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数   在这个纬度,很少有那么寒冷的天气。平时绝少用到的壁炉 ,破例派上了用场。   那是真正的壁炉──城市中有著壁炉的屋子并不多,这幢屋 子原来的主人,在建造屋子的时候,多半基于怀旧的情怀,所以 才在一个小客厅中建造了壁炉。这是何以在这个不寻常的寒夜中 ,可以有许多人围炉夜话的原因。   几乎每人的手中都有一杯酒,主人提供的晚餐,食物精美无 比,吃得人人心满意足。在那样的情形之下,就是谈天说地的最 好时机了,总共有十来个人,大家都各适其所,找到了适当的位 置,或坐或立,或在缓缓地踱步,气氛融洽而热烈。   在这十几个人中,有不少是大家熟悉的、极其精釆、有著丰 富奇异经历的人物。他们的身分和姓名,在故事发展中需要他们 出场时,自然会一一介绍。   这时,且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一个年约三十岁,皮肤黝黑(黑 里透著红),身形很高,一头黑发又长又乱,双眼之中,时而闪 耀著异样光釆,时而又十分忧郁的人身上。   屋主人在晚餐时,曾请各人作自我介绍──前面已经说过, 十来个人之中,颇有几个极著名的人物在。著名的人物一报姓名 ,大家自然‘哦’地一声,立刻知道了他是甚么人,不必多作其 他的介绍。   其中有一位最出名的先生,当他要自我介绍时,人人都道: ‘每个人都知道你是谁,不必自我介绍了──’   真正出名的人,是连自我介绍都可以免了的,因为人人都知 道他是甚么人。   而那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人,在自我介绍时这样说:‘我的 名字是李加·奥南度,来自南美洲的巴拉圭,我是一个矿务工程 师。’   这个人的名字和身分,对所有的人来说,都相当陌生。虽然 从他的体型和肤色上,很多人早就看出他有印第安血统,但是也 使大家想不通何以名不见经传,一个来自南美的矿务工程师,会 在这样的聚会中出现。   李加显然沉默寡言,自我介绍词很简单,说完了之后,坐了 下来,也不再多说甚么。   有几个人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主人,主人的补充是:‘李加先 生是矿石学专家,这屋子的前主人是一个收集狂,曾热中于矿石 标本的收集,所以和各地矿务公司都打过交道。李加先生持南美 第三大矿务工程公司的介绍信前来,原来的屋主人不在了,由我 接待。他有一些疑难而怪异的事,要讲给各位听,而且想听听各 位的意见。自然,那是饭后的事情,现在,连我也不知他要说的 怪事是甚么。’   主人的解释引起了一阵笑声──原因是由于在座的人中,至 少有一半,可称为疑难怪事的专家,他们一生之中,怪异经历之 丰富,每一件事记述下来,就是一个情节曲折离奇、匪夷所思的 故事。所以主人的介绍,虽然故作悬疑,大家也没有期望在这个 不喜欢多说话的青年口中,会有甚么新鲜离奇的故事说出来。   等到晚餐结束时,主人才又略微提醒了大家一下:‘饭后, 请到一个装有壁炉的小客厅去。过去那位主人收集到的矿石标本 ,都陈列在那里作摆饰。’   座间有对矿石标本没有兴趣的,也就夸张地打了一个呵欠─ ─这一类的聚会,若是有人要顾念著传统的社交礼节的话,那么 ,聚会也必然沦为平凡无趣了。   主人只是笑笑,这就到了那个小客厅。所谓‘小客厅’,其 实面积也大得惊人,就算陈列了至少三千块以上大小不同的矿石 ,还足足可以容纳上百人。   而那些矿石,最小的也有拳头大小,大的比人还高,奇形怪 状,看来就像是新派的雕塑。   客厅的一角,专门陈列水晶。当大家各自找到了合适的位置 之后,来自巴拉圭的矿务工程师李加,就站在那一个角落。   那一个角落陈列的水晶十分多,有特别的照明设备,使水晶 的色彩更剔透、更加美丽!   一眼望去,可以看到含有有机物的,茶褐色的茶晶和墨晶, 含氮的黄水晶,含锰的紫水晶,含有纤维的发水晶,含水泡的泡 晶,形形色色,应有尽有。   水晶并不算是甚么特别名贵的矿物,它是纯粹的二氧化矽, 俗称石英。大多数的石英矿的形成,都在第三纪地质代,大约是 七千万年之前的事──那时,地球上曾有甚么变化,人类一直在 追寻,但也未有确切的结果。   可是,水晶这种六角柱状结晶体的矿物,由于它的晶莹剔透 ,自然而然成为工艺品的好材料。   在这里陈列的,并非水晶工艺品,而是水晶原矿石。一大簇 六角柱形的水晶结晶原矿石──通常被称为‘水晶瑙’,那是大 自然奇妙之极的创造,在适度的灯光下,闪耀著变幻莫测、无可 理解的光芒,显示著地球作为浩瀚无涯的宇宙一份子,亘古以来 的奥秘,迷人而又使人惶惑──感到在此千万年计的历史面前, 人类的渺小。   所以,那个角落相当吸引人!   除了李加之外,还有几个人在欣赏著,发出由衷的赞叹声, 用手指去触摸水晶的六角柱状结晶。   在矿石标本之前,李加的话变得多了起来,神情也很兴奋。 虽然他的声调并不高,本来只是对在他面前的人说话,但也可以 使其余人,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所以在他开始说话之后没有多久,其余人的注意力,也被他 的话吸引了过去。   (他就这样开始了他要说的怪事,叙事的方法,可以说相当 高明。)   他先走向在欣赏一组极大的紫水晶瑙的两个人,指著那一大 团紫水晶,像是不经意地说:‘在两位面前的,是一块相当少见 的蛋形紫水晶瑙。水晶在形成一群结晶体的时候,有两种形成的 方式:一种是普通形的,水晶的晶体在外面,和普通的矿石相同 ;一种是蛋形的,形状如石球,有的大,有的小,在外表看来, 表皮粗糙,只是一个石球,可是一剖开来,里面就是极美丽的紫 水晶结晶。’   他指的那一个,本来是一个大约直径几乎有两公尺的大石球 ,被剖开了四分之一左右。灯光自被剖开处照射进去,照在结晶 体上,泛起一层艳艳的紫色。石球的球质约有三十公分厚,全是 长短不一的六角柱形晶体,球中心还有相当的空间,那空间中, 就充满了紫色流转的光芒,看来极其美丽!   李加在继续著:‘在整块矿石未被割开之前,是完全密封的 ,密封的时间,就是矿石形成的时间。而在矿石的球状形成之时 ,若有甚么东西被包在里面,那么,包在里面的东西,也就有那 么久。’   那两个人齐声问:‘会有甚么东西被包在里面?’   李加作了一个手势:‘通常是别的矿石,矿石由液体的岩浆 凝结形成,温度极高。第三纪在地质学上,是大约七千万年前的 事,有很多这种球形的矿石──不但水晶有,玛瑙也有,会包著 大量的水,那是矿物的形成过程中,析出结晶水的结果。’   听他以他的专门知识,介绍那一大团蛋形紫水晶瑙,听的人 都很有兴趣。当他停止说话的时候,没有甚么人插言,这等于在 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他喝了一口酒:‘这种大型的紫水晶瑙,都被用来作装饰品 ,价值也相当高。这一个,当它被开将出来时,是世界上最大的 标本,当时的收集者以高价买下的同时,和矿务公司说明,若是 以后,发现了更大的标本,他一样有兴趣,务必请先通知他。前 两个月,我们在一个矿洞中发掘到一个更大的,比这个更大,不 规则圆形最凸出处,直径竟达三百二十七公分──’   李加在说到‘三百二十七公分’时,手向上扬,比著高度, 那几乎是两个成年人的高度了。   他同时道:‘这是极罕有的发现,整个矿洞的人都围上来看 。我们也立刻想到了多年之前,对一个买主的承诺,所以在三天 之后,把矿石运出洞来的同时,就写信告知,有了这样巨大的发 现,可是,一直没有收到回信。’   他说著,望著现在的屋主人,现在的屋主人有点歉意:‘原 来的屋主人,由于十分奇特的原因,不知甚么时候才能回来,他 曾委托我处理一切。我看到过你们的来信,但是,我不认为矿石 的收集要继续下去,所以没有回信,想不到你亲自来了──’   屋主人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要是那巨型的紫水晶样本 ,价格不是太惊人的话,我可以考虑──’   李加一直在说著有关紫水晶标本的事,他又特地从巴拉圭来 ,猜他是为了兜售那巨型的紫水晶瑙而来,也十分正常。屋主人 这样讲,也算是十分客气,不应该算作突兀。可是李加一听,反 应十分特别,眨著眼,像是不明白这句话是甚么意思。   在客厅中的人,由于各有丰富的生活经历,自然都看出了李 加的神态有异。各自互望著,都并没有表示甚么意见,只是等候 李加作进一步的说明。   李加吸了一口气,神情有点怪异:‘这‥‥‥我并不是来要 求你‥‥‥收购这块大水晶,因为‥‥‥因为‥‥‥因为‥‥‥ ’   他接连说了三次‘因为’,都没有讲出为甚么来。   一个来客插了一句:‘是不是那么巨大的标本太罕有,所以 国家博物馆要保留?’   李加又吸了一口气:‘才发现时,确然有人这样提出过,可 是‥‥‥可是现在不是为了这个原因,而是‥‥‥这个巨型水晶 瑙‥‥‥已经失踪了──’   李加这句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有惊讶的神情。屋主人先说话 :‘那么巨大的矿石标本,重量是──’   李加立即道:‘接近四千公斤──’   屋主人笑了起来,问著客人:‘体积是直径三公尺多的球形 ,重量是接近四千公斤,这样的一件东西,若是“失踪”,一定 是一个十分离奇的故事了!’   李加叹了一声,搓著手,又伸手向身边的紫水晶触摸著。他 的手看来很大,手指也很长,指节骨相当粗,可是在伸手触摸紫 水晶矿石时,却显得出奇温柔,表示了他内心对矿物的热爱。   大家都等著他把那么大、那么重的东西,居然会‘失踪’的 过程说出来。李加皱著眉,像是在考虑应该如何开始才好,所以 客厅中变得很静,只有嘴唇和酒接触,所发出的轻微声响。   李加其实并没有沉默多久,他用力一挥手:‘由于在过程之 中,有很多难以了解之处,所以我想叙述得详细一些。要‥‥‥ 各位多花点时间。’   各人都没有表示反对,一个道:‘如此良宵,好友相聚,就 算作终夜之谈,又有何妨?’   这位先生出言文雅,李加向他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为了便于了解来龙去脉,李加所说的经过,应该详细写出来 。以下就是李加所说的故事,的确十分怪异,看的时候,不妨留 心一些。   矿务公司的全名是‘巴拉圭西部水晶矿开发事务公司’,名 称很长。   这间简称‘巴西水晶’的公司,是南美洲主要的水晶开采公 司。只有在真正的巴西,另有两家专门开采水晶的公司,规模才 大过它。   但是,‘巴西水晶’却以出产优质的紫水晶著名。主要的矿 洞在巴拉圭西部的山区,李加就长驻在矿区工作。   和李加一样,同是矿务工程师的人还有五个,一共有六个矿 场工程师。   在六个人之中,需要特别注意的两个人,一个人就是来到了 这次聚会中的李加。另一个,是和李加私交十分好,年纪相仿( 两人都是三十三岁),兴趣也相投,所以,他们两人共用工作室 和实验室,也住在相邻的宿舍。   水晶矿的开采,十分富于挑战性。在很多情形下,水晶成群 成簇地结集在一起,发现了一点苗头,发掘下去,有时,会使人 有以为整座山都是水晶的错觉。可是有时候,明明看来有一大片 ,但是却只有薄薄的一层,下面全是石头。   现代科技,使得探测何处蕴藏量丰富,何处稀少,十分准确 ,所以开采的效率也很高。因为纯粹的水晶可以让一定波长范围 的紫外线、可见光和红外线通过,具有旋光性,光波探测,可以 达到知道矿藏纯度的结果。   在那天,发掘出那个巨大的蛋形水晶瑙之前,早已经经过仪 器的探测,算定了这个蛋形水晶瑙的大小。   电脑终端仪的萤光屏上,也根据资料数据,模拟出了这个巨 大水晶瑙的形状。看到萤光屏上所显示的数字,人人都高兴莫名 ,当晚甚至有一个小型的庆祝会。   参加庆祝会的,自然全是和矿务有关的人,地点就在那个矿 洞之外。这个矿洞,恰好是李加和唐勒负责的。对了,上面提到 过的那个,和李加交情十分好的矿务工程师,他的名字是唐勒。   唐勒虽然和李加同年龄,但是工作了好几年,经验丰富。李 加是大学地质系毕业之后,才参加了矿务工作的,唐勒则没有那 么好的学历,而是从基层工作做起,再靠著自修,而取得工程师 资格的。   当晚所有人之中,最兴奋的是唐勒──在一发现有这样大的 水晶瑙之后,他一直极度兴奋,一方面,也由于那是他主持的一 次探测中发现的。他双手按在矿洞的石壁上,用十分坚决的声音 道:‘这巨大的水晶瑙,应该定名为巴拉圭紫水晶,陈列在国家 博物馆,注明由我──唐勒所发现,以作纪念──’   当时,大家都有点酒意,有几个人对唐勒的话表示不满,发 出了嘘声,也有的讥笑他:‘是你一个人的功劳?你不妨把它用 一个人的力量开采出来──’   唐勒当时,显得相当无可奈何。因为他知道,他自己一个人 ,绝无法把那么巨大的水晶瑙开采出来的!   那晚,在庆祝会结束,李加和他一起走回宿舍时,唐勒在路 上对李加道:‘这个巨大的蛋形水晶瑙之中,一定蕴藏著古老的 、神奇的秘密──’   李加笑道:‘我们是矿务工程师,不是诗人!’   唐勒用力挥著手:‘探测已发现里面有大量的水!’   李加耸了耸肩,在蛋形水晶瑙之中有水,那是极普通的事, 普通到了不值一提。   可是唐勒还在不断说著:‘我有这个预感,极强烈的感觉, 这个巨大的水晶瑙之中,有‥‥‥有‥‥‥我也不知道会有甚么 ,可是一定有甚么──’   李加伸手在唐勒的肩头上轻拍了两下,表示明白他对即将被 采出来的,罕见的巨大水晶瑙,那种热切盼望所形成的异样兴奋 。   唐勒却有点生气:‘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那么美丽的矿石 ,在人类还不知是甚么单细胞生物时,它们已形成了!一直深深 埋藏了几千万年,却在几天之中,就可以被发掘出来──’   李加自然也有同样的感觉,每一个和矿物长期接触的人,都 会有这样的感觉,可是李加自认,感觉不如唐勒来得强烈。   唐勒又道:‘挖掘工作,一定要从头到尾,都由我来主持! ’   李加一听得唐勒那样说,心中略有不快,他忍不住讥讽了一 句,说:‘当然,那团水晶,最好定名为唐勒水晶瑙!’   这是明显的讽刺,可是情绪在狂热中的唐勒,却一点也不觉 得,反倒大是兴奋:‘有可能吗?你说,真有这个可能吗?’   他一面说,一面还抓住了李加的肩头,用力摇李加的身子。 毕竟是好朋友,李加反倒觉得自己的讽刺太过分了,他忙道:‘ 哎,别胡思乱想了!公司要做生意,这块巨大的水晶瑙在开采出 来之后,可以找到好的买主。我知道东方有一位收藏家,对这种 大型的水晶瑙有极高的兴趣,会买下它!’   唐勒听了,脸色大变,甚至双手紧握著拳,身子微微发抖, 像是要被出售的是他的爱人一样。   当晚,几乎不欢而散──唐勒用力一甩手,自顾自走了开去 ,倒令李加不知如何是好。   第二天开始开采,唐勒主张小心又小心,工人使用工具稍有 不当,他便大声叱责,好在他平日人缘甚佳,工人也不以为意。 工人领班还开玩笑地说:‘唐勒工程师怎么了?我们是开矿的工 人,不是剖腹取婴儿的外科医生,动作不可能那么细致的!’   在唐勒的严格要求下,工程的进度相当慢。公司的上头有点 不满意,唐勒到办公室去大叫大嚷:‘我要把它完完整整取出来 ,不让它有任何损坏──那是大自然的杰作,是地球所孕育的灵 胎,稍有损伤,是对大自然犯罪,对我们居住的星球犯罪!’   他那番话慷慨激昂,抑扬顿挫,使得听到的人都傻了眼,无 法不同意他的做法。   八天之后,整个水晶瑙被开采出来。由于它太沉重,动用了 特别的起重机械,在十分困难的情形之下,才把它搬出了矿洞。   本来,可以利用这圆形的特性,用简单的办法将它滚出来, 但唐勒坚决不允许,说这样会‘令它感到不舒服’。这几近无理 取闹了,可是当李加和他争辩几句时,唐勒的神态凶恶得像是要 杀人,李加自认识他以来,从来未曾看到他那么凶恶过,只好作 罢。   运出矿洞来的,这时看来,只不过是一只巨大的石球。水晶 的美丽结晶在里面,未经剖开,是看不到的。   唐勒在极度的兴奋之下,几乎无法正常处理事务,所以以后 的行动,全是李加负责指挥的。   李加下令,把巨大的‘石球’运往工作室(拆了工作室的一 堵墙,才运进去),然后,就进行X光透视(这是蛋形水晶瑙被 挖掘出来之后的必定手续)。   蛋形水晶瑙,要展露它美丽夺目的部分,就必须进行切割─ ─割开来,里面的水晶晶体才能显露。而如何切割,才能使它的 美丽保持最完整,是一门相当深奥的学问,有赖于事先的X光透 视来作出决定。   矿务公司的X光透视设备十分先进,当透视工作进行时,公 司的主要人物全集中在工作室,工作主要还是由唐勒主持。   当一幅幅照片讯号自X光机传送给电脑,再加上光谱探测仪 所测得的结果,经过电脑处理,变成彩色图片之际,每一幅照片 都叫人赞叹。   首先是晶体核的粗大,六角柱形的晶体,竟有每一边达十公 分的长度,有的竟在五十公分以上──那么巨大的天然水晶结晶 ,在开采史上,还未曾出现过!   其次,这个巨大的水晶瑙,竟然不是单一的含锰的紫水晶。 它约有三分之一,是色泽又深又亮的艳紫色,其余三分之二,则 是各种不同的颜色,分布得十分巧妙,那是大自然的艺术杰作。 不但有黄水晶、茶晶、墨晶、看来有些凌乱美的发晶,而且还有 晶莹透明的纯水晶,和因为晶体内含有微小裂痕,会折射光线, 现出彩虹一般七色光华的彩虹水晶、接近半透明的绿色水晶、呈 异样浅红色的玫瑰水晶,和虎眼水晶、闪光水晶、鹰眼水晶、橘 色水晶‥‥‥   几乎有记录的所有水晶种类都在里面──那简直是一个天然 的水晶博物馆,彷彿它形成的目的,就是有一种至高无上的力量 要告诉人:地球上总共有多少种水晶。   在场的人,有不少从事水晶开采工作,有长期的经验,可是 这样的一座水晶宝库,却也是他们从来也想不到的奇迹!   在一阵赞叹声过后,有一个短暂时间的沉默。在场的人超过 三十个,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气息,可知人人心中,都怀著对这 个水晶宝库的极度敬意──伟大的艺术品能使人产生崇敬的意念 ,那水晶宝库是大自然的艺术结晶,更能使人悠然联想到七千万 年之前,地壳变动,岩浆四射的那种混沌初开,大地形成,山岭 拱生,大海出现的情景!   整个地球起著天翻地覆变化时的雄浑情景,自然也更能叫人 屏气静息,以表敬意。   沉默维持了几分钟,才由一个年轻的技师首先打破沉寂,他 用极尖锐的声音叫:‘天,我们该用甚么方式把它切开来?’   这个问题,人人心中都在想,所以那年轻人一叫出来,便立 即起了一阵‘嗡嗡’的交谈声。   如何把它切开来,把整座水晶宝库完整地呈现出来,这才是 最重要的一点──不把它剖开,在外表看来,这只是一个巨大的 、粗糙的石球。即使可以把它打磨得光滑些,也还只不过是一个 大石球,无法看到它的内部竟然是这样的灿烂!   (内在的美丽,必须经过剖解才能呈现!)   公司的首脑人物,自然而然,成了讨论的主持人,吸取各人 的意见。有的主张剖开几个小孔,使光线可以照入,令欣赏的人 可以凑眼上去观看。   可是立即被否决,因为从X光照片来看,水晶瑙的内部,无 一处不是精妙之极的晶体,一挖洞,就必然会受到损坏。   也有的人主张切开四分之一,有的人主张六分之一,意见纷 纭,争论不一。   李加提出来的意见是:对剖,把它一剖为二,可以把损失程 度减到最低,也可以把它的绚丽,以最大的幅度呈现。只要切割 之时小心进行,这确然是一个理想的方法。   当李加的决议,看来已被所有人所接受时,大家才想起了唐 勒──在大家热烈讨论之中,唐勒竟然没有发表意见,这太不寻 常了!因为自从这巨型的水晶瑙被探测到之后,他一直都是最兴 奋、最狂热的一个,开采工作也由他主持,何以到了最重要的关 头,他竟然会不发表意见了呢?   一想到这一点,自然而然,人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唐勒的身 上。   那也令所有望向他的人,都吃了一惊。只见唐勒的神态怪异 莫名,他脸色苍白,可是看得出,他是由于激动,才变得那么苍 白的──他双眼睁得极大,气息急促,胸口起伏。   当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之后,他行为更是反常。他倒 退了几步,背贴到了那巨型的水晶瑙,然后,他反手搂向它,像 是想保护它的样子。   他手臂自然不够长,无法把水晶瑙整个抱住,可是他的神情 ,却显示出一种无比的决心!   没有人知道他决心要做甚么?但人人可知他不惜一切代价, 要实现他的决心!   看到了唐勒的这种情形,所有人都静了下来。唐勒的目光之 中,甚至还包含了对在场所有人的敌意,那种目光十分骇人,令 想说话的人,暂时也不敢开口。僵持了好一会,唐勒才陡然叫: ‘不──不──’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知道他那么叫是甚么意思。   李加首先问:‘你有更好的方案?’   唐勒仍然叫:‘不!’   公司主管又好气又好笑:‘不甚么啊?总该有个下文才是─ ─’   唐勒的神情极坚决,可是语气之中也带著哀求:‘不‥‥‥ 不要‥‥‥’   他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在刹那间,他脸色阴晴不定,在 场的所有人之中,只有和他是至交好友的李加,知道他在想些甚 么──他在刹那间改变了主意,原来要说的话缩了回去,而代之 以另一番语言,所以他说的时候,有点迟疑:‘不要‥‥‥不要 那么快下决定,好不好?让我考虑一下,或许会有更好的方案提 出来!’   李加既然了解到唐勒言不由衷,讲的并不是他心中所想的话 ,这不能算是一种诚实的行为,所以他向之投以责备的眼光。   而唐勒则避开了他的眼光,只是望向公司主管。   公司主管皱著眉:‘你要考虑多久?’   本来,唐勒的话是绝不会被接纳的,但由于开出了那么珍贵 ,可能是举世无双、绝无仅有的大水晶瑙,唐勒居功甚伟,所以 才勉强问了一下。   唐勒吞了一口口水:‘十天‥‥‥好了‥‥‥七天‥‥‥五 天‥‥‥三天‥‥‥’   当他说出‘十天’时,公司主管的脸色,难看得像是被逼吞 下了一只破鞋子。一直到唐勒减到了三天,他的脸色还是好看不 了多少。   在一旁,别的人都不觉得怎样,可是李加却大为紧张。因为 他看到,唐勒在一路缩短要求日子的同时,双手握著拳,已越握 越紧,令他的指节骨都突了出来──作为老朋友,他知道那正是 唐勒的心中感到极度愤怒、极度紧张的表示。   要是主管再坚持不允,唐勒的怪脾气一发作,不知道会闯出 甚么祸来,这时可能已经是他所能忍受的极限了!   所以李加忙道:‘三天算不了甚么,唐勒有丰富的经验,值 得给三天时间让他考虑──’   李加一说话,也有几个人高声附和,李加才看到唐勒紧张的 神情缓和了些。   公司主管的样子仍然不很好看:‘三天!总得给我知道一个 原因,为甚么要三天之久──’   唐勒口唇掀动,看他的神情,像是迫不及待有许多话要说。 可是结果,只是他身子激动得发了一阵抖,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 来,只是现出十分痛苦而疑惑的神情,摇了摇头,一句话也没说 。   主管的神情,像是在他的口中塞进了另一只旧鞋子。李加忙 道:‘三天不算久,这座水晶会是世上独一无二的艺术品,一定 要小心从事。先生,钻石切割家为了考虑设计一颗钻石的切割, 往往经年累月地讨论──’   主管叹了一声:‘好,三天,如果没有新方案,就对半剖开 ──’   他说著,又吩咐把所有的照片集中起来,他要召开特别董事 局会议,来宣布这个好消息。   当主管带著照片离去之后,其余的人也陆续离去。由于搬进 那巨大的‘石球’时,曾拆下了一堵墙,这时李加正指挥著几个 工人,用油布及木板,把被拆掉的一边墙暂时遮起来。   当几个工人做好了这项工作离去之后,李加转过身来,看到 唐勒面对著那水晶瑙,侧著头,把耳朵紧贴在上面,看样子像是 在用心聆听著甚么。   这时,工作室中只有他们两个人了。李加来到唐勒的面前, 发现唐勒的神情十分怪异专注,那令他不想去打扰他。   看了一会,李加看到唐勒的面部肌肉在跳动,神情更是古怪 ,他忍不住道:‘你在听甚么?’   唐勒陡然一震,直起身子来,声音十分尖厉:‘这里面‥‥ ‥有声音!’   李加叹了一声,这几天,唐勒一直怪里怪气,李加一直也只 当他是太兴奋了。可是现在的情形,显然已超过了兴奋的范围, 他不免有点厌烦:‘刚才作X光透视的时候,你也看到了,里面 空间有四分之一被水占据著,估计至少有两百公斤的水。只要极 轻微的摇动,自然会有水的晃动声传出来──’   唐勒用极低的声音分辩了一句:‘它没有晃动,它是静止的 ──’   李加按捺不住好奇心,也走向前去,找了一处平坦的地方, 把耳朵贴上去倾听著。蛋形水晶瑙是空心的,石壁再厚,听起来 ,也有一点嗡嗡声,那是自然而然的事。李加在这时,又想起了 唐勒刚才欲言又止的那种神情。   他觉得唐勒一定有甚么话隐瞒著,李加和唐勒是好朋友了, 自然可以直率地问:‘刚才你连声说不,不要,后来又改了口, 你原来准备说甚么?’   唐勒这次,居然半点掩饰也没有,他一伸手,抓住了李加的 手臂,用十分恳切的语调道:‘我本来是想说,不要剖开它── ’   李加皱眉:‘你明知那是不可能的,千辛万苦把它开采出来 ,目的就是要剖开它──’   唐勒面色苍白,神情诡异,摇头道:‘不,不要剖开它,不 要──’   李加又好气又好笑,他想起了唐勒前几天说过的话,于是就 取笑他:‘是不是因为里面有点东西?’   唐勒陡然一震,抓住李加的手臂,在不由自主之间,用了极 大的力道,痛得李加一歪嘴,用力甩开了他的手。   唐勒甚至不由自主地喘著气:‘你‥‥‥也知道了?不,我 的意思是,你也感到了?’   李加又好气又好笑:‘我甚么也没有感到,那都是你在说的 ──’   唐勒望了李加半晌,神情失望,缓缓摇了摇头:‘你不懂, 你不懂──’   李加拍著他的肩头:‘里面除了晶柱和水,没有别的。要是 有,刚才经过那么详细的X光透视,早已发现了──’   李加的话,是无可反驳的。刚才,四架X光机作透视,每一 架,都拍摄了超过一百幅照片,真要有甚么史前怪物之类在‘石 球’之内,定然无所遁形。   可是,唐勒一听,神情更是古怪之极。他口唇抖动了几下, 才道:‘刚才,我操纵了一架X光机──’   李加瞪眼:‘那又怎样?’   唐勒叹了一声:‘看到甚么,拍摄甚么,全都由我来作主─ ─’   一听得他那样讲,李加也不禁大是紧张,他明白唐勒在暗示 甚么,所以立刻问:‘你看到了甚么怪异的现象,而没有将它拍 下来?’   唐勒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他先是呆了一呆,接著,一言不发 ,推过一架X光机来,示意李加作好和光谱测定仪以及电脑的联 系。   李加也被他影响得有点紧张。   唐勒把X光机推近,他显然知道应该拍摄的部位,在推近的 时候,并没有犹豫,那就是刚才他贴耳倾听的地方。   唐勒推近X光机,深深吸了一口气。一面透过仪器上的萤光 屏观察著,一面已接连按动掣钮,拍下了几张照片。   李加心急想知道唐勒究竟看到了甚么异象,可是他所站的角 度,刚好看不到萤光屏,所以他只好等照片出来了再说。仪器的 设备十分先进,一切自动,唐勒推开了X光仪,不由自主喘了几 口气。   在等候期间,两人都不出声,李加望著唐勒又现出来的古怪 神情,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自己心中那么紧张,不知 道是不是表情也十分古怪?   不到十分钟,轻轻的滋滋声响起,李加和唐勒同时走向照片 的传出口──一共是五张照片,先后传了出来。李加急急看著, 看到的是一大簇水晶的六角柱形晶体,并没有甚么特别异样之处 。   他不禁有受了欺骗的感觉,立时向唐勒望去。唐勒吸了一口 气,指著其中一张:‘你看──’   李加看了一眼,唐勒所指的那一张,显示的是一簇发晶,一 根最粗大的结晶柱,每一边都有将近十公分。在照片上,可以隐 约看出,水晶柱之中,有著许多阴影,有的成团,有的只是一些 纵横交错的线条。   唐勒指著其中一团相当大的阴影:‘你看,那是甚么?这‥ ‥‥这是‥‥‥’   由于唐勒在那样说的时候,声音甚至不由自主在发著抖,所 以李加就尽量向恐怖方面去想。当他看出了那团阴影像甚么时, 他不禁哑然失笑,如果唐勒的紧张,仅是为了这个,那么他神经 未免太过敏了!   是的,那团阴影的形状,如果加以适当的想像力,看起来很 像一个人的脸。或者说,一个极瘦的人,或是一骷髅,口部张得 大,像是在叫喊,整个神情,是一种惊恐莫名的样子。   李加吁了一口气,望著唐勒。唐勒指著它:‘这‥‥‥是一 个生命,或者说,这‥‥‥曾是一个生命──’   李加沉声道:‘有机物在结晶之中,就形成发晶,发晶又叫 “草入晶”,里面的东西,当然曾是生命!’   唐勒又是焦急又是生气:‘你明知道我所说的生命,不是那 意思──’   李加也没好气:‘那你是指甚么样的生命?’   唐勒茫然:‘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李加叹了一声:‘你太胡思乱想了,这团阴影,只不过看起 来像是一个人脸──’   唐勒忙道:‘是啊!’接著又道:‘他‥‥‥正想告诉我们 甚么,看,他正在大声疾呼,要告诉我们甚么!’   李加又叹了一声:‘只是看来像──这种情形太普通了,有 一种飞蛾,正式的名称就叫骷髅,因为它翼上的花纹像骷髅,也 有一种蜘蛛的背部花纹像人的脸,七窍俱全。大多数的所谓“鬼 照片”,都是恰好光暗对比,看起来像人脸的缘故!’   李加十分有耐心地加以解释,可是唐勒却只是摇头,看来不 可理喻。而李加之所以说得那么有耐心,是由于他想到,那根本 不算是甚么一回事,可是唐勒却看得那么严重,甚至刚才故意漏 拍了那部分的照片,那自然要好好令他明白,那种情形实在不算 是甚么。   可是唐勒的神态,也著实令人生气,李加提高了声音:‘如 果那真的是甚么怪物,那么更应该剖开来,看看它究竟是甚么? ’   唐勒苦笑了一下:‘理论上是这样,可是实际上──’   李加懒得再和他说下去,挥著手:‘记住,上头的主管,只 给了你三天!’   唐勒有点神不守舍,喃喃地道:‘我知道!我是知道的!’   