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龙生《女捕头》 第 一 回 花榭奇案   庐州知府程砚堂,一袭轻袍,坐在花村中的太师椅上,前面雕花的本案上,沏了一杯极 品的武夷雀舌茶,散发着清幽的茶香,好一幅悠然自得的画面。   输得浮生半日闲,日理万机的知府大人,是很难得有这么一个独守寂寞的时刻。   花树外秋菊怒放,黄,白竞艳。   傲视秋霜冠群芳,不惜春风自传香。   花香扑鼻,茶香沁心。   但侍候知府大人的书童程福,却越看越觉得苗头不对。   快一个时辰了,知府大人一直在静静地坐着,连坐姿也未变一下,最可疑的还是前面放 的那一杯雀舌,杯盖未揭,显然是没有动过。   这是程知府最喜欢喝的茶,喝茶又是他唯一的嗜好。   雀舌的产量有限,购得不易,程知府虽然是四品是堂的身份,但也不是日日能喝,三五 天沏一杯,品茗自慰,以解辛劳,非常珍惜。为什么竟让这一杯雀舌,由热放冷,未曾沾 唇。   程福缓步行近知府大人的身侧,转头看去,只见程知府双目紧闭,既非在赏花,也不似 睡熟样子,伸手一摸,气息早断。   程福心头惊动,吓出了一身冷汗。   但他久年追随程知府,经流了不少官场中的事情,此时此刻,绝不能惊慌失措,乱了方 寸,既未大喊大叫,也未移动尸体,奔出花撒,闯入内宅,察报了夫人。   程夫人出身于书香之家,大变惊心,仍然能保持镇静,先遣人去否请掌理刑案的刘师爷 和郭总辅头到花树见面。   又下令守护园门,仆从丫环,未得她允准,一概不准进入花园,然后,才随着程福,赶 往花榭。   人在花榭外,停下了脚步,取出一方绢帕,拭去了脸上汗水,待喘息稍定,才举步行入 花榭。   程知府仍然静静地坐着,秋风穿窗而入,飘起他轻袍一角,看上去仍然是那么安静,哪 里像已死的人?   不过——   程夫人心中明白,程福不会说错,程知府如果还活着,早已听到她急促的喘息之声,起 身接她了。   心中虽明知良人已去,但程夫人仍有着举步维艰的感觉。因为,短短几步路,即将证明 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程夫人好希望几步路,化成了迢迢千里,永远也走不到程知府的身边,使心中一丝希望 之火,不致完全熄灭。   但闻急促的步履声传入耳际,同时响起了两个声音。   “刑案刘长文。”   “捕头郭宝元。”   “见过夫人!”   两个人来得好快!   程知府的内宅,就在知府衙门后面,距离不远,两个人也正好都在班房。   但更重要的是,知府突然死亡,事关重大,两个人都担了极大的干系,心中的震动、紧 张,绝不在程夫人之下,所以闻得惊讯,立刻赶来。   已是深秋天气了,刘师爷还跑得满头大汗。   程夫人缓缓回过头去,低声说道:“有劳刘师爷和郭捕头!”   “夫人!知府大人可有旧疾,怎么发生了这等不测之变?”刘文长低声说道:   “文长已命班房中人,分头急请庐州府三位名医,想必很快就可以赶到。”   程夫人心中又燃起一丝希望之火,三位名医会诊,能不能使丈夫还魂重生呢?   也许,他只是一时气血闭塞,生机仍存。   心中盘算,人却轻轻叹息一声,道:   “砚堂的身体,还算健康,很少病痛,午餐时一切正常,有说有笑。”   郭捕头进入花榭之后,一直在四下勘查,门窗桌椅,园中形势,都看得十分仔细,最后 把目光投注茶杯上,道:   “程福!这杯茶……”   “是小的沏的……”程福道:“大人好像还未动过!”   “这花榭由何人打扫……”郭宝元道:“知府大人是否常常在此赏花品茗?”   “照顾花园的老王,也负责打扫花榭,大人常来花园中走动,大都是清晨时刻……”程 福道:   “黄昏之前,偶而也和夫人,来花榭中小息片刻,独坐花榭,赏花品茗,倒是不多,十 天半月,偶一为之。”   郭捕头未再多问,揭起茶盖,果见满满一杯碧水,没有喝过。   茶已凉,叶已沉,但阵阵的茶香,仍然诱人。   刘文长低声说道:“郭兄!可看出一些蛛丝马迹?”   “花榭中无痕迹,人也不见外伤!”郭捕头皱起了双眉,道:“宝元不敢妄作推断,俟 三位名医会诊之后,再作定夺。”   刘文长不敢碰触知府大人的身体,程夫人也不敢,加上郭捕头,六道专注的目光,在知 府大人身上转来转去,由头看到脚,巨细无遗,只能证明一件事,知府大人确实死了。   不过,这种感受,也只能放在心中。   因为——   没有人看得出知府大人是怎么死的,不见伤痕、不见血迹,面色虽显苍白,却不像中毒 的样子。   每人的心中,都有很多的疑问,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郭宝元是一个非常精明干练的捕头,一身武功,也相当出色高明,囊中十二枚金钱嫖, 百发百中,处理过不少的无头公案,一眼之下,就能分辨出凶手是用什么样的凶器伤人,是 一位声誉卓著的名捕。   可是知府大人的死亡,却把这位名捕难住了,他看了良久,却是瞧不出一点名堂,连知 府大人怎么死的,也看不出一点痕迹来,心中这份难过,简直是马尾拴豆腐,不能提啦!   程夫人缓缓伸出白嫩的右手,向丈夫的脸上摸去,知府大人除了双目紧闭之外,实在不 像已经死了的人。他坐姿端正,神态安详,完全没有死亡者的痛苦征象。   但她用手指接近程知府时,又突然缩了回来,长长叹息一声,道:   “刘师爷!我能不能碰他一下?”   “这!夫人,稍候片刻吧!”刘文长道:“三位大夫,想必就要到了!”   “唉!砚堂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死去的人啊!”程夫人两行清泪,顺腮而下。   “是是是!文长经历了不少的刑案,见过不少死亡的形状,却从未见过知府大人这等形 象!”他似是自知失言,急急接了一句,道:“也许大人只是睡熟了。”“气息已绝多 时……”郭宝元接道:“倒是希望三位大夫,能由病理上找出原因来。”   一个捕快,带着两个长衫中年人,急急奔入花榭,道:   “潘大夫出门远诊,属下不敢耽误时间,只把赵、周两位大夫给请来了。”   “好!好!那就先请赵、周两位大夫,替知府大人诊断一下。”刘文长城府深沉,并未 说出程知府已然气绝死去。   赵大夫自负医道,也未细看,就抓起了知府大人的左腕,只觉入手冰冷,顿然一呆。   赵大夫果然是一位名医,程知府早已停了脉动,但他仍从那冰冷的肌肤上,摸出了一点 点门道,程知府死得十分奇怪,似是被放在冰窟中,活活地冻死了。   “这个病,怪异得很,周兄!请诊视一下脉象,咱们再研商用药。”赵大夫吁口气,沉 声地说。   周大夫早已瞧出了不对,但赵大夫不肯点破,周大夫也不便明说。   何况,就表面看去,实无法说出死亡的原因,心中暗暗骂赵大夫老奸,但也激起了一份 争胜之心,看就看吧!我不信你赵大夫找出的死因,我姓周的会找不出来。一撩长衫,也把 知府大人的左腕,拉放在膝盖上。   乖乖,一入手,周大夫的一颗心,和知府的左腕一样,完全冰冷了。这哪里是病人,死 了三天的人,手腕也没有这么个凉法,似是抓住了埋在大雪中的一条白萝卜,凉的上了一层 冰啦!   但他也是若有其事地诊了知府大人的脉象,才放下手腕,道:   “果然是怪病!周某人行医二十年,从未遇到过的怪病?”   “两位大夫!”程夫人终于忍不住了,低声道:“拙夫还有救吗?”   “赵大夫、周大夫,都是庐州名医。”刘文长接道:“不管什么疑难杂症,到了两位大 夫的手中,都该有救治之法。”   赵大夫苦笑一下,道:“可惜潘大夫不在这里……”   “那是说潘大夫如若在场,三位合力施救,就能医好拙夫了?”程夫人泪如滚珠而下, 脸上却浮出一丝希望。   “潘大夫医术超人,强过我和周大夫很多,也许他真有着妙手回春之能!”赵大夫道: “同兄,咱们各书一个药方出来,看诊断的结果是否一样?”   周大夫点点头,道:   “最好是各坐一方,以免有互通声息之嫌!”   “理当如此!理当如此!那么就请刘师爷,给我们分配一个座位了。”赵大夫道:“两 人的距离越远越好。”   刘文长这个刑案师爷,也早瞧出知府大人已气绝多时,刁难两人,也只是想逼出两人医 病的本领,要两人全力以赴。   奇怪的是两大名医,竟然都不肯直截了当地说出来,知府大人已死的事,倒要请教他们 一下。他立刻吩咐程福,准备了两副笔砚,分摆在花榭南、北两端,让他们各开一张药方出 来,看他们闹的什么把戏?”   程福顺便带来了几张木椅,让程夫人、刘师爷和郭总捕头坐下来。   郭宝元心中暗道:   “知府大人明明已经死了,这两个鬼大夫竟然不肯说出来,而且还要作茧自缚的开药方 子,读书人的名堂,倒是多得很啊!”   程夫人不停地用手帕拭着泪水,咬牙苦忍,没有哭出声来。   刘文长一脸肃然,端坐不动,心中却千回百转地在想主意,如何才能摆平这件麻烦事 情?   片刻之后,两位大夫,各书好一张药方。   刘文长接过赵大夫的药方,只见上面写道:   “知府大人!身寒似冰、躯体已僵、脉博早停,但生机无绝,赵某人医术浅薄,瞧不出 何病如斯,其症之怪,似已非凡间药物能医。但大伤不损,大盈若亏,故赵某人不敢断言知 府大人已经死亡矣!”   刘文长暗暗忖道:这位赵大夫,言在意外,措词狡饰的工夫,竟也不在我这刑案者手之 下了。   接过周大夫的药方看去,总也是一篇文过饰非的杰作,只见写道:   “知府大人的病情,有如雪中藏躯、血脉僵滞、似死还生,难云已真道死亡,春风难可 化雨,难解九幽之寒,烈焰虽可溶铁,必毁形躯无存,如何取寒、热交聚之法,才能下起死 回生之药,事难矣!”   刘文长默读着两张药方,心中忖道:两位大夫藉医术上的成就,似在传递一种讯息,只 是一时间很难叫人了解,郭宝元精明干练,已是天下名捕之一,不知他能否看出一些头绪 来?   心中思索,人却向郭宝元看去。   因为,他不知郭总捕头是否也通达文墨,如果他讽字不多,这两张书柬传过去,岂不是 要他当场出丑了。   “文长兄!”郭宝元淡淡一笑,道:“可否让兄弟看看这两张药方子?”   “好!好!两位大夫都认为知府大人的生机未绝,但却又返魂无术,不敢轻易下药!” 刘文长目光转注到程夫人的脸上。   事情实不宜再拖下去,刘文长借两位大夫的药方,明白地告诉程夫人了。   “我看得出来,拙夫如还有一口气在,岂会全无反应,刘师爷?不用再掩饰了,该怎么 办?你们就下令办吧!”程夫人泪如泉涌,终于低声地哭了出来。   “是是是!文长身受大人提携之恩,必将竭尽所能,查明内情,给夫人一个交代。”   把手中两张柬帖交给了郭宝元,目光却一掠赵、周两人,接道:   “事情非常,只怕还要借重两位大夫的医学才识,帮忙一二了。”言下之意,是要把两 位大夫留下来了。   在君王集权时代,统率一方的知府大人,突然暴死,可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如果无法把 案情作出明朗的交代,不知要有多少人受到株连。   赵、周两位大夫,也明白关系重大,相互望了一眼,连连点头,道:   “是!大人吩咐,草民等理当遵从!”   这当儿,副总捕头陈刚带领着八个佩刀的捕快,赶到了现场。   这批人手已到,在花榭四周布下了卫哨,立刻把威武、紧张的气氛带了出来。   郭总捕头看过了两张柬帖之后,似是触动了什么?双目神凝,陷入冥思,连陈刚走到身 侧,都没有感觉。   “夫人!先请回休息吧!事情如有眉目,文长立刻向夫人禀报。”   “如果不妨碍诸位办案,我希望留下来!”程夫人拭去了脸上的泪痕,坚强地说。   “好!属下正有一些不明之处,要向夫人请教了。”郭宝元摆出了一副问口供的派头。   程夫人微微一怔,道:“总捕头怀疑到我了……”   “郭兄!”刘文长接道:“夫人伤痛正深,说话的措词要和缓一些。”   “夫人不要误会,此案怪异莫测,两位名医,都不敢用死亡二字!”郭宝元道:   “属下破案心切,话语直来直往,如有失礼之处,还望夫人包涵。”   程夫人轻轻叹息一声,道:“你有话就直截了当地问吧!”   “府中上下人等,一起算上,共有几位?”   “两个丫头、小女一位奶娘、两个车夫、两个护卫、一位厨师、书童程福,还有一位整 理花圃的园丁老王。”   “算上夫人、小姐,一共是十二口人了。”   “再加上砚堂,是十三口人。”   “陈刚!去召集府中所有的人,齐集于大厅之上,等候!”郭宝元双目中神光闪动,气 势也有点逼人。   刘文长一皱眉头,欲言又止。   他觉得郭宝元这举动有点过份,但又不便劝阻。   陈刚带了两个捕头,快步而去。   程夫人好修养,竟也一言未发。   “两位大夫!”郭宝元的目光转注在赵、周两人身上,道:“这世上有没有一种药物, 吃下去之后,能让人血脉僵滞,无痛无觉地死去?”   突来的一问,竟使两位名医呆住了。   思索了良久之后,赵大夫才缓缓说道:   “僵滞气血的大寒药物倒有,但不能立刻致命,也不能使服药人全无痛苦的感觉。”   周大夫道:“任何内服的毒性药物,都有征象可寻,也或可以瞒着普通的人,但绝对逃 不过我和赵大夫的双目。”   郭宝元道:   “就医道而言,周大夫对知府大人之死,有什么解释呢?”   “我说不出死亡的原因,只能从医学上提出一些看法。”周大夫道:   “知府大人似是突然被置入了寒窟冰穴之中,全身的行血、内脏,部在极快速中凝冻起 来,说他死去了,却似生机未绝。这种怪异非常的病情,大大地超出了病学常情之外,这就 是周某和赵大夫不敢用药的原因。”   “就算赵某和周大夫,冒死下药,知府大人也无法下咽。”   郭宝元道:“多承指教!两位大夫应该可以回去了。”   刘文长点点头,道:   “总捕头既如此说,两位大夫就请吧!”“多谢两位大人!”赵、周如获大赦,急急离 去。   “总捕头似是已然手握知珠,不知可否说明一下,我丈夫的死亡原因呢?”   “只能说有概念,还得一番求证,才能理出线索。”郭宝元道:   “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如何处理大人的尸体?夫人可有高见?”   “两位大夫,都认为我丈夫还有生机,自是不宜入土下葬了。”   “夫人明鉴,属下也是这个意思,知府大人遇此意外,属下等责任重大,如此奇案,上 宪必然追查,留下尸体,以作复查的依据。”   “郭兄!这件案子,恐非布政司、刑部所能了结,我看,连皇上也要惊动了,圣旨责怪 下来,只怕郭兄和我,都无法脱去干系?”刘文长道:   “问一个护伺不周,革职归籍之罪,就是最轻的处分了。”   “刘大人!”郭宝元苦笑一下,道:“查不明大人死因,三五年牢狱之灾,怕是免不掉 了,一旦圣上震怒,连性命也可能不保。”   “如此的连累两位,妾身心中就更不安了……”   只听一个娇脆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为什么不让我进去,我要看我爹呀!”   程福道:“是小姐来了。”   郭宝元道:“夫人!令媛几岁了?”   “虚岁十七。程福去告诉她,在厅中等候。”   程福转身欲去,郭宝元却接道:“不要阻拦小姐,请她进来吧!”   “但愿她能承受住这沉重的打击!”刘文长道:“不要一波未平,一波再起。”   程夫人垂首流泪。   郭宝元目光炯炯,凝神望去,只见一个长发披肩,全身白衣的少女,在陈刚随护之下, 急奔而来,衣袂飘动,竟是一双天足。   闺阁千金,竟未缠脚,大大出了郭宝元的意料之外,也引得郭宝元心中一动。   程小姐奔入花榭,便向父亲扑去,动作快速,迅如逃兔。   郭宝元一个大翻身,挡在白衣少女的身前,沉声道:   “小姐,令尊不能碰。”   她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姑娘,杏眼桃腮,娇艳非凡,除了没有缠出一对三寸金莲之外,很 难挑剔出一点毛病。时间过得很快,数年已过,在天山学艺的小蝶,已经长大成人了。   程小姐很快地收住了去势,眨动一下大眼睛,道:   “为什么?”   “令尊身受重伤……”   “那为什么还不送医呢?”   “小姐!名医束手啊!”   “你是说,我爹已经死了?”   她言词犀利,咄咄逼人,全无少女柔弱羞涩之态。   郭宝元愣了一下,道:   “大夫说,令尊血脉僵滞,气息已断,不过生机未绝。”   “那我就更要看了,你给我闪开!”   右手一挥,竟向郭宝元推撞过去。   好蛮的小姑娘!   郭宝元随手一挡,小臂上隐隐有麻疼之感,这一撞的力道,至少有百斤左右。心中蓦然 一惊,借势退开两步。   白衣少女伸出一纤巧的玉手,轻轻地抚在程知府的脸上,一颦秀眉,又抓住父亲的双 手,仔细查看起来。   “姑娘!看出了什么没有?”   白衣少女神情冷肃,放开父亲,抬头说道:“你是什么人?”   “庐州捕头郭宝元。”   “是专责缉拿盗匪的捕头?”   “不错。”   “那你为什么还不去捉拿凶手,我爹是中了别人的暗算啊!”   “小蝶!你胡说什么啊?郭捕头是当代名捕,阅历丰富,早有主见!”程夫人道:   “大人在说事情,小孩子不要插嘴。”   “娘!我不是胡说啊?”   “住口!”程夫人大声喝止女儿。   程小蝶嘟起了嘴巴,不再说话,退到了母亲身侧。   “夫人!令媛出言惊人,却又十分有理,郭某人正要向小姐多多领教?”   “她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而且,长年在外,此番回家探亲,只有三月时间,只怕很难 提出有助案情的意见。”   “夫人!有志不在年高,才识为先,小姐之言,一语中的……”郭宝元道:“令媛的高 明,也许能使知府大人有还魂重生之望,这也是她一番孝心,夫人何不让令媛畅言所知 呢?”   程夫人呆了一呆,道:“黄毛丫头!真会有这种能力吗?”   “小姐身负绝学,郭某人失敬了。”   “不用客气,先救我爹要紧!”   “郭某也瞧出了知府大人可能被一种奇毒、阴寒的武功所伤,只是郭某虽知其然,却不 知其所以然,还望小姐指点一二,如何才能救令尊?”   “唉!可惜我师父送我进了庐州城内,就立刻他去!要是她老人家在此,一定有办法救 我爹了。”   郭宝元听得脸上发热,道:“令师是……”   程小蝶接道:“我师父不喜欢别人知道她的名字,连我爹也不愿见,所以……”   “既是一位不愿显世高人,郭某不敢强求,但令尊伤在什么武功之下,如何施救?姑娘 总可以说出来吧!”   程小蝶行近父亲身前,一双玉手,在父亲身上,按摸了一阵,道:   “玄阴寒冰掌,能使人行血凝结、心脉窒息,功力深厚的人,掌风能够如寒冰透体,瞬 息间把人冻僵,却留下不绝的生机,所以,父亲还没有死……”   “玄阴寒冰掌?”郭宝元脸上是一片讶异之色,连连点头,道:   “那是说大人真的还有救了?”   “十二个时辰之内,可以解救,过了明天未时,就算找到我师父,也是无能为力了,还 有十个时辰,郭捕头!你快些想办法呀?”   “小蝶!你说的是真话吗?”   “娘!什么时候啊!我还敢胡说八道吗?”   “对!对!刘师爷、郭捕头,你们快些想办法啊?”   “夫人!玄阴寒冰掌,是一种非常高深的的邪恶武功,郭某只是听一位武林前辈提过, 令媛却能如数家珍一般,说得头头是道,不论修为、识见,都比郭某高明……”   “我如能救我爹,早就动手了,还要让你说吗?”   “什么样的武功,能救大人呢?”郭宝元道:“姑娘指点出来,看看郭某能否想出办 法?   “伤我爹的人,可以救他,再就是修练纯阳气功的高手,可以救他,当然,我师父也可 以救他。”   “少林寺中的僧侣,定有纯阳气功的高手,只是相距迢迢数千里,时间上是来不及了, 伤害大人的人,可能还在庐州,但又全无线索,找他不易,看来找令师施救,是最近的捷径 了。”   “可是,我师父已走了三天,行踪不定,相约三个月之后,才来接我,要到哪里找他, 我也茫茫无头绪啊!”   “这,这就有些麻烦了。”   程夫人急了,大声道:“小蝶!你要想办法,他是你爹呀!”   “娘!我是真的不行啊!功力不够,不能一下子解去爹身中的奇寒,就会害了爹,这种 危险,女儿如何敢冒?”   “十个时辰,就算我跑趟东湖,只怕也来不及了,何况,太极门,也不是练就纯阳气 功。”郭宝元重重在头上拍了一掌,道:   “郭某无能,知道了解救大人的办法,还是束手无策。”   “文长不懂武功,不过,我有一个想法……”突然住口不言。   “刘师爷!快说呀!什么时间了,你还要卖关子啊!”郭捕头真的急了。   “郭兄,既然仵作没有用了,何不先把他们遗回府衙?”   还是师爷的人心细,这等机密大事,怎可当众讨论。   郭宝元心念一转,立刻遣返仵作,又命守在花榭四周的六个捕快,改守花园四周,程福 也被遣回大厅,转告府中丫环、仆从,要他们各回岗位,不用等候了。   花榭中只留下程夫人母女和陈刚副总捕头,加上刘文长、郭宝元,一共五个人。   “刘师爷!可以说了,此刻是寸阴如金啊!”程夫人抢着逼问。   “文长一介儒生,不知江湖之毒,但我觉得奇怪的是,一个武功奇高的人,为什么要暗 算知府大人,不像报仇。如果是报仇他可以一举取命,留下知府大人不绝生机,又是用心何 在呢?”   这番话,很具有说服之力,程夫人、郭宝元,都不住地点头。   “所以,文长认为,这是一种要挟,那人显然有求于大人之处,才会舍简从繁,夫人能 不能想出一点眉目?”   程夫人凝神思索了一阵,道:   “他出任县令,我就追随左右,知州、知府,一路攀升,我不敢说,他是个一无缺失的 完美好官,但寒家产业丰厚,只我一女。实在不用贪读不义之财,砚堂又无别的嗜好,几任 县、州正堂,颇具兼洁之名,到任庐州亦满两年,会不会问题出在这里呢?”   原来,程夫人是家产万贯的独生女,难怪知府大人只有一个千金,也不敢妄动纳妾的念 头。   这方面,文长已经想过,大人廉洁自持,政声四播,是一位万民爱戴的好官。郭总捕头 精明干练,无案不破。   文长掌理刑案,自信做到了勿枉勿纵。庐州府应该不会有积忿怨魂,再说,一般百姓, 也不可能有这等杀人不死的武功。   “府衙大牢中,虽然也关了几个大盗悍匪,但他们都不过是一般的骠悍凶徒,不可能具 有那等高深的武功!”郭宝元道:   “放眼庐州,也没有这么一个高人。刘师爷说得有理,这是一种很明显的要挟手法,今 夜必有讯息传来。”   “只有这一个办法吗?”程夫人道:“如果他今夜不来,砚堂不就没有重生之望了?”   “属下无能!”郭宝元道:“时限短促,属下纵有万里奔波、求救之心,却无拖住时光 之能。”   程夫人叹息一声,道:“这么说来,砚堂的生死,只有凭他的造化了。”   “这应是唯一的希望。文长认为,该有一番严密的安排、准备才是,夫人有何高见?”   “刘师爷已胸有成竹,就明白地说出来,妾身心急如焚,哪里还有主意。”   “如若对方提出了很重大的要求?我们是否应该答允?文长认为,应该先有一个决定才 是!”   “如果是要财物,妾身一律承担,纵然变卖所有家产,亦是在所不惜。”   刘文长摇摇头,道:“恐非是求取财物了,庐州城有不少巨富之家,只求财物,用不着 找上知府大人?”   “如果为了救人,以他武功之高,劫狱亦非难事!”郭宝元道:“实也用不着这么舍近 求远,自找麻烦。”   “非为财物,也不是要挟放人,他的目的何在呢?”程夫人又忍不住流下泪来。   “解救大人之危,列为第一,不管他要求什么条件,咱们能力所及,答允照办,不知郭 兄意下如何?”   “刘兄高见,实合郭某心意,先救大人脱险,其他的再作打算。”   “两位隆情盛意,妾身先行谢过了。”   “原则决定了,但也不能全无准备,这就要郭兄安排了!”刘文长道:“解救了知府大 人之后,能再擒下来人,这就两全其美了。”   郭宝元心中忖道:“作师爷的,果真是多了一个心眼,商量好的事情,却又把罪过推到 我的身上。心中念转,口中便说道:   “不错!擒到他、杀死他,再好不过。但玄阴寒冰掌,霸道得很,郭某愿冒险一战,可 是胜算不大,对刘兄的保护,恐怕很难周密……”目光转到程小蝶的身上,接道:   “这方面,也还要小姐帮一把了。”   程小蝶点点头,道:“好!我这就去准备一下,如果你们推断不错,对方是随时可以来 了。”   程夫人瞪大眼睛,看着女儿,欲言又止。   这是救他丈夫的事,郭捕头点名求助,自是不好阻止,女儿又一口答应了。   程夫人更加心乱如麻了,万一丈夫救不成,再赔个女儿进去,可是逼她上吊了。   不过——   最担心的还是刘文长,他已听出了郭宝元心中有火,也非常恨他既作主张,又自己先行 脱罪的说法,他明白敌人可以杀他。郭捕头!也可以借故宰了他。   本是刀切豆腐两面光的好主意,一旦被人看穿了,当下轻轻咳了一声,道:“郭兄!动 手的事,要斟酌一下了,我们的用意是拯救大人,别要大人未救成,反把夫人、小姐也拖了 下去。”郭宝元淡淡一笑道:“夫人可以避开,小姐一身武功,恐不在郭某之下,自保当无 问题,如若情势危险,郭某也会拼命缠住敌人,让小姐先行退走。但一切还要刘兄作主,郭 某听命行事。”   刘文长笑一笑,道:“好!就这么说定,敌人随时会来,夫人先请退下,我们就在这里 等候来人。”   程夫人摇摇头,道:“夫妻同命,我要在这里陪着砚堂,生则同生,死则同死了。”   刘文长道:“这种事,我们也不便勉强,郭兄!如何布置就看你的了。” 卧龙生《女捕头》 第 二 回 冤屈唐明   “任何布置,都逃不过来人的眼睛。”郭宝元道:“倒不如坦坦荡荡,以示君子之风。 陈刚……”   “属下在。”   “把带来的捕快,全数撤回府行。”   “属下留下在这里恭候差遣……”   “不用了,我如不是敌手,你留下也难有助力,何况,府衙中也要人照顾……”郭宝元 道:“千万不可自作主张,调派人手,暗中埋伏,那会害了夫人和文案师爷……”   陈刚点点头,带走了全数捕快。   “夫人!两个侍卫,都是大人带来的亲信,他们的武功如何?宝元不太清楚,如果不想 引起冲突,最好能交代一声,不要他们进入花园,小姐那里,也要夫人严命交代,不要轻易 出手。”   “好!我这就去吩咐他们。”程夫人也起身离去。   “郭兄!程姑娘真有一身好武功吗?而且,不在你郭兄之下?”   “名师出高徒,程姑娘的武功应该不错,但对敌时,经验十分重要,这方面她可能有所 不足,只怕……”   “怕什么?郭兄清说出来,咱们也好合计合计。”   刘文长态度一变,表现出了祸福与共的合作。   “程小姐回到了庐州三天,就发生了这件事情,会不会和她师门的恩怨有关呢?”郭宝 元叹息一声,道:“一般人如想招惹一个练成玄阴寒冰掌这样的江湖高手,还真是一件不容 易的事啊!”   刘文长呆了一呆,道:“有理!有理!要不要问问程小姐呢?”   “不能问,也用不着问,如果牵上了她师门的恩怨,来人自然就会说出来了。”   “所以,郭兄要程小姐参与此事……”刘文长道:“冤有头,债有主,让他们当面说个 清楚。”   “郭某是见到程小姐武功之后,才动了这个念头,但最重要的,还是要把事情弄个清 楚!”   刘文长点点头,道:“果真如此,那人对程小姐下手,不是更为直接吗?”   郭宝元呆住了,暗道:我这江湖阅历,比起他作刑案师爷的,还是少了一个心眼,叹声 道:“这一点郭某倒未想到?”   “毛病大半还在庐州府衙……”刘文长道:“而且,也还有挽救的余地。所以,才会以 知府大人的生死,作为要挟,迫使我们就范。”   “这么说来,刘兄心中已经有个谱儿了……”   但见程夫人在女儿扶持下,慢步行入花榭,道:“我已命厨下备好饭菜,两位先请用饭 去吧!”   “事情尚无结果,文长食难下咽!”   “郭某用餐不久,不劳夫人费心了。”   程夫人叹声道:“夕阳下山在即,是否就在此等候呢?”   “是!知府大人不宜移动,我们只有秉烛花榭等候了。”刘文长道:“但愿来人早些现 身。”   秉烛花榭,听起来满有诗意,但等下去,就不是滋味了。   二更天了,也难怪一向养尊处优的人,有些支持不住了。   郭宝元突然一睁微闭的双目,道:   “我们已坐候多时了,程夫人以千金之躯,坐耐寒夜秋风,一片救夫至诚,花园中没有 一兵一卒的埋伏,朋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晤呢?”   几句语,立刻把程夫人和刘文长的睡意逐走。   只听一声大笑,道:“盛名果非虚传,既能看穿布局,又肯花榭候客,阁下想必是庐州 名捕郭宝元了。”   人影一闪,一个全身黑衣的人,飞入了花榭。   来人脸上也由一顶黑色帽子套着,只露出两只眼睛。   “程夫人、程小姐,都在这里。刘文案和郭某,亦在恭候,公私主角都已集齐。阁下要 什么?尽管开口,我们能够办到的,绝不推拖。”   黑衣人点点头,道:“很好!诸位有此诚意,事情就好谈了。”   程小蝶大概得到了母亲吩咐,穿一件紫色的长袍,依偎在母亲身边,像一只温顺的小 羊。   但如你仔细看,你会发觉,她已换上了一双鹿皮快靴。所以,她一直把一双天足,缩入 长袍中。   “阁下!我们已表现了绝对的诚意,刘某又是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知是否可以 先救了知府大人……”   “郭捕头能看出程知府是伤在玄阴寒冰掌下,想必也知道解救之法了?”黑衣人道: “怎不出手一试呢?”   “郭某无能,不敢出手,恐误了知府大人的性命。”心中却暗自忖道:这小子如不是有 意取笑我,就是初出茅庐的人,怎会说出如此幼稚的话来,再回想他的声音,似是一位年轻 后生的口音,这样一个人,就练成了寒冰掌吗?还是正主儿,还未现身。   “拙夫文弱,如此长久受制,只怕很难支撑,但请放心施救,妾身担保依据壮士的吩咐 行事,绝不反悔。”   黑衣人突然一上步,右掌按在程砚堂的天炙穴上,道:“快去准备一碗姜汤。”   郭宝元道:“我去!”大步行出花榭。   黑衣人果然毫无戒心,竟未出口喝止。   片刻之后,黑衣人身上散发出袭人的寒气。   程夫人大为吃惊地道:“怎么行啊?他已经冻僵了,你还用寒气冻他。”   黑衣人摇摇头,没有回答。大概是行功正值紧要关头,无法开口说话。   郭宝元捧着一碗姜汤,步入花榭。黑衣人也突然收了右掌。   但见程砚堂身子一歪,向下倒去。   郭宝元右手端碗,左手一伸,扶住了知府的身躯。   黑衣人道:   “快替他灌下姜汤,我已经吸出他身上的寒气,灌下姜汤之后,再帮他推拿活血,不久 就会醒过来了。”   说完话,席地而坐,竟然闭目运气调息起来。   这时,程夫人已然扶住了丈夫,果然,僵硬的身体,已经开始恢复柔软,牙齿也开始抖 颤起来,似是不胜寒冷之苦。   刘文长赶来帮忙,缓缓把知府大人放在地上。程小蝶看了黑衣人一眼,接过郭宝元手中 的姜汤,帮助母亲灌入父亲的口中。   刘文长曲下一膝,扶着程知府的上半身,保持个半靠半坐的姿势。   郭宝元已完全腾开了身手,黑衣人就坐在三尺外的地上,而且置身背后,只要一伸手, 就可以击中黑衣人的脑袋。   如此大意的人,实在少见。   这反而使得郭宝元疑心重重,不敢出手。   他不能判断,这黑衣人是不是在施展诱敌之计,找一个搏杀他们的借口。   时光在他思索中溜走。   直到程知府发出了一声叹息,郭宝元才霍然警觉。   原来,程小蝶已暗用运功力,施展推宫过穴的手法,使得程知府缓过了一口气来。   那盘膝而坐的黑衣人,也缓缓站起身子,回头望了郭宝元一眼,道:“你站着干什 么?”   已完全错过收拾敌人的机会了。郭宝元只好苦笑一下,道:“我在替你护法!”   看不到黑衣人脸上的表情,但可从他目光中看到一种讶异的感觉。   “朋友!现在可以说出你的条件了。”郭宝元心中已作了决定,如果能够做到的事,就 帮他完成,这是个可爱又可怕的敌人。   他举止幼稚,好象全无心机,但却有着一身非常可怕的武功,挥手之间,就能取人性 命。   这就有些叫人莫测高深了。   “好吧!我要你们放掉一个关在庐州大牢的人,要正正式式地无罪释放。以后,也不准 再麻烦他……”黑衣人道:“也不许告诉他这件事情,更不能提起我这个人。”   “叫什么名字?”刘文长道:“犯的是什么案子?”   “唐明,我不知道他犯的什么案子,我只希望明天晚上,他能在家里吃晚饭。”   “唐明?唐明……”刘文长摇摇头,道:“记不起这个名字啊!”   郭宝元也在思索,就是想不起这个人来。   “案子不会太大,近半年来,几件重大案情的人犯,都在我记忆之中……”   刘文长道:“牢里如若真的关有这个人,我们一定查明释放。如果,没有这个人,我们 应该如何通知你?”   “人是被你们抓去的,关入牢中,如果没有了,那就是你们把他害死了,我不想杀 人……”黑衣人的语气,突然转趋冷厉,道:“明天!我看不到唐明在家吃晚饭,那就是诸 位的不幸了。你这个文案师爷生死……”   刘文长一呆,道:“这个……”   “别让我开了杀戒!”黑衣人道:“开戒了,我就很难再控制自己。”   飞身一跃,出了花榭,再一个闪身,影踪顿失。   郭宝元望着消失的背影出神片刻,叹道:“好快的身法,郭某是万万不及了。”   程夫人扶起丈夫,道:“砚堂冷得难过,我扶他回房休息。”   郭宝元回头一笑,道:“夫人请!”   程夫人娇弱之躯,如何能扶得起丈夫,换个程小蝶,就轻而易举   程小蝶看了郭宝元一眼,似是有话要说,但却欲言又止地忍了下去。   刘文长似是被吓得失去了魂魄,口中一直哺哺自语:“唐明?唐明?我怎么一点也记不 起这个人呢?”   “刘兄!回去吧!知府大人总算有惊无险,死而复生,咱们也可以松口气了……”   “松口气?郭兄我可是越来越紧张了……”刘文长道:“查不出唐明这个人犯,明天晚 上,郭总捕头就要帮区区办后事了。”   他掌理刑案,不知拟判了多少人的死刑,一旦面临死亡威协时,竟是如此畏惧。   “刘兄!明天查查再说。唐明的案子不重,放了他就是……”   “我担心的是找不到这个人。”刘文长道:“那位黑衣人,敢对知府大人下手,杀刘某 自非虚言恫吓在下了。”   郭宝元微微一笑,道:“郭某身为捕头,自不容他任意行凶。如果查不出唐明这个人 犯,郭某就调集精锐,全力防范……”   “能够防得了吗?”刘文长道:“他武功高强,身负奇技。郭兄和陈副捕头,只怕不会 是他敌手了。”   “单打独斗,郭某非他敌手。但数十个捕快合力,再加长箭、劲弩,相信可以保得文长 兄平安无事的。”   刘文长沉吟了一阵,定下了心情,起身说道:“也罢!生死由命,任它去吧!”当先举 步行出花榭。   第二天。刘文长调阅案卷,果然找到了唐明这个案子。   那是一件窃盗小事,但原告却是庐州府很有头脸的大富豪沙九。而且也在唐明身上,找 到一块青翠的玉佩。   唐明不承认窃盗之罪,说翠玉佩是家传之物,一直佩带在身上。但沙九爷却指认玉佩正 是失窃的三件宝物之一。   还有一件白玉斑指和翠玉钗,三件都是玉器,放在一处。沙九爷收回玉佩,也要追究斑 指、玉钗下落。   沙九在庐州地面上,被人称九爷而出名。是因为他不但有钱,也很有势,而且是真正的 权势。沙九爷的女儿嫁给了江西布政使,是比知府大了很多的大官,也是知府大人的顶头上 司。   只不过沙九爷的女婿主政江西省,庐州是安徽省所管辖。   唐明只是五年前移居庐州的寡母孤儿,刚到庐州时,唐明也入塾读书。只是家境日渐没 落,读不下去了,只好找工作,在一家酒楼中打杂。   掌柜的看他聪明伶俐,要他到前堂接待客人,也就是店小二的工作。但唐明不肯,宁愿 窝在厨房里挑水洗菜,中午闲下来时,可以看书。   这么两个身份悬殊的人打官司,不用想,也该知道结果了。刘文长问过两个姓名之后, 也未细审,就批交班房严刑追赃,三木之下,整得唐明死去活来,只好认罪招供,供是招 了,但却交不出斑指、玉钗,无法销案。   好在沙九爷收回玉佩之后,也未再追究,案子就这样拖了下来。   这件案子是沙九爷的手下,直接抓住了小唐明送入公堂。   所以——   郭宝元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情,全是刘师爷一手包办,程知府也不知道。小案子嘛!像弹 弹身上的灰尘一样。刘文长早已抛置脑后,才一直想不起来。   谁知道阴沟里翻船,突然冒出了那么一个厉害人物,出头翻案。   想出了前因后果,刘文长才真的惊出了一身冷汗,知府大人差一点丢了老命,全是他一 手造成。不过,他认为自己没有犯大错,穷得打杂活的唐明,怎么会有那样一块价值不凡的 王佩?   以沙九爷的身份,应该不会去赖一个穷小子。就算知府亲审,也没有第二种判法。   但事情由一个鬼魅一般的江湖高人出头,就不是情理中说得通了。沙九爷得罪不起,但 老命更为重要,自己也有一小疏忽,就是没有细审案情。其实,审了又怎么样?总不能判沙 九爷个诬告之罪吧?   刘文长细作思量之后,最好的办法是释放唐明。能使它水波不再起,是上上之策,这就 是立刻下令请唐明到公事房见面,而且严命手下,是请人,不是带人。   唐明在两个值班狱卒搀扶着入房,一眼之下,使得刘文长血压升高,头大如斗。   原来唐明双腿的伤势很重,重到必须两个人扶住他,才能行动。   刘师爷记得唐明入狱,是四个月前的事了,就算被逼供,棒伤也该复元了。但看唐明的 伤势,好像是近日的行刑,一问之下,刘文长不但头大难消,连心也冷了半截。   不错!唐明的伤,是三天前被鞭子抽的,血痕宛然,尚未结疤。事实上,唐明牢中的生 活,悲惨至极,班房中人,一直想追出斑指、玉钗。十天半月,就把唐明揪出来,刑求逼供 一次。   唐明坐了四个月的牢,已经刑求八次,说是坐牢,其实四个月全在养伤,整个人已被折 磨得骨瘦如柴。   刘文长摇摇头,使神志清醒一些,离开座位走向唐明,低声道:“小兄弟!你受苦 了。”   “我没偷,就是没偷,到哪里去起赃物,不要折磨我了,干脆打死我吧!这样的十天半 个月刑逼一次,我作鬼也不会饶你们的……”   刘文长接道:“小兄弟!不要误会,我是要放你出去的!”伸手抓起唐明的右腕。   天哪!一双小手,竟也挟得血疤处处,刘文长的双手抖动起来。事实上,是全身都在抖 动。   这样一个全身是伤的唐明,放出去,还不如不放。那个黑衣人见到了,只怕会杀机更 炽。   唐明突然抽回双手,哭道:“不要再挟我的手了,我的十个手指,已没有一根完好,你 们就不能发发善心吗?”   “小兄弟!不会啦!”看到那些血疤伤痕,刘文长心里也发毛,他只不过挥挥笔,但堂 下牢中的犯人,却是脱了一层皮,被整得死去活来。   “是真的要放你出去,我立刻找大夫给你看伤……”刘文长道:“我也要严惩私刑逼供 的人。”   “算啦!让我死得痛快一些,我就很感激了,那玉佩真的是我们传家之物,我很小的时 候,就戴在身上。”   “我明白!是冤枉了你。来人啊!去请最好的伤科大夫,要他带最好的药来!”刘文长 吆喝过后,又换上了十分柔和的口气,接道:“我一定帮小兄弟找回公道,他们怎么样打 你,我就要他们怎么样挨打!我知道你不相信,但立刻就可以证明,你坐下休息,我这就传 班房中入,把整你的人抓出来,让你亲眼看着……”   但闻叹息两声,两个扶着唐明的狱卒,一齐跪了下去,道:   “大人开恩!我们逼赃用刑,也是迫于无奈呀!希望找出斑指、玉钗,早些结了这个案 子。”   敢情,这两个狱卒就是参与刑求的人。他们越听越不对,刘师爷不是套口供,而是存心 玩真的了。   刘文长立刻火冒三丈,飞起一脚,把左面一个狱卒踢倒在地,双手连环,猛打有首狱卒 的耳光。   两个人被掌劈脚踢,只好放开了扶住唐明的手。唐明立足不稳,摇摇欲倒。   刘文长顾不得再揍人,一把扶住唐明,道:“牢房中如此的无法无天,我是全不知道, 此后一定要好好整饬!”   “刘兄!这一位就是唐明了。”   不知何时,郭宝元已进入屋中,站在身侧。   “你看看!这算什么吗?把一个好好的年轻人,折磨成这个样子。你说!这批人该不该 重责不贷?”   刘文长说得神情激动,竟然是声泪俱下。   唐明看呆了。两个狱卒也看得心生寒意,暗道:就算打了他的亲儿子,也不用如此个痛 苦法啊?真不知道,他要如何整我们了。   郭宝元心中明白,刘文长哭的不是唐明,是为自己一条老命流泪。这样血疤处处,不成 人形的唐明,很可能会激起那个黑衣人的杀机。吁口气道:“打得如此心狠手辣,这批人非 办不可。但最重要的,还是唐明小弟的伤势……”   “我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只是不知道,要多长时间,才能医好唐小弟的伤势?”   “看情形!要十天半月才行……”   “郭兄!这不成啊!”刘文长目光一掠两个仍在地上跪着的狱卒,吼道:   “你们这一群流氓恶棍,一点也不懂人在公门好修行啊!唐小弟是在坐牢,你们拿他当 箭靶子打呀!”   “刘兄!大夫到了,先替唐小弟医伤要紧。”   原来,大夫提着药箱子站在门口,眼看刘师爷,正在大发脾气,哪里敢闯进来,只好站 在门口等。   大夫用了最好的药,内服外抹,使唐明的痛苦,消退了不少。四个月来,他就没有这么 舒服过,闭上眼睛睡着了。   刘文长拉着大夫到门口,低声道:“我要他立刻伤好,你只管用最好的药,花多少银子 都行。”   “大人!他的伤,不是一般的伤,而是多次的连续重创……”大夫道:“能保住一条 命,已经是祖上有德了。”   “你是医不好了?”刘文长接道。   “行刑人虽然狠毒,连创旧伤。但他们很内行,伤肉伤筋,不伤骨,调理得好,人还不 致残废,但那个痛苦,可就受得大了……”大夫摇摇头道:“十几岁的小孩子嘛!犯了什么 大罪呀?”   “我要知道,他的伤几时能好?”   “十天下床行动,一个月伤疤脱落,但留在身上的疤痕,就算能平复,也要三两年 了。”   刘文长摇头苦笑。   “大夫请尽力医吧!”郭宝元一拉刘文长,道:“我已经了解案情……”   看伤的大夫很知趣。急急接道:   “他又疼又累,这一觉,至少要睡两个时辰,我下午再来看他。”也不等刘文长回答, 转身快步而去。   “郭兄!我实非有意,案子太小了,交下去,就忘了再问。想不到……”   “刘兄!”郭宝元接道:“唐小弟的伤势,还可以应付,问题是,他要讨回王佩,咱们 该如何应付,是不是找沙九爷要回来?”   “说到此处,我倒有点奇怪了,沙九爷家产万贯,为什么要讹诈唐小弟一方王佩?”   “刘兄早就知道了……”   “不!”刘文长脸上一热。道:“唐小弟一顿板子,就招了供,但数番酷刑折磨,却交 不出赃物,只怪当时,我也太马虎了。”   “刘兄!不要自责,知府大人亲自审理,也是一样的刑法,问题在那块玉佩有什么名贵 之处,沙九非取到手不可?”   “对!郭兄这一提,真该好好地查究了。”   “唉!怎么查?除非把沙九拿问下狱,也来个严刑逼供。这件事,好像是办不到了。”   “要不要请知府大人定夺?”   “案子是你的,大人已无辜受累,不麻烦他了,我看只有郭某陪着你了。”   “好!好朋友!这件事能平安度过,文长要和你交一个肝胆相照的朋友。”   “去替唐小弟置套衣服,准备五百两银子,晚饭之前,再把唐小弟送回家去。当然,咱 们先走一趟,看看唐小弟他老娘,现在别惊动唐小弟,让他安心养伤。”   刘文长点点头,道:“对对对!先疏通一下老太太……”   “也顺便探探玉佩的来历。”   “五百两银子,是不是少了些……”刘文长道:“银子如能表示愧咎,文长倒希望能多 尽点心力。”   “够了,五百两,购置一些田产,够他们母子一生享用了。”郭宝元道:“再多了,反 而不好,你看过那块玉佩,可有什么印象?”   “是一块上好的美玉,一色翠碧,花纹精致,刘某不懂珠宝玉器,约略估算,应该有个 三百两银子的价值。”   “沙九爷不在乎三五百两银子的。”郭宝元满脸疑云地说。   这是一幢低矮的茅舍,僻处在巷尾一角,郭宝元叩过门环,木门立刻打开,一个中年妇 人,快步冲了出来,一见刘文长和郭宝元,停了下来,道:“两位是?”   “我姓刘!”   “在下姓郭,你是唐夫人吧!”   “不敢当!孤苦落难一妇人,两位找我有什么事呢?”   刘文长一扬手中礼物,道:“在下带份薄礼,敬请哂纳!”   “谢啦!素不相识,不敢收礼,妾身虽然贫苦,但还能自食其力。”   “夫人!我们替唐小弟送来的,能不能让我们进去坐坐呢?”   “噢!是小明要你们来的!快快请进,只是寒舍简陋,只能说聊避风雨,两位不要见 笑。”   室中的布设,果然是十分简陋,竹椅一张,木凳一条,和一张白木桌子。   但却都擦拭得一尘不染。   刘文长放下手中礼物,道:“唐小弟下午就可以回家,今夜就能和唐夫人共进晚餐 了。”   他听出唐夫人说话文雅,似是一位饱读诗书的人,今天用词也文了起来。   “好!好!好极了。今天一大早就有人告诉我,小明可以回来,而且是无罪释放,还他 清白。要我准备一点酒菜,替他庆贺一番,我还有些不信,想不到,又有两位登门报 讯……”脸色突然一沉,接道:“奇怪呀?你们怎么会知道呢?说的又那么斩钉截铁。”   “不敢相瞒,我们是庐州府衙的人,已查出了唐小弟是受人诬告,我们办事不周,牵累 了唐小弟,坐牢四个月……”刘文长一抱拳,道:“特来向夫人致歉!”   中年妇人看了两人一眼,道:“还给小儿清白就好,其他的,我们也不想追究了。”   “夫人明白事理,刘某好生佩服,但敝上对冤屈唐小弟四个月牢狱之灾、皮肉之苦,深 感抱咎……”   “什么?你说小明挨了打啦!”   “是的。夫人!屈打成招啊……”刘文长道:“所以,事情查明之后,敝上十分震怒, 彻查冤情,并于严惩,另拨出纹银五百两,以补赏唐小弟吃的苦头。”   “知过能改,善莫大焉,贵上!实是一位很难得的好官了……”唐夫人道:“寒家一贫 如洗,小明身体如需调理,确实无法负担,但收下五百两银子,又太多了……”   “不多!不多!夫人肯收下,使我能得覆敝上,已经十分感激了。”刘文长立刻奔出门 去,提一个大包袱行了进来。   五百两银子,三十多斤哪!由一个衙役提着随行,只不过,一直站在门外等候,刘文长 不准他进入唐家。   “夫人!”郭宝元开了口,道:“还有一件事,在下也要禀明了。”   “什么事?”唐夫人十分敏感地道:“可是小儿已被打成了残废?”   “不是!不是!”郭宝元道:“是令郎身上的一方玉佩,已被人讹诈去了,敝上也交代 过,只要夫人开个价,敝上照价赔偿。”   唐夫人脸色一变,道:“玉佩是先夫留下的传家之宝,绝对不能失去,贵上既查明了小 儿是被冤枉,为什么不肯帮我们索回玉佩呢?”   听起来,唐夫人对这件事,打听得相当清楚。而且,口舌伶俐,用词稳妥,还真是一个 不易应付的对手。   “左右不过是一块翠玉佩罢了,再说怀璧其罪,令郎就是被玉佩害的……”郭宝元道: “既然愿赔,夫人可以开个适当的价钱,贵母子也好图个下半世生活无忧了。”   这是点明了,要唐夫人敲竹杠,捞一笔了。   哪知唐夫人黯然叹息一声,道:“先夫死时,再三交代,饿死也不能卖王佩,要小儿至 弱冠那年,细查王佩上的花纹,一年查不明白,就一年不能离家,十年查不明白,十年就不 能离开……”   “这么说来,那方王佩之上,另外藏有秘密了?”郭宝元道:“夫人可否透露一二;我 们亦好衡量轻重,想个追回玉佩之法。”   “如果妾身知道玉佩中的秘密,哪里还要小儿去细查花纹,玉佩上隐有秘密,大概是不 会错了。但什么秘密,就非妾身所知了,还请回覆贵上,帮我们孤儿寡妇追回王佩,否则, 要我如何向黄泉下亡夫交代?”   刘文长、郭宝元,都听出了事非寻常,唐夫人虽然腹有诗书,但却少了点经验阅历,所 以,用不着刘文长、郭宝元设法套问,一开口就全泄了底。郭、刘两个人都在心念转动,对 那玉佩的秘密,重作估计。但两人的想法,就完全不同了。   刘文长的想法是,那方王佩可能牵涉到一件富可敌国宝藏,玉佩的花纹,就是指向宝藏 的线索。   但郭宝元的想法是,那件玉佩可能是隐世高人,留下的一部武学秘笈有关。这种事,在 武林中流传极广,说不定这一次,真的碰上了。   “夫人!”刘文长道:“令郎就可以回来了,有点皮肉之伤,调息上十天半月,大概就 可以好了。这次冤屈了令郎,我们都很不安,失措之处,还请夫人海涵。至于那方玉佩的 事,在下回到府行之后,自会和敝上研商,看看如何能代夫人追回。”   “小儿,没有残废吧?”唐夫人黯然说道。   “不会!不会!调养一阵,就可复元……”刘文长站起身子,接道:“如果夫人没有别 的吩咐,我们这就告辞了。”   “两位好走!恕妾身不送了。”   回到了庐州知行,唐明仍在沉睡未醒,刘文长拉着郭宝元,回到文案房中,小厮献过 茶,就被刘师爷给撵了出去,掩上房门,说:“宝元兄!眼前有两个问题,我们先琢磨一 下,如何一个说法?”   “刘兄请说!”   “知府大人问下来,咱们要如何回答!唐小弟那方玉佩,要不要追?如果要追,如何一 个追法?”刘文长道:“这件事想起来,就心神难定!”   “知府大人的事。倒是不用担心!”郭宝元道:“我想程夫人早已经跟他说清楚了,唐 小弟这个案子,大概也不会苛责,麻烦的是那方玉佩……”   “宝元兄!说穿了,就是一码子事。怕的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黑衣人,也和这块玉 佩有关?”刘文长道:“那就不是钱能够消灾了。”   郭宝元突然站起身子,道:“化银子买一块相同的玉佩,也无法朦混过去,这就非要追 回真的不可了。”   刘文长轻轻叹息一声,道:“办法倒有一个,不过,要麻烦郭兄出马了。”   “我恐怕无能为力……”郭宝元道:“要禀报知府大人作主了。”   “大人也不方便逮捕沙九追赃。”刘文长道:“何况,凭证难定,沙九可以拿出一块碧 玉佩顶呈上来,你如何去分辨真假?”   “师爷的办法是……” 卧龙生《女捕头》 第 三 回 夜入沙府   “移祸江东,推给那个黑衣人,由他直接找沙九算帐,追回玉佩……”   “好办法!”郭宝元道:“刘兄的意思,是要兄弟出面和那位黑衣人谈判了?”   “当然!这件要先禀报知府大人,看看大人有什么更高明的办法。他历经生死,心中的 创痛,比我们更为深刻!”刘文长道:   “抉择之间,应该有所分寸的。”   “刘兄!你可曾想到,如果那个黑衣人来个大开杀戒,闹得满城风雨,这庐州府会成了 一个什么局面呢?”   “除此之外,兄弟就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木门呀然而开,程知府竟然缓步行了进来。   妙!跟在知府大人身后的,不是他的保镖,而是他的女儿程小蝶。   小姑娘已换了一身绿色的紧身劲装,高腰剑靴、绿帕罩发,一副随时可以打架的装束。   郭宝元留心的是程小蝶姑娘的兵刃,可是由头看到脚,瞧不出她的兵刃藏在什么地方。   程知府的精神很好,笑一笑,道:“查出了原因没有?”   “查出来了,是一件小小的窃盗案子,文长已经准备照着那黑衣人的要求,释放了他, 不过……”   “坐下谈!坐下谈!”程知府当先在一张椅上坐下,看上去似是已完全复元。   原来,程知府已入室内,郭宝元、刘文长都已经站起身子。   程姑娘紧跟父亲身后而立,看了郭宝元一眼,欲言又止。   “案子虽小,但却牵扯了一个非常难惹的人物!”刘文长道:“这就是事情十分棘手的 地方?”   “牵涉了什么人?”   “沙九!”刘文长道:“属下误判了此案,就是误认了沙九不会讹诈一个在酒楼上,打 杂的穷小子……”   “确定是误判吗?”程知府的语气,仍然很平和,道:“有没有明显的凭证?”   “属下无能!误判可期,凭证难求!”刘文长道:“最重要的是沙九身份特殊,追回玉 佩,有些困难了。”   把经过详情,完全说了出来。   这不但使郭宝元感到吃惊,连程知府也有些意外,更意外的是,刘文长又立刻提出了辞 呈,道:“文长办案失误,牵连了大人受害,自知罪责甚大,即刻辞去掌理刑案之职,并请 大人拿问下狱。”   “这个……”程知府叹息一声,道:“此情此景之下,就是本府亲审,也有误判可能, 关键在那黑衣人对本府威胁。如果没有本府受害之事,刘文长对此案的看法,是否也会改变 呢?”   “大人!玉佩确为唐明的家传之物,三木逼问,唐小弟,遍体鳞伤,虽然招供窃取财 物……”刘文长道:“但却一直说不出玉钗、斑指的下落。文长和郭捕头走访唐夫人,细问 玉佩来历,确是为唐家所有。这件案子,反追沙九,也无法追回原物,何况,兹事体大,大 人也不便拚上前程,因为,明证难求啊!倒不如处文长一个误判之罪,或可稍息那黑衣人的 怒火,也可保大人的平安、前程。”   “郭捕头!抓到那位威胁本府的黑衣人,这件案子,是不是可以结案呢?”   “那就冤枉了唐明……”郭宝元道:“大人!此案认真办下去,也是个难了之局,缉捕 大盗,是郭某职责,属下愿全力以赴,生死不计。”   “唉!想不到一件小小窃案,竟然惹起了如此巨大的风波……”程知府道:“唐明的冤 案要翻,玉佩要追,黑衣人也要缉拿归案,不知两位的意下如何?”   刘文长、郭宝元,全都听得呆住了。   程知府笑一笑,道:“当然!事有本末,先追玉佩,为唐明雪冤,是公。再拿黑衣人问 他伤本府之罪,因为事涉本府个人,暂列次要,两位愿不愿趟入这塘混水呢?”   “大人!你要三思啊?”刘文长道:“此事非同小可,只为一块玉佩,值得吗?”   “郭捕头!本府如若下令拘提沙九,你可有把握拘他到案?”   “沙九中有不少护院的武师。”郭宝元道:“但料想他们还不致公然拒捕,大人真要下 令拘提,属下自信可以办到,问题是要用什么罪名拘拿?”   程知府笑一笑,目光却转注刘师爷的脸上,道:“文长!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但如 不能追回玉佩,唐夫人和唐明,能够罢休吗?那位黑衣人,真肯放手吗?”拿你下狱,或放 你归籍,你又真能逃避过杀身之祸吗?”   刘文长心神震动,道:“大人又得到什么讯息?”   “不错!我又得了传话,要我们放了唐明,也要交还他的玉佩!”程知府道;“青天白 日啊!他闯进了我养息的书房,告诉我,他不愿杀人,也不愿把庐州府闹得天翻地覆,我们 错审案情,屈打成招,害苦了唐明,只要唐明不残废,唐夫人不追究,他也不愿多事。但如 我们畏势罢手,不肯帮唐明追回玉佩,那就不能怪他心狠手辣了。第一个,不放过你,也不 会放过我和郭总捕头,无心之过,他可以原谅。但明知错失,不肯补救,绝不饶恕。”   刘文长脸色大变,道:“他……他查得很清楚了?”   “程姑娘!”郭宝元接道:“那黑衣人是否逃过了小姐的监视?”   “他行动诡秘,我虽然很用心在戒备,仍然未能阻止他潜入寒舍……”程小蝶道:“但 他离去之时,被我发觉,我们对了一掌,又被他躲过我一枚蝴蝶镖。”   “蝴蝶镖?小姐是天凤女侠的门下了?郭某人失敬得很。”   “蝴蝶镖出必伤人,但他却能轻易躲过!”程小蝶道:“那一掌,我也是全力施为,反 被他震退两步,真要动手,我绝非他之敌。”   郭宝元叹息一声,道:“单是玄阴寒冰掌就是一种无法对付的武功,郭某人自知难挡一 击。”   说得很明显了,庐州府行中,就数他郭宝元武功最高,他如难挡一掌,别人更是不堪一 击了。   “这么说来,我们只有向沙九追回玉佩一条路了!”刘文长道:“就算不畏惧沙九的背 景权势,但也得想一个完善的办法,要扣拿沙九的罪名才行。”   程知府点点头,道:   “这就要文长兄化番心思了,最好能先把玉佩取回手中。”   “大人!请他过府吃饭,逼他交出玉佩!”刘文长道:“不交还原物,就收押不放,那 方玉佩,虽然珍贵,但沙九大概还不会拿条老命交换。只不过,这一来,就要把他的罪名坐 实,单是一方玉佩,就显得小题大作了。”   师爷就是师爷,想出的办法,果然是绝子绝孙。“办法是好,只不过控告罪证,有点逸 出法外!”程知府道:“本府宦海浮沉二十年,还未曾作过这样的手脚。”   “大人!手段是阴一些,如能逼出玉佩,那就一切作罢!”刘文长苦笑一下,道:“这 是以毒攻毒,如是大人不肯为之,只有暗取一途了。这方面,就要郭总捕头动动脑筋了。”   “如果只取回玉佩,倒无不可。双方颜面上,倒还能保持得住,只要不让沙九抓 住……”   “大人!”郭宝元急急接道:“如能说动那黑衣人出手窃取,那就十九有望,他武功高 强,来去如风,是最适合的人选了。”   程小蝶心中忖道:师父告诫我江湖上凶险狡诈,要处处设防。但这官场上的阴沉、诡 计,比之江湖,实有过之。   “郭总捕头如肯出面,说服那黑衣人,本府将不反对,只不过放走唐明的事,就要隐秘 一些,走漏风声就有妨碍了。”   说得很含蓄,但却面面顾到,的确是做官做久的人。   “大人!属下想借重千金,助我一臂之力。”郭宝元提出了要求,而且是一针见血。   程知府面有难色,目注刘文长,似有求助之意,但刘文长装作不懂,就是金口不开。   庐州府中三个最重要的人物,把数百万府民,治理得风平浪静,官声卓著。但彼此间利 害交错时,也一样句心斗角。   “爹!让我参与吧!”程小蝶道:“事情虽然不够光明正大,但用心却无可厚非。”   程知府笑一笑,道:“好吧!郭总捕,小女还是个孩子,经验不足,你要多多照顾 了。”   “郭某全力以赴,绝不让小姐受到委屈。”   “总捕头!我去换套衣服,再来见你!”程小蝶扶着程知府缓步而去。   送走了知府大人,刘文长回头一笑,道:   “高明啊!千金小姐出马,知府大人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这才是三人同心,其利断金 了。”   “刘兄!不要误会。”郭宝元道:“兄弟是真正需要程姑娘的帮忙,天风门下,向以轻 功见长,要说兄弟有心拖知府大人下水,那可是天大的冤枉了!”   “说的也是,开诚布公,肝胆相照,才能共渡难关。”刘文长笑道:“兄弟不知道江湖 中事,但想天凤门,一定是一个强大门户,郭兄要好好地把握,宦海凶险,尤胜江湖,知府 大人陷入愈深,这件事情就愈好办了。”   郭宝元笑一笑,没有回答。   因为,程小蝶来得很快,而且方巾蓝衫,竟是一个男人装束。   “好!”郭宝元道:“姑娘易钗更装,办事就方便多了。”   “郭总捕要准备如何下手?我又能如何帮忙呢?”   “夜入沙府,取回玉佩……”郭宝元道:“以姑娘之能,大概已经想到那方玉佩,恐怕 是另藏玄机!”   “郭总捕要我作贼了?”程小蝶道:“不是要找那位黑衣人出手窃取吗?”   “姑娘!那位黑衣人行踪飘忽,一时间,哪里找得到他!”郭宝元道:“事情的关键, 在玉佩之上。玉佩到手,这件案子,就可以化解于无形之中,庐州府上下人等,也不会受其 牵扯了。”   “如果那方玉佩真的别有妙用,沙九必然珍而藏之,岂能轻易取到。”程小蝶道:“这 恐怕不太易办!”   “恐怕要用些手段了,吓唬沙九一下,也许就可以交出来了。”刘文长道:“当然!不 能留下痕迹。”   程小蝶吁一口气,道:“官字两个口,就算江湖中人,也甘拜下风了,是不是由我一个 人去呢?”   “不!郭某和姑娘同去。”   程小蝶打量了郭宝元一阵,笑道:“你这总捕头的身份,庐州府有谁不识,一旦露出了 马脚,捕头沦为窃盗,那可是一个大笑话了。”   郭宝元只觉双颊发热,勉强一笑:“在下总不能让姑娘孤身涉险。”   程小蝶道:“好吧!沙府中可有武功高强的护院保镖?”   “这倒未曾听过,但也不能太大意,我去准备两套夜行衣服,顺便探听一下沙府中的情 形,咱们二更之后出动。”   “郭兄!咱们先送唐明回家如何?”刘文长道:“顺便请唐夫人宽限几日!”   郭宝元点点头苦笑一下,道:“郭某干了十几年的捕头,想不到今夜要作贼!”   夜色黝黑,今夜无月。   三更秋风倍增寒意,满城灯火俱寂。   但是紧临西北角的一处大宅院,仍然高吊着八盏风灯,灯光照射的地方,都在宅院的四 周。   也就是说,入夜之后,你想进入这座宅院,是一桩不太容易的事,不管你走哪个位置, 都无法避开灯光。   看不到有人巡视,但却给人一种处处有人在监视的感觉。   “姑娘!想不到啊!沙九的府上,会有这样的布置!”穿着夜行衣服的郭宝元,低声对 程小蝶说:“看不出有人防守,但却戒备森严,八盏风灯的位置,也布置得非常高明。”   “不错!我们如想混进去,是有些困难了!”程小蝶道:“沙九究竟是一个什么样人 物?怎么采取了如此森严的戒备呢?”   郭宝元苦笑一下,道:“说来惭愧得很,庐州城中,有了这么一个人在,我竟然全无所 知。”   程小蝶道:“这是种隐秘的戒备,只要熄去灯火,就和一般的宅院,没有区别了。不 过,如此森严的戒备,亦必有可观之处,不去探观一下,实有空入宝山的感觉,我去见识一 下……”   “姑娘……”郭宝元急急说道:“不宜太冒险吧!咱们先回去,再作商量。”   “我去去就回。”程小蝶一拉帽沿,整个头脸,全套在帽子里,只露出两只眼睛。“你 这总捕头的身份,确实不易冒险,先回府衙去吧?”   原来,这是一顶特制的头套。   只见她飞腾而起,一跃三丈多高,娇躯斜飞,捷如灵猿渡枝,人影一闪,已飞入大宅院 中。   目睹程小蝶灵巧的身法,郭宝元自知难及,但也不便就此撤走,弃程小蝶于不顾。   程小蝶身法虽快,但无法避开灯光,如若暗中真有监视,很难幸免。   所以,郭宝元只好留下来,准备接应。   程小蝶练了十年的武功,究竟有多少成就,自己也没有一个认知的标准,希望能在今夜 中一试身手。   她的举止虽有点胆大、勉强,但行动之间却很小心。   身人宅院,立刻向一处房椽遮避的暗影中间去。   “好身法!”一阵低沉的笑声,传了过来,道:“朋友!这里只是一处平常百姓的住 家,和江湖中人,从无恩怨纷争。如果,你朋友实在手头不使,这里有纹银十两,可供十天 半月之用,还请哂纳。”   但闻砰然一声,一块银锭子投过来,接道:“请带着银两走吧!青山不改,后会有期, 我们不送了。”   程小蝶心中奇道:“还有这等事情,发觉你进入宅院,不予阻拦,还送十两银子的路 费,师父告诉我不少江湖中事,却是从未提到过这等情形……”   但闻低沉的声音接道:“朋友!我们无意和江湖道上的朋友结仇,可也不是怕事,拿着 银子离去,那就一了百了。如果不肯赏脸,夜入民宅,非奸即盗,那就不能怪我们用劲弩、 毒针的毒招招呼你了。”   程小蝶目光转动,发觉隐身之处,是一座长形的砖墙、瓦舍,砖色很新,似是新建完 成,但房中一片漆黑,门窗紧闭,不知是一所什么所在?   忽然间,一道亮光,直射过来。   程小蝶突然想到,劲弩、毒针,都是暗器中最霸道的东西,立刻一提真气,全身升起, 抓住屋檐下的木椽,全身平贴上面。   那是一种特制的孔明灯,光亮度很强,缓缓由壁间扫过,但没有毒针和劲弩射来。   “好个狡猾之徒,传来讯号,严密搜查!”仍然是那个低沉的声音。   程小蝶虽然缺少江湖经验,但却是极端聪明的人,身陷危境,灵慧顿生,闻声辨位,听 出那说话人似在一处较高的地方。而且,距离不远。   估算出那人的方位,但却无法了解这宅院中的形势。想不出他停身在一处什么样子环境 中。   但见灯光闪动,似是有很多盏孔明灯在来回照射。   程小蝶的隐身之处,被突出的瓦西遮住,灯光无法照到。   不过,处境却更危险了。如果敌人四下合围而来,那时,再想避开,就很难如愿了。   但此刻更不宜飞上屋面,在多盏灯光照射下,很难逃得过敌人的暗器追袭。   唯一的办法,是留在这座宅院中。   程小蝶仔细观察四周的形势,发觉房舍墙壁交错之中,形成了很多死角,算计好灯光交 射的时间之后,不难避过。而且,反成了最好的掩蔽。   想到就开始行动,在孔明灯光的诱导下,程小蝶行入一座跨院之中。   糟了!程小蝶突然回想到,在灯光诱导下的运动,完全是盲无目标,灯光在一定范围内 打转,自己也就跟着乱转了。   这是一座很精致的院落,虽然不大,但小巧的假山、玲珑的荷池、几丛花树、百盆秋 菊,布置非常幽雅。一排横列在荷池前面的厅房,似有雕栏护廓……   夜色中无法看得十分仔细,但格局布置,已给人一种清雅不俗的感觉,室中的主人,必 然是清高的雅士。   一阵步履声传了过来,程小蝶急急隐入一丛花树之后。   只见一个左手提着纱灯,右手执刀的长衫人,急步行了过来,身后,两个劲装大汉,手 中握着兵刃,目光转动,不停地四下搜寻。   长衫人在荷池前停了下来,高声叫道:“小文、小雅……”   灯光照射下,程小蝶看清楚了,那荷池之上,有一座绿色小桥,跨过荷池,通往厅房。   厅门开启,一个长发披垂的少女,当门而立,揉一下惺松睡眼,道:“原来是张副总 管!进来坐吧!我去点灯……”   “不用了!吵醒了先生没有?”长衫人尽量在压低自己的声音。   长发少女凝神听了一阵,摇摇头,道:“好像没有,他二更过后,才上床就寝,可要我 去叫醒他?”   “不要!不要!让先生好好休息。”长衫人声音一变,转趋冷厉,道:“好好地照顾先 生,今夜有贼人混入,我已在这‘迎香阁’四周布置下人手,你们只要呼叫一声,援兵立刻 可到,先生身体不好,千万不能受到惊吓。”   “是!我立刻叫醒小雅,守在先生的卧房门外。”   张副总管对这个答复,似是极感满意,笑一笑,道:   “小文!你是越来越善体人意了,这件事了之后,我会向总管建议,给你安排个好差 事。”   “多谢副总管提拔,不过,我三脚猫的把式,能够担负起什么大差事呢?”   张副总管笑一笑,道:“总有办法可想的!转过身子,大步行离去。   两个劲装大汉虽然紧随身后离去,但临去秋波,冷冷地向花树丛中看了两眼。   小文掩上厅门,一切重归沉寂。   程小蝶暗暗吁一口气,忖道:这沙九的公馆,究竟是一处什么所在,充满诡奇、神 秘……   正想站身子,突问一个冷冷的声音道:“我就不相信,那个人会生出翅膀飞了出去?”   另一个声音接道:“八卦罩明灯,既不见有人出去,肯定那个人还留在这座大宅院中, 以形势看,这座‘迎香阁’和‘藏甲园’是他最容易潜藏的地方。‘藏甲园’警戒森严、寸 步难行,这‘迎香园’是戒备最松散的地方,就可能是他潜入之地方。”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进去搜查呢?”第一个说话的人道:“只派人把这里围住,在四 外巡视。”   另一个答道:“大概是担心他情急之下,伤害到先生。那就得不偿失,反正天一亮,他 就无处可逃,自会现形,这种事用不着咱们操心,走吧!到西边瞧瞧去,那里有几株大树, 可以藏身。”   “听说八卦罩明灯是一种很具有神通的布置,任何武功高明的人。都无法逃过宅内监 视……”声音逐渐远去,难再听闻。   程小蝶回头看去,只见数尺外一道高可及人的矮墙,隔开了这座迎香阁和大宅院的混 淆、杂乱。这里就更显得独立和清雅了。   这面一座矮墙,当然阻止不了具有武功的高人,但严厉的禁令,却使人不敢轻易涉足入 这座小巧的花园庭院之内。   程小蝶暗暗叫苦,但心中的好奇之感,却越发强烈。   她坚持进入沙家大院时,就发觉了那灯经过一种高明的排列组合而成,才使得那些光 亮,不留死角。   果然是依人卦术数排列而成,但程小蝶不能明了的是具有神通的说法,也想不出要多少 人力,才能监视到飞鸟难入。   这里隐藏着一个很大的神秘,这里的人也行事精密,只要被窥穿身份,必将遭杀人灭 口。   程小蝶摸一摸藏在身上软剑,和六枚蝴蝶镖,吸口气,缓缓站起身子,仰望天色,辨识 一下方位,准备闯出去,手中摸到剑把,却又停了下来。   “藏甲园”藏了些什么?为什么要警戒森严?   这“迎香阁”中先生,又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他受到极端的敬重,却又似被软禁于 此。   “快些趴下去!藏在花丛中……”声音很低微,而且是女子的口音。   程小蝶只听她说话的急促,已知是心存善意,立刻隐入了丛花之中。   但闻衣袂飘风,三个劲装大汉子,巨鹰掠空一般,飞入了庭院中。   只见身法的快速、利落。已知是一流身手的人物。   他们布开方位,似是要在这精致的庭院中,展开仔细的搜索。   程小蝶恍然大悟,对方适才不肯搜查,是在等调集的高手赶来。   这座小巧的花园庭院,绝无法掩藏住她,藏入花树丛中,只能避免被来人一眼就看到 她。   一共只有五六处花丛,很快就会被搜查出来。   只见火光闪动,迎香阁木门突开,一个右手执着灯,左手握剑的青衣女婢,快步行了出 来。   三个手中执着长刀的大汉,准备向几处花丛搜查,但却被这突然的变化惊扰,停了下 来。   青衣女婢举起手中的纱灯,打量了三个人一眼,道:“想起来了,你们就是十三太保中 的神刀太保了。”   “不错!”站在左边的黑衣人微一躬身,道:   “你是照顾先生的小文姑娘了。”   “不!我是小雅,小文正在照顾先生吃药,刚才先生被张副总管带人来此搜查惊醒,气 喘病发……”   只听一阵咳嗽声,传了出来。   “张副总管已经搜查过了?”黑衣人低声道:“那我们就不打扰了,请代我们向先生致 歉意。”   带着两个同伴,转身一跃,破空而去。   “好高明的轻身功夫!”   “姑娘见笑了……”声音在夜空中摇曳远去。   程小蝶倒吸了一口凉气,忖道:一对一,我也许能和他们打个平手,三对一,我是绝非 敌手了。   灯光一闪熄去,“迎香阁”的木门也嘭然一声,关了起来。(实则未关)   但一条人影,却爬行近花丛道:“矮墙外,有人监视,委屈你贴地爬行了,迎香阁木门 关,自己进去吧!”   一听声音,程小蝶已知是小文姑娘,低声道:“小文姑娘……”   “有话见了先生再说,我要绕过荷池,你由桥上爬行过去吧!”   小文的身子滚动,绕向一角行去。   “见过了先生再说!”   这句话有着强烈的诱惑力,程小蝶不再犹豫,依言贴地爬行,过小桥遁入迎香阁去。   虽然,她心中有着疑问?为什么小文不让她走同条路。   阁门果然未闻,程小蝶行入阁中,小雅早已在门口,扶起程小蝶后,才轻轻掩上阁门, 加了木栓,低声道:   “先生在后面等你,跟我来吧!”   程小蝶长长吸一口气,暗作戒备,紧随小雅身后,行入一座雅室中。   一盏流苏宫灯,照得满室通明,一张很大的书案上,放置着文房四宝,房间四周都有很 厚的帷幕垂遮,使灯光不能外泄,当然,日光也无法透入。   是一种与世隔绝的布置。   一张太师椅上,坐着一个青衫中年人,肤色苍白,似是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见阳光了。   只见他挥挥手,小雅关上了房门。   很厚重的房门,关上之后,似乎连声音,也被阻绝了。   “如果说话的声音不太大,外面就无法听到。”青衫人道:   “你是否愿意让我见见你真正的面目?告诉我来此的原因。当然,你可以不说,我绝不 会追问!我既然救了你,自然希望能帮助你离开这里,不过机会不大,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了。”   程小蝶取下头套,露出了一张娇美如花的面容,道:“你就是她们口中的先生?”   “是位姑娘……”青衫人皱起眉头,道:“我姓吴。”   “吴先生!我叫小程小蝶,多谢相救,感激不尽。”   “别想得太简单,你只是暂时地脱离了危险……”吴先生道:“我不知道是否能掩护 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到这里,用心何在?”   “只因为一件讹诈案件。来这里是找沙九取回被他讹吞的玉佩   “王佩?什么样的王佩?”吴先生问得很焦急。   “一方翠玉佩,上面雕刻了精致的花纹。”   吴先生很震惊,但却没有追问,闭上双目,沉吟了一阵,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才淡 淡地道:“你是官府中人?”   “不是的,但却有一点很密切的关系。”程小蝶仔细地打量了吴先生一阵,决定据实相 告,说出了身份,也告诉吴先生郭总捕同来此地的全部经过。   吴先生苦笑一下,道:“如是先被他们找到你,必会杀人灭迹。你本是千金小姐的身 份,卷入了这么一种纷争之中,心中不后悔吗?”   “沙九只不过是一个地方上的富豪、劣绅,为什么会有这种江湖上一流的高手护 院……”程小蝶道:“戒备得森严,就算是王侯之家,亦有不如。”   “是的!就算当今皇宫,也不过如此罢了。也许府邸小了一些……”吴先生道:“但拥 有实力、高手。连江湖小一点的门派,也无法比得了。”   “先生很受敬重,但看样子,似失去了……”程小蝶欲言又止。   “程姑娘看出来了?”吴先生抬起双手,程小蝶看见一根白色的细索,系于身后,似是 被这一道索绳捆着。   但程小蝶想不通的是,这一种细小的索绳,怎么能困得往人?既然困他于此,为什么又 那么敬重他?   “这是天蚕丝绳,不畏刀剑,火亦难伤。”吴先生大概瞧出了程小蝶心中之疑,解释 道:“它穿过了我的琵琶骨,系结一根铁柱之上,这一座迎香阁,也因为囚禁我而特别改 建。”   “先生!看上去似是一个读书人,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付你?”程小蝶心怀不忿地说。   “唉!这就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吴先生道:“我身受此劫,是因为我学识太 博,能识多种文字。程姑娘!我的际遇说来话长,还是先谈谈你的事吧!”   “我……能够离开这里吗?”   “只有一个机会,天色大明时,他们八卦罩明灯熄去的时刻,你可以飞越围墙离去。” 吴先生道:“但今夜有警,我相信他们的戒备,定会另有布署,难免会遇上一番截杀。刀、 剑、轮、毒的十三太保,都有着一身非凡的技艺,你能不能逃过被杀的命运,那要看你的造 化了。”   “刀、剑、轮、毒,被称为十三太保,想来是十三个人了?”   “是!刀、剑、轮,是以兵刃分组,各有三人!”吴先生道:“毒有四个人,两男两 女,女用活毒,男用毒砂,逃过他们的毒手的机会,非常渺小。”   “除此之外,晚辈是否还有别的选择?”   “有!你可以留下来……”   “留下来?那不是要危害到先生吗?”   “我想会有办法!”吴先生道:“现在!你要自己作决定了。去和留,都有危险!”   程小蝶沉吟了一阵,道:“好!我留下来。”   吴先生点点头,道:“很痛苦的决定,但也很明智。小雅,去吧!发动第三号埋伏,先 给他们一个错觉。”   小雅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但小文却捧着两碗参汤,适时而入,道:“先生!喝碗参汤,补充一下体力,你已一日 夜没有睡觉了。”   吴先生接过一碗参汤,小文却转向程小蝶道:“姑娘!把这碗参汤喝了吧!吴先生是一 位智者,相信他一定有救你的设计。但环境太险恶了,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事情,你必须有 对抗险境的体力。”   程小蝶道:“谢谢你!小文姊姊。”接过参汤一饮而尽。   吴先生也喝完参汤,小文接过两个瓷碗,转身而去,顺手带上房门。   “先生!我能做些什么?”程小蝶道:“我相信爹和郭总捕,天亮之后,定会有所行 动。”   吴先生淡淡一笑,道:“令尊历经宦海,自有丰富的阅历。但不管他们有什么样的行 动,都将一无所获。这里是白莲教一处重要的法坛,三位重要的法师,都集中在这里,他们 在练一种极为重要的法器,才选择了这么一处,不引人注意的秘密所在。王守仁剿灭了白莲 教的根据地,捕杀了徐鸿儒。但真正身具法力,精通邪术的三大法师,却成了漏网之鱼。” 卧龙生《女捕头》 第 四 回 隐身传技   “沙九也是白莲教的人……”程小蝶听父亲说过,白莲教发动,数省混乱,死伤百万人 以上,是当今严旨缉拿的叛徒。   “沙九只不过是被拥作教主的虚位首脑,真正的权力,都握在三大法师手中。”吴先生 道:“失败的时日不远,所以,三大法师决定了秘密起事的策略。他们不要号召部属,占据 城池,却把力量集中江湖上,做多面的扩展,化整为零,以不同名称,在全国扩散。”   程小蝶呆了一呆,道:“原来如此。勿怪父亲曾经说过,白莲教消散得太快了,一下子 不见了踪迹,原来,他们潜隐入地下活动了?”   吴先生点点头,道:“可怕的是三大法师,确都具有了非常之能,尤以常奇大法师,邪 法非常精深,能剪纸成马,撒豆成兵。一旦让他们气候形成,杀戮更甚往昔,就是朱家还能 不能坐稳江山,也是一桩难料的结果了。”   “先生能够制眼他们吗?”程小蝶想到一旦天下动乱,杀伐四起,必将是千万人头落 地、尸横如山、血流漂浮的残景,顿生忧国忧民之心。   “常奇和我,结识甚久,我习练大乘仙道之学,他精于星术卜奇技,彼此虽然相惜相 交,但道不同不相为谋。这次,他不惜施下毒手,因我于此,一则是怕我投身朝廷,日后与 他为敌。   二则是要我帮他译出一部天竺奇书,和解开九龙玉佩之秘,很不幸的是,他们近日中, 竟然得到了九龙玉佩。”   “那可是一方翠玉,上面雕刻了精致的花纹。”程小蝶急急问道。   “不错!不知内情的人,也只能瞧出是一块很好的翠玉而已……”吴先生道:“但谁又 能知道是关系着改朝换代的秘密呢?”“先生!那方玉佩,是否已交到了先生的手中。”程 小蝶道:“真的会有那么大神奇力量吗?”   吴先生点点头,道:“不错!玉佩关系着一个宝库,那里留存了朱元漳掠存的大批奇珍 财物,和刘伯温的三卷兵法,及一道遗诏。遗诏可起动五路潜于民间之兵,虽已事过百年, 但据闻他们代代相传,遵守约定,不任朝官,不出仗政,除遗诏此密记之外,不与兵事。   当年建文帝遗失九龙玉佩,无法解开个中之秘,致为燕王朱棣,攻破南京,建文帝纵火 焚宫,出家当和尚,你说,这是不是一个关系国家兴亡的宝物呢?”   “牵扯了如此一件大事!”程小蝶道:“真的是不可思议了。”   “姑娘!常奇不知道在哪里听到了这个秘密,这也是大明朝历代皇帝最怕的一件秘密, 能让它在世就此消失,那才是万民苍生之福。”吴先生道:“朱家的内争也好,白莲教争夺 帝位也罢,都将使天下百姓受害。”   程小蝶接道:“毁了玉佩,失去寻找宝库的线索,就可以使此事永远沉灭,让时间把它 消失于无形之中。”   吴先生道:“但白莲教练法如成,必然起事。除非能在他们起事之前予以破除,否则, 很难避免一场杀劫。”   “先生可有对付他们的办法?晚辈愿冒险离此,传出信息,请求家父相助。”   “白莲教之事,数年之久,余悸犹存人心,如想号召教徒叛乱,似非易事,可怕的是常 奇的练法,多少有了成就。唉!我被他废了武功,囚禁于此!”吴先生道:“破坏他的练法 行动,已是有心无力了。”   “小文、小雅,对先生忠心不二!”程小蝶道:“她们能不能代先生破除练法呢?”   “小文、小雅,原是常奇派来照顾我,也是监视我的两个丫头。”吴先生道:   “她们心怀母、姊受害的大仇,对白莲教怀恨极深,我也尽心力指点她们一些武功。只 可惜,两人受限于资质,很难在短时间内,有所跨越,忠心有余,才智不足,托她们担当大 任,难期有成。何况,她们曾追随常奇身侧,数年之久,积威之下,见即生畏。以常奇的精 明,一眼就可在她们神色中,看出她们心中之秘,要她们破坏练法,那是害她们了,但如事 通无奈,也只有用她们碰碰运气了。”   程小蝶心中一动,道:“先生请看晚辈如何?能不能担当破坏常奇练法的任务呢?”   吴先生微微一笑,道:“如若我没有看错,你已有很好的武功基础。”   “晚辈从师玉天凤,不知前辈是否识得?”   “原来是天凤门下,玉天凤孤芳独赏,不愿在江湖上一争长短,独自隐世而居,想不到 竟也肯收下你这个弟子。但她两个师妹,却创出了一个武林门户,大概是想托借一点玉天凤 的威名,号称天凤门……”吴先生微微一笑,道:“令师想必早已知道,既然没有查究,必 是心中默认了。”   “两位师叔夜访家师,请求下山主持天凤门……”程小蝶道:“家师虽然没有答允,可 也没有反对她们擅用她的名讳,大概是被老前辈猜对了。”   “令师孤傲自负,为了避免误会,我只能传你一些口诀,你能领悟多少,由你自己摸索 了……”   只听房门呀然,小雅疾奔入室,接道:“大法师回来了。”   吴先生脸色微变,道:“三号埋伏呢?”   “已经发动,而且,引动了三位神剑太保追出宅院之外,小婢正想归来,见到三盏红灯 浮现。”   程小蝶不能完全明白三盏红灯浮现,表现出什么意义,但想来必和常奇有关。   果然是充满着妖异的组合,无法以常情测度。   吴先生缓缓闭上双目,思索片刻,突然站起身子,出手如风,连点了程小蝶六处穴道。   只听吴先生道:“小雅!去告诉小文,我已施展五遁大法,把这位程姑娘遁藏起来,他 们纵然搜查入迎香阁来,也找不到她,你们要镇定如常。”   小雅点点头,道:“先生果然身具奇术,小婢这就去告诉小文,毁去各种痕迹。”转身 而去。   吴先生急急拍开程小蝶被点中的穴道,说道:“姑娘!要委屈你一下了。”   程小蝶吁一口气,道:“先生!这是怎么回事?真把人要糊涂了。”   吴先生道:“小文小雅一直坚信常奇精通搜魂大法,我如不用遁术把你遁起来,她们心 中的惴惴不安,用不着常奇追问,她们的神情之间,就会表现出来了。”   程小蝶接道:“先生把我遁起来了,我怎么全无感觉?”   “因为,我不会遁术,常奇也不会授魂大法,那只是一种武功和药物结合而成的障眼 法……”吴先生道:   “但对一般人却非常有效,使他们深信不疑。不过,白莲教确有一些邪门奇术,常奇用 武功和药物,把它膨胀、夸张,就成了无所不能的大法师了。   “程姑娘!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一旦事到临头,希望能镇静应付。”   程小蝶点点头,道:“我明白了,现在,我应该如何应对?”   吴先生道:“我被奇常毁去武功,但他没有想到,我练的玄门太乙神功,能在受伤时自 护心脉,保留我三成功力,我又在他对我羞辱时,装出忿怒反击,使他误认我武功全失,这 才放心的把我囚禁于此。   但仍然用天蚕丝索,穿透了我的琵琶骨,以防我逃走,我精通土木消息之学,布下了几 处机关埋伏,在我的卧床之下,有道窄小的空间,被我利用颜色错觉,布置了一处可以藏身 之地。   看是不易看出来,但如他们心中动疑,移动床位,就一下子找出来了,好在,这处地 方,小文、小雅,都不知道。你可以暂时藏在那里,也正好借机会习练一下我传你的内功口 诀,程姑娘谋事在人,成事在大。我不能保证后果如何?”   程小蝶点点头,道:“有五成胜算,我们就可以赌一睹了。但不知二号埋伏,又是一个 什么样的布置?能引得三位神剑太保上当?”   吴先生微微一笑道:“八卦罩明灯,是利用孔明灯的方位,布置成一片交叉的光网,当 然不止八盏灯笼,但灯笼的排列和聚光交叉上给人的错觉,只看到八盏灯笼,再配合多面铜 镜的反射,只要在光线交射之处,人就很难避开了。   所谓的第三号布置,只是一根索绳,吊块大桩,拉开卡簧,弹射而出。在光影下飞过, 像人飞掠而行。只不过是想给常奇开个玩笑,让他人对八卦灯,闹几个笑话出来。想不到, 竟然派上了用场。走吧!到卧室去,我告诉你藏身之法。”   程小蝶道:“你还没有传我口诀呢?”   “来不及了,你先藏好,初次试用,我还得检查一番,修补缺陷。那地方,正在卧床枕 头之下,我们可以互通声息。不过,未听到我的声音,你不可擅自讲话,以免露出马脚,我 能活动的地方不大,除了这间书房,就是卧室了。”   程小蝶突然发觉了这位才气纵横的智者,在极为凄苦的处境中,仍然能童心不昧,天蚕 丝索,穿透了他的琵琶骨,困住了他的人,但却因不住他的心。毁去他一身绝世武功,但却 无法使他灰心丧志,他能在苦中寻乐,激发抗拒的勇气,以绝大的智慧,找寻着每一个能够 运用的机会。而且,预作布置,以等待机会的来临。   他能充分了解小文小雅的优点和缺点,也能够掌握运用。   “先生!处逆境而能气不馁,志不情,果然具有大慧的智者!”   “好啦!”吴先生打断了程小蝶的话,道:“快去躲起来吧!成败在此一举,你要持志 以待,连小文、小雅,也不能知晓,只有让她们相信我以遁术,已把你移往一个不可预知的 地方,她们才能理直气壮地和人争论,不会露出马脚。”   那是床下一角,仅容一个人盘膝而坐,但吴先生利用颜色给人一种错觉,看起来床下一 片空荡。但程小蝶能够清楚地听到外面的声音。   书房和卧室,只是两个相连的房间,地方不太,而且聚音,用心倾听,可以听到很细微 交谈。   现在,程小蝶就清楚地听到了小雅的声音,问道:“先生!程姑娘呢?”   “不是被我用通术遁走了吗?”   “走啦!你是说程姑娘已经离开了这里?”小雅道:“那就不用怕他们搜查了。”   “是啊!你自己何不查看一下?”吴先生道:“只有两个小小的房间,她又能藏在哪里 呢?”   听到物器移动的声音,小雅似乎是真的搜查起来了。   程小蝶好担心被搜查出来!只要一移开木床,立刻就原形毕露。   但小雅没有移动木床,因为,用不着移动,一眼就可以看得很清楚了。   “先生!”小雅的声音,充满着惊喜,道:“遁术果然精妙,那么大一个人,平空地消 失了。”   “安心去睡一会吧?天亮之后,他们要进来搜查,就让他们进来吧!”吴先生道:“程 姑娘也许早已回到家中了。”   “人既然不在这里!”小雅道:“当然不怕他们搜查了,先生也该睡一会了。”   “是!我真的有点累了。”   小雅转身而去,吴先生也登上床榻,先开始指点程小蝶坐息之法。   程小蝶虽然感觉和师父所授的有些不同,但仍然依照施为,步入了禅定之境。   一阵惊心动魂的笑声,把程小蝶由物我两忘中,惊醒过来。   那是迫钻人心的笑声,同时,程小蝶也听到小文、小雅的惊叫声。   是一种伤人的武功,程小蝶立刻运功抗拒。   但闻吴先生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常兄!你明知兄弟已被你废了武功,这样鬼哭狼 嚎的一个笑法,岂不是想要兄弟的老命吗?”   “好说!好说!常某人数日不见吴兄,心中挂念得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咱们岂不是 有十几年不见了,今日得见,兄弟一高兴,就大笑起来,倒是忘怀了吴兄已失去武功的事 了。”   “算了!你常奇无事不登三宝殿,来此必有所为,说吧!究竟是什么事情啊?”   “一来是探望吴兄的伤势,二来是想探问一下,那方玉佩,是不是真的九龙佩?”   “大概不会错了,想不到世上真有此物,竟又被你找到了!”   “运气!运气!常某人已登花甲之年,数十年来,除了习练武功之外,无时无刻,不在 为天下苍生盘算,总算上天不负苦心人,虽然来得晚了一些,但总算还来得及。以兄弟我的 修为而言,活上个百来岁,应属不难,就算十年征战,也还可以享个三十年的太平福气。”   “听你的口气,似是真想当皇帝了?”   “这有何不可呢?只可惜,吴兄不肯帮我一把,这裂土封侯的大位,只怕要和吴兄绝缘 了。”   “吴某过惯了闲云野鹤的生活,就算是皇帝的宝座,也不会放在心上。”   “死亡呢?”常奇的声音,突然冷厉起来,道:   “不管你才华如何卓绝,不管你武功如何高强,可是你也只能死一次,也许吴兄不把生 死之事,放在心上。”   “谁说的,如果我吴某人看破了生死之关,岂会甘心在这座囚房中,为你译出天竺神 书。”   “说的也是啊!吴兄只要再把玉佩之秘解开,常某一定力行诺言,放吴兄离去,并致白 银万两,足够吴兄图个下半世的欢乐。小文、小雅,已侍候吴兄近年,看样子,吴兄还算满 意!”   “唉!如果没有小文、小雅的细心照顾,吴某人,只怕也活不过这一年了。”   “好!我正式把她们收列门墙,再送给吴兄为妾。”“常兄准备让我带着天蚕丝索,离 开此地了。”   “吴兄纵有此意,常某还舍不得这根天蚕索呢!此索虽然不畏刀、剑斩割,但却打的是 个活结,解开玉佩之秘,我就先解去吴兄身上这个累赘,唯一的抱歉之处,是要吴兄再忍受 一次抽出丝索的痛苦。   “当然,吴兄如果愿意留下来,助我一臂之力,共创帝王之业,常某人就更欢迎了。”   “吴某武功已失,雄心不再,老实说,失去了自保的能力之后,竟然有点怕死的感觉 了。”   “放心!放心!常某人绝不会让吴兄冲锋陷阵,这件事,咱们以后再谈,我不打扰了, 小文、小雅,你们要好好地照顾先生,如若不能让先生活得愉快、满意,我要立刻处死你 们,绝不宽待。”   “是!小婢敬遵法谕。”   小文、小雅,同声地回答。   但闻步履之声传入耳际,常奇似已离去。   小文吁一口气,道:“先生!天已近午,可要准备午餐?”   “好!你去准备。小雅去见大法师吧!”吴先生道:“他刚才不是示意你去见他吗?”   “先生也看出来了?你的通术精奇,小雅心中坦然,大法师怎么问,我也不怕,刚才大 法师施展‘鬼啸’神功,程姑娘如在此地,只怕早被他搜查出来了。”   “说的也是!你坦我无惧,自不怕他的查问,早去早回,或等你回来,共进午餐。”   “多谢先生!小雅感激不尽。”   程小蝶听完了这番对话,心中感慨更多,吴先生既要运用二女帮她,又要防范二女出卖 他,这中间得花费多少心机?   这位被称为智者的吴先生,定然是江湖上一个很具名气的大人物,但程小蝶从未在江湖 上走动过,无法猜出他的身份,但凭他传授的内功心法上,很快证实到效用神奇。“程姑 娘!”吴先生的声音,传入了耳际,道:   “你必须忍耐饥饿,你能在极短的时间中,抗拒了常奇的“鬼啸”魔功,那证明了你具 有了过人的天份,内功基础扎根很稳,才能及时运气抗拒,你可能要打坐两三天不能离开。   因为,常奇对我疑心甚重,我相信他会在暗中窥查,这段时间内,吃东西,对你也是种 负担,记着我传你的口诀和内功心法揉合一处,但只能想,不能练,这对你这位出身官宦之 家的千金小姐,要求也许过份一些,但情势逼人,只有咬着牙忍受这番熬炼了。”   程小蝶没有回答,但却不住点头。   不知吴先生是否看到了程小蝶的神情,详传了一番内功心法之后,又传了三招武功口 诀。   只能想,不能练。程小蝶只好凭想象,把三招武功,容入内功心法之中。   吴先生作了最坏的打算。他准备在常奇看出他译出的天竺神书中,暗弄玄虚之时,也准 备一举毁掉玉佩。   所以,他把一生中习练的武功精萃,化繁为简,传给了程小蝶。   三招武功,当然不能包括他所有的武功,但却是他最好的三招武学。   因为,吴先生的推断,常奇如若仔细审看,一天内就可以看出毛病,就可能来追问他。   至多两天,以常奇之能,定会发觉他在搞鬼。   可是,事情却没有吴先生想的那么坏。   不是他推算有误。   也不是常奇的智慧消退,而是一种外在形势的变化,使常奇无法安下心,去细看那本天 竺神书。   庐州府的总捕郭宝元,集中了三十六名最精锐的捕快,在两百名官兵支援下,竟然把沙 府团团围住。   唐夫人不但得到了通知,也亲眼看到了这次惊人的行动。   只为了他们孤儿寡母一方玉佩,庐州府,竟然大动干戈,兵马、捕快一齐出动,弓上 弦,刀出鞘,把沙九的府邸围住。世上竟有如此不畏权势的人?如此为民做主的好官,唐夫 人感动极了。   因为,这在庐州地面上,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件。   但唐夫人却也为郭总捕头闹得六神无主,想不通是怎么回事?   原来——   郭宝元请求她大力支援,庐州府的程大人,已为他们母子,拼上了前程不要,他郭宝 元、刘师爷,也都拼上了老命,也希望唐夫人不要再保留什么?大家同心合作。   当时,唐夫人一口答应。   不过,唐夫人想的是,打官司出庭作证,就算五刑加身,也不能改口,害了程知府这个 好官。   但回来之后,越想越觉不对,如果是为了打官司预留后步,知府大人应该先把她提入府 行,问个口供。   最客气的作法,也会派刘师爷到她家里问问案情。   所以,唐夫人经过了一番思量之后,感觉郭宝元是别有所求,隐隐有求助之意。   唐夫人百思不解,只好和儿子商量,看唐明精神稍好时,遣退了大夫,道:“明儿!知 府衙门,为什么旧案重审,放了你?”   唐明摇摇头,道:“我也觉得奇怪!不但重审此案,而且,把几个折磨我的狱卒,重重 的责打一顿,唉!世上有这样的好官,就算包文正还魂重生,也不过如此了。”   “孩子!庐州府调动了兵马,也出动府中捕快精锐,把沙家给团团围住了!”唐夫人 道:“只为了追回咱们的玉佩,是不是有些奇怪呢?”   “奇怪!有什么好奇怪的?那知府大人发觉了我含冤下狱,受尽苦刑。”唐明道:“翻 案重审,怒责狱卒,决心帮我们追回玉佩……”   “明儿!”唐夫人打断了唐明的话,道:“就算如此,也不用动用军兵,围困沙府啊! 老实说,知府大人,用不着去麻烦沙府的,随便买一块翠玉佩回来,再找人雕上一些花纹, 还给我们。”   “不是我们的原物。”唐明道:“我们可以不要啊!”   “你自小就带着玉佩,我相信你能认得出来。可是,你能提出证据吗?”唐夫人道: “就算能提出来,也得别人相信啊?”   唐明呆了一呆,道:“母亲说的是!”   “明儿!郭总捕头好像提出了一个请求?”唐夫人道:“似是要我们帮他点忙,为娘的 想不出,我们有什么能帮他的?”   唐明道:“孩子伤势未愈,如是伤势好了,倒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你……你能帮他什么?”   唐明道:“跟着去沙府,为郭总捕头助助威呀?”   “唉!几百位军兵出动,数十位精干的捕快出马,还用得着你这个文弱书生不成!”唐 夫人道:“但郭总捕头绝不会随便开口向人求助,这中间,难道有什么内情不成?”   “是不是有人暗伸援手,逼得刘师爷翻了案情?”唐明道:“郭总捕头向我们求助, 是……”   “明儿!你猜的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唐夫人道:“问题是,那个人是谁?现在何 处?”   唐明摇摇头。   “这件事透着稀奇,不过,不会是空穴来风,一定有线索可循!”唐夫人道:“我们都 仔细想一想,近日中发生的事?”   唐明道:   “这些时日,我在狱中,不是养伤,就是挨打,如有另外的事,就算是一件微不足道的 小事,我也会记得很清楚。”   “为娘倒是想起一件事了!”唐夫人道:“那是在你出狱之前,竟然有人先通知 我……”   “一个什么样的人?”唐明道:“如何才能再找到他?”   “他叫我唐伯母,年纪自然不会太大,但我却记不得他的样子。因为,我根本就没有看 清楚,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事了。明儿!这些年,我们日子过得很平静,除了这次玉佩 被人讹诈的事件之外,没有一点风波,虽然,我们的日子过得艰苦。”“娘!能不能想办 法,找到他问问看?如果真是他帮助我们,我们更应该知道原因,为什么要帮我们呢?”   “娘也是这个想法,只不过,要如何才能找到他呢?”唐夫人道:“他突然而来,飘然 而去,有如见首不见尾的神龙……”   唐明道:“我们找不着他,只有想办法,请他来找我们了。”   “对!可是我们怎么才能引他来此呢?”   唐明沉思了一阵,道:“在门外挂上一面白布,写上感恩求见四个字,如是今天不来, 晚上就挑起盏红灯,仍然不来,那就是不愿意见我们了,娘也可以据实回答郭总捕头了。”   “说的也是!这种事,本就无可捉摸,只有尽其在我了。”唐夫人本身也能写字,用不 着唐明帮忙,就写了个布匾,挂了出去。   这时沙九府上,正闹得不可开交。   沙九称病,不肯出见。但郭宝元和刘文长,在四个捕头、两个陪同,坐在沙府的客厅 中,不肯离去。   事实上,刘文长、郭宝元都在仔细观察,沙府中的男仆很少,年轻的丫环,倒是不少, 单是在客厅中招呼郭宝元等一行人的,就有四个。   但却只有两个年过百半的老仆人,守在门口。   郭宝元仔细观察之下,发觉了那两个老仆人,似是经过了一番改扮,双目开合之间,神 光闪动,似乎是有着相当深厚的内功基础,是很难对付的高手。   再仔细看,四个守在厅中的丫环,也是步履轻盈,手脚利落,不是一般的弱女子。   刘文长也发觉了一些可疑之处,沙府中的房子太多了,而且,大都是新盖而成。大部分 的房子,都是门窗紧闭,不像是有人住的。   但沙九不出面,刘文长、郭宝元心中有所顾忌,不敢下令搜查。   出面的是张副总管,四十多岁的年纪,神情冷漠中带点傲气。   他阻止了郭宝元等搜查,冷然说道:“要搜查,要知府大人的手谕才行。”   郭宝元以多年的江湖经验,感觉到有不少强敌在暗中窥伺,对方似在争取时间,做某些 布置。   原本计划一下制住沙九,逼他同意搜查,以找出程大小姐。却未料到沙九不出来露面, 竟把刘文长和郭宝元陷入厅中。   大家都知道沙九是江西布政使的岳父大人,女婿的官位比庐州府的高出一大节,虽非直 属上司,但这场冲突闹下来,吃亏的可能是庐州知府。   两个百夫长眼看形成了僵持之局,自己是统兵的人,不便从中调解,悄然遛了出去。   张副总管的态度,也越加强硬。   感受到危机就在身边的人,是刘文长,不知何时,他竟被人点了一处穴道,感觉到全身 酸软,呼吸困难,坐在太师椅上汗流侠背、全身抖动。   “郭兄!我看咱们还是先回府行,请了大人的亲笔令谕再来不迟。”刘文长说得很辛 苦。   郭宝元脸色一变,道:“张副总管!这是怎么回事!”   “刘师爷整日在书房中,动脑筋,想点子整人!”张副总管笑道:“这一次大驾亲征, 看到了作捕快的辛苦,惊骇之下,大概是有点吓坏了。”   郭宝元哈哈一笑,道:“看样子诸位是准备抗官拒捕了?这可是灭门大罪!”   “那就要看你郭总捕头,怎么处理这个场面了?”张副总管道:“你自信一个庐州知 府,能和一个布政使对抗,你就试试看吧!”   郭宝元被激火了,大喝一声:“拿下!”   陈刚立刻扑了上去,右手一探,抓向张副总管,张副总管翻腕拍出一掌。   真的是翻脸拒捕了。 卧龙生《女捕头》 第 五 回 小蝶脱险   陈刚变抓为掌,迎了上去。   但闻蓬然一声,双掌接实,陈刚被震退了一步。   张副总管却原地未动。   “慢来!慢来!”刘文长大声喝止了两人。   “刘师爷!他们是拒捕啊广郭宝元身躯移动,向张副总管欺去,准备亲自出手了。   “再等候片刻!”刘文长道:“我已经派人通知了知府大人,大概就要赶到了,这是庐 州府从未有过的头等大事,还是请知府亲自处理的好。”   说话声音宏亮,似乎是已完全康复。   原来!他又被人解了穴道。   郭宝元转头看去,只见站在刘文长身侧的两个青衣女婢,悄然而去,竟然无法瞧出来是 哪个出手暗算,哪个出手解穴。   形势已经很明显,沙宅中人,已准备出手抗拒,但似是心中亦有顾忌,非到万不得已, 不会出此下策,但拒绝搜查的决心,却十分坚定。   郭宝元为难了,就算下令官兵攻入宅院,但两百个官兵,能否制服住沙宅中的武师、高 手,很难预料。   三十六个捕快,虽是庐州府的精锐,对付一般人犯,因是手到擒来,但对付江湖上真正 的高手,就全无把握了。   但最使郭宝元为难的,还是程大小姐的下落!   她落入沙九宅院,真要惹火了对方,对方来一个杀人灭口,要他如何向知府大人交代?   困难处还在无法挑明了说个清楚。正感为难当儿,突见一个婢女匆匆奔入,低声对张副 总管说了数言。   同时,郭宝元的耳际中,也响起了一个细微的声音,道:   “打不得!这里潜藏了很多武林高手,这点军兵、捕快,绝对拼不过他们,真要拼起 来,势将全军覆没。但也不能突然态度大变,郭总捕头费心应付了。”   是程小蝶的声音,用的是传音入密之术。   郭宝元心中稍定,躁急的心情,立刻平复下来。   只见张副总管突然转向刘文长,一抱拳,道:   “刘师爷!在下吃的是九爷的饭,拿的是九爷的钱,九爷要张某人往东,张某是不敢往 西,现在九爷已决定抱病见客,正在洗脸更衣,请各位稍候片刻,九爷就可和刘师爷对面交 谈了。   你们两位是王见王,九爷答应了,你们就可以搜查,我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得罪师爷的 地方,还望你多多担待!”   由硬到软,瞬息大变,使得心计多端的刘师爷,也为之暗暗佩服,忖道:六月天,变得 好快呀!豪门刁奴,真是不让官府衙役,专美于前,软硬松紧,说变就变。   心中念转,口中说道:“知府大人,也就要到了,他们两位当面说明,纵有什么误会, 也许就一言冰消了。”   你绕圈子,我转弯,针锋对刀尖,大家都把怒火往下压,打哈哈,也来个半斤八两。   “如果是刘师爷能够作主,怎敢劳动知府大人移玉寒舍呢?”   沙九披了一件淡黄披风,穿青绸子夹袍,在两个天蓝短衫长裤的美婢扶持下,步入大 厅。   他脸色姜黄,果然似抱病而起的样子。   但郭宝元却留心上两个丫头,看她们穿着紧身的衣、裤,是一种非常利落的打扮,动手 时,连衣服也不用撩一下了。   “九爷!打忧了。”刘文长道:“害你老人家抱病出迎,真是不敢当啊!”   “坐!坐!”沙九先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了下来,笑道:“什么事啊!这么个劳师动众 法?”   “九爷遗失的一方玉佩,已经追回奉还……”   “对对对!”沙九打断了刘文长的话,道:“还有一枚玉斑指,和翠玉钗,是不是也追 回来了?”   刘文长道:“归还九爷的那方玉佩,不知现在何处?”   “我交给他们收起来了,怎么?有什么差错吗?”沙九道:“还是窃盗翻了案?”   郭宝元一直在暗中留心,不着痕迹的四下查看,希望能看到程姑娘。   但他非常失望,程小蝶施出了传音之术后,就似乎突然消失不见了,这就使得郭宝元一 直无法安得下心。   依照常情而论,程小蝶应该和郭宝元照个面的,不知为什么竟然避开。   郭宝元重复思索,肯定程小蝶传音方位,就在这大厅之内。   但厅中有六个姑娘,都是沙府的丫环身份。   郭宝元仔细看过六女,都未用过易容药物,那么,程小蝶又在哪里呢?   “不错!唐明提出了很确实的证明,指出了那方玉佩为他家传之物。”刘文长道:“但 以九爷的身份、财富,自然不会去讹诈一方玉佩,这中间,只怕有误会。所以,在下奉命来 查问一下?”   “这么一件小事,竟然劳师动众,包围了我的府邸,程砚堂也未免小题大作了。”沙九 一顾左侧的女婢,接道:   “去!把那方玉佩拿过来。”   左侧女婢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沙九的回应,大大地出了刘文长意料之外。   显然是沙九不愿把事情闹大,忍气吞声,准备交出一块翠玉佩了事。   程小蝶显然在这座大厅之中,而且,也经过了一番易容改扮。   她穿着一件宽大的蓝布大褂,一头花白头发,手中还拿着一把扫帚,站在大厅一角处, 似是一个正在打扫厅房的佣妇,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住了,躲在大厅一角,不敢出来。   原来,小雅在晋见大法师常奇时,郭宝元、刘文长正好带来了捕快、军马,把沙府给围 困起来。   遭此大变,常奇自无心情探问吴先生的事情。一面下令把大批刀、剑兵刃转入地下密 室,一面要沙九装病拖延时间,让大部徒众,也都转入地下密室。   二百军兵、三十六个捕快,绝不会放在常奇的眼中,但他不愿这样一处隐秘的所在,遭 到破坏,击退来人不难,但势必引起大军围剿,白莲教重新啸聚的秘密,亦将暴露。   但最让常奇顾虑的是,他花费了近年的心血练的邪术,即将功德圆满,绝不能使它再功 败垂成。   这种邪恶之术,尚未成形之前,不能移动,也见不得了光。   常奇决定以最大的忍耐,以保全沙府这片基地。   小雅被遣回迎香阁,也奉了密命,必要时处决吴先生,以保秘密。   这些事,小雅全都告诉了吴先生。   吴先生一番思索之后,决心帮程小蝶易容改装,让她乘乱混出了迎香阁。   常奇在沙府中潜隐了不少教徒,男男女女,不下百人之多,除了十三太保之外,还有十 几个武功高强的绿林大盗。   白莲教有一套安定内部的办法,就是大量利用美色,所以常奇广收女弟子,大都以美色 入选,这些人也就是常奇用以拢络人心的工具。   沙九被捧为新任教主,表面上受尽尊崇,最让沙九满意的是,教中的女弟子,只要被他 看上了,立刻可以随心所欲。   常奇在沙家大宅院中,大兴土木,建筑了不少新的房子和地下密室,原本花木扶疏的大 宅院,完全变了样子。   沙九也是老狐狸一个,眼看景物全非,越想越觉不对,找常奇谈判,要常奇迁离沙府, 本身也要求辞去教主之位。   常奇虚与委蛇,答应把主坛移于他处,但教主的身份却不让沙九辞掉。   沙九也发觉了沙府中的一切事物,都已为常奇所控制,真要翻脸,立刻可能被杀。何 况,白莲教又是当今严令缉拿的叛徒,是抄家灭门的大罪,连女婿也保不住他,来硬的不行 了,只有软求常奇放他一马。   常奇答应给他三个月的时间,一定离开,他告诉沙九,人数看来很多,但真正要走,一 天就可以走完,而且是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庐州。   沙九虽然不是很清楚。但隐隐知道常奇正在练制一批东西,赶得太紧了,反为不妥,只 望余下三个月不要出事。却不料玉佩翻案,庐州府的文案和总捕头,带了兵马捕快,找上门 来。   那方玉佩究竟有什么用处,沙九并不清楚,而是常奇在无意中看到,颇似传言中的九龙 佩,九龙佩的秘密,普天下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偏巧常奇就是极少数知道这个秘密的人。   以他精奇的武功,出手夺取,简直是易如反掌。但他怕闹出事情来,利用沙九的身份, 派人把唐明送上公堂,硬把一方玉佩讹诈过来。   沙九听常奇说出经过,才了解前因后果,但他想不通知府大人怎么会为这么一件小事, 牵引出若大风波。   蓝衣少女手捧着一方翠玉佩,行入大厅。   沙九取过玉佩看一阵,笑道:“是不是这一块玉佩呀?”   “不是!”刘文长摇摇头,道:“那方玉佩上有花纹。”   “这一块也有啊!”沙九把王佩交入刘文长的手中,笑道:   “这是一块上好的翠玉,比这块还好的,只怕不多。斑指、玉钗,我也不再追了,回去 请告诉知府大人一声,我沙九可是守法的良民,也有吃亏忍气的风度。这件事,到此为止, 一笔勾销。   如是贵府再要胡闹下去,我就不客气了,官司打到北京城,我沙九未必会输给你们庐州 府。”   “唉!九爷说的是!我也看得出,这是一块好玉。不过,唐明那块玉佩,是家传之物, 论价值也许不如九爷这块翠玉佩值钱!”刘文长道:“但也许它有别的作用,九爷既然肯 还,为什么不原璧归赵呢?”   “这就有些刁难意味了!”沙九道:   “你倒说说看,那方玉佩雕的是什么样子花纹?大小重量,开一个规格出来,看看我能 否赔得出来?再不然,让他开个价钱也好,刘师爷,我这是息事宁人啊!”   刘文长呆住了,沙九说的也有道理。而且,他也无法开出大小规格。   事实上,那方玉佩上刻的是什么花纹,刘文长也已经记不得了。   刘文长转头看看郭宝元道:“郭兄!九爷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郭宝元全部心神,都在想程小蝶的事,根本没听到两个人在说些什么?随口应道:“九 爷可是答应了,让我们搜查一下了?”   “什么?搜我的宅院啊?”沙九一下子脸红脖子粗了,吼道:“这是什么话呀?我要叫 程砚堂给我一个交代!”   说曹操,曹操就到,程知府在两个大汉保护下,快步行了进来,道:“九爷有什么吩 咐?砚堂这里洗耳恭听。”   沙九呆了一呆,道:“御驾亲征啊?”   程知府道:“言重了,砚堂来此,一是向九爷请安,二是追查玉佩下落,三嘛……”   “还有三哪?你倒说来听听!”   “九爷府上窝藏有重要人犯,砚堂斗胆请求九爷允准……”   “谁说的!我窝藏了什么人犯?”沙九色厉内荏地说。   这一下,踏住沙九的痛脚。   程知府心急爱女下落,指沙九窝藏人犯,也是指程小蝶被沙九拘留之事。当下一整脸 色,道:“自是有人告密,沙兄如肯自己交出来,砚堂也不愿闹得沙兄家宅不安。”   这是以退为进了,只要沙九肯交出程小蝶,这搜查宅院之事,就可以免了。   这真是阴差阳错,沙九却听得脸色大变,心中像风车一般不停的转动,想不出一句适当 的措词回答。   “九爷!他们一定要搜查,就让他们搜查看吧!”   说话的竟然是张副总管。   沙九摇摇头,道:   “如若搜不出可疑人物,老夫绝不罢休!”   郭宝元上前一步,低声道:“大人!逼急了他们,他们会不会杀人灭口呢?”   “这个……”程砚堂犹豫不决。   程小蝶一提真气,施展传音术,道:   “爹!我很好。这里非常危险,不能搜查,卖给沙九一个面子,退出去!我会尽快和爹 见面。”   程砚堂听得很清楚,陡然哈哈一笑,道:“九爷!你说一句,府上确没有扣押人?”   沙九一皱眉头,道:   “沙某府上,又不是衙门,为什么要扣押人呢?”   “好!”程知府道:“砚堂相信九爷,刘师爷、郭总捕头!传令下去,全部撤走!”   这又是个意外的转变,沙九愣了一阵,道:“程大人不搜查了?”   “沙兄!情非得已啊!有人告了密,说你这里窝藏了大批人犯!”程砚堂放低声音, 道:“那人也有相当的身份,砚堂如果不予置理,怕他向上告密,那时,就要多费你我一番 唇舌了。沙兄!如果有朋友留居太久,让他早些回去吧!砚堂告退了。”   抱拳一礼,向外行去。   郭宝元心中一动,道:   “庐州府中的捕快听着,咱们这番打扰九爷,大大的不智,九爷大人大量,不见罪咱 们,大家进来,给九爷见个礼,赔个不是。”   三十六个捕快,一下子涌入大厅,抱拳的抱拳,作揖的作揖,立刻引起了一阵吵杂、混 乱。   原来,捕快之中,大部分人都已体会到郭宝元的心意,在大厅中制造混乱,推挤呼叫一 阵,拥着刘文长、郭宝元离开大厅。   程小蝶借那一阵混乱,离开了沙府。   郭宝元招呼两个百夫长,撤除了沙府的包围。   退回到庐州府行,刘文长摇摇头,道:“这大概就叫虎头蛇尾吧!你郭兄加上我刘某 人,带了军马、捕快,浩浩荡荡地围住了沙府,吵闹了一个时辰,一个人也未抓得退了回 来!”   “文长!怎么把我忘了。”程知府缓步跨入了刘师爷办公的刑房,笑道:“小女说,要 尽快和我们见面,可不知道是真是假?”   “什么?大人见到了令媛?文长的双眼都看直了,怎么没有瞧到程姑娘?”   “我也没有看到,只是听到她的声音!”程砚堂道:“她告诉我,要尽快赶来和我们会 合,希望不要骗我们才好。”   父女深情,溢于言表。   “大人!”郭宝元道:“我也听到了小姐的声音。”   “怪了!为什么?我就没有听到呢?”刘文长微微摇头。   “程姑娘施用的是一种武功,叫作‘传音入密’,能把声音聚成一线,传入特定之人的 耳中!”郭宝元道:   “这要相当的内功修养,我就没有这个本领。”   “总捕头太谦虚了!”程小蝶推门而入,接道:“我也是第一次施用,竟然没有露出马 脚。”   程小蝶已经更换了一身浅绿色彩裙,容光依然,娇丽动人。   程砚堂喜道:   “丫头,你把爹爹吓坏了。”   郭宝元一抱拳道:“姑娘受委屈了。”   “沙府中潜藏了一批江湖高手。”程小蝶道:“女儿如非遇上高人搭救,只怕很难生出 沙府了。”   程砚堂道:“既然是真的窝藏有匪人,你为什么不让我们搜查呢?”   “他们是白莲教的余孽,不但武功高强,而且,精通法术!”程小蝶道:“小小一座沙 家宅院,不啻铜墙铁壁一般,那点官兵、捕快,绝不是他们的敌手,真要拼起来,没有人能 够生还。刘师爷就身受了他们暗算,但他们不愿意惹出麻烦,又解了刘师爷的穴道。”   刘师爷脸一红,道:“不错!不错!我突然感觉到一阵不适,差一点晕了过去,但一 阵,又突然恢复了清醒。”   “白莲教的余孽,那是当下严令缉拿的要犯啊!为父这就通知将军府,点动大军,出动 缉捕。”   “对!”刘文长道:   “这可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功劳,大人建此殊勋,可是青云有路,布政使的位置,指日 可待了。”   “不能急,就女儿所知,他们还有一段时间停留,不能离开。”   “为什么呢?既是隐秘已泄,怎么留恋下去?”程知府道:“小蝶!这可是有关国家安 危大事,如果不能把他们绳之以法,日后被查出内情,为父的这个四品皇堂的官位,恐是无 法保得住了。”   “大法师常奇,正在练法,行将功德圆满,是最紧要的关头时刻,不能轻易移动!”程 小蝶道:   “这也就是他们今天百般容忍,不肯和你们闹翻的原因。”   “练法?练什么法?”刘文长道:“十年前白莲教起事,为大军剿压。但却传出了白莲 教能施法术的传说,都被王守仁以黑狗血破除邪术。这方面,咱们也得准备一下才行。”   “这一次,好像非常严重,女儿也不太明白详情,听说是种撒豆成兵的奇术,一旦术法 成功,可抵十万大军!”程小蝶道:“动乱再起,那就不知道要伤害多少人的性命,破坏了 多少安乐的家园了。”   “这!该想个什么办法呢?”程知府道:“要不要为父的晋见布政使,以八百里快骑, 申报入京,请皇上栽夺?”   程小蝶摇摇头,道:   “那又太慢了,这一来一往,没有一个月的时间,绝难完成。等到大军赶到,他们早已 遁走了。”   “先快调将军府,出动人马,把沙府围起来……”刘文长道:“再等皇上大军赶到,使 贼人一网成擒。”   “这个办法,虽然不错,但时间恐怕还来不及!”程小蝶道:   “如果他们练法在十日之内功德圆满,我们围困沙府的庐州军马,正好是他们试法的对 象。这一阵杀伐下来,能留下多少人,就很难说了,一旦兵败,庐州城,就可能是他们起事 地方了。”   刘文长呆了一呆,道:“是是是!姑娘思虑周密,文长万万不及。”   “我不懂战阵兵学,但却受到了教我的高人指点。”   “小蝶!”程砚堂道:   “那位高人有没有指点你应付的办法呢?”   程小蝶道:“他说,练法未成之前,余孽首脑常奇,绝对不会移动、离开。这次练法, 是他重振白莲教的希望所寄,练法功德不到圆满之日,邪法就派不上用场。”   郭宝元道:   “那是说,在他们练法未成之前,是唯一攻他们的机会了?”   “对!”程小蝶道:“不过,那里高手很多,又地处城内,大军无法施展,三五天未必 能攻下那座宅院,最好的办法,就是先破坏他们的练法邪术,再予围困,逼他们弃械投 降。”   “说说容易,可是谁能去破坏他们的练法呢?”程知府道:“那个人要胆大心细、武功 高强才行。”   程小蝶目注郭宝元道:   “我想郭总捕头心中,早已有适当人选,找他出来,我愿作他的助手,再借吴先生的指 点,破坏练法的机会很大。”   郭宝元道:“姑娘是指寒冰掌了?”   “对!沙宅之中的精勇高手,以刀、剑、轮、毒十三太保为主,如无特殊的武功成就根 本就无法接近法坛,那里布守,定然十分严密,偷入法坛的机会虽有,但如无拒挡强敌之 能,破坏法坛的机会就不大了。”   “好!在下就去试试看!”郭宝元站起身子,向外行去。   程小蝶起身相送,一面低声说道:   “唐明的出身,玄秘莫测,总捕头不要追问太多,保持敬而远之的态度,只求借将,少 谈玉佩的事。”   郭宝元呆了一呆,道:“这……这是为了什么?”   “如果,你知道了他的身份,你要怎么办呢?”程小蝶道:“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出 身?但只有那么一点联想,已经神魂难安了。”   郭宝元忖道:危言耸听啊!这个小丫头灵光得很!刚出道就学会了持泰保盈……   程小蝶叹息一声,道,“总捕头也许不太相信晚辈,我说一件事,你听听,再告诉我该 如何处理。”   郭宝元心道:我不信我近二十年的江湖阅历的道行,会被你这个初出茅庐的丫头难住, 笑一笑,道:   “好吧!姑娘最好想出一个非常困难的问题,一下子能把我难住,彼此就可以少费很多 唇舌了。”   程小蝶道:“我说的只是比方,不能当真,自己别往牛角尖里钻,那就天下太平了。”   “我这厢已在洗耳恭听了。”   这时,两人已行入庭院之中。   四顾无人,程小蝶停下了脚步,道:“窝藏白莲教的余孽,是什么罪名?”   “抄家灭门。”   “藏匿朱家子弟呢?”   “你是说……”   “臂如说,建文帝的子孙呢?”   郭宝元呆住了,头上汗水淌了下来,道:“听说要夷诛九族。”   “所以,交往要小心,他只是孤儿寡母的贫寒人家,为什么会有绝世高人暗中帮助他 们,一方玉佩能值几何?白莲教不惜假沙九之名争取入手!”程小蝶道:“如是常奇夺取王 佩时,杀了唐明,这就是成了江湖恩仇,也不会牵上官府了。”   郭宝元兜头一个长揖,道:“多承指教,我是感激不尽。”   “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程小蝶道:“我没有说,你 也没有听,但破除白莲教余部,非得绝顶高手帮忙不可,家父升官事小,拯救千万苍生事 大。”   “郭某明白了,我只是去商请一个高手帮忙,其他的事,我一概不知道。”   转身大步而去。 卧龙生《女捕头》 第 六 回 智请高人   唐夫人正要到庐州府去找他,郭宝元先一步及时而至。   他们的设计连络,果然发生了效用,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悄然而至。   唐夫人转告了郭宝元求助的讯息。   年轻人自称姓方,一口答应了唐夫人的要求,不过,要求唐夫人别再挂匾挑灯地找他, 该出现的时候,他自己会来。也不用唐夫人母子再费心了,他自己会去找郭总捕头商量,能 力所及,一定会全力帮忙。   郭宝元听到讯息,片刻不留地转回庐州府衙。   似乎是多留上片刻,就会招惹上杀身之祸。   没落的王孙不如狗。   严苛的律法,诛连九族的酷刑,使尊贵无比,龙气相连的皇室血裔,成了人人畏惧的毒 蛇猛兽。   郭宝元急急回转到府衙之内,刘文长仍然在刑房坐候。   “郭兄辛苦了,大人暂回官舍休息,刘某奉命恭候郭兄归来。”   “这就不敢了!”郭宝元道:“可有人登门求见刘兄?”   刘文长摇摇头,道:“没有。我传今班房,不论何等人样,只要是求见的,一律请入客 室待茶。”   “早知如此,在下也用不着费事了,郭总捕头盛名之下无庸士,想避开他们的监视,还 真得费番心机才成,累得我一身大汗。”   话说完,人也现身。   刑房门口,突然冒出一个二十上下的年轻人,一身青衣,一顶黑毡帽低压眉际。   你可以看到他的眉目五官,瞧出他的大概年龄,就是无法看清楚地整个的形貌,如若他 取下毡帽,稍经易容,你就很难认出来了。   “请进来吧!阁下果然是一言如山。”郭宝元站起身子,抱拳作礼。   刘文长却是心头一震,忖道:庐州府中戒备森严,明岗暗哨,四下林立,这么一个人, 怎么会闯了进来呢?   青衣人取下了低压眉际的毡帽,笑一笑,道:“刘师爷似是很讶异在下能在岗哨林立中 闯入府衙,是吗?”   “不错!”刘文长道:   “府衙中早已经特别的下令戒备,但对阁下而言,竟然是形同虚设,大白天,你这么大 摇大摆地进入刑房,难道就没有人发觉阻拦吗?”   青衣人微微一笑,道:   “我还是费了不少心机,也累了我一身大汗,就是在闪避那些布哨的府丁和巡视的捕 快。”   “但还是被你摸进来了。”刘文长叹息一声,道:   “你要杀一个人,似乎不用费很大气力,所谓的江湖高人,实在可怕,得罪了你们这样 的人物,真叫人寝食难安了。”   郭宝元接道:“朋友请坐!可否见告大名?”   青衣人道:“总捕头一定要问,就叫在下方怀冰吧!”   “方怀冰!”刘文长道:“冰入怀抱,岂不化水而去,这名字空幻得很啊!”   “是啊!人生如冰,终要化水而去,有什么关系呢?聚则成形,化则流失于不知不觉之 中。”   郭宝元明知方怀冰这个名字,心怀别具!担心刘文长再追问下去,急急接道:“方少 兄!请坐。”   “不用了!郭总捕头有何差遣,但请吩咐,方某人不想久留。”   “沙九府中,聚集了一群江洋大盗,不但武功高强,而且精通邪术。”郭宝元道:“希 望方少兄能拔刀相助,为庐州府百万苍生,尽份心力。”   方怀冰苦笑一下,接道:“郭总捕!对他们了解多少?”   “说来惭愧!郭某人对他们了解不多,他们已寄居庐州府经年之久,近几日我才得到消 息。”   “他们不是一批容易对付的人,单是号称十三太保的刀、剑、飞轮,九位高手,和四大 毒人,就足以使人头大如斗了。”方怀冰长长叹息一声,道:“何况,除了十三太保之外, 还有更难对付的人物。”   郭宝元呆了一呆,道:“方少兄似是对他们的实力,十分清楚了?”   方怀冰点点头,道:   “是!因为,他们是真正的高手,郭总捕头如若想以江湖人物的办法对付他们,除非有 大批武林高手支援,否则,很难奏效!”   “寒冰掌是天下绝高、奇毒的武功!”郭宝元道:“如果由方少兄出手,想来不是难 事?”   “总捕头太低估十三太保了。方某全力施展,自估勉强可以对付两个人,但他们一向行 动,都是三人一组,刀、剑、飞轮,因练功合搏之术,从不分开,四大毒人,二男二女,虽 然单独行事,但他们毒器、毒物,十分可怕,很难全身而退。”   郭宝元听得皱起了眉头,刘文长更是听得目瞪口呆。   “我可以帮助你!”程小蝶缓步行了进来,道:   “庐州府有数千位精干的捕快可以调。当然,必需时,可以调动官兵,五百骑士,一千 步卒……”   “姑娘!没有用的,我知这些步、骑兵勇,训练得相当精锐,剿灭一般的土寇,非常有 用,但十三太保那批匪,不会和官兵正式地厮杀对抗。   