高深莫测,简直莫名其妙!   原振侠在呆了片刻之后,才道:“我不明白──‘   刘博士突然愤怒起来:“我说得再明白也没有,怎会不明白   ?‘   原振侠咽了一口口水:“譬如说,甚么叫”千万不能受她所   惑“?‘   刘博士叹了一声,像是尽了最大的耐心:“就是别被她骗!   不论她看来多么可怜,讲的话多动听,多么能吸引你的好奇心,   都不要上当──‘   原振侠心中奇绝,只当那是人在受了重大打击之后,一种异   常的反应。他只是‘嗯嗯’地应著,不置可否。   刘博士却用相当严厉的眼光逼视他,他只好大声:“是,我   知道了──‘   刘博士又长叹一声:“你去吧──告诉院长,我不会自杀‥   ‥‥我弄了一大瓶安眠药,只不过想睡得沉一点‥‥‥最好永远   睡著,可又不是死──‘   刘博士的话,听来有点语无伦次。‘长眠’是死亡的同义词   ,他却将之分了开来。   接著,他又喃喃说了一句话,却令原振侠震动:“至少,睡   著了,那些冤魂不会一直缠著我──‘   原振侠感到一股寒意,失声道:“冤魂?‘   刘心芹博士现出疲倦之极的神情。他闭上眼睛的动作缓慢而   坚决,像是双眼一经闭上之后,就再也不准备睁开!   他叹了一声,并没有反应。原振侠还想问些甚么,可是又实   在不知从何问起才好。   刘博士言行,都十分怪异,可以揣知他内心深处,一定蕴藏   著不愿被人知道的大秘密。   但如果刘博士决心要不让他心中的秘密被人所知,只怕也没   有甚么办法,可以逼他讲出来!   原振侠想到这里,不禁暗叹了一声,感叹人和人之间的沟通   方式之落后──人和人之间沟通,只能靠间接的方式,通过语言   或文字进行,而无法根据对方的思想,直接了解。   由于沟通方式之落后,所以人和人之间,就有了秘密。而自   有人类历史以来,不知多少纷争,都是由于互相间有秘密才发生   的!   原振侠也想到,玛仙不但是爱神在实验室中,精心培育出来   的,而且也掌握了超特的巫术力量。   她是不是可以知道刘博士内心深处的秘密?当原振侠想到玛   仙时,自然而然,也想到了玛仙态度的怪异之处。   玛仙曾在刘量中车子失事的现场,现出过十分害怕的神情!   原振侠事后,甚至没有机会问她,她就离开了他。   玛仙的离开,当然是临时决定的,是不是有甚么怪异的事,   使她这样做?使她竟然不想和她一生之中唯一的男人,多相处一   会?   一时之间,原振侠的思绪极乱,他还想刘博士多说一些甚么   ,可是刘博士却并不出声。病房中极静,原振侠刚想悄悄退出去   ,刘博士却又向他作了一个手势,挣扎著说:“量中‥‥‥的死   ‥‥‥不是意外‥‥‥迟早会发生‥‥‥我曾责怪你‥‥‥当然   那不是你的责任。请你原谅一个丧失儿子的老父亲──‘   他断断续续地说著,每一个字,原振侠都听得清清楚楚,可   是却真的无法明白,他说的话是甚么意思!   刘量中车子坠入山谷,明明是意外!何以他说‘不是意外’   ?甚至‘迟早会发生’?   原振侠走近病床,吸了一口气:“我不明白,请──‘   刘博士的动作虽然缓慢,但是作了一个极其坚决的手势:“   你不需要明白──‘   他在近乎不讲理地说了这句话之后,突然呛咳起来,一直紧   闭著眼,咳了好一会,才喘著气:“世上有很多很多事,不明白   比明白好得多──‘   原振侠闷哼了一声,他自然不同意这个说法。而且,他对刘   博士的那种态度,觉得极不耐烦,他的语气也就不那么客气:“   博士,你要是想说甚么,而又不明白说,那不如提都别提──‘   刘博士双眼闭得更紧,神情痛苦,几乎是叫出了一句话来:   ‘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   然后,他用力挥著手,赶原振侠离去。原振侠退到了门口,   才又问了一句:“你指名要见我,该讲的话,全都对我说了?‘   刘博士没有说话,仍然坚决地向外挥手。   原振侠退出了病房,他感到院长在他的身后,向他问了几句   话,可是他却没有听进去。因为这时,他正迅速地,把在病房中   和刘博士的对话想上一遍。   刘博士指名要见他,一定有目的。可是这时,原振侠已经退   了出来,竟然无法弄清楚,刘博士的目的是甚么?   他定了定神,转过身来,看到院长满面焦急!   他道:“放心,刘博士说他不会自杀‥‥‥他拿了安眠药,   是为了可以沉睡──‘   原振侠讲到这里,顿了一顿,又补充道:“他沉睡,就可以   避免一些冤魂的纠缠!‘   院长现出全然莫名其妙的神情,原振侠不等他发问,就道:   ‘别问我,我也根本不懂,他那么说是甚么意思!’   院长叹了一声:“那意外对他的打击太大了!‘   原振侠想反驳一下,可是却没有说甚么,他不以为刘博士是   因为受了打击,而精神颓丧。刘量中的死,对他自然有打击,可   是整件事,刘博士似乎另有他自己的看法。那一定是极其怪异的   看法──那可能也是他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原因。   院长又问:“他又对你说了些甚么?‘   原振侠一面伴著院长走开去,一面约略把刘博士的话转述了   一下。院长神情越听越疑惑:“甚么意思?会有甚么女人来找你   ?‘   原振侠摇头:“一点概念也没有──‘   院长叹了一声,很为老朋友如今的情形而难过。   原振侠再次来到停车场,上了车,定了定神,才驾车回住所   。   在走近医院单身医生宿舍时,原振侠感到有人紧跟在自己身   后,走进了建筑物的玻璃大门。   原振侠转头去看,看到一个垂著头,任由她一头柔软的浓发   ,瀑布一样洒下来的女郎,穿著素净普通,显然不是宿舍的住客   。   原振侠一转身看她,她收不住步子,几乎一下子撞到了原振   侠的身上──   然后,她陡地站定,抬头望来。   原振侠首先接触到的,是她那一双黑白分明,大得惊人,明   亮得惊人的大眼睛。可是在那么动人的一对大眼睛之中,却充满   了惊惶和恐惧。那是一双可以表达任何人类感情的眼睛,所以原   振侠可以毫无疑问,知道她的心中,一定感到极度害怕!   她看来至多二十岁出头,脸色苍白,面型清秀,有一种令人   一看,就对之产生爱怜的力量。女性有那种楚楚动人的美态,十   分容易激起男性的呵护之心。   女郎的一双大眼睛望定了原振侠,眨动了几下。当她的大眼   睛忽闪时,更有一种令人窒息的美丽。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小姐,你──‘   那女郎也吸了一口气:“我‥‥‥来找人‥‥‥找‥‥‥原   振侠原医生‥‥‥‘   原振侠心中讶异:“我就是──‘   他在答了三个字之后,陡然想起刘博士在病房中,给他的警   告!   警告是:或许是今天,或许若干天之后,要是有陌生女孩子   来找你,千万不能受她所惑!   警告的进一步解释是:别被她骗──不论她看来多可怜,讲   的话多动听,多么能吸引你的好奇心,都不要上当!   刘博士提出这样的警告,当时原振侠听了,感到全无来由,   莫名其妙。   可是这时,他一想起那些警告,就大不相同。因为,现在,   就有一个女孩出现在他面前。   一个陌生的女孩子!   原振侠在一刹那间,神情一定相当怪异,所以那女郎怔了一   怔,反倒后退了一步。   原振侠用力摇了摇头,相令自己思想集中一些:“你找‥‥   ‥我?‘   女郎轻咬了一下下唇,声音轻柔:“是──量中曾对我说过   ,真要支持不下去,可以去找‥‥‥可以找你‥‥‥‘   原振侠‘啊’地一声:“刘量中?‘   女郎点了点头,大眼睛之中,隐约有泪花乱闪。原振侠忙向   电梯作了一个手势,他们一起走了进去,那女郎才道:“我姓施   ,施哲。‘   原振侠礼貌地点头,那女郎──施哲的声音有点哽咽:“我   是量中的好朋友。‘   原振侠迅速地转著念,同时咀嚼著她所说的话。她说‘我是   刘量中的好朋友‘,而不说’刘量中是我的好朋友‘,那是不是   有甚么特殊的意义?   本来,这是根本不值得思索的事。可是施哲的出现,十分突   兀,又有刘博士的警告,所以在原振侠的心理上,形成了异乎寻   常的警觉。   施哲又低叹了一声:“我和他‥‥‥偶然地在海边认识。你   如果是他的朋友,应该听他说起过,在海边见到我的经过。‘   这时,电梯门打开,原振侠一步跨出去,一听得施哲那样讲   ,他又怔了一怔,转过头来,望向施哲。想起那天聚会,刘量中   说他在海边,听到身后有人交谈,转过身来,只见到一个少女的   那件事。   原振侠并不觉得那件事有甚么怪,怪的是,刘量中说到这里   ,他父亲就出现,用异乎寻常的态度,禁止他再说下去!   接下来,一切怪异的事,几乎全从那里开始!海边的那个少   女,似乎是一个关键性的重要人物,而今就在他的面前!   原振侠站在电梯口,施哲还在电梯中,由于站得久了,电梯   门自动关上,几乎把原振侠夹在中间。施哲按下了开门掣钮,门   再打开,原振侠后退,施哲跟了出来。   原振侠这才道:“他‥‥‥我只听他说了一点点,他说‥‥   ‥‘   原振侠的记性好,一面打开门,请施哲进去,一面就把刘量   中的叙述,说了一遍。   说到刘量中被打断处,他就望定了施哲。施哲幽幽地道:“   他心情不好‥‥‥事实上,坐在他后面的,只是我一个人。‘   原振侠提醒她:“可是他说听到你和另一个人‥‥‥相当苍   老的声音在对话──‘   施哲淡淡地笑了一下,她的笑容中有无言的悲哀:“我到海   边去,是答应参加一个慈善演出,担任一个单人剧,需要一个人   演几个不同角色,我正在排练──‘   原振侠‘啊’地一声:“一定是施小姐的演技十分出色,才   使他误会了──‘   施哲坐下,原振侠指了指一堆酒瓶,她也随手指了其中的一   种酒。   她把酒杯放在手中,缓缓转著:“接下来的发展很自然,他   讶异地问我,我据实回答,他哑然失笑。我们都很享受和对方的   相遇,他坦然告诉我,他正失恋,我一见面就喜欢他,自然想尽   女性的本分,把他从痛苦的陷阱中拉出来──‘   原振侠用心听著。施哲说得十分直接,也十分坦白,原振侠   极欣赏这种说话的方式,他呷了一口酒:“你一定毫无困难地,   可以达到目的──‘   施哲垂下眼睑,长睫毛闪动。原振侠望向手中的酒杯,有点   不忍心去盯著她看,因为那种情景,有点像施哲的努力,未曾成   功──   这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是极伤自尊心的事!   当原振侠的视线,集中在手上的酒杯中时,藉著酒杯的反映   ,可以约略看到在一边的施哲的行动。施哲坐著不动,原振侠看   到,她抬起头来,发现原振侠并没有望向她,她就向四面看著。   杯身的反映不是很清楚,施哲只是四周看著,动作的幅度极   少,本来也不容易看清楚。可是她的一双眼睛实在太大,眼中又   有著异样的光采,在杯身的反映中,显得十分夺目。所以,她那   种游目四顾的情形,也看得十分清楚。   原振侠一见,就呆了一呆。   原振侠立时想到:她正在寻找著甚么──施哲会在他的住所   ,寻找甚么呢?这简直有点不可思议,因为她根本是个陌生人!   接著,原振侠看到,施哲的眼光,停在那具显微镜上。而且   立即收了回来,像是她已找到了她所要搜寻的东西了。   多年来异常生活的经验,使原振侠有十分敏锐的观察力。即   使是在酒杯的反映中,看到一些小动作,他也可以明白发生了甚   么事。   而在这时候,刘博士的警告,起了作用──本来他绝不会因   为这样的小事,对施哲起疑。可是这时,他心中充满了疑惑,放   下酒杯,几乎忍不住要大声喝问:“你在寻找甚么?你有甚么目   的?‘   可是他没有问出口,因为他看到施哲的大眼睛中,泪花乱转   。随著她眼睛的眨动,泪珠儿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一颗一颗,   晶莹明澈,顺著她的脸颊,滚落下来。   那是极动人的情景,看了之后,使人真正觉得,把眼泪和珍   珠联在一起的人是天才。也使人相起鲛人的神话──长发而美艳   的鲛人,一面梳著头,一面神伤,眼泪落下,化成珍珠。   原振侠不忍心再发出任何责问,但那绝不表示他心中不再起   疑。   看来,施哲的伤心是突如其来的──这就更令人起疑,她看   到了甚么,才忽然伤心?   原振侠不由自主,也向显微镜那里看去。那一角,绝无异状   ,也没有甚么看了令人伤心落泪的东西。   原振侠盘算著,应该如何开口询问,就听得施哲幽幽地叹了   一声:“对不起,忽然之间,我想起了量中,觉得太难过──‘   原振侠转回头去,施哲已抹乾了眼泪,可是悲切的神情更深   。   原振侠喝了一口酒,心中在想:她一定是看到了甚么之后,   才想到了刘量中的。可是那显微镜‥‥‥他一面想,一面随口问   :“你到本市多久了?为甚么那次聚会,没见到你?‘   施哲垂著头,她的柔发偏向一边,露出雪白的一截颈子:“   在机场,打电话给他,才‥‥‥知道已发生了不幸,真‥‥‥不   知该如何才好。‘   原振侠又问道:“刘量中曾向你提及过我?‘   施哲点头:“他说过,他崇拜你,超过他的父亲。他似乎预   知,有不幸的事将发生在他身上──‘   原振侠一扬眉:“请说得明白一些。‘   施哲侧头想了一想:“没有甚么具体的例子。只是有一次,   他说起,如果我和他之间,有甚么巨大的变化,而‥‥‥到了最   困难的时候,我可以来找你帮助。‘   她的话,听起来很合理,无可怀疑。可是原振侠听了,却感   到说不出来的不是味道,但是又绝对无法指出,不合理在甚么地   方。   他只好道:“那么,我能为你做些甚么?‘   施哲呆了半晌,在那片刻之中,她神情惘然,甚至在她美丽   的双眼中,找不到视线的焦点。然后,她再叹了一声:“我要人   知道我和量中‥‥‥我们是真正相爱的。虽然听来没有可能,但   ‥‥‥爱情常在不可能的情形之下发生。‘   这句话,令得原振侠大有同感,挥著手,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   由于他对那句话神驰,多半也现出了惘然的神情。这时,他   看到施哲的目光游移,可是又在那具显微镜上,停留了片刻。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原振侠还想再问甚么,施哲又道:“要是我早到,不知道是   不是可以阻止惨剧的发生?‘   原振侠没有回答──施哲已不像是在问别人,而像是自己问   自己。   ‘如果怎么样,会不会怎么样’这种模式的问题,永不会有   确实的答案。因为没有发生的事,就没有人知道是甚么样的!   可是,施哲的话,听来又不像是空泛的追悔,倒像是她真有   能力去改变甚么。   原振侠望著她,觉得这个美丽的女郎,神秘如谜──事实上   ,一直到现在为止,所有的一切,都神秘如谜!   施哲站了起来,动作缓慢:“对不起,打扰你了,很高兴能   够认识你!‘   她看来准备告辞──这又令原振侠有点意外。但是当她伸出   手时,原振侠还是握了一下,只觉得她的手其冷如冰。直到这时   ,原振侠才明白了,施哲令他感到神秘如谜的一个原因!   从施哲一出现,甚至施哲还只是跟在他身后的时候,他就有   了那种怪异的感觉──这也是他为甚么会突然转过身来,施哲几   乎撞在他身上的原因。   冷!一种极寒冷的感觉,像是施哲的体温是零度,会向外冒   寒气!   施哲的冰冷体温好像会扩散。   以他和施哲之间的相识程度,握手,自然只是轻轻地一握,   立时松开。可是,一刹那间和施哲手部的接触,却更令他肯定了   这一点。   然而,那又全然不可思议。人的体温,怎可能是冰点呢?原   振侠一时之间,怔怔地望著施哲,不知该说甚么才好。   施哲有点凄然地一笑:“我‥‥‥的手很冷?‘   原振侠由衷道:“简直像冰!‘   施哲吸了一口气:“让我用热水去洗一洗,洗手间──‘   原振侠忙向一扇门指了一指。施哲向前走去,经过那个放著   显微镜的小桌子,像是脚步不稳,略侧了一侧,伸手扶向小桌子   。   原振侠那时,并没有直接看著她──当女性要上洗手间时,   有教养的男性,都不会盯著去看。原振侠又举杯喝酒,他又是在   杯身的反映中,看到施哲的行动。   他看到的情形,令他几乎失声惊呼!   施哲伸手向小桌,把在桌面上显微镜旁的一件东西,迅速拈   起,移手向前,继续向前若无其事地走去。   她拿走的,就是那片本身看来怪异莫名的薄金属片!原振侠   张大了口,勉强把惊呼声忍了下来。   刹那之间,他心中疑问之多,几乎令他窒息!   施哲走进了洗手间之后,他才能呼出一口气来。由于疑问太   多,他不由自主,失常地、毫无意义地挥著手,不知该如何才好   。   那金属薄片,本来已经够神秘的了,想起突然在失事车子中   ,得到它的情形,原振侠仍不禁骇然。当时,好像,好像有一只   冰凉的手在触摸他,而刚才,施哲的手,也是冰冷的,这其中是   不是有甚么联系?   他曾仔细观察过那小薄片,不得要领。他也绝不知道,施哲   为甚么要用那么鬼祟的手段,把那小薄片偷走。   他至少有两点可以肯定:   第一、施哲为了这小薄片而来。第二、她知道这小薄片是甚   么东西,不然,不会下手去偷。   施哲在浴室中,原振侠也几乎可以肯定,她绝不是在‘用热   水洗手‘,不知在干甚么。这个美丽的女郎,看来比神秘更神秘   !   原振侠不知道有多少问题,要责问施哲。可是当一个年轻美   丽的女郎在浴室中,关著门,礼貌上总不能拍门请她快一点出来   ,只好等她自己出来。   原振侠感到手心在冒汗,他用力擦了一下手,就在这时,门   铃声突然响起。原振侠在此际,有一个十分奇妙的预感。或许是   由于他心中疑问太多,他感到,自己如果不小心,所有的疑问,   会得不到答案,因为施哲可能会用意想不到的方法逃走,逃避他   的责问。   所以,他去开门的时候,视线仍然不离开浴室的门,以免施   哲突然逃走。   他打开了门,门外是神情显得相当怪异的玛仙。   原振侠‘啊’地一声──玛仙突然离去,曾惹得他很生气,   这时却又突然出现。他闷哼了一声:“超级女巫行事,果然神出   鬼没──‘   玛仙并不理会原振侠的讥讽,向内张望了一下,神情更有点   难以形容的异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有客人!‘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心想:当施哲自浴室出来的一刹那,可   能会有点尴尬,但他自然也不必向玛仙解释甚么。所以他坦然道   :“我以为你甚么都知道的──‘   玛仙伶牙俐齿,语锋十分尖锐。可是这时,她却一反常态,   对原振侠的讽刺,并不反驳,迳自走出几步,来到一张椅子前,   坐了下来。   更令原振侠不解的是,她坐下之后,转动了一下椅子的方向   ,使她可以面对浴室的门。   原振侠心中陡然一动,他知道玛仙有极敏锐的感觉力量──   巫术的力量。   刚才,一打开门,她就知道有客人在。而如今看她的行动,   分明是一下子,就料到了客人是在浴室之中!   更令得原振侠惊讶的是,玛仙面对著浴室门,紧盯著,双眼   之中,闪耀著一种异样的神采,灼灼生光,而且神情极其紧张。   倒像是浴室门随时会打开,会有一条九头怪龙闯出来!   原振侠连带也感染到了一股紧张,他尽量使自己声音,听来   平淡:“施哲,是刘量中──‘   他话才说到一半,玛仙陡然一挥手,用听来极威严的声音低   喝:“住口──‘   原振侠怔了一怔,又看到玛仙向他作了一个手势,示意他走   近去。事情本来已够神秘,玛仙突然出现之后,更加神秘。   他来到玛仙的身边,玛仙陡然站起身,在他的耳边,用极快   的语调、极低的声音道:“记得,不论她做了甚么,都不要问她   ──‘   原振侠陡然一怔,一时之间,不知道玛仙这样警告他是甚么   意思。他只是立即感到,那做不到,他要问施哲的事太多了!   原振侠还未曾答应,浴室门打开,施哲已走了出来。原振侠   首先向她的双手看去,她看来像是才洗了手,双手缓缓挥著。那   薄片虽然小,可是这时也决计不在她的手中,而被她藏起来了!   施哲一出来,看到玛仙,也怔了一怔。虽然她那种惊诧,在   她脸上只是一闪而过,可是原振侠还是可以十分明显地感觉得到   。紧接著,她现出不知如何才好的神情,恰如一个敏感的少女,   在如今这种情形下所应有的神情。   玛仙也作了一个适度惊讶的表情,立时望向原振侠,调皮地   笑著:“难怪我一进来之后,你就一直失魂落魄,原来有客人在   ──‘   玛仙这时的神态、语气,都表现得相当轻松,也可以说自然   之至。但是原振侠对她实在太熟悉,所以立即可以知道,她正是   要藉著这种看来轻松的态度,去掩饰甚么。   原振侠对玛仙的这种态度,不表赞同。所以他不理会玛仙,   直视著施哲,想要开口责问。   可是也就在这时,他陡然觉到,玛仙握住了他的手。   玛仙的笑容,看来仍然那么轻松,可是她握手的动作,却用   了极大的力道。原振侠甚至感到了,手指由于被挤握的一阵剧痛   !   那令得他一时之间,讲不出话来,吸了一口气。施哲微笑了   一下:“我‥‥‥你有朋友,我不打扰了,谢谢你肯见我──‘   原振侠看她说著,已走向门口。他当然不肯就此放施哲离去   ,一张口,刚想说甚么,陡然之间,像是就在他的头顶上,响起   了一个霹雳一样,他感到了一下令他身子震动的断喝声:“让她   走──‘   断喝声显然出自玛仙,震撼人心,至于极点。可是却又不是   ‘听’到,只是感到有那样的一下断喝!   刹那之间,原振侠被震慑得举止迟钝。他只看到,玛仙向走   到门口的施哲,挥了挥手,施哲打开门,走出去,门关上。   直到这时,原振侠才定过神来。他待要立时追出去,玛仙已   一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原振侠挣了一挣,没有挣脱,向玛仙   看去,不禁吃了一惊。   玛仙不但神情紧张,而且,不少细小的汗珠,正在沁出来。   双颊通红,双眼之中的异光更甚,一望而知,有甚么极不寻常的   事发生。   原振侠还没有问,玛仙已急速地喘起气来,声音显得十分疲   倦:“千万别去追她!‘   玛仙说著,松开了原振侠的手臂。她说话的声调,听来虽然   疲倦,但是行动十分快疾,一下子就到了窗前,利用窗帘的掩遮   ,向下看著。   原振侠心知玛仙一再阻拦,一定大有理由,可是他实在不甘   心,让施哲就此离去──施哲在他住所中,鬼头鬼脑,取走了那   小薄片,以后她是不是会再出现,大成问题!要是施哲从此不再   露面,心中那么多疑问,却去问谁?   他一面急速转著念,一面也到了窗前,恰好看到施哲走出建   筑物,还抬头向上,看了一眼。   原振侠想趁此机会,打开窗子叫住她,可是玛仙第三次的阻   挠又来了。这一次,她像更是情急,在原振侠的身后,用力一拉   ,拉得原振侠跌退了一步,一个站立不稳,身子向著她倾斜跌了   下去。   玛仙在这时候,应该可以有足够的气力扶住原振侠,可是她   却也身子一侧,又拉了原振侠一下。   这一来,变成他们双双向地上跌了下去。原振侠又窘又生气   ,手在地毯上一按,想要站起来,可是玛仙却已趁机勾住了他的   颈。和玛仙一个照面,他看到她脸上,充满了惊恐和关切,不禁   呆了一呆。   在玛仙一进来之后,原振侠就看出她紧张之极。