他在这样说的时候,也不知他是在说,知道只有三天,还是 知道了别的甚么。   李加没有再理他,自顾自离开。作为矿务工程师,有许多工 作需要处理,没有时间一直和一个神经兮兮的人一直纠缠不清。   令李加感到不安的是,唐勒一连两晚,都彻夜在工作室中, 观察那巨型水晶瑙。用X光仪的时间少,整个人伏向大石球的时 间多。   第二夜午夜时分,李加去看他时,甚至看到唐勒整个人伏在 石球上,紧贴著石球。像是他和石球已联成了一体,看起来犹如 一尊奇异的雕塑。   当时李加叫了他几声,唐勒并没有回答,李加也没有甚么进 一步的行动。   第三天从早到晚,他甚至懒得走近工作室。因为他知道,唐 勒再发神经,也至多三天,公司主管·绝不会宽限,精密的切割 仪早已准备好了,工厂中也调来了工艺最好的技工。   把大石球从工作室运向工厂的运输工具已准备妥当,那是一 架马力强大,略经改装的推土机。显然公司方面,也不再理会唐 勒所说的‘它会不高兴’,而准备用推动的方法去移动它。   一切准备就绪,第四天一早,李加起了一个早,准备去参加 切割工作。   李加才起床,正在把一件外衣套进头去的时候,就听到外面 人声嘈杂。接著,便响起了绝不礼貌的、急骤无比的擂门声。   李加咕哝了一句骂人话,打开门。看到外面聚集了十多个人 ,人人面色惶急惊疑,一看就知道,有甚么极不寻常的事发生了 !   李加说到这里,屋主人一扬手:‘唐勒和那个大石头,全都 不见了?’   李加的神情古怪,显然由于他想到了事情实在太怪异,所以 就自然而然现出了这样的样子:‘是的,工作室的墙拆去了一边 ,用木板和油布掩著,全被拉了下来,显然是由那里走的。可是 ,怎么走的?石球有四千公斤重,唐勒绝无可能把它放进公事包 中,挟带私逃!’   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显然他此来的主要目的,是想听听 这一些人的意见──他才来的时候,未必会有那样的意愿,但是 在知道了看来像是一个平常的聚会,而参加的人,竟然是那么不 平凡时,他自然而然,会想就那件怪异的事,听一下那几个不平 凡的人的意见。   对了,是介绍一下,这时在小客厅里的几个主要人物的时候 了。   这几个都是传奇性的人物,自然也在各种各样的传奇故事中 出现过。如果注意传奇故事的人,一定早已知道他们的名字,和 他们的传奇事迹。   但既然在这个故事中,他们都是初次出现,自然,也要作适 当的、简单的介绍。   首先,自然该先介绍屋主人──当李加第一次见到屋主人时 ,著实吓了一大跳。尽管他有足够的修养,但是也免不了在脸上 现出不可掩饰的惊讶。   不,并不是屋主人生得奇丑,如吸血僵尸或科学怪人。相反 的,他十分俊美,身形挺拔,十足是一个美少年!   对了,问题就发生在‘少年’,他看起来,无论如何,只不 过十六、七岁。而他拥有的屋子,却是规模极大,建筑得壮观之 极的大花园洋房。   屋主人的名字是温宝裕,一个非常非常特出的小伙子。他曾 到过南极,是在南极有惊人奇异经历的人之中,最年轻的一个, 有著用不完的精力,和充满了对一切事物的好奇心。   那个坐在壁炉前的一张白熊皮上的,是一个英俊得异常出色 的青年人,双目深邃,眼中闪耀著充满浓情的光辉!   他的双手很大,手指细而长,是钢琴家,或是经常需要在人 体上动手术的医生,才会有那种灵巧而满是艺术感的手指──他 是一个医生,可以说是这个故事的主要人物,原振侠医生。   原振侠医生的传奇故事,若是要一一列举,那么,要比这个 故事长二、三十倍,所以从略。单在这个故事中,也可以知道他 是一个甚么样的人。   紧偎著原振侠的一个美女,乍一看,她偎依著原振侠的姿势 ,像是一头大猫──当她才进屋子,披著柔软的栗鼠皮大衣时, 看来更像。   当李加第一眼看到她时,足有三十秒钟讲不出话来,那自然 属于男性看到了那样美丽的女性之后的正常反应。   在那时候,这美女向李加作了一个看来很怪异的手势,把李 加吓了一大跳。李加有印第安人血统,看出那手势,是一些印第 安山区部落中,大祭师或大巫师所常用的。却不知那从头到脚, 看来现代之极的美女,怎么会忽然向他作了这样一个手势。   在李加发怔的时候,美女已用十分动听的声音笑著说:‘小 心点,我是一个女巫,一个超级女巫!’   她的自我介绍,并不能算是自夸,因为她的确是一个超级女 巫,真正掌握了巫术的不可思议的力量──远超过了人类实用科 学所能理解的范围的神奇力量。   知道她若干故事的人,自然也知道她的名字,不过还是要介 绍一下,她的名字是玛仙。   当她脱下了栗鼠皮大衣之后,里面的衣著十分简单。一条紧 身裤,一件松松的运动衫,把她颀长的身体,凸显得玲珑美艳、 无与伦比。   她的运动衫上,绘著色彩鲜艳,线条十分简单的一个图案。 乍一看,不容易明白那是甚么,但和她的发型装饰一对比,就很 容易发现,那是她的面型──由十分生动和艺术概括性极高的勾 勒。   她这时的妆扮很‘前卫’,眉向上斜飞,她那双本来充满了 奇幻色彩的双眼,不必再加任何装饰,就有著勾魂摄魄的力量。 她把头发偏向一边,把雪白粉嫩的左脸,遮去了一半,乌黑的头 发和莹白的肌肤,成为强烈的对比。头发自然直垂著,却有一绺 头发,不经意地束在一起,在发脚上悬著一个直径三公分的闪亮 金环。   随著她头部的摆动,那金环在摇晃之中,闪起一片夺目的光 采,看得人眼花撩乱。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一看到了女 巫玛仙,就几乎连眼睛都没有眨过一下。   那两个少女不但高矮胖瘦一模一样,甚至会叫人相信,就算 去数她们的头发,也一定数字一样,不会有一个多上一根。   她们穿著自头到脚的鲜红,行动十分快捷,就像是两团火, 在屋子中滚来滚去──不!应该是一团火在滚动,只不过有时, 一团火忽然会一分为二,过不多时,却又合在一起。   这一双奇妙无比的双生女,名字也很奇特,一个叫良辰,一 个叫美景,身世神秘之极,也不知谁大谁小。她们说起话来,一 人说半句,却又可以衔接得天衣无缝。她们看到了玛仙,看得眼 都不眨,玛仙看到她们,也是一样。   她们看了一会,一起抿著嘴笑:‘早就听说原医生的女朋友 之中,有一个极美丽的女巫,可是再想,也想不到竟会美丽到这 种程度──’   玛仙双手一边一个去拧她们的脸颊,忽然感叹了一句,令各 人都哑然失笑。她竟然道:‘青春真好!’   良辰美景握住了玛仙的手,却齐声请求:‘能有甚么巫术, 令我们快点长大的?’   在另一旁一直不出声,只是微笑的青年,显得很有书卷气, 虽瘦而十分精神。那是屋主人温宝裕的朋友,昆虫学家胡说。   (他名字的‘说’字,念成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的‘说 ’。)   (至于一个少年人,怎么会拥有那么宏伟的大屋子,那是另 一个著名的故事。)   胡说相当沉默,但绝非无趣,在适当的时候,他会说适当的 话。在玛仙感叹青春不再,良辰美景又希望快点长大时,他就说 :‘时间是绝不受任何力量控制的,它一直在过去,那是宇宙的 规律。在看不见、捉摸不到的时间逝去中,生命产生、消逝,循 环不息。’   本来气氛相当轻松,忽然胡说讲了听来十分深奥的一番话, 一时之间,大家未免有点不能适应,只有一位先生轻轻鼓了几下 掌。   那位先生,不必介绍了。就是他一站起来,人人都知道他是 甚么人的那位,所以就称之为那位先生。   那位先生的精采传奇,说起来要比这个故事多一百倍,自然 也不必说。很遗憾的是,比那位先生更精采的,他的夫人,并没 有参加这次的聚会。必要说明的是,聚会可算是为原振侠而举行 的,李加参加,只不过适逢其会而已。   原振侠医生近日来,十分闷闷不乐。他最近曾到过纽西兰, 在那边,遭遇到了一些十分奇特的事,也有十分可怖的经历。那 种经历,几乎到了他精神所能负担的极限。   所以,说他‘闷闷不乐’,那是别人的看法。他自己才知道 自己的精神状态,正处于接近崩溃的边绿,危险之极!   令那种危险的程度更加严重的是,他不愿意向他人去求助, 即使是他最尊敬的那位先生。本来,他准备把经过,和那位先生 好好谈一谈的,可是多半是由于震撼太大,令他根本无法平静下 来,再把经过对另一个人说起,所以他也放弃了这个打算。   他一个人承受著巨大的压力,使事情变得更严重,他甚至在 入睡之前吞服镇静剂,但是仍然一整晚被各种各样的恶梦所纠缠 。等到醒来时,床单上甚至出现清晰的、被汗水所湿的印子!   整整一个星期,情形都没有改善,医院上下,都提议他搬到 病房来休息,可是原振侠却坚决拒绝。但事实上他已完全无法工 作,所以在家里休息。   那一天早上,他由于酒和镇静剂的影响,虽然醒了过来,可 是头又昏又胀。   平时,他十分喜欢早晨的阳光。但这时,自窗帘隙缝中透进 来的阳光,却使他感到极大的困扰,令他不但转过头去背对著光 ,而且,还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候,他感到他耳际响起了一个声音──有别于听到 ,只是感觉到。   正常时,人能听到声音,是由于音波传入外耳,振动鼓膜, 再通过中耳振动听小骨,引起耳蜗内听觉细胞的运作,唤起听觉 神经传入大脑皮层的听觉区,才产生听觉。   可是,这时原振侠感到有声音,显然完全不照正常的情形进 行,他是直接感觉到。那是某种力量,直接作用于他大脑皮层听 觉区的结果。   原振侠并不是第一次有这种经验,他甚至一下子就可以知道 ,声音来自甚么人,来自甚么力量。   那是玛仙的声音,使他能直接感到声音的力量,是玛仙的巫 术力量──   玛仙先是叹了一声:‘早几天就感觉到你的情形极坏,但是 想不到,竟坏到了这种程度──’   原振侠忙回答:‘你在哪里?我非常需要见你!’   玛仙的回答是:‘当然就在附近,不然怎能这样传递信息! ’   原振侠陡然坐了起来,睁大双眼,他不但想,而真的叫了起 来:‘快来,快来!请尽快来──’   他才叫了一遍,门铃已然响起。原振侠发出了一下叫唤,一 跃而起,冲向门口,把门打开。   随著一股寒风卷进门来的是玛仙。   玛仙一进来,就反手把门关上,侧著头,打量著原振侠。   阳光在透过了窗帘之后,显得有点朦胧,看起来,玛仙的美 丽,也就更迷幻而不真实,有点虚无飘渺的味道。   她美艳无比的脸庞,有一半被黑发遮著,在发脚上,还怪里 怪气地挂著一只闪亮的金环,不知道纯粹是装饰,还是有巫术的 作用。她深邃而具有魔幻神釆的眼睛,注视著原振侠,令他感到 了一阵昏眩。   原振侠不由自主伸出手来,不知道是想去碰一碰她,肯定她 是真实的存在,不是一个幻影,还是想扶住甚么,不让自己跌倒 。玛仙则已伸出手来,握住了他的手。   两人的身体一有了接触,原振侠立时感到,有一股力量传进 自己的体内──更确切地说,是他陡然产生了一股信心,使得他 振作了起来。   原振侠绝不怀疑,那是玛仙在施展巫术的力量。他深深地吸 了一口气,全然可以感到自己的精神奕奕:‘玛仙,多谢你给我 力量──’   玛仙迷人地笑:‘力量本来就在你体内,是你自己要放弃它 ──’   原振侠又深深吸了一口气,更觉得神清气爽。他把玛仙拉向 怀中,轻轻拥抱了她一下,玛仙却不想就此分开,仍然偎在他的 身上。   玛仙并没有开口,原振侠完全可以肯定这一点,但是他又再 次感到,玛仙正用她的全部感情在关切他:‘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竟使你恐惧到了,像一个突然失去了父母的小孩一样?’   原振侠又紧搂了玛仙一下:‘是应该把我‥‥‥的一段经历 说出来‥‥‥让大家判断一下,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玛仙扬起脸来,温柔地笑:‘那位先生?’   原振侠吁了一口气。他早就想去见那位先生,但由于不知自 己该如何说起才好,所以才犹豫不决。这时,他自然而然点头。   玛仙又道:‘自然,还要有他的夫人──’   原振侠点头:‘在他身边有很多出色的人,有两个青年人─ ─其中的一个,甚至还只是少年,又听说有一对双生女,有离奇 的身世,精通早已失传了的中国武术──轻功。真希望能和他们 聚一聚!’   原振侠在说著的时候,玛仙俏皮地眨著眼,口角满是笑意。 原振侠忍不住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拧了一下:‘怎么样,你这个 超级女巫,能为我安排这样的一个聚会?’   玛仙连半秒钟也没有考虑:‘当然可以──’   原振侠不禁骇然:‘你‥‥‥的巫术力量‥‥‥已经达到了 这个地步?’   玛仙‘咯咯’娇笑:‘我利用这个──’   她指著电话:‘何必利用巫术的力量?只有我最关心的人, 我才能运用巫术的力量和他心意相通。这几天,你思潮起伏,情 绪极不稳定,我远在万里之外,也可以感觉到,这就是我来看你 的原因!’   她的声音动听,讲的话又充满了柔情蜜意,给以原振侠心灵 上无比的宁贴。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到这几天来前所未有的舒 畅。   他走向电话,双手学著玛仙,作一些古怪的手势,同时,笑 著斜睨著玛仙。而就在这时候,电话铃陡然响了起来!   电话铃响,本来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但是原振侠正在假 装向电话‘作法’,铃声忽然响起,他自不免吃了一惊:‘看! 我的巫术也有用──’   他一面说,一面拿起了电话来,才一听,他脸上的神情,就 变得古怪之极,望向玛仙,竟不知道如何回答电话才好。这时, 连玛仙也可以听到,电话中传来一连串的‘喂喂’声,原振侠才 应道:‘是,我就是,当然我知道你,温宝裕小朋友──’   电话中传来大叫著的抗议声:‘我不小了──’   原振侠笑:‘好,不过总不能称你是大朋友吧!好极,听说 你的屋子,是一位叫陈长青的朋友留给你的,大到不可思议,几 乎应有尽有?我自然乐于参加这样的聚会,对,我会和一个女伴 一起来。’   电话中似乎起了一阵争吵声,有男有女,也听不真切。接著 ,还是温宝裕的声音:‘原医生,请让我猜一猜,你会带哪一个 女伴来──’   原振侠的神情不免有点尴尬,偷偷向玛仙望了一眼,玛仙似 笑非笑地望定了他,那简直令他狼狈。他想阻止对方说下去,可 是那边却已叫了起来:‘我猜是那个美丽的超级女巫──’   原振侠还没有回答,玛仙已经走过来,对著话筒道:‘猜对 了!’   她说话,吐气如兰,一股幽香直沁入原振侠的鼻端!   在电话中传来了一下欢呼声,接著,便是温宝裕向原振侠说 出了一连串的人名──都是会参加聚会的人,这就是那个聚会的 由来。   这时,温宝裕所说的人名中,并没有来自巴拉圭的李加。李 加是在聚会开始之前不久,才找上门来的,自然成为聚会的参加 者。李加虽然来得偶然,但由于他一到,就表示有一件怪异的事 要说,所以,在饭后,听他的叙述,反成了主要的话题。   自然,除了已经介绍的那些人外,还有几个,也是十分特出 的人物。但故事还未到需要他们出场的时候,自然也不必详细介 绍,以免分散注意力。那几个人,虽然在这故事中,无足轻重, 但是在他们自己的故事中,照样是主角,并非表示他们不够精釆 ,或是不重要!   (每一个人的情形,都是那样的!)   聚会进展到了李加说到唐勒和巨大的、重达四公吨的‘石球 ’一起失踪之后──事情自然怪异之极,但是参加聚会的人,都 有丰富的经历,并没有表示太多的惊讶。   视线仍一直在玛仙身上打转的良辰美景,甚至无头无脑地问 了一句:‘女巫姐姐,你‥‥‥我们注意到,你一秒钟也没有离 开过原医生!’   玛仙连眼皮都不抬一下:‘是啊,他是我生命之中唯一的男 人,我不能不珍惜每一秒钟。’   良辰美景现出了少女对男女关系朦胧的憧憬。   李加咳嗽了一声,神情有点焦急:‘希望听听各位的意见。 ’   那位先生作了一个手势:‘还是要请你,把事情发生之后的 情形先说一说!’   李加吸了一口气,现出了颇为骇然的神情──事情发生之后 所引起的混乱,这时他想起来,仍然不免骇然。   李加才一打开门,聚在他住所门口的那些人一看到他,就有 几个尖叫了起来:‘不见了!不见了!唐勒和大水晶瑙,都不见 了!’   李加在当时,一时之间,还不明白那是甚么意思,他已被人 扯著,推著向外走去。消息显然已经传开,他所遇到的人,个个 都神情惊惶,人人都惴惴不安。   等到李加到了工作室,公司几个主管级的人物也到了。工作 室并没有甚么异样,就是不见了那个‘大石球’,当然,唐勒也 不在了。   人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说甚么才好。因为,事实上那根本 是不可能的事!   四千公斤重的大石球,运到这个工作室来的时候,劳师动众 ,不知花费了多少气力,怎有可能一下子就无影无踪?   李加和另外几个人,甚至在放置大石球的木架子上,来回跳 了几下,好证明那大石球真的不在了。   李加算是最早发出有理性的问题的一个人──当时在工作室 内的许多人,都大声说著一些毫无意义的话,大都和鬼神巫怪有 关。李加大声问:‘最后有人见到唐勒和大石球,是甚么时间? ’   所有人都静了下来,过了一会,才有一个怯生生的声音道: ‘在‥‥‥接近午夜时,我曾想来打扫,可是却给唐勒先生赶了 出来──’   说话的是一个看来很瘦弱的少女,负责工作室一带的清洁工 作。   几个人同声问:‘他怎么对待你?’   那负责清洁工作的少女吸了一口气:‘唐勒先生本来很和气 ,可是昨晚上,凶得异样。先是用力提住了我的手臂,然后推我 向后,口里还在不断呼喝,叫我别去打扰他,他说‥‥‥他已到 了最重要的关头──’   各人都只好苦笑,没有人明白唐勒所说的‘到了最重要的关 头’,那句话是甚么意思。   不过,也可以揣知,他一定正在做著甚么事,才会有这样的 话。   问题是,他当时正在做甚么?这一点,那年轻的清洁女工说 不上来。猜想,他应该正在设法把那个大石球弄走──问题又来 了,他有甚么方法,弄得走那个大石球?   不管用甚么方法,唯一可以弄大石球出去的方法,就是通过 墙被拆去后的大洞。用来遮盖的木板和油布,也确然被弄了开来 ,可知大石球是从那里出去的。   只不过一众人等到了外面一看,三天前,运大石球来的车辙 还在,但却没有大石球被移走的痕迹。   李加猜想,唐勒最后还是用了滚动的方法,将大石球弄走的 ,但这绝无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迹。   由于事情十分奇特,矿区中的大多数人,知识程度都不是很 高,所以,不到一天,至少就有了七、八种不同的说法。   相同之处,是一致认为那和鬼神的力量有关。甚至有人提议 ,派人去请大巫师来作法,因为有一些人相信,那巨大的水晶瑙 本身是一个妖物,把唐勒矿务师吞吃了,又匿藏了起来,等候时 机,好再出来吃人!   这种说法,自然令人惧惶之极!也有的说法是,那大水晶瑙 ,本来是整座矿山的灵魂,或心脏,或头脑,总之是十分重要的 部位,应该让它留在山中,不应该把它开出来。一旦开采了出来 ,那就等于使整座矿山死亡,从此,灾难会不断降临在整个矿区 。那是矿山的复仇──至于‘死亡’了的矿山,如何还会采取恐 怖的复仇手段,听传说的人,自然不会深究。   这种种妖异莫名的传说,所形成的后果,十分严重。许多工 人,为了怕矿洞中会有灾变发生,以致不敢开工,矿山上的生产 大受影响,一些有办法的人,甚至举家离开了矿区。   自然,寻找唐勒的工作,一直在进行。一开始,人人虽然都 觉得事情奇怪之极,但对于很快就能找到唐勒这一点,都十分乐 观。因为他带了那样的一个大石球,离开的时间,又绝不超过七 小时(午夜时分清洁女工见过他,早上七时已发现他失踪),他 没有有效的交通工具,能走出多远!   可是在当天下午,四面八方出发的车队,搜寻没有结果,再 调来了直升机。一直到晚上,方圆一百里的山区,就算有一只迷 了路的松鼠,也可以被找出来了,还是没有唐勒的踪影。   第二天,李加和几个公司的负责人,把神秘失踪事件通知了 警方。山区的警方,平时所管的无非是喝醉了酒打架,或者是妓 女要多了嫖客的钱,这类鸡毛蒜皮的小事,对这样的神秘失踪, 自然也没有办法。   几天之后,虽然在整个矿区,传说纷纭,人心慌乱,但是李 加却冷静了下来。他把唐勒在发现那大型水晶瑙之后,那种怪异 说法和行为,想了一想。他想到就在商量如何剖割的那一天,唐 勒就曾高叫‘不要!’   当时,他一定已经下定决心,要保护那水晶瑙不被剖割。而 要做到这一点,唯一的方法,就是带了大石球逃走!可是,他是 怎样做到这一点的?   李加说到这里,神情疑惑之极,望向在场的各人。他略喘了 一口气,又喝了一大口酒,抿著嘴,等著答案。   温宝裕一向是争著说话的,这时自然也不会保持沉默太久。 他一挥手:‘那大石球的重量忽然消失了,就可以轻而易举托著 它离去。’   良辰美景搂成一团,笑得喘不过气来,她们显然是在笑温宝 裕的设想。   温宝裕狠狠瞪著她们:‘你们两个,可有甚么不同的想法? ’   良辰美景竭力忍住了笑,才叫:‘生出了四只脚,它自己跑 了,唐勒去追它,也跟著失踪了──’   胡说轻轻咳嗽了一下:‘可能不止四只脚,还有一对翼,飞 走了──’   温宝裕一本正经地问:‘它有四千公斤重,怎么会飞得起来 ?’   胡说道:‘古代的翼龙,身体多大,有的怕有一万公斤,还 不是一样飞得起来!’   温宝裕忽然‘啊’地一声,伸手在自己的头上重重打了一下 ,神情如发现了新大陆:‘会不会那大石球根本是一只大蛋── 翼龙的大蛋,忽然孵化了,那‥‥‥’   他说到这里,自己也知道太胡说八道了,所以尴尴尬尬地住 了口。可是良辰美景却不会放过他,立时责问:‘那么蛋壳呢? ’   温宝裕可没有那么容易服输,他有的是强词夺理的本事,立 即一扬头:‘被孵出来的翼龙吃掉了──它需要钙质,顺便,也 吃掉了那个矿务师──’   良辰美景眨著眼,一时之间,倒也说不出话来。温宝裕得意 洋洋,望著原振侠,原振侠微笑:‘这设想虽然荒诞之极,倒也 可以自圆其说。’   温宝裕一有了支持,更是神气活现,向那位先生一指:‘这 是他常说的,当没有另一个可能时,看来再荒诞的可能,也就是 唯一可能──’   那位先生微笑:‘我们的小朋友忘了一点:X光曾照射过大 石球的内部,那是不是一只大恐龙蛋,自然也早经判断过──’   那等于全面否定了温宝裕的假设,温宝裕涨红了脸:‘或许 ,那是一只怪蛋,蛋中不一定是翼龙,可以是一种怪物。那怪物 在蛋中,未经孵化时,样子看起来,恰好如同水晶的结晶──’   那位先生转问李加:‘阁下一定带著X光拍到的相片,请拿 出来看看,是不是有可能,真是甚么古怪生物的胚胎!’   温宝裕再强辩,也听得出那位先生正在讽刺他,他也自知难 以再假设下去,所以乾脆不再出声。   李加吸了一口气:‘是,公司由于曾写过信来,表示可以出 售那大水晶瑙了,而如今无法履行诺言,所以才派我来解释。我 带来了照片,本来就准备送给主人的!’   他说著,良辰美景已倏去倏回,把他带来的一只大画夹,自 厅中取了过来。   这种大画夹,通常是用来放设计图的,自然也可以放大张而 不能摺叠的照片。他打了开来,双手取出了一厚叠相片──每张 都放得相当大,放在一张相当大的几上。大家都聚了过来看,只 有原振侠和玛仙仍然在原来的地方,维持著原来的姿势。   他们正互相靠著,当然不愿意分开,但是他们的视线,还是 投向了几上的照片。   X光照片经过电脑和光谱分析仪的处理,已经可以达到真实 情形的十之六、七。所以照片上看到的,全是色彩缤纷,一大簇 一大簇的水晶六角形晶体。   李加在事前曾用了一些形容词,来描述这个大石球内部的瑰 丽。这时看了照片,才知道他的形容能力不是太高强,那种夺目 的美丽,简直令人神为之夺!   这还只是照片,要是看到了实物──那大石球被剖开来之后 的情景,不知还要美丽多少!   原振侠有点恋恋不舍地,把他的手自玛仙的细腰上扬起来, 指著那些照片:‘温宝裕的假设不成立了,这些显然全是水晶矿 石──’   温宝裕是不到实在没有办法时,绝不肯放弃的,他立即道: ‘有的病原体,细胞组织放大千万倍,看起来也不知像甚么。也 有可能‥‥‥这就是怪物的‥‥‥结构!’   说到后来,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当然也没有甚么人再去理会 他。   原振侠又道:‘这些照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唐勒认为有 ‥‥‥人在大声呐喊的那几张。’   李加吸了一口气:‘我也带来了──’   他在画夹的一个夹层中,又取出了一张相片来,放在胸口, 对著各人。确如他所言,那是一簇发晶的照片,在结晶体柱有杂 质。其中有一个晶体中,有一大团阴影,就算没有经过事先的提 醒,也可以很容易就联想到,那是一个人的脸,张大了口在叫。   温宝裕又神气了起来:‘看──里面有人!可能是这个人出 来了──’   良辰美景冷冷地道:‘对,是一个见风就长、力大无穷的妖 魔,把大石球和唐勒都吞了下去,再化作一阵清风而去──’   温宝裕大声应著:‘为甚么不可以?’   那位先生把视线投向玛仙:‘让我们听听巫术方面的意见? ’   玛仙甜甜地笑了起来:‘我没有意见,那在我的知识范围之 外。’   她说了以后,又抬起头来,自下而上地望著原振侠:‘其实 ,他最近的遭遇也怪异莫名!’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玛仙来了以后,他虽然心情已和平常无 异,连日来的那种焦躁不安,已不再存在,可是想起最近的经历 ,他还是不由自主脸上变色,神情怪异。   所有的人,一看到他那种情形,知道原振侠的经历,一定非 同小可,其惊险的程度,可能远在大石球的失踪之上。可是大家 看到李加那种焦切地想知道答案的神情,也不好意思把他搁在一 边。   温宝裕把照片叠了起来,向李加道:‘谢谢你送给我这些照 片,世上有很多事,是没有答案的。’   李加苦笑:‘到我来的时候,情形已经十分糟,工人不肯进 矿洞,怎么劝说利诱都没有用。这种情形持续下去,世界上规模 第三大的水晶矿务公司,就只好歇业了──’   有一个人一直没有说甚么话,这时才道:‘那有甚么办法? 别说一家矿务公司,真要是劫数到了──世界末日都会来到── ’   那人的话说得不是很客气,李加的神情十分尴尬,口唇掀动 著,想说甚么而没有说出来,气氛变得有点僵。   过了一会,李加才道:‘这位先生刚才提到“劫数”,我对 这个词相当陌生──’   那人看来性子很急,一挥手:‘不论是甚么人和物,大至全 世界,小至一粒芥子,都有生有灭。等到必然要灭的时候,就是 劫数到了,劫数一到,也就没有甚么力量可以挽回──’   李加皱著眉,没有再问甚么,神情忧郁,把画夹合了起来。   那人又道:‘举例来说,罗马的庞贝城毁于火山,是这座城 的劫数到了。你在的那个矿区,不再有那样行动,也是矿区的劫 数到了──’   李加闷哼了一声,一副不了解,而且根本不想了解的神情, 提起了画夹:‘多谢丰富的晚餐‥‥‥和各位那么出色的人物‥ ‥‥听我讲了一个没有结果的故事──’   他在‘没有结果’这句话上,特地加重了语气。大有暗责在 座所有人徒有虚名,竟然无法解决这件怪事之意!   这令在场大多数人都感到不满,温宝裕首先想说话,可是被 那位先生使了一个眼色,加以制止。   若是李加就此离去,那么,也就不会有以后的事发生。而李 加也确然已向门口走去,但是他到了门口,忽然又停了一停。   李加停了下来之后,并没有转过身,但是却提高了声音:‘ 大石球是一个恐龙,或是怪物的蛋,这样的设想,还不如当地的 印第安人──’   温宝裕不禁大是恼怒:‘印第安人怎么设想?’   李加仍不转身,他的这种行动,自然是表示了他对各人的不 满:‘印第安人说,那大石球根本是火山的精灵。被我们采了出 来,火山自然要发挥力量把它弄回去,而且,必然会降下巨大的 灾祸──’   温宝裕应道:‘好啊,那你有没有到开出它来的矿洞中去看 过?’   李加怔了一怔,像是绝未想到过这一点。温宝裕‘哈哈’一 声:‘怎么不去看一看?火山已发挥力量,把它的精灵弄回去, 它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去了!’   李加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温宝裕一眼。温宝裕为自己的恶 作剧哈哈大笑,李加的神情十分恼怒!   原振侠大声道:‘他的话有点道理,如果要找寻何以会有那 么不可思议的事发生,至少应该到开出它来的矿洞去看看──’   李加喃喃地道:‘那有甚么用?它已离开了矿洞‥‥‥怎么 会回去?’   原振侠双臂向上伸,懒洋洋地改变了一下姿势:‘没有去看 过,怎知道有没有用?’   李加想了一想,向各人弯腰鞠躬道歉:‘真对不起,刚才我 失态了。实在是由于事情太怪,而且唐勒又是我的好朋友!’   温宝裕摊了摊手,作了一个‘无所谓’的神情:‘只听你的 叙述和看几张照片,实在作不出甚么结论。建议你回去之后,再 继续搜集资料,欢迎随时和我们联络──’   李加苦笑了一下,叹了一声,胡说送他出去。在胡说没有回 来之前,所有人,竟然不约而同,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的。   而且,大家的视线,也都在陈列著的水晶矿石上移来移去。 但想著的事,自然也是那么大的一个大石球,如何会消失,和唐 勒究竟做了些甚么?事情虽然和他们无关,可是却实在十分怪异 ,莫可名状。   胡说回来之后,看到各人出神的情形,他拍了一下手,朗声 道:‘能令原医生惊悸的事,一定非同小可?’   原振侠坐正了身子。玛仙仍然偎在他的身前,这时,把他的 手拉了过来,捏住了他的中指,伸进她挂在发梢的那个金环之中 ,又屈起他的中指,勾住了那个金光灿然的金环。   当玛仙在这样做的时候,她的动作十分轻柔,也十分自然, 可是各人看了,却都有一种诡异的感觉。玛仙也觉察到了各人异 样的神情,她淡淡地笑:‘当女巫真不好,甚么动作,都被人当 作和巫术有关!’   那位先生目光如电,盯著那金环:‘难道不是?’   玛仙伸了伸舌头:‘是,我想给他一点信心!’她转问原振 侠:‘勾紧一点,你会感到自己信心大增!’   在众目睽睽之下,原振侠的神情有点尴尬,但是他还是紧紧 勾住了那金环。   良辰美景大感兴趣:‘这金环‥‥‥是甚么法宝?’   