他们轻功卓绝,来去如风,要动用大军,至少六千精兵,团团围困,再以硬弓、强弩, 或可有一举歼灭他们的机会。   但首先会把沙家大院全数毁去,官兵有多大伤亡?在下不敢预测,能不能把他们全数射 杀?在下也不敢断言。”   “庐州府全力施为,也难调聚到六千精兵,连两千人马,也有问题!”刘文长道:“申 明上宪,自有可能,但一定要有明确的理由,布政司若不敢作主,那就要转请皇上圣裁了, 往返费时,不去说它,一旦师劳无功,在大军到前,叛逆早遁,就还要大费笔墨解释了,说 不定还落一个谎报军情之罪?”   “夫子的意思呢?”程小蝶虽然心中不满,但却知道,刘文长说的是实情。   “文长的意思,能不动用官兵,最好不动,倒可商情调官用兵三两百精勇效命,方少 兄、郭捕头,再约请一些江湖高手相助,一旦破除强敌,找出明确的证据,那就是一件天大 的功劳了。”   他老谋深算,既希望把一件天大的功劳,全归庐州府衙,又不愿冒险请旨发兵进剿,一 旦让叛逆闻风早遁,担负师劳无功的罪名。   何况,沙九还有一个江西布政司使的女婿,一旦落不实沙九的罪名,这个官司就非常地 难打了。   郭宝元心中忖道:一个小小玉佩,牵出了如此大的麻烦,我身为一府捕头,保护一方安 全,实也责无旁贷,只是敌势如此庞大,仗府中几十个捕快,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很难办 得成功。说不得只好卖卖老脸约请一些江湖朋友,帮一把了。   他是老江湖了,心中虽有盘算,却未先说出来,目光凝注方怀冰的脸上,看他有何高 见。   却不料程姑娘抢先开了口,道:   “方兄!我们不是去拼命打架,只要去破坏他们的法坛!”   “姑娘!白莲教的法坛,是保护最严密的地方,我们去破坏它,必然会遇上白莲教最大 的抵抗力量!”方怀冰道:   “说不定,十三太保会聚在一处,合力对付我们。”   “方少兄!”郭宝元道:   “你身怀绝技,伤人于一击之中,至少可以试试吧?郭兄愿意精选属下,追随身 后……”   “完全没有机会,加上程大小姐吧!”方怀冰道:“也不过是枉送三条人命。这件事, 恐怕是无能为力了。”   程小蝶心中一动,道:“只怕不是如此吧?”   方怀冰微微一怔,道:“什么意思?”   “你不愿帮忙,也是不能怪你的。”程小蝶叹息一声,道:“但庐州府城中的众多生 灵,势难逃过一劫了。”   方怀冰急急接道:   “姑娘误会了,天大的误会啊!在下对十三太保的实力,稍有了解,凭仗我们三五个 人,绝难挡其锐锋。何况,沙府高手,又非只十三太保,就算我们舍命冲入,后援不断,无 非一场纷乱,庐州城中的人,能不受到牵连吗?”   显然,程小蝶点中了要害,方怀冰有些慌急了。   刘文长听不懂话中含意,但郭宝元懂。   “这……”程小蝶心知方怀冰说的也是实情,颦起来柳眉儿,道:“方兄!何不代邀几 位高手助拳呢?”   方怀冰道:“高手倒有一位,而且,距此不远,他如肯出手相助,我们可增强不少实 力,只不过……”   只不过怎么样?方怀冰却是说不出口。   郭宝元道:   “那人武功,比你方少兄如何?”   “强我十倍!”方怀冰道:“还有两位武功高绝的手下。”   “好极了!”郭宝元道:“既有这等人物,咱们立刻去请他,只要我们能力所及,尽量 满足他提出的条件就是。”   方怀冰摇头苦笑。   程小蝶怒道:“说啊!有什么难言之隐?”   “确有难言之隐,而且,这和姑娘有关……”   “那就好办了!”程小蝶打断了方怀冰的话,接道:“只要我能力所及,为救庐州城中 众多人命,绝不推辞。”   “姑娘!一言成恨事,你要三思而行啊?”   方怀冰似是心中很焦急,脸都胀红了。   “说吧!如何才能请到你的朋友帮忙?”   “他不是我的朋友!”方怀冰道:“但他武功高强,目空四海,请他助拳不易,姑娘如 肯求他,也许有三分机会。”   “好!我跟你去。”程小蝶道:“事急如火,这就走吧!”   “去是可以,但我先要把话说明……”   “说吧!我在洗耳恭听。”   “姑娘!请借一步说话。”方怀冰边说边转身向前行去。   “站住!事无不可对人言。”程小蝶道:“有话就在这里说啊!”   方怀冰也被激火了,冷笑一声,道:“你听仔细一些,那人别无所好,只喜一个色字。 而且,非绝色不贪,姑娘很美,也许,能够让他动心。”   话说得很清楚了,但程姑娘的豪气,却一下子消退了,脸色羞红。杏眼圆睁,道:“你 说什么?”   方怀冰冷冷地道:“你逼我说的啊!”   “我……我……你……你这个色胆包天的伪君子……”   程小蝶羞怒交作,气恼得语无论次了。   “在下不会为姑娘的美貌倾倒,绝不好色,好色的是他。”方怀冰道:“我们邀请助拳 的人,我已经再三示意,姑娘却逼我当面说个明白,话已经说清楚了。要不要去请他助拳, 你们决定了。”   事实上,确也怪不得方怀冰,他几次欲言又止,程小蝶话赶话,逼得他无法不说了。   但是稚气仍存的程小蝶,哪会想得到是这种事情,当着郭宝元和刘文长之面,如何能咽 得下这股羞忿之气,怒道:   “他该死,我们去杀了他!”   “他是该死,但我们杀不了他,因为,我们三个人加起来,也不是他的敌手……”方怀 冰道:“他喜爱美女,但却从不强行施暴,我们不去求他,他绝对不会侵犯姑娘,但我们去 求他,请他帮我们对付强敌,他提出任何条件,都不能算是过份,姑娘!那是拼命啊!白刀 子进,红刀子出的杀戮,他又为什么一定要答应呢?”   “你们找我助拳,我不拒绝的原因,是我承受了一份你们释放唐明的人情,所以,明知 凶险,也不便拒绝。姑娘!请你仔细想一想,我说的是不是一个理字?”   程小蝶是个讲理的人,吁一口气,道:“我不是怪你,我只是奇怪,怎么有这样的 人?”   方怀冰道:“江湖之大,无奇不有,话已说明白了,去不去由你们决定,在下告辞!”   “你怎么能一走了之?”程小蝶道:“你应该去啊!”   “不去!”方怀冰道:“完全没有机会的事,我不会干,在下还有责任在身,我还不能 去白白送死。”   转身大步而去。   “慢走!慢走!”郭宝元急急接道:“方少兄!水绕千山向东流,咱们想个别的法子如 何?”   “什么法子?”方怀冰停下脚步问道。   “那个人喜欢美女,也不能算是十恶不赦的大罪……”郭宝元道:“人生在世,各有所 好,只要他不以暴行施加于人,就不是触犯法律了。”   方怀冰冷笑一声,道:   “他独行其是,自订了一套处事的标准,他收罗的美女,都是自愿献身,或为情动,或 以金俘,他从未勉强过别人。   所以田园中虽有八位美女共侍一人,但江湖上,却绝少有人知道,他既不求闻达,也不 沾手江湖恩怨,你郭总捕头,消息一向灵通,但田园距庐州不远,你可曾听人说过吗?”   “没有听过,田园这个名字,是那么平实、普通……”郭宝元道:“听到了,也不会记 下它,田园中那位高手的姓名,如肯见告,我或许听人说过?”   “程姑娘太直率,逼得人下不了台,郭总捕头又太不深沉了……”方怀冰道:   “说话太重机锋,他不是息隐的江洋大盗,田园也不是坐地分赃的贼窝,名谓田园,主 人自然姓田,名字很少有人知道,因为他很少和人交往,田园中人,都称他大公子,八房姬 妾,没有一个是名媒正娶的夫人,据我所知,她们随时可以离开,用不着红杏出墙,和人私 奔。   只要说一声,不但可以收拾自己的细软,一并带走,田大公子还会奉送仪程五百两,设 筵饯行,他只是好色而已,却能好而不贪,多情而不重情。”   “那叫滥情!”程小蝶接道:“任姬妾移情别恋,算是什么男人?”   方怀冰道:“所以,他不肯正式娶妻,也不愿生儿育女……”   “怪人!”程小蝶接道:“也非常引人,我倒希望见见他了。”   少女心,海底针,是那么令人难测。   方怀冰道:“姑娘最好别去。”   “为什么?”   “因为,我在田园中住了半月之久。”方怀冰道:“见过他的八房姬妾,个个都具有十 分姿色,但她们都缺少了那种英挺的秀媚,那就是说,她们缺少的一种气质,柔中带刚的气 质,而姑娘之美,已然出尘拔俗,再加上特具有的英挺之姿,一定会被他看上。   天啊!要他抑止住心猿意马,绝对无法办到,你如没有自我牺牲的精神,趁早别 去……”   “方少兄!”郭宝元道:“田大公子,只不过是喜爱美女吗?我们可以……”   “总捕头!你能找一个像程姑娘一般的美女吗?”方怀冰叹息一声,道:“少打如意算 盘了!田园主人的眼光很高,一般的漂亮,他不会看上眼的。”   方怀冰话说得太直接了,犀利如针,刺伤了程姑娘一寸芳心。   但也挑动了程姑娘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异感情,心中暗自忖道:“我真的有这样的魅力 吗?能让男人一见动心,也能使那个花心大少为我卖命吗?”   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当面地赞赏美丽,直接说出了她的魅力,既然羞忿莫名,却又心 弦震动。   一时之间,连如何反应,也拿不定主意了。   程姑娘久久地默不出声,使人难测高深。   刘文长却忽然开了口,道:“方少兄!除了美女之外,是否还有别的办法?譬如说,他 不事生产,开支浩繁,是不是很需要银子呢?”   “他很有钱,外表看去,田园是一片翠竹环绕的农庄。”方怀冰道:“青砖瓦舍,不见 气派,但室中布置的豪华,近乎奢侈了。我走过不少的地方,也见过一些豪富之家,但像田 园那种豪华的,还未见过。   单说吃的一项吧!他就是三个不同的厨师,能做出各种不同的口味,而且,莱邑不停在 研究改进。   田大公子,只是一个人,两个从卫,但照顾他生活的佣人,有二十多口,伺候八房姬妾 的丫头,还未算进去。”   “那是帝王生活了,一般公侯之家……”郭宝元道:“也没有这个豪阔法了。”   “不错!他自称乡野至尊,平民帝王……”方怀冰道:   “田园之中还养有活的山珍海味,一座五十亩大小的花园,花园虽然不算大,但却由各 处移来了不少奇花异草,极具玲珑之美,在那里有四季可赏之花园,单是照顾花园的园丁, 就有八人之多。”   “最叫人羡慕的是,每个季节,都有人送来盛放的盆裁,你们想想看吧!那座田园,一 年要多少银子的开销?”   刘文长道:“这就奇怪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怎会有那样多的钱呢?何况是活钱, 要能如江河之水,不断流来,每年都有一笔相当大的收入,才能供应这种豪奢的生活,这就 不是手握三两百万银子的利息,也不够开销。”   “所以,我说他很有钱……”方怀冰道:“我虽然不知道他的钱来自何处,但他绝非强 盗……”   郭宝元皱起了眉头,接道:“方少兄!身挟巨资,经劳有术,一年赚上百万银子,也不 算难事。现在,重要的是,如何请他出山助我们一臂之力?”   方怀冰看了程小蝶一眼,道:“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应该如何?该由你们决定了。”   这真是一件难解之题,要程小蝶这位知府千金,舍身救世,刘文长和郭宝元都不敢开 口。何况,他们内心之中也没有这个念头。   “姓方的!那位田大公子,如若出手相助。”程小蝶道:“是不是就能破去法坛?”   “这个……方某人不敢保证,只能说有了破除沙府法坛的机会。”   “你呢?是不是也会出手帮忙?”程小蝶道:   “我要确实的回答,斩钉截铁的决定。”   “当然!我会帮忙……”   “因为,是你出的主意?”   “这只是原因之……”方怀冰道:“重要的是,田大公子肯帮忙,我们就有了四成左右 的成功机会。”   “只有四成啊?”郭宝元道:“你不是说过,那位四大公子武功卓绝吗?”   “不错!但你别忘了我们对付的敌人,是江湖上声威卓著的凶悍人物!”方怀冰道: “十三太保岂是易与之辈。没有田大公子帮忙,咱们连一分胜算的机会也没有,是完完全全 去送死啊!这种事,我不会干,有上三成胜算的机会,我才愿意去冒一下险!”   “田大公子武功高到什么境界,我不知道!”程小蝶道:“我也不很重视,我在乎的是 你方兄。因为,我知道玄阴寒冰掌,是极为歹毒,难练的武功,它是第一流的技艺。我们去 请田大公子,只是顺应了你的请求,我答应去田园,也是为了留下你。”   方怀冰苦笑一下,道:“我不是个妄自菲薄的人,我想见到田园主人之后,姑娘会改变 看法……”   “好!我去见他。”程姑娘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道:“但有两件事,我们要说个明 白!”   “姑娘请说,方某恭听高见。”   “我只是一个初入江湖的小女子,我没有妩媚的手段,也不知自己有几分姿色。我也是 初次听到别人赞我的美色能令男人动心,这些都是出自你方兄的之口,对吗?”   “不错!方某对自己的鉴赏之力,极具信心。”   “好!我们田园之行,如不能诱动田大公子拔刀相助,你姓方的,就不能借故推拖,就 算全无机会,也得跟我们走一趟了。”   方怀冰叹口气,道:“多言惹祸,命该如此了,我会留下遗言,和诸位一同赴死,还有 指教吗?”   “如果小女子的姿色,真能令田大公子心动,答允出手助战,一切的变化应对,都由我 自作主意,不可干与。”   “当然!那是你们的事,方某人绝不涉入。”   “推得干净啊!我这一生的命运,就可能毁在了你的手中,你却是全无歉意?”   方怀冰又苦笑一下,道:“所以,我要姑娘自己决定,而且,我也赌上了自己的性 命。”   程小蝶道:“就这样决定了,我们立刻动身?”   “慢慢慢!”刘文长道:“兹事体大,姑娘是千金之躯,你要三思啊!”   “刘师爷!还有更好的办法?”程小蝶道:“我这里敬候教言了。”   “这……”刘文长搓着双手,道:“百无一用是书生,主意我没有,我只是为姑娘担 心!要不要和知府大人商量一下,再作决定?”   “怎么商量?根本就无法开口。”程小蝶道:“刘师爷有以教我吗?”   “说的也是啊!”刘文长道:“江湖上的人人事事,果然无法以常规测度了。”   “所以,刘师爷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听到。我爹是庐州知府,他的女儿为庐 州府众多的百姓们牺牲了,想是我爹在二十年宦海中有所失措的报应。”   “是是是!文长什么都没有听到。”   缓步走出了刑房。   郭宝元神情肃然地道:“姑娘真的决定了?”   “是!”程小蝶语气坚决地道:“我会担起一切的责任、后果,但不能告诉我爹娘。这 件事,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我如战死在沙九府中,那就一了百了。”   “好!你们去田园。我到东湖去!”郭宝元道:“看看能不能约请几个人来助我们一臂 之力?”   “如果不是绝顶高手,那就不用多此一举了!”方怀冰道:“何苦要拖别人去送死?”   郭宝元怔了一怔,道:“绝顶高手,是谈不上。我的朋友,最高明的也只是和我在伯仲 之间。”   方怀冰道:“既是如此,何苦要害他们呢?”   “田园之行的成败,全凭程姑娘。既有你方少兄带路,郭某去不去,就无关重要了。”   “敢情是错了!你郭捕头是非常重要的人。”   “怎么说呢?”   “程姑娘是千金小姐,江湖上知晓的人不多……”方怀冰道:   “但你郭总捕头,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谁人不识,谁人不晓,你代表官方的力量,也 托出程姑娘的身份。”   “想不到啊!我郭某人在你方兄的眼中,还有如此份量?”   “建下殊勋,官升三级的是你,程姑娘是为父分忧,以尽孝心。我方某人可是捞不到半 点好处,是你郭总捕头硬把我拖下水的,我是冤枉啊!只有拼命流血的份。”   “就凭你暗算知府大人的罪名,就是一个斩立决……”郭宝元道:“以武功,逼官轻 法,也该回上个十年八年了。”   方怀冰笑道:“为什么不说你们审案不明,冤枉好人,严刑取供,畏势从法,就算依照 朝廷律令,你们都该拿问下狱……”   郭宝元接道:“纵然审案不明,亦应由上宪查办,再说拖你下水的也不是我。”   “那是谁呢?”方怀冰道:“是那个一肚子智谋诡计的刘师爷?”   “冤枉他了,拖你下水的人,已受到你的报复。”程小蝶道:“这恩恩怨怨,果然是报 应不爽,只是来得太快了。”   方怀冰瞪着程小蝶道:“原来是你啊?可真是天理昭彰。不过,这样也好,田园之行, 发生了任何后果,在下也可少份愧疚了。”   “只希望那位田大公子,真有你说的本领?”程小蝶道:“小女子偷生辱死,倒不用你 方兄担心,咱们走吧!”   当先向外行去。   方怀冰看了郭宝元一眼,道:“女英雄!”   郭宝元点头苦笑。   一片广大的竹林,一望无际,地处于庐州和巢湖之间,绿篁依依,至少在千亩以上。   方怀冰穿林而入,小径曲弯,盘旋于绿篁之间。   “郭某人任职庐州十余年,还未进入过这片竹林。”   “那是因为这地方平安、宁静,没有匪患……”方怀冰道:“很可能是拜田大公子所赐 了,这片广达数千亩的翠竹林,除了南面有一条宽大的车道,曲转入林外,东、西、北三 面,只有小径入林,看似全无防范,但绿篁繁密,不走小径入林,还真要大费一番工夫 了。”   “只看布置这一片竹林,即知花费了不少金钱工夫。”郭宝元道:“看似浑然天成,实 则为人工,是一道纵深的大围墙。”   “无竹令人俗,田园主人,植竹千万株,是有点雅人气质了。”   “姑娘!田大公子不但是雅人,而且是雅得厉害。”方怀冰道:“雅人的恶习,他全有 了。吃、穿、住、行,无不讲究,酒、色二字,也在行得很。当然,他也是雅人的本钱,文 读万卷书,武能仗剑行。”   程姑娘只觉脸上发烧,羞泛双颊,樱唇启动,欲言又止。   心中却暗自忖道:   一个花心公子,就算是文武双全吧!有什么好寄望的,你不过想借仗他的本领,扫除白 莲教余孽的法坛,为什么要为他心跳脸热……   一念及此,立刻心波静止。   郭宝元一直在留心着程小蝶的神情,看她激情模样暗自担忧,还未见到田大公子,似已 为他风流的盛名所动。   但不过瞬息间,又复常态,心中大感佩服,忖道:“小小年纪,只怕还强我郭某几分 了。”   三人行速极快,又转过了一重绿竹屏障,景物忽然一变,只见一大片青砖瓦舍,耸立于 翠林的青草上。   一个青色劲装,年约三十的中年汉子,早已在入口处等候,一抱拳,道:“方公子大驾 光临,田园生辉不少,敝东主已整装恭候,先请入厅待茶。”   他明明看到了程小蝶和郭宝元,但看见装作没看见,既不问讯,也不招呼,似是他的眼 中只有方怀冰一个人。   只听一阵朗朗大笑,道:   “什么风吹来了贵客佳宾,方兄弟!别来无恙啊!”   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青缎子长袍的人,缓步行了过来。   身后佩环叮当,跟着八个美娇娘。   乖乖!全家动员迎客啊!   看来!方怀冰在田大公子心中份量不轻。   不管程姑娘心中有多少矜持,仍然忍不住抬头来看向田大公子。   只见他面如秋月,目似朗星,猿臂蜂腰,身躯修伟,两道浓眉,斜飞入鬓,说不上是俊 俏郎君。但却占尽了稳、强二字,如迎风巨松,中流柱石,是那种女人一见就想依附的男 人。 卧龙生《女捕头》 第 七 回 少女情愫   程姑娘大胆地盯住田大公子看,想估一估花心公子有多大岁数?   哪知看了半天,仍是估不出他的年龄。   他有三十多岁的练达、成熟,也似只有二十几岁的热情、飚劲。   田大公子不怕看,程姑娘却禁不起人家的眉目传情了。   他的眼睛会说话,说的是甜言蜜语,程姑娘罩不住,脸上一热,低下头去。   “怎敢劳动四兄和诸位嫂夫人亲自迎接!”方怀冰口中说着客气话,人也一个长揖拜过 去。   八个女人掩口笑,一下子全部闪开去,齐声说道:“言重了!我们是妾婢,大公子还未 成亲,那哪来的嫂夫人?”   程小蝶暗暗叹道:“真是自甘下贱啊!不讲话也就就算了,为什么要异口同声地自称妾 婢呢?”   抬头看去,立刻发觉了穿的艺术,八个女子一色绿衣,绿裙绿绣鞋,由深到浅,款式一 样,绿玉戒指、绿王钗,但却绿得颜色分明,真难为了田大公子啊!怎么能把“绿”分出得 这样清楚。一眼就看出不同,八种绿颜色,绿的是那么鲜明独立,一目了然,隐隐间又分出 大小。   方怀冰没有夸张,八个绿衣小佳人都很美。   田大公子是乡野至尊,平民帝王,会享受啊!享尽了人间艳福。   田大公子忽然一把抓住了方怀冰,道:“兄弟啊!我是哪里亏侍你了,你把庐州府的总 捕头,也带入我田园中来?”   “官字两个口,小弟说不过他们,只好来向田兄求援了。”方怀冰道:“还望四兄原 谅!’”   “庐州府总捕头郭宝元随侍大小姐程小蝶,拜候田大公子。”   说完话抱拳一揖。   “大小姐?”田公子目光转注在程小姐的脸上。   “家父是庐州知府。”   “噢!知府大人的大小姐造访寒舍,必有见教了?”田大公子的微笑非常迷人,道: “先请入厅堂待茶!”   “不用了!我是来和你谈笔交易。”   程小蝶说得非常直率,只听得郭宝元心头大震。   事实上,方怀冰也听得愣住了。   程小蝶一路盘算,既然准备了舍身饲虎,就不扭扭捏捏,要完全掌握主动,一照面就把 事情谈清楚。   见过了田大公子,更是坚此主张,这个人既好色得要命,又很让女人动心,磨下去被他 给白白吃了,那才是赔了身子又折兵啊!   “千金之躯,坐不垂堂,竟敢来这里和我谈交易,佩服啊!佩服!”田大公子道:“说 吧!什么交易?”   “一笔价值不菲的珠宝……”   “金银珠宝!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何况,我田长青有的是钱,非我所好 也!”   “你八房姬妾不娶妻,早该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了。”程小蝶道:“那就看看我吧!值 不值得你拿命去换?”   她胆大得让郭宝元直打冷颤,方怀冰也听得鸡皮都掉满地。   田长青挥挥手,八房妾婢,悄然退下。   他这位花心公子,猎艳老手,可也是第一次遇上了这种事情,有些儿失去了玩世风采。 长长吁一口气,道:“有趣的交易,胆大的姑娘,说下去吧!”   郭宝元想避开,但见方怀冰站着未动,一咬牙,也就站着不走了,总不能把大小姐一个 人丢下不管。   这是他自己想的理由。事实上,他是想开开眼界,看看由名门闺秀入身天凤门下的大小 姐,要如何处理这桩棘手的难题。江湖走了十几年,还未遇到这种事情。   其实——   程姑娘的内心里,可也是小鹿乱撞,撞得她心都疼了,但却咬咬牙,摆出个娇俏的微 笑,道:“物取其值,你是采花魁首,估算一下,我这株含苞蓓蕾,请你去搏命交换,能不 能请得动你?”   “搏命一战,未必就死?”田长青点点头,道:“姑娘之美,却也值得在下去冒险 了。”   “那很好!现在轮到我估量一下田公子了。”程小蝶道:“方怀冰把你说成是武林奇 葩,江湖少有的高手,我却有些不信,传闻不如一见……”   “姑娘的意思,是要考量一下田某人的武功?”   “不错!美人英雄,相得益彰,大公子如不能让我一睹绝技,心生佩服,我就宁可把一 生清白,奉还于天地之间。”程小蝶道:“我不愿拖你去死,让八位美丽的姊姊们顿失所 依,我们初次相见,说不上郎情妾意,我舍身就君,只是一次交易,君取我之貌,我取君之 艺。”   真是越说越大胆,越描越清楚。   田长青哈哈一笑,道:   “痛快!痛快!姑娘准备要如何估量田某?”   “小蝶也通武功,大公子随便露一手,我自信就能举一反三,心中有个评断。”   “好刁蛮的姑娘!你早已有完全的计谋了?”田长青道:“色欲迷心,古人是诚不欺我 了。”   目光转动,只见几只竹鸡,吱吱喳喳,飞戏于翠竹林中,突然伸出右掌,向林中抓去。   那竹鸡飞戏之处,至少在三丈以外。   但三只竹鸡,竟似被网掌罩住一般,竟然向田长青飞投过来,竹鸡近身,变抓为掌,三 只竹鸡,稳稳地站在他掌心之上。   奇怪的是三只竹鸡,六翼振动,似欲飞去,但六只足却似被粘在了手掌上,竟然无法离 开。   “田兄的大龙真气,已到了收发随心的境界,可喜呀!可贺。”方怀冰的目光,流现出 无限的敬佩之色。   田长青微微一笑,右掌微震,三双竹鸡脱身而去,但飞到丈许之处,却又停了下来。但 它们的羽翼仍在振动。   这可是一种至高至难的神功,三只鸟儿,支羽未伤,却被一种无形内力,玩弄于股掌之 上,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但见田公子右掌摆动,三只鸟儿随着他的掌势,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绕空飞转起来。   有如一个技艺精纯的大师,在操纵木偶一般地随心所欲。   但那是三只活生生的飞鸟啊!而且相距有一丈多远。   “大开眼界了,大开眼界!”郭宝元满面惊奇地说道:“这比生劈虎豹,碎石断碑,还 要难上千百倍了。”   “夸奖!夸奖!”田长青掌势一收,三只竹鸡振翼而去,果然是毫发未损。   “雕虫小技,可入法眼?”田长青回头看着姑娘笑,笑的是一脸诡秘,不怀好意。   程小蝶长长吁一口气,道:“很高明啊!只不知遇上了江湖上一流高手,能不能也像三 只鸟儿一样,被你玩弄于掌指之上?”   田长青淡淡一笑,道:“姑娘果然是无情无义,纯是和田某人作交易了。也罢,不见 血,是不会让你动心了。阿横,杀!”   杀字出手,飞身而起,扑向竹林。   动作快如闪电,但却在林边停下,右手遥向林中抓去。   但闻一阵竹折之声,青叶飘飞,一个全身黑衣的汉子,硬生生被他由竹林中抓了出来。   这不是轻巧的鸟儿啦!是一百多斤重的活人啊!竟也像飞鸟一样被隔空抓了出来。   这一下,程小蝶看得呆住了。   只听嘭地一声,那黑衣人被抛掉在程姑娘的身前,未再挣动,也没有爬起来。   人未死,只是被点穴道。田长青缓步走回原位,道:“姑娘也带来了踩踪的匪徒?”   “一共两个人,主人生擒一人,小的杀了一个。”只见那青色劲装的阿横,提着一颗血 淋淋的人头,行了过来。   见血不见刀,不知他刀藏何处?“阿横!只有两个人吗?”   阿横一欠身,道:“主人和程姑娘、方公子交谈寒喧时,他们就赶到了。借竹丛隐身, 暗中窥伺,小的不敢惊扰主人和程姑娘的谈兴,没有通报。”   田长青点点头,道:“阿保呢?”   “出林查看去了!”阿横道:“属下的修为不足,百丈之外,就无法闻其声息,不敢大 意。”   “好!把尸体和人头一起埋了吧!上天有好生之德,不能让他暴尸荒郊。”   “是!主人仁慈。”   阿横一个转身,飞鸟般投入了竹林之中。   “小方!你是故意引他们进入我这田园中了?”   “不关我事啊!”方怀冰道:“我们三人一行,由程姑娘为首。这一切,也就唯姑娘之 命是从了。”   程小蝶桃花般的脸儿,突然变成一片苍白,身躯也微微地颤抖起来,好像遇上了一件十 分恐惧的大事。   长长叹一口气,稳住了颤动的心情,道:“郭总捕头!带他去问个清楚,是不是沙府中 人?你是逼供老手,用不着我交代了。”   郭宝元心中付道:以方怀冰之能,应该是早知道有人跟踪了,难道程小蝶这个丫头先前 也已经知道了?   心中念转,人却提起那黑衣人向竹林中行去。   逼供的手法,可不是什么光彩事情。   程小蝶娇靥上青一阵,白一阵,显示出她心中交战的痛苦,终于迸出来一句话,道: “田大公子,我跟你去!”   她伸出抖动的手,抓住了田长青的右腕,脸上是一片庄严之色。   田长青双手一合,反握住程姑娘抖动的玉掌,笑道:“好冷的小手,跟我到哪里去 啊?”   “不要捉弄我,我心里好怕好怕,你知道吗?我用尽了全身气力,才说出了这句话。”   程小蝶眨动了一下眼睛,两行清泪,顺腮而下,接道:“唉!但我不能赖帐哪!”   拍拍程小蝶的肩膀,田长青笑一笑,道:“我知道,一定是小方把我形容得好色如命, 你才把我看作一只色狼……”   “难道你不是?”程小蝶问得单刀直入。   “不好色,怎么会收容了八房姬妾。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是我的一贯主张。”田长青 道:“重要的是个乐字,我快乐,别人也快乐,像你这样心惊胆颤,全身发抖,有何快乐可 言,你如心疼如绞,还有何乐趣可言?”   “田公子!我和别的女人不同啊!”程小蝶道:“她们对你,是发乎于情,倾心相爱, 我们尽是一笔交易,我要借重你的武功,为我冒险搏命,你得到了我的清白身躯,人生只能 死一次,真要仔细地算起来,还是你吃了亏啊!更不能怪小方,他只是提供了一个讯息,这 一切都是我自己决定的。”   田长青道:“清白沾污,明珠蒙尘,那可是人生一大恨事,暂时记到帐上,就算你欠我 一次吧!”   “我不会后悔,我只是害怕,你要包涵些,毕竟我是第一次啊!哪像你,花丛老 手!……”程小蝶挥去泪痕,笑一笑,道:“何况,我心中也有点喜欢你,此去沙府,破除 法坛,是一场凶险绝伦的恶战,能不能留下性命?完全无法预料,就算活下来,也未必活得 很完整。缺个胳臂,少条腿,可能算是幸事了。那时,我又怎么还你?走吧!我会拿出最大 的勇气,迎接新奇、迎接你恣意的蹂躏。”   田长青摇摇头,笑道:“人之大欲,世上至乐,你把它形容得如此不堪,我不干……”   程小蝶急道:“那你是不肯帮我们了?”   “看样子,不帮也不行了。你引来了敌人,田园的隐秘已泄,我不帮你,他们也会找上 我,与其等敌人找上门,倒不如先下手为强了。”   “你可以躲起来,离开这里!”程小蝶道:“天下之大,你可以找一处风景更好的地 方,安居下来。”   矛盾啊!她担心田长青不肯答应帮忙,却又要他避难远走!   少女心啊!是那样难以捉摸。   “够了!听到这番话,我已经很窝心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田长青道:“小 方!你似是很了解沙九府上的实力,你、我,再加上阿横、阿保,能不能应付得了?”   方怀冰一直静静地坐在旁边,看着事情的发展,直到田长青问起他,才笑一笑,道: “胜算不大,但见到你大龙真气又有了新的进境,逃走的机会,应该很大。”   “我也要去!”程小蝶道:“你们好像没有把我算进去!”   “最好别去!我可不希望抱一个缺胳臂少条腿的美女上床。”   程小蝶羞红满脸地道:“我武功虽然不好,但也不是很差,尤其是,这几天,我觉得进 境很大。”   她修习吴先生三招剑法,离开沙府中暗中练习,收获颇大,但又无法完全说出内情。”   “小美人!”田长青道:“是动手搏命啊!刀光剑影的,有什么好玩,我们也许会自顾 不暇,没有时间照顾你。”   “可是我……”   “你是主角啊,程姑娘!你和郭总捕头,带着大队兵马,等信号接应我们。”方怀冰笑 道:“这叫里应外合呀!”   郭宝元大步行了过来,道:“全招了,他们来自沙府,一共四个人,进入竹林两个,另 两个在外面等候消息,说起来十分惭愧,他们盯上的是我,根本不认识方兄和程姑娘。” “看起来,不用我们找上沙府,他们就会摸上田园中来了,这样最好……”田长青脸上泛起 了浓重的杀机。   “好什么?人家找上门了。”程小蝶道:“你还很得意啊?”   奇怪!程小蝶的关心口气,似是已对这位花心公子,动了感情,是感激还是情爱?还是 一份施人下水的愧疚?还是被猎艳高手的田长青挑动了少女情愫,只怕程小蝶也无法分得清 楚了。   “如能在田园之中,作一次对决,或可消除去沙府中一些实力……”田长青道:“我相 信,他们找上门来的,定是高手,但他们不会倾巢来犯,这就给了我一个分歼敌人的机 会。”   程小蝶突然说道:“郭总捕头!那个人呢?”   “交给阿横了,不能放了他,郭某是执法的人,可不能随便杀人。”   交给阿横,这个人自是必死无疑。   程小蝶不用再问了。   “田兄!田园中大都是不会武功的人……”方怀冰似已无法再掩饰和田长青之间的深厚 交情,道:   “不能让他们卷入这场血雨腥风之中。”   “说的也是!今夜中就要他们离开这里。”田长青道:“花费了十年光阴,建立这一座 竹林田庄,一旦弃之而去,真还有一点难以割舍呢!”   “重重绿篁,阻绝了外间的世界。”程小蝶道:“自成一处天地,这里涤除了人间不少 俗气。别说你这作主人的有点难以割舍,只是作客一次,还未管窥全豹,竟也生出了一些留 恋之情呢!”   “破除法坛,生擒了白莲教余孽。”郭宝元道:“田园仍是大公子的洞天福地,恕在下 说一句题外之言,这里遭受到任何损失,都可以得到全额的补偿。”   “谢啦!”田长青站起身子,道:“诸位请入客室休息,敌人就算要来,也该是明天的 事。此地绿竹屏障深广千尺,这里打得血肉横飞,也不会传播林外。如果他们的主事人有点 智谋,就不会再借用夜色掩护,大白天对他们利多弊少。”   “我担心他们动了野性!”程小蝶道:“放起一把火来,燎原百里,尽成火海,那该如 何应付呢?”   “对!他们如是战不能胜。”田长青道:“很有可能采用这个手段,田园中虽然早已有 防备的布置,但可惜了这大片翠竹修篁,一片瓦舍。”   程小蝶心中忖道:看来,他似乎早有了各种安排,表面上是一片翠竹田庄,骨子里只怕 不是如此的简单了。   她心中疑窦重重,但却未再多言。   大厅中的布置,果然豪华绝伦,淡黄色的长毛地毯,绿色丝绫幔壁,四个青衣女婢,早 已在厅上等候,郭宝元等进入厅中,立刻奉上香茗。   八个姬妾未再出现陪客,阿横、阿保,也未再见。   但田长青却是欢容不改,进过香茗,立刻迎客进入餐室吃饭。   餐室中另是一番布置,白玉墙壁、白玉地、玉盘、玉碗、玉汤匙。   餐室中,除了精美的食物之外,桌、椅用器,全是玉具,而且是一色的白玉。   虽非绝佳上品,但如此大规模的一间王室,花费之多,也足吓人的。   侍候餐事的,乃是迎客的四个女婢,她们川流不息地奉上来佳肴美味。   郭宝元办案十余年,足迹遍及中原、江南吃过的美味,计不胜数,但品评起来,田园中 的菜肴,最为可口。   可惜的是,心中有事挂怀,无法完全尽兴。   隐隐间,传来了车轮辚辚,马声低啸,似是一行车队离开了田园。   郭宝元心中有很多的疑问?但他一直强忍着没有开口。   他虽是江湖阅历丰富的人,见闻广博,但也被田大公子这种气势镇住,只觉其智略过 人,武功奇高,富可敌国,行事也出人于意料之外,是一位莫可预测的怪侠,此时此情,少 说为妙。   吃完饭,又转入客厅待茶,田长青才微微一笑,道:“程姑娘、郭捕头、阿横、阿保, 和这琴、棋、书、画四位姑娘,就是田园中全部的实力了,其他的人,大都不会武功。八位 园丁,虽然身强力壮,但也只是普通的人,他们都已乘车离去,由此刻起,起居餐饮,都赖 四位姑娘帮忙了。她们以习练武功为主,侍候人的本领很差,两位要多多担待了。”   “好快的动作!”   程小蝶心中忖思,目光却转向琴、棋、书、画。   四个丫头,说不上美,但也不丑,而且年纪都在二十上下。   “小方!陪程姑娘坐坐,我要带郭总捕头,查看一下各处的机关布置。”田长青站起身 子,向外行去。   郭宝元起身跟去,四个女婢,竟也转身随行。   “小方!”程小蝶目注几人去远,低声说道:“田长青不是很好色吗?”   “一个人收了八房姬妾,还能算不好色吗?”方怀冰道:“但你们之间的事,却有些奇 怪,我不懂,他为什么放你一马,我想他会帮忙,应该会逼你以美色交换。   这样一来,他是为色效命,我就少了一份内疚,你舍身救父,也算博得了一个孝名,岂 不是各无遗憾。怎么搞的?会变成这么一个局面,弄得鸡飞狗跳,倒使我欠了他一大笔人 情。”   “小方!你是什么意思啊?非要他吃了我,你才甘心!”程小蝶道:“我已经不顾羞 耻,自动献身,是他不肯要啊!我没有赖债的意思,也没有存心骗你,你要求的,我都鼓足 勇气做到了,还要怎么样啊!”   “我并没有怪你!”方怀冰叹息一声,道:“我只是奇怪为什么事情会这样发展,完全 出了我的算计。事情弄得一团糟,什么罪名后果,全套在我的头上了。”   “你们很熟,是吧?而且,也有些秘密的约定!”程小蝶道:“我不想探讨你们之间的 事,但关于我的事,你可以放心,只要我不死,随时都可以还债。”   方怀冰接道:“不用这么多情,我原来的想法是,田园见面,各取所值,破了法坛,大 家就一拍两散,最好是从此别再相见。程姑娘!我要劝你一句话,事如春梦了无痕,千万别 多情,一多情,那就是一个大大的悲剧了。”   “小方!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可是认为我献出了清白的身子之后,还会嫁人吗?”   “这件事,我想过了!”方怀冰道:“你是一个强者,不是深闺弱女子,一生都在为情 郎、丈夫而活。你会有一段时间的痛苦,但时间会治愈你的创伤,你能说出这是一笔交易, 想是早已把事情看得很清楚了。   你年轻、美丽,又家世辉煌,再加一身武功,只要不蓝田种玉,可以想出很多理由解 说,我相信这些事,你都会应付得很好。   事实上真有一个男的娶了你,也不会有所挑剔,难解的可能是你的心结,但我不认为, 那会拖延很长时间,龙逢水浅遭戏,何况人乎!”   “小方!这件事谈不出什么结果的,不过,你倒给了我一些提示,心怀大义,就不会拘 泥于小节。”程小蝶道:   “我想请教一些眼前急事,不知愿不愿给我一些答复……”突然间,程小蝶发觉一件 事,方怀冰、田长青,才是真正的牺牲者。他们都是禀赋优异的卓越人才,文能超越三公, 武能争雄天下,但他们却一直过着不自主的生活,全力抑制着自己,蛰伏一隅,过着平淡的 人生。   他们不能出而争霸江湖,也不能得意仕途,而他们又具有垂手可得的能力。   话锋一转,接道:“小方!你们才是最卓越的人才,却过着最平凡的生活,为一个承诺 而活。田长青胸怀经天纬地之才,忍不下束缚之苦,把他的才华,用于营商之上,赚得了无 数的财富,却又挥金如土,过着世无甚匹的豪华生活。   他自称乡野至尊,平民帝王,也是有感而发,也只有他这种处境的人,才能聚集了万金 之后,又肯把他散去,因为,他要遵守一个承诺。”   方怀冰呆住了,双目盯注在程小蝶的脸上,瞧了良久,苦笑一下,道:“我一直认为, 田大哥是最聪聪明的人,我不如他,应该排第二了。想不到……”语声一顿,接道:“你也 许没有想到,不论有多高天份的人,后天的教育,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环,天赋、师资、苦读 苦练,缺一不可,我们生俱禀赋,但如和别人一样,就很难遇得第一流的师资了,也不会有 那么完好的准备,让我受到最好的教诲。   玄阴寒冰掌,是一种非常歹毒难练的武功,没有十几二十年的艰苦磨炼,无法成就。但 我记事开始,已经有了玄阴功的基础,那是说我还不懂事,已经开始以药物洗炼身体,开始 学习内功了。这几年,大量开始……”   他似是自知说漏了嘴,急急改变话题,道:“你要问什么?尽管问吧!不过,我不一定 要回答你。”   程小蝶道:“我想知道,加上田长青和阿横、阿保,我们有多少破坏法坛的胜算?”   “再加上琴、棋、书、画及四个丫头!”方怀冰道:“我们的实力,确实增加很多,田 兄大龙真气,似是又冲破了一重境界,增加了不少胜算,如果十三太保中的四毒,找上田 园,先把他们除去,那就又减少了一些阻力。   “你对沙九府中云集的匪徒实力,似是知道的不少,可否说得清楚一些?”   方怀冰道:“那是江湖一股非常惊人的实力,我当然十分清楚。因为,我已暗中追查了 两年,不过,我倒未想到他们会和唐明扯上关系?”   程小蝶道:“他们人手众多,是否要调动一些官兵助阵呢?”   “这件事,用不着我们多想了,相信田兄会和郭总捕头做番商量……”小方说了一半, 突然一笑而住。   “笑什么?说话一半,不怕窝在肚子里面生虫。”   “你出身官宦之家,却带了很浓的江湖儿女气息,坦然直率,讨人喜爱。”方怀冰道: “但咱们还是来一个君子协定,此事过后,一了百了,不论我说过什么?你都要把它忘去, 不能泄漏出去。”   “完全遵命,守口如瓶!”   方怀冰道:“好!我信任你。田长青还有几位好朋友,他如估算出敌势强大,说不定会 请他们出手帮忙。”   程姑娘点头微笑,心中却是暗暗惊道:天啊!保护唐明的力量,似是十分强大。庐州地 面,潜伏了如此多的江湖高手,郭总捕头竟然一点也不知道,江湖上潜龙隐虎,果然是可怕 得很。   她很想把吴先生被囚沙府的事说出来,顺便了解一下,这位智者的出身来历。   但她忍了下去。   她无法推断出,泄漏了这个秘密,会引起一些什么样的后果?   “你在想什么?”   方怀冰很多心,已经瞧透了程小蝶在想心事。   这就使程姑娘又自提高一份警觉之心,笑道:“我已经见识过了阿横的武功!但不知四 位姑娘的武功如何?”   “这件事啊!”小方道:“应该不会很差,田长青调教她们十几年,应该各有绝技,三 两个总捕头,绝对抓不住她们。”   这时,一阵步履声传了进来,田长青带着郭宝元和四婢进入厅中。沉重的步履声,是田 长青所发出,似是有意让两人听到。   “大小姐!”郭宝元道:“我和田大公子商量过了,在这里等两天,如若没有敌人侵 犯,后天在城中会合,我先回去准备一下,顺便转告大人一声,不要他挂念小姐。”   “好!告诉我爹,我很好,不用担心我!”   “当然!我会说动大人放心,你约了一些同门师兄、师姊助拳。”   “好极了!”程小蝶道:“姜是老的辣呀!我就想不出这么好的理由。”   郭宝元微微一笑,道:“在下先告辞了。”   起身向外行去。   已是申初时分,郭宝元希望在天黑之前,赶回庐州府衙。   白莲教中人跟踪而来,给了他很大的警惕,希望归途上不要遇上拦截才好。   真的是怕处有鬼,行至半途,是一处杂林所在,那话儿真的来了。   天还未黑,路上仍有行人,但三个村农穿着的人,一排儿拦在路中。   这身穿着,说明了一件事,他们已经在此地埋伏等候很久了。   最糟的是,他们都认识郭宝元,一现身就把郭宝元围上,一抖手中的锄头,甩去了头上 的包帕,现出了本来面目,两根花枪,一条齐眉棍。”   连兵刃也经过了伪装,是一支有计划的伏兵了。   “郭总捕头!怎么一个人回来呀?”   手执齐眉棍的一个人,似乎是三人中首脑人物。   郭宝元的紫金刀虽未带在身上,但却有柄铁尺。   “三位是……”郭宝元没有承认,但也未否认。   “总捕头似乎是一行三人,怎么两个小的不见了?只有郭总捕一个人回来?”   郭宝元已经很仔细地看过三个人,一个也不认识,心中反而定了一些,既然瞧不出他们 的身份,大概不是什么有名的狠脚色了。暗自提一口气,答非所问地道:“三位面生得很, 不知道在哪里见过呀?”   居中一人,抖抖手中齐眉棍,道:“咱们是无名小卒,怎入你这名捕的法眼?”   “不是猛龙不过江啊!三位堂堂正正截我去路,也算光明磊落的英雄。”郭宝元道: “怎么?连姓名也不敢说出来?”   “郭总捕头这么看得起我们,真是受宠若惊,我们可以报上姓名,但希望郭总捕也要据 实回答我们的问话?”   “好!三位大名是……”   “他们两位是同门师兄弟,号称河洛双枪……”   “久仰他们的大名了!”郭宝元接道:“铁枪雷彬、银枪任和。”   “想不到啊!郭总捕竟然知道我们兄弟名号?”答话的是铁枪雷彬。   “兄弟王文正!”手执齐眉的大汉笑道:   “郭总捕是否听过?”   郭宝元叹口气,道:“一棍夺魂,更是闻名久矣!”   王文正接道:“现在咱们请求郭总捕了。”   三个人都不是无名小卒,郭宝元真的有些吃惊了,趁手的紫金刀又未带在身上,凭仗一 柄铁尺,独对三个高手,这一战是败多胜少了。   心中念转,口中应道:   “郭某能回答的,一定奉告!”   王文正道:“两位一男一女的小朋友呢?”   郭宝元凝目沉思,并未立刻回答。   “咱们还有两个追踪的朋友,不见归来!”王文长道:“他们还好吧?”   郭宝元心中忖道:听口气,果然是只有两个人追踪下去,只是不知道除了眼下这三人之 外,是否还有别的埋伏?应该如何回答,才能使大法师常奇调派适当的人手,赶往田园,得 要动点心机了。   “郭总捕头!天色不早了,拖延时间可未必对你有利?”王文正道。“这一点,还请郭 兄三思啊!”   “两位小朋友,留在了亲戚家里!”郭宝元笑一笑,道:“追踪的两个朋友,在下没有 看到,我身为执法人,绝不会随便杀人!”   王文正道:“他们追你郭总捕头而去,却未随你回来,大概是凶多吉少了?”   “也许他们被别人杀了,或是被人拘留囚禁?郭某并不清楚,无法回答了。”   “郭总捕头那位亲戚,住在哪里?”王文正道:“总不会不知道吧?”   “这等出卖亲友的事,郭某绝不能干!”   银枪任和一挥手中长枪,绰出一个斗大的枪花,道:“亲友要紧?还是你的老命要紧? 郭总捕掂一掂啊?”   郭宝元暗忖道:难道,他们还会放我离去不成?倒要问个清楚,当下,故作不解,一瞪 双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文正道:“放你郭兄回府行,咱们不能作主。只能在我们权力之内,尽量给郭兄方 便。”   郭宝元抽出铁尺,道:“听口气!三位是仰人鼻息,听人之命行事了,何不叫正主儿露 面出来?”   王文正道:“以郭总捕头之能,难道还未把我们底子摸清楚吗?”   “三位未在庐州地面上作案,郭某也未收到缉捕三位的公文,不过,拦路杀官可是一条 重罪。一动手,罪名就成铁案,三位要多想想啊!”   王文正微微一怔,道:“你是说……”   “不要听他胡扯,郭总捕头,可是出了名的老狐狸!”铁枪雷彬冷冷说道:“把他活捉 回去,不怕他不说实话。”   这时,路上行人,眼看四个人,全都亮了家伙,心生畏惧,全都绕道而行。   大道上,变得一片清静。   郭宝元暗定主意,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但口中却大声喝道:“三位拦路劫官,可是大 逆,郭某身为捕头,为朝庭执法,说不得只好把你门拿下问罪了。”   王文正四顾了一眼,淡淡笑道:“郭总捕,可是有些害怕了,大吼个什么呢?在下绝不 相信,你有神鬼不测之能,在这里埋下伏兵。”   雷彬铁枪一举,一招“直捣黄龙”刺向前胸,一面大笑道:“庐州名捕,原来是虚有其 名啊!”   郭宝元当然不是虚有其名的人物,原本准备逃走的计划,却被雷彬一番话激出怒火,铁 尺一挥,硬接硬架,当的一声!把枪势硬挡开去。   他号称铁枪,这支枪。也确实用铁打成,不但枪尖是精钢打造,连枪身也是精铁打成。   郭宝元虽把一枪封开,但却有着十分沉重之感。 卧龙生《女捕头》 第 八 回 伏待杀机   区区一柄铁尺,封架粗重的铁枪,就算是内力较高的一筹,也是力有不及。   挡开一枪之后,郭宝元反而有了信心,暂时放下了逃走的打算。   他捕捉窃匪,列身名捕,但却鲜少和武林中真正的高手对阵厮杀,河洛双枪,也算是江 湖上甚有名气的人物,对搏一场,也可以测出自己在武林之上,有多少成就。   但见枪花飞舞,雷彬一口气刺出了七枪。   七枪全被郭宝元封架开去。   王文正看出来,雷彬已无取胜的机会,冷笑一声,道:“擒虎容易,纵虎难,郭总捕头 了你认命了吧!”   一扬手中齐眉棍,兜头劈下。   带起了一股凌厉的啸风之声,棍未及顶,已感觉到压力逼人。   这人的内功,显然相当深厚,郭宝元不敢硬接,疾退八尺,避开一棍。   但银枪任和却一枪刺到前胸。   他早已蓄势待发,等候机会,这一枪刺得阴险至极,正是郭宝元余力已尽,新力未生之 际。   郭宝元铁尺横拨,身躯例转,银枪滑着铁尺刺过。   这一招用的全是巧劲,说不上什么招术变化,全是搏斗经验的运用。   “大胆!你们要杀官造反。”   多年养成的官场气势,一急之下,忍不住反应出来。   河洛双枪相视一笑,双枪配合连环刺出。   郭宝元被逼得连连后退。   王文正估算情势,只要自己加入战圈,十招之内,就可以击伤郭宝元,立时大声喝道: “咱们身负重任,闪失不得,不用和他讲什么江湖规矩了。”   齐眉棍“乘风万里”直推出去。   郭宝元不敢硬接,只好闪避。   但河洛双枪的攻势,有如两条毒蛇一般,乘虚抵隙,枪枪不离大灾要害。   郭宝元立刻陷入危境。   王文正的齐后棍大开大阖,攻势虽然不急,但余力不尽,隐隐封住所有的退路,郭宝元 走为上策的计划,已显然受阻。   这是一场死战,打下去必死无疑,不想死,只有弃械不战,被人生擒。   “郭总捕头!人生只能死一次,死后万事空,什么功名富贵,都化云烟散,你这个捕头 的身份,可无法名登凌烟阁,留芳百代!”王文正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郭兄!降了 吧?”   但他却低估田园主人田长青的善谋能力。   如果王文正多一分思虑的能力,想得深一层,就该想到两个追踪而去的同党,既无消息 回报,也未放出求救的信号,定是遭遇了不测之祸!   任何错误,都将付出代价。   但见寒光闪动,飞芒流至,河洛双枪正施出“上下交征”的合壁一击,同时攻向郭宝 元。   郭宝元已无法封挡开双枪恶毒的攻击。因为他手中的铁尺,正为王文正的齐眉棍绊住。   两道流芒来得正是时机,而且快如闪电,就在双枪及时之际,划出了两道血光,飞起两 个六阳魁首。好凌厉一击,好霸道的刀法。   阿横、阿保似是都很喜欢斩人的首级。   郭宝元终于看到了阿横的兵刃,是一把锋利的缅铁软刀。   这种兵刃,不用时,可以卷起来围在腰间。   阿保对着郭宝元点头微笑。   他和阿横年龄相若,衣着一样,用的兵刃也一样。郭宝元未见过阿保,但却肯定他是阿 保。   王文正已收住了齐眉棍,河洛双枪的尸体,也同时仆倒于地。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给予人相当的震骇,闪电击杀河洛两枪的刀法,完全镇住了王文正 的战斗意志。   郭宝元暗暗吁一口气,道:“王兄!是束手就缚呢?还是要郭某放你一马?”   阿横、阿保静静地站在一侧,神情冷厉。   王文正道:“看起来,追踪郭兄的人,也是凶多吉少了?”   “如果常奇只派出五个人追踪郭某,现在应该只留下你王兄一个……”   阿横伏身挟起两具尸体,奔入林中。   “郭总捕头可是准备把王某送入庐州大牢了?”   “不!如果王兄变为郭某的内应,不但无罪,还是一件很大的功劳。破去常奇在庐州的 巢穴,论功行赏,王兄定有个军功前程。”   王文正道:“兄弟被迫入伙,本非自愿,功劳前程,倒是不敢妄想,只求赦免其罪,心 愿已足。”   “放心!放心!这件事包在郭某身上。”   “郭兄!你能调动多少官军,我不知道。但常大法师拥有的实力,非同小可,单是十三 太保,就很难对付,他们个个都是名震江湖,极端难缠的人物。”   “这个不用担心,郭某早有安排。”   王文正看了阿保一眼,道:“他们是……”   郭宝元道:“举国会集的精英,绝不在常奇为主力的十三太保之下。”   这番话说得很含糊,但王文正却自作聪明地点点头,道:“我明白了,郭兄要兄弟做些 什么呢?”   郭宝元低言数语,王文正不住点头。   “兄弟可照办,让郭兄刺我一刀。”   郭宝元道:“委屈王兄了!”   不待郭宝元的吩咐,阿保的缅刀已然挥出,鲜血溅飞中,王文正转身飞奔而去。   看溅血甚多,郭宝元倒有点胆起心来,看了阿保一眼,欲言又止。   “郭先生放心!”阿保道:“我有分寸,看似流血很多,但伤的全是皮肉,会给人一种 伤势不轻的感觉,但敷上药,就不会妨碍他的武功。”   这时,阿横由林中奔回。接道:“郭先生请上路吧!时光不早了。”   郭宝元点点头,放步行去。   庐州府行中看上去,和往常并无不同,但知府大人,和刑案师爷刘文长,对坐在刑房 中,有如热锅上的蚂蚁。   他们从来没有感觉郭总捕头是如此重要的人,希望他能尽快出现在面前。   真是关已则乱。   郭宝元一脚进门,程大人、刘文长同时起身相迎,简直像迎接贵宾、上司一般,一面让 坐,一面连道:“辛苦!”   郭宝元心中明白,程大人最急的是千金安危!立刻说道:“程姑娘邀请了同门助拳,方 怀冰也约请了几位朋友帮忙,事情进行得很顺利。”   听到女儿平安,程知府点点头,道:“总捕头可以胸有成竹,如何对付沙九和白莲教余 人?”   郭宝元心中暗忖道:我如从实说出来,程大小姐的胆大妄为,不知道知府大人会是一个 什么样子的表情?口中却应道:   “他们都是江湖中的侠义人物,虽然看在大小姐的份上,愿意帮忙,却不愿和官兵联手 办案。所以,他们只负责破坏法坛,不管捉拿人犯的事!”   “这就麻烦了!”刘文长道:   “我早已盘算过,就算商请徐将军调动兵马,也不过能调动两千人马,不知能不能生擒 匪徒。”   “两千兵马,如果精锐之师,也许可以……”郭宝元道:“但这些军兵都已十几年没有 动过,徐将军乃世袭职位,听说甚喜酒色,最好不要惊动到他……”   “说的也是!”程知府道:“我和徐将军见过几面,也曾同席饮宴两次,看他脑满肠 肥,纵有一身武功,只怕也早已放下,惊动了他,日后,难免有争功委过之事。”   “是是是!这一点不可不虑……”刘文长道:“郭兄!如无军马支援,不知有多少胜 算?”   “动员全府捕快,再召驻城千总派出辖下精兵!”郭宝元道:“估计有四百名精兵可 用,再加一百名弓箭手,不求一网打尽白莲教余部,大概可以应付了,先把他们逐出庐州府 城,再做道理!”   刘文长道:“对!咱们先做一般刑案处置,因而揭发了白莲教的余人,可也是大功一 件。”   “如果程姑娘约请的高手,能一举击败十三太保和元首凶顽!”郭宝元道:“也可能大 获全胜,尽网白莲教余部,得竟全功。”   “那就是惊天动地的大功劳了。”刘文长道:“知府大人至少可以晋升布政使司,说不 定调升京官,入主六部尚书的大位。”   “唉!本府对升官之事,早已看淡。但得能使庐州地面上免去一场生灵涂炭的杀劫,已 是万千之幸了。”   “令媛之能,卑职是佩服至极了!”郭宝元道:“这番请到的武林高手,都是第一流的 顶尖人物。老实说,如非程大小姐全力相助,庐州府完全没有对付敌人的能力。”   程知府先是一怔,继而微笑,道:“想是凭她师门之力,小女尚未艺满出师,哪里有如 此的人缘面子?”   郭宝元道:“卑职这就去调派人手,也准备召请一些庐州地面上武师助拳,这是保卫家 园的事,他们也应该出点力了。”   “说的也是!”程知府道:“你去忙吧!”   郭宝元告辞而去,心中却暗自盘算该如何行动,按情理说,应该选部分精锐手下,赶往 田园助拳。但他又心中明白,赶去田园,不但帮不上忙,可能还让田长青心中顾忌,影响战 局。   能够摆上台面的人物,他郭宝元可能是唯一的一个了。   结果,郭宝元的决定是回家去好好睡一觉,明天等到消息之后,再作打算。   目睹郭宝元离去之后,程小蝶反而有着安心的感觉,她决定献身,想学温柔,不怕方怀 冰的讥笑,也不怕四婢轻视,担心的是郭宝元看到她的放浪形骸,他是父亲的重要属下,不 能不为父亲保留面子。   “田兄!今夜,他们会不会来?”   “会!所以,我已经替你安排了一处藏身所在,可以安心休息!”田长青道:“就算他 们放火烧了这千亩竹林,也不会伤害到你。”   “田兄呢?……”明显地表示出献身之意。   “我要和小方研究对敌之策!”田长青道:“程姑娘!你不欠我们什么!不用一直摆在 心上,如是情意深长,又何必图报一时呢?我一生最大的快乐是,追逐美女,手到擒来,太 顺利了。很希望留一点缺憾,留作回味,也许程姑娘能帮我完成此心愿。”   话说得很婉转,但却推拒的语气,却又十分坚决。   怪了!小方说他风流成性,见到了美丽的女人,有如渴骥奔泉,不得手,绝不罢休,怎 么我送上门去,他反而再三推拒?是我不解风情,不入他的法限,还是他心存顾忌,不敢碰 我这千金之躯?   但愿小方没有说错!他不是正人君子,真要如此,被他视作了淫贱女人,那才是伤我至 深,是今生之中。永难洗雪的羞辱了。我只是要履行承诺啊!江湖上,不是讲求要一诺千金 吗?   她这么千思万想,但已经完全消失了履行承诺的勇气。   “程姑娘!敌人如果找上田园,今夜一战,必将是凶险绝伦!”田长青道:“我不想为 了分心照顾你,影响到我本身技艺的发挥,所以,你可以先躲入一处安全所在。”   对一个习武之人而言,这是很大的伤害,但就男人对所爱的关怀而言,却又是一种极深 的爱意。   程姑娘的芳心,完全被扰乱了,无法去判定这番话是轻视还是爱顾。   “程姑娘!”小方开了口,道:“田兄说得对!你去休息吧!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 现身出来,我们一分心,本身的艺业,就会大打折扣。”   “不!也许我武功不如两位,可也不是不堪一击!”程小蝶道:“我不能置身事外,只 要两位和四位姊姊拼命……”   “程姑娘!拼命鏖战,可不是逞强赌气的事。”小方道:“一旦失措,血流五步,我们 是为你想啊!”   “我知道你们是好意!但我追随师父十几年了。”程小蝶道:“夜习内功,晨练剑,就 算登不上一流名榜,可也是绝非弱者。”   “姑娘!听小方说,你出身无凤门,是吗?”   程小蝶点点头。   “哪就是了。恕我说一句托大的话!”田长青接道:“就算令师在此,也未必能抵得住 对方一个太保,何况姑娘了。”   程小蝶只觉脸上一阵发烧,道:“我绝不会躲起来,你们要如何才肯允许我并肩迎敌, 总该有一个办法呀?”   “倔强的姑娘,这是真刀真枪的拼战啊!”田长青道:“除非你也能露上一两招,让我 见识一下!”   “对!看看是不是真有拒挡强敌的能力?”小方笑道:“十三太保,凶恶成性,可不懂 怜香惜玉。”   程小蝶真被激火了,霍然站起身子。   但她立刻冷静了下来,她已见识过小方,田长青和那位阿横的武功,凭心而论,个个都 比她高明。   名师才能出高徒啊!如若师父的武功都不如她们,自己怎能和他们并列一等。   她是个非常智慧的女孩,心念一转,怒火顿消,淡淡一笑,道:“田大哥!要试试小妹 身手,实是一片厚爱,小妹恭敬不如从命。小方,如是我只差那么一点点,不能过关,你可 要帮我美言几句啊!”   “好!只是差那么一点点,我就一定帮忙。”小方道:“差得太远了,可要乖一点,听 田大哥的安排。”   程小蝶点头微笑,心中却盘算着哪一招才能入田长青和方怀冰的法眼。   天凤门根本不放在田长青的眼中,用出天凤门的剑法,岂不是贻笑大方。   忽然间灵光闪动,想到了那位大智者吴先生传授的三招剑法。   离开沙府之后,曾在暗中练过两次,还不太熟练,也还未体会出它的神奇之处?但它不 是天凤门中剑法。   程小蝶抖出了腰中软剑。   这柄剑长逾四尺八寸,和缅刀一样,属于软兵刃,不同的是,这把软剑是由中原铸剑名 师,用缅铁铸成,虽无切金断玉、削铁如泥之锐,但也是兵刃中的利器,玉天凤凭仗此剑, 纵横江湖二十余年,有许多一般兵刃没有的怪异变化,所以这柄剑就被江湖上送了一雅称, 叫做“玉凤剑”。   程姑娘软剑入手,也同时运起了玄门太乙神功。   她只练数天,谈不上火候,但太乙神功的玄妙之处,是能借助其身内功的成就,姑娘一 运气,一柄软垂于地的长剑,渐渐地直了起来。   田长青、方怀冰都看得很仔细,眼看软剑挺起,很快地成了一柄毕直的长剑。   程小蝶樱唇轻启,吐气出声,身子突然飞起,直射厅外。   田长青、方怀冰也跟着移出大厅。   琴、棋、书、画四女婢,也跟了出去。   但见程姑娘玉足一点地面,身子向上跃起,长剑随着程姑娘翻转的身驱闪动,形成一个 丈余见方的大转轮。   连翻七转,程姑娘实在无法支持了,才落着实在,背对大厅,暗暗喘了两口大气,才缓 缓回过身子。   “好剑法!好剑法!”方怀冰道:“你很会隐藏啊!”   “小蝶!”田长青道:“这不是天凤门中剑法!它叫什么名字?”   “你问这一招啊?”   田长青叹道:“你如不愿说出剑法来历,就说出这一招吧?”   程小蝶心中忖道:我哪里是不愿说,只是我不知道呀!就是这一招,我也不清楚它叫什 么名堂啊!心中一急,可就急出了一招剑法招术,道:   “这一招叫‘上天梯’。”   “上天梯?”小方奇道:“田大哥!这是什么怪名字啊?”   田长青道:“剑转如轮,如遇兵刃封挡,就可以帮助她借力换气,她手之剑,锋芒锐 利,可软可刚,借弹动之力。步步登高,可以在空中停留不坠,先敌施袭,该是剑术中的绝 高剑法了。”   这番妙论,顿使程姑娘茅塞一开,悟出了这一招剑法中不少奥妙运用。   不知道我是否能参加今夜之战?”程小蝶道:“我知道内力弱了一些,还不能发挥出这 一招的威力。”   “此招重在一个巧字,剑法轻灵。”田长青道:“只要能灵机应变,威力不可思议,就 此一剑,就已具参与此战的本钱了。”   “多谢四大哥!”程小煤收了长剑,退到小方身侧。   “程姑娘!你自称内力不足,但你的剑法变化,可以弥补!”田长青道:“最让人担心 的,是你对敌经验的不足,记住!我不杀敌,敌必杀我,就算不忍施下毒手,一击取命,也 要重创到他无法反击。”   程小蝶点点头,道:“谢谢你,田大哥!我刚才用的不是天凤门中剑法。”   田长青道:“别有奇遇!”   一面说,一面向厅中行去。   入厅就坐,程小蝶道:“一位大智者,传了我几招剑法。刚才施出的一招‘上天梯’, 就是他传授给我的剑法之一。”   田长青未再问名,转过话题,道:“我们研商布置迎敌之法,饱餐一顿,先作休息,待 敌来袭。”   所谓研商!也就是田长青把迎敌的计划,仔细地说了一遍。   他思虑周密,充分地利用了田园的形势,征询各人意见,程小蝶认真地思索了一阵,竟 然想不出如何去修正他的布置。   “料敌在我,敌人是否一定会来,那就无法预料……”   “回主人话,十之七、八会来!”阿保快步行入厅中,说出了郭宝元收服王文正的经 过。   “常奇是一位非常精明的人物,我虽然不相信他能预知未来,但绝对不可轻视!”田长 青道:“白莲教也确有很多奇异的邪术,我们不能不预作准备,阿横呢?”   “送郭总捕头入城后,就立刻回来。”   田长青目光一掠琴、棋、书、画,道:“你们去准备晚餐!”   四婢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晚饭上桌,阿根也回到了田园。   田长青笑道:“吃过晚饭,大家就小题片刻,二更时分,各就定位,坐息待敌,一切按 计划行动。如果敌人纵火,不可含忿追杀,迅速地退向藏身之处,宁可让庐舍成废墟,也不 要一人伤亡。”   程小蝶心中暗道:表面上看他风流成性,是个花心大公子,但骨子里他却是十分自强, 爱护他身边的每一个人,勿怪连阿横、阿保这样的高手,竟然甘心为奴,忠心不二。   程小蝶藏身在大厅外一株高大梧桐树上,但仍然尝到了蚊虫的厉害。   目光转动,四周一片静寂,听不到一点声息,暗道:别人都不怕千叶万咬,我岂能示 弱!暗中运气,果然,蚊虫竟被逼在数寸之外,心中喜道:   原来太乙神功,还能如此妙用。   夜入三更,突问一阵辆辘辘声,传入耳际。   对田园中的形势,程小蝶已有了清楚的了解,正西一面,有一条可通马车的大道,盘转 于竹林之内。   想不到的是,敌人竟会乘车而来?   田长青的预计之中,似是无此一着。   大法师常奇,果然有出人意料之能。   程姑娘悄然摸出两枚蝴蝶镖,分扣于双手之中。   不见有拦截的行动,程小蝶也只好强忍下了初次对敌的激动。   一辆黑色的篷车,直驰到大厅外面青草场地中,才停了下来。   是一个四马牵引的大型篷车,全车满载,可以坐上十个人。   双方似是都很能沉得住气,篷车停下,竟未再动,隐藏厅外林中的人,也未现身。   只有健马的喘呼声音,划破夜色的沉寂。   程小蝶心中一动,忖道:   这马车有什么目的呢?难道是想引诱我们现身?传说白莲教有很多邪术,这篷车中的秘 密,可能也是邪术之一了。   足足相持了顿饭工夫之久,篷车中才传出了一阵冷厉的笑声,道:“好!就凭这份沉 道,果然是遇上高人了。”   车门打开,三条人影,连番飞出。   人落地,兵刃已然在手。   三个黑衣人,三把雁翎刀,直立胸前,是神刀三太保。   果然,片刻之后,篷车中又行出两个人来。   是两个女人。   程小蝶立刻想到四大毒人中两个役施活毒的女人,心中蓦然一惊,忖道:难道这篷车中 载有毒物?   仔细看出,两个女人身上,各挂着两个竹篓。   是毒物不会错了,只不知是何等恶毒之物。   “咱们已应邀而来,诸位却藏首缩尾的不敢相见,难道这也是待客之道吗?”   声音由篷车中传出来。   原来,领头的还躲在车中没有出来。   只是这一番对峙的忍耐,就长了程姑娘不少的见识,江湖啊!是这么幽沉难测。   “哼!明明躲在竹林里,却故作神秘不现身,惹火了你姑奶奶,烧了你们这片翠竹 林!”左首一个女子开了口,声音尖细,语气恶毒。   大厅中传出回声道:   “区区就坐在大厅前面,诸位夜侵民宅,非奸即盗,已属不该,一个姑娘家出言粗俗如 此,真是刁泼兼具,也不怕找不到婆家?”   是田长青。   不知何时,他已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大厅门口。   “我蛇姑娘要男人,随手就抓来一大把,挑挑捡捡,臭男人有什么好稀奇的!”   “亮出名号了,是蛇姑娘啊!”田长青笑道:   “别往脸上贴金了,这姑娘两个字,你也敢用,就算是姑娘她妈吧!你也太老了一 些!”   夜色中看不出蛇姑娘的表情,但可以由她口气中听出她的忿怒,尖厉地叫道:“该死的 臭男人!”   一扬手,一道青芒,直射过去。   程小蝶暗道:田大哥风流倜傥,但损起人来,却是如此的尖酸,把女人最忌恨的话,全 都说出来了。   那是什么暗器?好长啊!   只听田长青叫道:“长虫啊!吓死人啦!不得了,还是一条七步断魂的毒蛇呀!”   口中喝叫,右手疾快地一挥而出。   也不知他用的什么手法,竟把一条毒蛇反投过去,掷向了最近的一个执刀黑衣人。   那是一条奇毒绝伦的蛇,咬中一口,必死无疑,黑衣人不敢碰触,雁翎刀疾推而去。   神刀太保,果然是出刀如风,刀光过处,一斩两断。   “不管我事啊!”田长青道:“是他杀死你蛇姑娘养的蛇啊?”   毒蛇虽然被腰断两截,但蛇头一转,蛇口大张,噬向黑衣人。   黑衣人疾退,雁翎刀光旋如幕,把蛇头斩成一片血雨撒下,口中却怒道:“蛇姑娘!怎 么搞的?竟然咬起我了?”   “你把它一斩两断,它哪里还能分得清敌我!”蛇姑娘道:“垂死反噬,药物的效用, 已经无法克制它了。”   黑衣人冷笑一声,道:“这么说来,你那些毒蛇,如果受伤,就无法控制,我们擦抹那 些药物,还有个屁用啊?”   蛇姑娘怒道:“你杀了它,我还没找你算帐,你恶人先告状,竟然找上我了,可恨啊! 可恨。”   田长青端坐不动,袖手旁观,似是很欣赏自己挑拨起的一场内哄。   黑衣人似是也被激怒了,刀势一斜,指着蛇姑娘,道:“惹火了我,我就杀你一身毒 蛇。”   “那你就试试看吧!”蛇娘子扬起了双手。   “住手!”篷车中传出来一声怒喝道:“窝里反啊!敌人还未杀一个,自己先拼起来, 是吗?”   黑衣人忍下怒火,向后退了三步。   显然,他心中对毒物有着很大的顾忌。   蛇姑娘的目光,转向了田长青。   “怎么?不吵了。”田长青道:   “未见真章,中途罢手,真是虎头蛇尾,扫兴得很!”   “挥手之间,能制住我经过调教的毒蛇,足见手法的高明!”蛇姑娘道:“那不但要出 手准确,而且还得精通蛇性,阁下可否以姓名见告呢?”   泼辣、恶毒的蛇姑娘,突然间表示她确为田长青的制蛇手法所震惊,探询对方的来历 了。   “不用了,咱们一不攀交,二不论道!”田长青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彼此绝无 源渊,但如你愿意放手走人,不参与今夜之战,也许可以留下三分日后的见面之情。”   话中有硬有软,充满着挑拨的意味。   蛇姑娘一颦柳眉儿,道:“阁下的误会很大,姑娘我担心的是误伤了同门中人,话既已 说明,心意已尽。”   田长青突然跳起来,道:“阴得很啊!真是口里叫哥哥,腰里掏家伙。”   原来,三条毒蛇在夜色掩护下,悄无声息地行向了田长青。   田长青飞越而起,三条毒蛇虽盘上木椅,昂首猛咬,但仍被田长青先走了一步。   “我认为遇上了同道高手,还真的被你唬住了!”蛇姑娘咯咯一笑,道:“原来是个西 贝货,不知死活的二百五啊!”   双手齐扬,六条毒蛇飞投而出。   田长青身子斜飘,落在大厅屋面上,冷冷说道:“这些蛇,都是搜自深山大泽的奇毒之 物。”   “对!咬一口,就叫你魂归地府……”   “得来不易呀!”田长青接道:   “毁了它们,可真是有点可惜,现在是三龙盘踞,还差一条甲将,一条白娘子,就成了 五龙会啦!”   程小蝶听不懂这些名堂,但却看到三条盘踞椅子的长虫,相当大,蛇身盘在扶手上,三 条蛇头仰起了两尺高,相互注视,似是很想吞下对方,但又似被一种力量阻拦,披此怒目相 视。   夜色幽暗,瞧不清三蛇的颜色,程姑娘凝聚了目力,也只能瞧个大概的情形。   如果她看清楚了,她就会觉得更可怕,三条蛇都是极少看到的颜色,不是一般的毒蛇。 卧龙生《女捕头》 第 九 回 五龙会聚   五龙会使得蛇姑娘心头一震,沉吟了良久,道:“你知道五龙会,可知道它们有何神 妙?”   “拿来泡酒啊!”田长青笑道:“五龙酒、十全大补,只是太难集齐了?”   “你少给我油嘴滑舌的打趣!”蛇姑娘道:“你对这方面的渊博,是我出道以来,从未 遇到过的高人,对蛇性似极了解,需知五龙会聚,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所以,你要珍重一些……”   但闻篷车中传出了冷厉的声音,道:“苗护法!这是对敌搏战啊?可不是说法论道。”   原来蛇姑娘姓苗。   “我遇上了深通蛇性的高手!”苗姑娘道:“生死一战之前,我想多了解他一些。三法 师!希望你给我一点时间,这里翠竹环绕,孤立荒野,他们无处可逃的,拖长一些时间,对 我们有益无害。”   “苗兰!你是不是有些怕了?”篷车中传出三法师不悦的声音。   “是!”苗兰回答得十分干脆,道:“五龙齐出,一击取敌,天下高手,莫能御 之……”   “那你为什么还不出手?”   “三法师!五龙如被敌破解,就会反噬主人!”苗兰道:“我死事小,但群蛇失控,敌 我就无法分辨了。”   没有人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但群蛇失控,却极具威胁,就是说连自己人也会咬了。   车中人道:“这么说来,苗护法已失去胜敌的信心了,好!那就退回来吧!”   苗兰真的退缩了,举手一招,口中发出一声尖啸,盘踞在木椅上的三条毒蛇,突然纵身 而起,飞逾八尺,才落着实地,消失不见。   被苗兰收回去了。   另一位带着竹篓的女子,似是受了很大的影响,凝立原地不动。   “花护法!你的毒物不是蛇,出手吧!我们不要鏖战,大法师已设了午筵,准备为诸位 庆功呢!”坐在车中的三法师,发出了第二道指令。   “这地方有点怪?”花护法目光转动,四下瞧了一阵,道:“不知竹林埋伏了什么?何 不等天亮了,再出手呢?”   “什么?”三法师火大了,冷冷说道:“花芳!你一向自许天下无敌,今夜竟也退缩不 前了。”   花芳叹气,道:   “我这两篓毒物,得之不易,一旦损伤,极难补充,敌人的布置未能了解之前,实在不 便放出。三法师!请多多体谅!”   程小蝶想不出,花芳的竹篓中藏的是什么毒物?更想不出她为什么不肯出手。   如果程小蝶知道了花芳的毒物是什么?只怕早就吓走了三魂七魄。   不知何故?三法师的火气忽然消退了,叹口气道:“今夜徒劳无功,那就撤离此地 吧!”   敢情苗兰、花芳,是他们今晚出击的主力。   主力既然心生惧战,这一仗就很难有信心打下去了,见风转舵,准备撤退了。   “不像话呀!诸位浩浩荡荡而来,就这么不战而退了,如何向常大法师交代呢?”   说话的是方怀冰,步履缓缓地由竹林中行了出来。   他艺高人胆大,直向篷车行了过去。   花芳神色一变,道:“你!可是要逼我拼命?”“误会!误会!”方怀冰一抱拳,接 道:“两位姑娘都是田大哥的故旧,闯进田园,探望老朋友,我们是十分欢迎,但一般的不 速之客,让他们来去自如,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两位姑娘,暂请稍候片刻,等我打发了来 人之后,再备酒为两位洗尘,痛痛快快地喝两杯。”   花芳回头看苗兰,苗兰也正向花芳看过来,四日交注,同有着茫然不知所措之感。   “哈哈!原来两位是遇上了老朋友!”三法师再也无法控制心中怒火,一掀车帘,飞身 而出,道:“两位自认是大法师的爱将,本座就不能处置两位了,是吗?”   三法师身着道袍,胸绣八卦,背插长剑,修躯长髯,看上去还真有点仙风道骨。   “三法师!”苗兰、花芳同声说道:“不错!他是我们的故旧,但也是具有对付我们毒 物的高手。”   “所以,两位就怕了他,不敢出手,也准备背叛本教了?”三法师道:“大法师对二位 寄望是何等的深厚,特别请两位联手出击,一举歼敌,想不到……”   苗兰接道:“我没有背叛之心,不肯出手,是因为,我知道胜不了他。”   “他是第二个知道对付吸血飞蝗的人……”花芳接道:“我这一篓吸血飞蝗,都是养了 十年以上,吸血无数,刀剑都不易伤到它们的上品。如果被他毁去,十年内无法培养出相同 威力的精良品种取代,如果我失去了吸血飞蝗,不但会失去我在教中的地位,也可能无法在 江湖上立足,这些年来,我结的仇人太多了。”   两个人说得理直气壮,而且态度坚定,大有不惜翻脸抗命的气势。   强敌在侧,气氛诡异,三法师衡量过厉害之后,语气一缓,道:“花护法言中之意,似 乎是除他之外,还有一个人知道破除你吸血飞蝗之法,不知那人是谁?”   “我师父!”花芳道:“普天之下,除他们两人之外,再无我畏惧的人了!”   “说的倒也有理!”三法师目光转注到苗兰的身上,道:“苗护法呢?”   “比花护法多怕一个人,除他和师父之外,还有一位师兄。”苗兰道:“但师父、师兄 长住南疆万蛇谷中,很少到中原来。”   “也罢!今晚就不用两位出手了。”三法师道:“两位先回到车上去吧!”   苗兰、花芳同时欠身一礼,道:“我们先退出这里,在翠竹林外恭候诸位得胜回归,有 违方命,还望三法师多多体恤。”   口中说得客气,人却转身就走,消失在夜色之中不见。   三法师愣住了。   江湖上有不少利害结合的组织,常有中途撒手的事,但那也是败局已定,颓势难挽的情 势下发生的事,像这样仗还未开,人先退走的事,真还不多见。   小方很会作戏,苗兰、花芳,人已经走的不见影儿,他却高声叫道:“两位姑娘好走 啊!恕我不送了,可是别忘了回来喝一杯呀!”   这番火上加油,三法师脸皮再厚,也有些罩不住了,脸色一变,道:“哼!临阵脱逃, 罪当处死,绝不会放过你们。”   方怀冰要的就是这两句话,大声说道:“不能怪两位护法呀!物有所克,她们所施的毒 物,虽然凶厉,但遇上克制之物,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再说,两位护法也替你们立下了不少 的汗马功劳,怎么能翻脸无情,要把他们处死啊?”   处死一句声音特别大,用内力送出,静夜中,至少可以听闻到数里之外。   三法师心中一动,怒道:“你这是挑拨离间?”   “不!在下是衷心为两位姑娘抱屈啊!”   真是越描越黑了,小方利用了三法师每一句话。   三法师心头火冒三丈,但却无法辩解,只有把一腔怒火,全发在了小方的身上,一挥 手,道:“给我杀了他!”三位神刀太保,应声出手,三把刀一齐攻上。   “不公平啊!三个打一个,胜之不武。”小方大叫道:“败了可就无法立足江湖。”   口中喝叫,人却门转如飞,一退两丈,避开了三把雁羚刀。   程小蝶居高临下,看得真切,心中笑道:小方这个人,看上去年少老成,耍起来却阴沉 得很,江湖中人,各怀机锋,真要处处小心了。   心中虽然在提高警觉,但见小方独斗三人,节节败退,似是被逼得连亮兵刃的工夫也腾 不出来了、正想飞身而下,助他一臂之力,右手已摸上剑把,心中忽然一动,忖道:田大哥 就算不屑出手,但阿横、阿保,就在林边藏身,为什么也不肯出手接应啊!   就在程姑娘转念之间,猛攻小方的三个神刀太保,突然有两个停下不动了。   另外一个怔了一下,也停下了。   小方竟也转身行入竹林之中。   程小蝶明白了,小方是诱敌之计,把他们远远的诱离三法师,才突然施展玄阴寒冰掌, 把三个人制住,让那位三法师不明所以,难测高深。   这情景给人的震骇之力,比起见到寒冰掌,更为恐怖。   江湖啊!可真是步步凶险,处处玄机。   这半夜之间,给予程姑娘的见识、历练,胜过了读书十年。   但程姑娘还有一点想不明白,小方为什么走回了竹林之中,是不是打累了?   不错!小方是打累了,寒冰掌是极耗内力的武功,把本身苦练的玄阴之气,凝聚掌上, 击出伤人,是一种练得辛苦,打得吃力的歹毒武功。   但威力奇强,小方连发三掌,内力消耗极大,人已开始喘息,躲入竹林中坐息去了。   程姑娘一时间无法想通,可是三法师却被这诡异的情势给吓住了。   他想不出什么武功,会造成如此的局面,三个生龙活虎般的刀客,一下子被定住了。   不过——   三法师能肯定的一点,是三个人被点了穴道。   他一直留心着,神刀三太保对小方的追杀,本是胜券在握的局面,却一下子改变了。   但闻田长青哈哈一笑,道:“三法师!还有什么高手,该换他们现身出面了?”飞身飘 落实地,接道:“如果道长已无用之兵,那就现身临敌吧!在下准备领教高招了。”   摆明的架式是,不放他离开了,要离开就得凭仗武功闯出去。   三法师当然发觉了处境的危机,对方采用的是诱敌现身之计,一步一步的诱出实力,先 了解敌情之后,再派出最适合的人,出面对敌。   就这么一下子逼走了两个毒女,收拾了神刀三太保。   如果一上来,就展开激战,这一仗的胜负,还难预料,二毒女展开了毒蛇、飞蝗的攻 势,鹿死谁手,就无法断言,就算对方早已准备对付毒蛇、飞蝗之物。   但二女在毒物受到重大伤亡之后,必然会激起拼命之心,见面就打,也就没机会让二位 毒女,认出是敌人还是朋友。   因为——   苗兰初见田长青时,并不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而是一番交谈之后,才发觉是故旧重逢。   是故旧,却是多年不见的故旧,几乎是不认识了。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遇上了极强的高手。   现在,对方有多少人埋伏在四周,三法师完全无法预测,也看不出一点苗头,只知道是 已身陷重围之中。   三法师四顾了一眼,突然觉得这一片翠竹林非常讨厌,本是接近敌人的极佳掩护,现在 却成了他最大的逃走阻力。   田长青提出了挑战,但却并未出手,那种不紧不慢的味道,逗得三法师又火又急。但白 莲教中三法师之一,自然也不是简单人物,长长吸一口气,按下心中的烦躁,缓缓抽出了背 上长剑,道:   “你是谁?竟能迫使两大役施活毒的高手望风而逃?”   “这就不便奉告了,”田长青笑道:“三法师只好自己动脑筋了?”   看看神刀三太保,仍然静静地站着不动,三法师苦笑一下,道:“会妖法呀!你们用什 么武功,把他们定在了那里?”   “这也要你三法师自己想了!”田长青道:“彼此敌对相搏,我们总不能把对敌的技艺 手段告诉你吧!”   “说的也是!”三法师道:“但一对一,阁下也未必能吃定了我?拼起来,还不知道谁 胜谁败呢?”   “我不会和你一对一的单挑,打累了我自会叫人接替!”田长青笑道:“这不是武林中 排名之争,玩命的事,称不上英雄好汉。”   三法师缓缓向后退,身子靠近篷车才停了下来。   看到了,车前头还坐了一个人,是控制篷车的车夫,他控制车马的工夫,非常高明。经 过了一番折腾、搏杀,人事已变化很大,但篷车仍然静静地停在那里,马未嘶叫,车未移 动,这份能耐,想不佩服也不行。   他穿着一身黑衣,配着黑色的篷车,黑色的垂帘,整个人似被溶入了夜色中,只见篷车 不见人,不是三法师退到车边,大家都会把他忽略了。   田长青突然取出兵刃,是一柄三校剑,三面锋刃不见光,骤看上去,像一根黑色的铁 棍。   剑不长,佩在腰上,很不显眼,像佩着一支箭。   “三法师!”田长青的神色,变得很凝重,口气也带点冷厉道:“你不愿放手一战,我 就下令放火烧了你这辆篷车。”   三法师手中长剑举起,但并未挥剑抢攻,左手食中指突然在脸上抹过,一口长气,吹在 剑身上。剑上突然飞起了一道白光,射向田长青。   白莲教中的法师,果然是妖异莫测。   田长青早已凝神静立,三棱剑迎着白光横扫而出。   击中了,但却未闻兵刃撞击之声。   本就不是剑,只是一种剑气,如刀划水,刀过水无痕,但那道白光芒剑气,仍然向田长 青前胸刺去。   田长青连移动三个方位,退出了一丈,白光突然消失不见。   是幻影!   但三法师已上篷车,放下垂帘,车头一转,健马嘶鸣,向前飞驰而去。   程小蝶飞身而下,道:“田大哥!追上去啊?”   田长青淡淡一笑,道:“能不能逃得性命,看他的造化了,咱们追上去,也未必能杀得 了他,说不定反而帮了他。”   程小蝶不明白,但却没有追问,只是很用心地去想。   阿横、阿保,缓步行出来,一人挟起一个黑衣人行了过来。   “带入厅中!”田长青低声道:“程姑娘!厅中坐吧!看看三位神刀太保,能提供我们 一些什么?”   “田大哥!怎么愈来愈客气了?”程小蝶低声道:“我还是很愿意遵守承诺!”   田长青苦笑一下,没有回答。   笨呀!怎么会那壶不开,提那壶,是动了春心,还是为田长青的风采迷醉了,少女心 啊!真叫人无法猜测。   大厅中亮起了烛火,琴、棋、书、画,四个丫头,就埋伏在大厅中。   小方也由竹林行了出来,挟起最后一个黑衣人,行入厅中。   四个女婢奉上茶,阿横、阿保也把两个黑衣人放在了太师椅上坐好。   他们开打时十分火暴,但有时也很温柔,把两个黑衣人排坐得很舒服,像招待老朋友一 样。   小方最后一个跨入厅,阿保急急接过他挟持的黑衣人。   “小方!辛苦啦!今晚才真正的见识到寒冰掌厉害。”田长青道:“一对三啊!只是举 手之劳。”   小方取过一杯茶,一口喝下,道:   “我最大的毛病就是急功好利,留一个给阿横,我就不至于累得差一点断了气,当然, 多留一个给阿保,我就十分轻松了。”   田长青道:   “这样也好!三法师也被你镇住了,吓得落荒而逃。”   “小方!施用一次寒冰掌,真的那么累呀?”程小蝶道:“我居高临下,看你很轻松 啊!”   “轻松!大小姐,差一点断送了我的老命,第一掌,还算轻松。”小方道:“第二掌, 已经用尽全力。第三掌差一点打不出来,那一击,用出了我所有气力,幸好他们只有三个 人,再多一个,我就只有挨宰的份儿。那时候,我全身虚脱、四肢无力,连只鸡也难缚住 了。”   程小蝶不相信,但也没辩驳,只是摇头微笑。   “是真的!程姑娘。”田长青道:“寒冰掌威力惊人,能使人一刹间气血凝住,但却极 耗内力,小方能连制三个高手,真的不容易了。”   小方吁口气,道:“三法师很难对付,是吧!”   “别转弯抹角地说话,是不是怪我放了他?”田长青道:“留下他不容易,但并非绝不 可能,但我能不能完好无缺,就很难说了。我相信篷车中还有鬼,只是瞧不出鬼在哪里,所 以,就赌赌运气了。今夜中兵不血刃,大获为胜,你小方居功第一。”   “别这样!捧得高,摔得重啊!”小方道:“你说赌赌运气,是什么意思?”   “是嘛!我已经想了半天了,想不出一点头绪。”程小蝶道:“田大哥!说出来嘛!让 我们见识见识。”   田长青看看神刀太保,又看看小方,道:“还要多久,才能问他们!”   “大概半个时辰吧!”小方道:“是不是很急着审问呢!”   “倒是不急!你休息到体能尽复时再问吧!”田长青目光一掠小方、程小蝶道:“你们 真的想知道我在赌什么?”   “是!想得要命啊!”程小蝶道:“今天晚上,我真是长进不少,获益良多,对江湖 道,有了不少心得。”   “我却很希望我的判断错误!”田长青道:“如果很不幸的让我猜对了,程姑娘就可以 对我多了解一些,也看到我的……”   这时,阿横、阿保,突然一齐转身,行出厅外。   琴、棋、书、画,四女婢,也悄然退了下去。   程小蝶奇道:“怎么他们都走了?”   “因为,他们不想听到他主人的卑下行径!”田长青笑一笑,道:“搏杀是一种武功, 其他的也是,一个人如果想在某一方面,有突出于他人之能,除了天赋的条件之外,必需要 下一番苦功,率性而为,会凭机缘的成就,毕竟有限。”   小方黯然一笑,道:“就像寒冰掌一样,它必须先练玄阴气功,那种坐在冰雪中吸收先 天阴寒之气的痛苦,不去说它,单是那一种孤独寂寞,就会让人发疯。我好想一个有生命的 东西陪陪我,一只狗、一只猫,或是一株花,一根草都好……”   “那是什么地方啊?”程小蝶道:“就算冰天雪地中吧!也该有一头飞鹰看看!”   “是一座千年寒冰聚成的冰窟,我坐在一块玉蒲团上。”小方道:“整整五年,除了每 十天,见一次师父,考量进境,服用药物之外,再没有见过有生命的东西。”   “据我所知,你们有五个人同时入选!”田长青道:“出师的只有你一个……”   “另外四个人呢?”程小蝶道:“是不是都冻死了?”   “体质不够好,生了冻疮,人虽没有死,但不能再练寒冰掌了。”田长青道:“一个人 能够练出特异的武功,天赋、师资,缺一不可,还要有过人的意志力。小方是异数,需要二 十年才能有成就的寒冰掌,他只用了十二年,就练成了。”   程小蝶明白了,他们都是幼年入选,有专门师资培养而成的高手,他们两个是一条线上 的人,当然,不只是他们两人,田长青可能是他们这一批人中的大师兄?他们不是同门,也 练的不同的武功,但却有着高过同门的情意,肩负着同一的任务。   他们是专业训练成的强者!也是一个牺牲者。   他们各有成就,以不同的身份混迹江湖中,但都是冒险患难的高手,有些千里独行,神 出鬼没、有些广结善缘,自成天地,遇上需要,他们也会串意起来,通力合作。   程小蝶想透了这个秘密,但也发觉了一个更大的秘密,他们一些传统意识,似正逐渐模 糊,至少由一种广义的境界,转入了狭义境界。   时间!能淡化恩怨,也能抹去伤痕。   聪明的程姑娘,终于把人与物,连在了一起。   天啊!这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事件啊!他们的意识模糊了,但蓄存的实力,可能是愈来 愈强。   “程姑娘!你在想什么?”小方看出了程小蝶那种陷入玄思,神游奇境的神情。   “我在想,在想啊!”程小蝶道:“田大哥和苗兰、花芳的关系……”   她随口应变,却不料歪打正着。   田长青淡淡苦笑,微微颔首,表示出相当的赞许。   小方却哈哈大笑,道:“大小姐!你有这个心眼啊?佩服!佩服!”   两人的神情一凑和,程小蝶真的明白了,田长青和二女之间,果然是另有纠缠。   想到大哥能和一个满身藏着毒蛇的女人上床,程小蝶有着恶心的感觉,人也从一种迷恋 的情爱中清醒过来。   神台清明了,转入了另一重境界,人也完全放开了,回头望着田长青,微笑道:“田大 哥!我懂了,真的懂了。我仍然敬慕你、喜欢你,我们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对!很好的朋友!”田长青道:“情同兄妹的红粉知己。”   “是!但我不会忘记许下的承诺。”程小蝶笑道:“我珍惜清白的身躯,但更重承诺, 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但我仍然是我,我不会如饮醇酒的去迷恋什么了。”   “好!好极了。小蝶!你突破了世俗束缚,也突破了自己的心结,以此理念,面对武 学,会有超越的成就。”田长青道:“心怀空灵,智慧大开,你如肯在江湖上放怀驰骋,必 有卓越成就。”   “如若我真的决定了投身江湖,希望能借助家父的身份,把自己定位于一定的权势之 中……”   “你是说……”小方的脸色变了,接道:“准备为朝廷效力,建立一番大大的功业。”   “我要作一个刑部名捕!”程小蝶道:“替真正含冤的老百姓们尽一份心力。”   “只此而已!”小方道:“宦门千金,娇娇美女,何苦要在江湖奔波劳碌呢?”   “也许我会遇上一个喜欢的人,突然嫁了,谁知道呢?”程小蝶笑道:“小方!祝福我 吧!让我早些遇上那个人。”   但闻阿横的声音传了进来,道:“禀主人,贵宾造访!”   “请进来!”   田长青同时站起了身子,准备迎客。   但苗兰、花芳已快步行入厅中。   灯光下看两个役施活毒的女人,竟然都相当美丽。   三十上下的年纪,玲珑凹凸的身体,有一种成熟的诱惑之美,柳眉星目、皮肤细白,虽 非绝色,但却有一种妖异的媚态风韵。   说到这里,事情需要有一个简单的交待了。田长青和这两位美丽的南疆苗女,苗青和花 芳究竟有过什么关系呢?这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了。当时,田长青还是一个二十来岁威武漂 亮的少年侠士,因要得到一种对人体大有补益的稀有神草灵药——魔花,独自一人敢奔千里 苗疆的怒山,敢闯丛林,雾谷、魔洞。在那里便遇上了这两个苗女,他们一开始便是狭路相 逢,刀兵相见,几度拼杀,誓不两存。两个姑娘本是苗山老教主苗林的女儿和侄女儿,后因 田长青曾在老教主练功入魔生命垂危之际,解救了他,老教主觉得这是天赐的缘份,就看准 了时机,侠女强行招婚,搞得俊男靓女三人有苦难诉而又不得不从。可是,老父的红线并未 系住女儿的心,二女仍想方设法将田郎引入魔洞,好让洞中的怪鼍将田长青吞噬,以了却难 从之婚事。谁知怪鼍被少年快士打败,而自己却昏迷在怪鼍的利爪之下,在这万分危急之 时,田长青舍身救了他俩。二女当然情有所动,后来趁田长青受伤昏迷时,悄悄把他的长须 剃去,又清洗了他故意伪装上的污垢,露出了一张英俊漂亮的面孔。从此二苗女便由心底爱 上了这个少年郎君,而且爱的死去活来。接着他们在一起经过了患难相助,魔穴驱险苦斗顽 敌,平株叛异,蛇洞救生等千难万险,二苗便更加深深地爱恋着田长青了。   但田长青少年气盛,胸怀大志,心向五湖四海,只想闯荡一番,不愿过早地在这苗山怒 水之处安下身来,便在二苗女如痴如醉甜蜜地想着欢度新婚的时候,巧妙地溜出苗山,使二 苗女空守寒翠轩,恨抱鸳鸯枕,痛苦欲绝,发誓要去追寻爱夫,宁愿走遍天涯,一定要找到 恩爱如意的少年郎君!   七八年过去了,三个饱经沧桑,如今意外相会,各人心中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久违了!两位还能记得田某,真是三生有幸啊?”   “幸个屁呀!你饱食远扬,害得我到处找你啊!”苗兰道:“有七八年了,见了面,几 乎已认不出来了,不是叫出五龙会,一时间真还想不到是你?”   “这就叫有缘千里来相会啊!”田长青道:“这不是又见面了。”   “我看是冤家路窄!”苗兰道:“为了找你,在江湖上跑来跑去,惹了不少麻烦……”   “也闯出了名号啊!是名动江湖的十三太保中仅有的两个女太保啊!”   “还说风凉话呀!不是为了找你,怎会闯荡江湖!”苗兰道:“被大法师常奇收为属 下。”目光一掠花芳,接道:   “我们两人,真不知道前辈子欠了你多少,今生才来还。”   花芳叹息一声,道:“苗兰!他一开始就在算计我们,想想看我们住的地方,木草连 天,荒草没径,遍地荆棘,一片荒芜,如非故意找上门,绝不会跑到那个地方!”   方怀冰双手一抱拳,接道:“两位姑娘呀!好帐算不尽,坐下来慢慢算。”   二个毒女笑一笑,坐了下来,目光同时落到了程小蝶的身上,苗兰摇摇头,道:“又在 骗那?真是贼性难改!”   花芳笑道:“他骗的让人窝心,骗的两个都快乐,骗骗又何妨呢?”   早一天,程小蝶会被闹得面红耳赤,无法下台,现在程小蝶却能应付裕余了,笑一笑, 道:“两位大姐姐,我不是啊!小妹很想让他骗一骗,可是他不肯啊!说什么他视我如妹, 真是八竿打不着的干兄妹呀?”   “这是骗心,骗去了,可够你受了!”花芳道:“小姑娘!宁可失身别失心。”   “幸好两位姊姊来得及时,金玉良言,发人深省!”程小蝶道:“小妹悬崖勒马,还算 及时。”   口中答话,两道目光却一直在两人身上打量,瞧不出一条毒蛇,看不到一只吸血飞蝗。   “两位骂够了吧!我虽玩世不恭,但却没有骗两位。我说过,缘尽则散,不能久留两位 身边!”田长青道:“其实,我也很怀念那一段缠绵岁月,花前月下,美女在怀,很想去看 看两位!”   苗兰道:“为什么不去呢?”   “两位离开得太快了!”田长青道:“我还未成行,两位已离开南荒。”   “我们比你多情啊!”苗兰道:“难挨相思苦,千里寻情郎了。”   花芳道:“别听他胡诌,才听说我们要逼他结婚就吓跑的人,你想他还会找上门来吗? 简直就是睁眼说瞎话,别傻啦!”   苗兰道:“对!罪不可赦,我们要怎么惩治他?”   “罚他陪我们一年,不能碰别的女人!”花芳道:“负心郎你接不接受?”   田长青苦笑道:“不接受,行吗?不过,话要说清楚,一年后,可要还我自由!”   苗兰叹口气,道:“不要那么委屈,我们只是想念你,并不恨你。”   “想恨也恨不起来,七八年了,记忆却愈觉鲜明。”花芳道:“真是活见鬼!我常恨自 已没出息,可是一见面,就帮他,三法师被我们抓回来了,不过,我想知道,你怎么会和常 奇结了仇?”   “为了我啦!”小方接口道:   “我和郭总捕头有点渊源,答应帮他一点忙,但却未料到,麻烦来自常奇,我一人罩不 住,只好把田大公子拖下水了。”   “这么说,我和花芳还得谢谢你了!”苗兰道:“如是不拖他下水,我们还找不着 他!”   花芳目光一掠神刀三太保,道:“他们被点了穴道?”   “是一种很奇特的武功伤了他们……”   田长青道:“小方以一对三……”   “不可能吧!”苗兰道:“三人刀法精湛,一个人如何能吃得住?”站起身子,行近三 人,伸手向三人顶上摸去。   神刀三太保,闭目未动。   “是真的!不是点了穴道,他们似乎是完全失去了知觉,气若游丝,好像随时可以断 去。”   苗兰的脸上,现出了惊容。   “小意思啦!他们太大意!”小方道:“我的运气好,两下里一凑和,就战成了这个局 面。”   隐隐间带有了示威的用心。 卧龙生《女捕头》 第 十 回 多情苗姑   “苗兰!你估算一下,我们能不能和常奇放手一战,有多少胜算?”田长青把话引入了 正题。   “为什么呢?”苗兰奇道:“今夜,你们已大获全胜,十三太保连伤带跑,少了五个, 三法师也被毒物所伤,遭到了生擒,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现在,我们尽快地离开这里才对, 为什么还要自投罗网,送上门去呢?”   “你是说,我们不堪一击了?”田长青道:“难道常奇真有三头六臂不成?”   田长青似是被激出了火气。   “我不知道你们的实力?”苗兰道:“无法作一个正确的评估,但你们能一举制住了神 刀三太保,确实不凡。以此推断,对付其余的八大太保,或有胜算。但真正高人是常奇,他 没有三头六臂,但武功已到炉火纯青的境界,最可怕的是邪法,他是真的很邪门!”   “长青!你和常奇有什么难解仇恨?”花芳道:“一定要找他对决?”   “这一架很难免了,我已经答应了小方助拳!”田长青道:“你们总不希望我言而无信 吧2”   花芳皱起眉头,道:“我们怎么办?”   田长青看出来了,两个毒女,对常奇是真的畏惧,让两个役毒伤人,一向自负的女子, 如此害怕,对常奇这个人,真要重新估计了。   小方叹口气,道:“两位姑娘!不要太为难,你们相处甚久,当然有些情义……”   苗兰接道:“论情义!我们对田长青深逾十倍,我们联手对付三法师,就是不愿他把消 息传给常奇,我只说说大法师常奇具有三种本领,你们估算一下,能不能破解?”   “这才是最重要的事!”小方道:“两位姑娘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苗兰道:“他能打出一种火莲,是一团真的烈火,形成莲花,飞击十余丈,历久不息, 而且是一发十余朵,追袭敌人!”   “这是药物配合武功施展出的技艺呢?”田长青道:“还是一种邪术?”   “不知道啊?”苗兰道:   “说它是武功,应该不会自行在空中交叉击敌,飞舞不息,说它是邪术吧?它又不是幻 影,而且是见物就燃的真火。”   田长青神情凝重地道:“还有呢?”   “第二种是飞剑!”苗兰道:“长剑飞掷十丈外,取人首级!”   “那就没有什么好怕了,掷剑伤人于十丈之内,算不得什么奇技?”小方道:“和飞 镖、飞钹一样的暗器手法,只是暗器大了一些,手劲要强一些……”   “当然不至如此……”花芳打断了小方的话,接道:“那柄剑是活的,不会被兵刃击 落!”   “什么?”小方吃了一惊,道:“你说是飞剑了。”   “也不是传说中那样的飞剑,白光一道,飞行千里,它只是一把锋利的宝剑!”花芳 说:“如影随行,挥之不去,你不难击中它,但你击落它,它还会飞起,这样的飞剑,常奇 能连掷三把,天下能够同时对付三把飞剑的人,屈指可数了。”   “是用丝索控制,内力操纵飞剑了!”小方道:“同时能用三把,果真是功力惊人?”   “没有操纵的丝索……”花芳道:“就是一把剑,在常奇的手中,能够飞起来伤人。”   小方呆住了,回头看看田长青,道:“世上真会有这种武功吗?”   “它根本不是武功。”苗兰道:“常奇投剑出手之后,也不用再费神照顾它,一切对敌 刺,都是剑的本身在活动。”   “有这种事?它算什么呢?”小方道:“不可思议啊?也很难叫人相信!”   “是邪术!”花芳道:“剑上画满符咒,据说那是经过法术祭炼的宝剑。”   “三法师左手食、中二指一抹长剑。”田长青道:“再吹一口气,剑身能飞越一道白光 伤敌,它只是一种无形的剑气,但我感觉到它有着真正刺伤人的威力。”   “这种无形剑气是幻术,但也真能伤人!”苗兰道:“但如遇上武林高手,只要腰斩剑 气,它就威力大减,而且,不能持久,很快就化作乌有,可是大法师常奇的飞剑不同,它是 真正的百炼精钢啊!”   “苗兰!要如何才能应付他?”田长青有些紧张了,这似乎是超越了武功的范筹。   “我不知道!”苗兰叹口气道:“大法师常奇的可怕之处,就是他具有多种技能,充满 着邪恶、妖异,超越了体能技艺的范围。”   “还有第三种,又是什么惊人的武功呢?”小方问。   “是一种遁术!”花芳抢先接道:“他有八面小旗子,插在地上,只要人进入了他的范 围之内,就会生出一种幻觉,被困在幻觉中,我说幻觉的意思是你担心什么?它就会出现什 么?水、火、金、木,都会因心念而生,我和苗兰就是这样被常奇收服的,不得不投入他的 麾下,编入了十三太保。”   “十三太保,是不是常奇手下最强的一批属下?”田长青道:“除了十三太保之外,还 有些什么高手?”   “就武功而言,十三太保是常奇手下的一级高手!”苗兰道:“除了我和花芳之外,还 有两个善于运毒的人,用毒的手法还算高明。”   “但不是很难对付,其余的人,武功大约在伯、仲之间,你们能一举对付三个神刀太 保,应该有能力收拾他们。”   “三法师和二法师呢?”田长青道:“今晚之战,他只露了一手,剑气幻术,好像没有 完全发挥出来吧?”   “三法师已伤在花芳吸血飞蝗毒口之下,人还在昏迷中。”苗兰道:“不用算上他了。 二法师一直坐镇法坛,也未见他和人动过手,不知他多少斤两,最重要的是大法师常奇,究 竟有多大能耐,令人无法测度?单以上述三种本领而言,就足以使人束手无策了。”   “世上真有如此的怪事?”程小蝶道:“不知当年王守仁剿灭白莲教,用的什么方 法?”   突然想到了那位智者吴先生,不知是否有破解邪术的智慧?   “程姑娘!”田长青道:“似是言未尽意,怎么突然不说了?”   程小蝶心中一惊,忖道:   绝不能说出来吴先生的事,泄露出九龙玉佩的秘密。   心中盘算,口中说道:“白莲教主徐鸣儒,邪术、法力,想必不在大法师之下,但却被 王守仁消灭了,一定有一种对付妖法的办法?”   田长青笑道:“对!听说当年王守仁训练了二百名专破白莲教邪术的亲兵,以黑狗血喷 过之后,用烈酒和上棉花,投掷焚烧。唉!但不知是否真的有效?”   “雄黄酒能消五毒,不可不备!”程小蝶说。   但见苗兰、花芳脸色大变,却忍下了没有接口。   程小蝶突然醒悟,苗兰、花芳手中的毒物,都可能畏惧雄黄药酒,立刻住口不言。   田长青苦笑一下,道:   “苗兰、花芳!你们两位不宜和常奇正面为敌,不用参加这了场对决了。这件事完成之 后,我会守信约定和你们同往南荒,在那里住上一年……”   “唉!你如战死了呢?”苗兰道:“我知道你有极高的武功,但大法师常奇,不是凭仗 武功可以对付的人物!”   “对呀!找了你七八年,却在这么一个不堪的情景下找到的。”花芳道:“不管是什么 样一个结果?我们总要尽力帮你,我和苗兰同居南荒,也都是有一半汉人血统的苗女,我们 承继了两个不同门派的掌门,虽然并不是亲姊妹,但却是情同手足。我承继了苗女多情的性 格,所以,对你念念难忘。苗兰和我,都不知道你骗去我们感情的目的?但知道你一定有目 的。”   “这趟中原之行,使我们经历了中原人物的奸诈,我们虽能役施毒物,但自承机诈不如 中原江湖人物甚多,我们投入大法师手下之后,虽然并没有失去自主能力,但仍是不太自 由,我们准备花十年时间找你,完成两个心愿。”   田长青道:“可否告诉我,是哪两个心愿?”   苗兰道:“第一个是要回返南荒,将我们的门派发场光大,更且利用在中原所学的事 物,教化开导门人。”   “好事情啊!”田长青道:“第二个呢?”   花芳笑一笑,道:“汉、苗混血的孩子,好像比较聪明,我们两个人,能在众多的师 兄、师妹中,突显出来,接掌门户,可资为证。   所以,我和苗兰都想跟你生个孩子,让他们异母同父,以血缘的情感,减少双方的冲 突,让大家和睦相处。”   苗兰点了点头。   程小蝶心中忖道:两个小苗女,竟有如此的宏大心愿,她们纠缠田大哥,似非只为贪恋 男女的欢爱。   她虽未经人事,但已隐隐感觉到,田长青具有了一种征服女人的特殊本领,包括了甜言 蜜语的欺骗,及使女人屈服的一种奇能。   “我和花芳都发觉了一件可悲的事!那就是我们活不太久!”苗兰又道:“历代掌门 人,大都在四十至五十岁之间死亡,我们预定在十年找到你,如果十年之内找不到你,我们 也准备回转南荒,安排后事,只有从门人中选出接任了。”   “如果我能在和常奇决战中,保住性命,我一定跟你们去南荒。”田长青道:“事实 上,我也发觉了你们历代掌门早死的原因,可能和你们住的地方有关!”   “是风水不好吗?”苗兰道:“只听此言,你倒非全然无情?”   “和风水无关!”田长青道:“可能和瘴毒牵连。我还无法说出真正原因!我离开之 后,才想到这个疑点,我会尽全力找出原因,解除这个危机。”“长青!我们不会羁绊 你!”花芳道:“我们怀了孕,你可以离开,但蓬门永远为君开,你在中原住厌了,就到南 荒住几天,看看我们的骨肉。”   “所以,这一战,你不能死!”苗兰道:“我和花芳商量很久得到的结果,别让我们太 失望,能不能把对付大法师常奇的事,拖延一年?”   方怀冰、程小蝶同时愣住了,两个苗女对田长青的期望,是要他避开死亡,最好的避开 方法,就是立刻遁走。   看二女情意深切,小方和程小蝶也不好出言阻拦。   田长青凝目沉思,不知他想的什么?   这真是个尴尬的局面,四个人八道目光,全都投注在田长青的身上,却有两种不同的关 切。   田长青果然有非常的机智,望了苗兰、花芳一眼,道:“你们是否希望我说了不算?”   苗兰、花芳对望一眼,同时摇头。   两人一时间,搞不清楚田长青言中之意?   田长青道:“那就要听天由命了。我答应小方和程姑娘的事,怎能言而无信?”   “我知道无法使你改变心意!”苗兰道:“说吧!我们该如何帮助你?”   “最好是不要去,如果一定要去,也只有在暗中帮忙。”田长青道:“你们不现身,常 奇对我们就有些莫测高深了。”   “两位姊姊!”程小蝶道:“是否有逃回沙府的人?”   “应该没有!”苗兰道:“三法师伤在了花芳的吸血飞蝗之下,驾车的也被五龙会夺去 魂魄,来的人,不是被擒,就是死亡!”   田长青吃了一惊,道:“一个驾车的人,也值得你动用五龙齐出吗?”   “他是大法师首座弟子,听说已得常奇的真传,武功、邪术,都不在三法师之下,不知 他今夜为何未曾出手?”苗兰道:“我突然施袭,五龙齐出,才把他一击毒毙,如是给了他 还手的机会,还很难说鹿死谁手了?”   “如若两位姊姊返回沙府,会不会引起大法师的疑心呢?”   “程姑娘的意思是让我们仍回沙府,俟机内应?”苗兰道:“这个办法还真的不错!”   田长青道:“会不会被常奇发觉?此人狡诈多智,不可不防?”   “我们弄点伤出来,应该可以瞒过他!”花芳道:“他们不知道我们遇上了情郎旧 识。”   田长青高声叫道:“阿横、阿保!”   两人飞身而入,道:“主人吩咐!”   田长青道:“快去处理了篷车、尸体,要干净利落,不留痕迹,仔细查看一下,是否有 泄漏出去的情势?”   二人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田长青道:“等他们回报之时,再作决定!”   没有说一句甜言蜜语,但却充分的表现对二女的关爱之情。   苗兰、花芳对望一眼,心中顿觉温暖舒畅,脸上也泛起温柔的笑意。   程小蝶道:“两位姊姊,如果能回沙府,能不能把小妹带入府中?”   “你也要去?”苗兰奇道:“为什么呢?”   “胡闹啊!”小方道:“你一个人,就算能入沙府,也是自投罗网啊?”   程小蝶微微一笑,道:“小妹自有道理,我可以改扮成任何身份,只要能混入沙府就行 了。”   田长青道:“要去见一个人?”   程小蝶点点头,心中忖道:这个田长青啊!果然机敏过人,但无论如何不能把吴先生的 事情说出来!   田长青竟然没有多问,看过了程小蝶那一招“上天梯”后,田长青已发觉这个小姑娘不 简单,胆大心细,胸中藏有着不少秘密,低声道:“苗兰,能不能把她带入沙府?”   苗兰道:“她如不计身份,大概可以。但我们不能保证她的安全,如果被常奇发觉了, 可是个必死之局!”   “只要能进入沙府,小妹自有藏身之处,绝不会连累到两位姊姊。”   “那就带她混进去吧!”田长青目光一掠苗兰、花芳,接道:   “要你们置身事外,似乎不太可能了。不过,非到绝对必要时刻,不要出手,如能让常 奇对你们多份信任,对我的帮忙会更大一些,记着!你们还想生儿育女,我也希望尝一下, 身为人父的滋味!”   花芳点头笑道:“好吧!身入中土七八年,别的本领没有长进,倒是学会了你们汉人不 少看风转舵的本领。我和苗兰今夜看见是你时,心中何等震动,但我们还不是表现得镇静如 恒,应付得丝丝入扣……”   小方心中焦急,忍不住插嘴道:“田大公子!你真的同意程姑娘混入沙府啊?”   “看你急得面红耳赤!好像比自己涉险还要紧张。”田长青笑道:“莫非心如寒冰的 人,也动了春心不成?”   这玩笑开得高明极了,既是对程姑娘表达了襄王无心的意思,也对苗兰、花芳示明了自 己和程姑娘的清白。   程小蝶也明白了田长青的风流,是有一定的目的,并非是为了好色!   小方笑道:“我可是就事论事,要她进入沙府,是九死一生的冒险。”   程小蝶也笑了,笑得一脸娇媚,道:“小方哥!多谢对小妹的关心了。不入虎穴,焉得 虎子?”   “喝!大小姐是愈来愈倔强了。”小方道:“在下是看戏掉眼泪,白替古人担忧啊!”   程小蝶又笑了,笑得很开心,道:“我是真的感激,小方,不要生气啊!”   田长青哈哈一笑,道:“小方!放心吧!就凭那一招‘上天梯’,就能逃出沙府,事情 不到万不得已,常奇还不会在城中杀人。”   “听说常奇会算卦,岂可不慎!”   “就算常奇真会阴阳八卦,可是不一定会准。”田长青道:“如果他能算准,今晚上就 不会只派三法师来了。”   小方摇摇头,不再多言。   阿横回来得很快,道:   “一切都平静,阿保正在掩埋人和马的尸体,也准备把篷车拆散埋掉。属下先来回报, 顺便请示主人,那位三法师要如何处置?”   程小蝶道:“杀了他!但三个神刀太保可以留下来,能为我们所用最好,不能用,就来 个除恶务尽。”   阿横不住点头,人却站着不动,他在等待田长青的命令。   “照着程姑娘的意思办!”田长青道:“我已仿佛看到一个干练、杰出的女捕头出现在 江湖之上。”   “田大哥!我在为万民苍生打算啊!不愿再看到一次尸骨如山,血流成河的大劫杀。”   程小蝶道:“只好快刀斩乱麻了。”   田长青稍一思索,笑道:“就这么决定了。苗兰、花芳!带程姑娘去,你们三位先走 吧!”   苗兰探手入怀,取出一把匕首,光在左臂刺一刀,又在花芳腿上划一刀,投下匕首, 道:“走吧!”   就这么也不包扎,血淋淋地向外行去。   程小蝶道:“一点血一片情,小妹好感动!”追在二女身后离去。   小方抽翘嘴角道:“田兄!如果敌人都是女子,咱们就用不着动刀子了,只要田兄一个 出马就可大获全胜。”   田长青瘪困着脸,缓缓捡起了苗兰留下的匕首。   程小蝶扮作了送油的小伙计,在苗兰一番指点后,混入了沙府。   沙府中气氛十分冷肃,连厨房外面也有着森严的戒备,四个佩刀的黑衣大汉,守在一条 通道上、注视着来往的人。   好在沙府中人口众多,单是厨师就有六人之多,帮忙打杂的男女,不下十几个人。   厨房内的管制,并不很严,程小蝶退到厨房一个窗口处,暗中观察形势。   原来厨房在第三进院落中的西南角处,独成一个格局,由一道便门通住宅院之外,便门 处一人佩刀守候。但通往内宅的甬道却十分严密。   沙府很大,加上了不少新建的房舍,使原本的民宅形势大变。这座厨房,和沙宅形同分 离,勿怪厨房中管制不严,由厨房到宅院,只有一条通路。   程姑娘暗暗叫苦,混入厨下,也难越雷池一步。   沙府中正在大量的进储食物,送货的搬运工人,川流不息。   这帮了程小蝶很大的忙,没有人注意她,但她明白这一阵时间过后,厨下极可能也要清 查。那时,就很难再作掩饰。   这时,天已近午,不少女婢,进入厨房,端起早已摆好的点心酒食行入内宅。   这时,货物已齐,搬运工人也开始由便门退出。   程小蝶只好冒险了,觑准机会,一把扣住一个女婢腕脉,同时点了她的哑穴,道:“姊 姊!在这边啊!”   行向一侧的茅所中。   她早已相准形势,是厨下最忙碌的时刻,虽然有一人看到了,只道他们真的是姊弟,也 未注意。   程姑娘快速地换过女婢衣服,行了出来,端起两盘点心,行入甬道。   四个佩刀大汉,没有拦阻,但口中却在点着人数。   出入厨房的女婢,似是一定数字。   幸好程小蝶把那女婢点了穴道在那里,使出入的人数相符。   但入了宅院之后,程小蝶又傻住了,把点心送哪里呢?   她想到了两个去处,一是送往苗兰、花芳那里,二是送往“迎香阁”去。   任何一处,都很危险,一旦败露,都会立刻牵累到他们。   但程小蝶无法确定苗兰和花芳的住处,也不知如何转向“迎香阁”去,又不能开口问 路,真是小困难坏了大事。以沙府目下戒备之严,一步走错,立刻就惹来杀身之祸。   正为难问,突觉手腕一凉,一条青色小蛇,探出头来。   程姑娘心头一颤,几乎把两盘点心摔在地上,银牙一咬,忍下惊恐,见蛇头向右摆动, 只好转向右边行去。   小蛇立刻缩入袖中。   想到袖内有一条青色小蛇,程姑娘心都凉了,但对苗兰的役蛇之能,也佩服得五体投 地,不知道这条蛇什么时候,跑到了自己的身上,也不知她如何能找到了自己,不会弄错。   小蛇在袖中转动,指引着方向,程姑娘就在惊怕、怪异中,找到了苗兰的住处。   苗兰果然已在等候,拉开门,放入程姑娘立刻掩上。   是两间精致的雅室,程姑娘放下点心,人已瘫了下去。   苗兰一招手,小青蛇疾飞而出,蹿入了苗兰的袖口之中,低声道:“吓坏你了!”   程小蝶喘口气,缓缓站起,道:“幸好它没有咬我一口!”   苗兰叹息一声,道:“如若你不幸露出马脚,它就会咬你一口了。”   程小蝶吃了一惊,道:“杀人灭口啊?”   “不是!”苗兰道:“小青儿是蛇中之王,已达通灵之境,我用本身之血,喂了它七七 四十九天,才能收为我用。连常奇也都不知道我有这样一个宝贝,咬你一口,会让你立刻晕 迷。他们发觉你被蛇咬伤,才会送给我来救治,那才能保住你的性命,懂吗?因为,常奇不 会让你死,他要问出你的来历。”   “原来如此!”程小蝶心有余悸地道:“它几时跑到我身上了,我一直都不知道?”   “黎明时刻,我们分手时,就留在你身上了。”苗兰笑道:“这才是真正的役蛇绝技! 也是本门中掌门人,独自享有的不传之秘,它是千年难遇的飞蛇青灵子。虽只有七寸长短, 却已传了三代掌门人,每一代掌门人接收它时,必得本身和鲜血饲养四十九天,才肯归 服。”   程小蝶听得呆住了,半响工夫才缓过一口气,道:“天下竟有这等奇物,也勿怪白莲教 会邪法了。”   苗兰微微一笑,道:“本门弟子大都是苗族男女,历代中都有几个杰出的役蛇高手,他 们游走于十万大山之中,收集了不少奇怪的毒蛇,花工夫驯练出各人袭击敌人的怪招,超越 掌门人役蛇术的,历代都有,但他们绝不会有背叛行动。青灵子一现身,群蛇雌服,也都仗 凭着青灵子的威力。”   程小蝶连连点头,虽然这些事十分传奇,但她实在不愿听毒蛇的事,口气一转,道: “沙府中如此戒备,真是寸步难行啊!”   “我也没想到会有如此的变化!”苗兰道:“今天才有这样的布署,幸好留下青灵子, 否则,真不知如何对田长青交代了。”   想到青灵子,程姑娘心头就生出主意,吁口气,道:“我要去‘迎香阁’,姊姊有办法 送我去吗?”   苗兰打量了程小蝶一阵,道:“你的运气不错!杀的是沙九如夫人的丫头,她们不是教 中弟子,只是普通人。”   “你怎么看得出来呢?”   “衣服!这些衣服有暗记。”苗兰道:“你如何处理那具尸体呢?你能在众日睽睽之下 杀人,不被发觉,比我高明多了。”   “我没有杀她,只是点了她的穴道,换了她的衣服。”程小蝶道:“四个时辰之后,她 就会醒过来了。”   苗兰脸色一变,道:“四个时辰!才入夜不久,快些告诉我,把她放在哪里了?”   程小蝶很仔细地说出了经过。   苗兰道:“现在,只希望沙九那位如夫人,不要声张出来?”   花芳推门而入,接道:“外面还很平静!没有惊变的消息。幸好我们住的地方,一向少 有人来。”   程小蝶看两人手臂、大腿,还绑着白纱,心中付道:两个玩毒物的女人,竟然如此多 情,田大哥能和她们纠缠,胆子也够大了。   苗兰微微一笑,道:“这都是拜你之赐了,他们被吸血飞蝗吓怕了,连住在我们附近的 人,都搬到别处去了。”   花芳道:“你那些毒蛇,常常在门口附近出现,谁还愿和我们为邻呢?”   程小蝶心中暗道:这倒是真的,是我也要搬的越远越好啊!   苗兰道:“有效啊!省了很多麻烦,连大法师也不打我们主意了。”   程小蝶道:“我想尽快去‘迎香阁’。”   “好!换过衣服,我告诉你如何走法!”苗兰道:“我们只能暗中保护,不能送你过 去。”   程小蝶没有看到苗兰,花芳如何保护她,但他却听到了一种昆虫飞动的嗡嗡之声,常在 附近响起。   难道花芳放起了吸血飞蝗在他头顶飞行?   程小蝶很想停下来看看吸血飞蝗虫是什么样子,但她还是忍下了。   大概一般人很讨厌毒物,听到声音,都远远地闪避开去。   花芳的吸血飞蝗好像常在沙府中飞行。   是的!花芳当值巡夜时,常常放出吸血飞蝗,在沙府中飞转,咬伤过几个利用当值,暗 中偷情的男女弟子。   当然,也是花芳有意地伤他们,用以示威。   事情已传开,大家都有些怕了,见了花芳、苗兰当值的时间,没有人敢再偷懒。也熟悉 了吸血飞蝗飞动的声音,听到那声音,都想避开。   程小蝶很顺利地进入了“迎香阁”。   更让程姑娘安心的是小文、小雅都不在,一下子就冲到了吴先生的雅宝中。   吴先生坐在那张广大的书桌后面,看到程小蝶微现惊讶道:“是你!”程小蝶深深一 礼,道:“又来惊扰先生了!”   吴先生已复常态,笑一笑,道:“来得好!上天有好生之德,免去了这一场人间杀戮! 我正在担忧无人可托呢?”   “好!晚辈也正有很多事向先生请教?”目光转动了一下,接道:“小文、小雅呢?”   “两人一早就被常奇召去,现在尚未回来!”吴先生道:“这是从未有过的事?相信是 准备对我有行动了?”   程小蝶心中一动,暗道:看来!他的事关系重大,比我更重要了?   心中念转,吁口气道:“常奇会对先生下手吗?”   “会的。”   “什么时候?”程小蝶急道:“先生是否已有应变之道?”   “一定要死了,我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吴先生道:“但更不能让他逼出九龙玉佩之 密,所以,我已准备来个玉石俱焚……”   “不要啊!”程小蝶急急接道:“想办法再拖一天。”   吴先生微微一怔,道:“拖一天?”   “对!拖过明天,也许就有机会……”程小蝶简明地说出了来此的计划。   吴先生沉吟了一阵,道:“果然是仍然保有着强大的实力。田长青和方怀冰肯如此鼎力 相助,只恐和玉佩有所关连?”   “先生一语道破!”程小蝶道:“我还以为他们真的被我说动了呢?”   语声一顿,接道:“晚辈认为,先解除先生身上的天蚕丝索最为重要,先生可以教 我……”   吴先生沉吟了一阵,道:“唯一的机会是解开系在一端的活结,常奇想保有这条丝索, 不会打成死结,只不过那地方定有防守,一旦泄露,只怕有碍你们的计划了?”   程小蝶道:“对付大法师常奇的邪术,还得仗凭先生之力,解救先生之危,也是我们自 救之策,只要找出系解丝索之处,晚辈全力以赴,必要时去求苗兰、花芳相助一臂之力。”   吴先生道:“就我感受,系索之处,应在正西方位,不会超过五丈   “五丈?”程小蝶道:“晚辈对‘迎香阁’的形势,虽非十分了解,不过,就记忆所 及,方圆五丈内都是花树荷池,不见房舍。”   吴先生沉吟了一阵,笑道:“如丝索系于五丈之外,必以其他索绳连接,藏于花树草丛 之中。”   程小蝶接道:“那就更方便了。”   但闻步履之声传来,程小蝶急急隐入内室。   是小文、小雅,双双行入雅室,手中还捧送饭菜。   吴先生笑一笑,立刻进餐,似是已饥饿难奈。   小文道:“我们半日未归,事属异常,先生也不问问我们?”   吴先生放下碗筷,笑道:“能说的两位自然会说,不能说的,我问也问不出什么?”   程小蝶突然有着感觉,吴先生和二婢之间,似乎是有了一种距离,只不过两天之隔呀! 怎么有如此大的变化?立刻凝神倾听,暗作戒备。   “大法师通问了我们的生活细节,我们不敢说谎!”小文道:“据实以告,大法师才知 道半年多的相处,先生根本就没有碰过我们。”   “我琵琶骨丝索所穿!行动不便呀!”吴先生道:“你们有很好的理由解说?”   “我们是这样说的!可是大法师不相信啊!”小雅道:“他说先生自视极高,一定瞧不 起我们,才不肯和我们上床!”   小文接道:“他已知道先生伤痕已愈,只要不用力扯动绳索,不会有疼痛的感觉!骂我 们愚蠢无用,和先生日夜相处了半年之久,竟然无法使先生荡漾春情。”   “大法师知道先生指点我们武功。”小雅道:“也知道先生不断在暗中练功!”   吴先生道:“你们都承认了?”   “我们承认了先生指点我们武功,但不知道先生是否在暗中练功?”小文道:“大法师 神目如电,有些事,我们隐瞒不过。”   “你们说得对!说一些,留一些,对我也有帮助。”吴先生道:“常奇有没有刁难你 们?”   小雅叹口气,道:“有一件非常困难的事,不知要如何对先生开口?”   “有事尽管说!”吴先生笑道:“我如能力所及,定然不会拒绝!”   “很难开口!”小文道:   “我们知道残花败柳,不足身侍先生。可是,大法师要我们一定和先生上床,而且合体 共欢。”   “这个……”吴先生似是也未料到会是这么一个问题,面有难色了。   “上灯时分,大法师要亲自验明!”小雅道:“怎么办?” 卧龙生《女捕头》 第十一回 含羞入阁   程小蝶听得脸上一热,忖道:“来的真正不是时候啊?我在此地,吴先生实在为难 了!”   吴先生沉吟一阵,笑道:“你们两位想想看?用什么办法,以解今日之危?”   小雅长长叹息一声,道:“这种事,无法装得出来,而且大法师是这方面的大行家,他 真的要验明正身,绝对没办法骗得过去。”   程小蝶听得一腔怒火直冲而起,暗中咬牙切齿地骂道:“常奇如此对待属下,哪里把她 们当作人看了?两个丫头,竟然还和吴先生认真计较,真是无知得很。”   她很想行出去,大骂两人几句,要她们清醒、清醒。   但问吴先生哈哈一笑,道:“好!整日面对着你们两个小美人,要我强按着心猿意马, 实也是一件非常难耐的事。不过,我和常奇最大的不同之处是,我会抑制自己,不愿勉强别 人,你们可是真的愿意和我有合体之欢吗?”   “没有办法的事。”小雅道:“我们对先生敬重,不敢有非分之想,但大法师令出如 山,一旦被发觉了我们在谎言搪塞,他绝不会放过我们。”   小文接着道:“一刀杀死事小,就怕他大整活人,那种无奇不有的折磨酷刑,比起死亡 的事,恶毒上千百倍了。”   “说的有理,你们两位,哪一个先陪我呢?”吴先生低声道:“你们商量一下,我在床 上等候。”   这番话大大地出了二人意料之外,一时间,愣在了那里。   