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龙生《天马霜衣》 序 言   青年侠士林寒青初入江湖,受母亲之命送药去解救昔年的救命恩人,不料,在桃花居客 栈千年参丸被盗。林寒青为追回参丸,身涉险境,先被擒桃花居,再受困六星塘,又陷于太 平堡,卷入武林无尽的是非之中。他身负着难解的身世之谜,为了“玉女天龙甲”的武林至 宝之迷,凭着一身傲骨和使肝义胆,在血影刀光中苦苦追寻,饱尝江湖的阴险奸诈。在以玄 黄教为一派,梅花教为一派的正邪两大派的争斗中,他又落入情网之中,美丽的玄黄教主钟 情于他,娇媚的梅花教主爱慕于他,绝艳的奇女子白惜香倾心于他,柔情蜜意中,敌我难分 ,消魂失魄中,又要是非分明,恩恩怨怨中有着说不清的缠绵之苦。他为习得旷世武功,平 息江湖仇杀,甘受屈辱,为伸张武林正义挺身而战…… 卧龙生《天马霜衣》 第 一 章   江南的三月,正是百花盛开的时节,桃红柳绿,景色醉人,临依长江的江浦县境,有一 座占地百亩的桃花林,南下金陵的渡江大道,紧傍桃林而过,每日里旅客往来,接路擦肩, 临过这桃花林时,人都要停马下车,走进桃花居,吃上两杯桃蜜露。   桃花居是一座建筑别致,兼营酒板生意的大客栈,店东主以酿制桃花露,誉满千里,凡 是经过这桃花林的人,无不想进入桃花居休息片刻,桃花居的盛名愈来愈大,反而掩去了原 有的地名,数厅里内,提起桃花居,无人不知。   这经营桃花居的店东主,不但能酿桃花露,而且深具匠心,他在那桃林深处,分建数十 幢精致的楼阁,引水成溪,搭木成桥,竹作栏杆,草茵铺地,小桥流水,草长花香,在桃花 盛开季节,姹紫嫣红,令人为之目眩神迷,就是桃花谢落之后,亦是触目百花杂陈,绿茵如 毡,繁花似锦,景色如画。   在那数十幢精致的楼阁中,以“恰红阁”“飞翠楼”“听蝉台”三大院最为著名,而且 三大院各成一座院落,除了一座朱门雀桥之外,四周竹篱高耸,别无可通之路。   除了那“听蝉台”存书万卷,可供宿住的客人们读书自娱之外,那“恰红阁”“飞翠楼 ”都是别有一番情调,楼阁中各蓄有歌姬舞娘,供客人饮酒取乐。   这回,中午时分,南下的官道,突然疾驰来两匹长程健马,当先一人,是一位年约十二 三岁的男孩子,唇红齿白,一身黑装,头上扎了一个冲天小辫,一面纵马奔驰,一面左顾右 盼,神态之间,甚是欢愉,不住的启唇微笑,跨下健驹,赤红如火,全身上下,看不到一报 杂毛,雄伟壮大,一眼之下,即可辨出,那是一匹罕得一见的千里驹。   紧随红马之后.却是一个二十上下的白衣少年,剑眉星目,面如冠玉,猿臂蜂腰,英俊 绝伦只是脸色严肃的不见一点笑容,眉头微微锁起,似是有着重重心节,胯下白马,通体似 雪长耳直竖,虽似经长途跋涉,仍显得精力百倍。   这两人,虽然并骑而来,但却有着显然的不同,那孩子笑容可掬,逗人喜爱,但那少年 却是个充满着忧郁的人,眉宇间似是笼罩着一层愁云浓雾,给予人一种沉重的感觉。   这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百亩桃林,一齐盛放,抬头看去,一片花海。   “桃花居”三个红字大招牌,迎风招展。   那黑衣童子突然一勒马缰,住马打了一个转身,绕到那白衣少年的身前,低声说道:“ 大哥,这地方花香景雅,咱们下来喝杯茶,再走好么?”   那少年略一沉思,道:“好吧!”   黑衣童子微微一笑,一跃下马,顺手牵着那白衣少年的马绳道:“大哥下马吧!”   白衣少年缓缓跳下马鞍,他的动作缓慢异常,和他那忧郁的神色一般,给人一种极为沉 重的感觉。   两个白裙束腰的店伙计,急急的迎了出来,欠身说道:“两位大爷,里面请。”伸手去 接马级。   那黑衣童子摇头说道:“不行,我们这马儿欺生,你们牵不住,给你一蹄子,可不是闹 着玩的。”   两个店伙计抬头打量了两匹健马一阵,只见两马雄伟高大,神骏异常,缩回手去,笑道 :“既是如此,那就小爷自己牵着走吧!”   “桃花居’健筑在桃林深处,距官道,足足有三四丈远,一条白石铺成的甫道,直通店 门,两侧桃花交错,香风扑面。   这是座筑建得十分别致的客栈,沿林修筑,绵延数十丈,曲折回环,自成格局。   那黑衣童手把住马挂在两株高大的桃花树上,举步向前行去。   一个店小二突然闪身过来,拦住了那黑衣童子的去路,说道:“小爷这边走。”欠身把 两人让入一条小径上。   两人衣着华贵,丰神俊朗,颇有世家公子的气概,加上那两匹健马,和鞍前长剑,看上 去气派甚大。   那黑衣童子一瞪圆圆的大眼睛,道:“为什么要我们走这一条小道?”   店小二抱拳笑道:“左侧大厅,人声吵杂,多是贩夫走卒歇脚停息之处,这条小径,乃 敝店奉迎贵宾之所。”   那黑衣童子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大步向前走去。   但见满地绿茵,一片花海,数丈外,阁楼一角,伸展于桃花丛中。   店小二带两人步入了一座素雅的小室中,果然窗明几净,纤尘不染,后窗外一溪清泉, 潺潺流过,数丈外桃花林中,隐隐可见红楼绿瓦。   那白衣少年除了眺顾了一下四周的景物外,两条结满着重重忧郁的眉头,始终未展开过 ,生似这世间任何事物,都已经无法引起他的兴致,不值他展眉一笑。   店小二欠身笑道:“两位要吃点什么?”   那白衣少年不但眉结忧郁,而且也极少开口说话,凝住窗外,头也未转动一下。   那黑衣童子偏头寻思了一阵,道:“什么好吃就拿什么吧!”   店小二先是一怔,继而笑道:“两位爷,想是远道来此,不知敝居之名,不是小的夸口 ,敝居的酒菜无一不精美可口,陈年佳酿桃蜜露,更是名传千里……”   那黑衣童子一挥手,道:“别说啦!快去拿来。”   店小二笑应一声,急奔而去。   不大工夫,酒荣俱都奉上。   白衣少年缓缓斟满了一杯,正待就唇而饮,突然又放了下去。   那黑衣童子摇头说道:“大哥,你终日愁眉苦脸,一语不发,憋的人心中好生难受。”   白衣少年目注那黑衣童子,满脸歉然之情,说道:“饭店,哪来的皮书之声?”   那黑衣童子,凝神听去,果然隐隐听到读书声,由那桃花深处传了过来,而且挟带着弦 管之音,心中大奇,道:“哼!这人发的什么疯,跑到这酒肆饭馆,朗朗诵书,已然大煞风 景,竟然还有了管弦伴读,当真是斯文扫地。”   白衣少年遥望着窗外,说道:“龙弟不可诬人,管弦来自正西,读书声却偏西南,两个 声音,两处地方。”   黑衣童子凝神听了片刻,道:“不错,这两边桃林之中,哪来的弦管、读书之声,我去 瞧瞧好么?”   白衣少年道:“不行,你又想惹事了?”   黑衣童子笑道:“这次瞧瞧就来,决不惹事。”   白衣少年虽未同意,但也未再出言阻止。   那黑衣童子,右手一按桌面,疾如离弦流失一般,穿窗而出。   但见人影在桃花丛中闪了一闪,已然消失不见。   白衣少年望着那消失的背影,轻轻叹息一声,道:“唉!顽皮的孩子。”   忽然间,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垂帘起处,奔进来一个长发散垂,神色惶急的少 女。   白衣少年正待喝问,那青衣少女突然双手乱摇,示意他不要喝叫,闪身隐入他身后蹲了 下去,伸手扯开他的长衫,掩遮住双足。   他心头虽是纳闷,但他一向不喜说话,当下举起酒杯,缓缓饮下了一杯挑蜜露。   刚刚饮完了一杯酒,垂帘又是一动,一个三旬左右,身着长衫的大汉,漫步走了进来。   此人生的豹头坏目,浓眉阔口,形貌甚是威武,来时步履无声,显然身怀着上乘轻功。   只见他环目转动,打量了雅室一眼,一抬屁股,就在黑衣童子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白衣少年冷冷的望了那长衫大汉,自行斟了一杯酒,缓缓饮下。   那长衫大汉也不用人相让,自行抓住酒壶,倒了一满杯酒,一仰脖子.咕嘟一声,杯底 朝天。   两人四目相互望了一眼,仍然是不言不语,似是两人都担心说一句话,会破坏了这紧张 神秘的气氛。   一阵清风吹来,送来了幽幽的花香,也使那弦管声音清楚了甚多。   那长衫大汉,突然一把取过酒壶,手不停挥,杯不离嘴,一口气把一壶桃蜜露,喝个点 滴不存。   那白人少年皱了皱眉头,仍是不肯说话。   那长衫大汉放下了酒壶,笑道:“桃蜜露果然名不虚传.果是好酒。”   白衣少年举起筷子,挟起来一筷菜,放入口中。转脸向窗外望去   那大汉哈哈一笑.端起菜盘,狼吞虎咽一阵好吃,几盘下酒之菜。眨眼又被他吃个精光 。   白衣少年就座位抱拳一揖,伸手送客。   那长衫大汉干咳了一声.道:“怎么’!你可是撵我这么?”   那白衣少年点点头,仍是不肯说话。   长衫大汉笑道:”想要我走不难.得先让我吃个酒足饭饱之后,再走不迟。”言下之意 .无疑是不让他吃个酒足饭饱,不肯离开。   白衣少年似是已无法再用手势、表达心中之意,缓缓说道:“在下有位兄弟.脾气臭坏 .他如回转了来,只怕你想走也走不成了。”   长衫大汉道:“有这等事,那在下非得等他回来之后,见识见识再走。”   白衣少年忽然圆睁双目,打量那长衫大汉一阵,道:“你如不肯早走,等一会吃了苦头 ,可是不能怨我。”   长衫大汉突然低下头去,说道:“私窝人犯,诱拐少女,你难道不怕王法么?”   白衣少年听得微微一怔,不自禁的低头向下望去。   那大汉哈哈一笑,探手一把抓了过来。   他身高手长,虽然隔了一张桌子,仍然一把抓住了藏在那白衣少年身后的青衣少女。   那白衣少年正待伸手拦阻,忽听那青衣女子叫道:“哥哥呀———”   那长衫大汉笑道:“刁蛮的丫头,快些回去吧!”拱手对白衣少年一笑,道:“我们兄 妹打扰相公雅兴,在下这厢谢罪了。”   白衣少年一面颔首还礼,心中暗暗忖道:“原来他们是兄妹二人,看来用不着我这同外 人多管闲升了。”   忖思之间,那大汉已和青衣女急急而去。   那白衣少年望着狼藉的杯盘,心中忽然一动,探手向腰中摸出,随手抓出来一纸白笺, 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愚兄妹为君等身怀千年参九,跋涉长途,追踪千里,幸得不负此行,谨留香帕一条, 以酬君赐,江湖上风险重重,望君珍重。”   下面并未署名,画了一只大眼苍鹰,和一只展翼飞蝶。   白衣少年似是被白笺上的字迹,惊的魂魄尽散,呆在座椅上,茫然无措,半晌工夫,才 伸手向腰间摸去,果然,那对藏参丸的白玉瓶,已然不见,应手淘出来一方素绢。   这是一条雪白的绢帕,右下角处,精工绣了一只绿色的蝴蝶,双翼伸展,栩栩如生,眉 目触鬓,清晰可见,绣工的精巧,极是罕见。   一阵幽幽的甜香,由那素帕中散放出来。   白衣少年望着那素帕绿蝶,白笺留字,默然出神,艳红的脸色,逐渐变成了铁青、惨白 。   显然,他内心中有着无比的激动和深仇的痛苦,白笺上的字字句句,都化成支支利剑, 插入了他的心胸。   只见他星目中暴射出逼人的神光,眼角间缓缓裂开,鲜血汩汩而下,流过双腮,滴在他 雪白的衣服上。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那黑衣童子笑嘻嘻地穿窗而入,一见那白衣少年满腮鲜血,心中 大为吃惊,大叫一声,直扑过去。   这一声大喝,惊动店家,一个店小二,急急跑了进来,惶恐问道:“客爷,有事么—- ”一眼看到那白衣少年的形态,急急接道:“这位爷中了邪,别动他,小的去请郎中!”转 头急奔而去。   那黑衣童子心中烦急,怒声喝道:“哼!我大哥要是有了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不拆了你 们这桃花居,就不算人。”口中喝骂,双手却暗运功力,在那白衣少年身上几处要穴上推拿 。   只听那白衣少年长长吁了一口气,眼珠儿转了几转,说道:“完啦,完啦……”   黑衣童子看他醒了过来,放下了心中一块石头,急急说道:“大哥,什么事?”   白衣少年神智渐复,缓缓收去了桌上素帕和白笺,长叹一声.说道:“龙弟,今天初几 了。”   那黑衣童子偏头想了片刻,道:“初七了。”   白衣少年自言自语地说道:“兼程急赶,一日间可到钟山,咱们还有三天的时间!”   那黑衣童子伍了一怔,道:“你在说的什么?我一点也听不懂呢?”   白衣少年举起衣袖,拭去脸上血迹,低声说道:“咱们千年参丸被人偷去了。”   黑衣童子大吃了一惊,道:“被偷啦!”   白衣少年点点头,道:“不错,被人偷去了。”   黑衣童子道:“那要怎么办呢?”   白衣少年凝目沉思了片刻,道:“我们只有三天时光,天涯海角,那里追寻贼人……” 目光凝注在手中的素帕之上,心中忽然一动,道:“龙弟,小兄倒是想起了一个方法,虽然 未必定可收效,但事到紧急之处,只有姑委一试了。”   黑衣童子急道:“什么法子,快些说吧!”   白衣少年道:“干年参丸,关系着师伯的生死,如若找它不回,小兄万死不足以赎其罪 。”   黑衣童子忽然流下泪来说道:“大哥要是死了,我也不愿活在人世。”   白衣少年长叹一声,附在那黑衣童子耳边,低言数语,突然大喝一声,向后一仰,连人 带椅子翻了过去。   那黑衣童子尖声叫道:“大哥啊,大哥啊……”放声大哭起来。   这时,店伙计已带了大夫,急急赶到,听得那黑衣童子哭叫之声,急冲而入,问道:“ 小爷,你先别要哭,大夫来了……”   黑衣童子双手掩面,哭着说道:“你们这桃花居的酒菜之中有毒,活活把大哥毒死,大 哥啊!你死的好苦呀!”哭着说着,怒火大起,飞起一脚,踢在桌子上,一张方桌,应腿而 起,只听一阵哗啦啦之声,杯盘横飞,桌子穿宙飞出,撞在桃花树上,千朵桃花,纷纷滚落 下来。   那店小二怔了一怔,暗道:这小娃儿好大的腿劲,这一脚要是被他踢上,怕不要摔到三 四文外,一面打躬作揖,口中连连说道:“小爷,你先别闹,救人要紧,先让大夫瞧瞧,看 令兄害的什么病,你有话再说。”   黑衣童子缓缓放下了蒙面双手,道:“我不管他害的什么病,反正人是死到了你们桃花 居,这笔帐非得和你们桃花居算不可!我于小龙年纪虽是不大,但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店小二道:“于爷,你先闪闪路,让大夫瞧瞧令死的病势再说。”   于小龙缓缓向后退了两步,道:“我大哥已经绝了气啦!”   店小二一侧,道:“王大夫,你过去瞧瞧。”   王大夫推一下鼻梁上架的老花眼镜,蹲下身子,抓过那白衣少年的右手,伸出三个手指 头,按在腕脉上,一面摇头,一面说道:“不行啦!手脚已冷,脉息已停,唉,你们准备后 事’巳”站了起来,转身而去。   店小二愣了一愣,道:“这么快!”   于小龙突然伸手一挥,抓住那店小二的右腕,道:“你们桃花店……”   只听那店小二高声叫道;“哎哟,平爷,你轻一点,我的腕骨要被你捏碎了。”   于小龙冷冷说道:“你先替我大哥偿命,我再找你们店东算帐,然后一把火,烧得挑花 居寸草不留。”   店小二惶恐急道:“小大爷,有话好商量,哎哟,你轻一点,我这左臂要残废了。”   于小龙看地疼的满脸大汗,直向下淌,一松手,道:“快去叫你们店东主来,我大哥死 在你们挑花居中,岂能就这般罢休不成。”   那店小二吃足了苦头,那里还敢出言顶撞,连连抱拳作揖,道:“小大爷请在这里等候 片刻,小的立时去请店东主柬,他老人家来了之后,定然会有个交代。”也不等于小龙答后 ,转身急急奔了出去。   于小龙望着那店小二仓皇而去的背影,忍不住微微一笑,蹲下身子,低声说道:“怎么 样……”   白衣少年突然睁开了紧闭的双目,说道:“龙弟,此事何等重要,你竟视作儿戏,毫无 忧苦悲凄之色。”闭上双目,不再理他。   片刻之后,店小二带着一个年约六旬左右的老人急急行来。   那老人高颧尖腮,一望即知是个老谋深算的人。   于小龙冷冷的望了那老人一眼,道:“你就是这桃花居的店东么?”   那老人缓缓点头,道:“不错!”   于小龙道;“我大哥在你们这桃花居中,岂能白白死了不成?”   那老人摇头叹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令兄死于此地,在下亦为心伤,但 死亡之因为何?还很难说,于相公咬定是食本店酒菜,中毒而死,对我们信誉,影响甚大… …”   于小龙人虽聪明,但他终是年纪幼小,如何能和这些老子世故之人斗口,当下听得火冒 三尺,怒声喝道:“不管我大哥怎么死的,反正死在你们桃花居,你不认帐,我就先拿你来 偿命。然后一把火烧光你们桃花居。”   那老人呵呵一笑,手持长须,说道:“小相公衣着不凡,想是大有来历之人,老朽经营 这桃花居将本求利,一不欺压商旅,二不作奸犯科,小相公这几句话,岂能吓唬倒老朽不成 ……”   于小龙听人家说的入情入理,一时间瞠目结舌,不知如何开口。   那老人长叹一声,道;“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小相公如有什么为难之处,老朽倒 是极愿尽力帮忙。”   于小龙年纪幼小,生来未遇过此等之事,虽已早得那白衣少年相嘱,但一时之间,仍有 茫然无措之感,心中默想着如何开口,说出那白衣少年相嘱的几件事情。   只见那老人摇头笑道:“老朽经营此业,近四十年,上至一品王侯,保嫖的达官,下至 贩夫走卒,江洋大盗,都在我们桃花居中住过……”他突然放低了声音,道:“两位华衣骏 马,带刀佩剑,自非一般商旅,令兄之死,可能牵扯在江湖恩怨,小相公年纪虽小,胆识武 功,俱都过人一等,还望三思老朽之言。”   于小龙暗暗忖道:“这人老好巨滑,口若悬河,幸好他还未看出师兄装死之情,当下放 作悲戚,掩面说道:“我大哥死亡之仇,不用老丈插手,但有一事相求,还望见允!”   那老人道:“小相公清说!”   于小龙道:“不瞒老文,我们武林中人剑下渡命,刀下讨生,生死原不算得大事,但我 大哥死因离奇,既非暗器所伤,亦非兵对击中,必得等我们总瓢把子到来之后,方可查出死 因,眼下想借老丈一所僻静的房屋,暂停尸体,等候我们总瓢把子到来,查明死因,再行安 葬。”   这几句说,果然发生了奇大的效力,只见那老人连连点头应道:“小相公只管放心,一 切都有老朽办理。”一面吩咐随在身侧的店伙计,招呼人手,抬那白衣少年的尸体,一面拱 手对于小龙赔笑,道:“令兄的丧事,概由老朽料理,但有一事相求于小相公。”   于小龙看他立时改颜相向,心中暗自奇怪,但他表面之上,却装出一副毫无所知的神态 ,道:“老丈有什么话?尽管清说。”   那老人道:“贵总瓢把子到来之后,还望小相公通知老朽一声,也好容老朽没筵接风, 以尽地主之谊。”数十年的见闻阅历,使他深知江湖上仇杀报复的残酷可怖,任何人卷入这 漩涡之中,都将为之家破人亡?   于小龙沉吟了一阵,道:“这个,还得在下先行禀报过总瓢把子之后,才能作得主意。 ”   那老人手拂长髯,点头接道:“全凭小相公美言了。”   说话之间,那店小二已然带了人手赶到,抬起那白衣少年的尸体,穿材而行,到了一处 幽静的瓦舍之中。   这是一座孤立的房屋,朱门绿瓦,打扫的十分干净,室中早已布设了素慢,一具红漆棺 木,端放在正中厅上,香烛高燃,素花陈列,气氛极是肃穆。   那老人指命店小二,把那白衣少年的尸体放入了棺木之中,拱手对于小龙说道:“小相 公请看看还需要什么,不用客气,只管吩咐就是。”   于小龙凝目寻思了片刻,道:“白绢一丈,笔墨各一,长竿一支,必要高出桃林一丈, 素纱慢遮的宫灯一盏。”   那老的连连点头,道:“好办,好办。”拱手一礼,接道:“老朽先行告退,当亲率老 妻小女,奠拜令兄的灵前。”   于小龙道:“在下的马匹,行……”   那老人接口道;“这个老朽早已吩咐伙计牵入后面,妥为照看,小相公只管放心。”   于小龙欠身说道:“有劳老丈,派人送过在下等的兵刃。”欠身一礼,接造:“相顿之 处,容后补报。”双掌一合,立即有一股强猛的暗劲,直冲过去,正击在一株桃花树上。   但见那碗口粗的树身,微一颤动,千朵桃花,一齐飘落。   那老人先是一怔,继而抱拳说道:‘雅得,难得……小相公这点年纪,已经是身怀绝技 。”匆匆转身而去。   片刻之后,一个满身素衣,头裹白纱的店伙计,急急奔来,手中捧着白绢笔墨,肩负长 竿而来。   于小龙摊开白绢,挥毫写道:“义兄林寒青灵堂。”七个大字,燃起纱灯,挂上白绢, 竖起长竿。   远远望去,一片花海中,突出一只高出的旗竿,白绢迎风招展,异常醒目。   于小龙回顾素衣人一眼,说道:“请上复你家主人,此地有我一人守灵已足,不敢有劳 相伴。”   那素衣人抱拳说道:“恭敬不如从命,小的这就告退。”   于小龙道:“转告贵东主,早些把我等兵刃送来。”   不大工夫,那素衣人手中捧着两桶长剑,一支铁笔,急急而来。   于小龙接过兵刃,说道:“未得在下招唤之前,任何人不得近此一步。”   那人连连答应,抱拳而去。   于小龙回顾无人,跑近棺木,低声说道:“大哥,我装的还像么?”   林寒青低声说道:“贼人狡猾,龙弟不可大意,快返过去。”   于小龙退后两步,突然又趋近棺木,道:“大哥我倒想起了一件可疑之事。”   林寒青道:“什么可疑之事?”   于小龙道:“就是听蝉台上住的那两个读书之人,两人个个精华内敛,分明是身怀上乘 内功之人,小弟步上听蝉台时,两人连望都未望我一眼……”   林寒青接道:“两人多大年纪了,是男是女?”   于小龙道:“一个四旬上下,一个二十三四,两人都是男人。”   林寒青道:“不对,那份咱参丸之人,乃一男一女。”微微一顿接道:“快退过去,别 要被人瞧见,露出马脚来,岂不白忙一场。”   于小龙道:“此时天色还早,四外无人,说几句话打什么紧,何况那盗药之人,未必定 然回来。”   林寒青不再理他,闭上双目,运气调息。   于小龙碰个钉子,耸耸肩膀,随手取出一柄长剑,放入棺木之中,缓步走到灵前,燃上 一些锡泊,倚棺而坐。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天色逐渐昏暗下来,夜暗灯明,那点燃的白纱灯,光亮渐现强烈 ,灯光照着那飘飞的白绢,字迹清晰可见。   忽然间,传过来一声重重的咳嗽之声,紧接步履声起自室外。   一个蓝衫福履,手握折扇的英俊少年,缓缓走了进来。   于小龙一眼之下,立即分辩出来人正是那“听蝉台”上两个读书人之一。   蓝衣少年犀利的目光,缓缓扫掠了一周,冷漠的问道:“那棺木之中,睡的什么人?”   于小龙微微一怔,道:“你这人说话好没道理,难到你睡觉,也是在棺木中吗?”   蓝衣少年冷然一晒,道:“这么说来,那棺木之中,躺的是死人了?”   于小龙道:“自然是死人了,活的还会躺在棺木中么?”   蓝衣少年道:“既是人已死去,何以棺木不加盖?”   于小龙怒道:“谁要你来管闲事了,快些给我走开去。”   那蓝衣少年微微一笑,道:“小兄弟好坏的脾气。”举步直对那棺木走了过去。   于小龙右臂一横,拦住了去路,道:“你要干什么?”   蓝衣少年,道:“婚丧大事,素来不忌客人。”身形一侧,灵巧异常的冲了过去。   于小龙右手疾伸而出,一把向那蓝衣少年肩头抓去。   那蓝衣少年头也未回,但背后却似生了眼睛一般,肩头微晃,突然飘身而起,跃落到棺 材分侧。   于小龙一抓末着,对方已然跃落到棺材旁侧,不尽吃了一骇,纵身一跃,直飞过去。   那蓝衣少年动作看似缓慢,其实快极,只见他举步一跨,人已绕过棺木,探头向棺木中 瞧了一眼,道:“果然是个死人。”   于小龙冷冷说道:“自然是死人了,还会骗你不成。”   蓝衣少年打量了于小龙两眼,说道:“人既死了,你最好还是合上棺盖,免得使人瞧了 ,疑心是活人装死。”   于小龙虽然聪慧绝伦,但他究是年纪幼小,一时之间,想不透那蓝衣人言中之意,心中 暗暗忖道:这话倒是不惜,我如不盖棺盖,自是要引起别人的疑心了。   抬头看去,只见那蓝衣少年步履浦洒的向外走去,一面摇着折扇,口中低声哦鸣而行, 声音低微,听不清他说的什么。   于小龙目往那人背影消失不见,心中仍不放心,追出室外,四面张望了一阵,确定了那 蓝衣少年已走去,急急奔到棺木之旁,低声问道:“大哥,可要盖上棺盖么?”   林寒青缓缓睁开了双目,道:“我忘记告诉你了,早该合上棺盖才对。”   他微微一顿,又道:“刚才那人的武功很好,说不定和窃取我们参丸的少女、大汉是一 伙之人,你要留心他了。”   于小龙想了一想,忽然叹道:“不错,我两次都未能抓得住他,看来他的武功,定然已 强过我了。”   林寒青道:“合棺盖之后,不用打开瞧了,再有人来,也不用装着紧张之情,启人疑窦 。”   于小龙知他内功精深,强过自己甚多,当下缓缓推上棺盖,一面说道:“我如有紧要之 事告诉你,当该如何呢?”   林寒青道:“你只要提高一点说话的声音,我就知道了。”   于小龙道:“如果那窃取咱们参丸之人来了呢?”   林寒育道:“你装出毫不知情的模样,守住厅门,其他之事,都由我来处理,叹!只怕 他们不来就糟了。”   于小龙合上棺盖,盘膝坐在一侧,运气调息。   他有了那蓝衣少年一次打扰的经验之后,变的异常小心起来,随时取过长剑放在身边。   太阳况下了西山,天色逐渐的黑了下来,室中景物也逐渐模糊不清。   突然间,响起了一阵步履之声,传了进来。   于小龙伸手抓起长剑,一跃而起。   凝目望去,见店东主长袍马褂,带着一个四旬左右,衣着华丽的少妇,缓步走来。   在两人身后,跟随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绿衫绿裙,全身如翠。   一个店伙计,手中捧着素花白烛,当先带路。   于小龙一闪身,让开了路,抱拳说道:“有劳老丈。”   那店东主抱拳说道:“不敢,不敢,不论令兄的死因为何,但在我们挑花居中,老朽不 无抱咎,特和老妻、小女英拜一下令兄的英灵,以赎咎愧。”   于小龙目光微转,打量那绿衣姑娘一眼,只见她柳眉星目,肤白胜雪,容色十分姣好, 粉颈低垂,隐隐含羞。   那店东主先对停棺一个长揖,低声对随行的店伙计道:“燃起白烛,摆上素花。”   那伙计应了一声,摆好素花,燃上白烛,恭恭敬敬对那棺木叩一个头,退了出去。   于小龙静站一侧,冷眼旁观,只见那店东主和中年妇人齐齐对棺木拜了下去。但那绿衣 少女,却不肯下拜,站在两人身后,只不过微一欠身。   那店东主拜过站起,回头对于小龙道:“责总瓢把子到来之后,还望小兄弟据实相告, 令兄身罹横祸之情,代为美言。“   于小龙道:“老丈放心。”   那店东主道:“于相公还有什么吩咐,老朽立时命人赶办。”   于小龙道:“多谢老丈关顾,不敢再相叨扰。”   店东主道:“老朽先行告退。”   又抱拳一揖,和那毕衣妇人,绿衣少女辞别而去。   于小龙例头寻思了片刻,突然叫道:“老丈止步。”大步追出室外。   店东主停下脚步,回头说道:“于相公有何吩咐?”   于小龙道:“我们总瓢把子,行踪有如雾中神龙,令人难测,说不定他在今夜之中,就 会赶来此地,夜晚之中,有什么动静,老丈不用惊慌……”   语音微微一顿,又道:“最好在这灵枢周围五丈之内,不许闲人涉足。”   店东主点头应道:“老朽吩咐他们,桃花居提前关店。”转身缓步而去。   于小龙望着几人的背影,逐渐消失于林木之中,才缓缓走回室中,白烛高烧,照耀着素 筛纸花,不禁哑然一笑。   月朗星似稀,天暗灯愈明,那一对高烧的素烛,光影耀照室门外面,门外四五尺内,景 物清晰可见。   更鼓传来,已然是二更时分。   于小龙缓缓伸了一个懒腰,倚在棺木旁侧,闭上了双目。   他究是孩子心性,又明知师兄是在装死,心中毫无悲苦之感,久坐无事,睡意渐生。   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光,忽听得一阵籁籁的轻声,传入了耳际。   启目望去,只见一个全身青色劲装,背上分插双剑的美艳少女,垂手站在素烛前面,星 目半闭,脸色肃然。   于小龙精神一振,睡意全消,伸手摸摸旁侧的宝剑。   目光转处,只见一条高大的人影,倒射在室门外面。   仔细看去,原来那靠门之处,还站着一个三旬左右,背插单刀的大汉。   只听那大汉轻轻咳了一声,道:“月姑娘,那娃儿醒了。”   青衣女似是根本未把于小龙放在眼中,头也未回的答道:“我知道啦!”   只见她举起双手,合掌当胸,口中哺哺低语了一阵,伸出纤手,取过棺前本案上冥纸, 就烛火燃了起来,叹息一声,道:“林相公阴灵有知,请恕我盗取参丸之过……”   于小龙心头一喜,暗道:“原来真的是她。”左手一拍棺木,右手抓起长剑,一跃而起 。   只听那棺木内呼然一声,木盖突然飞起,林寒青疾翻而出。   两人动作虽快,但那青衣少女的动作,亦是快迅绝伦,一觉中计,立即倒跃而退。   于小龙刚刚站起,林寒青翻出棺木,那青衣少女已到了门口。   室外桃树纵横,夜色沉沉,如若被她逃出室外,再想追查,实非易事。   林寒青心头大急,低喝一声:“站住!”双脚微一点地,人若凌波海燕一般,疾向前面 冲去。   青衣女动作奇快,双肩一晃,已到室外。   只听一声轻笑,道:“林兄不用着急,她跑不了。”呼的一股劲道,迫逼过来。   这一击来的大是突然,那青衣少女人已离地而起,准备跃入桃林之中,但对方攻来的潜 力暗劲,极是强猛,迫的她不得不伸手硬接一击。   双掌柜触,响起了一声轻震,那青衣女跃起的身子,又被震落实地。   就这一缓工夫,林寒青和于小龙已双双追出了石室。   那黑衣大汉,已然拔出身后的单刀,准备出手。   青衣女目光环扫了四周一眼,冷冷对林寒青,道:“男子汉,大丈夫,装死欺人,也不 觉着惭愧?”   林寒青一皱眉头,欲言又止。   他最是不爱说话,能不说话,就尽量忍了下去。   于小龙怒道:“好啊!你偷了我们的东西,还要骂我大哥,哼!好不要脸的丫头!”   青衣女不去理会于小龙,却翻腕拔出了一支宝剑,随手挥起了一道寒芒,冷冷对林寒青 ,道:“你已在这桃林内,埋伏下了人手,倒是算定我非来不可了?”   那执刀大汉突然接口说道:“月姑娘,要是早听在下之言,也不会中他们的鬼计了。”   林寒青双目炯炯,不停在那青衣女和黑衣大汉的脸上打转,已识辨出正是偷窃自己参丸 之人,当下说道:“此地就只有我们师兄弟两个人……”   青衣女怒道:“你这人瞪着眼睛说瞎话,刚才那暗施袭击,发掌之人是谁?”   林寒青微微一怔,答不出话。   只听一声轻笑,接道:“局外人想看热闹,发掌拦阻,倒叫姑娘见笑了。”   一角暗影处,缓步走出一个身着长衫,手摇折扇的英俊少年,神态滞洒的漫步而来。   林寒育目光一转,打量了来人一眼,却是素不相识。   青衣女冷哼一声,道:“既是局外人,管什么闲事?”   于小龙却已认出来人正是白天来过,听蝉台上两位读书客之一。   长衫人摇了摇宇中折扇,道:“在下生来别无所嗜,就是爱管闲事。”   青衣女道;“可是觉着太长命了。”   林寒青突然接口说道:“事由在下身上起,用不着找别人麻烦。”   青衣女缓缓转过脸来,说道:“原来你也会说话,我还道你是个哑吧呢?”   林寒青缓缓伸出手去,道:“还我吧,在下不愿和人动手。”   青衣女冷然一笑,道:“还你什么?”   林寒青道:“人参丸,此丸对在下重要无比。”   青衣女冷冷说道:“那人参丸,对我而言,也重要得很,如非重要之物,我也不会偷你 了。   林寒青道:“我要救一位长辈的性命。”   青衣女道:“我要救我家姑娘的性命。”   林寒青怔了一怔,道:“姑娘话虽说的不错,但那人参丸乃在下所有。”   青衣女道:“现在在我身上,自然是我的了。”   言词之间,一派强词夺理。   林寒青剑眉轩动,温道:“姑娘究竟还是不还?”   青衣女道;“自然是不还了。”   林寒青突然向前欺进两步,缓缓举起右掌。   青衣女玉腕一扬,还剑入鞘,左手平横前胸,冷冷说道:“你赤手空拳,我用兵刃,胜 之不武,我也空手陪你“   林寒青睑上神情屡变,刹那间,连换了数种不同的表情,最后却缓缓叹息一声,说道: “在下不愿和妇道人家动手,只要还了我的参丸,偷窃之事,在下也不愿追究了。”   那青衣女星目一瞪,怒道:“你这人好大的口气。”素腕疾挥,一掌推了过来。   林寒青身躯一侧,灵巧异常的闪避开去,却是不肯还手。   青衣少女一击不中,更恼怒,双掌连环劈击出手,倏忽之间,连续劈出了七掌。   但见林寒青双肩晃动,穿行在掌影之中,足不离一尺方圆之地,竟然把七掌全都避开。   于小龙目睹林寒青始终不肯还手,忍不住大声叫道:“大哥,你不出手把她制服,要是 被她逃了开去,那参九就永远讨不回来了。”   林寒青心情大为震动,右手突然斜里击出。   他不动则已,这还手一击,却是迅快绝伦,凌厉无传,那青衣少女只觉右腕一麻,全身 的劲力忽然失去。   一侧观战的长衫少年,突然咦了一声,手中摇动的折扇,突然停了下来,显然,他已被 林寒青出手一击的手法,大感震动。 卧龙生《天马霜衣》 第 二 章   林寒青飘然而退,低声说道:“龙弟,快去搜她。”   忽然一声虎吼.那黑衣大汉疾冲.抡刀生风,横斩过来。   于小龙长剑一伸“吞云吐月”,当的一声,封开了那黑衣大汉刀势,飞起一脚。踢了过 去。他年事虽小,但出手的迅快,诡辣.却是甚为罕见,一脚踢出.长剑也同时出手“分花 拂柳”,摇摆之间,颤起一片剑花,迫的那黑衣大汉,疾向后面跃退了五尺。   林寒青疾跨一步,低声叱道:“龙第不要伤人,快去搜寻参丸。”   于小龙嘻嘻一笑,翻身一跃,落到了那青衣少女身侧,说道:“参丸放在那里?“   青衣少女脉穴虽被林寒青指力点伤.但她的居傲之态,却是毫无改变。冷冷说道:“参 丸么?早在百里之外了……”   于小龙怒道:“究竟放在那里,快说出来。”   青衣少女冷漠的望了于小龙一眼.默然不语。   于小龙道:“好啊!你要自找苦吃……”右手一扬,长剑还入鞘中,左手抓起那青衣少 女的右腕,右手托在她肘间关节之上,接道:“你可想试尝一下。分筋错骨的滋味么?”   这时,那手执单刀的黑衣大汉,陡的一个虎扑,冲了上来。   林寒青横里一跃,拦住那大汉去路,低沉的喝道:“龙弟,不许胡来,快搜她衣袋,只 要找出参丸,我们立刻就走……”左臂忽然一伸,回臂拍出一掌。   只听那黑衣大汉一声大叫,手中单刀应声而落。   林寒育身躯疾转,一指点中了那大汉“肩并”大穴。   出拳击刀,反手点穴,快的几乎是同一时间出手。   于小龙年纪幼小,甚少顾忌,果然伸手在那青衣少女身上搜了起来。   林寒青脸色紧张的望着于小龙,希望他能早些搜出参丸。   那长衫少年又恢复康洒的神态,手挥折扇,冷眼旁观。   倔强的青衣少女,突然沉默下来,低垂粉颈,微闭双目,放任于小龙在身上搜查,始终 不发一语。   于小龙搜完那青衣少女全身上下,不见参丸何处,不禁心头火起,怒道:“你把参丸藏 到那里去了?”   青衣少女缓缓睁开垦目,眼神中暴射出忿怒的火焰,投注林寒青的脸上,道;“早已告 诉你们,那参丸早已交由别人送走,你们不用白费心了,我们技不如人,死而无憾……”   那黑衣大汉插口接道:“江湖之上,险诈重重,月姑娘如是肯听在下之言,此刻咱们已 然在百里之外了,唉,你却偏偏大发善心,以盗人药物,逼人自绝为憾,坚持要来灵前,凭 吊一番,落得这等下场……”   那青衣少女怒声叱道:“谁要你来了,哼!贪生怕死。”   林寒青缓缓说道:“龙弟,你搜查清楚了么?”   于小龙道:“到处都搜过了。”   林寒青道:“解开她的穴道,放她去吧!”   于小龙怔了一怔,道:“什么?”   林寒青道:“放开她,让她走吧!”   于小龙这次听的字字入耳,顾然心中存疑不解,但却不敢不听师兄之命,推活那青衣少 女穴道,缓缓退到一侧。   林寒青走到那黑衣大汉身侧,伏身捡起单刀,还入那大汉身后刀鞘之中,一掌拍话那大 汉穴道,一拱手,道:“两位请上路了.恕我不送。”缓缓转过身子,步入室中。   那青衣少女、黑衣大汉,茫然的望着林寒青的背影,心中不知是惊?是喜?   只见林寒青白衣上,波纹荡漾,似是他全身都在剧烈的颤抖着,慢慢隐入了灵帏不见。   那黑衣大汉缓步走到那青衣少女身旁,低声说道:“月姑娘,咱们该走了。”那青衣少 女缓缓转过身子,慢步而行,逐渐消失于桃花林中。   那黑夜大汉举手抱拳,遥遥对那灵帏一礼,道:“公子相释之情,在下没齿难忘.他日 有缘,定当一报今日之恩。”   于小龙长叹一声.道:“你快些走吧!别让我看的起了怒火,拼受师兄一顿责骂,也得 把你杀了。”   那黑衣大汉知他所言非虚,不再答话,转身疾奔而去。   于小龙目睹两人去远,转身向室中走去。   忽听一个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小兄弟。”   于小龙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只见那长衫少年,手举折扇,面带微笑,望着他微微颔首 ,不禁一皱眉头,道:“叫我干什么?”   他心头懊恼,说话甚是难听。   那长衫少年微微一笑,道:“小兄弟年龄不大,火气倒是不小。”   于小龙道:“怎么样?我心头烦得很,最好别招惹我。”   那长衫少年似是有意要找麻烦,竟然举步走了过来。微微一笑,道:“烦请小兄弟通禀 令师兄一声,就说黄山世家李文扬,有事请教。”   于小龙道:“你这人是怎么槁的,你一直站在旁侧看着我师兄为失去参丸所苦,心情烦 恼,偏要来这般罗嗦什么?”   李文扬折扇轻挥,朗朗一笑,道:“在下出道以来,会过了不少高人,但那些德高望重 的武林名宿,也不敢对在下这等无礼……”   只听林寒青那充满着忧郁的声音,传了过来,道:“李兄不要见怪,在下这位师弟,一 向放纵惯了,失礼之处,还望看在在下份上,大度包涵。”说着从灵帏后走了出来。   李文扬供手笑道:“林兄这灵帏、素幡也该撤除了,此物标新立异,恐将招致武林中人 物的好奇之心。”   林寒青道:“多谢李兄指教……”语音微微一顿,目注于小龙道:“龙弟撤下素幡,收 了灵帏,咱们也要早点赶路了。”   于小龙应了一声,自去收拾。   李文扬轻轻挥摇了一下折扇,道:“林兄……”   林寒青缓缓转过头来,道:“李兄有何见教?”   李文扬突然行近了两步,低声说道:“兄弟有一件事,想借重林兄大力,助我一臂,唉 !兄弟在这听蝉台上,一住近月,就是为着此事……”   林寒青摇头接道:“在下还有要事,必须得早日赶往金陵。”   李文扬脸色微微一变,道:“既是林兄无意相助,在下自是不便相强,打扰了。”转身 缓步而去。   林寒青轻轻叹息一声,道:“李兄留步。”   李文扬停下脚步说道:“林兄还有话说?”   林寒青缓缓走了过来,道:“常听家母谈起黄山世家,武林中侠声第一。”   李文扬道:“好说,好说。”   林寒青道:“黄山世家,誉满天下,不知要兄弟如何相助?”   李文扬沉吟了一阵,低声说道:“这一片桃花林中,表面只不过是一座迎来送往的客栈 ,其实卧虎藏龙,包藏祸心。一件震骇武林人心的阴谋,正在这繁花似锦的桃花林中行进。 ”   林寒青轩动了一下剑眉,道:“有这等事?”   李文扬道:“林兄初履此地,不知这桃花居中之秘,“恰红阁”“飞翠楼”,极尽声色 之娱,可是有谁知道那娇躯纤纤,容色如花的歌姬舞娘,竟然是一个个身怀绝技,多少武林 高手,都无声无息的毁在轻歌曼舞之下!”   林寒育双目中暴射出炯炯的神光,显然,他已为李文扬言词所动。   李文扬突然停了下来,小心异常的凝神静听了片刻,接道:“听蝉台藏书万卷,供人遣 读,有谁知他们却是要借那万卷藏书,招引奇人,别展阴谋。”   林寒青道:“李兄此言可有凭据么?据在下所知,那位店东主,虽然阴沉一些,却也不 似江湖中的人物。”   李文扬微微一笑,道:“林兄来的很巧,今日正是他三月一度的聚会之期,凡是稍有地 位的首脑人物,都将赶往前去,据兄弟打听所知,这三月一度的会期,对他们至为重要,兄 弟费尽了心血,一直无法打听出那主持大事的首脑之人,林兄赶巧,才有得这般平静……”   林寒青道:“方才李兄所言,这桃林掩藏之下,蕴藏着一件震骇武林人心的阴谋,不知 指何而言?”   李文扬道:“此书说来话点,一言难尽,此地不是谈话之所,林兄如若有兴,何不乘夜 色郊游一番,也好借机长谈。”   林寒青略一沉吟,道:“李兄厚爱,敢不应命。”   这时,于小龙已收好了素幔灵帏,缓步入室。   林寒音低声说道:“龙弟去牵来咱们的马匹……”   语声未住,突然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奔了过来。   抬人看去,只见两个店伙计,举着纱灯带路,急急而来,那长衫福履的店东主,急急奔 来。   于小龙低声说道:“大哥,店东主来了,你还是躺入棺木中吧!”   林家青道:“我既现身,只怕已为他们所见。”   李文扬低声说道:“人妨事,兄弟已代林兄清查过四周的环境,他们埋下的几根暗桩, 都被我代为清除,林兄暂躲入棺木之中也好.看他们要耍什么花样?“   林寒青点头说道:“龙弟,记着问他们要回马匹,咱们连夜起程。”一抬左脚,身子突 然平飞而起,轻巧绝伦的,隐入了棺木之中。   他刚刚藏好身子,那店东主已急急的奔了进来。   李文扬身躯一闪,隐入门后,于小龙却快步迎了上去,挡在门口。   他右手横着长剑,神气十足的说道:“深更半夜,你慌慌忙忙的跑来干什么?”他小不 更事,言词率直,听来甚是强横。   二个店伙计,疾快的分向两侧,满脸阴沉的店东主,却急步走了过来,目光闪动,打量 了于小龙一眼,道:“小兄弟,光棍眼睛里不揉沙子,老夫阅人千万,岂能当真在阴沟里翻 船,请令兄出来,老夫想问他几句重要之言。”   于小龙究是年纪幼小,不解江湖上的险诈,吃那老人出言一诈,不自禁回头向那棺木望 了一眼,一面摇头答道:“不行,你有什么事,对我说也是一样。”   躲在门后的李文扬听得一皱眉,暗道:这不是不打自招么?   只听那店东主轻轻咳了一声,道:“你年纪幼小,只怕作不得主。”   于小龙大眼睛眨了几眨,道:“你这人怎么搞的,人死了,那里还能说话?”   那店东主冷笑一声,道:“小兄弟,不吃敬酒吃罚酒,再不闪开,可别怪老夫翻脸无情 .以大欺小了。”   于小龙一瞪眼,道:“怎么,你想打架,那是最好不过。”   那店东上似是未料到年纪幼小的于小龙,竟是这等蛮横,不禁呆了一呆,道:“年轻轻 的这般蛮横,倒是少见……”   只听一个娇脆的女子声音,接道:“不要和他多说废话……”   桃树深处,缓步走出一个全身绿衣的长发少女。   于小龙目光转动。打量了那小女一眼,发觉正是刚随这店东主,致奠师兄灵前的少女。   只见她轻移莲步,袅袅娜娜的走过来。   于小龙正待喝叱,忽听耳际响起了李文扬低沉、柔和的声音,道:“小兄弟暂按下心头 之火,不妨和他们虚于委蛇,在下料他们来此,必有用心,多让他们说几句话,还可找出蛛 丝马迹……”   那绿衣少女,目睹于小龙凝神而立,默不作声,似是根本未听到,不禁油生怒意,身子 一侧,直向室中冲去。   于小龙平胸而举的长剑,突然横里一伸,寒芒电闪,划起一道银虹,拦住了去路。   那绿衣少女,前冲的娇躯陡向后一收,疾退了两步,冷笑一声,道:“无怪这等狂傲, 敢情是有两下子。”   于小龙正待发作,忽然想起李文场相嘱之言。忍下怒火,笑道:“想闯进来,如何能成 ,咱们先谈谈,如若你们说出道理,我自然会让你进来。”说话时,神情肃然,一本正经。   李文扬听得暗暗笑道:“这孩子倒也难缠得很。”   那绿衣少女,伸手理一理发边散发,沉吟片刻,道:“你们可是从华山来的么?”   于小龙怔了一怔,道:“不错啊,你怎么知道?”   绿衣女微微一笑道:“你那位装死的师兄,可是叫林寒青么?”   于小龙道:“也不错,怎么样?”   绿衣女点点头,道:“这就不会错啦!”   于小龙道:“什么不会错啦!”   绿衣女接道:“告诉你也不妨事,你那位装死的师兄,带有一瓶千年参丸、行李、马鞍 ,我们俱都查过。不见那参丸何在,想是定然带在他的身边。”   于小龙皱皱眉头,暗自忖道:这事当真奇怪,我们携带参丸之事,极为隐密,不知何以 这样多人知道?   只听那绿衣女接道:“我们原准备在长江渡口处,下手抢夺,却不料你们竟然留宿这桃 花居中了……”   话至此处,突然声色俱厉的接道:“话已说明白了,生死两条路,任凭两位选择,想生 离此地,那就乖乖的献出千年参丸……”   于小龙眨了眨大眼睛,笑道:“我这人就是不怕死,但不知死路如何?”   那绿衣女耸了耸柳眉儿,道:“人小鬼大,看不出你倒是难惹啊!”   于小龙耸耸肩膀.道:“好说,好说,姑娘比我大不了几岁,又是妇道人家,竞然能做 起打劫商旅的事来,可惜是姑娘找错人了。”   绿衣女微微一怔,道:“怎么找错了,你适才之言难道是说的谎话!”   于小龙摇摇小脑提.道:“我从来不说谎言,你打听的一点不错,我们确然带了一瓶参 丸.就是怕你没有本领抢去。”   绿衣少女一掠长发,道:“原来如此,我还道找错人了。”身子一错,突然向上欺来, 食中二指一骈,点向于小龙“玄机”要穴。   于小龙右腕一振,闪起了两朵剑花,斜里削去。   那绿衣少女手法甚是奇诡,玉手翻转之间,竟然避开了剑势,一掌拍向于小龙的握剑右 腕。   于小龙眉头一皱,疾快的向后退了两步,避开一击。   那绿衣女娇躯一侧,紧随而入,右手掌势追打,左手却从头上取下一枚金簪。   于小龙大声喝道:“留心了。”长剑一变,绝学突出,长剑三起,寒芒波涌,登时又把 那绿衣女迫出室外。   绿衣女在手金簪倏然伸出,直向于小龙长剑之上点去。   于小龙右腕收回长剑,左手却拔下肩上铁笔,一招“笑指天南”,迎胸点去。   绿衣女疾收金簪,飘然而退。   于小龙道:“怎么了不打了?”   那绿衣女冷冷说道:“你的剑中挟笔,招术异常神奇……”   于小龙微微一笑,道:“你知道就行了,我说你找错人了,你现在明白了?”   那绿在女道:“我虽无胜你的把握,但我决不致败你手中,咱们如若定要分出胜败,只 怕不是一两百招内,可以决定。”   于小龙道:“你能迫的我拔笔助剑,武功确实不错,不过我要提醒你一件事,要是我大 哥真的没死,你可万万不是他的敌手。”   绿衣女默然不言,寻思一阵,突然说道:“你武功之强,大出了我意料之外,但你们决 走不了,不留下参丸,别想生离此地。”   于小龙摇头说道:“我不信,偏要走给你们瞧瞧。”突然一个箭步,窜到那店东主的身 前,一把抓去。   两个执灯大汉,正待来救,却被于小龙飞起一脚,踢中左面一人膝盖关节之上,痛的啊 哟一声,连人带灯笼,滚出了七八尺远。   右面一人吓得一怔,于小龙掌势已到,啪的一个耳括了,打得翻了一个跟头,栽倒地上 ,半天爬不起来。   那店东生似是强过那两个店伙计,身子疾快的退了开去,避开于小龙一抓之势。   于小龙收拾了两个店伙计,一个急转,人似旋风,疾快的冲到那店东主的身侧,双手一 挥,一齐抓去。   那店东主避开了左手,被于小龙一把扣拿住了右手脉穴。   奇怪的是那绿衣少女,一直冷眼旁观,却不肯出手相助。   于小龙手指加力,那店东主登时疼出了一头大汗,两道目光,却投在在那绿衣少女身上 ,满是乞求之色。   那绿衣少女淡然说道:“他是个不懂武功之人,你杀了他,也是无用。”   于小龙道:“我要他交出我们的行李马匹。”说话之间,内力暗加,那店东主登时发出 了痛苦的呻吟之声。   但他始终不敢答应,只是望着那绿衣少女,显然,那绿衣姑娘,并非那店东主的女儿。   那绿衣少女忽然叹息一声,道:“把马匹给他们吧!让他们走。”   那店东主如奉纶旨,连声对于小龙道:“小大爷,你先放开我,我这就命他们会牵来两 位马匹。”   于小龙道:“好吧!我也不怕你逃出天去。”松开五指,放了那店东主。   那店东主活动了一下手臂.低声对两个随来的店伙计说道:“快去取来这位小大爷的行 李马匹。”   于小龙冷冷说道:“还有我大哥之物,虽然他死了,但他的东西却是一件也不能少。”   那店东主连连点头答应。   片刻之后,两个店伙计急急奔来,道:“马已备好,行李在此,小爷请查查者少不少东 西?”   其实究竟带了多少东西,于小龙也弄不清楚,但他却若有其事的仔细检查了一遍,道: “马在那里?”   左面一个店伙计道:“马匹现在……现在……”目光转动不停在那绿衣女和店东主的脸 上打量。   那绿衣女缓缓点了点头道:“让他们走吧!”那店伙计接道:“马已备好,现在桃林外 面……”   隐身在门后的李文扬,施展传音入密的功夫说道:“小兄弟,让他们把令兄隐身的棺材 ,也抬出去,放在马背之上带走。”   于小龙正觉着无法处理,听得李文扬指示之言,立时精神一振,神气十足的说道:“你 们把那棺材抬上。”   两个店伙计怔了道:“就我们两个人么?”   于小龙道:“我帮你们。”   两个店伙计缓步走了过去,合抬一边,于小龙独自抬了一边,出了桃林,果然,两匹健 马早已备好,等候在桃花居外,于小龙照李文扬的吩咐,把棺木驮在马背上,捆好行李,纵 身跃上马背。   忽见人影一闪,那绿衣女疾快的追了过来,说道:“令兄当真的死了么?”   于小龙道:“哼!生死大事,岂可随口胡说?”   那绿衣女忽然举步而行,走到那棺木旁边,一掌拍在那棺木之上,说道:“好在他身怀 千年参丸,有起死回生之能,但愿令兄服过那参丸之后,能够死而复生。”   于小龙凝目望去,看那棺木之上,隐隐现出五个指痕,但他对师兄的武功,有着强烈的 信心.虽知那绿衣少女暗施算计,但也未放在心上,牵着那驮棺之马,缓缓向前行去。   夜色幽沉,春寒料峭,拂面江风,仍带凉意,干小龙茫然催马而行,逐渐加快了速度。   只听江涛奔腾,传了过来,抬头看去,只人见前面一片茫茫江水,原来已到了长江岸畔 。   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来自身后,道:“小兄弟,停下来!”   于小龙一带马级,回头看去,只见长衫折扇的李文扬已到了身侧,不禁暗暗吃了一惊, 忖道:“这人好快的身法!”   李文扬目注棺木,低声说道:“咱们离桃林已远,快把令师兄的棺木打开,看看他是否 已受……”   语还未完,马上棺木盖子,突然飞了起来,林寒青挺身一跃,飞出棺木,他素来不爱说 话,只望着李文扬点头一笑。   虽是启唇露齿,作微笑状,但仍是愁眉紧锁,满脸忧郁,   李文扬微微一怔,道:“怎么?你可是受了伤么?”   林寒青摇摇头,仍是默不作声。   于小龙急急接道:“我师兄最是不爱说话,我们相处了数年之久,也是一样,平常之日 ,很难得听到他说一句话。如非必要.决不肯开口。”   李大扬笑道:“人人都有怪僻,只是都不相同而已,林兄既不爱说话,在下亦不敢勉强 ……”   林寒青突然长长叹息一声,接道:“李兄有什么事,尽管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李文扬轻轻咳了一声,道:“林兄适才所经所见,当已知在下之言,并非信口开河了。 ”   林寒青点点头。   李文扬道:“在下原以为林兄和这位小兄弟,遭了桃花居中潜伏的奸人毒手,本意赶来 相救,及至见林兄出手之后,方知遇上高手,不是兄弟颂赞林兄的武功,你那出手几招的奇 奥,实乃兄弟生平所见最强之人。”   林寒青似是想谦辞几句,但口齿启动,却未发出声音。   李文扬目光凝注在林寒青的脸上,沉吟了一阵,道:“兄弟原本想请林兄相助,查明主 持这桃花居的幕后人物,但兄弟此刻却又改变了主意。”   于小龙道:“改变了什么主意?”   李文扬道:“据兄弟侧面探悉,这桃花居中进行的阴谋,虽然兹事体大,但一时之间, 不致发作,林兄身携千年参丸,跋涉千里,仆仆风尘,赶来金陵,想必有什么重要之事?”   林寒青点点头,于小龙抢先接道:“我们要赶往金陵青云观,给一位长辈送药,如今药 物遗失,唉!我大哥平常已是愁眉苦脸,不爱说话,如今又遇上了这件事情,自是心情更为 沉重,不愿多言了。”   李文扬道:“青云观主,和兄弟家门有旧,在下伴随两位同行,或可略有小助。”   林寒青缓缓接道:“那一瓶千年参丸,费了家师无数心血,为此身受重伤,必须要闭门 养息,如今药物失去,实叫兄弟无颜再见师长……”他充满忧郁的星目,突然眨动了两下, 登时暴射出两道寒芒,接道:“药物虽然失去,但在下亦得去青云观,面见长辈请罪,然后 再回枫叶谷中领受责罚。”   李文扬道:“林兄暂不必太过忧苦,据兄弟所知,青云观主的歧黄之术,极是精深,待 兄弟见着青云观主之后,和他商量一番,看看能否用其他的药物代替。”   林寒青淡然一笑,双目中的神光,忽然敛失,又恢复那种落落寡欢,满脸忧郁之情。   于小龙缓缓解下马背上驮载的棺木,弃置地上,低声对林寒青道:“师兄心地仁慈,才 落得眼下的愁苦,如以小弟之意,把那窃取咱们参儿的一男一女抓了起来,严刑相逼,不怕 他不说出那参丸的去处,那时咱们循踪追查,追回参丸,并非难事。”   林寒青望了于小龙一眼,末皆可否。   李文扬道:“眼下唯一可虑之事,乃是那桃花居中潜伏的奸人,他们决然不会就这般放 过两位,必然追踪而来,据兄弟暗中窥查所得,那暗中主持之人,似是一位极为阴沉毒辣, 而又文武兼资的高手,他们的眼线耳目,恐怕已遍布江南……”   说话之间,忽听一阵银铃叮咚之声,划空而过。   林寒青、于小龙不自禁的抬头向上望去,但夜色深沉,两人目力虽好,也是无法看得清 楚。   李文扬突然伸手从怀中摸出一个铜哨,放在口中,吹出了十分响亮、悦耳的声音。   于小龙看他吹的甚是好玩,忍不住问道:“你吹什么?”   李文扬笑道:“恐怕是舍妹放来的讯鸽。”   于小龙点头说道:“啊!我常听师父说起,江湖之上,有一种讯鸽,能够传讯手千里之 外……”   只听一阵鸟羽扇风之声,一个壮大的白鸽,疾扑而下,落到李文扬肩头之上。李文扬收 了铜哨,就鸽羽之下,取出一节竹筒,打开筒塞,取出一张白笺,左手将怀中火折子取出, 迎风一晃,燃了起来。   白笺上寥寥数语,李文扬极快看完之后,随手捡了一段枯枝,就火折烧了起来,借余烬 就原函之上,匆匆写了数字,然后折好白笺,放于竹筒之中,一拍白鸽,笑道:“白花…… ”两字刚刚出口,白鸽当时振羽而起,破空飞去。   干小龙凝神静听,竟不闻银铃之声,心中大为奇怪,忍不住问李文扬道:“那白鸽身上 ,不是系有银铃么,怎的不响了?”   李文扬笑道:“小兄弟那里知道,舍妹最爱饲养各类灵禽,这白花乃舍妹心爱灵禽之一 ,性甚灵巧,它的左腿之上,虽然系有银铃,但只在寻人不遇之时,才开口啄断那系铃的细 线,银铃自然大作,适才在下,已帮它扎好银铃,是以不闻响声了。”   于小龙叹道:“这白花当真是好,竟然能代为寻人,传书……”   李文扬摇头笑道:“不论如何灵巧之物,也无法和人相比,这白花虽是鸽中健者,灵巧 罕见,传书虽不致误,但也无寻人之能。”   于小龙道:“那它怎的会找到桃花居来。”   李文扬道:“在下离家之时,舍妹曾把白花交我带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在下留居桃 花居听蝉台上,发觉了这桃花居并非只是做正正当当的生意,经几窥查,又发觉了“怡红阁 ”“飞翠楼”上的歌姬舞娘,其间竟然大都是身负绝技之士,在下亦曾易装暗查两处,曾经 强敌拦截,一场相搏之后,始知那笙歌不夜,酒色迷了的歌榭青楼,竟然是卧虎藏龙之地, 深觉人单势孤,这才放起信鸽,想召请舍妹赶来相助一臂之力,那知一等旬日,不见回音, 想不到今夜,却接到了。”   林寒青突然接口说道:“那李兄请留此地,等待令妹,兄弟要到青云观去了。”   李文扬笑道:“我已在复函之中,约她在青云观中相见,青云观主对舍妹最为钟爱,且 有传技之赐,而且舍妹才智权高,对丹道之学,素养甚深,或可对林兄小有帮助……”微微 一顿,又道:“时光不早,咱们该赶路了。”   于小龙忽然拍拍自己的健马,说道:“你年纪大我几岁,请骑马赶路吧!”   李文杨笑道:“小兄弟盛情心领。”放步向前行去。林寒青、于小龙牵马相随,眨眼间 已到江边。   放眼望去,但见浪涛滚滚,有如万马奔腾,一眼不见边际。于小龙道:“这等夜晚,那 里还有船渡江呢?”   李文扬道:“此处本非渡门,纵是在白昼问,也无渡船。”   忽听阵急促的步履之声,混入了江涛声中.传了过来。   三人齐齐警觉,一齐回头望去。   只见两条人影,疾逾奔马般,电击飞弛而来,倏忽之间,已到了三人跟前。   于小龙回光转动.只见两个长发披垂的少女,并肩而立。其中一个,正是在桃花居中, 和自已动手的绿衣少女.另个身着蓝衣,年龄、容色,都和那绿衣少女不相上下,一身玄色 劲装、背上斜斜插着一柄长剑。   李文扬背身而立.面对江水,二女只能见他背影.却无法看清楚他的面貌。   于小龙松开马缰冷笑一声,道:“你们追来干什么?”   那绿衣女目光转动,打量了三人一阵,道:“那个是你哥哥!”   于小龙道:“两个都是,怎么样?”   那绿衣女怔了一怔,道:“你的哥哥倒是不少啊?”   于小龙翻腕拔出了背上长剑,道:“少说废话,你们追上来做什么?”   那玄衣劲装少女,冷笑一声,道:“想讨一件东西。”   于小龙道:“什么东西?”   玄装少女道:“千年参丸。”   于小龙扬了扬手中长剑,道:“先问它肯不肯?”   那绿衣少女已和于小龙动手相搏过一次,知他所言非虚,但那玄装少女,却已为于小龙 言词激怒,刷的一声,击出长剑,欺身而上,娇声叱道:“你找死么?”一剑“天女挥戈’ 当胸刺去。   于小龙挥手一剑“云雾金光”,散出一天剑花,金铁交鸣声中,挡开那玄装女刺来一剑 ,笑道:“我要活上八十岁以后再死。”口中说笑,手中剑势却已凌厉无涛的展开反击,封 开那玄装少女一剑之后,立时疾攻三招,登时把那玄装少女,迫的向后退了一步。   那玄装少女似是未料到一个年幼童子,剑招竟是辛辣稳健,兼而有之,心头大为震骇, 回顾了那绿衣少女一眼,低声说道:“妹妹快请回去,搬求援手,我和他们缠斗……”   于小龙大声接道:“哼!只怕你们谁也走不了啦!”   玄装少女略一定息,立时重又欺身攻上,长剑疾挥,力攻于小龙。   此少剑势甚为诡异,全力出手,形同拼命,剑锋指袭之处,无一不是了小龙的要害大穴 。   于小龙利法虽然胜过强敌一筹,但在急切之间,想击败对方,亦是大不容易之事。   对方剑势往还,各擅其妙,斗到分际,但见白芒飞旋,暴散出一片剑幕。   那绿衣女全神贯注两人动手情形,神色间流露出无比的紧张。   忽听于小龙一声大喝,那交错飞旋的白芒,突然敛收不见。   两条人影,修然分开。   于小龙横剑而立,小脸上一片肃穆之色,那玄装少女却双肩晃动,身不由己的向后连退 了五步,手中长剑脱落地上,左手按在右面肩膀之上。   那绿衣女似是早已预知这玄装少女要伤在于小龙的剑下,毫无意外之感,黯然叹息一声 ,缓步走了过来,说道:“你伤得很重么?”   那劲装少女,强自忍着伤疼,道:“我伤的不轻,只怕这一条右臂,要整个的废了。”   绿衣少女缓缓捡起地上长剑,道:“我知道,我也打他不过。”   玄装少女倚在那绿衣少女身上,道:“你快些逃命走吧!回去了也是难以活命。”   绿衣女凄凉一笑,道:“逃到那里去呢?他们的眼线,遍布大江南北,躲到天涯海角, 也要被他们抓了回来。”   荒凉的江畔,幽沉的夜色,两个黯然相对的少女,低泣轻语,构绘成一幅凄凉的画面。   于小龙回顾了师兄一眼,缓缓把长剑还入鞘中,拱手对二女说道:“你们走吧!”   那绿衣少女缓缓取出一条白绢,包好那玄衣少女的剑伤,手牵手儿,直向江边走去。   于小龙看的大感奇怪。忖道:难道这两人要游过江去不成?   但见二女挺胸仰首,一副慷慨赴死之情,直向那滔滔江流中行去。   林寒青低喝一声:“姑娘且慢。”纵身直掠过去。   他身法奇快,疾如掠波燕剪,一跃之间,已到二女身后,抓着二女衣领,生生把两人拖 回岸上。   那绿衣少女回顾了林寒青一眼,道:“你要干什么?”   林寒青缓缓退了两步,道:“两位何苦寻死?”   绿衣少女道:“你管不着……”似是自觉言语太过失礼,又急急接了一句,道:“我们 没有一条活路,自然是非死不可了。”   林寒青忽然叹息一声,道:“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两位姑娘只不过抢不到那千年参 丸罢了,此物原为人所有,对两位毫无损失,如此就要寻死,也未免太轻贱性命了。”   那玄色劲装少女,突然流下泪来,说道:“我们打你们不过,那参丸是永远得不到了, 回家去,要受三刑加身之苦,那还不如死了的好。”   李文扬突然接口说道:“何谓三刑加身?”   两个少女对望了一眼,点了点头,由那绿衣少女说道:“反正我们快要死了,告诉你也 不要紧,那三刑就是水刑、火刑、人刑。”   林寒青非到必要,素来不愿说话,虽然听得不解,却是不愿多问。   李文扬却轻轻一挥折扇,道:“水刑、火刑,顾名思意不难了然,但人刑却是从未听过 ,两位可否说明白些,使在下也一广见闻。”   但见二女脸生红晕,缓缓垂下头去,默不作声。   李文扬才智过人,目睹二女神色,若有所悟的啊了一声,道:“两位既不愿说,那也罢 了,但天下之大,何处不可以安身立命,难道定要回去不成?”   那绿衣女摇头说道:“我目睹不少姐妹们逃命天涯,但却未见到一个人能得如愿,一旦 被捉了回去,那凄惨的际遇,叫人连想也不敢想它……”话至此处,忽然打了一个寒颤,修 然住口不言。   李文扬略一沉吟,道:“不知如何才可以使两位放弃那寻死之念,在下或可效力。”   那绿衣少女望了林寒青一眼,道:“除非那位相公,肯以千年参丸相赠,我姐妹才可以 免除三刑之苦。”   李文扬呆了一呆,茫然不知所措。   原来他自恃黄山世家在武林的威望,以及广阔的交游,心想为二女介引一处声威并重武 林的安身立命所在,并非困难之书,却不料二女竟然向林寒青时起千年参九来了。   林寒青淡然笑道:“千年参九早已被人窃去,两位姑娘晚了一步。”   那绿衣女奇道:“那千年参丸,既已失去,你为什么还要装死?”   林寒青皱了皱眉头,缓缓从腰间取出一方素帕,道:“两位请看过这方素帕,当知我所 言非虚了。”   绿衣女取过素帕,看过那帖上留字和后面刻下的飞蝶苍鹰,说道:“如若相公肯以这素 帕相赠,或可救我们两人之命。”   林寒表呆了一呆,沉吟不语。   要知那一瓶千年参丸.对他的关系重大,这方素帕却又是寻找千年参丸的唯一线索,一 旦赠人,这唯一线索,亦将失去,是以沉吟难决。   那绿衣女缓缓送过素帕,说道:“相公既觉碍难,我等自是不便相强,但求相公不再干 涉我们寻死之举。”牵起那玄衣劲装少女,直对江中行去。   浊流茫茫,波浪汹涌,二女只要一踏入水,立时将被江流吞噬。   林寒青突然高声说道:“两位止步。”急急追了上去。   绿衣女黯然说道:“求求你让我们沉入江中去吧!既可保全我们的清白,亦可落得全尸 。”   林寒青庄严的问道:“你知道这方素帕确可救得你们两人之命么?”   那绿衣女点点头,道:“这素帕后面留下的飞蝶、苍鹰,定然代表那盗药之人,有此线 索,我们就可以复命小姐了。”   林寒青缓缓递过素帕,道:“既然如此,两位就拿去复命吧!”   绿衣女伸出手去,当要触及那素帕之时,突然又缩了回去,道:“你当真要送我们么? ”眼中泪光盈盈,凝住在林寒青的脸上。   林寒青道:“自然是当真了。”放下素帕,回身行去。   那绿衣少女捡起素帕,忽然间破啼为笑,回头对那玄装少女说道:“咱们不用死啦!” 神态之间,一派天真。   李文扬突然横跨一步,拦住了两人去路,道:“两位姑娘慢行一步,在下有事请教!”   绿衣女道:“什么事?”   李文扬道:“两位姑娘所言复命小姐,敢问两位口中的小姐,可就是主持那桃花居的首 脑人物么?”   绿衣女沉吟一阵道:“我们听命小姐,但她是否是首脑之人,那就不清楚了,你如有胆 子,为什么不去见她?”   李文扬道:“请问如何求见?”   绿衣少女道:“飞翠楼上访绿绫。”拉着那直在少女,急急奔去。   李文扬望着二女急急奔去的背影,轻轻叹息一声,欲言又止,却转过脸,低声说道:“ 林兄,江湖之上,险诈百出,你这般诚心待人,如何能在江湖上走动呢?”   林寒青淡然一笑,望着那滔滔江流,默不作声。李文扬知他不喜多言,也未放在心上, 缓缓说道:“看来咱们今宵是无法渡江了。”   于小龙耸了耸肩膀,说道:“咱们赶到渡口去吧!”   李文扬轻轻叹息一声,道:“如若舍妹在此,定可想出渡江之法。”   林寒青双目中神光一闪,欲言又止,又恢复那种淡淡的忧郁神情,他心中似是充满了愁 苦,但对任何事物,都又似漠不关心。   忽然间,在那奔腾的江流中,出现了一片灯火,一只快舟,急驰而来。   李文扬阅历丰富,一望之下,疑心大起,低声对林寒青道:“林兄,深夜之中,那来的 这等巨舟,咱们快隐起身子,查看一下究竟。”   于小龙机灵异常,目光一转,遥见数丈外几株大树,和一座突立的独坟,夜色中一片阴 暗,景物难辨,接口说道:“咱们藏到那里去吧!”   李文扬点头笑道:“小兄弟倒是细心得很。”   当先奔了过去,于小龙牵着两匹健马,紧随在李文扬身后而行,两人疾快的隐入那突坟 之后。   林寒音却似茫无所觉一般。负手站在江边,但对两入举动却视若无睹。   那急驰而来的快舟,渐渐的接近了江岸。   船上的灯火,愈见明亮,人影在船头上闪动,三面高张的风帆,开始收落,行速突然减 低下来,显然,这艘巨舟,已然准备靠岸。   一个高大的黑衣人,站在船头上,举起腰间悬挂的号角,吹出了震耳声音。   静夜里,这声音可传达十里之外。   巨舟缓缓的靠近江岸,一条踏板,伸搭岸上,舱门开处,当先出现了两盏纱灯。   林寒育目光转动,只见两个执灯人,竟然是身着青衣的小婢,步踏木板,缓缓登岸。   紧随两青衣小婢身后,是四个十四五岁的黑衣童子,一般的服色,一般的高矮,每人斜 背着一支长剑。   血红的剑穗,在夜风里飘荡。   船头上仍有着很多人在忙碌,穿梭行走于甲板之上,不知在忙些什么?   船中烛光辉煌,显然,仍有人守在舱中。   两个高举纱灯的小婢,静静的站在一侧,长长的发辫,随着那剑穗飘荡。   四个斜背长剑的黑衣童子,却疾快的奔向林寒青的身侧。   林寒青缓缓转动目光,望了四周黑衣人一眼,仍然把目光投注在那滔滔的江流之上。   这四个黑衣童子,显然是没有对敌的经验,四人各站了一个方向,团团把林寒青围了起 来,刷的一声,抽出了长剑。   奇怪的是四个人并不立刻出手,只是呆呆的望着林寒青,看样子,似是在等什么?   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遥遥从船舱中传了出来,道:“娘娘命下……”   四个黑衣童子立时手伸左臂,曲肘平胸,左手中长剑斜斜搭在臂上,肃然而立,一副诚 诚敬敬的神情。   但闻那低沉的声音,重又传了过来,道:“把那偷窥之人,押上船来。”   四个黑衣童子欠身应道:“领娘娘玉旨。”身躯移动,长剑挥举,让开了一条道路。   左道一个黑衣童子喝道:“上船去吧!”   林寒青目注江流,恍如不闻。   那黑衣童子怒道:“你这人耳朵聋了么?”长剑一挥,疾斩过去。   林寒青目注那劈来的剑光,仍然凝立不动。   那黑衣童子长剑极有分寸,眼看剑锋将要触及林寒青时,突然一挫右腕,收回了长剑, 口中却大声喝道:“要你上船去,你听到没有?”   林寒青剑眉轩动,星目中神光一闪,但只不过一瞬间,立时又隐失不见,回顾了四个黑 衣童子一眼,缓步向前行去。 卧龙生《天马霜衣》 第 三 章   四个黑衣童子,如临大敌一般,各出长剑,闪闪寒锋,紧逼着林寒青四处大穴。   不论那一个黑衣童子,一加手劲,林寒青将立即重伤剑下,溅血当场。   但这位忧郁的少年,确有着过人的胆识,抑或是自恃身负绝技,全不把紧逼在四大要穴 上的长剑,放在心上,坦然举步,神情冷肃,缓缓向那巨舟行去。   登上了踏板,步上船头,只见甲板上,站立了十几个黑衣劲装大汉,肃然无声,气象十 分庄严。   船舱中传出来一声娇柔的低声道:“带他入舱。”   四个黑衣童子长剑一振,寒芒闪了几闪,暴散朵花,低声喝道:“进舱中去!”   林寒青目光四顾了一阵,才缓缓步入舱中。   只见两只粗如此臂的巨烛,熊熊高燃,四盏垂苏宫灯,一排并恳,四周舱壁,一色的黄 绫幔遮,八颗龙眼大小的明珠,分嵌在舱顶黄绫幔遮的壁板上,明珠吃那强烈的烛火一照, 闪动着明亮的宝光。   靠后壁横放着一张黄缎布幔的桌子,桌后锦墩上,却是空无一人。   四个黑衣童子,齐齐垂下了手中长剑,左首一个却抱拳过顶,说道:“犯人带到,敬候 娘娘玉旨。”   林寒青打量了那金碧辉煌的船舱一眼,背负起双手,仰面欣赏那舱壁间一副山水图,图 下面并无落款.似非出自名家的手笔,气势、笔劲,都不够雄伟,但白云飘渺,孤雁独飞, 一女卓立在山峰之上,却别有一番意境。   只听一阵佩环叮吗,舱门壁角处,缓步走出来四个绿衣小婢.护拥着一个黄衣妇人,珊 珊而出。   林寒青目不转睛的盯在那一副山水图.上,直似不觉着有人入舱。   那黄衣归入缓缓落坐在锦墩之上.低大喝道:“你知罪么!”   她声大虽然娇若黄莺,但却别含有一种威严之气,林寒青不自觉转脸望去。   一瞥之间,不禁一呆.原来那黄衣妇人声音虽然娇脆动听.但一张脸却生的丑怪无比, 疤痕斑斑,青白杂陈,在一身金碧金华的黄绫官装托衬下.愈显得丑陋可怖,不敢再看。   听那黄人妇人娇若银铃的声音,重又传了过来,道:“你这人见了本宫,也不行礼,胆 子倒是不小啊!”   林寒青淡然一笑,仍是默不作声。   那黄衣妇人怒道:“这人可是耳聋了么?”   林寒青眉头微耸,缓缓应道:“什么事?”   他语气之中,冷漠轻松,毫无一点畏惧之情。   他的轻松冷漠,反而使那黄衣妇人为之一怔.沉吟了良久,说道:“举世之间,从未有 人胆敢这般藐视本宫之言。”   林寒青抬头瞧了那黄衣妇人一眼,又缓缓垂下去,对那喝问之言,恍似不闻。   那黄衣妇人看他冷漠之情,心头更是恼怒,厉声叫道:“我不信世上当真有不畏皮肉受 苦之人,先打他二十皮鞭。”   并肩站在那黄衣妇人身后的四个青衣小婢.一人应声而出,探手从那木桌之下,取出一 条皮鞭,挥手一鞭,抽了过去。   林寒青突然一个转身,让开三尺,皮鞭挟风,掠衣而过。   那黄衣妇人冷笑一声,道:“原来是个自恃武功的狂生!”   说话之间,那青衣小婢已抡开皮鞭拍击过去,只见她玉腕挥动,横扫直劈,满舱中,响 起一片呼呼啸风之声。   林寒青双肩晃动,穿行在纵劈横击的鞭形之中。   那青衣小婢一连抽击了二是余下,始终未能击中林寒青-下。”   只听那黄衣妇人冷喝道:“住手啦!”   青衣小婢玉婉一挫.收了皮鞭,一长粉脸羞得赤红如火。   林寒青仍然是一副冷漠神情,使入无法透捉摸到他是喜是怒。   忽听佩环叮咚,那黄衣妇人竟然离开坐位,缓缓走了下来,伸手从那青衣小婢手中取过 皮鞭,说道:“无怪你这等狂妄,原来是有所仗持.你能在足不离数尺方圆之地,闪避开了 那纵横交错的鞭影,自然非绝佳轻功莫可!”   林寒青轻轻叹息一声,道:“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们把我狭持至船舱之中,不知是何 用心?”   那黄农妇人忽然微微一笑,路出一排整整齐齐的牙齿,说道:“凡我的坐舟行经之处, 从无人敢暗中窥探……”语音忽然一顿,凝神听去。   她的声音美悦动人,齿如编贝,又白又小,但美齿妙音,却托衬的她那一张疤痕斑斑的 怪脸,更加难看。   林寒青突然转过身子,缓步向前走去。   那黄衣妇人玉婉一振,手中皮鞭突然疾飞而出,直向那林寒青双腿之上卷去。口中冷冷 说道:“只要你能躲过我手中皮鞭三招,你就可以安然下船而去。”   林寒青一提真气,身体随着抽来的皮鞭,一个倒翻,又站在实地之上了。   他动作的灵巧和迅快,使那黄农妇人,大大的吃了一惊,微微一怔,才抡动皮鞭,横里 扫去。   林寒青右手一拂,袖口之中,突然银芒一闪,点击在那黄衣妇人的皮鞭之上,劲力强猛 ,竟然把那皮鞭弹震开去。   那黄在妇人眉头一耸,冷冷说道:“身手果然不凡。”玉腕一震,手中软软的皮鞭,笔 直的点过来。   林寒青剑眉微微一扬,左手一挥,竟然硬向那皮鞭之上抓了过去。   掌指和鞭梢将要相触之际,那黄衣妇人手腕一沉,笔直点来的软鞭,忽然由中间向下折 垂,将要着地之时,又向右面折去。   这等分力折鞭的变化,实乃武林中罕闻罕见的绝技,林寒青万万没有料到,她点来的一 鞭之上,竟能同时用出了三种不同的力道,一时应变不及,鞭销正抽在右膝之上。   黄衣妇人虽能在软鞭之上,分用出三种不同的力量,击中了林寒青,但那鞭梢劲道大减 ,已难伤人,一击中敌,立时投鞭于地,转身而去。   但闻佩环叮咚,黄色的背影,消失于壁间舱门中不见。   林寒青呆呆的站着不动,脸上神情,更见忧郁。   四个黑衣童子齐齐拔出长剑,一排守住舱门。   林寒青星目转动,打量了四周一眼,缓缓举步行去。   他忧郁的外型和内在的胆识,刚好成了极端的对比,有着常人难及的履险从容,似是那 四个黑衣童子不拔剑守住舱门,他一时间也不会生出冲出舱去的冲动。   忽听一声娇叱,一个青衣小婢缓缓走了过来,低声说道:“相公且慢。”   林寒青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目注那青衣小婢,仍然一语不发。   那青衣小婢微微一笑,道:“相公,请暂时留步片刻,等候娘娘旨下。”   林寒青星目眨动了两下,冷冷说道:“什么事?”   那青衣婢女微微一笑,道:“你这人只会说这句话么?”   林寒青道:“除非你们能挡得住我。”剑眉轩动,星目闪闪,忧郁的脸上,突然泛升起 一片彩光。   青衣小婢瞧的微微一怔.道:“这巡舟之上,所有之八,都有着几招惊人之学,你想凭 借个人的武功,硬闯出去,岂是容易之事。”   林寒青淡然一笑,又举步向舱外行去。   四个黑衣童子长剑齐挥,寒锋交错,闪起一片剑幕。   林寒育对那暴起的剑幕,视若无睹,举步行去,不慌不忙。   只听柔音细细,由身后传了过来,道:“站住。”   林寒青突然冷厉的喝道:“挡我者死!”一侧身,疾向舱外冲去。   四个黑衣童子,长剑并出,寒芒电闪,分向林寒青四处大穴刺去。   林寒青看似漠然无备,但出手却是疾如电奔,右手一挥之间,已然抓住了一个黑衣童子 的右腕,借势一抢,响起了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另外三支长剑,齐齐被弹震汗去。   那黑衣童子虽然仍然握着长剑,但已失去了运用之能,心中大为震骇。   林寒青挡开拦路剑势,跃出船舱,流目四顾一眼,不禁一呆,甲板上站着黑衣人,每人 手中都握着兵刃,看见人站的方位,似是排成了一座拒敌的阵势。   林寒青对那八个手执兵刃,满脸杀气的黑衣人,视而不见,目光却望着四面滔滔的江流 发呆。   那他原已忧郁的脸色,更显得忧郁了,双眉紧紧皱起,双目中的神光,也逐渐敛失不见 ,呆呆的站着不动。   双方沉默的相待着。   那四个黑衣童子,虽已退出舱门,但他们对林寒青的武功,已生出畏怯之心,不敢再随 便出手。   只见林寒育的神情,愈来愈见萎靡,似是忽然间得了重病,体力不支,缓缓坐了下去。   但他出手一击威势,仍然深深的留在那些黑衣人的脑际之中,他虽然坐了下来,仍然是 不敢逼近身去。   夜风如啸,江涛震耳,听澎湃怒潮,显然这巨舟已到了江心之中。   足足过了有一顿饭工夫之久,两个青衣小婢,联袂行了过来,说道:“娘娘有旨,请相 公后舱一叙。”   林寒青缓缓站了起来,微一颔首,竟然随在二女身后行去。   那两个青衣小婢,实未料到,这冷傲不群,身怀绝技的少年,突然变得这样柔顺起来, 心中大为奇怪,暗暗的忖道:此人的性格当真是变化万端,莫可预测。   林寒青在二女前导之下,缓步而行。   穿过那豪华堂皇的大舱,左道带路的青衣小婢,突然掀开壁间黄绫,说道:“相公请。 ”   林寒青左右回顾了一眼,举步行入舱中。   那青衣小婢放下扯起的黄绫,带上舱门。   这是一座布设十分精致的雅室,四壁一色天蓝,一张精巧雕花石桌面上,早已放好了四 样精致的佳肴、美酒。   那黄农妇人早已卸去珠翠宫装,改穿了一件天蓝色的拖地长衫,长长的秀发,被在肩上 ,面窗而立,江风吹飘起她的长发、衣袂。   林寒青打量了四周的形势一眼,靠在舱壁上默然不言。   只听一个娇脆甜柔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你觉着我很丑么?”   林寒青微一启动双目,仍然默不作声。   那甜柔的声音,重又传了过来,道:“我叫柳媚儿,但这名字很少有人叫过,别人都称 我金娘娘,你要怎么称呼我?”   这次林寒青连眼皮也未睁动过一下。   金娘娘继续说道:“你怎么不说话呢?”   她缓缓转过身来,只见林寒青紧闭着双目,不禁长长一叹,道:“你睁开眼来瞧瞧我, 好么?”   林寒青闭着双目说道:“你把我挟持上船,究竟是何用心?快些放我下去,要不然…… ”   金娘娘咯咯一阵大笑,道:“要不然怎样?到我这江上行宫之人,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 。”   林寒青冷哼一声,道:“那两条路?”   金娘娘道:“一条是为我所用,投我门下,另一条是沉尸江中,为鱼虾所食。”   林寒青缓缓把身体倚在舱壁上,闭着双目,忖思逃走之策,不再和她多费口舌。   金娘娘虽然纵横大江,威名远播,不知征服了多少武林高手,但面对这位冷漠镇静,莫 测高深的年轻人,实有些无可奈何。   但她究竟是久历江湖之人,见闻广博,心知对此等之人,生死威逼,名利相诱,都将白 费心机,他漠视生死,轻贱名利,唯一之法,就是等他开口,在就他言词之中,找出他的弱 点,加以利用、胁迫。   每个人都有弱点,只是他们的弱点不同而已。   柳媚儿阅人无数,各色各型的人,她都见过,当下转过身去,面窗而立,望着那满天星 辰,一片江涛。   果然,林寒青久而不闻对方之言,反觉着有些不耐起来,不自禁的睁眼望去。   只见她仍然是自己入舱时所见的情形,面对窗外,似是正在欣赏着夜阑时江上景色。   林寒青耸动了一下剑眉,心中暗暗忖道:“如今这巨舟已驰入江心之中,欲待迫返巨舟 ,重靠江岸,只有施展擒王的举动,一举制服金娘娘,便迫她下令返舟靠岸。”   夜风中,突然飘传来呼唤大哥之声,语音凄凉,充满着焦急。   那是于小龙的声音,林寒青一听之下,立时分辨了出来。   一个念头,疾快的由他脑际闪过,他不能再等待下去,放任巨舟,沿流而行,他双目中 闪动起震慑人心的寒光,突然一跃而起,直向金娘娘飞了过去,右手一伸,疾抓而出。   金娘娘虽然是背他而立,但却似背后生了眼睛一般,林寒音刚已发动,她突然转过了身 子,娇躯一闪,避开了五尺。   辉煌烛光的照射下,只见她杏眼柳眉,粉面朱唇,一双圆大眼睛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瑶鼻通梁,樱口菱角,微带笑意的娇声说道:“看不出你还会暗施算计。”   林寒青忽觉脸上一热,说道:“你如不快把巨舟靠岸,可别怪我出手狠毒了。”   金娘娘盈盈一笑,娇媚横生的说道:“此地何地,此时何时,阑夜深闺,美酒佳肴,动 手相搏,脚来拳往,岂不大煞风景?”   她脸上已不复见那斑斑疤痕,言笑之间,风媚无限,充满着一种成熟妇人的诱惑。   林寒青镇静了一下心神,冷冷说道:“我兄弟在叫我,我必须要早些登岸。”   金娘娘淡淡一笑,道:“当今之世,还无人能够管束到我的行动。”   林寒青身子一转,疾快的欺攻而上,右手飓然拍出一掌。   金娘娘秀肩晃动,娇躯横移三尺。   林寒青怕那拍出掌力,伤了舱壁,突然收回掌势,反臂点出一指。   金娘娘轻撩长衫,露出了一双雪白的玉腿,举步一跨之间又避开了一指,笑道:“你如 当真想打,不妨用些酒菜,咱们到甲板之上,好好的打上一场,分个胜败出来。”   她举动轻灵美妙,虽是在性命相搏之中,亦不忘姿态的优美、动人。   林寒青两击未中,右掌突然一收,平胸而击,人却迅快绝伦的追了上去,左手“挥尘清 谈”斜斜拍了过去。   金娘娘咯咯大笑,道:“当心别打破了案上酒杯。”笑声中腾跃而起,闪开一掌。   林寒青冷哼一声,趁她尚未落着实地之际,平胸的右掌,突然推出。   这一掌计算的恰到好处,金娘娘脚将着地的同时,林寒青的掌力,亦山涌而到。   那知这看去娇媚绝伦,明艳照人的妇人,确然是有着惊人的武功,只见她玉臂一挥,身 子突然直拔而起,玉腿一收,在有限的空间,一个倒翻,长褛飘飞着,把娇躯投入了那木榻 之上。   林寒青呆了一呆,收住攻势,暗暗的赞道:这女人好俊的轻功。   只见她翻落的姿势,优美异常,平平的把一个娇躯仰卧到榻上,举手理一理乱披在脸上 的长发笑道:“你不能再打了。”   只听那呼叫大哥之声,一句接一句,传了过来,混入那澎湃的江涛声中。   林寒青脸色沉重,凝自寻思了片刻,突然向舱外冲去。   但闻一声娇叱“站住!”金娘娘突然一跃而起,疾如电闪般,直射过来,纤纤玉指,横 里抓来。   林寒青一骈食、中二指,点向了金娘娘的脉门。   金娘娘掌势一沉,反向林寒青“曲池穴”上点去。   但见两人掌指翻转,忽升忽沉,修然之间,对抵五招。   这五招变化迅快,招招间不容发,攻拒之间,各尽其奥。   金娘娘突然踢出了一脚,长褛飘动,玉脚裸程,肌肤莹光,耀目生花。林寒青漠然而退 ,横移三尺。   金娘娘忽然长叹一声,道:“但凭你和我这几招近身相搏,就该送你回去了。”   她忽然收敛起放荡的笑容,变成了一脸庄肃之色,接道:“能得相见,总算有缘,请坐 下吃杯水酒,我这就下令回舟,送你登岸。”   这位美艳的妇人,笑起来媚态横生,荡意撩人,但这脸色一整,却又庄严肃穆,一派气 指颐使的高贵风度。   林寒青只觉这瞬息之间,她已然完全换了个人,那雍容华贵的气度,隐隐尚有一种震慑 人心的威严,当下颔首作礼,道:“多谢娘娘的盛情,我那师弟幼小,等我久不归去,心头 定然大为焦虑。”   金娘娘突然合掌一击,舱门启动,缓步走进来一个青衣小婢,神态恭谨,垂首肃立应道 :“候娘娘玉旨。”   金娘娘道:“要他们转舵驰回原地,送这位相公登岸。”   那青衣小婢,应了一声,欠身退下。   金娘娘缓缓落座,指了指对面坐位,说道:“急也不在一时,请坐吧!”   林寒青略一沉思,落了座位。   金娘娘伸出皓腕,纤纤玉指,握住了酒壶,先替林寒青斟满了一杯酒,又倒满自己面前 酒杯,说道:“当世武林,都知道有一位金娘娘,纵横江湖,但见过我真正面目之人,却是 少之又少,除了我几个随身侍婢之外,也不过三五个人罢了。”   林寒青轻轻咳了一声,端坐不言。   金娘娘只道他要说话,等了半晌,仍是不见开口,不禁微微一笑,道:“你可是不爱说 话么?”   林寒青点点头。   金娘娘道:“你的武功和冷漠,极是少见。”   林寒青道:“娘娘的武功,不在我之下。”   金娘娘举手理一理长披秀发,说道:“如你是三旬过后之人,具此武功,那也不算稀奇 ,难得是你这点年纪,却有这等身手。”   林寒青道:“娘娘过奖了。”   金娘娘忽然叹一口气道:“今夜一别,不知日后是否还有缘再见,相公可否把姓名见告 ?”   林寒青道:“在下林寒青。”   金娘娘盈盈一笑,道:“你几岁了?”   林寒青怔了一怔,默不作答。   金娘娘也不放在心上,微微一笑,道:“看你冷漠、忧郁的脸色,倒是像七老八十之人 ,唉!年轻人竟然有这忧苦沉重的性格,想来定然是有一段伤心的往事?”   她语音一顿,义道:“如我看的不错,你该有二十岁吧?”   林寒青道:“虚度二十一岁。”   金娘娘缓缓垂下头去,背过身子,良久之后,才缓缓转了过来,双目中含满了晶莹的泪 水,微笑说道:“我长你一十四岁,叫你声小兄弟,不算托大吧!”   林寒青道:“这个,这个……”   金娘娘道:“江湖儿女,该不受俗繁礼法之束……”两行晶莹的泪水,滚下双腮,接道 :“如我那兄弟还在世上,该和你一大了。”   林寒育道:“令弟呢?”   金娘娘道:“三岁失踪,至今下落不明,唉!但愿皇天保佑,使我们姐弟有重逢之日。 "   林寒育看她凄然之情亦不禁黯然神伤,心想说几句慰藉之言,但又懒得出口。   金娘娘拂拭去颊上泪痕,接道:“我那兄弟长的和你很像,虽然他留给我的只是儿时音 容,但却无日不缠绕我的脑际,在我想像之中,他年已成长,该和你一样的高大了。”   一阵江风,吹了进来,飘起了她身上长褛,露出一只圆润雪白的玉腿。   她伸出手去,拉一下吹起的褛袂,掩上玉腿,缓缓闭上了双目,幽幽的问道:“林相公 ,你可有歧视我的心意么?”   林寒青淡然一笑,道:“不知道。”   金娘娘先是一怔,继而淡淡一笑,道:“是啦!你可是从不肯关心他人之事?”   林寒青突然长叹一声,欲言又止。   金娘娘缓缓站了起来,端起酒杯,道:“船已将靠岸,咱们分手在即,我敬你一杯酒。 ”   林寒青也不歉辞,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突听一个柔音细细的声音,传了进来,道:“启奏娘娘,舟已靠岸。”   林寒青站了起来,抱拳一礼,转身大步而行。   金娘娘突然沉声喝道:“兄弟止步。”   林寒青停了脚步,回首望来,只见金娘娘缓移莲步,追了上来,说道:“你虽无意视我 为姐,我却有心认作为弟,不论你把我看的何等下贱,但我却从你音容美貌中找回了失去的 兄弟。”缓缓伸出玉掌,托着一个金牌,接道:“这枚金牌,算姐姐相赠你一件薄礼,也许 你回后,会有用着它之处。”   林寒青略一沉吟,道:“恭敬不如从命。”接过金牌,瞧也不瞧,随手放入了衣袋之中 。   他依然是一副淡然和忧郁的神情,似是世间,人人物物,都无法激起他感慨之情,豪壮 之气。   金娘娘黯然一笑,道:“愿皇天为我们安排个重见之日,再见兄弟时,希望你已经扫除 了忧郁的神情,世间有无数伤心之事,但也有无数的美丽回忆、可爱事物,兄弟珍重,恕姐 姐不送了。”   林寒青一拱手,大步出了内舱,穿过豪华舱厅,踏上了甲板。   只见七八个佩带兵刀的黑衣人,个个肃容而立,齐齐抱拳相送。   林寒青目光一转,看踏板已接岸上,缓缓举步而下。   于小龙早已在江畔等待,一见林寒青步下船来,急急迎了上去,长长吁一口气,道:“ 急死我啦!”   只见李文扬肋间挟了两个三尺长短的木桩,急急奔了过来,一见林寒青安然登岸,微微 一笑,缓缓放下木桩。   林寒青望了那两根木桩一眼,心中大为感动,心知李文扬准备借这两根木桩浮力,冒险 蹈水,赶往那巨舟相助,但他为人一向不喜对人说感谢之言,只不过微微颔首一笑。   李文扬低声说道:“这巨舟颇似传言中的江上行宫,林兄竟然履险如夷,安然回来,兄 弟实在佩服,想适才一番恶战,定然是惨烈绝伦。”   林寒青摇头一笑,道:“他们并未迫我动手,就把我送回来了。”   李文扬道:“有这等事?”   林寒青还未来得及答复,突听一个女子声音传了过来道:“林相公可是要渡江么?”   林寒青道:“纵然渡江,也不敢有劳相送。”   只见那巨舟之上,缓缓放下一只小艇,收了踏板,扬帆而去,三帆齐张,片刻工夫,已 走的消失不见。   那小艇却直划近岸边。   操舟的是两个青衣小婢,林寒青隐隐辨识出,其中一人,正是带自己进入金娘娘内舱之 人。   只见一个青衣小婢走了过来,欠身对林寒青道:“小婢等奉命操舟,送相公渡江。”   林寒青凝目向那小艇望去,只见那小艇两端尖长,其形如梭,看容量,也不过可站三五 个人而已。   那近身青衣小婢微微一笑,接道:“相公放心,我等自幼在水中长大,操橹灵活,决不 致使相公受到惊骇。”   于小龙接口说道;“你这船一点点大,如何能渡我们三个人和两匹健马。”   那青衣小婢笑道:“不要紧,这梭形快舟,浮力甚大,只要那马儿不要在舟上跳动,就 可安然渡过。”   于小龙不敢妄作主意,回顾了师兄一眼,道:“大哥,咱们要不要坐她们的船?”   林寒青略一沉吟,道:“你去牵马来吧!”   于小龙依命而去,片刻工夫,牵着两匹长程健马,走回江畔,两个青衣小婢,先把两匹 马牵上小舟,笑道:“三位上船吧!”   李文扬当先一跃,落在船上,林寒青、于小龙也紧随飞落小舟。   李文杨久在江湖之上走动,跃上小舟之后,立时暗中留神看二女举动,表面之上,却装 出一副测览江水的闲情雅致。   二女动作纯熟,一女掌橹,一女掌舵,一叶扁舟,疾向江心冲去。   江涛震耳,波浪起伏,小舟裂浪而行,水花飞起,衣履尽湿。   林寒青缓缓坐了下去,闭上双目。   李文扬目光一转,只见林寒青顶门之上,汗水滚滚而下,心头大感奇怪,但又不好追问 ,只好闷在心头。   舟至江心,波浪愈大,快艇载重过多,吃水甚深,起伏之间,船缘和江水几成平面,看 去甚是骇人。   幸得二女操作纯熟,运橹转舵,避浪而行,足足耗去了大半个时辰之久,才渡过江面。   于小龙手牵着马,当先下船,李文扬紧随登岸,只有林寒青仍然盘膝端坐不动,头顶上 汗珠儿滚滚而下。   二婢亦感大惑不解,其中一人忍不住叫道:“林相公船已靠岸,我们还要赶回复命…… ”   林寒青缓缓睁开眼睛,举步跨下快艇。急急向前行了几步,才回身招手说道:“有劳两 位姑娘。”   二婢齐齐含笑答道:“不敢当,相公珍重。”   掉头摇橹,疾驰而去,倏忽之间,隐没于起伏的江涛之中。   李文扬暗中留心观察,只见林寒青头上的汗水逐渐消退,紧张脸色,又恢复了淡淡的忧 郁,心中大感不解,付道:此人适才那等神情,直似突然间得了什么急病,但此刻看来,却 又完好无恙,愈想愈觉不解,越思越是困惑。   但他丰富的阅历经验,使他不肯轻易发言,只把此举反复思想后,闷在心头。   三人登岸之后,立时向钟山青云观中赶去。   李文扬轻车熟路,带着放腿而奔,林寒青、于小龙虽有代步,但因李文扬没有坐马,只 好牵马赶跑。   大约有二个时辰工夫,东方天际旭日将出之际,三人已到青云观外。   这青云观建筑的规范,并不算大,占地只不过半亩大小。   三人刚到了青云观外,忽听那紧闭的观门,呀然大开,一个四旬左右,长髯垂胸的道人 ,迎了出来。   李文扬抢在前面一步,说道:“不敢,不敢,有劳道长大驾亲迎。”   那原来这道人正是他们要找的青云观主。   只见青云观主微微一笑,道:“李公子竟然也赶来。”   李文扬笑道:“久日不见观主,思念甚切,特地赶来拜访。”   那道人连连说道:“贫道那里敢当,几位快些请入观中待茶。”两个道童,由那道人身 后,闪了出来,去接于小龙手中两匹缰绳。   于小龙望两个道童一眼,递过马缰,却伸手取了马背上的行李。   青云观主目光闪了几闪,两道冷眼般的眼神,缓缓由林寒青和于小龙脸上扫过,说道: “那一位是林公子?”   林寒青一抱拳,道:“晚辈林寒青,道长可是青云观主知命子老前辈么?”   那道人微微一笑,道:“正是贫道,令堂已遣飞鸽传书贫道,说你最近几日要到,贫道 已然引颈相望,等待多时了。”   林寒青黯然叹息一声,垂下头去。   知命子微微一皱眉头,道:“诸位请入观中。”转身带路,向前走去。   李文扬、林寒青、于小龙紧随在如命子身后而行,两个道童牵马绕入了另一条小径之中 。   穿过了一座满植花树的庭院,登上了七层石级,绕入大殿左侧一座精致的院落中。   一排花树,环绕着一座瓦舍,知命子带三人直入那瓦舍之中,只见木椅竹几,打扫的纤 尘不染,一个眉目娟秀的道童,垂手站在一侧。   知命子低声说道:“三位请坐……’泪光一转,望着那道童说道:“献茶。”   那道童应了一声,退了出去,片刻之后,手中托着木盘,走了进来。   知命子低声说道:“三位请自用茶,贫道去去就来。”   李文扬道:“老前辈请便。”   知命子点头一笑,匆匆出门而去。   李文扬似是觉出情势有些不对,回顾了林寒青一眼,道:“林兄。”   林寒青原本忧郁的脸色,更显得忧郁了,双眉愁结,若有无限心事。   只听他轻轻应了一声,抬起头来,说道:“李兄有何见教?”   李文扬道:“林兄早已认识得青云观主么?”   林寒青摇摇头.道:“不认识。”   李文扬不再多问,伸手端起茶杯,呷了一口,陷入了沉思之中。   沉默延续了一盏热茶工夫之久,连那终日挂着笑容的于小龙,也似是受到了强烈的感染 ,一张嫩红的小脸,紧紧的绷起,端坐不言。   大约过了一盏热茶工夫之久,知命子面带微笑,缓缓而入,说道:“林公子。”   林寒青抱拳道:“老前辈。”   知命子道:“周大侠又渡过一次险期,林公子总算赶上了。”   林寒青脸色大变,全身也微微颤抖起来,但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知命子大感奇怪,微一沉吟,道:“令堂传书之上,提到你带来了起死回生的千年参丸 ……唉!”他长长叹息一声,接道:“为了周大侠的伤势,贫道已然尽了最大的心力,总算 撑过了这段惊涛骇浪的日子……”   李文扬突然插口说道:“难道除了那千年参丸,周大侠的伤势,就无法医好么?”   知命子摇头说道:“除了那千年参丸,贫道还想不出有何药物能够疗治周大侠的伤势。 ”   林寒青缓缓抬起头来,正待开口,知命子又抢先说道:“周大侠内功精湛,健异常人, 如以他伤势而论,实难撑得过这些时日,但他竟然拖过了数月未死。”   李文扬道:“道长的医术,举世无双,调理得法,才保得周大侠的性命。”   知命子抬头望望天色,笑道:“他已经入睡了,至少得二个时辰,才能醒来眼药,咱们 还可以多谈一阵……”   他微微叹息一声,接道:“他身上连受一十七处剑伤,三剑深伤筋骨,内腑之中,又被 掌力震伤,全凭深厚的内功,支撑着,奔行至此,贫道虽然略通医理,但术难回天,这等惨 重之伤实非一般药物能够疗治,一面飞鸽传书枫叶谷,报告凶讯,一面道人搜购药物,以延 续周大侠的生机。”   林寒青突然插口说道:“道长可否带晚辈去探视一下周大侠的伤势。”   知命子沉吟了一阵道:“他此刻已然是气若游丝,生机频绝之际,昏迷近日,迄未醒过 ,林公子要见他,最好是待他服过千年参丸,神志稍复之时,再看他不迟。”   林寒青突然站了起来,道;“晚辈可否到周大侠的病室外面,看他一眼?”   知命子道:“林相公何以急欲一见周大侠呢?”   林寒青两目圆睁,眼角迸裂,鲜血汩汩而下,道:“晚辈带来的一瓶千年参丸被人偷去 了。”   知命子如受突然一击,全身震颤了一下,道:“参丸被人偷去了?”   林寒青道:“唉!被人偷去了,晚辈有负慈母之命,丢掉了参丸,误却周大侠的性命, 虽万死不足以赎罪。”   知命子虽然为人沉着,但遇到此等之事,亦有些茫然无措,轻轻叹息一声,道:“那参 丸在何处被人窃去?”   于小龙抢先答道:“就在桃花店中,事情不能怨我师哥,别人又不是抢去的。”   林寒青一语不发,但眼角的鲜血和汗水,却如雨滴一般,滚落在白衫之上。   李文扬道:“追寻失去参丸,非一朝一夕之功,眼下紧要之事,是要道长多用一些心思 ,暂保周大侠的性命。”   知命子缓缓站起身子,强自按耐下心中的激动,淡然一笑,低声对林寒青道:“参丸既 已被人窃走,林公子也不用太过伤心,贫道当尽我之心,以延续周大侠的性命。”   林寒青缓缓举起衣袖,拂拭一下脸上的血迹泪痕,缓缓说道:“在下遗失了千年参丸, 如若因此延误了周大侠的性命……”   忽听一阵羽翼划空之声,一只通体雪白的八哥,穿门而入,就落到李文扬的肩头之上。   知命子回顾了那雪羽红嘴的八哥一眼,说道:“周大侠一生闯荡江湖,行侠仗义,扶忠 除奸,心胸磊落,积善无数,吉人天相,决不致就此含恨九泉,林公子也不用为此自苦伤身 。”   林寒青一双神光四散的目光,突然神芒泛动,似是这在一瞬之间,他决定了一件重大之 事,缓缓说道:“周大侠清醒之后,盼道长能让在下一见。”   只听那雪羽八哥清脆的叫着:“道长,道长。”   知命子道:“好!贫道当使林公子心愿得偿。”   李文扬一皱眉头道:“舍妹这寸步不离的雪媚儿,突然飞来青云观中,好生叫人不解… …”   只听一个清脆的笑声,传了过来,道:“大表哥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难道就不会有人 偷了她的雪媚儿么?”   李文扬微微一怔,还未来及开口,一个全身青衣,头梳双辫,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女,已 缓步走了进来,带着一脸天真的憨笑,一步一跳的蹦到了李文扬的身侧。   她目光环扫了室中一周,当她目光转注到林寒育的脸上时,不禁微微一呆,低声对李文 扬道:“大表哥,这人哭什么?”   李文扬对这位尤带稚气的表妹,似是无可奈何,轻轻一皱眉头,道:“你一个人跑来了 ?”   那青衣少女道:“不行么?”   李文扬道:“你偷了她的雪媚儿,定然害得她心急如焚,她要肯饶了你,才是怪事。”   青衣少女道:“哼!怕什么?我在妆台上留下了字,告诉她到金陵青云观来找青云观主 ……”   知命子对这少女,似不相识,一皱眉头,道:“姑娘找贫道作甚?”   青衣女嫣然一笑,道:“常听表姐夸你剑术高强,来找你领教、领教。”   知命子愣了一愣,道:“李姑娘信口胡说,姑娘岂可相信。”   青衣少女道:“你不用伯,我只是找你比个胜败出来,咱们无怨无仇,我也不会伤你。 ”她年纪虽小,但口气却是老大的很。   李文扬急急吼道:“不许胡说!”   那青衣女抿嘴一笑,望着知命子道:“等会咱们比武之时,不要让我大表哥看见。”   知命子看她年纪幼小,犹带稚气,对她狂妄之言,也不放在心上,淡淡一笑,道:“贫 道浪得虚名,只怕不是姑娘对手,我看还是不用比试算了。”   李文扬急急说道:“我这位小表妹自幼被娇宠惯了,一向语无伦次,道长不要和她一般 见识。”   知命子笑道:“贫道一把年纪了,那里还和她一般见识。”脸色忽的一整,肃然对林寒 青道:“林公子。”   林寒青道:“老前辈有何吩咐?”   知命子道:“那窃取参丸之人,可曾留下了什么痕迹么?”   那青衣少女突然插口接道:“老道长……”   于小龙冷冷的望了那青衣少女一眼,道:“你少说两句好么?人家在谈正经事情。”   那青衣少女呆了一呆,怒道:“哼!你是我什么人?要你多管闲事,不要脸。”   于小龙道:“你骂那个?”   青衣少女道:“就是骂你!怎么样?”   于小龙怒道:“你可是不想活了?”双眉耸动,大有出手之意。   那青衣少女突然欺进一步,右手挥掌击了过去,左手纤指随出,点向于小龙的肋间,口 中喝叫道:“你凶什么?我非得好好的教训你一顿不可!” 卧龙生《天马霜衣》 第 四 章   于小龙闪身避开,一招“手挥五弦”斜斜劈了过去,接道:“好啊!看咱们那个教训那 个?”   说话间,两人己对拆五招。   林寒青目光一转,看两人动手相搏的十分激烈,攻拒之间的手法.完然是各极其毒,出 手袭击之处,无不是立可致人死地的要害大穴,不禁一皱眉头,大声喝道:“龙弟住手!”   李文扬同时喝道:“小表妹.快些停手。”   于小龙听得林寒青所叫之言,依言停下手来.但那青衣女却似打得兴致甚高,借机又拍 上去了一掌,于小龙想不到她竟然不肯停手,一时间闪避不及,被她一掌正击在左肩之上。   这一掌力道甚强.只打的于小龙不自主的向前冲行了两三步,才拿住桩。   李文扬道:“唉!淘气的丫头。”右手疾出,一式“腕底翻云”迅快绝伦的向那青衣少 女的腕脉之上扣去。   青衣少女右腕一缩,反手一指,点向李文扬右肘间的“曲池穴”。   她似是陡然警觉到不对,手指刚刚点出,立时又缩了回去,秀肩一晃,退后五尺,幽幽 说道:“大表哥,你当真要打我么?”   李文扬叹息一声,回头对于小龙道:“小兄弟受了伤么?”   于小龙道:“打什么架,就凭她那一点气力,我站着不动,让她打上十拳八拳,也打我 不死。”   那青衣少女怒道:“哼!你吹什么牛?别说十拳八拳了,我一拳你也禁受不住。”   于小龙道:“你刚不是打我一拳么?我现在不仍然好好的活着。”   青衣少女道:“我刚才那一拳没有用力,如若用上气力,你早就躺在地上不会动了。”   一对小儿女都是个性好强之人,言词之间,也是不肯相让,你一言我一语,吵的甚是激 烈,但他们争吵的言词之中,却是仍然带几分赤子之心。   林寒青轻轻叹息一声道:“龙弟,你少说一句吧!”   于小龙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耸动了两下肩膀,道:“我不同你吵啦,哼!要不是怕惹 我大哥生气,今天非得好好教训你一顿不可。”   那青衣少女怒道:“谁怕你了?哼!不是大表哥从中劝阻,我今天非得打你个半死,才 能出了我心头的气。”   这次于小龙果然不再还口,紧绷着小脸,瞪着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一语不发,胸中起 伏不定,口中不停的长长吁气。   他的神情,叫人一眼之下,就可以看出他在勉强忍耐着胸中的气忿。   李文扬看那青衣少女仍然口若悬河,话如连珠,指手画脚的不停喝骂,立时冷冷叱道: “小表妹,你打了人家一拳,又骂了人家,还觉着吃了亏么?人家不理你,并非是真的怕你 。”   那青衣女指手画脚说了半天,心中气忿,似乎平复,但李文扬这几句又激起她心头怒火 ,但是对方是大表哥,骂不得,打不得,一股委屈之气,无法发泄,眼圈一红,滚下来两行 泪水,举起一双雪白的小手,蒙在脸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李文扬摇了摇头,抱拳对林寒青,道:“林兄见笑,我这位小表妹,被家母宠坏了。”   林寒青道:“十三四岁,正是淘气顽皮之时,我这位龙师弟也是一样,李兄去劝劝她吧 !”   李文扬缓步走了过去,轻轻在那青衣少女肩头拍了一下,笑道:“小表妹,不用哭啦, 我要你二表姐把她心爱的雪媚儿送给你。”   青衣少女突然放下蒙在脸上的工掌,破啼为笑,道:“当真么?”   李文扬道:“大表哥几时骗过你了……”   语声微一停顿,接道:“不过,你此刻要好好的听话。”   青衣少女偏头想了一阵,笑道:“好吧!”缓缓走到李文扬的身侧。   她一片天真娇憨,发起怒来,胡闹乱缠,不可理论,但文静起来,却是一本正经,站在 李文扬的身旁,一语不发,庄容正色,一派大家风范。   两人闹了一阵,好不容易安静下来,李文扬长长吁一口气,沉声对知命子道;“道长, 请仔细的想上一想,除了那千年参丸,世上还有什么药物,可以救周大侠的性命?”   知命子沉吟一阵,道:“药物虽有,只是求之不易。”   李文扬道:“道长可否说出那药物之名,让在下想想看,否找到?”   知命子双目中神光一闪,突然放声大笑,道:“我倒忘了黄山世家藏有无数的奇药珍物 了!”   李文扬道:“先祖虽然搜集了甚多的奇药珍品,但并非包罗万有,周大侠伤势奇重,但 不知是否有可治疗他伤势之药?”   知命子道:“万年雪莲子……”   李文扬道:“这个寒舍倒是有几粒。”   知命子道:“干年灵芝液。”   李文扬凝目沉思了一阵,道:“此物似听家母说过,大概有收藏。”   知命子喜道:“只差味药了,如若贵府中藏有此物,不用千年参丸,一样可以使周大侠 重伤得救,神功尽复。”   李文扬道:“什么药物?”   知命子道:“最为难求的药物,公子家中,既然藏有,想这药物定然是有的了。”   李文扬道:“世上事,常有出人意外之变,道长还是先别高兴”   知命子道:“千年毒蟒之胆,和在两种奇药之中。”   李文扬道:“此物虽似有存,但已被家母舍作救人之用,恐怕是没有了。”   知命子怔了一怔,道:“虽有那两种百世难求之药,但少那毒胆中和,药力将大大的减 去了甚多神效。”   李文扬道:“不管舍下是否收藏有那毒蟒之胆,姑妄写在书中,如若能赶在舍妹启身之 前,那就可以带来了。”   知命子举单轻轻拍击一响,一个道装重子,急急奔了进来,垂手而立,说道:“师父相 召有何吩咐?”   知命子道:“你取纸笔等文房四宝来。”   那道童应了一声缓步退出,片刻之后,手托文房四宝而入。   李文扬提笔写了三种药物之名,然后,抓到雪媚,把那书信系在哪只白色的八哥足上, 说道:“此鸟极是通灵,而且续飞力十分惊人,不论行程多远,从来是一气飞到。”手腕一 抖,雪儿震翼破空而去。   于小龙童心未退,对那雪媚儿甚是喜爱,不自觉的追了出去,但见白羽两展,笔直而上 ,眨眼之间,没入了云层之中。   那青衣女望着于小龙的背影,一嘟小嘴巴,说道:“哼!有什么好瞧的,没有出息。”   她说的声音虽然低沉,但于小龙的耳目,何等灵敏,听得字字入耳,回过头来,冷冷的 望了那青衣少女一眼,缓步向林寒青身侧走去。   李文扬目睹于小龙脸色赤红,心中似是甚为激动,生恐两人再吵了起来,赶忙岔开话题 ,拱手对那知命子一礼,说道:“观主久居金陵,可知那桃花居中的隐密么?”   知命子道:“久有耳闻,但却未曾目睹。”   李文扬道:“晚辈倒是亲眼看到了几宗可疑之事……”语音激一停顿,又道;“不过那 主事之人,似是一位极善心机的厉害人物,不但防护谨严,而且布设的不着痕迹,不深入留 心,很难看得出来。”   知命子道:“这么说起来,林公子那千年参丸,亦是桃花居中人盗窃的了?”   李文扬略一沉吟,道:“那倒不是,那窃药之人,似是已追踪林兄甚久,适巧在桃花居 中下手而已……”目光缓缓凝注到林寒青的身上,接道:“林兄在无意之中,却安排了一场 二虎相斗的好戏,而且这场好戏的序幕,已然展开,只等待舍妹赶来金陵之后,咱们就可以 决定是否参与这场搏战之中?”   林寒青愁锁的眉头,突然展动了两下,欲言又止。   他甚少在江湖之上走动,对江湖上的奸诈、险恶,所知不多,李文扬大赞自己预布二虎 相斗一言,大为不解,但他素来不喜多话,欲问又休。   李文扬似是已看穿了林寒青的心理,微微一笑,道:“林兄可是怀疑兄弟所说的话么? ”   林寒青道:“在下只有些不解玄机。”   李文扬道:“那窃取林兄参丹之人,留下了一方素帕,在那方素帕上大胆的留下了标识 ,这说明对方大有来头,敢作敢当,而且事出预谋,早有准备。”   林寒青点头应道:“李兄高明。”   李文扬道:“桃花居中之人,亦似是早知道了林兄身怀参丸之事,只是他们下手晚了一 步,被别人捷足先得,而且他们原定劫夺林兄参丸之策,也因林兄参丸的提前失窃,空费了 一场心机,事出预料之外,又正值他们首脑集会之期,主事无人,措手不及,便宜了那两个 窃药男女,得以从容逸走。”   林寒青道:“李兄的卓识明见,使在下五体投地。”   李文扬道:“桃花主事首脑,规令森严,此事可由那二女坚决赴死之情,加以证实,林 兄赠以窃药人留下的素帕,固可救了二女之命,但也将引起挑花居和窃药人之间一场纷争… …”   知命子突然插口接道:“只怕也要替青云观带来了一场麻烦。”   于小龙茫然问道:“怎么又会给青云观带来了一场麻烦呢?唉!我是越听越不明白了。 ”   他虽然聪明绝伦,但究是童心未脱,对武林中这些斗智行谋之事,一时间,那里能够了 解?   如命子微微一笑道:“桃花居守护森严,布置的不露一点痕迹,那证明他们极不愿别人 知道那桃花深处,窝藏着一处发号施令的绿林大寨,你们发觉了他们的隐密,他们决然不会 这般轻易的放过你们。”   李文扬道:“在下料他们还无暇顾及此事,林兄在桃花居中施展出几手震骇世俗的武功 ,足以使他们减少去轻敌之心,但他们目下志在参丸,高手势非集中抢夺那参丸之上,我想 那桃花居主事人,还不敢糊涂到二面分袭强敌……”   他挥动了两下折扇,大声笑道:“青云观主在江南武林道上,名重一时,桃花居中主事 人,要动青云观,必先得想上一想。”   知命子淡淡说道:“不来则已,来则如排山倒海,狂风骤雨。”   李文扬道:“现生放心,我李文扬招惹出来的麻烦,决不袖手旁观。”   知命子突然抬头,望望天色,道:“周大侠快要醒了,贫道要去病室中探视一下,诸位 请在此稍坐片刻。”   林寒青突然插口说道:“老前辈,在下可否跟去看看?”   知命子微一沉吟,道:“好吧!但他此刻尚在晕迷状态之中,不直去人太多,惊扰到他 。”   李文杨笑道:“我等在此相候,林兄一人随去就是。”   知命子道:“周大侠伤势如无变化,贫道去去就来。”站起身子,举步向外行去。   林寒青紧随身后行去。   穿过了两座庭院,直入大殿,林寒青看的暗暗奇怪,付道:“怎的把周大侠重伤之躯, 放在这大殿之中。目光转动,只见空旷的大殿之中,除了那些高大的神像之外,别无他物。   只见知命子直对那神像走去,身于一转,隐入了神像之后,探出手来一招,立时又隐失 不见。   林寒青空然加快了脚步,疾奔过去。   原来,这神像和大殿后壁之间,有着一段距离,这时那后壁正中所在,已然启开了一座 门户,知命子正站在门外相候。   林寒青抢行两步,走了过去,只见一层层的石级向下行去。   知命子轻轻叹息之声,道:“周大侠生性耿直,疾恶如仇,绿林道中之人,伤在他手下 的不知凡几,他的声威,数十年来,一直震荡着江湖,但他的仇人也遍布大江南北,贫道昔 年两得周大侠插手,保得一条性命,此时贫道虽已看破了红尘中事,跳出三界外,不再置身 于江湖是非之中,但面对昔年的救命恩人,贫道怎能不尽心力……。”说着之间,缓步向前 行去。   林寒青刚刚下得两层石级,忽见知命子回手在壁间一拂,那扇开启的门户,突然自动的 关闭了起来,长长吁一口气,接道:“贫道在江南武林道中,虽然颇具微名,但周大侠结仇 太多,而已他的仇人之中,不泛武功维高的盖代魔头,何况他身受重伤之事,已经传播到江 湖之上,被贫道救回青云观的消息,只怕也泄露出去,因此,贫道不得不严密戒备,唉!这 一段时日之中,贫道无时无刻不在耽心着周大侠的安危。”   林寒青静静的听着,未置可否,也未插一言,神情间仍然笼罩着一展淡淡的忧郁。   转了几个弯子,南道突然又向上升去,丈余外处,突呈开闸,两个道装佩剑的少年,并 坐一道石阶上,一见知命子,立时还了上来。   知命子低声问道:“周大侠的伤势怎么样了?”   左面一个年纪稍长的道童答道:“未见恶化,也无起色。”知命子道:“他可曾清醒过 么?”   那道童道:“没有,服药之后,一直未睁过一次眼睛,但他呼吸均匀,似是睡的极为香 甜。”   知命子举手示意林寒青不要说话,转步向前行去。   两个道童转身抢上石阶,在壁间一推,一扇石门应手而开。   门里面是一座市设雅静房间,靠左面一角落,突立一座五尺高低的石鼎,一座宽大的木 榻上,仰卧着一个高大的身躯。   那人的身上,包满了裹伤的白绢、头脸上也包着白色绢布,全身上下似乎都为白色的绢 布裹满,显然他全身都有着极重伤势。   隐隐可闻低弱但却均匀的呼吸之声,他睡的似甚沉熟。   知命子低声说道;“这是贫道修习内功的丹室,筑建的十分隐密……”一阵喝叱之声, 传了过来,打断了青云观主的未完之言。   知命子脸色一变,低声对那两个守在门口的道人说道:“你们出去查看一下。”   两个道人应了一声,疾快退去。   林寒青低声问道:“道长,可是有人模来了青云观么?”   知命子道:“来人不在观中,这座丹室,已通石室,在观后一座浅山之下,贫道为了周 大侠的安全,已把观中几名弟子,一齐派出去,在这丹室之上,派有两名巡守之人,这喝叱 之声由丹室之上传来,唉!这丹室筑建的虽然隐密,但因距离地面过浅,如是遇上了通达筑 建之学的高手,不难被查看出来。   林寒青双目神光闪动,低声问道:“道长,晚辈有两句不当之言,不知是该不该问?”   知命子缓缓颔首,道:“林公子请说吧!”   林寒青道:“这位周大侠和我们林家有亲么?”   知命子沉吟了一阵,道:“周大侠对你们林家有救命之德。”   林寒青微微一怔,道:“道长何以识得家母,自晚辈记事以来,家母从未离开过枫叶谷 中一步。”   知命子脸色转变的异常沉重,缓缓说道:“你母亲当真没有告诉过你昔年之事?”   林寒青道:“没有,晚辈离家之时,家母曾经含泪相嘱,要晚辈无论如何把那一瓶千年 参丸,送交道长,却不料被人窃盗而去。”   知命子长长叹息一声,接道:“孩子,你是个命运很苦的人,唉!贫追昔年入玄门之前 ,和令尊令堂,同门学艺,令等小我三岁,排名第二,令堂的年龄最轻,我和令尊都叫她三 妹……”他脸上突然泛现出一片光彩,似是往事仍在他心中留下了美丽、鲜明的记忆。   林寒青突然接口说道:“我那爹爹呢?”   知命子道:“死了。”   林寒青道:“什么人害死了他?”   知命子道:“唉!此事说来话长,一言难尽,令堂迟迟不肯把此事告诉于你,定然有她 的苦心。”   林寒青正待答话,突听一阵步履之声,传了进来,一个道装少年,急奔而入。   知命子道:“可是有人找入观中来了?”   那道装少年道:“咱们青云观,已经被人重重围了起来,李相公已和来人答上了话。”   知命子道:“来人什么样子?”   那道装少年答道;“那为首之人,四旬左右,身材高大魁梧!”   知命子回顾了木榻一眼,低声对那道装少年说道:“你留在此地,照顾周大侠……”目 光一转,移注到林寒青的脸上,接道:“咱们出去瞧瞧看,来的是那一道上人物?”当先迈 步行去。   两人匆匆出了甫通:开启了大殿密门,已听到争吵之声,传了过来。   一个粗重的嗓门,破锣般的声音,高声喝道:“李公子竟然和青云观主,有着这等深厚 的交情,实是出了兄弟的意料之外。”   李文扬答道:“天下事,有很多难以预料,以张兄在江湖上的身份、声威,竟然甘愿为 人爪牙,倒也是出了兄弟意料。”   那粗重的嗓门怒声吼道:“在下一口一个李公子,李公子却出口伤人,难道李公子认为 兄弟,当真害怕黄山世家不成?”   知命子回头对林寒青道:“非到必要,且匆出手。”   林寒青道:“晚辈遵命。”   知命子弹了弹身上灰尘,步出大殿。   林寒青缓步随行身后,出了殿门,只见李文扬带着于小龙和那青衣姑娘,一字排列在大 殿前面的行人道上,拦挡住一群疾服劲装的大汉。   那为首之人,身高八尺,虎背熊腰,脸色赤红,虬髯绕颊,背上背了一个金光灿灿的巨 轮,腰间围了一把缅铁软刀,神威凛凛。   只听李文扬呵呵一阵大笑,道:“张兄言重了,金轮神刀之名,江湖上有谁不知,黄山 世家,如何能摆在你张兄的眼下。”   那大汉冷笑一声,道:“兄弟极不愿和黄山世家结下梁子,我们找的青云观主,李兄最 好是不要多管闲事,惹火上身,那又何苦?”   李文扬微微一笑,道:“百年以来,黄山世家以管闲事传诵于世,先祖的遗规,兄弟岂 敢不从。”   那大汉还未答话,青云观主已高声接道:“张大侠别来无恙,不知大驾光临,有失迎迟 。”   那大汉环目转动,打量了知命子和林寒青一眼,抱拳道:“特来拜望观主。”   知命子合掌说道:“不敢,不敢,有何见教?”暗中却施展“传音入密”之术,对林寒 青道:“此人乃江南武林道上,有名难惹人物,人称金轮神刀张大光。”张大光敞声一阵大 笑,道:“无事不敢惊扰观主清修,今日造访,想请教道长两件事情。”   知命子道:“有何教言,贫道洗耳恭听。”   张大光道:“兄弟要事先说明,在下此事,并非本意……”   知命子道:“这么说来,张大侠是奉命而来了。”   张大光那赤红的脸上,泛起一片羞愧之色,轻轻咳了一声,道:“正是奉命而来。”   知命子缓步迎了上来,一面笑道:“不知奉何人之命?”   金轮神刀张大光突然仰首望天,缓缓说道:“当今武林之世,能够命兄弟之人,有得几 个……”   知命子笑接道:“是以贫道有些不解了。”   张大光道:“观主不用冷讽热嘲,你只要知道在下是奉命而来,也就够了。”   知命子道:“张大侠既不愿说出奉了何人之命,贫道自是不敢相强,但不知见教何事? ”   张大光道:“第一件事,向观主打听一个人的下落。”   知命子笑道:“贫道早已挑出武林是非,不闻问江湖中事,除了三五故友偶相走访之外 ,已不和武林同道往来。”   张大光道:“观主倒是推得干净,但兄弟打听之人,除了道长之外,却是很少有人知得 了。”   李文扬一看青云观主和张大光答上了话,自己究竟是客居身份,不便强自出现,喧宾夺 主,只好退到旁边,默不作声,冷眼旁观.   知命子略一沉吟,肃容说道:“是那一位?”   大光道:“那人大大有名,声威远播,南七北六一十三省武林道上,无人不晓。”   知命子道:“张大侠不用绕圈子了,那人究竟是谁?”   张大光道:“铁面昆仑活报应神判周簧。”   知命子微微一笑,道:“果然是一位誉满天下的高人,万家生佛,是非神判,铁面无私 ,绿林道闻名丧胆……”   张大光接道:“兄弟不是听观主说道来了,我要问道长的是周簧的下落。”   知命子神情从容的笑道:“武林中盛传其人之名,可惜贫道却无缘一面。”   张大光脸色一变,冷冷说道:“观主请睁开眼睛瞧瞧,有道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知命子目光环转,四顾一眼,说道:“白日青天,朗朗乾坤,好一片清明世界。”   张大光冷冷说道:“青云观佳木葱茏,但却当不得一把无情之火。”   知命子笑道:“张大侠可知道这放火之前呢?”   张大光厉声说道:“可是要兄弟先杀几人么?”   知命子道:“不错,放火先得杀人……”   李文扬冷冷接道:“杀人必得偿命!”   张大光环目中杀机闪动,凝注着知命子,道:“兄弟是看在咱们昔年一场相识的份上, 才不惜苦口婆心。”   知命子接道:“盛情心领,感激不尽。”   张大光道:“周簧外中一十七剑,内受三阳掌力所伤,莫说是血肉之躯,就算是铁打金 刚,也难逃得性命,观主维护一个重伤待毙之人,未免太不值得了……”   语音微微一顿,又道:“也许他早已死去,观主为了保护一具尸体,树下强敌,智者不 取。”   知命子道:“强如你金轮神刀张大侠,贫道也无能找出一位周大侠来顶数。”   张大光回目一掠身后八个高矮不同,肥瘦各异的大汉,冷冷说道:“观主可听过东海双 蛟之名么?”   知命子心头一震,神色为之大变,但瞬息之间,又恢复了镇静之色,说道:“贫道不问 江湖中事久矣!对近年崛起武林的高人,甚少听闻。”   张大光纵声大笑,道;“道长已色厉内连,尚望你再思兄弟之言,为着一具尸体,何苦 树下强敌。”   于小龙忽然插口说道:“哼!你这人罗罗嘻嘻,说起来没个完,快些给我滚出去!”   张大光目光一转,投注到于小龙脸上,怒声喝道:“好胆大的娃儿,你是什么人的门下 ?孺子黄口,杀你不武,这笔帐当记你师父头上。”   于小龙冷笑一声,耸了耸肩头,道:“你不用找我师父,找我也是一样。”   张大光眉宇间杀机泛动,但瞬息间又平静下去,显然,他对青云观主的威名,有着甚大 的顾虑,不理于小龙,却拱手对知命子道:“和兄弟同来的八位朋友,都是东海双蛟门下— —”   微微一顿之后,又道:“观主还请三思,为一个奄奄一息之人,是否值得和东海双蛟这 等强敌,结下势不两立之仇?”   知命子淡淡一笑,道:“任张兄舌翻金莲,贫道未见过周大侠,也是枉然。”   那排在张大光身后的八个大汉,似已忍耐不下,为首之人,冷笑一声,说道:“既然事 情难以善结,张兄不用再好言劝说了。”   金轮神刀张大光高声接道:“如若兄弟没有确实的消息,证实那周簧在你青云观中,兄 弟也不敢借事生非,打扰观主,眼下事情已成僵局,如若观主坚持不肯说出周簧下落,那就 不能怪我张某人不够朋友了!”   林寒青仍然是一副愁眉不展的忧郁神情,呆呆的站着不动,对眼下的争吵之事,一副漠 然无睹之态。   知命子仰脸望天,缓缓说道:“贫道虽已跳出三界以外,不问江湖是非,但也不愿受人 要挟,张大侠这等步步逼迫,未免欺人太甚了?”   张大光冷冷说道:“观主执意不听兄弟良言,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缓步向后退出八尺。   这帮人未到青云观前,早已商议好了,先礼后兵,先由金轮神刀张大光指名索人,青云 观生知命子如若坚不买帐,再由东海双蛟门下弟子出面,以武力解决。   但大出张大光意料之外的,是黄山世家的李文扬,竟然不早不晚的赶来此地,这一世家 ,在武林之中侠名远播,历数代威名不衰,而武功博杂,交游广阔,各大门派,以及江潮正 道人物,大都和黄山世家,有着极为深厚的交情,绿林道上人物,一提起黄山世家,无不退 让三分。   但东海双蛟门下,却是未把李文扬看在眼中,张大光向后一退,立时缓步向前通进。   张大光施展“传音入密”之术,低声对东海双较的门下说道:“那身着长衫,手握折扇 的少年,乃黄山世家中第三代弟子,家学渊博,不可轻敌,看他神情,似是已决心要帮助青 云观主,和咱们为难,此人年纪虽是不大,但却是不可轻视之敌,诸位要小心一点了。”   东海双蛟门下的八大弟子移步欺进之时,已然齐齐拔出了兵刃,大有立时出手之势。   知命子表面之上,虽仍保持着镇静神情,心中却是暗自愁虑,东海双蛟,虽然是近年崛 起江湖的边荒水寇,但势力却已侵入江南武林道上,凶威所指,无不慑服,心想这一战不论 胜负如何从今之后,青云观这片清静之地,必将兵连祸结,永无宁日。   只听那为首大汉高声喝道:“杂毛老道,还不亮出兵刃受死,等待什么?”   知命子肃然的脸上,泛现出一股怒意,冷冷说道:“贫道托身玄门之日,已然封剑不用 。”   那为首大汉右手中握着一只龙头金丝软鞭,手腕一振,软鞭抖得笔直。接道:“你要自 取死路,怪不得人!”   只见一个道装少年,急急奔了过来,手中捧着一柄拂尘,递到了青云观主面前。   知命子缓缓从那道装少年手中取过拂尘,肃然说道:“贫道和东海双蛟,素不相识,更 谈不到恩怨二字。”   那为首大汉接道:“如若你肯说出那周簧下落,家师等不但不会开罪观主,且将和观主 进而论交。”   知命子仍然是一脸庄肃颜色,淡淡说道:“和东海二蛟论交,贫道也不敢高攀,但愿不 要彼此为敌,已经够了。”   那为首大汉怒声喝道:“好大的口气,今日如不把你这座青云观踏为平地,东海双蛟的 门下,还有何颜在江湖之上立足。”一抖软鞭,笔直的点去。   知命子微一侧身,手中拂尘疾卷而起,斜斜向那软鞭之上缠去。   这一柄小小拂尘,握在知命子的手中,威势不输刀剑之类的兵刃,一拂之间,力道强劲 绝伦,快如电闪,卷在了那大汉的软鞭之上。   那大汉心头虽然大为震骇,但口中却冷哼一声,猛然一挫腕势,硬把击出的软鞭向后收 了回去。   那拂尘乃是异常柔软之物,缠在软鞭之上,坚牢异常,那大汉一挫腕势,虽然把软鞭收 了回去,但却无法把缠在软鞭上的拂尘抖震开去。   知命子突然一震手腕,内力骤发,向后一带,双方彼此用力一扯,知命子纹丝不动,那 大汉却被带的马步浮动,向前一栽。   那为首大汉一招之间,吃了这大的苦头,心中大为忿怒,大喝一声,呼的一招“横扫千 军”击了过去。   知命子拂尘一挥,一招“平步青云”突然飘飘而起,避过一招。   那大汉连发两招,均未击中强敌,心中更是恼怒,软鞭运转,呼呼风啸,刹那间幻飞起 漫天鞭影,排山倒海一般,直向青云观主罩了过去。   知命子身法灵活,行云流水一般穿行在那漫天的鞭影之中,手中拂尘轻挥谈扫,但却把 那大汉凌厉的鞭势,化解于无形之间。   金轮神刀张大光冷眼旁观,心中暗生凛骇,忖道:青云观主的威名,果非虚传,再有黄 山世家的李文扬从中相助,插手其间,看来今日这场纷争,只怕难以讨得便宜……   付思之间,突听那施鞭大汉冷哼一声,缠战之势,陡然分开。   凝目望去,只见知命子肃然的脸上,泛现出一片青白之色,冷冷说道:“贫道虽无伤人 之心,但却不愿伤于人手,你再三施展毒手相迫。自是怪不得贫道了。”   原来,拥施展软鞭的大汉,久战不胜,突出奇学,暗运功力,施出“阴风指”,陡然点 出一指。   他在纵横的鞭影中,突施绝技,果然一击得手,知命子只觉一股阴寒的暗劲,正撞肩头 之上,心知已受对方的外门毒功暗算,不禁激动杀机,强提其气,稳住伤势,反手一招“天 河垂钓”,拂尘抵隙而入,正击在那大汉后背之上。   他在重伤之下,出手甚重,那根根鬃尾细丝,都贯注了强劲的内家真力,那手执软鞭大 汉,实未料到,对方在中了自己东海“奇技”阴风指后,居然还能运功反击,只觉一阵奇疼 攻心,拂尘击中之处,登时皮裂肉绽,鲜血淋漓。   东海双蛟门下,眼看首座师兄吃了大亏,齐齐挥动兵刃冲了上来,准备联手而出。   李文扬冷笑一声,道:“东海双校门下教出来的弟子,竟然是以多为胜的无耻之徒,可 是想群殴么?”   那青衣少女和于小龙,早已看的心头难耐,急欲出手,只是没有出手机会,李文扬这一 接口,两人不约而同的一齐跃出。   两支剑卷云飞雪,左右夹击,分向对方攻去。   于小龙刚才吃了那青衣少女一顿排头,心中窝藏了一肚子气,诚心要占先着,借这和强 敌动手的机会,给那青衣女一点眼色看看,长剑一探之间,抢先向最前一个大汉的前胸刺去 。   那青衣少女起步略晚,剑势反被于小龙跃起之势所阻,但她却又不甘就此停手,剑锋一 转,反向那身受重伤的大汉攻击。   这一对小儿女,年纪虽然不大,但一个家学渊博,已得真传,一个是名师苦心培育的高 足,两人都是从不解事时,已开始奠基,学武的时间,和年龄几乎是无分轩轾,又都是好胜 心极强之人,一出手,竟都是生平绝学。   那当先冲上的大汉,心中只防备李文扬和知命子,根本未把于小龙放在心上。   眼看于小龙挥剑刺来,随手一挥手中雁翎刀,一招“大鹏展翼”,大开大阖的斜封上去 ,心想这一击纵然不能把于小龙手中宝剑震飞,至少可把他手中长剑弹震开去。   那知这一念轻敌,竟招致杀身之祸。   只见于小龙疾刺而出的剑势,忽然一偏,斜里上撩,人随剑进,剑护身躯,当的一声, 竟把雁翎刀滑封到一侧。   那大汉觉出情势不对时,已是晚了一步,雁翎刀已被于小龙长剑封出门外,一时间收刀 不及,匆忙应变,疾退三步。   于小龙剑如附身之影,陡然向前一送“春云乍展”,幻起了一片剑芒,不容那大汉再变 身法,剑势抢先疾变“玉女投梭”,寒光一闪,应声响起了一声惨叫,锋镝直穿前胸,力透 后背,血喷数尺,尸体栽倒。   他一剑伤敌,心头大感舒畅,洋洋得意的回头望去。   目光到处,只见那青衣少女手中的寒芒疾转如轮,那已受重伤大汉手中软鞭还未及举起 ,剑势已逼近身侧,寒茫盘旋,生生被截作两断。   李文扬看的一皱眉头,还未来及开口,耳际间已响起两声厉叱,一把厚背鬼头刀,一只 亮银链子枪,挟带着一阵卷风轻啸之声,齐齐攻向那青衣少女。   那青衣少女宝剑疾翻,身随剑转,灵巧异常的避过雨般兵刃,剑势一转,“云龙三现” ,幻起了一片剑花,分向两人袭去。   于小龙更是大奋神勇,左手一翻,拔出肩上铁笔,笔攻剑斩,分袭四个大汉。   东海双故门下八个弟子,已然死去了两个,余下六人,两个和那青衣少女打在一起,干 小龙则独斗四人。   林寒青凝神注视着场中的搏斗情势,暗自运气戒备,只要一发觉于小龙有不支情形,立 时出手相助。   金轮神刀张大光神色紧张的凝注着场中搏斗的情势,青云观生知命子征誉满江湖,武功 高强,早在他预料之中,但于小龙和那青衣少女的凌厉划招,却是大大的出了他意料之外, 但见两人剑势翻飞,以寡抵众,不但毫无败象,而且攻多守少,东海双蛟门下虽然以六攻二 ,仍是无法抢得上风,愈看愈是惊心,暗道:对方尚有两人未曾出手,黄山世家的李文扬, 乃江湖上出了名的难惹人物,武功决不在青云观主之下,那白衣少年气定神闲,决非等闲之 辈,看来今日这一战,败多胜少……   付思之间,忽听于小龙大喝一声,一剑“流云掩月”,长剑幻起了一片蒙蒙的剑气,大 片白芒,掩袭而至,铁笔暗藏于剑光之下,笔锋到处,惨叫震耳,东海双蛟门下,又一个血 溅当场。   那青衣少女眼看干小龙连连抢去先着,又伤了一人,心中又急又气,宝剑突变,施出家 传绝技“一帆普渡”,剑势挥转之间,寒光大盛,拨开链子枪,人剑并进,剑锋抵隙而入, 逼开雁翎刀,斜斜斩下。   一声惨叫,那手握雁翎刀的大汉,竟然被斜肩劈成两半。   东海双蛟门下八大弟子,转眼间伤了一半,金轮神刀张大光再也沉不住气了,摘下背上 金轮,抖开腹中缅刀,厉声喝道:“住手!”   四个激战中的大汉,眼看师兄弟伤亡一半,心中惊痛交集,但这一对金童玉女般的娃儿 ,武功既好,出手又狠又辣,再打下去,唯有死亡一途,听得张大光大喝之声,立时借阶下 台,各自急攻一招,疾跃而退。   于小龙和那青衣少女正待追赶,却被李文扬、林寒青双双喝止。   那青衣少女望着横在眼下的尸体,忽的展颜一笑,道:“东海双蛟门下弟子,原来都是 这等脓包,哼!这点武功,也敢到青云观来丢人视眼。”   于小龙耸耸肩头,扬剑指着金轮神刀张大光笑道:“你摘轮抽刀,吹胡子瞪眼,可是感 觉到心中不服气么?那就不妨自己上来试试,别让这些蛟子蛟孙们白送命了。”他言来神色 自若,但语气的尖薄刻毒,尤过那青衣少女。   金轮神刀张大光,目光一掠那横在地上的尸体,冷笑一声对青云观主说道:“东海双蛟 门下这一笔血债,记到青云观主的名下了,不出十日,东海双蛟自会亲临青云观讨取这笔血 债。”   知命子目光何等锐利,早已看出了张大光在自找台阶,淡然一笑,道:“贫道自封剑归 隐以来,从未再伤过人,张大侠尽管请使吧!”   张大光还刀入鞘,说道:“兄弟见到东海双蛟之时,自当据实相告今日之情。”转身向 观外行去。   这几人来的气势汹汹,但却闹个灰头土脸而去。   于小龙一摆宝剑,喝道:“站住……”仗剑追了上去。   知命子拂尘一挥,低声说道:“放他们去吧!”   于小龙狠狠地瞪了知命子一眼,缓缓把长剑还入鞘中,显然,他对知命子的放走之举, 大为不满。   知命子微微一笑,目光一掠于小龙和那青衣少女,说道:“两位小小年纪,竟然有这等 精奇的剑学,假以时日,不难成为一代名剑。”   于小龙对知命子的夸奖,毫无欢欣之害,摇着小脑袋,说道:“放他们回去,正好替东 海双蛟留几个带路之人,不错啊!”   林寒青心知这位师弟年纪虽小,但心情却是高傲得很,除了师长和自己之外,谁的话也 不愿听,怕他口不择言,冲撞起知命子来,赶忙接口叱道:“龙弟,不许胡说!”   于小龙虽是顽皮倔强,但对待林寒青却是恭敬柔顺,不敢顶嘴,当下住口不言。   李文扬一拱手,笑对知命子道:“不是在下帮助那位于兄弟说话,你这般的放走他们, 实在是太便宜了。”   知命子淡淡一笑,道:“周大侠复醒在即,贫道必须得入室守候,不宜和他人再行动手 了……”目光一转,低声接道:“因此,周大侠是否有药物相救,很难预料,怕一旦打起, 误了大事。”   李文扬道:“其实只要道长不要出手拦阻也就是了,哪里要道长亲自出手。”   知命子道:“诸位先请入室中小坐片刻,贫道去瞧瞧周大侠的伤势就来。”   李文扬点头一笑,带着青衣少女,大步行去。   林寒青低声问道:“老前辈,咱可要同行么?”   知命子道:“这时周大侠苏醒之后能否活得,贫道也无把握,林公子同去一看最好。”   于小龙人小鬼大,虽未闻知命子提说到他,但似已自知不能同去,突然放步而行,追随 李文扬和那青衣少女的身后,直入西厢房去。   知命子、林寒青重入大殿,沿密道又回地下密室之中。   这时,那满身包着绢布的人,已然转过了身来,睁着一双环目,呆呆望着两人。   他头上也包满了白色的绢布,除口鼻和双目之外,都被那白绢密密封起。   他的眼睛虽然睁的很大,但却涣散无神,白绢空隙间,露出了几缕萧萧白发。   知命子黯然一叹,轻步走了上去,说道:“周兄元气未复最好是不要讲话。”   林寒青躬身一个长揖,道:“晚辈林寒青见过周老前辈。”   那老人圆睁的双目,眨动了两下,一缕微弱的声音,缓缓传入耳际,道:“我已经不行 了,道长不用再多费心机。”   知命子微微一笑,道:“周大侠只管安心养息,贫道已代周兄觅得疗伤灵药,三五日内 ,即可送到……”   周簧微弱的接道:“我知道我内外都受了致命的重伤,你不用再白耗心血。”   知命子道:“周兄应该相信我的医道。”   周簧缓缓合上眼皮,说道:“这娃儿是谁?”   知命子沉吟了一阵,道:“一位武林晚辈,乃贫道故交之子,周兄不宜再说话了。”   周簧果然不再说话,轻微喘息之声,传入了两人的耳际。   知命子轻轻一拉林寒青,缓步退出了密室,直奔待客西厢。 卧龙生《天马霜衣》 第 五 章   李文扬迎了上来,问道:“林兄见过周大侠了?”   林寒青道:“见过了。”   李文扬道:“他的伤势如何?”   知命子反口问道:“令妹至迟需得几日赶到?”   李文扬见闻广博,一听知命子反问之言,已知周簧的伤势有变化,略一沉吟,道;“如 若舍妹尚在家,以她脚程,快则三日夜,迟也不会超过五日。”   知命子道:“唉!只怕他已经等不及了!”   李文扬道:“怎么?他的伤势有了变化?”   知命子道:“他自被贫道敷过药物,养伤密室之后,神智从无今日这般清醒,贫道担心 他伤势要变……”   忽听一个沙哑的声音,传了进来,道:“你这小牛鼻子,也不睁眼瞧瞧你们这座荒山野 庙中,有几样值钱东西,还怕老夫输了你们不成……”   于小龙突然一侧身,疾如流矢般,跃出室外。   那青衣少女眼看于小龙急窜而出,生恐落后,紧随着疾向室外冲去。   知命子一皱眉头,道:“什么人?好大的嗓子。”举步向外走去。   李文扬道:“这声音好生耳熟,我去瞧瞧。”喝声中人已向外行去。   不见他撩衫奔行,但举动却是快迅如电,身形一闪,人已抢到青云观主前面。   林寒青突然低声说道;“老前辈留步。”   知命子左脚已跨出门外,陡然转过身子,道:“什么事?”   林寒青道:“晚辈那位小师弟,淘气得很,请道长多多照顾,他如问起晚辈,就说我守 护密室,侍奉周老前辈。”   知命子微微一怔,道:“你要到哪里去?”   林寒青凄苦一笑,道:“我要去追回那失去的一瓶参丸。”也不容知命子答话,飞身一 跃,破窗而去。   知命子急急叫道:“使不得。”纵身追出窗外。   两人相差也不过一刹工夫,但知命子追出后窗,只不过遥见一点白影,闪了几闪,隐失 不见。   他呆呆的站在屋顶上,自言自语的说道:“好俊的轻功,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 新人胜旧人。”   只听那沙哑的声音,传入耳际,道:“青云观主在么?”   知命子神智一清,赶忙跳下屋顶,跃入室中,关好后窗。   一阵步履声传入室中,夹着李文扬清亮的声音,道:“你这老偷儿跑到青云观来干什么 ?”   知命子转头望去,只见一个五旬左右的瘦矮老儿,留着一把山羊胡子,满脸倦容,一身 尘土,大摇大摆的和李文扬并肩而来。   于小龙和那青衣少女,紧随在两人的身后。   那矮瘦老者,突然大迈一步,跨入室中,也不容李文扬为他介绍,一抱拳道:“道长可 是青云观主么?   知命子合掌应道;“贫道知命子?尊驾贵姓?”   那矮瘦老儿微微一笑,道;“不雅得很,老偷儿杨清风。”   知命子道:“久仰大名了。”   杨清风目光流转,打量了房中布设,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访问观主一声,周大侠周 簧,可是落脚这青云观中么?”   知命子一皱眉头,道:“杨大侠问他则甚?”   杨清风道:“风闻他受仇家暗算,身受重伤,不知是真是假?”   他这等单刀直入的坦然问法,一时之间,真还使知命子无法作答,措词难筹,沉吟不语 。   李文扬接道:“怎么?老偷儿,你也作了东海双蛟的爪牙了?”   杨清风愣了一愣,迢:“老偷儿这名号虽然不雅,但自信还有几分骨气,李公子这话未 免问的太小觑我老偷儿了。”   李文扬道:“那你打听那周大侠下落作甚?”   杨清风突然放声大笑一阵,道:“首年老偷儿受过他救命之思,特地赶来探看一下,顺 便送上一瓶疗伤之药……”语音一顿,突转凄凉道:“万一不幸,周大侠已经去世,老偷儿 也要在他的坟前祭奠一下,聊表寸心。”   知命子道:“周大侠伤得很重,只怕不是一般药物能够奏效。”   杨清风道:“如是一般药物,老偷儿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送到青云观来。”   知命子道:“什么药物,可否先容贫道一看?”   杨清风探手人怀,摸出一个玉瓶,递了过去,道:“如若老偷儿没有走眼,这该是参仙 庞天化调制的千年参丸。”   于小龙目光一掠那玉瓶,立时惊叫道:“啊!是我们丢的千年参丸。”忽然想起了林寒 青,大眼睛四下一转,登时涌现出一脸愁苦,接道:“观主,我大哥哪里去了?”   知命子轻轻咳了一声,道:“他有事去了,就要回来。”伸手接过玉瓶,打开瓶塞,登 时满室清香扑鼻,点头说道:“不错,果然是当今武林中第一等疗伤圣品,参仙庞天化苦心 调制的千年参丸。”   杨清风一抱拳,道:“周大侠伤势好后,请代老偷儿问候一声,我这里告辞了。”转身 大步行去。   知命子高声说道:“杨大侠请留步片刻,贫道尚有事请教。”   杨清风停了下来,说道:“观主有何见教?”   他虽有不雅的偷窃之名,但做事讲话却是干脆利落,豪爽异常。   知命子长叹一声,道:“周大侠确在我青云观中,得你杨兄这一瓶千年参丸,周大侠一 条命算是捡了回来,贫道这里代为谢过。”说完,单掌合胸,欠身作礼。   杨清风哈哈一笑,道:“我者偷儿受过周大侠救命之恩,也该当一报,在下也不再打扰 观主,就此别过。”说完就走,转身急奔而去。   知命子望着杨清风的背影轻轻叹息一声,说道:“此人虽负偷儿之名,但为人却是豪放 得很。”   李文扬目光一转,不见林寒青,不禁一皱眉头道:“林兄哪里去了?”   知命子素来不善谎言,李文扬这一追问,立时张口结舌的答不出话,呆了半晌,才一跺 脚,道:“唉!他如多等候片刻工夫,也不会负咎而去了。”   李文扬吃一惊,道:“他到哪里去了?”   知命子道:“他因周大侠伤势严重,非得千年参丸始能相救,抱咎失药追寻遗失参丸去 了。”   李文扬道:“天涯茫茫——他要到哪里去找?”   知命子:“唉!阴差阳错的是这瓶失了的参丸,重又回到了我们手里。”   李文扬忽然惊叫一声,道:“糟糕!”   那一直未开过口的青衣少女,突然接口说道;“大表哥,什么事糟糕了?”   李文扬道:“林寒青外和内刚,表面上冷若冰霜,内心中却仁慈无比,虽然身负绝世武 功,却无法应付江湖上的险诈,何况……"   知命子似已经意会到李文扬言中的未尽之意,也不禁失声接道:“李公子可是怕他孤身 涉险去找那参仙庞天化么?”   李文扬道:“不错,这失去的参丸,又如投在海中的沙石,天涯辽阔,他又毫无可资追 寻的线索,如何一个找法,但想到此丸乃参仙庞天化炼制之物,极可能去找庞天化了。”   知命子眉宇间泛现出一股焦急之情,道:“果真如此,那就危险太大了。”   李文扬叹息一声,道:“庞天化孤方自赏,从不和武林同道来往,只怕家母也不识他。 ”   知命子接道:“据贫道所知,中原武林同道中,和参仙庞天化攀得上交情的,只有武当 派外家名宿,十方老人桑南樵。”   李文扬接道:“十方老人桑老前辈,在下倒是识得,只是此人有如闲云野鹤,行无定处 ,一时那里去找?”   忽听那青衣女失声叫道:“啊!那小鬼头哪里去了?”   李文扬、知命子同时听得一怔,转脸看时,果然于小龙已然不见。   李文扬一跺脚,道:“该死,倒是忘记留心他了。”   那青衣少女道:“咱们快些追吧!”   李文扬道:“其人轻功不弱,只怕此刻已走出数里之外,咱们哪里还能追赶得上?”   知命子道:“唉!当真是一误再误,贫道一生之中,就未作过这等糊涂之事。”   且说林寒青离开了青云观后,一路施展轻功提纵身法,疾如破空流矢一般,直向江岸奔 去。他为了赶路,避开了人行官道,认定了方向越岭而行。   一路上从不停歇,赶到江边,已累得汗水湿衣。   他捧起江水,冲洗下脸上汗水,使自己的神智冷静了下来。   抬头看去,只见一叶渔舟,远行在十丈左右。   林寒青目光过人,凝神望去,只见那般梢之上,站着一个身披袈衣,头戴竹笠的老人, 立时一提丹田真气,喊道:“老伯伯,可否把渔舟驶过来,载带在下渡过江面,当重金相谢 。”   他喝的声音,听起来不大,但远隔在十数丈外的老人,在江涛奔腾声中,仍听得异常清 楚。只见他收了渔网,转过身来,打量了半天,才看到林寒青,摇橹缓缓驶来。   那渔舟距岸尚有二丈多远,林寒青已迫不及待飞跃而上。   他轻功绝佳,落在那小小的渔舟之上,有如轻叶飞絮,小舟动也不动一下。   那老人大为惊愕的打量了林寒青一眼,道:“啊!年轻人,你可是会飞么?”   林寒青淡淡一笑,道:“我不过练过几天武功罢了,有劳老伯伯把我送过江去,我有桩 紧急之事要办。”   那老人点点头,双手摇橹,向对岸划去。   林寒青目往那滔滔江流,看了一阵,脸色忽然大变,一伏身,钻入舱中,闭上双目,倚 在舱壁上,脸上一片青白。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光,突然那老人叫道;“相公,船已靠岸了”。   林寒青睁眼望去,只见太阳已然偏西,当下纵身一跃,飞登上岸,探手从怀中摸一块金 锭说道:“老伯伯,这点银钱,酬作酒资,谢谢你啦!”转身大步行去。   那老人接过黄金,定睛一看,立即高声叫道:“太多了,老汉如何能受?”   林寒青头也不回的大步行去。   他心急如焚,匆匆而行,直向桃花店中奔去。   桃花依旧,盛放迎风,桃花店仍然是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   林寒青略一犹豫,直向店中间去。   他心中对桃花店,早已有了个概略之念,绕过那环绕桃林建筑的酒棚,直向桃林深处行 去。   白石小径上,飘落了几片早谢的花瓣,曲转在密茂的桃林中。   转过了几个弯子,到了一处岔道所在,林寒青停下脚步,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形势,沿着 正中一条道上行去。   这景物幽美,花红草绿的桃花林中,看似悦目如画,毫无戒备,实则每一段距离之中, 都有着森严的戒备,林寒青行约四五丈远近,忽由两株巨大的桃树之后,转出来两个身着青 衣的少年。   这两人年龄都在二十左右,长的甚是俊秀,只是眼神闪烁不定,隐隐流现凶光,面色苍 白不见血色。   林寒青目光一掠两人,仍然举步行去。   两个青衣少年忽然转入路中,挡住了去路,笑道:“客人要到那里去?”   林寒青冷漠说道:“飞翠楼。”   两个少年同时微微一愕,道:“飞翠楼?”   林寒青默然不语,只把两道凌厉的目光,投注两人身上。   两个少年,打量林寒青一阵,左首一人缓缓说道:“大驾可是要造访绿绿姑娘么?”   林寒青微一点头。   两个少年相互望了一眼,道;“绿统姑娘的约会,已定到三日之后,有劳大驾留下姓名 ,三日之后再来。”   林寒青冷冷说道:“在下今日非得见她不可!”举步向前行去。   两个少年四顾一眼,不见人踪,立时欺身而上,左掌一挥,疾向林寒青前胸迫去,口中 冷冷喝道:“站住!”   林寒青右手飓然而出,抓住了左面~人,默运内力,向前一带,横向右面一人撞击。   那人只觉半身酸麻,全身力道完全失去,才知遇上了高手,心头大为震骇。   右面一人眼看同伴的身子,硬向掌势上面撞来,只好一收掌势,急跃而退。   林寒青早已成算在胸,那还容他逃走,右手松开,急跃而上,一把抓住了那人衣领,低 声说道:“动一动我就震断你的心脉,要你立时气绝当场。”   那少年果然不敢再动。   林寒青随手一掌,拍在那少年背脊之上,说道:“你们两人都被我震穴斩脉的手法,伤 了要穴,七日之内,不能妄运真气,和人动手,否则吐血而亡。”   两个少年穴道虽然受制,无能反抗,但双目中却流现出一片狡诈的光芒。   林寒青冷冷说道:“你们如若不信,不妨暗中运气试试。”说完之后,推活了两人穴道 。   那两个少年依言一试,暗提真气,果觉背脊之上,两处要穴凝血不行,真气倏然中断。 心头大为震骇,立时改颜相向,欠身说道:“我等有限不识泰山,尚望大驾恕罪。”   林寒青冷漠的说道:“暂时委屈你们一下,待我离开之时,再解开你们被点的穴道。” 向前行了几步,突然又回头说道:“记着你们两人的生死,已完全操在我掌握之中,半月之 内,伤穴不解,太阴经脉,即将凝结爆伤,终生一世,不能再习武。”   两人虽然默不作声,但却连连点头。   林寒青不再理会两人,大步直向飞翠楼前走去。   一片高耸的青竹,环绕着一座高楼,两扇青竹编成的篱门,半掩半闭。   林寒青一推篱门,大步行了进去。   一个容貌清秀的小婢,快步走了上来,欠身说道:“大爷,你可走错门么?”   林寒青冷漠一笑道:“这可是飞翠楼?”   青衣小婢道:“不错,客人要找那一个?”   林寒青道:“绿绫。”举步向前行去。   那青衣小婢,急急说道:“姑娘没空,请客人留下名,改日再来吧!”   林寒青道:“我今一定要见她。”   那青衣小婢道:“不行,姑娘眼下正在筵客。”   林寒青不再理她,大步行入厅门。   大厅中一色的紫绫垂遮,四张红漆太师椅上,却摆了雪白的坐垫,四个壁角,放置了四 座盆花,香气浓郁,扑鼻沁心。   除了这华贵摆设之外,广敞的大厅上,寂无一人。   林寒青目光一转,只见大厅左侧近壁,有一座白绫铺垫的木梯,立时举步而上。   走完了十八层木阶,又是一座敞厅,九个浓装少女,一排共坐在敞厅一侧,看到了林寒 青,立时一涌奔来,联肩并立,拦住去路。   正中一婢打量了林寒青一眼,缓缓伸出玉掌,道:“拿来!”   林寒青冷冷的说道:“什么?”   那正中婢女似是群婢之首,柳眉儿扬了扬,道:“姑娘的筵客请帖?   林寒青摇头答道:“没有。”   那婢女道:“没有受召之帖,来此作甚?”   林寒青转眼望了望那上登三楼的木梯,道:“我要找一个人。”   群婢齐声喝道:“找什么人?”   林寒青道:“绿绫。”右臂一伸,接造:“闪开去,在下不愿出手。”   群婢大震,怒声喝道:“好大的口气。”七八只纤纤玉手,齐齐向林寒青抓了过来。   林寒青剑眉转动,俊目放光,横臂一扫,逼开群婢掌势,左手突施一个擒拿手法,手掌 翻转之间,抓住了那正中婢女右腕,用力一带,那婢女登时被带的打了一个转身,直向群婢 撞去。   他出手一击,先声夺人,群婢无不大骇,齐齐向后跃退。   林寒青借势一个闪身,穿过群婢,直向楼上奔去。   群婢似是自知难以拦挡,竟然都停步不追。   三楼上又是一番景色,前半部厅房并列,后半边却是一座宽敞的凉台,绿绫遮天,红毡 铺地。   凉台上盛筵未散,两个身躯魁梧的大汉,正举杯对饮。   一个容色照人的绿衣丽人,端坐在两个大汉之间,白绢掩口,眉目含笑,一双大眼睛不 停的转动,在两个大汉的脸上打转,顾盼间风情万种,媚态撩人,瞧的那两个大汉,神不守 舍,林寒青在那凉台上站立良久,两人竟似毫不知觉。   还是那绿衣丽人神智未昏,眼角流动间,看到了肃然卓立的林寒青,突然取下了掩口白 绢,正容而坐。   两个大汉相对呵呵大笑,饮了杯中之酒,目光转动,突然发觉了林寒青,脸色忽然一变 ,齐推杯而起。   那背东面西坐的大汉冷笑一声,道:“好小子,胆子到不小。”一按桌面,急窜而出。 呼的一拳,迎胸劈到。   林寒青听他一拳生风,知对方武功不弱,身躯斜斜一转,一个“倒踩七星步”,闪过那 拦路大汉,闯入了凉台之中,目注那绿衣丽人,冷冷喝道:“你就是那绿绫么?”   那绿衣丽人,神色镇静,嫣然一笑,道:“贱妾正是绿绫,相公大名?”   林寒青道:“你不用问我姓名……”   那面东背西而坐的大汉,突然一掌,击在木桌之上,冷然接道:“好狂的口气,格老子 先要教训你一顿再说。”   林寒青看他落掌之处,指痕宛然,心中暗道:“好雄浑的内力,此人倒是不可轻敌…… ”   这时,那当先出手的大汉,已然返扑回来,一式“饿虎扑羊”,右手五指箕张当头抓下 。   林寒青双肩一晃,又闪开了数尺,仍未还手。   那面东背西的大汉突然离位而起,疾冲而上,举手一拳,击向林寒青的后背。   林寒青横里跨了一步,避开一拳。   两个大汉一前一后,同时展开了迅快的攻势,拳拳交错。虎虎风生。   林寒青穿行在拳掌交错之中,始终不肯还手,但他身法奇奥,任两人拳脚如雨,竟是一 拳也打他不中。   那俊美的绿衣丽人,似是甚为欣赏三人打斗之情,面带微笑,凝神相注。   那两个大汉攻势愈来愈猛,但林寒青的身法却是愈来愈见奇奥,步若行云流水,不论两 人掌拳如何猛恶,始终无法沾得他一寸衣角。   那绿衣丽人微笑渐敛,神情也逐渐转变的十分严肃,缓缓站了起来,走到三人身侧,高 声喝道:“三位不要打啦!”   其实只有那两个大汉在手不停挥的一味迫攻,林寒青始终未还过手,但那绿衣丽人一喝 ,两个大汉立时倒跃而退。   林寒青虽未还手,但他亦觉到这两人的武功,十分高强,掌力雄浑,乃两个强劲之敌。   那绿衣而人目光一掠林寒青,盈盈一笑,道:“二虎相斗,必有一伤,三位如若这般相 斗下去,不论那个受伤,都是一件大煞风景的事。”   那两个大汉拳脚齐飞的猛攻了数十招,竟然未能打到林寒青一拳一脚心中大为震续,那 绿衣丽人出言一劝,也就借阶下台,默不作声。   林寒青微微锁着眉头,忧郁中带着一片冷漠,对那绿衣丽人相劝之言,未置可否。   他一身雪白的衣服,因急急赶路,溅的满身泥浆,但却无法掩蔽住他那英秀之气。   那绿衣丽人欠身对林寒青施了一礼,道:“绿绫薄命弱女子,身操践业,迎来送往,幸 得各位思客们荣赐宠爱,得以小享盛名,公子如不见弃,尚请入席小座,贱妾当重整残席, 为公子接风……"   语声微顿,嫣然一笑,目光斜斜掠过那两位大汉,接道:“不打不相识,有道是英雄相 借,三位这一战,真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才,贱妾虽然不甚解武事,但也看得出,决非一半 个时辰之内,能够分出胜负……”她自说自语,不容别插口,柳腰款摆,欠身肃容。   林寒青也不答话,一转身大步行到席前,自行坐了下去。   绿绫莲步细碎,也随在林寒青身后入了席位。   那两个大汉紧追在绿绫的身后入席。   绿绫轻击两掌,立时有两个青衣小婢,应声走了过来,绿绫吩咐二婢撤去残席,重整酒 筵。   不大工夫,美酒佳肴,齐齐送了上来。   林寒青的漠然和冷峻,使那两个大汉,无法和他攀谈。   还是绿绫举起了酒杯,笑对林寒青道:“公子高姓大名,何以知得践妾?”   林寒青沉吟了一阵,道:“无名小卒,说出来姑娘也不知道。”   绿绫盈盈一笑,道:“公子既不愿说出姓名,贱妾自是不便要强。”目光一惊那两个大 汉,接道:“这两位乃江南武林道鼎鼎大名之人,苏州常天键,扬州鲁白平。”   林寒青微一颔首;道:“久仰大名。”   常天键一抱拳,道:“不敢,兄台似非江南武林道上之人?”   林寒青道:“在下来自遥远边荒。”   鲁白平接道:“兄台身法奇奥,乃兄弟等生平仅遇高手,在下借花献怫,奉敬一杯。”   林寒青端起酒杯,就唇欲饮之际,突然又放了下来,缓缓说道:“在下力不胜酒,素不 沾唇,有负兄台雅爱了。”   绿绫微微一笑,目往苏扬二杰,说道:“公子既不吃酒,咱们岂能强人所难,贱妾代他 奉陪一杯就是。”也不问两人是否同意,举杯就饮,一饮而尽。   常天键哈哈一笑,道:“姑娘既肯相代,我等索性奉敬一个双杯如何?”   绿绫扬柳眉儿,目光一溜林寒青,笑道:“只怕是路柳墙花,难以看在公子眼下。”说 完话,果然又自行斟了一杯,一仰而干。   鲁白平双目中神光闪了两闪,突然站了起来,说道:“荣承款待,已然酒足饭饱,不便 再多打扰,就此别过。”   常天健一抱拳,道:“在下也要告辞。”   绿绫缓缓站起,欠身说道:“今日未能使两位尽兴而返,贱妾甚感抱歉,容待异口作东 ,再奉两位一醉。”   常天键淡然一笑,道:“如得宠召,自当依限赶来。”转身大步行去。   鲁白平冷冷的看了林寒青一眼,拱手说:“后会有期。”转身急行而去。   绿绫望着两人的背影,消失于夕阳晚霞之中,微微一笑,回顾了林寒青一眼,道:“苏 扬二杰含怒而去,只怕这笔帐要记在公子的头上了。”   林寒青冷冷说道:“我和他们无怨无仇,有什么可记之帐?”   绿绫笑道:“美色醉人,情剑溅血,古往今来有几个英雄豪杰,不是伤败女人手中。” 言来眉开眼笑,一片自负神色。   林寒青冷冷说道:“但在下却不是慕姑娘美色而来。”   绿绫微微一笑,道:“公子人中之龙,自不能和常人一样。”   林寒青脸色仍然是一片冷漠,对绿绫的颂赞之言,也不知是喜是怒?   阴沉的绿绫,实有着惊人的镇静,任凭林寒青恶言相加,但始终不动声色,淡然一笑, 道:“公子剑眉星目,风采动人,可惜这身衣着使公子减色不少,贱妾深闺之中,尚藏有两 套男装,公子请换过衣服,咱们再秉烛长谈如何?”   林寒青道:“盛情心领,我看不用了。”   绿绫激扬眉梢,大眼睛眨动了两下,道:“公子这般推辞,实叫贱妾难以猜想出公子来 意?”   林寒青冷峻的目光,缓缓由绿绫的脸上扫过,道:“简单的很,在下来讨取一件东西。 ”   绿绫微微一怔,道:“什么东西?”   林寒青道:“一条绢帕。”   绿绫樱唇启动,格格一阵娇笑,道:“我还道是什么大不了的珍贵之物,原来是一条绢 帕,公子既然登上了飞翠楼头,不论你为何而来,就是我绿绫的客人,先请开怀畅饮几杯, 贱妾立时奉上绢帕。”   林寒青万没想到,讨回绢帕之举,竟然是如此的顺利,不禁微微一怔。   绿绫伸过来纤纤玉手,端起林寒青面前的酒杯,又把自用的酒杯推到林寒青面前说道: “武林中人,贱妾见过不少,人人都免不了多疑之心,公子自是难以例外,请用贱妾之杯, 对饮一盅如何?”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林寒青欲待推辞,又恐受人讥笑太胆小,只好端杯就唇。缓缓喝下,暗中却运集了一口 真气,把饮下的一杯酒托住。   绿绫微微一笑,道:“公子远道来此,如若空手而返,岂不有虚此行,贱妾自幼习吹玉 萧,自信小有成就,公子如有清兴,贱妾极愿吹奏一曲……”   林寒青道:“不敢多劳姑娘,在下还有紧要之事,不便在此多留,有负雅意。”   绿绫探手入袖,摸出一支翠玉萧来,说道:公子虽无赏萧之兴,贱妾却有吹萧之情。” 也不容林寒青答应,举萧就唇,吹了起来。   一缕清音,飘扬而起。   她的吹箭之技,似已臻出神入化之境,萧音动起,立时涌出一片幽怨。   如昆岗凤鸣,如深闺私语,说不完的如慕如诉,九曲百转,哀伤动人。   林寒青不自觉的被萧音,勾起满腹愁思,他本已忧郁的脸上,又复罩上了一片哀伤。   忽然间萧声转越低沉,声音更显得哀怨动人,声音欲断还续,生似一个缠绵病榻柔弱女 人,对久别情郎诉说着相思之苦。   林寒青似被那婉转的萧音所醉,凝坐不动,直待那萧声顿然停歇,才如梦初醒般,抬头 四顾了一眼,看暮色四周,天已入夜,心头忽然一凛,暗道:我几为她萧声所误,当下长长 吸了一口气,缓缓站了起来。   绿绫收了翠萧,不容得林寒青开口,抢先说道:“相公品评品评,贱妾吹萧之技如何? ”   林寒青仰脸望着耿耿星河,答非所问的说道:“时光不早,我要走了。”   绿绫柳眉微耸,一抹杀机,闪掠而过,但一瞬间,又恢复了动人的笑容,接道;“相公 请稍候片刻,贱妾去取绢帕。”站起身来,举步行去,但见她莲步细碎,腰肢轻摆,走的风 情万种。   林寒青冷眼相视,看她走入室中。   但见火光一闪,室中亮起一盏纱灯。   林寒青迅快的移动方位,选择一处视线辽阔之地,直视着隐入室中的绿绫。   窗棂上倒映出一条人影,移动了一阵,突然静止不动。   时光在林寒青等待中,悄然溜去,顿饭工夫过去了,仍不见绿绫出来。   林寒青等的不耐,不自觉的举步向室中行去。   半掩朱门,遮去了室中一半景物,也遮住了室中的绿绫。   林寒青正待举步而入,忽然心中一动,暗道:夜暗孤楼少年男女,我岂可闯入她的闺房 ,当下重重的咳了一声,还未开口,室中已传出绿绫骄媚的声音,道:“相公太拘谨了,飞 翠楼不是王侯宅,贱妾亦非贞烈人……”   林寒青冷冷接道:“姑娘快请还绢帕,在下还有要事赶办。”   一声幽幽长叹、传了出来,紧接着响起了一缕萧声。   林寒青冷笑一声,一脚踢开了半掩朱门。   目光触处,不禁一呆。   只见绿绫身着亵衣,披一层薄如蝉翼的白纱,斜倚榻上,手捧翠玉萧,樱唇微微启动, 萧音袅袅而起。   她星目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脸上是一股似笑非笑神情,凝望着林寒青。   萧音婉转,如语还休,轻唤个郎,撩人春情。   林寒青忽觉心神微震,只感这婉转的靡靡之音,如针如剑,刺入心中,立时警觉不对, 当下一握真气,剑眉耸扬;运起内功,锁心猿,控意马,神驰物外,排拒那震荡心神的萧声 。   绿绫萧音转急,如洪瀑流水,绵绵冲来。   林寒青神色激动,脸红似火,头顶上微微现出汗水,大约一盏热茶工夫,才缓缓恢复镇 静,眼廉低垂,静如山岳。   斜倚在榻上的绿绫,却是神色大变.急急的站了起来,大约在室游走,萧声也更见急促 .如惊涛骇浪,汹涌而至。   只见她越转越快,到了后来,满室中奔行如飞,淋漓香汗,湿透了她被身的薄纱。   忽然间响起了一声大震,绕室奔行的绿绫,一跤跌摔在地上,萧声随着中断。   林寒青缓缓启开双目,望着那跌摔在地上的绿绫,缓缓举起右手掌。   绿绫静伏地上,似是毫无反抗之能,林寒青掌势一落,势非被击毙当场不可。   但他却缓缓收回了掌势。   绿绫在沉静的晕迷中,渡过了死亡的一刻后,缓缓伸动一下手臂,坐了起来。   她手中的翠玉萧滚在三四尺外的壁角处。   只见她娇躯微微震动了一下,吐出一口鲜血。   林寒青忽然别过头去。冷冷道:“我不愿杀你这个妇道人家,快些还我绢帕,我要走了 。”   绿绫双手据地,慢慢的站了起来,奔行几步,到了榻前,爬上木榻,骄喘一阵,说道: “我伤得很重,行动不便,绢帕在我枕下,你自己过来取吧!”   林寒青怔了一怔,终于缓步行了过去。   绿绫长发零散垂枕边,面色苍白,微闭双目,嘴角间血迹仍存。   她伤势极为沉重,仰卧在木榻上,有如死人一般。   林寒青犹豫了片刻,突然伸手向枕下摸去,果然取出了一条雪白的绢帕。   展开看去,白绢无痕,一阵阵幽香,扑入鼻中,那里是自己要寻之物,不禁大怒,正待 发作,忽觉眼前一黑,暗道:“不好!”举掌向卧榻上的绿绫劈去。   他功力刚聚,掌势劈落一半,内功似发未发之际,人已难再支持,但感头重脚轻,双脚 突软,身子摇了几摇,倒掉在地上。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光,林寒青由晕迷中清醒过来。   睁眼看时,四外一片漆黑,手脚抬动,起了一阵叮叮咚咚的金铁交鸣之声,敢情全身已 被铁练锁了起来。   林寒青镇定了一下心神,运足眼神望去,但见四壁都是坚牢的石壁,不见一丝天光,原 来这是一座专以用来囚禁重要人犯的石牢。   林寒青觉着这石牢深入地下,不禁暗自一叹,付道:我料敌有误,死在这地牢之中,那 也是自取其咎,但周大侠等候参丸,却如大旱之望云霓,奄奄一息,急待抢救,如若因此误 了性命,实是一件终身大恨大憾之事。   思忖之间,忽觉壁上响起了一阵轧轧之声。 卧龙生《天马霜衣》 第 六 章   林寒青收住了散乱的思潮,依在壁上,轻启双目,凝神望去。   只见一侧山壁上裂开一个尺许见人的方孔,一片灯火透射而入。   一只纤纤玉手,托着一个木盘,由那圆孔中送了过来,紧接传过来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 ,道:“林相公请进食用之物。”   一股浓烈的酒芳肉香,扑了过来。   闻到那酒肉的香气,林寒青确觉着有些饿了。上在想着该不该进一点食用之物,以保持 体力,忽听一阵铁索叮呼之声。一只枯瘦有如鸟爪一般的怪手.突然由一侧门伸了过来,抢 过了那只木盆。   林寒青凝目望去,只见一侧壁角处.坐着一个衣服褛褴的枯瘦老人。   他头上长发散乱,脸颊上也生满了杂乱的胡须,掩遮去了面目,使人无法瞧得清楚。   只见那裂开的方孔.逐渐的合了起来,囚室中,又恢复一片黑暗。   林寒青目力过人,虽在黑暗之中,亦可辨识出那人的停身之处,且可清晰的看到他的举 动。   那是个枯瘦的老人,除了一身褛褴的仅可蔽体的衣服之外,只余下一副皮包骨头,好似 饿了甚久,一手端着木盘,一手不停的取食盘中之物,狼吞虎咽,馋相毕露。   林寒青暗暗的叹息一声,付道:这人不知好久没有吃过东西了。   那人虽然生的枯瘦矮小,但食量却是惊人,片刻工夫,竟然把一盘食物吃的点滴不剩。   但他似是意犹未尽,把仅余一壶美酒,也一口喝了下去。   他似是吃的十分舒畅,放下木盘酒壶,拍了拍肚子,抬头望了林寒青一眼,忽然动了歉 咎之心,缓缓问道:“小娃儿,老夫连你的一份也一并吃了,下次他们再送食用之物,老夫 点滴不尝,还了你的一份就显。”   林寒青摇摇头答道:“我不饿。”   那枯瘦老人进过食物之后,精神大振,双目中神光闪了几闪,笑道:“不饿,哈哈,小 娃儿,除非你打算饿死在石牢之中,或是内功的修为已达不进食物之境,要不然你非得吃他 送来的东西不可……”,他似是自己勾起了伤心之事,豪气忽消。长长叹息一声,接道:“ 老夫已在石牢中渡过一段不短的岁月了。”   林寒青忽觉心头一凛,暗道:如若终生一世,被囚在这暗无天日的石牢之中,那当真是 生不如死了,不自禁的问道:“老前辈被关了甚久么?”   那枯瘦老人举手抓住一头乱发,凄凉的说道:“详细的日子花不清了,约略算来,总该 有两年了吧!”   林寒青道:“两年……”   那枯瘦老人大声接道:“你可是觉着很短么?”语音一变,又转的十分凄凉,接道:“ 两年虽然是不能算长,可是,你别忘了这是一座暗无天日的石牢,在这里过一年,比一年还 要遥长,七百个日夜,等于过了七百年一样!”   林寒青忽然想到了枫叶谷中的慈母,还在等待着她的爱子归去,不禁一阵黯然神伤,轻 轻叹一口气。   那枯瘦老人忽然纵声大笑起来,声音宏亮,刺耳惊心,在这四面石壁坚牢的斗室之中, 更显得声如暴雷,动人魂魄。   林寒青暗中一提真气,和那刺耳笑声相抗,心中却暗自警惕道:这人的内功不弱,看来 恐不在我之下。   笑声延续了一盏热茶工夫之久,才停了下来,说道:“小娃儿,你可是怕了么?哈哈, 只要你在石牢中渡过了两年时光,只怕要变的和老夫一般的狼狈不堪。”   林寒青凝目望了那老人一眼,默不作声。   那枯瘦老人轻轻叹息一声,道:“小娃儿,你怎么不讲话呢?”   林寒青答非所问的接道:“老前辈被囚在这石室中两年之久,就没有打算过逃走念头么 ?”   那枯瘦老人急然说道:“他们早知一般的囚室,决难困得住老夫,是以,这间室修的坚 牢无比……”他抖动身上的铁链,接道:“就是这锁身铁链,也非一般普通的钢铁打成,坚 固无比……”这老人似是已有些心神错乱,突然改变了口气,问道:“小娃儿,你的武功不 错啊!不知令师何人?”   林寒青星目闪了一闪,道:“徒忌师讳,恕难奉告。”   