等到施哲出   现,玛仙虽然在外表上看来,轻松得很,但原振侠更可以肯定,   那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恐惧!   (超级女巫玛仙怎会恐惧?这真是不可思议之极!可是,原   振侠知道,在这一连串的怪事之中,玛仙已经第二次表示恐惧了   !)   施哲离开,玛仙可以不必再掩饰,把她内心的恐惧,全在脸   上表现了出来,看来更是惊心动魄。原振侠心中一软,自然而然   道:“玛仙,别怕──‘   他明知玛仙在各方面的能力,都远在自己之上,可是看到玛   仙那样害怕,男性保护女性的本能,自然迸发。   玛仙发出了一下呻吟声,一下子把原振侠搂得更紧,把脸深   埋在原振侠的怀中。她柔软的身体,大部分和原振侠紧密接触,   原振侠可以感到,她全然像是受了惊恐的小动物,竟然在不能控   制地微微发抖!   这真是令原振侠讶异莫名,他轻拍著玛仙的背,不再急于起   来。两人就这样相拥著,躺在地毯上,双方都可以感到对方的心   跳。   过了好一会,玛仙才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抬起脸,向原振侠   望来,神情已大是镇定,只是略有余悸。原振侠心急想问甚么,   可是玛仙已用她自己香馥柔软的唇,封住了原振侠的口。   原振侠心中的疑问再多,在这样充满了人性原始的诱惑之下   ,也只好暂时等一等了。   长长的亲吻之后,玛仙又吁了一口气:“谢谢你刚才叫我别   怕,我‥‥‥真的害怕!‘   原振侠拉著她,两人坐了起来──仍然坐在地毯上,互相抱   著对方的双膝。   他没有发问,因为他知道,玛仙必然会把她害怕的原因说出   来。   玛仙并没有立即说甚么,眼珠转动著,过了一会,才问:“   你不觉得我上次突然离去,十分怪异?‘   原振侠直视著她:“是,你好像害怕!‘   玛仙轻咬著下唇,点了点头:“是,在车子失事现场,我有   强烈的感觉──那是巫术能力之一,就像刚才我忽然施展力量,   向你大喝,叫你别有任何行动──‘   原振侠想起刚才‘感’到的那一声大喝,还有被震憾的感觉   。巫术的力量竟然可以发挥到这一地步!就算他早对巫术有了一   定的认识,也觉得匪夷所思。   玛仙继续著:“我强烈感到,那不是普通的失事,而是一种   极度邪恶、极度阴险凶狠的力量所造成的。我无法对这股力量作   详细的形容,只知道这股力量,对任何人来说,都凶险莫名!‘   原振侠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宇宙之间,有各种各样的力   量,其中,已为人类实用科学所知道的,只怕还不到亿分之一。   玛仙这时提及的这种凶恶的力量,只怕人类的语言或文字,   根本无法表达,他谅解地点了点头。   玛仙补充著:“事实上,在你这里,我预感到和你曾有过联   络的人,会有意外时,就已经感到了这股力量的存在。‘   原振侠沉声:“你无法和那股力量抗衡?‘   玛仙侧著头,想著。她娇俏的脸庞上,现出十分严肃的神情   :“我根本不知道那是甚么力量,如何去抗衡?‘   原振侠默默不语,觉得事情远比自己想像的来得严重。玛仙   急速吸了几口气:“当时我急于离去,想藉我巫术的力量,弄清   楚那是怎么一回事。我也感到,这股力量如此凶险,可以不沾染   ,自然避之则吉,所以我不想你再问下去。我也感到,刘量中的   秘密,他想告诉你甚么,都和那股力量有关──‘   玛仙一口气讲到这里,原振侠听得心头怵然:“你‥‥‥现   在已知道‥‥‥那股力量是甚么了?‘   玛仙神情迷惘,缓缓摇著头,原振侠更是骇然。玛仙也弄不   明白那股力量是甚么,她只是强烈地感到,有一股这样凶险力量   的存在──至少已有一个人遇害。这种力量如此虚无和难以捉摸   ,自然也难对付之极。   玛仙又不由自主,现出害怕的神情:“我感到有必要,再和   刘博士详细谈一谈──‘   一提起了刘博士,原振侠便想起了他的警告。但玛仙作了一   个手势,示意让她先讲:“我先来找你,你打开门,我就觉得和   那种邪恶力量相同的‥‥‥一种‥‥‥感应‥‥‥就在你的浴室   中──‘   原振侠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时,施哲在浴室中──   他当然也不会忘记,玛仙一进来,就如临大敌,紧张莫名地   盯著浴室门的情形!   玛仙望了原振侠一眼:“当时的情形,真是凶险绝伦。我知   道这股力量要是作起恶来,你我可能都会遭受不测,我又强烈感   到你有许多问题想问她‥‥‥我已经可以知道,在浴室中的是一   个女人,奇怪的是──‘   玛仙可能由于思绪的紊乱,她的话,也不是很有条理。原振   侠皱著眉,用心听著。玛仙也觉察到了,她略顿了一顿,歉意地   一笑:“我说得太乱了?‘   原振侠道:“还好,当时,我实在不知有多少问题要问她。   ‘   玛仙忽然问:“你说她的名字是──‘   原振侠道:“施──施哲。‘   玛仙侧头想了一会,摇摇头:“没有甚么特别的意义!‘   她又想了一回,叹了一声:“奇怪的是,我可以肯定,那种   力量,从她身上发出来。但是另有一股完全相反的力量,也发自   她的身上──‘   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表示不明白玛仙的意思。   玛仙十分感慨:“人类的语言,词汇太贫乏,很多情形,无   法用言语来表达!‘   原振侠闷哼一声:“女巫小姐,将就一点,用别人听得懂的   话──‘   玛仙向原振侠作了一个十分可爱的鬼脸,看得原振侠怦然心   动,脸上有点发烫。   她道:“好,我用”善“或”恶“来代表两种力量,我竟然   发现两种力量,同时在施哲的身上发出──‘   原振侠道:“那也没有甚么奇怪,人性并不是那么单纯,往   往有善的一面,也有恶的一面。‘   玛仙摇头:“我说的是实在的力量──‘她在讲了一句之后   ,顿了一顿,作进一步的补充:“不是抽象的人性。也就是说,   当她面对你的时候,那股恶的力量可以致你于死!‘   原振侠凛然:“她要杀我?但是另一股也来自她的善的力量   ,却又救了我?‘   玛仙挥著手:“大致上是如此,而你还竭力想她留下来,我   如何不急!在事情未曾有丝毫头绪之前,像她那样的‥‥‥不知   甚么东西,自然离得越远越好!‘   原振侠笑了起来:“是不是有别的原因在?‘   玛仙扬眉:“我妒嫉过黄绢?妒嫉过海棠?原,告诉你,这   个不知甚么东西──‘   原振侠显然不能接受‘这个不知甚么东西’的称呼,他打断   了玛仙的话头:“她是一个很美丽动人的少女!‘   玛仙摇头:“不是!‘   玛仙的话说得十分坚决,原振侠仍然带著笑意:“不美丽动   人?‘   他以为玛仙说‘不是’,一定是那个意思。那么,施哲实际   上,既是无可否认地美丽动人,就仍然可以说玛仙是在妒嫉。   谁知道玛仙的回答,全然出乎意料,她一字一顿地道:“不   是,她不是人!‘   两个人本来坐在地毯上,原振侠一听得玛仙这样回答,一挺   身,直跳了起来,指著玛仙。玛仙仰头看著他,声音更坚定:“   她不是人!‘   原振侠‘飕’地吸一口气,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反应。玛仙   说施哲‘不是人’,那是甚么意思?   他不由自主摇著头:“这算甚么?是巫术的咒语?她不是人   ?那么是甚么?妖怪?鬼魂?‘   玛仙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只是惘然摇头:“不知是甚   么东西!‘   原振侠俯身,双手插入她的腋下,用力一提,把玛仙提了起   来。他和她面对面,几乎鼻尖对鼻尖地站著:“你说清楚一些!   ‘   玛仙苦笑:“还不够清楚吗?她不是人,我不知道她是甚么   东西!‘   原振侠扬起双手,又重重拍在自己的身上,笑了两下:“算   我听不懂!‘   他以为玛仙会作进一步的解释,可是玛仙却也没有甚么表示   ,只是问:“她来找你,对你说了一些甚么?‘   原振侠道:“我认为她不是来对我说甚么的,她说的话,没   有甚么特别意义。她来找我,目的是想偷东西!‘   这一次,轮到玛仙讶异:“偷甚么?‘   原振侠苦笑:“我不知道是甚么东西──‘   这句话一出口,他笑容更苦涩。因为他的话,和玛仙的话,   有异曲同工之妙!   玛仙说施哲‘不知道是甚么东西’,而他也说了同样的话!   这表示,在一连串的怪事中,全是不可测,不可知,不可捉摸的   神秘!   玛仙疾声道:“就算不知是甚么,总有形状可以形容,那是   ──‘   原振侠忙比著大小:“那是极薄的一个薄片,里面有一个会   动的小黑点──‘   他把那薄片详细地形容了一遍:“那‥‥‥是甚么?‘   玛仙摇头:“不知道,你是怎么会有这薄片的?‘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又把他得到那薄片的经过,说了一遍。   玛仙神情疑惑之极,看起来,她像是想到了一些甚么,可是   又不能肯定。过了片刻,她才道:“一只冰冷‥‥‥的手?‘   原振侠脱口道:“是,就像施哲的手一样!‘   玛仙一听,立时似笑非笑地望定了他。原振侠只是挥了一下   手,并不理会玛仙那种嘲弄的神情。   玛仙又眨了眨眼:“你实际上并没有看到有一只手──那和   施哲的手不一样?‘   原振侠叹了一声:“是,我没有看到有一只手,只是感到。   那和我与施哲握手时,又看到又感到不一样──‘他讲完了之后   ,加了一句:“满意了?‘   玛仙却又对他的话没有直接的反应,神情沉思:“那位先生   曾有过一次经历,当人脑的活动,受到了外来强烈讯号所干扰时   ,这个人就会看到、感到根本不存在的一切。你知道这件事?‘   原振侠道:“是,他把整件事记述在题为《茫点》的故事中   ──你想说明甚么?我感到有一只冰冷的手,只是幻觉?‘   玛仙点头:“当然是,连我都可以通过影响你脑部的活动,   而使你有一些怪异的感觉。刚才你听到我的大喝声,是我施展了   巫术的结果。‘   原振侠摊著手:“这说明了甚么?‘   玛仙立时道:“这说明,那股邪恶的力量,可以影响人的脑   部活动,使人变得狂乱。在狂乱中,做出可怕的事情来──‘   原振侠感到了一股寒意:“包括‥‥‥驾车冲落山谷,自我   毁灭?‘   玛仙的大眼睛中,也闪过了一丝沉郁:“也许──‘   两人静了下来,好一会不说话。玛仙首先打破沉默,她来到   原振侠的身后,背贴著背,把她身子的一部分重量,靠在原振侠   的身上:“把你检查那薄片的经过,详细告诉我──‘   原振侠视察那薄片,其实一无所得,根本无法知道那是甚么   东西。他只好根据事实,把经过情形讲了一遍,然后问:“你有   甚么意见?‘   玛仙仍然斜倚著:“看来,薄片中的那一小点,像是有生命   的?‘   原振侠呆了一呆。金属薄片之中,会有生命,他未曾想到过   这一点,也不认为有此可能,所以他自然而然摇著头。   玛仙陡然一个转身,变成面对著原振侠。她并且双臂环抱住   他,在他耳际低声叹息:“你甚至肯定,在失事车子中有一只冰   冷的手,但不能想像薄片中有生命──‘   原振侠只觉得耳际痒酥酥地,说不出来舒服。他按住了玛仙   的双手:“当时我感到有冰冷的手,或许正是脑部活动受了干扰   之故。至于那小黑点‥‥‥如果是生命,那是一种甚么形式的生   命?‘   玛仙喃喃地道:“不知道‥‥‥或许,那只是象徵式的一种   生命。‘   玛仙的话,越来越不可解,原振侠也转了一个身,变得和她   面对面。或许是由于原振侠的目光之中,带有男性本能的侵略性   ,所以玛仙在和他的目光一接触之后,纵使她是一个超级女巫,   也自然而然,唤起了她女性的本能,红著脸,低下头去。   这种情景,自然极其动人。尽管原振侠心乱如麻,也情不自   禁,伸手在她因为俯首而显露出来的那一截柔滑细腻、雪白粉嫩   的后颈上,轻轻抚摸著。玛仙像是猫一样依偎著他,自喉际发出   满足的、低低的‘咕咕’声。   好一会,两人才同时吁了一口气。原振侠叹了一声:“你说   的话,我越来越不明白!‘   玛仙满面都是笑容:“不是我故弄玄虚,是连我自己也不明   白──施哲一定知道那薄片是甚么,所以才会来不问而取──‘   原振侠点头:“是,这就是我为甚么,一定要留下她来的原   因,但‥‥‥为你所阻止。‘   玛仙眉心打著结,她有这样神情的时候,十分可爱,也十分   惹人怜惜。所以原振侠伸出手指,在她的眉心中轻轻抚著。   她的声音,充满了感情:“我宁愿永远也不知道那薄片是甚   么,也不愿意你和她多相处一秒‥‥‥她‥‥‥甚至不知道是甚   么东西!‘   讨论来讨论去,问题又回到了老地方,对于探索事实的真相   ,一点帮助也没有。   他们又呆了片刻,原振侠道:“你觉得需要再和刘博士详谈   ,我觉得也有必要。他曾给了我一个十分古怪的警告,像是早知   道会有施哲这样一个人出现──‘   玛仙听得大有兴趣,上身向后略仰。他们仍然面对面地相拥   著,玛仙这一个动作,令得原振侠怦然心动。玛仙也红了红脸,   两人都有同样的矜持,所以一起松开了手,使身体的距离变远。   玛仙一面掠著发,一面问:“怎么样的情形?‘   原振侠来回踱著,叙述著经过情形。玛仙在听到一半时,显   得十分兴奋,可是突然之间,她神情骇然,伸手抓住了原振侠的   手腕。   原振侠只觉得她的手忽冷忽热,古怪之极。他想起曾听到过   的对巫术的解释──人的体能,聚集了四周围充满在天地之中的   能量,才达致巫术的效果。玛仙的手忽冷忽热,是不是正是她体   内的生物电,正在进行异常的活动?   原振侠这样想著,玛仙陡然震动了一下:“快!快去看刘博   士──‘   如果没有刘量中车子失事在先,这时原振侠不但不会紧张,   说不定还会取笑她几句。但这时,她的情形,就和她预见到刘量   中会有意外时一模一样。   这令得原振侠怵然而惊,连半秒钟也不耽搁,伸手一拉玛仙   ,向外就奔。他奔得那么急,甚至因为来不及打开门,几乎两个   人一起撞在门上。   上了车子,玛仙驾车,向医院疾驶,幸好是深夜,可以由得   车子横冲直撞。在医院的大门口直驶进去,打开车门,两人都跳   出车子来,他们都感到,即使多争取十分之一秒的时间,也是好   的!   他们一起向前奔,玛仙的行动,比原振侠快得多。不一会,   原振侠就落后了好几公尺,然后,突然之间,玛仙陡地站定。   原振侠正在飞奔向前,实在再也想不到玛仙会突然站定。他   没有法子收得住势子,向玛仙撞了上去,两人又一起冲向前几步   ,跌倒在草地上。   玛仙陡然伸手指向上,叫:“不──等我上来再说──‘   原振侠根本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头之处,直到玛仙一叫,他抬   头向上看去,才看到他们可能已经迟了。   因为在医院建筑物顶上,十二层高的顶上,有一个人。只能   看到他穿著病人的衣服,正在跨出屋顶上的石栏!   从玛仙的叫声中,原振侠可以立即肯定,这个人一定是刘博   士!   刘博士正在攀出石栏,他一条腿已经跨了出来。他才对原振   侠说过,他不会自杀,可是他这时的行动是在干甚么?难道是在   做运动!   玛仙和原振侠都一跃而起。玛仙双手一起伸向上,自她的口   中,发出了一阵可怕之极的啸声,令得在一旁的原振侠,心神皆   颤。   她扬起的双手,手指在不断伸屈,隐隐甚至可以看到有蓝殷   殷的光芒,在她的指尖上闪耀不定,情景真是诡异莫名。   原振侠看得出,那正是她在施展巫术,想要阻止不幸的事发   生。   原振侠一直抬头看著,屋顶上面刘博士的行动,缓慢了下来   。好像是玛仙施展的巫术,已起了阻延的作用。   向上看去,实在看不出有甚么力量,在使刘博士要向下跳(   当然更看不到有人在他身后推他)。但是玛仙如果在地面上,就   可以施展巫术力量,阻止他下跳的话,一定也有别的力量,可以   在相当距离之外,令他向下跳的。   原振侠不知怎么才好,玛仙仍然不断在发出那种可怕的声音   。已经有几个人,自建筑物中,奔了出来。   玛仙看来,正集中精神在施术,神情诡异可怖,有著巫术的   极度幽秘!   原振侠不想也不敢去打扰她,他本来想上屋顶去。在他想来   ,上屋顶去,把刘博士拉到安全的地方,比在下面施术有用得多   。   可是建筑物中有人奔出来,都以骇异莫名的神情,望著玛仙   。原振侠又生怕施术中的玛仙,若是受了骚扰,会有甚么可怕的   后果,所以,他急得向奔过来的几个人大叫:“快上去──上面   有人要自杀!‘   他叫著,伸手向上。那几个人抬头一看,自然也看到了一条   腿已跨了出来的刘博士!   玛仙的神态虽然骇人,但在叫嚷的是原振侠,医院中没有人   不认得。有两个人立时掉头,向建筑物奔了回去。   还有几个,奔到近前,骇然望著玛仙,有两个甚至还想过来   ,对玛仙有所行动。原振侠大喝一声:“别理她,你们也上屋顶   去──‘   自玛仙口中发出来的声音,听来更是可怕。她脸上全是汗珠   ,脸色也渐渐变成了可怕的鲜红色,汗水已把她的头发弄湿,贴   在额上、脸颊上。就算她原来再美丽,这时看来,也恰如一个女   巫。   原振侠已看到,屋顶上多了两个人,正迅速在向刘博士接近   。   他心中松了一口气,因为只要那两个人到了刘博士身边,就   可以阻止惨剧发生。   可是,也就在此际,只听得玛仙发出了一下尖厉之极的呼叫   声。几乎是呼叫声才起,刘博士的另一条腿,也跨出了石栏!   原振侠可以看到,屋顶上的那两个人,疾扑向前,伸手便抓   。然而,就差那么十公分,那两个人抓空,刘博士的身子,已向   下直摔了下来!   在一刹那间,原振侠的感觉,就像是自己从高空中摔跌下来   ,心剧烈地跳动,呼吸窒碍,眼前金星乱迸。   玛仙那一下尖叫声,也陡然静止──由于一切都同时发生,   所以错觉上,刘博士像是被玛仙的尖叫声催跌下来的!   从十二层高跌下来──眼看著一个人,从十二层高跌下来,   真是怵目惊心,至于极点。   原振侠只觉得双腿发软,天旋地转。倏然之间,身边一阵风   也似,玛仙正向前疾掠而出。   看玛仙的去势,像是要奔向前,把凌空飞坠的刘博士接住!   原振侠在刹那间,也无暇去考虑是不是有这个可能,下意识地大   叫一声。   玛仙的去势极快,看来像是真的可以把刘博士接个正著,但   究竟还是慢了一步!   刘博士在她不到一公尺前面处,落到了地上!虽然下面是柔   软的草地,可是高空飞坠,人的身体和草地接触时,还是发出了   一下可怕之极的声响。   其时,医院中有更多人奔出来,所有人目睹惨剧,都发出了   惊呼声。   原振侠奔向前,奔到站立不动的玛仙身边,低头去看地上的   人。   坠楼的人,果然是刘博士。   他正以一种十分怪异的姿势,侧躺在草地上,脸上神情怪异   莫名,鲜血自他的眼耳口鼻中涌出来,可怕之极!   原振侠是一个有经验的医生,可以看出他并没有立时死亡。   他哑著嗓子叫:“担架!一切急救设备!‘   有几个人疾奔了开去,刘博士口唇掀动著,大口大口鲜血涌   出来,那是内脏受了严重伤害的恶徵。   原振侠忙俯下身去,可是却只听到自他喉际,发出了鲜血翻   滚的可怕声音。   转眼之间,担架已来,医护人员抬刘博士上担架。原振侠看   到刘博士眼神涣散,知道他能生还的机会,一定微乎其微,但是   他还是想跟到急救室去。   这时,现场环境极乱。原振侠走了几步,才想起玛仙,抬头   去找她,只见她仍然泥塑木雕一样站著不动,面色苍白,汗水顺   著她的发鬓,在大滴大滴向下落著。   原振侠推开了几个人,来到了玛仙的身边,用力推了她一下   。玛仙才如梦初醒,声音疲乏之极:“刘博士‥‥‥他死了──   ‘   原振侠想苦笑一下,可是脸上肌肉,竟然僵硬得无法运动。   玛仙又道:“我离他比较远‥‥‥也有可能,它力量比我强   ‥‥‥但是它必然离他更近‥‥‥它可能就在屋顶上!‘   原振侠抬头向屋顶看去,看到屋顶上,有几个人在来回走动   。他道:“我们上去看看?‘   玛仙也抬头向上,苦笑:“看得到吗?看到了又怎样?我相   信我们早已看到过了──‘   这几句话,旁人听来,可能很难明白,但原振侠听了,却著   实吓了一大跳。他完全可以知道玛仙是在说谁,她在说施哲。   原振侠努力自齿缝中,迸出一句话来:“施哲就是邪恶力量   的化身?‘   玛仙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时,她除了头发还是湿濡濡的之外   ,看来已完全恢复了正常,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明澈无比。   她压低声音:“我们走──‘   原振侠还想说甚么,她又道:“刘博士死了!‘   原振侠用怀疑的眼神望向她,玛仙声音低沉:“活人,我能   感到他脑部有活动!‘   原振侠心中陡然一动:巫术的力量,很有直接接触他人思想   的功能──刘博士临死之前,曾有一刹那间的口唇抖动,看来像   是想讲甚么,可是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是不是玛仙已知道了他那时的思想?   从思想化为语言,要运动许多人体器官,但直接了解思想,   只要这个人一想,就可以知道了!   玛仙一接触到原振侠的眼光,立时了解似地点了点头:“我   们要快!‘   原振侠和她一起向外奔去,一面问:“他‥‥‥刘博士说了   甚么?‘   玛仙只是飞快地向前奔,抿著嘴,并不出声,原振侠用足气   力,才能追得上。等到上了车,原振侠才喘著气:“我从来不知   道,你跑得那么快!‘   玛仙摇著头:“你应该知道,我第一次吓你,你就没能追上   我!‘   原振侠‘啊’地一声,想起那时玛仙鬼怪一样可怖,不由自   主,感到了一股寒意。玛仙一面发动了车子,一面仍向他狠狠作   了一个鬼脸──当然,现在的她,就算作鬼脸,看来也动人可爱   之至。   车子飞快地向前驶,不论原振侠怎样问,玛仙都抿著嘴不出   声。不一会,原振侠就发觉,车子在驶向刘博士的住所。他苦笑   了一下:“我们使用汽车这种交通工具,要是和我们敌对的力量   ,使用更先进的交通工具,只怕早已到达了!‘   玛仙闷哼了一声:“只好赌它至多也使用汽车!‘   她终于肯开口了,原振侠十分高兴:“刘博士惨死时说了甚   么?‘   玛仙令车子急速地转了一个弯,掠过了刘量中车子失事的那   片悬崖,把速度加快:“你别心急,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我   ‥‥‥是在赌‥‥‥对方现在还不知道这个重要的秘密。‘   原振侠现在,已很能适应,听得懂玛仙的话──她使用的语   言,与众不同。玛仙刚才那几句话,就包含了很多内容。   第一,她在刘博士处,得知了一个重大的秘密。这个秘密,   不是刘博士告诉她,而是她接收了刘博士惨死之前,脑部活动而   得知。   其次,这个秘密,她假设‘对方’还不知道。而这个秘密,   一定也不利于对方,所以她才要第一时间去把它发掘出来。再者   ,她这时不说这秘密是甚么,是为了怕一说之下,对方有机会知   道!   掌握了巫术力量的玛仙,生活能力和常人截然不同。也因为   这样,自然而然,也有了她自己的语言!   原振侠不再问,双手紧握著拳。