玛仙道:‘很难解释,是一种小小的巫术力量,来自我的头 发‥‥‥嗯,是一种发自我体内的力量,通过头发,传到这金环 上,再传到他的体内!’   温宝裕咕哝了一句:‘越解释越糊涂!’   玛仙笑:‘要是一解释就明白,那么,岂不是人人都是巫师 了?’   原振侠望了各人一眼,发出了一个各人想不到的问题:‘生 物外形的美丑,和内心的善恶,是不是有联系?’   各人都不知他为甚么忽然会问了这样一个问题,胡说先道: ‘相由心生,凶恶的人有凶相,那也是有的,不过也不能一概而 论。’   原振侠苦笑:‘我最近见了一种外星生物,样子可怕极了! ’   那位先生苦笑了一下:‘外星生物的形状,要是怪异起来, 会把人吓疯掉──因为超过了人所能负担的极限。前一个时期, 有一种通体鲜红的“红人”,就曾吓疯了两个人,样子可怕之极 。可是他们的心地,却十分良善。’   良辰美景自幼就喜欢鲜红色,她们的一切衣饰,都是鲜明得 夺目之极的红色,一听竟然有一种鲜红色的外星人,不禁大感兴 趣,连问了七、八个问题。可是那位先生并不回答,只是自顾自 说下去:‘原医生见到的外星人,样子也极恐怖?’   原振侠叹了一声:‘样子可怕倒还罢了,最恐怖的,是他们 向地球人传播知识的方法‥‥‥我绝无法肯定,那是不是真的传 授知识的行为!’   玛仙轻轻闭上眼睛,原振侠的中指勾得那金环更紧:‘他们 有许多紫色的触须,伸进人的七窍去蠕动,像是通过七窍直入脑 部,真‥‥‥是可怕!任何人看到了这种情形,都会联想到恐怖 电影之中,不知名的怪物在侵袭人类,人类的末日到了!’   原振侠描绘著这种情形,听到的人自然而然感到了一种震栗 ,良辰美景的身子靠在了一起。   原振侠继续道:‘而且,他们最后会把地球人的形体,改变 得和他们一样──据说,那是一种十分进步的形体,比地球人的 身体结构进步得多──’   温宝裕打了一个冷颤:‘落后一点也没有甚么,我可不想变 成一条紫色的章鱼──’   原振侠笑了一下,神情有点无奈:‘早在我在医学院学到人 体解剖时,我就知道人体的结构十分落后,许多不必要的器官, 使人的身体变得十分蠢笨。’   温宝裕不同意:‘至少,人的外形是美丽的──’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我也曾想到过这一点,这一次,我看 到了看起来那么可怕的外星人,观念有了改变──我们看人家可 怕,人家看我们,何尝不可怕?’   那位先生徐徐地道:‘原医生,你的问题中心是甚么?’   原振侠的神情变得十分严肃:‘由于我看到的情景如此可怕 ,所以我不能肯定那些外星人,是不是真的在帮助某些地球人, 在建立一个乐园──’   那位先生叹了一声:‘人一直在追求乐园,但究竟甚么样的 环境才是乐园,每个人心目之中,都有不同的想法。要两个人达 到同一想法,已经很不容易了──’   原振侠神情迷惘,叹了一声。玛仙用她柔软的手指,在他脸 上轻轻抚过:‘别再去想那种可怕的景象了,那些人,接受外星 人的改造,至少他们是自愿的,是不是?’   原振侠更迷惘:‘不知道,或许是外星人有力量,影响人类 脑部的活动,使他们变得自愿──’   那位先生摊了摊手:‘地球人的性格缺点,或优点,就是怀 疑。瓜田纳履,人家以为你偷瓜;李下整冠,人家怀疑你偷李─ ─’   原振侠忙道:‘你的意思是,我的疑心太重?那些外星人真 的没有恶意?’   那位先生的脸上,也十分罕有地现出迷惘的神情:‘我没有 那样说,只是指出地球人的性格之中,有怀疑一切的一面。进步 或阻滞,都由这种性格产生,也体现了人性的矛盾面──’   温宝裕低声说了一句:‘越说越糊涂!’   客厅中静了下来,玛仙柔情似水地望著原振侠,原振侠又叹 了一声:‘在这种形体的转换中,一个本来可以说是地球上最─ ─’   他说到这里,陡然停了下来,伸了伸舌头,作了一个十分尴 尬的神情。玛仙并不看他,但却立即道:‘最甚么啊?说下去─ ─’   原振侠笑了一下:‘地球上最美丽的女性之一,变成了一个 怪物!她竟那样舍得放弃自己美丽的胴体,真出人意外之极。’   那位先生笑:·‘再美丽的胴体,也只是臭皮囊──’   玛仙却眉开眼笑:‘你在“最美丽的女性”下面,加上“之 一”,那是甚么意思?’   原振侠把她搂得紧了一些:‘那表示,有许多美丽的女人, 你也是其中之一──’   玛仙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摇了摇头,神情很不以为然,可是 眉梢眼角,却满孕笑意:‘这种故意讨好人的话,女人最喜欢听 ,原──你进步了!’   原振侠不禁苦笑,但是玛仙的话,也使得气氛变得较轻松了 一些。有一个人道:‘很多幻想家,幻想进步的人体会像章鱼, 看来很有点道理──’   原振侠叹了一声:‘或许是,尤其,当人需要在海中生活的 时候──’   良辰美景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战:‘要在海中生活,不但外 形要改变,内脏结构也要改变,那‥‥‥想起来也叫人害怕── ’   原振侠急速地挥著手:‘她向我解释,若是有一个原始人, 看到了如今的医生,正用最新的外科手术在施行心脏手术,原始 人也会昏过去,感到可怕之极。因为那全然出乎原始人的知识范 围之外──’   原振侠当时,在听到了这样的‘解释’时,曾大受震动。   这时,他提了出来,所有听到的人,也大是震动──胡说在 一怔之后,竟热烈地鼓起掌来,由衷地道:‘多么直截了当的譬 喻──’   那位先生也道:‘再恰当也没有了,原医生,你不应该再怀 疑甚么。虽然你看到的景象如此可怕,但我相信,那是由于地球 人的知识程度太低的缘故──’   原振侠深深吸了一口气。那位先生的话,给了他极大程度的 安慰,他喃喃地道:‘她这样决定,怕也是由于只有这样做,才 能真正忘记过去,才能真正从控制她的组织中逃出来,才能获得 真正的自由,才能从一个人形工具,变成一个真正可以自己做主 宰的人──’   原振侠越说越激动,甚至有点慷慨激昂的味道。   玛仙轻拍著她美丽的手,脸上却有嘲讽的神情。原振侠的这 番话,在场的人,真正听得懂的,也就只有玛仙和那位先生两个 人。   其余人,连良辰美景、温宝裕、胡说在内,也不甚了了。但 是就算完全不能明白的人,也可以从原振侠的神态中,看出他在 说著的那个人,曾在他的感情领域中,占过相当重要的位置。   而玛仙和那位先生,自然知道,美丽的超级女特工海棠── 曾在一生充满了传奇的原振侠医生的生命中,占有甚么样重要的 地位!   海棠不愿继续在组织的控制下做‘人形工具’,她以超人的 毅力,和得到了神秘莫测的爱神的帮助,不但彻底改变了外型, 使她自己的整个记忆,进入了一个叫玫瑰的美女的复制人之中, 而且,也成功地消灭了所有电脑中有关她的资料。   甚至,更不可思议地,令许多人的脑中,对她的记忆也消失 。   她可以说是自从有了‘组织’这种结构以来,最成功的逃亡 者了!   可是,她的逃亡成功,只是对别人而言。对她自己来说,她 还是无法逃得出甚么──她见到了原振侠,就再也忍不住要去和 他讲话,而且,为了原振侠能认出她原来是谁而高兴!   她只有再一次彻底地改变,变成了一只紫姜色,如同章鱼一 样的怪物。这样她才能彻底摆脱过去,得回她自己!   对海棠来说,那自然是她自己的选择。可是对曾和她有过如 此不寻常感情的原振侠来说,那却是一桩令感情丰富的他,伤感 失落之极的事!   从此之后,美丽而奇特,热情而可爱,迷离而矛盾的海棠, 就永远消失了,永远在原振侠的生命之中淡出。虽然原振侠知道 她在南极冰原之下,可是怎可能有再见面的机会?   而且,就算再见了,原振侠又怎能和一个紫色的怪物亲热交 谈?   过去许多次和海棠在一起的情形,都深深地成为他脑部记忆 系统的一部分,顽固地停留在他的脑中。那更使他全身产生一种 空荡荡,完全无所依据的感觉!   这才使他说出了那番话来。   接著,在玛仙的清脆掌声和各人错愕眼光中,他大口喝了一 口酒,眼神仍然十分彷徨无依。那种凄然的眼光,甚至叫人看了 心酸!   原振侠高大强壮,可是当他双眼之中,现出那种神色之际, 他看来十足是一个迷了路的小孩子!   玛仙低叹了一声,那位先生道:‘别沉湎在记忆中,为她的 新生命祝福。她这次是真正得到了新生命,并不是把地球人的躯 壳换来换去──’   他说著,举起杯来。各人虽然不是很知详情,但个个都是聪 明人,单从原振侠的话,和玛仙的神态之中,也大致可以知道是 怎么一回事,所以也都举杯喝著酒。   玛仙娇笑说:‘原医生最痛苦的事,是沉湎在记忆中。他有 太多记忆了,不知想哪一桩好──’   原振侠知道玛仙是在讥讽自己,但今晚的聚会,使他心理上 的负担得到释然。虽然想起海棠十分伤感,但那种伤感的情怀, 他全然可以承受,所以比起宴会之前来,他情绪好了不知多少。   他一挺身,站了起来:‘谢谢各位,今晚的聚会对我来说, 意义重大之至──’   良辰美景忙道:‘原医生,再多说一点,关于那个美丽的特 务变了形体的故事──’   原振侠摇头:‘太复杂了,你们这年纪,听了也不会明白的 ──’   良辰美景嘟起了嘴。   原振侠一站起来,玛仙也站了起来,仍然偎在他的身边。原 振侠向各人道别,玛仙自然而然,挽著他的手臂一起走出去,同 时转头道:‘不必送,我们自己会出去──’   当他和玛仙经过这所巨宅的花园时,他们都不说话。一直到 上了车,驶出去,玛仙才低声道:‘我可以感到你好多了──’   原振侠把自己的脸,轻轻在玛仙的脸上贴了一下:‘谢谢你 ──’   玛仙垂下眼帘,长睫毛在不住抖动,忽然抬起头来,俏脸上 竟大有害怕的神情。原振侠一怔,一手把著驾驶盘,一手把她搂 了过来,用一下轻吻代替了询问。   玛仙吁了一口气,完全回复了常态,懒佣佣地靠著原振侠。 过了片刻,脸上红艳得异样,声音也低得听不见:‘真好笑,刚 才我一想起,今晚你‥‥‥我可能‥‥‥我竟会害怕──’   她在这样说的时候,那种羞、那种娇、那种腻、那种柔,已 是女性媚力的顶点(再加上巫术的力量)。   原振侠怦然心动,把她搂得更紧:‘害怕的应该是我──我 终于要成为一个女巫的俘虏了!’   玛仙又轻轻笑了起来:‘你不对,你不必害怕。你注定要成 为一个女巫的俘虏,已经肯定不能改变,只有接受不可改变的事 实,那有甚么可害怕的?’   原振侠笑:‘那你怕甚么?’   玛仙的声音极低,可是却可以听得十分清楚:‘我害怕,是 由于我有可能,成为俘虏的奴隶,永世不得超生!’   原振侠只觉得全身发热,体内的血液像是要沸腾,他陡然停 下了车,半转过身来,捧住了玛仙的脸,直视著她。玛仙并不回 避他的视线,原振侠可以清楚地在她的眸子之中,看到自己那种 极度兴奋的神情。   他要勉力压抑心中的激动,才能把话说得完整。他道:‘如 果真是劫数难逃,那么,今夜就让我们应劫!’   玛仙陡然震动──以前许多次,她在挑逗原振侠的时候,都 是原振侠在闪避。   根据巫术的原则,她的生命之中,只能有一个男人,这个男 人就是原振侠。照说,原振侠这时的提议,是理所当然会发生在 她生命历程中的事,可是这时,她却有异样的震惊!   她并没有逃避,反而发出了一下低吟声,扑进了原振侠的怀 中,紧抱住了他。但是她柔软的娇躯,却在剧烈发著颤──那不 是兴奋、激动的发颤,而是真正感到了恐惧的发颤──   原振侠完全可以肯定这一点,所以他在极短暂的不知所措之 后,心头狂跳著,勉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在她的耳边低声道:‘ 我的提议‥‥‥可以取消‥‥‥你有甚么更好的建议?’   玛仙又发了好一会颤,才渐渐平静了下来。她把原振侠的手 放到自己的口边,轻轻地吻著、吮著、咬著,声音仍然极低:‘ 我不‥‥‥要太草率。’   原振侠怔了一怔,随即道:‘一个盛大而隆重的婚礼?’   玛仙笑了起来,这时她的笑靥,真正灿烂艳丽无比:‘婚礼 不是为我们这种人而设的‥‥‥我的意思是,你必须先知道,当 你成了一个女巫灵肉一致的俘虏之后,会发生甚么事──’   原振侠笑著把玛仙的头发拨到了后面,露出她雪白腴嫩的颈 子来,侧头去轻吻:‘会发生甚么事?不是说这个女巫,会成为 我的奴隶吗?’   玛仙给原振侠吻得有点痒,她稚气地缩著头:‘还有很多‥ ‥‥事,你需要知道的──’   原振侠坐直了身子,摇头:‘太麻烦了,我放弃了!我没有 进取心,别逼我做大情人!’   原振侠这样说,自然是开玩笑,可是玛仙听了,却紧蹙起秀 眉,用十分低沉的声音道:‘我就是想说明这一点──在巫术上 ‥‥‥用你的话说,如果我们应了劫‥‥‥那‥‥‥你就不能放 弃──’   原振侠高举双手,作投降状:‘我真的会放弃吗?’   玛仙却在急急地自言自语:‘不过也不要紧,我会尽一切力 量,使你不受到伤害。你可以不受任何约束,完全将我当普通人 ‥‥‥’   她在这样说的时候,态度十分认真,又显得十分焦切。玛仙 说她会尽一切力量,不使原振侠受到任何伤害,对于这一点,原 振侠绝不怀疑,因为她已经这样做过!   但原振侠也看出,玛仙这时自有她的难处。她当然不会拒绝 他刚才的‘提议’,而且,内心一定极乐于接受,这一点,自她 的眼神中可以完全看得出来。   可是,她却又碍于不知甚么原因,觉得不能就在今晚──原 振侠猜到,多半是为了巫术的理由,所以他无法表示意见,只是 等著玛仙的解释。   玛仙深深吸了一口气,搂住了原振侠的颈,在原振侠耳边, 声音低柔得叫人心醉:‘原,答应我一件事!’   原振侠‘嗯’了一声,玛仙又道:‘你一直不知道我怎么生 活,住在哪里──’   原振侠深深地连吸了几口气,贪婪地吸著自她身上沁出来的 幽香:‘你是超级女巫,神出鬼没,谁知道你是怎么生活的?’   玛仙的气息有点急促:‘如果我邀请你来,到我的女巫洞天 来?’   原振侠不禁大是好奇,这时,他多少也有点明白刚才玛仙所 说的‘不要太草率’的意思了。刚才他提议就在今晚,那自然是 回到他的住所去。   一对相亲的男女──原振侠不敢在和玛仙的关系上,用‘相 爱’这个词。他爱玛仙吗?他没有答案;玛仙爱他吗?他也没有 答案;他和玛仙之间千丝万缕、错综复杂的关系之间,有爱情的 成分吗?他也没有答案。所以,他们只好说是相亲的一对男女。   对他们来说,在甚么所在,其实是没有分别──他自然知道 ‘女巫的洞天’,会比单身医生的宿舍隆重得多!   原振侠问:‘好,请问这洞天福地,在甚么地方?在地球的 哪一个角落?是不是我们这种对巫术一窍不通的人也能去的?’   玛仙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忽闪著:‘当然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 去,岛上有巫术的防御系统。对了,是一个小岛,属于巴哈马群 岛许多私人岛屿中的一个,完全由我所拥有。’   原振侠摊了摊手,作了一个略微失望的神情。   当他一听到‘女巫的洞天’这个名词时,他所想到的是一个 极神秘的地方。譬如说新几内亚腹地的人迹不到处,或者是西藏 高原中,一个亘古无人的山谷等等。而巴哈马群岛中若干私人岛 屿中的一个,自然没有那么曲折离奇,比较平淡了一些。   巴哈马群岛上千个岛屿之中,有一些小岛出售给私人拥有, 那并不是神秘的事,玛仙自然有能力拥有一个。使原振侠恍然的 是:原来玛仙一直在巴哈马群岛的一个小岛之上!   玛仙像是知道原振侠在想甚么,她解释:‘这个岛,叫巫师 岛,在属于我之前,是大巫师的。那个大巫师,是所有美洲── 中美洲、南美洲的黑巫术和白巫术的总巫师,是巫师之王──’   原振侠点头:‘我知道,就是由于他施术,你才成为超级女 巫的,我见过这个大巫师!’   玛仙又道:‘在他之前,是上一代的巫术之王所有。世世代 代,那个巫术之岛,一直和巫术有密切的关系,你可别小看了它 !’   原振侠忙道:‘不敢,只是‥‥‥我也不想进一步去了解它 !’   原振侠说得十分委婉,玛仙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她甜甜地笑 了起来:‘在那里,我们会处于完全不受任何外界干扰的环境, 真正属于我们两人的世界,会有宇宙之中,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感 觉!’   原振侠深深吸了一口气,对于这样的邀请,大抵没有甚么男 性可以拒绝。他点头:‘好,我来!嗯,日期,地点?’   玛仙一伸手,把她一直系在发脚上的那只金环摘了下来,塞 在原振侠的手中。原振侠一冲动,乘机紧握住了她的手。   玛仙并没有缩回手来,温柔地任他握著:‘金环上有小岛所 在地的经纬度,我这就回去,随时欢迎你来。’   她说到这里,现出一个令人目为之眩的美丽神情:‘这是巫 术的邀请,要是你爽约──你不来的话,我将无法离开那个小岛 !’   原振侠苦笑:‘有必要吗?’   玛仙低叹了一声:‘有‥‥‥因为你‥‥‥可能会不来,而 且,期限只有一年──’   原振侠笑了起来:‘期限太长了吧!我立刻动身,三天之内 大概可以到了──’   玛仙轻轻抽出手来,把金环留在原振侠的手中,然后用手指 轻按他的鼻尖:‘人的一生之中,会有太多料不到的事情发生的 ──’   原振侠再次握住了她的手,把她拉近了些:‘对啊,如果我 搭乘飞机失事了,那就永远到不了。所以,不如考虑我刚才的提 议──’   玛仙气息急促,胸脯起伏,显然原振侠的话,使她感到了极 度的诱惑。   原振侠继续他的引诱:‘或者,反正时间还早,先到我那里 ,喝点酒,听听音乐?’   或许是由于原振侠的引诱伎俩太拙劣了,他这两句话一出口 ,玛仙如梦初醒,一下子挣了开去。同时,以极快的动作打开门 ,闪身而出。   (她的动作是如此之快,就像是她根本未曾打开过车门,人 就到了车外。因为原振侠立时伸手去拉她,手已碰在车门上。)   (原振侠绝非反应迟钝的人──)   原振侠只来得及叫:‘等一等──’   他一面叫,一面想打开门追出去。可是玛仙一个转身,用她 的身子顶住了车门。   原振侠应该是可以硬将车门推开来的,可是就在那时候,隔 著玻璃,他接触到了玛仙的眼神。   在她的眼神之中,如水波一样的柔情,正荡漾出‘请不要’ 这三个字来。那种魅力令人无法抗拒,原振侠自然而然,一点气 力也使不出来。   他只能按下一个掣钮,使车窗玻璃落下,立即听到了玛仙的 声音:‘那小岛,几百年都归巫术宗师所有,所以有著不少神秘 而不可思议的事。你来了,不论住多久,都保证不会寂寞──’   原振侠笑著摇头:‘何必要其他的──只要有你在,就不论 住多久,都不会寂寞──’   玛仙笑得极甜,可是她的话,却令原振侠怵然而惊。她道: ‘别在一个女巫面前胡乱许愿!女巫要是一认真,你就没有后悔 的机会了‥‥‥’   她一面说,一面还把手指在原振侠的嘴唇之上,轻轻按了一 下。   在原振侠感到飘然不知所以时,她已经转过身,飘然而去。   原振侠后来,一直不能肯定,那一天晚上,是他在车中怔呆 了太久,还是玛仙的动作太快?总之,当他定过神来,推开车门 时,寒风袭来,他扬目四顾,黑暗之中,哪里还有玛仙的踪影?   原振侠没有追出去寻找,也没有出声呼叫,因为玛仙是如此 不寻常,她不想出现时,怎么叫也没有用。而当她愿意出现时, 她自然就会出现──她甚至能在万里之外,知道他情绪是好是坏 !   回到车子之后,原振侠又发了一会怔,才驾车回去。一路上 ,他都在想,刚才听了玛仙的‘警告’,竟然怵然而惊,那是为 了甚么?   玛仙那么能干,那么艳丽,作为伴侣,实在不能再好了── 然而原振侠知道自己的性格:伴侣是一回事,甚至长期伴侣,也 可以是同一回事,但是永久伴侣,那却是另一回事──   是不是在感情上,不相信有永恒呢?还是在观念上,认为永 恒的爱情,会成为一种不能变化的束缚?是天性追求绝无羁绊的 自由,还是在潜意识中觉得,只有一个异性无法满足?   原振侠不断想著──自然没有结论,他曾不止一次地这样想 ,都没有结论。或许这也正是他的性格,他不要下结论,任何事 ,一有了结论,就成了定局,就不再有变化,就和他的想法不合 。   当车子在屋子前停下时,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自言自语:‘ 和任何单独一个人,永远在一起,我想我总有一天会感到寂寞的 ──’   他的话,在这样的寒夜中,当然没有听众。在他走出车子的 时候,他在想:玛仙不知在哪里?应该不会很远,她是不是能用 巫术的力量,感应到我所说的那句话?还是她早已知道了,所以 才会在我那样说的时候,警告我不要乱许愿?   进了屋子之后,原振侠突然感到再也没有一个时候那样需要 酒过。他大大喝了一口,让烈酒化为一股暖流,在他体内缓缓流 转,闭上眼,设想著到了巫师岛之后,可以料到会发生的那种情 形。玛仙娇艳的身影在他眼前浮现,他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燥热 。   正在这时候,电话铃陡然响了起来。电话铃响得十分不合时 宜,打断了原振侠的遐思,他极不愿意接听。   若不是为了电话有可能是玛仙打来的,他一定不会去接听, 他叹了一声!   原振侠伸手拿起电话听筒来的一刹间,他感到玛仙不和他到 这里来,真有道理──一个只属于两个人的岛,和如今这样一个 小小的空间,差得太远了!一方面可以把快乐扩大千万倍;而另 一方面,却可以把快乐减少千万倍──   他拿起了电话,就听到了一个急促的声音:‘原医生?你是 原医生?’   由于原振侠是从甜蜜美丽、令人神驰的遐思之中硬被拉回来 的,他的思绪还有一半逗留在他编织出来的情景之中。所以那声 音尽管听来很熟,可是他一时之间,竟想不起那是甚么人来!   他的声音很不耐烦:‘阁下是谁?’   那边传来了一下奇异的声响,像是由于原振侠认不出他的声 音,而感到了十分意外和屈辱。过了几秒钟,才有回答:‘我是 李加,来自巴拉圭的那个矿务工程师──’   原振侠‘啊’地一声,也有几分歉意。才听他说了一个奇异 的故事,又作了相当程度讨论,竟会认不得他的声音,多少有点 说不过去。但是他也觉得奇怪:‘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   李加的声音苦涩:‘是今晚聚会的主人告诉我的。’   原振侠皱了皱眉,他没有反应,这已经表示了他的不满。李 加显然可以觉察到这一点,所以他急急道:‘真对不起,实在是 因为事情有了变化──’   原振侠‘嗯’了一声:‘甚么事?甚么变化?’   李加简直是在嚷叫:‘那大水晶瑙!’   原振侠叹了一声,心中在想:事情只有和一个人本身有关, 才是最重要的。那大水晶瑙对李加来说,重要之至,但对别人来 说,只不过是一个神秘故事而已!   李加继续著:‘我一回酒店,就和矿务公司通电话。原医生 ,昨天‥‥‥昨天‥‥‥昨天──’   他一连重复了三次‘昨天’,又在不由自主喘著气,可知昨 天一定有甚么不寻常的事发生了,原振侠也不禁挺了挺身子。   李加终于说了出来:‘昨天,山区里发生了地震!’   原振侠闭上了眼睛,苦笑。   那当然不会是大地震,如果是的话,昨天发生的地震,今天 早已传遍了全世界。山区发生了一点不能算是外地新闻的小地震 ,有甚么好大惊小怪的?   李加等不到原振侠的反应,很焦急地问:‘原医生,你在听 ?’   原振侠没好气地道:‘如果是在地球的地震带上,那没有甚 么特别──’   李加忙道:‘不,不!这地震很特别,就在矿区,地动山摇 ,压死了不少在开工的工人。而大多数工人,由于害怕山脉的精 灵被采走,大山会发怒,所以不肯开工,结果都安然无事。原医 生,大山真的发怒了──’   原振侠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叹了一声:‘你的想像 力太丰富了──’   李加的声音更急促:‘不是,不是!原医生,地震‥‥‥或 者说整座大山的震动,是从那个矿洞开始的,就是那个开采出大 水晶瑙的矿洞──’   原振侠已很不礼貌地打断了他的话头:‘对不起,现在我没 有兴趣,和你讨论印第安土人的传说──’   李加急叫了起来:‘那不是印第安土人的传说,是已经发生 了的事实。因这次事故,死伤的人数超过一百人!那是事实── ’   原振侠闷哼一声:‘那你找我做甚么?’   李加又叹了几口气,才道:‘我想请那位先生,到我们的矿 区去调查一下。因为我肯定在那里,有极度不寻常的事,正在发 生──’   原振侠语音平淡:‘我想他不会答应的──’   李加的声音沮丧之极:‘是的,他拒绝了,他建议我来请你 ──’   原振侠发出了一下不满的声音:‘那不算是一个好建议,我 也不会答应!而且,我确实有极重要的事情在身,明天一早就动 身,到巴哈马群岛去──’   李加简直是在哀求:‘绵延几百公里的一座大山在发怒,就 不能引起你的兴趣,去了解一下?’   原振侠笑:‘你可以改行去做煽动家!你的话虽然夸张,可 是我还是不能应你所请。大山真要发怒,我去了有甚么用?’   李加喃喃地道:‘那倒‥‥‥也是真的‥‥‥原医生,绝不 是巧合,那大水晶瑙绝对有著神秘莫测的怪异。唐勒是对的,我 们都错了──’   原振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且让对方听到他的吸气声,以 表示谈话可以结束了。   李加停了停:‘原医生,你到巴哈马去?如果有必要,我怎 么和你联络?’   原振侠回答得十分决绝:‘你没有必要和我联络,我去的地 方,也不会有任何通讯设备!’   李加的声音懊丧莫名,原振侠已抢先放下了电话。给李加的 电话一打扰,原振侠无法再继续编织他刚才的美梦。   不过,当晚他在睡著了之后,还是做了不少梦。而在梦醒之 际,回忆梦境之余,他也想起了李加在电话中所说到的地震。   那是巧合吗?看来只好这样认为。因为如果说那是大山的震 怒,似乎太超过人类的知识范围,无法作进一步的解释。   原振侠又联想到的是:重达四千公斤的一个大石球,是怎么 消失的?   那个大水晶瑙之中,是不是真有如另一个矿务工程师所说的 ‘亘古以来的大秘密’在?   断断续续的梦,零零星星的杂思,迫不及待地等著天亮,他 收拾了一下简单的行李,直赴机场。   在航空公司的票务柜台前办手续的时候,他在想,要是在机 场遇上了玛仙,那倒是极有趣的事。他期待著玛仙娇柔甜腻的声 音在身后响起,可是却没有等到。   办妥了票务,离他要搭乘的那班飞机起飞的时间,还有一个 半小时。他进了贵宾候机室,向院长打电话告假──自从他表示 过要向医院辞职,院长竭力挽留之后,院长答应了他‘随时可以 请假’的条件。只是用极不友善的声音告诫他──一个随时要离 开岗位的医生,绝不是一个好医生!   原振侠的回答是:‘对,我完全同意,我不是一个好医生, 绝不是──’   院长当时目瞪口呆,无可奈何。所以这时原振侠并不是‘请 假’,只不过是通知院长,他要离开一阵日子。多久?未能决定 ,至少,唔,两个月吧──   院长在电话中,发出了要多难听有多难听的声音,使用了和 他仁心仁术、高级专业知识份子身分,绝不相称的语言来作为回 答。原振侠没等他发言完毕,就挂上了电话,而当他转过身来时 ,就看到了李加。   (期待著想见到的人不曾见到,不想见到的莫名其妙的人, 反倒会时时在面前出现──)   原振侠怔了一怔:‘真巧!’   李加摇头:‘不是巧,我一早就在机场等你,看见你进来, 我才跟著进来的‥‥‥’   原振侠望著他,李加道:‘情形又有进一步发展,我必须立 刻赶回去──在地动山摇的时候,有人目击了一个十分奇异的景 象。’   李加略停了停,望著原振侠。原振侠作了一个‘请说下去’ 的手势,李加才道:‘在矿区的一个山峰上,就是那个矿洞上面 的山峰。那山峰的形状很奇特,有一个高达一百多公尺的、十分 尖削的主峰──’   原振侠随口道:‘那主峰在震动中倒了下来?’   李加摇头:‘不,有人看到,有一个大石球悬空在那主峰之 上,和峰尖相距不到一公尺,那大石球像是还在转动──’   原振侠皱了皱眉,没有表示意见。   李加的声音很乾涩:‘原医生,这种异象,应该是你探索的 目标──’   原振侠自然绝不可能改变他的行程。在巴哈马,一个小岛上 ,玛仙正在等著他,他要和那个美丽无双的女巫,完成他们之间 不可避免的劫数──或者,称为‘孽缘’,那也是很中国传统的 说法。   他不是为了这个原因,才否定李加的话──就算他决定要到 巴拉圭去,他也会那样说。他的声音相当诚恳:‘通常所谓“目 击者”的话,不是很靠得住。请问,所谓目击者,究竟有几个? 是只有一个人,还是许多人?’   李加苦笑:‘不知道,长途电话之中,不可能了解太多的情 形。我会回去,找到目击者,我想,那个在峰顶上空,空悬著的 那个大石球,多半就是我们开采出来的大水晶瑙──’   原振侠毫无感情地道:‘太神奇了──如果你见到了那个目 击者,我提议你先问他,在地动山摇的大地震时,他如何还会有 这份闲情逸致,去遥观山景──如果不是那样,他看不到峰顶上 的奇观!’   李加自然听得出原振侠话中的讥讽之意,他涨红了脸,赌气 道:‘我会问,而且我相信,如果真的曾出现那样的异象,目睹 者一定不止一人──’   原振侠‘嗯’了一声:‘没有红云缭绕、霞光万道?’   李加大声道:‘我会回去详细了解,现在我所得到的资料太 少了──’   原振侠摊了摊手,李加叹了一声,低下了头一会,忽然道: ‘这些怪现象‥‥‥加在一起,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振侠也叹了一声:‘在地球上发生的事情之中,有很多是 人类知识无法理解的,非但无法理解,而且无法想像──嗯‥‥ ‥这次地震,对矿务公司的损失,一定十分巨大?’   李加垂下了头:‘是,矿区的破坏不算大,可是不会再有工 人肯进矿区工作‥‥‥谁敢进入发怒的火山中,去自取灭亡,所 以,总公司已经著手,在草拟解散的方案!’   原振侠轻拍了一下李加的肩头:‘别把事情看得太严重,一 间矿务公司解散,算不了甚么大事!’   李加苦笑一下:‘是啊,那位先生的名言之一是:地球毁灭 了,不过是宇宙之间,少了一粒微尘而已!可是,对地球人来说 ,这粒微尘就是一切!矿务公司对我来说‥‥‥’   他摇著头,难过得说不下去。   原振侠笑了一下:‘猜测和传说,有时无稽得可笑,有时又 自相矛盾得叫人吃惊。如果大山因为它的精灵被开采了而发怒, 那么既然有人看到大石球出现在峰顶,就表示大山已得回了它的 精灵,那还发甚么怒?’   李加望了原振侠半晌,才道:‘原医生,你有心事?’   原振侠呆了一呆,他的确有心事,他愿意把所有的思想,都 集中在想去到了巫师岛之后的风光。所以,李加这样问,他自然 而然地点了点头,也没有追问李加,为甚么会那么说。   