吴先生已霍然站起,行入内室。   程小蝶也在发愣,对吴先生的这个决定虽不是有了很大的反感,但心中却压低了对吴先 生的敬慕心意。忖道:   “天下男女,都是如此,面对着死亡的威协时,很难有什么风骨。节操了。大智者吴先 生尚且如此,其他的人,可想而知了。”   心念转动之间,吴先生已行入室内,打了一个手势,示意程小蝶先躲起来。   如果,没有经历过田园中那番折腾,程小蝶恐无法忍受这个情况,给她的心理伤害。但 想到自己也会舍身相就田长青,以清自身体,换取他出山助拳,虽说目的不同,但手段却是 一般的模样。   一念及此,升起的怒火,渐渐平了下去,一转身,隐入床下。   她还未经人事,无法想像一对男女在床上云雨会巫山的情况,而自己却躲在那张床下, 也许看不到什么人?但一定会听得十分清楚。   心中虽感无限的羞愧,却也有无限的好奇。男女间床上的事,与生俱来,必然如斯,但 所有的人,却又在人前逃避它,想起来,有点奇怪,也有点虚伪。也许人就是靠这点羞耻之 心,才维护了伦常、道德,异于禽兽。   只见小雅缓步行了进来,道:“我和小文猜拳定胜负,我输了。”   吴先生已上了床,笑道:“谁都一样,你们两个,我也一样喜欢。”   “先生,我帮你脱去衣服!”小雅道:“不要生我的气,我对先生的敬重,没有改变, 这只是为了要应付大法师的经验。”   “我知道!”吴先生道:“我不能想像的是,一个人琵琶骨上穿了一道索绳,还要如此 风流,真是一件荒唐无比的事情。”   “我会十分小心的,不让先生受到痛苦!”小雅伸手去脱吴先生的衣服。   “小雅,让我自己来吧!”吴先生道:“伤口因索绳的擦动,并未完全结疤,稍有拉 动,还会疼痛,你自己先脱衣服吧?”   小雅的动作十分熟练,片刻之间,脱的一丝不挂,缓缓登上木榻,笑道:“先生才绝一 代,是一位先知者。但脱衣服的本领,就不敢恭维了,我来帮先生一把。”   原来,吴先生脱了半天,只解脱去一件上衣。   “我在担心小文,会不会躲在旁边偷看?”吴先生道:“看到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脱 光了衣服。这个人,又是她平日视作师长的人,我的人就不灵光了。”   “放心!小文收拾了碗筷,坐在大厅中。”小雅道:“我进入卧室之前,也已关上了房 门。”   “原来如此。”吴先生右手点出,小雅应手倒卧在床上。   敢情是被吴先生点了穴道。   “程姑娘,快些出来!”吴先生口中呼叫,人却拉过一条棉被,掩住了小雅的赤裸身 体。   程小蝶犹豫了一阵,才缓缓行了出来。   吴先生已穿好了衣服。   他脱衣虽慢,穿衣服的动作,却是快速得很。   程小蝶原想是看到男女赤裸,躺在床上的局面,却不料吴先生衣着整齐,小雅也被一条 棉被盖着。   “快!穿上小雅的衣服。”吴先生道:“大法师常奇就是利用美色,加强控制了手下的 徒众。”   程小蝶突然明白了,吴先生果然是不同凡俗的智者,在美女肌肤下,仍能心神不乱。比 起柳下惠坐怀不乱,还要让人敬佩。   时间迫促,程小蝶很快地换过衣服。   回头看去,只见吴先生面壁而坐,背对着自己,心中暗忖道:他果然是个君子,我身着 亵衣,他都避而不看,却又能面对着裸体的小雅,视若无睹,敬重之念,顿然fh增。低声 说道:“先生,下一步应该如何?”   吴先生缓缓回过身子,道:“先把小雅丫头藏到床下。”   程小蝶动手,帮小雅穿上衣服,移置床下。   吴先生道:   “我帮你改变成小雅的容貌,以免小文动疑,至于你能摹仿出多少小雅声、态,就凭你 自己的悟性了。现在,我告诉你如何破去常奇的练法!”   “先生!”程小蝶道:“先解去你的束缚索绳。”   “大事要紧,我已被囚了近年之久,多几日,又何妨?”   “破去常奇练法。”程小蝶道:   “常奇一定会想到先生,我想他除去先生的意念,早已有所确定。此地一有变故,就算 和先生无关,一定会先杀先生。”   吴先生看着程小蝶,目光中满是嘉许,点点头,道:“姑娘颇有见事之能。不过,我已 预作准备,就算不能和他同归于尽,也要他身受重伤……”   “你要留下有用的生命,为人间造福,我已决定先除先生身上的枷锁。而且,此意已 决,绝不改变,希望你能给我指示。”   吴先生沉吟了一阵,道:“好吧!你向西寻觅,找到天蚕索的尽处,如果我的运气好, 它可能结在一道铁链之上,那就解开绳结。我估算这道天蚕丝索,应该只有十丈左右的长 度,穿过我的琵琶骨,合成双股,只能有五丈长短。”   “好!我立刻去……”   “慢着!”吴先生接道:“如若丝索超过我预估的长度很多,延入防守森严的密室,千 万不可贸然出手,看过形势之后,再回来和我商研良策。”   程小蝶点点头,低声道:“如何对付小文姑娘?”   吴先生道:“你只管行出‘迎香阁’去,能不开口说话最好,需知她们相处日久,口音 上稍有差异,必会引其动疑。最好的办法,是用手势、眼色,示意她进入室中见我。”   程小蝶未再多问,举步向外行去。   小文一个人坐在大厅中,凝目沉思,不知在想些什么?脸上带着微笑,想得十分入神。   程小蝶轻轻拍了小文一下,小文才蓦然一惊,回头看是小雅,低声笑道:“好快呀!吴 先生一年不近女人,果然是不能自禁!”   程小蝶微微一笑,指指小文,又指指卧室,示意小文进去。   “还要啊!”小文低声问道。   程小蝶的回答是端起碗盘,向外行去。   小文摇摇头,行入卧室。   程小蝶走出“迎香阁”,直奔厨房,借机会查看沙府中的情势。   情势有些改变了,很多穿着劲装大汉,三五成群地在院中走动,似是在观察分配埋伏的 地方。   人群虽然不少,但却一点不混乱,虽是江湖人物,却也显出了训练有素。   程小蝶发觉了一个可怕的景象,那就是每一个组的人,都有一人背了一个一尺五的黑色 铁筒。似是一种特殊的暗器。   程小蝶无法推断出那是何暗器?但肯定它的恶毒,绝不在梅花针筒之下。   程小蝶一惊之下,立刻又恢复了镇静。   抬头看去,是个凶眉暴目的蓝衣大汉,腰间挂着一对青钢日用轮。   飞轮太保?   程小蝶知晓了来人的身份,但却无法明白他是飞轮三太保中的老几,也无法了解他和小 雅之间,是什么样一个关系。   这就要随机应变了。   蓝衣大汉伸手在程姑娘的脸上摸了一把。   程小蝶不知该如何应付,只好垂下头去,心中忖道:“江湖行当,可是真不好玩,随时 得忍受男人的轻薄。”   “小雅!”蓝衣大汉低声说道:“这几天可能有敌人入侵,入夜后,最好不要出来走 动,过两天空暇时,我再去找你!”   “见你的大头鬼呀!”程姑娘心里暗骂,人却很温柔地点点头。   蓝衣大汉似是很满意这种温柔的反应,又狠狠地摸了一把,才转身而去。   这一把,差一点摸出了程姑娘的眼泪。   不是疼的难受,而是羞恨的悲苦,摸的不是地方啊!是姑娘左边的酥胸。   这样的轻薄,使得程姑娘恨上心头,忖道:“有机会,我定要斩下你的一只手。”   这些也让程姑娘了解了白莲教中,男女生活的淫乱,养成了双重人格,以小雅而言,她 敬仰吴先生,却在大法师的淫威下,逼着吴先生上了床,可是又和十三太保中的人物,结交 私通。   是自己淫贱呢?还是被武力迫服?   小文呢?是不是也和小雅一样?   是无奈?还是可悲?   程姑娘有着一种委屈伤感,连精神也提不起来了。   放回碗盘,懒洋洋地行入了“迎春阁”。   这些羞辱,给她的打击很大,任何臭男人,似乎是都可以吃她豆腐,动手动脚的轻薄 她,让她这闺阁千金的身份,如何忍受!   看到荷池中游鱼戏水,程小蝶突然想到了要解除吴先生的束缚,立刻振起精神,忖道: “我不是程小蝶,我是扮成小雅的丫头啊!就算是代小雅被他欺侮了吧!”   目光转动,四下探视。   记忆的不错,这“迎香阁”似是沙府中,极少保有原貌的地方之一。方圆五丈内除了座 荷花池外,全是青草、花树,没有房舍。   程小蝶心中计算着吴先生的卧房方位,开始仔细地观察。   但见青草密茂、花树交错,瞧不出一点痕迹。   怎么办呢?总不能拿一把锄头来,到处挖呀!程小蝶有些急了。   四周人来人往,相当繁忙,但却没有人进入“迎香阁”。看来,这里是一处禁地,闲杂 人等,不能擅入。   程小蝶心中暗道:“如果我是一位久历江湖的人物,又会用什么方法找觅丝索呢?”   想得心中烦恼,缓步行近一丛花树之前,面对几朵盛开的黄花,凝目沉思。   她实在是一个胆大心细的姑娘,借赏花以掩行迹,目光微微转动,仔细在地上搜索。   程小蝶心中明白,时间不多,上灯之前,大法师要验查小文、小雅的身体,秘密就可能 泄漏,解除吴先生的身上束缚,可能就只有一个时辰左右的辰光了。   程小蝶也作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尽早解去吴先生穿骨的丝索,就算被常奇发觉了,也 可以放手一拚。   但如没有吴先生的帮助,那就是一场必死之战。   她相信吴先生是一位身负超凡绝学的高人,自非全无原因。   因为——   她已施展出一招剑法,那是吴先生传授的三招剑法之一,获得了田长青那高手的激赏。   她希望能有一个机会,多得吴先生一些信任指点,必然获益非浅!   严格地说,程小蝶是一个很有心机的人。   发觉了。   程小蝶仔细观察之下,终于发觉了一片草色与众不同。而且是一道长条,似是由别处移 置于此。   她尽力压制下心中的高兴,随手摘了一朵黄花,拿在手中,缓步向前行去。目光盯着那 片颜色稍异草地上,直行到一处花树作成的围墙旁边。   探首向外望去,丈余外有两间红砖砌成的小屋。房子很低矮,但看去却十分牢固。   程姑娘心中一动,忖道:   “难道那间红砖小屋,就是天蚕丝索的藏系之处?”   重要的是找出明确的证据,暗中咬牙,运起功力,摘下了一枚耳环,投入草中。   于是,程小蝶伏下身子找东西,右手却插入了草丛泥土中,深入了半尺以上。   她运用的很有技巧,并未把泥土翻起来,而是利用手指左右探索。   那道异色草丛,只是尺许宽窄,程姑娘第三次果然发觉了,手指似是触着了一道铁链。   压制下心头狂欢。随手捡起耳环,估算了一下距离,又投入草叶之中。   纤巧的手指上,破损了两处伤口,但伤口已被上封住,鲜血由沾在手上的泥土上渗出 来。   目光转动,四下打量了一阵,行走的人群,似已减少。   程小蝶决定冒险,赌赌运气。蹲下身子,迅快把右手插入草丛中。   她认位很准,一下子抓住了铁链子,运气凝力,缓缓把铁链拖了出来。   她的估算很准,铁链子出土二尺,已发现天蚕丝索和铁链系结之处。   就算有人发觉了,程小蝶也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双手齐出,迅快解开了紧接的活结。   看来,常奇果然很珍惜这条天蚕索,紧接处也不肯打成死结。   把铁链埋入土中,程小蝶已紧张得汗透衣衫,缓缓吸了口气。整好草上痕迹,捡起耳 环,行近荷池,洗去手上泥土,捧着折下的两朵鲜花,行入了“迎香阁”中。   这番历险过程,很顺利,但重要的是估算正确。胆大心细,掩饰得法,把一桩想像中极 为困难的事,轻易地解决了。   满怀着欣喜心情,掩上阁门,拉上木栓,才行入雅室之中。   吴先生坐在木椅上,脸上带着微笑,看上去似是很平静。   但已学会观察入微的程小蝶,瞧出那微笑中带着一丝期盼。   “先生的估算正确,我的运气也不错,天蚕索系在一道连接的铁链上。”程小蝶道: “最重要的是系结处,打的是活结。”   “解开了!”大智者吴先生也忍不住泛出了一脸喜悦,道:   “手都挖破了。”   程小蝶把两朵鲜花,插在吴先生的衣襟上,吴先生已用力拖出丝索。缓缓由穿入的琵琶 骨上的伤口中抽了出来。   他没有高兴得大声欢笑,但程小蝶却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了那种打开铁栅出猛虎,挣脱 金锁飞蛟龙的欢愉之气。   “姑娘,这条天蚕丝索得之不易,收下吧!”吴先生把手中盘成一卷的丝索,交给了程 小蝶。   程小蝶收起丝索,竟也能把心中的狂喜控制得枯井不波。   “程姑娘,可惜了!”吴先生道:   “万民苍生竟然无法分享到你这份胆识惊人,履险如夷,舍已为人的丰富才慧,实在是 可惜得很啊!”   “先生,可惜什么呢?”程小蝶道:“晚辈被你说糊涂了。”   “可借你生为闺门千金,红粉女儿身!”   “如若晚辈是七尺须眉的男子汉。”程小蝶道:“又能够怎么样呢?”   “那就是万民之幸了!”吴先生道:“以你的才慧,和那种冒险患难,楔而不舍的精 神,不难平反冤狱、伸张正义、造福苍生,不让历代青史名臣,专美干前。”   “做官是不行了!”程小蝶笑道:“朝廷礼制,局限了我们女人发展。但我可以做个女 捕头啊!捕获盗匪,以安万民,摘奸发伏,一样能平反冤狱。”   吴先生呆了一呆,道;   “不错!不错!一代神捕,不让须眉的女捕头。”   “说说罢了!我爹怎让我这个独生女儿,投身入江湖之中!”程小蝶道:“何况,晚辈 这一番历经江湖,不过数日,已感觉到江湖上的凶险、奸诈,实非女儿身立足之处。”   想到献身田长青的承诺,被陌生男人的轻薄,不禁浩然欲泣了。   吴先生笑一笑,道:“姑娘,不能哭,一哭就豪气尽消了。”   程小蝶果然把快要流出来的眼泪,硬生生地给堵住了。   吴先生缓缓站起身子,伸个懒腰,道:“好!舒服极了。小蝶姑娘,你要处置小文、小 雅两个丫头?”   “初见二女时,我发觉她们对先生有着非常之尊重。”程小蝶道:“这次二度见面,相 隔不过两天,二女的态度,好象是有些不同?”   “她们不是坏人,也恨常奇伤害她的母亲、姊姊。”吴先生道:“不过,她们缺少了一 种自主的意志力。所以,我无法把她们视作子弟或红颜知己,建立起相许相知的情意。”   “小雅姑娘似乎和十三太保中的人,有一种联系!”程小蝶道:“我代她忍受了一份不 堪的羞辱。”   “不错!她们已被大法师常奇控制了神志。”吴先生道:   “我不苛求她们是出污泥而不染的白莲,但她们必须要有着自己意志的节操,心灵上的 忠贞。但她们无法坚待自我,一直活在大法师常奇的阴影之下,成了被常奇操纵的木偶。”   “原来吴先生早已知道了!”程小蝶道:“她们是不是受到常奇的术法控制呢?”   “白莲教中的重要弟子,多多少少都会受到常奇术法的影响。”吴先生道:“但那不是 一种很大的力量,一个人的意志力坚强一些,就可以克服。但小文、小雅却没有这种意志 力,她们真的恨大法师常奇,但更怕常奇,面对常奇时,她们无法保有心中的秘密。   常奇对她们的喜欢、责骂,也能影响到她们的情绪上的欢乐和愁苦。这一段和她们相处 的时日,花了我不少的精神,一直在和常奇斗法,争取两个丫头的向心力。”   “先生也会控制人心的术法吗?”   “真正控制一个人,大概要借重药物,才能作完全的控制。”吴先生道:“一般的控 制,只是一种心灵上的侵占,但很难使意志坚强,当然,虚于委蛇,别具心机的人,会培训 出一种愚忠。   小文、小雅就是不能掌握自己的人,有如墙头草,随风两面倒。她们对常奇和我,说的 都是真话,付出的也是真情,只是变得太快了,真是一夕之间颜色改。只不过,常奇用的威 胁手段,很快见效,我用的怀柔方法,就要大费口舌了。”   程小蝶点点头,道:“先生对她们了解得如此之深,自然早已有成竹在胸了,只要不让 她们拽出隐秘,坏了我们大事,就由先生作主了。”   “好!但另外一件事,要让你作主了。”吴先生道:“不过,我可以说出胸中所知,以 供姑娘参考。”   “什么事啊?”程小蝶奇道:“晚辈想不出一点头绪!”   “我们要留这里等他们,还是先行离去?”吴先生道:“他们攻入沙府的约定,由姑娘 主控,或是已先决定了时间,无法变更。”   程小蝶四顾了一眼,低声道:“预定明晚二更,虽非不能变更,但不知他们是否还要约 请人手?所以,不改最好。如果我们想不出应付大法师常奇的办法,那就只有先行避开这里 了。”   “吴某束缚已去,当可放手一搏!但他们群起而攻,这胜负之分,就会无把握了。”   程小蝶听得心中暗喜,忖道:“听他的口气,似乎有着对付常奇的把握!”   心中念转,口中说道:   “如果能不动手,拖延到明夜二更,里应外合,实力集中,一战之下,或可一鼓荡平强 敌。”   吴先生笑道:   “留这里,风险很大,可能今晚上就会引起冲突,我们据守‘迎香阁’设法对抗,但能 不能拖延到明夜二更,可是无法预料?”   “是否还有别的办法?”   “有!但要程姑娘以身涉险。”   吴先生低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程姑娘只听得双颊泛起了羞红,但又频频点头,赞成这个计划。   这就使得吴先生对程小蝶更多了一层认识,她喜好冒险,她喜欢和人斗智,潜隐着强烈 迎接困难的勇气,确具有了女捕头的性格。   吴先生又问了程小蝶内功剑法上一些进境。对她的悟性、禀赋,心中甚为震惊。   不过——   并没有出言夸奖只是暗作决定,要把一身所学,摘其精要,传授给这个胆大心细,勇敢 执着,又具上佳资质的姑娘。 卧龙生《女捕头》 第十二回 巧妙周旋   天到掌灯的时分。   小蝶就点了一盏灯,静坐在“迎香阁”的大厅中。   但大门却紧紧地闭着。   她现在还是小雅,心中在揣摸着小雅的音容笑貌,以便能摹仿到维妙维肖。   但她仍希望大法师常奇,只是说一句威协的话,不会真来验明正身。   可惜,她的希望落空了。   门外响起了叩门之声。   程小蝶打起精神,开了木门,大法师常奇已当门而立。   “小雅叩见大法师!虽然花了一番口舌,但总算幸未辱命。”   “你是说……”常奇道:“吴先生已答应了要求?”   “是!小文姊还在陪着他。”程小蝶道:“原想他是铁石心肠的人,却不料竟也和别的 男人一样,一上床,迫不及待……”   常奇两道冷厉的目光,盯住在小雅的脸上看。   程姑娘一运气,脸上泛起两片红晕,娇羞不胜。   羞态倒非是装出来的。   她一个犹为处女的姑娘家,硬充壳子,装出了才经过一场云雨巫山会,叫她如何不羞 呢?   也就是那股真正的羞态,瞒过了大法师常奇。   只见他脸上泛起了一抹冷厉的笑意。   “吴一谔!早知你仍未勘破色关,常奇早就把你收服了。高估你了,也浪费了我不少时 间。”   程小蝶暗暗忖:“原来大智者吴先生的名字叫一谔!”   常奇的笑容突然凝住,声色也变得冷厉起来,道:“小雅,说!你们怎么说动他的,一 字有虚,立刻要把你碎尸万段。”   果然是一个冷酷多疑的人!   “大法师,小雅说的是实话啊!”   “哼!吴一谔是何等人物。早已勘破情关,以你们两个丫头的中等姿色,如何能够使他 动心。”常奇道:“我要听听详细的经过?”   幸好是有准备了,吴先生的构思,果然精密!程小蝶心中忖思着。   “大法师,我们求他呀!小雅告诉他,如果我们不能和他有合体之欢,必受酷刑茶毒, 那就生不如死了。”   常奇又有了笑容,点点头,道:“他胸怀仁慈,是他很大的一个缺点了。”   生恐再这么被盘问下去,可能会露出破绽。程小蝶急急接道:“大法师不相信,可以去 看看啊!现在,他还和小文姊在……”   她没再说下去,过犹不及,说的太多了,反而易露破绽。   常奇笑一笑,道:“我要看一看,才能放心。”   程小蝶心中暗暗骂道:   “真是寡廉鲜耻。这种事,也能做得出来!”   大法师举步向前行去,程小蝶只好跟在身后。   推开木门,竟然直向卧室中闯了进去。   程小蝶真想突然出手,一击杀了他。因为,常奇没有瞧出破绽,也似是全无戒备,还是 忍下来了。   床侧的木椅上,放着吴先生和小文的衣物。小文和吴先生,却并卧在木榻上。   一床棉被,掩遮了一切丑态。   “常奇,你是不是人?”吴先生很恼火,骂得十分恶毒。道:   “竟然自己闯了进来?”   小文也探出了头,无限羞态地道:“大法师,小文不能给你见礼了。”   看到她双肩,和前胸,全无遮掩,分明是脱光了全身的衣服。   常奇再多疑,也不能不相信了,哈哈一笑,道:   “不用见礼!不用见礼!我要重重地奖赏你和小雅,也要提升你们的地位、身份!你们 没有伤害到吴先生吧?”   程小蝶心中一动,忖到:“这时刻,他连绳索系穿琵琶骨的事,也还没有忘记,要是拉 开棉被,看一看,立刻露出马脚。”立时,暗中运功戒备,常奇只要一伸手去拉棉被,就全 力出手击出。   “常奇,你给我滚出去!”吴先生的脸都气白了。   “好!好!兄弟这就走开。”常奇道:“其实,吴兄既然已跳入了水中,还怕湿了衣服 吗?”   “你走不走!”吴先生怒道:“是逼我死?还是要迫我拚命?”   “这就走!这就走!还有两句话,说完就走!”常奇笑道:   “吴兄千万不可寻死!”   言下之意,并未把拚命的威协放在心上。   “唉!常奇,你把我整得还不够吗?有屁就快些放吧!”   “吴兄,人生美好,有很多艳福可享!不知吴兄是否改变了心意,肯和兄弟合作?”   吴先生冷冷说道:“你这是乘人之危呀?”   “常某是一片诚心。”   “好!那就等一个时辰之后再来。”吴先生道:“最好再带来一些好酒好菜!”   “好极了!一个时辰之后,常奇再来和吴兄把盏深谈。”   转身向外行去。   “慢着!”   常奇已踏出卧室之外,闻言又回过头来,笑道:   “吴兄还有什么吩咐?”   吴先生道:“我要的是好酒、好菜!”   “这个,包管吴兄满意。”常奇快步行出卧室。   程小蝶送走大法师常奇,拴上了“迎香阁”的大门,又转向卧室行去。   她对吴先生的布局佩服极了,也把常奇的卑下、丑恶,估算得点滴不漏。   但她想不通的是,小文竟也会全力配合。   两个人的动作都很快,事实上两个人只脱光了上身的衣服。   程小蝶似乎豁出去了,一点也不扭怩,笑一笑道:“小文姊姊,表演得好极了,大法师 完全相信了。”   小文道:“我心里怕得要命,只要他拉起被子一看,那就全完了。小婢死不足惜,只怕 会连累了吴先生。”   吴先生微微一笑,道:“小文,由现在开始,你就不用再离开这‘迎香阁’了。”   “对!跑腿端茶的事,都由小妹代劳。”   程小蝶心中明白,吴先生有所顾忌,担心小文一离开“迎香阁”,脱离了吴先生的目光 视距,就可能会失去控制自己的能力,全盘端出了吴先生的计谋。   “也不用劳动你程姑娘了!”吴先生道:“我相信大法师会另派两个丫头,来照顾我们 的生活。在他的看法中,小文、小雅已经是我的妻妾了。”   程小蝶呆呆看着吴先生。   小文也有着相当的聪明,已看出程姑娘心中之疑,笑一笑,道:“吴先生都告诉我了。 小雅现在还躺在床下面,为了让姑娘行动方便,只有暂时委屈她了。”   程小蝶释怀一笑,道:“现在,我们应该做些什么呢?”   “什么都不要做,你们借机会好好地坐息一下,等一个时辰之后,享受一顿最好的酒 菜。”吴先生道:“拿出天蚕丝索来,我还要装作束缚未解。”   小文转头看看,果然已不见了困住吴生先近一年的索绳。   敢情她和吴先生并枕而卧,竟然没有发觉吴先生身上的束缚已解。   这又增加了小文不少信心。   “先生,等一下大法师带酒菜来,我和程姑娘是不是要避开呢?”小文道:“大法师和 人谈论重要事情时,一向是不许人在一侧听闻。”   “小文,你要记着,现在,你的身份不同了。”吴先生笑道:“我相信大法师对你也会 客气很多,我希望你们留在我身侧,等到常奇请你们离开时,你们再离开不迟。”常奇来的 很快,似乎还不到一个时辰。   一切都如吴先生的推断,常奇的身后,还跟着四个捧着酒菜的丫头。   似乎是已经仔细地挑选,四个丫头的姿色都不错,比起了小文、小雅,也都在伯、仲之 间。   程小蝶早已在厅中等候,带着了四个丫头,进入吴先生囚居的雅室之中。   吴先生坐在轮椅上,小文很温柔地站在身侧。   常奇的目光一掠丝索仍在,就是这一条穿骨的索绳,限制了吴一愕的活动范围,只能在 一明两暗的雅室中走动。   室中早已点燃了灯火,四个捧着酒壶、菜盘的女婢,很快地摆好了酒杯碗筷。   八个菜,一大壶酒,摆的是四付碗筷。   果然是把小文、小雅也算上了。   酒是好酒,菜是佳肴,是小文进入沙府以来,从未吃过的山珍海味。   四个送菜的丫头,退走了两个,两个却守候在一侧侍酒。   小文的感慨最深了,一向是侍候别人酒饭,今日反过来被人侍候,竟然有些不太习惯。   酒过三巡,大法师常奇开了口,道:“小文、小雅,你们以后就是吴先生的夫人了,只 要照顾吴先生的生活起居,让吴先生过得开心就好。打扫洗刷的事,就由这两个丫头帮你们 了。”   “用不着了!”小文道:“我和小雅已做惯了这些工作,每日闲着,也难排遣。吴先生 的事又不多,大法师实不用再派人手帮忙。”   “吴兄呢?”常奇笑道:“由此刻起,吴兄是我常奇的第一贵宾,要什么只管吩咐?”   “小文说得对?‘迎香阁’地方不大。”吴先生道:“再加上两个人,就显得地方太挤 了。”   “说的也是!”常奇哈哈一笑,道:“也会扰了吴兄的雅兴啊!”一挥后,两个侍酒女 婢,欠身而退。   “吴兄,我已要人去查看了,如何解去你身上那道束缚?”常奇道:“只不过天蚕索刀 剑难伤,火烧不断,必须要解开死结,才能使吴兄脱去围困!”   “倒也不急!”吴先生笑道:“快一年啦!已经有些习惯了。”   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呀!小文差一点笑出来。   但她总算忍住了,常奇说的自然,吴先生也答的流畅。看两人若无其事的表情,小文突 然感觉到长大了不少。   吴先生端起酒怀,敬了常奇一怀后,笑道:“常兄,是否有事和兄弟说?”   “果然观察入微,可是兄弟的神情上有了破绽!”自言自语地哈哈一笑:“吴兄,既然 是瞧出来了,常某人倒是不便再瞒下去了。”   “我这里洗耳恭听啦!”吴一谔道:“我能够效劳之处,绝不推辞。”   “吴兄如此说,兄弟就放心了!”常奇道:“近日之中,情势有了一些意外变化,这个 地方,好像不宜久留了?”   “常兄可是准备转移吗?”吴先生道:“不知何时动身?”   “难处也就在这里了!”常奇道:“最快也要十天之后,才能料理完此地杂务,只怕对 方不会给我们这个时间?”   吴先生道:   “玉佩之秘,已解了十之七八。如非小文、小雅两个小美人胡闹得厉害,明天就可以完 成一个全盘解析,只要稍作求证,就可以展开行动了。”   真是老姜辣心啊!吴先生答非所问,很自然地说出了大法师常奇最关心,却又不好开口 问的事。   而且,把延误时间的错失,一下子扣到了常奇的头上。   处处留心皆学问,程小蝶又学了一招反客为主的手法。只是小文却吓得脸上苍白,生恐 常奇追究她们的胡闹之罪。   常奇也不是省油的灯,打蛇顺棍上,道:“这真是一件大大的憾事,不知要拖延多少时 日?”   “一两天吧!”吴先生道:“最迟后天入夜时分,常兄就可以来听我的说明了。再立刻 派人去求证几处疑点,这九龙玉佩之密,就可以完全揭出来了。”   常奇极力想掩饰着心中的兴奋,但仍是掩饰不了眉宇间,那种高涨的喜悦。轻轻咳了一 声,缓和心中的激动,道:“吴兄,九龙玉佩,是不是和传说中的一样?透露一二出来,也 让区区一开茅塞。”   小文心中奇怪,一向冷厉的大法师,怎么说话变了调啦!完全是一种恭谨求教的口气。   “我不知常兄听到的,是什么样的传说?但玉佩之上的天竺文字,好像是说明了一处庞 大的宝藏,和召集人手的遗命。至于,如何取得宝藏尚未勘破!”吴先生道:“也只剩下这 个关键了。”   “是是是!”常奇的声音,有此发抖了。   “来!喝酒。”吴先生举起酒怀,道:“小文、小雅,你们也敬吴大法师一杯。”   常奇一饮而尽,道:“吴兄,如果这一两天内有人攻袭沙家宅院,兄弟要如何才能保护 吴兄的安全?”   这本是极为关心之言,但程小蝶却听出了相反的含意,常奇在试深吴一谔了?   “兄弟的武功,大概已恢复了三成左右,如果来人不是武功太高,我自信可以应付!” 吴一谔道:“是什么人要攻沙家宅院,常兄似乎是有些担心啊?”   真是阴险人物,事情已到了火烧眉毛,常奇仍然不肯说出,除去吴先生束缚的承诺。   “原来只是一个庐州府中的总捕头,现在好象有另一股极强大的外力介入了。”常奇 道:“到目前为止,还是摸不清他们的底细,我们付出了河洛双枪等六人被杀的代价,也只 是探出了他们有一批人手隐在一处竹林环绕的田园中。”   “那就该派些高手摸上去,把他们一举歼灭呀。”吴先生道:“既然已找出了住处,还 有什么好犹豫呢?”   “可怕的也就在此了,常奇派出了一组具有相当实力的人手,竟是折羽而归?”   那夜一战的经过,吴一谔早听程小蝶说过,但明知故问地道:“折损是否很重?为什么 不加派高手再去呢?”   “由三法师率领的七个高手,只有两个人回来。”常奇道:“她们是仗凭了毒物退去追 兵,但仍然受了伤。”   他没有说明退回来的是什么人?吴先生也未追问,却皱起了眉头,道:“事情果然严 重,能留下三法师的人,放眼江湖,不会太多,会不会是大内高手在暗中捣鬼?”   常奇的脸色变了,这显然是他最担心的事。   “这就不清楚了。”常奇道:“兄弟几经思考,决定不再分散实力,与其派人袭敌,倒 不如坐待敌来。沙宅地处城内,大军不易调动,而且一年经营,这里已有不少机关布置,集 中力量和他们周旋,希望能拖个十天半月,不知吴兄的看法如何?”   吴一谔沉吟了一阵,道:“很明智的决定,对抗强敌,不宜分散实力,就算是他们准备 调集大军,也不是很快能够如愿。如果十天半月之后,大法师另有御敌妙策!这就是最好的 决定了。”   吴一谔的答复、表现,似是取得了常奇相当的信任,点点头,笑道:“能争取到半个月 的时间,就算大军团团围住了庐州城,也不用放在心上了。问题在这十天之内,不知道他们 出动些什么高手,我们能不能撑得过去?”   双方谈得十分融洽,但程小蝶心中明白,这是一场高级的斗智竞赛,既要保住心中的秘 密,又要试探出对方的虚实,全要在言语用词之间,圆润灵活,不着痕迹,取得对方的信 任。”   所以,程小蝶听得非常用心。   “十三太保的技艺各有独到之处!”吴先生道:“可用做对敌的主力,再加上云集于此 的江湖高手,应该算得上实力强大。   江湖上一般门派,也难有这样的力量。不过,常兄不能轻易离开这里,由你坐镇,才是 对抗强敌最重要的中流砥柱。”   常奇沉思一阵,道:“不瞒吴兄说,折损的人手中,有五位列名十三太保之中,两个受 伤,三个生死不明,三法师和一个驾车的铁卫弟子,也凶多吉少。   这七人都算是本教中一级高手,另外还折损了六位教中的护法级的高手,两个被杀,四 个下落不明,对方是否也有伤亡,我们是完全没有讯息。   事实上,是我们不明敌情,敌方却好像对我们,有着相当的了解。想起来,真叫人恨得 心火难耐。”   “千万不可冲动啊!常兄。”吴先生道:“小不忍则乱大谋。”   “所以,我才忍了下来!”常奇道:“但有几个人,绝对不能放过!”   “看常见恨的咬牙切齿!那是些什么人呢?”   “庐州知府程砚堂,总捕头郭宝元。”常奇道:“他们是惹祸的根苗,渡过这场危难之 后,我要把他们抄家灭门,鸡犬不留。府中那些文案、捕快也要一齐屠杀,不留活口。”   程小蝶只听得冷汗直冒,如若此刻常奇立刻下手,庐州府的捕快、护卫,绝对无能阻止 惨案的发生。   吴先生却点点头,笑道:“对!事有轻重缓急,先渡过危险时刻再说。”   “所以,常奇想把吴兄转移至一处安全所在,以免决战关头,顾此失彼。”   程小蝶心头一跳,付道:糟啊!转移吴先生,岂不是立刻拆穿了把戏?   小文更是心头狂跳,脸色都吓变了。   吴先生倒还是神情自若地笑道:“如是死结不易解开,又如何移居别处呢?”   “希望他们早解绳结,使吴兄自由全复!”常奇道:“一旦无法如愿,兄弟准备拆了这 座‘迎香阁’,也要把吴兄移往安全所在。”   真是阴沉得很啊!什么安全所在。   但也因此发觉了常奇对吴先生的畏惧。   “常兄的神机妙算,兄弟一向敬佩。如何处置,吴某没有意见!”   “看看吧!明天如果情势有变,就立刻转移吴兄。”常奇道:“吴兄如有以教我,但请 畅所欲言。”   “敌情不明,一时之间,吴某也想不出应付之法,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以常兄手中掌 握的实力而言,倒也不用有所畏惧。”   常奇哈哈大笑,道:   “说的是!说的是!一有军情,兄弟就来向吴兄领教,你们新婚燕尔,我就不打扰 了。”干了面前的酒杯,起身而去。   程小蝶送走了常奇,重回雅室,道:“前辈,可要有应变措施?”   “你想说什么,就说出来吧!”   程小蝶道:“晚辈想使索绳复元,以免中途惊变。”   “工程太大了,我看过,单是穿过墙壁,就要费番手脚,埋在草地之下……”突然住 口,沉吟了一阵道:“丝索上的泥土不多,是否有一道铁管保护。”   “晚辈没有发觉铁管,但就索绳查看,应该不错。”程小蝶道:“晚辈对铁链和丝索紧 接之处,记忆的十分清楚,要能把天蚕丝索,穿过墙壁,只要一盏热茶的工夫,晚辈能完成 接结和掩埋的工作。”   吴一谔道:“好!今晚无事,咱们玩玩这个游戏吧!”目光转注到小文身上,接道: “你看,要如何处置小雅?”   “她和我一样敬慕先生,我相信可以说服她!”小文道:“只不过,不能让她离开‘迎 香阁’,单独会见大法师。我们都无法控制自己,大法师稍施手段,我们就会泄漏隐秘。”   吴先生点点头,道:“你如有把握说服她,那就解了她的穴道。其实,让她藏在床下, 对她也是一种保护,避开了这场大对决,对她未尝不是好事?”   “吴先生!”小文道:“放出小雅,程姑娘要如何安排呢?”   “这不用担心,我自有藏身之处!”程小蝶道:   ‘小文姑娘,我知道你们的处境为难!但我们现在福祸与共,由不得一点疏失,小妹想 问你几句话,希望你能据实回答。”   “小文绝不隐瞒,姑娘尽管请问。”   “小雅似和飞轮三太保中一位,交往很深?小文姊是否知道?”   “知道!”小文点点头,道:“这是三个月前的事了,小雅被他制住了穴道,强行奸 淫。以后,就有所交往,但他对小雅似是越来霸占越认真了。几度邀约小雅逃离沙府,小雅 不敢背叛逃走,也舍不得我和吴先生,就一直拖了下来。他是飞轮三太保的老二,风火轮俞 勉。”   “但愿他们平安的度过这场风波,有情人终成眷属。小文姊,你呢?”   吴一谔冷眼旁观,发觉了程小蝶的处事能力,圆融通达,却又思虑周全,忖道:哪里像 个小姑娘啊!真是问案的高手,阅历很多的老江湖啊!   “我也有!”小文道:“大法师夺去了我的贞操,神剑三太保中的老大七星剑杨俊,早 在半年前又强占了我的身体,老实说,我和小雅都是依靠他们的保护,才逃过了其他人的欺 侮。只不过,我没有小雅命好,杨俊对我只是男女间的肉欲之爱,没有相依之情。”   “小文姊,小妹很抱歉,问了这么多不该问的事!”   “别这样说!今晚上我滥芋充数,得以和吴先生、大法师同桌饮酒,使我长了不少见 识。半宵之间,好象成长了数年!”小文道:“我这种残花败柳,自不足以身侍吴先生,我 也明白了本身永无手刃复仇之望。此间事了,找一个尼庵,剃度出家,青灯黄卷,平安的度 一生,我心满意足了。”   “小文!”吴先生微微一笑,道:   “我心中早已有了一个无法取代的倩影,我因追求金丹大道,辜负了她,但相许之情, 终生不变。所以,我不能收你留在我身侧,误人青春,是一桩天地不容的大恶,何不求程姑 娘收了你们,你还只是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啊!”   “我和小雅,都身受多人蹂躏,哪里还配追随在程姑娘的身侧呢?”   “小文姊,我没有这种成见,我也不是个安于闺阁的人,美女江湖,本身就是一种武 器。”程小蝶道:“两情相投,男女欢爱,不一定都是夫妻,被势所迫,舍身屈就,更谈不 上罪恶。不过,我们先度过这一场劫难之后再说吧!两位愿意,小妹一定设法代为安排日后 生活。”   这番话,不但听得小文瞪大了眼睛,也让吴一谔有些吃惊了,这个闺门干金之女,似是 已跳脱一般礼俗的束缚,有一种超越常人的思想。   他们哪里知道,这是程小蝶由感而发,差一点就被田长青抱上了床。而且,这个情关还 未过去,田长青随时想找她,她都无法拒绝,只因为千金一诺。   江湖上千奇百怪,有很多无法捉摸的奇人!也就产生很多无法测度的奇事了。   是形势左右人!也是无奈。   有些事,你明明知道是陷阱,却又无法、也不愿避开它。   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还是俊男、美女的本身,真的就是一种武器。   “程姑娘已经淬练铜心铁胆!”吴先生笑道:“等于多修练二十年,只要心存大义,这 小节,实也无法计较了。菩提本无树,何过明镜台。小文!把小雅抱出来,解开他的穴道, 看看她是否有缘?”   小雅听完小文的述说,点点头,道:“如果程姑娘不嫌弃我们,我很希望能做一个侍从 丫头。关于小婢委身风火轮俞勉一事,只是想找一个保护的人,我们的身体虽已残破,但也 不原任人糟蹋。但我和小文太脆弱了,无法以本身的武功自保。   十三太保中,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把我们抓去玩弄一番,自风火轮俞勉把我视作他专属情 人之后,就没有人再打我的主意了。   我可以忍受蹂躏,但俞勉受不了。半个月前,神刀三太保中的老大,调戏我,俞勉挺身 而出,两个人差一点动手拼命,可是他这份认真热情,我还真是受不了!”   程小蝶奇道:“为什么呢?”   “因为,他阻碍我的工作!”小雅道:“我发觉女人和身体,也是一种力量之后,我很 想让它发出大的效用。所以,我想勾引天蝎手林立,学会用毒本领,武功玩法超越,学会用 毒也不错,但天蝎手林立,竟然不敢碰我,还告诉我相见恨晚。”   “小雅,你和小文无法在短时间,使武功突飞猛进。”吴先生笑道:“最大的原因,是 你们的基础太薄弱,任何精奇的技艺,缺少内力支援,都很难发挥出克敌的作用。   我纵然细心传授,也无法越过这个缺憾,何况,你们的处境,也无法让你们安下心来苦 练。”   “那是说,我们如果有一个安心练武的环境,也能练出一身好本领了。”小雅接道: “吴先生,不要骗我们,我想知晓真实的情形?”   “是真的!你们也可以练到相当境界,比起十三太保中任何一个,都不逊色!”吴一谔 道:“当然苦练下去,还会进步。”   “能练到十三太保那样的,我就相当满意了。”小雅道:“但不知要花费多少时间?”   “一年!”吴一谔道:“非常辛苦的一年。”   “真的吗?”小雅神情严肃地道:“我可以拚上一年不睡觉,不过,我们的底子那么 差!”   “小雅,你们已经打下了近一年的基础。”吴先生道:“我早已传了你们坐息吐纳之 术,是一种很高的气功。老实说,大环境如不改变,你们就很难跨越出成就的局限,因为, 我无法认真传授,你们也没有练习的环境。   现在,看看运气了,如果突破了这两天的死亡之关,我保证你们的技艺,会脱胎换骨, 转入新一重的境界。”   “我负责给两位安排一个习练武功的环境!”程小蝶道:“我们三个人一起练习。”   “姑娘,我给你作丫头。”小雅道:“我的武功练好了,小姐可以省了不少事,有事丫 头服其劳嘛!”   这就看出了小雅和小文,有些不同之处了。小雅外柔内刚,有着旺盛的企图心,似想有 所作为。但小文却表里如一,显得文静,有种认命的感觉。   吴先生说传就传,立刻指点小文、小雅,两招避敌保命的身法,出刀取敌的奇袭功夫。   程小蝶微微一笑,低声道:“先生,常奇的练法之处,似在沙府中一处新建的四合宅 中,那所宅院独立于花园中间,要不要去探视一下’!”   吴一谔笑道:“胆大的姑娘,你可真有一点天地不怕之勇啊!”   “晚辈想通了!”小蝶道:“我们没有逃避的打算,与其以待敌,何不主动出击?”   “不能冒险,那里如是大法师常奇的练法所在,戒备一定很森严!”吴一谔道:   “他说要把我转移到一处地方,可能就是那个所在,我也想过这件事,常奇所说的事务 待理,就是指练法而言,练法未成就无法派上用场。何不多等一天呢?也可以用这一天,让 小文、小雅练出一点心得。”   程小蝶被说服了,点点头,道:“说的是!晚辈也利用这点时间,多作一番思索、研 练,临阵磨枪,不利也光啊!”   目光转注到小雅的身上,接道:“来!我们换过衣服,既然真的在场,用不着我再冒充 了。”   两人换过衣服,程小蝶也恢复了本来面目,就独自在卧室坐息,以便应变。   看她处事有条不紊,吴一谔也有些暗暗佩服了。   常奇在第二天改变了主意,决定让吴先生留在“迎香阁”中,不过却派来了高手保护。   派的是飞火轮三太保。   风火轮俞勉自然是不放过这个讨好机会,先找上小雅说明来意。   小雅表现得很大方,带他进入雅室晋见吴先生。   俞勉看上去浓眉横目,但对吴先生却十分恭敬,躬身一礼,道:“我们三兄弟奉派保护 ‘迎香阁’,吴先生有什么指教,尽管吩咐。”   口中说话,目光却不时扫掠过吴先生身上的天蚕丝索。   吴先生微笑点头,道:“久仰三位飞火轮奇技,今日有幸保护‘迎香阁’,这时可高枕 无忧。三位要什么尽吩咐小雅、小文,我的行动不方便,恐怕无法亲自招呼三位了。小雅, 你带着他们四下看看,仔细地了解一下这里的形势。”   “多谢先生!”风火轮俞勉一个长揖,差一点把脑袋碰在地上。   心中乐呀!叫小雅陪他,可真是高招得很,俞勉转身一把抱住小雅道:“咫尺天涯呀! 十来天没抱过你啦,想你想得心火都冲上头啦!”   小雅没有挣扎,却踮起脚在俞勉的嘴角亲了一下,低声道:“放开我!让吴先生瞧见 了,多羞人啊!”   “他身上绑着绳子,离不开那座大房间啊!”风火轮道:“怕什么呢?”   但他仍然放开了小雅。   “你来了这里,机会多的是,但要避避耳目啊!”   小雅又在俞勉脸上亲了一下,道:“老大,老三呢?是不是躲在一边看热闹啊!”   “大哥和三弟识趣得很。”俞勉道:“他们守在荷花池边,帮我们把风啊!”   小雅微笑道:“他们都对你很好啊!真像亲兄弟一样体贴。”   “我们虽然是同门师兄!”俞勉道:“但相处得融洽,亲兄弟也没有这份情义,情同骨 肉,大约就是这个光景了。”   小雅吃了一惊,牵着俞勉一只手,跑到大厅一角坐下来,道:“你要小心啊!大法师要 我和小文照顾吴先生,可是要我们全心投入。吴先生要什么我们都不能拒绝,大法师把吴先 生囚在这里,但好像对吴先生很敬重!”   俞勉脸色一变,接道:“他被穿了琵琶骨,难道还色心不退呀?可是被他吃过了!”   “说的多难听啊!”   “吴先生可是君子,不但没有抱过我,连调情、吃豆腐的话,也未说过一句。大法师要 我们尽力奉献,也会暗示过吴先生,但人家就是不肯碰啊!   我没有见过那样的男子,真是作之亲、作之师啊!不但是我,连小文帮他洗澡、换衣 服,他都没有动过一次手。我心中好敬佩他,视他有如父兄。”   “可敬!可敬!”俞勉道:“我刚才言语冒犯他,下一次见到他,我向他磕头请罪。”   “那也不用了!”小雅道:“你骂他,只有我听到,我不会说出去,你为什么要不打自 招呢?”   俞勉道:“对对对!我这大脑袋里,全都装的石头,就是转不动。你要不肯守在身侧帮 助我,这天下虽大,我可就寸步难行了。”   目光四下一转,一下子把小雅搂入怀中。   小雅也不再抗拒,闭住气让他又亲又摸地折腾了好一阵。   风火轮对小雅是一往情深,但小雅却无法忍受他那股暴野劲,一口酒蒜味,两只大粗 手,少了那一份细腻、体贴,引不起小雅的情火欲望,小雅反抗无力,只好逆来顺受,每次 都是闭着眼睛受折磨。   所以,小雅就是想温柔一下,也只敢亲他嘴角旁边。   这“迎香阁”的厅房相当大,但却静得没有人,那是因为这里是禁地。严禁擅入,没有 奉到常奇的令谕,风火轮也不敢来。   小雅愈来愈懂利用武器了,竟然紧抱着俞勉,做出了相对的反应,忍受酒蒜的冲鼻臭 味,给了风火轮一次主动的甜蜜长吻。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俞勉乐得差一点晕了过去,粗手粗脚地就要扒小雅衣服。   小雅推开了俞勉的手,摇摇头,道:“在这里绝不可以。何况还是大白天,走吧!去见 你们老大、老三,商量一下防守的事情,我也要回报吴先生,看看怎么和你们配合?”   俞勉虽然欲火高涨,可也不敢太放肆,低声道:“小雅,今晚上一定要给我机会呀!我 可快被憋死了。”   小雅点点头,接道:“看看情形了,今晚上我会尽量想办法出来找你。”   飞轮三太保看过四周形势,决心全力防守“迎香阁”,除了三个人外,还有四个江湖高 手,加上一支梅花针筒,两只一发十支的匣弩,大法师倒是颇有诚心保护吴先生,一共派来 了十个人。   小雅把针筒、匣弩的埋伏处,牢记于心,准备告诉吴先生。   吴先生听完小雅的说明,笑一笑,道:   “你做得很好,去准备一点吃的东西,掩上房门,和小文练习我传你们的两招武功,说 不定今晚上就要派上用场。” 卧龙生《女捕头》 第十三回 三更恶战   天色入夜,小文、小雅也都换上了劲装,各藏一把短刀,也替程小蝶取得了一套夜行衣 服。连吴先生也换了一件黑色的长衫。   风火轮俞勉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和小雅的约会,刚过初更,就摸进了“迎香阁”。   小雅站在黑暗的厅中等候,迎着俞勉吁口气,低声说道:“我就知道你会闯进来,真是 色胆包天啊?”   “这叫心有灵犀一点通啊!小姑奶奶,我实在受不了啦!”俞勉一面说,一面抱起小雅 往外行去。   小雅狠狠咬了俞勉一口,嗔道:   “现在不行!吴先生还未睡觉,二更过后,在门口等我,我会溜出来,跟你走!一直陪 你到五更。”   俞勉只好放下小雅,道:“记着啊!二更天一定出来,我去向老大告个假,二更过后, 就偏劳他和老三了。”   小雅点点头,暗暗叹息一声,忖道:二更之后,就要展开一场拚命的恶战。俞勉,对不 住啦!你这个心愿,只怕是很难得偿了。我虽然不喜欢你,可也很感谢你这几个月对我的保 护情意。希望你的运气好!能保住老命。   俞勉退出了迎香阁,程小蝶已闪身而出,低声笑道:“他是很认真啊!我会跟吴先生 说,出手时,留他一条命。”   “不要为此分心!”小雅道:“他也是先出手制住我的穴道,然后强暴了我,虽然事后 他对我用情很真,但这不能掩遮过去的罪过。”   吴先生一身黑色长衫,带着小文也出现在大厅中。   虽然只多了几步的距离,但吴先生却有重获自由的舒畅,伸展一下双臂,低声笑道: “小文、小雅,你们潜伏在大厅中不要出去,不要燃起灯火,不论外面有什么变化?都不要 去理会它,尽量不要和人接触,不到性命交关,也不要和人动手。   如果情势混乱到无法控制,譬如‘迎香阁’被大火烧了起来,你们就要凭仗自己的智慧 逃命了。事后,去庐州府衙找小蝶姑娘。”   小文、小雅点点头。   “情形不会那么糟!”程小蝶道:“吴先生说的是万一,我相信吴先生会尽力照顾你 们。”   “我们明白。”小雅道:“我们也会尽力照顾自己,先生和姑娘也要保重!”   吴一谔道:“好!就这么说定了。尽量留在房里不出去,我可能和常奇有场恶战,他不 会放过我的!这世上,他要最先杀掉的一个人,那就是我!”目光一掠程小蝶道:“玉佩藏 在床头下面,我已经毁去那部分文字,就算有人找到它,也要更费周折。”   “先生!”程小蝶有些黯然道:“如若功力未复就不要勉强出手,我相信田长青可抵抗 得住大法师常奇。”   “就算我功力尽复,对抗常奇,也一样有很大的凶险。”吴一谔道:“纯以武功对搏, 我不会输他,但他一身鬼蜮伎俩,就防不胜防了!”   程小蝶想到大法师常奇绝技,遁术、飞剑、火莲花,不禁头都大了,有些紧张地说道: “是的!我听说他至少身负三种绝学,都不是一般武功,是邪术,也是奇技……”   吴一谔一挥手,阻止程小蝶再说下去,笑道:“我知道,他有些邪门技艺,不过邪不胜 正啊!对阵搏杀,犹如恶水行舟,再好的技艺,都要靠三分运气,尤其互相伯、仲的武功, 就很难预言胜负了?”   程小蝶突然明白了,有些事,只能放在心中,或是对某一个人讲,不能当众说出来。小 文、小雅,对抗大法师常奇权威的心防,还未建立稳固,听得大法师炫人奇技,可能就心防 崩溃,那就很难预料会出什么毛病了。   可能中途背叛,再度倒向大法师,也可能突然逃走,死于混乱的搏杀之中,最坏的是自 己吓自己,吓到心理崩散,自杀身亡。   事实上,常奇本身就带着一股凛人的邪气,多见他几次,就会受到感染、侵犯,屈服在 他的权威之下。   这是什么武功、邪法啊?程小蝶有些怕了,这个人绝不能留下来,今夜一定要把他宰 掉。   回头看去,只见吴先生挺立如山,就像大厅中坚立的一根铁柱,有独支大厦,力可擎天 的气势。   程小蝶眨动了一下眼睛,再仔细看去,只见吴先生面带微笑,一脸和蔼,给人一种如沐 春风的感觉。   她终于明白了,真正的高人,都有着一种批柱中流的气势,给人一种安定的力量。   真正的邪恶,也有着凛人心、寒人胆的侵犯力量,使你尚未与敌,气势已衰。   这都是内功、技艺进入化境时,自然生出的一种力量,不用举手投足,而能慑人心志。   吴一谔是真正的高人。   常奇也是真正的邪恶化身。   两个人都已经到了气势取敌的境界,难怪小文、小雅,一见大法师就心防溃散,任他予 取予求。见到吴先生时,又能安静如恒,无畏无惧。   两个小姑娘的言行举止,一直在受着这两大高人的气势影响。   “程姑娘,太乙神功到了一种境界,有不受感惑的力量,不妨下点工夫!”吴一谔道: “那三招剑法,是我近一年静思中所得,溶合了各派剑法之长而成,练到纯熟之境,自会兼 通剑法百艺,难以等闲视之……”   他似是言未尽意,但却突然住口。   程小蝶沉思了一阵,明白了,盈盈跪下,道:“长辈厚赐,小蝶这一生受用不尽了。”   她这几日中的经历折腾,心智上最大的成就,是学会了思索、推敲,明白了吴一谔言未 尽意的意思,是传继绝学的用心。他早已把生死置度外,准备和常奇同归于尽,留下绝技于 程小蝶。   但却未料到程小蝶二度混入了沙府,而且大胆地解去他天蚕丝的束缚,使他重获自由。   他博学多才,读过万卷书行过万里路,也知道这天蚕丝索的长度,预估出各种情况,但 却不敢把这最后的一赌,托付给小文、小雅。   “聪明的姑娘,起来吧!”吴一谔扶起了程小蝶,笑道:“我很庆幸?双目有识人之 能,也相信玉佩藏甲中的高手,绝非弱者!”   “不错!他们是真正的高手。”程小蝶接道:“小方的寒冰掌,一举间,制服了三个神 刀太保。田长青精通的技艺,能让英雌伏首,我无法了解,他是不是也会邪术?”   吴一谔微微一笑,道:“技艺无正邪,全在寸心之间,他能纵横于力御百毒的两大门派 之间,自非泛泛之辈,只望他们莫存轻敌之念……”   木门呀然,风火轮俞勉又冲了进来。   小雅一直在准备着应付这个急色之徒,怕他会迫不及待,冒冒失失地闯进来。   还真是被她料中了,所以,俞勉一进门,就被小雅堵在了门口,低声道:“退出去!”   “二更天了,我已向老大请了假!”俞勉道:“你不能再黄牛啊!”   “不会了!再候一刻工夫,我就出去。”小雅连推带拥的,把风火轮推出门外。   小姑娘有心机呀!明白风火轮发了牛性,硬挺立着不动,自己绝无法推他出去。所以, 连身子也撞了上去,柳腰扭动,情热如火,说是推,倒不如说一把火把风火轮给烧了出去。 娇躯在俞勉的怀中扭动,俞勉哪里还会有气力抗拒。口中喃喃地说道:“快些来呀!别让我 等得心焦。”   他全付精神,都投在小雅身上,竟然未看见吴先生、程小蝶就站在丈许外的大厅中间。   虽然说厅中黑一点,但“迎香阁”外也未点灯啊?以俞勉的武功、目力,一眼就能看得 出来。只可惜,他的眼力,全看在小雅的身上了。   小雅掩了房门,拭去顶门上的汗水,行近程小蝶,道:“烦呐!烦呐!这个粗俗的男 人。”   奇怪!她竟然不敢看吴先生。是心虚?还是有点愧疚?   程小蝶伸出右手,轻轻在小雅的香肩上拍了一下,道:“你应付得很好!估算正确,御 敌有术,了不起啊!小雅姑娘。”   “羞死人了,女人的武艺全都搬出来了。”小雅道:“我怕他看到了先生,尖声大叫, 那就搞砸了姑娘的计划了。”   程小蝶点头微笑,心中是愈来愈喜欢这个勇敢、机智的姑娘了。   突然间,响起了一声尖厉的竹哨声,划破了夜色的静寂。   “传警哨声!”小文道:“有人攻入了沙府中。”   迎香阁外,响起了风火轮俞勉破锣般的噪音,道:“小雅姑娘,不用出来了,有敌人闯 进来啦!大法师还真有未卜先知之能!你要好好地躲起来,退了强敌,我再来招呼你。”   他是真的爱小雅。   小雅竟然显现了羞愧,对这个粗陋不受欢迎男人,表现出的真正的情爱,小雅的内心 中,实也有点感动。   轻轻的拍拍小雅,程小蝶道:“快和小文躲起来,听他吩咐,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现 身!”   举步向“迎香阁”外行去。   吴一谔早已动了,他行近一扇窗前,打开了扇窗子,向外探视。   今夜有月,虽非圆月,但下弦半圆,对目光强厉的武林人物而言,视物已甚清明。   程小蝶微启“迎香阁”的木门,一闪而出,隐入了檐下的暗影中,凝聚眼神,向外探 视。   飞轮三太保,似是已然上了屋面,两个匣弩手和手握梅花针筒的人,也都分别藏身于 “迎香阁”的两侧廊柱后面。   摆明了他们是一支暗袭的奇兵,不会正面现身和敌人动手。   程小蝶突然想到了那些背负圆筒的武土,分明都是暗施算计的伏兵。这批人手相当的 多,如果暗器再经药物淬炼,剧毒强烈,真是一批很可怕的杀手了。   两个善用毒器的高手,是不是训练这一批暗器伏兵的人物呢?   听小雅提过,一个叫天蝎手林立,另一个呢?   程小蝶很后悔没有仔细向小雅问清楚,现在虽然想起来了,却有着时不我与之感!   蝎刺细小,如果这些伏兵,都是两大毒人训练出来的人,那手执梅花计筒的,很可能是 林立的属下,怀抱连珠匣弩的人,是另一个毒人的杀手。   现在是亡羊补牢,要尽快把这些暗器伏兵,通告田长青,使他们有所预防。   程小蝶心中虽急,但却隐伏未动。   传警的哨声,虽然不绝于耳,但田长青等却还是未出现。   程小蝶摸出了三枚蝴蝶镖,待机出手,先解决掉“迎香阁”外,隐伏的暗器杀手,才能 来去自如。   田长青果然是一位莫可预测的人物,不知他隐身何处?竟然让防守森严的沙家宅院,查 不出他的藏身所在。   但见衣袂飘的声音,人影翻飞,在“迎香阁”外掠转、跃动。   好像是府中巡查武士。   这使得程姑娘有了另一种警悟,他们有一种辨识敌我的方法,使那些暗器伏兵,不会对 自己人下手。   真是可怕呀!森严戒备,有条不紊。大法师常奇,果然是一个非常人物,不但术法精 奇,连行兵布阵,也似是很有心得。   程小蝶惶惑了,有着无从下手之感,很想退回阁中,向吴先生请教一番。   想归想,人却忍下了没有动,反复推敲该如何应付这个局面。   幸好——   吴先生清晰、低沉的声音,及时传入了耳际,道:   “你选择的位置很好,不可轻举妄动,常奇布局很高,是以静制动的格局。那些隐伏的 暗器杀手,以淬毒的匣弩、毒针施袭,杀伤力非常强大,但来人却也是非常人物,潜伏不 动,冷静观察。   我不知道他会用什么方法发动?但常奇确实遇上了对手,程姑娘,千万不可率先出手 啊!那不但会暴露我们的身份,也会搅乱了你朋友的计划。”   程小蝶点点头,吁一口气。   她不敢施展传音之术,回答吴先生。唯恐功力不足,不能控制得很好,暴露出停身位 置。   她相信,吴一谔既然发觉她停身之处,也会看到她的表示。   吴先生看到了,道:“很聪明,也很谨慎,忍耐点等下去吧!”   程小蝶又点点头。   但闻俞勉破锣般的声音,传入耳际,道:“奶奶的!搞啥子玩艺,既然进了沙府,却又 畏缩不动,等得老子心头冒火了。”   声音就在屋顶上,虽然不大,程小蝶却听得清清楚楚。甚至,已推断他停身的位置。   “老二,耐心点成不成?”一个很低沉的声音说道:“能如此沉着的人,必是一流的高 手,神剑三太保,已在搜查。”   “说的是啊!老大,我不懂府中这么一点地方,大家住了快一年,都已了如指掌,神剑 三太保,怎么会查不出敌人藏在哪里?”俞勉道:“还有那个玩飞蝗的骚娘们,为什么不放 了吸血飞蝗搜查敌踪呢?   平日里只听那玩艺飞来飞去,嗡嗡之声,叫得人心慌意乱,到上了紧要关口,却又他奶 奶的抱着不放,真他妈的想不通啊?”   程小蝶心中暗笑,忖道:“俞老二啊!你如知道了来人,是她心中的情郎,你只怕会气 炸心肺了。”只听一个女子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俞老二,你敢骂姑奶奶骚娘们啊,寿 星公上吊,嫌命长了是不是?”   是花芳的声音!   敢情,她就在“迎香阁”的附近。   “老二,闭上嘴!”又是飞火轮老大的声音。   他们都没有施展传音之术。   不知是功力不够呢,还是有意让对方听到?   但程小蝶肯定花芳的用心,是在传递一些讯息给田长青。如果花芳和苗兰肯放出吸血飞 蝗和毒蛇,对付那些埋伏的暗器杀手,那就帮忙太大了。   真是江湖生涯步步危,处处都得逞心机啊!   忽然间,大法师出现了,来的是那么无声无息,似乎一直就站在荷池旁边。   “要命啊!”程小蝶心中忖思:“会不会是常奇和吴一谔先打起来了?”   只见——   常奇举手一招,飞轮三太保由屋面上一跃而下,三个人没有说话,只是欠身一礼,行近 到大法师的身侧。   接着是花芳、苗兰,由不远的花树叶中飞身而起,落到荷池旁边。   常奇道:“敌人只进来两个人,但行动诡诈,躲入了沙九的宅院之中。”   程小蝶暗想:“原来如此,进来的可能是田长青和小方了!”   常奇目光转动,不见有人发问,淡淡一笑,道:“我不会下令搜查的,以免闹得人声沸 腾,鸡飞狗跳。他们自以为得计,但却不知给了我修正布置的机会。你们的职责是防守‘迎 香阁’,不许有人侵入,也不用管别的事情了。”   飞轮三太保、苗兰、花芳,齐齐躬身应命。   大法师转身一跃,身形腾空,一闪而没。   看到了大法师的飞跃身法,程小蝶自叹弗如!但更让程小蝶想不通的是。他出现在“迎 香阁”的用心,难道就为了说几句话,让吴先生听到他的关心情谊?   “程姑娘!我相信常奇已经发现了你!”吴一谔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也许他误认为 我,竟然能忍下来没有行动,飞轮三太保可能没有发觉,但我相信两个毒女,已有感应。飞 轮三太保一上屋面,就设法退回大厅。”   程小蝶没有表示,因为她发觉飞轮三太保,六道冷厉的目光,正在四下探视。   淡淡的月光下,很难有完全逃避的可能。   “俞老二!”花芳突然开了口,声音很低,说道:“骂过我的人,都会要受到惩罚。”   立刻吸引了飞轮太保的全部注意力,三个人六道目光,全都转注到花芳的身上。   “骂已经骂过了,花姑娘,要如何惩罚在下?”俞勉忍不下这口气,但又不敢轻视花 芳,一对日月青钢轮,已然握人手中,准备应变。道:   “请你说出来吧?”   剑拔弩张了。   程小蝶手扣蝴蝶镖,悄然落地,转向窗口行去。   她的判断正确,吴先生已然开了窗门等着她,程小蝶穿窗而入。   奇怪呀!这个角度,无法避开一个手执匣弩的监视。所以,程小蝶准备以蝴蝶镖还击。   但却没有一点动静。   也许,飞轮三太保听到一些声息,但他们全神注视着花芳,不敢分心。   “姑娘,俞老二只是一句无心之言!”飞火轮太保的老大道:   “何必如此斤斤计较呢?”   “行啦!看在你安老大的份上,就此一笔勾销。”花芳说完话,转身一跃,隐入于花树 叶中。   “安兄,别见怪呀!”苗兰笑一笑,低声接道:“花芳不是真的责怪俞老二啊!”   安老大微微一怔,道:“那是什么意思呢?”   “笨呐!”苗兰道:“是对你安老大撒娇。”   安老大一怔,苗兰已走入花树叶中不见。   “原来是这么回事!”刘老三接了口道:“我们可真是笨呐?连发怒和撒娇都分不清 楚?”   “老三,少说话,当心祸从口出!”安老大阻止刘老三再说下去。   刘老三立刻闭上嘴巴。   看来,他们对两个役施活毒的美女,还真有些心存顾忌。   安老大摇摇头,道:   “你们听到没有,刚才,好像一点什么声音?……”   “是小雅啦!又不敢跑出来,心里一急,弄出了一些声音。这里三面都有人监视着,鸟 也飞不过一只啊!”   他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不过,还真灵光,“迎香阁”内,传出了小雅幽幽的声音, 道:“小心些呀!我可不想你受到伤害。”   俞勉笑了,笑得好开心。   安老大的怀疑也消退了,一个飞跃,上了屋面。   几个小女人配合得丝丝入扣,飞轮三太保被耍得晕头转向,俞老二还有些洋洋自得。   但程小蝶的心中,还是充满着疑问?低声道:“吴先生,我奇怪三个埋伏的暗器杀手, 怎么像死人一样?”   “你说对了!”吴先生道:“也许早已经断了气。”   “你是说!他们已经被毒物咬死了?”程小蝶想到了,可是不敢肯定。   “我不知道是她们哪一个下的手。厉害呀!死得无声无息,连常奇也没有瞧出来!”吴 先生笑一笑,道:“但常奇已发觉了,‘迎春阁’的情形不对。”   “都是晚辈不好!太逞能了。”程小蝶道:“我如躲在阁中不出去,就不会被他发 觉。”   “逃不过的!”吴先生道:“何况,我们已不准备再逃避了。现在,我唯一想不通的 是!他准备用什么方法对付我们?”   程小蝶点点头,道:“现在,我也不知道,小方他们要如何发动,我们要等下去呢?还 是先点燃火苗?”   吴一谔看看天色,道:“二更多一些,咱们等三更天,他们没动静,我们先点起一把野 火!”   “程姑娘!”小雅道:   “我想去把那些匣弩、针筒取回来。我和小文武功差,但有了匣弩、针筒,或可以收到 奇袭之效。”   她事事向程小蝶请示,也表达出一个决心追随的讯息。   程小蝶也敢作主,点点头,道:“好主意,小心点!别出了漏子。”   小雅点点头,闪身而出,去取两个匣弩和针筒,也取到他们身上的弩箭和毒针,竟然还 移动了三具尸体,摆个隐伏的姿势。   “运气真不错!他们竟然没有发觉,我已经编好了应付他们的话。”小雅举起手中的匣 弩,道:   “我知道怎么用!小文,我教你。”   她表现得很兴奋,吴先生也跟着点头微笑,心中却暗暗忖道:问世间情是何物?真教人 变奸变痴。   小雅不知道,但吴先生看到了,已准备出手救她。   可是——   小雅没有遇上危险。因为,发觉小雅的人是风火轮俞勉。   他由屋面上探出了半个脑袋,把小雅的一举一动,都看得十分清楚,不但没有阻止,还 站起身子四下瞧看,帮小雅掩饰。为了保护小雅,连同多年兄弟也出卖了。   程小蝶一直留心着吴一谔的眼神,所以,也看到了经过情形。   她实在是个聪慧过人的姑娘,早已发觉了吴一谔武功仍在,耳目灵敏。这“迎香阁”四 周任何变化,都无法逃过他的监视,跟着他的目光移动,就能见自己所不能见的情景。   但更妙的是防守“迎香阁”的飞轮三太保,因俞勉爱慕小雅,给予了掩遮。苗兰、花芳 更是全力帮忙,下手除了伏兵杀手。   现在让程小蝶担心的是田长青和小方了!他们是否会因发觉了沙府中的防守森严,而改 变心意?   程小蝶又开始暗中思索应变之法,决定了燃起战火后,仍然不见反应,就借势冲出沙 府。   有了最坏的打算,心里定了下来,回头看去,只见吴先生面带微笑,道:“有了决定 啦!”   看来!连心中想什么,也无法瞒过吴先生了。程小蝶道:“晚辈想三更时分,燃起战 火。如若不见接应,咱们就带着小文、小雅,冲出沙府?”   “你、我或可幸脱!”吴先生低声道:“但小文、小雅是绝无走脱的机会!”   “那总比完全陷在这里好些?”程小蝶道:“我会请求家父调遣大军,全力围攻沙府, 烧了这整座庭院,也是在所不惜,绝不能让白莲教再啸聚力祸。”   吴一谔点点头,道:“断事不让须眉,果决犹胜男儿。小蝶,你真的该献身庙堂,为冤 辨屈,留在深闺中描花绣凤,实是屈辱大才了。”   程小蝶道:“先生也赞同小蝶的愚见了?”   “那是最坏的打算!绝用不上。但因有此一念!”吴先生道:“会让你感觉到后退有 路,增长你放手施为的勇气。”   “先生说绝用不上,为什么呢?”程小蝶道:“已然快近三更了。”   吴先生笑道:“因为,我相信你的朋友!”   “这……”程小蝶停止了争辩,因为,她看到了反应。   数十道焰花、火炮,射入了沙府之中。   有些是一般焰花,放射出美丽的焰花后,就爆响一声化为乌有。   但有些却是加工特制,落地后,成了一团火,遇上了干燥之物,立刻燃烧起来。   不停落入庭院的焰火,似是早已经过选择,避开了沙家人住的房舍,集中在花园一带, “迎香阁”也受到波及。   程小蝶不能不佩服田长青了,这个人设计出来的花招,既有效,又好玩。   焰火、火炮的数量,非常庞大,不停地投入了沙宅家宅院,花园一带的新建房舍,全被 爆竹的烟屑笼罩了,连花木也被燃着。   一日工夫,要制造出如此大量的焰花、炮竹,除了收尽庐州各商店的存货之外,必要高 逾平常数倍的价钱,才能使炮竹厂全力加工赶造。   “好!好极了。长江后浪推前浪,新人更比旧人强。”吴先生笑道:“这一招花俏无 比,神效惊人,我也要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程小蝶脸上带笑,却心头悸动,暗道:“这个田大公子,真是鬼才!被这样一个聪明多 智的男人,抱上床去,夺去贞操后,弃置而去,真不知是遗恨,还是一种甜美的回忆?”   “程姑娘,大法师来了!”吴一谔低声说道:“这一场大战,很可能从这里先开始 了。”   程小蝶由沉思中清醒过来,抽出了围在身上的软剑,道:“老前辈,借重你老人家传授 的三招剑法,我先出手试试!”   定神望去,大法师常奇果然已停身在“迎香阁”外的空地中。   这次是有备而来,身后还跟着两个黑衣人,黑鞋黑头巾。程小蝶一眼就瞧出来,和那夜 赶车人的穿着一样,是四大铁卫中人了。   这些人的可怕处,是名不见经传,但武功却扎实得很。   他们怀中抱刀,刀已出鞘。 卧龙生《女捕头》 第十四回 迎斗飞剑   程小蝶就要向外闯,却被吴先生一把拉住,道:“等一下!先听听他说些什么?”   这时,射入沙家宅院的焰花、炮竹,也停了下来。但烟云未散,火苗处处,不少背着兵 刃的人在到处救火。   布置好好的迎敌之阵,全被这一阵焰火给打乱了。   常奇举手招动,飞轮三太保飞身下了屋面。   但苗兰和花芳却未出现。   微微一皱眉头,常奇高声说道:“吴兄,束缚已解,请出来吧!兄弟准备立刻撤走 了。”   吴一谔低声道:“小雅,告诉他我还在书房。”   小雅呆了一呆,高声答道:“大法师,吴先生还在书房啊!”   “好!去告诉吴先生,就说天蚕丝索已然解去,请他出来吧!”常奇冷冷地说道:“就 说我已在阁外恭候!”   小雅应了一声是!望着吴先生发呆,显示下面不知如何接口了。   片刻之后,吴先生开了口,道:“常兄,丝索何时解去的?兄弟怎会全无感觉?”   这番话很含糊,究竟是解了没解?也没有说得清楚。   常奇哈哈一笑,道:   “解了就好!解了就好!吴兄快请出来,咱们立刻撒走!”   答的也妙,认定束缚已解了。   程小蝶摇摇头,忖道:“常奇在搞什么鬼?”   但听吴一谔笑道:“穿在琵琶骨上,可不是开玩笑啊?就算我武功仍在,可也是无法挣 脱!”   常奇目光凝注在不远处的青草地上,瞧了一阵,道:“小雅,仔细瞧瞧看,穿在吴先生 身上的丝索,还在不在?”   果然,常奇在用诈,到目前为止,他并未下令解去丝索。但心中却又怀疑吴一谔,已自 行除了束缚。   吴先生轻轻在小雅肩上拍了一下,道:“叫一声,摔在地上。”   小雅倒也会装,哎哟一声!重重地坐在地上。   这一下,最急的不是常奇,是风火轮俞勉,只听他大叫一声:“小雅!”直向“迎香 阁”中闯来。   常奇一把拖住风火轮,高声说道:“吴兄,你杀了小雅?”   “抬举我了!吴某哪有你常兄的威风,出手就杀人啊!”   “小雅怎么了?”问话的是俞勉。   “她很好!俞兄请放心。只是被推一把,点了穴道。”吴一谔道:“保证是毫发无 伤。”   常奇道:“为什么?吴兄,你现在可是已到大厅中了?”   “因为,小雅想杀我,我想这是你常见的命令吧?”吴先生道:“不错!我现在是在大 厅中。”   “吴兄已经脱困了,丝索没有那么长啊?”   “常兄可是一直在耍我,根本就没有下令,让他们解我束缚,是吗?”   “事实上,吴兄刚才已经到了‘迎香阁’外,藏身屋檐下面,对吗?”常奇大笑道: “自然用不着兄弟帮忙了?”   “错了!那个人不是我。”吴一谔道:“兄弟也没有那么动人的身材!”   程小蝶低头看看,衣服满合身的!不禁微微一笑。   “不是吴兄,那是什么人?”常奇脸色变了,对这件事,似是很忿怒,喝道:“小文小 雅,没有这份贴在屋檐下的能耐!”   “区区可以吧?”   是小方的口音,程小蝶一下子就听出来,凝目向外望去。   一个黑衣人,由屋角转了出来,赤手空拳,缓步行来。   不错!是小方。只是脸上抹了一片黑,掩去了本来的面目。   看那份气定神闲的样子,已知不是个简单人物。   “你是谁?”常奇道:“报上姓名来!”   “寒字领头,寒天饮冰水,点点在心头的寒。你呢?看上去挺神气的,是不是大法师常 奇?”   程小蝶低声笑道:“寒字领头,把武功改成姓了!”   吴一谔点点头,道。“很年轻啊!抹一脸烟灰,却装不出老气的声音。”   “寒字领头,是什么意思?”常奇道:“是人的名字?还是绰号?”   “这就要你大法师的阴阳八卦算一算了!”小方道:“恕不奉告!”   常奇道:“吴兄,这可是你邀约来的朋友?”   “不关吴先生的事。”程小蝶接了口,道:“大法师如不想全军覆没,最好的方法是弃 械投降。”   柔音清亮,完全是本腔本调,常奇听得虽然很用心,却听不出是什么人的口音?   但小方听出来了,笑一笑,道:“你好啊!听到你的声音清亮,我们就放心多了。”   “还不错啦!”程小蝶道:“你们来了多少人?”   “不是很多,但足以对付他们了。何况,天一亮,大队的军马,就会开上来!”小方 道:“那可是成千上万的大军啊!单是弓箭,就有十队,一千多人。”   两个人隔着一堵墙,谈得热热闹闹,真假难辨?但却给常奇一种极大威胁。尤其是那些 门人弟子们,听得心惊胆颤,斗志大受影响。   先声夺人啊!   吴先生微微笑,暗道:“这个千金小姐!倒是诡计多端。”   常奇也感觉到了,冷笑一声,道:“不论是真是假,你小子是死定了!”   “不一定吧?英雄出少年啊!”小方道:“不相信,你就出手试一试?”   小文、小雅,可是从未看到有人敢如此顶撞、轻藐大法师。两个人看得又惊又怕,又有 点莫名的兴奋。   “属下先会他一会?”飞轮三太保中的刘老三,突然飞射而出,半空中双轮入手,划由 两道轮风,攻向小方。   攻势如电光石火,深得了一个快字,而且,攻势宽大,双轮笼罩了六尺方圆。   小方被罩入了一片轮影之下。   那一夜在田园,小方以玄阴寒冰掌一举制住了神刀三太保。程小蝶没有注意,今晚上一 定要看个明白。所以,集中全部的精神看。   吴先生也看得很用心,他阅历丰富、见识广博,就是没见过寒冰掌如何伤人。   但两个人都失望了,小方竟然没有还手,一退八尺,隐入屋角之后。   刘老三虎吼一声,飞追而上,青钢轮带起一片啸风之声。   一个逃,一个赶,闪电般转过了屋角,脱离了众人视线,也没有了声息。   常奇略一沉吟,道:“快跟上去看看……”   “不用看啦!”小方缓缓由屋角后面转出来,接道:“区区既然来了,总要见识到大法 师的绝技,才算不虚此行!”   安老大厉声喝道:“你杀了刘老三?”   “没有!还有一口气在。”小方道:“他是老三,你是老几?”   “老大!”安老大取出青钢轮,缓缓迎向小方,道:“你用什么妖法伤了他,为什么未 听到搏杀的声音?”   他满胸激忿,但心中却又有一些恐惧,他想不通什么武功?能在一眨眼间,无声无息地 放倒了刘老三,就算是大法师也做不到。   “退回来!”常奇冷冷地喝道。   安老大没有退,可也没有再前进。   双轮平胸,摆出了一个攻敌的架势。   “老三躺在墙根下。”俞勉道:“不见血,也没外伤。”   “是不是已经死啦?”安老大道:“是死是活,你应该分得清楚吧!”   两个人配合得很好,老大摆出架势;老二却从另一面绕过去,查看情形。   “就是很难分得清楚!”俞勉道:“气若游丝,全身僵直,像是被一阵突来的冷风大雪 给冻住了。”   “寒冰掌,玄阴寒冰掌!”常奇突然间想到了,这门歹毒的武功!点点头,道:“寒字 当头,不错!不错!就是寒冰掌了。你们退回来!”   这一次,安老大、俞老二,非常听话,青钢轮护着身子,退回到常奇身侧。   “常某人久闻世上有寒冰掌这门武功,可是从未见过,今日倒要一开眼界了。”   “请吧!”小方道:“我已经先行警告,寒字当头,你们听不懂,那可不能怪我?”   大法师似是有所期盼,目光四下转动,瞧了一阵,脸上泛现出忿怒之色。但只一瞬间, 又平息下来,道:“你诚心要见识常某绝技,却不能让你失望!”   右手拔出背上长剑,左手食、中二指,抹过长剑,吹出一口长气,一道白芒,飞斩小 方。   “还是这一套啊!”小方口气托大,却心无小觑,右手由身上摸出了一把白玉尺,挥出 一道凌厉的尺光,迎了上去。   袭来的剑光,被一击两断。   但小方仍觉到两股森森的剑气,由身侧掠过。   攻来的一道白光,只是幻影,不是实体。但却有真剑伤人的锋芒,如非小方的玄阴气功 火候精纯,白玉尺又是千年寒玉之精,击裂剑气,想避过这一剑攻袭,还真是不太容易。   常奇点点头,道:“你也杀了三法师,见识过他的幻影剑气了?”   “还是一种半邪术、半功力的成就。”吴一谔低声说:“常奇施用得毫不费力,足见高 明。”   “一口气,把剑气凝聚成形,飞起一道白光伤人。”程小蝶道:“岂不是传说中的剑仙 了?”   “常奇还未到这种境界!”吴一谔道:“毛病出在那一抹剑身上,可能是着一种药物帮 助,能伤人,也能唬人。”   “我听说大法师有飞剑伤人的本领!”程小蝶道:“而且,一次可发出三把之多!”   “唉!我也听过。”吴一谔道:“但却想不通它是怎么回事?所以我很想看到一次,希 望能瞧出一点门道,以筹思破解之法。”   程小蝶的心都凉了,原想以智者吴先生,以无所不知的渊博,对付大法师的飞剑、遁 术、火莲花。至少,也可以解说出它的关键所在,及对付它的方法。想不到,吴一谔竟也是 一无所知。   “程姑娘,就武功修为而言,驭剑一击,是剑术中最高的境界。”吴一谔道:   “张口吐出一道白光,瞬间飞行千里,取人首级于百里之外的剑仙之说,已完全超越了 人类体能潜力,似乎只在于传言。   但能以力御剑,击敌于十丈之内,确有可能,以其功效而言,似在驭剑术之下了。至于 法术、符咒,能不能祭起宝剑伤人?在下就无法断言了。书有未曾经我读,这些诡异怪力之 学,容或有之,但我从未见过。”   程小蝶道:“如果传言不虚,我们今夜一战,岂不是要一败涂地了?”   “看看吧!如果真有符咒邪异的怪力乱神之术,必有破解奇术之法!”吴一谔道:“白 莲教以术法惑人,还不是难成大事?”   只听常奇哈哈一笑,道:“好!再试试本大法师的飞剑奇术。”   常奇似是在等待什么?一直在拖延时间,不停地四下瞧看!   小方的心中也似有一把算盘,并不急于展开一场对决,手执白玉尺,和常奇保持九尺距 离,不前进,也不后退。   常奇缓缓由腰挂袋囊中,取出一个黄绫锦盒,启开封口,取出三把九寸八分的短剑。玉 柄金鞘,十分华丽。   淡淡月光下,隐隐可见玉柄上的花纹符咒。   大法师抽出一剑,真是一柄小剑!扣去了玉柄长度,剑身大约有七寸左右。但莹晶耀 目,显然十分锋利,怪异处,是剑身上有一些红色的纹线。   程小蝶发觉了吴一谔的双目中神光奇亮,似是运足了目力查看,眼神如芒,果然是内功 精深无比。   小方也在全神注视,手中的白玉尺,泛生出一层蒙蒙白气,好像已经把内力贯注在白玉 尺上,全神戒备。   只见——   常奇神情严肃,口中念念有词,手中那把出鞘的小剑,突然光亮暴涨,剑身上的红线, 也更为明显,是一种很复杂的图纹。   真是不可思议呀!人世间真有奇术,白莲教也真通邪法。   常奇握剑的右手一抖,小剑突然射向高空,高达三丈之后,暴长成两尺左右,一个旋 转,向小方疾射过去。   小方早已全神戒备,觑准来势,击出一尺。   金玉相击,响起了一声,十分悦耳的脆鸣。   剑势被震飞出八尺多远。   千年寒玉尺,击退飞剑,未为所伤,小方的胆子大了不少。   常奇却怒哼了一声,把另外两支玉柄小剑一齐投出。三剑并飞,绕着小方全身斩刺。   小方也施出了全身解数,一柄白玉尺舞成了一团白光,三剑围刺,竟难近身。   金玉相击的声音,清脆悦耳,如奏仙乐,凶险中另有一种雅音奇趣。   “这个年轻人的武功不错!而且内力也很深厚!看样子,还可以支撑一阵。”吴一谔 道:“剑是百炼精钢的真剑,奇幻处,实足以惊心动魂,但威力却不足畏……”   “老前辈!”程小蝶接道:“这是邪术!小方能支持多久呢?稍有疏神,必伤剑下。我 们得想法子帮助他呀!”   “以精厚的武功技艺,可能拒挡住剑势,但无法彻底地阻绝。”吴一谔道:“破除邪法 的时机,是在它邪术尚未成之前。”   “这样说来,是没有办法了?”程小蝶有些气馁了,缓缓说道:“当年王守仁大破白莲 教,是用黑狗血和一些传说秽物,不知道是否有用?”   “不知道!”吴先生摇头笑道:   “但兵法上围魏救赵之法,一定有用!”   “对!术法虽然精奇。”程小蝶道:“但彼施术法的是人,我去攻他!”   “慢!慢!慢!”吴一谔道:“让我再看一会,常奇是如何催动三支飞剑,剑和人之 间,是否有一种维系的机关?如果,这三支小剑落在了别人手中,是否一样能运用自如?”   这是更深一层的见解了,追根求源,是从根本上破除常奇法术的探讨。   程小蝶心中生出了无限的佩服。   也许田长青早隐藏在一侧偷看?和吴先生一样,在寻求破解之法。   世间存在着很多超越了人类智慧的事物,异微显现,人却无法了解它。   只有具绝大智慧的人,博览群籍,胸罗万有,才能由异微中寻根究底。   吴一谔是一位大智者。   是否已看出了一些门道呢?   转眼望去,只见大法师肃然而立。   神情凝重,而且顶门上隐隐现出汗水。   他虽然没有挥剑动手,但看上去却似很累。难道攻人的飞剑,真和他的精神有所连系? 术法和人之间,有着灵犀相通。   常奇是否在用一种精神力量,指挥着短剑攻敌?   程小蝶茫然了,自知本身所学,实无法打开这个谜团。   想问吴先生,但吴先生,正看得全神贯注,那种如痴如醉的神情,不但是在看,而且, 还用心在想。   程小蝶不敢打扰了,一旦冲散了吴先生集中的思维灵感,可能延误他顿然而悟的机会。   “姑娘!”小雅低声说道:“大法师真的会施飞剑?”   “不错!”程小蝶道:“那是真的飞剑。不过,伤不了人!你看大法师累出了一头大 汗,那人还能轻松地应付自如。”   她心中明白,不能让大法师的权威,在小雅的心中活起来,   “了不起啊!”小雅道:“一柄白玉尺,能抗拒住三柄飞剑。他姓方,是吗?”   “是!他姓方。而且,年纪很轻,等这件事了,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小姐!”小雅打断程姑娘的话,接道:“我只是佩服他的武功,可没有和人家攀交的 意思。我知道,我自己不配呀!”   程小蝶道:“小雅,不要心存块垒。你聪明、美丽、有胆识、有勇气,内功、技艺,都 有了相当的根基。我相信有个一年半载的苦学苦练,定会有相当的成就。”   “谢谢你,小姐!”小雅笑了,笑得很开心、很真诚,道:“被小姐夸奖得心都飞起来 了。”   “我是由衷之言!小雅。”程小蝶道:“也相信自己不会看错,白莲虽出污泥,但仍不 失它的洁净。”   “明白了!小姐。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会全力以赴。”小雅道:“小姐如不嫌弃我, 我要永远追随在小姐身侧。”   程小蝶握住了小雅的手,小雅却缓缓跪了下去二抱住了程姑娘的双腿。   这是相许的情意,程小蝶以关怀激起了一个少女向上的意志,使她提升了认知的价值, 恢复了人性的意识尊严,但也征服了她的心。   程小蝶扶起了小雅,低声道:“留心地看他们的搏杀动作,这可是武林中难得一遇的奇 缘。”   小雅点点头,笑了!但脸上泪痕依然。   小方应付三支飞剑的刺斩,也愈来愈纯熟,愈有技巧了。   他不再把白玉尺舞得风雨不透,那会大耗体力,使他无法长久地支撑下去。因为,任何 内功深厚的人,也无法让体能无限制地大量消耗下去。   小方现在对付三柄飞剑攻势的方法,是以静制动,看准了飞来剑势,白玉尺才封、点而 出。配合步法的移动,灵活省力,竟能在三剑飞击中,从容应付。   程小蝶也看出了三支飞剑的攻势,一直保持着一定的速度,也没有灵活的变化,暗作了 一番估计,自己好像也可以应付这个局面。   “大法师,这就是斩人于百步之外的飞剑哪?”田长青出现了,阿根、阿保,分随左 右。两人的缅铁软刀已经出鞘。   黑色的疾服劲装,目光左顾右盼,有如两只寻找猎物的黑豹。   常奇转动双目,看了田长青一眼。道:“你是谁?”   “在下名不见经传,不说也罢!”田长青冷然一笑,接道:“你派人到我田园中捣乱, 闹得我家宅不安,我来不是挑衅,而是兴师问罪!”   “就是你!”常奇道:“你杀了三法师?”   “还有神刀三太保!”田长青亮出了三棱剑,笑道:“大法师要替他们报仇,现在正是 时候,在下准备走了。此后,天涯海角,人各一方,再见面,恐非易事!常奇,良机不再 呀!”   一场杀戮之战,被他婉转的说出来,杀气淡了不少。但语气中软里有硬,摆明了非打不 可。   “大量的焰花、炮火,投入这里,引起多处火苗。”常奇道:“也是阁下的杰作了?”   “见笑!见笑!雕虫小技尔!”田长青目光转注,四下瞧了一阵,笑道:“白莲教救火 本领不错!竟然没有一处烧起来。”   大法师常奇突然发声长啸,举手一招,三柄攻向小方的飞剑,突然飞来。   好一个小方!竟然想留下一柄飞剑,跃身而起,狠狠地一尺砸下去。   砸是砸中了,飞剑也被击落地上,但却很快的又飞起来,回到了常奇的手中。   小方望着飞回去的小剑,呆呆出神,若有憾焉!   这是很大的空门、破绽,如若常奇不是收回,而是攻出,这一个疏忽,可能就要了小方 的命。   小方没有伤在飞剑之下,但却引动了强烈的好奇心,非常希望能弄一柄回来,仔细地研 究研究。   常奇等待了很久,也多次示意。但一直没有效果,实在忍不住了,大声喝道:“花芳、 苗兰,你们在哪里?”   “在这里!”   声音由一处花树丛中传了出来,而且是苗兰。花芳一起回话,   “你们为什么不施放毒物?错失了伤敌的机会?”大法师强忍着心中的忿怒,尽量使声 音变得平和一些。   “不行啊!我们受了伤!”这一次是花芳一个人回答。   “受伤?”常奇大感意外地道:“什么人伤了你们?”   “焰火、火炮啊!”花芳道:“疾如骤雨而来,真叫人防不胜防?”   “焰火、火炮会伤了你们?”常奇自然不相信。   “可是这样啦!”苗兰道:“我和花芳身上的毒蛇、飞蝗,经历过刀光、剑影,搏命拼 杀。可是,从没有见过焰花、火炮啊?这连珠火花,惊吓了它们,一下子控制不住,反噬主 人。”   这就真假难辨了?常奇苦笑一下,道:“伤得很重吗?”   “不轻啊!”苗兰道:“不过,死不了!”   小方已行到田长青的身侧,低声道:“始料未及!这可是一次意外。”   田长青没有回答,只是淡淡一笑。   时间,对田长青等有利,所以,他们不急。   常奇有点急,但未料到变化得如此快速,又出他意外,心中在筹思应付之法,无法决定 下一步的行动,吁口气道:“你们可以走出来吗?”   情形的发展,使得神剑飞轮诸太保,已无法倚作主力。两个毒女就显得突出和重要了。   因为——   神刀、神剑、飞轮九家太保,武功在伯、仲之间,神刀三太保被人制住,生死不明。飞 轮、神剑,也难起作用。   但最让常奇寒心的是,飞轮三太保中的刘老三,就在他眼皮下转过一道墙,没了讯息。   事实上,安老大、俞老二的战志、豪勇,也被刘老三的突然消失神秘过程,给吓得瓦 解、冰消。   愈想愈怕呀!   “还不行!我和花芳正在运气逼毒。”苗兰道:“只怕还得个把时辰,才能行动。”   常奇听出不对了,冷笑一声,道:“你们早已背判了我?三法师和神刀三大保,及一个 随行铁卫,全都有去无回,生死不明?但你们两个人却能平安地归来,我早该想到才是!”   “大法师!”花芳道:“我们也受了伤啊!今夜中,可是第二次受伤,又是伤在自己饲 养的毒物之下,敷药、疗毒,别人都帮不了!”   “那夜一战,我们损伤近半的毒物。”苗兰接道:   “就是那数百条死伤的毒物救主,才保住了我们的性命。大法师如此多疑,可真是叫人 寒心啊!”   装的还是真像!常奇那么阴险精明的人,也被闹得有点糊涂了。一皱眉头,道:“你们 说话分心,会不会影响了疗伤的进度?”   “会是会呀!”苗兰道:“可是你大法师一定要问话,我们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来个 听而不闻!置之不理吧?”   常奇脸上闪掠过一抹冷笑,道:“既然能说话,想来也可以勉强行动了,何不走出来, 让我看看?”   阴得很啊!真是耳闻是虚,一定要看过才算。   花芳道:“大法师一定要看?”   “是啊!”常奇道:“不见两位,我有些不放心!”   “很难看啊!”花芳道:“我们正在用以毒攻毒的法子疗伤。”   敌我双方,似是都被这番真假难辨的诡异对话,引起了很大的好奇,静静地站在那儿看 情势发展?   究竟是大法师常奇多疑呢?还是苗兰、花芳在联合欺骗?   花枝拂动,苗兰和花芳现身了,两人手牵手地走了出来。   看清楚两人的模样,连常奇也吓得心头一跳。   苗兰全身上下,呆了数十只吸血飞蝗。   花芳的身上,也盘绕六七条色彩不同的毒蛇,蛇口大张,好像都咬在花芳的身上。   飞轮二太保,两个随身铁卫,更是看得头皮发炸。   这好像不是装作,因为苗兰弄蛇,身上却叮了数十只吸血飞蝗。   花芳是役施飞蝗的人,却咬了好几条毒蛇。   两人脸上似带相当痛苦的神色,缓缓向大法师的身边走去。   两个悍不畏死的铁卫,也不禁心生寒意,竟然退后了两步,连主也不保护了。   说他们是害怕?不如说是恶心。这情景,看得人全身都不舒服。   “好了!好了!停下来。”常奇那么定力深厚的人,也看得心头发毛。勿怪大家都不愿 跟他们作邻居,搬远一些住了。   苗兰、花芳停下脚步,距离常奇还有五尺左右。   说起来也很奇怪,苗兰、花芳,都是很美的女人,面容秀丽、身材婀娜、体态风流、娇 媚诱人。   “大法师!”苗兰道:“有什么差遣,但请吩咐?”   “不,不用了!”常奇挥挥手,道:“你们退入花树丛中疗伤吧!本法师能脱出这次险 境,我要重重地奖赏两位,也要重用两位。”   形像恐怖,但也会令人感动。   二女转过身子,缓步行入花丛,身上的毒蛇,身躯扭动,飞蝗展翼有声。   “那么多的毒物咬在身上。”小方低声道:“真不知道他们如何还能活下去?”   “你没听说吗?他们在疗伤啊!”田长青道:“互相役毒互咬,以毒攻毒。”   “我宁可伤重而死!”小方道:“也忍受不了以毒攻毒的疗伤之法?”   看来,他对那个景象有着相当的厌恶和畏惧。   “大法师!”田长青的语气很温和,但词锋却很凌厉地说:   “两个小毒女,好像是没有办法帮你了?相信大法师还有绝技未曾施展?这座庭院中, 花香浮动、绿草如茵,不失一处好战场。你要派人出战呢?还是要亲身临敌?在下这厢候教 了。”   常奇目光转动,看看安老大和俞老二,两个人竟然微微垂首,装作不知。   他们的战志已溃,哪里还有迎战的勇气。   “常某和阁下,似乎还没有必须置对方于死地的怨恨吧?何况,我还有要事待办!能罢 手,就此罢手!不能罢休言和,不妨订一个后会之期,常某绝不爽约,舍命奉陪。”   “我看,就是今夜最好!”田长青道:“一来是,我远行在即,无法延期。二则是,今 夜你气势已溃,群属离心,是杀死你的好机会。在下实在不愿错失良机!”   说的明白,也咄咄逼人。   “杀死我?”常奇被激出了怒火,冷冷说道:“太狂了吧!真要激起我拼命之心,还不 知鹿死谁手?”   “你人单势孤啊!”田长青大笑道:“我们大援在后,士气如虹,如不一鼓作气,置你 于死,岂不是纵虎入山吗?”   “大援在后?”常奇道:“你是官方中人?厂卫班头?”   “你说呢?大法师!束手就缚,也许可留你一条生路。”田长青不承认,也不否认,却 提高了声音,道:“只拘首脑,属从不究,趁大军未到,留一份香火情缘,识时务的,逃命 去吧!”   这番话用真气送出,声闻数里。   但闻衣袂飘动,人影闪跃,似乎是走了不少人。   “小蝶!这个人很高明。常奇的气势并未溃散,却被他这一番喊话,击中了要害,不战 而屈人之兵。”吴一谔道:“这个人是江湖高手,也是大将之才,深通兵法。”   程小蝶点头微笑,心中却暗暗忖道:你如知道他敢和两个大毒女上床,你就知道他还有 一种色胆包天的本领了。   她对适才毒物绕身的景象,似也有着恶心和畏惧。连带着对田大公子的着恋之情,也淡 化了很多。   人!不论上智、下愚,都无法排除观感上的影响。 卧龙生《女捕头》 第十五回 技破火莲   常奇估算过了目下的形势,命令任何人出手,都非上策,也不是来人敌手,今晚上只有 亲身临敌,尽出法宝,和来人一决胜负。   如能击退强敌,保全住花园中练法重地的安全,是为上策,就算是无法取胜,也可退入 练法重地,全力死守。   他虽心惊来人的技艺,但自信还可应付,真正的心腹大患是他认定的吴先生。   可是眼前形势,逼得他无法抽身去对付吴一谔。   当然——   大法师常奇,也不是简单人物,胸中还藏有叩个最大的机密,那就是他练法完成的限 期,还有两天就功德圆满。   他欺骗吴一谔,尚需十日半月,准备在取得九龙玉佩的全部秘密之后,杀了吴一谔,就 在庐州起事。   所以,他不能退走!   “大法师!”田长青道:“我已经想了很久啦!三思而行吧?也该作出个决定了。”   常奇果然作了决定,笑一笑,道:“盛情难却,就如阁下所言,在今夜作个了断。阁下 向我挑战,是准备单打独斗了?”   “大法师,我不会向你承诺什么!咱们不是比武招亲,也不是以武会友,而是一场你死 我活的决战!”田长青道:“暗算邪法,全可施展,目的只有一个,打死了对方算数。大法 师的飞剑,我们已经见识过了,看不出什么伤人的威力。现在,大概要施展你的火莲花了, 如若再没有什么效用?那就是你的不幸了。”   常奇呆了一呆,道:“阁下对我很了解呀?”   “知己知彼,才是致胜之道!”田长青道:“我喜欢把事情说清楚,你败了,我们要扫 穴犁庭,清除你所有的家当。所以,你最好在这场搏杀中,施出你所有的本领。”   程小蝶心中奇怪,田长青为什么要说得如此明白,那不是让常奇存下拼命的决心吗?不 是利己的做法呀!   百思不解,忍不住问道:“老前辈,他说得如此坦白,迫敌决心拼命,也是兵法上的妙 策吗?”   “我想他逼使常奇全力以赴,可能是已经准备了对付白莲教妖法的安排。”吴一谔道: “这一战之中,逼出常奇的全部实力家当。”   程小蝶点点头,忖道:果然是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常奇似是被人重重地击中一拳,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良久之后,才缓缓说道:“能不 能告诉我,是什么人出卖了我?你还知道些什么?”   “能说的不用你问,不能说的,你问了也是自问!”田长青一扬手中的三棱剑,道: “再不出手,你就没机会取得先机了。”   口中说的客气,人却如离弦之箭般,一下子标射过来,余音未绝,剑尖已到了常奇的前 胸。   常奇吃了一惊,疾快地向后退出三尺。   两道寒光,疾飞而起,封挡剑势。   是两个执刀的黑衣铁卫。   他们只负责保护主人,不管迎敌,只要不是攻向常奇,他们就不会出手。但田长青攻向 了常奇。   田长青攻得快,退得更快,两侧刀光飞起,他人已退回原位。   退进之速,有如疾风。   但接上的是阿横、阿保,同样的缅铁软刀,同样的源悍勇猛,一下扑了上来,迎头就是 三刀。   两个黑衣铁卫,只管迎敌,但不能不要性命,只好挥刀接战。   乖乖!真是猛如迅雷呀!一接上手,就看不出什么招术、刀法,也没有你来我往,动上 手,就像两团搅和在一起的白色光芒。连串的刀势触击、连串的火星飞溅,那个凶狠法,只 要一个闪神,就要被斩上十七、八份。   小方突然上前一步,对安老大、俞老二招招手,道:   “两位,咱们来玩几招,看你们手中的兵刃,大概是飞轮三太保了。现在是三缺一,你 们不想替朋友报仇吗?杀他的凶手就是我呀!”   安老大、俞老二,也被激火了,大喝一声,四柄日月青钢轮,卷起了一阵寒芒、冷风, 扑向了小方。   小方挥动白玉尺,接下了两人,笑道:“这才对呀!兵对兵、将对将,笨鸟先飞,扛旗 的先上。”   嘴里叫嚷着,白玉尺却挥洒出一片白光,把四支日月青钢轮,通在三尺以外,举止轻松 潇洒。   “玉佩伏兵,果然是精锐无匹!”吴一谔道:“真要把他们动员起来,领兵造反,就算 王守仁重掌帅印,也未必能再传捷报。”   “所以,不能让遗诏出世。”程小蝶道:   “兵凶将猛,血战连番,是一场血流成河的大杀戮啊!锦绣河山再一次尸积如山,不知 要死亡多少的善良百姓。”   “说的是,其往矣!就让这个秘密永沉海底吧!”吴一谔取出九龙玉佩,暗运内功,把 一枚坚硬的翠玉,捏成了一片碎屑,取出一方白绢包好,交给了程小蝶,道:   “未把它捏成粉末,是留个凭证,我相信没有人能让它重复原貌,你收起来,日后也许 有用到的地方。”   程小蝶点点头,贴身收藏。   果然是火莲花,火光熊熊,大如碗口,袭向了田长青。   田长青三棱剑,迎面劈出,火莲花应手而开。   但一化为二,既未熄灭,也未落地,仍然向田长青撞了过去。   田长青剑如骤雨,一阵劈斩。火莲花化成十余朵火花,随着凌厉剑风,围着田长青团团 飞转。   火团是小了一点,但光焰仍很猛烈。   田长青不敢再挥剑劈斩了,再斩几剑,几成了数十团火焰,围身燃烧,那就更难对付 了。   飞身一跃,掠出了两丈,准备先脱出火焰的围攻再说。   但他一动,十余团飞转的火焰,竟然如影随形地追了过去。   田长青急速飞跃,但火花却穷追不舍。   十余朵火花,有如系在田长青的身上一般,跟着他转动飞舞。   好看极了,也恐怖极了。   这是江湖上从未见过的奇观,看的人眼都花了。   程小蝶叹息一声,道:“这是什么妖法?像鬼火一样,追着人烧啊!”   吴一谔也看得皱起了皱头,低声道:   “小雅,拿一碗水来!”   小雅捧来了一大杯茶,道:“先生,没有水,茶行吗?”   吴一谔一口喝下,道:“把壶拿来!”   小雅很聪明,壶早已提在手上。   吴一谔低声道:   “程姑娘,招呼你那位朋友一声,要他靠近窗边来。”   来不及用杯子了,举起茶壶,一口气喝下了大半壶的浓茶。   程小蝶已施展传音之术,道:“田兄,我是小蝶,想办法接近这边窗口。”   田长青虽未被朵朵火花,闹得六神无主,但也有些手忙脚乱了,也觉悟到对付火花的方 法不对。放慢身子,劈出两掌。   他功力精纯,大龙真气,已具有八成火侯,掌风强劲,果然把近身的火团,震飞出一丈 多远。身形疾飞,跃落窗外。   交错飞舞的火莲花,却似受到一种无形的力量操纵一般,又向田长青飞了过来。   “田兄,伤到没有?”程小蝶道:“火花怪异,吴前辈也想试探究竟,希望两位合作, 能破此邪术!”语气中既关心,又委婉。   “几乎被它闹得心慌意乱,失去了镇静。”田长青道:“多谢姑娘提醒!使我顿悟到方 法错误……”   但闻常奇冷冷说道:   “只不过一朵火莲花,阁下就应付得很吃力了,再试一朵如何?”一扬手,又一朵火莲 花飞了过来。   同时——那十余朵被掌力逼出的火花,也飞过来。   吴一谔伸手拉开窗子,一张口,一道水箭,急射而出,迎向第二朵火莲花撞去。   水箭去势疾劲,但火莲花竟似有灵性一般,向旁侧飘开尺许,避过了水箭。   但田长青却因得这一阵喘息,人已完全冷静下来,收起三棱剑,双掌蓄力以待。   左掌缓缓推出,逼住火莲花前进之势,左掌急拍出一股掌风,横里击了过去。   第二朵火莲花,吃这强猛的掌力一撞,飘飞出两三丈外,但却没有散开。   十余团飘飞近身的火花,也被掌力带了出去。   “原来如此!”田长青道:“邪恶之术,不具很大的威力,只要应付得法,它就不能伤 人!”   似是自言自语,也像是说给程小蝶听。   吴一谔也若有所心得,一张口,第二道水箭喷了出去。   这一下,就看出吴一谔的非凡功力了。水箭距第二朵火莲花三尺左右时,突然爆散成一 片水珠,散布成数尺方圆。   果然,那一片水珠,击在了火莲花上。   水火相撞,响起一阵淄淄之声,化成了百数点火珠洒落地上,很快地消失不见。   吴一谔点点头,道:“是一种在枯骨中提炼出的磷质,用什么办法把它凝固起来,如何 保存、如何施放伤敌,就是白莲教妖法的秘密了。看来实在吓人,一旦了悟,不过如此,就 不难找出破解之法。”   说话的声音很大,田长青也听得字字入耳,心中也更为笃定。   这时——   仍在飘动的十余团火花,也不再向田长青攻来,而且火焰渐弱。   转头看去,常奇已然不见,火花无人操纵,就随风飘动了。逐渐熄去。   突然,两声惨嚎,划破夜空。   两个黑衣铁卫,双双中刀而亡。   是阿横、阿保杀的,经过了近百合力搏苦拼,两个铁卫终于死于缅铁软刀之下。   他们是武功对武功的拼斗,胜负生死之间,完全取决于他们的功力、技艺。但一刀夺命 之后,那个血溅五步的场面,就触目惊心了。   程小蝶看得心神震动,暗道:“一两人尚且如此,如是尸横遍野,血流漂杵的场面,又 是何等的悲惨呢?绝不能让它发生。”   小方吁口气,道:   “两位,我已经玩累了,咱们休息一下!”   双掌挥拍,两人忽感寒风透体,手中的青钢轮,突然慢了下来。   小方五尺连挥,点了两人穴道。   程小蝶看得心里叫绝,原来寒冰掌,还另有妙用,不用全力发掌伤人,只要逼出一股寒 气,使对手窒息一下,就可以点中他们穴道了。   果然是一种玄秘、诡奇的武功,练得辛苦,效用也大呀!   “迎香阁”外的激烈搏杀,完全地停了下来。   夜,又恢复了安祥、宁静。   “怎么让常奇跑了?”小方叹息一声,道:“放走了元凶首恶,那就野火不尽,春风吹 又生了。”   田长青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小方笑,笑得很诡秘。   “你开心呐!”小方道:“那个大法师可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也没有道德仁义可言。你 可是认为他不会抛去一切不管,逃命要紧。”   田长青摇摇头,道:“我没有说话呀!”   程小蝶隔着窗子接腔了,道:“两位吵什么呀?”   “小方是看三国掉眼泪,替古人担忧!”田长青道:“我们只参与今夜这一场对抗常奇 的战斗是不是?常奇逃走了,关我们什么事?我不懂小方急个什么劲呢?”   这番话,相当曲折,小方想了一下,想通了,只觉脸上一热,不再开口,反正他脸上涂 着黑烟,别人也瞧不出他脸上的羞红。   程小蝶想一想,也懂了。田长青是调侃她和小方,说小方是在为她操心。   一念动心,程姑娘就想得更深了,忖道:田大公子真要抱我上床,我没有理由拒绝,不 管多少年,只要我没有嫁人,都无法改变这个承诺,硬把我和小方拉在一起儿,是什么用心 呢?   言外之意,是决定不碰我了?还是发觉了小方对我有情,准备要成全小方?还是要运用 他对我的影响力,逼我投入小方的怀抱?   原来——   用烟花火炮攻入沙家宅院,是小方想的主意。程小蝶暗暗忖道:“田长青也是故意告诉 我了。”   “烧吧!”小方道:“反正咱们也不是官府中人,烧出毛病,咱们就来个一走了之。”   口中说话,人却看着程小蝶的反应。   程小蝶心中明白,小方是在征询她的意见,所以,回报了一个感激的微笑。   人都笑了,自然是不反对了。   事实上——   程小蝶也想通了,对付白莲教的余孽,别说只烧了一座花园中的四合院,就算烧光了沙 九的府宅,烧了整座的庐州城,皇帝不会责怪,而且,是重赏不罚。   但见吴一谔一个跨步,人从窗口中行了出来,笑道:   “一场火攻,可能把一座四合院烧毁,但如常奇早已有备了,只怕未必能破去他的练 法。”   程小蝶早已对吴一谔敬若神明,但田长青、小方,竟也表现出相当的敬重。   事实上——   吴一谔已经露了一手,一步跨出窗外,头未低垂,身未曲弯,就那一迈步,直直地走了 出来。   一般看来,并没有奇怪之处,但在田长青、方怀冰这等大行家的眼中,已然瞧出了不同 凡响的成就。   那一步,包括了缩骨神功,御气踏虚的高明武功。   田长青收敛起嘻笑神态,道:“老前辈有何高见?还请指点迷津!”   说的庄重,人也欠身作礼。   吴一谔点点头,笑道:“我也几乎被他骗过去了!”目光一掠小方,接道:“这位方小 侠说得不错,以常奇的为人而言,遭此挫败之后,就不会再留恋此地。他有着轻松而去的机 会,却不肯离去。是因为有着不能也不愿离开的理由。”   仰天吸一口气,接道:   “唯一的理由,就是他的练法,会在一两天内就功德圆满。至于,他这些属下的生生死 死,绝不会放在他的心上。”   苗兰、花芳一直打量着吴先生,他们知道这里边囚禁一个重要的人物,却不知是何等人 物?“迎香阁”列为禁地,闲杂人等,一向不得擅入。   所以,苗兰、花芳,从未来过。   “先生的意思是!”小方道:“要攻入那座院落中,瞧个清楚了?”   “先用火攻,是一上策,也可以使常奇的术法不宜施展。”吴一谔道:“常奇似乎通达 了不少邪法,只是修为很浅,无法发挥出很强的威力,一阵火攻之后,再彻底搜查,破去他 的练法,就可以避去一场千军对决的大战,稍有疏漏,让他练法有成,我们固然难逃他残酷 报复,万民苍生,也无法逃过一场兵连祸结的屠杀了。”   “今夜在下也算开了眼界。”田长青道:“人世间,竟是真的有邪术这个名堂!”   “幸好常奇的法术不精!”小方道:“法力也不深,在下拒挡飞剑的攻击,似不用十分 吃力。”   “不错!常奇只得窍诀,还未入大成之境,一旦他功力精进,江湖之上,是否还有制服 他的高人?就无法预测了。”吴一谔叹道:“诸位既已插手,务求斩除祸根,这是一件大的 功德啊!”   “老前辈!”程小蝶道:“你胸罗万机精通数术,难道也不能对付他吗?”   “不成!”吴一谔道:“常奇如若成了气候,我也想不出,当世高人中谁能与他颉颃。 因为,常奇练的玄秘术法,超出了武学的范等。”   “现在呢?”苗兰道:“我们能不能和他对决?他的飞剑功力尚浅,不足畏惧。火莲花 有些麻烦,幸好先生已有了破解之法。但八旗遁术,却是不好应付,我和花芳,都被那鬼遁 术困住过。”   吴一谔笑道:“焰火、火炮,似是遁术的克星,再加上一场大火焚烧,他就无法施展 了!”目光转向苗兰、花芳点点头,接道:“火烧之后,用水熄灭余烬,还要仗两位大展雌 威了。”   苗兰斜睇着田长青,道:“逐蛇役蝗的雕虫小技,只怕难入田大公子的法眼,不会重用 我们吧?”   吴先生没有讲话,这种半真半假、撒娇骂俏的事,不是学问好能解决的。   “苗兰、花芳,你们两个现在就担负巡哨了望的责任,发觉常奇逃走,立刻来报!”田 长青道:“还要负责追踪踪迹,火攻之后,要负责搜查敌踪,切记此令,不得违误。”   苗兰、花芳对望了一眼,躬身而去。人一动,立刻飞起了一片飞蝗,四外飞投,眨眼 间,人和飞蝗一齐消失。   田大公子有办法!两句话就布下了天罗地网。   “真行啊!真行啊!”小方道:“我说不佩服田兄!就是违心之论了。四两拨动了两千 斤。”   “是很厉害!”吴一谔道:“她们刚才要是配合大法师常奇,出手对付我们,我们就不 全军覆没,可也是伤亡惨重了。”   程小蝶笑道:“田大哥,刚才她们装作受伤的样子,可真是吓坏人啊?”   小方道:“我也瞧不出一点破绽,明明是叮在身上嘛!用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也不敢 让身缠一条蛇,叮着两只吸血飞蝗。”   “小方,她们投注了毕生的精力,练习役施毒物的本领!”田长青道:“有些毒物,比 人的年岁还大,生存了几百年,早通灵性,轻轻一口,咬死虎象。但却和她们日相偎依,形 同情侣。”   程小蝶却点点头,道:“想起来可真是神啦!既叫人惊魂离体,又爱难释怀!是一辈子 也不会忘去的记忆。”   “真有通灵的毒物啊!”小方呆了一呆,道:“是什么样子呢?”   “蛇呀!小小的一条蛇!”程小蝶道:“它藏在我衣袖中,大半天,我一点也不知 道。”   “有这种事?”小方道:“它要是咬你一口,怎么办?”   “死啦!”程小蝶道:“现在,我尸骨已寒。不过,它没有咬我,而且救了我!”   “真的是,江湖之大,无奇不有。”小方道:“有邪法,也有通灵的毒物!”   田长青微微一笑,道:“程姑娘,你看!现在要不要展开攻势?”   “郭宝元是否已带人出动?”程小蝶道:“我回府行看看!”   “不用看!已经出动了。”田长青道:   “我们在城中闹的火树银花,天翻地覆,早应该人声沸腾,观众如潮了。如不是军马出 动,不许围观探视,那会有如此平静。”   “放焰花,集向一点,可也不是很简单的技术!”小方道:“二十个施放焰火的老手帮 忙,才能把焰火打向定点。”   “这法子不错广程小蝶道:“既有用,又好玩,打铁趁热。现在还有多少焰火,就一股 脑儿地投入花园中吧!”   田长青一挥手,道:“阿横,去通知琴、棋、书、画,集中向花园中施放烟火。不过, 这次是真要放火,加一些桐油浸过的棉花,投进火场。”   看来!准备得十分周全。   “阿横大哥!”   “不敢当!程姑娘有什么吩咐?”   阿横回过头来,望着程小蝶,神态上甚是恭谨。   “如果看到郭总捕头。”程小蝶道:“要他调集一百名年轻力强的军兵,天亮后准备救 火,而且早一些储水备用。”   “是!”   阿横应了一声,飞身而去。   “老前辈!现在,我们要做些什么?”程小蝶低声请示。   “大家就在草地上坐息一会!”吴一谔道:“如是常奇早已有备,一阵大火,也未必能 把他们烧得全无抵抗之力?恐还将有一番搏命的恶战。”   程小蝶道:“我看到常奇的拒敌布署,沙府中到处有匣弩、毒针的杀手。想到今夜之 战,一定十分凶险,想不到一阵焰火、火炮,竟收全功。常奇布下的毒针、匣弩,全无作 用!”   “程姑娘,要感谢两位役施毒物的姑娘!”吴一谔道:“那些伏兵杀手,十之八、九都 伤在他们的毒物之口。”   程小蝶微微一怔,道:“不错!我应好好地酬谢她们,要我爹拨出一笔赏银。”   “小蝶!”田长青道:“苗兰、花芳的财富,非常庞大。宝石、明珠,堆满了几座大石 洞,在南荒那等地方,金银珠宝,并无大用,她们也没有地方花费。”   “那该怎么办呢?”程小蝶道:“她们要什么?田大哥清指点小妹一二?”   “我知道她们需要的东西!”田长青道:   “不过,等此地事了之后,令尊很可能受到重用。那时候,也许真能帮她们一个大忙 了,不是她们两个人,而是数十万苗族人。”   程小蝶点点头,严肃地说:“家父力能所及,我必集极力促成。”   吴一谔看看田长青,流现无限的钦佩之意。   回头又瞧瞧程小蝶,微微颔首,表示出衷诚的嘉许。   小文、小雅,捧来了一些酒菜,道:“残肴剩酒,诸位将就点,排遣寒夜。”   田长青目光炯炯地打量二女,他的眼中似有火,看得小文、小雅的脸都热了,羞愧地低 下头去。   程小蝶心中忖道:“又犯了老毛病了,要动小文、小雅的脑筋。”   但见——   田长青举手一招,道:“两位姑娘请过来一下!”   他的举动很轻柔,小文、小雅对望了一眼,缓步行到田长青的身前。   真是色胆包天,田长青双手齐出,分握住小文、小雅的左手。   程小蝶暗道:“可真是胆大呀?初次见面,就如此个急法,阿保在侧,吴先生还坐在他 的对面。”   色中饿鬼,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但又为什么对我程小蝶,却又君子风范,推拒不纳, 难道我真的是不堪入他的法眼吗?   说起来,是一桩很奇怪的事。程小蝶既对田长青色胆卑视,又懊恼对自己的冷淡。   少女心啊!是那么难以预测,即使才貌双全,家教良好,极富才慧的少女,也叫人捉摸 不定。   “吴先生,两位姑娘都有病!”   田长青神情严肃地说。   “不错!月光昏黄,田少兄仍能一眼瞧出她们身有重疾。”吴一谔道:“足见目力过 人!”   “我们有病?”小雅奇道:“怎么会呢?我和小文,自己都不知道?”   “是常奇在你们身上下了禁制。”吴一谔目光转注到田长青的脸上,道:“田少兄可有 疗治之法?”   “不知道是否对症?”田长青道:“在下练过一种武功,叫做‘三阴绝户掌’,专门攻 人三阴绝脉。以后修炼‘大龙真气’有成,就弃去三阴绝户掌,不再习练。   不过,这方面稍有认识,看她们人中处,青气泛生。所以,才要她们过来,看看她们的 左掌,掌上已见青纹浮现,明显是被人点了三阴绝脉,病势即将发作,如不及早解除,大概 撑不过一个月了。”   “是我害了她们。常奇不愿把囚禁我的事情,泄漏于江湖之上,点了她们的三阴绝脉, 在病发之前,会为她们解去,三五日后再点一次。”吴一谔道:“两个丫头,已被他折腾两 次了。这样,就算她们逃离此地,也无法活过三个月。”   小文、小雅,听得脸色苍白,心脉震动。一年来,两轮死期,竟然是一无所知。   吴一谔苦笑一下,道:“我虽然早知道了,可是不敢告诉她们,也不敢帮她们解去禁 制。那一来,反而,会让常奇生疑,促使她们提早死亡的命运,她们练武功,无法进步,也 是受这个禁制所害。   我本身受常奇控制,他随时可以取我性命,帮她们,也是促成她们早日死亡,只好拖下 来了。”   “原来,先生早知道了,倒是在下多虑了!”   “田少兄,我是能救她们,但要大费一番周折!”吴一谔道:“你既精通此术,何不一 试妙手,解去她们身上的禁制呢?”   “这方面,田某颇为精通,先生如肯赐允,在下极愿一试!”   吴一谔道:“看来,她们的运气不错!如若由我疗治,要施展‘金针过穴’之法,不但 受苦,也有凶险,没有个三、五天的养息,就无法复元。但对田少兄来说,却只是举手之 劳。”   不用再吴先生吩咐,小文、小雅已跪拜于地,道:“小婢们面对死亡,竟是浑然不知, 如非公子点破,我们……”   “两位姑娘,快快请起!吴前辈说的不错,解除三绝脉上的禁制,对田某而言,只是举 手之劳。只因田某,曾在三阴绝脉上,下过一番工夫,两位姑娘请盘膝坐下,闭上双目,调 匀呼村尽量地放松自己,在下这就献丑了。”   程小蝶暗暗地啐了一声,忖道:小蝶呀!小蝶。你怎么尽往歪里想,以小人之心,去度 君子之腹。难道已着了魔性不成!心中惭疚万分,转眼看向田长青,希望对他表示出一些歉 意。 卧龙生《女捕头》 第十六回 火焚花园   但见——   田长青右手疾出,分点了二女三处穴道,然后,轻轻在二女背心上拍了一掌,道:“好 了!两位可以起来,活动一下身体,看看有无不适之处?”   就是这么简单,可真是会家不难,难家不会。   小文、小雅站起来,伸展一下双臂,道:“舒畅多了!”   “我们只是听命行事的女婢,在大法师的心中,谈不上一点地位。”小雅接道:“为什 么会对我们下了这么凶残的禁制呢?”   “受我之累!”吴一谔笑道:“两位如不是照顾我,就不会受到这么阴苛的禁制了。”   “我们有幸侍候先生。”小文道:“事实上,我们如非奉派为先生侍女,遭遇恐比现在 还要惨上千百倍了。”   “先生给我们学识,传了我们武功,也救了我们性命!”小雅道:“最重要的是,给了 我们人性的尊严,使我们找回了灵魂。”   “小雅、小文!”程小蝶道:“吴先生是位大智者,他不是要你们感激他的,是要你们 面对横逆时,坚强地克服它,勇敢地活下去!”   “是!”小文、小雅同时应了一声,退到程姑娘的身侧。   “田大公子!”小方道:   “行功疗伤,是否会损耗真气,要不要休息一下,等一会,还要你全力杀敌呢?”   田长青哈哈一笑,道:“小方,多承关怀了。我只是举手之劳罢了,倒是你呀!如何处 置飞轮三太保,也该作个决定了!”   “这是大事,要请命主帅决定?”小方回头看着程小蝶道:“怎么办?杀了,还是放 了?”   程小蝶微微一笑,笑得十分开心,小方如此的尊重她,令她有些感动,回顾着小雅, 道:“你说呢?该怎么处置他们?”   小雅道:“论罪该杀!为姑娘立德,废了他们的武功,放了他们吧!”有主意!很坚强 的决定。   “小雅,那就不如杀了他们算啦!”小文道:“此情此景废了他们武功,要他们如何活 得下去?”温柔得多了。   “这样吧!”程小蝶道:“先把他们移入‘迎香阁’中,待此间事了,再做处置如 何?”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但小文、小雅,已经动手抬人。   “我来帮忙!”阿保一手一个,把飞轮三太保,送入了“迎香阁”中。   阿横回来了,这个人的骠悍狂野,动作如电。一出现,就带来了三分紧张。   “郭总捕头已遵命办理。”阿横道:“还要我上覆小姐,天亮之前,有两千大军,会把 沙家宅院团团围住;同时,已申禀上宪,一两天,还会有大军赶来庐州驰援。”   “辛苦了!阿横。”程姑娘非常赏识他和阿保的忠诚、勇猛,心中从未把他们当做下人 看待。   田长青目光一掠小文、小雅,笑道:“两位姑娘,去过花园吗?”   “去过!”小雅道:“花园中有一座新建的四合院,是大法师和二法师练法的所在,那 里也是禁地,我只进去过一次。”   “那里防守十分森严!”小文接道:“连十三太保的身份,未得传唤,也不能轻易入 内。”   程小蝶道:“那里有多少防守的人员?”   “不知道!”小文道:   “因为那些人很少外出,好像都是常奇的心腹。他们一切活动,都不能离开花园的范 围,大部分的时间,都躲在屋子里。”   “不是一般的江湖人物!”小方道:“是真正的白莲教中的弟子。”   “不错!常奇老谋深算,保有了一股真正的力量!”吴一谔道:“那里也是常奇的练法 重地,是常奇准备东山再起的希望所寄。”   程小蝶道:“老前辈,常奇的取人飞剑和火莲花,不似武功,是真正的邪术了?”   吴一谔点点头。   “为什么不似传言中那么厉害?”程小蝶道:“以今夜中所见的威力而言,邪术并不是 十分可怕了?”   “因为,田公子是真正的高手!”吴一谔道:“大龙真气,也是玄门正宗内功。所以, 常奇的飞剑、火莲花伤不了他!”   “老前辈!”田长青发觉了,吴一谔确是一位大智者,也是一位真正的高人。神情间表 现出了相当的敬重神色,道:“常奇的邪术,有缺失。所以,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吴一谔微微一笑,道:“聂隐、红线之流,能够把人身和宝剑融合为一。口吐一道白 光,瞬息间飞行千里,是否确有其事?在下不敢妄评。吴某五十年的修为有限,还无法深入 其境,但就在下所知,剑术进入化境的人物,驭剑一击,锐不可当。十丈之内,可以取人首 级。   但邪术练法之物,就少了人的灵气,和那修聚而成的功力。不过,它却也是震骇人心的 利器,刀剑火莲,有如活物,悬空追袭,不说它的杀伤力,单是那一股气势,就叫人惊惧、 慑服。   像你田老弟技艺精湛的人物,天下能相与之并论者,屈指可数。我相信常奇心中的震 惊,比我等更为深植了。”   田长青抬头望望天色,道:“我们击敌的计划,应是在拂晓之前,配合郭总捕头请调的 军马行动。希望这一击,能够尽歼白莲教余孽,以免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替程姑娘留 下了心腹大患。”   程小蝶忖道:“原来,他如此关心我,只不知是私人情意呢?还是另有目的?”   “能遇上老前辈这样的高人!”田长青接道:“是毕生难逢的机运,借大战之前这段辰 光,晚辈想向前辈多请益一些,还望前辈不吝赐教?”   愈说愈客气了。   “机缘难逢!”小方道:“希望老前辈不要拒绝才好?”   小方也发觉了,眼前的吴先生,是梦寐以求的人物,不让他多指点一些心中迷津?实有 负这番遇合了。   吴一谔沉吟了一阵,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吴某的学知有限,只怕很难解说得 令诸位满意。”   答是答应了,只是有所保留,不愿回答的事,就不能深究了。   田长青十分兴奋,道:“田某身经七位恩师教诲,自信在武功上,稍有通达。经史百 家,亦有涉猎,但对术法之学,一直无法了解,想不到世间真有这些奇技、异术?   常奇既通术法,为什么不能深入化境,晚进拒挡火莲花的攻势,感觉上十分吃力。如若 再多一些,势道再强大一些,晚进自知必伤其手中。是否术法和武功一样,也需要功力驾 驭,才能破锐摧坚,一击取敌?”   “术取其法,法有法格,照说和施法人的功力深浅,没有必然的关系!”吴一谔道: “不过,术法催的物器,是决定其威力的重要条件之一,常奇虽然身怀异术,但却少了神兵 利器。”   “是!”田长青道:“如果常奇有了一件削铁如泥的古剑,再以法术催动,那就锐不可 当了。”   吴一谔点点头,道:“练法的第二要件,是把本身的灵气,注入在法器之上,才能使法 器威力倍增,运用得心应手。   只是这一来,本身就必需要冒极大的危险,练时全神投入,还要相当的时间!要有严密 的护法,以免被外魔和外人所伤。常奇不肯相信任何人,所以,他虽有练法之能,却又难进 入上乘的境界。”   “这么说来!常奇的术法,是可以用武功对抗了?”程小蝶打破沙锅问到底。   “由于邪不胜正。”吴一谔道:“物器以术法催动,就如人执器攻来一般,但却只具有 物器本身的威力而已,具有相当武功的人,当可抗拒。”   “听说黑狗血,可破妖术?”小方道:“不知道是真是假?”   “有此一说,传言鸡、狗之血,可破妖术!”吴一谔道:“白莲教妖法,都以剪纸成形 削木为器,再以妖术练成。但常奇则有些不同,剑是真剑,火是真火,此人已得异术真传, 实非小可。   但他却不肯把自己的心血、灵气注入,因为一旦人和术器结合,术器威力因可增强,但 如物器受损,他本身也即受到很重的伤害了。”   田长青吁一口气,道:“原来世上真有这些不可思议之术?对一个把全部精力投入练武 功的人,就有欠公平了!”   话语中颇有感慨,神怀间竟然也有些黯然。   程小蝶心中忖道:这个人真的是不知足啊!他有七个师父授他的武功,学得一身绝技, 能够力抗飞剑火莲,竟然还不满足?   吴一谔微微一笑,道:“田少兄,你这一身武功,如若在江湖之上走动,已是一流高 手。常奇虽然有一身邪术,但一对一,也未必伤得了你呢?”   “是!”田长青苦笑一下,道:“希望田某有息隐山林,度一生平安岁月的机会。江湖 上的纷争,恼人得很,盛名利禄转眼空,不争也罢!”   弦外有音了。   程小蝶又开始用心去想,她竟也想出了一点头绪来,暗道:   “田长青有七位师长传授武功,一定特别培养人才了。他天生聪慧,又兼得了七位师父 之长,人生有的遇合,万难得一,还是天之骄子,竟带会有不顺遂的感觉,定是肩上责任重 大,一生也无法摆脱。”   回头看去,只见吴先生面带微笑,道:“七位师长培养出田少兄这等文、武兼具之才, 今夜牛刀小试,已见识了兵略运用之能,日后……”突然一笑而住。   程小蝶心中一动,明白了。王佩上遗诏伏兵,代有传人,田长青就是这一代培养而成的 将才。一旦伏兵出动,就要他统筹军务,指挥大军,和敌人决战于沙场之上,是一代大元帅 了。   思念至此,暗暗震动,忖道:   “明太祖朱元璋,这一道遗藏军饷甲兵的诏旨,事近百年了,竟还是如此运行不息,开 国之君,果非常人所及。这一股力量真要出而争霸江山,当今皇上,能否招架得住,还真是 难以预料?   只不知小方之外,他们还训练隐伏有多少高人?玉佩虽已毁去,遗诏藏宝还在,这可是 皇上的心腹之患啊?虽是朱家子弟同室操戈,但百姓又将有一场刀兵连祸的大灾难了?”   只觉心跳加快,脸色也红了起来,一股从未有过的激动,使全身抖颤,急急喘了两口 气,才使情绪平复下来。   如此激动的情绪,场中人都发觉了。   “程姑娘,你有宿疾啊!”小方道:“什么毛病,不妨说出来,田大哥武功好,医道也 不错!是一位人中全才。”   “是呀!小时得过气喘病。”程小蝶道:“这也是我父母肯要他们的独生女,远赴高膝 下学习武功的原因,用以强身。”   言之成理,天衣无缝,但却骗不过吴先生。   不过——   吴先生没有讲话,心中却暗自忖道:这个闺门千金,机智应变之能,顺理成章,实在是 一位难得的聪明姑娘。何况她一腔忠国忧民之心,埋没闺房中,实在太可惜了。   但愿她能宝剑出鞘,锥尖破囊,脱出闺阁之限,为人间增添一份正气的力量,稍疏民间 疾苦。”   “芳草绿野恣行事,春入遥山碧四围,兴逐乱红穿柳行,困临流水坐苔矶。”田长青 道:“但愿天下平静,让田某行走万里路,放舟千江游,多交几位红粉知己,过上数十年放 荡生活,于愿足矣!”   