整件事,自昨天晚上聚会中   ,刘博士态度突然失常开始,一直到现在,每一个变化,都神秘   莫测!甚至不知道,无法设想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是甚么力量在   作怪!   他可以肯定的是,有一股力量在作怪!而玛仙称之为邪恶的   力量,凶险之极,连她也由心底深处,对这股力量,感到害怕。   刘博士的‘遗言’,是不是对揭穿这股力量的来龙去脉,有   所帮助?而如果明白了这股力量的来由,却根本没有甚么能力和   它对抗,这不是更悲哀吗?   这时,原振侠就在玛仙的身边,他脑中在想些甚么,看来玛   仙即使不是百分之一百知道,也至少可以感应到七、八成。   所以,当原振侠乱七八糟在胡思乱想时,玛仙不时妙目流盼   ,向他投以代表了各种言语的眼色。玛仙的眼神灵活明澈,眼波   横溢之际,动人之极,原振侠看得神驰,思绪也有点不受羁勒。   玛仙立时感到了这一点,不再看他,专心驾驶。   没有多久,车子已在刘博士的住所前,陡然停下,车身震动   了一下。   原振侠和玛仙一起下车。原振侠想起昨晚离去的情形,相隔   那么短时间,刘博士和刘量中,竟都已遭了不测,世事无常,至   于极点!   玛仙奔在前面,到了门前,把手心贴向门锁。原振侠睁大了   眼,刚想说‘我真的不知道,巫术还能用来开锁’时,玛仙已缩   回手来,取出一片小铁片,把它当钥匙一样,插进锁孔中,轻轻   一转,锁已打开。   她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门:“巫术不能开锁,可是能知道如   何才能打开锁──‘   原振侠现出十分佩服的神情。虽然事情十分神秘莫测,甚至   凶险,但玛仙性格活泼开朗,这时看出原振侠的心意,她得意非   凡地扬了扬眉,大踏步走进去,又道:“而且巫术的力量能和电   能联络──‘   她说著,作了一个手势,整个屋子,突然大放光明。看来所   有的灯,一起同时亮著!   玛仙又向原振侠,夸耀似地扬了扬她的俏脸:“巫术的重大   课题,就是聚集宇宙间的能量来利用。电能是最普通的能量,自   然也最容易掌握──‘   原振侠由衷叫道:“还说容易,在我看来,已经是叹为观止   了──‘   玛仙更大是高兴,转身在原振侠颊边,飞快地轻吻一下:“   到刘博士的书房去──‘   要是原振侠以前没有来过,要找刘博士的书房,还得花一点   时间。他穿过小客厅,来到书房门口,玛仙在门口停了一停,吸   了一口气,四面看看,而且迅速地作了一些古怪的手势,这才伸   手去开门。书房一样灯火通明,玛仙直趋一张巨大的书桌,拉开   了左面的一个抽屉。   她扒开了抽屉中的一些杂物,取出了一只看来十分普通的盒   子,神情有点紧张,甚至把盒子抱在怀中片刻,像是害怕它会飞   走──她那种动作,更显得诡异莫名。   然后,她打开了盒子,盒子中也有不少零星杂物,体积最大   的,是两盒盒式录音带。玛仙用一种捕捉活物的动作,将两盒录   音带,攫在手中,迅速地掀起上衣,把录音带放进了上衣之中。   当她做这种动作之时,她饱满挺耸的胸脯,映入原振侠的眼   睑,令得原振侠心头狂跳!   原振侠的视线,曾接触过玛仙胸脯的全部,那是原振侠一生   之中,许多难忘的经历之一。有时,一闭上眼睛,那种来自女性   胸脯极度的诱惑,就会浮现在眼前。   所以这时,虽然视线和腻白的双乳,只是局部的接触,原振   侠却也感到了无比的刺激。   玛仙双颊有点发红,神情也有点赧然:“巫术动作,有点不   雅!‘   原振侠感到喉咙发乾,说不出话来,只是傻瓜一样,作著没   有意义的手势。   玛仙也不推上抽屉:“我们快走!‘   她一手捂著胸,一手拉著原振侠,向外便走。一直到上了车   ,发动,她才道:“如果我建议你回宿舍去,再也不要理这件事   ,你是不是接受?‘   她看来不像在开玩笑,十分认真地在等候原振侠的回答。原   振侠乍一听得她那么说,自然十分生气,可是一转念间,他却淡   然道:“好啊,请你送我到有街车处,我自己回去──‘   玛仙现出不相信的神情来,原振侠笑著:“你不肯和我分享   秘密,我想会有人肯和我分享──‘   在玛仙双眉向上一扬之际,原振侠不等她说甚么,已然道:   ‘例如,像施哲,她一定会再来找我──’   玛仙闭上眼睛,长长吸一口气:“男人,永远不知道哪一个   女人对他最好──‘   她这样说的时候,声音柔软动听之极,原振侠被她的语声,   撩拨得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他握住了她的手,放在自己口边   ,在她的手指上,轮流轻轻地咬噬著,令得玛仙发出更令人心荡   的低吟声。   他道:“是,男人或许不知道,可是男人很注重女人的实际   表现──‘   玛仙半仰著头,身子柔软地向他靠来,腻声道:“我‥‥‥   我‥‥‥是你的──‘   原振侠叹了一声:“怎么说法不同了?原来是”我是你唯一   的男人“!‘   玛仙挺了挺身子,掠了掠乱发,踏下油门。足足有三分钟之   久,两人之间,互不交谈,在他们的神情上,可以看出他们各自   的心情,都相当矛盾。   玛仙先打破沉寂:“说法有甚么关系?我‥‥‥真觉得事情   十分凶险,只怕会有‥‥‥意料之外的灾祸,所以不希望你参加   。‘   原振侠道:“问题是我已经参加了!‘   玛仙幽幽叹息了一下:“那就算了,听其自然吧──‘   她略顿了一顿,又继续著:“刘博士惨死之前,想说出的话   ,是他有两盒录音带,记录著他和刘量中之间的对话,十分重要   。‘   原振侠坐直了身子:“当时他并未能讲出来,是你捕捉到了   他的脑部活动?‘   玛仙点头:“是,人在临死时,脑部活动特别强烈,很容易   捕捉得到。‘   原振侠也习惯了玛仙口中的‘容易’、‘很普通’的这种说   法。他有点故意地盯著她的胸脯,藉著录音带是在她的胸前,有   点肆无忌惮。   玛仙轻咬著下唇,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俏脸通红!   他们两人又沉醉在绮思之中,那令得他们都心跳加剧、呼吸   加速。   过了好一会,玛仙才有点神思恍惚地道:“到我的住所去‥   ‥‥还记得那‥‥‥地方?‘   原振侠心中更是怦怦乱跳,伸手在肩头上,抚摸了一下,他   自然记得玛仙的住所。就在住所的花园中,獒犬抓伤了他的肩头   ,丑如鬼怪的玛仙,扑了上来,从他的伤口中,吮吸著他的鲜血   ,使巫术的力量发挥到最高峰,她也由丑如鬼怪,变得美如天仙   !也就在那时,她宣布,他是她生命中唯一的男人!   原振侠的声音,听来有点像梦呓:“为甚么要到那地方去?   ‘   玛仙的声音,听来也恍恍惚惚:“我‥‥‥回来之后,曾花   了不少心血,布置我的住所,布下了不少防御的力量。我感到有   极凶恶的敌人,那里最安全──‘   原振侠却有点不由自主地想入非非:“最安全‥‥‥就是做   甚么都可以不受干扰?‘   玛仙的脸上更红,简直就像是有两团晚霞,在她的脸上滚来   滚去。原振侠不由自主,伸手,用手背在她的脸颊上,轻轻碰了   一下,刚觉出她的俏脸烫得惊人,玛仙已陡然踏下了刹车。   车子震动著,停了下来。玛仙转过头,眼波横溢,向原振侠   望来,丰满的嘴唇中,虽然没有声音发出,可是又像是有千言万   语要倾诉。她终于发出了‘嘤’地一下娇吟声,两人身子同时靠   近,紧拥在一起。   此情此景,本来一切会如何发展,实在再自然不过。可是这   时,他们的情形,却多少有点不正常。   当两人拥在一起时,放在玛仙胸前的两盒录音带,阻隔在他   们两人的身体之间。盒子很硬,不但令他们无法进一步紧拥,而   且也使他们想起,他们正卷进一件神秘之极的事情之中,有两个   人莫名其妙死亡,现在显然不是男欢女爱的良好时刻!   他们同时想到这一点,澎湃汹涌的热情,一下子冷却。两人   互望著,各自谅解地一笑,坐直了身子。玛仙有点自嘲:“我最   经不起挑逗,你‥‥‥‘   原振侠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会拣最适合的时间和地点来挑   逗你──‘   他的话,本身已是露骨之极的挑逗了──玛仙的脸上,又闪   过几丝红晕,心头却甜蜜无比。她知道,原振侠成为她生命中唯   一的男人,那是毫无问题的事情了。同时,她也想到,自己呢?   自己是原振侠生命中,第几个女人?   当然不是第一个,甚至也不是第二个。去研究第几个是没有   意义的,那么,是不是该研究,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但那又有   甚么意义?   她虽然是超级女巫,可是一接触到了这类问题,她心情撩乱   ,也就和寻常少女一般无异!   她按著驾驶盘,竭力使自己心境恢复平静。然后又驾车驶向   前,一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而思潮翻滚,都各有心事。   车子从大铁门口驶进去,当日的情景,犹如目前。   (当日的情景,记述在《巫艳》一书中。)   车子停下,玛仙和原振侠下车。玛仙一伸手就推开了门,拉   著原振侠进去。   等到门在他们身后关上,眼前十分黑暗。原振侠听到玛仙长   长吁了一口气,像是一直在逃亡,直到这时,才总算安全了。   原振侠想起刚才在车中说的话,轻轻把玛仙向怀中一拉,玛   仙也柔顺地靠过来。原振侠轻轻环住了她的细腰,玛仙的喘息声   ,在他耳际响起,更令得他心头绮念大生。即使在黑暗中,玛仙   的双眼,也那么明亮,他先轻轻地在她的眼上吻著,然后,自然   而然,四片灼热的唇,已经黏在一起。   这时,那两盒录音带,又夹在他们身子的中间,起著阻挠作   用,使他们无法紧拥,也破坏著进一步发展的情趣。原振侠有点   懊丧:“看来有点像蹩脚滑稽片!‘   玛仙笑了一下:“或许,有某种力量,在促使我们先听一听   录音带的内容?‘   原振侠听得玛仙那样说,也不禁怵然。他们互搂著,一起走   向前,玛仙带著原振侠,进了一间房间,点燃了一支粗大的蜡烛   。   原振侠看到,那支蜡烛,直径有二十公分,高约一公尺,巨   大无比,如同一根柱子,烛芯也十分粗。这还不怪,更怪的是,   烛火点燃,发出光亮,可是看出去,一切都悠悠忽忽,阴阴森森   ,朦朦胧胧,神神秘秘,比完全黑暗更甚。烛光的火焰,甚至也   不是红色,而是一种幽幽的惨灰色!   那间房间十分大,正中,放置那支巨烛的,是一张六角形的   桌子,桌旁有六张高背的椅子。房间中放著许许多多东西,难以   尽述,有看来极其先进的各种仪器、电脑、萤光屏,也有许多动   物的乾尸──爬虫类的更多。在一个衣架也似的物体上,甚至有   两团圆形的,害得原振侠心中嘀咕,怀疑是缩小了的人头的东西   !   原振侠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这时,进入了至今地   球上,巫术力量最强的一个空间之中!玛仙在那种惨灰色的烛光   下,回眸向他一笑,灰色的光芒令她俏丽绝伦的脸旁,笼罩著神   秘的面纱。原振侠可以肯定,在这里,玛仙有力量可以要他怎样   就怎样!   他先遵从著玛仙的示意,在那六角形的桌子旁坐了下来,觉   得喉际发乾。他讲了一句:“一定要把气氛弄得那么神秘兮兮?   ‘   玛仙道:“是,不知为甚么原因,但一定要这样──‘   她已经取过了一具小型录音机,在原振侠的身边坐了下来。   录音带盒上有编号,她先把第一号放进了录音机,按下了放   音键。她和原振侠握著手,神情都很紧张。不多久,录音机中就   传出了一些声响──电话自动接驳的声音,接著,便是刘量中的   声音。   那是一通电话的录音。   刘博士当时,为甚么会把这个电话记录下来,不得而知。看   来,据推测,他有记录每一次电话通话的习惯。而这次通话,由   于后来事态的发展,所以被保留了下来。   通话的双方,是刘量中和刘博士父子两人。   刘量中打长途电话给他父亲。时间,可以肯定是刘量中在海   边,见到了施哲之后不久的事。   通话的内容如下:   刘量中:(声音犹豫、疑惑)爸爸,我遇到了一件十分怪异   的事!   刘博士:(显然并不以为异,笑著)呵呵,在你这个年龄,   当然甚么都新鲜怪异。   刘量中:(急急声明)不,那件事真的很怪。爸,你听说过   甚么叫‘幽灵星座’?   (玛仙和原振侠听到这里,怔了一怔,互望了一眼,神情怪   异。)   刘博士:(呆了片刻)幽灵星座?甚么意思?(声音极勉强   ,显然不愿意讨论下去)你别胡思乱想,学校里怎么样?   刘量中:(不满地)爸,我要和你讨论一件怪异之极的事!   我在海边,遇到了一个女孩子──   刘博士:(勉强笑著)孩子,恋爱了?   刘量中:(急急地)我说不上来‥‥‥嗯,我遇见她的时候   ,情形很怪。当时,我心情十分不好,一个人在海边坐著,在一   块大石上。听到身后有两个人,一男一女,正在对话‥‥‥   (刘量中在电话中,向他父亲叙述著他和施哲见面的经过,   正如故事一开始时,聚会中他所说的一样,所以不再重复。)   (原振侠和玛仙都十分奇怪──在海边认识了一个女孩子,   一般来说,不值得向父亲用长途电话报告。)   (刘量中在聚会中的叙述,中途被刘博士打断。原振侠在施   哲的话中,约略知道了一些以后的经过。)   (可是这时,听刘量中在长途电话中的叙述,和施哲所说的   ,大不相同。两个人之中,必有一个在说谎。)   (可以肯定,说谎的是施哲。)   (因为刘量中绝没有道理,编了一个谎话,用长途电话去欺   骗他的父亲!)   (在聚会中被博士出现,而打断了的叙述如下──原振侠相   信,那也就是后来刘量中打电话告诉他,有很多话要说的那些话   !)   刘量中:(声音越来越急促)我回过头去,看到只有一个美   丽的少女。可是我明明听到,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和她对答,我自   然大是讶异‥‥‥   接下来在海边发生的事,刘量中在电话中叙述得相当详细。   以下有不少对话,是根据他的叙述,整理出来的,看起来比较容   易明白。   刘量中一脸讶异的神色,望著那第一眼必然给人以极佳印象   的少女:“对不起,刚才‥‥‥我明明听到你和‥‥‥一个人在   对答!‘   那少女(施哲)微笑著,当她微笑时,口角俏皮地向上翘,   双眼的眼波流转,更叫人喜爱:“是吗?那有甚么问题?‘   刘量中笑起来:“和你对答的那个人呢?我为甚么看不到他   ?‘   施哲笑得更欢:“你这人真有趣,为甚么你一定要看得到他   ?‘   刘量中呆了一呆,若不是初次见面,他真想伸手在她的脸上   轻轻拧一下:“你才有趣!有人在和你讲话,我自然看得到他!   ‘   刘量中说著,已站起身来,来到了施哲的身前。施哲仍然坐   著,双手抱膝,用一种十分优雅的姿势,抬头看著刘量中。海边   的风相当劲,令她的头发飘拂,有几绺胡乱贴在脸上,看来益增   风姿。   刘量中本来独自一个人在海边,心情不佳。可是此际,他却   心旷神怡,情绪大好,他在心中告诉自己:这个少女,是自己一   生之中,遇到的最好的一个,别放过她‥‥‥别放过她!   他略俯身,使自己和施哲之间的距离更接近一些,满面挑战   似的笑容对著她。   她殷唇启动之间,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为甚么?‘   刘量中已经到了她的面前,作恍然大悟状,先伸手在自己额   角上拍了一下:“知道了,刚才和你对话的,是隐形人!‘   说著,他张开双臂,向著施哲,环抱过去。他这个动作是相   当优美,是有教养的人才做得到的。   刘量中不是甚么调情圣手,但是年轻男孩子,尤其像刘量中   那样,热情爽朗的,自然都有挑逗应付女孩子的一套办法──随   机应变,见机而作,都很能博取异性的欢心。   刘量中这时,突如其来去环抱施哲,考虑到有两个结果:一   个是一下子就把施哲拥在怀中,那自然理想之至;另一个是施哲   闪开去,抱不到她,那么,他也有下一步,继续挑逗的动作和言   语。   刘量中的动作虽然快,可是施哲的反应也极快,他双臂还没   有合拢,施哲已避了开去。可是刘量中却继续装成抱住了一个人   那样,而且,作出和那人挣扎之状,跌跌撞撞,口中叫著:“我   捉到你了──虽然你是隐形人,可是我捉住你了──‘   他的表演,令施哲咯咯娇笑:“哪有甚么隐形人──你真诙   谐!‘   刘量中陡然一跃向前,这一次,他顺利地把施哲环抱在怀。   他当然懂得这时不能太性急,所以那只是轻轻地环抱,而且立刻   松手后退:“看,就是因为你太美丽动人,叫我忍不住想抱你一   下,就那样,放走了一个隐形人──‘   施哲不出声,望向他,神情极动人。   (请注意,这里,已和后来施哲到原振侠住所来,说甚么她   在一个人排练戏剧,大不相同了!)   (施哲当然在说谎。)   (向原振侠说谎,目的是要取得那片薄片。)   刘量中不由自主,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时,夕阳西斜,流转   绮丽的彩霞,在施哲深邃的眼睛中,反映出极其夺目的光采,看   来又浪漫又美丽。   刘量中接著,又说了许多话,他说自己独自在海边的原因,   也说了见到了施哲之后,才知道自己的伤心和苦恼,多么没有来   由。他快乐的语调和神情,激情热烈的语言,都表示他心底深处   对施哲的爱意──那是一种一见钟情式、不可抑制的感情爆发。   施哲在开始的时候,还保持著一定的矜持。但不知是原来她   就对刘量中也有一定的好感,还是刘量中充满了爱恋的话,打动   了她的芳心,她的笑容越来越是动人,看起来更令人沉醉,望向   刘量中的眼神,也渐渐明亮。   可是刘量中总觉得,她美丽明澈的眼睛之中,有著一种难以   形容的忧郁,或是幽怨,像是有千重心事,无法向人倾诉。刘量   中发现了这一点,就面对著她,盯著她乌黑漆亮的眸子看。   任何人,盯著别人的眼珠看,都有机会可以看到别人的眼珠   中,有自己的缩小了许多倍的反映。这是眼球水晶体的反映作用   ,是十分普通的一种现象。   刘量中也在施哲的眼珠中,看到了自己的反映。这时,他正   热情澎湃,不克自制,他凝视著她,她的双眼之中,也含有情意   。刘量中忽然自己双手紧握,叹了一声,仍然直视著施哲:“要   是我能变小、变小、一直变小,小得可以住进你的瞳仁之中,那   就好了──‘   这本来是十分动听的情话。心理学上的根据是,男女双方互   相吸引,最终目的,是发挥人的生物本能,所以绵绵情话之中,   常有不自觉地表露对对方身体的‘侵犯’意图,通常是下意识的   。听的一方,也只会感到甜蜜,不会觉得甚么意外。   尤其是,刘量中这几句话,不但浪漫,面且充满了诗意,更   不应该会发生甚么问题。   可是,施哲在一听之后,反应之强烈,却全然出乎常理之外   。   情形可以在刘量中和刘博士的对话中得知。   刘量中:(声音充满讶异)我这样说,有甚么不对?可是,   爸,她一听,就像是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一柄刺向她的利刃!   在晚霞中,她的脸色煞白,身子发抖,在她眼睛中,也看不到我   的身影了,看到的只是一大团深不可测的漆黑。而在那种漆黑内   ,像是包含著数不尽的恐惧和悲苦。当时我不知如何才好,爸,   你说‥‥‥是为了甚么?   刘博士:(沉吟片刻)不知道。或许这女孩特别敏感,不爱   听‥‥‥这类的话──   刘量中:(急急地)不,不!我知道一定另有原因,因为再   接下来,她所说的话,简直‥‥‥不可理解!   刘博士:她又说了一些甚么?   施哲的神态,如刘量中在事后的形容,她猝然转过头去,刘   量中甚至可以听到她的心跳声。她急速喘气:“你‥‥‥请你再   也不要说这种话‥‥‥我不想你变‥‥‥小,小得像我要你变的   那样‥‥‥你可以逃得过去‥‥‥你快逃──‘   她急促在说的话,刘量中一点也不能理解。她的行动更怪,   她一直尖声地在叫刘量中‘快逃’!   可是实际上,刘量中怔呆,不知所以,一点行动也没有。她   却霍地站起身来,向外便奔,去势极快。   刘量中一见,大叫一声,也一跃而起。在一刹那间,刘量中   根本不及去想别的甚么,他只想到一点:她要逃走,不能让她离   开。   (常听得人说,命运由性格决定,一点不假。刘量中的遭遇   ,是一个最佳例子。)   (刘量中的性格热情豪爽、开朗浪漫、激烈任性,是想到就   做的那一型。所以一见施哲要走,他的反应是跳起来就追,而一   点也不作别的考虑。)   (如果他考虑一下,犹豫一下,想一下施哲刚才那番话是甚   么意思,像一般性格持重的人那样。一刹那的耽搁,施哲奔远,   就追不到她,以后一切发展,自然就大不相同。)   刘量中倾全力向前扑出,一伸手。恰好施哲因为向前疾奔而   摆手,右手正好向后摆来,刘量中一下就抓住了她的手!   (命运也是机会!刘量中不是恰好有这个机会,抓住了施哲   的手,只要有十分之一秒的差异,而使他抓不到,以后一切,自   然也大不相同。)   刘量中一抓住了施哲的手,紧握著,唯恐被她挣脱。他只觉   得施哲的手,冷得出奇,绝不像是人手,比冰还要冷。冷得他几   乎握不住,冷得他手心生疼,比紧握住一块冰还冷。   别人在这种情形下,多半会立即松手。可是刘量中怕一松手   ,就再也见不到她,所以仍然紧握著,而且,用力拉了一下。   施哲向前冲的势子还在,被刘量中一拉,两股势子一错,令   得她身子陡然转了一个向,对著刘量中怀中直扑了过来!   刘量中仍然紧握著她的手,等她扑进了怀中,另一只手臂已   把她环住。同时,迅速无比,向她唇上吻下去。   施哲在一开始的时候,用力挣扎,力道之大,使刘量中将她   搂得更紧,她又剧烈地摇摆著头,不使刘量中吻到她的唇。所以   ,当刘量中和她嘴唇终于相接触时,那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强吻。   但是当四片嘴唇终于接触时,两人都陡然震动,所有的动作   ,都归于静止。   在一刹那间,刘量中感到怪异到了极点──施哲看来,如此   丰满诱人的唇,竟是冰冷的──这种感觉,可以说诡异之极!冷   ,一般总和坚硬连在一起,可是她的唇是那么柔软。   那种冷法,使刘量中几乎以为自己的唇,和她的唇,再也无   法分得开来!   曾在寒冷天气中生活过的人,都有这样的经验。一不小心,   手或唇,若是碰上了冰点以下的金属物体,那么,由于寒冷,皮   肤会被黏住,如果骤然分开,表皮会被扯脱!   刘量中这时,就有那样的感觉!   他正在拥吻一个看来极其动人的美女,而居然会有那样的想   法,这可算怪异莫名。而且,这时,他已觉出,怀中的美女不但   手冷、唇冷,整个身体,都是冰冷的。他将她紧拥在怀,就等于   抱住了一大块柔软的冰,寒意迅速向他沁过来。   刘量中实在不知发生了甚么事。他身体强壮,开始还能忍受   ,不到一分钟,他已感到了僵硬,不住发起抖来。   直到这时,他才略为抬起头来,离开了施哲的唇。虽然寒冷   继续来袭,但是他看到施哲半仰著头,闭著眼,长长的睫毛不住   在颤动,脸色苍白得出奇的神情,一时之间,还舍不得放开她。   这种情形,只维持了极短的时间,施哲就轻轻推了他一下。   