那枯瘦老人怔了一怔,笑道:“我那虎啸气功,在这斗室之中,威力极大,一般武林高 手,也是难以承受,但你竟能听而不闻,若无其事。”   林寒青缓缓闭上双目,倚在石壁上。   那枯瘦老人眼看林寒青对自己所说之言,浑似不闻,不禁大怒,冷笑一声,说道:“哼 ……小小年纪也敢对老夫这等无礼。”   林寒青睁开眼睛,望了那老人一眼,微微一笑,仍然默不作声。   那枯瘦老人脸色忽然一变,声音十分柔和的说道:“目下咱们已经是一个患难与共的局 面,哈哈,老夫若是饿死在石室之中,只怕你也难以活得。”   林寒青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只听那枯瘦老人说道:“他们已六七天未送饭给我吃了,今日送来了美酒佳肴,看来老 夫沾了你的光啦!”   林寒青转头叹息一声,仍然默不作声。   那枯瘦老人怒声喝道:“小娃儿,你可知道老夫是什么人?”   林寒青摇摇头,微微一笑。   那枯瘦老人道:“你在江湖之上行走,想来定然听过老夫的名头了?”   此人大概是被囚时日过久,难得有人和他说话,一开口滔滔不绝,偏是遇上林寒青不愿 说,闹的他只好自说自话。   只听那枯瘦老人重重的咳了一声,接道:“小娃儿,你怎么不说话呀?瘦猴王这绰号你 听到没有?”   在他想来,林寒青听到瘦猴王三个字,定当大大的吃上一惊,那知事情竟是完全出了他 意料之外,林寒青只不过谈谈一笑。   那枯瘦老人大为震怒的喝道:“瘦猴王韩士公就是老夫。”   林寒青轻轻叹息声,仍未理他。   韩士公霍然站了起来,带动了全身的铁链,一阵琅琅作响,接道:“瘦猴王韩士公你没 有听人说过,那老猴儿三个字你大概听到过了?”   他在急怒之下,连老猴儿三字也脱口而出。   林寒青被他吵的无可奈何,只好淡淡的接了一句,道:“原来是韩老前辈。”   韩士公喜道:“老夫被囚两年岁月,武林仍然盛传着老夫之名么?”   林寒青摇摇头。   韩士公道:“咱们素昧生平,那你如何知道老夫之名?”   林寒青道:“在下刚刚听说。”闭上双目,倚壁睡去。   韩士公心中虽然大为气怒,但却对林寒青没有法子,冷冷说道:“哼!有朝一日,出了 这被囚石室,老夫非得好好的教训你一顿不可。”   林寒青叹息一声,道:“老前辈不要误会,在下只是不愿说话罢了。”   韩士公道:“年轻之人,老成点好。”   只听一阵轧轧之声,重又传了过来,林寒青有了上次经验,心知这壁响过一阵之后,必 然要有变化,挺身坐了起来。   果然,一阵响声过后,石壁间裂广了一座石门,两个手执长剑的青衣少女,举着一盏灯 走了进来。   韩士公霍然站了起来,右臂一伸,疾向那当先而行的青衣小婢抓了过去。   只听一阵铁链叮咚之声,他掌指尚距小婢尺许,铁链已尽,无法抓到。   原来他被锁之时,早已计算好了,韩士公掌臂伸直仍然相距那石门有着一段距离。   当先都青衣少女冷哼一声,回手一剑,横削过去。   韩士公身躯一转,疾快的让过剑势,铁链叮咚,一掌劈来。   他自知掌指难以触及对方之身,是以,这一掌暗连内劲劈了出去,一股强劲的掌风,直 向那两个青衣少妇劈了过去。   斗室中响起了一片轻啸,威力似是极为强大。   两个青衣少女齐齐向一侧跃开,避开了一记强猛的掌风,掌风击在石壁上,响起了一阵 隆隆的轻震之声。   林寒青暗暗忖道:这人好深厚的内功。   两个青衣少女避开了一击之后,疾快的冲到了林寒青的身侧,说道:“林相公,我家姑 娘有命,想请林相公移住一处新居。”   林寒青早已暗中运气相试,觉出那领身的铁链,坚牢异常,已非自己力能挣断,抬起头 来,冷冷的看了两个青衣少女一眼,默不作声。   当先一女突然转过身去,娇声对韩士公叱道:“哼!老猴儿,今夜子时,就要提审于你 ,你如再不答应……”   韩士公怒声接道:“臭丫头,老夫是何等人物,岂能屈受几个妇道人家之命,哼哼!想 得老夫答应,那是比登天还难。”   那青衣少女说道:“你发的什么狠,只要你能熬受过那残酷之刑,答不答应,在你了! ”   韩士公怒声道:“老夫岂会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   那青衣少女冷笑一声道:“我亲眼看到了很多武林高手,在那酷刑之下,丧失了英风豪 气,求死不得,终于苦苦哀告,我不信你是铁打的金刚,铜铸罗汉,能够受得那化骨消肌之 苦。”   韩士公厉声喝道:“臭丫头!”呼的一掌,劈了过去。   两个少女已知他掌力雄浑,急急向一侧跃避开去。   但见一个青衣少女,探手从怀中摸出一把钥匙,伸入石壁间一个缝洞之中,向右转了三 周,呼的一声轻响,林寒青身上铁锁忽然启开,但那捆在身上的铁链,却仍然紧紧缚在身上 。   林寒青站了起来,抖抖双手,问道:“你们要带我到那里去?”   当先那青衣少女道:“姑娘吩咐要把林公子送到一处风景幽美的住处去住……”声音微 微一顿,又遭:“我们奉命而来,但望杯公子不要使我们为难。”   林寒青微一点头。那当先的青衣少女提起了纱灯,说道:“咱们走吧!”二女一先一后 ,扶持着林寒青,举步向外行去。   林寒青举手对韩士公一挥,道:“老前辈珍重。”随同出了石门,一阵轧轧之声,石门 立时闭了起来。   两个青衣少女各仗利剑一前一后的扶着林寒青,出了石门,穿行在一条两尺宽窄的角道 中,林寒青身上披着沉重铁链铁锁,走起路来,一片叮叮咚咚的响声。   绕过了几个弯子,到了一处岔道所在,那当先而行的青衣少女,突然回过身来,盈盈一 笑,说道:“林相公乃聪明之人,最好不要妄生私自逃走之心,唉!那将徒招杀身之祸。”   林寒青冷冷的看了二女一眼,默不作声。   那说话的青衣少女,缓缓从怀中摸出一个黑色的布带接道:“委屈相公,要蒙上你的双 目了。”   林寒青心知无能推脱,索性缓缓闭上双眼。   那青衣少女粉腕挥扬,蒙上了林寒青的眼睛。   林寒青但觉右腕被人牵了起来,大步向前行去,落脚之处,急剧的高升,似是在踏行着 石阶。   突然右手被人一按,停了下来,耳际间响起一个娇笑之声,道:“到了,再过片刻工夫 ,即可解开你脸上蒙的面纱了。”   林寒青只觉身上铁链叮咚的响了一阵,一只手解去了蒙面黑布。   凝目望去,那两个青衣少女,已然出门而去,只可见两个窈窕背影。   这是一座布置雅美,陈设豪华的静室,一个阔大的敞厅之外,还有一间暗室,室门大开 ,陈设清晰可见,锦帐绣被,穷极富丽。   林寒青目光转了几转,看天光透了进来,敞厅和内室,各有一座天窗,只是那天窗内外 ,都有铁条编织成铁网网起,看来天窗铁条,粗如大指,纵有极好的武功,但在脚不着力之 处,也是难以拧断,不过,已可确定这座静室已然高出地面。   这时,室中虽然有天光透入,但却有些昏暗不明,想来外面当已是黄昏时分。   回顾望去,只见二女走出的室门,仍然敞开,只是七八尺外,就向右侧弯去,也不知是 否就是通往地下石床之门,他入室之时,双目被紧紧的蒙了起来,也无法分辨来路,想二女 临行之际,留下警言,那座室门又敞开不闭,定是有极利害的埋伏,自己身上还被带着粗重 的锁链手铐,行动甚是不便,倒不如暂时静坐下来,运气调息,先行设法弄断身上的铁锁手 铐,再冒险逃走不迟,也不进那室内,就在外厅一处壁角坐了下来。   他本待盘膝而坐,运气调息,那知心神一宁,潜伏心中的诸般愁苦之事,尽皆涌上心头 ,听那知命子口气之中,隐隐暗示出甚多疑窦,似是周簧的生死,和自己关系甚大,他又想 到了自己迷茫的身世,自有记忆以来,日夜都在恩师严厉的督促之下,苦苦习练武功,慈母 座前,苦读诗书,但每当他问起父亲时,都被慈母怒颜喝止。   他想到师父对待自己的神态,督促习武时,故是严厉肃穆,但平常总是和颜悦色,迹近 放任,见到母亲时那等恭顺尊敬之情,也大大的出了常情之外,年龄渐长,识见逐渐增长, 隐隐得知母亲不但满腹经伦,而且亦似身怀绝技,但她却从不肯和自己谈起武功。   正觉思潮汹涌,突听桥笑传来,一个秀美的红衣少女,手中托着木盘,款步行了过来, 说道:“适才送上酒饭,都被那老猴儿抢去吃了,相公腹中恐怕早已饥饿得很。”缓缓放下 手中木盘。   那木盘上放了一小壶美酒,一盘薄饼,四碟美肴,酒气芬芳,茶香扑鼻,引得林寒青腹 中一阵饥肠辘辘。   那红衣小婢俏目转动,扬起纤指,指着那一盘薄饼笑道:“我们江南人向来食米,但三 姑知道相公来自西北道上,恐怕不惯米食,特别亲自下厨,做了一盘薄饼,遣差小婢送来。 ”   林寒青望了那酒菜一眼,暗道:今晚逃走之时,只怕难免要经历一番恶战,进点食物, 也好长长精神,但见那红衣少女站在身旁,瞪眼相看,腹中虽甚饥饿,却也不好取食。   待了一阵,那红衣小婢仍不见林寒青食用,忽然自行斟了一杯酒,倒入口中,又取了一 张薄饼,捡些菜肴,包饼吞下,笑道:“相公请放心食用。”转身纵步而去。   林寒青虽带有手铐,但并不妨碍饭食,吃了张薄饼,只觉香脆可口,想到夜来尚有恶战 ,索性放量而食,不觉间,把一盘薄饼尽皆食去。   那红衣小婢进来收了杯筷,微微一笑,捧盘而去。   这些人对他,似是都很客气,举止之间,毫无敌意,但他一向不喜和人搭讪,心中觉得 奇怪,却也不愿多问。   片刻之后,又进来一个素衣少女,送来了一壶香茗,一个精磁茶杯,悄然替他斟满,自 行退了出去。   天色逐渐入夜,室中更见黑暗,林寒青目力过人,虽在夜暗中,仍可视物,提聚真气, 贯注双臂,用力一挣,却不料那手铐紧牢异常,竟然无法挣断,心头吃了一骇,暗暗道:如 若无法断脱身上锁铐,逃出此室,也难以和人动手,正待施展“缩骨法”一试,先退手上铁 铐,再设法挣断身上的枷锁,忽见灯光闪动,又是两个少女走了进来。   当先一个,手提纱灯,身着红装,正是白天送来酒饭的小婢,第二个一身绿衣,也是婢 女装束,两人赤着双手,含笑款步而来,神态轻松,显无恶意。   那红衣少女举起手中纱灯,说道:“我奉命来请相公……”忽然住口不言。   林寒青霍然站了起来,举步欲行。   那红衣小婢本想放卖关子,引他相问,却不料材寒青,听而不闻,豪迈鹰杨,后果凶吉 ,全不放在心上,不禁一呆,只好转身带路,向前行会,林寒青随在红衣女子身后,那绿衣 少女走在林寒青后面,出了石门,向外行去,只觉由高而低,分明又向地下行去,林寒青心 中暗觉奇怪,想到,难道他们又要把我送回那石牢之中?   甬道曲折,戒备森严,每一处转弯所在,都高吊着一盏纱灯,灯下站着一个黑衣大汉, 林寒青看那些黑衣大汉,除了右手握着兵刃之外,左手中都抱着一尺五寸长短的匣弩,一个 个神色冷肃,眼看行过,既不拦阻,也不多看。   甬道九转,景物一变。   抬头看去,只见一座广大的敞厅,厅中烛火辉煌,人影排列,鸦雀无声。   那绿衣小婢,突然紧行一步,走在林寒青身侧低声说道:“姑娘命我转告相公,如若教 主相询之时,且勿出言顶撞……”   林寒青道:“什么教主?”   绿衣少女道;“相公不用多问,但望照我转告之言就行了,其他之事,自有姑娘为相公 打点。”脚步一缓,落在林寒青的身后。   行到了厅门前面,那红衣婢女,突然放下了手中纱灯,躬身说道:“林寒青带到。”   只见厅中走出一个面容凶恶的大汉,一把抓住了林寒青手上的铐键,大步向厅中行去, 两个护送林寒青婢女,却齐齐退了回去。   林寒青只觉抓在铐链上的手劲,异常强大,当下暗运内功卓立不动。   那面容凶恶大汉一把没有拖动,心中微微一惊,暗道;看不出这俊小子这大力道,回过 头来,微微一笑,缓带铐链,举步行去。   林寒青一面举步入厅,借机打量了一下厅中形势,只见十二个身躯高大的黑衣人,环立 在敞厅四周,僵直不动,每人的脸色,都是一片阴沉,靠后壁间有一座突起的木台,放着三 座雕花的虎皮金交椅,木台左面站着两个青衣童子,右面并立着两个黄衣女童,前面放着一 座尺许高低的玉鼎,鼎中冒出了二寸高低的蓝色火焰,缕缕青烟,袅袅升起,满室中,都是 清香之气。   敞厅辽阔,纵横不下五丈大小,两例靠壁间,摆了十几张木凳,已坐了不少人,有男有 女,面上都被黑布蒙起,手带着铐僚枷锁。   那面容凶恶的大汉,把林寒青带到了一只木凳之处,低声说道:“坐下。”从壁上提过 一条铁链,扣在林寒青的枷锁之上,用黑布蒙上双目。   过了片刻,突听钟声响起,连续三鸣,重归寂然。   林寒青双目被一层厚厚的黑布蒙着,无法看到大厅中的情形,但闻步履声响,分明有人 进入了厅中。   涂乱的步履,倐忽间,停了下来。   一个柔音细细的声音,断续的传入耳际,那声音过于低微,林寒青只听道:“……试功 甚高……收归教下……”   林寒青只觉眼睛一亮,蒙面黑布,被人解去。   这时,那突起木台上的虎皮金交椅,已然坐满了人,最右一位,竟然是飞翠楼上的艳妓 绿绫。   左面一人白面无须。身着青衫,看去十分文雅,但脸色阴沉,双目半闭半睁,生似由熟 睡中刚刚醒来。   正中一人,脸上套了一个奇形面具,身着黄衫,手中也会了一副黑布手套,除了可见双 目中精光闪动,全身上下,都在衣衫面具的隐藏之中。   只听那左面青衫文士,低声喝道:“带过韩士公。”   两个黑衣大汉,由南面壁间,木凳上抓起一人,走入厅中,解去他脸上蒙的黑布。   林寒青凝目望去,见那人正是石牢中所见的瘦猴王韩士公。   韩土公身上加锁,手带铁铐,站在那玉鼎前面,打量了敞厅一眼,冷冷说道:“你们要 把老夫怎样处置,尽管动手。”他被关入石牢,折磨了两年岁月,仍然是傲气凌人,毫不含 糊。   那居中而坐的黄衣人,两道冷厉的目光,由那奇形的面具中透视了出来,凝注在韩士公 的脸上,但却默然不语。   只见那青衫文士冷笑一声,道:“韩士公,你可知道你此刻的处境么?”   韩士公怒声喝道:“老夫既被你们擒住,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杀刮任凭你们。姓韩的 要是皱皱眉头,就不算英雄人物。”   那青衫文士阴沉一笑,道:“韩士公,你说的太轻松了,如若要杀害于你,也不会把你 囚入那石车之中,让你渡过那两年岁月了。”   韩士公呆了一呆,道:“你们准备把老夫怎样?”   那青衫文士冷笑道。“韩士公,你自鸣见多识广,可识本座是谁么?”   韩士公抬头凝神,双目在那青衫人脸上打量了一阵,沉思不言。   那青衫人两道森冷的目光,他缓缓投注到韩土公的脸上,接道:“不要慌,你慢慢的想 想看,也许能够想得起来。”   韩士公沉吟了良久,似是仍然想不起来,摇摇头,道:“老夫想不起来。”   那青衫文士冷然一笑,道:“你等着瞧见样刑具,或许可以触动你的灵机。”举手一挥 ,立时有两个黑衣大汉,跑了过来,又把韩土公架回那壁间木凳之上。   那居中而坐,面带奇形面具的黄衫人,除了两只眼睛闪动之外,始终不发一言,但那青 衫人对他却是极为恭敬,侧身抱拳,低声说道:“两个叛徒,可否动刑,恭请裁示。”   黄衫人微一颔首,仍是不言不语。   青衫文土举掌轻击两响,低声喝道:“带上叛徒。”立时有两个黑衣大汉,由南面壁间 木凳上拖过两个女子,推到那石鼎前面,解开蒙脸黑布。   林寒青仔细看去,只见那两个女子,都是十八九岁的年纪,长的甚是俊俏,只是脸色苍 白,烛光辉照之下,不见一点血色,身躯微微颤动,显然,心中极是畏惧。   坐在木台右侧的绿绫,突然冷冷喝道:“胆子不小,竟敢背叛教规,私行逃走……”   二女正待出言相辩,绿绫已抢先说道:“见了教主,还不跪下?”二女果然应声拜伏地 上。   那青衫文士冷冷的接道:“你们结伴私逃,已足处死,纵然有什么正当的理由,那也不 用说了。”   林寒青听得暗暗一叹道:这是什么话?明知对方有理,却是不准诉说。   只听那青衫人接道:“抬上水刑伺候。”大厅壁角处,一道垂簇,突然张开,八个身躯 奇高,赤裸着上半身的大汉抬着一具铁锅,大步行来。   铁锅下面,连着一个高大的石炉,炉中火光熊熊,锅中装满了清水,放在石鼎之前。   只见一个大汉伏身一挥,拨开石炉火门,炉中火势陡然转烈,青色光焰,冒起来两尺多 高。   林寒青看的心中一动,暗道:所谓水刑,难道要把一个人放入那沸水之中,活活的煮死 不成,唉!这当真是惨绝人寰,闻所未闻的惨刑。   那拜伏地上的两个女子,眼看锅中清水,阵阵向上翻腾起来,团团的热气,弥漫而起, 想到那将被浸入那沸水之苦,忽然并齐跃起,拂动手中铁铐猛向天灵穴上击去。   那青衫文士似是早已料到二女必有寻死一着,冷然一笑,道:“想死么?那有这等容易 。”   右手一拂,二女举起的手臂,突然软软的垂了下来。   林寒青目光锐利,看那青衫人撒手一挥之间,一片细小的银丸,疾洒而出,心中暗吃一 惊,道:此人武功不弱,竟然会“米拉打穴”之技。   但听那青衫人沉声喝道:“动刑。”八个赤裸着上身的大汉,应声奔了过来,把那两个 少女吊了起来,移动铁锅,缓缓松开索绳,二女自膝而下,尽皆浸入那翻腾的沸水之中。   那两个少女似是自知哀求呼号,尽归无用,索性紧咬银牙,强忍着沸水灼肌的疼苦,一 言不发。   但见索绳缓放,二女入水渐深,片刻工夫,已到胯际,二女虽然已存必死之心,但也难 以忍受,终于发出了尖厉的惨号之声。   那惨号之声,尖厉凄凉,动人心魄。   林寒青只觉由心底冲上来一股激怒之气,大喝一声:“住手!”   声若春雷,满室中回音纷绕,久久不绝,烛影摇红,光焰闪颤复明。   那青衫文士左手一挥,立时由守在刑旁的大汉,牵动索绳,把两个受刑的少女,吊了起 来。   林寒青星目闪动,仔细看去,只见二女胯下的衣裤,紧紧贴在两腿之上,隐隐可见二女 腿上高肿的水泡,不禁黯然一叹!   只见那青衫文土两道冷森的目光,缓缓移注林寒青的脸上,淡然一笑,道:“你喝叫什 么?可是想代她们受刑么?”   林寒青冷冷答道:“武林中各大门户有不少立规甚严,但犯戒之人,尽可按门规处置, 用这等残酷之刑,加诸在两个妇女身上,岂是英雄行径?”   那青衫文士冷然一笑,道:“本座正是按门规行刑,本教中三大法戒,违者必得遍历, 水、火、人三大酷刑。”   林寒青呆了呆,道:“这未免太残忍了。”   那青衣文土目光移注到绿统的身上,微微一笑,问道:“姑娘所指,可是此人么?”   绿绫点头一笑,道:“此人武功不弱,如能收归教下,当有大用。”   那青衫文士未置可否,淡然一笑。回头看了那八个身躯奇高,面容凶恶的行刑大汉一眼 ,道:“把她们喷醒过来,继行火刑。”   八个大汉齐齐应了一声,立时分散动手,用冷水喷醒了两个受刑少女,抬下石炉上的铁 锅,青色的火苗,登时高高冒了起来。   青衣文土忽然举掌一拍,道:“撤了他们的蒙面黑绢,让他们长长见识。”此人明况恶 毒,眼看两个如花似玉的少女,在自已令谕之下,双腿肌肤尽被沸水烫溃,竟是神色如常, 若无其事。   但见环伺在做厅中的黑衣大汉,齐齐动手,片刻之间,把两个壁间脸蒙黑绢的人,完全 解去。   林寒青目光触处,心头突然一震。   只见一个带铐披枷的大汉,和一个容色憔悴的少女,并肩而坐。看她失去神彩的双目, 显然已受过了甚多的折磨。   两人亦似是发觉了林寒青,目光一接之间,流露出无限讶然的神色。   原来这大汉和那少女,正是留下绢帕偷窃他参丸之人,想不到竟然在这等地方遇上,而 且彼此都已失去了自主。   林寒青缓缓闭上双目,暗暗想道:未料到这桃花居中,竟然是一个庞大的匪穴,那身着 黄衣,带着面具,故作神秘之人,定然是这个匪穴的首脑,那青衫文士,和高张艳响的绿绫 ,都是这匪穴中的首要人物。   付思之间,突然响起了两声尖厉的大叫,划破了敞厅的沉寂。   林寒青不禁双睁开了眼睛望去,只见两个高高吊起的少女,身上各刺了两支火针,那石 炉上尚架着数十枚五寸长短的银针,青色的火焰中,银针都烧成了一片赤红。   那青衫文士半闭着双目,不知在想的什么心事,对眼下的凄惨之事,视若无睹。   两个带有手套,赤裸着双臂的大汉,手掌挥动,又从那火炉中取出来四枚银针,疾快的 向二女身上刺去。   又是面声惊心动魄的惨叫,响撤了敞厅。   林寒青仔细看去,发觉了那行刑大汉火针刺入处竟都是人身上的穴道,不禁心神大震, 暗道:如此手段,漫说是血肉之躯,纵然是铁打铜铸之人,只怕也难以忍受得了。   但闻惨叫之声,连续传来,片刻工夫,二女身上各刺了一十二枚火针。   林寒青心情激动,怒火高烧,但身着枷锁,手上的铁铐,都是百炼钢冶制而成,坚牢无 比,无法挣脱,虽有救人之心,却无救人之力。   只听一缕柔细的哀求之声,传了过来,道:“教主慈悲,请赐我等速死……第子等在九 泉之下……也不忘教主的大恩大德了……”声音凄凉哀怨,字字伤心断肠。   那带着面具,身着黄衫之人,只用两道森冷的目光,扫掠了二女一眼,恍如未闻那断人 肝肠的哀求之声。   仍是那青衫文土,冷笑一声,说道:“这不过是一点小小的苦头,重刑还在后面。”举 手一挥,接道:“暂给我收押水牢,让他们再受三日水浸之苦,再动人刑。”   两个黑衣大汉,应声跑了过来,把满身火针,重伤奄奄的二女架了下去,那八个身躯高 大、面目凶恶、赤裸着上身刑手,却守在敞厅未动。   林寒青暗暗叹息一声,道:“不知那一个又要受这等惨绝入寰的毒刑了!”   但见那青衫文士,突然一睁半闭的双目,扫掠全场一眼,笑道:“敞教的活动,一向隐 密,放而武林中人,甚少知道……”   忽听一声大喝道:“老夫想起来了。”   林寒青转头望去,看那说话之人,正是韩士公。   青衫文士一摆手道:“愿闻其详。”   韩士公道:“如若老夫猪的不错,你们该是一向横行西南道上,隐身在云贵山区中的玄 皇教……“   那青衫文士哈哈一笑,道:“不错,韩大侠确不愧见多识广之人,本教确然一向活动在 云贵之区,甚少涉足江南和中原一事,如今天下祸乱已动,本教教主,胸怀悲天悯人之心, 网罗武林同道,共谋大事,重整河山。”   韩士公冷冷说道:“旁门左道,岂能成大事?”   那青衫文士冷笑一声,目注绿绫,说道:“这老猴儿如此狂妄。不让他吃上一些苦头, 他也不知利害。   绿绫微微一笑,接道:“此人在江南、中原一带,素著盛名,大部武林同道,都是他故 旧相识,是以我擒他之后,一直未肯加害,想不到囚了他两年岁月,仍然未改他的狂傲之性 ,致于你何处置于他,听凭作主。”   那青衫文士一转脸望着那带着奇形面具,居中而坐的黄衫人,抱拳说道;“教主裁示。 ”   黄衫人也不讲话,微微摇首。   青衫人道:“教主待会还要接见佳宾,既无赐示,不敢再多劳教主的心神了。”   那黄衫人缓缓站了起来,转身缓步而去。   绿绫和那青杉人,齐齐站起,躬身相送。   那环伺敞厅的黑衣人,和八个行刑大汉,更是个个屈下一膝,捧拳过顶,跪拜相送,直 待那黄衫人的身影在四个男女童子护拥之下,步入厅角暗门之中,才站了起来。   那青衫人目送教主去后,回顾了韩士公一眼,道:“本教教主慈悲为怀,不忍以重刑加 害于你……”   忽听一声急促的钟声,传了过来。   那青衫人和绿绫,脸色同时一变,霍然站起身来。   绿绫急急一挥手,跃下木台,急疾而去。   青衫人目光环扫了敞厅一眼,说道:“暂把他们带入水牢。”抬下刑具。   八个身躯高大的行刑人,抬起了铁锅石炉,仍从来路退了回去,十几个黑衣人却一齐动 手,分别把厅中锁铐之人,蒙上黑布,带离敞厅。   林寒青只觉一人牵住了自己手铐,向前行去,由高而低,片刻之后,水声深深,似如跳 入了一小溪中,两膝以下,尽都浸入了冰冷的水中。   只听一个沙哑的声音。骂道:“老夫如若能脱困而出,要不把你们这座桃花居踏为平地 ,我瘦猴王就算白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   这正是韩士公的声音,只听他愈说愈气,话也愈讲愈是难听。   但那些牵带他们进入水牢的黑衣人,个个都似有着极好的修养,竟然无一人还口相骂。   林寒青双目虽被黑布蒙了起来,但听觉无损,觉得铁链抖动,似是被锁了起来,接着水 声轻响,那些牵带群豪而来的黑衣人,似都退了出去。   韩士公骂了一阵,无人理会他,也就自动停了下来。   忽听一个女子长长叹息一声,道:“林相公。”   林寒青听那声音就在身侧,但这水牢中不下七八个人之多,无法确定是否还有姓林之人 ,一时间,倒是不便答腔。   那女子叫了一声,无人相应,微一停,提高了声音道:“林寒青。”   这一次直呼姓名,林寒青再无怀疑,接口应道:“姑娘有何见教?”   那女子听得林寒青答应之声,就在身侧,放低了声音,道:“你那一瓶参丸,恐怕也被 他们抢来了,唉!只望偷窃你那参丸,能医好我家小姐之病,却不料遭玄皇教中人鬼谋生擒 。”   林寒青想到了那参丸的重要,不自禁的问道:“你们不是早已把参丸遣人送走了么?”   那少女轻轻叹息一声,道:“那是骗你啦,我们到你灵前奠祭之时,早已把参丸藏了起 来,告别之后,重又取了参丸,急程赶回府去……”   林寒青暗暗叹道:“江湖上的人物,当真是个个鬼诈,当时我们竟然被她们骗了过去。 ”   他为人涵养甚好,想到都已落到这步田地,也懒得出口责怨别人,默不作声。   只听那女子接道;“早知如此,我也不会偷窃你的参丸了,害了我们自己不算,也连累 了你。”   林寒青暗道:这话倒是不错,不是为了我那瓶参丸,我也不会重来这桃花居,被人囚禁 此地了,口中却淡淡应道;“过去的事,不用再提,在下眼下却有一事相问姑娘。”   那女子道:“什么事?”   林寒青道:“姑娘可确知那瓶参丸,在玄皇教人的手中么?"   那姑娘沉吟了一阵,坚决的说道:“我想不会错的,我们被玄皇教中人施展暗算,昏倒 林边,醒来已然被押解来此,那瓶参丸,藏在我的身下,自然是被他们取去了。”   林寒青暗暗想道:“那瓶参丸关系着周老前辈的生死,听青云观主之言,此人似是和我 家渊源甚深,要不然母亲也不会派我和龙弟亲送参丸到此了,师父也不会为盗取参丸,身受 重伤,怎生得想个法子脱去此困,取回参丸。”   他萌动了强烈的脱身之心,暗中筹思策略。   那女子久久不闻林寒青相应之声,忍不住又叹息了一声,道:“我家姑娘,姿容绝世, 世无其匹,唉!可怜天妒红颜,使她先天中却得了一种绝症,终年为病魔困扰,日日必晕厥 一次,我们老主人虽曾遍邀天下名医,但药石罔效,仍无法疗好姑娘罹得之绝症,为此懊恼 悲苦,莫可名状。”   林寒青只管想着要如何取回参丸,以拯救周簧的垂危之命,但又无法不应那女子之言, 只好随口应道:“什么绝症?”   他根本就未听清楚那女子说的什么,只隐隐听到一句罹得绝症,随口反问了一句。   那女子陪然叹息一声,道;“我家姑娘身患的绝症,遍经天下名医会诊,仍然无法查出 病源何在,她的绝症是先天性的与生俱来,虽然幼年即得我家老爷传授各种强身的武功,但 却一直未能使我家小姐的身体强健起来,唉!她病势未发时和常人无异,言笑无常,发作时 就突然晕迷不醒。”   她语音顿了一顿,不闻林寒青答复之言,忍不住又自言自语的接道:“我家老爷年迈无 子,单有一女,自是宠爱有加,唉!其实我家小姐才貌双绝,并世无侍,待人和蔼亲切,人 人见她,无不怜惜,全府上下,无不对她尊敬爱护,可怜上苍无眼,竟然使那样一位美慧绝 伦的姑娘、身罹了此等绝症……”   林寒青突然哦了一声,打断了那女子之言,接道:“姑娘身上可曾带有匕首之类的兵刃 么?”   那女子怔了一怔,道:“你要匕首做什么?”   林寒青道:“我要解开手上的铁铐。”   那女子沉吟了一阵低声说道:“我们被擒之后,全身之物,都被他们按去,但我在贴身 之处,藏了一把短剑,准备留作必要之用,只是,只是……”似是羞于出口,只是了半天, 只是不出个所以然来。   林寒青一心只想夺回参丸,忍不住接口说道:“只是什么?姑娘话说不妨。”   两人的眼睛都被黑布蒙着,无法互见彼此的神情,只听那女子低沉的说道:“我手上带 着手铐,无法取出短剑。”   林寒青道:“短剑藏在何处,不知在下能否取得?”   那少女默然不言,良久之后,才缓缓说道:“我藏在贴身兜袋之中,相公,相公……” 她本想说相公取是可以取得,只是不大方便,但又想到此举无疑拒绝了他,故而迟迟不能出 口。   林寒青呆了良久道。“这个,倒是在下不便动手了?”   两方全都沉默了下来,整个的室中,寂静的听不到一点声息。   忽然间响起了一阵步履之声,划破了沉寂。   一个嗓门粗重的声音,说道:“那一位叫林寒青?”   林寒青答道:“在下便是。”   只听步履声直对他走了过来,解开铁链,道:“走吧!”   林寒青道:“那里去?”   那粗重声音接道:“杀不了你,尽管放心。”   林寒青冷笑一声,站了起来,大步行去。   那大汉一把抓住林寒青手铐上的铁链,说道:“在下替你带路。”   林寒青只觉手上铐链一紧,被人向前牵去。   他为人外和内刚,那人用力一带,不禁大为恼怒,正待运力反击,心中突然一动,举步 向前行去。   那人用力一带林寒青,不见他运力反击,哈哈一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松开手 铐,放步向前行去。   林寒青举步而行,紧追在那人身后,始终保持一步距离,那人左脚抬起,林寒青左脚立 时紧随落下,那人右脚抬起,林寒青右脚紧随着落下。   他双目被黑布蒙了起来,单凭双耳的听觉举步紧随,快慢之间,和那人竟然配合的天衣 无缝,如影随形。   那人似是有意试验一下林寒青的武功,奔行之间,忽快忽慢。   林寒青只觉奔行的旅程,逐渐的增高,似是在向上爬去,而且盘折曲转,不知转了多少 弯子。   那带路之人陡然停了下来,说道:“阁下的轻功卓绝,耳目灵敏,佩服,佩服。”   林寒青缓缓放下抬起的右脚,默然不言。   只听一个女子的口音,娇声说道:“解开他脸上的蒙面黑布。”   林寒青只觉女子口音甚熟,颇似绿绫的声音。   付思之间,忽觉眼前一亮,蒙面黑绢已被解除。   林寒青的预料不错,果然三尺外锦墩上,端坐着美艳的绿绫。   这是座布置豪华的香闺,一阵阵脂粉香气,扑鼻沁心。   两个手执短剑的青衣小婢,分站在绿绫的身侧。   只见绿绫举手一挥,道:“你退出去吧!”   林寒青转眼望去,一个玄色劲装的大汉,正转身向外行去,一瞥间,只看到那大汉半个 面孔,皮肤细白,长像似颇英俊。   绿绫伸出来纤纤玉指,指一下右侧的木椅,盈盈浅笑,道:“相公请坐。”   林寒青回顾了那木椅一眼,移身就坐。   他的冷漠,已然激起了两个青衣小婢的怒意,柳眉耸动瞪了林寒青一眼,左面那青衣婢 女冷哼一声,骂道:“不知死活。”   林寒青霉然站了起来,玉颊泛起了怒意,但他怔一怔后,又缓缓坐了下去。   绿绫微微一笑,道:“林相公不要和她们一般见识,女孩子家,讲话没有分寸。”   林寒青缓缓转过脸去,望了绿绫一眼,仍然不语。   绿绫扬了扬柳眉儿,笑道:“贱妾阅人甚多,但却从未见过像林相公这般沉默寡言之人 ,如非必要,从来不愿开口……”她自嘲的娇笑了一阵,接道:“林相公可曾想过么?”   林寒青道:“想什么?”   绿绫道:“生死之事?”   林寒青冷冷说道;“没有 !”   绿绫道:“贱妾可以奉告。”   林寒青目光环扫了全室一眼,默然不语。   绿绫道:“好一个孤傲的人……”举手理一下垂在鬓角的长发,接道:“眼下的情势, 我可以使你生,但也可以使你死,这一点,你该是很明白了?”   林寒青淡然一笑,仍不言语。   绿绫星目流转,看左右二婢,一个个怒容满面,大有立时发作之势,赶忙挥手一笑,道 :“两位请入内室。”   二婢应命转身,款步而去,临行之际,仍然怒目瞪了林寒青两眼。   林寒青听得心头大为奇怪,暗暗忖道:她对手下使女讲话,怎生这等客气,还要加上一 个请字。   绿绫遣走二婢,缓缓站起身来,右手扬处,突然由袖口之中,疾飞出一道白光,掠着林 寒青右额擦过,拍的一声,钉在一根木柱之上。   林寒青目光一转,看那钉在木柱上的暗器,原来是一柄纯钢飞刀,已深入那木柱一寸多 深。   耳际响起了绿绫格格的大笑之声,道:“那一柄飞刀上淬有剧毒,不论何等武功高强之 人,也无法耐受那飞刀上的剧毒,只要伤到你一点皮肤,立时将中毒而死,见血封喉,歹毒 无比。”   林寒青缓缓把目光移注到绿绫的脸上,道:“姑娘此言是何用心?”   绿绫微微一笑,道:“我让你想一想生死之事,如若刚才我那一刀,伤到你的肌肤,你 此刻早已魂游地府,气绝而死了。”   林寒青只把两道目光,投注到绿绫的身上,脸上仍是一片冷漠神情。   绿绫长长叹息声,道:“你的年龄,正像初生的旭日,前途是何等的远大……”她凝目 寻思了片刻,又道:“依你出手的武功而论,足可挤身于当今武林高手之林,固然你的师承 天资,是一大原因,但也非十几年时间苦练不可,如若我的推想不错,你该出身于武林世家 ,初生之后,就开始习练武功,青青的年岁,卓绝的身手,如若就这样轻轻死去,实在太可 惜了。”   林寒青冷漠一笑,道:“姑娘有什么话,只管明说出来吧,在了素不解弦外之音。”   绿绫微微一笑,道:“我此刻如想杀你,只不过举手之劳,但也可解开了你手上铁铐, 身上枷锁,放你离此。”   她轻摆柳腰,款举莲步,缓缓向前走去,一面接道:“凭藉血气之勇,一死了之,故可 逞一时豪爽之气,但你是否想到白发老母,倚门相望,等待她爱儿归去,何况你这般英气蓬 发,身怀绝技之人,死了实在是太可惜啦……”她突然转过脸来,两道清亮的秋波,盯住在 林寒青的脸上,缓缓接道:“我一生心狠手辣,从未对人动过慈悲心肠,死伤于我手下的武 林高手,不知凡几,既入我手,只有两条中可以选择,一条是受尽千般折磨而死,一条是投 身在玄皇教为我所用,生死两途,任凭选择,……“   她轻轻叹息一声,又道:“奇怪的是,我对你似乎特别有缘。”只见她深手人怀,摸出 一个金牌,笑道:“这枚金牌的主人,你可认识么?”   林寒青凝目望去,只见她手中的金牌,正是金娘娘相赠之物,不禁一怔,道:“认识。 ”   绿绫微微一笑,道:“你是她的什么人?”言中之意,显然认识这金牌的主人。   林寒青沉吟良久,答不出话。   他为人拘谨,只觉很难把金娘娘认他作弟之事,说出口来。   绿绫收了金牌,嫣然一笑,道:“其实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卧龙生《天马霜衣》 第 七 章   林寒青奇道:“你知道什么?”   绿绫神秘一笑道:“是装糊涂?还是当真的不知道。”   林寒青双目一瞪,怒道:“我林寒青是何等人物,你不要胡说八道。”   绿绫笑道:“这些事在江湖,不足为奇,我也不愿问你,眼下倒是有一件重要之事,要 你早些决定。”   林寒青道:“什么事?”   绿绿道:“你决定了自己的生死没有?”   林寒青道:“没有!”   绿绫道:“那你是决定要死了?”   林寒青摇摇头,道:“也没有!”   绿绫道:“那你要怎么办?”   林寒青道:“我得要仔细的想上一想。”   绿绫道:“要想多久时间?”   林寒青道:“也许要三日五天,也许只要片刻工夫就可以决定。”   绿绫微微一笑道:“好吧!你一个人在这学想一会吧,我给你一顿饭工夫去想,等一会 我再来问你。”说完,果然转身向内室走去。   宽敞的客厅中,只剩了林寒青一个人。   四周一片沉寂,听不到一点声息。   林寒青长长叹息一声,凝目沉思,形势迫得他不得不用心考虑对付眼下处境之策。   他已由绿绫那坚定语气中,意识到自己确然面临着生与死的关头,同时他也发觉到绿绫 并无能决定自己生死,主裁生死的是那青衫文士,至于那装束诡奇,始终不发一言的黄衣人 ,却给人一种无法测断的神秘,他可能当真是主裁大计的玄皇教首,也可能是那青衣文士用 以掩人耳目的傀儡,他的装束,掩遮去了他的权威,没有人能在暂短的一见中,了解他是否 当真是统治者残酷的玄皇效的教主。他想到自己的谜般身世,千年参丸,和那鬓边已斑的严 厉老母。   林寒青轻轻叹息一声,仰起脸来,用力的摇摇头,他必须使自己安静下来,排除一切杂 念,以便筹思对付眼下局势的良策。   突然间,叫起一个低柔的声音,道:“林相公。”   林寒青吃了一惊,转脸望去.只一个全身绿衣的少女,傍立身侧。   他只管筹思脱困之事,竟然不知这少女何时到身侧,隐隐间认出这少女正是向自己讨取 那绢帕之人。   那绿衣少女神色间现露出不安之状.低声说道:“难女承蒙仗义赠帕,得保性命,免受 三刑之苦,衷心感激不尽。”   林寒青只觉一股羞愧,泛上了心头暗暗的忖道:我既赠帕于她,如今却又为帕而来,失 陷被擒。   那绿衣少女不问林寒青答复之言,似是心头甚为焦急,接道:“贱妾不能在此多留,相 公如有需践妾效劳之处?快请吩咐!”   林寒青缓缓把目光投注到那绿衣少女身边,低声说道:“姑娘可能设法,解去我手上铁 铐么?”   那绿衣女仔细的望林寒青手的铁铐后,摇头说道,“绿绫姑娘已知相公武功高强,一般 的铁铐,难以锁得住你,特地用了这面铁合金手铐,此铐坚牢无比,一般的铁斧也难砍断, 据贱妾所知,此铐共有两副,一副锁在那老猴儿的身上,想不到这一副却加用相公之身。”   林寒青一怔,默不作声。   只听那绿衣少女又道:“两副铁铐,早已准备用武功卓绝之人,因此……”突然住口不 言隐藏在林寒青的身后。   只见一个身躯魁梧的大汉,步履沉重的走了进来.摇摇摆摆,生似双脚无力支撑他那高 大沉重的身体一般。   林寒青目光一扫那大汉,已知他是受了内家高手的掌伤,而且伤势奇重,决难再支撑过 一盏热茶的工夫。   只听那大汉沉声叫道:“绿绫……姑……娘……”一言还未说完。砰然一声,摔倒在地 上。   那绿衣女疾快由林寒青身后闪出,扶起那大汉。   那大汉摔倒地上,绿衣女闪出相扶,动作绵连,不过是一刹工夫。她刚刚扶起那大汉的 身子,妖艳的绿绫已出现在室门口处,冷冷喝道:“还有气么?”   那绿衣女装作甚像,缓缓抬起头来,答道:“绝了气啦!”   绿绫微微一愣,“死啦!”举步走了过来。   林寒青看的暗暗摇头忖道:这般人本是一帮中人,按理说应该是福祸与共,但这些主脑 人物,却把权威筑建在严刑峻法之上,逼的下属不得不动心机,以保性命,自己人勾心斗角 。   只见绿绫蹲下身去,仔细瞧了一阵,道:“他是被人用内家重手法所伤……”   突听一阵尖厉的哨声,传了进来。   绿绫脸色一变,霍然站起了身子,低声说道:“快把他的尸体移开,强敌已冲入地道中 了。”   那绿衣女依言施为,抱起了那大汉的尸体,急急向内室奔去。   林寒青冷眼旁观,表面上虽然尚能保持镇静之态,但内心之中,却是大感焦急。   只见绿绫缓缓转过身来,冷然说道:“你可想过了么?是想活呢?还是想死?”   林寒青道:“我还未曾决定。”   绿绫冷笑一声,举手一指,点中了林寒青的穴道,玉婉转挥,生生把林寒青提了起来, 放在壁角,急急奔了出去,回手一拂,室门自闭。   室中陡然黑了下来,幽暗如漆。   林寒青思潮汹涌,想到又一番死里逃生。   室门坚厚,听不到一点声息。也不知什么人深入了桃花居,冲入了地下密室,但想到适 才那大汉死亡一事,来人决非弱手,这一场搏斗,定然是异常的激烈。   他此刻身陷绝境,自救无能。很多从未想过之事,—一泛现于脑际。纷至沓来,杂乱无 章。   突然间,响起了一声砰然大震,似是有人挥动兵刀击在那石门之上,大概因那石门坚厚 ,屹立无恙,那撞击两次,未能震开,转往别处,未再击打。   林寒青无法判断出来的是那路人物,何况自己初入江湖,识人不多,也不便出言招呼。   忖思之间,突听一个低微的女子声音唤道:“林相公!林相公!”   林寒青仔细听去,隐隐可辨那声音,颇似自己赠帕的绿衣少女,当下应道:“在下在此 。”   一个人影,循声一跃而至,落在身侧。   经过了一阵时间,林寒青双目已可见空中景物,仔细望去,果然是那绿衣女子。   她手中执着一柄寒气森森的宝剑,剑锋指点在林寒青的前胸之上,伏下身来,仔细的看 了一阵,收了宝剑,说道:“贱妾惭愧无能相救林相公……”   林寒青知她所言非虚,淡然一笑道:“在下并未希望姑娘相报。”   那绿衣女道:“唉!我虽不能相救相公,但却听到一件事,只要相公能暂时忍受一时的 屈辱,不论我们教主和绿绫姑娘,都不会伤害相公。”   林寒青听得大为奇怪,道:“为什么呢?”   那绿衣女道:“在下曾偷听教主和绿绫姑娘谈起留下相公的性命,大有用处,贱妾深知 相公乃义烈之人。难以忍受屈辱,一时间想不开,自绝而死,特来相告一声,留得青山在, 岂怕没柴烧,相公留下性命,总有脱困之日,贱妾如有机缘,亦必出手施救……"   林寒青接道:“承蒙相告,在下当紧记斯在。”   那绿衣女道:“相公千万不可自行寻死。”急急奔了出去。   林寒青寂寞的等待了一个时辰之久,仍不见绿绫转来,那绿衣少女亦未再来过。   正觉等的心中焦急,突感眼下一亮,一片灯光,直射入来,那两扇闭起的石门,也缓缓 打开。   一个提着纱灯的童子,大步行了过来,那童子身后,紧随着那青衣文士,由内室中绕了 出来。   大开的室门中,却缓步走进了绿绫。   那青衣文士,先对林寒青拱手一笑,道:“本座等不知林兄来自枫叶谷中,以致多有开 罪。”   林寒青心中暗暗忖道:不妨应付他两句,让他取下我的手铐再说。当下点头应道:“好 说。”   那知那青衣文土,似是早已看透了林寒青的心意,微微一笑,道:“林大侠已然忍耐甚 久,还请委屈一阵。”他老好巨滑,隐隐间,已告诉了林寒青,不可安生断铐逃走之心。   林寒青目光一转,投注到缓步行来的绿绫身上,心中暗暗想道:那位穿绿衣的姑娘,果 是没有骗我,此人在玄皇教中,身份、地位,仅低教主,突然对我这等客气,自非无因了。 但自己初出江湖,籍籍无名,不知有什么可用之处?   那青衫文士转脸望了绿绫一眼,道:“强敌可曾擒到么?”   绿绫沉吟一阵,缓缓说道:“来人武功甚高,而且非止一人,对我们形势,亦似十分熟 悉,我和他照了面互拼几招后,却被他兔脱而去。”   那青衫文士脸色微微一变,但却未再多间,目光一扫那提灯童子,那童子立时从怀中摸 出一方黑布,又把林寒青的双目蒙了起来。   耳际间响起那青衫文士冰冷的声音,道:“林大侠如不想皮肉受苦,那就且勿妄图挣扎 。”   林寒青只觉身子被人提了起来。行去不大工夫,忽觉清风拂身,花香扑鼻,似是已出了 地下密室,感觉之中,被人放置在一辆车上。   片刻之后,车声辘辘而起,向前行去。   林寒青双目无法见物,但凭听觉,感到那马车愈行愈快,心中暗自急道:“他们不知把 我送往何处,但那地方,定然是一处较那桃花居更为凶险之处,如若被他们送到预定之处, 再想逃走,只怕要大费周折,倒不如在途中设法逃走的好。”   心念一动,立时生出了强烈的逃走之心,暗中提聚真气,右臂一抬,想先把脸上蒙的黑 布拉开。   那知手臂一扬,突然肘间一疼,一物直刺而入,一条臂软软垂了下来,再也提它不起, 不禁吃了一惊。   只听一个阴沉冷漠的声音,进入了耳际,道:“如若想试试我金针刺穴之苦,那你就不 妨再挣扎几下看看!”   林寒青心神一凛,暗道:原来他施用的金针钉穴之法,难怪我这条右臂,竟难以再伸动 了。   只听砰然一声,紧接啊哟一声大叫,车身颤动,一阵急风吹了进来,似是有一个人,被 击出车外。   一阵哈哈大笑之后,一个低沉豪迈的声音说道:“好小子,你在老夫两条臂上,钉了金 针,却没有想到老夫还有双腿可用吧!哈哈!”   林寒青听那声音,颇似石牢中一度相遇的韩士公,忍不住问道:“韩老前辈么?”   韩士公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了,咱们在车上又碰上头了。” 言笑豪迈,全未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   林寒青还未来得及答话,韩士公又抢先说道:“那守车的小子,被我一脚踢下车去,哈 哈,但望那一脚踢到他关节要害之上,纵然不死,也要他落个残废。”   但闻车身又是一阵轻响颤动,那被踢出车外之人,似是重又跃回车上。   只听韩士公喝道:“好小子,你好长的命啊!”   一声冷笑,传了过来,道:“老猴儿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这一路上,有得你老猴 儿的苦头吃。”   只听韩士公大声笑道:“你在老夫双膝上钉了金针,但老夫还有嘴骂人,你割了老夫的 舌头,老夫在心里骂你,除非你杀了我,哼!老夫活一天!咱们这笔帐就不能算完。”   林寒青突然双膝一麻,也被钉了两枚金针,想是那人怕林寒青依样葫芦,照样踢上一脚 ,先发制人,在林寒青的双膝上,也针下了金针。   韩士公又骂了一阵,想是那押送之人,也知惹他不起,任他叫骂,来个充耳不闻,无人 接腔,韩士公也骂不起劲,过了一阵后,自行停了下来。   只闻辘辘车声,马车不时跳动起来,大概那马车奔行极快,道路不平,经常颠动甚烈。   两人关节要穴上,都被金针钉了,难以挣动,只有任人摆布。   韩士公难耐寂寞,过了一阵,忍耐不住,又开口骂道:“臭小子,你们要把老夫送往何 处?”   一个冷笑的声音,传了过来,道:“稍安勿躁,到时间你就自然知道了。”   林寒青、韩士公,双目都被重叠的黑布蒙了起来,只能听到声音,却无法看到那人的面 貌。   韩士公怒道:“你如想要老夫不吵不闹。那就乖乖答我问话,如想装聋作哑,可别怪老 夫要骂出你八代祖宗。”   他这吓唬之言,倒还真是有效,只听一个冷冷的声音答道:“我们只把你们送到江边, 那时自会有人接应,送往何处,你们到船上再问吧!”   韩士公哈哈一笑,道:“量你也不敢欺骗老夫,待会如若还不上船,当心老夫打碎你这 鸟车。”   他生俱豪壮之性,生平之中,从未受人这般摆布过,心中憋了一肚子气,只好从口中发 泄出来,其实他全身几处关节要穴,都钉了金针,动也难以前得。   奔行的马车,突然间停了下来,那押送之人,也跳下车去。   远处传过来谈话之声,但那声音细小,两人虽有着甚好的耳朵,也无法听得清楚。   片刻工夫,响起了一阵杂乱的步履之声,似是有不少人走近了马车。   林寒青只觉一只手伸了进来,硬把自己提了出去,心中虽想反抗,无奈几处关节要穴, 都被金针钉了起来,力难从心,气的冷哼一声。   耳际间又响起韩士公的喝骂之声,道:“老夫生有双脚。要你们这般孙子动手孝顺么? ”   林寒青暗暗忖道:“他被囚禁了两年之久,火气仍是如此之大,想他未被囚禁之前,定 然是一位脾气暴急之人,三言不合就要和人动手的人物。”   只听韩士公喝叫之声,陡然小了下去,渐不可闻。   林寒青心中大为奇怪的忖道:“奇怪呀、分明他骂声未停,何以会陡然消失?”   付息之间,忽觉自己的身体,被人放入了一座木箱之中,三面都是木板。竟是无法再翻 转伸动,不禁吃了一惊,暗道:“这不是一具棺材么?难道他们要把我活活埋了不成!”   他目难视物,但凭听觉,似被人放入了一具棺木之中。   一阵轻微的木板相触之声,呼吸忽觉异样,似是被人合上了棺盖。   只觉棺材被人抬了起来,向前行去。   林寒青暗暗想道:“完了,完了,想不到我林寒青初入江湖,一事无成,就要被人活活 埋去,可怜老母,尚在倚门相望,盼我早日归去,龙弟弟还在那青云观中等待着我。”百感 交集,万念丛生,但他一向不愿多言,虽然已觉出死之将至,也懒得开口相问。   幻梦中,林寒青似是觉着到达了另外一个世界,这世界充满着一片死沉孤独,黯然幽寂 ……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忽觉棺盖被人打开,一个冷冷的声音,传了过来,道:“接着” 一个馒头递了进来。   林寒青本待拒食,忽然一想,此时此刻之中,必须设法保持体力,再想法拔出穴道上的 金针,挣扎作最后的一拼。   阵阵波涛声传入了耳际,果然已在船上,听盈耳水声,似是乘舟行江心。   呼的一声,棺盖重又合了起来。   林寒青轻轻叹息一声,举起手中的馒头。啃了一口。   这是一段恐惧而却平静的旅程,就情势而论,林寒青自知无能和任何来临的福祸相抗, 一切听命运摆布。   逐渐的,林寒青已能适应这种生活,长久的思虑,使他觉着心神疲累,迷迷糊糊中睡了 过去。   他不知昼夜,也不知过去了多少时光,似是世界所有的人人物物,都已离他而去。   突然间,船身起了一个剧烈波动,林寒青随着波动摇晃起来,一阵剧烈的摇动过后,林 寒青忽然发觉了自己的右臂已可自由的伸动。   原来船身一阵剧烈的波动后,右肘间“曲池穴”上钉的金针,竟然被铐链挂上,带了出 来。   这无疑在必死中,找出了一线生机,林寒青迅快的拔下全身关节要穴上钉的金针,但他 知枷锁手铐,无法挣断,也不白费气力,心中却暗暗拿了主意,虽有铁枷手铐在身,但也不 习任人摆布,适当之机出手一拼。   一阵兵刃相击之声,传了过来,隐隐可闻,林寒青心中一动,举手轻轻向上托去。   棺盖微启,立时有一阵江风吹了进来,兵刃交击之声,清晰可闻,果然正有人在船上动 手。   林寒青缓缓放下棺盖,考虑是否该破棺而出?   突觉一声大震,似是有人跃上了棺盖,紧接猝然一声,不知什么击在了棺木之上。   林寒青好奇心动,轻托相盖,侧一目向外望去,只见一个黑衣大汉舞着一把单刀,和人 相搏,那人身子隐在棺旁,无法看到,手中却施用一把虎头钩,刀光钩影,打的十分激烈。   那黑衣大汉手中的单刀,显然不是那虎头构的敌手,被迫的只有招架之功,连连向后倒 退。   突然响起了一声大喝,又一个全身黑衣的大汉,疾跃而入,来势奇快,身子尚未站稳, 手中单刀,已疾快的递了出去,当的一声,震开了虎头钧。   那原先的黑衣大汉,眼看就要落败,忽有援手及时赶到,立时精神大振,双刀并举,反 击过去。   只见那虎头钩,向后缩去,显然已被那双刀配合的反击之势,抢了先机,迫的向后退去 。   林寒青无法辨识出那一方面是玄皇教中人,也无法看到施用虎头钩的人,是什么样人物 。   兵刃交鸣声中,突然响起了一声惨叫,林寒青缓缓放下了托起的棺盖,暗暗叹息一声, 付道:“不知是那一个受了重伤。”但另一个念头迅快的在他脑际中浮起,隐隐幻生出施用 虎头钩的人,横尸在舱板之上。   一阵激战过后,一切又恢复了幽寂,行舟复归平稳,但林寒青的思潮,却是波翻浪涌般 ,展现脑际,他觉着自己实不该就这般束手待毙,任人摆面,钉穴的金针既除,蒙面的黑纱 亦解,目可视物,手可拒敌,虽有铸锁加身,但未始不可挣扎一战。   心念一转,又想到目下正处身浊浪滔滔大江之中,小舟一叶,破浪而行,纵然能冲破围 困,击退押守的敌人,但也无法操舟靠岸!   对于那滔天浊流,他似乎是有着一种生而畏惧之心,每当面对那浊流波浪,就不自禁生 出了恐惧畏缩,身心颤动,莫可名状。   林寒青极力再探索原因何在,为什么自己竟然会望水生畏?   忖思之间,行舟突然停了下来,林寒青隐隐觉着棺木又被人抬了起来,赶忙停下思虑, 暗中运提真气,蓄势戒备,只要有人一启棺盖,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出掌力。   那知事情竟又大大的出了他意料之外,相待了良久,仍无人揭开棺盖。   但觉棺木已离行舟,被人抬着奔行,大约有十几里路,棺木突然停放下来,略一停息, 又被抬了起来。   但这一次的行程甚近,不大工夫,又被放下。   林寒青耐心的等待着,他想无论如何总有人要打开棺盖瞧瞧的。   但他又一次失望了,似是木棺放下之后,抬棺人就掉头而去,并无人开棺查看。   林寒青终于忍耐不下,右手扬起,托住了棺盖,挺身坐了起来。   目光转动,一片幽黑,天色已经入夜,停身处,是一座砖石砌成的空屋,大约有三间大 小,三具棺木,并放在一起。   林寒青缓缓推下棺盖,一跃而出,探首向外看去,星光闪烁,这是个无月之夜。   静室中两扇木窗未闭,似是毫无戒备,林寒青行了几步,举手一拉,木门应手而开。   原来门户竟是虚掩。”   林寒青正待举步出门,忽然想起了韩士公来,暗道:“那人虽然有些怪僻,但他为人豪 爽,不失英雄气度,岂可置之不问。”   心念一转,重又走了回来,推开正中一具棺盖。   只见一个面上蒙着黑布的少女,身上钉着无数金针,仰卧在棺木之中,想是吵闹不休, 口中还堵塞一块白绢。   林寒青虽然目力过人,在这等夜睛之中,那女子脸上又蒙了黑布,仓促之间,也无法看 出是谁,略一沉吟,放下了棺盖,回头又推左面一具棺盖。   这一具棺木中,果然是韩士公,他的形貌特殊易记,一眼便可看出,只见他嘴上也为一 块白布堵了起来,不禁哑然一笑,暗道:“我说呢?怎么久久不闻他骂人之声,原来也被人 堵了嘴巴!”正待取出他口中之物,心中突然一动,付道:“此人甚爱叫骂,如若先以他口 中堵塞的绢布,难免要大声喝骂,以舒心头闷气,倒不如先解去他脸上蒙的黑布。   他虽带有手铐,但并不妨碍掌指,当下暗运内力,扯了韩士公脸上蒙目黑布。   韩士公双目转动,不停在林寒青脸上打量,因他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有双目中的眼 珠儿,可以运用自如。   林寒青低声说道:“老前辈且勿叫骂。”伸手取下他口中堵塞的绢布。   韩士公道:“快些拔下老夫右臂上的针穴金针。”   林寒青微微一笑,暗道:“此人当真性急,也不问我如何脱险,此地何处,竟要我先拔 去他针穴金针。”心中在想,手却依言施为,拔出他双臂和双腿上的金针。   韩士公针穴针既除,一挺而起,跃出了棺木,仰面长长吁一口气,道:“这是什么地方 ?”   林寒青摇摇头,代表了答复。   韩士公似已知他不喜多言,也不放在心上,回顾了正中那棺木一眼,道:“那具棺木中 有人么?”   林寒青道:“是一位姑娘。”   韩士公回头看林寒青一眼,突然大步走了过去,推开棺盖,解开那少女蒙面黑布,取出 口中堵塞之物,拔下她双臂双腿上金针。这些动作接连施为,始终未仔细看过棺中之人一眼 。   林寒青看的暗暗敬佩,赞道:“此人的仁侠胸怀,当真非我能及!”   只听一阵衣袂飘动之声,那女子也跃出了棺木。   林寒青仔细看去,赫然竟是那盗取自己参丸的少女。   韩士公打量了那房中形势一眼,低声说道:“他们能把咱们三人车舟转载的送到此地, 这地方应该是防备的十分森严才对。”   那青衣少女接口说道:“也许他们认为咱们身上要穴关节,钉有金针,难以挣扎行动, 才这般的放心,门窗不闭,戒备不严。”   韩士公摇摇头,道:“据老夫数十年的江湖阅历而言,表面戒备愈是松懈,实则防备愈 是森严,咱们不可大意。”   那青衣女忽然叹息一声,道:“咱们身带枷锁,手有铁铐,如何能够和人动手相搏?冲 出此室呢?”   韩士公道:“老夫昔年曾被一号重枷锁身,牛筋缚臂,均被我运气挣断,这只手铐,不 知是何物作成,竟然这等坚牢,挣它不开。”   林寒青接口说道:“咱们带的这手铐,乃缅铁合金打成,坚牢异常。”突然举步而行, 走到那青衣少女面前,双手运力,捏开那青衣少女的手铐之上,用力一拉,那青衣少女手腕 上戴的手铐,立时应手而断,片片碎裂,洒落一地。   韩士公微微一笑,赞道:“好俊的功夫!”   那青衣少女目注林寒青,盈盈一笑,道:“多谢相救。”   林寒青也不谦逊,缓缓转过身去,向室外行去。   韩士公究是多见识广之人,眼看林寒青举步向外行去,立时沉声喝道:“站住!”林寒 青愣了一愣,停下了脚步。   韩士公突然纵声哈哈大笑起来。   那青衣少女听的一皱眉头,道:“你这人怎么笑的这大声音?”   韩士公停下了大笑之声,道:“怎么?你们当真认为咱们此刻的举动,没人看到么?”   那青衣少女冷冷接道:“你这一笑,自然要被人听到了。”   韩士公道:“如若老夫几十年的江湖没有白走,判断不错,只怕咱们破棺而出的一举一 动,早已在人家的监视之下了。”   林寒青目光转动,只见四周窗门关合,纵然室外有人,也是难以见到室中景物,心中有 些不信,暗道:“除非你这笑声惊动了他们……”   韩士公似是已瞧出林寒青和那青衣少女,都流露出不信的神情,又是哈哈一笑,道:“ 两位可是不信,那你打开门来瞧瞧。”   林寒青疾行一步,举手轻轻一拉,木门应手而开。   就在他开门同时,耳际间响起了韩士公的声音道:“小心了。”   果然,大门一开,两道森寒的白芒,疾快的扫了过来,来势劲急,挟带着一片轻啸之声 。   林寒青早已有备,双腿一振,用手中铐链接了一招,人却向后疾退了三步。   只听当的一声,金铁交击,铐链竟和那当先飞来的白光,迎个正着。   林寒青只觉那击来力道,既快又猛,不禁心头微微一凛,暗道:“如非那韩士公早已劝 我,骤然无备,只怕要伤在这一击之下了。”   室外面飘传来轻声的赞美,道:“好小子,竟然能用手上的铐链挡老夫一剑。”   林寒青凝目望去,只见当门放着两个大铁笼,铁门紧紧闭起,也不知笼中放的什么东西 ,只见那铁笼的高大和坚牢,当非普通之物。   一个蓬发乱须的老头,由两个铁笼之间,探了出来,两只巨大的眼睛,闪动逼人的神光 。   林寒青吃了一惊,暗道:“这蓬发之人的一只眼睛,这等巨大,身躯怕不要在一丈开外 了么?”   一时间,林寒青也无法分辨出,适才那赞美之言,出手之人,是否就是这蓬发大头的巨 目人,但见他手中握着一柄寒光闪动的长剑,当下一拱手,道:“阁下剑上的力道强劲亦甚 少见。”   那蓬发大头缓缓缩回那铁笼之后,隐失不见,只露出半截寒光闪动的长剑。   回头望去,只见韩士公望着那两个巨大的铁笼,呆呆出神。   显然,这变故,也大大的出了这久走江湖的老人意料之外。   林寒青心中本有甚多疑问要问,但见韩士公若有所思的神色,也就懒得开口了。   倒是那青衣少女忍耐不住,说道:“喂!老前辈,你在想事情,还是被吓呆了?”   韩士公慢慢的回过头来,望了那青衣少女一眼道:“老夫在想那个大头巨目的人。”   那青衣少女嗯了一声,道:“你如认识他那就好了。只要他能稍微移开铁笼,咱们就可 以冲过去了。”   韩士公自言自语的说道:“难道当真是他么?这是不可能的事啊!”   那青衣少女柳眉儿一耸,叫道:“老前辈,你自言自语的说些什么?可是已被吓疯了么 ?”   韩士公突然一整脸色,说道:“是他!是他!定然是他了,这世上再无和他一般模样的 人了。”   林寒青也听得怦然心动,接道:“韩老前辈,他又是那一个呢?”   韩士公道:“南狱疯人。”   林寒青和那青衣少女同时一皱眉头,接道:“南狱疯人?”   忽见那铁笼之后,缓缓举起一块木牌,上面写道:“相逢何必曾相识,同是天涯沦落人 。”   那青衣少女星目神凝,仔细的看着木牌,低声沉吟了一遍,突然回头去,低声对林寒青 道:“林相公。”   林寒青缓缓应道:“什么事?”   那青衣少女道:“我看了那木牌上两行字,心中想起一件事。”   忽听韩士公大声说道:“南狱疯人,你还识得我韩土公么?”   铁笼后传出来南狱疯人兽嚎般的声音,道:“老夫怎不识得你老猴儿?”   林寒青向来不愿说话,听韩士公一插嘴,乐得闭口不言。   韩士公道二“你既识得故旧,今日对兄弟要如何处理?”   铁笼后又传出怪嚎的声音,道:“只要你们不离此室,老夫决不动手。”   韩士公冷笑一声,道:“兄弟有一事相询,此宅主人,何等人物,竟然能使你南狱疯人 ,弃置一世英名不顾,甘心为人爪牙,替他看守门户。”   南狱疯人道:“老夫已书牌相告,相逢何必曾相识,同是天涯沦落人。”这本是两句凄 伤之言,从他那兽嚎一般的声音中叫了出来,更显尖厉刺耳,动人心神。   韩土公冷哼一声,随手闭上了两扇木门,抱头坐在地上一语不发。   那青衣少女轻轻叹息一声,走到韩士公的身侧,柔声说道:“老前辈,你怎么啦?”   她的态度,忽然变的无限温柔,言词婉转,慢慢的蹲下身子,接道:“老前辈咱们已然 是福祸与共的局面,你有什么伤感之事,尽管说出来吧!”   韩士公突然抬起头来,一把抓住那青衣少女身上的铁锁说道:“不要动。”突然一掌劈 了下去。   只听砰然一声,铁锁裂了一半。   韩士公连劈三掌,那铁锁应手而裂,散落一地,仰天哈哈大笑,道:“老夫的功力未失 。”他神情激动,似是已失去了常态。   林寒青不禁的嚷道:“老前辈,好雄浑的铁砂掌力!”   韩士公豪壮一笑,站起身来,说道:“小娃儿,咱们男子汉大丈夫,生死之事,自然不 放在心上,但咱们却不能眼看着这位姑娘,也送命在此地,如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奋勇一战 ,保这位姑娘闯出这处死亡之室。”   林寒青虽有些芒然不解,但口中却应声答道:“老前辈说的不错,咱们先设法护送这位 姑娘出险,好在她手铐枷锁已除……”   那青衣少女长叹一声,摇头接道:“两位误会了。”   韩士公急声喝道:“你可知此时光宝贵,寸阴如金,如等那南狱疯人的疯病发作起来, 想走也走不了啦!老夫替你开路,拒他的攻势,小娃儿你留心那两只铁笼,别让他打开,女 娃儿,你看机会,找出破绽,立时就跃出逃走。”说罢,举步而行,伸手去拉木门。   那青衣少女道:“慢来,慢来,先把事情说清楚好么?”   韩士公道:“不用说啦,你先逃走,决错不了。”   青衣少女道:“话如不说清楚,能走我也不走。”   韩士公气的一跺脚道:“哼!不知好歹的娃儿,什么事?说吧!”   青衣少女道:”你好像很怕那南狱疯人?”   韩上公道:“那南狱疯人,虽是疯疯癫癫,但他的武功,却是高强得很。”   青衣少女道:“老前辈的武功,比他如何?”   韩士公道:“勉可招架十招。”   青衣少女目光一转,投注到林寒青的脸上,道:“这位林相公的武功,比起老前辈呢? ”   韩士公道:“看他捏断铁铐的手法,似不在老夫之下。”   青衣少女道:“这就是了,咱们三人,以我的武功最弱,两位纵有助我逃走之心,只怕 也难以逃出人家手掌,冲过南狱疯人一关,也无法挡得人家追踪铁蹄。”   韩士公道:“看不出你一个女孩子,竟能有这等远谋深虑。”   青衣少女叹息一声,道:“刚才我也和林相公谈起今日之局,咱们三人之中,必要设法 逃出一人,我一个女孩子家,武功又是最弱,死不足惜!”   韩士公一拂颚下的白须,接道:“老夫这一把年纪了,也该死了!”   青衣少女道:“余下的只有一个林相公了……”   林寒青接道:“我林寒青也不是借命之人。”   青衣少女道:“咱们三人必得设法,逃走一个,而你却是最为适当的逃走之人。”   韩士公道:“他手上带着手铐,如何能够逃得?”   那青衣少女凝目寻思片刻,道:“我家老主人,收藏有一柄宝剑,断金切玉族利绝世, 由我付于林相公信物一件,去见我家主人求救,他心中感谢林相公传讯之情,自然要替他断 去手上铁铐。”   韩士公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你快把信物给他,咱们要送他出去了。”   那青衣少女手上铁铐,身下枷锁,尽皆除去,已恢复自由之身,探手从怀中摸出一块绢 帕,低声说道:“林相公诸蹲下来,我告诉你求见我家主人的方法。”   忽听木门呀然一响,一个气度庄严的长衫少年,缓步走了进来。   韩土公横身拦住去路,喝道:“你是什么人?”   那气度庄严少年的身后,紧随着一个面目娟秀的的小童,手中提着一盏白绢制成的灯笼 ,在那灯笼顶端,嵌着一颗明珠,吃那强烈的烛火一照,反射出一片强烈的光芒,满室幽暗 ,尽为逐走。   那少年神情严肃、冷漠,目光挥扫,打量了韩士公和林寒青等一眼,冷冷说道:“在下 复姓皇甫,几位贵姓?”   他神情虽然冷肃,但言词之间,却是甚为和气。   韩土公暗暗忖道:“我在江湖之上,混迹数十年,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纵然是没有 见过,亦必听人说过,怎的未听过复姓皇甫的高人……”   心中在想,口中却朗朗应道:“老夫韩土公,那位姓林。”   那庄严少年点头说道:“瘦猴王……”   韩士公道:“那是江湖朋友们送的浑号。”   那庄严少年转身对林寒青一拱手,道:“这位林兄的大名,可否见告?”   林寒青道:“林寒青。”   那少年自言自语的连续默念了三遍,林寒青,林寒青,想是忆不起林寒青的来历,倏然 住口不言,目光却转注到那青衣少女的身上,道:“姑娘的芳名,可否见示?”   那青衣少女沉吟一阵,道:“我叫寒月。”   那少年两道眉头微微一耸,道:“寒月姑娘尊姓?”   青衣少女道:“你叫我寒月就是,不用问我的姓氏了。”   那少年淡然一笑,道:“在下素不强人所难。”   微微一顿,又道:“各位最好别作逃走的打算。”   韩士公接道:“那可不一定。”   那少年微微一笑,道:“我们正在查问一件事情,水落石出之后,如若和诸位毫无关系 ,不但立刻释放三位而且还要送赠回资,恭送离此,如若各位任性要逃,只怕要闹成混乱之 局……”他仰起脸来,轻笑一声,接造:“诸位能够自行除去穴道关节上的金针,破棺而出 ,这份功力在下十分佩服!”他的目光又投注到那青衣少女的身上,接道:“这位姑娘已然 把身上的刑具退下,想是已准备走了?”   韩士公道:“你可是觉得那南狱疯人守住此门,我等就无法冲得出去?”   那少年肃然的脸上,微微泛现出一缕怜悯之情,道:“唉!他的武功,虽然十分高强, 但际遇却是可怜得很。”   韩士公怒声接道:“南狱疯人无情无义,如不遭些报应,岂不是天道聩聩了。”   那面容严肃的少年,又是微微一笑,道:“怎么?你认识他么?”   韩士公道:“哼!岂止认识,昔年我曾在南狱大山深泽之中,陪他渡过了三月时光,那 时他正身罹重病,生机频绝,韩某人衣不解带,直待他渡过大危,病势痊愈,才告别南狱, 想不到这小子忘思负义……”   那气度庄严的少年冷冷的截断了韩士公的话,道:“那南狱疯人沦落至此,自有苦衷, 纵然他和你放交情深,也是无能助你。”   韩士公为人虽然豪迈爽快,但他究竟是久走江湖,甚擅心机之人,初见南狱疯人不识故 旧,心头大为激怒,他生性急躁,脾气一来,灵智立闭,破口大骂起南狱疯人,但被那少年 言语一点,立时镇静下来,暗道:“他隐身在两个大铁笼的身后,决非无因,南狱疯人孤僻 冷怪,疯疯癫癫,他这一生之中,可以说甚少投缘知足,唯独对我感恩极深,如非情不得已 ,决计不会视若陌路……”   只听那气度庄严的少年,冷然接道:“家父一向主张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以,六星 塘从不和江湖人物来往,不论天下何等混乱,江湖上纷争何等激烈,只要不找上我们六星塘 来,在下等向不过问,但如有人侵犯了我们六星塘寸地尺土,伤了我们六星塘一草一木,不 管是什么人物,何等的英雄,都别想逃过我们的追踪、报复,但我们六星塘也从未伤过无辜 之人,只要诸位和此事无关,一经查明,立时恭送离此。”   韩士公道:“令尊何人?在下或曾相识。”   那少年道:“家父诗画自娱,一向不求闻名江湖,说出来,只怕你也不识,何况子忌父 讳,不便奉告。”   韩士公默默忖思:六星塘,这地方在武林之中,果是不甚闻名。   他久在武林道上闯荡,相识满天下,凡是武林中有名人物,纵然未曾见过,亦必听人说 过,但这六星塘,却是从未听人谈过,一时间,沉思不言。 卧龙生《天马霜衣》 第 八 章   静室中突然沉寂下来,一阵夜风吹来,飘起了几人衣袂。   林寒青一向不愿说话,心中虽是疑窦重重,但见那少年一副冷冰冰的面孔,更是懒得开 口。   倒是那青衣少女忍耐不下,接口问道:“究竟是什么事?把我们也牵扯进去,可否说个 明白?”   那少年冷峻的目光,一扫那青衣少女,冷冷说道:“诸位本已经为人所擒,我们出手相 救,迎接至此,诸位纵然被我们多留两日,那也是应该之事。”   韩士公道:“桥归桥,路归路,咱们在江湖上走动之人,讲求的是恩怨分明,你们相救 之情,老夫等自是感谢,但这留难之恨,亦使人心气难平。”   那少年似是大为不耐,眉头一耸,冷漠的说道:“诸位不用承情,至于心气难平,任凭 报复。”霍然转身向外行去。   韩士公怒火又动,大声喝道:“站住!”   那少年左脚已跨出室门,听得喝叫之言,重又停了下来,回过头冷冷问道:“什么事? ”   韩士公一抱拳,道:“先谢相救之情。”   那少年冷笑一声,道:“不用了。”   韩士公道:“明人不做暗事,顿访少庄主转告令尊,韩某人等如若能闯得出六星塘,异 口再当面谢。”   那少年道:“诸位如若自信能够闯得出去,悉听尊便。”   韩士公纵声大笑,道:“老夫说走就走。”   那少年道:“只怕未必能如你之愿。”   韩士公道:“少庄主口气咄咄逼人,想是这六星塘中,早已为我等设下了重重埋伏,如 若在下等紧随少庄主身后闯出,纵有埋伏,也未必就敢发动。”弦外之音,无疑提醒林寒青 等,此时此情,乃大好的逃走之机。   那少年神情一变,道:“不妨一试。”   韩士公哈哈大笑,道:“韩某人走南闯北,经历的凶险数,少庄主如能拦住在下,韩某 人才肯心悦诚服。”双肩一晃,直向室外冲去。   他虽在桃花居中,被囚了两年之久,但这两年的岁月之中,时时存脱身之想,武功并未 搁下,反而因祸得福,摆脱了绕身事务,勤修内功,武功进境甚多,这举步一冲之势,疾逾 电闪。   林寒青曾在那石牢之中,接了他一记学力,知他内力雄浑,非同小可!闪身一侧,袖手 旁观。   那少年眼看韩士公疾冲而来,冷笑一声,反臂拍出一掌。   这虽是乎平常常的一掌,但因那掌势劈出的时机,和指袭的部位,无一不是恰到好处, 韩士公又带有铁铐,无法分掌招架,竟然被一掌迫了回来。   韩士公征了一怔,暗暗忖道:“他这一掌并无任何奇奥之处,何以竟把我退了回来,这 娃儿倒是不可轻敌!”重又举步向前行去,不过,这一次,他已不是猛冲,暗提功力,缓步 而行。   那少年挥手一摆,随行的执灯童子,应手退出室外,高高举起灯笼。   韩士公虽然看不出那少年掌势的奇奥之处,但已不敢大意,相距少年两三步处,停了下 来,双掌一合,推了过去。   他内力深厚,合掌一推开,掌势未到,掌风潜力,已然逼到。   那少年又是一声冷笑,左掌“孔雀开屏”,斜里一拨,身子随着掌势倒转,避开了韩士 公正面掌力,右手疾翻而出,五指直向韩土公腕脉上面扣来。   他出手的招术,看上去毫无奇幻之处,但平淡中却深得稳实二诀,攻袭的方向和部位, 竟都是人不易封架,而却又是必救之处,韩士公推出的掌力被他一拨引开,重心偏向一侧, 而那少年乘隙侧袭,一掌抓来,虽是普普通通的擒拿手法,竟然又被逼的退后二步,才避过 一击。   韩士公骇然而退,望着那少年出神。   他见多识广,连连被人迫退,已知遇上了高手劲敌,那少年并非侥幸取胜,自己无法封 架开对方的掌力,亦非因为是身有锁铐。   林寒青突然欺身而上,带铐双手一合,道:“在下领教几招。”   那少年冷冷答道:“尽管出手。”   林寒青看他逼退韩士公的手法,都是极为平常的招术,掌下也用一招“童子拜佛”的平 常招术,推了过去。   那少年肃然而立,直待林寒青推出的掌势将要近身之际,右手忽然一式“腕底翻云”, 斜斜翻了上来,五指半合半张,拂向林寒青腕上脉门。   这一招亦是极为平常之学,凡是习过武功之人,几乎是无人不会,但他那半合半张的五 指,却是与众不同,而且他出手的时机和出掌方向,无一不是恰到好处,刚好是林寒青招术 用老之时。   林寒青心头一震.疾快的退了两步。   那少年却冷笑一声,霍然转过身子,缓步而去,在那执灯小童的导引之下,绕过两个巨 大的铁笼,消失在夜色之中不见。   林寒青望着那少年消失的方向呆呆出神,陷入了沉思之中。   韩士公突然一跺脚,叹道:“唉!刚才你那一招‘童子拜佛’,如若去势再缓一些,招 术不老,变一招‘挥尘清谈’,刚好破了他一招‘腕底翻云’”   林寒青缓缓说道:“虽那一式招术用老,但我要是变化成‘剪花手’,震他腕脉……”   韩士公低声吟道:“剪花手,剪花手好,老弟,这一招变的绝佳无比,他如不及时而退 ,非被老弟镇住脉穴不可,可是老弟,你当时怎么不变啊?”   林寒青道:“他那半张半合的五指,如若一齐弹开,纵然不算他弹出的内力指风,亦要 陡然长出寸余,拂伤我的腕脉。”   韩士公呆了一呆,道:“咱们不该先出手攻他了。”   林寒青摇摇头,道:“老前辈和他动手之时,晚辈见他连用平常的招术,逼退了老前辈 ,旁观所见,还认为他不过深得稳实二决。以静变招快攻,及至亲自出手之后,才知料敌有 误,对方不但深得稳、实二诀,而且手法乎实中蕴藏奇诡,已然化腐朽为神奇,表面上看去 ,他出手的招术平淡无奇,实则暗藏杀招。”   韩土公默思适才动手情景,不禁轻轻一叹,道:“老弟说的不错,想不到在此地遇上了 这等高手。”   林寒青缓缓回过身去,低声对那青衣少女说道:“姑娘不用多费心机了,咱们走不了啦 !”   那青衣少女接道:“走不了,难道咱们坐以待毙么?”   这三人同临于危难的境遇之中,极自然的生出了一种相怜相借之情。   患难,使他们连结在一起。   韩士公轻轻的咳了一声,道:“老夫走南闯北,会过无数高手,想不到今日竟然栽倒在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娃娃手中……”   那少女突然长长叹息一声,接道:“如若我家老主人在此,那人再强十倍,也无法拦住 我们。”   韩士公道;“你家老主人是什么人?你竟敢发这大口气?”   那青衣少女道:“哼!提起我家老主人的名号,举世无人不生敬佩。”   韩土公道:“你说了半天,究竟是那一个,哼!女孩子家,说话总是吞吞吐吐,说不清 楚的。”   那少女道:“我家老主人么……”忽似想起了什么重大事情,骤然住口不言。   林寒青一皱眉头,道:“老前辈,看来咱们想闯出此室,已是极难之事,但晚辈……”   那青衣少女接道:“我有法子……”   韩士公冷冷说道:“你别打岔好不好?”   林寒青道:“让她说吧!”   青衣少女道:“咱们合力推倒一扇墙壁,避开正门……”   韩士公接道:“不用说了,这法子老夫不用去想就知道了。”   青衣少女冷冷说道:“你急什么?让我先把话说完了,你再接口不迟。”   韩士公听她说的庄严,果然不再讥笑,四道目光,凝住在她的脸上。   只见那青衣少女整整衣衫,瑞容而坐,合掌当胸,自言自语的说道:“姑娘请赐谅寒月 ,动用五彩神筒之罪……”   韩士公轻轻咳了一声,道:“喂!女娃儿,你在跟谁说话?”   寒月道:“对我家姑娘说话。”她说的严肃庄重,如有其事,韩士公虽然明知这室中再 无别人,也不禁四顾了一眼,说道:   “唉!你家姑娘,是何等人物,竟然得你如此敬重?”   寒月肃密接道:“绝世才女,一代红妆,唉!可惜她身罹了不治绝症,终日里缠绵病榻 ,受尽了病魔缠身之苦……”目光一掠林寒青,接道:“如非想打救我家姑娘之命,我也不 会偷你那千年参丸了。”   林寒青淡然一笑,默不作声。   韩士公道;“咱们逃走之事,不知和你家小姐有何关连?”   寒月道:“我家姑娘才气纵横,前无古人,能制甚多稀奇古怪之物,足以惊世骇俗。”   韩士公冷冷说道:“前无古人,这口气不觉着太大了么?”   寒月道:“我还觉不足以形容出我家姑娘的绝代才华。”   韩士公道:“好吧!就算她前无古人,你接着说吧!”   寒月道:“我家姑娘,心思灵巧,擅制各种奇怪之物,寒月得蒙宠爱,侍候姑娘……”   林寒青听得心中一动,暗暗忖道;不知她口中的姑娘,是何等模样的人物,竟得她如此 余分敬仰。   只听寒月接道:“我在离开之时,得我家姑娘思赂一物.名叫五彩神简,告诉我遇上什 么危难时,只要施放此物,就没有人再敢追我了,我怀在身上,一直舍不得用,看来今日是 不用不行了,承你们两位替我除去了枷锁手铐,我施用五彩神筒,帮助你们逃走,那也算报 答你们之恩。”   韩士公冷笑一声,道:“老夫不相信世间有此等奇怪之事。”   寒月怒道:“你不信算了,你不敢逃走,就一个人留在这里等死吧!”   林寒青心中也不相信,但见寒月满脸怒容,不好再直接相询,转着圈子问道:“姑娘的 五彩神筒,不知可否拿出来让在下等见识一下?”   寒月略一沉吟,道;“好吧,你们闭上眼睛,我取出来给你们瞧瞧。”   韩士公冷哼一声,道:“女孩子家,花样当真是多。”他口中虽然反驳,双目却依言闭 了起来。   林寒青更是早就闭紧了双眼。   大约有一盏热茶工夫,耳际间响起了寒月桥若银铃的声音,道:“好啦,你们睁开眼睛 。”   韩士公凝神望去,只见寒月双手捧着一个三寸长短,粗如大指之物,不禁一皱眉头,道 :“我瞧这五彩神简,还是你自己留着玩吧!”   寒月冷冷说道:“夜色幽暗,你自然是瞧不清楚了。”   韩士公怒道:“老夫双目,能在午夜分辨猫珠滩说我瞧不清楚了?”   林某青运足自力,只看到一个长筒,实在无法分辨出它的妙用何在?但他一向不愿多话 ,转过头去,不再瞧着。   寒月心头大急,怒声喝道:“怎么?你们都不信我的话?”   韩士公道;“动手相搏,是玩命之事,扶弱济贫,援救妇女,乃大丈夫的本分,姑娘不 用耍花枪,我们也要设法先助你脱险的。”   寒月心头大急,高声喝道:“好啊!你们都不相信,我就放给你们瞧瞧。”站起身来, 直向大门冲去。   韩士公深手一把,抓住了寒月右腕,道:“你要找死么?”   寒月怒道:“快放开我,哼!不给你们瞧瞧这五彩神筒的厉害,你们也不知我家姑娘是 何等聪明的人物了。”   她不脱少女稚气,心头一急,说话也有些娇憨口气了。   韩士公五指加力,扣紧了寒月脉穴,寒月立时失去了挣扎之能,韩士公摇头叹道:“女 娃儿,那南狱疯人,武功高强,掌力雄浑,老夫尚且不是他的对手,你如何能挡他一击,就 算你家姑娘才华绝世,容貌无双,但她身在遥远之处,也是无法救援于你。”   他为人虽是有些冷傲孤僻,但心地倒是慈善得很。   寒月向后退了一步,道:“你们不要我试用五彩神筒,那是相信我说的话了?”   韩士公道:“信就信吧!”   寒月道:“那你们快些推倒墙壁,咱们一起逃吧!”   韩士公先是一怔,继而哈哈大笑,道:“反正老夫也不愿束手待毙,倒不如痛痛快快干 上一场,死亦无憾。”暴喝一声,一掌向壁上推去。   他的掌力威猛,虽是摇远推出一掌,也震的壁动屋摇,落尘弥目。   林寒青暗暗想道:“如不甘心受他束缚之命,那是免不了一场恶战,倒不如先脱此室之 困。”心念一转,站了起来,说道:   “老前辈,在下助你一臂之力。”举步行近墙壁,潜运内力,双手按在壁上,猛力向前 一推。   那知这堵墙壁,建的甚是坚牢,林寒青全力推出一掌,震的屋瓦滚滚而落,墙壁仍然屹 立。   韩士公大步冲上,双掌合力推出。   这两人的力道合在一起,不下两千斤,那砖壁虽牢,也是禁受不起,只听一声轰然大震 ,上飞尘扬,墙壁倒塌了三尺宽窄的缺口。   就在这砖壁倒塌的同时,两扇木门呀然而开,耳际间响了南狱疯人豹吼般的一声怪叫, 一股强劲的潜力,直奔过来,如一股激射的瀑布,划裂了弥目的尘土。   韩士公大声喝道:“女娃儿快走,老夫挡他的掌势。”双掌“推山填海”,平胸推出。   两股破空的劲力一撞,激旋成风,满室飘荡。   寒月娇躯一晃,首先跃出室外。   林寒青目睹韩士公接下了南狱疯人一掌,人也被震的向后退了一步,立时横跨一步,说 道:“老前辈请先退出,晚辈试他一掌。”   韩士公已知他武功高强,也不谦让,低声说道:“不可恋战。”疾跃而去。   林寒青先发制人,不容那南狱疯人再度挥掌攻来,挥掌先发一招。   尘上弥目,林寒青掌势略偏,强厉的掌风撞击在打门上,砰然大震中木门应手碎裂。   裂木声中,传过来一个细微,但却十分清晰的声音,道:   “韩老弟,多多珍重,六星塘中人,个个身手不弱,为兄的不能助手护送了……”微小 的语声中仍不失那怪厉的音声,入耳即可分辨出是南狱疯人之口。   林寒青暗暗一叹忖道:此人并未忘去故旧,必有难言苦衷,心念转动之间,人已跃出室 外。   抬头看星河隐现,这是个浮云掩星的深夜。   一排排繁茂的花树,淙淙盈耳的水声,风拂花影,送过来阵阵清香,停身处竟是个占地 甚广的花园。   韩士公和寒月并立在四五尺外相候,林寒青加快脚步,奔了过去,低声说道:“南狱疯 人未忘故交,他出手攻袭老前辈实有不得已的苦衷。”   寒月目睹林寒青走出危室,眉头一展,道:“奇怪呀,为什么没有人来拦阻咱们的去路 呢?”   韩士公冷肃的接道:“女娃儿不用高兴,就老夫数十年的江湖阅历来说,这种情形,更 是可怕,不是这些花树中暗藏埋伏,就是别有所谋……”   寒月道:“哼!你若害怕,我走在前面开路。”右手执着五彩神简,大步向前行去。   韩士公摇摇头,自言自语的说道:“不是瞧你是个女娃儿,老夫非得出手教训你一顿不 可!”他口中虽在呵责寒月,人却举步防在她身后而行。   林寒青走在最后,暗运功力戒备。   穿过三四排花树,仍是毫无声息,既不见有人现身拦阻,也不见有什么事物发动,广大 的花园中一片死寂。   这出奇沉寂,反而使久走江湖的韩士公有些暗生凛骇之感,陡然停下脚步,说道:“事 情有些不对,咱们推倒那砖屋的声音,何等强大,怎的竟然未惊动六星塘中之人?而且囚人 禁地,何以竟是没有防守?”   林寒青也觉着这出奇沉寂,给人一种紧张的恐怖,轻轻叹息一声,道:“晚辈亦有同感 。”   寒月冷笑一声,道:“你们不用疑神疑鬼啦!据我看来,那人不过是吓唬咱们罢了。”   话还未完,突听身外五六尺处,一排花树后面,传过来一声冷笑,道:“如若是认时务 的,最好是自动的退回去吧!”   韩士公自觉年纪甚大,见闻广博,在这三人之中,自应是领袖人物,当下接口说道:“ 那一位朋友,请出来答话。”   花树后又传出一声冷笑,道:“六星塘中从没有走过一个活人,各位的停身之处,已然 陷入了重重的包围之中,只要我一声令下,见血封喉的绝毒暗器,立时将密如骤雨,由四面 八方袭向各位的停身之处……”   韩士公流目四顾,果然发觉自己三人已然停身重重花树环绕之中。   他久经大战,临危不乱,当下冷笑一声,道:“区区几件暗器,岂能奈何老夫。”   花树后又传过那人冷峻的声音,道:“在环绕三位四周的花树之后,隐藏有一十二张连 珠匣弩,和八具梅花针简,如若三位自信能在这幽暗的夜色之中,躲过强弩、毒针,那就不 妨试试……”   那声音微微一顿,又道:“六星塘虽然是铜墙铁壁,但却从不妄伤过一位武林朋友,三 位如肯自动退回,在下等决不出手,如若妄图冲出,那就不要怪我等出手毒辣了!”   韩土公回顾了林寒青一眼,低声说道:”据老夫数十年江湖阅历,此人之言,句句真实 ,一十二张匣湾,也许不会使咱们手足无措,但八具梅花针简,却是极难对付,看来咱们今 日极难生离此地了。”   林寒青剑眉一耸,道:“好马不吃回头草,岂能被一十二张匣弩和八具梅花针简,吓唬 回去不成,老前辈断后,晚辈当先开路……”目光一掠那青衣少女,接道:“寒月姑娘请走 在中间。”暗中提聚功力,大步向前走去。   迎面花树阵中,又传出那冷峻的声音,道:“诸位当真是要硬闯六星塘么?”   林寒青冷笑一声,道:“诸位今宵纵然能把我们伤在连珠匣弩和梅花针简之下,只怕六 星塘也将付出巨大的代价。”说话之间,举步向前行去。   只听当的一声锣响,一排弩箭啸风而来。   林寒青早已运集了全身的功力,蓄势戒备,扬手一挥,劈了过去。   一股强凌的掌风,应手而出,迎撞在那一排弩箭上,十几支弩箭,尽为那强风震的偏向 一侧。   花树后响起了一声冷笑,道:“好雄浑的掌力,接我一记拳风试试?”呼的一股劲风, 直撞过来。   林寒青右掌一扬,正待推出,忽觉一股劲道同由身后涌了过来,迎着那拳风击去。耳际 响起来韩士公的声音,道:“老夫试试如何?”   两股劈空劲气,相撞一起,立时激旋起一股强风,吹的三尺内花枝抖颤。   这一把硬打硬接,竟然是势均力敌,未分强弱。   韩士公心头凛然,暗暗忖道;“此人不知是六星塘中的何等人物,内力竟然是如此的强 猛,看来这名不见经传的六星塘,竟然是藏龙卧虎之地。   忖思之间,箭风啸空,又是一排弩箭疾射而来。   林寒青双掌平胸推出,全力击出一掌,又把一排弩箭震开,但那弩箭已若长江大河一般 ,绵绵不绝的划空而来。   这多箭来势疾劲,势道甚强,林寒青连发数掌后,已觉出形势不对,心中暗暗忖道:我 如不停运用内力劈打弩箭,决难持久,时间一长,累也要活活把我累死,必需得想一个长久 之策才好,但那弩箭分由不同的角度中射了出来,林寒青身有枷锁,手有铁铐,身形运转, 挥掌击打之间,极不灵活,静站原地,挥掌击箭,尚可勉强对付,但如要跃飞扑进,那就大 感为难了。   六星塘中之人,似是早有预谋,弩箭疏而不密,每排总是十二只左右,而且发箭之位, 轮流变换,生似有心把几人困在当地,并未把三人制于死地之心。   韩士公突然运拳打出两股疾猛的劲风,震偏了一排弩箭,低声对林寒青道:“据老夫默 查这弩箭来路,隐隐暗合五行变化,这六星塘的主人,实非平常之人,惜花树布成奇阵,隐 藏匣弩手于花树阵中,单是这份才智,就足以使人佩服……”   林寒青接道:“晚辈亦觉着这箭路来势奇怪,忽前忽后,飘忽莫可捉摸,他们弩箭连绵 不绝,咱们如若不停的运内力反击,只怕难以支持过一个时辰。”   韩士公长叹一声,道:“老夫生平之中,经历过无数的凶险,却从没有今日这等气馁之 感,那人说的不错,咱们已陷在变化莫测的暗器阵中,别说那八具梅花针筒,内藏着细如毛 的喂毒之针,使人有着防不胜防的感觉,单是那连珠匣弩,就已使咱们张惶失措,应付不易 了,今日之局,只怕难以破围而去了。”   林寒青突然撩起衣襟,沙的一声,撕下一片,握在右手,呼的一声,扫了出去,口中应 道:“局势虽然险恶,但咱们也不能就此束手待毙。”   那一片衣襟,虽是柔软之物,但握在林寒青手中,威力大异寻常,挥扫之间,风声啸耳 ,近身弩箭,尽被击落。   韩士公似是为林寒青的坚强,激起了豪勇之气,纵声大笑,道:“好呀!这法子不错。 ”随手撩起衣襟,也扯下一片,握在手中,挥打暗器。   寒月解下腰间一条粉红色的汗巾,握在手中,一齐出手.   这一来,三人不再耗消内力,劈打暗器,凭仗手中的衣襟汗巾,连结成一堵坚壁,那连 珠弩箭,纷纷被击落三尺以外。   林寒青试出此法效用甚大,立时举步向正前方一排花树冲去。   寒月居中,韩士公走在最后,紧随林寒青向前面移动。   花树后传出来一阵冷笑,紧接着锣声大震,那绵连不绝的弩箭,突然转急,四面八方纷 飞而至。   连珠匣弩的箭雨,一阵紧过一阵,由于那弩箭分由不同的方向而来,构成了全面的施袭 ,林寒青、韩士公的武功虽高,但双手由铐链相连,运用上终是不很灵活,在连珠强弩的迫 袭之下,已有应接不暇之感,迫的三人停下脚步,分头拨打那密如骤雨的弩箭。   突然间,一支强弓射来的劲箭,挟杂于连珠匣湾中急袭而至。   林寒青一振手中衣襟,猛向那劲箭之上打去,那劲箭力道强猛异常,林寒青挥衫一卷之 下,那劲箭仍然向前冲射两尺,才力尽而落。   这一缓之势,已有四支匣弩射出的短箭,乘隙而入,林寒青一侧脸,四支弩箭,掠着面 颊而过。   寒月突然扬起了手中的五彩神简,向外掷去。   韩士公待伸手阻止,已然无及,欺身叹一口气,道:“你可知道这五彩神筒的作用么? ”   寒月茫然应道:“我常听姑娘谈起,这五彩神筒,可以后阻追兵,又可逃避敌人耳目。 ”   韩士公知她难以说出个所以然来,也不再多问,目注那五彩神简,暗中提气,准备应变 。   只听砰然一声轻响,那五彩神筒,突然暴烈,一阵浓烟,弥天而起。   这浓烟起势极快,片刻间,已然扩大有数丈方圆,林寒青和韩土公等停身之处,尽为浓 烟掩去。   夜色幽暗,虽然无法清晰的分辨出那浓烟的色彩,但谈浓不同,看上去决非一色。   一阵强烈兰花香味,挟杂在那浓烟中飘飞过来,扑鼻沁心。   韩士公嗅了嗅,道:“好一股兰香气味……”   寒月凛然一震,急急说道:“老前辈,快些闭住呼吸。”   韩士公道:“怎么?这香味之中有毒么?”   寒月道:“这个我家姑娘没有说过,只要我在施放过五彩神简后,闭住呼吸,心中暗数 ,到了一百,就可以往外冲啦!”   韩士公已觉出头脑有些晕胀,知她所言非虚,赶忙提气闭住了呼吸。   那暴起的浓烟,扩散迅快,片刻之间已然散掩了六七丈方圆。   这时,寒月已暗中数到了一百之数,一拉韩士公和林寒青,急步向外冲去。   浓烟中响起了一片混乱的喝叫,那些埋伏在花树后面之人,已然章法自乱,糊糊涂涂的 自己打了起来。   三人闭住了呼吸,快快脚步,澳忽之间,冲出了浓烟弥布之区。   韩士公奋身一跃,跳上围墙,回头看去,隐隐可见那浓烟中人影乱闪,来回冲击,不禁 放声大笑起来。   寒月一耸柳眉儿,冷冷说道:“你笑什么?咱们还未冲出险地……”振块一跃,飞上围 墙。   凝目望去,只见溪道交错,流水深瀑,一片茫茫白水,环绕着这片庄院。   忽听韩士公大叫一声,呼的一拳,捣向林寒青。   林寒青挥掌一接,两人齐齐被震的由围墙上摔了下来。   林寒青一跃而起,飞起一脚,踢向韩士公。   韩士公一闪避开,反臂又拍出一掌。   林寒青这次不再闪避,右手食、中二指一骄,点向了韩士公的脉门,迫的他劈出的掌势 ,重又收了回去。   两人都带着枷锁手铐,掌指运转之间,甚不灵活,但那攻拒之间的招数,却奇奥猛恶, 兼而有之。”   寒月很看两人打的十分激烈,但自知功力不足以生生地把两人拆开,心中大感焦急,却 是无法可想,走来走去,大声呼叫,但两人迎战正烈,对她那喝叫之言,恍如未闻。   正感为难之际,忽觉脑际灵光一闪,急急跑到溪边,捧起一把冷水,猛向二人脸上泼去 。   两人受那冷水一激,一齐停下了手。   寒月微微一笑,道:“我倒是忘啦,我家姑娘早已告诉过我,施放这五彩神简之后,如 若自己人中,也有了神志迷乱之人,那就浇他们一头冷水,神志就可以清醒了。”   韩土公举手排拭一下脸上的水珠,望着林寒青道:“怎么?   咱们打了一架么?”   林寒青道:“老前辈掌力雄浑,晚辈不是敌手。”   韩士公笑道:“是啦,咱们嗅到那兰花香味,神智就有些迷乱了,六星塘中那般匣弩手 ,想来仍在自相恶斗中。”   寒月听他夸赞那五彩神筒的威力,不禁微微一笑,道:“怎么样?我没有骗你们吧?”   韩士公哈哈一笑,道:“老夫在江湖之上行走,会过的高人甚多,各种迷魂的药物,无 所不知,但却从未见过此等药物,女娃儿,这叫什么名字?”   寒月道:“五彩神筒,就是五彩神筒,那里还有什么名子。”   林寒青目光四顾,看溪道纵横,有如蜘蛛之网,环绕过这座广大的庄院,五十丈外,有 一座占地亩许大小的水池,心中甚觉奇怪,暗暗忖道:“此地名叫六星塘,难道由六个水塘 ,环绕这庄院不成,但这些纵横交错的水道,分明由人工开凿而成,不知有些什么作用?”   心念转动,回目望了韩士公一眼,道:“老前辈见多识广。   可知道纵横交错环绕这庄院的水道有什么作用么?”   韩士公久年在江湖之上走动,足迹遍及大江南北,见识之广,甚少人能够及得,他虽然 不解那纵横交错的水道之用,但推想定有作用,留心一看,果然看出那水道似是隐隐含着八 卦方位,当下说道:“这环绕的水道,定然是此庄主人排好的水阵,当世俊杰,参仙庞天化 ,用翠竹重柳,排成一座奇阵,武林中人,视若畏途,此庄主人,引水成渠,在庄外排了一 座水阵,不解个中变化之人,只要行入阵中,东行西奔,永无出阵之日。”   林寒青听他说的头头是道,心中甚是敬佩,暗暗忖道:“姜是老的辣,今后真要多多学 他一些阅历。”   忽听寒月娇声说道:“老前辈既知这水阵之妙,那就快些带我们出去啦!”   韩士公呆了一呆,说道:“老夫虽然略通八卦易理,但概而不精,只怕难以破阵而出… …”   一声冷笑,起自身后,道:“你倒是还有自知之明,别说你不过略解八卦、易理,纵然 精于此道之人,也难道出我们南斗星水阵。”   三人回头望去,只见围墙之上,站着那面容严肃的少年。   韩士公等已在被囚静室之中,和他动手相搏数招,知他的武功十分奇奥,平凡的招数之 中,却寓着凌厉诡奇的招数,乃不可轻视之敌。   只听那严肃的少年,接道:“自六星塘开创基业以来,还无人能够闯过那花树阵的拦阻 ,诸位能够平安而出,在下甚是敬佩。”说话中,飘身而落。   韩士公一拱手道;“好说,好说,贵庄能筑建出这等南斗六里水阵,自非平常之人,请 教大名。”   那面容严肃的少年道:“在下皇甫岚……”声音微微一顿,便道:“适才家父接得快马 飞报,那事件已然证明和诸位无关,但其间尚有部分细节,未尽了然,估计在一十二个时辰 之内,当可查个水落石出,如若诸位能再屈驾多留一日?”   寒月冷冷接道:“既然和我们无关,为什么还要我们多留一日?”   皇甫岚道:“如若没有在下相送,恐怕三位难出这南斗六星水阵。”   韩土公一拱手,道:“盛情心领,贵庄这南斗六星水阵虽然奥妙无方,我等却甚愿见识 一番。”   皇甫岚冷然说道:“在下是一片好意,如若三位不吃敬酒吃罚酒,那未免有些不够面子 。”   林寒青突然接口道:“少庄主就是凭借这水阵之力,拦阻我等么?”   皇甫岚道:“如若诸位急于要今宵脱身,在下还可以给诸位一个机会。”   韩士公道:“请教?”   皇甫岚道:“诸位中只要能有人胜过在下,立时恭送出阵。”   韩士公、林寒青适才和他动手相搏过数捐,知他武功甚是奇诡,在平凡的招式中,蕴藏 着凌厉的攻势,面对着这样一位高深莫测的强敌,谁也不敢存有轻敌之心,相互望了一眼, 默不作声。   要知这一战关系着三人的生死存亡,谁也不便擅作主意。   皇甫岚目光一掠三人,冷然说道:“如若三位自知无能胜过在下,那就屈驾再留一日。 ”   林寒青剑眉耸动,缓缓接造;“我们三人虽然同沦劫难。彼此却是萍水相逢,谁也难代 别人作主,兄台武功高强,在适才已经领教,如若在下无能胜过,任凭处理,但对他们两位 ,却是难以擅作主意。”   皇甫岚目光一扫韩士公和林寒青道:“两位手有铁铐,有枷锁,联手齐出,也不算有失 身份,至于那位姑娘,最好袖手旁观,在下生平之中,不喜和女子动手。”   寒月怒声喝道:“女人怎么样了?哼!日后若有机会,必让你好好吃点苦头。”   韩士公似被皇甫岚言语激怒,厉语喝道:“老夫先来领教。”呼的一拳,劈了过去。   此人脾气暴急,说打就打,出手一击,极是凌厉。   皇甫岚身躯微微一闪,让过拳风,说道:“两位最好是一齐出手。”   只听一阵衣袂飘风之声,四条劲装大汉疾掠而至。   林寒青目睹四人飞越那围墙的身法,干净利落,来势虽快,落足知稳健异常,分明都是 内外兼修的高手,心头微微一凛。   韩士公已然连发四拳,招招都带啸风之声,沉重刚猛,潜力激荡。   皇甫岚却是轻描淡写的挥掌化解,指点掌封,着着恰到好处,不慌不忙的封架开韩士公 四拳猛攻。   林寒青并未出手相助,反而退后三步,全神贯注两人拳路的变化之上,似是想从两人动 手相搏中,瞧出皇甫岚的拳路破绽,   这时,那四个劲装大汉左手握着一个一尺二寸的铁牌,横在胸前,右手抽出肩上长剑, 已然散布开去,布成了一个扇形之势,把几人围了起来,肃然静立。   韩土公攻出四拳之后,已知今宵遇上生平极少遇上的劲敌,他久走江湖,数十年来,参 与无数恶战,经验是何等的丰富,四拳攻过,立时一提真气,疾快的向后跃退三尺,凝神待 敌,不敢抢攻。   皇甫岚冷冷说道:“在下还攻了。”欺身而上,右手一扬,拍出一招“寒江垂钓”迎胸 击了下来。   韩土公立掌如刀,一招“横断云山”,斜斜切了上去。   皇甫岚掌势不收,直待韩土公将近手腕之时,忽然五指箕张,反把扣去。   这本是一招普普通通的擒拿手法,但因变化的时机恰到好处,效用大为增强,韩士公忽 沉腕势,险险让过一招,但却顿失先机,皇甫岚左手随势攻到,连环递出,修忽间,攻了六 掌。   韩士公虽把六掌避开,却被迫的退三步,顶门间汗水滚滚而下。   林寒青目睹场中形势,暗暗忖道;“韩士公一世英名,得来不易,今晚如伤在皇甫岚的 手中,定然痛心异常,乘他们尚未分出胜负,不如替他下来。   念转身动,斜里一跃,拦住了皇甫岚,挡在韩士公身前,回首低声说道:“老前辈,连 受两年囚居之苦,体力大亏未复,这一阵让给晚辈吧!”也不容韩士公开口,一掌推出。   皇甫岚冷笑一声,道:“早要你们联手合击,两位却偏是不肯听在下的忠告。”侧身让 过一击。   林寒青道:“且莫夸口,先胜了我再说不迟。”双掌一前一后,相继攻出。   皇甫岚身子斜斜一转,巧妙异常的让开了林寒青推来的掌势,右省却随着转动的身子, 横扫过来。   林寒青早已留心默查皇甫岚的拳路,觉着他不但在平凡的招数中,蕴含着巧妙的变化, 而且那闪避的身法,也似隐含玄机,不论如何强猛的攻势,他始终足不离两尺方圆,直待掌 指将近身侧之时,才灵活异常的一让避开,心中早有算计,人随推出的双掌,冲进了两步, 堪堪躲过了皇甫岚身于转过,掌足齐出,陡然一阵,快攻。   一时间,掌指纷纷,足影点点,愈攻愈快,眨眼间连踢九脚,拍出一十八掌。   这一轮急攻,当真如狂风骤雨,怒潮急至,只看的四周观战之人,耸然动容。   只见皇甫岚如疾转风轮,两足交互移位,在间不容发之间,竟然把一轮急攻避开。   林寒青轻轻叹息一声,道:“好身手。”疾快的退后了三步。   皇甫岚举手拭去了头上的汗水,道:“迫我出一身大汗的。   林兄乃我生平遇上的第一人。”   林寒青道:“躲过我九腿一十八掌连环快攻,足不离二尺方圆之地,在下自叹弗如,今 宵如若败在你的手下,也输的心口俱眼。”   皇甫岚道:“今宵有兴一会,小心了。”陡然欺上,扬手迫出一招“直叩天南。”   林寒青知他在平凡的招数中,蕴藏着奇奥的变化,那敢丝毫大意,身子一侧,右足后退 半步,先求自保,右掌一式“闭门推月”封了过去。   皇甫岚掌势中途忽变,易掌击向“肩并”穴。   林寒青双拿一合,化一式变“剪花手”,截击腕脉。   皇甫岚道:“林兄武功果是不凡。”说话之间,人已闪身避开,还击了两掌。   两人展开了一场抢制先机的快攻,林寒青双腕之上,带有铁铐,运掌攻拒之间,大受牵 制,不似皇甫岚来的灵活,但他间有奇招攻出,补了灵变的不足,斗个不胜不败之局。   片刻工夫,两人已力搏了五六十招。   激斗之间,突听皇甫岚沉声喝道:“林兄当心了。”突然一个旋身,欺到了林寒青的身 侧,平击而到的掌势,忽的一翻,拍在林寒青的肩头之上。   林寒青双腕受铐练限制,应变不及,肩头中了一掌,但他临危不乱,冷哼一声,圈臂一 个飞肘,斜撞而出。   两条人影,一接之间,倏然分开,林寒青脸色苍白,步后踉跄,退了两步,才拿桩站住 ,皇甫岚却双手抱着左肋,蹲了下去。   四个劲装大汉,一抖手中铁牌,右手长剑挽了一个剑花,合围而上,团团把林寒青围了 起来。   皇甫岚扬手一挥,沉声喝道:“快退开去,送……他们出……   阵。”他肋间受伤很重,一讲话伤处剧疼甚烈,断断续续,不能一气呵成。   四个劲装大汉应声而退,垂下手中长剑。   皇甫岚缓缓站起身子,黯然一笑,道:“林兄的武功高强,在下不是敌手。”   林寒青道:“皇甫兄手下留情,在下才有反击之力。”   皇甫岚道:“你带有枷锁手铐,先已吃了大亏……”长长吁一口气接道:“请恕兄弟肋 伤甚重,不能亲送林兄。”   林寒青道:“少庄主信人英雄,林寒青心中佩服,异日有缘重见,再谢今日之情,我等 就此别过。”抱拳一礼,转身向前行去。   皇甫岚目光一掠四个执牌大汉,沉声喝道:“你们代我送客,如有简漫之处,定当重罚 不贷。”   四个劲装大汉,齐齐应了一声,欠身对林寒青道:“我等为三位带路。”举步当先行去 。   林寒青、韩士公等,在四个劲装大汉的导引之下,极快的出了南斗六星水阵,但在行进 之间,已觉那水阵道路极为繁杂。   四个大汉送三人出阵,立时抱拳作礼,急返而去。   自视甚高的韩士公,已然对林寒育十分佩服,长长叹息一声,道:“长江后浪推前浪, 一代新人胜旧人,老夫今宵,确感到老迈了。”言词之间,无限凄伤。   林寒青心想说几句慰藉之言,但又不知如何开口,轻轻咳了一声,搬转话题,道:“老 前辈,请看六星塘之位,正好环抱这座庄院,   韩土公抬头看去,果见一片水光,六个大小相若的水塘,均匀的散布这庄院四周,其间 水道纵横,六池塘水,池池相通,想这六星塘之名,就是沿这六池塘水而起,心中大为感概 ,颔首说道:“江湖多侠士,风尘隐异人,如非老夫亲身经历,决难相信这六个养鱼塘环抱 的在院中,竟是隐居一位名不见经传的绝世高人!"   突听得蹄声,从纵横交错的水道,绕出来三匹快马,直对三人行来,四五尺外,勒缰而 停,三个青衣童子,躬身一礼说道:   “我等奉了少庄主之命,替三位送来代步健马。”   韩士公道:“盛情心领,请上复少庄主,我等尚有行路之力,不敢拜受厚赐。”   三个青衣童子齐声说道:“我们少庄主现令极严,三位不肯相受,我等势难复命。”松 开缰绳,抱拳而退。 卧龙生《天马霜衣》 第 九 章   寒月忽然嗤的一笑,道:“这人倒是很客气呀!”当先跃上一匹马背,只见马鞍之上, 挂有水壶、干粮,和一袋散碎银子,不禁格格大笑起来。   韩士公怒声喝道:“有什么好笑之事?”   寒月接道:“这马鞍上水壶、干粮,一应俱全,两位带有手铐、枷锁,行在官道,大不 雅观,倒不如乘马赶路,还可想法掩遮一下。”   林寒青道:“姑娘说的也是,老前辈,咱们上马赶路吧!”   韩士公眼看两人都主乘马,只好跃上马背,一放辔,纵骑而行。   三人一阵急行,跑出了六七里路,韩士公才突然一勒马缰,停了下来,道:“咱们到那 里去?”   寒月道:“你们手上铁铸末解,自然先去见我们老爷了。”   韩士公道:“老夫不去。”   寒月道:“你不去,可是要终生一世,都带着手铐么?”   韩士公道:“老夫自有解铐之法,不用有劳费心。”   寒月一皱眉头,道:“你这人被称老猴儿,脾气当真是暴急的像猴子一般,我家老主人 收有宝刃利器,可断金削玉,此等利器,武林间,虽非绝无,但却是少之又少,你要想带一 辈子手铐,那就不用去啦!”   林寒青道:“姑娘那老主人,不知现在何处,距此好远路程?”   寒月道:“那要看你们的运气了。”   韩士公道:“林兄弟,女孩子家花把最多,不用信她,咱们赶路要紧。”   寒月急道:“你急什么?人家话还没有说完,我家老主人为了给我们小姐炼制一种丹 药,常常留住茅山天鹤上人的连云庐中,你们运气好,他就刚好在那里,如是运气不好,他 就不在那里,我这话说错了么?”   林寒青怔了一怔,欲言又止。   韩士公却讶然问道:“天鹤上人,和你们老主人相识么?”   寒月道:“何只相识,交相莫逆,情如兄弟。”   韩士公道:“据老夫所知,天鹤上人以孤僻冷傲闻名于世,很少和武林中人物来 往……”   寒月冷冷接道:“那天鹤上人虽然冷傲孤僻,但他对我家老主人却敬重异常。”   韩士公道:“冲着天鹤上人,我们也要上茅山连云庐走上一趟。”   林寒青道:“老前辈,自们就这样手带铁铐,跑上茅山去么?”   韩士公哈哈大笑,道:“老弟,那天鹤上人,乃数十年来江湖盛名甚著高人,江南名 剑,无出其右,但他生性淡泊,不求闻达武林,闭门谢客,终年隐居在茅山连云庐中,绝少 下山一步,因此,江湖上知他之名的人,少之又少。”   林寒青道:“即是闭门谢客,终年难得下山一步,何以会盛名卓著?”   韩士公道:“问的好……”轻轻咳了一声,接道:“二十年前,江南武林道上,突然来 了一位武功奇高,但却名不见经传的华服少年,自称来自东海水域,胡作非为,闹的江南武 林道上,神鬼不安,但他武功高强,连败了江南黑、白两道中八十余位高手。锐锋所指,挡 者披靡,连闹了半年时光,竟无人能够压制下他的凶焰,这才激怒了天鹤上人,单人双剑, 邀斗金陵郊外,当时闻风赶往观战的武林高手甚多,但天鹤上人却不愿当众炫露武功,临时 改在江中相斗……”   林寒青道:“改在江中相斗?”   韩士公说的兴至甚高,口沫横飞的接道:“两人各乘了一只小舟,中间用一条五尺长短 的铁链锁连起来,放在江中,顺着那汹涌的江流而下,两人就在舟上相搏。   林寒青道:“这倒是一场很新奇的搏斗。”   寒月接口道:“那一定是天鹤上人胜了。”   韩士公道:“两人乘舟顺江而下,投入那滔天波浪之中,别人自是无法看到他们搏斗的 情形,但那华衣少年自乘舟入江之后,即未再在江南道上出现过,有人说那毕衣少年被天鹤 上入劈死剑下,弃死江中,也有人说那毕衣少年负伤逃走,传说纷纷,莫衷一是,但有一件 事可以确定,就是那华衣少年,败在了天鹤上人之手中,乃千真万确之事,天鹤上人无恙出 现,那华衣少年却从此销声匿迹,未再出现江湖,天鹤上人的盛名。   也因此一战而成名,但他却在盛名初传之时,就归隐茅山连云庐,闭门谢客,凡是慕名 来访之人,不论何等身份,一律挡驾不见。”   林寒青问道:“难道这二十年来,就没人见过那天鹤道长么?”   韩士公道:“容或有人见过,但江湖上却没有听到传闻,因此引起老夫的好奇之心。”   寒月道:“你们和我同行,保证能见到天鹤道人就是。”一抖马缰,当先向前冲去。   三骑健马,放辔急驰,得得蹄声,划破沉寂的静夜。   天亮时分,三人已赶了数十里的路程。   官道上隐隐可见行人。   寒月一勒组绳,在官道旁一片杂林之中停了下来,说道:   “我们吃点东西再走吧!”   林寒青低首望了望扯去了一大片衣襟的长衫道:“咱们手带轶铐,身着破衫,形态这等 狼狈,走在官道上,岂不惹人注目?”   韩士公道:“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好怕的呢?”   寒月微微一笑,道:“你乱发蓬头,生就一副叫花子的模样,破衫芒履,极是相称,自 然不在乎了,人家林相公一表人才,斯斯文文,穿着无襟之衣,带着枷锁手铐,看起来当然 觉得难看了。”   韩士公道:“哼!我们男子汉在江湖之上闯荡,讲究的是血性义气,面貌的丑美,岂放 在老夫的心上。”   寒月娇声说道:“是啊!可是人家林相公,岂能和你一般的不知丑美?”   韩士公哈哈一笑,道:“武林中人,尊敬的仁侠英雄,老夫蓬发芒履,足迹遍及大江南 北,有谁瞧我不起啦!”   林寒青低声说道:“老前辈,咱们带着手铐,穿着撕去了一片衣襟之衣衫,却骑着长程 健马,走在路上,岂不惊世骇俗?”   寒月笑道:“我倒有个法子。”   林寒青道:“愿闻高见?”   寒月道:“咱们雇辆马车赶路,你们坐在车中,别人自然是看不见了。   韩士公冷哼一声,道:“老夫宁可在夜阑人静之时赶路,也不坐车,那茅山距此,行程 并不太远,兼程赶路,两个夜晚,就可赶到。”   说话间,忽见迎面官道上,急驰来两匹快马,马上端坐着两个大汉,行近林边,一勒奔 马,回头打量了三人一阵,齐齐翻身下马。   左面一人,抱拳一揖,道:“那一位是林大侠?”   林寒青一皱眉头,正待开口,忽想天下姓林之人甚多那人即末叫出名字,未必定是招呼 自己。   只见右侧大汉欠身说道:“三位之中,可有位林寒青林公子么?”   林寒青愕然应道:“在下便是,有何见教?”   这大汉身穿锦衣,满面虬须,身材虽极高大,口齿却极清晰,当下躬身道:“小人们乃 是‘六星塘’门下弟子,奉我家少主人之命,前来寻访林公子,送上赶制新衫两套,望公子 笑纳。”   正面的黄面大汉立刻自马鞍分取下个直缎包袱,包袱里是两件崭新的锦缎长衫,两件披 风,这大汉双手送上衣衫,转身道:“公子衣衫已残破,此刻正好替换。”   林寒青心头大是感激,只觉那皇甫岚,盛情的确可感,但他素来不喜多言,只是淡淡一 笑,道:“贵管家还具将衣衫带回去吧!”   两条大汉齐地呆了一呆,那黄面大汉呐呐位。“公……公子怎地不愿接下?”   林寒青道:“在下枷锁在身,双手难展,如何替换衣衫?”   虬须大汉恍然笑道:“我家公子也曾想到了这里,是以特命小人将敝堂镇堂的‘三宝 刃’其中之一带来为公子脱困。”   语声之中,他已从身怀里取出一柄长约尺许的短剑,绿鲨皮鞘,黄金吞口,装饰得极为 华丽。   虬须大汉右手持鞘,左手持柄,只听“呛嘟”一声,宝剑出鞘,果然晶莹有如秋水。   林寒青不禁脱口赞道:“好剑,好剑……”   虬须大汉笑道。“敞堂老主人精于冶铁,可说得上是海内第一铸剑名家,但他老人家一 生之中,也不过只铸成这同样的三柄短剑而已。”   韩士公突然插口道:“你们将如此名剑带在身上,可要小心些了。”   虬须大汉笑道:“武林中只怕还未见有人敢轻易来动‘六星塘’之物的,何况,我家少 主人吩咐小人,务必要将这柄剑送给林公子,我家少主人还说,这正是红粉赠佳人,宝剑赠 侠土之意。”   林寒青正色道:“如此贵重之物,在下万万不能接受,相烦贵管家为我们削断枷锁,还 是将剑带回去上复公子,盛情在下心领了。”   他似是极少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言语,话说完了,立刻闭紧双唇。   虬须大汉躬身道:“此剑乃敝塘少主人的真心相送,林公子若不肯笑纳,教小人们如何 回去向敞塘少主人交待回话?”   那黄面大汉也在一旁苦苦相劝,但饶是他两人口舌如簧,林寒青只是默然摇头,不肯接 受,连话都不再说一句。   韩士公皱眉道:“你两人还是少说些吧!他这人的脾气,若是不肯接受此剑,你两人便 是杀了他,他也是不肯接受的。”   寒月轻轻一笑,道:“你倒是林公子的知己。   韩士公瞪起眼睛,道:“你少管闲事。”转向大汉道:   “快拿剑来,将这捞什子的铁链断去吧!”   虬须大汉长叹一声,神色似乎十分失望,持剑走到林寒青面前。   林寒青笑道:“你该先为韩老前辈断枷才是。”   虬须大汉躬身应了,又转向韩土公,道:“老侠请恕罪,小人要无礼动手了。”   韩士公大声道:“少废话,快动手。”   虬须大汉振起手腕,短剑穿入了韩士公身前、背后所绕的枷锁之中,吐气开声,引剑外 削那精制成的枷锁,果然应手而断。   韩土公胸膛一挺,仰天长笑道:“好剑,好剑,果然是好剑。”   伸出双手,道:“这里还有一条。”   虬须大汉只见锁住他双手的铁链,远比绕身枷锁要细的多,当下后退一步,微笑道: “老前辈请留心了。”展剑挥去,光如匹练。   只听“当”的一声清鸣,有如双剑相击的震耳龙吟之声,历久不绝。   虬须大汉掌中之剑,剑光竟被震得跳起三尺,但韩士公腕间的铁链,却仍是丝毫无损。   黄面大汉变色道:“这铁链怎的如此坚韧,连这无坚不摧的‘参商剑’都斩它不短?”   韩土公更已挥舞手臂,破口大骂起来,道:“来,再试它一试。”   虬须大汉深深吸了口气。力贯右臂,又是一剑自韩土公的双腕之间削下。   又是一声龙吟,剑尖又一飞跳,那铁链也仍然没有丝毫损伤。   虬须大汉沉吟道:“只怕这铁链也是用铸这‘参商剑’同样的缅铁,同样的方法铸成 的,只是打磨稍粗,光芒较弱而已。”   韩土公双目一瞪,道:“如此说来,这铁链竟是斩它不断了?”   虬须大汉道:“只怕如此……”短剑展动,断去了林寒青身上的枷锁。   韩士公满面怒容,用力分臂,但饶是他用尽气力,也无法铁链挣断。   他口中低低骂了半晌,突又仰天狂笑起来,笑道:“也好,也好,无论如何,总算少了 层负担。”   寒月笑道:“你蛮会自我解嘲的哩!”   韩士公怒道:“哼!小丫头!”   林寒青也不禁展颜一笑,转首道:“两位管家该回去了。”   他说话永远是简简单单,以最少的字句,说出心中之意,极少有什么虚伪客套。   黄面大汉双手奉上衣物,躬身道:“公子可有什么话,要小人们带回么?”   林寒青默然半晌,缓缓道:“青山苍苍,绿水幽幽,长日良多,后会有期。”   虬须大双手中短剑疾挥,削了林寒青绕身铁锁,肃容说道:   “六星塘中这三柄宝刃,虽非武林中至尊宝之物,但名剑侠土,江湖人物,却无不爱之 人,公子拒受名剑,足见英雄气度,但我们少塘主一向自视甚高,孤寂自处,从未交纳过一 个朋友,既肯以镇塘三宝刀之一相赠,不是佩服公子的英豪气度,定然是存心结交一个朋 友,在下等久年追随塘主,对少塘主的为人性格,知之甚深,公子拒不受剑,不但小的们要 受一顿重重的责骂,只怕少塘主也将误认公子不肯交给他这一个朋友,而郁郁寡欢。”   寒月娇声笑道:“林公子,人家诚心相送,你为什么执意不收呢?”   林寒青沉吟一阵,道:“既是如此,在下暂代保管此剑。”伸手接过,藏入怀中。   两个大汉,愁颜顿开,哈哈一笑,带转马缰,纵骑而去。   韩士公仰脸长长吁一口气,道:“天下英雄,老夫会过不少,皇甫岚可算得性情中人, 一面之缘,慨赠名剑,此等豪侠气度,江湖上甚是少见。”   林寒青却长长叹息一声,道:“无功受禄,惭愧得很。”   寒月嫣然一笑,接道:“你们两位不用再咬文嚼字啦!咱们赶路要紧。”取过一件被 风,加在林寒青的身上,接道:   “这一件被风,可掩去公子的没襟长衫。”又取过另一件被风,笑对韩土公道:“老前 辈,可要我帮你穿上么?”   韩士公笑道;“老夫可是从来没享受过这等温柔的福气。”   寒月一嘟小嘴叱道:“哼!秃子跟着月亮走,你还不是因占了人家林公子的光。”忽然 觉出言中之意,有了语病,匆匆替韩士公加上披风,放辔疾向前驰去。   韩士公纵声大笑,拍马追去。   三骑长程健马,放辔奔驰,得得蹄声,荡起一道滚滚的尘烟。   沿途之上,寒月对林寒青和韩士公曲尽照顾之责,两人带有手铐,举动间甚多不便,都 由寒月代劳,晓行夜宿,兼程赶路。   这日中午时分,进了茅山,但见峰岭连绵,一望无际,韩士公勒缰停马,回头对寒月 道:“你可知道那连云庐的所在么?”这一段行程之中,寒月对两人照顾殷切,使韩士公对 她大大的改变了印象。   寒月扬了杨柳眉儿,道:“自然是知道啦!哼!”   韩士公道:“那就有劳带路。”   寒月道:“山道崎岖,再行上一阵,健马就难以行走了。”   韩士公道:“连云庐顾名思义,定然是在一座高出云表的绝峰顶上。”   寒月道:“如若只是山道险阻,只怕也无法阻挡天下武林高人的造访了。”   韩士公道:“怎么?难道还有什么特殊的险阻不成?”   寒月微微一笑,道:“自然有啦!到达连云庐前,咱们先得闯过三道险关。”   韩士公道:“什么险关?”   寒月笑道:“你先闷一下吧!待会儿你就知道了。”提缰带马,疾向前面冲去。   又掘越两座峰岭,景物忽然一变,道路更见崎岖,山势也更见险峻,寒月跃下马背, 道:“马行此地为止,不能再走了。”   三人弃马步行,奔走在崎岖的山道上。   寒月轻车熟路,带着林寒青、韩土公,绕道奔行,一连翻越四座山峰,到了一座荒凉的 山谷前面。   触目荒草,掩去了谷中的景物,寒月却带着两人直向那荒草谷中行去。   韩士公道:“天鹤上人,可是住在这荒谷中么?”   寒月道:“虽非居此荒谷,但这荒谷却是通往连云庐的唯一道路,两位跟着我走,决错 不了。”   韩士公看她说的甚有把握,不再多问,林寒青更是素来不愿多言,三人鱼贯而行,步入 荒谷。   荒草蔓延,长及腰际,举步落足之间,毒蛇乱窜,好一道荒凉的恶谷。   大约有三四里路,荒谷突然向南折去,转过一个弯子,景物又是一变,只见一所小小的 茅舍,搭在一座苍古的虬松之下,正好挡住了去路。   两侧峭壁,险恶绝伦,生满了青苔,纵然是武功绝高之人,也不易攀登那峭壁而上。   一线山径,直逼向那茅舍之中。   韩士公打量了四周形势一眼,除了穿越那茅舍而过之外,再无法找出登山之路。   寒月当先开路,直奔那茅舍前面。   只见两扇白色的木门,紧紧的关闭,三人直逼门前,仍不闻一点声息。   韩士公目光一转,说道:“咱们跃过这座茅屋,攀松而过,已就是了,不用惊动室中之 人。”   语声甫落,本门呀然而开,一个全身蓝布裤补的中年人,留着山羊胡子,缓步走了出 来。   寒月一拱手,道:“崔大叔,你好呀产   那人呆了一呆,道:“你这个淘气的丫头……”   寒月不待那人说完,抢先接道:“这两位都是找我老主人来的,崔大叔高抬贵手,放我 们过去吧!”   那大汉缓缓举起右手,持着山羊胡子,道:“这个,倒叫大叔为难了,咱们山中规矩, 素来不许陌生人登山一步。”   寒月道:“我带他们有要事必得面见老主人,崔大叔如不肯放过我们,岂不使我前功尽 弃了?”   韩士公和林寒青四道目光,一齐投注在那大汉的脸上,心中却盘算着如何冲越过这座茅 舍。   只见那大汉沉吟了一阵,突然闪身避到一侧。   寒月躬身说:“多谢大叔。”当先举步行去,一面暗中招呼林寒青和韩士公。   三人匆匆而行,穿过拦路茅舍,韩士公目光一瞥间,看那茅舍中布设甚是简陋,一塌一 桌之外,别无长物,靠在屋角一座土制的炉灶,更显得室中生活的简朴,不禁暗暗的赞道:   “一个身负有上乘武功之人,在这等穷山僻野之区,过着这般自炊自食的简朴生活,实 非容易之事。”   忖思之间,已然穿过茅舍,奔行在一条羊肠小径上。   寒月回顾了那远在身后足下的茅舍,笑对韩土公说道:   “那姓崔的人极和气,又对我好感甚深,故而放过咱们,等一会再过一处隘口要道,就 不会这等容易了。”   韩士公道:“怎么样,难道咱们当真要动手硬闯过去不成?”   寒月道:“这就很难说了,那固守要道之人,生就一副冷若冰霜的面孔,我曾追随老主 人拜访天鹤上人,那人冷冰冰的面孔,连我家老主人也一样盘问,等他通报之后,才能上 去。”   韩士公道:“这么说将起来,那是无法和气渡关了?”   寒月道:“谁知道呢?我追随老主人曾在那连云庐中留居甚久,已和他混熟了,但那人 冷漠无情,难以常情揣度,只好走到那里再说了。”   韩士公不再多问,心中却暗暗忖道:他在要道之上,搭了一座茅舍,以阻慕名登山之人 的拜访,倒是别出心裁,只不知那第二道要道隘口,又是怎么样的形态?   忖思之间,已进入了一道绝险的峡谷道上。   抬头看去,绝壁如削,一座扇面石壁中间,有一道宽窄仅可容一人通过的峡谷,陷入石 壁,深约三尺,似是天然的险道,又经过了一番人工的修整。   除了这道峡谷之外,别无可资登山之路。   韩士公打量了四周的形势一眼,暗暗想道:如若山峰之上放下来滚木擂石,纵然是身负 上乘武功之人,也是难以抗拒,势非被迫摔下削壁不可。   登高百丈,峡谷突然向右侧转去。   一个冷漠的声音,由那转弯处传了过来:“什么人?站住!”   这时,三人已然逼近那转弯的所在,寒月当先带路,韩士公居中而行,林寒青走在最 后。   听到那冷漠的喝问之声,三人一齐停下了脚步。   抬头看去,只见那转弯的地方,站着一个全身黑衣,手横长剑,身躯瘦高,双颇深陷, 面容肃冷的中年男子。   寒月欠身一礼道:“大叔还记得寒月么?”   那面容肃冷的男子不答寒月之言,两道目光却投注在韩士公和林寒青的身上,打量了一 阵,冷冷说道:“凡是和我见过一面之人,在下终生也不会忘记。”   寒月道:“大叔能记得寒月,想必也信得过我,这两位都是我家老主人的故友,有要事 特来相访,还望高抬贵手,让我们过去吧!”   那身躯瘦高的大汉,面上毫无表情,对寒月相求之言,浑似未闻,冷冷的说道:“不 行。”   韩土公暗道:“这人倒是冷漠的可以,连话也不愿多说一句。”   寒月秀眉一扬,似拟发作,但她终于又忍了下来,柔声求道:“这两位必得见到我家老 主人,大叔行个方便。”   那冷肃中年大汉皮笑肉不笑的一裂嘴巴,道:“有两条路,你可任选其一,一条是你要 那随来之人,在山下等候,请你家老主人下山相见……”   韩士公听得心中动气,接道:“那第二条路呢?”   那大汉道:“第二条最是简单二位一齐动手,闯过此关,既可畅行无阻。”   韩士公道:“天下英雄,个个敬重天鹤上人,却不料他的属下,竟是这等不明清理之 人,实叫老夫齿冷的很。”   那中年大汉冷冷接道:“连云庐素不和武林人物来往,齿冷又有何妨?崔老大玩忽职 守,擅放生人入山,但我李老二却不买这个人情帐,你心中不服,何妨硬闯呢?”   韩士公被他激的无名火起,怒声喝道:“硬闯就硬闯,我不信连云庐是刀山油锅……”   那中年大汉接道:“不信你就试试。”   韩士公更是恼怒,厉声喝道:“女娃儿给我闪开。”身子一侧,掠着寒月身侧而过。   他乃阅历异常丰富之人,虽在盛怒之下,仍然衡量敌我形势,只见那大汉停身之处,是 这条峡谷最宽之处,位居转弯要隘,居高临下,形势与自己大是不利,何况那人手中还握有 兵刃。   林寒青回顾了寒月一眼,欲言又止。   韩士公身子一转,靠在石壁之上,先看好了避敌退路,举步向前行去。   那肃冷的中年大汉,除了双目凝注着韩士公外,却静立不动,正是上乘剑术,以静制动 的要诀。   林寒青眼看已成剑拔晋张之局,这一仗非打不可,立时高声叫道:“老前辈等一下。” 探手入怀,摸出短剑,反握剑梢,递了过去,道:“老前辈手上带有铁铐,先已吃了大亏, 地形上又予老前辈大大的不利,手中再无兵刃,未免大吃亏了。”   韩士公似亦看出那肃冷的中年大汉是一位施剑好手,这一仗大是冒险,也不推辞,握住 剑把,一按机簧,“咯嘟嘟”短剑出鞘。   斜阳下剑身泛起一片森寒的冷芒。   那面色渐冷的中年大汉,望着那出鞘短剑,又望望韩士公双手铁铐,脸上泛现出一片茫 然之色。   韩士公一挥短剑,举步一跨,突然欺进了二尺。   那中年黑衣大汉,长剑向下一探,剑锋闪起一片寒芒,指向韩士公的前胸。   韩土公横举短剑,向上一撩,疾向长剑削去。   那大汉挫腕收创,陡然飞起一脚踢了过来。   他居高临下,这一脚踢向韩士公的前胸玄机要穴。   韩士公身子一侧,短剑横斩过来。   那大汉疾快的收回右脚,长剑挥舞之间,幻起了三朵剑花分袭韩士公上盘三大要穴。   交手数招,韩士公已知遇上劲敌,不出所料,那大汉果然是个用剑的高手,如非他手中 短剑光芒耀目,使那大汉有所顾虑,只怕早已被迫落败了。   狭谷恶战,近身相搏,攻拒之间,各极险辣,招招间不容发。   韩士公虽在地势上吃了大亏,双手又有铁铐结连,但他手中的短剑的锋芒,使那大汉甚 多顾虑,不敢硬接他的剑势,而且短剑运努灵活,在这深陷入壁间的峡道中相搏,反占了不 少便宜。   彼此间互有优劣,扯成了半斤八两之势。   林寒青圆睁一双大眼,看两人搏斗之势,愈来愈是险恶,已成了生死之争,心中大是焦 急,暗暗忖道:“看形势两人再打下去,势必要有一方伤亡,不论伤的是那一个,都将是无 法了结之局。”   心念转动,立时大声喝道:“住手!”   韩士公听得喝声,心神做分,手中短剑一慢,那黑衣大汉手中长剑乘隙而入,寒光闪 过,削去了韩士公头上一络蓬发。   那大汉一剑得手,疾退一步,冷冷喝道:“什么事?”   韩士公被他剑削蓬发,心中极是不服,怒喝一声,短剑“穿云射月”,疾点过去。   那黑衣大汉骤不及防,眼看短剑来势奇快,急急向一侧闪去。   饶是他应变迅快,也被那一剑划破了裤管。   黑衣大汉冷冷说道:“乘人不备,岂是大丈夫的行径?”长剑一挥,疾劈下来。   韩士公短剑“迎云捧月”封开长剑,答道:“彼此彼此。”侧身挥剑,硬向上面闯去。   两人再度交手,更是激烈,斜阳反照下,剑芒闪转,寒光夺目。   寒月心头大急,回头望着林寒青,道:“怎么办哪?”   林寒青道:“峡道窄小,双方又在舍死硬拼之际,谁也没有法子分开他们。”   寒月道:“难道当真要他们拼了死活出来么?”   林寒青望着两人搏斗之势,沉默不语。   寒月道:“你总得想个法子呀!”   林寒青看两人攻拒之间的剑招,越来越是恶毒,不禁一皱眉头,叹道:“再要打下去, 不出五十招,定要有一个伤在剑下。”   突然间,响起了一声金铁交鸣,双剑交击在一起,那黑衣大汉手中的长剑,登时被削去 了六七寸长短。   韩士公哈哈大笑,道:“你让不让路?”   那黑衣大汉冷哼一声,霍然退后了两步,右手挥转长剑,幻起漫天剑影,直罩下来。   他手中长剑足足三尺,被韩土公削去了六七寸,尚有两尺三四寸长短,退后了两步,峡 道宽大甚多,长剑运转之间,方便了不少,攻势更见凌厉,韩土公登时被逼的险象环生,但 他性格强硬,连经恶斗,挥剑苦战。   寒月眼看两人的顶门之上,都已见了汗水,显然这一场比剑,都打的十分吃力,芳心之 中,焦急如焚。尖声喝道:“不要打啦!”赤手空拳的冲了上去。   林寒青剑眉一场,沉声喝道:“站住!”探手一把,抓住了寒月肩头,接道:“你要找 死么?”   寒月抬头望去,只见两人剑来剑往,险恶如旧,生似都未听到她的喝叫之声,她是少女 习性,急虑之间,泪水夺眶而出,道:“快放开我,再要打下去,非要有人伤亡不可了。”   林寒青道:“未动手前,你为什么不加拦阻呢?”   寒月道:“他们都不肯听我的话呀!”   林寒青道:“现在他们都已动了真火。为了保存声誉硬拼,舍死忘生,那是更不会听你 的了。”   寒月呆了一呆道:“那就让他们先把我杀了就是。”   林寒青道:“那也无补于事……”   微微一顿,接道:“你站远一些,准备救人,我上去试试看能不能把他们分解开去。”   阳光下但见剑芒飞绕,两条人影,已被那森寒的剑光淹没,间有一现,更见凶险,寒月 忽觉心头泛上来一股寒意,情不自禁的问道:“救那一个呢?”   林寒青淡然一笑,道:“不知道,也许是韩老前辈,或是那黑衣人,也许是我,都有可 能。”侧身越过寒月,缓步向前行去。   寒月急道:“林相公,你要谨慎些。”   林寒青回首一笑,露出一排雪齿,剑眉轻杨,星目闪光,神采照人,清洒异常,缓缓的 说道:“你退到一丈外去,距离太短了,你措手不及。”   他的风采,足以撩动任何女人的芳心,寒月伍了一怔,依言向后退去。   林寒青逼近两人四尺左右处,突然一挺蜂腰,拔身而起。   绝壁间人影闪动,快速如燕剪掠波,直向韩士公和那黑衣大汉交错的剑光之中跃飞过 去。   寒月陡然停下了脚步,凝神相望。   只见林寒青疾快的投入那盘旋飞统的剑光之中。   一阵金铁交鸣声中,环绕的剑光,顿然而住。   那黑衣大汉闷哼一声,手中长剑跌落在地上。   韩士公短剑虽未脱手,人却沿峡道向下滑落了七八步远,才拿桩站好。   再看林寒青时,只见他身上披风,被划裂了一道长约四五寸的口子。   寒月急急的奔了上去,问道:“林根公,你没有伤着么?”   林寒青淡淡答道:“幸未辱命。”   那黑衣大汉望了落在峡道中的断剑一眼,脸色铁青的说道:   “两位请登山吧!”身子一转,隐失不见。   林寒青仔细看去,在那转弯的石壁间,有一个仅可容一人通过的石洞,原来那黑衣人就 在那洞穴之中,绝壁穴居,陕道险关,守关之人武功又极高强,无怪能阻拦了无数高人登上 连云庐去造访天鹅道长。   韩士公举步行了过来,笑道:“如非此剑锋芒,老夫今日势非伤在那人的手下不可。” 伸手送上短剑。   林寒青按剑入鞘,藏人怀中,道:“两位的剑术,都属上乘,如非在下借重手上的坚牢 的铐链,拒挡两位剑势,早已伤在你们交错的剑光下了。”   韩士公道:“老夫走了大半辈子江湖,像林兄这点年纪,有论武功成就之人还是初见, 看来老夫数十年江湖闯荡,当真是浪得虚名了。”   林寒青道:“六星塘少庄主皇甫岚,比在下犹胜几分。”   韩土公道:“大约说来,珠联壁辉,两位都算是晚一辈中的皎皎人物,唉!一代新人胜 旧人,老夫已经老迈了。”   这几句话,说的凄凉无比,一副英雄老大的悲伤。   寒月缓缓捡起峡道中的半截断剑,道:“咱们走吧!上去峰顶,就是连云庐了。”   林寒青似是忽的想起了一件紧要之事,问道:“那天鹤道长的为人如何?”   寒月嫣然一笑,道:“和气得很,只要是闯过这两道险关,登上峰顶之人,都得他亲自 相迎,盛情款待,两位放心的跟我走!”   转过石壁,只见一条狭长的山道,宛如刀背一般,斜斜插入天际。   寒月柳腰轻折,当先而行,强劲的山风,吹得她青色的衣袂猎猎飞舞,在飘渺的云雾中 看来,她炯娜的身形,飘舞的衣衫,宛如盛开的青色花朵,花枝摇曳,迎风起舞。   三人奔行了一阵,山道渐宽,也渐渐平坦,仰视苍天,白云悠悠,穹苍无极,俯视深 渊,云蒸雾涌,深不见底。   林寒青目光转处,心胸仿佛突然开朗了许多,只听韩士公在哺喃自语的道:“念天地之 悠悠,独怆然而泪下……老夫今日总算了解到这句话的含意了。”   这情感炽热,脾气暴躁的老人,经过了方才那次挫折之后,心中显已生出许多前所未有 的感慨,此刻眼中与林寒青瞧见的虽是同样情景,但两人感慨却已相差了许多。   寒月却似乎根本未曾留意到四下的景物,纤手遥遥指向那山岭重雾飘渺处,回首笑道: “那就是连云庐了,我家老主人便在这里。”笑容灿烂,神情间充满了天真与活泼,这山巅 天地中的清新之气,仿佛已洗清了她身上沾染的江湖风尘,使得她恢复了无邪的童心。   林寒青、韩士公仰面望去,突觉山风中飘来一阵清淡的花香。   再往前去,便可看到山巅处是一片菊埔,被日色所映,在云中散发着金黄色的光芒。   一条白石小径,穿过满地黄花,几株青松下,孤傲地位立着三五双灰鹤,有时引颈长 联,有时振翼翱翔,见了人来,也不惊避,却在这本已美极的图画上,更平添了几分生趣。   小径尽头,疏落地搭盖着几间茅屋,白石为墙,黄草作项,衬着背后青天,天上白云, 云间日影,影中灰鹤,仿佛是神仙庐舍,那似凡人所居。   韩士公目光转处,忍不住击节脱口赞道:“好一个连云庐。”   林寒青微唱道:“筑庐如此,庐中人胸中丘壑,可想而知……”   语声未了,突见一个衣着羽衣黑冠的清瘦老人,自茅庐中缓步而出。   他身材颀长,面容清瘦,风度更是清逸滞洒,长衫飘飘,缓步而来,含笑道:“佳客远 来,贫道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韩士公回首低语道。“江湖中都说这天鹤上人是个冷傲孤僻的老人,谁知他倒真如寒月 口中所说,对人倒和气得很。”   林寒青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只见寒月已跃起身子,飞步迎了上去,高声笑道:“老道长,我为您老人家带来了两位 客人,您老人家要用什么招待人家?”   看她对天鹤道长的神情,更可想天鹤道长为人的可亲。   只见他微微一笑,伸掌说道:“贫道终年山居,自与松鹤为伍,盼客之心,实如大旱之 望云霓,两位不远千里而来,贫道实是欣慰无比。”   林寒青当先躬身答礼。   韩士公却在腹中叽哩咕哈的道:“你若当真是盼有客来,便赶紧将那守山道之人撤去, 老夫包你来的客人川流不息。”   但这些话他不过只能在肚里说说而已,面上自也客客气气地答礼谦谢。   天鹤道长见他两人手缠锁链,心中虽然暗暗奇怪,但面上却丝毫不露声色,也不询问两 人的来意,只是含笑捐客。   众人进了茅舍,只见窗明几净,四壁不着颜色,桌几椅凳,也是依着松柏天然之势制 成,丝毫不见斧凿痕迹,使这宽约三丈的茅屋中,充满了古雅之趣。   两个青衣垂髯的童子,捧菜而来,杯壶也俱都是以松根所制,茶色浅碧,清香扑鼻。   天鹤道长却仍未询及他们的来意,寒月却忍不住了,道:   “老道长,你老人家可否将我家老主人请出来,见见他们两位。”   天鹤道长微笑摇首道:“他丹炉之功,正值紧急关头,只怕谁也见不着他。”   寒月眨了眨眼睛,道:“黄昏后是否便可见着他老人家了?”   天鹤道长蔼然笑道:“正是。”   韩士公接口道:“此刻距离黄昏已不太远了,咱们就再等等吧!”他说这话了其实和未 说完全一样,只是他许久未说话,便忍不住要说上两句。   天鹤道长似是已窥破他心意,当下含笑道:“看施主的神情,听施主的言语,贫道斗胆 猜上一猜,施主可是江湖中盛传的‘瘦猴王’韩士公韩大侠么?”   韩士公见这隐居避世的一代高人,不但也知道自己的名字,而且显然还听说过自己的形 貌,心头不觉又惊又喜,道:“道长避世多年,有如世外神仙,怎地也会知道贱名?”   天鹤道长含笑道:“常言道,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   转向林寒青笑道:“施主少年英俊,举止不凡,不知可否将大名见告?”   林寒青长身而起,柔声道“林寒青”,缓缓坐了下来,不再多说一个字。   天鹤道长凝目瞧了他半晌,嘴角泛起了一片欣慰的笑容。   只听韩士公道:“数十年前,道长和那无名剑士相斗之事,江湖上人言人韩,道长今日 可否将这件事的真象见告,在下等便当真是不虚此行了。”   天鹤道长淡然一笑,道:“昔年之事,早成过去,不谈也罢!”   韩士公道:“道长隐居世外,傲啸风月,甚少涉足江湖,老朽跑了大半辈子江湖,也只 不过听到过道长参与过一次武林纷争,虽只一次,但却光辉灿烂,哄动一时,事隔数十年, 上点年纪的武林同道,仍然津津乐道那次比剑之事……” 卧龙生《天马霜衣》 第 十 章   抬头望去,只见天鹤道长的脸上,一片平静之色,丝毫未因韩士公的颂赞之言,而稍露 欢欣之容,微微一顿,接道:“据老朽听闻那华服少年剑士,不是咱们中土人物,来自东瀛 海岛。”   天鹤道长微微一笑,道:“韩大侠当真是识闻广博,不错,那人确非我中土人物,剑术 变化,别走溪径,深得稳、狠二字之诀。”   韩士公道:“道长和那华衣东瀛剑客,各乘小舟,中以绳索相系,顺流而下,一面要保 持那小舟的平衡,不为巨浪撞翻,一面又要挥剑相斗,两方兼顾,惊险可想而知,可惜这一 场别开生面恶战,竟无人一饱眼福……”   他敞声大笑了一阵,又道:“虽然无人看到道长和华农剑士斗剑的胜负,但江南武林道 上,从此失去了那华衣剑客的踪迹,这一场比剑的胜负,不问可知了。”   天鹤道长微微一笑,道:“贫道幸胜一招,实不足为外人道。”   韩士公道:“那人可是已伤亡在道长的剑下了么?”   天鹤道长似是极不愿提起此事,但他亦不愿使韩士公太过难堪,沉吟了一阵,道:“贫 道和那华衣少年剑上乘舟比剑,舟行三十里,互击百余招,贫道幸胜一剑之后,那人就断索 放舟而去。”   韩士公轻轻叹息一声,道:“如非道长亲下连云庐去,江南武林道上,只怕早已被那华 衣剑士,闹得天翻地覆,还不知要有好多高手,伤亡在他的剑下了。”   寒月似是听的不耐,两道眼神凝注在韩士公的脸上,说道:“这些陈年旧事,我瞧还是 别多谈了。”   天鹤道长微微一笑,默然不语。   韩士公却冷冷的看了寒月一眼,道:“这件事虽已过了数十年,但对武林形势,影响甚 大,天鹤道长和那人比剑结果,也一直是武林人物欲知之秘,虽然,可从那华衣剑土的隐 失,判断出天鹤道长胜了那华农剑士,但真实的情形,却一直无人知晓,妇人孺子,知道什 么江湖大事?”   寒月嫣然一笑,道:“你不用生气,你们谈这些事,我们一点也听不懂,换个话题谈谈 吧!”   天鹤道长缓缓站起身来,笑道:“几位远道来此,跋涉登山,想必腹中已甚饥饿,只是 山野之中,无美味以飨佳宾。”举掌互击了两掌。   两个道装童子,鱼贯走了进来,手中托着木盘,木盘中放着四个石碟,碟中四色精美的 佳肴,热气还蒸蒸上腾。   天鹤道长合掌笑道:“几位先请进些食物,贫道暂行告退。”也不容韩士公等接口,转 身向室外行去。   三人自进入山区之后,一直匆忙赶路,久已未进食用之物,眼看着热气蒸腾的佳肴,顿 觉腹中饥肠辘辘。   两个道装童子,放下了木盘佳肴、食物,欠身而退。   韩士公目光一栋盘中佳肴,竟是认不出何物制成,举筷尝了一口,只觉香味可口,生平 从未吃过,不禁赞道:“老夫生平最是爱吃,大江南北,名肴佳味,老夫没有吃过的,可算 绝无仅有,想不到今日竟食用到生平未曾食用过的美味。”一面颂赞,一面连连举筷.不停 的食用。   寒月微微一笑,举起筷子,笑对林寒青道:“林相公快些吃吧,咱们再不吃,要被他一 个人吃完了。”   林寒青举筷尝了一口,果是精美可口。   片刻工夫,三人竟把四碟佳青食用个点滴不剩。   两个道装童子鱼贯走了进来,收拾好狼藉的杯盘,齐齐退出。这两个童子眉日清秀,但 神情之间,却是异常严肃,不言不笑.始终未和三人搭讪一句,但举动之间,却是彬彬有 礼。   寒月望着两个道童离室去远,低声对林寒青和韩士公道:“我家老主人性格本甚和蔼, 但近来我家姑娘病势日危,老主人忧虑学殊病势,脾气甚是暴急,两位见着老主人时,还望 两位担当一二。”   林寒青淡然一笑,默不作声。   韩士公却接口说道:“你家老主人之姓名,可以告诉我们了吧?”   寒月微微一笑,道:“韩老前辈自嘘识得天下武林高人,你就请一猜我家老主人吧!”   韩士公一皱眉头,道:“大江南北,高人无数,老夫如何能猜得着呢?”   天鹤上人含笑走了进来,接道:“两位可有同伴随来么?”   韩士公道:“就只有我等两人和这位寒月姑娘。”   天鹤上人先是一怔,继而微微一笑道:“这么说将起来,又有一批高人,赶来连云庐 了。”   韩士公道:“什么人?”   天鹤上人道:“这个贫道也不知道。”   韩士公道:“来人冲过了两道阻拦没有?”   天鹤上人道:“贫道接到第一道守口的传书报告,眼下强敌,极为辣手,但他是否过了 第一道关口,还不知道。”   韩士公霍然起身,回顾了林寒青一眼接道:“咱们出去瞧瞧吧!”   天鹤道长抬头笑道:“即非两位随来之人,不敢有劳大驾!”   寒月忽然欠身而起,幽幽说道:“道长。”   天鹤道长微微一笑道:“什么事?”   寒月道:“我家老主人家法森严,道长是知道的罢?”   天鹤道长道:“你说下去吧!”   寒月道:“这连云庐僻处云山深处,外人甚少知得登山之路,只怕是暗中追随我等三人 而来,道长见着我家老主人时,且勿提起小婢带路之事。”   天鹤道长点头一笑,目注韩士公和林寒青接道:“贫道这连云庐上,已然数十年未有陌 生人涉足,想不到今日佳宾连番而来……”   突然长啸之声传来,打断天鹤道长未完之言。   神态悠闲,一直面泛微笑的天鹤道长,脸色突然一变,长眉微耸,一掌立胸,接道: “两位请稍坐片刻,贫道去迎佳宾。”匆匆转身而去。   韩士公吃尽了佳肴美食,一抹嘴巴,一面说道:“不知来的是何等人物,竟然比咱们登 山的速度尤快甚多。”   林寒青道:“传来啸声判断,来人似是已闯过了两道险关。”   韩士公突然挺身而起,举步向室外行去。   寒月急奔两步,一横身拦住了韩士公的去路,道:“你要干什么?”   韩士公道:“老夫想出去瞧瞧!”   寒月摇手说道:“不行,天鹤道长虽然和蔼可亲,但他手下的四个守山童子,却是个个 剽悍毒辣,未得天鹤道长应允,咱们最好是不要乱跑。”   韩士公怒道:“老夫去瞧瞧打什么紧。”   寒月道:“哼!你一把年纪了,还是这般爱瞧热闹,出了此室,万一引起纠纷,怎么办 呢?”   韩士公脸上的神情,连连变化,显然他对寒月阻挡之情大为不满,但他终于忍了下去, 冷冷的说道:“老夫岂肯和你个女孩子家一般见识?”   但闻长啸之声,有如龙吟虎哮,连绵传了过来。   林寒青一皱眉头,道:“听啸声,来人似已登上峰顶,而且那啸声中隐隐含杀伐之意, 难道是天鹤道长亲自出手,把他阻拦在峰顶的边缘不成?”   韩士公道:“天鹤道长亲自出手,如不能观赏此一场恶战,那可是终身一大憾事。”突 然纵身一跃,疾飞而起,穿出室外。   寒月欲待阻拦,已是无及。   林寒青目光一扫寒月,说道:“咱们也到门口去瞧瞧吧!”   寒月怔了一怔道:“看看可以,咱们最好是不要离开此室。”   林寒青举步而行,走到室门口处。   遥见韩士公的背影,正停在四五丈外,似正在凝神观战。   这室门正对着一株巨松,松下繁花环绕着一块巨大的青石,光滑平整,一个道装童子, 正在修整花树,对那一旁激烈的打斗,浑如不觉。   林寒青暗暗赞道:“这道童年纪不大,倒是镇静的很。”   只听韩士公高声赞道:“好剑法,好剑法……”   那登山之路,和这室门错开了七八丈远,彼此互难相见,听得韩士公的高赞之言,林寒 青亦不禁动了好奇之念,举步跨出门口。   那修整花树的道童,忽然回过头来,望了林寒青一眼,自言自语的说道:“远远作客而 来,最好是守规矩些。”   林寒青已警觉,正待收回跨出门的左脚,但听得那道童示警之言,心头忽生一股怒意, 暗道:“我偏要出去瞧瞧,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呢?”   他为人外和内刚,心念一转,大步向前行去。   那整修花树的道童,也未过来拦阻,只是冷冷的望了林寒青的背影几眼。   林寒青行速极快,眨眼间已到了韩士公停身之处。   韩士公似是正瞧的全神贯注,林寒青已到了身侧,还是茫然无所觉。   抬头片去.只见三个全着青色道装的童子,各挥舞一柄长剑,拦住一个白发萧萧的老妪 在击斗。   那老妪争执龙头拐杖,忽伸忽缩,幻起了漫天捉影,把三个道童,逼在三尺以处,难越 雷池一步。   在那白发老妪身后四五尺处,仅靠峭壁边缘,坐着一个头发稀疏,长髯垂胸的老翁,手 中握着一个三尺以上的旱烟袋,正在好整以暇的抽着旱烟,一阵蓝色的烟气,由口中冒了出 来,间而发出几声长啸,替那老妪助威。   林寒青仔细看那三个道装童子,年纪都在十四五岁之间,但手中的剑招,却是老练狠 辣,尤以三人配合的身法,灵巧迅快,变化莫测。   但那白发老妪的拐势,更是招招见功夫,拐拐蕴奇诡,任那三个道童攻势猛恶,但却始 终无法讨得半点便宜。   林寒青目光转动,只见这片广大的峰顶上,除了恶斗的四人,和那老叟之外,就只是韩 士公和那修整花树的童子及自己了,几栋茅舍,门窗都紧紧的关闭着,不见天鹤道长的踪迹 何处,不禁心头大为奇怪,暗暗忖道:“天鹤道长真是沉得住气,这老妪分明身怀绝世武 功,三个道童剑招虽然凌厉,但时间一久,决非那老妪之敌,何况还有那长髯老翁,坐发长 啸,声冲霄天,分明也是位内家高手,难道当真要人家打到房里去,才肯出面不成……”   忖思之间,突听那老妪大声喝道:“牛鼻子老道,你认为这几个小杂毛,当真拦得住老 身了么?哼!你不愿见客,也该亲身出面打个招呼,凭几个小杂毛替你挡驾,也未免太小觑 我了。”   那坐在峭壁边缘,一直抽着旱烟的老翁,突然取下烟袋,哈哈大笑接道:“这话说的不 错,他要是看的起你,早就出来见你了。”   那老妪本已怒火高涨,再受这老翁一激,怒火更炽,大喝一声,手中龙头拐突转凌厉, 刹那间,劲风激荡,内力山涌,三个道童登时被迫的连连后退。   林寒青一扯韩士公的衣袖,韩士公霍然回村头来.望了林寒青一眼,道:“哈哈,你也 出来了么?”   林寒青道:“这三个道童,已露败象,再战下去非有伤亡不可。”   韩士公道:“不错,三人恐怕难再撑过二十招。”目光一转,突见天鹤道长缓步走了过 来。   不知何时天鹤道长已然出现在峰顶之上。   他脸色严肃,已不见那常常挂在嘴角的微笑,冷冷的望了韩士公和林寒青一眼,缓缓对 那老妪和三个道童激战之处走去。   他虽然隐忍未发,质问两人,但心中不满两人偷出茅室,看人搏斗的忿慨,已然流露无 遗。   只听天鹤道长宏亮的声音说道:“你们不是白发龙婆之敌,快些退下来吧!”   三个道装童子,应声收剑,齐齐跃退。   白发龙婆四字,震动了韩士公的心弦,不禁讶然暗忖,原来是这个女魔头,无怪手中的 龙头拐,招数如此神妙。   忖思之间,那三个道童已然退回到天鹤道长的身后。   白发龙婆一顿手中铁拐,拐尾顿时深入了石地三寸,目注天鹤道长,冷笑一声,道: “好呀!牛鼻子老道,你的架子越来越大了。”   天鹤道长面色肃穆,但他的言语,仍然保持着平和之声,道:“贫道生性疏懒,不愿卷 入江湖是非之中,故而对登门造访的武林同道,一律挡驾不见……”   白发龙婆冷冷说道:“可惜你那些守护山门之人太过脓包,竟然无法拦住我老婆子。”   天鹤道长淡然一笑道:“天南双侠,名震环宇,连贫道也得退避三舍,何况门下之 人。”   那坐在峭壁边缘的老翁,突然打了一个喷嚏,举起手中旱烟袋,在山石之上,敲了几 下,道:“那一个骂了我老头子啦?”   白发龙婆怒道:“老不死的,在装的什么羊。”   那老翁缓缓站起身子,慢步走了过来,一面不停的吸着旱烟袋。   天鹤道长似是极不愿开罪两人,竭力隐忍,左掌立胸,欠身问道:“贤夫妇联袂而来, 想必有所见教?”   那白髯老翁仰天打个哈哈,道:“无事不登三宝殿……”目光一转,望着白发龙婆, 道:“喂!老婆子,下面的该你说了。”   白发龙婆似是余怒本息,冷冷的接道:“咱们今日打扰,是想向你老道长讨点东西。”   天鹤道长道:“只要是贫道所有,决不吝惜。”   白发龙婆道:“据老身探听所得,那两件东西确已落入你手。”   天鹤道长道:“不知何物?”   白发龙婆道:“我义妹遗物,天南二宝,鱼肠剑和天龙甲。”   天鹤道长肃穆的脸色,突然绽开了一丝笑容,道:“贤夫妇从那里听得此讯。”   那白髯老翁打了个哈哈,道:“不管从那里听得,不是咱们编出来的就是。”   天鹤道长笑道:“江湖传说,岂可全信,贫道隐居连云庐中,素不涉足江湖恩怨,要此 利器宝甲何用?”   白发龙婆道:“昔年我那义妹,仗天南二宝,进入中原,哄动华夏,大江南北,闻她之 名,无不避让三分……”   天鹤道长接道:“不错,玄衣龙女昔年确是名噪一时,武林中人,对她又爱又怕,贫道 有幸,和她见过一面。”   白发龙婆道:“当世名剑,屈指可数,你生性阴沉,敛锋不住,我那义妹年轻气盛,闻 你之名,找上连云庐来,和你比剑,那是最后一次在江湖出现,此后,就音讯渺然,此事对 也不对?”   天鹤道长:“比剑之事,倒是不错……”   白发龙婆不待天鹤道长话说完,抢先接道:“这就是了,定然是你,见宝动心,把她害 死,吞下天南二宝。”   天鹤道长一皱眉头,道:“贤夫妇不可听人挑拨,含血喷人,贫道和玄衣龙女比划一 事,虽无人旁观,但有明月蓝天为证。”   白发龙婆厉声喝道:“我那义妹,是胜了还是败了?”   天鹤道长道:“令妹仗凭鱼肠剑的锋芒,连削贫道三只长剑。”   白发龙婆突然长叹一声,接道:“如她能不用鱼肠剑,也不会引起你偷觑之心,暗中算 计于她了。”   天鹤道长脸色一整,肃然说道:“贫道虽被她连削三剑,但却并未落败。”   白发龙婆道:“兵刃被削,还不算落败,难道还算胜了不成?”   天鹤道长道:“玄衣龙女找上连云庐来迫我比剑之时,她的声名,早已震动了武林,鱼 肠剑、天龙甲,二宝之名,也同时在江湖上传播甚盛,贫道虽然极少在江湖之上走动,但令 妹的名头太大,也听到了几位故友谈过,而且个妹爱穿官衣,是以贫道虽然和令妹初次见 面,但一见之下,已然议出是大名鼎鼎的玄衣龙女了。”   白发龙婆冷冷的接道:“因此你就想到她身怀二宝,动了霸占之心,但比剑结果,又无 法胜她,只好别走旁径,用鬼计暗算于她。”   天鹤道长确实有过人的修养,任凭白发龙婆恶言相伤,始终保持着平和之容,淡淡一 笑,接道:“那鱼肠剑乃春秋神物,锋芒绝世,令妹能在中原武林道上大享盛名,仗那宝刃 锋利,也是原因之……”   那长髯垂胸的老翁,哈哈一笑,道:“是呀!如那鱼肠剑是平常之物,也不放在你天鹤 道长的眼下了。”   天鹤道长也不辩驳,继续接道:“玄衣龙女迫我比剑,贫道再三推辞,但令妹咄咄逼 人,硬要迫我一手,贫道情不得已,只好答应了她,令妹虽气势逼人,狂傲一点,但却不失 磊落的胸怀,当时出示了鱼肠剑,告诉我宝刃锋刮,要我多带几柄长剑,免得战至中途,长 剑被削,武功上尚未分出胜负,落了不分胜负的结果,贫道当时未应允她,但却受不住她再 三相激,只好带了四柄长剑……”他仰脸望着遥远处~座高峰,接道:“我们就在那一座人 迹罕至,终年积雪不化的高峰之上,开始了一场恶战,那是贫道生平之中所经历最为凶恶的 一战,当令妹用宝刃削去了我手中兵刀之时,贫道已心甘认败,无奈令妹苦苦相逼,硬指贫 道隐技自珍,迫我易剑再战,贫道受迫不过,只好厚颜应命,就这样贫道被连着削去了三柄 长剑……”   白发龙婆道:“一个人连被削去了三只长剑,难道还不胄认败不成?”   天鹤道长庄严的接道;“当贫道取过第四柄长剑时,令妹忽然又出了花样,用剑指着贫 道,提出赌约,就她自入中原以来,所遇劲敌之中,贫道应列首席,如若再被她削去第四柄 长剑,就要贫道还着俗装,追随于她,终生为奴,”   他轻轻叹息一声,仰望着西天晚霞,接造:“访问贤夫妇一句,这等羞辱,是可忍,孰 不可忍,岔道虽忧天件淡泊.不原争霸武林,逐名江湖,但也不甘受此羞辱,因此;在最后 一场比武中,贫道不得不尽出全力,和她硬拼,在那一场决战之中,贫道幸胜一招,失手伤 了令妹。”   白发龙婆黯然一叹,道:“你当真是在武功上胜了她么?”   天鹤道长道:“贫道生性不善谎言,那一招胜来惊险万状,贫道用幸胜二字,并非是谦 虚之词。”   白发龙婆道:“但我义妹自从和你比剑之后,从此就未在江湖露脸,如非被害,那里去 了?”   天鹤道长沉吟了一阵,道:“令妹失手落败之后,心中大是忿慨,匆匆下山而去,令妹 的为人,虽然是狂傲了一些,但贫道对她仍然是十分敬慕。”   白发龙婆似是渐为天鹤道长的言词所动,火气大减,平和地说道:“你敬慕她什么?”   天鹤道长道:“令妹虽然败了一招,但她身着天龙甲,刀剑难伤,尽可挥剑再战,可是 她却愿认输,自承比剑失败,下山而去,此等磊落侠风,留给了贫道极深的仰慕。”   白发龙婆接道:“这就是了,你可知道她的下落么?”   天鹤道长沉吟了一阵,道:“不知道。”   白发龙婆道:“据老身所得的传言,我那义妹,伤在你淬毒的飞剑之下,她虽有天龙宝 甲护身,但却无法尽掩全身……”   天鹤道长道:“贫道虽会抛砖飞剑之技,但在生平对敌之中,从未用过。”   白发龙婆道:“不论那传言是否真实,但我义妹自和你动手之后,就未再出现于江湖之 上,是千真万确的事,我们登门寻人,亦不是无事生非……”微微一顿,接道:“天龙甲、 鱼肠剑,也随我义妹的消失,下落不明,我们明查暗访了数年之久,别无可循之路,你天鹤 道长是唯一可寻的线索。”   天鹤道长淡然一笑,道:“贫道已然说尽胸中所知,贤夫妇如若不信,那也是无法之 事!”   白发龙婆回头望了那长髯老翁一眼,道:“喂!老头了,这件事该怎么办?”   那长髯老翁慢条斯理的又装上一锅子的烟叶,晃燃火折子,狠命的抽了两口烟,缓缓接 道:“依我瞧,咱们有两个法子,你如相信他的话,事情到此为止,咱们也不用再费工夫, 找寻你那义妹和二宝下落,如若你不信他,咱们就硬逼着他要人……”   白发龙婆怒道:“你这不是等于没说么?”   白发老翁又抽了一大口烟,喷出满口浓雾,接道:“是呀!你也从来没有听过我的主 意。”   白发龙婆一顿铁拐,道:“老不死的,我问你信不信天鹤道长的话?”   长髯老人道:“这个么,我只信他一半。”   白发龙婆奇道:“为什么?信就信,不信就是不信,怎么只信一半呢?”   长髯老翁道:“他说的一大半都是实话,他既末暗算你那义妹,也未得到二宝,但他却 知道玄农龙女的下落……”   白发龙婆道:“你怎么知道?”   长髯老翁哈哈大笑,道:“难道我这大半辈子江湖是白跑了么?”   白发龙婆缓缓把目光投注到天鹤道长的脸上,一字一句的问道:“你可知道我那义妹下 落么?”   天鹤道长面上的颜色微变,仰望长空,沉思了良久,缓缓的答道:“当时贫道并不知 道……”   白发龙婆厉声接道:“以后呢?”   天鹤道长道:“以后贫道倒是听到了她的下落。”   白发龙婆道:“她现在何处?”   天鹤道长收回投注在长空中的两道目光,转望着那长髯老翁和白发龙婆,道:“令妹末 再在江湖上出现,那是因为她已消去了争强斗狠之心,不愿再以清白的女儿身,混迹于江湖 之中……”   白发龙婆一心想着二宝,恨不得天鹤道长在一句话中,就说出玄衣龙女的下落,好追去 问问她二宝下落。   她心中愈急,愈觉着天鹤道长的答话缓慢,忍不住接口喝道:“她现在何处?决说!”   天鹤道长微微抬头,把目光投注向远天深处,接道:“贫道耳闻此事,真像亦不了然, 贤夫妇既能查出玄衣龙女和贫道动手之事,想来查出她的下落,并非什么难事。”   那不停吞云吐雾的白髯老翁,似是唯恐天下不乱,张口喷出一嘴浓烟,烟雾凝结不散, 幻出一座人形模样,向上升去,此时山风忽停,那人形烟气,一直上升了一丈左右,才散飘 而去,腾出了一张大嘴巴来,缓缓接道:“怎么样?我没猜错吧!人家虽然知道,不肯告诉 你也是枉然。”   白发龙婆眉宇间泛现出一片杀机,萧萧白发无风自动,举起了手中的铁拐,双目中眼神 如电,盯住在天鹤道长的身上,   冷冷的喝道:“好哇!你是知道不肯说了?”   天鹤道长道:“玄衣龙女好好的活在世上,但两位寻了很多年,却一直未能找到她的下 落,据贫道想来,她早该知道两位苦苦寻她之事,但她却不肯出面和两位相见,这说明了两 件事,一是她不愿和两位相晤。二则胸有苦衷,不便再见贤夫妇,贫道在未得人尤难之前, 自是不便擅作主意,泄露她的安居之处。”   这几句话,明明白白的告诉了天南双侠,他虽知玄衣龙女的下落,但却不愿说出。   白发龙婆缓缓移近天鹤道长,冷然接道:“你既不肯说出她的下落,我将找你要人。”   天鹤道长肃然接道:“贤夫妇如能给贫道三天时间,贫道定当给两位一个圆满的答复, 或可促她和两位一见。”   白发龙婆厉声喝道:“我们找了她数十年,踏破铁鞋,走遍了天涯海角,此时片刻也难 等待,我要立时见她。”   天鹤道长道:“这个,请恕贫道碍难应命!”   白发龙婆一顿手中的龙头拐杖,全身微微的抖动起来,肃冷的说道:“你不肯说出我义 妹的下落,分明是有意吞下我们天南二宝……”她心情的激动,形露于形色之间,但言词清 晰,忿而不乱。   天鹤道长道:“贫道出家人,一无争霸武林之心,二无扬名江湖之意,鱼肠剑、天龙 甲,虽被武林目为二宝,但贫道并无羡慕偷觑之心,贤夫妇如不允贫道三日限约,那也是无 可奈何的事。”   他说话的神情严肃、真诚,使人一听之下,无法不信。   白发龙婆激动的神情,逐渐的平复下来,仰脸望天,沉思了一阵,突然一顿龙头拐,回 头对那白髯老翁说道:“老头子,咱们走啦!三天后再来连云庐讨教。”   天鹅道长合掌当胸,肃然接道:“贫道生平不打班语,三日后贤夫妇只要能登此山峰一 步,贫道定当奉告那玄衣龙女的下落。”   那白髯老翁仰面喷出两口浓烟,哈哈大笑,道:“道长虽然甚少在江湖上走动,但江南 第一名剑之名,早已传诵于武林之间,三日后老夫等当来讨教。”   天鹤上人道:“恕贫道不远送了。”   语声未歇,两条人影,已联袂跃起,去势奇快,眨眼间,已消失峰下不见。   天鹤道长目睹两人去后,转过身子缓步向韩土公和林寒青停身之处走来。   韩士公见闻广博,已然看出天鹤道长面泛不豫之色,当下一抱拳,道:“在下等初到连 云庐上,不悉山中规矩,如有冒犯之处,还望道长海涵一二。”   天鹤道长严肃的脸上,缓缓绽开一丝笑意,道:“两位请回茅舍中去吧!”转身而行, 步入了正中一处茅舍中去。   三个道童紧紧追随在天鹤道长身后,齐人那正中一座茅舍之中。   韩士公低声对林寒青道:“老弟,这天南双侠,你可曾听人说过么?”   林寒青道:“在下初入江湖,对武林中的人物,认识极少。”   韩士公笑道:“天南双侠那是高称他们了,其实,这两人应该是天南二怪,二怪虽然上 冠天南二字,但却经常在大江南北走动。”   林寒青奇道:“这就使在下不明白了。”   韩士公哈哈一笑,道:“老弟,难怪你听得糊涂,不明两人底蕴之人,谁也无法听得明 白,唉!说这话该是五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天南二怪,经常在中原武林出现,这一男一女, 不正不邪,做人处世都以个人的好恶为主,因此开罪了不少武林同道,被中原武林同道,联 手围攻,双双身负重伤,此后二十年,未再见二人出现江湖,二十年后,二人重返中原,联 袂歼仇,连杀了一十八位武林高手,因而声名大噪。”   谈话之间,已进入了待客茅舍。   寒月迎立门口,白了韩土公一眼,冷冷说道:“一把年纪了,做起事来仍然是没规没 矩。”   韩士公怔了一怔,怒道:“小丫头,你骂那个?”   寒月道:“谁骂你了,说说你不行么?”   韩士公道:“老夫年过甲子,还要你个毛丫头来管教不成?”   寒月冷笑一声,道:“有志不在年高,你活了几十岁,见过的不能算少,还要赶着去看 热闹,触犯了人家连云庐中的规矩。”   韩士公一时无言可答,默然不语的坐了下去。   寒月得理不让人,继续接道:“天鹤道长最忌来客胡图乱撞,你们跑出去看人搏斗,犯 了山中之忌,天鹤道长纵然看在我们老主人的份上,隐忍不发,但他如转告了我家老主人, 我只怕要挨上一顿好打。”   林寒青只觉她讲的句句在理,无言可驳,不禁一皱眉头,说道:“姑娘说的是,如若你 家老主人当真的怪罪下来,在下尽以所能,替姑娘担待下来就是。”   寒月仰起脸儿,望着屋顶,缓缓的接道:“如你肯答应把那一瓶千年参丸送给我家姑 娘,也许可得我家老主人欢心,免了我一顿责罚。”   林寒青叹道:“那瓶千年参丸,早已失去,我纵然愿意奉送,也是无可奈何。”   寒月道:“那不要紧,我家老主人的性格,一向是非礼勿动,只要你答应相送,追随失 物之事,自由我家老主人出面追讨,不管你的事了。”   林寒青想到那瓶子年参丸,关系着周簧生死,如若答允相赠,日后不便再改口相讨,一 时之间,心中好生为难,沉吟了良久,道:“这个,容在下想想再说吧!”   韩士公摇摇头,道:“唯女子与小人最难养也,老夫活了这把年纪,仍然看了一个毛丫 头的道儿,当真是惭愧得很。”   寒月丝毫不以为传,反而嫣然一笑,道:“有朝一日,你有缘得见我家小姐一面, 哼……”   韩士公接道:“见了她又怎么样么?”   寒月笑道:“别看你一把年纪,见闻甚多,她卖了你,你也不会知道的。”   韩士公道:“老夫不信有此等事。”   寒月道:“不信你就试试……”忽的黯然一叹,接道:“但愿上苍相怜,保佑小姐病势 好转,也好让天下须眉,见识见识她的才能……”   一阵步履声,传了过来,打断了寒月未完之言。   抬头望去,只见一个道童,当门而立,面色冷漠,扫掠了三人一眼,道:“家师有请三 位。”   韩士公霍然站起,一语不发的大步向外行去。   此人年纪虽大,但生性火暴,最是受不得别人的轻藐、闲气。   林寒青和寒月鱼贯随行,出了茅室。   那道童引导着三人,走进了正中一所广大的茅屋中。   敞厅里早已有人相候,除了天鹤道长之外,还有一个白发童颜的老者。   只见寒月急急奔了过去,对那白发老人,拜了下去,道:“寒月叩见老爷。”   那老人除了满头雪发和一对灰白的眉毛外,再也无法找出一点老迈的痕迹,但他的眉宇 间,却泛涌出重重的忧虑。   只见他轻挥左手,说道:“你起来。”   寒月站起身子,低声对那白发老人说道:“老爷如若断去那两人手上铁铐,他就奉送一 瓶千年参丸,疗治小姐的重症。”   林寒青听得心头大急,还未来及开口,那白发人已接口说道:“老夫先代小女谢过。” 缓步走了过来,探手从怀中取出一柄短剑,扬腕一挥,林寒青手中铁铐,应手而断。   韩士公目光一掠那短剑,失声叫道:“鱼肠剑。”   白发老人淡淡一笑道:“不错,兄台倒是识货人。”寒剑再挥,挑断了韩士公手上的铁 铐。   两人已被那铁铐锁了甚久,此时骤然解开,不自禁的舒展一下双臂,长长吁了一口气。   韩士公想到适才天南二怪相逼天鹤道长,问他天南二宝的下落之事,想不到天南二宝之 一的鱼肠剑,竟然就在这连云庐中。   转眼望去,只见天鹤道长肃然而坐,目光投注在室外一片苍松之上,神情间若有所思。   白发人削去了两人手上铁铐,缓步归还坐位,回顾了寒月一眼,道:“小姐来了,你到 后面去看看她吧!”   天鹤道长突然收回投注在室外的目光,一掠韩士公和林寒青道:“两位请坐。”   林寒青被那白发人一句话封住了口,一时间不好再提千年参丸的事,转望着天鹤道长说 道:“道长有何指教。”   天鹤道长轻轻叹息一声,道:“连云庐上素来不愿留客,两位手上的铁铐已除,心愿已 了,也该离此地去了。”   林寒青目光一掠那白发人,陡然站起身子,抱拳说道:“在下就此告别。”转身向外行 去。   韩士公起身接道:“道长之名,在下仰慕了数十年,今日可见,不过如此,你武功就算 当今第一,我韩某人也不再敬仰你了。”迈开大步,走出茅屋,追上了林寒青。   突听一阵衣袂飘民之声,传了过来,人影一闪,那白发人已越过两人,回身拦住了去 路。   韩士公进入茅舍之后,已然留心到此人,只觉他面目陌生,从未闻见,但他能和天鹤道 长交称莫逆,自是非平庸之辈,当下退了两步,静立现变。   林寒青剑眉微耸,肃冷的说道:“老前辈拦住去路,是何用心?”他目睹那天鹤道长冷 漠的逐客神情,心头亦不禁生出了怒意。   那白发人长长叹息一声,道:“老夫为爱女病势拖累,数年间黑发变白……”   林寒青淡然接道:“父母天性,那也是人情之常。”   白发人双目神光闪动,冷电般逼注在林寒青的脸上,道:“小女能拖过十几年的岁月不 死,证明那并非必死之症,因此,老夫要尽一切心力,疗治好她的病势,事实逼我行险,顾 不得武林中的道义了。”   林寒青淡淡说道:“老前辈说了半天,在下仍是不解言中之意。”   白发人眉宇间泛起羞愧之色,但瞬息之间,即为一种深深的忧郁掩去,仰望长空,冷冷 接道:“凡是能够疗治我女儿病势的方法和药物,不论是否绝对有效,老夫都将尽我之能, 求得一试……”   他似是一个极为正直和严肃之人,但却被亲情掩去了处事的公正,话至此处,好像自知 情理有亏,不自觉的长叹一声,接道:“明白点说,那就是老夫不愿放弃任何一个可以挽救 我女儿的机会。”   林寒青道:“老前辈的用心,可是要向晚辈讨取那瓶千年参丸?”   白发人道:“不错,别说老夫还可找出一点借口,为两位断去了手上铁铐,纵然是毫无 借口,我也要硬抢那一瓶千年参丸。”   林寒青道;“千年参丸目下虽不在我身上,但晚辈却有追回此物之心,老前辈斩断我手 上铁铐之情,在下自当永铭肺腑,来日补报,但我却难得答允你,奉赠参丸。”   白发人道:“需知你们手上铁铐,乃精炼缅铁制成,除了老夫这柄春秋神物的鱼肠剑 外,难再有斩断铁铐的宝刀,这番恩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老夫挟恩求报,要硬讨你那瓶 千年参丸。”   林寒青回顾了韩士公一眼,朗朗答道:“老前辈有本领尽管去抢,但晚辈却难答应相 送。”   白发人道:“这么说起来,你也要插手抢夺了?”   林寒青道:“我追回失物,难道有什么不对么?”   白发人脸色一变,道:“我要逼你答应呢!”   林寒青冷冷说道:“那就要看老前辈的手段了。”   白发人突然仰天长笑道:“难道你还想和老夫动手不成?”   林寒青被他的笑声,激的怒火高炽,怒声喝道:“这有何不可,老前辈尽管赐教。”   白发人陡然踏进了一步,扬起掌势,正待劈去,忽听一个柔弱低微的声音,传了过来, 道:“爹爹!”白发人收掌而退,横里闪开三步。   林寒青回首一瞥,只见一个全身白衣的少女,双手搭扶在两个青衣小婢的肩上,踏着苍 茫的暮色,行了过来。   白发人低沉的叹息了一声,道:“孩子,夜晚山风,寒意甚浓,你跑出来做什么?”言 词之间,充满了一片亲情。   在两个青衣小婢的扶持下,她慢慢的走过了林寒青的停身之处,行向那白发人。   这是个动人借怜的姑娘,一眼之下,就可以看出她为病魔折磨的衰弱,长长的秀发,披 垂在后肩,中间用一条白色带子勒起,苍白的脸色,失去神采的眼睛,和那微带紫色的双 唇,行动间显得是那样有气无力。   林寒青微微凛动,不自禁由心底泛升起一缕怜悯之情,只觉这位姑娘的娇弱,像一盏燃 油将尽的枯灯,任何一些微小的力量,都会轻而易举的炼去她生命的火花。   白发人缓缓伸出手去,轻柔的拂拭着那白衣女飘舞的长发,低沉的说道:“孩子,回到 屋里去吧!你受不住山风的吹袭。”   他的手有些微微的颤动,双目也不敢投注林寒青的脸上,似是内心中有着极深的畏惧。   要知此刻,林寒青和韩士公,随便任何一人出手,都可以把他弱不禁风的女儿,震死在 掌下。   这情景使那白发人心神为之震颤,因为他心中很明白自己大背武林规戒的举动,很可能 招致别人蛮干非为的报复。   只听那白衣女缓缓的应道:“爹爹不用担心,今日我觉着精神很好,想出来看山 景……”   白发人轻轻叹息一声,接道:“天黑了,暮色苍茫,那里还可见山色景物,快些回房中 去吧!”   白衣女微微一笑,但却凝立不动。   韩士公突然说道:“兄弟,咱们走吧!”大步向前行去。   