李加叹了一声:‘真对不起,我真是打扰你了!原医生,刚 才你说的话不能成立。试想,你突然失去了一样极重要的东西, 固然生气,就算失而复得了,难道你就不惩罚盗窃者了吗?’   原振侠心神恍惚,根本没有集中精神听他在讲甚么,只是随 口问:‘谁是窃盗者?怎么惩罚?’   李加闷哼了一声:‘人!人是窃盗者,所得的惩罚,应该是 毁灭!’   原振侠没有表示甚么。李加还想说甚么,但是看原振侠的神 情,只怕说了也不会听得进去,所以叹了一声,转身走了开去。   原振侠也没有在意他的去留,盘算著在漫长的旅程中,怎样 才可以打发时间。一直到飞机起飞,他遇上玛仙的希望才算是破 灭──他心中很有点责怪玛仙,为甚么要分别旅行上万公里,而 不结伴同行。   那么遥远的旅途,两个人结伴,和一个人独行,有趣与无趣 ,差得太远了!   那是原振侠又一次长而热闷、心焦又不耐烦的长途旅行。等 到飞机在拿骚降落时,原振侠早把巫师岛所在的位置记熟了── 它在群岛的极东南端,接近海地,所以原振侠必须先搭机到海地 的太子港,再租船只到那个巫师岛去。   他不打算多耽搁时间,他想到过,从接受邀请起,到到达目 的地,他采用的旅行方法是最快捷的了。除非玛仙有私人飞机, 不然不会比他更快。   他知道玛仙多半有私人飞机──别说她自己是超级女巫,她 的义父,更是亚洲超级大富豪,私人飞机对富豪来说,早已不是 奢侈品了。   就算玛仙早到了,他也是早到一刻好一刻。所以他不离开机 场,等候两小时之后飞往海地的飞机。   原振侠知道,海地是巫术的大本营,著名的巫都教所施的黑 巫术,就源自海地。   原振侠生平第一次和巫术有接触,在好几年之前,就是从一 个中了黑巫术血的咒语的人开始的。他感到,那个巫师岛离海地 不是很远,可能对海地的巫术发展,有相当大的影响。   在热带风情布置的候机室中,人不是很多。棕色皮肤的女侍 ,递了一大杯颜色看来很艳丽的酒给他,他翻阅著杂志,被一篇 报导的标题吸引了视线:   ‘巴拉圭西部山区的奇异地震──不可解释的山岭怪异变动 ’   原振侠心中‘啊’地一声,心想:这本杂志的工作效率好高 ──这场地震发生了没有多少天,就居然有文章刊出来了!   文章并不是很长,原振侠用心看著,不到二十分钟就看完了 。看完了之后,他不禁呆了半晌,转动著手中的酒杯,看浮在酒 上的冰块轻轻相碰,心中充满了疑惑。   就在这时,他听到对面有一个相当嘶哑的声音,用不是十分 纯正的英语,说了几句话:‘想不到那么枯燥的一篇文字,也能 使人看得那么用心,而且,看完之后还会出神!’   原振侠正在发怔,所以一直听到了那几句话的最后部分,才 知道话是向他说的。他抬起头来,看见就在他的斜对面,坐著一 个老年绅士,穿著一套不入时、但是剪裁十分得体的白西装,在 他的身边放著公事包,和一柄白色的手杖。   在巴哈马,很少人西装笔挺,但这老绅士服装整齐,却更显 得他气派非凡。他正盯著原振侠,原振侠向他礼貌地笑了一下: ‘阁下也看过这篇文章?’   老绅士笑了一下,作了一个手势,指了指原振侠手上的那本 杂志:‘我就是这篇文章的作者。’   原振侠‘啊’一声!   这种情形虽非绝无可能,但总也是一种巧合。他在看这篇文 章之前,注意过作者的名字,所以他立时道:‘贝沙博士?’   老绅士显得十分高兴,伸出手来,原振侠一面和他握手,一 面作了自我介绍。贝沙博士十分奇怪:‘医生怎么会对一场奇异 的地震有兴趣?’   原振侠道:‘相当特别的原因!嗯,你文章中说,这场地震 ,是绝对不应该发生的?’   贝沙博士摇头纠正:‘不是绝对,只是说它不应该发生。理 由在文章中已说得很明白了──’   原振侠点头:‘因为那地方,不是地球上的地震带,从来未 曾有过地震的纪录──难道不能有新的地震带产生?’   贝沙伸手在鼻子上抚摸了一下:‘我是一个地质学家,从三 十年前开始,专门研究地震学,地球板块理论的建立,我出了相 当的力。我熟悉地球的结构,何况,热感应的高空摄影,把地球 上会发生地震的地区,调查得清清楚楚;人造卫星一直在高处监 视,每四十八小时,就有报告传到研究中心──’   贝沙一口气说到这里,才停了一停:‘青年人,你还认为, 有突然产生新地震带的可能吗?’   原振侠摊了摊手:‘可是,事实上,的确是有一场地震发生 了‥‥‥’   贝沙的神情变得极迷惘:‘是,里赫特级六点二,极强烈的 地震!事实上,我宁愿相信,不知甚么政权在那山区进行了极强 的地下核爆,也不愿相信那里曾发生过一场地震,因为,那不可 能──’   贝沙博士说到这里,神情激动,陡然站了起来。他一站起来 ,原振侠才注意到他有点跛,所以身子倾向右边。他顺手抓起了 手杖,用杖尖在地下顿著,发出啪啪的声响:‘要是找不出原因 来,人类的地震学,将完全被推翻,不能成立‥‥‥’   贝沙的大声和动作,引得贵宾室中,人人都向他望了过来。 原振侠忙和他作了一个手势:‘别激动,博士,我倒觉得,人类 科学之中,地震学是相当薄弱的一环。至今为止,人类还不能准 确地预报地震,大地震造成的生命财产损失,是所有灾害中最强 烈的──’   贝沙博士的神情变得十分难看,有一种失败者的沮丧。他喃 喃地叫了一句:‘所有自然灾害──有许多人为的灾害,能造成 比任何地震不知大多少倍的损失,例如世界大战!’   原振侠也很同意他这个见解,所以点了点头:‘既然人类对 地震认识不多,那么,一场不知原因的震动,也就可能发生。重 要的是,它已经发生了──’   贝沙博士无话可说,只是苦笑,用手在脸上用力抚摸著,现 出疲倦的神情来。说话的神态,像是在自言自语,可见他心情十 分沉重。他道:‘那里是一个矿区,在地震过后,许多矿洞都震 塌了──’   他说到这里,抬起头来,望著原振侠:‘你或许不知道,在 地震时,最安全的地方,反倒是矿洞之中──’   原振侠点头:‘我知道,被建筑物倒坍压死的人多,矿洞上 面是整座山或整个大地,反倒不易崩塌。所以,在可怕的唐山大 地震之中,当时正在煤矿矿坑下工作的三万多个矿工,遇难的不 过几十个,而在地面上,遇难人数超过三十万人──’   贝沙感到有点意外:‘想不到你对地震的新闻,那么注意─ ─’   虑振侠苦笑:‘那是人类历史上的一大惨剧,多少要有点了 解──’   贝沙用力一挥手:‘地震过后,我第一时间到达灾区,却发 现了十分奇异的现象。那地方盛产水晶,十之八、九的水晶矿洞 被封死了,像是整座山忽然向下沉了下来,以无可抗拒的巨大力 量,将所有的矿洞都压坍,乃至消失‥‥‥’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为甚么会有这种情形,他不明白,自然 也不能乱表示意见。   贝沙又苦笑了一下:‘其中有一个主要的山峰,塌陷最甚, 竟然达到二十二公尺。那情形,像是用沙堆了一座山,在沙山下 挖了许多洞,然后,再一锤敲在沙山上所形成的后果一样──’   原振侠仍然没有表示甚么意见,贝沙指著那篇文章:‘这只 不过是一个开始,我估计,就算有十个或更多的专家参加研究, 从各方面搜集资料,能在十年之中找出原因来,就算好的了。何 况,各国政府只是忙于增加军备,拨出来作地震研究的经费,说 出来笑死人──’   原振侠道:‘对,我的一个朋友和你有同感。他说地震是地 球上最大的自然灾害,说地球总有一天要毁灭在地震上,也不算 夸张,可是人类花在研究地震上的人才和金钱,却少得不成比例 。他曾算过,人类如果不造步鎗,省下的那笔钱,已经比全世界 研究地震的经费多!他还说,这种情形要是给外星人知道,不知 会把地球人列为甚么等级的生物!’   原振侠的那一番话,使贝沙博士听得悠然神往,忍不住大声 鼓掌:‘真精釆,你这位朋友,他也是地质学家?’   原振侠摇头:‘不,他只是有感而发。’   贝沙吸了一口气:‘这次地壳的震动──整个山形都起了变 化,毫无疑问,是属于地壳的变动──还有一个极怪异的现象, 就是那个塌陷了的山峰,峰顶竟然凹陷下去,像是一个火山口! ’   原振侠想说话,贝沙一下子拦住了他:‘绝不是火山地震, 根本没有火山爆发──而且那个山峰的形状很奇特,有一个一百 多公尺高的尖削的主峰。’   贝沙说到这里,原振侠陡然作了一个手势,打断了他的话头 。在那一刹间,他只觉得这一句话,熟悉之极,曾听甚么人说起 过。   接著,他立刻想起来了:李加曾在机场和他说到过那个山峰 。他忙又向贝沙作了一个手势,示意他继续下去。   贝沙道:‘那主峰的最顶处,只不过十多平方公尺,却突然 凹陷了下去,这不是奇怪之极吗?’   原振侠皱著眉:‘那一带,是十分偏僻的山区,没有甚么人 到过。那山峰上的情形,可能原来就是凹陷下去,不曾为人发觉 ?’   贝沙笑了起来:‘青年人,你真会假设!一个山洞,或是山 顶上有了一些甚么变化,是甚么时候形成的,一个地质学家可以 轻而易举就辨认出来。我搭直升机上去,缒落下来,一眼就可以 看出,那是极短时间之前所形成的──’   原振侠脱口道:‘在那个山峰之下,有一个相当大的水晶矿 洞。’   贝沙博士一听,神情讶异之极,连声音也高了八度:‘你怎 么知道?’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欲语又止,终于只是摆了摆手,没有说 出甚么来。贝沙等了一会,没见他说话,用十分奇异的目光望著 他,原振侠笑了起来:‘山区的印第安人,有一个传说──’   贝沙立时接上:‘我也听说了,崩陷了那么多矿洞,而遇难 的人数又不是很多,原因是当地人早知道大山会发怒,所以拒绝 进矿洞工作──’   原振侠又问:‘你也知道了大山会发怒的原因?’   贝沙说:‘说是‥‥‥矿务公司把大山的精灵开采走了?’   原振侠又点了点头,贝沙一副忍无可忍的神情,大声道:‘ 嗨!小伙子,你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你到过那个矿区?’   原振侠指著杂志:‘你以为我为甚么会看你的文章?因为我 才会晤了一位,来自那个地区的矿务工程师──他向我讲了一件 十分奇特的事!’   贝沙现出极有兴趣的神情:‘你有时间?’   原振侠笑:‘大概还可以转述一下,但是我不认为这件怪事 和怪异的地震有关──’   贝沙博士竖起了一只手指,指著原振侠:‘A=B,B=C ,就是A=C!’   那是代数学上最简单的一个公式,原振侠知道他在这时,这 样说的意思是:这场地震是一件怪事,自己要说的,也是一件怪 事,怪事等于怪事!   就算怪事不等于怪事,那么,怪事和怪事之间,至少也有若 干共通之处。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你别期望太高,那件怪事和怪地震之 间,可能一点关系也没有──’   贝沙叹了一声:‘不瞒你说,由于这场地震实在太怪了,我 接受任何假设。刚才我说过,我假设过强烈的地下核爆。我也会 作进一步荒谬的假设,去假设有一个外星人的基地,在那座大山 下面,而基地中的一些设施又发生了意外,所以才有震动──’   原振侠笑了起来:‘博士的想像力竟然如此丰富,那可以假 设一下,这宗奇事是怎么一回事──’   原振侠简单扼要地,把那个大水晶瑙被开采出来,把唐勒工 程师的失态,把最后最神秘不可思议的结果,都告诉了贝沙博士 。   贝沙一直没有打岔,听得极用心,只是不住发出赞叹声。诸 如:‘真是大自然的杰作!’、‘只有懂得地质学的人,才知道 它的奇妙!’、‘七千万年的奥秘,谁能解得开呢?’等等。   听他的那些赞叹词,他像是十分同情唐勒的做法。   原振侠补充说:‘还有十分重要的一点,就是在地震发生时 ,有人看到那个失了踪的大石球,悬在那座山峰──就是突然凹 陷了下去的那个山峰上──’   贝沙博士的双眼睁得老大,样子迷惑之极,过了好半晌,他 才吁了一口气。   原振侠道:‘博士,请运用你丰富的想像力,设想一下究竟 发生了甚么事?我能接受一切假设!’   以原振侠经历之怪异,的确可以接受一切的假设,只要能假 设得出来!   贝沙急速地眨著眼,看来,他虽然是一个科学家,但却有十 分丰富的想像力。这时,正在努力作他的设想。   可是原振侠对贝沙,却没有寄以多大的希望。当日,他们听 李加说怪事的发生,听的人之中,想像力丰富的人还少了么?   单是年纪最小的温宝裕,异想天开起来,就可以叫人目瞪口 呆。连那么多人都作不出假设来,贝沙博士又能有甚么新的意见 ?   所以,原振侠只是笑吟吟地望著他,过了好一会,贝沙才道 :‘那个大石球,人人都以为它是一个大水晶瑙,但实际上,它 不是──’   原振侠连‘那么它是甚么’都懒得问,只是翻了一下手掌, 请他继续说下去。   贝沙的脸红了起来:‘那是一个生物,一个‥‥‥活物!’   原振侠不知该如何作表情才好,只好怔怔地看著贝沙。贝沙 吸了一口气:‘当地人当它是山的精灵,或是称它为山精,或是 山灵。它是活的,主宰整座大山,它离开了实验室,飞向半空, 在半空中,对山峰施以巨大无比的压力,令山峰变形、矿洞崩陷 、大地震动!’   贝沙对他自己的假设,还相当相信,不但说的时候神情认真 ,而且,说了之后,胸脯起伏,显得十分激动。   原振侠终于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反应了,他长叹一声,表示对 贝沙想像力的敬服。   贝沙瞪大了眼:‘每一座山脉的年龄,都以千万年计,在那 么悠远的年代中,甚么事都可以发生──’   原振侠又叹了一声:‘恭喜你,已找到了那场怪异地震的原 因──’   贝沙博士居然涨红了脸,他这时才听出原振侠是在讽刺他, 他无可奈何道:‘由于事情太怪,每一个可能都不能放过──’   原振侠由衷地道:‘如果你再要回山区作研究,李加工程师 会是一个好伙伴!’   贝沙忙道:‘当然我要回去,我到美国去,请几个人,找一 些资料,寻求一些协助──’他讲到这里,压低了声音:‘你知 道,这种奇异的天崩地裂,如果是任何力量所造成的,那么这种 力量就可怕之极。发生在偏僻的山区,不会有大损失,如果发生 在人口稠密的地区──’   贝沙讲到这里,发出‘嘿嘿’两声乾笑声,没有再讲下去。   原振侠也没有要求他再讲下去,因为有少数科学家,的确正 在研究如何掌握自然力量的方法。例如人为的地震海啸,人为的 旋风暴雨,人为的严寒酷暑之类,不过原振侠并不认为,已经有 人研究成功了!   虽然言之凿凿,都说近年来,世界各地的气候大大反常,正 是由于有人掌握了这种力量,在肆虐的缘故。可是相信的人,也 不会太多,只是承认各地气候异常,确然十分怪异而已。   原振侠淡然一笑:‘如果有人向你预约这种力量,你倒可以 多一些研究基金了!’   贝沙没有再说甚么,看了看表:‘我要上机了,很高兴认识 你!’   原振侠道:‘我也是,在那件奇事上,我又有了进一步的认 识。虽然未能解开整个谜团,也是好的。’   贝沙忽然道:‘看来你对奇怪的现象十分有兴趣,为甚么你 不去作实地调查?’   原振侠摊著手:‘李加曾邀请过我,可是在这之前,我已经 接受了一个女孩子的邀请!’   贝沙作了一个充分了解的神情,提起皮包,握著手杖,走了 出去。原振侠在二十分钟之后,也上了机。他和贝沙博士的偶遇 ,当时谈得很愉快,但他也不觉得事情有甚么特别重要,所以一 上飞机,想起快可以在巫师岛上和玛仙见面,早把贝沙博士的那 一番谈话,从记忆之中淡出了。   到了太子港,原振侠向一间租船公司,租了一艘性能良好的 游艇,不雇任何水手,他一个人驾著船出发。   当他驾船向北驶时,正是夕阳西下时分,海面上被晚霞一映 ,霞光万道,美丽之极。顺著火红的夕阳,彷彿自海面起,有一 条金光大道,可以直通到这个大火球去!   原振侠把驾驶工作交给了自动驾驶系统,他在船首的甲板上 ,舒服地坐了下来。让逐渐加浓的暮色,把他的身子,把船,把 整个海面,慢慢包起来。   从船速和距离来计算,原振侠估计,明天中午时分就可以到 目的地。这一段时间如何打发呢?兴奋使他无法睡得著,一个人 持著酒杯,又有一种异样的寂寞感袭上心头,使他不由自主长叹 了几声。   在这样的情形下,他又自然而然,想到了唐勒和那个失踪了 的大石球,当然也想起了贝沙的假设。   贝沙假设那只大石球是山精,一种活物!   良辰美景好像也曾这样假设过,不过她们说大石球长了脚出 来,走掉了──地上没有痕迹,会不会长翅膀,飞走了?   为甚么设想大石球长脚长翅膀?当然因为地球生物,是有脚 有翅膀的缘故。   如果那大石球竟然是一个活物,那当然不会是地球上的生物 ,为甚么一定要有脚有翅膀?   活物可以是任何形状!   活物可以像狮子,像牛犊,脸面像人,像飞马。活物可以遍 体内外都布满了眼睛!   〈启示录〉第四章中,两次提到活物的眼睛。一次在第七节 :‘前后遍体都满了眼睛。’另一次在第八节:‘遍体内外都满 了眼睛。’   随便怎么去设想,怎么把这种长满了眼睛的活物具体化呢? ‘遍体内外’,体外的眼睛自然看得到,体内的眼睛怎么能看得 到呢?   而且,眼睛长在体内,要来看甚么?当然看不到外面的世界 ,那么,是不是用来看自己的内心?   别人要看这种活物体内的眼睛,用X光透视会有用?就像要 看到那个大水晶瑙的内部一样,必须动用X光透视?还是那大石 球之中,色彩缤纷艳丽之极的那些结晶,根本不是水晶柱,只是 一种活物体内的眼睛?   原振侠的思绪之中,布满了问号,却一个也得不到答案,连 设想都没有!   如果接受‘活物可能是任何形状’的概念,那么,活物自然 也可以是一个大石球(唐勒工程师就一再强调,那大石球想‘告 诉’他一些甚么)。既然是活物,当然会移动,大石球是自己离 开,甚至带走了唐勒──   原振侠想到这里,挺了挺身,望著闪耀著微弱光辉的海面, 大口喝了一口酒。他不由自主摇了摇头,因为在那一刹间,他想 到了一件被大家都忽略了的事!   在怪事发生之后,人人想到的只是:那大石球到哪里去了? 却没有人想到,唐勒到哪里去了?   自然,形成这种现象,也情有可原。因为唐勒是人,人会走 来走去,会利用交通工具远赴他方,也会在不想见人的时候藏匿 起来。一个人不见了,并不能算是一桩怪事,远不如一个大石球 突然消失来得怪诞。而且,所有的人,连在那一刻之前的原振侠 ,想到的都是:唐勒把大石球带走了。   从来也没有人想到过,可能是大石球把唐勒带走了──自然 ,那首先得假定,那大石球是一个活物!   找那个怪异的大石球很难,因为它究竟是甚么,一点也不知 道。它曾被肯定是一个巨大的蛋形水晶瑙,并且曾用了所谓科学 仪器来作鉴定。但是在怪事发生之后,对它是不是一个水晶瑙, 应该有最低程度的怀疑!   它究竟是甚么?在没有答案之前,要找寻它当然困难。而唐 勒是人,一个地球人,这一点,可以肯定。要找寻他,自然容易 多了!   唐勒一直和那大石球在一起,甚至可以肯定,他是和大石球 一起消失的。只要找到唐勒,就可以解开许许多多谜团!   原振侠觉得自己这时想到的意见十分可行,应该和李加联络 一下。他拿起了那瓶酒,进入了驾驶舱,在通讯控制台前坐了下 来,寻找著可以作长程无线电通讯的设备,按下了几个掣钮,戴 上了耳机。先是听到了一阵杂乱的声响,接著,是一阵节奏热烈 的南美音乐,不知是哪一个电台的播音。   在经过了十五分钟的努力之后,原振侠发现他并没有可能和 李加联络,他正准备放弃时,突然听到了十种十分奇异的声音。   这时,原振侠在使用的,是一具性能相当好的无线电通讯设 备。这种设备,既能发射无线电波,也能接收。   无线电波是在空间传播的电磁波,早已被普遍应用在通讯方 面。所以,通过一具可以接收无线电波的通讯仪器而听到声音, 那并不足为奇,那正是它的正常功用。只是这时,原振侠听到的 声音十分奇特,乍一听,听不出那是甚么声音来。   原振侠怔了一怔,先把音量放大,再小心调整著频率,以求 把这个声音听得清楚一些。一分钟之后,他听得比较清楚一点了 ,他听出,那是一个男人,正在声嘶力竭地叫嚷!   他一定已叫了很久了,所以声音听来哑得,像是一大堆粗硬 的砂粒,放在一起用力搓揉。所以一时之间,听不清楚他在叫些 甚么。只是在那种声调之中,听得出在发出呼叫的人,心情惶急 、紧张、恐惧、惊骇,都到了一个人能在声音之中所能表现的极 限!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任何人一听得有这样的叫嚷声,都会自 然而然想知道,这个人为甚么那么著急?   这个人用了他生命中的每一分力量,想告诉别人一点甚么讯 息?人人都会想知道,他究竟想说甚么──   原振侠也不例外,他用心听著。   那声嘶力竭呼叫著的人,声音越来越哑,可是他还是不断在 叫著。渐渐地,原振侠总算隐约可以辨认出一点叫的人使用的语 言,那是西班牙语。   他叫的话,来来去去,就是那么一句:‘来不及了,太迟了 !来不及了,太迟了!来不及了──’   原振侠听清楚了那声音在叫的话之时,一听就知那声音重复 著这两句话,不知有多少次了。   原振侠不禁摇头,那个在大声疾呼的人,声音中充满了绝望 ,不知道他所说的‘来不及了!太迟了!’是指甚么事而言。而 他那种带著深切无比悲哀的声音,也确能使人相信,他说的那件 事,真正已经来不及防止、挽救,太迟了,必然会发生!   问题就在于:既然事情必然会发生,他还通过无线电通讯, 大声疾呼有甚么用呢?   事情必然会发生,事先有警告,和事先没有警告,又有甚么 分别?还不是一样!   原振侠在这时候,忽然又想到了一句中国的古老话:‘在劫 难逃!’   不论是人是物,小至芥子,大至宇宙,如果在劫,那就难逃 ,事先的警告再多,又有甚么用?若是能逃得出去,那就不叫劫 数了!   原振侠的思绪凌乱飘忽,他先想到的是,这种叫嚷,可能是 不知道哪一个电台的广播剧,或是甚么广告上的新噱头。   可是听了片刻,又觉得不像。他又想到,那可能是业余无线 电爱好者的恶作剧。   果然,当他想到这一点的时候,耳机中又传来了不少用西班 牙语发出的责斥声,都在责斥那个喊叫的人。可以以其中一个人 的责斥作代表:‘你鬼叫甚么?甚么事情来不及,太迟了?’   可是那个在喊叫的人,像是接收不到他人的讯号,只是自顾 自叫著。   原振侠并没有把这件事特别放在心上,在听了几分钟后,仍 然没有甚么进展,他已经取下了耳机来。   就在耳机将离开他的耳朵时,他先是听到了那嘶哑的声音, 发出了一下浓浊的喘息声!接著,又听得他道:‘能有人联络巴 西水晶矿务公司?快讲,快讲!’   那声音的这一句话,说来也是极其含糊不清。若不是原振侠 早知道,有‘巴西(巴拉圭西部)水晶矿务公司’这样的机构, 他乍一听,也一定不能明白他在说些甚么。   可是,他要求和那个机构联络,这一点,倒是很容易听得明 白。   原振侠也立即听到,又有好几个人几乎在同时间问:‘和甚 么联络?请你再说一遍──’   可是在一片追问声中,那人的声音突然静止,再也没有了下 文。   那些人──多半是业余无线电通讯的爱好者,还在不住追问 ,并且互相询问,是不是听清楚了那人要求和甚么地方联络,可 是一点结果也没有。   原振侠忍不住调节了几个掣钮,把他听到的传送出去:‘那 人说,要和巴拉圭西部水晶矿务公司联络──’   几个人立时十分高兴,都表示他们会尽一切去办。因为听来 ,发出叫唤的人正著急无比,想要世人听到他传出来的讯息。   原振侠且不将耳机除下,可是也没有再听到那人的声音。   这时候,他心中想的只是:为甚么偏偏又是这个矿务公司?   在这个矿务公司的矿区中,发生的怪事已经够多了,怎么还 要加上一桩?   这个声嘶力竭在叫著:‘太迟了,来不及了!’的人,为甚 么要和矿务公司联络?这一切,是不是一连串怪事中的一环?   原振侠本来还想对那些业余通讯者说,若是和那水晶矿务公 司联络上了,可以和一个叫李加的工程师接头。但是他想了一想 ,并没有那么做,他的身子斜靠在椅背上,舒舒服服伸了一个懒 腰,又回到了甲板上。   海面十分平静,船的速度虽然很高,但一点都不觉得。茫茫 大海之中,极目看去,看不到有任何其他的船只。   感情丰富的原振侠,在这时,突然感到了无可抗拒的寂寞, 带著难以想像的力量,挤进了他的体内。他甚至要张大口喘气, 以求在心理上抵消这种重压。   天地之间彷彿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并不怕一个人独处,他 在这时一再这样告诉自己,可是并没有多大作用。   他大口喝酒,想起了好朋友年轻人,在公主死了之后的酗酒 情形。他自己问自己:‘年轻人为了公主,我为了谁?’   竟然没有答案,或许,就是为了自己?   原振侠带著一颗悬宕在半空中的心,长叹一声,在甲板上躺 了下来。   他思潮起伏,不著边际,时喜时悲,时叹时笑,时间倒也悄 悄溜过。他不能肯定自己有没有睡著过,但当朝阳浮上水平线时 ,他远看那从海水尽头处,慢慢浮起来的巨大无比的火球,倒也 精神奕奕,不觉疲倦。   他在略微修饰一下自己之后,再回到驾驶舱,先检查了一下 航行的方向,发觉再过四小时,就可以到达玛仙所给的那个经纬 度。想起一个美丽的、位于汪洋中的、与世隔绝的小岛,想起岛 上只有他和玛仙两个人,原振侠不禁悠然神往,竟有点无法详细 去想像那种快乐的时光。   纯粹出于好奇,他又在通讯设备前,拿起耳机来听了一会, 却除了正常的电台通讯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古怪呼叫声。看来昨 夜听到了那可怕的嘶叫声,全属偶然。   想起了那嘶叫声,原振侠心中仍不免凛然。因为那人的叫声 中,充满了绝望,不知有一股甚么力量,使听到的人很不舒服。   天色大明,阳光普照,原振侠在船头望著碧波大海,向四面 望去。在极远之处,隐约可以看到一个小岛的淡淡影子,由于太 远了,那究竟是浮在海上的一个岛,还是悬在天际的一朵云,也 未能肯定。   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原振侠的心中,不免有些紧张。想到他 要和玛仙在一起,将无可避免,必然发生的一些事,他有一种异 样的心痒难熬的感觉,整个人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才好,只是不断 地在甲板上踱来踱去。许多次奔进驾驶舱,去校正根本不必校正 的航行路线。   雷达探测早已探到了巫师岛,用望远镜向前看去,也可以看 到那正在海面上耸立著的风姿绰约的小岛了。   本来,在海上的每一个小岛,都是一样的,可是想想看,在 那个小岛上,有玛仙那样绝顶美丽的女郎,那自然使人在感觉上 大不相同──   小岛越来越近,岸边高耸的椰树,都可以一棵棵数出来了, 原振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通讯台上传来了信号。原振侠忙取过耳机来,他 也立时听到了玛仙的声音。   自从他认识玛仙开始,玛仙的声音一直悦耳动听、爽朗清脆 。   而这时,玛仙的声音听来甜腻而带著几分诱人的羞涩。原振 侠立时感到了这一点,心头也就怦怦跳了起来。她的声音为甚么 会变得那样?是不是也因为想到,自己到了岛上之后将必然会发 生的事,所以才会又兴奋、又新奇、又刺激,又因为少女的矜持 ,而有了几分羞涩!   光是听她的声音,已经有那么多动人的联想,如果见到了她 ,不知是怎么一个销魂法?   原振侠想入非非,一时之间,竟未能集中精神听玛仙在说些 甚么。直到玛仙大声叫了一下,他才如梦初醒,听得玛仙在叫: ‘你在吗?’   原振侠忙道:‘在,在!当然在!’   玛仙的声音中,有著一丝嗔意:‘刚才你在做甚么?’   原振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由衷地道:‘刚才,一个女巫虽 然没有施巫术,可是已经将我的三魂七魄,勾去了一大半。’   玛仙静了半晌,没再出声,在那极短的一段时间之中,原振 侠可以感到她细细的喘息声,和剧烈的心跳声──他已想到,把 耳朵贴在她腻白丰满的胸脯上,听她的心跳声,那是甚么样的风 情画!   足有半分钟之久,玛仙没说话,可以非常明显地听出,她的 呼吸和心跳,都未曾恢复正常。   即使不是为了巫术上的原因──原振侠是她生命中的唯一男 人,这个超级女巫的生命中,只能有原振侠一个男人,玛仙只怕 也一样会有这样的反应──不管她在巫术上掌握了多大的神通, 她是一个早已到达了怀春年龄的女郎。原振侠的俊俏和他多情的 性格,几乎是所有怀春女郎恋慕的对象!   她在竭力使自己的声音恢复镇定:‘请把船驾到岛的西面, 那里有一个码头,可以泊船。’   原振侠又取笑了一句:‘怎么忽然说起话来,变得那么客气 了?’   玛仙的声音通过通讯仪传来,细不可闻,但是又清晰可辨。 她在说:‘我不知道。’   那么简单的四个字,可是此际听在原振侠的耳中,直打入了 他的心坎,回肠荡气之至,他竟然呆了半晌,不知如何才好。在 那一端,玛仙显然也在发呆,因为大家都没有关掉通讯仪。   过了好一会,原振侠猛一抬头,看到那小岛就在眼前,几乎 要撞上去了,他才‘啊’地一声,急忙道:‘我知道了!’   他说了一句,又听得玛仙在那边,也发出了‘啊’的一下低 呼声。等于是在说:我以为自己在发呆,原来你也是──   然后,两个人同时听到了对方的吸气声,才算是正式结束了 这次通话。   原振侠照吩咐纠正航道,一面看著那小岛。小岛看来不大, 和散落在加勒比海上的其他小岛,并没有甚么不同。   玛仙曾说这个岛上,满是巫术的防御,可是原振侠全然不通 巫术,所以他一点也看不出来。   不一会,他就看到了那个码头,在洁白如纱的沙滩之旁。那 里竖著一个相当大的标志──那是一个国际性的标志,说明这个 岛,是一个私人岛屿,若是未受邀请,请勿靠近。   一般的航海人,看到了那样的标志,都不会去侵犯,就像在 陆地上,看到了‘私人产业’的标志一样。   原振侠减慢了速度。当他的船渐渐靠近码头时,他看到,从 岛上通向码头,一条两旁全是一种高高的、开著倒挂著的鲜黄色 花朵的花树之间,玛仙正不断推开挡在她面前的花,轻飘飘地走 过来。   她穿著西印度群岛上土女所穿的衣服──那只是一幅布,随 随便便地裹在身上,肩头和手臂都露在外,在阳光下,闪耀著灿 烂夺目的莹白。   她的发型还是那样,那个金环,随著她的走动,一晃一晃, 展开一圈又一圈金色的光圈。可是金环发出的光芒无论多么刺目 ,都不如她那一双妙目在顾盼之间,所射出的光芒那样令人要屏 住气息。   相隔还相当远,可是原振侠已经可以感到,自她身上散发出 来的那股魅力──那是无法抗拒的魅力。   原振侠曾经想抗拒过,也真正抗拒过,但这时,他早已放弃 了任何抗拒的念头。   在这样的情形下,发自玛仙身上的魅力,简直令他心头发热 !   