刘量中觉得,就算在正常的情形之下,也应该放开她了。何况这   时,他冷得发僵发抖,自施哲身上传过来的寒意,令他无法抵受   !   他想松开手臂,但由于寒冷实在太甚,竟然无法挪动。还是   施哲抓住了他的手,使他的手臂,离开她的细腰。   她后退了一步,望向仍在发抖的刘量中──一离开了她之后   ,四周温暖的空气,重又将他包围,使他呼吸畅顺。可是由于寒   冷而引起的颤抖,一时之间,也不容易就此止住。   她望了他相当久,天色已变得昏暗。她的眼睛,在暮色之中   看来,闪耀著一种异样深邃的光采。她用一种极低沉的声音说:   ‘在握了我的手之后‥‥‥只有你‥‥‥还敢亲吻我──’   刘量中勉力定神,虽然一切都那么怪异,但是他还是由衷地   、热情洋溢地道:“你是那么美丽动人!‘   他那句赞美的话,在这样的境地之下,毫不考虑地冲口而出   ,自然更令听的人感动。施哲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又   张开眼来。   在她又张开眼来的一刹那,刘量中感到她的神情十分复杂,   但是也一闪即逝。她双手作著不像有甚么意义的手势:“你‥‥   ‥你难道不觉得我有甚么怪异?‘   刘量中脱口说:“有,你是那么──‘   刘量中这句话一出口,他才真正感到了事情的诡异,也不由   自主,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战!   天色更黑,施哲离他约有两公尺,看起来,有点朦胧,可是   秀丽的脸庞轮廓还在,双眼仍然精亮有神。但是刘量中想到她冰   冷的身子,诡异之感,更侵袭全身!   他想到的是,人体的温度,绝不可能低到这种程度。施哲全   身,简直比冰还冷,她的体温,几乎在冰点之下──人绝不可能   体温如此之低,而仍然存活!   刘量中首先想到了一个字,可是他却没有勇气想下去,连连   摇著头。   施哲的声音,在心中骇异之极的刘量中听来,像是从极遥远   的地方传来:“你想到甚么了?想到了我不是人?‘   刘量中用力挥著手,感到了事情怪诞之极。他用一种十分荒   谬的心情问:“你是‥‥‥鬼?‘   他终于把这个字讲了出来。天色更黑,他心中也寒意顿生,   可是他倒真的不是很害怕。他性格浪漫,在一刹那间,许多有关   美丽的女鬼和书生相恋的传说或故事,都涌上了他的心头,使他   感到,就算施哲是鬼,那更刺激、更动人!   可是施哲的回答,却令他愕然。施哲叹了一声:“不,我不   是鬼──‘   刘量中双眼睁得极大,天色也更黑,他急急地问:“那你是   甚么?‘   施哲的回答更令人莫名其妙:“我不知道‥‥‥我‥‥‥是   甚么──‘   (刘量中和施哲的交往,全是由录音带中听到,再转叙出来   的。)   (当原振侠和玛仙,听到施哲说了这样一句话时,都一起发   出了‘啊’的一下低呼声──玛仙曾说施哲‘不知是甚么东西’   ,原振侠认为不合理之极。可是这时,连施哲自己,也说不知道   自己是甚么!)   录音带中,接下来的对话是:   刘量中:(急促地)爸,她究竟是甚么?   刘博士:(迟疑,声音中充满了恐惧)我‥‥‥怎么知道‥   ‥‥接下来,她又说了甚么?   刘量中:(深深吸气)她说‥‥‥的话,荒诞之极!爸,人   的体温可以是冰点吗?   刘博士:(斥责)当然不能!别废话,快说,她接下来说了   甚么?   刘量中:(声音如呻吟)她说她来自幽灵星座,是幽冥使者   。这‥‥‥是甚么话?   刘博士:(喃喃地)鬼话──   刘量中:可是‥‥‥她又不是鬼‥‥‥幽冥使者‥‥‥是甚   么东西?   刘博士:(呼吸急促)孩子,别再去想她‥‥‥你快回来‥   ‥‥能不能立刻动身?   刘量中:(迟疑地)我不知道能不能‥‥‥   (刘量中在迟疑,自然因为他不舍得施哲。)   当时施哲那样讲,刘量中全然不明白是甚么意思,他想问,   可是却连怎样问也不知道。   在这时候,施哲突然又发出了一下听来十分痛苦的叹息声。   那倒大大激起了刘量中的英雄情怀,大声道:“你有甚么为难处   ?说出来,我一定帮你──‘   施哲再长叹一声,伸手向刘量中指了一指──她的手指当然   未曾触及他,可是他却也彷彿感到有一股寒意,自她的指尖中直   透了出来,怪异莫名。她一面指著,一面道:“你啊──‘   她只讲了两个字,就迅速后退。刘量中自然不肯让她这样离   去,他忙逼过去,施哲双手乱摇:“别逼我,让我离去!让我离   去,事情或者还有希望,请相信我,请你相信我──‘   她语音急促,说到后来,一面仍在急速后退,语中带著哭音   ,简直在哀求,楚楚动人。可是越是这样,越是激起刘量中要帮   她之心。   她退出了百来公尺,看出刘量中绝不肯就此干休,就站定。   等刘量中来到了她的身前,她才道:“你已经知道了我绝不可能   是人,你怎么不考虑一下听我的话?‘   刘量中和她站得极近,隐隐可以感到自她身上透出来的寒意   。   他没有再拥抱她,但是直视著她,坚决地说:“不管你是甚   么,我不要离开你──‘   施哲缓慢而细长地吸了一口气:“答应我,我一定会再来见   你──‘   刘量中全然不去考虑,何以她的身体那么冷,又凑过去,再   度在她的唇上,轻吻了一下。她微闭著眼,享受著那温柔的一吻   。刘量中虽然不愿意,可是还是答应了她听来娇柔动人之极的话   ──   他随即和他父亲通话,说不能决定回来与否,就是想等施哲   再度出现。   当时,刘量中轻吻了施哲一下,施哲再后退,刘量中没有再   追上去。   施哲一直在后退,没有转过身,所以一直面对著刘量中。当   她越退越远,身形已经隐没在黑暗中的时候,刘量中彷彿仍然感   到,她漆亮的眼睛在凝视著自己。   他在完全看不到她之后,仍然在黑暗中,伫立了很久才离去   。   他来到自己的车子旁,想起施哲不知是怎么离去的,应该送   她一程,又想起她既然那么怪异,想来也不会要他送她。他思绪   极度紊乱,决定一回住所,就和父亲通电话──刘量中十分崇拜   父亲,这时,遇到了这样的怪事,自然非找父亲商量不可。   他们父子两人的通话,最后一段更值得注意:   刘量中:(迟疑地)她说一定会再来见我,我‥‥‥想等她   。   刘博士:(十分肯定地)她如果会再见你,不论你在地球哪   一个角落,她都会在你面前出现!   刘量中:(仍然迟疑)你‥‥‥怎么知道?   刘博士:(支吾地)我‥‥‥你来,我们当面谈。   刘量中:(十分机敏)爸,你知道甚么是幽灵星座?也知道   甚么是幽冥使者?   刘博士:(沉默片刻)我坚持你回来!你一定要立即回来,   孩子,事情怪异得超乎你的想像。你来,我可以提供一些‥‥‥   资料‥‥‥给你‥‥‥   刘量中:(狂喜)好极了,原来你真的知道甚么是幽灵星座   ,我立刻回来!   通话到这里为止,可是在结束之前,录音机还记录下了刘博   士的几下叹息声。虽然只是几声叹息,但也可以听出,叹息者的   内心充满了忧伤!   玛仙和原振侠互望著,玛仙取出已播完的录音带,放入另一   卷。原振侠道:“我猜,这一卷,记录的是他们父子面对面的谈   话。‘   玛仙点头:“就是幽灵星座的‥‥‥一些资料!‘   原振侠一脸迷惑:“幽冥‥‥‥使者,真不可思议!‘   玛仙忽然斜睨他,眼波横溢:“你曾握过她的手,真的比冰   还冷?‘   原振侠坦然:“只是轻碰了一下,是极冷!‘   玛仙轻咬著下唇,这一个小动作,显然是她在动脑筋,也不   知她在想些甚么。然后,她又按下了放音掣键。   原振侠料得对,第二卷录音带,是刘氏父子面对面谈话的记   录。一开始听,就可以知道,那是刘量中才一回来之后,和他父   亲的第一次谈话。   刘量中显然十分心急,想揭开施哲神秘的面目。至于刘博士   ,为甚么要把父子之间的谈话记录下来,在他们的谈话中,也颇   有蛛丝马迹可寻。   以下,是他们的对话(跟这件事无关的部分,已经删去):   刘量中首先急切地问:“在飞机上,我就一直在想,她‥‥   ‥她的体温,竟然那么低,她绝不可能是‥‥‥地球人。爸,你   是医生,对人体有相当的研究,应该可以肯定,地球人的体温不   可能那么低!‘   刘博士有点答非所问,而且声音听来,相当恍惚,像是他这   时正在思索著甚么别的问题:“我研究的只是地球人的身体,对   地球人的灵魂,毫无认识──‘   刘量中呆了一呆,苦笑:“爸,别在这时‥‥‥和我讨论太   深奥的问题。我的问题十分简单──我爱上了她,要知道她真正   的身分──‘   刘博士停了片刻:“她‥‥‥当然不是地球人──‘   刘量中吸了一口气:“那也不要紧,和外星美女沟通谈恋爱   ,那是迟早会发生的事,就由我开始,也是人间美谈。她那么美   丽,虽然她‥‥‥那么冷,但古时形容美女,有“冰肌玉骨”这   样的句子,她可以说是名副其实──‘   (刘量中对施哲的迷恋,在他这几句话中,表露无遗。)   刘博士叹了一声:“我不认为她是外星人──‘   刘量中怔了一怔,笑了起来:“不是地球人,必然是外星人   ,不可能是别的──‘   刘博士的声音,听来像是相当镇定,但是也可以听出,有一   股深切的悲哀:“你这种说法,表面看来道理十足,但实际上,   不能成立──‘   刘量中大笑起来:“怎么不能成立?‘   刘博士闷哼了一声:“生命形式,不止是”人“一种。就算   在地球上,也不单只有人──‘   刘量中提高了声音:“她是人,是一个形态十分动人、面貌   十分美丽的女人──‘   刘博士声音冰冷:“那只是她的外形,实在,她是甚么东西   ,只怕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她自称是幽冥使者,那是甚么?‘   刘量中的声音大是不满:“爸,这是诡辩!‘   刘博士叹了一声:“不是,孩子,不是!你遇到的那个少女   ,我‥‥‥我‥‥‥我‥‥‥‘   刘博士一直在迟疑著,刘量中连连追问,问了好几次,刘博   士仍然在支吾。录音带上,是一阵脚步声,想来是刘量中正在不   耐烦地踱步。   过了足有一分钟之久,刘博士才道:“我知道她不是地球人   ,也不是外星人。她‥‥‥是幽冥使者,来自幽灵星座──‘   刘博士的语气,听来像是十分肯定,可是他的话,却说了等   于白说。刘量中‘哈’地一声:“幽冥使者,那是甚么意思?‘   刘博士的回答更奇:“一定有一种特殊的意义,只不过不容   易了解。或者说,就算了解,也无法用言语表达──‘   刘量中大声问:“为甚么?‘   刘博士解释得十分简单,也十分透彻:“因为人类的语言,   只能表达人类知识范围之内的事。‘   刘量中显然失望:“我以为回来,会有肯定的答案,早知是   这样──‘   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刘博士的语声:“肯定的   答案是,要你再也不要想她,你做得到做不到?‘   几乎百分之一秒的空隙都没有,刘量中已大声道:“当然不   能──‘   刘博士的声音,变得极低沉,极哀伤:“那么,接下来可以   肯定的是,会有极悲惨的事,发生在你的身上!‘   停了一会,刘量中才连笑带问:“会有甚么极悲惨的事发生   ?‘   刘博士的话,听来像是在自言自语:“悲惨到了超乎你想像   之外!随便你怎么想,都想不到──‘   刘量中问:“我会失恋?‘   刘博士的一声冷笑,当然否定了刘量中的那一问。   刘量中再问:“我会死亡?‘   刘博士仍然冷笑,这次,一连三下。人人一听,就可以听出   ,他在坚决地否定刘量中的问题。   刘量中哈哈大笑著:“爸,你真幽默,还会有甚么比死更悲   惨的?‘   刘博士却没有立即回答。刘量中在不断追问,语调越来越是   急促,和他刚才哈哈大笑时,大不相同。   录音带只能使人听到声音,在各种声音中,凭判断去推测发   生了甚么事。   这时,刘量中的声音,越来越是焦急,而刘博士一直未曾出   声。使人感到,那时,刘博士的神情,一定十分严肃、认真,可   能还十分悲痛。所以才会令得刘量中这样焦急想知道,究竟甚么   情形,比死亡更悲惨!   原振侠和玛仙两人,听到这里,也紧张得屏住了气息,等候   刘博士的回答。   因为他们也想不出刘博士的‘极悲惨极悲惨’,究竟是怎样   的一种情形。   可是就在这时,玛仙陡然一伸手,按下了停止键,同时,令   录音带跳出来。   原振侠错愕得还未曾来得及发问,玛仙已然把录音带放向她   的胸前──正确地说,是放进了她衣服之内,高耸的双乳之间。   她在刘博士的住所,才得到那两卷录音带时,也这样放置。   当时她还自嘲:“巫术的动作,有时十分不雅。‘   原振侠也可以猜到,把东西放在紧贴著乳房处,大抵是可以   起到一种巫术的保护作用。这时,她为甚么忽然又这样做呢?   原振侠想问,还没有问出口,玛仙的神情,变得十分紧张,   声音听来也异样之极,令人不由自主,感到气氛诡异之极。她只   说了三个字:“她来了‥‥‥‘   这三个字,听来普通之极。可是原振侠在刹那之间,极度震   撼──她来了?她是谁?是施哲?   原振侠定定地望著玛仙,玛仙先是作了几个十分怪异的手势   ,接著,又在一幅萤光屏下,急急地按下了几个掣钮。   像这种不可思议的巫术动作,和操作现代尖端科技的制成品   ,同时进行的情形,原振侠早已见惯,不会觉得奇怪。‘爱神’   有力量侵入控制电脑,据玛仙的解释,就和巫术的能力相类似。   萤光屏亮了起来,画面是玛仙屋子花园外面情形,看来并没   有甚么人。可是玛仙盯著萤光屏,神情十分紧张。过了不一会,   有一个恍恍惚惚的人影出现,像是电视有了故障,但接著,人影   像是由分散而渐渐凝聚,那是一种怪异之极的现象,看得原振侠   目瞪口呆!   等到人影‘凝聚’成为一个人体时,原振侠可以看出来,那   个人,正是施哲!   他不禁发出了一下呻吟声:“这‥‥‥她究竟‥‥‥是人?   是妖?‘   玛仙也‘飕’地吸了一口气:“她不是人,也不是妖,她‥   ‥‥她甚么也不是──‘   原振侠自然不会接受这种说法,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论   是甚么人,都不会甚么也不是!   但这时,原振侠并没有任何争辩。他也盯著萤光屏看,看到   施哲的神情,十分悲伤,四面看著,又略有迷惘的神情,眼神凄   迷。   原振侠骇然:“她来找我们?‘   玛仙点头:“我看,我施展的巫术阵法,并不能阻止她太久   ──‘   原振侠不由自主,叫了起来:“阵法?‘   玛仙闷哼一声:“不必大惊小怪,这个名词又不是我创造的   。连诸葛亮也摆过八阵图,使东吴大将陆逊,进了八阵图,再也   走不出来。有关阵法的记载太多,不必我一一列举了吧?‘   原振侠吞了一口口水:“别告诉我‥‥‥那些有关阵法的记   载,都是巫术──‘   玛仙作了一个俏皮的怪脸:“名称不同,道理一样──利用   一种能量,影响人的脑部活动,使人看到不存在的障碍,不能前   进──‘   原振侠又吸了一口气。这时,他看到萤光屏上,施哲急速向   前走了几步,面前显然甚么也没有,可是她却陡然站定。   同时,她现出疑惑的神情,仍然四面张望著。   原振侠‘啊’地一声:“玛仙,她现在,陷入了你布下的一   个阵法之中?‘   玛仙侧著头:“实际情形,自然复杂得多,但最简单的说法   ,就是那样。‘   原振侠显得十分兴奋:“你刚才说,一种能量,对人的脑部   活动发生影响,阵法才发生作用──‘   玛仙咬著下唇,点头,灵活的眼睛转动著,像是在告诉原振   侠,我知道你想说甚么。   原振侠一停也没有停,指著萤光屏:“那就不能说她不是人   ,至少,她也受到了你布下的能量的影响──‘   玛仙点头:“是,我布下的能量,可以影响许多不同种类的   能量,人脑活动是其中之一种。但她根本没有任何人脑活动的迹   象!‘   原振侠不禁骇然,明明是一个人,却说她没有丝毫脑部活动   ,这实在无法令人接受。他失声道:“那‥‥‥她难道是幽灵?   ‘   玛仙没有回答,只是低头,向自己的胸口,望了一眼。原振   侠明白她的意思,是在说,在录音带中,刘博士可能对这个问题   ,会有回答。这卷录音带自然十分重要,不能失去,所以玛仙才   紧张地把它放在双乳之间,用巫术的力量保护。   而这时候,萤光屏上的情形,又起了变化。施哲在迟疑了片   刻之后,突然泛起了一个十分神秘诡异的笑容,大踏步向前走来   。   玛仙发出了一下低呼声:“她的力量极强,我们要作最坏的   打算──‘   原振侠不禁苦笑,施哲的力量极强──这是玛仙说的,对他   而言,一无所觉。而玛仙也只知道对方力量强,至于是甚么力量   ,她也说不上来!   她甚至不知道施哲是甚么!   当原振侠想到这一点时,玛仙闷哼一声:“不单是我,连她   自己也不知道是甚么!‘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萤光屏上,施哲已进了花园,玛仙又按   下了几个掣钮,施哲已出现在大厅上!根本不知道在急速的画面   转换,至多半秒钟时间,她如何能那么快就来到。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既然挡不住她,就让她进来──‘   玛仙神情十分惊惶,原振侠心中对玛仙的惊惶,很不以为然   。他说著,一跃而起,把房门打开。   (玛仙知道有一股无以名之的极强的力量,所以她害怕。原   振侠根本不知道,自然不觉得有甚么好怕的。)   门一打开,施哲就在门外。原振侠怔了一怔,立即伸手指向   她:“施小姐,你说谎!而且,请你把拿走的那小薄片还给我─   ─‘   他听到在身后,有玛仙吃惊的吸气声,但是他却仍然一点也   不胆怯。   施哲抬头,向他看了一眼,眼中闪耀著一种异样的光采,令   人不敢逼视。连原振侠,也要鼓起最大的勇气,才能不退缩。   他们互相凝视对方,约有半分钟,施哲才叹了一声,声音十   分柔软动听:“恳求两位几件事──‘   原振侠一个‘好’字,几乎要脱口而出,他身后的玛仙,已   然疾声道:“别忘记刘博士的警告──‘   刘博士的警告是:千万别被一个陌生女子所惑!千万不要!   如果没有刘博士坠楼惨死这件事,原振侠或许不会注意玛仙   的提醒。可是刘博士死得神秘莫名,又显然和诡异之极的施哲有   关连,那就令得原振侠不能不大为警惕。   由于施哲的神态语调,都十分楚楚动人,所以原振侠不忍严   词峻拒,他只是道:“甚么要求,你先说来听听──‘   玛仙的声音,听来有点刺耳:“听也不要听!‘   她说著,已来到了原振侠的身边,盯著施哲。在她的双眼之   中,也有著异样的光采:“刘量中和刘博士的死,你要负责!‘   施哲在玛仙的严词责问之下震动,脸色变得十分苍白,缓缓   低下头去。过了好一会,她才抬起头来:“不,我不需要负责。   ‘   玛仙疾声道:“他们被谋杀,被一种邪恶之极的力量所谋杀   ──‘   施哲这次,一点也没有思索,就点头:“是,那力量来自幽   灵星座──‘   她的话,令原振侠感到一股难以形容的震撼,甚至令他战栗   ──他忙向身边的玛仙看去。玛仙却神情勇敢,显然她虽然对那   股邪恶力量感到害怕,但是也绝不退缩,准备迎战。   这时,她那种昂首挺胸的神态,就像是一只弓起背、竖起毛   的猫,面对一头凶猛的恶犬!   原振侠不禁大是佩服,他立时道:“你曾自称来自幽灵星座   ,怎说不必负责?‘   施哲仍然道:“我不必负责,事实上,我还──‘   她说到这里,惨然一笑。在那期间,玛仙又看向她,作了几   个怪异的手势,动作快绝。施哲略现讶异的神色:“没有用,虽   然很奇特,出乎我意料之外,但对我没有用处,别费神了──‘   玛仙显然是暗中在施行巫术,可是非但没有用,反倒被对方   识穿,那多少令她有点狼狈。   施哲又叹了一声:“把刘博士留下来的东西给我,忘记整件   事,对大家都有好处,好不好?‘   她的要求,对玛仙和原振侠来说,自然不合情理之极,绝没   有答应之理。可是不知怎地,至少原振侠,听了她的话之后,不   知是由于她眉目间那种幽怨的神情,还是由于她的声音动听,他   向玛仙望去,竟大有劝玛仙将那卷录音带拿出来的神情。   玛仙狠狠瞪了他一眼,才回答施哲:“由得幽灵星座的力量   杀人?‘   在玛仙凌厉的眼色瞪视之下,原振侠心中才陡然一凛,想到   刚才自己一定曾受了甚么力量的影响,会对事件作出错误的判断   ,那令他感到一股寒意。   而且,他自从打开门之后,一直站在原来的位置没有动过,   施哲离他很近。他真的感到,自施哲的身上,有阵阵的寒气透出   ,向他袭来,使他禁受不住。   他想后退一步,但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后退代表了失   败。所以他仍然坚持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当他吸一大口气   时,吸进的竟是极冷的空气!   原振侠心头骇然之极,要勉力镇定,才能使身子不抖得那么   剧烈。他想起刘量中,竟然敢拥吻一个比冰还冷的身体,那实在   需要过人的勇气!   施哲向原振侠望了一眼,像是知道原振侠正在硬挺,她竟后   退了两步,笑得又勉强又凄然:“你们已经知道得太多了!那‥   ‥‥对你们没有好处!‘   玛仙道:“回答我的问题!是不是该由得幽灵星座的邪恶力   量,继续杀人?‘   施哲的声音听来平静:“是。‘   玛仙和原振侠陡然震动!这种坦然的承认,不禁使人发怒,   也使人感到这股力量的邪恶和强大!   施哲继续道:“各种各样的力量,一直在促使死亡的发生。   来自幽灵星座的力量,只是其中之一,也一直在进行。为甚么你   们对之特别紧张?而且,这也绝不是你们的力量所能阻止的事,   虽然──‘   她讲到这里,伸手向玛仙指了一指:“虽然你有一般人所没   有的能力,但是你也没有力量阻止。反倒是听我的劝,把甚么都   忘记。那么,或许‥‥‥我还可以尽力‥‥‥使事情变得‥‥‥   好一些!‘   施哲最后的一段话,听起来不是很容易明白。原振侠朗声道   :“不见得没有办法!‘   施哲叹了一声,眉宇之间,在悲切之中,有著厌恶:“我是   因为刘量中的缘故‥‥‥才跟你们商量的。你们不但是他的同类   ,而且‥‥‥认识他!‘   原振侠听出施哲的话里,竟大有‘恩赐’的意味在内,他冷   笑了一声:“你可以不理会我和刘量中的关系!‘   施哲又叹了一声:“我没有办法‥‥‥我爱他!‘   玛仙和原振侠互望了一眼,两人的神情,都讶异之极。玛仙   先发出了一下低呼声,倏忽之间,她对施哲的态度,突然改变。   她自己向后退,同时道:“请先进来,坐下来慢慢说。‘   她的转变,令施哲迟疑起来。   施哲也并不拒绝,向房间内走来。当她贴近著原振侠走过去   时,原振侠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战。   原振侠知道,玛仙的态度,突然改变,是她至少肯定,施哲   说她爱刘量中,那是真的!   刘量中和施哲,如果相爱,那不论施哲是甚么,她绝没有害   他之理!   她不会害刘量中,自然也不会害刘博士。两个人的死亡,也   就正如她刚才所说,她不必负责!   原振侠转过身,看到施哲已坐了下来,和玛仙互相对望著,   谁都不说话。   原振侠挥著手:“如果我们之间,把敌对情绪抛开,是不是   先把刘博士父子的对话,听完再说?‘   玛仙却一点也不理会原振侠的提议,望著施哲:“你能背叛   幽灵星座?