林寒青微一犹豫,举步随在韩士公身后行去,白发人目光一扫两人,有心出手拦阻,但 又怕相迫下,两人出手伤了爱女,强行忍下。心头的激动,望着两人的背影,逐渐远去。   山道上再无阻碍,两人一口气下了绝峰石梯。   这时,天色已然完全入夜,满天繁星,闪烁生光。   韩士公道:“天鹤道长孤僻避世,傲啸山林,算不得大仁大义的人物,也用不着咱们武 林同道敬重于他。”   林寒青道:“那白发人不失君子胸怀,对自己的强豪夺理举动,不时流现出惭愧之 情。”   韩士公哈哈大笑,道:“不是兄弟一提,我倒忘了,斩断咱们手上铁铐的宝刃,分明就 是天南二怪追寻的天南二宝之一的鱼肠剑,三天之后,天南二怪找上门来,不知那天鹤道长 要如何的交代?”   林寒青忽然想起那矫弱不胜的白衣女来,轻轻叹息一声,道:“那女孩子,也当真可怜 的很,身怀绝症,与生俱来,为她父母者,自是难免关爱之心,那人愁白了一头青发,足见 这十几年来的折磨是何等的严重了。”   韩士公笑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忽然一跳而起,道:“兄弟,我想起一件大事来 了。”   林寒青看他那突如其来的举动,不禁愕然,微微一皱眉头,道:“什么事?”   韩士公道:“你年纪幼小,出道江湖不久,自然是不知那玄衣龙女的传说了。”   林寒青道:“果是未曾听过。”   韩士公道:“那鱼肠剑和天龙甲,不知何时流入天南,被称为天南二宝之事,你是知道 了?”   林寒青:“此事也是刚刚听说。”   韩士公接道:“这天南二宝都由玄衣龙女,带入中原,她凭仗二宝之力,连败了大江南 北无数高手,声名大噪一时,凡事利害相连,随着直衣龙女的盛名,引动无数想夺天南二宝 之人……”   林寒青忽然想到身怀参丸之事,引起的连番波折,不禁感慨的接道:“匹夫无罪,怀壁 其罪。”   韩士公哈哈一笑,道:“树大招风,名大招忌,人人皆知,但真能看破世情,跳出名利 圈外的又有几人?玄衣龙女挟天南二宝之威,纵横中原,逐鹿争霸,一时锐利所指,挡者披 靡,正当她盛名播传之际,却突然隐失于江湖之中不见,此事在江湖上引起了甚大的震动, 但那玄衣龙女,有如沉落大海的沙石,找不到一点的线索,自然那天南二宝也随着玄农龙女 失踪不见……”   他微微一顿,打个哈哈又道:“对啦!我还有一件事,忘记说明白了,就是那玄衣龙女 生的十分美艳。”   林寒青愕然沉思了片刻,道:“怎么玄衣龙女和天鹤道长比剑之事,江胡上难道就没有 传闻么?”   韩士公道;“没有,江湖上一直传诵着天鹤道长制服那华衣剑士的事,却无人知道玄衣 龙女和天鹤道长比剑之举,如非听得天南二怪质询天鹤道长,连老夫也不知道个中之情。”   林寒青仰起脸来,徐徐吁一口气,默不作声。   韩士公轻轻叹息一声,接道:“连云庐上的诸般设施,以及那谢绝访客,不和武林人物 来往之事,想来只怕并非是自视清高……”   林寒青接道;“在下也觉着,那云气钦绕的云峰之上,散疏于山石松间的茅舍之中,似 乎是隐藏着一种秘密。” 卧龙生《天马霜衣》 第十一章   韩士公道:“鱼肠剑既然出现在连云庐上,那天龙甲自然也落入那白发老人的手中了, 甚至那失踪不见的玄衣龙女…………”   他陡然停下口来,望着长空,长长的吁一口气。   天鹤道长在江湖上清高的声名,使他觉着在取得真凭实据之前,不可对他轻侮。   林寒青似是已知道韩士公心中之言,摇头叹息一声,道:“那茅屋中虽藏有隐密,但决 非玄农龙女,天鹤道长虽然冷傲一些,但远不致有什么大逆不道的举动吧!”   韩士公笑道:“江湖上甚多外貌忠厚,内心险诈之人,天鹤道长其人如非别具用心,那 就是大好巨恶………”他似是觉到此言太过武断猛浪,慌忙住口不言。   林寒青笑道:“老前辈………”   突听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打断了林寒青未完之言。   这时,两人已下了绝峰,行近那拦阻要道的茅庐附近。   那传来的步履声,落地甚重,但来势却快,眨眼之间,已到两人身前。   林寒青转眼望去,只见两个大脚婢女,抬着一项黑色的软轿,急急奔行而来。   山道狭窄,林寒青为了要让那软轿,不得不让到路侧。   韩士公双眉植动,冷哼一声,却挡在路中,不肯相让。   那两个大脚婢女,生的身体高大、强壮,而行动亦极为快速,浓眉大眼,肤色黝黑,如 非穿着女装,很难看出是男是女。   软轿垂着黑色的帝布,无法看清楚轿中之人,但见两个大脚婢女,跑得满头大汗,定然 是有着火急的事情。   韩士公往路中一拦,正好挡住了软轿去路,逼的那两个大脚婢女,只好停了下来。   那当先的大脚婢女,怒声喝道:“喂!你这人可是瞎了眼么?”   韩土公冷冷说道:“老夫目能见数里之内的景物,夜可辨别猫眼明珠,眼力好得很 呀!”   那大脚婢女道:“你双目未瞎,为何不知让路?”   韩士公道:“老夫是有意拦轿。”   那大脚婢女微微一怔,道:“你有意拦轿,那是诚心找麻烦了。”   韩士公早似胸有成竹,冷然反问道:“你们胡闯乱撞,可知这是什么地方么?”   那大脚婢女,打量了韩士公一阵,道:“连云庐,我们要找天鹤道长。”   韩士公口里和两个婢女争辩,两道眼神却一直暗中打量软轿中的人物,但那垂帘极厚, 目难透视,看来看去,看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当下高声应道:“天鹤道长也是你们见得的 么?”   那婢女怔了一怔,不知如何答复,呆呆的站着不动。   软桥中人,沉着无比,对两人争执之言,恍如不闻。   韩士公用心就在激起那轿中人的怒火,要他探出头来查看,趁机一见是何许人物,却不 料轿中人相应不理。   林寒青早已猜知韩士公的用心,而且他也为一种好奇之心所动,欲一见轿中人物,是 以,也不出言劝阻。   那大脚婢女身体强壮,但反应却是不甚机敏,沉吟了良久,才突然怒声喝道:“你胡说 什么?这连云庐我们又不是第一次来。”   韩士公哈哈大笑,道:“早晚情势不同,天鹤道长近日不见客了。”   那大脚婢女对这等僵持之局,显然已无法处理,回头问道:“夫人,天鹤道长不愿见 客,咱们还要不要上去?”   软轿中传出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道:“闯过去。”   大脚婢女应了一声,回头望着韩土公道:“闪开!”陡然飞起一脚,踢了过来。   飞踢一脚,带着轻微的啸风之声,力道竟然是异常威猛。   韩士公怕她们闯了过去,更不让开,口中大声哈喝道:“好呀!要打架吗?”立掌如 刀,直切而下。   那大脚婢女肩上抬着轿子,举动不甚灵活,无法封架,只好退后两步,避开掌势,放下 软轿,呼喝一声,疾冲而上,迎面捣来一拳。   她身高体壮,动手搏斗之间,颇有男子的豪气,出拳飞脚,竟是走的威猛路子。   韩士公接她一拳一脚,已知对方不可轻侮,当下运起功力,挥掌硬接了一招。   两人的拳掌接实,响起了一声砰然大震,那大脚婢女,虽然被韩士公震的退了两步,但 韩士公亦被震的身躯摇了两摇,心中暗暗惊道:这壮妇好大的气力。   那大脚婢女生性慓悍,略一怔神,又冲了上去,拳脚齐施,交替猛攻。   此人看去虽然粗壮,但拳脚的路数,却是自成一格,变化诡奇,威猛中不失谨严。   韩士公万没料到,这粗里粗气的大脚婢女,竟然是这等扎手,不得不用出全力对付,两 人脚来秦往,片刻间已恶斗了三十余招,不禁心头躁急起来,掌势逐渐加重。   又斗了十余照面,那大脚婢女,似是自知难以胜人,高声叫道:“大妹子,快上来,我 已经不行了。”   后面那大脚婢女应了一声,猛冲过来,横里一拳,侧攻而至。   韩士公一招“手挥五弦”,封开拳势,那当先出手的婢女,却借机返了下去,站在一边 喘气。   这两人穿着一般模样,个子、身材,也是一般的高低,拳路竟也是走的一条路子,硬封 硬打,威猛异常。   韩士公奋起全力,连环抢攻,修忽之间,连攻八拳,踢出十脚。   那大脚婢女果然招架不住,被逼的连连后退。   只听那软轿垂帝中,传出来一个清脆冷漠的声音,道:“住手。”   那大脚婢女应声而退,一个倒跃,飞落到软轿旁例。   韩士公停步不追,目光却凝注在那软轿垂帘上,暗中凝神戒备。   只听那娇脆冷漠的声音,重又传了过来,道:“什么人?”   韩士公道:“大丈夫行不更名,老夫韩士公。”   轿中人冷笑一声,道:“咱们无怨无仇,你为何拦我去路?”   韩士公道:“老夫心中有一桩疑问,想一睹夫人劳容。”   轿中人冷然说道:“强词夺理,拦路行劫,行径何异盗匪,小心了。”   语声甫落,厚厚的垂帘,无风自起,一道白光,疾射而出。   韩士公久经大敌,见多识广,看那软轿垂帘飘动,立时提起了双掌护住了前胸。   白光疾射而来的同时,韩士公已双掌齐齐推出。   他已从那两个出手的大脚婢女武功中。料算出轿中人身手不凡,这推出的双掌,用足了 十成功力。   一阵排空的劲风,自双掌随然而出,猛向那疾飞而来的白光迎撞过去。   那白光吃韩士公掌力一挡,倏然停了下来,剑气敛收,现出了一个身着交装,面垂黑纱 的窈窕女人。   韩士公虽然一掌挡住了来人的击袭之势,但甘苦自知,这一挡之势,乃是他毕生的功力 所聚,对方却轻轻易易的化解开去,攻势虽然受阻,人却静立不动,心头怎不震骇,但他饱 经江湖凶险,心惊却不乱,不容那玄衣女子开口,立时抢先说道:“看你装束,定然是玄衣 龙女了。”   那玄农女子娇躯微微一震,缓缓垂下了手中的长剑,道:“有何见教?”   韩士公哈哈大笑,道:“令姐白发龙婆,寻了你数十年,适才还在连云庐上……”   玄衣女子不待韩士公语完,急急接道:“此话当真?”   韩士公道:“老夫生平不说谎言。”   玄衣女子一挥手,道:“承教了。”转身奔入软轿。   韩士公道:“夫人留步。”   软轿中传出了玄衣女子的声音,道;“韩大侠还有什么指教,快些清说!”   韩士公道:“老夫的看法,令姊夫妇找你,旨在寻回天南二宝。”   玄农女子答道:“这个我知道。”   韩士公道:“老夫打听一个人的姓名。”   玄在女子道:“什么人?”   韩土公道:“连云庐上有一个白发童颜,苍眉用剑之人,不知是何许人物?”   软轿中那玄衣女子沉吟了良久,答道:“你问他作甚,你怎能确定我定然知道?”   韩士公道:“他手执天南二宝之一的鱼肠剑,因此老夫确定他定然认识你,老夫问他并 无什么重要之事,只不过是仰慕他的武功罢了!”   软轿中传出那玄农女子的声音,道:“那是我夫君。”紧接着轻轻一碰轿杠,两个大脚 婢女,陡然肩起软轿,放腿奔去。   韩士公高声叫道、“夫人可否把尊夫的姓名见告?”   但那软轿去势如风,绕过了一个山角不见。   林寒青看那软轿去远,一皱眉头道:“咱们走吧!”   韩士公道:“玄衣龙女果然还活在世上。”   林寒青道:“咱们被人逐下山来,虽非什么重大的事,但总是有失颜面,老前辈还有兴 致,去管别人的闲事?”   韩士公哈哈一笑,道:“兄弟,不是我这老哥哥的说你,江湖上的把戏,你还得跟老哥 哥学上两年,戏法人人会变,但却各有巧妙不同。”   林寒青淡然一笑,道:“晚辈实在想不出玄衣龙女和咱们有什么关连?”   韩士公庄严的说道:“我未上连云庐前,一直认为那天鹤上人,遁身玄门,旨在避世, 坐观松鹤,傲啸山林,不愿和武林人物来往,但此刻,我对他看法却已然大大的改变了,那 连云庐上,不但不是咱们想象的清高之地,而且倒似是一处秘密发号施令的枢纽,天鹤道长 不肯和武林人物来往,完全是掩人耳目伪装,这是武林中数十年的一大隐密,如若能够揭 穿,那不但将震动江湖,而且可一举成名,天下黑、白两道,都将对咱们刮目相看了。”   林寒青道:“老前辈可认为那连云庐上,是一处藏污纳垢的所在么?”   韩士公沉吟了良久,道:“此事在下甚难断言,但我心中却有着甚多疑点,天鹤道长为 人的心机甚深,此人的一切作为,实非常人能及万……”地仰起脸来,长长吁一口气,道: “一向活动在云、贵边区的玄皇教,有谁知他们竟然早已在江南武林道上,布下了分舵,暗 中网罗了甚多江南好手。又有谁知名不见经传的六星塘隐居着一位绝世奇人。失踪数十年的 玄衣龙女,竟和天鹤道长早有来往,武林人物梦寐以求的天南二宝,竟然在连云庐上出现。 这些事,每一件都足以震动武林,但却都不为世人所知,唉!老夫虽然感到疑窦重重,但却 无法想透个中原因……”   林寒青接道:“怎么?你可是感觉到这些事,彼此都有着连琐的关系么?”   韩士公道:“我不过有此一想,但却无法把他们接得起来……”   他微微一顿,又道:“以老夫数十年江湖的经验而言,短短一两日内,连云庐必然将发 生惊人的大变,也许这大变已开始发动,你如不信,咱们找一隐密之处,隐起身来,暗中查 看、查看。”   林寒青似是已被韩士公挑动了好奇之心,略了沉吟说道:“在下听凭老前辈吩咐!”   韩士公目光转动,四下的打量了一阵,扬手指着正南方紧靠山壁的一株虬松,说道: “那株虬松,生的枝叶密茂,而且视界良好,既可隐身,亦可监视四面动静。”   两人奔了过去,隐入那密茂的枝叶之中,借机闭上双目,连气调息,坐以现变。   这时,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正东方一钩新月,亦被浮云掩去,星光闪烁,忽明忽暗, 夜风强劲,松涛如啸,深山的静夜,是这股的幽沉、凄冷。   那一座筑建在山道要隘的茅屋里,突然开亮起一片灯火。   两人距那茅屋,虽还有一段极长的距离,但夜暗灯倍明,在灯火照明下,隐隐可见那茅 屋中的动静。   韩士公低声说道:“兄弟,老哥哥的看法不错,试想那座茅屋,乃通往连云庐的要道, 依理而言,隐密也来不及,夜半之间,却在室中燃起了灯火,分明是别有作用。”   林寒青点头应道:“老前辈所料不差。”运足目力,向那茅屋望去。   果然,那茅屋中有了变化,一盏红灯,高高升起在室外一株高大的松树之上。   夜风中,那盏红灯,不停的摇摆。   韩士公低低叹息一声,自言自语的说:“啊!震动江湖的大秘密,即将要在咱们四目之 下揭穿了……”   林寒青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韩士公,低声说道:“老前辈禁声,有人来了。”   夜风中,传过来一阵轻微的步履之声,两条人影,急如离弦弓箭一般,急急的奔了过 来。   林寒青纵目望去,只见两个道装佩剑的童子,疾奔而至,闪电而过,奔向那茅屋中去。   韩士公低声说道:“如若我判断不错,这两个道童,可能是查询咱们的行踪。”   林寒青道:“咱们既未经那茅屋出去,定然是隐在此山之中,狭谷不长,两侧绝壁,只 怕要被人查出隐身之处。”   韩士公道:“据老夫的看法,只怕他们已没有很多的时间搜寻咱们了。”   谈话之间,遥闻衣袂飘风之声,又有两条人影,疾奔而来。   林寒青凝神望去,只见来人中,一个道装佩剑童子,和一个青色劲装少女。   那少女和寒月的年龄相若,但举动俐落,奔行的速度惊人,看武功似是要较寒月高出甚 多。   两个迅快的由韩士公和林寒青隐身的虬松前面奔过,冲入那茅屋中去。   韩士公低声说道:“看样子他们倒不像是在搜查咱们,哈哈!这是一幕精彩紧张的好 戏,咱们倒可以大饱一场眼福了。”   说话之间,突见那些奔入茅屋中的三个道童,和那青衣少女,重又退了出来,拔剑在 手,分成两路,搜寻两侧的草丛、矮树,挥剑拨着,找的甚是仔细.   林寒青低声说道:“老前辈,咱们这藏身之处,只怕难以逃过他们的耳目,还是早些换 个藏身之处吧!”   韩士公道:“这道狭谷,宽不过两丈,两侧峭壁,有如刀削一般,除了草丛松叶之外, 那里还有可资藏身之地,万一被他们寻着,也只有挺身而出了。”   这时,两个道装仗剑的童子,已然搜寻到两人隐身的虬松之下。   阴云掩月,星光暗淡,这株虬松,枝叶又极茂密,两个仗剑道童,虽然停身松下,也无 法看到两人。   但那密茂的虬松,已引起了两人的怀疑,左面一人俯身捡起一块山石,抖手投出。   山石挟一片啸风之声,割开了密茂的枝叶,飞掠韩士公头顶而过,击在陡立的峭壁上。   韩士公一面运集真气,凝神戒备,一面闭住呼吸,不作理会。   只听右面一个道童说道:“这虬松茂技密叶,乃极好的藏身之所,你替我把风,我上去 瞧瞧。”   林寒青暗暗忖道;这虬松枝叶虽密,但不过一丈方圆,既难免被他们找到,倒不如堂堂 正正挺身而出的好,正待现身跃下,突听遥遥传过来一声呼喝道:“在这里了。”   松树下两个仗剑道童,应声疾奔而去。   韩士公长长吁一口气,道:“好险,好险,差一点就被他们找到了……”心头突然一 动,接道:“奇怪呀!难道这狭谷之中,还隐有高人不成?”   林寒责分开枝叶,凝目望去,只见一条人影,风驰电闪一般,奔行在狭谷道上,两条人 影紧追身后,但山谷狭窄,那人只能直线奔行,势非要被这两个迎截过去的道童拦住不可。   那人大概已看出无法再逃,索性选择了一片较为宽敞平坦之地停了下来,准备迎敌。   眨眼之间,追兵已至,两柄长剑打闪,齐齐刺去。   林寒青、韩士公虽有着过人的目力,但在幽沉的夜色中,也无法看出双方动手的详细情 形,只见三条人影,奔闪追逐,起落翻腾,剑光明灭,一看搏斗的情势,似是十分激烈。   韩士公轻轻叹息一声,道:“兄弟,那人的武功不弱,只不知在这等生命相搏的险恶局 势下,他何以仍不肯动用兵刃?”   林寒青也觉着有些奇怪,一个武林人物行动时,大都应该带着自己顺手的兵刃。   突然间,从那入山要道的茅屋中传入来一声长啸,紧接着又是一盏红灯升起。   幽暗的幽色中,那红灯显得特别的夺目,也充满著神秘和诡奇。   两个迎上去的道童,初时并无出手之意,但闻那长啸声,和目睹升起的红灯后,突然齐 齐挥剑攻上。   韩士公冷哼一声,道:“天鹤道长的属下,竟然是仗多为胜之辈。”   他心中已对天鹤道长有了极深的成见,再见这诸多诡秘难测之事,已认定了天鹤道长是 一位故作清高,笑里藏刀的伪君子,是以,对连云庐上所有的人,都有了极深的恶感,眼看 他们以多欺少,四柄长剑,合力斗一个手无兵刃之人,激动的油然生出了不平之气。   寒山静夜中,四剑编织出一片森冷的剑幕,把一个赤手空拳之人,包围在中间,力斗了 十余回合境仍是未能分出胜负。   这时,那位居入山要隘的茅屋,又升起了第三盏红灯。   林寒青望着摇摆于风中的三盏红灯,心头甚感奇怪,不知这一盏盏升起来的红灯,有何 作用?   回头望去,只见韩士公正自全心一意望着那五人凶恶的搏斗,口中不停的低声喝骂,一 时间,倒不便惊扰于他。   但情势演变,一桩接一桩的发生,三盏红灯升起,立时又响起了一声长啸,紧接着那茅 屋中行出来一列人影。   林寒青运足了目力望去,也只隐隐辨出那似是一座奇形轿子,由四个人抬着,上面好像 是坐着一个人。   另一边,也出现了几条黑影,疾快的奔来,一时间情势突变,使得他目不暇接。   双方的来势,均极快速,倏然之间,已到了恶斗之处。   那当先而行之人,道施飘飘,正是天鹤上人,目光一掠场中那恶斗形势,低声叱道: “住手!”   三个道童,和那少女应声而住,停下了手来,各退五尺。   这时,那奇形轿子亦行得极近了,已清晰可见,林寒青仔细一看之下,心中登时一动。   原来那远远看去形如软轿之物,竟然是一张长方形的软榻,四个抬轿之人,也都是娇小 玲戏的女子。   软榻上坐着一个身披红纱的女子,山风中垂纱不停的飘飞。   这时,天鹤上人已然和来人照上了面,彼此相距,也就不过是七八尺远,在天鹤上人的 身后,紧随着那白发童颜的老人,另一个全身黑衣,面目冰冷,身躯瘦长的中年大汉,紧傍 那童颜白发老人而立,手中倒提着一把长剑,正是拦阻两人登山的那个冷漠的中年大汉。   只见天鹅上人单掌立胸,欠身对那软榻上的女子一礼,转脸望着林寒青和韩士公停身之 处,高声说道:“两位既然赶上了这场事情,还是请出来看吧!”   他的声音不大,但却清亮异常,字字如泄地水银,钻入了林寒青和韩士公的耳中。   林寒青甚觉奇怪,低声对韩士公道:“怎么?天鹤上人一眼就看到了咱们?”   韩士公道:“没有,但他已判断出咱们隐身这株虬松之上,这就是江湖的阅历,咱们既 被发现,倒不如索性大大方方的走出去。”   林寒青道:“晚辈亦有此意。”   纵身一跃,飞下虬松,大步向前行去。   韩士公紧随在林寒青身后而行,两人行速甚快,眨眼间,已近天鹤上人身侧。   那白发童颜老人,回顾了两人一眼,欲言又止。   这时,满天的浓云,已被天风吹散开去,云隙中透出来一片月光。   月光照着软榻上那身披红纱的女子,呈现一副绝美的画面。   只见那飘拂的红纱之内,只穿了一件兜胸,和一条长仅掩及双胯的短裙,粉腿玉臂,红 白相映,赤着一双足,披着一肩长发,柳眉弯弯,瑶鼻樱唇,微闭着双目,端坐不动。   天鹤上人重重的咳了一声,道:“贫道有失远迎,还望仙子恕罪。”   那身披红纱的女子,突然睁开双目,两道冷电一般的眼神暴射而出,凝注在天鹤上人的 脸上,冷笑一声,道:“家师阴灵相佑,道长竟然还活在世上?”   天鹤上人仰天一阵大笑,道:“贫道如若早日死去,岂不是要姑娘白费了十五年的时 光?”   那身披红纱的女子,双手突然互声一掌,四个抬榻婢女,缓缓放下了软榻。   红衣女子缓缓从兜胸之中,摸出了一封密函,投掷过去,道:“家师绝气之前,留下此 书,你先看过,咱们再动手不迟。”   天鹤上人接过密函,启开封口,就月光下看了一遍,脸色突然大变,长长叹息一声, 道:“贫道一时失误,铸此大错,如今悔恨已迟,愿以余年补偿此咎。”   那白发人突然一伸右手,疾向密函抓去,口中说道:“信上说些什么?”   天鹤上人反应奇快,右手一挫,收了密函,苦笑一下,道:“哎!贫道已是年近古稀之 人,生死之事,早已不放心上,何况此去也未必会死……”   微微一顿,又道:“我一生淡泊名利,无事牵挂,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连云庐上四个随 我多年的采药童子,尚望白兄照顾一二,也不枉咱们相交一场。”   白发人双目圆睁,突然横跨两步,拦在了天鹤上人身前,冷冷对那身披红纱的女子说 道:“天鹤道兄修养功深,已不愿和人动手,但老夫却是个俗凡之人,姑娘想带走天鹤道兄 不难,但得先胜了我白奇虹手中宝剑。”   韩士公似是突然被人在前胸上重重打了一掌,身躯微微一颤,不自禁失声叫道:“白奇 虹,白奇虹……”   林寒青回头望了韩士公一眼,低声说道:“老前辈识得他么?”   韩士公道:“大大的有名人物,何只区区一人识得,天下武林人物,不知其名的绝无仅 有,但见过其人的,却是少之又少。”   只见那身披红妙的女子秀眉微耸,冷冷说道:“你既要强行出头,武功定是不弱……”   天鹤上人突然一伸右臂,拨开了白奇虹,肃然说道:“白兄如若还念在和贫道一场相交 份上,请勿插手其间。”   白奇虹微微一怔,缓步退到一侧。   天鹤上人对那红衣女一挥手,道:“咱们走吧!”   身披红纱的少女嫣然笑道:“我原想要有一场恶战的,却不料这般容易……”   天鹤上人叹息一声,道:“贫道不愿和姑娘动手。”   红衣女笑道:“百毒仙子之名,决非虚传,你如心中不愿束手就缚,不妨动手一试。”   天鹤上人双眉耸动,肃穆的面上,泛起怒意,但他瞬息之间,又平复下去,缓缓说道: “一贫道就是任凭姑娘处置。”   红衣女笑道:“我要替你加上一些刑具。”   天鹤上人道:“贫道束手就缚。”   红衣女低啸一声,铺满兽皮的软榻上,突然跃起了一道金色的光芒,直向天鹤上人扑了 过去。   林寒青一皱眉头,暗自忖道:“这是什么暗器,难道还会自动锁人不成?”   只见那金色光芒,绕着天龄上人转了儿转,自动停了下来。   群豪仔细看去,无不骇然,原来那飞起的金色光芒,竟然是一条奇形的怪蛇,粗如大 指,口中吐着闪闪的口信,蛇身在天鹤上人前胸盘绕两圈,又在颈间绕了一周,仍有着两尺 多的蛇身,不停的在天鹤上人头上转动,昂首吐信,极是可怖。   只听那红衣女子格格一阵娇笑道:“我这金线蛇,乃夫下罕有的毒蛇之下,不但口中剧 毒,立时可以置人死地,而且蛇身也坚牢无比,不论何等锋利的兵刃,都别想斩得断 它……”   四周的群豪,眼看那毒蛇能够自行跃起扑火,举动之间,似是听着那红衣女子的操纵, 心头都觉骇然,不知她用的什么方法,竟然能使这毫无灵性的毒蛇听命行事。   这时,浓云尽散,明月照人,月光下只见那身披红纱的百毒仙子,玉容如花,妖艳欲 滴,白肤欺雪,撩人统念,想不到这等绝色玉人,竟然是一个弄蛇之人。   只见她两道秋水般的眼神,缓缓由四周群豪的脸上扫动,一面接道:“诸位那一个内心 不服,不妨出手……”焕然住口,目光却停在了林寒青的身上。   林寒青冷笑一声,缓缓转过头去。   百毒仙子樱唇启动,低沉的接道:“诸位之中如若有人暗中出手,施展什么鬼计,这金 线毒蛇只要回首一口,立时可以使天鹤上人中毒而死。”   纵身一跃,跳上软榻,接道:“咱们走吧!”盘膝坐在了软榻之上。   四个美丽的婢女,抬起了软榻,放步而去。   月光下,只见那兽皮铺盖的软榻四周,伸出了很多奇形怪状的蛇,不停的转动蛇头,吐 着口信。   林寒青的心中一震,低声对韩士公道:“怎么?她那兽皮覆盖的软榻下,可都藏的毒蛇 么?”   韩士公道:“江湖之上,能人无数,那奇奇怪怪的事,更是多的不胜枚举。”   只见那百毒仙子,安之若素的在无数奇形怪状的蛇头环绕之下,乘榻而去。   天鹤上人亦步亦赶的紧随在那软榻之旁,盘绕在他身上的金线蛇,有如替他戴上了一条 金色的刑具。   白奇虹突然仰天长长吁一口气,满头白发,无风自动,放步追了上去。   韩士公本来十分恨恶天鹤上人,但此刻却又不自禁的生出了一缕同情之心,低声对林寒 青道:“兄弟,咱们也追上去瞧瞧吧!”   所有的人,都不觉的提起了脚步,紧随白奇虹身后,追着那软榻而行。   林寒青只觉无数的疑问,不停的在脑际盘旋,想不出何以天鹤上人,竟然甘心束手就 缚,让金蛇缠身,随着百毒仙子身后而去。   忽然间,脑际间灵光一闪,自言自语说道:“是啦!关键就在那一封密函上了。”   韩士公道:“什么?那封密函。”   林寒青道:“不错,天鹤上人肯于束手就缚,那密函定然有着甚大关系。”   韩土公沉吟了一阵道:“这话倒是不错,咱们只要能把天鹤上人身上藏的密函取到,那 就不难了然其中的隐密了。”   说话之间,已然走近茅屋。   只见一个全身蓝布裤褂,留著山羊胡子的中年人,垂手站在那茅屋前,冷冷的望了百毒 仙子一眼,脸上肌肉颤动,充满着激动、盆怒。   百毒仙子微闭着双目,看也未看那蓝衣人一眼,四个小婢抬着软榻,擦着那蓝衣人身侧 而过,软榻上蛇头晃动,蛇信伸缩,几乎碰在那蓝衣人的脸上。   但那蓝衣人却有着无比的镇静,对那些将要触及在脸上的蛇信,竟然是视若无睹。   他的目光,移注到紧随在软榻后面,天鹤上人的脸上,口齿启动,但却不闻声息,两行 热泪滚滚而下。   天鹤上人停下了脚步,望着那蓝衣人微微一笑,道:“这一座茅屋,绊住了你的双足, 耗去了你数十年有用的岁月,此去茫茫无归期,你们也可以离开这里了。”   那蓝衣人黯然泪垂,缓缓应道:“吉人天相,此去定然无恙,崔亥当终身茅屋,等待主 人归来。”   天鹤上人笑道:“天下无不散的宴筵,世界无长生的药方,我此去,虽然未必定死,但 亦将终老其他,理骨他乡,你们不用等我了。”   崔亥屈膝拜伏于地,止不住双目泪涌,急急说道:“崔亥只要有三寸气在,决不坐 视……”   天鹤上人摇头笑道:“此去本是我出于自愿,岂可再移恨于人,你们不用妄生救我之 念,招惹起一场武林纷争,唉!我已是年近古稀之人,死亦何憾!”   只听软榻上传过百毒仙子冰冷的声音,道:“快些走啦!”   白奇虹双目尽赤,应声喝道:“金线蛇何足为恃,试试老夫剑锋如何?”喝声里青虹暴 闪,斜里削了过来。   他身法奇快,一闪而至,一片寒芒,笼罩住那金线蛇头。   忽见天鹅上人身躯一仰,疾快的闪避开去,飞起一脚,踢向白奇虹的小腹。   白奇虹陡然一收疾冲的身子,退后五步,手横短剑,激动的说道:“道兄当真要随这妖 女而去么?”   天鹤上人答非所问的说道:“天南二怪各负绝技,白兄妥善为应付,最好是婉转说明事 情经过,免得惹出一场杀劫……”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令媛才华绝世,可惜身患奇症,但愿上天见怜,白兄早日寻得 灵药,使令媛玉体康复……”   他仰天长叹一声,道;“目下江湖,乱象已蔚,骇浪惊舟,星火燎原,虽然不借此行, 但未必就能使乱源平息,令媛实此中舵手……”   遥闻娇声传来道:“伯伯慢行一步,侄女儿送行来了。”   转头望去,只见一顶青色小轿,由二婢肩行疾来,眨眼之间,已到了几人停身之处。   轿帘起处,走出一个身体娇弱的白衣少女。   明月高挂,华光似水,只见她手扶轿杆,缓步而行,衣袂和长发齐飞,白衣共雪花一 色,珊娜行来,弱不胜力。   天鹤上人道:“山风强劲,贤侄女何苦多此一举,不送也罢。”   白衣女举手扶住了身侧一个青衣女的香肩,说道:“伯伯仁义胸怀,足可感动天地,侄 女儿如能再活三年,当可亲眼见武林中高人,盛迎伯伯归来。”   天鹤上人凄凉一笑,道:“只怕此骨已难理连云庐上。”   白衣女挥手笑道:“伯伯放心去吧!莫愁前路无知己,此去谁人不识君。”   天鹤上人精神一振,仰天大笑道:“百年人生如一梦,但求此心共月明,贤侄女多多保 重,我要去了。”   放开大步,紧追那软榻而去。   白奇虹望着天鹤上人逐渐远去的背影,激动之情与时俱增,长啸一声,放步追去。   忽听那白衣女尖声叫道:“爹爹!快请留步……”   她身体衰弱,说话向来是有气无力,这一声尖叫,用了她全身的气力,话未说完,突然 连连咳嗽起来。   白奇虹停下脚步,回身说道:“孩子,你该上轿去休息下了,夜寒风冷,你如何承受得 住?”   白衣女右手捧心,咳了两声,道:“您成全了伯伯吧!”   白奇虹茫然说道:“孩子,你可知道你那天鹤师伯,到那里去的么?”   白衣女道:“我知道,他要去断肠谷,五毒宫……”   白奇虹接道:“你可知道五毒宫是一个什么去处?”   白衣女道:“集天下毒物,人间之鬼域。”   白奇虹叹道:“孩子,你从未在江湖走动过,怎知这等隐密之事?”   白衣女道:“女儿和天鹤师伯对奕,赢得他这场隐密……”忽然一皱眉头,仰身向后栽 去。   站在一侧的青衣小婢,伸手一把抱住了那白衣女,放入轿中,抬起青色小轿,匆匆向来 路奔回。   白奇虹长叹一声,紧追那青色小轿之后而去。   林寒青回顾了韩土公一眼,道:“老前辈可知道那断肠谷,五毒宫的所在么?”   韩士公沉吟了一阵,道:“似曾听人说过,只是一时间想它不起了,唉!今宵之事,当 真把老夫看糊涂了。”   林寒青低声吟道:“莫愁前路无知己,此去难人不识君,咱们用不着多为此事费心了, 走吧!”   韩士公轻轻叹息一声,道:“走吧!”当先举步向前行去。   寒夜凄风中,只余下了那身着蓝布裤褂和那面容肃冷的黑衣大汉,两人并肩而立,望着 天鹤上人背影消失的去向,呆呆出神。   夜风飘起了他们的衣袂,有如泥塑木雕的两尊石像,不闻一听叹息,也不见一滴泪水, 但那深沉的哀伤,却从两人木然的神态中流露了出来。   韩士公不时回头望望那木然的两人,心头泛起无限凄然之感,低声叹道:“看不出这两 个倒是性情中人。”   忽听一声低沉的叹息,传了过来,紧接着响起了一个人凄泣之声。   林寒育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劲装的大汉,一面放腿而行,一面不停的哭泣。   这人正是适才和几个道童动手之人,只听他哭的声音愈来愈大,似是把胸中无限伤心 事,尽都付于一哭中。   韩士公生平最是爱管闲事,忍不住高声喝道:“喂!朋友,大丈夫有泪不轻弹,什么事 使你这等伤心?”   那黑衣大汉恍如未闻韩士公喝叫之言,仍然放腿疾奔而行。   韩士公横里两个飞跃,拦住了那劲装大汉的去路,说道:“朋友可是有耳疾么?”   那劲装大汉拂拭一下面上的泪痕,抬起头来,冷冷的喝道:“格老子,你是什么人?” 此人一口四川上语,但声音却十分宏亮震耳。   韩士公微微一笑,道:“在下见兄台哭的十分伤情,好心相劝。”   那劲装大汉本已停下了哭泣之声,听得韩士公一提,又不禁放声哭了起来。   韩士公一皱眉头,道:“兄台有什么伤心之事,何不说将出来,在下或可代为分担一些 悲凄。”   那劲装大汉举手一挥泪痕,道:“男子汉,大丈夫,生死安足放在心上,我不过是为天 鹤上人悲痛罢了。”   林寒青心中惦念着那瓶千年参丸,和周簧的生死之事,恨不得插翅飞回缠山青云观去, 对韩士公爱管闲事一举,大为不满,但听那劲装大汉说为天鹤上人悲痛之言,再也按耐不下 好奇之心,忍不住问道:“你为天鹤立人悲痛什么?”   那劲装大汉长长叹息一声,道:“他为咱们武林同道,不惜舍身轻入毒宫,这是何等壮 烈的举动,可是天下人,又有几个知晓其中内情,知道天鹤上人舍身挽救武林浩劫的壮 举?”   林寒青;“这么说将起来,你是知道的了?”   那劲装大汉道:“我自然是自知了。”   林寒青道:“兄台可否把其中内情,说给在下等听听,也好让我等为兄台分担一些悲 苦。”   那劲装大汉打量了林寒青一眼,突然大声喝道:“不行!我现在没有工夫和你们说话, 快闪开路!”   右手一挥,横向林寒青拨了过去。   林寒青一吸小腹,腿不屈膝,脚不抬步,愤然向后退开三尺,韩士公却横跨两步,拦在 身前,冷笑一声,说道:“兄台出手就想伤人,不觉着莽撞一些么?”   那人先是一怔,继而怒声说道:“格老子伤了你又怎么样?”扬手一拳,劈了过来。   韩士公右手一翻,横里斩去,口中朗朗喝道:“好个霸道的人。”   那劲装大汉不再言语,连拳如风,连环击出,招招带着啸风之声,势道极是威猛。   转瞬之间,两人已相搏十三四个照面,韩士公陡然疾攻一掌,闪到一侧,说道:“兄台 拳势威猛,江湖上甚是少见,可是川中三义中铁拳贾飞兄么?”   那劲装大汉微微一怔,道:“兄台何人,怎生识得兄弟?”   韩士公哈哈大笑道:“老夫韩士公……”   铁拳贾飞一抱拳,道:“久仰,久仰,原是老猴儿……”他为人带着三分浑气,话说出 口,才觉失言,只觉脸上一热,垂下头去。   韩士公豪情飞扬,哈哈大笑,道:“武林朋友叫我老猴儿的也不止贾兄一人,不用放在 心上,何况老夫和贾兄的两位义兄,都是多年教交,川中三义,只有贾兄还未见过,今宵有 线幸会。”   铁拳贾飞道:“兄弟常听两位兄长谈起韩兄,豪情快人,今宵一见,果是见面有胜闻 名。”   韩士公道:“好说,好说,在下替贾兄引见一位武林后起之秀,他的年事虽轻,但武功 决不在咱们之下……”   扬手指着林寒青还未开口,铁拳贾飞已抢先说道:“就是这位么?”   林寒青淡淡一笑,抱拳说道:“在下休寒青,未学后进,还望多多指点。”   铁拳贾飞从头到脚把林寒青仔细的打量了上遍,老气横秋的一摆手,道:“不敢当,韩 兄郑重推介林兄,想来林兄定然是个身怀绝技的高人。”   林寒青微微一笑,仰脸望着天上明月,也不和他争辩。   铁拳贾飞在川中三义中,虽是排行最小,但脾气却是三人中最坏的一个,听得韩士公大 大的夸耀一个年不过弱冠,名不见经传之人,心中已是大不服气,此际再见林寒青那等冷漠 神态,心中更是恼怒,冷笑一声,道:“兄弟如能有幸领教林兄几招拳脚,也算得一大荣 幸。”   林寒青回目望了贾飞一眼,说道:“在下自知不是敌手。”   韩士公已知林寒青武功高强,这位浑厚暴急的莽夫,只怕难是敌手,但眼看他苦苦相 迫,不禁心头有气,高声接道:“川中三义,各怀绝技,老大以十八路神刀威镇一方,老二 以朱砂掌名满江湖,这位贾兄弟,以一双铁拳成名武林……” 卧龙生《天马霜衣》 第十二章   铁拳贾飞目光一掠林寒青,道:“如若兄弟和这位林兄动手,愿以双拳相搏。”   韩士公目注林寒青,沉声说道:“江湖之上,扬名立万,甚是重要,所以,有不少武林 高手,宁愿叫名在人不在,为了闯立名头,闹的血染黄沙,川中三义,在当今江湖名重一 时,林兄弟如能接这位贾兄几招,也可在川中一带,扬一场万儿。”   言下之意,无疑暗示林寒青不要再对这浑人谦辞。   林寒青缓缓把目光移注在贾飞的身上,道:“贾兄执意想赐教在下几招,在下如再推 辞,那是却之不恭,不过既然动手相搏,最好能赌些什么,也好增一分雅兴。”   贾飞自负一双铁掌,打败过无数高人,数十年来,极少遇上敌手,当下说道:“兄弟年 长几岁,自是该听凭林兄吩咐,不知咱们要赌些什么?”   林寒青道:“如在下败在贾兄的铁掌之下,愿自行断去一手,今生今世,永不再和人动 手相搏。”   贾飞倒是不料到林寒青竟然立下了这重赌约,不禁一怔,道:“这未免太重了吧!”   他为人脾气虽然冲动急躁,但并非穷凶极恶之人,只觉林寒青太过冷傲,想教训他一 下,也好在韩士公前面出出风头。   林寒青淡然一笑,接道:“如若贾兄不幸失手,败在在下的手下,在下只望贾兄能够告 诉天鹤上人此去毒宫之情,不知意下如何?”   铁拳贾飞心想此战必胜,当下笑道:“这等赌约,林兄未免太吃亏了。”   林寒青一拱手,道:“既蒙答允,就请出手。”   铁拳贾飞浓眉一扬,道:“还是林兄先请。”   林寒青不再谦辞,右掌一扬,虚虚拍了出去。   铁拳贾飞不闪不避,扬手一掌,硬接材寒青的掌势。   林寒青右腕一沉,掌势忽变,易抓为拿,横里向上撩去,反扣贾飞的腕脉要穴。   借势施为,变招迅快,抢尽了先机,贾飞吃了一惊,左手疾快的劈去,右腕同时向下疾 沉,才算把一招避开。   林寒青微微一笑,击出的右腕不收,圈指一弹,点向贾飞左腕的脉穴。   一式未变,连攻三招,变化极尽奇奥。   贾飞骇然暴退三尺,让避开去,心中已知遇上了生平未遇过的劲敌,那里还敢大意,右 臂一圈,一招“移山填海”,迎面击出一拳。   他有铁拳之称,双掌上的造诣,自是非同小可,这一拳含怒击出,威势更见凌厉,拳势 出手,劲气裂空,疾撞过去。   林寒青暗暗说了一声:“好威猛的拳势,这铁拳之名,果非虚传。”身子疾向旁侧闪 去,避开了一击。   铁拳贾飞眼看林寒青不再硬接自己的拳势,误认对方为自己威猛的拳势所震摄,当下双 拳连环挥击,一拳紧过一拳,一时间劲风呼啸,拳影点点,攻势凌厉至极。   林寒青一面施展开轻灵迅快的身法,闪避拳势,一面施展出突穴斩脉的手法,封闭他的 拳路,七个照面之后,铁拳贾飞已被林寒青突穴斩脉的手法,逼的手忙脚乱,施展不开,只 觉拳势刚要击出,对方指尖却抢先而到,迫的自己改变拳路,又勉强支撑了几个照面,双拳 已尽为林寒青封死,无法施展、反击。   这时,林寒青如要存心伤害于他,他早已伤在突穴斩脉的手法之下。   如是常人,处此情景之下,早该罢手停战,当面认输,但这位铁拳贾飞,生性之中,带 有三分浑气,虽然双拳已被林寒青封闭的施展不开,但仍然不肯认输,苦苦支撑下去。   林寒青一皱眉头,暗暗忖道:此人有些浑气,如若不让他吃点苦头,只怕他不肯住手。   心念一转,手法突变,右手暗中圈屈弹出。   林寒青手下留情,指力微发即收。   但铁拳贾飞却已吃了甚大苦头,只觉右臂胞脉之上,重重受了一击,半身麻木,一条右 臂再也不听使唤,软软垂了下去。   林寒青一击中敌,收掌退出了四五尺外。   韩土公恐铁拳贾飞忍受不下心中一股闷气,油生拼命之心,赶忙走了上去,哈哈一笑, 道:“两位是平分秋色,贾兄的功力深厚,这位林兄弟的手法奇奥一些。”   铁拳贾飞呆呆的望着林寒青,暗中运气,活动血脉,良久之后,才提起了垂下的右臂, 活动了一下,摇头说道:“他的武功,高我甚多,唉!其实我早就该认输了。”   林寒青肃然而立,一语不发。   铁拳贾飞回目望了韩士公一眼,道:“韩兄的推介,一点不错,这位林兄弟的武功,实 非兄弟能及。”突然一抱拳,对着林寒青深深一揖。   此人虽然有些浑气,但却十分爽直,未动手之前,傲气凌人,但落败之后,立时自动认 败服输,心口如一,毫无做作。   林寒青也欠身还了一礼,道:“不敢当,在下侥幸胜得一招,算不得………”   铁拳贾飞摇手说道:“林兄不用谦辞,兄弟败的心服口服。”   林寒青微微一笑,道:“贾兄的拳势,威猛绝伦,兄弟佩服得很。”   铁拳贾飞笑道:“好说,好说,林兄的武功,乃兄弟生平所遇的第一高手。”   韩土公纵声笑道:“两位都不用再谦逊了,俗语道:不打不相识,咱们找个地方喝它几 杯,兄弟作东,为两位的相识庆祝一番。”   林寒青道:“寒夜深山,那来的酒家?”   贾飞笑道:“兄弟生平无所好,只是爱酒,身上带有佳酿,可惜缺一些下酒的美肴。”   韩士公道:“寒夜深山,如能获得几双野味,燃起一把野火,烤来下酒,那倒是别有风 味。”   贾飞四外打量了一阵,道:“这办法当真好极,那边有一片高大的树林,或有野禽可 获。”当下放腿向前奔去。   三人奔近那密林之中,贾飞伏身捡起了几块石子,一抖手,向林中投去。   山石啸风,穿林而入,惊起了一阵飞鸟。   韩士公双手连挥,手中山石连续飞出,几双飞鸟,应手而落。   贾飞急奔过去,捡起三只山鸡回来,一面笑着赞道:“韩兄好快的手法,黑夜飞石百发 百中,这三只山鸡,已足供三人下酒之用。”   韩士公道:“惭愧得很,兄弟连投出六块山石,才击落三只飞禽,传扬出去,定将惹起 江湖朋友们的讥笑。”   贾飞道:“已经很难得了。”   奔入林中,捡起了一堆干枯的树枝,就在林外一块大石下,坐了下来,晃燃起火折子、 点着枯枝,幽暗的夜色中,立时高烧起一堆野火。   三个人围火而坐,韩士公用山泉调了一堆黄泥,包起山鸡,投入火中烧烤,贾飞却从怀 中摸出了一个鹿皮袋子,笑道:“这鹿皮袋中若有三斤以上的美酒,量虽不多,但却是百年 以上的佳酿,已足够咱们三人放量一醉。”   说话之中,打开了袋口木塞,一股浓重的酒香,直扑鼻中。   韩士公咽了一口馋诞,连连赞道:“好酒,好酒,只是这股香味,已使在下垂涎三尺 了。”   贾飞递过鹿皮袋子笑道:“山中无杯筷,只有就袋口而饮了,韩兄先尽一口,尝尝其味 可好。”   韩士公也不推辞,接过鹿皮袋子,仰脸吞了一口,连连赞道:“好极,好极!”   贾飞目注林寒青,道:‘林兄,请尽一杯如何?”   林寒青道:“在下少不胜酒,难和两位较量。”   韩士公加添上一些枯枝,火势更见旺盛。   铁拳贾飞忽然纵声大笑,提起鹿皮袋子,一连饮下了三大口酒。   美酒入口之后,笑声更见宏亮,只见满山回鸣,尽都是一片大笑之声。   忽然间,林寒青听出那笑声有异,转脸望去,只见贾飞满颊泪痕,不知何时,他的笑声 已然变成了大哭之声。   但见满腮泪痕,点点滚了下来,哭的似是极为伤心。   林寒青暗暗惊凛道:“这个人可能是有什么奇怪的毛病,忽哭忽笑,不知是何用意。”   韩士公久走江湖,见闻博广,一看贾飞的神表,已知他心中窝藏了满腹委屈不平之气, 喝了几杯老酒,再也沉不住气,一泄而出,忍不住失声大哭起来,当下重重的咳了一声,先 使铁拳贾飞哭的迷迷糊糊的神智,清醒一下,然后高声说道:“贾兄有什么伤怀之事,竟然 难以制住心中悲伤,不知可否见告?”   铁拳贾飞停下了大哭之声,举衣袖挥拭一下脸上的泪痕,说道:“兄弟并非为自己悲 苦。”   韩士公讶然说道:“那贾兄是为了那个悲伤?”   铁拳贾飞道:“我为天鹤上人而哭。”   林寒青一听话已转入正题,当下精神一振,接道:“天鹤上人有何过人之处,值得贾兄 为他一哭呢?”   贾飞道:“我们川中三义,纵横江湖数十年,生平之中只佩服过两个人………"   林寒青接道:“那两个人?”   贾飞道:“一位是天鹤上人,另一位是铁面昆仑神判活报应,周大侠周簧,周大侠虽然 是武林中人人钦敬的人物,但天鹤道人却对我们川中三义有过救命之思,因此在私谊之上, 我们对那天鹤上人,又深厚了一层,如今眼看着他舍身随那妖女,奔向毒宫,无能出手相 救,这一股怨忿之气,如何能够平息得下。”   林寒青道:“那天鹤上人,自己坚持要入毒宫,想来定然已成竹在胸。”   贾飞摇头说道:“在下虽未到过毒宫,但却听我们老大谈过那片地方,那是一片穷山恶 水中的所在,不但不见一草一木,而且集满各种毒物、蝎子、蜈蚣、毒蛇、巨蜂等,天下千 百毒物,应有尽有,那座毒宫,就在千百奇物环绕之下,唉!别说那宫中的人物,单是那座 毒宫,就足使人望而生畏。”   林寒青茫然说道:“天下当真会有这样一块地方么?”   贾飞道:“千真万确,我们那老大,曾经亲目所见,决错不了。”   韩士公接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地方倒是不能不信。”   林寒青双目闪动,望了贾飞一眼,道:“天鹤上人自愿随人毒宫,其间必有原故,想来 贾兄定然知道,可否告诉我等?”   铁拳贾飞怔了一怔,道:“这个,这个,在下倒是不太清楚……”   微微一顿,又道:“不过兄弟确知那天鹤上人身入毒宫之举,并非为他个人的恩怨,实 在为我天下武林同道的安危着想,像这等慈悲苦爱的精神,举世间有得几人?”   林寒青听得一皱眉头,道:“贾兄既然不解内情,何以知得天鹤上人此去毒宫,是为我 天下武林同道的安危呢?”   这时,三只山鸡都已烧熟,一阵肉香,扑鼻沁心,韩士公挑出山鸡,扒下包在外面的黄 泥,鸡身羽毛,随着那扒下的黄泥脱落,阵阵肉香,更是强烈。   韩士公双手各取一只,分送给贾飞和林寒青,当先撕下一条鸡腿,啃了一口,笑道: “好香的山鸡,两位有什么话,先吃了再谈不迟。”   铁拳贾飞无词以对,韩士公送过山鸡,那无疑替他解了危难,当下撕了一条鸡腿,大吃 起来,一面对林寒青道:“老弟,我们吃了再谈不迟。”   林寒青眼看两人吃得津津有味,亦不禁动了食欲,随着人吃起来。   三人一面撕着山鸡食用,一面传袋饮酒,寒山深夜,洋溢着一片欢愉之气。   贾飞口中在吃,脑际之中却没有休息,一直忖思措词,如何答复林寒青询问之言。   林寒青两道目光一直盯在贾飞的脸上,看的贾飞十分不安,他本是带着三分浑气之人, 心中一急,更是想不出该如何回答,一只山鸡吃完,还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韩士公久走江湖,察颜观色,已看出贾飞亦是知其然,不知所以然,当下说道:“贾兄 可是奉令兄之命而来么?”   这一句话,启动了贾飞的灵智,接道:“不错,在下正是奉大哥之命而来……”   他轻轻咳了一声,举起鹿皮袋子,饮了一大口酒,道:“在下奉命来此,查看天鹤上人 的行止,还得立刻回报大哥。”   林寒青道:“这么说将起来,贾兄是当真不知内情了?”   铁拳贾飞举手搔着头皮,说道:“个中详情,在下虽是不知,但天鹤上人此去毒宫代我 武林同道受过,决然是不会有错,林兄欲知内情,只有和在下同往一见我大哥了?”   林寒青道:“要到川中一行么?”   贾飞道:“不用赶往川中了,兄弟东来之时,已和两位义兄约好,在徐州聚英楼上全 面。”   原来川中三义之中,老二、老三都是带着三分浑气,热血冲动的性情中人,但老大却是 智计百出,精明干练,料事如神的文武全才。   韩士公道:“不知贵兄弟约晤之期,还有几日?”   贾飞想了一下,道:“不远不远,过了今夜,还有三日。”   韩士公道:“天鹤上人束手入毒宫一事,实有些出乎意料,这其间纵然没有舍身相救天 下武林同道的壮举,亦必有着惊人的原因……”   他仰起脸望着天上明月,低沉的叹息一声,道:“那坐着软榻而来的女人,虽然善用毒 物,但凭天鹤上人的武功,和那位姓白的老人,是足以和百毒池子一战,而且还掌握了大半 的制胜之机。但他却甘愿束手就缚,随人而去,这其间如非有难言之隐,定然是有着恩怨牵 缠,才使得天鹤上人甘心就战。”   林寒青欲言又止,仰望明月,长长吁了一口气。   铁拳贾飞望了林寒青一眼,说道:“林兄不用着急,咱们到徐州见得我那大哥之后,自 然可了然个中内情,不是兄弟夸口,普天之下,除了我那义兄之外,只怕再也无人能够知道 其中的原因了!”   林寒青微微一笑,道:“贾兄为天鹤上人的身入毒宫,悲不自胜,举措失常,想来他对 你们川中三义,交谊不浅,贾兄纵不知他甘心入毒宫的隐情,但对天鹤上人生平的为人事 迹,当可知之甚详了?”   铁拳贾飞道:“天鹤上人对我们川中三义有过救命之恩,如非他挺身仗义拔剑,当今江 湖之上,早已无川中三义的存在了……”   他讲了这几句话,似是甚感吃力,重重的咳了一声,又喝了一大口酒,接道:“不瞒林 兄,兄弟对于用计施谋方面,实是一窍不通,江湖上有几个交谊很好的朋友,都叫我铁掌石 心,但我们那位老大,却是满怀计谋,万种心机,兄弟的行动,一向都是尊从我们那位老大 的吩咐。”   林寒青虽是初入江湖,但他已为江湖上诸多怪奇莫测之事,引动了强烈的好奇之心,当 下长长叹息一声,道:   “在下如若不是要急急赶回金陵,当真想追随那天鹤上人之后,到那片穷山恶水中的毒 宫瞧瞧。”说完之后,人已站了起来。   铁拳贾飞道:“怎么?林兄弟要走么?”   林寒青道:“在下还有一点紧要之事,必须得早日赶返金陵,就此别过。”   贾飞一抱拳,道:“林兄如不见弃,他年入川之时,万望到兄弟之处一行。”   林寒青道:“今天叨扰美酒,感谢不尽。”转身大步行去。   韩士公拱手对贾飞说道:“天鹤上人已只身入毒宫,贾兄也不宜在此久留,早些会见令 兄,也好想个挽救之策,令兄素有智多星之称,想他必有良策,兄弟也就此告别了。”   贾飞抱拳高举,朗声说道:“两位好走,兄弟不远送了。”   韩士公挥手一笑,放腿而奔,眨眼之间人已到数十丈外,追上了林寒青,低声问道: “老弟,你要到哪里去?”   林寒青轻轻叹息一声,道:“事情虽然已然近误,但我却不能不尽心力,去寻回那一瓶 千年参丸。”   韩士公道:“那很好,老夫也要重入那桃花居去,找绿绫那个丫头算帐。”   林寒青凄凉一笑,道:“此去纵然能找得绿绫,夺回那失去的千年参丸,只怕也无法挽 救周大侠的性命了,唉!在下离家之日,家母再三相嘱,那瓶参九,关系重大,想不到仍然 被我失去,延误了周大侠的性命,真不知何以向家母复命。”   韩士公也黯然叹息一声,道:   “老弟也不用太过抱咎,需知在江湖走动之人,终是难免凶死之途,周大侠享誉江湖数 十年,盛名一直不衰,武林中提起他来,不是敬若神明,就是恨之刺骨,无数的人为他的安 危担心,求告上苍相佑,但也有不少人咒骂他早死的好,一个人到了此等境界,已然是难死 亦生了……”   语音微微一顿,似是又突然想起了~件什么重大之事,接道;“老弟请恕我多问,你和 那周大侠,是何关系,竟然不惜舍死忘生的替他找来千年参丸?”   林寒青摇摇头,道:“在下只是奉命送药而来,其他之事,一概不知。”   韩士公啊了一声,搬转话题问道:“这么说将起来,老弟这一次离家远行,是初度踏入 江湖了。”   林寒青道:“正是如此,唉!如若稍有江湖阅历,也不会着那寒月丫头的道儿,被她偷 去千年参丸了。”   韩士公道:“天下灵丹,无出参仙庞天化练制的千年参丸之右,不知那千年参丸,是否 得自庞天化的手中?”   林寒青道:“在下虽然不太清楚内情,但就所闻推及,那瓶千年参丸,确实出自庞天化 的手中,如若那参丸得来甚易,家母也不致再三谆谆告诫于我,也不致要我千里迢迢的兼程 送来了。”   韩士公仰脸望一下天上的月光、星辰,低声说道:“山行无事,老夫尽我所知,告诉你 一些江湖形势,日后遇上高手,也好有个准备。”   林寒青道:“愿闻高论,在下洗耳恭听!”   韩士公重重的咳了一声,说道:   “当今武林之世,撇开九大门派不谈,个人声望最高的,应推周大侠周簧、天鹤上人、 和参仙庞天化、十方老人桑南樵,但这四人却是甚少来往,也享誉不同,像那天鹤上人,甚 少在江湖之上走动,后一辈的武林人物,知他之名的,却是不多,周簧周大侠,有如见首不 见尾的神龙,忽隐忽现,出没无常,经常伸手,管人间不平之事,四人之中,以他杀人最 多,也享誉最盛,行踪所至,震动一方,有人视他如救世之佛,也有人看他如眼中之钉。”   林寒青心中忽然一动,暗暗忖道:   “此人除了脾气暴急一些之外,尚不失公正二字,慈母命我兼程东来千里送药,恩师为 取得那瓶千年参丸,不计身受重伤,似这般情事,大出常理之外,想来那周簧如非和我身世 有着重大的关连,必然是恩师的知己好友,何不借机打听一下他的为人。”   心念一转,当下问道:“老前辈见多识广,对近年江湖人物的正邪,了如指掌,敢请一 问那周簧周大侠的为人如何?”   韩士公道:“武功绝世,铁面无私,最爱管人世间不平之事,曾被誉为神判之名!”   林寒青道:“这么说将起来,那他是个大大的好人了?”   韩士公道:“是一位极端可敬的大侠,武林中人,大都呼他周大侠,而不直呼其名,自 是有其可敬之处。”   林寒青道:“那参仙庞天化的为人如何呢?”   韩士公道:“庞天化孤僻自赏,生平之中,甚少在江湖之上走动,但他的才智、武功, 却是近百年来,最为杰出之人,不但医道精通,举世间不作第二人想,而且旁通筑建之举, 自建避尘山庄,那里充满着变化奥奇,莫可预测的机关变化,虽然是一草一木,都藏有深奥 杀机,数十年来,就没有听说过,任何一位武林同道,在未得庞天化允准之下,进出那避尘 山庄。”   林寒青啊了一声,道:“老前辈可曾去过么?”   韩士公道:“老夫亦不过听闻传言而已,人却未登过避尘山庄。”   林寒青道:“庞天化身怀绝才,能筑建各种变化的机关,精通医道,举世无双,这文 才,已非常人能及了,只不知他的武功,可否和周大侠一较长短?”   韩士公道:“这个,这个……”重重的咳了两声,接道:“这两人的武功,都已入登峰 造极之境,除非两人面对面的硬拼一场,或可分出胜败之外,这妄测之词,实是难以说谁胜 一筹。”   林寒青道:“老前辈的看法呢?”   韩士公道:“老弟如一定要问,我也只能说他们在伯仲之间。”   林寒青似是已被韩士公滔滔不绝谈起的江湖掌故,引起了很高的兴趣,忍不住又开口追 问道:“那十方老人桑南樵,又是何许人物,竟然和参仙庞天化、周大侠、天鹤上人等齐 名?”   韩士公道:“若以江湖上辈分之别,分的再严格一些,那桑南樵,应该还要高出周大侠 和庞天化等一辈。”   林寒青似是十分神往,忍不住问道:“那十方老人,目下可还活在这人世之上么?”   韩士公道:“这我不清楚了,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在江湖上露过面了,真正见过他的人, 少之又少,奇怪的是每隔上一些时日,总有他亲书的笔迹,出现在江湖之上,预言一件惊人 的大事,而且这预言很快的传播开去,虽然未必能遍传大江南北,但亦必哄动一方。”   林寒青心中大奇道:“不知那预言是否灵验?”   韩士公道:“灵验得很,当真是言无不中。”   林寒青仰脸望着天际明月,充满着怀疑的说道:“如若老前辈说的不错,这岂不是迹近 神奇了么?”   韩土公哈哈大笑,道:“老弟,不要多费心思想这些事了,数十年来,武林中对此存疑 之人,不知凡几,有人穷数年精力,研究那笔迹真假,亦有人遍走天涯海角,找寻那十方老 人桑南樵的下落,可是几十年来却无一人能揭穿此中之谜,桑南樵是否还活在世上,没有人 能够知道,那笔迹,是否出自桑南樵的亲手所书,仍然是一个谜,这件充满着神奇的隐秘, 实叫人有着莫测高深之感,但时间已久,武林同道,对此事的兴趣,随着减低,据老夫看 来,这个隐秘,恐怕是将永成千古疑案,无人能够找出真象了,那桑南樵是否还活在人世之 上,也永远无法预测了。”   林寒青只觉心头思潮汹涌,忍不住又问道:“难道天下之大,竟然没有一个善书之人, 分辨出那桑南樵的笔迹么?”   韩士公笑道:“怪也就怪在这里了。”   林寒青道:“愿闻其详。”   韩士公道:“为辨那笔迹的真假,大江南北的武林高手,曾经聚集在黄鹤楼上,而且由 天下各处,搜带去桑南樵昔年作成的书笺,邀请一十二位精通书法之人,字字核对,但却始 终找不出一点破绽。”   林寒青接道:“如此说来,那预言简柬上的笔迹,确然是桑南樵亲手所书了?”   韩士公道:“但与会之人,大都不相信他还活在人世之上。”   林寒青仰脸长叹一声,道:“这就奇怪了。”   韩士公道:“老弟最好暂时忘怀此事,数十年不知有好多高人,为此不眠不休,都无法 找出真象,何况你一人之力!”   林寒青道:“晚辈深觉此中隐藏有一个震动武林人心的大隐秘。”   韩士公笑道:“不错啊!可是这隐秘一天无人揭穿,那些不信之人,也就只得相信 了。”   林寒青道:“晚辈的看法,十几个善辨书法真伪之人,都无法找出那预言的笔迹真伪, 决非别人模仿,可能是出自桑南樵的手笔。”   韩士公摇头笑道:“这个你怎么知道?”   林寒青道:“晚辈不过是就事而论,这猜想未必就对。”   韩士公道:“这件事,在当初一些时日之中,确实震动了江湖,不少武林高手,插手其 间,但穷索苦追了数十年,仍然查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也就谈了下来,桑南樵的声名,虽然 还在江湖上流传,但他的生死之事,已不为人所注意了,留心的是那出现在江湖那预言简 柬,因这数十年来,他每有预言,无不中的,历历往事,铁案如山,是以,那预言简柬,成 了导引江湖的变化先声,一经传出,立时闹得天下皆知。”   林寒青叹息一声,道:“舍本逐末,一个生死不明之人,写几个字,能使天下武林震 动,该是件何等悲惨之事。”   韩士公哈哈大笑一阵,道:“老弟,咱们不用为此而苦思力索了,这件已经闹了几十 年,都没有一个结果,凭你我兄弟之力,也是难找出眉目来。”   林寒青长叹一声,不再言语,陡然加快了脚步,向前奔去。   两人半夜紧赶,待天色大亮,已行了一百余里。   韩士公停下了脚步,说道:“老弟,咱们该休息一下了。”   林寒青道:“我归心如箭,恨不得背生双翅飞回金陵。”   韩士公道:“唉!老弟,你急什么呢!你此刻纵然已取到千年参丸,只怕也已无法赶得 上去救那周大侠了。”   林寒青黯然一叹,默默不语。   两人休息了一阵,重行赶路,韩士公久走江湖,对这一带路途,十分熟悉,凭两人卓绝 的轻功,兼程急赶,日落时分,已然赶到了钟山青云观。   只见一个背上负剑的青衣少女,急急奔了过来,眨眼已到两人身侧。   但听娇声喝道:“站住!”   林寒青回目一瞥,已然认出来人正是黄山李文扬的那位小表妹,当下一抱拳,道:“姑 娘。”   那青衣少女讶然失声,道:“啊!是你回来了。”   突然脸色一整,冷冷的说道:“你偷偷摸摸的溜到那里去了,哼!害得我们到处找 你。”   林寒青已知此女,幼小在娇宠的环境之中长大,脾气躁急,也不和她一般见识,微微一 笑,道:“李兄可在观中么?”   青衣少女紧绷着小脸儿,余怒未息的说道:“你问我表哥么?”   林寒青道:“他可在观中?”   青衣少女冷冷答道:“不在,怎么样?”   林寒青微微一耸剑眉,道:“姑娘可知令表兄那里去了?”   青衣少女道:“你是当真的不知呢,还是明知故问?”   林寒青道:“自然当真不知,那来的明知故问你呢?”   那青衣少女怒道:“都找你去了!”   林寒青道?“怎么?连观主也不在么?”   那青衣少女冷冰冰的说道:“哼!你自己偷偷摸摸的溜了,那也罢了!你那宝贝兄弟, 竟然也偷偷摸摸的跑了出去。”   林寒青吃了一惊,道:“怎么?他也走了么?”   青衣少女道:“走啦!害得人家青云观主派出了全观中的弟子,四出去找寻你们!”   林寒青不再言语,举步向观门行去。   韩士公正待举步入观,却不料那青衣少女横行两步,拦住了去路,右手一翻,刷的一 声,拔出了背上的宝剑,挡住了去路,喝道:“你是什么人?青云观岂是任何人都可以随便 进去的么?”   韩士公脸色微变,道:“姑娘是何许人,敢对人这般无礼。”   青衣少女接道:“对你无礼又怎么样?”   韩士公怒道:“你可认得老夫是谁?”   青衣少女道:“管你是谁?就是不许你进去!你又能怎样?”   韩士公冷然说道:“一个黄毛丫头,竟是这等猖狂,老夫拼受青云观主数说几句,也得 教训你一顿。”   林寒青人已进入观中,听得两争吵之声,不自禁的回头望来,眼看两人剑拔芬张,大有 动手之意,心下好生为难,当下高声叫道:“老前辈,请看在晚辈的份上,容忍一二……”   他话还没有说完,那青衣少女突然娇声喝道:“谁要你多管闲事?”刷的一剑,刺了出 去,直点向韩士公的前胸。   韩士公闪身避过,道:“老夫的身份,也不便和你一个女娃儿家动手,今日之事,老夫 记在你师长的帐上。”   就这几句话的工夫,那青衣少女已连续攻出了三剑,招数凌厉,韩士公被迫得后退了三 步。   韩士公未料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出手的剑招,竟然是这般狠辣,心中又惊又怒, 如若再不还手,说不定要伤在她的剑下。   林寒青更是尬尴,既不便出手干涉,又不能袖手不管,正感为难之际,遥闻大喝一声传 来,道:“住手!”随着那大喝之声,疾如离弦流矢般奔过来一条人影,来势奇快,眨眼间 已到了几人身前。   那青衣少女一剑疾向韩士公前胸刺去,却被来人一扬手中折扇,生生把一剑挡了回去。   林寒青一拱手道:“李兄来的正好,在下正感为难。”   来人正是名满江湖的李文扬。   李文扬回目一扫韩士公,怒声对那青衣少女喝道:“女孩子家,这般泼野,动不动就拔 剑而对,还不给我退下去。”   那青衣少女眼看李文扬,满睑怒容,似已动了真火,心中虽然有些害怕,但却又不甘心 忍受叱责,突然扔了手中宝剑,双手掩面,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这变故,反使林寒青等三人都有尬尴之感。   李文扬摇头叹息一声,拱手对韩士公道:“韩老前辈请恕她年幼无知,在下这里代为谢 罪了。”   黄山世家,享誉江湖近百年,盛名不衰,历三代声威不减,李文扬克绍箕裘,十八岁游 侠江湖,声名雀起,大噪武林,虽得承先人余荫甚多,但其行事为人的豪爽,却有着青出于 蓝之势,这一家族,在武林中获得无与伦比的荣耀,但也付出碎心断肠的痛苦,李文扬以上 三代,都落得生死不明白的下场,血泪交织成黄山世家美誉,也换得武林人物的尊崇。   这一世家交游之广,识人之多,在当世之中,可算得前无古人,李文扬年岁虽只不过二 十四五,但他对武林中高手,却能够相识大半,只要是常在江湖上走动之人,纵然未见,亦 必听说过他的形貌,是以,当他一打量韩士公时,立时想到了传说瘦猴王韩土公其人。   韩士公急急一抱拳,道:“大驾可是黄山世家的李公子么?”   李文扬道:“不敢,不敢,晚辈李文扬!”   韩士公道:“数年之前,老夫已闻得公子之名……”   李文扬欠身一笑,接道:“老前辈过奖了。”   那青衣女哭了几声,不见有人理她,心中更是气愤,哭声更见尖厉。   林寒青只觉那刺耳的哭声,一阵阵传入耳中,忍不住对李文扬道:“李兄还请劝劝令表 妹,别让她再哭了。”   李文扬容色冷峻的望了那青衣少女一眼,道:“绢表妹,你要这般哭闹下去,我真要把 你送回黄山去了!”   那青衣少女突然放下蒙在脸上的双手,赌气的说道:“我偏不回去,世上这等辽阔,干 吗我一定要跟着你?”伏身拾起了宝剑,直向前面奔去。   李文扬陡然一跃而起,人影闪动,拦住那青衣少女的去路,道:“你要到那里去?”   那青衣少女道:“我一个人找来青云观,就不能一个人再回去么?”   李文扬摇摇头叹息一声,低声对那青衣女说了几句。   他声音低微,林寒青和韩士公都未能听到他说些什么,但那青衣少女,确也消去了心中 之气,破啼为笑,转身直奔入青云观中。   李文扬缓步行近韩士公,苦笑一下,道:“我这位表妹,因得家母偏爱,被宠惯得不成 体统,老前辈不要见笑。”   韩士公哈哈大笑道:“李兄言重了,咱们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和一个女儿家计较,何况 她年纪小,又还是爱闹的时候。”   李文扬目光转投到林寒青的身上,低声说道:“恭喜林兄,周大侠已脱险境,伤势大好 了。”   林寒青虽然听得字字入耳,但却仍是不敢相信,呆了一呆,道:“什么?周老前辈已经 脱离险境了么?”   李文杨笑道:“岂止脱险境,林兄如再晚回来半个月,只怕周老前辈已伤势合复,离开 青云观,云游江湖去了。”   林寒青道:“他服用的什么药物?伤势好的这等快速。”   李文扬道:“千年参丸。”   林寒青又是一怔,道:“可是李兄由黄山家中取来的么?”   李文扬笑道:“千年参丸乃参仙庞天化自诩天下第一巫丹的奇药,寒舍之中.那来的此 等珍贵之药?”   林寒青道:“这就叫兄弟思解不透了。”   李文扬微微一笑:“庞天化精通医理,举世无双,而大半生的岁月,都沉浸在研制丹药 之中,参仙之名,自非虚传,千年参丸,尤其神名,功能起死回生,但他生性冷僻,虽然一 生孜孜钻研医理,但却不冒用来济世活人,闭门独居,不理人世间恩怨是非,而且匠心独 用,在避居的村庄四周,布置下了精密的机关,和五行奇阵,数十年来,已不知有多少武林 人物,伤在那奇阵机关之下,这些死亡之人,大都又是身怀急难之人,不是去偷盗药物,就 是想晋谒庞天化,求他疗治绝难重疾,可怜这些人连那庞天化面也没有见过一次,就死伤在 满伏杀机的五行奇阵之中,此人和世间,任何人谈不到恩怨二字,但他心地的冷酷,和他那 高绝一时医道,却成了强烈无比的反比,当真是术如华伦重,心比蛇蝎狠毒。”   韩士公一拱手,道:“江湖上的传言,未必件件可信,黄山世家,交游最广,想来李世 兄定然见过那参仙庞天化了?”   李文扬摇头说道:“兄弟久闻其名,但却未见其人。”   林寒青一直在想着那千年参丸,听两人题目愈扯愈远,忍不住说道:“李兄,可知那瓶 千年参丸,来自何人之手么?”   “庞天化调整的千年参丸,江湖上绝少流传,周老前辈服用之药,正是林兄遗失之 物。”   林寒青茫然说道:“这是怎么回事呢?叫在下愈听愈糊涂了,我怀藏的千年参丸,早已 失去了……”   李文扬朗朗一笑,道:“事情如未说清楚,自难怪林兄听得糊涂。”当下将神愉杨清风 送来千年参丸之事,说了一遍。   韩士公一拍大腿,道:“林老弟,怎么样,吉人天相,周大侠行侠江湖,急人之急,如 若遭了凶死,岂不天道有胜。”   林寒青仰脸长长吁一口气,道:“托天相佑,周大侠得庆生还,也好使晚辈有以上复慈 命。”   李文扬笑道:“周大侠曾让青云观主转嘱在下,林兄如若返回青云观,立时带作人 见。”   林寒青心中一动,道:“不知周大侠现在何处?可否见客?”   李文扬道:“林兄放心,周大侠虽未完全康复,但伤势已愈大半,可以下床行动 了……”   语音微微一顿,又道:“不过,令师弟却一去无踪,迄今未得讯息。”   林寒青叹息一声,默然不言。   李文扬看他脸上一片愁苦之容,心中大是不忍,接口慰道:“林兄先请晋谒过周大侠 后,咱们再设法追查令师弟行踪。”   林寒青一抱拳,道:“多谢李兄厚爱。”   李文扬微微一笑,道:“兄弟给两位带路。”   转过身子,当先行去。   林寒青、韩士公鱼贯相随身后,穿过二重大殿,到了一处雅致的小院落中。   一幢青砖砌壁的三间瓦屋,矗立在翠竹环境之中,门窗紧闭,两个道装童子,分坐房门 两侧,宽大的道施中隐隐透出剑把。   两人一见三人行来,立时挺身而起,拦住了去路。   李文扬拱手一笑,道:“这位林兄,求见周大侠,烦代通报一声。”   两个道装童子,打量了林寒青和韩士公一阵,道:“周大侠刚服过药,人正在熟睡之 中,三位最好能等候一阵再来。”   林寒青道:“既是如此,我等就在这竹林外面等候一阵吧!”   说完,席地而坐。   天色逐渐的黑了下来,天际亮起了一片星光。   韩士公等了一阵,心中渐觉不耐,重重的咳了一声,望着那两个道童说道:“周大侠几 时才能醒来?”   两个道童摇摇头,道:“这就不一定了,他重伤之后,神功未复,说不定要睡上一 夜……”   韩士公接道:“难道要我们坐这里等上一夜不成?”   有面那道童肃然说道:“家师令谕森严,曾告诫我等,周大侠熟睡未醒之时,任何人不 得惊动于他。”   韩士公目中神光闪了一闪,似要发作,但他终于忍了下去,自言自语的说道:“以那周 大侠的身份和声誉而言,就是让老夫等上三日三夜,也不算多。”   窗门紧闭的瓦屋中,突然传出了一声轻微的咳嗽,紧接着亮起了一片灯光。   一个低沉的声音,传了出来,道:“那一位高人,要见老夫?”   呀然一声,木门大开,一个两臂和头上满包着白纱的老人,出现在门口。   李文扬挺身而起,抱拳~个长揖,道:“晚辈李文扬,见过周老前辈。”   那老人脸上,大部被白纱掩去,只露出耳、鼻、嘴巴和一双炯炯的眼神,看上去甚是恐 怖。   林寒青躬身一个长揖,道:“晚辈林寒青,见过老前辈。”   韩士公双臂抱拳,说道:“在下韩士公,人称老猴儿,久慕侠名,今宵有幸拜见。”   那老人两道炯炯的眼神,缓缓扫掠三人而过,低沉说道:“三位不用多礼,请进房中坐 吧!”   李文扬当先带路,举步而入。   室中布设的十分雅洁,一座高不及尺的玉鼎中,白烟袅袅,室中一片清香。   一张宽大的木榻上,铺着厚厚的褥子,被乱枕横,尚未收整,一张红漆木案上,置放着 一个精巧玉瓶。   林寒青一眼间,就辨认正是被人窃去之物,登时面泛愧色,别过头去,不敢多看。   只见那满裹白纱的老人,缓缓走近木榻,坐了下去,说道:“三位请随便坐罢,老夫伤 势未愈,不便招待。”   李文扬道:“老前辈不用客气,晚辈等能得拜识,已感到荣宠万分。”   神判周簧淡淡一笑,道:“黄山世家,代出才人,老夫又见一代武林中精英人才。”   (上册完,请看中册。) 卧龙生《天马霜衣》 第十三章   李文扬大身说道:“老前辈过奖了……”目光一转.望着林寒青接道:“晚辈曾得青云 观主转下示谕,带这位林兄晋谒,惊扰静养,还望恕罪。”   神判周簧两道森寒的目光,转注在林寒青的脸上,缓缓问道:“孩子这瓶千年参丸,可 是你送来的么?”   林寒青一时间想不出该如何措词答复,沉吟了良久,才道:“参丸虽是由晚辈带来.但 却不幸在途中被人窃走,晚辈为追寻这瓶参丸,吃了不少苦头。”   神判周簧缓缓把两道目光,移注屋顶之上,问道:“你吃了些什么苦头?”   林寒青当下把追寻那参丸经过,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   这其间包括了多少险恶的经过,和无数的辛酸。   神判周簧啊了一声,道:“有这等事?待老夫伤势痊愈之后,非得去瞧瞧不可。”   李文扬道:“老前辈经验、武功,都非我等能及万一,三十年江湖中事,只怕无一能瞒 得过老前辈了。”   周簧道:“天涯辽阔,世界广大,老夫虽然足迹遍走五湖四海,也是无法尽知人间遗 事……”   语音微微一顿,又道:“什么事?你且说来听听,老夫当尽我之能,给你答复。”   李文扬道:“老前辈熟知江湖人事,可知那玄皇教的来历么?”   神判周簧缓缓闭上双目,沉吟了一阵,道:“玄皇教一向活动在云贵边区,不常和中原 武林人物来往……”   李文扬道:“但目下他们的势力已经伸延到江南地带.那名闻一时的桃花居,就是他们 伸入江南势力的大本营,他们利用美色作饵,已然收罗了很多江湖高手。”   神判周簧双目闪动,环扫了室中之人一眼,默不作声。   李文扬长叹一声,接道:“在下虽在桃花居中,留居了一月之久,但竟未能窥得其中奥 秘,说来实感惭愧得很,正因如此,在下深觉那主持其事的人,不可以等闲视之,假以时 日,玄皇教必将在江南道上,大行其道,那时,恐又将为江南武林,带来一片杀劫。”   “晚辈虽想为我江南武林同道,消解劫运,但自知才能不足独挡大任,那主持玄皇教的 首领,亦不知是何许人物?老前辈足迹遍及大江南北,五湖四海,想必知那玄皇教来历,和 那主持人物为谁……”   韩士公忍了又忍,仍是忍耐不住.接道;“老夫身临其境,被他们施用药酒灌醉,囚禁 了两年时光.可惜,老夫始终没有机会,和他们那些主持大局的首脑人物,动手相搏一场, 两年不见天日的囚禁生活。就老夫而言,乃生乎未曾受过之辱,这般闷在心头的怨气,一直 难以忘怀。李老兄如有扫荡那桃花居的用心,兄弟愿为先驱。”   林寒青插口说道:“玄皇教主,在下倒是见过!”   李文扬急急问道:“是何等模样的人物?”   林寒青道:“他们头脸之上,都戴有深厚的面罩,无法窥得庐山真面。”   李文扬道:“在下初时以为那艳帜高张的绿绫,是主持大局的首脑,及后才发现在她身 后,仍有其他之人。”   一直静听,久未说话的神判周簧,突然轻轻咳了一声,道:“据老夫所知,这玄皇教乃 云、贵边区的一个小小帮会,其主持人物,乃中原下五门中一个独行大盗,被迫不能在中原 立足,逃往云、贵边区的大山之中……”   他突然停了下来,似在忖思,又似在休息,足足停了一盏热茶工夫,才接道:“那人的 武功,十分平庸,但却极善施用迷魂药物,在云、贵边区的大山之中,收罗武林亡命之徒, 创立了玄皇教,苟安于深山大泽之中,似这等一个毫无实力的小小帮会,竟也敢问鼎中原, 逐霸江湖。”   李文扬接道:“因此,才觉有异。”   周簧长长吁一口气,道:“这其间,定然别有内情。”   林寒青道:“据晚辈所见,那玄皇教是个充满诡奇神秘的组织……”   韩士公道:“老朽虽然被他们囚禁了两年之久,受了无数的折磨,但却一直被禁制地下 石室之中,对那玄皇教中的隐秘,却没法窥得,不过老夫曾和几个送饭之人,动手相搏几 招,那些人的武功,虽然无法与当今第一流高手相比,但武功亦算不弱,如若那主谋大局的 首脑人物,只是一个下五门的毛贼,只怕难以领导起这般人物?”   林寒青道:“晚辈虽未正式和玄皇教中人物动手,但耳闻目睹所及,那主谋大局的人 物,乃是个阴沉毒辣,兼而有之的人物,决非一个下五门的盗匪可比。”   神判周簧缓缓闭上双目,道:“老夫始才之言,已是数十年前的往事了,数十寒暑,变 化是何等广大,也许那玄皇教,早已另易其主了。”   微微一顿之后,目注林寒青道:“孩子,你把遗失那千年参丸之事,仔细的讲给我听上 一遍,或可由你们详细的经过情形之中,听出一些变化。”   林寒青微微一叹,极为仔细的把经过情形说了一遍。   神判周簧闭上双目,听得十分用心,直待林寒青把话说完,才缓缓睁开双目,接造: “孩子,这瓶千年参丸是何人要你送来的?”   林寒青一皱眉头,沉吟了良久,道:“在下是奉家母之命,送药而来。”   神判周簧目光一闪,道:“是令堂大人?”   他脸上虽然包着白纱,无法看到他的脸上表情,但他的充满着惊讶的声音中,显出他内 心感受到的讶异和激动。   林寒青似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重大的事情,霍然站了起来,口齿启动,欲言又止,又缓 缓坐了下去。   李文扬目光一掠韩士公,欠身而起,道:“晚辈还得去迎接一下舍妹,先行告退。”   韩士公久走江湖,察颜观色,那还有不明白的道理,紧随着站起身来,说道:“在下, 也要告辞一下。”   站了起来,随着李文扬身后而去。   神判周簧,目睹两人背影,逐渐远去,消失在夜暗之中,轻轻叹息一声,道:“孩子, 你心中可是有很多疑问么?”   林寒青道:“晚辈身世飘零,从记事那年,就一直住在北岳枫叶谷中,十余年来,未离 开那山谷一步,此次突然奉了母命为老前辈送来千年参丸……”只觉下面之言,无以为继, 只好缄口不言。   周簧缓缓说道:“你心中有何怀疑之处,尽管说出来吧!”   林寒青道:“这十余年来,晚辈有一事,一直耿耿于怀,深望老前辈能给予晚辈一个明 示。”   周簧道:“什么事?”   林寒青道:“晚辈的身世!”   周簧沉吟不语,良久之后,才缓缓说道:“令堂从没有告诉过你么?”   林寒青道:“慈命森严,晚辈一问起身世之事,家母就沉下脸色,叱责晚辈不许多问, 但晚辈身为人子,连生父、身世,都无法了然,怎不令晚辈耿耿难忘呢?”   周簧叹道:“孩子,你虽然问的不错,但老夫确不便擅自奉告,令堂大人,巾帼须眉, 智计过人,她不肯告诉你的身世,想必是时机未到,唉!但老夫可以告诉你一点后果,如若 你的身世,此刻大白于武林之中,江湖之上,立时掀起一片混乱,别说令堂大人,难以对 付,就是老夫和令师,一齐出面,只怕也难使掀起的一场波澜,平息下去。”   林寒青听得微微一怔,道:“这么说来,老前辈是知道的了?”   神判周簧点头应道:“当今武林之间,知道你身世之人,除了令堂、令师和老夫之外, 就只有天鹤……”   他似是突然警觉到失言,赶忙住口不说。   林寒青心头一震,道:“天鹤上人可也知道么?”   神判周簧已知难再改口,只好硬着头皮,说道:“不错,还有天鹤上人,但他所知有 限,而且他不会告诉你。”   林寒青突然想到天鹅上人舍身入毒宫的悲壮之事,不禁心中一动,暗暗忖道:“我还对 那天鹤上人身入毒宫之事,存了无比的好奇之心,看来我的身世,就是个最大的隐密,今宵 如不能借机问个水落石出,只怕今生难再有了然身世来历的机会了。”   心念一转,站起身来抱拳一揖,道:“老前辈既知晚辈来历,尚望能不吝赐教,纵然其 间牵扯有重大的江湖恩怨,晚辈亦将忍辱负重,决不轻举妄动。”   神判周簧摇头说道:“除此之外,不论何事,只要老夫力能所及,无不答应于你。”   声中低沉充满坚决,毫无再商量的余地。   林寒青心知再追问也是枉然,看来周簧是决计不愿说出,但又不甘心就这般罢手不问, 当下不再多言,但脑际之中,却在想着如何激他说出之法。   只听周簧长长叹息一声.道:“孩子,不用多想了,可怜天下慈母心,令堂不告诉你的 身世来历,那全是为着你好。”   林寒青道:“难道就要我这般糊糊涂涂的过上一生不成?”   周簧道:“时机到来,令堂自会对你说明,孩子,你已忍耐了十数年,就还望能多多忍 耐几日!”   林寒青道:“老前辈纵不肯相告,晚辈亦将全力查询此事,非得追个水落石出不可。”   周簧缓缓躺下身子,道;“你可知令堂要你来此送药之意么?”   林寒育道:“晚辈不解。”   周簧道:“唉!令堂的用心,确为良苦,我虽然明明知道,也不愿使她失望。”   林寒青虽是聪明绝伦,但对江湖中事,知之不多,周簧这几句突来之言,听得他瞠目不 知所对。   只见周簧缓缓闭上双目,道:“老夫这一生之中,施恩千万,但却未曾受过人点滴之 报,令堂派你千里迢迢,送药来此,她虽未片言只字交待于你,但我已猜出她的用心了。”   林寒青道:“请恕晚辈愚拙,想不出家母用心何在?老前辈可否坦然昭示,也可使晚辈 一开茅塞,增长点见识。”   周簧道:“孩子,你的身世,充满了凄凉,也牵扯着一件江湖上沉没大海的惨事,参与 其事的人物,遍布大江南北,几乎尽包当代高手,株连之广,骇人听闻,此事始起于一件误 会,但却造成了一件惊人的惨案,孩子!这虽然已经是二十年前的往事了,但迄今没有人敢 提起这次事件,老夫虽然知道你的身世,也坚信这件武林惨事,起于误会,但一则证据不 全,无法挺身而出,为你们洗雪,二则亦因为牵连太大,亦不敢轻举妄动……”   说到此处,又是一顿,沉吟片刻,才接着说道:   “老夫已然说的太多,只怕又为你添增了甚多烦恼,令师虽然身负绝学,列身当代武林 中有数高手之一,但武功一道,永无止境,一个人穷尽了毕生的精力,也无法学尽天下绝 技,是以,武林中分列了甚多门派,有以剑术称绝,有以掌力驰名,每一门派中,都有它见 长的武功,令师会的,老夫未必能会,但老夫知道的,令师也未必能够知道,令堂虽然未让 你求我一言,但我知道她的用心,是让我授你武功。”   林寒青道:“这个晚辈如何敢当?”   周簧轻轻叹息一声,道:“孩子,你不用推辞了,武功对你而言,实有无比的重要,不 要说你送药而来的活命之恩了,就凭令堂节励冰霜,忍辱负重的精神,老夫也不能坐视,咱 们武林中人,敬的是节妇孝子,何况你的资质,亦足可承继老夫的衣钵无愧……   “你耐心的再等几日,老夫得千年参丸之力,料想再有十日,伤势即可痊愈,虽然还不 能和人动手相搏,但传你武功,当无不可,不过有一件事,老夫得先予声明……”   林寒青道:“晚辈洗耳恭听。”   周簧道:“老夫可以传艺,但却不能和你有师徒名份。”   林寒青凝目沉思,默然不语。   周簧道:“这非是你的才质不足列身老夫门墙,承我衣钵,实是老夫还不配收你作为弟 子,唉!江湖上有不少对我仰慕万分,千方百计,想学我武功,列我门墙,可是有谁知,我 这一生之中,会有着三次败绩呢!”   林寒青长叹一声,突然起身对周簧拜了下去,说道:“晚辈自从记事之后,一直为茫然 的身世苦恼,家母对我虽然爱护有加,但一提到晚辈生父是谁,不是严厉的青叱,就是黯然 低泣,吓的晚辈不敢再多问一句,但这等讳莫如深的情势,反而使晚辈更生急切了然身世之 心,唉!晚辈已因此苦恼了十余年,不知受过了家母多少次的叱责,不知看过慈亲多少次黯 然哭泣,但晚辈急切探求身世之心,有如怒潮澎湃,莫可遏止,可是天涯茫茫,那里去找一 个能知晚辈身世的局外之人呢?   “皇天见怜,使晚辈今宵能得通上老前辈,既承赐告梗概,还望能踢告细节,家母命晚 辈千里送药,或有暗求传艺之心,但未必不可别作猜测?”   神判周簧道:“这可作何等猜测?你说给老夫听听。”   林寒青道:“老前辈曾说过晚辈身世凄凉,际通凄惨之言,定然是不会错了。”   周簧道:“那是当然。”   林寒青道:“在晚辈的记忆之中,一直未留有父亲的印象,这件惨事,必然应在家父的 身上了。”   周簧道:“儒子可教,果然是聪明绝伦。”   林寒青凄然接道:“老前辈既然知晓此事,敢望能够赐告晚辈,使晚辈一舒闷在胸中的 一口烦闷之气。”   神判周簧缓缓躺下身子,沉吟不语。   林寒青只觉胸中的热血冲动,忍不住流下泪来,凄然接道:“老前辈今日如不肯赐告晚 辈身世,晚辈只有长跪榻前,永不起身了。”   这位一向冷漠,带着深沉忧郁的青年,似是已失去了控制自己的能力,热泪滚滚,泉涌 而出。   神判周簧似是受了深深的感动,缓缓坐起了身子,说道:“大丈夫泪不轻弹,你快些起 来。”   林寒青抬起泪眼,道:“老前辈答应了么?”   神判周簧摇头说道:“孩子,你快起来,咱们再谈,老夫喜爱的是豪侠义士,最厌恶的 是惺惺作态,没有风骨之人。”   林寒青拭去脸上泪痕,站了起来,道:“老前辈如若不说,晚辈只有去找那天鹤上人 了。”   周簧道:“老夫不说,量那天鹤上人也不会答允于你。”   林寒青还待再问,突听一声重重咳嗽之声,传了过来,紧接着响起了一片零乱的步履之 声。   转脸望去,只见青云观主知命子当先而来,韩士公、李文扬紧随在两人身后而入。   知命子目光一掠林寒青,话却对周簧说道:“周大侠的伤势不碍事了么?”   神判周簧笑道:“庞天化被称参仙,这盛名果不虚传,想不到一瓶千年参丸,竟能把我 由垂死中救了回来。”   他说的声音响亮,吐字清晰,显然伤势已好了大半。   知命子长长叹息一声,道:“吉人天相,周大侠平日恩泽广施,惠普众生,是以受伤之 后,消息立时遍传武林,不知有好多人为你的生死担心,贫道虽然不愿张扬其事,但探病送 药之人,仍然是络绎不绝。”   神判周簧接道:“老夫的交友虽广,结仇亦多,想来定然亦有甚多仇家,找上青云观 来。”   知命子目光环扫了室中群豪一眼,道:“还好,虽有三五个闻风而来之辈,但都被李公 子挡了回去。”   周簧两道炯炯的眼神缓缓投注到李文扬的脸上,道:“老夫和令堂有过数面之缘,李世 兄援手之情,老夫当在令堂面前致谢意。”   李文扬笑道:“老前辈当代大侠,能得渡此劫难,那是咱们全体武林同道的大幸,至于 家母,近年来已避居清修,纵然是晚辈等,也难得见上一面,老前辈的盛情,由晚辈代为领 受了。”   原来他怕神判周簧伤势大好之后,当真的赶到黄山,以他的身份盛誉,势必得母亲亲自 接待不可,但母亲正值闭期,势难出见,此人虽然侠胆义肝,但生性却是高傲的很,如因无 人接待,恐难免和黄山世家,遣成误会,故而婉言相拒。   神判周簧微微一叹,道:“故交老友,大半凋谢,纵然还在人间,亦都遁世逃名,不再 插手江湖恩怨的是非之中,只有老夫一人,还混迹在江湖之中,唉!当真是该退休了!”   知命子道:“周大侠感慨之言,那是无可厚非,其实道世逃名,也仍是难避过江湖的恩 怨牵缠,以贫道为例,我推发避世,贩依三清,可也算逃离江湖,但这十余年来,仍有着无 数的江湖人物,登门寻仇,贫道虽然再三容忍,但仍被迫逼的数次出手,唉!江湖上是非牵 缠,已经卷入,再想摆脱,那真是谈何容易了……”   他微微一顿之后,又道:“以周大侠的声誉而言,高过贫道,何至十倍,想图个耳目清 静,逃世而居,更非易事了。”   韩士公突然插口接道:“这话不错,江湖上这地混水,只要陷身其中,只怕这一辈子, 也是无法洗得干净了,咱们这一代武林人物,你周大侠、庞大侠、天鹤上人,可算得三个大 不相同的典型,周大侠闯荡江湖,仗义行侠,被人誉作铁面昆仑,活报应神判周簧,结仇之 事,那是不用谈了,但那庞天化足不出户,但他的仇家之多,也决不在周大侠之下……”   周簧点头应道:“这话倒也不错。”   韩士公道:“但最冤枉的算是那天鹤上人了,他淡泊名利,不求闻达,但偏偏有很多武 林中的恩怨情事,牵缠到他的身上,他想逃名避世,偏偏有人找上门去和他算帐,连云庐, 只不过几间茅舍,传说中,从不和武林人物来往,但实际上,他又能拒绝了那一个,在下去 过,川中三义的铁拳贾飞也去过……”   满身包了白纱的周簧,突然一翻眼睛,望着韩士公道:“什么?据老夫所知,那天鹤上 人左右两个仆人,都非手常人物,岂容人随便闯上连云庐去不成?”   韩士公突然豪气飞扬的接道:“那天鹤上人乃一代人杰,涵养、剑术,两皆深远,韩某 人终生一世,也难以练成和他抗拒的武功,这就不用说了,致干他手下几个人,可未必能挡 得住登山的人物了。”   周簧道:“怎么样?你和他们动过手了?”   韩士公道:“那崔老大为人和气,放了咱们一马,但那李老二却是穷凶极恶,六亲不 认,迫的老猴儿硬闯了上去。”   周簧道:“你能胜得那李老二,武功也算得不错。”   韩士公道;“就在老夫等闯上那连云庐的同时,亲自看到了天南二怪。”   周簧怔了怔,接道:“白发龙婆……”   韩士公道:“除了那白发龙婆之外,还有一个白发老翁。”   周簧道;“那是颓龙常剑,此人在数十年前,原是中原武林道一位极负盛名的黑道人 物,后来被人迫离中原,远走天南,不知如何竟投入天南一门,这两人找上连云庐,不知为 了何事?”   韩士公道:“向那天鹤上人,讨取天南二宝。”   周簧道:“鱼肠剑和天龙甲。”   韩士公道:“不错,正是此二物。”   周簧道:“据老夫所知,那天鹤上人淡泊名利,天南二宝虽是武林人物个个希求之物, 但也未必能看在他眼中,天南二怪找上连云庐去,必是受人挑拨无疑。”   韩士公似是突然想起一件十分重大之事,说道:“周大侠经年在江湖走动,博闻多见, 可算得举国第一。”   周簧道:“好说,好说,有何见教?”   韩示公道:“当今江湖之上,有一位剑术名家,和那天鹤上人交相莫逆的白奇虹,周大 侠识也不识?”   神判周簧沉吟一阵,道:“当世用剑名家,老夫虽未见过,也该有个耳闻,但却从未听 过白奇虹其人之名。”   韩士公望望林寒青,道:“哈哈!林老弟,咱们被那丫头骗了。”   林寒青道:“但那鱼肠剑确是在他手中,不会错的。”   韩士公道:“天南二宝虽非落在天鹤上人手上,但看来却是和他大大有关,天南二怪找 上连云庐去,亦非无中生有,玄衣龙女其人,周大侠想必是知道的了?”   周簧点头道:“此女携天南二宝,进入中原,胡闹十几年后,却突然销声匿迹,不再在 江湖之上露面,老夫昔年倒和她有过一面之缘,只不知她此刻是否还在人间?”   韩士公道:“不但还健在人世,而且已委身侍人。”   周簧道:“她嫁给了那一个?”   韩士公道:“就是那白奇虹……”   当下把巧遇寒月,陷身六星塘,连云庐求断手铐,得退玄衣龙女,天南二怪闯上连庐, 迫退天鹤上人交出天南二宝,以及天鹤上人舍身入毒宫之事,极详尽地说了一遍。   知命子听完经过,不禁一叹,道:“天鹤上人,素不和武林人物来往,竟然也有着这样 麻烦,看来江湖中人物,要想摆脱江湖是非,那是十分难能了。”   韩士公道:“天鹤上人名重一时,以他的身份,自是难和武林人物绝缘,他不惹人,自 有人去找他,此中虽然有甚多不解之事,但都想不出因果出来,最是在下不解的是,天鹤上 人竟是甘心束手就缚,听命那百毒仙子,随入毒宫而去,这也还在罢了,奇怪的是天鹤上人 此去毒宫,据说是与天下武林同道有关,这就叫人百思不解了。”   知命子道:“贫道似是听人说过那五毒宫之事,但如仔细想来,却是又茫然不知那毒宫 何在?”   神判周簧道:“你们没有听过五毒宫那个地方么?老夫倒可告诉诸位一点有关毒宫之 事。”   韩士公道:“怎么?周大侠去过那五毒宫么?”   周簧摇头说道:“老夫虽未去过,但却知道的十分清楚。”   知命子道:“贫道亦谨听闻传说,当真是极尽恐怖能事,不瞒诸位,贫道事后想来,实 是有些不信。”   周簧轻轻叹息一声,道:“传闻而来,自是无法避免渲染,老夫从一位故友的口中听 到,那该是较可靠一些,说到恐怖,当世恐怕再无第二个所在,可与比拟了……”   李文扬接道:“那究竟是一个什么所在呢?”   周簧道:“令堂博学多闻,见识比老夫尤胜许多,难道李世兄就未听令堂说过么?”   李文扬道:“似听家母说过,但也不过是浮光掠影,约略一言。”   周簧移动了一下身体,坐的更为舒适一些,轻轻咳了声,接道:“那是处充满神秘气氛 的恶毒所在,据说,在那五毒宫外十里方园之内,堆满了腐朽的落叶,和一股不知来自何处 的浊流,腐叶一落浊流,浸在一起,年深久远,构成了一片天然的险地,外面稍加人工,修 饰的不着痕迹,但人如陷身其中,有如踏上了流沙一般,不论何等武功,也是难逃死 劫……”   众人听得甚是入神,六道目光,一齐投注在周簧的脸上。   神判缓缓闭上双目,接道:“腐叶、浊流,汇成的一片险地,更甚于流沙,使它那一股 久年朽腐的一股毒气,别说陷入其中了,单是那一股腐朽之毒,就能使人身受其害了。”   韩士公道:“奇怪呀!难道五毒宫中之人,就不怕那腐毒之气么?”   周簧道:“物物相克,据说那五毒宫中生了一种奇花,香味浓郁,只要佩上一朵,就不 怕那腐毒之气了。”   李文扬道:“除了这片天然险地之外,不知还有何物?”   周簧道:“在那浊流、腐叶汇成的险地之内,大约有数百亩大小一块地方,五毒宫就筑 建在那块土地之上,满集了无数毒物,计有五种之多,是谓五毒,那五毒之名,也就源此而 来。”   李文扬道:“如若是俗称的五种毒物,那该是物物相克,何以能五毒并存?”   周簧道:“这就不清楚了。”   李文扬轻轻咳了一声,道:“那主持毒宫的首脑,又是个何等人物呢?”   周簧道:“这不但老夫不知,就是当代武林人物中,只怕也难找得出一二个知道之 人?”   韩士公道:“在下倒是知晓世间有两人知晓宫中之情。”   李文扬道:“请教老前辈。”   韩士公道:“一个是天鹤上人,但此人已入毒宫,那是不用提了,还有一个现居在连云 庐上。”   林寒青接口说道:“你可是指那弱不禁风的白衣女么?”   韩士公道:“正是此人,那日天鹤上人随那妖女身入毒宫,在场之人,无不激于义愤, 只有那匆匆赶来的白衣女子,毫不动容,反劝天鹤上人放心而去,她言谈之间从容镇静,挥 手相送,毫无惜别之苦,如非早知内情,焉得如此。”   林寒青道:“老前辈说的不错。”   突闻鸟羽之声,划空而来,一只通体如雪的八哥,放翼飞入室中,正是灵鸟雪媚儿,但 见那白乌绕室飞了一周,双翅一收,突然飞落在李文扬的肩头之上,叫道:“姑娘遇了劲 敌……”   李文扬脸上一变,霍然而起,道:“舍妹遇上高人,正陷入苦战之中,诸位请稍坐片 刻,在下去助舍妹一臂。”也不容几人答话,急向室外奔去。   雪媚儿双翅一展,飞在前面带路。   韩士公紧接着站了起来,道:“老朽和李世兄同去瞧瞧,看看来的是那路高人?”大步 追了出去。   知命子低声说道:“林寒青请留此相伴周大侠,贫道去去就来。”   林寒青剑眉微微一耸,欲言又止,目送几人急急而去。   神判周赞望了林寒青一眼,缓缓说道:“令堂可说过老夫为人么?”   林寒青道:“家母绝少和晚辈论及江湖上的人和事。”   周簧道:“这就是了,老夫的生性,甚是怪僻,凡经决定之事,那是永无更改,老夫既 然决定要传你武功,不论你是否愿意,但老夫是传定了,我未允告诉你的身世,纵然你要在 老夫面前,横刀一死,那也是别想求得我相允。”这几句话说的斩钉截铁,毫无商量的余 地,言罢闭上双目。   林寒青黯然叹息一声,缓步向室外行去。   只见那两个守护在室外的道童,都已拔出了兵刃!隐身在竹丛暗影之中。   林寒青仰脸望天,但见钩月斜挂,繁星闪烁,胸中化结难开,不禁长吁一口闷气,扬手 一掌,劈向一丛翠竹之中。   这一掌,尽泄他胸中优苦,力道甚是强猛,掌力划起了一股强劲的啸风之声。   忽觉一股柔和力道,自那翠竹丛中涌了出来,竟然轻巧异一掌的把林寒青一股强大绝伦 的内功,化解开支。   无意挥掌,聚逢强敌,确使林寒青大吃了一惊,心中那股忧闷之气,也暂时惊消开去, 目注丛林,冷然喝道:“什么人?”   只听一声低沉声音应道:“老夫讨药来了。”翠竹丛后,缓步走出来一个葛衣白发之 人。   林寒青目光转动,打量了来人一眼,愕然说道:“是你,白奇虹?”   白发人道:“不错,正是老夫!”   陡然间剑光打闪,两道白光,激射而来,直向那白发人刺了过去。   原来这两道闪奔攻来的剑芒,正是那守护在室外的两个道童,两人瞪着四只大眼睛,竟 然不知此人何时到了身侧,隐入那近室的翠竹丛中,如非林寒青发掌逼出来人,只怕那人潜 入室中,两人也是无法警觉,但觉一股羞忿之气,泛上心头,那白发人一现身,两人立时不 约而同的仗剑扑了过来。   只见白奇虹右袖一拂,两个道童手中的长剑,登时被反震回去,手腕麻木,长剑几乎脱 手飞去。   林寒青沉声喝道:“你们不是他的敌手,快些闪开。”   两个道童,虽然心中惊愕来人的武功,但守卫有责,那肯就此罢手,略一定神,徒然分 开,一前一后,挥剑刺去。   白奇虹冷笑一声,稳如泰山,凝立不动,左右双手,前后分出,劲随掌发,两个道量骤 觉手中长剑,被一股强大的力量一拨,斜向一侧偏去,白奇虹借势易掌为拿,抵隙而入。   他手法奇奥迅快,两个道重只觉腕脉一麻,手中长剑脱手,一齐到了白奇虹的手中。   林寒青一侧观看,见他夺取宝剑的手法,迅快奇奥,见所未见,不禁心头凛然。   但闻白奇虹冷笑一声,道:“青云观主,声誉极好,老夫不愿伤他们手下。”双腕一 振,两个道童齐齐向后退出五步。   林寒青暗中提了一口真气,目注白奇虹,道:“阁下,要向那个讨药?”   白奇虹道:“咱们在连云庐已有约在先,我断两位手上铁铐!阁下把千年参丸相赠,如 今那瓶参丸,已落入青云观中,老夫岂有不讨之理?”   林寒青怔了一怔,只觉此言甚难驳回,半晌才缓缓说道:“连云庐上,老前辈虽有说 话,在下并未答应,何况那千年参丸,早已非我所有。”   白奇虹道:“那倒底是何人之物?”   林寒青道:“在下的千年参丸,早为玄皇教搜去,又被神偷杨清风取了回来,他为酬谢 周大侠昔年相救之思,转赠周大侠,疗救他伤势,此物辗转经过人手,算起来已非为在下所 有了。”   白奇虹道:“玄皇教可以搜取,杨清风可以暗窃,老夫又为何不能自取?”   林寒青道:“周大侠伤重垂危,必须要此药相救。”   白奇虹道:“我那女儿生机已绝,亦需此药相救。”   林寒青道:“那只怪老前辈机缘不巧。”   白奇虹冷冷一笑,道:“神判周簧之名,能够吓退别人,但却无法吓退老夫,何况一瓶 千年参丸,他也未必能够用完,老夫不为己甚,分他一半就是。”   林寒青呆了一呆,心中暗暗忖道:“这话说的也是,如若周大侠,用不得这许多药物, 分他一半,多救一条人命有何不可……”   白奇虹看他凝目细思,不理会自己之言,一侧身疾向室中冲去。   林寒青突觉身侧微风飒然,不禁一惊,挥手一掌劈了出去,口中叫道:“老前辈……”   只听砰然一声,两人掌力接实。   林寒青胸中一阵气血翻动,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三步。   白奇虹未料这个年轻人,掌力竟是这等浑厚,前冲之势,竟被他挡的一停。   林寒青暗提一口丹田真气,稳住了翻动的气血,接道:“此室乃周大侠养息之处,老前 辈岂可硬闯?”   白奇虹道:“想来那千年参丸,也在此室中了?”   一侧身政人已欺进室门,迎面拍出一掌。   林寒青接他一掌,已知他功力深过自己,势难和他硬拼,右手食中二指一并,疾向那腕 脉之上点去。   这一记点穴斩脉手法,用的甚是奇奥,迫的白奇虹不得不硬行收住掌势。   林寒青一击封住了敌人冲击之势,右腿一抬,无声无息的又踢出了一脚。   白奇虹人已抢入门里,但因一着大意,被林寒青一指一脚,硬给逼了出来,白奇虹呆了 一呆,道:“好小子,武功不凡。”双掌连环推出,悠忽之间,连续攻出八掌。   这八招迅如雷奔,内力山涌,当真是排山倒海而来。   林寒青接过八招,人已累的睑色大变,但他担心周江安危,虽知今日之战凶险异常,也 不得不拼尽全力,舍命拦敌,只怕此老取药心切,冲入室中取药,和周簧起了冲突,那时恐 难免一场搏斗,周簧重伤未愈,如何能抵得他这等浑厚的掌力。   心念转动,全力反击,右手一招“天外来云”,迎胸拍出一掌,左手“分花拂柳”击向 小腹。   白奇虹怒目圆睁,喝道:“你可是想找死么?”   身子一闪,避开二招,右掌“移山填海”平胸推出。   这一击,内力进出,乃是硬打的招术,林寒青除了便接掌力之外,只有闪向一侧,让开 去路。   林寒青道:“老前辈武功高强,晚辈死在掌下,夫复何憾。”双掌乎胸一收,推了出 去,果然要硬接一掌。   只觉一股强大的压力,迎胸撞了过来,心神怦然震动,眼前金星乱冒,身子摇摇晃晃向 后退了三步。   白奇虹心中佩服,口中赞道:“能接下老夫八成真力的一招,举世间并无几人,难得能 有这份功力。”   他口中虽然说的客气,但双掌攻势,却是十分猛烈,直向室中冲去。   林寒青接下一掌,人已然有些支撑不住,如何再能挡得这白奇虹一轮快攻,但他心中却 又有牢牢记着,无论如何,自己不能让他冲入室中,伤害到周大侠。   这念头在他脑际之中,波动起伏,他的神智虽已有些不清,但对此事却一直放在心上, 挥掌柜挡,竟是拼命的招术。   白奇虹武功虽强,但在林寒青舍命苦拼这下,竟然难以冲入一步,不禁大怒,掌势愈来 愈重。   林寒青又勉力挡了数掌,人已大感不支,再斗三五合,势必要伤在白奇虹掌下不可。   正在危急之时,突听一声大喝,道:“什么人竟敢硬闯青云观禁地?”喝声中,一股疾 风,急卷而至,猛卷白奇虹背后攻来。   白奇虹只觉身后强劲涌至,心知来了劲敌,只好返身拒敌,右手反臂拍出一掌。   两人掌力一接,来人刚刚落地的身形,被震的向后退了一步。   但一退即上,右手一扬,一柄折扇,迎胸点来。   白奇虹目光闪动,看来人亦是二十几岁的英俊少年,出手的迅快、凌厉,竟似不在林寒 青之下,不禁心头骇然,暗暗忖道:“怎的青云观中,有这多少年英雄人物?”心念转动 间,已和来人打在了一起。   这人功力和林寒青在伯仲之间,但对敌的经验,和武功的博技,却是大大的超过了林寒 青,只见他左一把少林派“金刚舒臂”,右一招武当派“挥尘清谈”,一把折扇,忽张忽 合,打的刁钻滑溜无比,忽而当作剑用,忽而当作刀施,横创直戳,佐以掌势,当真是变化 诡奇,莫可预测。   林寒青借机运气调息,他内功本极深厚,不大工夫,人已大见好转。   转眼望去,只见那出手和白奇虹相搏之人,正是黄山世家李文扬。   白奇虹武功虽然高过李文扬,但因李文扬打的河滑绝伦,不和他硬拼掌力,一时之间, 白奇虹也是拿他无可奈何。   林寒青吸了一口其气,又向前欺近了两步,挡在门口之处,凝神现战。   原来李文扬自知内力不如对方,难以和他硬拼,凡遇上对方强行攻来,立时向后退避。   白奇虹逢此劲敌缠斗,不知不觉中,也迫出室外。   他辛辛苦苦的抢入室中,却在李文扬诱招之下,自行退了出来。   林寒青经过一阵运气调息之后,体能尽复,细看场中激烈的搏斗之势,李文扬似已被迫 的渐落下风,白奇虹掌力愈斗愈强,已逐渐的控制了战局,李文扬虽然打的刁钻、灵活,但 功力终是不及对方,何况白奇虹的掌法,看似平凡,实在招招蕴含奇变,数十招后,威势大 增。   激斗中,白奇虹奇招突出,右掌迎胸攻出,左手却紧随着右掌递了出去。   李文扬折扇斜里创出,一招“划分阴阳”横向白奇虹右腕之上削去,却不料白奇虹右腕 一沉,隐藏于掌势中的左手,电闪而出,猛向李文扬握扇右腕之上抓去,李文扬料不到他招 术变化,来的如此神迅,不禁大吃一骇,匆忙中左臂一圈,肘势横里撞来,挡开了白奇虹的 一招擒拿。   他家传武学,精深博大,这一招救命之学,更是凡中藏奇。   林寒青暗中忖思,似乎除了这一招之外,再无一招能破解白奇虹那突然闪击出来的一 掌。   白奇虹冷冷喝道:“好手法!”   凝立不动,末再进击。   李文扬虽然解去大危,但心中却是骇异万分,只觉此人,是自己出道以来,从未遇上过 的高手,目中却应道:“过奖了。”   白奇虹道:“如若老夫的判断不错,阁下当是黄山世家中人。”   李文扬道:“在下李文扬,老前辈和在下素昧生平,何以知得晚辈来历?”   其实黄山世家,誉满江湖,进年不衰,武林中人,无不知晓,对方一语道破他的身世, 那自是算不得什么稀奇之事,但此老武功之强,世所罕见,李文扬得先祖余荫,交游广阔, 当世好手,大半相识,但却猜不出对方来历,想在彼言语之间,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只听白奇虹冷冷说道:“阁下的招术博杂,包罗中原各大门派武学,当世之间,除了黄 山世家之外,老夫还想不出再有何人?”   李文扬道:“老前辈的武功,也是晚辈生平中从未遇过的高人,晚辈务杂不专,博而不 精,如非老前辈手下留情,只怕晚辈早已伤在掌下了。”   白奇虹冷笑一声,打断了李文扬的话道:“此时此地,不是咱们攀交清谈之时,老夫和 世兄令尊,有过一段交往,虽然谈不上肝胆相照,情若兄弟,但亦非泛泛之交可比,老夫不 原再和世兄动手。” 卧龙生《天马霜衣》 第十四章   李文扬抱拳一礼,道:“老前辈既是亡父知交,晚辈这里先行谢罪。”   白奇虹身子一闪,让闭开去,说道:“令尊几时仙去了?”   李文扬道:“先父过世已十五寒暑。”   白奇虹突然叹息一声,道:“老夫未能奔故友之丧,乃终身一大憾事……”话至此处, 似是突然想起了一件重大之事,黯然神情,悠忽收敛,神色间又变成一片冷漠,说道:“你 和周簧与青云观中,是何关系?”   李文扬道:“青云观主知命子,未归皈三清之前和家父亦属相识,算起来该是晚辈一位 世交的长辈,周大侠在武林中人人钦敬,晚辈对他敬慕甚深……”   白奇虹一皱眉头,接道;“如若老夫要和青云观主及那周大侠作对,不知你要帮那 个?”   李文扬听得一怔,暗暗忖道:“姜是老的辣,我还未及问到他,他到先发制人的问到我 了!”沉吟一阵,答道:   “此事实叫晚辈大大的为难,如就江湖间道义而言,晚辈实难决择相助那边,最好是老 前辈能给晚辈一个薄面子十双方化敌为友,只要老前辈肯答应,周大侠和青云观主,都由晚 辈去说服他们……”   白奇虹冷然一笑,接道:“老夫和周簧、青云观主,都谈不上什么恩怨,只不过是要讨 还一些东西罢了。   李文扬道:“不知讨还何物?”   白奇虹道:“一瓶千年参丸。”   李文扬愕然说道:“千年参丸……”   白奇虹道:“不错,千年参九,此物对老夫关系重大,非得到手不可。”   李文扬道:“据晚辈所知,那千年参丸似乎是那位林兄所有。”   白奇虹道:“但他已答允送给老夫了。”   李文扬道:“这个,晚辈实在难以相信,这位林兄千里迢迢,送药来此,岂肯……”   白奇虹接造:“老夫向不谎言,不信我问他一声……”   转过脸去,目注林寒青,冷冷接道:“老夫在连云庐上,替你斩断腕上铁铐,事前要以 千年参丸相送,可有此事么?”   林寒青道:“老前辈虽是说过,但晚辈并未……”   白奇虹不容林寒青说完,接口说道:“这就是了,当时你那千年参丸,已为玄皇教中之 人取去,不在身上,是也不是?”   林寒青道:“不错,但晚……”   白奇虹转望着李文扬道:“李世兄亲耳听到,这不是老夫编出来的谎言吧?”   林寒青听他强词夺理之言,高声说道;“老前辈怎可这般断章取义,不容在下说完一句 话,就自拉自唱起来,老前辈虽然说出要在下相送参丸,但晚辈并未答应。”   白奇虹道:“不答应那自然是默认了。”   林寒青脸色一变,道:“如若我不答应呢?”   白奇虹怒声说道:“不答应也得答应,你如道我过甚,老夫岂当真的不敢杀人吗。”   林寒青道:“士可杀不可侮,老前辈如想凭仗武功,夺去那瓶千年参丸,只怕是难以如 心头之愿!”   白奇虹冷笑一声,道:“明讨不成,那只有硬起心来抢夺了。”身子一侧,直向室中冲 去。   林寒青看他当真的硬行冲了过来,心下暗道:“看来今日之事,是难免要有一番恶战 了。”   右掌一挥“飞技撞钟”,直向白奇虹拍了过去。   他已领教了对方武功,心知这一击如不尽出全力,难以挡住他冲击之势,这一掌运足了 九成内劲,一股强猛的掌风,疾涌而出。   白奇虹向前冲进之势不变,左手一抬“迎来送往”,自助间翻转而出,疾快绝伦的接下 了林寒青的掌势。   林寒青一和白奇虹掌势相触,立时觉到一股强烈的热气,自对方手掌中急涌而出,掌上 一受感染,疾快的传上了手臂,右臂上含蕴的余劲,再也无法用出,心知已为对方的奇门毒 功所伤,暗里一叹,陡然飞起一脚,踢向白奇虹的小腹。   这一脚无声无息,奇招突出,白奇虹已然冲进室门的身子,又被逼的退了出来。   这不过是一刹那间,李文扬已疾冲而上,高举手中折扇,道:“老前辈有话好说,如若 强闯病室,晚辈实难袖手旁观了。”   喝说之间,人已逼到白奇虹的身后,折扇半张,蓄势待发。   白奇虹回身一顾李文扬,冷冷说道:“老夫只不过亿念故人,对你谦让三分,黄山世家 的武学,虽然称誉天下,但岂能奈何了老夫?”   李文扬道:“晚辈不敢和老前辈论武对敌,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万望老前辈看在亡 父份上,赏给在下一个薄面。”   白奇虹双眉耸动,怒声喝道:“老夫赏你一个薄面,但有谁肯救我爱女的性命?”   忽见林寒青身子摇了两摇,拿桩不稳,倒退了四五步,靠在墙上。   室中烛光熊熊,光芒耀射四周,只见林寒青,脸色排红,一滴滴的汗水,滚下双颊。   李文扬心神一震,高声喝道:“林兄,受了伤么?”   身子一侧,折扇护身,直向室中抢去。   白奇虹怒喝一声:“退回去。”扬手劈出一掌。   掌起狂风随生,劲力排山涌来。   李文扬在掌平胸推出,口中叫道:“老前辈……”掌力相触之下,人被震退三步,接 道:“好雄浑的掌力!”略一定神,右掌折扇“云龙三现”,幻起三点扇影,分袭白奇虹三 处大穴。   突听一个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住手!”李文扬闻声收扇疾退三尺。   抬头看去,只见神判周簧,手扶竹杖,头裹白纱,站在室中,两道冷峻的眼神,盯住白 奇虹的身上。   林寒青拂拭一下头上的汗水,突然举步行来,挡在周簧的身前。   他虽然受了很重的内伤,但仍然挣扎过来,准备于必要之时,相护周簧。   白奇虹圆睁双目,凝注着周簧,四目相对,默然不语,良久之后,白奇虹才一拱手,说 道:“在下久闻大名,今宵有幸一会。”   神判周簧道:“好说!好说!阁下的来意,在下已经了然。”   白奇虹庄肃的说道:“那很好,小女身怀绝症,十数年来一直在病痛中挣扎,身为父 母,目睹其情,当真是如坐针毡,食不知味,寝难安枕,兄弟虽然走遍了天涯海角,替她访 求名医,寻找灵药,可惜均未能治疗小女瘤疾……”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兄弟听得消息,周兄得到庞天化一瓶千年参丸,闻讯而来,想 为小女讨取一半,不知周兄能否肯予惠赐?”   周簧淡然一笑,道:“令媛有此瘤疾,为人父母咱是关心,但阁下这等讨取药物的气 势,未免咄咄迫人,那自然不把周某人放在眼中了?”   白奇虹道:“在下也知道,以神判周簧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那是决然不甘心兄弟取去 千年参丸,恕兄弟说几句狂放之言,凭这位林兄,和黄山世家的李世兄,只怕难以挡得住兄 弟强行取药……"   林寒青、李文场都已和他动过了手,心知他此言并非是过甚其词,默然不语。   白奇虹重重的咳了一声,接道:“周兄武功绝世,当代江湖中人,无人不知,无人不 晓,可借你此刻身受重伤,难以和兄弟动手,但那千年参丸,兄弟又是非得取到手中不 可。”   周簧冷然一笑,道:“阁下只要伤了在下,岂不就可以取走千年参丸?”   白奇虹道:“不论周大侠如何出言相激,兄弟亦要取走千年參丸。”   神判周簧四目望着木榻旁桌,缓缓说道:“千年参丸,就在那木案抽斗之中,阁下尽管 去取。”   白奇虹回顾了李文扬一眼,大步向那木案行去。   林寒青横跨一步,想要拦阻,神判周簧陡然一伸满裹白纱的右臂,挡住了林寒青,道: “孩子,不要动!”   李文扬身躯一闪,冲了进来,手举折扇,目往白奇虹,茫然不知所措。   只见白奇虹大步行近木案,伸手拉开拍头,果有一双玉瓶,随手取过。   周簧冷冷说道:“瓶中参丸,老夫已经用了一半,余下之药,阁下尽管取去。”   白奇虹打开瓶塞,倒出几粒参丸,瞧了一阵,道:“周兄可还要留些服用么?”   周簧道:“老夫为人,向不受人怜悯。”   白奇虹不再多言,尽倾瓶中参丸,数了一数,尚有三十二粒,也不待周簧同意,留下了 一十二粒,把玉瓶放入怀中,说道:“不知周大侠的伤势,还要多少时间养息?”   周簧道:“多则三月,少则二月。”   白奇虹道:“三月之后,兄弟当再来这青云观中讨教,那时周大侠神功尽复,当可凭武 功一洗兄弟今宵取去参丸之恨。”   周簧冷笑一声,道:“青云观主,避世逃俗,遁身三清,老夫不愿多为人增加麻烦。”   白奇虹道:“周大侠既不愿兄弟再来青云观中造访,那就请随便指定一处所在,兄弟三 月之后,定当赴约。”   周簧微一沉吟,道:“一言为定,三个月后,在下当上连云庐登门相访。”   白奇虹道:“那就有劳侠驾,兄弟当在连云庐上等候四个月,如若四月限满,周兄还不 驾临,恕兄弟不能多候了。”   周簧道:“三个月后,四个月内,老夫定当赶上连云庐去就是。”   白奇虹一拱手,道:“兄弟拜辞。”举步向外行去。   周簧道:“老夫伤势未愈,不能远送。”   白奇虹道:“怎敢有劳!”   步出屋外,隐失于夜色中不见。   林寒青望了周簧一眼,道:“老前辈何以肯让他轻而易举的取走了千年参丸,家师为这 瓶千年参丸,曾经身经恶战,受伤多处,让他坐收渔人之利,未免太便宜他了。”   周簧轻轻叹息一声,慢步行近木榻,缓缓坐了下去,目注林寒青低声说道:“孩子,你 的伤势如何?”   林寒青道:“晚辈经过一阵调息,已见好转。”   李文扬接道:“来人似是练有外门奇功,林兄的伤势,千万不可大意。”   周簧道:“孩子,把你的伤臂伸过来给我看看。”   林寒青卷起衣袖,把手臂伸了过去。   烛火照耀之下,只见白玉般的手臂泛起了两条红色条痕,直向肩上伸延过去。   李文扬失声叫道:“果然不出所料,林兄这条臂分明已经为他掌毒所伤。”   神判周簧摇头接道:“不要紧,纵然为他掌毒所伤,情势亦不严重。”   李文扬霍然警觉,默然不语。   林寒青不解是何等外门奇功所伤,忍不住问道:“老前辈可瞧出晚辈这条手臂,是何等 奇功伤的么?”   李文扬抢先说道:“似是赤煞掌之类的毒功。”   周簧挥手说道:“老夫有些倦意了,两位也该早些休息。”   这无异逐客之令,李文扬和林寒青只好告退而出。   出得室门,只见知命子和韩士公并肩行来,在两人身后,紧随着一个全身红衣的妙龄少 女。   李文扬一拱手,还未来得及说话,韩士公已抢先叫道:“林兄弟好一场热闹的大战,可 借你未能临场一看,天南武功,名不虚传,玄衣龙女数十年前能够搅得天南武林中天翻地 覆,果非幸致。”   李文扬道:“观中亦有过一番恶战,来人武功奇高,如非那周大侠出面喝止,合兄弟和 林兄弟两人之力,也未必能够胜得来人。”   韩士公呆了一呆,道:“什么人这等利害?”   知命子素来沉着,此刻突然急急接口说道:“周大侠伤势未愈,如何能和来人动手?”   李文扬道:“周大侠求和来人动手,只是和他订了后会之约。”   知命子长长舒一口气,放下心中一块石头。   韩士公道:“老朽实在想不出什么人,能有此等能耐?”   林寒青道:“白奇虹!”   韩士公听了一声,道:“就是咱们在连云庐上,见过的那位白发老人?”   林寒青道:“不错!玄农龙女的夫君。”   知命子道:“他们来此之意?”   李文扬道;“讨取千年参丸。”   韩士公抢先说道:“那参丸取走没有?”   李文扬道:“取走了。”   知命子吃了一惊,表面上虽然尽力保持平静,但仍然无法掩去他心中的激动,轻轻叹息 一声道:“周大侠尚未复元,那参丸对他用处甚大……”目光转注到李文扬身上,道:“李 世兄就没有出手拦阻么?”   李文扬道:“周大侠和他订下了后会之约,概送参丸,我等实不便出手拦阻。”   林寒青接道:“那瓶参丸,白奇虹并未全部取去。”   知命子道:“难道他还会留下一半不成?”   李文扬道:“虽无一半,但三成倒也留下一成。”   知命子匆匆向周簧室中行去,行近室门,室中的烛火,却突然息去,传出来周簧低沉的 声音道:“老夫倦意甚浓,不愿再有人打扰。”   知命子行了一半,只好又重自退了回来。   李文扬低声对林寒育道:“那红衣女子,就是舍妹,可要在下为林兄引见一下吗?”   林寒青心中虽是不愿,但目中却不好反对,只好欠身对红衣女说道:“常听令兄讲李姑 娘,今宵有幸一会。”   那红衣女子神态大方,微微一笑,道:“小妹李中慧,以后还望不吝赐教。”   林寒青为人拘谨,听她开口报上了自己的名字,一时间,倒不知如何回答,呆在当地。   李中慧嫣然一笑,接道:“林兄的大名,小妹已从观主和这位韩老前辈口中得知……”   林寒青急急接道:“在下休寒青。”   知命子缓步行来,低声对几人说道:“周大侠伤势初愈,不论他用功或是休息,咱们都 不宜在此干扰。”   韩士公突然说道:“观主,在下有一件不清之求,不知可否出口?”   知命子道:“檀散尽管清说,贫道没有禁忌。”   韩士公道:“在下肚中酒虫作怪,不知贵况是否有酒?”   知命子微微一笑道:“佳酿倒有,只是没有美肴下酒。”   韩士公笑道:“有酒就好。”   知命子带几人到一处幽静的厢房之中落座,唤过一个道童,吩咐摆酒。   李文扬担心林寒青臂上毒伤,忍不住对知命子道:“观主精通医理,请看林兄臂上的伤 势,是不是外门奇功的毒掌所伤?”   知命子打量了林寒青一眼,只见他面色如常,毫无异状,但又知李文扬素不轻言,略一 沉吟,说道:“林公子,请把伤臂给贫道瞧瞧。”   林寒青目光一转,只见李中慧对面而坐,心中暗道:“当着这少女之面,我岂能卷起衣 袖,示人伤臂,心念转动,淡然一笑,道:“有劳挂怀,在下并无中毒之感。”   知命子自是不好迫他伸过臂来,只好说道:“林公子,如若感觉不适,再行告诉贫造就 是。”   这时韩士公已自斟自饮的连喝了十几杯酒,一推酒杯,说道:“李姑娘和那玄衣龙女相 搏胜败如何?”   李中慧道:“虽未分胜败,但她武功高强,剑招愈来愈见凌厉,如若再打下去,那我是 非败不可。”   韩士公猛然又喝了一大杯酒,道;“奇怪呀!奇怪!”   李文扬征了一怔,道:“韩老前辈,奇怪什么?”   韩士公道:“这白奇虹乃名不见经传之人,但武功却这般高强,好叫老朽怀疑。”   知命子笑道;“江湖之上飒尘之中,多的是奇才异能之士,唉!这也算不得什么奇怪之 事。”   韩士公道:“道长那里知道,我韩某一生之中,浪迹江湖,武功一道,虽未能登堂入 室,但识人之多,不是老朽夸口,江湖上能和老朽相著之人,实难找出几个,我怀疑那白奇 虹可能是一位改名换姓,易咨欺世的高人。”   此言一出,全场中人,无不为之一怔,李文扬轻轻咳了一声,道;“老前辈此言甚有道 理,但不知你猜想他是那一位?”   知命子道;“当世高人,隐失于江湖之中,难得一见的,莫过是十方老人桑南樵。”   韩士公道:“桑南樵年近古稀,纵然还活在世上,也不致改名换姓,易容欺世的混迹江 湖之上。”   林寒青不解江湖中事,听见人谈的津津有味,却是插不上口。   只听韩士公道:“李世兄虽然家世辉煌,交游遍天下,但终是年岁还小,老朽提起此 人,只怕你难有记忆……”   目光一转,望着知命子,道:“但道长当该知道老朽提起之人?”   知命子道:“不知是那一个?”   韩士公道:“三十年前吧!江湖之上,崛起了一位才气横溢,书剑双绝的少年奇人,来 势如惊涛击岸,震动了整个江湖,但却不到十年光阴,突然消失于武林之中,观主想想看可 有此人?”   知命子沉吟了片刻,脸色突然一变,道:“你说的可是那毒剑白湘?”   韩士公拂髯大笑,道:“正是那毒剑白湘!观主既有此记忆,可知他何以称为毒剑 么?”   知命子道:“这个贫道就有些不太了然了。”   韩士公道:“老朽有缘,倒是和那白湘见过一面,那时,他还是个三十不到的年轻人, 他虽然被人称作毒剑,但本人却是生的有如临风玉树一般……”   目光一掠林寒青、李文扬,接道:“如论他的风采,和两位此时,当是在伯仲之间。”   李中慧微微一笑,道:“老前辈,我们想听他的毒剑之名的由来,至于他的风采不说他 罢!”   韩士公又喝了一大口酒,道:“要说,要说,此人一生的事,成于女人之手,也败于女 人之手,哈哈!英雄美人,这四个字,和他的关系太大了。”   李中慧秀眉耸动,笑道:“不论你怎么说都好,还是赶快说下去吧!”   韩士公仰起脸,又干了一杯酒,接道;“我说过,那白湘人如其名,翩翩少年,武功又 是那般高强,而且胸博古今,读了一肚子的书,此等人才,江湖上甚是少见,那是难免有很 多怀春少女,对他青睐有加的了……”   他似是喝的有了一些醉意,两道目光,凝注在李中慧的脸上笑道:“如若李姑娘早生二 十年,有缘能和那白湘一晤,只怕也难免对他倾心了。”   李中慧的为人虽然大方,但像此等直言直语,毫不含蓄的话,也有些难以承担,不禁有 些差意,粉脸上泛起了两朵红晕。   韩士公接道:“那白湘出道江湖不久,声名就大噪武林但他人美剑毒。因而引起了不少 人的妒忌,再加上他一连闹了几件风流韵事,更是为江湖人所妒恨,引起了一场滔天的风 波,据老夫所知,当时就有不少中原武林高手,联手一气,准备追杀于他,可是他武功高 强,行踪飘忽。但这些人虽然常年累月的追踪不休,但对白湘,却也是无可如何。”   知命子闭上双眼,肃然而坐,似是在听的十分用心,但又似是漠不关心,根本未听。   李中慧却是忍耐不住,问道:“以后呢?”   韩士公道:“以后么?悲剧就发生了!”   李中慧道:“什么悲剧?”   韩士公道:“一干中原武林高手,追踪白湘不见,就放出语言说白湘武功已被人康去, 从此不会再在江湖之上露面了,暗中却广放眼线,追查白湘下落,唉!年轻人,谁无好胜之 心,就是老朽年轻之时,也是难免有三把火气,这一来,果然激怒了白湘,只身—剑,挑战 中原三十六位高手,那一战的凶险,自是生死呼吸,危亡顷刻,由暮至晨,激斗了一夜之 久……”突然长叹一声,住口不言。   李中慧道;“如若三十六人中能有一人不受伤害,白湘也活不了啦!”   韩士公哈哈一阵大笑,道:“是啊!可借三十六人竟然死的死,伤的伤,没有一个好 人……”   林寒青暗暗付道:“听他口气,似甚袒护白湘,对中原三十六位高手之行,大不为 然。”   只听韩土公继续说道:“从那次恶斗之后,毒剑白湘之名,更加响亮起来,但白湘却也 从此隐失于江湖之中,不再露面。”   他长长叹一口气,道:“当年参加那围攻白湘之战的受伤之人,如今大都还健在人世, 而且有三位经过那次恶斗之后,才知自己武功平庸,从此埋首苦练,如今都是一方雄主的身 份,那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李中慧道:“那白湘隐身于江湖之中,生死不知。你怎能确定这白奇虹就是那白湘易容 重出?”   韩士公道:“黄山世家的武功博大精深,举世间有谁不知,至于这位林世兄的武功,老 朽是亲眼见过,只怕未必在世兄之下。”   李文扬道:“林兄武勇过人,兄弟实是难及。”   林寒青道:“李兄不用谦辞。”   韩士公笑道:“老朽说一句公道话,两位武功,当是在伯仲之间,但两位合力出手,仍 未能拦得住那白奇虹,这是老朽遍搜枯肠,仍然想不出其人来历……”   李中慧道:“但凭此点,老前辈就推断那人是毒剑白湘,未免太过武断了。”   韩士公道:“毒剑白湘和老朽虽只有一面之缘,但他的气度豪情,却留给了老朽甚深的 怀念,而且他练有一种外门奇功三阳掌,适才李兄说他掌力中似是蕴有奇毒,使老朽忽然想 到此人……”目光凝注到林寒青的身上,接道:   “林世兄,和他掌力相接之时,可有着如触炉火之感?”   林寒青道:“不错,他那掌力之中,似是含蕴着一股强烈的热力,直透肌肤。”   韩士公道:“白奇虹三个字,江湖间从未传闻,而且他年岁甚大,又不是初出道上,武 林有此一个高人,岂能数十年默默无闻,因此老朽推断他是毒剑白湘易名后再出江湖。”   李中慧道:“不管他是否白湘复出,咱们这样多人,对方只有两个,竟然未能留得千年 参丸,此事传扬开去,岂不要贻人笑柄?”   李文扬道:“好在他已和周大侠定下了后会之约,只要周大侠神功能复,不难找回公 道,眼下要紧之事,是那留下的参丸,是否可供周大侠疗息伤势之用?”   知命子道:“如若他真的留下余药三成,那是足够用了。”   李文扬突然站了起来道:“此间事情已然暂可告一段落,在下请来舍妹,旨在对付隐在 那桃花居中的玄皇教,就此暂和诸位告别。”   韩士公拍案而起,道;“老朽也去,他们困了我两年岁月,此仇岂可不报?”   林寒青本待随往,却被李文扬拦住劝道;“林兄伤势未愈,不宜同往,何况观中尚需人 手,令师弟万一归来,不见你面,只怕又要追去找你。”   一提起于小龙,林寒青登时为之忧心忡忡,这段时日之中,不知他行踪何处?天涯茫 茫,想寻他谈何容易。   这时,李文扬、李中慧,却已站了起来,拱手向林寒青和知命子等告别。   知命子合掌说道:“贫道预祝三位,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早会早归。”   李文扬微微一笑,道:“林兄请在现中稍候,兄弟归来,还有要事情教。”   林寒青道:“兄弟敬候李兄归来。”   说话之间,三人已出了厢房,飘然而去。   知命子目睹三人去远,缓缓站起身子,道:“时光不早,林公子也该早些休息了。”   林寒青虽有很多话要问,但却强自忍了下去,起身回房。   推开房门,只见卧榻之上,盘膝坐着一人,不禁大吃一骇,一面运集功力,一面沉声喝 道:“什么人?”   耳际间响起了一个沉重的声音,道:“孩子,不要怕,是我。”   林寒青怔了一怔,道:“周老前辈么?”   周簧道:“不错,正是老夫。”   林寒青大步行近榻前,只见周簧拥被而坐,当下一礼,道:“老前辈有何见教?”   周簧道:“令尊不幸早死,你那母亲含辛茹苦,把你扶养长大,你如有了三长两短,岂 不要使她痛断肛肠?”   林寒青听得茫然不解,说道:“老前辈教训的是,但晚辈很好啊!”   周簧道:“你受了那人的外门奇功所伤,三日之内,毒浸内腑,即将成了不治之症,那 时不但你一身武功全要废去,就是性命,也是难以保得。”   林寒青吃了一惊,道:“当真有此等之事么?”   周簧道:“难道老夫还和你开玩笑不成。”   林寒青垂下头去;默然不语。   周簧缓缓伸出手去,拍拍木榻,道:“你坐下来。”   林寒青依言坐下身子,只觉心中千头万绪,缘乱异常,虽然满腹疑云,却不知从何说 起。   只听周簧轻轻叹息一声,道:“老夫倒是有一个相救之策,只怕你不肯答允。”   林寒青缓缓抬起头来,道:“愿闻其详。”   神判周簧肃然说道:“你所中毒掌,颇似绝传于江湖的三阳掌,此掌原非属于外门奇 功,但因它过于歹毒,比起那五毒手、赤煞掌一类外门奇毒掌力,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又 一度绝传江湖甚久,世人以讹传讹,把它列入了外门奇功,其实这三阳掌,应该是偏激的内 家上乘武功的一种,正名该是三阳气功,三阳尽皆属火,是以掌力全以阳刚之劲为主,只是 修习此种掌力之时,必须得借以外火为辅、内火、外火,合而为一,掌力才蕴含着奇热的内 劲……”   语声一顿,沉吟了良久,接道:“那修习之法,老夫也不过略知梗概,看你伤势,似是 不轻,分明三阳火毒,已浸入体内经脉之中,过了今夜,恐就难再疗救了。”   林寒青缓缓伸展了一下左臂,道:“晚辈并未有伤疼之感。”   周簧道:“这武功歹毒之处,就在使人受了极重的内伤,而不自觉,待你觉出伤势不 对,已然发作难救了!”   林寒青道:“多谢老前辈的指点。”   周簧道:“你为老夫受伤,我岂能坐视不救,只不过这掌毒疗救不易,咱们必须得早些 动手。”   林寒青道:“不知如何个解救之法?”   林寒青道:“老前辈大伤未愈,如何能为晚辈疗伤,青云观主精通医理,不如请他为晚 辈除毒……”   周簧道:“青云观主虽然精通医学,但对去除三阳掌的热毒,只怕是无能为力。”   他长长叹息一声,接道:“孩子,老夫如若无能为你除毒,决不会毛遂自荐,你尽管放 心好了。”   林寒青道:“并非是晚辈多疑,只不过是怕影响到老前辈的伤势而已,既不妨害,那就 有劳老前辈了!”   周簧撩开棉被,一跃而下,道:“这里应用之物不全,还是到老夫房中去吧!”   林寒青应道:“晚辈无不从命。”随在周簧身后而行,穿过九重庭院,到了周簧养伤之 室。   周簧闭上木门,格去烛火残蕊,从枕下取出一个五寸见方的羊皮带子,打开来取出三枚 金针,和两枚大如鸦蛋的白色之物,说道:“孩子,这两粒丸药,都是去热祛毒之物,你先 把这两颗丸药吃下再说。”   林寒青接过药丸,道:“恭敬不如从命。”张口吞了下去。   周簧道:“你脱下上衣。”   林寒青犹豫一下,依言脱了上衣。   周簧道:“孩子,忍着点。”   林寒青道:“老前辈尽管下手,区区九枚金针,晚辈自信还告够承受得住。”   周簧道:“老夫下针之时,你必得紧闭双目不许启看。”   林寒青奇道:“为什么?”   周簧道:“老夫金针,轻易不动,动刚起死回生,你几处除毒穴道,都是极难辨识的内 经秘穴,老夫这别具一格的行针手法,不愿别人看到。”   林寒青虽然觉着他这理由十分牵强,但却依言闭上了双目。   只觉伤臂之上,一阵轻微的疼痛,隐隐觉出周簧金针连刺十余处的穴道。   一股好奇的念头,直冲上来,极想睁开眼来瞧瞧,但他心中却一直默诵着周簧相嘱之 言,强自忍了下去。   忽听周簧低沉的声音,传入耳际,道:“孩子,忍着。”   林寒青正待启口答话,突觉“神庭穴”上一麻,登时晕了过去。   这一暴,神志尽失,迷迷糊糊的不知过去了多少时光。   当他从晕迷中醒来之时,觉着寒意甚浓,耳际间水声淙淙,不知停身何处?   睁开双目看去,不禁为之一怔。   只见自己全身衣履尽除,只余下一条短裤,仰卧在一张冰冷的石板之上,石板大部浸在 水中,露出水面的只不过半寸左右。   林寒青只觉一股被人戏弄的恼羞,泛上了心头,霍然挺身坐了起来。   但见四面山势环抱,千百道山泉,由四面山壁间倒垂而下,在谷底汇成了一片水潭。   这片水潭,大约有半亩大小,泉水如冰,寒气甚浓,石板浸在潭水中,冰寒侵肌透骨。   寒山幽寂,四面峰岭环抱,除了淙淙的泉水声外,再也听不到别的声息。   流目四顾,不见人踪,这幽寂的深谷冰潭,似乎是只有他一个人。   他记得自己在周簧的室中疗治毒伤,他使金针过穴之术,替自己通放毒血,却不知怎的 竟然会跑到这深谷寒潭之中?   看自己停身之处,四面是水,除了涉水而过之外,别无良策,他生来怕水,望着潭水发 呆。   低头看去,左臂上针痕尚存。   天逐渐的暗了下来,夜幕低垂,四周的景物也逐渐的模糊不清。   林寒青只觉寒气渐增,侵肌透肤,不得不打坐运功。抗拒寒气。   他内功精湛,一运气,登时由丹田之中,冲上一股热流,催动全身的血脉,加速运行, 片刻间,全身已然回暖,寒冷难再侵入肌肤。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突听一个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孩子,你运气试试看, 体内是否还有余毒?”   林寒青听声辨音,已知说话之人,正是周簧,只觉一股怒火,由心中直泛上来,冷笑一 声,道:“老前辈把我赤身露体的放入这寒潭之中,是何用心?”   只听周簧的声音,遥遥传来,答道:“孩子,那三阳气功,乃上乘的纯阳内功,其性极 热,我把你放入这寒潭之内,受冷气侵袭,当可促使服下的药物,效能增加,而寒热相克, 你在抵御寒气侵袭之时,运气行功,本能之间,即有克除热毒之效。”   林寒青暗暗忖道:“原来如此,但也该事先对我说明才对。”   只听神判周簧接道:“孩子,此刻正是深夜子时光景,寒阴之气正盛,这座山间水团, 又是山间泉水汇集而成。寒气甚重,你能跳入潭水,浸上一阵,对祛三阳的热毒,更具功 效。”   林寒青生来怕水,当下急急说道:“晚辈自觉体内热毒已清,不用下水浸了。”   神判周簧道:“既是如此,你上岸来罢,老夫体能已恢复甚多,又因要事缠身,势难在 此久留,伤势复元,即将远行,咱们相聚时日无多,今宵歼始老夫就要传你几种武功。”   林寒青目光转动,四面打量一阵,只见这寒潭距岸最近之处,也在三丈以上,估计自己 轻功,决难一跃而过,中间又无借力之处,势非要落入潭水之中不可,不禁心头大急,道: “晚辈轻功还难跃渡,老前辈可否助晚辈一臂之力?”   周簧道;“潭水寒而不深,你涉水而过吧!”   林寒青暗暗想道:我生来怕水,如能涉水登岸,还会求你不成,心中抱怨,口中却接 道:“晚辈不善泳术,老前辈只要投来一段枯枝,晚辈即可惜水登岸。”   周簧心中奇怪,但却未再刁难,依言投来一段枯木。   林寒青站起身子,一提丹田真气,看准那枯木飘浮之处,纵身而起,脚尖一点枯木借力 跃起,落在岸上。   其实以他轻功而论,虽难一跃登岸,但这区区三丈距离,借潭水浮力,一气而渡,实乃 轻而易举之事,只因他生而对水怀有一种极深的畏惧,竟然不敢尝试。   只见周簧盘膝而坐,背靠一株老松之上,身侧放着一柄短剑。   林寒青一瞥之间,已看出那短剑绿鲨皮鞘,黄金渡口,正是六星塘中少在主皇甫岚,遣 人相赠的六星塘“三宝刃”之一叄商剑。   在短剑旁边,堆放着他的衣服。   周簧头上包的白纱,已然解去,只见面颊上伤痕宛然,尚未全好,单是脸上伤痕,就不 下三处之多!想他身上受伤之多,实是骇人听闻。   林寒青迅快的穿好衣服,缓缓说道:“多谢老前辈相救之恩.”   周簧伸手取过身旁的参商剑,说道:“这柄剑可是令堂传交你的么?”   林寒青道:“是晚辈一个好友相赠。”   周簧一按把簧,拔出短剑,夜色中闪起一道寒芒,翻转两遍,瞧了一阵,说道:   “缅铁合金铸成,虽不如前古神物,干将、莫邪一类利器,倒也是一柄难得的好剑,不 知是何人所赠?”   林寒青道:“六星塘少庄主皇甫岚。”   周簧低声诵吟道:“皇甫岚!皇甫岚!此人的生相如何?年纪多大?”   林寒青道;“生像英俊,神情肃冷,年纪大不了晚辈几岁,大约二十三四岁左右,怎 么,老前辈可识得他么?”   神判周簧道:“老夫这把年纪,交往的朋友,大都是甲子以上之人,晚一辈中的英雄人 物,相识不多,但此剑形式虽然古雅,但鲨鞘剑把,分明新造,如若老夫的料断不错,此剑 乃新近铸成,不致超过三十年……”   语音微微一顿,又道:“可是剑身奇短,铸到如非剑术名家,决不致铸此短剑。”   林寒青道:“老前辈推断不错,那皇甫岚的武功,不在晚辈之下。”   周簧道:“但此剑决然非他手铸……”   微一停顿接道:“那六星塘中的老庄主可仍然健在人世么?”   林寒青道:“晚辈未得拜谒,但从六星塘属下人的口中,似还健在人间。”   周簧道:“你可知名字?”   林寒青摇头道:“这个晚辈就不知道了。”   周簧沉吟了一阵,突然挺身而起,自言自语的说道:“定然是他了。”   林寒青茫然说道:“是那一个?”   周簧道:“南疆一剑皇甫长风……”   脸上泛现出欢愉之色,接道:“如若他还健在人世,老夫……”忽然住目不言。   林寒青素来不喜多言,也未追问。   周簧缓缓接道:“老夫正感为难,是否该传你‘天龙八剑’,但如南疆一剑,还活在世 上,就可以传授于你了。”   林寒青茫然问道:“老前辈传我‘天龙八剑’和南疆一剑有何关系?”   周簧道:“关系至大,如那南疆一剑不在人世,只让此绝艺随老夫永理泉下了,老夫纵 然传了你“天龙人剑”那也是毫无用处,唉!老夫会此剑术,但生平却从未施用对敌……”   林寒青听得大惑不解,道:“晚辈愚拙,不解老前辈言中玄机。”   神判周簧一拂胸前白髯,道:“昔年老夫和南疆一剑皇甫长风,本属好友,齐名江湖, 那时年轻气盛,嫉恶如仇,凡是黑道上的人物,遇上了我们,其难得有一个逃出剑下,绿林 中人,虽然记恨我们,但却是无可奈何,我们名头愈来愈大,结仇也愈来愈多,后来,受人 挑拨,演出了一场火拼之局……”   这位盛名卓著大侠,对着年之事,似是有着无比忏悔,说至此处,突的黯然一叹,仰脸 望着夜空,默始了良久.才缓缓接道:“那一战,我们力拼了五百余合,战至力尽筋疲.但 仍是不胜不败之局”   林寒青想至一双好友,为名火拼,不禁感慨丛生,接道:“盛名累人,古人诚不欺我, 两位老前辈如非齐名江湖,别人纵然挑拨,也是无所借口了。”   周簧道:“盛名之争,也不过是个借口,其实介蒂之心,早有成因”   林寒青奇道:“又为什么?”   周簧道:“这件事老夫已深藏胸中数十年,从未告诉过人,除了皇甫长风和老夫之外, 只有一人知道。”   林寒青道:“那人是谁?”   周簧道:“那人就是目前的皇甫夫人。”   林寒青啊了一声,道:“皇甫夫人……”   周簧道:“不错,皇甫夫人,唉!老夫大半生来,纵横江湖,所向无敌,武林之中,谁 不羡慕老夫的盛名荣耀,可是有谁知我却是寂寞的渡过了这些几月,劳碌奔忙,管人闲事, 只不过用以排遣这些痛苦时光,出生入死,聊慰愁怀而且。”   林寒青暗暗忖道:“原来,他有着这般沉深寂寞的痛苦,唉!别人仰慕他的威名,有如 泰山北斗,谁知他心中竟是这般孤苦、幽凄,唉!寂寞的老人……”   只听周簧长叹一声,接道;“老夫此番死里逃生,对身历前事,有了不少新觉澈悟,生 死名利,也看淡了不少,对着年老友,倍生思念,何况我已年登古稀,纵然不为仇人的毒手 所害,也难再活过多久时间,如让那‘天龙八剑’奇学,随我同埋泉下,绝技失传,未免太 可惜了,但‘天龙八剑’乃剑道中上乘武学,老夫虽然知晓基本剑式,习练法则,但却不知 克敌窍决,传了你那也是虚有其式,破绽百露,难以用作对敌。”   林寒青道:“既是如此,晚辈学它何用?”   周簧道;“孩子!不要心急,老夫活还未完,这‘天龙八剑’,乃一位前辈剑客遗留的 绝学,录着一卷剑决,剑谱共分二册,全篇尽是谈‘天龙八剑’的修习施用之法,老夫和南 疆一剑皇甫长风,各得一册,上册着重修习法门,下册讲施用克敌窍要,老夫只有上册,皇 甫长风得了下册,只因那剑术过于深奥,老夫虽知修习之法,却难用以克敌制胜。”   林寒青听得大感奇怪,道:“有这等事?” 卧龙生《天马霜衣》 第十五章   周簧道:“老夫亦曾为此事,耗费去无数的心血,但每次剑招递出,就觉破绽过多,数 十年竟然空负绝学,未曾一用,想来那下册之中,定有克敌变化的详细记载,但上册乃基本 剑式,料想南疆一剑皇甫长风,也和老夫一般,无能以克敌变化,想出‘天龙八剑’基本剑 式。”   林寒青道:“老前辈可仍然记恨着那皇甫长风么?”   周簧道:“那次火拚之后,我们都有了悔意,虽然杯酒言欢,前嫌尽解,但数十年来, 却从未再见过一面。”   林寒青道:“这又为了什么?”   周簧接道:“这其间他虽曾一度到处追寻于我,但均为我避开,后来,他大概已知我心 意坚决,也就不再勉强追寻我了,岁月匆匆,如今都已是须发如雪的老人了,回首前尘,当 真是感慨丛生。”   林寒青道:“老前辈既有悔意,何以仍不和那皇甫长风相见呢?”   周簧道:“老夫自有苦衷,唉!这痛苦埋在我心中数十年了,今宵要一吐为快,我们那 次火拚,虽然导火于外人挑拨,但真正的原因,却是我们同时爱上了一个女子,那女子对我 们情意相同,难作取舍,因此青春磋砣,空端独守,我们两人心中都知道,除非我们两人之 中,有一个死去,那女子恐将永远不嫁,但自那次火拚之后,我就悄然远隐,直待他们三年 后结成夫妇,我才重出江湖。”   林寒青叹息一声,道:“老前辈仁侠胸怀,舍己全人,可敬!可敬!”   周簧黯然说道:“孩子,但我付出了可怕的代价,数十年刻骨铭心的相思寂寞。”声音 中隐含着无比的凄凉。   林寒青心想说几句慰藉之言,但觉千言万语,不知从那里说起,只好默然不语。   周簧忽然站了起来,自言自语道:“老了!老了!往事如烟,还想它作甚?”   目光一转,望着林寒青道:“孩子,过来,我传你‘天龙八剑’。”   林寒青依言走了过去。   周簧满脸肃秘的说道:“‘天龙八剑’旷世奇学,非具慧根之人,难以习练,老夫今宵 传你,一则酬谢你千里迢迢送药之情,二则是为令堂苦心所感,三则不忍使此一绝技埋没, 但你能否学成,那就要看你的造化了,也许你能凭此绝学,傲视四海,揭开你身世之秘,也 许你和老夫一般的空负绝艺,不能用作克敌之用。”   林寒青道:“老前辈何等武功,但苦思数十年,仍然难解个中之妙,晚辈才难得及万 一,只怕有负厚望。”   周簧道:“老夫当授你信物一件,你去见那皇甫长风,要他酷给你克敌的变化。”   林寒青道:“晚辈当尽力而为。”   他想到周簧言中,傲视四海,揭开你身世之秘,隐隐意识到,自己的身世,关系着武林 间一大隐秘,必需有举世无匹的武功,始可担此重任,是以对周簧传武之事,亦不再歉辞。   只听周簧长长叹息一声,道;“以老夫推想,皇甫长风这些年来,亦必和老夫一般,对 那失去的友谊,有着深深的怀念和悔恨,见我信物,当不致拒你千千里之外……”   他仰起脸来,又是一声沉重的叹息,道:“这只是老夫的推想而已,人心难测,也许他 这些时日中早已把昔年老友,抛诸九宵,当年的友谊,忘诸脑后,此事只能尽老夫之力,致 于他肯否传你,那就非老关所能保证了。”   林寒青道:“不论那皇甫长风,肯否授以我‘天龙八剑’的变化,对老前辈这番盛情大 德,晚辈是一样感激。”   神判周簧摇头冷笑,道:“老夫做事,向不要人感激,只不过是行心之所安而已。”   林寒青知他被人尊称一代大侠,自非平常之八,当也不再多言。   神判周簧暗自提了一口真气,伏身捡起地上的参商剑,肃然说道:“孩子留心了。”   林寒青赶忙澄清胸中杂念,凝神观看。   只听周簧说道:“上乘剑道,贵在以心使意,以意驭剑。”   林寒青仔细看去,只见他缓缓闭上双目,神态间一片诚敬,气度威严,凛然难犯,单是 这份气度,就使人油生倾服。   周簧剑横前胸,凝神况立片刻,突然睁眼大喝道:“天龙八剑第一式‘潜龙升天’。” 左手一领剑决,右手短剑斜斜指天,身躯凌空而起,升高一丈左右,短剑忽然一沉,疾落原 地。   林寒青幼得名师指点,剑术造诣甚深,这等举剑而起,挥剑而落,在别人看来,毫无出 奇之处,但林寒青却注意他手中的短剑,起落之间,缓缓移动的部位,无一处不是可攻可守 的地方。   但见周簧收了短剑,说道:“这一式,必须得绝佳的轻功,才能配合,孩子,你自信能 够用得么?”   林寒青道:“晚辈虽难及老前辈的从容镇静,若无其事,但自信尚可应付。”   周簧道:“那很好,这一剑本该很多变化,但老夫却悟它不出,但如剑不离身前部位, 不论敌人从何方攻来,均可从容化解,绝世剑招,旷古奇学,老夫虽不知它原有的变化剑 路,但隐隐觉着它蕴含玄机,变化无方。”   林寒青道:“晚辈眼看老前辈剑势随着升起身躯,移动的部位,无一不是恰到好 处……”   周簧哈哈一笑,道:“好货卖识家,只凭你这几句话,老夫已觉着,艺得传人了……”   语声微顿,肃然又道:“孩子,第二式‘龙游大海’。”   林寒青凝神望去,只见他剑尖领路,身随剑走,左右折转,绕行了一周,重又退回原 地。   周簧收了宝剑,问道:“孩子,你可看出这一式的神妙何在?”   林寒青沉吟了一阵,道:“晚辈才智,难窥奥妙,这一式可是在步下的方位么?”   周簧点头赞道:“不错,这第二式基本之变,在脚下绕行的方位,明踏八卦,暗合五 宫,可惜的是老夫不知手中剑势变化,数十年来老夫苦思此招之用,似是适用在强敌环攻之 中。”   林寒青道:“大海辽阔,龙行无阻,顾名思义,这一式当在老前辈的预料之中。”   周簧道:“这一番曲转行来,看似简单,实在脚下的部位,极是难练,今宵你只要能够 练熟步法,已是才智过人了。”   林寒青道:“晚辈当全心习练。”   周簧道:“你随我身后,看我脚步,比照学习,当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林寒青应声行去,随在周簧身后宛转而行。   看来容易学着难,林寒青学习了一个时辰之久,仍然是难以运转自如。   但在周簧的心目之中,已然对林寒青大加赞赏,昔年他得到“天龙八剑”剑谱上册,为 这“龙游大海”一式,苦习三月之久,废寝忘食,才得勉强记忆,日后数年间,无时不习, 才能渐体精微,依然是依图索级,不若传授这般易学,但林寒青能在一两个时辰,行其概 略,那也是极为难得的了。   初练时光,林寒青只觉举步运行之间,甚不习惯,他是侧转突变,都和去势力道,大反 而行,渐渐的热其要诀,兴致大增,一遍又一遍,接连而习,不稍停息。   周簧从分指点,时作纠正,不觉间天已大亮。   东方天际,升起了一轮红日,金黄色的阳光,由峡谷口处照射进来,草上露珠,闪闪生 光,有如万千颗的珍珠,洒在山石间,深谷晨景,幽美如画。   周簧仰脸长长吸一口气,道:“孩子,今日咱们就到此为止,三日后,咱们在这谷中相 见。”伸手遥指着东南面一座双峰交接山头,说道:“过了那一处双峰交接的山头,就可以 看到青云观了。”   林寒青道:“怎么?老前辈不回观中去么?”   周簧道:“老夫不回去了。”转身西行,越过高峰不见。   林寒青望着周簧的背影消失不见,才依照着周簧指示的去路行去。   果然,越过了一座双峰交接的山头,已看到巍峨耸立的青云观。   林寒青急步奔行,直入观中。   这时,观中道童,都已起身,正在打扫庭院,一见林寒青回来,遥遥施礼相迎,但却未 问一言。   林寒青匆匆奔入室中,只见案上早已摆好了精细的早点,热气还蒸蒸上腾,分明刚刚摆 好不久。   林寒青脑际之中,一直盘旋着那两招剑拍的变化,步下方位,生恐忘记,匆匆食过早 点,又在室中练习了几遍,才登上木榻,盘坐调息。   三日时光,匆匆而过,这三日有着出奇的清静,除了一个道童,出入卧室,送来茶点、 饭菜之外,再也无人来打扰过,连那青云观主,也未来过。   这回,已是和周簧约会之比那学过的两招剑式,经这数日来的习练,已渐熟悉,看时光 距约会周簧的时间还早,心中忽然想起已数日未见知命子了,亦不知李文扬、韩士公是否已 返回来,于小龙可有讯息?   一念启动,百念随起,纷至沓来,涌集内心,举步向知命子的静室之中寻去。   这时,已经是申未酉初时分,春日西服,透帘而入。   只见知命子盘膝坐在云床上,正自运气调息。   林寒青掀起垂帘,一支脚尚未跨入室中,知命子已覆然警觉,睁开双目,下了云床,缓 步迎了上来,笑道:“林公子,有何指教?”   林寒青道:“打扰道长清修,在下想探听几件事,问明之后,立刻就走。”   知命子道:“你尽管问吧!不妨事,我行功已毕。”   林寒青道:“晚辈那位师弟的行踪何处?可是找上参仙庞天化那里去了么?”   知命子道:“贫道昨天还接到飞鸽传来书信,沿途之上,并未发觉他的行踪,如非走错 了路,就是他变了主意,中途折回别处。”   林寒青心中焦急,眉头连连耸动,道:“在下担心他遭遇了什么不幸。”   知命子道:“你那兄弟不似早夭之像,你可以尽管放心。”   林寒青轻轻叹息一声,道:“他年轻幼小,单独一人行走在江湖之上,实难叫在下安 心。”   知命子缓缓说道:“这几日对你的关系至大,最好暂时忘去一切喜悦、麻烦,全心一 意,学习武功,此等千载难逢的机会,如若轻轻错过,后悔就来不及了。”说到最后两句, 神色间一片庄肃。   林寒青心头一凛,道:“晚辈敬领教言。”   知命子起身说道:“令堂命你千里迢迢,送来千年参丸,用心甚苦,尚望你能上体慈母 用心,不负她一番期望,你此刻时光宝贵,寸阴如金,贫道也不多占你的时间了。”   林寒青起身一揖,道:“多谢教诲。”转身而去。   半月匆匆,转眼而过,林寒青每隔上三日,就到和周簧相约之处,学习“天龙八剑”, 这日又是和周簧相约之期,林寒青依约赶往,周簧早已在坐。   这位扬名江湖的大侠,半月来,也不知食宿何处,只见他身上包扎伤势的白纱,逐渐减 少,这日已除下十之七八,精神也大见充沛,盘膝闭目坐在松下。   林寒青急步上前,拜伏地上,道:“弟子晚来一步,有劳恩师久候。”   神判周簧缓缓睁开双目,冷冷说道:“老夫已再三声明,我未收你为徒,口称恩师,是 何用心?”   林寒青征了一怔;道:“晚辈承蒙传艺,称叫恩师。岂有错处?”   周簧道:“收徒、传艺,本是两件事情,岂可混为一谈?”   林寒青道:“这个晚辈记下了,下次改过就是。”   周簧转怒为喜,微微一笑,道:“今宵是咱们最后一次聚首,明日老夫即将离此他往, 那‘天龙八剑’,你可曾记全?”   林寒青道:“晚辈记下了。”   周簧道:“好!你演给老夫瞧瞧。”   林寒青应声而起,拔出参商剑,凝神运气,抱元守一,领动剑决,一口气,演完了八个 剑式。   周簧负手而立,看完林寒青演完“天龙八剑”,点头赞道:“难得你记的一式不错。”   林寒青抱剑欠身一礼,道:“还望老前辈多多指点。”   周簧道:“剑式已得我真传,只要再加上变化,即可用来克敌,致于你以后成就,能否 尽得‘天龙八剑’的神髓,那要看你的修养了……”   右手深入怀中,摸出一个铁盒,接道:“孩子,好好的收藏此盒,去见那南疆一剑皇甫 长风,但在未见他之前。不许妄自启动。”   林寒青恭恭敬敬,伸出双手接过,藏入怀中。   周簧轻轻叹息一声,又遭:“孩子,此物并非甚么珍品奇宝,但在老夫心中,份量之 重,尤过性命,如若那南疆一剑果在人世,见着此物,当不致拒你之求。”   林寒青道:“老前辈恩泽广拨,晚辈感激不尽。”   周簧道:“绝技得到传人,不负先贤一番苦心,老夫也可了却一件心事,咱们就此别过 吧!”转身一掠,人已到数丈开外。   林寒青抱拳相送,周簧人已不见。   此刻,明月在天,水波荡漾,深谷声泉,如鸡佩环,寒夜幽谷风物,给人别有一番寂静 的安适。   林寒青抬起头来,长长吁了一口气,瞥见一条人影,疾如离弦流失而来,修忽之间,已 到身侧,正是神判周簧去而复返,   只见周簧面色肃然,庄庄重重的说道:“如若那六星塘住的不是南疆一剑,你要好好代 我保存此物,老夫如若还在人世,今年中秋之间我在青云观中等你,子夜不见老夫,那就是 我已死去,这铁盒么……”   林寒青接道:“晚辈好好保存,妥收珍藏。”   周簧道:“不用了,你把它投诸江海,相伴老夫于九泉之下。”言来凄凉哀婉,眉宇间 隐隐泛起一片情愁。   林寒青暗暗忖追:“不知这铁盒之中,藏的何等之物,他竟如此重视。”   只听周簧长叹一声,说道:“如若那六星塘主,真是南疆一剑,启看此物之时,你要他 摒退左右。”说完,纵声长笑,声音清悦,有如龙吟深渊,鹤鸣九霄,笑声中纵身而起!转 瞬间,消失在月光中。   林寒青收好铁盒,赶回青云观去,只见青云观生知命子手执拂尘,卓立观门之前,目往 远天,低声问道:“周大侠去了么?”   林寒青道:“走了。”   知命子微微一叹,道:“贫道闻得他辞行长笑,已知追赶不上,送行不及了。”   林寒青道:“周老前辈临去相嘱,今年中秋,侠驾当重临青云观中。”   知命子点头说道:“黄山李公子和韩士公都已回现,正在等候着你,咱们进去吧!”   两人穿过几重庭院,直入知命子静坐丹室,室中红烛高烧,木桌上早已摆上素点佳酿, 李文扬、韩士公、李中慧,依序而坐,他们正在等待两人。   李文扬起身抱拳,道:“林兄伤痊愈了?”   林寒青道:“有劳挂怀,小伤已愈,诸位此行如何?”   韩士公干了一杯酒,笑道:“林兄未去,这一次打的痛快,老朽和李世兄、李姑娘,放 手施为,一鼓气扫平了桃花居……”   林寒青道:“可曾擒到那妖女绿绫?”   李文扬道:“几个首脑,都已离去,余下都是二三流的脚色,兄弟等才能畅所欲为。”   林寒青缓步入座,端起桌上酒杯,道:“兄弟一来为三位接风,二来庆功。”举杯一饮 而尽。   李文扬道:“半月小别,林兄似是已开明了许多,不似初见之时,带着深沉的忧郁。”   林寒青淡淡一笑,道:“一人向隅,举座失欢,兄弟岂能再煞风景。”   韩士公一拍大腿,道:“不错,咱们武林中人,讲求豪情义气,砍个头碗大个疤,有什 么好愁好苦的?”   林寒青淡淡一笑,未再接口。   李文扬缓缓把目光移注到青云观主的脸上,说道:“周大侠走了么?”   知命子道:“此人一生,最不喜安居一处,难得在一个地方住上十日,伤势尚未全好, 就离开青云观,迁往别处了。”   林寒青道:“老前辈这青云观后,可有周大侠故交么?”   知命子摇头笑道:“他交往庞杂,三教九流无所不包,你看他和你在观后见面,就认定 他住在附近那就错了,说不定他远住数百里外,和你约会三天见一次面,他却把两天两夜还 多一点的时间,消磨在来往奔行的道途之上。”   韩士公奇道:“又为了什么呢?”   知命子叹道:“他心中蕴藏了无比痛苦,终日的奔走忙碌,来消磨那痛苦的时光,这也 许就是促使他侠名大著的动力。”   林寒青点点头道:“老前辈说的不错,他淡泊名利,年近古稀,早该做啸松云,不问江 湖中事,但他却甘愿跋涉,奔行于江湖之上,为人辛苦为人忙。”   李文扬轻轻叹息一声,道:“如若不是他心怀创痛,长年奔行跋涉武林之中,周簧之名 也不致于这般响澈江湖,震动武林了。”   韩土公哈哈大笑,道:“生离死别,谁能逃得,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只要俯仰无愧天 地,行事无愧于心那就够了。”   李文扬微微一笑,道:“高论不错,天上无常圆之月,世间无完满的人,周大侠何等豪 情,咱们用不着为他担忧伤情了。”   林寒青微微一叹,欲言又止。   李文扬知他性格,不说的事,纵然是苦苦追问于他,也是枉然,当下搬转话题,说道: “观主、林兄,兄弟这次和舍妹及韩老前辈,重入桃花居,扫荡那玄皇教的余孽,虽然泛善 可陈,但却得到了一件十分重大的隐秘!”   知命子素知李文扬为人谦和稳重,如非十分重大之事,决不会故作神秘,接道:“不知 何等大事?”   韩士公、李中慧同时现露出讶然神情,望着李文扬,显然,韩士公和李中慧,都不知李 文扬所谓那重大的隐秘之事,究系指何而言。   李文扬目光环视,扫掠了韩士公和妹妹一眼,说道:“此事发生在前辈和舍妹追杀那玄 皇教中余孽之时……”   韩士公素来性急,瞪大了一双环目,说道:“究竟是什么大事,怎的老朽竟一点也不知 道呢?”   李文扬道:“兄弟原想告诉两位,但继而一想,兹事体大,万一咱们忍耐不住,只怕要 搅乱大局……”   李中慧接道:“哥哥,你说了半天,究竟是什么事呢?”   李文扬道:“是有关‘五毒宫’和天鹤上人……”   知命子脸色一变,道:“可是那五毒宫中人,介入了武林的纷争么?”   林寒青听到天鹤上人四字,亦不禁为之精神一振,侧耳静听。   李文扬就案上取过烛火,举手弹去火灰,昏黄的灯光,陡然间明亮起来,轻轻叹息一 声,说道:   “那桃花居潜居的交皇教中首脑,在我们赶到之前,早已遁走,初时我还以为,他们耳 目灵敏,事先得到消息,设下埋伏,诱敌深入,或是自知不敌,为保基业,远走避敌,是以 我等深入之后,不见敌首出现,高手搬,心中反而忐忑不安,及至韩老前辈和舍妹,连伤数 敌之后仍不见有强敌出面相抗,才引起我的怀疑之心,趁着韩老前翻舍妹分头追杀残敌之 时,我就独身深入密室……”   他脸色逐渐转变的十分严肃接道:   “我在那桃花居中,作客甚久对那地方的形势,早已十分熟悉,虽早知那花楼翠阁之 下,早有密室隐道,但却从未去过,心想强敌禁要之处,定然戒备的十分森严,那知事情竟 然是大出了我意料之外……”   林寒青道:“昔日兄弟被那妖女绿绫的迷药迷倒遭擒,曾被押入那地下密室,在我记忆 之中,那地方不但戒备森严,而且门户重重,岔道纵横,工程十分浩大。”   李文扬道:“不错,那地下密甬道,大都用青石堆砌而成,坚牢异常,如若玄皇教人, 在甬道之中设下埋伏,纵是二、三流的脚色,但凭仗那坚壁密道足可挡住我等,难入禁地, 但兄弟一路行去,竟然未遇上拦阻之人……”   知命子道:“江湖险诈,李公子定然遇上了惊人之事?”   李文扬接道:“那市道之中,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一路行去,寂静无声,在下虽 然经过了不少风浪,但却从未遇过此等情事,愈向前走,愈觉惊心,不知强敌,安排何等埋 伏,那时情景,归真是疑念横生,深海不该独身深入,但又想到既然深入虎穴,岂可空手而 返,只好硬着头皮向里面摸索行去……”   韩士公道:“李世兄怎不招呼老朽一声呢?”   李文扬道:“兄弟虽然有些害怕,但却又激起了好胜之心,叉想看看完究竟他们有些什 么利害埋伏,心念一转,立时不再犹豫,迅快地向里冲去,唉!幸喜有此一念。如若在下中 途退回,或是在延误一些时间,那就无法有此巧遇了。”   听至此处,全室中人,都不禁紧张起来,八道目光,一齐集中在李文扬的身上。   李中慧心中最是焦急.忍不住说道:“哥哥!快些说啦,这也值得卖关子么?”   李文扬道:“我奔行不过数丈,似是已至尽处,还想返回,忽听——阵然重叹息之声, 传了过来,那一声叹息,充满着痛苦、凄凉.听得人毛发悚然,但也启动了我的灵智,暗运 动力,举手向前一推,果然有一扇石门.应手而开,原来那石门竟然虚掩着,石门开启。立 时有一种浓熏的腥味,扑入了鼻中……”   韩士公为了表示他老江湖的身份,接口说道:“可是已有人先我们去了一步,已把那玄 皇教,留下的一干首脑人物,杀死在那密室中么?”   李文扬已摇头过:“老前辈猜错了。”   韩士公道。“怎么?那浓熏的腥味,难道不是血的气味?”   李文扬道:“不是!”   韩士公呆了一呆,道:“这就叫老夫猫不着了。”   李中慧道:“哥哥,你还是快接下去。”   李文扬道:“就在那腥味迎面扑来的同时,暗影中响起了一个低落的声音,要我快些闪 避开去。”   “当时情景,我也来不及多作思考.手中折扇一挥,疾扫出去.只听—声咕咕怪叫。那 扑上的怪物,被我折扇击中,但却伤而未死……”   李中慧讶然说道:“那是什么东西?”   李文扬道:“我进入那密室甬道,原来本带有一支火折子,此时情势危急。只好取出 来,随手晃燃,借着火光一看,不禁吃了一惊。”   “在下在江湖之上走动.见过了不少的杀人之事,但却从未见过这等触目惊心的惨 状。”   众人听得有些紧张起来,齐齐问道:“什么惨事?”   李文扬道:“那密室的一角,横卧着一个面色惨白的大汉。他身上被一条全身赤红的怪 蛇缠住.顶门上爬着一个茶杯大小的蜘蛛,那挨向我的却是一个全身闪动着金光的蟾蜍,已 被我折扇所伤,蛰伏在一侧,但敌意尤存,转动着两支眼睛,凝注着我,细想当时情景,险 恶万分.如非那人出言警告于我.我势必要伤在那支蟾蜍口下不可。”   韩士公道:“他在毒物食血之下.仍自强忍痛苦.出言警告于你,那是必有所求了?”   李文扬道:“老前辈猜得不错,但他已快被这三个绝毒之物,吸尽了精血。奄奄一息, 但江湖上奇怪之事,常有不可思议之变,在未能决定他确是为过毒物所困之前,焉知他不是 这毒物的主人,就这一念之差,几乎又使我延误了一件大事。”   林寒青、韩士公等,个个听得入神,不再插言相问。   李文扬环掠了几人一眼,接道:“我一面留神那人的举动,一面借机四下打量,只是这 座空空荡荡的敞厅之中,除了此人之外,再无别人.当下心头一宽,看好了退路,高举起手 中的火折子,希望能看清楚那人的面目,但他的大半个面孔,尽为那只巨大的蜘蛛遮去,无 法看得清楚,心中正自付思,是否该先把这几种毒物除去,耳际又传来那人微弱的声音。”   “他告诉我,那红蛇和蜘蛛、蟾蜍,都是绝毒之物,只要被咬中一下,除了他们独门的 解药之外,别无可救之药,言下隐隐露出身份,分明是这毒物的主人。”   “我当时甚觉奇怪,他既是这毒物的主人,何以竞被这毒物反噬?”   “他大概已看出了我的怀疑,未容我发问,已抢先说道:“这三个毒物,相互克制,只 要我们斗的它们发怒,让它们自相残杀,我即可坐收渔利,不用冒险,亲自下手,除去三 毒。”   “他又告诉我,除了蟾蜍较笨之外,蜘蛛口中的毒丝,极是难防,能在片刻工夫中,在 这一厅中,结下一片毒网,那红色毒蛇,更是扑击迅快,异常的难斗,要我用暗器,同时出 手,分袭那红蛇和蜘蛛,以激怒两个毒物。”   “致于那蟾蜍,早已为我所伤,正在蓄怒待发,说至此处似已力尽,声音微弱的难再听 闻。”   “我仔细想他之言,甚有道理,放下手中的火折子,取出一枚铜钱,暗运功力,捏作两 半,扬手并发,分向那红蛇和蜘蛛打了过去。”   “果然,这两个毒物被我的铜钱击中之后,齐齐抬起头来那红蛇当先发难,张口向那蜘 蛛咬去,同时身子一缩,松开了那人手臂、身体。”   “那毒蜘蛛虽不甘示弱,但它却不和那红蛇硬拚.长腿一跃,跳离开那人顶门,迅快的 向后退去,那条红蛇却疾快的过了上去。”   “这时,我手中的火折子,已快要燃尽,只好重新换燃一支,就这一阵工夫,那支伤在 我折扇下的蟾蜍,却突然咕咕一一声大叫,猛向那红蛇追去。”   李中慧突然插口说道:“那人呢?可是乘机脱身了么?”   李文扬道:“没有,他仍然静静的躺在那里,却叫我过去,说有几句要紧之言,告诉于 我,要我转告武林同道,我当时,心中仍然有些顾虑,他连被二种绝毒之物所伤,怎的还未 死去,那人看我又生怀疑,长叹一声说道。他恐已无法等待那三个毒物斗的胜败了,他已是 将死之人,要我不用多疑。”   一向冷静的知命子,突然接口问道:“你可依言走过去了?”   李文扬点头答道:“我听他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目中神光焕散,分明已经是重伤奄 奄的垂死之象,纵是第一流的高手,此情此景之下,也难有所作为,一面运功戒备,一面依 言行去,近身之后,我才发觉他所言不虚,他那苍白的脸色上,已然泛现出一层黑气,剧毒 已浸入心脏内腑,决难再活多久了。”   “他似是有着迫不及待的焦急,未容我开口相询,自行抢先说出他的来历……”   知命子道:“他说些什么?”   李文扬凝目望着那熊熊燃烧的火烛,说道:“他说他来自五毒宫中,那赠蛛、红蛇和蜘 蛛,该能证明他不是说的谎言……”   韩士公道:“人之将死,其言必善,那人如若是真的已经到垂死之境,这些话倒是可 信!”   李文扬道:“五毒宫在江湖之上,名头不著,晚辈好像是听人说过,但也仅知其名,近 年中江湖之上,亦无五毒宫中的弟子出现,但见此人被那三样毒物所害凄惨之情,当下引动 了好奇之心,那时他似是已经生机濒绝,说完几句话后,全身微微的颤动了起来,似是毒性 一发,筋骨都在收缩,我一则不忍看他那痛苦才情,二则也被那五毒宫内情吸引,暗运内 功,拍了他无、地、人三大穴。”   “那人得我真气贯穴之助、痛苦之状稍减,立刻接着说了下去,他说那五毒宫中的主事 之人.原本是一位很有名的儒医,医道通神。治人无数,集财十分丰厚。只因息下唯一的爱 子。死于毒蛇之口。悲伤之余,立下宏愿要研制出一种可解蛇毒的药物。”   “其人本十分博学,心知要想研制出能解天下各种蛇毒的药物,必得先了解将种毒蛇油 毒性,他收了药店,遍请捕蛇能手,教他拗蛇之法,但天下毒蛇,不下数百种,毒性各有不 同,他愈是深入.愈觉这宏愿,并非短短数年能够完成,决定把有生之年,用作完成这桩心 愿。”   “费数年之功,在一座荷凉山中,找细了一处毒蛇群集所在,那地方十分阴湿,最适毒 蛇生存,这位儒医数年弄蛇,似是沉醉于此道之中,竟然倾尽家财,在那座穷山荒谷之中, 建筑了一座堂皇华丽的宅院,题名“蛇居”。”   “这“蛇居”也就是五毒宫的前身,其人出身世医之家,素不和武林人物来往,所以 “五毒宫”在江湖之上,竟无名头。”   知命子道:“原来有这一段插曲,想不到一个不解武功,心有救世之人,只因行法偏 激,竟然手创出这等一个恐怖所在。”   李文扬轻轻叹息一声,道:“周大侠说那五毒宫,是一处充满着神秘恶毒的所在,晚辈 心中记忆甚深,惟恐那人剧毒发作言难尽意.当下提醒他,删繁从简,以窥全豹。”   李中慧接道:“那也得让他说明白啊!”   李文扬望了妹妹一眼,接道:“那位儒医就带了家人,和十二个捕蛇能手,迁入那“蛇 居”之中,那地方毒蛇已绕够多,再加上他们由别处捕来的毒蛇,真是洋洋大观,一座建筑 宏伟的大宅中,集养着各种毒蛇。”   “有道是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上亡,“蛇居”中人,虽然个个是捕蛇能手,但 千得一失,不到两年,追随那儒医移入“蛇居”的十二个捕蛇之人,有六个被奇毒的怪蛇咬 伤,毒发而死,这时那位儒医,尚未能研制出一种可以治疗蛇毒的全能药物,但却被他想出 来一种以毒攻独的法子,因此又开始搜捕蟾蜍,用接蛇毒,就这般循环推展,物物相克,单 纯的“蛇居”四周,五毒遍布,却成了“五毒混居”一处所在。”   “那位儒医久年和五种毒物相处,自是难免为毒物所伤,但他却用五毒相克的道理,分 食五毒瓦解,但随他进入“蛇居”的妻子、丫头,却不惯这种生活,相继逃亡,但那“蛇 居”四周,五毒便布,逃亡之人,都为毒物所伤,死于途中……“   “那人说到此处毒性已发。全身又开始扭动起来,我虽不惜耗消真气,用内力助他行血 畅通,但他中毒已深,回天无术,临死之前,他虽未停口,但亦语甚不详,断断续续,又说 了几句,合目死去。”   知命子道:“你可记得他说过什么?”   李文扬沉吟了一阵,道:“就我记忆之中。