说明了他心中的苦闷,纵情酒色,情非得已,有的是为了结交高手,以备日后之用,有 些时留下缘,免得日后多个难缠的敌人。   程小蝶最能体会田长青的心情了。   “也许天道从人愿!”吴一谔笑道:“程姑娘能解去这百年枷锁。”   “这!”田长青道:“老前辈能否再踢教言?”   “水到渠自成!”吴一谔道:“吴某人被困天蚕丝索之下,也是程姑娘解去老夫身受的 禁制。”   田长青、方怀冰,两个人的目光全都投注在程小蝶的身上,但谁也没有开口。   无语问苍天啊!说什么呢?   但程姑娘却开了口,道:“如果田兄和方兄,都希望这个人世间,少一次血流漂杵的屠 杀,我也许能帮上一点忙!”   “程姑娘!”田长青道:“人生有很多事,都是出于无奈的。过去的痛苦和怨恨,在人 为的巧妙设计上,造成了一种循环的杀戮,就算看开了,又能如何?除非让一切的设计,化 作乌有。   只要它存在着,就不会让手握权势的人,放下追杀的命令。他们不肯善罢干休的!对抗 和杀戮,就很难避免了。”   “我明白!”程小蝶道:“我们都在尽力避免更大的人间惨事发生,甚至用出以杀止杀 的手段。”   “所以,程姑娘和田某之间,没有任何承诺,我渴望放下心灵上的重担,过着轻松自在 的生活。”   “是的!田兄会如愿以偿的。”程小蝶道:“小妹会尽全力!”   “好极了!我亲眼看到民间有很不平的事。”小方道:“但我却不能伸手去管,我被一 个沉重的责任压死,就这样把个性和是非硬生生地压缩下去!过得辛苦啊!程姑娘,快把人 焖成一锅汤了,偏偏我们又炼成钢铁一般的身手。”   程小蝶笑道:“小方,今天,你可以放手施为呀!一舒你积压在心中之间了。”   “不会让你失望的!程姑娘。”小方道:“但等一声令下,我会是第一个冲入花园。”   “不可逞强!”田长青道:“有勇无谋,一匹夫尔。如果因为你的特别勇敢,害了大 局,那就更不可取了。小方,我们不怕死,但要死得无遗憾,死得有价值。”   果然是一派训斥的口气。   小方一伸舌头,不敢再出言顶撞。   “前辈,火攻之后,我们该如何行动?”田长青道:“眼下的人手,是否够最后的决 战?”   言下之意,似乎是还有调集高手的必要!   厉害呀!程小蝶心中忖道:真是一股可怕的力量,不要他们能召兵买马了,单是这一批 武功奇强的高手,真要存心捣蛋,就能把京城皇宫,闹得天翻地覆了。   “贵精,而不在多!”吴一谔道:“加上天亮后庐州府配合的数千捕快就可以对付了。 何况,最难对付的两位敌人,已成了我们最好的助手。”   虽没说出是谁,但在场的人人心中明白,是指两大毒女,苗兰和花芳!她们的力量,强 过千张强弓,万支弩箭。”程小蝶道:“不是他们帮忙,我们不会如此的顺利,也不会没有 伤亡!坐在这里轻轻松松聊天。因为,她们帮我们消除了所有的毒针、弩箭的埋伏。”   “前辈,日月当空,萤人怎敢竞明!”田长青道:“由此刻起,进、退、攻、守都由老 前辈主持下令,晚进等听命行事!”   吴一谔也不推辞,笑一笑,道:“恭敬不如从命!”抬头看看天色,说道:“焰花、火 炮,都已备齐,可以开始施放了。大火一起,诸位用力束紧衣服,咱们火中取栗,杀他们防 而不备!”   “趁火打劫。”小方道:“一阵快杀,可以消灭了他们相当的实力。等它入洞,诸位要 看清楚他们退回的地方!”吴一谔道:“狡兔三窟,以常奇的为人而言,可能已准备退走这 条路!”   “前辈!”小方道:“有一点,晚进想不明白?”   “说说看!”吴一谔道:“方少兄也许比老朽的回答,更为清楚!”   方怀冰回顾了田长青,暗道:他是我们一旦起事的兵马大元帅,也绝对强我十倍,不知 他是否能解开我的疑问?   心中念转,口中说道:“以常奇之老奸巨猾,当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也该明 白,形势对他十分不利,为什么不肯借机遁去?刚才,他要退走,我们截下他的机会不大, 这区区一座宅,他岂会舍不得呢?”   “田少兄有何高见?”吴一谔道:“常奇宁作困兽之斗,却不肯离此而去?”   “大隐于市!常奇把手中精锐,集于庐州城中,借沙九的身份关系,做为掩护。”田长 青道:“大出了搜捕铁骑的意料之外,又能约束手下,一年多风声不泄,确是一位高明人 物!临危不退,想是有所仗恃,在花园布下陷阶邪术,亦可能大援在外,三、五日就会赶 来?”   大援在外,这句话,使得小方和程姑娘频频颔首,他们也想到后花园中有弄邪、布险, 却未想到还有后援。   “连吴某也几乎被他骗过了?田少兄的推断,虽不中亦不远矣!唯一的修正是,后援在 内。后花园中,藏的有十万甲兵……”   “那是说!”程小蝶道:“他的练法,已可在近日中派上用场了。”   “常奇为人,向极自私!”吴一谔道:“他能舍弃白莲教主,自行逃命,是一个不折不 扣的怕死人物!除非七成以上的把握,绝不行险。   我依据他的言行推断,他的练法成期,可能在半月之内,现在看来,可能就在一两天 中,唉!你们选择的发动日期,正是紧要关头,这也是徼天之幸,千万黎民,逃过了一场兵 连祸结的灾难。”   程小蝶吃了一惊,道:“如此说来,只要他能撑过一两天,我们就无法奈何他了?”   “不要低估常奇!”吴一谔道:“一旦他练法成功,我们眼下之人,就很难逃脱他的毒 手。庐州自是首当其冲,很可能就是他再举反旗的根据地了。”   田长青站起身子,道:“现在应该发动了。”   吴一谔抬头看看天色,道:“急也不在一时!”目光一掠程小蝶道:“去见见郭总捕头 吧!要他把调集人马布署在沙宅四周,不用进入沙府助战。定然十分激烈、诡异,不宜人 多。”   他说得虽然含蓄,但在场之人,心中明白,武功稍差的人,进入花园,只有送死的份 了。   程小蝶起身说道:“好!我这就去。小文、小雅,我们走吧!”   小文、小雅自知本身武功,尚在起步,留下来,只是累赘。站起身子,对群豪躬身一 礼,随着程小蝶向外行去。   田长青正要阿横、阿保,护送三人,吴先生已站了起来,道:“我送他们一程!”一面 低声对田长青道:“飞轮三太保,如若无法为我们所用,就废了他们的武功!我们虽然精 锐,但人数太少,通知你那两位红粉好友,要她们尽量下手,先消除一部敌人的实力。”   田长青点点头。   吴一谔、程小蝶重回到“迎香阁”时,天色已近五更。   沙九一家人早已惊醒,聚集一处,连灯火也不敢点起来,事情发展得凶险万分,一家人 只能坐待情势变化。   好在,沙九这只老狐狸和常奇早有约定,双方的住所,划分得很清楚,尚能保持个乱中 有序的局面。   常奇的十三太保,已去其八,神刀三太保失陷在田园中,早已被田长青废去武功。飞轮 三太保躺在“迎香阁”中,也成了废人。   苗兰、花芳临阵倒戈,反成了常奇最大的祸害。各处伏兵、杀手,全毁在了二女手中, 现在仍然惜夜色掩护,驱施毒蛇、飞蝗,向花园中的巡守白莲教弟子施袭。   追随常奇撤入花园中的,只有神剑三太保,和善施毒药暗器的天蝎手林立、飞砂手梁 成。两人花了半年时间,训练出三十六个施放毒针、匣弩的弟子,全死在飞蝗和毒蛇口中, 连一点威力也没有发挥出来。   常奇十分恼恨两人无用,但他是大奸大恶的人,忍下去没有发作,反而把两人招入花园 之中。   这样的两个善施毒药暗器的人物,在目前情势中,还有很大的利用价值。常奇把他们安 置在大厅中,以免被毒物暗袭所伤。   扼守在花园中的人,是常奇真正的弟子、心腹,人数亦有三十六人之多,平日里分三班 护守法坛,每班有十二个人,加上坐镇法坛的二法师清风道人,五位太保,总共还有四十三 人之众。   法坛设在花园地下密室之中。   至于另外数十位收罗而来的江湖人物,及数十位男女弟子,全都被拒入花园,不是死伤 于毒蛇、飞蝗之口,就是乘机逃出了沙府而去。   最使常奇恼火的是苗兰、花芳的毒物,一直不停地暗袭,使派守在四合院外的弟子,又 被伤了七个人。   常奇恨二女咬牙切齿,但他竟还是忍了下来,干脆把所有的人手,撤入四合院中,闭上 门窗,以拒毒物,室中燃起灯火,窗口以棉被遮掩,却又故意留下一些空隙,诱入毒物。   这方法十分有效,侵入室中的飞蝗、毒蛇,在灯光耀照下,无所遁形,被弄死了不少。   苗兰、花芳发觉了毒物损伤众多,只好停下攻击,退入“迎香阁”中。   看二女懊恼神色,田长青已知遇上了挫折,微微一笑,道:“常奇想出来对付你们的办 法了?”   “是!”苗兰道:“他们已撤入室内,闭上门窗,诱伤了我们不少毒物!”   “我已失一半飞蝗,它们利齿伤人!”花芳道:“却无法刀枪不入。”   “两位姑娘是今夜之战中,最大的功臣!”吴一谔道:“埋伏在沙府中的暗器杀手,全 都伤在了两位手中……”   “如非两位姊姊出手援助!”程小蝶接道:“我们不会如此顺利地把常奇逐入花园之 中。而且,也将伤亡累累,说不定全军覆没了。”   “不错!”小方道:“我们也不是刀枪不入啊!毒针、匣弩,矢如骤雨,在下就应付不 了。”   “苗兰、花芳,我们真的感谢你们!”田长青道:“两位已帮我们清除最难应付的敌 人,使得多年心血培养之物,伤损过半,该好好休息一下了。我们就要展开火攻,余下的事 由我们接手啦!”   苗兰忖道:“我的毒蛇,花芳的吸血飞蝗,都怕大火,你们要用火攻,我想帮也无法 帮。”点点头,道:“我们巡守四周,不让他们逃走就是。”   “应该开始了!”吴一谔道:“郭总捕已开始布置,琴、棋、书、画,早已待命行动, 田少兄就下令吧!”   “阿横、阿保!要他们开始吧。”   一声令下,立刻焰花连绵飞出,百数十道火花,一齐射入了后花园中。   这些攻势,和上次不同,焰火集中一定的位置,再加投了油侵的棉花火球。片刻之间, 就引起熊熊的大火,连还在开花的秋菊、花树,也引燃起来。火光烛空,照亮了半边天空, 炙热之气,一阵阵的冲入了迎香阁来。   好一场声势惊人的大火。   幸好沙宅四周,人家不多,早已被郭宝元疏散开去。花园和园外有一道围墙阻绝,火势 虽烈,还未波及到花园之处。   一刻工夫之后,郭宝元带着一百名兵通捕快,进入了沙府,提了火叉水桶,把火势阻集 于花园之内。   “迎香阁”外的荷池,积水不少,又近在咫尺,方便了不少。   一座三、四亩地的大花园,已完全被大火笼罩,如非有避火之外,只是这一阵凶猛的大 火,就能把花园夷为平地,人物尽化乌有。   凝神而听,也可以感觉到花园中有扑阻火势的举动,但却无惊叫哀嚎声音传出来。   常奇果然是早已有备,似是没有人被大火烧死。   “看起来!他们避火的设施,相当完备。”田长青道:“似是无法用火烧,逼他们放下 兵刃投降了。”   吴一谔道:“不错!很难免一场恶战。半个时辰之后,让他停止火攻,咱们兵分三路冲 进去,搜觅敌踪,寻找法坛。程姑娘和吴某一路。”   田长青道:“阿横、阿保,你们追随方怀冰,成为一路!”   “主人呢?”阿横道。   “我带琴、棋、书、画四女一路。”田长青道:“郭总捕头和苗兰、花芳,在花园外面 截击敌人。”   小方笑道:“就算他们没有烧死,也被浓烟呛得差不多了。只不知常奇,会否施展邪 术,一旦施展,那就不易应付了。”   “名义上虽分三路攻入,但彼此之间,距离不可拉得太远,保持着目光可及的距离,以 便能彼此相互接应,随时移转敌手,以便调整应敌的方法。”   郭宝元拿出六个竹筒,道:“筒中是黑狗血,请诸位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好极了!世间真有邪术,也许真有破解之法!”小方当先取了两筒。   程小蝶也取了两筒,琴、棋二女不待吩咐,各取一筒,握在手中。   吴一谔笑道:“也许真会有用,尤其是进入法坛之后,小蝶,我们先走!”   大袖一挥,飘然而起,飞入了围墙。   程小蝶紧随而入。   小方、阿横、阿保,紧随着飞入围墙。   田长青默运内功,劈出一掌。   大龙真气化成了一股强猛绝伦的掌力,竟把围墙撞出了一个缺口,回顾了苗兰、花芳一 眼,道:“两位请辅佐郭总捕头,应付逃出园外的人,尤其是大法师常奇,不要强行阻拦, 但不能失去他的行踪。”   二女点点头,看了郭宝元一眼。   郭宝元阅历是何等丰富,立刻抱拳一礼,道:“仗凭两位姑娘!”   二女相视一笑,道:“郭总捕不用客气!”   她们心中哪会把郭宝元看在眼里,所谓辅佐,就是听命行事,但又不便不听田长青的, 只好点头,答应得很勉强。   但郭宝元这抱拳一礼,化去了二女心结。   田长青回顾郭宝元,低声道:“郭兄关照!”   “田公子但有所命,郭某无不全力以赴。”   听起来!似乎有点答非所问,但说的有心,听的有意。   田长青武功卓绝,但身份一旦摆明了,可是皇上钦命捉拿的要犯啊!   郭宝元是捕头,专责捉拿要犯的人,自己应付不了,可以向上级报啊!朝廷一声令下, 会聚集全国的捕快精锐,追捕他们。   琴、棋、书、画四婢,拥着田长青行入了花园中。   四婢都亮了兵刃,田长青也拨出了三棱剑。   他技艺精湛,但却也不轻估敌人。   花园中的火势,已消退很多,花树被烧光了,四合院也被烧得十毁六七。但还保住了一 个架子,常奇等扑救能力,却也令人佩服。   吴先生、程小蝶守在宅子南首,小方和阿横、阿保守在北面。   吴一谔挥挥手,道:“田少兄、方少兄,我们三个先进去,余下的请暂在外面候命,防 他们向外突围。”   阿横、阿保,一向是急先锋,要他们守在门外,甚是不以为然。但田长青指点,两人只 好从命。   吴先生当先向四合院中行去,步履从容,大摇大摆而入,手中也无兵刃。   小方不敢托大,右手取出寒玉尺,左手还握着一支竹筒。   他是非常杰出的年轻高手,但自知比起田长青,有所不及,吴先生就更难测高深了。   急行两步,和田长青一左一右的追随吴一谔的身后,保持了两步的距离。 卧龙生《女捕头》 第十七回 赴约涉险   此时,天已黎明,景物隐隐可见。   一进厅门,迎面飞来了一蓬细如牛毛的毒针。   是天蝎手林立的蝎尾针。   他隐在大厅一角,早已蓄势戒备。   这一把蝎尾针,至少有百支以上,有如一团烟般飞了过来。   田长青、小方,都为吴一谔担心,如此近的距离,如此众多的毒针,两人手中有兵刃, 可也没有把握能全数击落。   这时刻,就看出吴一谔的真本领了,只见他双袖急劲地挥出,身前尺许处,似是突然多 了一扇墙壁,数百支蝎尾针,竟难越雷池一步,全部被挡落身前。   是的!玄门太乙神功,有如铜墙铁壁般,连一支毒针也未透入。   小方暗道:“果然是神乎奇技的高人。看来!我的寒冰掌,也难伤得了他。”   心念转动之间,另一片数尺方圆的黑色烟雾,又急劲地袭了过来。   飞砂手梁成的毒砂出手了。   挟带着腥风的毒砂,飞卷而至。   吴一谔冷冷说道:   “好歹毒的暗器,不能留下你们为祸人间了。”   大袖挥出,一片罡风,击落毒砂。   田长青一记劈空掌,打了过去,含着大龙真气的掌力,遥击向丈余外的飞砂手梁成,活 活把梁成打的七窃涌血,倒地而毙。   小方的寒掌,也劈了出去,他担心功力难以及达,疾快地向前行了三步。一道冷凤,直 飞而出。   天蝎手林立,第二把蝎尾针,尚未出手,只觉寒气罩身,人已晕死过去。   吴一谔回顾了两人一眼,笑道:“好功力。”   田长青笑道:“老前辈认为不能留下他们为祸人间,晚进是奉命行凶。”   “是啊!长者命,不可违!”小方接道:“只是太便宜他们了!”   吴一谔微微一笑,道:   “现在,他们大概不会和我们正面动手了。他们已躲入密室中,以防守为主。”   田长青叹息一声,道:“前辈果然有先见之明,如若阿横、阿保抢先而入,这一片毒 针、毒砂,可能要他们见不到今天的日出了。”   “田少兄的属下,都有相当高明的武功!”吴一谔道:   “对阵搏杀,他们都是勇将。但常奇的鬼城伎俩,就叫人防不胜防了,非两人这等杰出 成就的高手,就很难应付了。”   “其实,晚进一直在想!”田长青道:“刚才,如是晚进首当其冲,只怕是很难应付下 来!三、五支毒针,总是要被他击中的。”   “我是肯定应付不了!”小方道:“早就毒发而亡了。”   只听一个冷冷声音,接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啊?常某和两位素无过节,为什么要帮 吴一谔对付常某呢?”   “不是交朋友!”田长青道:“那就省了通名道姓的麻烦。我们是什么人?你不用知 道,也不配知道。”   “何况,现在已经有过节了。”小方道:“我们杀了三法师、神刀、飞轮六位太保,再 加刚才两个用毒的。你的十三太保,被我们弄死了八个,这个过节可是大得很啊!”   “正确是十个,两个毒女,不知被你们用什么手法?使她们背叛本大法师?常某人心中 明白,今夜之局,全毁在了两个毒女手中,常某绝不会放过她们!”   “那得有机会呀!过了今天这一关再说!”小方道:“还余下三个神剑太保,不过,他 们不够看,只有你姓常的还可一战,现身出来吧!大家凭武功做个了断,怎么样?”   “好!不过,不是今天,三日后,我到田园拜访,那里绿竹环围、清净无尘,是最好的 生死对决战场,怎么样?敢不敢给我订下这个生死赌约?”   “常奇,你相当愚笨啊!”吴一谔道:“自暴其秘,订下三日之约,是说明你三日之 内,可以完成练法了。所以,能走不走,死守于此,是吗?”   他担心田长青和小方被常奇拿话套住,一旦答允下来,江湖人一诺千金,那就上了大 当。   “常奇大法师,你想的美呀!”小方笑道:“我们不吃这个,落水狗不打白不打,你已 经黔驴技穷,躲不过了。”   田长青微笑不言。   吴一谔却暗暗忖道:“这个年轻人看上去老实,却是口齿如刀啊?只可借常奇已是头千 年老狐,很难用话把他逼出来了。”   常奇叹息一声,道:“吴一谔,我有一年的时间,随时可以杀了你。但竟一念仁慈,留 下了的性命,这是我生平最大的一桩恨事了!”   “你心存大欲,想解开九龙玉佩之秘。所以,没有杀我。”吴一谔道:“用天蚕索,穿 过我的琵琶骨,囚禁一年,那可是生不如死的生活。”   “书到用时方恨少,船到江心回头难。”田长青道:“常奇出来吧!刚才,我们未分胜 负,现在,我们决一死战!”   不再闻常奇回答之声,似是人已离去。   “他们在厅中,我们搜吧?”小方道:“天已快亮,找出密室门户,应非难事!”   “这座大厅,通达地下密室。”吴一谔道:“但以常奇的多疑善算,不知练法密室,是 否就在这大厅之下?”   “前辈有何良策?”田长青道:“水淹如何?”   “办法是不错!”吴一谔道:“但我们看不到练法破除,总是难以安心。”   田长青点点头,道:“是!如果密室中有堵水之物,只要保持法坛不损,练法一样可以 完成,毕竟千百位人力输送之水,无法像大河一样,源源不绝。”   吴一谔微微一笑,道:“至少,常奇今天绝不能再练法。就算密室不在大厅之下,亦必 有路可通,我们掘地三尺,不难找到秘门,先用火攻,继之水淹。当然,人也要进去看个清 楚,是否已破坏他的法坛?”   声音说的很大,似是有意让常奇听到。   “老前辈!”程小蝶缓步行入厅中,道:   “是否要招人进来,立刻动手?”   “好!选百名健壮军士,分三批挖掘大厅。”吴一谔道:“去通知他们准备吧!”   “吴一谔,你心肠如此歹毒?哪有修道人的慈悲!”常奇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道: “本法师打开秘门,你们可敢进来吗?”   “一言为定!”吴一谔道:“你开了秘门,我们就凭仗武功闯进去。我知道你还有一些 邪术未曾施展。何况,你已早有存心,和我一决胜负,彼此就仗凭本身所学,分个胜负出来 吧?”   “如果是我胜了呢?”常奇道:“既是约定,也应该有协议。”   “常奇,吴某不会代人作主,你胜了可以杀了我!”   常奇道:“你好像并没有胜我的信心?”   吴一谔哈哈一笑,道:“兵祸动起,苍生涂炭,上百万的黎民百姓生死,岂可轻诺。咱 们既是生死之搏,就各凭技艺造化一分胜负。”   常奇道:“那给我四个时辰的坐息时间如何?”   “既然你开了口,吴某人也不便做得太绝,我给你一个时辰,应该够了?一个时辰之 后,秘门不开,那就别怪我扫穴犁庭,用恶毒手段对付你了。”   “两个时辰如何?”常奇道:“本法师这一生中,从未如此求人!”   “一个时辰!”吴一谔带着田长青退出大厅。   “前辈,为什么要给他一个时辰养息?”小方道:“让他有布置邪术的机会?”   “常奇个人的生死,并不重要。”吴一谔道:“重要的是破除练法!书有未曾经我读, 我不知道常奇的练法邪术如何着手。但我知道是一种役物成形的术法,所谓撒豆成兵的邪 法,当年白莲教起事之时,常奇还无此法力!”   田长青轻轻吁了一口气,道:“果真如此,那就非常可怕了。如能见识一番,开开眼 界,实有着不虚此生之感。”   “如非昨夜见识到常奇的飞剑、火莲,我很难相信人间会有这样的奇术?”小方道: “谈到练物成形,役之为战,更是不可思议了?”   他望着吴先生,一脸祈求之色,希望能得到答案。   吴一谔淡淡一笑,道:“邪法之说,大出于常情之外,应该是一种虚幻形象。但看常奇 对练法寄望之殷,极不寻常,老实说,我也不太相信,真有撒豆成兵的法术。和方少兄一 样,希望能一开眼界,如果我们的运气不错,天亮之前,大概可以看到究竟了。”   “我也有一些迫不及待了!”田长青道:“借此辰光,我们也该做一些布置调整,以应 付目下变局!”   吴一谔点点头,道:“程姑娘,请郭总捕头选派八名精干捕快,手执藏黑狗血的竹筒, 随我攻入密室,不要他们出手对敌,只要防范常奇施展邪法。如果这世界真有邪法?防制邪 术的传言,也许真能派上用场了。”   “是!”程小蝶道:“晚进这就去吩咐郭总捕选人备用。”   “前辈!郭总捕阅历丰富。”田长青道:“如论江湖识见之广,我等实难及他,何不请 他来此,共商对敌之策?”   程小蝶微微一笑,道:“小妹正有此意,已要他安排好包围沙府的布置后,赶来此 地……”   “郭某人已经来了!”大步行了过来,接道:   “一千名精壮军士,已团团围住沙府。知府大人和领军的总兵亲临现场,一百名弓箭 手,也布置停当。庐州府五十位精干捕快,已随郭某进人了沙府‘迎香阁’外,只等候姑娘 和田大公子下令行动了。”   “密室之战,人不可多!”吴一谔笑道:“只要八个经验丰富胆大心细的捕快随行即 可。”   “是!在下亲率七名捕快随行待命。”   郭宝元已听小雅谈过吴先生,是一位文武双绝大智者,神态间表现出了十分的敬重。程 小蝶转述了吴先生计划,郭宝元立刻去办。   小方望着程小蝶,突然笑了。   “笑什么呀?大战即将展开,你一点也不担心吗?”   “天塌了,由吴前辈和田大公子顶着,有什么好担心的?”小方道:“我在想郭总捕头 适才一付奉命唯谨的神情,也想到他们整人的手段残酷。”   “小方!”程小蝶低声接道:“你不知道,做官的人,都有两副面孔吗?一副恭敬慎 言、一副厉言声色。郭总捕头,他心里真正想什么?只有天知道了。”   “如非发生了这一场冤屈官司,我们也不会介入这件事情了。”小方道:“当然,也不 会发觉常奇隐于庐州,那就只有等他练法成功,大军出动了。”   “苍生有幸啊!”程小蝶道:“我离家十年,父亲宦海浮动,十年中三易居家,转任庐 州,我还是第一次回来,就遇上了这档子事?小方啊!你是飞蛾扑火,自投罗网,不过,我 会报答你的!”   小方呆了一呆,道:“报答什么?我可没有存心要你报答,你对田大哥有个交代就行 了。”   程小蝶脸红了,羞意直泛双颊,但仍然不自觉地低声说道:“我不会忘记承诺!”   声音低得像蚊子叫,但田长青和小方的耳目何等灵敏,仍然听到了。   小方很后悔有点失言,当着吴先生之面,竟然揭出程小蝶心中的隐秘。   田长青却微微一笑,道:“小蝶,我会要求报答的,不过,要等到你和令尊有能力报答 时,我才会说出来,一个知府大人还没远涉边疆的权势。”   他再次表明了心意,没有把程小蝶抱上床的打算。   “天下事都不出一个缘字,不是程姑娘两度涉险进入沙府。”吴一谔道:“我还被常奇 因在‘迎香阁’中,等他练法已成,很可能拿我祭旗。想到能解除万民的屠戮劫杀,我们的 生生死死,也就不用放在心上了。”   小方正想说几句致歉的话,郭宝元已匆匆行来。低声说道:“知府大人已进入了‘迎香 阁’中,很想对诸位当面致谢意!”   “爹来做什么?这里还很危险啊!”   父女之情,溢于言表。   “我劝过,但知府大人不肯离去。”郭宝元道:“一定要转达他的心意!”   “见见令尊也好!”吴一谔笑道:“辰光还早,常奇正在全心布法,不会跑出密室 的!”   “前辈,我留在此地监视敌情!”小方道:“恕我不奉陪了!”   “小方,怕什么呢?”程小蝶恢复了活泼,笑道:“我爹最想见的就是你了!”   “为什么?拿我法办,也等除去常奇之后不迟。”   “由我保驾,保证不会把你捉去!”程小蝶笑道:“我爹冒险来此,一是向诸位当面致 谢意,二来是想见见手下留情的刺客……”   “程姑娘,饶了我吧!”小方接道:“我几乎杀了令尊,那还有脸去见他!”   “你也救了他呀!”程小蝶有着报复的快感,咬住不放,道:“还要谢谢你救命之恩 呢!”   “小方,不要担心。”田长青笑道:“正在用人之际,会让你将功赎罪!”   “田大公子,我犯官行凶,可是奉你之命啊!”小方急道:“你怎么能落井下石,要我 难看?”   “我这唆你行凶的正犯,就不害怕!你又怕什么呢?”田长青道:“丑媳妇总要见公 婆,躲过今天,躲得过明日吗?”   “田大哥说得对!”程小蝶道:“小方,你怎么胆小如鼠了?”   “不好意思啊!”小方道:“破去法坛,我就走人。不能去南荒,可以往西域跑!”   “我们没有招惹你呀!”不知何时苗兰竟也进了花园,接道:“说唐带刺,可是看我们 小苗女,好欺侮啊!”   “我惨了!吴前辈、郭兄,你们帮个忙。”小方道:“仗义执言呐!”   “郭某是奉命来请方少侠的,方少侠坚不受邀,郭某正担心如何向大人交代呢?”   “四面楚歌了!”田长青笑道:“小方,时间宝贵。”   小方叹口气,道:“好吧!真把我关入监牢,就不用参与这一场搏命之战了!”   程砚堂果然已坐在迎香阁中。   花芳站在阁门口,五十名捕快分守在迎香阁的四周,两个亲随,分立在程大人的身后。   他没有官服,轻袍缓带,一脸笑容,起身迎上来,竟先行抱拳一揖,道:“砚堂赶来向 诸位致谢!”   “爹,我来替你引见。”介绍完小方后,又加了一句话,道:“他来向爹请罪,爹要从 轻发落,扣押收监,我们就少个帮手了。”   小方被整得面红耳赤,急急躬身一礼,道:“晚辈年幼无知,冒犯官威,还请大人海 涵!”   “方少侠万勿多礼,下官还未谢过救命之恩,小女素少家教,胡说八道,方少快可别放 在心上。”   “小方!”程小蝶仍不放弃捉弄的机会,道:“我早说过,我爹是来向你答谢救命之恩 的,没有骗你吧!”   小方这个人,在朋友相处时,能言善道,对付敌人,更是口齿如刀。但年少脸嫩,害羞 的毛病,还未克服。心软惭疚,那就更难自禁,连脖子也臊红了,低声道:“程姑娘,你心 中有气,捅我一刀就是,别再用话激我,会逼出人命啊!”   看他脸红脖子粗的样子,程小蝶倒是有些吃惊了,暗道:这个小方啊!损起人来口花 花,怎么如此不堪人损呢?倒是不能逗他了。   幸好,吴先生接了口,道:“大人!亲冒失陷之险而来,实见盛情,我等感激不尽。不 过,此地即将成搏杀战场,凶险甚多,大人情分已到,还是早些请回吧!”   程知府望了爱女一眼,程小蝶以目示意,表达出此地不宜久留。   “好好好!”程知府道:“下官即刻离去。不过,先行预约,此间事了,下官设筵庆 功,诸位务请光临!”   “恭敬不如从命,我等如能留下性命!”田长青道:“一定打扰。”   程知府匆匆离去。   程小蝶却心中不安起来,忖道:连田大哥这样豪放的人,竟也有着不愿见官神态。难道 做官的人,真会有一种官威,使江湖中人,不愿交往吗?   她哪里知道,田长青心中的感觉,他和小方心中都有着身负叛逆大罪的认知。一旦遗诏 出现、他们都是统率叛军的将军,说不定会和砚堂对决沙场。他们投了一生的岁月,一直做 这样准备,这攀交之情,哪里会萌生得出来呢?   太深远了,所以,程小蝶想不到。   但吴一谔想到了,微微一笑,道:“有些事物,人定可胜天,常奇这一番功败垂成,近 百年一场祸乱,可真是万民之幸啊!”   这番话说得很明白了。   田长青、方怀冰,都为之怦然心动。   程小蝶也感觉到了。   这个聪明的小姑娘,也立即打开了心锁,也体会出田长青和小方,都对自己生出了真正 的友情。   眼睛有点湿润了。程小蝶想哭一场,江湖豪侠,一旦交上朋友,肝胆相照,就不是官场 上那种虚相委蛇可比。   “田大哥、小方哥!”程小蝶举手拭去脸上的泪痕,道:“你们爱惜我,我心如君心, 小妹说过,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不会让你们失望!”   什么事?程姑娘没说清楚,田长青也没追问,哈哈一笑,道:“天下太平,那就是万民 之幸啊!”   吴一谔笑道:“程姑娘,你哪里是闺门千金?像煞了江湖儿女啊!就凭你这股巾帼豪 气,我也要全力帮你,耳目已去,余下的只是刨根寻底了。最坏的结果,就是让它永沉海 底。”   程小蝶忍不住了,终于泪如泉涌,哭了个啼哩哗啦!但她嘴巴还在笑。   这是开心哭啊!高兴得流出了眼泪。   三生有幸啊!怎么一出江湖,就遇上了这么些武功卓绝的好朋友,他们年岁不同,却一 样的爱护她。   小方也恢复了活泼,笑道:“哈哈!姑娘就是姑娘,眼泪装在口袋里,说哭就哭啊!这 一招咱家是万万的不及了。”   “人家感动啊!”程小蝶道:“又不是真的伤心落泪,有什么好笑的?”   “小蝶,我答应你!”田长青:“不管日后有什么变化,我和小方都不会让你受到伤 害。”   “对呀!”小方接道:“田大哥一言九鼎,小弟唯命是从啊!”   几句淡淡的交谈,许下了绝对相护的誓言。   程小蝶好冲动,很想扑入两人怀中大笑一场,或是哭个痛快,亲他们几下。随他们怎么 办吧!准备以身酬知己了。   情愫分作两家春,程小蝶忽然发觉了,对小方也有点铭感于心。   程姑娘又喜又怕地忍下了冲动,田长青和小方都表现了谦谦君子之风,程小蝶也只能表 现出庄重淑女风度。   三人出身不同,肩上的责任也不同,心情感受也就大不一样了。   站在一侧,冷眼旁观的郭宝元,看得佩服极了。他想不通,这个大小姐,怎么会一下子 和两位江湖高手,拉上了如此深厚的情意?   吴一谔、小方、田长青,个个身负绝技,就江湖上眼光去看,是高不可攀的人物。   “前辈!时光还早,我们要不要坐息一下?”田长青道:“常奇如是下了狠心,密室之 战,也许会是个同归于尽之局。”   吴一谔一下子呆住了,千思万虑,竟然没有虑及于此。   是的!如果常奇在密室中埋下了大量火药,情急之下,点燃起来,身在密室,绝难逃过 劫难。   “这倒是不可不防?以常奇自私的生性。”吴一谔道:“是一个没有面对死亡勇气的 人。但如他陷入了完全绝望之中,也可能来个玉石俱焚,陪他一起死亡,就有些划不来了。 至少,用不着我们全体陪他。”   “我只是猜测而已,大量的火药运入沙府,绝难保密!”田长青道:“花芳、苗兰如有 听闻,应该早就告诉我们了。”   “没有听过!”苗兰笑道:“我陪你打头阵,由你的武功掩护,我相信我的役毒威力, 可能增强十倍。”   “如果再加上我的飞蝗,那就无往不利了。”花芳道:“我和苗兰都无法挡住大法师的 飞剑、火莲,来不及役毒伤敌,就被他抢去先机,受制于人。由你出面挡住他,情势就完全 改观了。”   “两位姊姊,不能这样啊!”程小蝶道:“要去!也该由我陪田大哥去,我是罪魁祸首 啊!”   “程小妹,别争了!”苗兰道:“我们进入中原,就是为了找他。我和花芳要的是活 人,可不想带一具尸体回南荒!如果他死了,我们目的成空,活着也很乏味了。”   苗女多情,果然表现得掷地有声,是生同罗帏死同穴的爱恋。   “如若我这个被推掌理兵符首脑人物,应当受到尊重。”吴一谔道:“如何遣兵调将, 好像应由我来决定,对是不对?”   “对对对!是该由前辈决定。”田长青躬身一礼,道:   “在下恭候差遣!”   吴一谔拂髯一笑,道:“吸血飞蝗虽然厉害,但得用广阔空间施展。所以,我要苗兰做 帮手。”   “老前辈,你是主帅呀!”田长青道:“应该坐镇中军,有事弟子服其劳,打头阵,当 先锋的事,该是我的事了!”   吴一谔笑一笑,道:“相信我的技艺成就,绝不在你之下!”突然伸出右掌,一只早起 的麻雀,正在吱吱喳喳叫着,由阁门外面飞过。不知为什么突然转个头,飞入吴一谔右掌心 中落下来。   他只是平平伸出一掌,既未作势抓取,也未闻呼啸掌风,就把一只飞行于丈许外的麻 雀,引入了手掌之中。   这可是令人震动的功力,吴先生这位大智者,终于露了一手惊奇骇俗的成就。   这是一种叫人愈想愈怕的武功,田长青、苗兰、花芳、方怀冰,全都看傻了。   吴一谔右手微震,麻雀双展羽飞去。   片羽未伤呐!   “田少兄!吴某抗拒常奇的能力,还可和少兄媲美吧?”   “前辈高明多了,长青五体投地。”   “好!那就别和我争什么了。”吴一谔道:“程姑娘,你说的不错。你是这场大战的主 角,当然,要身先犯险。”   “是!小蝶一切遵命。”   “你那支玉凰软剑,利则利矣!可是密室中施展不易。”吴一谔道:“应该换个兵 刃。”   程小蝶立刻向郭宝元要过一把雁翎刀。   “苗姑娘,愿不愿随吴某先入密室?”   苗兰看了田长青一眼,道:“长者命不敢辞,小苗女愿附骥尾。”   吴一谔道:“郭总捕头!”   “宝元候命!”   “你是捕头,捉匪缉盗的事,岂可后人!”   “是是是!赴汤蹈火,宝元万死不辞。”   “你选两个精壮捕快,各带黑狗血两筒!”吴一谔道:“随在我们身后五尺处,听我之 命,喷向妖术。不可跟得太近了,那会妨碍我们对敌身手。”   这是说,不要他们对敌,他们是专责对付妖法的。   “宝元听命行事!”   “前辈!”小方带着一脸腼腆地道:“我可不可以换下程姑娘?我的玄阴冰掌,虽然还 不到十分火候。但伤人于八尺之外,还可以勉强做到,在密室之中动手,似乎是可展所 长。”   “所以,你要负责保护郭总捕头和两位捕快的安全。”吴一谔道:“作为后应,如果常 奇真会邪术,必须先行狙杀郭总捕头等三人,以免邪术受制。”   小方躬身受命,忖道:“能保护郭宝元,自然也可以暗中接应程小蝶和苗兰了。”   田长青苦笑一下,道:“让我闲置着,是不是有点可惜呢?”   “田少兄,我一直不太相信常奇有同归于尽的勇气。”吴一谔道:“密室中或有毁灭的 布置,但常奇一定会先行逃走,可能是只有他一个人知晓的密道,做紧急逃生之用。所以, 这防止常奇逃走的大任,就由你一肩承担了。花芳姑娘以飞蝗助你监敌、追踪,绝不能让常 奇逃走。”   田长青点点头,道:“晚进全力以赴!”   “田少兄,常奇如若逃走,我们这一切行动,就变得完全失败,五年内他就能东山再 起。”吴一谔道:“再想集结我们这批人,只怕十分困难了!”   “我明白!”田长青道:“为德不卒,不如不为,只要他逃出来,晚进追他到天涯海 角,也要把他斩草除根。”   “前辈!”花芳道:“小苗女的吸血飞蝗,飞的相当快速,我会全力帮助田大哥,尽失 飞蝗,在所不惜。”   吴一谔放心了,微微一笑,目光转注到阿横、阿保的脸上,道:“两位守在花园中,负 责截杀逃出来的白莲教徒。也帮助琴、棋、书、画,和一众捕快,阻绝敌人援兵。”   阿横、阿保,躬身领命。   “敌人会有援兵?”郭宝元道:“沙府之外,有一千多军士,团团围困,一百名弓箭 手,分布五处,就算常奇早伏援军在外,冲进来,也不容易。”   “如是伏兵就在这沙府之中呢?”吴一谔道:“他们平日混在一般仆婢之中,是常奇的 死士,只有在他生死交关的时候,才能召唤他们亲身阻敌。”   郭宝元愣住了,这应该是绝不可能的事啊!一般江湖人物,怎能有这等匪夷所思的布 置。   吴一谔叹息一声,道:“常奇是江湖人物,也是指挥大军作战的统帅将军,他通晓兵 法,也精通江湖上的鬼蜮伎俩,不能纯以江湖人物去对付他。”   苗兰苦笑一下,道:“这个,我相信中原人,诡诈难测。所以,南征汉军,常把苗族人 打得溃不成军。但如论个人之勇,苗族的战士,可是强过汉人多矣!”   吴一谔道:   “对!江湖高手,不管如何出类拔萃,只是一个侠客,不能为将。将在谋,而不在勇, 田少兄是深通兵法的高人,多向他领教一些练兵之道。你和花芳,都会成为南荒之霸,数千 人以上的大对敌,无用兵之能的人,胜算极微。”   “多谢指教!”苗兰道:“不敢欺瞒前辈,我可役之蛇,已经不多,只余下七、八条 了,今夜毒蛇伤亡惨重,被常奇设下陷阱,伤我十之七、八。花芳的飞蝗,也只余十之二、 三了。”   “是求功心切之故!”吴一谔道:“物用其处,威力无比。今夜你们消灭了沙府中暗伏 的毒针、毒弩杀手,手到擒来,杀的无声无息,就是田少兄和方少兄,也无法办到。事实 上,任何武功高强的人,也无能办到,但飞蝗、毒蛇,已落入常奇的设计中,就很难发挥威 力了。进入秘门之后,不要轻易役蛇行动,免遭无谓的损伤!”   “知道了!”苗兰道:“今夜之战,给我和花芳很大的一个教训,但也使我们懂得了利 用时机。”   “很好!我们过去吧。”吴~愕当先而行进花园,直入大厅。   天色已经大亮,景物清晰可见。   “常奇,我遵守诺言,希望你也能遵守!”吴一谔道:“我已要他们收集数百桶桐油, 你如不守约定,打开秘门,我就灌油放火了。”   “恶毒啊!阴险呐!”常奇的声音,传了出来,道:“本法师也有一点自叹不如了!”   但闻一阵吱吱之声,大厅一角突然出了一个门户。   说是门户,倒不如说是一个地洞,是由地上裂开了一个洞口,足足有八尺方圆大小。   吴一谔凝神看了一阵,低声道:   “常奇的声音,不是由地下传出,那说明了,他是藏在墙壁内。苗姑娘!这座四合院后 面是什么地方?”   “一个小小的假山。”苗兰道:“原本是一座亩许大的假山,被常奇去了一大半,也削 低了很多。”   “这就对了!假山和墙壁连起,勿怪这座四合院烧得火光触天,他们一点也不受威 胁。”吴一谔苦笑一下,道:“这一点事先竟未想到。”   但闻常奇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吴兄!我这里已开门恭候,请君入瓮,进来受死 吧!”   程小蝶、苗兰、郭宝元都听出来了,声音由墙壁中传出来。墙壁似早已留下了传声的隙 缝,只是一个临时借住之处,竟也花了不少的工夫。   吴一谔没有回答,行近洞,向下看去!   只见一道青砖砌成的阶梯,向下通去。但深入一丈五尺后,转向一侧,不见有人防守, 也无灯火照明。   “吴兄!”常奇的声音又传了出来,道:“地下通道,狭窄黑暗,兄弟还另有机关布 置。如果吴兄等不想下来冒险,最好不要勉强,明天午时,兄弟愿率领属下,和诸位做一决 战,地点由你们选择如何?”   吴一谔更吃惊了,听口气!似乎是明日午时之前,练法就可以功德圆满,勿怪常奇能走 不走,留下来全力抗拒?   一阵仔细观察之后,吴先生发觉了,厅壁上没有可以窥伺的眼洞,就是说彼此可以对 话,却无法看到对方。   吴一谔举手招过程小蝶和苗兰,低声道:“两位跟在我身后,保持两尺的距离,有暗 器,最好取出来握在手中,没有暗器,请捡些石块放在身上,留心两则墙壁突然袭击。听到 警讯,先行出手。”   听不到吴一谔的回答,常奇似是有点急躁了,大声喝道:“吴一谔,你可是江湖上的大 名鼎鼎的人物,怎么连话也不敢说了?”   吴一谔仍不答话,但已飘身而下。   程小蝶、苗兰,可没有这样的功夫,放轻脚步,踏阶而下。   小方也不能,只好踏着阶梯走。   最苦的是两个捕快了,前面人走得无声无息,两个人只好跟着脚走,尽量不要有声息。 卧龙生《女捕头》 第十八回 红衣魔人   吴一谔探首看去,右转的地道,也只有一丈多长,又向左面转去。   九拐十八弯呐!等到程、苗二女到了身后,吴先生突然一长身,箭一般地向前射去。   只听两声轻微的问哼传过来。二女急急赶过去,只见吴先生站在一堵门前,墙上靠着两 个黑衣人。   他们手中还举着刀,似是隐在转角处,准备偷袭,刀还未及劈出,人已被点了穴道。   小方心中忖道:   “吴先生的武功,果然比田长青高,而且还高出很多。”   伸手在木门上摸了一阵,吴先生摇摇头,道:“常奇鬼得很,这座木门,相当坚牢,撞 开它,必有一阵急矢利弩的攻势,这等狭窄的通道中,很难闪避,诸位请退入转弯处……”   “前辈,我先试试如何?”小方道。   地道的形态,出了人的意外,预先布置,似已不太合用了。   “好!”吴先生向后退了几步,隐入转角处,道:“撞开木门,就暴露了我们已入秘门 的事,正式展开恶战,你们小心,尽量不要离我太远。但生死之间,还靠诸位随机应变 了。”   他展现出的武功,已使人人敬服,自是个个点头遵命。   小方也不是莽撞的人,先行运气行功。玄阴气功,起足十成,整个人就似一个大冰块。 程小蝶等身在六尺外转角处,仍感到有寒气袭来。   寒冰掌是以寒毒伤人,郭宝元心中忖道:“难道也有碎石开碑的威力不成?”   但见——   小方一个身子平平飞起,整个人向木门撞过去,蜷起的双腿,近门时突然蹬出。   但闻一阵术门碎裂的大震,门被一撞而开。但小方人却借势升起,全身平贴在顶壁中, 就像刻在上面的一件浮雕。   果然是一阵急劲的强箭、毒针,蜂涌射出。   箭劲之强,射入迎面墙壁的青砖上,深入了七、八寸深。   程小蝶、郭宝元暗暗咋舌,就算穿着铁甲,恐怕也会被射穿。   毒针是特号大针,也都有三寸多长,强劲的钉入了砖壁中。   数量之大,钉满了一面墙壁,毒针、长箭加起来,至少有一百多支。   “小方,你没事吧!”程小蝶急急地大声叫问。   “很好啊!”小方道:“这些强箭毒针,都是机簧发射,强劲得很,一阵疾风冲出,笼 罩了整个门面,可惜百密一疏,没有布置下射向顶壁的针箭。”   “你还很高兴啊?人家担心你死了!”程小蝶嗔道:“现在要如何行动?”   “门里形势开阔,一片黑暗!”小方道:“似乎上一处厅堂,我先进去,诸位等我招呼 再进来。”   但见人影一闪,吴先生已像一条急矢般射入门内。   “抢功啊!老前辈。”随着喝叫声,小方人也蹿入了室中。   看两人身法的快速,郭宝元暗叫惭愧,忖道:“如非由这些江湖绝顶高手介入,单只是 这扇门,我们就冲不进去,如何能抓到常奇?”   程小蝶、苗兰也开始行动,分由两侧,跃入门内。   郭宝元回顾了两位捕快一眼,低声道:   “人家不求名利,冒险患难,身先士卒,我们可是吃粮当差的人,不能让别人失望、笑 话,死了是尽忠殉职,沉着点,不能忙中出错。”   这番话果然激起了两个捕快的豪气,低声道:   “头儿,放心吧!绝不会让你丢人现眼,咱们武功不好,那是没法子的事,但视死如归 的勇气,绝不输人!”   两个人挺起胸膛向门内行去。   郭宝元紧随两人身后。   小方说的不错,门内是个小厅,控制长箭、毒针的机具还在,但却不见敌人。   吴一谔小方站在大厅中,似是正在运用目力搜寻。但厅中太暗了,看得十分吃力。   这地方就看出郭宝元的经验了,伸手入怀,取出火摺子,用力一晃,燃起了一道火光。   火光不大,但已足够帮助吴先生和小方,看清楚室中的景物了。   “这里似乎是根本没人防守?”吴一谔道:“如果不是诱敌的死局,应该还有门户。”   郭宝元行动快速地移动了室内几张桌椅,放在门口下面。   “好!由郭总捕这等阅历丰富的人,我们就少了很多被困的机会。”吴一谔道。   原来——   此处如是布下了一个死局,必会有铁门之类的布置,藏于顶上。发动机关后落下来,把 出口堵死,也把人困住。   如有暗门机关,铁门一定设在门口的地方,郭宝元移动了桌椅,挡在那里,就是希望免 去被困之危。   这是累积而成的江湖经验,但必须要抢在第一时间动手,才能发挥效用。   程小蝶暗暗记在心中。   小方已开始在四壁搜查。   吴一谔却凝聚内力喝道:   “常奇,我进来,是成全你放手一搏的心愿,你要是凭仗机关布置拖延时间,那就不用 以武功决生死了。咱们各用恶毒手段对抗。”。   声音虽然不大,但地室中已回音不绝,绕过人的耳际转动甚久,才消失不闻。   “你没有被强箭、毒针射死,可真是命大呀!”常奇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不要太 逞强!针上剧毒,除了我配制的特别解药之外,一般解毒药无法医治。吴兄,要不要兄弟送 上解药?”   显然,常奇无法看到这里的景象。不过,倒是很相信强箭、毒针的布置,一定可以伤 人。   “我很好!常奇,想杀死我,只怕要你亲自动手了。武功、邪术,都可以,但这些机 关……”   但闻蓬然一声,一道铁门落了下来。   果然被郭宝元料中了。   铁门砸破了两张桌椅,却仍被阻止住,无法再往下落,留了一个二尺多高空隙。   够了!已经足可供人出入之用。   小方、程小蝶、苗兰,都转过头去,望向郭宝元,点头向他致谢。   郭宝元抱拳作了一个罗圈揖,表示出不敢当的意思。   大家礼上往来,却没有发出一点声息。   郭宝元取出第二只火摺子燃了起来,但却交到了一个捕快手中。   室中景物,更为清明了。   “吴兄奸得很啊!”常奇道:“竟然早在那里放下了阻挡铁门之物?”   常奇已经发觉,铁门只能落下一半,这一计又落了空。   “常奇,我的耐心已经被你磨光!”吴一谔道:“我们先从这地道烧起,再由假山上挖 个洞灌油下去,烧上三、五个时辰。常奇,你是铁铸的也把你烧融成水了。”   双方展开了心战对话。   但吴一谔每一句话,都击中了常奇的畏惧、弱点。而且,做起来也非难事!   “这可是沙九爷的公馆。”常奇道:“沙九是江西布政使司的女婿,封疆大吏呀!你敢 火烧他的宅院吗?”   “你还在坐井观天啊!”吴一谔道:“庐州府已申明上宪,调集了大队军马,围住沙 府。沙九一条老命能否保得住?还有问题,还想保他的宅院啊!   火烧沙家花园,一两个时辰,不闻吵闹哭嚎之声,你该已心中明白,我吴某弄上几百桶 桐油,也许有些困难,但对庐州府而言,可是轻而易举的事。我怕他们连芝麻油、菜子油, 全集中来,聚集几千桶,可也不是什么难事!   常奇,你和你的一班弟子,就要成油炸人了,你应该还有一个时辰,想想如何抗拒这油 火焚烧之法。”   “吴兄,等一等!”常奇急急接道:“你真的和官府勾结呀!”   吴一谔一指郭宝元,郭总捕头立刻接上口,道:“庐州府总捕头郭某在此,不是吴先生 一再劝阻,说是已和你约好比试武功,郭某人哪里有这个耐性,在这里和你磨菇,早就放油 点火了。”   常奇听出是郭宝元的声音,一颗心都凉了,叹口气,道:“吴一谔,你一世英明,竟不 珍惜。勾结官府,对付江湖同道,也不怕后人耻笑你吗?”   “你不是江湖人!”吴一谔道:“你是造反的叛徒,白莲教的余孽,你可知道,你一旦 兴兵作乱,要死伤多少人命?好了!我也想清楚了,不用和你讲什么诺言信用,我走了,官 府怎么处置这件事,由现在起,和我全无关系了。”   “不能走呀!”常奇大声叫道:“约好了一决胜负,怎可说了不算?吴一谔!常奇恨你 入骨,我要亲手把你碎尸万段。”   任何人都听得出来,常奇的声音中,充满着焦急。   “吴前辈!”郭宝元道:“何必和常奇这种人谈信用、诺言,他可是身犯死罪的要 犯。”   郭宝元火上加油。   “一个区区府衙捕头,也敢如此放肆,本法师一现身,就先取你性命!”   郭宝元还要开口,却被吴一谔摇手阻止。   真是无声胜有声啊!   常奇真的发急了,大声叫道:“吴一谔,常某这就放你们进来,让你见识一下真正高明 奇术!”   吴一谔仍不答话。   只听一阵墙壁移动出的声音,灯光首先透了出来。   一座门户大开。   一条丈余长短的甬道之外,是一座非常大的地下厅堂,十二支儿臂粗细的大红烛,照得 一堂通明。   常奇右手执剑,左手拿着一枚法铃,当厅而立。   左面是神剑三太保,和三个穿红衣、红巾罩头的人。   三个人全裹在一身红衣之中,只露出六只眼睛。   右面是六个穿着白色长袍的人,死眉死眼的,看上去不带一点活人气息,手中各握着一 支哭丧杖。   常奇的秘密精锐现身了。   吴一谔冷笑一声,道:“你再不现身,我真要走了!”   心中却暗自估计常奇的停身之处,已离开四合院中甚远了。   原来,大厅堂是设在假山之下。   吴一谔望着大厅堂中的形势,忖道:“常奇布置、计划,大都出我意料之外。他竟能在 一年之间,建成了如此一座地下厅堂?虽然利用了假山之便,可也是工程浩大。看那些蒙头 盖脸的红衣人,必有古怪!六个白袍执仗人,死气沉沉,形如僵尸,也非正当人物。看来, 他秘藏的实力,十分强大,真的准备在这里决一死战了。”   “进来呀!”常奇道:“是不是有些怕了。吴一谔,你最大的错误,是低估了本大法师 的高深法术,你会为此付出很大的代价,也会断送了你一条老命。”   “小蝶!”吴一谔低声道:   “情势有变,我低估了常奇隐藏的实力,去把田长青调进来,再调集二十名弓箭手,登 上假山。二十名埋伏四合院的残垣断壁中,以阻止潜伏在沙府中的敌人增援。告诉花芳,由 她和琴、棋、书、画,结合四十八名捕快,防守在花园……”   “要不要调集一部分军兵进入花园?”程小蝶接道:“老前辈推断常奇外面有接应,晚 蜚亦有同成感!”   “花园地方不大,人太多,反而防碍弓箭手的助战!”吴一谔道:“不过,要转告统兵 的千总,后花园一出现敌人,要他选择精锐的军士,分成十人一组,进入花园中支援,每次 以五组为宜。   如有伤亡,立刻补充,以前后夹击敌人为对敌之策,不可大军涌入,仍以防守沙府外 面,阻敌逃亡为主。”   “明白了!”程小蝶转身欲去。   吴一谔又开口道:“要田长青把阿横、阿保也带进来,要两人各带一筒黑狗血。常奇的 诡异,已让我有此难测高深了!”   程小蝶听出事态严重,急急向外行去。   小方集中了全神,打量六个白袍人和三个红衣人,心中一直在想,这些人怕不怕寒冰掌 呢?   诡异的装束,和那种阻气森森的神情,给人一种非我族类的感觉。   常奇冷冷说道:“吴一谔,进来呀!你不是一直想和我一决胜负,我如约现身,开门迎 宾,你怎么犹豫起来?”   “我在想。”吴一谔道:“他们是人是鬼?”   吴一谔在拖延时间了。   他在等候田长青赶来助威。   田长青本身的搏杀技艺,是武林中绝无仅有的高手。吴一谔虽然自信强他一些,却也只 胜在内功稍深。   七大高手的绝技,集向于一人之身,自然是非同小可了。   “吴一谔,早知如此,本法师早就放你进来了!”常奇大声笑道:“看来!你还未练成 驭剑术,我真高估你了?至于,他们是人是鬼,要你出手试试才能明白?”   原来——   他担心的是,吴一谔已练成了驭剑本领,不见吴一谔手中执剑,放下了心中的忧虑,但 仍然出言一试。   “吴某能不能驭剑取敌,你只好等着瞧了!”   “你不会!”常奇大笑道:“这一点,我已经肯定了。”   吴一谔低声道:“郭总捕头,一入厅堂,你们就守在门口,不用和他们动手,准备好, 有机会,就喷出一些黑狗血,洒在红衣人和白袍人身上。”   “是!”郭宝元应了一声,也以目示意了两个捕快。   常奇站在灯火明亮处,相隔两丈左右,很难看清楚吴一谔这面的细微动作了。   “老前辈!”苗兰道:“白莲教的邪术,真能役鬼呀?”   她虽能役用毒蛇,却十分怕鬼。   “不会是鬼!”吴一谔道:“可能是受邪法控制的人,就算是鬼吧!但我们已有黑狗血 可以对付他们。”   他听出了苗兰的声音在颤栗,只好用话激励她,稳住她的心情。   临敌生惧,那可是大大的不妙,功力和技艺,都要大打折扣。   “小方!”吴一谔道:“我们配合拒敌。”   “前辈,就算他们是鬼吧!”小方豪气干云地道:“可也得是会武功的鬼才行。”   “小方,人怎么能和鬼打架呢?”苗兰道:“不要吓我呀!”   “糟啊!”小方心中忖道:“小苗女玩长虫像玩草绳一样,放在袖中,围在腰里,看得 我是心惊胆颤,她却乐而不疲。但却是怕鬼怕得如此个厉害法?不行,得安慰她几句才成! 莫要她心中惊慌,打到要命处,忘记了放蛇助战。”   心中转念,口中说道:“苗兰,世上没有鬼呀!鬼在阴曹地府中,怎么会跑来为常奇助 战呢!”   “可是,吴先生刚才就问过常奇呀。”苗兰道:“问他们是人是鬼?”   “要命啊?要怎样才能解说得让她相信。”小方心中忖思着措词,但一时又想不出适当 的话来。   吴一谔也在自责,暗道:“南荒苗民,笃信巫医,巫医弄神装鬼,早已深入人心,苗兰 虽然聪明,但也是小苗女啊!想不到一言错出,竟使她战志溃散。”   “吴一谔,你敢不敢进来呀?”常奇发怒了,大声地喝道:“怎么堂堂的吴大侠,竟变 得虎头蛇尾?”   常奇目睹吴一谔趄不前,心中既高兴,又担心。   高兴的是威慑敌人战志,担心的是吴一谔不打了,退出去,改用油火攻势。   一阵步履声响,田长青带着阿横、阿保、程小蝶,疾奔而至。   打量了灯火辉煌的厅堂一眼,笑道:“好一处地下战场,常奇,你有胆放手一战,希望 是不死不休。”   苗兰突然微微一笑,道:“来得好啊!我心正在害怕。”   “怕什么?你身经百战。”田长青道:“怕过谁来?”   “怕鬼呀!”苗兰道:“我不怕恶人,再恶毒的人,我也敢和他一决生死。可是我怕鬼 呀!人哪里能和鬼斗?”   “哪里有鬼?”田长青目光一掠三个红布包头的红衣人,和六个阴气森森的白袍人,笑 道:“鬼是一阵烟,他们只是几个不太好看的畸形怪人罢了!”   “是鬼我也不怕了!”苗兰笑道:“情郎既在侧,身入地府走一遭,死而何憾?”   连两人的秘密也泄出来了,鬼也不怕啦!爱情的魅力,可真是大得很啊!   当着吴先生之面,一向洒脱的田长青,竟也有些挂不住,两颊泛起了羞红。   程小蝶又是一番想法,暗道:“苗兰是不是在向我示意,不可接近田长青?”   小方也安心多了,事实上,刚才,他也有一些忐忑不安。田长青带来了三个人,也带来 了一股豪壮之气。   人多胆壮,阴霾尽去。   “苗兰,你水性杨花,吃里扒外,本教中尽多英俊人物!”常奇道:“选男人为什么一 定要勾引外面的人?”   “告诉你也没有关系!”苗兰道:“我们是老夫老妻了,如果生孩子,早已上学读书 了。”   可真是八岁少年强说愁,事情是不错,但措词大明朗,少了点曲折婉约,听起来,也就 有些刺耳了。   常奇呆了一呆,道:   “你早就有了男人,我怎么不知道呢?你在教中二年多了,竟是从未去会过他?真能忍 得住啊?”   “我们进入中土,就是为了找他。”苗兰道:“苗女多情,从一而终,也心口如一。可 不像你们中土女人,满口贞节道德,心中却红杏出墙。”   忽然想到程小蝶就在身侧,大感不安,回头望了程姑娘一眼,低声道:“小蝶,我不是 说你呀!”   程小蝶摇摇头,微微一笑,心中忖道:还真被你说对了,我只不过接触过两个可爱的男 人,田大哥和小方。但已经搅得我心都乱了,他们谁要占有我,恐怕我都没有能力拒绝!像 你和花芳这样,千里寻情郎,十年不改颜色,确是非常可敬的女人!   明教束人,中土女子,如非那些贞节教化,幼小就约束了她们,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 了?她们不敢偷吃,可是敢在心中想啊……   “常奇,我现在过去了。”吴一谔举步向前行去。   阿横、阿保,放步要往前面抢,却被田长青一手一个拉住了。   两人望了田长青一眼,心中似有不解。   他们一向冲锋陷阵,行动在主人之前。这一次,怎么突然变了?   “看我手势再出手!”田长青低声吩咐两人。   阿横、阿保,只好点点头,紧随在田长青的身后。   进入厅堂,吴一谔细作打量,大堂后壁,左、右都见门户,想是还有复室。   广敞的大厅中,不见法坛,想是法坛在复室。   “这就是你隐藏的真正实力了?”吴一谔指三个红衣人,和六个白衣人。   “原来,你是在等他们!”常奇答非所问,目光转注在田长青和阿横、阿保的身上,接 道:“人生无非是为名、为利。常某各送你们黄金万两、珍珠十颗,够你们一生享用了,何 苦要为人拚命?”   真是大大的贿赂,能让人怦然心动。   可惜的是,错了对象。   田长青有的是银子,苗兰珠玉宝石藏满了一座大山洞。   “万两黄金啊?不过是六百四十斤重!”田长青笑道:“不够看啦,如何放在田某人的 眼中。常奇,不用白费心机了!”   苗兰接道:“是啊!我有一山洞珍珠宝石、翡翠奇玉,就不能留住他常住南荒,你那点 黄金珍珠,如何会看在他的眼中?”   常奇眼睛一亮,道:“一大山洞珠宝翡翠,要是能在本大法师手中,那就用处大了。苗 兰,在教中两年多辰光,你怎么从未提过?”   “我干嘛要告诉你?”苗兰笑道:“我的珠宝虽多,可是很难取得,那里有千条以上的 毒蛇守护着,你敢去偷盗吗?”   “如果是真的,常某人有什么不敢?你等着吧!杀了他们,我就押你到南荒取宝。”   苗兰怔住了,想不到常奇竟然很认真在想这件事情?   听起来很可笑了,常奇想以黄金、珍珠诱使田长青和阿横、阿保,脱离吴先生,想不到 反被苗兰的藏宝诱动了心。   “常奇,保住老命,钱才有用!”郭宝元道:“沙九的府邪,已被官兵……”   “好了!这样的威胁,我已经听得耳朵生出了老茧。”常奇的态度大为嚣张起来,冷冷 说道:“杀了你们这批人,还有谁能拦得住我。本法师一再忍让,是因为我高估了吴一谔的 成就,可真是天下的笑话,自己把自己吓得不敢出战。   常某人劝降你们,只为了爱惜人才,大军出动时,我需要很多统军的将才,你们既冥顽 不灵,休怪我大开杀戒,对啦!我说过先杀你郭总捕头的。”   右手一指郭宝元,一个红衣人突然飞身而起,整个人像一只弹起来的飞蝗,直向郭宝元 冲了过去。   阿横大喝一声,直飚而前,右手中一把缅刀闪起一道寒芒,迎头劈去,左手竹筒张开, 喷向红衣人。   吴一谔本想抢先迎战红衣人的,但这些人头脸都被红布包起,必有鬼怪之处。   但见——   阿横同时喷洒出了黑狗血,就未再抢先,但却全神戒备,准备接迎。   以他过人的阅历智慧,也无法测出这红布包头的人,是什么怪物?   黑狗血果有效用,使那红衣人的攻势一室。   够了!这一室的空间,缅刀已斩在红衣的头上。   缅刀锋利,这一刀,应该劈裂了红衣人的脑袋。   但却只听一声金铁交响,好像一刀劈在铁墩上,缅刀被弹了起来,阿横也被震得手腕发 麻,缅刀几乎脱手。   狗血喷了那红衣人一身,但他全身都在红衣的掩遮之下,狗血只能喷在衣服上。   无法判断出是狗血的力量,还是阿横一刀之威,红衣人呆立了一阵,才出手攻向郭宝 元。   手中没有兵刃,但突出衣袖的五个尖长数寸指爪,加上伸直的右臂,形同一把光芒怪 剑。   完全不是一只人的手啊!似是一只巨熊之爪。   他没有理会阿横劈中他的一刀的仇恨,目的是杀郭宝元。   吴一谔右手一扬,一记劈空掌,横击过去。   他功力深厚,这一掌之威,绝不在那迎头一刀之下,而且距离又近。   掌力如巨许横击,红衣人闪避不开,被掌力震得飞了起来,摔倒五尺以外。   这是致命的一击,就算是功力深厚的内家高手,也将被打得吐血而亡。   吴一谔正想开口讥笑常奇,却瞥见那被击倒在地的红衣人,打了两个滚,又站了起来。   不敢托大了。   因为——   遇上的敌人,带了一股莫可了解的神秘,全身坚如钢铁,刀劈不死。   苗兰也做了准备,一扬手间,两条毒蛇,即可同时飞出。   事实上,所有的人,都亮出了兵刃。   郭宝元右手取出了铁尺,两个捕快,拔出了单刀。程小蝶右手横剑,左手挟了两支蝴蝶 镖。小方也取出了白玉尺。   这个红衣人重击打不死的怪异,使人心头震动,恐布加深。   奇怪的是,常奇也很紧张,双目圆睁,看着红衣人的反应?   如果,常奇此刻下令,另外两个红衣人,也出手攻击,局面的混乱和悲惨,情可预期。 卧龙生《女捕头》 第十九回 设坛施法   吴一谔还保持了相当的镇静,全神贯注着红衣人的举动,心中却想着对付他的方法。   红衣人站起后,未再展开攻势,似是受到很重的伤害。   吴一谔没有等一下,抢先动了,微一挺身,膝未打弯,脚未移步,整个人向前滑动,左 手探出,抓向衣衫。   他想撕开他一身红衣瞧瞧,这人如何刀劈不伤,掌击不死。   红衣人抬起右手,尖利如瓜的五指,迎击吴一谔的掌势。   真是艺高胆大!吴一谔竟敢和他的右手硬碰,但在相触时,突然一翻左腕,扣住红衣人 的右腕,顺势一带,使红衣人的身躯侧转,右手电光石火一般,快速点出。   红衣人口中发出了一声咕的怪叫,一只左眼,竟被吴一谔生生挖了出来!   说不出是什么招数了?艺入化境,对故应变,全在心念一动之间。   吴一谔右脚飞起,蹬了出去。   这一脚蹬在了红衣人的大腿上,以吴一谔功力之深,就算是一根木桩,也要被他一脚蹬 断。   但却未闻到骨折的声音,吴一谔却如一脚蹬在石头上,右脚微微一疼。   但红衣人却被蹬得身子向后退开五尺。   吴一谔的胆气神勇,也激发田长青的豪壮,哈哈一笑,道:“老前辈,是什么东西?是 人?是鬼?还是传言中的僵尸?”   厅堂中所有的目光,都看得很清楚,那红衣人的一颗眼珠子,生生被挖出来。但不闻哀 嚎惨叫,也未见血如喷泉!   这种裂心摧肚的疼痛,是人都无法忍受,至少也会扣着受伤的眼睛,呼嚎两声。   但那红衣人没有呼叫,后退了五尺后,终于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吴一谔看看手中的眼珠子,带有血迹,只是他身上的血,似是很少,吁一口气,道: “是人,只是身上的血太少了,整个人好像是用一层铁皮包了起来。”   “那就没有什么好怕了!”田长青道:“他有弱点,也可以击倒。他现在,似乎已经无 法站起来了。”   果然——   那红衣人挣扎着似想站起来,但却无法如愿。   常奇脸色大变,冷冷说道:“吴一谔,你伤了他,他不会放过你的!”   “算了!用不着装神弄鬼。”吴一谔道:“他是人,只是不知道被你用什么方法,把他 们整得像僵尸一样?只算是一种活死人了。”   “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精研易数之学。”常奇道:“却不了解术法之能,他们如果 是人?怎能忍受挖目之疼,而且还有余力,很快会站起来向你索命。”   “真的是鬼呀?”苗兰打了一个寒颤。   吴一谔目光盯在那坐在地上的红衣人,发觉全身抖动,似乎是有着无比的痛苦,却无法 宣之于口。   “苗兰!你看他疼得全身颤抖,只是叫不出声音而已。”吴一谔道:“他不是鬼,也不 是传言中的僵尸,常奇也没有役使鬼、魅的法力。他们是人,只不过是被常奇用一种残酷术 法,控制的人。”   苗兰仔细看去,果如所言,胆气一壮。   常奇却是火大了。左手法铃一阵摇动,口中也念念有词,六个白袍人开始移动身子,那 坐在地上的红衣人也站了起来。   这可是标准役施鬼魅的动作,而且效用立见。   苗兰心中又冒起一股寒意,苗族中巫师作法,也和这个样子雷同。   事实上——   程小蝶、郭宝元、小方,也都脸色微变,但三人还可控制着自己,不像苗兰,全身已开 始轻轻颤抖,人也往因长青的怀中偎去。   田长青感觉到了,伸出手去,轻轻拍一下苗兰的香肩。   就只是拍两下嘛!但却给了苗兰极大的勇气,低声道:“我真是没有用,怕什么呢?让 你失望了。”柳腰一挺,摆出了一付迎敌的姿态,也亮出很少出鞘的兵刃,一把镶满了宝石 的短刀。   刀只有一尺多些,但却闪动着逼人的寒芒。   田长青回顾了一眼,道:“好刀,叫什么名字?”   苗兰眨眨眼,道:“叫冷月刀,是师门传下来的,据说是一位中土高手,到南荒窃取我 们的宝库,被毒蛇咬中而死。他杀了近百条的毒蛇,还是无法逃过蛇咬而死。”   吴一谔也看到了宝刀,目中奇光闪动,低声道:“田少兄,可否把苗兰姑娘的宝刀,暂 借在下一用?”   是向苗兰借刀,但却向田长青开口。   老姜辣心啊!他心中明白,苗兰到此刻才亮出宝刀,心中定是对这把刀十分喜爱,不愿 让别人见到,不到处境危恶万分、不肯出刀。   看她视若至宝的样子,而且知道是一把好刀。如果开口借用,被她一口回绝,就很难开 第二次口了。   如果田长青也无法让苗兰把刀交出来,那就是天下再也没有人能借到苗兰的刀了。   “苗兰,把刀借给我!”田长青也怕苗兰拒绝,一拒绝,吴先生就很难看了。   所以,自己开口借。   苗兰微微一笑,道:“要我的性命,我也会给你,何况是一把刀!”取出一把金色的刀 鞘,还刀入鞘,一起交给了田长青。   小苗女用情如海深,连刀带路一起借,显是不准备再要回来了。   田长青很感动,但大战迫在眉捷,也无法表示谢意,接过宝刀,看也未看一眼,交给了 吴一谔。   事实上,吴一谔给了他一更大的承诺,那就是还他自由。   玉佩伏兵诏令解除,他们就不用担负重大的责任,可以自由自在地活下去。也可以畅开 胸怀,行走江湖,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   宝刀入手,吴一谔信心大增,朗朗一笑,道:“常奇,你的妖法魔咒念完了吗?”   常奇行法需全神贯注,双目微闭,竟未看到苗兰亮出的宝刀,也未理会吴一谔的喝问。   难道常奇不怕偷袭吗?   事实上——   他不用担心,因为法铃声动,六个白衣人已转过身子,一排横搁在常奇的身前,两个红 衣人却仍然僵直地站着未动。   是了,是两种身受不同禁制的人,指挥他们的方法,也不一样。   常奇闭目行法,耗时甚久,六个白衣人,是受着法铃的指挥。奇怪的是只摆出了防敌的 攻袭阵势,却没有出手攻击的意向。   难道只是吓吓人?   但吴一谔很快地明白了常奇的用心,是在拖延时间。   难道常奇的练法,不用等到明天?可能很快就功得圆满?   所以,对一切损伤,都不放在心上。口花花大言夸张,目的只在把时间拉长。   “田少兄,我们不能等下去了,等下去就上了他的大当。”吴一谔道:“常奇在拖延时 间!”   田长青立刻警觉,这些诡异的行径,半真半假,只是在掩人耳目。   心念转动,大喝一声:“杀!”   人如怒矢,冲了上去。   一声杀字,震耳欲聋,余音绕耳,全室回荡。是凝聚真气发出的内力,也是一种醒人心 神的武功。   “小方,不用出手!”吴一谔道:“防守为宜。”   自己却缓步向前行去。   阿横、阿保,待要冲上去,小方已急说道:“保护苗姑娘,结成双刀合壁阵。”   两把缅刀同时横胸而立,挡在了苗兰身前。   小方呢?踏前两步,挡在程小蝶的前面。   三人一排横立,连郭宝元和两个捕快,也纳入保护中了。   田长青已和六个白衣人交上了手,一阵金铁交鸣,竟被挡了回来。   六个白袍人手中的哭丧仗,不但是精钢打成,而且,力道奇强,六杖同出,结成了一道 铜墙铁壁。   吴一谔准备援手,但六个白袍人竟未乘势抢攻。   田长青低声道:“不可轻敌,是一流高手的功力。”   “不要硬拚!”吴一谔道:“他们的行动不够灵活!”   田长青点点头,道:“要想法子冲过去对付常奇,老前辈说得不错,常奇的练法,就要 成功了。”   “哈哈!两位既然猜出来了,常某人也不再隐瞒,再过一个时辰,诸位就会尝试到那种 千军万马冲击的味道。”   “就在这座厅堂上吗?”田长青道:“只怕一百人也容纳不下吧?”   “他们不是人,前仆后继,悍不畏死。”常奇道:“像洪流一样,破闸而出,很快就会 把你们掩没其中。常某要在庐州府大开杀戒,先拿程知府为常某祭旗,再杀他一个鸡犬不 留!这庐州府也就是白莲教重举义旗的大寨了。”   “只听你一番杀气凌人之言!”吴一谔道:“苍天也不会容许你练法完成。”   “吴一谔,太晚了!我常某不用行法追杀你们。”常奇道:“单这座六鬼护法阵,就够 你们打上老半天了。”   常奇最大的痛苦,既不能败,也不能胜。   败了全军覆没,人如被杀,练法的成败,自是无关紧要了。   如果——   全力出击,真把吴一谔杀伤或逐出地下厅堂,又担心灌油燃火,整座地下厅堂,完全消 灭,人和练法,尽付火中。   他要的是时间,最好把这些人绊住,不让他们退出去。   吴一谔等是敌人,也可是护法的人质。   所以,常奇不敢发动全力的反击。   这大概是江湖上最奇怪的一场搏战了!   “田少兄!还有余力再战吗?”吴一谔低声问道。   “可以!”田长青举起了三棱剑。   “打得潇洒一点!”吴一谔道:“引他们出手就成。”   田长青点点头,他已经领会了吴一谔的用心。   吴一谔缓行两步,和田长青并肩而立,右手紧握宝刀。   但刀未出鞘,想是怕宝刀惊敌。   田长青三棱剑一举,刺向一个白衣人的前胸。   但六个白衣人一齐反应,六只哭丧杖结成一片光幕,田长青的三棱剑又被封了出来。   忽然间,刀光闪动,两道寒芒卷袭而至。   是阿横、阿保。   他们眼见主人两度被封当回来,再也忍耐不住,彼此一打眼色,双刀并举飞斩过来。   田长青吃了一惊,喝道:“小心呐!”   喝声中,人也扑了上去。   但见——   人影闪动,寒光飞旋,一剑、双刀和六支哭丧仗,不停撞击、交接。   这一次是真的恶战了,田长青已知六人厉害,生恐阿横、阿保,伤在哭丧杖下,全力运 剑击出。   他的功力深厚,这一全力出手,威力非同小可,每一剑上都带着千钧之力,左荡右挥, 攻势凌厉无比。   但遇上的阻力也很大,六个白袍人手中的哭丧杖,结成了一个连环阵,杖势交错拒敌。 交击中,闪出了串串火星。   阿横、阿保,两把缅刀,攻势也很凶猛,但六个白袍六支哭丧杖结成网幕,十分坚强。 三人合力猛攻了数十招,仍是难越雷池一步。   小方也忍不住了,大步向前冲来,准备出手助战。   程小蝶、郭宝元、苗兰和两个捕快,都不自觉的跟了上来。   忽然红光闪,两个红衣人和神剑三太保,同时由两侧绕出,堵住厅门,开裂的厅门,也 同时合拢起来。   “退下去!”田长青剑如飞虹,接下了六支杖势。   阿横、阿保,先行退下。   田长青连攻三剑,也退后两步。   常奇哈哈一笑,道:“现在,如若是灌下桐油,放把烈火,诸位就要一起殉葬了。”   敢情,他早已存心把守在厅门口的人诱入厅,封了门户。   小方叹息一声,道:“对不住了田大哥,我应该守在门口的,原来,他最大的顾忌,是 怕我们退出去,放火烧他。”   “现在放下兵刃,咱们还有得商量!”常奇道:“诸位都是统军的将才,追随常某,夺 得大明江山,日后,都不失封侯之位。”   一指白袍人,接道:“他们和穿红衣的人,都是本座术法下造成的高手,武功如何?诸 位已经领教过了。但他只是一勇之夫,不能统兵为将,我求才若渴,不计前嫌。吴兄……”   吴一谔道:“说吧!”   常奇道:“我封你为丞相之位,日后谋国施策、治理天下,全赖吴兄大才了。你读过万 卷书,胸罗锦绣,埋没江湖之中,与草木同朽,这岂不是太可借了!”   “听口气!你已似是承继大位的皇帝了?”吴一谔笑道:“就凭你六个人不像人,鬼不 像鬼,几个红布包头,铁甲护身的人,能帮你取得天下?”   “唉!吴兄,我缺少的,就是你这样治国安民的人才。”常奇道:“你如肯真心合作, 大事就成了一半!”   目光一转田长青接道:   “少兄英武过人,胸藏韬略,是统帅雄兵的大将,如肯归服,这兵马大元帅一职,是非 你莫属了。”   小方听得心中一动,暗道:“这老妖人倒也有识人之能,田大哥本就是这一代玉佩伏兵 中培养的帅才呀!”   “听起来挺过痛呀!”田长青笑道:“我是元帅,兵在哪里?将又在哪里?兴兵作乱、 争夺江山,可不是江湖夺名、武林争霸,凭一两人的武功就能成大事?”   “你很快就能看到了!”常奇道:“藏千兵万马于一瓮之中,临阵交兵,个个勇往直 前,不计生死,不争名利,由他们做为前躯。一两年内,组民成军,成百万雄师,当非难 事。这次我东山复起,成算很大……”   “我想通了?”吴一谔突然接口。   “好极!好极!吴兄想通了,我之幸也!”常奇急急接道:“就请先就国师之职,策划 起兵大事,夺得天下,再就相位。”   吴一谔笑道:“我是想通了,你那三个红衣人和这六鬼护法阵,是怎么回事了?”   常奇微微一怔,道:“这等区区小事,想它作啥!吴兄如若愿学,我可以传授术法给 你,常某是真心邀请你啊!”   “常奇!他们活得很痛苦,杀了他们,对他们是一种解脱,对吗?”   常奇脸色一变,似要发怒,突然又放下脸,笑道:“吴兄,答非所问了。我们谈的是国 家兴亡大事!”   “他们是人,但却接上了熊爪,而且爪上还淬有剧毒!”吴一谔道:   “他们的身上,也以手术裹以熊皮,再加上铁甲护身,且被你用药物饲养,他们本就是 江湖高手,受过你一番手术折腾之后,已难有再回复人形的希望,只好听你摆布了。你给他 们服用药物,使他们气力大增,再教导他们一些特别的扑杀的技艺,就成了你刀、枪不入的 护卫了?”   “胡说八道啊!”常奇大声叫道:“我如这样折腾他们,他们怎么还会听我的话。”   “他们的听觉,也被你破坏了。所以,只能看你的手势行动,常奇,你可真是恶毒得很 啊!”吴一谔道:“我相信你还有一种特别控制他们的方法,使他们对你唯命是从,但这已 经无关重要了。”   常奇冷然一笑,道:   “谬论哪!谬论,可真是异想天开,胡说八道啊!”   “老前辈!”田长青道:“常奇在拖时间,费尽心机的争取每一个拖延时间的机会,不 用和他多费唇香了。”   “急也不在一时,知己知彼,才能致胜啊!”吴一谔道:“我算过时间,今夜子时,才 是他练法完成的时刻,还有六、七个时辰,可以够用了。”   田长青明白了,吴一谔是套问杀死红衣人、白袍人的方法,找出他们的弱点,便于一击 取敌。   常奇自然也听得懂,但他却被吴一谔错下的一个判断,弄得更为惊喜。当下叹了一口 气,道:“吴兄,兄弟有了你这么一个敌人,可真是寝食难安啊!何不化敌为友,共图大 业。”   吴一谔心头跳动了一下,忖道:“看样子!真是不能再拖延了,他的练法很可能就在一 两个时辰内功德圆满。”   但也不能太急,一急就露出破绽,如再被常奇瞧出了什么?改变方法、拖延辰光,就更 麻烦了。   这是斗智慧,也斗冷静的时刻,又要争取时间,不能急躁坏事!   按下心头焦虑,吴一谔笑道:“红衣人的秘密,已经揭穿。至于这六位白袍人,兄弟就 有些想不通了,他们骨瘦如柴,却又力大无穷,手中的哭丧杖十分沉重。常兄用什么把他们 泡制成这样非人非鬼的高手?”   “这个呀!简单得很。”常奇笑道:“半年辰光,就可培养成功。”   “这么说来。”吴一谔道:“他们还是人了?”   “役鬼亦非难事,百宝符录中记载甚明!”常奇道:“吴兄愿否见识一下,兄弟立刻就 可以施展。”   鬼话连篇哪!吴先生心中已确定了六个白袍人,也是常奇以药物控制制造成的死士,只 是和红衣人方法不同,时间已不宜再拖延了。一面暗中运气准备先除去几个白袍人,破了他 们合击之阵。   心中主意暗定,口中却笑道:“吴某薄功名富贵,追求的是仙道大业!只可惜,机缘不 巧,无法遇得名师。   常兄能招役鬼魂现身,足见高明,那就施展一下,让兄弟开开眼界。也许会使吴某改变 心意,为学术法,投入麾下。”   常奇笑道:“说话算数吗?”   “那要看常兄的术法,是否能使兄弟佩服了!”吴一谔道:“常兄请一展奇学吧!”   “所谓的役鬼术!先要制造出鬼来。”常奇道:“真的鬼,就算可以用咒术拘来,可也 无法和人动手,只能吓唬人,不能杀人。像吴兄这样的高手,只怕连吓也……”   吴一谔一抱拳,接道:“总要见到,才能相信。”   “好吧!”常奇突然由身上取出一个全身画满符咒的木偶,道:“白莲教……”   吴一谔突然动了,借抱拳之势,已悄然抽出宝刀。   只见一道青光闪动,电光也似卷了过去。   就借常奇把左手法铃暂交右手的一刹之间,刀光已划过了两个白袍人的项颈。   两颗人头已飞了出去。   如是平常刀剑,也许还无法一举杀死两个人。   但这一把宝刀啊!光如闪电过长空,刃断金玉,无坚不摧。   常奇怒道:“吴一谔,你阴得狠啊!”左手中执的木偶,急急投向吴一谔,空出左手去 抓法铃。   原来,这些白袍人,都是在法铃控制之下。   太晚了,吴一谔刀如神龙摆尾,回旋扫出,又有两个白袍人掉了脑袋。   他不敢手软,生恐斩中他处,未必能使白袍人战力消失,出手就是切脑袋。   但仍然看得人心惊胆颤,四个白袍人脑袋被宝刀切下,但尸体未倒。仍然站着,而且也 无大量的鲜血喷出。   田长青的三棱剑快速刺出,一剑穿透了木偶。   听到了一声轻响,似铁剑洞穿枯木的声音,也似是隐隐呼疼之声。   但让田长青惊异的是,那具木偶在极短的时间内,似乎是长大了不少。   绝不是眼睛看错,因为距离太近了,田长青能肯定,常奇一抛之间,这具小木偶大了三 倍以上。   田长青心中忖道:“如果不是这一剑洞穿木偶,这具小木偶击中吴一谔时,会发生什么 事情?”   法铃声响,两个白袍人急挥手中哭丧仗,击向了吴一谔。   但他们六人合击之阵已破,威力大减,已不足威胁到吴一谔这样的武林高手。   何况——   吴先生手中的宝刀锋利,又早已观察到他们出手的方式。   不到十个照面,吴一谔又切下两个白袍人的脑袋。   吴一谔收住刀势,喘口气,道:“常奇,再杀了两个红衣人,你就只好自己玩命了。”   他连切了六个白袍人的脑袋,一气而成,只怕松了一口气,就无法再凝聚全身功力。   现在——   他最需要的是喘息一下,调匀呼吸。   程小蝶、苗兰、郭宝元,连小方在内,全都看得呆住了。   他们想不到世上会有如此凌厉的刀法,就是那一口气呀!连杀了六个高手。   田长青也很佩服,他和白袍人动过手,知道他们的武功,自知绝无有这份功力,就算手 握宝刀也不行。   “阿保!这才是天下无敌的刀法。”阿横道:“我们这点微末之技,算得什么刀法?”   两个拚命三郎的刀客,也看得佩服极了。   大法师常奇,也看得目瞪口呆,望着吴一谔手中寒光闪闪的宝刀出神。神剑三太保吓得 腿都发抖了,心中忖道:“这人出一刀,大概可以取走我们三条命!”   厅堂中突然寂静下来,静得落计可闻。   但闻一连蓬蓬之声,打破了沉寂。   原来,先被切去脑袋的四具死尸倒了下去。   后面被杀的两具死尸体,也倒了下去。   大概是他们的动手搏斗,伤了元气,倒得快了一些。   两个捕快愣愣地站着,他们只看到人头飞了,尸体倒了。怎么被杀的,两个人根本就未 看清楚。   整个厅堂中,保持着神情不变的,只有那两个红衣人。   他们只露出两只眼睛,也无法让人看得清楚。   挣扎而起的那个红衣人又倒了下去,是仰脸倒了下去。”两只眼睛,也不转动了,看样 子,不死也只余下一口气了。   “你手中的刀!”常奇说出话了,道:“是一把宝刀,削铁如泥是不是?”   经过这一阵调息,吴一谔已大部恢复,笑一笑,道:“不错!”是一把宝刀,虽然短小 了一些,但却如你所说,削铁如泥。”   “你哪来的这把宝刀?”常奇道:“一年前,我抓住你时,仔细地搜过你,绝没有这把 刀的!”   原来——   刚才他只顾做势行法,竟未见到苗兰亮出宝刀的事。   “别人的刀,我只是借来用一下……”   “谁肯把这样一把刀借给人呢?”常奇接道:“但绝不会是你的,你如早有这把刀,天 蚕丝索也困不住你,你早就已斩丝索而去。”   “常奇,这就是我们之间,最大的不同之处了!”吴一谔道:“我的朋友,都是道义相 交,他们肯把宝刀借给我。因为,他们相信我会还他,你呢?不相信任何人,也没有一个朋 友。   你周围的人,不是被你用药物、邪术控制住,听你摆布,就是屈服在你的凶威之下,唯 命是从,敢怒而不敢言。”   “我不懂啊?吴兄。”常奇道:“朝廷对你有什么好?你一不吃粮,二不当差,为什么 你要出死力维护他们?为什么不自己弄个王侯大官干干呢?”   “问得好!”吴一谔笑道:“我不是为朝廷出力,我不肯入仕,就是不愿为朝廷所用。 我傲游天下,日看白云变幻,夜听松涛呼啸,生活得逍遥自在。但我不忍看生灵涂炭、万民 遭殃。以你的为人,哪有一国之君的气度?   当了皇帝,也不会是好皇帝,更不会比现在的皇帝强。我对付你,就算是积修善功吧! 这是为公……”   “我们还有私人怨恨,不错!我把你抓起来囚禁一年。”常奇接道:“可是,我没有亏 待过你呀?日日酒食,美女陪伴,你过得可是很舒服的日子。”   “常奇,不谈你穿过我的琵琶骨,拴我以天蚕索的旧恨。”吴一谔道:“我未得脱身之 前,你随时都有杀我之心,留着我一条命,只是要我帮你解开一些你自己无法解开的秘密。   千句归一句,你这个人集阴险、恶毒于一身,练法成兵,邪术作乱。你自己想想看,是 不是罪该万死呢?”   常奇道:“听口气!我们是谈不下去了。”目光一掠田长青,道:“你也杀害了一条人 命。”   “我只是用剑刺穿了一截枯木!”田长青右腕一振,木偶裂成两半,散落地上。   “他们是活的!”常奇一摇头,长发散披,形象顿呈诡异,冷冷接道:“你们不是希望 见识一下邪法吗?现在,你们可以如愿以偿了。”   说话之间,左手又从身上取出两支木偶。   全身画满符咒,和第一支大同小异。   “常奇!”吴一谔一扬手中的宝刀,道:“你心中明白,任何邪术,都无法对抗这种神 兵利器。”   “吴兄的意思呢?”常奇似是还不想真打。   吴一谔道:“大开法坛,消除练法……”   常奇突然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两支木偶上。   吴一谔疾如流矢,攻向木偶。   田长青也动了,身体向前滑动,三棱剑刺向常奇。   小方和阿横、阿保,一个侧转,目光转动,既可看战况进展,又可预防两个红衣人,和 神剑三太保突然攻击施袭。 卧龙生《女捕头》 第二十回 妖道自刎   一口血喷在了两个木偶身上,说也奇怪,木偶突然暴涨数尺,像真人一样高大。   只是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吴一谔的宝刀已卷袭而至。   金铁之精,果然厉害!宝刀过处,两个木偶立被腰斩两截。   常奇似是早已计算好吴一谔的攻势,长剑斜刺,斩攻向吴一谔的咽喉。   如若吴一谔回刀封架,就会错过腰斩两个木偶的机会。   所以,吴一谔没有置理。   但田长青的三棱剑,却早那么一点点逼上了常奇的前胸。   常奇也许能一剑斩断了吴一谔的咽喉。   但肯定会被田长青一剑穿心。   常奇少了那一份视死如归的豪气。   所以,他不肯同归于尽,只好回剑封挡。   吴一谔斩了木偶,常奇也挡开田长青的三棱剑。   “常奇,今日咱们要决一战死。”田长青暴喝声中,快速地攻出三剑。   常奇也不慢,剑如轮转,硬把三剑封开。   田长青怕他施展邪术,攻势暴烈,剑招绵连不绝,一剑快过一剑,逼得常奇不但无法抽 出手来施展邪法,连挥手指挥两个红衣人的机会也没有。   但常奇口还能叫,大声喝道:“杨俊,还不过来?……”   叫了一半,突然停口。   杨俊是神剑三太保中的老大。   常奇叫了一半住口,是他想到了对方还有人在一侧监视,神剑三大保拚上了命也帮不了 忙。   现在最重要的是指挥两个红衣人出手,但两个人的耳朵被他整聋了,只能用手势指挥, 但常奇却腾不出手来。   吴一谔缓步行了过来,面对两个红衣人和神剑三太保,口中说道:“阿横、阿保,两位 去帮田少兄助阵。小方带着其他人,去打开后壁复室,寻找法坛,小心暗算,这里交给我 了。”   阿横、阿保,关心主人,逼近田长青和常奇动手之处,横刀戒备,准备见机会,就攻出 一刀。   小方带着程小蝶、苗兰、郭宝元两个捕快,绕过几人动手之处,行向后壁复室。   吴一谔心中盘算过,先解决两个红衣人,凭手中宝刀之利,此事不会太难,这些红衣 人,熊爪铁甲,非宝刀,还真难克制。   目光却看向神剑三太保,道:“三位!是战还是逃?”   七星剑杨俊道:“逃!怎么逃?”   “打开门户走路啊!”吴一谔道:“我不想多杀人!”   “我们明知不是敌手,吴先生想杀我们,尽管出刀,我们不反抗!”杨俊道:“只求一 刀过喉,给我们一个痛快。但我们不能逃走!因为,我们无法打开门户。何况,外面军卒逾 千,我们逃出去,也走不了。”   “好!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好人做到底。”吴一谔道:“点了你们穴道,以后的事,就 看你们的造化了。”   杨俊道:“感激不尽,先生出手吧!”   吴一谔点了三人穴道,目光才转注到两个红衣人身上,叹息一家,道:“杀了你们,你 们死得很冤,但又不能留下你们,其实,你们活得也很痛苦,我会给你们一个痛快。”   宝刀疾出,两个红衣人首级飞落。   他不能留下后患,要杀就斩下脑袋。不管毒人还是僵尸,斩下脑袋,就绝无再战之能。   杀得如此顺利,吴一谔也有点大感意外!   最妙的是两个红衣人根本没有想到反抗,也不预作戒备。   显然,他们的神智,伤得十分惨重。   吴一谔暗暗叹息一声,转身疾步,向小方等行去。   厅堂后壁上,有两个门户,一眼可见。但两个门户关闭甚紧,小方用力推了两下,竟是 分毫未动,是十分坚厚的青石做成。   小方自知绝难用掌力震开,但室中又无可以借力之物,正自发愁,吴一谔已到身侧。   “老前辈,石门坚实,撼它不动,有何高见?”   吴一谔以询问的脸色转向苗兰。   “没有高见!”苗兰道:“小方都没有办法,我会有什么法子!”   吴一谔一扬手中宝刀,道:“姑娘意下如何?”   “用刀削呀?”苗兰道:“我没意见,不过问问田长青吧?我,把刀送给他了。”   “苗姑娘如没意见!田大哥那里有我担待。”小方道:“时机迫促,用不着问他了。”   吴一谔暗用内力,宝刀转动,削出一个圆洞。足足有一尺深浅,还未洞穿。   这扇石门果然厚实惊人!   吴一谔见宝刀未损,胆子一壮,刀如削竹,片刻间挖出了一个两尺方圆的大洞,看石门 厚度,至少有两尺上下。   常奇发觉了,但他没有办法阻止。   田长青正施展生平所学猛攻,剑势变化多端,忽刚忽柔、忽而急如流瀑、忽而如云舒 展。常奇被这种怪异的剑法,闹得全神贯注,不敢稍有疏忽。   他精神集中,却不知两个红衣死士,也被宝刀切下了脑袋。   “吴一谔,不要破坏练法,那是老夫数十年心血所聚啊!”常奇的声音,有点近似哀嚎 了,道:“毁去它,你会抱恨终身,那是武林中从未有过的成就!”   吴一谔宝刀护顶穿洞而入。   程小蝶、苗兰、小方,都是一蹿而过。   但郭宝元就过得很辛苦了。他身体粗壮一些,缩骨神功,也不很精。前面拉,后面推 的,才把他送入复室。   两个捕快,根本未打算进去了。但却把手中两个储血的竹筒,交给了郭宝元。   这里,果然是练法的地方。   只见——   一座铺着黄色缎子的法坛上,点着七支长明灯。一个穿着道袍,脸如满月,留着三绺长 髯的道长,跪在法坛前,不停地叩拜。   法坛上没有神像,只有两个木箱,坛前也没有供品,只有一个白玉盘,盘中留着血迹。   “你就是二法师清风道人了?”吴一谔道:   “常奇的六鬼护法阵,已经破了。三个红衣妖人,也被切去脑袋,很快,就要被生擒活 捉了。”   清风道人明知有人进入了法坛,但他竟目不转顾,也不计自己的安危,仍然不停地对着 木箱叩拜。   程小蝶、小方,都看得十分好奇,忖道:“两个大木箱子中,究竟藏些什么呢?真能有 千军万马不成?真是不可思议的事!”   虽然看到了,但心中都是有些不信。   所以——   他们没有干扰清风道人,只是冷眼旁观。   法坛只有清风道人一个,任何变化,他们都自信有控制大局的能力。   但见——   清风道人缓缓站起身子,拿起身侧的木剑,在法台前面走动起来。前三后四,左五右 七,好像舞蹈一样,转来转去。   吴一谔心中明白,这就是道家踏斗布罡。   置生死于度外,显然是行法正在紧要关头。   吴一谔低声道:“郭总捕头,把竹筒准备好!”   郭宝元正看得入神,他虽是见闻广博的人,可也没见过这等道家的诡异之学。闻言立刻 醒悟,把手中竹筒,分一个给小方。   程小蝶手中,早就握有一支。   清风道人突然停下了脚步,大声喝道:“走!”手中木剑,分向两个大木箱上各自推了 一下。   然后,双掌合十,闭目垂首,对着木箱,念念有词。   没有人听出他念的是什么?   但奇事发生了。   两个木箱中,分别向外冒出白气,似是烧滚的开水,一股蒸气的热烟一般。   两支木箱的盖子,缓缓起动、落下,箱中似有物要挣扎而出!   “快!”吴一谔大声喝道:“把血污喷入箱中。”   郭宝元、苗兰,奔向左侧木箱。   小方、程小蝶奔向右侧木箱。   吴一谔宝刀一挥,逼向了清风道人。   箱盖忽然飞开,白烟浓起,隐隐间,似有很多小人,向外冒起。   郭宝元、苗兰小方、程小蝶手执竹筒中的血污,立刻向箱中倒去。   冒起的白烟,突然消止,一切恢复了正常。   清风道人脸色一变,道:“你们喷的是什么?”   “黑狗血!”吴一谔道:“是专克邪术的血污。”   清风道人突然流下泪来,道:“功败垂成了,你们怎么知道用黑狗血?这是玄天正法, 除了真正的黑狗血,任何血污,都毁不了他们。”   “勿怪!你看上去有恃无恐。”小方道:“你不知道我们拿的是纯正黑狗血呀?”   “一般来说,都不会这么认真,天意如此,夫复何言!贫道认命了!”   突然反手一掌,击向天灵要穴。   吴一谔一伸手,扣住了清风道人的右腕,道:“道长!为何求死?”   “我练法失败,有何颜生于人世,你为什么要救我?”清风道人目中奇光闪动,望着吴 一谔。   “吴某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清风道人道:“什么感觉?”   “你和常奇不同!常奇邪恶,你却有些仙风道骨。”吴一谔道:“练法必为常奇所迫, 功败垂成,大错未铸,何苦一味寻死呢?”   “唉!如是真正的有道之士,怎会行法练兵?”清风道人道:“虽是大法师逼我如此, 但我如道心坚定,定会严词拒绝。你就是吴一谔吴先生了!”   吴一谔道:“正是区区在下,道长听常奇提过吗?”   “先生之名,久传江湖,就算常奇不提,我也早闻大名。你救我一命,也等于救了你们 自己!”清风道人道:“可是练法是真的完了。”   吴一谔微微一怔,道:“怎么说呢?”   “先生是光明磊落的人,不知妖术之邪!一般的邪法,确怕狗血沾污。但这玄天正法, 练成邪术,只有真正的黑狗血,才能破它!”清风道人摇摇头,苦笑道:“而且,还有一个 解破之法。”   吴一谔道:“怎么解破?”   “以练法人的鲜血,可以解破。如若贫道以本身之血,喷在纸人上,他们虽受黑狗血的 污染,但在贫道鲜血相助之下,仍可成形。而且,他们中和了练法人的元气精血,更为凶 悍!”   “有这等事?”吴一谔吃惊了。   小方、程小蝶都听得面色如土。   清风道人接道:“吴先生请放心!此刻一切都成过去。贫道之血,必须在它们初受沾污 时,予以中和,才有作用。现在,贫道之血,也没有办法挽救他们十余万生灵了!”   “生灵?”程小蝶道:“你是说,它们都已经活了?”   “是的,如非诸位那几筒黑狗血,你们现在已见到妖法创造的生命。”清风道人道: “一样的活蹦乱跳!”   “玄得很啊?”小方道:“剪纸成马,撒豆成兵。只是一种神话,想不到真有此事?”   吴一谔道:“道长,我们可不可以瞧瞧?”   “可以!现在它们已成一箱废纸。但你看得仔细些,仍会有所发现!”   吴一谔向前行去,打开纸箱,选出血污较少的一个纸人,迎着灯光看去!   纸人剪得很好,须眉宛然,灯光下,果见纸人生出了红色的经络血管,但颜色极淡,不 用心看,是很难看出来的。   小方、程小蝶、苗兰、郭宝元,全都走了过去,也都从木箱中捡起一个纸人瞧看。也发 觉了那些异征,个个心头惊骇不已。   “这些纸人重新练法!”吴一谔道:“可能再生吗?”   “不能!”清风道人回答道:“一个时辰之后,他们身上的异征,就会消失,成了真正 的纸人。”   “再行一次练法,需要多久时间?”吴一谔心中惊骇之下,做了最坏的打算,准备杀了 清风道人,不让劫难再生,邪法流传。   “常奇能用符咒,把木偶练成人形!”清风道人道:“那只是邪法中的小技,要像贫道 一样,把纸人练成十万大军,他做不到。贫道未习武功,却把毕生的精力,都投在研练邪法 之上。”   小方双目中神光闪动,盯住清风道人,道:“这么说来,道长的邪法,还高过常奇 了?”   “是的!单以邪法而言,贫道超越常奇太多了。”清风道人道:“诸位也许不信!但贫 道可以立刻表演一次小小术法,以博诸位一笑。”   说表演,立刻表演,伸出从道袍中取出一张黄纸,和一把小剪刀,剪成了一个鹞鹰。   所有的人都看得十分入神。   因为——   清风道人的剪纸技巧太好了。只不过片刻工夫,鹞鹰已成,而且十分形似。   “诸位,这只是一张随手剪成的纸鹰,但却能够飞,栩栩如生。”   清风道人咬破了舌尖,喷出一口血在纸鹰上,随手一投。   立刻听到心翼振动的声音,在室中响起。   一只黄色的鹞鹰振翅飞翔,在室中转来飞去。   “神乎奇技呀!“程小蝶道:“片刻间能让纸鹰翱翔,费时数年行法步罡,拜出来的纸 人,当是很勇武的战士了?”   “是的!他们是天下无敌的战士。因为他们不怕死,但邪法不能练,它会遭天遣!无论 如何高明的妖术、邪法,都无法获得成功。”   清风道人语声一落,突然寒光一闪。那把剪鹞鹰小剪刀,刺入了心脏之中,自杀了。   这把小剪刀非常锋利,刺的又是心脏要害。   清风道人立刻倒地而逝。   “道长!为什么要死啊?”程小蝶道:“我们不会伤害你的,罪魁祸首是常奇!”   “程姑娘,让他安静地去吧!”吴一谔道:“他在邪术、妖法上的成就,不但超越了常 奇,也逾越了天道、自然。常奇敢于重整白莲教,准备再度兴兵作乱,全仗凭他在邪法上的 成就。想一想,我们如晚到一个时辰,一场杀劫,就已在庐州展开了。”   但闻一声轻响,那飞转的纸鹰,突然跌落地上,身上的血迹已干,仍化作一张纸剪的鹞 鹰。   小方捡起黄纸鹞鹰,看了一阵,叹道:“幻也、真也!无法分辨了。”   吴一谔回顾了郭宝元一眼,道:“总捕头,功德无量!”   郭宝元微微一怔,道:“吴先生!郭某坐享其成,哪来的功德可言。   “唉!郭兄,论今日之功,郭兄最大!清风道长邪法之精,已达炉火纯青之境,练法之 术,也是邪法最高深的玄天正法。”吴一谔道:“郭兄取来之血,如若稍有不纯,今日后 果,就不堪设想了。”   郭宝元呆了一呆,暗道:狗血是不错,可是哪里全是黑狗,杀了二十条狗,只有三条纯 黑狗,瞎猫碰上死老鼠,全被我带进来了。   心中忐忑不安,口中却说道:“郭某奉命取黑狗之血,只有全力以赴。”   “你要做了假,取了花狗、黄狗之血!”程小蝶道:“今天可要把我们全害死了!”   郭宝元道:“郭某怎敢阳奉阴违?”   心里却直念神佛保佑!   “烧了那些纸人!”吴一谔道:“留下来,总是祸害。”   郭宝元抢先出手,常奇和清风道人的数年心血,尽付于火灰之中。   “出去看看田大哥了。”苗兰早已忍耐不住。但她明白,要吴先生也出去,才是对付常 奇的主力。   “田少兄武功高强,定可手操胜券!”吴一谔说得虽然轻松,但人却穿洞而出。   大家行入厅堂,搏斗早已结束。   常奇被田长青铁剑穿心而死。   但田长青也受了一点伤,正盘坐调息。   苗兰、程小蝶双双奔向田长青。   但程小蝶行近田长青时,立刻向后退了一步,不能和苗兰抢啊!   苗兰目光上下转动,把田长青全身看个清楚,不见血迹、伤痕,才轻轻吁一口气,放宽 忧虑。   她不敢打扰田长青坐息疗伤,低声问向守侍身侧的阿横,道:“他伤在哪里?”   “中了常奇一掌!”阿横道:“主人吐了两口血,就盘坐自行调息。”   苗兰无限焦虑地看向吴先生。   她对吴一谔了解并不太深,但也知道向吴先生求援,是最有用了。   吴一谔微微一笑,行近田长青,缓缓伸出右手三指,搭在田长青的左腕脉搏上,切了一 会儿,突然转向田长青身后,右掌拍在背心上。   片刻之后,田长青一张口,又吐大口淤血,霍然站起,笑道:“常奇武功不弱,落掌之 重,几乎要了田某之命!老前辈这份救命之情,田某记下了。”   吴一谔宝刀早已入鞘,双手奉向田长青道:“如非宝刀之力,今日一战,鹿死谁手,还 难预料?”   田长青接过宝刀,立刻转给苗兰,道:“收起来!这是世上的宝刃利器,用处很大。”   “宝剑赠君子,宝刀就送情郎了。田大哥,你收下吧!”   田长青微微一笑,道:“苗兰,这不是你的,是你们门户传下的镇山之宝,我不能收, 你也没有权利送人。”   苗兰点点头,收下宝刀。   如此一把宝刀,田长青两度经手,竟未多瞧一眼。   “田大哥,我送你一样东西。”程小蝶取了碎了的九龙玉佩,分一半送给田长青。   “是碎了的玉佩!”田长青伸手去接,手指竟然有些发抖。   “田大哥好聪明!”程小蝶道:“吴先生送给我的,分一半给你,我不知道能不能还你 自由?”   “十之七、八了。”田长青道:“好珍贵的一份礼物。”   小方大声叫道:“好极了!田大哥,我可以到北京城去逛逛了。”   田长青笑道:“还要看另一半的用途了。程姑娘如何运用它?才能确定你是否可以到北 京去逛逛了?”   “田大哥、小方哥,小妹会全力以赴,我爹不帮忙,我就离家出走,跟你们闯荡江湖 去!”程小蝶道。   “程姑娘,一句玩笑话,别放心上!”田长青道:“不过,确有一件事,要请姑娘帮 忙!”   “说吧!我一定会帮你办到。”程小蝶也不问什么事,就一口答应下来。   “辞谢了你爹的邀宴吧!”田长青道:“我受了伤,还得养息几日!”   “对!程姑娘,我也心领了。你如过意不去,溜出来请我喝酒,我小方一定奉陪!”   程小蝶突然体会到了他们的心情,心目中一直压着一个叛逆的沉重担子,要他和做大官 的人同桌饮宴,确实有些不对劲。   想通了,程小蝶就点着头,答应下来,道:“小妹担起来了。”   吴先生突然转向那些红衣人尸体行去,撕开了他们身上红衣,果然他们形体,十分干 枯,身上有铁甲护体,也顺手解了神剑三太保的穴道,但也废了他们武功。   小方道:“奇怪呀!他们十分瘦弱,力气却是很大。”   “药物和特别配制的食物,使他们逐渐的失去人的灵性。”吴一谔道:“成了一种练武 机械,和杀人利器,这件事,并不太难!”   言下之意,似是他也有这种本领。   小方好奇心不输吴一谔,自行脱下了白袍人的衣服查看。只见他们枯瘦如柴,和红衣人 形体大同小异。   “原来是同一种方法,训练出两种杀手?”小方道:“只是太阴很了一些!一个好生生 的人,折腾成这个样子!为什么不好好地把他们训练成武林高手呢?”   “怕他们不听话呀!”程小蝶抢先回答了小方的问题,道:“有血有肉的人,就会有思 想、知是非!常奇不敢重用明辨是非的人。”   “他们是不一样的!”吴一谔道:“这些白袍人练的是一种枯木神功,练到一定境界, 人会形同枯木,就如现在的白袍人一样。但突过了这一种境界之后,就会有所改变,是一种 高明的神功。   但常奇却似不想让他们突出这种境界,永远留在此一境界中,也用药物,毁了他们的神 智。”   “程姑娘!我想去看两位朋友……”吴一谔目光一掠程小蝶。   “吴先生,你可不能不去啊?何况,小文、小雅,都还在我家里等你。先生给了她们承 诺,不能言而无信!”   “这就是我先要去看两个朋友的重要原因了。”吴一谔道:“一年不见我面,他们可以 忍受。如若两年不见,他们会开始找我!超过三年没有讯息,就会大力搜查。   他们都是创立了门户的人,弟子众多,一旦行动,那就天下大乱了。所以,我一定要先 见他们,要阻止他们大举寻人的行动。”   程小蝶道:“那要多久时间?”   “两个月吧!两个月后,我一定登门拜访。事实上,你爹立此大功,至少也要花一个月 的时间,才能把事情处理清楚。请郭总捕头把常奇、清风道人和这红衣人、白袍人脑袋带回 去,盛入木匣,押赴京师面圣,提作证据。所以,我预定在两个月后去看你,当然,一定要 给小文、小雅一个交代。”   “也要成全晚辈!”程小蝶突然盈盈跪下。   “起来!起来!小蝶,我答应你的事,一定做到。如果环境允许,我会在贵府中,有一 段相当时日的停留。一年来,常奇供应我美酒佳肴,吃得已经习惯了,一时再改渴饮山泉, 饥餐松籽的生活,好像已经有点不习惯了。住在官衙中,再好好吃它个一年半载。”   程小蝶站起身子,道:“我会尽力为前辈安排个适合的环境,希望你能多留下一些时 日。”   “好!就这样一言为定,我先走一步了。”   举步行去,一眨眼,人就消失不见。   他走在田长青和小方之前,倒大出了郭宝元的意料之外。   郭宝元心中有个打算!吴先生留下的一段时间,他要尽力招待一番,希望也能讨教一些 武功。   他这个庐州总捕头,也要在武功上,痛下一番工夫了!   程小蝶行近田长青,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我会记住我说的话……”   “唉!”田长青摇头接道:“不嫌弃,你就永远是我的小妹了。”   程小蝶道:“谢谢大哥,我会很想念你的!”   “兄妹之情,如同骨肉,做大哥的也会想念你这个聪明可爱的小妹子。”   “那是说!日后,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了?”   “一定有!我们借重之处正多,君子之交淡如水,但却水如江河永不绝。小蝶,我们很 希望你能用智慧消弭去那些潜伏的危机。”   “小妹会尽全力!但我不敢保证要多少时间?”程小蝶道:“也许要一年、两年……”   “我们能等!”田长青道:“不用太急,水到渠自成。”   程小蝶转向小方,道:“小方,你……”   “我要听田大哥的。何况,我还要负起保护小唐的责任。所以,是真的很忙!你是令人 怀念的朋友,小蝶!我会去找你的,但要等还我自由之后。”   田长青挥挥手,牵着苗兰走了。   小方紧随在两人身后。   郭宝元道:“沙府外,重重军士围困,希望不要闹出误会呀!”   程小蝶道:“放心好了!那些军士,也许根本就不能发现他们的行踪。”   “姑娘!这里的事?”   你带几个捕头进来处理吧!你是老公事,自然懂得如何处理。然后,再跟我爹和刘师爷 研究一下!你和刘文长,是我爹的两条臂膊啊!”   程小蝶也缓步行出地下室。   善后的事,会有一番公事上的机巧安排和说词,程小蝶不想管了。   她最希望的是吴先生言而有信,能早些来看她。   这数日经历之多,有如一场绚丽的梦境,激烈的搏杀,也几乎和人上了床……   想起来有点羞喜,也有着重重凶险,一旦一切恢复正常了。程姑娘,竟有着一种失落 感,她已不安于生活在深闺之中了。   她要挣脱,要破茧而出,成为一只真正美丽的小蝴蝶,翱翔在花花世界上,传播快乐、 传播正义…… 卧龙生《女捕头》贵妃之死 第 一 回 荣升尚书   北风利如剑,凛凛透骨寒,白雪掩古道,行人举步难。   这种冻死人的天气,连天上飞鸟也看不到一只。   但地上却有人,四匹长程健马上,坐着四个衣着不同的人、顶着大风雪,由不同的方 向,赶入了北京城中。   城中风雪较小,四个人放缓了行马,也解下了赶路时的护面皮套。   看清楚了四个人的真面目,认识他们的人,可真被吓了一跳。   这不是威镇江湖的四大名捕吗?   北京城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案子,竟然劳动了各据一方的四大名捕,同时赶来。   四匹马几乎是同时在刑部大门外停了下来。   翻身下马,抬头看看天色,四个人同时吁一口气。   但当四个人目光相接时,也同时怔住了。   不过。四个人脸上神情变化很快,一怔之后,立复常态,相互地点头微笑。   四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但却都在心中忖思:麻烦似是很大了!   “佩服,佩服!四位远近虽有不同,但都在数千里外,能够把时间拿得如此准确,赶到 的不早不晚,只此一桩,就叫人五体投地了。”   一个身着青袍,腰束紫带的中年大汉,缓步而出,抱拳迎客,接着:“四位一路辛苦, 先请入内,喝杯茶稍息风尘,大人的接风午宴也就快开始了。”   青袍人身后快步行出了四个劲装捕快,接过四人手中的鞭绳,牵马离去。   四位来客,打量了青袍人一阵,笑道:   “兄台是新任刑部……”   “兄弟郭宝元,新任刑部副总捕头。”   “原来是郭副总捕头。”四人一面说话,一面躬身抱拳,长揖作礼。   这四位来客虽然是威震江湖,但刑部是他们的顶头衙门,刑部的副总捕头,可也是他们 的上司,四个人都以大礼拜见。   “不敢当,不敢当。”郭宝元一面还礼,一面说道:“总捕头因公要外出,特命郭某代 为迎客,四位请!”   四人互望一眼,举步而行,心中都有了一些疑问?但却无人开口。   接风宴设在刑部偏院一处暖阁上。   所谓暖阁,就是厚帷垂窗,门户紧闭,房屋四角处,各置了一盆炭火,以屋顶上两片水 晶瓦,引入天光,室中倒也一片明亮。   一步踏入暖阁,四大名捕内心中,立刻又升起了另一个疑问。   因为——   一张圆桌的四周上,只摆了六把椅子,除了尚书大人和郭副总辅之外,两位刑部侍郎和 总捕头的位置呢?   他们不认识新任的刑部尚书,但两位分掌刑部缉捕、狱法的侍郎,可是多年的故识,什 么事?连两位刑部侍郎也不能出席参与?   四大名捕的威名并非幸致,他们不但武功高强,智谋过人,缉捕凶顽,屡破奇案,而 且,阅历丰富,判事明快。   但今天这个局面,却使得四个人心念百转,也解不开胸中疑云。   尚书招宴,不是办案,心中疑窦重重?却又不便追问。   但四个人大风大浪经历多了,能够忍下不问,也能够处之泰然,神色自若。   郭宝元让四人入了席位,心中却大感佩服,忖道:只看人家这份遇事的镇静,我就难以 及得。   一个身着玄狐皮袍,留着五绺髯的中年人,启帘而入,两个侍茶的童子,紧随身后。   未待郭宝元招呼,四大名捕已自行站了起来。   侍茶童子献上香茗后,立刻退出。狐袍人也在首位上坐了下来,笑道:“请坐,请坐, 下官程砚堂,蒙圣上恩赐,接掌刑部,阅读案卷,得知四位的智谋功绩,除暴安良,功在万 民,下官神往得很,今日幸会,足慰渴慕了。”   说话非常客气,但忧愁满面,证明他心中怀着无比的苦恼,承受着极大的压力。   “大人褒奖了。”四大名捕齐齐欠身回应。   “四位见台,就依大人左首始起,自我介绍一番。”郭宝元已对四人心折,语气间,也 就更加谦虚了。   “属下于承志,奉命驻节长安。”   程砚堂仔细看去,只见他年约三十四、五,一袭黑袍,浓眉朗目,面如古铜,身材适 中,但却透出一脸精干之气,点点头,道:   “刀出如闪电,寒芒过长空,所以,人称你闪电刀。”   “大人,江湖人送的绰号,当不得真啊!”   “中州吴铁峰,见过大人!”   其人黑面修躯,气宇轩昂。   “迎门三不过,一笔镇中州。”程砚堂道:“你擅长点穴法,也打的一手好金镖。”   “大人,雕虫小技,何足挂齿。”   “属下江南杜望月。”   此人乃四大名捕中最年轻的一位,二十七、八的年纪,剑眉星目,猿臂蜂腰,身材高 挑,十分英俊。   “踏雪不留痕,一剑化七星。”程砚堂道:   “你的轻功特别好,剑法亦犀利霸绝。”   “大人,江湖上剑术名家屈指难数,属下这点技艺,只不过荧火之光,怎敢当霸绝之 称。”   “属下山东岑啸虎。”   他长得威武雄壮,虬髯绕颊,关东大汉,当之无愧。   “一掌碎碑石,飞斧屠蛟龙。”程砚堂道:“你练的铁砂掌,也善用飞斧杀人于百步之 内。”   “大人见笑了!”   “腊鼓频催,风雪阻人。”程砚堂道:   “此情此景,下官飞檄传谕,过四位聚会京城,实非得已,杨尚书在笔礼上记下了四位 的绝技,下官才得知此中之秘,也足见杨尚书对四位心许之深了……”   长长叹息一声,接道:“时已近午,诸位兼程而来,腹中早已饥饿,咱们进过午餐,再 作详谈。”   四大名捕果然有着人所难及的沉着、耐性,杨尚书花尽了心血,才罗致他们进入刑部。 各分区域,每人掌理了数省地盘,自成一个系统,直属刑部,和地方官员,平起平坐,就是 封疆大吏,布政司使的官员,也无法直接地管辖他们,要他们追缉大盗,侦查奇案,也都得 用上一个请字。   但四大名捕也都能不负所望,缉盗有方,破案有术,甚得地方官员和民间的敬重。   如若论他们在各地民间的威名之盛,就更非王侯公卿,所能比得了。   他们虽然有一点自负、傲气,未全脱武林人物的习性,但他们轻淡名利,尽职负责,倒 也和各级大吏、州府知事,处得相安无事。   杨尚书虽然把他们加上了为官的枷锁,但也给了他们充分的授权,和丰厚的支援,使他 们展现了任侠的抱负,却又不能以武犯禁。   对杨尚书,他们有着一份知遇的恩情。   他们非常挂念杨尚书的现况,为什么政绩斐然的大员,突然调离了刑部尚书的职位?   但他们能忍下不问。   酒席很丰富,有山珍,也有海味,但四大名捕都已无心品尝佳肴。   事实上,程砚堂有些食不知味。   他心中的压力太大了。   一餐酒席,匆匆吃过,撤去残席,换上香茗。   程砚堂喝了一杯茶,才黯然说道:“杨尚书祸从天降,已被拘押天牢,就是两位侍郎, 也都身受拖累,关入大牢中了。”   字字如巨雷轰顶,任他四大名捕,个个能忍情、忘性,也不禁脸色大变,心情激动。   岑啸虎绕颠虬髯,无风自动。   杜望月一张冠玉似的俊脸上,胀起了一片血红。   于承志微微闭上双目,脸上的肌肉抖颤不停。   吴铁峰全身抖动,连坐椅也摇晃起来。   武林大豪人物的感情。看似平淡,实则深植内心,一旦暴发,可是有着生死无悔的勇 猛。   “大人,能不能说得清楚一些?”于承志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平静,但声音中仍然带着颤 抖。   “什么人诬陷了杨尚书,还请大人明示?”吴铁峰的话,就有点不怎么客气了!已是锋 芒隐现。   “属下是受杨尚书至情感召任事。”杜望月道:“如是杨尚书被人诬陷了,这个江南总 捕头,不干也罢!”   “混水不养九品莲,试问天牢几重关?”   岑啸虎看上去最为租豪,但用词却最文雅,气势也最凌厉,准备劫牢救人了。   “看四位如此的情意深重,也许杨尚书,可以得救了?”程砚堂轻轻地吁一口气,接道 “没有人谗陷杨尚书,他公正体国,甚受朝堂上同僚敬重,拿问天牢,是圣上的旨意……”   “为什么?”于承志道:   “既是公忠体国,还要拿下天牢吗?”   “只因为一件命案!”   “大人!”吴铁峰打断了程砚堂的话,接道:   “州府衙门,各有职司,一件命案,怎会牵涉到刑部尚书的头上?”   “死的人非同小可啊!”程砚堂道:   “她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韩贵妃。”   “是位贵妃?”杜望月道:“贵妃居住在防备森严的禁宫之中,锦衣卫日夜戒守,怎会 被人杀害呢?”   “是一桩奇案哪!”程砚堂道:“内宫无惊,门窗紧闭,都是由室内加栓,是一件不可 思议的密室凶案,皇上才下旨由刑部查明回报,限十日追缉凶手到案;限期届满,杨尚书尚 未查明案情,圣上震怒,把两位侍郎和刑部的总捕头,一并拿问下狱。总捕头赵帧,心觉愧 对思主,竟而在接旨时,自戕而亡,武林中人,义高云天,确实可敬。”   “大人!圣上宣召,着大人即时入见,文长不敢延误,惊扰诸位的会议了。”紫袍玉带 的刘文长,掀帘而入。   圣上召见,哪敢怠慢,程砚堂站起身子,道:   “郭副总捕,曾经与会勘案情,了解之深,必胜于我,四位和他谈谈吧!下官这个刑部 尚书的官位、性命,也寄望在四位身上了。文长,咱们走!”   刘文长是程尚书带来的人,已接了刑部侍郎的官位。   两人走得很急,也有点神情凄凄。   郭宝元送走了程砚堂,回头说道:   “程大人奉圣旨调京办事,原旨是吏部侍郎,不想韩贵妃一案,牵连到刑部杨尚书,程 大人竟被破格摆升,调掌刑部,限期三个月,侦破奇案,飞檄征召四位入京,已耗去一个多 月的时间,算算时限,不到两个月了,限期届满,奇案未破,恐怕亦难幸免,大人以性命、 乌纱,相托四位,实非矫情之言了。”   四大名捕脸色凝重了。   他们破过了无数奇案,但却从未承受过如此重大的压力。   知遇之恩的杨尚书要救,以乌纱、性命相托的程尚书,势也难弃置不顾。   “郭兄!”吴铁峰道:   “破了韩贵妃这件案子,杨尚书是否就能官复原职呢?”   “只怕是还有升赏。”郭宝元道:“皇上也知道尚书无辜,只是龙颜震怒,天威难测, 就形成了这样一个局面。”   “如若查不出外人侵犯?”杜望月道:“这问题就出在内宫,深宫内苑,宫女盈千,三 宫六院,各有身份,能准许我们放手查案吗?”   “案情株连到内阁大员。”郭宝元道:   “皇上似是已下决心要查明案情了,我们有所请求,皇上当会答允。”   于承志道:“韩贵妃的尸体呢?”   “由太医以龙涎香保存原地。”郭宝元道:“天寒地冻,也算帮了大忙,韩贵妃尸体无 损。”   “凶案现场呢?”岑啸虎道:“可曾有所变动?”   “大体完好。”郭宝元道:“圣谕要保持原状,但是否小处有所变更,就要借重四位的 慧眼查究了。”   “韩贵妃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吴铁峰道:“怎会如此地大动干戈?皇宫中佳丽数 千,年年都有死亡,逼杀自戕,时有所闻,韩贵妃并未得母后封宫,为什么皇上要如此震 怒?”   郭宝元略一沉吟,低声说道:“听说韩贵妃生前娇饶可人,龙床上别有情趣,半年前才 得宠幸,自此之后,皇上就无她不欢,不及三月,就由韩妃,晋为贵妃……”   “慢来,慢来!”于承志接道:“半年前才得宠幸,那韩贵妃入宫多久了?”   “这个……这个,还未查问!”郭宝元道:“不过,宫中年籍,必有详细记述,不难得 知。”   “郭兄,你见过韩贵妃的尸体吗?”杜望月道:“不知她有多大年纪了?”   “她脸有伤痕,面目全非!”郭宝元道:“看她身体皮肤,大约在二十上下。”   “二十左右的姑娘,能让皇上痴迷于床第之间。”杜望月道:   “是久经风流的奇术,还是天生尤物,这一点查过她入宫年籍,应该不难找到答案。”   听过四大名捕的查问命案情节,郭宝元佩服极了,他们不放大枝,兼及细微,能够迭破 奇案,果然是干练得很。   “郭兄,请教到此为止。”吴铁峰道:“看过尸体、现场之后,再请郭见指点。”   “宝元理当效劳,四位任何吩咐,都将全力以赴。”   “多谢郭副总捕。”于承志道:“不知何时,我等才能入宫勘查现场,检验尸体?”   “大人晋见归来,宝元立刻请命,也许明天就可入宫查案?”   “请恕吴某说一句题外之言,总捕头的位置,是否还未决定?”   “就在这一两天吧!”郭宝元有些尴尬地说道:“一有决定,兄弟立刻给四位引见,今 夜诸位请睡个觉,刑部已替四位备好了客房。”   连住宿也安排在刑部中了,看来此案,还是秘密,未向民间泄漏。   灯火融融,一室明亮,程砚堂暖裘轻带,望着坐在对面的娇美女儿,叹口气,道:“小 蝶,为父今天又被皇上训斥了一顿,要破获九龙玉佩奇案的人,出任刑部总捕头……”   “爹可以推给郭宝元啊!”程小蝶道:“女儿是闺阁千金,涉入九龙玉佩一案,全是为 了救爹爹的性命,身历了诸多奇险,早已吓破了胆子,哪里还敢出任刑部的总捕头,在江湖 上打拚,风尘里翻滚。何况,爹爹已是当朝一品大员,忍心让女儿再涉入江湖中吗?”   程砚堂怔了一怔,道:“小蝶,这是皇上的意思啊!”   “皇上怎知女儿涉入九龙玉佩一案?爹爹只要慎言不说,皇上不会指名要女儿出任总捕 头吧?”   “唉!皇上虽未明白说出,但圣谕之中,已经隐隐点到。”程砚堂道:   “皇上要为父的举荐人才,不得以私害公,如非早有风闻,怎会说出此言。何况,为父 会和刘文长、郭宝元谈到此事;他们也一致推举你智慧绝人,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奇才,足 可担当大任。”   “爹,你可曾想过,女儿真要扛起刑部总捕头这个职位,会有什么后果吗?”   程砚堂沉吟了一阵,道:“想必是凶险重重?”   “何止凶险尔?”程小蝶叹道:   “江湖儿女,豪放粗野,不拘小节,这和爹教训女儿的规范礼仪,可是大不相同,难道 爹不担心女儿混出麻烦,伤了爹娘之心吗?”话太大胆了,听得程砚堂的脸色大变,沉吟了 良久,道:   “你是刑部总捕头的身份,高高在上,透过郭宝元副总捕头和他们接触酬应,转达你的 令谕,不一定要和他们混在一起,饮宴玩乐呀?”   “错了!”程小蝶道:“缉捕大盗悍匪,可是玩命流血的事,如不能激励他们全力以 赴,很难有所成就。何况,女儿如不亲冒矢石,身先士卒,他们怎会服我?”   程砚堂苦笑一下,道:“说得有理,明日爹进宫面见皇上,辞去这个劳什子的尚书职 务,求个罢官归隐,读书自娱吧!”   程小蝶颦起柳眉儿,道:“听说皇上刻忮多疑,爹能辞得了吗?”   “蝶儿,老实说,获准的机会不大,本朝政制,没有相位,文渊阁几位大学士和入选阁 位的三位尚书,代行政令。”程砚堂叹息一声,道:   “但真正的大权,全握在皇上手,所谓入选阁员,也都是听从圣谕,看着朱笔批行事, 天威很难测度,一个死于内宫的妃子,和阁部的大员何干?竟然牵连到刑部尚书杨盛,最无 辜的是两位刑部侍郎了,一并收押天牢……”   “爹如坚辞身兼阁员的刑部尚书,会不会于犯上怒呢?”   “很难预知了,宦海风险,竟是如此的可怖!”程砚堂道:   “如若为父触犯天颜,拿问下狱,恐怕你们母女,也将身受株连,最好你们能先行避 开。”   程小蝶双目中神光闪动,道:“辞官不就,也要冒如此凶险吗?”   程砚堂道:“伴君如伴虎啊!圣上多疑,今日加褒,明日就能加谴。”   “如若女儿愿就刑部总捕头的职位,爹爹愿意引我去见皇上吗?”   “这个……”程砚堂看着娇如春花的女儿,不免有些担心起来。   “韩贵妃一案,内情复杂万端。”程小蝶道:“女儿一旦就任,首先要破此案,禁宫中 嫔妃千百,太监权势日盛,如非得到皇上的圣谕支持,这个案子,根本就无法着手,事事要 爹爹面圣请示机宜,不但会错失破案楔机,也太劳烦爹爹,那就非女儿的心愿了。”   “可是,可是……一旦圣上见猎心喜。”程砚堂很艰苦地说道:   “岂不害了女儿终身。”   程小蝶微微一笑,道:“这倒不用爹爹担心,女儿自有应付之道。”   “好吧!”程砚堂道:“但一个刑部的总捕头,只是四品官带,圣上肯否赐见,还难预 料?为父的……”   “一定会,皇上既然早有风闻,足见耳目众多,以九五之尊,关心到一个刑部总捕头的 职位,除了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之外,还存了一种很强的好奇之心。”程小蝶接道:“也正 因总捕头的官位卑小,有些事,倒可以放胆直言,朝堂重臣,内官权宦也不会把一个捕头放 在心上,就算请求过份,也只是为了破案,爹就没有女儿这份轻便、坦荡了。”   “言之有理,我这做父亲的,今日才发觉女儿的超绝才智。”   程小蝶接道:“先别夸奖女儿,我还有不情之求呢!”   “说吧!为父的力能所及,无不答允。”   “先说第一桩,女儿就任刑部总捕头之后,婚姻大事,爹和娘就不能再做干与。”   程砚堂呆了一呆,道:“好吧!婚姻大事,为父的不管了,还有第二桩吗?”   “有!我要搬出家中,独居一所宅院。”   “这是为何?”   “便于召集属下,研商案情啊!当然、女儿会尽量抽暇,来向爹娘请安,承欢膝下。”   程砚堂黯然说道:“这也由你就是。”   “第三桩……”   “还有第三?”程砚堂吃了一惊,道:“难道你要斩断我们的父女亲情不成?”   “嫁出的女儿,泼出的水,爹就当女儿出嫁了,一入江湖,身难由己,女儿也无法预料 会发生些什么事。”   “胡说呀!”程夫人急急冲了进来,接道:“我已听了多时,你们父女,越说越不像 话,这件事,我绝对不答应。”   程小蝶突然扑身跪到程夫人的身前,泣道:   “太晚了,我们家产万贯,生活无忧,娘又为什么要爹爹把官做?如今是朝堂上一品大 员,又摆选入阁办事,算得是位极人臣了。可是,娘看到没有?龙颜一怒,血溅五步,多少 大老名臣,能善始善终,龙脉王孙,朱家骨肉,杀起来也是一脉不留,任你功名显赫、战功 彪炳,生死全都在皇上的喜怒之间,娘如舍不得女儿身入江湖,很可能要冒着抄家灭族之 险,舍了我罢?女儿将以一身所学,卖于王家,保爹娘一个福寿全归。”   “夫人,接近了帝王身侧,高官重臣都是提着脑袋过日子。”程砚堂道:“我朝政制, 不设相位,大权全握于皇上之手,朝堂上重臣的生死,也全在他一念之间,皇上多疑,太监 弄权,一两句谗陷之言,就使人万劫不复。   夫人,这个一品朝臣的大吏,可是干的人心惊胆颤啊!小蝶说的不错,皇上早已听闻传 言,心中已有定案,要小蝶出任刑部总捕头,一是想借重其才,能破除九龙玉佩的大案,自 非泛泛之辈。二来可能是想一睹小蝶的姿容,这才是我最担心的地方。但如忤圣旨,大祸就 在眼前,倒不如让她试试吧!但愿在三两年内,我能够辞官归里,那时,再重叙天伦乐 趣。”   大明一朝,王权集中,太监为祸,诛戳重臣大吏,代必数起,几乎杀光了名臣勇将,重 臣大老都有着朝立朝堂上,夕弃宫市间的危惧。   程夫人泪如泉涌,但却无法阻止了。   皇上果然早有一些风闻,心中已有计较,竟在内宫百花殿,接见了程氏父女,也特别注 意了程小蝶。   但皇上似乎有些失望,程小蝶的脸色白中透青,目光冷厉,干练可见,柔媚不足,和听 闻所得,全然不同。心中那份期盼的奇念,顿然消去,很快就把话归入正途,道:   “九龙玉佩一案,听说你出力最大,红颜奇才,岂可埋没闺房,朕有意重用你,出任刑 部总捕,以肃清天下的凶顽盗匪,赐加你三品官带,以示优渥,俟破了韩贵妃的命案,朕将 另有升赏。”   思念韩妃之情,似是仍未稍敛。   “皇上所命,臣女不敢推辞,韩贵妃一案,非不能破,但恐株连及内宫权妃、宠臣,臣 女不能放手查究。”程小蝶道:   “圣上如不能支持,臣女就不敢受命了。”   口气大胆,但声音如呖呖黄莺,动人得很。   “好美的声音,只可惜这幅面孔,失之娇媚。”心中暗忖,口中说道:“要朕如何支持 呢?”   “臣女请赐上方宝剑,皇宫中后妃权臣,都不能拒不受讯,阻挠查办案情。”   要求得太过份了,皇上沉吟不语,一旁的太监脸色大变,连程砚堂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皇上!”程小蝶侃侃而谈,道:   “贵妃之死,案情诡谲,密室谋命,非精密策计,高人下手,绝难办到,臣女如无权 柄,势将徒呼奈何,此案不破,朝臣大员受累事小,皇上的安危事大呀!”   皇上震动了,点点头,道:“卿家说得是!准如所请,但不知卿家可否给朕一个限期 呢?”   口气温和,似已被程小蝶的胆识、才能所动了。   侍立一侧的太监,立刻去取过一柄宝剑,人也变得和颜悦色了。程砚堂暗暗的松了一口 大气。   “两个月,臣女不能破此奇案,愿以命偿韩贵妃,破了此案,自当奉还上方宝剑,臣女 无眷恋权势之心,只求为圣上一尽心力。”   皇上哈哈一笑,道:   “人云程尚书有女多才,果然所传不虚。如非朕昨日逼你两句,你大概还不肯把你的宝 贝女儿,荐入朝中了!”   “臣汗颜得很啊!”程规堂道:“女子入仕刑捕职位,前所未有,臣怎敢破坏规制?”   “朕说可以,谁敢不服,法由王立,朕意即天意。”接过宝剑,交给程小蝶道:   “谁敢阻你查究案情,准你先斩后奏,如有需朕口述之处,朕亦不会推拒。不过,二个 月如不能破案?……”   “臣女当皇上之面,就以此剑自刎,以报知遇之恩,但臣女还有一个不情之求。”   “说吧!为韩贵妃洗雪沉冤,朕将不吝赐你权势。”言来泫然欲泣,韩贵妃的娇美可 人,似是又在他的脑际中盘旋起来。   “臣女乞求御赐腰牌十面,以便出入禁宫,免去盘诘之累。”   “准如所奏。”   程女有才,却不如传闻的多娇,但能一口承当起破案大任,也使得龙心大悦了。   “蝶儿,为父总算见识到你的勇气了。”程砚堂道:“愧煞男儿七尺身哪!不过,蝶 儿!这两个月的限期,你真有把握破案吗?”   这是程砚堂的书房,父女俩闭门清谈,看着容貌大变的女儿,程砚堂流露出了无限的忧 虑。   “老实说,女儿全无把握。不过,有什么不同呢?三个月的限期,已过一月,到时候破 不了案,皇上会饶过我们吗?”   “说的也是!”程砚堂仔细地把女儿看了又看,接道:   “你是怎么化妆的?尽掩娇媚,却也不丑,浑然天成,不露破绽,连我也不认识自己的 女儿了。”   “皇上好色,听到了我的才能,也听到了我还有几分姿色,如果女儿不变成这个模样, 只怕今天就出不了禁宫。”   长长叹息一声,接道:   “其实留在皇宫,也没有什么不好,说不定我还可能改变他嗜杀刻忮的性格,让他成为 一个万民敬仰的好皇帝!但是赌注太大了,我怕忤逆太多,株连到爹娘二老。”   “不不不!”程砚堂道:   “三千佳丽争宠爱,留在皇宫,太委屈我儿了。”   “多谢爹的关爱,女儿该去会会四大名捕啦!听说他们个个武功精湛,干练非常,侦破 韩贵妃一案,还要他们多费心力。”   “蝶儿,你如以这付面容,和他们周旋来往,或可省却一些烦恼!”   老爹忽发奇想了,听得程小蝶怔了一怔,沉思良久,才缓缓说道:   “只怕不好,他们都是江湖高手,阅历丰富,很难逃过他们的法眼,一旦被看破了,先 就心存隔阂,日后相处,就很难坦然了。”   “我儿说得有理,看起来,你真已不要爹娘操心了。”程砚堂道:“我已要程福为你觅 寻宅院,你想要些什么,爹也好为你准备。”   “宅院不要大,幽静就好,我要一个能烧好菜的厨师,两个听差跑腿的男仆,还要带走 小文、小雅两个丫头,她们近来武功精进,已是女儿的好帮手。”   “再加两个照顾你生活起居的嬷嬷。”程砚堂道:“小文、小雅帮你办案,只怕没有太 多的时间照顾你了。”   “就依爹爹,女儿去换衣服,见见四大名捕,研商案情,两个月的时间,弹指即过,不 能浪费光阴哪!”   程砚堂望着女儿离去的背影,心中感慨万端也难辨是喜是忧。 卧龙生《女捕头》贵妃之死 第 二 回 初探案情   仍然在刑部的暖阁中,开始了又一场的酒宴,人数也一样,只是人物稍有变更,程尚书 换成了新任刑部的总捕头的程小蝶。   四大名捕千思万想,也未想到,新任刑部的总捕头,竟是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   程小蝶以真面目和四人见面,一件月白皮袄,一条淡黄长裤,峨眉淡扫,脂粉未敷,穿 着朴素,一身淡雅。   但美女就是美女,不着颜色亦多娇。   四大名捕听完了郭宝元的介绍,愣了好一阵子,不说话。   程姑娘也沉着,轻启樱唇,只管微笑,一对灵活的大眼睛巡视着四人打量。   你看我,我看你,就是没有人开口说话。   四大名捕,一时之间,还无法调整出接受一个大姑娘领导的心态。   郭宝元也明白这码子事,不宜插口,也想不出一种理由去说服四个大捕头。   但他对程姑娘有信心。他亲眼看到过她应付江湖高手的能力,再听了程尚书告诉他,程 小蝶和皇上的应付,简直是精彩极了。现在,只有冷眼旁观这位大小姐,如何来征眼这四位 望重一方的高手了。   酒菜上桌,程小蝶端起酒杯,道:“四位请啊!”   四个人嗯了一声,一口就喝干杯中之酒,但却仍是不说话。   可是,程姑娘有办法,挽起酒壶,亲自替四人斟酒。   这就逼得四个人不得不说一句客气话。   “不敢当!”   简简短短三个字,说完了又闭上了嘴巴!   局面之僵,连郭宝元也有点气馁了,如此委屈美丽如花的大姑娘,实在是有点那个。   但程姑娘却是微笑不改,一连替四人斟了三次酒,自己也陪着喝了四个满杯。   她的酒量并不好,四杯空腹酒,立刻喝得她双额泛红。   这哪里像统率他们的总捕头,简直是变成了侍酒的丫头了。   “小妹程小蝶,前天未能亲迎四位,是因为还未争取到皇上的大力支援。今日面谒皇 上,争取到查究韩贵妃的权力,才敢和四位会晤,四位屡破奇案,经验丰富,此案离奇诡 异,还要借重四位的破案才智了。”   面见皇上,争取权力,题目很大,也引起了四大名捕的好奇,四个人对望了一眼,关东 岑啸虎首先开了口,道:   “我们四个人商量过这个案子,感觉到很不好办,岑某尤觉无从下手,准备辞谢了。关 东地区还有要事待理,顺便也向总捕头提一声,岑某要辞去关东地区的捕头职位,请总捕头 另聘贤能接任。”   “确是一件很麻烦的奇案,破之不易,岑兄知难而退,小妹倒也不便责备,但岑兄是杨 盛杨尚书力聘的高手,辞职的事,侯由杨尚书决定如何?”   “他不是下入天牢了吗?”岑啸虎道:“哪里还有问事之权?”   “杨尚书是拘入了天牢,但只是办案不力。有负圣意,没有审讯定罪,也没有免官除 籍。”程小蝶道:   “只要韩贵妃一案破了,杨大人不但可释放出狱,还可能升赏重用,关键就在能不能破 了韩贵妃这一件诡谲奇案?岑兄是杨大人情托礼聘的人,小妹怎么敢轻言准许岑兄辞职 呢?”   这番话情理兼顾,动人心弦,岑啸虎沉思了良久,叹道:“总捕头说的是,岑某人应该 留下来,为救杨大人出份力量。”   “小妹这里谢过了。”程小蝶站起了身子,恭恭敬敬地一个万福。   岑啸虎被整得一张脸胀成了猪肝颜色,慌忙离座,一揖到地,道:“不敢当啊!这成什 么体统,你是刑部总捕头的身份,是我的顶头上司啊!”   不管岑啸虎心中真正的感受如何?但他一口承认了程小蝶总捕头的身份,也认了是他顶 头上司。   扛着一个理字走,再加上温婉谦和的态度,硬把关东岑啸虎给摆平了。   但另外三个人呢?   不敢再提辞职了,但心中可是仍不愿接受一个小美人的领导。吴铁峰第二个发难,轻轻 咳了一声,道:   “吴某远在中州,可也听说过太监弄权,皇后、宫妃,个个都非等闲人物,这个案子要 怎么查呢?总不能把皇后、贵妃,也抓来讯问吧?这种无法讯查的案件,吴某人可不愿 干!”   “有何不可呢?小妹争取的就是这份权力。”程小蝶道:“抓字也许太过分,请他们来 应讯,绝对可以。”   “他们不肯来呢?”吴铁峰道:“来了也不回答,摆出个一问三不知态度,我们有什么 法子?”   “他们不敢。”程小蝶道:“请不来,就把他们拘来,不肯回话,就让他们吃点苦头, 太监、嫔妃,个个娇嫩,我想用不着弄出血淋淋的场面,他们就会知无不言了。”   四大名捕同时眼睛一亮,道:“总捕头是说,可以动刑啊?”   程小蝶道:“我没有说可以动刑啊?我只说给他们一点苦头尝尝,吓唬他们几下。”   四大名捕相视一笑点点头,于承志道:   “总捕头说的是,能动手让他们吃点苦头,相信可以问出不少内情,不让他们皮肉受 伤,让他们心里难过,不过说到吓唬他们几下,于某人还不明白,拿什么吓他们?”   “杀!”程小蝶道:   “我请了上方宝剑,虽不便真的杀他们,但可以霜刃加颈,必要时,也可以让宝剑见 红,但可不能杀死人,要杀得有分寸。”   “江南杜望月,想向总捕头请教一、二!”   “杜兄请说,小妹这厢恭听了。”   “你真已经请领上方宝剑?拘询嫔妃,审问太监的权利?”杜望月道:   “这当事马虎不得,案子一查下去,就不能中途住手,天下四大名捕头,合力办案,可 是从未有过的事!中途罢手,不但声誉尽失,杜某这江南捕头的身份,也干不下去了,从此 得退出江湖。”   程小蝶道:“查案的权力,我已取得,但不能诬陷蒙蔽,罗织罪状,找人顶替,要查得 清楚,破得漂亮,我们要破得中无遗憾,小妹取到查案的权力,也对皇上许下了承诺,两个 月内不破案,我会在皇上的面前,横剑自刎。”   这番话充满着正义豪壮,哪里像娇美的红粉小佳人,简直是言出如山的大英雄。   四大名捕心服了,齐齐站起,抱拳一揖,道:“见过总捕头。”   程小蝶一面躬身还礼,一面微笑道:“小妹胆敢许下了生死承诺,是因为我相信四位办 案能力,密室奇案,一定能破。”   她既然赢得了四人承认她总捕头的身份,立把一顶高帽子反扣过去。   四大名捕都把话说得很满、提出了各种查办上的困疑问题,但却想不到程小蝶一一解 决,回答得出他们意外的满意,一顶大帽子反扣过来,四个人也只好硬顶上了。   于承志道:“鸿爪留痕,我想定有线索可寻!”   吴铁峰道:“满天迷雾一旦消,就是真凶就逮时,两个月的限期应该够了。”   夺啸虎道:“任他奸计狡似鬼,总有线索可追寻。”   杜望月道:“身经奇案百余件,从无一案成疑云。”   四大名捕表现了信心,也夸了海口,和强烈的支持破案心愿。   程小蝶心中欣慰,举手互击两掌。小文、小雅,分别手捧腰牌和上方宝剑行入暖阁。   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小姐美,两个丫头竟也娇艳动人。   小文先把手中捧的上方宝剑,交给四大名捕看过,小雅又把腰牌各送一面。   “诸位兄台,请好好地收起腰牌,锦衣卫和太监就不能放刁留难,皇宫之内,都可行 动,今夜我们放怀一醉,明日一早入宫,勘查现场,小妹向诸位请罪的是,明日入宫之时, 小妹要稍作易容,不是这付面孔了。”   “总捕头姿容,是美人中的美人,属下可真是眼睛一亮啊!”杜望月道:“江南佳丽多 俊秀,尤逊总捕三分娇。”   吃起豆腐了。   “姿容勘入诸君眼,此刻就请多赏见,明日入宫办疑案,小妹的面孔不一样,狐假虎威 一番,还望诸位多海涵。”   这番话说得笑靥如花,但四大名捕心中明白,这是先行告罪,明天不但稍有易容,也要 端起总捕头的架子,摆一付冷厉的办案面孔了。   以四大名捕的经验之丰,都能体会程姑娘易容的原因,似这般春花容色,一旦引动了皇 帝的凡心,那就麻烦大了。   想到可笑之处,四大名捕忍不住微微一笑,也齐声应道:“如有失误,总捕头只管斥 责,我等理当承担。”   “好!咱们现在放量喝酒,最好只喝到八成量,微醺才能见真情。小文,记着吩咐厨 下,明天一早准备醒酒汤,和早餐一起端上来。”   郭宝元简直是看傻了,四个桀骛难驯的高手,就被她这一顿酒饭,给摆得四平八稳,服 服贴贴,心中那份佩服,真想仰天大笑,一舒欢愉。   宫门戒备森严,有如千墙横阻。程小蝶带着四大名捕,再加上小文、小雅、郭宝元,一 行八人,早朝尚未散班,已向内宫闯去。   不知锦衣卫是否有意和程小蝶等为难,戒备竟比程小蝶昨日进宫时加强甚多,一排二十 四的佩刀执钺的武士,雁翅般排例在宫门前面,形态冷厉,充满着敌意。   这似是有意地阻扰了。   程小蝶心头升起了怒火,忖道:   难道这件案子牵入锦衣卫中的头目,或是他们受命于权妃、太监,故意阻扰侦察,这第 一关如若遇上挫折,四大名捕哪里还会服我这个小女人!   心中念转,人却挺身而出,小雅怀着上方宝剑紧随身后。   四大名捕,目光何等锐利,一眼就看出局势不善,都把腰牌取出,执在手中。   但他们却停下未动,虽然心中已承认了程小蝶总捕头的身份,但还未见到她处事的魄 力,站在一旁看热闹了。   一个佩刀的班头,一横身,拦住去路,道:“姑娘看到了告牌吗?”   果然,宫门之前,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内宫禁地,未得宣召,不得擅入。   “你看到了我手中的腰牌吗?”程小蝶也早把腰牌执于左手,神情冷冷地回答。   她已经易容,颊上有两道横纹,一发怒,横纹立刻暴现,看上去形容冷厉。   领队班头道:“是皇上御赐腰牌?”   “既然认出御赐腰牌,还要藉故刁难,你眼中还有天子吗?”   程小蝶冷言多刺,语气奇重,听得班头,脸色微变,道:“但在下还未得执班太监传 知,姑娘请稍候片刻,在下代为通报。”   “我问你,天子权大,还是太监权高?”程小蝶道:“御赐的腰牌,还要太监认可,岂 不是造了反啦!”   语声更重了,不但领班头儿,听得脸色苍白,二十四锦衣卫也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刷地一声,程小蝶抽出了小雅的上方宝剑,接道:“看仔细些,认识这把宝剑吗?”   领班的头皮一麻,道:“是上方宝剑。”   “对!先斩后奏,你是第一个阻扰皇命,违抗查办韩贵妃案件的人。”程小蝶道:   “心存叵测,拒抗圣命,就拿你来开刀吧!”长剑一探,已架在了班头的脖子上,而且 刃入皮肉,血流半身。   是真的要切脑袋了,领班的一张脸全青了,身体也抖颤不停。   一个姑娘家,敢在禁宫门前,动手杀人,可是他从未想到过的事情,真是三魂冒亡、七 魄离体,连话也说不清楚了。   锦衣卫专以拘拿朝臣,执法屠戮,横行惯了,连一品的朝臣,也要时他们礼让三分,今 天算是碰上了硬钉子,弄得皮破血流。   “总捕头手下留情!”一个太监,急步跑了过来,接道:   “圣上忧怀未舒,昨日饮宴百花殿,汪直陪侍在侧,还未来得及把令谕转达于锦衣卫都 指挥,致令有此误会。”   “看在公公份上,饶他不死。”程小蝶道:   “昨日公公在场,亲睹卑职在皇上面前,许下死约。破不了韩贵妃这一案,我要横剑自 绝,卑职承办此案,生死已置度外,不管什么人?敢于阻扰,当心上方宝剑无情。”   “是是是!汪直目睹耳闻,全属事实。”   “多谢公公厚爱!”程小蝶把上方宝剑还入鞘中,接道:“卑职请公公赐助。”言罢, 躬身一礼。   “理当效劳,理当效劳,总捕头有何吩咐?咱家无不照办。”   口气中,隐隐也透出了他掌握的权势。   “请公公转告各宫,后、妃、嫔女,各级执事公公,锦衣卫指挥、班头,一律留在宫中 待命,等候传讯。”   “这个……”汪直面有难色,道:“宫中人口众多,轮休有制。何况,后宫、妃院,也 不是咱家能够管得的。”   “公公是代传皇命啊!如有疑难,卑职也只有面圣请示了。何况,逃避应讯,也就是身 有嫌疑了。”   乖乖!这顶大帽子扣上去,汪直也有些吃不消了,点头说道:“咱家尽力而为,遇有疑 难,再向总捕头说明就是。”   “好吧!”程小蝶道:   “那就劳请公公,派个人,先带我们到韩贵妃停尸的宫院,勘查现场、尸身。”   “咱家亲自带路吧!”举步向前行去。   四大名捕相视颔首,对这位红粉女总捕,心中又多一份认同和敬重,只觉她办事的魄力 之大,杨尚书也难及得。   雪覆楼台一般样,梧桐庭院也凄凉。   韩贵妃住的地方就叫梧桐宫,原是帝宠爱妃,隐寓凤栖梧桐之意,却不料竟在深宫中发 生了离奇命案,凤折于梧桐宫内。   停尸处,也就是韩贵妃生前的寝室,由太医院派来了两位大夫,两个宫中太监,四名锦 衣卫武士驻守。   侍候韩贵妃生活的宫女,大都遣离,只留下两个生前贴身的女嫔侍花、司乐,还留在梧 桐宫中。   四大名捕一进入韩贵妃的停尸室,立刻开始了仔细的现场检查。   四个人好像已有了分工的默契,各人检查一定的位置。   程小蝶没有查案的经验,但已向郭宝元领教了勘查命案的经验,倒也能不慌不忙,问了 经过情形,是侍花、司乐,候妃时近中午,尚未起身,叩门亦不闻应对之声,发觉情形有 异,禀报了汪直,皇上闻讯亲自赶来,撞开寝室门户,发现了韩贵妃的尸体。   明白点说,是皇上、汪直、侍花、司乐,一起进入现场。   程小蝶沉思了一阵,决定留下侍花、司乐和两位太医院的大夫,请退了汪直,也令四名 锦衣卫退出梧桐宫。   她生恐留下凶名昭昭的锦衣卫,大夫和女嫔都不敢畅所欲言。   四大名捕检查过现场之后,神色都很凝重。但并未立刻检验韩贵妃的尸体,请求程小蝶 先听听太医院大夫对韩贵妃的死因说明。   寝室中药味深浓,程小蝶等转入西厢房中。   侍花、司乐被小文带往旁室,程小蝶和四大名捕也展开了初步的盘诘、侦讯。   太医院也似是早有准备,带来了诊断的记述案卷。   两位大夫,一位姓张、一位姓阎,张大夫就是第一次应旨入视现场的大夫之一。   程小蝶看过了记述死因的案卷,传阅给四大名捕。   “郭副总捕!”长安于承志道:“刑部中可有干练的仵作!”   “已有两位任职二十余年精干仵作,现在刑部候命。”郭宝元道:“可要招他们入宫验 尸!”   “先听听张大医的说法。”于承志道:“再传仵作查验!”   这是一种隐示的警告,要太医尽说详情,不得有所隐诲,一旦和仵作查验不符,就会形 成一场麻烦风波了。   张大夫任职太医院近二十年,诊视过皇宫中病人甚多,经验丰富,也深知皇宫中弊端百 出,陷害、鸩杀,屈指难数。   当然,他也听懂了于捕头弦外之音。轻轻叹息一声,道:   “我心中明白,此案非同小可,圣命如此追查一个妃子的死亡,事无前例!”张大夫 道:“皇宫中嫔、妃争宠,各逞手段,太监弄权,推波助澜,这些天下选进的美女,每年都 有不少的意外死亡。   皇上临幸,正是数千宫女声香祈求的事,但却并非个个能列身才人、妃位。珠胎暗结 者,更是凶险万分,不能善谋自保,十九死于意外……”   “大夫!”程小蝶接道:“皇后监督三宫六院,管理妃嫔宫女,难道就没有一点法度? 宠幸的宫女,就没有一点的保障吗?”   “法度虽有,执行不力啊!”张太医道:   “皇上临幸,随心所欲,春风一度,早置九霄,非才色动人,再加上有着掳获帝心的本 领,能得帝眷之外,十九是被皇上忘怀了。”   程小蝶心情激动,忿忿不平。   为女人抱屈了,但却也能隐忍不发,叹息了事。   她明白是查究韩贵妃的案情而来,不是发掘皇宫中的秽闻弊端。   “大夫!”吴铁峰眼看程姑娘情绪平复,接道:“以你的诊断,韩贵妃是怎么死的?”   “应该是谋杀……”   “大夫!”吴铁峰冷冷说道:““谋杀就是谋杀,为什么加上应该是三个字呢?身为太 医院的大夫,连这一点也不能断定吗?”   “老朽不能断定的是,”张大夫道:“她脸上的伤痕是否和真正的死因有关?”   “怎么说呢?”吴铁峰道:“大夫请说得仔细一些?”   用了一个请字,显然心中对张大夫的医道,有一种另眼相看的意味了。   “老朽诊查过韩贵妃的脉象,内息早无,尸体已僵。”张大夫道:   “至少死亡在十二个时辰以上,脸上伤痕血肉模糊,面目难辨,但血色凝紫,而且份量 不多。”   “太医院的大夫,果然医术高明!”江南杜望月道:“大夫的意思是说韩贵妃死亡的时 间,超过了一夜以上?”   “这是其一。”张大夫道:“流血不多,可能为死后所伤!”   四大名捕震动了一下。   程小蝶道:“大夫的意思,是说韩贵妃死了甚久,才被发觉,死后才被人破坏面目?”   张大夫点点头,道:“老朽有此疑想!”   “大雪寒风,人血易冻,身体易僵。”关东岑啸虎道:“关外的冻寒,能让人片刻毙 命,大夫想过这个因素没有?”   张大夫道:“韩贵妃的寝室中,有壁炉暗火,而且门窗紧闭。”   “大夫!”岑啸虎道:“是否发现了韩贵妃别有致死伤痕?”   “诊伤不足验尸,做大夫的不能遍查尸身。老朽只能禀复皇上,贵妃已气绝多时,回天 乏术了。”   “皇上也在现场?”程小蝶道:“现场还有哪些人?”   张大夫点点头,道:“贵妃深获圣眷,皇上十分哀伤,在场的人,除了皇上之外,还有 大太监汪直、侍花、司乐、老朽和太医院的主事。两个撞破宫门的太监,守在寝室门外。”   他说的非常详尽。   “锦衣卫是否可以在宫中行走呢?”岑啸虎又问了一句。   “这方面侍花、司乐应该比老朽清楚,但就老朽见闻所得,除了都指挥,可以出入禁官 之外,未得宣召,是不能擅入宫中。不过,也有例外的。”   张大夫情不自禁地,转动目光,四下瞧了一阵,显然是对锦衣卫,有着畏怯之意。   “放胆直言吧!”郭宝元道:“他们都被逐退到远离梧桐宫十丈之外。”   “有些班头,勾结太监,还是可以在宫中行走……”言未尽意,却悠然住口。   没有人再追问他们为什么要进入内宫?大家心照不宜了。   “阎大夫!”杜望月目光转注到另一位大夫身上,道:“寝室药味深浓,真能够保住尸 体不坏吗?”   “三、五个月绝对可以。”阎大夫道:   “而且还可以使尸体肌肤恢复柔软,问题是配药主料,价值甚巨,得之不易。除了皇宫 之外,就是豪富之家,也用不起;何况,此物只能保住尸体不坏,却无法使人复生,一次耗 费千金,就大大的不值了。”   “一次耗费千金,但不知能撑多长时间?”杜望月道:“这韩贵妃的尸体,已用药多少 次了?”   “韩贵妃尸栖榻上,不能移动。”阎大夫道:   “只能燃耗药物,使药力遍布全室。唉!紧闭门窗,也要一日夜加添一次,老朽量度加 药,已有十五次了。”   言来似是对耗损的名贵药物,大有可惜之感!   “总捕头,让两位大夫退下休息吧!”杜望月道:“请两位女嫔进来,问过二女之后, 应该有个轮廓了。”   程小蝶点点头,举手一挥,守在门口的小雅带走了两位大夫,小文却带来了侍花、司 乐。   是两个很美丽的女官,年纪都在二十一、二之间。   大概是受到了看守尸体的折磨,两人都有点清瘦、憔悴。   四大名捕目光如电,八只眼睛都集中向二女打量,看得二女有些不安起来。   “两位追随韩妃多久了?”吴铁峰冷厉地道:“韩妃之死,两位似乎是并无哀伤之 感?”   “奉侍贵妃,刚满三月。”司乐道:“我们是皇上指派到梧桐宫中听差的!哀伤虽有, 不够逾恒深刻。”   “噢!这么说来,你们不算是韩贵妃的心腹了?”吴铁峰道:“贵妃生前对待你们如何 呢?三个月之前,奉侍贵妃的女嫔何在?”   “宫中女嫔,都受过严格的训练,我们名为女官,事实上也就是宫女的领班。”侍花 道:“分派到那里听差,就成了妃子、才人的大丫头,久侍候一宫妃子,自难免日久生情, 形同骨肉姐妹,但也要脾味相投。才有这等情事。韩贵妃沉默寡言,绝少和我等交谈,三个 月相处下来,虽然每日相见,但却一天说不上十句话……”   “如是皇上驾临呢?”程小蝶接道:“韩妃也不肯笑谈承欢吗?”   “韩贵妃笑得好看。”侍花道:“用不着多言承欢,只要笑几次就行了。”   “两位还未回答,三个月之前侍候韩妃的女嫔哪里去了?”吴铁峰绝不放弃要问的事 情。   侍花道:“死了。”   四大名捕听得同时一怔!   “怎么死的?”程小蝶道:“是自戕?还是被杀?”   “都不是!”恃花道:“是皇上踢死,她们能不死吗?”   “是皇上赐死,也该有个什么原因吧?”程小蝶道:“何况,皇上宠爱韩贵妃,怎忍心 处死她身边的女官呢?”   “原因不详了。”司乐道:“知道原因的,大概只有韩妃和皇上了!韩妃已死,皇上是 唯一知道原因的人了。”   “如若韩贵妃肯开口求情,十个女嫔,也能救下。”侍花接道:“就是因贵妃不开口, 皇上才赐她们饮鸩毙命。”   “赐死几人?”于承志道:“死在何处!”   “只有两个女嫔,倒未牵扯上别的宫女。”司乐道:   “就在这梧桐宫中,当场饮下毒酒,被抬离此地。我和侍花,就奉旨接下了她们的位 置。”   “听起来这梧桐宫,似是一处凶宅?”杜望月叹口气,道:   “两位姑娘就记忆所及,提供给我们一些线索如何?譬如说韩贵妃死了多久时间,才被 你们发现?”   “我们侍候过贵妃的晚餐,奉上香茗后,退出寝室。”侍花道:“初更时分,还见到贵 妃寝室灯光,次日叩门不见回应……”   “且慢,且慢!”杜望月道:“你说初更时分,应该是戌中时分了?”   侍花沉吟了一阵,点点头,道:   “除了皇上留宿在此之外,贵妃的安歇时刻,总在酉末戌中之间,我们侍候得非常小 心,见她寝室灯光息去,才敢入室上床。”   “戌时仍在人间。”杜望月道:“次日午时撞门而入时,韩妃已气绝多时,这中间最长 也不过七个时辰。”   “我们辰时已觉不对,勉强等候到巳时禀报,撞门而入,应该还不到午时!”侍花道: “召来太医施救,才不过近午辰光。”   “你怎能把时间记得如此清楚?”岑啸虎道:“似乎是下过一番工夫去记下它了?”   “宫中女嫔,都受过辨认时间的训练,以免误事。”侍花道:“我们对时间,有着一种 自觉的敏感。”   “现在什么辰光了?”岑啸虎道:   “要说得正确一些。”   侍花行前数步,探首看天,天上阴云密布,仍然飘着大雪。   “是辰末时刻。”侍花说得斩钉截铁,表现出了肯定的能力。   岑啸虎飘身出室,仰首望天,好一阵子,才回到室中,道:“不错,辰末时刻。姑娘认 时之准,在下也很佩服了。”   他久居关外,大雪天分辨时间之能,于、杜、吴等三大名捕,都自知难以及他。   程小蝶目光一掠四大名捕,四人都未再开口,心知问讯暂告一个段落,笑一笑,道: “两位姑娘请退出休息,需要帮忙之处,再向二位请教。”   小文带走了侍花、司乐。 卧龙生《女捕头》贵妃之死 第 三 回 赌场蝶花   “我看两个丫头,说的不是谎言。”吴铁峰道:   “韩贵妃这个人,却是大有研究的必要了。”   “太医院的张大夫,也不像说谎话!”于承志道:   “单是死亡时间的差异,至少有六个时辰以上。”   “那是说太医和女嫔之间。”程小蝶道:   “有一方说谎了?”   “总捕头,双方面都可能说实话。”杜望道:   “我就听不出一点破绽,也瞧不出他们掩饰的神情。”   “死亡时间的差距甚大!”于承志微笑,道:“这一点杜兄有何高见呢?”   “侍花姑娘认时准确,岑某也有所不及。何况,当时这梧桐宫中,还有别的宫女,推想 她们也不敢说谎,只有稍作追问,就不难查个水落石出。”   “兄弟以为,现在咱们应该去验查一下韩贵妃的尸体了。”杜望月道:   “也许能别有发现?”   “两位太医院的大夫,也不像奸诈的人!”岑啸虎道:   “只是太医院用的药物,完全改变了尸体的僵硬形态,再想追查二十天以前的死亡旧 貌,只怕是无迹可寻了。”   杜望月微笑道:“如果能查出别有致死的伤痕,韩贵妃的死亡之秘,就可以有个定案 了。”   程小蝶心中一动,道:“说的有理,是否现在就过去?”   “验尸的事,要由仵作动手了。”杜望月道:   “他们经验丰富,不遗细微,绝非我们能及?再由我们提出疑点,借重他们专业知识, 突破疑云,至于其他求证工作,就并非难事了。”   “总捕头!”吴铁峰道:“最好在验尸的过程之中,能让两位太医院的大夫一起参 与。”   程小蝶道:“就依诸兄,郭副总捕召两个仵作入宫!”   她充分地借重了四位名捕的经验,也从四人眉宇间看到一份轻松的神色,似乎他们已有 了破案的线索。   只不过半日时间,能有如此进展,程小蝶相当地欣慰,但心中也有一点奇怪的感觉,不 知四大名捕为什么不把勘查韩妃寝室所得,向她作个说明。   但程小蝶忍下了,没有追问。   验查韩妃尸体的过程,非常慎重,虽然正午时刻,但天上浓云密布,仍然飘着大雪,天 色相当阴暗,寝室中点了四盏宫灯,光亮可鉴毫发。   门窗紧闭,小文、小雅,守在室外,不停绕着寝室游走。   先由侍花、司乐指认卧室中床置、陈设,未经移动,送出二女,才开始正式地查验工 作。   仵作的动作熟练,很快地脱下了尸体身上的衣服。   主验的件作姓陈,也有刑部仵作的班头。   程小蝶自然帮不上忙,索性退到一侧,让出位置。   事实上围在尸床四周的人已经站满,四大名捕、两个诗作、两位太医和郭宝元,已有九 人之多。   “脸部受到重击,鼻梁断裂,双颊塌陷,脑部也受损甚重!”陈仵作高声说道:“脸上 是致命的一击!”   程小蝶忍不住探首望去,只看韩妃的脸部,已呈一团模糊血肉,连轮廓也看不清楚了。 想她生前娇媚绝伦,使皇上迷恋难舍,死后竟是如此一幅面孔,心中感慨无限……   但闻陈仵作说道:“女尸肌肤,似受室中药气保护,并未僵硬,仍具弹性,体态窈窕, 全身不见伤痕,以尸体形态推断,死者年龄当在二十三、四岁左右,金莲小脚,三寸五分, 对一具死亡二十余日的尸体而言,是大背常情的现象。洗冤录内,无此记载,陈某无法解 释,要请太医院中大夫说明了。”   未待四大名捕问话,阎大夫已自开口,道:   “太医院以龙涎香为主药,配制的保尸散,混入无根水中,泡制尸体,盛入白玉棺内, 密封埋入地下,可保尸体百年不坏,燃烧成烟气,亦可保尸体数月不腐,使肌肤颜色不 变。”   “陈班头!”杜望月道:“尸体上真的没有伤痕吗?”   陈班头在助手的协助下,转动尸体,又仔细地查了一遍,道:“尸体肤色如玉,查不出 任何伤痕!”   其实,尸体转动之时,四大名捕目光如电,早已一览无遗,胴体无暇,找不出一点痕 迹。   “陈班头!”杜望月道:“请仔细检查乌发之内,是否有伤?”   “陈班头细拂长发,细心地看过头顶,摇摇头,道:   “不见伤痕,伤处,就只在脸上一击。”   四大名捕的目光何等锐利,陈班头拂发验伤,他们也已看仔细了。   于承志伸手按一按韩妃面颊伤处,低声道:   “陈班头,如此重伤,溅血不多啊?”   “不错!”陈班头道:“先死后击,就是这么光景了。”   于承志回头看看张大夫,张大夫颔首说道:   “陈班头的论断,颇合医道,面颊破裂、血脉崩断、出血不多,应是死后才击破面 颊。”   四大名捕交换了一个眼色,杜望月道:“总捕头可否暂请退出?”   程小蝶知道他们要验查一些不便自己在场的方位了。点点头,退出了寝室。   但见小文、小雅两个丫头,目光不停地在寝室檐下、屋角,查来看去,似想找出一些疑 点。   程小蝶心中一动,飞身跃上屋面。   屋面上积雪数寸,一片皑白,只好暗暗叹息一声,跃下屋面,心中忖道:这场大雪,已 连续下了半个月之久,雪覆大地,也就掩去了一切的痕迹,会不会和命案有所关系呢?   过了约半个时辰之久,四大名捕等,才离开了寝室。   杜望月低声道:“总捕头,暂回刑部吧!”   于、吴、岑、杜,似乎是有了一个默契,凡是向程小蝶提出要求时,都由杜望月开口。   他英挺俊朗,是让女人动心的一型男人。   程小蝶窥破了四人的心意,也不点明,笑一笑,下令撒离了梧桐宫。   刑部暖阁,暂成了程小蝶等研商案情的地方。   “四位只用了半日工夫,似是已得骊珠!”程小蝶道:“名捕才能,果非凡响!”   “总捕头过奖了。”于承志道:“只能说有了一个初步轮廓眉目,距离破案,还有一段 很遥远的路程。”   “四位得到了什么案情呢?”程小蝶道:“可否提出来,大家研商一下?”   “毁伤面目,混淆案情,也可能怕我们认出尸体,不是韩妃本人。”于承志道:“这一 招很恶毒!”   程小蝶呆了一呆,道:“不是韩贵妃?死者又是什么人呢?”   “替身。太医院张大夫和侍花、司乐,提出的死亡时间差距很大,听起来有些矛盾!” 岑啸虎道:   “也正是此案的关要之处。韩贵妃筹谋已久矣!要脱离梧桐宫,花费相当的时间,找了 一个非常近似的替身。我暗中问过侍花,要她细看尸体身材,和韩妃十分相似。”   “困难处在无法知晓韩妃为什么要离开梧桐宫,入宫美女,毕生之望,就是接近皇上, 以博宠爱,这些,韩贵妃都得到了。”   吴铁峰道:“为什么却又费尽心力,用李代桃僵之策,逃出皇宫?”   “仵作查验,太医评断,死者只是一个普通女子,说她身有奇述,能把皇帝迷得无她不 欢,似无可能!”杜望月道:   “所以,在下和于兄等研商之后,我们四人一致同意她只是一具替代的尸体,这具尸体 能让和他欢度半年春宵的皇帝,瞧不出疑点?侍居的女嫔们,也说出形体相似。能选一个身 材,如此相同的人,实非易事,这个案件至少在数月之前,就开始筹划了。”   程小蝶道:   “听各位研判结论,死的人肯定不是韩贵妃了。”心中却忖道:女人只有美丑之分,怎 还有普通和不普通呢?   “十之八、九了。”于承志道:   “我们请总捕头回到刑部,才揭明案情,不愿在宫中奉告,一是怕宫中耳目众多,传扬 出去,不但使策划此案之人,提高了警觉,再出意外凶案。二则还有很多疑点,无法突破, 还得花一番工夫寻找!”   “就我们勘查寝宫所得,室中没有秘道可通室外。”吴铁峰道:   “窗门都未被破坏,侍花、司乐都肯定室中陈设,未经移动,尸体运入不难,但要不着 痕迹的潜逃出寝宫之外,是勘破此案的重要关键之一。   连日大雪,虽然可掩尽逃走的痕迹,但如何启开寝宫门户,迄今尚未找出可行方法,突 不破这一关,就无法提出破案说明!”   四大名捕都闭目沉思,想找出个中技巧。   他们都有破过奇案的丰富经验,但对如何逃出寝室一事,竟似都遇上了窒碍。   “我看,韩贵妃的出身底细,先要查个明白。”   杜望月道:“对她了解多一些,就多一分破案的契机!”   “我已向汪太监,要求韩贵妃的出生年籍,想是一两天内就可送到刑部!”郭宝元道:   “诸位穷尽心力,相当劳累,今日大家就休息一下吧!”   “对!”程小蝶道:   “小妹居处,四位都已知晓,有事情随时可去商量,小妹真诚欢迎,连日劳累,从现在 起休假两日,诸兄可以利用两日小休,探访故友,也不妨逛逛年节将近的京城风光,郭副总 捕,请致奉每位白银两百两,略表小妹心意。”   说得很明白了,四大名捕今夜可以不住刑部,逛哪里,怎么玩,要他们随心所欲了。   郭宝元取出了早已封好的四封银子,每封两百两,每封有十多斤重,拿起来还真是有点 累人!   四大名捕接受了,提着银子离去。   程小蝶看他们皱起眉头,提起银子走了,忍不住微微一笑。   她笑得很开心,本来,可以兑成银票,或是换成金叶子的,但她故意用现银,让四人提 着十几斤的银子上街逛,你说累人不累人?   四大名捕在刑部中闷了几天,虽然食、宿招待,都是一流的奉养,总是少了那么一份洒 脱自在。   四人都到过北京城,来过还不只一次,但每次都是来去匆匆,一两天就要离去。这次一 放两天假,任他们自由玩乐,倒也想借机轻松一下。   他们都是威镇一方的人物,虽然相识甚久了,但私下的聚会却不多,今日是他们第一次 合作查案,各人都表现出了相当的才慧,多处看法,不谋而合,倒也生出相许相惜之情。   “先去万景楼吃个晚饭。”岑啸虎道:   “听说,那家菜馆是江浙名菜,以海味见长,只不过委屈杜老弟了!”   杜望月道:   “小弟也想品尝一下,京师菜馆的手艺。烹制海味的手法,和苏杭有什么不同之处?”   说到吃,四大名捕可都是尝遍天下美味的人,他们真正的用心,是要找一个幽静地方, 好好谈一谈,刑部的下榻之处,有些事不便畅所欲言。   所以,他们要了一间僻静处,二楼一角的幽静房间。   上了酒菜,挥退小二,吴铁峰笑道:   “一个红粉小佳人,当上了咱们顶头上司。而且,在短短一餐酒席之中,竟能使咱们认 了她总捕头的身份,可是兄弟连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听说九龙玉佩一案,就是她主持破去,还除去了白莲教中漏网的法师。杜兄,可知详 情?”于承志道。   “事前毫无所闻,听到消息,赶往卢州,案子已破,程知府已调入京中。”   杜望月道:“也就是现在的刑部尚书,事后调查所得,那一战时间不长,只不过一夜之 间,但打得非常惨烈,听说有几位极少在江湖出现的高人相助程姑娘。那一案,兄弟未能参 与,一切也都是耳闻,也无证实。”   “丫头很精明,也颇有几分豪气,岑某人原本想辞去关东总捕的职位,以私人的力量, 救出杨尚书,却被她弄得几乎下不了台。”   于承志微微一笑,道:   “于某非常希望听听三位的高见,我们要不要认下来,从此上司是美人?还是破了此 案,就力辞不就,天下四大名捕,就此风消云散?”   “看她处事魄力,颇有可敬之处,对我们也很尊重,私下相处,呼兄认妹,公事上,却 又能持正身份,岑某本有辞意,现在,也不那么强烈了。”   “她慧黠得很,也很幽默,只看她给我们十几斤二百两现银,让我们提着上街,就叫人 啼笑皆非?”杜望月道:   “兄弟感觉,其人才慧极高,先以真面目和我们杯酒论欢,再稍作易容,掩去娇媚,入 宫查案,是个相当稳健、谨慎的人。”   “总捕头的美丽,当得绝世佳人之称!”于承志笑道:   “这也难怪她在晋见当今皇上之时,要易容了。”   “是呀!”吴铁峰接道:“若被皇上看上了,她不就毁了吗?”   于承志弄笑道:“那也不见得,也许封她个贵妃做做,比现在的总捕头还要有权有势, 说不定以总捕头的聪慧,还可以改变当今皇上,使当今皇上成为大明王朝开国以来的贤君 呢?”   “你们扯得太远了。”岑啸虎瞪眼道:“还是说说韩贵妃的命案,各位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说低见倒有一点。”   杜望月继续又道:“总是不离宫廷之中的丑事。”   岑啸虎低吟:“若不是被其他嫔妃所害,便是情这一字害人。”   “也许是出于一个情字。”吴铁峰道:   “韩贵妃早有情郎,两位女嫔说她沉默寡言,可能是心有所思,难安现状。这一点,取 得韩贵妃的祖籍之后,可有助求证,但眼下要做的事,也不能放过。   请命总捕头,动用刑部所有捕快,多面侦察,近二十日内,是否有可疑人马、车辆,离 开京城,美貌女子,匿居民间。”   杜望月道:   “兄弟特别要仵作、太医,做深入监视,是要了解贵妃是否有异征,能让皇上迷恋于床 第之间。不是出身风尘,习成奇技,必是天生有过人之处。帝王御妃千百,想让皇上迷恋此 道,不是易事!   看圣上如此大动干戈,追查不休,这一点至关重要,唉!兄弟经历过这么一个案例,妖 女以房中术,破坏了一对义结金兰的武林高手,使他们执刀火拼,同归于尽。兄弟破获此 案,抓到那个女人,才知她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而且貌仅中姿,只是受人重金聘用, 使江南两位大家相残伏尸。”   “原来如此!”于承志道:   “不过,就算韩贵妃生具异禀,力能迷惑君王,但这正是她步上青云之路,为什么弃去 贵妃之位,制造出这么一个离奇案子呢?”   “韩贵妃如属此等妖女?晋献此女的人,就可能别有用心了!”   杜望月道:“岂不是一个大好的线索,一案破后,说不定还能找出更大的阴谋呢!”   “杜兄弟,你精擅归纳之法,把案情归结起来,定出个侦察方向。”岑啸虎道:“我们 再分工行动。”   杜望月道:   “大体上可分作三个方向,一是侦察皇宫中的动静,不管凶案起因何在?现场在梧桐宫 中,不能放过。更重要的是察看后、妃、权监的动静,只是这个工作,十分凶险,听说大内 中有很多高手,保护皇上、后妃的安全。   他们不属于锦衣卫,但和锦衣卫有内外呼应之势,一旦被发觉追杀,只有自求多福 了。”   目光转动,见三人都在专注恭听,接道:   “第二是深入江湖道上,探听虚实,此事虽然还未传扬民间,但京都中的江湖道上,定 已早有风声!”   吴铁峰点点头,道:“有道理,第三呢?”   “由侍花、司乐下手!”杜望月道:   “她们没有说谎。但也未尽吐所知,也许觉得无关紧要,或是有意的逃避麻烦!兄弟目 前也只想出这三个方向,各位自选一个适合的工作吧!”   “侦察宫中情形,自以杜兄弟为适当人选!”吴铁峰道:“兄弟和岑兄分向黑、白两道 上探听,于兄向侍花、司乐下手……”   “且慢决定!”于承志道:   “分工计划不错,但得先向总捕头面报之后,再作决定,如能劝说她亲自出马,是对付 侍花、司乐最好的人选了。至于兄弟嘛!愿助杜兄弟一臂之力!”   “对!”岑啸虎道:“两个人互为应援,逃过追杀的机会,就大很多了。”   杜望月微微一笑,忖道:皇宫中戒备森严,但却未必就能难得住我杜某人!   他号称踏雪无痕,对轻身功夫的成就,亦极自负。   “总捕头虽是女流之辈,其胆识魄力,却也不让须眉。”   吴铁峰长长叹息一声,道:“但不知她在武功上成就如何?娇娇红粉,闺阁千金,真的 肯下功夫去练武功吗?”   “我担心的是她的胆量,查办凶案,常和尸体为伍。”岑啸虎道:“那就不是用智慧、 魄力,能够撑得起来了!”   但程小蝶的胆气之壮,完全出了四大名捕的意料之外,当夜二更过后,穿了一件两面转 的丝棉薄袍,混入了皇宫。   所谓两面转?就是一件衣服,两种颜色,一面白、一面黑。   当然,也可做一面红、一面绿,随你变化了。   程姑娘的武功之高,也出了四大名捕的意料之外!锦衣卫重重把守,竟然未能发觉她混 入了宫中。   三更时分,程小蝶已潜入了梧桐宫,隐身庭院中的梧桐树上。   她早有存心,白天就相度好了宫中的形势。   侍花、司乐、两个太医院的大夫,似是都已入睡,只有住在东厢的锦衣卫,房中还点着 灯火,但也躲在房中,以避风雪。   但他们还算尽职,隔一阵,就撑着灯笼出来查看一下。   寒风砭骨,一件薄薄的丝棉袍子,如何禁得起长时的夜寒侵袭,程姑娘没法子,只好运 气御寒。   她学的是“玄门太乙气功”,是一种极高的道家内功,气行一周后,顿生暖意!神效之 奇,连程姑娘也有些大感意外。   寒意虽已逐走,但天已近五更过,白白挨了大半夜,一点也未发现异征。   程小蝶很固执,也有耐性。   事实上,她只想到了这个法子,反正御寒有术,不怕夜寒冻人,第二个晚上,不到二更 就开始行动,进入梧桐宫中。   可真是歪打正着,这种玄门极高气功,在酷热、极寒的天气中运行,功效进展奇速。第 二夜,虽然又白白地守候了大半夜。未发现任何动静?但程小蝶却感觉到风雪中坐息几个时 辰的功效,比平常三个月还有效用,心中欣喜若狂。   第三天是四大名捕假期届满的日子,程小蝶一大早赶到刑部。   四大名捕也很守时,程小蝶刚到不久,他们也陆续赶回。   程小蝶得报赶到暖阁,于、吴、杜、岑竟已早集暖阁恭候。   小文、小雅早已成了程姑娘的助手跟班,两个聪慧的小姑娘,守份自待,反应灵敏,程 小蝶进了暖阁,她们奉过茶后,就退到门外把守。   “四位玩得快活吧?”程小蝶笑一笑道:   “两百两银子,不知道够不够用?”   “不够!总捕头赐赏两百两。”   吴铁峰道:“在下贴了一千两,亏本大了!”   “两天一夜,吴兄花了一千两百两银子?”程小蝶有些吃惊地道:   “小妹江湖经验不足,实在想不出如何一个花法?”   “如非吴某人有点江湖经验,只怕一万两,也早光了!”   “那是什么地方啊?”程小蝶眨着眼睛,道:   “就算寸阴寸金吧!也不可能一两天就花上一万两银子啊!”   “赌场!京城中豪客如云,吴某远来做客,只好玩玩小注了!”   “卟”的一声笑了,程小蝶理着鬓旁散发,道:   “赌场中一掷千金,一千两百两,实在不算什么!小妹薄有财资,吴兄!如肯带着小妹 去开开眼界,小妹就出资一万两,让吴兄豪赌一番。”   她作风豪放,自贬身份,和四大名捕以兄弟相称,希望能和四位建立起相许的道义之 交,是情感、也是手段!   果然,吴铁峰有点感动了,叹息一声,道:   “多谢总捕头的关顾,属下虽然输了一千两百两银子,却也探闻到一些消息。韩贵妃死 于禁宫一案,已在京城道上流传,我怕引起他们怀疑?不敢妄动,也未追问。”   “总捕头!”杜望月道:   “我们明知总捕头破案心切,怎敢虚掷光阴?吴兄、岑死、分向京城黑白两道追查,属 下和于兄咋夜也进了一趟皇宫,我们相约以十日为期,再行向总捕头会报,十日之内,无法 获得讯息,已近年关,要再行研商追查办法了。”   “四位如此尽心,小妹感激不尽。郭副总捕,请支四位每人白银一千两,做为十日费 用。”   郭宝元老谋深算,早已把银票带在身上,立刻取出来,当面付清。   程小蝶没有提起夜入梧桐宫的事情,却十分认真地道:   “吴兄,今晚带小妹进入赌场瞧瞧如何?”   吴铁峰微微一怔,道:“总捕头真的要去啊?”   “小妹会易容改装,做吴兄的随身小厮,不会误事的。”   听说要装作跟班,吴铁峰真的有些不好意思了,急急说道:   “这怎么成?总捕头真的要去,也该把身份变更过来,由吴某做总捕头的随行老仆!”   “小妹可没有赌钱的经验,那会窘态百出,就这么说定了,小妹今夜在家恭候大驾,四 位也该去休息一下,准备行动,今天不算,第十天中午时分,小妹设宴暖阁,恭候诸兄!”   决事的干脆、利落,四大名捕也有点自叹弗如了。   送走四大名捕,程小蝶心中也快乐极了。听他们口口声声,直叫总捕头,显见拉拢四人 的苦心,没有白费,已逐渐使他们心甘雌服了。   郭宝元一伸大姆指,道:   “小姐,宝元佩服极了!尚书大人关心小姐,一直问我,小姐能否应付得了?刘侍郎也 拔下来五万两银子,充作查案经费。”   “好!拿一万两给我。”程小蝶道:   “今夜去赌场开开眼界,四大名捕,果然各有门道!看他们布署和追查的方法,相信十 日内必有收获!”   “小姐真的要去赌场啊?”小雅、小文,推门而入,道:   “我们要不要跟去呢?”   “不行,我是吴铁峰的跟班,哪有跟班的,还带着两个跟班呢?走!回家去,你们想一 想,我该穿着什么样的衣服,才像个跟班的!”程小蝶回顾着郭宝元道:   “告诉我爹娘,近日忙得很,除夕那一天,一定会回家去,给他们叩头贺岁,也代我谢 谢刘侍郎的大力支援,刑部中的事务,就由你处断了。别忘了选一些精干捕快深入京城四 周,查访线索。”   郭宝元一躬身,道:“小姐放心,宝元遵命办理!”   程小蝶青布棉袄白毡帽,打扮像极了一个跟班的小厮,她还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叫运 来。   第一次进入赌场,程小蝶的感觉是乌烟瘴气。   赌场的大厅不小,但十几张赌台,一百多个呼么喝六的赌徒,就显得这座大厅有点不够 大了。烟味、酒味,熏得程小蝶有点想呕,暗中调了两口气,才忍了下来。   北方的赌场,以赌牌九、骨子为主,最文明的赌法是打纸牌了。   吴铁峰突然怜香惜玉起来,回头笑一笑,低声道:“不习惯,就到外面歇着。”   程小蝶道:“我要开眼界呀!”   把手中早已握着的一把银票,交入了吴铁峰的手中。   看一看数字,吴铁峰还真是吓了一跳,五张千两,十张五百两,整整一万两银子。   这位女总捕,还真是言而有信,说要拿一万银子来,竟是一两也不少给!   中州一笔吴铁峰也暗中下了决心,今晚上一定要弄点名堂出来。   他没有立刻上赌桌,目光转动四下瞧,终于发觉了目标,一个三十四、五,穿着黑绸面 羊皮袍子的赌徒。   吴铁峰听闻到皇宫中出了命案的传言,就是出自那位老兄之口。   现在,他正在推庄,看样子手气还不错,面前推了一片白花花的银锭子,旁边还放了一 叠银票。   吴铁峰回顾了程小蝶一眼,挤上了天门,程姑娘也跟着上去。   看看赌台上,最大的一注,也不过十两银子,但下注的人多,算一算,一把牌也有上百 两的赌注,算是中等的赌台,不大,也不算小。   吴铁峰下注了,一张银票一百两,打开票面,押在了天门上,是存心让人看清楚他的赌 注最大了。   牌九赌台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谁的赌注最大,就由谁来抓牌。   一注一百两,是这张赌台上最大的一注了!   推庄的汉子看看票额一百两,微微愣了一下,又低头看面前的一叠银票,才大声喝道:   “通吃杀四方啊!”打出了手中的骰子。   七点,七对门,吴铁峰抓起第一付牌。   听吧!吆喝声响起来了,七七八八不要九啊!   金四银五小板凳啊!   程小蝶听不懂,可是看得懂,庄家叫了一声天地挂虎头,啪的一声!竟然先亮了牌,叫 的还真准,么六配大天,是一幅天子九,通吃三道。   初门的牌最大,也不过一点,庄家通吃,这一注,吃了两百两。   程小蝶心中忖道:   如此一个快法,赌注再加大一点,一万两银子,要不了半个时辰就会输光,勿怪男人们 有劝赌不劝镖的说法,倾家荡产赌字为最了。   第二注,庄家赔初门、未门,但却吃了天门,天门赌注两百两,赔了两家还大赚。   庄家似是不想推了,这两把除了赔的,还赚了三百两以上的银子。   吴铁峰还真的担心,庄家一收手,这场戏就不好演下去了。摸出两张银票,一千五百 两,一把丢在天门口,道:   “拚这一把了,事不过三嘛!我不信这把不会赢!”   庄家看看面前的银票、银锭子,又看吴铁峰的一千五百银票,有些怦然心动了。再吃了 这一把,不但可以过个肥年,欠下赌馆的五百两银子,也可以一次还清,押的房地产,也可 以赎回来了,身上还有一千多两银子,足够再赌上个把月的赌本。   他心里直一盘算吃了这一把的快活安逸,就是不往坏处想。 卧龙生《女捕头》贵妃之死 第 四 回 雪夜凶杀   两个骰子打出手,口中也大声叫道:“顺吃顺赌啊!”骰子打得很用力,活蹦乱跳了好 一阵才停下来。   初门和尾门,都是十几二十两的小赌注,这一把等于是庄家和天门对赌了。   骰子也很怪,滚动了半天,出了个三、七、初门、层门,连插花的机会也没有了。   吴铁峰一翻牌摊在桌面上,叹口气,道:“完了!人牌加猴三,钢弹一,这一把又输定 了!”   上门摊开牌,叹口气,道:“老兄,你该换换门子啊!我这把地杠,连上四道,可是白 摸了。   尾门也不错,是蛾牌配板凳,上蛾字八。   庄家手中先现一张么六七,微一拉牌就露红,不禁大笑起来,道:   “出么六是对字,出个红小五字,可也七五浪当二,专吃钢弹一,蛾牌已经出过一张, 我不信还有张蛾牌!”   任何人都觉得庄家十赢八九了,头伸一点红,至少有六张牌配,么五的铜锤六,么六的 七对字,地牌地字八,就算杂牌红小五吧!可也吃定了天门。   庄家高兴,看的人也认为庄家笃定得很。   程小蝶笑一笑,低声道:“大掌柜,是不是输定了?”   忽然间程姑娘也似对这等变化万千的牌九,生出了兴趣。   “谁输啊!还有一张蛾牌呢!蛾七一,就没有人一大了。”   吴铁峰笑道:“运来,赌牌九,有点就不为输啊!”   “你老兄可真是乌鸦口了!”庄家用力拉开牌,邪啦!就是那么一张蛾牌配上了,七四 一。   庄家输的血压上冲,一张脸胀的像猪肝颜色,拿着面前的银票,数了四五道,也只四百 九十两,再算银锭子,一百三十五两,不禁叹口气,道:   “早知有六百二十五两银子,我该先把房子地契赎回来的。”   把银票和银锭子,推向吴铁峰,双目中也滚下来两行泪水,和刚才那种眉飞色舞的味 道,全不一样了!   他现在想的是,赌场老板一翻脸,要他年前搬家,寒冬腊月天,一家人往哪里住啊!就 算能够租到房子,可也没有银票付租金,就是一把牌呀!真天堂地狱不一般,盘算着家里还 有些什么值钱的东西,拿到当铺去当些银子,付些利息,等过了年再搬家。   可是他想不出来了,值钱的早就被当光了。   他也不相信朋友会帮忙,过去,他有很多朋友,那时,他很有钱,自从染上嗜赌的毛 病,田地卖光了,朋友也走光了。   突然,他全身颤动了一下,似是有人拿针刺了他一下,他想到了一个很值钱的人——女 儿。   十四岁的女儿,名叫水仙,人也长得像一朵水仙花似的,记得这赌场的钱老板曾和他开 过玩笑,如肯把女儿押给他做小的,钱老板愿意付一千两银子,那是非常令人心动的价钱 了!   “我说童老二啊!你不推了,让让位行不行,客人们还要玩下去啊!”   童老二抬头看,说话的就是钱老板,脸上一片大麻子,嘴里含着翡翠烟嘴,湘妃竹的旱 烟袋。那个烟袋锅,更是金光闪闪,就算不是纯金打造的,至少也是用金叶子包过,就这一 根一尺多长的短烟袋,可也值上一、二百两银子。   “钱老哥,我……”童老二只觉日乾、舌燥,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童老二,金赌银换哪!想再推一锅,拿银子出来!”钱麻子冷冷地说道:“你这么占 着毛坑不拉屎,我这个赌馆,还能开得下去吗?”   “我,我……”童老二想提提女儿的事,但见几十道目光看着他,怎么也无法开得出口 了。   钱麻子重重咳了一声,道:“移移你那两条狗腿好不好?还有五天,押借期满,还不出 五百两银子,我可要轰人收房子!”   越说越难听,翻脸不认人了。   童老二低下头,泪珠儿往下流,缓缓转过身子,准备走人了。   “童老弟,还想玩两锅是不是?我借钱给你!”   说话的竟是赢光他银子、银票的吴铁峰!   中州一笔吴铁峰,也经过一些化妆,看上去老了很多,一件紫羔为底的黄缎面皮袍子, 像足了有钱的大老爷。   他不是说着玩的,一下把面前的银票、银锭子,推到了童老二的面前,包括那一千五百 两银票在内。   乖乖!二千多两啊!存在银号生利息,省点用,一辈子也花不完了。   四周的赌徒,全都看直了眼睛,钱老板脸上的大麻子,也闪闪生光。   童老二像做梦,呆了一呆,道:“这……这要是输掉了,我可是还不起呀!”   吴铁峰哈哈一笑,道:“我是远客,来京里做卖买,被大风雪阻了归期,天一放睛,我 就要走人。所以,你可以放心,我不会留下来向你讨债,输了!算我的,赢了!咱们除本分 利了。伯什么?切牌打骰子了。”   真是财神爷下了凡啦!人世间怎么会有这种人、这种事呢?说不出其他的赌徒脸上表情 样子,流露出那份羡慕,连口水都滴了下来。   “我……我……”童老二嘴里我我我,十个手指竟然真的切起牌来!   赌徒嘛!管它什么钱,明天买棺材,今天先赌几把再说。   程小蝶看得心神领会,暗暗笑道:   “又学一招啊!赌场里套交情,是这个样子。”   吴铁峰没再下注,庄上本钱多,注码也逐渐增大,钱老板也看的心痒难熬了,竟然也占 了门子赌起来!   童老二时来运转,连吃几把通庄,银锭堆了半桌子,银票也像起一大叠,大输家竟是钱 老板!   回头看看站在身侧的吴铁峰,低声道:“收了吧!”   吴铁峰笑一笑,道:“随你便啊!”   “童老二,这算什么啊?”钱麻子叫道:   “老子已输了五千两,你怎么能不推呢?至少再推一条,也要我输得心甘情愿哪!”   一听说钱麻子一个人就输了五千两,童老二丢下骰子,道:“收庄了。”   他迷迷糊糊地推,迷迷糊糊地赢,不是钱麻子鸡毛子喊叫输了五千两,童老二根本就弄 不清楚自己赢了多少银子。这一嚷,把他叫醒了,打死也不肯再推庄了。   清点了银票银锭子,可真是发了财,竟然赢了八千多两!除了大输家钱麻子之外,七、 八个赌徒也输光了口袋。   童老二倒也光棍,拿起了一千银子,其他的一把推给吴铁峰,道:   “赌本是你的,赢的归你,我拿一千两,五百两赎回我的房地产,五百两,够我们一家 人过两年好生活,我会放下赌性,看看做个什么小生意。今夜是我最后一次进赌场,今夜里 出了这个门,我再不会赌下去了。”   吴铁峰笑一笑,取回自己的本钱,又取出两千两银票,笑道:   “我赚个对本,两千二百两,变成了四千四百两,余下是你的,还要做生意嘛,本钱是 越大越好,走!你请我喝一杯去。”   童老二呆了一呆,道:“老爷子,你知道这里还有多少钱?”   “大概四千多两吧!都是你赢的啊!我已经赚了一倍。”吴铁峰一面说话,一面挽起了 童老二。   敢情童老二已经跪了下去!   程小蝶心中忖道:   这倒不错啊!赚了银子,还把一个人的心全收买了,他若是知道什么?会一股脑地全说 出来,老江湖就是老江湖,由我来,就不会处置得如此完满了。   哪知道事情有变!一只大黑手,突然伸了过来,按在银票上,道:“童老二,别人出本 钱,收个对本利,那是应该的。你过了赌瘾,又赎了押掉的房子地契,怎么?还想把白捡的 五千两银子也带走啊?”   童老二抬头一看,不自禁打了一个哆嗦。   程小蝶看得奇怪,暗道:难道赌场规矩,赢了钱不能带走啊?这个童老二全身发抖,心 里怕什么呢?   目光转移,只见那人身高六尺以上,黑堂脸、扫帚眉,身着羊皮大袄,腰里横束着一条 三寸宽的皮腰带,一脸凶悍、冷厉之气,看上去确实有点吓人!   “羊古兄,钱老板也说过,金赌银换啊!我这是钱拚钱赢来的。”童老二道:   “为什么不能带走呢?”   “对!金赌银换,你遇上了财神爷帮你一把,是你的运气好。”羊古道:   “但你童二爷借我羊某人的银子,该不该还给我呢?”   程小蝶第一次进入赌场,不知道赌场里有些什么规矩?只有瞪着眼看热闹的份了。何 况,有着阅历丰富的吴铁峰在场,也用不着她出面干预。   原以为是赌场的保镖,吴铁峰准备出面了,但又感觉情形不对,赌场保嫖,就算不想赌 客大赢之后带着银子走人,也绝不会在赌场之内,当着众多赌客之面闹事!那会砸了赌场招 牌,吓跑了客人,这件事恐怕是别有隐情?忍一忍,看下去了。   “对对对!我借过羊兄二两银子,现在,我加十倍奉还。”   童老二抓起一把银锭子,道:“请羊兄收下。”   看那一把银锭子,二十两只多不少。   羊古也不客气,接过银子,藏入怀中,道:   “羊某人收了你十倍利息,总不能白占便宜,年关之前,宵小活跃,我送你一程吧!”   敢情是诚心帮忙啊?吴铁峰心中暗道:倒是看走眼了,但加了这么一个人,打听贵妃案 件的事,增了一些不便。   童二还没有忘记吴铁峰,回头说道:“老爷子,咱们一起喝酒去!”   吴铁峰只好跟着走!   目光过处,发觉钱麻子一脸懊恼之色,对羊古横插一脚的事,似很恼火,却又无可奈 何。   程小蝶既好奇,又有着无奈的感觉,只为了探得一点讯息,竟要如此地大费周折。   一座小酒馆,但酒客还不少,店小二迎上来,先对羊古一躬身,道:   “羊爷,还有一个雅室,一直替你老留着的。”   原来,早就订好位置,这当事不是偶然了。   看上去羊古不是简单人物,在北京地头上,很罩得住。   程小蝶跟着吴铁峰身后走!幸好雅室的小方桌,可以四面坐,程小蝶也捞了一个位置, 多上一个人,这位总捕头,就得站着吃了。   酒馆几道小菜相当可口,酒过三巡,羊古突然把目光转注到吴铁峰的脸上,笑道:   “光棍眼睛里不揉砂子,老爷子有什么事,可以明着说出来了。”   吴铁峰微微一笑,道:“好!我只要请教童老弟一件事,皇宫中发生一桩贵妃命案,是 个怎么一当子事?”   他问得很技巧,范围也大,要使童老二无法推托。   “老爷子是当差的?”接口的又是羊古。   “你看我像吗?”吴铁峰道:“我只是好奇……”   “只为了一点好奇?就拿了二千两银子,买消息啊?”羊古冷冷一笑,道:   “这也许可以骗过童二,可是骗不过我。”   程小蝶心中忖道:这个羊古,究竟是什么身份?横得很啊!倒要看看吴铁峰怎么应付 了!   “老爷子!”童二接口了:   “我好赌,一大片家业,被我输得十去八,如非老爷子你今夜周济帮忙,我童家祖先留 下的一座宅院,也被我押作赌资,钱麻子翻脸不认人,年前就要我交屋走人,昨夜我在赌场 中,口无遮拦,提到了皇宫中发生命案,用心只是在自抬身价,表示我消息灵通。”   “老朽没有追查的意思!”吴铁峰接道:   “我只是想知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   “这么说来,老爷子真的是官差了?”童二道:   “我不敢欺骗老爷子,可是也不敢说出消息来源,银子我不要了,你老就放我一马 吧!”   果然是大消息,程小蝶忖道:今夜是不虚此行了。   吴铁峰也在思忖,但他想的和程小蝶不同,如果没有羊古插一脚,童二一定会说,这羊 古又是什么样个人呢?童二似乎是很怕他,但他又不像讹诈为业的地痞混子,二十两银子, 就能让他心满意足,应该是盗亦有道的人,不是京城地面土混子,会是什么身份呢?童二为 什么会那么怕他?   这一连串的疑问?连经验丰富的中州一笔,也有些拿捏不准了。   但他毕竟是阅历过人的办案老手,拿不准,就忍下不动。   “银子是你的!”吴铁峰笑道:   “我收回了本钱,也收了利息,你肯说,我很高兴听!不能说,我也不会勉强。咱们喝 酒吧!”   举杯敬童二、羊古一杯,道:“我先走一步,相逢总是有缘人,其他的事,不用放在心 上了。”   站起身子,向外行去。   童二起身要送,却被羊古一把拉住。   程小蝶跟着吴铁峰走!转过了两条街,才停了下来。   吴铁峰道:“夜深雪寒,总捕头请回家休息,属下还要去摸膜羊古底细,童二只是败坏 祖产的赌徒,羊古就有些难测了。”   “吴兄已找出头绪,不宜再浪费宝贵的时间了。这件事交给小妹吧!”突然脱下青衣棉 袄,翻个身,颜色变了,变成了黑毡帽,伸手一抹,脸色变黑了,还多了一片胡子。   吴铁峰看呆了,低声道:“快速易容术,总捕头高明啊!片刻间形貌大变,属下难及万 一呀!”   “骗骗人的小把戏!吴兄见笑了,我走了。”   飞身一跃,人已消失夜色风雪中。   临去秋波,又表演了一下绝佳的轻功。   “轻功也不在踏雪无痕杜望月之下。”吴铁峰摇摇头,自言自语道:“一流身手,绝世 智慧,我们实低估她了。”   程小蝶又回到小酒馆中,挤在雅室门口一张小桌子上,叫了两个小菜,一壶酒,自斟自 饮起来。   个子不高的小老头,北京城中太多了,平凡的没有人会多看他一眼。   羊古走出雅室,只不过目光一掠而过,怎么想,也没把他跟吴铁峰的跟班串起来。   站在小酒馆大门外,四下探视良久,羊古才转回小酒馆的雅室中。   这就显得有些不同寻常了,程小蝶微闻双目,凝聚全神倾听雅室中的谈话声音。   “那位老爷子如果是衙门中人,可以把我拘入官府。”童二道:   “哪里会被你几句话就给逼走了!”   “这种事,躲避都来不及,还会有人多问?”羊古道:   “你在赌场里借酒装疯,高谈阔谈,大家都听而不闻,只有他拿出了两千多银子和你攀 交情,只为问你几句话,你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吗?”   “说的也是啊!”童二道:“不过,拿这么多银子,只为想问我几句话,未免代价太大 了,如果我把银子输光了呢?”   “他会再给你,问明白消息来源,就很可能杀你灭口,我是救你性命,才不惜出面搅 局!”   “不会吧!那位老爷子,像财神爷似的,怎么会杀人呢?”童二长长吁一口气,道:   “我有些不明白,你让我在钱麻子的赌场里,说出宫廷命案的事,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说过,挑你发财!不是已经兑现了吗?”羊古道:   “走!我送你回家去。钱麻子不会让你吃下他那么多银子,说不定早在你家门口设下埋 伏,夺钱取命,我要不送你回去,可是凶险得很啊!”   “对对对!钱麻子不是好东西,输了五千两绝不甘心。”童二道:   “你老兄这样帮忙,兄弟要不表示一下,心中不安,我再分你一千两银子给你,有钱大 家花嘛!”   似已是有所警觉了。   “什么话?我一个崩子也不能收你的,不过,酒帐由你付了,咱们走!”羊古站起身 子,当先向外行去。   童二付了帐,紧随而去。   程小蝶忖道:“原来,问题出在羊古身上,宫廷命案,怎么会牵扯上这些八竿子也打不 着的人呢?”   心里疑心重重,丢下一锭碎银子,起身追了下去。   羊古果然是非常小心的人,每到一个街口,转角的地方,就突然停下来回头探看。   但程姑娘也很机警,羊古头一转,程姑娘就仰身倒入雪地中,轻巧的声息不闻,雪不溅 飞。任是羊古奸似鬼,也瞧不出一点痕迹。   夜已三更,行人绝迹。   羊古突然拍出一掌,击在童二的后背上,童二身子向前倒,一头栽入雪地里。   程小蝶看得心里泛出了一股冷气,黑白杀人,如此冷酷!变生肘腋,救援不及。但程姑 娘竟也能忍下不动,重要的是羊古,这个人才是真正知晓案情的人物!   “童二爷,祸从口出啊!别怪我心狠手辣了。我会照顾你老婆和你的女儿,绝不会让她 们冻着饿着,你就放心地死吧!”   伸手取出童老二手中银票、银锭子,连尸体也不处理,就转身走了。   程姑娘好为难,不知应该先救童二,还是该追踪羊古。   就在这当儿,一条人影突然出现,扶起了倒在地上的童老二。   程姑娘一个飞跃,已近那人,认出正是吴铁峰,心中暗叫了一声惭愧,低声道:“吴兄 救人,我去追那姓羊的。”   也不待吴铁峰答话,人又飞跃而去。   吴铁峰扶起童二,只见耳、鼻、口间,都已凝血堵塞。   天气太冷了,血一流出,就被冻住。   羊古是高手,这一掌,打得很重,完全断绝了童二的生机。所以,不用第二掌,也很放 心,连尸体也不查看。   但童二仍然留着一口气,他心有挂念,死不瞑目,吴铁峰扶起他时,他还能说一句话, 道:“水仙,水仙……”   水仙是什么?已经说不出了,眼一闭,气息全绝。   “水仙,水仙,水仙什么呢?”吴铁峰这等办案老手,也有些惶惑不解了。   程姑娘去得快,回来得也很快,吴铁峰正在推想着水仙两个字的含意,程小蝶已手中提 一个小包袱,回到原地。   吴铁峰经验何等丰富,只看程小蝶的脸色,已知道又生了不测之变?但未出言点破,故 作不知的低声道:   “羊古练的是铁砂掌一类硬工夫,出手奇重,童二死了,临死说了四个字,水仙,水 仙,属下正想推敲水仙二个字是什么意思?   “羊古连一句遗言也未说,凶手出刀奇快,一刀断喉,尸体也被靠在墙壁上,只是转了 一个弯呐!”程小蝶道:   “就这么阴阳殊途了,我在离他身边三丈处,看着他掌起掌落杀了童二,却不料稍一迟 疑,他又被人一刀取命,我跟踪他们,却眼看他们被杀,真的是惭愧极了。”   有点气馁,也有些歉疚,泪珠儿竟然也滚落下来。   “总捕头,不用懊恼,羊古杀童二,我也在屋面上看着,不是不救,只是未料到会发生 这件事?”吴铁峰道:   “杀机陡起,变生意外,也可能我们心中都想着追踪羊古,所以……”   “羊古是主角,童二在赌场里大放厥词,只是羊古的授意。事实上,童二什么都不知 道。”程小蝶道:   “但羊古被杀,就完全断了线!”   “这说明整个事件,牵连更深、更大。”吴铁峰道:   “最重要的是,介入了江湖高人,能一刀杀了羊古,未让他叫出声音,可资为证。走! 再去看看羊古的尸体。”   羊古的尸体,仍在原地,全身僵直地靠在一面墙壁上,喉头一刀,割开了半个脖子,刀 法快,下手又狠。   吴铁峰仔细查看死者的脸色之后,低声道:“咱们先回刑部。”   “到我住的地方去!”程小蝶道:   “我会通知郭副总捕头,要他把尸体冰存起来,杀人者志在灭口,连这包银子都未带 走!”   吴铁峰目光转动,打量四周形势一眼,摇摇头,道:“天子脚下的大街上啊!风雪之夜 中连夺二命,可真是目无王法,猖撅得很哪!”   脸上泛起忿怒之色,显见他心中很火。   程小蝶心头也火,但却只能忍下去。   小文、小雅很机灵,两人进了门,她们已披着衣服迎出来,手中还拿着兵刃。   程小蝶挥挥手,道:“泡壶茶,顺便去请郭总捕头来!”   看小姐脸色不对,小文一溜烟似的出了门。   小雅燃上客厅灯火,泡上茶,吴铁峰心情平静下来,笑一笑,道:   “杀死羊古的是熟人,所以,他脸色平静,也完全没有防备。”   “羊古很谨慎,每到一个转弯处,就会停步转身。向后查看。”   程小蝶道:“我为了躲他,耽误了那么一点点时间,就这样害了他一条命!”   “倒不用为羊占的死亡惋惜!”吴铁峰道:“他利用了童二的烂赌个性,只花了二两银 子,让他放出风声,竟然又杀了他谋财灭口,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又杀羊古?他们应该是一 伙才对。”   “心够很,手段也辣!”程小蝶道:“可能,我们这一切行动,也都在他们监视之 下!”   “原认为这件宫廷命案,只是一两个人的事!现在看起来,好像有一个多人的组合参 与……”话到此处,突然一跳而起,道:“尸体   吴铁峰准备向外蹿,郭宝元和小文也刚好进厅门,双方几乎撞了个满怀。   “尸体在哪里?”郭宝元道:“这些事不劳吴见费心,我已招呼班房当值兄弟们,带着 仵作赶来。”   “恐怕是来不及了!”吴铁峰缓缓归座道:“尸体也是线索,他们不会留下来的!”   半夜之间,目睹两条命案,程小蝶长了不少见识,也相信吴铁峰推断正确,但仍然要郭 宝元带着捕快件作去收尸,以为求证。   郭宝元很快回报,也证实了吴铁峰的推断,不但找不到尸体,也看不出痕迹。   “就算有痕迹,也被大雪掩去了。”程小蝶道:   “要仵作和班头兄弟们回去休息吧!”   郭宝元遣走了捕快、仵作,却留下了一个精干的张班头。   张班头武功不怎么样,但他在刑部干了二十年捕快,任苦劳熬成了班头之一,北京城内 的街道胡同,熟得如数家珍,市面熟,人头也熟。   “既然放出风声,却又杀人灭口?”程小蝶道:“用心何在呢?”   程姑娘是真的想不明白,觉得有点自找麻烦?   “总捕头,风声放在钱麻子的赌场里,何不就由钱麻子的身上追下去?”张班头道: “钱麻子的赌场开了有十四、五年,童老二至少在那里赌了十年,一大片家业,也都断送在 那家赌场里。”   “羊古这个人呢?”程小蝶道:“是不是常在钱麻子赌场出现?”   “他不是本地人,出现的时间不久。”张班头沉思了一阵,道:“一年多一些吧!绝不 会超过两年。”   “张班头对羊古这个人记忆如此清楚!”吴铁峰道:“可有什么因由?”   “吴大人高见!”张班头道:   “去年腊月吧!也是飘着大雪的天气,羊古喝了点酒,在钱麻子的赌场闹事,打伤了六 个人,刑部得报,派人去查,拘押了羊古,但他们自愿和解,六个受伤的人,也呈上状子, 伤势已好,保释了羊古。”   “一件赌博伤害案子,要动刑部捕快出动?”郭宝元道:“京兆府尹的班头捕快,就全 不管事吗?”   “回副捕头的话,京城地方上,公侯云集,府尹衙门,很难插手办事,锦衣卫、刑部捕 快,就成了维护京城地方的治安主流。”张班头道:   “不过,近年来厂卫势力日渐扩展,逐渐插手各方事务,刑部捕班的力量,也正日渐衰 落。”   “厂卫是什么人组成的?”程小蝶道:“他们受命于谁?”   “厂卫是一种秘密组合,就属下所知,他们不受吏部籍录,等于是无案可查。”张班头 道:“名义上是直接受命皇上,但由太监负责兼领指挥,现在的东厂指挥是汪直公公,他们 广聘江湖高人,身份隐秘,行动快速凌厉,在朝中权威日增,除了皇上之外,王公大臣,一 概不放眼中。”   “刑部也受他们的管辖了?”程小蝶目注张班头,十分关注地问。   “名义上互不相干。”张班头道:   “但厂卫一直想谋夺刑捕权力,期便能掌握全国官民,但杨尚书风骨磷立、拒不妥协, 暂时保住了刑部的逮捕、审讯的权柄。”   他知道郭副总捕头,是新任尚书大人的亲信,却不知道年轻美丽的女总捕头,是新任尚 书的女儿。   但程小蝶心中已暗自拿定主意,在刑部任职一天,绝不让刑部的权力,受控于厂卫之 下。   这时,吴铁峰脸色一变,突然站起身子,程小蝶却摇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但闻厅外传 来一阵兵刃交击之声,耳际间响起了杜望月的声音道:“强将手下无弱兵,两位姑娘好凌厉 的剑法!”   “诸位见笑了,小婢们目力差了一点,一下子没看清楚,还望诸位大人鉴谅。”   是小雅的声音,娇若黄莺,不亢不卑。   “江南杜望月。”   “长安于承志。”   “关东岑啸虎。”   “求见总捕头!”   “三位请进!”程小蝶迎出厅外,三人已齐步行过来,抱拳作礼。   吴铁峰坐着没动,心中却在暗暗忖道:杜望月心性高傲,如非她们的身手不凡,绝不会 出口称赞,听兵刃交触之击,似非两人交手。小文、小雅合力一击,挡住了三人来势,功 力、技艺,绝非小可了,程小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难道两个丫头,也都有极为高明的武 功?”   “我们回到刑部,准备向郭副总捕头面报案情。”杜望月道:“听到当值刑班传言,赶 来晋见总捕头。”   程小蝶一面请三人入座、一面笑道:   “今夜中,随吴兄进入赌场,可真是大开了眼界,只恨小妹历阅不够,目睹惨案发生, 竟是援救不及。”   小文、小雅进厅来,手中捧着茶盘儿,奉上香茗。   三大捕头竟然都站起身子,欠身为礼。   适才交手一招,两个丫头似是已在三大名捕心目中奠下了相当的地位,已不把她们再当 作下人看待。   小文、小雅也表现了温柔风貌,含笑鞠躬,飘然退出。   “案情好像不单纯,皇宫中竟有高手巡夜?”杜望道:“属下在宫内遇袭,被迫还手, 招来围攻,于兄及时援手,双双逸出宫外,似是已有人在宫中布下了天罗地网。”   “出手的四个人,技艺不弱,攻势锐利,招招取命!”于承志接道:“意在杀人,似是 没有留下活口的打算。”   程小蝶一扬秀眉,道:“是不是锦衣卫的人!”   “不像!”杜望月道:“穿的是一般夜行衣服,而且早已有备,一发动,就是四人合 击。夜探深宫,法理不合,属下不便亮身份,只好接战。四人都可列入江湖上一流高手的武 功,如非于兄及时驰援,望月能不能全身而退,就很难说了!”   “杜兄说的语气沉重,是真的遇上一流高手了?”吴铁峰道:   “当年太湖水寇十二高手围杀你,鏖战一个时辰,终被你一一残杀,那一战之后,江南 大盗,闻风而逃,涌入中原,逼得兄弟邀请几位好友出山,忙活了好一阵子。”   这番话有两方含意,一是给杜望月一些安慰,二是提醒程小蝶要想个应付之策,要不要 放开手干?还是早一些避锋而退?   果然,程小蝶动容了,叹一口气,道:“这些高手,藏于宫中,是有意阻止我们查案 了!”   “只是阻扰暗查,”郭宝元生恐程小蝶一时冲动,做了有背圣意的决定,急急接道: “圣上有旨,谅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地阻扰查案。”   “大概是厂卫作梗了?”程小蝶沉思了一阵,道:“明天晚上,我们一起去……”   “总捕头!”于承志接道:“去之前,要做三思,我们一旦遇上阻扰,是要全力抗争? 还是要忍让撒退?”   郭宝元道:“最好是不要当场冲突,刀剑无眼,在皇宫弄出伤亡,就不好善后了!”   程小蝶微微一笑,目光一掠四大名捕,道:“四位的意见呢?”   四大名捕微微一怔,忖道:厉害呀!这是要我们表态了。 卧龙生《女捕头》贵妃之死 第 五 回 皇宫杀手   四人交换了一个眼光,于承志道:“今夜中杜兄弟身陷危境,最大的原因是,对方杀着 频出,招招夺命。但杜捕头心有顾忌,不敢全力还击,这就注定非死即伤了。”   “既然要去,当然不能任人屠戮。”程小蝶道:   “遇上阻扰,自也要全力排除,技不如人,无话可说,小妹可不能保证诸位全身而退, 自卫伤人,他们也该认命,相打无好手,刀剑难留情,小妹虽然执有圣赐的上方宝剑,但天 威难测,咱们夜入深宫,扰了皇帝雅兴,一翻脸,把咱们全都拘入天牢,也是大有可能的 事,所以,要向四位请教了!”   “总捕头怕不怕呢?”岑啸虎道:“这可是生与死的决定,不能儿戏啊!论身价,总捕 头可是千金之躯!”   你套我,我套你,终于把事情挤到了要命的关头,四大名捕的脸色,也显然有些凝重 了。   郭宝元心头直跳,张班头就全身发抖了。   不是在讨论案情吗?怎么要大闹皇宫,准备和巡宫厂卫硬碰硬地干上,一个不好,就是 抄家灭门的大罪,厂卫的手段,张班头最清楚,株连所及,整个刑部的捕快,都恐将难逃灭 门之祸,叫他怎么不全身发抖呢!   程小蝶脸色一寒,道:“小妹不怕,案子要被,就不能畏首畏尾,但我不能代四位做 主!”   重要处是最后一句话,要四大名捕亲口表明生死无怨。   “总捕头,我在想!”吴铁峰道:   “咱们真要和宫中高手冲突,闹出了血流五步的事件,面圣评理,胜算各有一半。但他 们终日接近皇上,定有宫妃奥援,我们有理,但未必能蒙得圣意,一旦皇上翻脸,我们能不 能弃职逃命令?”   “逃得了吗?”程小蝶微笑如花地道:“四海之内,莫非王土!”   “那就各凭运气了。”杜望月道:“我们只是感恩受聘的江湖人,身入公门,仍行侠 道,又能不以武犯禁,我们只求心安,可不是准备名登凌烟阁的公卿大臣,要我屈死天理之 下,我心不甘!”   “伤死于对方刀剑之下呢?”程小蝶道:“总不能也怪到小妹的头上吧!”   “那就怪学艺不精,死而无憾了!”吴铁峰道:“我们心中有是非,但却少了那一份宁 甘屈死留愚忠,以身相殉情操了。”   “我明白,江湖人和公卿王侯,有所不同。”程小蝶道:   “真到了有理说不清的时候,你们就各自逃命去吧!但四位也要给小妹一个明确的答 覆。”   四大名捕竟然齐齐点头。   程小蝶凄然一笑,道:“就这么决定了,郭副总捕,先拘捕钱麻子,我要和吴兄亲自问 他。”   她心中非常苦,不是为自己,而是为父母,身列一品公卿,也就罢了,为什么一定要把 女儿拖出来,出任刑部总捕头呢?江湖高人,性格明朗,他们可没有屈死无悔的认命风度。   郭宝元站起身子,道:“我去拘拿钱麻子,张班头,咱们走!”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夺啸虎哈哈一笑,道:“当年我曾告诉过杨尚书,我择善固执, 不够融通,不是做官的料子。”   “真为难总捕头了!”杜望月笑一笑道:“今夜之战,是我生平遇到的极少强敌之一, 他们能出动四位高手,显然是还有能人,击不垮这股力量,我们就没有办法阻止他们的捣 乱,也无法集中力量追查案情,他们能在宫中出手,也可能在其他的地方出手,对吗?”   程小蝶点点头,道:“杜兄的意思是,先斗过他们之后,才能追查案情?”   “对!他们是一股可怕的力量,不先挫了他们的凶焰、锐气,就无法排开他们的阻 扰!”杜望月道:“小弟之见,不知诸位认为如何?”   这是向另外三大捕头请教了。   四大名捕必需要先行统一意见,才能合力以赴。   于承志:“对!我同意杜兄弟的看法。”   吴铁峰、岑啸虎齐齐点头。   程小蝶道:“事情如此多变,只好随机应付了,明天晚上我们就出动,会过宫廷高手之 后,再做他图。   这一夜,雪停风息,蓝天上推出了一轮明月。   但寒意更为深浓。   程小蝶穿了一身玄衣劲装,佩带了上方宝剑。   四大名捕也穿了紧身劲装,佩带了兵刃、暗器。   今夜是准备会战宫廷高手,查案是用作藉口了。   程小蝶的脸上,稍作改变,她精擅易容手法,三涂、两抹,就把一张娇如春花的脸上, 弄出一脸冷厉、杀气。   她不能不改变,今晚上事情闹得太大了,很可能惊动到皇上,总不能让皇上看到她原本 形貌,不是初见的程小蝶了。   小文、小雅请命同往,程小蝶原本不准,但杜望月却代两请命,说她们武功已到可列高 手之林,多两人增强了不少实力,对方昨夜出现四个人,未能留下他和于承志,今夜可能调 集高手更多。   两个丫头,原本身受奇毒控制,毒性解除之后,技艺突飞猛进,她们练武之勤,尤在程 小蝶之上,几乎是达到了废寝忘食的境界,在天下第一奇人吴一谔细心指点之下,剑术确已 达相当高明的境界。   程小蝶知道她们技艺大进,但却不知道她们到何等境界,由三位名捕一力推荐,想是非 同小可了,也就答允她们同行入宫。   一行七人,携带了出入禁宫的腰牌,二更天直奔皇宫。   他们未走守卫森严的宫门,直接越墙而入。   地方也经过选择,是离皇妃寝宫较远的御花园,也是皇宫中最适合放手一战的地方。   果然,对方也有了准备,一进宫墙,就由四个佩带兵刃的黑衣人现身阻拦。   他们穿着紧身劲装,果然不是锦衣卫的人。   “胆大呀!明目张胆地闯进来了。”当面而立的黑衣人手横秋水雁翎刀,冷冷地说道: “知道吗?擅闯禁宫是死罪惊扰到圣驾,更是抄家灭族。”“咱们是奉旨查案,身带着上方 宝剑,阻扰查案者,就是藐视朝廷!”程小蝶道:“上方宝剑可以先斩后奏。”   当下黑衣人冷冷说道:“一派胡言,就算查案,也该白天入宫,夜入禁地,分明别有所 图,放下兵刃。束手就缚!”   程小蝶淡淡一笑,道:“然后呢?”   黑衣人冷笑一声,道:“皇上早朝之后,自会呈奏圣上,依法处理。”   看样子是很难善罢干休了,这些人绝不能信任。   四个黑衣人,已缓缓向前移动,准备包抄过来。   杜望月凝目看去,发觉了四人包头黑巾,就勒双眉之下,一半的头脸,全被掩遮起来, 是有意让人无法看清楚他的形貌。   但杜望月仔细查看之下,发觉了这个人,就是昨夜领头围袭他的人,笑一笑,道:“阁 下虽把头脸包住了一半,可惜仍无法掩尽本色。昨夜,咱们似乎是交过一次手了!”   黑衣人突然右手一扬,秋水雁翎刀,道:“漏网之鱼,还敢夜犯禁宫,那就饶你不得 了。”   余音未尽,一道冷寒刀光,已迎面劈向杜望月。   刀势挟起了一股轻啸,势道凌厉,似诚心要把人一劈两半了。   杜望月长剑还未递出,一抹刀光,已斜里飞了过来。硬碰硬,接住了雁翎刀。两支百炼 精钢的利刃,互相撞击之下,闪起了一道火光。   竟是半斤八两,秋水平分。   出刀的是于承志他号称闪电刀,果然出刀奇快。   他原本还站在程小蝶身后三尺处,只一晃身,人已越众而前。   另外三个黑衣人突然由三面,围上于承志,一面大声喝道:“夜闹皇宫,可是诛门之 罪!”   四大名捕昨夜已协商出应敌之法,也作生死无悔的决定,这些诛杀满门的恐吓,对他们 已起不了作用。   杜望月迎了上去,道:“今夜,诸位就不会有昨夜那种幸运了。”   截下一个黑衣人,一出手就是七剑猛攻,那人手中之刀,只接下两剑,已被迫退后三 尺。   程小蝶心中忖道:杜望月剑法精绝,一出手就把敌人逼退,果是名不虚传!   吴铁峰、岑啸虎,也出了手,拦住另外两个黑衣人。   四大名捕心中都有了充份的准备,虽身处皇宫,但却心无畏惧。   心中坦然,打得就十分轻松了。   四个黑衣人攻势虽然极尽凶险恶猛,但这四大名捕,各怀绝技,战历更是丰富。二十个 招回之后,四个黑衣人,都已露出败象。   这还是四大名捕,不敢施展绝技,痛下杀手,只想击落敌人手中兵刃,逼他们弃械认 输。   程小蝶见识了四大名捕的本领,果是盛名非虚,也看出他们打得耐心忍性,不太敢放肆 伤人。   但四个黑衣人,却是闷声力拚,刀刀都攻向四大名捕的要害。   这以来,四大名捕必需花上数倍以上功力,才能应付黑衣人的攻势。   程小蝶下了决心,微微一笑,道:“四位,不用太小心哪!”   四大名捕似是就在等这一句话。   杜望月突然反击,剑如流星飞渡,惨叫声中,和他动手的黑衣人,已弃刀于地。   不弃也不行了,一个握刀的右手,一下被斩削下来四个手指头,哪里还能握得住刀。   他们拚战时,十分神勇,但受伤断指之后,那股勇猛之气,就完全消退了,抱着右手, 双脚直跳。   十指连心啊!这种伤不会要命,但却疼澈心肺。   杜望月长剑一抖,抵在了那黑衣人的咽喉上,道:“你们是什么身份埋伏宫中,目的何 在?”   黑衣人似是很想回答,但目光一掠那手执雁翎刀的人,仍在和于承志,做舍生忘死之 战,突然一闭双目,咬紧牙关,不说话,也不跳动了。   但见他头顶上汗水淋漓而下,不知是痛出的汗,还是剑芒在咽喉,随时会丢了性命,吓 出的汗。   猛听岑啸虎大喝一声,一掌击在对手的右臂上。   静夜中,可听出清晰的臂骨碎裂之声。   岑啸虎一掌能碎裂碑石,何况臂骨。   吴铁峰也得了手,一支判官笔,洞穿了对方右肩。   三人下手地方,都是在对方右臂,似乎只有消除他们的抵抗能力。   这要比取他们的性命,困难多了。显然,几人心中,仍有顾忌。   施用秋水雁翎刀的大汉,武功非常高明,刀法也诡变百出,仍在和于承志全力抢攻。   这一场刀对刀的恶战,是真的势均力敌,于承志在对方全力进攻之下,逼得非要全力迎 击。   但见双刀交错,光芒散布出一丈方园,连双方的人影也分辨不清楚了。   程小蝶仔细看那人的刀法,紧密非常,未露一点败象,如要鏖战下去,还不知要打多少 个回合,才能分胜负?   奇怪的是,受伤的三个人,并未逃走,他们已暂无战斗之力,留下来,也帮不上忙,为 什么不肯逃呢?   不但程小蝶心中奇怪?连杜、吴、岑等阅历丰富的三个名捕,也有些思解不透了。   “朋友如此纠缠,休怪于某出刀无情了!”   喝声中刀法一变,人、刀并进,鲜血迸飞。   无法控制了,黑衣人人头飞起,滚落在一丈开外。   但于承志也受了伤,左臂上一道血口子,足足有半尺来长。   小雅急急奔过去,替于承志包扎伤势,程小蝶也低声问道:“于兄,伤到筋骨没有?”   “不要紧!只是一点皮肉之伤。”于承志道:“这个人刀法诡奇,属下如不出奇招取他 之命,他这一刀,就能把我斩作两截。”   “我知道,高手搏命,绝不能手下留情。”程小蝶面带微笑,表面上笑得很坦然,心中 却在忖道:下一波拦截我们的不知是什么人物?锦衣卫、还是另一批武功更高的黑衣人?   程小蝶在耐心等候。   这是御花园,再往前,就进内宫了。要打,这是皇宫中最好一处搏杀之处。   奇怪!伤了三个人,杀了一条命,竟然是再无反应!没有人赶来查问,也没有人再现身 拦阻。   程小蝶茫然了。   四大名捕也有些不知所措。   现在,最麻烦就是这三个受伤的人,他们伤势虽不算轻,但都在右手、肩头之上,可以 跑、可以跳,当然也可以逃命。   但他们却盘地而坐,似在运功止血。   刀也捡回来,摆在面前,看样子,一旦恢复了再战之能,就会突起拚命。   “都是死士!”杜望月低声道:“为什么呢?他们是宫中的禁卫,又不是江湖杀手。”   吴铁峰突然行近盘膝而坐的三个人,用手中判官笔,轻轻一拨,那人立刻倒在地上, 口、鼻中流出血来。   三个人一个样子,全都服下暗藏的毒药死了。   程小蝶呆了一呆,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死无对证啊!我们先撤出这里再说。”杜望月一面说话,一面以目示意。   程小蝶也想不出如何处理这个局面,只好撤出了皇宫。   “总捕头!”杜望月道:“要不要再进去瞧瞧?”   “瞧什么呢?”程小蝶道:“是不是要把尸体带出来,查看他们的来历出身?”   “如若属下推断的不错,尸体不用咱们费心!”杜望月道:“想不通的是,深宫禁地, 怎会出现了江湖上的杀手把戏?”   “适才那场激战,肯定已惊动了宫中巡夜的人。”吴铁峰道:“为什么没有人出面查 问?”   程小蝶道:“我们再去看看,会有些什么变化?”   “我陪总捕头去!”杜望月道:“如若尸体真的不见了,问题更为复杂。”   “唉!情势多变,越变越诡奇了。”程小蝶飞身而起,重入御花园中。   果然不错,四个人的尸体不见了。   杜望月低声道:“回刑部去!”   “不!到我的住处。”   一行人回到程小蝶的宅院,酒菜香茗,早已备好。   而且,郭宝元也早已在厅中等候。   程小蝶放下上方宝剑,苦笑一下,道:   “奇怪呀!我们上御花园中,恶战十合,杀了一个人,留下的三个活口,但他们吞毒自 绝,这算什么呀?如此的大事,宫廷中竟也没有巡夜查问?”   “这是一个布局!”于承志道:   “幕后有人主持,那个人在宫中还有相当的权势,才能把宫中的巡守、警卫全都调开, 留下了这一片杀戮战场。”   “如果,死伤的不是他们?”程小蝶道:“是我们呢?”   “他们也不会留下我们一个活口。”吴铁峰道:“但对尸体的处置方式,会有不同,说 不定会惊动皇上。”   “皇上指命我们破案,为韩妃洗冤!”程小蝶道:“一定会追究下去了。”   “怎么追究?”杜望月道:   “我们尸骨已寒,一切都冤沉海底,皇上会觉得我们办案无能,连新任的尚书大人,也 可能受到牵连,说他举才无方,最好的结果,是罢职归里。”   程小蝶仰天呈一口气,道:“这么说来,我们不但不能死,也不能放手,一定要追下 去!”   “而且,韩妃的案子,一定要破!”岑啸虎道:   “现在,已不是威名受损的事了,而是性命交关,破不了韩妃的案子,我们都很难生离 京城。”   “如若今夜死亡的,是人花钱雇请的杀手?”吴铁峰道:“雇主会是谁呢?真正用心, 只怕也不是为了阻扰我们查案!”   程小蝶奇道:“怎么说呢?我们现在追查案情,十分紧急,四位的经验,可以说已稍有 眉目,如果我们现在突然放手,不查了。这件事就和我们没有关系了,对吗?”   “我看不是!”吴铁峰道:   “阻扰我们查案的目的,是逼总捕头死,你在皇上面前,许下两个月的限期,能够更改 吗?”   程小蝶道:“不能!”   “对!你死了,我们四个捕头就算不追随你总捕头于泉下!”吴铁峰道:“可也无颜再 任职刑部,自然会星散了。”   “那时,厂卫就可以控制刑部……”程小蝶吁口气,道:   “全国的治权、法权,全落入他们手中。看来,韩贵妃一案,也是他们的设计了!”   “不尽然哪!”杜望月道:   “韩贵妃密室命案,如说是出于他们设计,那就太高估他们了。第一、他们不能预料到 皇上会对韩贵妃,如此念念难忘。宫妃、才人,年年都有死伤,死在帝王之后的妃子们,更 非有幸,以身殉葬,是人间最悲惨的事,越得帝宠,越难逃殉葬的命运。所以,获宠的才 人、宫妃,不一定真的快乐,韩贵妃逃出梧桐宫,可以理解。   第二、他们未料到新任的总捕头,竟是一个能让须眉汗颜的女强人,立下死约,全力办 案,一旦破案,必获圣宠,刑部的力量,就能直达天颜,他们就很难再一手遮天,是他们决 定插手的原因!”   程小蝶道:“多谢指教!”   目光中满是敬佩、温柔。   对这个冷傲不驯的人,忽然由内心中生出一种尊敬与好感,笑一笑,接道:“听杜兄的 分析,似是有两股力量在阻扰我们?”   “不错!一股是韩贵妃案子的主犯,一股是怕你成就气候的阻扰力量。”杜望月叹息一 声,道:“而后者的力量,又似大于前者甚多!”   “杜老弟!”岑啸虎道:   “这两股力量,会不会拧在一起呢?”   “不会!”杜望道:   “我们要破案,那一股阻扰我们的力量,可能也想破案,只是此一案,不同于其他案 子,可以屈打成招,找人顶罪,查明详情,列举证物,最好是能把韩贵妃一干人犯抓到,至 少也要说出案情经过,让皇上心中信服,才算破案。”   “我们越过阻扰我们那股力量。”吴铁峰道:“全力投入案情,先破了案子,再回头算 帐。”   “找谁算呢?”   吴铁峰微微一呆,道:“不是有一股阻扰我们的力量吗?”   “是啊!但他们潜踪、隐形,无迹可寻,却又能无所不在。”杜望月道:“他们站在暗 处,却像穿了隐身衣一样,你能指出他们吗?证据呢?”   “就是厂卫了!”程小蝶道:“汪直领导的厂卫……”   “也可能联合了锦衣卫中的人!”杜望月道:“最可怕的一招,是他们雇用了江湖杀 手,他们只要付出银子,生死却和他们无关。表面上,他们一直置身事外。”   全场人都耸然动容了,这个善于统算之学的杜望月,分析事情,深入精辟,展现出了过 人的才能,连三个名捕也有些五体投地了。   “杜兄弟!”岑啸虎道:“照你这么说,没有办法可想了?”   “咱们已进入一个死胡同中,除了杀出一条血路之外,别无他途!”杜望月道:“本只 是一个韩贵妃的密室命案,现在,却要先面对江湖上一场艰苦的恶战屠杀。”   于承志道:“杜兄的意思是,我们每夜进入宫中,去对付一批杀手?”   “这方法当然不行!”杜望月道:“就算不怕皇上生气,也无法引诱出他们的主要人 物?”   “听杜兄弟之言,好像已早有成算了!”岑啸虎道:“快些说出来听听啊!”   杜望月四顾了一眼,小文、小雅立刻警觉,飞身出厅而去。   片刻之后,已听得兵刃撞击之声。   程小蝶低声道:“杜兄高明!”飞身奔出厅外。   四大名捕,也紧随而出。   只见一个黑衣人,手中一把单刀飞舞,力拒二女双剑,斗得十分激烈。   程小蝶火大了,喝道:“杀了他!”   小雅剑势一变,第三剑已割断黑衣人的咽喉,道:“可以杀啊!早知道,那还容得他缠 斗了这么多时间。”   四大名捕又一次见到二婢的武功了,是出了他们意料之外的高强。   岑啸虎一把抓起尸体,飞奔而去。程小蝶等回入厅中不久,岑啸虎也回归原位。   程小蝶没有问他,岑啸虎也未说明,有些事,还是不说的好,大家心照了。   小文、小雅没有随着回入厅中,有了这一次让人追踪的失误,二女更加小心了。   杜望月说明了引蛇出洞的办法,虽然要花上几天时间,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这一股强 大的阻扰势力,如不扫除,不但查案难以行动,四大名捕和程小蝶,也都有身受狙杀的危 机。   郭宝元有很多事情要办,起身欲行时,取出了一个封套,交给程小蝶,道:“大人的手 示,小姐过目。”   也不待程小蝶拆阅,就转身去了。   程小蝶双手有点抖,想不出父亲这封信中,会说些什么?父女同住于一城之中,竟然要 借信函来通消息,程小蝶有着未尽孝心之感。   函笺中写的是:   泰山压顶,生死关头,死中求生,放手施为。   一共十六个字,下面是看后即焚,父字。   程姑娘略一沉思,即把手示,传阅了四大名捕。   “尚书大人也感危机临身了!”杜望月道:“读书人自有他灵慧的一面,我们就望尘莫 及了。”   “还要四位鼎力相助!”程小蝶道:“要破案,也要保住权势,不能让他们为所欲为, 荼毒朝野。”   “总捕头放心,我们全力以赴,死而无悔。”四大名捕齐声回应。   事实上,他们也成了狙杀的对象,就算想独善其身,也是有所不能了。   钱麻子只说出了一个秘密,“水仙。”就被放了出来。   水仙是童老二的女儿。   两个美丽的姑娘赶到了童家,送还了房契,也送了上千两银子,但却请童大娘暂时搬离 北京城,躲到百里外的远亲家去。   一辆马车,载走了童大娘,赶车的竟是于承志。   还有岑啸虎随行护送,直送出五十里外,才让童大娘换车上路。   两个美丽姑娘是小文、小雅,她们护着童水仙直奔城郊。   沿途上发生了不少麻烦,闹事有吴铁峰、杜望月,和郭宝元,他们要引人注意。   当然,他们也经过了一番装扮,掩去了本来的面目。   本来,是一件非常普通的乘车赶路的小事,但经过这么精密设计的,闹,就显得有些事 非寻常了。   果然,车出了正阳门,已经有两个人跟上了车子。   小文、小雅,路不熟,但刑部的张班头熟。   张班头加上了一把山羊胡子,穿上一件棉布长袍子,就成了一个形貌忠实的老仆人。   他和童水仙坐在车厢中。   车厢中也动过了手脚,分明、暗两层,明处坐着童水仙,她虽只有十四岁,但高窕艳 丽,本已有超越年龄的成熟,再经过一番精细化妆,华丽的衣衫,看上去就成了风韵迷人的 美女了。   她妆扮的像谁?没有人能说得出来,但她非常的美丽,非常迷人,看一眼就能肯定。   张班头坐在暗仓里,但视界很良好,前面可以和小文、小雅通话,后面可以看到正、侧 三面的景物。   这个人武功不灵,书也读得不多,就是地头熟,人面广,门槛精的厉害。   车出正阳门,他就发现两个年轻人跟了上来,立刻说道:“小文姑娘,有人跟上来了, 车头转向白云观。”   由他在暗中指挥,自然不会走错路。   行程也接着计划路径前进。   忽然间一条岔道上,转出来两匹快马,直向蓬车追过来。   马走如飞,荡得积雪横飞。   “不得了,两匹快马追上来啦!”张班头急得大声叫,也伸手从棉袍子里,摸出了家 伙,是两把短刀,紧紧地握在手中。   “老爷子,你沉住气!”小文道:“天塌了,也由我和小雅顶住。”   娇声细气,但还真管用,张班头心情平静了不少。   两匹马还真是冲着蓬车来的,也不知道他们用的什么方法,通知了埋伏在城外的人。   最可能的,大概是飞鸽传书吧!   小雅吁一口气,低声道:“小文,你来驾车,我对付他们。”   “我……我不会呀!”小文道:“还是你驾的稳定,比我灵光。”   两个小姑娘的武功大进,动剑打架,一点也不怕,但驾驰马车,可是头一回,无法控制 的得心应手。   “好吧!动上手就快一点。”小雅道:“让他们惊了马,我就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两匹马来势奇快,只那么一会工夫,已经逼到了马车前面。 卧龙生《女捕头》贵妃之死 第 六 回 猎获隐秘   小雅的应变办法,是一收缰绳,干脆把驰动的马车停下来。   躲在暗舱的张班头直叫奇怪,为什么不赶快一点,接近白云观,就有埋伏接应,却把车 在途中停下来。   他当然不知道,小文、小雅不怕和人打架,却不敢加鞭催马,飞车赶路。   翻了车,伤到童水仙,她们可没法向程小蝶交代。   两匹快马到车前,是两个三十左右的青袍大汉,腰里横束一条黑带子,一面的棉袍衣襟 掖在带子上,看上去就带一份利落了。   “哟!是两个小姑娘在赶车呀!北京城,可是少见得很哪!”   说话的是左首大汉,说着话,右腿一抬,人已从马上飘落地面。   看出他骑术精良,也看出他有一身不错的武功。   小文、小雅的宝剑,就在车辕上的红毡下面,一伸手,就可以宝剑出鞘。   但她们没有拉剑,因为,来人也未亮兵刃,小雅想试试看,不打架,能不能闯过这一 关?   所以,小雅笑了,笑的像一朵盛开的百合花似的,道:“没有办法呀!穷人家的孩子。 什么都得会。”   “这辆蓬车很豪华,可不像穷人家的车!”青袍人站在五尺外,两道目光盯住小雅看。   小雅心中暗道:我经过的大风大浪多了,还会把这点小阵丈放在心上,姑娘逗着你们, 玩玩吧!真不识趣,就要你挨一剑,呼爹叫娘了。   心中盘算。口里笑道:   “车是主人的,当然豪华,我们是丫头,只好赶车了。”   “这么漂亮、动人的丫头,还真是少见。车里的姑娘,就不知美成什么样子了!”青袍 人道:“掀开车帘子,给我瞧瞧好吧?”   小雅有点火了,但她还是忍了下去,笑道:   “吃吃我们做丫头的豆腐,没有关系。小姐可不能开玩笑,你说我漂亮、好看,就多看 两眼!快点看完,我们还要赶路啊!”   她真的伸出两双白玉手,理一理须旁的散发,让那青袍人看了。   小雅本就生的美,这一卖弄风情,可真叫人心头直跳,一个媚眼瞟过去,快把青袍人的 魂魄勾走了。   两个青袍人都看得呆住了,半晌没有人说话。   小雅笑一笑,道:“两位大哥呀!你们也很俊啊!可是我们今天有事情,过两天再见, 那时刻可要带着我们去买一点胭脂花粉,花不了多少钱啦!穷人家的女儿,不贪心!”   小文想笑,但咬咬牙硬忍住了,忖道:小雅有一套,我得跟她学。   但闻车声辘辘,蓬车向前走了。   前面一个青袍人自言自语地说道:“买胭脂花粉,是花不了几个钱……”   “买你妈的头啊!快些追呀!”后面青袍人翻身上马,接道:“回头丢了脑袋,你就死 在胭脂花粉上了。”   前面一个人突然一惊,整个人醒过来了,一跃上马,道:“遇上鬼啦!那丫头会用迷魂 药!”   两个人一声走!提缰纵马。   但闻卟通一声响,两个人连马一起栽倒雪地上。   栽得还真是厉害,两个人一口气滚出了两三丈才停了下来。   但一个翻身就站起来了,他们没有受伤。   但两匹马却起不来了!   原来,两匹马的八个蹄子,都被索绳捆了起来,索套打的是活结,两匹马要起跑,活套 一紧,就把四个马蹄全捆在一起了。   两个青袍人先不救马,四下打量,但见大雪覆掩,遍地瑶琼,哪里还有人踪?   那辆驰动的篷车,也已经转过弯去不见了。   两匹马站不起来,但却受伤不重,绝不能弃置不顾。这是岑啸虎的绝技,飞索套马,百 发百中。   地上积雪半尺以上,马也未摔伤。   第一个青袍人刷地一声,抽出一把二尺长的锋利刀子,割断绳索,整整鞍辔,翻身上 马,两个人又纵骑如飞地追上去了。   隐身暗仓的张班头,看不到两个骑马汉子吃豆腐,但却看到了另外一副奇景。   是那两个追出正阳门的黑衣人,眼看蓬车加快了行速,也就放腿跑步跟上来。   忽然间道旁飞出来两个绳套,那么准地套住了两人的脖子,跟着两人一路转,滚入丈余 外的雪层中,不见了。   张班头暗暗吁一口气,忖道:原来沿途上有如此严密的布署,这一路高枕无忧了。   两个青袍骑士拼命追,快近白云观时,忽见那辆蓬车又掉过头驰了回来。   “姑娘!怎么回头啦……”话未说完,顿然住口。因为,驭车不是姑娘,是一个重裘裹 身,白发、白须的老头子。   蓬车由两人身旁驰过,两个青袍人怎么看,还是那辆车子。   只不过,驾车的人变了。   “喂!刚才驾车的小姑娘呢?”一个青袍人两个箭步跳跃过去,拦在蓬车前面。   “没有啊!老汉上早驾车进城办年货,哪里来的驰车小姑娘!”   青袍人冷笑一声,道:“你们要得很开心哪!”刷地一声,抽出了短刀。   白须老人似是很害怕,连声音也抖了,起来道:   “刚才,倒有两位姑娘驾了蓬车一路赶,和老汉这辆车子差不多,但却和我迎面走,两 个小丫头冒冒失失地,差一点撞上了我车子   青袍人接道:“那辆车子呢?”   “驰入白云观。”   青袍人呆了一呆,道:“真的!”   “你手中拿着刀子啊!我还敢骗你吗?不信你进白云观去看看,老汉如若骗了你,回头 再追我,也还来得及,白云观离此不远!”   青袍人有些半信半疑了,一伸手打开车帘子,只见车中铺着一条竹子编的席面,果然是 装载东西的车子。   两个青袍人交换了一个眼色,上马驰向白云观。   白云观原名长春宫,长春真人邱处机,受封管理天下道教时,即驻道于此。死后,亦葬 于此,观中建有邱祖殿,以为奉祀。   此后,日渐扩展,易名白云观。   两个青袍人快马闯入观中,果见一辆蓬车,停在庭院一侧。   寒冬大雪,香客绝迹,只有一个中年道人,在打扫庭院积雪,抬头看了两个冒失鬼一 眼,摇摇头,忍下了,又开始打扫积雪。   两个青袍人也没有理会那中年道士,飞身离鞍,直扑蓬车,手中也同时亮出了短刀,车 辕前不见了赶车的丫头,短刀一挥,挑开了车帘,车箱中也无人迹。   事实上——   两个青袍人也早发觉了情形不对,这辆蓬车,辕前无马,也未见驰入观中的车轮痕迹。 停这里,至少有一个时辰以上,才能被大雪掩去了轮痕马迹。这轮车根本就不是他们要追的 车,原来的蓬车呢?   一辆豪华大车,又能躲到那里去呢?前后相差不过一刻工夫,蓬车绝对逃不过快马的追 踪。   “是那一辆回头的车……”左首青衣突然想到了车已折回。   “快去追呀!”右面青袍人急急叫道:“交不了差,不死也要脱层皮……”   回头就要跑,却被左首青袍人一把抓住了,低声道:   “小王,来不及啦!这是一场设计精密的把戏,追上了又能如何?我们也对付不了人 家!”   “不追也不成啊!假使不是你小子见色起意,咱们至少可以抓到个赶车的小姑娘,回去 交差!”小王道:   “现在可好,鸡飞蛋打,人车全失……”   “车在庭院,人在扫雪!”小李低声道:“你可知道三十六计中有一计,叫做嫁祸江 东。”   “你是说那个扫雪的道士!”   “对!”小李接道:“他放走了咱们追踪的人车……”小李微微一笑,道:“那就只好 把他抓回去交差了。”   “说得有理!不过,白云观中的道士,也不是好惹的人!”小王道:“他们结交官府, 也有大批的信众,官民两道,都有些势力……”放低了声音,接道:   “听说道观中还有一批潜隐修行的高手,不但剑法精绝,还会符咒道术。”   “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小李道:   “大明朝成祖永乐皇帝,听闻白云观全真教中的道士,剑术高强,要征调他们,帮助大 军西征,被他们拒绝了。皇上震怒,大军围观,引起了一场恶战,全真教的弟子冲出了重 围,留下来的,全都是不会武功的人。   但这一战,也让成祖发觉了观中道士武功非同小可,数十人突围而去,竟然网开一面, 未再屠杀留在观中的道士!”   小王听得入神,道:“以后呢!”   “以后嘛!全真教弟子也未向皇上寻仇,但也未返回白云观,长春宫易名白云观,也就 在那个时候开始。”小李道:   “从那时起,白云观的道士,只会念经祈雨,不会舞刀弄剑了。”   “所以,这个道士,绝对不会武功。”小王接道:   “现在,我们可以动手了!”   两个人逼近了扫雪的道士。   “仙长!咱们有事相求,你多慈悲!”小王口中说话,右手已疾快地点向穴道:“客 官,这是……”往后闪,避开了小王的右手,但却避不开小李,小李闷声出手,又阴又狠, 一指点中了道士的“量穴”。   能入选厂卫的人,不但要精明干练,也要有相当的武功基础,这里是权势炙手的地方, 也充满着阴谋险恶,争功委过,不择手段。   “抱他上蓬车,我去找马!”   小李转向观外行去。   奇怪!宏大的白云观,住了几百个道士,怎么不见第二个道士出现?大白天竟会如此一 个清法。   也许有人看到了,但他不敢出现,厂卫虽然穿的便服,但却和一般老百姓有着大不相同 的,处罚极重,他们追杀别人时绝不留情,但对付自己人,也一样冷苛非常,除非你有很硬 的靠山。   太监不是正常的人,由他们领导的特务系统,也就形同炼狱,血腥逼人。   小李很快牵过来自己的马,御下鞍辔,上了车套,只用自己的一匹马,却未理会小王的 坐马。   小王也已把道士放入车中,小李回过头,目光杀机一闪,笑道:“小王,老道士醒了没 有!”   “没有!睡得像一头猪。”小王道:“就算清醒了也不要紧,我已经把他的双手捆了起 来。”   “对!做事要点滴不漏。”小李掀开车帘看,道上躺在车中间,两双手果然又被捆了索 绳,点点头,笑道:   “好!”   袖中利刃飞出,一刀桶入了小王的心窝。   好狠的一刀,一击取命。   “为什么?李凡,我们是朋友啊!”小王拚尽了余力,说完两句话,人就断了气。   “朋友才可怕呀!”李凡在小王衣服中拭去刀上血迹,拨开小王右袖看,小王的刀,已 出袖半尺。   李凡笑一笑,道:   “小王,我只比你多了那么一点点的聪明。少了一点点犹豫,否则,死的是我不是你 了。”驾着马车离开了白云观。   一条人影,由厢廊屋椽下滑落实地,身着银狐皮袄、白羊皮的长裤子,头上载了一顶低 压眉际的白帽子。   这样的一身装束,只要一伙身,就能隐入雪中不见了。   推起低压的帽沿,看到如画眉目,竟然是刑部总捕头程小蝶。   她近在一丈之内,看到了一幕厂卫自残的经过,是那么纯熟自然,把人性中潜伏的冷 酷、残忍、自私、卑鄙,全都汇聚一处,显露了出来,比起江湖中的奸诈,尤有过之了。   这就是厂卫,程小蝶有点伤感。也有些惊凛、暗然,但也警惕到这个组合的可怕,决心 要以霹雳手段对付他们了。   厢房木门呀然而开,走出了个长须的道长,和刑部副总捕头郭宝元。   程小蝶拉低皮帽,道:“多谢观主帮忙!”   “厂卫中人,有一种奇特的恶毒习性!”白云观主苦笑一下,道:“他们绝对自私。为 了争功、自保,不惜戕害同伴,贫道主持白云观,不得不和京畿中各层人物交往,以适应生 存,这方面花费了不少的心机。”   程小蝶道:   “情势逼人,无可厚非了。我现在担心的是,那位道长身陷厂卫的黑牢之中,是否有性 命之忧?”   “他有着很高明的逃生能力,用不着替他担心!”白云观主道:   “杜望月和全真教源渊很深,贫道不能隐瞒,白云观中的弟子,十之八、九不会武功, 但为了保护观中的重要文物,留住了几位习过武功的高手,铁铃子就是其中之一!”   “铁铃子是法名,还有绰号?”程小蝶好奇地问道:   “他也算贵观中弟子了?”   “经过一场大劫之后,全真教有了一些变化,分成了几个门户、名序的排列,就全不相 同了。”白云观主道:   “这是全真教中的秘密,贫道不便深谈,白云观中有人会武功的事,鲜少人知,如若有 人逼问贫道,铁铃子和白云观的关系,贫道只能承认他是一位云游到此,借住本观的道 友。”   “多谢观主赐助盛情!”程小蝶道:“我们会尽量守秘,告辞了!”转身向外行去。   她未走前后门户,却绕道一侧,越墙而出。   厂卫人手众多,程小蝶担心白云观的前门后户,都已被人暗中监视。   郭宝元紧追程小蝶的身后,四顾一眼,低声道:“到目前为止,只有厂卫方面的行动, 还没有别的动静!”   “韩贵妃不惜牺牲了一条人命,移花接木的逃出宫廷,必已早有安排。”程小蝶加快脚 步,在一处空旷的雪地中停了下来,接道:“我一直有一点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逃出宫 廷,是被人押出宫廷,或是恋奸情热……”   “总捕头如此武断,可有所据?”郭宝元道:“难道就没有第三种情况吗?”   “没有!”程小蝶道:   “除了上述两个情况之外,她根本不必离开宫廷,她受宠正隆,只要告诉皇上一声,什 么事都可以迎刃而解。”   郭宝元目光转动,四下控视了一阵,忖道:选了这样空旷的地方,倒可放心交谈,不会 有人窃听。这位精明的姑娘,越来越周密。心中念转,口中接道:“四大捕头,也都有这种 看法。他们肯定是韩贵妃跟男人跑了,他们也断言那人不是接近宫廷中人,所以,他们正全 力追查韩贵妃的出身,一个人敢把皇帝的妃子拐跑,这个人的胆大妄为。已到无视生死的疯 狂境界。   出入禁宫,来去自如,锦衣卫竟然未能发现,罗致了不少江湖高手的厂卫,竟然也没有 察觉,这个人的武功就非同小可了!”   程小蝶道:“带着韩贵妃逃出禁宫,运尸进入梧桐宫,还要逃出皇城外,这要有很大勇 气才可!”“韩贵妃的册籍已经送到刑部。”郭宝元道:“我已转呈刘侍郎誊写了几份留在 刑部,原件由属下带在身,姑娘可要看看?”   “不用拿出来!”程小蝶吁一口气,接道:“这里虽然可以避免被人隐伏窃听,但却无 法逃避过别人的监视!”   郭宝元低声说道:“姑娘发觉了,他们有多少人?”   “两个!”程小蝶道:“也许不止,不过,我们可以把他们全诱出来!”   “全诱出来?”郭宝元道:“姑娘的意思呢?”   “杀!”程小蝶道:“我相信他们是厂卫中人,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监视别人。”   郭宝元也发觉了,那是西南方位上,两个骑在马上的人,手搭眼篷,正在向这旁打量。 低声道:“这是明桩,恐怕还有暗探?”   “所以,要把他们全引出来!”程小蝶道:“你先走!小文、小雅也该把水仙运到目的 地了,如若一路无阻,就已经在那里等我们了吧!”   “要不要郭某留下来,助你一臂之力!”   “不用!他们是厂卫,也可能是他们雇用的江湖杀手,我杀机已动,不会手下留情。” 程小蝶道:“郭叔先走一步吧!”   “小蝶!”郭宝元叹息一声道:“不要把仇恨结得太深啊!厂卫势力庞大,闹到水火不 容,我们未必能斗过他们?”   “他们志在刑部的权势,也要消灭我们,就算我们双手捧着权势让出去,他们也不会放 过我们。”程小蝶叹息一声,道:   “逼上梁山了,只有以杀止杀的强硬手段对付他们,以杀止杀,看看能不能中止这一场 台面下的缠斗。”   郭宝元口虽未言,但心中却已定了主意。程小蝶既然决心要和厂卫的势力缠斗下去。最 后重要的是刑部要罗致武功高强的人物参与,以增实力。   “郭叔!”程小蝶表现出了绝对的尊重,道:“蝶儿年轻,难免有错。你和爹相处多 年,是他十分信任的朋友,不要见外,公事上请多辅助,私下里,不妨把我当一个晚辈看 待。”   郭宝元心中大为感动,道:“宝元会全力以赴,准备在刑部总捕之下,建立起一个会武 堂,召聘武林高手,一面训练捕快,增强他们的武功,一面增强实力,以备不时之需。”   “好极了!还是郭叔想得周到。不过,此事只能在暗中进行。”程小蝶道:“需要的经 费,如若刑部无法筹措,郭叔告诉我一声,我来设法。”   “等我和刘侍郎文长兄研商一番,再向总捕头回报。”   “我说过,私下里叫我小蝶就行了,郭叔快走吧!他们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你先回刑 部。”程小蝶道:“再绕到大通镖局会面。”   郭宝元点点头,飞身而去,两三个飞跃,人已不见。   敢情这些时日之中,郭宝元也暗中苦练武功,身手大有进境。   两个骑马大汉,眼看有人走了,突然一提缰绳,驰马直奔过来。   程小蝶返身一跃,消失不见。   两匹马追到了程小蝶等停身之处,一个青袍人,亦飞跃而至,赶到现场,冷冷说道: “你们这等明目张胆的干法,不叫监视,而是警报敌人,让人家早些逃走。”   两个人翻身下马,刀已入手,便看清楚了青袍人的身份之后,突然拜伏于地,道:“三 档头!”档头是厂卫一种的阶级划分的称谓,他们不入吏部册籍,没有设定的官位,三档 头!是厂卫统率人员的阶称之一。   青袍人挥挥手,道:“你们属于那一位旗部的辖下?”   “白虎旗下。”两个厂卫站起了身子,垂手回答。   原来,厂卫扩充力量,分设了青龙、白虎两个旗部,每一旗部下有大档头、二档头和三 档头,大档头和二档头,都是一等高手。三档头是直接统率厂卫的领班,每一位三档头手 下,有十至二十个厂卫,能入选厂卫者,都需具有相当的武功,是一股非常可怕的力量。   至于青龙、白虎两位旗长,更是江湖上非常特出的人物,除大档头、二档头的身份,连 三档头都少有见到他们的机会。   这一股神秘、骠悍的力量,成了大明朝中,最可怕的刽子手,上至王侯、公卿,下至州 府官吏,听到厂卫,无不心惊胆颤。   前任杨尚书的全力抗拒,使他们的统治力量,还未能深入民间,刑部的法权,还能维 持。   但领导厂卫的太监汪直,并不以此为满足,他要手握天下万民的生死。朝堂上百官低头 的权势。   “我是青龙旗下的三档头,不知道是不是可以管理白虎旗下的人?”   “是是是!属下等恭候三档头的令谕。”   青袍人淡淡一笑,道:“好!两位查出了什么?可以据实禀告。”   两个厂卫相互望了一眼,左首一人,道:“我们发现了刑部的副总捕头,由白云观中越 墙而出……”   “白云观中道士,会和刑部勾结!”青袍人道:“两位没有看错吧?”   “是否有勾结?我们不知道,但刑部的郭副总捕头确实从白云观中出来,和一个身着白 裘的人,在此交谈甚久。”   “你们肯定他是刑部的副总捕头?”青袍人道:“会不会认错人了呢?”   “不会!”右首一人答道:   “我们奉命监视刑部的副总捕头,已有半月之久,只一眼,就能肯定他的身份,绝错不 了。前日奉命,如若机会适当,就把他擒回厂中。此刻白云观外,不见人迹,正是下手的机 会,所以,准备立刻下手,却不想被他见机逃走!”   “白云观中的道士,会和刑部勾结?这倒是一件很有价值的消息。”青袍人口中喃喃自 语,右臂微微抖动,手中多了一把精钢短刀。   原来,厂卫中人,为了行动方便,打造一批缅铁短刀,藏于袖中,此刀薄如蝉翼,但却 十分锋利。   两个厂卫十分警觉,霍然退了三步,道:   “三档头,太过狠心了吧!属下等已奉告所知,三档头尽可以冒名领功,杀人灭口,是 逼属下拚命了。”   “我们虽属不同的旗下,但两位如若抗命,可也是一条死罪……”   “咱们不愿束手待毙,只好死中求生了。”两人并未逃走,而是扬起了手中的短刀,准 备放手一排了。   青袍人哈哈一笑,道:“两位多心得很啊!彼此同是汪公公的属下,岂可心怀异志,此 地早有埋伏,两位竟无所觉?”   两个厂卫目光转动,四下探视,青袍人却一扬右手,两点寒星,疾飞而出。   彼此距离既近,暗器又疾如星火,一闪而至!   两个厂卫,分心旁顾,哪里能闪避得开,同时为暗器击中,只叫得一声:“你好阴 毒!”人就倒地而逝。   青袍人四顾了一眼,行近两人身侧,起出暗器,在两人衣服试去血迹,冷冷说道:“两 位也该死得瞑目了,江湖道上,能够逃过我天狼钉的人,屈指可数!”   “果然是心狠手辣!只可惜下手得早了一些。”   青袍人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白裘的人,站在一丈开外的雪地上,毡帽低压眉际,口 罩掩住鼻下,能够见到的,只是一个挺直的鼻子,和两双灵活的眼睛。   “你是谁!”青袍人随着喝问之声,打出了一只天狼钉。   程小蝶根本没有走,就藏身在三人停身不远处的雪地中。   她听到了三人的谈话,也意识到东厂谋取刑部的急迫,父亲的处境,已到了随时会身受 陷害的危险。不能让父亲挂冠求去,只有压制住东厂的凶焰,使得汪公公心有所忌,是唯一 保全刑部和父亲的方法。看来,这个总捕头,近期之内,是无法辞了。   抬手接住了一枚天狼钉,两道清澈、柔媚的目光,在青袍人的脸上转了一转。   青袍人立刻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道:“你是女人!”   “猜得好准哟!”程小蝶道:“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小妹叫白狐杨萍。”声音清 脆,目光中流露出无限温柔,有一股强烈的诱惑力量。   这是程小蝶最近习练的“天狐媚术”,得自一代奇人吴一谔转赠的一部小册子上。   这是由一本书上特别摘录下来的记述,上面只记两种武功,其中之一,就是“天狐媚 术”,记述的重点,就是把一个女人的天赋和潜能,完全地发挥出来,使男的无法抗拒。   程小蝶初看记述,有着强烈的排拒之感,她出身名门,闺教森严,但多看了几遍之后, 竟然无法再排拒它的诱惑,开始修习起来,入门之后,才发觉,它不是淫荡,而是一种武 功。   是一种不算正道的武功,但却十分有效。青袍人的杀机消退了,皱皱眉头,道:“白狐 杨萍,没有听人说过呀?”   “小妹出道不久,只在江南闯出一点名气!”程小蝶道:   “但却触犯了江南名捕杜望月的禁忌,被他追杀得无处可避,特地跑来北京。大哥呀! 你贵姓啊?”   声音中似是散发出一种磁性,引得人心头颤动。   当然,它不是一般的声音,而是经过习练的娇媚之音。   “在下丁魁……”   “丁大哥呀!你要帮我一把,小妹绝不会忘了你了大哥的好处,当有回报。”   像飞入口中的一杯蜜糖,甜得丁魁六神无主了,急急接道:“回报不用了。只要了某能 够做到的,绝不推辞!”   “小妹想加入东厂,以逃避杜望月的追杀,不知了大哥愿不愿推荐小妹?”   “丁某极愿效劳,杜望月也到了北京,你的行动要快,我这就带你去见大档头。”   初试啼声,竟是如此神效,程小蝶暗暗忖道:几声温言软语,强过刀剑搏杀,丁魁似已 为我控制了。   心中念转,口中却长长叹息一声,叹息声幽幽如泣,动人怜惜。   丁魁呆了一呆,道:“杨姑娘,你哭了……”   “小妹有些怕呀!”   “怕什么?”   “你们厂卫中人,本应相辅佐助,但却突然就翻脸取命,全无一点征兆,凶险可怕,尤 甚江湖,这……”   丁魁回顾了两具快被大雪掩埋的尸体一眼,笑道:“这是大秘密,不能轻易地告诉 你!”   “可是,我想知道啊!如没有自保的办法,小妹怎敢加入厂卫呢””   丁魁缓步向前走!脸上带着一抹淫邪的笑意,道:   “可以告诉你,这件事,看上去十分恐怖,但事实上,却是别有内情,在下奉告了,你 要如何酬谢我?”   程小蝶忖道:   狐媚的诱惑,果然是招至对方邪恶淫念,但这个秘密太重耍了,岂可不知?让他口舌上 占点便宜吧!   打定了主意,娇声说道:“小妹积存了一些财物,愿付于丁兄为酬。”   “钱财乃身外之物,丁某岂会放在心上,我要的是你,一夕之欢如何?”   “小妹可不是随便和人上床的人,但丁兄如此厚爱,小妹实也不便推拒。   答应了,丁魁乐歪了鼻子,低声道:“这是汪公公下的秘谕,厂卫要汰弱补强,凡是武 功不能登堂入室的人,就要藉机除去,由各级档头执行,也让他们争功自残,因为一入东 厂,就不能由他们生离他去,那会泄漏出很多隐秘。”   “原来如此!”程小蝶点点头,道:   “这些该死的人,是早有预定呢?还是任意屠杀?”   “要保留的人,身上佩有一种暗记,未带暗记的人,就可以任意执行了。”   “被丁兄杀的两个人,都未带暗记了?不知他们把暗记佩带何处?能让人一眼看到,而 佩带人又不自觉?”   丁魁道:“说来话长,这是一个很精密的设计,走!咱们找个地方,我详详细细地告诉 你。”   程小蝶微微一怔,道:“到哪里去啊?”   敢情她已经忘记了刚才的承诺。   “天寒地冻,该找个暖和的地方。”丁魁道:“最好的地方,就是床上,盆火、美酒、 热被窝……”   “丁兄,还没有看过我的面貌!”程小蝶道:“就不怕小妹生得很丑?”   丁魁哈哈一笑,道:“只听你那娇滴滴的声音,再看看你这一对水汪汪的桃花眼,已知 是美女上品,叫人想入非非,我这厢已经心猿意马,迫不及待了……”   声音突然顿住,一股鲜血急啸而出,一把短刀刺入了丁魁的心脏中。程小蝶心中骂道: “见见你妈的鬼!姑娘我还是白壁无暇呀!”   她正面出刀,丁魁竟然未及闪避,果然是想入非非,乐极生悲了。   “你……你这是为什么?你不是白狐……”丁魁用尽了气力,也无法把话说完,人就倒 了下去。   程小蝶收起匕首,暗暗叹息一声,忖道:血腥江湖,江湖人再混入了风云阴恶的宦海之 中,就更加不堪了。厂卫中人作恶多端,何况你心存淫念,死得活该。也许世上根本没有白 狐杨萍这个人,但我要这个人在北京活起来。   阴谋诱杀的勾当,程姑娘还是第一次干,心中竟有些忐忑不安! 卧龙生《女捕头》贵妃之死 第 七 回 计诱伏兵   水仙只有十四岁,但身材高窕,眉目风流,是一个生具妖媚的女人,一举一动间,都流 露出一种楚楚动人的诱惑。   “水仙姑娘,你认识羊古?”程小蝶低声道:“他和令尊很熟?”   水仙摇摇头,却未回答。   “有点奇怪!”小雅道:“我们接她来此,相处了一天辰时,她没有开过口、说过一句 话。”   “但她的举止很温柔。”小文道:“一切都听凭我们的摆布,就是不说一句话。”   程小蝶点点头,道:“带她到内室休息。”   小文牵着她,水仙她也很温柔地跟着小文而去。   