船一靠码头,原振侠已带著缆绳,一跃而上,把缆绳套好, 玛仙也恰好来到了他的身前。码头有几级阶梯,原振侠站在下面 ,玛仙站在上面,他一抬头,脸对准的是玛仙的小腹。   原振侠双臂立时环抱著她,把脸贴在她柔软的小腹上,清楚 地感受著自她腹际透出来的温暖,和她在微微发著抖的身子。   两人都好一会不说话,也不动。   除了海涛声、风声、鸟声之外,就是他们两人的呼吸声和心 跳声。   原振侠立刻就想到,在这个所在,完全可以不理会时间的存 在。他和玛仙,如果喜欢就这样相拥著不动,要拥上多久都不要 紧,和世界上其他地方,甚么都要计算时间,绝不相同──   才踏上码头,在心灵和情绪上,都已经可以强烈地感到那种 真正的、完全不需提防的、一点不用加以任何注意的自由。那种 自由,原来或许人人都有,但自从人类开始有了文明之后,却早 已失去,几乎使所有人忘怀了,再也不知道有这种自由的存在了 !   原振侠感到了无比的舒畅和松弛,他松开了玛仙,双臂张开 ,跳上码头,自然而然,发出了一阵充满了喜悦的呼叫声来。   玛仙体态轻盈地跟在他的后面,原振侠一个转身,又把她紧 拥著抱了起来,飞快地打转,令玛仙的秀发都散了开来。   他仰著头,看著在阳光之下鲜艳欲滴的玛仙,突然静止,缓 缓放下了玛仙,两人的视线黏在一起,再也分不开。双方都各自 在对方的眼神之中,找到了心里要说的千言万语,而这千言万语 ,又绝不是真的言语所能表达,而只可以在眼神之中,互相交流 !   事后,他们完全无法记忆起是由谁先开始,还是两个人一起 开始的,他们开始亲吻对方!   阳光暖暖地,海水耀眼,怀中的人那么柔软亲近,就像是自 己身体的一部分,两个人之间再无隔阂。   然后,他们也没有人记得是如何开始向前走的,彷彿是腾云 驾雾,是身在梦幻中的境界。再然后,原振侠就看到了一片碧绿 的草地──他认不出那是甚么草,只觉得踏上去柔软无比!   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玛仙赤著脚,一双玉足可爱地展现在 眼前。在承受原振侠的注视时,有点害羞地略缩了一缩,那小小 的动作,能令人兴奋得发狂。   原振侠又大叫了一声,踢去了自己脚上的束缚。当他的肌肤 接触到了那种绿得发亮的小草时,有一股奇妙无比的快感,自他 的脚下直透进来,迅速流遍全身。他抬起头来,看到的是玛仙已 印上了红晕的俏脸,眼波流转间,她的手抬起,指向不远处的几 间茅屋。那是可爱之极,整齐美丽得如同童话世界一样的小茅屋 。玛仙拉著原振侠,或是原振侠拉著玛仙,一起踏著丝缎一样的 绿草,向前奔去。   他们两人心意一致,一直在急速地前奔,飞快加剧的心跳, 都表示他们亟想快一点冲进小茅屋之中──后来他们才忽然想到 :为甚么一定要到茅屋中去?   整个岛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哪里不一样?而他们在奔跑时, 还小心地避免踏到夹在草地中生长的一种淡紫色的小花。一到了 那种小花前,他们就会自动跳过去!   到了茅屋前停下,玛仙闭上了眼睛,她的双颊已红得像是要 滴出血来。原振侠打横抱住了她,她立刻搂住了原振侠的脖子, 把脸腮贴上去,竟如同火烧一样地发烫!   原振侠开了茅屋的门,两个人一起倒在铺满在茅屋中的、厚 厚的、极柔软的、不知用甚么东西织成的毯子上,嘴唇已紧吸在 一起。   他们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混在一起,在这小小的茅屋中,交织 成为开天辟地,自有人类以来最美丽的生命乐章。而他们就在乐 章之中起落浮沉,把生命的意义,作无穷无尽的美化和扩展。   玛仙一直把自己娇柔的胴体紧贴著原振侠,她拥得他极紧, 像是一头受了惊吓的小动物。可是她的神情却恰好相反,快乐在 她的俏脸上来回荡漾,原振侠在亲吻她的时候,甚至可以舔尝到 快乐的甜蜜。   等到他们终于分了开来时,玛仙用她兴奋刺激得还在微微发 颤的手指,抚摸著原振侠肩头上几个疤痕,然后又把自己的口凑 上去──若干时日之前,她就是就著这些伤口,吸了原振侠的血 ,巫术的力量才起了作用,使她由丑陋如鬼怪,而变得美丽如天 仙!   原振侠轻抚她的头发,喃喃地道:‘你‥‥‥绝对是天下男 人,梦寐以求的女人──’   玛仙没有说甚么,只是在喉际发出了一阵满足的咕咕声,像 一头冬天吃饱了偎在火炉前的猫。   原振侠又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单是因为你的美丽,而是为 了在你的一生之中,不论是生理上和心理上,都只能有一个男人 ──绝对不必担心你会移情别恋──’   玛仙咬著下唇:‘对男人来说是喜剧,对我来说可能是悲剧 !’   原振侠陡然坐了起来,他的动作如此突然,玛仙也吓得坐直 了身子。原振侠直视著她,吁了一口气:‘你当然是在说笑── ’   玛仙著急得像是闯了大祸的小孩子:‘当然是说笑!当然是 ‥‥‥你‥‥‥别吓我‥‥‥我从来也不知道你‥‥‥会那样在 乎!’   原振侠苦笑:‘对不起,对你,好像很特别,我自己也说不 上来──’   玛仙柔声道:‘那就别再去讨论它──’   原振侠点著头,双手按在她浑圆的肩头上,把她的身子略推 开了些,恣意欣赏著她那无懈可击、美丽之极、担负著哺育生命 重责的双乳。想起第一次在医院中看到她的情形,一切如同昨日 发生的事一样,他由衷地吁了口气:‘我真幸福!’   玛仙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又好一会不说话。   在这个小岛上,时间真的像是停顿了一样。只知道一下子天 黑了,黑暗有黑暗的美丽,一下子天亮了,天亮有天亮的灿烂!   原振侠以前曾到过一个东方巫术大师所住的所在,也是一个 小岛。在那个岛上,几乎处处都充满了死亡、神秘和恐怖。   他本来有点担心,在玛仙的巫师岛上,也会到处全是浸在血 里的眼珠、不知名动物的乾尸、各种可怕的昆虫,和种种匪夷所 思的怪物──如果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中,自然会减少许多和玛仙 相处的乐趣。   可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三天之后,他已踏遍了岛上 的每一处,他无法不把这个小岛当作是人间仙境!   岛上不但全是奇花异草,有清澈的山溪,有清得可以看到游 鱼的小湖,有各种各样见人不飞的鸟类,也有许多驯服的小动物 ──有一对小鹿,一看到玛仙,就会深深偎著她,好几次原振侠 要把它们赶走──   岛上感觉不到一丝巫术存在的气氛,原振侠甚至忘记了玛仙 是一个女巫。   而在码头上,泊著一艘性能极为优良的船──比原振侠租来 的那艘好了许多倍。如果他们要享受现代科学文明的生活,那船 上应有尽有。   但是一连几天,他们都沉浸在大自然的风光中,没有走近那 艘船。玛仙弄出来的食物,根本不知道她是用甚么作料烹饪而成 的,每一样都可口之极──可口到了不咬到舌头,已经十分万幸 了,谁还会有空去探讨那究竟是甚么?   玛仙又不知从哪里,弄来一种金黄琥珀色的酒,香醇得喝上 一口,就会叫人从心里往外而醉出来!   这样的生活,原振侠连想也未曾想到过──那一天傍晚,在 沙滩上,原振侠叹了一声:‘就算是你在施展巫术,使我幻觉到 日子是这么快乐,那也是极难得的经验,谢谢你──给我这样的 快乐。’   原振侠说著,转过头去看玛仙。玛仙眨著眼:‘快乐是形容 词,所有的形容词,都是比较的──’   原振侠明白她的意思,缓缓地道:‘是,如果所有的日子全 是一样,也根本无从比较快乐和不快乐‥‥‥’   原振侠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把身子挺得极直。也就在这时 ,玛仙忽然道:‘有一些重要的信息,是我们需要知道的──’   原振侠一时之间,不明白她那样说是甚么意思,睁大了眼望 著她。在那几天来,玛仙变得更是明艳照人,在她的脸上,就像 是最好的珍珠一样,真的有一层光辉在流转,映得她更是笑靥如 花!   原振侠也不及去研究她的话是甚么意思了,双手捧住她的脸 颊,目光贪婪地在她的脸上扫来扫去。   玛仙微笑:‘有一些重要的信息,你是不是想听一听?’   她又重复了一句,原振侠摇了摇头,在她诱人的红唇上轻吻 了一下:‘你越来越莫测高深,讲的话,我竟然听不懂了──’   玛仙笑得有点调皮:‘如果在无线电波没有被发现,没有普 遍被应用在通讯之前,很多年,譬如说,七百年前吧。有人声称 他一个人讲话,就可以使想听他讲话的人,在世界上任何角落都 可以听到,人们会联想到甚么?’   原振侠想了一想:‘会联想到不可能,联想到仙术,联想到 法术,联想到大神通,联想到‥‥‥巫术‥‥‥等等。’   玛仙开心地笑了起来:‘你终于想到了巫术,我解释起来就 比较容易一些‥‥‥我把巫术力量和科学结合起来,如果有传达 重要讯息的无线电波出现,我就可以有某种程度的感应!’   原振侠听得大是骇然,捧住她双颊的手,用力左右摇著她的 头。玛仙柔顺地任由他摆弄,一双妙目之中,透出了要求理解的 神色。   原振侠的气息有点急促,把玛仙拉近自己,在她的额上亲了 一下:‘你是说,你的脑部,能直接接收到无线电波所传递的信 息?’   玛仙想了一下:‘还不能这样说,我只能在我接收到的无线 电波中,感到它所蕴含的讯息,是不是重要──’   原振侠由衷地赞叹:‘多么惊人的巫术!’   玛仙也叹了一声:‘其实任何人的脑部,都有能力可以直接 接收无线电波,只不过人类还没有找出直接接收的方式而已。’   原振侠有点发痴地看著她,玛仙继续在发表她的伟论:‘如 果人人都可以直接接收无线电波,或脑电波传递的信息,那种现 象,就是人和人之间的思想直接交流。很多外星高级生物,都有 这种能力。’   原振侠连连点头:‘是,地球人‥‥‥迟早也会有这种能力 的‥‥‥’   玛仙笑:‘当人类普遍掌握了这种能力时,那就是科学,而 不是巫术了。你明白了吗?巫术力量,其实并不神奇,只不过是 走在实用科学前面而已──’   原振侠把她搂在怀中:‘这是我听到过的对巫术的最好解释 ,你知道刚才发生过的无线电波,所带的是甚么样的讯息?’   玛仙偎在原振侠怀中,像一只猫:‘不,我还没有这个能力 ,辨别电波所带讯息的内容。我只是感到,刚才有一个十分重要 的讯息,正通过无线电波,在向世界各地传送──’   原振侠‘啊’地一声:‘我明白了,有一则重要的消息,正 通过各种利用无线电波的媒介在传播──’   玛仙道:‘对了,想知道那是甚么消息?必须到我们的船上 去──’   原振侠一挺身,就从沙滩上鱼跃了起来。他想伸手去拉玛仙 ,可是玛仙细腰一用劲,她整个人,就轻巧美妙无比地弹了起来 ,俏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原振侠望著她,又半晌说不出话来,握著她的手。她看来只 是一个极美丽的女郎,可是她却又是超级女巫,更难得的是,她 对于巫术有新的见解。   把人的潜能,和人类实用科学还未曾达到的范围结合起来, 就是巫术──当然,真正巫术的内容,复杂之至,但这也可以说 是一个最浅显的解释了!   这种解释,可能会遭到世界上大大小小各种巫师的反对,因 为它在某种程度上,揭开了巫术神秘诡异的外衣。但实际上,这 种解释,却无异是替巫术注入了新的生命,必然导致有朝一日, 会使巫术的力量,成为人类普遍可以掌握的力量!   就像她刚才举的例子一样,七百年之前,人类怎能想像万里 之外的对话?但如今人人通过一些装置,就都可以达到这个目的 了──人人掌握了七百年前,被认为是巫术的一种神秘力量!   原振侠想到这里,忍不住由衷地道:‘玛仙,你必然是有史 以来,最有本领、最伟大的女巫!’   玛仙眨著她的大眼睛:‘是不是最有本领和最伟大,我不知 道──’她说到这里,向原振侠靠了一靠:‘可是我绝对肯定, 我是世界上最快乐的女巫──’   原振侠亲吻著她的鬓边,两人一起踏著跳板,上了玛仙的那 艘船。   上了船之后,原振侠才知道这艘船上的设备之好。玛仙的巫 术力量,是不是可以用在积聚金钱上,原振侠不甚了了,但是她 的义父陶启泉是亚洲首席大豪富,她又住在一个海岛上,拥有一 艘性能、设备、装饰、外型,全都是顶尖的船,是自然之极的事 。   玛仙也注意到了原振侠上船之后,对船上的一切的赞叹神情 。她一面介绍著船上的设施,一面道:‘可以轻而易举应付环球 航行的游艇之中,我这一艘,在全世界排名第四──’   原振侠骇然:‘还有比你这艘更好的?’   玛仙一扬眉:‘有,有一艘叫作“兄弟姐妹号”的,属于木 兰花姐妹所有。可以在一分钟之内变成潜艇,也可以在一分钟之 内,由海面起飞,那才是真正的人类交通工具的极限──’   原振侠也听说过有那么一回事,他叹了一声:‘你是女巫, 可以隐形飞遁,比他们更好!’   玛仙笑起来:‘可以骑在扫帚上飞──我一直在想西方传说 ,女巫骑在扫帚上飞,那种扫帚状的物体,可能是某一代的巫师 ,不知道用甚么方法制造出来的、性能极高的个人飞行器──’   原振侠用力拍掌,表示对玛仙的设想的赞赏,他道:‘很有 道理!你知道戈壁和沙漠?这两个人就会制造极好的个人飞行器 ,请他们帮你造一个扫帚型的──’   玛仙‘咯咯’娇笑著,推开了驾驶舱的门,原振侠又不由自 主吹了一下口哨──   玛仙在一整列通讯仪前,调节著掣钮:‘那讯息是十分重要 ,会不断重复播放,我相信主要的电台,一定还在播放中‥‥‥ ’   随著她的语声,一个英语播送的电台已传出了声音:‘‥‥ ‥估计遇难人数,超过一万人。现在灾区的情形极混乱,交通断 绝,通讯失灵,巴拉圭和她的邻国,正尽快组织拯救队速赴灾区 。据迈阿密气象台地震仪的纪录,发生在巴拉圭西部的大地震, 属于灾难性的里赫特级八级,这种地震,若是发生在大城市,没 有一幢建筑物可以幸存!’   原振侠听到这里,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怪异的呻吟声来──   他们听到报告的时候,正报告了一半,等到报告告一段落, 又从头开始。上半段是:‘格林威治时间,今日凌晨零时,巴拉 圭西部山区发生猛烈地震。然而该区在一个多月之前,在民间已 盛传会有巨大的、无可避免的灾难发生,已有大量该地居民,不 顾一切迁移,出现不同于政治性的难民潮‥‥‥’   玛仙看到原振侠的神情十分异样,就伸过手来,轻握住了他 的手。   一到了巫师岛上,原振侠早已把除了玛仙以外的一切,都忘 得无影无踪。他曾和玛仙一起,听李加说起过有关那巨大的水晶 瑙的事,所以玛仙也知道他何以会神情如此异样。   原振侠这时想到的,是贝沙博士的话:那一带,绝不是地震 带──这些经过,玛仙并不知道。   要是在不是地球的地震带上,忽然发生了大地震,那只证明 一件事:地球的地震带正在作重新的安排,那对整个地球,是毁 灭性的大灾难!   报告在继续著:‘‥‥‥当地政府和矿务公司,还曾尽力阻 止过居民的移徙,可是现在事实证明,居民看来没来由的恐惧, 竟成事实!’   原振侠喃喃地说了一句:‘不是没来由的!’   玛仙也低声道:‘那大水晶瑙!’   原振侠又加了一句,听来一点道理也没有的话:‘那大水晶 瑙,不是水晶瑙!’   玛仙樱唇微启,可是没有出声,从她的神情上可以看出,她 是在问:‘那会是甚么?’   电台的报告在继续著:‘‥‥‥灾区的居民并不多,但是地 震延及的地区,面积十分广大,几乎整个山区都被波及,山区附 近的小镇也难以幸免。在震动中,出现了整座高山崩陷的巨变, 成分不明的、巨大的、由地下冲出的气体,形成直径超过一百公 尺的气柱,高达一千公尺。专家初步估计,其威力在所有单一的 核武器之上,估计遇难人数,超过一万人‥‥‥’   原振侠和玛仙都不出声,报告再重复了一遍,才有了新的内 容:‘国际地震学权威都大惊失色,因为该区一向被排除于地震 带之外。本台记者以第一时间,访问了地质学家贝沙博士──’   原振侠忙道:‘我来这里以前,曾见过他,和他谈了很久! ’   贝沙博士的声音已传了出来,听来嘶哑而急促,证明他心情 的紧张。   贝沙博士一开始就道:‘大灾难来临了,我敢宣布,大灾难 来临了!是地球的大灾难,整个地球的毁灭性大灾难──’   记者的声音之中,像是对博士的这种说法,有某种程度的不 满:‘博士,一次地震并不能毁灭地球,你这样说是不是太夸张 了?’   博士十分恼怒:‘当然不是!根本不是地震带!发生了那么 强烈的地震,这是人类自有历史以来,最大的灾劫。我们居住的 行星,正不知以甚么方法,在改变它的表面结构!这种改变,即 使以最温和的方式进行,也足以导致地球表面上,所有生命的消 失,那是真正的消失──“凡有气息的尽行杀灭”、“凡有气息 的没有留下”,地球会‥‥‥又进入洪荒的状态之中‥‥‥’   贝沙博士说到后来,简直是声嘶力竭了。   玛仙俏脸发白:‘太可怕了!博士竟随口引用了旧约上的两 句话──’   原振侠喃喃重复:‘凡有气息的尽行杀灭,凡有气息的没有 留下──地球上所有的生物,动物也好,植物也好,高级也好, 低级也好,都一个也不会剩下,那是一个‥‥‥可怕之极的大劫 ──’   玛仙声音乾涩:‘如果是这样,人类就算知道了,有甚么方 法可以挽救?’   原振侠呆了半晌。如果地球要以它自己的方式,改组表面结 构的现存情形,例如要使只占表面三分之一的陆地,增加一倍或 减少一半,人类有甚么力量可以挽救?   像他们存身的这个小岛,看来再安定没有,可是却能在地壳 的轻微变动之中,一下子就消失无踪!   一个小岛,算得了甚么!   地壳变动,形成世界屋脊西藏高原,形成喜马拉雅山,形成 高达八千八百公尺的山峰;地壳变动,形成深达一万零八百公尺 深的大西洋;地壳变动,把澳洲从不知哪一块大陆分离出去!   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的圣安德烈断层,甚么时候开始发作,那 么加州就会和美洲大陆脱离,形成一个新的岛。这个岛会是甚么 形状,大致上已可预测!   地壳变动,形成五大洲、七大洋,形成地面上的一切一切, 而人,就是在地壳的表面上生存、发展的。对人类来说,还有甚 么事比这个更严重的?如果地球忽然不满意如今地壳的状况,要 作一番更改的话,那自然是人类的末日!   不单是人类的末日,也可以说是地球上一切生物的末日── 但那绝不等于是地球的末日,因为地球只不过是改变一下它表面 的外貌而已──那对地球来说,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地球的直径是一万两千七百多公里,喜马拉雅山的最高峰, 不到九公里。就算把喜马拉雅山变成平地,对地球来说,也只不 过进行了一千四百分之一的调整──   但是对生存在地球表面上所有的生物来说,喜马拉雅山变成 平地,那是如何天翻地覆的变化──毁灭性的变化!   原振侠和玛仙两人都同时想到了这一点,他们自然而然握住 了手,互望著。   玛仙压低了声音:‘地球‥‥‥为甚么要改变它的外貌?’   原振侠忽然冒出了一句听来绝没有理由的话,讲了之后,他 也不由自主摇著头。他说的话是:‘地球活了──’   玛仙怔了一怔:‘地球一直是活的‥‥‥它孕育了无数生命 ,它自己岂能不是活的?’   原振侠苦笑:‘你的说法,是文学上的说法。我的意思是, 它真正活了──或者它一直是活的。总之,它有了自己的意愿, 要改变它表层的面貌──’   玛仙的俏脸上,有一种接近迷醉的茫然:‘好好的,这种‥ ‥‥表层的面貌已维持了好几亿年,或者更久,为甚么它忽然想 要改变?’   原振侠更加茫然:‘谁知道?或许正因为太久了,令它感到 了厌倦;或许,是它讨厌在它表层上生活的一些生物。尤其是人 类,对它表层的固有形态,做了太多的破坏,使它发怒了──’   玛仙低下头去,这时,他们都有一种感觉:各自在讲的话, 都是自然而然,在一种十分奇妙的感受下说出来的,如果好好想 一想,理智一些,就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例如‘它发怒了’、 ‘地球活了’等等。   玛仙缓缓摇头:‘它不应该那么小气,人类就算在地球表面 ,开点矿挖点石油,试几次地下核爆,炸开了一点甚么,对整个 地球来说,也是微不足道的事,它为甚么要生气到重新来过?’   玛仙说得十分认真,原振侠在她说话时候,怔怔地望著她。 她俏脸上的肌肤,如此莹白滑腻,简直如同完美的美玉,绝无一 点不完美之处。他伸出手指,指尖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扫过,扫过 她的口角。   玛仙略转头,轻吻了他的指尖一下。   原振侠叹了一声:‘这也难说得很,或许地球对它自己的容 貌,本来极满意自负。就像你的脸庞上,如果忽然来了一群小虫 ,又刺又咬,弄出许多红点、疤痕来,对你整个的健康而言,一 点妨碍也没有,可是你能够容忍吗?’   玛仙连想都没想,就双手捂住了脸:‘当然不能容忍,绝不 能──’   原振侠苦笑,摊了摊手:‘所以,你就不能怪地球小气,近 一两百年来,人类对地球表面的破坏太多了──人类只对地球表 面进行破坏,是因为还没有能力,对地球的内部也进行破坏!不 是已经有不少有心的科学家,在大声疾呼“我们只有一个地球” 吗?可是有多少人响应?’   玛仙幽幽地长叹了一声:‘地球生气了?我们唯一可以生存 的星球,它生气了?’   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原振侠的思绪十分紊乱,他甚至 只好苦笑!   当他们两人在思索、对谈的时候,广播一直在进行。贝沙博 士和访问他的记者之间,也有了许多对话。   记者对贝沙的意见不以为然:‘博士,若是从一次地震,推 断到地球会重组表层,这‥‥‥是不是太武断了‥‥‥会引起全 球性的公众恐慌!’   贝沙博士一听,反应十分奇特,居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所有的推断,都是还未成为事实之前的意见。如果已成事实, 那还推断甚么?至于引起公众恐慌‥‥‥记者先生,你对人类的 知识程度,未免估计过高了。我提出的警告,你以为会有多少人 相信?至少阁下就一点也不信──’   贝沙博士这样说,等于是在指责记者的知识程度低。那记者 倒也不笨,可是在访问进行中,也不便发作,他乾笑了两声:‘ 博士,你的推断如果成为事实,那么一切都不必说了,根本没有 力量可以制止,是不是?’   博士的声音听来极其沮丧:‘是,确实如此──’   记者反讽了他一句:‘那么,博士你是认为,地球末日已到 了?’   博士的回答,和玛仙、原振侠所想的不谋而合。他道:‘不 是地球的末日,地球只不过改变一下它的面貌,依然存在。遭到 毁灭,绝不能有幸存的,是所有在地球表面活动的生物。’   记者又乾笑了两声:‘对了,这就是所谓重回洪荒!’   贝沙博士的声音,听来像是在呻吟:‘是的──地球的表面 一直在变化,每一次变化‥‥‥不知隔多少年‥‥‥’   记者显然想很快结束这次不愉快的访问:‘这没有人知道, 或许,该去问先知──’   贝沙还是喃喃讲了一句:‘来不及了,太迟了!’   贝沙博士最后这句话,说得声音很低,在听到这次访问的人 中,只怕没有甚么人会加以特别注意。   可是原振侠听了,却陡然震动了一下──他想起来曾无意之 间听到过的讯息,一个人声嘶力竭地在叫著:‘来不及了,太迟 了──’   这个在怪叫的人,当然不是贝沙,也不知道他是为了要发出 甚么警告,才这样嘶叫的。而他叫的,和贝沙博士近乎绝望所讲 出来的话,竟然一模一样──   难道那个人,也知道了地球要改变它表面面貌的事?如果是 ,那个人是甚么人?贝沙博士应该和他联络,因为他们可能是世 界上,仅有的感到地球生物已面临巨大的、毁灭性危机的人!   玛仙把询问的眼色投向原振侠,原振侠把听到呼叫声的经过 讲了一遍。   玛仙皱著眉,愀然不语,原振侠把她搂向怀中:‘若是地球 上,凡有气息的,都逃不开被毁灭的命运,那么在此之前,我再 也不想离开这个小岛了。和你在一起,就在这个小岛上,等候应 劫──’   他讲到这里,忽然想起自己和玛仙之间的关系,两人在以前 也曾多次用‘在劫难逃’和‘应劫’这样的话来说笑过。这时他 心中甜丝丝地,把玛仙搂得更紧:‘应完一劫,再应一劫,从此 消失在宇宙之中。我看在这次劫数中,最快乐的是我了──’   玛仙偎在原振侠的怀中,一声不发。广播还在继续,原振侠 嫌它太吵了,一下子关了它。船身在轻轻晃动,一片寂静,他们 就这样相拥著享受著宁静。   原振侠把耳朵贴在玛仙的胸脯上,听她的心跳声,问:‘如 果是地球上所有生命的毁灭,以你巫术的灵异,应该会有些预感 ?’   玛仙苦笑:‘或许是灾劫太大了,我感不到甚么。原,地球 真会重回洪荒?’   原振侠道:‘如果真的重新组织、安排地球表面的情形,当 然唯一的结果就是重回洪荒,或许再隔亿万年,又有生物发生─ ─’   原振侠讲到这里时,略顿了一顿。然后低呼了一声:‘有一 批科学家一直认为,地球上有“上一代人”,整个毁灭了,又经 过若干年,才又进化出我们这一代人──’   玛仙的神情,竟有点悠然神往:‘上一代人不知是甚么样的 ?我们这一代人彻底毁灭之后,下一代人,又不知是甚么样的? 每一代,不知相隔多少年?’   原振侠轻轻抚摸著她,想了一想:‘中国话中的“劫数”, 原是从印度梵文音译过来的,是早期汉语中的外来语。’   玛仙被原振侠的手触到了痒处,身子缩了一缩,双眼之中满 是笑意:‘怎么在这个时候,考证起文学来了?’   原振侠也笑:‘“劫波”是梵文的音译,意译是“远大的时 刻”。古印度传说,世界经历若干万年之后,必然会毁灭一次, 重新再开始,这样的一个周期,就叫作一“劫”。至于“劫”的 时间长短,传说不一。’   玛仙的手紧了一紧,把原振侠的手按停在自己的小腹上,仰 起脸来看原振侠:‘是不是世界已到了新的一劫来临的时刻?’   原振侠俯下头去,在玛仙的耳际低声讲了一句话。玛仙深深 吸了一口气,甩开了按住原振侠手背的手,在那一刹间,她的身 子柔软得如一团棉,似一团云!   别说广播早已被中止,就算还在继续,在接下来的时间中, 他们两人也不会听到甚么别的声音了。   这次因玛仙的超级感觉,引致他们知道了巴拉圭西部山区, 发生了一场十分惊人的大地震,对原振侠在巫师岛上神仙一般的 生活而言,只不过是小小的插曲。   他和玛仙想起,若是地球表层大变动,那固然是可怕之极的 灾劫,但那绝不是任何力量所能挽回。而且,也不知道那是何年 何月发生的事──   就算那次大地震是一个警号,也正如贝沙博士所说,不会有 甚么人对之真正发生恐慌。人的生命太短促,地球的生命太长, 说不定地球犹豫一下,延迟一下发动,那么,对人的生命而言, 可能是好几十代了──谁都有著这种侥幸的心理,谁会去担忧末 日即将来临?   大约是当天晚上开始,原振侠就没有再去想及那些事。在巫 师岛上,他不知道又过了多少天(真的不知道)。   玛仙的柔情,像是空气一样,看来全然无形,但却紧密无比 地包围著他,使她成为他生命中的最重要部分,再也少不了她。 原振侠想不到的是,提醒他应该离开巫师岛的,会是玛仙。   中午时分,在一大簇密密生长的椰树下,他们两个人一起挤 在一张吊床中。   若是尝过两个人一起挤在吊床上,自然可以知道在那种情形 下,人和人之间的亲近,到了甚么程度。   (没有试过的,大可找个机会试一试。)   吊床在轻轻摇晃,原振侠看著天上的白云,由衷地道:‘我 宁愿和你一起躺在这里,而不愿独自一个人躺在白云上。’   玛仙艰难地转过身来(因为她的身子和原振侠挤在一起,挤 得很紧),望著原振侠:‘你可知道自己到这里来多久了?’   原振侠把自己的身子尽量伸直,懒洋洋地回答:‘谁会在这 里计算时间!’   玛仙把手指按在他的鼻尖上:‘我要离开了──’   原振侠陡地坐了起来,使得吊床好一阵晃动。他瞪大了眼睛 ,望著玛仙,可是并不说话。好一会,他才道:‘我以为你是住 在巫师岛上的──’   玛仙像哄小孩子一样:‘我当然是住在这岛上的,可是总也 有离开的时候──’   原振侠伸手在自己的头上拍了一下:‘那好说,你到哪里去 ?我和你一起去!’   玛仙微笑:‘恐怕不能,我要去参加一个各地大巫师的聚会 ──’   原振侠现出十分失望的神情来──他的神情是如此之失望, 以致玛仙立时爱怜地,把他的头拥进了自己的怀中。   原振侠叹了几口气,十分沮丧:‘那‥‥‥我就在这里等你 ──’   玛仙捧起了原振侠的脸颊:‘恐怕也不能──’   原振侠陡然张大口,发出了两下哭声,等候玛仙作进一步的 解释。玛仙也轻拍著他的背:‘是我不好,我不该骗你。事实上 ,聚会就在这岛上举行,而你不是巫师,所以必须离开──’   一想起不知会有多少来自各地的大巫师,聚集在岛上,原振 侠心中也不禁有点发毛──谁知道这些巫师会玩出甚么花样来? 到时,只怕遇见任何一个人,一不小心,就会惹上麻烦!   可是,他又舍不得离开玛仙。他吸了一口气:‘我虽然不是 巫师,可是却是一个超级女巫的恋人,这‥‥‥也不可以?’   玛仙咬著下唇,点了点头。   原振侠怔了一怔,一时之间,不知道何以玛仙会有这样的反 应。她的神情十分奇特,可是却又不开口,不知道在弄些甚么玄 虚。   原振侠催了好几次:‘要怎样我才能留在岛上?’   玛仙这才叹了一声:‘还是别说的好,说了会十分无趣!’   原振侠又是一呆。   玛仙似笑非笑地望定了他,有高深莫测的神情。原振侠握住 了她的手,十分诚恳:‘怎么会说了就无趣?’   玛仙闭上了眼睛,仰起头来,俏脸上闪过了一片茫然的神情 。过了好一会,原振侠在等她开口,可是她却仍然一言不发。   原振侠挺起身来,在她的唇上轻吻了一下:‘嗯?还是不说 !’   玛仙现出一丝无可奈何的笑容:‘你是聪明人,没有想不到 的道理,何必还要我说出来!’   她在说这几句话的时候,眼神飘忽,并不望向原振侠。原振 侠心中陡然一震,猜到了玛仙的心事,一时之间,竟不知说甚么 才好。他想装著自己猜不到,可是一想到玛仙有那么超人的能力 ,自然瞒她不过。但如果要自己表示些甚么,照玛仙的话来说, 如果一说出来,那真的是无趣之极了!   所以,虽然难堪,可是最好的方法,还是保持沉默。   沉默足足维持了一分钟之久,玛仙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原 振侠几乎一直屏住了气息,直到这时,才连忙跟著吁了一口气!   玛仙道:‘你最迟,今晚午夜前要离开。嗯,当你离开的时 候,应该已有许多巫师会来,你在海面上碰上任何船只,都不必 理睬他们!’   