理结出来的大意,似是说后来有一个女人, 进入蛇居,那女人受了重伤,得那儒医救活,以后……”   李中慧道:“以后怎样?快说嘛!”   李文扬道:“以后他突然改口,要我转告天下武林同道,早些……“   李中慧急道:“哥哥!早些什么?怎的又不说了?”   李文扬道:“早些两字刚刚出口,他就死了,为兄的也不能编下去。”   韩士公道:“以他那口气推断,似是要告诉你早些邀请武林同道,赶去那五毒宫,趁他 们羽翼未丰,先来个扫穴犁庭,免为武林大患。”   李中慧道:“那身受重伤,进入五毒宫的女人,定然是一个武林人物,要不然早被那些 毒蛇咬死了。”   知命子叹道:“五毒宫的传言,人言人殊,才使那一块地方,更增神秘,江湖间以讹传 讹,难免有夸张渲染之嫌,但李公子听闻于五毒宫中之人,自较可靠,可惜他死的早了一 刻,如能再晚上一盏热茶工夫,咱们也用不着大费疑猜了。”   李文扬突然一整脸色,道:“因此,晚辈想去五毒宫中一行,求证传言。”   林寒青接口说道:“在下亦有此意,只可惜我那龙弟去如黄鹤,消息咨然,难以奉陪李 兄同往五毒宫中一行。”   韩士公道:“老朽倒有一个两全之计。”   林寒青道:“愿闻其详?”   韩士公道:“天鹤上人深入五毒宫去,申言为天下武林同道,这件事江湖上知道的不 多,但看他忍辱负重,去时的悲壮豪情,亦不似故意做作,单是为揭露这一件隐秘,咱们也 该去五毒宫中一行了,但此事虽然重大,却不急在一时,咱们不妨先行寻找令弟,待寻得令 弟之后,咱们再到五毒宫去!”   李文扬微微一笑,道:“这办法很好,以韩老前辈的见闻交游,相偕同行,助益不 浅。”   林寒青口中不言,心中却在暗作忖思道:周簧传了我“天龙八剑”,要我去寻找南疆一 剑皇甫长风,求学实用法门,不论那六星塘主,是否是南疆一剑,但必得去见他一面,但此 去势又不能和这几人结伴同行,别人了番好意又不便拒人千里之外,一时间大感为难。   只听李中慧娇声接道:“几位既然有意一探毒宫,我也牵陪一行如何?”   李文扬喜道:“妹妹有意同行,那是最好不过。”   原来李中慧一向文静,素来不喜在江湖之上闯荡,常年留在黄山,大都是李文扬在江湖 上遇上了碍难之事飞函召她赶来相助,但事成之后,就立刻回转黄山,这次自动提出,要相 陪李文扬等同在江湖上游荡一番,心中既然感到意外,又觉十分欢喜。   李中慧只觉脸上一热,眉宇间泛起了一片羞红,娇声嚷道:“怎么样?不可以么?”   李文扬心中忽然一动,笑道:“可以,可以!欢迎至极。”   李中慧道:“你笑什么?如若我不同去,你们纵然能够进得那五毒宫,只怕也要得大费 上一番手脚,对付那些毒蛇、蜘蛛等毒物。”   李文扬道:“不错,妹妹那僻毒珠、雄黄胆,可克五毒,进入毒宫时,倒可以省了很多 麻烦。”   韩士公起身笑道:“天已经不早,咱们也该休息下了,老朽生就的急性子,事情谈定, 说办就办,明天咱们一早登程……”目光一转,投注到知命子的脸上接道:“还有一事,要 有劳观主了。”   知命子道:“贫道力能所及,无不从命。”   韩士公道:“我等去后,万一林世见那位兄弟回到青云观时,要劳请观主留他多住上几 日……”   李中意微笑接道:“不用了,我那雪媚儿,通灵异常,且有日飞千里之能,不论咱们身 在何处,只管放起雪媚儿,快则一日,迟也不过两三天,就可以得到青云观中的消息了。”   韩士公道::姑娘有此灵禽,那是最妙不过了!”   李中慧起身接道:“明晨日出时分,咱们在观外集齐登程。”当先向室外行去。   知命于起身笑道:“一来贫道还在观中等人,二来皈依三清之后.已很少在江湖上走动 了,歉难奉陪四位。”   韩士公道:“我等也就此别过,明晨不再辞行。”包拳一礼大步出室。   半宵匆匆,次晨已微露.林寒青就赶往观外,想到此次和李文扬等同行,只怕难得找机 会习练那“天龙八剑”,借早起一刻时光,赶往观外重习一遍。   那知观门外早有人先他一步而到。   晨曦中.只见那人一身红装,卓立在一决突起的大岩石上,晨风吹的她衣裙飘飞。   林寒青只觉—身鲜艳的红装,特别刺目,连那人而貌也不再多看,立时转身向观中退 去。   只听一个娇脆的声音,起自身后,道:“林兄留步。”   林寒青转过身子,突觉一阵香风扑面而来,那红衣人,已然停在他的身前。不禁心头略 惊,付道:“这女娃儿好快速的身法,心急轮转.口中却接着说道:“李姑娘有何见教?”   原来这红装少女,正是黄山世家的李中慧。   李中慧被他问的一呆。心中暗道:这人怎生如此问法。言语毫无礼貌。   她生来心性高傲,本要发作,但见林寒青垂首而立,一派拘谨之态,心也不敢抬起,心 中怒火顿消,微微一笑,道:“我刚刚送走那淘气的表妹,林兄起的好早。”   林寒青道:“姑娘过奖了。”   李中慧暗道:“这人看上去神貌俊朗,风度潇洒,怎的举动、言谈.倒像一个书呆子, 他简简单单的两句答复,一时间,窘得李中慧也想不出适当的话说,沉吟了良久,才道: “家兄谈起林兄武功,心中十分敬服……”   林寒青道:“好说,好说,那不过是个兄褒奖之言。”   李中慧娇声笑道:“我那位哥哥生来外和内刚,要他暗中捧人,乃大不可能之事,如非 林兄的武功,使他惊叹,决不会对我再三推崇。”   林寒青道:“在下纵有小成,也是难及黄山世家万一。”   两人对答数言,林寒青一直垂首而立,头也来抬过一次。   李中慧忽然动了好奇之心。暗道:“这人如此拘谨.也不知是天生畏羞,或是有意做 作,今天得试他一试,当下娇笑一阵,道:“听家兄颂赞林兄之言,小妹心中倒是有些不 服。”   她生长在武林中第一世家,见闻、交游,虽不及乃兄广博,但亦非常人能及,养成了一 种洒脱的性格。   林寒青道:“令兄有意抬举,姑娘不信最好。”   李中慧看他不怒不火.心中更是好奇.当下说道:“家兄向来不说谎言,因此小妹不能 不信。”   林寒青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卧龙生《天马霜衣》 第十六章   李中慧道:“但小妹心中却又不服气,因此想领教林兄几手绝技,一来证安家兄之言, 是否有意夸张,二来,也好叫小妹开开眼界。”   林寒青道:“这个,怨在下歉难从命!”   李中慧又是一呆,道:“为什么?”心中却暗暗忖道:难道他的修养当真已入了无我无 相的境界不成?   偷眼看去,只见他脸色通红,双目中不时暴射神光,显然,正勉力控制着内心中的激 动,暗里一笑,又道:“咱们比试只限十招,万一林兄败在小妹子中,小妹也不会告诉别 人。”   林寒青脸色大变,缓缓抬起头来,双目中棱芒闪动,但目光一和李中慧目光相触,立时 神芒尽敛,缓缓垂下头去,道:“在下自知不敌,姑娘且勿苦苦相迫。”   李中慧好奇之心更炽,暗道:“今天我非得迫你出手不可。”当下说道;“林兄虽然隐 技自珍,但小妹领教之心十分殷切,开罪了。”玉腕一挥,一掌劈去。   掌势劲急,刮起了一阵啸风之声。   林寒青双肩晃动,身躯陡然闪横里移开三尺,避过一掌。   李中慧娇声赞道:“好身法。”   左手闪动击出,纤纤玉指,直点林寒青左肩“云门”穴,右掌横里扫来,击向右肋“天 池”穴。   林寒青一吸丹田真气,陡然向后面飘退四尺。   李中慧连攻两招,已看出林寒青果然是身负上乘武功,当下欺身而进,倏然之间,连攻 五掌。   这五掌,迅快、毒辣兼而有之,林寒青虽然把五掌避开,但却惊的出了一身冷汗。   李中慧收住掌势,娇声问道:“林兄,不肯出手还击,那是不把小妹放在心上了?”   林寒青一拱手,冷冷的说道:“姑娘武功高强,在下不是敌手。”   李中慧本想激怒于他,要他出手还击,既可一试他的武功,亦可从他拳拳中,查出他的 来路,却不料他竟出口服输,不肯动手.不禁一呆,良久之后,才大身一礼,笑道:“林兄 虚怀若谷,小妹这里谢罪了。”   林寒青道:“好说,好说。”   只听大笑传来,韩士公、李文扬走来。   李文扬一看两人神色,心中已有了数,低声对林寒青笑道:“林兄,舍妹一向得家母娇 宠,任性一些,如有开罪之处,还望青在兄弟份上,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林寒青淡淡一笑,默然不答。   韩士公四下张望,眼看李中慧已然奔行出数十丈外,当下一提真气,道:“趁天色尚未 大明,咱们紧赶一程再说。”当先向前奔去。   四人出得钟山,渡江北上,沿途之上,林寒青一直在有意无意间,逃避着李中慧,他这 举动,大大的伤了李中慧的芳心,她虽应性格开朗,再加那辉煌的家世,见闻博广,脱落形 迹,但终还是一个黄花闺女,林寒青有意的逃避她,使她滋生出一种被伤害的愤怒,但一时 间,又不能发泄出来,只好强行压制在心底,这岔怒逐渐的加深着.   韩士公从来不解女孩子家心事,也未留心及此,竟未查觉,李文扬虽然看出妹妹神情有 些不对,但兄妹之间,也不能畅谈儿女情怀之事,只好装作没有看到.   这日,四人到了安徽境内的卢州,天色已然是暮色苍茫时分,韩士公忽然想起一位多年 老友,就住在卢州附近的太平堡中,当下对李文扬说道:“老朽有一位多年的好友,在中原 一带声望甚高,咱们沿途访问而来,只怕甚难查山林世兄舍弟的下落。”   李文扬微微—笑,道:“老前辈可是说的那‘太平堡主’连环梭钱大同,钱老英雄 么?”   韩士公喜道:“正是此人,怎么?李世兄也认识么?”   李文扬道:“有过一面之缘.”   韩士公道:“黄山世家交涉广阔,果是名不虚传.看来天下高人,不识黄山世家者,当 真是极少极少的了。”   李文扬道:“先祖余荫,说来惭愧的很。”   韩士公道:“据老朽记忆,那“太平堡门’就卢州西北十余里处,咱们加快脚程,当可 赶上‘太平堡’的晚饭.”   李文扬道:“老前辈可是很久没有和那钱堡主见过面了么?”   韩士公道:“屈指算来,只怕有十四五年了。”   李文场道:“如今的太平坚,只怕和老前辈昔年所见,已大大的不同了!”   韩士公道:“怎么?可是那太平堡的堡主易人了?”   李文扬道:“堡主虽未易人,但形势却是有了变化,年前晚辈路过太平堡,本想顺便一 探那钱堡主,但见堡中高垒刁斗,戒备森严,只好改变主意,绕道而行,但老前辈即是那钱 堡主的多年故友,或有不同。”   韩士公哈哈大笑道:“昔年老朽和那钱大同一同在江湖上闯荡,情同手足,后来,他厌 倦了江湖生涯,落户太平堡,不知何故,竟为钱家拥为堡主,想那太平堡在他经营之下,定 然焕然一新,气象万千,十几年前,老朽去过一次,承他告念故情,奉如上宾,岁月匆匆, 如今又是十几年未曾见面了。”   李文扬看他说的逸兴横飞,大有神驰着年往事之间,不再接口多言。   几人脚程奇快,苍茫暮色中一阵紧赶,不足顿饭功夫,已到了钱家里。   抬头看去,只见一座石砌城堡,屹立眼前,堡门紧闭,护城中积水甚深,渡河吊桥,早 已收起,果是戒备森严,如临大敌。   韩士公一皱眉,暗道;“清平世界,郎郎乾坤,天色未夜,门禁怎生如此谨严……”   正付思间,忽听一声断喝,由城堡上传了下来,道:“什么人?”   韩士公一提丹田真气,高声说道;“有烦通报钱堡主,就说昔年故友韩士公顺道造 访。”   城堡上遥遥传来回话之声,道;“尊客稍候,待在下禀报堡主之后,再行定夺。”说话 人声宏气足,分明是身负武功之人。   四人在堡外等候足足有半个时辰之久,仍不见有何动静,韩士公心头不耐,抬眼打量那 护堡城河一眼,说道:“诸位在此稍候,老朽先进堡中瞧瞧。”   他自觉等候过久,有失颜面,准备要越渡护堡城河。   李文扬微微一笑,道;“钱大同虽是老前辈的昔年莫逆之交,现已久年不见,人事沧 桑,或有变故,咱们多等一刻不妨。”   说话之间,城堡上突然亮起了两盏红灯,渡河吊桥,随着缓缓放下。   堡门微启,一个身手矫健劲装少年,疾奔而来。   韩士公看那迎客之人,素不相识,不禁怒火大起,冷哼一声,肃立不言。   那劲装少年打量四人一阵,望着韩士公道:“那一位是韩老前辈?”   韩士公冷冷说道:“老夫便是,大驾何人?”   那劲装少年微一抱拳,道:“在下王凤和。”   韩士公道;“老夫要找钱大同。”   王凤和道:“那是家师。”   韩士公道:“令师还活在世上么?”   王凤和道;“家师身体很好,特命在下前来迎接韩老前辈。”   韩士公更是恼怒,沉声喝道;“令师的架子好大。”   王凤和一耸双眉,道:“老前辈有什么不渝之事,请见到家师之后再说不迟,在在下面 前,出口辱及家师……”   韩士公怒道:“好啊!我就当面骂他给你瞧瞧。”   林寒青眼看已闹出不欢之局,正待出言劝止韩大公、却被李文扬轻轻一扯衣袖阻止。   王凤和返身带路,四人鱼贯渡过吊桥,直入堡中。   这当儿,已经是夜幕低垂时,借暗淡的星光望去,只见堡中房屋林立,但却不见一点灯 光,看去有如一座死城,沉闷、阴森。   街巷间不见一个行人,家家门窗紧闭,这时,不过是晚饭刚过不久,但太平堡中的人, 却似是都已经进入了梦乡。   王凤和带几人走到了一座高大宅院的前面,只见两扇黑漆大门,紧紧的关闭着。   韩士公留神查看四外的景物,和昔年情景,已然大不相同,似是这太平堡中的房屋,都 已经拆除后,重新建过。   只见王凤和登上七层石级,叩动门上铜环。   环响七声,两扇黑漆门呀然大开。   两个黑色劲装少年,各带着一盏纱灯,迎了出来。   王凤和手一挥,两个提灯人一语不发,转身带路,向前行去。   穿过了一重广大的庭院,又是一重门户,一个身着青衣的童子,当门而立。   王凤和对那青衣童子,神态十分尊重,领首说道:“师父有空么?”   那青衣童子答道:“师父待客后庭,客人有我带去,你不用进去。”   王凤和道;“有劳师弟。”   韩士公生性暴急,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下心头的怒火,冷哼一声,道:“好大的臭排 场。”   那青衣童子突然转过脸来,打量了韩士公一眼,道:“大驾说话,是好是小心一些!”   韩士公怒道:“老夫偏要骂人,哼哼!待见过钱大同时,老夫还要好好的教训他一 顿。”   青衣童子伸手由一个黑衣人手接过一盏灯笼。目光缓缓由李文扬、林寒青、李中慧脸上 扫过,说道:“只要你敢,那就不妨试试!”高举灯笼,大步向前行去。   李文扬施展“传音入密”,悄然对韩士公道:“老前辈请暂息雷霆之怒,就眼下“太平 堡”中这种神秘情形而论,对方似是已非单纯的轻藐敌人,老前辈最好能保持冷静,默查形 势,免得中了别人圈套。”   韩士公久年在江湖之上闯荡,见闻是何等广博,只是天生的脾气暴躁,本性难改,遇上 懊恼之事,就忍不住怒火暴起,不能自己,但听李文扬暗中提醒之后,有了警觉,立时冷静 了下来,长长吁一口气,一舒胸中怒火.   这时,那青衣童子已带着几人穿过了两重庭院,但见庭院中花木繁茂,阵阵香气,扑鼻 而来.   那举灯带路的青衣童子,突然停了下来,说道:“到啦!诸位清等候片刻。”   韩士公冷哼一声,欲特发作,但他终于忍了下去.   那青衣童子向前行了几步,举手推开一座圆门,直向里面行去。   韩士公安然举步而行,紧随那青衣童子身后,准备冲入,却被李文扬左臂一横,拦住了 去路,韩士公微微一叹,停下了身子。   林寒青借机打量了四周一眼,只见自己停身之处,正是一座精巧的小花园,方圆不过五 丈,但却植满花树,假山鱼池,十分幽静,不过大寂静了些,使人有一种阴森的感觉。   只见灯光射来,那进入圆门的青衣童子,重又走了出来,冷冷道:“家师有请。”   李中慧仔细看那青衣童子,面色苍白,不见一点血色,说话语气,冷漠异常,暗暗付 道:“这人只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如非从小就在阴森险恶的环境之中长大,受着严酷的训 练,小小年纪,岂能变的如此阴森冷漠?”   韩士公大步而行,当先向那圆门之内走去.   那青衣童子抢在前面带路,行在一条甬道之中,四五丈后,到了一座广大的敞厅中。   厅中高燃着四支白烛,一张红漆八仙桌上,端坐着一个胸垂花白长髯,面容瘦削的中年 大汉,正是“太平堡”主连梭钱大同。   韩士公目光转动,只见这座广阔的大厅之中,除了钱大同之外一再无其他之人,强按下 心口怒火,拱手说道:“钱兄,咱们有十几年不见了吧?”   钱大同端坐不动,缓缓把目光移住到韩士公的住上,道;“韩见,别来无恙?”   韩士公冷笑一声,道:“钱兄的架子,当真是越来越大了。”   钱大同道:“好说,好说……”目光一转,扫掠过李文扬,接道:“这位可是黄山世家 的李世兄么?”   李文扬微微一笑,道:“不错,钱堡主还能记得兄弟,兄弟甚感荣幸。”   钱大同右手一摆,冷冰冰的说道:“几位大驾光临,兄弟未能远迎,还望诸位多多恕 罪!”这本是几句客气之言,但钱大同口气冰冷,使人听来生硬刺耳。   韩士公冷笑一声,道:“钱兄可还记得咱们昔年同在江湖上闯荡的往事么?那时咱们曾 共患难……”   钱大同接道:“韩兄有什么话,先请坐下,再谈不迟。”   韩士公想到李文扬劝告之言,强忍忿怒,坐了下去。   钱大同不容韩士公接口,抢先说道:“这位女英雄面生的很。”   李文扬道:“那是舍妹。”   钱大同道:“幸会,幸会,兄弟久闻黄山世家李姑娘之名,今日能得一见,当真是今生 有幸。”   目光一转,投注到林寒青的脸上,接道:“这一位少年英雄,高名大姓?”   林寒青道:“在下林寒青。”   钱大同复诵道:“林寒青,林寒青,这名字生疏的很。”   林寒青接道:“在下甚少在江湖之上走动,那是难怪钱堡主不认得了。”   钱大同两道锐利的目光,掠着几人面上扫过,道:“几位驾临寒舍,不知有何见教?”   韩士公经过一阵琢磨,心中平静了不少,暗道:此人的神情、性格,流异昔年,简直有 如另一个人,其间或有原因,当下心平气和的说道:“这几位都是受兄弟之邀,将来拜访钱 兄。”   钱大同脸色冷漠,突然举起手来。互击两掌。   敞厅一角处,呀然轻响,开启了一扇木门,两个青衣小婢,一前一后的行了过来。   只见那当先的一个,手中托着一个红漆木盘,上面放着四个白玉坏,莲步娜珊的走近了 韩士公等,欠身说道:“诸位请用茶。”   李文扬当先伸手,由盘上取过一只玉杯,启开盖子里去,只见杯中一片碧色水汁,热气 上腾,清香扑鼻,望了一眼,并未食用,顺手放在桌上。   李中慧、林寒青连杯上的盖子也未启动,就顺手放在桌子上。   韩士公却用鼻子在杯子上嗅了几下,笑道;“好茶,好茶。”他一连赞了几声好茶,但 却点滴未进,原封放在桌上。   第二个青衣婢女也托了一个木盘,盘中放着精致的细点,只见她左手托盘,右手把盘中 的细点,一一移到桌子上,欠身一礼,和那捧茶的青衣小婢,齐齐退了下去。   钱大同随手取过一块细点,说道:“诸位跋涉远来,腹中想已饥饿,请先食用些茶点, 垫垫肚子,酒饭即可送上。”当先把手中一块点心吃下。   韩士公静坐不动,既不取食点心,也未答话。   钱大同也不再让,自行伸手取食,大吃起来。   广大、阴森的敞厅中,突然沉寂下来,听不到一点声息。   不知过去有多少时间,钱大同把桌上四盘精致的细点,吃下了一半,突然又举手互击两 掌。   敞厅一角处,又走出来两个青衣小婢,收拾了残点玉杯,珊栅而去。   紧接着一阵酒气菜香,一长行青衣小婢,鱼贯而上,片刻间,摆满了一桌佳肴、美酒。   钱大同端起面前酒杯,连声说道:“诸位请啊!”当先一仰脖子,咕嘟一声,干了一 杯。   林寒青虽然腹中甚为饥饿,但恐那酒肴之中,下有毒药,不胜食用,个个忍着从火,连 坐不动,   钱大同自斟自饮,大筷吃菜,旁若无人,片刻工夫,喝干一壶美酒.   韩士公闻到那扑鼻的酒香,几乎忍不住要举杯饮用,李文扬早已顾虑及此,常在暗中出 手警告于他,才算忍了下去.   钱大同放下杯筷,扫凉了四人一眼,道:“诸位远道来此,兄弟已尽了地主之谊,天色 不早,兄第留诸位了。”   韩士公倒是未曾料到,他突然下起了逐客命来,沉吟了良久,说道;“兄弟此番来访, 一来想叙叙昔年旧情,二来还有要事奉商。”   钱大同道:“昔年旧事、早成过去,世无不散宴席,所在下相劝,韩兄还是早些离去的 好.”   韩士公侧顾了李文扬一眼,突然推案而起,怒声喝道:“好啊!钱大同,你不过是‘太 平堡’一个小小堡主,也值得摆出这等臭排场来,轻藐昔年同生共死的好友。”   钱大同似欲发作,但他终于又忍了下来,冷冷说道:“韩兄意欲何为?”   韩士公本想借故激怒于他,却不料钱大同竟自隐忍不发,一时间倒是不知在如何答复。   正自沉吟间,李文扬却起身接道:“咱们兄弟,承蒙堡主款待,兄弟感激不尽,这厢有 礼了。”抱拳一礼,群豪自入这敞所之后,钱大同一直端坐不动,李文扬心中生疑,故意欠 身而起,抱拳一礼。   哪知钱大同仍是端坐不动,右手微微一摆,道:“不用了。”   韩士公一皱眉头,暗暗付道:“莫非他这些年中,受了什么挫折,性格大变,成了这副 冷漠的样子。”   付思之间,钱大同已高声喊道:“送客。”   两个青衣童子,应声奔了过来,目光一扫李文扬,齐声说道:“诸位请吧!”   这座巨厅十分宽大,这两个青衣童子,似是就在一侧暗影之中站着,应声奔来,落脚奇 怪,听不到一点声息。   李文扬心中一动,暗暗付道:“这钱大同一直催促我们离去,若有无限难言苦衷,他如 不念昔年之情,大可闭门不见,也不用设宴相待了,这敞厅的暗影之中,既可站着这两个青 衣童子,为何不能藏有别人,暗中在监视于他。   心意一转,暗中凝神内敞厅四周望去,同时用“传音入密”之术,轻告林寒青、韩士公 等小心,这敞厅四周的暗影之中,可能隐伏着杀机.有人在暗中监视.   两个青衣童子似是已发觉李文扬等举动,左面一人,突然向李文扬等欺了过来,口中冷 冷喝道:“敝堡主已下了逐客之令,诸位却赖此不动,不知是何用心?”   李文扬是何等机警,看那青衣童子欺近身来,立时凝神戒备,心中暗道:看来今宵情 势,不闹的出手相搏,只怕难以查明真相,一面准备,一面冷笑答道:“一个小小的侍童, 也敢对我李某人这等无礼么?“   那青衣重子,冷冷说道:“岂敢,岂敢。”突然—扬左袖,烛火下数缕银芒一闪,激射 而来。   李文扬见多识广,一看那闪动银芒,立时认出是梅花针之类的细小绝毒暗器,心中暗生 凛骇,道:“这青衣童子好生狠毒,在这近距离之下,猝下毒手,又施用的这等歹毒、细小 的暗器,我如不早生警戒,全神戒备,势非要伤在他这暗算之下不可。”   心念转动,手中的折扇,呼的张开,暗用内力斜斜推出,但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潇洒 自如。   数枚银针,就在他折扇一挥之间,击落地上。   那青衣童子似是亦知遇上了劲敌,凛然止步,不再欺近。   韩士公侧背而立,尚未看到这青衣童子施放暗器的举动,但他听到青衣童语无伦次,心 中已然大怒,怒声喝道:“钱兄不念旧情,下令逐客,也还罢了,但这小小侍童,竟也敢这 般无礼,兄弟要替你管教、管教了。”左手一挥,疾抓过去。   那青衣童子身子一侧,矫健绝伦的闪避开去。   韩士公一抓落空,不禁一呆,未料想到,这年纪幼小的青衣童子,竟有着这等武功,只 觉大失颜面,脸上一热,疾踏一步,伸手又向那青衣童子抓了过去,口中大声喝道;“好 啊!钱兄身侧侍童,竟有这等武功,兄弟得领教、领教了。”   那青衣童子双肩晃动,陡然闪退出去四五尺远,又把韩士公一把擒拿手法避开,却是未 肯还手。   李文扬凝目四顾,果然隐隐查觉,这敞厅四周中,人影移动,似是有着不少的人,敌情 不明,不愿莽然出手,一横身拦住韩士公道:“既是钱堡主下令逐客,咱们还是告退了 吧!”   韩士公愕然住手,望了李文扬一眼,缓缓退回原位。   回头望去,只见那连环梭钱大同,仍然端坐在原位之上,动也未动过一下。   李文扬微一抱拳,道:“承蒙款待,叨扰了一顿酒饭,在下就此别过。   钱大同冷冷说道:“不送了。”   李文扬道;“不敢有劳。”借转身之机,微微一扯韩士公的衣袖,大步向外行去。   韩士公冷笑一声,道:“姓钱的,咱们数十年的交增,就此一笔勾销,日后咱们再见 面,非得斗个胜败都来不可。”   钱大同冷冷道:“韩兄划出道子,兄弟无不接受。”   韩士公冷哼一声,转身向外行走。   四人出得敞厅,厅中的烛火,突然熄去,紧接着一声砰然大震,敞厅中两扇大门,也忽 然关了起来。   李中慧陡然停下脚步,说道:“咱们走不了啦!”   韩士公余怒未息的接道。“老朽就不信凭这‘太平堡’能把咱们留下。”   李中慧道:“如是凭仗武功,纵然他们高手如云,凭咱们几个人,硬闯出去,也非难 事,但如他们要暗施毒计,咱们就防不胜防了。   李文扬心知妹妹一向心细如发,料事如神,向不轻言,既然开口,必有见地,当下说 道:“妹妹高见,为兄的一向佩服。”   李中慧接道:“你不用给我戴高帽子,如若真如我所料,此事你该担当大部干系!”   李文杨笑道:“这么严重么?你说说看。”   李中慧道:“咱们在那大厅之中,虽然处境险恶,但并非毫无生机,你却催着韩老前辈 离开敞厅,自投绝地。   李文扬道:“那广大敞厅四周的暗影中,满布强敌,敌暗我明,形势于我大大不利,糊 徐的仗,为死是向来不打。”   李中慧道:“咱们此去要经过一段甬道,哥哥是知道了?”   李文扬忽然一跺脚道:“不错,如若他们把甬道两端,落下铁闸,咱们势非活活困死不 可。”   李中慧道:“可惜咱们见机的晚了一些。”   李文扬抬头看去,只见几道天光,由两个穴口中透了进来,不禁一惊。   只听李中慧接道:“咱阳来时,未曾留心,这座敞厅和甬道……”   说话之间,突然一暗,透入天光的几处穴洞,也被堵了起来,耳际间却传过来一阵冷漠 的声音,道:“你们已陷身在绝路之中,上面的天闸,四周坚壁,除了归依我教之外,那只 有死路一条。”   韩士公气的哇哇大叫道:“钱大同,你这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禽兽不如的东西,我韩 某人只要能够脱了今宵之险,不把你这‘太平堡’烧个片瓦不存,誓不姓韩!”   他曾被玄皇教囚在石室中,数年之久,几乎是急疯了心。刚刚脱困不久,如今又重陷复 辙,在他感受之中,囚居生活,那比杀了他还要难受,要他如何不急。   李文扬缓缓说道:“老前辈不用焦急,合咱们几人之力,纵然暂时被困,谅他们也无法 对付咱们,舍妹素有女诸葛之号。有她在此,必有脱困之策。”   李中慧道:“哥哥不要把我捧得太高了,眼下的情景也只有尽人力,以凭天命,如若老 天爷不帮忙,我也是没有法子。”   说完话,闭目沉思。   韩士公心中最是害怕,急急说道:“不错,老夫也曾体听人说过,李姑娘才智绝人,从 此刻起,咱们都听李姑娘的吩咐,但有所命,老朽万死不辞。”   李中慧闭目不言,恍似未曾听得韩士公说些什么。   李文扬低声说道;“舍妹一遇难事,总是闭上双目沉思,她神志集中,不理任何事,老 前辈请不要见怪。”   韩士公道:“此刻设法脱困要紧,哪里还有闲工夫去生这些闷气,唉!其实罪魁祸首, 还是韩某自作聪明连累了几位。”   李文扬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老前辈和那钱大同已经十几年未见,如何能知他行动、 用心,此事也怪不得你,如是咱们入这甬道之时,早些留神这甬道的神秘,也不致被困此地 了。”   李中慧道:“此地此刻,筹谋对策为先,最好是少放马后炮,说得震震有词。”   韩士公道:“这话不错,咱们得先筹谋对策要紧。”他生恐难脱困,再被困上数年,那 可是生不如死了。   李中慧道:“可惜呀!如若咱们这些人中,有一柄削铁、穿石的宝刀,那就好了。”   林寒青心中一动,探手入怀,摸出参商剑来,双手递了过去。说道:“在下手中这柄参 商剑十分锋利,凡铁定可削,姑娘清查看一下是否适用。”   李中慧接在手中,冷冷的说道:“姑且一试。”手握短剑,大步向旁侧行去。   李中慧先侧耳朵附在石壁上听了一阵,突然一变脸色,贴着石壁又向前面行去。   李文扬问道:“妹妹怎么样!可以出去么?”   李中慧道:“我几乎上当,这处石壁外面有水。”   林寒青凝神看去,只觉李中慧贴着石壁而行,走了几步,就附在墙上一阵。   经过一阵黑暗中静立之后,四人的目光,都已可在夜暗见物,这石室的情形,已经大约 可辩。   只见这座石室,方圆有四丈大小,大部是用坚牢的青石砌成,和甬道连在一起,接通敞 厅,因上面天网透下天光,夜晚之间,很容易引起人的错觉,只道是经过一座院落。   只见李中慧绕着石室走了一周之后,又缓缓走向几人的停身之处。   李文扬问道:“怎么?无处下手么?”   李中慧道:“我想他们早已有了准备,咱们不论从那一个方位破壁而出,只怕都无法逃 过他们的算计。”   林寒青道:“在下倒想出了一个办法,只不知是否适用?”   李中慧道:“说吧!”   林寒青道:“咱们可以凭籍记忆,找出甬道之门,划破石壁,如若此法不行,索性破门 入厅,和他们一决胜负。”   李中慧冷冷说道:“算不得高见。”   林寒青只觉脸上一热,默然不语。   李中慧生怕李文扬出言相责,抢先说道:“诸位先请运功调息一下,以保持体力,我料 一个时辰之内,敌人定会有所举动,那时,再审敌来势,相机应付。”   林寒青暗暗忖道:坐持敌来,再行设法,为什么不抢先机,攻放不备呢?   他,动中虽然大不赞成李中慧的办法,但他刚才碰了一个钉子,心中余悸犹存,不敢再 多说话。   李文扬是自知妹妹之能,心中充满信心,不肯多问。   韩士公一直想着那被囚之苦,无暇去问。   石室中一片沉寂、听不到一点声息。   大约有一顿饭工夫之久,又听到一个冷漠的声音传来,道;“再给你们半个时辰的考 虑,如若不肯来就缚,归附本教,那就不要怪我们心狠手辣……”   韩士公忽然一跃而起,大声喝满,“有种的你们进来,咱们一刀一拳分个胜败。”   那冷漠的声音,重又响起,道:“本教教主,看诸位都是全湖上素负盛名之人,法外施 仁,已对你们极尽宽容了。”   韩士公怒声的骂道:“王八羔子,韩大爷是何等人物,岂肯束手请降。”   那冷漠的声音又道:“那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李中慧低声说道:“老前辈,不要理会他们。”   韩士公余怒未息的说道;“出得这被困石室,非得宰了那忘恩负义的钱大同不可。”   李中慧知他心动中郁结,就几句愤怒之言,倒是可一舒胸中的苦闷之气,也不再理会于 他,低声对李文扬道:“哥哥,敌人早已有备,在这四壁之外,都已有了准备,如若咱们破 壁而出,强人慌急之间,什么手段,都会施得出来,那时只怕反而弄巧成拙了。”   她说话之时,两道目光,只向着李文扬瞧,生似在她的身侧,只有李文扬一人。   李中慧语声极是微小,旁例又有韩士公大叫喝骂之声,林寒青耳目虽甚灵敏,但却为韩 士公喝叫之声相扰,不得不探过头去,那知李中慧却忽然住口,退了几步,盘膝而坐,闭上 双目养息起来。   李文扬虽未听得李中慧脱险之策,但他知妹妹已智珠在握,当下微微~笑,也盘膝坐了 下去,运气调息,心想脱围之时,只怕是难免一场恶战,倒不如此刻借机会好好养息一下体 力。   林寒青不知他们兄妹相商之策,心中即想知道,但想到适才之辱,却是不敢多问。   韩士公骂了一阵,无人理会于他,自行停了下来,想到那遭囚石室生活,又是惊怒交 集,忍不住高声问道:“李姑娘,想出脱险的法子了么?”   李中慧有心让伏在室外的敌人听到,也放意提高了声音,说道:“这石室四壁坚牢,刀 剑难伤。”   韩士公大急的说道:“怎么?咱们出不去了么?”   李中慧道:“我想是出不去啦!”   韩士公心头一凉,叹道:“这坐牢防滋味可是比死还要难过。”   李中慧施展“传音入密”之术说道:“老前辈不要气馁,晚辈料想凭这一座区区石室, 决无法围得住咱们。”   韩士公久走江细,听得李中慧相慰之言,已知她有意诱敌,当下不再言语。   突然间火星一闪,室内弥漫起一股异香。   李中慧突然挺身而起,低声说道:“快把这粒丹药,含入口中,尽可能闭着呼吸,他们 要施展迷香。”   素手一挥,三粒丹丸,分向李文扬、林寒青、韩士公飞了过去,接道:“咱们最好装出 中了迷香之状,以诱敌人,最好是未得我命令,不要出手.”   三人依言,把灵丹含入了口中,闭了呼吸,斜卧地上。   大约半个时辰,石室上又传下一个冰冷的声音,道:“本教教主,大驾就到,要死要 活,这是你们是后的机会!”   韩士公早得李中慧嘱托,虽话听得字字清晰,却是充耳不闻。   那人连喝几声,不见有人答应,突然沉寂不言,片刻之后,呀然轻声,石壁间,陡然间 现出一座石门。   灯光高照,缓步走进来两个高举灯笼,手握单刀的黑衣大汉。   身后佩环叮咚,紧随着一个美丽绝伦的绿衣少女。   林寒青微启一目望去,不禁心活一阵急跳,那绿衣女赫然竟是绿绫。   绿绫目光转动,打量了李文扬等一阵,微微一笑,道:“好啊!黄山世家的李氏兄妹、 老猴儿、林寒青,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韩士公右手早已启蓄内劲,听李中慧的招呼出手,哪知李中慧竟似真的中了迷香一般, 静静的躺着不动。   绿绫当先走向韩士公,冷笑一声,道:“你这老猴儿,命中注定了要牢狱之灾,竟然自 己寻上门来。”   韩士公正待出手,忽觉手臂一麻,竟被人点了穴道,不禁心中叫苦。   他穴道被点,心中却是明白,只望李中慧等出手相救,当下凝神静听,哪知竟然听不到 一点反应,只闻绿绫娇笑之声,不绝于耳。   韩士公暗中启开一目望去,只见绿绫手不停挥,连点了林寒青、李中慧、李文扬三人的 穴道,奇怪的是竞然无一人跃起出手,不禁心中大怒:女娃儿的话,当真是不能够听。   他心中虽是愤怒,但穴道被点,已无反击之能,只好强自忍下心头怒火。   一阵急任的步展之声,奔了过来,似是甚多人奔入了石室之中。   只觉身子被人抬起来,向外行去,不大工夫,已出石室,夜风拂面,星光闪烁。   侧面望去,正和李中慧并肩而行,看她闭着双目,任人抬行,心中又是懊恼,又是气 岔。   一缕细细索音,飘入耳际,道;“老前辈,快些闭上眼睛,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若 被人发现咱们未中迷香,那就麻烦了。”   韩士公心中一惊,暗道:原来这女娃儿功力未失,心头一宽,闭上双目,暗中运气解 穴。只觉身子一震,被人摔到了地上,耳际响起一个冷漠的声音,道:“让他闻上解药。”   此时此情,韩士公已不敢睁眼再瞧,只觉一股清香之气,钻入了鼻中,心中暗道:这闻 过解药之后,大可睁开眼睛瞧瞧了。   睁眼望去,灯火辉煌,上首处并放着三把黄缎子幔遮的太师椅,中间坐着一个头戴青铜 面具,身材却又十分娇小之人,右首一个长衫折扇的中年,左面却坐着绿绫。   左右望去,只见李文扬、李中慧、林寒青等,都已睁开了眼睛。   那手握折扇的中年,目光一掠李文扬、李中慧、陡然站了起来,举手一挥,立时有十几 个劲装大汉,奔了过来,分向林寒青四人扑去。   李中慧当先一跃而起,娇躯疾转,素手轻挥,一掌击在当先奔来大汉的右腕之上。   那人手中拿了一柄鬼头刀,脱手落下,李中慧脚尖一挑,刀入左手,斜里劈去,应手响 起了一声惨叫,另一个执刀大汉,被生生斩断了一条膀子。   扑击向李中慧的大汉看她举手投足之间,连伤了两人,不禁为之一呆。   李文扬一张折扇,护住前胸,纵身跃起,直向那居中而坐,带着青铜面具之人扑去。   林寒青动作更快,一个扫堂腿,击倒了四个扑近身的大汉,逼发一掌,击落了劳向韩士 公的一柄单刀,人跟着一跃而至,右掌柜敌,左掌一挥,拍活了韩士公的穴道。   韩士公顺手抄起地上一把单刀,大喝一声:“兔崽子们,老夫今日要大开一次杀戒 了!”唰的一刀,横向身后一个大汉劈去。   他含怒出刀,威势非同小可,那大汉挥刀一封,金铁大震声中,手中单刀被震的脱手飞 去。   林寒青一掌拍活了韩士公的穴道,指点掌拍,倏忽之间,又击倒了三人。   那居中而坐,带着青铜面具之人,沉着无比,眼看李文扬急扑而来,竟然视作无睹,纹 风不动,那站起身子的青衫中年,却突一横身子,拦住了李文扬,折扇斜里划出。   李文扬见识广博,一看那人出手之势,已知遇上了劲敌,当下一沉丹田之气,疾向前冲 的身子,陡然落着实地,手腕一翻,折扇自袖底向上翻起,划向那人腕脉,那人身子一侧, 沉腕避过,左掌迎胸拈来。   两人都是用的折扇,动手搏斗之间,忽合忽张,变化极尽巧妙,但见扇影飘飘,彼拒此 攻,转眼之间,已拼斗了十七八个回合,仍是个不胜不败之局。   李文扬心中暗暗吃惊,付道:想不到这一座小小的太平堡中,竟然有着这等人物,当下 折扇一紧,连攻三招。   这三招迅快辛辣,兼而有之,但那青衫人只不过微退半步,掌势一变,急急拍出两掌, 又把劣势稳住。   这时,林寒青已然掌势指点的伤了八九个人,眼看李文扬逢上劲敌,一人之力,似已无 冲过那青衫人的拦截,立时低声对韩士公道:“老前辈,请独战群小,我去助李兄一臂之 力。”   韩士公心中怒火高烧,已然刀伤三人,但那环攻的大汉愈来愈多,一有伤亡,立时有人 补上空位,当下大喝一声道:“交给老夫就是。”舞刀猛攻三招。   这三刀势道猛恶,迫的四周围攻的大汉,纷纷向后退去。   林寒青疾发一掌,内劲山涌,逼退身前几个拦路的大汉,纵身一跃,直飞过去。他举动 迅快,一跃之间,已到了李文扬和那中年文土动手所在,左手一伸,疾向那中年文士执扇右 手腕穴之上抓去。   忽觉一侧劲风袭来,耳际间同时响起绿绫骄笑之声。   林寒青冷笑一声,右手反臂拍出了一掌,左手去势不停,仍然抓向那中年文士的脉穴。   只听一阵砰然轻响,绿绫的掌力,和林寒青有掌接实,被震的向后退了两步。   林寒青右掌拒敌,左手的去势,仍极迅快,手指一转间,已搭上了那中年文土的脉穴, 暗中一加劲力,喝道:“放下折……”扇子还未出口,突然手掌之中一阵剧痛,五指的劲力 顿失,心头骇然,倒跃而退。   李文扬吃了一惊,道:“林兄,怎么了?”手中折扇一招“横断巫山”,迫退了那中年 文士,人却退到林寒青的身侧。   林寒青抬起左手,烛光下只见掌心中一点紫色的伤口,细如粗针,如非有血流出,甚难 看到。   只听那中年文士,冷冷的说道:“他已中了我的三绝神针,针喂奇毒,于不见午,午不 见子,除了我独门解药之外,世间再也无人能解得!”   李文扬一看林寒青的伤势,心中暗暗吃惊,此人之言,容或夸张一些,但林寒青中毒之 事,当是千真万确。   这时,大厅中横七竖八的躺下了十几个人,李中慧奇招连出,韩士公势如疯虎,二三招 间,必然有人躺下。   那中年文士目睹这几个少年男女的武功,亦是暗暗惊心,如果再打下去,己方人数虽 多,只怕也要伤亡殆尽,立时拱手对李文扬,道:“令友中了毒针,天下无药可医,快清今 友住手,咱们倒是可以谈谈。”   李文扬打量了四周的形势一眼,说道:“你先让属下停手。”   那中年文士果然大声喝道:“住手!”   那些大汉早已心怯,但格于教会森严,不敢后退,明知战无幸免,也只好勇往直前,听 得喝声,如获大赦,齐齐向后退去。   李中慧眼看围攻之人齐齐退下,心知有了变故,目光一掠李文扬,道:“哥哥,什么 事?”   李文扬轻轻叹息一声,道:“林兄受了毒伤,咱们不能再打下去啦!”   韩士公大喝一声:“有这等事?”跃了过来,道;“伤在何处?”   林寒青淡淡一笑,道:“不要紧,些微小伤,兄弟自信还撑得住,诸位不用以我安全为 念,尽管出手,一鼓尽残强敌。”   韩士公这些时日之中,和他相处,情谊早生,最是挂怀,嚷道:“这不是呈强的事,伤 在何处,给我瞧瞧!”   林寒青缓缓举起右手,道;“一点小伤……”忽然住口不言。   原来这一阵工夫,林寒青左手掌心,已然完全变成了紫黑之色。   韩士公失声叫道。“这是毒伤!”   李中慧接道;“快点他左臂‘曲地’‘五里’‘臂儒’三处穴道,别要毒气随着‘手阳 明大肠经’攻入内腑。”   李文扬应声出手,点了林寒青三处要穴。   只听那中年文士敞声大笑一阵,道;“李姑娘果然是大大行家。”   李中慧冷冷说道:“恕我不识大驾。”   那中年文士道:“在下虽在江湖之上活动,但一向隐密身份,别说姑娘不诚,能够诚得 在下之人,实在不多。”   李文扬目光一掠那居中而坐之人,仍然举着青铜面具,端坐不动,生似这敞厅中剧烈的 战斗惨重的伤亡,和他无关一般,有如一座无知无党的泥塑神像,心中暗自生疑。   李中慧道:“看你们这等神秘、鬼祟的举动,定然是传言中的‘玄皇教’了?”   那青衣文士微微一笑,道:“姑娘猜的不错,本教已在大江南北,建立了二十六处分 舵,预计三年之内,当可……”   李中慧冷冷接造。“那也唬不住人,看你身份似是不低,可就是玄皇教主么?”   那青衣文士脸色突然一整,道:“敝教主神威远播,且是在下能够胜任的。”   李中慧道:“那你是什么人?”   中年文士道;“教中护法。”   李中慧冷笑一声道:“那居中而坐,戴着青钢面具的又是什么人?”   那中年文全肃然说道:“本教教主。”恭恭敬敬,对那人一个长揖。   李中慧道:“哼!故弄玄虚,既是玄皇教主,何以不敢以真正面貌示人?” 卧龙生《天马霜衣》 第十七章   只听一个清冷的声音。由那青铜面具之中,传了出来,道:“见过我真正面貌之人,只 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不是为本改效力,就是五刀分尸而死。”   李文扬、韩士公同时听得一怔,只觉那声音清冷中带着娇脆,分明是一个女子口音。   李中慧冷笑一声,道:“谁生谁死,现在还言之过早,你先取下面具吧!”   那居中而坐的娇小之人,缓缓举起右手,缓缓的取下了脸上的青铜面具。   灯光耀射之下.群豪只觉眼前一亮,现出一张绝世无伦的美丽面孔。   那中年文士,虽然久年和教主相处,形影不离,但亦似未见那教主的真正面目一般,看 她取下了面具,竟然瞪大了一双眼睛,一眨也不眨的凝神相注。   李文扬也未料到,统率着这神秘、残忍的玄皇教的,竟然是一位绝世的美人,不禁多看 了两眼,只见她柳眉弯弯、星目流波、瑶鼻樱唇、容色端丽,不可通视,看了一阵,赶忙别 过头去。   韩士公大声喝道:“好一位漂亮的姑娘,只可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外貌如花,心似 蛇蝎……”   那美艳少女,突然一挺身而起,娇躯一晃,人已欺到了韩士公的身前,素手挥处,啪的 一声,打了韩士公一个耳括子。   这一拳打的迅快至极,不但韩士公未能闪避,连那站在身旁的李文扬,也看的心神大 震,只觉她身子一闪而到,身法之快,出手之奇,生平仅见。   韩士公被打的身躯摇了两摇,嘴角间鲜血淋漓而下。   只听那美艳少女,冷冷说道:“这不过略施薄惩,再要出口伤人,当心我打落你满口牙 齿。”   韩士公在江湖上混了大半辈子,从未受过此等之辱,在众目瞪降之下,被人打了一个耳 光,那真比杀了他,还要难过,一面运气止疼,一面暗中提聚功力,陡然大喝一声,一拳击 出。   那美艳少女娇笑一声,身躯一闪避开,右手疾拂而出,纤纤玉指,横扫脉门。   韩士公击出的右手一缩,左掌施展出擒拿手法,疾抓脉门。   那美艳少女击出的右手不收,只把五指一屈,突然弹了出来。   韩士公左手将要搭上对方有腕脉门之时,忽觉几缕尖厉指风袭来,不禁大惊,再想躲 避,已自不及,只觉左腕脉穴一麻,一条左臂,登时软软的垂了下来。   李文扬看那美艳少女出手一击的手法,已知韩士公难是敌手,早已暗中提气戒备;韩士 公左腕受伤,立时朗声说道“姑娘无怪统率玄皇教,果有非常的武功,在下领教几招。”   其实他早已出手,几句话说完,已然攻出三招。   黄山世家武学博杂,可算是兼得了天下武学之长,李文扬由出三招,用出了三种大不同 的手法,但均为对方掌扫指点的比解开去。   李中慧一直在冷眼旁观,看那美丽少女化解李文扬攻出三招之后,心中已知今宵之战, 难操胜券,当下冷冷喝道:“住手!”   李文扬素知妹妹机智过人,听她喝叫之声,料想她定已想出了制敌之计,当下一收掌 势,闪退五尺。   李中慧身子一横,挡在李文扬的身前,拱手说道:“姑娘武功高强,小妹生平仅见,佩 服的很。”   那美艳少女皱了皱柳眉儿,道:“你可是心中不服么?”   李中慧道:“小妹还未和姑娘交手,胜负之数,还难预料。”   那美艳少女冷笑一声,道:“那你就不防试试。”   李中慧道:“咱们未动手前,小妹先要请教两件事情。”   青衣少女道:“你问吧!”   李中慧目光转动,打量了四周一眼,缓缓说道;“咱们这番比武,你要胜了我们,我们 自是听凭所命,如若我们胜了,又该如何?”   那美艳少女冷等一声,道:“如你真能胜得过我,我就破例放你们离开此地。”   李中慧道:“我们如若败在你的手中,就甘心依附在玄皇教中,听你驱使!”   那美艳少女微微一笑,道:“那很好,咱们一言为定。”玉手一扬,一指点了过来。   李中慧闪身避开,道:“慢着!我还有话未说完。”   那美艳少女似已不耐,怒道:“还有什么话,快些说吧!”   李中慧淡淡一笑,道:“你如真想把我们收罗玄皇教下,为你效命,必得凭藉真才实学 胜过我们,不许施用毒物、暗器。”   那美艳少女道;“依你就是。”呼的一掌劈来。   李中慧挥掌封开,全力反击了三招,一面说道:“你如想使玄皇教在中原武林中挣得一 席之地,我倒是有一个很好的办法。”   那美艳少女忍不住问道:“什么办法?”   李中慧一面挥掌急攻,一面接道:“目下中原武林道上,以少林、武当两大门派的实力 最强,如若你能裹胁两派几个高手人教,胜过你罗致千百个绿林人物!”   那美艳少女听得心中一动,接道:“是啊!我怎么早没想到呢?”指点掌封,化解开了 李中慧一轮急攻。   李中慧心中暗暗震惊对方武功,忖道:“此女不知是何来历?武功如此高强!”口中却 接着说道:“少林、武当两大门派中人,素为中原武林同道所重,如若借用他们的身份,暗 中施下毒手,算计中原武林道上几个声望赋功均高之人,降则收为己用,否则个别杀害,玄 皇教的声势,岂不在极快速中壮大起来。”   这一番话,说的那美艳少女,大为心折,不禁叹息一声,道:“你这般聪明才智,世间 权是少见,如肯和我携手合作,不难把玄皇教发扬广大。”   李中慧微微一笑,低声说道:“我虽有心和你合作,但目下却有一件碍难……”   那美艳少女也低声说道:“什么碍难?”   李中慧道:“我们四人之中,武功要属那姓林的最好,但他生性耿直,你如以生死要胁 于他,他决然不肯答应,唉!如若你能以武功折服于他,使他心服口服,那就不难使他答应 了。”   说话之间,掌势更是凌厉。   那美艳少女,低声应道:“好吧!我就照你之言一试,如若你们当真肯依我玄皇教下, 我定当重用于你。”   李中慧道:“关键在那姓林的了,只要他答应了,余下之人,那是不足为虑。”   两人搏斗愈见激烈、凶恶,但交谈之声,却是愈来愈小。   那美艳少女疾攻三掌,抢回了主动之势,问道:“那胜林的是你什么人?你要这等听他 的话?”   李中慧微微一笑,答非所问的说道:“他为人光明正大,心胸磊落,你如想折服于他, 却不可施用鬼计。”   那美艳少女掌势一紧,把李中慧圈入了一片掌影之中,笑道:“他可是你的丈夫?”   李中慧不再答言,挥舞双掌,全力反击。   两人已斗二十余合,只因边打边谈,双方都无法施展毒手,这时李中慧已不再说,那美 艳少女也不再问,双方掌势,也更是辛辣凌厉,不大工夫,又斗了十四五回合。   李中慧愈打愈是心惊,只觉对方的掌指攻势,诡奇中夹杂着正大招术,经这一阵搏斗, 李中慧已自知难以在武功上胜过对方,当下空出一个破绽,左肩向那掌势上迎去。   她这故意相让,那美艳少女自是看得出来,落掌甚轻。   李中慧早已相度好退身之处,肩上中掌,立时踉跄而退,刚好挡在了李文扬的身前。   李文扬本待要出手相救,但见李中慧直向身前退来,赶忙伸手扶住,急急问道:“妹 妹,伤的重么?”   李中慧脸色苍白,隐见汗水,但暗中却轻轻扯动了一下李文扬的衣角。   李文扬虽然早知妹妹心机甚多,但一时之间,却也未想到用意何在?只好站着不动。   那美艳少女,忽然举步而行,走到了林寒青的身前,冷冷喝道:“你可敢和我动手 么?”   韩土公身子一闪,站了起来,怒道:“他伤势甚重,那里还能动手,要打由老夫陪 你。”   李中慧依在哥哥身上,装出伤势甚重之态,举起右手的衣袖,拂拭脸上汗水,借机暗用 “传音入密”之术说道;“老前辈不要多管闲事。”   只听那美艳少女冷冷说道:“只怕你不是我的敌手。”   韩士公听得暗暗叹一口气,这虽是狂傲之言,但说的却是实情,听得李中慧暗中传言, 却又不知她捣什么鬼,但人却依言退回一侧。   那美艳少女扬起右手,指着林寒青,又道:“你为何不敢开口?可是不敢和我动手 么?”   林寒青望了手掌上的毒伤,一片紫黑之气,已经蔓延到手腕之上,但他天生傲骨,一挺 胸答道:“当得奉陪。”   那美艳少女娇媚一笑,道:“我要凭仗真实本领胜你,让你败的心服口服,你此刻身上 毒伤甚重,那是胜你不武了。”回顾那青衫文士一眼道:“快拿解药给我。”   那青衫文士正待出言劝阻,那美艳少女,已冷冷接道:“如若本教今日能收眼下四人, 胜过网罗江湖上千百武林高手。”   那青衫文士看她心意已决,不再多言,探手入怀,摸出一只翠玉瓶,倒了两粒解药,递 了过去。   美艳少女接过解药,问道:“他如何才能早些恢复?”   青衫文士道:“一粒内服,一粒外用,剧毒立可消解。”   那美艳少女目光移住在林寒青的脸上,道:“张口。”右手微微一抖,一粒解药,直飞 向林寒青的口中,左手做一用力,捏碎了另一粒解药,洒在林寒青的伤口。   毒药绝毒,解药却有着神奇的灵效,不过一刻功夫,林寒青手上的紫黑之气,已然散去 大半,只余下伤口之处一片淡紫色。   韩士公看那美艳少女。自动替林寒青疗治毒伤,心中既是惊奇,又是佩服,暗道:“无 怪李文扬常常称赞妹妹,这女娃儿的确是有过人的才智。”   那美艳少女望了林寒青手上伤势一眼,见紫黑之色,已将散尽,立时说道:“你快些用 真气迫出余毒,一盏热茶工夫之内。我就要出手了。”   李中慧施展“传音入密”之术,叫道:“哥哥,快去解开他身上穴道,如要他自行运气 解穴,只怕要耗去他甚多内力。”   李文扬依言而上,挥掌拍活了林寒青九处被点制的穴道。   林寒青暗中一提真气,活动了一下手臂,说道:“姑娘可以出手了。”   那美艳少女应道:“好!”声起人至,玉掌挥动间,迎胸迫到。   林寒青右手一场,五指齐张,点向那美艳少女的脉门。   那美绝少女冷哼一声,玉婉微微一沉,反向林寒青腕上面扣来。   两人这出手一搏之间,各自连变了三种擒拿手法,互拿对方脉穴,但见掌指翻舞,忽上 忽下,谁也不肯把攻出的右臂收回。   韩士公看的暗暗赞道;“单是这一交手间的擒拿手法变化,就非老夫能够应付。”   只听那美艳少女冷笑一声,道:“果然不错。”陡然向后退出五尺。   林寒青知她这一退,只不过要改变一下搏斗的方法,再次攻上,定然较第一次尤为凶 恶,长长吸一口气,凝神戒备。   李中慧目光一栋四周形势,暗用“传音入密”之术,说道:“哥哥,林相公一露败象, 你立刻出手替他下来,不能让他真败,以免我无法自圆许诺之言,韩老前辈请全力夺门,以 备咱们退出,那青衫文士,目光闪烁不定,心地狡诈,由我出手对付他。”   韩士公微微点头,退到了李文扬的身后。   这时,场中搏斗形势,已然大变,那美艳少女果然一退即上,左掌有指,连劈带点。攻 势辛辣、凌厉,大有一举击败林寒青的用心。   林寒青施出突穴斩脉的上乘近搏手法,力拒那美艳少女的猛攻,但因对方手法诡异,出 手既快,来势又莫可预测,是以林寒青始终陷在被动之中,处处防守,无能反击。   转瞬之间,两人已恶斗了四五十回合。   林寒青始终是击而无险,既无法抢回主动,展开反击,但防守上,却是从容有余,并无 落败迹象。   这是一场武林中罕见的搏斗,双方似是都在凭仗手法变化,抢制先机。   李中慧和那美艳少女动手相搏,知她武功奇高,原想林寒青难以挡拒过五十招,却不料 材寒青始终在防守劣势下,从容应付,四五十合后,仍是毫无败象。   敞厅中所有之人,都被这一场激烈的拼斗吸引,凝神观战,鸦雀无声。   李文扬早已暗中提聚了功力,手握折扇,随时可出手,接替林寒青下来,但林寒青久战 不败,却使他有看无所适从之感,低声对李中慧道:“妹妹,可要等他们打出个胜负来 么?”   李中慧道:“林寒青的武功,高出我预料之外,如若他能胜过那玄皇教主,咱们就不得 不修正退出为上的策略了。”   李文扬道:“那要怎样?”   李中慧道:“乘胜痛击,一鼓而下,尽残玄皇教中高手,为武林消减一大隐患。”   李文扬点头应道:“好!玄皇教控制属下的手段惨酷,能够一气荡平,也算是一大功 德、”   李中慧道:“哥哥出手之时,切记不可伤了那玄皇教主。”   李文扬道:“为什么?”   李中慧道:“她形态虽然冷酷,但天性似很善良,而且年龄不过二十,如何能够统率这 玄是教,这其间定然有着隐密。”   李文扬道:“不错!不是妹妹提起,我倒是忽略了,刚才她脱下青铜面具之时,玄皇教 中之人,都和咱们一般,为之惊愕不止,别人还在罢了,那青衫文士,经常随在教主身侧, 岂能没有见过教主面目,但他神色之间,都和别人一样。”   忽听一声娇叱道:“躺下去啦!”   耳际间响起林寒青的声音,道:“未必见得。”   砰然一声,双掌交接,人影骤分,林寒青和那美艳少女,各自被震的向后退了一步。   李文扬凝目望去,只见林寒青面色平静,不似受伤模样,登时放下了心。   那美艳少女凝目沉思了一阵,突然一挥手,道:“放他们出去。”   那中年文士,心中似甚不愿,但却又似不敢反抗,沉吟了一阵,道:“属下遵命。”目 光一扫那环守在四周的大汉,道:“开门。”   只听一阵轧轧之声,敞厅壁间,突然开出一扇大门,天光透入,可见星辰。   韩士公当先大步而出,仰膨长长吁一口气,心中舒畅无比。   李文扬、李中慧、林寒青等鱼贯而行,走出敞厅。   耳际间响起那美艳少女清冷的声音,道:“诸位慢行一步,恕我不送了。”   李中慧道:“教主今日之情,小妹当记在心中,异日有机会,定当补报。”   只见两扇铁门,缓缓关了起来,那美艳少女的美丽身影,隐入了铁门中不见。   李中慧暗中留心,发觉那美丽的玄皇教主,虽然尚能保持着冷漠的平静,但两道清澈的 眼神,却放射出无限柔情,凝注在林寒青的身上。   她的美丽,使自负的李中慧有些自叹弗如,也引起了她一丝妒恨。   李文扬流目四顾,打量了四周一眼,发觉几人正停身城堡旁边。   天上星河耿耿,已是三更过后时分。   韩士公仰脸打个哈哈,道:“老朽走了大半辈子江湖上,却从未遇过此等情势,敌耶? 友耶?实叫人有些无法分解。”   李中慧冷笑一声,道:“咱们都是沾了林相公的光啦!”   林寒青道:“哪里,哪里,此乃李姑娘机智胜敌。”   韩士公道;“不错!老朽可是从没有见过像慧姑娘这般聪明的人,竟然能使那玄皇教 主,自动的向属下讨取解药,疗治好林世兄的毒伤。”   李文扬笑接道:“在下在江湖之上走动,一遇上什么为难,立时函请舍妹,只要她能赶 来,不论多大的困难,也为之迎刃而解!”   李中慧忽然轻轻叹息一声,道:“你们可认为玄皇教,当真的放过了咱们么?”   此言一出,三人无不震惊,韩士公大声嚷道:“怎么?难道他们暗算了咱们不成?”   李中慧双目中闪动着智慧的光芒,嫣然一笑,道:“也许现在还不会,不过,从今之 后,那玄是教定然和咱们揽不清。”   韩士公道:“你不解释,老夫还有些明白,你这一说,可听得我更糊涂了。”   李中慧盈盈一笑,答非所问的说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早些走啦!”当先举步 而行,袅复娜娜的向前走去。   李文扬低声说道:“舍妹性格,在事情未能完全判明之前,决不会随便出口,她既是不 愿意说,老前辈最好是不要问。”   韩士公道:“原来如此!”   四人登上城堡,只见两个黑衣佩刀的大汉,站在城堡之上,眼看四人登上城堡,也不出 手拦阻,浑如不见一般。   李文扬等眼看两人都无出手相阻之意,也懒得多问,施展壁虎功,游下城堡,韩士公早 已有备,扬手处,一段枯木,投入护城河中,以四人轻功造诣,借这段枯木之力,跃渡护城 河,自是轻而易举。   登上了彼岸,韩士公感慨丛生,回顾了那太平堡一眼,黯然叹道:“我韩某人二十几出 道江湖,如今已四十寒暑,须发苍然,一事无成,唯一使我聊以自慰的,是交了几个朋友, 想不到人心不古,那连环梭钱大同,昔年和老朽,并骑江湖,出生入死,患难相扶,数十年 生死之交,如今只落得蓄意加害,反脸成仇。”   李中慧微微一笑,道:“老前辈错怪他了。”   韩士公生就火爆脾气,双目一瞪,道:“传闻之言,尚可不信,我这亲目所见,亲身所 历,不是你慧姑娘机智过人,咱们今日只怕都已成太平堡的笼中之鸟,难道我还错怪了他不 成?”   李中慧凝目沉思了片刻,缓缓说道:“他早已为玄皇教所控制,身不由己,自是怪不 得……”微微一顿,又道:“奇怪的是那玄皇教主……”   李文扬道:“妹妹可疾觉着她年轻了一些么?”   李中慧道:“如若我的料断不错,那玄皇教主,定然是另有其人,那位姑娘,只不过是 个替身而已。”   林寒青道:“这话不错,在下亦觉着……”   李中慧冷笑一声,接道:“谁要你接口了?”   林寒青怔了一怔,垂首不语。   李文扬大感过意不去,正待说几句慰藉之言,突然身后传过来一声娇笑,道:“好利害 的嘴巴!”   四人心头一震,同时回头望去。   星光下只见一个娇小的青衫人,带着一具形式恐怖的青铜面具,凝立在丈余之外。   韩士公失声嚷道:“玄皇教主!”   李中慧眼波转动,微微笑道:“教主翩然而来,是有事赐教,还是要找人呢?”回眸瞧 了林寒青一眼,目光中似是含有深意。   青衣女格格娇笑道:“是来找人的。”缓缓除下那狰狞的青铜面具,露出了那绝美的面 靥,美丑交替间,更觉其艳光照人,不可方物。   李中慧面上虽停带着笑容,但这笑容却仍无法掩饰眉宇间的不豫之色,淡淡笑问道: “不知教主来找的人,究竟是谁呢?”   美艳少女明亮的服波,在众人身上一转,虽然多瞧了林寒青一眼,但最后却又回到李中 慧面上,凝目笑道:“找的就是姑娘你!”   李中慧皱眉道:“找我?”   美艳少女笑道:“我不但要找你,还知道姑娘姓李,闺讳中慧,是么?”   李中慧虽然灵慧镇静,此刻面上也不禁泛起了惊异之容,道:“教主怎会知道贱名?莫 非……莫非……”她说来说去,也说不出个可能的原因。   美艳少女眼波一转,忽然收敛起面上轻笑,庄容道:“二年以前,九龙岗外,钓鱼台里 的往事,姑娘可还记得么?”   李中慧大奇道:“此事你怎会知道?”   美艳少女轻叹一声,道:“我自然知道……”缓缓抬起头来,嫣然笑道:“姑娘若是还 未曾忘记此事,便请姑娘随小妹一行,二年前钓鱼台上承蒙姑娘相救之人,此刻正在恭候姑 娘的大驾。”   李中慧微一沉吟,道:“她在那里?”   美艳少女道:“便在前面不远。”   李中慧还未说话,李文扬却已赶上前来,他虽然猜不出此中的究竟,但见到妹子竟有冒 险随这“玄皇教主”同行之意,心头不禁大感焦急,但一时间却又不知该如何出言阻挡,此 刻赶了上去,却呆呆地愕在当地,兄妹情深,关心太过,竟使他失去了原有的潇洒。   李中慧回首一笑,道:“大哥请放心,小妹……”   李文扬道:“但……”忽然想起妹妹的绝世聪慧,纵有危险,也能解决,不禁顿住话 声,缓缓退下。   美艳少女笑道:“姑娘若是决定要去,便请各位随同走吧!”转身过去,当先面行。   夜色中只见她衣袂飘飘,连步珊珊,风姿之绰约,当真有如月宫仙子一般。   众人不觉随着她行去,李中慧暗叹忖道:“好个美丽的女孩子,但……但她又怎会知道 两年前的那件事呢?”   只听李文扬道:“两年前的事,我怎从来未听你说起?”   李中慧道:“此事说来话长,但到了那边,大哥想必就会知道了。”脚步加紧,回首笑 道:“既然要去,咱们就走快些吧!”   只见路途越来越是荒僻,竟不是返回太平堡的道路。   夜风萧萧,众人都觉得身上有些寒意,心头又有些警惕,并肩而行,大家虽未开口,但 眼色互示间,已在互相警戒。   美丽少女忽然伸出纤纤玉指,遥指前方,回眸笑道:“就在那边,已经到了。”   众人随着她手指望去,只见孤零零一栋房舍,矗立在荒郊之中,四面树影幢幢,将那屋 影衬托的似是十分阴森。   阴森的屋影里,只透出几点淡淡的灯光,四下静然,不闻人声,只有夜风吹着木草,沙 沙作响。   众人穿过林木,到了那暗紫色的门户之间,美艳少女伸手在铜环上轻轻敲了三下,只听 门中传出一个低沉苍老的语声,道:“天地玄黄。”   美艳少女道:“宇宙洪荒。”   门内应声道:“是枫姑娘么?”   接着,大门“呀”地一声开了,一个白发苍苍,身形佝楼,身穿灰布短褂的老人,含笑 走了出来,只见他面上刀痕斑驳,左目已瞎,笑容纵然甚是亲切,但在外人看来,却有说不 出来的狰狞可怖。   寒夜荒郊,孤零的古屋中,骤然见着这么个老人,众人心头都不觉泛起一阵寒意。   韩士公暗笑忖道:“想不到世上居然还有比我更加丑怪的人。”   只见美艳少女已在含笑揖客,道:“请!”   那白发苍苍的丑怪老人,独目闪闪,打量了几人一阵,退避一侧,让开了去路。   李文扬、韩士公久年在江湖之上走动,阅人极多,看那丑怪老人,独目中闪动的逼人神 光,心中暗生凛骇,忖道:“此人眼神如电,分明是身怀上乘内功的高手,看他衣着、举 动,却又不似教中香主的身份,玄是教的事,当真是处处古怪,使人莫测高深。”   但见李中慧昂首而行,坦坦荡荡,若无其事,几人已知她料事之能,挺胸而入。   这只是一座平常的茅舍,迎面壁间,高供着一幅画像,木案上点着两只白烛,火焰微 弱,光线昏黄,室中更见阴森之气。   那美艳少女忽然间,变的十分庄严,低声对那佝偻老人说道:“我娘睡了么?”   那丑怪老人轻轻叹息一声,道:“这几日来,主母都在惦念着你,唉!你如再不回来, 老奴要去找你了。”   那美艳少女匀红的嫩脸之上,忽然泛现出一片黯然之色,回顾了李中慧一眼,道;“我 娘终日想念的李姑娘,被我找到了。”   那丑怪老人独自神光一闪,欠身对李中慧道:“咱们主母,终日的想念姑娘,每日都要 提到姑娘的芳名。”   李中慧微微一笑,道:“昔日之事,也只不过是略效微劳,不足挂齿。”   李文扬暗中留神,查看那供奉的画像,竟是一个长衫俊朗的中年人负手站在一座奇拔的 山峰之上,仰望着长空出神,那山峰高出云表,足下云海苍茫。   黄山世家,乃武林中第一有名的家族,隐隐然并名于江湖各大门派,家中收藏的古物、 名画,无与伦比,李文扬见多识广,一眼之间,已看出那付画像,非出自名家手笔,但绘事 细腻,笔法工整,想那手绘此画之人,绘画的素养虽然不高,但却落笔细致,呕心沥血。   只听那美艳少女幽幽说道;“我可以去见见娘么?”   那丑怪老人口中虽是自称老奴,显是仆奴身份,但那美艳少女对他的神情之间,却是异 常的敬重。   只见独目眨动,沉吟有项,道:“此时此刻,虽然不宜惊扰主母,但李姑娘乃是她日夜 想见之人,自当别论,枫姑娘请陪几位住客,在厅中稍候片刻,者权这就会通报主母一 声。”转身绕到厅用处,启门而出,步展跨助,尤如大病初愈之人,行动之间,若不胜力。   那美艳少女目光环扫李中慧等一眼,说道:“家母困于病塌,已然近年,不能亲迎李姑 娘了。”   李中慧道;“岂敢,岂敢。”   那美艳少女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重要之事,急道:“李姑娘……”欲言又止。   李中慧也不追问,微微一笑,搬转话题,道:“令堂的病情很重么?”   那美艳少女黯然答道:“缠绵病榻,寸步难移。”   李文扬接道:“可曾请医生看过?”   美艳少女叹道:“名医束手,良药无效……”   只听木门呀然,那佝偻丑怪的老人,推门而出,接道:“主母听到李姑娘深夜来访,甚 是欢愉,立命老奴,带几位后厅相见,唉!这一年多来,老朽就未见主母的笑容了。”言来 神情微观激动。   李中慧道:“承蒙破格接见,晚辈甚感荣宠,有劳者前辈带路。”   李文扬道:“后厅禁地,在下等同去,只怕不便吧?”   那丑怪老人道:“不妨事,主母曾嘱咐老朽,能和李姑娘同行之人,都不该怠慢,诸位 请吧!”   那美艳少女抢先一步,道:“我替诸位带路。”   出了厅角便门,景物忽然一变,只见一条长廊,直向后面通去,两侧植满花树,香气袭 人。   长廊尽处,又是一道圆门,那美艳少女推开木门,灯光隐隐由地下透了上来。   敢情是一道通向地下的级梯。   一个娇弱的声音,由地下传了上来,道:“李姑娘别来无恙,恕老身重病缠身,不能亲 迎佳客,万望恕罪。”   李中慧道:“老前辈言重了。”举步而行,沿级梯向下走去。   李文扬、林寒青、韩士公等鱼贯而下,个个暗运功力戒备,准备应变。   下完了一十八级梯队,眼前一座广大的地下敞厅,厅中灯火高烧,光焰熊熊,壁间挂了 不少名人的字画。   靠后壁处,端放着一座古鼎,鼎中白缕袅袅,散放出满室清香。   李文扬目光一转,瞥见白烟迷蒙中,那紧靠古鼎的壁间,端挂着一幅画像。   隐隐间,可见两侧的字联,写道:   才冠一代,雄视江湖三十年。   学无止境,武林还有胜我人。   李文扬暗暗忖道:“这人不知是何许人物?竟然这样大的口气,看来他不把自己写成武 林第一名家,还是有此心存客气了。”   付思之间,忽听一阵急促的喘咳,敞厅一角处,垂帘轻启,那美艳少女搀扶一个满病容 的中年妇人,缓步而出。   病魔似已完全夺去了她的体能,只见她缓缓闭着两目,身子完全靠在美艳少女的身上。   两人身后紧随着一个青衣小婢,双手托着一座软榻。   只听那中年病妇说道:“把软榻放近一点,我要和李姑娘好好的谈谈。”   李中慧急急行了过去,道:“老前辈不用客气,晚辈过来也是一样。”   那青衣小婢,放下手中软榻,铺放好塌上棉被,美艳少女玉臂一圈,抱起那中年病妇, 放在软榻之上,低声说道:“娘请躺着说话,也是一样。”   那中年病妇挣动一下,失去神彩的双目,望了李中慧一眼,笑道:“老身还能够活着见 姑娘一面,实是未敢料想。”   李中慧道:“老前辈安心养息,我家中存有不少灵药……!”   那中年病妇连连摇头,道:“姑娘的一番好心,我只有心领,老身这病势,恐已非药物 能够救得了……”   她缓缓移动目光,望了紧依她身旁的美艳少女一眼,叹息一声,接道:“老身这病,得 在生她之时,坐褥期间,中了瘴毒,又连受两个仇家的暗算,如今算起来已经十八年 啦……”突然一阵急咳,打断她未完之言。   那美绝少女双手轻挥,不停在那中年病妇身上轻捶,口中幽幽说道:“娘啊!有话漫漫 说嘛,李姑娘也不是立刻要走。”   李文扬仔细看那中年病妇,虽然已瘦得皮包骨头,但面目轮廓间,仍隐隐可看出昔年的 绰越风采。   林寒青入得室中,一直静坐不动,茫然神秘的家世,在他的心灵之中,挽了一个无法解 齐的死结,剥夺去了他年岁中应有的欢笑,也使他性格上充满了矛盾,天生一付傲骨,加上 深深的自卑,使他生具的开朗性格上,蒙上了一层忧郁,慈母的爱护,恩师的教养,都无法 把他心中的化结解开,但他又不忍伤害慈母的心,因此他学会了超异常人的忍耐,久年的压 制,使他变的有些冷漠,对任何外来的关顾和爱护,反应都是那样冷淡,他有着承受悲苦的 定力,却没有强烈的欢笑感受。   他有着年轻人不应该具有的老练和深沉,但事实上却是个毫无江湖阅历经验的人。   他本然的坐着,看上去是那样孤独。   那中年病妇失沓神彩的双目,眨动了一阵,目光停在了林寒青的脸上,就道:“李姑 娘,这几位可否替老身引见引见?”   李中慧笑道:“不是老前辈提醒,我就几乎忘了……”指着韩士公道:“这位韩老前 辈,江湖之上,人称瘦猴王。”   韩士公接口说道:“老猴儿韩土公。”   李文扬道:“在下黄山世家李文扬!”   李中慧接道。“那是家兄。”   中年病妇道:“失敬,失敬。”   林寒青微一欠身,淡淡说道;“晚辈林寒青。”   那美艳少女突然附在中年病妇耳间,低声说道:“娘啊!这人武功高强,不在女儿之 下。”   中年病妇微微一笑,回顾了女儿一眼,就道:“枫儿,去房中把我那收存枕畔的铁盘取 来……”   那美艳少女一扯棉被,靠在母亲身后,回身向房中走去,片刻之后,捧着一个一才厚薄 的铁盒,走了出来。   中年病妇伸出枯瘦的右手,接过铁企,目光环扫了李文扬等一眼,说道:“诸位都是李 姑娘的朋友,李姑娘对老身有着救命之思……”   话至此处,一阵急咳。   那美艳少女轻捶着中年病妇后背,低声说道:“娘啊!今日很夜了,你明天精神好些, 再和李姑娘说话……”   中年病妇道:“枫儿!为娘的今日不说,只怕就没有再说话的机会了!”   李中慧道:“九龙岗上一别,不过两年时光,想不到老前辈的病势,竟然一重至此 了。”   那中年病妇道:“老身早该死了,只因有两桩心愿未了,才拖到现在……”   李中慧抬头望了那美艳少女一眼,道:“令媛人间威风,才貌双绝,想她定能承继老前 辈的衣钵,致于其他之事,晚辈等只要力能所及,自当尽力助老前辈完成心愿……”   李中慧才智过人,一见这中年病妇之后,已知两年前九龙岗无意相救的病妇,竟然是玄 皇教主。   那中年病妇长长呼一口气,强行打起精神,遣:“姑娘聪慧绝伦,请猜猜老身这两桩心 愿为何?”   李中慧道:“这个晚辈如何能猜得着呢?……”眼珠儿转了两转,笑道;“如若老前辈 定要晚辈献丑,那我就随便说它两件了,老前辈这一件心愿,可是忧心直是教,流入歧途, 为害江湖,白费了老前辈十数年的心血,反落个事与愿违?”   韩士公只听得暗暗赞道:“这女娃儿名叫中慧,果然是人如其名,这几句富规劝于激厉 之言,当使这病妇人大受感动,她纵未存向上之心,但在听得此番言语之后,亦必将更改心 意。”   只听那中年病妇人微微叹息一声,道:“李姑娘猜的不错,昔年老身由那黄石道人手 中,谋夺这玄皇教主之位时,心中充满了仇恨,想利用这充满着诡秘的玄皇教,在江湖上制 造出一番血腥的屠杀,因此,费尽了心机,把这玄皇教由云贵边境,移迁到中原道上,十年 的辛苦经营,总算是奠下了基础。   “如今这大江南北,已被我建立起一十八座总支舵,辖下分舵,更是遍布江湖,不下一 百余处,当时我心中充满着仇恨之火,恨不能一举尽收江湖高手,举手翻云,挥腕覆 雨……”   她喘息了两声,笑道:“我有个可笑的想法,计划在准备完成之日,下令全教,在一夜 之间,掀起一场血腥屠杀,一十八座总支舵,和一百余处分舵,齐齐劫手,势将造成一场哄 动江湖的大风暴了。”   李文扬听了打一个冷额,轻轻咳了一声。   只见那中年病妇淡淡一笑,道:“不过,李姑娘尽可放心,这已是过去的事了,就算上 天再顺延老身三十年的寿命,这荒唐的事件,也是永不会再在江湖之上出现了,唉!何况老 身已然是临风残烛,命在旦夕之人,昔日的恩恩怨怨,都将随着老身的死亡,永埋泉下 了。”   李中慧看她病势,已是难再有救,黯然不语。   那中年病妇更重咳了两声,接道:“老身这几日来,已觉着内腑有了变化,死亡之关, 随时可到,我还是先说点急要之事,如若我还能多活上两个时候,老身还要告诉诸位一段武 林秘辛,这段秘辛,和眼下武林形势,日后劫运,都有着极深的关系   忽见那佝倭老人,大步行了过来,抱拳说道:“主母不宜多言,还望保重玉体。”   那中年病妇举手抬了一抬,道:“你走近一些,我有话要对你说。”   那佝倭独目老人,似是有些受宠若惊之感,移动沉重的脚步,颤巍巍的走了过去,独目 闪动着异样的光芒,说道:“主母有何吩咐?”   那中年病妇凄凉一笑,道:“你身负绝技,世无匹敌,但却为我埋没了你有用的一 牛……”   那独目老人接道:“这是老奴自己的主张,与主母何干?”   那中年病妇目光扫拣了李中慧等一眼,黯然笑道:“我已是快死的人了,如若有什么失 言失检之处,还望诸位不要见笑!”   李中慧道:“老前辈这坦荡胸襟,我只有更为佩服。”   那中年病妇拍拍木榻对那佝偻老人说道:“你坐过来吧!我这一生之中,负欠你的太多 了。”   那佝倭老人,独自中滚下来一行热泪,道:“这个,老奴不敢。”   中年病妇一双失去神采的大眼睛中,也滚下来两行泪水,闭上双目,说道:“我病了一 十八年,你保护我了一十八年,离开我不到七日,我就几乎送命九龙岗钓鱼台上,如非李姑 娘路过相救,我那里还能活到今日?”   独目老人接道:“老奴该死,保护不周,致使主母涉险。”   中年病妇突然伸出手去,放在那佝倭独自老人的一只手背之上,缓缓的说道:“你照顾 了我一十八年,这情意是何等的深厚,你为我独挡天下九大门派中一十八位高手的围攻,豪 气是何等震人,伤目不退,浴血奋战,终于把十八个围攻的高手击退,这份武勇,当世武林 中,又能有几人及得……”   目光一栋那美艳少女,接道:“纵然是枫儿她爹还魂重生,也要逊你三分武勇……” 卧龙生《天马霜衣》 第十八章   这一番褒奖之言,出之一个生机奄奄的病妇之口,虽然俱都是说的豪壮往事,但眼下的 黯然画面,却使那豪壮的事迹中,点缀着一份凄凉。   只听那佝偻老人黯然说道:“老主人武勇盖世,岂是老奴能及万一。”   那美艳少女似是被眼下的情景,闹的茫然无措,转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望望母 亲,又望望那独目佝偻老人,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   只见那中年病妇脸上绽开出一片羞泥的微笑,那是痛苦和欢愉混合的笑容,闪动着泪光 的双目扫拣了李中慧等一眼,说道:“不怕诸位见笑,老身要在死亡之前,一吐心中的积 郁,这积郁闷了我一十八年,而且十八年来与日俱增,我承受的太多了……”   她语音微微一顿,失去神彩的双目中,突然闪动起一片光辉,憔悴的脸上,也隐隐泛起 一圈红晕,似是为失去的惋惜,得到的骄傲,这是个异常复杂的表情,潜伏在她心灵深处一 十八年的情感,在她死亡之前的一刻中,陡然间爆发了出来。   那独目佝偻老人,似是不能负荷那中年病好的一双手的压力,身躯微微颤动。   这时,那中年病妇似是无法再控制内心激动的感情,深情的望了那独目老人一眼。幽幽 说道:“我要说出压抑心里的感情,再不说出来。只怕是永远没机会了……”   那佝倭老人激动的说道:“主母且不可因一时激动……”   他回顾了那美艳少女一眼,接道:“伤了枫姑娘纯洁的心灵,让她留下个回忆的阴 影。”   那中年病妇脸上更见红晕,眸子里光辉也愈见明亮,神色坚决的说道:“我要说,纵然 是枫儿不认我这个妈妈,武林人物骂我是淫娃荡妇,但我们心地清白,有天可鉴,我对得起 死去的丈夫,十八年的日子,不算短啊!你本是飘逸出尘,江湖上人人敬重的大侠,十八年 来折磨成这么一付鬼怪的样子,如不是那名教罪人,也许我还能多活一些日子。”   这一番话,说的激动异常,但情词诚挚。字字句句,满含血泪。   李文扬、李中慧、韩士公,都意识到一件江湖上缠绵、惊人的内幕,即将由那中年病妇 口中揭发出来,都不禁全神贯注,凝神而听。   素来冷漠的林寒青,也听得怦然心动,睁大着一双星目,望着那中年病妇。   那佝偻独目老人,长叹一声,道:“事非小可,还望主母三思。”他的声音,微微颤 抖,似是这几句话,用出了那全身气力。   那中年病妇道:“我想了很多年啦!难道要我把这心中的积郁带到棺材中去不成?”   那佝偻独目老人突然下了决心,道:“好!你说吧!”   那中年病妇忽的嫣然一笑,恹恹病态中,绽开出一片笑容,衬着两顿红晕,秀丽的轮 廓,隐隐流现出昔年那醉人如酒的绰约风姿。   韩士公呆了一呆,暗道;有云一笑倾城,古人诚不欺我,这半老徐娘,缠绵病榻了一十 八年,憔悴黄花,支离人样,笑起来仍是娇媚横生,想她本病之前,定然是颠倒众生的一代 尤物。   他生具豪侠之性,浪迹江湖,清困扶危,从未想到过男女之间的事情,此刻却被中年病 妇嫣然一笑,勾动起无限感慨。   只听那中年病妇说道:“李姑娘、李相公,黄山世家,一向交游广阔,两位可认得这位 隐迹风尘中的高人么?”   那独目老者,轻轻叹息一声,道:“盛名误人,不说也罢!”言词凄凉,神情间一片黯 然。   李中慧听那中年病妇说的如此郑重,已知那佝倭老人,决非平常之人,不禁留心打量了 两眼,只见他半启半闭的双目中,一片泪光,但遍搜枯肠,也是想不出此人是谁?   只听那中年病妇,幽幽说道:“十几年来,他受尽了精神折磨,两度身受重伤,早已不 复昔年的仙风道貌,自是难怪诸位认他不出了。”   李中慧道:“老前辈如此推重,想来必然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高人。”   那中年病妇接道:“不错,他的声名威望,不在当今任何武林高人之下,他就是桑南 樵。”   桑南樵三个字,有如巨雷暴震,听得大厅中所有的人,都为之心神动荡。   韩士公一下子跳起来,说道:“十方老人桑南樵?”   那佝偻老人缓缓垂下头去,一语不发,神色间一片凄凉。   那中年病妇,道:“不错,他就是威名震荡大江南北的桑南樵……”忽然泪细泉涌,放 声哭了起来,呜咽着说道:“他受着无数武林人物的敬仰,笑傲烟云,逍遥山水,是何等的 悠闲自在,但他却为我折磨成这个样子。”   十方老人桑南樵独目中神光一闪,纵声笑道:“主母不用引咎自责,此乃都是老奴自愿 作为之事,和主母何干?”   中年病妇举起衣袖,挥拭一下脸上的泪水,说道:“不要再这般叫我了,我已经快要死 了!”   桑南樵道:“那要老奴如何称呼?”   中年病妇道:“咱们贞洁自持了一十八年,俯仰无愧于天地,难道我快死之时,仍不许 改上一个称呼么?”   桑南樵黯然说道:“一十八年啦!对我们来说,过的比一百八十年更为遥长,唉!我们 忍受了十八年的痛苦折磨,主仆之间,界限分明,言词行动,从未逾越过规范一步,为什么 不可再多忍受一些时光?”   那中年病妇道:“可是我,我的心……”一阵急咳快端,打断了未完之言。   这时,那美艳少女早已泪落如雨,哭的像泪人一般,口中低婉的叫着妈妈,双手不停的 为那中年病妇捶背。   李文扬长长叹息一声,站了起来,对着桑南樵抱拳一个长扣揖,道:“晚辈今日得识侠 驾,实感荣宠至极。”   桑南樵右手一摆道:“不用了,十方老人桑南樵早已死去,活着的只不过是玄皇教教主 的一名老仆。”   只听一阵呜咽之声,响澈大厅,那中年病妇哭的愈见利害。   李中慧走进软榻,低声说道:“老前辈玉体虚弱。还望多多保重。"   韩士公、林寒青双双对桑南樵行了一礼,道。“老前辈名重武林,晚辈等心慕已 久……”   桑南樵独目中神光湛湛,逼注到两人身上,道:“桑南樵在十八年前,已然死去,两位 不用这般对待老夫了。”   韩士公心中本有甚多话要说,但见那独目老人面上已现愠色,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才 好,只好硬把到口之言,重又咽了回去,呆在当地。   李中慧看那中年病妇仍然不停啼哭,不禁一皱眉头,抓住她右腕脉穴,说道:“老前辈 不是还有要事,告诉晚辈么?”五指微一加力。   一股暗劲热流,涌了出来,震的那中年病妇身躯微微一颤。   这一颤,也使她迷乱的神智,忽然清醒过来,拂拭一下脸上的泪痕,黯然说道:“李姑 娘请恕老身失态之罪,唉!我已是不久于人世的人,实已难再压制那埋藏在心中痛苦、忧 闷,诸位不要见笑。”   李中慧接道:“两位老前辈这等发乎于心的圣洁之情,实足以并明日月,耀照人间,晚 辈等敬慕还来不及,岂有见笑之心……”突觉心中泛起来一阵幽幽情愁,望了林寒青一眼, 缓缓垂下头去。   那中年病妇困于情爱,痛苦了一十八年,这方面的感觉,自是敏锐过人,就在李中慧那 匆匆一瞥间,已然感觉到,机智绝世的李中慧,也正步入情网,效春蚕吐丝自缚,不禁暗然 一叹,付道:“世间伤心事,千古恨一情,情感误人,较名利尤有过之……”   只听那美艳少女娇声说道:“妈妈呀!我不要再去装那玄皇教主了。”   那中年病妇淡淡一笑,打开铁盒,取出一个玉瓶,倒出来一粒丹药,疾快的吞了下去。   只听桑南樵惊叫一声:“主母不可!”飞身来抢,已自无及。   事出意外,桑南樵虽然身负着绝世武力,竟也抢救不及,但他身法之奇,出手之快,已 使李文扬和韩士公等,惊异万分。   原来,李中慧行近软榻,慰劝那中年病妇之时,桑南樵却有悄然退出了七八尺远,惊愕 中一跃而上,折转之间,绕过李中慧,右手食中二指,已挟住那中年病妇的手掌,终是晚了 一步,那粒丹丸,已然被她吞了下去。   只听桑南樵黯然一叹,松开二指,凄凉的说道:“你这又何苦呢?”独目中泪光闪闪, 滚落胸前。   李中慧才思敏捷,略一村思,道:“怎么?她服的是毒药么?”转睑望去,只见那中年 病妇脸上泛起了一片桃红之色,鲜艳夺目,看上去十分惹眼,心中甚觉奇怪,暗道“她如服 用绝毒的药物,怎的这般反应?”   忖思之间,闭目而坐的中年病妇,已突然睁开了双目,说道:“李姑娘说的不错,这也 算是毒药的一种,和一般毒药的不同之处,是它可以使垂死的人,暂短的复活,燃尽他所有 余存的生命潜力,然后再行死去。”   李中慧轻轻叹息一声,道:“那是说服下这药丸之后,算是死定了,不论任何的神医灵 丹,也无法重燃起油枯之灯?”   中年病妇道:“但我至少还可多活上几个时辰,而且意兴勃勃,充满着生命的活力。”   只听那美艳少女娇喝一声:“娘啊!你忍心丢下女儿不管了么?”纵体入怀,放声大哭 起来。   那中年病妇此刻忽然精神大振,挽着那美艳少女,说道:“枫儿,不要哭,妈妈有很多 话要说,你如这般哭闹下去,把妈妈仅余几个时辰的生命,耽误过去,不但妈妈将含恨九 泉,且将为武林留下了无穷的祸患,那时妈妈是抱恨而终,死也难忘了。”   那美绝少女果然止住了哭声,用衣袖拂拭下脸上泪痕,黯然依偎在母亲身旁。   中年病妇伸手托起铁盒,说道:“李姑娘,请先接住铁盒。”脸色突变一片庄严。   李中慧怔了一怔,道:“老前辈可否先把盒中之物,告诉晚辈。”   中年病妇一字一字的说道:“铁盒中,存放着玄皇教各处总支分舵的名单和实力,以及 外子手录的一本拳谱剑决。”   李中慧吃了一惊,接道:“这等贵重之物,晚辈如何敢接受?”   那中年病妇道:“李姑娘,你听我说,这铁盒关系着武林的劫运甚大,姑娘如不肯毅然 挑起这副担子,继我为玄皇教主,这一股由老身一手发展成的邪恶势力,势将在江湖上,闹 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屠杀。老身年来病势转剧,长卧病榻,思前想后,忽然澈悟,一点灵智来 昧,深觉昔年的举动,有伤天和,但大错已铸,前尘不堪回首,未来犹有可追。   “可惜上天不假老身以余年,已无法亲手把这股造成邪恶势力毁去,病中惶惶正感山穷 水尽,忽然想起了姑娘,可惜老身已难行动,无法赶赴黄山拜见……”   她回顾了桑南樵一眼,接道:“我也曾两度过入深入黄山世家,但均未见得姑娘……”   桑南樵突然接道:“老朽要先向李世兄、李姑娘告罪了。”抱拳一礼。   李文扬急急还了一个长揖,道:“老前辈,这话从何说起?”   桑南樵道:“老朽受遣两人黄山,李姑娘未曾见得,却和令堂换了两掌。”   李中慧暗想:母亲十年闭关潜修,先天正气,已有大成,随手一击,力可碎石开碑,想 这老儿定然吃了甚大苦头,当下问道:“家母自亡父过世,看淡世情,很少再问武林中事, 即是晚辈兄妹的事,她老人家也很少过问!”   她灵舌慧心,心中虽然想问桑南樵和母亲互换两掌的胜负如何?但却不肯正面追问,绕 弯抹角的旁敲侧击,想让桑南樵自动说将出来。   果然桑南樵忍耐不住,双眉耸动,独目放光,接道:“令堂武功之高,乃老朽生平未遇 的劲敌,互换两掌秋色平分,老朽接了令堂两掌后,就退离黄山,赶回此地覆命。   李中慧微微一笑,默不作声,她既不好代母亲谦辞,称赞对方武功高强,也不便指斥桑 南樵信口开河。   只听那中年病妇接道:“老身为此事,心中大为不安,中原武林道上,虽不乏文武兼具 之才,但要找一个像你李姑娘这般智勇兼备的巾帼才人,实属绝无仅有;老身只道今生难再 重见李姑娘,却不料皇天有眼,终使老身在未断气前,见到了李姑娘。”   李中慧叹道:“老前辈一番赏识之情,晚辈感激不尽,但如要晚辈继任玄皇教主,实难 从命,令媛武功高强,尤胜晚辈,女组母业,顺理成章,老前辈放着现成的衣钵传人,为什 么不肯相授?”   那美艳少女正在嚎嘤轻泣,听完这话,突然接口说道:“我才不要干什么玄皇教主,代 我娘当了三个月不到,就差一点把我憋死了。”   中年病妇摇头叹道:“唉!知女莫若母,枫儿一片天真,胸无城府,武功上虽得他桑伯 父和老身一些传授,勉强说得过去,但心机智慧,比起李姑娘,实是难及万一,此等有关武 林劫难的大事,老身如何能放心交代于她?”   李中慧正想再行坚辞,那中年病妇却已接口说道:“老身几经思量,想来想去,实在想 不出比姑娘更适合的人。老身虽然一手把玄皇教扩展于大江南北,但教中弟子,却是绝无一 人见过我真正面目,这铁盒中记述有详细内情,李姑娘只一过目,就不难领导全教,我要借 李姑娘的才智,毁去我建立的这一股邪恶势力,如若能够把他们引归正途,为人间做上几桩 好事,那是最好不过,若遇冥顽不法之徒,李姑娘就早些下手,把他们处决就是,免得为武 林留下祸患……”   话至此处,突然一顿,两道目光盯注在李中慧的脸上,说道:“此事非同小可,老身请 求李姑娘能为苍生谋命,也可为老身消减几分罪孽。”   这几句话,说得虔诚无比,双目中更是早已盛满热泪,双手捧着铁盒,走下软榻,递了 过去。   李中慧倒退着摇手说道:“这个如何使得?老前辈……”   中年病妇道:“老身还有很多话,要告诉诸位,李姑娘先请接过铁盒!”   李中慧道:“这个晚辈实难遵命!老前辈还是快快收回!”   那中年病妇道:“难道你不顾天下无数苍生之命?难道你忍心看着武林中一场屠杀?难 道你要迫老身抱恨以终?”   李中慧只是摇手倒退,不肯接那铁盒。   只听桑南樵冷哼一声,道:“黄山世家,三代来侠誉不衰,但今日看来,却是见面不如 闻名,哼哼……”   只听那中年病妇长长叹息一声,打断了桑南樵未完之言,接道:“李姑娘,这不是老身 一人一家的私事,而是和整个武林的劫运有关,玄皇教经老身十余年苦心隐密培养,虽然不 敢说实力足以傲视江湖,但也不可轻侮,除了玄皇教之外,另一股邪恶的势力,正以极快的 速度,在江湖之上膨胀,来势滔滔,或已凌驾我们玄皇教之上,李姑娘如不肯屈就教主,玄 皇教这股武林实力,势必如开闸之虎,到处伤人,万一被另一股成长邪恶势力五毒宫,收为 己用,武林中千年内,当无一天太平日子好过。”   李中慧吃桑南樵冷讽热嘲一激,再听那中年病妇一番恳切之言,虽未答应,但人已不再 向后退避,秀目神凝,望着那中年病妇。   那中年病妇高举铁盒,道:“这心愿一年前,我已决定,李姑娘为挽救这一番武林劫 难,实在该当仁不让,挺身而出。”   李中慧心中怦然而动,长长叹一口气,道:“桑老前辈,德高望武功,都非晚辈能及, 老前辈为什么不把教主之位,让他继承?”   桑南樵道:“老朽年登古稀,有如临风残烛、夕阳黄昏,岂能担此大任?”   那中年病妇道:“天下玄皇教的弟子,虽未见过他们教主之面,但总不能说连他们教主 是男是女,都无法分辨出来吧!”   她长长吁一口气,不容李中慧接口,又抢先说道:“姑娘如肯答允老身之求,接掌教主 之位,老身当代我那桑兄作主,要他附随群尾,听你调遣三年。”   韩士公生具侠肝义胆,这一阵工夫,已听出一些眉目,忍不住接口说道:“老猴儿为天 下武林同道请命,请李姑娘答应下来吧!”   李文扬轻声叹道:“妹妹,老前辈出于至诚,妹妹何妨先瞧那铁盒中的存物,再作决 定?”   李中慧双目眨动了一阵,道:“我如果答应下来,万一才智不及,难当老前辈的心愿, 岂不有负厚望了?”   韩士公道:“如若李姑娘继承教主,老猴儿第一个愿受驱使,赴汤蹈火;亦是在所不 辞。”   李文扬道:“妹妹如有为天下苍生谋福之心,为兄亦愿随时效命。”   桑南樵道:“老夫一诺千金,如若李姑娘承继教主,老夫愿遵主母之嘱,为你效力三 年。”   李中慧缓缓把目光转注到林寒青的身上,道:“林世兄有何高见?”   林寒青沉吟了半晌道:“兄弟愿以自由之身,从旁效命。”   那中年病妇道:“李姑娘快请接过教中信物,老身还有下情奉告。”   李中慧轻咬樱唇,凝立片刻,突然泛现出一脸坚决,道:“好吧!我答应……”一句话 似是用尽了她全身气力。   那中年病妇喜道:“姑娘肯接受玄皇教主之位,实乃武林苍生之福,老身也可完了一个 心愿。”恭恭敬敬把铁盒递了上去。   李中慧双手接过铁盒,不禁辎然泪下,她心中明白,这一接任玄皇教主,实是她一生命 运的转变,今后一切,都将为全教着想,难再兼顾到私人的理想。   韩士公豪气千云的纵声而笑,道:“俗语有土中难藏夜明珠,姑娘才华绝世,老朽相识 数目,已然心折,想不到人心如一,竟是有人早就倾折于姑娘的才华之下了……”忽见李中 慧泪珠滚滚而下,不禁为之一呆。   原来他见李中慧小小年纪,竟然接下了一教之主的尊高之位,连那名动三山五岳的十方 老人桑南樵,也要听命于她,此等荣誉之事,是何等的难求,心中代她欢喜,见她泪珠滚滚 而下,心中大感茫然。   李文扬了解妹妹为人,向喜独行其是,这一接玄皇教主,定然是忙碌异常,只怕是难再 有悠游山水的雅兴,她费尽苦心,在黄山筑建的百鸟书院,只怕也难得有限去长居读书了, 当下轻轻一叹,慰道:   “妹妹不用悲苦,咱们李氏家风,向是铁肩担正义,卫道侠自居,虽然以上三代,尽皆 遭人暗算,但并未改变咱们李氏家风,妹妹才智绝人,胜过为兄,今日接掌玄皇教主,为武 林同道谋福,遂行其志,当可传言于古,为兄愿尽所能,作妹先驱。”   他这几句话,说的大义凛然,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韩士公高声说道:“老猴儿愿入玄皇教下,听候姑娘差遣。”   桑南樵似是也被李文扬这几句话,激厉起豪壮之气,独目中神光闪闪,说道:“黄山世 家的盛名,历百年而不衰,并存于武林九大门派之间,光辉犹有过之,其名实非虚获。”   这些豪壮、颂赞之言,并未能使李中慧转悲为喜,只听她嘤的一声,叫道:“哥哥呀! 女子无才便是德,小妹今日要改它一字,女子无才使是福了。”   李文扬茫然说道:“这个小兄还不太了然。”   李中慧突然一拭脸上泪痕,道:“哥哥不知也罢。”目光一掠林寒青,转注到那中年病 妇脸上,缓缓说道:“老前辈还有什么训教之言,晚辈这里洗耳恭听了。”   林寒青只觉李中慧那一眼,有如冷电中挟着霜刃一般,刺入了他。动的深处,他何尝不 为李文扬、韩士公的豪气所感,但感到自己茫然的身世,以及周簧隐隐暗示出自己身负大仇 之言,只怕日后难免要有独行其是之举,如若今回答允效力玄皇教下,一诺千金,岂能反 悔,或将对自己日后行动,有所束缚,同时他又觉出了李中慧对自己做有甚深的敌视之意, 答应听命于她,于己于人,都无好处,他心中苦楚,难对人言,只好装出一付冷漠之态,坐 视不言。   只听那中年病妇长长叹息一声,道:“李姑娘,从此刻起,你已是玄皇教主了,姑娘出 身武林世家,一诺之言,信守不渝,也用不着那些繁文褥节,按我玄皇教中规矩,开坛授位 了。”   李中慧道:“老前辈只管放心,晚辈既然答应了,自是终生全力以赴,老前辈病中虚 弱,这开坛授位之举,只有从权免去了。”   那中年病妇道:“好!开坛授位,虽可免去,但教中礼不可废,姑娘先请受我一拜。” 说话之间,竟然真的拜了下去。   只见桑南樵和那美艳少女,齐齐随着那中年病妇拜了下去。   李中慧知是教中规矩,也不坚辞,还了半礼,道:“诸位快快请起。”   那中年病妇站起身子,长长吁一口气,道:“老身总算完成了一件心愿……”缓步退回 软榻之上,接道:“老身现在要告诉诸位,数十年一段武林秘辛了。”   室中群豪,个个凝神静听,鸦雀无声。   那中年病妇双目神凝,望着那熊熊烛火出神,似是在回忆一件往事,良久之后,才轻轻 叹息一声,道:“诸位之中,可有识得老身的么?”   群豪面面相觑,沉吟不语,良久之后,韩士公突然叫道:“老朽想起来了,只是不敢断 言,如有说错,还请海涵一二!”   中年病妇道:“不要紧,你说吧!”   韩士公道:“三十年前,武林中有一姿容绝世的女侠,出没在中原道上,虽然只有短短 的数年时间,但因长的太美了,名气却是传的很快,哄动了大江南北,甚至远及关外的白山 黑水,武林中曾送她一个羞花仙子之号,致于她的真实姓名,知道的反而不多了……”   那中年病妇微微一笑:“那是武林同道捧我……”   李文扬讶然接道:“老前辈就是那羞花仙子,晚辈倒是听得家母提过。”   那中年病妇道:“老身真实的姓名叫陈玉霜,羞花仙子之称,不过是武林中随便叫叫罢 了……”   她长长叹息一声,语气突转黯然接道:“三十年啦!昔日的美梦,换得了今日的凄清, 花开花谢,人事凋零,韩兄既知老身,想必知晓和我同时出现在江湖上的一位施剑少年,他 光芒万丈,照耀武林,大有豪气吞河岳,才霸江湖之概……”   韩士公一跳而起,道:“你说的可是神龙剑客江水枫?”   陈玉露凄凉一笑,道:“不错!是他,他来的像一阵狂飙,震动武林,去的如一阵云 烟,消失人间……”   韩士公道:“那你是神龙剑客……”   陈玉霜接道:“妻子,他是我的丈夫,我们无意相遇在一起,那时,虽已是二十二岁的 人,但童心未退,刁蛮异常,我们无意相遇,我却强他比剑,他让我,我不但不肯领情,反 而用各种恶毒的言语去激辱于他,其实他的本领,强我何至十倍,终于在我恶言激迫之下, 他放手攻出一剑,只一剑震飞了我手中的兵刃……”   那美艳少女突然接口说道:“娘啊!爹爹当真有那样大的本领么?”   陈玉霜婉然一笑,接道:“其实那一剑他还未用出全力,但已把我手中之剑,震飞出三 丈开外,当时我羞急之下,就放声哭了起来,他说尽了好话,陪尽了小心,我却哭的更是伤 心,他捡回来我的长剑,却把自己手中长剑折成两截,投掷地下,但仍然无法消去我。动中 之气,就在他劝慰不下,转身欲去之际,我却突然捡起自己的长剑刺了他一剑……”   那美艳少女叫道:一啊哟!妈妈呀!你那一剑刺中了么?”   陈玉霜道:“刺中了他的左肩,深入三寸,鲜血泉涌而出,其实以他武功之高,我纵然 猝然发难,也是难以刺得中他,他不过是有意让我刺中一剑,以消我心中之气罢了。”   那美艳少女两道清澈的眼神,突然投注林寒青的身上,幽幽说道:“爹爹当真是世间第 一等的好人?我想除了爹爹之外,人世间再不会有这等的好男人了?”   陈玉霜回顾了女儿一眼,接道:“我刺中了他一剑,也不知是惭愧,还是余怒末消,问 也未问他一句,就回身而去……”   她仰起脸来,长长叹一口气,接道:“当我跑出了十几里后,突然觉着这举动,太过不 近人情,重又跑了回去找他,可是明月在天,寒夜寂寂,那里还有他的影子呢?我望着他洒 在地上的鲜血,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李中慧道:“至性至爱,岂是俗凡之人能够了解。”   陈玉霜微微一笑,接道:“自从那次比剑,我一直追寻他的行踪,但天涯茫茫,山河辽 阔,找他谈何容易,我费了一年时间,始终未能追查出他的行踪,当我游踪到黔北之时,遇 上了南天五怪,我被他们毒药暗器打伤,擒回云贵边区的哀牢山中,五怪存心不良,不但不 肯杀我,且替我疗治伤势,却不料他却蹑踪而至,直捣五怪巢穴,苦战一日夜,刀劈五怪, 救我出险……”   那美艳少女黯然叹息一声,接道:“可惜我连爹爹什么样子也没有见过。”   陈玉霜黯然接道:“孩子,你仔细的瞧瞧壁间那一幅画吧!那就是你故世的父亲。”   群豪齐齐回头望去,只见那古鼎之后,茫茫白烟掩遮的壁间,端挂着一幅画像。   但闻那美艳少女叫道:“娘啊!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呢!我常伴爹爹的画像,竟然不知 他就是我生身之父。”稳步行去,罗袖轻拂,那飘渺凝聚在古鼎之上的白烟,吃她罗袖一拂 之力,忽然散去,现露出一幅画像。   那是个面目英俊的中年儒士,方巾长衫,朗目彩眉,盘膝而坐,神色间隐隐有无限痛 苦,似是竭力忍耐一次惨重的创伤。   李文扬看那画像,心中忽然一动,暗道:“这幅画像,虽然姿势不同,书中人神色各 异,但却与外厅间的画像,似出于一人手笔,画的是同一个人之像,但两侧字联和画工,却 是大不相同,画工精致细腻,一笔一切,无不经过了琢磨,但字联书法,却是龙飞凤舞,功 力十足,只是笔力不均,落笔之力忽重忽轻,推想那书写这幅字联之人,内心中正有急剧的 波动,满腔激忿,尽行流现于这幅字联之间。”   只听那中年病妇说道:“孩子,这些画像,是你那爹爹临死之前的激忿,悲痛神情,他 振笔写下了那幅字联之后,盘坐疗伤,终因他伤势过重,和心中一胜悲激之气,冲动难平, 三日之后,伤势恶化,撒手而逝,丢下了我们母女两人……”   她长长吁一口气,接道:“不过那时间你还没有出世,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可怜你连 生身之父的面也没有见过,你那爹爹在临死之前,还口口声声的惦念着你,唉!自你爹爹力 劈五怪至救我出险之后,我们确也过了一阵欢乐的日子,他把我带到了一处风景幽美,人迹 罕见的地方,替我疗治好伤势,我们日夕相处,形影不离,除了他每隔半年下山一次购买些 应用之物外,很少下山,相处三年,情爱日深,彼此之间,早已心许,但你那骄傲的爹爹, 却始终不肯对我提起婚事,为娘的也自是不便启口,我藉口山居过久,少见人烟,不愿久住 下去,希望他能以婚事挽留于我,却不料他竟微微一笑,说道:   “霜妹既然觉着山居寂寞,那我也陪你下山走走吧!”   当下真是气的我哭笑不得,但话既说出口去,又势难收的回来,三年后,我们又在江湖 之上出现。”   “神龙剑客的声名,在江湖上愈来愈大,但我对他由爱生恨,在一个明月之夜,留书出 走。”   美艳少女忽然长长叹息一声,道:“妈妈留节出走,爹爹一定十分伤心!”   陈玉霜叹息一声,道:“你爹爹虽然生性孤傲,但却是至情至性中人,为娘的走了之 后,他竟然一急而疯……”   美艳少女道:“什么?我爹爹疯了么?”   陈玉霜道:“不错,他疯了,由一个丰神俊朗,潍洒的少年变成了一个披头散发,衣衫 不整的怪人,他游荡在江湖之上,行踪所及,天翻地覆,那时间江湖上和他齐名之人,除了 你那桑伯伯之外,还有铁面昆仑活报应神判周簧,以及参仙庞天化等有限几人……”   她目光缓缓由群豪的脸上扫过,接道:“这些人似是都对亡夫有着成见,找到了亡夫比 剑……”目光一转,望了桑南樵一眼:“除他之外,据老身所知,那些寻到七夫比剑之人, 一个个都偿了心愿。”   那美艳少女接道:“唉!不知爹爹是胜了?还是败了?”   陈玉霜道:“自然是胜了,我虽然未能眼看他击败天下几个顶尖高手的雄风豪气,但此 后无人敢再招惹于他,自是可断言是他胜了。”   那美艳少女叹息道:“好威风的爹爹啊!”   陈玉霜道:“天下武林人物没有一个能观赏到那几次惊天动地的阵仗,但那儿战,决定 是哄动了天下,自然是为娘的也被惊动,怕他失手伤在别人手中,匆匆赶去,途中遇上了你 的桑伯伯……”   “那时,我正为几个绿林宵小所困,承得桑大侠仗义解危,得脱危难……”她回顾了桑 南樵一眼,无限歉意的接道:“但我那时,一直挂念着江木枫的安危,竟然连谢未谢一声, 就转身急奔而去,我找到了江木枫,他虽然有些疯颠,但仍然能认得出我……”   她脸上泛现出柔和的笑容,接道:“这一次该我帮忙他啦!我把他带到一处清静的山村 中住下,陪他养息病势,他的疯病,本是为我而起,在我细心调理之下,不到半年时光,病 势霍然而愈,当病势未愈之前,我一直为他疯病担心,从未再想到其他之事,但他病愈之 后,我却想起了一件十分奇怪的事。”   李中慧道:“可是因为半年的村居之中,无人打扰过么?”   陈玉霜道:“不错!我和亡夫到那山村之时,隐隐觉出有不少追踪之人,但安居之后, 反不见有人找上门去,我们安安静静的过了半年时光……”   她回顾了女儿一眼,道:“那一阵是妈妈最快乐的时间,你那冷傲不群的爹爹,完全的 依赖于我,凶猛的狮子,变的驯服了……”   那美艳少女笑道:“妈妈的本领真大。”   陈玉霜的情绪,一直随着她诉说的际遇而忽喜忽悲,显然,这数十年的往事,在她心灵 中,留下了难忘的回忆。   只听她长叹一声,接道:“就在他病好之后,我们立时成婚,指天为证,心为凭,没有 三媒六证,没有悬灯结彩,我们由相识到结婚,几经波折,拖延了将近十年之久,一旦心头 得偿,自是快乐无比,江木枫为我不再涉足江湖是非,其实他声名早已震荡武林,声威所 指,无不退避三舍,只要他不找人,别人自是不会找他了。”   “那段时光,该是我生命中最快乐的日子,我们比翼江湖,游尽天下的名山胜水,泛舟 海上,纵情高歌,倦游定居之后,我也有了极大的改变,不再谈论武事,一心精研烹任之 术,却不料好景不常,就在我怀孕三月时,他突然留书而去,告诉我遇上了昔年一位故友, 此去多则十日,少则三天,即可回来。”   他虽然如约而归,但却已身负重伤,提笔书写下一付字联,盘坐调息,我知他决不愿 死,他将不会忍心的抛下爱妻,和他那未出世的女儿,他用尽了生命的潜力和死亡搏斗,但 终因负伤过重,和胸中一股激怒之气,难以遏止,三日夜后,伤势恶化而死,他临死之际, 再三告罪,说他不能陪我白首偕老,死亦抱憾九泉,要我自己决定今后行止,不要为名教所 罪,他对我负咎太多,也不愿我为他终身守节,此等情爱是何等的深挚,胸怀是何等的广 大,但在当时这几句话,却如利剑霜刃,刺伤了我的心!”   李中慧轻轻叹息一声,道:“江老前辈,才慧过人,胸襟、见解,都非常人能及。”   只听陈玉霜接道:“我当时又急又气,冲口而出,立下了重誓,今生今世,如若生出移 情之心,必教我缠绵病榻,不得善终。”   群豪只听得心头一震,暗道:“可是她应了誓言。”   此意只在各人心头盘旋,谁也不好说了出来。   但闻陈玉霜继续说道:“就在誓言出口之时,他却突然断气,撒手而逝。”   “当时情景,真使我心碎肠断,我哭了四日四夜,泪尽血流……”   她突然回顾身后女儿一眼,道:“如不是为了怀着身孕,我实在没有再活下去的勇气, 想到他留下的骨血,也不知是男是女,只好强行忍耐下悲痛之心,收葬他的遗体。”   “我就在我们定居的山村附近,找到了一处僻静所在,葬埋了我那夫君遗体,我也结庐 灵前,陪着那一座新坟,我当时的想法,是生下儿女之后,决不让他再学武功,我要他兼武 习文,或是作一个种田的农人,不再卷入江猢思想是非之中,一旦他成人自立,我就要以身 殉夫……”   她语声一顿,两道目光,缓缓由几个脸上扫过道:“但人算不如天算,事实变幻,又非 人所能够预料,我在那竹茅舍中,住了数月,一直平安无事,悲伤、凄凉的时光,消去了我 的雄心,也更坚定了我以身殉夫之志。”   “那是个风雨晚上吧!我突然觉出了阵阵腹疼如绞,一个毫无生产经验的妇人,僻处在 荒凉的郊野之中,风雨交加,伴守新坟,景遇虽是凄绝惨然,但我却毫无畏惧之心,大约是 三更时分,生下了枫儿。”   李中慧轻轻叹息一声,黯然说道:“老前辈情坚铁石,实叫晚辈们敬仰。”   陈玉霜凄然一笑,接道:“就在我生下枫儿十天后的一个晚上,那荒凉的茅舍中,突然 来了六七个陌生的人,这些人身份复杂,有僧有道,声言要找我那逝去的夫君算帐,我生性 高傲,虽是在坐褥期间,也不愿受这等屈辱,不顾身体虚弱,拔剑而起,和他们展开一场恶 斗。”   “不知什么人,在激斗中施放出喂毒的暗器,打伤了我,就在那死亡将临的一瞬之间, 桑南樵及时赶到。”   “他凭藉着一双肉掌,将群匪尽歼在那茅舍之中,我虽然得救,但疲困不支,眼看着群 匪就诛之后,心神一懈,人也晕了过去。”   那美艳少女突然尖声叫道:“可怜的妈妈啊!”两行清泪,顺腮而下。   陈玉霜缓缓伸出手去,拂着那美艳少女的秀发,无限慈爱的说道:“枫儿,不要哭,妈 妈还有很多话要说,可是时间已经不长了!”   她长长吁一口气,接道:“当我由晕迷中醒来时,发觉自己静静的躺在床上,我那可怜 的小女儿,也仍然睡在我的身侧,女儿不知妈妈苦,还在张着小嘴巴望着我笑,室中一灯莹 莹,却不见救我们的桑南樵。”   那美艳少女回顾了桑南樵一眼,道:“怎么?桑伯伯走了么?”   陈玉霜道:“你桑伯伯正人君子,救了为娘之后,立时躲到室外,当我要挣扎坐起之 时,他却突然出现在门口,告诉为娘,不可乱动,他说我身中毒药暗器,乃异常歹毒之物, 必需参仙庞天化的万应解毒丹,才能疗治,他必需立刻赶往庞天化处,对取丹药,要我好好 的养息,临行之前,留下一瓶灵丹,要我每十二个时辰,用一粒,他将尽这一瓶丹丸支持的 时间之内,赶回此地……”   那美艳少女忽然接道:“娘啊!桑伯伯为什么要待你这样好呢?”   陈玉霜未料稚气未除的女儿,会有这样意外的一问,不禁为之一呆,半晌讲不出话。   群豪心中了然,谁也不好追问,一时间室中鸦雀无声。   陈玉霜回顾桑南樵一眼,心中暗暗想到:他本是名震一代的大侠,只因为了保护我们寡 母幼女,才落得这般下场,对我们母女二人施恩之情,那可算其重如山,其深如海,如若他 挟恩求婚,我势难拒绝于他,但他却能把心中一片深厚情爱,化作无限仁慈,保护了我们母 女一十八年,我此刻如能把心中深情,借机倾诉于他,也可能聊慰他一片痴心。   心念一转,缓缓说道:“因为你桑伯伯喜爱于我,他为我们母女,埋名隐姓,易容改 装,保护了我们一十八年,咱们母女之所以能活到今日,那全是你桑伯伯的恩赐。”   群豪虽知她心中所思,但却未料到她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这般大胆的说了出来,在那个 时代之中,这等惊人之言,简直是离经叛道,大背伦常。   只听陈玉霜缓缓接道:“但你那桑伯伯有儿女心肠,却兼有英雄肝胆,十八年来,他未 对我说过一句示爱之言,未有过一点点逾礼举动,我们之间,清白如玉,天地可鉴,我们发 乎情,止乎礼,我爱你爹爹,但也为你的桑伯伯动了真情,但我以清白的身子,和无限柔情 蜜意,以及十八年的苦难,报偿了你那爹爹,却负了你桑伯伯一番恩情,但愿来生中仍为女 儿身,偿报今世中欠下你桑伯伯的恩情,纵叫天下人骂为娘妇德下修,我也敢面对于夫所 指,坦然无愧。”   那美艳少女突然尖叫一声,可怜的妈妈呀!扑入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李中慧肃然说道:“老前辈胸襟坦阔,慧见超人,实非常人等能够及得。”   陈玉霜抚摸着依偎在怀中哭泣不休的女儿,一面轻声叹道:“李姑娘不用捧我了……” 缓缓低下头去,拍拍女儿的肩头,说道:“孩子不要哭,你那故世的父亲,生性坚强,一生 之中,从未见他落过泪水,你是他的女儿,自然该有父风,坚强不屈……”   那美艳少女拂拭一下脸上的泪痕,果然不再啼哭。   陈玉霜缓缓闭上双目,接造:“我遵照你桑伯伯去时所嘱,每隔十二时辰服下一粒丹 药,果然,就在那瓶丹药将要用完之际,他依言赶了回来,看他风尘仆仆,满脸倦容,显是 经过了长途跋涉,和激烈的恶战,但他却真的取回那参仙庞天化万应解毒丹,为娘的就得万 应解毒丹之力,解下身中之毒,保得性命。”   这段往事,有血有泪,扣紧了群豪的心弦,一个个凝神静听。   但闻陈玉霜继续说道:“我在极度悲伤的坐褥期间,未得一日休息,再经过那一番剧烈 的恶战之后,身心两方都受了极重的创伤,剧毒虽得那万应解毒丸,得以解去,但却罗致无 法疗治的风寒重症,如能及时治疗,也还有疗好之望,但我却为了好强之心,恁仗一时武 功,硬和病势相抗,一拖三年,成了绝症,待难支撑下去时,已是名医束手了。”   “在那三年时光之中,我查出了那夜暗算我们母女之人,包罗了当今正大门户,被武林 视作泰山北斗的少林、武当两大门派中人,这使我十分激怒,决心尽余年,在武林掀起一场 杀劫,正好又遇玄皇教主黄石道人,那时我虽已患不治绝症,但凭籍一身武功,使病势发作 很慢,那黄石道人,昔年原和我们夫妇有一面之缘,和我丧夫之后,忽动恶念,那对桑兄却 好有事外出,那牛鼻者道,借故留下,和我歪缠,他滔滔不绝的大谈一番宏愿,已把玄皇教 由云贵边区,伸入了大江南北……”   她长长叹息一声,接道:“他为讨好于我,尽泄了教中之密,又把赖以控制属下的手段 告诉了我,我当时正有着满腔激忿,听他这么一说,就暗自动了谋夺教主之心……”   韩士公道:“那黄石道人原是武林道下五门中一个独行大盗,擅用各种迷毒,作恶多 端,夫人杀了他,算是为人间除一大害。”   陈玉霜微微一笑,道:“我如就那样把他杀掉,玄皇教也可会有今日的声势,自然我也 不会是玄皇教中的人物了,虽没有什么高人,但组织严密,控制的方法极为厉害,在我当时 充满着强烈仇恨的心情之下,那实在是一个极大的诱惑,我爱丈夫,但却失去了他,我在坐 褥之中,仍受到无情袭击,我心中充满了怨毒,我要报复,我要在江湖掀起一阵疯狂的屠 杀。”   “那黄石道人乃异常有用之人,我如何肯就杀了他,我虚与委蛇,骗的他死心塌地,带 着巡游玄皇教的分舵,不过那时间玄皇教初入中原,实力不大,最大的一处主舵,就是那桃 花居了。”   “我存心要谋取他玄皇教主之位,设词相斯,特地制了一个青铜面具,要他遍向教中弟 子介绍,我方真是玄皇教主,那时他深信我将以身相许,果然照着我的吩咐,我一步步的走 向成功,他却一步步的向着死亡,待我把教中全盘了然,答应他的婚期,也只余下了两天 时,他才挖空心思筹备婚礼,我却在想着如何杀他,我心中虽然充满着怨毒,但还有一点人 性未消,想到他相待之情,竟有着不忍下手之感。”   那美艳少女接道:“娘啊!你可是饶过了他?”   陈玉霜道:“没有,我几番思量之后,还是把他杀了,我就真正的当起了玄皇教主,得 你那桑伯伯相助,和那黄石道人留下的迷毒之法,十几年辛辛苦苦经营,建成了今日的玄皇 教。”   她缓缓把目光移注到李中慧的脸上,说道:“李姑娘,不是老身夸口,目下玄皇教的势 力,决不输武林中九大门派,在铁盒之中,列有详细的名单,以及教中规法,各处分支舵的 舵主姓名,以及他们甘为玄皇教效力卖命的原因,李姑娘聪慧绝世,一望即知……”   她长吁一口气接道:“这是一胜邪恶、庞大的势力,老身要把教主之位,传于姑娘是希 望凭籍姑娘的绝世才智,使这股流与邪恶的势力,得以改用正途。”   这时,她脸上泛起了明艳照人的红光,秋水盈盈,毫无病容。   李中慧暗暗叹息一声,知是她服下的药物,已经发作,已是回光返照,这美丽有如那美 好的夕阳,片刻之后,即将萎谢消失,欠身答道:“老前辈但请放心,晚辈既然答应了,自 是当全力以赴,尽其在我,至于能否如得老前辈的厚望,即就非晚辈能够预料了?”   陈玉霜泛现起一个宽慰的笑容,道:“李姑娘才华超人,只要你肯全力以赴,当无失败 之理。”   李中慧道:“老前辈太过奖了。” 卧龙生《天马霜衣》 第十九章   陈玉霜眨动一下明亮的星目,两颗莹晶的泪水,夺眶而出,缓缓伸出手去,抱住了那美 艳少女。   原来她已感觉到,内腑中有了变化,药力拓出的生命潜能,已然耗消殆尽,如若一倒下 去,有如枯灯焰熄、死灰浇水,纵然是华伦重生,也无法使她多延续片刻生命。   面对着降临的死亡,她想起了有着很多话嘱咐女儿,但觉千言万语,齐涌喉头,一时间 反不知说那一句才好,半响之后,才道:“枫儿、为娘的死去之后,你要好好的听从你桑伯 伯的话,他对咱们母女情意似海,恩德如山,你不能惹他生气……”突然一仰脸向后倒去。   李中慧右手一挥,抓住了陈玉霜的脉穴,急道:“老前辈……”暗连内劲,一股热力逼 了过去。   陈玉霜口齿启动,道:“李姑娘好好照顾我的孩子……她……她不懂事!”言罢,闭目 而逝。   那美艳少女尖叫一声:“妈妈呀……”伏尸大哭起来。   李中慧缓缓松开陈玉霜的左腕,黯然叹道:“药力消失的比我估计还快。”   桑南樵冷肃的说道:“她病了一十八年,生命中的潜力,早已消耗将尽,余烬之火,岂 能久燃!”   这老人寒着一张皱纹堆累的脸,独目中暴射出森沉的寒芒,他没有流出一滴泪水,但那 一种肃穆庄严的神态,却流现无比的沉痛。   这时,那美艳少女已哭的死去活来,荧荧烛火,凄凉深夜,伤心孝女泪,声声唤母亲。   李中慧黯然吸道:“人死不能复生,桑老前辈劝劝江姑娘吧!”   桑南樵胸前长髯,无风自动,突然伸手点了那美艳少女穴道,低低的说道:“李姑娘已 是玄皇教主,这丧事也烦请代作主张,老朽不愿再目睹她惨死之状,暂带枫姑娘远避三日, 三日之后,老朽自当来此候命.为你效力三年……”   他语声一顿,又道:“不过老朽先作声明,我一生飘泊,傲游四海,想不到垂老之年, 竟然为情所累,落得这等凄凉晚景,三年效命之期,只管受命出敌,不问教中事务。”   李中慧接道:“如是烦琐小事,自是不敢惊动前辈,这个,老前辈但请放心。”   桑南樵道:“丧各有烦代劳,老朽先走一步了。”抱起那美艳少女.一闪而逝。   韩士公一皱眉头,道:“老朽得先去弄付棺材,成殓起她的尸体再说。”   李中慧道:“如若我猜想不错.这事该早有准备了。”一掀垂帘,直向内室走上。   这内室之中,布置的极为简单,除了一张木榻之外,只有一张桌椅。   李中慧迅速的打开手中铁盒,果然最上层放有一张素笺,只见上面写道:“在那木榻之 下,备有一具石棺,棺中存有两块千年寒玉,只要石棺封闭严密,可保尸体不坏,我的死 讯,必需得妥为保密,不可露出一点风声。”这字迹娟秀工整,想是陈玉霜预先写好,存入 铁盒之中。   素笺之下,是一本白绫封面的册子,只见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江木枫拳谱剑诀,七个 大字,坦旁侧却写了两行小字道;   江山代有奇士出。   武林永无第一人。   在下面是黄绫封装的册子,封皮上也写着四个大字“玄皇神书”。另有两行小字道: “书不过并世四目,法不能同传六耳,有违此禁,必罹惨祸,慎之、慎之。”   李中慧轻轻叹息一声,放好书册,合上铁盒,移开木榻,果然木榻之下,端放着一具石 棺,启开棺盖,果然有股寒气,直冲上来,当下退出内室,抱起陈玉霜的尸体,放入石棺, 合上棺盖,重又放好木损,默然祈祷道:“老前辈安息吧!晚辈当尽己之能,完成你的心 愿,把玄皇教一股邪恶势力,引入正途,大功告成之后,自当解散玄皇教焚毁玄是神书,免 得再遗害武林,默祷一毕,缓步走出内室。   韩士公突然长叹一声,说道:“老朽又耳闻目睹了一桩武林惨事,这江湖恩怨是非,真 不知何时可了?”   李中慧星目神光闪动,扫拉韩士公等一眼,说道:“如今我已被你们哄抬而起,接掌了 玄皇教主,江夫人死前遗言,你们都已听到,玄皇教这股已成的邪恶势力,足可与武林中九 大门派抗衡,虽然未必如此,但相去并不远,目下江湖,乱象已萌,如能借用这股势力,造 福苍生,那是强过咱们几个之力了。”   韩士公道:“当世武林之中,几个顶尖高人,以老朽的看法,当以十方老人桑南樵允称 第一,有他相助,再加上姑娘的绝世才智,不难在武林独树一帜,于九大门派之外,另成武 林主脉。”   李中慧双目奇光闪动,扫掠了林寒青一眼,道:“江山代有奇士出,武林永无第一人, 唉!我一个女孩子家,岂能永远混迹江湖之中,但得偿了那江夫人的心愿,我也要息隐山 林,永不再出江湖了。”   韩士公低吟道:“武林永无第一人……”   李文扬接道:“不错,千古以来,武林高人奇士,何至千百,有谁能保得武林第一之 名,使天下英雄倾服,得以善终。”   林寒青一直默默静坐,此刻突然站了起来,道:“恭喜李姑娘接掌玄皇教主……”   李中慧冷哼了一声,道:“不劳挂心。”   林寒青只觉她神态言词之间,对自己充满了敌意,不禁为之一呆,道:“在下本应留此 相助几日,听候差遣,但因心怀师弟安危,必得早日上路,寻他下落,就此别过。”抱拳一 礼,大步向外行去。   李中慧脸色忽然一变,欲言而止。   韩士公急道:“老弟慢行一步,你毫无江湖经验阅历,如何能够行得,老朽陪你一 行。”   林寒青道:“不用了,老前辈请留此地,赞助李姑娘吧!她初接教主,百发待举,要办 之事,千头万绪,正需老前辈襄助。”   李中慧冷冷的接道:“玄皇教中大事,不敢劳动你林相公操心。”   这时,不但李文扬看出情势不对,就是连韩士公也感觉到李中慧对林寒青似是有着很深 的成见,处处给他难看,但他左思右想,始终想不起原因何在,想到自己适才亲口相允,愿 为玄皇教效力之事,虽非正式加入玄皇教中,但大丈夫一诺千金,自是不能反悔,此后之 身,似已非自己能够作得了主了,当下默默不语,退到一侧。   只听李中慧接道:“玄皇教近日之中,正为逝去上代教主办理丧事,任何行动,都将俟 清在一月之后,老前辈尽管放心的跟他去吧!”   韩士公一抱拳,道:“不论寻得那位小兄弟与否,三月之内,韩士公定当赶回此地候 命。”   李中慧道:“不用了,三月之后,我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是死是活,如有需得相助之 处,我自会造人邀请。”   韩士公道:“姑娘但有所命,老猴儿是万死不辞。”抱拳一礼,步出室门。   李中慧盈盈一笑,欠身说道:“老前辈言重了。”目光一转到林寒青的身上,笑容突然 敛失。   她对任何人,都很和气,笑容满面,言词谦礼,唯独对林寒青冷漠敌视,大有警不两立 之概。   李文扬一皱眉头,急步出室,送两人离开了荒凉的茅舍。   三人缓步而行,一直沉默不言。李中慧对林寒青的敌视,似是在李文扬和林寒青之间, 也划了一道鸿沟。   这时,已是五更时分,夜风阑珊,星月隐形,天上是一片阴沉,夜色也更见幽暗。   林寒青停下脚步,回身说道:“李兄请回吧!小弟就此别过。”   李文扬突然欺进一步,抓住了林寒青的右手,道:“林兄,舍妹虽然才智过人,胜过我 这个作哥哥的,但她终是女孩子家,气度不能和咱们男子汉一般豪爽,难免是有些小性于, 如有开罪林兄之处,还望看在兄弟的份上,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林寒青微微一笑,道:“李兄不用多心,总是怪兄弟不好,不知何处得罪了令妹?”   李文扬长叹一声,道:“兄弟本当随同前去,寻找令弟,只是舍妹初接玄皇教主之位, 一切均未就绪,人地生疏,甚多不便,以是兄弟不得留此助她,一俟她现出头绪,兄弟自当 追访两位,同去寻访令弟。”   林寒青道:“有得韩老前辈同行照顾,不敢再劳李兄大劳了。”   韩士公哈哈大笑道:“李世兄请回,老猴儿武功虽然不行,但江湖上的鬼谋技俩,却难 瞒得过我一双老眼,咱们后会有期。”拱手一礼,和林寒青联袂而起,眨眼间消失在夜色之 中。   两人一口气跑了六七里路,才放缓了脚步,韩士公长长吁一口气,道:“老弟,那李姑 娘好像和你有着很深的成见,不知是为了何故?”   林寒青淡淡一笑,道:“在下并无开罪她的地方,为了什么?连我也不明白。”   韩士公道:“女儿心,海底深,老朽一辈子就摸不准女孩子的心事。”说罢,抬头长 叹,若有无限感慨。   林寒青叹息一声,说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有谁料得到那片僻处荒凉的茅舍之 中,竟然是隐居一代奇侠桑南樵,和珍藏着武林一段缠绵排侧的往事,又有谁能料到阴沉毒 辣的玄皇教主,竟然是昔年武林中一株名花!”   韩土公似是突然想起了一件重大之事,急的一跺脚,道:“糟了!老猴儿当真是老 了。”   林寒青道:“什么事?”   韩士公道:“近来武林之中,常有预言江湖大变的简柬出现,据传言那简束出自桑南樵 的手笔,这件事在我心中存疑了多年,适才见到他时,竟然忘记了问他。”   林寒青道:“日后还有见面之是,此中之秘,已不难大白于世。”   两人一面谈话,一面赶路,晓行夜宿,这回到了徐州境内。   韩士公久年在江湖之上行动,心知这等毫无线索的寻人之行,必得设法和各处武林雄主 连给,如若单凭两人之力,这等瞎撞胡跑,那无疑大海捞针。   因此,两人行程很慢,那韩士公交游既广,识人又多,有他同行,林寒青的确是方便不 少,一路行来,韩士公多方打听,始终未得到于小龙的消息。   这天中午时,进了徐州县城。   韩士公一路行来,隐隐觉出情势不对,他发觉很多武林人物,都在徐州集中,这些人 中,不少奇装异眼,似是来自遥远的边荒,立时低声对林寒青道:“老弟,你看出可疑的事 了么?”   林寒青道:“可是有很多武林人物,集中来徐州么?”   韩士公道:“这徐州地处要隆,四通八达,那名扬天下的神武缥局,就设在此地,数十 年来,经常发生事情,武林中人,更是有不少相约在此处会面,那是不足为奇了,奇怪的是 在这些武林中,似是有不少来自边荒,那些奇装异服,都非中原人士,看来咱们不得不在这 儿停上两天了、”   林寒青心中惦念于小龙的安危,微微一皱眉头,默不作声。   韩士公哈哈一笑,道:“老弟,这正是咱们寻找令弟下落的好机会啊!”   林寒青茫然说道:“恕晚辈不能了解老前辈言中之意。”   韩士公笑道:“当下武林之中,不论黑白两道,交游最广,识人最多的,可算得是那神 武嫖局的东主,自兼总缥头的铁旗金环秦飞虎了,老朽和他有过几面之缘,虽然谈不上什么 深交,但彼此之间,总算是有点交情。”   林寒青道:“老前辈可是想情那秦嫖头,代为查访我那师弟的下落么?”   韩士公道:“不错,眼下咱们先找一处酒楼,吃点东西,下午老朽走一趟神武嫖局,只 要那秦总嫖头答应下来,此人古道热肠,一诺千金,镍行之中,不下百人,有名气缥头,少 说点也有二十个以上,神武缥局的分支店,遍及大江南北,何况此刻又有甚多武林人物,集 合徐州,岂不正是探询令弟下落的好机会么?”   林寒青道:“老前辈的高见,使晚辈茅塞顿开。”   韩士公一瞪眼,道:“你还和我老头子客气么?除了我大你一把年纪,多跑了几年江 湖,说到武功一道,老哥子可是比你老弟差得远了。”   他说的句句实话,林寒青只好微微一笑,默不作声。   这韩士公性爱热闹,对徐州又极熟悉,带着林寒青直奔徐州最大的一家酒店“群英 楼”。   这时,群英楼上坐满了客人,一片猜拳闹酒之声。   韩士公目光一扫,发觉酒楼上的客人,大都是武林中人,低声对店小二道:“可有清静 的地方?”   那店小二皱眉头,还未来得及拒绝,韩士公已摸出一块散碎银子,递了过去,店小二皱 起的皱头,突然一展,低声说道:“两位请随小的来。”带了两人,穿过了两重庭院,进入 了一座布设雅致的客室中。   韩士公微微一笑,叫了四样美肴,要了一壶好酒,眼看那店小二出门而去,低声对林寒 青道“:车、船、店、脚、衙、最是可恼,但他们也有着很大的用处,老哥子这块银子,用 在刀口上……”   话未说完,那店小二已急急的奔了过来,道:“两位讲话小声一些,最好是不要闹酒, 隔壁是女眷。”说完,也不待韩士公等回答,拉下帘子就跑。   韩士公身子一闪,躲在门后,探首向外望去,只见两个青衣小婢,挽扶着一个白衣少 女,缓缓行了过去,那白衣少女,似是有病一般,脸上用黑布包着,落足举步之间,显得弱 不胜力,但那两个青衣婢女,却是刚健妇娜,背插短剑。   他虽是见多识广之人,也不禁看的疑窦丛生,暗道:“看那两个青衣婢女。分明是会家 子,那白衣女子,却似染有重病一般,举步维艰,实叫人摸不清来路?”   片刻之后,店小二捧着酒菜而入,韩士公低声问道:“伙计,隔壁住的是什么人?”   那店小二犹豫了一下,道:“住的女眷。”刚刚转过身子,韩士公已接了下去,道: “什么样的人物?一行几个人?来了几天啦?”   那店小二伸出三个指头一摇,低声答道:“三个年轻姑娘,住入小号已有四天了。”   韩士公道:“她们可是经常外出么?”   店小二道:“很难得,住了四天,就是今天出去了一次。”   韩士公啊了一声,道:“你可看到那位姑娘么?”   店小二道:“没有见到过,那位小姐,似是身体很坏,整日夜躺在床上,只见过两位丫 头模样的姑娘。”   韩士公一挥手,道:“有事情我们自会招呼你。”店小二一躬身,退了出去,韩士公起 身关了窗子,低声笑道:“老弟,江湖之上,最难缠的是年轻女人,这种人不是身负绝技, 就是凭仗着歹毒的暗哭,她们心狠手辣,防不胜防,大男人家,总是不好先下毒手,她们就 用了男人这弱点,占了不少便宜,日后要是你遇上女人时,千万要小心一点。”   林寒青道:“不错,在下被擒入那桃花居,也就是着了女人的道儿!”   说话之间,突然一阵步履之声传了过来,紧接着竹帘一启,急步走进来一个疾服劲装的 大汉。   韩士公一皱眉头,道:“你找什么人?”   那大汉打量了韩士公和林寒青一眼,缓缓放下竹帘道:“对不住,兄弟看错人了。”一 转身,急而去。   韩士公目光是何等锐利,怒喝一声:“站住!”右手一按桌面,疾如闪电一般,窜了出 去,右掌一探“金豹露爪”,猛向那大汉左肩抓去。   那大汉一挫腰,左肩突然向前一让,毫厘之差,避过了韩士公的一击,右手回臂一抄, 疾向韩士公右腕之上搭去,来势奇快,一闪而至。   韩士公右腕疾沉,堪堪避过那人掌势,心头却吃了一惊,暗道:“这小子武功不弱。”   这时,那大汉已回过头来,冷笑一声,道:“兄台背后施袭,是何用心?”   韩士公冷冷说道:“光棍眼里不探砂子,我韩某人跑了儿十年的江湖,难道是白跑了不 成?”   那大汉冷笑道:“不懂!”   韩士公怔了怔道:“不懂?什么不懂?”   那大汉道:“这个不懂!”乘着韩土公微一怔神之际,攸然急攻数招。   韩士公似未想到他竟在此际实施急攻,顿时落在下风,那大汉哈哈大笑道:“谁不是光 棍,谁的眼里揉了砂子?”口中说话,掌势不停,攸忽之间,又已攻出数招,武功之高,竟 大出韩士公意料之外。   但见垂帘启动,林寒青一跃而出,低声说道:“韩老前辈闪闪,让在下来对付他。”右 手一扬,从两人飘飞的掌影中穿了进去,五指半曲,疾向那大汉右腕脉穴之上扣去。   他这出手一击,极尽变化之能,那大汉料不到他掌势来的如此神速,只觉主腕一麻,劲 道顿失。   韩士公急出一掌,按在那大汉“命门穴”上,道:“光棍不吃眼前亏,在下虽无伤人之 心,但如为形势所迫,杀上一两个人,那也不算回事。”   那大汉本待出声呼叫,闻言果是忍了下来,一语不发。   韩士公带那大汉,进入室中,随手点了他双臂,双腿上四处穴道,却扶他坐在椅子上, 笑道:“兄弟只问几句话,如若你能据实回答,在下立刻释放大驾。”   那大汉冷冷说道:“那要看你问的什么话了,如是不该回答之言,兄弟纵然头断血流, 也不能使你如愿。”   韩士公暗暗赞道:“这小子,倒不失一条好汉气度。”微微一笑,道:“老夫自信不致 使你为难……”话声一顿又道:“你踩了我们道子,可是安心投我们底细?”   那大汉道:“在下奉命监视这群英接,不只两位,凡是进入这群英楼中的人,在下都要 摸清他们的底细,至低限度,也要查清他们的面貌,年岁和落脚之处。”   韩士公道:“这么说来,兄台是听人所遣了?”   那大汉道:“就凭兄弟这三两手庄家把式,难道还有当上领袖群伦的总标把手不成?”   韩士公哈哈一笑,道:“不知可否把兄台那幕后主人见告?”   那大汉道:“这个恕难应命。”   林寒青自知缺乏江湖阅历,始终冷眼旁观,一语不发。   只见韩士公站了起来,举手连挥,拍活了那大汉穴道,笑道:“兄台访便吧!”   那大汉站了起来,正待举步而去,韩士公却突然端起了桌子上的酒杯,说道:“适才多 有得罪,兄弟这里奉敬一杯。”   那劲装大汉略一犹疑,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转身向外行去。   韩士公一抱拳,道:“兄台慢走,在下不送了。”   那大汉已然手触垂帘,却又突然收回,缓缓回过身子,目光由两人脸上扫过,道:“兄 弟有一言相劝,两位最好是早些离开此地!”也不容韩士公再接口,身子一闪,出了房门, 急奔而去。   韩土公望着那大汉的背影,凝目沉思了片刻,道:“这人不失一条铁挣挣的汉子,如若 咱们要动强迫他,只怕连这几句话,也是难以问得出来。”   林寒青道:“老前辈经验老到,晚辈又增了一次阅历。”   韩士公突然站了起来,道:“兄弟,你独坐片刻,老朽去走一趟神武镖局,那铁旗金环 秦飞虎,在徐州地面上,算得上头号人物,眼线广布,数百里南,风吹草动,都难满得过 他,此去也好顺便打听一下令师弟的下落,多则一个时辰,少则半个时辰,定当归来。”此 人心急气燥,说去就去,站起身子,一闪而没。   林寒青想到手小龙的安危,心中十分不安,酒菜也难下咽,索性推杯而起,盘坐调息起 来。   刚刚行开真气,澄清心中忧虑、杂念,突然一声极微弱的娇呼之声,传了过来,声音 中,充满着惊怯。   林寒青心中一动,想到刚才那两个青衣小婢,扶持的白衣女子,霍然站了起来,奔出室 外。   这是一所幽静的跨院,前面不断的传过来呼喝闹酒之声,这跨院中却是闹中取静,一片 寂然。   凝神倾听,再不闻一点可疑的声息。   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一座静室,门口处几株盆花,在微风中轻轻摆动,两扇室门,大 开未闭,心中疑念陡生,背负着双手,慢步行了过去,心中暗暗想道:“如果室中无人,自 是无关紧要,如若那室中住的女眷,我这般漫步行过,也不致引起他的疑心……”   付思之间,人已到了室门之处,目光触处,不禁一呆。   只见两个青衣小婢都被人点了穴道,躺在门后两三尺处,一道垂下的布帘,掩遮了室内 的景物,不知内室中的情景如何?”   凝神听去,不闻声息,这出奇的寂然,使林寒青心中泛起来一阵阴森的寒意,这情势很 明显,他似是来的晚了一步。   他缓缓进了室门,目光一扫,发觉那两个青衣小婢气息尤存,伸出左手,慢慢的掀开垂 帘,向室中望去,右手却暗自凝聚了全身的功力,准备作石破天惊的一击。   内室中陈设未乱,罗帐低垂,一股幽幽的甜香,扑鼻袭来,中人欲醉。   罗帐内红被微微突起,似是横卧着一个娇小的身躯,红被掩遮了鸯枕,不露半点痕迹, 叫人无法确定,那罗帐绣被下,是否是人?   一切是这么完好无恙,如不是那两个卧在室外中的青衣小婢,谁也料不到这里发生了事 情。   林寒青重重的咳了一声,道:“有人么?”   那倦伏在红被内的身躯,微微动了一下,却不闻回应之声。   林寒青暗暗忖道:“这分明是女眷的卧室,我林寒青堂堂丈夫,岂可乱间。”放上垂 帘,正待退出,念头忽又一转,暗道:“那两个青衣小婢,既被人点中穴道,这室中分明发 生变故,我如拘泥于男女之礼,误了人的性命,岂不是一大罪过……”   忖思之间,忽闻身后传来了步履之声。   林寒青来不及思索,本能的闪入内室,放下垂帘,隐在门后,贴壁而立,凝神屏息。   只听木门轻响,接着垂帝一启,一个枯瘦的灰衣人一闪而入,大步直对那木榻行去,左 手一挥,撩开罗帐,右手揭开了被子。   红被下面侧卧着一个白衣少女,长发散垂枕畔,拳膝面壁,无法看清她的面貌。   那灰衣人似是正在想着什么得意之事,嘴角尖含着微笑,竟然未发觉林寒青站在门口, 他此刻停身之处和林寒青成了斜角,只要他略一转脸,就可以发觉了林寒青,但这人却乐疯 了心,一直望着那白衣少女,连头也未转一下。   林寒青暗中凝集功力,蓄势待发,只要那次在人对那白衣少女有所非礼举动,立时将施 出全力一击。   只见那灰衣人,探手从怀中摸出一个人皮面具,套在脸上,接着举手向白衣女背上拍 击。   林寒青本待出手,但见那灰衣人落掌之势,竟是解穴手法,立时又停了下来,暗道: “且不要杀错人,反正我在空中,决不让他有什么非礼举动就是。”   只见那灰衣人双手不停推拿,良久之后,方听那白衣少女长长吁一口气,手脚一阵伸 动。   灰衣人轻轻咳了一声,道:“女娃儿,不用害怕,只要你肯听我的话,我决不伤害 你。”   那白衣女陡然一挺身子,坐了起来,惊声叫道:“你是谁?”   衣人连连摇手道:“小声些,你那两个随身的丫头,都已被我点中穴道,别想她们来救 你了。”   那白衣女虽然坐了起来,但却被那灰衣人身子挡住,林寒青仍是无法看得到那白衣女的 面貌,那白衣女也无法看到林寒青。   只听白衣女幽沉的说道:“你要干什么?”   灰衣人道:“我只是请教一点东西,姑娘如肯据实相告,在下决不伤害姑娘,如若姑娘 不肯答应,那就不要怪在下心狠手辣了。”   林寒青听得大是奇怪,暗道:“这少女穴道既被解开,仍是无反抗之能,分明是不会武 功了,至低限度,自知不是敌手,不敢妄动,这次衣人却有事请教于她,不知是什么事 情?”   那灰衣人拉起被子,盖在那白衣女的身上,说道:“姑娘身体不好,不要冻着了。”   白衣女道:“你要问我什么?”   灰衣人笑道:“修罗三式,和天龙八剑。”   林寒青心中一动,暗道:“奇怪呀!据那周大侠讲“天龙八剑,只有他和南疆一剑,各 知一半,这灰衣人怎的会问起这白衣女来。”   但闻那灰衣人接着说道:“姑娘不要妄轻歪念,欺骗于我,我如没打听的清清楚楚,也 不会冒然出手,你如妄图巧言相骗,那可是自找苦吃,咱们两个人,都无好处。”   那白衣女沉吟了一阵,道:“那修罗三式、天龙八剑,并非人人可学之艺,你如没有绝 佳天赋,逼我说出口诀,那也是无济于事……”   灰衣人接道:“此事不劳姑娘费心,只要姑娘能把口诀窍要,告诉在下,那就够了。”   白衣女长长叹息一声,道:“我劝你还是别学算了。”   灰衣人怒道:“为什么?”   白衣女道:“因为我纵然传了你修罗三式和天龙八剑,我还是一样的不能保得性命,你 记熟了口诀,也就是杀我之时。”   灰衣人干笑一声,道:“姑娘当真是聪明的很,在下心中的打算竟被你一言说中……”   他轻轻叹息一声,接道:“其实姑娘貌美如花,我见犹怜,就是铁石心肠的人,也是下 不得手,在下也是为势所迫,不得不尔!”   白衣女接道:“你不过是怕我传你修罗三式和天龙八剑之后,再传别人。”   灰衣人接道:“不错,如若人人都知此中窍决,那自是算不得武林绝学了。”   白衣女道:“可惜你一番心执白费了。”   灰衣人怒道:“你若有一字欺我,有得你的苦受。”   白衣女接道:“你虽然戴着面具,我无法看得你真正面目,但我看你身材骨胳,决不配 练那修罗三式和天龙八剑。”   那灰衣人冷哼一声,欲待出言反击,那白衣女子又抢先说道:“你哼什么?武功固然是 人人可学,但要练成绝世之技,那非人人可练,师承固是重要,但禀赋却首列第一,看你身 材骨胳,虽非下驷,但也不过是中等之材,如想练得绝世武功,那就非你所能了。”   她的声音低弱,但侃侃言来,却是毫无畏惧之心。   只听她长长吁一口气,接道:“何况你的年龄,也不小啦,若我的料断不错,总该在四 十以上,练那修罗三式,实在晚了一些了”   灰衣人似是被她说的心服,沉吟了良久,才道:“那我总可以习练那天龙八剑了?”   白衣女道:“不行……”说的斩钉截铁,听得那灰衣人为之一怔。   灰衣人怒道:“如你这么说来,老夫岂不是一无是处了?”   白衣女道:“那天龙八剑的精要之境,全在最后一招,以气驭剑,伤人于百步之内,昔 年那林老前辈,创出这天龙八剑,但直到死去之后,也未能把八招尽都练成,以他之才,强 你何至百倍,那未能尽得天龙八剑的精华,难道我是小看你了么?”   那灰衣人听那白衣女述说武林往事,似是听得十分神往,只待那白衣女自动停了下来, 才接道:”难道老夫连那上面七剑,也不能学么?”   林寒青听得暗暗叹道:“原来那创出天龙八剑之人,还是我们姓林的一个前辈。”   那白衣女沉吟了良久,道:“不行,你连剑也不能学。”   那灰衣人大怒道:“有这等事,在下倒是有些不信,你先说出一招来听听。”   白衣女道:“好!你不信那就试试吧!这天龙八剑起手式,名叫‘潜龙升天’,举剑上 撩,人随剑走,明踏八卦,暗含九宫,这一下最少要飞起一丈多高,才能挥剑扑落,变作 ‘龙游大海’,先问你自己轻功,可否到此境界,手不借物,身不作势,只凭那长剑一振之 力,人要随剑升起,想想看,你行是不行?”   那灰衣人始终挡在白衣女的前面,两人对面而立,却是互不能见,林寒青只可看见那白 衣女的衣袂,那白衣女,却是连林寒青的衣袂也看不见,听那白衣女连续说出天龙八剑二招 之名,一点不错,林寒青大为惊奇,暗道:“原来她不是信口开河。”   只听那灰衣人道:“在下自忖轻功可以对付,你说出那招术窍要来吧!”   白衣女道:“你当真的要学?”   灰衣人道:“两种绝世武学,任何一种都足以使人洒热血、抛头颅,在所不惜,何况两 种齐头并进呢?”   白衣女沉吟了一阵,道:“你既然料定我会传你武功,想是早已有了准备啦!”   灰衣人道:“姑娘有什么吩咐?尽管请说!”   白衣女道:“你带了宝剑没有?那天龙八剑奇奥、繁复,岂能是单凭听听就会?”   灰衣人道:“那要怎样?”   白衣女道:“你手执宝剑,站在空中,听我说一招,你就练习一招。”   那灰衣人探手入怀,摸出一把尺余长短的匕首,说道:“在下未带宝剑,用这个代替如 何?”   白衣女道:“这个也勉强可以,你站在室中,听我说出口诀!”   那灰衣人忽然冷笑一声,说道:“在今夜子时之前,决不会有人到此,你如想要出什么 花样,那可是自找苦吃。”   白衣女道:“你不信我的话那就算了,反正我也没有抗拒之力,你要杀我,也不过是举 手之劳。”   灰衣人忽然向后退开三步,举起手中匕首,道:“第一招可是叫‘潜龙升天’?”   他这陡然一退,身躯错开,林寒青想闪到门后时,已自无及,四目已相接触。   林寒青心头一震,暗道:“这位姑娘,不是在连云庐见过的那位姑娘么?”怕她失声而 叫,立时暗中一提真气,准备出手。   那知白衣女竟是沉着无比,神色自若的说道:“不错,那一招叫“潜龙升天”,不过你 脚下的方位不对。”   灰衣人道:“我这子午桩,可适用天下所有武功的起手之式,那里不对了?”   白衣女笑道:“你要用心听着,这是很难得的机会啊!”   林寒青听的心中一动,暗道:“听她之言,倒像对我说的了。”   只听那灰衣人说道:“哼!你已落入了我的手中,不说还能行么?”   白衣女道:“如若天下武功尽可和‘天龙八剑’相比,那也称不得绝学了。”   灰衣人道:“好啊!你快说我那里错了?”   白衣女道:“明踏八卦,暗含九宫,你懂是不懂?”   灰衣人道:“那要怎样一个踏法?”   白衣女道:“你这样笨,那要见时才能教得会你?”   灰衣人冷冷的说道:“你忙什么?一月不成二月,二月不成就用半年。”   白衣女道:“只怕你活不过半年,岂不是可借了么?”   灰衣人怒道:“你究竟传是不传?”   白衣女道:“说就说吧!左脚踏乾位,右脚站中宫。”   灰衣人依言站好,道:“对了么?”   白衣女微微一笑,道:“对啦!听我口述,移动脚下方位。”当下缓缓的说了一遍,八 卦九宫配合的步法。   那灰衣人前几步,走的倒是有声有色,一点不错,但到了后来,却是难于控制,方位渐 乱、心中焦急,出了一头大汗。   他停下脚步,举手拂拭一下头上汗水,气还未喘一口,白衣女已大声叫道:“你怎么站 着不动啊?”   灰衣人道:“我脚步还未站稳,那里是不动了。”   林寒青心中暗暗忖道:“你这般的呼叫下去,岂不要露出马脚了。”   只听那白衣女道:“好啦!现在要正式习剑,那运剑第一要诀是意正心诚,抱元守 一。”   灰衣人果然手捧匕首,微闭双目,气沉丹田,端然而立。   他虽然戴着人皮面具,无法看出他脸上种情,但从他那端然而立的姿态之中,可看出他 用心很诚。”   白衣女接道:“左手领动剑诀,右手中的宝剑,剑身斜向上指四十五度。”   林寒青听得心中暗惊道:“不错!这果然是那天龙八剑起手变化,不知此女如何知 得?”   白衣女说完了一招剑式,人已累得满身大歼,娇喘不停。   那灰衣人虽然照着那白衣女口述施为,但脚下大乱,始终配合不好,演来全无是处。   要知那天龙八剑,乃是奇奥繁杂的绝世之学,变化多端,以那神判周簧之才,费了数年 苦功,都无法参悟出剑势变化,如非天纵之才,岂能在短期之内学会。   那灰衣人似是自知无法从她口述之中记下要决,纵然记下,也非短期内能够习练成功, 收了匕首,说道:“在下原想三月的时间,习会天龙八剑,再以四天时间,学会修罗三式, 也好在这次徐州大会之上露上一手,但此刻看来,恐非五七日的工夫了。”   白衣女道:“那只怪你太笨了。”   灰衣人冷笑一声,道:“我估计错误,不得不改变一下方策,我现在就去准备一辆马 车,带你离开此地,找一处人迹不到的清静处所,我要多费一些时光,学这两种绝技。”   白衣女道:“能者无所不能.你既然不行,那是永远不行了,学上一辈子,也难尽得神 髓。”   灰衣人怒道:“纵是只能学些皮毛,我也要尽得窍诀。”伸手点了那白衣女的穴道,大 步而出。   林寒青听他要去准备马车,立时闪入门后,紧紧贴在壁间,直待那灰衣人去了一会,才 缓步而出。   这时,那白衣女静静的躺在床上,睁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望着林寒青,她穴道被点, 有口难言,望着林寒青说不出话。   林寒青上下打量了白衣女一眼,只觉此女美是美到了极点,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长的 恰到好处,唯一的缺点,是脸色略显苍白,和瘦了一些。   她看准了那白衣女被点的穴道,落手一掌,拍活了她的脉穴。   白衣女眼珠儿转了两转,霍然坐了起来。   林寒青看她挣扎,坐起之后,脸上已隐隐泛出汗水,似是用尽了全身气力,才坐了起 来,暗暗忖道:“此人身体虚弱至此,不如何以竟能记得那繁复、奇奥的天龙八剑。   他心有所思,呆呆的站着默不作声。   白衣女微微一笑,道:“你这人没有规矩。”   林寒青心中一凛,暗道:“我在这么瞧着她,确实有些失礼,当下向后退了两步,道: “在下,在下……”   白衣女举起衣袖,揩拭一下头上的汗水,接道:“那人就要来了,你再不走,定然要被 他发觉。”   林寒青肃然说道:“姑娘不要误会,在下并非是有意的在此多留……”语声微微一顿, 接道:“目下姑娘的处境险恶,不知要在下如何效力?”   白衣女接道:“你为什么要救我?救了我,又该如何酬谢你?”   林寒青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算不得什么大善之事自是用不着酬谢了。”   白衣女道:“我生平不愿欠人思情,你如不受酬谢,我也不敢有劳相助。”   林寒青暗暗忖道:“此女性格的强做,和她那虚弱的身体,正好各走极端,但此事既然 被我遇上,岂能袖手不管,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该如何才好?   就在他犹疑之间,忽觉一股暗劲,直袭过来,这劲道来的无声无息,却又强大异常,林 寒青警觉之时,潜力已然逼近身后。   以林寒青的武功而论,虽然事出突然,亦可闪避开去,至少可避开那袭来的潜力的锐 锋,就在念动身移之际,脑际中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自己的停身之处,正巧挡住这白衣 女,如若一闪避开,那袭来暗劲,势必击中白衣女不可。   刹那间心念一转,运气硬挡一击。   这一掌落势奇重,林寒青只觉眼前一花,不自主向前一栽,张嘴喷出一口鲜血,溅得那 白衣女一身。   一条人影,疾跃而出,扬手一掌劈向林寒青后背的“命门”要穴。   就在那掌势将要及身之际,林寒青左手一按木榻,陡然间翻过身子,右手随势拍出。   砰的一声,双掌相接,林寒青身子摇了两摇,才站稳脚步,来人亦为林寒青反臂全力 击,震的后退了三步,似是这一招硬拚,双方都全力发掌,一时之间,都没有再攻的气力, 一掌硬拚之后,双方都未再出手,相对而立。 卧龙生《天马霜衣》 第二十章   林寒青勉提真气,稳住了浮动的气血,打量了来人一眼,不禁心头一震。   那是个身材魁伟的大汉,四旬上下的年纪,环目浓眉,一身劲装,竟然不是刚才那身材 矮小的灰衣人。   双方相对而立,谁也不发一言,彼此似是都在争取时间,运气调息。   对待之间,林寒青突觉后背被人点了一下,力道十分微弱,但点中之处,却是中极要 害,这力道只要稍为强上一点,林寒青势必重伤不可,想到身后无人,定然是那白衣女所 为,不禁心中怒火高张,正待发作,耳际间却响起白衣女的声音,快些出手,他受了伤。   林寒青道:我伤势只怕尤重过他,可能已无克敌之力,心中在想,人却举步行去,逼向 魁伟大汉。   那魁伟大汉,缓缓抬起右掌,目注着林寒青,蓄势以待。   但闻那白衣女的声音,响道:“踏中宫欺身直上,至多是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林寒青忖道:“好啊!你明知我内伤甚重,已成强弩之末,无能胜敌,要我们打个两败 俱伤,最毒妇人心,果是不错!”   但他手已提起,局势已成剑拔弩张,已不攻敌,敌必攻我,只好依言踏中宫欺上,攻出 一招“直捣黄龙”   那大汉举起右手,陡然推出俩人又硬打硬接的拚了一掌。   林寒青重伤未复,一掌硬拚之后,只觉全身气血浮动,眼前人影乱闪,身躯摇摆不定。   那魁伟大汉却闷哼一声,转过身子,步履眼跄的奔了出去。   林寒青勉强提聚真气,稳住身子,回头望去,只见那白衣女用手按在额间,脸上的惊愕 神色未消,嘴包间却泛起了微微的笑意,说道:“这结果比我料想的更好一些。”   林寒青神智未昏,冷笑一声,道:“在下伤的轻了一些,是么?”   白衣女微微一叹,道:“你重伤在身,而且是伤及内腑,但那人只不过是被你反手一击 的强大掌力,震的一时气血浮动,他攻力虽和你相差甚多。但你为了救我之命,身挡一击, 伤势很重,利在速成速快,拖延时光,对你极为不利,一旦你散去了提聚的真气,那只有束 手待死了。”   林寒青暗惊道:“看她那虚弱的身体,和苍白的脸色,分明是不会武功,不知何以能记 得那繁复、奇奥的‘天龙八剑’和习武之人的心诀?”   只听那白衣女子接着说道:“那人只要稍经一阵运气调息,就可以复元,但你伤势沉 重,决非一阵短时调息可以复元,待你提聚的真气一散,人家再出手施袭,那时你抬架无 力,势必要伤在对方手中不可,与其坐以得死,倒不如趁真气未散,还有余力之际,放手一 拼,你受伤虽重,但对方那浮动的气血,亦未平复,在我料想之中,是一个两败俱伤的结 果,但事实上,却比我料想的好了甚多,你竟然还能支持!”   林寒青长长吁一口气,向后退了几步,全身靠在墙壁之上,缓缓闭上双目,运气调息, 他此刻伤势沉重,已无法再用心听那白衣女子说的什么?   白衣女目光凝注在林寒青的身上,望了一阵,举起衣袖,拂拭一下脸上的汗水,缓缓下 了木榻,直对林寒青行了过去。   林寒青仍然紧闭着双目,若无所觉。   白衣女行近了林寒青,陡然抬起右手,一指点在林寒青“中乳”太穴之上。   林寒青重伤之躯,已难运气抗拒,又在骤不及防之下,竟被那白衣女一指点伤,登觉全 身一麻,倒在地上。   这一指,也似是用尽了白衣女全身的气力,林寒青故被她一指点倒,但她自己亦累的香 汗淋漓,一连向后退了四五步,靠在木塌之上,才未摔倒。   在平时,她这全力一指,必然将累的跌倒在地上,但目下险恶的形势,却激发了她生命 中的潜力,她靠在木榻上喘息一刻,突然又举步而行,直向外间行去。   两个青衣小婢,仍然静静的躺在厅中,闭着双目。   白衣女仔细的在两个青衣小婉身上看了一阵,突然飞起一脚踢了过去。   但见那被踢的青衣小婢身躯挣动了一阵,突然挺身坐了起来。   白衣女举起衣袖挥拭着头上的汗水,道:“快起来拍活素梅穴道。”   那青衣小婢应声而起,右手挥动,拍活了另一个青衣女的穴道。   二婢尽醒,那白衣女忽觉赖以支撑身躯的精神力量,突然散去,身躯摇摇欲倒。   两个青衣小婢同时惊叫一声:“姑娘!”齐齐扑了过去,分抓住那白衣女的双臂。   白衣女长长吁一口气,道:“我们要立时动身。”   两个青衣小婢,听得怔了一怔,道:“姑娘,咱们和夫人约好在此相见,岂可随便离 开?”   白衣女道:“目下咱们行踪已经败露,多留在此地一刻时光,就要多上一分危险……” 语声微微一顿,道:“素梅快去套车,停在后门的小巷之中。”   一个青衣小婢,应声奔了出去。   白衣女依靠在墙壁上,休息一阵,精神稍渐好转,轻轻叹息一声,说道:“香菊,你可 知道,咱们都已是两世为人么?”   香菊无限愧咎的应道:“婢子们该死,致使小姐受惊。”   白衣女叹道:“你们从未在江湖上闯荡,如何能知江湖中人的鬼域技俩。”   那香菊只不过十五六岁,稚气未除,对适才茫然晕倒之事,尚未了解,已然两世为人, 打量了四周一眼,说道:“婢子和素梅姐姐,正在厅中谈笑,突然闻得一股异香,人就晕迷 了过去,恍豫中,还似听得了素梅姐一声大叫。”   白衣女轻轻叹息一声,道:“那是迷香。”   香菊道:“姑娘聪明绝世,无所不能,想来定然也会制那迷香了?”   白衣女不再理会香菊,靠在壁间,闭上双目养神。   那香菊虽然未脱稚气,但对这白衣女,却崇敬无比,看她闭目养神,立时不再多言,举 起雪白的皓腕,在那白衣女前胸处不停的推拿。   片刻之后,素梅急急的奔了回来,低声对那白衣女道:“车已备好,可要立刻登程?”   白衣女睁开双目,说道:“快去收拾一下行囊。”   素梅奔入内室,但瞬即退了出来,讶然说道:“小姐,室中有一个倒卧在地上的年轻 人……”   白衣女接道:“我知道,咱们带着他一起走,用布单把他包起,先送上车去。”   素梅不敢再问,退回内室,用布单包起了林寒青,香菊一手提着简单的行囊,一手扶着 那白衣女,悄然离开了群英楼。   群英楼后门外,是一条偏僻的小巷,但却早已停下了一辆黑篷的马车,素梅先把林寒青 放入车中,又扶那白衣女登上马车,放下车帘,取过一件长衫穿上,又带上人皮面具,才执 鞭驰车而行。   马车出了小巷,驰行在热闹的大街上,但见人马往来,接睦而过,夹杂着很多佩刀带剑 的武林人物。   素梅缓缓回过头去,低声说道:“小姐,咱们要到那里去?”   篷车内传出那白衣女的声音,道:“驰向城外的烈妇冢。”   素梅听得一怔,暗道:“那地荒凉阴森,人迹罕至,不知要到那里作甚?”   心中虽是疑念重重,但口中却是不敢多问,扬鞭催马,轮声滚滚,篷车直驰烈妇冢。   这烈妇众距离徐州大约七、八里路,是一座荒凉的巨冢,相传数百年前,有一位姓唐的 美丽妇人,其夫染重病而亡,留下大笔家产,族人觊觎,诬她和人私通,迫她改嫁,那妇人 气怒之下,就在葬埋她丈夫的墓家之前,自据了一座墓穴,活活自葬。   自那烈妇殉葬三七之后,每届子夜,常由那墓穴之中传出来凄凉哭声,族人心悸,替她 修筑了一座宏大的节妇冢,每逢初一、十五,由族人派人莫祭亡魂,自此哭声顿消,那烈妇 冢的声名,也传遍了方圆数百里,香火延续了百年不衰,直到后来,兵连祸结,族人消散, 香火始绝,烈妇冢,也变成了一片荒凉的巨冢。   车行五里,渐近烈妇家,触目荒凉,野草丛生,沿途不见行人,马车行驶在崎岖不平的 小径,速度大减。   又行了二里左右,车已到烈娘冢。   素梅停下马车,流目四顾,但见古柏林立,乱草虬结,一座高大的青冢,耸立在古柏环 绕的丛草之中。   素梅四外打量了一阵,心中突然泛生起一胜寒意,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声,回头说道: “姑娘,到了烈妇冢。”随手打开车帘。   香菊当先探出头来,四外望了一阵,不禁倒抽一口凉气,道:“唉呀!好荒凉,好阴森 的所在啊!”   白衣女缓缓移出身躯,四外望了一阵,遥指那巨冢右面,微露的一片屋角,道:“咱们 到那里去。”   素梅口中应了一声,心头却是暗暗发毛,扬起手中长鞭,啪的一声,驰动马车。   这烈妇冢,已然久无人迹,满地藤草连结,拖车健马,常为藤草拌足,不住仰首长嘶。   巨系荒凉,古柏阴森,再加上马嘶不绝,更显得恐怖慑人。   停车处距那巨冢,只不过七八丈的距离,但足足走了一盏热茶工夫之久才到。   凝目望去,只见一座破落石屋,紧依巨冢而筑,这石屋修筑紧固,虽历了久远的年代, 仍然没有倒塌,除了木制的窗门腐朽之外,墙壁和屋顶,都甚完好,只是室中的青砖地上, 长了青苔,和室外伸延而入的乱草。   白衣女长长吁一口气,道:“这地方很清静。”   那素梅年纪较大,已听出白衣女言外之意,大有留住这古墓石屋之心,不禁暗感骇然, 忖道:“此地荒凉阴森,有如鬼城,难道姑娘真要留居此地不成?”   只听那白衣女低声说道:“快些把这人抬入那石室中去。”   素梅暗暗忖道:“糟糕,看来她是真要住在这里了。”抱起林寒青,一跃下车,直向那 石室中行去。   香菊茫然说道:“小姐,咱们可要住这里么?”   白衣女道:“嗯!扶我下车。”   香菊呆了一呆,扶那白衣女,下了马车,走向石室,一面低声问道:“这地方鬼气森 森,住这里怕死人了。”   白衣女微微一笑,说道:“怕什么?”   香菊道:“鬼!”   一阵凉风吹来,飘起了两人衣袂,香菊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颤,道:“小姐,这世上究 竟是有没有鬼?”   白衣女笑道:“没有。”   说话之间,已进入石室之中,白衣女望了林寒青一眼,傍着他身侧坐下,低声对素梅说 道:“你去卸下马车的健马,劈去马车,把马牵入这石室中来。”   素梅心里直打多佩,问道:“车上的东西呢?”   白衣女道:“也拿到这石室中吧!”   素梅应了一声,缓步而出,卸下健马,抽出利剑,劈了马车。   白衣女令二婢,把她劈碎的马车,移入石室后,望了那长程健马一眼,道:“马儿究竟 非人,留它在此,只怕要坏了我们的事,不如放它去吧!”   香菊吃了一惊,道:“小姐呀!我们准备在这里住多久啊?”   白衣女道:“很难说了,也许三五日,也许要十天半月。”   香菊四下望了一眼,道:“这室中荒凉、阴沉,有什么好,小姐纵然是不怕鬼,难道不 要吃饭么?”   白衣女道:“咱们自己做着吃,有何不妥?”   香菊只觉此地阴风惨惨,鬼气森森,要她在这里住上几日几夜,那是出杀她还要难过, 只觉。动中寒气直向上冒,忍不住说道:“锅呢?灶呢?米、面、油、盐……”她似是自知 言词太过放肆,急急住口不言。   那白衣女涵养过人,也不和她计较,微微一笑,道:“这些东西,非什么稀奇之物,随 处可以买到,等一会你和素梅,去附近村中买些回来,将就使用也就是了。”   香菊不敢再辩,目光一转,刚好瞧到那突出的高大青冢之上,只见长藤环绕,深草及 人,心中又泛起一股凉意,心中暗启抱怨道:“徐州城内,客栈无数,不知何以要选这样一 个鬼地方住下?”   那素梅年龄大些,心中虽然害怕,但却不肯说话。   白衣女似是已看透了两人心意,微微一笑,道:“你们脸上忧苦重重,可是真的怕鬼 么?”   素梅道:“小姐不问,婢子不再多口,此地太过阴沉,似乎不是咱们女孩子久停之地, 何况小姐身体虚弱,受了风寒,如何得了?”   白衣女微微一笑,道:“病上一场,也总是强过被人抓去,过着生死不能的日子……” 娇声喘息一阵,道:“你们不要再多说啦,我已决定要留住此处。”   二婢果然不敢再多饶舌,然若寒蝉。   白衣女缓缓站了起来,右手扶在香菊肩上,望着那巨大的青冢,自言自语的说道: “唉!如果咱们能在那长藤环绕的深草之中,开一处停身所在,那就更隐秘了。”   香菊只听得背脊上泛起来一股凉意,道:“小姐,咱们要住那墓穴么?”   白衣女摇头叹道:“咱们如能在那长藤之下,深草之间,修整出一片停身的地方,那就 再不会有人找到咱们了。”   香菊口中诺诺连声,心中却是更觉骇异,暗道:“住到这荒凉的石室之中,已是够叫人 惊魂难安了,难道真还要住到那墓穴之中?”   白衣女仰脸望望天色,回顾素梅说道:“时光不早了,你把这匹健马放了吧!任由它 去。”   素梅应了一声,牵马而去,白衣女高声援道:“记着,要行踪隐秘,不要让人发觉了咱 们的停身之处。”   香菊目睹素梅去还,心中更是不安,回顾一下侧卧在地上的林寒青,望着微作娇端的白 衣女,说不出内心是一股什么滋味。   只听那白衣女娇脆的声音,传入耳际,道:“快些打开棉被,把他放好。”   香菊如梦初醒,摊开棉被,抱起林寒青放在棉被之上。   她情窦初开,从未和男人有过肌肤接触之亲,此刻骤然怀抱起一个年轻的男人,不禁心 神一荡。   低头看去,只见他轻闭双目,剑眉微皱,紧紧的合着嘴巴,虽是重伤之征,但不减他的 英俊,不禁心中一动,暗道:“这人不知是敌是友,也不知小姐要如何的惩治于他?”   只听那白衣女道:“快放下呀!”   香菊心头一震,一片差红,泛起双颊,赶忙把林寒青放了下去。   只见白衣女缓缓走到林寒青身旁之处,坐了下去,低头在林寒青脸上瞧了一阵,道: “香菊,拿我金针出来。”   香菊应了一声,打开行囊,取出一个锦袋,锦袋中一个玉盒,启开盒盖,里面放满长短 不等的金针。   白衣女先取出一枚较短的金针,刺入了自己的右臂的“消乐”穴上,闭上双目,静坐不 语。   片刻之后,她那苍白的脸色,登时泛升起一片红光,精神大振,才缓缓拔下臂上金针, 以极快速的手法,以九枚金针,刺入了林寒青九处大穴,长长吁一口气,那振奋起的精神、 随着消失,又恢复了苍白的脸色,滴滴汗沫,洒落胸前。   香菊蹲下身去,挥动双手,替那白衣女按摩,一面低声问道:“小姐,这男人是谁?”   白衣女道:“他救了咱们三人的性命,咱们自是应感恩回报。”   香菊道:“是啦!小姐可是要替他疗治伤势么?”   白衣女道:“他伤势虽重,但凭仗他精纯的内功,那是足以自疗。”   香菊道:“你刺他穴道,不是替他疗治伤势,还有什么?”   白衣女道:“我要加长他的武功,在极短的时间之内,让他能得到很大的成就。”   香菊道:“为什么要帮他?”   白衣女道:“帮他也就是帮助老爷、夫人。”   香菊叹息一声,道:“我是越听越糊涂了,还是不要问吧!”   突闻衣袂飘风之声传来,划破了这古墓的沉寂。   香菊心头大震,拔剑而起。   但见人影一闪,一条人影冲进石室。   香菊正待喝问,已然看清来人正是素梅。   白衣女察言观色,已知素梅遇上了什么惊奇之事,正待动问,那素梅已抢先说道:“小 姐,只怕咱们行踪已难保密了……”   香菊插嘴问道:“梅姐姐,你遇上了什么事?”   素梅道:“我看到了三匹快马,直奔这荒冢而来,当下抄捷径赶了回来,小姐咱们 得……”   白衣女微微一叹,道:“咱们无法在片刻之间,收拾的不留痕迹,如其躲避,倒不如给 他们个莫测高深的布置。   素梅道:“如何布置?咱们得快些动手。”   白衣女脸色突然一整,苍白的脸上,一片肃穆,缓缓说道:“你们必须要听我的话,谁 要是擅自行动,不遵我令!那就请她跪对青冢,横剑自绝。”   她平常柔和、娇弱,可怜生生,此刻严肃起来,不怒而威,竟有着震慑人心的气度。   二女急急说道:“小婢等不敢。”   白衣女道:“把我蒙面的黑纱拿来。”   香菊应了一声,急急取过黑纱,双手递了上去。   白衣女取过黑纱,蒙在脸上,说道:“你们坐在我身侧,未得我令,不许擅自出手。”   香菊回顾了林寒青一眼,道:“这个人怎么辨呢?可要把他藏起来么了”   白衣女星目流转,望了香菊一眼,笑道:“用那幅红绫,把他掩盖起来。”   香菊莫名其妙的脸上一红,从行囊之中,捡起一幅红绫,掩盖起林寒青,然后,在那白 衣女身侧坐下。   高耸的青冢旁,荒凉的石室中,并坐着三个年轻的少女,两个容色端丽,一个面垂黑 纱,再加上旁侧一幅红绫掩盖着一个不知死活的人,使这原来荒凉的所在,更增加一份神秘 的气氛。   几人刚刚布置安当,耳际间已响起宏亮的声音,道:“郎兄,这地方够隐密么?   另一个冷漠的声音,接道:“仇兄那地鼠之名,果非虚传。”   香菊、素梅早已得那白衣女的指示,紧闭双目,来人虽然到了石室之前,两人也不敢张 自去看。   只有那白衣女,借黑纱蒙面,微启着欢目望去,只见两个劲装大汉,和一个身材矮小之 人,并肩走了过来。   显然三人都为石室诡异的布置所为,齐齐停下了脚步。   那两个劲装大汉,目光一转,手掌立刻反把握住了刀柄,两人对望一眼,腰边长刀出鞘 半寸,便要一齐向石室冲进来,那身材矮小之人,却急急抓住了他两人双臂,反将他们两人 拉的后退几步。   其中一个劲装大汉浓眉转处,似是要说什么,但却又被那矮小之人使个眼色止住。   只见这三人退在石室之外,约莫丈余之地,嘀嘀咕咕,商议起来,但究竟说的是什么, 石室中人,谁也无法所的清楚。   那两个劲装大汉,似是一心要持冲入石室,那矮小之人却将他两人全心劝阻!显然两个 大汉具是性情粗豪的莽夫,那矮小之人才甚于心计,生伯这石室中奇异的布置,只是要诱他 三人入伏陷断,是以畏首畏尾,极力阻止。   香菊、素梅虽然紧闭着双目,但面色不住的变幻,显见情绪极不平定。   白衣女眼波四转,低声道:“你两人闭着眼睛也无妨,但面色上切莫作出这般神色。”   素梅声音更低,几乎教人无法听清,只听她轻轻道:“小姐,你能不能想个法子,教外 面的人莫要进来。”   声音全自喉间发出,齿唇全未启动,莫说石室外面的人,就连白衣女都辨不出她在说 话。   白衣女微微一笑,道:“好,我想个法子,要他莫要进来。”   素梅、香菊齐地松了口气,香菊道:“小姐想的法子,必定……”   话声未了,突听白衣女大声道:“三位朋友,请进来坐坐如何?”   素梅、香菊齐地吃了一惊,不知她们小姐既然不愿三人进来,为何又要请三人进来,两 人大惊之下,忍不住偷偷睁开了一丝眼缝。   只见那四三人听了这话,竟不约而同退后几步,那有一人敢迈步往前。   白衣女道:“三位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坐坐?喝杯茶再走!”   声音虽然较细,但中气绵绵密密,风吹不散。   那三人又吃了一惊,又往后退几步,两个劲装大汉对望一眼,退得比那矮小之人更远。   白衣女轻轻笑道:“三位怕什么呢?咱们这里虽无羊羔美酒,稿劳三位,但也没有什么 凶恶的埋伏,三位只管放心进来就是!”   那两个劲装大汉蹬地又退后一步,左面一人沉声道:“这女子要咱们进去,咱们却万万 进去不得了,即兄,仇兄,你说如何?”   那右面的人立刻颔首道:“是极!是极!她说那石室中绝无凶险,里面必定的险甚多, 郎兄,你说如何?”   那矮小之人,沉吟半响,缓缓道:“她如此说法,咱们反可进去了。”   两个劲装大汉齐地伍了一怔,不约而同脱口道:“此话怎讲?”   那矮小之人淡淡一笑,道:“这石室之中若是真有凶险之埋伏,她三人自该不言不动, 教咱们摸不透其中虚实,而此刻她竟如此说话,显见得是要用那诸葛武侯的空城之计了!”   