四大捕头早已候在门外,水仙被牵入内室,四人已鱼贯而入。   这是城郊的一处民宅,地方很僻静,是一处人迹很少的地方,除了张班头这种熟悉北京 的人物之外,还真难找得到这样一个隐秘地方。   室中早已摆好的坐位,也摆上了热茶,一大盆炭火,逐走了室中的寒意。   “水仙不说话!”程小蝶道:“但却很温顺!”   “是在装蒜!”杜望月道:“她绝对不止十四岁,身段成熟,面目风流,也不像一个人 事未解的少女?”   “杜兄是说,她不是水仙?”程小蝶吃了一惊,道:“说吧!小妹洗耳恭听。”   “所以,我们都躲在房子外面不进来。”杜望月道:“她是天生的尤物,任问接近她的 男人都会生出了非非之想,散发出来的魁力、诱惑,绝对不是一个年轻小姑娘所能具 有……”   “你是说她……”程小蝶脸上发热了,仍是说不出口。   “她早就不是处女了。”杜望月道:“而且,也不是一两次的偷吃禁果,想不通是怎么 会出现这么一个人……”   小雅心中暗道:原来如此啊!看她的隆胸丰臀,比我还要大一号,怎会还是姑娘家?   “你怎能这么肯定?”程小蝶道:“说的如数家珍。”   程姑娘咬着牙在疏解男女之间的隔阂关系,她要四大捕头能在她面前畅所欲言,查办案 子,来日正长,很难避开谈说男女之间偷情风流的事,如果四大捕头心有禁忌,就很难坦然 地讨论案情了。   为了总捕头这个身份,程姑娘用心良苦也!   “杜兄修习的道家功夫。”于承志道:“这种事,绝对不会看错。”   “就铁峰阅人经历之谈,水仙姑娘,绝不会只有十四岁,媚态楚楚,是一个历经多次云 雨情的人物!”   程小蝶呆了一呆,道:“她如不是水仙,又会是谁呢?”   四大捕头相互看,却无人开口。   郭宝元匆匆而入,接道:“我带来了韩贵妃的册籍,诸位请过目一下!”   燃上灯火,屋中一片明亮,屋外却阴云密布,天色黑得甚早,这一阵大雪风,连绵了一 个多月。   韩贵妃大同府人,生于中上之家,父亲是大同名医,母强氏,为胡女中有名美人。   这是大同府选送韩贵妃入宫的册籍原本。记载不多,但却提供了另一个可查的线索。   “大同府外,还聚居了一批蒙古族群,他们生活虽有些汉化,但仍顽强地抗拒着不让汉 族完全的同化,聚居城外一处白登村附近,尽量不和汉人通婚,以求保持着族群文化。”于 承志叹息一声,道:   “但景物变迁,蒙古人固守一百多年后,已逐渐被汉人的大量文化侵入,他们易族为 姓,自称强氏,迄今仍有一些顽固的蒙古人,仍保有着不和外族通婚的遗训。”   “韩贵妃是蒙古族的女子……”   “不错!汉蒙混血,可能是第一代的混血!”于承志道:“所以,具有着明朗之美,才 被官府选入宫中。”   “这位水仙姑娘呢?”程小蝶道:“是否和韩贵妃有关呢?”   四大捕头全都听得呆住了,沉吟了良久,于承志才缓缓说道:“就在下观察所得,水仙 姑娘似是有点胡人血统?但如说她就是韩贵妃,就不对头了。年龄小一些,何况水仙在童家 成长有年,不是平空多出来的……”   “童老二也无法把韩贵妃弄出宫廷……”岑啸虎道:“羊古可能是蒙古人氏,但他也没 这份能力,水仙的身世可疑,但应和韩贵妃无关!”   “对!我们不能因此一原因,影响了原订计划。”程小蝶道:“镖局以及人手,都已经 安排好了?”   “是!”吴铁峰道:   大通镖局,虽非最大的镖局,但实力很强。我以行商身份,和他们接洽,保一批古玩南 下,且有家属同行,要他们全力护镖,他们要过了年再上路,但我要求他们立刻动身,加了 二成保费。   他们出动总镖头和四位武功最好的镖师,两辆镖车,和一辆双套蓬车,十名趟子手,先 到汴京,保费是白银伍千两,价钱是贵了一些,但他们出动了镖局中大部精锐,冒着寒风大 雪上路。”   “吴兄名满天下,镖局中人耳目灵敏,会不会瞧出你的身份呢?”程小蝶低声问道。   “这个属下早已有备,改了容貌。”吴铁峰道:   “由岑啸虎和我易容同行,于兄和杜兄留在京城,追查韩贵妃的下落,为了增强途中实 力,保护水仙姑娘的安全,希望能借小文、小雅两位姑娘同行,还望总捕头允准?”   看来,小文、小雅确已成四大捕头的心目中的高手了。   “所请照准。不过,小妹也有一件事和吴兄商量!”程小蝶道:“还望吴兄通融!”   “这就不敢当了,总捕头尽管下令,铁峰无不遵从!”   程小蝶道:“水仙姑娘纵然和韩妃妃一案无关,但却可能牵扯到另一桩案子。所以,我 想把她留在家中,送入刑部手中,全力保护。”   “这样也好,由小文、小雅两位姑娘选一个,都可以比水仙姑娘美!”吴铁峰道:“属 下已传回信息,中州巡捕厅中的高手,已集结实力,北上接迎。”   “小文、小雅仍然作她们的保镖身份,改扮水仙姑娘,由小妹来担当如何?”   “总捕头要亲自出马?”吴铁峰道:“可是京城中的事物……”   “由于、杜两位捕头和郭副总捕商量着办。”程小蝶道:   “我已命郭副总捕把刑部的捕快,全部调集起来,一方面勤练武功,布守刑部,以对抗 厂卫的突袭。我们不去找他们,很可能他们会展开袭杀,这批人无法无天,我们已成他们眼 中之钉,我已决心以牙还牙!   我相信他们会大力拦截这批镖车,要镖局再增加一辆蓬车,多花费一些银子,不用顾 惜。事实上,我们已和厂卫正式的展开了一场缠斗,希望能一举消灭他们一些实力,以保刑 部安全,暂时打消他们控制法权的念头。”   当下把目睹厂卫汰弱补强的计划,自相残杀,和除去丁魁的经过,说了一遍。   当然,程姑娘没说出她除去了魁的手法。   “天狼钉丁魁,是黑道中一个狠角色,想不到,竟也加入了厂卫!”于承志道:“属下 这就传出一道令谕,要长安巡捕厅,派人到大同,清查韩贵妃的家世,并调集三个得力手 下,赶来刑部支援。”   “总捕头,既然准备和厂卫在途中对决,这趟行动,何不再做安排,望月和于兄,一并 随行。事实上,不排除厂卫的阻扰,也无法追查韩贵妃的命案,这中间已很明显有厂卫中人 作梗了。”   程小蝶轻轻吁一口气,道:“我也有此怀疑了,就算不是汪直的阴谋,也必得他默许, 目的在扳倒杨尚书。”   “也可能一石二鸟!”于承志道:“谋人、夺权,说不定还有控制皇上的阴谋,我赞同 杜兄的竟见,集中力量,先和他们做一次大对决,再回头入京,追查韩贵妃的命案,就事半 功倍了。”   程小蝶目注郭宝元道:“刑部中有多少力量,能不能抗拒厂卫的袭杀,他们情急反扑, 力量不可轻视。”   “总捕头放心!二百八十名捕快,已全部集中到刑部,也备好匣弩、长箭。”郭宝元 道:“有三十多位班头,武功都还不错,除非大军来袭,应该可以抵拒。”   杜望月低声道:“情势危殆时,去找白云观主,就说我求他援手。”   郭宝元点点头,道:“多谢了!”   程小蝶道:“杜兄认识铁铃子?”   杜望月目光一亮,道:“他也到了北京?”   “是!不过被抓到东厂去了。”   “不要紧!他武功高强,智计绝人。金、银、铜、铁,四道人一向同行江湖。”杜望月 道:“他来了,另外三人,也可能到了北京,不用替他担心!”   程小蝶微微一笑,道:“就这么决定了。咱们办案子,也除国贼,我们奉有圣命,也有 上方宝剑,厂卫只有暗袭,不敢明来。不过,我们别无支援,保命求生的事,要自己承担 了。一旦动上手,诸位不要手下留情。”   充满着关顾,也下达了搏杀令,四大捕头相视一笑,抱拳作礼。   对这位美丽的女总捕头,似已真正的敬服了!她胆大豪勇,魄力气势,似是尤过杨尚 书。   大通镖局总镖头谭文远,接受了吴铁峰的请求,又增派了一辆豪华的大蓬车,每辆车还 加了两匹走骡,使蓬车速度加快了很多。也动员了全镖局的精锐,十二个最好的趟子手,和 四个最好的镖师,当然,也加了两千银子的保费。   吴铁峰表现的出奇大方,将七千两银子的保费,先付,而且是一次付清。   这就使谭文远感觉到事非寻常了。召集了四位镖师江坤、马华、周行、严笙,暗作商 量,让伙计们冒雪上路,决定每人加发了三十两银子的安家费,对四位得力的镖师,谭文远 表现了更大手笔,每人加发纹银两百两。   这几乎是他们半年的薪水,没有入选的镖师和趟子手,无不羡慕非常。   原本因无法在家中过年的越子手,心中颇有些怨气,这一来,就个个精神大振了,真是 重赏之下有勇夫啊!   谭文远非常留心保护的人与货有何特别,但他只见到三个女眷上了第一辆蓬车,和两个 老人家上第二辆蓬车,六个很重的大木箱,抬上了两辆镖车,完全瞧不出异常的情形。至于 木箱中放的是什么?镖主随行押送,镖局就不便过问了。   吴铁峰、岑啸虎没上蓬车,却分坐两辆货车上,看上去,运送的东西,似是很珍贵!   货车上加一大块油布掩遮,再多了两条厚厚的毛毯,就不会觉得寒风袭人了。   十二个趟子手,骑了十二匹马,加上五位镖头的健骑,四个车夫、四辆车,这一行车 马,就显得十分惹眼了。   由于镖局的趟子手,都是跟着镖车走路,最多有两匹开道马,但谭文远心念过年在即, 路行辛苦,这次行镖,价码好,趟子手也全有马骑了。   天公也作美,镖车一上路,风停雪住,乌云散开出一个朗朗的大睛天。   出了北京城,镖车上卦起了大通镖局的飞鹰镖旗,迎风飞舞,猎猎作响,四个趟子手, 在镖师江坤、马华,率领下,当先开道。八个趟子手,分走在镖车两侧。   总镖头谭文远和镖师周行、严笙,走在蓬车之后。   “总镖头,看不出异样啊!”周行低声说道:“大概是中州行商,结束了京中的生意, 急着赶回老家过年。”   “来得及吗?”谭文远道:   “这一路到汴京,虽然是阳关大道,但积雪阻人,少说点,也得半月二十天,明天三 十,后天就是大年初一了。”   “总镖头,不过初一过十五啊!”严笙道:“咱们赶一下,正月十五,大概可以送他们 到汴梁了!”   “这要一路没有阻碍才行!”谭文远道:“我一直有点奇怪,他们一再要求咱们镖局里 要尽出高手保护,好像是预知会有麻烦?”   “所以,人家才肯出半万银子啊!加多一辆蓬车,竟然又肯加两千两银子。”周行道: “这可是十年难遇的大好生意,你总镖头出手大方,咱们大伙儿也跟着沾光了。十二个趟子 手全都骑马护镖,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南京到北京,你总镖头是头一遭啊!”   谭文远笑一笑,道:“说的也是,兄弟们不能留在家里过年,给他们一点补偿,也是应 该的,买马、添车,花掉的不算,余下的,比大通镖局近一年赚的还多,但愿这一趟平安无 事,回到北京城,我要放假一个月,大伙儿好好地休息休息。”   “我心中有点纳闷!”严笙道:“咱们算不上是北京城的大镖局,他们花这个价钱,可 以请得动第一大镖局的人马护送,为什么要请我们?   周行哈哈一笑,道:   “咱们算不上北京的大镖局,可是论实力,咱们绝不比别人差,咱们出动了镖局的大部 精锐,换上北京城最大的镖局,也很难排出这样一股实力,人家肯花钱早已经琢磨过了。   镖车行过保定府,一路平安,谭文远心存的一些警惕,逐渐淡了下来,本是天亮才上 路,未晚就住店,小心翼翼地计划行程,每次都宿住人多城大的客栈中,行程很慢,现在开 始加快了。   坐在车中的程小蝶相当焦急,厂卫的拦截,迟迟不现,使她担心的是推断可能有误。   但见多识广的吴铁峰,却已发现了征兆。   他发现信鸽飞翔,也发觉数起快马,越过了镖车。   虽然,他们经过了精细改装,但仍然无法逃过吴铁峰的眼睛,微现疲态的长程健马,显 然是经过长途跋涉而来,他们已追上来,似是正在安排截杀地方。   信鸽返往不停,提供了另一个警讯,似乎两路合击,一路南下人马,是京中厂卫高手, 另一路北上而来人,又是什么样的人物呢?”   吴铁峰还未发现调集中州捕快中的人手现身,他们是不是暴露了形迹,被人截杀了 呢?”   他不知道北上的人物,是何方神圣,但能肯定他们是高手,否则不会调动他们参与。   吴铁峰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岑啸虎。   岑啸虎也注意到了这些异征,对方不急于下手,似是在做更周密的准备。要一击成功, 不禁轻轻叹息一声,道:   “谭文远似是还没有发觉这个危急!”   “我想他发觉了。只不过,他认出了厂卫的身份,感觉这些人和他无关!”吴铁峰道: “厂卫不理会民间事物,更不会出手劫缥!”   “如若让厂卫掌握了刑部的法权,天下百姓,就尽入他们的掌握了。”岑啸虎道:“总 捕头虽是个女流之辈,却是颇有远见,这一战宁可拚掉性命,也不能战败……”   语声一顿,接道:“谭文远和他率领的四大镖头,武功造诣如何?”   “相当不错!”吴铁峰道:   “大通虽不是大镖局,但实力很强,谭文远的一柄七星刀、十二枚金钱嫖,都有着相当 的火候。江坤、马华、周行、严笙,也有点真正的实力。当然,他们只是托衬的绿叶,真正 要杀破重围,还要靠我们自己。”   “吴兄,小文、小雅两位姑娘,是当得了高手之称!”岑啸虎道:“但不知总捕头的技 艺如何?”   吴铁峰道:“兵已很强,将岂会弱!”   岑啸虎低声道:“高到什么境界就很难说了!”   “比起你我如何?”   “这个,很难断定了!不过,她能一举杀了丁魁,应该和你、我在伯仲之间。”吴铁峰 道:   “也许在对敌经验之上,差了一些!”   说得很勉强,似对程小蝶的技艺,一点也没信心。   四大捕头对程小蝶的尊重,只是佩服她的胆识和魄力。   但却很看重小文、小雅的武功,因为他们都见识过两个丫头的身手。   千金小姐,怎会肯吃苦练武?论真功实学,丫头自然要比小姐强了。   两个人一样心思,相视一眼,摇头叹息,感觉到程小蝶成了他们一个很大的负担。   日正当中,行人稀少。   天又飘起雪来。   看到了,一排手执兵刃的黑衣大汉,横拦在大道中间,吴铁峰暗中数了一下,拦在路中 的人,一共有十二个,布成一个月牙形。两个领头的站在前面。   大道旁的枯树林内,马声嘶鸣,人影幢幢,至少还有三、四十个。   这些人早已存心打架,都已脱去了长衫、皮袍,穿一身密扣黑色劲装,手中有刀,腰里 也挂着镖襄、暗器。   当先开道的江坤、马华两位镖头一勒马缰,挥着手,喝令镖车停下。”   谭文远已带着周行、严笙赶了上来。   十二个趟子手也翻身下马,亮出兵刃,守护在镖车四周。   吴铁峰脱下身上的长袍,缓缓下了嫖车。   守在车前的趟子手,道:“你老到篷车上挤一下吧!想不到这里会遇上麻烦。”   吴铁峰道:“走马、行船三分险。水旱两路全一样,遇上了,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这可是动刀、玩命的事,你老……”说话的趟子手,忽然发觉了,吴铁峰手中多了一 支文昌笔,那是点穴的利器,能用这种兵刃的人,必然武功高强,善于点穴,不禁一呆,接 道:   “你老也是行家子啊?”   吴铁峰脸上化妆未除,看上去是一位六十左右的老人家。   “学过几手保命把式,强盗杀人,不分老幼,宁可战死,也不能任他们宰割,伸头是一 刀,缩头也是一刀,有什么好怕的?”吴铁峰说得豪气干云,却是言外有意,警告几个趟子 手,不放手一拚,对方也不会放过你们!   岑啸虎也跟上来了,手中一口斩马刀,足足有四尺多长,把柄只有五六寸,刀身却有三 尺多,厚背薄刃,是二十几斤的重家伙,这种像铡刀一般的兵刃,不用挥动,看上去就十分 吓人。   趟子手不说话了,能动这种兵刃的人,已具有了杀人如切菜的本领。   两个人行近现场,谭文远已下了马,和对方搭上了话,道:“兄弟大通镖局谭文远,今 日走镖借道,奉赠薄礼五百两,还望笑纳,也希望两位当家的高抬贵手,让个路,这份情 意,大通镖局是永志不忘。”   站在一排黑衣人前面的,是两个一黑、一白的大个子,黑的面如锅底,穿着一身黑色劲 装,白的脸似积雪,穿的一身白衣,但两个人却用一样兵刃,是一把重过十斤的鬼头刀。   黑、白两个大汉,静静地站着,脸上木无表情,谭文远说完话,还来个抱拳一揖,两个 人也不理会。   谭文远心中急了,大声说道:“大通是规规矩矩的生意人,老百姓和官府中人无关,诸 位一向不过问民间事务。”他已经看出来的是东厂中人了。   “该死!”黑衣人冷冷接了话,道:“你什么都不知道,那就留下人和镖车,快些走 路,一开打,就不会留下一个活口了。”   “谭总镖头,你遇上的是川东有名的黑、白双煞。”吴铁峰接了口,道:“双煞做事, 一向冷绝,就算你弃镖走人,他们也不会放你逃生!”   他还真的担心谭文远被唬住了,弃镖走人,双方的人手,就相差的更悬殊了,四大捕头 并未奢望大通镖局的镖师,能有多少帮助。但却希望几位镖头,能合力保住护总捕头的安 全,使他们心无旁骛,全力迎敌。   这真是个很大的讽刺,带头的人,竟是最要人费心照顾的人。   谭文远向后回顾了一眼,愕然说道:“老爷子,你也是江湖人啊!”   吴铁峰笑道:“没法子啊!一旦入江湖,就很难脱身而出,他们要留人,也要留货,是 全冲着我们来的……”   谭文远急急接道:“老爷子,他们是东厂的人,不是幼镖的强盗啊!”   “噢!”吴铁峰道:“我认识他们是川东双煞,我们过去,还结有梁子,你和四位镖 头,请退回下去保护缥车内眷,这里的事,交给我们了。”   谭文远早已感觉到事非寻常,这明明是早安排好了的一个陷阱,自己却一头栽了进来, 点点头,苦笑一下,道:   “老爷子,你多珍重,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挥挥手,带着四大镖师退回到镖车停放 之处。   他没有逃走的打算,下令把车辆上的马匹,牵避开去,亲率四大镖头和八个武功较强的 趟子手,团团把车围住,准备全力保护了。   这时,第二辆蓬车上垂帘启动,于承志、杜望月,缓步行了出来,两人长袍已脱,露出 一身劲装,于承志笑道:“谭总镖头,这里托请照顾,今日这一场血战之后,贵局将一举成 名,是北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大镖局了。”   杜望月、于承志脸上易容的药物未除,但已无龙钟老态,双目中神光炯炯逼人。   谭文远苦笑一下,道:“他们是厂卫,不是江湖人哪!”   杜望月道:“拦路劫镖、杀人越货,只有盗匪才会做出来的事情,对吗?”   谭文远摇摇头,道:“诸位是……”   “不用问得太多了。”于承志道:“我们花银子请你保镖,就是这趟镖货的主人,其他 的不用多问了。”   谭文远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们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尽力而为就是。”   那旁厢,吴铁峰、岑啸虎已和黑、白双煞对上了话,双煞虽未到过关东,但却对岑啸虎 的大名,早有听闻,看到他手中斩马刀和腰间两辆飞斧,已知他身份。   “想不到啊!大名鼎鼎两位大捕头,竟然会雇了保镖的护送上路!”黑煞冷冷说道。   “不只是他们两个呀!”于承志已行了过来,接道:“长安于承志、江南杜望月全都在 此。”   黑、白双煞脸上微现惊容,但却是一闪而逝,仍然由黑煞接话道:“四位既然到齐了, 正好可以一并送上路去……”   吴铁峰目光一掠双煞,和身后十个劲装人,笑道:“就凭几位呀!口气未免托大了,这 一遭是阎王请客,死约会,也不用急在一时,吴某不明白是,两位好好的川东霸主不干,却 跑到北京来投入东厂!”   “还不是被你吴兄和于捕头逼的!”黑煞道:“江湖上混不下去了,只好找个靠山,这 一次咱们身份大对调,四大捕头是强盗,咱们兄弟可是捉拿强盗的官兵了。”   “如若只有你们两位出面。”于承志道:“那就不怎么好玩了!我们不会再手下留情, 一出手就是取命杀着,两位请好好地斟酌一下!”   黑、白双煞,三年前曾经和于承志打过一次,两人联手,力排数十回合,也未赢过一招 半式。如今面对的是四大捕头,心中还真有点发毛,黑煞冷笑一声,道:“我们兄弟现在是 东厂三档头的身份,等于是七品官阶,杀官形同造反,那可是灭门抄家的大罪!”   “这就是你们加入厂卫的原因了?”杜望月道:“厂卫不入吏部册籍,你们没有品级、 官府也不会承认你们的身份。杀了你们,就像杀两个盗匪一样。”   黑、白双煞脸色一变,正待发出讯号,杜望月已和于承志发动了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击。   刀光、剑气,划破了长空,发出急啸之声。   黑、白双煞的鬼头刀,奋起迎击。   但他们只挡开了一招,就双双死在了杜望月和于承志的刀剑之下。 卧龙生《女捕头》贵妃之死 第 八 回 技残高人   原来,于、杜两人早已暗中计议妥当,一见面就发出致命的一击,一面向场中行走,一 面运集功力,人到现场,已然提聚了十成功力。   黑、白双煞露出怯意时,正是他们对敌意志力最弱的时刻,杜望月掌握了时机,示意于 承志全力出手。   果然是一击成功,先声夺人。   黑、白双煞身后,排立着十个劲装武士,他们未料到竟会有人敢先对厂卫发动凌厉的攻 击,就是这一眨眼的功夫,两个率队的三档头就倒卧雪地的血泊中。   一声厉啸划空而来,有如天马行空一般,落在了杜望月和于承志面前,是一个身着黑缎 子狐皮长袍的五旬老者。   来晚了,黑、白双煞,已经死亡。   一举杀了强敌,杜望月和于承志也非十分轻松,他们集聚了毕生的功力,做此一击。虽 然达到预期的目的,但两人也累得直喘大气,不得不闭目调息。   如论实力,黑、白双煞应该有和两人鏖战数十合的力量。   如果黑、白双煞不是先露怯意,准备召请救兵,杜望月和于承志也无法一击得手。   这成功的一击,简直把十个厂卫吓住了,呆呆地站着,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变。   那黑袍老者如飞而至。   两个身着劲装的大汉,也疾掠而来,分站在黑袍老者两侧。   黑袍老者手中提着一根竹杖,把黑、白双煞的尸体翻动了一下,道:“是谁杀了他 们?”   “我!”杜望月快速地运功调息,体能已恢复了十之七、八,睁开眼睛,投注在黑袍人 的身上。   只见他面如满月,花白长须飘拂前胸,颇有仙风道骨的味道,只是双目杀气逼人,破坏 了他相貌的格局,看上去就有些冷厉逼人了。   “杀人偿命,天下至理,你自刎了吧!”黑衣老者手中竹杖微一挑动,竟把黑、白双煞 尸体抛起了一丈多高,被排列身后的黑衣人一把接住。   “把他们运入枯树林中埋了,不能让他们曝尸官道上。”   杜望月极为搜索脑际,但却一直想不起其人身份。   于承志、吴铁峰、岑啸虎都在思索,但却没有人想出他是谁?奇怪的是又有着一种模糊 印象,似曾相识。   “诸位看够了吧!”黑袍老者道:   “事实上,我们没有见过,但老夫对四位却不陌生,四位虽然易容化妆,却无法逃避过 老夫的双眼。”   四大捕头尽除去脸上的药物,恢复了本来面目。   “阁下似曾相识,但吴某又确未曾见过,这其中有些什么原因呢?”   黑袍人淡淡一笑,道:“这就是我们大不相同之处了。我也未见过四位,却能识出四位 身份,你是吴铁峰、他是杜望月……”   他指出四大捕头姓名,竟是一个也没错。   杜望月略一沉吟,道:   “这又何足为奇,只要取到我们四人的画像,任何人都能辨认出我们的身份,而四大捕 头的画像,取得又十分简易。”   但闻蹄声得得,南、北两路,都有大批人马赶来。   北下的一批,立刻把镖车围了起来,人数三十多个,为首的是一个五十左右的青袍老 者,身后两个中年人,再后面是三个腰束蓝带的中年人,各率八个黑衣人,把镖车团团围 住。   他们虽然无特别的标识,但层次分明,一眼之下,就可以分辨出,那老者是领头的人 物,大概是大档头了,三个带队的,大概是三档头,这是一批穿着明显的厂卫人马。   谭文远一见那青袍老者,不禁打个哆嗦,道:   “原来黄大档头阁下!”   青袍人淡淡一笑,道:“你认识我?那就说说看,我是谁?”   “七步追魂黄国龙,黄老爷子。”谭文远道:   “青龙旗下大档头,天下有谁不知。”   黄国龙笑道:“老夫既有这么大的名气,唉!只好大方一点了。谭文远,带着你的镖师 和越子手滚吧!老夫不为难你。”   “大档头,我们收人家的保费啊!”谭文远道:   “行有行规,他们如果是犯了法……”   “我已经放过你了……”黄国龙道:   “仁尽义至啊!你不肯接受,那就不能怪我了。”目光一顾身后分列的两个大汉,道: “给我杀!”   两个大汉恭恭敬敬答应一个是字。   三个腰束蓝带的人,当先向前冲去。   二十四个厂卫,眼看三个三档头,向前冲去,大喊一声,包围了上去。   八个趟子手四个镖师,早已布署好迎敌阵势,挥动手中兵刃展开了一场厮杀。   入选厂卫番子,都有相当的武功。三档头,更是在江湖上有着相当名气的高手,八个趟 子手一个要分拒三个人,应该早就被杀了。   但他们迎敌的方式,是互为依持,四个镖师武功强,分别接应,厂卫人多,反而用不上 力,大部份的人,无法出手。   一时之间,竟然形成了一个僵持不下的局面。   黄国龙看了一阵,怒道:“住手!都给我退下来。”   众厂卫应了一声,撤退十尺。   望了左、右两个中年大汉一眼,道:   “你们两个出手,人多手乱,闹成了大笑话,限在一盏热茶工夫之内,给我全部杀 光。”   两个人应了一声,飞身离鞍,人在空中,刀已出鞘,扑向两个趟子手。   两个趟子手刚刚举起了手中兵刃,刀刃已越颈而过,鲜血喷成一道血柱,把人头冲起 四、五尺高,尸体和人头,同时跌落在雪地上。   江坤、马华一剑一刀赶过来,已是慢了一步。   但两个二档头,并未给江坤、马华出手机会,迎面劈出三刀,又把两人逼退三步。黄国 龙点点头,道:   “这还像是个杀人的样子!”   周行、严笙赶过来,准备合力迎战两个二档头了。   谭文远也拔出了七星刀,向四个镖头靠过去,他目睹了人家离鞍、拔刀、取首级的手 法,心中明白二对一也未必是人家的敌手,加上自己一把七星刀,也许还可能多支撑一刻辰 光,四大捕头如能杀退强敌,回来支援,也许还能保住性命。否则今天是死定了局面。   “杨隐、唐俊,你们加把劲!”黄国龙道:   “十招内杀了他们五个,白虎旗长亲自出马,咱们不能输给他们,青龙旗只出动大档头 和两个二档头,照样把事情办得风风光光。”   谭文远一颗心完全吊了起来,原来两位二档头,竟是江湖上显赫一时的两大杀星杨隐、 唐俊,勿怪出手就取人首级,如同探襄取物。谭文远心中明白了,就算黄国龙不出手,厂卫 也无人帮忙,也无法支持十个回合,回头对蓬车喊道:   “吴老爷子交代我保护女眷。不过。我们遇上了江湖高人,恐怕很难完成吴老爷子的吩 咐了。”   杨隐、唐俊,听他赞美自己是江湖高人,心中很愉快,未立刻出手,任他把话说完。   目光一掠六个活着的趟子手,道:“你们也走吧!我和四位镖师挡他们一阵。”   六个趟子手苦笑一下,道:“总镖头,走不了的,二十七位高手在侧,虎视耽耽,岂肯 放我们生生离去。”   “谭文远,老夫放你,你们不肯离去。”黄国龙冷冷接道:   “现在,才想到性命要紧,未免是有些悔之晚矣!你们不愿自戕,可以闭目受死,老夫 让杨隐、唐俊出手点你们的死穴,不但可以留个全尸,而且,死得也不痛苦。”   “死了就是死了,也不能再死一次。”谭文远道:   “黄老爷子的盛情,在下只有心领了!”   “总镖头视死如归,确有大丈夫的气慨!”随着那呖呖莺声,车帘启动,走出来小雅、 小文。   两位姑娘手中执着长剑,脸上带着笑容,缓步行了过来。   “这是玩命流血的事,和女人没有关系,两位姑娘快请回到篷车上去。”谭文远急急说 道:   “黄老爷子是大人物,不会杀女人的!”   “总镖头是个好人!”小雅道:“黄老爷子,就不一定有那么好说话了。你不信,就问 黄老爷子一声。”   谭文远真的转头向黄国龙望了过去,黄国龙只是笑,却不讲话。   杨隐却开了口,冷冷说道:“黄老爷子不杀女人,但我们杀!”   “这就是了。”小雅道:“既然是连女人也要杀,那就先由女人出面斗斗你们。”   “姑娘,这不是开玩笑啊!刀剑无眼。”谭文远急急地说道:   “姑娘不可逞强!”   “总镖头!”小雅笑道:“早晚免不了一死的事,先死先投胎啊!不用和我们争了。”   两个丫头也已经换了紧身的劲装,提着剑,带着微笑,行向了杨隐、唐俊。   小雅举剑一指杨隐,道:“女人也不是好欺侮的,来!我们先打三百回合,试试看是男 人杀了女人,还是女人把男人宰了。”   小文、小雅娇小玲珑,站在杨隐、唐俊身前,相差一个脑袋,看上去就更显得强、弱分 明,不成比例了。   杨隐吃吃笑,一面吃豆腐,道:“小姑娘,你很美呀!不过,动刀要剑,可不是床上游 戏,逞强不得……”   “姑娘的床上功夫,确属一流,可是剑也很利,你如敢背叛东厂主子,也许真有机会和 姑娘上床玩玩。”小雅道:   “可是,你敢吗?”   小雅的胆大反击,听得谭文远和四大镖头怔住了。杨隐也被反问得茫然无措。   姑娘是真的漂亮、动人,杨隐也无法分辨她说的是真是假!因为,小雅的话,还配合着 动作,媚眼飞来,情焰如火,这就有点春情惑人了。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程姑娘习练了“天狐媚术”,小雅也不逞多让,难道也习练过了 媚术不成?   杨隐被他斗得心猿意马了。   “杨隐!生擒过来,照样可以抱她上床。”黄国龙冷冷地喝道:   “老夫答应你可以留下她的性命,赐给你做为侍妾。”   杨隐应了一声是!举刀指向小雅,道:   “怎么样!大档头下了面渝,小姑娘,你这条小命,就算是留了下来。”   “可惜呀!我不喜欢做人家的小老婆……”   “难不成你还想扶正啊!那也行,只要你能让杨某满意,想做大老婆……”   “想做你的妈呀!”长剑一举,直刺前胸。   “小泼妇心狠手辣呀!”杨隐挥刀封开剑势,还击三刀。   小雅竟是硬接挡地,把三刀架开了。   谭文远终于发觉了,小姑娘不只人长得漂亮,剑法也高明得很,内功精深,硬接三刀, 全无吃力的样子。   “真有几下子啊!”杨隐呆住了。   黄国龙的一只眼睛也瞪得圆圆地看着小雅出神。   小文娇笑一声,举剑指向唐俊,道:“怎么样?”   “什么?你也想当小老婆呀?”   小文之美,不在小雅之下,只不过缺少了一点活泼。   她在向小雅学,咯咯一笑道:“像小雅一样,做你的妈呀!”一剑横斩过去。   唐俊举刀挡剑,展开还击。   四个人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搏斗。   杨隐、唐使两把刀,开始了凌厉的攻势,刀光如白云舒卷,是毫无保留的全力出手。   但小雅、小文的两柄剑,竟是变化多端,软、硬兼具,忽而硬封刀势,忽而以攻迎敌, 常常迫得杨隐、唐俊收刀而退。   谭文远低头对四个镖头,道:   “这一次咱们是看走眼了。车中全是高人,那四位是西、南、中、北,四大捕头。这两 位小姑娘,剑法之精,功力之高,似不在四大捕头之下,车中那一位,虽未露面,但想来也 是位高手。天啊!咱们可真是有眼无珠啊!”   “总镖头,幸亏如此啊!”江坤道:“如不是看走了眼,咱们恐怕早就挺尸在雪地上 了。”   “只是这一场劫杀过去。”谭文远道:“咱们的镖局子也该收了。开罪东厂中人,还能 在北京城温得下去吗?”   “我想,要看这一战的结果而论了。”严笙道:   “一旁是刑部衙门的名捕,一旁是厂卫中的人物。双方面,我们都得罪不起,东厂出动 到大档头,是全力以赴了。   这一战如是不能得胜,此后的东厂势力,必然将大打折扣,刑部权势扩大,就对我大大 的有利了。”   “两个大衙门,拼斗搏杀,是一场澈头澈尾的权势斗争。”周行道:“我们尽可以置身 事外,不作偏袒……”   “不对!”马华打断了周行的话,道:   “我们保的是刑部的人,不能撒手不管。何况,大错已铸,厂卫中人,胜了不会放过我 们,败了也会把这帐记在我们头上,这个仇是结定了,只有一面倒向刑部,碰碰运气如何 了。”   谭文远道:“马镖头说的对,只有押这一宝了。”   不知黄国龙是否听到几人的谈话,突然下令三个三档头带人再度向镖局中人围杀过来。   这一次,他们有了经验,来的人并不多,三位三档头,各带了两个厂卫,一共是九个 人。   谭文远挥挥手,示意六个越子手退下,带着四位镖头迎了上去。   这当儿的垂帘启动,一连串蝴蝶飞了出来。   程小蝶打出了暗器,名动天下的蝴蝶镖出了手。   那是一种构造得非常精良的暗器,双翼竟会闪动,有如真的蝴蝶一般。   一发十余枚,闪动着翅膀,转向厂卫中人飞去。   黄国龙见多识广,大声喝道:   “小心啊!那是蝴蝶镖,它会转弯。”   叫得太晚了,三个厂卫和一位三档头,已为突如其来的蝴蝶镖所击中,大叫着向一旁闪 去。   两位三档头拨出兵刃,击打蝴蝶镖。   打是打中了,却不料金铁相击声中,蝴蝶镖竟然折转一侧,正击中两个人的头上。   两位三档头又立刻倒了下去,一个击在右面的太阳穴上,立刻毙命。一个被击中顶门 上,嵌入了半寸多深,就算没有死,也暂时失去战斗的能力。   原来这种蝴蝶镖,是用特殊的巧劲发出来,如果用兵刃去封架,不得其法,反而加重它 的力量,这就是两位三档头一死一重伤的原因。   反是四位被蝴蝶镖直接击中的人,伤得不算太重,但也血流不止,一时间无法再对敌动 手。   一下子有六个人失去了搏杀的能力,而且其中三个是武功很好的三档头,双方的实力! 立刻成了反向的对比。   程小蝶出现了,从容不迫地先拣起来打造不易的蝴蝶镖,目光一掠众厂卫冷冷说道: “既然开了杀戒,也就不在乎多杀几个人了,你们不怕死的,就全上来吧!”   众厂卫回头看向大档头,黄国龙一脸冷肃,这就使得众厂卫心中畏惧,发喊一声,齐齐 向程小蝶冲了过去。   真是不要命了!   程小蝶探手,抖出腰中软剑,身剑合一迎了上去。   但见光影流动,一团寒芒冲入了人群之中。   接着是一阵鬼哭狼嚎般地喊叫,血水与断肢齐飞,七八个厂卫连滚带爬地摔了出去。   这是程小蝶新练成的一招剑法,也是吴一谔传她的剑法中最恶毒的一招,叫做“一轮明 月”,剑光团出一片寒芒,还真像明月乍现。   这一招连杀死带伤了七八个厂卫。   看得谭文远和四位镖头眼都直了,果然是车前面坐的老太太,好的在后头。”   程小蝶杀机已动,一旦得手,不容对方喘息,第二剑连还出手,软剑是兵刃中最难运用 的武器。它又长又软,但威力却是出奇的厉害,一连五剑,剑剑追魂夺命,二十四个厂卫被 她一轮快剑追杀,竟然放到十八个,加上三个中了蝴蝶镖的,只余三个人没有倒下去,但也 受了轻伤。   血染白雪地,放倒了一大群人。   黄国龙道:“狠!你真是狠!杀了这么多人,心满意足了吧!”   程姑娘也有些愕然,怎么这几招,如此一个恶毒法?练起来,只觉它有些困难不易,用 起来却是剑剑溅血取命。   她心中也有点自责的感觉,但不能让对方看出来呀!装得若无其事,淡淡一笑,道: “我不杀他们,只怕是早被他们乱刀分尸了。”举手理一下鬓旁的散发,接道:   “现在该轮到你了,黄大档头,下马吧!既是个誓不两立的局面,也就用不着伪装慈善 了。”   程姑娘越是轻松,黄国龙越是难测高深,心中有点发毛,他高高在上,不在乎别人的生 死,但自己的老命,却不能不加珍惜。忍着一腔忿怒,冷冷地说道:“你用的是天凤软剑, 但却不是天凤门下的剑法,说!你是什么人的门下?”   还真是见识广博呀!不但看出了兵刃的名称来历,还认出她用的不是天凤门下的剑法。   “问得太多了!”程小蝶冷笑一声,道:   “我们不是在这大雪地上论交叙旧,是在动刀子拚命,我不会告诉你我的师门来历,你 也不配问我!我是向你挑战,不敢下马迎战,就给我滚远些去,我要先收拾你手下两个二档 头了。”   最后这句话,还真的有用,黄国龙不敢走,也无法拖下去了,只好下马。   程小蝶是存心一战,立刻举步迎了上去,冷不防长剑突然一个回身旋,冷凛凛的剑芒, 划过了三个厂卫的咽喉,血还飚射着,尸体已倒了下去。   这一剑是冷血之杀,看得谭文远和四个镖头心底泛升起寒意,杀得彻底啊!一个活口也 不留。   受伤倒在地下的人、也不呼叫痛了,闭上眼睛,忍着寒冷装死了。   装死总比真死好,他们已看出来,人家的手段不比他们差,是存心不留活人。   黄国龙很快地亮出了兵刃,是一把蛇形怪剑。   三寸宽的剑身,已比一般的宝剑宽了一倍,再加剑尖上装了一个金黄色的蛇头,看上去 有些恐怖。   谭文远高声叫道:“姑娘小心,那个金色蛇头口中含有毒针,能在兵刃相击中射出伤 人!”   黄国龙很恼火,厉声喝道:“谭文远,老夫该先杀了你!”   “以后,你也没有气度放过我。”谭文远道:“你那把剑上的金蛇口中,喷出的伤人毒 针,至少取了江湖上二十个高手的性命,毒针细如牛毛,见血封喉,算得上是毒中之毒,暗 器之最,天下再没有比它更恶毒的暗器了。”   说得十分详尽。   程小蝶道:“多谢总镖头的指点,这个人如此恶毒,是绝不能留他活口了!”   谭文远没有答话,心中却在忖道:   言过其实了,小姑娘,黄国龙岂是好应付的人物,别看你杀厂卫如同砍瓜切菜,对付黄 国龙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他是当今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啊!   他没有说话,但表情却流现了出来,程小煤心中亦暗自盘算道:我一剑杀伤了十余人, 确已收先声夺人之效,黄大档头,亦似是有些吃惊的感受。小文、小雅和两个二档头的恶 战,似是棋逢对手,看上去,一时半刻,还难分出胜败。我和黄国龙这一战不可拖延,也不 能败,要一举得胜才能助两个丫头一臂之力,要用什么剑招,才能一举把他伤于剑下呢?   她脑际泛现出几招凌厉的剑法,事实上也只有四招剑法,这四招互不连贯。感觉上,威 力无法续以发挥,但除此四招之外,程小蝶实在想不出用什么剑法,能和这位江湖知名人 物,一决胜负了。   整套剑法虽有,但天凤门下的剑术,恐难有克服黄国龙的威力,只好决心以四招不相连 贯剑法施以奇袭,既下决心,立刻发动。   第一剑“一轮明月”,一支软剑,挥洒出一片剑芒,把程小蝶整个的人,裹入了一片剑 光之中,向黄国龙冲了过去。   这一剑之威,大有破山溃堤之力。   黄国龙被唬住了,不敢硬接,蛇头剑幻出一片护身剑芒,向后疾退八尺。   第二剑“天河倒挂”,剑花一片星芒,飞射过去。   黄国龙又被一剑迫退三步。   但也逼出了黄国龙的怒火,蛇头剑舞出一片光芒,不准备再退了,准备硬挡程小蝶的剑 势。   但程小蝶第三剑却用了一招“倒转阴阳”。软剑门转,人也跟着由一侧斜飞而起。   人到空中之后,剑势却反削下去,黄国龙的蛇头金剑,正要卸尾疾追,反客为主,却不 料软剑已横削而去,再想应变,其势已迟,剑光过处,血光并现,黄大档头的一条右臂,齐 肘间被削了下来。   手臂离休,蛇头剑也留了下来。   黄国龙已无法回头取剑,只有弃置,施展“八步登空”身法,直向前面冲去,脱出程小 蝶软剑所及的范围,才折转落在马背上,纵骑而去。   这一战的快速,只在两三招间,程小蝶胜得侥幸,黄国龙败得悲惨。   以黄国龙武功之高,对敌经验之丰,就算强过程小蝶的高手,也无法在两三招中击败 他。   程小蝶胜在剑招互不相关,剑势变化完全出了人意料之外,而每一招不同的剑势中,却 又凌厉无比杀机至深。   黄国龙败在料敌剑招的变化有错,回救不及,这一剑断了他一条右臂,留下他苦心设计 的兵刃,也毁了他一世英名,落荒逃遁,无颜再回到东厂中去。   想不到名震江湖的黄国龙,竟败在程小蝶的手下,而且是只在两三招中。   谭文远和四个镖头,简直是惊呆了,想说几句恭维的话,也不知如何开口。   程小蝶伏身捡起了蛇头金剑,仔仔细细地察看了一阵,才发觉确是一把费尽心血设计出 来的兵刃。   黄国龙的一世英雄,大概这把剑要占一半的功劳。   原来剑身奇宽的目的,是要其间中空。有一支强力机簧,装在其间,蛇头内也有机关, 装了数十枚细小的毒针,控制机簧的枢纽,就在手握的剑柄之上,相当的微小,不仔细地察 看,根本就瞧不出来。   别人只知道他利用兵刃交击的震动之力,发出毒针,却不知毒针由机簧控制,力量强 大,虽然只是一枚小针,也能弹飞出丈余之外,任何人都很难躲得了,除非你早知机关所 在,动手时,不让他剑上的蛇头对准你。   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谁能在双方拚杀时,不让对方的兵万对准敌人。   看出了剑中之秘,不忍丢弃了,这不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千古宝刃,但却是一把杀人的利 器。   程小蝶把软剑围在腰中,手执金剑,回顾了谭文远一眼,笑道:   “总镖头请把死亡的尸体处理一下,厂卫是有恩不记,有仇必报,不用留下他们活口 了。”   谭文远当然知道厂卫的作风,你救了他们的性命,他们不会感激你,但有了程小蝶这句 话,就杀得心安理得,装死的也只好真的死了。   程小蝶行近小文、小雅,两个丫头仍和杨隐、唐俊,杀得难解难分。   杨隐、唐俊,久战两位姑娘不下,固然急得满头大汗,但小文、小雅,也是初次遇到了 如此强劲的对手,施尽了浑身解数,也杀得香汗淋漓。   程小蝶默查战况,双方面还得一阵久战,才能分出胜负!心中突然想到了个克敌妙招, 大声喝道:“住手!”   小文、小雅应声向后退出了八尺。   杨隐、唐俊,也停手不攻。   程小蝶目光转动,发觉了四大捕头,似是也陷入了苦战之中,四人合成一个方阵,拒敌 四面的围杀攻势,杀机顿然炽热起来。   她一举手中的蛇头金剑,微微一笑,道:“两位认识这把剑乎?”   杨隐当然认识,转头望去,不见了大档头,数十个环围在一侧的厂卫,竟也一个不见。   白雪地上,血迹片片。   “黄大档头呢?”杨隐目注程小蝶问道:“逃走了。”   “你胜了他?但这是不可能的事啊!”   “他连珍如性命的蛇头剑都留下来了,你说,是不是我胜了他?”   杨隐不再说话。   程小蝶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没有了。   “那很好!既已无话可说,就去死吧!”程小蝶蛇头剑指向杨隐,按下了机簧。   毒针飞出,见血封喉。   杨隐张大了嘴巴,还未来得及发出声音,人就倒了下去。   唐俊回头就跑。   谭文远正行过来,急发两枚金钱镖。   但唐俊跑得似是比镖还快。   金钱镖落在雪地上,唐俊已跑出了三十丈外。   “这个人逃走了,是个很大祸害。”程小蝶道:“应该设法追缉到案。”一付刑部的捕 头口气。   “姑娘,用不着的。他大概不敢回到东厂去了,那里是名利会聚之处,只收成功的小 人,不收容失败的英雄。”   小雅拭一下头上汗水,低声道:“姑娘,咱们去接应一下四位捕头了,他们似是陷入了 苦战之中。”   程小蝶点点头,举步向前行去。   小文、小雅紧随身后。   谭文远留下了六个趟子手,带着四个镖头追了上来。   他也看出了一点苗头,这位程姑娘,才是能够当家做主的领头人。   四大捕头果然陷入了苦战。   他们的危急,不是东厂的围攻,而是那个黑袍老人的凌厉攻势。   他手中一把竹杖,主导了全局的战况变化,四大捕头能撑如此之久,全凭仗他们多年的 对敌经验,和良好的合作,截长补短,互相支援,才把局面稳住。   “总镖头,认识那个黑衣老者吗?”程小蝶道:“杀了他,东厂这一场拦劫围杀,就完 全失败了,对吗?”   谭文远仔细的看过那黑衣老者,天啊!竟然是已在江湖中消声匿迹二十年陆地神魔宫 奇?吁一口气,道;   “好像是陆地神魔宫奇,他是传说中的人物,我也是初次见到他。但天下能用一支竹手 杖,把中、南、西、北四大名捕逼得团团转的,也只有陆地神魔等几个绝世高人了。   程小蝶心中忖道:谭总镖头的见识,果然丰博,江湖上的人人事事,他似乎能晓得一 些,这个人大有用处!   心中念转,口中说道:“所谓天下的绝世高人,都是哪几个呀?”   谭文远心中忖道:你这一点年纪,说给你听,你只伯未必知道!但却又不能不回答。   “这些人,已然久年不在江湖上走动了,像陆地神魔宫奇,陆地神仙吴一谔等。”   “总镖头,这陆地神魔宫奇,武功高强,对我们威协太大!”程小蝶道:“可不可以杀 了他?”   “当然可以!问题是杀得了吗?”谭文远对程小蝶的无知,顾有不满,道:“当今江湖 之上,能够杀他的人,只有三两个吧!也许姑娘就是三两个人中之一?”   程小蝶微微一笑,道:“论武功!我也许杀不了他,但用蛇头剑呢?”   谭文远呆了一呆,道:“这个,就不太清楚了,据说陆地神魔练过护身的金钟罩,刀枪 不入。”   “细如牛毛的毒针呢?”程小蝶道:   “黄国龙不是借兵刃震出毒针,而是由强力机簧发射,穿透力非常强大,毒针细如发 丝,除了护身罡气之外,只怕很难抗拒。”   谭文远低声道:“这也许有机会的,但要出其不意。”   程小蝶不厌其烦,向谭文远讨教,那是因为她必须了解陆地神魔的缺点所在。   她也看出了,自己出手,也无法胜过人家,加上小文、小雅也不行。   陆地神魔是真正的武林高手。   程小蝶隐起蛇头剑,缓步向前逼近,道:   “你们且请住手!”这句话用内力退出,四大捕头,虽然恶战激烈,仍然听得出是程小 蝶的声音,各收兵刃,向后跃退。   围袭的厂卫,也被这四人疾退之势,挥动手中兵刃,冲出了一个缺口。   宫奇也被这一喝之声,收住了竹杖。   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美丽的小姑娘,站在八尺开外,一皱眉头,道:“你是谁?”   程小蝶道:“宫前辈吗?你看看这个!”   举起手中蛇头剑,人向前冲了三步。   “是黄国龙的蛇头剑,怎么会到了你手里?……”   “他骂老前辈呀!”   宫奇怒道:“胆大!他怎么骂我?”   程小蝶道:“他说宫老前辈卑鄙无耻,老而贪色,还要和他争功夺利。”   真是笑话,陆地神魔道:   “老夫是何等身份?会和他争功夺利,回去之后,老夫要找他过来,好好教训他一次, 不对呀……”   程小蝶道:“什么不对?”   “黄国龙呢!他负责洗劫镖车,夺取人质,怎么会不见了?”   “他们得手了,要我来告诉老前辈,快些撤走!”程小蝶道:“他怕宫老前辈不信,留 下了这把蛇头剑,要我转交老前辈。”   程小蝶把蛇头剑,向前送去,同时,按了机簧,而且,连接两次。   数枚毒计,疾射而出。   陆地神魔,知道剑中毒针的厉害,但他只知道是借兵刃相击的震动力,震出毒针,却不 知是用机簧发射。而且,力量强大,穿透了他护身的金钟罩。   这一步失算,竟成遗恨,两枚毒针,完全射入了老魔的前胸。   见血封喉,毒中之毒,宫奇倒了下去,连一句话也未说出来。 卧龙生《女捕头》贵妃之死 第 九 回 乘胜返京   如此的简单,解决了江湖上一位绝世高手,四大捕头,却看得眼珠子差点扭伤。   “总捕头!你杀了黄国龙,夺过了蛇头剑。”岑啸虎道:   “有没有受到伤害呢?”   “也杀了陆地神魔宫奇,人还是好好的呀!”程小蝶笑着说。   岑啸虎心中惭愧,暗道:一直认为他是我们此中的累赘,却不料她武功如此之高,击败 黄国龙,夺取蛇头剑。我们四大捕头合力应敌,也未必能够办到,计杀陆地神魔于全无戒备 之中,是位才女啊!文武双全的一代才女啊!   小文、小雅已挥剑向厂卫冲杀过去,四大捕头也开始全力冲杀。   少了一个陆地神魔的羁绊、威协,四大捕头完全变了样子,像开柙的四只猛虎,刀、剑 和文昌笔,特别显出功夫来,一阵猛攻急杀,厂卫急溃而逃,倒有十之七、八,被放倒雪地 中。   这场血腥的屠杀,东厂南、北合围的堵劫计完全失败了。   程小蝶回顾了谭文远一眼,道:“你看,东厂还有多少力量?”   “这一次的实力损失,应该将近一半。”谭文远道:“青龙旗损失一位主力大档头,一 半实力渍散了。白虎旗下更严重,旗长陆地神魔战死,也有一半的厂卫损失。”   听得谭文远分析了东厂的损失,四大捕头,有点惭愧。一个镖局的总缥头,对东厂如此 了解,为什么过去不去找他请教合作。   “强龙不压地头蛇呀!”吴铁峰叹口气道:“这一方面,我们忽略了。”   “谭总镖头,护镖南下的工作,宣布结束!”程小蝶道:“再送我们回北京,我们再出 七千两银子,如何?”   “开玩笑啊!总捕头。”谭文远道:“我和四位镖头商量过,正准备把你们付的七千两 银子退回一半……”   “不用退了,你救过我,也救了四大捕头,这一回,算我们付的救命费吧!”   “这就越说越远了。”谭文远道:“是你总捕头救了我们镖局的,我们想帮忙,却是有 心无力。”   “你帮了大忙。”程小蝶道:“你提醒我黄国龙的蛇头剑中藏有毒针,我才想了伤他的 办法。你告诉我陆地神魔是江湖上有数的绝顶高手之一,练过金钟罩,刀枪不入,我才想出 了杀他的方法,攻其不备。这算不算帮了我们的大忙呢?”   谭文远想一想,沉吟不语。   “现在,还要再请谭总镖头帮一次忙。”程小蝶道:“希望总镖头不要保留,知无不 言。”   “先说说看!”谭文远道:“看我能不能帮得上忙!北京城是天子脚下,王侯公卿,各 有秘密,情势复杂得很,也有许多我不知道的事。”   “宫廷中韩贵妃的血案,听人说过吗?”   谭文远道:“这件事坊间已有传闻,倒是听过!”   “坊间怎么说?”   谭文远道:“民间的传说有两种,一是东厂故意陷害杨尚书,准备夺取刑部的法权,故 意造成血案,主谋人是领导东厂的汪公公!”   “以东厂高人之多。”程小蝶道:“策划一个密室命案,倒非难事。那第二个又是什么 传说?”   谭文远道:“那就有些传奇了。韩贵妃的母亲,是一位蒙旗的公主,皇宫沦落,嫁做汉 人妇。所以韩贵妃兼具两族之长,其美非凡,而且生具异禀,床第间别有一功……”   突然,住口不说了。   “很动人啊!”程小蝶道:“为什么不说下去了!”   “有污尊听啊!”谭文远道:“民间传说,甚为粗俗,不堪入耳!”   “办刑案,就顾不得那么多了,我还检查过韩贵妃的尸体!”程小蝶道:“不用顾忌, 有什么,就说什么?”   “死者根本不是韩贵妃,自然是查不出什么了。”谭文远似是自知说漏了嘴,急急住口 不言。   程小蝶震动了,坊间的传言,似是比官方的文书记载,更有价值。   四大捕头也震动了,他们觉得谭文远听到的传说,比他查到的重要十倍。   “只此两桩消息,价值就不止七千两银子。”程小蝶道:“谭总镖头,送我们回北京, 我们在车上详谈。”   于是,第二篷车上,挤了六个人,四大捕头、程小蝶和谭文远。   小文、小雅不能和四大捕头争,只好坐在另一辆车上了。   六个趟子手,和四位镖师,仍然骑马护从。   四大捕头目睹程小蝶计杀陆地神魔的手段,也想像出她击败大档头黄国龙的神勇,对她 就更为敬重了。   尤其是吴铁峰和岑啸虎,原来认为程小蝶是他们这一行人的拖累,但却是被她救了性 命。   如若陆地神魔不死,当时,四大捕头都有着一种气力将尽的感觉,再支持一百招,非死 于它奇的手中不可。   只不过,吴铁峰、岑啸虎心中有愧,这感觉就特别强烈。   “总镖头,真的韩贵妃呢?”程小蝶道:“躲到哪里去了?”   “没有离开北京城!”谭文远道:“大雪封道,连绵一个多月,车轮马痕,绝无法避开 人的耳目。”   “有道理!”程小蝶道:“留在北京的韩贵妃,应该在何处存身呢?”   这是诱逼的手法,是一种问案的技巧,使人不知不觉间,说出心中之秘。   “如若是东厂中设计下的血案,韩贵妃很可能躲在狮子胡同的东厂总部中。”谭文远 道:“如果第二种情形,可能躲在白云观中了。”   程小蝶吃了一惊。   杜望月却大声叫道:“不可能啊!白云观主全真教中的道士,大都是遵守清规的人。”   “谭某也没有说他们败风伤俗啊!”   “暗藏贵妃,可是诛族的大罪!”杜望月道:“总镖头,可不能谤言伤人哪!”   谭文远双目盯住在杜望月的脸上,道:“你和全真教有关系?”   “有那么一点点,但杜某人不会因私废公,偏袒全真教!”   “韩贵妃是蒙古族系中一位公主所生,杜捕头知道吗?”   “不知道!”杜望月道:“但全真教不可能做出这大逆不道的事!”   “如果加上长春真人和元太祖的关系呢?元太祖晚年封长春真人邱处机在长春宫掌理天 下道教,两人相许至深。”谭文远道:   “邱祖殿下密室中,驻有一部份道士,他们不和外界来往,和观中的道士,也很少亲 近,但却是全真派中,真正的实力。”   杜望月呆了一呆,暗道:如此机密的大事,竟宣之坊间,民间的力量,确是不可轻侮。 心中念转,口中却十分恭敬地说道:   “总镖头,请说下去。在下越听越佩服了。”   谭文远苦笑一下,道:“在下是知无不言,如有错失,可不能怪到我的头上。”   程小蝶道:“任何消息,我们都要查证,找不出真凭实据,不会怪罪任何人,总镖头尽 管直说。”   谭文远道:“全真教长春真人,传下了三面紫竹令牌,可有此事?”   “有!”杜望月道:“见牌如见师祖面,不过,三面紫竹令牌已经收回了一面,还有两 面在外。”   “如果有人持一面紫竹令牌,要求白云观中人,去救韩贵妃呢?”   “那是非救不可,纵然罪及全观之危,也是无法拒绝。可是……”杜望月道:“韩贵妃 如有紫竹令牌,早就为全真教所全力护持,怎会让她选入宫中?”   程小蝶道:“宫中有什么不好呢?我也会一度想入宫中为妃,以对付东厂中人!”   “总捕头心怀大愿入皇宫,会有什么感慨,在下不敢妄言。”杜望月道:“但一般女子 入宫,却是悲惨命运的开始。春花秋月等闲过,也还罢了,帝王死后,要选爱妃宫女殉葬, 那就是把一个活生生的年轻美女,活埋在古墓之中,可能要活上三、五个月才死,是不是人 间最大的悲剧呢?”   “不错!就是这个传说,据同韩贵妃已入选首席陪葬的妃子,纵然三千宠爱集一身,也 是食难下咽了。”谭文远道:   “这时候,如有一个人,手持紫竹令牌,去见白云观主,要全真教中人救出韩贵妃,白 云观主会不会答允呢?”   “如若紫竹令牌真是邱祖师传下之物,一定会答应。”杜望月道:“不能,也不会拒 绝。”   “在下知道的,就是这些了。是也非也,就要各位求证了。”谭文远说完话,下车而 去,四大捕头望着程小蝶呆呆出神。   “勿怪是全无线索可寻。”程小蝶道:“风马牛全不相及的事,怎么会想得到呢?”   “诸位不要顾忌我,我只是全真教的俗家弟子。”杜望月道:   “何况,我的武功,十分博杂,大部份不是全真教的武功。如有必要,我一样可以出 手,逮捕他们。”   “能不劳动杜兄,就尽量不麻烦你。”程小蝶道:“我们现在赶回北京城,先查白云 观,再查狮子胡同的东厂总部。”   “杜某请命!总捕头清查白云观时,请带杜某人同行!”   “为什么!”程小蝶道:“至少,你可以避开这个尴尬的局面。”   “不!因为,我了解他们的隐秘,有些事,骗不过我的。”   程小蝶默然了。   是非之间,暂把师门的恩情放在一边了。   “金、银、铜、铁四铃子,进入京城。”程小蝶道:“会不会和此事有关呢?”   “我最恨的也就是这件事了!”杜望月道:“他们明明是有为而来,却还要告诉我,是 为帮我而来!”   程小蝶叹口气,道:“水仙姑娘,也是他安排的一步棋子了。我想不通,水仙姑娘有什 么作用呢?”   “如若水仙的一切,都能取代韩贵妃。”吴铁峰道:“也许皇上就不再严令追查,这件 密室命案,就会不了了之。”   “救一个韩贵妃,牺牲了一个美丽的水仙姑娘!”程小蝶道:“这笔帐怎么算吧?”   岑啸虎缓缓说道:“韩贵妃,可能还有另外一种更大的用处?”   杜望月凝神沉思,默然不语。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但却又未能完全想通。   回到了北京城中,程小蝶特意去探视汪公公。汪公公笑面迎客,一付若无其事,似是什 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还安慰程小蝶,要她暂放宽心,圣上很仁慈,就算到了限期,也不会真 逼她死。而且,他也会在中间美言几句。   程小蝶致了谢意,辞出宫廷,回到了刑部之后,才谈起汪公公的阴险。   这等惊天动地的大事,厂卫折损一半实力,汪公公竟是若无其事,这个人的沉着、阴 险,确实叫人可怕。   程姑娘不提搜索白云观和东厂总部的事,也不提审讯水仙姑娘。   倒是杜望月忍不住了,首先催促程小蝶搜索白云观。   事实上——   程小蝶和于承志、岑啸虎,吴铁峰都在等他提出来。   他们认为,杜望月可能想到了一些什么?和全真教有关,也可能和韩贵妃有关?   岑啸虎认为韩贵妃的本身,可能另有秘密,也深得程小蝶等的认同。   但他们没有开始行动,最重要的是,他们决定给予杜望月充份的时间,让他能有周全思 索,让他自己决定是否会把想到的秘密说出来。也由他自己决定,是否涉入白云观的案件。   “杜兄,你可是想清楚了?”于承志道:“这一步踏进去,很可能师兄师弟立刻翻脸, 师门恩情,也可能一刀两断!”   “我已经想过了。”杜望月道:“他们只是为紫竹令牌逼迫下,情非得已的救了人,我 倒希望总捕头能予通融……”   程小蝶心头一沉,道:“要我如何通融,可否先请说出来?”   “我不会让总捕头放纵人犯,只求给他们一点时间,让他们把话说个明白。”杜望月 道:“不用一齐治罪,要他们交出人犯就行。”   “这一点不是通融,应该如此。”程小蝶道:“我倒希望能彻底地了解一下韩贵妃,为 什么把轻而易举就能解决的事情,闹得如此地不堪。”   杜望月道:“我们这就到白云观去!也许能查出一个出于我们意料的大秘密。”   他没有再说下去,却站起了身子,向外行去。   小文、小雅、郭宝元没有去,他们留在刑部,如若天黑后,还没程小蝶等的消息,郭宝 元就要率领刑部的全数捕快,赶往白云观中要人。   没有请调官兵支援的计划,刑部的捕快集中,已经有三百余人之多。   何况,于承志、吴铁峰调遣的人马,都已赶到京中,虽只有十几个人,却是两地捕快的 精锐。   一行五个人,刚刚进了白云观的大门,白云观主已带着两个中年道长迎了上来。   杜望月冷笑一声,道:“观主好像早已知晓我们要来,所以,早已带人在这里等候 了!”   白云观主道:“杜师弟似是对我有很多误会之处!”   原来,远在江南的杜望月,和相距万里之遥的北京白云观主,竟是师兄弟的排名身份!   “希望师兄领导的白云观,没有违犯道教清规、国家的法纪,没有为全真教带来羞辱才 好。”   白云观主没有回答杜望月,却合掌笑对程小蝶道:“总捕头请入客室待茶!”   程小蝶道:“我想先请教观主一件事情,失踪的韩贵妃是否在贵观之中?”   “不在!”   程姑娘问得很突然,白云观主答覆的也很意外。   程小蝶停下了脚步,道:“那就不用去了!”   白云观主道:“如是我知道那哪可以找到韩贵妃,总捕头是否要入观小坐呢?”   程小蝶道:“正要向观主请教!”   行入客室,小道童献上香茗,白云观主才轻轻叹息一声,道:“总捕头只要找韩贵妃 呢?还是准备抓住此案的凶手?”   “我想知道整个的案情经过!”程小蝶道:“杀人的凶手是谁?那一具女尸又是什么 人?此案和白云观又有什么关系?”   白云观主道:   “那具女尸是自刎而死,帮助韩贵妃离开皇宫的人,现在观中,贫道可以请他出来。总 捕头如有不解之处,他也许能予解说。”   “观主!”程小蝶道:“如是我想把凶手带往刑部,观主是否同意呢?”   “贫道没有意见。不过,贫道也不会帮助总捕头,强制把他送入刑部大牢。”   “观主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动武了?”程小蝶神色微变,道:“在这白云观中,闹出凶 杀案件,观主也不加干与了。”   “总捕头,这一切都未免言之过早,你先见到那人之后,再做决定不迟!”白云观主 道:“贫道交出了总捕头所谓的凶手之后,再告诉你哪里可以找到韩贵妃。不过,贫道也有 一个不请之求!”   “观主请说!”程小蝶已感觉到事情有有些奇怪了。   “此事之后,希望总捕头不要再来白云观中骚扰,只希望给我此一承诺,我们就可以开 始了。”   程小蝶沉吟了一阵,道:“如是那里找不到韩贵妃呢?”   “贫道保证可以找到!”白云观主道:“总捕头见到韩贵妃之面,任何事,都可以追个 水落石出,实也用不着再找贫道了。三日后,贫道将离白云观,遍访七十二洞天,游踪天 下。此后生死两茫茫,贫道实不愿忍受任何打扰了。”   程小蝶道:“好吧!但要观主同行,找出韩贵妃才能算数……”   “好!一言为定。”白云观主站起身子,准备招人进来。吴铁峰突然开了口,道:“慢 来!慢来!”   程小蝶道:“吴兄还有何高见?”   吴铁峰道:“我想请问观主几句话?”   白云观主道:“贫道已和总捕头有所协议,彼此认同,阁下只何苦多添枝节?”   吴铁峰道:   “观主一走了之,总捕头又被观主拿话扣住,无法再找观主,如果那位韩贵妃是个假 的?我们岂不是上了大当!”   真是一话提醒梦中人,程小蝶道:“这件事,观主要如何答复?”   口中对白云观主说话,两道目光却瞧着杜望月,希望他能揭穿一些什么。   “这件事,和贫道并无太多牵连,总捕头如是不能允诺条件,贫道也只好少管闲事了。   程小蝶道:   “现在,我不能对观主有所承诺,一切等见到韩贵妃时再做决定。现在,请观主先把那 位凶手叫出来,让我们见见面再说!”   “好吧!也许见到了所谓的凶手之后,总捕头会改变心意也说不定!”白云观主举手互 击了两掌,道:“请他进来吧!”   只见一个道童引遵之下,一个身着黄袍中年人,龙行虎步地走了进来。   程小蝶抬头看了来了一眼,怔住了。   不但怔住了,而且心中剧烈地跳动不已,那个人竟是皇上!   那人的两道目光,更是肆无惮忌地在程小蝶的身上打量。   相见争如不见,来人如是皇上,程小蝶就犯了欺君之罪。   因为——   现在的程小蝶,未经易容,是她本来的面目,娇容美艳,一点也不带冷肃之气。   如若他不是皇上,天下怎么有这么相似的人。   四大捕头,都没有见过皇上,目睹程小蝶看了来人之后,不但呆在当地,茫然无措,很 明显地心中有着很大的惶恐。   也没有拒绝那人两道目光,在她身上无礼的瞅来瞅去,任意打量。   谁有如此大的威仪,能使胆识、智计、魄力、豪勇的程姑娘如此地委屈自己。   “你是谁?”程姑娘终于开口了,但声如蚊呐,非常的微小。而且,还带着一些轻微的 颤抖。   似乎是,她已经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了?却又故意地问了一声。   “你说呢?”来人的声音,倒是很宏亮,但却充满着平和。   程小蝶缓缓跪了下去,道:“刑部总捕头程小蝶,叩见皇上。”   乖乖!可真是吓人一跳啊!   四大捕头,也跟着跪了下去。   “你真的是程小蝶?怎么和过去不一样啊?”黄袍人道:“脸上没有了杀气,看上去妩 媚很多。”   胆大的伸出了右手,握住程小蝶的小手。   程小蝶不敢反抗,任他把娇躯抱起来。黄袍人却笑一笑,接道:“韩贵妃的案子不用再 查下去了。”   放了程小蝶,转身而去。   程小蝶目睹黄袍人去远,一张粉脸变成铁青颜色,道:“观主!你在捣什么鬼呀?怎么 把皇上请入了白云观来。也不事先说明一声?”   “皇上!”白云观主道:“我可没有告诉你他是皇上,总捕头怎么看法,是你的事。我 只告诉你,他是设计韩贵妃案子的人,你说他是凶手,我已将凶手交给你,你把凶手放走 了,可与白云观无关,以后,不要再来找麻烦了。”   “观主师兄!”杜望月开了口,道:“这是怎么回事?”   “不要追根究底。事实上,我也不很清楚,最重要的是我也不清楚。你是江南捕头,把 江南地面上管理好,也就是了。这里的事,就由程总捕头解决呀?”   程小蝶沉吟了良久,竟有三种以上的变化,在她的脑际问过,点点头,道:“我会查明 白的。观主!交出韩贵妃的事,还算不算?”   “我没有说过交出韩贵妃的话!”白云观主道:“我只说过,告诉你韩贵妃在哪里,对 吗?”   程小蝶道:“对!她在哪里?”   “梧桐宫!”白云观主道:“她原来住的地方!”   “那里只有一具尸体,两个宫女,一位太医院的大夫。”程小蝶道:“和锦衣卫的守护 人员,我已经去过很多次了。”   白云观主道:“梧桐宫所有地方,你都看过了吗?”   程小蝶摇摇头,道:“梧桐宫并不大,只是一个小小庭院,不超过二十间房子。”   “够了。一个人如果愿意委屈自己一些!”白云观主道:“就不需很大地方,能放一张 床,就可以住一个人,对吗?”   程小蝶火大了,冷笑一声,道:“老观主,我敬重你是有道的高人,我不懂,你这么故 弄玄虚地耍我,用心何在?这件事,我早晚都能查个水落石出,刑部就不会再对白云观有所 尊重。我会下令抓人,也会重重地惩办白云观中道士,你可以一走了之,但白云观走不了。 白云观中,也永远有道士,你会留给他们非常可怕的后果。”   这是非常明白的宣示,表达出了心中的忿怒。   事实上,于承志、岑啸虎、吴铁峰,也都被老道惹起一腔怒火,杜望月也有着忿怒的感 觉。   于承志突然出手,一把扣住了老道士的右腕脉穴,道:   “我只问一件事,但你要很明白的答覆,也许观主是一位深藏不露的武林高人,但我仍 要尽力施为,能不能对你造成伤害,我就无所计较了。”   口中说话,右手已加强了五指扣拿的压力。   “好!你问吧!但我不一定能给你圆满的回答,我知道的不多呀!”   “那个穿黄袍的人,究竟是不是当今的皇上?”于承志道:“你怎和他结识的?”   “他找来白云观,就这么结识了。他没有说出他的身份,贫道也无法追问!事实上,你 们有很多的方法去查证一些事情,逼迫贫道,于事何补呢?”   杜望月若有所悟般,点点头,道:“我有点明白了。于兄,放了他!”   “他全在胡说八道!”于承志道:“要得我们哭笑不得!”   “他有苦衷!”杜望月道:“因为,他收到了紫竹令。所以,他不能说什么,紫竹令的 威力,就是命令一个人去干什么,而不必说出理由。收到紫竹令的人,也不能泄漏发令人的 隐秘。”   白云观主长叹一声,道:“贫道已经让的太多了。其实,如若我不惜一死,应该不会有 如此的麻烦了。”   “错了!”杜望月道:“你死了,会把麻烦留给白云观,没有人会像你应付的这么 好!”   白云观主默然不语。   “总插头,能肯定那个人是皇上吗?”   “形貌一样,声音也没有差别。”程小蝶道:“只是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他是一国 之君,为所欲为,不管要做什么事,都不用这么曲曲折折,谁又能干涉他呢?何用故作神 秘?”   “皇上跑到了白云观来,轻袍缓带,连一个侍卫也不带。”岑啸虎道:“应该是一件绝 不可能的事……”   “但它却发生了。”程小蝶道:“会不会是受到了什么威胁?不管怎样?我想先把白云 观主带回刑部,然后,进宫去晋见皇上。就算身入虎口,也要把此事查个清楚。”   杜望月道:“带得走吗?如若白云观中的道士出面阻止呢?”   “那就只好放手一搏了。”程小蝶神态坚决地说:“杜兄,不愿同门相残,可以袖手旁 观。”目光一掠于承志、岑啸虎、吴铁峰道:“我们走!”   岑啸虎没有带他的斩马刀,但两柄飞斧,却卦在腰间,两手齐探,各执一斧,当先开道 行去。   杜望月低声道:“如是只有一面紫竹令,就不太可能把事情搞得如此麻烦,可能是两面 令牌,全都出现了。属下的看法是,皇上有苦衷,白云观主也有苦衷,他们也都有目的。表 面上看来,事情充满着诡奇、神秘,事实上,探索出真象之后,应该不难迎刃而解。现在, 最重要的事情,是先了解那个人是不是真的皇上!” 卧龙生《女捕头》贵妃之死 第 十 回 安国除奸   “白云观主应该是很清楚,只是他不肯说!”程小蝶道:“我也一直希望很快去见皇 上,求证一下,但我又很怕见他!”   “去见他吧!”杜望月道:“韩贵妃这一命案,似乎是已把他牵入其中了,皇上是最重 要的一位嫌犯!”   “如果,一个人以他莫可抗拒的权威,”程小蝶一面举步前行,一面说道:“要求你把 一切给他,怎么办?难道我真要留在宫中,做一位妃子吗?”   “万万不可!”杜望月急道:“那会消磨去你的雄心壮志。”   程小蝶微微一笑,道:“说得对!既然逃不过,只好见他了。如果他是皇上,我的易容 术已被揭穿,如若他不是皇上,我要找出真象。   怎会有两个极相像的人?他是掌握一国之权的君王,怎可容忍别人冒充?这件案子,比 起韩贵妃的命案,似是更为重要,非破不可!”   谈话之间,已然行出客室。   只见四个中年道士,一排挡在走道之间。   通过这条走道,就是白云观的广大庭院,那里是一处可以大展身手的战场。但四个拦路 的道士,似没有存心一战,堵在一条过道,目的好像只在救人。   但如在这里动上手,地区狭窄,身手施展不开,近身相搏,除了武功修为之外,还要反 应快速,那就充满着更多的凶险了。   现在的情况是,岑啸虎当先开道,于承志左手紧扣白云观主的一腕脉穴,右手却执着百 练精铜打造的雁翎刀,走在岑啸虎的后面。   吴铁峰左手提着文昌笔,右手握着一枚金镖。   程小蝶也亮出了兵刃,竟是那一把得自黄国龙的蛇头剑。   杜望月望了四个道人一眼,道:“金、银、铜、铁四护法!”   程小蝶也看出来了,四个道人中,就有一人是那个扫雪的人,似已被抓入东厂,竟然能 由厂卫总部逃了出来。   “望月,你虽然不算是正式全真教的门下,未削发出家,可也学了全真教的武功。”站 在最前面的一个道人说:“你忍心看观主被人押走吗?”   “金师兄,我是刑部中的一名捕快。”杜望月道:“观主师兄,涉案甚大,总捕头要带 他入刑部,兄弟又怎能阻止。不过,观主师兄的苦衷,我已隐隐猜到一些,我只能保证不让 他皮肉受苦,等案情大白之后,自会恭送他离开刑部。”   “不行!”金铃子道:“我们四大护法,既然在白云观中,就不能眼看着观主被人带 走!”   “这么说来,四位道爷是准备凭武功夺取嫌犯了?”岑啸虎一扬双斧。摆明了不放人的 决心。   程小蝶道:“白云观主现在只是重要的证人身份,如若四位道长以武功劫持,双方闹出 人命,白云观主就不只是证人了,四位道长要三思而行啊!”   “若任意让你们带走观主,金、银、铜、铁四大护法,还有何颜立足江湖?”金铃子 道:“杜师弟,你真要坐视不管,任令悲剧上演吗?”   “你们拦不住的!”杜望月道:“总捕头手中的蛇头剑,内藏毒针,见血封喉。这样一 个地形之下,又正适合它发挥威力,四位师兄,请看在小弟份上,暂忍一时之气,我保证观 主的安全无虑。”   金铃子回顾了身后银、铜、铁,三位师弟一眼,道:“程总捕头,手握天下至毒的兵 刃,一旦动手,只怕要闹出人命!三位师弟,如果相信杜师弟的保证,可否暂让他们带走观 主呢?”   “望月说得有理!”白云观主道:   “我已经想过了,这件事的本身,也许不足以闹出大祸,但任其发展下去,就事关重大 了,倒不如泄尽涧水见石出,彻底地查个清楚也好。”   金、银、铜、铁四大护法,八道目光,一齐投注在程小蝶的身上,道:“观主不是凶 手,但他受到一种束缚,无法畅所欲言,致引起这一场大误会来,却又无法解释,程总捕 头,处理此案时,还望谨慎一些,全真教不愿惹事,但也不怕事。观主师兄受了委屈,这笔 帐,就记在你程姑娘的头上了。”   “白云观主没有犯法,刑部不会亏侍他。”程小蝶道:“如果他涉入案件,我也会秉公 侦办,全真教有多大势力,如何向我报复,那就非小妹所计较了。”   四大护法放弃了拦劫。   白云观主被带入刑部。   程小蝶道:“请观主入刑部的宾馆!”   “既然到了刑部,最好是关入刑部大牢。”白云观主道:“让贫道住入宾馆,那就意义 全失了。”   “对!总捕头要表现执法之严,就应该把他送入大牢中。”杜望月道:“而且,也应该 立刻进入宫中晋见皇上。”   程小蝶略一沉吟,道:“你跟我去!”   杜望月道:“杜某遵命!不过,最好能让于兄同行,把小文、小雅也带去,说不定还有 些麻烦事件?”   程小蝶点点头,留下了岑啸虎、吴铁峰守护人犯。   事实上——   刑部早已戒备森严,二百多位捕快,加上中州、长安两处赶到的十余高手,弓上弦,刀 出鞘,使刑部如临大敌,刁斗森严。   白云观主坚持要住人牢房中,忙坏了副总捕头郭宝元,要人准备好茶和美食供应,还得 进入牢房中和老道士聊天。   观主的口风紧,郭宝元问不出一点头绪,其实,老道长如肯畅言胸中的隐秘,又何用坐 入大牢中。   程小蝶进宫去求见皇上,姑娘拚上了,决心把事情弄个清楚,完全是本来面目。   小雅跟着小姐走,小文却带着杜望月、于承志,进入了梧桐宫。   皇帝召见程小蝶,是在内宫之中,杜望月、于承志也不能进去。   是一座小巧庭院,皇上坐在一张锦墩上,身后,站着汪公公和两个小太监,两个小太监 虽然唇红齿白,生得很俊俏,但双目中神光充盈,似是那种内外兼修的武林高手。”   小雅被挡在客房外面,但小姑娘很潇洒,欣赏着庭院的花树、盆栽,一付悠哉悠哉的神 态,似是对任何事,她都已充满着自信。   监视小雅的,也是一个小太监。小雅仔细地观察之下,发觉他神华内蕴,气息悠长,是 个高手。   这种人,怎会让人去做太监,小雅心中暗琢磨,可能是东厂的小番子混入宫庭,自然是 汪公公辖下的人。只是不知道,他们的目的何在?是保护皇上,还是在监视皇上!   小雅心中一动,立刻准备斗斗他。姑娘早有过偷情的经验,展颜一笑,道:“小哥儿, 宫中好啊!”   “宫中有什么好!规矩太多,一天到晚站,站得人两腿发酸。”   “宫中美女如云,你这么俏的长像,只怕她们不会放过你呀!”小雅一面说,一面吃吃 地笑,行近了太监身旁,忽然叹口气,接道:“只可惜呀!你已经被人阉了,没法子兴风作 浪,只能尝尝胭脂花粉的滋味了。”   小太监冷哼一声,道:“你怎么知道我不行啊?”   小雅心中已有了七分谱,这小子果然是冒充的太监,口中却低声笑道:“小哥儿,你真 的还能人道啊?”伸出一只小手,握在了小太监右手上。   他的手上直出汗,呼吸也有点急促起来。   血气方刚啊!哪里经得小雅的如此挑逗。有些克制不住了。   姑娘低头看,呀!果然有东西挺起来了,这就有了九成把握,小太监不是太监。   既然是放下了身份挑逗他,干脆,顺便摸清楚他的底子。   心中盘算,整个人就靠了上去,一对丰乳贴上了小太监的前胸,柳腰轻轻扭动两下,小 太监哪里还罩得住,三不管地抱紧了小雅姑娘,道:“你让我受不了啊!”嘴向小雅的樱口 上面亲,全身也向小雅姑娘的身上挤。   小雅感觉到了,是货真价实的东西,确定十足不是太监了。   来吧!让你小子过过干瘾吧!见识一下姑娘我挑情的手段。口中发出了呀呀叫,柳腰却 在小太监的怀中扭。   只不过扭动了十几下吧!小太监整个人完全变了,双目圆睁,全身挺得像根铁竿子,好 像是忽然发了病,脸儿一片红,全身都在膨胀,口中也唔呀唔呀地叫。   忽然间,小太监像是被人抽筋似的,裤子湿了一大片,长长吁一口气,道:“姑娘,你 是刑部总捕头的跟班?”   “对呀!”小雅道:“如假包换。”   “唉!你这么又浪又骚,不知道你们总捕头会不会也是这个样子?”   小雅心中暗暗骂:我还没问你,你倒先下手了。好啊!咱们再来斗斗心机吧!   “那要看对什么人了。”小雅道:“我比较喜欢像你这样的俏小子,我们姑娘嘛!就大 大地不同了。”   “难道她喜欢老头子?”   “不是老头子,是要有相当身份的人。打个比喻说,像是皇上……”   “皇上有什么好,还不是一个糟老头子!”小太监随口而出。   是来监视皇上的,小雅心中做了结论,皇上的处境危险呐!这消息应该早一点告诉小 姐。   目光一瞥,忽然发现了一个人影,急急推开小太监。   也该推开他了,小雅姑娘的目的已达。   小太监回头看,乖乖,一丈外的厅门口,站着一个老太监,还有两个小太监,跟在他的 身后站。   是汪公公,一脸冷肃。   小太监打个哆嗦,原地跪了下去,道:“公公,我……”   “你很好啊!”汪公公的声音很和气,回顾了身后站的两个小太监一眼,道:“小八子 有点不舒服,你们扶他下去休息!”   两个小太监应声行过来,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小八子。   小雅发觉了那是很有力量的手,小八子几处要穴,都已被扣上。   小八子目光一掠小雅,道:“你害死我了!不过,我还是会想念你的。”   小雅暗暗吁一口气,忖道:看样子,他真的会被处死了!   汪公公的目光转注到小雅的身上,道:“这位姑娘,你是程总捕头的丫环了?”   你还不是侍候人的太监,和我有什么区别,心中忖思,口中却说道:“公公是贵人多忘 事啊!我们早见过面了。”   声音又娇又嗲!   “咳咳!你这股娇劲,也匆怪小八子忍受不了啊!”汪公公道:“你们的小主人,在房 里引诱皇上,你却在这里引诱太监。程砚堂身为刑部尚书,家教可真是不像话呀!”   小雅真胆大,汪公公权倾朝堂,小姑娘一点也不怕,小雅道:   “姑娘家嘛!谁没有三分娇媚!这和家教无关。再说,我是一个丫头,程大人哪有时间 教我……”   汪公公冷冷说道:“丫头片子,你可知道,你送了小八子一条命?”   “皇宫内院,除了皇上之外,谁敢杀人啊!”小雅道:“我不懂,小八子为什么不大声 喊冤?”   “我就能下令杀人,小丫头!你可要试一试?”汪公公双眉耸动,浮现出一脸杀机。   “最好不要!”小雅道:“我不会束手待毙,真要动起手来,你公公可没有面子。惊动 了皇上,那也就更不好玩了!”   “反了,反了!你敢顶撞我,来人哪!”汪公公大声呼叫,似是也未把皇上放在眼中。   四个劲装人跑了过来,再加上二个押走小八子的太监也奔了回来,六个人一看汪公公的 手势,向小雅围了过来。   真是要动手了,四个穿着劲装的大汉,还亮出了家伙,是四把锋利的短刀。   一看就认得,是厂卫们用的那袖藏利刃。   小雅也没带剑,但却带了两把匕首,一下子也亮了出来。   “胆大呀!身怀利刃,进入禁宫,只此一罪就该凌迟,给我杀!”   四个大汉,四把刀攻向小雅。   内室中的皇上,也正在和程姑娘轻声交谈。   原来,程姑娘抬头看到那身衣服,正和白云观见到的皇上一样,心中惊愕至极。   但皇上的神情却很凝重地道:“你要求见朕,有什么事?”   “回皇上!”程小蝶道:“韩贵妃一案,又有眉目,特来向皇上禀报!”   “有眉目不去破案。”汪公公接道:“等你破了案,再向皇上禀报不迟,皇上公务繁 忙,你出宫去吧!”   程小蝶站起身子就要走,皇上却突然开了口,道:“你是程砚堂的女儿?”   “是!臣妾程小蝶,被皇上任命为刑部总捕头,侦察韩贵妃一案。”   “朕见过你,怎么形貌不同啊?”   程小蝶心中忖道:搞什么鬼?在白云观中,不是已经见过了吗?   “臣妾罪不可赦!初见皇上,脂粉擦得厚了一些,失去了原貌……”   “拖下去砍了,见皇上竟然易容,心怀不轨,饶你不得!”   两个小太监奔过来,架住了程小蝶。   程小蝶不敢反抗,任凭两个太监架住她。   但立刻感觉到小太监手上的力道惊人,而且,扣住了她两处穴道。想反抗,已经动弹不 得。   “放了她,放了她……”皇上大声喝道:“朕还没有死啊!这里还该由朕做主。”   两个小太监,竟然不理皇上,目光却转向汪公公,似在请示。   “皇上!这个丫头片子该死啊!竟敢瞒天过海,易容晋见。”汪直道:“不正法,皇上 哪里还有威严?”   “就算她该死,现在也不能杀呀!”皇上的语气缓柔,完全没有了君临天下的气势。   “为什么不能杀?”汪公公的口气倒像皇上。   “如此美貌,杀了岂不可惜!”   “皇上又动了色心了。”汪公公的目光中充满卑视。   皇上道:“既然要杀了,何不让朕销魂一次再杀?”   “好吧!”汪直道:“给皇上半个时辰,够了吧?”   “太仓促了一些。不过,朕也不能多要求了。”   汪公公大步行过来,出手点了程小蝶两处穴道,道:   “你这丫头武功不错,一旦反抗起来,只怕皇上招架不住,我点你两处穴道,皇上就可 以为所欲为了。”   (以下几行出现漏应,以“□”表示。)   程小蝶心中既火又窝囊,二处穴道被封,全身无力,只好任皇上□□□□   □□□□□□□□但皇上已被色欲淘空了身子,要抱程小蝶时,□□□□□□□□□□ □时辰之后再进来。”   (缺两行)   □□□□□□□□□□□皇上推上木门,才扶着程小蝶行入内室。   内室中□□□□□□□□□□□□□□□□□□□□□□□   皇上扶着程小蝶在床上坐下,道:“你怕吗?”   “怕也没办法呀!臣妾还是处女之身,皇上要温柔一些,别太狂暴。”   “卿家误会了!”   “误会?”程小蝶讶异地说道:   “你召我入宫,不就是有此用心吗?我易容晋见,把自己扮丑一些,就是要皇上死了这 条心。在白云观,你突然出现,我知道完了。现在,你可以称心如愿了,但我不愿进宫,此 身可以属你有,不要迫我入深宫,刑部中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曾闻卿家之美,确也有此存心,求卿家鱼水之欢。不过,现在不用了……”   “为什么?”事情的变化,反而引起了程小蝶的好奇。   “朕危在旦夕呀!”   “怎么说?”   “卿家还看不出来吗?朕已在汪直爪牙的控制之下了,皇帝的大权,也落入汪直手 中。”皇上道:“悔不听韩贵妃警告之言,致遭此变,整座的宫庭,已全在汪直的控制之下 了。”   “怎么会这个样子?”   皇上道:“现在,只怕一切都来不及了,他手握东厂高手,京中谁会是他敌手。朕和皇 后都已在他心腹的监控之下,任何行动,都已无法自己了。”   程小蝶道:“锦衣卫呢?”   “也都沦入汪直手中,朕已指挥不动!”   “快些扶我坐起来,我要运气冲穴。”程小蝶一面运气,一面挣扎坐起。   皇上扶正程小蝶道:“卿家能够压服汪直?”   “应该可以!”程小蝶道:“我们半个月之前,在南下官道上,一举歼灭东厂一半的实 力。我相信,可以对付汪直。”   当下把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皇上道:“大约是七、八天前,应该是汪直得到了失败的讯息,突然翻 了脸,大批杀手入宫,一举把宫廷中的人人事事,完全控制。朕怒叱汪直,竟被他下令毒打 一顿,而且,用火香烧伤了朕的两肋,朕受刑不过,只好答应他一切要求。”   程小蝶闭目运气,全力冲穴。   皇上叹息一声,道:“朕幼年时虽亦练过武功,但却不肯用心,无所成就,无法帮你解 穴了。”   程小蝶道:“臣妾带了一个女助手,名叫小雅,现在庭院之中,皇上去召她进来。”   “不行!”皇上道:“汪直现在门外,如是被他发觉了,我们都将难逃毒手。”   耳闻金铁撞击之声,外面似乎已经打了起来!   程小蝶道:“真的完了,他们已经打起来,只望于承志、杜望月,能有警觉,赶来救 驾。”   “他们是谁?”   “于承志是长安捕头,杜望月是江南捕头,都是当年杨尚书罗致的人才。”程小蝶道: “中、南、西、北四大捕头,都在白云观见过皇上了。”   皇上点点头,道:“我记得他们,朕如能重掌朝政,先放杨尚书,他是个大大的忠臣, 朕要重用他和令尊,整节朝政。由卿家掌握法权,使万民安居乐业,过几年太平日子。”   程小蝶忽然道:“皇上练过武?”   “悔恨当年不用心,全都还给师父了。”皇上道:“现在,朕是手无缚鸡之力呀!”   “皇上,用力打我的左肋、后心。”程小蝶道:“试试看能不能震开我的穴道。”   皇上沉吟了一阵,道:“好!朕试试看吧!”   握紧右拳,在程小蝶指点之下,击打起来。   只听一个尖锐声音,喝道:“你这是干什么呀?替程姑娘捶背呀?”   皇上停下手,呆了一呆,道:“你怎么进来的?”   “那两根门栓,怎禁咱家一掌之力!”汪直道:“你如此不肯合作,不能怪咱家无情无 义,取你代之了。”   缓缓举起右掌。   “不得无礼!”程小蝶一跃下床,道:“你目无君上,罪该万死!”   原来,皇上挥拳乱打,在程小蝶的指点下,倒是拳拳有用,震开了程小蝶的穴道。   汪直道:“瞎猫碰上死老鼠啊!倒是被他撞上穴道了。程小蝶,和咱家谈谈条件如 何?”   程小蝶暗中运气调息,道:“说说看吧!”   “皇上贪色,荒废朝政,他只想抱你上床!”汪公公道:“和咱家合作,就不用有此虑 了。咱家也会借重令尊,入阁主事,你还是当你的刑部总捕头,怎么样?小女娃儿,这可是 天下第一等的好事啊!”   程小蝶道:“听起来倒是不错,皇上呢?”   “留他下来,做个傀儡,借他之口,发号施令!”   “这样吧!既然是留着皇上不杀,何不把朝政还给他呢?”   “还给他朝政大权,咱家又做什么呢?”   “做你的太监呀!你这份独门生意。”程小蝶道:“别人也没有法子抢啊!”   汪公公怒道:“你敢戏耍咱家,先拿命来!”一掌拍向程小蝶。   两个人展开一场抢手先机的恶战。掌风指影,在皇上身旁门来转去。   皇上站起身子向外走,庭院中打得更厉害,刀光霍霍,金戈撞击,小雅两支匕首,独斗 四个黑衣人,杀得难解难分,两个小太监站在一侧掠阵。   皇上不敢走了,只好退人厅中坐。   汪公公的武功之好,大出了程小蝶的意外,恶战非常激烈。   事实上——   汪直已打得心惊胆颤,忖道:这个丫头,如此扎手,不能把她置于死地,今日将一败涂 地了。   杜望月果然机警,发觉梧桐宫中多了两个身着黑衣的厂卫,竟然不再搜查。   他心中明白,找不出韩贵妃无法交代,找出韩贵妃,很可能送了她的性命。   他心中疑惑的事,似乎正在逐步的得到证明。   坐候了一阵,不见程小蝶来,杜望月坐不住了,暗道:难道总捕头真的被皇上抱上了 床?   站起身子,道:“于兄、小文姑娘,咱们去接应总捕头!”   “接应?”于承志道:“总捕头会有什么麻烦?”   不能说怕被皇上抱上床,只好随口说道:“也许宫廷有变!”   还真是歪打正着,赶到时,小雅已陷入危境,她独斗四人,只杀得香汗淋漓。小文娇叱 一声,首先冲了上去。接下了两把单刀。   于承志向里闯,却被两个守在门口的小太监挡了下来。   杜望月一掌震开一扇窗,却见皇上坐在厅中发愣。   汪直和程小蝶,已经由卧室打到客厅,近身之搏,掌指全攻向对方要害。   杜望月冲进去急发两拳,道:“总捕头,怎么回事?”   “快些回刑部,召请岑、吴二位,要他多带一些高手来入宫勤王,太监汪直造反,控制 了整座宫廷,顺便告诉程尚书,要他联络兵马司,调动大军,围攻东厂。”   杜望月道:““这种事,要总捕头办起来才快。何况,你的兵刃也未带在身上,这里交 给属下就是。”   程小蝶也不再争,退下来,一把拉着皇上,道:“这里即将有一场血战,你是九五之 尊,要避开锋镝,先跟我到刑部去吧!”   事实上——   目睹恶战,皇上早已没了主意,只好听姑娘的安排。   程小蝶把皇上拉到刑部,吓坏了刑部尚书程砚堂,一面传圣谕,邀请吏、户、工等各部 尚书齐聚刑部面圣,一面传令五城兵马司,调动大军勤王。   程姑娘约请了白云观的四大护法助战,也请谭文远率领镖师助拳。   高手众多,再加上大军围攻,东厂很快被清剿一空,但捉到的,却是三档头和厂卫、几 位大档头、二档头,竟然都逃出重围。   他们都是江湖高手,凶狠狡猾,轻功卓绝,但最大的原因是程小蝶有意地放纵。她不想 这时刻,有太大的伤亡。   但元凶汪直没有放过,生擒后,交给皇上发落。   韩贵妃没有被杀,真面目就是水仙,整个的案件是韩贵妃自己计划的,她发觉宫廷危 机,就和皇上商量,要找一个取代汪直统率东厂的人。   她牺牲了一个忠心的女婢,想不到皇上大意失荆州,竟然真的造成了东厂追杀韩贵妃的 凶危。   皇上一直不相信汪直会反,只觉得这是满好玩的设计,他们选中了程砚堂父女,皇上的 心愿是,想把程小蝶抱上床。   但韩贵妃却被严密搜杀,不敢再和皇上连络,就这样断了线。   幸好,她遇上了族人羊古,安排李代桃僵,冒充水仙,水仙本人也很美,不用心很难看 出来。   但她发觉身上佩带的祖传紫竹令,是全真教主的遗物,又找上了白云观主帮忙。   羊古嗜赌,几泄隐秘,被东厂的高手杀死。以后的事,全是白云观主的策划,但韩贵妃 坚持要考验一下程小蝶和四大捕头的武功,不肯正面相见,白云观主只好安排一场镖车南 下,引动厂卫追袭,他只是暗中导引,让程小蝶步入设计,果然程小蝶,一举歼灭了东厂的 一半实力。   汪直情急翻脸,控制皇上和宫廷,但却一直查不出韩贵妃的下落。   韩贵妃在皇上避到刑部时,才正式抖出身份,和皇上见面。皇上握着贵妃的手,垂下双 泪,道:   “朕未能依照爱卿的设计执行,几乎害了卿家,也几乎丢了江山。幸好朕想到了白云 观,亲自去找观主,以一枚久存宫中的紫竹令,要他们出手锄奸,却未料到程姑娘竟是智勇 双全,窥破奸计救朕出险。”   韩贵妃道:“雨过天睛,往事可鉴,你要好好地振作起来,用忠臣,远奸人,也不枉我 们经历了这一场凶险。”   “朕已决定,放出杨尚书,让他入阁主事,把法权交给程尚书,也请程姑娘留任总捕, 朕也将关心国事,和杨、程两位卿家,共同治理,宫中事就由卿家和皇后商量办理,再不能 让太监专权。”   韩贵妃道:“元朝的亡国恨事,就因为几代朝廷贪爱美色,不理朝政,希望皇上别再步 上覆辙!”   皇上笑一笑,道:“程姑娘你可以放心了,朕收你作义女,给你公主兼总捕的名衔。”   “好是好,但韩贵妃太年轻了,这乾娘的称号,我可叫不出口。”   “我们各交各的!”韩贵妃道:“你是皇上的干女儿,是我的手帕交。其实,朝中没有 大动乱的诱因,只要能让民间怨有诉虑,民无积忿,大明朝还可以太平一阵子,这就要借重 程姑娘和四大捕头了。”   “臣妾会全力以赴,也将加强各地刑捕工作,使民间没有积忿、沉冤。”   四大捕头齐齐躬身,道:“总捕头的才慧、魄力,我们都很敬服。回到属地之后,也将 加强缉捕行动。以除尽盗匪,断去恶源。”   白云观主道:“贫道的痛苦是,只能做,不能说。祖师爷的紫竹令已全数收回。此后, 再也不会把白云观牵入江湖的恩怨中了。”目光一掠杜望月道:“回江南之前,到白云观中 住三天,贫道有要事告诉你。”   说完话,转身而去。   杜望月看着白云观主远去的背影,微微点头。 卧龙生《女捕头》玉掌青苗 第 一 回 天狐媚笑   万宝斋珍玩、玉器、珠宝总店,不但是北京城首屈一指的大店,也是全国南七北六,十 三省最大的珠宝商业。   万宝斋有四家分店,分设在长安、汴梁、扬州、五羊城,分店不多,但却分据了南、 中、北、西,四大商业繁荣中心,也控制了全国八成以上的珠宝交易。   至于珍玩、名器,更是万宝汇聚,无人能及了。   万宝斋富可敌国,但却笼罩着神秘,一家享誉全国的百年老店,竟无人知晓经管店东主 的出身来历!   唯一传入江湖的是,经管这家名店的主人姓桑。   传说的万宝斋有着无法估算的经管能力,只要你能说得出名字的珍玩、玉器,说得出什 么样子的东西,这里都可以帮你买到,不能马上交货,也会给你定一个取货的限期,届时会 当面点交,银货两讫,但你得要先交出三成订金。   这里是商誉卓著,金字招牌,到时间交不出你订的货品,你可算发了一笔大财。   当然,万宝斋也会以重金收购珍品名器,出价的手笔很大,真正绝世奇宝,你会取得到 十分丰厚的报酬。   不过,你也别想在这里鱼目混珠,他们拥有各个行当中的顶尖人材,百年来万宝斋没有 传出过失窃被抢的事,倒不是江湖人物不眼红这块肥肉,而是不敢去轻捋虎须。   敢动万宝斋脑筋的人,都是江湖上著名的悍匪巨盗,自信有两把刷子的高手,但却十去 九不回,就像投入了大海中的沙石一般,无影无踪地消失了。   能够逃出来的,反而是一些武功较差的人,他们根本就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反正是什么也没看清楚,人就晕了过去,糊糊涂涂地被丢到了荒郊野外,运气好,没有 被野兽吃掉,就算捡回了一条性命。   由这些人口中传出的讯息,不但不着边际,也全无参考价值,而且听起来反而会加重了 一种恐怖的感觉,这对情势却毫无帮助。   万宝斋聘请有武林高手保护,是江湖人物的一致结论,而且有不少顶尖的一流高手,是 什么人?无人知道。   因为没有人见过他们,万宝斋,从不涉入江湖上的纷争,也不和江湖人物交往,也不搭 官府门路,但他们捐济赈贫,却不从人,而且每年都捐出相当数目的银子。   他们捐钱济赈,但自己绝不办施舍的善事,他们尽量逃避和别人的接触,集中全力做生 意。   这日,近午时分,一个身着天蓝长衫,手执折扇,面目俊丽的年轻人,缓步行入了万宝 斋北京总店。   两个穿着一色天蓝色缎子紧身短装的书童,衬托出了这年轻人的高贵身份。   连随行的书童、小厮,都要穿着同一颜色、质料的衣服,这年轻人的讲究、气派,自是 非同小可了。   万宝斋三开间的门面,是经过特殊的设计建筑,它一直向后伸延,足足有十丈以上,每 隔两丈左右,有一个高大的柱子,支撑着这深广的大厅。   柱子的外面饰以彩雕,装了三层火炬,火炬都以水晶罩子罩着,不见油烟,每一盏火炬 的四周,都缀布着光彩灿烂的珠宝,映着柱子上不同颜色的彩雕,幻现出不同光色,配合着 柜台上的珠宝。   木橱中的玉器、珍玩,似是突然间,进入一重完全不同的天地中,一片彩光闪亮的梦幻 所在。   蓝衣少年眨动了一下眼睛,点点头,道:“好!布置得别具匠心,让人目迷五色,万宝 斋名不虚传!”   口中说话,两道目光却扫掠过大厅一眼,约略估算,这大厅中至少有二十张陈列珠宝的 柜台,每一张柜台,都有一个年轻的伙训照顾。   他们穿着一色白布裤褂,束着四指宽的黑色腰带。   十二张八尺高,靠壁而立的木橱,分隔成大小不同的格子。   每个格子中,都有不同颜色的缎子衬垫,分放着不同的东西但一个格子中,只有一件, 显属于珍贵的名品、古玩。   每个木橱前面,都站着一位粉红衫裙,梳着一条长辫子的姑娘。   那年头,还没有姑娘家站柜台作生意的,万宝斋,是全国唯一的一家。   你如仔细看,就发觉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奇事!   站在木橱前面的大姑娘,都相当美丽,年龄也在伯、仲之间,会超过二十岁,最重要的 是,她们都没有缠脚,穿着一色粉红的小剑靴,没有缠脚的姑娘家,嫁给谁啊!   这不是一般的姑娘家,而是至少要化上十几年时间培养出来的美女。   一条两尺宽的白玉长案,横在木橱前面,把顾客和美丽的女店员,分隔开来,也阻止客 人自行打开木橱,触摸到木橱内的珍玩,这里是属于只能看,不能摸的东西。   蓝衣公子打量白玉案后的姑娘,人家也在打量他。   姑娘美,但是蓝衣公子的俊丽,更属少见,就是两个跟班,也都俊俏儒雅,风度翩翩!   这时,一个身着青衫,四十左右的中年人,突然快步迎了上来。   他一抱拳,道:“公子想选点什么?请入客房小坐,这里流光□彩,看不出真正的成 色!”   “我要买的东西很名贵,举世之间,可能是只有一件。”蓝衣子道:“贵店虽大,却也 未必能够供应。”   “是是是,公子说的对,再大的生意,也不敢说能供应世上所有的珍品名件。”   青衫人笑道:“不过,如是本店不能供应的东西,只怕走遍天下,再无一家能够供应 了。”   “说的有理!”蓝衣公子道:“所以,我才找上万宝斋来。”   青衣人笑一笑,欠身肃客,道:“公子请!”   蓝衣少年被让入一间雅室,这里平实朴素,和室外大厅中的彩光流转,完全是两回事 了。   房顶上一片水晶亮瓦,透射下大量的日光,景物清明,视觉正常。   雅室中放一张原木长形案桌,分摆了八张木椅。   青衣人让主仆三人一齐入座后,双手轻轻互击一掌,两个女婢推门而入,一个捧着香 茗,一个捧着细点,摆好茶点,女婢退下。   青衣人才恭恭敬敬地抱拳一揖,道:“总捕头光临敝店,有何见教?请当面讲。”   蓝衣少年怔了一怔,道:“你认识我?”   “总捕头名门千金,连汪公公领导的权势赫赫的东厂,也为程总捕头扳倒。”   青衣人道:“此等大事,天下皆知,敝店虽然是纯生意人,可也有所听闻。”   一口气说出了她的经历、身份,连女扮男装和姓什么?也都道了出来,只差叫出了她的 名字。   蓝衣少年装不下去了,取下公子帽,脱去蓝长衫,露出一身对襟密扣的蓝色劲装,理一 理平挽在头上的秀发。   她笑道:“还我本来面目,再无一丝虚假,请通报贵店东主一见,就说刑部总捕头程小 蝶专程求见!”   青衣人淡淡一笑,道:“总捕头来得不巧了。”“贵东主不在北京?”   程小蝶神色冷肃,道:“可真是巧得很啊!天下第一的万宝斋,神通广大,富可敌国, 哪会把我这个刑部小小的总捕头放在眼中啊!”   “言重,言重,总捕头是天大的误会了!”   青衣人又道:“何况总捕头可是皇上亲收膝下的公主身份,万宝斋不管有多大的胆子, 也不敢开罪公主,敝东主大部份的时间,都在外面奔走,除新春年节之外,很少会在北京城 中……”   程小蝶冷笑一声,道:“贵店知道的事情,还真是不少啊?”   “不敢隐瞒,敝店的耳目,确很灵通。”   青衣人道:“但敝店只有探索消息,绝不涉及任何江湖上的纷争,除非有人直接侵犯敝 店,万宝斋不会介入与生意无关的事件中。   事实上,敝东主授权各店的大掌柜,全权主理一切店中事务,很少干与!北京城中的店 务,大掌柜要比东主熟悉多了。”   程小蝶双目盯注在青衣人身上打量了一阵,道:“你就是北京总店的大掌柜了?”   “不,小的是三掌柜。”青衣人道:“负责店面中的事务。”   程小蝶心中忖道:他是三掌柜,那就是说,他上面还有大掌柜和二掌柜了?看来,他们 已完全了解了我的底细,暗查已然无法,只有明着拿权势压他们了。   心中念转,口中说道:“除了大掌柜、二掌柜、和阁下之外,贵东主的家族中,也无人 留在京城吗?”   青衣人面现难色,沉吟了好一阵,才道:“三姑娘还在京中,她是敝东主嫡亲妹子,也 算是敝店的管事东主之一了。”程小蝶道:“好,我就见见三姑娘。”   “总捕头!”青衣人道:“如论对北京附近事务的熟悉,大掌柜比三姑娘深入多了,在 下斗胆建议,还是先见大掌柜的好。”   程小蝶心中一动,道:“二掌柜呢?是管什么的?”   “是一位鉴定珠宝、古玩的高手。”青衣人道:“腹中的渊博,当代屈指可数。”   程小蝶微微一笑,道:“你也不简单啊!能当上北京总店的三掌柜,大概也得有几手绝 活才成?”   “在下非妄自菲薄,能混上这个职位,确得有一点服人之能。”   青衣人道:“万宝斋能够屹立百余年来未受过牵累、伤害。第一特色是重用人才;第二 才是固守纯做生意的原则,不涉入任何与本店生意无关的纷争中。”   “谢谢你的指点,小蝶心中很感激!”   “在下今天说的话,是多了一些,也是从未有过的事,那是因为在下很敬佩总捕头的英 风、胆识,整垮东厂,袭杀汪公公。”   青衣人道:“是近十年来,朝野中第一大事,谁不心存敬佩呢?我能帮忙的,绝不藏 私!”   程小蝶忽然站起身子,深深一礼,道:“小蝶真的感激,请教阁下大名?”   “不敢当,不敢当,在下风琳!”“摘星手风琳。”说话的是坐在程小蝶左侧的蓝衣书 童。   “了不起,风某人退出了江湖近二十年,那时候,小雅姑娘,应该还没有出生啊?”   “你知道我叫小雅?”   “是!也知道她叫小文,两位姑娘是程总捕头的得力助手。”   风琳道:“胆大心细,剑术精绝。”   “叫出小雅、小文的名字,不足为奇!”小雅道:“把我们分辨的如此清楚,就有点匪 夷所思了?”   “区区自从退出江湖,年代久远,姑娘一口叫出摘星手,也叫风某人有些吃惊了。”   “风先生,很想知道吗?”   “如若小雅姑娘愿说,风某人洗耳恭听。”   小雅望望程小蝶,看她并无反对之意,嫣然一笑,道:“风先生,我们交换,我说出原 因,也希望风先生告诉我们,怎会把我们主仆三人认得如此清楚?”   风琳道:“在下已泄漏出万宝斋不少秘密,多说一件,又有何妨。”   “我们自知江湖上阅历浅薄。”小雅道:“所以,化了很大工夫建立了一本江湖高手的 侠名录,近三十年中高手,尽入侠名录中。   记载务求详尽,上面有你摘星手风琳的侠名,这部侠名录,化了我们小姐不少工夫,也 请有多位江湖中前辈帮忙,什么人帮我们,恕我不奉告了。”   风琳微微一笑,道:“总捕头果然是有心人!但比起万宝斋来,还是稍输一筹,万宝斋 中也有一部类似的江湖高手档案,时间远朔到百年之前。   不但有详细记述,而且也聘了丹青妙手,画人他们的画像,三位已入画册,风某人才能 一眼就辨认出来。”   “贵东主既然只做生意,不涉入江湖上其他纷争!”程小蝶道:“建立这样一本江湖人 物的画册档案,用心何在呢!”   “防患未然啊!”风琳道:“万宝斋虽然不介入江湖纷争,但对江湖上的变化动静,都 是十分了然,总捕头,在下已经说的太多,恐已无法向大掌柜交代,恕我不再多言了。”   “既是如此,我也不再麻烦风兄,话入正题。”程小蝶道:“今日造访,实有要事领 教……”   风琳一扬手,阻止程小蝶说下去。   他接道:“总捕头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垂询,早已在预料之中,不过,请稍等片刻, 见到大掌柜后,再说来意,既可省去一番口舌,也免得风某人惶然无措,不知该如何答 覆。”   “我以刑部总捕头的身份请求,希望能一次见到三姑娘、大掌柜和二掌柜。”程小蝶 道:“要求的虽然多了一些,但却可以免去再次造访,风兄以为然否?”   风琳苦笑一下,道:“在下原话转告,如何处之,由大掌柜再给总捕头一个答覆,三位 稍候,区区告退片刻。”一抱拳,退出雅室。   小雅笑一笑,道:“化了半天时光,扮成男子模样,一下子就被人家揭穿了,这万宝斋 的可怕,比起龙潭虎穴,还多了一分神秘莫测的感觉。”   一面说话,一面除去了男儿装束。   小文道:“刑部总捕头,也许镇不住他们,但小姐公主的身份,可以直达天庭,万宝斋 家业再大,高手再多,也不敢和皇上作对吧?”   “这才是他们真正的顾虑。”程小蝶道:“万宝斋,不但会聚了天下珍宝古玩,也聚集 了江湖上的高手奇才,不入此门,很难想像天子脚下,竟会有这样一个所在?”   风琳回来的很快,带着一脸笑意,道:“大掌柜、二掌柜,都在内堂候驾,风某为三位 带路。”   程小蝶笑一笑,道:“有劳风兄。”起身而行。   小雅却暗暗忖道:好大的架子啊!内堂候驾?为什么不亲来迎接呢?”   行出一道圆月门,景物一变,日光耀目,微风拂面,行进入了一处小巧的庭院之中。庭 院中有花有树,也传来了迎客的人声。   “万宝斋北京总店大掌柜万复古,恭迎程总捕头。”   程小蝶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长发垂胸,身着紫袍,满脸红光的高大汉子,站在正厅门 前,抱拳迎客。   她急欠身还礼,道:“有劳大掌柜了。”   心中却暗把万复古的名字念了两遍,忖道:这个名字,不在侠名录中,人也和想像的不 同,大掌柜应该是年高德邵,怎么看上去比风林还要年轻一些?   心中念转,人也登上了台阶,步入厅中。   厅不大,但却布置得古雅宜人。   迎面一幅山水画,布满了大半个墙壁,左面墙壁上挂的是一幅百鸟朝凰,右壁上是一幅 云龙行雨图。   一张大型八仙桌上,铺着黄缎子的桌面,八张围桌而摆的大师椅上,也铺着黄缎子坐 垫。   一个身着缎衣,留着花白山羊胡子的老者,依桌而立,欠身一礼,道:“二掌柜云鹏, 见过总捕头。”   这个人就大大地有名了,点石成金云鹏,在侠名录上,排行第九,程小蝶正想叫出他点 石成金的绰号,以示渊博。   心中突然一动,暗道:“大掌柜万复古,身份尤在云鹏之上,我却一无所知,叫出二掌 柜云鹏的绰号,岂不是突显无知,不如藏拙算了。   当下躬身还礼,道:“不敢当,云老前辈。”   桌上早已摆好了六个叩盖茶碗。   万复古肃客入座后,笑道:“风琳转来了总捕头的令谕,万某已遣人通报三姑娘,几时 赶到?万某不敢臆测。   但总捕头垂询的事,万某人自当尽力回应,如是我们三个人,都回答不出,三姑娘恐也 将无能为力了。”   话虽说的客气,但也点明了三姑娘未必会来。   “不请而来,惊扰三位前辈,小蝶甚觉不安,但此事关系重大,奇奥难测,非借重三位 掌柜大才,恐难求得解答。”   语气一变,似也不再坚持非见三姑娘不可。   “言重了,天下奇事奇物,何止万干,我们也不敢说一定能为总捕头找出答案。”万复 古道:“但我们一定尽力,总捕头先请说出内情,容我等思索一番。”   “什么是青苗玉?”程小蝶道:“以字猜意,真叫人百思不解?”   万复古、云鹏、风琳,却听得皱起了眉头。   “玉分二色,青者为翠,红色为翡。”云鹏道:“青苗玉,似是一个专属的名称,指的 是一种,也许是一件特别的奇玉,总捕头能不能说出它的形态、模样来?”   “不能,我没有见过。”程小蝶道:“我知道的就是青苗玉三个字,是从一个死人手中 取出来的,我也无法了解,它是否指一件玉器?还是别有含意?所以,才来请教贵店。”   小雅道:“姑娘,要不要把案情的经过,说给二位掌柜听听?”   “不用!”万复古急急接道:“本店愿尽力为总捕头解开青苗玉的秘密,但其他的事, 和我们全无关系,不论牵涉到什么案子,关系有多么重大,都和万宝斋没有牵扯,我们不愿 插手,也不想知道原因。”   程小蝶沉吟了一阵,道:“看起来,我们来得有些莽撞了。”   “总捕头,你多担待。”万复古道:“本店百余年的传统,是不涉入江湖是非,不理会 本店生意之外的纷争,这也是万宝斋的首要戒律,我不能违犯,也不敢破戒。”   程小蝶道:“大掌柜,如果你们提供了青苗玉的讯息,算不算违犯了贵店的戒律呢?”   “这属于专业知识,万宝斋中人精于鉴定古玩、玉器,万某人还可以自圆其说,狡言饰 过,再多了,万某人就很难承担了。”   “委屈了,大掌柜。”程小蝶道:“我尊重贵店的戒律与传统,但也希望万宝斋能尊重 我这个总捕头的身份,率海之滨,莫非王土?”   话不投机了,娇艳如花的程小蝶,突然摆出了刑部总捕头的权势。   万复古脸色微变,但略一思索,立刻哈哈一笑。   他道:“说的是啊!所以,总捕头大驾一到,万宝斋北京总店的三位掌柜,聚齐了恭迎 大驾,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   总捕头权大势大,官大量也宽,可别为难我们这些规规矩矩的生意人,我们能够效力 的,绝不推辞,云鹏,想通了青苗玉的来历没有?”   他直呼云鹏的名字,少了一份尊重,但也表明了他这个大掌柜,是个手握着实权的人 物。   “回大掌柜的话,想是想通了,但不知是否有用?”云鹏回答得很恭敬,也表现出对大 掌柜的敬重。   “那就仔细地说给总捕头听。”万复古道:“尽咱们安善良民的本份。”   程小蝶心中忖道:这个万复古,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能让曾经名动江湖的点石成 金云鹏,对他如此的敬畏?   “总捕头无法说出青苗玉的形状,云某人只能从记忆中,描述一下青苗玉了。”   “小蝶洗耳恭听!”   “天山有奇玉,腹中育青苗。”云鹏道:“我在一本古籍上,读到这些记载。”   “云前辈,能不能详细地解说一下?”程小蝶道:“青苗玉三个字,关系到一件命 案……”   “总捕头!”云鹏打断了程小蝶的话,接道:“那篇记述上说,奇玉如水晶,高约一尺 二,其形似手掌,参差有高低,玉中生青苗。   有如人种植,夏日置于室中,能使暑气全消,是玉中第一奇珍,在下知道的,就是这么 多了。”   “云前辈,那是一座形如人手的玉掌……”程小蝶道:“不只是一根玉管?”   “是的!又称玉掌青苗,云某只在一部记玉器的古籍中读过,却未见过其物,天下名玉 美品千百件,以玉掌青苗最奇,但它形如水晶,透视四方,清晰得可见到玉中青苗,算不算 是玉?在下就不敢断言了。”   这番奇论不但程小蝶听得心神向望,就是万复古、风林,也听得十分专注,云鹏这方面 腹中的渊博,不愧为玉器、珠宝行中的顶尖人物。   “云前辈,那玉腹中的青苗,有如人手种植,不是玉质中含有翠色了?”程小蝶道: “它从从哪里来的呢?”   “总捕头把云某考住了,见到了青苗玉,云某也许能看出它的原因,现在嘛,云某实在 无法回答。”   程小蝶道:“万宝斋聚汇万宝,有没有青苗玉?虽然无玉掌青苗,也当有较类似之物 了?”   “珍贵神奇的玉器,本店倒有几件。”   万复古道:“青苗玉,止于古籍传说,世上无人见过此物,至少,我仍没见过。”   程小蝶微微一笑,道:“大掌柜,可否取一件珍贵神奇的玉器出来,让我开开眼界,不 过,也请先开一个价码来,一旦有损伤,我会照价赔偿。”   “好!总捕头豪气干云,万某人恭敬不如从命了,本店珍藏玉器中,有一件玉穗蜻蜒, 虽不如传说中的青苗玉名贵,但对天气的冷热,亦有着神奇莫测的反应,定价是白银十万 两。”   “十万两银子,小蝶还付得起,取出来瞧瞧吧!”   万复古微微一笑,道:“风琳,去取玉穗蜻蜒来。”   风琳应了一声,起身而去。   片刻之后,风琳抱了一个两尺长短,一尺宽窄的檀木盒子,行了进来。   看起来,玉穗靖蜒还是一品大件玉器。   风琳的身后,跟来了两个绿衣少女。   一个手捧大瓷钵,一个分提着两个茶壶。   风琳打开盒盖,黄缎衬底上,横放着一根尺余长的白玉雕成的稻穗,上面站着一只翠玉 靖蜒。雕工精致,栩栩如生。白稻穗、绿蜻蜒,颜色分明。   程小蝶凝目看去,只见白玉稻穗和翠玉靖蜒的连结之处,十分精细,稍一不慎,就可能 中裂两断。   十万两银子,程小蝶虽然赔得出来,但毕竟是一笔非常庞大的数目,竟不敢伸手去触 摸。   万复古却一把取了出来,笑道:“总捕头,此物的名贵处是稻穗和蜻蜒虽然颜色不同, 但却是同一块玉,由巧手雕刻出来,选到这样一块玉材,也是非常的不易了。”   程小蝶凝目观察,确也瞧不出粘合的痕迹。   只好直点头。   万复古把五穗蜻蜒,放入大瓷体中,接道:“此物的奇异之处是,对天气的冷热,有着 很敏感的反应。”   伸手由绿衣少女手中取过一把茶壶。   又接道:“这把壶中是热的开水,经过这一段时间,热度虽已经减了不少,但仍可用作 测验此玉的反应。”   把壶中的热水,倒入瓷钵。   说也奇怪,雪白的玉穗,经过热水一浸,立刻变成了黄色,由浅而深,似是真的稻穗一 般,被热水逐渐煮熟了。   那站立在白玉稻穗上的翠色蜻蜒,本是青翠欲滴的颜色,此刻也青翠渐退,色变苍白。   程小蝶看呆了,大自然中孕育成珍品奇物,竟是如此的不可思议!   羊脂玉穗翠蜻蜒,看上去是那么的悦目可爱,如果变成了苍白,枯黄颜色,岂不美感大 失。   心中感慨,不觉间说出口来。她道:“可惜呀!可惜。”   万复古道:“总捕头不用担忧,如若失去的莹白、翠青,不能尽复旧观,这玉穗蜻蜒, 也就算不得当世奇珍了。”   取出瓷钵中的玉穗靖蜒,绿衣少女立刻捧走瓷钵,倒去热水。万复古又提起了另一个茶 壶道:“这个壶中,是一般的冷水。”   倒入瓷钵,重又放入玉穗蜻蜒,片刻间,旧色尽复。   也许是一种变化错觉,程小蝶感觉到那玉穗更白了,翠蜻蜒,也翠的更耀目了。   但闻万复古说道:“总捕头,这叫作活色玉,是玉中奇品,天气愈冷,颜色愈亮,白的 更白,翠的更翠。   埋入大雪中三天之后,颜色更加浓重,但却不如本色来的自然了,如果,世上真有玉掌 青苗玉,它也是活色玉的一种。”   程小蝶有着一种冲动,希望化上十万银子把玉穗靖蜒买下来,放在闺房中,活色玉配着 她的绝世姿容,岂不是三色生香。   但万复古却已把五穗蜻蜓交还了风琳,收入盒中,送回库房。   两个绿衣少女,也随着风琳而去,也带走了瓷钵、茶壶。   “总捕头!”云鹏道:“天地灵气育化万物,生出珍品,不知道还有多少未被人类发 现,青苗玉只是其中之一,本店能为总捕效劳的,也只有这些了。”   话虽说得客气,但隐隐间,却有逐客之意。   使程小蝶觉得意外的是,应该是万复古说的话,竟出自云鹏之口。   程小蝶道:“麻烦贵店,提供了很多宝贵的意见,也让我们开了眼界,贵店藏珍之丰, 天下再无一家能比,小蝶告辞。”   站起身子,向外行去。小文、小雅也跟着站起,紧迫在程小蝶的身后。   “总捕头!”   万复古一面举步送客,一面说道:“我们没有提供总捕头任何意见,我们只是让总捕头 欣赏了一件珍贵的玉器。”   程小蝶心中一动,忖道:万复古在怕什么?这几句话的目的何在?万宝斋不涉入江湖恩 怨,但也用不着如此小心啊!难道这里还会有奸细不成……?否则,也用不着如此撇清啊!   万复古似是已猜出了程小蝶心中之疑。   他哈哈一笑,道:“生意人最重信誉,喜欢把事情分得清清楚楚,我们没有提供总捕头 任何意见,当然应该说它一个明白。”   程小蝶忽然升出了一个媚眼,堆出了一脸娇媚的笑容。   似在这一瞬之间,把一个美女最动人的魁力,集中地放射出来。   这是一种武功,程小蝶最近下了相当的功夫,在练习这种武功。   她现在要试试看万复古究竟有多深的道行?也想证明一下,这种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武 功,效用如何?   “天狐媚笑!”   万复古吃了一惊,急急运气,稳住波动的心情,道:“总捕头,怎会习练了这种邪恶的 技艺?”   “水能覆舟,亦可载舟。”程小蝶恢复正常神态,道:“技艺无正邪,正邪是要因人而 定的。”   万复古道:“不,总捕头,这种天狐门中技艺,武林正大门派,都视作为邪门的武 功。”   程小蝶冷笑一声,道:“我是堂堂刑部的总捕头,施展天狐技艺,逮捕杀人的凶嫌、要 犯,这是正是邪呢?”   万复古脸色一变,欲言又止,显得他心中虽波动不已,但还一直能控制着情绪变化,不 让它发作出来。   程小蝶忖道:这个人难测高深,如能激出他真正的怒火,或可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有助 于了解他的出身、来历。   能让点石成金云鹏、摘星手风林,甘为属下,奉命眼从的人,肯定是一个不平凡的人 物。   拿定了主意,微微一笑道:“小蝶很想把习练天狐技艺的经过,奉告大掌柜,只是很可 惜呀!”   万复古奇道:“可惜什么呢?”   “贵店除了做生意之外,不理会其他的事,小蝶就是想说,贵店中人,也是不敢听的 了。”   万复古长长吁了一口气,忍了下去。微笑不答。   程小蝶接道:“贵店自称是天下第一大的珠宝、古玩店,可也是有些太过夸张了……”   她转身快步向外行去。   万复古、云鹏都不觉得加快了脚步,跟在身后。   云鹏道:“总捕头,这话不公平了,天下如真还有一家比万宝斋更大的珠宝、古玩店, 它又开在哪里……”   “北京城!”   程小蝶在店里大厅中停下来,似是有意让店中的男、女店员,全都听到。   她声音很高地接道:“至少,你们拿不出玉掌青苗,甚至一块青苗玉,但别人有,只此 一件事,万宝斋就应该把天下第一的招牌让出来。”   这番话,是存心羞辱了,不但万复古听得脸色大变,点石成金云鹏,也有些怒上心头 了。   但程小蝶却嫣然一笑,带着小文、小雅,神态潇洒地出店而去。   “少不更事啊!”   云鹏道:“少年得志,就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不过,大掌柜,男子汉大丈夫,也不用 跟一个小姑娘计较了。”   万复古道:“她明白我们不能计较,我们不能拿万宝斋和刑部硬拼,她是有意在激怒我 们。”   “激怒我们有什么好处呢?”云鹏道:“本店不插手江湖恩怨的事,既有百余年,这个 传统天下皆知……”   万复古目光转动,发觉店中的男女伙计,却在暗中凝神倾听,吁吁气,接道:“走!咱 们到房中去谈。”   “好极了!”   小雅捧着一杯茶,放在程小蝶的木案上。   她道:“万宝斋行大欺客,连刑部这个大衙门,似乎是也未放在眼中,姑娘刚才那句 话,给他们的伤害很大,我看那位万大掌柜,气得脸都青了,云鹏也似乎有些面泛怒色 呢!”   程小蝶坐在刑部总捕头的公事房中,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茶。   她笑道:“万复古口气狂傲,但又十分谨慎,不肯留下一点把柄,控制情绪的工夫,也 到了十分火候!   我想激出他的怒火,让他出手,不但未能如愿,而且,他竟突然沉默了,连一句忿怒的 话,也未说出口。”   小雅道:“姑娘激他出手的意思是想由武功上瞧出他的出身?但如他有心掩饰,一两 招,未必能瞧得出来了?”   “我会全力反击,逼出他真正的武功。”   程小蝶叹息一声,道:“我也会及时让他打伤,万宝斋就无法置身事外了。”   “姑娘,太危险了!”   小雅道:“如若受伤很重,那就得不偿失了。”   “小雅,你再仔细地想想看,他们力避卷入江湖恩怨之中,却又熟知江湖上的一切变 化。”   程小蝶道:“那是说,他们有一个耳目众多,而又非常秘密的网路,监视着江湖上的一 举一动。”   “这方面,我们打听过了,万宝斋确有不介入江湖纷争的传统规戒,百多年来,他们一 直谨慎遵守,从未逾越。”   程小蝶道:“对付侵犯他们万宝斋的敌人呢?却又一番手段,不留活口了?”   小雅点点头,道:“是,心狠手辣,绝不宽贷。”   程小蝶道:“如果再深一层想,他收集的藏珍来路,也就颇费思量了,传家之宝,又有 多少人愿意卖了它呢?”   “姑娘是说,那些珍玩是偷来的?”小雅道:“如是能去偷,也就可以抢!”   “对!”程小蝶道:“也可以指点别人去偷、去抢,他们出钱收购,当然,也可以养一 批妙手空空的好汉,专司偷窃奇珍、古玩之责。”   “姑娘,越听越可怕了,但又绝非不可能!”小雅道:“贼不打三年自招,一百多年 了,怎么没有风声传出来?”   房门呀然而开,小文带着副总捕头郭宝元快步行了进来。   “有风声,我们也听不到,何况,知道的人,可能都被他们杀人灭口了。”   “郭叔,请坐!”程小蝶站起身子,迎客入坐。   论身份、郭宝元是她的属下,但程小蝶却对他保持了相当的敬重,没有外人的地方,都 叫他一声郭叔。   郭宝元确也竭尽心力地辅佐这位美丽又聪明的女上司。   他身未落坐,人已开口,道:“言夫人、言公子都很合作,目前为止,言侍郎死亡的消 息,还没有传扬出去,只不过,他们担心隐匿不报,会造成欺君之罪,要我们承担起来。”   “这个应该了,郭叔三勘现场,是否能已肯定了言侍郎死亡原因?”程小蝶道:“要找 得出证据才行!”   “总捕头的推断不错,言侍郎是被人杀的!”郭宝元道:“昨夜,我和两个仵作三度验 尸,终于在浓发掩遮中,找出了一个可疑之物。”   伸手取出了一方白色丝帕,摊在木案之上。   程小蝶凝目望去,只见一截寸许长短,细如烧香,形如枯枝之物,放在绢帕之上,随手 取过,迎着亮光看了一眼。   她道:“这是什么?”   “天荆刺!”郭宝元道:“是一种生长南荒植物,毒性剧烈,会随着血液,流入心脏, 使心脏麻痹而死!死者肤色不变,很难查出死因。   但此物必须刺入血管,毒性才能随行血流动,三十六个时辰之后,天荆刺,含毒渐消, 本身也逐渐化去,那就查不出任何一点他杀的征兆了。”   “这么说来,是一次有计划的刺杀了?”程小蝶道:“会用‘天荆刺’的人,绝不是普 通的人!”   “也不会是朝庭中人。”郭宝元道:“这方面似是和江湖中人有关系,不过,言侍郎有 些贪污行为,把非法所得的金钱,都拿来搜购玉器。   总捕头!看到“青苗玉”三个字,很可能就是他近日内搜购的玉器之一,唉!如非总捕 头发觉他手握三个字有些可疑,这言侍郎被杀一事,即将冤沉海底,但言家收藏的一室玉 器,也不会被人发觉了。”   “一室玉器?”程小蝶有些吃惊地道:“那不是有数百件之多了?”   “言夫人这方面说的很少,言侍郎有爱玉之癖。”郭宝元道:“在知县任内,就开始收 藏,他历任知州知府,放赈大员,和一任漕督,聚集钱,都花在收藏玉器上了。”   “那是说,他干过很肥的差事了,我听人说过,一任漕督,终生穿金带银,化用不尽, 一次赈灾大员,可买田千顷。”程小蝶道:“不管这些传说,是否有些夸胀,但漕运和赈 灾,是朝庭中最大的两个肥缺,应该是没有错了。”   “总捕头,宝元估不出那一室玉器,能值多少银子,但言侍郎言宏有的半生搜刮所得, 大都化费在搜购玉器上面,除了喜好之外,好像还有一个目的,想找出一件什么东西来似 的。”郭元道:“但言夫人、言公子,对满室美玉的兴趣,却是不大,也不十分了解。”   “玉中的珍品,活色多变,匪夷所思!”程小蝶道:“不知言侍郎收藏中,是否也有珍 品?很可能就是他藏的玉中珍品害了他!”   郭宝元心中忖道:这位美丽的贤任女,就任了刑部总捕头后,似是越来越渊博了,连玉 器也好像有了研究。   心中念转,口中说道:“满室中美玉奇品,令人目不暇给,所以,我把它封存起来,门 窗之上,都加了封条,另遣八名捕快,分班守护,不准闲人接近。”   “好!郭副总捕辨事,果让小蝶安心,走,咱们去瞧瞧那些玉器吧!”   “姑娘。”小雅低声说道:“言侍郎收集玉器,如痴如狂,必然是一位识玉又爱玉的人 了?”   程小蝶点点头,道:“那是当然,你可担心我们无法分辨出玉中珍品,造成遗珠之 憾?”   “是的,小姐,一室千百件,全是珍品,要如何去选?”小雅道:“可怕的是选出的全 是次品,真正的名件、珍宝,都未选出来,因为,我们认不出啊!”   “以小雅姑娘之见?”说话的是郭宝元。   “叫我小雅就是,加上姑娘,小婢就不敢当了。”   郭宝元道:“高见如何?我们也便早些准备。”   “请北京城中的玉品玩家,经营玉品的店铺老板,开一个赏玉大会,人数不要太多,以 二十名为限,这二十名要都是赏玉的高手,最重要的一点是,不要万宝斋中的人。”