前后不过几分钟,玛仙竟可以像是甚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原振侠自然知道那是玛仙佯装出来的。可是除非玛仙把要说的 话说出来,他可以有肯定的回答,不然,像现在这样的情形,只 怕是最好的了!   原振侠也知道,以后,在他们两人之间,这个问题,玛仙连 暗示都不会,除非由他主动提出来。而他,会主动提出这种事来 吗?   原振侠也佯装著甚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伸了一个懒腰: ‘离开了这个仙境,重堕凡尘,唉,上哪儿去打发光阴呢?’   他一面说,一面用力晃动著吊床。   玛仙笑道:‘我建议你到巴拉圭西部的地震灾区去一次,那 里‥‥‥一定有一点相当怪异的事,还未曾被人知道。’   原振侠心中陡然一动:‘对,至少要去把那个叫唐勒的工程 师找出来,他是和那个大石球一起失踪的。巫术对找人‥‥‥是 不是有甚么特别的方法‥‥‥’   他在这样问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会有甚么肯定的答案。却 不料玛仙立时点头:‘有──’   原振侠呆了一呆,玛仙微笑著,摇了摇头:‘你不能在短期 间学得会。’   原振侠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玛仙又道:‘你想我帮你 找那个叫唐勒的工程师?’   原振侠苦笑:‘能把他找出来,当然最好,他始终是整件怪 事的关键人物,只不过他极有可能在大地震中遇难了。唉,还有 李加,这年轻的工程师,在大地震中,也不知怎么样了──’   玛仙侧著头,瞅著他,虽然不说话,可是神情分明是在说: 怎么忽然多愁善感起来了?   原振侠也不禁苦笑,是不是想到了必须和玛仙分离,才突然 惆怅了起来?还是刚才玛仙所说的那个‘说出来将会十分无趣’ 的问题?   那问题,玛仙不会再提,他也不会再提。原因十分简单,因 为的而且确,说出来就会十分无趣!   刚才,他想到自己的身分,是超级女巫的恋人,玛仙说那身 分仍然不能使他留在巫师岛上,但却又不是绝对没有可能。那已 经把问题说得很明白了──他和玛仙之间,必须有更亲密的关系 !   他和她已经是那么亲密的恋人关系了,若是再进一步,那是 甚么关系?   玛仙真是十分深刻地了解原振侠的,他,可以是一个极好的 恋人,极佳的情人,可是他的心底深处,他的潜意识中,绝不想 令他自己成为单一一个女性的丈夫!他对男人的‘丈夫’这个身 分,有著彻头彻尾的抗拒,甚至想也不愿去想!   玛仙既然了解这一点,若是把这个问题提出来,当然遭到拒 绝,那岂非十分无趣。   而当原振侠明白了玛仙的意思之后,他也十分吃惊,半句话 都不敢搭腔,就那样装糊涂,装猜不到,混了过去,心头还好一 阵紊乱。这时,他凝视著玛仙俏丽之极的侧影,思潮起伏。   原振侠想到的是:自己的这种想法,是不是很不正常呢?像 玛仙,除非完全不要妻子,不然,只怕也没有比她更理想的了‥ ‥‥   可是,他偏偏就是想也没有想到过要妻子的人!   他用力摇了摇头,想把那些杂念赶开去,而玛仙带有嘲弄的 眼光,又令他感到狼狈,他深深地吁了一口气。   玛仙忽然道:‘只要那个大石球还在,我想,唐勒也不会在 大地震中遇难。’   原振侠一时间不明白玛仙的意思,他手中把玩著玛仙给他的 那只金环,玛仙伸手接过了金环来,套在她纤细的手指上。金环 相当大,她抖动著手指,金环就绕著她的手指急速旋转,扬起一 片夺目的光采。她道:‘关于大石球和唐勒,我们都只从李加的 叙述之中得到资料。你应该注意到,大石球和唐勒之间,有十分 不寻常的关系。’   原振侠笑了一下:‘是,唐勒坚持说,大石球有甚么讯息要 告诉他。后来,他和大石球一起消失,对了,他还使得大石球被 剖开来的时间,延迟了三天──’   玛仙也俏俏地笑:‘我假设了一连串的“如果”──’   原振侠伸手握住了她不住在晃动的手指,把她柔软的小手, 整个握在掌心之中,望著她,要她说下去。   玛仙在以下的话中,在每一个‘如果’之上,都加重了语气 :‘如果那大石球是活物,对剖会令它受伤害,唐勒就等于救了 它一命。如果一切的山崩地裂劫难都由大石球造成,大石球也不 会害救过它的人。如果大石球有甚么讯息要传递,能够接收到的 人,也只有唐勒一个人!’   原振侠把握住了的雪白小手凑向自己的唇边,一只一只手指 轻轻咬著,想著玛仙的话──大石球要表达讯息,这种假设,实 在很难令人接受,可是唐勒却又一再这样说。   大石球想表达的是甚么讯息呢?从以后发生的一连串事情来 看,好像和巨大的灾害有关,那么,又可以进一步想到,灾害的 程度如何?只是一次山崩,一次地震,还是如贝沙博士的推断, 地球整个表层要重组?   原振侠想来想去,还是不得要领,他感到贝沙博士在嘶叫‘ 太迟了,来不及了’时,声音十分可怕,那和他偶然收到的电台 声音,所叫嚷的一字不差。如果那个人在叫的也和灾劫的讯息有 关,那么,地球上至少有两个人,对于地球上的一切生物,要面 临完全绝灭的大劫,已完全相信了!   原振侠深深吸了一口气──灾难未发生前,别说两个人,就 算有两万个人在大声疾呼,也不能令几十亿人都相信!   而且,正如那位访问贝沙的记者所说: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挽 回,相信了又怎么样?反正大灾难一定会来,在地球表面上的一 切,都难逃此劫!   原振侠感到心向下沉,他不禁苦笑起来:‘人间毕竟没有真 正的乐园。本来,在这个岛上,已经可以算是真正的乐园了,可 是一想到那些事,还是免不了心头沉重,唉声叹气。’   玛仙的神情有点迷惘,她先是伸手,指了指原振侠的心口, 接著,又按在他的额角上:‘乐园还是炼狱,都不由外来的环境 决定,而由每一个人的思想,自我决定。’   原振侠没好气:‘想不到你不但是女巫,还是一个大思想家 !’   玛仙故意做出一副当仁不让的神态来:‘当然,巫师的思想 要比普通人敏锐得多,有许多巫术都靠思想集中,调动宇宙之间 的神秘力量来完成!’   原振侠心中一动,在紊乱的思绪之中,理出了一个头绪来。 他挥著手:‘当那个大石球开采出来之后,别人都没有感觉,只 有唐勒感到了异样。这说明了唐勒的感觉,比别人敏锐──’   玛仙同意:‘可以这么说,或者说,他对那个大石球有特别 的感应。’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我忽发奇想:巫师的感觉,大都和常 人有异,若是找到了那大石球,由全体参加聚会的巫师,一起和 它来作感应的交流,那么,大石球若是想表达甚么讯息,一定容 易被理解!’   原振侠在这样说的时候,的确是‘忽发奇想’,所以他也准 备讲了之后,玛仙会哈哈大笑。   谁知道玛仙的反应,却十分严肃认真,她在想了一想之后, 缓缓摇头:‘若真能把那大石球弄来,我想也不必全体聚会的巫 师,只要有四个到五个有巫术能力的人就够了。除非是大石球根 本没有任何讯息发出来,不然,集中那四、五个人脑部活动的力 量,必无接收不到之理!’   原振侠一听,一时之间,心头怦怦乱跳,兴奋不已。他本来 只是随便说说,想不到玛仙的回答,竟然是如此肯定。可是,只 高兴了一阵子,他又叹了一声,很简单:上哪儿去找那个大石球 ?   大石球和唐勒一起失踪后,那个地区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大 变化。巨大的变动,一定使山区面目全非,那大石球可能又被埋 进了崩塌下来的大山之中,再也没有甚么力量可以令它重现了!   他一面叹著,一面用力一挥手,表示自己刚才的想法一点也 不切实际。可是玛仙仍然蹙著眉在想,过了一会,她又道:‘如 果那大石球真的想向外界传递一些讯息,那么,它的出现不是偶 然的──也就是说,到了一定的时刻,它一定会出现!’   玛仙望著原振侠,像是在寻求原振侠支持她所说的话。原振 侠只是苦笑摇头,因为玛仙的话,他还要好好想一想,才能有结 论。   玛仙又道:‘而如今,讯息的传递还未完成,这大石球如果 负有使命而没有完成,它就不会真正消失,一定可以通过某种方 法而找到它!’   原振侠明白玛仙的意思了,他‘啊’地一声坐了起来,令吊 床乱晃:‘我这就到灾区去!要是能发现那大石球,一定带到这 岛上来!’   玛仙笑得极可爱:‘我不是一开始,就建议你到灾区去吗? ’   原振侠深深吸了一口气:‘午夜之前,一点通融都不可以? ’   玛仙的神情,也十分黯然神伤:‘最好更早一点,午夜月圆 ,子夜时分,正是巫师聚会最重要的时刻。你在岛上,我要分神 ,而且,你不懂巫术,可能会受到意想不到的伤害──’   她讲到这里,又伸手在原振侠的心口指了一指:‘像是心口 忽然开裂,心跳了出来之类!’   原振侠喉际发出了一些声响,那是他忍住了一句话,没有说 出来的结果。他本来想顺势说:‘心跳了出来正好,可以献给你 !’   这种油腔滑调、打情骂俏的话,寻常男女之间说说,自然可 以增加情趣。原振侠可以不在乎对黄绢说,甚至也不在乎,对彻 底放弃了地球人形体的海棠说,可是,他却不敢对玛仙说。   因为玛仙是一个女巫,谁知道巫术上有甚么禁忌法门,若是 说了之后,玛仙不认为那是笑话,真要这样做,那未免糟糕之至 了!   他硬生生地忍住了一句话不说,神情未免有点古怪。玛仙的 眼神之中充满了嘲笑,原振侠已一个转身,将她紧紧地搂在怀中 。   吊床在椰树影下剧烈地摇晃,原振侠和他的女巫,女巫玛仙 和她生命中唯一的男人,难分难舍地纠缠在一起,不知时日之既 过。   日头渐渐偏西的时候,他们在柔软的草地上,原振侠每吸一 口气,就可以吸进玛仙身上散发出来的幽香和青草的芳香,混合 而成的美妙无比的气息。闻了这种气息,使人心神俱畅,有异样 的酣醉感,所以他常无缘无故,就深深吸上一口气。   玛仙的声音很轻柔:‘你知道吗?女巫最拿手的本领,就是 使自己喜爱的异性,感到她全身上下,无有一处不可爱至极!’   原振侠又深吸了一口气:‘你本来就全身上下,无有一处不 可爱!’   玛仙笑得令人心荡:‘这证明巫术正在你的脑部发生了作用 !’   原振侠把自己的头向玛仙的怀中乱钻:‘请加强你的巫术力 量!’   满天晚霞的时候,他们来到了海边,原振侠把一边脸,贴在 玛仙饱满挺耸的胸脯上。这样,他一只耳朵听到的,是玛仙有韵 律的心跳声,另一只耳朵听到的,是海潮卷过来又退下去的声音 。   天籁和人籁,那样奇妙的结合,听得原振侠心旷神怡。每一 下刺激他耳膜震动的声波,都那么美妙,令他闭上眼睛,作无穷 无尽的享受──他整个人彷彿也已化为声波,和玛仙的心跳声混 而为一,又和潮水的卷动合成了一体。   当他终于睁开眼来时,他已在玛仙的怀中躺了不知多久,一 轮明月已在碧空。他仰起头来看,恰好看到玛仙秀丽娇艳的脸, 和银辉流转的满月并列。他竟然难以分得出,那一种美才是千古 被人传诵的,还是两种都是?满月的银辉在玛仙的头部勾出一层 淡淡的银边,那使她看来,更像是才从月宫中冉冉而下的仙女。   他痴痴地看著,不时傻气地摇著头,不相信这一切是事实, 只当自己是在梦境之中。   然后,在距离午夜还有两个小时左右,一下悠悠的汽笛声从 海面传了过来。原振侠十分不愿意地把视线转向海面,在月色下 ,海水闪耀著跳跃不定的光芒,像是有无数银色闪变的小精灵, 正在尽兴舞蹈。他看到了一艘极大的船,正在迅速接近,汽笛声 正由那艘船发出来,那船在月色下看来,透著无限的诡异。   那船之所以令人觉得诡异,是由于船身的颜色──船首正对 著小岛驶来的,所以可以看到,船的两边颜色截然不同,一边是 纯白色,一边是纯黑色。   在月色下看来,那种景象也怪异莫名。如果在月黑风高之夜 ,黑色的那一半不彰显,这船,看起来,就会像是只有一半!   玛仙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他先来了!别人,也会很快 一起来到!’   原振侠这时已经注意到,海面上,在那艘船之后,有许多大 大小小、形状不同的船出现,正在迅速接近。原振侠叹了一声, 知道是他应该离开的时候了!   玛仙牵著原振侠的手,走向码头:‘这船的主人,你是认识 的,没有他,我不会遇见达伊安大巫师,不会有巫术的奇遇,至 今仍然是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原振侠‘啊’地一声:‘古托?创办了巫术研究学院的古托 ?’   玛仙点头:‘正是他,他的船一半白一半黑,代表了白巫术 和黑巫术。’   这时已可以看到船首上站著三个人,中间的一个,正向岸上 挥手。   玛仙也挥手回应,船更近了,看出中间不断在挥手的那个, 又高又瘦,正是古托。   (古托这个人,因为中过巫术中的血咒,而对巫术有了兴趣 。他的经历十分复杂,无法简介,只好略过就算。在《血咒》这 个故事中,可得答案。)   原振侠还没有看清另外两个人是谁,玛仙已陡然直跳起来。 玛仙就在原振侠的身边,原振侠再也料不到,她忽然一跳,直上 直下,竟然可以跳得如此之高,几乎一下子就可以跳上原振侠的 肩头!所以原振侠也吓了一大跳。   而玛仙一落地,已叫著,向码头伸进海面处直奔了过去,一 面奔,一面叫:‘达伊安大巫师也来了!’   原振侠怔了一怔,跟著奔了过去。船开得极快,当原振侠也 奔到码头尽端时,船上的水手已经抛出了缆绳,船已靠岸了!   原振侠看到,在古托左边的那个,在月光之下,脸上有一小 半阴影,竟像是有生命一般地在蠕动,正是他曾见过一次的达伊 安大巫师,也就是传授玛仙衣钵的大巫师。玛仙已一跃上船,向 大巫师在行著一种手势古怪的礼节,大巫师则只是随便扬了一下 手。这说明即使在玛仙这个超级女巫面前,他的身分地位,还要 高出许多!   古托在和原振侠打招呼,原振侠一扬起手来,看到了古托右 边的那个人,他不禁‘啊’地一声──那又是一个熟人,是降头 师史奈!   史奈降头师当然也可以算是巫师,因为降头术是巫术的一种 。   原振侠心中又是刺激,又是黯然。因为这时出现的人不多, 连他在内,也不过五个人,可是除了他之外,其余四个,都已是 巫术世界中的顶尖人物。他们四个人的不可思议的巫术能力,加 在一起,只怕已等于是世界巫术力量的一半,甚至更多!   史奈降头师已经扬声:‘原君,好久不见了!’   原振侠答应了一声。   那时,玛仙和达伊安大巫师正在迅速地交谈,两个人讲的话 都快速无比,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些甚么,只是从他们的神情上 ,看出他们有十分重要的事在商谈。   古托和原振侠寒暄了几句,原振侠已明显感到,这三个一到 ,自己就完全成了局外人。在巫师岛上,是巫师的天地,别人是 插不进去的!   他向古托道:‘我正准备离去!’   古托紧握著他的手,目光投向玛仙,忽然古古怪怪地一笑: ‘原,你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   原振侠想起在巫师岛上的日子,也由衷地道:‘是,我完全 同意,我的船在那边!’   他说著,向自己的船走去,史奈降头师向原振侠双手合十作 礼。   古托送原振侠过去,在原振侠上了船之后,近海处已全是船 只,名种不同的汽笛声此起彼落。玛仙已转过身来,向原振侠用 力挥著手,原振侠在嘈杂的汽笛声中,还是可以听到她动听的声 音:‘你先去,我会来和你会合!’   原振侠想问她,她到灾区去干甚么,可是又有几艘船靠近, 各种古怪打扮装饰的巫师已把玛仙围住,原振侠已无法再和她说 甚么了!   原振侠的生活经历虽然丰富,可是这种情景也是第一遭遇到 ,他又是惊骇,又是好奇。当他的船缓缓驶离小岛时,还有许多 船正驶进来,迎面而来的一艘船,看来竟像是用草把扎成的,张 著一张奇异的帆,在草船上,是一个又高又瘦,身上黏满了各色 羽毛的巫师。原振侠赶紧避开了这艘船──谁知道撞沉了这样一 个巫师的船,会有甚么样的后果!   驶出了几百公尺之后,原振侠再回头看那小岛。   原振侠看到在那小岛上,东一处,西一处,有许多闪耀的火 光。想来是上了岛的巫师点燃的火堆,原振侠也无法知道那是甚 么意思。   到了午夜,船已驶远,巫师岛已看不见了,可是就在零时零 分,一天和另一天的交替时分,原振侠看到,应该是巫师岛所在 处,陡然有一蓬光亮闪了一闪。原振侠知道那正是巫术力量的结 果,但他仍然不知道那是甚么意思。   他回到了驾驶舱,心想,贝沙博士是一定要到灾区去的,是 不是应该和他联络一下?   在经过了那么快乐的岛上生活之后,又变成了他一个人在船 上。那令他感到格外的寂寞和失落,自然而然,又提起了酒瓶来 。   船回到太子港,转机飞往巴拉圭。原振侠才一步入巴拉圭首 都亚松森国际机场的大堂,就听到了一阵异乎寻常的喧闹声。至 少有六、七十个当地人,用印第安瓜兰尼亚语在叫著:‘天!’ 或‘天主!’或‘上帝!’   在叫嚷著的人,都现出极其惊惶的神色,而且漫无目的地在 走动,像是背上被插了一根针的苍蝇一样。   也有的人用西班牙语在叫著相同的话,有一个看来十分威严 ,身形很壮健的中年绅士,正在用西班牙语叫嚷著:‘我才不会 相信他的鬼话!大家都不要相信他的话,他是一个撒谎者!’   那绅士虽然在叫嚷著,表示不相信一些事──才下机的原振 侠,根本不知道他不相信甚么──可是他的神情,却也跟别人一 样,显得十分惊惶。   原振侠和不少才下机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有性子 急的,拦住了几个在叫嚷的人问:‘发生甚么事了?’   可是被拦住的人却只是摇头,说不出话来。原振侠向那个绅 士走去,因为在许多慌乱的人中,看来还是他比较镇定。   他走没几步,又是一阵混乱,一大群人从一扇门中涌出来, 有许多人是倒退著出来的。同时,摄影机的闪光灯不断亮起,还 有几个肩负著电视摄影机。这种阵仗,一看就知道,是有一大群 记者,正在采访一个重要的新闻人物,不然不会有那样的轰动。   大堂中人多而紊乱,而且,虽然有著身穿制服的人员在,可 是他们都全然没有维持秩序的打算。原振侠被人潮所逼,退到了 一根柱子前,背靠著柱子,再不断推开身前的人,他就可以不必 再移动了。   就在这时,那绅士十分激动,用力挤开记者,向前走去。那 绅士挤过去,一面伸手直指向前,声音嘶哑,愤怒之极地叫:‘ 你撒谎,你向全世界撒谎!’   被这个绅士指责的那个人,这时正从门中走出来,有点跛, 拄著手杖,神情肃穆,面色苍白,看来又疲倦又憔悴,但是却又 充满了固执的自信。   原振侠一看到这人,心中就不禁‘啊’地一声:贝沙博士─ ─预言了地球表层将会有大变动的地质学家!   那绅士已挤到了贝沙博士的面前,贝沙抬起手杖来,抵住了 他的胸口,绅士大叫:‘你向全世界撒谎,你是一个卑劣的恶徒 !’   贝沙博士十分冷静:‘你身为国家地质学院院长,应该有知 识分辨我说的是不是谎话!’   当他说这两句话的时候,记者的闪光灯闪耀起一片夺目的白 色光芒。   那绅士刚才还激动非常,可是这时,就像是贝沙博士的手杖 杖尖,在他的身上戳了一个洞,令他竟然泄了气!他的身子摇晃 了几下,还好不至于跌倒,再一开口,声音也轻柔无力:‘就算 是真的,贝沙,你也不要一再向全世界宣布这件事!’   贝沙垂下手臂,把手杖在地上顿著:‘人人有权知道事实真 相!’   绅士更软弱:‘知道了又怎么样?’   在他们两人对话之际,除了摄影机的声响之外,其余所有人 都静了下来,倾听著他们的对话。   原振侠在这时,自然也可以知道发生了甚么事了──贝沙博 士可能也是刚到机场,他在这时候来到巴拉圭,目的地自然是地 震灾区。而由于他早已发表了许多惊人的警告,当然成为记者采 访的对象!   他一定又重复了地球生物的末日已开始的预测,所以才引起 了恐慌。而和他对话的那个绅士,身分是国家地质学院院长,他 虽然大声指责贝沙,可是一下子就泄了气,那显然是他心中,也 早已认同了贝沙的预言。   贝沙急速喘了口气:‘知道了,人人都知道了,或许就有人 可以想出办法来!’   绅士的声调悲观之极:‘阻止地球表层地壳的变动?那‥‥ ‥一个超人还不够,至少要十万个超人,才可以有这个力量!’   贝沙面色铁青:‘我不知道,我只是指出事实!我要到灾区 去,看看灾区的情形,才能更清楚究竟又会发生一些甚么事!’   贝沙说著,继续向前走,人群中重又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 两个军官挤进来,到了贝沙博士的身边,其中一个大声道:‘博 士,直升机准备好了!’   原振侠在这时,踮起脚来,扬著手,叫:‘贝沙博士!’   贝沙一抬头,看到了原振侠,原振侠侧著身,一下子就挤到 了他的身前:‘博士,我和你一起去,在那里,有不少怪事,我 有资料!’   贝沙盯了原振侠片刻,缓缓点了点头,那两个军官,却用充 满了敌意的目光,望著原振侠。贝沙已伸手按住了原振侠的肩头 :‘他是我的助手!’   一直到上了直升机,原振侠才知道贝沙的出现和警告,何以 会造成那样轰动的原因。   原来在上次大地震之后,他作了预言,并没有引起甚么大的 注意。他当时就预测,在发生地震的那一区,必然会有连续的震 动,而且,一次比一次震动更剧烈,受影响的地区也更广阔。用 他的话来说,是要一直到地球感到满意为止,在它未满意之前, 它会一直不断地改变它的表面面貌。   当他作这样预测的时候,也没有甚么人相信。但是,十小时 之前,他的预言实现了,西部山区又发生了猛烈的地震──那时 ,原振侠正在船上,一面用酒来抵抗寂寞,一面回想著和玛仙一 起,在巫师岛上的甜蜜时光,所以并不知道有这样的大事发生。   第二次的大地震,伤亡人数并不多。那并不是由于第一次地 震之后,贝沙博士提出了警告──博士的警告,在偏僻山区的居 民根本不知道。   可是,在第一次地震之前,就已经有传说,说是大山震怒, 会有非常的巨变,所以很多人都搬出了好几百里。而在第一次灾 害发生之后,幸存者更是奔走相告,有的甚至坚持说,在午夜时 分听到有来自天上的呼叫声,叫所有人离开,还会有更大的震灾 。也有的则声称,他们看到天空之中有异象,警告人们赶快离开 。   印第安人自有他们一套的生存方式,当他们一旦相信了种种 的预兆,一定会变成事实时,他们绝不会再停留在原来的家乡, 而开始了大徙移──政府高层一再下令制止,可是一点用也没有 ,连地方官员也加入了离开的行列。所以,在几天之中,那一区 的居民,走了百分之九十以上──第一次地震和第二次地震之间 ,相隔七天,第二次地震的强度,测到的是里赫特级八点四级。 在这样强烈的地震中,留在震区的人或其他生物,生存的机会接 近零!   所以,在第二次地震发生之后,甚至没有拯救行动!   当然,报告立时送交国际性的地震讯息交流中心,贝沙博士 也在第一时间得到通知。全世界的地震学家,又经历了一次无与 伦比的震动:贝沙博士的预言,竟然是事实!那就使所有人,即 使是本来持著强烈反对意见的人,都不得不重视贝沙的警告。   而一重视贝沙的警告之后,无可避免,悲观情绪迅速地蔓延 。因为如果贝沙的警告属实,没有力量可以挽回这场浩劫,那么 ,只好等待末日的到来!   贝沙博士不管人家怎么想,他在接到了消息之后,用最快速 度来到了巴拉圭。巴拉圭政府对他的来到,自然重视之极,派出 了直升机,要把他用最快的时间送到灾区去!   当时,在直升机上的除了贝沙博士,和恰好遇上了,得以同 行的原振侠之外,还有国家地质学院的院长,和另外几个专家。   上了直升机不久,内政部长特地通过无线电通讯和贝沙联络 。部长问了一个直接的问题:‘会不会再有震灾?我们应该如何 疏散?’   贝沙想了片刻,先叹了好几声,直升机中所有人都望著他。 问题虽然由部长提出,但每一个人,都想知道贝沙如何回答。   贝沙把几下短叹汇成了一下长叹:‘我不知道,部长先生, 我不知道‥‥‥也没有人可以知道。现在,我们只好祷告,希望 这两次地震只是一个预告,真正的大灾变,可能不会那么快来! ’   内政部长可能因灾变而不眠不休了好几天,脾气变得急躁起 来,竟有点语无伦次:‘你不是地质学家吗?怎么不知道?’   贝沙用力扬了一下手杖──直升机中的空间不多,他这个大 动作,使得其余各人,都要让一下,以免身上被击中。看他的神 情,像是疲倦得连吵架的力气也没有了,他只是没精打釆地回答 :‘第一,没有一个地质学家可以预报地震,其次,灾区根本不 应该发生地震,一点没有迹象可循,谁也说不上以后会怎么样! ’   内政部长余怒未熄:‘那么,要地震学家有甚么用?’   贝沙长叹一声,大有悲意:‘是啊,没有用处!’   原振侠在一旁提高了声音,接了一句:‘就像内政部长一样 ,都没有用!’   内政部长在急速地喘了几口气之后,放下了电话。想来他仍 然在盛怒之中,若是有甚么僚属在他身边的话,多半会遭殃。   贝沙博士向原振侠点了点头:‘记得上次我们提到过,人类 对地震这种灾害所知太少,真的没有人,可以百分之百正确地预 报地震。而其实,应该可以做到这一点的,因为那始终是地球上 最大的自然灾害!’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理论上来说,的确是那样‥‥‥这次 的灾情怎么样?’   贝沙向院长望去,院长现出几乎绝望的神情,先是口唇颤动 了片刻,才道:‘整个山区‥‥‥已不存在了!’   所有的人都怔了一怔,异口同声问:‘甚么意思?’   院长又喘了几口气:‘首批飞往灾区上空的直升机观察队, 一共是七架直升机,都这样报告。我也看到了电视传真,看上去 ,一片平坦‥‥‥我从来也不知道,地震可以造成那么奇特的结 果──’   贝沙双手捧住了头,一言不发,可是他的身子却在微微发抖 。过了半晌,他才道:‘面积有多大?’   院长吸了一口气:‘大约是一百五十公里乘一百公里,就是 原来的山区。本来,那里山势虽然不高,但也有许多连绵起伏的 山岭,超过六百公尺的主峰,也有十来座。而现在,竟然在一场 地震中,完全‥‥‥消失‥‥‥也不能说消失,是全部崩塌了下 来!’   直升机舱中,变得十分沉寂,没有人说话。   从亚松森到灾区的航距是六百多公里,直升机需要在中途补 充燃料,飞行时间相当长,所以在飞行的过程之中,很可以讨论 一些问题。在贝沙博士的话告一段落之后,有一个看来样子相当 机警的中年人忽然问:‘我们的东方朋友,为甚么也能参加这项 旅程?’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原振侠的身上,原振侠 淡然道:‘能不能把同样的问题,转问阁下?’   那人一挺胸:‘我是泛美国际组织的救济机构负责人,整个 美洲地区如果有了巨大的灾害,善后救济工作,都由这个机构负 责!’   原振侠叹了一声:‘整个山区都变成了平地,我看没有甚么 善后工作可做了──遇难者的尸体,几百年之后,或许会成为化 石!’   贝沙博士在这时候,陡然发出了一下怪叫声来,他不但怪叫 ,甚至忘形地站了起来。以致他的头顶,重重撞在直升机舱的舱 顶,发出了‘砰’的一下声响。   他叫著:‘煤!石油!煤!石油!’   一时之间,人人都为他的失态目瞪口呆,不知为何这样。   所有人之中,还是原振侠最先明白他的意思──   煤!石油!   这两种如今地球上应用得最普遍的资源,连小学生都知道, 那是若干年之前,在地球表面上生活的生物,不论是动物还是植 物,是高级还是低级,都曾经有过生命。而且,和如今所有地球 表面上生活的生物一样,生命的存亡,取决于地球。   地层的变动,可以使高山变成平地,使海洋变成高山,对地 球来说,只是表面的轻微调整,可是对所有的生物来说,就是生 命的结束──原来的生命,变成了今日的煤和石油。   若干年之前的生命,可以变成今日的煤或石油,那么,今日 的生命,又何尝不能变成将来的煤和石油。   变的过程甚至十分简单,对地球来说,甚至驾轻就熟。地球 玩弄这样的‘魔术’,一定不止一次了,那就是为甚么印度古老 的传说之中,有每隔若干年就有一次‘劫’的原因!   当然,一个‘劫’和下一个‘劫’之间的若干年,可能是几 百万年,几千万年,甚至几亿年。但如果地球表层已有这种异乎 寻常的怪现象出现,是不是表示这次的‘劫’已然来临了?   原振侠首先明白了贝沙博士的意思,也自然而然想到了许多 问题。其他人也在十分短暂的时间中明白,同样也想起了许多问 题──这一点,可以在各人骇然的神情中得到证明。   一时之间,除了急速的喘息声之外,没有人说话。先打破沉 寂的还是原振侠,他一开口,自己也吃惊何以声音会变得那么哑 :‘石油蕴藏的深度,可以超过三千公尺。那就是说,原来在地 球表面上的生物,可以被埋到几千公尺深的地下去!’   没有人搭腔,虽然人人向他看来,可是却没有人说甚么。从 各人的神情看来,多半他们全在想,当自己的身体,和所有的人 ,所有的其他生物在一起,忽然之间,被埋到了几千公尺深的地 底下,那会是一种甚么样的情景?   原振侠清了清喉咙,可是由于他想到的事,实在太令人震撼 ,他说话的声音好不了多少:‘照那种情形看来,本来只有几百 公尺高的山区,在一次变动中即成为平地,那‥‥‥那种变动, 不能算是大变动!’   贝沙喃喃地道:‘只‥‥‥只不过是小变动‥‥‥那只是一 个警告‥‥‥一个开端,真正的大变动‥‥‥天翻地覆,我们的 生命‥‥‥太微小,不能想像‥‥‥’   贝沙博士由于说话的时候,身子不住地颤抖,所以讲起话来 ,也断断续续,听了更增加各人心头的重压。原振侠看著各人, 看到各人的脸色都极差,他自己也感到双颊有点发麻,想来也好 不到哪里去,他自然而然伸手在脸上抚摸了一下:‘我有点不明 白,山全是坚硬的岩石,整个山区,是怎么变成平地的?那么多 岩石,难道都跌进地心去了?’   院长叹了一声:‘不是那样,而是形成了一个极大的高出水 平线的高原。可是在高原的表面,却是平整的,尤其飞到上面, 空中俯瞰,看起来就像平地一样!’   贝沙博士的声音苦涩之极:‘早在不知多少年之前,它已经 做过一次了!’   各人向他望去,他用力一挥手,自口中送出几个字来:‘利 马高原!’   众人都不由自主,‘飕’地吸了一口气!   就算未曾到过秘鲁利马高原的人,也可以知道那个地质上的 奇迹。它在平地拔起,边缘全是耸天峭壁,可是上面却又是平地 ,并不是山岭。   正如贝沙所说:‘早在不知多少年之前,它已经做过一次了 !’   可怕的,令人一想起来就心惊肉跳的是,这个‘它’,是一 种甚么力量?来自地球本身,还是另外一种力量使地球在作改变 ?   原振侠深深吸了一口气,无法再设想下去。   直升机在这时候,飞行了将近三百公里,在一个小型机场降 落,补充燃料。