两条劲装大汉又自对望一眼,齐地府掌道:“不惜,不错,这妞儿用的想必是那空城之 计,这石室之中想必什么也没有。”   那矮小之人沉声道:“纵然如此,咱们还是小心才是。”   左边一条大汉皱眉道:“既是空城计,哈们还小心个什么?”反腕拔出了腰畔一柄奇形 长刀,当先向前奔了过去。   另一条大汉不甘落后,“呛”的长刀出鞘,纵身一跃,竟达两丈,显见这大汉性情虽祖 鲁,身形虽笨重,但身材和极为灵便,武功亦是不弱。   那矮小之人苦笑着摇了摇头,也只得随后赶去,他随手撒下腰间兵刃,竟是一条武林罕 见的外门兵刃“七煞乌骨鞭”。   石室中人见三人直奔室中而来,神情都不禁为之一变,白衣女轻轻长叹一声,道:“这 一下我可真弄巧成拙了!”   素梅道:“瞧这三人武功俱都不弱,咱们只怕难以……”   突听一声大喝,那两条大汉已自室外跃了进来,左面一人厉声道:“你三人是干什么 的?鬼鬼祟祟,躲在这石室中作甚?”   白衣女轻轻笑道:“哟!咱们好意的请你们进来喝茶,和你们即无冤,更无恨,你们凶 个什么?”   两条大汉各自一怔,回头去瞧那矮小人一眼,暗道:“是呀!人家又未惹咱们?咱们何 来惹人家?”   两人掌中长刀,刀尖渐垂地上,那矮小之人舞鞭护身,方自纵身跃入,口中也不答话, 长鞭伸缩闪吐,已带着一阵阵尖锐的呼啸之声直向白衣女面门扫去。   素梅心知小姐从未习武功,这一鞭来势凶恶,如若点中,非得当场死伤不可,心头大 急,顾不得白衣女相嘱之言,右手一伸,长剑疾出,对开一鞭。   那两条劲装大汉瞧的一呆,想不到这女娃儿出手,竟是如此的快捷,忽然间,只听那矮 小之人暴喝一声,道:“两位瞧个什么?还不快和这几个丫头动手,更莫忘了那红绫之下还 藏有奇怪的事物。”   香菊吃了一惊,忍不住取出了兵刃,一跃而起。   白衣女摇了摇头,轻叹道:“傻丫头,老是这么沉不住气……”话声未了,突见那矮小 之人,抛下自己,探鞭往红布掩盖的林寒青飞身扑去!   素梅、香菊大骇之下,两辆长剑,交剪而出,抢先挡在林寒房身前,联手攻出五招,长 剑化作一片光网,令人无法再越雷池一步。   那矮小之人武功虽高,但长鞭展出,抢攻数捐之后,仍是无法闯入那片剑网,不禁大声 道:“这红绫之下盖的必是关系重大之物,否则她们也不会拚命阻挡,两位还不出手,岂非 自失良机?”口中说话,手并未停,长鞭又自攻出数招。   那两条劲装大汉精神一怔,左面一人道:“不错,红布里必是要紧物事,咱们今日瞧定 了!两人长刀齐展,便待出手。   突听那白衣女轻轻一笑,道:“两位请等一等好么?”声音甜美柔和,闻之如聆伯乐。   两条大汉情不自禁顿住身形,那白衣女已缓缓抬起那春葱般的纤纤玉手,轻轻揭开了覆 面的轻纱,露出了如花娇面,剪水双瞳,那种宜喜宜嗔,楚楚堪怜的神情,更是令人意乱魂 消。   那两条大汉见曾见过这般倾国之绝色,目光转处,不觉都瞧的痴了。   白衣女轻轻笑道:“两位雄壮正直,都是英雄男儿,为何要学那矮鬼一样,来欺负我们 这些柔弱的女子!”她语声轻柔缓慢,说完了这句话,气力便似已不支,胸膛起伏,微微气 喘,更是令人销魂。   那两条大汉对望一眼,长刀又垂落下去,四双眼睛瞪的滚圆,白衣女那轻描淡写两句 话,显见已打动这两条粗壮汉子的心。   那矮小之人转目瞧见了两人神色,暗中一惊,又自大喝道:“这妖女路道不正,两位切 莫被她花言巧语说动、中了她的奸计。”   两条劲装大汉这才走过神来石目光仍似舍不得离开白衣女的模样。   那矮小之人眼珠儿一转,大喝又道:“这女子看来手无缚鸡之力,两位何不将她先擒住 了,再慢慢……哈哈,再慢慢瞧个痛快。”   素梅、香菊齐地吃了一惊,既担心自家小姐,又不能舍下林寒青。   只见两条大汉果似被那矮小之人说的心动,不约而同向白衣女跨出一步。   素梅、香菊更是惊慌,心神一分,招式稍慌,便被那矮小之人一条毒蛇般的长鞭紧紧围 住,纵待分出一人赶去救援,亦有所不能。   但那白衣女却仍然神色不变,含笑瞧着那两条大汉,轻轻道:“两位堂堂男子汉,好意 对我这样的女孩子出手么?”   两条大汉怔了一怔,脸也红了起来,左面一人道:“咱们还是去瞧瞧那红布究竟盖的是 什么?”右面一人道:“正是!”两人果然不再向那白衣女出手。反身向素梅、香菊冲去。   香菊、素梅合乎对付那矮子一条长鞭,勉强打个平手,眼见两条大汉又提刀而上,心中 暗暗吃惊,起这一战,只怕是凶多吉少。   石室中地势狭窄,那矮子长鞭飞舞,攻势愈来愈见凌厉,二女已被他纵横的鞭影,圈在 一起,智珠在握,取胜不过是早晚间事,两个劲装大汉提刀而上,反有着无从下手之感。   左面一个大汉一挥手中的奇形长刀,高声说道:“仇兄,你那长鞭难以在狭小的石室中 发往回力,还是让给兄弟吧!”   那矮子回首一望,只见那白衣女已然站了起来,手中举着一把金针,不禁心头一枚,付 道:“这石室之中,地方狭小,如若也施展金针暗器,还真是不好让避,当下急急喊道: “两位不用帮助兄弟,先把那白衣女擒下再说。”   右面那大汉冷冷说道:“仇兄可是要咱们兄弟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么?”   那矮子分种说话,被素梅手中一剑拔开长鞭,扳回了失去的先机。   香菊借势急刺两剑,迫的那矮子向后退了一步,手中鞭法微乱。   形势紧迫,他不得不全力迎故。他武功高强。呼呼两招急攻,又把劣势稳住,急急说 道:“两位小心了!那女娃要用暗器。”   两个大汉吃了一惊,回头望去,果见那白衣女已然站了起来,手中举着金针。   只见左手疾落,一针刺在自己的肩上,粉脸上登时泛升起两颊红晕,星目中暴射出奕奕 神光,微微一笑,道:“你们帮我把矮子擒下。”   两个大汉同时听得一怔,道:“什么?”   白衣女道:“我要你们把矮子擒下。”   就这一刹之间,六目交投,两个大汉突然觉得心神微微一荡。   白衣女举步而行,直对两个大汉行了过来,她双目神彩愈见明亮,两个劲装大汉,却感 觉到心神不定,只觉她那笑容之中,隐藏着无限威严,神智渐失,心中一片茫然,白衣女扬 起纤纤玉指,一指那矮子道:“快些给我擒下。”   两个大汉茫然听了一声,突然挥手一刀,向那矮子刺去。   这两人相距那矮子又近,出手又未招呼,猝然之间,两刀并出,那矮子虽是武功高强, 也险些伤在刀下,一刀由头顶掠至,扫落了一片头发,另一刀割破了右臂及袖。   那矮子只吓得惊魂离体,一挫腕收回长鞭,斜避五尺,回头望着两个劲装大汉,道: “两位疯了么?”   但见两人双目圆睁,暴射怨毒之火,但眼珠子却静止不动,竟似当真中了疯魔一般。   他听人说过,武林中有一种神秘诡异的奇功“摄魂大法”,但却是从未见过,此刻见这 两个大汉的形状,颇似被人摄去魂魄,迷了神智,心头更是骇然,高声说道:“郎兄、常 兄,两位连兄弟都不认得了么?”   只听那白衣女娇声细细的说道:“快把那矮子擒下。”   两个劲装大汉不理那矮子的高声呼叫,却对白衣女娇细之言,听个明明白白,两刀一 振,一右一左的扑了过去。   那矮子对这两人的武功,知之甚详,如是一对一的动手相搏,他是决计不怕,但两人合 手而攻,他是万万不是敌手,看两人来势凶恶,只好一挥长鞭,封架开两人长刀。   那知这一接手,两个劲装大汉的攻势更见凌厉,双刀并飞,一味猛攻,竟然拚命的打 去。   石室狭小,那矮子手中软鞭有很多厉害的招术施展不开,但那两个劲装大汉手中兵刃, 却是极适近身相搏,两人联手,攻势猛恶,十招已过,已把那矮子圈在一片刀光之中,有守 无攻,败象渐呈。   那矮子又勉强支撑几合,一心知再不计法脱身,今日势非得伤在这石室之中不可,但两 人刀法愈打愈快,刚好又挡住了室门,想脱身逃走,亦是不大容易的事。   激战之间,左面大汉,突然一招“瓜田李下”刀光一闪,由上三路斜攻而至。   那知矮子让得这一刀由上三路斜削而下,直攻到下三路,当下拼冒奇险,一提丹田真 气,右手拍出一股掌风,遍开刀势,人却一跃而起,呼的一声,从两人头上掠过,直向室外 奔去。   他应变虽快,但腿上仍是挨了一刀,鲜血淋漓而下,洒在砖地上。   这两个劲装大汉身不由主,应变究是不够灵活,竟是未能封挡住那矮子去路。   白衣女纤手指着那矮子逃去的方向,娇声说道:“快追上去,把他杀了。”   两个劲装大汉微微一怔,放腿追去。   三人身法极快,片刻间走的踪迹不见。   香菊眼看三人去远,目光中流露出无限羡慕之情,说道:“小姐啊!这是什么武攻,当 真是好……”目光和白衣女目光一触,心神忽然一震。   白衣女伸手拔下臂上金针,脸上红晕,登时消退,娇喘一声,道:“累死我了……”头 上冷汗,滚滚而下,仰身向后倒去。   素梅身子一侧,抓住了白衣女,急道:“小姐,小姐……”双手齐挥,在她胸前推拿。   香菊心神渐复,急急问道:“梅姐姐,小姐又发了病么?”   素梅道:“小姐太累了。”   香菊心中一直怀念着适才那白衣女施展的奇怪武功,竟能使两个大汉俯首听命,盘算着 如何能说动小姐,使她把那武功传授自己。   她心中虽在想着心事,但双手却随着素梅的双手,在那白衣女身上推拿。   这白衣女,幼小的时候得一种奇怪的病,遍历名医,均是束手无策,不论身心,均受不 得稍过劳累,立时就昏迷过去。   这二婢久目追随小姐,常见她晕迷过去,故而心情虽紧张,但却并不慌乱。   两人一推拿,白衣女渐渐的苏醒过来,睁开双目,长长吁一口气,挣扎坐起。   素梅叹道:“小姐身子还未复元,不宜劳动,好好休息一会儿再说了。”   白衣女摇头叹息一声,道:“咱们目下还在生死交关的险境之中,我那里能有休息的时 间。”站起身子,送对林寒青走了过去,口中低声说道:“揭开他身上覆盖的红绫。”   素梅应声出手,揭去红绫。   白衣女突然长长的吸一口气,伸手拔他身上各处要穴上的金针,九针具除,又低声说 道:“素梅,拍他‘神关’‘巨厥’‘玉堂’三穴。”   素梅应声出手,拍了林寒青胸处三大要穴。   林寒青缓缓坐了起来,四周打量了一眼,道:“这是什么地方?”   白衣女道:“烈妇冢。”   林寒青道:“烈妇冢……烈妇冢……”   白衣女道:“一座荒凉的孤坟,昔年她那贞节之事,早已被人淡忘去了。”   林寒青暗中运气一试,但觉全身穴脉畅通,心中暗自宽解不少,缓缓站了起来,道: “此地既称烈妇冢,想来定已在徐州郊外了。”   白衣女道:“烈妇冢自然不会染在‘群英楼’中了。   林寒青回忆前情,知是她相救到此,当下一抱拳,道:“在下多承姑娘相救。”   白衣女道:“你救了我们三人,我纵然救你一命,那还要欠你两条命了。”   林寒青忍不住微微一笑,道:“江湖之上,偶伸援手,乃极为平常之事,姑娘用不着这 般认真……”   语音微顿,搬转话题,道:“此地距那徐州城,不知有多少路程?”   白衣女道:“就在徐州城郊,不足十里。”   林寒青欠身说道:“令尊武功高强,世间少有敌手,姑娘如能常和令尊走在一起,那就 不怕再遇上江湖上宵小匪盗之徒了。”   想到那日在青云观中,和李文场联手相护周簧,和她父亲对拿过招之事,心中尤存余 悸。   白衣女脸上神色,茫茫然的问道:“怎么了,你和我爹爹动过手么?”   林寒青道:“令尊武功高强,在下不是敌手。”   香菊突然插口说道:“只要你能接上一把两式,那就算了不起啦!”   林寒青道:“二十招,在下自信还可应付。”   香菊道:“啊!那你很了不起。”   林寒青一拱手,道:“三位请多多保重,在下还要赶回徐州城去,就此别过。”大步向 室外行去。   白衣女低声喝道:“站住!”   林寒青人已出了石室,回过头来问道:“姑娘还有何见教?”   白衣女道:“城中可是有人等你?”   林寒青道:“不错。”   白衣女欲言又止,那香菊却抢先接道:“是男人还是女人?”   林寒青道:“乃武林中一位老前辈,那自然是男的了。”   白衣女突然叹息一声,说道:“那群英楼已不能再往下去,你如信得过我,就带着你那 位朋友一同来此。”   林寒青心中一动,问道:“为什么?”   白衣女道:“目下这徐州城风云际会,各路江湖人物,大都集中此地,连各大门派亦都 派了好手参与,大雨欲来风满楼,正会日期未到,但各路英雄人物,已开始句心斗角,那群 英楼是徐州最大的一家酒楼,但也是各路英雄人物彼此斗智斗力的是非之地。   林寒青暗暗奇怪,她一个柔弱的女子,怎的通晓武林各种事端,忽然忆起她相送那天鹤 上人之事,似是那也关系着一件武林的秘辛,连那誉满天下的大侠周簧,都茫然不知。   这柔弱女子,充满着神秘。   只见那白衣女微微一笑,道:“你在想什么心事,可是奇怪我知道很多武林中事么?”   林寒青心中正有此等之疑,但被那白衣女开口揭了出来,反有些不好意思开口相询。   转眼望去,只见她脸上充满着清困之色,似是大睡初醒,又似是小恙未愈,娇弱无限, 但那双圆圆的的大眼睛中,却是充满着智慧,浩瀚如海,莫可预测。   白衣女嫣然一笑,又道:“你可是初入江湖么?”   林寒青不自禁的点点头。   白衣女又是微微一笑,接道:“如果我猜想不错,你该是自身负着重大的责任,不是血 海的大仇,就是灭家之恨。”   林寒青呆了一呆,付道:这话虽然未必全对,但我身世如迷,慈母、恩师均绝口不谈我 的身世,这林寒青三个这字,只不过是母亲告诉我的姓名,我究竟是否姓林呢?我那生身之 父,眼下是否还在人世?纵然故去他逝,身为人子,也该到他坟上去奠拜一番,但自从自己 记事之后,却一直未听过母亲谈论过父亲的事,也未到坟前奠拜过七父之灵。   这疑团有如浮升在他脑际的一团云雾,十几年来,一直未能消去,如今听那白衣女一 提,更勾起了心中疑问,一时间茫然不知所措。   那白衣女举起手来,理一理鬓边散发,道:“怎么?我说的可对么?”   林寒青道:“那倒未必。”   白衣女道:“你那目光中,流露出无限的惊异,分明早已承认我说的不错了,为什么还 要强词饰辩?”   林寒青暗暗叹息一声,忖道:“虽不中亦不远矣!”   这本是他心中忖想之语,但那白衣女却似听到了一般,忽然咯咯而笑,道:“坐下来 吧!有什么疑难不解之事,尽管问我。”   香菊接口道:“我家小姐精通星卜,神算奇数,绝世无伦,你如有什么为难之事,告诉 我家小姐,要她给你卜上一卦……”   林寒青道:“在下素来不信星卜之术。”   白衣女道:“不可全信,但也不能不信。”   林寒青道:“姑娘言语惊人,足见渊博……”   白衣女笑接道:“太客气啦!你是我救命恩人,我为你尽点心力,代决疑难,也算是一 点报答。”   林寒青暗道:“此女身体弱不禁风,但言词却犀利如刀,句句字字刺入人的心中,叫人 有着神秘莫测之感,当下一拱手,道:“姑娘的雅意,在下感激不尽,但在下并无疑难心 事,至于相救姑娘一事,已得姑娘疗伤酬报,在下就此别过。”   白衣女突然叹息一声,道:“敢请留步,我还有余言未尽。”   林寒青停了下来,回头说道:“在下去心甚急,姑娘有话还请快说。”   白衣女道:“你武功强过我们,以保护我们三人的安全,但你却无法在群雄毕集的徐州 城中,独树一帜,秀出群伦……”   她急急喘息一阵,又道:“目下的情势很明显,咱们已成了可合不可分的局面,这一 点,你心里总该明白吧!”   林寒青怔了一怔,道:“愿闻高论。”   白衣女道:“用你之力,用我之智,合我们两人之能,不难在徐州城中,做出一番惊人 的大事,此机千载难逢,望你三思。”   林寒青道:“在下旨在寻人,并无意在武林中大扬名声。”   白衣女道:“告诉我,你要找的是什么人?”   林寒青道:“找我师弟!”   白衣女道:“看你眉头耸动,好像很不耐烦和我说话。”   林寒青道:“在下怕朋友等的心烦,急欲归去。”   白衣女道:“你去志甚坚,看来是难以留得住你了。唉!咱们萍水相逢,蒙你舍命相 救,我决定在这烈妇冢等你三日,三日之内,你如有疑难之事、或是想念到我,都可来此相 会……”   她又是一阵重重的咳嗽,道:“如若过了三日你就不必来啦,咱们再没有见面的机会 了。”   林寒青心中确有很多疑难之事,想请教她,只是处处被她抢先言中,自尊心大受伤害, 一股潜在的高傲之性,产生极强的反抗力,不愿多问,再加上心中惦念着韩士公,急欲返回 徐州一行,当下一抱拳,道:   “在下当谨记姑娘之言,如有疑难,三日内,当来请益。”   转身离开石室,大步而去。 卧龙生《天马霜衣》 第二十一章   林寒青出得烈妇冢,两三里处,只见两个手执奇形长刀的大汉,围住了一个手执软鞭的 矮子恶斗,那矮子在两个大汉双刀急攻下,已无还手之力,形势危险异常。   那矮子一面挥舞软鞭,力拒双刀的猛攻,一面不住的高声呼叫,道:“两位可是疯了 么?怎的连兄弟都认不出来了?”   林寒青仔细看去,果然发现那两个手执奇形长刀的大汉,双目圆睁,神情十分痴呆,似 是中了什么迷药。   那两个大汉身法并不十分灵活,但两人的联手攻势,却是紧密异常,双方攻拒间,配合 得天衣无缝,而且力大势猛。那矮子被圈入一片刀光中,脱身无望。   林寒青估计形势,不出十合,那矮子定要伤在两个大汉手中,心中暗暗忖道:“这两个 大汉神情有些不对,听那矮子呼叫声,分明和这两人是极熟悉之人,我既然遇上此事,岂能 不管?”   心念一转,陡然欺身而进,挥手一掌,向那大汉手上长刀拂去。   随手一股潜力,逼住那大汉的刀势,正待伸手去夺下他手中兵刃,却不料斜里一刀,直 斩过来,劈向手腕。   原来这两个大汉,合搏之术十分紧密,彼此间互有救应,林寒青出手逼住了一个大汉的 刀势,另一个大双手中的兵刃,却极为自然的侧拢来救。   林寒青一沉腕,避开刀势,飞起一脚踢了过去。   那大汉一侧让开,挥刀斩来。   林寒青出手几招,虽未夺得两人兵刃,但却把两人结合紧密的刀光冲破,那矮子却借势 收了软鞭,退出圈子。   矮子一退出,两个大汉手中的奇形长刀,立时全力攻向林寒青,这两人刀法不弱,尤以 联手合搏之术,更见佳妙,林寒青出手时不愿施展毒手伤人,竟然被两人抢尽先机,一间时 刀光如雪,幻起一片刀网,把林寒青圈在刀光中。   那矮子脱困后倒提软鞭,站在两三尺外,运气调息,看着三人搏斗,竟然不肯出手相 助。   两个大汉,一轮急攻过后,林寒青突然展开反击,一连三招急攻,扳回劣势,抢了先 机。   他已领教这两个大汉的高强刀法,那里还敢大意?指点掌劈,绝招频出。   那两大汉久载身疲,如何还能挡得林寒青凌厉的迫攻?片刻工夫,两人尽为林寒青点中 穴道,倒摔在地上。   林寒青点倒两人后,回头望了那矮子一眼,只听一阵急急的喘息声,传了过来,那矮子 似是疲累仍未恢复。   林寒青冷哼一声,道:“阁下不用装了。”   那矮子脸一红,道:“兄弟有何见教?”   原来那矮子早调息复元,但他老好巨滑,却不肯出手相助,眼见林寒青点倒了两个大 汉,回目望来,生恐林寒青出言相责,故作喘息,希望蒙混过去,让林寒青误认他体能未 复,无法出手相助。   林寒青目光何等锐利,早已看出他体能恢复,心中暗骂矮子狡诈,付道:“早知你是此 等之人,那就不用出手救你了。”   他究是年轻之人,心机不够深沉,忍不住出言点破。   那矮子虽然奸滑,但彼此亲不相识,别人出手相助,解了生死之难,听人叫破,不禁脸 上一红,但他究是老走江湖之人,赶忙搬转话题。   林寒青冷冷说道:“这两人可是你的朋友么?”   矮子陪笑道:“兄弟叫地鼠仇速,这两位乃黔北七煞中的老六老七,和兄弟相交甚久 了。”   林寒青暗道:“不如徐州发生了何等重大之事,竟有这多武林人物赶来此地,口中却冷 冷的还问道:“既是多年好友,何以会这般拼起命来?”   仇速自被林寒青叫破伪装调息之后,不敢再谎言相欺,当下接道:“他们两位中了邪 术,受那妖女之命,竟然不认多年故友,苦苦追杀于我。”   林寒青道:“只怕是中了迷药,世上那有邪术一事?”   仇速摇头说道:“在下亲眼看到,两位和那妖女目光触望一阵,立时神志昏乱,对我出 手,岂不是中了邪术么?”   林寒青心中一动,道:“那妖女现在何处?”   仇速道:“就在那烈妇冢旁一座石室之中。”   林寒青暗道:这一定是说那白衣女了,想到她犀利的言词,句句震动人的心弦!确是有 着未卜先知之能,不由得心中信了几成,口中却应道;“有这等事?”   仇速已看出林寒青武功虽高,却不是久走江湖之人,当下吹了起来,道:“兄弟看那妖 女施用之术,颇似摄魂大法,此术源起于西藏密宗,传入中原,但会者却是不多,如是此 术,兄弟就有被解它的办法了。”   林寒青亦听恩师说过,武林有一种摄魂大法,一则此术会为人不多,江湖上极少遇见, 会此奇功之人,恩师只不过约略提过,并未深论,听那仇速说的头头是道,忍不住问道: “那要如何破法?”   仇速忖道:“两人穴道被点之后,不知神智是否已复,口中却应道:“此术迹近诡奇, 学它不得。”   林寒青看他卖关子,心中好奇更炽,忍不住说道:“在下只不过随便问问罢了。”   仇速目光一掠两个在地上的大汉,道:“你把他们两位穴道解开,看他们是否神智已 复?”   原来仇速眼看林寒青点穴独成一路手法,害怕拍不活两人穴道,放满出言相激,要他自 己出手。   林寒青双掌连挥,解开了两个大汉被点的穴道。   仇速生恐林寒青再行追问,赶忙搬转话题,道:“郎兄,常兄,两位可好些了?”   两个大汉睁开四目,四外打量了一阵,拱手对仇速道:“仇兄,那位姑娘呢?”   仇速冷笑一声,道:“贵兄弟双刀联手,逼的兄弟险象环生,兄弟能够未伤在两位刀 下,那已是万分侥幸的了。”   这两个大汉。似是对刚才的事,毫无记袁,相互望了一眼,左边一人说道:“有这等事 么?在下实在是不知,仇兄这一提起,倒使兄弟想起了拔刀出手的事来……”两人都凝目而 思,似是极力在回忆一件事情。   林寒青春两人神情,心中再无怀疑,暗道:看来这矮子不似说的谎言,世上既有此术, 学会了破解之法,日后万一遇上,也可用以自卫,当下追问道:“喂!你说那摄魂大法,如 何一个破解之法?”   仇速眼看两人神智恢复,胆气大壮,随口说道:“这个么?岂可随便传人?”   林寒青脸色一变,正待发作,忽然心念一转,暗道;“别人的密技,岂可强人说出。” 当下不再追问,放腿而去。   他担心韩士公为自己失踪之事发急,一路急奔,赶回了群英楼。   韩士公正急的像热锅蚂蚁,一见林寒青转了回来,才长吁一口气,道:“兄弟,你可把 老哥子我急死啦!你到那里去了?”   林寒青淡淡一笑,道:“兄弟通上了一场麻烦,耽误了不少时间,韩兄可见过那铁旗金 环秦飞虎了么?”   他不愿说出相救那白衣女的事情,但又不善谎言,只有轻轻带过。   韩士公神情庄严的点点头,道:“见过了。”   林寒青急急道:“可打听出来我那于兄弟的下落么?”   韩士公道:“线索倒是有一点,只是不够详尽,秦总缥头已派人追去了……”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兄弟,眼下徐州群雄毕集,各大门派都有高手到此,据那秦总 嫖头相告,五毒宫、玄皇教,都已有人赶来,连那轻易不入江湖的参仙庞天化,也已亲身赶 来,估算行程,今晚可到,此刻的徐州城,真可算龙盘虎踞,杀机弥漫,这群英楼更是各路 豪雄们,斗智斗力的前哨,混乱异常,承那秦总嫖头相邀,要咱迁入神武嫖局去暂住几 日。”   林寒青道:“兄弟和那秦总嫖头不相识,迁入神武缥局,岂不冒昧一些么?”   韩士公道:“那秦飞虎和我相交多年,为人十分豪爽,何况查寻你师弟下落,还得仗凭 其人之力,先行认识,办事也方便一些。”   林寒青暗暗想道:这话倒是不错。当下说道:“韩兄既然觉着可行,兄弟敢不从命。”   韩士公道:“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动身。”   两人出了跨院,但见人如穿梭,个个都是武林中人,大都似是刚刚赶到,马嘶人语,杂 乱异常。   林寒青紧随在韩士公的身后而行,将出店门的当地,突然被人撞了一下。   他这些日子中,江湖经验大增,心有警觉,回头望去。   只见一个身着儒衫,头戴方巾,手执折扇的人,一摇三摆的向前走去。   伸手一摸,那参商剑仍然放在怀中,全身既无不适之感,亦未丢什么重要之物,也就不 放在心上。   神武缥局,矗立徐州西大街上,重门广院,比起那群英楼,尤有过之。   韩士公进得大门,铁旗金环秦飞虎已得通报,亲自迎了出来。   此人久走江湖,礼数周到,不容韩土公引见,已抱拳说道:“这位想是林兄了?”   林寒青急急还了一礼,道:“在下林寒青。”仔细看去,只见那秦飞虎,身躯高大,紫 面浓眉,生像十分魁梧,双目中神光湛湛,威猛中不失情干。   韩士公道:“到此打扰秦兄……”   秦飞虎接道:“什么话,韩兄还要和兄弟见外不成,后厅中已摆好酒菜,兄弟已候驾甚 久了!”侧身相让,韩士公也不再客气,当先大步而行。   敞开的后厅中,果然已摆好酒菜,一高一矮两个劲装汉子,早已在厅中相候。   秦飞虎指着两人道:“这两位是兄弟局子里最得力的助手,铁刀童山,铁腿陈进。”   韩士公一抱拳道:“久仰,两位师父大名。”   童山、陈进急急还礼,道:“咱们久闻瘦猴王大名,今日有幸一会。”   秦飞虎道:“几位不用客套,咱们先入席再谈。”牵着韩士公、林寒青,让人上座,秦 飞虎自坐主位,童山、陈进打横直陪。   韩士公端起酒杯,道:“兄弟惜花献佛,先敬诸位一杯。”   林寒青暗道:“这些人豪放善饮,我不能扫了人家酒兴,举杯就唇,还未喝下,忽见快 刀童山眉头一皱,脸色大变,手中酒杯,当的一声,跌落在地上。   秦飞虎道:“童师父可是身体不适么?”   童山定了定神,道:“这位林兄%”伸手指着林寒青左腕,却是接不下去。   秦飞虎顺着他手指望去,惊震尤过重山,手中酒杯,竟也跌落在地上。   林寒青暗暗奇怪,付道:“这两人不知是什么毛病,抬起在腕一看,只见左面袖口上, 插了一朵小小的白梅花,当下伸手拔了出来。   秦飞虎赖然坐了下去,脸色铁青,一语不发。   林寒青手托白梅花,心中念头电转,暗道;“他们这等惊愕,定然为了这朵白梅花 了。”   只见那白梅花,雕工精致,托在掌中,十分轻巧,不知用何物打成。   韩士公经验虽然广博,但也是看不出这白梅花的来历,望了林寒青一眼,道:“兄弟, 这朵白梅花,从那里来的?”   林寒青摇摇头道:“不知道!”忽然想起离开那群英楼时,被人撞了一下,接道:“咱 们离开那群英楼时,兄弟在店门口被人撞了一下,也许就在那时候,被人在袖口上插下这一 朵梅花。”   韩士公拱手对秦飞虎道:“秦兄,这白梅花是何用意?”   秦飞虎叹道:“韩兄当真不知道么?”   韩士公被绿绫在那桃花居中,囚禁了数年之久,对江湖上新近之事,目无所闻,当下说 道:“兄弟自是不知,难道还要故问不成?”   秦飞虎突然抓过酒壶,仰起脸来,一口气,把一壶陈年的佳酿,喝个点滴不存,才长长 叹息一声,道:“这白梅花,雕工精巧,雅致异常,但却是死亡的标识,这白梅花出现的地 方,决不留一个活口……”   林寒青剑眉耸扬,道:“有这等事?”   秦飞虎惜那壶老酒,壮了不少胆子,道:“兄弟目睹这两件惨事,都是和这朵白梅花有 关,有次还是和童师父走在一起。”   快刀童山道:“不……错……这……回事……兄弟是一辈子……也……忘不……了,”   他牙齿打颤,这几句话,说的结结巴巴,困苦无比。   林寒青道;“两位可否见告详情?”快刀重山摇着头,抢先说道:“我瞧是不用说了, 不怕林兄见外,你也该去准备一下后事了……”   他颤抖的目光,缓缓由秦飞虎的脸上扫过,道:“咱们是都该有……挖目之罪……”   秦飞虎黯然点头,道:“自挖双目,可免惨死……”童山突然一探手,从腰间摸出了一 把锋利的匕首,直向右腕刺去。   林寒青身子一探,右手疾出,扣住了童山的肮脉,一翻掌,夺下匕首。   韩士公一掌拍在桌子上,冷冷说道;“咱们江湖上混,终日里在刀下求生,先死何足 畏,杀了头也不过是碗大个疤,两位吓得这等模样,那是趁快收山的好,不用开这缥……”   林寒青接道:“那人把这朵白梅花,插在兄弟的袖口之上,自然是找上了我,这和贵局 何干?两位……”   他本想说两位这等害怕,不知何意,但话未出口,那快刀童山道:“因为兄弟看到了这 白梅花,见者挖目,触者断手,妄谈者拔舌,妄听者刺聋双耳。”   林寒青冷冷接道:“这是什么人立的规矩?”   童山道:“那白梅花的主人?”   林寒青应声说道:“谁是这白梅花的主人。”   快刀童山,口齿启动,却是不敢说出声来,从他神色之间看出,显是心中十分忧急。   林寒青轻轻叹息一声,道:“想是你怕那拔舌之苦,不说也就算了。”   童山果然闭上双目不言。   韩士公突然说道:“兄弟,你可看到那撞你的人?”   林寒青道:“是一位身着德衫,手摇折扇的书生人物。”   秦飞虎讨然失声道:“是位书生?”   林寒青道:“是啊!不对么?”   秦飞虎闭口不再答话。   林寒青眼看场面尴尬至极,回头对韩士公道:“咱们走吧!”   韩士公想到这段时日里,遇上的故友、知友,个个都已非昔年的面目,太平堡的连环梭 钱大同,把自己诱人罗网,差一点连林寒青也连累被害,这铁旗金环秦飞虎,盛名卓著,神 武嫖局,号称当今第一大嫖局,行嫖遍及大江南北,秦飞虎独创神武缥局,以一双铁旗,和 十二金杯称雄武林数十年,交游之广,认人之多,一时无两,想不到竟然对一朵小小的白梅 花,畏如蛇蝎,愈想心中愈火,忍不住拂袖而起,冷哼一声,说道:“堂堂的神武缥局总缥 头,竟然是这样贪生怕事这辈,算我韩某人瞎眼,认人不清,咱们数十年的交往之情,也就 从此一刀两断,今后各不相干。”袍袖一挑,一阵兵乓乱声,席上的酒杯、酒壶,落了一 地。   此老性格,一言不合,竟然是要拂袖绝交而去。   林寒青看的有些过意不去,低声说道:“韩兄,这又何苦呢?也许秦总缥头,确有难言 的苦衷。”   韩士公冷哼一声,一把拉住了林寒青,道:“兄弟咱们走!我不信,这样大的徐州府, 除了这神武镖局之外,就没有咱们兄弟的安身之处。”   只见秦飞虎脸色连变,突然站了起来,双手向腹中一探,左手摸出了一把手叉子,右手 却摸出了五枚金环,托在手掌之上,说道:“韩兄留步。”   韩士公回头望了秦飞虎一眼,看他脸上默然的神色,忽生不忍之感,付道:我这当面叱 责于他,不留余地,实是过分了一些,当下微一抱拳,道:“秦兄有何见教,只管清说,咱 们多年兄弟,只要我力能所及,自当为秦兄代为分劳。”忽觉此言太过冒昧,当下住口不 已。   秦飞虎轻轻叹息一声,道:“韩见不用自咎,其实你骂的很对,大不了一个死字……”   忽听快刀童山,大叫一声:“白梅花!”   林寒青一皱眉头,道:“在那里……”目光转处,果见那筵席之上,端端正正的摆着一 朵白梅花。   这朵梅花,来的无声无息,室中这多高手,竟然不知那白梅花何时出现在筵席之上。   秦飞虎站起的身子噗通又坐了下去。   那快刀童山更是全身瘫软,摇摇欲倒。   铁腿陈进突然伸出右手,扶住了童山的身躯,低声说道:“童兄,镇静些,人不了一个 死字,世之难道有比死还可怕的么?”   快刀童山大大的瑞两口气,重重的咳了一声,道:“陈兄说的是,大不了一个死……”   话还未完,突听一阵阴森的冷等,传了过来,这声音从远处传来,但听却如在耳边响起 一般。   林寒青心头微微一震,暗道:这人竟能凭仗他精湛的内功,施展“千里传喜”之术,把 一声冷笑传送入室,武功之高,的确是不可轻视。   快刀童山刚刚稍复镇静的神情,突然又变的迷乱起来,挣脱了陈进的右手,放腿向厅外 奔去。   林寒青左臂一伸,挡住了童山的去路,喝道:“童兄要到那里去?”   快刀童山,面目惨白,上气不接下气,叫道:“快放开我。”右拳一幌,直对林寒青捣 了过去。   林寒青健腕疾翻,一招“金丝缠腕”,扣住了童山右腕脉穴,随手一指,点了他的穴 道,目注秦飞虎朗朗说道:“秦兄请恕在下失礼。”放开脚步,直向厅外行去。   这时,夜幕已垂,星辰微观,厅外一片寂然,不见半点可疑的事物。   韩士公大步追了出来,道;“兄弟,看到了人么?”   林寒青道:“没有,他用千里传育之术,把那声冷笑,送入厅中,感人耳目,武功虽是 惊人,但用心却是诡诈。   忽听秦飞虎大叫道;“秦某无知,多有开罪,愿按先生立下的规法自处,先挖双目,再 断腕拔青。”   林寒青心头大骇,翻身一跃,重人大厅,只见秦飞虎靠在一张木椅,双手抱拳,面如死 灰,正在向人求饶。   转目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黑衣的人,面壁肃立在大厅一角,袖口长垂及地,不言不动。   那大厅角边,光线暗淡,如不留心,很难看得出来。   林寒青轻轻咳了一声,道:“阁下能把一声冷笑,施用‘千里传音’之法,送入这大厅 之中,足见武功高明。”   那黑衣人生似未曾听得两人之言,仍是静静的站着不动。   秦飞虎突然举步行来,身躯晃动,步后不稳,显是惊骇过甚,全身都已没了气力。   林寒青暗暗叹息一声,付道;“这白梅花主人,不知是何许人物,竟然能使这秦飞虎震 骇如此?”   那秦飞虎越过林寒青三步后,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说道:“在下冒犯大 驾,那是罪该万死,挖目、拔舌,皆是咎由自取,但望能恕在下家小之罪,免予追究,秦飞 虎纵然是死在九泉之下,那也是感激不尽!”   林寒青突然大行两步,一把抱起秦飞虎,冷然接道:“阁下可就是那白梅花的主人 么?”   那黑衣人仍然不言语。   林寒青怒道:“你装聋作哑,那可不要怪在下得罪了。”扬手一掌,劈了过去。   秦飞虎大为震惊,欲待出手拦阻,却已不及。   林寒青心想:这一掌遥击,掌风极是强猛,那人如不闪避,定将回手封架,那知掌力将 要近身之际,那人仍然站在原地不动,有如不知身后有人施袭一般。掌近身侧,林寒青心中 忽然一动,觉着这等身后施袭,有欠光明,当下一吸真气,发出的掌力,又陡然收了回来。   只听一个冷漠的声音,传了过来,道;“敞主人有一件事,想烦清泰总缥头代办!”   敢情这来人并非那白梅花的主人?   秦飞虎听出来人并非那白梅花的主人,不禁胆子一壮,道:“不知何事?只要我秦某力 能所及,无不遵命。”   林寒青本想逼那人转过身来,瞧瞧他面貌,但听秦飞虎已和来人接上了话,只好忍了下 去。   但闻那黑衣人道;“这次敝主人传下梅花令喻,召请天下武林高人。集会徐州,了却一 桩昔年许下的心愿,烦请秦总缥头代为准备上等酒席五十桌,款待天下英雄!”   秦飞虎道;“区区小事,敢不效劳,只不知几时应用?”   黑衣人道;“时间充分得很,三日后正午时分,请把五十桌上等酒席摆在烈妇冢。”   秦飞虎道;“秦某记下了,请上覆资主人,就说秦某得效微劳,极感荣兴。”   黑衣人道:“不可太早送去,亦不可延误了时刻。”   秦飞虎道:“秦某遵命,决不致有误贵主人的吩咐!”   黑衣人道:“敝主人的做事行经,未得允可前,不得安谈一句,你是知道的了?”   秦飞虎道:“这个秦某当牢记心中!”   黑衣人道:“好!别误了三日后酒席时刻,我要告辞了。”   秦飞虎道:“秦某人恭送梅花主人使者。”   黑衣人一拱手,道:“不用了。”缓缓移动身子,沿着厅壁向外行去。   他和秦飞虎谈话甚多,但始终面壁而立,脚不移步,头不回望,直挺挺的站在那里,有 如一座木雕泥塑的神像。   林寒青心中原想他离此时,定然要转身出厅,早就凝神相注,希望能记下他的面貌,却 不料他竟面壁移动身子,不肯转身,忍耐不下,大声喝道:“大驾留步!”双足微一用力, 凌空飞跃八尺,拦阻在大厅门口。   黑衣人停下身子,说道:“你是什么人?”冰冷的声中,微带温意。   林寒青道:“在下休寒青,和这神武瞟局毫无关系,和秦总镖头也不过刚刚相识,如若 你要记下在下拦路帐,可用不着和神武镖局扯上关系。”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咱们既不相识,又无冤仇,不知何故,贵主人却在兄弟身上按 上了这朵白梅花?”   插手入怀,摸出了白梅花,托在掌心上,伸了过去。   这时,两人相距,还有三四尺远,那黑衣人突然一抬左臂,长袖飞起,卷出了林寒青掌 心中托的白梅花。   林寒青掌托梅花,伸手出去,本是早已有备,去不料那黑衣人出手奇快,长袖一扫之 间,暗劲先至,一震之下,白梅花离手飞出,竟被他长袖卷去。   林寒青冷哼一声道:“出手一击,已见高明,在下想领教几招绝艺!”   只见那黑衣人左臂一动,一朵白梅花突然又飞了出来。林寒青左手一伸,接住白梅花。   就在一眨眼间,微风飒然,那黑衣人突然向外冲去。   林寒青左手疾出,一把没有抓住,右手跟着一掌拍了出去。   他已知这黑衣人武功高强,非同小可,这一掌用出了七成内功。   那黑衣人已闪过了林寒青,长袖回拂,疾向林寒青的右掌上迎去。    一招接实,林寒青突觉身子一震,那黑衣人也不自禁的退了一步,借势一个大转身, 闪出厅n,隐失在夜色中不见。   两人这动手的几招,快如电光石火,那黑衣人左袖掩面,闯出了大厅,林寒育仍未能看 出那人的庐山真面,但那人如不先行抛出白梅花,分散林寒青的精神,想闯出厅门,显非易 事。   林寒青手托白梅花,望着寒星闪动的夜空,长长吁一口气,口虽未言,但心中却感慨万 千。   厅中群豪,目睹这场闪电一般的快速搏击,虽只一两招的交接,但已使人眼花镜乱,目 不暇接。   韩士公目睹林寒青久注夜空,默然不语,心中大感不安,缓步走了过去,道:“兄弟, 怎么样?”   林寒青淡淡一笑,道:“我很好……”转望着秦飞虎道:“秦兄既已允诺,不谈那梅花 主人的往事,咱们也不能多问了。”   秦飞虎道;“兄弟所知有限,纵然想说,只怕也难说出个所以然来。”   林寒青一抱拳道:“敝师弟下落,还得借重秦兄大力,林某感激不尽。”   秦飞虎道:“自当效劳。”   林寒青道:“那白梅花的主人,既然遣人相告烦劳代备酒席,想来当不至再对秦兄有所 不利,在下就此别过了。”   秦飞虎叹道:“兄弟礼貌不周,还得清两位多多担待。”抱拳送客,竟连一句挽留之 言,也不敢说。   韩士公道:“咱们兄弟三日后在那烈妇冢见吧!”   秦飞虎面泛愧色,垂首不语。   韩士公、林寒青离开神武嫖局,天色已是初更时分。   林寒青心中一直在想着那梅花主人的事,但觉此中错综复杂,千头万绪,竟理不出一点 眉目,不禁轻轻一叹,道:“韩兄常说江湖上,诡奇莫测,看来还难道尽个中的诡橘变 化。”   韩士公道:“老哥子活了六、七十岁,在江湖上跑了大半辈子,此等事,我也是初次见 到,一个名不见经传,从未听闻过的人,竟能凭一朵白梅花,邀请到天下高手,集会徐 州。”   林寒青:“更奇的是这些应邀之人,并不知邀他们来此是那白梅花的主人。”   韩士公一拍大腿,道:“不错,无怪我打听了甚久,竟打听不出这多武林高手,如何齐 聚徐州府。”   林寒青道:“这些来人,大半是盲从附和,听得传闻而来,亦有好奇的人,眼看许多武 林人而临,听候那梅花主人的摆布,就使人有些费解了!”   韩士公道:“也许他们有难言之隐!”林寒青道:“问题也就在此,几个名重江潮的 人,决难凭一朵白梅花信使的传言,而肯轻易赶来徐州。”   韩士公道:“对啊!参仙庞天化何等声威,数十年来未离他避尘山庄一步,拒和武林人 物往来,连九大门派中人,一样不予接见,怎肯轻身来此?其中必有原因。”   林寒青道:“不知原因何在?”   韩士公沉吟了一阵,道:“唯一能使他轻身赴约的原因,必然是受了重大的要挟!”   林寒青道:“不知是受了何等的要挟?”   韩士公轻轻叹息一声,道:“这个就难说了!”两人信步而行,沉吟不语,良久后,林 寒青才突然说道:“看来,非去问她不可了!”   韩士公道:“她是谁呢?”   林寒青道;“就是咱们在群英楼见到的那位面垂重纱的白衣女!”   韩士公道:“她在那里呢?”   林寒青道:“烈妇冢。”   韩士公道:“烈妇冢,可是那白梅花的主人,约晤天下英雄之处?”   林寒青道:“大概是吧!除非在这徐州近郊,还有一个烈妇冢。”   韩士公道:“兄弟之意,可是想先到那烈妇冢去瞧瞧么?”   林寒青忽然想起那白衣少女之言,我在这烈妇冢等你三天,三天之内,你如遇上了什么 不解和疑难之事,不妨来此间我,为什么她只限定三天呢?这限期似乎和那白梅花的主人, 预定会晤天下英雄之事,暗暗的吻合!难道她真的已先知此事了么?”   那白衣女苍白的脸色,秀美的轮廓,和那一双圆圆的大眼睛中,云雾一般的光芒,以及 那弱不禁风的娇躯,尖锐的言词,脆若银铃的笑声。   他脑际中清晰的出现那白衣少女美丽的倩影,自和那矫弱的白衣女分手之后,他一直没 想过那白衣女的容貌,此刻仔细想来,顿觉那娇弱的白衣女,充满着谜样的神秘,那矫弱的 身体,和那光芒照耀的智慧,恰成了强烈的反比。   眼下的情景,似是只有去烈妇家,再找那白衣女了,这隐密,除了那白衣女外,当世之 间,已无人能够揭穿。   林寒青反覆的思量着,好像是一切都在那白衣女的预料之中。   他长吁一口气,自言自语的说道:“不错,咱们得先到那烈妇冢去瞧瞧,也许她,真的 能解开那白梅花的隐密。”   韩士公道:“好吧!要去,咱们现在就走。”   趁着稼眈的夜色,两人放腿奔向那烈妇冢。   以两人的轻功脚程,这一点路程,片刻即到。入夜的烈妇冢,更显得阴沉、荒凉,耸立 的古柏,及膝的乱草,一片肃静。   韩士公四顾了一眼,叹道:“好一片荒凉的所在,那白梅花的主人,选择了这样一处荒 凉的所在,决非无因。”   林寒青轻车熟路,带着韩士公,直奔那青家的石室中。   一盏孤灯,照亮了石室,一个全身白衣的少女,靠在石壁间。微闻双目,在她的左右两 侧,分坐香菊、素梅。   二婢手中,还握着闪闪生光的宝剑,两人虽也是闭着双目,但身躯却不住轻微颤动着, 显然,心中充满着畏惧。   林寒青轻轻咳了一声,还未及开口说话,那香菊却突然尖叫一声,跳了起来,举着手中 宝剑,道:“梅姐,快起来,打鬼……”声音中充满了惊悸。   素梅几乎是和香菊同时执剑而起,但她年事较长,不像香菊股的沉不住气,心中虽是和 香菊一般害怕,但总算是没有惊呼出来。   林寒青沉声说道:“在下林寒青,有事求见白姑娘。”   那依壁而坐的白衣女,突然挺身坐了起来,睁开双目,笑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所 以我很耐心坐在这里等你,本来我很累了,早该睡觉的。”   这几句话,说的柔和天真,一片少女娇憨的神态,和她过去那犀利的词锋,大不相同。   林寒青道:“深夜打扰姑娘,在下等甚觉不安。”   白衣女道;“最难风雨故人来,这石室僻处荒凉的孤冢之分,古柏杂草,阴森可怖,你 们深夜走访,惠然而临,也可帮我们壮壮胆子。”   林寒青回头指着韩士公道:“这位韩老前辈韩士公……”   白衣女点头一笑,道:“不用引见了,我们早已见过。”   韩士公一抱拳,道:“在下和令尊有过几面之缘。”   白衣女道:“咱们也见过三次。”   韩士公暗暗想道:那日在连云庐上和她见过一面,天鹤上人,随那百毒仙子同赴三毒宫 时,和她又见一次,在群英楼中又和她见了一次,只不过那时她面垂重纱,自己倒未看出是 她罢了,除开今宵之外,果是不多不少的见了三次,当下说道;“姑娘的记忆惊人,在下佩 服的很.”   一阵寒风吹来,灯火摇摇欲熄。   林寒青横跨两步,挡住了风势,说道;“我等深夜惊扰,一来请教一桩疑难之事,二来 转请姑娘早B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白衣女笑道:“那就先说第一件吧!”   林寒青心念电转,只觉其事复杂异常,千头万绪,一时间竟不知如何说起,过了良久, 才道:“姑娘可识得此物么?”探手入怀,摸出了白梅花,托在掌心上,递了过去。   白衣女伸出来纤纤玉手,取过白梅花,笑道:“可是朵白梅花?”   林寒青道:“不错,这白梅花的主人,三日后,要在烈妇冢大摆筵席,会晤天下英雄, 姑娘在此,岂不是危险的很?”   白衣女道:“你说的是第二件了。”   林寒青怔了一怔,只觉脸上一热,泛起来两层红晕,那白衣女虽未明白说出,但言中之 意,已隐隐暗示出他说话没有层次。   韩士公哈哈一笑,抱拳说道:“我这位林兄弟,面嫩的很,还是由老朽来说吧!”当下 把经过之情,说了一遍。   只见那白衣女缓缓闭上双目有似老僧人入定一般,久久不语。   韩士公心中暗道:这女娃儿不过十九岁的年纪,不论是何等聪慧之人,也难知那白梅花 的来历,心念一转,微微笑道:“姑娘不用为难,如是你不知那梅花主人来历,那就不用多 费心神了。”   只见白衣女突然睁开双目,灯光下,一双圆圆的大眼睛中,云雾迷蒙,低声吟道:“梅 花江湖现,血流成第尸如山……”   韩士公征了一怔,道:“什么?”   只听那白衣女接道:“神剑属天龙,修罗集大成。”   韩士公道:“姑娘可是在念咒么?”   林寒青却已听出眉目,大声说道:“姑娘既知浩劫已临,难道就坐视不管么?”   白衣女微微一叹,道:“我如何能管得了呢?”   林寒青想到她在那群英楼中,被那灰衣人相通传艺之事,却似不会武功,这等杀伐搏斗 之事,要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孩子,如何能管得了,但对她这神秘奇异的预言,却又有着深 沉怀疑,当下一抱拳说道:“姑娘也许是深藏不露……”   白衣女摇摇头道:“我真的不会武功。”   林寒青道:“那姑娘何以知天龙八剑?”   白衣女微微一笑,道:“我虽知其穷决,却是无能运用……忽然两眼翻白,仰面向后倒 去。   素梅、香菊,同时伸出手去,扶住了那白衣女的身躯,缓缓在她身上推拿起来。   韩士公摇摇头,道:“林兄弟,我瞧是问不出所以然了,咱们走吧!”   林寒青道:“她已经说出来了。”   韩士公道:“说的什么?怎么老猴儿就没有听到呢?”   林寒青道:“她说:梅花江湖现,血流成渠尸如山,岂不是说出了江湖浩劫已临,至干 “神剑属天龙,修罗集大成”,是两种武功的名称,可惜咱们的智能难以尽解个中之密。”   韩士公想了一想,道:“证堵那铁旗金环秦飞虎,和快刀童山的畏惧之容,想来那梅花 主人当是一个心地阴很,手段毒辣的盖世魔头了。”   林寒青道:“兄弟适才和那梅花使者,动手相搏,虽只两拍,已觉对手武功,不在兄弟 之下,唉!而且连对方面目也未见到。”   这时,那晕倒的白衣女,已悠悠醒来,只是脸色更见苍白,灯光下不见一点血色。   香菊望了林寒青一眼,道:“林相公,你坐下来休息一会,我们小姐每次病发之后,总 得半个时辰以上的休息,才能说话。”   林寒青皱皱眉头道:“她这病可是常常的发作么?”   香菊道:“有时日发数次,有时数日不发……   素梅白了香菊一眼,想拦阻于她,不让她再说下去,那知香菊全神贯注在林寒青身上, 对素梅拦阻她的眼色,竟是未曾看。   只听她脆若银铃的声音接道:“不过,我们小姐不能多费气力,她说话多了,或是做事 多了,病势就立刻发作。”   林寒青暗暗忖道:“此女言词坦真,分明是个毫无心机之人,她这话自然是可以深信, 奇怪的是她既不会武,胸中却记着世上最上乘的剑术、武功,而且隐秘外泄,还有人找上门 逼她传授武功,她弱不禁风的身体,和那隐含玄机的言词,是这般大不相称。   凝神望去,只见她眼皮轻合,灯光下可见那长长的睫毛,除了苍白的脸色,和稍嫌瘦弱 一些之外,实是一位无处不美的佳人。   美丽、娇弱,和那不该有的胆气,构成了她的神秘。   韩士公为人虽然粗豪,但他数十年江湖闯荡的丰富阅历,经一段细心的观察忖思之后, 变觉着这桥弱的白衣女,实有些异于常人,只是还不能说出原因何在?   林寒青回顾了韩士公一眼,道:“韩兄,咱们坐下来等一会吧!” 卧龙生《天马霜衣》 第二十二章   韩士公道:“应该等,等一夜也不算长。”   香菊微微一笑,道;“那你们就快些坐下啦!”在这阴森、荒凉之地,她一直心存恐 惧,如今有这两人在石室内相陪,自是求之不得。   足足过了一顿饭工夫之久,那白衣女才缓缓地由素梅怀中坐了起来。   韩士公早收敛起对她轻视之情,一抱拳道:“姑娘醒了么?”   白衣女举起纤纤玉手,轻轻操下眼睛,道;“累你们久候了。”   韩士公道:“不敢,不敢!在下等心中还有一桩思解不明之事,还得姑娘指点、指 点。”言词之间,十分恭敬。   白衣女轻轻叹息一声道:“你说吧……唉!不过,不要把我估计的太高了。”   韩士公道:“姑娘适才所言‘梅花江湖现,血流成渠尸如山’可就是指这白梅花的主人 么?”   白衣女闭目沉思片刻,道:“自然是了!”   韩士公道:“那白梅花主人,邀集天下英雄,三日后在这烈妇冢设筵大会群雄,岂不是 大劫就在眼前么?”   白衣人道:“想来不错。”   韩士公道:“姑娘未卜先知,还望能为天下群豪一尽心力。”   白衣女摇头接道:“我手无缚鸡之力,岂能奢言救人?”   韩士公想到她适才那病发之情,此言似非故作谦虚,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接言,呆了 半晌,开不出口。   林寒青一皱眉头,正待开口,白衣女却抢先笑道:“我虽无能救人,但却可告诉你们趋 吉避凶的法子。”   韩士公道:“在下恭聆教言。”   白衣女笑道:“那白梅花主人,邀集天下英雄,聚会徐州,是何等震动人心的大事,但 天下尽多名山胜水,为什么他选择了这样荒凉的所在……”   韩士公哺哺自语道:“是啊!他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处荒凉的所在呢?”   林寒青道:“姑娘识见过人,心细如发,确非我等能够及得。”他原想这白衣女,当真 的会什么星卜奇数之类旁道异术,但此刻听她分析事物,竟然见及细微,算无遗策,分明是 才智识见,超异常人甚多,不禁油生敬仰之心。   只听那白衣女娇声说道:“他选择这片荒凉所在,既非绝地,亦非死谷,纵然他武功高 强,别人打他不过,但此处,四通八达,尽可一走了之……”   韩士公:“姑娘说的不错。”   白衣女喘息一阵,接道:“他要那秦飞虎,准备酒席,在众目设跃之下,送入这烈妇 冢,显是未存在酒菜之中下毒之心。”   韩士公点头赞道:“姑娘料事如神,件件叫人心折。”   白衣女道:“他既然无能一网打尽与会之人,何苦尽树天下英雄为敌。”   韩士公一拍大腿,道:“言来有如耳闻目睹,句句使人五体投地。”   白衣女叹道:“你难道还不明白么?”言罢,娇喘不息。   韩士公怔了一怔,道:“还望姑娘指点!”   白衣女取出一方白绢,拭去顶门间的汗水,道:“他如存心已相谋与会之人,定当先作 手脚,请君入瓮,此地满生荒草,深可及膝,那手脚必然作在深草之中,凡是进入这荒家之 人,自是无一幸免了。”   韩士公叹道:“姑娘才华,果是并明日月,世无人及。”   白衣女道:“你总该明白了吧!”   韩士公道;“明白了,待在下通告与会之人,早作防备就是。”   白衣女道:“不行,你如通告与会之人,那白梅花的主人,岂不一样知道?”   韩士公茫然道:“那该如何?”   白衣女道:“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你们不会先他在这荒冢内,做下手脚么?”   韩士公道:“不错,不错……”   白衣女讲过了这一番话,人又累的娇端起来,缓缓闭上双目,倚在素梅肩上休息。   韩士公连说了几个不错之后,却突然皱起了眉头,原来,他只觉那白衣女说的有条有 理,言已尽意,但却不知该在这样深草之中,做下何等的手脚。   沉吟半晌,转望着林寒青,道:“兄弟,老哥已经被闹昏了头,你帮我想想看,咱们该 在这深草之中作些什么手脚?”   其实,不用韩士公问,林寒青早已在苦苦思索,但一直想不到一个完善之策,当下摇头 苦笑。   韩士公道:“如若那李中慧姑娘在此,那就用不着咱们发愁了……”突然间,脑际中灵 光一闪接道:“有了,有了,咱们可在这深草之中,布下剧毒……”话刚说完,又自摇着头 自言自语的说道:“不行,别说目下还没有用毒的能手,纵然是有,也不能让与会的天下英 豪尽管中毒。”   白衣女突然睁开眼来,问道;“李中慧是什么人?”   韩士公道:“提起此人,大大有名,白姑娘可知黄山世家么了”   白衣女微微点头,道:“听我爹爹说过!”   韩士公道:“那李中慧李姑娘,就是黄山世家第三代的传人,和乃兄李文扬齐名武林, 喝!江湖上提起黄山世家李氏兄弟,谁都得伸起大姆指说一声,后起之秀!”   白衣女微微一笑,道;“可惜我未能遇上那位李姑娘,日后倒是得见识一下。”   韩士公心中一动,暗暗骂自己糊涂,暗道:这眼下现有一个女诸葛,料事才华,只怕更 强过那李姑娘,我却不知请教,当下一抱拳,道:“咱老猴儿,跑了半辈子江湖,自觉经验 老到,但今宵得姑娘数言指点,深觉自跑了大半辈子江湖。”   白衣女微微一笑,也不谦辞。   韩士公轻轻咳了一声,接道:“姑娘每句每字,无不使在下心折,一事不烦二主,还请 姑娘指点指点,对付那白梅花主人之策略。”   此人古道热肠,处处以天下英雄安危为念,好像那与会之人,个个都和他有着深厚的友 谊一般。   白衣女缓缓说道:“不能用毒!”   韩士公道:“这个老朽想过了,这法子纵然能够对付那白梅花的主人,但也将伤害到天 下英雄。”   白衣女摇头说道:“武功如那梅花主人者,只怕已百毒难侵,世间第一流用毒能手,也 不过只能多伤几个与会的江湖英雄。”   韩士公叹道:“姑娘一言,又开了老朽茅塞,老猴儿当真是白活了这把年纪。”   白衣女凝目沉思了一阵,道:“那梅花主人既敢邀集天下英雄,会集于此,自然是早有 准备了,江湖上一般计谋,岂能害得了他……”她突然伸出手来,目注林寒青微笑说道: “扶起我到外面瞧瞧地形。”   这话对着林寒青说,韩土公虽想出手效劳,却也是不好出来。   林寒青怔了一怔,缓步走了过去。   白衣女左手扶在林寒青的手腕上,站起娇躯,右手却从怀中取出一枚金针笑道:“接过 去。”   林寒青缓缓接过金针,满脸茫然之色。   白衣女道:“你认穴之术如何?”   林寒青道:“在下自信不致有误。”   白衣女笑道:“好吧!刺入我任脉‘紫宫’穴。”   林寒青举起金针,却是不敢下手,他不通医理,那‘紫宫’又是人身要穴,这一针关系 非浅,不敢胡乱刺出。   白衣女道:“刺啊!只要你认穴的部位不错,我死了也不关你事。”   林寒青右手一棵,那金针刺入了“紫宫”穴位。   只见那白衣女柳后一耸动,大眼眨动了几下,那神光焕散的双目之中,突然暴射出奕奕 神采,娇声笑道:“咱们走吧!”左手扶住林寒青肩头之上,缓步向外行去。   韩士公当先开道,香菊、素梅却紧随在白衣女身后而行。   林寒青道:“到那里去?”   白衣女道:“绕着这巨冢走上一周。”   林寒青暗暗付道:“此女的举动,诡奇、神秘,莫可预测,就依她吩咐行事吧!”其实 此时此情之下,他已身不由主,只好依言行事,绕着那巨大的青冢而行。   那弱不禁风的白衣女,自经金针穿穴之后,精神突然大好起来,竟然能踏着及膝的杂 草,绕着那巨大的青家,行了一周。   她走得很慢,对所经之处的景物,也看得十分仔细,走一圈足足耗去了近一个时辰的时 光。   回转石室,天色已经是三鼓过后。   白衣女慢慢的坐下身子,说道:“我得休息一下了,太阳出来后,咱们再动手布置 吧!”右手一抬,疾快地拔下“紫宫”上的金针。   金针一除,双目射出的神光,骤然消失,眉目间,一片困倦,缓缓倒了下去。   素梅展开棉被,盖在那白衣女身上,说道;“两位请找个安身之处,男女有别,不便同 处一室。”   林寒青道:“姑娘说的是。”转身向外行去。   韩士公道:“我等就在石室外面,替几位守夜。”   香菊笑道:“那是最好不过,有你两位守夜,我们也可以放心的睡了。”   韩士公道:“几位尽管放心吧!”大步走了出去。两人在石室一处草丛中,坐了下来, 闭上双目运气调息。   韩士公心中盘旋着无数的疑问,那里能静得下心,抬头看去,只见林寒青,胸腹微微起 伏,似是已调匀真气。   他心中虽不愿惊动林寒青,但却忍耐不住,终于低声问道:“林兄弟,很累么?”   林寒青睁开眼来,说道:“韩兄有何见教?”   韩士公道:“看样子那白姑娘不会武功,倒不是装的了?”   林寒青道:“她智慧过人,精通医理,故能按时辰计算出血脉运行之理,用金针刺入穴 道,激发出生命潜力,至于不会武功,恐非虚言了。”   韩士公道:“唉!咱们见过那梅花主人的使者,武功确是高强,想那梅花主人定能强过 属下,老朽就是想不通,一个全然不会武功的人,能凭藉智慧之力,和武林间第一流的高手 相抗!”   林寒青接道:“也许她别有布置?”   韩士公道;“这就是老朽想不通的所在了,既然不能用毒,那要如何才能使那梅花主人 受挫屈服呢?”   林寒青思索片刻,道:“她才智绝世,胸中包罗玄机,想必穷通易理河洛、五行奇术, 看她查视四周形势的仔细,或将以奇门阵图之术,挫辱那梅花主人?”   韩士公喜道:“不错啊!老朽也听人说过这门学问,据说参仙庞天化,也很精于此道, 避尘山庄中,到处都布奇门阵图……”忽然一皱眉头,尽敛脸上的喜笑之容,说道:“如若 武林中,有很多人精于此道,那就谈不上什么绝学,咱们在那六星塘水阵中,冲来摸去难以 寻到出路,想来那皇甫岚亦必精于此道,如是那梅花主人,也精于五行奇术,岂不是要白费 咱们一番心机了?”   林寒青怔了一怔,道:“明日即可分晓办若那白姑娘是摆奇门阵图,咱们就先行问她一 声。”   韩士公心知林寒育也难说出个所以然来,不再多问,闭上双目休息,但心中却是为此翻 转不停,难以澄清胸中杂念。   好不容易盼望到太阳出来,立时拉起林寒青,奔入那石室之中。   那白衣女早已起身相候,见两人急急奔来,一笑而起,道:“两位来的正好,咱们也该 动手了。”   韩士公生性急燥,直肠直肚,向来是存不住话,接口说道:“姑娘可是要用奇门阵图, 对付那梅花主人么?”   白衣女微微一笑,道:“你可是怕他也精此术,咱们白费上一番工夫么?”   韩士公道:“不错啊!老朽确有此忧。”   白衣女道:“河洛、八卦、五行奇术,算不得什么旷世绝学,凡是稍具智慧,肯下功夫 的人,都可以识一些此中学问。”   韩土公道:“这么说来,姑娘不是用奇门阵图,对付那梅花主人了?”   白衣女笑道:“我一个柔弱女子,又不能抡刀、弄剑,如若不用奇门阵图对付那梅花主 人,那要怎么办呢?”   韩士公道:“姑娘可是料定那梅花主人不懂五行奇术么?”   白衣女道:“我想他不但懂得,而且还十分精于此道。”   韩士公微微一怔,默不作声’,心中却暗暗忖道:你这话不是白说了么?明知他精于五 行奇术,还要摆出奇门阵来对付他,岂不是自找麻烦?   只见那白衣女缓步走出石室,向北行去,韩土公、林寒青不由己的跟在她身后而行,她 身躯桥弱,行走在乱草之中,大有举步难艰之苦。   韩士公伸出左臂,道:“姑娘请扶住在下的手臂走吧!”   白衣女回眸一笑,道:“你这人真好心!”   韩士公轻轻叹了一声,道:“姑娘既然明知那梅花……”   白衣女接道:“正因为他自负精通五行奇术,才不把那些阵势放在眼中,才容易轻心涉 险,自投罗网。”   韩士公冷哼了一声,虽未言语,但神情间,显然对白衣女这番言语,大不满意。   白衣女纤纤的玉手,抹在韩士公手臂之上,行动间方便不少。听得韩士公冷哼之声,淡 淡一笑,接道:“你哼什么?可是不信我的话么?”   韩士公道:“姑娘之言,在下是无不倾服,只有这几句话,叫在下难以相信。”   白衣女道:“如若那梅花主人,不解五行奇术,看到咱们布成的五行奇阵,不肯进去, 你可有方法,迫他进去么?”   韩士公听得一呆,答不上话,暗道:“只见那梅花使者武功,我已非敌,那梅花主人武 功,定然强过属下甚多,那我是决然不是敌手了。”   白衣女回顾了韩土公一眼,接道:“正因为他深通五行奇术,我才用五行奇术对付他, 使他自陷泥淖,无能自拔,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加于其人之身……”   她喘息了一阵,又道:“如若我的推想不错,那梅花主人,定然也将在烈妇冢的四周, 布置下五行奇阵,以困与会之人。”   韩士公道:“难道与会之人,都不解五行奇术不成?”   白衣女道:“依我推想,与会之人,会那五行奇术的人,恐还不少。”   韩士公摇头叹道:“姑娘越说,老朽是越糊涂了。”   白衣女道;“那五行奇术,正如武功一般,多一分功力,就多一分威势,这其间的变 化、繁杂,又非单纯的武功,能望项背了。”   韩士公精神一振,道:“姑娘这番解释,使老朽明白了不少。”   白衣女微微一笑,道:“你明白,那就快动手吧!”   在那白衣女口述手指之下,韩土公、林寒青,加上香菊、素梅一齐动作,采集甚多木 技,布成了三罗接连在一起的五行奇阵。   韩士公看那五行奇阵,不过是青竹、木枝插成的一片竹栅木材,心中大为不然,暗道: “凭几个青竹、木枝,也能退得强敌不成?”   付思之间,只见那白衣女带着香菊、素梅,带了甚多鹅卵石,踏着乱草,行人阵中,只 见轻折柳腰,缓握玉手,亲自把那些鹅卵石,摆入分阵之中。   韩士公凝目望去,只见那香菊、素梅一个神色紧张的紧随在那白衣女的身后,亦步亦 趋,不敢有丝毫大意,好象一步失错,就有失落阵中之虑。   但那白衣女却是十分从容,堆好石头,在二婢护拥之下,缓步走了出来。   她身体娇弱,强打精神,工作完成,已然累的香汗淋漓,透湿了衣服。她举起衣袖,拂 拭了一下头上的汗水,说道;“五行专门阵,加上了八阵图,那梅花主人,纵然聪明绝伦, 谅他也难解得个中玄机……”一言甫落,忽的身子一仰,向后栽去。   素梅双手疾出,托住了白衣女的身躯,说道:“我家姑娘连连劳累,病势复发,两位要 是再麻烦她,只怕她要没有命了!”   回顾了香菊一眼,道:“咱们走啦!”   韩士公和林寒青碰了一个钉子,不禁面面相觑,林寒青低声叹道:“韩兄,这座青竹、 林枝布成的阵图,是否真能困住那梅花主人,暂且不会谈它,但咱们已然尽了心力,那白姑 娘身体虚弱,势难再受劳苦,咱们也不用打扰她了。”   韩士公道:“话虽不错,但那白姑娘应咱们之求,摆这五行奇门阵图,系发旧疾,咱们 弃置不管,纵然要走,该等她病势好了再走不迟。”   林寒青道:“韩兄言之有理。”   两人又向那石室走去。   只见素梅双手插腰,当门而立,目注两人,冷笑一声,道:“你们还来作甚,难道真想 要把我家小姐累死不成,快些给我滚啦!”   韩士公呆了一呆,道:“你骂那个?”   素梅眼圈一红,热泪夺眶而出,道;“骂你们,我家小姐身体素来虚弱,你们问这问 那,又要她布的什么奇门阵,岂不是存心要素她么?”喇的一声,抽出宝剑,道:“你们再 不走,我就给你们拼命了。”   林寒青知她武功不济,如若出物制服于她,只不过是举手之劳,但想到那白衣女两番晕 倒,确都是由己身而起,当下叹息一声,道:“好男不与女斗,堂堂六尺男儿,岂肯和你个 孩子一般见识,韩兄,咱们走吧!”   韩士公一拱手,道:“白姑娘醒来之后,就说韩士公代天下英雄,向她致谢。”   素梅也不理会两人,长剑还鞘,退回石室。   香菊两道秋波,一直针住在林寒青的身上,眼看两人背影远去,冷冷瞧了素梅一眼, 道:“你又打人家不过,凶什么?”   素梅缓缓坐了下去,道:“要是不把他们撵走,只怕小姐醒来后,也是难得休息。”   香菊道:“我瞧小姐是高兴帮忙那林相公,她要是不高兴帮他,那也用不着咱们用马 车,把他拉到这烈妇冢中来了。”   素梅道:“那是因为林相公救过咱们,小姐才以恩报恩,救他活命。”   香菊道:“是啊!人家林相公既是咱们救命恩人,你干吗凶霸霸的把人家骂跑?”   素梅道:“谁骂他了?”   香菊道:“我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你还想赖不成?”   素梅气的哼了一声,道:“我不和你说啦,等小姐醒来之后,咱们请小姐评理就是。”   香菊道:“等就等吧,我瞧八成是你输了?”   且说林寒青和韩士公离开烈妇冢,直向徐州城中行去,林寒青心中闷气,一路上默不作 声。   韩士公却在想着那几支青竹木枝,排成的奇阵,如何能挡那梅花主人,越想越觉不对, 忍不住大叫道:“不行,兄弟,咱们得回去瞧瞧!”   林寒青道:“瞧什么?”   韩士公道:“如若那几支青竹木枝,排成的奇阵,当真能困得住人,咱们也不用起五 更,熬半夜的练武功了。   林寒青道:“纵然是因不住人,咱们去了又有何用?”忽然一皱眉头,道:“马!”一 把抓住韩士公,提气飞上道旁一棵大榆树上。   韩士公倾耳听去,果然闻摄蹄声得得,似是一队快马,疾奔而来。   凝百遥望,徐州来路上,飞起了满天尘土、片刻间已可见到一列马队,疾驰而来。   马快如飞,眨眼奔到,韩士公暗中一数,共有一十五骑,每匹马上坐着一个黑衣人,手 捧着一捆白色木棒,伏在马背,迷漫尘土中,只可见长发飘飞,看不清楚面貌。   韩士公看那一列马队奔向,正对烈妇家,心中突然一动,道:“林兄弟,这些人装束诡 异,定然是那梅花主人的手下了?”   林寒青道:“韩兄说的不错,如若兄弟看的不错,那当先一骑的快马之上,可能就是咱 们在那神武缥局中,见到的梅花使者。”   韩士公道:“怎么?兄弟可是看到他的面貌了么?”   林寒青道:“没有,但我留心他穿的衣服,和那晚上所见一般。”   韩士公暗暗忖道:“那晚上我也在场,怎么就没有看出不同呢?”   林寒青似是已瞧出韩士公心中不信,淡淡一笑,接道:“那梅花使者,穿着的一件黑衫 后领上裂开了一个三分长短的口子,除非还有一个人,穿着的衣服,和他一般模样,那人当 是咱们在神武嫖局中所见的梅花使者。”   韩士公道:“如此说来,那是无可怀疑了。”   林寒青凝目沉思了片刻,道:“果然不出那白姑娘的预料,那梅花主人,也要在烈妇冢 中,布一度五行奇阵。”   韩士公一拍大腿,道:“是了,那些人却带了一捆捆白色的木棒,想来那定是布阵之用 了?”   林寒青点点头,道:“这么看来,那位白姑娘,当真是有未卜先知之能了。”   韩士公道:“老朽在江湖上,闯荡了数十年,见过的是奇人异事,不知好多了,却是从 未遇到过像近日这些骇人听闻的事,一朵白梅花,竟能使无数武林高人千里跋涉而来,一位 年轻轻的大姑娘身体弱不禁风,但却胸罗玄机,唉,怪事,怪事!”   林寒青突然举手按在嘴上,嘘了一声,道:“又有人来。”韩士公倾耳一听,不闻声 息,正等待出口相调,瞥见遥远处又有两条人影,疾如飘风而来,不禁暗道了一声惭愧。   那两条人影来势之快,不输那狂奔快马,眨眼间,已到了两人隐身的大榆树下。   韩士公屏住呼吸,从茂密的枝叶中向下看去,只见两个身着天蓝劲装,背上斜插长剑的 少年,靠在大榆树下,低声相谈,似是讨论什么事情。   两人研商一阵齐齐探手入怀,摸出两方黑巾,包在脸上,施展开上乘轻功,疾向那烈妇 冢方向奔去。   韩士公眼看两人去后,低声说道:“兄弟,你看出这两人的来路了么?”   林寒青道;“兄弟从未在江湖上走动过,如何看得出来?”   韩士公道;“这两人都是避尘山庄,参仙庞天化的手下。”   林寒青道:“韩兄何以敢于断言?”   韩士公道:“庞天化世高胆大,特别在属下衣着上做着了鲜明的标识,故而一眼间即可 看出是庞天化的底下了。”   林寒青道:“原来如此……”微微一顿,接道:“那庞天化究境非没得虚名之士,竟然 能查出那黑衣人的落脚所在,暗中派人听梢。”   韩士公道:“庞天化虽然不和武林同道来往,生性孤傲自赏,素不为人留下余地,但他 如和那神秘、诡奇的梅花主人相较,老朽倒还是希望他能占得上风?”   林寒青道:“只怕事情难如韩兄之料。”   韩士公道:“唉!那梅花主人……”忽然一皱眉头遗:“不好了!”   林寒青道:“什么事?”   韩士公纵身跃落树下,道:“咱们得赶回烈妇冢去,救那位白姑娘?”   林寒青道:“话虽不错,但时间上只怕已是迟了一步?”说着飘身落地。   韩士公道:“难道咱们坐视不管么?”淋寒青道:“我想如她早已有拒敌之策,用不着 咱们担心?”   韩土公忖道:“这话倒也不错,她既能替我们借着代筹,难道岂不知自避凶锋?”微微 一顿,又道:“咱们要不要再回去瞧瞧,那梅花主人的属下究竟是在搞什么鬼……”目光一 转,瞥见一条人影,疾如流星而来,急急说道:“又有人来了。”   林寒青道:“躲避不及了。”   那人影来势奇快,转眼之间,人已到了两人停身之处,目光一扫林寒青的背影,叫道: “那可是林兄弟么?”   林寒青转身望去,只见来人袭青衫,年不过二十三五,正是那差人送剑,曲意结交的六 星塘少庄主皇甫岚,当下一拱手道:“皇甫兄别来无恙,小弟正是林寒青。”   皇甫岚早已急急奔了过来,握住林寒青右手笑道:“别后想念甚切,我也曾遣人到金陵 青云观中相访,但林兄已然离去,正愁相见无期,竟然在此相遇。”   林寒青道:“皇甫兄盛情赠剑,兄弟……”   皇甫岚接道:“区区之物,聊表心意,兄弟如再提此,那就是看不起我了……”   微微一顿,又道:“我一向孤傲自负,甚少交游,唯独对兄弟一见投缘。”   林寒青道:“得蒙委顾,极感荣宠,兄不在六星塘中享福……”   皇甫岚一挥手,道:“别提了,兄弟这次是给人逼出来了,不但兄弟……”突然放低声 音,接道:“连二十年未离开六星塘一步的家父,也一齐到了徐州。”   韩士公看两人谈的十分亲热,竟然把自己冷落一旁,忍不住接道:“可是为了那梅花主 人么?”   皇甫岚道;“不错啊,老前辈也是被那白梅花诱迫到此么?”抱拳一揖。   韩士公道:“我和林相公,彼此以兄弟相称,少庄主也不年客气了,咱们也平辈论交 吧……”忽然想起,还未答复那皇甫岚相询之事,轻轻咳了一声,接道:“老猴儿四海漂 泊,居无定所,那梅花主人纵然能下顾老朽,他也是无法寻得,我和林兄弟是碰上了这件事 情。”   皇甫岚道:“原来如此。”   林寒青道:“皇甫兄既为那梅花主人而来,想必知这个中内情了?”   皇甫岚一皱眉头,道;“说起来惭愧的很,不怕两位见笑,兄弟虽是被那白梅花逼来徐 州,但对那梅花主人内情,却是一无所知……”他脸突然转变的十分严肃,沉吟了一阵,接 道:“半月之前一个晚上,六星塘突然被人侵入,无声无息的杀死了两个巡夜之人,留下了 一张白笺……!”   韩士公道:“留笺上说些什么?”   皇甫岚道:“白笺上短短数语,如想找回失去之物,立刻赶往徐州待命。”   韩士公道:“哼!想不到那梅花主人,竟还有鸡鸣狗盗之能。”   林寒青道:“皇甫兄可查出失窃之物么?”   皇甫岚道:“兄弟遍点存物,竟是找不出失窃什么?正自奇怪,家父忽然派人把兄弟找 去,先许我立时收拾应用之物,动身赶来徐州,家父早已不间俗事,就是兄弟,也难得见他 一面,突然提起要去徐州,心中甚是奇怪,他老人家吩咐一句之后,立时命我去准备应用之 物,不容多问,当天我们就动身赶来徐州。一住旬日不闻消息,但眼看武林人物,连绵涌来 徐州城中,想来定然有事,家父日夜盘膝坐息,用功甚勤,绝口不提此来原因,只告诉兄弟 留心白梅花,今晨兄弟起床之后,店小二送上一封密函,说是昨夜有人交来,兄弟才开封 简,里面赫然是一朵白梅花,附有短函,要我们明日中午,赶到烈妇冢去取失物,兄弟把封 简呈阅家父,他看完之后,轻轻叹息一声,只说一句咱们依时赴约,就闭目用功,唉!他老 人家虽然未肯多言,但我已看出他心情沉重,似有无限的隐衷难言,但却激起我先查一下烈 妇冢的念头,想不到竟然和两位在此相遇。”   林寒青道:“这么说将起来,那白梅花的主人,确是一位身怀绝技,充满神秘的人 物。”   只听蹄声得得,一匹健马,由东北方疾奔而来,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人横爬在马鞍上。   那快马本是沿着小径奔行,但一见路上有人时,突然一转头,转入荒草地中奔去。   韩士公道:“那马背上的人有点奇怪,咱们过去瞧瞧。”纵身一跃,当先追去。   林寒青、皇甫岚联袂而起,紧随韩士公身后追去。   那快马听得有人追来,全力飞奔,三人追出了一里多路,才把那快马拉住。   韩士公一把托起那马上人的下颚一瞧,只见耳鼻间泪泪流出血来,早已气绝而死,脸上 被人用尖利之物,刻着:“不守约定时限者赔死!”身上余温尤存,显是刚死不久。   皇甫岚冷哼一声,道:“这赐死二字,口气未免太狂妄了。”忽然想起父亲那异常的神 情,似是对那白梅花,有着极深的畏惧,不禁由心底泛起来一股寒气,   韩土公突然大叫一声:“不好,那白姑娘主婢三人,只怕也已遭了毒手,咱们得去看 看。”转身向前奔去。   林寒青心道:此人能在江湖上闯荡多年,结识了无数朋友,这份急公好义的精神,实非 常人能及,口中却大喝道;“韩兄不可造次。”纵身一跃,拦住了韩士公的去路。   皇甫岚追了上来,道:“那一位白姑娘?”   韩士公指着那尸体说道:“此人定然是去了烈妇冢,遇到那梅花主人属下,才遭杀害, 那白姑娘留在烈妇冢石室之内,岂有不被他们发现之理。”   林寒青道:“咱们纵然要去,也得想个妥善之策。”   韩士公道:“救人如救火,还想个什么?”一把推开林寒青,向前奔去。   林寒青不再拦住,随他身后而行。   皇甫岚不明详情,但却听出有一位姓白的姑娘,现在烈妇冢,如是去得晚了,那位姑娘 将有杀身之祸,救人事急,也不多问,跟着两人,放腿疾奔。   这三人放开脚程,当真是奔马难及,片刻间已近烈妇冢。   忽然间,黑影一闪,韩士公看还没看清楚,突觉颈间一紧,人已离地而起。   原来是一条索绳,飞了过来,正套在韩士公的颈上。   但闻皇甫岚怒喝一声,纵身飞起,寒芒一闪,索绳应手而断。   韩士公一提气,一个大翻身,双脚落着实地。   林寒青低声赞道:“皇甫兄出剑好快!”   皇甫岚道:“林兄过奖,兄弟早已拔剑在手,预作戒备了。”   韩士公四目一望,只见皇甫岚右手中横着一柄寒光四射,长约尺许的短剑,心动中暗叫 一声惭愧,道:“多谢老弟相救。”   皇甫岚道:“鬼蛾技俩,决不止此,两位要小心一点。”   转脸看去,四无人踪,只有丈余外一棵大树。   林寒青望了那大树一眼,低声说道:“那人隐在树上,敌暗我明,必得先迫他现身出来 才好。”   皇甫岚道:“这事容易。”忽的一场右腕,一把金钱,脱手飞出,直向那大树上飞了过 去。   他手法十分怪异,那一把金钱,飞近大树之后,突然相互撞击,只听一阵叮叮略略,六 枚金钱,突然向四外散飞开来。   但见枝叶横飞,纷纷落下。   原来,金钱四面的锋刃锐利异常,四外旅去,有如一把利刃在搅剑一般。   直待六枚金钱源力尽而落,仍不闻树上有何声息传来。皇甫岚微微一怔,道:“我到树 上瞧瞧去。”纵身一跃,直向那大树上飞去。   林寒青暗蓄功力戒备,沉声说道:“皇甫兄小心了。”   但见皇甫岚左手一伸,抓住软技,右手短剑护在前胸,一个跟斗翻上了大树。   那知事情大大的出人意外,皇甫岚在大树上转了一周,飞身而下,说道:“奇怪呀!大 树上哪有人踪?”   韩士公呆了一呆,道:“那强索明明是由这大树之上飞下,怎的会没有人呢?”   只听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大会限期未到,不能擅越雷池一步,违者 死。”   三人急急转脸望去,只见一个全身黑衣,头发长垂的怪人,站在两丈外另一棵大树之 下,面对树身,背向三人。   林寒青冷笑一声,道:“朋友,咱们的缘份不浅,这次是二度见面了。”   那黑衣人冷冷说道:“第一次是在那神武缥局了。”   林寒青接道:“第二次,是刚刚不久,只可惜你未察。”   韩士公想到适才索绳加颈之辱,心中大是忿怒,厉声喝道:“既敢现身拦路,何以不转 过身来,以面目对人?   黑衣人冷冷说道:“本门中人,向不愿以面目对人。”   皇甫岚道:“既是如此,在下代为效劳了。”双肩一晃,陡然欺了过去,动作奇怪无 比,左手一伸,直向黑衣人肩头上搭去。   只见黑衣人回手一抄,五指如钩,疾向皇甫岚左腕脉穴之上扣来。   这黑衣人头不回望,身不移转,但凭两耳听觉,回手一击中,拿脉认穴,竟然是准确无 比。   皇甫岚吃了一惊,陡然向后闪开五尺,冷冷说道:“朋友出手一击,已见武功不见,可 是那白梅花的主人么?”   黑衣人冷冷道:“如是敞主人出手,那还有你的命在!”   皇甫岚心下更是惊骇,暗道:“听这人的口气,只是那梅花主人手下一名属下,武功竟 是如此高强,父亲为此忧心忡忡,实非过多之虑了。   他自出道之后,除了败在林寒青手下一次之外,从未遇过敌手,这黑衣人的出手一击, 使他警觉到,碰上了生平未遇的——。   只听那黑衣人冷漠的接道:“敝主人这次邀集天下英雄,聚会这烈妇冢,限期早已定 明,明日午时,自会技武林规矩,迎接诸位,眼下时眼未到,却是不许擅自闯入,此刻你们 还来得及全身而退,如是再往前值间一步,那是自寻死路了。”   皇甫岚心前退意,一则因对方武功高强,这些话并非是吓唬之言,二则急于回报父亲, 也好使他早作准备,正待回身而去,却听那韩士公大声说道:“咱们要到烈妇冢去接 人……”   那黑衣怪人冷冷接道:“不用去了。”   韩士公怒道;“为什么?”   黑衣怪人道:“如是他已不在烈妇冢,自是不用去接他了,如是他还留在那里,也是早 已死了,明天再来收尸不迟。”   韩士公想到白姑娘那弱不禁风的身体,遇上这等武功高强的凶恶霸道之人,只怕是早已 死在他们手下,不禁怒火上冲,大声喝道:“这烈妇冢既非你们所有,凭什么不让老夫进 去?”   黑衣怪人接道:“你如是不想活了,那就不妨进去试试。”   韩士公心头一震,知他并非故作惊人之言,但他生具暴操刚烈的脾气,纵是明知自己武 功不济,难以是人敌手,也要闯去试试,当下举步向前行去,双目却盯在那黑衣怪人的身 上,严作戒备。   那黑衣怪人虽和几人说话不少,但人却一直面对着那树身而立,始终未转望几人一眼!   但韩士公已移脚步,那黑衣怪人立时警觉,有如背后长有眼睛一般,右手一挥,人已欺 到了韩士公的身前,来势虽快,但却仍是背着韩士公。   复黑有如乌爪一般的五指,反臂而出,抓向了韩士公的前胸。   这等背向敌人的攻袭,实为武林中从未闻见之事,但韩士公却未有半点轻敌之心,早蓄 内劲的右掌,迎势拍出,左手一招“黑虎偷心”,击向那黑衣怪人背上的“命门穴”。那黑 衣怪人突然横里移开两步,身法奇诡,有如莫可捉摸的飘忽幽灵,一转之间,不但避开了韩 士公的攻袭之势,而且人也欺近了韩士公的身侧。    韩士公吃一惊,暗道:这是什么身法?右拳呼的一招“飞钱撞钟”,左手却疾施一招 “拒虎门外”。封住了全身见处要害。   他闯荡江湖数十年,身经百战,这份对敌经验,实非林寒青和皇甫岚能够及得,这平常 的两招,但见他运用的时机恰当,竟是大见威力。   那黑衣怪人欺近的身子,正好吃他击出一拳逼住,左掌又刚好封住那黑衣人反臂点向前 胸的一指。   两人电光石火的交手两招,同是退了开去。韩士公左手和那黑衣怪人反臂点出的一指接 实,一幢之下,有如和坚石冷冰相接,一胜寒意,由掌指直传内心,心下骇然,一退七八迟 远。   林寒青看出了韩土公脸上神色不对,心中甚觉奇怪,这交手两招,本是秋色平分之局, 这韩士公却吃了大亏一般,忍不住低声问道:“怎么韩兄吃了亏么?”   韩士公摇摇头,凝目不言,似是正在思索一件往事。   这时,那黑衣怪人仍然是背对着三人而立,凝立不动,长发、衣袂,在风中飘飞,挡在 道中,拦住了三人去路。   皇甫岚收了短剑,道:“我再去会他一会。”纵身而上,一拳击向那黑衣人的后背。   他自重身份,不肯暗中施袭,拳势击出的同时,喝道:“小心了!”   那黑衣人仍然静立不动,似是未闻得皇甫岚喝叫之言。   这皇甫岚平日里虽是自负甚高,但今日所遇的敌人太怪,他本是人随那击出的拳势一齐 向前冲上,左手却立掌胸前,准备应变,但见那黑衣人闻声不动,十分漠然自己的攻势,突 然一沉丹田的真气,硬生生把向前疾冲的身子,停了下来,双脚点着实地,击出的右拳,突 然向前一送,内力外传,一股暗劲击向黑衣人的后背。   皇甫岚眼看着拳劲,击中了那黑衣人的后背,忽见那黑衣人身子随着拳劲一侧,竟然的 把一股举劲滑了开去,皇甫岚暗叫了一声惭愧,如非我中途变卦,这一击是实拳中敌,势非 要吃大亏不可。   付思之间,那黑衣人已然发动反击,随着那侧转的身子,反臂推出一掌。   皇甫岚距那黑衣人还有四五尺远,料他反劈的掌势,决难伤得自己,待他招术用老,正 好斯身而进,扣他的脉穴,攻他个措手不及,突听韩士公高声吼道:“小心了,阴风掌。”   一股奇寒的暗劲,无声无息的撞了过来。   皇甫岚听得韩士公喝叫之声,已自警觉,陡的一闪,横移五尺。   饶是他应变够快,也被那奇寒的暗劲余力波及,只觉一股寒风,掠身而过,不禁打了一 个寒嫩。   忽然间,人影一闪,那黑衣怪人幽灵一般,已然欺到身侧。   五指箕张,抓向前胸。   皇甫岚一提真气,一招:“画龙点睛”,食中二指一骄,点向那黑衣人右腕脉穴,右腿 突然飞出,踢向那黑衣人的左肋。   目光一瞥开,只见那黑衣人抓来的五指,都留着很长的指甲,尖锐、森白,有如利齿一 般。   黑衣人虽然背对皇甫岚,但举动却是有如日见一般,身子一斜,险险让过一脚,另一条 手臂,却疾快的伸了过去一点向小腹。   皇甫岚暗抽一口冷气,一招“手挥五弦”,斜斜扫出。   这是一场武林中从未闻见的搏斗,那黑衣人始终是背对强敌,但他出手诡异,招术辛 辣,双臂运转灵活,毫无背后御敌的滞笨情形。   皇甫岚尽展所学,忽掌忽指,突穴斩脱,门户封的十分严紧。   片刻之间,两人已对拆了三十余招。   皇甫岚只觉那黑衣人,每劈出一掌,周围就增强了一些寒气,数十招后,有如置身在寒 风冰雪中一般。   他一面要运动抗拒寒冷,一面破解那黑衣人奇诡的招术,掌指适用,渐见迟滞,不似初 出手那般灵活。   林寒青有心出手替他下来,但又知他为人高傲自负,出手接替未必为他所欢,只好暗凝 聚功力,准备必要时出手相救。   忽听韩士公高声喝道:“那阴风掌是一种十分歹毒的武功,和人动手时,寒气能在不觉 间,侵入人体,兄弟不要着了他的道儿。亮家伙对付他吧!”   皇甫岚也觉着,身上感受寒气,愈来愈强,如若这般打下去,终将落败,只是一时间却 想不出对付之策,韩士公这一叫,立时警觉,右手一探,取出短剑。   兵器在手,豪气一振,短剑连挥,寒芒电旋,封挡那黑衣人的攻势,大声喝道:“在下 手中的宝剑锋利,朋友也亮兵对吧!”   那黑衣人冷冷答道:“我赤手空拳,也一样胜你。”右手突然一抢,由上面拍了下来。   这人的手臂,好似装有活动地机环一般,背身动手,运用自如,灵活异常。   皇甫岚只觉拍下来一掌,如同拉着冰雪而下,掌势未到,阴寒之气,已山涌而至,心头 惊骇不已,闭住呼吸,右手短剑反撩而上,横里削了去。   那黑衣人始终未回望一眼,但却知道皇甫岚手中的短剑利害,不落掌,立时收了回去。   右手收回的同时,左手却已攻出,五对齐张,挟张一股冷风,点向皇甫岚的小腹。   皇甫岚被他上下交互攻势,迫的又向后跃返五尺。   他手中有了兵刃,仍然无法胜得这黑衣人,不禁又羞又怕,一退即进,长啸一声,挥舞 短剑攻了上去。   短剑流转,愈来愈快,片刻间化成一团寒光,卷袭而上。   这时,皇甫岚虽已觉着全身寒意,愈来愈浓,但一股强烈的求胜之念,迫使他强提真 气,通住寒气不能内侵,短剑尽展所学,着着迫攻。 卧龙生《天马霜衣》 第二十三章   又斗了二十余合,皇甫岚已觉不对,只见身上愈来愈冷,双手双腿,运用似已渐失灵 活,心中大惊,如若不能在十合之内,胜得对方,不但英名将尽付注流水,且恐要伤在对方 的掌指之下,情急之下,突施绝学,一招“流星赶月”手中宝剑,银虹暴长。   但闻一声尖厉的长啸,血雨飞洒,溅落了皇甫岚一脸。那黑衣怪人有如一阵狂风般,飞 奔而逝。   荒凉的草地上,遗落两枚枯黑瘦长,留有长指甲的手指。   韩士公急步跑了过来,道:“你留下来的他两个指头……”忽然发觉皇甫岚脸色苍白, 神情不对,赶快伸手扶住,道:“皇甫兄,你怎么了?”   皇甫岚道:“我有些冷。”   韩士公大惊失色,道:“你可是中了他的阴风掌了?”   皇甫岚强行一根精神,道:“不要紧。”   这时,林寒青也已跑了过来,伸手抵在皇甫岚后背之上道:“我助你一臂之力,快些运 气调息。”   皇甫岚微微叹息一声,道:“多谢兄弟了……”一语未毕,已觉出林寒青掌心内的热 力,传入了体内,急忙镇定心神,运气和热力相和。   他内功深厚,又是童身,再加林寒青以本身内功助他,果然驱除了不少寒意。   盏茶工夫之后,皇甫岚突然一挺身,脱开了林寒青的掌心道:“有劳兄弟。”   林寒青微微一笑,道:“好些吗?”   皇甫岚道:“好多了,咱们不能延误那白姑娘的性命,早些冲进去吧!”   林寒青道:“兄弟开道。”   韩士公、皇甫岚都已和敌人动过了手,只有林寒青仍是毫不在意,凝神待敌。   皇甫岚道:“兄弟,听我一句话好么?”   林寒青回过头道:“有何教言?”   皇甫岚道:“拔出剑来,他们掌指上练有上门功夫,都是不需要兵刃动手的,犯不着和 他们硬拼。”   林寒青看他关注之情,溢于言表,不忍负他好意,探手摸出参商剑,握在手中。   皇甫岚接道:“兄弟听我话,他们发出掌力中,有一股侵肌透骨的阴寒之气,这等邪门 毒功,原本不足为奇,但如和他久战下去,却是大大的不利,因此,如已出手,不妨全力致 胜,小兄的经验,前十招内,他们掌内蓄含阴寒之劲,还难发挥出来,十招内如能伤了他 们,那是最好不过。”   林寒青道:“多谢指点。”仗剑当先而行。   那知事情大出意外的是,一路之上,竟然未再遇上拦击,直入了烈妇冢。   荒凉的墓园,高大的育家,依然是那样孤独肃索,所有的黑衣人。都不见踪迹何在?   韩士公看四周景物依旧,也未见黑衣人布下阵势、遗迹,不禁一怔,道:“奇怪呀!他 们劳师动众而来,岂能一无作为而去?”   林寒青道:“咱们先去瞧瞧那白姑娘再说。”   韩士公道:“不错,兄弟如不提起,老猴儿几乎忘去了此来用心。”大步奔向石室。   但见石室中空空荡荡,那里还有白衣女和两个小婢的人影。   韩士公一跺脚:“糟了,定然是被那些黑衣人生擒而去。”   林寒青沉吟了一阵,道:“她作事极是谨慎,既有了防范之心,岂有再接人以可乘之 机,也许他们主婢三人,早已避敌而去。”   只见一个娇如银铃的声音,传了过来,道:“林相公,林相公。”   回头望去,只见香菊手横宝剑,急急奔了过来。   韩士公迫不及待的问道:“白姑娘好么?”   香菊道:“小姐很好啊!”   韩士公长长吁一口气,道:“我还以为你们被擒了。”   香菊冷笑一声,道:“你想的不错啊,我们都被人擒去。”   韩士公知他会错了意,但懒得和她开口,持髯一笑,默不作声。   香菊望了韩士公和皇甫岚一眼,笑道:“林相公,我们小姐请你移驾到她的新居一 叙。”   林寒青茫然道:“新居?”   香菊笑道:“就在那五行奇阵中嘛!”   林寒青微微一笑道:“我倒是忘记了……”   香菊接道:“素梅那死丫头,把你们撵走之后,小姐就醒了过来,立刻要我们迁到那五 行奇阵之中,她说再晚些就来不及了,果然,我们迁入那阵中之后就有很多黑衣人。   韩士公听得三女无恙,心情一宽,忽又想起那些黑衣人的行踪来,忍不住问道:“那些 黑衣人呢?”   香菊道:“一切都在小姐的算计之中,那些黑衣人带了甚多白色的木棒,竟也在这烈妇 冢内布起阵来,那些黑衣人一个个笨的要死,摊开了一张图,左量右划了半天,才插上一根 木棒,刚刚见根,就听到一阵凄厉的长啸传来,那些黑衣人闻得啸声;拔起已经插好的木 棒,跃上马背,急急如丧家之犬一般跑了!”   韩士公想到那几根木技,青竹插布的奇阵,岂能挡得那些黑衣人的视线,忍不住问到: “你们三人躲在那里,难道就未被黑衣人看到么?”   香菊道:“我们在深草之中,铺上了毛毡,躺在地上,他们自然是瞧不见了。”   林寒青默想那白衣女选择的布阵地势,果是乱草极深之处,如若隐身其间,敌人如不注 意搜寻,实是极难发现,但那片地势,却又位居这烈妇冢的心脏之区。   林寒青、皇甫岚、韩士公只得随她身后,向前跑去,绕过那高大的青绿,素梅早已在阵 外相候,欠身说道:“小姐请林相公入阵一叙。”让过林寒青,却挡住了韩土公和皇甫岚。   韩士公一拉皇甫岚,退后了数尺,低声对皇甫岚道:“那白姑娘是一位充满着神奇的人 物,我活了这把年纪,连听也没有听过世上有如她那般奇怪人物?”   皇甫岚道:“如何一个奇怪法呢?”   韩士公道:“她胸中熟记了天下最深奥的武功,但自己却是手无缚鸡之力。”   皇甫岚道:“这虽是有些奇怪,但也称不上神奇二字,如是她骨胳不适习武,但却有着 过目不忘的聪明,机缘巧合,使她看到了那载述武功的秘籍,或是无意中听到别人谈起武 功,默记于心,此等事,前有先例。   韩士公笑道:“这一点老朽领教了,她身体弱不禁风,稍有劳累,人就要晕倒过去,可 是她竟能借一枚金针刺入穴道之中,立时就精神大振,脸泛红光,精神的健旺,尤过常 人。”   皇甫岚沉吟一阵,道:“这或是医道中高深之学,兄弟不解医理,不敢妄论。”   韩士公道:“她体弱胆大,履险如夷,料事之能,如具神通,这又作何解释?”   皇甫岚略作沉吟,道:“兄弟未见过那位白姑娘,但听韩兄口中所言,那白姑娘当是一 位具有大智大慧的才人,她信任自己的智慧、判断,虽是不会武功,却能临事镇静,心神不 乱……”   他仰起脸来,凝目沉思了片刻,接道:“凡属智慧过人的人,一旦发觉事与愿违,判断 错误,又十分轻谈生死,所谓大智者,必具大勇。”   韩士公道:“高论,高论,兄弟这么一说,老哥哥算是增长了一层见闻,唉!长江后浪 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眼看你和林兄弟这等少年英雄,实叫我这老哥哥,又是欢喜,又 是感慨。”   皇甫岚微微一笑,道:“兄弟只不过随口乱言了几句,如何敢当韩兄这等夸奖,倒是那 林兄弟……”   韩士公接道:“他怎么样?”   皇甫岚道:“他气宇轩昂,相非常人,如若投身仕途,不失度相之位,如若是混迹武林 之中,亦将为一代宗师身份,还望韩兄多多赞助于他,唉!可惜兄弟父母在堂,不能常年随 他身侧,助他创出一番勋业,造福苍生。”   韩士公奇道:“兄弟,你可精通相人之术?”   皇甫岚道:“家母精于此道,兄弟只不过得蒙指点一二,谈不上精通二字……”   微微一顿,又道:“但林兄的内心之中,似必有着一种难言的苦衷,这使他人生中充满 忧郁,如要他振奋雄心,在武林中争一派宗师身份,势必要先解去他心中的忧郁之结,这点 还得韩兄随时相劝,如有用得着兄弟之处,只要四指宽一封便函,兄弟当尽起六星塘中精 锐,兼程赶往候命。”   韩士公道:“自来英雄最相借,你这般对待那林寒青……”   忽听香菊高声说道;:喂!你们两个人过来啦,我家小姐有请。”   韩士公哈哈一笑,道:“兄弟,这小妞儿,说话毫无礼貌,兄弟千万不要介意……”突 然放低了声音,接道:“不过,她对咱们林兄弟,倒是温文有礼。”   皇甫岚微微一笑,默然不言。   香菊看两人神色不对,白了一眼,道:“鬼鬼祟祟的不说好话。”   两人也不理她,大步行了过去。   素梅迎上阵外,说道:“两位请紧跟我身后入阵,若是走错了方向,陷入阵中,那可是 自找麻烦。”   韩士公心道:“几根区区的木桩、青竹,难道还真的能挡住人不成?”心中虽是不信, 但人却紧随那素梅身后而行。   但见素梅在阵中东转西折,明明是几乎可到的地方,她却偏偏绕了两个大圈子,转了几 个弯子,进了奇阵中心,只见草地上铺了一幅红毡,那白衣女盘膝坐在毡上,林寒青坐在一 侧,两人相距有两尺多远。   皇甫岚仔细打量白衣少女一眼,是人间绝色,除了稍嫌瘦弱些外,无一处不是生的丹青 难绘。   韩士公对奇阵阻敌一举,虽然心中存疑,但对她料事之能,确已大为惊服,一抱拳道: “姑娘受惊了!”   白衣女微微一笑,道:“我很好,两位请坐啦!”   韩士公、皇甫岚,就地坐下,那白衣女又抢先说道:“那些人被三位逐离此地,决然不 肯甘心,我料他们,即将去而后返,此地此刻,不宜和他们正面冲突,特地请三位来此暂避 敌锋……”   目光一转,投注到皇甫岚的身上,接道:“你受了伤么?”   皇甫岚道:“适才和强敌动手时,被他们一种外门掌风所伤,但此刻,在下已自觉不碍 事了!”   白衣女摇头接道:“你用内功,抗拒住那阴寒之毒,暂时不能发作,实则阴寒滞积体 内,再经据战,或是染患小病,阴寒必将趁势内侵。”   皇甫岚道:“姑娘高见,在下亦知体内积存的寒毒未除。”   白衣女道:“如你肯信任我,我就用金针过穴之法,替你除去体内阴寒。”   皇甫岚原本打算返回徐州店中,再请父亲以内功代为逐出体内明寒,但闻那白衣女自愿 代为疗治的一番感情,自是不便拒绝,当下笑道:“姑娘尽管出手。”   白衣女缓缓取过三枚金针,笑道:“一点也不疼,不用害怕。”这两句话,说的天真浪 漫,尤带稚气。   皇甫岚道:“纵然断去一臂,在下也自信忍受得住!”   白衣女扬起手来,分把三枚金针,刺入他左臂“天府”、“白侠”、“尺泽”三穴之 中,说道:“你似是通达医道,竟然把侵入体内的阴寒之气,完全逼入了“手大阴肺经”之 中,疗治起来方便不少。”   皇甫岚道:“略知一二,姑娘见笑。”   白衣女道:“你好好静坐一会……”目光一转,望着韩士公道:“从此刻起,到明日午 时之前,你们都不能离开这奇阵了……”   她娇喘了两声,接道:“等一会,定然有很多人在这阵外走动,你们且不可大惊小怪, 只管伏在草地之中休息就是,也许还从他们的口中,听到一些内情。”   韩士公暗道:此刻离去,明天也要来参与这场盛会,多留在这里一夜也是一样,说道: “好吧!就依姑娘之见。”   忽听守在阵门的素梅叫道:“来了咱们得隐起身子。”   皇甫岚突然接口说道:“在下必得赶回徐州城中一行,只怕是难遵姑娘之命。”   白衣女道:“为什么?你定要回到徐州城中一行?”   皇甫岚道:“因为家父还留在徐州城中,纵然是此行必死,在下也得冒于死万难而 行、”   白衣女笑道:“我瞧是不用了。”   皇甫岚骇然道:“百善孝为先,姑娘此言,是何用心?”   白衣女道:“令尊如若是心怀你的安危,定然会找到烈妇冢来,咱们在此相候于他,接 迎他入阵就是。”   皇甫岚道:“如是家父不来呢?”   白衣女道:“如若是令尊不来,他定然是一位智机绝世,大智大勇的人物,虽然父子情 深,他不愿轻身涉险,未届时刻,孤身轻试敌锋……”语音微微一顿,接道:“你自己想想 看,令尊到底会不会来?”   皇甫岚沉吟了一阵又觉两者皆有可能,竟是拿不定主意,霍然站起身来,拔出臂上金 针,道:“多谢姑娘施救,兄弟不愿委作预测,就此别过。”   林寒青突然挺身而起,道:“皇甫岚兄我伴你一行。”   皇甫岚摇头道:“林兄犯不着和我同冒此险,白姑娘说的不错,如若留在此地,生死各 半,闯出去的话,却是九死一生。”   白衣女忽然盈盈一笑,道:“你不用劝他,他外貌随和,内心刚复,看去对人冷漠,实 则一腔热情,他除非忍下不说,如若是话说出口,劝也无用!”   皇甫岚道:“你明白此去凶险异常,为什么要他轻身涉险?”   林寒青道:“此乃兄弟之意……”白衣女笑道:“你们可听过老僧割肉喂鹰的故事 么?”   皇甫岚道:“你要我们学那老僧,舍身全人,如若在下一己之死,却能救得天下武林同 道,那死我一人,也就够了,如若在下之死,无补大局,又何苦让那林兄弟,陪上一条生 命。”   白衣女道:“你这人满好心嘛……”淡淡一笑,又道:“可惜,你只知其一,不知其 二。”   皇甫岚道:“这倒要听听高见。”   白衣女道:“你一人之力,决难是那梅花主人属下之敌,但如你们两人联手,那情势就 大大不同了,纵然失手被擒,亦必将惊动到那梅花主人,至低限度,将使他们大费一番手 脚,只有惊动那白梅花的主人,你们才有生存之机。”   皇甫岚、林寒青若有所悟,但却又不尽了然,相互望了一眼,默不作声。   白衣女举手理一下鬓边散发,笑道:“如若你能伤得那白梅花主人几个属下高手,那是 最好不过。”   林寒青道:“为什么?”   白衣女笑道:“那才能使他动了生擒你们之心啊!”   林寒青冷冷说道:“大丈夫可杀不可辱,如其为他们生擒受辱,倒不如舍命一战。”   白衣女突然放声咯咯娇笑起来。   林寒青茫然说道:“你笑什么?我说的那里不对了?”   白衣女道:“匹夫之见,何足言勇!”   林寒青脸色一变,道:“姑娘讲话,最好是不要出口伤人!”   白衣女笑容突敛,圆睁着一双大眼睛,凝注在林寒青的脸上,瞧了良久,缓缓说道: “我不是有心骂你,但就事论事,你们决然逃不出那梅花主人属下的围击!”   只听见素梅急急的跑了进来,说道:“小姐,那黑衣人去而复返,而且来人众多,不下 三四十个之多。”   白衣女点头一笑,道:“不用大惊小怪,此事早已在预料之中。”突然取过两枚金针, 目光一栋林寒青和皇甫岚,道:“趁他们阵势未成,我送你们出去。”   林寒青急道:“姑娘不是不会武功么?那白梅花主人属下,个个武功高强,只怕我们保 护不周。”白衣女淡淡一笑,“我如不送你们,你们两人很难冲得出去……”,回顾了韩士 公一眼。接道:“有劳你代守门户。”   韩士公道:“老朽奉陪一行如何?”   白衣女道:“不用了,我们送这位.皇甫兄出阵之后,就立刻回来!”双手一场,两枚 金针尽刺入穴道之中。   金针入穴,白衣女那苍白的脸色上,立时泛现出一片艳红之色,星目中也暴射出奕奕神 采。   只见她轻启红毡一角,缓缓取出一个玉盒,说道:“咱们走吧!”当先举步向阵外行 去。   皇甫岚低声对林寒青道:“兄弟听家母说过,世间有一种深奥针穴之法,可激发一个人 生命中的潜力,但此术失传已久,这位姑娘的手法,颇似那失传的针穴之术?”   林寒青道:“她手无缚鸡之力,但那豪勇之气,却是大的惊人!”   说话之间,人已出了奇阵。   抬头看去,只见一群黑衣人,并肩站在数文之外,长发飘垂,脸上戴着黑色的面具,只 露出两只眼睛,看上去诡奇无比。   林寒青一抬手拉出短剑,大近两步,走在那白衣女的身前,神色凝重,横剑胸前,暗中 凝集了功力戒备。   皇甫岚却落后一步,拔出短剑,护住那白衣女身后。   只见那并排而立的黑衣人,数十道目光,一齐盯注在三人身上,但却肃立不动,有如几 十个木雕泥塑的黑衣神像一般。   那白衣女低声对林寒青,道:“要他们执事人出来答话。”   她语气温柔桥脆,但却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威力,林寒青怔了一怔,高声说道:“那一位 当事,请出来答话。”   只听一声冷哼,遥遥传了过来,道:“尔等不守信约,提前赶来此地,藐视梅花令主, 还是自裁了吧!”   林寒青转脸望去,只见数丈远一株古柏下面,站着一个黑衣人,面对古柏,背向三人。   皇甫岚短剑一挥,欺进了两步,说道:“姑娘请回阵中去吧……”微微一顿,接道: “林兄弟,今日之局,只怕是难免一战,咱们闯吧!”   林寒青道:“好!”短剑挥摇,和皇甫岚联袂向前冲去。   但闻那白衣女娇声喝道:“不要冲动鲁莽,快追回来。”   两人身法奇快,那白衣女活还未及出口时,两人已冲近了那黑衣人。   但见那数十个肃立不动的黑衣人,突然齐齐扬手,劈出一掌。   一股强猛绝伦的暗劲,挟着一股阴寒之气,直撞过来。   林寒青、皇甫岚同一心意,怕这强猛的掌风,伤了那白衣女,不约而同的运起内劲,挥 掌硬接一击。   双方力道一接,林寒青、皇甫岚同时觉着心头一震,不禁心中一惊,返身一跃而退。   皇甫岚道:“姑娘有何指教?”   白衣女道:“他们虽是数十人一齐发掌,但却是内息互通,把数十人力量汇集在一起, 你们两个纵然是内功深厚,也是难以硬挡锐锋,不过,他们的传力神功,还未练到登堂入 室,难以发挥奇效,要不然,你们接那一击,非被震伤不可。”   林寒青心中暗道:“这话倒是不错。”他刚才接得一击,只觉对方力道猛而不继,而且 来势先后不同,如若把那些来势先后不同的力道,尽集一起,势非被震伤不可。   只听那数丈外,面树而立的黑衣人答道:“不错,这正是传力神功,你们三人就是武功 再高一些,今日也是难逃危运。”   白衣女道:“传力神功何足为奇,想破它还不是容易得很。”   那黑衣人道:“那你就不妨试试?”   白衣女低声对林寒青、皇甫岚道:“你们两人,再冲上去,运气护住身体,凝功手掌, 但却蓄而不发,待他们内劲发出,再以内功顺敌来势,引在一起,让他们自相拼斗,可借你 们没有学过那“导阴接阳”的手法,只怕难以得心应手,我此刻传你们口诀,你们用心听 着,只要能依照去做,纵然不够熟练,难以尽导敌人的内劲相撞,但凭你们两人内功,运气 护身,导引他们一半掌力相撞,也就不至受伤了。”   林寒青、皇甫岚来不及转第二个念头,那白衣女已然低声接道:“气聚丹田,劲凝右 腕,左手接力,右腕抛出……”   林寒青、皇甫岚都是内家高手,听她低还口诀,不自主的用心思索起来。   只听那白衣女继续说道:“你们初次试用,那是决难得心应手,但当不无小助。”   这时,那些黑衣人已然逼近到几人身外数尺,散布成合围,但见林寒青和皇甫岚,二人 屏息凝神,默不作声,毫无准备拒敌的样子,一时间,倒不敢莽撞出手。   那白衣女仍然低声解释那日决所包罗的实用法门,两人听的渐渐入神,各自运用智慧, 推敲那出手方位,竟连那黑衣人逼近身侧,亦不自知。   但闻那数丈外,面树而立的黑衣人,冷漠的笑声,传了过来,道:“你们已陷身入合围 的阵中,还不束手就缚,更待何时?”   林寒奇心神一清,冷笑接道:“大丈夫,生死何惧,你们尽管出手吧!”   那黑衣人冷哼一声,突然向后一仰,疾跃过来,这一跃之势,足足有数丈远近,停下身 子之后,仍是背对三人而立。   林寒青。动中大为奇怪,低声说道:“皇甫兄,这些人何以始终不肯转过身来,以面目 对敌。”   皇甫岚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江湖中不少标新立异之辈,故作诡奇,以博怪 名。”   只听那黑衣人冷笑一声,道:“你先试我一招看看?”反臂拍出一掌。   他虽是背对敌人,但出手认向,却是准确无比,一股森寒的掌风,直向皇甫岚前胸撞 来。   那些困布在四周,戴着黑色面具的长发人,一见那黑衣人出了手,反而各自向后退了几 步,空出了一大片草地,显然,是要那黑衣人和林寒青等,先来一场单打独斗。   皇甫岚右掌一探,硬接下了那黑衣人反臂遥击过来的一记掌风,正待探剑欺身还击,林 寒青却抢先飞步而出,说道:“皇甫兄,这一阵让给小弟如何?”   说话之间,人已欺身而上,左手一探,向那黑衣人长发抓去。   那黑衣人右手反臂点出,食中二指,直点林寒青腕脉穴。   皇甫岚高声叫道:“兄弟用兵刃,他们双手练有外门毒功犯不着和他们硬拼。”   林寒青道:“多承指点。”右手短剑疾伸,一招“空云摘星’寒芒闪动,指袭向那黑衣 人后背的“命门穴”上。   黑衣人左手反臂一抄,疾抓林寒青握到右腕,出手神速,变化无方。   林寒青右腕一流,避开那黑衣人一抓之势,短剑斜里一撩“王母卷帘”,寒芒闪动间, 飘起了两朵剑花,扫向那黑衣人的左腕。   那黑衣人虽是背对林寒青,但举动的灵敏,却有如目睹一般,林寒青剑势一变,他左手 已然收了回去。   林寒青心中一动,暗道:“此人好快的身法!”短剑疾变,连出三招,刹那间寒芒电 闪,幻出一片剑光,分袭那黑衣人数处大穴。   但见那黑衣人身躯乱闪,身法之奇异,竟然把林寒青三剑一齐避开,左手掌劈,右手指 点,双手一齐交攻了出来。   两人电光石火的交手了六七招,竟然是谁也未能占到便宜。   林寒青仔细看那黑衣人的背上衣服,不见破裂之处,显是另一个人。   皇甫岚高声说道:“林兄弟,速战速决,不可拖延时间。”   林寒青大喝一声,剑法忽变,刹那间寒芒飞旋,剑气漫天,排山倒海般直压过去。   这一阵猛攻,势道凌厉,只看的皇甫岚击节赞道:“好剑法!”   但见林寒青剑势一变,奇招突出,朵朵剑花中,突然飞射出一道寒芒,笼罩在那黑衣人 后背上,一十八处大穴。   那黑衣人似是亦知难以避过这一剑之危,右掌突然反臂疾劈而出,竟然是直入寒芒飞旋 的剑花之中。   剑芒突敛,血雨溅飞,那黑衣人却突然一跃而起,飞出去七八尺外。   就在那黑衣人飞起的同时,另一团黑影,越过了林寒青,直向后面飞去。   皇甫岚右手一探,抓在手中,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条齐时断了的小臂,正待开口赞扬林 寒育几句,忽见那白衣女一撩白裙,疾步向前行去,一直行到了林寒青的身后,取过一枚金 针,刺入了林寒青的后肩之上。   只听林寒青长长吁一口气,缓缓回过头来,望了那白衣女一眼,道:“多谢姑娘相 救。”   皇甫岚一跃而至,低声说道:“兄弟,你受了伤么?”   林寒青点点头,道:“伤的不重。”   凝目望去,只见林寒青石胸之上,一片血迹,似是那黑衣人的断臂,击在林寒青的前 胸。   这时那断臂的黑衣人,已若飘风闪电般疾奔而去,转眼间踪迹全无。   那四周散布的黑衣人,已然组成一座方阵,把三人团团围在中间。   奇怪的是那些黑衣人并不出手,团团把几人围住,似是别有所待。   只听那白衣人低声说道:“时机转眼即逝,快些向外面冲吧!”   林寒青短剑一挥,当先向外冲去。   那些黑衣人眼看林寒青冲了出来,齐齐挥掌击去。   林寒青吃过一次苦头,心知这般人合力的一击,威势非同小可,当下暗中一提真气,左 手伸了出去,依照那白衣女传述的口诀,接下迎击而来的掌力。   这“导阴接阳”手法,是一种内外兼修的神奇之技,林寒青人极聪明,那白衣女传述方 法又能兼极细微,是以林寒青听过一次后,竟能牢记心头,左掌一和那迎面撞过来的奇猛力 道接触,立时凝劲护住要穴,同时运气内引,果有一段极强的暗劲,循臂而上,内腑五脏都 感觉到强烈的震动,有如置身在澎湃的洪流中,虽是早已有备,运真气护住了要穴与心脉, 但仍有心神震动,难以禁受的感觉,心头大骇之下,右手一推,蓄劲外发,本身力道引着那 承受下来的一股暗劲,激射而出,倒海排山一般涌了出去,撞向那右侧的黑衣人。   但见右侧五个并立的黑衣人,迅快绝伦的变成纵立的姿势,由那当先一人挥掌推去。   一击之势,汇合了五人的内劲。   两股强猛的力道一触,立时旋起了一阵狂脱,沙土飞扬,断草横飘。   皇甫岚长啸而起,短剑挥摇间,化作一道白芒,直向南方冲去。   白衣女突然向前行了两步,紧随林寒青的身后,低声说道:“快些向前冲去!”   林寒青抬头看去,皇甫岚已冲入了阵中,短剑闪动起点点寒芒,和那些黑衣人展开了近 身相搏。   原来,林寒青这一招“导阴接阳”手法,承受下一方的力道,反向另一个方向击了过 去,使对方阵势一乱,皇甫岚借势冲入阵中,短剑左扫有刺,一阵猛攻,迫使敌阵无法复 合,发挥了妙用。   林寒青道:“姑娘也要深入阵中么?”   白衣女道:“我紧随在你的身后。”   林寒青道:“敌人众多,搏斗之间,必定异常混乱,只怕在下保护不周。”   白衣女道:“时机稍纵即逝,趁他们高手还未赶到,快些冲入阵中去吧!”   林寒青短剑一探,道:“姑娘珍重。”疾向近身一个黑衣人刺了过去。   那黑衣人武功不弱,身子一侧,避开了林寒青一剑,人却借势从旁例欺身攻了上来,反 手一把,扣拿林寒青握剑右腕。   林寒青心知眼下情势利在速战速决,拖延时间,无疑予以敌可乘之机,右手短剑刺出的 同时,左手却在剑势的掩护之下,悄然递出,点向那黑衣人助间。   那黑衣人右手抓出时,才发觉了危亡一发,林寒青的指尖,已然将近右助的“天池 穴”。   此人武功确也了得,就在这间不容发的一瞬间,突然一吸真气,向前欺冲的身子,硬硬 生生的向后缩回了半尺,险险避开了林寒青的一指。   林寒青暗暗吃惊道:“想不到这人武功如此高强!”五指一翻,易点为抓,随势一探, 抓住那黑衣人飘飞的长发。   只听那黑衣人惊叫一声,一个翻身,疾向人群中冲了过去。   林寒青望着手中握住的长发,也不禁为之一呆,原来那黑衣人头上飘垂的长发,竟然是 伪制而成,长发被抓落之后,露出一个光秃秃的脑袋,竟然是一个和尚。   但闻那白衣女侨柔的声音,在耳际响起,道:“趁他们惊魂未定,快冲过去。”   林寒青收好假发,抬头望去,果然见黑衣人排成的阵势,已然大乱,正是破敌良机,长 啸一声,探剑直攻过去。   原来,那黑衣人长发被林寒青抓了下来,心中惊骇之下,放腿狂奔,把刚刚重行摆好的 阵势,又冲的七零八落。   林寒青、皇甫岚,并肩猛冲,剑刺掌劈,一阵猛攻,阵势更乱,原本出手有序,而持以 御敌的奇阵,此刻,却不得不各自为战了。   这群黑衣人,因为人多手杂,阵势一乱,反有着碍手碍脚之感,恐怕伤了自己人,虽有 绝艺,亦是难以施展。   林寒青和皇甫岚,虽可放手施为,但两人要兼顾那白衣女的安全,也有着甚多的顾忌, 不能全力抢攻。   只听那白衣女高声说道:“你们抓他们的头发,这些人,都是戴的假发。”   此言一出,那些已然各自为战的黑衣人,更觉混乱起来。   要知他们身后飘垂的长发,动手时被风吹飘起,长达数尺,纵然是有着很好的武功,也 无法不容这头发不披着。   皇甫岚大喝一声,一剑“浪卷流沙”,逼退了两个近身的黑衣人,左手一探抓住了一绝 飘飞的长发。   那人长发被抓,心中似是甚为焦急,右手一抄,搭上了皇甫岚的左腕,左手全力一拳, 捣向了皇甫岚,身子也随着拳势向皇甫岚扑了过去,竟然是不避凶险的拼命招数。   林寒青剑尖科指“神龙摆尾”,横里刺了过去,正中那黑衣人前胸要害,惨叫声中,鲜 血喷了出来。   皇甫岚左手用力一顿,那人头上的长发,果然应手而起,露出光秃秃一个脑袋,竟然也 是伪装上的假发。   林寒青厉声喝道:“这些都是和尚,那梅花主人,定是伪冒的假名。”喝声中,剑势连 变,刹那间寒芒转流,直攻过去。   皇甫岚长啸相和,挥剑抢攻。   这些黑衣人阵势已乱,再被两人先声夺人的气势所摄,更见慌张,片刻之间,被两人短 剑连伤五人,冲开了一条血路,脱围而出。   林寒青心头惦记那白衣女,不禁回头望去,那知一转脸,几乎和那白衣女撞个正着,只 见她满脸堆笑,说道:“你可是不放心我么?”林寒青被她一言道破心事,反而答不上话, 放腿向前奔去。   三人行出那烈妇冢,白衣女当先停下脚步,说道“皇甫相公诸吧!我们不送了。”   皇甫岚一抱拳道:“有劳两位相送,咱明日午时再见。”转身急奔而去。   林寒青只待皇甫岚走的踪影不见,才回目望了那白衣女一眼,道:姑娘,咱们要回阵去 么?”   白衣女道:“自是要回去的,怎么?你怕了?   林寒青吃她一激,豪气忽发,道:“在下只是担心姑娘的安危。”   白衣女道:“这倒不劳费心。”   林寒青暗暗忖道:“她在兵刃拳掌的交飞之中,安然无恙的走了过来,如若完全不会武 功,实是叫人难以置信?”心中暗想,口里却未追问,放步向前行去。   那白衣女紧紧的跟随在林寒青的身后,一面笑着说道:“我把生命身体,全都托付了 你,你如打人不过,咱们两个人,都不能活了。”   林寒青觉心头一震,精神大为紧张起来,他适才和那些黑衣人动手,虽然击清对方的阵 势,八面威风,但却觉出了那些人,并非是酒囊、饭袋,全要凭仗阵势变化和联手之力拒 敌,每个人都有着深厚的功力,所以能破阵而出,一则是有皇甫岚从中相助,二则因那些黑 衣人先行自乱手脚。可算胜之不武,这番单人匹马,重陷敌阵,胜负很难预料,听白衣女重 言托嘱,心中惶惶不定,回头说道:“白姑娘,生死决战,独御强敌,在下倒不畏惧,只是 保护姑娘,在下一人之力,恐难胜任。”   白衣女笑道:“不要紧,我帮助你抵拒强敌。”   林寒青怔了一怔,道:“姑娘不是不会武功么?难道是有的隐技自珍,深藏不露?”   白衣女笑道:“我虽然不会武功,但却熟记了天下武功最深奥的各种奔决,其中两种专 以闪避强敌功袭的步法,只要我精神支持得住,你又能阻挡得住当面来的敌人,他们就伤我 不到了。”   林寒青道:“姑娘身体素弱,如何能支持得住?”   白衣女推了推手中的玉匣,笑道:“这玉匣中有一十二支金针,可以帮助我振奋精 神。”   林寒奇心中忽然泛生起一股寒意,付道:“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如若是满身刻着金 针,其状实是恐怖至极。”   凝目望去,只见她嫩脸上泛起了一片艳红,双目中神彩奕奕,嘴角间似笑非笑,似是毫 无畏惧,不禁豪气一振,道:“咱们走吧!”短剑护胸,大步向前行去。   就这一阵时光,那黑衣人,似都已悄然退走,阴风森森的古家中,听不到一点声息。   林寒青一皱眉头,回头说道:“白姑娘,他们都退走了么?”   白衣女道:“如若不是那梅花主人亲身驾到………”   一语未完,突闻一阵朗朗的笑声传来,道:“梅花主人何等身份,岂能轻易临敌。只见 一个身着长衫的人,从一棵大树之后,缓步绕了出来。   林寒青仔细看去,只见那人好一身奇怪恐怖的装着,全身上下,一色红衣,头上带着一 顶红色帽子,除了露出一双眼睛之外,全身上下都罩在一身血红的颜色之中。   那人体态康洒,步履间十分轻松,目对两人停身之处走了过来。   林寒青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他虽有一腔豪气,但却毫无江湖经验阅历,看红衣人直行 而来,不知如何才好?   只听那白衣女娇脆的声音,附在他耳际说:“不要怕他!”   林寒青胆气一壮,厉声喝道:“站住!再要向前逼近,可莫怪我要无礼了。”   这时红衣人已然逼近到两人停身处三尺左右,停下了脚步,说道:“兄台贵姓?”   林寒青道:“在下林寒青。”   那红衣人道:“那青家旁的五行奇阵,可是兄台的杰作么?”   此人虽是衣着诡奇,但言词却温文客气。   林寒青道:“在下没有那份能耐。”   那红衣人双目中寒芒一闪,道:“那是另有高人了?”   林寒青心下为难,不知是否该说出那白衣女来,正感为难之间,那白衣女突然挺身而 出,道:“一座区区五行奇阵,算不得甚么?”   那红衣人两道目光凝注在白衣女的身上,由头到脚,仔细的打量一阵,道:“那是姑娘 的手笔了?”   白衣女道:“是又怎么样?”   红衣人声音突然转变的十分冰冷,迢:“姑娘能摆出正反奇阵,足见高才。”   白衣女微微耸动了一下柳眉,显然,她的心中,起了一阵波动。   只听那红衣人接道:“姑娘在梅花主人,邀宴天下英雄的会场之中,摆下了这座正反五 行奇阵,不知有何用心?”   白衣女道:“你既认得,为什么不把它破去,何用多费口舌!”   红衣人道:“一座正反五行奇阵,还难得住区区,但武林中有此才人,在下倒是不得不 见识一下。”   林寒青突然厉声接道:“你究竟是何人?如若是那梅花主人,何以又不敢承认?“   红衣人一阵冷厉大笑,道:“如若你们想见梅花主人,眼下倒有一条捷径。”   林寒青豪气飞扬地说道:“那种捷径?” 卧龙生《天马霜衣》 第二十四章   红衣人道:“那就先胜得区区在下。”   白衣女抢先接口说道:“咱们要比些什么?”   红衣人道:“武功、文才任凭选择,琴棋书画,在下亦都奉陪。”   白衣女道:“你的口气不小啊!”   红衣人道:“如非姑娘那一座正反五行奇阵,只怕也引不出在下现身?”   林寒青暗暗忖道:此情此景,只有比试武功,才能决定胜负,琴棋书画,徒耗时间。当 下说道:“在下想领教武功。”   红衣人道:“很好,你出手罢!”   林寒青道:“你这身诡异的装束,既是吓不倒人,比武却是硬碰硬的事,你脱下,咱们 再打不迟,也免得我胜之不武。”   红衣人道:“你如能够胜得,我再脱下这身红衣不迟。”   林寒青短剑平胸,说道:“那就清亮兵刃吧!”   红衣人冷笑一声,道:“和你动手,大概还用不着兵刃!”   林寒青道:“在下倒是忘了梅花主人门下,都练有外门奇功。”   那红衣人冷冷说道:“武功一道,博大精深,阳刚阴柔,各有所长,奇正变化,互相为 用,内家外门,万流一源,阁下偏见,未免是坐并观天。”   白衣女桥声接道:“好一篇荒谬之论,强词夺理,还道人坐并观天,百流虽渊一源,但 功分宗门,法有邪正,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红衣人冷冷接道:“载舟之水,亦能覆舟,姑娘之论,不过化简为繁之说。”   林寒青暗暗忖道:眼下情势,不宜拖延时间,此地距那奇阵,不过十丈左右,如若能尽 早击败红衣人,或可不失重返阵中的机会。   心念一转,接口说道:“各人修养不同,有以掌指见长,有以兵刃见胜,阁下既不愿意 亮出兵对动手,想必在掌指上定有惊人之学。”   红衣人道:“阁下如是迫不及待,何妨出手一试?”   林寒青短剑一吐“白鹤亮翅”缓缓递了过去。   红衣人左手圈打,斜里拍出,身躯却凝立不动,显是心存轻视,未把林寒青放在眼中。   林寒青冷哼一声,剑势突快,幻起三点寒芒,分袭那红衣人三处大穴。   那红衣人似未料到他剑势变的如此决,红衣飘动,退开了三尺,右手在胸前划了一个圆 圈,疾推出去。   林寒青登时觉得一股潜力,涌了过来,道住剑势,不能变化,不禁心头一震,暗道: “这人好雄浑的掌力!”暗中一握真气,短剑连环扫出。   他已把全身的真力,贯注在剑身上,攻出的剑势,挟带着强烈的剑风。   那红衣人已尽收轻敌之念,双目中精芒闪动,显出心中的凝重,忽而掌劈,忽而指点, 着着袭向林寒青的握剑双腕脉穴,逼使他的剑势难以尽展威力。   林寒青一连攻出三十多剑,仍然是一个不胜不败之局,那红衣人果然奇招百出,掌指变 化莫测。   那白衣女静站一侧,冷眼旁观,对两人博斗的情形,暗暗担心,那林寒青手中虽有兵 刃,看上去攻势也十分凌厉,实则局势已逐渐为那红衣人控制;十招之后,那红衣人必将展 开凌厉的反击,林寒青是否能够接得下来,大有疑问,立时用尽全力大喝一声:“住手!”   林寒青不知不觉中,已为那白衣女的绝世智慧倾倒,听得她呼喝之声,立时疾攻三剑, 当先跃退。   那红衣人冷笑一声,道:“姑娘洞察细微,先知局势变化,这声呼喝,及时而发,这当 真叫在下佩服的很!”   白衣女淡淡一笑道:“你自信能够胜他么?”   红衣人道:“如若不是你喝令他停手退下,在下相信十招内可控制全局,展开反击;二 十招内可叫他兵刃离手,三十招内可以取他性命。”   白衣女娇笑一声,说道:“你如把他打败了,我们岂不是见不到那梅花主人了么?”   那红衣人虽是口齿伶俐的善辩之士,但也未料到那白衣女竟有此一问,不禁一呆,半晌 答不上话。   只听那白衣女清脆的声音,接道:“因此,他不能打败。”   红衣人怒道:“姑娘之意,可是要在下和他订下后会之约,等他几年不成?”   白衣女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知道你能不能活上几年?”   红衣人更是恼怒,厉声喝道:“明天午时,就是敞主人约会天下英雄的限期,在下事务 繁忙,无暇和姑娘斗口。”   白衣女接道:“你能等多少时间?”   红衣人仰脸望望天色,道:“他在我手下,走上三十余招不败,也算得武林中一流高 手,让他多活上半个时辰就是。”   白衣女道:“太多了,我只要一盏热茶工夫。”   红衣怪人呆了一呆,道:“一盏热茶功夫之后,他就能胜得过我?”口气中充满着不信 和讥讽之意。   白衣女道:“是啊!一盏热茶后,你如能接得下他三招;那就算我们败了,连我也束手 就缚,任凭处置。”   她的夸大口气,显然使那红衣怪人心中有些震动,两道目光凝注在她脸上,瞧了良久, 道:“在下。动中有些不信。”   白衣女笑道:“那就试试看吧!”举手对林寒青招了一招,接道:“你过来。”转身向 前行去。   她的娇唤轻呼中,似是有着莫大的威力,林寒青身不由己地走了过去。   那白衣女行约丈余左右停了下来,回头对林寒青嫣然一笑,道:“你听到没有?我已把 自己的生死,当作赌注,这一场决胜之战,你不能输给他!”   林寒青摇摇头,黯然说道:“我打他不过,你明明知道,何苦要订此赌约?”白衣女 道:“打得过,想着我已把生死付托于你,就会激发出生命中的潜力。”   林寒青接道:“武功一道,岂能取巧?我技不如人,死亦无憾,但你却何苦作茧自缚? 唉!等我和他动手时,你借机会,绕人那阵中去吧!”   白衣女道:“一言如山,岂可悔约?”   林寒青长叹一声,道:“在下只有全力以赴,但取胜之机,微小的很,姑娘多多珍 重。”   白衣女突然取出一枚金针,说道:“你信任我的医道么?”   林寒青呆了一呆,道:“这个,这个……”   白衣女接道:“时间不多了,别害怕。”她脸上浮现出慈母般的光辉,嘴角露出了柔婉 的笑意,纤纤玉指,举着金针,刺向林寒青的穴道之中。   林寒青但觉心头一胜寒意,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但觉胸前一麻,金针已刺入了任脉“紫宫”穴中。   白衣女微微一笑,又取过一根金针,笑道:“转过身子,不要害怕,目下咱们是生死同 命,我决然不会伤害你。”   林寒青似是已失去了自主的能力,缓缓转过身去。   白衣女金针疾落,刺入林寒育督脉的“灵台”穴中,笑道:“你运气试试看,有些什么 反应?”   林寒青一提丹田真气,顿觉一股热流,在任督二脉中流动,似是要冲破分限,连在一 起,当下说道:“我二脉之中,真气流转激烈,人欲升空而去。”   白衣女笑道:“那就对了,这其气,被我金针过穴之术诱发,流转不息,你的内力,也 就如长江大河一般,不会遏止,再和他动手时,就不用怕内力不继了……”   她那矫柔细细的声音,突然转变的十分严肃,道:“记着,天龙八剑第二招‘龙游大 海’,刀山枪林如碧波,剑海浪涌任我游,这两句口诀,已道尽那招‘龙游大海’的威力, 你要牢记心头。”   林寒青默诵了两遍,道:“记下了。”   白衣女道:“听着我传你实用法。”   林寒青精神一振,道:“在下洗耳恭听。”   白衣女突然伸过头去,附在林寒青耳际,低声道:“不能让那人听到……”一阵幽幽香 气,随着那白衣女偎过的身子,沁入了林寒青的心中。   但他却不敢稍分心神,全神静听白衣女低声解说着那把“龙游大海”的实用法门。   只听那红衣人高声说道:“在下已经等够一盏热茶工夫了。”   白衣女回头笑道:“就要好了。”又附在林寒青的耳际,道:“天龙八剑第五招龙飞凤 舞。”   林寒青一收心神,道:“姑娘清说。”   白衣女道:“你要牢记了,龙翔九天,风云色变,凤舞昆岗,百鸟朝伏。”   紧接道那白衣女又开始讲解那剑招的穷要、变化,她传授的方法,经纬分明,兼及细 微,林寒青又全神贯注,一一记于心头。   林寒青的剑术,本已有了很深的基础,虽然这两招奇奥博深,一时难以尽得神髓,但尚 可强记脑际。   白衣女突然又取出一枚金针,极快刺入了林寒青的后脑“百会穴”上,说道:“这一针 可以帮助你增强记忆,动手时,不致忘去法决,但你现在必须得先要澄清胸中的杂念,全心 全意的,默想那两招剑法的变化。”   林寒青依言而行,摒除胸中杂念,全心全意的去想那两招剑法的变化。   刺入“百会穴”上的金针,帮助他灵活了思路,一去推想,那两把剑势变化,立时绵绵 不绝的展现脑际。   只听那红衣怪人高声喝道:“好了没有,在下已然有些等的不耐烦了。”   白衣女伸出纤巧滑嫩的玉手,轻轻握住林寒青的左手,笑道:“过去吧!他决然接不下 你两招剑法。”   林寒青道:“姑娘珍重。”缓缓挣脱被握的左手,大步行了过去。   白衣女高声如道:“别忘了,我已把生死付托于你,决不能输给了他。”林寒青豪气飞 扬,体内真气流转冲击,很想痛痛快快的打上一架,才能一舒体内的充沛真气。   那红衣人在林寒青行来的同时,也缓步迎了过来。   两人之间,也不过是丈余的距离,这一来一迎间,立时碰上了头。   相距三尺左右时,两人同时停下了脚步,相对而立。   林寒青缓缓扬起了寒芒闪烁的短剑,领动了剑决。   这时,他心中只记着一件事情,就是要打败那红衣怪人。   那红衣人亦从林寒青神光暴射的双目之中,看出他胸中激昂的战志,和充沛的内力,不 禁心头一震,暗道:这小子果然是有些变了,难道那白衣女娃儿,当真能在片刻之间,增进 他的功力不成,果真如此,实是匪夷所思了。   目光转动,瞥见了林寒青前胸后背和后脑,各剩一枚金针。   但见林寒青手中剑诀一领,一招“天外来云”,刺向前胸。   红衣人已有戒心,横里闪开一步,右手斜里伸了过来,扣拿林寒青的右腕。   林寒青右腕一沉,短剑忽的翩向上面刺来,他对这位强敌,心中成意甚深,那普普通通 的剑招,决难伤得到他,短剑翻上刺出,中途连易剑势。   红衣怪人心中有所顾及,不似刚才那般见招被招的打法,看他剑势上翻刺来,立时向后 退避开去。   林寒青脑际还在想着那“天龙剑决”,眼看机不可失,那红衣人的退避,正好给自己一 个从容施展天龙剑招的机会,当下左足移动,站了乾位,右脚脚尖着地,虚触地,明踏八 卦,暗合九宫,短剑遥遥指向那红衣怪人前胸,口中低声吟道。“刀山抢林如碧波,剑海浪 涌任我游。”短剑疾探而出,攻向那红衣人。   那红衣人看他举剑不动,口中念念有词,正待出言喝问,忽见寒芒一闪,林寒青已连人 带剑攻了过来,右掌一挥,劈出一股掌风,人却向左边闪去。   那如落足未稳,林寒青短剑,又向前胸指到,不禁心头一震,身躯连连闪动,双掌交互 劈出。   但是林寒青衣袂在那掌风中,飘飘飞动,身躯不停折转旋动,每次都灵巧的避开了他劈 出掌力的正面,手中短剑有如磁石吸铁一般,始终指向他前胸要害。   那红衣人又惊又怒,双掌连环疾劈,身躯随着那劈出的掌势,左右让避,修忽之间,已 劈出了二十四掌,闪移了一十二个位置。   但林寒青手中短剑,始终指定他前胸要害,如附骨之蛆,随行之影,挥之不去。   两人这等闪来转去,看去有如捉迷藏似的游戏一般,久久时间,不见出手互攻,其实, 两人都已提聚了全身的功力,蓄势等待机会,那红衣怪人连劈数十掌,仍无法把林寒青逼退 开去,已不再轻易出手,双目凝注在林寒青的短剑之上,候机反击。   林寒青手中短剑,虽然一直指着那红衣人的前胸要害,但却始终无法把剑势递出,因 为,他一下找不出一个有把握的机会。   但见林寒青的脸上,滚下了滴滴汗珠,双方已成了无法罢手之局,只觉自己一直在那红 衣人的掌力指影的笼罩之下,稍有失神,立时将伤在那红衣人的掌指之下。   那红衣人也有着难以停下之感,林寒青手中的利剑,一直指着他的要害,只要身子移动 慢一步,立时将伤在林寒青剑下之危。   他脸上虽然有着红布掩遮,无法看出他的神色,但却可闻得他沉重的喘息之声,显然, 也有了筋疲力尽之感。   如若这不停息折转追逐之局,一直的延续下去,两人都必将活活的累死不可,但形势已 成死结,谁也想不出一个解开这死结的法子,何况,谁也不敢分心去想。   只听那白衣女娇声说道:“他已经无力反击,快些改变剑招。”   这几句话,那红衣怪人也听得清清楚楚,但却是无法扳回劣势,回手反击。   林寒青暗中一提真气,任、督二脉中那流转的真气,又突然加速流转,内力绵绵而生, 精神一震,剑招突变,施展出“龙飞凤舞”。   刹那间,剑凝一片清光,飞洒出点点寒芒。   那红衣人登时手忙脚乱起来,拼尽余力,劈出两掌,想阻拦住林寒青的剑势,人却疾向 后面退去。   但见青芒流转,罩了过来,那红衣人心头大骇,右手“画龙点睛”,点了出去。   只感一阵寒气,直涌过来,赶忙缩回点出的右手。   那涌来寒芒,席卷而上,红衣人尽为剑光笼罩,匆忙问,一吸真气,仰身向后倒卧,想 施展“金鲤倒穿波”的身法,让避开这一击,却不料林寒青的剑势,比他的身法,尤为快 速,寒光已横扫而至。   红衣人一缩颈,忽觉头上一凉。   原来他头上戴的帽子,吃林寒青一剑扫过,削去一半,连头发也被削去了一半。   林寒青一收剑势,冷冷说道:“承让,承让。”   那红衣人圆睁着双目,望望林寒青,又缓缓把目光移注到那白衣女的身上,缓缓说道: “明日午时,在下当再向两位领教,现在,两位可以入阵去了!”缓缓转身而去。   他脸上的红布未除,无法看出他的神色,但从那语气之中听来,显然是十分沮丧。   白衣女娇声笑道:“站住!”   红衣人回过头来,道:“姑娘还有何见教?”   白衣人笑道:“咱们定有赌约,他如输了,我也束手就缚,任凭处置,如是你要输了, 带我们去见那梅花主人,难道你想赖么?”   红衣人沉吟了一阵,道:“那梅花主人,岂是人人可见的么?听我良言相劝,不用去见 他了。”   白衣女道:“他那一剑,本可取你之命,斩你剑下,所以留下你不死,那无非是希望你 能带我们去见那梅花主人。”   红衣人道:“明日午时,敝东主大筵天下群豪,两位届时见他,也是一样。”说完,又 欲转身而去。   白衣女怒声喝道:“喂!你这人讲话算是不算?”   红衣人回头说道:“我是一片好意,两位如是执意要去,在下自当带路。”   白衣女笑道:“我要去劝劝他,让他改变一下心意,不用大筵天下英雄了。”   红衣人道:“敝东主,向来是不听人劝的。”   白衣女道:“他如不听我的劝告,说不得也要和他赌一场了。”   那红衣人头上帽子被林寒青削去了一半,乱发在风中飘飘乱舞,但自发以下,仍不能 见,看上去更增恐怖之感。   只见他一双眼睛不停的在那白衣女睑上转动一阵,道:“敝东主武功、才智,强我何至 十倍,纵然是姑娘亲自出手,也不是他的敌手。”   他言词之中,尽量推托闪避,极力想打消那白衣女求见梅花主人的用心。   白衣女道:“不用我亲自出手,一样的也要胜他,不信你等着瞧吧!”   红衣怪人语气突转冷漠,道:“怎么?你一定要见么?”   白衣女笑道:“自然是一定要见。”   红衣人叹息一声,道:“好吧!纵然我被杀了,你们也别想活;跟我走吧!”转过身 去,大步而行。   白衣女突然加快脚步,走在那红衣人身后,道:“你不用害怕,我可说动那梅花主人, 不让他处你死刑就是。”   红衣人道:“就我所知,凡见过敝东主的人,还没有一个活在世上。”   白衣人道:“我将是唯一的例外。”   那红衣人心中带怒,不再理她,只管放步而行。   白衣女举手一招,林寒青行快两步,和她并肩而行,低声说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白衣女道:“咱们会见那梅花主人,你心中怕是不怕?”   林寒青道:“在下生死,不足挂怀,倒是姑娘的安危,事关重大,如若咱们不幸死在那 梅花主人手中,明日英雄大会,有谁能主持全局?”   那红衣人突然停下身来,说道。“这位兄弟说的不错,今夜明午,相隔不足十个时辰, 早见晚见,都是一样,这位姑娘,最好是不要坚持己见了?”   白衣女道:“你不过怕那梅花主人杀你,不敢带我们去见他?”   红衣人道:“梅花门规戒森严,凡未得敝东主允见之人,属下擅自带人去见他,律戒必 死,从无破例。”   白衣女沉吟了一阵,道:“你这人也算是个英雄人物,虽是生死交关,倒也不肯轻诺寡 信,见是非得见他不可,但不用你带去就是……”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如是我们自己找着了他,大概就不会连累你了吧!”   红衣人道:“这个自然。”   白衣女道:“那你揭面罩,让我瞧瞧你的真面目,就不用你带我们去了。”   这本是极为简单的事,那红衣人只需举手之劳,揭开脸上红色的面罩,但却似遇上了绝 大的难题,犹豫不决。   那白衣女突然冷笑一声,道:“你这人很重信诺,显然是出身正大门派,如若是江湖上 真有梅花门这一脉武学,不论他如何的隐密,都难免要露出一点风声,但这梅花门却一直没 有听人说过……”   那红衣人的身躯,突然一阵颤动,显然心灵上受了强烈的震撼。   林寒青暗暗忖道:“这话不错啊!那玄皇教组织是何等严密,但武林中亦有着该教的种 种传说,这梅花门势力如此庞大,怎的却从未听人说过?”   只听那白衣女接道:“因此,我敢断言,你不是出身那梅花主人的门下。”   那红衣人两道森寒的目光,不停地在那白衣女脸上流转,缓缓取下了脸上的红色面罩。   林寒青凝目望去,只见那人皮肤嫩白,五官端正,该是位十分俊俏的人物,奇怪的是双 颊之上,各有一朵梅花图纹,花纹深陷,似是用火焰成,每一颗烙印,足足有一寸方圆大 小,正烙在双颊之间,毁坏了那俊俏的面容。   那红衣人又缓缓带上红色的面罩,道:“在下已尊从姑娘之言。”缓缓转过身子,急急 奔去。   林寒青望着那红衣人的背影,默然出神,直待他消失不见,才长长叹一口气,道:“这 是怎么回事?”   那白衣女仰脸望望天色,道:“扶我回到阵中去吧!我得要好好休息一下。”   林寒青心中有着重重疑云想问,但那白衣女已伸出手,搭在了他手肘之上,仰脸望天, 凝目不语,显然,也正在用心思索。   两人回到那奇阵,韩士公早已多的心焦不耐,几次要冲出阵,寻找几人,都为素梅拦 阻,看见两人归来,才放下心中一块石头道:“你们那里去了?”   林寒青道:“一言难尽,这短短时光之中,所闻所见,足够三天三夜想不明白了。”   韩士公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快说啊!”   那白衣女扬起素手,拔下林寒青身上的金针,道:“你刚才和那人剧战很烈,耗消真力 甚大,得好好的休息一下。”   金针除后,林寒青忽觉着一阵阵困倦,涌了上来,不自禁的闭上眼睛。   白衣女匆匆拔下自己身上金针,倒卧在草地上。   素梅取过一条棉被,盖在那白衣女的身上。   韩士公只看的目瞪口呆,低声问素梅,道:“这是怎么回事?”   素梅道:“他们很累,得好好甜题一阵,才能复元,最好别打扰他们。”   韩士公自小在江湖上闯荡,但却从未遇上过此等情势,一时间茫然无措,呆在当地,不 知如何是好。   素梅缓缓坐下身去,守在那白衣女的身侧,眉目间泛现出重重忧虑。   韩士公心中充满了无数的疑问?但见素梅那付冷若冰霜的神情,担心碰她钉子,不敢开 口。   较为活泼的香菊,也紧紧皱起了两道柳眉,站在素梅身后。   这是福凄凉的画面,每人都似有着重重的心事,愁眉苦脸的等待着,但心中却是又空空 洞洞,谁也说不出等待什么?   韩士公忍不住心头一股闷气,站起身来,道:“两位姑娘在这里守着他们,老朽到阵外 走走去。”   素梅缓缓抬起头来,道:“不行,这阵中奥妙无穷,岂能是随便走得出去的么?”   韩士公冷哼一声,默然不言,心中却是暗暗怒道:“我就不信,这几根竹竿、木枝布的 阵势。当真能挡得住人?”   抬头望去,突见十几个黑衣人,健步如飞而来。   每人肩上,都抗着一捆木柴,堆在那竹阵之外。   黑衣人川流不息的往来,片刻间,在这竹阵的四周,堆满了木柴。   韩士公本想告诉素梅、香菊,但见两人全神贯注在那白衣女的身上,对其他的事,似是 全然不放在心上。   他虽已是六七十岁的人,但仍然带一份赤子之心,心中赌气,暗暗忖道:“哼!老朽这 一把年纪了,难道不如你们两个毛丫头,沉得住气么?咱们等下去吧!就算他们放起一把火 来,把咱们活活烧死此地,老夫也比你们多活了几十年。”   但见那木柴愈难愈多,片刻之间,已把竹阵全部围了起来,已然难见四周的景物。   素梅、香菊,仍然是毫无所觉,四道目光一直凝注在那白衣女的身上,似是在全神准备 应变。   韩士公暗暗忖道:“只怕这两个丫头,全神贯注主人,没有注意到阵外之变,得告诉她 们一声才好。”   心念一转,轻轻咳了一声,道:“两位姑娘……”   二婢头也未转动一下,似是根本未听到他呼叫之言。   韩土公心中有气,提高声音说道:“我说两个女娃儿,你们瞧到没有?”   素梅摇手说道:“别说话,好不好?”   香菊却伸出右手食指,放在樱唇上,轻轻嘘了一声。   韩士公心头有气,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夕阳西下,晚霞绚烂,天色已然是近黄昏的时分。   林寒青当先醒了过来,启开双目,顿见阵外,堆满了枯枝乱草,不禁心头大骇,道: “韩兄,那阵外枯枝乱草,是何人堆起来的?”   韩士公道:“梅花主人的属下。”   林寒青道:“他们堆下这柴草,那是要存心把我们烧死在此地了!”   韩士公道:“大概是不错吧!”   林寒青春他面上仍有激忿之色,心中奇怪,笑道:“韩兄和谁生气?”   韩士公道:“还不是那两个丫头,兄弟,你赶快想法子出阵去,老夫倒是要和她们比比 看,到底是那一个沉得住气?”   林寒青和他相处时间已久,对他为人,已甚了解,微微一笑,道:“韩兄,何苦和她们 女孩儿家一般见识。”   韩士公暗暗忖道:是啊!我这把年纪了,何苦和两位小姑娘家生气呢?不禁哑然一笑, 道:“兄弟说的不错,不过这两个丫头十分可恶,强敌在阵外堆积柴草,分明是想把咱们活 活烧死此地,老夫几次警告她们,两个丫头是理也不理,那我倒是要瞧瞧看,咱们谁怕死 了?”   林寒青暗暗笑道:“六七十岁的人,还和孩子一般模样。”   要知这韩士公,在江湖之上,闯荡数十年,也就凭他一份急公好义,和待人热诚的赤子 之心,才能化凶为吉,有惊无险。   转头看去,只见二婢各自执着那白衣女一双玉手,盘膝闭目而坐,右掌和那白衣女掌心 相抵,正以本身真之渡入那白衣女的体内,助她复生。   林寒青轻轻叹息一声,道:“她一个多病之躯,柔弱女子,竟能轻谈生死,不畏强暴, 咱们堂堂男子,想来岂不惭!”   韩士公道:“凡具有大智大慧者,必具有大勇,自不是常人能及。”   林寒青道:“眼下处境险恶,阵外堆积如山的柴草,一旦燃烧起来、火势定然十分凶 恶,必需得早些设谋对策,我去助她醒来。”站起身来,横移两步,左手扶起那白衣女的身 子,右掌抵在她背后“命门穴”上,暗运真气,一股热流,源源攻入那白衣女的体内。   他功力深厚,远非二婢能及,那白衣女苍白的脸色上,逐渐泛升起淡淡的红晕,紧闭的 双目,缓缓启开。   素梅长长吁一口气,道:“姑娘吓死小婢们了。”   白衣女目光转动,四外望了一眼,回首对林寒青一笑道:“他们想烧死咱们。”   林寒青道:“不错,眼下这四周堆积的木材,已足够燃烧上三四个时辰之久,别说火烧 延蔓,烧入阵中了,就是那蒸人的热气,也要把咱们活活的烤焦了。”   韩士公突然哈哈大笑道:“老夫活了这大年纪,闯荡江湖数十年,坐过水牢,受过刀 伤,单单是没有尝过大火烧烤的滋味,今日有幸,试试也好,反正老夫,已活了六十几年。 纵然被火烧死了,那也不算短寿啊!”   林寒青知他心中仍然在生二婢的气!心想劝他几句,一时间却是想不起适当的措词。   那白衣女略一沉吟,回顾了香菊、素梅一眼,说道:“你们两个丫头,怎么开罪了老前 辈,快些上前赔个礼去。”   二婢不敢分辨,相互望了一眼,走上前去,躬身说道:“大人不见小人过,我们年幼无 知,开罪了韩老前辈,我们姐妹这里陪罪了。”齐齐敛了一礼。   这一来,韩士公倒是觉着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连声说道:“那里,那里,老朽这把年纪 了,和你们这些女孩子闹气,想起来惭愧的很。”   香菊扬了扬柳眉儿问道:“韩老前辈,我们姐妹罪也陪过了,韩老前辈的气也消了,但 却不知我们两姐妹见时开罪了老前辈?”   素梅淡淡一笑,接道:“还望老前辈指点、指点,也免得我们姐妹日后再犯?”   韩士公只觉脸上热辣的难过,却是说不出二女之错。   白衣女接口道:“对长者说话不敬,神色不恭,处处都是错,那里还用指出来,还不给 我退下去。”   二婢应了一声,退到那白衣女的身后。   林寒青怕韩士公下不了台,搬转话题,接口说道:“姑娘,咱们得设法出阵,难道坐在 这里等他们烧死不成?”   白衣女沉吟了一阵,道:“咱们出不去,如若强行在路,势必要造成重大的伤亡!”   韩士公道:“老朽一把年纪,死不足借,但几位都正值青春年华,岂可轻践性命,如其 坐以待毙,倒不如冲出阵去,拼他一下,走得一个是一个。”   白衣女道:“不能逞匹夫之勇,冲出阵去,也不愿坐以待毙,自绝生机。”   韩士公道:“两者皆不可取,倒使老朽想不明白,该当如何了?”   白衣女道:“咱们要安然脱险。”   韩士公四下望了一阵,摇头,道。“除非咱们生了翅膀,飞上天去。”   白衣女笑道:“老前辈只想到上天,但却忘了咱们可以入地。”   韩士公道:“姑娘之意,可是说咱们挖个地道,跑出去么?但老朽之见,这办法却是万 万的行它不通?”   白衣女道:“如是挖一个地道,直达堆集的木柴之外,自然是行不通了。”   韩士公呆了一呆,道:“姑娘高才,非是常人能及,眼下时机迫促,姑娘还是明说了 吧!这等深蓄玄机之言,老朽是越听越糊涂了。”   白衣女道:“说穿了十分容易,用心想一想,谁都可以想到,我在选这块地形之时,已 想到他们可能施用火攻,因此阵中有一块高出的土丘,咱们不用费力,就可以挖一个坑了, 可容咱们几人存身,然后先他们放起一把火来,火势由里向外蔓延,或可连这座奇阵,也可 保全下来。”   韩士公道:“事不宜迟,咱们早些动手。”   白衣女道:“不用慌,他们如是早存了烧死咱们之心,只怕早已放起火来,那里能等到 现在?”   天色逐渐的黑了下来,天上星光闪烁。   林寒青、韩土公、素梅、香菊,齐齐动手,很快的在那高丘下挖了一个可容四人存身的 大洞。   白在女精神似是已难再支撑下去,不得不借助金针刺穴法。   两枚金针刺入穴中,立时容光焕发,精神奕奕。   这时,一轮明月,由东方天际升起,阴森的荒野里,不时传来了声声枭鸣。   白衣少女望望天色,道:“是时候了,咱们要先发制人!”   林寒青:“放火么?”   白衣女点点头,道:“走!咱们两人去……”   林寒青道:“姑娘身体不好,还是多多休息,在下一个人,也就够了。”   白衣女微微一笑,道:“放火是下下之策,也许咱们还有别的办法,走此陪我出阵瞧瞧 去。”   林寒青伸手拔出了参商剑,道:“姑娘要小心了,出阵之后,请紧随在下身后,也许他 们早已埋伏人手,突施袭击,在下或将援救不及。”   白衣女已举步向前行去,笑道:“你关心我,是么?”   林寒青怔了一怔,道:“在下极为敬佩姑娘的胆气。”   白衣女淡淡一笑,道:“那不是我胆子大,只不过是我自知命不长久,早死几日晚死几 日也没有什么分别。”   林寒青轻轻叹息一声,默然不语。   白衣女又道:“本来我还可活六个月,但经过一番斗智,耗消元气太多,只怕是难以活 过三个月。”   林寒青道:“姑娘才华绝世,精通医理,难道这世上,就没有解救之药么?”   白衣女笑道:“我爹爹和母亲为了想医我的病,找遍了天下名医,但每位名医,却有着 不同的看法,诊断结果,用药也不相同,我爹爹一气之下,把十二位名医,全都请上了连云 庐,由天鹤上人老前辈主持,费了三天三夜的时间,研究我的病情,可是仍然难以找出疗救 之法……”   林寒青一皱眉头,“那天地考前辈之能,也是束手无策么?”   白衣女然停了下来,席地而坐,举手理一下垂在鬓边的散发,笑道:“他们相互研商了 七八天,终于找出来一个结果。”   此刻,已然到了竹阵边缘,只要再向前走上几步,立可出阵,林寒青知她坐下之意,有 话要说,也随着坐了下去,接道:“什么样的结果?”   白衣女笑道:“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么?他们费了很多天,研商的结果,确定我只能活 上半年,其实不用他们说,我自己也比他们还要明白。”   林寒青急急接道:“姑娘所知,和他们的研商结果,是否相同?”   白衣女笑道:“大致相同,只不过他们还不知道在这半年之中,我不能太过劳累,如是 大耗心智,半年的寿限,要减少一半……”   林寒青长长叹息一声,道:“早知如此,我等实不该这般麻烦姑娘了。”   白衣女笑容如花,说道:“你可是很关心我的死之事么?”   林寒青道:“这个……这个……”这个了半天,仍是接不下去。   白衣女笑道:“你不用为难了,我虽然活了十几年,但自从记事之后,一直在死亡的边 缘上挣扎、徘徊,人说千古艰难唯一死,但我却是对死亡毫不畏惧,你不用替我惋惜,也不 用为我悲伤。”   林寒青道:“话虽如此,但姑娘减少了三月寿限之事,总是叫我等内心难安。”   白衣女突然敛失了脸上的笑容,轻轻皱起眉头,凝目沉思起来。   她言笑生死,如谈说此时的赏心乐事,一直是面带微笑,毫无一点自借自怜之色,此刻 却陡然皱起眉头,神色凝重。   林寒青叹一口气,道:“姑娘此刻的处境,实是寸阴如金,不应再卷入这江湖风波的凝 涡之中,应该快快乐乐的渡过余下的生命,唉!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像姑娘这般预知 死亡之期,但仍能镇静如常,实非平常人能够做到,在下是自叹弗如。”   白衣女叹道:“我在想一件事,不知该如何才好?”   林寒青暗暗忖道:“她这般才智聪慧的人,还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口中却不自禁地问 道:“姑娘有什么疑难的事,不知可告诉在下,在下或提供出一二愚见?”   白衣女两道目光,凝注在林寒青的身上,道:“我在想该不该把我心中所记武功,传授 给你?”   林寒青一听此事竟然涉及自身,一时间倒不知该如何回答。   只听那白衣女接道:“我如不把武功传授予你,我如死了之后,这些绝世神功,或将从 此绝传于世,如若传授予你,我那仅有三个月的生命,都将耗费在传授你武功之上,岂不是 太可惜了?”   林寒青道:“姑娘不用为此事困值,如若你真的只有三个月的寿限,确应好好的欢渡这 有限的时光……”   白衣女道:“可是那些记载这武林的秘本,都已被火烧去,我如死去之后,那些武功心 法、口诀,都将随我而去,我岂不成了武林一大罪人?”   林车青道:“姑娘智慧过人,别说在下,这世上也难有几人及得,短短三个月的时光, 就算姑娘肯细心传我心法,只怕在下也难以领悟,岂不是有负姑娘的厚望了么?”   白衣女道:“你纵然是学不完全,但是总可以记下大半……”忽然站了起来,接道: “唉!这些事,当真是很难决定,让我慢慢的想想再说吧!”举步向阵外行去。   林寒青急急抢前一步,走在那白衣女的身前,说道:“姑娘不可涉险,容在下为姑娘带 路。”   阵外那堆集的木柴中,火光一闪,一个全身黑衣的人,随着那闪动的火光出现,冷冷的 说道:“敝东主大驾亲临荒氮,请两位前往晋谒。”   林寒青看他手中握着的松油火把,道:“小心你手中火把,点燃了那些枯草木柴。”   白衣女接道:“这人得头楞脑,没有礼貌,等一会咱们同那梅花主人谈和时,就请那梅 花主人,先杀他作为条件。”   那黑衣人呆了一呆,高举起手中火把,道:“在下奉命接引两位,去见敝东主。”   林寒青右手短剑挥动,桃开那些拦路木柴,辟出一条路来,冷冷道:“走在前面带 路。”   那黑衣人似是已为那白衣女恐吓言词所慑,不敢再对两人无礼,果然转过身去,高举起 手中火把,当先带路而行。   林寒青目光转动,藉月光望去,隐隐发觉四周而草丛之中,隐伏着很多黑衣人。   白衣女快行两步,紧迫在林寒青身后,低声说道:“见着那梅花主人时,不用怕他!”   林寒青道:“这个不劳姑娘费心。”语气之间,显是有些不快。   白衣女微微一笑,道:“你生气了么?唉!你这人好大的脾气啊!”   林寒青回顾那白衣女一眼,心中暗暗忖道:“她不惜减短寿限,以抱病之躯。为天下英 雄血那梅花主人周旋,唉!我对她倒真该客气些才好。心中生出歉咎,但却不知该如何启 口。   正自忖思措词,那白衣女已抢先说道:“如以我这三月的寿限来算,咱们相识的时间, 不算短了,你为什么不问问我的名字呢?”   林寒青暗暗忖道:问人闺讳,乃大不礼貌的事,我林寒青岂是这等人物,口中却微笑说 道:“姑娘芳名?”   白衣女笑道:“大概是我生下来就很多病,所以爹娘都管我叫惜惜,那是说我柔弱多 病,爹娘都很惜我怜我。”   林寒青目光一转,瞥见无数的黑衣人,穿行奔走在荒凉的乱草地上,忙碌异常。   只听那白衣女接道:“以后我长大了,觉着借惜两字,太过不雅,我就把字改了一个 字。”   林寒青道:“改了那一个字?”   白衣女道:“我想一个女孩子,不论丑美,将来总归是要嫁作人媳胆像我这般多病矫弱 的身体,那个人讨了我,那人定然是一辈子作牛作马的扶侍我,那个苦可吃大啦,所以,我 就把最后一字,改成香字……”   林寒青道:“白惜香……”   白衣女笑道:“是啊!可是太俗气了么?”   林寒青道:“姑娘人如其名,这香字改的很好……”   白衣女笑道:“由来名侠之士,大都是怜香借玉的人,我改作惜香,就是要那讨我的 人,心有所惕,对我必得怜爱有加才行,他只要一叫我的名字,就该想到谦谦君子,惜香怜 玉,纵然是为我作牛作马,扶待于我,也就不会心存介蒂了。”   林寒青道:“原来如此。”   白惜香道:“我这名字,除了提醒讨我之人,要惜香怜玉之外,还别有一番作用。”   在强敌环伺,形势危恶的境遇之下,娇弱不胜的白惜香,竟然大谈起风月情事,依依而 言,旁若无人,这份轻谈生死的镇静,从容赴险的豪气,激发起林寒青英雄情怀,不再分神 分顾,朗朗一笑道:“这倒得领教了,不知还有什么作用?”   白惜香道:“你再把我的名字低吟两遍。”   林寒青道:“白惜香……白惜香……白惜香……”脸色微微一变,忽然住口不言。   白惜香笑道:“你明白了吧!谁要怜我、惜我,那就是白费一番心机,白白惜香一 场.落得个一场空幻。” 卧龙生《天马霜衣》 第二十五章   林寒青道:“朝闻道夕死可矣!如若那人是当真的爱惜姑娘,就算是相依上一日半天, 那也将终身不忘,姑娘就算死去了,但你的音容笑貌,也将水还活在他的心中。”   白惜香微微一笑,道:“这世上,当真有这样深情的男人么?”   林寒青轻轻咳了一声,道:“这个,在下就不清楚了。”   白惜香道:“痴情女子负心汉,古有名言……”   突然红影一闪,两个全身红衣,头戴红帽的怪人,一跃而至,挡住了两人去路。   这等怪异奇诡的装束,在深夜之中出现,林寒青白昼虽已见过,但也不禁心神一震,星 月下看去更增几分恐怖。虽然明知是人装扮,看去也不禁心生寒意!   林寒青短剑一挥,画出一道很虹,一挡两个红衣人,说道:“两位拦路,是何用心?”   左面那红衣怪人,冷冷的接道;“咱们奉命来迎接两位。”   林寒青道:“这么说来,倒是有劳了。”   右面那红衣人接道:“凡是晋见敝东主的人,一律不能携带兵刃。”   林寒青略一沉吟,道:“在未见到梅花主人之前,谦难应两位之命。”   左面那红衣人冷笑一声,道:“两位此刻,已然陷身在重重的包围之中,只要敝东主一 声命令下,两人立时溅血荒冢!”   林寒青怒道:“果真如此,两位只怕要死在兄弟之前。”   几声清脆的声音,遥遥传来,连响五下。   两个红衣人互相对望一眼,突然转过身去,说道:“两位请紧随在我等身后。”并肩大 步向前行去。   林寒青回目望去,只见白借香笑容如花,似是根本未把那两个红衣人,放在眼中,心中 更是佩服,暗道:“她虽然不会武功,但这份胆子和豪雾之气,实非我能够及得。”   只见两个红衣人,幽灵一般,绕出烈妇冢,沿着一条小径行去。   这时,那手执火把带路的黑衣人,已然不在,流目四周,一片沉沉夜色。   林寒青突然停下脚步,道:“两位要我们到那里去?”   右边红衣怪人,道:“去见蔽东主。”   林寒青道;“他不是已到了烈妇冢么?”   左面红衣人接道:“蔽东主临时又改变行址,特派我等迎接两位。”   林寒青冷笑一声,道:“两位这等装束,贵东主又那般故作神秘,哼哼!这些荒诞的怪 行。用来吓吓那无知的人,或可收一时之效……”   遥闻一个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什么人?讲话如此放肆!”   林寒青怒声喝道:“林寒青,怎么样?”   那冰冷的声音,接道:“胆子不小,不让你受些教训,你也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了。”   林寒青正待反唇相激,突闻呼的一声,一团黑影,迎面飞来,不禁心头一震,暗道: “什么暗器?挟带着这等的呼哮之声!”短剑一挥,幻起朵朵剑花,护在胸前。   他只顾封拒身前的暗器,却不料另一个黑影由侧面袭来。   林寒青心中警觉时,已然闪避不及,但闻拍的一声,左脸上中了一击,那团黑影一击而 中,闪电退了回去。   这一击势道很重,打的林寒青眼前金星乱冒,热辣辣的难受。   这时的月光,刚好被一片浮云遮住,夜色灰暗,视线不清,林寒青中了一击,竟是未能 看清楚那袭来之物,隐隐之间,觉出那似是飞鸟一类的动物。   两个带路的红衣人,头也未转一下,并肩阔步,昂然而行。   回头看时,白惜香仍然是微带笑意。好像是根本没有看到他左颊中了一击。   此情此景之下,林寒青也不好开口,但心中却是暗暗的提高警觉,付道:“这梅花主 人,果是有神出鬼没之能,不可轻视!”   但见两个带路的红衣人一转,折向一座耸立的宅院中走去。   月光重现,清辉铺地,影物大见清晰。   那是座凄冷、孤独的宅院,耸立在荒凉的原野中,一眼望去,不见灯光。   两位红衣人行近那宅院后,霍然分开,排列在两侧,齐声说道:“两位自己进去吧!”   林寒青抬头一看,月光下只见一道匾额,横在大门之上。写道:“吴氏宗祠”四个金 字。   两扇红色的大门,敞开着,但祠中的厅厢,却是一片黑暗、沉寂。   林寒青心中暗暗忖迢:“如若他们在这词中埋伏下高手?到不易闯得出来。”   心中在想,人却已走上了五层台阶。   黑暗的厅堂中,火光突然一闪而熄,接着传出来一个尖脆的声音,道:“两位怎么不进 来,可是害怕了么?此刻还来得及全身而退。”   白惜香低声道:“咱们进去,不要害怕。”   林寒青道:“好!”短剑护胸,大步而入。   白惜香道:“走慢一点,挽着我的手臂。”   林寒青怔了一怔,伸出手去,挽住了白惜香的手臂。   白惜香道:“走的越慢越好。”缓缓把娇首依靠在林寒青肩头上。   一阵一阵如兰如醉的香气,沁心扑鼻。   这险恶的环境中,步步充满杀机,但也荡漾着春情蜜意。   白惜香低声严肃的说道:“这祠堂大门,距那正中的厅堂,有三丈以上的距离,你必须 设法走满百步以上,我要附在你身边,讲给你听……”   林寒青接道:“讲什么?”   白惜香道;“天龙八剑的口决,和实用法门。”   林寒青心中大为紧张,暗暗忖道:“这样短的时间,那样繁复的剑招,要我如何能够记 得了呢?”   但他已没有说话的机会了,白惜香已开始讲述起“天龙八剑”。   那日在青云观后,铁面昆仑活报应神判周簧。传授他天龙八剑剑招,但只传剑招,未及 克敌变化和实用法门,此刻白惜香从头讲起,脉络贯通,层次分明,林寒青因早有了基础, 听起来极易了然。   这一刻,他集中了全付的心神,忘去了身置龙潭,强敌环们,虎视眈眈。   暗影中响起了讥嘲的冷笑,幢幢人影在两人身旁晃动。   白惜香缓缓闭着双眼,像陶醉在林寒育的怀抱中,林寒青一付轻怜蜜爱的神情,全神贯 注,心无旁顾。   有谁知在这春情荡漾,男怜女爱的形态上,却有着严肃的另一面,女的低声解说着世间 至高无上的剑决,男的凝神倾听。   突燃间火光一闪,厅堂中亮起了两支烛光。   林寒青只觉到眼前一亮,却无暇分心去看。   一声大喝,传了过来,道:“好一对无耻的男女,大庭广众之间,万目注视之中,竟是 这般的恶形恶状。”   这声音高昂宏亮,静夜中传出老远,但站在近前的林寒青和白惜香,却是充耳不闻。   但见火光一阵闪动,厅堂中连续燃起了一二十支火烛。   整个的大厅中,一片通明,毫发可鉴。   白惜香解说完最后一招,突然挺身而起,离开了林寒青的怀抱。   一声冷厉的笑声传来,道:“我行我素,旁若无人,老夫见过无数缠绵情侣,却是未见 像你们如此胆大!”   白惜香举手理理发上玉钗,笑道:“今夜让你开开眼界了。”笑语盈盈中,举步而入。   林寒青大迈一步抢入厅堂,挡在了白惜香的身前。   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全身黄衣,身躯高大的老者,胸前飘垂着花白的长髯,面色肃冷, 左手屈抬,臂弯上放着一个铁架,架中落着两只深灰色的怪鸟。   林寒青心中一动,暗道:“刚才击中我左额一下,只怕就是这两只鸟儿了。”   只听那黄衣老人冷漠的说道:“好一个不知羞耻的丫头!”   林寒青怒声援道:“事情真象未明之前,讲话最好是客气一点。”   目光一转,只见两侧分列了二十四个黑衣人,每人都用黑布把头脸包起,只余下两只眼 睛,在通明的烛火下闪动。   这黄衣老者,是唯一未用面罩包头的人,虽然一脸冷若冰霜的神情,看上去却也顺眼多 了。   只听他冷冷说道:“两位私人的事,老夫虽然是看不顺眼,但也越得多管。”   白惜香笑道:“你管得了么?”   黄农老人怒道:“谁说老夫管它不了,我把你们两人眼睛挖了喂鸟,看你们还亲不亲 热?”   白惜香笑道:“他的音容笑貌,身高手长,都已深印在我的心里,不用眼睛看他,也是 一样,我们有口可以轻诉相思,我有手可以抱他……”   黄衣老人大怒喝道:“我斩了你两手臂,割了你的舌头。”   白惜香笑道:“那也不要紧,我们心有灵犀通,遥隔千万里,也如在一起。”   黄衣老者气的哇哇大叫道:“我把你一刀刀的剁成肉泥,看你还能怎样?”   白惜香道:“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你杀我千万,又有何用,我们情爱不渝,死 而何憾,不像你活了一把年纪,仍是孤苦伶仃,料你这一辈子,也没有被女人喜爱过,生而 无欢,死而有憾。”   那黄衣老者呆了一呆,口气忽转缓和,道:“你胆子不小,敢这般顶撞老夫?”   白惜香盈盈娇笑,举手整发,一面笑道:“嗯!我没有骂你,已经是客气了。”   黄衣老者道:“这也吧了,老夫也不来怪你就是了……”微微一顿,接造:“那烈妇冢 正反五行阵,可是你摆的么?”   白惜香道:“是又怎样?”   黄衣老者道:“足见高才,但老夫和你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何要和我们作对?”   白惜香道:“天下英雄何辜?你们为什么要残忍的屠杀他们?”   林寒青接口说道:“听你口气,想必是那梅花主人了?”   白惜香笑道:“他不是,别看他神神气气,也一样是人家的奴才。”   林寒青的想像之中,白惜香这一句话,一定将激怒那黄衣老者,看此人目光如电,内功 走极深厚,如若含忿出手,威势定非小可,白惜香桥弱之躯,如何能挡受得他含怒的一击, 立时暗中提聚功力,蓄势戒备。   那知事情竟然是大出意料之外。那黄衣老人不但毫无怒意,反而呵呵大笑一阵,道: “你这女娃儿,当真是聪明的很,能在敝东主手下为奴,那也是足以傲视武林,秀出群伦的 了!”   林寒青只听得暗暗骂道:“为人之奴,反有些沾沾自喜,当真是没有骨气!”   白惜香笑道:“看你气派,虽是为人之奴,但也是一位大的奴才。”   黄衣老者接道:“本座乃敝东主马前护法,姑娘最好是用文雅之言,称呼在下,这奴才 未免是太难听了。”   白惜香道:“若是那梅花主人叫你声马前奴才,你敢不敢辩说难听?”   黄衣老者冷哼一声,道:“敝东主这般呼叫,那自是又当别论了。”   白惜香道:“咱们不谈这些了,你们那位东主,派人把我们接弓睐此,究系何意?这等 排场,已经够啦,用不着再玩什么花样了。”   黄衣老者接道:“如若不是敝东主,要见两位,就凭你们这狂傲的举动,早已横尸溅血 了。”   白惜香笑道:“贵东主约我们来见,我们都算是贵宾身份,说不定他会和我们谈的投 机,在敌友未定之前,你最好对我们客气一点,免得我们和责东主一旦成为朋友,你就后侮 莫及了!”   那黄衣老者征了一怔,突然欠身说道:“两位请坐。”   白惜香目光一转,不见椅凳之物,微微一笑,道:“你可是吓糊涂了么?要我们坐在那 里?”   黄衣老者道:“老夫当真是被你唬住了,在老夫记忆之中,敝东主尚未接见过宾 客……”   目光一转,扫掠了那分列在两旁的黑衣人一眼,道:“看座。”   只听一阵步履之声,两位全身红衣的童子,各棒着一只锦墩,由右侧黑衣人身后绕了出 来。   这两个童子,也未带面具,年纪大约在十四五岁左右,长的眉目清秀,但却在顶门之 上,烙了一棵梅花标识。   林寒青只看的心中一寒,暗道:“这梅花主人,当真是一位阴险恶毒的人物,在人脸之 上,烙下了梅花标识,就算叛他而去,也无法洗去投效过他的标识,除非是生生的把脸上那 块肉一齐控下,一个五官端正的人,在脸上挖一块疤,是何等痛苦的事!”   只听那黄衣老者说道:“两位请坐吧!敝东主还得一阵工夫,才可见客。”   林寒青暗暗行道;“好大的架子!”心中虽然不满,但心中却隐忍未出。   白惜香淡淡一笑,道:“他晚和我们会面一刻,我们就多一分胜算,不要紧,我们将会 很耐心的等他。”   那黄衣老者心中一动,道:“老夫想请教姑娘一事。”   白惜香道:“你说吧!”   黄衣老者道:“敝东主晚见两位一刻,两位就多了一分胜算,老夫实有些想它不通,想 请姑娘指点指点?”   白惜香笑道:“个中玄机,拆穿了太过平庸,不说也罢。”   林寒青却是心中明白,白惜香弦外之音,是要他借这一阵时间,好好的想想那“天龙八 剑”以作克敌之用,当下闻目而坐,表面上是运气调息,其实却在思索那“天龙八剑”的口 诀变化。   突然间,响起了一阵细乐,分列两侧的黑衣人,鱼贯退出了厅堂,十二只熊熊燃烧的烛 光,也一齐熄去。   厅堂中,又恢复了黑暗。   黄在老者低声说道:“敝东主就要驾到,姑娘最好是大礼相迎。”   白惜香道:“不劳资心,快退出去吧!”   黄衣老人冷哼一声,低声骂道;“不知好歹的丫头。”随在两侧黑衣人后,退出厅堂。   两位红衣童子,直待那黄衣老人退到门外,探手从腰间,摸出一片黑绢抖开,挂在门 上,厅外月华如水,室中却更加黑暗。   林寒青缓步走到白惜香身侧,道:“白姑娘,他们在搞什么鬼?”   白惜香道:“不知道,这些虽然都是梅花主人的属下,但只怕都未见过那梅花主人。”   一语甫落,火光一闪,两个身躯雄壮的大汉,抬着一个火炉,走了上来。   那火炉高约两尺,炉中火光熊熊,放着四把烙铁。   白惜香低声笑道:“那梅花主人,想要在咱们脸上落下梅花标识。”   林寒青紧握着参商剑,低声说道:“等一下动手之时,你仍然紧随在我的身后,免得我 照顾不到。”   突听一个冷冷的声音,起自身后道;“你自己生死还难预卜,倒想救起人了!”   林寒青疾转身躯,手中的短剑,已然摆出了天龙八剑中的“龙游大海’的剑式。   凝目望去,只见五六尺外,站着一个身躯钢高的黑影,除了两只眼睛外,全身都包在一 息系纱巾。   炉中的火势,更加炽烈,变成了一片深青颜色的火苗,青滔闪闪,映照在白惜香、林寒 青脸上,变成了铁青之色。   两个脱去了上衣,赤裸着上身的大汉,在深青色火滔映照下,那一付原以骇人的尊容, 更见恐怖。   林寒青横跨一步,拦住了白惜春身前,说道:“来的可是梅花主人么?”   