小雅 道:“要他们明午聚集在原德福酒楼上,麻烦副总捕头请他们吃一顿,然后,再带他们到言 侍郎家中去鉴赏玉器。”   “据说,鉴赏玉器、珠宝的高手,都在万宝斋中,舍弃了万宝斋,岂不是一大憾事 吗?”郭宝元道:“再说,请他们在原德福吃饭,为什么不让总捕头出面呢?如今天下都已 知晓刑部的女总捕头,破了谋害王妃的凶案,扳倒了汪公公,是一位了不起的女英雄,但他 们却不知道,女英雄貌美如花,是一位美人中的美人……”   “是不错,美人如玉剑如虹!”小雅道:“女捕头颜如春花,大家都来看……”   “对!再加上小文、小雅,两个美人儿!”   “原德福的酒楼非被挤跨了不可。”   “挤跨原德福酒楼事小,但言侍郎的案子,还要不要办呢?”小雅道。   “当然要办,这件事已经禀报过杨阁老,尚书大人也已追问过一次。”郭宝元道。   “但案子越查越复杂,找出了‘天荆刺’之后,线索中断,不知道如何追下去了。”   “先从玉器查起!”很久未讲话的程小蝶,突然开了口。   她道:“准备名帖,由我和郭叔具名,写上刑部的头衔,约请北京各大镖局的总镖头, 和百里之内武林名宿,举行一次大聚会,看看有没有人,能认出‘天荆刺’的来历,什么人 擅用此物?”   郭宝元心中一动,道:“好,总捕头,真有你的,我想了很久,就没有想出这个法 子。”   “但郭叔能查出这一截枯枝,是天荆刺,知道它内蕴奇毒,而且毒尽形化,小蝶就想不 出要如何去查了!”   郭宝元道:“太医院,那里确有几位了不起的大夫,他们拿在手中瞧一瞧,用鼻子闻一 闻,就晓得这是天下奇毒的天荆刺了。” 卧龙生《女捕头》玉掌青苗 第 二 回 美梦难圆   郭宝元仔细看过,点点头,道:“宝元明白了。”   程小蝶道:“要张班头带四个精悍的捕快,带我到言侍郎的府中,我要仔细地看看,死 于天荆刺下的人,有什么特别之处。”   “宝元会让张班头带两个仵作同行,总捕头有疑问,他们应该能详尽回答。”   程小蝶挥挥手,郭宝元急急退下。   就连小文、小雅,也不知那张便笺上写的什么?但二女都能严守份际,不该问的事,绝 不多问。   张班头,是刑部中众多班头之一,年近五十,武功不好,但却有一长处,北京城中有几 条胡同?哪里有赌场?哪里是半掩门的暗娼?他都能说得出来。   地头熟,人面也熟,大家都叫他张百通。   事实上,他不但熟悉京城形势,眼皮子也又杂又宽,警觉心非常敏锐。   程小蝶赶到言府,张百通早已安排好了。   言侍郎停尸之处,是他自用的书房,头发掩遮的伤口,已经干枯,只留下一点痕迹。   最可怕的是,言侍郎身上的毒性,已全消退,再也找不出任何中毒征候。两个验尸的仵 作,其中有一人参加过前日的验尸工作,是刑部中资深的老仵作了。   经他验过的尸体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让他再次参与,就要他讲述死者中毒的征象,但 他验尸之后,却冷着脸一语不发。   张百通道:“老边啊!总捕头要听你的报告,怎么成了闷胡芦啦?”   “怎么说呢!言大人是寿终正寝!”边仵作道:“尸体上毒性全消,找不出死亡原因 了。”   “但他头顶上的伤痕犹在!”程小蝶道:“伤人的凶器仍在。”   “唉!谁会相信呢?边仵作道:“别说凶器被副总捕头拿去了,就算还留在此,也只是 一段细如烧香的枯木,很难让人相信那是杀人的凶器,言大人是二品大员,一开始就由刑部 接下了案子,我负责第一次验尸的工作,尸体的眉目之间,聚有黑气,那是中毒死亡之征。   现在,那凝聚的黑气,消退了,如果我是复验的仵作,我也会推翻上次的验尸报告,胡 说八道啊!中毒死去的尸体,怎会毒气消退不见?   我当了四十年的仵作,可是从未遇过这些事情,所以,这个刑部的仵作班头,我也干不 下去了,回头我就请辞,总捕头办我什么罪名,我都认了。”   程小蝶忖道:世间,竟有这种奇怪的植物,如非郭副总捕头,事先给我说明,我也不会 相信,勿怪这位验尸高手的老仵作,气得要辞职不干了。   无法解释啊!这些在经验中磨练出来的见识、能力,不是读通了洗冤录,就能比拟,这 种人才是刑部之宝,很多的冤案,就要靠他们丰富的经验,找出破绽,揭发真情,张百通、 这老仵,绝不能离开刑部。   心中念转,口中笑道:“我相信你的话。”   边仵作喜道:“总捕头信任我?”   “是,我相信你的经验,举国无人能及,我相信你说的话,字字真实,好好的干下去 吧!刑部不能没有你边老仵作。”程小蝶道:“回去休息下,小雅,送边老仵作养息银子一 百两,准休假十日,不过,边老仵作,十天后一定要回刑部上班啊!”   边仵作感动得流下老泪,道:“士为知已死,你总捕头在任一天,边某人老死任上不说 辞,我不明白言大人身上的毒性,怎会消退,但如一定要找出原因,就要刮骨、煮肝了。”   “刮骨、煮肝,一定能找出来证据吗”?程小蝶道:“毒性既已消退,肝中怎会还有余 毒?”   “是的,肝滤人体百毒,致命的毒性,肝必尽力吸收,存积不放。”边仵作道:“骨受 毒浸,必然色变,就算毒性消退,它也无法很快复元。”   这真是千金难卖的经验之谈,程小蝶高兴极了,挥挥手,道:“边老,去休息吧!这里 的事,不用你操心了。”   一句边老,叫得老仵作感慨万千,趴到地上,恭恭敬敬对着程小蝶叩个头,才起身退了 下去。   “张班头,通知言夫人,尸体可以入殓了,发丧的事,还要等待几天,我在库房中点验 玉器,办完事,到库房中去找我。”   张百通应了一声,步出书房。   他能言善道,鬼计多端,程小蝶相信他一定能说服言夫人,因为,单是言侍郎收存的那 些玉器,就是够抄家灭门的罪证了。   这是一座很坚固的库房,四壁都是木架,摆满了各型玉器,收藏之丰足在千件以上。   程小蝶吃了一惊,忖道:死了的言侍郎,可称得是爱玉成癖,这满室玉器,件件都是美 玉佳品,否则言侍郎也不会收集它了。   心中念转,口中问道:“这些玉器,点查过没有?”   “点查过了。”一个守护玉器的捕快,应道:“郭副总捕头亲自查点,一共一千二百三 十八件。”   程小蝶目光转动,发觉架上玉器大都翠如嫩绿,白如凝脂,却有一件黑如泼墨,是一双 三足蟾蜍,而且独占木架一格,想来是十分名贵之物了。   伸手取过,凉透手指,忖道:这是什么玉啊!冻寒如冰,色泽如墨,是不是也算玉呢?   目光转动,又发觉了几块,色泽淡黄的,形如一般土石之物,竟然都摆在很重要的位置 上。   程小蝶不再看了,她已明白,这方面智识浅薄,是无法看出什么名堂的,只能把几件色 泽怪异,形状可爱的玉器,记在心中,等到各处名家到此,鉴赏大会时,看会不会有人提出 解说。   小文、小雅,都看得目迷五色,有几件莹晶夺目,可爱至极,真想收为己有,但她们都 强自忍了下去。   “美玉果然可爱,言侍郎收集的如此之多,化费定然可观!”小雅叹口气道:“此中定 有几件奇玉在内,如无万宝斋的点石成金云鹏在场,不知是否污上掩明珠,匣封宝剑,使名 品、美玉,无法被发掘出来。”   “我在想,这次赏玉大会传出之后,定然会哄动京城。”程小蝶道:“不请万宝斋中人 参与评鉴,实有如佳肴中少了一把盐,味道全不对了,但万宝斋本身受到的伤害,要大过我 们十倍,以他们举国第一的玉器古玩大店,竟被如此轻藐,要他们如何忍受?”   “这一招很高明,肯定万宝斋在这个行业中受伤不轻。”小雅道:“但我们损失也很大 呀!评鉴玉器、古玩的一流人才,都在万宝斋中,言侍郎收藏的玉器,如此丰富,必是位赏 玩玉器的行家,可能有绝世奇品在内,万一没有人认得出来,那就有遗珠之恨了,总捕头要 三思啊!”   “朝中大臣,也许没有人知道言侍郎有此丰富宝藏!”程小蝶道:“但玉器古玩这一行 中,恐怕是早就知道了,尤其是万宝斋耳目之众,必已早悉内情了……”   突然间,似是想到了一件十分重大的事情,住口不言,凝神思索起来。   小文看了程小蝶一眼,低声对两个守护库房的捕快,道:“你们先退出去,总捕头思索 事情时,不希望有太多的人在场打扰。”   不希望有太多人在场,就是说她和小雅可以在场了。   两个捕快退出库房,小文还掩上了库房的木门。   小文精细,小雅敏锐,确是程小蝶的两个好助手。   “会不会怀壁其罪?”程小蝶道:“言侍郎因得到一块玉中奇珍,才被人暗算了?”   “玉掌青苗?”小雅道:“但言侍郎是二品大员,杀了这样的大官,可是抄家灭门的大 罪,就算是为了玉掌青苗吧!可也用不着杀人啊,只要把东西偷走,言侍郎也不敢声张出 来,这许多珍贵玉器,就坐实了他的贪污、收贿的证据。”   “说的也是,不过,杀了言侍郎,才能断绝讯息传出。”程小蝶道:“户部侍郎,权位 甚重,如果不甘心损失,全力追查下去,可能动用的力量,定也十分庞大。”   “是的,他要送一个帖子到刑部,我们就无法推掉这件案子。”小雅道:   “以他能收集如此众多玉器的财力而言,他可以雇请江湖上的镖师、高手帮他追查失物 的下落,看上去,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但权力和财力,却把他组合成一种强大 的力量。”   “对!更重要的是,他对奇玉的各种博深知识,真正珍品的名贵,可能不止是它的赏玩 价值。”程小蝶道:“它的另一种价值,也许更加珍贵,只不过一般人无法了解它,只有专 注于此,深有研究的人,才知道它另一面的真正价值。”   “譬如玉掌青苗。”小雅道:“除了它的观赏价值之外,还会有一种什么价值呢!”   “小雅,如果有,一定非常珍贵。”程小蝶道:“只是我们不知道,一般人都不知道, 只有非常少数的人才会知道,云鹏可能知道,言侍郎也可能知道,言侍郎死了,这世上,就 少了一个知晓秘密的人,青苗玉的价值,也相对地减低了,因为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这么说来,玉掌青苗,真的已经到了京城。”小雅道:“也到过了言侍郎的手中?”   “所以,言侍郎被杀了?”小文接道:“只因他得到了玉中奇珍,玉掌青苗?怀璧其 罪,古人诚不欺我!”   聪慧的姑娘,伶俐的女婢,主仆三人,常以这一种推演的逻辑方式,推演案情。   “小文、小雅,我们在找寻一块青苗玉,不是玉掌青苗。”程小蝶道:“玉掌青苗,载 入典籍,是奇珍中的奇珍,它一直没有进入北京,所以就永远找不出可以追觅的痕迹、线 索,但有一块青苗王进入了京城,也到了言侍郎的手中。   “这位酷爱玉器的二品大员,就是因为得到这块青苗玉,送掉了性命,所以他留下了青 苗玉三个字。”   只是一块青苗玉,长型的、方型的,我们不能肯定,也许它是圆的。”小雅道:“我们 仍要全力追查,这块玉如何会到了言侍郎的手中?”   “对!要张班头查清楚言侍郎府中所有的男女拥工,仔细盘查十日内来访客人,应该能 找出一些蛛丝马迹。”程小蝶道:“小雅,如果我的推想不错,那块青苗玉不会太大,应该 在一握之内。”   “总捕头,东西如果在一握之内,随身可以携带,就很难查究了。”小雅道:“任何人 都可以把它藏在身上,带着它出入言府。”   “它不是一般的物品,是稀世珍宝,是由一位特定的人物,把它带入了侍郎府中。”程 小蝶道:“凶手杀人取宝,绝不可能让那块青苗玉,再经过另一个人的手,那会多留下一条 线索。”   “姑娘,言侍郎袖中藏的便笺,字迹端正,似非临时草成,凶手一击取命,言大人也没 留下字条的机会。”小雅道:“恐是早已写好便笺,藏于袖中,似是已心知有险。”   “对!凶手是熟人,也可能是鉴赏奇玉的大行家。”小文道:“婢子想不通的是,既然 知晓有被杀的可能,为什么又约他会晤,袖中藏书,显是预谋,一切都在言侍郎的控制之 中,但他却赔上了一条老命,为什么呢?”   “这是重要关键,明知有危险,竟又非见不可!”程小蝶道:“死者必有借重凶手之 处,我已把言侍郎的留字,托请刑部侍郎核对书迹,如非凶手故弄玄虚,凶手和言侍郎之间 的来往,就非泛泛之交了。”   “真要如此,倒有线索可查。”小雅道:“清查言侍郎交往的人,就不难找出可疑凶 嫌。”   一阵拍门之声传了过来,小文回身打开术门,张百通带着两名捕快,行了进来。   他躬身一礼,道:“言夫人、言公子,同意了总捕头的要求,先行入殓,暂不发丧。”   程小蝶点点头。   张百通接道:“侍郎府中管家言贵,已追随言大人近二十年,男仆三人、门房四个、门 房兼带护院之职、花丁两个、厨师一位、嬷嬷两位、丫头四位,有两个丫头专照顾侍郎大 人、男女仆婢一十七人。   属下留一位嬷嬷,一位丫头,和总管言贵,照顾言夫人、言公子的生活,其余的男女十 四人,暂行寄住在刑部牢房,听候审问。”   程小蝶略一沉吟,道:“那两个专司照顾言侍郎的丫头,是不是很年轻,也很美丽?”   张百通道:“一个叫素喜,十九岁很美丽,也极善伺人意;一个叫文芳,二十一岁,负 责扫洒洗刷的粗活。”   “言公子和言侍郎夫妇之间,是不是有点隔阂。”小雅道:“言公子今年几岁了?”   “言夫人虽已徐娘半老,但风韵不减。”张百通目光停在小雅脸上打量了一阵。   他接道:“言公子十二岁,似已读书有成,颇有主见,对父亲之死,若有感言,只是他 忍下来说,言夫人温顺善良,是位贤妻良母,言侍郎爱玉成癖,常宿书房把玩玉器,言夫人 亦无怨言。”   程小蝶道:“素喜呢?是否有可疑之处?”   张百通道:“属下问过,言侍郎不是好色之徒,但素喜照顾言侍郎生活起居,主婢日夕 相处,属下亦不敢妄作揣测。”   “我会追它个水落石出。”小雅笑一笑道:“过访言府的宾客,也都要通过素喜的安排 接待了?”   “这方面张某没有细问,一则时间不够,二则是不敢越权。”   “好,还有些什么安排”?程小蝶道:“言夫人母子的安危,要全力照顾,绝不许再出 意外。”   “属下调动了两班捕快,一明一暗,保护言府。”张百通道:“方圆百丈之内的几条街 道,都在监视之下,另有四位武功较好的捕快,住守灵堂,八个精明捕快,守护这座库 房。”   老公事,果然思虑周详,安排四平八稳。   程小蝶嘉许地点点头,道:“再调动一些人手,暗中埋伏,捕快、班头,不妨精锐尽 出,赏玉大会上,要阵列出言侍郎全部收藏,这其中珍品罗列,不少稀世奇珍,所以,全力 防护,不能遗失。”   张百通脸色一变,道:“这件事,最好再作考量,一定要办,请的人也不可太杂,江湖 上能人众多,刑部捕快未必能全面监控,一旦珍品失窃,那就得不偿失了,还请总捕头多作 思量。”   程小蝶道:“请的人,大都是玉器、古玩的店东、掌柜,还有京城中几位评鉴玉器的名 家,这些人会作贼吗?”   “万宝斋中的师父,都是一流的评鉴高人,由他们派上三五个人来,局面就好控制 了……”“偏偏没有请万宝斋中人……”   “这……”   “张班头,你熟悉北京地面上的人人事事。”程小蝶道:“除了万宝斋之外,是否就没 有评鉴玉器古玩的一流高手了?”   “那倒不是!”张百通道:“不过一流人才都在万宝斋中,其他玉器古玩店的东主、掌 柜,虽也懂鉴赏,但才量有限,就属下所知,北京城中只有两个评鉴古玩的知玉高人,不在 万宝斋中,但却不是玉器、古玩店的东主。”   程小蝶道:“他们在哪里?在家中纳福?还是改了行业?”   “受聘在两家大当铺中作朝奉。”张百通道:“是那种不遇上千两银子以上的大生意, 不到店面,厅堂的大朝奉,他们不但精鉴古玩识辨奇玉,也能品评书画,是名家,也是全 才。”   程小蝶道:“万宝斋怎么会放过这样的人才?任由别家聘会?”   “那是两位读书万卷的老夫子,不太喜欢万宝斋作生意的霸气。”张百通道:“当然, 两家大当铺,顺天、应时背后,也有很大的靠山,花了不少工夫,才保住两位大朝奉,没被 挖走!”   “好极了!”程小蝶道:“这件事就交给你办,拿刑部总捕头的名字,请他们作赏玉大 会的贵宾,每人送一百两银子的压帖费,他们有什么疑难之处,你就打着我的名号扛下来, 一定要把他们请到。”   张百通道:“属下全力以赴,有问题,立刻会向总捕头报告恭请裁示,属下这就告退 了。”   望着张百通离去的背影,程小蝶缓缓说道:“我们好像和江湖中隐匿的杀手撞上了,这 个案子,一定要破。走!先回刑部去问问素喜,明天我们再亲自拜访言夫人,也听听十二岁 的言公子有什么高见发表?”   小雅刻意的修饰一番,才让人把素喜带入了雅室之中,绣廉低垂,红烛高烧,红漆小方 桌上,早已摆好了四样精致的佳肴,一壶烈酒,两幅小巧的白银筷子。   有些精心设计的摆设,就能让人生出强烈的反应,素喜看看佳肴美酒,目光才落到小雅 的身上。   一件蓝缎子束腰短衫,绣花垂地的大罗裙,掩住了双足,但也更突显蜂腰秀肩的窈窕身 材,两条油光的大辫子,分垂双肩,脸上薄施脂粉,看上去十分地素美动人。   小雅姑娘本就美,是那种浓装淡抹总相宜的美人胚子。   素喜有点惊艳了,双目凝注在小雅身上,打量了好一阵,道:“你是谁?找我来干什 么?”   “陪我喝酒。”   小雅看清楚了素喜之后,暗道:张班头有一点言过其实,害得我薄施脂粉细梳装,准备 秀色争短长!   敢情,自负有点才貌的女孩,除了斗智谋,斗武功之外。也很注重斗美丽。   本来嘛!天生丽质难自弃啊!   “我只是一个囚犯,身份低微的丫头。”素喜道:“你能在刑部中如此作为,定然很有 权势!”   “倒也不错,所以才能把你请出来,陪我喝酒,请坐吧!”小雅道:“主、客,只有我 们两个人。”提起酒壶,斟满了两双酒杯。   “莲花白,是烈酒?”素喜道:“如此对一个囚犯体恤,必有要求,姑娘请问吧!我能 回答的,不会推辞。”   “不忙,不忙,我先敬一杯!”小雅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纤纤玉手,樱桃口,一口吞下了一杯烈牺,颇有女中丈夫气慨。   素喜缓缓端起杯,就唇口,乖乖,也干了。   她举止轻巧,但喝酒的能耐、豪气,绝不在小雅之下。   小雅呆了一呆,道:“好酒量!”双目又盯注在素喜的脸上。   “言大人喜欢好玉,也爱喝几杯,最爱喝莲花白,婢子跟着他,也就练出了喝烈酒的本 领。”   这是自己找上正题了,用不着主人费心机。   小雅笑一笑道:“痛快,谁说红粉不英雄?坐,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晚咱们要喝一个不 醉不归。”   心中却是暗暗忖道:不简单啊!这丫头似是见过世面,经过风浪的人物,别要偷鸡不着 蚀把米,栽倒在她的手里!“言大人的酒量很好……”   “不好!”素喜打断了小雅的话,接道:“三杯之量,再多喝,就胡说八道了。”“酒 后有德也!”   小雅已感觉到,人家已准备好自行招认,但胸有成竹,必作保留,小雅希望素喜借酒 意,说出一些真正的秘密,所以用词很小心,不愿词锋尖锐,伤害到素喜。   “酒后有德的男人,我没见过啊!”素喜提过酒壶,倒了一杯酒,一口喝下去。   她接道:“平心而论,言大人不能算好色的人,只是他吃我的机会太多了,一天能过, 十天也好过,但一年多,就不容易逃过去了。   半年前,他喝了酒,有点醉意,就在书房里,吃了我,事实上,我也早有了心理准备, 夜夜陪着他赏玉侍酒,能够逃得了吗?他能摆了我半年,食指不动,也算是不容易了。”   小雅道:“你有过什么打算?准备作小,还是求他放了你?”   “没有打算过,小时候,我妈替我排八字,说我命里犯桃花。”素喜道:“就女人命理 而言,是不能从一而终,卖入言家作丫头,又被言夫人挑到身边侍候,这命运早已注定了, 所以我没有哭过,也没打算过借机会讹诈一下言大人。   事实上,他非常庞爱我,只要我撒撒娇,敲他一笔银子,并非难事,但我从没有这样想 过,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他。”   “言大人快五十了吧!”小雅道:“哪里可爱呢?”   “言大人今年四十七岁,我才十九岁。”素喜道:“论年纪他似乎是大了一些,但言大 人另有他可爱的地方,他的死,我心最苦,但我又不能表现的太明显。”   小雅暗暗吁了一口气,忖道:这丫头能言善道,条理分明,不能被她蒙住了。   心里盘算,人却笑一笑,道:“言大人哪里可爱呢?”   “学问。”素喜道:“尤其是玉石方面的知识,真是渊博啊,一般人纵然读过万卷书, 也没法到达他那种境界,同样是一块美玉,别人只知道它的成色好,硬度强,却不知道它还 有别的作用?但言大人知道。”   小雅有些吃惊了,这种意外的收获,使她对素喜要另作估算,不禁又看了素喜一眼。   这一看,又是一惊,几杯烈酒下肚,素喜的人完全变了,只见她脸泛桃红,浮动着一种 媚态,媚得人想伸手去把她抱入怀中。   小雅是女人,就有这种感觉、冲动,如果是男人,绝对难逃这一道色欲之关。   这么一个天生妖媚的女人,摆在了言侍郎的身侧,伸手可及,张臂能抱,要他声色不 动,岂非缘木求鱼。   小雅相信了,言侍郎确非好色之徒!   “素喜姑娘,也学会了一些识工的本领了?”小雅尽量使心情不波,语气平静地说。   “时间太短了,只学会了一些皮毛。”素喜道:“倒是听他谈起过一些玉中奇珍。”   “例如呢?”小雅道:“言大人收藏了千件以上的珍贵玉器,应该有几件稀世之宝 了?”   “听他提过一两件。”素喜道:“有一块移墨玉,能使墨渍消失,不伤绢料、纸张。”   “好宝玉,不知它现在何处?”小雅道:“可是言大人收藏之物?”   “我只是听他说过,没有见过。”素喜道:“不过,移墨玉已被言大人收藏起来,绝不 会错。”   小雅提起酒壶,斟了两杯酒,又吃了几口菜,笑道:“还有吗?如闻仙乐,如归故乡, 听得令人神往啊!”   素喜道:“还有一件避毒玉,色如泼墨,寒透肌肤,能避毒,也能吸毒,听说是人间至 宝,可惜,我也没见过。”   但小雅见过了,不是那双异色蟾蜍吗?就放在言府库房的木架上,那里存放着千件以上 的珍贵玉器。   这个讯息,使得小雅有着很难抑制的激动,连续换了两口长气,吃了两口菜,喝了一大 杯莲花白,才稳住了震动的心情。   不是吗?武林中人,梦寐难求的避毒蟾蜍,竟然在一个不会武功,和武林中人全然无关 的官员手中,也不知他收藏了多久的时间?   看到了,也摸过了,总捕头还把它拿在手中把玩了很久,却不知道是价值连城的避毒蟾 蜍!   还会有些什么呢?言侍郎究竟收藏了多少名玉?   素喜干了面前酒杯,道:“可惜呀!可惜,姑娘也是女儿身。”   看着素喜动人的妖娆媚态,小雅怦然心动的笑一笑,道:“如果我是男人呢?”   “我会忍不住投怀送抱。”素喜道:“言大人生前赞过我一句话。”   “说你什么?”小雅道:“是否又是一件惊人的奇玉珍品?还是说的是人?”   素喜理一理散发,笑道:“我不是人间的美女。”   小雅忖道:这倒是说的实话,你只能算是一个满讨人喜欢的女孩子,说你是美女?就有 些言过其实了,小文和我,都比你长得好看,就别说天仙化人的总捕头了。   “但说我是天生媚骨的女人,只可惜我的双颊上颧骨高了一些!”素喜道:“掩去了天 赋媚态,必需要借酒力才能稍作发挥,但如经过改造,那就完全不同了。”   “倒也不错。”小雅道:你几杯烈酒下肚,脸上娇媚横生,春情荡漾,能逃过这个情关 的男人,大概不多!”   心中念转,口中说道:“改造?怎么个改造呢?天生父母养的,难道去换个脑袋?”   “换个脑袋,就没有媚骨了。”素喜道:“言大人说的话,都已成明日黄花,不说也 罢!”   小雅道:“说出来,听听何妨?天生媚骨的女人。又能怎样?”   “那是万中无一的奇骨,它会使男人淘醉。众生倾倒!”素喜道:“只要我改过面相, 就会千娇百媚随着来,一颦一笑,都将会令人疯狂。”   “听一听就让人醉了!”小雅道:“任何一个女人,也受不住这种诱惑,言侍郎可真会 欺骗女人。”   心里却暗暗骂道:胡说八道啊!人世间那会有这种事情?动个易容手术,就会改变命 运,让男人拜倒在石榴裙下。   素喜道:“那是大手术,不但要忍受很大的痛苦,也冒着很大的危险,当然,还得有一 位手术精湛的大夫操刀。这位大夫,并不难找,而且他就在北京城中。”   小雅听得心中冒上来一股寒意道:“看来你很想试试这个变人形貌的手术?”   “当然想,虽然要忍受极大的痛苦,冒着生死的凶险,但想想看,一旦改造成功,成为 倾倒众生的美女,那份满足和快乐,身为女人,有什么能够取代呢?”素喜神驰回忆,无限 向往地说。   她又道:“此情已然成追忆!言大人死了,这一切都成过眼云烟的笑话。”   小雅微微一笑,带点讽刺的意味说道:“如果,你当时就要求言大人早动手术,也许, 现在已经是媚骨暴露,男人疯狂争相拜识的美女了!”   “不是美,是媚。”素喜道:“美如天仙,人间绝色,也许能令人赞叹宠爱,但不会使 人疯狂,但媚字则不然了,它使人心生爱恋,不惜生死要一亲芳泽……”   小雅道:“高明啊!你还知道真多呀,我得甘拜下风。”   “蓬门碧玉农家女,那知茅屋育佳丽,这些话都是言大人生前说的。”素喜道:“我能 奉告的,只有这么多了,送我回到监房去吧!”说走就走,站起身子,向外行去。   “不用急啊!说的传神极了。”小雅的身躯一晃,拦在了雅室门口:“我听得心神向 往,连正经事也忘记谈了。”   素喜道:“还未说入正题啊?可是我已经尽吐所知了。”   “这些都是闲话,无助案情。”小雅道:“你只要据实回答我的问话就行了。”   变脸了,摆出了女捕快的面孔。   素喜点点头,退回到原位坐下,不知是要冲淡心中的紧张,还是酒瘾难熬?抓过酒壶, 一口气连喝了三杯酒。   小雅道:“话接前情,言大人喜欢你酒后的娇媚,大夫就在京城,为什么不让你早些易 容,是不是心存怜惜?怕你受到了伤害!”素喜道:“你真想知道?这和案情何关?”   “你据实回答就好。”小雅道:“我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而且我可以答应你,以后每 天供应莲花白烈酒一斤。”   “我可以说,但你未必会懂。”素喜道:“我也是问了半个月,才问明白言大人学问之 博,已到了学究天人的境界,只可惜,死于人暗算之下,不但使我的美梦成空,也是人间的 一大损失,再给他几年时间,我相信他真的会找出延人寿命的药物……   小雅道:“素喜!言侍郎被人谋杀了,带着他卓然有成的知识,抱恨泉下,也自给你一 廉幽梦,眼下最重要的事是替他报仇,找出凶手,对不对?”   素喜点点头。   “你是他最亲近的人,能不能提出几个有嫌疑的人,当然要说出他们的身份姓名,就算 你报偿言大人对你的知遇恩情,也帮了我们一个大忙,这是两全其美的事呀!”小雅道。   “太高估我了,说穿了我只是言大人身边的丫头!”素喜道:“他如果说一句要我上 床,我哪里敢不听从,只不过他是个读书人,举止文雅一些,我能听到的,也都是他自己想 说的话。   他从未和我说起过他的朋友,我不能问,也不敢问,因为我只能作一个乖巧的听众,我 这丫头的身份,不是他论事、谈心的对象。”   回答的曲折有致,但却是全无内容。小雅立刻火冒三丈,忖道:滑头得很啊?看来,不 能再对她客气了。   脸色一变,似想发作,但却又突然放下脸,笑道:“说的也是,身份悬殊嘛!他不说, 你就不好问了,今先回监房中委屈一下,过几天,我想法子,把你安排个雅房独居,咱们说 得投机,一见如故啊!”   双手互击两掌,两个佩刀的捕快,行入了雅室,带走了素喜。   素喜很沉着,点头笑一笑,随着捕快离去,未发一言。   小雅掩上房门,程小蝶和郭宝元已由暗室中转了出来。原来,这是一间经过特别布置的 雅室。 卧龙生《女捕头》玉掌青苗 第 三 回 潜伏牢房   “总捕头,素喜刁得很,我几乎被她蒙过去了。”小雅道:“为什么不让她吃点苦头 呢?”   原来,隐在内室的程小蝶施传音之术,阻止了小雅姑娘的发作。   程小蝶道:“你和她相对而坐,看得清楚,你说她会不会武功?”   小雅呆了一呆,道:“小婢瞧不出来,姑娘可有发现?”   程小蝶摇摇头,道:“我也看不出来,所以才可怕呀?但她应对的从容流畅,似是早已 有了成算,一个侍候人的丫头,怎会有此气势,尤其是临去时那份沉着,完全没有把你放在 眼中。”   小雅沉吟了一阵,点点头,道:“对!她心中全无畏惧,应付审讯,似是和朋友叙旧谈 心一般。”   “但她还是泄漏了很多秘密!”郭宝元道:“至少,我们知道了避毒蟾蜍和移墨玉,收 藏在那些玉器之中。”   程小蝶一皱眉头,欲言又止。   但小雅看出来了,低声沉道:“姑娘可是有所怀疑!”   “希望赏玉大会上,能够鉴识出来。”程小蝶道:“如若素喜说的真话,用心何在 呢?”   “也不像全是假话。”郭宝元道:“她透露出言大人的识玉才识,就不是全无了解的人 编得出来。”   “对!她透露出了言侍郎召来杀身之祸的原因。”程小蝶道:“他得了一块青苗玉也知 道了它的珍贵之处,别人既怕他追查失物,又怕泄漏了青苗玉秘密,只好杀了他。”   “姑娘,素喜她目的呢?”小雅道:“她在帮助谁?名为丫头,实已为言大人的侍妾, 难道她没有一点情意,还有她说的那段鬼话,什么生具媚骨,万中无一,小婢也是个女人 啊!如是存心诱惑我?岂不是用错了方法?”   程小蝶道:“言侍郎认玉的知识渊博,也可能通晓医理,但他绝不会要素喜去动易容的 手术,开发出她的媚骨。”   “果然是一片鬼话,小姐,不用心存仁慈了。”小雅道:“让她受些皮肉之苦,顺便也 可证实她是否身具武功,我不信她真有轻淡生死的定力,大难临头时,她还能深藏不露!”   “小雅,冷静点。”程小蝶道:“言大人生前如没有告诉她,一次手术能让她变成天下 至妖至媚的女人,男人们争相拜倒在她石榴裙下,那番话,就是她自己编造的了。”   “不会吧!她应该想不到开刀改容的事……”   小雅眼珠转动,显是在用心思索,良久之后,才展颜一笑,道:“对啦!别人告诉他 的,那个人就用这一套鬼话,骗得她心悦诚服。”   郭宝元一掌拍在大腿上,道:“好见识,找出那个人,就等于找出凶手,破了这件茫无 头绪的复杂命案。”   小雅娇柔一笑,道:“是姑娘在指点我,姑娘一向利用旁敲侧击的办法,在提升小文和 我的推理能力。”   郭宝元道:“总捕头,如果素喜不是一个身负绝技的人物,怎能如此地处变不惊呢?”   “因为,她相信那个人一定能及时地救她性命。”程小蝶道:“也可能误认了小雅是那 个人派来的人,所以,她泄露了一些秘密,是求救,也是威胁!如果不能早日救她脱险,她 可能说出心中秘密。”   小雅道:“但她觉得我不是,所以就不再多说,他们之间,一定有一种连络的信号,但 目前最重要的事,还是先想法子证实一下,素喜是否有一身武功”?   “素喜如果有一身高明武功,这就是一件深谋远虑的谋杀了,素喜根本就是派在言侍郎 身边的杀手。”程小蝶道。   “隐伏了两年多,现在才出手杀人,为什么?”小雅道。   “因为,言侍郎找到了一块青苗玉,怀璧其罪呀!”程小蝶道。   “素喜是凶手”?郭宝元道:“那就令她招出内情。”   “没有证据,如何定罪?”程小蝶肃然道:“三木之下逼出的口供,十九是冤枉好人, 刑部不能再这样因循旧习,也要通令各州府刑事班头,这毛病一定要改,宁可破不了案,也 不能抓个人逼供充数。”   郭宝元欠身应道:“是是是!属下立刻把总捕头的德意,转达各地刑事班头,一体遵 照。”   “郭叔!这不是德意,是品格。”程小蝶道:“天下刑吏、刑捕,都具有这种品格,才 能使刑政清明。”   “是是是!宝元这两天就和刘侍郎文长兄研商出一道严厉的令谕,呈奉尚书大人后颁布 下去,要求各州府刑吏班头,不得再严刑逼刑,冤枉好人,违者严办不贷。”   “郭叔,你多谅解,休怪小蝶,这也是我不惜抛头露面,出入江湖的最大心愿。”   “宝元明白,小姐的牺牲感召,连从事二十年幕宾刑案的文长兄,也有些感动了,多次 告诉我说,要不计成败地为老百姓作点事情,人在公门好修行,不修今世修来生。”   “好极了!”程小蝶高兴得流出了眼泪,道:“文长叔熟悉法政,如肯下工夫,修正一 些苛刻的律例,我一定会全力求皇上颁布圣谕,通令全国,一体遵行,那真是全民的福祉!   比起我们破上几件大案子的价值,要高过数千百倍,感激两位叔父的支持,小蝶先谢谢 郭叔,过两天,再抽时间,出面向刘文长叔父致谢。”   说完话,深深一福,轻提罗裙,就要跪下去。   郭宝元急急拦住了程小蝶,道:“姑娘,使不得啊!论公,你是总捕头,宝元是下属, 论私,你是尚书千金,宝元是尚书大人一路提携上来的从属,尚书大人是宝元的恩主。”   “姑娘,我好感动!”小雅举手拭着滚下的泪水,道:“你是化身人间的救世菩萨,我 和小文早已暗中立誓,今生今世追随姑娘。水里去、火里行,万死不辞,把我们身受的痛 苦,目睹的惨事,尽力铲除,我们要全力投注,追查凶案,不惜任何牺牲。”   “我好高兴有了你和小文帮助我。”   程小蝶道:“这一年多来,我眼看着你们拼命练武,日夜不懈,也恭喜你们有了极大的 成就。”   “是啊!是啊!”郭宝元道:“中、南、西、北,四大名捕,是何等高傲人物,他们目 空四海,自负武功、机智,都是一等一的高明。但他们对你和小文,可是赞誉有加,佩服得 很。”   “是吴大侠教导有方,小姐不吝指点?”小雅道:“最重要感激的是那位田长青田大公 子,解去了我们身上的禁制,我和小文的技艺,才能有今日的成就。”   目光一掠程小蝶,接道:“姑娘,吴大师说过今年要来看我们,可有消息!”   “过年前吧!”程小蝶道:“还有半年多时间,希望我们能尽快破了言侍郎的凶杀案, 到时候,也好抽出时间,陪他老人家逍遥悠闹的游一游北京风光。”   “总捕头,如果素喜只是人买通的丫头,会不会遭对方杀人灭口?”郭宝元道。   “会!”程小蝶道:“我已派小文暗中保护了,你再调一些武功好,有头脑,面生的捕 快高手,暗中监视,不要拦截,只要暗中追踩他们的行踪,找出他们的落脚地方。”   “良才难求啊!”郭宝元道:“我请求各大门派推荐他们门下年轻弟子投入刑部,入京 之后,再加以训练,担任班头职位,并许以厚奉重酬……”   “成绩如何呢!”程小蝶接道:“这办法好极了,可以让武林中各大门派的年轻高手, 借重官方身份,除奸惩恶,也避开了侠以武犯禁的规戒,岂不正是各大门派训练弟子,卫道 江湖的用心?”   “推荐入京的人数不少,但真正出色的人才,却是有限得很。”郭宝元道:“属下挑来 挑去,适合我们要求的人,只有一个,降格以求,也只能多选出一个,另外选出了六个身手 尚可的人,已拨入刑捕各队,充任副班头。   先增长他们一些办案历练。再以班头任用。两个特选出来的人,已经召入刑部,听候总 捕头的传见。”   “传见的事,以后再说。”程小蝶道:“今夜你先派他们出动,在暗中监视素喜,追踪 敌踪,踩定了,回来报告。”郭宝元应了一声,退出雅室。   他非常留心程小蝶保护素喜的布置,心中不太相信,年轻轻的程小蝶,怎会一下子如此 地思虑周详,所以,很用心的查看四周。   没有发觉保护女牢的布署,也没有找出任何一保护素喜的埋伏、暗桩。郭宝元心中大感 奇怪!   唯一被郭宝元选上的高手,是出身少林门下的俗家弟子,汜水陈家寨的陈同,汜水县古 名成皋,地多丘陵,农产稀少,以生产柿饼、柿霜为主,陈家寨却是汜水县中极少的富沃地 区之一。   陈同本为陈家寨主的门下弟子,陈寨主出身少林寺,是少林派俗家高手,训练寨中青年 子弟,以御外侮!   他见陈同是一位上好的练武材料,破例把陈同送入了少林寺中,习练少林的高深武功, 陈同既肯用心,又肯苦学,极得寺中两位传授艺业长老的喜爱。   原本只准留守两年的期限,竟然破例留在寺中五年,打下了雄厚的内功基础,也练成了 少林不少绝技,刑部飞函要人,就被少林寺推荐入京。   这种身入公门的事,绝不能派个和尚来,只好由俗家弟子承担。陈同适逢其会,代表少 林弟子,进入刑部。   郭宝元降格选出一个,是出自南太极门的张重,此人一手太极剑法,已有几分火候,十 二颗铁莲子百发百中,年龄虽然不大,但因常随师父在江湖上走动,见闻甚多,人又极为聪 明,如论随机应变之能,是一位非常难得的人才。   只因陈同刀法、拳掌,十分出色,看上去,别人就相形失色了。   两人奉派在女监外面,监视素喜。   这辰光,就看出张重的经验了。   他打量过四周景物,又抬头看看天色,长低声说道:“陈兄,刑部戒备森严,胆敢夜入 刑部的人,自非等闲人物,如若我们在这里转来转去。不但很难发现敌踪,反而帮了敌人一 个大忙。”   陈同长住在少林寺中,朴实浑厚,哪里了解江湖事务,但他是个肯用心的人,沉思了良 久、仍然是无法明白,才叹口气,道:“怎么说呢?”   张重道:“咱们在这里统来转去,无异告诉敌人,此处特别重要,省了他们不少寻找的 工夫!”   陈同道:“对!张兄有何高见啊?”   “咱们的任务是追查来人的行踪,自然不能让敌人发现。”张重道:“只能在他离开 时,暗中追踪,找出他们的落脚之处。”   “对!”陈同道:“兄弟不解的是,为什么不把他一举拿下,审问他们的下落呢?”   张重略一沉吟,道:“也许怕咱们失手杀了他,也许怕他吞药自杀,上面既然吩咐了, 咱们就照命行事,兄弟已经相中好一个地形,咱们只要坐在那里,就可以监视整个女监的范 围。”   陈同道:“好,有劳张兄带路吧!”   他同意了张重的主意。但口中却叹息道:“这附近,没见到保护女牢的埋伏,咱们又不 能出手拦截,来人如冲入大字中。杀了那位女囚犯,岂不是大大地失策了?”   张重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   事实上,他心中也在思索着这个问题,直待隐入了一处屋顶的暗影中,才低声道;“陈 兄,也许上面早有安排,咱们第一次受命行动,总不能抗拒令谕,还是遵照着上面的吩咐办 事才好……”   陈同一面点头,一面摇手示意张重,不要再说下去,似是已发觉了警兆。   张重吃了一惊,暗暗忖道:此人武功,果然强我甚多,单是耳目灵敏,我就望尘莫及。 当下凝聚精神,耳目并用,一面全神谛听。一面四下探视。   但仍然未能以觉到警兆何在?   忍不住了,低声问道:“陈兄,有警吗?”   “是!两个轻功卓绝的高手,到了左近。”陈同道:“就伏在三丈外那座大厅上的屋脊 后面,兄弟正难作决定,他如突袭女牢,只要两个飞跃,就可以冲进去了,咱们该不该出手 拦击呢?”   张重凝聚目力,向大厅屋面望去。   陈同道:“他们隐身在屋脊之后,潜伏不动,就很难发觉他们了。”   “最好不要出手。”张重道:“也许这是总捕头布下的饵,咱们一出手打草惊蛇,反而 坏了大事,叫咱们踩踪跟监,咱们就遵命行动,一旦出了事,也怪不到咱们头上。”   “张兄说的是,总捕头和副总捕头,都是老公事,老江湖了,咱们能想到的事,他们自 然早会想到。”陈同道:“兄弟是看戏掉眼泪,替古人担扰了。”   “郭副总捕头,是老公事,确实不错,但总捕头就不是了,不但是女的,而且年纪比我 们还要轻一些。”张重道:“听说还是位貌如春花的大美人呢!”   “我也听到过这个传说,总捕头武功高强,机智绝伦,就任不到一年,就破了韩贵妃的 移花接木奇案,也扳倒了权倾朝堂,领袖东厂的太监汪直。”陈同道:“可真是巾帼祉须眉 啊!一年时光,就名满朝野,实非易事。”   “中、南、西、北,四大名捕,都是非常自负的人,技艺精绝,智谋百出!”张重道: “各自雄居一方,破了不少奇案,听几位刑部老班头说,调他们入京之初,参与侦办韩贵妃 的案子,四人发觉了总捕头是位姑娘家,心中不服,提出了口头辞呈!   但侦破韩贵妃一案之后,四大名捕,对美人上司,生出了十分敬服之心,各安现职,再 也不提辞职的事了。”   “张兄,咱们这样交谈,岂不是让来人听到,而暴露了咱们的隐身所在?”陈同道: “要再小声一些才好。”   “兄弟一直未发现来人行踪。”张重低声道:“足见来人的高明,但咱们交谈的声音, 三丈外绝不可能听得很清楚,除非他已练成天通耳,事实上,这也是一种策略,咱们不停交 谈下去,他们就无法想到,陈兄已发觉了他的行踪?”   陈同点点头,道:“张兄高明……”   忽见两个人影,由左面大厅上飞跃而起,升了两丈多高,斜斜向上飘落过去。   这一下张重也看到了,来人果然有着江湖上罕见的一流轻功,如非陈同早有指点,全神 贯注,恐怕仍然很难发现。   两个人影,着落实地,又一个飞跃而起,疾如流矢般冲向了女监牢。   牢房的门口有灯笼,也有两个卫狱卒,但却没有阻截的行动。   因为,两个狱卒还未来及呼叫、动作,已被人点了穴道。   陈同摇摇头,道:“两个守卫人的武功太差了,如何能保持牢房中人的安全?”身子一 动,忍不住要出手了。   张重一把拉住了陈同,低声道:“沉住气,看下去。”陈同吁一口气,凝神望去。   借着高挑的灯光,看得十分清楚,两个人都穿着黑色对襟密扣夜行衣,戴着黑色的连颈 遮脸帽子,整个脑袋只露出两双眼睛。   他们腰中有刀,但却没有出鞘,点中狱卒穴道,很从容地找出钥匙,打了牢门,把两个 狱卒移入墙角阴暗处,举手取下挂牢房门上的灯笼,举步向前行去。   看那份沉着和镇静,哪里像是夜入刑部的大盗,简直是巡视监牢的班头。   “好悠闲的两个匪寇,看得人心头冒火呀!”陈同是真的生气了,身躯有点抖动。   “看完结果,再作定论!”张重道:“郭副总捕头派我们两个监视女牢,又不准我们出 手拦截,岂会别无安排?只是我们还没有发觉罢了。”   陈同道:“什么安排呀?两个大盗已经进入了牢房,就等着出刀杀人,等刀过人头落 地,什么都来不及了,现在,就算咱们想出手,也是远水难救近人啊!”   两个蒙头遮脸的黑衣人,举着灯笼四下照,很快就找到素喜住的牢房。   牢房虽不大,但住的人犯也少,连素喜一共四个人,两个倒卧地上的老妇人,睡得很 甜,还打着有节奏的鼾声。   一个中年妇人,依在墙壁上,也似是进入了梦乡,素喜也靠在墙上打盹。   比起别间牢房,拘押了十几个人,这里就显得宽敞多了。   这一次,两个黑衣人未再用钥匙开门,手握门锁,用力一扭,铁锁应手而断。   声音惊动了素喜,霍然睁开了眼睛,看着两个黑衣人。   两个黑衣人举止悠闲,右首一个放低手中的灯笼,照着素喜,道:“素喜姑娘,受委屈 了!”   素喜也沉着得叫人吃惊,淡淡一笑,道:“你认识我?”   “对,所以,才由我来见你。”   “杀我灭口?”   “言重了,我们是来带你离开这里!”   右首的黑衣人道:“看来,刑部的捕头们很优待你,给你一个很宽敞的牢房住,但坐牢 总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你们一路无阻的,直入牢房,不觉得有些奇怪吗?”素喜道:“这可能是一个陷阱, 请君入瓮!”   “这也叫艺高人胆大!”左首的黑衣人接道:“只要素喜姑娘肯合作,我相信可以平安 地离开这里。”   “也就是说,我如不肯合作,这间牢房,就是我的埋骨之地了!”素喜淡淡一笑,道: “坊间传说,刑部的女总捕头,巾帼英雄胜须眉,看来是言过其实啊!像我这样重要的囚 犯,竟然不知道派人保护我?”   “的确派有人!”左首黑衣人接道。   “但都把守在牢房外面,失策的地方是,低估了我的武功,我们点倒两处桩卡,避开了 他们两重埋伏,现在,就算有人进入女牢中救你,也已经来不及了,识时务者为俊杰,素喜 姑娘,跟着我们走吧!”   “也是死路一条啊!”素喜道:“死得也许会更惨一些,我听说过,江湖上逼供的手 段,比起官方的刑求,更可怕了,我虽有几分傲骨,可也承受不起啊!”   “一个侍候人的丫头,知道的可真不少啊!”左首的黑衣人道:“这就是你的大不幸 了!”刷的一声,抽出了单刀。   “真的要杀我呀?”素喜道:“我一死,你们就无法知道你们想得到的秘密了?”   “留下你,是个大祸害,两害相权取其轻。”左首的黑衣人道:“杀人灭口,比你能说 出的秘密,重要多了。”   素喜的目光,盯住在手执灯笼,站在右首的黑衣人道:“你为什么不说一句话呀?既然 认识我,该有三分见面情,帮我求个情啊!”   “好吧!”右首的黑衣人道:“老六,看在我的份上,给素喜姑娘一个痛快。”   “好!一刀取命,不让她叫出疼字。”刀光一闪,疾斩而下。   素喜没有叫,但杀素喜的黑衣人却叫了起来,长过三寸的银针,全钉入右臂上的穴道 中,勿怪拿不稳手中钢刀了。   倚壁而坐的中年妇人,早已站了起来,而且手中执着一把长剑,笑道:“失策的是两 位,你们低估了总捕头的算计,让你们点倒桩卡,也是让你们自投罗网。”   声音甜美、清脆,哪里是中年妇人的声音。   右首黑衣人一振腕,手中灯笼飞出,挑灯笼的木竿,竟然钉入墙壁中,灯笼摇荡了一 阵,却未熄去。   “好功夫!”中年妇人前行一步,长剑指向黑衣人前胸,也阻挡了黑衣人攻向素喜去 势。   素喜可以滚动身子,躲到那中年妇人的身后去。但素喜却坐在原地未动。   中年妇人叹息一声,道:“素喜,过来吧!心分两处,我可能照顾不周。”   右首黑衣人掷出灯笼,刀也入手,冷冷说道:“原来埋伏在牢房之中!”突然斜挥一 刀,斩向素喜。   这一招攻势,门户大开,那中年妇人只要一举长剑,很容易伤到他,甚至剑取要害,伤 其性命。   这是舍生忘死的一刀,旨在杀人灭口,赔上性命,亦似在所不惜。   但那中年妇人好像早有准备,应变奇快,一招“春云乍展”,封住了刀势,借势反击, 连攻五剑。   黑衣人挡开了五剑,但却被逼退两步。   这时,素喜本有更好机会,移到中年妇人的身后,免得她顾此失彼。   但素喜仍然坐着未动。   是不怕死啊?还是被吓晕了?   目睹中年妇人的精奇剑招,那身中银针的老六,已感到处境的危急,一咬牙,忍痛拔下 银针,捡起单刀。   中年妇人一抹脸,现出本来面目,正是年轻貌美的小文姑娘。   她尽量把身子移近素喜,希望能在封挡两人联手之力时,仍能保护素喜的安全。   急快的步履声传了过来,郭宝元带着四名执刀捕快,疾奔而至。   小文没有攻敌,只是全神注视着两个黑衣的眼神,江湖高人攻敌之前,最先动作的不是 手,而是眼神。小文的用心,是保护素喜的安全。   “老六,咱们走!”右首的黑衣人手一挥,竟把单刀当作暗器,投向素喜,人却直蹿而 起,撞开了屋顶。   左首的老六也同时全力攻向小文一刀,使她无法救助素喜。   这一招很是恶毒,配合的也好,小文本能的挥剑,封架住劈向自己的刀势。   刀是被封开了,但老六却借势冲上屋顶、飞跃而去,两条人影,一先一后,去的疾如流 星。   小文顾不得追敌,回顾看素喜,真是惊险极了,钢刀穿透了素喜的勃子上的衣服领子, 钉在墙壁上一尺多深。   就是那一点毫厘之差,没有伤到人。   素喜似是吓坏了,双目紧闭,头往一边歪,但却被钉在墙上的衣领子拖住了,上半身仍 然靠在墙壁上。   郭宝元进了牢房,抬头向屋顶看一看,屋顶已被撞出了一个大洞,但口里却吼道:“救 人要紧,快些去请大夫来。”   大声呼叫着,出了牢房,四个带刀的捕快,也跟着他追出室外。   小文静静地站着,两道目光盯着单刀看。   心中暗作计算,素喜如何能这么巧的避过了这一刀?刀尖钉入墙壁的地方,正是素喜靠 脑袋的所在,是黑衣人投的准?还是素喜避的巧?如果是自己,能不能避开这一刀呢?近在 咫尺啊!刀势又来如闪电。   请大夫还未到,素喜已清醒了过来,眼睛一瞟挨着粉颈的钢刀,妈呀一声,吓得流出两 行眼泪。   小文伸手拔出单刀,轻轻吁口气,道:“素喜姑娘,你的运气真是好的邪气呀!毫厘之 差就会要了你的命,就算切不了脑袋,也会透穿咽喉!但你却全无损伤,你这番大难不死, 必然是后福无穷。”   素喜伸出手,摸摸脖子不见血,才拉拉钢刀穿破的衣领子,道:“险得很啊!俗话说, 人不该死,五行有救,可真是不信也不行了。”   长长叹了口气,接道:“姑娘长得好漂亮,也会装扮和我同住了两天两夜,我就瞧不出 你是这么一位年轻的大姑娘,装扮得惟妙惟肖啊!”   “其实,你已经提醒了他们。”小文道:“请君入瓮那句话,说得是相当的明显,只怕 他们太笨了,听不懂你的弦外之音。”   “哼!他们动刀杀我,也是假的了?作戏给你姑娘看?”素喜道。   “那倒不是,是真的要杀你,这也就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我虽弄不太懂江湖事,但真假 还看不出来,他们出刀很认真,是装不出来的。”小文道。   “客气呀,你是隔岸观火,看得入骨之至啊!”素喜道:“可惜呀,于事无补!”   恼羞成怒了,小文伸手由铺在地上的稻草中,取出一个剑鞘,还剑入鞘。   她笑道:“这把剑一直藏在稻草中,你只要留心一些,应该早就发觉,其实,我们只是 想快些破案,追出凶手,姑娘如能帮我们一把……”   “我已经发觉了一件事”!素喜道:“作捕快的人,大都口是心非不能相信,我哪里还 会上当。”   小文道:“我也发现了一件事,你姑娘命大撞的天鼓响,实在用不着派人保护。”举步 行出了牢房。   陈同、张重,跟在两个黑衣人的身后,紧追不舍,两个黑衣人奔行快速,疾如奔马,陈 同、张重,既不能跟的太近,也不能落后太远。   追过了几条街,两个黑衣人投入了一座大院落中,陈同停下身子,却不见张重追上来。   敢情这一阵急奔快跑,竟把张重跑丢了。   这是座深宅大院,屋舍连云,建院重重,夜色已深,全宅院不见们光。   两个黑衣人投入宅院中,就像投入池塘的沙石,踪影不见了。   事实上,他们只要找个屋角暗处藏起来,就使人无法寻觅,就别说有人打开门窗接应 了。   陈同无法追查,只好退出来,幸好大门上,有一个横挂的金字招牌,写着“上林画 苑。”   陈同虽然认出了四字,却是想不出是个什么地方?反正记下这个横匾就是。   回到刑部门口,张重已在等候,苦笑一下,道:“你们走的太快,兄弟赶不上,只好先 回刑部等候了。”   “还是张兄弟有见识,陈某一直耽心走散了,如何向郭副总捕头交代?”   “人呢?”张重道:“是否找到了他们落脚之处。”   “上林画苑!”陈同道:“那是一处大宅院,黑蒙蒙的不见灯火,也不敢胡乱冲撞,只 好回来交差了。”   “能说出一个地方就好,照你的说法,那就是一处有名的地方,总捕头一定知道,走, 覆命去吧!”张重道。   程小蝶已经不在刑部,带小雅和张百通连夜出动,找上了顺天当铺的大朝奉常香亭,也 就是北京城中,未被万宝斋罗入旗下的两大识玉名家之一。   深更半夜,不速造访,是有点不太礼貌,但刑部总捕头亲自至府拜候,也算给足了面 子。常老夫子虽然心头不太舒服,可也不敢不接见,只好起床,洗个脸赶到书房见客。   程小蝶带着小雅、张百通已然在书房坐候,不到客厅到书房,是出自程小蝶的主意,书 房才是有宝之地,那里存放了常老夫子收集的典籍、记事,遇上疑难,随手可以翻阅。   看到了如花似玉的总捕头,娇俏伶俐的小雅姑娘,常香亭的怒火就消去了一半,那么漂 亮的大姑娘能不辞劳苦,深夜造访,吵醒了一场好梦也只好认了。   不待张百通的引见,程小蝶已抢先说道:“晚进程小蝶,现任刑部总捕头,深夜到府, 深感唐突。希望老人家能够体谅。”   话说得十分客气,但软中带硬,既称晚进,又亮了官衔,表明了这是公事,说的好,大 家和和气气,谈不好,就准备霸王硬上弓了。   “千百年来,刑吏一职,和民间牵扯最多。”常香亭抚髯微笑,道:“捕头、捕快,民 间最怕,但也最爱,他们如狼似虎,能让人家破人亡,闻之变色!   他们也缉捕盗匪,除恶拔莠,清正乡里,使人民安居乐业,政简刑清,这刑清二字,大 部就落在刑吏、捕头的身上了。”   “所以,才深夜打扰,希望能以常老的渊博学识,助我们一臂之力。”程小蝶微笑如花 的道:“破去一件大刑案,我要破的漂亮,破的手证齐全,让人心服、口服以为各州府、郡 表率。”   常香亭呆了一呆,道:“老朽手无缚鸡之力,又无解析刑案的经验,能为总捕头效什么 劳呢?”   三五句话,就把事情引入正题,连张百通也暗赞程总捕头高明。   “奔走拼杀、追缉匪徒,是捕头、捕快的职责,但追本朔源,分析事物,就需要渊博的 学问,非读万卷书,不能为了。”   “老朽喜务杂学,只怕帮不上大忙吧!”   “我们谈玉,它不会载诸经史上,应该属于杂学了。”程小蝶道。   “这倒是常某精熟的项目,我曾下过一番大工夫收集这方面的典籍、记述,确实读过不 少,其实杂学的乐趣,绝非经史能及,只不过,它给人的快乐是一种精神的舒畅,一种超然 的自负,却无法用作当官、治世,追求功名之途。”   程小蝶道:“杂学读多了,读通了,读专了,能解剖百物,知人所不知,能人所不 能。”   “还要机缘,就拿玉来说吧!”   常香亭长长地吁一口气,道:“玉有千品,中蕴三奇,可是,知道了有什么用,无法收 集呀!有些人无意得到了,却又不知它是玉中极品,白白糟蹋了,把一件千古难遇的神品, 弃若敝展,唉!世间的事,就是这么样无可奈何啊!”   “常老,何谓玉中三奇,不说清楚,外行人很难明白。”程小蝶道。   “你听过琼浆玉液吗?”常香亭道:“琼浆是什么?我不是很了解,但玉液,确有其 物,玉中三奇,青苗居首。”   程小蝶心中跳动了一下,道:“青苗玉?”   “对,青苗玉。”   常香亭道:“玉中之奇,青苗玉以为其最,莹晶白玉中,生出青苗一株,玉中之液,也 就由青苗所化。”   程小蝶长长吁一口气,道:“玉中青苗,化作了玉液,会有什么作用呢?”   “起死回生,延年益寿吧!”   常香道:“它是一种神品,天地灵气蕴育而成之物,说到它的作用,应该是无所不能 了,可是,天下是否真有这种东西,无人知晓啊!它记述于一些传奇典籍之中,就算它真的 存在人世之间,也是可遇不可求了。”   “青苗化玉液,青苗是否消失不见了?”程小蝶道。   “青苗者,玉液之形也!据说,玉里密封,其形不变,一旦破裂,青苗即化玉液而 出。”常香亭道。   “这么说来,人间真有青苗玉了?”程小蝶道。   “常某人可不敢如此肯定,世间是否真有青苗玉,没有人见过,老朽也只能在古籍中, 和它神意相会,想像出一个形像罢了。”常香亭道。   “玉液琼浆,只是骚人墨客,用作夸赞好酒的名词,想不到世间真有此物?”程小蝶 道。   常香亭道:“千年积雪中生长了两种植物,一种雪莲子,一种雪枣。将雪枣酿成之酒; 称作玉液琼浆,它不但是酒中奇品,也是治疗瘟疫、中暑的奇药,一杯下肚,酒到病除。”   程小蝶站起身子,道:“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两天后的赏玉大会,常老务请参 加。   那里有珍藏奇玉千百件,还需要常老作番评鉴,夜色已深,不敢再多打搅,我等告退 了。”   常香亭站起身子,笑道:“雪枣酿酒,称它作玉液琼浆,只是一种形容、称赞,但真的 玉液,却是无价之宝……”   放低了声音,接道:“它还能使人脱胎换骨,返老还童。”   “也使人长生不老,为它犯罪,倒也值得。”程小蝶道。   常香亭道:“能不能长生不老,我不知道,但喝了它,多活个几十年,大概是很平常 了。”   程小蝶一躬身,道:“常老留步!”转身而行,快步离开了常府。   小雅紧随身后,一口气赶回刑部。   小雅低声说道:“小姐,为什么不多留一会,常香亭的确胸罗博杂,多和他谈一会,有 益无害呀!为什么要匆匆告辞?”   再谈下去,可能要引起他心中怀疑,他如心中有顾忌,就可能找个事故,推拖了赏玉大 会,少了他这么一个人物,大会不但失色,也可能多了些遗珠之憾。”程小蝶道。   谈话之间,已到程小蝶的公事房外。   挥挥手,张百通退了下去,小雅已抢到前一步,推开了房门。   室中早燃了一支火烛,小文怀抱长剑坐在室中等候。   原来,这公事房后,还有两间小卧室,公事一忙,程小蝶和二婢,就住在这后面两间小 卧室中。   小文的脸上是一种忿怒和委屈混合的神情,似是窝了一腔心火。   “小文,生的什么气呀!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易容改装,窝在牢房两天两夜,吃不好、 喝不好……”程小蝶道。   “小姐,这点苦算什么?小文哪敢生怨恨,恼火的是,被素喜那个丫头片子玩弄于股掌 之间,可真是不值得,窝囊啊!”   “怎么回事?我好酒好菜的招待她,但她却半真半假地戏弄我,如不是小姐制止,那晚 上,我就对她不客气了。”小雅道。   “她有一身好武功,打起来,不知胜负如何呢?”小文说出了牢房的经过。   “这就非比寻常了!”程小蝶神情凝重地道:“她不是被卖入言府的丫头,而是经过一 番精心策划,存心混入言府中了。”   “这件案子,也是她从中策谋安排的了?”小雅呆了一呆道:“她是人布下的一枚棋 子,巧妙地置在言侍郎的身侧。”程小蝶道。   “咱们来一个攻其不备,一下子制服她,废了她的武功,让她求死不能,再慢慢地审问 她,不怕她不招出来。”小雅道。   “素喜不像主谋这件凶案的人。”程小蝶道:“小文应该不会看错,两个黑衣人是真的 要杀她,这又说明了什么呢?”   “他们不是一伙的,素喜是另一股介入言府的力量。”小雅道:“她负责监视言侍郎, 也有保护言侍郎的用心,当然,接到主人的令谕时,她会杀了言侍郎,取走言府中的珍藏玉 器。”   “这么说来,素喜也和我们一样,希望早些找出凶手,破此案子?”小雅道:“但她一 身武功十分高强,为什么不肯远走高飞,却甘愿留在刑部的女牢中,忍受诸般痛苦?”   “无法交代呀!言侍郎被杀,青苗玉失踪,她如何对主人回话,只好留下来,看情势发 展,再作应变!”程小蝶道。   “这是说,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两股不同的力量在缠斗?”小雅道:“如果,我们能够 取得素喜的合作,能不能把我们双方的力量扭在一处,总捕头,四大名捕各回住地,刑部的 力量,还未茁壮,要我们分对两处强敌,会不会力不从心呢!”   “郭副总捕头,正在全力培养刑部的捕快力量。”程小蝶道。   “虽然还未见突出的高手,但整体力量的壮大,已有相当成效,一百多人的刑部捕快, 成长已近两倍,补充的全是年轻人,都在接受严格的训练。   我希望三年有成,刑部捕快的力量朝气蓬勃,能成一股执法公正,不畏权势,真正能为 老百姓铲除邪恶的正义力量。   生为女儿身,不能统率铁骑,征战四方,也只有为民间尽一份平反冤狱,保护善良,让 他们生活得心安理得。”   “姑娘,小文请罪,我好渐愧,一点小小的气苦,就忍不下去,哪里还能帮助姑娘,完 成宏大的心愿。”口中请罪,人也跪了下去。   程小蝶急急扶起小文,道:“不要多礼,我没有怪你,我们一同吴大侠门下学艺,也算 同门师姐妹了。”   “不敢哪!小姐,我和小雅是丫头,是你的婢女,不管小姐怎么待我们,这个身份不能 改变。”小文道。   “彼此的身份,一开始就定了下来,小文说的对,这个事实,没有法子变了。”小雅 道。   望了小文、小雅一眼,程小蝶叹口气,道:“不管你们怎么说,我心中早已把你们当姐 妹看待,我和郭副总捕头商量过,想把你们补个班头的缺……”   “不要啊!小姐!”小雅道:“我可不要作官,只要跟在小姐身侧,为你出力效命,帮 你完成心愿。”   “小姐,吴先生不是也说过吗?我和小雅都不是作官的料子,勉强而为,不但会有伤官 箴,也要折寿,小姐如果体恤我们,就把我们留在身边吧”!小文道。   “我也想过,给你们一个职位官衔,你们办起事来,可能不太方便,暂时就留在我身 边。”程小蝶道:“咱们三个人,商量着办案子,还真能找出很多点子来,三个女皮匠,就 变成一个女诸葛了,不过,总有一天,我们要分开,我已要他们替你们存些银子……”   “为什么呀”?小雅道:“姑娘家产丰厚,多了我和小文,也化用不尽,我看用不着存 银子了,这一辈子我们要懒在姑娘身边不走了。”   “傻丫头,你们不准备嫁人了?日后你们遇上了合适的男人……”程小蝶道。   “嫁人?怎么嫁呀!我和小文都已是残花败柳!”小雅道:“小文怎么想?我不知道, 我已是下了决心,姑娘不要我了,我就找个尼姑庵出家去,我不会放下武功,三五十年后, 我小雅说不定会成就了一代空门侠隐。”   “我们一起去啊!我们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想丢下我一个人,门也没有!”小文 道。   “把我说成杨六郎了!”程小蝶道:“不过,也不要把话说得太满,有一天,遇上了合 意的人,那就由不得你不嫁了,想作尼姑呀?谈何容易,那要好几世才能修到的因缘呢!”   “我和小雅,早已是天涯飘萍、断肠花,四海随缘吧!”   “但姑娘不同,程门无后,要靠你传续香火,你可以不嫁,但老爷、夫人,不会放过 你,有一天,你上了大红花轿,我和小雅,真的不知道何去何从呢?”   “简单啊,带咱们一起嫁过去啊,讨老婆带两个陪嫁的丫头,可是平常的很啊!”小雅 道。   程小蝶看着两人笑一笑,道:“把两个小美人摆在身边,我可不保证他会食指不动,早 晚都会把你们吞下去。”   “只要你姑娘有这个度量,新姑爷有胆子,也有胃口,那就让他吞下去吧!”小雅笑 道。   “相信我和小文可以忍下去,姑娘你也能忍得下吗?打翻了一大缸陈年老醋,不把新姑 爷淹死,也要把他酸一个半死不活。”   “别把我看成醋坛子,我的度量大得吓人,当年破了九龙玉佩一案,我邀请田长青出马 助拳,田大哥风流成情,不爱金银爱美人,我还是冒险去了。”程小蝶道。   小文呆了一呆,道:“你……你被田长青吃了?” 卧龙生《女捕头》玉掌青苗 第 四 回 上林画苑   “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让他抱上床了。”程小蝶道:“但他遇上了老情人苗兰、花 芳,我就这么逃过了一劫,事后想来,他的风流不拘,只是表面,骨子里却是有所不为。   我在出任总捕头时,已经和爹说好条件,不能干预我的婚姻,我在江湖,很难自主会发 生什么事情,这短短一两年间,我已遇上好几次几乎失身的凶险。   我们心有万民,但也不要太拘束自己,真正喜欢我们的男人,就不会计较我们是不是处 子之身。   江湖上诡诈万千,一个不小心,连命都要丢掉,何况,清白的身躯,谁也没有把握保得 住啊!”   “姑娘有此想法,可真是惊天动地的高见了。”小雅道:“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 半缘君。我可以为破案、为大局,跟人上床,当作手段、武功运用,也可以陪着我真正喜欢 的男人,同床共枕,我会尽我所能的取悦于他。   至于他是否会娶我?我不会放在心上,缘起缘灭,任其自然,但我也会非常的珍惜自 己,不是我十分喜欢的男人,不会让他抱我上床,看透了男欢女爱,留一点怀念追忆,一弦 残月照相思,又有什么不好呢?”   “你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小文道:“我和你已经是烂的桃子破了的瓜,不管我们多 么无奈,都无法挽回什么?但小姐不同,她虽然经历了一些凶险,但吉人天相,仍然保有着 宝贵的处子贞操,我和你,可以破锅破碗,但姑娘可是白壁无暇,不能跟我们比呀!”   程小蝶笑一笑道:“妇德、妇言、妇容、妇工,四德中,妇德居首,妇如失贞,那还得 了,唯死而已,所谓从一而终……”   “小姐,这么说来,我和小文只有两条路走了,一条是唯死而已,一条是遁入空门 了?”小雅道。   “世俗之见,只有如此了,但我们已脱出了世俗的范畴,世俗之见,也就不用计较 了。”程小蝶道。   “小姐,能不能说的清楚一些?”小文道:“我们明确地了解小姐的想法,日后,遇上 麻烦的事情,敢也好有一个应对的准则。”   这番话听来很普通,但骨子里,却是相当的厉害,逼着程小蝶明白交代了事情的内容, 倒是容易说个明白,难在措词,如何能说的明白又文雅,就得费番心思了。   程小蝶思索了好一阵,才吁一口气,道:“小文,你是刁难我呀?”   “不!婢子少了小雅那份慧悟,只有向姑娘问清楚了。”小文道。   “女孩子弄刀舞剑,已经是不成体统!”程小蝶道:“人入江湖,身难由己,我们这种 捕头的工作,更是要身冒危险追捕逃犯。交手的全部是凶恶奸狡之徒,哪里还能讲什么三从 四德?小雅说的对,随机应变,缉逮元凶,就全凭自己的心念了。”   “就是说,只要破案,不择手段是吗?”小文问得很尖锐。   “不能伤害到无辜的人,当然,也不要委屈自己。”程小蝶道:“可以挥剑击敌,拼死 一战,也可以施展温柔,擒敌于轻颦浅笑之中,小文,我只能说到这里了,再不懂,就向小 雅请教吧!”   “怎么会不懂呢?”小雅道:“小文的遭遇,和我一样,强暴过我们的男子,不止一 个,她只是想再三求证小姐话中的含意。她比我拘谨,不希望放荡形骇,伤了小姐的心。”   程小蝶点点头,道:“我希望你们能成为一代名捕,却不希望你们成为风流捕快,更不 顾用世俗的礼仪,来约束你们,那会使你们门束手缚脚,寸步难行,这中间的分寸如何掌 握?要你们自己用心领悟了。”   “是!小文明白了。”小文道。   小雅一笑,道:“小文心中有把锁,锁住了她的才慧、勇气,今夜中经姑娘一番开导, 总算打开了那把心锁。”   “女牢中的防范、设备,绝无法困住素喜。”小文道:“看她避开那一刀的巧妙身法, 小婢就自叹不如啊!”   “那一刀很快吗?”小雅道:“他们是不是演一出戏给你看的?”   “掷刀出手,快如电光石火,而且,距离很近,杀机深重,不是演戏。”小文道:“绝 不是一伙的,但素喜也不孤单,她在牢房中似是等人,但那人没有来过,素喜却等得很迫 切,我看得出来,她那种期盼的心情。”   “会是谁呢?”小雅道:   “鬼丫头自认天生媚骨,有点闷骚,难道她早已轧了姘头,表现上是言侍郎的妾婢,却 又暗中交了男人?”   “也不太像,等男人,没有那份耐性,早就口花花地骂出口了。”小文道:“但她连一 句报怨的话也没说过,这说明她很敬重那个人,也可以说有点畏惧。”   “会是怎么样一个人呢?会不会是她师父?……”小雅道。   “也可能是她的真正主人。”程小蝶道:“也就是把她安在言侍郎身边的人。”   “不错,小姐说的对。”小雅道:“素喜不敢擅作主意,在等待主人的指示,指示一天 不到,她就得蹲在牢房中受罪,不敢逃走,也不敢暴露身份,和咱们真正的打上一架。”   “她确似有难言之隐,这两天来,我暗中观察所得,她也不像是杀死言侍郎的凶手。” 小文道:“也许他们追查凶手的用心,比我们还要心急,只不过,不愿意和我们合作,素喜 最大的焦虑,可能是无所适从。”   “这就十分可怕了。”程小蝶神情肃然地道:“有一个组合严密的集团,早就在算计言 侍郎收存的玉器了,所以,他们安排了素喜这么一个人。在言侍郎的身边,既是监视,也是 保护,如果小文的形容没有夸张,能训练出来素喜这样一个人才的组合,是有着非常惊人的 实力了。”   “是的,姑娘!”小文道:“素喜的年龄,和我相若,有差距,也不过是一两岁间,我 和小雅日夜苦练,再加上药物辅助,花了两年才有这点成就。   但最重要的是我们遇上一位好师父,他技艺精湛,才高八斗,花了很大的精神,用了很 多的心智,才造就我们。   难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和师父一样的高明人物,造就出素喜这怖的人才吗?年纪轻轻, 内外兼修,已练得不着皮相。   小姐,我说的全是事实,没有夸张,我觉得被她戏弄、侮辱了,她实在不需要我的保 护,所以我离开了那里。”   “小文,别难过。”程小蝶微笑道:“江湖之大,无奇不有,以后我们也许会遇上更令 人尴尬、难过的事情,重过你遭遇十倍的屈辱,我们任职刑部捕头,就无法逃避这种事 情。”   “素喜可能是幼年从师。”小雅道:“她可能已经学了十几年的武功,是别人计划训练 出来的人才,所以,她对主人才会绝对服从,心存畏惧!   小文,放心吧!我们的师父,是一位先知者,正如你所说,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他会 常常来探望我们,每一次都会传我们一些新奇的武功,我们会愈进步,也会学得愈多。   我敢说,武林道上,再没有这样的师父,他如长江之水,用之不尽,取之不竭,我们有 多大能耐,就能学多少武功。   十年八年之后,我们都会成武林中第一流的高手呢!除了师父、小姐之外,我和你就排 第三名了。”   小文哧的一声,笑了,容在心中的火气,也在这一笑中消去,道:“你想的远哪!小 雅,十年八年啊!我们人都老了。”   “风华正盛呢!”小雅道:“三十上下的女人,才是真正的成熟女人,韵味十足,醉人 如酒,我们学武功的人不易老,四十岁看上去,也像二十许人。”   小文摇摇头,笑道:“烂了桃子破了的锅,我没你那份乐天,但我知命,只希望能追随 小姐,多破几件案子,平反民怨,求个心安理得。   我非常担心素喜会逃走,我们如不早作准备,拦住她的机会不大,小雅,帮我一把,我 们分两班,日夜监视她,一旦被她逃出刑部,那就如飞鸟出笼,游鱼入海,再想拘她回来, 就十分不易了、”   “素喜是一员强将,不是首脑。”程小蝶道:“但她是一步活棋,我想她现在心中最大 的痛苦,是懊恼满腹,以身待罪……”   “以身待罪?”小文道:“怎么说啊!小姐。”   “她监视言侍郎,也要保护言侍郎。”程小蝶笑道:“但言侍郎被人杀了,她要如何向 主人交待?她以待罪之身在等,等主人的惩罚命令,所以,小雅和她交谈时,她有点语无论 次,有时防护严密,有时不由自主地吐露出一些隐秘。”   “还是小姐高明。”小雅道:“但小文的顾虑也对,让她走了,她就再无顾忌,也不用 装作一个小可怜了,再想捉她回来,就有些困难了,倒不如废了她,让她弄假成真,变成个 平平凡凡的小女人,我保证她会尽吐心中之密。”   小雅活泼、明朗,胆大开放,也有点心狠手辣,办事情,喜欢直接的效果。“那就全无 他用了。”程小蝶道:“我相信素喜是一位死士,必然早有了自戕的准备,废了她的武功, 她就非死不可,不用主人杀她,她会主动赴死,她的主人不会不计代价的救援她,如是真正 的爱护她,就不会派作言侍郎的婢妾了。”   小文、小雅齐齐点头,眼光中满是敬服。   “小姐就是小姐,处处都比丫头强。”小雅道。   “我心里可从没有把你们当丫头看待。”程小蝶道:“我们是情同姐妹,也希望两位和 我的想法一样,我们无话不说,生死与共。”   “我知道。”小雅道:“我是由衷地佩服,你是天生的捕头人才,一盘乱丝,你就能很 快理出一个头绪来。”   “你们两位也不赖呀!”程小蝶道:“有很多头绪,就是我们三个谈天谈出来的,你一 言,我一语,拼出了案情的轮廓。”   “小姐聪明,丫头灵。”小文道:“但如何处置素喜?还得总捕头决定啊?”   “暂时不理她了,我会交代郭副总捕头,派几个精灵捕快盯着她。只要找出她的去处就 好。”程小蝶道:“素喜好斗,我们不理不睬,她就斗不起来了。”   看看窗外天色,接道:“夜色已深,我们休息下吧!我相信各班头已搜集到不少消息, 只是天色太晚了,他们不好意思吵我们,毕竟我们还是大姑娘啊!”   “对,美丽的大姑娘,聪明的女捕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小雅道。   程小蝶接道:“但愿后有来者。”   “只怕很难。”小雅道:“要有天赋、要有良师、要有舍身为人的气度。要有推断案情 的才华、要能随机应变广纳善言、统率千军。指挥若定……”   “小雅,你漏了两样最重要的条件。”小文道:“要有风姿绰约的容色、要有超越世俗 的心胸,才能得道多助啊。”   “还漏了最重要的一项。”程小蝶道:“还要有两个年龄相若,美丽忠诚的女助手,我 何其有幸,遇上了你们。”   小文、小雅感动得流下眼泪,道:“小姐,言重了。”   程小蝶抓了两人的手,道:“小文、小雅,我们是三人一心啊!”   “是的,小姐!我们将同心竭力,死而无悔!”小文、小雅齐声回答。   这深夜交谈,不但缩短了三人的距离,也完全收服了小文、小雅的心。   程小蝶的推断不错,刚刚进入总捕头的公事房,郭宝元已推门而入,似乎是早已在外面 等候很久了。   “郭叔早啊!”   程小蝶还未坐下,小文、小雅已快速奔至,一个捧着茶,一个移过一张木椅摆在总捕头 公案前面,让他们对面而坐,商量公事。   郭宝元心中忖道:两个丫头的名气越来越大,人却更懂事、更谦虚了,一点也未心生骄 傲,是才堪大用的人物啊!   “郭叔,一大早就来见我,可是有重要公事高议?”   郭宝元倒还拘谨,并未因程小蝶的敬重而托大,欠欠身,道:“总捕头风夜匪懈,宝元 不敢深夜惊扰,见到总捕头进入公事房后,才来晋见报告。”   “一定是很重要的事了?”程小蝶道:“我和小文、小雅,暂时迁入刑部,就是准备日 夜应付变化,郭叔有紧要事情,尽管深夜造访。”   “是是是,宝元记下了,少林弟子陈同,南太极门下弟子张重,表现不错,夜踩敌踪, 找出了他们的落脚之处,只是地方有些不对呀!”   程小蝶微微一怔,道:“什么样的所在,怎会有些不对呢?”   “上林画苑!”郭宝元道:“是一处非常著名习画所在,画苑中住了三位名重一时的画 师,开课授画,去那里学画的都是贵介公子,豪门千金……”   “怎么?还有女的去学画呀!”程小蝶皱起眉头道:“教画的师父呢?是男人还是女 人?”   “女的!”郭宝元道。   “三个教画的师父,二男一女,所以开了一个女子班,去的人大都是身份高贵的妇道人 家……”   “慢慢慢!”程小蝶沉吟了一阵。   她道:“你说豪门千金,是没有出阁的小姐了,妇道人家,又指的什么人呢?”   “朱门贵妇,官宦的妻妾。”郭宝元道:“我也觉得有些奇怪,所以打听的很清楚,每 月的初一、十一、二十一是未出阁的小姐学画,初六、十六、二十六,是贵妇人的学画日 期。   每月三、天,时间不多,家人也都没有不便的感觉,日期订得好啊!但学画的费用,就 贵得吓人了。   月奉酬师费,白银六十两,每一次学画的费用是二十两银子,够一个十口之家一个月生 活所需,非豪门、巨贾中人,是无法负担了。”   程小蝶道:“男人学画呢?”   “初五、十五、二十五。”郭宝元道。   “两个师父教画,人数多达六十位,收费一样,单是这项收费,六六三千六,每月就收 入三千六百两银子。”   “如此高额的费用,学生不多吧?”程小蝶道:“就算是有钱的人家,也不愿长期花费 了?”   “奇怪处,也就这里了,花费贵得吓人,但学画人却趋之若骛,连报名入学,还不太容 易呢!   最妙的是入学习画的人,不愿退学,还要继续深造,新入学画的人,挤不进去,还要托 人关说。   所以,上林画苑的,有一个规定,学画两年的人,不得再入画苑,以便为新人留下余 地。”   郭宝元叹口气道:“北京城冠盖云集,豪富众多,大地方,可真是无奇不有啊!”   “两班女子,收了多少人?”程小蝶道:总不会每班三十人,也促成六十之数吧?”   “总捕头说对了。”郭宝元道。   “正是每班三十人,两班六十个,合计一百二十人,男女一般多,每月收入纹银七千二 百两,可真是生财不道。”   “是否有什么特别开支呢?”程小蝶道:“这样一个所在,府、县的捕快班头,就没有 查过一次?”   “一则是人数很少,影响不大。”郭宝元道:“二则是教画的师父,画艺精湛,传授有 方,入学的人都能很快地画上几年,不过,最大的原因,还是那些豪门贵族的子女,都有势 力、来头,随便一位出面说话,府、县知事,就吃不完兜着走了。   宰相的门房七品官,北京城中王侯公爵,数一数,也数出几百个来,何况画坛艺事,光 明正大,谁敢多干预呢?”   程小蝶微微一笑,道:“郭叔,是不是觉得它有问题呢?”   “如果没有问题,也不敢来打搅总捕头!”郭宝元道:“争相入苑的学画,情形有点怪 异,是什么吸引了那些权贵子弟、千金贵妇?应该要查个清楚,两个黑衣人夜入画苑,消失 不见,更应该查个明白。”   “那就查吧!”程小蝶道:“既然查了,就查个澈底清楚。”   “那座宅院,本是九王爷所有,出借作上林画苑。”郭宝元道。   “九王爷是当今圣上的堂兄,非常得圣上的信任,如若九王爷府中人出面干涉,应该如 何处理呢?”   “那座上林画院,是不是九王爷办的?”程小蝶道:“这件事,和王府是否有牵涉关 系?”   “没有证据宝元不敢妄言,王府是四进的深宅大院,只是开班授画,用不到一进院子, 每个月只用九天,其他时间,全空了下来。”   郭宝元叹口气,道:“这也许是件小事,但夜袭刑部的江湖高手,逃到了那座宅院里, 就有些事非偶然了。”   “三个教画的师父呢?多大年纪,是否住在那座宅院里?”程小蝶道。   “宝元探得的消息,二男一女,都住在那里,年纪方面,两个男的有四十多岁,女的三 十出头,雇用有一位厨师,一个男仆,一位女佣,都非本地人,似是他们带来的。”   “副总捕头,恕我小雅多嘴,明查不如暗访啊!”小雅道。   郭宝元点点头,道:“这就要总捕头拿主意了。”   程小蝶笑一笑,道“如若上林画苑中有毛病,是非常重大的毛病,但我们不能去,身入 万宝斋时,我们已犯了一个错误,不能再犯。   我们只是刚刚找出敌人可能的藏身之处,但敌人已可能注意我们一年半载了、说不定, 把我们的画像,已经画了几十遍。”   小雅笑一笑,道:“夜入画苑,暗中窥视,一夜不行,连去个十夜八晚,查到清楚为 止。”   “有一次被发现,人家就会提高了警觉,哪里还容得我们多次暗探?”程小蝶道:“这 件事要别出奇策,郭叔去忙别的吧,这件交给我了。”   郭宝元点点头,话题一转,道:“大通镖局的总镖头谭文达,已经保镖归来,我也转告 了总捕头的邀约。”   “他怎么说,是否答应了呢?”程小蝶似乎很在乎这件事。   “有点勉强,但总算答应了,宝元应允按时计酬,算我们雇用他们保镖,但他还是提出 了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明里绝不和刑部中人打交道。”郭宝元道:“他说保镖生涯,如若和捕快交往,日后 江湖上寸步难行,必需要见面时,也只有暗中相见了。”   “答应他吧!”程小蝶道:“我们缺乏人手,总不能一有案子,就把中、南、西、北, 四大捕头调入京中。”   “陈同、张重表现不错,武功也过得去,可能还缺少一点历练。”郭宝元道:“三五个 月后,也许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郭叔计划训练的人才,希望能尽快有成。”程小蝶道:“刑部已往的气势,都为厂卫 所夺,一蹶不振,如今取回权势,却又感人才凋蔽,不敷所用。”   “是是是!日前晋竭刘侍郎,也说到扩展捕快、人力的事。”郭宝元道:“刘侍郎已答 应财力支援,我已准备,先聘几位江湖高手,以应急需。”   “这方面,就由郭叔全权作主了,我识人不多,无法帮忙了。”程小蝶道。   “决定聘用之前,还要总捕头最后定案!”郭宝元表现得小心翼翼,不敢逾越,对这位 以晚辈自居的总捕头表现出的才能,早已心生敬服,五体投地了。   目睹郭宝元离去之后,程小蝶突然微微一笑,道:“小雅,你不是很想去探一探上林画 苑吗?”   “去是想去,不过,小姐说的对,如果我们不能瞒过对方耳目,一动就打草惊蛇,让凶 手警觉,那就得不偿失了。”小雅道。   “今天十六,正是贵妇人学画的日期,上林画苑外面,车水马龙,热闹可期。”程小蝶 道:“咱们不进上林画苑,站在外面瞧瞧,也许能找个不用打草,就入蛇窟的机会呢!”   “这一次要易容化妆,就要澈底一点,别要被人一下子就瞧出来,上次当,学次乖,改 扮男人,就要把脂粉的香味完全洗去。”小雅道。   程小蝶道:“小文,别把这件事泄漏给郭副总捕头,他那里一声令下,全刑部都知道是 怎么回事了。”   “但也不能全无接应?”小文道:“我要怎么接应你们!”   “如果,初更时分,我们还不回来,可能会真的出事情了,你就禀报郭副总捕头,赶往 上林画苑去,接应我们。”程小蝶道:“但初更之前,绝不能告诉任何人,现在,你要自己 设计办一件特别重大的事了。”   小文心头一跳,道:“特别重大的事,我能办得了吗?”   “相信你能。”程小蝶笑一笑道:   “小文,把上林画苑的事,透露给素喜,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只要她感觉到你不是有意 告诉她就行。”   “高明啊!小姐,如若他们不是一伙的,先要他上演一场狗咬狗!”小雅道:   “也许是两双猛虎……”   小雅打断了程小蝶的话,程小蝶接道:“那我们就来一场坐山看虎斗啊!”   “但愿他们能先斗起来。”程小蝶道:   “不过,天下事不如人意者,十占八九,我们不要把算盘打得太如意。”   “我明白,主要力量,还是我们自己。”小雅道。   小文一边在用心想,用什么办法去告诉素喜,时间如此的急迫,化心思设计一个圈套, 只怕也是来不及了。   因为,小雅和程小蝶已经离开了刑部。   她们没有到上林画苑,而是先回到程小蝶的住处,那里存放着她们易容改扮时需用的衣 物。   小雅姑娘发了狠,雪白滑嫩的手,全涂的一片黑,连脖子手臂,也完全涂黑,不脱下衣 服看,瞧不出一片白皮肤。   打散了长发,梳了两个大辫子,换上一身黑色的粗布衣服,花容月貌的大姑娘,立刻变 成了一个黝黑的村女,似是常做粗活的穷家女孩。   对着铜镜照一番,小雅很满意自己这一番易容改装,可真是澈头澈尾的大改变哪!   回头看姑娘,可真把小雅吓一跳,程小蝶没有小雅那样大动干戈,仍然穿的是绫罗绸 缎,只不过搭配变了样,一眼就给人一种感觉,是大家豪门的丫环!   再加上发型改变,胭脂花粉,调配的多了一点红色,脸上也多了几个美人痣,生的地方 又不太对,看上去,就多了两分霸气,是那种尖口利齿的势利丫头。   “传神啊,姑娘!”小雅笑道:“不用说话,站那里就给人一种势利难缠的感觉。”   “我希望能进入上林画苑瞧瞧,九王爷府上的大丫头,自然要有点气魄!”   原来,程小蝶心中早有了一个底子。   “如若九王爷府中也有位夫人或侍妾在学画,岂不要当场揭穿?”小雅有些担心了。   “我不会告诉他我是谁,九王爷府,只是我心中一个底子。”程小蝶道:“临机应变, 要就以观察所得,以作应对,此中之妙,存乎一心,但也要有三分幸运才行,你这番打扮, 相信早已有思虑?”   “婢子想以下人身份,混入宅院。”小雅道:   “我一切平凡,全不引人注目,手执扫帚一把,见人时就打扫庭院。”   “装扮的全无破绽,不过,不能笑,一口美齿,莹洁如玉,和这衣着出身,全不相配, 一笑就全盘皆输了。”   “多谢姑娘指教!”小雅道:   “不知道这些贵介夫人,学画时是否也带着丫环伺候,如若是,群婢吵杂于庭院之中, 我们就便于活动了。”   “千金小姐、豪门贵妇,乐此不疲,定有隐情!”程小蝶道:   “只怕她们不会携带女婢干扰清净,纵然有,也将集中于别院之中。”   “真是越想越神秘了,不探个水落石出,小婢是绝难安枕了。”小雅道。   “小雅,不要太任性,真要遇上危险,尽快和我会合,宁让事机败露,我也不愿你受到 伤害。”程蝶道。   “小雅记下了。”眼睛竟又有点湿润起来。   想像中的上林画苑门外,应该是车水马龙,今日是豪门贵妇人学画之期,三十个人,应 该乘坐三十辆篷车而来,但上林画苑的大门紧闭,门前的广场上,不见一辆篷车。   程小蝶抬头看看横在门楣上金字招牌,写的是上林画苑不错,为什么一片宁静?难道, 今天师父有事,停止课业一天?   这档事不能闯进去,也不能停在大门口前不动,幸好对面有家小吃店,小门小店,卖的 是豆腐细粉、麻酱面,桌上靠着廊沿摆,也不过只有五张左右。   幸好小雅快行两步,占了坐位,程小蝶也缓步走过去。   卖面的大概有四十多岁,打量了程小蝶一阵,道:“姑娘,吃什么?小店中只有豆腐细 粉、麻酱面。”   “那就来碗麻酱面吧!”   问过了程小蝶,卖面老板,目光才转到小雅的身上,道:“黑妞,你要吃什么?”   不叫姑娘叫黑妞,问话的口气也不同,今古市面一般样,只敬衣冠不敬人。   小雅没有计较,反而觉着这声黑妞叫的好,替她起了个适情适景的好名字。   “也来一碗麻酱面好了。”小雅闭着嘴巴讲,樱桃小口开一点。生怕露出了一口好牙 齿。   店面小的只能摆下了锅灶部碗,但麻酱面做的是真正好吃,程小蝶和小雅都吃的津津有 味,不觉间,把一大碗麻酱面全吃了下大。   吃完了,把自己也吓了一跳。   早餐已过,午餐还早,客人全走了,只余下程小蝶、小雅坐着发愁。   情况全出人意料之外,两位聪明的姑娘,也有些六神无主了,冲进去当然可以,但一闹 之下,就很难再有找证据的机会了。   程小蝶想了又想,只有从面馆老板的口中探消息。   他在此地卖面,不知道多少年了,上林画苑,可能还未开张,对面而居,终日看着上林 画苑的大门,进进出出些什么人,他恐怕最清楚了,探的顺利,可能会得到不少宝贵的消 息。   心中念转,就自言自说起来了。   她道:“奇怪呀!赶车的小王,跑到哪里去了,夫人来学画,难不成车夫小王也学画 呀!”   声音娇脆,说的清楚。   洗碗的老板,听得是明明白白。   人就是那么个怪法,程小蝶如果虚心求教,卖面的老板可能会怕惹麻烦,不愿多说,程 小蝶自言自语,给了他一个错觉,认为只是个找车夫小王的丫头,当然没有麻烦可言了。   所以他很自然地接了口,道:“车夫?陪着跟来的丫头玩耍去了,到这里学画的贵夫 人,每人都坐马车来,三十辆豪华篷车,上林画苑的车前场子也停不下。”   “怎么?这里连丫头也不能进啊!幸好我没有闯进去。”程小蝶一面答话,目光一掠卖 面老板,似是没有问话的意思,一副爱说不说,随便你的味道。   “姑娘,能来这里学画的夫人,非富即贵。”   卖面老板收起洗好的碗筷,在一张凳子上坐下来,装了一袋旱烟,滋吧滋吧地抽了两 口。   他接道:“如果你只是找车夫,我劝你早些回去的好,夫人学画,申时收班,你们夫人 回到家,天要蒙蒙黑了。   车夫们都知道这个辰光,不到申时不会回来,申初时光,马车回来排了长龙,瞧!一辆 比一辆豪华漂亮,丫头站在马车前面等。   喝!那份壮观,看的人眼花撩乱,那辰光,就算少卖几碗面,我也认了,看完了再作生 意。”   “很好看吗?还不是一样的女人?”程小蝶探问的十分技巧。   “不一样啊!”   卖面的老板看看小雅,又看看程小蝶,道:“你和那位黑妞,看起来就不一佯,但你和 随车来的丫头比,也不一样,至于那些贵夫人,更是个个珠光宝气,看得人眼睛花啊!”   “我奇怪为什么学画的夫人们,带来的随身丫头也个个漂亮,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在 较劲啊!不但比珠宝,比容貌,也要比丫头,比篷车,反正是样样比!”   “丫头有什么好比的?反正也不能进上林画苑。”程小蝶道。   “就在车前站那么一会儿,也要比个高下呀!”面老板说:   “她们比,我老汉就大饱眼福了,你姑娘还不晓得,未末申初,我这里也是大客满哪! 这条廊沿下站满了人,全是男人。   他们不好意思站得太久,只好叫碗粉丝叫碗面,大部份是在手里作样子,一口未吃,辰 光还早嘛!哪爱吃得下呢?所以那时候我卖的面,生熟不管、一碗当作三碗卖,反正他们也 不吃啊!”   “这档事,有多久了?”程小蝶问道。   “三四年了!”   面老板愣了一下,改口道:“贵府上的夫人也在学画,你好像一点也不知道这里的规 矩,你是干什么的,可是想盘问我老汉啊?”   “言重啊!”   程小蝶道:“我一向在前厅当差,照顾老爷为主,对夫人的事,知道不多,你老板说的 不错,我不等小王了,今晚上回去再跟他算帐,送夫人学画,竟然带着夫人的丫头去玩耍。   站起身子,放下面钱,快步而去。   卖面的老板摇摇头,道:“细皮嫩肉,高矮适中,坏就坏在那几颗痣上了,把一个好好 的姑娘,痣出了一脸凶气,那些陪失人来学画的丫头,闭上眼睛抓一个,也比你好看多 了。”   目光突然转到小雅的身上,道:“面也吃完了,腿也歇够,还不付钱走路啊?”   “我没钱付面钱啊!我愿帮你老板打零工,还面钱。”小雅道。   “你这小黑妞啊!”   卖面的火大啦,霍然站起身子,道:“我早该先收你钱后煮面,就这么疏忽,就被你白 吃了一顿,算我老人家倒楣,一碗麻酱面,我请了,你也该早些上路了。”   “我不是存心白吃啊!所以,我愿意做工还债。”小雅道:   “我帮你扫地、洗碗、带端面,作上一天工,不要工钱,顶一碗麻酱面就行了。”   卖面老板仔细看,喝!小黑妞还真是越看越动人,除了黑一点,无处不美,笑一笑, 道:“好吧,申初忙活一阵,可有上百的碗筷要洗,豆腐细粉、麻酱面,你能吃多少,你就 尽量吃,小姑娘,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伯伯不是早知道了,我叫黑妞啊!”   “唉!是黑了一点,如是长的白一些,你这里工作个两三天,就被她们抢走了。”卖面 老板叹口气道。   “她们是谁呀?抢我去干什么?”小雅明知故问。   “说抢你,就是挖角呀!不过,你放心,她们不会注意你的。”卖面的老板道:“如白 一点,就很难说了,陈伯伯我阅人多矣!你要不是这么黑,比她们带的丫头都标致,黑妞 啊!俗话说得好,一白遮三丑啊!”   白你的大头鬼呀!一个卖面的,也这样高谈阔论咱说自唱,转弯摹角的吃豆腐,小雅心 里骂,嘴里却说道:“陈伯说的对,我就是生的黑呀,连媒人都给吓跑了。”   陈老头又火了,大声骂道:“瞎了眼媒婆呀!你除了黑一些,全北京也找不出你这样的 美姑娘啊!黑里俏,黑的让人心里疼啊!”   小雅笑了,露出一口皓贝玉齿。   陈老头呆了一呆,道:“好一口漂亮牙齿。”   小雅低下头躲到一边了,既然已答应该她留下来,也懒得再和他多谈废话了。   时近午时,上林画苑的大门,突然打开,两个身着蓝衣的年轻人,直对面店走过来。   小雅坐在屋角处,却一直留心着对面的变化,紧闭的大门一开,立即提起了精神,运足 目力看去,大门内是一座画着山水画的映壁墙,就算每天打开门,你也瞧不到里面的景物。   两个年轻人,大约有二十六七,长的很英挺,只是眉稍眼角处,泛现出一股邪气。   怎么画苑里会有这样两个邪气的年轻人?这座上林画苑,果然是藏有淫邪,问题大了, 如是小姐在此,必可一眼瞧出它毛病所在!   小雅心中暗叫可惜,两个年轻人已经走近卖面摊子,道:“卖面的,二十碗麻酱面,尽 快煮好送过去。”   陈老板连声应好,两个蓝衣人却转目四下打量一阵,没有发觉可疑人物,一转身,快步 向东面行去。   小雅心中很懊脑,无法分身去追踪两人。   陈老头生火下面,一面叫道:“黑妞呀!等一下你把面送入画苑,唉!一下子要二十碗 啊,恐怕你要跑上四五趟了。”   小雅目光四下转,发觉了店里有四张送面的大木盘,每盘能摆八碗面,一次就可以送足 二十碗。   但小雅不想引起人的注意,多送几次,可以多见识一下画苑中的景物、人事,口中应 道:“多跑几趟不打紧,但他们一旦问起我,我要怎么回答呢?”   陈老头沉吟了一下,道:“这么吧!就说你是我的外甥女。” 卧龙生《女捕头》玉掌青苗 第 五 回 夜抛人头   一次下好十碗面,小雅用了两个木盘子,上下一叠,一次端,陈老头担心一个失手,碗 破面翻,但见小雅端的稳,才算放下了心。   他忖道:这小黑妞,还真是能干,如能留下她帮忙,一天可多卖不少面。   小雅双手端着大木盘,只好用脚踢大门。   开门的竟也是个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心头寓着一腔火,怒道:“你双手端豆腐啊!怎 么用脚踢门?”   “双手端了十碗面,没有手敲门哪!”小雅理直气壮地向里闯。   年轻人放过小雅,掩上门,一个急翻转,后移了三尺多远,拦住了小雅去路,仍然在映 壁墙前。   小雅未过映壁墙,就看不到里面的景物。   只看那个急转身的移位身法,证明了这小子武功不弱,小雅不敢卖弄,只好停下脚步, 道:“两位大哥刚刚叫的面,要我们尽快送过来。”   “你是什么人?和对街卖面的陈老头,是什么关系?”年轻人口中问话,两道目光也在 小雅身上细打量,看得小雅直冒火。   “陈老板是我舅舅。”小雅道:“我来看舅舅,顺便帮帮他,送面过来,要放那里呀? 十碗面,再加两个大木盘,重的要命,我快拿不动了。”   “交给我了。”   年轻人伸手接过两个大木盘,道:“重量真是不轻,你还真有力气啊!”   “我在乡下放牛打柴,能提起七八十斤重。”小雅道:“不过,十碗面捧在手里,还真 有点吃不消呢?有力使不上啊!”   小雅表现的率直技巧,使得年轻男人心中疑虑顿消,笑一笑,道:“你从小打柴、放 牛,勿怪练出了一把气力,回去,再把十碗面拿过来,我在门口等你。”   小雅点头,转身就走,出了门,还回头把大门带上。   怎么看,都没有可疑之处。   小雅来得很快,但人到门口,木门已开,仍是那个年轻人,早已在门后等待,接下小雅 手中十碗面。   小雅只好回头走,心中又气又窝囊,两度进入上林画苑,竟然未过映壁墙,这个鬼地 方,看似艺坛画苑,普通人家,但骨子里却是防守森严,滴水不漏。   但闻那年轻人的声音,传了过来,道:“黑妞,等一会,别忘了收碗啊!”   “你懒哪!”   小雅道:“几步路,为什么不把盘碗送过去,午时啦,舅舅的面摊开始忙活,我要洗 碗、端面、收面钱,忙得很哪!”   “我不想走出大门一步,所以,你再来一趟了,这里也有二十碗面钱收啊!”   “好嘛,好嘛,忙过这一阵,我再过来。”   小雅口中答应,心中却在想:他不想走出大门一步,是不能出大门?还是不敢出去?这 地方看似平常,但却充满着神秘、诡异,门里门外十几步,他究竟在担心什么?难道这一门 之隔,就能给他一种安全的保护不成?   小雅的能干,使得陈老板非常满意,就找机会和小雅聊起天来。   “黑妞啊!你进去了,看到些什么呢?”   “看个鬼呀?那小子不准我过映壁墙,二十碗面,全是他自己端进去的。”小雅窝着一 腔火,不禁大发牢骚。   “什么样的小子啊?”陈老板道:“也是一个年轻人?”   “对呀!”小雅道:“和刚才叫面的两个人差不多,年纪可能更轻一些。躲在门后不出 来,却又不让我过映壁墙,上林画苑是个好奇怪的地方。”   “低声一点!”陈老板道。   “只管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北京城是大地方,大地方的怪事多,咱们这小老 百姓,最好是别管闲事,一念好奇,就可能不知不觉地送了性命。”   小雅点点头,道:“他真的问我了,是你的什么人。”   “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是舅舅啊!我来探望你,顺便帮帮忙,他还赞我气力大,双手能捧十碗面……” 小雅道。   “那不是赞你呀!是盘你的道啊!”陈老板世故地说:“你如回答得不对头,今夜上, 就可能丢了脑袋,丢了命啊!”   小雅故作吃惊地道:“他们是什么人哪?怎么敢随便杀人,舅舅,你得救救我呀!”   陈老板叹口气,道:“告诉我,你怎么回答的?”   “我回答住在乡下,从小就放牛、打柴,所以练出了一把气力。”小雅望着陈老板道: “是不是,我没说错吧!”   “没错,说的好极了,黑妞啊,你不但救了你自己,连我这条老命,也算是保住了。” 陈老板道。   小雅心中一动,忖道:看来这卖面的心中隐藏了不少秘密,如是套不出来,只好抓他到 刑部去问个明白。   心中暗作盘算,口中说道:“舅舅,可别吓我呀,山里的姑娘胆子小啊!”   “吓你!”陈老板四下瞧了一下,道:“北京城这么多人,知道这个秘密,能吓吓你 的,也许只有我一个人哪!”   真是越说越动人了。   小雅却越听越高兴了,瞎猫碰上死老鼠,赖一碗面钱只不过想在这地方多停留一些时 间,看看那学画散场的贵妇人,找一两个目标出来,需要时,便于追查,却未想到一下子撞 正了大板,卖面的竟然是胸藏画苑秘密最多的人。   小雅珍惜了,忍下来未再问,陈老头非常世故,而且多疑,问得露出破绽,他会立刻闭 上嘴巴,小雅看到过小姐碰在钉子上,所以不问了,回头洗起碗筷来。   欲擒故纵啊!   午饭已过,是面摊上最清闲的时刻,小雅一口气洗了七八十副碗筷,就在衣服上抹干手 中水珠,笑道:“我去对面收碗筷。”   小雅到门外。木门及时开,一身蓝衣的年轻人,拦住了小雅,笑道:“是不是想进会看 看?”   “看!有什么好看,我来收碗面钱。”   小雅目光转一转,看到了二十副碗筷,早已堆在两个木盒上,还放有一块碎银子。”   小雅心里骂,人却笑着端起木盘子,道:“一碗面两文钱,但我不知道这块银子能换几 文钱,我拿回去问舅舅,多了再来退给你。”   “不用退了,多了给你买胭脂。”   小事情,大斗智,小雅装得很高兴,转头走出了上林画苑,身后啊起了关门声,小雅已 气得真想哭出来。   三进画苑,未能越过映壁墙,还得装得出满脸憨气的山村姑娘,赔笑玩游戏,这份窝 囊,快把小雅的胸肺气炸了,但她忍下了。暗中骂道:有一天,姑娘能拔剑出鞘,你小子就 别想活了。   回到面店,小雅姑娘已调整得心平气和,道:“他付了一块银子,多的不用找了。”   陈老头放在手里掂一掂,笑道:“咱们不吃亏,这块银子能换一百文钱。”   “五十碗麻酱面钱,可是人家只吃二十碗哪,多的要不要退给人家?”小雅道。   陈老头怔了一怔,道:“他们怎么说?”   “多的给我买胭脂。”   “那就不用退了。”陈老头把银子收入衣袋中。   他低声说道:“他们人很可怕,可是不在乎银子,三个月前有一个大下雨的夜晚,我睡 在店里没回去,那晚上我第一次看到了杀人。”   “杀人!”小雅道:“在哪里?”   “不要大声嚷嚷啊!”   陈老头探头向外瞧不见街道上有人来往,才吁了口气,道:“我刚好醒过来,店门也开 了一条缝,天上一道闪光,正好两个人……看到头飞起来,天啊!血在大雨中,冒起了两三 尺高。”   “在哪里?大街上,还是在面摊前面……”   “在对面林画苑大门外呀!”   “舅舅看花了眼啦,一道闪光,哪能看清楚人头飞起,血在雨中冒出来,您是在做 梦?”小雅道。   “不是。”陈老头摇摇头道:“那道闪光过后,我听到了对面关门的声音,坐起来想了 一阵,不相信,看的真人真事,所以,穿上衣服,撑个雨伞出了店,希望看清楚我是不是做 了一场梦,两颗人头,两具尸体,都应该还放在上林画苑门外的大街上。”   小雅点点头,心里也有点信了,笑道:“看到了什么?是不是真的呀!”   “看到两个黑衣人,飞入了上林画苑,一丈多高的围墙啊!一跺脚就飞过去了,手中还 抱着东西,我相信那是两具死尸……”   “舅舅,深更半夜,天又下着大雨,哪里会看得清楚?”   “不!看得清楚,上林画苑的围墙上,挑着一盏灯!”陈老头道:“是一盏很少见的红 色灯笼,所以,我清楚看到了两个黑衣人越过围墙,红灯笼,也消失不见了。”   “红灯笼……”   小雅想说,只有人挑红灯笼照明,但话到口边改了样,道:“怎么会又冒出了一盏红灯 笼,是在唱戏呀!”   “唉,黑妞啊!那表示有人帮忙,举着一盏红灯笼帮他们照明。”陈老头道:“这一 吓,就把我吓病了,四五天没有卖面……”   “是,听起来也吓人,幸好不是我,是我就吓的当场哭起来。”小雅道。   “那就遭了,两条命案就要变成了三条命案了,他们不会留下一个目击证人的。”陈老 头道。   “你都看到了,为什么不杀你呀?”小雅接道:   “他们只是猜想,不能肯定,所以,我发了一桩意外之财,突然有人送上两个大元宝, 一个就有二十两重。”陈老头道。   “舅舅收了四十两银子的贿赂,所以,就不报官了?”   “报官,报给谁呀,上林画苑表面上没有什么权势,可是收的学生、弟子,人人都有大 来头啊!”陈老头道:   “哪个衙门有胆子,敢过问画苑中事,再说,像做梦一样事情,谁又会相信啊……哎! 丫头,你怎么会想到报官哪?”   心中又起疑了。   小雅暗吸口气,忖道:这个卖面的还真是难缠啊!得小心翼翼地应付他了。   心中念转,口中笑道:“舅舅,这种怕人的事,如不报官,日后查出来了,会不会受到 牵累呢?”   “报了官,立刻就会受到牵累,衙门里盯着你要证据,杀人的凶手,也要杀你灭口,那 可是老鼠钻进了风箱里,两头受气。”陈老头道。   小雅点点头,道:“舅舅年纪大,见识多,说的有理,我会记在心里头,不会告诉别人 的,我也该回家了,我刚刚多收了一些面钱,舅舅不会还要我还面钱吧?”   小雅要走了,陈老头竟然有点舍不得,叹口气,道:“我要真有你这么一个外甥女,该 有多好。”   “你老人家就把我当作亲的外甥女就行了,我也会把你当作亲舅舅孝顺。”小雅道。   陈老头眼睛一亮,道:“好,好极了,就这么说定了,黑妞,早点回去吧!告诉你妈一 声,她也同意了,过两天,来接舅舅上你家里上个香,舅舅老光棍一个,可是攒上了点钱, 也有一幢房子住。   舅舅收了你这个外甥女,你们娘俩生活就不用这么苦了,你来帮舅舅,一天卖三两百碗 面,可不是什么难事。”   口中唠叨,手中已取出了一块二两重的银子,交到小雅手中,接道:“回去给你娘,就 说舅舅孝敬她的。”   认真了。   小雅想拒绝,但见他一脸诚挚之色,不忍拒绝了,收下银子,道:“我会告诉娘的,舅 舅,你好好保重啊!”   “放心哪!”陈老头道:“舅舅是老干的京油子了,啥子事没有见过,倒是你丫头,可 要小心一些,你是黑一点,可是黑的俏啊!越看越叫人心里喜欢,京里人坏的出脓,别让他 们欺侮了你。”   小雅有点感动了,这个陈老头看上去老奸巨猾,但心中却潜隐着无限的孤独寂寞,触及 到亲情隐衷,竟然是性情中人。   本是一句应付场面的玩笑话,竟玩得动了亲情。   挥挥手,小雅走了。陈老头望着远去的背影。看得两只眼有一点湿润起来。   “陈老头,那丫头是你的什么人?”   声音不大,但却如一根尖针,刺入陈老头的耳朵中,连心都刺疼了。   陈老不懂武功,但他确已是老狐成精,皱着眉头转眼看,只见一个二十三四的年轻人, 一身黄色土布衣服,似是一个刚进城的乡下小子,但两道眼神如利刀,脸上冷的像块冰,陈 老头目光一触,就感到那是一出手就要命的人物。   他吁口气,道:“外甥女啊!”双手按着耳朵揉。   余疼未消啊!   “会不会再来这里?”年轻人话说的客气了,声音也不再刺耳。   “不知道啊!”陈老头道。   “我没约她来,她如有空了,就会来这里帮我一把,我这个作舅舅的,总不能勉强她, 做一些端面、洗碗的事吧?”说的倒也理直气壮。   年轻人点点头,道:“过去没来过?”   “是啊!她们娘俩,刚从燕山进京来,今天是头一回帮我卖面、洗碗。”陈老头道。   “陈老头,希望你说的都是实话,你见过野狼吧!吃人之前先挖心啊!”土布青年道。   陈老头呆住了,土布年轻人已快步离去。   只看那年轻人的衣着,绝不会是上林画苑中人,这种装扮的人,最不会引人注意,任何 人一看就知道是乡下进城的小子,不是卖柴的,就是挑菜的,看到了,也不会放在心上。   所以,陈老头想不起几时见过这个人,但那土布衣服的年轻人,却似一直隐在暗中监视 着他似的。   这一点,陈老头可以肯定,小雅一走,他就出现在面摊前面,足以为证。   可疑呀!可疑,陈老头不但为自己担心起来,也为小雅担心了,土布衣服年轻人去的方 向,正是小雅回去的方向。   “老板,来碗麻酱面。”陈老头想事情,想入神了,连客人到了面摊前,也没感觉。   转头看去,来人是三十多岁的生意人,一件半新不旧的青色夹袍,一顶黑瓜皮帽,是标 准小商人穿的衣着。   但让陈老头起疑的是来的太巧,土布青年刚刚走,这位青衫商人就赶到,最重要是不到 吃面的时间,午饭已过,晚饭太早,就算是来看女人占地方吧!也来得早了一些。   所以,陈老头又起疑了,他对抗疑虑的办法,就是一声不响。   端上面,陈老头退到房门口处,离客人似乎是越远越好。   他老奸多疑,已感觉到一种致命的危机,在步步逼近,随时都可能送掉老命,心中开始 盘算,要不要躲开一些时间,人不能老走顺当运,再有人送两个大元宝来。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吃面的客人,自言自语地说。   “土狼的年纪最轻,可是手段最狠,杀人先摘心,开膛破腹的痛苦,可是疼澈肺腑,惨 不忍睹啊!”   说的太恐怖了,又和土布青年人放下的狠话,遥相呼应。   陈老头奸猾成精,也有些忍受不住了,看了那青衫人一眼,道:“朋友,一碗麻酱面, 值不了几个钱,我请了,你有空随时来吃,三个月内,不收你的面钱。”   “我有空来吃,三个月的麻酱面?”   青袍人道:“但你老板,可未必有命,再做三个月生意呀!”   “为什么?”陈老头道:“我已经卖了十几年的麻酱面了!”   “那是因为你没有遇上土狼,现在,遇上了,随时都可能被狼吃掉。”青袍人道。   陈老头急道:“你……”   “我会看相,而且看得准啊!你不收面钱,我可不能白吃,送你一相如何?”青袍人 道。   陈老头越想越不对了,缓步行近青袍人面前坐下,道:“看的好,我会出钱,不过,你 不是专门看相的人吧?”   “不是,人头不对,时辰不对,给我再多的银子,我也不看,也看不准,人头时辰都对 了,那可是准得很哪!”青袍人道。   “我这个卖面的人头、时辰对不对呢?”   “正好对。”   青袍人四顾了一眼,低声道:“你遇上了不该遇上的人,管了不该管的事,人头、时辰 都被你撞上了,这就叫命啊!”   “我是不是死定了?”陈老头道:“我只是一个卖面生活的小百姓,北京城中,像我这 种人,可以抓出几百个来,为什么杀的是我呢?”   “你占了地利,每天多卖了几百碗面,这几年下来,赚了不少不该赚的钱,所以,也该 比别人早死几年。”青袍人笑道。   “我也感觉到,他们要杀我了,冤哪!我还不知道他们是谁?为什么连我这样一个老人 也不放过?”陈老头道。   “你并不太老,再活上十几二十年,不是难事,为什么不想办法比中求生呢?”   陈老头呆了一呆,道:“阁下能救我?”   “能救你的人,今天一直和你在一起。”青袍人道:“放着跟前的活菩萨,你不求,求 我这小买卖的生意人,没有用啊!”   “你说是黑妞,她只是个乡下大姑娘。”陈老头半信半疑地道。   “真人不露相啊!”   青袍人道:“把你的感受、想法,遇上的、看到的,人人事事,很仔细地说给她听,然 后,求她救救你,只要她答应了,保证你四季平安,至少,还可以再卖十年麻酱面。”   青袍人说着话人已站起身子,话说完,人也转过身子走了。   陈老头心中忖思:黑妞,来得是巧了一些,人黑得像木炭,却是一点也不蠢,十个指头 纤又长,完全不像常做粗活的手,黑的那个俏模样,北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这些破绽不说它,那青袍人可不像开玩笑!似是诚心来点化我的,但我到哪里去找黑妞 呢?不管是真是假,总得和黑妞谈一谈,尽尽人事啊!……   “你说她是你的外甥女,那就告诉我,她们母女俩住在哪里?”   不知何时,那身着黄土布的年轻人,又回到面摊前面。   陈老头目光四下转,两边看不到一个人,不禁由心底冒出了一股寒意。   这条巷子宽又大,住的是有钱有势人家,房子也盖得深又高,关上大红门,内外不相 闻。   这里形势好,幽静又热闹,热闹时人来人往,静下来一片幽寂。   “你是土狼……”   陈老头心中又急又怕,话出口已知道说的离谱,心中慌又乱,牙齿也打颤。   “你知道的可真不少?连土狼这个绰号你也知道。”土布青年笑道。   “既然是道上朋友,也就用不着转弯磨角啦,说出你外甥女住的地方,我们去摸摸底 子,不是冤家,就是朋友。   要是你不愿和我们交往,我们也绝不勉强,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老人 家,喜欢做小生意,还卖你的麻酱面,从此,不会再受惊扰。”   说完话,双手抱拳,恭恭敬敬作了一个长揖。   陈老头哑子吃黄莲,有苦说不出,人家这如拜长者的长揖见礼,可是江湖道上重要礼 数。   混过江湖的人,都得有一番应对,敌友之辨,也要有一个明白的表示,是马是骡子,得 拉出来遛一趟,给人瞧瞧,已不是要耍嘴皮子,胡说八道一番应付得了。   卖麻酱面,不能算是混江湖,所以,陈老头不懂这一般江湖过节,但他耳儒目染,老奸 成精,也听出了事情到关口上,看出土狼脸上的凝重之情,想回答几句话,却又不知如何开 口,说些什么?   土狼的脸色开始变了,变得杀机浮动,冷笑一言,道:“你老金口不开,想是瞧不起我 这个末学后进了,好啊!锣鼓点子催人上,土狼也只好讨教你一两招了。”   陈老头突然想到了一句话,道:“你追的方向不错,为什么没有赶上黑妞?”   土狼本要出手了,听完话,又停了下来,道:“所以,又来向你老领教,我看到她背转 过街角,我这厢赶到街口,就失去了她的行踪,那份快法,十分的惊人,你老不看僧面看佛 面,江湖原本一家人,但请指出落点去向,上狼回头就走。”   糟啊!事情越套越牢,小雅避开了敌人的追踪,这笔帐,也算到了他的头上,陈老头听 出事情的麻烦,却想不出解决的办法?无法回答。   土狼双目射出慑人的凶光,道:“怎么?金刚不动啊!是诚心耍着我玩了?”   “陈老板,先来两碗麻酱面。”声音遥遥传,话落人已到面摊前面。   陈老头转眼看,来的是两个穿着武士装的人,身上还佩着长剑。   这是明显的衣着装扮,不是镖师,就是豪门大家请的教师、护院。   当然,这种都会武功,高低强弱,就无法认定了。   这时刻,来了这么两号人物,可真是菩萨有灵啊!陈老头口里应着,精神抖擞下面入 锅。   两个人,都佩着长剑,三十三四的年纪,若有意似无意挡在了土狼和陈老头之间。   土狼要出手,拳掌必需要由左首一个人的头上经过。   所以,陈老头放心了不少。   “江坤兄,一般趟子手,都喜欢吃这的麻酱面,咱们作个小东道,给他带几碗回去 吧!”   江坤点点头,道:“说的是,不过,马兄,要带就人人有份,可不能厚此薄彼。”   “好,陈掌柜,再下三十碗,装在一个木桶里,我要提回去。”   “成!我给你们加一锅面汤,浸着面,半个时辰内,面不会粘在一起。”陈老头道。   土狼已下定决心,陈老头不说出黑妞住址,不惜反脸一战,外甥女身手灵巧,作舅舅 的,自然是更不简单,土狼是真把他看成了息隐市井的高手,但查不出黑妞去处,心里急 呀!准备冒险了。   原想两个人吃完麻酱面,会立刻就走,想不到,还要带走三十碗,煮好这些面,这里也 就开始热闹,争看上林画苑下学的贵妇斗娇斗艳,有一阵车水马龙人挤人,再下去夜市登 场,几十个买卖的摊贩摆出来,二更天才能重归幽寂。   何况,来人亮了姓名,也摆出了镖师的身份,是有意无意的打岔,土狼无法判定,但逼 斗陈老头的事,今天已无法去如愿,要嘛,二更天以后再来。   心烧一把火,却又难发作,冷冷地看了两个镖师一眼,转身而去。   “江兄,土狼目暴凶光,心怀激愤,看样子,想杀人哪!我可真担心,他迁怒你的身 上,给你来一招狼爪挖心,兄弟一直紧张的全神戒备。”   “我虽然没有回头看,也可感觉到杀气逼人,听说上狼的脾气很躁,出手就杀人平常得 很哪!”江坤道。   “两位认识他呀!”   陈老头端上碗麻酱面,道:“我只是一个糟老头子,卖面糊口,见神上香,遇鬼烧纸, 为什么土狼要来杀我呢?”   “杀你!不会吧!他是杀手,不会白白地杀人,一定要有人出银子,他才会干。”江坤 道。   “谁会要我这条老命呢?”陈老头沉吟了好一阵道:“难道是上林画苑。”   说出口,立生警觉,暗道:今天是怎么回事啊!句句失言,处处错,不该说的话,全都 说出来了。   转头看去,两个镖师,低着头,大口吃着麻酱面,好像根本没听他说什么?   陈老头吁口气,想了一阵,又觉着不对,道:“你们是保镖的?”   “不错。”   姓马的镖师抬头看看陈老头;笑道:“我们是镖局的镖师。”   “保不保人?保一天要多少钱?”陈老头问道:   “那得看要保人的身份了。”江坤接口道:   “还要看是什么样的人物要杀他?”   “保我呢?想杀我的人,可能就是土狼。”陈老头道。   江坤微微一怔,道:“土狼会杀你?为什么呢?”   “真正的原因,我不知道。”陈老头道:   “可能只是一种误会,但要杀我的气势,很明显了,运气衰呀!无端端的招出一堆麻 烦。”   “马华兄,你看呢?这生意要不要接?”江坤道。   马华摇摇头,道:“不好办哪!土狼是一流的杀手,而且,五个狼人都在京中,接了这 件生意,要对付的就不是土狼一个人了。”   “五个人哪!那我是死定了。”陈老头道。   “你卖你的麻酱面。怎么会招意上这种人呢?”江坤道:   “五狼人技艺精湛,不好对付,就算我们镖局全投入,接下这笔生意,你也付不起这样 的保费。”   陈老头点点头,苦笑一下,道:“穷人穷日子,过的虽然不丰富,可也不缺吃喝穿,要 我不明不白地被人杀了,实在是不甘心啊!”   “报案哪!官方中人出面保护,就不会收你的保护费了。”马华道。   “官方?”   陈老头苦笑一下,道:“府县捕头,有这个胆子吗?只怕连知府县衙,也没有气魄接下 这个案子。”   “告上刑部啊!”江坤道:   “听说这一任刑部的总捕头,虽然是个女的,但却气魄宏大,胆识过人,武功也十分高 明,天大的案子,她也敢接下来。”   “说的也是,你们带走这桶麻酱面,我收摊了,上刑部报案去,为了保住这条老命,也 只好把它抖出来,拼挨四十大板了。”陈老头道。   江坤、马华相视一笑,提着一桶麻酱面离去。   陈老头真的收了摊子,趁这阵空闲赶紧走,再过一阵,想走也难了,大批客人涌着上, 站满了摊子两旁好几丈。   收了碗筷拉上门,一回头就看土狼两双流满着杀机的眼神,真是阴魂不散。   陈老头抬头,看看天色,还未入申时,还差那么一刻工夫,这里才会上客人。   “老前辈,这么早就收摊子,可是去找外甥女?”土狼道。   “不错!”   陈老头火上心头地怒道:“不到半天的辰光,就被你纠缠了三次,单是这个烦字,就把 人烦死了,你不是要杀我吗?出手吧!大不了一条命!你不杀我,我可要去挨上四十大板 了。”   那个时代,老百姓越级告状,不管什么案子,不分青红皂白。先要挨四十下板子,所有 的案子,都需要县、州、府行,层层审问呈转,在各层官吏的眼中,越级告状,不是泼妇, 就是刁民。   事实上是泼妇、刁民也不敢,四十下大板,认真的打下来,就算不会当堂气绝,也会要 了你半条老命,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养上三两个月才能行动。   这种严酷的惩罚,谁敢偿试呢?民间有冤死不告状的传统。   县令灭门,官法如炉,锻炼出来的冤狱,能叫人百口难辩,打官司,要钱不要理。所谓 衙门八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碰上一个不收贿赂的好官,认理办案,那算你祖上有德了。   越过州、府合大状,直上刑部,那就要拼上性命干了。   “挨上四十大板?”   土狼听糊涂了,这种民间传统的律法,早已久沿成习,但出身江湖,身负奇技的杀手, 却无此常识。   他们杀人放火,心中根本就没有王法、律条的概念。   “对,被你逼的快发疯了,那就只有担着脑袋拼一下了。”陈老头道。   土狼冷冷一笑,道:“说的也是,江湖事情江湖了,老前辈是准备这就动手呢?还是异 地而战。”   陈老头得了一愣,道:“异地而战?”   “是,大家带齐了兵力、暗器,找一处幽静,宽阔的地方,放手施为,打一个痛快,死 也无遗憾了。”   土狼笑一笑,道:“前辈可以放心,只要你没有帮手出局,土狼绝不让兄弟助拳。”   陈老头要上刑部告大状,拼挨四十杀威板,准备要抖出上林画苑的内幕。   土狼却误会成陈老头被逼出了怒火,准备拼老命决一死战。   牛头接在马嘴上。   陈老头已听出了一点苗头,心中也明白了,这是个好机会,来一个“金蝉脱壳,”就可 以平安离此。   但却想不出如何措词,才能让土狼听得信服,此刻处境,如临深渊,一言错出,就可能 招来杀身之祸。   但江湖行话,有门有路,不是想冒充,就能充得起来。   正感为难间,突听一个娇娇脆脆的声音说道:“舅舅,这么大年纪了,还生的什么气 呢……”   “黑妞!”陈老头一转脸,黑妞就在一边站,相距也就不过是四五尺远。   但陈老头却一点也不知道黑妞几时到来,土狼没说错,黑妞不是简单人物。   “舅舅。听我说呀!”小雅举手理一理飘飞的散发,神态是那么悠闲,面对着满脸凶气 的土狼,似是一点也不害怕,陈老头沉默了,黑妞的雅致神态,似是传过来无限的勇气。   “这个什么土狼、土狗的,找的是我,却把你老人家忍下几十年火气,也勾了出来。” 小雅道:“舅舅,你大人不见小人怪,黑妞帮你洗洗碗筷,也洗出这片麻烦来,你老人家别 管了,这档事就交给黑妞办吧!   我在燕山打柴时,遇上了一群五个狼,都被我一根扁担,打的他们抱头鼠窜,舅舅啊! 还被打死了一双,替娘作一件狼皮袄呢!”   舅舅叫得震天响,陈老头被叫得晕头转向了,就好像自己真的是一个退隐江湖的老英 雄,脸上也泛起微微的笑了。   “姑娘说完了没有?”土狼是一流的杀手,看小雅那份镇静、闲雅,已知遇上了高手, 暴躁,火气一下消退。   他神情冷肃,接道:“话不说不明,灯不点不亮,湖海藏异人,市井隐英雄,我们无意 和陈前辈和姑娘结仇,只希望摸清楚姑娘的底子来路?”   “但你却勾出了我舅舅的怒火。”小雅道:   “你不是想打架吗?约个好地方,大家比划个结果出来,我要先替舅舅出口气,再谈别 的,这地方就要上客人了,不要坏了我舅舅的生意。”   “好,白云观后,有一片竹林子,今夜二更,我在那里候驾。”土狼道。   “我知道,不见不散,现在,你可以给我滚了。”小雅道。   土狼脸色一片青,但他忍下未发作,淡淡一笑,道:“希望你黑妞姑娘的武功,和口齿 一样厉害,否则,今夜就是你的大不幸了,狼爪摘心哪!”   “我要断狼爪,敲狼牙,剥狼皮,消我舅舅心中气。”   小雅右手一抬,纤指点出一股指风,疾袭而去,逼得土狼一跳五六尺,才闪避开去。   他点点头,道:“果然是非同小可,别忘了二更天的死亡之约。”转头疾行,眨眼不 见。   目睹土狼的背影消失,陈老头也豪气尽消叹口气道:“黑妞啊!你真的会武功啊?”   “是!庄家把式,不成气候,不过,打一只土狼,应该绰绰有余了。”   小雅笑得很动人,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陈老头看呆了,几十年来,他从没有见到过那么 好看,亮丽的皓齿。   “土狼不是一个人。”陈老头苦笑道:   “舅舅已准备拼挨四十杀威板,到刑部投诉一状,也不愿你去冒险,何况这个案子不单 纯,也许和上林画苑的杀人案有所关连。”   小雅心中很高兴,陈老头终于要挺身而出了,他久居此地,目睹耳闻了秘密,定然不 少,也许,很多的细微小节,他没有放在心上,但如串连起来,可能就理出了一个眉目,因 而揭露出上林画苑的神秘。   但小雅不能了解,告状到刑部,为什么要先挨四十大板?   姑娘心中怀疑并未追问,这件事容易查,不用套问陈老头了,而且,现在也不是报案时 机。   “舅舅,今天不作生意了?”   “唉,不作了,保命要紧,黑妞,陪我到刑部去一趟,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斗土狼。” 陈老头道:“交给官家,晚上你就不用去冒险,今天我的运气好,土狼两次想杀我,恰好都 有客人到,来的还是佩带兵刃的镖师,这一次你又赶到,他们已把我看作了肉中之刺,必欲 拔去而后快,在这里耗下去,就未必次次运气好了。”   小雅微微一笑,道:“你真的相信这是运气吗?”   陈老头呆一呆,心中有点明白了,说道:“难道你就是那位总捕头?难怪他们告诉我活 菩萨就在我身边站,我却捧着猪头找庙门。   “舅舅,我可没有那才气,充其量只是总捕头身边的丫头。”小雅道:“我带你暂到刑 部住,那里戒备森严,你也会住得安心。”   “坐在刑部牢里也好,总比被人杀了强些。”陈老头道。   “谁说舅舅要坐牢了,我带你住的是刑部宾馆,那里房间设备样样好,还可供应酒食, 你想喝什么,吩咐他们一声就行了。”小雅道。   忽然了解了小雅的身份,陈老头连舅舅也不敢当了,黑妞也不敢叫了,叹口气道:“姑 娘,我该怎么称呼你?”   “我的名字叫小雅,想叫我黑妞也可以,总捕头为了保护你,费尽心机,除了刑部中的 捕头之外,也雇请了镖师帮忙,你肯到刑部住几天,总捕头一定很高兴,必会把舅舅当作上 宾招待。”小雅道。   “原来,这些全都是总捕头的安排,可真是叫人感激,小雅姑娘,舅舅这句话别再叫, 我陈老头只是摆面摊的小人物,哪里有这个福份,有你这等高贵的外甥女,担当不起啊!” 陈老头道。   小雅扶着陈老头,举步前行,一面低声道:“我可是真想认你作舅舅,我没爹没娘,有 了你这么一位舅舅,心中是真的高兴,除非你真的不要小雅,你就永远是我的舅舅了。”   陈老头高兴得流下眼泪,道:“那里会不要你,想的要命啊,不过,舅舅没有别的本 领,只有做麻酱面的手艺不错,敢说是北京一绝。”   “我们吃过了,实在好吃得很……”小雅道。   “面摊子上,如何能吃到舅舅真正的手艺,等这件案子过后,舅舅烧碗真正的麻酱面, 给你们尝尝。”陈老头道。   “舅舅,别再说下去了,我快要流口水了。”扶着陈老头转入一条巷道,加快了脚步。 陈老头未再多言,他已意识到小雅发现了什么。   进了刑部,安排好陈老头,小雅洗去了易容药物,小雅不讨厌黑妞的造型,但脸上、手 上、脖子上,涂了药物,总是叫人有些不舒服,感觉到上林画苑的侦察行动,不能再拖延下 去,小雅立刻恢复了本来面目。   总捕头早上和小雅相携外出后,一直没有回来,妙的是小文也不在刑部中。   小雅只好去见副总捕头郭宝元。   郭宝元坐镇中枢,调动、指挥教百名捕快的行动,配合程小蝶的行动计划,但他一整天 未得到程小蝶的消息了,心中正感纳闷。   