‘   施哲没有回答,原振侠忍不住大声:“所谓的幽灵星座,究   竟是甚著东西?‘   施哲缓慢地,听来像是十分疲倦地回答:“一种存在,对你   们的灵魂有兴趣──‘   原振侠‘啊’地一声,陡然想起了若干年前,他曾遇到过的   一桩奇事。   在那件事中,一个‘魔王’,收买人的灵魂!   (这件怪事,记述在题为《魔女》的故事中。)   他失声问:“收买灵魂的魔王?‘   施哲略怔了一怔,随即摇头:“不同,我也知道那个魔王,   可是不同──‘   玛仙小心翼翼地试探:“你是来自幽灵星座的‥‥‥使者?   你的任务是──‘   施哲脸色苍白,在这种情形下,她的眼珠看来更黑更深。她   嘴唇掀动著,好几次想讲甚么,可是却只是在她的喉际,发出一   种类似呜咽的声音来。   原振侠和玛仙相顾愕然,不知道她何以这样痛苦。原振侠正   想发问,施哲陡然站起来。   玛仙也在同时,紧握住了原振侠的手。施哲先是身子迅速地   转了一个圈,然后,向玛仙作了一个手势。   原振侠全然不明白这个手势是甚么意思,可是玛仙是明白了   的,因为她立时有反应──神情骇然,可是极其坚决地摇头。   施哲的神情惊怒,伸手直指著玛仙。玛仙叫了起来:“我不   会后悔,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我绝不能照你的意思去做──‘   原振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眼前的情景,诡异莫名。他只是知道施哲和玛仙之间,甚至   可以不必凭藉语言,就互相沟通。这时玛仙叫了起来,只不过是   由于她心情激动之故,情形就像两个要藉语言沟通的人,其中一   个忽然激动而大声呼叫一样!   施哲的声音听来深沉:“其实,我们的方式,应该算是温和   的,可以接受。‘   玛仙立时道:“别自己骗自己了!别说我们不能接受,连你   也不能──‘   施哲惘然:“我?我为甚么不能?‘   玛仙声色俱厉:“你要是能接受,为甚么那么痛苦?‘   施哲张大了口,身子发著颤:“我‥‥‥我‥‥‥‘   她闭上眼睛,赫然有晶莹的泪珠,自她颤动的睫毛之中沁出   来,顺著她苍白的脸颊流下来。   那种情形,看来十分动人。原振侠看到玛仙还想说话,连忙   作了一个阻止的手势,可是玛仙又狠狠瞪了他一眼,继续她锋锐   的言词:“你痛苦,是因为你不下手,你的同类还是下手了!现   在,你爱的人在哪里?‘   随著玛仙的质问,施哲抖得更剧烈。原振侠大是不忍,叫了   起来:“让她喘一口气再说──‘   玛仙声音尖厉:“不──她已有背叛幽灵星座的想法,她的   同类一定已经知道,如果她不是立刻有决定,和我们充分合作,   只怕她──‘   施哲陡然笑了起来:“没有甚么人可以和我合作,从我爱上   他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是宇宙间最孤独的存在。除了我一个   之外,再也没有甚么力量可以帮助我!可是‥‥‥可是我还是要   那样做‥‥‥你们把这种态度叫甚么!视死如归?虽然白刃加颈   ,也义无反顾?‘   她的声音,越来越是凄厉。当说到她是‘宇宙间最孤独的存   在‘之际,当真令人不寒而栗,无法想像,这是一种甚么样可怕   凄苦悲惨的情景。   玛仙急速地喘气,问:“你思绪那么乱,可以不可以静下来   ,好好让我们知道来龙去脉?‘   施哲的气息更急促,胸脯大幅度起伏,像是才经过了剧烈运   动一样!   玛仙显然又捕捉到了一些她的思绪,但是却又不知道如何应   付才好,她只是道:“请你‥‥‥请你‥‥‥请你‥‥‥‘   而施哲在这时,已疾转过身,以极高速度,向前冲了出去。   玛仙的书房虽然相当大,可是施哲这时向前冲出的速度极快!   施哲冲得快,看来,她必然会撞向她身前的事物──那是一   组仪器装置,原振侠陡然叫:“小──‘   他当然想叫‘小心’,可是才叫出了一个‘小’字,就突然   住了口,整个人僵硬,非但发不出声音,甚至连血液也为之凝结   !   他看到了一生之中,至今为止,所看到的最不可思议的异象   :向前疾冲的施哲,竟然‘溶’进了那组仪器之中,也可以说是   ‘穿透’过去的。更奇特的是,当施哲的身子,进入了一组固体   的仪器,甚至当她透过了仪器之后,还可以清楚地感到,她又‘   溶‘进了墙,然后,再透过墙,离开了房间。   这是视觉上难以想像的奇特现象──她透过了仪器,已经奇   特无比,墙是在仪器之后,如何能‘看’到有仪器阻隔著的墙?   而且更看到了她透墙而出?   原振侠经历过许多怪异的事,也目睹过不少难以想像的异象   。可是,却再也没一次,比他刚才所见的更加诡秘,更难以相信   自己的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僵硬了多久,直到他感到身子的一边,有一个   柔软的身体偎依著──可能已经很久了,他才缓缓地转头,向在   他身边的玛仙看了一眼。   玛仙的神情,也讶异莫名,但总比原振侠好一点。   原振侠缓缓吸了一口气:“这‥‥‥刚才我们看到的是甚么   现象?‘   玛仙的声音低沉:“她‥‥‥不知是一种甚么形式的存在‥   ‥‥这种形式的存在,可以随时穿越任何物体‥‥‥是一种空间   的突破‥‥‥‘   她说著,神情一直极之严肃和紧张。可是突然之间,她像是   想起了甚么,陡然挥了一下手,变得十分轻松,笑了起来。   原振侠对她这种态度的改变,莫名其妙。玛仙吸了一口气:   ‘也许,那只是她施行的一种小法术──’   原振侠的声音,听来像是呻吟:“小法术?‘   玛仙点头:“是,这种可以穿墙而过的异象,在中国传统法   术之中,相当普通。在《聊斋志异》这本书中,就有一则相当生   动的记载。‘   一经玛仙提醒,原振侠也立时想了起来,‘啊’地一声,一   挥手:“对了,第一卷〈劳山道士〉那一篇──‘   他一面说,一面忆想著那篇聊斋故事中记载的情形──一个   道士,有穿墙而过的本领,而且,还轻易地教人学会这种本领!   劳山道士教人穿墙而过的过程是:“乃传以诀,令自咒毕‘   。可知在施术之际,要念口诀的咒语,那也和巫术差不多。原振   侠一面想,一面向玛仙看去,玛仙用力摇头,长发随著她摇头的   动作而摆动,看来风姿撩人。   玛仙道:“我没有这个本领──‘   原振侠伸手在她鼻尖上轻轻一按:“你不是一个超级女巫,   只是一个九流女巫!‘   玛仙轻咬著下唇:“只要能把你变成我的,我是第十流女巫   也好──‘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要把我怎么变?变得小到可以放在你   手袋里?‘   玛仙张开口:“变得小到可以一口吞下去!‘   刚才,目睹的异象如此怪异,他们都惊讶莫名。但当想通了   ,那只是一种空间的突破,他们自然心情轻松起来,言谈之间,   打情骂俏,自然再无阻碍。   原振侠作了一个‘害怕’的鬼脸:“刚才,你说施哲不知是   一种甚么形式的存在,那是甚么意思?‘   玛仙苦笑:“就照字面解释好了。她的形体,看来和我们一   样,但实际上,完全相反──‘   原振侠仍不明白,玛仙道:“譬如说,我们的身体是热的,   她是冷的;我们会为墙所阻,她却可以穿墙过去。‘   原振侠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可是,她也懂得爱,而且是真   正的爱!‘   玛仙低下头去:“是──‘   原振侠问:“刚才,你们忽然只凭思想沟通,忽然又激动地   叫嚷,一定交换了不少意见?究竟说了些甚么?‘   玛仙坐了下来,原振侠来到她的身前,也坐下,膝头相碰,   那是真正的‘促膝而谈’。而且,两人的手,也自然而然相握著   。   玛仙道:“她坚持我们应该把一切全部忘记,继续由得幽灵   星座的邪恶力量杀人──‘   原振侠摇头:“当然不可以,你不会答应,我也不会答应!   她这个要求,太过分了──‘   玛仙沉声:“她却有她的理由。‘   原振侠闷哼:“杀人也有理?‘   玛仙叹了一声:“是!她说,地球上,为了不明原因而死亡   的人不知多少。地球人的生命,并不那么‥‥‥珍贵,一个小小   的意外,一小群细菌,就可以夺取人的生命。他们虽然运用力量   在杀人,可是杀死的人很少,根本不成比例!‘   原振侠不由自主,感到了一种十分难以形容的悲哀。他曾接   触过不少异性高级生物对地球人所作的评论,他自然也知道地球   人许多无可挽回的弱点。可是,像施哲那样,赤裸裸、毫无保留   地说地球人是一种低级形式的生命,原振侠也觉得难以接受。   但是他却又想不出用甚么话来反驳,只是毫无意义地挥著手   。   过了好一会,他才苦涩地道:“就算地球人的生命真是那么   低级,幽灵星座也无权随意夺取,地球人会尽一切力量活下去─   ─‘   玛仙叹了一声,没有说甚么。原振侠情绪激动起来,提高声   音:“你想说,你同意了施哲的见解?‘   玛仙的声音中,也有著无可奈何的悲哀:“我不同意她的见   解,但无法不承认她指出的,全是事实。每天死于各种疾病,死   于各种意外,甚至死于人和人之间自相残杀的人,不知多少!‘   原振侠闷声说:“总是少一个好一个!既然知道有一种力量   ,在夺取人的生命,总要设法将这种力量消灭──‘   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就像现在,死于”后天免疫不全   症候群“的人不多,在因病致死的情形中,微不足道,但绝不能   不进行消灭这种病症的研究!‘   玛仙喃喃地说道:“问题是在于研究是不是会有结果──‘   原振侠沉声道:“人类在历史中,已经克服了许多绝症,战   胜了许多细菌!‘   玛仙双手交叉著,挂在原振侠的肩上:“我无意和你争论,   但是,来自幽灵星座的幽冥使者,绝不是细菌。别问我他们是甚   么,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是一种甚么形式的存在。‘   原振侠怔了一怔:“你说”他们“?幽冥使者,不止施哲一   个?‘   玛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显然是──‘   原振侠又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四面看著。刚才,他曾目击   施哲穿墙而出,若是还有别的幽冥使者,自然也有同样能力。那   也就是说,随时可以有不知是甚么形式的存在,从任何一个方向   ,穿墙而入,完全无从防御,完全无从抗拒!   这种情形,一想起来,实在无法不令人自心底深处,产生一   股寒意──人,竟是那么不设防!   原振侠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玛仙温柔地在他脸上轻轻抚摸   著。他捏住了她的手,她软声安慰著:“情形不如你想像那么坏   ,就像细菌侵袭人体一样,看来人体无法躲避,但总还有一定的   抵抗力量──‘   原振侠是医生,当然极明白细菌向人体进攻的情形,人体也   的确有一定的抵抗能力。他缓缓吁了一口气:“有多少幽冥使者   ?‘   玛仙又摇头:“不知道,施哲曾奉令取刘量中的灵魂,结果   ,由于意想不到的爱情,她没有下手,可是刘量中却还是死了。   由此可以证明,有另外的使者下了手,这‥‥‥‘   玛仙还没有讲完,原振侠已高叫了起来:“等一等‥‥‥等   ‥‥‥等‥‥‥‘   他甚至不由自主喘著气,挥著手。玛仙停了下来,望著他:   ‘一切是施哲告诉我的──她没有说出来,但是我和她可以沟通   。‘   原振侠道:“这种情形我能理解,可是甚么叫”奉令取刘量   中的灵魂“?‘   玛仙的神情凛然:“我想,那就是所谓”幽冥使者“的任务   ──‘   原振侠又急急问:“那为甚么一定要刘量中死?‘   玛仙反问:“人不死,怎么取那人的灵魂?‘   原振侠像是置身于梦幻之中,讲话时所发出来的声音,也虚   无飘渺:“人死了,又怎样取那人的灵魂?‘   玛仙长叹一声:“我不知道,我只是一个女巫,不是甚么幽   冥使者──‘   原振侠勉力镇定:“先归纳一下:一、幽冥使者要人的灵魂   ;二、为了达到目的,就必须利用一种邪恶的力量去杀人──‘   玛仙接了下去:“三、杀人的方式,是利用一种能力,影响   被害人脑部活动,使被害人自杀、发生意外,或在别的情形下死   亡──‘   原振侠苦笑:“地球人的灵魂是甚么样子的?他们要了又有   甚么用?‘   玛仙凝视著他:“我不知道要来有甚么用,甚至不知道是谁   想要。但灵魂是甚么样子,你比我清楚,因为你见到──‘   原振侠几乎直跳了起来:“你说甚么?我哪里、甚么时候见   过人的灵魂?‘   玛仙并不回答,一双妙目,注视著他。原振侠在怔呆之后,   陡然想起一件事。   刹那之间,他吃惊地张大了口:“你是说‥‥‥那‥‥‥小   薄片?‘   玛仙摇头:“我是说那小薄片中的小黑点!‘   原振侠不由自主,尽量摇著头,他无法接受玛仙的说法,可   是玛仙一直望著他。他仍然摇头,过了好一会,两人的动作不变   。   原振侠不由自主,闭上眼睛片刻,才再睁开来。他又想到,   在自己花了相当长的时间,研究那小薄片究竟是甚么东西之后,   那个小黑点,曾一直在自己的眼前,徘徊不去,直到相当久之后   ,方始消失,这种现象,又说明了甚么?   他的思绪十分紊乱,玛仙已道:“人的灵魂,本来就是人脑   活动的能量,自然也可以有影响他人的脑部活动的能力──‘   原振侠脱口道:“可是‥‥‥那只是一个小黑点。‘   玛仙的声音,有点调侃的意味:“你想它应该是甚么形状?   像一个人?还是一个狰狞的恶鬼?我想,那真正只是一个“点”   !‘   原振侠哑然:“”真正只是一个点“?那是甚么意思?‘   玛仙道:“几何学上的”点“!‘   原振侠‘啊’地一声──在几何学中,‘点’只有位置,没   有大小,是一种十分奇特的存在。那是几何学上的一种构思,可   是玛仙这时,却用来解释灵魂的存在形式。   原振侠仍然感到不能接受,但是却也想不出甚么反驳来。他   呆了一会,才道:“那‥‥‥点‥‥‥在小薄片中的点,根本没   有大小、体积,只是一个点?‘   玛仙神情认真地点头:“只有位置!‘   原振侠作著手势:“可是它‥‥‥会移动!‘   玛仙加强语气:“我相信薄片之中,绝无任何空隙。而那小   黑点仍然能在其间移动,那证明小黑点,根本只有位置,没有大   小!‘   原振侠来回走了几步,心头又生出一股寒意。玛仙看来知道   他这时的感觉,所以,来到了他的身边,轻轻抱住了他,偎在他   的身边。   虽然才经历过许多惊险不可思议的事,但是玛仙轻轻的拥抱   ,还是使原振侠情绪稳定不少。他也轻抱著玛仙:“那‥‥‥小   黑点‥‥‥是谁的灵魂?‘   玛仙迟疑了一阵:“不能肯定,但是猜想过来,可能是刘量   中。‘   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原振侠也这样想。可是他还是无法想   像,整件事是怎么样的,所以,他仍然不由自主摇著头。   玛仙笑著,双手揽住了他的头,不让他再左右摇摆。原振侠   趁机轻吻了玛仙一下:“我无法假设一切经过──灵魂怎么会在   薄片之中?薄片由谁制造?又怎么会到我手中?‘   玛仙叹了一声:“是,不明白的事太多──‘   她的神情又有点紧张,伸手在自己的胸口按了一下,向原振   侠望了一眼,双颊有自然的羞红。   原振侠心头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他全然可以了解玛仙的这   种神态是甚么意思,他低声道:“施哲走了,安全了?再继续听   录音带?‘   玛仙点了点头,颊上红云更甚,娇艳欲滴,欲语又止。原振   侠心怦怦乱跳,缓缓伸手向玛仙的胸脯。他的动作十分慢,因为   他还怕误会了她的意思,虽然她的眼神、神态都在暗示,要他把   藏在双乳之间的录音带取出来。   玛仙在原振侠的手,接近她的胸脯时,闭上了眼睛,呼吸有   点急促,以致胸脯起伏。   她穿著敞领的衣服,酥胸半露,饱满挺秀的双乳,在起伏时   ,看来格外诱人。   原振侠感到喉际有点发乾,他不由自主舔了舔唇,而同时,   他的指尖,也碰触到了玛仙的胸──两人同时震动,就像有一股   电流,忽然通过了他们的身子。原振侠感到的电流,来自玛仙柔   滑细腻的乳房,玛仙感到的电流,来自原振侠微颤的手指。   原振侠当然可以在和玛仙胸脯接触最少的情形下,把录音带   取出来。可是,他为甚么要那样做?他当然不会那么做!   所以,他的手,把挺秀而充满弹性,柔软而饱满的乳房,握   在掌中。玛仙樱唇微张,气息急促,洁白的牙齿之间,舌尖在挑   逗地伸缩著。原振侠手臂一紧,令她的身子紧贴自己,然后,用   自己的唇,紧贴住她的。两人都发出了一种原始的、没有意义的   声音,不过都听得出,这种声音代表了他们心中的欢乐。   好久,玛仙才略向后退了退,低头向自己胸脯看去。原振侠   的手,仍然停留在她腴白得眩目的乳房上,掌心有意无意,在轻   揉著她变得坚硬的乳尖。   原振侠有点不好意思地缩回手,直到这时,他才把那卷录音   带,取在手中。然后又大具挑逗性地盯著玛仙的酥胸。   玛仙并不掩遮自己的身体,而神情有一种异样的兴奋。原振   侠心中暗叹了一声:自己终于逃不脱这个超级女巫的引诱了!一   是现在就投降,一是考验一下自己的意志,看看虽然终究逃不过   去,但可以逃避或抗拒多久?可是这样做,又有甚么意思呢?倒   不如‥‥‥   他的思绪十分紊乱,神情也显得十分古古怪怪。就在他矛盾   犹豫时,玛仙忽然发出大有嘲弄意味的一笑:“你或许不会相信   ,刚才你的动作‥‥‥和你的一吻‥‥‥都是在我强烈的暗示之   下进行的!‘   原振侠承认,他点头。玛仙又道:“我暗示要你在我胸前取   录音带,又要你有我暗示的动作,这一切,都有玄妙的巫术作用   。‘   原振侠有点惘然,玛仙抱歉地一笑,伸了伸舌头。原振侠想   起刚才,轻轻咬住她舌尖的情景,心中又荡了一荡。可是玛仙却   翩然后退,半转过身去,笑著:“只要你心中有半分犹豫,你就   不能成为我生命中唯一的男人!‘   原振侠怔了一怔,明白自己刚才乱糟糟地在想的,她已经知   道了。玛仙的话,令得他感到自尊心受了伤害,他维持著风度极   佳的微笑:“如果竟然没有那种情形呢?‘   玛仙充满信心:“会有的!‘   原振侠一副接受了挑战的神情,挺著胸,哈哈大笑。虽然他   不知自己接受了甚么挑战,和应战有甚么意义,可是事实上,他   却又接受了挑战。他笑著:“希望不会在几十年之后──‘   玛仙并不回答,一双妙目,眼波流转,就在原振侠的身上,   滚来滚去,撩拨得原振侠心烦意乱,用力一挥手:“再来听录音   带‥‥‥刚才我的行动,有甚么巫术上的玄妙好处?‘   玛仙道:“可以使我对录音带的保护力量加强,不会被人夺   走──‘   原振侠耸了耸肩,一副不相信的神情。玛仙走过来,在他的   手中,接过录音带,又放进录音机中,按下了放音的掣钮。   施哲突然出现,打断了他们聆听刘量中和刘博士父子的对话   。施哲来得神秘,去得更神秘,她的出现,使他们对整件事,有   了一个模糊的概念。可是也令得整件事,变得更不可捉摸。   刘博士和刘量中的声音,又传了出来。先是刘博士极沉痛的   声音,在刘量中不断的追问之下,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刘量中的话,是因为刘博士的话而来的──还是甚么比死更   悲惨的?   这时,刘博士的回答是:“死亡并不可怕,也不悲惨。可怕   和悲惨的是,当你死亡之后,你的灵魂,会变成奴隶,甚至可能   再也不会有死亡,来作为最后解脱的手段,会成为永永远远的奴   隶!‘   刘博士在说这一番话的时候,语调极低沉,以致他发出的每   一个音节,都有著重重敲击著别人心灵的力量。这时,虽然通过   录音机传出来,依然使原振侠和玛仙,感到心境沉重之极。可想   而知,当时刘量中在听了之后,震惊是何等之甚──这当然是接   下来的半分钟,只听到喘息声的原因。   接著,刘量中陡然叫了起来:“爸!你在说甚么──你是医   生,一个科学家,怎么说出这种不科学的话来?‘   刘博士的声音仍然沉重:“孩子,别对我说科学,人类的科   学,到今天为止,一点也不值得夸耀,还幼稚得无法形容──‘   刘量中仍然呵呵笑著,从笑声中听来,他的性格爽朗:“好   ,那么,请问,谁有能力把我的灵魂,变成永远永远的奴隶?‘   他在重复著刘博士的话时,故意提高了声音,一听就听出他   心中仍然不以为然,根本不相信。   可以想像,他在向刘博士发出这种挑战性的问题时,他的神   情动作,一定也充满了不相信。   刘博士的回答,再简单也没有,只是四个字:“幽灵星座─   ─‘   原振侠和玛仙听到这里,互望了一眼。他们利用眼神,迅速   地交换著心中所想到的:原来刘博士早知道有幽灵星座──刘博   士是怎么知道幽灵星座的?   虽然录音机不会给他们任何答案,但是他们还是盯著录音机   看。   刘量中叫了起来:“幽灵星座究竟是甚么?‘   刘博士的回答,竟然和施哲的回答一样:“是一种形式的存   在‥‥‥‘   刘量中疾声问:“总得通过一种力量,由谁来发出这种叫灵   魂变奴隶的力量?‘   刘博士的声音也有点激动:“来自幽灵星座的幽冥使者──   ‘   刘量中大声问道:“在哪里?谁?‘   刘博士沉声答:“就是你爱上的那少女──‘   刘量中哈哈大笑,可是只笑了两声,笑声便陡然停止。当然   ,那是由于他想到了施哲的许多异特之处的缘故──施哲的身子   竟是冰冷的,她绝不可能是人,这实在是可以肯定的事!   可以想像当时刘量中骇然之极的神情,过了好一会──在那   段时间中,寂静之至,两个人的气息声都听不到,足见他们紧张   得屏住了呼吸。   然后,才是刘量中的声音:“她‥‥‥或许十分怪异,但是   关于你所说的甚么幽灵星座──‘   刘博士打断了他的话头:“不是我提出来的,你在海边第一   次听到,她和一个人在说话,就听到过这个名称,是不是?‘   刘量中的声音听来十分气馁:“这──是一种甚么样的情形   ?‘   刘博士道:“那是幽冥使者,正在训练一个已成了奴隶的灵   魂!‘   刘量中的声音听来像是梦呓一样,把他父亲的话,重复了一   遍。   原振侠和玛仙又互望了一眼,这次他们交换的问题是:刘博   士是怎么知道的?   刘博士道:“是,孩子,要是你不想成为永远的奴隶,你就   要从此不再想那个令你倾心的女孩子!‘   刘量中急速喘著气:“我做不到,我也不相信你所说的一切   !‘   刘博士的声音之中,充满了深切无比的悲哀,‘你要怎样才   肯相信?‘   刘量中道:“让我知道你所说的一切,有确实的证据,而不   是假设!‘   刘博士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说的一切,全是事实。我曾接   触过幽灵星座,也曾接触过幽冥使者,那是两年前的事!‘   刘量中的声音,显得十分紧张:“经过情形怎样?你怎么从   来也没有提起过?‘   原振侠和玛仙也紧张之极:原来刘博士曾和幽灵星座有过接   触!他们不约而同,一起吸了一口气,握住了对方的手。   