那身躯钢高的黑影,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那女子又是你的 什么人?”   林寒青道:“在下林寒青。”   瘦高黑衣人接道:“从未听人说过这名字,你是初出茅庐的?”   林寒青冷笑一声,道:“无名小卒,不劳相问。”   瘦高黑影那两道森寒的目光,移注到白惜香的身上,道:“你呢?叫什么?”   白惜香淡淡一笑,道:“我不想告诉你。”   黑衣人冷笑一声,道;“梅花门下,多的是不知来历的人,过往之事,一概不究。”   林寒青道:“你在自言自语的说些什么?”   那细高的黑衣,不理林寒青,仍自接了下去,道:“那火炉之中,有四只烧好的烙铁, 你们自己去拿吧!自行在脸上烙一朵梅花标识。”   林寒青接道:“阁下这一厢情愿的想法,不觉着白费口舌吗?”   那黑衣人等着林寒青说完,仍是脉络一贯的接了下去,道:“在那火炉一侧,挂有一个 玉瓶,瓶中有特经调制的药水,倒出少许,擦在脸上,虽经火烙,亦无疼痛之感。”   林寒青不自觉望了那火炉一眼,果见一倒挂着一个玉瓶。   只听那黑衣人接了下去,道:“此事简单容易,想你们已听明白,快些动手啦!”   他说的不快不慢,音调平和,似是久别故友重逢,畅叙衷情一般。   林寒青胸中热血沸动,厉声喝道:“你在对谁说话?”   黑衣人冷冷道:“对你们两个啊!怎么?可是有些听不明白?”   林寒青突然举步而行,直冲过去,短剑指向那黑衣人的前胸,明踏八卦,暗合九宫, “天龙八剑”已缓缓出手。   那黑衣人两道森寒的目光,有如冷电暴射,缓缓说道:“无怪你有些狂妄,原来自恃学 会了“天龙八剑”。”   林寒青怔了一怔,停下脚步。   白惜香低声说道:“快退回来。”   林寒青一收短剑,倒跃而退。   只见那黑衣人举步一跨,身技黑纱飘动,已到了那火炉旁边,探手抓起一双烙铁。   他的动作快速至极,林寒青刚刚站稳身子,那黑衣人已然追踪而到,手中火格一伸,点 向了林寒青的脸上。   林寒青吃了一惊,手中短剑一挥,扫击过去。   只见那黑衣人手中烧红的烙铁一伸一编,让开短剑,又点向林寒青。   林寒青扫出的短剑,似是已被那黑衣人烙铁封住,收不回来,只有向后退去。   那黑衣人手中烙铁,有如印形之形,不论林寒青后退时如何迅快,烙铁始终距离他面前 不足五寸,只要他后退的速度稍稍一缓,他脸上立即将被烙铁,烙上一回梅花标识。   险恶的情形,迫使林寒青无法动脑筋想到第二件事,只有全力向后退避。   那细高的黑衣人,行动看去很慢,不似林寒青那等快速灵活,但林寒青退了两三步,不 如他举步一路来的迅快。   白惜香圆睁着一双星目,望着那黑衣人的脚步出神。   两人极快的又退到那火炉分侧,那黑衣人右手一伸,把烙铁放火炉中,重又抓起了另外 一把。   林寒青借这一级的功夫,收回了短剑,横在胸前,双目暴射出忿怒的火焰,显然已动了 怒火,准备全力一拚。   白惜香突然高声叫道:“住手!”   那黑衣人缓缓把手中烙铁放火炉中,说道;“你能躲开我一只烙铁,足见高明,你们再 商量一下吧!我再等你们一盏热茶工夫。”   林寒青心中不忿,正待反唇相激,白惜香已低声说道:“你躲不开第二只的,快些退回 来,我有话说。”   那黑衣人也缓缓退回到原来的位置上,道:“记着,只有一盏茶的功夫,我不能等待很 久。”   林寒青走到白惜香的身侧,道:“眼下除了决一死战之外……”   白惜香接道:“你打他不过。”   林寒青道:“刚才我一时大意,失去了先机,‘天龙八剑’未能施用。”   白惜香道:“他也会‘天龙八剑’你尚未施用熟悉,难以是他敌手。”   黑衣人冷冷接通:“还是这位姑娘明白。”   林寒青心中仍是有些不忿,接道:“你就是那梅花主人了,为什么不敢以真正面目示 人?”   黑衣人道:“你想看看我么?”   林寒青道:“不错……”   黑衣人接道:“容易得很,用火烙在你脸上,烙下了梅花烙印,你就可以看看我的真面 目了,那时,你虽然已经是我的属下,但你不会后悔的。”   白惜香附在林寒青耳际边道:“你看出他的腿么?”   林寒青接道:“他的腿好像有些僵硬,行动不便。”   白惜香道:“不错,他的腿有些僵硬,如是他两条腿不是有些僵硬,你早就被烙上那梅 花标识了。”   林寒青轻轻叹息一声,道:“咱们虽然打他不过,也不能就这般束手待毙,难道真让他 在脸上烙下梅花标识不成?”   白惜香道:“让我去试试吧!”   林寒青呆了一呆,道:“姑娘不是不会武功吗?”   白惜香缓缓伸出手去,道:“把你短剑给我,我也许有胜他的机会!”   林寒青只觉她浩翰如海,莫可预测,倒握剑尖,递上了参商剑,道:“姑娘多多珍 重。”   白惜香接过短剑,展颜一笑,道:“你在我身边替我掠阵。”轻移莲步,走上前去。   林寒青亲眼看到她几度晕厥,知她身体虚弱,手无缚鸡之能,此刻,竟然要仗剑出阵, 和一个身负绝世武功之人相搏,心中这份惊愕,难以形容!   只见她行到那火炉旁侧,缓缓举起手中的短剑,笑道:“你要在我们脸上,落下梅花标 识,那是没有杀我们的存心了?”   黑衣人冷冷说道:“我一向做事,言出必践,既然想在你们脸上烙下梅花标识,就是要 杀你们,也要等到烙下了梅花标记再杀。”   白惜香道:“如若是我们不肯答允呢?”   黑衣人道:“那还能由得你们作主?”   白惜香回顾了那火炉一眼,道:“如是取不到炉中烙铁,那就烙不成了?”   黑衣人怒道:“那里有此等事情?”   白惜香笑道:“万一你取不到呢?”   黑衣人冷笑一声,道:“我就以款待贵宾之礼,迎送你们。”   白惜香笑道:“我还有一个不清之求,不知是否得蒙答允?”   黑衣人道:“你如真的能挡住我,取不到炉中烙铁,不论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白惜香道:“我的条件很苛刻,还是先说出来给你想想,如若是不愿答应,你可以早些 拒绝。”   黑衣人道:“这世间没有人能赶来救助你们脱险,用不着拖延时间,还是快些说罢!”   白惜香道:“如若你取不到炉中烙铁,以迎待贵宾之礼,送我们平安离此,我们自是太 吃亏了。”   黑衣人冷冷道:“那我要怎么样?”   白惜香道:“你脱下身被黑纱,解下面罩,让我们瞧瞧你的真正面目。”   黑衣人沉吟半响,道:“如是我取到那炉中烙铁呢?”   白惜香道:“我们自烙梅花标记、终身受你谴使。”   那黑衣人似是被白惜香托大的口气所震撼,两道冷电一般的眼睛,凝注在白惜香脸上, 瞧了良久,道:“好吧!咱们就此一言为定。”   白惜香道:“那你就准备出手吧。”缓缓举起手中短剑,挡在烙铁前,左手二指斜斜伸 出,右手短剑平及小腹,手臂半屈半伸,脚下不丁不八。   林寒青心中暗暗发愁,担心白惜香难挡那黑衣人随手一击,她既然答应了落败之后,要 自烙梅花标识,终身受命那黑衣人,届时,自己实难不认这笔帐。   凝目望去,只见白惜香摆的架式,骤看上去,似是“白鹤展翼”,但仔细一看,却又不 是,再看似“金鸡独立",但这念头一闪而过,立刻又自已否认了这个观念。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起手之式,看上去平平凡凡,毫不起眼。   林寒青只看的心中优急更甚,暗暗忖道:“难道这一招起手式,能够挡得那黑衣人么? 唉……看来,我非出手助她一臂了。”当即提聚丹田真气,全身的功力,都凝聚在两掌之 上,一发觉白惜香难以招架,即将以毕生的功力,作全力的一击,以挽救白惜香的危难。   他自知,纵然是全力出手,也难是那黑衣人的对手,但他却不忍眼看着娇弱不胜的白惜 香葬送在那黑衣人的掌下。   这是个宁为玉碎的打算,纵然是今天都难脱劫难,他也应该死在白惜香之前。”   回头望去,只见那黑衣人呆呆的望着白惜香,凝立不动。   他全身都在一层黑纱中掩蔽着,只有两只眼睛,暴露在外,但从他那凝注的目光中,可 以辽出他内心中的紧张,犹疑,似是白惜香那平平凡凡的横剑一站,已然使那黑衣人大感困 惑。   林寒青心中奇怪,忍不住仔细看去。   这仔细一看之下,林寒青不禁为之大吃一惊。   只觉白惜香那一招横剑而立的形势下,任何一个角度,都潜蕴着迅快的反击之能,防守 的谨严,武功中再难找出一招一式,可与相比!   最使人惊异的是,隐隐可见她那反击之势中,潜蕴着无可拒敌的力量,只要白惜香发动 反击,不论用出何种武功,都无法抗拒她的反击之势。   林寒青迅快的把自己所学过的武功,想了一遍,只觉无一招能够攻入白惜香那防守一式 中,无一招能够抗拒白惜香反击之势。   他想到了天龙八剑,这剑术中至强至高之学,充满着无与伦比的威力,但如用来和白惜 香这一招相抗,竟无一招能用得上。   只见那黑衣人缓缓移动身躯,转了一个方向。   白惜香身躯缓移,也随着那黑衣人转了过去,一直保持着和他对面而立。   但见那黑衣人愈转愈快,片刻间只见一条黑影,绕着那熊熊的炉火飞转。   白惜香也随着那黑衣人急转之势,开始了急快的旋转。   林寒青只看的大为担心,暗暗付道:“白惜香身躯娇弱,这般转动不停,只怕是难以支 持好久。”   那黑衣人武功虽高,但他两腿好像是不太灵活,转动之间,不能运用自如。   林寒青暗作估计,如是那黑衣人两条腿再灵活一些,他身子转动的速度,较此刻至少可 增快一倍,那就非白惜香娇弱的身体,所可应付的了。”   这黑衣人远离在白惜香四五尺外,每转一周,直径总要有二三丈左右,但白惜香背炉转 身,一周直径也不过数尺。   那黑衣人环绕着白惜香转动了一盏热茶工夫之久,突然停了下来,缓缓退回原位,道: “你胜了。”   林寒青暗暗松一口气,抬头看去,只见白惜香嫩脸通红,微微作喘,暗道一声侥幸,如 是黑衣人能再坚持下去,不用出手攻击,只要再多上一些时间,白惜香就势非自己晕倒不 可。   白惜香故作轻松,举手理理垂下的长发,笑道:“我胜的很不容易,我已用出了全身的 气力。”   那黑衣人道:“不论你是否用出全力,但总是你胜了,从此刻起,你们是我的嘉宾。”   林寒青暗暗忖道:“想不到他还能这般的讲理。”   只见他举手一挥,道:“把这火炉抬下去。”   两个赤背雄壮的大汉,抬起火滔熊熊的炉子,退了下去。   厅堂上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原来,这词堂中所有的门窗,都被一层厚厚的黑慢速起。   白惜香缓缓伸出手去,抓住了林寒青的右腕,慢慢的把身子依偎在他的身上。   林寒青觉出她手指冰冷,整个的身子,都在微微抖动着。   一缕深深的惜怜由心底泛了上来,低声说道:“累苦你了,堂堂六尺之躯,借重姑娘的 保护,想来实叫人惭愧的很!”   白惜香长长舒一口气道:“我想,这厅堂之外的月光,一定很明亮。”   但闻唰的一声,那厚厚的黑色幔子,突然大开,似水月华,透了进来,隐隐已可见室中 的景物。   白惜香用力的扶住了林寒青的右臂,站起了身子,说道:“你这般简慢佳宾,岂是待客 之道。”   黑衣人道:“我已脱去了身上的黑纱面罩,应了约言,你们也该走了吧!”   只听白惜香咯咯笑道:“你原来也是女人。”   那黑衣人默然不语,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林寒青吃了一惊,道:“什么?”他本想转过睑去瞧瞧,但闻得白惜香说那黑衣人也是 女人,反而不好意思转过脸去看了。   白借香道:“她不但行动有男子气,而且连声音也能改变,连我也几乎被他骗过去 了。”   那黑衣人冷冷说道:“不论我是男是女,但我已实现承诺,你们也该走了。”   白惜香道:“我们很久未进过食用之物了,既是你的贵宾,岂可连一顿酒饭也不招 待?”   林寒青一直望着窗外,不敢回头过去。   但闻那黑衣人道:“那要请两位在此稍候片刻,我去要人准备酒饭。”   林寒青听到了步履之声,从身后走过,但又不便回头张望,只好暗自运气戒备。   但闻那步履之声愈去愈远,消失不闻,厅堂中寂然无声,似是白惜香也随着那步履声走 了一般。   林寒青轻轻咳了一声,道:“白姑娘。”   但闻四下传来回音,却不闻白惜香回应声音。   林寒青这一惊非同小可,再也忍耐不住,回头望去,那还有白惜香的影子,幽暗的厅堂 中只余下他一个人.   事情变化大出了意料之外,使林寒青有些张保失措,他勉强压制着心中激动,仔细的瞧 了一遍,缓步向后走去,只见那一扇木门,业已敞开,显然,那黑衣人扶持了白惜香从此门 而去。   门后面是一片荒凉的广场,生满了杂草。   五丈外有一座耸立黑影,似是房屋,林寒青心念一转,忖道:“先到那座屋子里瞧瞧再 说。”正待行去,突见火光一闪,房中突然亮起灯光,果然是一座房子,立时施展开轻功, 疾奔过去。   两扇木门,早已大开,室中高烧着一只火烛,一张小木桌上,摆了一付碗筷,一个磁酒 杯和两盘细点,但却寂无一人。   这景象又大大出了他的意外,不禁呆在门口,只觉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付思良久,才缓步走了进去。   林寒音刚刚走近木桌,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冷漠的声音,道:“阁下清先吃一点点心,酒 菜即可送到。”   林寒青回头望去,只见一个青衣童子,当门而应,顶门上烙一颗梅花标识,立时一提真 气,身子陡然飞了过去,伸手一把抓向那童子的右腕。   青衣童子不但不避,反而一伸手臂,竟是把右腕迎向林寒青五指之中。   林寒青左手抓住了那青衣童子的脉穴,右手的参商剑随势推出,点在那青衣童子胸前, 冷冷说道:“那位白姑娘那里去了?快说!”   青衣童子神态沉著,缓缓的说道:“我知要纵身让你,你决然抓我不住。”   林寒青左腕一用力,把那青衣童子拖入房中,松开五指,说道:“不错,你刚才确未避 让,那咱们现在试试!”   那青衣童子冷笑一下,道:“你是我们主人的贵宾,在下不能和你动手,但你杀了我也 没有用。”   林寒青呆了一呆,道:“为什么?”   那青衣童子道;“因为梅花主人的门下,未得主人允准,不能随便说话。”   林寒青怒道:“你既作不了主,那就带我去见那梅花主人。”   青衣童子道:“在下之意,你不如留这里,先行吃过酒饭,如是敝东主让你们见面,自 会派人来此相请!如是他不让你们相见,你纵然哀告他也是无用。”   林寒青道:“贵东主既然把我们当作佳宾看待,这待客之道,岂能是这般无礼?”   青衣童子道:“据我猜想,敞东主今晚定会请你见面,有什么事,你见到他再谈不迟, 如若你此刻要用强动武,定会把事情闹坏。”   林寒青暗暗忖道:“这话倒是不错,小不忍则乱大谋,目下白惜香生死不知,下落难 明,如若和他们冲突起来,他们可以立刻杀死白惜香。”   那青衣童子道:“你既听我良言相劝,最好就进些食物,就算是打起架来,也多些气 力。”说着伸手就两盘细点上,各取一块,吞入口中,接道:“我们东主吩咐,不论何等食 用之物,送上之时,先由我们尝试一块,以免你们疑心。”   林寒青道:“原来如此。”取过两盘细点,一口气把两盘吃完。   那青衣童子回顾了林寒青一眼,道:“我去替你取酒饭去。”大步出门而去。   林寒青望着那青衣童子的背影,心中泛起一阵茫然无措之感。   他呆呆的坐着,望着烛光出神,心中惦念着那白惜香的生死,不禁黯然。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突然一阵酒肉香气,扑入鼻中。   抬头看去,那青衣童子已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手中托着一个木盘,盘中放着四样精致的 菜肴,和一把精巧的银壶,说道:“趁酒菜还热,吃一点吧!”   林寒青望了那木盘一眼,伸手取过桌子上的筷子,不容那青衣童子放下手中木盘,立即 挨了一块佳肴,放入口中。   青衣童子微微一笑,道:“你不怕这酒菜之中有毒吗?”缓缓放下木盘,把四盘佳肴, 放在木桌之上。   林寒青冷冷说道;“纵然那梅花主人,心狠手辣,但在下想他也不至在酒茶之中下 毒。”   青衣童子提起银壶,替林寒青倒满了一杯酒,道:“你既不怕酒菜之中有毒,那就请把 这杯酒也喝下去吧!”   林寒青端起酒杯,一口吞了下去,缓缓把酒杯放下,双目中突然暴射出冷电一般的神 光,道:“这酒菜里有……”伸手向那青衣童子抓了过来。   那青衣童子突然一闪身躯,轻灵异常的避开林寒青的左手,道:“你如肯再喝一杯,即 可沉醉过去,亦可安静的渡过这一段焦急的等待时光。”   林寒青一把没有抓住那青衣童子,几乎收不住那向前冲击之势,踉跄向前冲出了四五步 远,才停住身子。   那青衣童子接着说道:“正如你所说一般,这梅花主人,决不会在酒中下毒,不过那壶 中之酒,酒性强烈无比,纵然天下最为善饮的人,也难一口气跑下三杯,你的酒量不好,为 什么不慢些吃呢?逞强好胜,一口气吃下了一杯酒去。自然是要醉了。”   林寒青虽然已觉着力难胜酒,腹中有如火烧一般的难过,眼中金光乱闪,但他的神志还 很清醒,对那青衣童子之言,听得十分清楚,手扶桌面,支撑着身躯,道:“在下虽不善 饮,也不能说一杯就醉,我不信你的鬼话。”   那青衣童子道:“如若这酒中确有毒药,此刻只怕你早身中剧毒,七劳流血而死,那里 还能支撑到现在不倒下去……”   微微一顿,又接着说道:“但你此刻人已大醉、可是神志还很清醒,如是这等支撑下 去,定然十分痛苦,这酒性得四个时辰之内,才逐渐的消退下去,你如渡过这痛苦的四个时 辰,实是一件难以忍受的事,假如肯再喝一杯下去,醉个人事不知,一场好睡,即可渡过四 个时辰。”   林寒青怒道:“带我去,我要去见那梅花主人,问问他说的话算是不算?”   青衣童子道:“敝东主用他最好的酒,最好的菜,迎待俟宾,那里有错了,你自己力不 胜酒,怪得那一个呢?”   林寒青暗中提真气,正待举步,冲向那青衣童子,却不料此刻酒性已然全部发作,一提 真气,立觉头重脚轻,一个跟斗向地下栽去。   那青衣童子身子一闪,疾如飘风一般窜了过来,右手一探,抓住了林寒有的右肩,左手 提起错壶,又倒出一杯酒来,说道:“酒最解相思,你再喝一杯,那就可以醉一个人事不省 了。”端起酒杯,便把一杯酒住了下去。   林寒青已经言语不清,口里嚷着不喝、不喝,但却已无能拒挡那青衣童子,推拒之中, 却把一杯酒喝了下去。   第二杯烈酒入肚,林寒青立时神志全失。   待他恢复了神志清醒时,景物早已大变。 卧龙生《天马霜衣》 第二十六章   七盏色彩不同的宫灯,交织成一片炫目的彩光,一阵阵脂粉香气,扑鼻沁心。   只听一阵媵鸣般的声音,传入耳际,道:“林相公请吃一碗醒酒汤,你如是在酒意朦胧 中错过了这一场眼福,那可是终生大憾。”   林寒青却有些迷迷糊糊,根本未听清那人说的什么?但觉一阵清新的香气,勾动了食 欲。不自觉的张口吃了下去。   就这般似醒非醒中,竟把一碗金线鲤做成的醒酒汤,全部吃了下去。   这一碗酿酒汤入腹之后,沉迷的酒意,立时全消。   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红缤官衣,头发高高挽起的少女,左手托着一只空碗,右手拿 着一只汤匙,秋波流光,望着他微笑。   一阵羞意,泛上心头,隐隐记得,刚才就在她送喂之下,吃完一碗醒酒汤。   但见彩光流动,七只宫灯,突然开始急速旋转起来。   一个清脆犹如银铃的声音,传了过来,道:“那位林相公酒意醒了么?”   彩光炫目,影响了林寒青的视线,只听得声音传来不远,却看不见那说话的人在何处?   但闻身侧那身着红经官装的女予答道:“吃完了一碗金线鲤鱼汤,酒意全消了。”   林寒青暗道:“金线鲤?很名贵的鱼啊!怎么竟舍得替我作一碗醒酒汤吃?”   只听那清脆的女子声音,叫道:“既然酒意醒了,那就让他换上衣服。”   林寒青心中一动,付道:“好啊,他们不知要如何作践我了,要我换上什么衣服?”   只听那红线它装少女,说道:“不劳姐姐费心,我们早已替他换过衣服了。”   遥遥里传来一声娇笑,道:“我忘了今宵是小翠妹妹主持其事,早知是你,也用不着我 费心多问了!”   那红绿宫装少女笑道:“好说,好说,姐姐多夸奖了,小翠愧不敢当。”   林寒青听得心中吃了一惊,暗道:“他们见时替我换了衣服,我怎么全然不觉呢?”   低头看去,果见身上衣着已换,一袭白衫,竟然易作了一件红袍。   只觉头上一阵沉重之感,伸手一摸,不知何时,竟然被戴了一项珠冠。   旋转的彩灯,更见迅快,彩光流转,目迷五色。   林寒青目光转动,左右顾盼了一眼,似是在他身侧站了不少的人,一个个都是身着彩衣 的官袋女子,一时间心头茫然,再也想不出是怎么回事?忍不住问道:“小翠姑娘……”   身着红绕宫装少女,笑道:“不用加上姑娘了,叫我小翠就是.”   林寒青道:“这是什么地方?谁把我的衣服换了?”   小翠笑道:“天下何处有此家,谁也难说出这是什么地方,只当它是一场梦,留下些温 馨的回忆,也就是了。”   林寒青神志已然完全清醒过来,突然挺身站了起来,伸手去取头上珠冠。   小翠吃一惊,道:“你要干什么?”   林寒青道:“我要脱下珠冠,撕去红袍,还我本来面目。”   小翠道:“不行,我们东主即将现身相见,你如脱去红袍,摔了珠冠,那是自绝于他, 见不到我家东主,可不能责怪敝东主失信于你了。”   林寒青听得征了一怔,付道:“这话倒也不错,那梅花主人,似是极不愿和人相见,我 如错过今日之机,今后能否再见到他,很难预料,眼下白惜香下落不知,如若见不到那梅花 主人,只怕这些人都难作主说出她的下落。”   他心中风车般打了几转,暗暗叹息一声,缓缓坐了下去。   那名叫小翠的宫装少女,突然附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你能得我们东主接见,难得至 极,耐心的等一阵,有何不可?”   林寒青心头憋了一腔怒火,无处发作,听完后冷冷说道:“你们那东主是不是人?”   小翠愣了一愣,严肃的说道:“你讲话要小心一些……”声音顿得一顿,接道:“如若 这世间当真的有神,敝东主当之无愧!”   林寒青心中一动,强自按下怒火,付道:“那梅花主人,不知何等惑力,控制了属下, 使这些人个个对他崇敬至此。”   付思之间,忽见那旋转不息的灯光,忽的停了下来,室中景物,隐隐可辨。   这是座广敞的大厅,除了四周七彩的宫灯之外,敞厅里品率形,摆着三张木桌,木桌上 铺着锦缎,中间放了一只白玉瓶,瓶中插了一来梅花。   两张木桌,都空着,只有自己据案而坐,独霸一桌。   四五个身着彩衣的宫女,分列在他身后。   案下白梅花,发出一阵阵的清香,扑鼻沁心。   突然间响起了一阵细乐,隐隐约约的飘传过来。   小翠附在林寒青的耳际说道:“林相公,敝东主大驾即到,你见他之后,最好能有礼貌 些。”   七盏彩灯,一齐熄去,室中黑暗如漆,伸手不见五指。   林寒青暗暗骂道:“哼!鬼鬼祟祟,见不得天日。”   心念未息,突见火光,四个彩衣宫装少女,各抱着一个玉盘,珊珊而来。   玉盘上放着一只金色烛台,台上插着一只红烛。   红烛高烧,火光熊熊,照亮了全厅。   四女之后,紧随着八个女童,每人捧一束香火。   一股浓烈的檀香气味,扑了过来。   四个捧烛的宫装少女,分布成一个方形,环绕着三张输有锦缎的木桌。   八个捧香女童,缓缓把手中捧的檀香,放在三张木桌的中间。   刹那间,香烟袅袅,满室尽都是蒸腾的烟气。   檀香味更是强烈,香烟编绕,视线逐渐的不符。   但闻一声清脆的娇喝,道:“东主驾到。”四只火烛,突然熄去。   倏忽间,只见人影闪动。   林寒青闭上眼睛,定定神,再睁眼望去,只见两张木桌后,已然有人落座。   这时,室中只有那八束檀香的微弱光芒。   如论林寒青的内功自力,藉着八束檀香的微弱光芒,足可看清楚室中人的衣着面貌,但 那缕起的香烟,有如浓雾,使林寒育有些现线不清,三张木桌,虽然摆的很近,林寒青也难 能看清那些人面貌。   只听有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你要见我么?”   林寒青听辨声音,是由右面一张木桌后传来,凝目望去,隐隐可见有张秀丽的面容,当 下说道:“在下林寒青。”   那清冷的声音接道:“我已经知道大名了。”   林寒青道:“姑娘可是梅花主人么?”   那清冷的声音答道:“不错!”   林寒青轻轻咳了一声,只觉千言万语涌了上来,想不出该如何开口?   那清冷的声音,接道:“有什么话,快些说吧!我没有时间多等?”   林寒青心中虽有千言万语,但目下最为重要的还是白惜香的生死安危,当下问道:“和 在下同来的那位姑娘,不知现在何处?”   那清冷的声音,说道:“她很好,安然无恙,只不过此刻你不能见她。”   林寒青道:“为什么?”   梅花主人道:“我虽把你们当作上宾就将,但却不能使你们见面,那位白姑娘人虽聪明 的很,可惜的是她在打赌时,忘记加上一条,说明在接受款待时,不能把你们分开。”   林寒青道:“在下只要知道她安好无恙,就放心了。”   梅花主人道:“现在你已经知道了。”   林寒青暗暗忖道:“他是在下逐客令,但难得和她见一面,总该把心中的疑问,问个明 白。”当下较轻咳了一声,道:“适才在大厅上,那穿着一身黑衣的人,是你么?”   梅花主人道:“就算他是我吧!你只要知道有一个梅花主人,也就是了,用不着把事情 了解的十分清楚。”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适应,林寒青的视线清楚了甚多,用足目力望去,只见那梅花主人穿 着一身深色的衣服,手上也带了一付深色的手套,但脸上却是未戴面具,隐隐可辨端正的五 官,秀丽的轮廓,但他却无法辨识出他衣服上的颜色,和那清晰的像貌,浓重的烟雾环绕 下,一切都是隐隐约约的轮廓,无法留下清晰的记忆。   只听那梅花主人冷冷说道:“你这般瞧我,一定是瞧得很清楚了?”   林寒青道:“烟雾绕绕,视界不清,看得不十分清楚。”   梅花主人道:“已经够了,未入梅花门下的,能这样看到我,那已经是很难得了。”   林寒青道:“咱们不谈此事也罢,在下有几桩事情,想请教阁下?”   梅花主人道:“说快一些,我们最多还有一盏热茶工夫的相处时间。”   林寒青道:“天下武林同道,和你何仇何恨,你要这般对付他们?”   梅花主人道:“我如何对付他们?”   林寒青道:“你在那烈妇冢设下筵席,邀请天下英雄赴宴,是何用心?”   梅花主人道:“个中的原因很多,但此刻却没有时间对你说清楚了?”   林寒青道:“此刻在下是何等身份?”   梅花主人道:“贵宾身份。”   林寒青道:“既属贵宾身份,在下不知是否有自主行动?”   梅花主人道:“自然可以。”   林寒青突然由坐位上站了起来,道:“在下承蒙款待,礼该致谢。”缓步向梅花主人的 席位上走了过去。   站在身后的小翠,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按在了林寒青肩头之上,道:“男女授受不亲, 你虽是我们的贵宾,但此地却是女孩子家,你岂可乱走莽闯!”   林寒青只觉那按在肩上五指,劲为甚强,而且指尖触及之位,分拿肩头上三处穴道,决 难强行挣动,当下冷笑一声,道:“梅花主人的待客之道,原来是这般的横蛮无礼。”   梅花主人沉吟良久,缓缓道:“小翠你放开他,看他要干什么?”   小翠应了一声,缓缓放开按在林寒青肩头的手掌,道:“婢子遵命!”   梅花主人道:“林寒青,我已破例对你代客,你如行动大过放肆,逾越我们梅花门下的 规范,别怪我翻脸不认你贵宾身份,当场处死。”   林寒青冷然说道:“在下并非你梅花门下之人,目是不用遵守你们梅花门下的的规矩 了。”暗中提聚其气,轻轻样拿推出。   这一拿去势虽缓,但却蓄直了极强的内劲,轻轻一推之下,暗劲排荡,浓重的烟雾,立 时被那暗劲排落去,视界突然一清。   林寒青凝神望去,只见~张微带怒意的秀丽面孔。   飘开的浓烟,重又聚拢回来,那张微带怒容的秀丽面孔,又为浓烟笼起。   林寒青心中闪起了无数疑问,暗道:“看那张面孔分明是一位女子无疑,虽道那恶毒狠 辣的梅花主人,当真的是一位女子不成?”   一个女子,统率了很多隐藏去本来面目的武林高手,当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可惜的是那料事如神,视一知十的白借香不在此地,如若她在此地,当能推想出这其间 重重疑云。   只听梅花主人说道:“林寒青你可看清楚了?”   林寒青道:“虽然是匆匆一瞥间,但已留有记忆。”   梅花主人道:“你要仔细的想清楚了,答复我问的你的话。”   林寒青道:“什么事?”   梅花主人道:“福祸无门,唯人自找,你如答错了一句话,可能为我处死,如是答对了 一句话,也可能被我恭送离此,你不用妄动心机,自作判定,别让聪明反被聪明误,只要你 据实而言,纵然是被我处死,那也算死的无憾了。”   林寒青道:“在下被礼迎至此,身为贵宾,如若是翻脸成仇,在下当不甘束手就缚。”   梅花主人突然格格大笑道:“你可是觉着自己的本事很大么?”   林寒青道:“那怕是一招之战,在下亦不畏缩。”   梅花主人呆了一呆,道:“你很英雄……”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我现在要问你了。”   林寒青道:“在下洗耳恭听。”   梅花主人道:“如是我们异地相逢,你还能不能认得出我?”   林寒青略一沉吟,道:“如是仍然穿着这样的衣服,自然是能够认得出来。”   梅花主人道:“我穿的什么颜色衣服。”   林寒青道:“深蓝色,或是黑色。”   梅花主人沉吟良久,冷冷说道:“咱们如异地重逢,你虽然未必能够认得出我,但你心 目之中,恐怕已留下我很深的印象,如是咱们重逢之处,环境清幽,在给你一段时间去仔细 想上一想,恐怕你就可以想起我了?”   林寒青道:“这话不错。”   梅花主人道:“你可知道见过我真正面目的人,该怎么样?”   林寒青道:“不知道!”   梅花主人道:“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   林寒青道:“那两条路?”   梅花主人道:“一条是死,另一条是归附我们梅花门下,自烙梅花标识。”   林寒青咧的一声,抽出怀中的短剑,道:“大丈夫宁为玉碎,不作瓦全,在下极愿一 战。”   梅花主人冷笑一声,道:“好!我倒要瞧瞧你是不是铁打罗汉?”   林寒青长长吸一口真气,短剑斜斜指出,蓄势待敌,说道:“尽管出手。”   但见梅花主人,缓缓站起身来,举手一样,道:“你们都给我下去。”   群婢应了一声,齐齐退去。   一阵步履之声过后,幽暗的大厅中重归寂然,静的听不到一点声息。   林寒青全神贯注,手横短剑,只要那梅花主人一出手,立时将全力反击。   那知过了良久,仍然听不到一点动静。   林寒青紧张的手心沁出汗来,身子也有些微微的颤抖。   再看那梅花主人仍然如一座木雕泥塑的神像一般,静静的站着不动。   林寒青举手拂试一下头上的汗水,道:“你怎么还不出手?”   梅花主人冷笑一声,突然举手一挥。晃燃了一只火折子。”   幽暗的大厅中,突然亮起了一点火光,显得十分明亮。   火光照耀下,林寒青春到了一张绝世无伦的美丽面孔。   长发散披,垂在肩上,长长黛酒,圆圆的眼睛,樱唇轻启,微带着笑意。   群婢退出大厅时,顺手熄灭了厅中燃烧的香火,飘浮的烟气,愈来愈谈,那张美丽的 脸,也愈来愈见清楚。   林寒青长长的吸一口气,心中暗暗的赞道:“好一位绝世佳人!”   只听那梅花主人冷冷的说道。“你看清楚了么?”   林寒青道:“看清楚了。”   梅花主人道:“如若你未看清楚,那是死有所憾了。”   林寒青忽然想起了白惜香来,那位娇弱不胜的姑娘只余下了有限的数月生命,她本该欢 欢乐乐的渡过这宝贵的日子,但她却卷入了武林中一场浩劫的旋涡中,这胸襟是何等的豪 壮,何等的高洁!   只听那梅花主人道:“你已经看得很清楚了,以后的该怎么办?”   林寒青道:“该怎么办?在下就不知道了?”   梅花主人突然轻轻一皱眉头,道:“你再仔细的瞧瞧我。”   林寒青果然抬起头来,仔细瞧去,这仔细一看,顿觉全身血液流得大增,百脉愤张,只 觉地眉目神态之间,有一种撩人给念的春情,荡漾如波,动人心弦,不自觉的缓缓垂了手中 的短剑。   梅花主人道:“现在你该明白了吧?”   林寒青似是中了疯魔,啪的一声,投去手中短剑,双目圆睁,走了上去,道:“我明白 了……”   但见火花一闪而熄,大厅中恢复了黑暗。   原来火折子经过这一阵点烧之后,已然烧完熄去。   林寒青迷乱的神志,突然一清,停下了脚步。   只听梅花主人那甜柔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你怎么不过来了?”   她的声音中,亦似是带着动人心魄的磁性吸力,林寒青只觉心头一震,几乎又情不自禁 的走了过去。   但他终于自制的停了下来。   沉默在黑暗中,延续了足足有一盏热茶之久。   但闻梅花主人冷笑一声,说道:“你不错啊,居然能等完我一只火折子。”   她的声音由充满着甜柔的简力中,又恢复了那一股清冷的味道。   其实林寒青的内心中正有着激烈波荡,有一股莫名的强烈冲动,想扑过去。   这是个难得的巧合,如若不是林寒奇想到了那矫弱不胜的白惜香,分去了他很多的心 神,在那一只火折子燃烧的光亮里,必将为那张绝世无伦的美丽面容所惑。   黑暗中又传来那梅花主人清冷的声音,道:“自我出道以来,你是唯一抗拒我一只火折 的人,你那过人的定力,虽使我十分佩服,但也使我生出了杀你的心。”   林寒青迷乱的神智,逐渐的恢复了清醒,缓缓说道:“在下亦相信你有杀我之能,但在 下自幼习武,十数年寒暑未曾间断,纵然是被人杀了,那也只怪我学艺不精,死而何憾,但 那位白姑娘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就算是一个从未习过武功的人,想杀她,亦非什么难 事。”   梅花主人道:“你要替他求情?”   林寒青道:“杀一个毫无抗拒之力的人,算不得什么英雄人物。”   梅花主人道:“此刻,你们都还是我的贵宾,我就是要杀你们,也非其时……”   声音微微一顿,又道:“带那个姑娘,送他们立时离去。”   黑暗中只听得一阵步展之声,传了下来,大厅中似是有很多人在走动。   林寒青只觉一阵香风,迎面扑了过来,耳际间响起一阵清脆的娇笑,道:“敞主人破例 优容,下令进两位离开此地。”   林寒青听那声音十分认悉,忍不住说道:“你是小翠么?”   那声音应道:“林公子很好的记性。”   林寒青道:“在下生死还在其次,那位白姑娘……”   小翠道:“敞主人一诺千金,答应了送两位离此,决然不会有错,林相公请放心。”双 手举起了一方黑帕,道:“在送两位离开此地之时,必得掩起双目,不知你意下如何?”   林寒青沉吟了一阵,道:“姑娘请动手吧!”   小翠掩上林寒青双目,说道:“我送你离开这里。”   林寒青忙接口道:“那位白姑娘?”   小翠噗的一笑,道:“难得这般多情郎,自己生死,毫不关心,却一心念着玉人安危, 白姑娘当真是好福气!”   林寒青被她嘲笑了几句,也懒的解释,但也不好再问,任那小翠牵着行去。   只觉行速愈来愈快,野风扑面,似是已行入了荒凉的郊野之中。   大约有一顿饭功夫,小翠突然停了下来,道:“到了,你的宝剑,就放在旁边,我要走 了。”最后一句话,声音已远在数丈之外。   林寒青拉下获胜黑帕,眼前顿觉一亮。   抬头看天色,星形隐现,东方天际间,已经升起一片绚烂的彩霞。   天色大亮了。   转眼望去,只见一条隐现的黑影,一溜烟般消失在晨光里。   那是一流身手的绝佳轻功,林寒青不由暗暗的赞道:“好快的身手,但她不过是梅花主 人手下一个女婢,那冷酷、妖艳充满着奇怪就力的女人,她凭蓄着一股不可思议的轻力,收 罗了武林无数高人,作他爪牙……”   突然,听到一阵幽幽的叹息声,传了过来。   林寒青霍然惊觉,想到了白惜香。   转脸看去,果然见到了一个黑绢包着眼睛的少女,坐在草地上,倚在一株大树上。   林寒青急急的奔了过去,道:“白姑娘,你……”   这女子正是白惜香,只听她轻轻叹息一声,接道:“我很好,快帮我解开脸上的黑 绢。”   林寒青心中有些奇怪,暗道:“难道她连那蒙着眼睛的黑绢,也解不开么?”心中虽然 有些疑虑,但人却依言解开那蒙面黑绢。   晨光中,只见她脸色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眉目间透现出重重的困倦之色。   她长长吁一口气,摇头说道:“好利害的女人!”   林寒青道:“你见过那梅花主人了?”   白惜香道:“见过了,可惜,那时我已体力不支,无法多知她的一些内情。”   林寒青道:“你很倦了,咱们还是先回那阵中去休息会儿,再谈不迟。”   白惜香道:“来不及了,此刻相距午时,只不过,几个时辰,咱们没法再休息了。”   她缓缓从怀中取出两只金针,迢:“帮我把这两只金针,刺入我任脉‘中庭’和‘巨 问’两穴之上,我们只有很短很短的时间了。”   她拿着双针的右手,有些微微发抖,似是有些负不起,那枚金针的重量。   林寒青略一犹豫,接过了两枚金针,刺入她‘中度’和‘巨间’二穴之中。   两枚金针入穴,白惜香那萎靡精神,忽然一振,惨白得不见血色的脸上,也泛起一阵红 晕的艳丽,嫣然一笑,道:“她把咱们早放了几个时辰,那是她料定咱们无法在短短的几个 时辰之内,无法布置下和她抗拒的力量了。”   林寒青颓丧的说道:“那梅花主人,的确是个不易抗拒的人物!”   白惜香明亮的星目中,奇光闪动,笑道:“你是说她的武功,还是她的美丽?”   林寒青道:“我是说她的武功,虽然她也很美丽,但她经常掩遮去本来的面目……”   白惜香笑接道:“你见过她了?”   林寒青道:“见过了,唉!那是一张充满奇异魔力的面孔,我几乎为她所感。”   白惜香接道:“仔细些告诉我,也许能使我对她多些认识,多一分知彼,咱们多一分胜 算……”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不要隐瞒经过情形,详细的说给我听,需知毫厘之差,会造成 千里之谬误。”   林寒青淡淡一笑,道:“在下决不隐瞒。描下把经过之情,十分仔细的说了一遍。   白惜香凝神的听着,只待说完了经过,方轻轻叹息一声,道:“她很自负。”   林寒青道:“我虽然未见过她的武功,也不敢确定在大殿中和我动手的黑衣人是不是 她,但可从那小翠的武功上,推断她定然是身负绝技,如若她没有过人的武功,岂能统率无 数高手?”   白惜香道:“她虽然很美丽,但也无法使人一见之下,就卓然陶醉,那是迷魂大法中的 一种,唉!也许那些甘拜石榴裙下,为她效死卖命的人,都是被她的美色所惑。”   林寒青道:“姑娘可见过她么?”   白惜香笑道:“见过了,也许因我也是女儿身!她一直未脱下面罩。”   林寒青叹道:“她手下高人,屈指难数,咱们数人之力如何和她抗拒,何况时间又这样 短促,在下出道江湖不久,人微言轻,纵然是不惜唇舌,只怕是也难使天下英雄相信。”   白惜香缓缓站起娇躯,笑道:“咱们既是打她不过,只有束手就缚了……"   她理一下鬓边散发,接道:“她肯放咱两人出来,似是已然有放过我们两人之心,我们 如此刻借机远扬,此后隐名理姓不出,不再和她作对,或可保得性命。”   林寒青道:“姑娘正当如此,你手无缚鸡之力,大可不必要跳入这场挥水中。”   白惜香道:“我走了,你呢?”   林寒青道:“在下既已卷入漩涡,势难独善其身,到时候尽我之能,和他们一拚就 是。”   白惜香笑道:“明知不是敌手,却甘愿全力一战,你这份毫勇之气,虽然可以,但却是 匹夫之勇。”   林寒青道:“除此以外,在下实是想不出还有良策了!”   白惜香淡淡一笑,举步向前行会。   林寒青抬头四顾一眼,敢惜两人停身处竟然是烈妇冢旁。   但见白惜香双手提着衣裙,放步而奔,极快跑入了林中。   林寒奇心头纳闷,放步追了上去,道:“你跑什么?”   白惜香道:“我们去看看韩老前辈,和那座分石换成的奇阵,是否还完好无恙?”   林寒青只觉心中很多事,一齐涌了上来,但见自惜香匆忙神色,不便再多追问,只好紧 随她身后而行。   这时,太阳已高高升起,林寒青抬头一望,不禁为之一呆。   那座竹阵早已不见,整个的烈妇冢也似是变了样子。   原来四周枯木高积,已把那座竹石阵完全盖住,而且排列的整齐有绪,外面望去,决看 不出那准积的枯木下,还有一竹石阵势。   林寒青暗暗估计那堆积的枯木,至少需数千担之多,那要百人以上,尽一夜急赶,才可 完成,何况这四周数里内没有人家,不知那梅花主人如何能在一夜中,弄来这多的枯木,此 人之能,当真是不可轻视。   但见枯木一阵摇动,两个黑衣人,并肩走了出来,说道:“两位请由此门入阵。”   这两个黑衣人,也是一般的诡异装束,全身黑衣、黑巾蒙面。   林寒青暗暗忖道:“入了枯木之中,岂不是自投罗网?”正在付思之间,白惜香一哈 腰,走了进去,林寒青只好随她身后而入。   堆积的枯木下,由木柱架出了一条曲折的小径,竟不足三尺,仅可容两个人并肩而行。   弯转四五次,步行六七丈,才到了竹石阵边。   白惜香突然停了下来,道:“韩老前辈被人点了穴道,你解开他穴道后,带他入阵,此 刻形势险恶,他们随时可以放火把咱们活活烧死,且不可轻举妄动。”   林寒青目光一转,只见韩士公倒卧在竹阵外,果是被人点了穴道,当下暗运内力俪展推 宫过穴手法,推活了韩士公的穴道。   韩士公长长叹一口气,睁开双眼,呆呆的望着林寒青,良久后,才摇头说道:“罢了, 罢了!老猴儿这一次算是栽到家啦!”   白惜香道:“老前辈不要焦急,咱们进入阵中再谈。”   韩士公道:“秀菊,素梅两位姑娘……”   林寒青吃了一惊道:“她们怎么了?”   白惜香道:“她们可是被人掳走了么?”   韩士公挺身站了起来,迢:“不错,她们被两个红衣人掳了去,老朽无能,连两个女娃 儿也保护不了。”   林寒青道:“那两人留下话么?”   白惜香接道:“咱们进入阵中谈吧!”   当先向阵中行会,竹石阵依然如旧,除了上面为枯木覆盖,不见日光之外,一切都完好 无恙。   这座竹石阵,占地不下四丈方圆,梅花主人的属下,竟然能藉绳索之力,一夜间,在四 丈方圆的上空,加盖了一张顶棚,而且堆积的木柴甚厚,挡住了阳光透照不入。   林寒青四下望一了阵,道:“这加顶的工程不小,如是索绳不坚,断了一根,咱们纵然 不被压死,亦将身受重伤。”   韩士公道:“眼下唯一的生存之策,就是你们两位立刻冲出去。”   自惜香道:“这些木柴,都是干枯异常之物,一把火立可成燎原之势,那梅花主人早已 防备了咱们突围而去,因此把那一条仅有的通路,修筑的左右曲转。”   韩士公叹息一声,接道:“老朽一把年纪了,形将就木,就算被他们放起一把火来烧 死,那也是死不足借,但两位年纪轻轻的,如若这般坐以待毙,未免是太可惜了。”   白惜香道:“如是他们存了杀死咱们之心,那也用不着资这样大事,他所以这般作为, 只不过是想吓吓咱们罢了!”   韩士公道:“他为什么要吓唬咱们?”   白惜香微微一笑,道:“因为,那梅花主人,非常看重咱们,许以劲敌,才这般劳师动 众的对待咱们。”   谈话之间,已然进入了竹石阵的中心。   白惜香回顾一眼,看布设依旧,缓缓坐下,说道:“她不愿咱们卷入今天的是非之中, 破坏她的预谋,揭去二婢,和堆积了这许多枯木,无非都是吓阻咱们。”   林寒青道:“就昨夜情景而论,他如存了杀害咱们之心,并非是困难之事,用不着多费 这些手脚。”   白惜香道:“昨夜晚,那梅花主人虽然是大获全胜,咱们两人的生死,都掌握在他的手 中,但我料想她过的也很不安!”   林寒青笑道:“为什么?”   白惜香笑道:“很简单,他初得属下禀报,把咱们看作劲敌,但见面之后,看咱们不过 尔尔,到了她和我约赌,又把咱们估计的很高,却不料我这绣花枕头,只能用来吓人,竟然 是从未习过武功,我拔下穴道金针,人就晕迷过去,那时,我虽不知她做些什么,但料她必 然暗中相试于我,发现我真的不会武功,一方面格于她亲口许下的纳吉,一方面亦觉着咱们 没有大用,杀咱们易如反掌,才放了咱们……”   她轻轻叹一口气,笑道:“也许她现在又后悔了。”   林寒青道:“这个姑娘何以知道?”   白惜香道:“那梅花主人如若不是感到后悔,她也不会派人监视咱们了。”   林寒青道:“白姑娘看到了?”   白惜香笑道:“看到啦,那梅花主人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一时之间,弄不清楚我何以 会晕将过去,但她再三试验之下,又发现我并非装作,想到在那沉中厅堂之上,输我一招, 心中大不眼气,但她究竟有着过人的才能,想到把我们一齐释放,以查隐密,我初由晕迷之 中醒来,神智有些不清。让你用金针刺我穴道,这隐密已然被他近派在暗中监视的人瞧去 了。”   林寒青长长叹息一声,接道:“这个在下应该想到的。”   白惜香柔婉一笑,道:“你不用自责,有道难得糊涂,被她瞧去了焉知非福。”   林寒青道:“这个在下又想不明白?”   韩士公道:“我也越听越糊涂了。”   白惜香道:“那梅花主人才智超人,也许是更高过我,也许我想的不对。”   韩士公道:“咱们对姑娘的料事之能,是早已佩服的五体投地,姑娘不用歉辞。”   白惜香道:“那梅花主人,自负极高,看到我金针刺入穴中之后,忽然精神,必然会用 心推想这原因何在,她分去一分心神,就替今午与会之人,多日下一分生机!”   林寒青道:“她可以暂时抛去不想。”   白惜香道:“如若那梅花主人强我十倍以上。她可以她并不想,如若她差我十倍,也可 以拟开不想,我料她此刻正在为此事,用尽心机……”   她停了下来,望了两人一眼,接道:“这事情也可有两个结果,难的是我无法判断出那 个正确,还得借重两位才智相助!”   韩士公一持山羊胡子,道:“如说到江湖上的经验,阅历,老朽还可为姑娘提供一二见 闻。”   林寒青道:“不知是那样两个结果?”   白惜香道:“如若她精通医理,不难猜出这金针过穴的振神之法,这金针振神之法,不 在武功之中,她纵然尽通天下武功,也是想不明白!”   韩士公道:“这就是了,不知第二个结果为何?”   白惜香道:“这第二个假想,是谁想她不通医理,但她平日里自大自傲,养成的骄性, 决然不愿承认失败,必将会另行想出一个理由出来,以维她的自尊之心。”   林寒青道:“她又能想出些什么理由呢?”   白惜香道:“她会自作聪明的,想咱们是故弄玄虚,故意做给她看。”   韩士公道:“有道理,有道理。”   白惜香长长叹一口气,道:“果真如此,咱们就处境险恶了!”   韩士公双目一瞪,举手拍拍脑袋,道:“你这么一说,倒又使老夫湖徐起来,那梅花主 人如误认姑娘是故弄玄虚,不解内情,岂不是更好些么?”   白惜香道:“最好她能通解一些医理,对这金针振神之法,却又不能尽解,这样一来, 她定将苦苦用心思索,无暇他顾,与会英雄,使有几分生机,如是她误认咱们是故弄玄由, 一笑置之,岂不是要全心全意的策谋对付与会之人?”   韩士公赞道:“姑娘之能,当其非我等能及,你这一说,使老朽恍然大悟了。”   林寒青道:“有一事,使在下不解,要请教姑娘。”   白惜香道:“我知道,你可是想问我,咱们为什么要自投罗网,进入这四周枯木堆积的 竹石阵中,是么?”   林寒青道:“在下正是此意!”   白惜香道:“原因很简单,那梅花主人误认咱们投身绝地,不再用心防范咱们……”   林寒青道:“此时此情,咱们确已置身于绝地之中,不用误认了。”   白惜香道:“这叫做绝处求生,看来咱们身置死地,其实生机却比起不入此中来,大上 甚多。”   韩士公道:“姑娘想已成竹在胸了?”   白惜香道:“虽有一策,但不保万无一失。”   林寒青暗暗忖道:“身置死地,生机茫茫,她还是这大口气,是要听听她有何善策?”   韩士公道:“目下寸阴如金,姑娘有何高见?我等愿听差遣。”   白惜香道:“咱们先他们放起一把火来,烧去这堆木柴。”   林寒青道:“放火自焚?”   白惜香道:“要不怎么叫制置死地而后生。”   韩士公四周打量了一眼道:“这堆积的枯木,极易燃烧,而且纵深数丈,火势一起,声 威惊人,脱身之望,极是渺小……”   白惜香笑道:“两位之见,只道其然办若咱们早些向上顶棚,火势一起,立时跃入那后 命烈妇冢上,隐入草丛,那梅花主人派在四周的属下,先为火势所乱,或将兼顾不到咱们, 何况这一把火,当可使天下与会英雄,多上几分警惕之心……”   她长长吁一口气,接道:“如若再能把梅花主人派在四周监视咱们之人,生擒三个,剥 了他们的衣服,投入火中,作咱们三人的替身,那是更好不过。”   林寒青道:“我明白了,咱们三人穿着她属下的衣服,混入其中……"   白惜香笑道:“不错啊!梅花主人的属下,为了掩饰身份,脸上带有黑纱,自是极易混 过他们的耳目。”   林寒青抬头望望那枯木加盖的顶棚,估计自己的轻功,不难一跃而上,当下说:“目下 处境,也只有绝处求生,依照姑娘的办法施为了。”暗中一提真气,双臂一抖,身子凌空而 起,抓住一个垂下的枯枝,微一借力,翻了上去。   白惜香道:“你要小心了,注意四面高大的古柏上,梅花主人恐怕早已埋下有暗桩监视 咱们。”   林寒青点点头,探手人怀,摸出参商剑来,轻轻一例,枯木应手而断。   此刻乃上好缅铁,合以精纲练制而成,平常的兵刃,也难挡他的锋刃,这等干枯的木 枝,目是刃到木折。   白惜香看了一阵,笑道:“这顶棚很牢固,不用担心它塌了,咱们来安放火棒吧!”   韩士公口中不语,心中却暗暗忖道:“什么叫放火棒?这女娃儿年纪不大,心眼倒鬼的 很!”   只见白惜香在靠近枯木之处,堆了很多易燃的干草,笑对韩士公道:“老前辈,把你衣 服撕一片下来好么?”   韩士公征了征,撕下一片衣襟,白惜香把撕下的衣服搓成三根布条,又遭:“老前辈带 有火折子么?”   韩士公道:“此乃走江湖必备之物,焉有不带之理。”   当下掏出火折子,送了过去。   白惜香晃然火折子,燃着三根布条,再媳去火折子,结在三根布条之后,放入枯草之 中,笑道:“大约一个时辰左右,就可烧到枯草之处了。”   韩士公道:“姑娘很少在江湖上行走,但比老朽这老江湖,还要在行。”   白惜香道:“现在咱们还有一件事情,老前辈请来些未干的青草拿来。”   韩士公知她心计多端,也不多问,来了一捆青草,堆积起来。   白惜香道:“四周加些干草,堆些木枝燃着。   韩士公依言施为,片刻间燃起一堆火来。   白惜香道:“把青草盖在火上,就可以造成一股洪天浓烟了。”   韩士公恍然大悟道:“这样简单事,老朽就想它不起。”如言用青草盖在火上。   片刻间浓烟大作,由堆积的枯木散飞而起。   这时,林寒青已划开顶棚,垂下一条布索,先把白惜香吊了上去。   韩士公轻功极佳,略一借布索之力,跃上了顶棚。   白惜香已被浓烟哈的脸红如火,双目流泪,伏在林寒青怀中,说道:“你探出头去瞧, 如是浓烟可以掩护时,那就快些走!我忍不住要咳嗽了。”   林寒青探出头一看,但见火烟由四面弥起,当下低声道:“可以走了。”抱起白惜香, 登棚急奔。   这顶棚的一侧,紧靠着烈妇冢,林寒青早已相好形势,奋身一跃,跳下木棚,跃入烈妇 冢草丛之中。   韩士公紧随着在林寒青身后,跃入烈妇冢上。   那烈妇冢生满了及腰的深草,三人跃入草丛中,立刻隐去了身子。   白惜香轻轻喘一口气,低声对林寒青道:“你瞧瞧看,有没有人瞧到咱们?”   林寒青探出头去,只见十几个黑衣人环绕奔走,张慌失措,虽然心中十分焦急,但却又 束手无策,白惜香急急问道:“怎么样了”   林寒青道:“很多人团团绕着那木屋游走,不知是何用意?”   白惜香轻轻嘘一口气,道:“那还好,他们没有瞧到咱们,那些人面上蒙着黑纱,视线 不清,再被这弥漫的浓烟一扰,被咱们混出来了,唉!世上事情有利必然有弊,那梅花主人 让属下蒙上面纱,固然可隐去本来面目,造成诡异的气氛,但却给咱们一次可乘之机,如是 他们不带面罩,视界辽阔,咱们这绝中求生之策。决然难逃过他们的耳目,眼下还有重要的 事,就是如何生擒他们三个人来?” 卧龙生《天马霜衣》 第二十七章   林寒青道:“梅花主人的手下,个个武功高强,生擒他们,决非易事。”   白惜香微微一笑,道:“你会打暗器么?”   林寒青道:“暗器虽然会打,但却没有一击便晕倒的把握,那岂不是自露形藏。”   白惜香道:“我教你一种暗器手法。”   林寒青已然知她之能,心中毫无怀疑,当下问道:“什么样的手法?”   白惜香道:“金针钉穴之法……”探手入怀,摸出几只金针出来,就自身几处穴道上比 了一比,道:“你打出的金针,如能击中这几处穴道,中针之人,就立刻晕了过去,金针一 除,人就立刻复生,生擒他们就不费吹灰之力了。”   林寒青道:“这个,只怕在下的手法,难以如此准确。”   白惜香道:“那咱们现在就先试试吧!”伸手递过金针。   林寒青接过金针,道:“如何一个试法呢?”   白惜香一闭眼睛,道:“在我身上试吧!”   韩士公接道:“姑娘体质虚弱,如何还能以身相试,不如由老朽承担。”   林寒青一皱眉头,道:“只怕在下手法不太准确,伤了老前辈,如何是好?”   韩士公笑道:“不妨事,老朽自信还可承受一针。”   白惜香微微一笑,道:“快些出手啦,咱们没有很多时间……”立时传了林寒青用劲出 针的手法。   林寒青道:“韩兄小心了。”   韩士公道:“不妨……”突然一翻身,倒摔在地上。   白惜香笑道:“你手法很准,足可以对付敌人了。”   林寒青拔出韩士公身上金针,说道:“这点距离,加上韩兄站着未动……”   白惜香接道:“你既是没有把握,那就不要太过称能,暗中发针,打中敌人就行。”   韩士公拂髯接道:“敌众我寡,身陷重围,兄弟也不用再拘小节,讲究什么不够正大 了。”   林寒青道:“好!韩兄请保护白姑娘,如是小弟在一顿饭工夫之内,还不回来,韩兄也 不用现身参与什么大会了,等这场盛会败去之后,保护白姑娘离开险地就是。”   白惜香道:“你如肯依照我传你手法打出金针,保包万无一失,这是绝传于世的暗器手 法,等你擒得敌人归,我再把后面两种手法传你,你就可继百年暗器绝学,独步天下了。”   林寒青淡淡一笑.闪身而去。   白惜香目睹林寒青去后,回头对韩士公道:“前辈能在江湖上闯荡数十年,想来定是有 惊人的武功了。”   韩士公道:“说来惭愧的很,有道是英雄出少年,老朽老了,不中用了!”   白惜香道:“有道是老姜最辣,老前辈不用多谦辞了。”   韩士公道:“老朽说的是句句实话。”   白惜香道:“既是如此,那我传你三招武功如何?”   韩士公道:“怎好麻烦姑娘?”   白惜香道:“不用客气了,趁他征人未归,借此也好减去等待人的焦急……”   语声微顿,接道:“这套武功,虽然只有三招,但威力异常强大,名叫‘破山三 式’。”   韩士公讶然道:“破山三式?”   白惜香道:“不错啊!昔年有一位身负绝学的高僧,受人暗算受伤,被关在一处山洞之 中,哪知他竟在囚居中,自行疗好伤势,破洞而出,那洞外为千斤巨石所封,这三式就是当 年那位大师,破洞而出的三招掌势,原叫‘裂石三掌’,后来改作‘破山三式’。”   韩士公道:“这段武林掌故,老朽也好像听人说过,只是不如姑娘说的这般详尽就是, 但不知那位大师,法号如何称呼?”   白惜香道:“此时无暇多谈,还是先传你武功要紧,你如想听这些事情,我知道很多, 咱们日后再谈不迟。”   她长长吁一口气,不容韩士公开口,又抢先说道:“这‘破山三式’最大的要诀,就是 能把全身的功力集于一掌之上劈山。”   韩士公突然伸手按在嘴上,运气戒备,蓄势以待。   原来一个黑衣人匆匆奔了过来,绕过巨冢而去。   白惜香似是很急于把那“破山三式”传授给韩士公,一见那人去远,立时接了下去, 道:“每一个习武之人,都知道运气行力,把全身内到,集于一臂一掌之上,但事实上,那 远集于一臂一掌上的内劲,仍然是有限的很,这‘破山三式’,却是别走蹊径,能把生命中 的潜力,运集掌力之上发出,是以威力奇大,现在我要传你调元化力的方法,然后再传你出 手的招术。”   韩士公早已知她之能,心中毫无怀疑,当下肃然说道:“老朽敬谨受教。”   白惜香也不谦辞,淡淡一笑,立时开始传授韩士公调元化力的内功心法。   这是一门奇异、博深的武功,运气行功,大异于常规,别走奇径,激发出生命中的潜 能。   白惜香智慧绝人,她知道如若把个中的道理,详细的解说给韩士公,决非短短一些时间 内,可以说得清楚,如其让他半知半解,还不如让他不明所以的好,当下只传实用法门,不 解说个中道理。   那韩士公才智、悟性,虽然难以和林寒青比拟,但他闯荡了数十年的江湖,见闻广博, 以丰富的经验,弥补了才智上低拙。   白惜香传授的条理分明,深入浅出,韩士公都是全身全意的学习,不过顿饭工夫,已然 熟记要诀。   忽见草丛一阵波动,林寒青缓缓由草中潜回。   白惜香道:“怎么样了?”   林寒青道:“幸不辱命,我脱出来三个人衣服,其中一人个子瘦小,姑娘或可穿他的衣 眼。”   白惜香道:“好极了,快些拿衣服来换过,时候不早了。”   林寒青递过衣物,说道:“我和韩兄暂时离此,姑娘先行换过衣服!”   白惜香微微一笑,道:“你们转过脸去,不要看我就是,不用避开了,我只要脱下外 衣。”   两人依言背过身去,白惜香急快的换过衣服。   韩士公、林寒青也换上了一袭黑色劲装,脸上罩上黑纱。   白惜香道:“咱们不知他们有什么约定的记号,行动要小心一些,最好不要擅自行动, 免得露出马脚。”   韩士公道:“我们随着姑娘行动就是。”   白惜香道:“你们且莫忘记,随时随地要和我走在一起,咱们要在今午间的英雄大会 中,挑起混乱,使那梅花主人,无法按班就序的,执行她屠杀天下英雄的计划。”   林寒青轻轻叹息一声,道:“白姑娘,在下有一事,一直想它不透,憋在心中难过的 很……”   白惜香接道:“快些说吧!咱们要离开这里了。”   林寒青道:“梅花主人难道和天下英雄,都有仇恨不成,为什么要设下毒计,陷害他 们?”   白惜香道:“如若咱们能找出这原因,那就不难了解那梅花主人的身世了。”分开丛 草,徐步向外行去。   林寒青一侧身,抢在白惜香前面带路。   三人出了丛草,但见满天浓烟迷漫,十几个黑衣人手执兵刃,分别在四周监视,但这些 人并无救火之意。   白惜香低声说道:“他们晚了一步。”当先折向前边行去。   一向荒凉的烈妇冢,突然间热闹起来,但见数十个白衣围裙的大汉,来回走动,指拭着 桌上的灰尘。   原来,早已有五十张红漆方桌,摆在高耸的古柏之下。   那些身着白衣围裙之人,未罩面罩,看上去亦不像会武功的样子,似非梅花主人的属 下。   这时,大约辰中时光,应邀于会之人,除了那些白衣工役之外,只有十几个劲装大汉, 分布在四周,看样子似是监视那些工人。   忽见一个大汉迎面走了过来,说道:“三位是那一位使者手下,可是奉命来此的么?”   白惜香暗暗忖道:“糟啦,我竟然未想到那梅花主人决不会让这些装束诡异,面罩红纱 的人,来接待天下英雄。”   心中在想,口中却故意粗着嗓子说道:“我们奉小翠姑娘之命而来。”   那劲装大汉征了一怔道:“诸位是翠姑娘派来的,不知有何吩咐?”神态间甚是恭敬。   白惜香暗道:“那小翠只不过是梅花主人手下一个婢女身份,但看来权位甚重。”当下 接道:”翠姑娘不放心,派我们来瞧瞧准备得如何了。”   那劲装大汉道:“大都就绪,请上复翠姑娘放心就是。”   白惜香道:“这就是了。”一转身行了几步,突又回过身来,问道:“可有未按时限, 提前赶来应约的人么?”   那劲装大汉恭恭敬敬的答道:“已有几位赶来,但都被挡在烈妇冢外。”   白惜香道:“哪位使者主持其事?”   那劲装大汉似是动了怀疑之心,两道目光投注在白惜香脸上,瞧了很久,说道:“伏虎 使者。”   白惜香道:“那很好。”回顾了林寒青和韩士公一眼接道:“咱们去巡视一下。”当先 举步行去。   林寒青和韩士公一左一右的追随在白惜香的身后,缓步行去,表面之上看去,似是白惜 香身份高过两人甚多,暗中却是紧相连闭,保护她的安全。   行出数丈之后,韩士公低声说道:“那小子对咱们动了怀疑。”   白惜香道:“不要紧,只要你们听我吩咐行事,决不会露出马脚。”   说话之间,人已走出了阴森荒凉的烈妇冢。   抬头看去,只见十余丈外,站着八、九个劲装大汉,群集一处,低声相商,不知在谈些 什么。   韩士公四顾无人,低声说道:“白姑娘,那些人定然是赶来赴宴的人,是否要过去给他 们打个招呼。”   林寒青道:“事情有点奇怪,这里既不见梅花主人的属下拦阻,那些人怎会停在那里不 动?”   白惜香道:“咱们过去瞧瞧再说。”三人并肩而行,缓缓走了过去,相距那群人,尚有 一丈左右,突听一个粗壮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咱们应约而来,却又不许我等通过,不知 是何用心?”   白惜香低声说道:“韩老前辈,这人冒失的很,不用给他们说什么了。”   林寒青心中奇怪,暗道:既是无人拦道,这些人何以不走过来,突然加快脚步,冲了过 去。   目光下只见一道细如蛛丝的蓝网,横阻了去路,那蓝网高约一丈二尺左右,如非有极好 的轻功,不易跃过。   林寒青暗暗奇道:“一道细如蛛丝的蓝同,也能拦住你们,未免太窝囊了。”   但闻白惜香声音传了过来,道:“不要碰到那蓝色的丝网,网上有毒。”   林寒青暗想道:“区区一片蛛丝担的细网,纵然绝毒之物,也不能拦得住人。”   这时,那聚集在一起的大汉,已然停止谈话,十几双眼光,一齐投住在三人身上。   忽然一个大汉,拔出背上的单刀,高声说道:“那梅花主人既然传帖相约我等来此,为 什么又结下毒网相阻?”   白惜香为恐林寒青和韩士公答他问话,抢先说道:“不要理他们。”   那大汉不闻回音,甚是恼怒,手中单刀一挥,疾向那蓝网上劈了过去,口中怒骂道: “我就不信这片毒网当真能挡得住人?”   林寒青暗暗想道:“早就该破网而入了,还要等到现在。”   但听一声惨厉的大叫,那持刀斩网的大汉,突然弃掉了手中单刀,向后倒去,砰的一 声,摔在地上,飞起一片尘土。   林寒青瞧的呆了一呆,暗道:奇怪呀!这网上纵有奇毒,也无法由刀上传了过去,这人 身未触网,怎么倒了下去?”   正待举步走向前去,看个明白,突然白惜香道:“咱们回去啦!”当先转身行去。   林寒青和韩士公,早已倾眼于她绝世的智慧,对她任何举动,都充满信心,一语不发 的,随着白借香身后走去。   韩士公四下望了一阵,确定在三丈内,没有外人,才低声地说道:“白姑娘,那蓝色丝 网有点邪门。”   白惜香道:“故弄玄虚,不足为怪,但此刻我没有时间给你们说……”突然一阵马嘶声 传了过来。   林寒青忍不住回头一看,只见一匹快马,如飞奔来,停在拦路的毒网之前,他目力过 人,一眼看去,发觉来人正是那皇南岚。   但闻皇甫岚高声叫道:“六星塘少在主皇南岚,代父投函,那位执事,请撤去拦路毒 网。”   林寒有低声说道:“白姑娘,来的这位少年,是在下一位故友。”   白惜香接道:“我瞧不了那么远。”   林寒青道:“在下之意是,想个什么法子,使他进来,躲过毒网之险。”   白惜香道:“那梅花主人,要借这片毒网,拦住那些很得虚名的闲杂人物,混入会中, 如是你那位朋友,连那片毒网,也跃他不过,我瞧也不用参加什么英雄会了。”   韩士公接道:“姑娘料断不错,那皇甫岚跃过拦路毒网,向咱们奔过来了。”   白借香道:“不要理他。”   只听一阵衣袂坊风之声,皇甫岚已然冲到了三人前面,停下脚步,打量了三人一眼,抱 拳说道:“在下皇甫岚,奉家父之命,有要函一件,递交那梅花主人,请诸位指教一二。”   林寒青强自按耐下心中激动,默不作声。   白惜香粗起嗓子,道:“什么要函,先给我瞧瞧吧!”   皇甫岚道:“家又相嘱,此函关系重大,纵然不能面交那梅花主人,也要交给他近身要 人。”   白惜香道:“拿书信给我瞧瞧再说:”   皇甫岚探手入怀,摸出书信,说道:“请教大名?”   白惜香随口说道:“梅花使者。”   林寒青为人诚厚,不忍使皇甫岚受骗,暗施传音之术,说道:“皇甫兄,小弟林寒青, 左面一位是韩老兄,和你讲话的是白姑娘,咱们三人,扮装作那梅花主人属下,无法和你见 礼了,白姑娘智慧绝世,这次受那梅花主人函邀与会之人,能否保得性命,和她的关系至 大。听她吩咐行事,决不会错,那函件交给她吧!”   皇甫岚听那声音,果然是林寒青的口音,但一时间,仍是疑问重重,缓缓把手中函件递 向白惜香,心中却不住打转,推想此事。   白惜香接过函件,冷冷说道:“你眼珠儿乱转,心中定有所急,我劝你少打坏主意。”   她声音柔婉娇脆,虽是粗着嗓子讲话,但如仔细听去,仍带有女子口音。   皇甫岚运足目力,凝神望去,直似要看透那蒙面黑纱。   白惜香举起手中的函件一瞧,只见上面写着:“函奉西门大侠字光兄手启。”   下面落款是“南疆故友皇甫长风拜上。”   白惜香望了那函封一眼,心中暗道:那梅花主人明明是一个姑娘,这人怎的却称她西门 兄呢?这封信中,定然包括了一个很大的隐密,如若拆阅了这封信,虽然未必就能弄清楚那 梅花主人来历,但至少可对她身世,有个大略的了解。   她极力忍受着拆阅函件的冲动,因由,在这荒凉的四周,可能早有着梅花主人埋下的暗 桩监视。   但同马嘶之声,遥遥传来,来路上,飞起了一片尘土。   白惜香暗暗忖道:这一次来人不少,听那马嘶声。不下十余匹之多。   心念未完,耳际突然响起了韩士公的声音,道:“白姑娘,有人来了。”   白惜香回头望去,只见十几个劲装佩带兵刃的大汉,和两个红衣少女,急步向烈妇冢走 了过来。   这批人,未带面纱,但也非真正面目,一个个都带着人皮面具,连那两个红衣女也是一 样,每人的脸上,都是一般的毫无表情。   两个红衣女行动奇快,片刻间已到了白惜香等身前。   韩士公、林寒青相互望了一眼,哈中提气戒备,林寒青暗施传音,说道:“皇甫兄,小 心了!如是我们被人识出马脚,难免一场恶战。”   两个红衣女,行近四五尺外,停了下来,左面一人,说道:“三位是翠姑娘派来的 么?”   白惜香道:“不错,两位是那位使者手下?”   红衣女道:“咱们是总护法堂下,奉命来此迎宾。”   白惜香道:“已经不少与会之人赶来,你们快些去啦!”   两个红衣女应了一声,转身行了三步,突然回过身来,说道:“翠姑娘派三位来此,不 知有何贵干?”   林寒青暗道:“要糟了,看样子非要被问的田出马脚不可,”心念轮转,想了数十种回 答之言,都觉得不甚妥当。   但闻白惜香冷冷说道:“内府之事,岂是尔等可以多问的么?”   韩士公暗暗赞道:“妙啊!给她们个莫测高深。”   林寒青却是暗暗担心,只恐这两人恼羞成怒,冲突起来,一番扮装心血,岂不白白费 去。   那知事情大大的出了意料之外,两红衣女竟然齐齐躬身行了一礼,道:“我等出言无 状,还望多多海涵,见过翠姑娘时,万勿提起此事。”   说完话,垂手而立,神态间一片恭谨。   白惜香一挥手,道:“你们去吧!我等此时不便和来人相见。”   两个红衣女道:“多谢不罪之恩。”带着随来的十几个劲装大汉,急步而去。   白惜香道:“咱们走吧!”转身向烈妇冢内行去。   皇甫岚一皱眉头,道:“在下的函件……”   白惜香道:“你跟着来吧!”   皇甫岚大感为难,只得跟着行去,出手抢回函件,亦非善事,一时间沉吟不语。   林寒青暗施传音之术,说道:“皇甫兄,跟着我们走吧!”   这时,烈妇冢内,阴森的古柏之下,早已摆好了数十个铺着白布的木桌,白惜香停了脚 步,呆呆的望着摆好的木桌出神。   她已停下,林寒青、韩土公自然的随着站住,但皇甫岚,却有进退不得之感,忍不住低 声问道:“林兄,兄弟该怎么办呢?”   声音虽然低微,但四人站得很近,林寒青固然可以听到,白惜香、韩士公亦都听得十分 清晰。林寒青还未来得及开口,白惜香已抢先说道:“你过去坐在那里吧!”   皇甫岚适才有意让那白惜香一齐听到,看她反应如何?果然是由她发号施令。   皇甫岚道:“我的信呢?是否可还给在下?”   白惜香道:“等我看过之后,你再交给那梅花主人不迟。”   皇甫岚心中大急,但外形上却是保持着镇静神色,道:“此函乃家父手笔,指名要交给 那梅花主人,姑娘取去,叫在下何以向家又交待?”   白惜香道:“瞧瞧就还你,急个什么劲呢?”   皇甫岚道:“家父再三的嘱咐于我,此信关系重大,不可轻率交人……”   突见正东方处,那高大的青冢之后,转出一行身着青衣的少女,缓步行了过来。   白惜香急急说道:“快些进入座位中去,我们也要走了。”   皇甫岚略一犹疑,举步行近一张铺着有雪白桌单木桌旁,坐了下去。   只听一脆若银铃的声音,传了过来,道:“访问贵姓?”   皇甫岚转过脸来,只见一个长发披垂,面目娇好的青衣少女,含笑俏立身前。   皇甫岚目光转动,但觉那一行走来的青衣少女,已然分开,各自走向一张木桌,心中恍 然大悟,原来这些姑娘们是迎宾斟酒的丫头。   古冢荒凉,一片阴森,但这些迎宾姑娘们,却是一个个年轻貌美,巧笑倩兮,使这杂草 横生荒凉墓地中,凭添了无限春意。   这时,白惜香在枯木环绕的竹阵中,堆积的枯草,已然烧完,浓烟渐渐稀淡。   皇甫岚仔细打量过四周的景物之后,才缓缓答道:“在下皇甫岚。”   青衣少女道:“皇甫少侠来的好早啊!茶水还未送到。”   皇甫岚道:“不敢有劳姑娘。”   青衣少女道:“皇甫少侠不用对小婢客气,有什么需要小婢效劳之处,但请盼咐。”   但闻一阵辚辚声传来,两辆黑蓬马车,疾驰而至。   车帘起处,下来了三四个劲装大汉,由车上取下黑色的蓬布,很快的搭起了一座篷帐。   这几人动作异常的熟练,不过顿饭工夫,已然搭了四五座。   皇甫岚心中仍在惦念着那封函件,又挂虑林寒青的安危,他后悔适才为什么没有揭开林 寒青脸上的黑纱瞧瞧。   但闻轮声不绝,十几辆马车,分由四面八方驰来,不大工夫,四周搭起几十座篷帐,篷 帐间索绳衔接,把数十张木桌,因在中间,留下了前后两个大门。   皇甫岚只看的暗暗赞道:这梅花主人手下,当真是各等人才都有,他在四周搭起了这样 的篷帐,不知是何用,难道想凭数十座篷帐,拦阻天下英雄不成?   只听身侧那青衣女娇声笑道:“茶水送来了,我去替皇甫大侠倒杯茶来。”莲步款移, 走入了近身一座篷帐之中。   一片荒凉的墓地,搭起了数十座篷帐之后,似是变的热闹,逐走了阴森、荒凉。   但见那青衣女缓步由篷帐中走了出来,手中捧着一个茶盘,盘上放着一个细瓷茶壶,和 一个瓷杯,杯中早已倒满了茶,那青衣女先把盘上资壶放在桌上,双手端起瓷杯速了过去, 遣:“皇甫大侠,请用茶。”   皇甫岚缓缓伸手,接过茶杯,笑道:“姑娘怎么称呼?”   青衣女道:“小婢乃听人使唤的下人,还谈什么姓氏?”   皇甫岚道:“不论何人,总该有个称呼,姑娘貌美如此,岂能无名?”   青衣女道:“皇甫大侠如若是要下问,那成叫小婢玉燕就是。”   皇甫岚目光一转,笑道:“原来是玉燕姑娘,姑娘追随那梅花主人很久了么?”   玉燕脸色微微一变,道:“小婢不过是听人使唤的丫头,从未见过梅花主人。”   皇甫岚慢慢的放下手中茶杯,笑道:“姑娘可知道今日是何人宴客么?”   玉燕道:“小婢只奉命接待客人,皇甫大侠需要什么只管吩咐,其他的事,小婢一概不 知,皇甫大侠不用白费心机,多问小婢了。”   皇甫岚目光一转,暗中数了数那青衣姑娘,共有三十六人,说道:“姑娘双目中神光隐 现,分明是位身怀绝技的女英雄,如若在下想的不错,你们三十六姊妹,个个都不是平常人 物!”   青衣女柳眉耸动,脸色十分紧张,但一瞬间,重又诙复镇静之色,格格笑道:“皇甫大 侠,未免把小婢等估计得过高了。”   但闻步履声传了过来,十几个劲装佩带兵刃的大汉,护拥着一个花白长发的老者,走了 进来。   那老者身被白色英雄袍,内着天蓝长衫,浓眉虎目,神威凛凛,顾盼间自有一种镇慑人 心的气概。   皇甫岚看了那人一眼,似曾相识,但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是谁。   这时,天色已是正中时分,与会英雄,陆续赶到。   那些青衣女一个个动作熟练,巧笑迎客,人人一桌,安排的有条不紊。   片刻工夫,已然坐满了十几桌,立时人声闹杂,笑语五耳,原来人迹罕至的荒凉墓地, 立时热闹起来。   但见那些青衣侍女,穿花蝴蝶一般,不停进入帐篷,捧茶送水,忙碌异常。   皇甫岚暗中留心查看,只见与会英雄接过茶杯之后,立时随手放在桌上,竟然没有一人 饮用,显是,来人都早已有了戒备。   宴会未开,已然是尔虞我诈,呈现出一片斗智斗力的杀机。   只听玉燕娇声说道:“皇甫大侠,只有一个人么?可要小婢代为迎接几位同桌的人?”   皇甫岚微微一笑,道:“这个不劳姑娘费心,在下一个人,岂能有胆子来赴这鸿门 宴。”   他说的声音甚高,只引得周围数桌人的目光,一齐投注了过来。   玉燕冷笑一声,道:“皇甫大侠祸从口出,多一句话,就多一分招祸之机。”   皇甫岚笑道:“由来是会无好会,宴无好宴,今日有荣与会之人,那一个不是久年在江 湖闯荡,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姑娘请看看那桌上的茶杯,那一个喝过一口?”   玉燕气得脸色铁青,但她却极力的容忍着胸中憋着的怒火,说道:“皇甫大快这般多 心,但不知何以也会跑了来?”   皇甫岚道:“姑娘可知道来者不善这句话么?”   他似是有意要激起那玉燕的怒火,每一句话,都深深的激动玉燕芳心。   那玉燕年纪虽然幼小,但却有着过人的涵养,淡淡一笑,道:“皇甫大决可是觉着这杯 茶中有毒?那数由小婢喝给你瞧瞧吧!”   她这几句话,也似是说给四周的人听,声音说得很大,看四周群豪眼睛一齐投注了过 来,才缓缓伸出手去,取过茶杯,一饮而尽。   皇甫岚道:“姑娘视死如归,在下好生佩服!”   玉燕缓缓放下茶林说道:“小婢是个女流之辈,皇甫大侠只会戏弄于我,难道就不怕天 下英雄耻笑么?”   皇甫岚暗暗忖道:“好一个俐口价齿的丫头,看来这梅花主人手下,个个都非凡 庸……”   突闻砰的一声,震得木桌上茶杯飞起了两三尺高,茶水飞残,洒了一桌。   皇甫岚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短须绕顿的大汉,站了起来,粗声粗气的说道:“男子汉, 大丈夫,戏弄一个女孩子家,算得什么英雄行径?”   玉燕柳眉轻轻一扬,低声说道:“皇甫大侠,多育招祸,你现在该明白了吧!”   皇甫岚暗道:什么人物,这等莽撞。   那大汉声音宏亮,一阵大喝,声动全场,数百道目光,一齐望了过来。   那短须绕颊大汉,眼见全场中人,都瞧了过来,心中似是大为得意,哈哈一笑,伸手指 着皇甫岚,道:“小子!你听到没有,老子就是驾你!”   皇甫岚怒火上冲,霍然站起,但立刻又坐了下来,别过头去,装作未闻。   原来皇甫岚在霍然站起的一刹那间,脑际间灵光一闪,想到那梅花主人函邀天下英雄, 大会于这等荒凉之地,又派出这位多身怀武功的美貌少女,招待天下英雄,用心恐就在挑起 天下英雄的自相残杀,他好袖手观虎斗,坐业渔人之利,眼看那样多迎宾的青衣少女,一个 个冷眼旁观,愈觉着自己的判断不错,如若自己和那带浑气的大汉冲突起来,动手相博,岂 不是正中那梅花主人的预谋。   念及此,硬把一腔怒火,忍下去。   那短须绕颊的大汉,眼看皇甫岚站起来又坐了下去,突然纵声大笑一阵,道:“怎么坐 下了?你小子没有种是不是?哈哈!专以欺侮大姑娘和小娘们,算得什么人物?”   皇甫岚遥望着远天处一片白云,长长吁一口气,那闷在胸中的怒火,都借这一口气吐了 出去。   却不料那莽撞大汉得寸进尺,眼看皇甫岚任他辱骂,充耳不闻,只道他怕定了自己,忽 的伸手抓起一杯茶,一抖腕,向皇甫岚投了过去。   皇甫岚一提真气,原坐姿势不变,连人带凳子一齐提起,横里移开三尺,一片水珠,直 向迎面而立的玉燕飞去。   只听玉燕娇呼一声,“啊哟!”娇躯横向一倒倒去,打了两个踉跄,避开那一片水珠, 表面上却吓得站不稳脚步,几乎摔倒在地上。   皇甫岚看她身上滴水未溅,暗里冷笑一声,道:“好做作!果不出我所料。”   那短须绕颊大汉,虽然有点浑,但也是识货,眼看皇甫岚连人注椅子飞跃避开,已知对 方身怀绝技,正待借阶下台,忽听一人大声骂道:“裕老子什么东西,杀人不过头点地,人 家不还口就算了,龟儿子发的什么横,裕老子有些看的不服气了。”   此人一口四川土话,骂起人来,有板有眼,听得四周群豪哄堂大笑。   那短须绕颊大汉,生就火爆性格,这一来,那里能挂得住,一拍桌子,喝道:“什么人 多管闲事,有种给我站出来!”   只听一声:“格老子怎么样?”一个身着蓝色纺绸大褂,腰里盘着软鞭的矮胖中年,大 步走了出来。   那满须短颊大汉上下打量那人一眼,冷冷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川北四条鞭……”   那矮胖中年接道:“不错啊!格老子正是赵四爷。”   那大汉脸色一变,道:“赵老四你连连出口伤人,可是活的不耐烦了?”   赵四哈哈一笑,道:“赵四爷看不惯你这种狂态,龟儿子有种你出来!”   那大汉眼春慧上难缠劲敌,有些色厉内在,但连吃赵四激骂,不禁激发凶性,大喝一 声,跃扑而上,迎面一拳捣了过去。   赵四身子一闪,避开一拳,右手斜里挥出,一招“挥尘清谈”,反拍前胸。   那大汉不迫性子暴急,武功也是纯走的刚猛路子,眼看赵四一拳击来,竟然硬打硬接的 攻出一拳。   但闻砰的一声,如击败革,两人硬接了一招。   那短须大汉虎吼一声,双拳连环击出,一连七八拳快攻,竟然把赵四迫的连向后退了四 步。   皇甫岚偷眼向玉燕瞧去,只见她妙目凝注着场中搏斗之势,满脸不屑之色,生似场中的 搏斗,不值一顾。   就这一刹那间,场中的形势已变,赵四已展开了反击,掌指齐施,攻势凌厉至极,那大 汉发出的拳力,虽然仍带着忽忽的风声,但是局势已为赵四控制,败像已露,至多不过是多 支撑一些时间。   这片荒凉的墓地上,聚集了大江南北的各路英豪,这些人的身份,更是复杂至极,但大 都是雄居一方的霸主,有坐地分赃的绿林大盗,誉满武林的侠义人物,有一派门户掌门人, 亦有独来独往的武林狂客,这些人性格不同,目视均高,此刻,天南地北的云集一地,龙蛇 杂处,虎豹同踞,本就是一个充满着危险的局势,如若起了争执,很容易形成燎原之势,造 成全面的混乱。   但闻呼的一声,两人又硬打硬接的拚了一招,这一招赵四是倚势而发,助长了不少的力 道,那短须大汉接下一掌之后,人被震得退出了五六尺远。   忽听一声冷哼,那大汉同桌的六个人,一齐站了起来,大有合力出手之势。   但闻一个宏亮的声音,骂道:“好啊,龟儿子们群战了!”   皇甫岚目光一转,只见三个身着一色纺绸大褂的汉子,也同时站了起来。   这三人不但衣着一般,而且带的兵刃也是一样,每人腰外,盘着一条软鞭。   那皇甫岚虽然很少在江湖之上走动,但川北四条鞭的名气甚大,听起父亲说过,那短须 绕颊的大汉,同桌七人,虽不知是何来历,但能与此会,想来不会无名之辈,这一番群战, 说不定将引起全局混乱。   回目一瞥,只见玉燕脸上,泛现出一抹笑意,一付幸灾乐祸的欢愉之情。   皇甫岚来不及多作思虑,突然一长身,离坐而起,冲向场中恶斗两人,双手齐出“横断 云山”。按下了两人掌力,说道:“两位可否先请停手片刻,听在下说几句话?”   赵四和那短须绕颊大汉,掌势吃人接实,同时觉着心神一震,知道遇上劲敌,如不停下 手来,势必要吃大亏.一齐向后退去。   那短须绕颊的大汉,祸由口出,还不觉得如何,赵四大为震怒,抖开腰中的软鞭,怒声 骂道:“龟儿子不知好歹!”手腕一振,软鞭抖得笔直,一招“乌龙出洞”点了过去。   皇甫岚一个大转身,避开软鞭,说道:“兄台且莫动手,兄弟有几句紧要之言,说完之 后,你再动手不迟。”   赵四道:“格老子帮你忙帮成对头了!”   皇甫岚道:“赵兄的盛情,兄弟心领,但今日之局,非比平常,那位兄台,不解个中玄 妙,骂了兄弟,也是难以怪他……”   赵四气得哇啦啦大叫道:“如何?他骂你是应该了,格老子帮你忙倒是帮错了?”   皇甫岚道:“赵兄和那位兄台,都不过是受了人的激讽,心中恼怒,自行残杀起来,需 知你们这般作法,正合那位姑娘的心意!”   赵四道:“咱们中了什么狡计?你且说来听听。”   皇甫岚道:“诸位都是受了那梅花主人的邀约来赴会……”   赵四道:“是啊!如不是那梅花主人传出书馆,邀约我们到此,谁稀罕到这荒凉的地方 来。”   皇甫岚道:“这就是了,诸位都是久年在江湖上走动的人,见识较兄弟广博的多了,请 看这些接待咱们的姑娘,那一位不是精华内蓄的内家高手,那一个不是玉容如花少见美女, 这些美丽的姑娘们,一个个都在睁着眼睛,看你们拚命恶斗。”   赵四目光转动,四下打量一阵,突然一抱拳,道:“赶四领教了,兄台高姓大名?”   皇甫岚道:“兄弟皇甫岚。”   赵老四道:“格老子皇甫兄说的不错,咱们这场架也不用打了。”收了较鞭,走回原 坐。   那知短须绕颊大汉,望着皇甫岚,一抱拳道:“兄弟罗大彪,这厢有礼了。”   皇甫岚抱拳说道:“罗兄言重了,兄弟担当不起。”   罗大彪道:“承多措教,使兄弟茅塞顿开,适才出言无状,骂了皇甫兄几句,那就算兄 弟骂我自己好了。”   说完话,大步回归原位坐下。   皇甫岚微微一笑,缓步走到原位,目注玉燕,说道:“白费了姑娘一番心机。”   玉燕淡淡一笑,道:“人性贫馋,甚难移改,这不过是一点涟漪,大风起时,必有惊 涛,先别高兴的太快了。”   皇甫岚微微一皱眉,缓缓坐了下去,心中却在暗暗付道:那梅花主人武功再高,也难和 天下英雄为敌,必然是别有阴谋,那玉燕几句话,倒是值得大大的警惕!   付思之间,忽听一个清亮声音,起自身侧,道:“兄台桌位还有人么?”   皇甫岚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蓝衫,手执折扇的英俊少年,含笑站在身旁。   此人英华内蕴,目光如电,一眼之下,就看出是位内外兼修的高手,皇甫岚暗暗赞道: 此人何许人物,风来不输林兄弟,赶忙起身,说道:“这桌只有在下一人,兄台请坐.”   那少年微微一笑,坐了下去,道:“皇甫兄是一人赴约来的么?”   皇甫岚微微—怔,暗道:“他怎的知道了我的姓名?”   那少年似是已瞧出皇甫岚心中动技,微微一笑,道:“兄弟来了一阵,适才听到皇甫兄 自道姓名,排难解纷,忍人之不能忍,叫兄弟好生佩服。”   皇甫岚回顾了王燕一眼,道:“兄弟不信梅花主人,当真要凭借武功和天下英雄对手相 搏,其必将用诈使谋挑起自相残杀……”语声一顿,急急接道:“兄弟失礼至极,还未请教 兄台姓名?”   那少年笑道:“兄弟李文扬。”   皇甫岚起身一揖道:“失散,失敬,原来是黄山世家一代传人,兄弟心慕久矣!今日有 幸一会。”   他这一嚷,惊动了左右桌上的人,纷纷起立抱拳,和李文扬见扎。   要知那黄山世家,三代扬名武林,声威一直不衰。交游之广,识人之多,举国间只此一 家,武林中人,就其未见过李文扬,也听过黄山世家的威名,场中一百余位江湖豪客,倒有 大半站起来和他招呼。   玉燕微微一颦眉儿,手捧着一杯茶走了过来,道:“李公子的名气很大。”   李文扬道:“倒叫你姑娘见笑了。”   王燕道:“盛名索人,怀壁贾祸,一个人名头大了,算不得什么好事。” 卧龙生《天马霜衣》 第二十八章   李文扬淡淡一笑,道;“多谢姑娘指教!”玉燕缓缓放下手中茶杯,道:“你如不怕这 茶中有毒,那就请尽此杯。”皇甫岚担心李文扬着她激将之法,接口说道:“玉燕姑娘,当 真是非同小可,挑拨、激将无所不能。”李文扬缓缓端起茶杯,双目凝注在玉燕的脸上, 道:“在下只问姑娘一句话,这茶中是否有毒?”   玉燕只觉他目光如电,有似要着入了自己内心深处,不禁心中一跳,缓缓别过头去, 道:“你如害怕有毒,那就不用吃了。”李文扬突然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他的动作迅速至极,皇甫岚要待阻止时,已自无及,不禁轻轻一叹,道:“李兄,纵然 这茶中确然无毒,那也用不着这等冒险。”李文扬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笑道:“如若是 茶中有毒,我虽中毒而死,但当使天下与会之人,提高了戒备之心。”   他忽然转过头去,望着玉燕笑道:“姑娘以为在下之言如何?”   玉燕淡淡一笑,道:“舍己为人,自然是英雄行径了。”   李文扬笑道:“这么说将起来,姑娘对在下所为,也是大为赞成的了?”   玉燕脸色微微一变,不再接言,垂首退到一恻。   李文扬施展传音之术,对皇甫岚,道:“皇甫兄,这位玉燕姑娘,似是这群巧装侍女人 物的首脑,她虽然聪明绝伦,但终是江湖经验缺乏,只要和她抢讪几句,她就不难泄出一些 隐密。”皇甫岚道:“多承指教……”   语声微顿,又道:“李兄可觉出茶中有毒么?”   李文扬笑道:“毒性不烈!”   他这一句话,故意提高一些声响,使左右桌上的人听到。   罗大彪高声嚷道;“怎么?李公子吃了毒茶么?”   李文扬回顾玉燕一眼,道;“不要紧,这位姑娘告诉我茶中无毒!”   玉燕本待出言辩驳,但见数十道目光一齐向她身上投注过来,一言不慎,恐立将引起骚 动,眼下时刻未到,与会英雄人物,尚在络绎不绝的赶来,如若此刻引起了冲突,势必将受 到主人的责备,强自忍了下去,默不作声。忽见场中群豪目光一转,投注到人口之处,皇甫 岚也不自禁的转头瞧去。   只见四个身披月白袈裟的和尚,缓步走了进来。   四僧都已有五十左右的年岁,光秃的头上,烙着六个戒疤。   李文扬低声说道:“皇甫兄可识得这四位高僧么?”   皇甫岚道:“不敢,不敢,这四位大师,却是少林沙山本院达摩院中的高僧,走在最前 面的一个,是达摩院的主持,戒贪大师,后面三个,是达摩院中三大护法,这四人都是少林 寺中第一流武功的高僧,竟然连袂而来,显见那少林方丈,对此事十分重视了!”四僧尚未 落座,紧随着又有三个道人走了进来。   当先一个年约四旬,胸前黑髯熟垂,一派仙风道骨,后面两个道人,都二十三四的年 纪,白面无须,道装佩剑。   皇甫岚低声问道:“这三位道长看上去一团正气,而且目光如炬,定然是正大门派中 人。”   李文扬道:“皇甫兄猜的不错,那里髯道长,乃武当门下三鹅之一的青鹤黄叶子,后面 两位年轻的道长,是当今武当掌门玄鹤天正子的两位得意门徒,浮云、明月。”   皇甫岚叹道:“李兄博闻多见,实叫兄弟佩服。”   只听一声驴叫,一个全身雪白的小毛驴,蹄声得得的跑了进来,驴背上竖着躺了一人, 毛驴已然够小,那躺在驼背上的人,更是小的可怜,双腿伸直,还没有驴身子长,一顶破的 大草帽,掩在脸上,双手抱肘,交叉胸前,鼾声大作,睡的十分香甜。   李文扬呆了一呆,低声说道:“皇甫兄,今日有得热闹瞧了,连这位老人家,竟然也赶 来参与这场盛会。”   皇甫岚回目望了一阵,低声说道:“就是那位躺在驴背上的人么?”   李文扬用手按在唇上,低声说道:“这位老人家脾气古怪,最爱骂人,千万惹他不得, 皇甫兄讲话小声一些,别要意上麻烦。”   皇甫岚道:“兄弟见识不多,这等大名不流的人物,竟也是认他不出。”   李文扬笑道:“这位老人家名气虽大,但当代武林道上,认得他的人,可算不多,兄弟 还是在七年前,家母五十大寿的宴会上,见过他老人家一面,对这头翻山越岭,如奔平地的 白毛小驴,记忆甚深,连带对这位老人家也留下了深刻难忘印象。”   只听一声震天动地的大喝,道;“好小子,竟把老人家给小毛驴连在一起说了!”   座上群豪,都被那大喝声,震的耳际间嗡嗡作响,齐齐转目而视,找寻发声之人。   但闻鼾声大作,白毛驴得得而来,绕着李文扬的坐位打个转,在众目通视之下,从群豪 排座隙中穿越而过。   皇甫岚低声说道:“这位老人家,好灵的耳目,李兄既是相识,怎不招呼他一声?”   李文扬道:“他脾气古怪,尤其在睡觉时,最忌别人打扰,你要招呼,难得招来一顿好 骂……”   忽听一个粗厉的声音:“白毛畜牲,放着路不走,在人群中闯什么?”   李文扬道:“要糟,不知那一个惹上他了,难得吃些苦头。”   但闻一声大喝道:“好富牲,还敢跟人……”   接着的砰然一声大震,连着一阵乒乒乓乓的乱响,两丈外密集坐位中,起了一阵骚动。   皇甫岚起身望去,只见一个大汉刚由地上爬起,一个木桌已然被他擅翻,但那全身雪白 的小毛驴,却在人群中穿梭而去。   那大汉大声喝道:“瞧你这畜牲能跑拿里去,唰的一声,拔出佩刀,正要追去,忽见一 人挡住了他的去住,附耳低言数语,那大汉立时还刀人鞘,不再言语,悄然入坐。   李文扬低声说道:“想不到当今武林之中,还有识得他老人家的人物。”   皇甫岚道:“李兄说了半天,那位老前辈究系何人?”   李文扬道:“矮仙朱逸的大名,皇甫兄可曾听人说过么?”   皇甫岚低低沉声一阵,道:“兄弟听说过当今武林名气最大的好像是铁面昆仑活报应神 判周簧,拥地自居,不问江湖是非,但盛名却一直震荡江湖的参仙庞天化,再就是黄山世家 李兄你了,却从未闻过矮仙朱逸之名。”   李文扬道:“矮仙老前辈,已然归隐三十年,未在江湖上露面,那是难怪皇甫兄不知道 了。”   皇甫岚道:“这位老前辈比起那位神判周大侠如何?”   李文扬道:“这就很难说了,周大侠一生行仁,路见不平,常是挺身而出,受过他施惠 之人,屈指难数,矮仙朱逸却是有些冷做古怪,不愿多管人间琐事,偶而救人,也是暗中相 助,不肯露面,周大侠的一举一动,所作所为,武林中人人皆知,但矮仙朱逸作了些什么 事,知道的却是绝无仅有了。”皇甫岚道:“这就是了,无怪兄弟未曾听人说过矮仙朱逸之 名。”   李文扬道;“朱老前辈一向行事,是在暗中出手,不肯让人知道,但此次却是有些反 常,竟然明目张胆而来,只怕那梅花主人,实非好与人物。”   皇甫岚道:“李兄的渊博,实叫兄弟敬服,想必对那梅花主人来历,也能知之详尽 了?”   李文扬摇头说道:“这个兄弟就不知道了,当今江湖上,从未听说过梅花主人之 名……”   他轻轻叹息一声,又道;“也许是有人故用这样一个古古怪怪的名字,来混乱武林同道 耳目,亦未可知。”   皇甫岚道:“家父似是知道一些端倪,但他老人家却不肯和兄弟谈说。”   李文扬道:“令尊是……”   皇甫岚接道:“皇甫长风,首年被武林同道们,称作‘南疆一剑’!”   李文扬目中神光一闪,道:“分尊原是‘南疆一剑’,兄弟失敬了。”   皇甫岚道:“好说,好说,李兄当真是博闻多学,家父已归隐了数十年,李兄竟然还能 记得?”   李文扬道:“兄弟也不过是听人谈说,却无缘拜见。”   只听一个幽沉的声音说道:“参仙庞天化,也赶来了?”   这参仙庞天化,在武林中的身份虽然很高,但却带有一份神秘的气息,他的声誉在江湖 上传播了数十年,武林之中可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真正见过他的人,却是没有几 个。庞天化是个什么样子?很少有人能说得出来。   这消息很快的传遍了全场,所有的吵杂声音,都平静了下来。数百道目光,一齐投注到 入口处。   皇甫岚低声问道;“李兄,识得那庞天化么?”   李文扬道;“庞天化孤芳自赏,四像林中避尘山庄,自成了一番天地,从不和武林人物 来往,人不犯他,他不犯人,但如进入他自立的禁区内,不死亦必身受重伤,数十年来,伤 亡在那四橡林中的高手,屈指难计,庞天化的大名也就如此这般的传播于江湖之上。他毫无 恶迹,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但却和很多的武林人结下仇恨,庞天化就是这样一个奇怪孤僻的 人。”他轻轻叹息一声,道:“矮仙朱逸,种判周簧和这参仙庞天化,都是古稀之年的人 了。但这三个人三种性格,都是合标新异……”   但闻一阵步履声传入耳际,场中群豪,引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低微杂乱的语声,混入 桌椅的移动声中。   轻微的骚动,迅快的静止下,鸦雀无声。   只见四个佩剑少年,一式天蓝色的劲装,当先而入。   四人身后,是一个白髯的老翁,手持一支拐杖,脸色红润,有如童子,双目中神光如 电,顾盼间成严自生。   在那老翁身后,紧随着四个四旬在右的中年大汉,一身黑色的疾服劲装,腰间佩刀,背 上背着一具革囊,缓步走了进来。   皇甫岚低声说道:“这人定然是庞天化了,他有参仙之称,目是善调补药,才养的这般 白发童颜,老当益壮。”   李文扬笑道:“不错,传言中说他精通医理,当世无出其右,只可惜他隐技自珍,不肯 把回春妙手用来救人救世。”   皇甫岚道:“你瞧他这把年纪了,仍是一付我行我素藐视书生的神态。”   李文扬转眼望去,只见那白发老翁,仰脸望天,大步而行,群豪济济,他却似进入无人 之境。   场中不少慕他威名之人,想和他打个招呼,但见他那般不可一世,旁若无人的神态,个 个喷若寒蝉,谁也不愿自找没趣。   又见那老翁在场中寻出一桌空位坐了下去,但那随他而来的八个人,都是不敢随他落 座,排列他身后而立。   李文扬笑道:“这庞天化不但对人狂做,难以相处,对待属下,也是严苛的很。”   忽见玉燕走了过来,低声说道:“已然快近午时,席宴即开,场中坐位不多,两位想独 霸一桌,只怕是难以……”   李文扬接道:“姑娘不用急。”   忽见白旗招展,一个大汉高举一面绣着红字的白旗,当先走了进来。   群豪看那旗上字迹,竟然写的玄皇教主,四个大字。   那玄皇教在江猢之上,声势虽大,但行踪诡来,一向使人莫测高深,至于那玄皇教主, 更是雾中神龙,人人都知有这样一个教,有那么一个教主,但是谁也没有见过,此刻竟是高 举着旗帜而来,怎不使人惊异?场中群豪,目光齐注,都想瞧瞧那神秘莫测的玄皇教主,是 一位何等人物?皇甫岚随口说道:“李兄,可识得那‘玄皇教主’么?”   李文扬微微一笑,道:“识得……”   皇甫岚吃了一惊道:“什么?”在他想来,李文扬见识虽广,但决不会认识那充满着神 秘的玄皇教主,随口相间一声,却不料他竟大言不惭的说声“识得”!   李文扬似是已礁出皇甫岚惊愕怀疑的神色,低声笑道:“如若兄弟的推想不错,那玄皇 教主,恐还要和咱们同桌而坐。”   皇甫岚讶然说道:“这么说来,李兄定然和那玄皇教主很熟悉了……”   话犹未完,忽见都迎风飞奔的白旗,直行过来。   大旗之后,紧随着三个装束诡密的人,脸上垂下了厚厚的一层蒙面黑纱,全身裹在一件 黑袍之中,那黑袍长拖地下,连两只脚也被掩住,手上也带了黑色的手套。   除了双目间黑纱稍薄,可见那隐隐射出的目光之外,不论如何过人的目力,再也无法可 见他们身上的任何肌肤。   唯一可看出一些端倪,供作猜测的,就是那三个裹人在黑袍中的人,似是身材都很矮 小。   在那黑袍裹身的三人身后,紧随一个狗偻着身体的独目老人,那老人手中执着一支拐 杖,一脸病容,唯一的一只眼睛,也是半闭半睁,神态间一片困倦。   但那佝倭老人身后,却是四个精壮的劲装大汉,佩刀随护而来。   果然不出李文扬的预料,那随风招展的白旗,直到了两人桌位前面,呼的一声,旗杆插 入了地上一尺多深。   举旗的是位身躯高大的壮汉,插好大旗后,悄然后退,和四个佩刀的精壮大汉,站在一 起。   三个黑袍裹身的人,都鱼贯坐了下来,也不和两人招呼一声。   皇甫岚抬头向李文扬望去,只见李文扬含笑不言,对坐在身旁,大名鼎鼎的玄皇教主, 视若无睹。   但见那独目老人随手一抄,抓过一把椅子,就在李文扬身侧坐了下来。   加上这三个黑维裹身和这独目老者四个怪人,使皇甫岚有着一种说不出别扭,不但觉得 说话有甚多不便,就是双手也有既放不便之感。   忽闻李文扬的声音传入耳际,道:“皇甫兄,放自然些,都是自己人!”   皇甫岚吃了一惊,暗道;“那面大白旗上,明明写的‘玄皇教主’看这怪怪异异的装 束,自然是不会错了,这玄皇教乃武林中一个充满诡奇、神秘的帮舍,堂堂黄山世家的三代 传人,怎肯和玄皇教中人混在一起?”   蓦然间,脑际中闪过一个念头,想道:莫非他已被“玄皇教”中的药物所迷?但觉这猜 测定然不错,凝神向李文扬双目望去。   但见李文扬双目中一片清澈,怎么看也不像服了迷药的样子。   忽见李文扬转过头来,道;“皇甫兄……”瞥见皇甫岚失措之情,淡淡一笑,道;“有 事么?”言笑从容,旁若无人。   皇甫岚心中疑团难解。但势又不便当着那“玄皇教主”之面,问李文扬是否服过了宫皇 教的迷药?情急智生,随口问道:“李兄适才吃下的一杯茶中,是否有毒?”   李文杨笑道:“兄弟在饮用时,已然有备,那杯茶早已吐出去了,倒劳皇甫兄挂怀。”   他似是已瞧出皇甫岚言不由衷,说完一笑,起身走了过来,套着皇甫岚身侧而坐,低声 说道:“玄皇教虽被武林中视为旁门左道,但也未必就坏,兄弟和他的关系颇深,只是目下 不便为皇甫兄引见,待这大会过后,兄弟自当详为说明。”   但闻一阵呼喝怪叫,传了过来,打断了李文扬未完之言。   皇甫岚转头看去,只见四个奇装异眼的人,大呼大叫着走了进来。   来人有似酒醉一般,摇摇摇摆,张牙舞爪,呼喝叫嚣,极尽狂放能事。   李文扬望了四人一眼,神色凝重的说道:“这就是江湖人人头疼的凶神、恶煞、怒鬼、 怨魂四大怪了。”   皇甫岚吃了一惊,道:“这就是纵横江湖数十年的四大凶人么?”   李文扬道:“不错,但这四人已然敛迹江湖十余年,未露过面,传说中四人已死。却不 料仍然活在世上,而且也赶来参与这场大会。”   皇甫岚道:“兄弟亦听家父谈过这四大凶人之名,但看上去倒不是想像中的狰狞面容, 如若他们不是这般奇装异服,不是这般狂放神态,倒是叫人难以看得出来。”   李文扬道:“如若他们不着异服,收敛狂态,兄弟也瞧不出他们就是四大怪了。”   皇甫岚道;“怎么?李兄也是初次见到他们?怎知他们就是名震江湖的四大凶人?”   李文扬道:“兄弟虽未见过四大凶人,但却见过他们的画像,加上他们那大呼大叫的狂 妄神态,自是一目了然。”   皇甫岚接道:“那画像和这四人的神情,果然一样么?”   李文扬道;“那画像至少有十五年了,是家母的手笔,事隔十余年,这四人仍然这般模 样、神情、面貌无改,不见老态,想这四人的内功,实是深湛惊人。”   但见那四大凶人停下身子,目光转动,四下打量一阵,那当先一个身着红衣的人,纵声 大笑,道:“三位兄弟,久闻那玄皇故主,是一位美貌女子,咱们兄弟过去瞧瞧吧!”   另外三个分穿绿色、黄色、白色衣服,齐齐应了一声,大步对皇甫岚等走了过来。   这四人一进来,就引起了全场人的注意,耳闻他们要去找那玄皇教主的麻烦,更是引得 全场侧目。   李文扬脸色一变,低声说道:“皇甫兄,小心了,这四人个个生性残忍,一言不合,出 手就要制人死命。”   说话之间,四人已然走近桌位。   那身穿大红衣服之人,高声说道;“咱们四兄弟神、煞、鬼、魂,久闻玄皇教主之名, 不知是那一位,请来和咱们兄弟见一个礼。”   这时,那四个佩刀的精壮大汉,已然手握刀柄,作势戒备,看样子,只待教主一声令 下,立时拔刀攻出。   皇甫岚看了那三个黑袍裹身之人一眼,也不知那一个是玄皇教主,一面留神戒备,一面 注意那三个身裹黑袍人的举动。   那知三人恍如未闻四怪之言,端然而坐,动也未动一下。   那身着绿衣的怒道:“就凭咱们神州四怪的名头,难道还不能瞧瞧玄皇教主的真面目 么?”   皇甫岚回目一顾四怪,只见那四个绝世凶人的脸上,都已泛现出重重杀机,大有立刻出 手之意,心中暗暗惊道:那玄皇教掘起江湖时间虽然不久,但发展很快,实力庞大,以教主 的身份之尊,如何肯买这四大凶人的账,看起来,今日这一场架,是非得大打出手不可了。   付思之间,实听李文扬的声音,传入耳中,道:“家母在四怪图像上批注,四怪为人凶 残,一言不合,出手就制人死地,从不说第二句话,此刻迟迟不肯出手,想是自知遇上了玄 皇教主这等神秘莫测的对头,心中有了顾忌,不敢暴发凶性?”   皇甫岚道:“双方都是武林中身份很高的人,就算是彼此都有顾忌,只怕也无法下 台。”   李文扬道;“那也未必,只要那玄皇教主不愿动手,这场架八成是打不起来。”   皇甫岚道:“今日与会之人,不论平日的交好交恶、仇恨多深,但都该暂时放弃成见, 一致对付那梅花主人,或可能找出三分生机。”   李文扬道;“那玄皇教主智慧绝人,咱们能够想到的,他必然能够想到,我瞧这场架是 打不起来。”   皇甫岚目光一转,只见凶神、恶煞、怒鬼、怨魂都已提聚了功力,准备出手,以这四大 凶人的盛名功力而论,一击之势,定我是排山倒海一般,丈余内沙飞石走,椅仰桌翻,赶忙 一提真气,暗自戒备。   就在这剑拔紧张,大战一触即发的当地,突见居中而坐一个黑袍裹身之人,站了起来, 莺鸣燕语的说道:“神、煞、鬼、魂的大名,本教主早已心慕,今日得以有幸相会……”   四怪中一个身着白衣之人。接口说道:“但闻这柔柔细音,、已足消魂,教主请打开脸 上面纱,让咱们兄弟一睹庐山真面,需知咱们四兄弟一向是说一句算一句,不折不扣。”   皇甫岚暗道:糟糕,神州四怪这般咄咄逼人,玄皇教主如何能忍得下去,这场架是打定 了。   那知事情竟然是大出意外,只听那玄皇教主格格一阵娇笑,道;“今日咱们都是宾客身 份,不能喧宾夺主,扫了梅花主人之兴,四位如是想见见小妹的容貌,那是欢迎至极,只要 四位能够脱得今日之劫,留下性命,明晨日出时分,小妹在魁星楼头候教。”   那身着红衣大汉哈哈一笑,道:“咱们兄弟四人,个个都有偷香窃玉之好,教生请就属 下选带三位美女同行,免得咱们四兄弟分配不均,闹出自相残杀之局。”   皇甫岚吃了一惊,付道:这等讽激羞辱之言,那玄皇教主如何能忍受得了?但问那玄皇 教主柔声笑道:“本教中女弟子,有不少貌比花娇,但得四位有手段,能使她们服贴就 好。”   只听身着绿衣的恶煞说过:“咱们就此一言为定,如是教主失约不去,此后咱们四兄弟 不论何时何地,只要见到玄皇教中的人,一律格杀!”   玄皇教主道:“本教主既和你们订下约会,焉有不去之理。”缓缓坐了下去。   神、煞、鬼、魂,相互望了一眼,齐齐向近身处一张桌子走去。   凶神伸手拉过一张木椅,冷冷说道:“诸位让让位子如何?”   这张木桌上,本来坐射个劲装大汉,佩刀带剑,看上去很神气,但听那凶神一番言语, 竟是依言起身而去。   凶神、恶煞、怒鬼、怨魂,各霸一方而坐。   穿白衣的怨魂,在四大凶人中,虽然排行最小,但脾气却是最坏,啪的一掌,击在木桌 上,厉言说道;“时已中午,怎的还不见酒茶上来?”   一个身着青衣的美貌少女,急急走了过来,陪笑说道;“四位请稍候片刻,酒菜就要送 上。”   穿着绿衣的恶煞,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那青衣少女,说道:“酒菜未到之前,你就陪 咱们四兄弟解解闷吧!”   皇甫岚只看的感慨万千,暗暗忖道;这四大凶人,当真是狂恶的可以,在天下英雄虎视 之下,仍然是这般放肆,我行我素,旁若无人。   那青衣女被绿衣恶煞一把抓住了右臂,脸色先是一变,续而恢复了满脸笑容,道:“小 婢奉命来此侍候各位,有什么要小婢效劳之处,但请吩咐,用不着这般的紧张。”   恶煞手臂微一用力,把那青衣女带向身侧,哈哈一笑,道:“目下无酒那你陪咱四兄弟 喝杯茶吧!”   李文扬回顾了皇甫岚一眼,只见脸上满是激怒之容,显是对那绿衣恶煞的粗暴举动,瞧 不过眼,赶忙低声说道:“恶人自有恶人磨,这几十位看去美貌温柔的少女,也不是好与人 物,如是因此激怒那梅花主人,那就先让四大凶人,斗斗那神秘的梅花门中高手……”   皇甫岚点头一笑,道:“好啊!这叫做以毒攻毒!”   黄衣怒鬼伸手从桌案上取过一杯茶来,直向那青衣女口中送去,一面笑道:“你先干一 杯。”   那青衣女脸色大变,怒声喝道:“你们放尊重些。”   黄衣怒鬼,纵声狂笑,道:“天下有谁人不知咱们四兄弟一向随心所欲,为所欲为。”   那青衣女正待反唇相讥,突听那玉燕高声说道:“玉蝉妹妹,你就忍耐些吃下去吧!咱 们为人之婢,奉命迎客,这也是身不由己的事!”   白衣怨魂大笑说道:“好!还是你这小姐子懂事,你也过来陪陪咱们四兄弟如何?”他 口气虽是商量,人却起身扑向玉燕。   皇甫岚暗暗想道:这玉燕武功不弱,当不致甘心受辱,必将起而反击。   但见那白衣怨魂左手挥转之间,竟是轻轻易易的抓住了玉燕的手腕,大步行归坐位之 上,那玉燕有如一头柔顺的小羊一般,依在那白衣怨魂的臂上而行,一付娇怯不胜之态。   李文扬轻轻叹一口气,回头对皇甫岚道:“这小妮子鬼计多端,咱们得特别对她留 心。”   皇甫岚恍然大悟,暗道;“她放意装出这般无可奈何之态,乞人怜悯,但愿无人上她的 当才好。”   那玉婵连受绿衣恶煞,黄衣怒鬼拨弄,心中早已怒火难耐,正待运气出手,忽见玉燕连 步婀娜的随着白衣怨魂走了过来,心中一动,登时把满腔怒火压了下去,嫣然一笑,道; “几位这么看得起小婢,小婢怎敢不受抬举。”轻启樱唇,就黄衣怒鬼手中,轻轻喝了一 口。   这一来,黄衣怒鬼,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放下手中茶杯,笑道:“只要姑娘听话, 咱们兄弟一个个都是怜香惜玉的人。”   绿衣恶煞放了玉蝉手腕,道:“姑娘请坐下来吧!”   这时,白衣怨魂,也牵着玉燕走了过来,那玉燕明艳柔媚,美貌尤过玉蝉,盈盈媚笑着 自行坐了下去。   白衣怨魂放了玉燕手腕,笑道:“诸位长兄,这妞儿娇俏多情,人间少见……”   绿衣恶煞突然冷冷接道:“你既然知道娇俏多情,人间少见,就该孝敬大哥才对。”   白衣怨魂道:“小弟正是此意。”一推玉燕,送到红衣凶神座旁。   那红衣凶神虽然早已心痒难搔,但他要保持老大之尊,不得不装出一付冷冰冰的神情, 端然而坐。   玉燕俏目流波,望了那白衣怨魂一眼,笑道:“你们四兄弟,只有我们两人相陪,岂不 是要有两个人形只影单?”   黄衣怒鬼一拍桌子道:“这话不错,老四,走!咱们再去选她两个回来。”   白衣怨魂被绿衣恶煞用话一激,把玉燕让给了老大红衣凶神,心中憋了一肚子气,当下 应声而起,道:“咱们再去选她两个回来。”   李文扬轻轻叹息一声,道:“这四人太过狂做,中了那玉燕的连环之计,还不自觉,但 愿他们选中的侍女,侍侯的客人是素为的他们凶名所摄之人,方不致引起纠纷。”   原来,这篷帐,索绳环绕之中,共摆有三十六桌,共有三十六个青衣待女,每桌一人, 但目下已有二十余桌上,坐有客人,武林人物,向来是把重视声誉、颜面,尤过生死,如是 两人选中到人桌上侍女,那些人面子受损,难免要起而护花,那就正中玉燕的鬼计了。   但见黄衣怒鬼和白衣怨魂,联袂四起,缓步向前行去,四道目光不停的四面探视,打量 那些站在筵席分侧的青衣女。   这两人的狂妄胆大,实是有些骇人听闻,高视阔步的穿行在群聚之间,气焰不可一世。   皇甫岚心中暗暗忖道。如若那坐位中有一个胆大之人,突然跃起施袭,或是暗放出淬毒 的暗器,这两人武功虽高,只怕也将要身受重创。   但那满场英豪,竟都似对神州四怪有着深深的畏怯,竟无人敢起而施袭。   鬼、魂二怪穿越了四五个桌位后,突然停了下来,黄衣怒鬼哈哈一笑,道:“老四,你 瞧那妞儿怎么样?”   白衣怨魂回目望了那青衣女一眼笑道:“标志的很,三兄的眼光不错呀!”   黄衣怒鬼双肩微一晃动,人已冲到青衣女的身前,伸手一把,扣拿了那青衣女的肮脉, 笑道:“走!陪三爷吃杯茶去。”   那青衣女负责招待的桌上,坐满了几条大汉,但却一个个噤若寒蝉,眼看着那女子被人 拉走,竟无一人敢起而护花。   黄衣怒鬼一手牵着那青衣女,缓步而行,一面高声对白衣怨魂说道:“老四,快些挑选 一个,酒菜就要送上来了。”   白衣怨魂目光四下转动一阵,突然跃身而起,白衣飘动,呼呼风生,飞跃过三四张桌 子,一个大转身,落着实地。   探手一把,向一个青衣女抓去。   那少女正端着一把茶壶替桌上的客人们倒茶,白衣怨魂横里伸手抓去,只吓得那少女尖 叫一声,茶壶失手而落,摔在茶杯上,壶杯相击,尽皆碎去。   那桌上共坐了五个人,两个年近花甲的老者,三个年当力壮的中年大汉,其中有两个大 汉正好伸手去取茶杯,被溅的满手茶水。   白衣怨魂抓住那青衣女的脉穴,头也未回的拖着她行去。   只听一声大喝道:“王八羔子,给我站住!”面南而坐的一条大汉,突然站了起来,一 掌拍在桌子上,震的桌子上碎杯碎壶的瓷片乱飞。   白衣怨魂陡然停下,缓缓转过身子,目光中杀机涌现,冷冷的喝道:“你骂那一个?”   那大汉怒道:“就是骂你!”   白衣怨魂冷冷接道:“那你是活的不耐烦了,不怕死你就给我站起来!”   那大汉一抬手,刚的一声,拔出佩刀,大步而去。   白衣怨魂左手抓住那青衣少女的腕脉,右手突然虚空一抓,逼向那仗刀而来的大汉击 去。   但闻一声凄厉的惨叫传来,那快刀冲来的大汉,突然丢手中单刀,仰面栽倒地上。   白衣怨魂一击,震倒那仗刀大汉,牵着那青衣女转身而去,神情十分平静。   那大汉同桌四人,眼看那白衣怨魂虚空一击之间,竟能立毙同伴,全部吓的呆了,那里 还敢挺身而出?瞪着眼看那白衣怨魂从容而去。   直持白衣怨魂去远,那两个老者才站起身来,缓步走到那大汉身旁,伸手一探鼻息,早 已气绝而死。   左面一个低声说道:“他用的既不像劈空掌力,也不像百步神拳,不知是何等武功?”   右面一人应道:“咱们解开他前胸的衣服瞧瞧。”右手一划,衣服应手而裂,只见那大 汉前胸处有五道青紫的指痕,不禁一怔,道:“这似是传说中的搜魂爪力所伤。”   左面一个老人,轻轻叹息一声,道:“我倒是忘怀了,神州四怪,各练有一种绝技,按 照他们神、煞、鬼、魂四字命名,适才那人身着白衣,想必是白衣怨魂了。昔年四怪在江湖 上走动时,他的搜魂爪力,已扬名天下,这些年自是更有进境了!”   右面老人道:“老朽久闻搜魂爪力之名,今日算是开了一次眼界。”   左面老人轻轻掩上那大汉前胸衣服,道:“咱们自量非敌,难以替他报仇,只有不闻不 问了。”缓步退回坐位上。   且说那白衣怨魂,牵着那青衣女,昂然走回坐位上,哈哈一笑,道:“三位兄长,请看 看小弟找的妞儿如何?”   绿衣恶煞笑道:“梅花门下的女弟子,个个都是秀丽如花,想那梅花主人,定将是一位 艳压群芳的美人了。”   黄衣怒鬼接道:“那梅花主人果如二哥所言,倒可把她活捉过来,配给大哥。”   忽听格格一笑,道:“四位请喝茶,润润咽喉,等一会多吃些菜。”   红衣凶神端起茶杯,冷冷说道:“就算这杯中下有毒药,也不放在咱们四兄弟的心 上。”当先举杯,一饮而尽。   绿衣恶煞,黄农怒鬼,白衣怨魂,齐齐举起茶杯喝干。   玉燕笑道:“四位武林高强,内功精湛,纵然是茶中真的有毒,也难毒死诸位。”   白衣怨魂道:“咱们大哥生平最嗜毒物,而且是越毒越好,咱们三兄弟,虽难以及待老 大,可是吃上三两条毒蛇、蜈蚣,也是视作平平常常的事。”   玉燕娇声笑道:“四位有这等能耐,当真是未闻未见的事。可借此地没有毒蛇、蜈蚣, 使妾婢等失去了一次眼福。”   白衣怨魂哈哈一笑,道:“姑娘如当真的想看,那就跟着咱们四兄弟,哈哈,不但可瞧 到咱们四兄弟食用毒物,而且……”   忽听一人尖声叫道;“是虫!”   玉燕目光一转,啊哟一声惊叫,扑向红衣凶神的怀中。   转眼望去,只见全身深紫的小蛇,婉蜒而来,昂道而行,红信伸缩,毫无畏人之状。   玉燕躲入红衣凶神的怀里,玉蝉也偎入绿衣恶煞身上,另两个青衣女似是也很害怕,一 齐挤向黄衣怒鬼和白衣怨魂的怀中。   这四大凶人,狂放膘悍,目空四海,但看了那深紫色的小蛇一眼后。竟都霍然站起。   玉燕目光一转,投注白衣怨魂脸上,道:“四爷不是擅降毒物么?快把这条蛇抓起来 吧!吓死人了!”   红衣凶神冷冷接道,“老四,可有信心制服这一条蛇么?”   白衣怨魂道:“小弟愿出手一试!”挥手推开偎在怀中的青衣女子。   绿衣恶煞突然接道:“老四,为兄的助你一臂。”扬手一指,点了过去。   那深紫色的小蛇,正昂首缓行,绿衣恶然一指点出后,忽自盘了起来,蛇头四下转动, 似是寻找施袭之人。   皇甫岚低声对李文扬道:“这小蛇定然是有人在暗中放出,故意来和神州四怪为难。”   李文扬道:“不错,那暗中放蛇之人,心恨神州四怪狂妄,想借他条小蛇,来折辱他们 一番。”   皇甫岚道:“一条小蛇……”目光下,瞥见白衣怨魂的额角上,汗水滚滚而下,不禁心 中一动,暗道:这一条小蛇,竟然能使那名扬天下的四大凶人之一这等害怕,定然有些奇怪 之处。   忽见白衣怨魂左堂一扬,劈了出去,右手却随着抓出。   砰然大震中,尘土飞扬。   待尘土清落,只见那白衣怨魂右手大、食、中三指,捏着那条深紫色小蛇颈间,紧紧不 放,蛇身却缠在白衣怨魂右腕上。   皇甫岚心中大为奇怪的忖道:既然抓蛇颈,为什么不把它捏碎、撕断,却任它缠在手腕 上呢?只听那绿衣恶煞,高声说道:“那一位放出的蛇,请来取回去吧,咱们兄弟幸未辱 命,总算捉住了它……”   他一连喝间数声,竟是无人答应。   皇甫岚凝目望去,但见白衣怨魂手腕上紧缠的紫色小蛇,逐渐的缩小,似是正深入肉 中,心中大为震骇,低声说道:“李兄,你瞧瞧那条紫色的蛇身,可是逐渐的在缩小么?”   李文扬道:“这条蛇乃有名的墨鳞铁线蛇,据传闻说,百年墨鳞,再百年墨鳞成紫,此 言虽然未可全信,但此蛇之鳞,先由墨色变紫,当是极为可靠之言,铁线、铁甲、原出一 株,只是铁甲蛇,鳞皮珍贵,可避刀剑,向为武林中人视为珍宝,其体型亦与年增长,逾百 年可喷毒雾伤人,铁线蛇毒性尤过铁甲,但生具的体型,长度不超过一尺二寸,年代愈久, 其鳞体愈硬,据说鳞成墨色之后,刀剑已然难断,变紫后,更为坚硬,而且鳞利如刀,那白 衣怨魂被它缠住右腕,这苦头,定然吃得不小。”皇甫岚道:“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李兄的广博见闻,实叫兄弟佩服。”   李文扬低声说道;“兄弟亦不过是姑妄言之。”   忽听红衣凶神冷笑一声,道:“老四,还能撑得住吗?”   这时,那紫色小蛇,更见缩小,显见已然深入了白衣怨魂的肉内。   目光下,只见白衣怨魂顶门上汗水,一颗接一颗滚了下来,但他仍然紧咬着牙齿说道; “小弟自信还可以支撑一顿饭工夫。”   但闻一阵阵酒肉香气,传了过来,篷帐软帘起处,一群身着白衣的童子,捧着酒菜,分 向各桌送去。   红衣凶神突然探手入怀,摸出了一把匕首,呼的一声,扎在桌子上,道;“老四,你如 觉出不行时,就自己断去一条右臂吧,不能让它咬中。”   白衣怨魂道;“小弟记下了!”   他运集了全身功力,和那紫蛇相抗,分神说话,大有启齿维艰之感。   黄衣怒鬼、绿衣恶煞,双目中暴射出愤怒的光芒,四下转眼,希望瞧出那暗中放蛇之 人。   忽听红衣凶神怒声喝道;“快把酒菜给我拿回去,找不出那放蛇之人,咱们谁也不能吃 饭。”   那捧送酒菜的白衣童子,微微一征后,又缓步向前走去,生似未把红衣凶神之言,放在 心上。   红衣凶神突然离位而起,怒声喝道:“大太爷的话,你们听到没有?”扬手一掌劈了过 去。   但闻一声闷哼,那当先一个白衣童子,身躯突然飞了起来,悬空转动,连打几个翻身, 手中木盘上酒菜,四散横飞,笼罩了两丈方圆大小。   坐在位上的群豪,都怕那油腻的菜肴,洒在身上,纷纷离坐避让,场中顿时大乱。   忽听绿衣恶煞怒喝一声,飞身跃起,直向正北扑去,右手一探,疾向一个身穿破衣,足 着革履的枯瘦老者扑去。   那老者身子一闪,灵巧异常的隐入人群中,避开了绿衣恶煞的一击。   李文扬低声向皇甫岚道:“那破衣草履的老人,名叫蛇神鲁康,招蛇玩蛇之技,天下第 一;据说他身上经常带有三条珍奇无比的毒蛇,想那紫鳞铁线蛇,定然是他放的……”   话声未落,瞥见人影一闪、只见那蛇神鲁康一闪而至,绕到了玄皇教主身后。   黄衣怒鬼看的真切,大喝一声,急急冲过来,黄衣闪动,人也绕到了玄皇教主身后,右 手一探,抓向鲁康的右肩。   但见蛇神鲁康身子一转,刚刚避过五指,闪到李文扬的身侧。   这时,那守在玄皇教主身后的四个大汉,已宝刀出鞘,环护教主身侧。   那独目老人,微闭眼睛,手中端了一杯茶,但却举而不饮。   但闻绿衣恶煞冷笑一声,疾跃而来,笑声未住,人已挡在鲁康的面前。   黄衣怒鬼却放缓了脚步,从鲁康身后近追,一前一后,成了夹击之势。   那蛇神鲁康相距李文扬和皇甫岚,不过四、五步远,如若动起手来,势必身受波及。   皇甫岚一面提气戒备,一面暗施传音之术,说道:“李兄,他们如在咱们身侧动起手 来,该如何应付?”   李文扬也施展传言之术,答道:“蛇神鲁康一生精力,都耗在玩弄蛇虫上,武功一道决 难和四大凶人相较,但此人鬼计多端,又有灵蛇护身,不用替他担心。不过他相距咱们过 近,一旦动起手来只怕难免波及……”   只听唯的一声,绿衣恶煞已扬手点来一指。   鲁康身子一侧,避过一指,人却更向李文扬等欺近了一步。   一缕指风,掠着皇甫岚头顶飞过,隐隐间,有股迫人的寒气。   黄衣怒鬼突然一晃双肩,右手疾伸,抓向鲁康左腕。   这次,那蛇神鲁康,竟不再闪避,迎了过去。   但见他抽中突然探出一条青色蛇头,迎向黄农怒鬼抓来的五指咬去。   善食毒物的黄衣怒鬼,掌势未到,已骇然而退,飘开八尺。   他被迫退开,心中不甘,右掌一扬,劈出一掌,暗劲山涌,直向蛇神鲁康撞去。   鲁康似是自知难以便接对方深厚的内力,不肯硬接,一个大转身,让避开去。 卧龙生《天马霜衣》 第二十九章   神州四大凶人,一向狂放自负目中无人,从不顾及到池鱼之殃,鲁康一闪避,那一股掌 力,却直向李文扬、皇甫岚撞了过去,劲气破空,呼啸而来。   李文扬和皇甫岚如想避开那掌力,并非难事,但如起身让开,那刚猛的掌风,击在桌 上,定将是一个壶杯横飞,桌椅倒翻之局。   情势迫急,无暇使两人多想,不约而同的扬手推出一股暗劲,接了那黄衣怒鬼的一击。   那强猛的掌力,吃两人推出的内劲一挡,登时激旋成风,吹起了一片沙尘。   皇甫岚只觉心神一震,气血上冲,赶忙长长吸一口气,才把上涌气血稳住。   转眼向李文扬望去,只见他脸上也微微泛红,不禁吃了一惊,低声说道:“这神州四大 凶人,功力果是惊人。”   但闻那绿衣恶煞怒声说道:“姓鲁的,今日如不把你碎尸万段,咱们兄弟还有何 颜……”   突听一个冷厉的声音,喝道:“住手!”打断了那绿衣恶煞未完之言。   转脸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黄衣,身躯高大的老者,胸前垂着花白长髯,面容肃穆,臂弯 上放着一个铁架,架上落着两只深灰色的怪鸟,直嘴鹰目,似雕非雕。   绿衣恶煞冷笑一声,道:“阁下可是想横里插手,接下这档事么?”   黄衣老者冷冷的答道:“冠盖云集,群豪毕至,盛宴未开,岂容搅局,诸位如是想打, 待酒宴过后,再好好的打上一场不迟,那时有怨的报怨,有仇的报仇,无怨无仇的也可为盛 名彩头较量一番。   绿衣恶煞道:“听你的口气,倒像梅花门下的人?”   黄衣老者道:“不错,敝东主设下了这场宴席,大会群豪,也就是希望能观赏一下各门 各派的绝技,自无禁人动手之理,只是此刻时机不到,还望诸位入境随俗,暂时罢手。”   绿衣恶煞,冷冷说道:“这玩蛇的化子,凭仗一点弄蛇之法,害了在下一位兄弟……” 回目望了白衣怨魂一眼,接道:“除非他立刻收回在下兄弟腕上缠的毒蛇,否则总难遵 命。”   黄衣老人两道森寒的目光,凝住在蛇神鲁康的脸上,道:“这位兄弟可肯赏在下一个面 子么?”   蛇神鲁康哈哈一笑道:“咱们在江湖上走动的人,岂有不知武林中规矩之理,既是主人 出面,在下自当裁决。”   那黄衣老人微微一笑,道:“这位见台这般给在下面予,今后咱们得好好的交上一交, 敢问高姓大名?”   蛇神鲁康道:“兄弟鲁康。”   那黄衣老缓缓回过脸去,冷冷对绿衣恶煞道:“江湖上动手比武,各逞其能,本也无什 么限制,这位鲁兄善役毒蛇,也算得一种绝技,如不是敞东主大祭要到,诸位就是请老夫从 中排解,老夫也不愿多管闲事。”   绿衣恶煞回目望去,只见那白衣怨魂已然伸出左手,抓住了插在桌子上的匕首,显然已 觉出真力难继,准备自断一条右臂,强自按下胸中怒火,高声说道:“老四且慢动手……” 回头对那黄衣老者说道:“既然实后免不了一场动手搏斗,咱们兄弟也不愿强揽大局,但得 那蛇神鲁康解了在下那位兄弟毒蛇缠腕之危,咱们亦当暂时罢手。”   那黄衣老者回头对鲁康一拱手,笑道:“鲁兄请招回毒蛇如何?”   蛇神鲁康双手握拳,放在嘴上,吹出一声尖锐异常怪啸。   说也奇怪,啸声一起,那缠在白衣怨魂腕上的紫色小蛇,突然自动松开,软软地蛇身, 垂了下来。   白衣怨魂手腕上的鲜血,随着松开的蛇身,湿透了衣袖,滴落在地上,三指一松,放开 紫色小蛇,那紫蛇立时疾快的游向了蛇神鲁康的身旁。   此蛇的威力,场中群豪,大都目睹,个个心生戒怀,蛇踪到处,纷纷让避。   红衣凶神冷冷的问道:“老四,手腕废了么?”   白衣怨魂道:“略受微伤。”   红衣凶神探手入怀,摸出两粒丹九,投了过去,道:“一粒捏碎涂在伤处,一粒吞下腹 去。”   白衣怨魂狂态凶焰,尽管敛失,接过丹丸道:“小弟无能,失了大哥的颜面。”   红衣凶神冷漠一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四弟亦非败在人的手中。”   玉燕突然叹息一声,缓步走了过来,道:“早知如此,我也不叫你抓蛇了!”撕下一块 衣襟,替他包好伤势。   绿衣恶煞眼看紫色小蛇游到鲁康身侧,昂首一跃,窜入了鲁康的右袖之中,冷笑一声, 说道:“姓鲁的,神州四怪有仇必报,你如能活过日落西山,咱们兄弟算白叫人称作神州四 怪了,”   鲁康淡淡一笑,道:“兄弟就算真的死去,也要叫你们四兄弟席难安枕,食不甘味。”   那黄衣老者望了那些白衣童子一眼,道:“上菜。”   那些白衣童子都已站着不动,听得那黄衣老人喝叫之声,纷纷移动脚步,送上酒菜。   他们似是早已分配好了路线,但见白衣飘动,动作快速异常,片刻之间,凡是有人坐的 桌子,都已摆上了酒菜。   但场中群豪,却是个个正襟危坐,竟无一人动筷食用。   那黄衣老人目光转动,环顾四周一眼。高声说道:“敝东主有一点要事耽误,要晚来一 步,特命在下赶来通知一声,诸位尽管先请吃菜用酒……”   他一连招呼数声,群豪却仍是端坐着不动。   黄衣老人冷笑一声,道:“诸位如若担。已酒菜中有毒,在下就先吃下一些给诸位瞧 瞧!”大步走到一张桌位上,伸手取过一双筷子,大吃一阵菜肴,又提起酒壶,连喝三杯, 然后投杯于地,纵声大笑道:“诸位可以放心的吃吧!”   忽听一个冷漠的声音,传了过来,道:“酒菜中是否有毒,暂不管他,那梅花主人把我 等请来此地,要宣布几件惊人之事。老夫等应约而来,主人还摆的什么架子?”   这几句话声音不大,但却尖锐如锥,刺入了人的耳鼓中。   群豪转脸望去,只见那说话之人,正是武林中人人敬畏的参仙庞天化。   黄农老人哈哈大笑,声音暴发得似巨雷,震的人耳际中嗡嗡作响,笑声停落,才缓缓说 道:“既来之,则安之,诸位能不远千里跋涉而来,难道就不能多等片刻时光么?”   皇甫岚低声说道:“李兄,这黄衣老人内功如此精深,不知是何等人物?”   李文扬双目凝注在那老人身上,口中却缓缓说道:“此人甚少在江湖上露面,兄弟也认 他不出,但看他左臂上架的两支怪鸟,颇似传言中的鸟王陈皋。”   只听一个柔音细细的女子声音,传了过来,道:“好一片荒凉的地方,那梅花主人不知 何以要在此地宴客?”   李文扬转头望去,只见两个健壮的中年妇人,抬着一个软兜,走了进来。   软兜上黄罗伞下,坐着一位容貌绝美的少女,身着短袖罗衫,暴露出一双雪白的手臂。   群豪都不禁为那奇装美女吸引,齐齐的转目相往。   在众目瞪腹之下,她不但泰然自若,而且不停地左右顾盼,满脸春风,洋洋自得,毫无 畏差之意。   皇甫岚低声说道:“李兄,这女子是什么人?”   李文扬道:“此人这般装着,如若经常在江湖之上出头,兄弟纵然没有见过她,亦必有 个耳闻,但此人却是从未见过,也未听人说过。”   皇甫岚道:“唉!瞧她这身奇奇怪怪的衣服,也不是什么好来头的人物。”   语声未完,突然一阵悠长的喝声,传了过来,道:“东主驾到!”   那黄衣老人本来神气活现,一听那唱间之声,突然急步跑到入口之处,垂下头来,神态 间一片恭谨。   只听那身着短袖罗衫的女子,格格大笑,道:“好威风啊!好神气啊!”喝声中突然就 软兜上飞跃而起,绿裙飘风中,露出一双粉装玉琢般的大腿,在空中打了一个转,轻飘飘的 落着在实地之上。   她的动作优雅飘逸,好看至极,只引得群豪,千目齐注,怪声叫好。   那少女落着实地之后,举手理一下飘垂的长发,目光四顾了一阵,突然举步向李文扬等 的坐位之上走了过去。   皇甫岚看她赤着一双天足,脸上荡起了阵阵媚笑,缓步走了过来,低声对李文扬道: “李兄,要糟,她真对咱们这边走了过来,如何是好?”   李文扬还未来及答话,那少女已然到了桌位前面,娇声说道:“诸位这桌子上,还可以 挤一个人……”   皇甫岚重重的咳了一声,道:“场中的空位还多,姑娘请别处坐吧!咱们这位置上还有 人未来。”   但闻一阵高声呼叫道:“请过这边来坐。”   那少女媚眼飘飞,环顾一周,一屁股坐了下去,笑道:“和你们商量,不过是表示客 气,我就不信,我坐下了,有人敢来撵我?”   皇甫岚呆了一呆,答不出话,他做梦也想不到,在众目瞪胜之下,她有如此厚的脸皮, 霸王硬上弓的坐了下去,一时想不出如何才好,神情十分尴尬。   那少女却是若无其事的端起桌上酒杯,道:“诸位请吧!”咕嘟一声,先自干了一杯。   只听一个嘹亮的声音喝道:“好姑娘,喝不得,酒里有毒!”   那少女脸上一变,双手按在腹上,尖声叫道:“不得了,这酒中真的有毒,我肚子疼死 了……”   那黄农老者忍无可忍,飞身一跃,直冲过来,冷冷说道:“姑娘可是诚心来捣乱的 么?”   他左臂铁架上,两只灰色的怪鸟,突然张翼扇动了两下,各自引颈长鸣。   罗衣少女接在腹上的双手,突然缓缓放下,身子摇了两摇,直向那黄农老者撞去。   那老者冷笑一声,忽然向旁侧闪开了两尺,避开那少女撞来之势,右手一挥,立掌如 刀,斜斜的斩了下去。   那少女娇躯忽然向后一扬,生似站立不稳,向后栽去,巧妙异常的避开了那黄衣老者的 一击。   李文扬、皇甫岚冷眼旁观,已看出那少女武功不弱,闪避那掌势的一击,实则是一种极 高灵妙身法。   因那老者近在飓尺,出手一击,可遍及被袭人的要害大穴,那少女既不用双手封架,竟 能一闪避开,如非有着佳妙无比的身法,决难逃开。   那黄农老者眼看她一闪之下,竟能避开一掌,心知遇上了劲敌,冷笑一声,道:“好 啊!姑娘是真人不露相,老夫倒是要好好的领教一番了。”   那少女一正身躯,道:“梅花主人来了!”   黄衣老者望去,只见四个全身黑衣,黑纱掩面,只露出两只眼睛的怪人,缓步走了进 来,顾不得再和那少女动手,急步迎了过去。   四个黑衣人后,紧随着一个身于自矮的青衣老人,白发飘飘,面容一片肃冷。   只见那黄衣老者垂首支身,说道:“迎见东主。”   青衣人一挥手,道:“免啦!”大步直向正中一桌席位上走了过去。   哄动天下的梅花主人,竟是这般一位平淡无奇,素眼瘦小的老人,实大出天下群豪的意 外,千道目光,虽仍是一齐投注过来,但那惶惶不安的心情,却是大见平静。   皇甫岚低声说道:“李兄,这位就是那函邀天下英雄,来此聚会的梅花主人么?当真是 见面不如闻名!”   但见李文扬满脸困惑的答道:“此情此地,此时此景,那梅花主人实不应再弄什么玄虚 才对。但如说这青衣老人,就是那梅花主人,实是叫人难信。”   皇甫岚道:“兄弟怀疑这是那梅花主人的替身?”   只听那玄皇教主说道:“你们可是觉得他单身匹马而来,排场太小了吗?”   李文扬道:“教主的看法呢?”   玄皇教主道:“这等聪明的人,着着都出人意料之外,他这故作平淡的单身匹马而来, 已使全场中人,都松懈了戒备之心,按他可乘之机!”   李文扬点点头,道:“教主的高见不错。”   皇甫岚眼看李文扬和那玄皇教主,言谈之间,甚是熟悉,心中甚是怀疑,暗道:奇怪呀 瞠堂黄山世家的三代传人,怎的会和玄皇教中人这般熟悉?   但闻那立皇教主接道:“这现身之人,决不会是梅花主人的替身,但却可能经过他一番 改扮,如若我推断的不错,那梅花主人竟是何等人物,只怕连他那属下,也很少见到,除了 他几个贴身的亲近人物之外,见过他真正面目之人,只怕是绝无仅有,这青髯老人,也许就 是他统率属下的替身。”   皇甫岚听得大不服气,道:“这个教主如何知道?”   玄皇教主掩面黑纱转动,似是转头望了皇甫岚一眼,道;“识人之能,各凭智慧,但不 信也就算了。”   皇甫岚碰了一个钉子,却又想不出反驳之言,只好闷在心头,暗自生气。   只见那梅花主人大步行入场中一空桌之上,坐了下来。四个全身黑衣的怪人,一排站在 他身后。   参仙庞天化当先站起身子,一拱手,道:“老夫庞天化,阁下可是梅花主人么?”   青衣老人答道:“不错,有何见数?”   庞天化道:“数十年来,老夫未离过避尘山庄,江湖上的烦嚣,非老夫所愿问愿见,此 次被阁下函邀而来,有什么惊震人心的事,还望快快说出,老夫丹炉中火候正紧,无限在此 多留。”   梅花生人道:“知道了,庞兄先请坐下。”   庞天化道:“据老夫察颜观色,天下与会的英雄,恐都有着见面不如闻名之感,如若老 夫是你,决不会函邀天下英雄,举行这场大会。”   梅花主人淡淡一笑,道:“想是因老夫无惊人之貌,和排场太小,才使天下英雄,满怀 热望而来,但得见老夫,却被浇了一盆冷水。”   庞天化冷冷接造:“在下之意,是想请阁下,宣布出函中所指的惊人之事,否则老夫要 立时退席而去。”   梅花主人道:“你不远千里而来,如若就这般空手而归,岂不是徒劳往返了么?”   庞天化道:“我虽然不向江湖上的是非,但却是恩怨分明,有恩必报,有怨必偿。”   梅花主人不再理会那庞天化,却望着站起来的红衣凶神,道:“有何见教?”   红衣凶神道:“咱们想向贵主讨几位使唤的丫头如何?”   绿衣恶煞接道:“就是现在咱们座位上的四个,不知阁下是否答允?”   梅花主人冷冷说道:“四位且勿操之过急,就算在下答允,但四位却也未必能够带走她 们。”   黄衣怒鬼道:“这倒不劳费心。”   梅花主人突然高高举起右手,环绕着头顶一挥。   蓦然间,响起了一阵细乐,两个眉目清秀的童子,抬着一个黑色的箱子走了上来,直行 到梅花主人身旁,放下木箱而去。   站在那梅花主人身后的四个黑衣人,不待梅花主人吩咐,立时奔出两人,把木箱抬放在 桌子上。   只见梅花主人缓缓站了起来,随手打开箱盖,探头向下望了一眼,又缓缓坐了下去。   场中群豪,都无法瞧到那木箱中放的什么?每一个人都在不知不觉中,生出了一股好奇 的冲动,但又都矜待的坐着不动。   皇甫岚抬头望望天色,日已正午,怎的还不见爹爹到来,也不见林寒青送还书信,心中 大感焦急,不停的左顾右盼,场中群豪大都为那箱中存物吸引,个个用心推想,只有皇甫岚 心有所急,未曾注意。   突然间,有一人站了起来,大步向那木箱走去。   一人起立,群起相应,刹那间站起了十几个人,蜂涌而上。   大部自持身份的人,虽然仍坐着未动,但两道目光,都是随着那些涌向木箱的人群移 动。   站起群豪中,有一个虎背熊腰,背插七环大砍刀的健壮汉子,走的最快,两个飞跃人已 冲近了木箱,低头一礁,正待探手去取箱中之物,正北方一个腰挂伏虎金环的大汉,已近木 箱。   那背刀大汉右手突然一翻,叭的一声,合上了木箱盖子,道:“没有什么好瞧看的事 物,不用瞧了。”   腰挂伏虎金环的大汉,还未瞧清楚木箱中放的什么,箱盖却突然合了起来,自是心有不 甘,伸手去揭那合起的箱盖。   那背插七环刀的大汉右手一转,按箱盖之上,道:“我说不用瞧了,你是听到没有?” 口语咄咄逼人,大有唯吾独尊之慨。   腰挂伏虎金杯的大汉,怒道:“谁说不能瞧了,老子非得瞧瞧不可!”   佩刀大汉冷笑一声道:“伏牛一虎,说过的话,见时不算数了!”   那腰挂伏虎金环大汉冷冷说道:“兄弟腰中这金环专以作伏虎之用,江二爷……”   伏牛一虎则的一声,拔出背上七环大砍刀,刀上七个铜环,一阵哗哗乱响,啪的一声, 击在木箱之上,指道:“不信你揭一下箱盖试试。”   那大汉右手突然加力,猛然一掀箱盖。   伏牛一虎七环刀顺着箱盖一滑,削了过去。   他早已有备,出手这一刀斩创,迅快至极。   那大汉急急缩手,已自不及,寒光一闪,鲜血进流,右手上的无名指和小指,都削了下 来。   伏牛一虎纵声大笑,道:“不给你一点颜色瞧,你也不把孙大爷的话,听进耳中了。”   那大汉强忍伤疼疾退两步,咳的一声,撕下一块衣襟,绑在伤处,一对伏虎金环,已入 掌中,双环抖动,一招“双风贯耳”,合击过去。   伏牛一虎手中的七环刀,斜里推出,横削过去。   那手使伏虎金环的大汉,右手金环斜里撩击上去,击在七环刀上,响起了一阵金铁交鸣 之声。   伏牛一虎,右手执刀,和那手施金杯的大汉动手相符,左手却仍然按在箱盖之上,不肯 极开。   他这怪异的举动,立时引起围观群众的怀疑之心,只听一声大吼,道:“龟儿子,那箱 子究竟放的啥子东西,不许别人瞧看,格老子非得瞧瞧不可。”   声到人到,一条软鞭,遥遥飞击过来,点向伏牛一虎的左手。   形势迫的伏牛一虎,不得不放松开左手,向后退开了两步。   忽然间,人影一闪,一个矮小的黑衣人,疾跃而至。   此人动作迅快俐落,轻功奇佳,竟从那呼啸而来的软鞭下,穿了过来,跃上木桌,左手 一伸,已然打开了箱盖。   蓦地里,白芒一闪,一点寒星,闪电而至,正击在那矮小黑衣人的右臂之上,手一松, 那掀起的箱盖,重又落了下来。   只听一声冷笑,道:“好小子,竟敢出暗青子招呼咱们兄弟……”   但闻一个尖锐的声音答道:“怎么样?如若不眼气,你们黝北七煞一齐上来,试试看八 手金刚是不是很得应名?”   这时,群豪已然大部围了上来,此呼彼喝,人声杂乱,有不少人已然亮出了兵刃,眼看 即将形成莫名其妙的混殴之局。   突然间,响起了一声大喝,道:“住手!”呼的一股掌风飞来,那手执七环刀的大汉, 突然大叫一声,连人带刀的飞起,摔向七八尺外。   幸好有一人伸手接住他摔下来的身体,没有摔伤。   群豪抬头看去,只见那说话之人,正是参仙庞天化。   他威名远播,人人敬畏。适才一掌,更使群豪震动,果然使混乱的局势,静了下来。   参仙庞天化目光转动,环扫了四周一眼,道:“诸位这般亮剑拔刀,大有拼命之势,不 知是为了什么?”   群豪面面相觑,谁也答不上话。   半响之后,才听到一人高声说道:“八手金刚,凭仗几手暗育子,招呼咱们一个兄弟, 这笔账岂能不算么?”   庞天化冷冷说道:“那八手金刚,为什么要用暗青子招呼你们黔北七煞?”   他虽然很少在江湖之上走动,但对武林中的人物,却是异常的熟悉。   那说话之人,正是黔北七煞之首……尖鹰社恒,他一沉吟,抗声说道:“江湖上的规 矩,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不论为什么,但咱有一个兄弟被人用暗青子打伤了,岂能不 管?”   庞天化道:“你们黔北七煞,自信能够接得老夫掌力,那就不妨试试。”   他大包大揽,把事情一齐揽到了自己身上,黔北七煞果然不敢再多接口。   这时,那施用伏虎金环的大汉,早已收了金环,退入人群中了。   群豪团团把木箱围了起来,但局势却已在混乱中镇静下来。   参仙庞天化突然对梅花主人一拱手,道:“那木箱中放的什么?清阁下自己拿出来 吧!”   梅花主人淡淡一笑道:“你自己为什么不打开瞧瞧呢?”   庞天化目光转动,环扫了四周一眼,道:“老夫纵然动手打开一看,量也无人敢出手阻 拦。”大步走了过去。   伏牛一虎突然大喝一声,疾冲而上,手中七魂刀一把“神龙出云”,猛刺过去。   庞天化右手一挥,反臂探出,但见寒光一闪,响起了一声惨叫,伏牛一虎手中七环刀的 刀尖倒转,刺入了自己前胸,鲜血溅飞,气绝而死。   全场中人,只有他一人瞧过那箱中之物,但也是最先的一个死亡之人。   四周围观的群豪,个个都瞧的脸色大变,盛名大著的庞天化,果然是名不虚传,回手一 探之间,竟然能抓到那伏牛一虎的握力手腕,借他之力,伤了他的性命。   就在群豪心神震动之中,突然一个冷厉的声音传来,道:“好一招借刀杀人的手法!”   庞天化回目一望,只见那说话之人,正是神州四大凶人中的绿衣恶煞。   他虽不畏惧这四大凶人,但却亦知四大凶人十分难缠,冷笑一声,没有理他。   这时,群豪的眼睛,都齐齐凝住在庞天化和那木箱之上,每人心中都升起一缕疑问,暗 道:那木箱之中究是何物,竟然能使伏牛一虎志去了生死,明知不敌,偏要以卵击石,好奇 之心愈是强烈。   庞天化的心中,更是念头面转,难以自主,四周群豪千目齐注,也是生出一种莫名的畏 惧之心。   但见他沉思良久,突然高声对梅花主人说道:“箱中之物,为你所有,还是由你打开来 瞧瞧吧!”   梅花主人冷冷说道:“怎么?扬名武林的参仙,可也是怕了么?”淡淡一笑,又道: “如是普普通通之物,那伏牛一虎也不会以身相殉了。”   他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但却无疑的火上加油,四周群豪一个个暗中忖思,是啊!如若 那箱中不是一件珍贵无比之物,那伏牛一虎,也不会奋不顾身的扑击庞天化了。   这句话激起的怀疑,在群豪心中激荡冲突,鼓动起强烈的豪勇之气。   但闻那梅花主人接道:“老夫函邀各位驾临此地,和此物亦有着莫大的关系。”   庞天化厉声喝道:“不用说的藏头露尾,故示神秘,箱中究竟放的什么?为什么不干干 脆脆的说出来,以解天下英雄心中之疑。”   梅花主人淡然一笑,道:“如若你自信不生贪心,那木箱距你近在飓尺,为什么不自己 打开瞧瞧?”   庞天化冷笑道:“你不必出言激我,你可认为我庞天化当直的不敢打开木箱么?老夫就 开给你瞧瞧?”突然一顿手中拐杖,向前缓行两步。   拐仗触地,蓬然轻震,那护随他旁例的四个蓝衣少年,突然一伸手,拔出背上长剑,散 布开去,护住了庞天化的身后两侧。   四个腰间佩刀,背着革囊的黑衣人,同时把右手伸入怀中,戴上了一个鹿皮手套,深入 革囊中,抓了一把形如铁砂的黑色之物,布守在那蓝衣少年身侧。   由于那伏牛一虎的舍死猛扑,使得庞天化生出深深的成惧之心,借那拐杖触地之声,暗 中下令随来之人,散布相随。   天下英雄,无人不知庞天化医术冠世,善调各种药物,眼看那黑衣人戴上手套,扣了一 把铁砂,人人心中却暗自忖道;“这铁砂定然是经过剧毒淬练之物。”   庞天化眼看属下已布成拒敌之阵,方伸出手中拐杖,一挑箱盖。   他内功深厚,神力惊人,这随手一挑之力,也有百斤之重,却不料大出意外,那箱盖竟 然是纹风未动。   庞天化只觉脸上一热,双目尽赤,目光转动,四顾了一眼,冷冷的说道:“那一位暗中 施展手脚,和老夫作对?请站出来说话!”   四周群豪一片寂然,但心中却暗暗忖道:“这人功力,实是惊人,竟能在声色不动之 下,使那庞天化颜面大损。”   只听梅花主人慢条斯理的接道:“老夫这只木箱有个古怪脾气,除了用手可以揭开箱盖 之外,其他之物概不买账。”   庞天化怒道:“老夫不信有这等事。”   梅花主人道:“你不信,何妨再试上一试。”   庞天化道:“好!”暗运内力,贯注杖身,一杖挑去。   那知箱盖之上,有如被千钧重力压住一般,庞天化这贯注内力的一杖,竟是未能挑开。   这一下,不但庞天化心中震荡不已,就是四周围观的群豪,也相顾失色。   梅花主人突然站了起来,弹弹身上的灰尘,笑道:“你说该信了吧?”   庞天化冷冷接道:“那箱盖既是这般的坚牢,想来这箱子也是结实的很。”呼的一杖, 劈了下去。   他在众目陵陵之下,受此羞辱,早已怒火千丈,这一杖劈落之力,重逾千斤。   但闻蓬然一声大震,那木箱竟应手而碎。   梅花主人手拈白髯,微微一笑,又坐了下去。   木箱碎裂,残木断片中隐隐透出来一角绢册。   庞天化伸出拐杖,正待挑起残木,忽见一阵浓烟,缓缓而起,那绢册和残余的木片,竟 然袅袅燃烧起来。   梅花主人纵声大笑,道:“可错呀!可惜呀!”   庞天化怒道:“有什么好可惜的?”拐杖一伸,挑开碎木,只见十个朱砂红字,赫然耀 目,写的是:   “达摩易筋经,真解十三篇”   庞天化和四周群豪,万没想到,这木箱中竟是武林中人人视若奇宝的“达摩易筋经真 解”,都不禁呆了一呆。   此物原为少林寺中镇山之宝,但武林中却盛传被人偷出少林,只是少林寺却对此事秘而 不宣,真像如何?世人知之不多。   那绢册燃烧奇快,片刻间已成了一片火焰。   突然一声佛号,一条白色的人影,疾如流矢一般直向场中冲来。   一则他动作奇快,二则分守在四面的黑衣劲装大汉,心中也正为着那天下武学总纲的焚 烧惋惜,耳目失去了灵敏,待党出疾风掠身而过,警觉到不对时,已然晚了一步,那影,已 然掠身而过,不禁失声一叫。   那守在庞天化近身处的一个蓝衣少年,突然反手一剑,横削过来。   但闻当的一声金铁交鸣,蓝衣少年手中长剑被人挡开。   庞天化回首一瞥,喝道:“住手!”   其实不用他喝令住手,那白色的人影,已然冲过拦截,近他身侧,伸手向那熊熊火焰上 抓去。   他掌蓄内力,掌势落下,火势亦熄,但那被火焚烧的灰屑,却也被他落掌一击,四下飘 飞。   这不过一眨眼功夫,庞天化心念还未转完,那烧残绢册,已然被那白影抓入手中。   群豪凝目望去,只见那绢册,已被烧毁大部分,余下的不过十之一二。   庞天化冷笑一声,道:“我道是什么人,原来是戒贪大师,那就无怪不把我庞天化放在 眼中了。”   戒贪大师脸上的神情,充满着哀痛惋惜,望着手中那残余的绢册,呆呆出神,生似未曾 听到庞天化说的什么。   只听一个清亮的声音,说道:“道兄莫要中了人家的鬼计,想那‘达摩易筋经真解十三 篇’,纵然是真的落入了别人的手中,谁也舍不得放任它被火烧去。”   群豪转目望去,只见那说话之人,正是武当派三鹤之一的青鹤黄叶子。   武当三鹤在武林中的声名,十分响亮,一言九鼎,群豪听得他这番分析之言,心中无不 暗暗付道。这话说的不错,想那“达摩易筋经真解”是何等珍贵之物,这梅花主人如何能舍 得把它一火焚去?只怕是伪制之物。   群豪心中虽然这般想法,但仍是不放心,只因他“达摩易筋经真解”的诱惑之力,太过 强大,对名声极盛的武林人物而言,实有重逾生死之感。   只听成贪大师长长叹息一声,双手抱着那残余的绢册,如痴如呆,半晌讲不出话。   这时,如若庞天化出手施袭,一击之下,定可把戒贪大师置于死地,但少林寺的威名太 大,戒贪大师在寺中的身份又极尊高,如若伤了他的性命,定将和少林寺结下不解之仇,便 不敢贸然出手。   三个随来的护法高僧,却运集了功力,准备出手,但却被那黑衣劲装大汉挡在丈余外 处。三僧眼看戒贪大师茫然失措之情,也不敢随便出手,只怕一旦破脸,激怒了庞天化,出 手伤害了戒贪大师。   青鹤黄叶子和戒贪交情颇深,看他茫然如醉的神态,心中大是担心,高声说道:“庞庄 主,可否让在下过去和戒贪道兄说几句话?”   原来庞天化随来之人,寻定方位,蓄势待敌,不让任何人迫近场中,谁要通过,势非得 凭藉武功硬间不可。   庞天化看戒食神情,确实有些不对,当下点头说道:“道兄只管请进。”   那道住去路的黑衣人,闻声让路,闪到一侧。   黄叶子大步而入,走到了戒贪大师身侧,扬手一掌,拍向戒贪背心。   戒负悲急攻心,一时间失去了主宰之能,黄叶子轻轻一掌,拍在“命门穴”上,登时神 智尽复。   黄叶子道:“道兄,这达摩易筋经真解,是真本还是伪制?”   戒贪大师情不自禁的抖动了一下手中残余的绢册,黯然说道:“是真的‘达摩真 解’……”   他突然一振萎靡的精神,双目中暴射出冷电一般的光芒,环扫了四周群豪一眼,高声说 道:“老纳今日要宣布一件事实,少林寺的‘达摩易筋经真解十三篇’确已失窃,江湖上虽 然有此传说,但真正的内情,只怕是知道的不多。”   这戒贪大师在少林寺主持“达摩院”,身份仅次于掌门方丈,他的话自是极有份量,是 以群豪个个凝神听去。   哪知戒贪却突然住口不言,想是说了一半之后,忆起了什么重大之事,不便再说下去。   只听一个冷冷的声音,说道:“老和尚吞吞吐吐的毫无丈夫气概,既是说了,为什么不 接下去?”   戒贪大师转目望去,只见那说话之人,一身青袍,胸垂白髯,神态十分威猛,但却面目 陌生,素不相识,不禁皱了一皱眉头,道:“这位施主说的不错,老油既然说了,就该说个 明白才是,老纳可以告诉诸位的是,这本‘达摩易筋经真解十三篇’确是敝寺中遗失的真 本。”   此言一出,群豪震动,四周立时响起了一片吵杂的人声。   庞天化突然大声喝道:“诸位请肃静一些,听老朽说几句话。”   他这一喝,鼓噪的群豪,果然肃静了下来。   庞天化目光凝注到戒贪大师身上,问道:“贵寺这‘达摩真解’乃寺中镇山之宝,被人 窃出,定然是追问情由了?”   只听那梅花生人冷冷接道:“这‘达摩真解’,好好的放在箱子之中,原物无损,是何 人击碎木箱,烧了那‘达摩真解’,才该是罪魁祸首。”   庞天化冷冷说道:“如若那箱中不是早已藏有机关,就是老朽在那木箱上再多击上几拐 杖,也是燃烧不起。”   梅花主人摇头说道:“如若不是你用拐杖击打,这天下武学总纲,还不是仍然好好的放 在那木箱之中。”   戒贪大师突然对梅花主人一拱手,道:“老纳有几句话,想问问老施主,不知可否见 告?”   梅花主人道:“不知有何见教?”   戒贪大师道:“请教这‘达摩真解’,可是老施主由少林寺中取来的么?”   他不肯用偷窃两字,言语间极尽客气了。   梅花主人摇头笑道:“不是。”   戒贪大师道:“既非是施主由敝寺中取得,此物由何而来,还望老施主对老袖有个交 待。”   梅花主人淡淡一笑,道:“那‘达摩真解’既已毁去,再来谈它的来由,未免有亡羊补 牢之感,老夫之意,不如换个题目谈谈如何?”   戒贪大师道:“老纳奉掌门令谕遗派,来此参与这场英雄大会,并无和天下英雄一争雄 长之心,但这‘达摩真解’和敝寺关系太大,老施主如不说出一个明白出来,老纳为势所 迫,不得不参与是非之事了。”   梅花主人端坐未动,神色如常,对那大名鼎鼎的高僧,似是全然未入在眼中,缓缓说 道:“大师之意,是定要迫我还你一本‘达摩真解’了?”   戒贪大师道:“少林寺清现森严,从不仗势欺人,如若这‘达摩真解’非是施主所筑, 就请说出那偷窃之人,如是施主说不出那偷窃之人,老纳斗胆要请者施主随我到少林寺中一 行。”   梅花主人笑道:“在下久闻中岳之名,心慕已久,大师如肯相邀,老夫极愿赴中岳一 行,但得此间事了,咱们就一起上道。”他虽未直接说出“达摩真解”的由来,但言语间已 隐隐说出,从未到过中岳,自然这“达摩真解”不是他偷窃的了。   庞天化冷然说道:“‘达摩真解’被焚一事,倒算得一桩惊人之事,老夫再也想不出还 有什么足以重过此举的大事……”目光环扫了四周群豪一眼,接道:“既是无事,老夫就此 别过。”   梅花主人冷笑一声,道:“尽管请便。”目光一转,望着戒贪大师,道:“大师见闻博 广,想必知道世间还有一件奇物,重过那‘达摩真解’。”   庞天化正待转身而去,突然又停了下来。   梅花主人缓缓伸手由坐椅之下,取出一个翠色玉盘,接道:“不知大师可否识得此 物?”伸手把玉盒放置案头。   由于那“达摩真解”留下了群豪太深刻的记忆和诱惑,梅花主人拿出这玉盘之后,人群 中立时又起了一阵骚动,纷纷向前面涌来。   庞天化八个随行之人,仍然分守各方,阻住来路,红衣凶神最先发难,怒喝一声,劈出 一掌。   卫守正南方位的一个黑衣大汉,手中抓了一把毒沙,还未及打出,红衣凶神的掌力,已 然涌到,强猛的暗劲,有如巨浪狂卷而至,那黑衣大汉心知如若此刻打出毒沙,定然被那强 猛的掌力反击回来,死命的紧握着手中毒沙不放,一侧左肩,准备硬受一击。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刹那间,参仙庞天化突然一挥右手,拍出一掌。   红衣凶神拍出一掌后,人也紧随着劈出的掌力欺身而上,伸手向那黑衣大汉抓去,忽觉 潜力反撞,劈出的掌力,竟似被挡了回来,立时易势应变,向前斯进的身子,陡然向后移退 三尺。   但见沙尘飞起,两股撞击在一处的劈空掌力,旋起了一阵狂风。   庞天化疾发一掌,救了属下,但他已看出众怒难犯,低声喝道:“让开来路!”   那黑衣大汉死中得生,扬起手中毒沙,正待打出,突然听得庞天化喝命之言,当先退了 回来。   庞天化卫守在四面的属下一撤,群豪争先恐后的涌了上来,团团把梅花主人围住,伸手 即可取得那桌子上的玉盒。   戒贪大师和青鹤黄叶子,都被那拥上的人群,挤到木桌旁边,庞天化屹立在原位未动, 原来他冷瘠之名,武林中人人皆知,谁也不愿把意他,是以纷纷避开,这一来,他反而被排 在后面,在他和木桌之间的五尺距离中,站满了人。   奇怪的是,群豪虽然迫近木桌,伸手可取玉盒,但竟无人伸手去取。 卧龙生《天马霜衣》 第三十章   戒贪大师眼看这等混乱的局势,心中感慨万千,忍不住对黄叶子道:“道兄,请看这混 乱之局,如何才能平静?”   黄叶子道:“此时这人群中,包括了黑白两道中的人物,别说贫道无法可想,就算是贵 寺中掌门大师佛驾亲到,只怕也难镇压住这等场面。”   戒货大师道:“能与此会,大都是江湖中很有身份的人,不论是游侠高人,或者是绿材 魁首,平常之时,决不会这等拥挤冲动,所以会这般的混乱,定然是为那‘达摩真解’诱 惑,难以自己……”   突感右腕一麻,腕脉竟被人紧紧扣住,手中残存的“达摩真解”也被人夺了过去。   转头看去,但见人影一闪,呼的一声,竟从人群头上飞了过去,轻功之佳,世所罕见。   黄叶子看到,大声喝道:“大师快追。”   他口中叫戒贪快追,自己却抢先追了上去。他素有青鹤之誉,轻功自是高人一筹,一握 真气,竟然学夺经之人,凌空而起,从人群头顶上飞了过去。   这时,很多好事的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却纷纷追了上去。   梅花主人突然站起,冷冷地对成贪大师说道:“大师乃少林寺中身份极尊的高僧,但却 被人抢去手中的残经,看来少林武功,也是浪得虚名了。”   成贪大师被他数说的满脸通红,心中暗暗忖道:“虽然是出其不意,但如想在我手中抢 去那一册残经,也非容易的事,那人却是在极快的一瞬间,使我失去了反抗之能,不知是何 许人物,有此能耐?   他心中愧恨交集,也不反驳那梅花主人之言。   时间在沉寂、紧张中悄然溜去,大部围在这四周的群豪身子未动,但心却都希望那夺去 残经之人,能被黄叶子生擒回来,这种微妙的心理,该是源起于对那“达摩真解”的怀念, 和妒忌那人抢去残本的一种自私。   突然间一声惨叫,震动了群豪,转目望去,只见一个身躯高大的大汉,全身僵直的站 着,双目圆睁,形状极是可怖,右手放在那玉盒之上,一柄蓝汪汪的细长飞刀,由手背直透 掌心,钉在桌面上。   群豪心中,都在想着黄叶子追那夺经人的事情,谁也没有注意,竟然不知这毒刀是何人 所发?但群豪心中却都明白那刀上之毒,是一种见血致命的奇毒,只看那大汉毒刀穿掌后, 连手掌还未收回,人已气绝而死,心中无不暗暗的震惊。   庞天化突然一顿手中的拐杖,高声说道;“今日这场酒饭,看来已吃不成了,诸位这般 拥挤在一处,于事何补,如若诸位肯听我庞某之言,请各自向后退一丈。”   他一连喝叫数次,但四周群豪,却是动也未动一下。   这使庞天化觉着大失颜面,突然举起了手中的拐杖,怒声喝道;“如若有人自信能够受 得老夫一杖,那就站在原地别动。”正待抡动拐杖,迫退那围集的群豪,突听一个宏亮的声 音,喝道:“庞庄主说的不错,诸位如肯后退几步,使场中空地大些,也好减少些受人暗算 的死亡机会。”   群豪转头望去,只见那说话之人,面色黑里闪光,胸前白髯飘飘,一身青布衣着,高站 在一张木椅之上。   只听人群中响起了高呼之声,道:“铁面昆仑,神判活报应周大侠也到了!”   四周响起了欢呼和叹息,语声杂乱,传入耳际。   叹息欢呼中,群豪纷纷向后退去,空出了两丈方圆一片空地。   这片空地中的桌椅菜肴,早已被群豪在纷乱中抛向场外。   后退群豪中,仍有很多人站着未动,那是神州四大凶人,庞天化和他随来的属下,以及 戒贪大师和随来护法之僧。   庞天化脸上泛现出激忿怒容,冷冷的说道:“好威风啊!好神气啊!周大侠的威名,果 非虚传。”   周簧淡淡一笑,道:“庞庄主过奖了。”   庞天化颜面大损,下不了台,只好向周簧挑战,冷笑一声道:“老夫未肯遵命而退,不 知周大侠有何良策?”   周簧道:“在下做事向不强人所难,庞庄主不愿后退,定有道理,在下也不愿多问。”   庞天化暗暗忖道;“这神判周簧能在武林中被人称举当世第一大侠,实非无因,他这几 句朴实无华之言,既不强词夺理,亦不狡言饰辩,但却占尽了情理两字,我庞某人如再诡言 相辩,定将受天下英雄耻笑。”   他心中念头百转,也不过是眨眼功夫,颔首微笑道;“名无幸致,周大侠的气变、见 识,实叫庞某佩眼,四位少林高僧,因失去他们的镇山之宝,想向那梅花主人讨回,不肯后 退,自有他们的道理,老夫不肯退后,却要一试那梅花主人之能,为天下英雄揭开那翠玉盒 中之秘。”   这时,那大汉的尸体,仍然僵直的站着,但那只被毒刀贯穿的手掌,却已变成了铁青 色,刀上的淬毒之强,使人不寒而慄。   庞天化缓步行近木桌,高声说道:“哪一位认识这位兄台,请入场中收去他的尸体。”   他连问三声,声音也一次比一高,四周群豪,却无一人相应。   庞天化环顾了四周一眼,道:“既是无人应声,老夫就得罪了。”拐杖一扬,挑开钉在 那入手掌上的毒刀。   那人气绝后,尸体不倒,全凭那毒刀穿过他手掌,钉在桌子上的支持之力,毒刀被庞天 化一杖挑飞,尸体就随着倒了下去。   日光下,只见那碧玉盒泛起一片翠光。   庞天化虽然身负绝技,但眼见那取盒人手中毒刀后死去的惨状,也不禁有些心生寒意, 暗中运集了功力戒备,缓缓伸出左手,向那玉盒抓去,双目中神光如电,环视四周。   这次倒是出了庞天化意料之外,竟是毫无阻拦的把玉盒取到手中。   四周群豪眼看玉盒到了庞天化的手中,登时忆起那梅花主人之言,玉盒中的存物,贵重 尤超过一达摩真解。   由于那“达摩真解”留给群豪的诱惑,人人都相信那梅花主人决不会信口开河,一时间 群情激动,不自禁的向前面围来。   只听一个宏亮的声音,喝道:“打开那玉盒瞧瞧?”   一呼百应,刹那间喊声震天,尽是催促启开玉盒的呼声。   庞天化眼看着群豪激动之情,心头凛然,暗道:众怒难犯,我庞天化武功再高,也难是 天下英雄之敌。   目光一转,望着梅花主人道:“阁下这玉盒中,究竟放的什么?可以说出来了。”   梅花主人拂髯微笑,道:“玉盒现在你手,何不启开瞧瞧?”   庞天化心念百转,主意难拿,想到木箱中存放“达摩真解”一事,心中更是犹豫难决, 如若这盒中之物当真贵重尤过“达摩真解”,那还罢了,万一盘中存放的是什么奇毒的东 西,自己岂不是首当其冲。   他虽是老谋深算,机智过人,但受了盛名之累,实无法把那取到手中的玉盒再放下去, 只好暗中一提真气,闭住了呼吸,缓缓打开玉盒。   玉盒微启,立时透出了一片红色的光芒,日光照耀下,那红光如霞如雾,分不出是烟云 还是彩光。   庞天化医道精深,略一凝视,已辨出是一种物体放射出的光华,突然生出了贪心,生恐 打开了盒盖之后,暴露于群豪的目光之下,盒盖未启,突然又紧紧扣上,冷笑一声,道: “阁下能把挑花毒瘴,收藏这玉盘之中,实叫人佩服的很。”   那桃花瘴,乃是一种淫恶的无形奇毒,凡是在江湖闯荡过几手的人,无人不知,玉盒微 启后,红霞泛现,四周群豪,人人看的清楚,这庞天化又有参仙之誉,这几句话,自是四周 群豪深情不疑。   梅花生人淡淡一笑,道:“参仙之名,果非没得,庞在主既是已看出玉盘中收放的桃花 瘴毒,那就请把玉盘放归原处。”   庞天化道;“此物奇恶绝毒,这玉盒中虽然存放不多,但已足为大害,老夫岂能任它留 害世人?”   这几句话,说的也是冠冕堂皇,大有忧天下之忧的气概。   梅花主人仍是一付不恨不火的神倩,缓缓的说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庞在主如是 不怕护罪天下群豪,只管收去玉盒就是。”   庞天化冷然一笑,道;“阁下函邀天下英雄,聚会于此,除了那‘达摩真解’之外,量 已再无惊人之举,老夫不再奉陪,就此别过。”   他生怕那梅花主人再提起玉盒,故转话题,以分四周群豪之心。   梅花主人回顾了戒贪大师一眼,笑道:“非是老夫夸口,那玉盒中的存物,比起责寺中 那‘达摩真解’有过之而无不及,老夫愿以相送,日后到得中岳,也好叨扰一顿素斋。”   戒货大师道:“那玉盒之中究系何物?”   梅花主人道:“玉盒已为大师所有,何不问那庞天化讨来瞧瞧?”   戒贪大师虽然明知他有意挑拨,但由于失经之痛,求偿心切,竟是为之心动,回头对庞 天化,道:“庞庄主想是已听到梅花主人之言?”   庞天化道:“大师德高望重,竟是这般的容易上当,那梅花主人言中挑拨之意,虽三尺 童子,亦是不难听出,大师何以竟信以为真了?”   戒贪大师道;“不错,这梅花主人确是有意挑拨,但贫僧只望能瞧瞧那玉盒中的东西, 如若和‘达摩真解’无关,贫僧再转送庞庄主就是。”   庞天化道:“这玉盒中乃淫恶无比的桃花瘴,大师适才想已瞧见,此毒无形无味,随风 飘飞,少许即足致命,在下之见,大师不用瞧了。”   戒贪大师道:“如真是桃花毒瘴,庞庄主就不畏惧么?”   梅花主人突然冷冷接道:“玉盒中如真是桃花毒瘴,适才早已随风飘出,只怕此刻早已 有人中毒。”   庞天化冷笑一声,道:“此人用恶毒之物,想一网打尽天下英雄,大师何苦受人利用, 和在下作对?”   戒贪大师略一沉吟,道:“梅花主人的用心虽然不善,但他的话却是大有道理,如若玉 盒中当真是桃花毒瘴,只怕此刻早已有人中毒了?”   庞天化道:“这么说将起来,大师是非看不可了?”   戒贪大师道:“老油如不目睹那盘中之物,心中疑念实难平息。”   庞天化接道:“大师之言,实叫在下难解。”   戒贪大师道:“敝寺那位置‘达摩真解’之处,同时放有七十二种绝技的真本,那人既 然能盗走敝寺中‘达摩真解’,亦可顺手牵羊,带走几册敝寺七十二绝技的真本。”   庞天化长眉耸扬,冷冷说道:“大师如若一定要看,请到老朽避尘山庄一行,四橡林 中,虽然不接贵宾,但可持为戒贪大师破例,老朽回庄之后,扫榻以待贵宾,咱们青山不 改,后会有期,老朽就此别过了。”目光环顾了随来属下一眼,接道;“咱们走!”   走字出口,四个蓝衣少年则的一声,拔出长剑,齐步向前行去。   红衣凶神举手一挥,四大凶人一字排开,挡住了去路。   庞天化沉声喝道:“快退下来!”   四个蓝衣少年,已然举剑准备出手,听得庞天化喝叫之言,齐齐收剑而退。   庞天化越众而出,道:“四位有何见教?”   红衣凶神道:“咱们兄弟不怕那梅花毒瘴,那玉盒交给咱们兄弟吧!”   庞天化道:“毒瘴可以用来害人,但也可用来救人,老夫医术博精,世人有谁不知,我 要把它带入避尘山庄,混入几种奇药,练制成进瘴丹,用以济世。”   红衣凶神道:“咱们神、煞、鬼、魂四兄弟,一向只顾自身的好恶,倒不管别人死 活。”   绿衣恶煞接道:“咱们大哥说的话,从未打过折扣,既说出要那玉盒,自然是要定 了。”   黄衣怒鬼道;“给了,大家不伤和气,不给,咱们也得硬要。”   白衣怨魂接道:“那玉盒乃梅花主人赠送成贪大师之物,他人之慨,庞庄主何以不 慷?”   庞天化缓缓说道:“别人怕你们神州四怪,我庞某人却是不怕,四位如是定要较量一下 老夫武功,庞天化舍命奉陪。”   红衣凶神冷冷说道:“咱们神、煞、鬼、魂四兄弟,对付一个人是四个齐上,对付千军 万马,也是咱们兄弟四个。”   绿衣恶煞掠了庞天化一眼,道:“庞庄主加上八个属下,共计九个人,算起比咱们兄弟 还要多出五个。”   庞天化冷笑一声,接过:“老夫不用助手,要独对你们神州四大凶人。”   黄衣怒鬼道:“一个人该死之时,筑上一道城街也挡它不住,你如一个人胜得我们四兄 弟,从今后神州四兄弟永不在江湖上走动。”   庞天化仰天一声长笑,声如龙吟,直冲霄汉,震的四周群豪,耳际间嗡嗡作响。   笑声延续了一盏热菜工夫之久,才停了下来,余音镣绕,历久不绝。   神州四怪口虽未言,心中却是暗暗的震动,付道:“这参仙庞天化之名,果不虚传,但 听他之笑声,已知功力之深厚了。”   但闻红衣凶神,轻轻的哼了一声,恶煞、怒鬼、怨魂,立时展布开去,布成了一座方 阵。   原来这神州四凶人,久年形影不离,早已心灵相通,不论何人一举一动,就可表达自己 心意,另外三人亦能够克时领悟。   庞天化突然抡动了手中拐杖,带起一阵呼啸劲风,迫的神州四凶人各自向后退了一步。   红衣凶神冷冷说道:“庞庄主小心了,咱们弟兄就要出手啦!”   庞天化右手拐杖乎脑举起,原本严肃的面容上,突然泛现出微笑,道:“四位请 吧……!今日老夫索性托大一下,再让四位各攻一招。”   刹那之间,他由激怒中,恢复了镇静平和,只瞧的四周群豪个个暗自赞道:这庞天化不 但内功深厚,就是这临敌的修养的功夫,也非常人能及。   红衣凶神道:“武林甚多讲求利数的过节,咱们四兄弟是一概不懂,庞庄主既是要相让 四招,咱们兄弟也不客气了。”   余音未绝,掌势已发,呼的一招迎面劈去。   庞天化果然不肯还手,身子一侧,灵活无比的避开一拳。   红衣凶神右手臂出一掌,左手却探入怀中,摸出了一柄一尺八寸长短的金尺来。   绿衣恶煞哈哈一笑,遥遥劈出一拳,拳风呼啸,蜂涌而出,左手同时探入怀中,取了一 柄软索银锤。   庞天化突然举步一跨,白发飘飘的闪开五尺,避开了绿衣恶煞一记拳风。   黄衣怒鬼冷冷说道:“庞庄主试试在下的五鬼阴风指。”右手虚空一抓,登时有五股阴 寒之气,随手而出。   庞天化避开了凶神、恶煞的一掌一拳,但心中却明白凶神、恶煞的伎俩,决不只此,他 们虽是口口声声不管武林规矩,藐神众贤,但究竟是成名江湖的人物,不肯大失身份,在别 人让招之中,以绝技出手求胜。   但这黄衣怒鬼却不肯顾及身份,竟然施展出生平绝技,五鬼阴风指来,总算还稍存顾 忌,先行示警,才肯出手。   