原振侠和几个人一起下了机舱,在机场的草坪上 缓缓踱步,贝沙来到了他的身边,大是感叹:‘人类对自己生存 所依赖的地球,所知甚少,却不肯脚踏实地去研究,偏偏热中于 甚么太空的探索‥‥‥’   他在这样说的时候,用力用脚顿了顿地。原振侠却在这时, 抬头看天,他也无限感叹:‘太空探索也不是不重要。事实上, 的确有许多星体上,有极高级、极文明的生物,而且,也曾不止 一种,不止一次到过地球!’   贝沙博士看来并不同意原振侠的话,他只是把手杖抡得虎虎 生风──人在一个小空间之中困得久了,就会喜欢有大幅度的动 作。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人类的科学不够先进,不然,有了警 告,也有可能逃过劫数!’   贝沙缓缓摇头:‘没有可能,比起整个地球来,人太渺小了 !’   原振侠的声音低沉:‘没有人叫你和地球的力量相对抗,人 类可以离开地球──永远的或暂时,永远离开,是对这个善变的 星球彻底失望;暂时离开,是等它又恢复了平静时再回来!’   贝沙张大了口:‘全人类?五十亿,或者更多,逃到别的星 体去?是不是还要和诺亚躲避洪水一样,再带上许多地球上的动 物?’   原振侠被自己的想像,带进了一种异样的情绪之中,他甚至 有点悠然神往:‘有何不可?’   贝沙又抡起手杖,看情形,他当初的意图,是准备用力向原 振侠的头上敲下去的。但是他毕竟是高级知识份子,虽然由于一 时冲动,想出手打人,但立时冷静了下来。但是他仍然被原振侠 的话,气得满面通红,那是在所难免的了。   原振侠抬头,向凝止在自己头顶上的手杖看了一眼,笑:‘ 你别激动,嗯,美国加州的圣安德烈断层,肯定会发作,对不对 ?’   贝沙苦笑:‘是,那可能是地球表面重组的一个环节,一旦 发作,加州会和美国大陆脱离,成为一个岛。’   原振侠向他指了一指:‘你一定曾参加过这个断层的研究工 作,能预言它的发作日期?’   贝沙摊了摊手:‘几乎全世界的专家都同意,从现在开始, 一年之后,一万年之内。’他略停了一停:‘或许是更久些。’   原振侠缓缓吸了一口气:‘一万年,人类文明发展到如今, 不过五千年!要是有一万年时间给人类去逃难,你想是不是有成 功的可能?’   贝沙这才明白,原振侠兜了一个圈子,还是在解释他的假设 。他略想了一想:‘地球人的科学进步,以几何级数的方式在进 步,从人类第一次有可靠纪录的飞行,到人类第一次登上月球, 只不过隔了六十年。嗯,一万年,人类的科学不知进步到甚么程 度了!’   他说著,抬头望向晴空。刚才他还生气得想打原振侠,这时 ,他倒也觉得,这种全人类离开地球的说法,虽然荒诞,但也未 必绝无可能!   原振侠背负双手,来回踱了几步:‘自然,未必要一万年那 么多,但要是少过一千年,希望就微之又微。而且,人类还要彻 底改变固有的生活方式,再也不能有任何战争。爱因斯坦要是在 儿童时期就死于炮火,人类科学进步就会延迟许多年!’   贝沙长叹一声:‘要人类不打仗?没有战争?互相之间完全 信任,解除武装,坦诚相对?把力量集中在除了军事科学之外的 别的科学上?’   原振侠点头:‘只有这样,人类科学进步才能加快步伐!’   贝沙大叫了起来:‘原,我看再隔十万年也做不到!’   他叫得十分大声,引得所有人都向他看来。恰好这时,驾驶 员已在向各人招手,表示直升机又快起飞了!   贝沙和原振侠一起向直升机走去,贝沙望了原振侠一会,由 衷地道:‘你是一个十分有趣的年轻人!’   原振侠微笑,没有说甚么,也没有进一步介绍他自己。像他 那样精釆绝伦的人物,绝无法简单介绍,而精釆到了他这样的地 步,自然再也不会在乎人家怎样看他了!   一干人等又再次上了直升机,一直向西北方向飞去。到了下 午时分,驾驶员指著前面,叫了起来:‘看!’   所有的人都看到了,看到的现象,奇特之极。的确有点像利 马高原,也像是一块巨大无比,呈不规则圆形的大石,表面相当 平整,被放置在平原之上。   说那原来是一个高低起伏,山岭崎岖的山区,简直无法令人 相信。   贝沙的神情,看来有点失神落魄,声音也听来恍恍惚惚:‘ 完全改过了,整个都改变了!’   直升机已飞快地,来到了新形成的高原上空,驾驶员在报告 :‘在地震发生之后,我是第一批驾机来到的人,当时的情形已 经是那样。我曾飞临这个山区的上空超过五十次,真像是一场恶 梦,竟然会有那样天翻地覆的变化!’   听见驾驶员这样说的人,心情都很沉重,原振侠突然道:‘ 请尽量提高高度!’   驾驶员望了原振侠一眼,没有问甚么,就照原振侠所说的去 做。   原振侠也不等别人发问,就道:‘如果这次灾劫,是一次空 前巨劫的前奏,或预告,或警告,我设想应该有使人了解的讯号 。飞高一点,看清整个新高原的面貌,比较容易发现!’   有一个一直没有出声,看来不是很喜欢讲话的瘦子,这时道 :‘像那斯克巨大的平原画一样,要在空中才能看得到?’   也是在南美洲,平原上有巨大的图案,有蜘蛛、有鸟类,用 挖沟或堆叠石块的方法筑成,有人认为那是指引星际航行器降落 的标志。原振侠的心里,在事先想到过这一点,所以他向那人点 了点头。   那人低叹道:‘只怕有讯息,我们也看不懂!’   原振侠有同感:‘是啊,你提到的秘鲁南部那斯克地区,平 原上巨大的图案画和几何线条,一定要在高空才看得到,必然也 是在传递著某种讯息。只可惜一千五百年来,一直没有人知道。 ’   那人望了原振侠一眼:‘你是考古学家?’   原振侠摇头:‘不是,我是医生,但对一切谜团,都有探索 的兴趣!’   那人先是‘唔唔’了几声,接著才道:‘我是考古学家,对 于民俗传说、神话,嗯,尤其是印第安人的,我是专家!’   原振侠对这个专家的身分,表示讶异──专家本身并不值得 讶异,而是原振侠一时之间,不明白一个民间神话传说专家,会 参加一个大地震过后的调查小组。   院长看出了原振侠的疑惑:‘由于山区中有传说,说是一个 矿务公司,采走了大山的精灵,大山震怒,所以造成了这次灾害 ,所以白隆先生才来参加!’   那个神话专家的名字是白隆,他喃喃地道:‘如果还有生还 者,总可以问出点甚么来!’   贝沙对神话,显然没有一点兴趣,所以从他鼻孔中,发出了 轻轻的‘哼’的一声。   原振侠经院长一提醒,不禁‘啊’地一声:‘听说,若不是 有这样的传说,山区中的人早就远离的话,第一次地震的死亡人 数──’   白隆冷然道:‘至少增加十倍!所以,别轻视神话传说的力 量,有时,比起如婴儿学步的实用科学来,更有用得多!’   他这几句话,自然是针对贝沙刚才那一下轻哼声而发的。想 不到他一直不开口,一说起话来,词锋竟然如此锐利,难以挡架 。   贝沙的神情很难看,也有怒意。原振侠唯恐他们争吵起来, 未免无趣,所以忙道:‘关于大山精灵的传说,我有不少资料, 有空和你说说。还有,第一次地震,就有人看到那个被称为大山 精灵的东西──是一个大石球,空悬在一座山峰上,这座山蜂, 就在震动中塌陷了!’   原振侠的话,显然令白隆这个瘦削的神话专家大感兴趣,他 一双小眼睛不住在眨动,看来他急于想向原振侠询问些甚么。   而就在这时,驾驶员叫了起来:‘已经接近可能的最高高度 了!’   原振侠本来就一面说话,一面在向下看。新形成的高原十分 广阔,纵横都超过一百公里,直升机虽然已尽量飞得高,但是也 无法一下子看到尽头。不过在接近一千公尺的高度向下看去,也 可以看出老远。   他们所看到的景象,真是奇特之极,在那平平整整的一大幅 高原之上,一点生物的痕迹也没有,了无生气,一片死寂。像是 在这里,根本未曾有过生命,看下去,除了岩石,还是岩石。   即使在最荒芜的沙漠上,总可以找到生命的──沙漠上,也 有蝎子和蜥蜴,有耐旱的小草。可是,这个本来是林木苍翠,不 知有多少种生物,包括了人类在内活动的山区,如今变或了一片 死秃,完完全全应了那句话:凡有气息的尽行杀灭!   在这个范围之内的一切生物,都已死亡,连他们或它们或它 们的尸体到哪里去了,也没有人知道──想像起来,当然是或浅 或深被埋进了地底下,在若干年之后,会变成煤或石油!   那种死亡的感觉,从下面的高原上直逼了上来,令在直升机 中的每一个人,都感到了无比的震撼。人人都感到身体中有点缺 氧,所以要张大了口,大口吸气。   贝沙发出了一下低呼声:‘这‥‥‥简直是死亡高原‥‥‥ 有人称美国的大峡谷是死亡峡谷,但也比这里有生气多了!’   原振侠苦笑:‘同样是地球表层变动形成的奇观。若干年之 后,这些石块之中,自然会有植物长出来,先是苔藓,再是野草 ,然后是树木,等到有了植物,自然也会有各种各样的动物。要 是它在几千年之前就形成,谁也不会当一回事,地球上同样的大 自然景观极多,谁会联想到是灾劫的降临!’   白隆的喉间发出了一阵奇异的声响:‘高山‥‥‥被夷平, 像是有一只巨大无比的手掌向下压了一下,把所有高山都压平了 !竟然不是先使岩石成为岩浆,而是把大石压碎!’   贝沙苦笑了一下:‘不是压碎的,是地层震动,把整座山震 碎,再摇上两下,使之平整。地球,在我们看来,伟大之至,但 是在这种力量的作用下,却随便可以调整它表面的情形!’   原振侠心情苦涩,他想到的是,这次,玛仙的预测不会灵验 了──唐勒不可能在那样的震动之下还生存著,没有任何活物能 生存下来!   原振侠也想到了李加,李加若是坚持不肯离开,自然也被压 在大山下面去了!   他叹了几下,恰好接触到了白隆的眼光,他道:‘你对中国 的神话有没有研究?在中国神话中,很有些人是被压到大山之下 的──一种力量掀起了大山,把要压的人放进去,再让大山压住 他!’   白隆皱著眉,显然是这类神话的想像力太丰富了,超过了他 这个研究印第安人简单神话的专家所能理解的范围,原振侠也没 有再说下去。   直升机在高空盘旋著,好让机上的人,更容易看清高原上的 情形。他们也都看到,在高原的中心部分,有石块突出构成的一 个圆圈,石块和石块之间,有的时候疏,有的时候密,若是站在 高原上,肯定看不出那是甚么,可是这时在高空看下去,人人都 发出了‘啊’的一下惊呼声!   情形真的和‘那斯克巨画’差不多,那是一个巨大的圆圈, 直径至少有一公里。大,并不奇怪,怪在那是一个正圆形。就像 是有一个巨大无比的圆规,先画好了一个正圆,然后再在正圆的 圆周上,放上石块所形成的一样。   甚至于,也可以看到圆心,那是一块比其他石块都大的石头 ,看起来呈球形。虽然是由空中向下望,但是一看到了圆形中心 部分的那块球形大石,原振侠心中,就不禁陡然一动!   他立时联想到了,那个和唐勒一起消失的大石球!   那大石球曾在第一次地震时,被人看到在一个山峰顶上出现 ,现在,是不是就是这个正圆的圆心?   地震发生没有多久,进入灾区的人少之又少,自然没有可能 有甚么人,在短短的时间内,用那么多石块排成了一个正圆形。   那么,这个石块形成的正圆形,是自然力量形成的──自然 力量用甚么方式,可以形成这样的一个正圆?目的又是甚么?是 一种讯息?或想表达甚么?   无数疑问令原振侠全身肌肉紧张,双拳紧握,手心和额角都 在冒汗。   直升机在这时候,一阵摇晃,驾驶员由于太惊惶,几乎失了 控制。他在稳定了机身之后,陡然叫了起来:‘没有,上次我来 的时候,没有这个圆圈‥‥‥虽然上次我没有飞那么高,但如果 有,我总会留意到!’   他一面叫,一面向各人投以求助的眼光。原振侠先安慰他: ‘我相信你,怪事够多了,不在乎忽然有神奇力量,堆起了一个 大圆圈。’   驾驶员有点失态,一面喘气,一面连声道:‘谢谢你!谢谢 你!’   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为甚么要向原振侠道谢。   原振侠又吸了一口气,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来正常:‘看起 来,这个大圆圈,有一点像直升机的降落场地!’   驾驶员尖叫起来:‘别开玩笑了,我才不会在这个死亡高原 降落,快回去吧!’   他说著,果然令直升机一个回转,向来的方向飞了回去!机 舱中各人纷纷怒喝,贝沙博士扬起了手杖来,可是又不知如果打 走了驾驶员以后怎么办,所以犹豫不决,未曾下手。   原振侠站了起来,移动身子,到了驾驶员的身边,坚决地命 令:‘在高原上降落!’   驾驶员却用更坚决的态度拒绝:‘不!’   白隆苦笑:‘他有印第安血统,印第安的传说中,圆圈象徵 由生到死,由死到生。他不敢降落,他怕死!’   驾驶员直著喉咙喊叫起来:‘是的,我怕死,那么妖异怪诞 ,我还去送死!’   原振侠叹了一声,他本来是不想用武力的,可是总没有任由 这个怕死的驾驶员,再把直升机飞回去之理。他扬起手来,在驾 驶员觉出不妙,想要抵抗之前的一刹间,他的掌缘已击中了驾驶 员的颈侧。   那一击,不但出手快绝,而且力道也运用得恰到好处,驾驶 员双眼向上一翻,连叫都没有叫一下,就昏了过去。原振侠一把 将他推开,坐上了驾驶位,先稳定了机身,然后问:‘还有谁是 印第安人?’   想不到的是,回答的人居然是白隆:‘我是,我也相信降落 下去──会有些事发生,但是我想,我可以坚持下去──可以的 !’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脸色煞白。在说了之后,大口喘著气 ,又补充:‘是不是可以折衷一下,不要降落在那个圆圈的中间 ?’   原振侠看出他是真正地感到害怕,反正他这个要求并不妨碍 甚么,就在操纵著直升机降落的同时,点了点头。   直升机迅速降落。在朝地面接近的时候,原振侠心跳加剧, 因为他看到,在正圆形中心的,的确是一个大石球──而且,和 李加所形容的一模一样!   一个那么大、那么重的大石球,在神秘失踪之后,在山崩地 裂的灾变之后,却出现在这里,成为一个正圆的中心点!   这是一件连想都无法想,就令人遍体生寒的异事,难怪驾驶 员不肯降落了!   机舱中的其余人,不是很知道这个大石球的来龙去脉。所以 虽然也感到事情怪异莫名,但是情绪上所受到的震栗,自然也比 不上原振侠。   原振侠并不是没有经历过怪异事情的人,可是这时,他也要 竭力镇定,才能使自己的手不发颤。   直升机降落得不算十分好,机身震动得相当厉害,大家都专 注著机舱外的情形。降落之后,看到高原的表面,全是石块,那 情形,就像是一堆建筑用的碎石被推平了,又再加以紧压,然后 再放大许多倍。石块和石块之间,衔接得相当紧密,自然,也有 不少是突起相当高的,并不是空中俯瞰那样平整。   而形成圆圈的那些石块,却全是像那样放上去的。每一块大 小不一,最小的,看来至少也有五百公斤,大的,和圆心的那个 大石球差不多。直升机才一停下,贝沙博士首先打开舱门,跳了 下去,接著是院长和其他人。白隆在舱门口犹豫了一下,回头望 了原振侠一眼,才鼓起勇气跳了下去。   原振侠也一跃而下,他在向下跃去之际,曾回头向那驾驶员 看了一眼,看到他仍歪倒在一边,昏迷不醒,自然也未加在意。   贝沙博士先奔进了圆圈,奔到了那个大石球旁边,用力推了 几下,大石球也被他推得有轻微的晃动。其余人在推别的石块, 只要底部是可以摇动的,都可以推得动,所有人都啧啧称奇。   原振侠道:‘大自然的奇迹,有比这更奇的,在中国,有许 多大石柱,每根石柱上,都顶著一块大石──据说是天上的神仙 下棋,弄翻了棋盘,棋子掉了下来,落在石柱上形成的。’   贝沙仍然在大石球旁,大声叫:‘这是在大地震之后才出现 的!’   他一面说,一面由于激动和加强语气,手捏成了拳,用力在 大石球上敲著。   原振侠也提高了声音:‘小心点,博士,这个大石球,就是 传说中的大山精灵!’   贝沙‘啊’地一声,后退了一步,白隆立即道:‘传说中的 大山精灵,外表虽然和岩石一样,可是内里却十分美丽,有著世 界上所有的色彩,象徵大山无所不包,无所不容!’   原振侠一听白隆那样说,不禁发呆。他先是深深地吸了一口 气,才道:‘如果我没有认错,这个大石球,是一个蛋形水晶瑙 ,我看过它内部的X光照片,确然色彩缤纷,美丽无比!’   白隆的话,令原振侠吃惊,而原振侠的话,却又令白隆吃惊 ──这种情形,也很容易理解,白隆知道的,只是传说,一旦传 说变成了事实,那就像中国人一直熟悉猪八戒、孙悟空之类的神 话人物,但是如果忽然这种人物出现在面前,也会大吃一惊的!   这时,所有人都齐集在原振侠的身边,贝沙道:‘你还知道 多少?’   原振侠伸手按在那大石球上,想起李加所说,唐勒坚持这大 石球要传达甚么讯息的经过。他道:‘不很多,但也不少。这个 大石球的重量,应该是接近四千公斤,但是它却曾和一个矿务工 程师一起神秘失踪!’   所有人都现出极度讶异的神情,贝沙更作了一连串全然没有 意义的手势,院长双手合十,叫:‘请你快把一切经过说出来! ’   原振侠自然准备把他所知的全说出来,他先吸了一口气:‘ 这个大石球──’   他才讲了半句,突然一股劲风夹著达达的声响,传了过来。   原振侠抬头一看,看到直升机翼已在急速转动,他就知道是 怎么一回事了!   那被他一掌打昏过去的驾驶员醒了!已经发动了引擎,要驾 机离去!   其余的人也发现了这一点,各自喊叫著,原振侠没有出声, 只是像猎豹一样向前扑出去。这时,直升机已经摇摇晃晃向上升 去,原振侠冒著强风,奔到了直升机下,用力向上跃起,想去抓 住直升机下的支架。   当他向上跃起的时候,直升机翼带起的劲风,令他头发飞舞 ,看起来十分惊人。原振侠尽力的一跃,跃起的高度,已经很令 人咋舌,可是他伸向上的手,只是指尖碰到了支架,就差那么一 点,他未能抓得住!   而那是他唯一的一次机会,当他落了下来,直升机早已腾高 了几十公尺,他再也没有法子了!   原振侠向远去的直升机望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来。这时, 他们正在那个一点生气也没有,被贝沙博士称为死亡高原的奇异 境界之中。极目看去,看不到任何生命迹象,荒原苍茫,怪异奇 诡得全然像是置身在一个陌生的星球之上一样!   这样的处境,给身在其中的人,心理上极大的冲击,更使人 感到死亡阴影的笼罩──这一点,原振侠在每一个人那种青白的 脸上,可以看出来。   原振侠摇了一下头:‘是我的疏忽,应该下手重些,他就不 会那么快醒过来!’   贝沙苦笑:‘没有人需要负责,我们得赶快设法离开这‥‥ ‥鬼地方‥‥‥’   原振侠讶异:‘博士,这鬼地方,是你特地赶来的目的地! ’   贝沙喘著气:‘是的,我还要留下来工作,研究‥‥‥可是 不是在现在这种情形下‥‥‥至少,要有随时可以离去的交通工 具!’   不但贝沙喘著气,其余的人也都气息沉重。在这样空旷的地 方,寂静的环境之中,几个人的喘气声,听来就异样之极。   原振侠看出各人心中的紧张,他尽量想使气氛轻松:‘我以 为地质学家,至少是适应野外生活的!’   贝沙陡然吼叫起来:‘我说过了,要有随时可以离去的交通 工具!’   原振侠淡然道:‘最靠得住的交通工具,博士先生,就是阁 下的双脚。你这不是在别的行星上,也不是在撒哈拉大沙漠的中 心,刚才来的时候,可以看到最近有人处,我看至多八十公里, 我想你有足够的体力可以支持得到!’   他故作轻松地说著,可是贝沙的脸色却难看之极,甚至于不 断地抽搐。等到原振侠讲完,这一次,他忍不住了,提起手杖, 向原振侠当头击下。   原振侠当然不会给他打中,一伸手,就抓住了他手杖的杖尖 :‘博士,试举一个你要打我的理由!’   贝沙气得讲不出话来,院长在一旁大声道:‘当然有理由, 请问,我们,包括阁下在内,如何可以运用自己的双脚,离开这 个高原?刚才来的时候,我们大家都见到过高原的边绿,全是直 上直下的峭壁,我估计超过两百公尺!你身手灵活,年纪又轻, 是不是可以跳下去?’   当院长一提及‘高原边缘’时,原振侠就知道自己错了!他 们若是没有像直升机这样的空中交通工具,想离开这个高原是极 为困难!   因为高原的边上,全是直上直下、高度将近两百公尺的峭壁 ,就算是最好的攀山专家,也要靠许多工具帮助,才能落下去!   原振侠一想到这里,在松开手杖之前,就已经向贝沙十分诚 恳地道歉:‘对不起,我没有想到这一点!’   贝沙余怒未息,愤然抽回手杖去,重重在石块之上顿了一下 。   白隆的声音苦涩:‘那驾驶员回去,会报告我们在这里?’   原振侠苦笑。要是驾驶员会报告,那事情就十分简单,怕只 怕驾驶员一则由于恐惧,二则由于抛下了那么多重要的人物逃走 ,闯了大祸,南美洲人性格冲动,做事不计后果,只怕他就此驾 了直升机溜之大吉,再也不敢回去归队,那就十分麻烦了!   这个高原是真正的死亡高原,一点生物也没有,更没有水, 被困在这样的高原上,只怕是在地球表面上,最糟糕的环境了!   原振侠想到了这一点,可是并没有讲出来,现在来说,徒然 引起各人的恐慌。其余人都在讨论白隆的问题,达到的结论都很 乐观,都认为那驾驶员必然会报告,另外派直升机来。   而且,就算驾驶员不报告,总部方面,发现一群专家久去不 回,自然也会派人来寻找。就算耽搁一些时间,也绝不会有人渴 死和饿死!   大家商量到了这样的一个结论,自然气氛也轻松了许多,贝 沙首先指著那大石球:‘原医生,请你把所知的全告诉我们!’   原振侠也早想到过,这是消磨时间的最好方法。他一面点头 答应,一面走向一块石头,一纵身,坐了上去,其余人都围在他 的周围。   这时,已是夕阳西斜时分,漫天红霞映在一片平整之极、甚 么生物也没有的高原之上,极目望去,无边无涯,真是极难得一 见的壮丽奇观。   原振侠一面欣赏著,一面把李加所说的一切,详详细细复述 出来。他讲到一半时,就人人都来到那大石球旁边,又推动大石 球,又用耳朵紧贴在大石球表面比较平整的地方去听。   院长首先叫了起来:‘里面有水,这的确是一个大水晶瑙, 我听到了水晃动的声音。’   别人也纷纷贴耳去听,原振侠也忍不住好奇,也把耳朵贴了 上去。不但在大石球被摇动的时候,发出水声来,而且在静止的 时候,也有一种听来很轻、连续不断的‘嗡嗡’声。   原振侠记得李加在叙述的时候,曾特地提及过这种听来很特 异的声响。唐勒认为这种声响,是大石球有信息要传递,而李加 则认为,那是石球内部空气震荡所发出来的。   他就把这个问题提了出来,院长先表示意见:‘当然是空气 的震荡!’   贝沙表示怀疑:‘石球的壁应该相当厚,空气的震荡声怎么 听得到?’   另一个人支持院长:‘本来是听不到的,把耳朵贴上去,自 然就听到了!’   原振侠向白隆望去,因为他说过,大山的精灵,内部色彩绚 丽无比。而这大石球的透视图片上显示的多种色彩,简直叫人叹 为观止,所以原振侠想听听他的意见。白隆先抱歉地一笑:‘我 的意见,只是神话的,传说的,甚至是文学上的意见,和科学扯 不上关系。’   原振侠苦笑:‘事情那么怪异,甚么意见都应该听听。大山 精灵的内部有声音发出来,那代表了甚么?是不是这正在传递甚 么讯息?’   白隆的神情变得十分严肃,夕阳最后的余晖映在他的脸上, 形成黑白分明的阴影,看来十分特异。他道:‘是大山的精灵在 呻吟和叹息!’   贝沙闷哼了一声:‘它为甚么要呻吟和叹息?’   白隆扬了扬手:‘我早说过,我的意见没有科学的成分。嗯 ‥‥‥有一首古老的印第安哀歌,一直在南美洲的几个大山区中 流传,词句大同小异──’   他说到这里,就开始低唱起来,想不到他的嗓音,居然十分 雄浑,而那歌的调子,又相当缓慢,和他那种感人的嗓音配合得 十分好。歌听来很伤感,又是在这样的境地,再加上暮色四合, 大地一股苍茫,被吞没的感觉,逼人而来‥‥‥   虽然大家都听不懂他唱的是甚么,但是也都被他的歌所感染 ,连贝沙博士也没有催他,听他唱下去。   他唱了大约有三分钟,才在一个急转之后住口,余音袅袅。 原振侠首先鼓掌:‘可否告诉我们歌词的含义?’   白隆仍然用低沉雄浑的声音说著:‘别看大山巍峨庄严,事 实上它和人一样,有著脆弱的心灵。再高的山也会变,会变成平 地,会变成海洋。它的精灵在它变化时,就呻吟和叹息,向天, 向地,向一切,倾诉它的遭遇,告诉一切听到的:大地之间,没 有不变的东西!’   白隆一口气说下去,的确,那是文学上的说法,听起来十分 优美,也用淳朴的语言,道出了宇宙之间甚么都在变化的哲理。   大家沉寂了片刻,这时,天色已迅速黑了下去,而且晚风吹 来,也大有凉意。大家都找到了背风的大石,挤在一起。   白隆解释著:‘在山区生活的印第安人,有许多歌谣,都提 及大山的变易。这和其他民族,总是歌颂大山的坚固不变,大有 分别!’   科学家对这种古老的歌谣,自然不会有甚么兴趣,白隆也知 道这一点,所以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原振侠倒十分认真: ‘或许,在很久很久之前,他们真的经历过大山的变化,所以才 会有那样的歌传了下来!’   白隆道:‘可能是,像这次山区的大变化,就是日后许多传 说、歌谣的来源了!’   正说著,忽然有一个人叫了起来:‘那该死的驾驶员走了多 久了?’   另一个人立时回答:‘一小时三十七分。’   在沉沉的暮色之中,听到了几个人吞咽口水的声音,表示了 他们内心的不安。院长咕哝了一句:‘想生一堆篝火都不可能! ’   原振侠忙道:‘关于那大石球的怪事,还没有说完!’   各人总算又集中精神,听他把大石球和唐勒之间的关系,一 一道来。最后说到大石球和唐勒一起失踪,又曾在第一次地震时 ,在一个山峰上悬空出现。   这一说,又过去了一小时之久。   原振侠心中在盘算著:直升机驾驶员若是向有关方面,报告 了他们留在高原上,那么,救援的直升机,也应该出现了!   可是在黑沉沉的天空中,别说是直升机,连飞鸟也没有一只 ──这是一大片根本没有生命的地方,飞鸟为甚么要飞过它?   原振侠的叙述令所有的人,都感到极大的兴趣,倒也一时之 间,忘记了处境十分不妙。贝沙博士首先道:‘试设想重达四千 公斤以上的石球,如何可以不留丝毫痕迹就消失?’   白隆苦笑:‘也要设想它如何会在这里,成为一个大圆圈的 中心!’   另一个人叫:‘还有,这圆圈是由谁排列起来的,作用是甚 么?’   原振侠双手环抱著那大石球,身子紧贴著它──他知道,唐 勒曾这样做过,唐勒一定曾在那样做的时候,发现到了一些甚么 。他是和大石球一起消失的,要是能把他找出来,对于解答谜团 ,一定大有帮助。   原振侠这时,也有一些相当奇异的感觉。他感到,紧贴在大 石球上的心口,像是有一种十分轻微的震荡,有一种极轻的发麻 的感觉。当然,他贴得十分紧,肌肉和皮肤,在紧压的情形下, 都可能出现这种感觉。   他向其余各人,作了一个手势,示意大家都尽可能那样做。 他索性攀上了大石球,在大石球的顶部,脸向下伏在大石球上。   能把唐勒找出来,自然最好,可是整个山区,经历了这样山 崩地裂的大变化,唐勒极可能就此在世界上消失,再也不存在了 。在灾劫之后,这里出现了那么奇特的一个高原,而在高原的中 心部分,又有那个圆圈和它的中心──实实在在,谁都可以想得 到,作为圆心的那个大石球,是一切谜团的关键!   但是如何在这个大石球上得到答案呢?   原振侠伏在大石球上,迅速地转著念,也勉力集中精神,想 感到些甚么。他觉得自己这时的精神状态,和唐勒当时,相当接 近──肯定这个大石球,一定能提供某种讯息,可是就不知道如 何可以获得!   人可以和别的生物沟通,甚至,有时也能和植物沟通,但如 何和一个大水晶瑙沟通呢?   原振侠虽然设想过,这大石球也有可能是一个活物。但这时 ,它却静止在这死亡高原上,一动也不动,只是怪异的,以不可 思议、难以设想的情形,成为一个正圆形的圆心!   在大石球上的原振侠,可以听到各人的呼吸声。贝沙的气息 十分沉重,他一面喘气,一面还在低声说著:‘天!真能感到些 甚么‥‥‥好像是一种震荡──’   有两个人立时道:‘是的,极轻微,好像是一种磁力的震波 ,发自‥‥‥石球的内部──’   原振侠低声道:‘请大家集中精神!如果我们的身体都可以 感到‥‥‥一些讯息,那么我们的脑部,应该可以收到更多的讯 号─’   大家都接受了原振侠的提议,一时之间,再也没有人说话。   原振侠曾经有过很多次集中精神,意图接受外来讯息的经历 ,但都不是很成功。而这时,他虽然勉力令自己不要有杂念,可 是他还是无可避免地想到了玛仙!   他这时想到玛仙,并不是想到她迷人的笑靥,也不是想到她 乌黑的秀发披在雪白的胸脯,和浑圆的肩头上的那种动人情景。   原振侠这时所想到的是:玛仙是一个女巫,是一个超级女巫 。巫术的力量,就来自巫师有著比常人强烈不知多少倍的精神力 量。就是通过了这种精神力量,才和宇宙其他许多神秘力量相结 合,才产生了种种神奇无匹,不可思议的巫术力量!   如今,有那么多世界顶尖的巫师,集中在那个小岛上,要是 能把那大石球弄到岛上去?   他想到这里,却不由自主摇了摇头。那么重,那么大的石球 ,在运输过程中,一定十分困难。可是,如果把精神力量特别强 烈的几个超级大巫师,移到这个高原上来,那却是十分容易的事 !   原振侠一想到这一点,不禁大是兴奋──人一到了兴奋的境 界,自然也就无法再摒除杂念,集中精神。他思绪像是草原上奔 驰的野马一样,不可停留地想起玛仙,想起在小岛上和玛仙在一 起的快乐日子来。想得他心中甜丝丝、痒酥酥的,而且,自然而 然脸上现出笑容,可是随即又长叹了一声。   因为这时,他拥抱的是一个大石球,又冷又硬,和玛仙柔软 香馥的娇躯,自然无法相比!   一起了绮念,原振侠自然而然无法再集中精神。他一个翻身 ,索性坐了起来,双手抱膝,抬头仰望著星空。   天空十分黑,没有月色,可是星星万点,全在空中闪烁。人 的视线,理论上来说,可以看到无限远,现在,那么多星,哪一 颗最远?   他正在出神,听到了贝沙的声音:‘原,你感到了甚么讯息 ?’   原振侠一低头,才看到各人都离开了大石球,显然他们都一 无所得。在黑暗之中,人人都有失望和焦急的神色,几乎每个人 ──连原振侠在内,都自然而然不时在舔著上唇。   已经过了午夜,他们被抛弃在这个高原上,超过八小时了! 人需要不断地吸收、补充水分和食物,才能维持生命(十分落后 的一种生命形式),八小时不饮不食,生命还不至于丧失,可是 ,却已经使得身体的许多部分,出现了极度的不适。   这种不适,自然是大脑通过了人体内神经中枢,不断地在传 达需要补充水和食物的命令──人人都知道口渴和饥饿是怎么一 回事,可是,水在哪里?食物在哪里?   这时,本来感到处境很乐观的,也都感到情形十分之不妙了 !   院长十分烦躁地踱著步,原振侠居高临下,大声道:‘我们 不可能被遗忘在这里,但是也要作最坏的打算,院长先生!’   院长站定,仰头向原振侠望来,一副不耐烦的神气。原振侠 问:‘那驾驶员如果弃了直升机逃走,你估计要多久,我们的失 踪才会被注意?’   院长翻著眼,接著苦笑:‘两天?三天?’   