刘博士发出极苦涩的笑声:“那是九死一生、可怖之极的经   历,不是你也遇到了幽冥使者,我绝不会再提起这件往事!‘   刘量中在急急地问:“你遇到的‥‥‥就是我爱的?‘   刘博士声音更苦涩:“他们的外型,都十分吸引人,你经历   太浅──‘   刘量中抗议:“爸!我早已成年了!‘   刘博士闷哼一声:“两年前──‘   他在讲了那三个字之后,突然没有了声息。原振侠还在等,   玛仙已‘啊’地一声,叫了起来:“磁力消失了!我感到磁力消   失了!‘   磁力,是一种十分奇妙的能量。寻常人对磁力,并没有感觉   上的直接反应,可是玛仙却不同,她是一个超级女巫,自然对各   种能量,都有极敏锐的感觉。这时,她这样叫著,原振侠一时之   间,还不知道是甚么意思。只见玛仙指著录音机,录音带还在转   动,可是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原振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他也不由自主叫:“不!这太   过分了!‘   刘博士和刘量中的对话,正到了真正关键性的时刻。刘博士   要讲到他两年前和幽冥使者相遇,九死一生的经过,可是却磁性   消失,没有声音了!   原振侠又道:“是‥‥‥施哲搞鬼?‘   玛仙侧著头,全神贯注,也不知道她在想甚么。过了片刻,   她才道:“不,是刘博士中止了录音。‘   原振侠有点不服气:“如何可以肯定?‘   玛仙现出十分疲倦的神态来:“要向你解释的话,太麻烦了   !‘   原振侠还不肯死心,令录音带快速前转,又听著另一面,可   是在‘两年前’那句话之后,再也没有任何声响。由于焦急和愤   怒,他的鼻尖,在隐隐冒汗。玛仙爱怜地替他抹去了汗:“我们   还有许多事要做,不一定要靠录音带,来了解事情的真相!‘   原振侠仍愤然:“刘博士早知道重要关键不在录音带上,为   甚么惨死之前,还要人家去找它们!‘   玛仙道:“我们已经在录音带上,得知了很多事情,对解开   整个谜团,大有帮助。‘   原振侠抿著嘴,不出声,玛仙来回走了几步,又令原振侠坐   了下来。她双手交叉,搁在原振侠的双膝上,就在原振侠的面前   ,席地而坐,身子柔软得看来像一头猫。令得原振侠自然而然,   抚摸著她的秀发。   玛仙道:“那小黑点,是成了奴隶的灵魂!‘   原振侠摇头:“我想不通,把人的灵魂变成小黑点,有甚么   用处?‘   玛仙叹了一声:“想来一定大有用处‥‥‥原,人死不要紧   ,要是灵魂成了永远的奴隶,那真是太悲惨太悲惨了!‘   她在这样说的时候,真的感到害怕,身子甚至在微微发抖。   原振侠皱著眉,他在设想‘灵魂永远变成奴隶’,是怎么样的一   种情形。至于‘灵魂’究竟是一种甚么样的存在,根本没有具体   的认识,所以也无从设想起。   他迟疑地回答:“要是那小薄片‥‥‥中的黑点,就是已成   奴隶的灵魂,在理论上来说,也没有甚么悲惨。‘   玛仙睁大了水灵灵的眼睛,仰著头,望向原振侠。她由于思   绪真的感到了极度的惶惑,所以看来大有楚楚可怜之感。   原振侠伸手指,在她的唇际轻按了一下:“灵魂的存在只是   一个“点”,完全没有形体,没有大小,那么,就算最小的空间   ,对它来说,也是无穷大。首先没有空间的禁锢,在活动范围而   言,也无穷无尽。很难想像──一个有充分活动范围的奴隶!‘   玛仙神情疑惑:“灵魂如果是思想的积聚能量,那么,如果   在思想受了禁锢,岂不就是奴隶了?‘   原振侠摊开手:“我无法想像思想怎么禁锢!谁、甚么力量   能不让人想甚么?所能做到的,至多是不让人把想到的表达出来   而已。‘   玛仙缓缓摇著头:“刘博士这样说,总是有道理的!‘   原振侠捧住了她的脸:“你刚才说有许多事要做,我们能做   甚么?‘   玛仙道:“再到刘博士的住所去!‘   原振侠兴奋起来:“刘博士还有更多的秘密留下来?‘   玛仙摇头:“我看不会再有了──到他的住所去,等幽冥使   者!‘   原振侠不由自主,吞了一口口水:“由于他们父子两人都曾   见过幽冥使者?‘   玛仙点头:“也由于他们父子两人,都死在幽冥使者的邪恶   力量之下!‘   原振侠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看,如果你把阵法撤除,在这   里等也是一样。‘   玛仙略想了一想,站了起来,背对著原振侠,口中念念有词   ,双手大幅度挥动著。过了一会,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又和刚才   一样坐了下来:“让我们来设想一下,他们父子对话继续的情形   !‘   原振侠呆了半晌:“刘博士说了两年前发生的事。‘   玛仙可爱地耸了一下鼻尖:“有一件十分值得注意的事。两   年前,刘博士事业正在顶峰,可是他却突然宣布退休!‘   原振侠道:“是啊,当时,轰动了整个医学界‥‥‥难道他   的决定‥‥‥和他的遭遇有关?‘   玛仙一扬眉:“自然可以作这样的假设──在和幽灵星座的   幽冥使者打交道之后,刘博士为了某种原因,不再当医生,过著   隐居式的生活。他生活巨大改变,自然是由于打交道的经过十分   骇人!‘   原振侠忙道:“所以,他接到了刘量中的长途电话,听到一   半,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这才叫刘量中立刻回家来的!‘   玛仙面有疑色:“疑点之一:刘量中离开那地方,难道就可   以逃避幽冥使者了?‘   原振侠一摊手:“显然不能,博士还要刘量中不再去想施哲   ──不想她,才能躲得过去!‘   玛仙调皮地向原振侠眨了眨眼,原振侠知道她的意思,大有   感慨:“我不会去想幽冥使者──‘   玛仙忙接上去:“对,想想女巫,可爱多了!‘   原振侠有点心满意足地答应著,又指著玛仙的头:“想,是   脑部的一种活动,这种活动,可能成为幽冥使者追踪利用的目标   。‘   玛仙想了一会:“疑点之二:反正要的是地球人的灵魂,地   球上到处全是人,随便找一个就可以。据施哲说,他们要的并不   多,为甚么非要找上刘量中不可?‘   对这个疑点,原振侠连作假设都在所不能,自然只好存疑。   他略想了一想:“疑点之三:幽冥使者原来的形体是怎样的?疑   点之四:何以施哲根本不是人,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一种甚么   形式的存在,却居然能有著人类的感情?‘   玛仙压低了声音:“最重要的是疑点之五:我们不想把整件   事忘记,是不是会有甚么不测横祸,发生在我们的身上?‘   原振侠沉默了片刻,思绪一片紊乱,说不出话来。这时,天   色渐明,有几线曙光,自窗帘的缝中射进来。玛仙跳起来,熄了   灯,整个书房笼罩在一种迷蒙的光辉中,看来十分神秘。   玛仙在一股射进来的阳光前,站著,忽然伸手,隔断了那股   光芒,让光射在她的掌心上。然后又缩回手,光线便又直射到了   墙上,她重复了这个看来没有意义的动作好几次。   然后,她转过身来,神情疑惑:“光线是一种不存在的存在   !‘   原振侠摇头:“光线不是存在,是一种能量!‘   玛仙一扬眉:“能量就不是一种存在?‘   原振侠站起来:“你想说明甚么?‘   玛仙侧著头──当她思考时,总自然而然地摆出这个看来动   人的姿势:“我想说明,幽灵星座,照一般的理解,应该是一组   星,或是一颗星,那是实实在在的存在。但是,也可以是另一种   形式的存在,并没有甚么星体,一切和实际的存在相反!‘   原振侠紧蹙著眉,也不能怪他不是十分明白玛仙的话。看玛   仙的神情,可知连她自己,也不是有十分确切的概念。他想了一   想:“听起来,倒有点像一种早有人提出过的”反物质“的观念   !‘   眉心也打著结的玛仙,一听之下,大是高兴:“对!有点类   似!‘   原振侠不禁苦笑──有一群尖端科学家,提出了一种观念,   称之为‘反物质’观念,说除了物质的存在之外,还有反物质的   存在,一切和物质相反。但那是一种甚么形式的存在呢?却没有   人说得上来,理由也颇叫人啼笑皆非:因为既然一切皆和物质的   存在相反,那超越了人类的知识和想像,永远无法明白。   玛仙刚才所说的设想,看来就接近这种观念──幽灵星座,   是一种人类知识所无法了解的存在!   但原振侠又不能十分同意──毕竟有‘人’自那个星座来,   来的‘人’是幽冥使者。就算他的生命形态和人完全相反,但外   形看来,的而且确是人!   他觉得思绪十分紊乱,来回走了几步,来到玛仙的身后,环   抱著她的细腰。玛仙也柔顺地靠向他,他们除了等待之外,似乎   没有甚么可做了。   原振侠自言自语:“在如今这样情形下,那位先生会怎么做   ?‘   玛仙笑:“你可以问问他。‘   原振侠真想那样做,环抱住细腰的手臂,甚至松了一下。可   是玛仙却把他的手按住,不让他松手,原振侠也立时明白了玛仙   的意思:“不必问,每件事都要去问他,变成那个姓温的少年了   !‘   玛仙仰著头,向原振侠作了一个怪脸:“你真是,原医生,   早就不是少年人了!‘   原振侠心意大动,伸手在她柔软的腹际,按捏了一下。   玛仙发出如同呻吟一样的声响,用极低的声音,像是在问原   振侠,又像是在问自己:“成年人之间的游戏,要玩到甚么时候   为止?‘   原振侠茫然:“不知道!‘   然后,他们两人,各自叹了一声,陷入了沉思之中。原振侠   手指轻按著玛仙的额:“人家在想甚么,你知道,这是一种甚么   感受?‘   玛仙的神态和声音,都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女孩:“真要   是全知道人家在想甚么,那倒好了。最怕是知道一点,又不知道   一点,连适应都没有法子适应!‘   原振侠知道,她不满自己对她的态度。本来,他和她之间,   再不应该有甚么阻碍,有的话,只是他的自尊心,只是他的不愿   成为女巫的俘虏──虽然他一直知道,他迟早逃不过去!   他没有敢搭腔,只是把思绪转到幽灵星座的神秘。他想到,   刘博士一直把他们父子的交谈录音,为甚么到了最要紧关头,却   不再录音?   当时,他一定向刘量中讲了‘两年前的事’,刘量中听了之   后,推测受到了一定的冲击,可是,也不见得完全相信。   刘量中后来一连串的行动,可以证明这一点──他要求见原   振侠,目的自然想听原振侠的意见,因为他知道原振侠怪异的经   历多,见多识广。所以,才有了那一次聚会。   但刘博士却对刘量中的行动不满,中途打断了刘量中的叙述   ,不欢而散。刘博士知道大祸将临,这证明他两年之前,真有过   ‘九死一生’的经历,经历和幽灵星座以及幽冥使者有关!   刘博士如果有把发生的事情,择要记录下来的习惯,那么,   两年前的事,一定曾有详尽的记录──不管是甚么形式的记录,   一定有!   原振侠一想到这里,陡然之间,有豁然开朗之感,发出了一   下欢呼声──正因为两年前的事,早有详细完整的记录,所以才   不必再在他对刘量中的叙述时录音。   更可以进一步推想到的是,刘博士对他儿子说到两年前发生   过的事时,一定还曾把那些记录,拿出来给刘量中看过,以增加   说服力!   原振侠一张口,想把自己想到的说出来,可是一直偎依著他   的玛仙,已经反伸过手来,轻轻掩住了他的口:“只要找到以前   的记录,就可以知道两年前发生过甚么事!‘   原振侠没有说甚么,只是有短暂时间发怔。他心中暗叹著,   刚才,玛仙幽幽地说,不能全部知道人家心里在想甚么时,原振   侠还想安慰她几句。可是这时,玛仙显然又知道他想过些甚么,   而且如此急不及待地表现了出来,那又令得原振侠心中有点反感   。   他心中在暗暗道:玛仙!玛仙!你究竟是聪明,还是愚蠢?   男人绝不会喜欢一个甚么都知道,甚么都料得到的女人!男   人喜欢在女人面前,赤裸自己的身体,而又把心思一层层掩遮起   来!   就算你能料透人的心意,又何必表现出来?   原振侠在迅速转著念,玛仙已转过身来,望著他,神情十分   迷惘:“你刚才想了些甚么?怎么我一点也感应不出来,只是一   片紊乱!‘   原振侠道:“刚才我想到的事,和你有关。‘   玛仙‘啊’地一声,低下头去,想了片刻:“每次,我都知   道你在想我,可是我就是无法捕捉到你在想甚么,和你在怎么想   ‥‥‥或许事不关己时,能力就强,事情一和我有关,我也变得   和常人一样了。‘   原振侠由衷地,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那太好了,不然,谁   敢和你相处?‘   玛仙眨著眼,一副不知原振侠何以要那么说的神情。   原振侠忙把话题岔开去:“还是要到刘博士的住所去,把刘   博士的记录找出来。‘   玛仙后退一步,闭上眼睛:“刘博士的书房‥‥‥在左首的   一列书橱‥‥‥对了,那里有一个暗格‥‥‥奇怪‥‥‥那暗格   ‥‥‥‘   她一面断断续续说著,一面蹙著眉。原振侠对于她用各种形   式来施展巫术,早已司空见惯,不会再觉得奇怪,只是静静看著   她。   玛仙缓缓摇著头:“怪事,一定曾有一个具大神通的人帮过   刘博士,帮他度过两年前的那一关,所以刘博士才能九死一生。   不然,他早在两年前就已死了!‘   原振侠越听越怪,几次想问,又怕打扰了玛仙作法。玛仙说   到这里,倏然睁开眼来:“那个暗格,有一种十分奇妙的保护力   量,不让人家发现它的秘密。这种保护力量,像是针对幽灵星座   而设的!‘   玛仙在解释著的时候,神情十分兴奋,挥著手,俏脸也泛起   红云。   原振侠仍莫名其妙地看著她,玛仙扬声说著:“那表示有一   种力量,早就和幽灵星座对抗过!‘   原振侠苦笑:“是又怎么样?那种力量失败了,刘氏父子相   继惨死,就是证明!‘   玛仙怔了一怔,然后摇头:“不一定,或许那股力量远离了   ,或许是一时不注意。我们本来就人单势孤,要是有这股力量联   合,对抗起来就容易多了!‘   原振侠对这番话,大表同意。玛仙又道:“有这股力量在保   护著,刘博士的记录,不会落入幽冥使者之手。我想他的记录,   一定对幽灵星座十分不利,要是我们把这种保护力量移开──要   得知记录的内容,必要这样做──会不会弄巧成拙,反倒使记录   被幽冥使者抢走?‘   原振侠道:“就算有这个危险,也一定要知道记录的内容。   那一定可以解决许多谜团,可以揭开幽灵星座的大秘密,说不定   还可以弄清楚,你说的那股力量,来自何处。‘   玛仙喃喃地道:“我会尽力,必要时,由你一个人接触刘博   士的记录,我倾全力保护,或许可以抵挡一时!‘   原振侠见玛仙说得十分郑重,倒也不敢掉以轻心:“你觉得   一定会有事发生?‘   玛仙咬著下唇,点了点头,神色不但凝重,而且还有一股难   以掩饰的忧郁。   在这件怪事一开始之际,玛仙的表现,就不是十分正常。她   先是表示了异样的害怕,甚至于逃避也似地离去,又好几次表示   自己的巫术力量,难以和对方抗衡。   这一切,别说和她超特的巫术能力不相称,就算和她的性格   ,也不是十分相合。   这种种,都只说明了一点──从一开始起,她就有预感,感   到事情会极其凶险,所以她才会这样不安!   而令她都感到恐惧的凶险,会降临在甚么人的身上?她?还   是自己?还是两个人一起遭殃?   原振侠一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一个寒战,他试探著问:“施   哲‥‥‥第一次来找我,离去的时候,你曾叫我千万别阻拦她!   ‘   玛仙有点精神恍惚:“是!‘   原振侠委婉地说:“那‥‥‥是不是可以听施哲的劝,把‥   ‥‥整件事忘掉?‘   玛仙神情苦涩:“只怕不行了,太迟了!‘   原振侠吃了一惊,张大了口。玛仙解释:“我们已经知道得   太多,就算不想消灭那股邪恶力量,也得为我们自身的安全斗争   !‘   原振侠更是大吃一惊:“我们的生存‥‥‥受到了威胁?来   自幽灵星座的邪恶力量的威胁?‘   玛仙有点想逃避的意思,她甚至不和原振侠对视,而且尽量   令自己的语调听来轻松:“应该是,实际上,地球上每一个人都   受著威胁。谁知道幽冥使者会向甚么人下手,简直全不可测!‘   原振侠的思绪,紊乱之极,他苦笑:“幽冥使者‥‥‥这个   称呼倒真名副其实──来自幽灵星座,专门拘人魂魄,也是勾魂   使者。拘了人的灵魂去,禁锢起来,作为永远的奴隶──‘   他讲到这里,又‘嘿嘿’乾笑了两声:“不知道他们选择目   标的条件是甚么?在我们两个人之间,他们要选一个的话,不知   道选谁?‘   原振侠话才出口,玛仙已然道:“一点也不好笑!‘   原振侠静了片刻:“我感到你有一些话,没有对我说出来。   ‘   玛仙倒也承认:“我无法把我每一个想法,每一个感觉都告   诉你的。‘   原振侠仍然在追问:“你一定曾有十分‥‥‥结果不是十分   好的预感。‘   玛仙用力摇著头,看她的神情,她实在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可是原振侠的目光一直在追逐她。若是旁人,用再严厉十倍的眼   光对付她,她也全然不会放在心上。可是原振侠不同──这个高   大挺拔如松,俊秀飘逸如鹤的男人,是她生命中唯一的男人,她   在他的面前,几乎没有抗拒能力!   所以,她只好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缓缓地道:“岂止”结   果不是十分好“,简直是不祥和可怕的预感!‘   原振侠双手紧握著拳:“内容是──‘   玛仙望向原振侠,现出哀求的神色来。她所要哀求的自然是   :能不能不说?   可是原振侠却用一个十分冷峻的眼神,拒绝了她的哀求。玛   仙长叹一声:“我预感到我‥‥‥会和你分离,一种不可想像的   ‥‥‥分离。‘   原振侠深深吸了一口气,玛仙的话不是很明白,但是他立即   听懂了。他道:“是我死亡,还是你?‘   玛仙缓缓摇著头,原振侠又陡地一凛:“我们两人之中,有   一个会和刘量中情形一样?还是两个人‥‥‥都‥‥‥那样?‘   玛仙陡然发出一下呻吟声,‘嘤’然娇呼,扑向原振侠的怀   中,身子尽量紧贴著他,在微微发抖:“别再追问了,我虽然有   预感,可是所有的预感,全是一种模糊的感觉,怎会有具体的内   容?何况,那只不过是预感,不一定会变事实!‘   原振侠长叹一声,拉著她一会,没有再问下去。过了片刻,   才道:“想放弃,真的来不及了?‘   玛仙想了一想才回答:“我们处于一个十分凶险的境地,与   其退缩,不如冒险向前闯!‘   这两句话,令得原振侠豪意大生:“说得是!要向前闯,就   必要知道对方更多资料──‘他说到这里,又不免有点气馁:“   我们连幽灵星座,是一种甚么样的存在,都一无所知!‘   玛仙吸了一口气:“希望施哲能彻底背叛幽灵星座,那对我   们就极有利!‘   他们一面说著,一面向外走去。原振侠看得出,虽然玛仙故   意对她的预感避而不谈,像是完全不将之放在心上,但看得出,   她未能摆脱这种不祥预感的阴影。   上了车,玛仙用一流的驾驶术,把那辆性能优越之极的跑车   ,驶得飞快。车子在二十分钟之后,驶过刘量中翻车坠崖处。   两人都不出声,刘量中为何会坠崖,当时他们一无所知,只   当是一桩意外,但现在,抽丝剥茧,虽然未曾真相大白,总已知   道了许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所以又经过那地点时,两人心中,都   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原振侠略移动了一下身子:“在刘量中的车子中,得到那小   薄片,这件事最不可思议。‘   玛仙只是发出了‘嗯’的一声。   原振侠叹了一声:“幽冥使者杀了人,收取了人的灵魂,将   之禁锢在小薄片之中。这一切行动,就算一下子可以完成,何以   小薄片会留在车中,会由“一只冰冷的手”让我得到?‘   玛仙仍然没有回答,原振侠无可奈何:“太诡异了,简直─   ─‘   他讲到这里,陡然停了下来,因为在刹那间,他感到后颈上   ,有一股极冷的冷风,正在向他袭来!他先转头向玛仙,玛仙一   点也没有甚么特别的感觉,而那种冰冷的感觉,一下子消失。他   转过头去,在他身后,当然没有人!   玛仙这时才道:“一切诡异的事,如果真相大白了,都可能   极其简单。‘   原振侠缓缓吸一口气,伸手在后颈上抚摸了一下,陡然想起   刘博士的话:他们的形体和人一样!他们实际上是怎样的?只是   一股冷风,还是一团冷气?   他用力摇了一下头,车子已在刘博士的大屋子前停了下来。   玛仙在前,原振侠在后,走进屋子时,原振侠再次感到后颈上,   有一股冰冷的侵袭──那绝不是幻觉,甚至也不是冷风的吹袭,   简直就像是有一块小小的冰块,突然贴了上来,就在后颈上溶化   。   原振侠陡然站定,那种感觉,又是一下就消失无踪。   他吸了一口气,一连两次,由于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都来   不及应付。这时,他挥了挥手,已经决定,如果再有一下这种感   觉,他会立即反手,拍向自己的后颈!   一定有甚么东西,碰在后颈上,才会产生那种感觉。他动作   如果够快,应该可以把那东西,压在掌心和后颈之间,就像有蚊   子来叮咬,动作如果快,一下子就可以把蚊子拍死一样!   他一面向前走,一面仍然挥动著手臂,神情十分紧张。穿过   了大客厅,进入小客厅,就在快进入书房时,那种冰冷,陡然又   生。原振侠一反手,‘啪’地一声,拍中了自己的后颈。   走在前面的玛仙,转过头来看,她看到原振侠不但姿态怪异   ──手按在自己的后颈上,而且按得极紧,那总不是正常的姿势   。而且,原振侠的神情,也古怪到了极点!   玛仙怔了一怔,也陡然吃惊。原振侠已叫了起来:“怎么办   ?我‥‥‥掌心压到了一点东西,不知是甚么,只是冰冷如‥‥   ‥‘   讲到这里,他神情更是骇然之极!他极快地一掌拍出,确然   被他拍到一个冰冷的,不知是甚么东西,压到了后颈和掌心之间   ──实在没有甚么,只是一小幅冰冷的感觉──好像还有过一些   挣扎,那是开始时的感觉,开始是挣扎,但他才说了几句话,就   变成了渗透──一股寒意,自他的后颈在逐渐渗入!   那虽然不足以令他魂飞魄散,也足以令得他骇异莫名!他不   知道那是甚么妖异,也不知道让那团冰冷,自后颈穿进口中之后   ,会有甚么结果?他宁愿那股冰冷渗透他的手掌,那想像起来,   至多不过是掌心中穿一个洞而已。而如果由后颈到口,居然穿了   一个洞,那又是甚么样的情景?   一时之间,原振侠张大了口,不知如何才好,玛仙也显然感   到了事态的严重。   玛仙依然吃惊,双手伸向原振侠,十指伸得极直,甚至指节   骨也因为手指伸得太直,而发出轻微的‘格格’声。   原振侠甚至可以感到自玛仙的指尖上,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力   量,正在帮助自己,对抗后颈上那种妖异之极的感觉。而也就在   这时,似乎有十分低微的声音,由他脑际感到,而且他一听,就   辨出那是施哲的声音:没有恶意,我没有恶意,只是想告诉你‥   ‥‥我和量中‥‥‥至少已经在一起了!   