庞天化暗中一提真气,全身上下有如精钢一般,待那阴寒之气逼近身侧,才陡然一个大 翻身,闪避开去。   虽是他早有戒备,预作防范,但仍然觉出一阵寒风,掠身而过,如若硬挡五鬼阴风指 力,虽有真气护身,只怕也难以抵拒得住。   黄农怒鬼右手发出五鬼阴风指力的同时,左手伸入怀中,摸出两面铜钹。   铜钹之后,各带有一条黄色的索绳,可以套在双腕之上。   白衣怨魂最是阴损,趁那庞天化刚刚让避过黄衣怒鬼的阴风指力,一声不响的合起双 手,平胸推出。   庞天化立足未稳,实觉身后略动袭到,手中拐杖一点,突然向旁侧飘出了八九尺远,让 开一击。   白衣怨魂冷笑一声,道:“庞庄主好巧妙的闪避身法。”   庞天化冷哼一声,道:“庞某总算在四位各出一招的攻势中,安然无恙。”   白衣怨魂手腕一翻,撩起衣襟,取出了一对铁怀杖道:“庞庄主现在可以还手了。”   庞天化目光四顾了群豪一眼,朗朗笑道:“今日我庞天化如若败在四大凶人手下,火焚 四橡林避尘山庄,永生不和武林朋友们相见!”   红衣凶神脸上闪掠过一抹狞笑,道:“庞庄主不觉立誓太重了么?”   庞天化手举拐杖,道:“老夫不愿和四位对口,小心我要反击了。”手中拐杖一伸疾向 白衣怨魂点去。   他心中恨这白衣怨魂阴损,准备全力攻他一人,只要能把四怪杀伤一人,今日之战,当 可立于不败之地。   白衣怨魂手中的铁怀杖一齐扫出,硬对庞天化点来的拐杖。   但闻一声金铁交鸣,白衣怨魂以抗拒庞天化那深厚的内力,被震横移两步。   绿衣恶煞右手一抖,软索报锤一招“流星赶月”,遥遥击到。   庞天化口中虽然托大,但心中却把这神州四大凶人看成了生平中仅遇的强敌,当下拐杖 一挥,斜里推出,横向绿衣恶煞的银锤软索上绞去。   但见绿衣恶煞手腕猛沉,那笔直点出的银锤,突然向下一沉,避开拐杖,易直点为检 击,扫向下盘。   他能把一条索锤的软索,贯注上内家真力,另作铁棍使用,不足为奇;又能使那软索由 直点变作横击,其间不经收回重发,瞧得四周群豪,个个心生倾服,暗道:这神州四大凶人 能够纵横江湖,所向无敌,倒非幸致。   庞天化手中拐杖疾沉,呼的一声拨开银锤。   但见黄光闪闪,一面铜钹盘旋飞来。   庞天化手中拐杖陡然点出,横里一推,一声脆响过去,铜钹疾向一侧荡去。   但见那黄农怒鬼一挫右腕,铜钹忽然盘旋转向,飞回了手中,就在他右手铜钹盘飞收回 的同时,左手铜钹却电疾飞出,旋击过来。   白衣怨魂手中两支铁怀杖,毒蟒出穴一般,袭向庞天化的身后。   绿衣恶煞手中软索银锤,伏地追风,扫向下盘。   这一次,恶煞、怒鬼、怨魂同时发动,庞天化身前身后,上中下盘,尽都笼罩在三怪银 锤、铜钹与铁环杖的攻势之下。   四怪中,只有那红衣凶神,横着手中金尺,未曾出手。   观战的群豪,都为庞天化捏了一把冷汗,担心他在三人这等严密配合的迫攻下,难以支 撑七十个回合。   但闻庞天化纵声而笑,笑声里拐杖疾变,幻起了重重杖影,护住身子。   一阵金铁击撞声,银锤、铜钹、铁怀杖尽被那重起的杖影,震荡开去。   红衣凶神冷笑一声,道:“好一招‘叠浪千重’!”喝声中陡然欺身而上,手中金尺护 住身子,疾向庞天化身边迫去。   原来他手中金尺长不过尺八,最直近身相搏。   庞天化吃了一惊,反管抡出一拐,拐势挟着强猛绝伦的劲道,划起了盈耳啸风。   他心知如让红衣凶神欺近身侧,近攻配合着另外三怪的远攻,自己立时将陷入应接不暇 的危急之境,这一拐用出了七成以上的内力,以阻红衣凶神的来势,希他知难而退。   却不料红衣凶神一伸手中的金尺,竟向庞天化那挟风击来的拐杖迎了上去。   杖尺相触,红衣凶神被震的斜跨一步,但庞天化那拐杖竟也被震的回荡数尺。   就在两人杖尺相触之际,绿衣恶煞的银锤、黄衣怒鬼的钢钹,齐齐攻到。   庞天化接了四怪合手几招后,已知厉害,立时随机应变,改了打法,先求立于不败之 地,拐杖疾收,封住了门户,闪开五尺,不再挡攻来的银锤、铜钹。   他和红衣凶神,交手一招后,已觉出那红衣凶神内力强猛,和自己在伯仲之间,如若用 拐杖封架银锤、钢铁,必然留给那红衣凶神可乘之机;只要被他欺近身侧,今日之战,胜算 即失。   果然,红衣凶神在银锤、铜钹攻出之时,突然一伏身,疾如雷奔电闪一般,猛向庞天化 身侧冲了过去。   庞天化料不到他眼看自己有了准备,仍然奋身欺上,心中又惊又怒,厉喝一声,运足了 十成劲力,猛的推出手中拐杖。   但见红衣凶神随着那推出的杖势,突然飞了起来,升空两丈多高。   四周围观的群豪,看的齐齐吃了一惊,暗道:这庞天化的武功,果非小可。   群豪心念未完,曾见那红衣的神,悬空打了两个跟斗,又向庞天化扑了过去。   原来庞天化全力推出了一杖,力道强猛绝伦,红衣凶神金尺一和拐杖相触,立时觉出了 难以硬行接下一杖,赶忙一吸真气,收住了向前急冲之势,金尺一点拐杖,借着那推出力 道,疾飞而起,空打了一个转身,又向庞天化扑了过去。   这时,四周观战的群豪,心中又不禁暗暗赞了那红衣凶神一声。   白衣怨魂突然长啸一声,一双铁怀杖二龙出水,疾向庞天化身后扑去。   庞天化回扫一拐,震开了铁怀杖,绿衣恶煞的银锤又自点到。   同时,红衣凶神也趁他回拐扫开铁怀杖的一瞬工夫,施展千斤坠,疾落而下,逼近了庞 天化的身侧,手中金尺一招“拒虎门外”,封住了庞天化的拐杖,左手食中二指一井,点向 庞天化的“玄机”要穴。   好一个庞天化,身陷危境,心神不乱,借着扫击那铁杖的拐势余力,身子随着一转,避 开了银锤,和红衣凶神点来的指力。   右腕疾挥,抡动拐杖,刹那间涌出重重护身拐影,不再分心攻敌,全意采取守势。   这是一场武林中罕见的恶战,红衣凶神和白衣怨魂的金尺、怀杖,一前一后的近身迫 攻,绿衣恶煞和黄衣怒鬼银锤、钢钹,上下适攻。   只见庞天化手中拐杖,忽伸忽缩,幻起重重拐影,护住身子,不论四怪攻势如何抵恶, 始终难以伤到他。   不大工夫,五人已力搏了四五十合。   但见锤绕钹飞,杖影啸风,搏对的猛恶如旧,双方都无败象。   四周观战的群豪,只瞧的个个心惊胆颤,忖道:这一番恶战,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 见。   庞天化那八个随行的属下,全都拔出了兵刃,神色紧张新望着场中搏斗的形势。   在他们记忆之中,庄主从未和人搏斗过五十合以上,只要是亲身临敌,大都在十合以 内,击倒了对方。   但此番恶斗,却一连苦战了数十合,仍是个不分胜败之局,而且形势上庞天化似是已落 在下风,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场中的搏斗,愈来愈是险恶,双方似已濒临胜败将分之际,但四周群豪仍无人能预测出 这场博斗的结局。   突听红衣凶神喝道:“放手!”金光突盛,攻入了庞天化杖影之中。   但闻庞天化怒声喝道:“未必见得。”喝叫声中,两人突然分开。   红衣凶神双足已无法扎稳马桩,一连向后退出了六七步。   但他终于支撑着没倒下去。   恶煞、怒鬼、怨魂齐齐收了兵刃,纵身飞落到红衣的神身侧,问道:“大哥受了伤 么?”   只见红衣凶神,双目环睁,一语不发,脸上是一片狞厉之色。   绿衣恶煞突然举手一掌,拍在红衣凶神的背心上。   但见红衣凶神,张开口来,长长吐一口气,道:“庞天化也受了伤!”   群豪转头望去,只见那庞天化呆呆的站着不动,手中拐杖支在地上,一语不发。   黄衣怒鬼冷笑一声,突然一振右腕,手中铜线闪电一般的飞了过去。   庞天化八个属下蜂涌而上,团团把庞天化围在中间。   两个蓝衣少年,齐齐举起手中长剑,交错布成了一片剑网。   但闻一声金铁交鸣的脆响,黄衣怒鬼发出的铜钹被那交错的剑光震荡开去。   突见庞天化一举手中的拐杖,高声说道:“你们快退下去!”   八个属下征了一怔,齐齐向后退去。   庞天化抡动手中的拐杖,高声喝道:“红衣凶神你可有再战之力?”   红衣凶神道:“有何不可!”脚步踉跄的向前行去。   四周围观群豪,都已瞧出双方受伤甚重,如再打下去,恐将是一个两败俱伤的结局,但 却无人出面阻止。   只因这两人都是武林中出了名的难缠人物,谁也不愿多管闲事,惹上麻烦。   恶煞、怒鬼、怨魂和庞天化随来的八个属下,虽也瞧出两人都不宜再强行拼搏下去,但 亲知两人性格,不敢出言阻止,只好各自提聚功力,蓄势戒备,以便及时出手相助。   庞天化突然一顿手中的拐杖,一招“泰山压顶”劈了下去。   红衣凶神手中金尺横举,“迎云捧回”向上封去。   杖尺相接,红衣凶神身子突然摇了两摇,手中金尺,架不住庞天化那拐杖的压力。   突然间,银光一闪,绿衣恶煞的银锤,遥遥飞了过来,震开了庞天化向下沉落的拐杖。   庞天化身子一侧,突然向前欺进了一步,左手横击,一掌拍向红衣凶神的前胸。   这时,红衣凶神身子已然有些运转不灵,眼看庞天化一掌劈来,却是闲避不及。   只听一声怒喝传来,黄衣怒鬼手中的铜钹,幻起一圈黄芒,电射而到,划向庞天化的左 腕。   如若庞天化不及时的收回掌势,固可一掌击中红衣凶神,但势必被黄衣怒鬼横里飞来的 铜钹,创中左腕。   但此时的庞天化,已不似初动手时那般灵活,要他收回掌势,劈开那闪电飞来的铜钹, 实难办到,但他的神智清醒,心知闪避不及,一咬牙,掌势加快向前推去。   但闻一声闷哼,红衣凶神整个的身躯,吃庞天化横里推来的掌力击中,应手倒了下去。   但那黄农怒鬼的铜钹,也及时而到,光芒,鲜血溅飞,庞天化一条左臂,软软的垂了下 去,显然受伤不轻。   就在红衣凶神摔倒地上,庞天化受伤的同时,响起了一片怒喝、惊叫之声,刀光闪烁, 人影翩飞,庞天化八个属下,与恶煞、怒鬼和怨魂同时向前扑去。   白衣怨魂,论动手中铁怀杖,带起了一阵急风,劈开刀剑交织的寒光,冲近了庞天化, 飞起一脚,疾向庞天化小腹踢去。   庞天化突然一旺双目,炯炯神光,暴射而出,右手拐杖根里一推,封住了小腹要害。   白衣怨魂万万没有料到,庞天化在两次受伤之后,还有余力运用手中拐杖,踢出的一 脚,势道劲急,手中双杖,又分拒两侧迫攻的刀剑,心想收回踢出之势,但却力有不能,被 庞天化那横来的拐杖扫中了左腿。   但闻白衣怨魂冷哼一声,身子随着左腿打了一个转身,单用一只右腿站在地上,支撑着 身躯,手中铁怀杖仍然在飞右舞,拒挡两侧攻来的刀剑。   只听绿衣恶煞怒喝一声:“躺下!”一个黑衣大汉应声飞了起来,摔倒一丈开外。   原来绿衣恶煞手中的银锤,适应远战,不宜近攻,是以他向前冲来时,收了银锤,挥掌 拍出。   庞天化随行属下中的一个穿黑衣大汉,一刀扫出,想阻止那恶煞来势,却不料被恶煞右 手掌力逼开刀势,左掌乘势拍入,一掌击在那大汉后背上,登时应手飞起,摔了出去。   黄衣怒鬼手中飞舞铜钹,力战两个蓝衣少年,和两个黑衣大汉,暂时保持个秋色平分之 局。   绿衣恶煞出手击伤一人后,疾向庞天化冲了过去。   只见剑光闪动,交叉而出,两个蓝衣少年舍弃了白衣怨魂,阻拦住绿衣恶煞。   参仙庞天化和红衣凶神,都闭目而立,运气调息,对身侧的凶恶搏斗,瞧也不瞧一眼。   原来两人都在极力争取时间,希望都先比对方调匀真气。   只见庞天化突然睁开双目,右手用力一顿,手中拐杖深入了上中一尺多深,探手入怀, 摸出了一粒丹丸,吞入腹中,望了红衣凶神一眼,又深手进出一个玉瓶,打开瓶塞,把瓶中 的白色药粉,倒在伤口上。   他医术独步武林,炼制的丹丸、药粉,无不具有神效,一经敷用,登时止血,左脚突然 向前跨了一步,一把拿住了红衣凶神右腕脉穴,冷然喝道;“住手!”   参仙庞天化随来的底下,虽然武功不弱,但如何能挡住三怪凌厉的攻势,但几人保护主 人心切,全凭同归于尽的打法,勉强挡住三怪,不让他们欺近庞天化的身侧,但双方武功相 差悬殊,这等不顾自己生死的打法,虽可强保一时,却难久持下去;眼看落败在即,忽听庞 天化呼喝之言,立时收了兵刃跃退。   三怪眼看红衣凶神落在庞天化的手中,投鼠忌器,只好也停下手来。   庞天化双目中暴射出慑人的神光,冷冷对三怪说道:“这一战老夫未能全胜,但也没有 落败。”   绿衣恶煞道:“如非你那几个随来的属下出手,此刻你早已横尸当地了。”   庞天化道:“三位此刻尽可联手再攻。”   黄衣怒鬼道:“你放开我们大哥。”   庞天化哈哈大笑道:“老夫虽然伤了一条左臂,但你们神州四怪,却伤了两人,而且都 是老夫亲手所伤,这一战胜败之分,自非你我可作决定,该由场中观战之人作个决断!”   神州四怪自知在武林中人缘太坏,可算得遍地仇踪,如若让围观群豪来评论,双方胜 负,神州四怪心中毫无把握,绿衣恶煞冷冷说道:“咱们四兄弟人缘不好,如是让别人来评 断今日的胜负,只怕有不公之断。”   庞天化哈哈一笑,道:“当今之世,有谁不知老夫不和武林人物来往,你们神州四怪的 人缘不好,老夫也强不过你们神州四怪。”   绿衣恶煞目光转动,扫掠了四周群豪一眼,道:“那一位肯出面替我们评论这一阵的胜 负?”   四周群豪个个沉默不语。   庞天化接道:“各位既是亲目所睹,希望能从公论评,这场搏斗,谁胜谁负?”   双方都是难缠难斗的人物,谁也不愿意多插一言,结下这等强敌,是以,绿衣恶煞和庞 天化连问数声,四周群豪,始终无人接口。   忽听一人高声说道;“在下推荐一人,必可从公论断。”   庞天化道:“什么人?”   那人高声说道:“玄皇教主?”   庞天化一皱眉头,还未来及答话,四周群豪,齐齐高呼道:“不错,玄皇教主,玄皇教 主……”   一时间呼声雷动,尽都是推荐玄皇教主的声音。   庞天化高声说道:“诸位这般推荐那玄皇教主,但不知那玄皇教主,敢不敢评断此 事?”   但闻一个娇若银铃的声音,响澈全场,道:“有何不敢。”语声未落,一个全身黑衣, 头罩黑纱的人,缓步走了出来。   在那黑衣人的身后,紧随着一个佝楼身躯的独目老人。   绿衣恶煞冷冷说道:“教主如果评断不公,拥可是自找麻烦。”   玄皇教主冷笑一声接道:“我既然敢出面评断胜负,就没有把你们神州四怪放在心 上。”   白衣怨魂道:“好啊,你挑架子来了?”呼一声,拍了过来。   但见那独目老人右手一抬,冷冷喝道:“退回去!”   白衣怨魂倒是听话的很,应声向后退了两步。   这名不见经传,独目佝接老人,一举手,震退了神州四大凶之一,顿时使全场震动,数 百道目光,一齐向他投注过来。   玄皇教主冷冷说道:“场中群豪,推我出来,如果你们不服我的评断,那就是天下英雄 公敌。”   庞天化暗道:“好厉害的角色,这玄皇教主,果是名不虚传。”   这时,庞天化和神州四怪,都有些担心,玄皇教主既是天下英雄公推出来的,自是一言 九鼎,天下公认,几人固然可以不服她的评论,但一世英名,却将付于流水。   只听庞天化轻轻咳了一声,道:“老夫隐居四橡林避尘山庄,从不和武林中人物来往, 但对教主的威名,却是早有所闻了。”   玄皇教主接道:“本教主从公论断,不偏不倚,别说你们双方都和我没有来往,纵然都 是我玄皇教中的人,我也是一样从公评断。”   庞天化和神州四大凶人哑子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如论这四人的威名,决不会接受那玄 皇教主言语上有意的污辱。   但此刻情势不同,神州四大凶人和参仙庞天化谁也不愿开罪那玄皇教主。   但见那玄皇教主垂面黑纱中,透射出两道目光,四下扫掠了一眼,冷冷说道:“你们这 一场搏斗,表面上看来,是平分秋色,胜负未分,其实……”   庞天化重重咳了一声,道:“此事关系极大,尚望教主从公论断。”   玄皇教主道:“庞庄主最好不要接口,免得落下个阻扰评断之讥。”   庞天化脸色一变,本待发作,话到四边,突然又忍了下去,缓缓说道:“教主说的 是!”   玄皇教主接道:“这场搏斗,庞庄主当胜未胜,反而落了下风……”   绿衣恶煞道:“公论,公论!一教之主的身份,果是大公无私。”   庞天化早已气的脸色铁青,一时间反而讲不出话。   玄皇教主接道:“庞庄主当胜不胜,你们神州四凶人却是该败未败……”她缓缓把目光 移注到绿衣恶煞的脸上,接道:“我说那庞庄主落了下风,但并未说他落败;这场搏斗,尚 未到最后的结局,庞庄主固然掌握着应胜之机,但你们神州四大凶人,也非是败势已成,可 惜的是,你们双方都还不知道那胜机何在而已!”   庞天化道:“教主的意思……”   玄皇教主道:“你们根本还没有分出胜败,要我如何评论?不过,你们在十招之内,就 可分出胜败了!”   绿衣恶煞道:“这个教主如何知道?”   玄皇教主道:“你可是不相信么?”   绿衣恶煞呆了一呆,道;“如若是单以武功而论,在下实在瞧不出如何能在十招分出胜 败,但教主既然说出口来,想是已经洞烛光机了?”   玄皇教主冷笑道:“我能让你们四大凶人在五招中落败,不知你们信不信?”   黄衣怒鬼道:“这个在下倒是有些不信。”   玄皇教生道:“好!咱们就不妨试试?”   绿衣恶煞急道:“不用慌,先得把话说个明白。”   玄皇教主道:“贵兄弟还有什么高见?”   绿衣恶煞道:“教主之意,可是说那庞天化在五相之内,可胜得我们兄弟?”   玄皇教主道:“不错!”   绿衣恶煞道:“如果庞天化在五招之内,胜不了我们兄弟,教主又该如何?”   玄皇教主道:“如果那庞天化五招之内,胜不了你四大凶人,本教主也算败在了你们四 大凶人手中。”   黄衣怒鬼道:“哈哈!哈哈!好轻松的承诺啊!教主也算败在我们手中,事情就算完了 么?”   玄皇教生道:“依你之意呢?”   绿衣恶煞想了又想:就算这玄皇教主和那庞天化联手齐出,也无法在五招之内,击败自 己兄弟,这便宜占的大了,何乐不为?当下接口说道:“如以我们兄弟之意,教主既是早握 智珠,就该投下赌注才对!”   玄皇教主道:“要我如何下注?”   绿衣恶煞道;“在下有两个条件,不知教主可否答允?”   玄皇教生道:“别说两个条件,就是二十个、两百个,我也敢赌,你说出来吧!”   绿衣恶煞道:“如果那庞天化在五招之内,胜不了咱们兄弟,教主该保证那庞天化献出 那梅花主人的玉盘。”   玄皇教主道:“第二个条件呢?”   绿衣恶煞道:“第二个条件么?那是更容易了,在下要教主当着这天下英雄之面,解开 蒙面黑纱,让天下英雄一睹教主的风采。”   黄衣怒鬼接道:“我还有第三个条件,如果教主有沉鱼落雁之容,被咱们兄弟看上,教 主就该任凭咱们兄弟处置!”   此言一出,全场震动,群豪都已知那玄皇教主为女儿之身,受此等羞辱,定然将赫然震 怒。   那知事情竟是大大的出乎意料之外,那玄皇教主,竟是毫不生气,缓缓说道:“好吧! 你们兄弟这三个条件,我都答应但如你们在五招之内,败在了庞天化的手中,又该如何?”   她这般爽爽气气的答应下来,反使神州四怪大大吃了一惊,暗道:如她毫无把握决不至 如此爽快的答应下来。   四怪相互望了一眼,绿衣恶煞才缓缓说道:“如果咱们兄弟落败,从此不在江湖上闯 荡。”   玄皇教主道:“诸位对人立法奇严,对自己却是宽大的很。”   白衣怨魂道:“如以教主之见,要咱们兄弟怎样?”   玄皇教主道:“你们神州四怪,一向是继做不驯,行事大逆江湖规矩,岂会在乎那区区 的虚名呢?规矩你们是决不会守的!”   绿衣恶煞怒道:“咱们兄弟纵然是不守武林规矩,但这出口之言,还会否认不成?”   玄皇教生道:“你凶什么?问问天下英雄,那一个敢作你们四大凶人的保证?”   绿衣恶煞道:“你有什么条件,干脆开出来,咱们无不接受。”   玄皇教主道:“说来简单的很,如若你们败在庞天他五招之下,那就加入我玄皇教中, 终生一世,听我之命。”   绿衣恶煞沉吟了半晌,道:“好吧!就此一言为定,你要庞天化放了我们大哥。”   玄皇教主垂面黑纱中,透出的两道目光,望着黄衣怒鬼和白衣怨魂说道:“你们两位怎 么说?”   怒鬼、怨魂齐声说道:“咱们是唯长兄之命是从。”   玄皇教主道:“空口无凭。”   绿衣恶煞大怒道:“那还要怎么样?”   玄皇教主道:“你们可敢和我击掌为誓?”   绿衣恶煞道:“纵然是那十方老人桑南樵重视江湖,我也不信他能在五招内,使我们兄 弟落败。这场赌约,你输定了。”   但见那玄皇教主身后站的独目老人,目中神光一闪,扫掠了四周一眼,缓缓闭上独目。   玄皇教主,撩起衣袖,伸出白玉般的手掌,说道:“好,咱们就击掌为誓,背信赖约 者,为天下英雄不齿。”   目光下,只见她玉指织织,白里透红;但见那织指玉掌,就足以动人心弦了。   绿衣恶煞伸出枯黄的手掌,疾向玄皇教主那白玉般的手掌上拍去。   此人别具用心,想借这击掌之约,暗发内功,试试玄皇教主的功力如何。   两掌相触,响起了一声蓬然轻震,玄皇教主被震的向后退了一步。   绿衣恶煞冷笑一声,道:“大名鼎鼎的玄皇教主,不过如此而已?”   玄皇教主不理绿衣恶煞,回头和怒鬼、怨魂各自对了一掌,然后举步走向那红衣凶神, 冷冷说道:“你是最后一个,也是四怪之首,这一掌是非击不可了!” 卧龙生《天马霜衣》 第三十一章   玄皇教主迈着细碎的步子,轻轻的摆动着柳腰,走得好看至极,引得四周群豪个个睁大 眼睛。红衣凶神已觉出有些不对,但一时却又说不出那里不对,眼看玄皇教主那白中透红的 玉掌,直推过来,只好伸出左掌迎了上去。他右手腕脉穴道,被庞天化五指扣拿,有力也施 用不出,两掌轻轻的触接一起。   玄皇教主缓缓收回掌势,说道:“庞庄主,你现在可以放松人家了。”   庞天化呆了一呆,但仍紧握着红衣凶神的右腕不放。   他心中对五招胜得神州四怪的赌约,自知必败,如若扣拿住红衣凶神的穴道,三怪投鼠 忌器,不敢出手,还可设法压服三怪;如若放了红衣凶神,那是非力行赌约不可的了。   但闻玄皇教主冷哼一声,道:“庞天化,本教主无缘无故的投入了你们的赌约中,赌你 必胜,难道你本人就没有胆子赌么?”   庞天化只觉脸上一阵热,缓缓放开了红衣凶神的右腕,道:“老夫自信能够胜得神州四 怪,但那要千招以上。至于五招之内,要连败神、煞、鬼、怨四大凶人,别说我庞天化无此 能耐,就是当今之世,也找不出这等人物。”玄皇教主道:“以你的功力,足可在一招之 内,打败他们一人,四人五招,还有一招剩余。”   庞天化摇头苦笑道:“承教主抬举,在下实无此能力。”   不但庞天化毫无信心,就是四周观战的群豪,也都觉玄皇教主必败无疑。   混迹在人群中的皇甫岚,低声对李文扬道:“李兄识见过人,请预测一下此次赌约的胜 败。”   李文扬举手擦拭一下头上的冷汗,道:“我瞧这个赌约,玄皇教主必胜无疑。”   皇甫岚道:“何以见得?”   李文扬道:“如那玄皇教生无把握能够胜得神州四怪,岂肯和四怪订下此等赌约?”   皇甫岚道:“李兄的高论,兄弟向极佩服,但此见却是不敢苟同……”   只听那玄皇教主说道:“你无能五招击败四怪,那是你不知窍诀,如肯听我指教,那是 必胜无疑。”   庞天化轻轻咳了一声,道:“事已至此,老夫不愿听也得听了,不知教主有何高见?”   玄皇教主道:“法不传六耳,请庄主近前过来。”   庞天化身躯高大,那玄皇教主却是娇小玲戏,两人站在一起,玄皇教主还不到庞天化的 肩头,庞天化只好弯下腰去。   只见玄皇教主那蒙面黑纱不住的摆动,庞天化不停的点头苦笑,群豪虽然不知她说的什 么,但从庞天化那表情上,可瞧出庞天化对那玄皇教主传授的机宜,并不赞同。   这时,神州四凶人,已排成一列横队,八道目光,一齐投注在庞天化和玄皇教主身上, 蓄势待敌。   玄皇教主突然提高声音道:“庞庄主,你该出阵了,这等畏首畏尾,岂是大丈夫的行 径?”   庞天化虽然受了重伤,但他素有“参仙”之誉,身怀灵丹,功效奇大,吞服之后伤势苦 疼已消,当下大步行近红衣凶神,道:“你先接老夫一招!”   他自知难在五招中胜得神州四怪,这场赌约必败无疑,话落掌出,一掌劈去。   红衣凶神自知本身伤势未愈,不宜硬接,但想到如若接下他这一掌,将可消失去庞天化 的不少实力,对恶煞、怒鬼、怨魂,有着不少帮助,当下一咬牙,伸出右手,迎了上去。   双掌一触,红衣凶神忽然向后疾退两步,一跤跌倒在地上。   庞天化怔了一怔,半响讲不出话。   原来他自知取胜无望,这一掌只用出四五成真力,却不料红衣凶神竟是承受不了一掌, 仰身跌倒在地上,不禁精神一振,身子一转,大步行到绿衣恶煞身边,道:“你可敢接我一 掌?”举掌劈了过去。   绿衣恶煞看着红衣凶神接了一掌后,竟被震的摔倒在地上,心中虽有些畏惧,但又想到 红衣凶神可能是内伤未愈之故。   心念还未转完,庞天化的掌势已到。绿衣恶煞本能伸出右手,接了一掌。   庞天化有了上次的经验,这一掌用出了八成功力。但闻绿衣恶煞闷哼一声,仰身一跤, 跌摔地上。这一下不但庞天化为之一呆,就是四周观战群豪,亦都为之瞠目结舌,想不出原 因何在?要知那红衣凶神接不下庞天化的一掌,还可说他受了内伤,真气不续,但这绿衣恶 煞也接不了庞天化一掌,却是大大的出人意料之外。   庞天化一掌击倒绿衣恶煞,一转身走向黄农怒鬼,扬手一掌,劈了过去。   黄农怒鬼眼看武功强过自己的老大、老二,都接不下庞天化一掌,心中有些畏惧,只是 此事大不寻常;一时之间,他也想不出原因何在,眼看庞天化掌势迫近身来,不自觉举手迎 了过去。   双掌相触,蓬然一声大震。   这一次庞天化用出九成真力,但闻黄衣怒鬼惨叫一声,张嘴喷出一口鲜血,倒掉在地 上。   庞天化连出三掌,击倒了凶神恶煞和怒鬼,信心大增,疾转身躯,奔向了白衣怨魂,一 招“推山填海”,平胸推出。   白衣怨魂眼看三位兄长,果然接不下庞天化一掌,心中大为震惊,庞天化一掌劈来,那 里还敢硬接,疾闪身躯,避开一掌。   玄皇教主冷冷说道:“庞庄主,约定五招,你已繁出了四掌,这一招切不可轻易出 手!”   这时,庞天化对那玄皇教主之言,已是信服得五体投地,当下应道:“教主说的不错, 只余一招,自不该轻易出手。”   白衣怨魂避开了庞天化掌势,绕到绿衣恶煞身前,伸手一摸,只觉心脏仍然微微跳动, 伤势虽重,但并非无救。   但闻玄皇教主说道:“不要紧,三个人都死不了,只不过受了庞天化摧心掌力,震的晕 了过去。”   白衣怨魂凶焰顿消,拱手说道:“请问教主,他们要如何才能得救?”   玄皇教主道:“他们三位的伤势,天下只有两个人可施救,一位是矮仙朱逸,一位是本 教主了!”   庞天化轻轻咳了一声,道:“如若疗治伤势,调配灵药,区区在下,自信不致输在别人 手中。”   玄皇教主笑道:“如若庞庄主能够救得他们,那是最好不过了,可惜的是救治三怪,并 非单纯的药物可以奏效。”   庞天化重重的咳了一声,搬转话题,高声对白衣怨魂说道:“你既不敢接我的掌势,这 场赌约,算是老夫胜了!”   皇甫岚低声问李文扬,道:“李兄,这是怎么回事?”   李文扬笑道:“这玄皇教主,果然是能为出众,如若我想的不错,毛病就出在那赌约击 掌之上。”   皇甫岚恍然大悟,失声叫道:“高见,高见,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可疑之处了!”   他这失声一叫,只引得四周群豪,齐齐转目相顾。   李文扬心中一动,高声说道:“白衣怨魂既然不敢接那庇天化的掌势,这场祛场自然算 是庞天化胜了!”   群豪原本都在心中评论,听得李文扬这带头一叫,齐声说道:“不错!凶神、恶煞、怒 鬼既接不下那庞天化一招,量那白衣怨魂也难承受一掌,这场赌约自然是庞天化胜了。   白衣怨魂心中早已不为赌约的胜败烦心,念念不忘的是凶神、恶煞和怒鬼的生死,四周 群豪哄嚷庞天化胜过了神州四怪,他也不放在心上。   玄皇教主突然举步行近白衣怨魂,冷冷说道:“你可想救三位兄长么?”   白衣怨魂道:“神州四怪,折损其三,独留我怨魂一人,生而何乐……”   玄皇教主接道:“看不出你们四大凶人之间,竟还存有一些情义,这样吧!你们神州四 怪的威名已报,也不用再讲什么身份地位了!不如投入我玄皇教下,也可有一处安身立命的 所在。”   白衣怨敢想道:“什么?区区一个玄皇教,还想网罗我们兄弟不成?哼!教主也未免有 些想入非非了。”   玄皇教主道:“你如想救得三位兄长之命,这就是唯一的途径,不过本教主决不强迫你 们。”   白衣怨魂双目中直似要喷出火来,厉声说道:“神州四怪,闯荡江湖,一向是为所欲 为,武林规忌,对咱们四兄弟毫无束缚,投入你那玄皇教中,身受教规束缚,那岂不是比死 亡还要难过?”   玄皇教主道:“肯不肯投入玄皇教,要你们神州四怪自己决定,本教主只不过提醒你们 一句罢了.”   白衣怨魂怒道:“咱们兄弟行事从不避忌什么?纵状答应加入你们的玄皇教,咱们也不 甘长久维服。”   玄皇教主道:“本教主属下千万人,其间有不少强过你们神州四怪,只要你们答应人 教,本教主有叫你们驯服听命的手段。”   白衣怨魂回目望望凶神、恶煞和怒鬼,豪气尽消,长长叹息一声,道:“好吧!你只要 能救治好我那三位兄长的伤势,我们答应人教就是。”   庞天化经过一阵忖思之后,心中恍然大悟,神州四大凶人功力虽然逊他一筹,但也决不 致接不下自己一掌,自然是那玄皇教主,从中施了手段,这场赌约股来全为他人之力,围观 群豪中,不乏具有才慧之人,再待下去,只怕要被人揭穿,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心念一 转,拱手对玄皇教主一礼,道:“承蒙教主主持公道,庞天化感激不尽,日后教生有暇,请 到四橡林避尘山庄小息大驾,庞天化自当扫榻以待,老朽生性喜静,不愿在此是非之地多 留,就此别过了。”   也不等玄皇教主回答,转身而去。   只听戒贪大师高喧一声佛号,说道:“庄主留步。”   庞天化缓缓回转身来,说道:“大师有何见教?”   戒贪大师道:“庄主请留下玉盒再走如何?”   庞天化冷笑一声,道:“老朽为此,连经恶战,用心无非是不让那桃花毒瘴,遗害世 人,大师不通医理,要此何用?”   戒贪大师道:“非是贫僧不信任庞庄主,只因那玉盒既经那梅花主人指明送给老袖,老 纳连盒中存物为何也未看过一眼,岂不叫武林同道笑话?”   庞天化道:“大师一定要看么?”   戒贪大师道:“非得过目不可。”   庞天化道:“好吧!”伸出手深入怀中一摸,登时脸色大变,呆了一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来.戒贪大师奇道:“庞庄主,有了什么变故么?”   庞天化道:“玉盒遗失了……”   梅花主人冷笑一声,道:“好做作啊!好做作啊!”   庞天化一顿手中的拐杖,怒道:“老夫既敢收起玉盒,岂能无胆承认?”   梅花主人呵呵大笑道:“如若那玉盒不在你庞庄主的身上,定然是在神州四怪,或是在 那玄皇教主的身上;场中只有你们几人,难道那玉盒会生出双翅,飞上天去不成?”   庞天化究竟是阅历丰富的人,略一沉吟,立时按下了心头怒火,缓缓说道:“阁下用那 玉盒,只不过是想挑起我们间纷争而已,其实那玉盒早已被你收回去了!”   他目光环顾,扫掠了群豪一眼,接道:“老夫之言或将不为天下英雄所信,但老夫愿和 那梅花主人一同接受天下英雄的搜查,但得那梅花主人同意,老夫愿意首被搜查!”这番话 说的掷地有声,不容四周群豪不信。   李文扬低声说道:“皇甫兄瞧出苗头了没有?”   皇甫岚道:“愿听高见。”   李文扬低声笑道:“那庞天化究竟不失为一代人杰,已发觉那梅花主人的阴谋,意在打 击天下英雄了。那梅花主人原想凭几件稀世奇珍,挑起少林派和庞天化间的搏斗,却不料神 州四怪横里插手,先和庞天化打了起来,致未能如他所愿,如今那庞天化已经恍然大悟,反 来对付那梅花主人了。”   皇甫岚道:“兄弟还有一事不明,请较李兄?”   李文扬道:“请较倒不敢当,只要兄弟所知,无不奉告。”   皇甫岚道:“兄弟想不出那玉盒中放的是何物,竟然能使那庞天化先不惜和少林冲突, 又和神州四怪动手。”   李文扬沉吟一阵,道:“玉盒中存放之物,除了梅花主人和庞天化外,只怕再无人能 知,但想来定然是珍贵无比的奇物!”   只听那梅花主人冷然一笑道:“众目睽睽,都瞧着老夫未离原地一步,如何能取回玉 盒?”   他说的入情入理,亦使人无法不信,一时间听得四周群豪有着无所适从之感。   但闻玄皇教主银铃的声音,传入耳际,道:“那玉盒此刻确不在庞天化的身上,也不是 神州四怪取去……”   四周群豪数百道目光,一齐投注到玄皇教主身上,自从她和庞天化的赌胜得神州四怪之 后,原本神秘的玄皇教主,又在群豪的心目中增加了甚多份量。她一开口,立时引得群豪全 神贯注,鸦雀无声。   只听那玄皇教主接道:“那玉盒确已为梅花主人收回,诸位……”   梅花主人打断了玄皇教主之言,接道:“教主何以证明那玉盒已为老夫取回?”   这正是天下英雄最关心的事情,也是对那玄皇教主一次严重考验;如若那玄皇教主能够 指出玉盒已确为梅花主人收回的经过,定将使四周群豪折服。   皇甫岚突然叹息一声,说道:那玄皇教原本是一个诡异淫乱的帮会,素为武林人物不 齿,但看今日的玄皇教主,处理事情的卓绝才华,却似是一位大智大勇的武林人杰。”   李文扬笑道:“皇甫兄观察入微,常人难及,这玄皇教主确实正在凭治她过人智慧,在 天下群豪之前,筑造他的领导地位。如若天下英雄都能听他的调度,或可安然的渡过那梅花 主人预先布下的阴谋。”   皇甫岚暗暗忖道:“黄山世家,在当今武林中,声誉之隆,尤在各大门派之上,三代侠 名,天下如闻,但这位承继黄山世家衣钵的少年英雄,竟似对那玄皇教主有着特别的好感, 如以常情推论,黄山世家纵然未和玄皇教生正面为敌,但冰火不同炉,正邪不两立,也该是 一个相互猜忌的局面才对,可是李文扬却处处推崇那玄皇教主。”只听玄皇教主高声说道: “如若我能指出你收回玉盒的铁证,该将如何?”   梅花主人佛髯一笑,道:“教主想必自负为天下第一位精赌之人,又想和老夫赌上一赌 了?”   玄皇教主道:“为赌之道,虽也有胜有负,但总是强过那动手动脚的搏斗,如阁下有 意,本教主权愿奉陪。”   梅花主人道:“但不知赌注为何?”   玄皇教主道:“自然是不能让你吃亏……”   梅花主人冷冷接道:“教主也未免太自负了,老夫何许人物,岂肯占你便宜,你先出 注,老夫赌注,不在你之下。”   玄皇教主道:“我如赌你不过,就解散玄皇教,削发为尼,永不在江湖行走!”   梅花主人拍须沉吟了良久,道:“好!老夫如赌败在你的手中,愿为你玄皇教主下一位 执事弟子,永听谴命。”   这两个在武林人物心目中,充满着神秘的人物,立下奇重的赌约后,顿起四周群豪的纷 纷议论。   无人能预测到这场氰约的胜负,也无人敢相信他们能遵守赌约,但想到两人的身份,似 又不会在天下英雄面前,毁去承诺。   皇甫岚果然觉到,紧旁身侧而立的李文扬,身于微微发抖,心中大感奇怪,回头一看, 只见他顶门上汗水如珠,滚滚而下,不禁吃了一惊,低声问道:“李兄可是有病了吗?”   李文扬举袖拭去脸上汗水,笑道,“不妨事,受了一点风寒,咱们到前面瞧瞧去吧!”   皇甫岚一皱眉头,暗暗忖道:此人满怀心事,似是正为那玄皇教主担忧,看来他们之 间,交情必非泛泛。   忖思之间,李文扬已向前挤去。   皇甫岚满怀疑忧,紧随在李文扬身后而行。   只见那玄皇教主扬起右手食指,指向梅花主人那坐椅,说道:“那玉盒早已被你收藏在 坐椅之下了!”   此言一出,全场又是一阵震动,场中大部份人,都怀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原来那梅花主人一直站在原位未动,众目交注之下,他一直未接近过庞天化,这玉盒被 他收回藏入椅下一事,实叫人有些不敢相信。   梅花主人神色恰然的佛髯一笑,道:“如老夫这坐椅下没有玉盒,我立刻揭去你蒙面黑 纱,剃去你一头秀发。”也不容玄皇教主答话,随手翻起了坐椅。   千目神凝,齐齐投注到了那坐椅上。目光到处,只看的群豪一呆,那梅花主人更是神态 大变,说不出一句话来,原来那坐椅下,果然藏有一个玉盒。   四周响起了惊叹之声,齐齐把目光转向那玄皇教主,李文扬那紧张的面容神色,陡然间 化作一片轻松笑意,皇甫岚也为之愕然震动,担尽枯肠,仍想不出玄皇教主何以能一开口就 指出玉盒的收藏之处。   只听那梅花主人一阵冷冷长笑,道:“是何人敢这般戏弄老夫?”目光转动,四下搜 望。   但与会群豪数百人,人人都是武林中大有名望的人物,那梅花主人在未寻得证据前,自 是不能随便指说一人。   玄皇教主蒙面黑纱转动,扫掠了四周一眼,缓缓说道:“玉盒既在你坐椅之下,阁下是 否服输?”   梅花主人冷冷说道:“老夫岂是轻易受人戏弄之人?这玉盒分明是教主早已派人,暗藏 在我坐椅之下。”挥手一掌,玉盒应手而碎,那玉盒果然空无一物。   玄皇教主道:“你既能取回玉盘,为什么不可把盒中之物取出藏放别处?”   梅花主人道:“你能否说出老夫用何等手法,把玉盒取回?再说老夫纵然取回玉盒,也 不至把它我在坐椅之下。哼!无怪教主敢和老夫约赔,原来是早已存心栽脏了!”   玄皇教主沉吟了一阵,道:“庞天化自以为取走玉盒,其实他在我收玉盒时,那玉盒早 已为你取回了。”   梅花主人冷漠的脸色突然绽出笑容,说道:“好一套动人的说词,老夫如若能指出那货 真价实的藏宝玉盒放存何处,教主是否肯认败服输?”   这一句反问之言,又使群豪震动不已;这些久年在江湖上闯荡的武林高手,身历目睹过 无数惊险、奇异之事,但从未遇到过今日的纷乱局势,只觉奇峰突出,变化无穷,看的人眼 花僚乱,目不暇接。   没有人能看出那玄皇教主的神色变化,但见她沉吟良久不言,可知她心中正在想着一件 疑难的事,显然的,那梅花主人反问之言,使她大感踌躇,不敢遂作决定。   李文扬又开始紧张起来,脸上一片阴沉。   皇甫岚突然发觉那玄皇教主菜面黑纱中远射出来的两道目光,似正投注在李文扬的脸 上.不禁心中一震,暗道:果然不出我的预料,他和那玄皇教主的关系,非比寻常……耳际 间传过来梅花主人清亮的笑声,道:“教主可是胆怯了么?”   玄皇教主冷笑一声,道:“如阁下能再指出另一个玉盒的放藏之处,这第一合咱们算平 分秋色,但阁下如若有兴,本教主极愿奉陪,再作一场赌约。”   群豪心中,无不管那玄皇教主担忧,却不料她竟能十分轻松的应付了过去,虽是有些强 词夺理,但总算说得过去。   梅花主人淡淡一笑,道:“好一篇强词夺理的说词,老夫总要让你输得心服口服,哑口 无言。”   李文扬回目望了皇甫岚一眼,道:“这梅花主人当真是难斗的很。”   皇甫岚轻轻咳了一声,道:“李兄似对玄皇教主关心的很。”   李文扬微微一笑,默然不答。   只见梅花主人扬起右手,指着那戒贪大师,道:“玄皇教主枉自称能,栽脏诬陷老夫, 但真正取回那玉盒的,却是一向被武林人物奉作泰山北斗的少林高僧……”   戒贪大师讶然说道:“什么?那玉盒在老朽身上么?”   梅花主人冷冷说道:“你可以瞒过天下英雄和那玄皇教主,但却瞒不过老夫法眼!”   戒贪大师怒道:“你不要含血喷人!”   梅花主人接道:“老夫已把玉盒奉送大师,得失之间,和老夫已无关系,但这玄皇教主 横里插手,自炫才华,迫的老夫不得不说出大师了。”   他的神态轻松自在,但那戒贪大师却是睑色大变,宽大的僧袍,微微抖动,说道:“老 夫既不能吞下玉盒,必要有一处收放之地,你且指出那玉盒安在?”   梅花主人道:“如若把大师换了老夫,我也不会收藏在自己身上……”伸手指着戒贪大 师右侧一个和尚,厉声说道:“还不献出玉盒,难道还要老夫亲手取出不成?”   那和尚望了戒贪大师一眼,又望望梅花主人,缓缓从那宽大的袍袖中,取出一个玉盒, 托在手上,高高举起。   这变故又大出群豪意外,变幻层出,瞧的人目眩神迷。   四周响起了惊愕和叹息,不知是为那梅花主人喝采,还是为少林高僧惋惜!   戒贪大师脸上涌出忿怒之色,冷冷的说道:“咱们少林门规,不许私取别人之物,你是 知道的了?”   那手捧玉盒的和尚应道:“弟子知道。”   戒贪大师怒道:“你既然知道了,为什么还偷取这玉盒呢?岂不是明知故犯?”   那和尚抗声说道:“这玉盒既是那梅花主人送给咱们少林寺中之物,为什么咱们不该取 回来呢?”   戒贪大师怔了一怔,肃然说道:“广法你虽然在罗汉堂中护法,但此次受命随老纳而 来,那是该听命老纳了!”   广法大师道:“这个弟子知道。”   戒贪大师脸色更见肃穆,冷冷说道:“你当众须携老纳,可你犯了那一条戒规么?”   广法淡淡一笑,道:“这个弟子倒不知道。”   成贪大师道:“狡词强辩,还不给跪下?”   广法回顾了两侧师兄弟一眼,说道:“贫僧纵然有罪,也该由戒律院中长老议处,这般 的私刑相加,总弟子不能领命。”   天下英雄,人人都知道少林寺清现森严,却未料到这广法大师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抗 拒戒贪大师之命。   成贪大师目中厉芒闪烁,僧袍抖动,目注两侧另外二僧,说道:“广正、广慈,还不把 犯上的抗命逆徒给我拿下!”   广正、广慈虽然和广法同为罗汉堂中护法,私谊甚笃,但也不敢有违戒贪大师之命,应 声出手,疾向广法腕上抓去。   广法突然一提真气,腿不曲弯,脚不举步,陡然间向后退出三尺,避开两人的攻势,冷 冷说道:“两位师兄,当真不念咱们数十年同门之谊么?”   广正面如寒霜接道:“私不废公,戒贪师叔之命,为兄的岂能不遵?”   广慈接道:“师弟快些跪下,听候戒贪师叔责罚,为兄和广正师兄自为你求情!"广法 哈哈一笑,道:“两位师兄畏惧那戒贪武功,但小弟却是不怕……”   广正怒声接道:“你胡言乱语,说些什么?”呼的一掌,拍了出去。   广法身子一转,避开掌势,道:“两位师兄当真要和小弟动手么?”   广慈扬手击出一拳,厉声喝道:“师弟大逆不道,目无戒规,怪不得为兄的无情了。”   广法模移两步,避开拳势,喝道:“住手!”   广慈收了拳势,说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师弟可是后悔了么?”   广正接道:“师弟既已知罪,还不快些跪下,向戒贪师叔请罪。”   广法疾快的收好玉盒,冷冷说道:“两位师兄自已忖量忖量,可是小弟的敌手?”   广正怒道:“好啊!你这般目无长上,可是当真的要作少林叛徒么?”   广法冷然一笑,道:“你们逼我如此,那也顾不得了。”   戒贪怒声喝道:“你分明早存异心,不用狡词掩饰了。广正、广慈还不出手擒拿叛徒, 等待什么?”   广正率先出手,一掌拍击。广法这次不再闪避,挥掌硬接一击。   广正未料到他竟敢还手,只用四成真力,广法却是早有预谋,用出了十成内劲。   双掌接实,广正立时觉出不对,但已应变不及,只觉一股强大的反震之力,直涌过来, 登时血气翻动,连退四五步,一跤跌摔在地上,吐出了一口鲜血。   广法哈哈一笑道:“小弟已有言在先,两位师兄非我之敌,偏偏你们不肯相信……”   广慈怒火高烧,欺身而上,挥手击出。   广法左手推出了一招“力屏天南”,封住了广慈掌势,右手陡然点了出去。   他心机阴沉,智谋超人,眼看广慈含怒出手,想这一掌,定然运足了十成的动力,决难 一击得逞,立时改变了打法,借左手封挡广慈掌势,挥起袍袖,挡住了广慈视线,右手暗运 金刚指力,悄然点出。   广慈在三人之间,为人最是老实,万没料到,广法竟暗中施下毒手,但党左臂一阵奇 疼,手掌软软垂下,左臂竟被那广法出其不意的一指点断。   戒贪大师怒声喝道:“孽徒敢尔!”   袍袖挥动,扫出一阵罡风,震的广法退了一步。也救了广慈的性命。   广法心知戒贪大师武功高强,如再被他抢去先机,那是定败无胜了,赶忙撤回点向广慈 的手指,退后三尺。   戒贪大师挥抽一击后,人也紧随着欺了过去,两指一并,点向广法玄机穴。   广法闪身避开戒贪大师点来一指,立时连攻四拳。   此人才智、武功,本就高过两位师兄,再加上阴谋暗算,三招中连伤了广正、广慈,但 戒贪大师武功何等高强,广法自知难再重施放技,四拳已过,立时收拳跃退。   戒贪大师回顾了广正、广慈一眼,道:“你伤的很重么?”   广正道:“弟子们还可支撑得住,师叔擒拿叛徒要紧。”   戒货大师轻轻叹息一声,回目对广法说道:“孽徒还不跪下领罪,当真要老纳出手 么?”   他不愿在天下英雄之前,演出自相残杀之局,强自忍下心中的悲忿,希望那广法能够及 时回头,自行认罪。   广法冷然一笑,道:“不是弟子小觑师叔,如若是当真的动起手来,弟子自信在百招之 内尚不致败在师叔手中。”   戒贪大师修养再好,也是难再忍耐得下,厉喝一声:“孽徒找死!”呼的一掌,劈了过 去。   广法右掌一扬,接下一掌。戒贪大师在盛怒之下,这一掌用出了八成以上真力,广法接 下一掌,人被震退两步,血翻气涌,满脸通红。   梅花主人长袖拂动,暗中点出一指,一股暗劲涌了出去,点在广法大师的“命门穴’ 上。   广法赤红的脸色,立时复常,喘息之声,也平息下来。   这些举动,不过是一刹那间的功夫,戒贪大师第二掌,又已劈到。   广法掌势一挥,竟然又把一掌接下。戒贪大师这一掌用足了十成功力,存心这一击把广 法伤在掌下,那知事情大出意外,广法接了下第二掌,竟是若无其事一般。   广法微微一笑,道:“弟子的掌力,比起师叔如何?”   成贪心中本已动疑,广法武功再好,也难接下自己掌力,原想查看一个明白,但广法出 言一激,难再按下怒火,右手猛力劈了出去。   但见那梅花主人右手微微一拂,广法精神突然一振,又把一掌接下。   这一击乃戒贪大师毕生功力所聚,威力之强,直似要开山裂石。   那知广法接下一掌之后,仍是若无其事。戒贪呆了一呆,挥手抓了过去。   广法一闪避开,击出一拳。三秦过后,广法胆子大壮,双拳呼呼生风,和戒贪打在一 起。   少林门规森严,天下皆知,像这等众自谋腹之下,以下犯上的恶战,可算是少林开立门 户以来,从未有过的奇闻,只引得天下英雄侧目,议论纷纷。   恶斗之中,突听玄皇教主高声说道:“大师快清住手,似这般的搏斗下去,斗上十年二 十年,你也胜不了贵派叛徒。”   戒贪大师若有所悟的收了掌势,向后跌退。   广法冷笑一声,抢先说道:“教主如是不服,贫僧甚愿领教。”   玄皇教立缓缓说道:“如非那梅花主人暗施踱功过力之术,暗中助你,你早已伤在那戒 货大师手中,事实俱在,还称的什么豪强?”   戒贪大师突然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老纳几乎为你蒙骗过去。”   广法被玄皇教主一言揭穿内情,处境大窘,一时无言可答,回目向梅花主人望去。   那位全身黄衣,身躯高大的老者,突然一振左臂,臂弯铁架上两支深灰色的怪鸟,呼的 一声振翼而起,盘飞在玄皇教主头上,丈余高处。   那紧随玄皇教主身后的佝偻老人,独目闪光,望了那怪鸟一眼,缓缓举起手中拐杖。   人群中奔出来四个劲装佩刀的大汉,环护在玄皇教主身侧,佩刀出鞘,目注怪鸟。   庞天化服下自制灵丹又经一阵调息后,体能大复,回目向神州四怪望去,只见四人盘股 坐成个圆圈,闭上双目调息,神色落寞,已失去那种凶煞之气,心中大为惊奇,暗道:“那 玄皇教主,不知使用的何种药物手段,竟使这四大凶人,凶焰顿挫,驯服至此。”   扬中形势,高潮复起,又形成玄皇教主和梅花主人的冲突局面。   但闻那玄皇教主高声对梅花主人说道:“你函邀天下英雄聚会于此,早已有预谋布宜, 准备这一网打尽,先用少林‘达摩真解’挑动是非,想利用人性中一点贪得之心,形成一场 残杀,你好坐收渔利;事实已甚显明,我纵然不说出来,想已有不少人心中了然……”   梅花主人环顾了天下群豪一眼,接道:“纵然你们合力联手,也是一样的难逃此劫。”   玄皇教主道:“好!你已亲口招认出来,就是尚存有一些怀疑的人,也可消去疑念 了。”   梅花主人冷冷说道:“老夫只不过想瞧瞧你们相直残杀时的一份热闹,如是说老夫要借 重这点手段,使你们尽归劫数,那就未免有些小觑老夫了!”   玄皇教主道:“既是说明,再无隐讳的必要,本教主相信你确有此能,今日兴会之人, 能否逃脱此劫,只有各凭本领、运气了。但有一点使人不解,还得请教一二?”   梅花主人朗朗笑道:“你尽管问吧!诸位死已将至,老夫也不愿你们化作怨鬼后,仍是 糊糊涂徐。”   玄皇教主道:“天下英雄与你何根何仇?你为什么定要把我们置于死地?”   梅花主人拍须沉吟一阵,道:“这个,说来话长了,不淡也罢!”   玄皇教主道:“最好是说个清楚,阁下既有尽我今日与会之人的预谋,想来也不在乎早 一时晚一时了。”   梅花主人冷肃的说道:“诸位当真要知道么?”   李文扬接口说道:“不错,阁下虽然有屠杀今日与会之人的布置,但我等决不会束手待 毙,想来今日一战的惨烈,定当是空前绝后……”   梅花主人傲然接道:“诸位也未免想得太好了,老夫只要一声令下,片刻间诸位即将尽 化切灰。”   李文扬道:“那料未必,阁下也未免太过自信了。”   梅花主人道:“诸位如若不信,那就不妨试试。”   玄皇教主道:“且促,阁下还是先把仇恨天下英雄的原因,说将出来。不论这场约会结 果如何?大家都死个明明白白!”   梅花主人道:“老夫自有必胜之道。”   玄皇教主道:“就算你能在片刻间尽把与会之人置于死地,但我等死的不明不白,于你 何安?”   梅花主人双目闪动着泪光,前瞻自语道:“这话不错,这话不错……”   玄皇教主接道:“阁下弃去姓名不用,自号梅花主人,想来这番思仇,定然和梅花有关 的了?”   梅花主人呆了一呆,道:“事无幸成,你以一介女流之身,统率玄皇教千百高手,果有 非常之才。”   玄皇教主道:“过奖、过奖!阁下之能尤在本座之上。”   梅花主人突然一整脸色,冷冷说道:“诸位既是都想弄个明白.老夫就答允诸位最后一 个请求就是。”   玄皇教主接道:“纵然我等不提此请求,阁下只怕也会说个明白。”   梅花主人道:“不错,又被你说中,可惜你这般卓绝才华的人,今日也将葬身于此 了。”   玄皇教主道:“只要用下能使我等死得心口俱服,那是死也无憾了。”   梅花主人回顾了那黄袍老者一眼,道:“先把鸟儿招回。”   那老者应了一声,仰脸一声怪啸,啸如鸟鸣,听来十分悦耳。两支灰色的怪鸟,应声飞 了回来,落在铁架上。   梅花主人突然举手一挥,发出一声低啸。陡然间,乐声扬起,由远而近。   那乐声悲凄无比,听得人心弦震动。回头望去,只见四个素衣少女,手捧白烛,缓步而 来。   那凄凉的乐声,愈来愈近,也更显得凄凉、哀伤,似乎那每个吹打乐器的人,都有着无 比悲苦,吹打出人间最悲哀的乐声。   紧随那四个素衣少女身后的,是八个身着绿衣、绿裙、白带垂腰的少女,每四人排成一 个方阵,抬着一个木案,案上白统掩盖,不知放着何物,紧随在四个素手捧烛的少女身后。   最后面是十六个青衣少女组成的弦管乐队,四琵琶、四三弦、四管长萧、四只笛,乐器 虽然不多,但那些拨弦吹策的少女,一个个都是极善音律的好手,简简单单的两组乐器,吹 弹出人世间最悲哀的乐声。二十八忖庄色不同的美丽少女,组成了一队庄严、肃穆、充满着 诡奇、幽伤的行列,缓缓行来。   群豪似乎都受到这乐声强烈的感染,齐齐向两侧退去,让出一条路来。   那二十八个少女,行近了梅花主人身边,各自转动娇躯,迅快异常的布成了一个圆阵, 八个绿衣少女,迅快的把抬着的两张木案并列起来,四个素衣少女立时把白烛奉供在那木案 前面。   十六个青衣少女乐对,环绕在那两张木案四周,齐齐跪了下去。   梅花主人突然大步而行,走在那木案前面,跪了下去,拜了三拜。   四周群豪,心中都已有些明白,但却无人启口说话。   梅花主人拜罢起身,目光四下环扫了一眼,高声说道:“诸位想知今日之局,请看那木 案白绫下的灵位。”   语声甫落,站在那木案旁的绿衣少女,应声揭去白绫。   群豪凝目望去,只见那两张木案上,各供着一个灵牌。   左面灵牌写伯是“显考梅花门第三代掌门西门奉公灵位。”   右面灵牌写的是“显嬨梅花门三代掌门西门奉夫人沈素玉灵位。”   四周群豪目睹这两个灵牌后,大部已了然这梅花主人,一定是那西门的子女。   这是数十年前,武林中一段悲惨的公案,牵涉了无数江湖高手。   只听那梅花主人高声说道:“诸位看到这两个灵牌后,想来定然已知今日之事的种因 了。”   戒贪大师轻轻叹息一声,道:“往事历历,梅花门惨变往事,老纳记忆犹新……”   梅花主人沉声接道:“大师可是当时在场的证人之一么?”   戒贪大师道:“不错,由头至尾,老纳都亲身目睹……”   他环顾了四周一眼,道:“今日与会之人,还有那位在场,请出来和老纳共证其事。”   四周一阵沉寂,听不到一点声息。   梅花主人冷笑一声,道:“多夫访查了故年之久,始终找不出那日在场的人,有些虽经 我查出当年在场的证据,但他们仍是不肯承认。”   戒贪大师长叹一声,道:“这也难怪别人,谁又愿承认自己做下了一次不可饶恕的错误 呢?”   梅花主人突然失声,道:“老前辈……这些年来,我是第一次听到当年在场之人,说出 我故世的双亲并无错误,我痛恨世人,并非只为了双亲惨死,而是很他们那等奸诈虚伪,知 错不认的凶狡之气。”   戒贪大师道:“你函邀天下英雄,聚会于此,只是想问出当年经过的事么?”   梅花主人道:“不错,我要查明仙去的父母,生前犯了什么江湖大忌,致遭天下武林高 手围攻?”   戒贪大师双目中神光闪动,凝注在梅花主人脸上,道:“在未谈西门夫妇惨事之前,老 纳心中有一些不明之处,必得先问明白。”   梅花主人一反冷傲之态,抱拳说道:“老前辈尽管发问。” 卧龙生《天马霜衣》 第三十二章   戒贪大师凝目沉思了片刻,道:“这段惨事,屈指算来不过二十寒暑,如若那西门奉夫 妇还在世间,也到不了你这年纪,你口口声声称那西门奉夫妇为仙去的父母,自然是他们的 亲骨肉了?”梅花主人道:“眼下的梅花主人,确非晚辈本来面目,但世人多丑恶,晚辈不 愿以真正面目和他们相见。”   戒贪大师慈眉耸动,严肃的说道:“这话就不对了,昔年那梅花门惨事哄传江湖后,甚 多并无参与其事的人,为了抬高身份,自诩在场,反而是那些真正参与其事的人,不肯轻言 承认。”   梅花主人道:“可是那些自知行错了事的人,有愧于心,不敢坦然说出?”   戒贪大师道:“话也不尽如此,只怪你没有找到敢说的人罢了!”声音微顿,接道: “你如早日找到老纳,或是那茅山连云庐天鹤道长、铁面昆仑活报应神判周簧、黄山世家二 代东主……”   梅花主人接道;“在下亦曾去过黄山,可惜那黄山世家二代传人,早已故世……”   戒贪大师叹道:“老纳自目睹梅花门惨事后,二十年未履江湖一步,竟不知那黄山世家 二代东主,故世而去。唉!如那李施主还活在世上,也许不会有今日的英雄大会了。”皇甫 岚忽然忆起那封旧信来,清晰的记得那信封上,写的字奉西门大侠亲启,这证明父亲亦是早 知内情的了。   但闻玄皇教主问道:“黄山世家二代东主,和此事何涉何关?为什么他活在世上,就不 会有这一场英雄大会呢?”   戒贪大师道:“那黄山世家的二代东主,如还在人世,这位西门相公,找上黄山之时, 必可得悉当年那梅花门惨案经过详情,自然是用不着再函邀天下英雄,举行这一场大会 了。”玄皇教主道:“原来如此。”   梅花生人突然接口说道:“大师,在下有一桩不清之求,还望大师赐允。”口气顿然一 变。   戒贪大师道:“只要是老纳能力所及,事情又在情理之中,老纳绝不推辞。”   梅花主人道;“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大师能就当年梅花门惨事经过,据实而言, 不用隐讳在下仙去的父母之错,也不用掩饰围攻先父母的那些人过失,在下就感激不尽 了。”戒贪大师沉吟了一阵,道:“老纳也有一桩不情之请,还得西门施主答允。”   梅花主人一皱眉头,道:“大师清说。”   戒贪大师道:“施主查询往事,不惜这般的劳师动众,造成大劫,这内心中的亲仇之 深,报复用心之切,定非小可。但今日与会之人,十之八九都和此事无关,因此老纳想请西 门施主答允,先放走无关之人。”梅花主人道:“大师可能指出在场中人,哪些与此事无 关?”   戒贪大师道:“甘年前,眼下之人,有一半都还未成名江湖,因此,四十岁以下的人, 都该和此事无关。”   梅花主人道:“大师可敢担保他们父兄,也和此事无关么?”   戒贪大师道:“当年围攻梅花门,显然号称天下英雄,但就老纳记忆所及,只不过一十 八人而已。”   梅花主人道:“难道还不够么?这些人子弟亲属,相互牵连,推算起来,那就不止百倍 此数了!”   戒贪呆了一呆,道:“西门施主之意,可是要把令尊、令堂惨死一事,移恨于天下武林 人物的身上么?”   梅花主人道:“如若我能一举之间,杀尽天下凶诈恶毒之人,此后武林岂不是可永保太 平?此举有何不可?”   戒贪大师轻轻叹息一声,道:“如若以西门施主的算法,师徒相涉父兄关连,亲属族 人,都该为令尊令堂抵命,岂不是天下人,皆都可杀了?”   梅花生人沉吟一阵,道:“大师之意呢?”   成贪大师道:“你积忿数十年,老纳也不谈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就以武林中规矩而 论,也该讲究冤有头、债有主,不能株连无辜,老纳之意,是希望西门施主,先行答允老 纳,不可株连无辜之人。”   梅花主人接道;“我明白了,如我不答允,老前辈就不肯告诉我当年的惨事经过?”   戒贪大师肃然说道;“老纳如有能力救得千百条命,何乐不为?”   梅花主人目光缓缓扫凉了群豪一眼,沉声对戒贪大师道:“看在老禅师的份上,在下给 他们再占一个便宜,此间事了,在下当各别接见这些与会群豪,但得能看破色戒名关之人, 在下就让他们安然而去。”   戒货大师暗暗忖道:如若一个人明知事关生死,仍无法看破色戒名关,那也是死有余辜 了。   心念一转,点头说道:“老纳相信西门施主,言出必践。”   梅花主人道:“老禅师但请放心,我既然答应了,决不反悔,届时还得请老禅师当场观 查。”   戒货大师道:“好吧!咱们就此一言为定……”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关于梅花门惨变经过,就老纳记忆所及……”   梅花主人接道:“个中情形,在下经过数年查访,已经了然大半,不解的只是几处要 点,老禅师也不用评述经过了。”   戒贪大师道:“西门施主有何不解之处,尽管访问,老纳自当据实相告。”   梅花主人道:“当时与会之人,除老禅师外,还有些什么人?”   此事乃二十年前哄动武林的大事,不但是梅花主人关心,与会英雄,人人都想知闻经 过,个个凝神听去。   戒贪大师长长吁一口气,道:“除了老纳之外,首要的三人,就是那黄山世家二代东 主、神判周簧以及茅山连云庐天鹤上人。”   这三人在江湖上,可算得快名卓著,代表正义的力量,不认是黑白两道,只要提起这三 人,都不得不称赞一声大侠客、大英雄。   梅花主人接道:“除了这首要三人之外呢?”   戒贪大师道:“还有我们嵩山少林本院的普渡大师,武当派玄鹤天正子、毒剑白湘、苗 疆一剑皇甫长风、北狱枫叶谷谷主陈正波、昆仑派金梯道长、天南二怪颓龙常剑、白发龙 婆,和玄衣龙女……”   他一口气说出了十几个人,个个都是名震一时的人物,只听得群雄个个心中念转,暗自 付道:“不知那梅花门西门奉夫妇,犯了什么江湖规矩,觉得这多高人联手问罪?”   梅花主人突然尖叫一声,打断戒贪大师之言,接道:“先父母犯了什么武林大忌之事, 竟惹得武林高人联手寻仇?”   梅花门惨遭消灭一事,江湖上确实传播甚广,无人不知,但个中详情、因果,知道的人 却是少之又少,那梅花主人询问之言,也正是四周群豪心中欲知的事。   戒贪大师道:“惨变肇因于几本武林先贤遗书,令等和令堂的任性自私,形成了水火不 容之局,老纳虽然是亲自目睹,当时也有着是非难分之感。”   梅花主人道:“可是这些人要强索先父母寻得的奇书,先父母不肯答允,触犯了众 怒……”   戒贪大师道:“黄山二代传人,和那神判周簧,是何等英雄人物,全无道理之事,岂能 做得出来?”   梅花主人道:“那是为了什么?”   戒贪大师道;“令首、令堂得到的先贤奇书中,有一部是极为恶毒的邪门功夫,据说那 门武功,学来极是容易简单,但成功之后,却是所向无敌,只是司统时酷惨无比,要伤害百 条以上性命,周大侠和天鹤上人,力劝令尊、令堂,不可逆天行事,放弃习练那恶毒武功, 但却为分尊、令堂拒绝,才形成僵局。”梅花主人沉吟了一阵,道:“那些存书,既为先父 母所得,自然是有处理之权,习练不习练,乃先父母的事,别人用不着多管闲事。”   戒贪大师道:“话虽不错,但令尊和令堂,为习练那歹毒武功,掳来了四十余位童男童 女,被那黄山世家中二代东主查出,黄山世家,向以行侠自任,既然知道此事,岂有不管之 理!”   梅花主人道:“那周簧和天鹤上人,可也查出那四十余位童男女被掳之事,找上先父母 的么?”   成贪大师道:“周簧和南疆一剑是为天龙八剑的真本,找上了令尊、令堂,毒剑白湘和 玄衣龙女,却是向令尊、令堂讨取那先贤遗书……”   梅花主人怒道:“那些既是先父母所得,白湘和立衣龙女,凭什么去讨取?”   戒贪大师道:“说来话长了,令尊和毒剑白湘原是极好的朋友,那藏书之地,也是两人 同时发觉,令尊为独吞那些奇书,把白湘推入了悬崖之中,但白湘命不该绝,遇上了玄衣龙 女,帮他疗好伤势,追纵令尊、令堂,此事该是不该?”   梅花主人叹息一声,道:“果是如此,那倒是家父不对了。”   戒贪大师道:“令尊和令堂,得到了先贤奇书之后,一面气焰高张,但心中却又自知已 成天下英雄之敌,故而极力的隐密行踪,天下之大,原本也不易寻找,但他习武心切,掳掠 数十位童男女,才泄露了行纵,但那时令首和令堂的武功,已然大为精进,而且在隐居之 地,埋伏下九道暗卡。”   梅花主人双目中,神光暴射,凝注在戒贪大师脸上,冷冷说道:“大师和那普渡高僧, 可也具为那先贤奇书起去的么?”   戒贪大师道;“老纳和普渡师兄,是为了那‘达摩真解’而去,但却赶上这场惨剧。”   梅花主人道:“大师可曾参与了围攻先父母的恶战么?”   戒贪大师道:“老纳在越渡那暗卡时,曾经出手伤了两人,但却未参与围攻令尊、令堂 之战。”   梅花主人突然长长叹息一声,道:“那一个先出手?”   戒贪大师道:“昆仑派金拂道长,当先出手,和令尊恶斗了三十余合,被令尊打了一 掌,当场败退,由神判周簧扶下金拂道长,重和令尊谈判,希望令尊放弃成见,当场焚毁那 本记载恶毒武功的秘本,发誓不习此技,释放掳来的童男童女,交出‘达摩真解’,由周簧 和黄山世家二代东主担保,此后不再找他们夫妇麻烦。”梅花主人道:“先父答应没有?”   戒贪大师道:“令等虽没有立即答应,但看上去,颇有允准之意,因为令尊寻得的奇 书,共有七种之多,除了医道、用毒、行略之外,专记武功的就有四种之多,再除了记载诛 心魔功的秘本,和本门‘达摩真解’,尚有二册秘本,记载的都是绝传神功,只要练成一 半,那也足以做视武林,睥睨江湖了。”   梅花主人冷笑一声,接道:“既然先父有允准之意,为什么还有围攻家父母的惨剧?”   戒贪大师道:“唉!这就是归诸我佛经法中的因果之说了,就在令尊沉思未决之际,毒 剑白湘和玄衣龙女却不早不晚的赶到,当场数说出令等的罪状,使群豪平复下去的心情,重 又激起了岔怒,令尊也被激起怒火,拒绝了周大侠的条件,又形成了僵持之局。”   梅花主人道:“你们在场之人,全校都相信了那白湘之言么?”   戒贪大师道:“他说的历历如绘,使人无法不清,何况令尊又当面承认下来。”   梅花主人道:“家父生前倒是英雄的很!”   戒贪大师道:“令尊和那毒剑白湘一言不合,又动手打了起来,三十合后,白湘已露败 象,玄农龙女为救援白湘,拔剑助战,令堂自是不肯眼看个算吃亏,也挥剑而上,迎住了玄 衣龙女。令堂的剑术虽然高过那玄衣龙女,但因那玄农龙女手中兵刃,乃千古神器的鱼肠 剑,锋芒绝世,令堂武功虽高,一时间却也难以取胜。”梅花主人道:“量那毒剑白湘和玄 衣龙女,也非先父母的敌手?”   戒贪大师道:“西门施主猜的不错,那白湘眼见玄衣龙女出战,精神大振,竟然又和令 尊搏斗二十余回合,终是技逊一筹,伤在令尊的剑下,血透衣衫,伤势甚重。那玄衣龙女眼 看白湘受伤,心中大受震动,被令堂看出空隙,乘势一剑,刺伤了玄衣龙女的左臂,如果令 尊和令堂在伤了敌人之后,就此住手,也不致引起在场群豪的激忿,可惜的是令尊和令堂伤 了敌人后,仍未肯停下手来,竟然存心要把白湘和玄农龙女置于死地,双剑齐下,分刺白湘 和玄衣龙女大穴要害……”他长长叹息一声接道:“这等举动,激起在场群豪的怒火,黄山 世家的二代主人和神到周簧一齐出手,双掌并发,震开了令尊和令堂手中的长剑。”   梅花主人接道:“以后在场群豪就一齐出手,攻向先父母?”   戒贪大师道;“没有,令尊、令堂眼见黄山二代主人,和神判周簧一齐出手,同时探夺 入怀,摸出了两把毒沙,振腕打出!”   将花主人道:“伤了人么?”   戒贪大师道:“毒沙起处,惨剧和惨吼混杂而起,四周观战的群豪,有不少人被毒沙所 伤,那黄山世家二代主人,也遭毒沙波及,这才激怒在场群豪,合力围攻令尊、令堂。”   梅花主人接道:“那黄山李东阳受伤很重么?”   但见玄皇教主那蒙面黑纱一阵抖动,似是陡然间闻得了一件惊心之事,只是四周群家齐 齐把目光带神集中梅花主人和戒贪大师身上,没有发觉罢了!   戒贪大师道:“就老纳记忆所及,那李东阳李大侠虽然受伤不轻,但他内功精深,伤而 无碍,和令尊展开了一场武林中罕见的恶战……”   梅花主人道:“这么说来,那杀害先父的主凶,是黄山世家的李东阳了?”   戒贪大师道:“那也不是,围攻分尊令堂的,有一十四人之多,他们究竟先为何人所 伤,老纳已有些记不清楚了,总之,令尊和令堂遭受在场群豪乱刀分尸而死!”   梅花主人道:“在场一十八个高手,除了老禅师外,还有何人没有出手?”   戒货大师道:“毒剑白湘和玄衣龙女。”   梅花主人道;“两人是受了创伤,不能动手;如果能够出手,却也不会袖手旁观了。一 十八人除了他两人和老禅师,还有一人旁观,那人是谁?”   戒贪大师道:“北狱恒山枫叶谷的陈正波。”   梅花主人奇道:“他为什么不出手呢?”   戒贪大师道:“个中详情,老纳亦不知道,但想来不外是和令尊早年相识,彼此情谊仍 在。”   梅花主人沉吟一阵,道:“这且不去管它……”长叹一声,接道:“如依照大师所言, 先父母是一无是处了?但刚才大师所言,围攻家父母之人,事后都觉到自己办了一件后悔不 及的事,不知是指何而言?”   成贪大师道:“毛病就出在毒剑白湘和玄衣龙女身上,令尊和令堂惨死后,毒剑白湘和 玄衣龙女,为李东阳随身携带的灵药所救,事后群豪搜查令等和令堂的居处,费时一昼夜, 虽未挖地三尺,但每处可以寻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仍找不出那些秘籍,当时由群豪议定, 放火焚烧令尊夫妇的居处,那秘籍纵然没有找到,希望能把它一齐烧光毁灭。”   梅花主人道:“杀人放火,形同强盗,那些自鸣为侠义道上人物,心地也算得歹毒 了!”   戒贪大师接道:“直待那余火燃尽,在场之人又分头搜寻一遍才下山而去。   梅花主人道:“那些身中毒沙的人,难道就没有一个死亡的么?”   戒贪大师道:“令尊夫妇那毒沙药力虽强,但因李东阳随身奇药甚多,他又极精医理, 经他全力施救后,几个身中毒沙之人,都能幸得无恙。”   梅花主人道:“毒剑白湘和那玄衣龙女,又出了什么毛病?”   戒贪大师接道:“两年之内,神判周簧无意查得了白湘手中竟存有甚多武功秘芨……梅 花主人讶然接道:“有这等事?”   戒贪大师道:“不错,周大侠心直口快,古道侠肠,得知此事后,大为震怒,就找上黄 山,和李东阳研商此事,认为那毒剑太过阴险,双侠便联换入江湖,找寻那白湘下落,此事 很快的传扬在江湖上,当日参与那场恶战之人又纷纷参与此事。”   梅花主人道:“大师也参与了么?”   戒贪大师道:“老纳因有事,必须留在嵩山少林本院,由敞寺掌门方丈,选派另一位寺 中高手,和普渡师兄,同人江湖,参与其事。行纵遍天涯,追纵十个月,才找着了毒剑白湘 夫妇,质问他收存秘笈一事,白湘不肯认账,又闹出一番杀劫,虽只短短三年,但白湘夫妇 的武功,却似陡然增强了数倍,双剑联手,力斗群豪,数百合仍然不败,反被他们夫妇伤了 四人,这才激怒了李东阳和神判周簧,各出全力,猛攻两人,白湘夫妇武功虽然大进,也抵 不住这两位大侠全力抢攻,又斗百招,白湘被李东阳打了一掌,玄衣龙女也被周簧打伤,眼 看两人大劫难逃,天鹤上人却突然带了五毒宫主赶到,助白湘夫妇逃出了群豪围攻!”梅花 主人道:“那天鹤上人,不是参与围攻先父母的十八位英雄之一么?”   成贪大师道:“不错,那天鹤上人剑术精绝,武功之高,只怕不在李东阳和神判周簧之 下,只是他不喜江湖生涯,隐居茅山连云庐,轻易不入江湖;但他在那怒潮激流的江涛中击 败了大洋剑手后,声名才突起江湖,受武林人物的敬重。”   梅花主人接道:“在下只问和先父母死亡有关的人和事,至于他在江湖上的声誉如何, 不用谈它了。”   戒贪大师道:“话虽如此,但老纳总该说个明日才对……”语声激顿,又接口说道: “那五毒宫主带有百条奇毒怪蛇助战,加上天鹤上人那精绝的剑术,两人放走白湘夫妇,挡 住了一道谷口,阻拦住追问白湘夫妇的群豪,李东阳和周簧各有两名助手,全力猛攻,经百 招苦斗,才把两人逼退出谷口,但那毒剑白湘夫妇,却是早已走的踪迹不见。”   梅花主人道:“天鹤上人为什么要帮助那毒剑白湘夫妇呢?”   戒贪大师道:“当时这件事,确使人有突如其来之感;天鹤上人在江湖上受人的敬重, 几不在李东阳和周贵之下,何以会做出此事来,实叫人百思不解,经那周大侠百盘查探,才 找出那天鹤上人竟是毒剑白湘的同胞兄长。”   梅花主人道:“原来如此。”   戒贪大师接道:“毒剑白湘和那玄衣龙女逃走后,就不再现露过形迹,不知获匿何处; 那神判周簧搜寻了三年之久,仍找不出两人的下落,才死了追寻之心。”   梅花主人道:“你们可曾到过天鹤上人那里么?”   戒贪大师道:“周簧派了眼线,守在连云庐必经的要道上,三年之久,仍找不出一点破 绽。”   梅花主人道:“为什么不找那天鹤上人算账?”   戒货大师道:“因那天鹤上人武功高强,盛名卓著,未找到他隐获毒剑白湘夫妇的证据 之前,不便动手。”   梅花主人道:“那天鹤上人援救白湘夫妇之事,你们予以谅解,也可容忍那毒剑白湘夫 妇收存武功秘复,但先父母收存秘笈一事,你们不能忍受,分明是怕那天鹤上人罢了!”   戒贪大师道:“令尊和令堂的死难经过,大致如此,其间虽自小有遗漏,但大体上决然 不错……”   他长长吁一口气,道:“老纳也有件不解之处,请问西门施主。”   梅花主人道:“什么事?”   戒贪大师道:“那‘达摩真解’既为毒剑白湘夫妇取去,施主怎的还有一本?”   梅花主人道:“谁说那‘达摩真解’被白湘取去了?先父母留遗物,岂容他人染指?”   戒贪大师呆了一呆,道:“这么说将起来,毒剑白湘并没有取走令尊,令堂的遗物 了?”   梅花主人道:“先父是何等智慧人物,岂能不早作安排?”   戒贪大师叹道:“唉!又是一场误会引起的杀劫。武林中人太过重名,常有很多可以解 说明白的事,偏偏又不肯解说,只为一点虚名拖累,硬是不肯善言说明,不论是否和他有 关,但却承担下来,毒剑白湘也犯了这个毛病;那李东阳和周簧再三追问,他就是不肯承 认,直闹得干戈相见,几乎又形成一幕惨剧。”   梅花主人道:“你可是为那毒剑白湘夫妇惋惜?”   戒贪大师道:“老纳为世人惋惜,为那些含冤不辩的英雄人品感叹!”   梅花主人道:“那白湘夫妇一点也不冤枉,你们没有把他杀死,那已是便宜他俩了。”   戒贪大师道:“西门施主如不是意气之言,老纳倒是愿闻高论。”   梅花主人道:“事情很简单,先父发现那些秘笈之地时,那毒剑白湘早已见到,先已选 取部份,藏了起来,是以家父要他把风时,因心中有鬼,才甘心应命……”   戒贪大师道:“阿弥陀佛!世道险恶,实非老纳这等出家人能想得到的。”   梅花主人接着说:“他做贼心虚,认为家父定然会发觉他取书之事。”   戒贪大师点头说道:“西门施主聪慧过人,虽是判断之言,但听来却是头头是道。”   梅花主人冷笑一声,道:“他贪心不足,先已取了秘笈,却又向先父讨分,但先父早已 知道他偷取秘资一事,只是不肯说出罢了。”   戒贪大师一皱眉头,道:“这个,西门施主如何知道呢?”   梅花主人道:“我这般推想而已,难道错了不成?”   成贪大师道:“好!西门施主请往下面讲吧!”   梅花主人道:“这一来,激怒了先父,才把那毒剑白湘推入悬崖之下。”   戒贪大师道:“怨由此结,如若令尊知道白湘不会死掉,他也不会把他推入悬崖了。”   梅花主人不理戒贪大师,接道:“他既然没有摔死,那是他的运气,就该好好躲起来算 了,偏又贪心不足,找上了先父母;如非他找上门去,故作耸听危言,先父母也不会被群豪 围攻而死了。想起来,杀害先父母的元凶,该是毒剑白湘夫妇。”   戒贪大师道:“白湘和令尊交谊极深,但遇上事关终生的大利大害,立时就翻脸相向, 闹出惨局。”   梅花主人道:“此事不能怪及先父,只怪那白湘夫妇大贪心了,偷取了一部价武功秘录 后,仍然不肯放手,尚想从先父手中取得部分秘录;伤在先父的剑下,那也是咎由自取。”   戒贪大师暗暗忖道:不能怪令尊,只怪白湘。岂是公平之论?但闻梅花生人接道:“先 父母蒙冤惨事,既已查问明白,余下的该是如何报仇?”   戒贪大师心头一震,道;“不知西门施主如何一个报仇之法?”   梅花主人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数百年来武林中一直保持着这个规矩;我要先把 参与围攻先父的人一齐杀死,然后再追杀他们下三代子弟!”   戒贪大师急急援道:“杀人偿命,也不过是一命抵一命,那有以数百条人命偿还二人之 命之理?”   梅花主人道:“先父母死去,已二十寒暑,难道就不能收回一些利息么?”   戒贪大师道:“不论西门施主是否有此能耐,且不说它,但这道理却是大大不通的。”   梅花主人道:“承你奉告详情,免你一死;但你眼看先父母死而不救,那是睁如不见, 挖去一只眼睛,不算是太苛刻吧?”   戒贪大师道:“如若杀老纳,能恕群豪,老纳是死而无憾。”   梅花主人道:“武林中恩怨分明,你既没有出手,又承相告经过,自然是罪不该 杀……”   回目一顾那全身黄衣,身躯高大的,架鸟老者一眼,道:“时刻到了没有?”   那黄衣老者道:“时刻已过许久,东主正在探问当年之事,老奴不敢插口。”   梅花主人道:“既然时刻已过,那就快些动手吧!”   群豪只听得愕然不解,心中暗暗忖道:就是你酒菜茶水之中,尽皆放毒,我们滴水滴茶 未进,有毒何用?难道他当真要凭武功,和我们一个个动手不成?放着数百高人,就算一人 档他三招,也要把他活活累死!   只见那黄衣老者一拍手中铁架,两只灰色的怪鸟,突然振翼而起,飞向高空。   群豪抬头望着两支怪鸟,盘旋空际,心中暗暗忖道:难道这两支扁毛畜牲,还能闹出什 么花招不成?心念本绝,突然响起了一声悲壮的号角,那些抬灵、捧烛、拨弦、吹萧的少 女,一起站了起来,布成一个方阵,护住灵位。   四周群豪原本是一盘散沙,各自为政,谁也不肯听谁之命,此刻,眼看那梅花主人的神 态,似是要一网打尽与会之人,不禁兴起了同仇敌恺之心。   不知何人高声喊道:“那梅花主人既然存心要把咱们一网打尽,咱们何不团结一起,合 力对付,如让他各个击破,那就太不划算了。”   另一人高声叫道:“可惜目下之人,都无统领四方群豪之望……”   一个粗壮宏亮的声音接道:“如是那周大侠周簧在此,必可使天下英雄归心。”   突见人影一闪,一个黑衣大汉纵身跃上了一张木桌,高举手中单刀,说道:“在下之 意,推举那参仙庞天化暂主大局,他和那神判周簧、周大侠齐名江湖,由他出面,自属理所 当然。”   他话未完,已响起呼喝之声,道:“不行,不行,庞天化固步自封,从来不和武林同道 往来,如何能主持大局?”   一个冲嗓子叫道:“我看还是戒贪大师,少林寺数百年来,一直被武林中视作泰山北 斗,由他出主大局,自是顺理成章。”   一人冷笑一声,道:“双方对阵,讲究是运煤行路,料敌制机,那戒贪大师虽是名门正 派,但他为人,太过老实,不善机诈,岂能领导群豪,在下之意,何不请那玄皇教主主盟, 对付梅花主人?”   四周顿然间一片沉寂,久久不闻声息,其实群豪心中都在暗暗付思,如论机智,这玄皇 教主,实是极为适当的人选,只是她名望不够,又是个女流之辈,如若听她之命,乃大大伤 害颜面的事,但就目下情势而论,那玄皇教主,实又是最为理想的主盟之人。   沉寂延续有一盏热茶工夫之久,四周突然响起了悲壮的号角,此起彼落,绕耳不绝。   皇甫岚低声对李文扬道:“群豪不再鼓噪,想是心中都觉出那玄皇教主,乃极为适当的 人选,不知李兄意下如何?”   李文扬道:“兄弟之见,此乃唯一的生存机会,除她之外,只怕难找出和那梅花主人对 抗之人。”   皇甫岚道:“李兄声望卓著,如能登高一呼,定可使群豪归心。"李文扬苦笑一下, 道:“只怕兄弟一呼之后,群豪反拥兄弟主盟。”   皇甫岚道:“李兄,堂堂黄山世家中三代传人,主盟大局有何不可?”   李文扬摇手说道:“兄弟自知才难及得玄皇教主一半,实无统率群豪,渡此劫难之 能。”   皇甫岚接道:“那就由兄弟提出来了?”   李文扬道:“皇甫兄如肯提出,那是最好不过。”   皇甫岚微微一笑,纵身飞上一张桌面,高声说道:“四周号角声动,那梅花主人发动在 即,咱们还不能找出主盟大局的人,势必困成混乱之高,在下冷眼观察,除了那玄皇教主 外,只怕再难有人对抗那梅花主人了。”   忽听一阵混乱的大叫道:“亮家伙,那梅花主人的伏兵,已发动攻势了!”   皇甫岚转睑望去,只见四面出现了无数奇装怪人,每三个长发披垂、全身黑衣的人中, 混杂着一个全身红衣的怪人。   那些红衣人,全身上下,都军在一片红巾中,连头脸包了起来;黑衣人脸上却是一片木 呆,全无一点活人气息,十个手指上,长着长长的指甲。这些人一出现,虽是青天白日,也 带来一股阴风森森的气氛。   皇甫岚高声说道:“蛇无头不行,岛无翅不飞,诸位如若还不确定主盟之人,大劫临 头,就悔之晚矣!”   四周响起了一阵鼓噪之声,道:“好!咱们拥立那玄皇教主主盟……”   大约是群豪经过了一阵冷静的分析后,觉出只有那玄皇教主的才华,才足以和梅花主人 对抗,呼声此起彼落,都是拥护玄皇教主的呼声。   杂乱的呼叫声,传出来几声惊心动魄的惨叫,鲜血溅飞中,栽倒了四个人。   原来,那些站在边缘的与会英雄,一和那黑衣人等接手,立时有四个溅血横尸。   梅花主人突然举手一挥,那黄农老者仰面一声长啸,向前逼近的长发黑衣人,陡然停下 脚步。这时,场中群豪已纷纷拔出兵刃,在形势迫逼下,极自然的结成了联手之势。   梅花主人目光缓缓由群豪脸上扫过,说道:“你们推选的主盟之人不惜,放眼全场,也 只有那玄皇教主可和我一校才智。”   骚动的局势,陡然停了下来,但这不过是大风暴前的片刻沉静,一场空前绝后的惨烈恶 战,即将展开在荒凉的如野中。   玄皇教主缓缓移动身躯,直向梅花主人行去,她已被群豪拥为主盟之人,声势大不相 同,行纵所及,群豪纷纷让道。   戒贪大师轻轻叹息一声,道:“罪过!罪过!又有一场惊心动魄的屠杀。”   玄皇教主一拱手,道:“承蒙夸奖.愧不敢当!阁下把我等邀来此地,想是早有布置 了?”   梅花主人冷冷接道:“不错,今日与会之人,除了戒贪大师之外,谁也别想活着离开此 地。”   玄皇教主道:“你倒是言而有信,但你如挖了他一对眼睛,那就生不如死了!”   梅花主人道:“我自有善后之策,使他自觉失明无憾,不劳你多事挂怀。”   玄皇教主目光环了四周一眼,接道:“今日之局,似已成水火之势,看样子是没有和谈 之望了?”   梅花主人笑道:“冰炭不同护,亲仇不共天,你如想凭藉三寸之舌说服我,那无疑白日 梦吃,还是早些息了此念的好。”   玄皇教主道:“纵然是决一死战,也该有个约法才好,不知阁下意见如何?”   梅花主人一番沉吟,道:“愿闻高论?”   玄皇教主道:“如若我想的不错,方圆五里内,你定已预作布置,决不会怕我们逃走 了?”   梅花主人道:“我如能收你为随身之婢,倒是对我大有帮助。”   玄皇教主道:“只可惜的是咱们此刻却成了冤家对头,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梅花主人改变话题,道:“胜败未分之前,你也不会信我的话,你想的约法为何?快些 说出来吧!”   玄皇教生道:“眼下情势,已是壁垒分明,如其混战一场,倒不如以十阵为限,赌个胜 败。”   梅花主人道:“如是我们胜了,你们肯一个个引头受戮,此法倒是一条捷径善策。”   玄皇教主道:“西门兄只会打如意算盘,如是我们幸胜,又将该如何?”   梅花主人道:“我算了又算,你们实在没有取得胜利的机会。因此,我还未想过落败的 事情!”   玄皇教主道:“阁下也未免太过自信了。”   梅花主人道:“我苦心经营了四五年,如若没有完全的把握,也不会邀你们来这里 了。”   玄皇教主道:“你虽有完全布置,但今日的形势不同,有几位难得在江湖上出现的人 物,今日也赶了来,形势演变,只怕要大出你预料之外。”   梅花主人道:“什么人?”   玄皇教主道:“你不过二十上下的年纪,告诉你只怕也不知道。”   梅花主人道:“你可是说的那神判周簧么?哼!哼!只怕他今生一世,也不会出现江湖 了!”   玄皇教主道:“除了那周簧外,武林中还有几位声望、武功,都高过他的人物,你可知 道么?”   梅花主人道:“可是那十方老人桑南樵么?”   玄皇教主道:“除了那桑南樵外,还有一位矮仙朱逸朱大侠,你可曾听到过么?”   梅花主人凝目沉思了一阵,道:“可是那骑个小白毛驴,装聋作哑的小矮子么?”   玄皇教主心中暗暗付道:正要如此骂他,也好激怒他,心中十分欢喜,口里却冷说道: “那朱大侠数十年前,就扬名武林中,如以辈份而论,眼下之人,都是他的晚辈,你这般出 言不敬,那可是自找苦吃!”   原来那朱逸脾气古怪,为人行事,从来是不肯让人说中,明明是向东而行,如被人说 破,他就折转西去,玄皇教主自知无能要他出面和梅花主人为敌,故意逼使梅花主人出言不 敬,好激怒他。   但闻梅花主人冷笑一声,道:“那矮子装模作样,吓唬世人,别人怕,我却不怕。”   李文扬游目四顾,既不见那朱逸出现,也不闻他接口说话,心中暗暗急道:这位老人家 莫非走了不成?如若他还在场,决不会忍得下这口气。   心念未完,突闻一个宏亮的声音,传了过来,道:“臭丫头,黄毛丫头,鬼丫头,敢骂 我老人家。”   群豪听得征了一怔,不知他骂的是那个?但闻梅花主人怒声喝道:“小矮子,你有胆的 给我快滚出来!”   但闻蹄声得得,一头白毛小驴,急急奔了过来。   那毛驴灵活无比,穿行在人群中,迅快异常,眨眼间已到了场中。   那毛驴十分娇小可爱,但那仰卧在驴背之人,竟似事先量过一般,刚好和驴身一般的长 短。   梅花人主回顾那黄衣老者一眼,说道:“不要让他逃了!”   黄衣老者应了一声,大步对矮仙朱逸行去。   那朱逸竟然十分沉得住气,眼看那黄衣老者大步行了过来,仍然是躺在驴背上动也不 动。   那黄衣老者距朱逸还有六七步时,突然停了下来,冷冷说道;“你就是矮仙朱逸了?”   朱逸冷冷接道:“你不配和老夫说话,要那小丫头来!”   黄衣老者呆了一呆,怒道:“你先尝试一下我的搜魂指力再说!”   右手一伸,突然向矮仙朱速抓了过去。   但见那小白毛驴突然一跳,蹦出了四五尺远,竟能把那黄衣老者一抓避过。   四周观战群豪,只瞧的心中暗暗敬佩,忖道:原来这小毛驴竟也会闪避身法。   付思间,那黄衣老者已欺身而进,倏忽间抽出了四掌。   掌风呼啸,潜力激荡,封住那小白毛驴四面的退路。   只见那矮仙朱逸仍然仰卧驴背不动,那小白毛驴也不跳避,任那黄衣老者掌力袭击,浑 如不觉。   四周群豪只瞧的暗暗心惊,付道:此人掌力如此雄浑,这朱逸不肯还击,只怕要吃大 亏。   那黄在老者连劈出四、五掌后,仍然不见矮仙朱逸还手,心中大为奇怪,停下手来,缓 步行近朱逸,伸手抓去。   那仰卧在白毛驴上的朱逸,突然一伸左臂,喝道:“别惹我老人家。”   那黄农老者左手一翻,疾向朱逸左腕上抓去。   忽觉朱逸左腕一抬,一条腿有如一条软鞭般折转过来,啪的一声,踢在那黄农老者的肘 上。   那黄衣老者伸出的一条右臂,突然软软的垂了下来。四周群豪吃了一惊,暗道:这矮仙 朱逸,能把软功练到如此程度,如非眼见,实令人难以相信。   但见矮仙朱逸双腿一卷,突然坐了起来,冷冷说道:“老奴隶,告诉你不要丢人现眼, 你偏偏不肯相信,快给我滚回去,要那臭丫头来试试我老人家的手段。”   四周群豪相顾愕然,只觉他言中之意,隐隐指的梅花主人,但那梅花主人明明是长髯垂 胸的老人,朱逸却开口骂他臭丫头,闭口骂他臭丫头,不知是何用意?梅花主人仰睑望天, 恍如不闻,好像那矮仙朱逸不是说他一般。   那黄衣老者右肘被朱逸踢了一脚,一条右臂完全失去了作用,已无再战之能,只好向后 退去。矮仙朱逸冷笑一声,接道:“哼!臭丫头,你摆的什么架子?别人不知道你的底细, 我老人家还不知道么?”   梅花主人投注在天上的两道目光,突然移注到矮仙朱逸的脸上,道:“你胡说八道的在 骂那一个?”   矮仙朱逸道:“我老人家骂那一个,你心里还不明白么?”   梅花主人缓步行了过来,目光耀射之下,只见梅花主人双目中隐隐泛起了一层似云如雾 的白气。   再看矮仙朱逸,突然收敛起那爆笑神情,闭目盘膝,端坐在白毛驴背上,神情肃穆,似 是正运用一种内功,和外来的力道相抗,只无法看出来而已。   群豪的心中,都有着这样一种感觉,但只在心中打转,没有说出口来。   只见梅花主人缓步走近了矮仙朱逸,伸出左手,缓缓向朱逸臂上抓去。   玄皇教主突然大声喝道:“住手!”纵身一跃,直向梅花主人飞了过去。   梅花主人抓向朱逸的左手,方向不变,右手却向后一挥,拍向了玄皇教主。   玄皇教主向前疾冲的身子,突然一顿,硬把那前飞跃之势收住。   只觉缕缕冷风,直逼过来,赶忙运气挥掌,逼出一股真气,挡住了那几缕近身的冷风。   那几股冷风,虽然被她的掌力挡住,但人却不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心中暗道:侥幸, 如非见机得早,只怕要吃大亏,这梅花主人的武功,果非小可,前攻后拒,仍然有这样强大 的力道!   心念转动之间,梅花主人那伸出的左手,已将要触及矮仙朱逸的手腕上。   就在那将触未触之际,矮仙朱逸幕然睁开了双目,神光炯炯,逼住在梅花主人脸上,右 腕一挫一吐,避开了梅花主人的左手,发出强大的无比内劲,反向梅花主人撞去。   他功力已到炉火纯青之境,掌势内劲,强而不猛,别人看去,却是瞧不出什么威势。   但见梅花主人左手一屈一弹,向后退了两步,举手拂拭一下头上的汗水。   矮仙朱逸全身衣服,涟滞也似波荡,白毛驴突然一屈前面双膝,打了一个前栽,几乎跌 摔在地上。两人这电光石火般交手一招,已各自历经了一次生死之劫,只是四周群豪,大都 未能看出罢了。   只见玄皇教主身后的佝倭老人,独目中突然暴射出一道冷电般的神光,凝注梅花主人, 说道:“好武功,好本领!教主且清退后,老夫领教他几招。” 卧龙生《天马霜衣》 第三十三章   玄皇教主身子一侧,那佝偻老人掠着她身子而过,右手微一用力,手中竹杖、突然深入 土中,右手单中立胸。   梅花主人缓缓转过身子,望了那佝倭老人一眼,冷冷说道:“你是什么人?”   独目老人淡淡一笑道:“老夫姓名,早已忘去,不劳相问。”   梅花主人打量他立胸单掌一眼,冷冰冰的说道:“你出手吧!”   独目老人道:“老夫以生力军,对付你疲累之身,岂能再抢先机?”   梅花主人道:“好!”左手一场.劈了过去。   独目老人立胸右掌横里一推,但却又疾快的收回来,刚好封架注梅花上人右手点向前胸 的一指。两人交手一招,各自向后退了两步。   梅花主人冷然说道:“想不到今日与会的人物,竟有你这般高手,倒使我失敬了!”   独目老人道:“好说,好说!”   右掌突然向前一探,上下左右,各劈一掌,势道之快,直叫人无法看清;群豪只见他掌 势一探就收回来,却不知他在一探之间,已攻出了四掌,分由四个部位,攻向那梅花主人。   四股潜力、暗劲,分由四个方位,一齐向梅花主人攻了过去。   掌势先发,力道后至,当那独目老人吐出的内劲,攻向梅花主人时,他早已收了掌势, 退回四五尺外,肃然而立,望着场内的变化。   但见梅花主人双手交叉,抱放前胸,硬行承受下一击。   四周群豪虽然觉着有些奇怪,但因他双手合抱的姿态,优美异常,动作虽快,但却丝毫 不见匆急之情,除了那独目老人和矮仙朱逸外,大都没有瞧出那梅花主人双手一抱之势,竟 然是用来保护心脉要害,硬行挡受那独目老人分由四方位攻出的力道。   只听独目老人哺哺自语道:“长江后浪催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老夫当真是老迈 了。”   原来那梅花主人档受一击后,竟然若无其事,缓缓放开了抱护在胸前的双手。   玄皇教生回顾了那独自老人一眼,拱手对梅花主人说道:“咱们比了几阵了?”   梅花主人伸出两个指头.微一摇挥,收了回去。   玄皇教主和四周群豪,心中都了然他伸出的两个手指,代表了两阵之意,但对他不愿开 口说话,心中却动了怀疑。   李文扬低声对皇甫岚道:“那梅花主人受了很重的内伤,连话也不能讲了,如若有人能 追她开口,今日一战,咱们就算胜了!”   皇甫岚道:“不知那玄皇教主,瞧了出来没有?”   李文扬道:“自然除出来了,她才智聪明,强我数倍,岂有瞧不出来之理?”   皇甫岚道:“嗯!李兄对那玄皇教主的一切,似是知道的很清楚啊!”   李文扬自知失言,微微一笑,不再答话。   但闻那玄皇教主说道:“你伸两指头,是何用意?”词锋犀利,逼使那梅花主人开口。   只听那黄衣老者接道:“我家东主是告诉你比了两阵,此事何等简单,你也瞧不出 来?”   玄皇教主冷笑一声,道:“这两阵,那个输了?”   黄衣老者呆了一呆,不知如何接口,回头看去,只见那梅花主人左右双手,各伸出一个 手指,立时接口道:“咱们各胜一阵,还有八阵好比!”   玄皇教主摇头说道:“以我之见,咱们该是比过三阵了,你出手攻了那矮仙朱逸数十 招,人家连手也未还,难道就不算败么?”   梅花主人道:“就算我败了,又怎么样?还有七阵好比。”   玄皇教主略一沉吟,突然举步而行,逼近梅花主人,道:“本座领教……”   那黄衣老者垂着一条右臂,横身拦在梅花主人身前,冷冷说道:“老夫先接你几招试 试。”   他被朱逸踢了一脚,右臂受伤很重,但经过一阵调息之后,伤势减轻甚多,但他亦瞧出 那梅花主人受了内伤,一时之间,难有再战之能,必需给他较充分的休息时间,始能调息复 元,只好冒险出手,准备先挡那玄皇教主一阵,给那梅花主人调息的时间。   玄皇教主冷笑一声,道:“本座一教之主的身份,岂能和你动手……”   举手一挥,左首一个全身黑衣,面垂黑纱的娇小人影,应手而出,桥声说道:“我来接 你几招。”左掌探出,右手护胸,蓄势待敌。   那黄衣老者冷笑一声,道:“你是什么人?也配和老夫动手?”   黑衣人怒道:“不知羞耻的老奴才!”倏的一掌劈了出去。   黄衣老者左臂一扬,反向黑衣人手腕上扣了过去。   黑衣人一挫腕,收回右手,左掌却疾快的推了出去,两人立时展开了一场凶猛绝伦的恶 斗。   那黄衣老者虽然右臂受伤,攻拒之间十分不便,但他的掌势变化,仍然是极尽诡奇,任 那黑衣人攻势快如电光石火,竟都被他一条左臂封染开去。   玄皇教主身子一侧,绕过两人,直向那梅花主人逼过去,道:“本座领教阁下高招。” 右手一探,五个纤纤玉指,猛向梅花主人腕脉之上抓过去。   那梅花主人一直闭着双目,疗息伤势,似是浑然不觉玄皇教主伸来的五指,直待那玄皇 教主手指将要触及腕脉之时,才陡然一抬手腕,屈指一弹,一缕指风,直向玄皇教主那伸来 五指上击了过去。   玄皇教主料不到他在重伤之下,仍然有这等功力,欲待问避时,已自无及,只觉腕上一 麻,抓向梅花主人的右手,劲力忽失,不由自主的垂了下去。   梅花主人一击退敌,并未借势反击,重又闭上双目。   显然,这一击十分吃力,已无反击之能。   玄皇教主陡然一提真气,闭住了右臂穴道,运劲左臂,又向梅花主人左腕脉穴上抓了过 去。   梅花主人突然一睁双目,逼视到玄皇教主的身上,人却疾快的向后退了两步。   玄皇教主低声喝道:“阁下已成强弩之末,还不束手待缚……”   语声未绝,梅花主人右掌突然疾翻而起,拍向玄皇教主前胸。   这一击,来势虚浮,毫无力道,玄皇教主左掌去势一转,猛向梅花主人那右掌上迎去。   玄皇教主虽然不知那梅花主人是否还有再战之能,但她心中明白,这是唯一可以取胜的 机会,胜败之机,就在这冒险一击之下,是以虽然伤了右臂,仍然要和梅花主人硬拚一掌。   双掌接实,响起一声轻震,梅花主人向后退三步,玄皇教主却静立原地不动,缓缓的收 回了左臂。   全场欢声雷动,高声说道:“玄皇教主胜了,咱们又胜了一阵。”   只有李文扬瞧出了情势不对,顾不得众目赝陵,和受讥笑,大步直向玄皇教主走了过 去,急急问道:“教主伤得很重么?”伸手向玄皇教主的手臂上抓去。   突听一声沉重的大喝道:“不要动她。”那佝倭独目老人,大步行了过来。   李文扬呆了一呆,回头望着那独目老人,道:“老前辈,她伤势如何?”   全场中人,除了李文扬等有限几人外,很少知道那独目老人是谁?眼看黄山世家三代传 人对他那般恭敬,无不大感意外。   只听那独目老人说道:“她中了人家推心掌力。”   李文扬吃了一惊,道:“推心掌力?”   独目老人道:“不错,此掌已绝传江湖百年之久,想不到百年后,重在江湖上出现。”   四周群豪,不少听过那“摧心掌力”的传说,都不禁为之震动。   李文扬道:“老前辈,可有救治之法么?”   独目老人道:“老夫还不知世间有救治摧心掌力的灵药。”   李文扬长长叹息一声,道:“老前辈既不知有救她之药,晚辈只有把她带回黄山了。”   独目老人道:“此时此刻,还不宜动她。”   李文扬道:“如其让她待毙,但不如试图挽救,教中的事,暂请老前辈代为主持。”   伸手抓向那玄皇教主。   只听一个柔细的声音,说道:“不可擅自动她,推心掌并非致命绝学,何足为奇?”   李文扬缩回伸出的右手,回头看去,只见一个青衣小帽的少年,缓步走了过去。   此人身材娇小,看上去只不过十四五岁。   李文扬心中一动,横身拦住少年来路,抱拳一礼,道:“摧心掌,绝传神功,伤人无 救,武林中人皆知晓,兄台何人?竟有这样大的口气?”   那少年淡淡一笑,道:“怎么?你可是有些不信么?”   李文扬道:“不错,如兄台不能尽道其详,说出一番道理,实难叫兄弟相信。”   那青衣人冷冷说道:“可要当面试验么?”   李文扬呆了一呆,挖空心思,也想不出此人是何来历,但事关生死,又不敢轻易冒险, 一时间沉吟难答。   只听那青衣人接道:“如你认定那玄皇教主已经无疑,何妨我出手一试?”   李文扬仍然沉吟难决。   那独目老人却突然接口说道:“黄山世家虽然珍藏有各种奇药灵丸,只怕也难有疗治那 摧心掌力的药物,不如由你试试吧!”   他轻轻叹息一声,接道:“对于教主的伤势,只有寄望于奇迹了。”   李文扬看不出那青衣人的来历,仍有些放心不下,回头望着参仙庞天化道:“庞庄主医 道精博,素为武林敬仰,被誉当代第一神医,想必知道疗治那摧心掌力之策?”   庞天化道:“老夫如为虚名所累,必故作惊人之言,告诉你这摧心掌力有救,纵然老夫 救不了她的性命,也可委过他人……”   李文扬只觉心头一凉,接道:“听老前辈的口气,这摧心掌是没有救了?”   庞天化道:“就老夫所知,确然如此。”   但闻那青衣人道:“今日之世,除了我之外,只怕难再有疗治摧心掌力之人。”   庞天化接口说道:“请恕老夫多口,插上一言。”   青衣人道:“在下恭聆高论。”   庞天化道:“不知你要用什么药物,救治那玄皇教主摧心掌力之伤?”   青衣人道:“金针过穴之法。”   庞天化凝目沉思了片刻,道:“这是唯一可行之法。”   青衣人目光转注到李文扬的身上,道:“在下的时性有限,如若我拂袖而去,那时你再 求我,我就不会答应了。”   李文扬道:“兄台可否告诉在下师承何人?”   青衣人道:“世间既无人疗治玄皇教主的伤势,还有何人配为我师?”   李文扬脸色一整,道:“好!但在下有几句话,必须得事先说明。”   青衣人道:“你不用说,我就知道了。如若我治不好她的伤势,由我偿她性命就是。”   李文扬道:“如兄台当真能疗好她的伤势,咱们是感激不尽,黄山世家和玄皇教,都将 唯命是从。”   青衣人冷冷说道:“你心中对我医道,毫无信心,才敢许下如此重的谎言,可惜这场巨 赌,你已经输定了。”   李文扬道:“在下纵然输了,也输的心甘情愿。”   青衣人不再言语,缓步对玄皇教生行了过去,探手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盒,盒中满是金 针;只见他伸出纤纤的玉指,拍起一枚金针,刺入玄皇教主右肩“并穴”上。   但见他手不停挥,片刻间连在那玄皇教主身上刺了一十八枚金针。   全场中人的目光,一齐投注那青衣人和玄皇教主的身上,静待变化。   李文扬更是心焦如焚,暗中提足了功力戒备,如发现情势不对,就全力出手攻向那青衣 人。   时间在沉寂的紧张中过去,云集数百人的荒场才,听不到一点声息,谁也无法预测到下 一个情势的变化,沉寂的使人有窒息的感觉。   实听那僵直而立的玄皇教主,缓缓神动一下手臂,长长吁一口气。   那青衣少年微微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回顾了李文扬一眼,道:“你该相信我的 话了,这一场赌赛,你已输定了。”   只见那闭目调息的梅花主人,突然睁开了双目,冷冷说道:“你们都输了。”   群豪仔细看去,只见那梅花主人,原本毫无神采的双目,突然暴射出闪动的神光,似在 这一阵工夫中,他已经由极端疲乏中,恢复了过来。   那独目老人突然一顿手中拐杖,大步行了过来,说道:   “阁下的武功,博杂深厚,确为老夫生平所见的第一高人……”   梅花主人道:“你可是还想和我动手么?”   独目老人道:“阁下武功虽然十分博杂、深厚,但老夫自信还可以放手一搏,虽然胜败 难以预料。”   梅花主人道:“你已经错过杀死我的机会了。”   独目老人道:“老夫一向是不乘人之危。”   梅花主人道:“可惜的是,现在你连和我动手的机会也没有了。”   独目老人道;“老夫不明白你言中之意?”   梅花主人道:“此事简单得很,我是说你已无再战之能。”   独目老人接道:“这个,老夫倒是有些不信。”   梅花主人道:“你不妨运气试一试。”   独目老人依言运气一试,肤色立时大变,怒声喝道:“你自命英雄人物,这手段不觉太 卑劣么?”   梅花主人淡淡一笑,道:“昔年天下一十八位高手,谁不是江湖赫赫有名的人物?合力 围攻先父母,以众凌寡,手段就不卑劣么……”   语声微微一顿,高声接道:“诸位都运气一试。”   四周群豪虽是愕然不明所以,但都依言运气一试,这一试登时相顾失色,呆在当地。   原来在场的群豪,运气一试,都觉出丹田中隐隐作痛,似是中了奇毒一般;那痛疼和提 聚的真气,恰成正比,愈是用力,痛疼也愈是厉害。   这无疑是群豪都已丧失去了能力,只有束手待缚一途,连逃走的希望也完全消失。   荒凉的广场中,响起了一连串深长的叹息,显然都明白在此时此情中,失去了主宰自己 命运的能力。   梅花主人高声说道:“诸位都已运气试过,那是证实我所言不虚了?”   声音微微一顿,又冷厉的接道;“眼下诸位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条是自绝而死,一 条是束手就缚,听候发落;除此以外,连逃走的机会,也消失了。”   李文扬回顾了那独目老人一眼,道:“老前辈,咱们当真已无反抗之能了么?”   他适才听那戒贪大师述说音年往事,神判周簧和自己已死的父亲.似是主持围攻西门奉 夫妇的主脑人物,如被那梅花主人了解了自己的身份后,决不会轻易放过。   那独目老人忿怒的说道:“不错,咱们都已失去反抗的能力,除了束手就缚外,别无他 途。”   李文扬长叹一声,望着梅花主人说道:“阁下可知在下是谁么?”   梅花主人道:“今日与会之人,大都是武林中负有声誉的人物,只是在下记不得许多罢 了。”   李文扬道:“阁下不识在下,但一定记得那黄山世家中二代东主了?”   梅花主人目光一闪道:“你是说那李东阳么?”   李文扬道:“那是先父。”   梅花主人道:“那你是黄山世家三代东主李文扬了?”   李文扬道;“正是区区在下。”   梅花主人道:“好极了,令尊不幸早死了好几年,使我无法挖他之心,祭奠平先父母的 灵前,只好你代父受过了!”   李文扬道:“眼下群豪,都已成箱中之鸟,任凭阁下的宰割,在下一人生死何惧?只是 心中事,死难瞑目!”   梅花主人:“你问吧?那里不明白?”   李文扬道:“你备下的酒菜茶饭,我等一口未沾,何能在数百群豪身上下毒?这等能 耐,实叫人佩服的很。”   梅花主人笑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处所在,邀你们到此么?”   李文扬道:“这正是在下心中之疑。”   梅花主人道:“我要借用这古柏、荒草,使你们不知不觉间,中了奇毒。”   李文扬道:“古柏、荒草,何以带有剧毒?而且在无声无息中,使我们都中了毒。”   梅花主人道:“此事骤然之间听来,似是充满着神秘、怪异,但如说穿了,实是不足为 奇……”   语声一顿,环顾了四周一眼,看四周群豪个个在凝神好听,接道:“我事先在古柏、荒 草上,涂上了清水调和的剧烈毒药,早晨的需求,将那即将干枯的药粉,又行粘贴在枝叶 上,但经过这半天烈日曝晒,露水早已干枯,风吹草动,枝叶飘摇,草叶上的药粉,就自行 飞了起来;那药粉无色无味,满场靓飞,只要诸位张口说话。呼吸就在诸位不知之中,把那 药粉吸入腹中。”   李文扬道:“原来如此,当真匪夷所思。”   梅花主人道:“但这也不是毫无条件,人人都能做到的事,天色的阴晴,风力的大小、 风向、地势都是先行计算清楚,才能一举之间,打尽与会之人。”   李文扬奇道:“阁下难道就不怕中毒么?”   梅花主人微微一笑,道;“我要你们中毒,如果自己也被毒了,岂不是太可笑了么?”   李文扬剑眉一耸,道:“阁下能想到这等办法下毒,足见智慧过人。在下进入场中后, 亦曾留心打量四周景物,终未能发现可疑之处。”   梅花主人道:“如若能被你们事先料到,老夫也毒不到你们了!”   李文扬道:“这方法虽是奥妙,叫人难测,只是手段有些卑劣,有失君子行径。”   梅花主人道:“兵不厌诈,愈诈愈好。彼此既是敌对,那还有什么仁慈之心、君子行 径?”   李文扬道:“如阁下能以武功把我等杀死,更能使天下英雄折服!”   梅花主人道:“你可是有些死得不服气么?”   李文扬道:“暗施毒算,使我等失去抗拒之能,何止是输的不服,简直是怨急难平!”   梅花主人道:“我那逝去的父母,惨遭乱刀分尸,难道死的瞑目,败的甘心么?”   戒贪大师突然接口说道:“令尊、令堂虽然是死在群豪围攻之下,但那是动手相搏,各 凭武功决斗,和暗施毒算,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梅花主人道:“大师之意呢?”   戒贪大师道:“老纳之意,西门施主也应该让他们有一施展武功的机会。”   梅花主人凝目沉思一阵,突然举步向玄皇教主行去,右手一伸,去抓面垂黑纱,口中说 道:“我要瞧瞧机管绝伦的玄皇教主,生的容色如何?”   就在他手指将要触及那支皇教主覆面黑纱时,玄皇教主突然横跨两步,避开梅花主人的 五指,冷冷说道:“如若你那下毒之举,也是一场赌约,那你算又败了一阵;在场之人,还 有一个未曾中毒!”   梅花主人疾快缩回右手,道:“我不相信你没有中毒。”   玄皇教生道;“你要如何才能相信?”   梅花主人道:“接我三掌,看看你是否中毒?”   李文扬接道:“不行,她刚刚中了你‘摧心掌’,幸得那位兄台相救,眼下她身上金针 未除,如何能和你动手?”   玄皇教主道:“其人用心恶毒,希望我伤在他三掌之下;我纵然未曾中毒,岂非死无对 证了?”   梅花主人冷笑一声,道:“你也知道无能接我三掌么?”   玄皇教主道:“我中你的‘摧心掌’力,体能未复,在一个时辰之内没有再战之能。”   梅花主人冷笑一声,道:“你说的这般可怜,可是想求我烧你性命么?”   玄皇教主道:“满场群豪,都已陷入了你的暗施毒算之中,生死悉由尊便,本座死而何 估?你武功再强,智慧再高,也难和天下英雄对抗,终有接首伏诛之日。你我之间,不过是 早死晚死而已!”   梅花主人冷笑一声,道:“任你口齿伶俐,也难逃死亡厄运。你既没有中毒,那我就先 杀你。”   双肩微微一幌,人已欺近玄皇教主,立掌横里斩去。   李文扬怒喝一声:“住手!”   飞身冲了过去,双足刚刚沾得实地,一跤栽倒地上。   原来他急怒之下,忘了身中剧毒,猛一提气,毒性发作,便摔下去。他虽然紧咬牙齿, 一语不发,但从他头上滚滚的汗水,任何人都看得出,他正在竭力忍受着碎心断肠的痛苦。   玄皇教主身子一闪.又避开一击,右手向怀中一探,紧握右拳,道:“咱们如能同归于 尽,那也算为武林做一件功德善事。”   梅花主人道:“老夫岂会被你们吓不成?”他口里虽是说的强硬,人却不敢再向前欺 进,回目望了那黄衣老者一眼。   那黄衣老者早已和那黑衣人停手不打,看得那梅花主人招呼之意,立即跃飞过来。   梅花主人道:“你瞧瞧他手中拿的什么?”   黄衣老者应了一声,疾向玄皇教主扑去。   只听那独目老人说到:“教主待到老朽身侧。”   玄皇教主正待奔去,却被那黄衣老者抢先一步,挡住了去路。   那青衣小帽的少年,眼看着这番打斗,始终未出一言,只待那黄衣老人,挡住了去路, 他才举步行了过去,道:“住手!”   黄衣老者怒道:“怎么?你可是想来插一脚么?”青衣少年笑道:“我有穷通休咎,起 死回生之能,只是武功不济,如何能和人动手?”   黄在老者道:“你既然自知不济,那就快些闪开。”   青衣少年道:“她身上扎满金针,如何能和你动手,我替他取下之后,你们再打不 迟。”   黄衣老者正待发作,那梅花主人已然接口说道:“让他取下去吧!”   青衣少年微微一笑,道:“主人之命,老奴才还不给退开?”   黄衣老者气的脸色铁青,但却不敢抗拒那梅花主人之命,只好向后退去。   青衣少年缓步走近玄皇教主,伸出雪白的手掌,借着拔取玄皇教主身上金针时,低声说 道:“你这方法,只可救急一时,片刻之后,定然被他们瞧出来,眼下只有一个办法,可以 渡过危险。”   玄是教主见他能治好“摧心掌”伤,心中早已敬服,暗道:看来欲脱此险,只怕还在此 人身上。当下低声问道:“阁下有何良策?”   青衣人道:“以其人之道,还加其人之身。”   玄皇教主道:“以毒攻毒?”   青衣人道:“不错,以毒攻毒……”   只听梅花主人冷笑一声,道:“哼!鬼鬼祟祟谈的什么?任你们花样百出,我也不 怕。”   原来两人施展传音入密之术交谈,梅花主人虽然耳目灵敏,也是听不清楚。   青衣少年道:“你把右手伸开,我把一种奇毒,交到你的手中,和他击掌之时把奇毒传 到他的身上。”   玄皇教主道:“好!就依你之见。”   那青衣少年说话似是异常吃力,说完了几句话后,人已累得满头大汗。   只见他脸色苍白,汗落如雨,紧咬着牙齿,一口气拔完玄皇教主身上金针,借机把一颗 微小之物,交到玄皇教主手中,才缓缓向后退去。   梅花主人目光凝往那青衣少年身上,道:“你是谁?”   青衣少年举手拂拭一下脸上的汗水,道:“在下兰花主人。”   梅花主人怒道:“你敢戏弄于我……”扬起右掌,准备拍出。   青衣少年双手乱摇,道:“慢来,慢来,如若比试武功,我决然打你不过,除了武功之 外,让你任何选一种比试。”   玄皇教主强提一口气,道:“梅花主人!我如接得你三掌,该当如何?”   梅花主人想不到明知不敌之后,竟然还要提出比试,怔了一怔,道:“如你能接下我三 掌,算你命长就是。”   他心知那玄皇教主鬼计多端,又不知要耍什么花样,已不敢轻作承诺。   玄皇教主冷笑一声,道:“你怎么不敢说我如接下你三掌后,释放天下英雄?”   梅花主人谈谈一笑,道:“我知你决不是和我硬拚三掌,如是那样,你两掌也经受不 起;你既是存心暗使鬼谋,我又为何不行权术,让你谋计难成?”   玄皇教主道:“只可惜,你又猜错了,这次我要和你各凭武功的拚上三掌。”   梅花主人道:“果真如此,你连一掌也接不下来。”   玄皇教主道:“不用开口,当面试过!”   她只知手缝之间,挟着了一个微小的事物,形如绿豆一般,究系何物,如何能把奇毒传 到那梅花主人身上,却是一概不知,但想到今日已成必死之局,何不一试?遂举步向梅花主 人行了过去。梅花主人似已料到她手中将暗藏什么毒物,是以两双眼睛一直不停地向她双手 打量。   只见那玄皇教主空伸着一只左手,右手却紧握拳不放,当下冷笑一声,道:“你右手拿 的什么?”   玄皇教主陡然一伸右手,道:“拿去瞧吧!”   只见她指掌空空,竟无一物。   梅花主人冷冷说道:“我早知你在用诈。”   玄皇教主道:“既知我在用诈,为什么又不敢亲身临敌,指使那老奴才替你出手?”   那黄衣老者被左一个老奴才、右一个老奴才,骂的心头火起,怒声骂道:“你骂那一 个?老夫活劈了你!”纵身而起,直向玄皇教主冲去。   陡然间寒星一闪,三点冷芒,斜里飞了过来。   黄衣老者突然一沉丹田真气,硬把身子沉落实地,避开了三枚子透骨钉的绝毒暗器。   只听一声闷哼,一个黑衣大汉,突然倒摔地上。   原来他为助玄皇教主,暗中提聚真气,发出三枚子午透骨打,打向那黄衣老者,偿使毒 性提前发作,不支倒地。   梅花主人冷笑一声,道:“黄山三代东主和那黑衣人,就是最好的榜样,那一个不怕 死,不妨学学他们两位,运气出手。”   说话之中,右手一样,阻拦住那黄衣老者,人却大步向玄皇教主行去,接道:“只要你 敢接一掌,就要你当场横尸溅血。”右手一推,劈了过去。   玄皇教主暗咬银牙,说道:“未必见得。”用尽全身余力,迎向梅花主人的掌势。   两掌相接,蓬然一声大震,玄皇教主身躯突然离地而起,摔出七八尺外。   梅花主人却站在原地未动,气定神闲,行若无事。   那独目老人走近玄皇教主,蹲下身去,缓缓伸出右手,按在玄皇教主腕脉上。   那青衣人,长长叹息一声,道:“她伤势如何?”   独目老人道:“伤的很重。”   青衣人道:“只要她心脉未断,就不妨事……”探手入怀,摸出一粒丹药,说道:“老 前辈,让她吃下这粒丹药,此情此景之下,她不能死掉。”   独目老人两道冷电一般的目光,投注到青衣人的身上,缓缓说道:“那是什么药物?”   青衣人道:“我不会害她的,老前辈快给她服用下去。”   独目老人接过丹丸,轻轻启动了玄皇教主蒙面黑纱,把丹药送入玄皇教主口中。   青衣人取出玉盒,迅快的取出两枚金针,刺入玄皇教主两处穴道中。   金针人穴,玄皇教主突然挺身而起.   青衣人低声说道:“你必需提起精神,应付大局,与会之人的命运,都系在你一人身 上。”   玄皇教主道:“多谢指教。”   大步向梅花主人走去,接道:“咱们还有两掌没有比完。”   梅花主人脸上神色木然,似是未曾听到那玄皇教主说些什么?   青衣人突然微微一笑道:“他已经自知中了奇毒,你现在可以和他谈判了。”   玄皇教主半信半疑的说道:“此事当真么?”   青衣人道:“千真万确,放心和他谈吧!除非他存下必死之心。”   玄皇教主听他说的坚决,增加了不少信心,右手一抬。疾向梅花主人右腕上抓去。   那知梅花主人竟不闪不避的让她一把抓住,此事大出玄皇教主的意外,不禁一呆。   那黄衣老者骤见主人被人扣拿住了脉穴,心中大惊,怒喝一声,扑了过去。   只听那独目老人厉声喝道:“站住!”横身挡住黄衣老者去路,说道:“如若老夫拚受 毒发之苦,一掌可把你震毙当场。”   那黄衣老者眼见他和主人动手情形,以主人那等武功,都伤在他的掌下,此言自非信口 开河,当下说道:“只要你运气出手,必将步向黄山世家三代东主的后尘。”   独目老人道;“老夫纵然催发毒性,但却未必会死,你却死定……”   语音微微一顿,又道:“你虽死了,但也无补今日大局,那梅花主人尚且有自知之明, 不作反抗打出,你又何苦作困兽之斗?”   那黄衣老者望了梅花主人一眼,默然不语,显然他已为那独目老人说动,不再强行出 手,坐以观变。   只见玄皇教主微一用力,那僵立不动的梅花主人,身不由已向前行了两步。   玄皇教主呆了一呆,突然放开梅花主人手腕,说道:“你已失去抵抗之能,我不能伤害 一个无能抗拒的人……”   话未说完,突然想起了什么重大之事,回头望着那青衣少年说道:“小小一粒药丸,怎 有如此威力,竟能把一个武功绝伦的高手毒的武功全失?”   青衣人道:“若非如此,今日谁也别想活了!”   玄皇教主叹道:“本座还有一事不明,那毒丸如此厉害,仅手一触,便使梅花主人武功 全失,为什么我却没有中毒?”   青衣人道:“那毒丸外有硬壳,内藏绝毒,硬壳不碎,绝毒就不会伤人,你们一掌交 接,击碎硬壳,两个人都中了毒,但你已服过解药了。”   玄皇教主道:“原来如此……”   目光一转,投注梅花主人脸上,道:“你都听明白了?”   梅花主人道:“听明白了!”   玄皇教主道:“那很好,你用毒一举间,打尽了与会之人,但却未料到,自己竟也受人 之毒,这报应当真快速的很。”   梅花主人冷冷说道:“我以一人,换得数百条生命,死而何憾?”   玄皇教主道:“世人说,蛇口蜂蜇不算毒,最狠毒莫过妇人心,看来是果然不惜。”   全场群豪,都听得莫明所以、心中暗暗村道:“此地只有玄皇教中,才有女人参与此 会,她这岂不是在骂自己么?”   但闻玄皇教主道:“任你声音和扮装都维妙维肖,但却瞒不过我的耳目。”   梅花主人冷哼一声,欲言又止。   玄皇教主道:“此时此刻,我杀你易如翻掌折枝,但我要先揭开你真正面目,公诸天下 武林之前,让他们在毒发身死之前,瞧瞧毒害他们的凶手真面目!”   欺身而上,探手一把,扯下了梅花主人的胡子。   与会群豪,谁也想不到,这梅花主人竟然是女扮男装,好奇和震动,几乎使人忘了中毒 之事。全场鸦雀无声,数百道目光凝注在玄皇教主和梅花主人身上,等瞧真象。   玄皇教主冷笑一声,道:“你扮装易容之术,真是高明的很,连声音也学的一般模样, 如非留下一个小小破绽,连我也瞧不出来。”   梅花主人似自知抗拒只不过徒自招来羞辱,索性站着不动。   但见玄皇教主右手挥动,梅花主人颚下长髯,尽都被拔下来,果是贴在颚下的假胡子。   梅花主人长叹一声说道:“你如何看出我是女扮男装?”   玄皇教主道:“你假胡子如再密一些,掩去颈间破绽,那就不易被人瞧出来了。”   梅花主人道:“你很细心,我知道你鬼计多端,早该防到你的。”   玄皇教主道:“你不是败在我的手里……”目光转到那青衣人脸上,接道;“你是败在 那位兄台的手中,主意是他教我的,那毒丸也是他给我的!我武功和你相差很多,智计也不 如你,你可败的心甘了?”   梅花主人望了那黄衣老者,道;“下令让他们由四面杀进来吧!这些人都中了毒,纵然 是不要性命,也只能攻出一招,我要瞧到他们的血,染红这片枯草墓地。”   黄衣老者道:“可是主人你……”   梅花主人道:“不用管我。我中了较我所用的更毒的药物,武功全失,就算是活在世 上,也是没有用了!”   玄皇教主接道:“你不能如愿的,只要你属下一发动,你就将先承受世间最为凄惨的痛 苦。”   只听那青衣人接口道:“你虽是中了世间最厉害的剧毒,但并非无药可救。”   梅花主人道:“我如失去了武功,难报父母之仇,岂不是生不如死?”   青衣人道:“只要你毒伤疗好,武功亦可恢复。”   玄皇教主接道:“本座倒有一个两全之策。”   梅花主人道:   “我疗好你们全场中人的毒伤,我一人之命换你们数百条命,我岂不太吃亏了?”   玄皇教主道:   “那倒未必见得,我们虽然中毒,但亦不甘心束手就缚,虽然只能发出一招,那一招必 将是各人毕生功力所聚,石破天惊,排山倒海,数百名虽然未必能一条换一条,个个够本, 但亦将使你属下,伤亡大半。”   梅花主人道:“我死之后,梅花门亦将从此水绝江湖……”   玄皇教主道:“所以,你不能死.”   梅花主人道:“你让我仔细想一想.再作决定如何?”   青衣人突然接口说道:“你如想运气疗毒,毒侵内腹,那就无药可救了。”   突听长啸破空而来,眨眼已近群冢。   随着那长啸之声,响起几声惨叫,紧接着又是一阵欢呼,道:   “神判周黄周大侠来了,咱们有救了!”   群豪纷纷向两侧退开,让出一条路来。   只见一个精神癯烁,面如锅底,满脸尽是刀伤疤痕的老者,大步走了过来。   在他身后,紧随着一个白髯飘飘,长袍福履的老人。   皇甫岚急步迎了上去,拜伏地上,道:“岚儿恭迎父亲大人。”   原来这白髯长袍的老者,正是六星塘的老庄主,南疆一剑皇甫长风。   皇甫长风一指黑面老者,道:“快见过你周伯父。”   皇甫岚躬身一个长揖,道:“见过周伯父……”   正待跪拜下去,却被周簧伸手拦住,回顾皇甫长风道:   “令郎这么大了,英气勃勃,颇有父风。”   皇甫长风道:“犬子无能,以后还得周兄多多指教!”   周簧哈哈一笑,道:“小兄只要力能所及,定将倾囊相投。”   皇甫岚道:“多谢伯父成全。”   周簧道;“这里情形如何了?”   皇甫岚道:“所有与会之人,都中了梅花主人预布之毒,不能运气反抗。”   周簧一皱眉头,道:“有这等事?他用的什么奇毒,竟有如此威力?”   皇甫岚道:“用的什么毒,晚辈不知,但他那下毒之法,却是匪夷所思!”   周簧道:“如何一个下法?”   皇甫岚当下把梅花主人布毒之情,详细的重述一遍。   周簧点头叹道:“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   皇甫岚道:“那梅花主人虽然一举间毒尽了与会之人,但他此刻也被剧毒所困。”   周簧道:“那又是何人所下?”   皇甫岚一指那青衣小帽的少年,道:   “就是那位兄台,他来的突然,又不肯说出派……” 卧龙生《天马霜衣》 第三十四章   周簧点头接道:“这就是了。此刻不知场中有几人未曾中毒?”   皇甫岚道:“大概只有那位兄台和玄皇教主。”   周簧道:“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大步直对那青衣少年行了过去,抱拳一礼,道:“在下周簧,请教大名?”   青衣人笑道:“小名不见经传,何劳大侠挂齿?”   周簧道:“风尘多异士,奇材出少年,兄台既是不愿见告,老朽也不便多问了。”   青衣人道:“周大侠名传天下,威望服众,来的也正是时机,可以和那梅花主人谈谈 了。”   梅花主人突然睁开双目,道:“我已经想过了。”   玄皇教主急急问道:“想的如何?”   梅花主人道:“我不能一举间杀尽围攻先父母的仇人,实是死难瞑目……”   玄皇教主道:“那你准备互换解毒之药了?”   梅花主人道:“如果我今日能够留下性命,此后武林中只怕是永无安宁之日,你那玄皇 教首当锐锋,三个月内,我要让你玄皇教瓦解冰消。”   玄皇教主道:“你如自信有此能耐,本座随时候教。”   神判周簧望了玄皇教主一眼,心中暗自奇道:   “玄皇教声名甚坏,素以女色笼络人心,诱人入教,骗学武功,这玄皇教主何以竟为与 会群豪谋命,这其间只怕是别有缘故,莫要她阴谋得逞,群豪刚刚脱离梅花主人的掌握,重 入玄皇教主的算计中。”   须知目下场中人,大都是霸居一方的雄主,谁要能掌握了与会之人,那算雄主了天下武 林半壁。   但闻梅花主人说道:“玄皇教乃武林中一个神秘、污秽的组织,以美色诱迫武林高手人 教,但见今日教主的作为,颇有和传言不同之处!”   玄皇教主道:“江湖上传言,岂可当真?”   神判周簧大步行了上来,右手一挥,道:“在下周簧。”   梅花主人道:“你好长的命啊?”   周簧微微一笑,道:“天不劳我魄,鬼不拘我魂,老夫如何一个死法?”   梅花主人道:“你如是就此遁世,避入深山,不再在江湖上走动,也许还可活上几年, 想不到你竟是如此不识时务。”   周簧道:“这么说将起来,那次围攻老夫的人,也是阁下的安排了?”   梅花主人道:“十八剑杀你不死,可算武林中一件奇闻……”   周簧接道:“老夫一个人的生死,何足挂齿?何况事情恐还有数月可期,数月中变化甚 大,届时情形如何,谁也难作预料,倒是眼下中毒群豪,阁下要作如何处置?”   梅花主人道:“以一粒丹丸,救数百人命,难道还不够么?”   周簧道:“阁下名虽为人,实则为己,但此事有利双方,就请阁下拿出解药来吧!”   梅花主人道:“我虽带有解药,但没有如此之多,给他们人手一粒。”   周簧道:“这倒不劳费心,老夫自有道理……”   梅花主人道:“先把你们解毒的药物取出来,给我瞧瞧!”   玄皇教主生恐那梅花主人改变了心意,回头望着青衣少年,道:“有劳兄台把解药交付 本座。”   周簧急急接道:“如若兄台确然有心拯救天下英雄性命,那就把解药,交给老朽。”   青衣少年探手从怀中摸出一个五盒,道:“这解药只有一粒,两位又都是武林鼎鼎大名 的人物,要我把解药交给那个?”   周簧道:“那要请兄台自作裁决,应该交给那个,老朽决不勉强。”   青衣少年道:“如若单以声望而论,可信可托,那应交给你周大侠。”   周黄道:“老朽这里代表中毒之人谢过。”   青衣少年道:“你不要高兴太快,我的话还未说完,你周大侠太过正人君子,不擅心 机,如若把药丸交付给你,只怕你斗不过梅花主人,因此,我想还是把药丸交给玄皇教主的 好。”   周簧轻轻叹息一声,道:“任凭兄台决定,不过老朽要提醒兄台一句,数百英雄的生 死,全操在兄台一念之间。”   青衣少年谈谈一笑,道:“如若不为与会之人的生死着想,以就把这解药交给周大侠 了。”   周簧长长吐出一口闷气,默默不语。   青衣少年缓缓把手伸了过去,交入玄皇教主手中,说道:   “一粒药丸,数百条性命,你不要中了那梅花主人的鬼计。”   玄皇教主接过药丸,回头对梅花主人说道:“解药现在我手,你也该取出解药瞧瞧 了。”   梅花主人取出一个玉瓶,道:“这瓶中现有百粒丸药,但与会之人,将近三四百人,你 要如何分配?”   玄皇教主回顾了周簧一眼,道:“周大侠你有何良策?”   周簧道:“你要他先交我一粒。”   梅花主人拔开瓶塞,倒出一粒药物,投了过去,道:“好吧,先给你一粒试试。”   周簧接过解药,大步行近李文扬,严肃地说道:“李小侠毒性已发,请恕老夫要借重你 一试解药,黄山世家快名远播,想来你李小侠决不介意老朽此举。”   李文扬似已不能说话,只微微的点一下头。周簧蹲下身去,把解药投入李文扬的口中。   全场中人的目光,都投注在李文扬的身上,等待着变化。   但见李文扬头上的汗水逐渐消去,身上的痛苦,也似是逐渐消失,不过一盏热茶的工 夫,李文扬挺身坐了起来。   周簧长长吁一口气,道:“李世兄,觉得如何?”   李文扬道:“很好,内腑间剧毒已解。”   周簧回顾了皇甫长风,道:“有劳你老兄弟走一趟了。”   皇甫长风道:“但请吩咐!”   周簧道:“去五里之内,搬回两桶清水,密封运此。”   皇甫长风一抱拳道:“大哥已有数十年未曾差遣小弟了。”转身疾奔而去。   玄皇教主道:“周大侠的用心,可是把这一瓶解毒药物,混入清水之中,分由场中人食 用?”   周簧道:“不错。”   玄皇教主道:“此法虽然很好,只怕药力不够,那就只好择人而救,救一个算一个 了!”   周簧道:“老夫虽然不善心机,但也不致如教主所言的毫无计划,把数百条人命,视作 儿戏。”   李文扬知他为人刚正,嫉恶如仇,心中对那玄皇教主有着成见,就不禁形露于神色;但 在此情此景之下,又不便据实而言,告诉他眼下那玄皇教主,乃是他最喜爱的李中慧所改 扮,只好微微一笑,沉默不言。   原来黄山世家二代东主李东阳,和周簧情谊深厚,李东阳在世之日,经常在黄山盘桓, 但李夫人却不甚赞同李东阳和周簧太过亲密;可是李东阳和周簧交往的十分投机,李夫人虽 然从中劝阻,李东阳却不予置理。那李夫人才气纵横,艳如仙子,胸罗之博,强夫十倍,李 东阳不肯听信夫人之言。但也不敢责叱夫人,一气之下,曾和周簧联袂赏天下名山,一去三 年,未返黄山。   经过此事后,李夫人果然不敢再劝李东阳和周簧疏远,但却被周簧瞧了出来,两人心中 有了芥蒂,是以李东阳故去后,周簧也不便再到黄山世家。   李文扬、李中慧从能记事起,就识得周簧,中慧聪明伶俐,甜嘴巧舌,一口周伯伯,叫 的周簧心花怒放,因此在李文扬兄妹之间,周簧却对李中慧多出一分偏爱之心。   他作梦也想不到,眼下的玄皇教主,竟然是自己最喜爱的李中慧。   突然间,响起了一阵怪叨,分由四面八方传来。   黄衣老者说道:“四周弟子们,已然等的不耐,该当如何,还望东主裁决。”   梅花主人道:“要他们撤回候命。”   黄衣老者应了一声,举起手中号角,吹出一阵长鸣。   四周的怪啸声,立时停了下来。   玄皇教主突然格格大笑一阵,道:“梅花主人,你不觉着四周伏兵撤退的早一些么?”   梅花主人道:“我只要毁去手中解药,他们一样得死!”   玄皇教主道:“可借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梅花主人道:“何以见得?”   玄皇教主道:“你撤走四下伏兵,现场中能战之人,只有一个臂上架鸟的老头子了。但 我们却凭添了甚多的生力军,动起手来,你岂不要吃大亏?”   梅花主人道:“如若你真要弃诺背言,那也很难说鹿死谁手?”   但闻步履声传了过来,皇甫长风一手提着一个密封的水桶,长髯飘飘的飞奔而至。   周簧启开桶上密封,目注梅花主人,道:“阁下可否再给一颗丹丸?”   梅花主人由瓶中倒出一粒丹药,投了过去。   周簧看那水桶中飘浮一只瓷碗,碗中放着一个小酒杯,回头一笑,道:“兄弟做起事 来,还是想得这般周到。”   皇甫长风道:“数十年联袂江湖,岂可忘怀的?”相对一笑,数十年的情仇怨怨,尽消 于一笑之中。   周簧取起瓷碗,把手中一粒药丸,投入碗中,加上清水调开,目注群豪高声说道:“随 便那五位来,各服一杯药水,试试看能否解得所中之毒?”   四周群豪立时齐拥而至三四十人之多。   周簧一皱眉头,不知该先给那个才好。   玄皇教主轻移莲步,走了过来道:“僧多粥少,还是由我来分配的好。”   取过周簧手中的小酒杯,掏了一小杯药水,递给那独目老人,道:“老前辈先尽一 杯。”   独目老人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玄皇教主又掏起一杯药水,递给那庞天化手中,道:“你素有参仙之称,对药物最为了 然,请饮此杯,看看能否解得腑内之毒?”   庞天化接过饮下。   玄皇教主又分掏三杯清水,分送皇甫岚和另外两个武功较差之人,高声说道:“各位清 运气调息一下,看看内腑之毒是否已解?”   一粒丹药,混入了一碗清水中,能否解得五人之毒,实乃场中绝大部分人关心之事,一 时之间鸦雀无声。   时间在沉默中悄然溜走,虽只不过是一顿饭的工夫,但却使人有过了数十年的感觉,如 那混入清水中的丹药,无能同时解去五人之毒,全场中毒的人,即将有四分之三,无法获得 解药,等待着死亡,这其间的幸与不幸,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   只听庞天化重重咳了一声,道:“老夫内腑中剧毒已解。”   神判周簧严肃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笑意,回头对那独目老人,一抱拳,道:“桑兄的感 觉如何?”   独目老人冷冷说道:“老夫不姓桑……”   微微一顿,又道:“老夫亦觉腹内剧毒已解。”   周簧淡淡一笑:“难道周某的双目真的花了不成?”   独目冷漠的说道:“老夫生性孤癖,素不愿和人塔讪,周大侠最好是别和老夫说话 了。”   周簧连碰了两个钉子,不禁一皱眉头,但他终于强行忍下了心中怒火,目光缓缓由皇甫 岚梁上掠过,道:“贤任的感觉如何?”   皇甫岚道:“晚辈亦觉内腑剧毒已解。”   周簧目注玄皇教主,缓缓说道:“教主可以和那梅花主人谈谈交换药物的事了。”   那解药握在玄皇教主手中,周簧除了硬行抢夺外,只有低头和她商量了。   玄皇教主行近了梅花主人道:   “在双方内腑中毒未解之前,彼此之间,最好不要再生冲突。”   梅花主人道:“我既然答应了,那就一诺千金,绝不变卦。”   玄皇教主托解药送了过去,道:   “好!就此一言为定,阁下的内毒未解前,咱们决不伤害阁下。”   两人交换解药,梅花主人一口吞了下去,玄皇教主却把一瓶解药,交到周簧手中。   周簧接过解药,混入了清水调开,高声说道:   “诸位鱼贯行过,每人只许饮用一杯,如强自多取,那就别怪老夫翻脸不认人了。”   他声威极重,场中之人,大多对他敬畏三分,果然无人敢擅自多取,鱼贯行过,每人只 取用一杯。场中群素全都用过,那清水还有半桶剩余。   玄皇教主大步行了过去,说道:“这余下之水还有大用,要妥善收存起来。”   提起木桶,交给那独目老人。   这时,剑拔夸张的紧张局势,似已缓和下来,荒草地上,坐满了人,尽都在盘膝闭目, 运气调息。   突见梅花主人身子一闪,疾快绝伦的欺近了玄皇教主,右手一探,扣住了玄皇教主的脉 门。   他动作的快速,直如惊雷奔电一般,玄皇教主一招未还,人已受制。   周簧举起右掌,肃然说道:“放手!”   梅花主人淡淡一笑,道:“我如存心伤她性命,此刻她早已横尸当场,还有你援救的机 会么?”   周簧:“你既无伤人之心,此举用意何在?”   梅花主人道:“她拔了我颚下长髯,我也要瞧瞧她庐山真面目!”   左手一招,疾向玄皇教主罩面黑纱上抓了过去。一股锐风,急袭而来,袭向梅花主人左 腕。   梅花主人一侧左腕,避开指风,那独目老人已从四五尺外欺身近侧,说道:“住手!阁 下纵然要见她真正面目,此刻也不是时机。”   周簧、庞天化、皇甫长风全都围了上来,组成了合围之势。   梅花主人想到自己的属下已然撤走,自己武功再高,也不能率数十个随行小婢,对付三 四百高手围攻,何况这些人手,不少是当代第一流的高手。   目光缓缓由四周群豪脸上掠过,道:“只要你们一出手,我立可把玄皇教主制于死 地。”   独目老人道:“你一人换数百余人命而不为,如是一命换一命,岂不是吃亏更大了 么?”   梅花主人道:“你可相信这四周数百群豪都会帮你们么?”   周簧道:“你有什么条件,干脆明明白白的说出来吧!”   梅花主人道:“我只要一个机会,争取这与会之人为我效命。”   周簧呆了一呆,道:“什么机会?”   梅花主人道:“这四周有很多幕账,我只要与会之人,个别进入帐中,和我谈几句话, 我要以三寸不烂之舌,说眼他们。”   周簧道:“有这等事?老夫有些不信。”   梅花主人道:“每次只许一人进入幕帐,别人不得愉窥。”   周簧道:“好!就此一言为定,老夫倒要瞧瞧你有什么魔力,能在片刻之间,易敌为 友?”   梅花主人放开了玄皇教主,回顾那黄衣老者一眼,道:   “你守在幕帐外面,如有人偷窥,立刻告诉我。”举步向一座大幕帐中行去。   玄皇教主长长叹一口气,道:“且慢?”   梅花主人回头说道:“有何高见?”   这时,那些护灵的白衣小婢,和那些迎待客人的青衣小婢,齐齐随着梅花主人行去。   玄皇教主道:“不许用毒!”   梅花主人道:“那是自然。”快步进入了一座幕帐中。   数十个美婢,在那黄衣老者调度下,布成了一座梅花阵图,团团把那幕帐围了起来。   庞天化低声说道:“梅花主人鬼计多端,不知她又要耍出什么花招?”   忽听那青衣小帽少年叹息一声,道:“她突然改变了生意,要收罗与会高手,你们都上 当啦!不该给她这个机会。”   玄皇教主已对青衣少年佩服得五体投地,听他之言如中一震,急急问道:“兄台可知她 要用什么方法,能在片刻时光中,几句谈话里,使人甘心变节事敌,不究往事的为她所 用?”   青衣少年道:“方法很多,我不知她用那一种。”   周簧接道:“老夫走了大半辈子江湖,见过的奇人异事,无可数计,但却从未遇到此等 情事。”   青衣人道:“就是这一点好奇之心,你们将由强变弱,为她所乘。”   周簧虽然不信,但心中亦自有了一点动摇,暗道:难道武功当真有使人迷失本性的方法 么?   他虽然武功绝高,但都是直来直去的拳掌兵刃,其他旁杂之术,却是甚少涉及。   只听那黄衣老者高声叫道:“那一位有种的愿当先一试?”   只听一个宏亮的声音说道:“格老子先去见识见识。”   那说话之人,正是川北四条鞭中老大,大步向幕帐中行去。   场中群豪,数百道目光,一齐投注到他的身上,看到他高大的身影,穿过梅花阵图,走 入了幕帐中。   片刻工夫,那高大的身影,又从幕帐中走了出来,但神情却和入帐之初大不相同;只见 他脸色,一片肃然,昂首挺胸而出。   川北四条鞭余下的三位兄弟,疾快的迎了上去,问道:“老大,瞧到了什么怪事没 有?”   那大汉冷峻的绝了三人一眼,默然不语。   只听那黄衣老者说道:“阁下如愿为敞东主效命,那就请向东方再行三丈。”   那大汉望了黄衣老者一眼,大步向东行去。   这一下动作显明,群豪看得目瞪口呆。   川北四条鞭三兄弟,眼看着大竟然不顾结义之情,投效梅花主人,心中又急又气,但又 无法可想。   玄皇教主怒声喝道:“那不言不语,岂能说是心甘?不是中毒,定然被点上穴道。”   黄衣老者道:“你可向他自己。”   玄皇教主黑纱转动,望了神判周簧一眼,直对那大汉行去,柔声问道:“兄台贵姓?”   那大汉道:“兄弟郑大。”   玄皇教主道:“你可是受了伤么?”   郑大道:“没有。”   玄皇教主道:“中了毒么?”   郑大不耐的答道:“没有。”   玄皇教主道:“那你为什么要甘心为那梅花主人效命?”   郑大怒声吼道:“在下既非玄皇教的属下,用不到你来关心。”   玄皇教主征了一怔,又柔声说道:   “你可记得那梅花主人刚才放毒,几乎伤了你性命的事么?”   郑大道:“记得又怎么样?”   玄皇教主长长叹息一声,退了回来。   就在这一阵工夫,川北四条鞭已鱼贯入帐,再由幕帐走出,和郑大站在一起,显然川北 四条鞭也已完全变节事敌。   四周群豪,都动了好奇之心,齐齐向那幕帐中走去,一个个的进去再出来,敌我之念, 竟都大作转变,不足一顿饭的工夫,已有四、五十人变节事敌。   这一下不但神判周簧有些慌了手脚,就是那足智多谋的玄皇教主,也有些六神无立起 来,如群豪都进那幕帐转了一转,就变节事敌,那还得了?   这时,群豪仍然鱼贯向那幕帐中行去。   神判周簧大声喝道:“站住!让老夫进去试试。”   李文扬横身拦住周费,道:“老前辈统率全军,岂可轻身涉险?不如由晚辈去试他一 阵。”   周簧道:“李世兄家学渊博,较老夫再有过之,自是最好不过。”   群豪听周簧喝叫之声,都一齐停下脚步。   玄皇教主突然一伸右臂,拦住了李文扬道:“你去,就不如我去试他一阵了。”   李文扬道:“假使我也神智晕迷,甘愿变节事故,教主再去不迟。”   玄皇教主黯然叹息一声说道:“你要小心一些了,临事多作镇静工夫……”   目光转到那青衣小帽的少年身上,接道:   “如是这位兄台,肯亲身临敌,必可一举间找出原因何在?”   只见那青衣少年,凝目不言,似是正在推想一件大事,根本未听玄皇教主之言。   李文扬大步而行,超过田麦。直向募帐中行会。还闻沉重的声音,传了过来,迫:   “李世兄,有道是邪不压正,怕不移中,世兄耍沉著应变。”   李文扬长长吸一口气,纳入丹田,右手撩开幕帐垂帘,缓缓走了进去。   只见一个婢纱裹着美丽的胴体,背门而立。   白色薄纱,无风自动,冰肌玉肤,耀眼生花。   李文扬只觉心中荡起了一阵轻微波动,赶忙别过脸去,轻轻咳了一声,道:   “黄山世家李文扬……”   一个柔媚轻俏的声音,接了过去,道:“为什么不敢瞧我?”   李文扬道:“在下领教了,也不过如此而已!”转身欲退。   只觉香风拂面,眼前一花,一张绝世无论的娇美面孔,拦在身前,笑道:   “瞧瞧我再走如何?”   李文扬目光一转,正和他投注过来的眼光相触。   那深近明亮眼睛,充满磁性的魔力,李文扬爱时觉得心波荡漾,难以自禁。   一个雪般白、云样轻的玉手,优美的伸了过来,轻轻的握在李文扬的右腕上。   那柔滑的手掌中,似是带着强烈的电流,李文扬突然心头大震,全身百脉责张。   他极力控制着激动的心情,说道:“在下见识够了,放我出去。”   只见那明亮的眼睛眨动了两下,突然射出两道奇异的神光,像冷电需刃,直刺入李文扬 心底深处……   李文扬轻轻咳了一声道:“快放开我……”他权力压彻着内心的激动,用力一甩。   只觉那握在手腕上的滑肤玉手,有如随形之影,竟是挥之不去。   耳际间又响起那柔媚轻俏的声音,道:“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李文扬急促喘息一阵,道:“你这般以色相诱人,算得什么英雄人物?”   他已感觉只要和她的目光相触,内心就波动更为厉害,极力的避开她的目光,果然只要 避开了她目光,就减去甚多负重。   只听她轻轻叹息一声,道:   “黄山世家的武功,果非小可,你能支持这样长久时间,实在是不容易了……”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不过我这摄魂之法,最是伤人,你如再勉强运功抗拒下去,只 有死亡一途,不如归顺于我,保下性命。”   只听帐外一声大喝:“你让不让开?”声音宏亮,正是那神判周簧的声音。   一个粗厉的声音,应道:   “你周大快在我武林中身份崇高,一向言出必行,你和敝东主间相约有言,不许两个人 同时进入帐中,岂可以武功强行闯入?”   周簧怒道:“如是他一日不出幕帐,老夫要等他一日不成?”   那粗厉的声音接道:“他入帐不过一盏热菜工夫之久,岂算长了?”   周簧道:“如是你家东主用的手段正大,瞧一瞧有何不可?”   幕外面舌枪唇剑争执甚烈,但李文扬却似忧未听间,身子摇摇晃晃,已然站立不稳。   显然他已无法再支撑下去,全凭一点灵智,强行维持着未及于乱。   那身披蝉纱的少女,突然放开了握在李文扬手腕上的五指。叹道:   “果然是一个铁挣挣的汉子,出帐去吧!”右手微一用力,托着李文扬的身子,送出帐 外。   幕外已然成剑拔弩张之局,神判周簧硬要闯入帐中,那黄衣老者,却是坚持不肯,形成 僵局,就要动手,忽见李文扬摇摇摆摆的走出帐来。   玄皇教主最是关心,纵身一跃,直飞过来。   但见一阵玉掌翻飞,那布守在帐外的青衣小婢,纷纷出手,拦住了玄皇教主。   玄皇教主虽然接下了四面八方的掌势,但却自知无能冲得过去,只好退了回来。   抬头看去,只见李文扬步履歪斜的由那梅花阵图中穿了出来。   玄皇教主大步迎了上去,急急问道:“你伤的很重么?”   李文扬大喘了两口气,道:   “她是女……”下面一个字尚未出口,张嘴喷出一口鲜血,摔倒在地上。   玄皇教主扶起了李文扬,缓步走向周簧,沿途群婢,纷纷向两侧让路,不再拦住他们。   周簧仔细看了一遍,不见一点伤痕,不禁一皱眉头,回首对庞天化道:   “庞兄医道精深,请过来隐隐他伤在何处?”   庞天化经过这次大劫大难后,孤傲的性格,似是改正不少,应声大步行了过来,抓过李 文扬右手的食中二指,按在李文扬脉门上,闭目沉思,良久后摇头叹息一声,道:   “他伤的十分奇怪。”   皇甫岚和李文扬一见如故,十分投缘,急急接道:“有救没救?”   庞天化满脸愧色,道:“很难说。”   周簧道:“庞庄主请尽心力,老朽感同身受。”   庞天化道:“如在老夫避尘山庄,生机要强过此时,此地药物不全……”   只见玄皇教主伸手深入怀中,摸出一个玉瓶,交到庞天化手中,道:   “这是黄山世家保元护心丹,你看看是否有救?”   玄皇教主的身上,带了黄山世家的秘制灵丹,只听得群豪大感奇怪,但因李文扬重伤, 奄奄一息,也无人多口追问。   庞天化接过玉瓶,道:“老朽之见,是药不对症,只怕难有效果。”   玄皇教主道:“本座闻得黄山世家这保元护心丹,善救各种内伤,纵然生机濒绝之人, 只要眼下此丹,亦可保住一日元气不散。那黄山世家二代女主人,亦甚精通医道,不如把他 送回黄山,由他母亲治疗,母子关心,她或可想出救伤之道……”突然心中一动,转头四下 望去。   周簧似亦被引动灵机,低声问道:“可是要找那青衣少年么?”   玄皇教主道:“不惜,他那金针过穴之法,或可救他会危之命。”   一句话提醒了全场中人,齐齐四下寻望。   但青衣少年不知何时已去如黄鹤,数百眼睛看完所有藏身之处,也找不到他。   皇甫岚叹口气,道:“我们早些留心他才是。”   突听那黄衣老者高声说道:“那一个不怕死的,还敢进幕帐中去?”   神判周簧四下瞧了一眼,道:“老夫会她一阵。”   玄皇教主横身拦住去路道:“你不能去,由我去吧!”   周簧冷冷说道:“为什么老夫不能去呢?教主可是自信武功强过老朽?”   他虽是年近古稀,但脾气却仍是暴急得很。   玄皇教主道:“那倒不是,因为那梅花主人乃妇女之身,你周大侠何等身份,如何能和 一个女孩子家动手?”   周簧道:“原来如此,教主要多加小心了!”   玄皇教主微一欠身,道:“多承关注,还望周大侠好好照顾这位李兄的伤势。”大步向 幕帐中走了过去。   那独目老人一顿手中拐杖,道:“教主岂可一人涉险?老朽陪你一行。”   玄皇教主道:“不用了,咱们已和那梅花主人约好,每次只许一人进入帐中。”   独目老人道:“教主如若遇上什么凶险,请立刻发出信号,老朽当全力以赴,赶来救 援。”   玄皇教主道:“好吧!你留心听着就是。”直行募帐中去。   只见一个身披蝉纱的美丽胴体,背门而立。   玄皇教主掀起了脸上的垂面黑纱,冷冷一声,道:“原来你在布施色相,诱人入殻。”   要知那玄皇教主也是女儿之身,不论那胴体是如何美丽动人,但却对她诱惑不大。   但见被蝉纱的少女,缓缓转过身来,冷冷说道:“我想到你该来了。”   玄皇教主道:“倒是被你料中了。”   那身被白纱少女撩一下蝉翼薄纱,肌肤班然生光,玄皇教主心中微微一荡,咯道:“好 一付撩人喷火的身材,我见犹怜,那粗浊男子,无怪要甘心被她奴役了。”   只见她举手理一下散垂在鬓边的长发,说道:   “你认为我是在卖弄色相,那是你孤陋寡闻了!”   玄皇教主道:“难道这也是一种武功不成?”   梅花主人道:“不错!这是天竺瑜咖术道中至高的一种‘摄心术’”   玄皇教主道:“咱们中原武林道上,有一种‘摄魂大法’,想来和你那‘摄心术’差不 多了?”   梅花主人道:“‘摄魂大法’岂可和这‘摄心术’同日而语?其间道理十分明显,只是 眼下没有时间对你说了。”   玄皇教主道:“你在运行这‘摄心术’时,必得把衣服脱的不能再脱,才可以施展,是 不是?”   梅花主人道:“这‘摄心术’在练习时,有几种动作,对一个女人的身材肤光,大有帮 助,凡是会此技之人,都会有一付美丽玲珑的胴体。”   玄皇教主接道:“所以体布施色相,展露胴体,意在使天下男人都拜伏在你帮边脚下, 厚须承次,求有两技.女人的节操、颜面都被你丢光了.哼,你自己也不觉得下流么?”   这一顿指叱怒骂,极尽尖酸、刻薄,那玄皇教主原本存心激怒梅花主人,她虽不知道 “摄心术”的奥秘,但却想到运用此技之术,必将镇静如恒,方见奇效,如是一个心乱如 麻、气忿填胸的人,决难施展此技。   但那梅花主人却有过人的修养,任她驾的尖酸刻薄、刺耳难听,竟是不动一点怒火,微 微一笑,道:“在练这‘摄心术’前,有一件必修的工夫那就是镇静忍耐,如做不到这点工 夫,这‘摄心术’就永无成就之日。你纵然用尽世间最恶毒的名词、言语来骂我,我也是逆 来顺受,听而不闻,你不用想激怒我了。”说话之间,两道目光一直盯住在玄皇教主的脸 上。   玄皇教主和她目光相触,就觉到心头波动甚剧,极想避开她的目光,但却又不由自主的 想瞧那自力。   只听梅花主人笑道:“你不是真的玄皇教主,你可骗过所有的人,却骗不过我。”   玄皇教主心志逐渐的受到控制,但她仍然有些清醒,极力想挣脱控制,但觉心神波动剧 烈,已是难以自禁。   梅花主人那娇艳的脸色上,泛起了困倦之害,一颗颗的汗珠儿,滚了下来。   她虽然已稳站上风,显来是胜来不易。   只听玄皇教主长长叹息一声,脸上颤动的肌肉,突然静了下来,说道:“东主有何吩 咐,贱妾无不从命!”   两人经过了一番剧烈的内功搏斗后,玄皇教主终于被那“摄心术”所征服。   但见梅花主人右手一挥,道:“你出帐去吧!”   玄皇教主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梅花主人未待玄皇教主走出帐幕,人已支持不住,盘息坐了下去。   且说那玄皇教主走出了帐幕后,竟然直向正东方行了过去。   神判周簧瞧的吃了一惊,高声说道:“教主快请留步。”大步追了过去。   群婢纷纷让道,竟不阻拦他,这一着又大出周簧意料之外,心中暗暗忖道:这梅花主人 行事果然有神出鬼没之能,虽然微小之事,也不让人料中。   周簧追到了玄皇教主身后,高声说道:“教主快清止步!”   玄皇教主回头望了周簧一眼,一语未发,又大步向前行去。   周簧抢前一步,回身拦住了玄皇教主的去路,肃然说道:   “教主也归服那梅花主人了么?”   玄皇教主那蒙面黑纱中,透出两道精湛的神光,凝注在周簧脸上,缓缓说道:   “不错,梅花主人武功绝世,智计过人,咱们都不是她的对手。”   周簧听她语音清晰,条理分明,除了心意大变之外,一切正常,看不出一点可疑的迹 象,当下重重咳了一声,道:   “教主领导玄皇教数千弟子,你如归服那梅花主人,要千百弟子们何去何从?”   玄皇教主道:“自然该全部投顺过来,为那梅花主人效力。”   周簧呆了一呆,迫:“教主可是服用了什么?”   玄皇教主道:“没有,我自愿也跟那梅花主人。”   周簧瞧不出一点破绽,只好长长叹息一声,道:   “既是如此,老朽先领教教主几招绝学。”右手一伸,疾向她脸上垂选的黑纱抓去。   玄皇教主一闪避开,反臂抬出一掌。   周簧暗提其气,硬接下玄皇教主一掌。   双方掌势一触,玄皇教主被震的后退了一步。   周簧亦觉着右臂微微一震,暗道:这人的功力不弱。右手疾翻而至,易变为擒拿手法, 疾快的抓向玄皇教主右腕脉门。   突然间一阵暗劲,斜里涌来,震开了周簧的掌势,玄皇教主那反击的掌势,也刚好攻 至,周簧一时间让避不开,只好一抬右臂,承受一掌。   抬头看去,只见那手执拐杖的独目老人,满脸忿怒之色,站在六七尺外。   周簧冷笑一声,道:“刚才那涌来暗劲,可是你发出来的掌力?”   独自老人道:“不错,你如不服气,尽管和老夫斗上一阵,老夫既是玄皇教主的护法, 自是不能坐令教主为人所欺。”   周簧道:“贵教生已投效了梅花主人……”   独目老人冷冷接道:“纵然是她真的技效了梅花主人,那也不用你周簧多管闲事。”   周簧脸色一变,正待发作,突然又忍了下去,道:   “眼下大敌当前,武林中劫运悠关,老朽不愿为私人意气之争,影响到大局。”   让过玄皇教主,大步直向幕帐中冲了过来。   那独目老人突然加快了脚步,追到玄皇教主身后,大声说道:“教主请恕老朽无礼 了。”右手食中二指疾快的点了出去。   他这样陡然出手,心想必中无疑,那知玄皇教主竟然一闪避开,回过头来,喝道:“你 干什么?”   独目老人欠身说道:“教生乃一教之尊,岂可变节事敌?”   玄皇教主道:“咱们教中规矩,向以教主的行动为准,我既投效了那梅花主人,你们该 当如何?”   那独目老人脸色微微一变,低声说道:   “老夫已随那逝去的二代教生离开了玄皇教,在教中也只是客居身份,自是不受教规束 缚。”   玄皇教主道:“那你是准备离开这玄皇教了?”   独目老人缓缓伸出右手,掌心一片火红,肃然说道:   “老夫就算离开玄皇教,也必得先为玄皇教除去大患。”   玄皇教主看他掌心的赤红,愈来愈重,突然想到一种传说于武林中的武功“火焰掌”, 那老人分明正在运集“火焰掌”力,平伸手掌,明显地含有警告之意。   但这玄皇教主,已为那梅花主人的摄心之术制服,在她脑中,时时记着梅花主人的交办 之事,这思想有如行驰大海中的巨舟主舵,微妙的控制了的言行。   原来这梅花主人的“摄心术”,和那移魂大法,大不相同。后者不但使一个人神志受到 控制,而且受到催眠、神情、姿态都和平常之人不同,一眼就可以樵了出来;但这“摄心 术”却是把主事人的观念,贯注到对方受控制的神智中,受控制人除了念念不忘那主事者交 付的事项外,和常人毫无不同之处。   玄皇教生极快的发觉自己处境的险恶,那独目老人的“火焰掌”似已提聚到十成功候, 只要翻转一挥,立时可把自己伤在掌下。   透视群豪,虽然末瞧出他们这主、属之间,已形成了将动手之局,但都瞩出两人正在作 一场激烈的争辩。   独目老人缓缓收回伸出的掌势,低声说道:   “老朽极不愿伤及较主,但你这变节事敌关系太大,不但有负老教主遗托之重,且将使 整个的玄皇教解体,老朽不能眼看着玄皇教在你手中覆灭,而不过问。”   玄皇教生无法摆脱那梅花主人加诸她身上的无形枷锁,应变反应,亦不似过去那般快 速,心知那独目老人的“火焰掌”,片刻后就可能加到自己身上,但却迟迟想不出应变之 策。   她本可以走避,但她又矜持着教主的身份。   只听那独目老人缓缓的接道:   “老夫这火焰掌力,专以伤人的内部,初中掌力时只不过略有不适之感,十二个时辰后 火车齐集内腑,才会伤发而死;老朽不愿在众目睽睽之下,出手伤害教主,想教主和老朽有 此同感,教主请伸过手来,让老朽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把你伤在火焰掌下。”   玄皇教主缓缓说道:“如若我不答应呢?”   那独目老人冷冷说道:   “教主心中很明白,你无能进出老朽之手,如若教主不肯赏赐老朽一个薄面,为着玄皇 教千百生灵,二代教主对老朽遗托之重,说不得只好翻脸动手了。”   且说神判周簧大步向幕帐中冲去,那黄农老者自玄皇教主离开幕帐之后,一直未听得幕 帐中传出令论,眼看周簧大步冲来,也不知是否该出手拦阻。   周簧来势何等迅快,就在那黄衣老者一犹豫间,人已冲入了幕帐中去。   那梅花主人已然警觉到有人闯了进来,霍然而起,跃入幕帐一角。   周簧掌心之上,早已蓄集了十成功力,准备一和梅花主人照面时,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 快速手法,抢制先机。   那知进得幕帐后,竟是一付全未料到的情景,一个身披薄纱,身段优美的女子,肩上垂 着长长秀发,背对着帐门而立。   周簧掌心内,蓄聚了十成功力,不知该努向何处?也不知那背门而立的美丽少女,是不 是梅花主人,当下重重咳了一声,道:“老夫周簧,那梅花主人何在?”   只见那背门而立的美丽少女,缓缓转过身来,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中,闪动着奇异的神 光,神判周簧一和那目光相触,内心突然起了一阵强烈的波动,似是陡然间触到了一段电 流,心神震颤,不能自主。   只见她轻启樱唇,自舌底婉转出一缕清音,道:“我就是梅花主人,久闻你周大侠之 名,今日有幸在此幕帐一晤,足慰生干渴念了。”口中笑语盈盈,人却娉娉的走了过来。   周簧长长吸了一口气,纳入丹田.运起功力和那诱惑力量对抗。   梅花主人伸出了雪白的皓航,纤纤五指缓缓向周簧腕上抓去,口中柔声说道:“风闻周 大侠一生之中,从未亲近女色,不知传言是真是假?”   周簧只觉全身的气血不停的向上翻动,似乎是躯体内有一种东西,要冲破躯体而出。   他无暇回答那梅花主人之言,也不敢回答,全副精神贯注,运气行功,压制着内心中一 股奇异的冲击力道。   只觉右婉如触电流,一个柔若无骨手掌,轻轻的扣为在周簧右手腕脉之上。   一向刚烈的周簧,此刻竟然是毫无抗拒之力,听人摆布。   梅花主人五指缓缓移动,移到了周簧时间的“曲地穴”上,猛一加力,柔柔纤指,变成 了五根钢条。   周簧只觉时间关节一阵剧疼,全身劲力突然消失,那一股向上冲击的力造,似是失去控 制之力,由丹田直冲而上,透过十二重楼,直达脑际,只觉头脑间轰然一声,全身一阵颤 动。 卧龙生《天马霜衣》 第三十五章   且说梅花主人纤纤五指,扣住周簧肘间“曲池穴”,猛一加力,变成五根钢条。   梅花主人微微一笑,道:“周大侠。”   周簧双目发直,一直盯在梅花主人的脸上,缓缓说道:“东主有何吩咐?”   梅花主人举起衣袖,拂拭一下头上汗水,叹息一声,松开了周簧时间要穴,眉宇间流现 出困倦之容。   周簧双目一阵眨动,缓缓转过头去。   梅花主人吃了一惊,急急伸出双手,抓住了周簧的手腕,娇声说道:   “快些转过脸来,看着我的眼睛。”   原来那神判周簧,功力深厚,梅花主人施展“摄心术”,控制了周簧神智,但她稍一松 弛,周簧竟然要破除控制,清醒过来。   但见周簧缓缓转过脸来,望着梅花主人双目,片刻后,双目又泛现出迷茫之色。   大约有一刻工夫之久,周簧目中那迷茫的神光,又突然消失不见,缓缓说道:   “东主有何吩咐?”   梅花主人盈盈一笑,道:“你出帐去吧!”   周簧应了一声,转过身子,大步走出帐慕。   梅花主人目往周簧背影离开了帐幕,再也支持不住,身子一颤,倒摔在地上。   原来这“摄心术”极耗心力,梅花主人连续施展“摄心术”,对手又均是内功深厚,定 力极强之人,她虽然控制了几人神智,但自身消耗心力奇大,人已难再支撑。   周簧大步而出,穿越过群婢,直向玄皇教主停身处走了过去。   这时,那玄皇教主正缓缓伸出手来,准备承受那独目老人的“火焰掌”力,她自知无能 逃出那独目老人之手,但又要保持一教之主身份,只好伸出手来。   周簧刚好赶到,眼看那独目老人血红手掌,正向玄皇教主手上抓去,不禁心中一震,大 声喝道:“住手!”   那独目老人已发觉教主为一种神异的力量控制,只是对方施用的手段,尤在移魂大法之 上,是以不着痕迹,不留心很难看得出来,心中忽生不忍之情,一时犹豫难决。   就在略一犹豫间,那神判周簧已及时赶到。   独目老人霍然转过身来,冷冷说道:“周簧,我们玄皇教中的事,不用你来插手!”   周簧道:“老夫不许你伤害玄皇教主。”   他本是和玄皇教主为敌,那独目老人出手干涉,此刻却突然敌友互移,只看的四周群 豪,一个个目瞪口呆,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忽听庞天化大声喝道:“我明白了,那梅花主人会移魂大法,周大侠和玄皇教主的神 智,都为那梅花主人控制了。”   那独目老人已经和周簧闹成剑拔弩张之局,双方立即将展开一场火拚。   庞天化及时一喝,使那独目老人收住了将劈出的火焰掌力。   这时,余下的群豪已不敢再轻身涉险,进入那帐幕中去。   其实,此时情形,那梅花主人正倒卧在帐幕中,不论何人只要举刀挥去,立时可把她置 于死地。只见庞天化大步奔了过来,挡在周簧和那独目老人之间,说道:   “两位暂请停手,听我庞某一言。”   那周簧除了念念不忘为那梅花主人效忠之外,其他和常人无异,当下冷冷说道;   “不是老夫长那梅花主人的志气,咱们都不是她的敌手,与其白白送死,还不如归附那 梅花主人的好,日后武林霸业有成,都不失一万雄主之尊。”   此等言语,出诸神判周簧之口,大大出了群豪意外,但那些受过梅花主人“摄心术”控 制神智之人,却是听得个个点头,全场中分成两个极端不同的反应,一部分点头称赞,一部 分摇头叹息,只觉周簧说出这几句话,大污他一世英名!   南疆一剑皇甫长风,突然插口说道:   “那梅花主人不知用的何等手段,使周大侠的神智失常,为她所用,这些话决非出自他 的本心。”   庞天化道:“不错,老夫亦有同感。”   皇甫岚道:“周伯父一世英名,岂可这般轻易断送,我去那群幕中瞧瞧,那梅花主人, 究竟用的什么手段?”转身向帐幕中夺去。   皇甫长风沉声喝道;“站住!”   皇甫岚回头说道:“爹爹有何指教?”   皇甫长风道:“你周伯父和那玄皇教主,武功何等高强,经验何等丰富,尚且为那梅花 主人所制,你那点微末之技,如何是那梅花主人之敌?”   忽听一个清细的声音,接道:“让他去吧!”   皇甫岚转头望去,只见那青衣小帽少年,不知何时,又悄然来到场中。   庞天化抱拳一揖,道:“兄台医道高明,老朽甘拜下风,快请过来瞧瞧他们受了什么毒 伤?”   青衣少年缓缓说道:   “不用瞧了,他们都被那梅花主人‘摄心术’控制了神智,因那梅花主人尚未现身,他 们尚可自制,一旦那梅花主人出现,他们必将唯命是从。”   戒贪大师说道:“难道他们就没有疗救之望了么?”   青衣少年道:“除非先把那梅花主人制服。”   庞天化道:“玄皇教主的机智,在场之人是有目共睹,那确非别人能及,周大侠的武 功,更是当代武林第一流中顶尖高手。这两人都为那梅花主人的‘摄心术’所控制,形势于 我大是不利,看来只有兄台出手了。”   这青衣少年金针过穴之法,在场群豪都已看到,效用奇大,近乎神迹,都已对他生出了 一种崇敬之心,是以庞天化出言请他出手相助,全场中无人感觉奇怪。   但见皇甫岚转身而奔,直向那帐慕中冲了过去。   皇甫长风望了那青衣少年一眼,也未出言阻止。   青衣少年望着皇甫岚的背影,长长叹息一声,道;“如若我的判断不错,那梅花主人在 经过此番心力耗消后,不晕倒也差不多了,那时再派一人入帐,就不难制服她了!”   且说皇甫岚奔入帐幕中后,梅花主人刚刚坐了起来,正在运气调息。   这是重要的一刻时光,如若那皇甫岚早来一盏茶工夫,梅花主人,还没有反抗之力。   皇甫岚目光一瞥那美丽的胴体,不禁微微一怔。   梅花主人缓缓睁开星目,望着皇甫岚,盈盈一笑,伸出雪白的手臂,道:   “快过来扶我站起。”两目中奇光一闪,盯在皇甫岚的脸上。   皇甫岚目光一和那梅花主人相融,不觉心中一震,不自觉的举步行了过去。   梅花主人一手扶在皇甫岚手臂上,缓缓站了起来,突然向前一栽,倒入皇甫岚的怀中。   这时,皇甫岚神智仍然有些清醒,右掌暗蓄真力,按在了梅花主人的背心上。   正待发出内力,梅花主人突然警觉,面孔一转,柔声说道:“转过脸来瞧瞧我。”   声音柔和,动听至极,皇甫岚不自觉的转过脸去,四道目力相触,心神又是一震,卷在 掌心的内力,再也发不出去。   帐幕外皇甫长风一直全神贯注在帐幕中的举动。   大约过了一盏条工夫之久,皇甫岚缓步走了出来。   皇甫长风大步迎了上去,低声说道:“孩子,你没有事么?”   皇甫岚冷笑一声,道。“孩儿已归附梅花主人……”   青衣少年两目一眨,突然暴射出两道怪光,凝住在皇甫岚脸上,缓缓说道:   “那梅花主人很好么?”   皇甫岚和那青衣少年目光一触,全身微微一额,道:“她很好。”   青衣少年声音突然转变的十分严肃,一字一句的问道:   “她可是很疲累么?”   皇甫岚呆呆的站着、双目凝注在那青衣少年脸上,木纳似的答道:“她很疲累。”   皇甫长风发觉爱子突然转变得十分呆板,似乎忽然间变了一个人般,心中大为关心,伸 手向皇甫岚右腕上抓去。   只听那青衣少年冷冷喝道:“不要动他!”   皇甫长风陡然间收回右手,道:“为什么?”   青衣少年道:“他先受了那梅花生人‘摄心术’的控制,又被我施展‘移魂大法’迷乱 了他的神智,现在他的脑际中,有两种意念在混乱冲突,无所适从,你虽然是他的父亲,只 怕他此刻也认你不识,如若你出手抓他婉脉,激发他潜在的反抗本能,必将全力反击,他此 刻心神榜惶,无所依靠,一出手必将全心全力施为,那就不死不休了。”   他清澈的目光,缓缓的由群豪脸上扫过,道:“不止是他,所有被那梅花主人‘摄心 术’控制了神智之人,都不可招惹,一旦引他们出手,都将是不死不休之局。”   他无名无姓,也不知来自何处,但在此等情势下,却隐隐然成了领袖群伦的首脑。   只见他目光凝注在那独目老人的脸上,肃然说道:   “你虽然不肯泄露身份,但你的武功,是全场最高的一个,除了梅花主人外,只有那矮 仙朱逸,或可和你一校长短,眼下那矮仙朱选,正在运气调息,尚未完全复原,我进入那帐 幕后,由你暂时统率群豪,在我未出帐幕之前,任何人不许再入帐幕探看,你那火焰掌力, 功候已至炉火纯青之境,如若有人强行进入帐幕,你就给他一掌。”   那独目老人似想推辞,但他身侧一个黑纱蒙面的人,却代他答应了下来。   那青衣少年望了那独目老人一眼,道:“你答应了?”   独目老人轻轻叹息一声,道:“如你斗不过那梅花主人,老朽不负收拾残局之责。”   青衣少年道:“我如也败在梅花主人手中,你们也该逃命去了。”大步直向帐幕中行 去。   那守在要道的黄衣老者,眼看着一个个进入幕帐中的人,都被东主“摄心术”所控制, 却不知那梅花主人,已到了筋疲力尽之境,看那青衣少年举步行来,也未出手拦阻。   青衣少年步入幕帐中,那梅花主人脸上的汗水还未干。   她闻声抬头,瞧了那青衣少年一眼,似是心知来了劲敌,不禁脸色一变,霍然站起。   青衣少年冷冷说道:“西门姑娘,你的摄心术功候不浅啊!”   梅花主人两目凝注在青衣少年脸上,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处处和我为难?”   青衣少年道:“你要杀人,我要救人;你要为恶,我要行善,咱们道不同,所行相冲, 就成了对头冤家。”   梅花主人只觉他目光中神光炯炯,直通过来,心不由主的起了一阵波动,慌忙别过头 去,说道:“你会移魂大法?”   青衣少年道:“移魂大法与摄心术虽是同一路道,但一个渊源于玄门道法,一个为瑜珈 门中至极的绝技,今日咱们正好各尽其力,一较长短。”   梅花主人道:“你不是男子汉。”   青衣少年道:“这使你减少了很多胜算。”   梅花主人厉声喝道:“你究竟是谁?”   青衣少年道:“咱们昨夜才见过,你就这样快忘记了么?”   梅花主人道:“你是昨夜那位穿白衣的姑娘?”   青衣少年接道:“不错啊,我叫白惜香。”   梅花主人暗运功力,扬起右手,正待劈出,突见白惜香右手一扬,在肩头上刺了一枚金 针,不禁呆了一呆,道:“你这是干什么?”   白惜香目中神光闪动,冷冷说道:“放下手来。”   