白隆发出了一下呻吟声:‘为甚么要那么久?’   院长的神情苦涩:‘或许更久,或许更快──’   他才讲到这里,几个人一起叫了起来:‘看!’   所有人都伸手指向南方的天空,原振侠抬头一看,也看到了 漆黑的夜空之中,有迅速移动的、闪耀的灯光,有红色、有绿色 、也有白色。毫无疑问的,那是一架直升机,而且是一架大型的 直升机,正以相当高的速度,在接近这个神秘高原!   连原振侠在内,所有的人,自然而然,发出了欢呼声。由于 累积的身体不适,而形成的神经紧张,也一下子消失。有的人叫 著,跳著,挥动著双手,有的就伸手伸脚,在石块上躺了下来。   原振侠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刚才他曾提出要作最坏的打算, 因为他们被困的地方,一滴水也没有,一点食物也没有。   但这时,既然已经有直升机飞近,一切问题,自然都解决了 !他一挺身,站在那个大石球上,也自然而然双手高举著。   没有多久,已经可以听到直升机翼转动的‘轧轧’声,这种 噪音,在空旷寂静的高原上听来,格外响亮。这时,在所有人的 感觉上,再美的乐章,也比不上这种声响。   又没有多久,已经可以看到直升机的轮廓,确然是一架大型 直升机。一直飞到了各人所在的那个圆圈的上空,略一盘旋,就 有相当强烈的灯光照射下来。   原振侠仍然站在那大石球上,向上挥著手。直升机略侧了一 侧,开始降落。在降落时,机身射出的灯光,仍然十分强烈,几 乎难以适应,以致整个直升机看来,像是一大团奇异的发光体。   直升机终于停定,贝沙、白隆、院长等人,都向前奔过去。 原振侠也想从那大石球上落下来,可是就在那一刹间,奔向前去 的人,却突然停了下来。   原振侠才弯了弯身子,准备离开大石球的,这时,也陡然又 挺直了身。   所有人都看著机舱,机舱的门已打开,有一个人,正出现在 机舱门口。   令奔向前去的人停步,令原振侠震呆的,自然就是这个人!   自机身射灯发出的光芒,恰好有一股照射在这个人的身上, 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就像这个人是出现在舞台上,专门有灯光照 射著,目的就是叫人可以好好看清楚一样。   她是一个美丽之极的美女!   她有著十分奇特的发型,在一绺头发下,套著一个闪闪发光 的金环,使她的美丽,看起来略有一分诡异,但这也使她的美艳 更加惊心动魄!   她的眼睛极大,而且在强光的照射下,她仍然如常地睁著眼 。虽然隔得相当远,但人人还是可以感到她眼波流转时,那种迷 人的、令人目眩神夺的神釆。   所有人停步,甚至屏住了呼吸,当然全是被她那种几乎不可 能的美艳惊得呆了。而原振侠却不同──原振侠的惊讶,是在于 不论他如何想,都想不到她会突然在这里出现!   原振侠首先大叫了起来:‘玛仙!’   当然,出现在机舱口的,就是玛仙!应该在巫师岛上,主持 巫师大聚会的超级女巫玛仙!   接下来有点紊乱,原振侠手脚并用地下了大石球,向前奔去 ,机舱门口有梯子放下来,玛仙也下了地。院长、贝沙等人来到 了她的身边,不论年长年轻,都目瞪口呆,像傻瓜一样瞪著她看 ,她也快步奔向原振侠,两人立时紧拥在一起。   原振侠喘著气,一面不住亲吻她,一面问:‘接收到了我遇 难的讯号?’   玛仙笑:‘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这时,直升机上陆续有人下来,每有一个人在机舱门口出现 ,原振侠就发出了‘啊’的一下低呼声,接连叫了三次。因为那 三个出现的人,也全都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们是达伊安大巫师 、史奈降头师和古托。   第四个出现的是李加,跟著李加出现的,是一个和李加年纪 相仿的年轻人,神情焦急而憔悴,一出现,视线就落在那个大石 球上,口唇颤动著,像是急切地想说些甚么,可是又没有出声。   原振侠又低呼了一声,问怀中的玛仙:‘那年轻人‥‥‥是 唐勒?’   玛仙点了点头,原振侠一时之间,不知道有多少问题,可是 又不知从何问起。   玛仙像猫一样,柔顺地偎在原振侠的身旁。然后,又在他的 唇上轻吻了一下,转过身,在她美丽的脸庞上,现出严肃之极的 神情,向著贝沙、院长他们,用坚持的语气道:‘各位,我是一 个女巫,这位是总领印第安巫术的达伊安大巫师,这位是东方首 席降头师史奈大师,这位是海地巫术研究学院院长古托先生!’   她一连串地介绍著几个人的头衔,听得贝沙等人张大了口合 不拢来。   贝沙显然想说话,可是玛仙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紧接著又 道:‘在这里,接下来,会发生巫术上的不可思议的怪事,各位 绝不适宜在场。所以,请各位立刻搭机离去,会有极好的安排, 使各位已疲倦饥渴的身体,得到最好的休息。’   贝沙一步踏向前,扬起了手杖,从他的神情动作上,原振侠 可以肯定,他一定要大提抗议,不肯离开。可是就在他开口想说 话时,玛仙也扬起了手来,伸出纤细白嫩的手指,向他指了一指 ,用十分轻柔的声音道:‘去!’   原振侠就在玛仙的身边,刹那之间,只觉得玛仙的声音动听 之极,虽然语音轻柔,一点命令的意思都没有,但是却叫人听了 之后,自然而然,感到非照著这种迷人的声音所说的一切去做不 可!   原振侠甚至不以为自己眼花──他看到,当玛仙的手指指向 贝沙的时候,自她的指尖,有一股极细的光芒闪了一闪。   如果她发出的声音那么动听,叫人听了自然而然想服从,那 只是极高级的催眠术,那么,原振侠相信,她伸手一指的力量更 大,那是一个超级女巫正在行使巫术了。   果然,前后只不过半秒钟,贝沙的神情整个变了。他放下了 扬起的手杖,转过身,十分乐意地向直升机走过去,其余人也都 和他一样,跟在他的身后。   等到一干人上了直升机,直升机再度起飞,原振侠才道:‘ 如果是为了这次灾变而来,应该让贝沙博士留下来。他是地质学 的权威,而且,对这里发生的怪事,有极能令人信服、十分好的 见解!’   玛仙向原振侠望来,目光之中,柔情似水:‘正是由于这一 点,所以才要请他离开。’   原振侠用询问的神情替代了语言,玛仙侧著头──直升机离 去之后,高原上又是一片黑暗,可是她发际的那只金环,即使在 黑暗中,也在闪闪发光。她道:‘了解了整个事件之后,就会明 白。’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对了,巫师的聚会结束了?你们是怎 么会来的?’   这时,史奈、达伊安、古托和唐勒四人,早已来到了那个大 石球的旁边,各自用双手按住了那个大石球,神情十分肃穆。   玛仙轻握著原振侠的手,也带著原振侠走向大石球。原振侠 在不久之前,还曾想到过,巫师的精神力量十分强大,如果大石 球有甚么讯息要传递,巫师应该最容易接收得到。   想不到,当时的设想,只在几小时之后,就变成了事实── 世界上巫术力量最强大的三个巫师,都来到了大石球的旁边── 唐勒当然不是巫师,可是他是首先感应到大石球有古怪的人,可 知他必有异于常人之处!   可是,唐勒和李加,又是怎么会在一起的?他们如何可以逃 过此劫?又如何在劫后余生之后,能够和玛仙在一起?   疑问一起积聚著,会使心口有一种闷压的感觉。原振侠就著 李加递过来的水壶,大口喝著水,不过水只能解渴,却解不了心 头的疑惑。   他又大口吞著夹肉面包,玛仙趁他满口都是食物的时候,匆 匆说了几句:‘我们应唐勒的邀请前来,经过情形,李加会对你 说。而当我们接近这里时,我就知道你也在,而且处境十分不妙 ,所以我们来,可以说是为了你,也可以说不是。我们已肯定这 大石球有重要的讯息需要传递,我们会尽一切力量得到这个讯息 ,我也要参加。你有问题,可以先问李加,不满意,等我们有了 结果,我再来补充!’   她说完之后,眼波盈盈,望著原振侠,徵求他的同意,原振 侠连连点头。玛仙像哄小孩一样,在他的额上亲了一下,也向大 石球走去。   几个人之中,显然以玛仙为主,她攀上了大石球,像原振侠 不久之前做过的一样,整个人伏在大石球上。她的那种姿态,看 得原振侠竟然有点妒意──他自己这样伏在大石上的时候,曾幻 想过拥著的是玛仙的胴体,大石球如果有感觉,这时会感到甚么 ?   原振侠舔了舔唇,向在他身边的李加望了一眼,只有他和李 加两个,是出不上力的闲人了。   李加来到了原振侠的身边,神情欣羡:‘如果不是在恳求时 ,偶然提到了你的名字,他们绝不肯到这里来!’   他说著,用手指了指围在大石球边上的那几个人。   原振侠心中更是大为讶异:‘你是怎么想到要去向巫术力量 求助?又怎么知道他们在甚么地方的?’   李加竟然也显出了疑惑和迷惘的神情:‘我也不是很清楚, 全是唐勒的主意,而唐勒又说,是大山的精灵告诉他的!’   原振侠知道,经过的情形一定十分复杂,不是三言两语讲得 完的,所以,他找了一块大石,和李加一起坐了下来。看大石球 上和旁边的那几个人,似乎都进入了对外界的一切都不闻不问的 境界之中,而离天明还有一段时间,原振侠搓了搓手:‘你只管 详细说!’   李加想了一想:‘从我进入灾区,突然见到了唐勒开始说起 ‥‥‥我想,我和唐勒的相遇,不是偶遇,而是他知道我来了, 来找我的!’   原振侠用心听著。   在第一次地震之后,伤亡人数和财产的损失,都相当严重, 当地政府和矿务公司,都希望尽快地恢复秩序。可是山区的居民 ,幸存者都像是潮水一样,涌离山区,根本没有力量可以阻止他 们,连政府官员,和矿务公司的高层人员之中,也大有把家产细 软抢运出去的。   各种各样的交通工具都被用上了,当李加反而向山区进发的 时候,甚至在路上看到了很多用山羊来拖的车。而每一个涌向山 区以外的逃难者,看到李加反而进入山区时,神情就像看到疯子 一样!   李加心中不是不害怕,他毕竟也有印第安人血统,对于一些 根深蒂固的传说,他也不能完全摆脱。但是他的性格十分坚毅, 还是坚决要进入山区──当时,他甚至不明白自己怀著甚么目的 ,因为他明知道,以他一个人的能力,无法解开那么多的谜团。   在潮水般向前涌来的人流之中,要以反方向行进,不是容易 的事,速度自然也无法快。李加驾著一辆小型吉普,好几次,有 人想抢夺他的车,还好李加有鎗,有一次比较严重,他甚至要向 天开鎗,才吓走了想抢车的人。   在这样的情形下,他遇到了一个矿务公司的同事,那同事见 了他,就叫了起来:‘李加,你疯了?人人都知道这里很快会有 更大的灾劫,整个山区,都会在天翻地覆中消失,任何活的东西 ,都不会剩下,你还要向山区去?’   李加转看他,神情坚定地反问:‘谁说的?’   那同事指著车上的收音机:‘你打开收音机,就可以听到了 ,神秘的声音,提出警告!’   李加一时之间,不明白那同事这样说是甚么意思。但是他还 是随手打开了收音机,而且,他立即听到了一个声嘶力竭,十分 急促的声音。   (原振侠在船上的时候,也曾听到过这个声音,时间在李加 这时听到的之前。)   (原振侠听到的时候,还只是在业余电台中接收到的,但是 当李加听到的时候,是一扭开收音机,就可以听到。证明发出警 告的人,使用了强大的无线电发射波,可是当时,有关当局一直 查不出电波的来源。)   (而且,李加听到的时候,声音警告的内容,比较详细得多 ,不仅止于两句话。)   那急促的声音在嘶叫著:‘所有的人,尽快离开山区,巨大 的灾劫会在这里发生,任何生命都无法幸存。快离开,快离开‥ ‥‥唉,虽然已经太迟了,来不及了,但是可以离开的,赶快离 开!’   李加一听那声音,就整个人呆住了!那同事道:‘听,警告 无日无夜,而政府查不出警告的来源,那是来自天上的警告!’   李加的身子在不由自主发著抖,他一下子离开了那同事,加 快车速。   他在心中已经叫了许多次:‘这是唐勒的警告!’   他一听到那声音,虽然声音嘶哑,可是他还是一下子就认出 了,那是唐勒的声音!   他和唐勒是好朋友,这一点,绝不会弄错!   李加也想到,唐勒是一个极重要的关键人物,找到了他,很 多疑团可以解开。他那时,也不知凭甚么理由,相信唐勒在山区 ,所以他加快速度,驶进山区去。   驶入山区之后,几乎已阒无一人。山区中人本来就不多,但 这时更显得荒凉无比,人全都走了,一些野狗夹著尾巴在乱窜, 全然是一副末日的景象。   一直到天黑,李加已经驶过了原来的矿务公司办事处,进入 了深山。车子在畸岖的山路上艰难地行驶著,终于由于燃料告罄 而停了下来。   这时,已接近午夜时分,车子停在一个山坳之中,月白风清 。李加对整个山区都十分熟悉,他也难以想像,整个山区,会在 甚么样的力量之下,趋于毁灭。   而也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个奇怪得令他无法相信自己眼睛 的奇景──所以他一开始时睁大了眼,接著,就把眼睛紧闭上, 然后,又睁开眼,用力揉著。以确定自己是真的看到了甚么,还 是眼花。   李加首先看到的,是有一大团圆形的黑影悬空著,离地大约 有十来公尺高,正冉冉向他飞过来。乍一入眼,他还以为那是一 团黑云。   可是黑云又怎会那么低?而且,来势极快,眨眨眼的时间, 已移进了不少。李加也在那时,就已经张大了口(后来过了好久 才合拢来),他看清楚了,向他飞过来的,是那座巨大的水晶瑙 ,一个大石球!   一个重量超过四千公斤的大石球!   而且,李加更看清楚了,在那大石球上,还坐著一个人── 就像许多神话中所记述的那样。情景怪异之至,叫人怀疑自己的 精神状态!   当李加说到这里时,原振侠陡然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头, 盯著他看了好久。以确定他目前是否清醒,还是在说著梦话。   李加十分镇定:‘这就是当日大石球,消失得一点痕迹也没 有的原因。’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它──是飞走的?’   李加用力点头:‘怎么想也想不到,是不是?事实上,它不 是飞,而是浮在空中!’   原振侠苦笑,向前指了一指:‘重量四千公斤的大石球,怎 么能浮在空中?地心引力去了哪里?’   李加深深吸了一口气,作了一个‘请你继续听我讲下去’的 手势。原振侠伸手按在心口──他突然感到心口有一阵异样的闷 痛和不适,然后,他缓缓点头。   一直到大石球连石球上的那个人,自半空中落下,停在李加 的面前,李加的口仍然张得老大。他已经认出来,在大石球上的 那个人,正是他要找的唐勒!他想叫,可是只在喉际,发出了一 阵古怪的声响。   唐勒先向他打招呼,下了大石球,来到了他的身旁,在他的 肩头上重重拍了三下,而且又用力摇他的身子。他才指著那大石 球,气若游丝地问:‘怎么‥‥‥这是怎么一回事?’   唐勒摇头:‘我也不明白,可是它做得到。它曾在一个山峰 上,向下一压,甚至未曾碰到峰顶,整个山峰就崩陷了!李加, 这是大山的精灵,它的出现,是为了向我们传递讯息!一项十分 重要的讯息!’   李加的声音听来像傻瓜一样:‘是甚么讯息?你一直在说有 讯息,是甚么?’   唐勒长叹了一声:‘我所能接收到的,也就是说,我所能明 白的,只是这个山区,在极短时期内,会彻底毁灭!它又要我把 这个讯息先传出去,叫山区中所有的人尽快疏散,我就一直在叫 嚷,可是有甚么用?听到的人能有多少?’   李加用力在自己的额上拍打了一下:‘天,你不知道自己做 了甚么!你坐在大石球上所嚷的声音,一直在收音机中可以收得 到!’   唐勒反倒并没有甚么惊讶的神色:‘是么?它简直是万能的 神,可以做到一切!它所要传递的讯息,一定是真的,而且极重 要!’   李加吞了一口口水:‘你不能明白,那怎么办?’   唐勒的神情有点悲哀:‘它告诉我,有一些人,能完全接收 它发出的讯息。’   李加尖声叫了起来:‘它怎么告诉你?它有口,能向你说话 ?’   唐勒说得十分坚决:‘它能令我感到,我可以十分清楚地感 到。开始,只是一种极轻微的震荡,但后来,可以在这种震荡中 得到讯息。’   李加有身在梦幻之中的感觉,但这时,他并不怀疑那大石球 真的有超乎想像的能力,也真的有十分重要的消息要传递出来。   他喘了几口气,才又道:‘是哪些人?哪些人能够全部接收 它要传送的讯息?’   唐勒在这时,现出了一种极度迷惑的神色来,迟疑了一下, 才道出了两组数字来,问:‘这两组数字,给你的印象是甚么? ’   李加听了之后,想了一想:‘是经纬度?’   唐勒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也是这样想!我一再感到这组数 字,也查过了,这个经纬度,在巴哈马群岛,可能是一个小岛! ’   李加神情仍然疑惑:‘一个小岛?有人在那个小岛上,可以 接收大石球发出的讯息?’   唐勒叹了一声──这些日子来,由于他的遭遇奇特之至,使 他心力交瘁。以致他看起来,十分疲倦:‘看来一定要到那个岛 上去!’   李加望向那大石球,他忽然兴起一个十分古怪的念头:‘在 神话传说之中,人要和无法开口的东西沟通,通常都要求对方, 在一个问题之后,作一些肯定的、或是否定的动作!’   唐勒有点惘然:‘例如──’   李加向大石球指了一指:‘例如说,你可以问大石球,是不 是要你到那个小岛去。是肯定的话,请它‥‥‥跳动一下,或是 转动一下!’   唐勒皱著眉,还在觉得李加的这种说法十分荒唐。可是就在 这时,那个刚才浮在空中的大石球,陡然旋转了起来!   刹那之间,李加和唐勒两人,都有一种极异样的感觉,像是 有无数股电流,自他们身上每一个毛孔之中流了进去。使他们的 身子,像是不再属于自己一样!   他们怔呆了十来秒,大石球转动得很快,可是说停就停。他 们两人叫了起来:‘它有了肯定的答覆,它要我们到那小岛去! ’   唐勒和李加激动地叫著,同时,向那个大石球挨了过去,想 搂住它。可是,他们没有成功,因为他们才跨出两步,那大石球 已冉冉向上浮了起来。开始浮起的时候,速度并不快,但在升高 了二十公尺之后,去势快绝,刹那之间,像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炮 弹一样,直弹向上。一转眼间,已经直入青云,再也看不到了!   唐勒和李加一直仰头向上看著,直到脖子发硬,才低下头来 ,白痴一样地互望著,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眨著眼──那是他们心 中的惊骇实在太甚之故。   又过了好一会,两人才同时长长吁了一口气,同时问:‘发 生了甚么事?’   然后,他们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各自说各自的话:‘它给 了肯定的回答,要我们到那小岛去找人,可是它怎么走了?找到 了人,上哪儿找它去?’   唐勒连连喘气:‘它自然会安排,它是甚么都会的,它自然 会安排。’   两人一起停了下来,又大口喘了几口气,总算才初步恢复了 镇定。唐勒道:‘我们不必知道它会怎么安排,也不必知道事情 在下一步会有甚么发展,只要照它的吩咐去做就是。做了一步, 自然会知道下一步会发生甚么事!’   唐勒的话,听来并不是很合情理,可是李加却连连点头── 事实上,由于一切都太奇特了,李加除了如此反应之外,也不可 能有别的反应了。   由于车子的燃料已经用尽,所以,他们两人步行离开了山区 ,到了海边,雇了一艘船,驶向唐勒感觉到的那个小岛。那个小 岛,当然就是巫师岛,岛上正在举行巫师的大聚会。   李加和唐勒到巫师岛的时候,原振侠已离开,巫师的聚会, 也告一段落。   在这时,山区的第二次大地震已然发生,李加和唐勒在接近 小岛时,意外地看到许多船正在离去,有的船只形状古怪之极。 他们的船才一靠码头,就有一个高而瘦,令他们一看就心中凛然 的人,用极其森冷的眼光望著他们,令他们遍体生寒。   这个人,就是史奈降头师。那时,其余巫师都已离去,岛上 只有达伊安大巫师、史奈降头师、古托和玛仙在。四人也正准备 离开,这是为甚么史奈会出现在码头的原因。   史奈一看到了两个陌生人,冒冒失失地泊了船,想要到岛上 来。他一面盯著他们,一面也扬起手来,准备用降头术中的一个 小动作,对这两个闯进巫师岛上来的两个人,施以小小的惩戒。   而就在这时,玛仙也在码头出现。她立即认出了李加,也看 到史奈已经要出手,所以她忙叫:‘史奈大师,我认得他们!’   史奈一听,扬起的手,就缓缓垂了下来,李加和唐勒也不知 道自己曾有过危机。玛仙走过来,唐勒乍见这样的美女,目瞪口 呆,李加也绝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玛仙,自然也大是惊讶。   玛仙听过李加的叙述,李加又说他曾求过原振侠,而原振侠 表示有要事在身,不能去探索那件奇异之极的事。   玛仙当然知道原振侠的‘极重要的事’是甚么,她心中感到 了一阵甜蜜,展现在她俏脸上的笑容,自然也格外迷人。   唐勒和李加,就在巫师岛上,把一切都说了出来,他们开始 叙述不久,达伊安大巫师和古托也加入。等到讲完,两人都用极 其肯定的语气道:‘你们几位,一定就是它所指,能全部接收它 想传递的讯息的人!’   玛仙、达伊安和史奈三人,都在沉思,古托却已磨拳擦掌, 跃跃欲试:‘我想正是如此,我们几个都掌握了神秘的巫术力量 ,那正是精神力量的一种神秘扩展,我们应该可以接收到那重要 的讯息!’   玛仙首先响应,她吁了一口气:‘是,那大石球要我们去。 ’   史奈接著点了点头,达伊安大巫师的反应来得最迟,他在十 分认真地考虑。终于在足足十分钟之后,他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当他们有了这样的决定之后,他们根本不知道如何才能找到 那大石球,而且,他们很快就知道那山区,已经有毁灭性的大地 震发生。这使他们感到要立刻起程,当然这时,他们不知道原振 侠被困在死亡高原上。   一直到直升机飞近死亡高原,玛仙才陡然叫了起来:‘原的 处境不是很好,他在一个十分奇特怪异的环境之中,全然彷徨无 依,不知所措!’   古托还问了一句:‘是甚么意思?’   玛仙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我们正在向他接近,很快就可 以知道是甚么情景。’   原振侠和贝沙博士等人这时的处境,即使他们全是有强大巫 术力量的人,也的确难以想像。当他们看到了高原的奇景,看到 了高原上那一个正圆形的时候,他们的讶异,也达到了顶点!   李加和唐勒一起叫:‘那大石球!它在圆心中,它在等我们 !它制造了那大灾变,然后,它在这里等待向我们传递讯息!’   等到直升机来到了正圆的上空,玛仙首先有了十分强烈的感 应,她的双眼之中,射出了一种异样的光芒,史奈、达伊安也相 继有这样的反应。古托在摆脱了巫术的诅咒之后,创立了巫术研 究院,本身也有了极强的精神感应力,所以反应也大同小异。这 四个人突然之间,目光大异,倒使得李加和唐勒两人屏住了气息 ,一声也不敢出。   直升机降落,玛仙就出言令贝沙博士离去──她当然施展了 巫术,用她的强大精神力量压倒了别人的,使别人自然而然听从 她的话。   原振侠听李加说完,缓缓吸了一口气,声音有点犹豫:‘现 在,他们正在接收那大石球传出的讯息?这‥‥‥大石球究竟是 甚么?这是一个大型的水晶瑙,水晶瑙为何可以和人类沟通?’   原振侠是在问李加,虽然他明知李加也不可能有答案,可是 由于心中疑惑太甚,他又非问不可。他再也想不到,在大石球旁 边,一动也不动,看来像是入定一样的五个人之中,忽然有一个 出了声,声音相当沉著。   说话的是古托,他在说话的时候,仍然闭著眼,一动不动。 他说的是:‘石英晶体在交变电场中,具有压电效应,会产生循 环的机械振动。这种振动,可以正确地表示时间,可以产生讯息 的传递作用。这种蕴藏的信号,是上一次劫数发生前,留下来的 !’   古托说得十分慢,十分清楚,原振侠听得讶异莫名──石英 (水晶)有古托所说的这种性能,并不是甚么高深的科学。这种 特性,已被广泛地应用在石英计时器上,几乎每个人的手腕上, 都有一个利用这原理制成的钟表。   可是,古托又提及甚么‘上一次劫数之前留下的’,那是甚 么意思?   原振侠正想跃下他坐著的那块大石,向古托走近去,向他问 一个仔细。可是就在他的身子略微挪动了一下之际,怪事又发生 了!   首先,他看到,那大石球,慢慢向上浮了起来──李加曾告 诉过他,有这种情形出现过。可是听人叙述是一回事,亲眼看到 了那么大的一个石球,竟然浮了起来,像是那是一只氢气球一样 ,那又是另一回事!   原振侠在刹那之间,目瞪口呆,甚至于未曾觉察到,自己坐 著的那块大石,也在向上升起来。等到他发现这一点时,他才看 到,大石球升高了大约两公尺,古托、唐勒、达伊安和史奈四人 ,伸著手,手仍然按在大石球上,玛仙伏在大石球上,神情肃穆 。   大石球是圆心,还有许多大小不同的石块,组成了一个正圆 。原振侠就坐在这样的一块大石上,那时,李加站在地上。   原振侠看到的是,组成圆形的许多块大石,也都一起向上升 了起来,升到了和大石球一样的高度。大石球开始自转,而围著 大石球的许多石块,则像是和大石球之间,有一根线连著一样, 绕著大石球,转动起来。   转动的速度并不快,本来,不足以令人感到昏眩,可是这种 情景,实在太奇特了,原振侠经历过的怪事再多,也有点无法适 应,所以他感到了一阵头晕。幸好在这时,玛仙的声音传进了他 的耳中,使他紧张慌乱的心神,迅速宁贴下来。   玛仙先是发出了恍然大悟的‘啊’的一声,然后道:‘当然 是磁力,在我们这个星球上无所不在,强大无比的磁力!’   她像是和甚么人在对答,也像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原振侠 不知道别人听了怎样,他自己一听,就有了一定程度的领悟。而 玛仙接下来所说的一些话,又证实了他的领悟是正确的。   玛仙睁开眼来,在黑暗之中看来,她的眼睛明亮之极──那 不是对光线反射的明亮,而是根本有光亮发自她的双眼之中。   在那样的情形之下,玛仙的神态看来有点异样,但是却也更 使人感到,她这时在说的一切,正是在解答一个亘古以来最大的 谜。而她的语调也在告诉人,她之所以会说出那番话,全然是由 于她接收了重大的讯息。她所做的,只是把接收到的讯息,翻译 成为人类的语言而已。   她接著说的是:‘磁力的大集中,可以改变星体表面上的一 切现状。这个球体有集中磁力的能力,是形成它的时候赋予它的 。当它的磁力和地心的磁力同是正极时,根据磁力同性相斥的特 性,它可以以极高的速度上升。而当它的强大磁能,扰乱了岩石 中含磁金属的磁场时,可以形成大混乱,把一座高山,在极短的 时间内,彻底改变形状。所以,在这里形成的灾劫,不是地震。 ’   所有的人都睁大了眼,听玛仙说著。   玛仙依然双眼发光,语音镇定,正把她接收到的讯息,不断 在翻译出来。   通过她的声音,又听到的来自大石球的讯息是:‘我们在这 个星体上居住,在我们之前,肯定也有人居住过,因为在若干年 之前,我们也曾得到过警告。我们得到的警告内容,和如今我们 要传给你们的完全一样──有一桩极其不幸的事实,我们的星体 ,每隔一个时期,由于磁力受宇宙其他许多星体牵引的影响,必 然会有一次巨大的调整。调整的结果,是星体表面的现状,彻底 变更,生活在它表面上的生物,无一得以幸免,所有生物,都会 在这样的一次调整之中死亡。然后,又过若干年,再有新形成的 生命出现,生命会再在星体上发展、繁衍,然后,又是一次调整 !’   玛仙显然对自己翻译出来的内容,也感到了震惊,所以她的 语音虽然平静,但是双颊却像火烧一样的发红。   原振侠乾涩地道:‘劫数!劫数!’   玛仙在继续著:‘我们在得到上一代的警告时,生活正处在 许多纷争之中,文明在这种纷争中虽然有进步,但进步的速度被 拖得很慢。当警告被普遍接受之后,先是难以形容的恐慌,接著 ,大家开始思索,最后,一致决定,停止一切纷争──在所有生 命都必然趋向毁灭的浩劫之中,争得多少,变得毫无意义。而在 停止了一切纷争之后,文明得以飞速进展,最后──可以告诉你 们的是,在劫数还未发生之前,文明已发展到可以使我们逃出去 ,到别的星体去继续我们的生命。’   原振侠闭上了眼睛,想像著整个地球上的生物,向外星做大 规模徙移的情景。   那实在无法想像,由于全然超出想像力的范围之外!   玛仙的气息有些急促:‘在我们离开之前,我们运用了我们 这一代的文明,对你们留下了警告的讯息。你们是甚么样子的, 我们全然无法想像,只知道你们必然会出现,也必然会在劫数中 遭到毁灭!除非你们能在接收了警告的讯号之后,迅速觉悟,集 中一切力量,发展文明,使自己能够离开!’   玛仙越说越是急促,大石球的转动,也变得快了起来。她额 上有汗珠沁出来:‘警告讯号,会在浩劫来临之前若干时日出现 ──不论情形如何,必然会出现。而且,展示它的毁灭性的能力 ,以说明那绝对是事实,并不是虚言恫吓!   ‘你们要接受这个事实,从你们知道了劫数的存在开始,到 它的来临,不会很久!’   玛仙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大石球和组成圆周的石块,也缓 缓降了下来,落在高原之上。   所有的人全不说话,在一片死寂之中,听到的只是喘息声。   直到东方现出了第一线曙光,原振侠才问:‘从现在起,还 有多久?’   玛仙的声音听来很虚弱:‘我接收到的,全说了出来,它没 有说明确切的日子!’   李加的声音听来像呻吟:‘像美国加州的断层一样,从现在 起,随时,或一万年之后!’   原振侠冲动地叫了起来:‘就算还有一万年,从现在开始, 也不知道是不是能逃出劫数!’   古托的神情和声音都很冷:‘现在就开始?现在地球上的大 小纷争,能不能在一万年内停止都不知道!看来,我们的上一代 ,比我们幸运!’   原振侠抹了抹汗──他竟然一头是汗:‘只要我们开始觉醒 ,我们也可以逃出劫数!告诉所有人,我们居住的星球,有这个 无可避免的浩劫在!’   达伊安大巫师半闭著眼:‘人人都只顾眼前,若是几千年一 万年以后的事,谁会关心?’   玛仙已从大石球上滑了下来,原振侠忙向她迎了上去,两人 在一片朝霞带来的光明之中,偎在一起。   原振侠想著大巫师的话:人人都只关心眼前,谁理一万年之 后的事?也想古托的话:一万年之后,人类是不是能停止各种纷 争,都不乐观。   那怎么办?自然劫数一到,归于洪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