原振侠仍然不知该加何应付,他张大了口。施哲的‘声音’   清清楚楚,先是一下听来,像是经过了不知多少苦难之后,放下   重负的吁气声,有几分像叹息,然后,才是语声:“能和相爱的   人在一起真好!‘   原振侠这时已镇定了许多,他先用眼神,向玛仙表示并不是   有甚么凶险。玛仙俏脸上的神情,仍然极其古怪。原振侠突然道   :“你们‥‥‥甚至不是”人“,怎么能说是”相爱的人“?‘   出乎原振侠的意料之外──那令得他陡然震动,按在后颈上   的手,也松了开来,由于太震动,他要极快地握住了玛仙的手,   才能使自己镇定。   他‘听’到了刘量中的声音,声音听来也很清楚:“那就算   是两个相爱的感情好了。爱,本来就只是一种意念,无形无质,   是不是人,有没有人,都不是主要,主要的是要有爱!‘   原振侠在震动之后,有一阵昏眩之感。   一切都不可理解,也无法想像!原振侠和玛仙经历过的怪异   再多,也不如这一次那样,全然无可捉摸。   他还想问甚么,却看到玛仙缓缓摇了摇头,喃喃地说著:“   谢谢你们的通知!‘   然后,她抬起头来,望向原振侠,神情极迷惘:“他们‥‥   ‥用甚么方法通知我们?如果施哲和刘量中在一起,那么,他们   ‥‥‥应该‥‥‥同在那个小薄片中,怎么还能和我们联络?‘   原振侠无助地摇著头,玛仙问的,正是他心中无数疑问之一   ,他如何答得上来?   玛仙忽然又转过身,直视著前面,深深吸了一口气,向身后   的原振侠摆了摆手:“我们来迟了,有人比我们早到了刘博士的   书房!‘   她讲到这里,顿了一顿,提高声音:“请出来!‘   原振侠心中一凛,自然而然,靠近了玛仙,他看到玛仙的眼   神中,有一股异样的光采,炯炯慑人。而随著她的语声,前面有   一下听来相当怪异的声音传来。   那一下声音,听来像是淡然一笑,又像是一下无可奈何的叹   息,也像是一下闷哼声。随著那一下声响,人影闪动,一个人缓   缓走了出来。玛仙立时反手握住了原振侠的手,从她的紧握中,   原振侠可以感到她的紧张!   走出来的那个人,也怪异莫名。那当然是一个女人,而且是   身形极其标准动人的一个女人。   她穿的是一袭堪称紧身的黑色长衣,极薄,可是又不是紧贴   著身子,所以把她的身裁,表现得恰到好处──腿长腰细,隆乳   凫臀,也更把她白腻之极的皮肤,更衬得粉光致致。   那是一个标准的美人胴体,绝不会在玛仙之下。而且,甚至   没有甚么道理可说,一看到这样的身子,这样的衣著,就使人感   到十分古典、含蓄,在感觉上,和玛仙的现代、神秘,韵味大不   相同。   看到了那么动人的身形,再想仔细看一看这个丽人的脸庞,   那是自然而然的事。可是当原振侠的视线,投向她的脸面时,他   就陡然呆了一呆。同时,他也听到身边的玛仙,发出了充满惊诧   的‘咦’的一声。   那丽人的头脸上,蒙著一层黑色的轻纱!   她蒙著轻纱的方式,十分奇特。好像有一个特制的架子,黑   色的一重一重的轻纱,就笼在架子上,形成一个罩子,而罩子又   把她整个头部,全都遮住。   那种轻纱,一时之间,也不容易分辨出是甚么质地──当然   应该是蚕丝,可是又那么薄,那么轻,那么柔,看起来,在架子   上的,至少有三、四重,可是还是可以透过轻纱,依稀看到那丽   人的脸面。当然,五官不是看得很清楚,但是轮廓还是隐约可辨   ,尤其是她的脸色,十分苍白,在黑色的轻纱掩映之下,也格外   明显。   她走动得不算快,但是在走动时,总会引起空气的流动。所   以头上的纱,也就在掀动飞扬,看起来更是神秘美丽之极!   原振侠怔了一怔之后,刚想说:这是最新的时装吗?可是话   未曾出口,就陡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玛仙时的情形:一个美丽   之极的少女胴体,可是头脸上,却密密地扎著布──由于极度的   丑陋!   原振侠一想到这一点,不由自主,转头向玛仙看了一眼。玛   仙目光炯炯,盯著那丽人,可是她显然也知道原振侠在想甚么,   低声道:“不,她和我不同!‘   那丽人来到离他们约有五、六步处站定,一开口,声音也十   分柔软动听:“我和你们不同!‘   那丽人的这句话,在原振侠听来,一时之间,不是很容易明   白。玛仙却疾声问:“那么,你和甚么人相同?‘   丽人也没有考虑:“我和施哲相同!‘   玛仙的神情紧张,她却没有太多的惊讶,看来她像是早已知   道了这个答案。但是原振侠听了,却著实吓了一跳!   她自称和施哲一样!   而施哲的身分,却神秘莫名──既然说她自己是‘幽冥使者   ‘,但却又说’不知自己是甚么东西‘,那么,眼前这个丽人,   难道也是──   他一想到这里,脱口低呼:“幽冥使者?‘   丽人像是对这个称呼并不陌生,低叹了一声,又像是自嘲地   ,无可奈何地笑:“看来这个名词已经开始传出去了。嗯,如果   你喜欢,可以这样说,不过,我倒另外有一个名字!‘   原振侠思绪一片紊乱,也没有问她究竟是甚么名字的意思。   他和玛仙,曾不止一次讨论过,都认为所谓‘幽冥使者’,不止   施哲一个,如今果然又出现了一个,连外型都那么神秘!   他听到玛仙吸了一口气:“好,看来我们要作详谈。我叫玛   仙,这位是原振侠,你的名字是──‘   原振侠听得玛仙那样说,不禁苦笑。玛仙的话,听起来普通   之极,同样的话,几乎任何人一生之中,都不知道说过多少次。   可是如今,在这样的情形下听来,却又令人有遍体生寒的悚然。   那丽人的声音,听来仍是轻轻柔柔。如果不是一切都那么诡   异不可测,而玛仙又有大是凶险的预感,那种轻柔的声音一入耳   ,甚至还会使人感到甜腻。   她道:“我的名字叫黑纱。‘   原振侠陡然发出了一下低呼声,用力挥了一下手。在黑色的   轻纱之下,依稀可见她眼光流转(她的眼睛,像玛仙一样,有一   种异样的光辉),她道:“怎么?我的名字,有甚么不对?‘   玛仙和原振侠几乎同时回答:“听起来是怪了一点。不过‥   ‥‥你的名字,使我联想起另外两个人!‘   在这样的情形下,忽然讲起全然不相干的话来,对他们双方   来说,可能都是意外。黑纱问,声音带著好奇:“是哪一方面引   起的联想?‘   原振侠解释著:“纯粹是文字上的联想,姓黑的人不多吧?   ‘   黑纱轻笑了起来:“我根本没想到过这一点,真有这个姓?   我因为喜欢把自己罩在黑色的轻纱中,所以才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没有甚么特别的意义。‘   玛仙常识丰富:“中国人有姓黑的。我们想起的两个人之一   ,她的名字是黄绢!‘   玛仙在这样说的时候,似笑非笑地望了原振侠一眼。原振侠   假装看不见:“你的名字,和她是巧对。‘   黑纱侧头想了一想,像是在一刹那间,她才弄明白原振侠和   玛仙两人的话,是甚么意思。她又低叹了一声:“真复杂,在文   字上可以玩那么多花样的游戏。虽然有趣,可也不知浪费了多少   时间!‘   原振侠苦笑,他当然不打算和突然出现、外型诡秘,又自称   是施哲同类,同是幽冥使者的黑纱,讨论汉字的功过。而黑纱也   同样不再追问她的名字,还和另外一个甚么人可以联想在一起。   她作了一个看来相当古怪的手势,诱人的手指,看来相当修长:   ‘施哲已经无法向你们传递任何消息,刘量中也一样!’   原振侠急急道:“可是刚才──‘   黑纱吸了一口气:“刚才你感到的信息,是经过我转达的。   ‘   原振侠又疾声问:“你能和他们通消息?‘   黑纱摇头──当她摇头的时候,黑色的轻纱飞扬,重重叠叠   ,像是她的头上,凝聚著一团黑烟,看来古怪之极。她道:“也   不能了,一开始还可以,但现在已绝不能了!‘   原振侠心中不知有多少疑问要问,可是玛仙却已经抢在他前   面。同时,原振侠也强烈地感到玛仙在警告他:“你甚么也别说   ,让我来应付!‘   原振侠感到自己很难做得到,他向玛仙投以抗议的眼色。玛   仙立时向他望来,眼神不但严厉,而且还大有恐惧之色!   那令得原振侠心头一凛──黑纱的突然出现,看来虽然诡异   ,但一切好像十分平静。可是,她是幽冥使者,不但可以令人死   亡,而且可以令人的灵魂,沦为永远的奴隶!在她轻柔动听的语   音之下,不知道藏著甚么样的凶险!   玛仙一定是感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眼神。   原振侠竭力抑制著自己,抿著嘴,不再出声。   玛仙已经在问:“你来,是为了刘博士两年前留下来的资料   ?‘   黑纱点头:“是,不能让这些资料存在!‘   玛仙紧接著再问:“这是你自幽灵星座来的唯一任务?‘   黑纱像是感到一点意外,略为迟疑:“不,还有另一件任务   !‘   玛仙陡然吸了一口气:“幽冥使者的任务?‘   黑纱没有立即回答。原振侠在这时,感到有一股冷森森的眼   光,自轻纱后面射出来,那令得他有说不出来的不舒服,也感到   十分烦躁。他挥了一下手,未能将那股冷森的目光造成的不安挥   去。   他在那时,也忘记了玛仙刚才严重的告诫,陡然提高了声音   :“不管你有甚么任务,这里是地球,不能由得你们这种,不知   是甚么存在的邪恶力量胡乱行事!‘   原振侠一开始吼叫,就有不可遏制的冲动。他才叫了一两句   ,玛仙已经打横跨出一步,挡在他和黑纱之间,可是他仍然感到   ,黑纱的眼光在直射向自己!   他也一再又感到了玛仙的警告,可是他却有极不愿服从的反   抗,继续在大声叫:“你也无权把刘博士的资料毁去!我们有权   知道你们在地球上的活动!‘   黑纱的声音,居然仍是那么轻柔:“知道和不知道,都没有   分别。在知道了有一种杀人的力量叫鼠疫杆菌之后,还不是一样   死了上百万人?在知道一种力量叫热核爆炸之后,死了多少人?   知道有地震──‘   原振侠发出了一下听来声嘶力竭的叫声:“住口!这些都不   能成为你们继续杀人,甚至‥‥‥把人的灵魂,作永远禁锢的藉   口!我──‘   玛仙陡然转过身来,原振侠本来还想继续向下说,可是当他   看到了玛仙的脸时,他陡然吓了一跳,下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了。   玛仙的神情,是极度愤怒和极度惊恐的结合,肌肉扭曲,眼   中像是要喷出火来。看她的神情,倒像是原振侠不听一再劝阻,   闯下了甚么弥天大祸一样!她的双手也一下紧握著拳,一下伸开   手指来,原振侠甚至被她的那种样子,吓得不由自主,后退了一   步。   玛仙用力一顿足,发出了一阵浓重的叹息声。原振侠不知该   说甚么才好,已听得黑纱道:“那些资料,受到一种奇怪力量的   保护,我甚至无法接近。你只管去取来仔细看好了,我未能完成   毁弃它的任务。‘   玛仙又陡然转回身去,用听来尖厉得几乎要震破人耳膜的声   音叫:“你甚么任务也不能完成,你会被消灭,不能再存在!‘   原振侠这时,在玛仙的背后,看不到玛仙的神情。但玛仙的   叫声撕心裂肺,可见她的情绪,实在激动之极。   在一刹那,原振侠也陡地想到:幽冥使者的任务,是杀人,   杀了人之后,再把人的灵魂,作为永远的奴隶!由于黑纱的外型   看来如此柔美,几乎把这一点忘记了!难道‥‥‥难道黑纱的目   标是自己?   他才想到这一点,就看到黑纱迅速后退。可是玛仙的动作更   快,像是猎豹扑向羚羊,身子一耸,向著黑纱,直扑了出去!   原振侠再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情形出现──玛仙是一个身   怀超绝巫术能力的女巫,怎么会有打架的行为?难道这也是巫术   行为?   玛仙在向前扑去时,还发出一下更加惊人的尖叫声,震得原   振侠耳际直响,眼前发花!看出去,看到的情景,也像是在摇晃   。   他看到玛仙扑得快,黑纱退得更快,一下子就退到了墙前。   玛仙扑到,照说应该可以把黑纱压在墙上,可是黑纱的身子,却   一下子进入了墙中。玛仙极快地伸手一抓,‘哧’地一声,把她   头上的轻纱整幅抓了下来。   玛仙的动作真是快绝,像疯了一样,立时半转身,扑向门,   一下砰然巨响,把门撞开,到了墙的后面。她在飞扑时,由于动   作太快,满头头发飞扬,竟有一刹那,笔直向上!   墙后面就是刘博士的书房,原振侠从极度的惊骇之中,定过   神来,也奋力向前冲去。他紧急冲向前,被玛仙撞开的门,正好   反弹回来,原振侠一肘再将门撞开,进了书房,看到玛仙双手按   在书桌上,低著头。   书房并不是很大,如果除了玛仙之外还有人,原振侠一眼就   可以看得到。   但是,没有人。黑纱不但‘穿透’了一堵墙,她在进了书房   之后,一定又用同样的方法离开。而玛仙虽然精通巫术,也无法   再去追她!   书房中极静,原振侠一进来就停步,玛仙也一直维持著那个   姿势没有变过。在静寂中,有‘答答’的声音传来,原振侠循声   看去,看到那是汗水自玛仙鼻尖上向下滴来,滴向桌面上发出的   声音。   原振侠走向她,爱怜地托住了她的下颏,想把她的脸抬起来   。玛仙对原振侠,本来再柔顺不过,可是这时,她却挣了一下,   不让原振侠把她的头抬起来。   原振侠怔了一怔,略低了低身子,去看她。在一刹那间,他   看到,玛仙的脸上,有一股极其深切的悲哀,那令他心陡然向下   沉。可是随即,那种神情消失──变化得如此之快,叫原振侠疑   心,刚才是自己眼花。   玛仙已完全回复了正常──只是神情的正常。她满面都是汗   珠,当她看来神情平静地抬起头来时,细小的汗珠,甚至飞洒开   来,有不少,溅在原振侠的手上和脸上。原振侠伸出舌头,舔著   溅在口边的汗珠,感到了一种异样的滋味。   玛仙向他望了一眼,抱歉地浅笑,撩起上衣来抹汗,露出了   雪白的腹际。原振侠看得有点痴,等玛仙放下了衣襟,他才问:   ‘刚才你在想甚么?好像‥‥‥好像‥‥‥’   他觉得很难形容玛仙刚才的那种深切的悲哀,想了一想,才   又道:“好像很哀伤?‘   玛仙扬了扬眉:“有吗?我自己不觉得,刚才我想用巫术的   力量,把‥‥‥她困住。可是看来,巫术的力量不足以对付她们   ──巫术的力量,毕竟只是人类力量,而她们远超越了人类的力   量!‘   原振侠在玛仙的颊边亲了一下:“不必太悲观,至少有一种   力量,还在她们之上!‘   他说著,向一边的书架指了一指。玛仙轻咬著下唇:“是,   那种保护资料的力量,她说甚么来?我早就感到有一股奇异的力   量在,黑纱她说‥‥‥她甚至于无法接近?‘   原振侠‘嗯’了一声:“是,她是那么说!‘   玛仙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向书架,在第二层上,取下了几本   书。在书架后面的墙上,有一块木板,玛仙拉下木板,现出一个   小小的空间。那是一个十分简陋的暗格,里面放著一本笔记本,   看来并没有甚么特别的保护,玛仙一伸手进去,就把笔记本取了   出来。   原振侠大是讶异:“那种保护力量呢?‘   玛仙并不转身:“保护力量是一种能量,看不见摸不著,看   来专对付幽冥使者。那是能量和能量之间的一种对抗,和我们通   常观念上的对抗,完全不同!‘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玛仙转过身来,先把笔记本在双掌之间   ,压了一会,皱著眉,摇头:“弄不清楚保护力量来自何处,可   是还存在!‘   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示意快打开笔记本来看。玛仙揭开了   封面,就看到在扉页上,用极潦草的笔迹,写著几行字。   两人一看这两行字,心中就又紧张又高兴。字自然是刘博士   写的:“这本子记载著至今我想起来,仍然心寒心悸,可是又几   乎无法相信的事──我和一个自称来自幽灵星座的幽冥使者,打   交道的经过。‘   他们深深吸了一口气,聚精会神地看。看完之后,两人都好   一会不出声。   刘博士记下来的,是他奇异的遭遇。要不是他那儿子刘量中   ,也有了几乎相同的遭遇,他的奇遇就有可能成为永远的秘密。   刘博士的遭遇是独立的,但也和整个故事,有著千丝万缕的   关系,所以有必要写出来。   事情开始在一个黄昏,刘博士从医院回家。他丧妻之后,未   曾再娶,又喜欢清静,房子虽然大,也只是请人定期来打扫。所   以在大多数情形之下,只有他一个人在房子。   (刘量中在中学时期就寄宿,回家的时候不多。)   那个黄昏,看来和其他任何一个黄昏并没有不同。可是刘博   士的感觉十分敏锐,他一推开门,就觉得情形有点不对──说不   上有甚么不对,可是就感到有点异样。他停了一停,想弄明白究   竟发生了甚么事,才会使他有这样的感觉。   事情很快就清楚了,因为他看到,一个年轻的女郎,正从里   面走出来,看样子,从他的书房出来。刘博士不禁大是愤怒,可   是同时,也大是诧异。因为那女郎不但年轻、美丽,而且态度从   容之极,一点也不觉得她擅自进入了别人的住所!   刘博士也表现了他优雅的风度,他甚至现出了笑容,向那个   见了他,反倒用十分深邃、闪耀著不可测的光芒的大眼睛望定了   他的女郎道:“小姐,你现在所站的,好像是属于我的地方!‘   那女郎现出了一丝迷惑的神色。看来像是她未能听懂刘博士   的话,在一刹那间,刘博士心中想到的是:那么美丽的女郎,难   道是白痴?因为若是连这样的一句话都听不懂,那她的智力,肯   定有问题!   但是,在极短的时间中,那女郎的神情变得会意。她浅浅一   笑:“是啊,对不起,我不是很习惯。不过,我还是有点不懂,   你的地方,我的地方,他的地方,有甚么不同呢?地方一点也不   变,谁的都一样!‘   刘博士提高了声音:“当然不同,凭这样,才建立了社会秩   序!‘   他在说话的时候,用力挥著手。   同时,刘博士也觉得十分滑稽。他当然绝无必要,和一个闯   进他家中的陌生女郎,讨论那么严肃的问题,可是他却又自然而   然说了出来!   那女郎又轻笑了一下:“社会秩序?那又有甚么用?‘   刘博士决心不再纠缠下去:“请你出去,我不喜欢别人打扰   !‘   那女郎却一点也没有要离去的意思,她用十分优美的姿态站   著,看起来十分动人。而她的声音,也十分动听:“有一些事,   要和你商量,今天,你把两个人,从死神的手里抢了回来!‘   刘博士这天,动了两个大手术。要是那两个病人不接受手术   ,非死不可,他知道女郎一定是指这件事而言。女郎的语气,怪   的是竟然大有责备之意,像是在责怪他,不应该把人的生命,从   死神的手中抢回来!   刘博士自然有相当程度的幽默感,他立时哈哈大笑,指著那   女郎:“怎么一回事?你代表死神来声讨我?‘   他在这样问的时候,全然是调侃的性质,可是那女郎的回答   ,却令他呆了半晌。   那女郎道:“不完全是,可是也很接近!‘   刘博士发呆,伸出去指著那女郎的手,缩不回来,一时之间   ,不知如何说才好。   那女郎缓缓向他走过来,来到了近前。刘博士才吁了一口气   ,刚想说话,那女郎的一个动作,又令得他非但说不出话来,而   且全身发颤!   那女郎的动作,其实一点也不怪异,只是伸出她看来莹白如   玉的手,握住了刘博士还向前指著的那只手而已。可是自她手上   传过来的那股寒意,如此之甚,却令他发颤。一半是由于寒冷,   一半也是由于恐惧──人的身体,绝不可能那样冷!就算在冻房   之中冷冻的尸体,也不可能那样冷!   刘博士想起刚才自己所说的话,身子抖得更甚,死神!难道   真有死神?   那女郎握了刘博士的手大约半分钟,刘博士已有整条手臂都   冻僵了的感觉。女郎一松手,他一面忙不迭后退,一面不由自主   ,在自己冰冷的手上呵著气──那完全是被冻僵了的感觉,呵著   气,指尖上才有一点麻痒的感觉产生出来。   他张大口,想说话,可是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又足足过   了一分钟之久,他才迸出了一个字来:“你──‘   那女郎道:“我不是死神的代表,但相当接近。‘   刘博士的声音听来像在哭:“相当接近!那‥‥‥是甚么‥   ‥‥意思?‘   女郎侧著头,像是在想,应该如何解释,才能使对方明白:   ‘就是相当接近,我来自幽灵星座,是一名幽冥使者!’   刘博士又发了一会抖,才挣扎道:“那‥‥‥是甚么?‘   女郎摊了摊手:“我也不知道‥‥‥或者应该说,说了你也   不会明白,无法用你明白的语言和文字表达出来!‘   (原振侠和玛仙,一直不明白施哲说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   是甚么‘,这句话的意思,直到看刘博士的记载,看到这里,才   算是明白了──施哲当然知道自己是甚么,可是却无法用地球上   的任何语言表达出来!)   刘博士勉力使自己镇定,可是声音听来,还是不免古怪:“   你‥‥‥到地球来干甚么?‘   那女郎笑了一下,她的笑容灿烂无比,可是她讲的话,却令   人心寒:“我们需要地球人的灵魂!‘   刘博士深深吸一口气,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才好。他想了好   几遍:有人在开玩笑,一定是一个刻意安排的玩笑!可是那女郎   的手那么冷,就算他不是医生,也可以知道,活人的体温决计不   可能那么低!   他甚至想起了民间的传说,向女郎的身边看了一下,可是却   分明有影子。那女郎又像是有知道他在想甚么的能力,又笑了一   下:“我不是鬼,身体,是真正的身体!‘   刘博士又发出了一下呻吟声:“你‥‥‥来找我干甚么?你   们要灵魂作甚么?你怎知我动了两个大手术?‘   他思绪紊乱,所以问的问题,也十分杂乱。那女郎走出两步   ,自顾自坐了下来。刘博士已觉得自己的双腿一直在发抖,所以   他也一下子倒进了沙发。   那女郎摇头,笑──她一直带著动人的、浅浅的笑容:“可   以说要来研究。今天那两个人,我等著要他们的灵魂,可是结果   却被你破坏了!人要死了,灵魂才会被我们用特种方法收集得到   !‘   刘博士的声音,听来像是梦呓:“用‥‥‥甚么方法?‘   那女郎一翻手,在她白腻的手掌之中,有一片小小的薄片。   她向刘博士伸过手来,刘博士在她的手心中,拾起薄片来,指尖   和她的掌心轻碰了一下,又冷得打了一个寒战。他取了薄片在手   ,那女郎示意他照照看,他就看到了,在薄片之中,是一个极小   的黑点。   那黑点看来会动,情状怪异莫名。   (刘博士在这里,用了相当多字,形容这个薄片的怪异情形   ,由于前文已经提及过,所以那一段就删去了,不再重复。)   刘博士连问了好几遍:“这就是人的灵魂?‘   他得到了肯定的答覆,他又问:“这灵魂,就永远被禁锢在   里面了?这比死更悲惨,比‥‥‥‘   他实在找不出话来形容这种情形,这时,他也知道人类的语   言,的确太贫乏了。   那女郎却神情悠闲:“也不见得有甚么悲惨,嗯‥‥‥怎么   说呢?我比另外一些幽冥使者‥‥‥可以说,对地球人比较好。   所以我一直只在医院中收集人的灵魂,你明白我的意思?‘   刘博士的声音,苦涩无比:“明白‥‥‥不明白‥‥‥‘   那女郎叹了一声:“我等待人的自然死亡,并不制造死亡!   ‘   刘博士感到遍体生寒:“你还有许多同类‥‥‥在制造死亡   ?‘   女郎笑了一下:“地球上每天都有许多人死,其中一些,真   正的死因,也不会有人去深究。