梅花主人目光和他相触,心中不自觉的起了一阵波动,缓缓放下了右掌,道:   “咱们可否和解?”这一句,说的十分吃力,似是用出了全身的力气。   白惜香道:“可以,但你桀傲不驯,我必得用金针刺入你几处穴道,才可谈到和解。”   梅花主人合身一阵颤动,道:“好吧!”   白惜香手执金针,走了过去,疾快地在梅花主人身上,剩下五枚金针,才长吁一口气, 娇喘了两声道:“咱们都该坐下休息了。”   倔强冷傲的梅花主人,此刻却变的十分听话,依言坐了下去。   白惜香拂拭了顶门上汗水,拨出肩上金针,也盘膝坐了下去。   大约有一顿饭工夫,梅花主人当先睁开双目,眼看白惜香仍在闭目调息,杀机突起,暗 运动力,那知一条右臂竟已不听使唤,连举三次竟举不起来,不禁一呆。   白惜香缓缓睁开眼来,笑道:“你可是想暗算我么?”   梅花主人叹道:“我被你金针制了穴道,纵有此心,也是难以如愿了。”   白惜香道:“我这金针制穴之法,叫作‘五箭钉魂’,不但你两条臂已失去功用,就是 双腿也无法踢出……”   梅花主人吃了一惊道;“这么说来,我连路也不能走了。”   白惜香道:“走路倒不妨事,只是不能和人动手。”   梅花主人缓缓站起身来,试行了两步,道:“你说吧!什么条件?”   白惜香笑道:“简单的很,只要使那些受你‘摄心术’控制的人,恢复神智,在三个月 内你不再兴风作浪。”   梅花主人道:“三个月之后呢?”   白惜香道:“那时我如还活在世上,一定有制服你的方法,你纵然再兴干戈,那也是必 败无疑,如在三月之内我死了,眼不见为净,随你闹的天翻地覆,我也管不着了。”   梅花主人道:“三个月后,我如再兴干戈,你可知我第一个先杀的是谁?”   白惜香道:“我想该是那玄皇教主!”   梅花主人一皱眉头,道:“你为什么不说是你自己?”   白惜香道:“因为你杀不了我。”   梅花主人忽然放声而笑,娇声说道:   “白姑娘,你大概要比我小两岁,怨我托大叫你一声妹妹了。”   白惜香道:“不觉得太肉麻么?”   梅花主人道:“你不用自作聪明,只凭你猜这一件事、我又增胜你的信心。”   白惜香脸色一整,肃然说道:“我猜错了么?”   梅花主人道:“错了十万八千里。”   白惜香道:“你要杀谁?”   梅花主人道:“林寒青,我要让你尝试一下伤情刺心的滋味。”   白惜香放声桥笑了一阵,道:“这确实出了我意料之外,你未免想的太多了;你杀了他 一百次,与我何干?”   梅花主人道:“你如若毫不伤情,我实在要为那林寒青叫屈。”   白惜香道:“你可是对他有意?我倒愿意玉成。”   梅花主人想道:“你胡说什么?”   白惜香格格一笑,道:“不用谈这些了,告诉我如何才能解除那些人的禁制。”   梅花主人道:“你如若信得过我,那就拔下我身上金针,我立刻带人撤走。”   白惜香接道:“我信你不过……”语声一顿,又道:   “我如不是心地善良,此刻立可置你死地。”   梅花主人道:“杀了我,你成了世无匹敌之人,想来也是不会快乐的。”   白惜香道:“我没有争霸武林的大志,也活不了多久,此次与你为敌,只不过事情赶 巧,动了一时豪兴,但我既然插手其间,必得有始有终。”   梅花主人道;“点了他们睡穴,让他们睡一二十小时,再以冷水浇头,拍活他们的穴 道,就可尽复种智。”   白惜香道:“好!我救了他们后,再取下你身上金针。”转身行了两步,回头接道:   “拔金针必得知其先后,如拔错了,落下个残废之身,可别怪我事先没有警告你。”   梅花主人心中半信半疑的问道:“金针过穴,并非自你而始,从未听到过此等情事。”   白惜香笑道:“不信你拔下一枚针来试试。”   梅花主人只觉地有着一种莫测高深的神秘,每一言一字,都无法不信,但也不能全信, 竟自难判断虚实。   白惜香随手抓起来了件长衫,笑道:“穿上衣服,咱们一起出帐去。”   梅花主人望了那长衫一眼,高声喝道:“轻云何在?”   只听一声娇应道:   “姑娘有何吩咐。”帐幕一角,垂世启动,缓步走出来一个全身青衣的小婢。   梅花主人道:“去取过我的衣服。”   轻云应了一声,隐人帐幕一角的垂幔之中不见。   白惜香笑道:“你在这帐幕中早有埋伏了。”   梅花主人道:“她们住在另一个帐幕中,两个帐幕之间,有一条地下而道相连,虽是来 去无阻,但未得我命令之前,她们决不敢轻易入我帐幕。”   白惜香道:“原来如此,你想的很周到,胸中既有着必胜之念,仍准备了一条逃走之 路。”   说话之间,轻云已捧着衣服出现,梅花主人匆匆穿好农服,外在披了一件紫色斗蓬,取 过一张人皮面具戴上,道:“可以走了。”   白惜香道:“慢着,你刚什么名字?”   梅花主人道:“叫我梅花主人不是一样么?”   白惜香道:“你不说,我就叫你西门夫人。”   梅花主人笑道:“西门玉霜。”   两人手牵手,笑语如珠的走出了帐幕。   那排守在幕外的青衣婢女和那黄衣老者,似是见主人这身装束,齐齐躬身作扎。   白惜香突然明白了,西门玉霜,为什么一定这身装着,原来她现身在底下之前,固定的 有几身衣着装扮,当下暗中留心,把她衣着颜色、佩带,一一记在心头。   西门玉霜目光环视那些青衣婢女一眼说道:   “你们各归帐幕,再听我之命行事……”缓步走近那黄衣老者,道:   “咱们一着失措,全盘皆输,下令撤走四下伏兵,到二十里外。”   黄衣老者呆了一呆,应道:“老奴遵命。”   西门玉霜接道:“留下十二书生,和轻云、秋月在此,其余全数撤走……”   回顾白惜香,微微一笑,又对那老者说:“咱们可以好好休息三个月了。”   白惜香低声问道:“何谓十二书生?”   只见那黄衣老者双拳高举过顶,说道:“东主多多保重。”转身而去。   西门无霜道:“十二个满腹经伦的书生,又得我传了武功,……”   突然一变口气,道:“白姑娘,可否让我恢复一条手臂功用?”   白惜香微微一笑,柔声说道:   “你如果不怕死、不怕残废、不怕一身武功废去,我就拔下你一条臂上的金针。”   西门玉霜心头一颤,笑道:“这么严重?”   白惜香道:“你可是有些不信?”   西门玉霜道:“半信半疑……”目光凝注在白惜香脸上瞧了一阵,道:   “不过,我还是不愿冒险。”   白惜香道:“你好像是很相信我?”   西门玉霜道:“我暂时败在你的手中,不得不忍气吞声。”   白惜香道:“嗯!大丈夫能屈能伸,可惜,你是女儿身,但愿我能安排下一缕柔情,系 紧你的芳心,那时你就做不出逆天的事了。”   西门玉霜道:“环顾当今之世,有谁配作我心中情郎?”   两人言词间虽然是锋芒相对,但言来却是甜言蜜语,似是在促膝谈心一般。   说话之间,两人已接近了群豪。   庞天化低声对皇甫长风,道:“那青衣少年之能,实非我等所及,竟然能使那梅花主人 屈服。唉!看将起来,咱们是老迈了。”   只听白惜香高声说道:“承蒙西门姑娘,卖给在下一个薄面,答允撤走四下伏兵……”   皇甫长风关心的说道:“这些被她拉闻神智的人呢?”   白惜香接道:“自然是要解救,不过那‘摄心术’不是药物,还是劳动诸位一下。”   皇甫长风道:“只不知我等是否有此能力?”   “诸位只要点了他们睡穴,让他们睡足一十二个时辰,然后再用一盆冷水,浇在头上, 再推活他们穴道,就可以恢复神智了。”   西门玉霜道:“慢着。”   白惜香道:“你骗了我?”   西门玉霜道:“他们神智受人控制,但并非药物所迷,武功丝毫未减,你们出手点他们 的穴道,势必引起他们反抗……”目光缓缓扫掠了群豪一眼,接道:   “这一场群吸,打将起来,必将是一场惨不忍睹的局面。”   白惜香道:“唉!我几乎上了你的当啦!此刻你为什么自动说明?”   西门玉霜道:“这场混战,双方死伤,必极惨重,如是几个害死我父亲的元凶,都在这 场混战中死去,我岂不是不能亲手报仇?”   白惜香笑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理由,那就是你怕在这场混战中,伤了你的性 命。”   西门玉霜缓缓说道:“又被你猜中了心事,如你不拉我同来,现在已有人当场溅血 了。”   白惜香道:“现在要如何?”   西门玉霜道:“我先使他们神智昏迷,你们再出手点他穴道,不过,出手动作要快。” 双掌啪的一声,在击一堂。   果然,那些神智被地控制之人,不觉的抬起头来,目光一齐集中投射在西门玉霜的脸 上。   白惜香低声说道:“快些出手。”   皇甫长风、戒贪大师和独目老人,一齐应声出手,指影点点,纷纷击出。   这几人都是当今武林中顶儿、尖儿的人物,出手动作之快,有如飘风疾雷一般,眨眼间 所有神智被控之人,都被点中穴道.倒了下去。西门玉霜长长吁一口气,回顾了白惜香一 眼,道:   “还有什么吩咐?”   白惜香道:“还得等上一十二个时辰,等他们醒来后,你才能走。”   西门玉霜冷冷说道:“我处处对你信任有加,你如何这般不信任我?”   白惜香道:“数十条人命的生死,岂是轻易的一句话决定的?”   西门玉霜怒道:“你要留我作人质?”   白惜香道:“你心中虽是不乐,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西门玉霜道:“好!如你以后犯在我的手中,我也该好好的折磨你一顿。”   白惜香道:“那时,我自是言听计从,逆来顺受,决不作无谓抗争。”   西门玉霜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白惜香牵住了西门玉霜一只手,笑道:   “好姑娘,不用生气,咱们到帐幕中去,好好的谈谈吧!”   西门玉霜冷冷说道:“可借你也是女儿之身。”   白惜香接道:“嗯,就算我是男人,也不会娶你这等女人。”   西门玉霜愠道:“为什么?”   白惜香道:“你放荡风流,只怕难守妇道。”   西门玉霜道:“你可是觉得我是一个随便的人么?”   白惜香道:“怎么?难道你还是好女孩子?”   西门玉霜道:“说也没有用,还是不说算了。”   白惜香轻轻捏了她一下手掌,说道:“可否取下你面具给我瞧瞧?”   西门玉霜道:“你要瞧什么?”   白惜香道;“看看你还是不是处子之身?”   西门玉霜回目望了白惜香一眼,道:“我还是,可借你无能娶我,瞧了也是白瞧!”   白惜香笑道:“我虽然不能娶你,但可替你作媒。”   西门玉霜冷冷说道:“你这般讥笑我,用心何在?”   白惜香道:“我字字出诸肺腑,你如不信,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说话之间,人已进入帐幕中,白惜香松开西门玉霜右手,笑道:   “十二个时辰后,你就可以离开了。此刻最好是安份的休息一会,别再乱打主意。”   那西门玉霜虽有一身绝世武功,但因全身几处主要的经脉大穴,都为金针所制,施展不 出,空自着急。   白惜香缓步向帐外行去,走了几步,突然又回头说道:“在这帐幕外,我为你安排下很 好的守护,你尽管放心的休息吧!”启开软帘,走了出去。   西门玉霜只觉心头一股闷气,直泛上来,暗暗村道:想不到我安排这囚禁天下英雄的帐 幕,如今却成了自己被囚之室。   付思之间,忽见软帝启处,走进来一个全身黑衣,面垂黑纱的人,冷冷说道:   “一十二个时辰,何等的漫长,只怕你会等的不时。”   声音尖细、清脆,分明是女子口音。   西门玉露心中一凛,道:“你要干什么?”   那黑衣人道:“我助你安安静静的睡上一十二个时辰,岂不是很快的渡过了这段焦虑的 时光。”   西门玉霜道:“你是玄皇教中的人?”   黑衣人道:“不错?”伸手点了西门玉霜的睡穴。   待她由沉睡醒来时,眼下的景物,都已大变,只见帐幕中坐满了人,左首第一人正是那 神判周簧。   依序而下的是少林戒贪大师、皇甫长风、黄山世家三代东主李文扬等十四、五个人。   右面首位上,坐的是玄皇教主,紧依在玄皇教主身旁而坐的是那独目老人,依序也排下 了十四五个人。   西门玉霜抬动一下右臂,只觉运用灵活,臂上的禁制,似已解去。   她暗中运气一试,只觉真气畅通,受制金针已全除去,不禁胆气一壮。   只听周簧说道:“西门姑娘的‘摄心术’,果然高明的报。”   西门玉霜答非所问的接道:“你们人倒不少,可是想凭仗人多势重,把我困在这里 么?”   周簧道:“咱们都是姑娘邀请来的英雄们推举出来的,想和姑娘谈谈。”   西门玉霜目光缓缓由帐幕中群豪脸上扫过,道:“那位姓白的呢?”   周天道:“那仁兄台有点要事,赶往别处去了。”   西门玉霜冷冷道:   “他如走了,你们还和我谈什么呢?我只是败在那姓白的手中,但你们却都是我手下败 将,有道是败军之将不言勇,你们来和我谈条件,岂不是大大的笑话么?”   群豪被她一顿数落,只说的个个脸带愧色,半晌做声不得。   沉默了一阵,还是那玄皇教主说道:“咱们都是奉那白先生之命,来和西门姑娘谈 判。”   西门玉霜笑道:“你们谈吧!”   玄皇教主道:“咱们只想劝姑娘息去争霸江湖之念,不要再在武林轻肇事端。”   西门玉霜道:“你们可是劝我不要报仇?”   周簧道:“西门奉夫妇虽然被我等围攻而死,但姑娘不能因此迁怒天下武林。”   西门玉霜道:“你们可是准备自绝我父母灵前?”   周簧道:“那也不是,但老夫可以尽我之能,邀请那日参与其事之人,和姑娘约定一处 地方,决一死战,如姑娘能把我们杀死,以十数人的性命,偿还分尊、令堂之命,那也是本 利兼收了。”   西门玉霜道:“如那参与其事之人死了,可是由他们儿女抵补?”   周簧道:“姑娘可是有把握尽歼与会之人么?”   西门玉霜笑道:“自然是有了,昨日之事,难道还不足证明么?”   周簧道:“有道是死不记仇,那人如死了,姑娘也不用因仇追究,何况犯有首从,当年 杀死命大令堂的是以我周簧为首,其他之人,都不过是被我周簧说动而已。”   西门玉霜道:“你是想一人抵罪?据我所知,杀害我父母的首要三人,除你之外,另两 个是黄山李东阳和天鹤上人。”   李文扬突然一拱手道:“在下李文扬,乔为黄山世家三代东主,李东阳乃在下之父,父 债子偿,届时在下自当代父赴约。”   周簧轻轻叹息一声,道;“半年前围攻老夫之人,可是姑娘的手下么?”   西门玉霜道:“他们刺了你一十七剑,竟未能把你杀死。”   周簧道:“老夫这条命,早晚都得送给姑娘,姑娘急什么呢?”语声微微一顿,又道:   “不知西门姑娘是否已同意老夫之见?”   西门玉霜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周簧道:“如其让姑娘回后茶毒江湖,那就不如咱们此刻和姑娘一决生死!”   西门玉霜哈哈大笑一阵,道:“你们有把握能够胜我了?”   周簧道:“动手过招,和情急拚命有些不同,前者是一分武功一分胜算,谁也无法取 巧;但后者却是勇可补拙,八成武功,或可能胜过十分武功。”   西门玉霜道:“如若是这般算法,谁也不用去用心求进,苦苦习练武功了。”   周簧道:   “现下在此之人,都算得武林中一流高手,如我等不讲武林中单打独斗的规矩,一拥而 上,西门姑娘请自己付量、付量,能否独挡我等围攻?”   西门玉霜缓缓站起身来,说道:   “武功的强弱,决不是这等算法,所谓差之毫厘,谬之千里,如若不信,请诸位就人群 中,选出三位武功高强之士,围攻我西门玉霜一阵试试!”   周簧道:“姑娘可是已有成竹,能够胜得我们么?”   西门玉霜道:“我只是告诉你,武功一道,决不是一加一的算法……”   目光环向四周掠了一眼,接道:“那一个愿以身相试,首挡锐锋的请快出手,但如自知 不敌,那就不用自作聪明,免得悔之不及。”   帐幕中人,听她如此言来,个个脸色大变。但想到她的高强武功,竟都坐着不动。   神判周簧霍然站了起来,道:“老夫先来领教。”大步直向西门玉霜冲了过去。   西门玉霜高声说道:“还有那个要来?”   但见人影晃动,连着站起来十几个人。   西门玉霜道;“不要如许多人。”   李文扬大步向前行了一步,道:“在下乃姑娘心目的仇人,自应算上一份。”   只听另一人接口说道:“在下曾从周老前辈学过武功,情如师徒,自是该算上一个。”   西门玉霜转头望去,只见那说话之人正是皇甫岚。   周簧正待令皇甫岚退回原位,西门玉霜已抢先笑道:“好!就是你们三人,请出手 吧!”   李文扬回顾了皇甫岚一眼,道:“她似是有恃无恐,咱们出手要小心一些。”   皇甫岚道:“如她真是凭范拳脚上的功夫,胜了咱们,在下是败的心服口服。”   只听周簧沉声喝道:“姑娘要小心了!”   西门玉霜道:“尽管出手。”   周簧道:“好!”呼的一掌,拍了过去。   西门玉霜娇躯一闪,避开一掌,笑道:   “这一掌打的偏了一些,如能多向右移动一尺,那就恰到好处了。”   周簧冷冷说道:“不用姑娘费心。”双拳连环劈了出去。   这神判周簧在江湖上享名数十年,武功岂是小可?双拳连环劈出,刹那间劲气排空生 啸,呼呼拳风,满室激荡。   李文扬和皇甫岚运功蓄势,分站了两个方向,但却不肯轻易出手。   这样一来,反使那西门玉霜更多了一份顾虑,分去不少心神,防备两人。   神判周簧攻出的拳势,愈来愈见凌厉,但西门玉霜的闪避身法,亦是佳妙无比,只见她 娇躯闪动,身不离三尺方圆;周簧空自拳势如雨,却是无法击中西门玉霜。   全室中眼光,都集中在两人身上,因为这一场搏斗的胜负,和场中群豪都有切身的厉害 关系。周簧一连攻出了五、六十拳,不但未能击中西门玉霜,而且竟未能把西门玉霜迫退一 步,不禁心中有些焦急起来。   李文扬和皇甫岚静站一侧,希望等待一个机会,一出手就可伤到西门玉霜,至低限度亦 可把她身法迫乱。   但两人等待了数十个照面之后,竟然未能找出破绽。   只听西门玉霜娇声说道:“小心我反击了。”素手挥展,攻出一掌。   周簧正自心中焦急,眼看对方一掌劈出,不蒙精神一派,大喝一声,挥拳迎了上去。   他久久不能取胜,寄望于硬拚掌力之上,希望凭范深厚的内功,胜得对方。   双掌一触,周簧尽发出若在掌心的内力,心中盘算道:就算这一掌不能伤得对方,落个 两败俱伤也好。   那知掌力一和对方相触,有如击在一条水蛇身上,只觉她掌势一滑,竟把一股强大的力 道,滑向一侧。   掌力掠着她前胸滑过,斜里向李文扬身上撞去。   周簧觉得那发出的力道,已经不能控制,不禁大吃一惊,急急说道:   “贤侄小心。”一面急急收回击出的力道。   话未落口,李文扬已警觉有一股暗劲斜里撞了过来,急急挥掌一挡,竟被震的退了两 步。   西门玉霜格格一笑,道:“周大侠好雄浑的掌力。”   右手一翻,五指箕张,疾向周簧腕脉上抓去。   周簧右腕一挫,疾快让避开去,左掌出奇招,一个兜转,横里拍出,击向西门玉霜的左 后肩上。西门玉露身躯一侧,竟不让避掌势,肩背反向掌势上迎了过去。   周簧掌势击实西门玉露的肩上,但那击中的力道竟被滑向一侧,撞向了皇甫岚。   皇甫岚挥掌一对,接下周簧掌力,只觉冲来之力十分强猛,震的全身摇晃,连退了两 步。   周簧凛然向后退了两步,道:“姑娘这是什么武功?”   西门玉露微微一笑,答非所问的说道:   “如果你们数十人齐上攻我,数十股力进相撞击,那定是一个混乱无比的局面。”   周簧道:   “姑娘这等武功,的确是未闻未见的奇技,能把身体上承受的掌劲内力滑开,而且使那 股力道,攻向他人。”   西门玉霜道:“如果你心中不服,不妨再来试试。”   周簧眉头一耸,道:   “姑娘纵然是身负奇技,不畏掌力,但也未必能操必胜之局,如果我们动用兵刃,在下 倒是不信姑娘能够把蓄在刀尖剑锋的力道,滑让开去。”   西门玉霜冷冷说道:   “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不死心,既是不信,何妨动用兵刃一试。”   周簧目光环扫了四周群豪一眼,沉声说道:“那一位把兵刃借给老朽一用。”   皇甫长风突然站起身来,探手人怀,摸出一柄短剑,递了过去,道;   “大哥请用小弟之剑。”   周簧接过短剑,除下刻鞘,随手一挥,立时闪动起一道寒芒。   室中群豪,大都是久在江湖上走动的武功高强之士,眼看那闪动的剑气,已知是柄宝 刃。   西门玉霜两道目光一直盯注在宝剑之上,道:“这把剑很锋利。”   周簧道:“不错,虽无削铁如泥之能,但足可穿甲洞石,姑娘是否能要得此剑一击?”   西门玉霜淡然一笑,遭:“那要看看你能否刺的中我了?”   周荣道:“老夫已数十年未曾用过兵刃,今日遇到姑娘这等强敌,只好一破往例。”   西门玉霜道:“承蒙看重,请出手吧!”   周簧道:“姑娘小心了。”   短剑起处,闪动两朵剑花,分攻向西门玉霜两处大穴。   西门玉霜柳腰微微一闪,避开一剑,仍是未肯还手。   周簧是已成名武林的大侠,挟数十年威望,在众目睽睽之下,用利剑对付一个后生晚辈 的女孩子,心中颇有惭愧之感,一收剑势道:“姑娘也不用客气,尽管出手还击。”   西门玉霜道:“我如出手,十合内可夺下你手中短剑。”   周簧沉吟了片刻,道:“姑娘也许是真有这份能力,请出手吧!”短剑一探,点了过 去。   西门玉霜右手一起,纤纤玉指,疾向周安握剑右腕上扣拿过去。   周簧腕势一沉,短剑斜向上面撩袭过来。   西门玉霜右手杨起,引动剑势,左手如影随形般,随着右手翻了起来,抓向周簧的右 腕。   这是一场抢制失机的快打,双方只凭掌指的变化,争取制胜之机。   只见三只手掌,挟着一道寒芒,在空中间转飞舞,几乎使人无法分辨谁的掌指。   神判周簧似是连举起左手的时间都无法腾出,只用一只右手和西门玉霜抢攻。   突听一声娇叱,划破了窒息的紧张,道:“撒手!”   交错飞舞的指影,突然敛失不见。   准目望去,只见西门玉露左手纤纤玉指紧扣在周簧的右腕上,但周簧手中仍紧紧握住短 剑不放。   双方相持了片刻工夫,周簧突然一扬左掌,拍了过去。   西门玉霜右掌一起,接下了周簧掌势,冷冷说道;   “周大侠向以内功深厚自居,今日正好领教。”   周簧却是一语不发,暗以数十年精修的内力,撞击过去。他唯一有把握胜过西门玉霜 的,就是和她比拼内力,只因觉着她鬼计多端,也不敢轻易夸口。   双方以内力相拼,空中群豪,可算是全都看好周簧。   那知,事情竟大出群豪意料之外,双方相持约一盏热茶工夫,周簧头上突然现出了歼 水,那西门玉霜,竟仍是气定神闲,若无其事。   玄皇教主首先看出不对,霍然站起,大声叫道:   “周大侠,快停手!”   周簧亦觉情形有异,只觉自己源源攻出的内力,有如投在大海中的沙石一般,感觉不出 一点反应;既不觉对方有反震之力,亦不觉对方有抗拒之劲,只是情面攸关,下不了台,只 好倾尽内力,猛袭过去。   待听到玄皇教主喝叫之声,才陡然停下来,说道:   “姑娘练的什么功夫?”   西门玉霜神色平静的答道;“化力神功。”   周簧吃了一惊,道:“化力神功?”   西门玉霸道:“不错,周大侠内功再深厚一些,也难支持过一个时辰。”   玄皇教主轻轻叹息一声,道:“世间恶毒武功,你大概都学会了!” 卧龙生《天马霜衣》 第三十六章   西门玉霜道:“教主夸奖了。”冷峻的目光,缓缓由室中群豪脸上扫过,接造:“我已 答应那白惜香,在三月之内,不伤害你们……”   玄皇教主道:“白惜香,可是身着青衣,头戴小帽的年轻人?”   西门玉霜道:“怎么?你们也不认识?”   玄皇教主道:“白惜香,不像一个男人的名字。”   西门玉霜冷冷接道:   “管他是男是女,我已答应他在三月内不妄伤人;你们此刻如要拦阻我,那就不能怪我 不守信用了。”大步向外行去。   群豪眼看西门玉露和周簧动手情形,个个心生寒意,竟无人敢出手阻拦她。   西门玉霜行至门口,突然回过身来,说道:“你们都还有三个月时间好活,三个月之 后,随时都可能死去。”转身一掠,人已到数丈开外。   庞天化望着西门玉霜去如飘风的背影,缓缓说道:   “纵虎归山,此后江湖上怕是永无安宁之日了。”   玄皇教主轻轻叹息一声,道:   “我们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准备。唉!如若我们在三月中,能够团结整个武林同道,全力 对付她,她纵然武功高强,艺兼天下各种恶毒的功夫,也可和她一战。伯的是咱们内部纷争 不息,给她以可乘之机。”   突见周簧身躯摇了两摇,缓缓坐了下去,眉目之间,尽是困倦之色。   庞天化大步走了过去,挽手从怀中摸出一只玉瓶,启开瓶塞,倒出了两粒丹腕,递了过 去,道:“周兄,请一试兄弟炼制的灵丹如何?”   周簧缓缓启开双目,长叹一声.道:   “老迈了,不中用了!”接过丹药.吞了下去。   这神判周簧一生中行侠仗义,济困扶危,管尽了人间不平之事,纵横大江南北,一生中 从未吃过败仗,侠名之盛,不下于黄山世家。这两句感慨之言,出他之口,当真是凄凉无 比。   李文扬道:   “晚辈曾听家母谈过那‘化力神功’,是一种恶毒异常的武功,并非老前辈不如她。”   周簧嘴角间浮现出微微的笑意,闭上双目,运气调息,似是李文扬的几句话,给了他莫 大的安慰。   戒贪大师霍然站起身子,说道:   “老纳要先走一步,赶回少林本院,把所见所闻之事,禀报掌门方丈,也好早作准 备。”   少林弟子在众目暖暖下变节事敌,其情之惨,可算是丢尽了少林颜面。这场大会,虽未 如那西门玉霜之愿,一网打尽与会之人,但却扫尽与会群豪的威名。   玄皇教主缓步过来,欠身说道:   “少林派一向被武林尊为泰山北斗,贵寺中的一举一动,对武林影响甚大,如若贵寺方 丈能够出面主持其事,不难使天下英雄归心。”   戒贪大师叹道:   “敝寺中弟子,在老纳面前,仍然敢变节事敌,单此一事,敝寺方丈亦不至袖手不问, 至于敝寺方丈,肯否出面主持其事,老纳倒是难作答复。不过,老纳当把教主之言转告敝寺 方丈。”   玄皇教主道:“还得大师从中说项。”   戒贪大师合掌当胸道:   “江湖上传说,玄皇教一向行事偏激,乃是一个充满着神秘诡奇的恐怖组织,今日一 见,方知教主竟然是一位才华出众,卫道不遗余力的巾帼女杰。唉!看来江湖上的传言,当 真是不可采信。”   戒贪大师之言,也正是室中群豪心中之疑,个个转脸望着玄皇教主。   玄皇教主只觉此中清事,很难解释,只好淡然说道:   “本教因为行动隐秘,才引起江湖上纷纷传说,也是难怪别人。”   戒贪大师点头笑道:   “教主巾帼女杰,如能将玄皇教诸般行动,公开于世,不难成为武林中一支主脉。”   玄皇教主笑道:   “此事乃本教中的规戒,相传而下,纵然我有此心,只怕也无法在短期内如愿。”   戒贪大师道:“老纳不过是一句随便之言,教主不用认真……”合掌一礼,接道:   “老纳就此别过。”大步出去。   经过了这一次大劫后,与会群豪,不自觉间,生出了一种莫可言喻的情意,齐齐起身相 送。   素来孤腐,不和武林人物来往的庞天化,突然起身说道:   “老朽一向是自扫门前雪,很少和武林同道往来……”   语声微微一顿,目光环扫了群豪一眼,接道:   “从此老朽将一改孤癌之性,四橡林避尘山庄从此欢迎武林同道造访,老朽当扫榻以 待。”   玄皇教主道:“庞庄主医道精深,如肯门户开放,必可造福武林。”   庞天化哈哈一笑,道:   “老朽历经了这次劫难,心情确是大为改变,但愿以余生之年,能为武林同道略尽绵 薄。”   轻轻咳了一声,接道:“老朽也要先走一步,避尘山庄中还有几个可用之人,老朽要回 去准备一下。”扶拐出室而去。   玄皇教主目光环扫了四周一眼,道:“那梅花主人已去,诸位也都回去准备一下了。”   与会群豪,不是一方雄主,就是江湖上大有名望的豪侠,但经历过这场大会后,心理上 都起了一种奇怪地变化,壮志消沉,彼此之间亲切不少。那西门玉霜临去之言,在群豪心中 蒙了一层阴影,大家都有着同一的感觉,认为那西门玉霜之言,并非虚张声势;三个月后, 随时随地都有着死亡的可能,只不知是那一个先蒙其害。如那西门玉霜挟其绝世武功,实行 各个击破,群豪心中明白,无一人能够和她抗拒。   玄皇教主看群家默坐不言,每人脸上的神情,都很沉重,只好接着说道:   “那梅花主人虽是心狠手辣,但她很重诺言;她既然许下了三个月不在武林中惹事生 非,倒是可信。武林中有一句俗话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诸位如何去运用这三个月 的时间,那是当前最重要的事;如果凛骇于那梅花主人的武功,先自失去了抗拒她的勇气, 岂不是坐待那梅花主人宰割么?”   只听一个苍凉沉重的声音,接道:   “教主说的不错,如若一定得死,咱们也该死得有丈夫气概一些。”   群豪转目望去,看那说话之人,正是山东曹州无敌神拳陆义远——陆老英雄。此人十年 前,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不再过问武林中的是非,想不到这次竟然也被那梅花主人束邀与 会。   这几句话,激起了群豪雄心,齐齐站起身子说道:   “陆老英雄说的不错,横竖是死,也该死的豪壮一些。”   玄皇教主高举双手一挥,群豪立时肃静下来。   经过了这一番大劫难后,玄皇教主已然隐隐成为领袖群伦的人物。   只听玄皇教主说道:   “诸位也不要太过高估那梅花主人;她也是人,这世上未必就没有强得过她的人,像那 位青衣小帽的白相公,就是那梅花主人的对手。在这番斗智中,梅花主人处处被他迫落下 风,他既插手过问,决不会中途撒手,他安排下这三月限期,必有作用。”   群豪齐声接道:“教主说的不错。”   玄皇教主道:“因此,诸位尽可放心回去,尽其在我的多作准备,如能互通声息,守望 相助,合众人之力,声势当可壮大不少。”   群豪齐齐抱拳,说道:“教主之言甚是,此刻寸阴如金,我等就此别过。”   玄皇教主道:“也许那少林掌门方丈肯答允戒贪大师要求,出面主持其事;此事如能有 成,两个月内,诸位都可得到讯息,时光宝贵,诸位请上路吧!”   群豪对那玄皇教主齐齐抱拳作礼,告别而去。片刻之间,走了大半。   室中只余下盘坐调息的神判周簧、李文扬、玄皇教主、独目老人和皇甫长风父子等七八 个人。玄皇教主回顾了那独目老人一眼,低声说道:“老前辈心意如何?”   那独目老人被她突如其来的一问,一时间茫然不知所措,呆了一呆,道:   “教主此言是何用意?”   玄皇教主道:“老前辈孤傲不群,不知是否肯卷入这一场武林是非之中?”   独目老人沉吟了良久,道:“老朽余年无多,对江湖的是是非非,早已无心过问;只因 身受遗托,难如我寄情林泉之愿,倘若教主肯放老朽,那是最好不过。”   玄皇教主道:“老前辈的心意,本座本是不该勉强;但此事关系太大,纵然咱们不找那 西门玉霜,她也不会放过咱们。为了玄皇教的存在,老前辈也不能放手不问。”   独目老人道:“教主才能出众,锋芒初露,已然使与会群豪归心,老朽一人之力,何补 于武林大事?”   那静坐调息的周引,突然睁开双目,站了起来,说道:“桑南樵……"   那独目佝偻老人身子一颤,怒声接道:“谁是桑南樵?”   周簧哈哈一笑,道:   “这叫做不打自招,如是此室中,没有桑南樵其人,桑兄又何用介意?”   那独目佝偻老人,呆了一呆,黯然叹道:“不错,老夫正是那桑南樵。”   周簧哈哈一笑,大步走了过来,道:“昔年武林中传诵你死讯之时,我就知道你死不 了。你生就的长命之征,只怕还要死在我周某之后。”   桑南樵黯然说道:“桑南樵早已死去了,余下的只不过是一具老朽的躯体。”   周簧笑道:“你还不是好好活着么?”   语声微顿,接道:   “你虽然瞎了一眼,但却无法改变那形貌轮廊,我初次见你之面,就认了出来。”   桑南樵独目眨动,脸上是一股忧苦和悲伤混合的茫然神情,缓缓说道:   “这些年来,老朽隐身风尘,对昔年故友,一律断绝了往来,想不到数十年后,周兄竟 是还能认出兄弟。”   周簧笑道:   “桑兄虽然隐身风尘,不和故友往来,但你的大名,仍然经常在江湖之上出现。”   桑南樵点点头,道:“这个老朽亦曾听过。”   周簧道:“兄弟亦曾为此耗费了数月之功,追查此事。”   桑南樵道:“可曾找出那假借老朽姓名之人?”   周簧道:“没有,那人武功高强,神出鬼没,有一次兄弟追踪他大半夜,和他对了一 掌,仍被他逃脱了……”轻轻咳了一声,接道:   “不满桑兄说,那时兄弟心中认定了那人就是桑兄真身,故未再追查。”   桑南樵一皱眉头,道:   “可惜!这些年来,老朽为一宗要事所系,不充分身,未能追查此事。”   周簧微微一笑,道:   “桑兄作事,一向使人难测,能够深知些江湖上将要发生的大事,提前公诸于世,也算 是一桩大大的好事啊!”   桑南樵正色说道:“老朽郑重说明,那决非老朽本人。”   周簧呆了一呆,道:“那人当真不是桑兄么?”   桑南樵道:“不是老朽。”   周簧奇道:“这就奇怪了,除了桑兄外,又有谁能够一掌把我周某人震的后退了两 步?”   玄皇教主接道:“我知道那人是谁。”   周簧道;“是谁?”   玄皇教主道:“西门玉霜。”   周簧道:“西门玉霜?不错,一定是她……”目光凝注在桑南樵的脸上,道:   “当时,兄弟确实只想到桑兄真身,兄弟亦曾大呼桑兄之名,那人却不顾而去。”   桑南樵独目中神光闪闪,欲言又止。   玄皇教主道:“那人冒借桑老英雄之名,无非是想借桑老英雄的成名,以达到传括他预 言的目的;而他每次传播出的预言,又都是异常的灵验,除了那西门玉露外,谁还有如此能 耐?”   周簧道:“一代新人胜旧人,那西门玉霜的武功才智,实非我等能够抗拒,能和她一较 长短的,只有教主一人,还望教主担承此事,答允主持大局。”   玄皇教主道:“周大侠声望卓著,举世同钦,理该主持其事……”   周簧双手乱摇,道:“斗智运谋,丝毫差错不得,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教主如肯 承担主盟,老朽自当全力相助。”   皇甫长风道:“周大侠说的不错,教主也不用再推辞了。”   玄皇教主沉吟了一阵,道:“如若咱们能够找到白相公……”   突然人影一闪,一个全身青衣的俊美少年,已停在室中。   玄皇教生看清来人后,不禁心头一跳,失声喝道:“林……”突然警觉,住口不言。   留在室中之人,大部都认得来人,正是那林寒青。   皇甫岚急急奔了过去,抓住林寒青一只手道:“林兄弟,你很好么?”   林寒青道:“我很好,多承皇甫兄挂怀。”   皇甫岚道:“林兄弟适才可在场中么?”   林寒青道:“小弟混在人群之中,场中诸多变化都看的十分清楚。”   玄皇教主突然接口说道:“你可是和那姓白的在一起么?”   林寒青呆了一呆,道:“不错,李……”   玄皇教主重重咳了一声,打断了林寒音未完之言,说道:“那姓白是男的还是女的?”   只听一阵格格大笑,道:“教主这般的关心我,不知是何用心?”   群豪抬头看去,只见那青衣小帽的少年,手扶在一个清秀画童的肩上,缓步走了进来。   玄皇教主大步迎了上去,道:“咱们承蒙白……”微微一顿,道:   “不知要称你兄台呢?还是姑娘?”   青衣人道:“随便你高兴吧!”   玄皇教主道:“承蒙白相公相助,咱们得脱危难,与会之人,个个都感激不尽。”   青衣人笑道:“只能说你们这些人福大命大,不该埋骨此地。”   玄皇教主道:“白相公定然早已成竹在胸,才能一举成功,制服那西门玉霜。”   青衣人笑道:“我不善吹嘘,我胜的侥幸,那西门玉霜却败的不甘,只因太过骄狂,却 不知百密一疏,一步失错,满盘皆输……”目光一掠林寒青道:   “其实诸位应该感谢的还是这位林兄,如不是他隐身在暗中相救,诸位只怕是早已身化 劫灰了?”   周簧哈哈一笑,道:“虎父无犬子,孩子,你一出江湖就做出这样一件轰轰烈烈的大 事,足慰令尊在天之灵了……”他感觉到说漏了嘴,想待收回,已是全盘托出。   只见林寒青神情激动,脸色屡变,但他终于忍了下去,缓缓说道:   “晚辈只不过受命行事,岂敢居功。”   周簧道:“受谁人之命?”   林寒青回顾了青衣人一眼,道:“白姑娘。”   青衣人笑道:“好啊!你终于抖开了我底啦!”   玄皇教主道:“纵然他不说,我们都已知道,只是白姑娘对我们有着救命之思,不便揭 穿罢了?”   青衣人道:“我如不承认,你心中至多是半信半疑,你会自己骗自己,想我是个男儿 汉。”   玄皇教主面上垂着黑纱,无法看出她脸上的神情,只见粉颈微垂,默然不言。   青衣人放声大笑了一阵,目往周簧说道:“周大侠,蛇无头不行,乌无翅不飞,三月时 光,弹指即届,要对付那梅花主人,必须推举主盟之人,以收事权统一之效才是。”   玄皇教主抢先说道:“如白姑娘答允主持其事,那是最好不过了。”   青衣人笑道:“我纵有此心,也是力所不能。”   周簧道:“白姑娘不用谦辞。”   青衣人摇头接道:“我说的字字真实,你如不信,问问他吧?”   玄皇教主突宽心头泛起一股酸意,明知故问的说道:“他是谁呀?”   青衣人道:“林寒青,你不用在我身上用心思,多留心西门玉霜才是。”   林寒青只觉脸上一阵发烧,讪讪说道:   “这位白姑娘说的不错,她身体太过虚弱,难以当得繁巨。”   青衣人接道:“论声望,该由周簧主盟。”   周簧接过:“老朽才不及人,实难当此大任。”   青衣人道:“你倒有自知之明……”微微一笑接道:“如若讲才智,应该推玄皇教 主。”   玄皇教主脸上虽是蒙有黑纱,但地适才被那青衣人讽刺数言,正好刺中了她的要害,别 人虽无法看到,她却是羞的抬不起头,根本没有听到那青衣人说的什么?   周簧道:“如若由姑娘坚决不允主盟的事,玄皇教主不失为适当人选。”   青衣人道:“问题是如何能够使天下英雄信服。”   周簧道:“老朽愿出全力相助。”   青衣人道:“你虽在江湖名重一时,但只怕也难使那自认为正大门派中人听你之言;如 若武林中九大门派不肯出手,你倾尽全力,也难对付那西门玉霜。”   周簧道:“少林寺已有戒贪大师禀报他们掌门方丈,料那老和尚不致不管。”   青衣人凝目沉思片刻,笑道:“在下有一个不清之求,不知诸位肯否答允?”   周簧道:“姑娘只管清说,我等力能所及,无不遵从。”   青衣人道:“我要和玄皇教主私谈一阵,诸位都清暂时离开此室。”   周簧略一沉吟,大步向外行去。   桑南樵、皇甫长风、李文扬、皇甫岚等,紧随在周簧身后,走了出去。   林寒青正待举步而行,却被那青衣人一把拉住,笑道:“你要留下来。”   林寒青只好依言留下。   青衣人眼看群豪尽高大厅,缓步走近了玄皇教主,说道:   “要我动手呢?还是你自己取下来?”   玄皇教立缓缓举起料手,取下了蒙面黑纱,带出那绝世无伦的美丽容貌。   青衣人上下打量了一阵,笑道:“很美丽,不在那西门玉霜之下,她输你几分端庄妇 静,强过你几分娇媚、俏丽,情场上你恐怕难以和她匹敌。”   玄皇教主道:“看年岁你未必就大过我,怎的口气却一派老迈?”   青衣人笑道:“我已是行将就木之人,那自是应该比你老练。”   语声微顿,笑容尽敛,忽然间十分庄严的说道:“怎么?你可是认为我在和你说笑 话?”   玄皇教主道:“评头论足,一派媒婆口气,怎么样?难道这还算正经话?”   青衣人道:“嗯!唇枪舌剑,利口如刃,倒也可和那西门玉霜一试舌战。”   玄皇教主道:“你如有心为世除害,挽救这一场武林浩劫,就不该纵虎归山,放了那西 门玉露;你如稍存仁慈之心,就该出而主盟,领导群豪,运筹帷幄,和那西门玉霜一决胜 负。”   青衣人道:“你讲完没有?”   玄皇教主道:“讲完了,现在要恭聆高见。”   青衣人脸色一整,说道:“我只是赶巧遇上了这件事,如若这一回合中,我胜了那西门 玉霜,那也只能说是我机运比她强些;我胜的侥幸,她败的委曲。”   玄皇教主道:“说来难以令人置信,你胜那西门玉露并非全凭智谋,而是武功与智谋各 占了半。”   青衣人道:“再告诉你一件事,不论你信或不信。如若不是西门玉霜太聪明,我早已经 丧命在她的掌下。”   玄皇教主奇道:“这话如何解释?我是愈听愈糊徐了。”   青衣人笑道:“说穿了简单得很,她被我几句吓唬之言给唬住,不敢出手,明白了 吧?”   玄皇教主道:“你要我取下面纱,只为了这点事么?”   青衣人道:“言归正题一句话,你很少有机会胜过那西门玉霜。”   玄皇教主接道:“是了,正因如此,你才推荐我主盟大局,要我败在那西门玉霜手中, 你好坐山观虎斗,袖手看笑话。”   青衣人道:“事关天下武林劫运,千百人的生死,岂能开玩笑……“   语声微顿,回顾了林寒青一眼,接道:“因此你必须未雨绸缎,早作筹谋。”   玄皇教主沉吟了一阵,突然欠身一礼,道:“还得白姑娘借著代筹,指点玄机。”   青衣人回顾了林寒青一眼,道;“有劳把风,别让人接近三丈以内。”   林寒青应了一声,大步向室外行去。   青衣人席地坐下,道:“你认识那林寒青?”   玄皇教主缓缓坐了下去,道:“认识他,你好像很关心他?”   青衣人微微一皱眉头,道:   “他救过我,感恩图报,我应该帮他这次忙,助他扬名江湖。”   玄皇教主道:“原来如此。”   青衣人笑道:“我叫白惜香,你呢?”   玄皇教主道:“李中慧。”   白惜香道:   “黄山世家的李姑娘?我早已想到你不是真的玄皇教主。”   李中慧道:“那玄皇教主已不幸身放,承她看得起,指定我承她衣钵;我不忍辜负她遗 托之言,也不愿看着玄皇教流毒武林,因此答应接掌教主。”   白惜香道:“这就是了。如若把你换了我,我也不会推辞。接掌了这玄皇教,对你帮助 不小,但如想凭仗玄皇教这点实力,对付那西门玉霜,恐怕仍是力有不敌。”   李中慧道:“这个我知道,但如有你白惜香从中相助,那就大不相同了。”   白惜香道:“你好像颇有先见之明,料到我一定助你……”微微一笑,接道:   “不过终于被你料对了。”   李中慧心知她即将涉及正题,不再插口说话,而且摆出了一副恭谨受教的神态。   白惜香轻轻叹息一声,道:“你准备如何对付那西门玉霜?”   李中慧道:“到目下为止,我还是胸无成竹。”   白惜香道:“但那两门玉霜恐早已决定了谋屠武林的大计。”   李中慧道:   “她在这一场旗开得胜的大战中,落得一场惨败,全盘计谋只怕都要受到牵动。”   白惜香道:   “三个月的时光,已足够西门玉露重整旗鼓,我想她再发动必然是恐怖的屠杀,一举间 震动武林,你如想阻止她,必须先了然她的动向。”   李中慧道:“我想不出如何才能使悉西门玉霜的举动。”   白惜香道:“你如舍得那林寒青孤身涉险,我倒有办法使他混入梅花门下。”   李中慧脸上一热,道:“白姑娘不用冷言冷语嘲笑我,其实我和林寒青也不过数面之 缘,他和家兄倒是很好的朋友。”   白惜香笑道:“你如是真的喜欢他,咱们就来一幕假戏真作;如若你不很喜欢他,也要 装做深情似海。”   李中慧道:“我想不出这和西门玉霜有何关连?”   白惜香道:“那西门玉霜最是好胜,咱们对那林寒青深情款款,必会引起她的注 意……”   李中慧道:“这又和西门玉霜何干?”   白惜香道:“那西门玉霜处处好胜,必然要设法把林寒青掳掠而去,她倒未必就是真的 喜欢那林寒青,只是为了想使我等伤心而已。”   李中慧笑道:“自古以来,不少人用过美人计,却从未听人说过,有人用美男计。”   白惜香笑道:   “你如认为那林寒青被捕后,定然过着软玉温香的欢乐生活,那就大错特错了。”   李中慧道:“为什么?”   白惜香道:“习练瑜咖摄心术的人,必先把自己练成一个冷若冰霜的人;那健美的身 段、娇媚的笑貌,只能够凭人欣赏而已……”她仅促的垂下头去,低声接道:   “那是说她必得承保处子之身,否则那‘摄心术’即将失去灵验。”   李中慧道:“白姑娘可也精通此道?”   白惜香笑道:“略有涉猎,却未习练……”盈盈一笑,接道:   “她如不喜那林寒青,也还罢了;如若真的喜爱了他,那份罪实够她受的。”   李中慧道:“我仍是不很明白。”   白惜香道:”那西门玉霜的底下,个个肯为她卖命,大都是受了她摄心术的控制;如若 她那‘摄心术’一旦失去灵验,西门玉霜控制的属下,也必然将为之解体。权衡轻重,谅那 西门玉霜也不至甘冒此险。”   李中慧道:“这又和林寒青相关么?”   白惜香道:“有道是爱之切、恨之深,如若那西门玉霜喜爱林寒青,却又不能以身委 侍,必将把那喜爱之情,化成一股怨恨,想尽了办法,去折磨他。”   李中慧点头叹道:“这话倒是不错。”   白惜香道:“因此,我才问你要不要他去涉险?”   李中慧沉吟了一阵,道:“为什么要问我,不去问问他自己?”   白惜香笑道:“你要先答应喜爱他才行,如你一见他就烦得要命,装也是装不出来。”   李中慧嫣然一笑,道:“你呢?”   白惜香道:“他知道我只不过还有三个月的寿命,要我装也是无从装起。”   李中慧心中虽对那林寒青早生情像,但此等情事,要她当面说出口来,实是有些难以出 唇。   白惜香道:   “我为你借筹代筹,听不听在你,别认为我只是随口说笑。”站起身来,向外行去。   李中慧道:“白姑娘不要走,咱们再仔细谈谈。”   白惜香缓缓回过头来,说道:   “你如肯听我的话,咱们就再谈一会;如不肯听,咱们就不用谈了。”   李中慧道:“漫天喊价,就地还钱,难道我就不能还还价钱么?”   白惜香道:“你可是想和我谈生意?那我就开价钱了。”   李中慧道:“不要再寻开心了,咱们谈谈正经事。”   白惜香道:“你先得答应喜爱那林寒青,咱们才能谈下去。”   李中慧道:“好吧!我答应你了。你去说服那林寒青吧,我如答应了,他不答应,岂不 是让你白费了一番心机。”   白惜香耸了耸柳眉儿,道:“不错,那林寒青似有着很沉重的心事,沉默和稳重,大大 的超过了他的年龄。”   李中慧道:“你要如何对他说呢?”   白惜香道:“上策是你能编织一张柔情之网,把他罗入网中。”   李中慧道;“他一副冷冰冰的神态。我实在没有信心。”   白惜香道:“那咱们就用中策吧!”   李中慧道:“领教中策如何?”   白惜香道:“居之中庸,不偏不倚,告诉他咱们计划,说明是假凤虚凰。”   李中慧道:“有中策必有下策,敢问这下策如何?”   白惜香笑道:   “这下策最是简单不过,我传授一种奇异的武功,让他听你摆布,甘心受命。”   李中慧摇摇头,道;“下策太容易,上策太困难,咱们用中策好些。”   白惜香道:“我也是这么想……”语声微微一顿,笑道:“我去叫他回来。”   李中慧道:“慢着,我可得避开才好。”   白惜香道:“那就有劳你去把风了。”   李中慧戴上面纱,大步行了出去,换回了林寒青。   白惜香招手呼叫道:“林相公请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林寒青抱拳说道:“白姑娘有何见教?”   白惜香道:“我就要死了,你对我怎的还如此拘谨?”   林寒青沉吟了一阵,道:“白姑娘为了挽救武林浩劫,不错把有限的生命时光,投入了 江湖是非之中,其行是何等的可钦可敬。”   白惜香接道:“眼下有我白借香,制服那西门玉霜;如若我死去之后,她一定要造成武 林浩劫,那时又将如何?”   林寒青道:“这个,在下自知力有不逮,徒叹奈何。”   白惜香道:“如是你有能挽救此劫,你可愿尽些心力?”   林寒青道:“全力以赴,死而不悔。”   白惜香盈盈一笑,道:“你武功非她之敌,智谋难以和她相较,如何才能胜她?”   林寒青道:“这得姑娘指点了。”   白惜香笑道:“只怕你不肯听我的话。”   林寒青道:“只要能使天下英雄受益,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白惜香道:“林寒青,你要仔细的想一想,须知大丈夫一言九鼎,岂是儿戏的事?”   林寒青道:“白姑娘但请吩咐。”   白惜香道:“我要你单人匹马,独闯脂粉阵,内无里应,外无教兵,你敢不敢去?”   林寒青愕然说道:“脂粉阵?”   白惜香道:“不错,脂粉阵!那脂粉阵内变化万千,非大智大勇、豪气凌霄的英雄,决 不敢轻身相试。”   林寒青道:“在下亦曾涉猎兵法,七十二阵之名,都曾熟记于胸,但却从未曾听过脂粉 阵的名字。”   白惜香微微一笑,道:“我问你敢不敢去?”   林寒青道:“在下不解内情,如何一个去法?”   白惜香道:“只要你有胆量前往,我自会指点你入阵之法。”   林寒青道:“好吧!在下冒险一试。”   白惜香格格一笑,道:“第一阵由黄山世家的姑娘把守,你先试试看是否能冲的过 去?”   林寒青恍然大悟,道:“白姑娘说笑话了。”   白惜香脸色一整,道:“正正经经的事,难和你说笑话?”   林寒青看她说的十分认真,不禁一呆,道:   “白姑娘,那脂粉阵形态如何?姑娘可否显示一二?”   白惜香道:“芙蓉如面,冰为肌、杨柳腰,步步桥,多少豪杰英雄,尽倾一笑中……”   林寒青接道:“姑娘说的是……”   白惜香道:“李中慧,难道她不够美么?”   林寒青一皱眉头道:“白姑娘究竟要在下如何效力?”   白惜香道:“试试李中慧那绵绵情愫,能不能钓上你这条鱼儿?”   林寒青正色说道:“在下自信不致为美色所迷,那西门玉霜虽是天生长姬,但在下还不 信她就能使林某人拜倒在石榴裙下。”   白惜香娇声说道:“啊哟!好大的口气。”   林寒青道:“白姑娘可是不信?”   白惜香清澈的双目中,突然闪动起一片神彩,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两圈红晕,柔声说 道:   “如若把那西门玉霜换了我,你将如何?”   林寒青征了一怔,道:“这个,这个,我想不出来。”   白惜香道:“李中慧呢?”   林寒青道;“李姑娘智慧绝人,柔肠侠骨,可算得巾帼英雄,在下对她十分敬仰。”   白惜香笑道:“嗯!由敬生爱,顺理成章。”   林寒青道:“白姑娘究竟要在下如何效力,还望指教,在下这里洗耳恭听了。”   白惜香举起衣袖,拭去了头上汗水,缓缓说道:   “那西门玉霜的毒辣,你是知道的了,如是她真的放手施为,实不难造成一番浩劫。”   林寒青道;“这个在下明白。”   白惜香道:“但她武功的高强,放眼当今江湖,很难找得出可与匹敌之人,何况她隐在 暗处,忽来忽去,莫可预测,纵然是整个武林高手联起手来,只怕也是难以制服那西门玉 霜,唯一的办法,就是能够事先侦知她的行踪,预作部署,或可和她一博。”   林寒青道:“如若要事先侦知她的行动,必得派人混入她们一群之中才行。”   白惜香道:“不错,那人就选定了你。”   林寒青道:“我?”   白惜香道:“不错,选定了你。”   林寒青道:“我和那梅花主人素不相识,如何能混得进去?”   白惜香道:“让那西门玉霜自己把你捉去。”   林寒青沉吟了一阵,道:“请恕在下愚昧,我实有些想不明白。”   白惜香道:“这叫做美男计。”   林寒青道:“古往今来,只有听人说过美人计,哪里还有美男计,我林寒青堂堂男子 汉,岂能如此?”   白惜香道:“别忘了,你已经早答应我,只要能使天下英雄受益,任何牺牲都在所不 惜。”   林寒青呆了一呆,道:“我林寒青愿为先驱,首当锐锋。”   白惜香道:“你挡不了西门玉霜十招。”   林寒青道:“血流五步,死而无憾。”   白惜香道:“匹夫之勇,还觉得沾沾自喜,你死在西门玉霜手下,于武林大局何补?天 下英雄,谁又是你的受益之人?”   林寒青,被她这利口锐词咄咄逼人的一问,顿时觉着无言可对,半晌答不出话。   白惜香冷冷接道:“事先我已经出言警告过你,什么事想想再说,别要说的太快了,你 却要充英雄,一回答应下来,如今却有些后悔了,是么?”   林寒青轻轻叹息一声,遭:“在下并非怕难畏死……”   白惜香道:“不用说了,我问你答应不答应?”   林寒青道:“答应什么?”   白惜香道:“答应和那李中慧扮作情侣。”   林寒青道:“那也未必就会引起西门玉霜的关注。”   白惜香道:“那要试试我的运气,她会不会把你捉去,实则是一场微妙的赌注,输赢的 后果,却是关系着数百人的生死,和武林今后的命运……”   她仰起脸来,两道清澈的目光,投注在林寒青的脸上,道:   “与会英雄虽多,但那西门玉霜只会关心两个人,一个是玄皇教主,另一个就是我了。 我料想她必会千方百计的侦出我和那玄皇教主的作为,定然可见到你和李中慧卿卿我我的情 形,只要留心到你,她就不能自禁。”   林寒青道:“何以见得?”   白惜香道:“事情虽然简单得很,但说来包罗的因素却是复杂万端……”举手理一下散 垂在鬓边的散发,接道:“你天生拘谨的性格,正是那西门玉霜性格中缺乏的一环,只要她 留心到你,她必然会逐渐的自陷情网。”   林寒青道:“为什么?”   白惜香道:“因为我是这样子,难道她还会强过我不成?”   林寒青轻轻叹息一声,道:“我林寒青昂藏七尺男儿,如若被人视作玩物,要来要去, 还有何颜立足在江湖上?”   白惜香接道:“嗯!就是这一股劲儿,柔中带刚,拘谨中带有几分稚气和妩媚……”   微微一笑,接道:“你必须答应,纵然是装作,也得装作得像样。”   林寒青道:“此事关系着一个人的名节,那李中慧只怕也不会答应。”   白惜香笑道:“那李姑娘没有对我许过警言,也没有说一句让天下英雄受益的话,但她 却为了对付那西门玉霜,不顾借名节受损。”   林寒青长叹一声,道:“不知白姑娘何以找到了在下?”   白惜香道:“量才聘用,不偏不倚。”   林寒青道;“好吧!如五日之内,仍未引起那西门玉霜的关注,在下可要告别。”   白惜香道:“你要到哪里去?”   林寒青道:“找人?”   白惜香道:“什么人?”   林寒青道:“我一位小师弟。”   白惜香道:“告诉我他的名字、形貌,我替你找。”   林寒青道:“于小龙,十三岁,唇红齿白……”   白惜香道:“够啦!余下的我自己会问他。就此约定,我要走了。”   林寒青道:“你要哪里去?”   白惜香笑道:“去还我女儿本色,咱们再见面时,我就要试试我的妩媚手段,能不能使 你沉迷色情之中?”   林寒青道:“姑娘如若不用武功,不使药物,在下自信有自恃之能。”   白惜香道:“如若我要施用手段,那也不用和你谈这多话了。”转身缓步而去。   林寒青紧随身后,低声说道:“姑娘身体虚弱,不宜多费心神……”   白惜香陡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柔媚一笑,道:“你真的这么关心我?”   林寒青道:“有由衷出,发自肺腑.”   白借香道:“我有什么好值得你怜借?”   林寒青道:   “姑娘智计超人,胸怀仁慈,不顾展弱之躯,力挽浩劫,难道不值得佩服么?”   白惜香道:“我骨瘦如柴,面发苍白,樵悻不成人形,你看着不讨厌么?”   林寒青道:“正因如此,在下才觉得姑娘更令人起敬。”   白惜香轻轻叹息一声,道:“记着,我还有三月时光好活,惜怜我将白费一番心 机……”   语音微顿接道:“李中慧名门世家,才貌双绝,你如能和她假戏真做,那才是珠联壁 合,一对玉人。”   林寒青道:“在下只答应……”   白惜香道:“不管你存心如何,你已经答应了这件事情,总须装作得天衣无缝。我去之 后,你们自己谈吧!不用送我了。”缓步出室而去。 卧龙生《天马霜衣》 第三十七章   林寒青呆呆的站在厅中,望着白惜香的背影,逐渐消失不见,不觉黯然一叹,由心底泛 出一片怜措之心,只觉她以柔弱之躯,不顾自身安危,却为天下英雄谋命,磊落胸怀,实在 是可敬可爱。   突听一声幽幽的叹息,起自身侧,道:“林兄别来无恙?”   林寒青只管仰着脸想心事,竟然不知有人走近身侧,转目望去,只见一个全身黑衣,面 垂黑纱的女子,站在身旁,急急说道:“我很好,你是李姑娘?”   来人正是李中慧,伸手揭开了蒙面黑纱,道:“不错,小妹正是李中慧。”   林寒青道:“白姑娘都对我说过了。”   李中慧微观羞意,说道:“她对你说什么?”   林寒青道:“她说,要咱们联手对付那西门玉霜,替天下武林谋命。”   李中慧道:“嗯!怎么一个联法呢?”   林寒青微微一怔,道:“你不知道?”   李中慧道:“知道得不够详尽,你可否再说一边给我听听?”   林寒青只觉很难措词,沉吟了良久,才道:   “她要咱们扮作一对假凤虚凰,以引那西门玉霜的关注。”   李中慧笑道:“如西门玉霜视而不闻,或是根本未来查看,那将如何是好?”   林寒青道:“在下亦觉疑难之处甚多,李姑娘系武林世家,声誉是何等清高,如此只怕 玷污到姑娘名节。”   李中慧道:“我以玄皇教主身份,和你交往,固可掩天下英雄耳目,怕的是情难自 禁……”双颊陡然间泛起了一片红晕,垂下头去,不敢抬头。   林寒青道;“这个,这个……”   李中慧突然抬起头来,道:“你不用这个、那个了,我们黄山世家,百年来一直受着武 林同道的尊敬了我虽是女儿之身,也不能丢了黄山世家的人,伤了李氏家风。”   林寒青道:“姑娘说的是。”   只觉心中有千言万语,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也不知从何开口才是。   李中慧轻轻叹息一声,道:“林相公呢?可有疑难之处么?”   林寒青道:“在下家有高堂,好在此事旨在用谋,并非认真,也不用上告家母了。”   李中慧扬了杨秀眉笑道:“你这样有信心么?”   林寒青怔了一怔,道;“在下有些想不透姑娘言中之意。”   李中慧道;“纵然是假风虚凰,但也得装作的像真的一般,你就不担心真的会喜欢 我?”   林寒青道:“在下自信可持之以礼。”   李中慧双目中闪动起了一片神光,道:“好吧!那咱们就试一试。”   突听室外传来周簧的声音,道:“白姑娘,咱们可以进去么?”   李中慧垂下了蒙面黑纱,道:“请进来吧!”   林寒青抬头看去,只见周簧当先而入,身后鱼贯随着皇甫长风。李文扬、皇甫岚等。   周簧四顾了一眼,道:“白姑娘哪里去了?”   李中慧道;“她走了,诸位有什么事,对我说吧!”   周簧道;“咱们要请示那白姑娘一声,有什么吩咐我等?”   李中慧道;“白姑娘已告诉了我,要诸位立时去侦察那西门玉霜的下落,明日午时之 前,到此回报。”   周簧道:“好!咱们立刻动身。”当先向外行去。   李文扬回顾了玄皇教主一眼,欲言又止,转身而去,但见人影闪动,眨眼间走得一个不 剩。   宽敞的大厅中,又只余下了林寒青和李中慧两个。   林寒青眼望着群豪去后,忍不住低声问道:   “那白姑娘可是当真的要他们去查那西门玉霜的下落么?”   李中慧道:“怎么,你可是认为我说谎?”   林寒青道:“李姑娘不要误会,在下只不过是随口问一声,别无用心。”   李中慧道:“白惜香告诉我一件事,那西门玉霜不但武功高强,而且极擅长易容之术, 她随时可能捞装成各种不同形态身份的人,混在我们身侧。”   林寒青道:“不错,咱们得时时小心提防才是。”   李中慧笑道:“咱们得随时给他机会……”   林寒青若有所悟啊了一声,凝目沉思了一阵,道:   “你和那白姑娘似是早已有了很周详的计划?”   李中慧道:“嗯!”   林寒青道:“不知可否把内情告诉在下?”   李中慧道:“不行,你如多知道一些内情,就多给西门玉霜一分疑心……”   伸出雪白的皓腕,接过:“牵着我走吧!”   林寒青骇然一缩右院。道:“到哪里去?”   李中慧掀起了蒙面黑纱一角,脸上是一片庄严神情,一字一句的说道:   “从此刻起,你已是我的闺中密友,心上情郎。”   林寒青缓缓伸出手去,牵着李中慧的右腕,低声说道:“李姑娘,马上就开始么?”   李中慧道:“不错,一直到你被那西门玉露掳去。在这段时日中,你必得常伴妆台,画 眉深闺,做我李中慧裙下之臣。”   林寒青轻轻咳了一声,道:“我和白姑娘约好以五天之后,如西门玉霜还无动静,在下 就要告别而去。”   说话间,人已到门外。   只见神、煞、鬼、魂四大凶人,早已在室外等候。   四人打量了林寒青一眼,却齐齐对李中慧抱拳一礼,说道:“教主可有差遣?”   林寒青征了一怔,欲言又止,心中却暗暗忖道:   “怎的这桀傲不驯的四大凶人,竟都加入了玄皇教中。”   只听李中慧道:“车马可曾备齐?”   红衣凶神恭道的说道:“车马已备多时,等候教主之命。”   李中意道:“你们随车护法,任何人不得接近车马。”   神、煞、鬼、魂,齐齐应了一声,转身向左行去。   李中慧施展传音之术,低声对林寒青道:“对我亲热一点,别让这四个人瞧出了破 绽!”   林寒青只好右手加力,扶着李中意向前行去,转过了一个弯子,果见一辆华丽的篷车, 停在道旁的青草地上。   红衣凶神打开了篷车垂帘,说道:“教主请上篷车。”   李中慧嗯了一声,回目对林寒青道:“扶我上车。”   林寒青只好乖乖应命,伸出右手,扶着李中慧,正待转身绕到车后,突听李中慧喝道:   “快上车来。”林寒青征了一怔,暗道:“这一定是叫我了。”翻身一跃,登上篷车。   李中慧随手放下车前垂帘,掀开垂面黑纱,盈盈一笑道:   “你不像我的深闺密友,倒像我的跟班仆男。”   林寒青尴尬一笑,道:“在下还不太习惯。”   李中慧笑道:“快些学吧!免得在众目瞪联下尴尬出丑。”   只听篷车外传来红衣凶神的声音,道:“属下等候命行车,但不知要驰往何处?”   李中慧道:“东行十里,有一座吴氏宗打,到那里再行请示。”   红衣凶神应了一声,篷车陡然向前行去。   林寒青低声问道:“这四人桀傲不驯,随时都可能背叛你,怎可把他们视作心腹?”   李中慧斜倚车栏上,微微一笑,道:“这是为了要测验你的胆气。”   林寒青道:“事关你的安危,与在下何干?”   李中慧笑道:“这四人除了桀傲凶残外,还都是色中饿鬼,你伴我同行,正如他们眼中 之钉,随时存着杀你之心。”   林寒青点点头,殖:“原来如此!”   李中慧接道:“不过,他们此刻对我尚十分恭顺,有一天,他们背叛我时,第一个要杀 的人是你!”   林寒青谈谈一笑,道:“我不怕他们。”   李中慧突然伸出手去,扶在林寒青的肩上,柔声说道:   “我讲的句句是实话,这神州四大凶人,凶暴成性,出手就要杀人,心目中毫无是非之 念,而且不择手段,随时都可能暗算你,你要特别的小心留意。”   林寒青心中忖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偏要带四大凶人来,这岂不是自找烦恼?   李中慧回顾了林寒青一眼,道:“怎么不讲话,可是有些怕了么?”   林寒青道:“在下如若真的被他们暗算而死,只怕李姑娘也难有好的收场。”   李中慧微微一笑,道:“咱们现在已经是祸福与共,生死同命的夫妻了!”   林寒青一皱眉头道:“你好像很开心?”   李中慧道:“自然啦!”   突然一声厉叱,紧接着响起了一声惨叫。   林寒青掀开垂帝一角望去,只见一个负锄的农人尸体,横在道旁。   红衣凶神当先开道,那人显然是他所杀,但那红衣凶神竟连望也未望那尸体一眼。   林寒青放下垂帘,黯然叹息一声,道:   “四大凶人之名,果非虚传,这几人的残忍,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李中慧道:“什么事?”   林寒青道:“一个荷锄农人,大概是让路漫了一些,被那红衣凶神一掌击毙,弃尸道 旁。”   他虽然尽量的忍耐着,使声音保持平和,但仍无法完全掩去内心的激动,声音中微微颤 抖。   李中慧双目中神光闪动,也似为红衣凶神的暴行激怒,拉上蒙面黑纱,掀起车帘,冷冷 喝道:“停车!”奔行的马车陡然停下来。   李中慧缓缓移动身躯,探出车外,肃然说道:“哪一个杀了人?”   红衣凶神一抱拳,道:“属下出手。”   李中慧道:“玄皇教虽然不似其他门派一样,但教中亦有规矩,你们既入了玄皇教,就 该受教中规戒约束,不能任性非为。”   红衣凶神道:“咱们玄皇教中不许杀人么?”   李中慧冷冷说道:“不许妄杀无事和不会武功的人。”   红衣凶神天生残暴,野性难驯,抗声说道:   “那人眼看教主马车行来,不肯早些让避,杀之何惜?”   李中慧怒道:“你敢对本教主如此无礼?”   红衣凶神双目中神光暴闪,似想反唇相激,但他终于忍了下去,缓缓垂下头去,道:   “属下敬领责罚。”   李中慧道:“你用哪只手伤了那农人之命?”   红衣凶神道:“左手。”   李中意遵:“好!你就自断左手一根手指。”   林寒青吃了一栋,暗自提气戒备,心中忖道:这等重罚,只怕他不肯接受。”   红衣凶神双目中厉芒连闪,右手缓缓由怀中摸出一把匕首,说道:   “这断指之罚,不觉太重一些么?”   李中慧道:“你如不愿听去手指,还有一条路可以选择。”   红衣凶神道:“什么路?”   李中慧道:“那就是离开本教,叛我而去。”   红衣凶神哈哈一笑,右手匕首一挥,左手小指应手而断,鲜血狂喷而出。   李中慧一缩身退回车中,放下垂帘。   红衣凶神捡起地上小指,一口吞入腹中,说道:“票告教主,可要起程?”   李中慧冷冷说道:“驰往原定之处。”   红衣凶神应了一声,车马又向前行去。   林寒青低声说道:“你罚他断去一指,岂不是加深了他心中的记恨。”   李中慧道:“对付这等凶恶之人,如不使用严刑峻法,如何能使他们畏服?”   林寒育道:“恩威并济,才是待人之道。”   李中慧道:“那要看什么人了,如果像四大凶人一般的残暴之徒,全然不解恩义二字, 那就非要重罚酷刑,才能使他们心生戒惧。”   林寒青不再多言,心中暗道:你心中这般明白,却偏生带了这四个人随身护法,岂非明 知故犯?   篷车一片寂然,两人谁也未再开口。   过约一盏热茶时光,篷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外传来红衣凶神的声音,道:   “莫告教主,马车已到了吴氏宗祠。”   李中慧整好蒙面黑纱,掀起垂帘,缓步走下车去,说道:   “两个留这里守护马车,两个跟我进去。”   红衣凶神环视了三个兄弟一眼,道:   “老二、老三随教主进入祠中,老四留这里陪我守护马车。”   绿衣凶煞,黄衣怒鬼应了一声,并肩而出,紧随在李中慧身后,缓步向中行会。   林寒青抬头打量了四周形势一眼,暗道:那夜和白惜香被人引来此地,不就是这座吴氏 宗祠么?这李中慧也找来此地,不知是何用心?   他心中虽有着重重疑窦,但却未多追问。   李中慧进了铜门,回顾了绿衣恶煞一眼,道:“你在前面开道。”   绿衣恶煞应了一声,大步向前行去。   李中慧和绿衣恶煞,保持五六尺的距离,走在第二,林寒青和李中慧错后一肩,黄衣怒 鬼走在最后。   这吴氏宗祠十分广大,也十分荒凉,四人深入数丈,过了一重庭院,竟不见一个人影。   林寒青暗中留神四周,希望能找出西门玉霜留下的痕迹。   登上了几层石级,到了二门前。绿衣恶煞飞起一腿,踢在门上,砰然大震,木门大开。   李中慧缓步登上石级,低声对林寒青道:“对我亲热一些。”   林寒青一皱眉头,伸出右手,拉住了李中慧的柳腰。   绿衣恶煞狠狠瞪了林寒青一眼,道:“莫告教主,还要往后面走么?”   李中慧道:“嗯!到后段瞧瞧。”   绿衣恶煞回头行了几步,又转过身来,问道:“在这荒凉阴森之处,可许出手杀人?”   李中慧道:“那要看对方是什么人了。”   绿衣恶煞道:“在这等荒凉所在,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好人。”   李中慧道:“许你出手,但却不许你妄伤人命。”   绿衣恶然冷然一笑,道:“好!那我就把他打成残废就是。”转身向前走去。   李中慧施展传音之术,对林寒青道:“身置险地,分有恶仆,随时可能回口反噬,这是 个内忧外患的险场,你必得保持镇静,随时准备应变。”   林寒青只觉肩头上陡然挑起了一付千斤担子,似乎李中慧已把自己生死,付托于他,不 禁心头一震,暗道:明明是你要来此地,无事找事,事到临头却把担子放在我的肩上。但想 到她是一个女流之辈,也只好承担下来,说道:“如咱们遇上凶险,你一定会是死在我后 面。”   李中慧笑道:   “咱们是一对同命鸳鸯,你如真的在吴氏宗祠中遇难而死,我想活只怕也活不下去。”   谈话之间,已到了后殿,只见后段殿门紧闭,四无人迹。   绿衣恶煞直将到殿门前面,才停下了脚步,回头问道:   “敬禀教主,可要打开殿门?”   李中慧道:“自然要打开殿门。”   绿衣恶煞冷笑一声,道:“咱们玄皇教中规矩,太过森严,在下请示教主之前,不敢擅 自作主。”飞起一脚,踢在紧闭的殿门上。   此人功力惊人,那样厚重的殿门,竟然被他一脚踢的呀然大开。   只见殿堂中,一条长长木几,正中一座金字牌位,写的是“吴氏历代先祖神位”。   旁边依序排列了无数小形金字牌,上面各写名号。   除了这些供奉的牌位外,再无其他之物。   黄衣怒鬼道:“哼!臭牌位倒是不少。”   只见李中慧那蒙面黑纱四下转动,打量了一阵,沉声对绿衣恶煞、黄衣怒鬼说道:   “你们到门外把风去。”   黄衣怒鬼道:“如有人要进正堂,可要放他进来?”   李中慧道:“那就先通报我一声。”   黄农怒鬼道:“如他不待,硬向里闯,那该如何?”   李中慧道:“你要双手何用?为何不出手拦阻他?”   黄衣怒鬼道:“我怕杀了人受断指之罚,纵有一身武功,也不敢施用出来。”   李中慧道:“点他穴道,生擒活捉,不得伤他性命。”   黄衣怒鬼道:“咱们神、煞、鬼、魂四兄弟,杀人成习,一向出手很重,只怕是难以拿 捏到那伤而不死之处。”   李中慧道:“你只要不怕那断指之罚,尽管杀人就是。”   黄衣怒鬼哈哈一笑,道:“在下生有十指,杀一人断一指,也该有十人好杀!”   笑声中转身一跃,和绿衣恶然并肩跃出室外。   林寒青眼看两人避出室外,说道:“你把两人谴出室外,不知是何用意?”   李中慧道:“等一个人。”   林寒青道:“什么人?”   李中慧道:“西门玉霜。”   林寒青吃了一惊,道:“西门玉霜?她是和你约好的么?”   李中慧道:“你破坏了她的预布毒计,使她吃了一次败仗,被逼订立城下之盟,三月内 不得在武林中胡作非为,她心中对你之恨,尤过白惜香。”   林寒青淡淡一笑,道:   “你被她许为敌手之一,如有杀你的机会,也决不会轻轻的放过你。”   语声甫落,突听黄衣怒鬼大喝之声,道;“站住!你找什么人?”   李中慧道:“西门玉霜来了,你要小心一些。”   只听绿衣恶煞怒道:“好小子!你要找死,怪不得我了。”只听呼呼两声,紧接着传入 了一声闷哼,似是有人在室外拚了两掌,一人吃了苦头,闷哼出声。   林寒青伸手探入怀中,取出参商剑,道:“我去瞧瞧。”   李中慧一把抓住林寒青,道:“不用多管闲事,恶煞、怒鬼,决然拦不住西门玉霜。”   但闻黄衣怒鬼的声音喝道:“敬禀教主,有人闯进来了。”   余音未绝,突见一个青衣人大步走了进来。   来人脸上带着一副血红的面具,只露出两只神光炯炯的眼睛,不停的转动。   林寒青暗提真气,短剑平胸,蓄势戒备。   李中慧冷冷喝道:“取下你戴的面具!”   那青衣人道:“你为何不先取下你蒙面黑纱?”   李中慧道:“我不用了。”   青衣人道:“为什么?”   李中慧道:“因为我不取下蒙面黑纱,你已知是谁了。”   青衣人道:“你猜猜我是何人?”   李中慧道:“西门玉霜。”   青衣人道:“我家东主,是何等高贵的身份,岂肯轻易来此?”   李中慧道:“她既和我约好,为何不亲自赶来?哼,没有信用!”   那青衣人冷冷说道;“她也不用前来,已了解你们的一举一动。”   李中慧道;“我和那西门玉霜相约,除她之外,不和别人谈话,不论你是什么身份,咱 们也不用多搭讪,我们告辞了。”   那青衣人缓缓取下面具,看去果然是一位唇红齿白的俊俏人物,但她发型来变,一眼就 可瞧出来是女子穿着男装。   只见她转动身子,望着那木几供奉的长列牌位,说道:   “不行啊!人家是和你约好而来,不肯和我搭讪,怎么办呢?”   只见那正中牌位之后,人影一闪,室中突然多了一个长袍白发的老人。   李中慧道;“你可是很留恋那梅花主人的昔年事迹?”   那人淡淡一笑,避而不答的反问道:“你一定要见我么?”   李中慧道;“我们要见的是西门玉霜。”   那人道:“我就是。”   李中慧道:“我如何能相信你?”   西门玉霜缓缓取下面具,冒出一张宜嗔宜喜,绝世美丽容貌,接道:“教主你该信了 吧!”   李中慧道:“还是有些不信。”   西门玉霜道:“为什么?”   李中慧道:“你的声音有些不像。”   西门玉霜微微一笑,道:“你要听哪一处的方言?”   李中慧道:“这一句像了。”   西门玉霜道:“你心中再无怀疑了么?”   李中慧道:   “你相约我们在此相见,自己知故弄玄虚,先要属下来戏弄我们一番,不知是何用 心?”   西门玉霜道:   “我要防你不来,防你借用化身,防你在这里设下埋伏,所以我不得不小心一些。”   李中慧道:“好!咱们不谈这件事了,你约我来此,是何用意?”   西门玉霜望了林寒青一眼,道:“不知可否造出你护驾之人?”   李中慧道:“不用了,他和我情同一人,福祸与共。”   西门玉霜道:“林寒青?他不是和那白惜香走在一起么?”   李中慧伸手掀开蒙面黑纱,道;“不会的,他不是那样的人。”   西门玉露两道眼神一直盯在林寒育身上,瞧了一阵,道:“你可是说他对你很好么?”   李中慧道:“海姑石烂,此心不变。”   西门玉霜道:   “我只瞧他水汪汪一双桃花眼,就可断言他风流成性,你如太过相信他,必然要吃苦 头。”   李中慧心中暗道:“白惜香果有先见之能,看来她就要上钩了。”口中却冷冷说道:   “你约我们来此,只为了讲这几句话么?   西门玉霜道:“我要奉劝一件事情。”李中慧道:“什么事?”   西门玉霸道:“我要你放弃和我敌对之想。”   李中慧道:“什么条件?”西门玉霜道:“你说吧!”   李中慧道:“如你肯放手江湖中的恩怨,咱们立时可化敌为友。”   西门玉霜道:“你不要误会了我的意思,我是爱惜你的才华,才这般奉劝你,如不肯听 我忠告,到时候可别怪我手段毒辣。”   李中慧心中暗暗吃惊,付道:如若立刻闹翻,眼前就要吃亏,当下笑道:   “任你手段通天,我至少还可有三个月日子好过。”   西门玉霜道:   “还有八十六天好活,如若你不肯答应,约期一届,我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玄皇教 主。”   李中慧眼看林寒青已引起她的注意,当下说道:“如无别事待商,我们就要告辞了。”   西门玉霜冷笑一声,道:“你可知三月后的杀身之祸,已于今日种下?”   李中慧道:   “我知道,咱们今日一晤,更合你救我之心,能得你这般看重,本座甚为荣幸。”   西门玉霜冷冷说道:   “你如有求我的事,今夜三更时分再来,万一不能来、让他来也是一样。”   李中慧怔了一怔,道:“求你?”   西门玉霜冷然一笑,道:“怎么?你敢说不会么?”   李中慧缓缓戴上蒙面黑纱,道:“也许会,如若我有需要,定然会依约而来。”   西门玉霜道:“咱们这场约会,叫作不欢而散,唯一的收获,是又何下今夜之约。”   李中慧心中动了怀疑,问道:“你好像很有把握,料定我们今夜要来?”   西门玉霜道:“不错,就是你们两个人中的一个,唯一不敢断言的是你们哪个敢来而 已……”   话声微顿,又道:“一个人生死大事,不是儿戏,别延误时间,耽误了性命。”   李中慧道:“谁的性命?”   西门玉霜道:“眼下还不知道是谁,不过一定是你们两人中的一个。”   李中慧怒道:“你可是暗中对我们下了毒手?”   西门玉霜笑道:“我一直站着未动,何况你武功虽然非我之敌,但警觉性甚高,就算我 确有暗算你的用心,只怕也难得手。”   李中慧暗道:这话倒也不错,她武功虽然高过我,但如说暗算我,谅她还难办到,便牵 着林寒青一只手,大步出了铜门。   只听身后传来西门玉霜的连声冷笑,道:   “任你是铁打金刚,铜浇罗汉,也难忍受那毒性发作之苦。”   李中慧充耳不闻,直出大厅。   转头望去,只见那绿衣恶煞和黄衣怒鬼,并肩站在室外,那股嚣张不可一世的气焰,早 已消失不见,想是刚才吃了苦头,才变得这般老实。   李中慧装作不知的说道:“你们两人断后。”牵着林寒青当先而行。   出了吴氏宗祠,红衣凶神和白衣怨魂竟然一齐迎了上来,齐齐欠身作礼。   林寒青见两人突然这般的驯服起来,心中好生奇怪。   只见李中慧一挥手,道:“不用多礼。”直上篷车。   四大凶人一反常态,鱼贯的随在身后而行,直待李中慧登上篷车,放下了车帘,红衣凶 神才恭恭敬敬的说道:“敬京教主,行在何处?”   李中慧道:“原路折返。”   红衣凶神应了一声,驰车而行。   林寒青低声说道:“怎的这四人好像换了四人般,变得驯服起来了?”   李中慧道:“他们吃了西门玉霜的苦头。”   林寒青道:“那西门玉霜一直隐身在那灵牌后面,从未和四人见面,四大凶人如何会吃 了她的苦头?”   李中慧缓缓取下了蒙面黑纱,摇摇头叹息一声,道:“好毒辣的手段!”   这句话突如其来,只听得林寒青莫名所以的问道:“怎么回事?”   李中慧道:“唉!我们上了西门无霜的当了。”   林寒青道:“你越说,我是越听不明白了,上了她的什么当?”   李中慧道;“咱们都中了毒。”   林寒青吃了一惊,道:“中了毒?”   李中慧道;“不错,她借着和咱们讲话的机会,暗中施放出无色无味的毒粉。”   林寒青暗中运气一试,只觉毫无异样之感,说:“我怎么觉不出来?”   李中慧道:“如能觉得出来,也不是西门玉霜了。”   伸手拨开车帘,向外瞧了一眼,道:“转向左面。”   红衣凶神应了一声,马车转入左面一条小路上。   林寒青茫然说道:“咱们要去哪里?”   李中慧道:“去见白惜香。”   林寒青道:“你们好像都事先安排了约会,却把我一个人蒙在鼓里。”   李中慧道:“这有什么不好,反正你也吃不了亏。”   她似是自知说错了话,回目一叹,柔声说道:“别怪我,我心里烦的要死!”   林寒青淡淡一笑,默不作声。   李中慧轻轻叹息一声,道:“你怎么不说话,可是生气了?”   林寒青摇摇头道:   “反正咱们是志在行谋,扮装的假风虚凰,不论你如何责骂我也不要紧。”   李中慧冷笑一声,道:“所以,你一点也不关心我中毒的事?”   林寒青讶然说道:“你中了毒?”   李中慧道:“西门玉霜舍不得对你下手,只有拿我来出口气了。”   林寒青只觉她一言一字中,都充满了激忿之情,很难想出适当的措词回答,长长叹息一 声,垂首不言。李中慧似是心头怒火更大,冷然接道:   “你明白了吧!西门玉霜要咱们三更时分赴她之约,是说给你一个人听的。”   林寒青心中茫然,暗道:这不是如了咱们之愿么?你发的什么脾气?”   只听红衣凶神说道:“启禀教主,前面已无行车之路。”   李中慧整好蒙面黑纱,一掀车帘跳了出去。   林寒青看她憋了一腔怒火,似是随时随地都可能暴发起来,心中暗道:我离你远些,你 就是想发作也找不到我的头上。   只听李中慧高声喝道:“为什么不下来?躲在车中干什么?”   林寒青呆了一呆,跃出马车,流目四顾,只见一片荒野,心中大为奇怪,暗道:四面不 见一处房屋,白惜香住在何处?   李中慧道:“瞧什么?跟着我走就是。”   林寒青暗道:好男不跟女斗,你脾气大,我不相惹你就是,随李中慧身后行去。   李中慧行了几步,突然回身对四大凶人说道:   “你们好好地守在车旁,不用跟着我了。”也不待四大凶人说话,转身疾奔而去。   林寒青看她愈跑愈快,也只好放腿疾追,片刻间已跑了四五里路,到一片杂林旁边。   紧依杂林之旁,有一座茅草农舍,李中慧四下打量一阵,直奔入农舍中。   虽是茅屋土墙,但却打扫得十分干净,厅中放了一张木桌,两张竹椅。   李中慧轻轻咬了一声,道:“白姑娘在么?”   右侧布帘启动,缓步走出来一身雪衣的白惜香。   她已换着女装,长发披垂,襟插黄花,清雅绝俗,弱不胜力,右手扶在土墙上,娇声笑 道:   “请入我香闺吧……”目光转注到林寒青脸上,接道:   “深山育俊鸟,茅屋出佳丽,看看我今日容色如何?”   李中慧突然除下了蒙面黑纱,抢先说道:“果不出白姑娘的预料,我见到了西门玉 霜。”   白惜香笑道:“那很好啊!”   李中慧道:“想不到她竟然暗中施毒。”   白惜香笑容一敛,道:“有这等事,咱们到里面谈吧!”当先掀帘而入。   李中慧、林寒青紧随着进了内室。   内室中布设的简单,除了一张木榻上,绣被锦帐之外,只有两张竹椅。   林寒青心中暗道:她这般娇弱的身体,却偏又喜欢过这些奇奇怪怪的生活,夜宿荒庙, 出入茅屋,这女子也算得一位奇人。   只见白惜香举起了雪白的衣袖,拂试一下竹椅上的灰尘,说道:“两位随便坐吧!”   李中慧回顾了林寒青一眼,道:   “你说吧!把详细的经过之情,告诉白姑娘。”   林寒青心中暗道:最难测度女人心,果是不错,她急急忙忙的赶来此地,大有片刻延误 不得之势,但此刻却又似不着急了,心中在想,嘴里却是仔细的说出了部吴氏宗词中的经 过。   白惜香听得十分仔细,凝目沉思了一阵,才道:   “如是经过不错,她可能真的暗中动了手脚,纵然是用毒,也不是普普通通的毒品。”   李中慧道:“我相信她不是虚言恫吓,今夜三更之前,必然会毒性发作。”   白惜香道:“你们运气试试内腑,看看是否有中毒之征?”   林寒青道:“在下觉不出来。”   李中慧道:“如是能查觉出来,咱们也可能早作准备了。”   白惜香突然微微一笑,道:“不用怕,她在施用诈语。”   李中慧道:“那她是虚言恫吓了?”   白惜香道:“那也不是,她先用诈语在你们心灵之中植下了中毒的印象,使你们心中疑 神疑鬼,赴她之约。”   李中慧道:“她何不约我们三更赴会就是,为什么要施用诈语?”   白惜香道;“她找不出借口,说你们中了毒,岂不是很好的办法。”   李中慧道:“唉!她这般作法,用心何在呢?”   白惜香道:“她要在你的心中留下了一道阴影,使你挥之不去,先自乱了章法。”   李中慧道:“今夜可要赴她之约?”   白惜香摇摇头:“不要去,如若处处在她的意料之中,咱们就先自落了下风.”   李中慧道:“难道置之不理么?”   白惜香道:“那未免太过李强,咱们要想个出她意外的办法才好。”   李中慧道:“想什么办法呢?我实在想不出更好之策,还得白姑娘借着代筹。”   白惜香道:“那西门玉霜如等至三更时分,不见你们赴约,必然激忿异常,先让她气上 一阵,待三更过后,你再遣人送上一封信,告诉她你毒性发作,如她一定要见你,就要她和 那送信的同来见你……”   李中慧道:“如她不肯来呢?”   白惜香道:“我想她一定会来,如她不肯来,咱们再想办法不迟。”   李中慧道:“那我要怎么办呢?”   白惜香道:“你会装病么?”   李中慧道:“维妙维肖。”   白惜香道:“那也不要,你要让她一眼之下,就瞧出你是装作——”   目光转到林寒青的脸上,道:“你要去陪着李姑娘。”   林寒青道:“这个自然。”   白惜香道:“你要对李姑娘爱护备至,装出一副情深万种的模样。”   林寒青道:“这要如何一个装法?在下只怕是力难胜任。”   白惜香笑道:“你如不善装作,那就当真作吧……”语声微微一顿,又道:   “另一方面,你要对那西门玉霜冷淡,但也不能不理她,这中间要如何拿捏得恰到好 处,你自己瞟着办吧!”   李中慧道:“白姑娘一番话,使我茅塞顿开;这办法确然不错,先使她气怒难乎,失去 了冷静,才可能冲动从事?”   白惜香道:“你果是聪明绝伦,一点就破。”   李中慧道:“小妹就此别过,我也该去准备一下了。”   白惜香突然一整脸色,十分庄严的对林寒青道:   “你要牢牢记着我的话,不可擅自作主,也不可任性行事,自作聪明,需知此事关系天 下英雄安危,你不能破坏大计!”   林寒青道:“在下尽力而为就是。”   白惜香道:“好!你们可以回去了,我也要搬家了。”   李中慧道:“搬家?”   白惜香道:“不错,你们来此一次,定然已引起西门玉霜的怀疑,我如不及早搬走,定 然会被她寻着。”   李中慧道:“那我们要如何找你?”   白惜香道:“不用你找,我自会通知你们。”   李中慧轻轻叹息一声,道:“看将起来,你比我辛苦多了。”   白惜香道:“我觉得很快乐,能碰上西门玉霜这般的劲敌,或可能多活上一些日子。”   李中慧道:“我们就此别过。”一欠身,牵着林寒青走了出去。   白惜香望着两人并肩而去的背影,心中突然泛起一阵莫名的伤感,举起衣袖,掩面奔上 木榻。   李中慧似是尽扫愁苦,一路上喜气洋洋,笑语如珠,和来时大不相同。   林寒青心中暗自奇怪,忍不住问道:“什么欢乐事,值得你这般高兴?”   李中慧道:“怎么?你不高兴么?”   林寒青道:“我想不出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李中慧笑道:“我适才被西门玉霜一番作语蒙藏了灵智,不知要如何才好,因此才觉着 十分烦恼,但听得白姑娘一番话,解去我心中之结,自然是变的高兴了。”   林寒青淡淡一笑,道:“原来如此。”   李中慧突然加快了脚步,奔到马车停留之处,只见神、煞、鬼、魂四大凶人,都在闭目 调息,头上汗水隐隐,似是刚经过一番恶战。   红衣凶神微一睁眼,立时欠身说道:“教主回来了。”   李中慧道:   “你们刚才和人动过手了?”   红衣四神道:“来人武功高强,大出我们意外,我们四兄弟一齐出手,才把他逼退。”   李中慧道:“来人是谁?”   红衣凶神道:   “不知道,他既不肯通报姓名,亦不肯现示真面目,但手中的剑招,却是辛辣的狠。”   李中慧啊了一声,道:“那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红衣凶神道:   “男的,他要搜查教主的车马,被我拦住,说不过三言两语,那人突然拔剑出手,而且 出手到招毒辣无比,属下接他两剑,几乎被他刺中。”   李中慧道:   “你们辛苦啦!”打开车帘,跃上马车。   林寒青紧随着上了马车,说道:   “四大凶人突然对你这般驯服起来,只怕是别有原因,你不能掉以轻心。”   李中慧笑道:“你为什么这样关心我?” 卧龙生《天马霜衣》 第三十八章   林寒青呆了一呆,答不上话,心中暗道:我好意警告于你,有什么不对?这四大凶人天 生恶性,你如不小心防备,定然要吃他们大亏。   只听红衣凶神问道:“车行何处?”   李中慧道:“回去。”红衣凶神应了一声,马车便向前奔驰而去。   李中慧取下面纱,很仔细的在车上搜了一遍,不见有何异状,才低声对林寒青道:   “你相信那红衣凶神的话么?”   林寒青道:“不相信。”   李中慧取下面纱,笑道:“他说的都是实言,你为什么不相信?”   林寒青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说谎?”   李中慧道:“四大凶人如会说出这般的谎言,那也把他们看的大阴狠了……”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我有一件事情请教。”   林寒青道:“什么事?”李中慧道:“西门玉霜、白惜香和我,你喜欢哪一个?”   林寒青想个到她会突然提出此事,不禁怔了一怔,道:   “这个.都谈不上,不过,三位都是在下心中敬佩的人物。”   李中慧道:“千万年来,武林中事,大都由你们男人主宰,但是此刻,却出现了一个新 的形势,数十年内武林的劫运,可能要掌握在女人手中。”   林寒青轻轻叹息一声,道:“白惜香和那西门玉霜以及李姑娘,都算得不世怪人……”   李中慧接道:“不要把我扯进去,我武功不如那西门玉霜,讲智谋难及白惜香,两雌相 争的武林形势中,我不过担任穿针引线人。”   林寒青道:“白姑娘居于幕后,真正和那西门玉霜对面斗力、斗智的还是你李姑娘,”   李中慧道:“我担忧的是那白姑娘身体太过虚弱,难以支持到分出胜败。如着她不幸中 途而逝,这一场卫道之战,咱们是必败无疑!”   她脸色突然一整.变的十分凝重,接道:“因为我是女人,对女人知之较深,万一那白 惜香中途不幸而逝,这付担子就要落在你的肩上了。”   林寒青茫然说道:“我……”   李中慧道:“不错,你,如果你不愿眼看武林遭劫,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   林寒青一皱眉头,道;“哪两条路?”   李中慧道:   “一条是真心全意的去爱那西门玉霜。如若她对你动了真情,就不会作出狠毒的事 来。”   林寒青道:“另一条呢?”   李中慧道:“你这种人做不出来,不说也罢。”   林寒青道:“何以见得?我偏要做出来给你瞧瞧。”   李中慧道:“暗携剧毒,借机会毒杀那西门玉霜。”   林寒青道:“暗施毒手,未免有欠光明。”   李中慧道:“兵不厌诈,愈诈愈好。为了千百人的生死,毒杀个西门玉霜,有何不 可?”   林寒青道:“到时候再说吧!现在未免言之过早。唉!我一个堂堂男子,受你们这般摆 布。日后江湖之上,不知把林寒青说成一个什么样的人物了。”   李中慧笑道:“武林豪侠,香闺情郎,传诵千古,不知羡煞多少美丈夫……”   只听车外传来红衣凶神的声音道:“禀告教主,行车已至宅院。”   李中慧戴上蒙面黑纱,低声对林寒青道:   “不论你是否愿意,都得装出副深情款款的模样,扶着我走进去。”掀开车帘,行了出 去。   这是一处高大的宅院,红门绿瓦,一看就知是豪富之家。   林寒青扶着李中慧当先而行,四大凶人鱼贯随在身后,过得大门,是一座很大庭院,庭 院中栽植了不少花树。   李中慧回头对四大凶人说道:   “你们就留在前院厢房中吧!二门为界,不听招唤,不得擅入二门。”   四大凶人应了一声,齐齐欠身作礼。   李中慧扶着林寒青,突然加快了脚步,直入二门。   林寒青低声问道:“这是什么所在?”   李中慧道:“玄皇教徐州分舵,快些扶我进入东面跨院中。”   林寒青目光转动,整个的广大宅院中,不见人迹,当下加快脚步,向东行去,绕过一片 花畦,果见一个月门。   李中慧放开了扶在林寒青肩上的右手,快步进入月门,直奔上房。   这是座市设精雅的小厅,左角处一道小门,通往卧室,李中慧取下了蒙面黑纱,笑道:   “随便坐吧,在这里我是主人,该我来侍候你了。”   林寒青道:“在下心中有点疑问,不知是否可问?”   李中慧道:“你说吧!”   林寒青道:   “这样大的宅院,定然是豪富之家,应该仆从如云才是,何以竟不见一个人迹?”   李中慧笑道:“仆从女婢,都已经连夜迁走,如今留在这宅院中的都是我玄呈教中高 手,表面上你瞧不出一点戒备,事实上却是戒备森严,步步杀机。”   林寒青道:“我怎么瞧不出一点形迹?”   李中慧道:“他们各人都有着一定的方位,有的隐身在花丛之内,有的藏在房中,一经 发动,连锁攻敌,你不解奥秘,自然是瞧不出什么了。”   林寒青道:“是啦!你准备今夜诱那西门玉霜到此,把她搏杀于此?”   李中慧道:“我作此布置之时,确有此心,但这等孤注一掷之策,太过行险,万一不 成,岂不是反蒙其害,此刻,我已改变了主意。”   林寒青道:“你这预定之谋,那白惜香可曾知道?”   李中慧道:“不知道,今日咱们吴氏宗祠之行,变化又出我意料,使我自觉才智实难和 那西门玉霜匹敌,更减我行险之心。”   林寒青道:“此刻你作何打算?”   李中慧道:“依照白惜香之言行事,撤除这宅院中的戒备。”   林寒青道:“撤除戒备,未免太过行险,在下之意,暂时按兵不动,作个备而不用如 何?”   李中慧道:“嗯!瞒得过你,却瞒不过西门玉霜。咱们这等森严的戒备,只怕要激起她 反抗之心,引起一场火拚,既然不打算上刻和她翻脸动手,那就不如大方点好,撤除戒 备。”   林寒青道:“李姑娘思处周详,在下难及。”   李中慧笑道:“西门玉霜来时,你难道也要这般称呼我李姑娘?”   林寒青道:“不称你李姑娘,那要称你什么?”   李中慧道:“这样太生疏,如何能骗过那西门玉霜?”   林寒青道:“如何才能骗得过她?”   李中慧道:“你今年几岁了?”林寒青道:“虚度二十一秋。”   李中慧道:“可有姊妹兄弟?”林寒青道:“上无兄姊,下无弟妹.就是在下一人。”   李中慧道:“嗯!所以,你性格很孤独。”林寒青轻轻叹息一声,欲言又止。   李中慧道:“我小你三岁。可以称你为兄。”   林寒青道:“这个,这个……”   李中慧道:“不用这个那个,你如是不愿叫我妹妹,那就叫我的名字好了。唉!咱们虽 是在作戏,也得要让那西门玉霜看起来有如真的一般……”微微一笑,接道:   “我要用最温柔的办法,使你感觉女人并不可怕。”   林寒青只觉得无言可对,淡淡一笑,默不作声。   李中慧突然起身行到门口,高声问道:“何人当值?”   只听月门外有人高声应道:“在下当值,教主有何吩咐?”   李中慧道:“你进来,我有话说。”   语声甫落,大门外微步走进来一个全身劲装的大汉。   林寒青凝目望去,只见那大汉一身草绿衣裤,左肩背刀,右肩上却斜插着一个圆形绿 筒,既不像兵刃,也不像晴器,不知装的何物。心中暗道:这玄皇教总是脱不了形迹诡异。   只见那人抱拳对玄皇教主施礼道:“教主有何吩咐?”   李中慧道:“传我之令,要他们一律撤出此宅。”   那大汉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李中慧道:“神、煞、鬼、魂,四大凶人留在这里。”   那大汉绝不多问,回身抱拳,听完之后,又转身而去。   林寒青道:“玄室教规戒倒很严。”   李中慧道:“四大凶人,天性是何等的恶毒,但他们也将逐渐的屈服在我李中慧的手 下。”   林寒青道:   “姑娘这统驭之能,实叫在下敬服,能使那四大凶人驯服,恐难再找出第二个人。”   李中慧道:   “那是夸奖了,西门玉霜和白惜香能耐,决不在我之下,我能作到,绝对难不住她 们。”   林寒青正待答话,曾见那绿衣大汉,又匆匆走了进来,报道:   “属下已传教主之令,三十八位高手,尽皆撤出此宅。”   李中慧道:“你们在十里外第二分舵,候我之命,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一步。”   那绿衣大汉应了一声,回头就走。他说话时,一直是抱拳而立,毕恭毕敬。   李中慧待那绿衣大汉背影消失,牵着林寒青走回客室,笑道:   “现在,这座广大的内宅中,只有你和我两个人了。”   林寒青道:“如若那西门玉霜要来,大可畅行无阻了。”   李中慧眨动了一下大眼睛,道:“怎么,你很怀念她?”   林寒青先是一怔,继而微微一笑,道:   “咱们这话般安排,不都是等着让她瞧的么?”   李中慧长长叹息一声,道:“假如一切发展,都在那白惜香预料之中,我真不知要如何 排遣心中一股嫉忿和化苦。”缓缓向内室走了进去。   林寒青望着她的背影,流露出无限的凄凉,步履间,亦显得沉重无比。似是双腿上带了 重铅,行动十分缓慢。   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李中慧进入卧房之后,似是投放到海中 的砂石,不再闻一点声息。   林寒青突然觉着腹中饥饿起来,但又不便呼叫,只好强行忍了下去。   月上树梢,夜空寂静,除了风拂花草,发出轻微的沙沙之声外,广大的宅院中,再也听 不到别的声息。   林寒青心中暗道:这李中慧定是睡着了,如是那西门玉霜此时来到,真不知该如何对付 她才是。心念未完,突然火光一闪,回头望去,只见李中慧那卧室之中,突然亮起了一片灯 光。   林寒青轻轻咳了一声,道:“你睡醒了么?”   房中传出来李中慧的声息,道:“睡醒了,现在什么时光?”   林寒青道:“初更将过,二更未到。”   李中慧道:“你去前院要那红衣凶神进来。”   林寒青略一沉吟,依言而去,带来了红衣凶神,说道:“人已请到了。”   卧室中传出来李中慧的声音,道:“要他进来。”   林寒青听得怔了一怔,暗道:你那闺房重地,岂可随便让人进去?只道听错了话,接 道:   “可是要他进入房中去么?”   李中慧道:“不错,要他一个人进来。”   林寒青口中应了一声,心中却是大感奇怪,付道:什么话,非得要他进入房中去讲么?   红衣凶神回顾了林寒青一眼,大步直向房中行去。   林寒青缓缓坐在一只木椅上,等了足足有将近一顿饭的工夫之久,才见红衣凶神大步走 了出来。   在这段时光中,林寒青心底生出了各种揣想,眼看那红衣凶神出得房来,问也没有问他 一声,扬长而去,心中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忿怒,但又无法发作,望着红衣凶神背影消失, 呆呆出神。突觉一只手伸了过来,搭在肩头之上,耳际间同时响起了李中慧的笑声,道:   “你在想什么心事?”   林寒青只觉由心底生出了一种厌恶之感,伸手一拨,推开了李中慧道:“不用你管。”   李中慧微微一笑,道:“你心中可是很讨厌我?”   林寒青冷冷说道:“不错!怎么样?”   李中慧突然晃燃火摺子,点起了房中的烛火,笑道:   “别忘了今夜咱们还得合作对付那西门玉霜。”   林寒青目光一转,发觉了李中慧眼圈红肿,似是刚刚哭过一场,胸中憋的怒火,再也无 法发作,淡淡一笑,道:“李姑娘说的是。”   李中慧看他突然之间,嫉火全消,不禁一呆,黯然垂下头去,说道:   “想那西门玉霜就要来了,咱们也该准备一下才是。”   林寒青缓缓站了起来,道:“在下听候吩咐。”   李中慧缓缓转过身去,直入卧室,片刻之后,高声叫道:   “挂上室门,熄去烛火,进入卧室来吧!”   林寒青依言熄去烛火,挂上室门,缓走入内室。   只见李中慧身披薄纱,拥被而坐,伸出纤纤玉手,指指那榻边木桌说道:   “此刻,我已经是病人了,你必得好好服侍我。”   林寒青道:“好吧!你现在要什么?”   李中慧道:“先给我倒杯茶来。”   林寒青转身取过茶杯,倒上香茗,转脸看去,李中慧已仰卧下去,锦被覆体,只露出一 个头来,长发散垂枕畔,眉目间似笑非笑,柔声说道:“送过来。”   林寒青缓步行近榻前,放下茶杯,道:“西门玉霜还未到来,这般造作岂不是早了些 么?”   李中慧道:“到时候也许你作的不像,岂不要露出马脚?”   林寒青送上香茗,坐在木椅上,一语不发。   那李中慧出身武林第一世家,人既美艳,才华又高,江湖之上,人人对他敬重,这几日 受尽了林寒青的奚落,愈想愈觉羞忿难耐,冷笑一声,转过身去。   林寒青似是自知言语神态间有些过分,转目望去,李中慧已背转去,心中想说几句抱歉 之言,又觉着羞于出口。   香闺锦帐,红烛高烧,这该是多么香艳的风光,但事实上,却是一个尴尬异常的局面。   时光在沉默中悄然溜走,不知过去了多久。   暮地里,传入来一阵叩门之声,惊醒了两人,也打破了这冷漠的沉默。   李中意霍然转过身来,脸上如罩着一层寒霜,冷冷说道:“开门去!”   这三个字说的冷冷冰冰,望也未望林寒青一眼。   林寒青低声说道:“大概是西门玉霜来了,咱们应亲……”他本想说亲热一些才对,但 见李中慧那等冷冷冰霜的神色,竟是接不下去。   李中慧道:“我要你开门去,听到没有?”   林寒青呆了一呆,转身而去。   打开了两扇木门,立时响起了西门玉霜的娇笑,道:“劳驾了。”也不待林寒育相让, 身子一侧,疾如飘风一般,由林寒青身侧溜了过去,直冲卧室。   林寒青紧随而入,见那西门玉霜已停身在木榻前面,心中暗暗吃惊道:好快速的身法。   李中慧面壁而卧,对西门玉霜的来到,浑似不觉。   西门玉霜冷冷一声,道:“你装的很像啊!”   林寒青道;“不要惊动她,什么话和我谈也是一样。”   西门玉霜陡然转过头来,道:“你是她什么人?”   林寒青只觉此言很难答复,沉吟了良久,道:“朋友。”   西门玉霜冷然一笑,道:“你们为什么不去赴约?”   林寒青道:“她病了,不能行动。”   西门玉霜道:“白天还好好的,晚上就病了,又不是纸扎的人,哼哼!骗得过别人,如 何能骗得过我西门玉霜。”   林寒青道:“你有何见教,现在说也是一样。”   西门玉霜陡然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李中慧。   林寒青急声喝道:“不要动她!”呼的劈出一掌。   西门玉霜头也不回的微微一侧,险险的避过一掌,冷冷说道:“你如再妄动一下,我就 扭断她的右臂!我虽然答应了那白惜香不杀人,但却没有答应她不伤人。”   林寒青果然不敢再行出手,疾退三尺,说道:   “伤害一个没有抗拒之力的病人,岂是英雄行径?”   西门玉霜道:“她好好的哪里有病了?”   李中慧缓缓回过身,道:“我中了你的毒。”   西门玉霜柳眉一耸,突然放开李中慧的手臂,格格大笑道:“你很相信我的话么?”   李中慧道:“以你梅花主人的身份,自是不会胡言乱语。”   西门玉霜双颊微红,淡淡一笑,道:“我如想加害你,也不用暗中下毒。”   李中慧一挺而起。道:“那你是用诈了?”   西门玉霜脸上笑容突然收敛,冷冷说道:   “隔物传毒,乃武林中上乘用毒之法。不是我西门玉霜夸口。当今武林之中,除了我西 门玉霜之外,只怕还难找出第二个人。不论何人,只要和我见过一面,都可以中我之毒。”   李中慧道:“白惜香此道如何?”   西门玉霜沉吟了一阵,道:“她很难测度,但我料想她没有习练隔物传毒之能。”   李中慧道:“这么说来,此刻,我们都已有中毒的可能了?”   西门玉霸道:“那要看我会不会下手了。”   李中慧缓缓站起身子,说道:“嘉宾临门,我不能不稍尽地主之谊。”   她穿着一身蝉翼薄纱,烛光下隐隐可见那玲戏的娇躯,灿然肤色。   西门玉霜微微一笑,道:“好标致的身段,曲线玲现,肌肤如雪……”   目光转注到林寒青的身上,接道:“你的艳福不浅!”   李中慧道:“比起你西门玉霜小妹是自叹弗如。”说罢缓步出室而去。   烛光摇红的香闺中,只余下了西门玉霜和林寒青。西门玉霜似是经过了一番修饰而来, 淡扫峨眉,薄施脂粉,一袭淡绿劲装衬托出了动人的玲珑身材,雅淡素服中,别有一番撩人 风韵。   林寒青暗道:果然是一代尤物!别过脸去,不敢多看。   西门玉霜两道摄魂秋波盯注在林寒青的脸上,冷然一笑,道:   “她跑出香闺,丢下你一个人,是何用心?”   林寒青仰脸望着屋顶,说道:“不知道。”   西门玉霜道:“哼!别认为我会上她的当,管教她白费一番心机就是。”   林寒青暗暗忖道:这女人果然厉害。如果被她识破,这番心机,当真是白费了!   心念转动,耐不住问道:“什么心机?”   西门玉霜突然展颜一笑,道:   “她想在这宅院中埋伏人手,杀了我,可是她又没有胆子。”   林寒青暗暗吁一口气,道:   “这广大的宅院之中,除了神、煞、鬼、魂之外,别无一个伏兵,你此言从何说起?”   西门玉霜笑道:“我说她没有胆子,中途又变了心意,撤走伏兵。”   林寒青暗道:此人的是厉害,耳目如此灵敏。   西门玉霜不闻林寒青答话,又道:“她到哪里去了?”   林寒青道:“大概去整备酒菜,准备款待嘉宾。”   西门玉霜冷冷说道:“她以玄皇教之尊,难道连个使唤的丫头都没有么?”   林寒青道:“自然是有,不过,眼下都不在身边。”   西门玉霜道:“为什么?难道料定我今夜会来么?”   林寒青道:“那也不是……”   西门玉霜突然格格一笑,道:   “我明白了,她差走了随身丫头侍女,却留下你在此地陪她。”   林寒青道:“姑娘如此说,那也不能算错。”   西门玉霜眼波流动,上下打量了林寒青一阵。道:“她待你很好么?”   林寒育道:“不能算坏。”   西门玉霜道:“你对她呢?”   林寒青略一沉吟,道;“情深如海……”   西门玉霜冷冷接道:“你有什么好,她要这般待你?”   林寒青微微一怔,道:“情有所钟,这些事不用你管。”   西门玉霜笑道:“我偏要管呢?”   林寒青道:“在下想不出,你要如何一个管法?”   西门玉霜笑道:“办法多的很,我要你们终日不能相见,尝尝那相思之苦,岂不是一件 大大的开心事情?”   林寒青道:“我们心有灵犀,十年八年不见面,也是一样。”   西门玉霜脸色一变.冷冷说道:“我不信世上真有心灵相通的事。”   林寒青道:“你心怀仇恨,嗜杀成性,这些事你自然不懂。”   西门玉霜怒道:“你懂什么?我倒要瞧瞧看男女之间,是否有真的情爱?”   林寒青目光一转,瞥见李中慧手托木盘,站在门内,双目中情爱横溢,凝立不动,瞧看 自己,不禁脸上一热,不再理会西门玉霜,快步行了过去,接过她手中木盘。   那木盘之中,除了四样精致的小菜之外,还有一壶烫热的酒。   李中慧缓步行入室中,说道:   “不知西门姑娘驾到,未备佳肴。几味小菜,一壶热酒,还望西门姑娘多多担待。”   西门玉霜原本觉着憋了一般无名怒火而来,再和林寒青抬了几句杠子,更觉气闷难受, 她为人本就孤傲自负,好胜之心奇强,心中火了起来,什么事都能做出,本想借个事故发 作,好好捉弄两人一顿,或是毁去李中慧的容貌,但见李中慧如此诚恳客气,心中虽有一腔 怒火,却也发作不出,长长吁一口气,道:“教主亲下厨房,叫我如何敢当。”   李中慧笑道:“不成敬意,请随便食用一点。”   她早已得到白惜香的警告,对待西门玉霜,不能太强硬,要忽柔忽刚,使她无法发作, 刚柔之间以柔为主,如是太过刚强,说不定会立刻招来杀身之祸。   西门玉霜缓缓坐了下去,道:“咱们乃是敌对相处,你这般对待我,不觉着太好些 么?”   李中慧道:“你已答应那白惜香三月内,不安伤一人,在这三月之内,咱们暂可为 友。”   西门玉霜道;“不用你提醒,我记得很清楚。”   李中慧脸色突然一整,道:“但三月之后,咱们就各行其是,各逞其能,作一场生死之 斗。”   西门玉霜格格一笑,道:“如若我没看走眼,白惜香活不过三个月的时间,如是那白惜 香死去之后,你倒是唯一可和我对手之人。”   李中慧心中一凛,道:“我怎么未听那白惜香说过她死亡的事。”   西门玉霜冷笑了声,道:“她也许不敢说,不过,她决活不过三个月就是,你如不信, 再见她面时,何妨问问她。”   李中慧道:“白姑娘有如见首不见尾的神龙,小妹就是想找她,也是无处可寻。”   西门玉霜突然举起筷子,每样吃了一口,又自斟一杯酒,一饮而尽,笑道:   “不知教主是否相信,贱体是百毒不侵。”   李中慧也喝了一杯酒,把每样小菜尝了一口,道:   “小妹没有西门姑娘之能,不论何种毒物,都可使我中毒而亡。”   西门玉霜微微一笑道:“古语说英雄相借,今日方知古人诚不欺我。”   李中慧道:“可惜咱们是冰炭不同炉,异道难相谋,三月之后,不是你死,便是我 亡。”   西门玉霜道:“就凭今宵你一番款待盛情,你我之间,日后都不会死。”   李中慧道:“小妹自知难是敌手,败亡必然……”   西门玉霜接道:“败虽必然,亡却未必,你杀不了我,我不愿杀你,岂不是都不会 死。”   林寒青突然插口说道:“那烈妇冢前的英雄大会不及天下英雄半数,但依当时情势而 论,如果人人奋勇,和你拚命,你也未必有把握必胜无败。”   西门玉霜冷冷说道:“如非白惜香从中插手作梗,料他们都难逃我毒手,此刻对酒相 论,他们早已经身化劫灰。”   林寒青不服的说道:“天下能有一个白惜香,怎知没有两个,三个?”   西门玉霜怒道:“你可是不信我说的话?”   林寒青道:“姑娘把话说得太满,只怕行起来,未必就能够力从心愿。”   西门玉霜目光转注到李中慧的脸上,严肃的说道:“这人在你玄皇教是何身份?”   李中慧道:   “他不是玄皇教人,我们玄皇教中戒规森严,教中弟子,在我面前,素来不敢多口。”   西门玉霜道:“这么说来,他和你们玄皇教是毫无牵扯了?”   李中慧道:“他虽和玄皇教无关,但却和我很好……”她长长叹息一声,缓缓说道。   “西门姑娘,咱们都是女儿身,强煞了又能如何?日后还不是择人而事,嫁为人妇,绕 膝儿女,将会消磨去咱们的雄心壮志……”   西门玉霜冷冰冰的接道:   “你为什么要嫁人呢?我不信一个女人,就非得择人而事不可。”   李中慧道:“小妹在数年之前,何尝不是也有此想……”她目光一掠林寒青道:   “那时,我视臭男人一个个如同草芥,俯抬皆是,但自从和他见上一面之后,竟是不自 觉作茧自缚……”   西门玉霜喝干了面前的酒,道:“有这等事?”   李中慧道:“唉!我也不怕你耻笑小妹,我此刻已经雄心消沉,厌倦了江湖生涯,但很 能摆脱这玄皇教主之位,和他携手息隐于山林之间,坐山看虎斗,笑傲白云间,是何等自由 自在的生活啊!”   她聪慧绝伦,极善做作,说来一片悠然神往之情。   西门玉霜凝目瞧了林寒青一眼,叹道:“我实在瞧不出他有哪点好处,值得你这般倾 心。”   李中慧道:“姑娘洒脱不群,不知人间情爱滋味,不说也罢。”   西门玉霜大眼睛眨动了一阵,流露出满脸迷惆之色,道:“我想请教一事。”   李中慧道;“但凭吩咐,小妹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西门玉霜道:“我手下除了几个贴身女婢之外,大都是男人,其中有不少倜傥英俊之 人……”目光转注到林寒青的脸上,接道:“那要比他强的多了,为什么我就觉不出什么 呢?”   李中慧笑道:   “也许是你天生冷漠性格,也许是你练的武功路子不同,早已没有了七情六欲。”   西门玉霜嗤的一笑,道:“承你这般看得起我,我倒为你想出了一个解决办法。”   李中慧凝目沉思了片刻,道:“小妹想不出有何良策,还望指教。”   西门玉霜道:“你找他一个错处,把他杀了,岂不就没有烦恼了么?”   李中慧呆了一呆,笑道:“我如能够杀得了他,那也不用烦恼了。”   西门玉霜轻轻叹息一声,道:“这些事,我当真是想不明白,咱们不用谈它了。”   李中慧道:“如是有一天,你遇上自己喜爱之人,你就会想到小妹今宵之言……”   西门玉霜冷冷接道:“我想,这一辈子,我是永远不会遇上了。我练瑜伽摄心术,已然 小有成就,今生今世,再不会为情烦恼。”   林寒青冷笑一声,道:“瑜咖摄心术,旁门左道之学,乃不登大雅的诡奇武功。”   西门玉霜霍然站起,怒道:“我和玄皇教主说话,那个要你多口?”   林寒青只觉一股羞忿,泛上心头,暗道:大丈夫可杀不可辱,你武功高强,至多把我杀 死,愈想念觉恼怒,拍案而起,道:“姑娘出口伤人……”   西门玉霜接这:“骂了你又当如何?”   林寒青道:“喧宾夺主,你给我滚出去!”   西门玉霜征了一征,涌现出满脸杀机,道:“你骂哪一个?”   目光转注到李中慧脸上,道:“教主恕我放肆,今宵我要好好教训这臭男人一顿。”   右手一挥,扫了过去。   李中慧道:“西门姑娘,请看在小妹份上,不要和他计较。”   事实上,这番话已是白说,西门玉霜掌势,早已劈出。   林寒青身子一闪,疾退五尺,避开一掌。   西门玉霜道:“我倒要瞧瞧看你能躲开几招?”柳腰一挺,人已跃过桌面,左手虚发一 招,立时有一股潜力,逼住了林寒青的双掌,右手紧随拍出。   林寒青背已靠壁,退无可退,两手又被西门玉霜内力逼住,施展不开,眼看一只纤掌卷 来,就是无法躲避,只听篷然一声,右胁中了一掌。   这一掌打的很重,林寒青身子摇了两摇,几乎栽倒。   西门玉霜冷笑一声,道:“你如再敢放肆,我就当场废了你的武功。”   林寒青微闭双目,暗中一提真气,止住伤疼,一语不发。   李中意目光一掠林寒青,只见他脸上肌肉颤动,虽然极力在压制内心的激忿,但却无法 掩饰眉宇间泛起的煞气,心中暗暗担忧,忖道:他乃生性倔强之人,如何能忍受这等羞辱? 但双方武功悬殊,真的动起手来,万无幸胜之机,就算我全力助他,也是难有胜算。   她心中反复思忖,竟是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   但见林寒青缓缓睁开双目,望着西门玉霜凄然一笑,道:“西门姑娘的武功,果然高 强。”   西门玉霜道:“你倒也算得个识时务的人。”   林寒青脸色忽然一变,冷冷说道:“不过,在下并不佩服。”   西门玉霜道:“你要如何才佩服?”   林寒青道:“除非是西门姑娘杀了在下灭口,要说佩服二字,今生休有此想!”   西门玉霜道:   “我答应那白惜香三月不伤人命,你求死虽难,但我可废了你一身武功。”   林寒青道:“大丈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在下今日受此羞辱,实有生不如死之感,我 还要讨教姑娘的剑术。”   西门玉霜回顾了李中慧一眼,笑道:“他这口气咄咄逼人,迫我出手,自是怪我不得 了,我废去他一身武功,也可为你解除烦恼。”   李中慧长长叹息一声,道:“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我将终生一世,守在他的身 旁……”   西门玉霜脸色一变,道:“我就拼着背弃约言,把他乱剑分尸”!   李中慧突然格格一笑,道:“我们福祸与共,生死同命,你如要杀人,那就得连杀两 个!”   西门玉霜呆了一呆,冷冷说道:“你可是觉着,你们两个人,就可以胜过我么?”   李中慧道:“小妹自知绝非敌手。”   西门玉霜道:“那你为什么还要求死?”   李中慧道:“以身殉情,死而何损。”   西门玉霜叹道;“痴情女子负心汉,自古皆然。我如是杀了你,他就未必会以身相 殉。”   李中慧双目神凝,投注在林寒青脸上,默然不语。   林寒青心中大为感动,肃然说道:“在下有得一口气在,决不容有人损伤到她。”   西门玉霜缓缓坐下去,说道:“你们两个人真的想死在一起么?”   李中慧笑道;“你如是有些不信,那就何妨一试,我们引颈受戮。”   西门玉霜霍然站了起来,道:“我确实有些不信,哪一个先来受死?”   李中慧娇躯一侧,迎了上去,道:“小妹自知非敌,也不用还手了,西门姑娘请出手 吧!”   突听林寒青大声喝道:“住手!”疾如飘风般冲了过来,接道:   “在下不甘束手就缚,姑娘如要出手,还请先杀在下!”   西门玉霜举起的右掌,缓缓放了下来,道:“你们这般争先受死,叫我无法下手了。”   李中慧淡然一笑,道:“你现在可是信了?”   西门玉霜双目眨动了一阵,投注在林寒青脸上,道:“我仍是有些不信。”   李中慧轻轻叹息一声,道:“还要如何才信?”   西门玉霜道:“我要把他带走。”李中慧吃了一惊,道;“把他带走?”   西门玉霜接道:“不错,不过你尽管放心,我又不会抢了他。”   李中慧道:“那你为什么要带他走?”西门玉霜突然一伸右手,点了过去。   林寒青眼看西门玉霜一指点了过来,只觉封架不住,闪也闪避不开,略一犹豫,肩头上 已中了一指。西门玉露手法奇快,右手点了林寒育的穴道,随手一挥,已把林寒青挟入胁 下,笑道:“三月之后,我大开杀戒之日,才把他交还于你,我就信你之言。”   李中慧道:“别说三个月了,就是三年三十年,海枯石烂,我也相信他不会变心。”   西门玉霜道:“好!咱们走着瞧吧!”   李中慧道:“但你得答应我不许伤他。”   西门玉霜笑道:“三月之后,我还给你时,包管他毫发未伤,只不过变心而已。”   也不容李中慧再说话,纵身一跃,穿出室门而去。   李中慧目注西门玉霜消失的去向,呆呆出神,良久之后,才缓缓走回榻边,和衣而卧。   且说西门玉霜,挟持着林寒青,一口气奔行了十几里路,才停了下来,挥手两掌,拍活 了林寒青的穴道。林寒青似是已自知动手只不过徒自取辱,索性不再还手。   西门玉霜冷冷说道:“你们搞的什么鬼,快些据实说来,如有一句虚言,当心我点你的 五阴绝脉,让你尝试一下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痛苦。”   林寒青四顾一眼,默不作声。   西门玉霜怒道;“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林寒青缓缓抬起头来,道:“听的字字入耳。”   西门玉霸道:“好,说吧!你们这些安排,用心何在?”   林寒青道:“依据在下之意,在那宅院之中埋伏不了数十高手,等待你去了之后,一声 令下,全部一拥而上……”   西门玉霜笑道:“姑不论能否杀得了我,但你们这方法,就不觉有欠光明么?”   林寒青道:“杀你一人,可救无数人的性命,虽然伏兵围攻,有欠光明,但那也管不得 许多了。”   西门玉霜淡淡一笑,道:“既是早有预谋,为何又中途变卦?”   林寒青道:“因那玄皇教主极力反对,不得不中途撤走伏兵。唉,可惜呀,可惜!” 卧龙生《天马霜衣》 第三十九章   西门玉霜道:“可惜什么?”   林寒青道:“可惜他们未能听我之言,如是肯依我方法去做,此刻你不为乱剑分尸,亦 必被生擒活捉!”   西门玉霜格格一笑,道:“你好像很有信心,似是那埋伏的人手,就一定能取我性 命。”   林寒青虽然不善谎言,但此刻为形势所迫,既然说了,只好编造下去。   他仰望夜空,长长吁了一口气,接道:   “那数十高手,不但各负绝技,而且人人都会一种暗器。那暗器都是淬毒之物,如是有 一击中,不论武功如何高强,也是难以逃得性命。”   西门玉霜道:“你说的这般严重,倒叫我以未能一试为憾。”   目光停注在林寒青的脸上,接道:“你和那玄皇教主,可是当真的很好么?”   林寒青道:“你有目可看,有耳可闻,难道还是骗你的不成?”   西门玉霜格格一笑,道:“你们那般相爱,我偏不让你们如愿。”   林寒青冷笑一声,道:“你要如何?”   西门玉霜道:“我要把你们活活拆散,我要你把她视作陌路人,若不相识。”   林寒青道:“你要施展摄心术,控制我的神志,使我听你之命?”   西门玉霜道:   “那办法,虽然有效,但却不是出自你的内心;何况,你总有清醒之日。”   林寒青道:“你可是要对我下毒?”   西门玉霜道:“你如被毒物所伤,如何能瞒过那玄皇教主?”   林寒青暗道:既不用摄心术,又不用毒,这倒是难以猜测了,这女魔头,不知要如何摆 布我?   西门玉霜举起右手,理理鬓边散发,笑道:“我要使你心甘情愿的不理那玄皇教主。”   林寒青冷冷说道:“你既不用毒,又不施展摄心术,在下想不出姑娘有什么办法?”   西门玉露笑道:“你可是有些不信?”   妙目缓缓转了两转,接道:“那玄皇教主客色,比我如何?”   林寒青道:“在下一直未曾留心到姑娘的容貌,很难评断。”   西门玉霜道:“你现在瞧瞧也不迟啊!”   林寒青抬头望着夜空星辰,漠然答道:   “那玄皇教主,对我情意深重,在下已和她有过约言。”   西门玉霜接道:“什么约言?”   林寒青心中暗道:那李中慧和我本无约言,此等大事,岂可随口捏造。   他心中风车般转了一阵,仍是想不出适当措词,但形势迫急,势又不能迟延,情急之 下,失声说道:“我们对月证情,终生不变。”   西门玉霜偏着头想了一阵,道:   “好吧,既然你不能弃她,那只有让她弃你了!”   林寒奇心中大感不安。想到这一时情急之言,恐将伤损到李中慧名节,日后如何向她交 代?他心有所思,根本没有听到西门玉霜讲的什么。   西门玉霜缓缓伸出手去,一把扣住了林寒青的脉穴,笑道:   “走,我要证明一件事给你瞧瞧。”   林寒青脉穴被扣,纵想反抗,也是无能为力,只好随着她向前行去,问道:“什么 事?”   西门玉霜微微一笑,道:“现在不告诉你,到时间你自然就会知道。”   林寒青也不再多问,任她牵着手向前行去。   走了一阵,西门玉霜忽感不耐,怒声说道:“你不会走快些么?”   林寒青道:“你为什么不放开我的腕脉要穴?”   西门玉霜道:“好倔强的脾气!”探手点了过来。   林寒青只觉穴道一麻,晕了过去。   待他清醒之后,感觉到自己正捆绑在一座木榻之上。双目被一层厚布遮住,一片漆黑, 暗中运气,只觉双手也被绑着,无法挣动。   耳际响起了混乱的步履声,似是这室中有着不少的人。   只听一个娇细的声音说道:“把鼻子再削两条刀痕。”   林寒青只听得由心底泛起一阵寒意,直上顶门,暗道:他们要破坏我的五官。”   但闻铁器相撞之声,传入耳内,紧接着脸上一凉,心中暗道:完了,不知他们要在我脸 上划下多少疤痕?   只听一个娇柔的声音说道:“唉!小翠呀!算了吧!我瞧是已经够难看了,你要把他弄 成什么样子,才算满足呢?”   另一个女子笑道:“听东主说道这人脾气很坏,有着视死如归的豪气,这改头换面的 事,他也不会放在心上。”听她说话口气,当是小翠无疑了。   林寒青心暗道:丑美虽非大事,但故!日亲友,此后相逢不相识,岂不是一桩大难之 事,不知要费上多少口舌,才能解说的清楚。   付思之间,那娇柔的声音,重又传了过来,道:   “小翠呀!你瞧他满脸汗水,怎么说他不害怕呢?”   小翠咦了一声,道:“怎么?他已经醒过来了?”   林寒青只觉胸中憋了一腔怨忿,忍不住接口说道:“在下醒来多时,那西门玉霜何在? 要她来此见我。”说话之中,潜运内力一挣,只觉双手、双腿、臂弯之处,捆绑的甚为坚 牢,竟无能挣开一处。   全室中突然沉默下来,久久不闻声息。   林寒青只觉胸中闷气膨胀,憋的难过至极,大声喝道:“小翠、小翠……”   只听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答道:“你喝叫什么?”   林寒青道:“解开眼上的东西!”   小翠冷冷说道:“不行,你脸上刀痕还未结疤,让你瞧到了那还得了。”   林寒青大声吼道:   “我不怕,快些解开我身上绳索。”只觉胁间一麻,又被人点了穴道,隐隐间,觉得被 人撬开了牙关,灌下去一些苦汁,人就晕迷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待他第二次清醒之后,处境已然大变。   两只红烛融融高烧,照的满室通明。   案上铺着白缤桌但,四壁间一片雪白,都是白绫幔遮。   床上是白色垫子,盖的白色被子,除了那两只红烛之外,全室中一片雪白,不见杂色。   林寒青环顾了四周的景物一眼,伸手向脸上摸去。   手触之处,一片柔软,满脸都是柔和的纱布。   他虽然有着视死如归的豪气,但无法忍受这改变面目的恐怖,只觉一股凉意,由背脊直 冲顶门,全身瘫软在木榻之上,心中暗道:完了完了,他们不知要把我糟塌成什么样子,听 那小翠口气,定然是把我改成了一个奇形怪状的面孔。   只听木门呀然,一个全身白衣、手托木盘的美丽少女,缓步走了过来。   林寒青一挺身,坐了起来,正待发作,那白衣少女已抢先说道:   “相公脸上刀伤未愈,不宜行动,还是请坐下休息的好。”   也不待林寒青答话,轻伸皓腕,取过木盘上的磁碗,道:   “这一碗参茸保元汤,相公诸快些吃下。”   林寒青冷冷说道:   “我好好的,吃什么参茸保元汤。”挥手推去。   白衣女一沉右手,避开了林寒青的掌势,道:“翠姑娘的吩咐,说相公改换面目时,失 血很多,连武功也受了影响,要相公喝下这碗参茸保元汤。”   林寒青道:“那翠姑娘,可是叫小翠么?”   白衣女道:“是啊!不过小翠是东主叫的,我们都称她翠姑娘。”   林寒青暗中运气一试,果然觉着胸腹之间,隐隐作痛,心头更是黯然,付道:“完了, 不但面目全非,连武功也被她废去,这西门玉霜当真的毒如蛇蝎。”   只听那白衣少女说道:   “相公请吃下这碗参茸场,小婢还有……”   林寒青举手一挥道:“我不要吃,你去找小翠来。”   白衣女道:“找翠姑娘么?”   林寒育道:“小翠,小翠,快去给我找来。”   白衣女婢眨动了两下圆大的眼睛道:   “小翠姑娘身份高过小婢甚多,我找她要说些什么呢?”   林寒青激动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道:“就说我找她来。”   白衣少女子口嗯了一声,道:“说相公找她,就行了么?”   林寒青道:   “不错,你就说我找她,要她立刻来此见我,如是来得晚了,我要放火烧了这幢房 子。”   白衣女道:“相公贵姓啊?”   林寒青道:“我叫林寒青,快些去吧。”   那白衣少女,放下手中的木盘和参汤,快步出室而去。   林寒青目光流转,希望能在室中找出一面铜镜,照照自己,是何怪状,但他失望了,这 室中除了两只高烧的红烛之外,再无其他之物,黯然一叹,倒向木榻。   只听一个女口音,传了过来,道:“你要找我。”   林寒青缓缓坐起身子看去,只见一个全身墨绿、面目娟秀的少女,站在木榻旁边,当下 冷笑一声,道:“你就是小翠么?”   绿衣女道:“不错,林相公找我来,不知有何吩咐?”   林寒青一瞥那敞开的木门道:“那丫头忘记带上门了。”   小翠道:“这室中虽然门户洞开,不见防守之人,但我对相公的保护严密的很,昨宵连 来了两批夜行人,均被咱们击退,只因敝东主许下了三月不杀人的诺言,才使来人全身而 退。”   林寒青心中暗道:来人不知是谁,但想定然和我有关,口中却冷冷的说道:   “她把我五官弄成什么样子,快取面铜镜来给我瞧瞧。”   小翠笑道:“相公放心,敝东主的手段高明绝伦,此后相公,终身都是那副模样,瞧的 日子正长,何必急在一时呢?”   林寒青心头急躁,怒声喝道:“不行,我现在就要瞧瞧。”   小翠道:   “此刻相公的脸上,包满了白色的纱布,纵然取来铜镜,也是难以自见容貌。”   林寒青伸手摸去,果然是满脸厚厚的白纱,除了眼睛和嘴巴露出之外,连两耳都包了起 来,心中暗道:是了,我说这丫头进来之时,何以不闻声息,原来我双耳也被掩了起来。   只见小翠举起衣袖,掩口大笑,只关的双肩乱抖。   林寒青怒喝道:“你笑什么?”   小翠强行忍下笑声,道:   “我想到故东主那高明手段,当真是高明的根,纵然是华陀重生,也是难以及得……”   林寒青怒声喝道:“她将我改成什么怪样子了?”   小翠道:“小婢纵然能舌翻莲花,也难以形容出……”似是忍俊不住。又格格大笑起 来。   林寒青心中愈是忿怒,厉声喝道:“有什么好笑的,你说明白了再笑不迟。”   小翠道:“小婢实在是形容不出来,那样子当真是滑稽的很。”   林寒青道:“不论是何等奇形怪状,我林某人也不放在心上,但我要早些知道……”   他黯然叹息一声,接道:“你说吧!不管是何等怪模样,都不要紧,你放心的说吧!”   小翠道:“相公既是不放心上,又何苦要急欲知道呢?”   林寒青忍不下心头怒火,秤的一声,一掌击在木案之上,大声道:“你说是不说?”   他这一掌,用力甚大,只震的木案摇动,烛影摇红。   小翠婉然一笑,道:“相公不用生气,小婢说出就是。”   她仰起脸来,凝目沉思,仍是久久不言。   林寒青怒道:“你怎么还不说呀!”   小翠道:“这措词实在难想的很。”   林寒青心中一寒,暗道;不知他们把我五官面容,改成了什么样子?竟是连形容的措 词,也想不出来。   只见小翠皱了皱柳眉儿,道:“鼻子好像是移了位置……”   林寒青吃了一惊道:“什么?鼻子岂是可移动的么?”   小翠道:“不是鼻子真的移位,而是看上去,好像移了位置一般。”   林寒青冷哼一声,道:“再说吧!”   小翠道:“眼下面,用刀割开,涂上数种颜色,相公那刀伤长好之后,那颜色就和血水 混了起来,今生一世,也不会被水洗去了。”   林寒青道:“好毒辣啊!好残忍啊!还有什么?”   小翠道:“在相公那顶门之上,好像雕刻了一片花纹。”   林寒青道:“什么花纹?”   小翠道:“就小婢记忆所及,好像是一幅‘寒江垂钓图’。”   林寒青一跃而起,道:“什么?为什么要在我脸上,雕出这幅图案来?”   小翠道:“敞东主说,相公经过她一次易容的手术之后,天下的女人,再也不和你亲 近,从今之后,只有你孤苦一人,有如‘垂钓寒江的老翁’,故而在你顶门之上,刻下了一 幅‘寒江垂钓图’。”   林寒青长长吁一口气,道:“原来如此。”   小翠道:“在你左右双顿之上,也各雕了一两个字。”   林寒青道:“刻的什么字?”   小翠道:“左颊之上,刻的是孤苦。”   林寒青道:“右颊上刻的什么?”   小翠道:“伶仃。”   林寒青突然纵声而笑,道:“好一个孤苦伶什。”   只听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了过来,道:“胆大的丫头胡说什么?”   小翠一听那呼喝之声,登时全身一颤,垂下头去,道:“小婢罪该万死!”   林寒青转头望去,只见西门玉霜当门而立,粉面上罩着了一层寒露,星目神光如电,逼 视着小翠,恼怒之情,形诸神色。   那小翠有如待宰的羔羊一般,适才那副神气活现之态,尽皆敛去,全身微微的抖动。   林寒青高声说道:   “不用怪她,是我道她说的,如她该受何等责罚,加到我的身上就是。”   西门玉霜缓缓把目光移注到林寒青的身上,道:“你可是认为我不敢?”   林寒青哈哈大笑道:   “你在我面容之上,刻下了奇奇怪怪的图案,还有什么事作不出来,但我林某人,却有 着承受的胆气,姑娘还有什么毒辣阴狠的办法,尽管请施展出来就是,杀一刀和杀手刀有何 不同?”   西门玉霜淡淡一笑,挥手对小翠喝道:“你出去!”   小翠如获大赦,应了一声,急步而出。   西门玉霜缓步走到了木榻旁侧,笑道:   “如若那玄皇教生真的是对你有情,你纵然一脸奇奇怪怪的花纹图案,有何要紧?”   林寒青冷笑一声,欲言又止,缓缓闭上双目,倒卧在木榻之上。   西门玉霜扬了杨柳眉儿,接道:   “等你的伤好了之后,我就带你去见那玄皇教主,告诉她你的身份,如若她仍然对你如 往日一般的深情爱护,我就相信世间当真有真情二字。”   林寒青双目未睁,冷冷说道:   “你只是为了要证实这一句话,就在我脸上雕下无数的奇怪花纹?”   西门玉霜笑道:   “玄皇教主肯对你深情款款,那是为了你长的英俊潇洒,如若容貌不改,对你用情的又 何止玄皇教主一人,如今形貌大变,不复是昔日的英俊容貌,玄皇教主真有情,她可以如愿 以尝,除她之外,再不会有别的女人喜欢你了!”   林寒青道:“不知在下脸上的刀伤痕迹,几时能好?”   西门玉霜道:“快的很,两天之后,我就可以除去你脸上包的白绫。”   林寒青长长叹息一声,默然不语。   西门玉霜嗤的一笑:“你在想什么?”   林寒青道:“我在想我仍该好好的活下去。”   西门玉霜道:“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如若是世间当真无人收留于你,还有我西门玉霜可 以把你长带身边。”   林寒青冷冷说道:   “只要我有杀你的机会,纵然玉石俱焚,我也不会放过。”   西门玉霜笑道:   “再给你十年去苦练武功,你也是难报此仇,这一点,我决不担心……”   缓缓站起身子,接道:   “你好好休息吧,两天之后,我来除去你脸上裹伤白绫,送你去见那玄皇教主。”   虽只是两日时光,但在林寒青的感觉中,却比过了两年还长,两日来,他受尽了优握礼 遇,食的是山珍海味,住的是锦帐绣被,吴婢侍候,无微不至,但林寒青却是席难安枕、食 不下咽,两口未出一言。   第三日中午时分,西门玉霜果然依约而来,身后紧回着美婢小翠,捧着一个玉盘。   林寒青春那木盘之中,除了一把剪刀之外,还有一个玉瓶,瓶色如墨,也瞧不出瓶中放 的何物。   西门玉霜伸手取过玉盘中的利剪,笑道:“过来吧!”   林寒青大步行了过去,昂首挺胸的一站、道:   “姑娘尽管出手。”声音平和至极,毫无畏惧之感。   西门玉霜扬起手中利剪,道:   “片刻工夫之后,你就可以见到了自己奇形怪状的容貌了,你心中怕不怕?”   林寒青道:“这两日来,在下已想通了生死的事,千古艰难唯一死,我既然不畏死亡, 何在乎这区区的容貌。”   西门玉霜轻轻叹息一声,道:   “好一个英雄胸怀。”挥动手中利剪,片刻之间,尽除林寒青脸上裹伤白绫。   林寒青伸手一摸面颊,果然是高低不平,疤痕宛然。   西门玉需道:“小翠快去取面铜镜来。”   林寒青道:“不用照了,咱们可以走啦!”   西门玉霜道:“到哪里去?”   林寒青道:“你不是要带我去见玄皇教主么?”   西门玉霜笑道:“照照你自己那到尊容,你再决定不迟,小翠快去取铜镜来。”   小翠应声而去,片刻之间,手捧铜镜而至,递向林寒青,道:“相公请接铜镜。”   林寒青缓缓接过铜镜,举手一照,只见铜镜之中,现出一幅图案错杂,形状古怪的面 孔。   西门玉霜笑道:“我的手术如何?”   林寒青哈哈一笑,道:“好一副奇形怪状的面孔。”缓缓把铜镜交还小翠。   西门玉露一皱柳眉儿,道:“怎么?你一点也不难过么?”   林寒育道:“这样很好,咱们可以走了。”   西门玉霜呆了一呆,道:“你可是很怀念那玄皇教主?”   林寒青道:“不错,怎么样?”   西门玉霜道:“我劝你别存太多的奢望。”   林寒青道:“不劳关心。”   西门玉霜道:“好!我倒要瞧瞧那支皇教主是否还像昔日一般对你?”   回目对小翠说道:“备我马车,咱们一起去见那玄皇教主。”   小翠应了,大步而出,片刻之后,重又走了回来,道:“马车已齐。”   西门玉霜道:   “你面容初变,也许在行动之间,还不太自然,乘车而行,可避免引起行人注目。”   林寒青道:“有劳姑娘费心了。”大步向外行去,直登马车。   西门玉霜紧随林寒青的身后,登上马车,小翠跨辕扬鞭,车声辘辘,向前行去。   西门玉霜对林寒青漠然无动于容貌改变一事,心中大感茫然,这和预料的反应,竟然是 背道而驰。她强自忍着心中重重疑云,端然而坐,暗中却留心着林寒青的一举一动。   只见他微闭双目,倚在车栏上,不言不笑,叫人难以猜测他心中意图。   车中一片沉默,只有输精轮声,划破原野的自寂。   大约有半个时辰,奔行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耳际传过来小翠的声音,道:“启禀东主,已到玄皇教主的宿住之处。”   西门玉霜道:“叩门求见。”   小翠应了一声,跃下马车而去,片刻工夫,重回车前,欠身说道:   “玄皇教主亲率教中高手,迎近于大门之外。”   西门玉霜回顾林寒青一眼,道:“下车吧!就要见到你日日夜夜想念着的玄皇教主 了。”   林寒青略一犹豫,道:“姑娘先请。”   西门玉霜一掀车帘,当先下车,林寒青紧随身后而行。抬头看去,只见李中慧带着桑南 樵和一位容貌如花的少女,迎客于台阶之下,身后排列着八个身佩彩带的黑衣人。   林寒青暗自叹息一声,忖道:别后不过三月时光,但却对面不相识了。   只见西门玉霜一挥手道:“又劳教主远迎了。”   李中慧道:“理该如此,姑娘请入内院待茶。”   西门玉霜也不客气,大步向前行会,小翠一拉林寒青,紧随在西门玉露身后。   场中之人,似是都被林寒青那满脸奇怪图案吸引,忍不住多瞧几眼。   一行过二门,穿花廊,直入宅后厅。   西门玉霜紧行一步,低声对李中慧道:“请教主摒退左右,我有话说。”   李中慧略一沉吟,挥手对桑南推等说道:“你们不用过去了。”牵着西门玉霜,直入厅 中。   大厅是早已摆好细点。两个青衣美婢,捧玉盘献上香茗。   李中慧挥手命二婢退出大厅,道:“姑娘有什么话,现可以说了。”   西门玉霜扬起玉手,指着林寒青道:“教主识得此人么?”   李中慧星目流转,打量林寒青一阵,道:“不认识。”   西门玉霜笑道:“教主不要小觑了他,他虽然其貌不扬,但武艺却是高强的很。”   李中慧道:“西门姑娘的手下,自非泛泛可比,这位英雄想来是苗族中的高手?”   西门玉霜嗤的一笑,道:“汉族中人,亦有文身的习惯,并非只有苗族中人才有。”   李中慧道:   “汉族中人,虽亦有文身的情事,但大都刺在前胸或后背之上,似这般刺在脸上,倒是 闻所未闻,不是小妹孤陋寡闻,就是西门姑娘故弄玄虚。”   两人对答之间,林寒青一直垂首不言,他心中虽然悲苦,但受脸上交错花纹掩遮,神情 之间,却是看不出一点可疑之状。   西门玉霜举手一招,说道:“过来。”   林寒青来时的豪气,似已全然消退,应手行了过来。   西门玉霜笑道:“你日夜想念那玄皇教主,见了面怎的却不说话了?”   李中慧吃了一惊,道:“我们素不相识,他为何要日夜想念着我?”   西门玉露格格一笑,道:“此人癩蛤蟆想吃天鹅肉,自己一副模样子,但却怀念着教主 的美艳容色,而且朝思暮想,念念难忘。”   李中慧眼珠儿转了两转,道:“有这等事!”   西门玉霜笑道:“教主可是有些不信么?”   李中慧道:“小妹相信以姑娘的身份,决然不会随口捏造谎言。”   西门玉霜道:“教主既然信得过我,那是最好不过。”   李中慧缓缓站起桥躯,秋水凝神,望着林寒青,缓缓说道:“你当真认识我?”   林寒青点点头,道:“小可虽然识得教主,只怕教主已然不识在下了。”   李中慧只觉声音很熟,呆了一呆,道:“你是谁?”   林寒青长长叹息一声,默然不语。   西门玉霜冷冷说道:“为什么不说你的名字?”   李中慧柳眉耸动,淡淡一笑,道:“你说吧!本座恋旧之情,最是深重。”   林寒青仰脸望着屋顶,长长吁一口气,道:“在下林寒青。”   李中慧脸色一变,但一刹那间,又恢复了镇静之色,缓缓伸出雪白的玉腕,抓住了林寒 青的左腕,柔声说道:   “西门玉霜把你面容毁去,认为我必将会拒你于千里之外……”   格格大笑一阵,接道:“但我却偏不要她猜中。”   西门玉霜笑道:“你很怜惜他,是么?”   李中慧道:“要如何才能证明我对他一片真情?”   西门玉霜凝目沉思片刻,道:“办法倒有一个,只怕教主不肯,说了也是枉然。”   李中慧道:“只要有办法,不管赴汤蹈火,本座在所不辞。”   西门玉露霍然站起身来,冷冷说道:“你是当真的不嫌弃他?”   李中慧道:“不错,别说你毁了他的面容,就是你毁了他的五官四肢,害他成残废之 身,我也一般对待于他。”   西门玉霜道:“我不信。”   李中慧说道:“要如何你才肯信?”   西门玉霜道:“除非你立刻嫁他为妻。”   李中慧微微一呆,道:“这些事你也要管。”   西门玉霜格格一阵大笑,道:“林寒青,你信了我的话么?若是这玄皇教主,真的是对 你有情,那就不用犹豫不决了。”   林寒青突然一挺胸,道:“大丈夫生于人世,岂可计较外貌的美丑,在下虽为你西门玉 霜毁去了外貌,但并没有自苦际遇,悲绝生机。”   西门玉霜微微一笑,道:“我只是要你知道,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情意,都有着一定的条 件,这条件一旦消失,交往的情意,也将随着变质……”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   “不过,你尽管放心,我虽然毁了你容貌,但却会把你常带在身边,情天波起,玉人变 心,只为了你的面目可憎!” k 卧龙生《天马霜衣》 第四十章   林寒青厉声接道:“我林寒青顶天立地,岂能受人惜怜。”放开大步,向外行去。李中 慧黯然叹息一声,道:“不要走!”纵身一跃,追了过去。   西门玉霜右手一挥,一股潜力,推了过来,挡住李中慧。   就这一缓之间,林寒青已奔出大厅,放腿狂奔而去。   李中慧不及防,吃西门玉霜掌力一挡,震退两步,再起追赶时,早已不见林寒青的踪 影。西门玉霜微微一笑,道:“你伤了他的心,昔日的情爱愈深,他对你的怨恨也愈深,不 用再追他了。”   李中慧黯然说道:“你答应过,不伤害他,言犹在耳,你却毁约背信。”   西门玉露笑道:“我西门玉霜答应之言,岂肯失信于你。”   李中慧怒声喝道:“你毁了他的容貌,谁道还不算伤害他么?”   西门玉霜格格一笑,道:“只怪你对他用情不真,如何能怪到我的头上。”   李中慧凝目沉思了片刻,道:“我明白了,明白了……”   西门玉霜笑道:“棋差一着,满盘皆输,好姑娘,你明白的太晚了,在三月限期未满之 前,我先让你尝尝悔恨之苦。”目光一掠身侧的小翠,接道:“咱们也该走了?”款移莲 步,缓缓向外行去。   李中慧强自振起精神,道:“小妹这里送行。”   西门玉霜道:“不敢有劳。”加快脚步,疾奔而去。   李中慧望着西门玉霜消失的背影,只觉化苦于种,涌上心头,忍不住两行热泪夺眶而 出。   且说林寒青满怀羞忿,放腿狂奔,急不择路,越屋而行。   这宅院之中,虽然埋伏有很多玄皇教中高手,但因没有教主之命,也无人出手拦阻,任 他畅行而去。   林寒青一口气奔行了十几里路,到了一处四无人迹的荒草之中,才停下来。   转眼望去,只见一株高大的白杨,孤独屹立在荒草之中,白杨树下,有一个砖瓦堆砌的 小庙,庙后有一块光滑的大石,林寒青缓步行了过去,就小石之上坐下。想到这副奇形怪状 的面容,纵然是母子相见,也是不会认识,不禁心头黯然,仰脸望天,自言自语的说道: “想材寒青初入江湖,身世还未查明,竟然遇此大变,成此丑怪之貌,今后何去何从……”   突听一声冷笑,传了过来,道:“你男子汉,大丈夫,纵然容貌丑些,打什么紧,像我 一个女孩子家,生成这般一副丑陋面容,那才是人生大恨之事。”   林寒青吃了一惊,霍然站起,回头望去,只见丈余外一片及膝的荒草地上,站了一个奇 怪无比的女子。   那女子穿了一身黑衣,一张半边赤红、半边苍白的脸,长发乱披,黑白混杂,偏是说话 的声音娇脆无比。   林寒青打量了那女子一阵,道:“你是谁?”   那黑衣少女道:“我没有姓名。”   林寒青道:“没有姓名?”   黑衣女道:“我生的这样丑怪模样,父母却又给我起了一个又娇又甜的名字,实叫我难 以说的出口。”   语声顿了一顿,又道:一不过,江湖之上送了我一个绰号,倒是和我的模样恰当的 很。”   同病相怜,林寒青不觉间动了好奇之心,忍不住问道:“什么绰号?”   那黑衣女道:“他们叫我阴阳罗刹。”   林寒青暗暗忖道:“你这副奇形怪状的脸,被称作阴阳罗刹,倒也是名符其实。”   只见那阴阳罗刹,突然举步而行,直对林寒青走了过来。   如是往昔,林寒青遇上这么一个怪人,心中定然有些畏惧,但此刻却有着无限亲切之 感。   阴阳罗刹行到林寒青身前两三尺处,林寒青仍是毫无畏缩、退避之意,只好自行停了下 来,接道:“他们叫我阴阳罗刹,除了我生的形容可怖之外,和我暴急的脾气,也有着很大 的关系。”   林寒青道:“你很易发怒?”   阴阳罗刹道:“不但容易发怒,而且出手就要杀人,尤其是那些自命英俊蔚洒、容色娇 美的男女少年,只要犯到我的手中,很少能留下性命。”   林寒青道:“这也难怪,那些青年男女,瞧你这形貌的怪人,不是冷言热刺的讥笑,定 然是深恶痛绝的恐怖之情,那自是难以忍得下去。”   阴阳罗刹嫣然一笑,露出一排细小、整齐的牙齿,说道:“不错,那些人那副嘴脸,实 叫人无法不动杀机,想来你也是和我一般了。”   林寒青道:“在下不如姑娘甚多,还未曾为此杀人。”   阴阳罗刹道:“如此说来,兄台当真是天下第一等大好人了。”   林寒青想到适才所受西门玉霜的讥笑,以及李中慧那强作笑容,克制自己的那份委屈神 情,忍不住一股怒火由心中直冒出来,说道:“那也不是,也许从此以后,在下也将大开杀 戒了。”   阴阳罗刹喜道:“好极了,我阴阳罗刹,终于遇上了一个志同道合的人……”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小妹还未清教兄台姓名?”   林寒青道:“在下林寒青……”突然心中一动,住口不言。   那阴阳罗刹却似未曾注意到林寒青的神色,喜孜孜的接道:“林寒青,林寒青……不 好,不好,这名字太文雅了。”   林寒青道:“姓名只不过是人生过程中一个分辨的标识,那也没什么重要。”   阴阳罗刹道:“如是林兄不嫌弃小妹多口,小妹倒是有个很好的绰号,送给林兄。”   林寒青道:“什么绰号?”   阴阳罗刹道:“小妹这张脸,一半红、一半白,故有阴阳罗刹之号,林兄那张胜却是花 纹交错,说形状的古怪,实不在小妹之下,因此,小妹想林兄如肯称花面罗刹……”   林寒青自言自语道:“花面罗刹!哈哈!倒也是名符其实。”   阴阳罗刹道:“小妹生平之中,除了生我的父母之外,可算是未曾和人有过往来,今日 和林兄一见,竟不禁引为知己,唉!这也许是小妹自作多情了。”   林寒青心中暗道:“同病相怜,那也是人情之常。”   只听阴阳罗刹长叹一声,接道:“只不知林兄是否肯折节下交?”   林寒青心中忖道:“听她口气,满怀恨世嫉俗之恨,如若和她攀交,今后只怕难免要受 她影响。”   只听阴阳罗刹说道:“唉!只因我这面孔生的难看,为世人遗弃,一生之中,从未交过 一个人,今见林兄,不禁动了同病相传之情,如若林兄看我不起,那就算我白说了,小妹就 此道别。”   慢慢转过身子,缓步而去。林寒青道:“姑娘止步。”   阴阳罗刹陡然转过身子,长长吁一口气,道:“小妹活了二十余岁,今日第一次听人唤 我姑娘。”   林寒青暗道:“此人当真是可怜的很,唉!想我林寒青日后还不是和她一般的受尽世人 的冷淡!”   只听阴阳罗刹说道:“林兄如肯答应和小妹交往,小妹愿与林兄分享武林中一大隐 秘。”   林寒青心中一动,道:“什么隐秘?”   阴阳罗刹道:“世人见得我这一副奇怪面孔,无不视作妖魔鬼怪,因此,世界虽大,却 使我有着无处存身之感,只好拣那些人迹罕至之处,逃尘避世,终年出没深山大泽之中,竟 被我无意中发现了一位前辈奇人的府弟,那里面留有他一生心血……”话至此处,却突然住 口不言。林寒青已为她说动了好奇之心,忍不住问道:“不知那位前辈奇人,遗留的何 物?”   阴阳罗刹道:“遗留了一本手册,上面记的尽是绝世武功,和一十个图解,小妹费时三 日夜,才把那本册看完,不是我危言耸听,如是一个人学得那手册的武功,当今武林,实难 找出敌手。”   林寒青心中暗道:“我有一身血海深仇,和谜一样的身世,不论揭开身世之秘,或是报 毁容之仇,都必须绝世武功才行。”   阴阳罗刹道:“林兄既是一时间难作决定,小妹岂能相强,你好好的想上一天,明天日 落时分,咱们再在此地会面,小妹再听林兄的答复。”   林寒青道:“不用想,我立刻就可以决定了。”   阴阳罗刹清澈的双目中,流现出无比渴望之色,凝注在林寒青的脸上。   林寒青道:“你生具奇貌,我却是为人毁容,但咱们的际遇却是一般模样,世人无知, 以貌取人,只为了咱们面貌难看,就无缘无故的为人遗弃,如若咱们能学碍绝世武功,也可 以为世间丑怪之人出一口气。”   阴阳罗刹道:“小妹亦有此想。”   林寒青道:“如蒙姑娘不弃,咱们就指日为普,此后以兄妹相视。”   路阳罗刹沉吟了一阵,道:“以兄妹相视,未免太过刻板,咱们此后,可以兄妹相称, 患难与共,相辅相助就是,不必限于兄妹之情。”   她语声微微一顿,又道:“你今年几岁了?”   林寒青道:“在下今年二十一岁。”   阴阳罗刹道:“那是巧的很,小妹今年也是二十一岁,但不知林兄是那日生?”   林寒青道:“我是四月初三。”   阴阳罗刹道:“哎呀!当真是不好意思,我是二月初四,大了你一个多月。”   林寒青道:“既是姑娘大我两月,在下是小弟了。”   阴阳罗刹笑道:“唉!我决非有心占你便宜.实情如此,我想咱们不用以年龄算啦,干 脆我称你为兄就是。”   林寒青道:“不要紧,我称你姊姊也是一样。”   阴阳罗刹道:“好吧!那我就有叫你一声兄弟了。”   林寒青道:“妹姊不用客气,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就是。”   阴阳罗刹仰脸望天色,道:“兄弟,为姊的还有一点私事待理,明日午时,咱们仍在此 地相见,同赴那位前辈异人的府第。”   林寒青道:“妹姊有事,尽管请便。”   阴阳罗刹微微一笑,道:“此刻距明日中午,还有半日一夜之久,兄弟要到哪里去渡此 一宵?”   林寒青道:“不瞒姊姊小弟此刻是居无定处,行无定止,姊姊既有私事持理,小弟自是 不便同行,我随便找个荒僻无人之处,住上一宵,明日午时分,在此相见便了。”   阴阳罗刹道:“我本该带兄弟同去,但因路途太过遥远,只怕兄弟太过疲劳。”   林寒青口虽不言,心中却是大为不服,付道:我不信你轻功就强我很多。   阴阳罗刹似是已看透了林寒青的心意,微微一笑,垂首一声低啸。   只听一阵得得蹄声,传了过来,一匹全身通体墨黑的骏马,急急奔过来。   这匹马鬃毛奇长,直垂腹间,看上去不太像马,但却又说不出是何物,背上早已配了雪 白色的鞍蹬。   黑马白鞍,看上去显得十分耀目。   阴阳罗刹纵身跃上马鞍,说道:“兄弟,你如想和为姊的同乘,那就请上马吧!”   林寒青看那马鞍,长不过两尺,如是两人坐在鞍上,必得扶拖而坐,寒天白日,男女同 鞍,成何体统。念头转动,挥手笑道:“小弟不去了,明日午时准在此地等候姊姊就是。”   阴阳罗刹道:“好!为姊的就此别过了。”一带缰绳,快马转头而奔,去如闪电,眨眼 不见。   林寒青望着阴阳罗刹如飞而去的背影,心中暗暗赞道:好快的马儿。   辽阔的原野上,恢复了原有的寂静,反照夕阳,拖长了林寒青的人影,孤独的伸延在草 原中,显得是那般的寂寞。   他举起手来,摸摸脸上交错的花纹,心中说不出是恨是苦,信步向前行去。   这是一片广阔的草原,一眼间不见边际。   林寒青茫然而行,未分辨东、西、南、北,李中慧那犹豫的神情,是他意识到自己已被 人间遗弃,和阴阳罗刹的一席谈话,又令他生出一份豪情壮志,他要在武功上出人头地,使 人间能改变以貌取人的观念。   落日西沉,夜色凄迷,一声夜果,惊醒了林寒青的镜乱的心情,他仰起脸来,长长吁一 口气,突然感觉腹中饥肠轭铺,这才想到一日夜未曾进过食物。   流目四顾,一片黑暗,遥远处,隐现一点灯火。   林寒青长叹一声,自言自语的说道:“我必得好好的爱护自己的身体才是,世人遗弃了 我,我不能也自暴自弃,我要练成绝世的武功,揭穿自己身世之谜,母亲含辛茹苦,抚养我 甘年,望子成龙之心是何等的殷切,我岂能因面貌被毁,而消沉壮志,伤了母亲之心。”   心念一转,愁怀顿开,望着那一点遥现的灯光,放步奔去。   这是一座竹篱环绕的茅舍,孤零零的矗立在荒凉的草原中。极尽目力,四外不见灯光。   林寒青绕着那环围竹篱行了一周,只觉腹中饥肠更是难耐,忍不住高声说道:“有人在 么?”   茅舍中传出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什么人?”   林寒青道:“夜行人腹中饥饿,想来讨一点食物。”   茅屋中又传出那苍老的声音道:“请怨老夫卧病在床,不能迎近,自己请进来吧!”   林寒青暗道:这老人好大的胆量,孤独住在这等荒凉所在。忖思之间,人已推门而入。   凝目望去,只见一个花甲老翁,一脸病容,横躺在木榻上,旁侧木案上放着一只燃起的 火烛。只研那老人惊叫一声,坐起的身子突然又卧了下去。   林寒青呆了一呆,突然想起自己的丑怪面容,不禁黯然一叹,道:“老丈不用害怕。”   只听那老人苍凉的声音接道:“你是人么?”   林寒青道:“在下是人,只是容貌生的丑怪,惊扰老丈,在下心中甚感不安。”   那老人胆子逐渐壮了起来,又挣扎坐起,说道:“荒凉僻野,无物敬客,老伴和小女, 又因事离家,只有劳驾客官,自行人厨取食了。”   林寒青道:“求食已感不安,怎敢再劳驾老丈。”   那老人道:“厨房就在厅左茅屋之中。”   林寒青道:“在下失礼了。”退出厅门,转入左侧另一所茅屋之中。   房门虚掩,一推而开,但室中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林寒青运足目力望去,只见一 张木桌之上,放着一张竹罩,心中暗道;想来竹罩之下,必是食物,这家居此荒野,想必是 为生活所迫,我进过食物,倾囊所有银两留给他们就是。   取开竹罩,顿觉一股肉香,直扑鼻中。   他目力过人,虽在夜暗之间,仍可看出竹罩下放置菜肴,竟然十分丰富,大鱼大肉之 外,还有一瓶美酒。   林寒青腹中饥饿,闻得肉香酒气,更是难耐腹中饥肠,立时大吃大喝起来,等他食用半 饱,心中忽然一动,付道:似此荒原碑野,哪来的这大鱼大肉。   心念一转,停下口来,正待退出室外,忽听那苍老声音,传了过来,道:“客人吃饱了 么?”   林寒青缓步退出厨房,重又回到客厅,只见那老人已披衣而起,坐在床沿上,脸是一股 似笑非笑的神情,望着林寒青,接道:“那竹罩下面菜肴,你吃了好多?”   林寒青一瞧那诡奇的神情,心中陡然泛起来一股寒意,道:“在下实是腹中太过饥饿, 把老丈的菜肴食用去了一半。”   那老人突然站了起来,哈哈大笑起来,满室回音震耳,烛火摇颤,忽暗忽明。   林寒青已从大笑声中,听出了这老人内功十分精深,心中暗道:“原来他是在装病。”   只听那老人接道:“唉!年轻人,你当真是不肯用一点头脑。”   林寒青道:“怎么样?”   那老人道:“适才老夫说的一番话,你可是很相信么?”   林寒青道:“老丈装作的神态,维妙维肖,实叫在下无法不信。”   那老人笑道:“幸你只吃了一半,如是你把它完全吃了,此刻,你已经变了样子。”   林寒青茫然说道:“变了样子?”   那老人哈哈一笑,道:“不错,变了样子,你可知老夫是谁么?”   林寒青摇摇头,道:“不知道。”   那老人道:“江湖上有一位大名鼎鼎伪造化老人你可曾听闻过?”   林寒青道:“未曾听过。”   那老人脸色一变,冷冷说道:“你既未曾听过,那就让你见识见识了。”   林寒青暗中运劝戒备,道:“如何一个见识法?”   那老人道:“你食用的菜肴之中,有老夫配制独门妙药,再过片刻,药性就要发作,全 身奇热无比,除了老夫有术疗治之外,世间再无疗救妙方。”   林寒青暗中运气一试,觉不出有何异样,当下说道:“可是在药性未发之前,在下还可 和你一决生死。”   那老人冷笑一声,道:“老夫先带你瞧瞧,你再和老夫动手不迟。”   林寒青好奇之心大动,道:“瞧什么?”   那老人伸手取过案上烛火,道:“你跟我来吧?”   说话中,手在床后壁间一推,登时现出一个仅容一人行过的门来。   林寒青心中暗道:既然遇上了怕也无益,索性放开胸怀,看个究竟出来。   那自称造化老人的,似是根本不担心林寒青逃走的事,自己当先走了进去。   这时,林寒青本有着足够的逃走机会,但他已动了好奇之心,竟是随那老丈走了进去。   门里面是一个简陋的茅舍,地上铺着硬青石,睡满了一地的人,而且个个都睡的十分香 甜。   林寒青数了一只供有八人之多,当他看清了最后一个人时,登时心神大震,惊骇不已。   原来,那躺在最后的一个人,竟然是他日夜怀念,久寻不遇的于小龙。   那造化老人,放下手中的烛火,缓缓说道:“老夫要为我造化门下,选择十二个弟子, 你该是第九个了?”   林寒青强自忍下心中的激动,未叫出于小龙的名字。   这些日子来,他一连遭逢到难以预料的变化,反使他变的镇静了不少,缓缓把目光投注 到那老人身上,说道:“收录弟子的事,必得双方同意才行,如是在下不愿投入老丈门下 呢?”   造化老人笑道:“我造化门下,收录弟子,素来是不问他是否愿意,如是被老夫看上 了,不愿意也很愿意,如是老夫看他不上,纵然是苦苦哀求老夫,老夫也不会收他……”   他纵声大笑了一阵,接道:“在老夫亦不会无缘无故的强人入我门下,草原荒凉,茅舍 简陋,但你却自动的送上门来,如是老夫看你不上,岂肯让你大肉大鱼的吃我一顿。”   林寒青道:“食用之物,在下愿十信奉上银子,了此一餐之恩。”   造化老人道:“入了我造化之门,那还能任你选择去留。”   林寒青道:“老丈纵然费尽口舌,但我林某人决然是不为所动。”   造化老人道:“入我造化门前,必先身历一劫。”突然扬手一掌,劈了过来。   林寒青早已打好主意,只待这老丈一出手,立时抢过于小龙欲破壁而出,眼看掌力涌 来,立时横向左侧移了两步,右手还了一掌,左手已提起了于小龙,飞起一脚,踢向壁间。   这茅屋竹壁,如何能受得他这一脚,应声裂开数尺。   林寒青左手抱着于小龙,右手护面,一挫腰,穿壁而去。   只听那造化老人呵呵大笑之声。传了过来,道:“如若你难忍奇热,那就快回来老夫之 处。”   林寒青出得茅舍,放腿疾奔,那老人走出茅舍,林寒青已奔出数十丈外。   造化老人也不追赶,退回茅舍,和衣而卧。   且说那林寒青奔跑了十余里后,突觉丹田之中泛起一股奇热,片刻间,遍布全身,不禁 吃了一惊,忖道:看来那造化老人说的不错,这股奇热来的如此恶猛,只怕是不易抗拒。   他已不敢再奔行赶路,放下于小龙,盘膝坐了下来,运气调息,希望能借内功,化去这 一股奇热。   他内功精湛,这一运气调息,果然大觉好转,心中暗道:造化老人危言耸听,造化门中 奇药,也不过如此而已。   转眼望去,只见那于小龙仰面而卧,睡的仍然十分酣熟,心中大感奇怪,暗道;我抱着 他奔行了十几里路,怎的还是这般沉睡不醒,当下高声叫道:“小龙,小龙,快些醒醒。”   他一连呼叫了数声,仍不闻那于小龙相应之声,伸手摸去,只觉他鼻息均匀,毫无异常 之征,再查他全身穴道,亦无异样,心中凝窦,更是深重,付道:他既不像中了迷药,亦不 像被人点了穴道,这昏睡不醒之状,是何奇症?正自茫然无措,突觉丹田中又泛起了股奇 效,这次来势的凶猛,尤过上次许多,肝脏肠脾,有如大火焚烧一般,痛苦之情,难以言 喻。   片刻工夫,那奇热由丹田上冲而上,目中直似喷出火来。   这等创心碎胆的痛苦,已使他无法再行运气调息,口中奇渴,腹内绞痛。   他用了最大的忍耐,也是忍不住这等五内如焚的痛苦,狂叫一声,站了起来,向前奔 去。这时,他的神智已被这起自丹田的高热,烧的有些迷乱,脑际中只有一个念头,找些冷 水来喝,一面狂奔,一面大声呼喝着,水,水……。   只觉步履愈来愈是沉重,奔跑之势,也逐渐慢了下来。   空然间人影一闪,造化老人陡然出现,拦住了林寒青,大笑道:“年轻人,你可是要喝 水么?”   林寒青神智仍然有些清醒,隐隐间觉着有人在和他说话,高声应道:“我要水,喝 水……”   造化老人一把抓住了林寒青的右腕,道:“老夫带你去吧!”牵着他向前行去。   他似对四周甚熟,行不过半里路,已然找到了一座水池,放开林寒青笑道:“年轻人, 敞开胸怀喝吧!”   林寒青有如渴级奔泉,一跃而下,扑入了水池中,张口大喝。   直待腹胀如鼓,难再下咽,才停了下来。   经此一阵狂饮,内腑中奇热,消减了不少,神智也大为清醒,抬头望了去,瞥见造化老 人,面带微笑,背手而立,不禁骇然失声,道:“造化老人!”   造化老人微微一笑,道:“不错,正是老夫,年轻人,你可相信了老夫之言么?”   林寒青爬出水池,坐在草地上,长长吁一口气,默然不言。   造化老人接道:“你虽然喝下了一肚子的水,但只不过可使拥腹内奇热暂时消失一时, 再过片刻,奇热重起,剧烈尤有过之,你纵然不停的喝水,直到生生胀裂了肚皮而死。”   林寒青想到适才腹中奇热泛遍全身的痛苦,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但他生性倔强,仍然不 肯低头认输,询问自保之法。   只听那造化老人长长叹一口气,道:“好倔强的脾气,老夫已收了八个弟子,人人性格 不同,在老夫想像中的十二弟子,个个都要具有着不同的性格,你这倔强、保悍,视死如归 的豪气,正是老夫需求的弟子之一。”   林寒青道:“在下虽然身中热毒,但宁可被内腑奇热活活烧死,也不愿列身你造化门 下。”   造化老人哈哈大笑,道:“老夫不愿多费心力,培育门入,让别人替我调教出来,待老 夫看上之后,再为我收归门下,这是何等省力的事,就算忍受几句斥责,那也是大为划算的 事。”   林寒青虽然对那造化老人,恨如刺骨,恨不得跃起一掌,把他活活劈死拿下,但他在药 毒折磨之下,早已全身无力,有心无能。   只见那造化老人,探手人怀,取出一个玉瓶,放在地上,笑道:“这瓶中三粒丹药,乃 老夫苦心炼制的造化九,可解你内腑之中的热毒,不过,服用之后,即将和你刚才看到的八 人一般,沉反不隍,待你醒来之后。就会谈忘了身世来历,为我造化门下之人……”   他纵声大奖一阵,接道:“老夫虽然看上了你,但决不强迫你入我之门,只要你能忍受 那热毒攻心之苦,不服们中药丸,仍可保你清醒神志,老夫言尽此,听与不听,悉由尊便, 老夫去了。”   说完话,转身缓步而去。   林寒青突然想起一事,高声说道:“站住!”   造化老人果然停了下来,说道:“你还有什么要问?”   林寒青道:“如我不服用你瓶中药丸,会不会被那内腹奇热烧死?”   造化老人道:“那奇热发作,虽是一次比一次厉害,但在十日之内,还不会活活把人热 死,如是很快死去,岂不是太过便宜,还有谁肯入我造化之门?”   林寒青道:“十日之后呢?”   造化老人道:“那就很难说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人能够忍受过这个限期。”   林寒青道:“好吧!如若我忍不了十日内腑中毒热之苦,再投入你造化门中不迟。”   造化老人道:“很好,你如能熬受十日,老夫愿以解热药物相赠,还你自由之身,决不 再迫你入我造化门下。”   林寒青道:“咱们就此一言为定。”   造化老人笑道:“好!年轻人,老夫祝福你有此毅力,忍过十日痛苦。”   林寒青道:“十日之后,我要到哪里去找你讨取解药?”   造化老人笑道:“不用你去寻找,第十日中午时分,老夫自会造人送上解药。”   林寒青道:“在下这里先行拜领了。”突然站起身来,大步向前行去。   造化老人望着林寒青远行的背影,手拈长髯,点头赞道:“好倔强的娃儿。”   这时,林寒青的神智,仍然清醒,大步走回原处,那于小龙早已不知去向,想来必是被 那造化老人带了回去。   他仰脸望望天色,分辨一下方向,缓步走回和阴阳罗刹约会之处。   他心中明白,腹内奇热,随时随地可以发作,但又怕耽误了阴阳罗刹的约会。   果然,行约西里左右,丹田之内,奇热又发。   林寒青急急停下来,盘膝而坐,运气调息,激发出生命潜力,和那奇热对抗。   他已有了经验,心知如让那热毒发作,再来运气抗拒,决是难以忍受,只有在奇热初发 之时,试行运气阻止。   但感丹田冲起的一股奇热,迅快的遍布了全身,五腑六脏,迅快的起了感应。   这是一场艰苦的搏斗,林寒青运起了全身的功力和那迅速散布的奇热抗拒。   但觉那奇热愈来愈是厉害,心肝内脏,有如在大火之中焚烧,全身汗出如雨。   大约有一顿饭工夫之久,林寒育已然气力用尽,自知无能再和这热力对抗,默然一叹, 付道:这奇效之强,已越过了一个人所能承受的限度,我武功再强一些,只怕也难和它抗 拒,但我林寒青乃堂堂男子,岂肯为了难忍奇热,去投入造化门下,那就不如让这发作的奇 热,活活的烧死算了。他一想到死亡,紧张精神负担,突然一松,暗道:“千古艰难唯一 死,我既不怕死,还怕什么?索性闭上眼睛,仰卧地上,松开了全身关节,任凭那奇热蔓 延、展布。   (请看续集《天涯侠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