例如各种意外,谁会深究是怎么   发生的?‘   刘博士张大了口,合不拢来:“你们一直在地球上进行杀害   !‘   女郎一点也没有觉得不对的神情。   (接下来一大段对话,刘博士渐渐镇定,也认识到了来自幽   灵星座的邪恶力量,一直在攫取地球人的生命,十分严重。他和   那女郎对话的内容,十之八九,和原振侠、玛仙两人跟施哲、黑   纱的对话相同,所以也不必重复──一句话,地球人的生命,在   幽冥使者的心目之中,完全不算是一回事!)   刘博士变得十分激动,手挥动著,涨红了脸。那女郎有点讶   异地看著他,忽然道:“地球人真奇怪,自己杀自己,成千上万   的杀戮,在人类历史上,从来也未曾中止过,也不觉得怎样。可   是一知道有一种外来的力量,在取走人的性命,就觉得绝不可接   受!‘   她讲得十分平静,刘博士听得目瞪口呆,无法反驳她的话。   (原振侠和玛仙看到这里,也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一句话   也说不出来。)   (那女郎所说的,全是事实!)   (虽然听来残酷,但却是事实!)   (无可否认的事实!)   (人类自相残杀的历史,可以上溯到文明还未开展的时代。   而在号称文明古国的中国,早在两千多年前,就有一次活埋十万   人的记载!)   那女郎想是在等著刘博士的回答,可是刘博士却许久讲不出   话来。那女郎这才又道:“我其实也不想看到人死亡,可是如果   本来要死的人,都由于你的力量,而使他们可以再活下去,我也   只好和我的同类一样了!‘   刘博士骇然:“你‥‥‥提议我不要医治病人?‘   女郎仍然笑得轻柔:“是,让他们自然死亡!‘   刘博士的声音有点哽咽:“那‥‥‥没有甚么意义,还有许   多别的医生!‘   女郎的神情,甚至有一种眩目的俏皮:“或许,我会再去说   服别的医生!‘   刘博士发出了一连串的呻吟,用力摇著头。他有置身于梦幻   中的感觉,站起又坐下,最后,问了一个问题:“你们需要多少   ‥‥‥灵魂?‘   女郎侧著头:“不多,一年几百个。‘   刘博士长叹一声:“好,你说服了我,我明天就宣布退休!   ‘   (刘博士的退休宣布,轰动医学界,突如其来,事先一点迹   象也没有,而且态度如此坚决,人人不知是何原因。直到这时,   原振侠和玛仙才知道原因。)   那女郎十分满意:“那太好了!‘   刘博士有点怯意,再问:“如果‥‥‥我不答应你的提议,   那你‥‥‥会怎样?‘   女郎轻描淡写:“令你死亡,然后,取走你的灵魂!‘   刘博士遍体生寒,女郎嫣然一笑,向刘博士走来,刘博士呆   若木鸡地站著。女郎在他身边经过时,一股寒气袭来,更令他发   颤。   而当他转过头去,看到那女郎一直向前走,竟然‘溶’进了   墙中,穿墙而出之际,他真的昏了过去──昏倒在沙发上。   他大约昏迷了半小时左右才醒转,他肯定自己的经历绝非幻   觉,就连夜把这一切经过,全记了下来,并且将之当作他的大秘   密──他一直十分害怕再见到幽冥使者,那使他的生活,表面看   来平静,但实际上,却充满了恐惧──这从他后来,又陆续加添   的记载上,可以看出来。他把内心深处的恐惧,透过记录在发泄   ,那种文字,令看到的人也可以感染到他的害怕。   可想而知,当刘博士忽然接到儿子的长途电话,提及幽灵星   座,幽冥使者之际,他所受到的震动,是如何之甚了!   也难怪,当刘量中要讲述他的遭遇时,刘博士要粗暴地制止   !   也自然,当刘量中说他甚至爱上了施哲的时候,刘博士震惊   莫名!   刘博士最后,决定把自己所知的全都告诉刘量中。可是刘量   中却显然半信半疑,他还是要找原振侠,想把整件事,和见多识   广的原振侠商量一下。但是当他驾车前来的时候,车子跌进了山   谷之中!   刘博士知道刘量中会有危险,幽冥使者会令人死亡,可是也   无法挽回。不但无法挽回刘量中,而且也无法挽回他自己!   令刘量中死亡的,不会是施哲,因为施哲竟然爱上了刘量中   ──这是整件不可思议的事件之中,最最匪夷所思的一个环节。   施哲是一种甚么样的存在,根本说不上来,刘量中却是一个不折   不扣的地球人,两者之间,居然会有地球人的男女恋情!   原振侠和玛仙讨论著,分析著整件事,到这一点时,两人由   于心头的感觉实在太异特,所以也为之默然半晌。过了好一会,   原振侠才道:“事情渐渐明白了,可是还要作几个假设。‘   玛仙皱著眉:“假设‥‥‥所谓幽冥使者,是一种外星高级   生物?外星人?‘   原振侠也皱著眉:“我想,应该比外星人更复杂,更不容易   理解。可以‥‥‥说是一种外星‥‥‥来自外星的一种意识形态   !‘   玛仙苦笑:“越说越糊涂了,说具体一点!‘   原振侠用力一挥手:“一组来自外星的力量,到了地球,化   成了地球人的形体。‘   玛仙补充:“看来全是很美丽的女人。‘   原振侠叹了一声:“是原来就有这样的女人,被外来力量占   据了身体呢?还是根本连身体,也是外来力量幻化出来的?‘   玛仙道:“这倒不必深究了──这种力量在地球上活动的目   的,是要收取地球人的灵魂,作研究之用!‘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她们有能力把人的灵魂变成一个点‥   ‥‥施哲说她终于和刘量中在一起‥‥‥是不是她也进入了那个   薄片中?‘   原振侠在这样问的时候,神情极惘然,玛仙虽然是超级女巫   ,可是看起来,也好不了多少。因为这时他们在推测的,全然超   乎他们的知识范围!   玛仙道:“至少有一件事可以肯定,他们要令人死亡时,是   用一种能量,强烈影响人脑部活动,使得被害人发生意外!‘   原振侠点头,喃喃地道:“凶手!来自外星的凶手!地球人   虽然一直在自相残杀,但这种‥‥‥事情‥‥‥也难以容忍!‘   玛仙叹了一声:“也没有法子防止。或许,多几个像施哲那   样的幽冥使者,情形会好一些?‘   原振侠思绪极紊乱,他忽然问:“你扯脱了她蒙在头上的纱   ,可曾在她消失之前,看到她的样貌?‘   玛仙望了原振侠片刻,才用十分平淡的声音回答:“有,极   美丽,白得异样,可是又一点恐怖感都没有,白得像最好的玉!   ‘   原振侠也望著玛仙:“不会比你更美‥‥‥丽吧!‘   玛仙道:“谢谢你,最好让她再现身,来比较一下。‘   原振侠抬起了头:“美丽其实是个别的,无从比较。我想,   她也不会再出现了。‘   玛仙的语音很平静,可是她所说的话,听来却十分突兀:“   你可以请求她影响你脑部的活动,使你可以“看”到她!‘   原振侠一怔:“她为甚么要答应我?‘   玛仙道:“她会的,因为她想令你死亡!‘   原振侠陡地站了起来,凝视著玛仙,玛仙神情严肃,深邃美   丽的眼睛中,现出坚决无比的神采,绝不像在开玩笑。原振侠想   起,她在黑纱出现时的惊恐神态,不由得心头生寒!   他呆了片刻,才道:“那么‥‥‥她怎么还不开始行动?她   ‥‥‥‘   原振侠想令得气氛轻松些,本来想说‘难道她也爱上了我?   ‘可是事情如此怪异,这种话,实在又说不出口。就在他顿了一   顿时,突然听到一列书架之后,传来了一个轻柔的声音──黑纱   的声音:“由于一种我完全无法了解的,地球人的感情,所以我   才没有开始行动。‘   玛仙和原振侠立时紧握著手,他们看著黑纱的身子,透过书   架,现身出来,站在他们面前。她头部的轻纱被扯脱,现出她白   玉雕成一样的脸面,显得她一双眼珠分外漆黑。   原振侠凝视著她,冷笑:“幽冥使者也会对人类的感情有兴   趣?‘   黑纱柔声回答:“当然会!别忘了施哲,甚至背叛了幽灵星   座,为了要和她所爱的地球人灵魂相聚!‘   玛仙忽然问了一句无关重要的话:“他们现在的情形怎么样   ?‘   黑纱的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清澈澄净。当她向玛仙望来的   时候,玛仙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睛──她自然也有一双美目,可   是自从修习巫术以来,眼中总有一丝十分诡异的目光,当然远不   是妖冶,但也总不如黑纱的眼睛,那样清纯!   黑纱的回答是:“看不出,但是想像之中,他们都一定极快   乐!‘   原振侠苦笑:“两个被永远禁锢的灵魂,会快乐?‘   黑纱垂下眼睑,长睫毛抖动。由于她肤色特别白,所以睫毛   看来,也格外浓黑──这人体中如此不起眼,几乎没有作用的小   器官,竟然也可以在人的美态上,占有那么重要的位置!   她道:“只要这两个灵魂一直相爱,就会快乐。永远的禁锢   ,再也不必分开,对他们来说,可能是一种难得的幸福!‘   黑纱的那一番话,原振侠和玛仙都听得无话可说,而且在不   断回味深思她的话。的确,只要爱意不变,在任何环境之下,都   会快乐!   原振侠隔了好一会,才道:“可以看到他们?‘   黑纱点了点头,向原振侠伸过手来,原振侠也自然而然,伸   出手去。两人的手,轻轻碰了一下,刹那之间,原振侠不禁‘啊   ‘地一声──碰到了一只冰冷的手,这种感觉,他以前曾有过!   那是在毁损了的车子中,他一伸手进去,就碰到了一只冰冷   的手。接著,他手中,就多了一块奇异的薄片!   而这时,也是一样,他和黑纱冰冷的手碰了一下之后,他手   中也多了一片薄片。原振侠先不去看那薄片,失声道:“那次给   我薄片的就是你!‘   黑纱缓缓点头,原振侠大奇:“那时,你人‥‥‥在甚么地   方?‘   玛仙笑:“原,你也糊涂了,黑纱小姐既然有本领穿透固体   ,她自然掌握了突破空间的力量。她人在另一空间,手突破了空   间的限制,自然就可以碰到你的手!‘   原振侠也不禁失笑,伸手,在自己的额角上,轻轻打了一下   。   玛仙仍然笑著:“只是我不明白,何以要把那薄片交给原医   生?‘   黑纱道:“说起来,也很简单。在刘量中的生命被取走之后   ,原振侠医生是幽冥使者的下一个目标,而且会由施哲执行!‘   原振侠感到了一股寒意,勉强支持著:“仍然看不出把薄片   交给我的理由。‘   黑纱不急不徐地解释:“我知道施哲和刘量中相爱──我一   点也不知道那是一种甚么感情,但是却也知道,施哲是多么希望   能和刘量中在一起。所以我把薄片交给了你,因为施哲一定会来   找你的!‘   原振侠更疑惑:“可是,施哲却没有对我不利!‘   黑纱半转过身去,仰起头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令得她的   腰看来更细,胸脯也更挺耸:“她已经决心背叛幽灵星座了,自   然不想再害你。‘   原振侠吁了一口气,玛仙望向他:“每次,当施哲出现,我   都觉得凶险莫名,原来她‥‥‥她‥‥‥‘   她说到这里,盯向黑纱:“施哲背叛了,任务就由你来执行   ,可是你又为甚么不执行?‘   黑纱大有深意地望向玛仙:“你应该知道为甚么!‘   玛仙的脸色略变,原振侠心中一动:“你们在打甚么哑谜?   ‘   黑纱道:“就是我刚才提到过的那种‥‥‥人类独有的,我   还不是很了解,但已足够使我决定做一些事的感情──‘   她向玛仙指了一指:“她感到了凶险,知道两人中有一个会   发生意外,会死亡,而且无从抵抗。她更知道噩运不会发生在她   的身上,可是她却运用了一股极强的力量,把噩运向她自己转移   ──‘   黑纱的话,听起来不算是很畅顺,可是原振侠听到这里,整   个人都傻了,只觉得热血沸腾,激动无比!   黑纱的话再明白也没有:幽冥使者要令原振侠死亡,但玛仙   却把死亡的噩运,用巫术力量,转移到了她自己的身上!   换句话说,她要替代原振侠去死,去接受灵魂被永远禁锢的   噩运!   原振侠不知如何表达自己心中的激动,他只是不住喃喃地叫   :“哦!玛仙!小玛仙!‘   玛仙急速地眨著眼,眼中泪花转动,竭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   子,摆著手:“这也很普通,不值得感激成那样子,是不是?‘   原振侠大叫了起来:“不是!‘   他一面叫,一面已一跃向前,把玛仙紧紧拥在怀中!   黑纱在一旁,侧著头,很有兴趣地打量著他们的动作。玛仙   紧偎在原振侠的怀中,发出满足的一种声音──这种声音听起来   有点莫名其妙。   然后,他们两人又互相凝视,眼光的交接,替代了千言万语   。黑纱显然有一种能力,就算不是全部,也大体可以知道,这时   两人的心中在想些甚么。   所以原振侠和玛仙两人并没有说话,反倒是黑纱,在一旁大   是感慨:“真奇妙,两个人的心意,竟然可以有那么多和对方的   相同──‘她使用的词汇相当怪,又道:“两个人脑部活动的频   率,简直是一样的!这种情形,就叫‥‥‥爱情?‘   原振侠和玛仙没有回答她,同时深深吸了一口气。黑纱又道   :“当我知道一个人为了另一个人,竟然可以毫不犹豫牺牲自己   的生命时,我无法执行我的任务!‘   原振侠望向黑纱:“真出乎意料之外,来自幽灵星座的幽冥   使者,一个爱上了她要令之死亡的对象,一个又被地球人的爱情   感动了?‘   黑纱幽幽地道:“有甚么奇怪?我们不过是来自一个和你们   生存状态截然不同的空间,甚么勾魂、杀人、邪恶力量等等,全   是你们叫出来的!‘   原振侠苦笑:“可是,你们杀人!‘   看来,在这一点上,黑纱的观点,再也无法和地球人一致。   自她美丽的樱唇之中,吐出的那么动听的声音,竟然说的是这样   的话:“人总是要死的,迟点早点,实在不算甚么!何况──‘   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阻止她再说下去。因为他知道,说下   去,无非是地球人一直在自相残杀,和不知有多少原因可以令大   量人死亡等等。   黑纱停了一会,才道:“何况,地球人的灵魂,到了幽灵星   座,被研究分析,可以有对地球人极好的结果!‘   玛仙一直在享受著原振侠的热拥,这时也不禁直了直身子:   ‘好处?会有甚么好处?’   黑纱翻动著她那纤秾适度,又嫩又白的手,作了一个相当美   妙的手势:“人类灵魂中,有太多卑污的成分,如果研究出一种   方法,可以把卑污、低劣、自利、凶残、贪婪、狡猾、侵占、欺   瞒等等成分去掉,那么地球人的行为,一定会比现在好很多!‘   原振侠听得咽了一口口水。黑纱只是顺口说来,已把地球人   灵魂深处的卑污,说出了许多种来,再要说下去,自然再加十倍   也说不完。   那样说来,幽灵星座竟是没有恶意的了?   原振侠的思绪,紊乱之极,他觉得整件事,和一开始时的设   想,都不一样。他和玛仙,曾经要尽一切力量,和来自幽灵星座   的邪恶力量对抗,可是现在,看玛仙也是一片惘然的神情,显见   得她的心中,也同样感到了疑惑!   黑纱在这时,谅解地笑:“或许,我们的做法,很伤地球人   的自尊心,所以,我们一直在暗中进行,而且,我看收集也该停   止了!因为初步研究的结果,人类灵魂不是很多型,只是排列组   合的变化。当然,有的人卑污成分多,有的人高尚成分多,像玛   仙,她的灵魂,就再高贵不过,刘量中的也是──你怎么不看看   他和施哲现在的情形?‘   那薄片到了原振侠的手中之后,种种疑问,排山倒海一样涌   来,他竟然未能有机会去看一看。这时,他才扬起了薄片来,和   玛仙头并头地看。先找到了那个小黑点,小黑点在不快不慢地移   动,在小黑点之外,有一圈十分淡,淡得如同轻烟一样的小圆圈   ,把小黑点圈在中间,自然也在跟著移动。   原振侠吸著气:“小黑点外的那一圈──‘   黑纱的声音十分感慨:“就是施哲,现在,连我也没有法子   和她联络了。看起来──‘   玛仙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他们一定快乐,和世上、宇宙   间任何恋人一样快乐,或者更快乐。因为再也没有任何力量,可   以令得他们分离!‘   原振侠自然而然点头,表示同意,玛仙又嘲弄似地一笑:“   人类的爱情,在爱著的时候,自然伟大,但也很容易变。变,主   要是外来的因素,完全没有外来影响,就可靠得多!‘   黑纱对玛仙的这一番话,像是不很明白,蹙著眉。那自然是   她对于人类的爱情,还不是十分了解之故。玛仙向她走过去,到   了她的身前:“你放弃执行任务,算不算背叛了幽灵星座?‘   黑纱眉心打著结,神情变得十分忧郁,看来楚楚动人:“不   算是背叛,但是‥‥‥但是也要接受惩罚!‘   原振侠和玛仙两人,由衷地惊呼了一声:“甚么样的惩罚?   ‘   黑纱低叹了一声:“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中,我无法摆脱地   球人的形体。‘   原振侠又‘啊’地一声:“你现在的形体,是原来就有这个   人,你‥‥‥占据了她的身体?‘   黑纱像是吃了一惊:“不,不!怎么会有这样的情形?‘   她在急急这样讲了一句之后,想了一想,现出相当可怕的神   情:“是‥‥‥有这样的情形,可是我们不是,别人有──‘   她的这句话,听来有点没头没脑。可是原振侠和玛仙毕竟不   是普通人,一听得她那样说法,一股寒意,自心底直透出来,望   定了黑纱。可能他们的神情,难看到了极点,所以黑纱现出同情   的神色,和一个无助的笑容。   黑纱刚才的话,其实再明白也没有:她、施哲和其他来自幽   灵星座的使者,并没有占据了地球人的身体在地球上展开活动。   但是,‘别人有’!   ‘别人有’!   ‘别人有’的意思就是,别的外星人,情形和她们相同或不   相同,用一组能量,占据了地球人的身体,在地球上活动!这实   在是叫人一想起来,就不寒而栗的事。外星人或外来的势力,用   这种方式在活动,你面对的人,可能根本不是地球人!你熟悉的   朋友、师长、亲戚,甚至亲如父母、子女、妻子、丈夫,他们的   身体,可能早被外星人的思想占据,已经不再是地球人!   原振侠呆了半晌,才使自己从极度的震栗之中,镇定下来。   他知道那种可怕的情况,绝不是自己的力量所能控制──外星人   若是来到地球,那必然是科学文明胜过地球许多倍,在这样的情   形下,地球等于不设防,绝无抵抗的可能!   (原振侠又想到,地球人若然不是那么热衷于自相残杀,科   学文明必然会比现在进步很多,那么,情形会不会好得多呢?)   (原振侠的设想,没有答案。因为人类过去、现在、将来,   都将热衷于自相残杀!)   原振侠作了几下没有意义的手势:“那么你的形体,是怎么   来的?‘   黑纱笑了笑:“根据最适宜在地球上活动,而幻变出来的。   可是‥‥‥我们和地球人太不同了,所以无法变得和地球人一样   的体温,我们是冰冷的!‘   玛仙由衷地道:“你的身体虽然冷,可是你的心意,却很温   暖!‘   黑纱叹了一声:“我将用这个形体在地球上生活很多年‥‥   ‥至少三十年‥‥‥‘   黑纱讲到这里,现出十分为难的神情,手指绕著,欲言又止   。玛仙慨然道:“你是为了不加害我们,才受到这样的惩罚。如   果有甚么要我们帮忙的,只管说,一点不用犹豫!‘   黑纱叹了一声:“只有你们两人知道我是‥‥‥来自幽灵星   座的──‘   原振侠和玛仙立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原振侠一挥手:“不止   两个,至少会有十个人左右,会知道你的真正身分,或者更多!   ‘   黑纱震动了一下,在她澄澈的大眼睛中,现出了一片无助的   、惘然的神采。原振侠忙道:“我以我的生命作保证,那些人,   比我和玛仙更出色,他们是地球人灵魂美好一面的代表。他们知   道了你的身分,不但不会对你有丝毫不利,而且还会尽他们一切   力量帮助你!‘   黑纱美丽的脸庞上,由惊惶而变得十分向往,她伸了伸舌头   :“甚至,甚至可以和他们之中的一个‥‥‥谈谈恋爱?‘   她会忽然这样说,倒令得原振侠和玛仙陡然一怔,不知如何   回答才好。玛仙见机说:“当然可以,不过,你若是真和其中一   个相爱了,三十年未免太短了!‘   黑纱说得十分认真,显然她对于恋爱,极其向往:“真奇怪   ,在有了和地球人相同的形体之后,会对一切地球人的感情,都   有极浓厚的探索兴趣‥‥‥虽然我一点也不喜欢现在的形体,但   像施哲一样,等有了真正的爱情,我也不在乎多延迟几十年!‘   原振侠和玛仙连声道:“足够了!足够了!‘   玛仙又道:“你还是有相当超特的能力,对不对?‘   黑纱皱了皱眉:“不会比你更强!‘   原振侠叫了起来:“那还不够?她是超级女巫!地球上像她   那样的人,几乎是独一无二的!‘   玛仙谦虚地笑,他们三人忽然之间,说笑融洽无间,这是原   振侠再也没有想到的事。事情变化,一切全那么突然,令人的情   绪,都几乎无法适应!   原振侠想了想,问:“自幽灵星座,一共来了多少幽冥使者   ?‘   黑纱立即道:“从第一个开始,到我,一共是四十九个。‘   原振侠‘啊’地一声,吞了一口口水。四十九──七七四十   九!这个数字,在阴阳之间,一直有著十分特殊的意义,和人的   生死、肉体和灵魂有关。黑纱是第四十九个,应该是最后一个了   !   原振侠指著黑纱:“你是‥‥‥最后一个?‘   黑纱侧著头,样子十分可爱:“大概是,最后两个,一个爱   上了地球人,一个准备去爱地球人!我竟不能分别是我们的生命   形式高级,还是地球人的生命形式高级!‘   玛仙笑:“我也不能分辨,但是我可以肯定,地球人之间的   恋情,有趣之极!‘   黑纱听了,现出一副十分向往的神情,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眨   动,动人莫名。过了一会,她忽然叹了一声:“为了收集各种不   同类型的灵魂作研究,我们也曾取走了不少,你们称之为伟人的   生命!‘   原振侠心中,始终还有点芥蒂:“是啊,像刘量中、刘博士   ,都是人类的精英。‘   黑纱道:“那还不算甚么──‘   原振侠和玛仙同时吃惊:“还有甚么更重要的人物,是被你   们‥‥‥结束了生命的?‘   黑纱不经意地,一点也不觉得有甚么吃惊地,说出了一个人   的名字来。   一听到这个人的名字,原振侠和玛仙直跳了起来!黑纱还补   充了一句:“幽冥使者影响了一个人的脑部活动,这个人就暗杀   了那个人──咦,你们为甚么那么吃惊?‘   原振侠叫了起来:“那个人──那个人是一个大人物!‘   黑纱十分不以为然,摇著头:“这是你们地球人最大的毛病   !大人物,大人物是人,小人物也是人,并没有甚么不同!可是   你们,就习惯向大人物崇拜,向大人物屈服,任由大人物摆布,   形成了愚昧和落后!那个人的灵魂,研究下来,就和普通人没有   甚么不同!‘   原振侠和玛仙,听得目瞪口呆,黑纱一挥手:“我们会再见   ,但先要分开一阵!‘   她盈盈向前走,又穿过了墙,消失了。   在她走了之后,至少五分钟,玛仙才问:“你认为黑纱‥‥   ‥她会和谁恋爱?‘   原振侠道:“她有资格和任何人!‘   玛仙道:“在你刚才所说的十个人之中!‘   原振侠喃喃地道:“那位先生?不会!浪子高达?不会!亚   洲之鹰罗开?不会!年轻人?不会!‘   他又数了几个人,一直摇头。玛仙凑向他的耳际:“原振侠   医生!‘   原振侠反手搂住了她的细腰,大声道:“更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