见小雅来访,精神一振,道:“小雅姑娘,来得好,我已集中了十班捕快,一百二十个 人,待命行动,总捕头可有什么指示?”   小雅摇摇头,道:“早上分手后,至今未见,不过,大通镖局的江坤镖头告诉我,总捕 头和他们总镖头谭文远走在一起。”   “是,刑部捕快,一身官气,穿上什么样的衣服,也无法变化气质。”郭宝元道。   “秘密行动,就不如镖局的镖师来得灵活自然了,还得加紧训练才成。”   小雅微微一笑,道:“副总捕头,女犯素喜,是不是你下令放的?”   郭宝元吃了一惊,道:“素喜,不是还关在女牢中吗?姑娘在哪里见到她了?”口中说 着话,左手却连连挥动。   “街上。”小雅道:“她一个人信步街头,人已经过梳洗,衣服也已改装换,只不过, 是一套村女装束,但仍然被我一眼瞧了出来。”   “小文姑娘负责监守素喜,以小文姑娘之能,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才对……”   郭宝元道。   但见一个年轻捕快,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道:“素喜不在牢房中。”   “小文姑娘呢?”郭宝元脸色通红,显示他心中的焦急。   “也不在了……”   郭宝元霍然站起身子,吓得那捕快立刻住口。 卧龙生《女捕头》玉掌青苗 第 六 回 五狼杀手   “那就好了,小文不在,表示她已经跟了出去,现在,不能了解的是,她们约好一起去 的,还是小文追踪素喜?”小雅道。   郭宝元缓缓坐下身子,笑道:“小雅姑娘如此说,那就不算越狱了?”   “我不知道算不算是越狱,但小文负责监视素喜,就应该承担责任,这件事副总捕头就 不用太担心了,今夜二更我约了人家决斗,特别向副总捕头报知一声。”小雅道。   “什么人?”郭宝元道。   “要不要派人助拳?”   “土狼!”小雅道:“是江湖上一流的杀手,听说他们有五个人,分穿青、红、黑、 白、土,五色衣服,并称为五狼人,江坤镖师告诉我,他们是新近崛起的一组杀手,杀法凌 厉,非常可怕,约我挑战,就是五狼人中的土狼。”   “你一个人,应付五狼人,实力太单薄了,我派两个人作你副手……”郭宝元道。   “副总捕头,我还不想让他们了解我的底细,动用刑部的捕快,就一下穿梆了,对案情 并未有好处。”小雅道。   “让他们以江湖人的身份,和你同行。”   郭宝元已大声说道:“请陈同、张重,进来见我。”   小雅心中不愿意,一则是刑部捕快、班头还没有真正的高明人物,带出去有了伤亡,很 难交待。   二则刑部捕快一出面,打草惊蛇,要犯闻风而遁,那就画虎不成反成犬了,但也无法太 拒绝,只好先接受再作打算。   本打算找小文帮忙的,小文不在,打乱了小雅全盘计划,真要她一个人独斗五狼人,心 中就全无把握了。   “这两个人,还没有刑部捕头身份,说他们是江湖人,实也不错,一个是少林弟子,一 个是南太极门下的弟子……”郭宝元道。   谈话之间,陈同、张重,已行入室中。   郭宝元替三人引见,小雅十分注意两个人,发觉他们目光炯炯,尤以陈同两个太阳穴高 高突起,是一位内外兼修有成的高手,实非一般捕快班头可见。   果然是两个可用之才。   陈同、张重早听过小雅的大名了,她虽然只是个侍从的身份,但却是刑部中的有名人 物,武功好的令中、西、南、北四大名捕快心折,人也漂亮得如花盛放,闻名虽早已闻名, 但见了面,仍然看得两个人心神震颤。   郭宝元吩咐两人,暂归小雅指挥,一切行动听吩咐。   陈同、张重躬身应命,小雅也向郭宝元行礼告辞。   小雅再度易容,又恢复了黑妞的模样。   陈同、张重也换了江湖人的衣着。   不过是初更时分,小雅已带着陈同、张重行到小竹林外。   小雅胆大活泼,但却心思缜密。   虽然早到一个更次,仍然小心翼翼地隐伏视查,指点陈同、张重的埋伏之处,嘱咐两 个,并待她的招呼,暴露身形,就算她遇上凶险,也不能现身救援。   陈同、张重虽然心中不解,也R有唯命是从。   三人走过刚刚隐身藏好,一阵急风,飞来了五条人影。   今夜无用,但星光灿烂,以小雅的目力,隐在暗里看明处,清楚地分辨出几人衣着形 貌。   青、红、黑、白、土,五种颜色衣服,也明显地表现出五个人的身份。   “老五!”   青衣人四顾了一眼,说道:“这是处很好的屠戮战场,方圆五里内没有人家,只有这一 片竹林掩护,就算他们有大批人手赶来,我们也可以从容应付。”   “那位黑妞珍珠,真有你形容的那么动人吗?”白衣人笑道。   “像一颗黑珍珠,黑的娇俏,黑的亮丽,真要如此,那个黑妞就交给我了,我作四哥的 替你接下她,怎么样?”   “不!请四位哥哥来,只是要你们替我掠阵。”土狼道:“顺便摸清楚她的来历底子, 至于挑战黑妞,我希望独力承担,四位哥哥不用插手了。”   “怎么?动了色心哪!”白狼老四冷然说道:“你一向以杀人为乐,不喜女色,几时也 变得怜香惜玉起来?”   “小弟没有变,但你不能动黑妞,北京城中的美女,成千上万,你玩哪一个我都不管, 但就是不能动黑妞。”土狼道。   白衣人脸色一变,道:“反了,反了,作弟弟的管起哥哥来了,这可是以下犯上哪,成 何体统?”   “老四!”   青衣人又开了口,道:“来京城你夜夜春宵,听说,除了宿妓之外,还犯了两次色戒, 闯入民宅……”   “那可不能怪我,是她们飞媚眼,勾引我,这可是她情我愿的事。”白狼道。   “没有伤人,所以,青狼大哥也没有追究。”红衣人道:“咱们入京之前,可是先说好 的,你可以化银子玩女人,但绝不能弄出事情。”   “二哥,小弟可是一切从命,没惹出一点麻烦,我玩的谨慎,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白狼道。   “大哥,我们这番入京城,主要的目的是什么?”   黑衣人道:“天天在街上摇来晃去,还要易容改装,掩去本来面目,这不是我们五狼人 的作风,我们是杀手,只管收酬杀人,不能做一些鬼鬼祟祟,偷鸡摸狗的事。”   “我们现在的目标是保护上林画苑。清除一切监视或不利上林画苑的可疑人物。”青衣 人道。   “这是保镖护院的事,我们接了这种差事,可是有失身份,日后传扬于江湖之上,对我 们五狼杀手的威名,可是大有影响。”黑衣人道。   “看在一日千两银子的份上,忍耐一二吧!比杀人轻松多了。”青衣人道。   “大哥,冤有头,债有主啊!”   红衣人道:“这一次咱们的雇主是谁呢?清除监视上林画苑的可疑人物,可是那三个画 师雇我们?”   这是非常重要的一句话,小雅凝神倾听,上林画苑中的三位师父,是画坛中精锐人物, 也是饱读诗书之士,不像江湖中人。   这是程小蝶透过大通镖局,打听到的消息。   青狼的一句话,立刻就可以揭穿真伪,如若五狼人是上林画苑中师父雇的,以保护画苑 中的秘密,哪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需要以杀人来保护?   “不知道。”   青狼吁了气,道:“三个画师,我都见过一次,那是我有意的暗中窥查,我怀疑他们易 容改扮,和我商谈这笔交易。”   “结果呢?是不是三个画师?”土狼道。   “不是,我仔细地看过他们三个,也确定不是他们。”青狼道。   “会是谁呢?他和你谈交易,付银子,接触了不少次,难道你一点也瞧不出来?”红衣 人道。   “他故作神秘,身着金衣,面挂厚纱。”青狼道:“不过,每次都在上林画苑中见面, 所以,我怀疑他住在那里,至少,那里有一个供他收藏衣服的地方,否则,那身衣服金光闪 闪,就算在深夜之中,也无法避开人的耳目。”   “每次约你见面,都是在深夜之中?”黑衣人道。   “二更和三更之间。”青狼道:“他到的都比我早,我到时,他已在那座厅堂中等我, 我早到,他早在,有一次,我到的特别早,还不到二更时分,他竟然也早到了一步,坐在那 里等我……”   语声一顿,话题突转道:“朋友,出来吧!既然到了,就用不着藏头露尾的。”   “黑妞!”   土狼接道:“我请几位兄长到此,只希望查证出你的底细,他们不会出手助拳……”   “可惜我不是黑妞,因为我生得很白。”   一个身深蓝色密扣对襟小夹袄,蓝色长裤的大姑娘,左手提着一柄带鞘长剑的大姑娘, 缓步而出。   小雅一眼就看出来,那是小文的剑,但人却不是小文,而是逃狱的素喜。   小雅心头震动了,她无法判定这把剑,是小文借给素喜的,还是素喜杀了小文,抢过来 这把剑?   “你是谁?”   土狼双目暴出怒火,道:“黑妞呢?为什么爽约不来?”   “那和我没有关系,我来这里,只是想问明白,谁要杀我?”   素喜目光转往到青狼的身上,道:“那个金衣人。虽然掩遮住本来的面目,但他无法不 说话,至少,你可以听出来,他是男人?还是女人?”   “男人,声音有点沙哑。”青狼道。   “你回答我,你是黑妞的什么人?”土狼很快逼上来,大有立刻出手之意。   素喜停下脚步,右手握在剑把上,冷冷说道:“我说过,黑妞和我无关,我根本不知道 谁是黑妞,你满意了吧?”   “不满意!”土狼又向她逼近一步,双方的距离,已不到三尺远近。   小雅虽然心中悬挂着小文的安危,但却忍下未动,这是非常重要的关键时刻,双方只要 一动手,就可以看出五狼杀手的武功如何?也可以看出素喜的真才实学。   但更大的收获,可能会揭露出双方的身份。   “慢慢慢!”   青狼阻止了两个人,道:“姑娘说我们要杀你,是什么时候的事?在什么地方?”   “就是三天前的晚上,地点是刑部女牢,下手狠哪!差一点就要了我的命。”素喜道。   “不是我们干的,五狼人坏事作绝,但却有一样好处,一语千金,不说谎言。”青狼 道。   “你们是人雇用的?就是那个穿着金衣的人?”素喜道。   “江北武林同道,有谁不知青、红、黑、白、土,五狼人是杀手?诚心雇我们,任何人 都找得到,有什么稀奇呢?”青狼道。   “他不肯以真正面目和你们相见,是不尊重你们?看不起你们,你们死了也不知道雇主 是谁?”素喜道。   青狼心中已被挑拨得不舒服,但忍下了,冷笑一声,道:“杀手只管拿钱取命,我们不 想了解事情的是非恩怨,也不想知道杀的是谁?和雇主身份?土狼,正经事情谈完了。”   土狼道:“现在,我再问你一次,黑妞怎么没有来?”   素喜嗤地一声,笑了,道:“痴情汉子,负心女,你们问的叫人烦哪!我已经告诉你, 不知道谁是黑妞,你为什么不相信呢?”   “难道她会骗我?向我挑战,却又不赴约。”   土狼有些相信素喜的话了,四下探视了一阵,道:“姑娘家言而无信,真叫人无可奈 何!”   小雅兴起了一股冲动,很想现身应战,但咬咬牙关忍下去,潜伏未动。   “杀我的人,未能得逞。”素喜道:“而且,受了点伤,这大概就是偷鸡不着啄把米 了,但他们却逃入了上林画苑,不是你们五狼人,也算是你们一伙的了?”   土狼冷笑一声,道:“我们已给了你很完整的回答,不是我们要杀人,再这么纠缠不 休,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双手一抬,寒光闪动,不知何时,土狼已戴上了两个黑色的手套,十个尖利的爪芒,突 出有两寸多长,比起真正的狼爪,可怕多了。   素喜道:“诸位既不愿善作交待,那就只好比划几下了,这一战诸位没有银子可拿,是 亏定老本了。”   土狼怒道:“你喋喋不休,这一战,只好奉陪你了。”左手一探,抓向面门,右手攻取 胸前,果然是开膛取心的架式。   素喜出剑如闪电,土狼攻势发动,素喜剑已出鞘,一道寒芒,斩向左手。   迎面一抓,本是虚招,土狼未理素喜的剑势,主攻是右手,爪芒闪动,已近前胸。   素喜快一步,斩中了土狼的左手,原想剑过血崩。土狼一双左手会被生斩下来,那知锋 利的剑刃,如同斩在丝索上,波地一声,剑势竟被弹了起来。   这才发觉土狼戴的手套上大有学问,是一种刀枪不入的制品。   一招失机,立陷危境,土狼的右手爪芒已划破了素喜前胸的罗衫。   危险中,也看出素喜真正本领了,临危不乱,应变有方,一吸气,娇躯缩退三寸,避开 了士狼手套上的爪芒,腿未弯曲,脚未移步,是真正的内家功夫。   素喜似被这一招激出了怒火,长剑一振,展开反击,寒芒流动,有如一片剑幕,也把土 狼的还击攻势,完全封入剑网之内。   小雅冷眼观察,发觉土狼的武功不错,招式狠毒,形如狼爪的手套,不知是何物作成? 不畏刀剑斩劈,攻势亦是杀人为主的手法,招招都是破胸开膛,摘心取命的架式。   但素喜剑法的精奇,更令小雅吃惊,上狼凶猛攻势,竟全被剑势封住,但因狼爪手套, 有拒抗利剑的韧性,素喜也只能封住他的攻势,钢爪和长剑不时碰触,响起金铁交呜之声。   不过,素喜很快找出了对付土狼的法子,长剑全采攻势,以刺勺主,避开敌人双手,剑 芒所指,也全是要害所在,剑长三尺,素喜剑法又灵活多变,一阵急刺快攻,果然打乱了土 狼的章法。   土狼无法攻敌了,双手平在胸前,封挡攻来的剑势,完全是被动、挨打的架式。   片刻工夫,土狼已被刺中了两剑,虽是防守难及的非要害所在,不足致命,但鲜血淋 漓,不停地流出,又无法停下休息,还得挥臂跳跃,拒挡攻势,流血无法上住。   素喜已掌握了主动优势,不再伤土狼,只逼他不停跳跃拒敌,很快就会因失血过多,晕 迷过去。   小雅看出了土狼的危机,青、红、黑、白,四狼人,也看出土狼的处境不妙。   “住手!”青狼大喝声中,行了出来。   素喜收住了剑气,道:“怎么?准备群殴了?”   “五狼人不是君子,也不是什么名动江湖的大侠,就算以众凌寡,也是平常的很。”青 狼冷冷说道:“我们只求杀敌成功,用什么手段、方法,都不计较,你姑娘计算一下,能不 能挡住我们五人合攻?”   素喜打量了五人一眼,摇摇头,道:“小妹不敢自大,可能打不过五位联手。”   “不是可能,而是绝对不行。”青狼冷冷说道:“五狼人练过合击阵法,每加一人,不 是多一个人的力量,而是相乘效果,五人齐出。保证是天下无敌,这就是五狼人,出道之 后,从未失手过的原因,青红、黑、白、土,也是木、火、水、金、土的代号,五行生克的 变化,可是大学问,把五狼人看成粗卑无术的人,那就大大地走眼了。”   这番话让素喜听出了兴趣,小雅的兴趣就更大了。   “诸位学过五行生克的变化,小妹是真正的失敬了。”素喜道。   “大哥!这丫头剑招奇奥,杀法凌厉。留下来是个祸害,不如联手把她杀了。”土狼 道。   “我们之间,有这么大的仇恨吗?再说诸位的杀手,计价杀人,收钱取命,杀了我又没 人付钱,何不和我谈谈生意呢?”素喜笑道。   青狼冷冷说道:“你请得起五狼人吗?咱们兄弟,声誉日隆,价码日高,可不是三五百 两银子能请得动的人!”   “价码好说,只要诸位敢接我的生意,咱们就可以谈谈了。”素喜道。   小雅震动了,忖道:听素喜的口气,似玩笑,但犯不着逗弄五狼人,自找麻烦,捅这个 马蜂窝,但素喜只是言侍郎的一个侍婢,哪里有许多银子,来雇请杀手,又要杀的什么人 呢?   “只要银子多,没有什么人不敢杀的,不过人越难杀,价码越高,能不能先说出来,你 要杀什么人?”青狼道。   “不能。”   素喜笑道:“杀什么人,事属机密,如何能在耳目众多的地方说出来?”   青狼四顾了一眼,笑道:“五狼人义结金兰,一向是联手行动,他们不是外人,姑娘是 否有个同伴一起来呢?”   “不愧是五狼之首,好灵敏的耳目,不过,这件事最好也不要让他知道……”素喜声音 突转低微,低得小雅也听不到他们说些什么了。   青狼听得很入神,谈的似是一件很重大的事情,谈完之后,青狼却摇摇头,道:“一是 时间太急,我们接下生意,还未完成,撒手一走,有背行规;二则这是一大笔银子,我不相 信,你能付得出来,除非……”   “除非什么?尽管说啊!买卖不成仁义在。”素喜道。   青狼道:“银钱先付,在下可以考虑,下一个客户,订为姑娘。”   “先付一半。”素喜道:“这是规矩,不厚我,也不能太薄彼,几时可以为我操刀,能 不能给我一个期限?”   “多则十日,少则三天。”青狼道。   “姑娘的银子,几时要付?”   “明天。”   素喜道:“明天我们在……”突然声音低微下来,低得大概只有青狼一个人可以听到。   青狼道:“按时赴约,过时不候,希望姑娘不是拿我们寻开心了?”   “我不是顶聪明的人,但也不会笨到拿诸位自找烦恼,也希望你不要记错了地方时 辰。”   青狼点头,素喜却回头走了。   这一架,打到中途而废,化敌为友。谈成了合作杀人的生意。   “黑妞!你究竟来了没有,怎么可以不讲信用啊!”土狼大声嚎叫着,静夜中,这声音 能传出四五里。   何况,小雅就在他身侧竹林中。   她当然听到了,只是忍下未动,小不忍则乱大谋。素喜这件事太重要了,已隐隐现出她 的来历身份,一定要设法追查下去,不能被土狼几声嚎叫,影响到大事情。   土狼开骂了,骂得很难听,小雅忍着眼泪,忍着怒火,静静地隐伏不动。   “算了,土狼!”青狼道:“名叫黑妞,顾名思义,她不是个白净姑娘,她又不在咱们 猎杀的名单之内,不用追究下去了,回去吧!尽快地完成这票生意,还要接那位姑娘的新生 意呢!”   “作完这两票,今年不接生意了,咱们一起到江南,好好地玩它半年,腰缠十万贯,骑 鹤下扬州,江南多佳丽,任你选着玩了。”   土狼似是还想争辩,火狼已冷哼了一声,“老五,大哥已说得很清楚了,再罗嗦,就有 点不识抬举啦!”   不敢再开口了,土狼忍下一肚子怒气,一腔忧闷,不再多言。   黑狼突然开了口,道:“大哥,你相信那个丫头说的话吗?”   “我相信银子,明天她要先付一半。”青狼笑一笑道。   “一半银子,就有五万两啊!这是五狼人出道以来,最大的一票生意,最大的一笔收 入。”   “五万两,可真是大手笔,不知道要杀的是什么人,要杀多少个?”红狼道。   “两三个吧!她告诉我最多三个人。”青狼道。   白狼冷冷接道:“要是那丫头耍了我们,我绝不会放过她。”   “你一个人,也未必能打得过她,她剑法精湛,非同凡响。”土狼道。   “那就给他来一个五狼合击,明天,你们埋伏四周、她如不带银子来,那就要她来得去 不得了。”青狼道。   五狼人飘然而去,小雅才缓步行了出来,陈同、张重鱼贯而出。   陈同还看不出什么异样,张重却脸色青紫,不停地大口喘气。   原来,他担心气息沉重,露出行踪,大部分时间,闭住呼吸,只用极细微和深长的呼 吸,保住性命,几乎憋出了毛病。   “素喜是一位关键人物,她似是代表了一个有财有势的组合。”小雅道。   “好像有两种不同力量,卷入了言侍郎命案之中。”   张重展现他丰富的江湖阅历,道:“可以确定的是五狼人是受雇来杀一批人,可惜,他 们没有说出来,要杀的是什么人?”   “素喜就是他们要杀的人头之一,而且狂妄地杀到刑部大牢中去。”小雅道。   “刺杀失败,他们低估了素喜的武功,只不过,受雇的杀手,不是五狼人。”   “素喜是个高手,在下就绝非其敌,她有着撂倒土狼的杀着,但却剑下留情了。”   “我们回刑部去。”小雅道:“整个事件,似乎是套中有套,我们就有着不知如何下手 之感了,得向总捕头报告,请她指点、”   三个人赶回刑部,副总捕头郭宝元,正急得团团乱转,一见小雅,如获至宝,急急迎 上。   他道:“回来得好,明天午时,北京城几位赏玉名家,和一些玉器古玩店的老板、掌 柜,要到言府中鉴赏玉器!   后天中午,有数十位京畿附近的武林人物,在原德福应总捕头的邀宴,除了几家大镖局 的总镖头之外,还有不少雄据一方的霸主,息隐的武林名宿,算得上是一场盛会。”   小雅呆了一呆,道:“总捕头呢?”   “行踪不明啊!天亮之前。一定要找到她。”郭宝元道。   小雅一皱眉头,道:“小文呢?”   “小文姑娘也不在刑部。”   郭宝元道:“我还在为此发愁。已经三更天了,幸好你小雅姑娘回来了,要不然,我真 的有一点抓不住缰了。”   小雅心中之急,绝不在郭副总捕头之下。但她一面是敢作敢当的性格,暗里咬牙。   她道:“总捕头她几时回来,无法预料,我相信她会及时赶来,真要赶不回来,也不用 太焦急,副总捕头应挑得起这个担子,小雅尽力协助。”   郭宝元原本焦虑、傍徨,不知如何应付?小雅几句话,却给了他一寸中莫名的勇气。   他忖道:是啊!总捕头赶不回来,由我主持赏玉大会,主盟召宴京畿武林人物的聚会, 有何不可?也可帮总捕分担一些事务,减轻她的负担,岂不是我这副总捕头的责任?有此一 念,心安理得了。   小雅微微一笑,吩咐陈同、张重,暂行退下休息,随时听候召唤,地会请求副总捕头, 暂把两位调在总捕头公事房中当差。   两人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他们明白得到了出人头地的机会,也将直接面对强烈的攻击,想要官带加身,先要保住 性命。   陈同的功力扎实、技艺精湛,虽见识了土狼和素喜的武功,但仍充满自信,至少一对 一,他可以应付。   但张重就不同了,他发觉敌人的凶悍,都可列江湖上一流高手,应会任何一个人、他都 无把握取胜。   刑部捕头,面对的罪犯、凶手,都是犯罪高手,绿林大盗,想要在这里站稳脚步,必须 要武功精湛,机智过人。   张重的武功不够札实、精湛,但自信应付事件的机智,却有过人之处。   张重也暗中下了决心,要用番苦功,使已学得的武功,能得落实。   小雅回到宿住闺房,小文果然未归,总捕头程小蝶也未回来。   这一日夜间,小雅自觉侦察良久,但必须要布线撒网,才能调出更重要的人物。   但小雅想不通程小蝶为什么乃未回到刑部,是否遇上凶险?小文安危就更可虑,她负责 监视素喜,但素喜却乘夜摸到白云观后山和土狼打了一架,由敌对之势,转成了雇佣伙伴, 小文却形踪不见,是不是被素喜坑陷了?   明日的赏玉大会,后天的群雄会宴,都是大事,程小蝶不能亲临主持,一旦出事,郭宝 元和自己,都无法负起这个责任,想到此处,哪里还有睡意?   索性跑到程小蝶的公事房中,燃起灯火,对灯独坐。   心中暗作盘算,天亮后,总捕头还不回来,只好走一趟大通镖局,打听程小蝶的下 落……   正在心念转动之间,木门呀然而开,程小蝶和小文先后行了进来。   小雅一跳而起,迎了上去,道:“姑娘,急死小婢了,平常日子里,我自觉满有主见, 有多少事,都能从容应付。   但真正遇上了大事,却如爬上了热锅的蚂蚁,上下无个落脚处,不成啊!马前先行官, 就是做不成统军的主帅。”   程小蝶笑一笑,道:“看情形,你有了不少的收获?”   “是!小雅有很多事要向小姐报告,但副总捕头安排的赏玉大会最为紧急,紧接着是后 天中午群雄大会,郭副总捕头心中的焦急,绝不在小婢之下。”“还算回来得及时,差一点 被他设计的牢笼困住了。”程小蝶道:“赏玉大会,几时开始?”   “明天上午。”小雅道:“一千多件玉器中珍品不少,要保护一件不受折损,实也不太 容易,人性贪卑,就算那些鉴赏名家、古器店的老板,也可能为之心动,这一点姑娘要早作 预防。”   “不论敌势如何强大,但他不到迫不得已,还不愿和刑部公开作对。”程小蝶道。   “明天赏玉大会中,如若戒备太过森严,会破坏大会上的轻松气氛,引不出真知卓见, 所以要外松内紧,选一些精明的捕快,扮作送茶上酒的伙计。把所有玉器分成十组。   每组有两个人负责管理,但都要穿上店伙计的衣服,件数、形状,列案登记,总案目, 交我保管,如有遗失,负责管理的人,负重要责任,你和小文易装巡视全场,暗中监视全 场。”   “主帅就是主帅,重重难题,都被小姐一语道破,条理分明,迎刃而解,我这就去转告 副总捕头。”   小雅转过身,郭宝元已推门而入,道:“在下看到灯火,就赶来待命,不劳小雅姑娘的 移步了。”   小雅笑一笑,道:“我们感觉的各种难题,姑娘都解决了。”   郭宝元道:“总捕头吩咐的事,在下这就命人即刻准备,天亮之前,也应该完成了。”   “郭叔、小雅、小文,搜集了不少的消息,还要借重郭叔的江湖历练,指点指点。”程 小蝶道。   小雅说明了这一日夜的耳闻目睹,最重要的归纳了两点出来,五狼人受雇杀人,要杀什 么人?素喜能和五狼人勾通雇用,又能自作主张拿出十万两银子,证明了她是位大将人物, 她又代表了哪个组合?   大家心中都可能有个底子,但没有人作出结论。   小文打量了小雅一阵,脸上是一片敬佩之色。   她道:“小雅,你能如此改变形貌,勿怪收获良多,我实在有所不及,素喜和土狼之 战,我也隐伏在竹林一侧,素喜固然是早知道了,但也没有瞒过青狼,这说明了五狼人武功 造诣上,相当的不错,但我也追丢了素喜。”   “是不是丫头的轻功高绝,我们有所不及?”   “倒也不是,小雅,不要灭自己的威风。”小文道:“素喜武功不错,但我们在伯、仲 之间,她试过甩掉我,引我到城郊,比试了近一个时辰的轻功,但我始终保持二丈左右的距 离。   她借了我的宝剑,和我相约,先找出要杀她的主脑人物、她对天立誓,绝非杀死言传郎 的凶手,所以,她没有犯罪。   但她能和土狼一战中,收雇五狼为其杀手,倒是出了我意料之外,这说明她的心计比我 精明深沉,摆脱了我的原因,是她有人协助,阻拦了我的去路,让她逃脱……”   “你们的收获都很大。”程小蝶道。   “最大的收获,是把千头万绪的线索,理成了两条主线,而且,也给了我们追查的方 向,上林画苑有问题,只不过,还无法料定是否牵涉到三个画师身上?   案情起源于杀官、夺宝,事实上,牵涉了两个力量强大的组合斗争,重点集中在青苗玉 上,它绝不是只供赏玉玩的东西。   放长线钓大鱼,先让他们两大组合斗上一阵,我相信他们要杀的人,还不会是我们刑部 中人,因为,到目前为上,还涉入不深。   他们设下对付我的陷阱,只围困住我,没有取我性命的安排,当可为证,这几天咱们乐 得放手,举行过赏玉大会,群雄会宴之后,再集中力量对付他们,二选其一,助一方,打击 一方,以便个个击破。”   “好办法。”郭宝元道:“求功不能心切,一切依照总捕头预定的计划行事,我先去安 排好明日的赏玉大会。”   程小蝶道:“大通镖局的总镖头谭文远,先我涉险,不幸受伤。”   “很重吗?”小雅道:“大通镖局几个重要镖师也都出动了,但愿陈老板未受伤害,他 似是知道不少的片段内情,是个重要人证线索。”   “谭文远伤得不轻,看样子,要十天半月休养才能复原。”程小蝶道:“先让陈老板住 刑部中,好好休息一阵,你们两个也去睡吧!明天,还要全力照顾那珍贵的玉器。”   赏玉大会,就设在言侍郎的府中。   受到邀约的人,并非很多,程小蝶以刑部总捕头的署名,发出四十八张请帖,也来了四 十八位客人。   四十八个人,都和玉器古玩有关。   不是玉器古玩店的老板,就是评鉴书画玉器的名家。   程小蝶下令在言府的庭院中,搭起芦棚,一千多件玉器,全都移在芦棚下的木案上,排 列得整齐有序。   四十八位客人,却动员了近百名捕快,但穿着捕快衣服的,只有八个人,他们分守在芦 棚四周,倒是一个个面肃冷厉,抱刀肃立。   有一种戒备森严的感觉,但人数很少,就不至破坏场中的气氛。   二十四个穿着蓝布衫裤,头戴瓜皮小帽的年轻伙计,分守十二个陈列玉品木桌旁,笑脸 迎人,一点也看不出是捕快装扮,郭宝元化了不少心血训练他们。   十二个侍客童子,一色青绸长衫,捧着木盘分送茶水。   最妙的是有四十八位扮作客人的捕快,一个盯一个的跟在四十八名客人身边,鉴赏各种 玉器,暗里监视,却也装扮的不着痕迹。   小文、小雅,穿着鲜绿色的衫裙,像二只依人小鸟,飞舞全场,两人的美丽、亲切、燕 语、莺声,活泼了全场生机,也引发出各人的高论。   程小蝶陪着两位鉴赏玉器名家,常香亭、罗田成,希望能借重他们渊博的知识,识辨出 这一千多件玉器中,有多少件稀世奇珍。   这些玉器,件件都算是玉中极品,引得懂得玉器的掌柜、老板们,全心投入。   常香亭、罗四成,缓步绕案而行,频频点头,表示每件玉品,都有着相当的价值,但他 们并未动手触摸、取阅,或停下来仔细的查看。   程小蝶把两件形如石块,颜色土黄,未经雕琢之物,放在第三张木案上,因为,实在看 不出它的可爱所在,弃之道旁,也未必有人捡它。   但言侍郎是识玉大行家,绝不会收藏没有价值的东西,所以,把它放在第三张木案上, 是因为那里光线明亮。   程小蝶把这些玉器移放庭院芦棚之中,也是怕在房中灯火之下,难以看出真色,让人忽 略过去。   这是程小蝶去了一趟万宝斋,学到一些知识,夜不观色,大白天阳光之下,才能一眼辨 认出宝玉奇珍。   果然,常香亭、罗四成在第三张木案前停了下来。   翠色悦目,晶莹透明的美玉,并没有吸引他们,倒是两块色如黄土的石块,吸引了两人 的目光。   这两位誉满京畿的名家,未为万宝斋罗致,是能以自己的识见,不受约束,自由发表意 见的人。   事实上,十几个玉器古玩店的老板,都跟在两人身后,两人已停下脚步,这些人立刻围 了上去。   “罗兄,两块土色玉,未经雕琢,却也摆在此地。”常香亭道:“罗兄有以教我吗?”   “常兄是考验兄弟了。”   罗四成冷笑一声,道:“玉中三奇,玉胆垫后,这两块玉,胆都重过十两以上,千两黄 金一钱玉胆,常兄,算算它值多少黄金呢?”   “罗兄果然高明。”   常香亭伸手出去,抚摸着一块土黄玉,道:“玉中三奇,今睹其一,诚毕生之大幸 也。”   程小蝶听到了如此贵重的价值,还真被吓了一跳,但可惜两个老夫子,都未说明它的贵 重之处何在?   “真是玉中胆哪?”   罗四成也伸出手去,取一置掌中把玩一阵。   他喃喃说道:“和典籍记载的一样,玉中之胆,其貌不扬。”   小心翼翼地放回去,回顾常香亭,四目互注,相视一笑,顿有认识三十年,今日始相知 的感觉。   “常老、罗老,小子是长福玉器店的东主李长福,由家父手中接下经营,亦有五年之 久,亦闻过玉胆之名,知道它很名贵,今日目睹玉胆,却是瞧不出它名贵之处何在?两位老 人家,能不能指点出来让长福一开茅塞。”   这也是跟随在身后十余位玉器老板心中所思。   常香亭目光转动,四顾了一眼,道:“一方玉胆,能使方圆数丈的玉器,光泽明润,玉 胆最大的功能是养玉。”   “只此一项,就能值千金一钱吗?何况一钱的玉胆,又能什么用呢?以钱计价,必有所 值,两个老人家何不多明示一些?”李长福道。   “物逾其值,用在意外。”   罗四成淡淡一笑,道:“你老弟能够想到这一点、已非常人能及,不过,器有所量,才 有所限,有些事,不太了解的,也不用去勉强知道。”   李长福愣住了,羞红满脸,莫知所措。   读书人的老毛病,孤芳自赏,目中无人。   程小蝶心中冒火,忖道:学武人隐技自珍,留一手不肯传人,所以,兴盛一时的门派, 会日渐势微,学问好的人目无余子,也不肯授业解惑,开导晚进,所以,有很多真知灼见, 流于失传……。   心中念转,口中却说道:“玉胆以一钱份量计价?其用处也在这一钱的份量之上,两位 老前辈既已提示纲领,为什么又言不尽意呢?”   话虽说得很客气,但也隐隐间透出了责备之意。   “罗兄,也是一番好意。”   常香亭道:“有些事不便明说,因为它出于传言,以药方为例,经一番治疗见效的药 方,为之验方,才能传诸世面。   玉胆的名贵,一钱千金,但谁能真肯以千两黄金去买一钱玉胆呢?就算有人肯买,又敢 用它,那人亦必学问渊博,深得其妙,敢于行险一试,生死出于己之心愿,其责自负,和人 无关了。”   说了一番大道理,还是未把用处说出来。   幸好罗四成接了口,道:“赏玉大会,以论玉为主,逾其范围,就非本题了,老朽可以 畅所欲言,但却不能负其责。   总捕头一定要我说出,自当遵从,但赏玉大会中言,未经验证,当真不得,日后因此惹 出了什么麻烦,可和老朽无关。”   “两位老前辈对此陈列玉器,有何高见妙论,尽管畅所欲言,任何的后果、麻烦,刑部 总捕头一肩承担,小蝶言出至诚,可质天日。”程小蝶道。   “好!有了程总捕头这句话,老朽当可畅所欲言了。”   罗四成道:“传说玉胆另一功能,可养颜益寿,拔风固本,止血生肌,通经过脉,是配 制回生金丹的主药之一,至于还要配合些什么药物?就非老朽所知了。”   常香亭淡淡一笑,道:“瘫痪在床,寸步难行,以玉胆合药,可具神效,千两黄金一钱 胆,要看病倒的是什么人了?   不过,玉胆为玉中三奇之一,我活了六十年,也是第一次看到,它的名贵,是可遇不可 求,纵有如山金银,也无法买得玉胆。”   “原来如此!”李长福叹息一声。   程小蝶心中一动,付道:玉中三奇,青苗玉名列第一,玉胆垫后,这第二奇,是些什么 呢?   心中想到了,却未多问。   程小蝶也感觉到不宜多问了,因为,她已发觉,很多人的目光,投注在两块玉胆之上, 脸上是一片神往、贪婪之色,就不知道他们心中在想什么? 卧龙生《女捕头》玉掌青苗 第 七 回 三狐娇客   罗四成、常香亭缓步而行,绕案走动,又在第七个木案前停了下来,四道目光盯住在一 个白色的玉镯上,凝视良久。   常香亭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去,取过玉镯,合在双掌之中,良久之后,才放回原处。   “常老,这玉镯可是温玉?”问话的是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穿着青丝夹袍,头戴黑色绒 帽。   “张东主好眼光。”   常香亭道:“是一件温玉制品!”   他似是不愿多言,应酬了一句,立刻闭口。   罗四成嘴巴闭得更紧,而且举步走向另一座木案去,咬紧了牙关不多口。   程小蝶暗中计数,这两大名家,至少已对五六件玉器,投注了特别关注的眼光。   走到最后一张木案上,常、罗两位老夫子,又停下了脚步,目光投注到黑如泼墨的三足 蟾蜍上。   此物之名贵,程小蝶已心有所知,倒有些担心人说出来了。   因为,程小蝶的心目中,避毒蟾蜍,才是江湖人物心中至宝,泄漏出去,就麻烦大了。   常香亭、罗四成都未开口,只是多看了一眼,也未伸手触摸一下。   程小蝶心中明白,两人用了很大的力量,克制住自己。   同时,程小蝶也发觉了,真正的珍品,不是任何人都有欣赏的能力,数十个应邀而来的 贵宾,也只有常、罗两人,能和言侍郎列入同一级的识玉高手,其余之人,不过是稍入窍 门,在色泽、硬度,光泽上,去评断玉器的商业价值。   结束了赏玉大会,程小蝶把常香亭、罗四成接入了刑部之中。   两位老夫子还认为程总捕头请他们酒楼便餐,却不料被接入总捕头的公事房中。   小文、小雅,早已备好了香茗细点。   三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陪着两个老头子,就在总捕头的公事房中,喝着茶,聊起天 来。   程小蝶先给两人见了礼,道:“两位前辈学识丰富,晚进等实在敬服,赏玉大会上,言 语中冒犯罗老前辈,还请多多见谅。”   这一顶高帽子,顿使得两位老夫子眉开眼笑。   罗四成抚着胡子,道:“老朽是怕言多有失,误了别人玉胆辨识不易,怕他们一知半 解,听信了江湖术士之言,失财事小,误了性命,那就是大大的憾事了。”   “说的是啊!小蝶少不更事嘛!”   “总捕头言重了,老朽当受不起,玉胆的名贵之处,已如所述,确有养颜、拔风的神 效,是合药的主料。”罗四成道。   常香亭道:“总捕头聪明绝顶,大概已有警觉,很多事,不宜公诸世间,徒惹纷争。”   “不错,所以小蝶请两位到刑部之中,此地戒备森严,可以畅所欲言……”   “程总捕头,想知道什么呢?”常香亭道:“老朽等知无不言。”   “言府中一千多件玉品,有几件可列称极品,多少件列入珍宝,还请两位前辈不吝赐 教,多多指点。”程小蝶道。   常香亭沉吟了一阵,道:“一千多件,全属玉中极品,言大人是个非常识玉的人,量数 虽非极多,但其质之美,放眼当今之世,只有万宝斋,可与比美了。”   程小蝶吃了一惊,道:“有那么大的价值吗?”   “万宝斋执全国珠宝交易的牛耳,规模之大,自非言府中这些收藏可比。”罗四成道:   “如单以玉器收藏而言,数量当可超越言府,如比较质地之精,恐难逾越言府了。”   “两位前辈的意思是说言府一千二百三十八件玉器,件件都是上好极品?还有多件是稀 世之宝?”程小蝶道。   “对!”   常香亭道:“件件都价值不菲,列入珍宝者,也在三十件以上,加上稀世二字,可遇不 可求者,也有五件之多。”   “两位前辈可否明示,小蝶这方面可是全然无知啊!”   “单说玉中三奇,言府中就拥有其二,这方面万宝斋就难比得了。”罗四成道。   “玉胆垫后,玉中三奇,究竟是指些什么呢?”   程小蝶心中有些惶惑了,除了玉胆和避毒蟾蜍之处,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稀世珍宝了。   “一奇青苗玉,二奇寒、温、星,三奇玉之胆。”   常香亭道:“有只玉镯是温玉,虽非温玉上品,但已成了气候,佩在身上,可保一个人 雪寒不侵。”   “那是说,带上那副玉镯……”   常香亭打断了程小蝶的话,道:“不是一副,是一只,一只成了气候的温玉镯,就可以 在冰天雪地中,保护一个人不受冻伤之苦。”   “用不着重裘护身,也能抗寒吗?”程小蝶打破沙锅问到底。   “只要保护着衣服,别让雪水浸湿,一件夹袍、棉袄,穿行于冰天风雪中,人绝不会受 到冻伤。”罗四成道。   “夜眠雪中亦无妨,温玉护人不化雪,这是天地灵气孕化而成的珍品,功效之奇,匪夷 所思了。”常香亭道。   程小蝶叹口气,道:“好宝贝,寒玉呢?”   “言侍中也有两件,一件是黑色玉,雕成了三脚蟾蜍,那是寒玉中的极品,可以避百 毒,也可解百毒,另一块雕成了笔架,色呈淡青,一点也不起眼,但它可能去污移墨,也是 珍品。”常香亭道。   “同样是寒玉,为什么效用不同呢?”程小蝶道。   “问得好。”罗四成笑道:“所谓寒玉,入手都有一种冰凉之感,寒气愈重,质地愈 好,三伏天气,把它置入书室卧房,能使室中暑气全消,蚊蝇走避,这是寒玉的共同之处, 避毒、移墨,就要看它的成形质地,各具奇妙了。”   程小蝶心中明白,这是一门大学问,绝非短短几日苦学,能深入了解,知道一个大概, 已算不错了。   她点点头,道:“寒、温二玉,已明大概,但星玉呢?是什么?连这个名字,也没听过 呀!”   “姑娘听过夜明珠吧?”常香亭道。   “万年地热,火炼之精,再经大地变动千万年压挤,得以成形,严格说起来,它不能算 玉,老朽说不出它是什么质地。   但却和玉混生一处,一点点微弱之光,就能引起它强烈的反射,有如明亮之星,一室光 亮闪烁,星玉之亮,实不让夜明珠专美在前。”   “从未所见,从未听闻。”   程小蝶叹口气,道:“言府的收藏,也有星玉吗?”   “有!它形如鸽蛋,色泽浓黑……”   “常前辈,小蝶曾在言府存放玉器的仓库中,停留甚久,是在深夜之间,却未看得到任 何一点宝光啊!”   “言侍郎作了手脚。”   常香亭道:“他用棉皮,层层包住星玉,再涂上好墨,至少有五层之多,这宝光就全被 墨色掩遮了。”   “原来如此,星玉本色,也是黑的吗?”程小蝶道。   “不是。”   常香亭道:“色纯雪白,莹晶透明。”   “不过,如是星玉极品,它就白中透红了。”罗四成道。   程小蝶站起身子,恭恭敬敬对常、罗两位老夫子行了一礼,道:“两位前辈的一番点 拨,胜过晚辈三年苦读,大大地受益了。”   小文、小雅有样学样,轻提罗裙深弯腰,就是没有跪下去。   她们同声说道:“一席教言,使晚进得知天地间不少奥秘,全都是未曾听闻过的大学 问,可真是三生有幸啊!”   三个姑娘一做作,常、罗两位老夫子,被恭维得心花怒了,也站起身子,还了一礼。   罗四成笑呵呵地道:“言重、言重,日后如有需老朽效劳之处,老朽是随传随到。”   “玉中三奇,今睹其二,温玉一件,寒玉两品,星玉一尊,玉胆两颗,言府收藏的珍 贵,万宝斋恐难比得。”   常香亭微微一笑,道:“如再加上一块青苗玉,那就三奇并收,言侍郎可算得天下第一 的藏王高人了。”   这番话言外有意,使听的人意会!程小蝶心中明白,却不能深入,笑一笑,道:“两位 前辈,小蝶已命人备了午饭,就在这里将就一顿吧!”   两个老夫子也不推辞,饭后告辞时,常香亭果然找一个避过罗四成的机会,低声道: “程总捕头,找到了那块青苗玉了吗?”   程小蝶摇摇头,道:“晚进看到的青苗玉,只是用笔写出的三个字,连青苗玉的形状, 还是听老前辈说出来的。”   “那晚上,言未尽兴,青苗玉还有奇处。”常香亭道:“老夫如能够瞧它一眼,当可再 奉告一些青苗玉的秘密。”   用上心机了,似是千方百计地要一睹青苗玉。   程小蝶心知这个误会,一时间也难以解释明白,索性大方地笑一笑,道:“一旦我找到 了,晚进就立趋府请教,只是它关系一件命案,珍贵的稀世之宝上,沾了血腥。”   常香亭居然点点头,道:“千古奇物,有德着,才能拥有,老朽只是想看它一眼罢 了。”   没有被沾了血腥四个字吓住,大有拼死一见青苗玉,始觉死而无感事的用心。   “看一看,又能怎样呢?”程小蝶心中暗忖思,却是千思万想难明白。   送走两个老夫子,郭宝元已在公事房中等候。   程小蝶有点累的感觉,但不能不打起精神应付,道“郭叔,有事就请说吧!”   “方圆千里之内的武林人物,都已集聚京城,我已派出了二十四名人手,接引他们。” 郭宝元道。   “这些人,可都是应邀而来,参加明日英雄大会了?”程小蝶道:“不是受邀而来,我 们就不用接待了。”   “我查得很仔细,不过,有几位没有接到帖子的人,但确实赴会而来。”郭宝元道。   程小蝶道:“也就罢了,别让他们明日在会场捣乱就好。”   “素喜已和五狼人见过了面,他们分手时气氛欢乐,似是已达成协议。”郭宝元道:   “五狼人要摆脱上一个协议约束,必然要提前完成约定……”   “那是说,五狼急着大开杀戒,这两天北京城中,天子脚下,又要发生命案了?”程小 蝶道。   “是!心中明明知道,却又防范不易。”郭宝元道:“五狼人技艺精绝,盯梢很难,就 算盯上了,也有着难以阻止之苦。”   说的很含蓄,但意思却明白,刑部捕快、班头中,能够阻止五狼人的高手不多,就别说 一举把他们缉捕归案了。   “参与邀宴的江湖高手,武林名宿,一共有多少人?你如何安排他们的宿食?”程小蝶 问道。   “待几家镖局高手帮忙,一番精挑细选,我发出七十张请帖,但赶来参加宴会的人,恐 有百人之数。”郭宝元道:   “有些人是慕名而来,因为总捕头的名气,在江湖越来越大了,很多人思慕一见,烦恼 处也正在此。   总捕头不能冷落这些人,有几位退隐武林名宿,具有相当的身份地位,必需你亲自主持 接待,但也不能厚此薄彼。   武林中人爱面子,稍受冷落,易成积忿,一不小心就会结下了莫名其妙的仇恨,总捕头 是要广结善缘,使他们成为维护安宁的助力。”   这番话言外有意,巧妙地把江湖历练,表达出来。   程小蝶领受了,笑一笑,道:“既已抛头露面,我会尽力而为,但也不能因此留给五狼 人一个为所欲的空隙。”   “困难的是我们不知道五恶狼要杀些什么人?”郭宝元道。   “无法预作布署,也不能调动大批人手,围捕五狼人。”   “这个万万不可。”程小蝶道:“五只恶狼,只是受雇的杀手,重要的是幕后雇用他们 的人,素喜一招反间计,把五只恶狼收到了石榴裙下,十万两银子,可是惊天动地的大手 笔。   而素喜不可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大一笔银子,这说明她的背后还有人,这种事,不能光恁 猜想,必需掌握真凭实据,大批捕快出动,就算抓到了五狼人,很可能使线索中断,再要布 线追查,就困难万分了。”   “不错。”郭宝元点点头,道:“我们办案的痛苦,就是要找证据,要查得水落石出, 不能用刑求、逼供的手段,这就功半事倍了。”   程小蝶笑道:“动刑逼供,炼狱如火,三木之下,也不知冤死了多少无辜的善良百姓, 改革刑政,约束刑吏、捕快的收贿乱法,才是我最大的心愿。   希望天下的刑吏、捕快都成为保卫正义的侠义英雄,我知道这条路崎岖难行,但我要全 心全意的走下去。”   “我们都尽力而为也!尚书大人、刘侍郎,都决心全力支持你。”郭宝元道:刘侍郎文 长先生,是刑吏高手,个中的弊端,绝难逃过他的法眼,这些时日,正在全心修订律令,希 望能由尚书大人,提请阁议后,由皇上诏今天下,一体遵照。”   “谢啦!如无郭叔的干练阅历,助小蝶一臂之力,小蝶真不知如何是好了,这才是和万 民悠关的大事,我要全力投注,无怨无悔。”   “宏愿博大,造福天下,小蝶,你愧杀须眉七尺躯了!”   程小蝶道:“郭叔言重了。”   目光一掠小文、小雅道:“你们去休息一下,立刻出动,全力监视五狼人和素喜的行 动,刑部捕快中如无适用之人,可以向大通镖局借用,谭文远总镖头这一次涉险受伤,但也 激起他的豪情壮志,愿以全力和我们配合。”   “姑娘明日会江北英雄,不用我们随侍吗?”小雅道:   “一个人周旋在上百的江湖人物中,苦啊!他们一个人找你说上三句话,你就要口干舌 燥,就别说找你喝酒了,姑娘!再仔细想想啊!”   “小雅说的对。”小文道:“五狼人和素喜的事,气候已成,急也不在一两天,由我和 小雅陪你应酬,你会省不少气力。   再说,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你艳色动人,贵躯千金,江湖人撒野惯了,有些人借酒后 疯,有些人情难自禁,一旦轻佻冒犯,小姐,你就有苦难言了,有我和小雅在场,可以帮你 挡啊!”   “对!文来文对,武来武挡。”   小雅笑道:“包管他们自惭形秽,知难而退。”   小姑娘说的豪气干云,活泼的小雅,似是越来越有自信心了。   “话是说得不错,但我不想多伤人命!”程小蝶道:“五狼人要杀的人,也许我们无法 完全阻止,但不能坐视不管,最重要的是我们要查出那些被杀的人的背景。   他们和上林画苑有些什么牵扯?和言侍郎的命案,又有些什么关系?上林画苑中,那个 故弄玄虚,身着金袍,面罩黑纱的人,又是个什么身份?青苗玉是否已落入了他的手中?还 有素喜,策反五狼人,一次就预付了五万两银子……   这说明有一个实力强大的组合,在幕后支持,一个明显的事实是,素喜代表的那个组 合,和金袍人已经针锋相对,但却只在暗中较劲,是不是他们心中有些顾忌,却不能自己出 面全力施为?”   “姑娘,这里没有外人,小婢说错了话,你骂我几句就是。”小文道:“素喜很可能是 万宝斋中人,她派在言传郎的身侧,是一着很高明的暗棋,只可惜素喜搞砸了,一块青苗 玉,进了北京城,她竟然让别的人捷足先得,而且,还杀了言侍郎,这是个很大的失误!   所以,万宝斋不肯派人救她,也不给她新指令,我不能明白的是,这做法,是不是想逼 死她?   我在牢房中暗里观察,她好像有了万念俱灰的寻死想法,两个刺客,没有刺死她,反而 激起了她的求生意志。   她能策反五狼人,可见是一位智勇双全的人物,就不知道怎么会造成青苗玉被人拿走的 错误?”   “失误在爱情上了。”小雅道:“素喜人被言侍郎吃了,心也被征服了,言侍郎渊博的 学问,无所不知的才能,使素喜心醉了。   所以,她放弃了盗取言侍郎的珍宝玉器,当然,也有私心,她想变成天下第一媚的女 人。   挫骨易容,改头换面,大概要借重青苗玉,言侍郎得到青苗玉秘密,就这么保留了下 来,没有通知万宝斋的人。”   “言侍郎智计高绝。”   郭宝元接了口道:“他让素喜看到了移墨玉,也可能见识过了三足玉蟾蜍,但温、星二 宝和玉胆的神奇,却未让素喜知道。   那晚上小雅姑娘和她杯酒叙情,她似是已有了寻死的打算,所以透泄出不少的秘密,她 心中虽有些悲忿,却未出卖她的主人,所以,欲言又止,我们也就无法得窥全盘了。”   “素喜是万宝斋中人,我也同意,但我们还得找出真凭实据。”程小蝶道:“真正神秘 的是那金袍人,我们连上林画苑三位画师,是否和金袍人有关?就无法找出一个线索,只等 他们双方斗出怒火,暴露出身份,可能才会提供一个明朗的身份出来。”   “总捕头,注意红灯啊!”郭宝元道:   “我好像听过红灯的传说,似是江湖上一个非常神异的标帜,宝元无法确定是不是和小 雅述说的红灯有关?希望是没有关连。”   “一般人只用白色灯笼,易于照明。”程小蝶道:”用红灯,大都是喜庆,庙会中施 用,取其吉祥之意,用作照明,就有些诡异邪气了。”   “但愿无关,但愿无关。”   郭宝元哈哈一笑,道:“也许是我多虑了,那只红灯啊!出现在江湖上,不过三个月的 工夫,就消失不见,已经二十多年,未再出现过了。”   “如果和二十多年前,传说的红灯有关呢?”小雅道:“是不是有些麻烦?”   “那就麻烦大了。”郭宝元皱起眉头,沉思了一阵,道:“有一个传说,红灯出现,恩 仇两淡,有恩的暂不报恩,有仇的也暂不报仇了。”   “怕麻烦呐!”   郭宝元道:“大家都躲起来了,恩恩仇仇都抛掷一边了。”   “也是一种警号。”   程小蝶道:“告诉江湖中人,不要插手这件事情。”   “对!”   郭宝元道:“人都要躲起来,还管的什么闲事?”   “公门中人呢?红灯警讯,只限对江湖人物,难道官府中人,也要受这个灯号束缚 吗?”程小蝶道。   “这个,宝元就不太清楚,也正因我身在公门,对这个传说,听闻的不多。”   “不能马虎。”   程小蝶道:“一定要打听清楚,红灯传说,充满着邪气,岂可大而化之!”   郭宝元点点头。   小雅也未再问,问不出所以然哪!只是二十多年前一个传说,年代久远了。   程小蝶叹口气,道:“有点累了,小文、小雅记着,天亮就出动,追查素喜和五狼人的 行踪,严密监视,被杀的如果是善良人家,或是官府中人,要不计一切的阻止他们,纵然影 响到破案计划,亦是在所不惜。”   “是!”   小雅躬身领命道:“小婢负责监视五狼人,副总捕头,陈同、张重可否暂请拨归小婢指 挥?”   “早已拨作小雅姑娘的辖属了,直到破了这宗案子,再决定他们职位。”郭宝元道。   “多谢了,副总捕头,小雅明天一早就带他们走了。”转身退了出去,她勇敢果决,事 情决定了,就争取休息的时间。   “姑娘。”小文道:“如果找到机会,我想和素喜混在一起,但这一去,就不知道要多 少时间了?”   “这!太危险了吧!”程小蝶吓了一跳,道:“小文,三思而行啊!”   “我想过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小文道:“素喜精明,但不算奸诈,她欠我一份情,只求总捕头允准,如何取得她的信 任,小婢就见机行事了。”   “小文姑娘,我担心哪!”郭宝元道:“江湖中人,有谁不知你和小雅是总捕头的心 腹,身边的得力助手,素喜怎肯相信你?”   “是很困难,我也不妄想取得她的信任。”小文道:“只要和她取得暂时的利害一致, 走在一起,就行了,我只要证实她是万宝斋的人,是分是合,就无关紧要了。”   “小文,你小心啊!我不要你受到伤害,情势不对,立刻逃走,求证为次,首要你平安 归来。”程小蝶语声忧伤,流露出无限关怀。   “为了不伤姑娘的心,小文会珍惜这条性命,就此拜别了。”深深一礼,退了下去。   “胆大呀!胆大。”郭宝元叹口气道:“男子汉中,只怕也找不出几个这样的勇士,她 们只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啊!人如花娇,豪气干云,真是两个可敬可爱的女勇士。”   “她们在艰苦、邪恶的环境中长大。”程小蝶道。   “她们用尽心机,谋求生存,勇气是比别人大了一些,智计也超越了常人一些,我信任 她们,也挂虑她们,她们和我情同姐妹,人已有情,连调兵遣将,也有些碍手碍脚了。”   郭宝元苦笑一下,道:“刑部的捕头场面,就靠她们两位姑娘撑着,希望能早些罗致一 批高手进来,帮她们一把,小文、小雅姑娘实在也太累了。”   “她们奋发精进,武功日新,大有超越过我的气势,如能在刑部中选出一些辅佐她们的 人,小文、小雅确有担当大任之才。”程小蝶道:“我加在她们身上的工作太重了,想一 想,我就心疼,可是怎么办呢?找不到适当的人,代她们哪!”   “刑部中捕快各班,都在加强训练。”郭宝元道:“整体的战力已大有增长,匣弩长箭 的配合,也研究出了一套合用方法,以五狼人试作比例,我相信出动到四班人手,四十八名 捕快,就可对付他们了。   中有十二个匣弩,八张强弓,应该能把他们困住,至于个人技艺的提升,非短期能有奇 迹,必需要仰仗外聘高手,这次英雄大会之上,总捕头何妨留心一下,看看有没有适当的人 选。”   程小蝶点点头,道:“明日上午之前,我会赶到原德福大饭门前接待他们。”   郭宝元欠欠身,道:“我就不再来惊扰了,二十四名年轻精干的捕快,早已派在附近, 以各种不同的身份,出现饭庄内外,他们会注意变化,传通消息,总捕头最好也暗中作些防 护准备,我告退了。”   两人这一翻谈话,被小文、小雅听到了不少,两个丫头的卧室,就在总捕头公事房后, 夜阑人静,两人虽无偷听之心,但话声自然入耳,听得不是很完整,但程小蝶表达出的关心 情义,已够两个人感动了。   距离正午饭时分,还有大半个时辰,程小蝶已到了原德福大饭庄的门外,郭宝元更是早 在候驾。   程小蝶青衣青裙,打扮得非常朴素。她希望以办案的能力,争取到江湖人物的赞赏,不 是以美貌受到注目。   但轻尘不掩明珠光,素服淡妆,却突出了另一种典雅之美。   郭宝元暗暗叹息一声,忖道:美女就是美女,怎么妆扮也出色,她想掩遮住艳丽姿色, 以免风姿压群芳,却不料素扮清雅更突出,一枝幽兰送暗香。   心中念转,人也迎了上来,道:“总捕头,来得早了一些,还未开始上客。”   程小蝶低声道:“郭叔不是要我表现一些诚意吗?所以我就早来了。”   郭宝元尴尬一笑,不知如何回答。   程小蝶接道:“今天客人都是善吃能喝的老饕,所以,酒要佳酿,菜要正宗,让他们也 吃出我们的诚意来。”   “是!我再去吩咐一声。”   郭宝元道:“要原德福尽出拿手佳肴,准备好南、北的名酒。”总捕头亲自在饭庄的大 门口接待来宾,并面致劳驾歉意,使得一些心怀不满,勉强受邀而来的人,憋在胸中的一股 怒气,消去了大半。程小蝶暗中计数,来的客人共有八十三位,郭宝元已发出了七十张帖 子,多来了十三个人,但来人都未亮出帖子,是否有收了请帖没有来?无法知晓,所以,十 三名不速之客,是只会多,不会少了。   程小蝶也暗中留心观察,值得注意的人,共九个,有四名年纪老迈,都在七十以上,银 发白髯。精神矍铄,而且甚受大多数来客的敬重。也都有一位年轻男子随行照顾,大概是郭 宝元口中的四位退隐的武林名宿了。   另外五个人,一位是身着白绽大褂的中年人,似是丐帮中人,但却看不出丐帮的标帜, 也未听郭宝元提过请有丐帮中人与会,这个中年人就可能是独行江湖的怪侠了。   三个女子一起来,老的一个大概有四十上下,两个年轻一些,约有二十二三的年纪,有 些像母女,也可能是三个同门姐妹花。   三个女人都长得不错,老一点的,风韵犹存,突现出一种特异的成熟之美,两个年轻的 风姿绰约,热力四射,散发出一种勾人神魂的娇媚。   三个人的衣着都很华丽,本是步步生莲,谈笑风生的走过来,引得路人注目,但一见到 迎客门口的程小蝶,忽然变得庄重起来,收敛起娇笑媚态。   大约是程小蝶的素雅之美,有如临凡仙子的气势,使三人有些自愧形秽,不敢再卖弄风 情。   另一个是一个剑眉星目,算挺俊拔的年轻人,一袭蓝衫,托衬出一股儒雅飘逸,好一表 出众人才,连程小蝶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蓝衫人似也为程小蝶的美丽,吸引住心神,两道目光一直在程小蝶脸上转动,嘴角微 翘,含着动人的微笑。   程小蝶心中一跳,急急转向接待另一位来客,但心中却突然感觉到一点不对,可是想不 出哪里不对?   不是那种怦然心动的一见钟情,也不是为他儒雅飘逸吸引,只是一种不对劲的感觉,却 又无法具体捕捉。   转头看去,蓝衫人已登上二楼,只瞧见一点背影。   原德福饭庄在二楼,全都被郭宝元包下来,一则方便谈话,二则担心有混入捣乱的人, 借酒生气,一旦发生了冲突,便于处措,以免伤到完全无幸的人。   眼看客人入了席,程小蝶闪入了一个大厅旁边的雅室中。   表面上看不出雅室门口有防守,事实上,四个捕快改扮的店伙计,一直站在雅室门外, 十分严密。   雅室中早已坐了两个人,也都经过了易容改扮。   一个白发白髯的布衣老者,道:“不容易啊!江北四老全到了,给足了你的面子,扳倒 汪直,逼散东厂,确实让江湖人另眼相看。”   “谭兄伤势未愈,就来帮忙,又下了一番易容工夫,小蝶感激得很。”   原来,这个老人乃是大通镖局总缥头,谭文远所改扮。   谭文远会在日前陪同程蝶追踪一个神秘人时受伤。   “今天与会的人,我认识八成以上。”谭文远道。   “如不改扮得澈底一些,如何能瞒过他们耳目,你的时间不多,长话短说,你想问什 么?”   程小蝶道:“那个身着丐帮衣服中年人,看不出丐帮标帜,却有一股不怒而威的严肃, 他是谁?”   “他确不是丐帮中人,是一位名满大江南北的独行侠,铁面神丐关杰。”谭文远道。   程小蝶吃了一惊,忖道:侠名录上,排名第五的高手。   但她不敢再卖弄了,点点头,道:“他的武功很高吧?”   “是。”   谭文远道:“江湖道上有两句戏言传说,宁被抓入大牢,别被关杰碰到。”   “可是说他手段毒辣,惩治恶徒时,不留活口?”程小蝶道。   “对。”谭文远道:“也是推崇他武功高强,碰上的人,很少有逃走的机会,至于他惩 治绿林匪盗的手段,也是无奇不有。   他心目有一套自订的律法标准,怎么处置,毫不犹豫,杀人偿命,采花去势,偷窃断 手,强盗斩足,至于还需加上些什么惩罚,视现场酌情处理了,绝不会留给你再犯第二次同 样错误的能力。   所以,绿林中人,闻名丧胆,十年来,已不知被他整治了多少人?行踪所至,宵小敛 迹。”   “那三位姑娘家呢?”   程小蝶道:“像母女,也像姐妹,只看那份目中无人的轻狂,应该不是好东西?”   “天山三妖狐,一向活动在西北道上,此番进入京中来,不可不防。”谭文远道。   “那位身着蓝衫,英挺儒雅的年轻人,又是何方神圣?”程小蝶道。   “没有见过。”   谭文远道:“看他步履从容,目不转顾,心中很肯定不会在这里碰见熟人,我暗中留心 查看果然是没有人和他招呼。   此番与会之人,可算几乎同尽了江北道上人物,全部认识,故然不易,但一个也不认 识,那就更难了,除非,他未在江北道上走动过,蓝衫人却似非常自信的没有人认识他。”   “我懂了,多谢谭兄指教,你伤势未愈,请早些回去休息吧!”程小蝶道。   谭文远点点头,起身而去。   程小蝶目光转注另一掌柜打扮的中年人身上,道:“张班头,你是刑部中见识广博的 人,今天,可发现有特殊人物与会吗?”   “有!”   张百通道:“我发现了两个刑部逃犯,六年前,他们越狱逃走,只道他们逃亡到天涯海 角去了,想不到还在北京,今天稍作易容,混来总捕头的宴会上,可真是胆大包天啊!”   “你肯定是他们吗?”   程小蝶道:“六年时光,不少改变,会不会看错了人呢?”   “不会,百通没有别的特长,就是能过目不忘,记性过人,这两个人的名字,我还记 得,一个叫莫思元,一个叫林志昌,两个人武功不错,当年的赵总捕头出动了刑捕全部精 锐,才把他们射倒生擒。”   程小蝶点点头,道:“记不记得,他们犯的什么案子?又是如何越狱的?”   张百通沉吟了一阵,道:“好像是窃盗珠宝……”   “窃盗珠宝?”   程小蝶道:“没有记错吧?”   “不会错,是窃盗一串水晶项链,那不是普通的水晶石,听说是戴在脖子上,寒暑不 侵……”   “温玉……”   程小蝶心中震动,口中却尽量轻松,道:“还有什么名贵之处?”   “不是中国的东西,听说是来自天竺的贡品,三十二颗水晶石,都是方形,每面雕了一 个罗汉像,而且涂了蓝宝、金末,灯光下金蓝闪光,佛像栩栩欲动,据说雕刻那一百二十八 面罗汉像,就整整化费十年工夫,是一件非常名贵的艺品。”   张百通不但记忆过人,而且腹筒渊博。   “既是贡品,那是宫中之物了?”   程小蝶道:“莫恩元、林志昌,能入宫盗宝,避过厂卫的防守……”   “项链不在宫中。”   张百通接道:“皇上非常喜爱家玉郡主。赐给了她,对啦!那时间,家玉郡主的父亲九 王爷,就住在上林画苑。   项链被偷,虽经追回,但九王爷认为住那里不安全,搬到了现在住处,距离皇宫不远, 全在锦衣卫的巡逻保护之下。”   程小蝶心中忖道:这些事事物物,似是串联起来,只是还无法找出它串联起来的关键所 在。   心中盘算,口中说道:“事过六年,家玉郡主也该嫁人了吧?不知嫁给了那一位候门贵 介?”   张百通微微一笑,道:“六年前,家玉郡主还只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才敢把玩宫中 珍宝,不肯放手,虽是皇上钟爱侄女,送给了郡主,但仔细想来,却也是有一点巧取豪夺的 味道,家玉郡主年纪小不懂事嘛!就不会有人想得太多了。”   “可能被你张班头说对了,这是一次精密的设计。”   程小蝶道:“利用郡主的年幼,及身受皇上钟爱,取得了佛像项链,皇宫珍宝、奇物虽 多,皇上,又真能知晓多少?轻易地入人谋算之中,把一串稀世奇珍送人了。”   “百通有这个想法,只是不如总捕头想得这么透澈了。”   “不是我想透澈,只是不愿说出来。”   程小蝶微微一笑,道:“做官的人,像我这样想到就说,不管会开罪多少人的傻丫头, 大概不多……”   “总捕头不是傻,而是有所仗凭,有能力顶得住千斤压力。”   张百通道:“以你干公主的身份,九王爷也未必能奈何了你,剿灭厂卫威风,连江湖中 人也有些敬慕畏惧了。”   这顶高帽子扣得恰到好处,程小蝶也忍不住心花怒放。   她笑一笑,道:“你隐在暗中监视,我要出去应酬一下了,回到刑部,我会约你详 谈。”   转过身子,步出了雅室。   客人都已入了坐位,郭宝元亲自指挥,分配席位,虽不是尽如人意,但总算没有引发冲 突。   江北四老德高望重,被排在第一席上,另一位贵客的铁面神丐关杰。   不知道是不是张百通暗中通知了郭宝元,竟把莫思元、林志昌两位刑部的越狱逃犯,也 安排在第一席上。   天水三狐原被拆开排在两个席位上,年纪最大的一个被排在首席上,那是由程小蝶亲身 相陪的一桌。   两位年轻的,安排第二桌上,是由郭宝元陪客的一席,但天山三狐很绝,她们不争执, 不抗议,只是不去首席坐,三个人交换了一个眼光,全坐在了第二席上。   郭宝元看到了,但却不便处置,只好装作没有看到。   程小蝶最注意的人,是那位蓝衫英挺的年轻人,目光四下转,搜索了半天,才觉看他坐 在了边缘处,一座靠窗的位置上。   他我行我素,不理别人,也没人和他招呼,江北有头有脸的江湖人物,大部在场,竟没 有一个人和他熟识。   当然,他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傲神情,也让人心仪风采,想与攀交的人退避三舍, 所以,连他左右的位置都空了起来,没有人坐。   程小蝶很想走过去打个招呼,但咬咬牙忍住了。   八十三个客人,分坐十桌,第一、二两席上由程小蝶、郭宝元分别作陪外,每一桌上, 都有一位刑部中的捕快班头陪客,招呼酒菜,别作用心推想,也有监视的意思了。程小蝶高 高举起了酒杯,道:“小蝶年幼,又属女流。掌理刑部总捕头的位置,实在惶恐,还望诸位 前辈名宿,各方豪雄霸主,不吝赐教,多予合作。   以今日盛况而言,使小蝶大感受宠,一杯水酒,代表了小蝶十二万分感激敬意,诸位先 请喝酒,小蝶全程候教,等待诸位赐示、教言,也有一两件武林中的秘密,向诸位讨教。”   话说的非常得体,但全程候教这句话,又教郭宝元大为担心起来。   那是说,只要有人提出问题,程小蝶就不会离开,夜以继日,在所不惜,一定要找出一 个结论再走。   程小蝶提高了声音,道:“小妹先干为敬。”举杯就唇,一饮而尽。   “总捕头扳倒权监,击溃厂卫,智谋、武功,令人倾倒,我们千里赶来,只为一睹风 采,总捕头如有待客诚意,就该连干三杯。”   声音娇脆动人,带着嗲劲媚音,说话竟是雪山三狐中人,看她坐在大狐之下,大概三狐 中的老二了,真是同性相斥,首先发动的,竟是女人。 卧龙生《女捕头》玉掌青苗 第 八 回 忍辱解危   “恭敬不如从命,小妹先喝三杯。”程小蝶提过酒壶,又干了两个满杯。   这可是劲足酒烈的莲花白,酒杯又大,三杯酒怕不有六两以上,郭宝元真的担心,正事 还未谈到,程小蝶就酒醉人倒了。   “好,红妆不让六尺躯,小妹我陪你三杯。”   这话就说的有点拨性了,大厅中上百人的宴会,女人只有程小蝶和她们雪山三狐,一个 劲往女人脸上抹粉,很可能埋下点燃风波的引线,何况也可能是早就安排好设计,使程小蝶 得意忘形,或失言招祸。   但程小蝶非常冷静,直待二狐喝完了三杯酒。才笑一笑,道:“姐姐贵姓,今日是我们 首度见面吧!”   一下子就推开了,先说明了初次见面,无渊源,也无交情,连姓名也不知道,自然也不 清楚出身了。   说话的二狐女,一身红衣,红的耀眼,衣领和前胸处,还绣了细小的金花,是一套非常 精致的湘绣上品。   她举手理一下鬓边的秀发,笑一笑,道:“小妹秦品莲,一向在西北走动,此番慕名而 来,不惜走马千里……”   “原来是秦姑娘。”程小蝶接道:“有幸识荆,日后,还望多方踢助,使江湖平静,万 民安宁。”   秦品莲微微一怔,忖道:这丫头口齿竟如此的犀利,是一个很难摆布的人物,要小心应 付了。   心中念转,微笑说道:“说的是啊!刑部之中,从未有过女总捕头。你替咱们女人争 光,小妹嘛!自应全力帮忙,要我做什么只管开口。”准备晋身拉关系了。   程小蝶还未及答话,一声冷笑传了过来,道:“口是心非,雪山三妖狐的话,岂可相 信。”   声音不大,但却用内力送出来的,回荡大厅之中,人人都听得清楚。   声音似是由第一席位上发出来的,但却无法看得出是哪一位说的。   因为,江北四老,神丐关杰,都有这份功力,就抬面上看,第一席位上的人是今日与会 中最不好惹的人物。   秦品莲忍下一口气,缓缓坐下,低声道:“大姐,瞧出是哪一个说的没有?”   “瞧出来又怎么样?能出口质问吗?”   大妖狐道:“忍了吧!想不到江北四个老而不死的人,竟然都赶夹参加今日这场宴会, 程小蝶的气势不小啊!”   两个妖狐,似用传音之术交谈,别人只见到她们嘴皮子动,却听不到说的什么?   “大姐!”秦品莲道:“看来,今天很难和姓程的丫头攀上关系了,江北四老在此,我 们设计的借船过渡的计划,只怕也很难应用得上。”   “四个老鬼虽然难缠,但还可以应付,最讨厌的是铁面神丐关杰也在这里,这个发起飙 来,很难对付。”大妖狐道。   秦品莲道:“不是还有高手后援吗?”   “高手?什么高手啊!”   大妖狐道:“男的、女的,不知道,老的、小的没见过,一旦顶上了,只要我们三个姐 妹活生生地在这里,跟江北四老和关杰真要对上了,可不是普通的找乐子,而是要全力玩 命。”   “江北四老,已经退出江湖了,他们会为一个程小蝶重出江湖吗?”秦品莲道:“只要 四个老头不出手,咱们三姐妹合力摆平关杰。那可是哄动江湖的一件大事,传扬开夫。够咱 们雪山三狐风光了。”   “你想的美呀!”   大妖狐道:“关杰可不是纸雕泥捏的人,咱们三个合手上,没有一百招也别想摆平他, 何况,这满布着刑部的伏兵,程小蝶不会坐视,江北四老也会帮手,二妹!这可是跳火坑, 自取灭亡的事,未见后援之前,到此为止了。”   “大姐的意思是,今天不玩了?”   秦品莲道:“不见后援出现,咱们三姐妹今天就不惹是非!”   “就算看到后援的人物现身,也要掂掂他们的份量才行。”   大妖狐道:“份量不够,咱们就来个亲而不见,要闹事,由他们先闹就是,打冲锋的 事,要有把握,十万两银子,虽然不少,但要留下性命,才能享用,今天的苗头不对,告诉 三妹要忍耐,没有我的令谕,就算被人当众拉断了裤腰带,也不许出手。”   “可惜程小蝶也是女的。”秦品莲道:“三妹那一套嗲劲、媚功,全无用武之地了。”   “江北四老,最年轻的,也有六十以上,年老成精,也不吃这一套。”大妖狐道:“铁 面神丐关杰,完全不解风情,摆上床,你们也未必能让他温漾春情,由现在起,咱们是淑 女,妖媚嗲劲,全收起来。”   说变就变,三妖狐立刻端庄起来,媚态风情,一扫而空。   郭宝元看她们低声交谈,却无法听到她们谈些什么?见三人一番讨论后个个正襟而坐, 却不能揣测三人下一步的行动,只有暗中留心,以作防范。   程小蝶倒是很希望在这场宴会上,暴发出一些冲突,使隐藏于暗中的神秘力量,能在冲 突中,露出一些端倪,顺便也让江北武林道上的形势,展现一个明朗的区分。   所以,她早已准备好了那截天荆刺,放在一个玉盘之上,由一个年轻的捕快,捧在手 中,缓步在宴会上绕场一周。   程小蝶暗中留神了场中反应,发觉了很多人都站起了身子,很仔细地观看。   那蓝衫英挺的年轻人,也看得十分仔细,而且,皱起眉头,似是心中已有所得,有一种 惶惑的感觉。   绕回到第一席上,江北四老和神丐关杰,也看得十分留心,关杰还捡入手中,仔细地瞧 了一阵,才放入玉盘。   莫恩元、林志晶,倒是不怎么关心玉盘中那截枯枝,目光转动,似在找人。   程小蝶对两人的举动,非常留心,瞧出他们隐隐有焦虑之色,似是尚未发现应该出现的 人。   心中忖道:这两个盗匪,大约认为刑部已没有认识他们的人了,才敢稍作易容,赴我的 宴会,胆大妄为,心中哪还有官府王法之念,今日一定要缉捕归案,以振法纪。   一阵怒火过后,心念平静下来,细作思量后,忖道:看两人心不在焉,四下探视,一副 贼头脑贼的形色,也不是什么大凶首恶的人物,他们是什么人的属下呢?敢把刑部逃犯留在 身侧,听候遣差的人,才是真正的主犯。   天子脚下,有这么一位人物,这样组合的势力,这个人胆子之大,已到了目无君王的境 界,他凭仗的是什么呢?身份特殊,或有着过人的武功?   这两个人和素喜是否同属于一个组合中人?当年厂卫的势力,遍布京畿,怎容得这样一 股力量存在?   只觉思绪如潮,纷至沓来,一时之间,竟无法理出一个头绪。   程小蝶突然感觉到有些孤单,江北四老、铁面神丐,虽然都出席了这次盛会,但真到了 拔剑而起拼命时刻,肯否相助?全无把握。   刑部捕快虽然不少,但真正参与火拼的高手,独当一面的,只有她程小蝶一个人,郭宝 元勉强算上半个,小雅、小文,可当大任,但两个人都被派出去了。   她必须振作起来,应付莫可预测的变局,放弃后援有人的打算。   这是个很奇怪的局面,事前没有沟通,但参与宴会的人,又包罗了江北武林中黑、白两 道上知名人物,也造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准备闹事的人,被江北四老、铁面神丐等一般白道高手镇住了,他们认定了这些人是刑 部总捕头邀来的帮手。   但这些人没有对程小蝶作过任何承诺,他们也不愿和官方捕快有着太密切的来往,那会 有伤他们得来不易的清高侠誉,除非事情挤到了自己的头上,不愿轻易出手。   他们来参加宴会,大半是积于好奇之心,刑部用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出任总捕头, 已是前未有的事,美丽的女总捕头,竟又能击溃东厂,除去权监,实在是震动朝野的大事, 都想来见识一番。   看到了,美则美矣!但轻视之心,却也油然而生,名动天下的程小蝶,除了美丽养眼之 外,再也找不出令人钦敬的地方了。   二十不到的大姑娘,也无威严气势,如何能服人心?不自禁生出了排斥之感。   当然,副总捕头郭宝元,也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   这样一个场面,就越看越冷淡了,来的热切冀望,顿化乌有。   所以,江北四老入座之后,很少讲话,神丐关杰,也有着不宜攀交的认同。   郭宝元阅历丰富,感觉到了这种气氛,但却回天无力。   程小蝶也感觉到了这份冷淡,江北四老、神丐关杰,似是有意避开和她谈话,正襟危 坐,喝酒吃菜,唯一的支援是叫破雪山三狐的谎言。   程小蝶虽然知晓是出自哪位之口,但却没法叫出他的名字,因为,江北四老一直没有自 我介绍姓名,自表身份。   冷漠使程小蝶感到孤独,但也激发了程小蝶的豪气,准备放手一拼了,江湖人物,最重 实力,拿不出真实本领,是难让人敬重。   程小蝶心中作了决定,缓缓站起,命人把放有枯枝的玉盘,置于一个木架上。   她淡淡一笑,道:“这截枯枝,极不起眼,但却颇有来历,它牵涉了一件重大的命案, 也是命案中的凶器,在场之人,都是武林俊彦,了了方四海,见识广博,此物伺名?产自何 地?妙用何在?小妹是诚心领教,还望诸位前辈、仁见不吝赐示,我这厢洗耳恭听了。”   用词虽然婉转,但语气却棉里藏针,有点刺人,也有点考验的味道。   由一般小大的枯枝上,瞧出它的出处来历,本非易事,何况,话甲辽点明它颇有来历, 这就不能随口乱编,胡说八道了。   一时间,全场寂然,江北四老八道目光,一齐转注在关杰的脸上,论行脚之广,铁面神 丐,算得上是行踪满天下,见多识广的人。   “好像是生长在南荒大山里的一种毒草。”   关杰有点尴尬地说:“以此作为暗器伤人取命,关某倒未听人说过。”   在江北四老目光逼视之下,关杰只好硬着头皮说话了。   “关大侠说的不错,此物生于南荒大山,名叫天荆刺。”   说话的是一个青衫文士,头戴方巾,留着五绺长髯,像一个落第秀才,却也有点仙风道 骨的飘逸。   几句话,已引得全场注意,所有的目光,都投注他的身上。   青衫人左手一拂长髯,缓缓说道:“程总捕头,寒生没有说错吧?”   程小蝶心中一动,付道:这声音好像有点熟,却又想不起何时、何地听过,印像中也全 然想不起这么样一个人物?   “不错。”   程小蝶吁口气,道:“先生已指出天荆刺的名字,关大侠也指出了它的产地,先生既知 详情,何不畅言所知……”   “好,说错了,还望程总捕头指点。”   青衫人道:“天荆刺最大的特色是带有强烈的麻醉毒性,它的毒中人必死,却又能不让 人受到痛苦,更奇妙处是见血即化,天荆刺穿入人体,子不见午,十二时辰,却化入血液之 中。   中毒的征象亦逐渐消失不见,那就成了一件无头公案,说它病发而亡,亦无不可,没有 痕迹,再加上死无对证,使案情不了了之,总捕头找出了天荆刺,当可使死者沉冤得雪,足 见才识高人一等,在下佩服啊!佩服。”   “惭愧得很!”程小蝶道:“凶器虽已找出,但凶手仍未查获。”   心中忖道:这个人似在捧我的场了。   “及时找出天荆刺,留作证据,追查凶手的事,就不用急在一时了。”青衫人道。   这番话,大有慰勉之意,程小蝶听得呆了一呆,凝神看去,青衫人早已坐下,举起筷子 大吃起来,似是再无和人搭讪的意思。   “这个人又是谁呢?学问见识,无不超人。”   程小蝶暗暗忖道:“他和蓝衫人有一个相同的特色,他们和今日与会的人,似都不熟, 不同的是这个青衫中年人,似是十分随和,能和人混在一起,打成一片,深入群众,不留 心,就很难看得出,他和同桌的客人只是初度交往。   江北四老中年纪最轻的一个,但也鬓发苍然,两鬓斑白了,轻轻吁一口气,道:“关大 侠相识满天下,可认识那位中年文上吗?”   “怎么?曲老也不认识?”   关杰道:“江北道上人物,还有四位不认识的?”   两人交谈,似是未把作主人的程小蝶放在眼中,看也未看她一眼,程小蝶心头很火,但 却忍下了。   “他不是江北道上的朋友。”   曲老道:“江北黑、白两道成名人,我曲大风就算没有见过,也该有个耳闻,这个人却 是面生得很。”   程小蝶暗道:原来他是一品刀曲大风。   她虽不认识四老本人,但他们的姓名、绰号,却是早已记在心中。   “其人见闻丰富,胸罗甚广,应该不是无名之辈,关某竟然不识其人。”   “确也有些奇怪!”   一个鬓发如雪,长眉垂目,是四老中年纪最大的一位,开口说道:“江北道上的朋友, 参加与会的不过五十一人,会中有近半数都非江北道上人物,刑部总捕头作主人,请些什么 客人,老朽不便过问了。”   “晚辈发了七十张帖。”   程小蝶接口道:“来了八十三位客人。”   “请的可都是江北道上的人吗?不是我佟元修夸句海口,出道十年以上的江北道上人 物,十之八九,老夫都认得出来,八十三位除了五十一个,有三十二位不是江北道上朋友, 这些人是有意混进来,是别有所图,还是借机会长长见识。”   言下之意,颇有责备的用心。   程小蝶暗暗惊道:这位老人家,倒是个有心人,竟然默查全场,把江北上的人,点个一 清二楚,混入的三十二个人,来自何处?用心何在呢?   “佟老伯责备的是,晚辈年幼,识见不多,处事就欠周全了。”程小蝶道:“佟老伯如 肯指点一二,晚辈无不遵从。”   程小蝶刻意地压抑自己,借机攀交,两声佟老伯,叫得佟元修老脸上飞起了一片笑意, 程总捕头给足了他的面子,也大大减弱了江北四老的排斥之感。   江北四老对望一眼,相视颔首,似乎交换了一种心意,八道目光,一齐转注在程小蝶的 脸上。   佟元修才轻轻咳了一声,道:“不速之客,有不少别有用心,总捕头事先疏于防范,如 今准备如何应付?”   他讲话声音很小,就是坐在同一席上的人,也要很用心听,才能听得清楚。   所以,莫恩元、林志晶,听得十分用心,程小蝶不识江北四老,他们可是认得清楚。   程小蝶诚心要借重江北四老了,微微一笑,道:“诸位前辈有什么高见,但请吩咐,晚 辈经验不足嘛!”   这一下,连铁面神丐关杰也圈了进去。   五人听得十分受用,程小蝶以刑部总捕头的身份,四品大员官位满口的前辈、老伯,叫 得五个人心花怒放,心中虽然明知已被拖入了水中,只要一开口,今日这里会上不论发生了 什么事情,五人都不能再置身事外。   谦让多礼,敬老尊贤,竟然是有着如此重大的收获。   当然,程小蝶有意地设计攀谈,引君入彀,才是最大的原因。   郭宝元一直在留心着另一席上的情势发展,虽然未听闻到谈些什么?但见江北四老和程 小蝶忽然不停交谈,双方之间的僵冷气氛,已然解冻。   心中对美丽的上司,佩服极了,不知她用的什么方法,消去了江北四老的轻视和排斥, 连带信心大增,豪气顿生,举杯敬酒。   这第二席上,除了雪山三娇狐之外,还有两个北京大镖局总镖头,两位雄据一方的堡 主。镖局的人,虽然支持刑部,但也不愿和江湖人物结仇,何况雪山三狐凶名素著,两位堡 主也不愿招惹她们。   雪山狐也根本没有把他们放在眼中,三娇狐顾虑的是江北四老和铁面神丐,来时曾经震 于总捕头盛名,有点担心程小蝶,见面之后,看是一个二十不到的小姑娘,畏惧之心顿消。   她们早已认定江北四老、神丐关杰是应邀镇场而来,绝不会允许人在宴会上捣乱。   所以,决心忍耐,宁可少赚十万两银子,也不准备闹场了。   对于江北四老和程小蝶频频低声交谈,认为是想当然尔,只是不晓得,他们计议些什么 事情?”   “我看,今日之局充满诡异。”   佟元修道:“混来的人,大都不是江北武林道上的人,他们可能是受人雇请而来的杀 手,易容改装,已非本来面目,是否有特定的目的,老夫就不便猜测了。”   “关某人、参加不少英雄大会,有的是帮、派之间,讲斤两、谈条件,宴会上一言不 合,就拔刀相向,也有借会宴之名,进行吞并的阴谋,埋伏刺杀,酒中下毒,各逞心机,但 却从未参加过今日这样诡异、迷茫的宴会。   与会的人,都尽量隐蔽自己,除了雪山三狐之外,几乎见不到黑道上知名人物,这就非 常地可怕了。”   程小蝶心头震动一下,低声说道:“前辈有所见了?”   “不错,今日与会之人,除了刑部之外。似分两个势力,关某人看不出他们代表什么? 但个中至少有六位身负绝顶武功的高人,他们掩去了形貌,也很注意自己行动,但无法完全 掩饰去凌厉的眼神。”   “那位身着蓝衫的年轻人、雪山三狐……”程小蝶道。   “撇开雪山三妖狐不算。”关杰道:   “那蓝衫少年气势最厉,那位中年青衫文士,也是位顶尖人物,他的隐蔽工夫最好,如 非发表天荆刺一番宏论,我就几乎看走眼……”   除了两人之外,至少还有四个高手,默然而坐,表面上神色不动,暗中却搜觅观察,不 知道他们的用心何在了?”   这一下不但程小蝶听得心头悸动,连江北四老也有些沉不住气了,发眉颤动,双目放 光。   但他们已是年老成精的人,很快地就把激动心情压抑了下去,目光转顾,静坐不动。   “关大侠,恕晚辈说一句不知高低的话。”   程小蝶道:“这些人比你如何?”   “那俊美的蓝衣少年,如宝刀之光,气贯牛耳,尖锐无匹;青衫中年文士,浩瀚如大海 汪洋,广容山川,莫可测量。   这两人技艺、功力,肯定在关某之上,至于另外四位,神芒隐现,看样子也不在关某之 下。   程姑娘,你高明啊!怎么一下子把天下的精英、高人,引来了如比之多。我行遍江湖三 十年,可是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今人真是大开眼界了。”   话很平淡,但却带来了巨大的震撼之力,江北四老,程小蝶全都听得脸色一变,心中震 动不已。   “关大侠,没有看错吧!”曲大风道:“此事此情,大出了常情常理之外,他们来此的 目的何在呢?”   “难道是青苗玉!”程小蝶心中忖道:来的既是绝顶高手,却又名不见经传,也都刻意 地在隐藏自己的身份、面目,什么样的力量,能吸引这样人物呢?   “程总捕头。”关杰神情严肃,施展传音入密之术,道:“我想不出什么样的珍贵之 物,把他们引来此地?他们身上也暗藏兵刃,显然是准备出手,大拼一场的打算,奇怪的 是,他们对象,不似刑部,到目前为止,好像还没有找到确定的目标。”   “会不会就在这里打起来呢?”程小蝶也施展传音之术问道。“有这种准备,但又似未 找到确定目标,事情就这样拖延着,关某人不了解程总捕头作何打算?与会中人,有没有刑 部暗中聘约的高手?”   “没有。”程小蝶道:“不过,会场中,发现了两位刑部六年前的逃犯,晚辈准备逮捕 他们。”   “这是公事,关某不便妄作评断,不过,事有轻重,总捕头一行动,会不会星火燎原, 引起一场混战,还请三思而行。   江北四老和关某人一样,不知该否插手,事实上,就算一同出面,也镇不住场,那就要 凭藉着真刀,真功夫玩命了。   这一场火拼下来,关某人和江北四老,恐都难全身而退,五条老命说不定就玩完在原德 福大饭庄了。”   “如此严重吗?”程小蝶道:“两个人就坐在我们这一席上,鬼头鬼脑,目光乱转。”   “原来如此,总捕头似是早有打算,捕头捉逃犯,千该万该,但如一旦引发起大冲突, 总捕可别把关某人算上,生死事小,重要的是我不愿打一场胡涂仗,这些人是谁?目的何 在?我全不知道,他们没有恶行,我也没有理由干预。”   说得很清楚了,程小蝶皱起了眉头,初生之犊不畏虎,要不知道那是虎才行,现在关杰 告诉了她,这里不但有一群虎,还有几只是虎中之雄的大猛虎。   以铁面神丐在江湖的盛誉,威望,就先打了退堂鼓,江北四老似也在关杰提示下退避三 舍,四人举杯互敬,一副置身事外的悠闲样子。   程小蝶暗暗叹息一声,忖道:刑部总捕头这个位置,可是真不好干,江湖上厉害牵扯, 所谓侠义道中人未必支持你,道中人更是不愿合作,连镖局中人,也不愿和你交往的太过密 切。   公正执法,不只要有执法的实力,还要执法的技巧,要圆滑有致,要曲径通幽,要软硬 兼具,要随机应变,强渡关山,只恐要碰一个鼻青脸肿。   今日之局,事出意外,忽然冒出了一些连铁面神丐与也心生懔惧的高手。   这些人又都在江湖上默默无名,是些什么人呢?但不会是平空跳出来的,他们早已存在 于江湖之中。   突然,程小蝶想到了素喜,一个甘为妾婢的美丽少女,如非言侍郎这桩命案,又怎能知 道她是一个身负上乘武功的高手。   一见五狼人,就能把五人收为己用,表现出强大的办事能力,不但武勇,也有智略。   这是江湖中最可怕的人物——杀手。   他们潜踪隐形,不求闻达,应该出现时,就突然冒了出来。   但如此众多,能让江湖中一流高手也害怕的杀手,突然集放一处,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但程小蝶心中明白,杀手是不会无缘无故出现的。   他们现身,是受人雇用,一个高明的杀手,需要惊人的代价,北京城中,什么人如此有 钱,能请到如此众多的杀手?   又想到了素喜姑娘,她不是受雇的杀手,而是人有计划培养的杀手。   这些人的出现,必有重大目的,不是为杀她这个刑部总捕头,要杀她,用不着这么多 人。   可是!要杀谁呢?而且分成了壁垒分明两个组合,出现一处,这可是江湖上从未发生过 的事情。   程小蝶心念百转,但却想不出他们要杀的对象?   青苗玉可能是他们争夺的东西,谁拥有了那块玉中三奇之首的青苗玉,就可能是他们狙 杀的目标。   程小蝶作了大胆的假设,但却想不出阻止这场杀戮的办法。   刑部无力,江北四老也没有这个力量,名闻天下的铁面神丐更是早已心存懔惧。   这些人非常可怕,也罪大恶极,唯一的办法,让他们自相残杀,来一次杀手对决。   这就得精心策划,忍下怒气,不能让小不忍乱了大谋,今日之事只宜智取,不可力拼。 经过了一番盘算,程小蝶决心除害,定了主意,才长长吁一口气。   铁面神丐关杰,表面上神珲气闲,骨子里却是忧心如焚,一直注意着程小蝶的神色变 化。   他担心程小蝶少不更事,自恃刑部总捕头的身份,轻举妄动,引发混战,那就不知要出 多大的乱子!   包括江北四老的数省武林精英,都可能因为满足一见程小蝶的好奇之心。尽毁于此。   “总捕头是否已有所决定了?”   “是!”程小蝶打断了关杰的话,道:“遵照关大侠的指示,晚辈次定耐心忍性,暂不 妄动,以免株连无辜。不过,也要老前辈答应晚辈一个请求。”   “说说看。”   心中却暗暗忖道:好厉害的小姑娘,有机会就不放过呀,这一手就抓住我关某的把柄 了。   “请前辈代邀江北四老,今夜二更时分,同到刑部一晤。”   程小蝶道:“晚辈派人在刑部门外接引,只想向五位前辈讨教几件事情,别无他意。”   关杰沉吟了一阵,道:“好吧!我一定把话转到,但他们是否肯去?我不便作主,不 过,本人一定如约赶到。”   “一言为定,晚辈准时候驾。”程小蝶道:“前辈等如不愿留此,可以先行辞席,晚辈 这就想办法提前散了这场宴会。”   关杰没有再答话。   他心中却赞道:也真的难为她了,小小年纪,担此重任,周旋于凶神恶煞之中,只看今 日场面的凶险,就算是历经风浪的老江湖,也将提心吊胆,她还能沉得住气,镇静如常,倒 难得啊!   其实,程小蝶感觉到孤单极了,不知内情尚好过,知道了宴会中隐藏的杀机、凶险,顿 有着如坐针毡的感觉。   当着刑部副总捕头,和众多的捕快之面,杀一个血溅厅堂,如何向朝庭交代?就别说参 与此会的捕快,也要被杀的一个不留。   菜好、酒醇,不少人酒兴正浓,猜拳行令之声,不绝于耳。   危机在暗中潜伏,非武功高强、智慧过人,再加上丰富的见识阅历,很难察觉。   程小蝶已胸有成竹,稍一留心,就发觉了很多可疑之处。   有些人举杯小饮,不过,不是喝酒,借衣袖掩遮,在打量四周的景物,跑堂的上菜送 酒,也会引动他们的目光一瞥。   看什么呢?是在找寻目标。还是在探视杀人的号令?   程小蝶看出了问题,但却看不出哪个人是这些人中的首领。   那位英俊的蓝衣人,似是喝出了酒意,就在坐位上左手支额,闭上双目,好像睡着了。   青衣中年文士,还在不停地和人对饮,酒到杯干,喝得不亦乐乎。   看清楚大厅形势,程小蝶人也走到大厅中间。   她娇脆清音,婉转出口,道:“很感谢诸位大驾光临,小蝶深以为荣,天荆刺本是疑云 重重,亦蒙赐示教言,雨过天晴,不敢大过耽误诸位的时间,小蝶斗胆宣布,由此刻起,有 事的可以离席他去。   如愿意留下来继续放量尽欢,十分欢迎,小妹备有程仪,但不敢冒渎送上,存放于厅门 口处,需要的任意取用,招待不周,还望海涵,小蝶以此杯水酒致歉。”   举杯一饮而尽。   首先起身离席的是江北四老。   这四个人是江北道上首脑,带头离席,作用很大,很多人跟着离去,第一批走了一半多 人。   程小蝶虽然不全认识离去的人,但可以想到那是江北道上的武林人物,和镖局中的镖师 等人。   第一席上,只余下三个人,神丐关杰和莫思元、林志晶。   关杰虽然最先发觉了这里的问题,却不好意思先走,一代大侠,终归是有些侠骨、义 胆。   何况,他心中对这位勇敢、沉着、美丽的总捕头,油然生出一份敬重的好感,咬着牙留 下来,准备必要时帮她一把。   莫思元、林志晶没有走,显然是在等候令谕行动。第二席上留下了四个人,郭宝元和雪 山三狐。   “总捕头这是逐客令啊!”一个四旬左右的中年大汉,身着一身黑色劲装,起身道: “菜未上齐,酒未尽兴,就把客人撵走了,不知是何用心?”   程小蝶忖道:找麻烦的来了。   转头看去,不禁一呆。   那人的易容术非常的拙劣,程小蝶一眼就看出他脸上涂着易容药物,而且厚、薄不匀, 弄成一张凹凸不平的怪脸。   这张脸见过一次,至少十年忘不了他。   程小蝶有些想笑,但还未笑出来,立刻停住。   她忖道:这是最高明的隐蔽方法,你会记得他这张怪脸,标帜太明显了,不会留意其他 的特征,他洗去了这张怪脸,站在你的身边,你也想不到他。   一个人,把自装扮的如此丑陋,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很可能他的朋友、部下,都在身 侧,这需要很大的勇气。   他完全隐蔽自己,定是一位重要的人物。   程小蝶有此一念:那里还笑得出来?   双目凝注那张丑陋的脸上,正容说道:“先生有兴致,尽管喝下去,小蝶身为主人,绝 不先行退席。”   “这么说来,你可以陪我喝几杯了?”   怪脸人冷冷说道:“不怕我吓倒你吗?”   这些话有点轻侮的味道。   但程小蝶忍下去了,点点头,道:“我的酒量不好,不过舍命陪君子,我先敬先生一 杯。”   取过酒壶倒了一个满杯,一口干了。   怪脸人双目闪过一抹神芒,吁口气,低声道:“温柔美丽的大姑娘,不在闺房中绣花描 凤,跑入江湖中要刀舞剑……”   似是感觉到有点失言,突然住口,默默入座。   一场似要暴发的风波,就这样平息了,是程小蝶应付得当,还是她太美丽了?使人不忍 触犯她、伤害她。   没有人再找麻烦,因为怪脸人起身走了,走得很快,未再回头看程小蝶一眼。   显然,心中有些懊恼,有些窝火。   明显地看出来怪脸人强大影响力量,他步出原德福饭庄厅门,至少有十几个人突然站起 身走了。   包括了雪山三狐、莫思元和林志晶。   证实了程小蝶的推断,怪脸人果然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是一方的首脑、领队。   程小蝶突然想到了那位蓝衫少年,转头看去,已然不在坐位上。   没有看到他怎么走的,就这么不见了。   再看那青衣中年文士,竟然也已离去,也走得十分神秘,程小蝶也没有看到他如何走 的?   事实上,留在大厅中的,全是刑部的人,客人,只有一个,铁面神丐关杰,也已站起身 子,准备走了。   程小蝶急急追过去,低声道:“前辈,你酒兴未尽。晚辈陪你,再喝几杯。”   “如此快速地化解了一场危机。”   关杰道:“老叫化佩服极了。”   改用传音之术,道:“晚上刑部见面,我会把江北四老拖去。”   程小蝶点点头,眼睛有点湿润,道:“如非前辈暗中指点,我恐怕已作了刀下之 鬼……”   关杰未再听下去,一挥手,匆匆行云。   郭宝元行了过来,低声道:“总捕头,回去休息下,我知道你忍辱负重,受了很多的委 屈。   留个人结帐就好,其他的人,全部撤回刑部。”   程小蝶道:“这一关过去了,但危机未解,日后的路,更崎岖、更艰难。” 卧龙生《女捕头》玉掌青苗 第 九 回 情哥驰援   两支高燃的红烛,照得满室通明,四个冷盘,早已摆好,这是刑部中款待贵宾的雅室。   天已初更过后,刑部中灯火不多,只在重要的地方挑起了几盏灯笼,和平常一样。但暗 中戒备森严,却是从所未有。   郭宝元尚未聘约到进入刑部的高手,但一些新进捕快的训练,却已完成,以精制的匣 弩,和严密的配合行动,结合了群体力量,组合成缉捕组合,威力相当强大。   今夜动员十二班捕快当值,以贵宾雅室为戒备中心,四五十张匣弩,一百多人,分布在 四周的暗影中。   说是飞鸟难渡,也许是夸张了一些,但一个人绝对走不过去,何况,还有十二盏孔明 灯,布置四周的屋顶高台上。   每一盏孔明灯配有两张强弓长箭,弓箭手训练有素,可射中十丈外的目标。   程小蝶坐在雅室中出神沉思,她希望小雅、小文能及时归来,参加今夜中会谈研商。   今天幸运地渡过了一场危机,忍辱负重使一场凶险的屠杀,没有爆发出来。   但程姑娘已深深地体会到总捕头这个职位的困难,面对着江湖上各色各样的人物;帮 会、门派已然应付不易,何况行踪神秘、出手恶毒、防不胜防的杀手。   现在,程小蝶正面临着组织严密、出没无常的杀手群。   他们狙杀的威力、技巧,绝非刑部捕快能够比拟……。   郭宝元步入雅室,打断了程小蝶绵连的思潮。   “总捕头!”郭宝元低声道:“关杰大侠和江北四老都应约而来。”   “人呢?”道:“我要亲自迎接……”   “不敢有劳总捕头。”关杰大步行入了雅室,江北四老鱼贯跟随身后。   原来,他们已到了雅室门外。程小蝶暗道了两声惭愧,忖道:心有所思,竟使耳目失 聪,不知贵客已到了室外。急急肃客入座,一面笑道:“有失远迎,诸位恕罪。”一面示意 婢子上菜。   十道佳肴一次上齐,七壶酒,分摆各人面前,程小蝶一挥手,上菜布酒的四位女婢,一 齐退出。   郭宝元掩上房门,才缓步入席。   这是一次机密的会谈,江北四老和关杰之外,只有刑部的正副总捕头参加,一席七个 人,酒、菜也是一次上全,免于上酒菜时的打搅。   每个人心中似都有话要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酒过三巡,还是没有人开口。   “今午宴会中的凶险危机,晚辈事先全无算计,临场也未发觉。”   程小蝶打破沉默又道:“如非关大侠观察出潜隐的危险,提示晚辈,先予疏导,只怕要 闹出一场千载未有过的大笑话了。刑部作东,邀宴江北武林道上朋友,正副总捕头,带着数 十名捕快在场,被人杀了个血溅厅堂,更可笑的是,刑部正、副总捕头也可能被斩杀现 场。”   “这档事,确实奇怪。”江北四老之首,佟元修接了口,道:“江湖之上,是有杀手这 个行业,计价杀人,收钱取命,但大都隐藏在不见天日的黑暗中,他们的武功,只能算二流 身手,只是杀人手法十分的恶毒、快速、伏击、暗袭,联手合杀等,无所不用其极。   就算武功强过他们的人,也常常被他们狙杀得手,但他们是武林中不登大雅之堂的人 物,他们本身也都尽量逃避出没在众目睽睽之下,午间的事,有些反常,大批杀手出现在总 捕头的宴会之上……”   “五十年来,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江北四老中的老二铁掌成泰,接道:“老朽等四人,虽已退休,,但子侄门徒,都还在 江湖上走动,江北道上不会有如此强大而神秘的杀手组合,这些人怎么会无声无息地冒了出 来呢?”   程小蝶凝神倾听,频频点头,但却不接一言。   她要江北四老及铁面神丐这五个江湖经验老道,阅历丰富的人物,发挥他们的潜力,让 他们尽量发言,在畅所欲言中,发现出线索来。   “事实上,很多人不是杀手。”关杰接着道:“他们是盛名赫赫的独行大盗,亦正亦邪 的江湖怪杰,也有一两位是出身各门、大派的耆宿,我老叫化就是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易 容改扮,混进宴会中来。   其实,他们只要以本来面目出现,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一、二两席上的坐位,怕要得重 新的排过呢!”   程小蝶吃了一惊,忖道:原来,他发觉了如此重要的人物?但不知是些什么样的人物, 在侠名录上排名第几?   程姑娘心中有无数的疑云,但她却忍下未问。   果然江北四老的老四,一品刀曲大风接了口,道:“在下也发觉,有不少高手,易容而 入,但却不能确定他们的身份?关兄可否就见闻所知,说出他们几位的名号呢?”   关杰心中忖道:曲老四是准备考我了,他们金兰四兄弟,联手称霸江北数省武林道上数 十年,到汪直领导的厂卫崛起之后,四人不愿加入厂卫,才被形势所迫,金盆洗手,退出了 江湖。   实则仍在暗中操控江北武林,四老以江北道上龙头自许,倒是不宜说得太多,刷了四人 面子,但也不能为保全江北四老的面子,隐着不言。”   他心中作了决定,微微一笑道:“关某能肯定的,也只有三个人,他们都是不善易容的 人,是那种不屑用易容藏住真正面目的人物。   所以,涂抹易容药物时,只顾大处,反而具有特色的小地方,忽略了,当然,也可能是 被迫易容,心中不愿,故意不藏真面目,给熟人一眼认出身份的机会。”   程小蝶凝注全神谛听,因为,要透彻了解内情,不得有半点误差。   “关兄,认出他们了?”一品刀曲大风道:“是哪几位高人呢?”   “一日千里马乘风,百手尊者水中天。”   关杰接着又道:“还有一位似乎是武当派的耆宿剑道人,至于那位蓝衣年轻人,和青衣 中年文士,我认不出来,不知四位对他们的看法如何?”   程小蝶虽然听得很用心。但还神色如常,十分镇静,这些人是何等人物,她根本就未听 过,也未载侠名录中。   但江北四老、郭宝元,都听得脸色大变,是那种充满着畏惧的震惊。   良久之后,四老之首佟元修才轻轻吁一口气,道:“关大侠,没有看错吧?”   “绝不会错,一日千里马乘风,右眼下面有一颗红病,虽用药物掩遮,但却露出一个红 尖尖,认识他的人一眼就看得出来。”关杰道:“当然,也要记熟他的脸型、轮廓,才能肯 定无误。”   “水中天和剑道人,也不会记错吗?”佟元修谨慎地道:“此事关系重大,休怪老朽罗 嗦。”   关杰轻轻叹息一声,道:“不会错,佟兄号称神眼叟,目光自有过人之处,剑道人穿了 一袭灰袍,戴了一顶白色方布,本是一部雪白长髯,但却染成了黑色,却在须根处,留下了 一截原色,最明显的地方,他是一字眉,左右眉毛连在一起,竟然原形未动。”   佟元修道:“对!三十年前,佟某见过他一次,一字眉,是他的标致。”   “至于百手尊者水中天,左手生了六指,大拇指上,多长了一个指头。”关杰道:“他 虽然尽量掩遮,却仍然被我瞧到了,天下六指的人,虽然不少,但由大指中间,又长出一截 指头,可能只有水中天了。”   “这么说来,江湖中三个如此身份的大人物,都被说服易容,扮作杀手?”曲大风道: “江湖之上,什么人有这个力量呢?”   “这就要四位自找答案了。”   关杰口中说话,双目却转注到郭宝元的身上。   “这几位江湖前辈,都是成名在数十年前。”郭宝元道:“论辈份声望,很难想得出 来,能够请得动他们的人。”   程小蝶心中暗道:侠名录不记三十年前的高手事迹,勿怪我不知道他们的大名了,看来 这本书,还要大费一番心思整理。   “江北武林道上,没有这么一位高人,能支使马乘风、水中天。”佟元修道:“就更别 提剑道人了。”   佟元修的目光,也转注在郭宝元的身上了。   “诸位可是怀疑他们和官府中人有关?”郭宝元道:“这些人自视奇高,什么样的大 官、权臣,才能役使他们呢?”   “除了权势之外,还有一种可怕的力量,那就是大批的金银珠宝?”佟元修道:“千百 年来,能役使杀手行动的,金钱一直是最重要的动力。”   一直没有开口的程小蝶,突然接口说道:“有道理,北京城中,最有钱的人,也有嫌 疑……”   “剑道人淡视名利,视金银如阿堵物,一生醉心剑道之中,追求的是驭剑飞行的大乘剑 术。”关杰道:“金银珠宝绝对不会使他动心。”   “关兄!”曲大风道:“宝刃、秘笈呢?剑道人总不是无懈可击吧!”   关杰双肩耸动,欲言又止。   他明白江北四老心中窝火,面子上挂不住,关杰的丰富阅历,锋芒毕露,抢尽了风头, 曲大风不放过任何抢回一点面子的机会。   “除了一些易容的高手之外,似乎还有一批相对的人手。”佟元修道:“他们的年纪很 轻,也经过了一番易容,但就老朽观察所得,他们易容的目的,不在掩蔽自己,只是在混肴 别人的耳目。”   “佟兄号称神眼叟,果然盛名非虚。”关杰道:“确有一批年轻人,也经过了一番易 容,参与其中,他们似是一股新生力量,老叫化运足目力,仔细观察,看不出他们的出身来 历,也认不出他们是谁?”   程小蝶心头跳动了一下,道:“老前辈可是说他们全是一伙的?”   “对!他们的易容药物,施用的十分马虎。”佟元修道:“稍一留心,都可以看得出 来,好象是一批二十上下的年轻人,老朽暗中计数一下,大概有十三个人,最让老朽惊奇的 是,其中有几个竟是女儿之身。”   “女的!”程小蝶吃了一惊,道:“他们算不算是杀手呢?”   这也让她不自觉地想到了素喜。   佟元修回顾了关杰一眼,道:“关老弟看出了什么?”   “兄弟只是多走一些路,多到了几个地方。”关杰道:“所以,就多认识了一些人,但 如论法眼透视,验明正身,佟兄之能可算是当今江湖第一人了。”   捧足了佟元修,也把抢到的风头,还给了江北四老,不但消去了曲大风窝在心中的火 气,也使四人生出感激之心。   江湖人就是这个德性,鸡毛蒜皮的事,可能使他的心头窝火记恨而生。   人有起错名字的,却没有叫错绰号的,神眼叟确有他过人之处,异于常人的眼力,能让 他洞察细微,再加丰富的江湖阅历,加强了他的见解和判断能力,提出的结论,就距离事实 八九不离十了。   “老朽仔细地观察过,他们有十三个人。”   佟元修接着道:“男子似乎多出了两至三个,这方面老朽无法肯定,但他们确很年轻, 他们带着兵刃,算不算是杀手,老朽无法断言,但他们和另一批易容的江湖高手,好象不是 一伙的。”   “一批年轻人,江湖上默默无名。”   关杰沉思着又道:“身怀兵刃,又作易容,十几个人集体行动,除了杀手之外,老叫化 也想不出该如何称呼他们了,奇怪的是这两批心怀异图的人物,为什么要赶赴总捕头的宴 会?他们要杀什么人?   两个完全不同的刺杀组合,杀气腾腾的碰了面,却又刀未出鞘,剑未离匣,偃旗息鼓, 悄然而退,这些事,江湖上从未发生过,至少,老叫化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过,程总捕头心 中应该有个谱,这些人不会无缘无故而来?”   程小蝶心中忖道:是有个谱,可是能说出口吗?既非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楚,别人听了 未必相信,但个中内情一旦泄露,又不知要引起些什么变化?这件事绝不能说,但一时之 间,却又想不出如问回答关杰的问话。   幸好,佟元修接了口,道:“我看,他们不象为杀人而来,杀人用不着集中那么多人, 就算势在必杀,不惜任何牺牲,也不会把那么多的人,集中在一起,而是重重布置,多重截 杀,这等集中力量于一处的作法,目的在集中施用,在极短的时间中,发挥出群体凝聚的力 量。”   “老前辈说的是,他们的用心是……”   程小蝶心中暗道:既然无法说明,索性就装下去了。   “抢一件东西!”佟元修道:“在极短的一瞬间完成目的,抢到东西的人,角色转变, 变成受保护的目标,在随行同伴的全力护卫下,冲出此地。”   “老前辈推断的十分合理。”程小蝶道:“刑部应该如何处措,防止事件发生呢?”   “有一个最重要之关键,老朽还未弄清楚。”佟元修续道:“他们要抢什么?那东西现 在何处?和总捕头这番宴请江北武林同道又有些什么关系?一场大刺杀,化解于无形之中, 是什么人的力量?”   一口气提出了四个大问题。   程小蝶想一想,可能回答的有二个,什么人?用什么方法?化解了这场杀手对决,程小 蝶全无概念之外,另外二个问题可能环绕在青苗玉上。   这些人是准备好去抢青苗玉的。   程小蝶很庆幸没有在宴会上提出青苗玉和言侍郎的案子,那可能是引燃起冲突的火苗, 但也会使晦暗不明的情势,有一个明朗的轮廓。   三思之后,程小蝶决心把秘密隐藏起来。   于是,她幽幽叹息一声,道:“这件事来得突然,晚辈还无法理出一个概念来,会不会 和刑部的案件有关?”   程小蝶不愿让江北四老和关杰对她生疑、不满,也不能完全隐瞒事件,能说的就说出来 了。   “什么案件呢?”关杰道:“总捕头如不能说,那就不必勉强了。”   “算是一件大案子了,死者是户部侍郎,算品位是二品大员了。”程小蝶道:“他死在 天荆刺下,如今还未查出凶嫌是谁?”……”   “一个二品大员,怎会和江湖上的杀手有关连?”曲大风道:“这中间可有什么牵扯 吗?”   “查不出有何牵扯,刑部以追查凶手为主,替死者申冤,把凶手绳之以法。”   程小蝶接着道:“所以想借重诸位之能,查明天荆刺的来历,想不到会引那么多江湖高 手,易容赴会,又带出了一批神秘的、年轻的杀手群来,刑部人力单薄,高手不多,真不知 如何处理此事?”说话之间,已隐隐透出向人求援之意。   “不是老朽灭自己的威风。”佟元修道:“我们四个老头子,加上关大侠,也无能处理 这件事情,就算动员了江北武林道上所有的力量,只怕对方也不买这个帐,这件事,我们是 无能为力了。”   推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商量余地。   程小蝶看出了江北四老心中的畏惧,也不便强人所难。   话风一转,她说道:“缉捕凶手、逃犯,是刑部职责所在,防止仇杀、凶案,刑部也不 能推托不管,诸位身在江湖,有些事虽为法所不容,但江湖上看法,却别有论据,这等事实 也不便插手。”   她尽量使言词柔和,不伤江北四老的尊严。   “事实上是管不了的。”佟元修说的很清楚,坦白地又道:“放眼当今江湖,能够拦下 来这件事的人,只怕不多,老朽既无能为力,只好先行告辞了。”说着站起身子,转身而 去。   成泰、马宏、曲大风跟着站起,随在佟元修身后,向外行去。   “晚辈送诸位一程。”程小蝶抢先拉开木门。   “程姑娘。”佟元修道:“唯一的办法,是让他们自相残杀。”   声音非常低,低得只有站身侧的程姑娘能够听到。   “让双方杀手对决!”程小蝶低声地问道。   “间必有饵,投其所好。”   佟元修突然提高了声音,续道:“总捕头请留步,老朽等四兄弟已洗手退隐,江湖中是 是非非,已与我等无关了。”   这几句话说得声音响亮,静夜中,可传到百丈之外。   程小蝶没有再送,站在雅室门口,看着一行人出了刑部。   铁面神丐关杰仍然静静地坐着。   这个人能博得大侠之名,果是与众不同,江北四老就缺少了他这一份临危不乱,处变不 惊的英雄气概了。   “不要怪他们,英雄暮年,就少了那份猛锐之气。”关杰感慨地又道:“他们在江北地 段上,已铺成一片江山、庄院、楼舍,仆婢成群,要他们舍弃这片家业,确有困难。”   “我知道。”程小蝶道:“佟老临去之际,曾有指点,让双方杀手对决。”   “此举虽然有失光明,但却是一个最好的办法。”   关杰接着道:“不管马乘风、水中天都不是好斗的人物,一对一,老叫化是没把握能胜 他们,何况,这两人都有助手……”   “助手?”程小蝶道:“他们不是独行大盗吧?”   “作奸犯案,他们一向是独来独往。”关杰道:“但对阵搏杀,他们都有帮手。”   “帮手的武功,很强吗?”程小蝶道:“那就得先想办法,剪除他们的帮手,再对付他 们。”   “这是一个很大的秘密,江湖上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不多。”关杰道:“两人无往不利, 除了他们本身的武功精湛之外,两个帮手的利害,也是重要的原因。”   “噢!是两个什么样的帮手呢?”   程小蝶接着道:“如是和两人的武功在伯、仲之间,为什么不自立门户呢?绿林道上, 有这样追随数十年,甘为属从的人,倒是少见得很。”   “他们不会叛变,他们是影子,永远追随着主人。”关杰道:“杀了马乘风和水中天, 他们才会消失。”   程小蝶听得呆住了。   郭宝元在江湖上走动十余年,也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听得和程小蝶一般的瞠目结舌, 莫名所以。   “两位觉得很奇怪,是吗?”关杰道:“所以,我说这是一个秘密,知道这个秘密的 人,也许都已死了,我可能是一个例外。”   “老前辈,能否说得清楚一些,晚辈想不通,影子的意思是什么?一个人?或是通过一 种特殊技艺练成的武器。”程小蝶道:“既称谓影子,那是时时刻刻都在两人的身侧,从不 离开了。”   关杰点点头,道:“不是武器,是人,一个完全听从他们指挥的人,只是比一般人瘦小 很多,穿着和他们颜色相同的衣服。”   “还是无法了解。”程小蝶道:“关大侠再说个明白些吧!”   “是两个很瘦小的人。”   关杰接着道:“但形貌却长的和马乘风、水中天十分相似,他们只有常人一半大小,也 许更小些,我不能明白用什么方法养成那样小的,这其间一定是经过一种术法修炼,否则很 难解释……”   程小蝶忖道:这确实有些不可思议,当年父亲尚任庐州知府任上时,剿除白莲教的余 孽,亲眼看到一只纸剪的鹞鹰,在空中飞行,江湖之大无奇不有。   看来这件事,只有见着吴先生时,才能得到答案,吴先生是一位奇人,不但武功深奥绝 伦,而且胸罗万有,是一位先知者。   心念一转,不再追问原因,变过话题,道:“两人都有影子保护,是巧合,还是别有原 因?”   “所以,我怀疑影子,不是正常成长的人。”关杰道:“我也怀疑一日千里马乘风和白 手尊者水中天,是同出一源,也许两人就是师兄弟,但表面上,却又各行其事,互不来往, 不容易啊!一装几十年,就算是真是同出一门的师兄弟,几十年不相往来,也变成互不相识 的陌生人了。”   “关大侠发觉了这个秘密,马乘风、水中天竟无所觉查。”郭宝元道:“这中间定有原 因,也许就是这两大怪人的疏漏之处?”   “说出来,是奇迹,也是天意。”   关杰接着道:“前年夏天,老叫化躲在一处山溪中洗澡,看到了座突出石岩,松藤荫 蔽,山风徐来,好一处乘凉所在,老叫化躺在石岩上,一觉醒来,竟看到马乘风和水中天坐 在岩下溪边聊天,两人同时在帮一个小人洗澡,老叫化简直看傻了。   这两人各行其事,从不往来,就算是偶然相聚也不会那么个熟识法,细看两个小人,和 他们长的一样,当时还认为他们早已秘密结婚生了儿子,以后,听他朝小人呼叫影子,才觉 得奇怪,稍一疏神,两个小人忽然不知所终,马、水两人也分手告别,竟是你南我北,分向 而行……”   “两个小人呢?”程小蝶道:“躲在了什么地方?”   关杰笑一笑,道:“老叫化也是不信邪呀,我用足目力看,终于见到了两人的右大腿 上,绑了一个袋子,小人就躲在袋子中,本来就小,这一缩身,好象一只小狗小猫似的,躲 在袋子中,衣摆掩遮,还真难看得出来,现在,老叫化又多了一层体认。”   “老前辈又想到了什么?”程小蝶道:“还请指教当面。”   “缩骨功!”关杰道:“两个人个头虽小;但也不能躲在人的胯下袋子中,而且瞧不出 来,除非他们练成了缩骨神功,使整个身躯再缩小很多。”   “老前辈的意思是,两个影子武功的成就很高?”程小蝶道:“能练成缩骨神功的人, 技艺自非不凡。”   “不错!”关杰道:“这中间的可疑之处是,怎会有那样象本人的小人,怎会能练成那 样高的武功,这中间的一切,都不是常情常理所能解释,老叫化想了两年,也未想通,也不 敢告诉别人,今夜是第一次说出这件事情。”   “妖术?”郭宝元道:“那两个小人,根本就不是人,而是马乘风。水中天的魂魄所化 身的。”   “这等怪力乱神之事,老叫化下能说。”关杰道:“我也不相信魂魄能成人形,在光天 化日中出现,而且,还要用水洗澡?”   “关大侠说得对,他们不是魂魄。”   程小蝶接着道:“魂魄怎能和本人同时出现?但他们也不是正常的人,可能是通过一种 特殊术法养成的畸形人,称它们为影子,显然的,连它们的主人,也都未把它们当作人看待 了。”   “高论!高论!老叫化说出两个秘密,能换得这番识见,也算是大有收获了。”目光凝 注在程小蝶的脸上,瞧了一阵,道:“姑娘年纪不大,貌美如花,但却智慧过人,见解深 远,关某人十分佩服,希望关某人如何帮忙,但请吩咐一声。”   程小蝶沉吟了良久,道:“关大侠能帮些什么忙呢?”   如此直接的反问,关杰反被问呆了。   他苦笑了一下,道:“老实说,帮不上大忙,马乘风、水中天两人中任何一个,老叫化 就未必是他的敌手,何况,他们还有神出鬼没的影子帮忙,充其量老叫化只能对抗一个杀手 而已。”   程小蝶道:“关大侠太有名了,小蝶也不敢祈求关大侠易容改装……”   “关某确也不屑于此,宁可战死,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岂可改装易容,掩饰本 来面目。”   “一代大侠,理当如此,但掌理刑捕的工作,最重要的目的是,破解冤案,缉捕凶手, 手段如何,就不用计较了。”   程小蝶接着又道:“所以,关大侠帮不了我们,有此一念,我已很感激了,这件事,不 敢劳动关大侠了。”   “是的,这件事充满着诡异、玄密。”关杰道:“也需要非常的手段、方法解决,老叫 化无能为力,先行告辞了,但我会留在京城,遇有效劳机会,绝不坐视。”   “前辈好走!小蝶不送了。”程小蝶有点逐客的意思了。   关杰起身离坐,大步而去。   郭宝元一直送到大门口,才回转雅室,道:“关大侠是诚心帮忙,总捕头为什么要拒绝 这么一位武功高强的帮手?”   “他一个人的力量太单薄了。”程小蝶接着道:“以他在江湖上的威名、身份,任何行 动,都在人监视之下,请他帮忙,咱们就全盘曝光,完全无法有秘密行动了。”   郭宝元点点头,道:“总捕头好象已经胸有成竹了。”   “是有一个主意,但还不是很成熟。”   程小蝶接着道:“还得仔细地算计一番,此事也不宜有太多人知道,我送走关大侠,也 是为他设想,不能把这些血染的仇恨,记在他的头上。”   “总捕头慢慢地设想,细作策划,宝元随时候命。”说着,他站起身子,退出了雅室。   程小蝶剔亮了案上的银灯,整理了两副杯筷,斟满了两杯酒,道:“席还款残,酒余大 半,杯筷我已用酒洗拭过了,夜已深,人已寐,将就着,喝一杯吧!但小蝶迎客的心意,却 是十分的虔诚。”   “好!你的武功果然大有进步了,我闪过了重重防卫,也避过关杰的耳目,却逃不过你 这一关!”   木门一动即合,灯光一颤复明。   桌前突然出现了一个青衣中年文士,正是午间在原德福大饭庄宴会上,解说天荆刺来历 的高人。   程小蝶双目盯注在中年文士的身上,眼光中满是怀疑,人却缓缓站起,福了福,道: “朋友上姓大名,请恕小蝶眼拙,不识高人。”   青衣人缓缓取下长髯,揭下一张人皮面具,露出了本来面目。   是一张英俊、又成熟的脸,给人一种安全温暖的感受。   程小蝶目前正缺少这种感受,娇呼一声:“田大哥!”   她惊叫了声,便扑入了来人怀中。   不知是太高兴,还是伤心,程小蝶泪珠儿竟然泉涌而下,道:“我这个总捕头当得好 苦,好象是整个绿林道上的高手,都跑来和我作对了,为什么呢?我每日里要殚精竭智,思 索策略,应付他们,想得人都快老了,田大哥,我活得好心酸啊!”   来人竟是两年未见的田长青。   当年九龙玉佩一案,得他不少帮助,想不到,程小蝶陷入最悲苦的境遇时,田青长又出 现了。   轻轻拍着程小蝶的肩头,田长青笑了笑,道:“天将降大任于其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劳其筋骨。小蝶,咬紧牙关,站稳脚跟,撑下去。   历代刑部,没有一个总捕头,干得象你这样轰轰烈烈的,从所未有,不过一年吧,已经 名满朝野,上动公卿,下镇江湖,也难怪,别人要集中力量对付你了。”   程小蝶擦干了眼泪,破涕一笑,不好意思地道:“真是没出息啊,一见到田大哥就哭了 起来。”   “这才好啊,真情流露。”田长青笑一笑道:“也不枉我风尘仆仆地跑了数千里,赶来 探望你。”   “来得好啊,来得正是时候,小妹已快计穷力竭了。”   程小蝶接着道:“再来晚了,恐怕看不到活着的程小蝶了,我去叫他们重整酒菜,今夜 小妹要醉在你的怀中。”   田长青一把拉着程小蝶,道:“不用了,你说过,席还未残,酒余大半,够咱们兄妹通 宵长饮了。”   程小蝶道:“大哥是专程来探望小妹呢?还是顺便收取一些债务?”   “债务?”田长青笑一笑,道:“没有人欠我呀!”   程小蝶道:“小妹当年搬请大哥出山,力御强敌,曾经以身相许,大哥忘了,小妹可不 能赖债呀!”   “小蝶,记得我当年说的话吗?我认你为妹,终身不改。”田长青道:“你这一生都是 我妹妹了,小兄风流成性,妾婢成群,两个小苗女,苗兰、花芳,也不妒嫉,竟然挑选族中 美女,强我纳妾……”   “大哥有妇人缘哪,所以妻妾成群,却不会争风吃醋,苗兰、花芳,更是想把你留在南 荒,为你选美妾是诚心取悦你了。”   程小蝶顿了顿又道:“但小妹是还债,出任总捕头之前,我已经对父母说明,江湖事, 非寻常,我的婚姻终身,难由父母作主了……”   田长青道:“他们答应了?”   “是!”程小蝶道:“形势逼人,不答应也不行啊,那时小妹就想到还你这一笔情债的 事,但却差一点被皇帝吃了,阳错阴差,反而成就了我干公主的身份,也为你保留下处子之 身。   现在,小妹是自由之身,随时可以兑现许给你的诺言,侍候于床第之间,只是有官在 身,不能为你生儿育女了。”   田长青干了面前一杯酒,笑道:“恨不相逢未娶时,小兄风流浪子,哪里配得上贤妹的 高贵圣洁,此事再也休提。”   奇怪呀!程小蝶竟然是若有憾焉地说道:“大哥妻妾十余人,多我一个,有何不可?何 况,我不作妾,只是你的红颜知己,我在最艰苦的时候,你完全出我意外的赶来京师,名是 探望,实是闻得风声而来。   千里奔走,情意是何等深重,小妹以身相报,既酬日前许下的诺言,又谢此次千里驰援 的恩情,田大哥,这可是一举两得的事呀!”   “如此盛情,小兄心领了,小蝶!”田长青笑了笑道:“留待有缘人吧!”   “岂真是蒲柳之姿,不入大哥法眼。”程小蝶有些感伤地道:“求试云雨不可得?”   田长青正容说道:“你是瑶池中九品莲花,不配的是我,你就替小兄这一溪浊流,留一 股清泉吧!小蝶,我不是要债来的,是代苗兰、花芳两位苗女峒主还债的,也带来了她们谢 你的礼物。   这件事稍后再谈,先说你的事,怎么会闹出这等惊天动地的江湖大事?重金礼聘杀手入 京城,请到南荒去了,我才听得了这个消息的。   程小蝶叹息一声,很仔细说明了案情,由言侍郎被杀说起,一直谈到素喜逃狱,青苗玉 失踪,连言侍郎珍藏的避毒蟾蜍、移墨玉,全都说出来了,可真是仔细无遗,全盘托出。   象田长青这等可为国士的江湖大豪,也听得脸色数变,道:“看样子,问题是出在青苗 玉上了。”   “是!”程小蝶道:“可是青苗玉已经失窃了,这两帮人中,有一帮已经得手,为什么 还会有两帮人马大火拼呢?”   田长青沉吟了一阵,道:“小蝶、会不会还有个第三者?”   程小蝶道:“那就太复杂了,如是真有其人,如何能逃过两帮高手的追杀?”   “如果两帮人中,有一个心存私念,取到了青苗玉后,暗自藏起来。”田长青道:“这 就会引起一场大火拼了,青苗玉突显得如此重要、紧急,一定有人急切需要,出了惊人的天 价收购,或许重过金银价值东西……”   “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程小蝶把娇躯偎入了田长青的怀中,仰起粉脸儿, 微闭双目,道:“还是大哥能干,一见面,就解开了一个关键。”   程小蝶摆明了要送上少女的初吻,脸上是一片期待的神色。   但田长青却不敢消受,小蝶的美貌、娇媚,已经使男人很难把持。   田长青也克制得十分辛苦,如果低头亲下去,这一段兄妹之情,是非要付诸流水,代之 而起的是男欢女爱,欲海难拔。   所以,田长青不敢接受,轻轻扶正了程小蝶的娇躯,低声笑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 回首已百年身,大哥不愿你悔恨终身。”   程小蝶凄凉一笑,道:“田大哥呀,我是诚心献出我清白的身子,和一片诚挚之爱,大 哥何其吝啬,拒小妹于千里之外。”   “小蝶。”田长青道:“我为无数女子,骂作无情负心汉,唾称人间贱丈夫,但我要你 赞我一声真君子,不欺暗室的大丈夫。小蝶,事过方知情意深,我要的爱是你数十年诚心知 己的感情,不是一时放纵的欢乐,你和别的女人不同啊……”   “有什么不同,还不是红颜老去丝先断。”程小蝶道:“独留青冢向黄昏。”   “小蝶,你还不到二十岁呀!”田长青道:“怎会有如此苍凉的感慨?”   “也许我的负荷超过了自己的能力。”程小蝶道:“人尚青春心已死。”   田长青道:“不错,你太聪明了,思虑事情的成熟,超越了你的年龄,告诉我,你准备 如何应付这件事?”   “杀手对决,让双方自杀残杀。”   “好办法,也是唯一办法,就午间宴会中所见人物,还找不出一股力量,能够对抗他 们。”田长青道:“这中间的布饵诱敌,使双方误会冲突,可要大费一番心机了?”   “刚才,还在担心此事?”程小蝶道:“现在,我已经不担心了。”   田长青道:“为什么?”   “因为,你来了。”程小蝶道:“田大哥的智谋武功,一人可抵十人用。”   “胡闹呀!”田长青道:“就我今午所见,此事大意不得,告诉我,你有多少个武功高 强的可用之人?”   “真正能打的,不算你田大哥,我们有三个人。”程小蝶道:“勉强向上算,最多有五 个人。”   “都是什么人?”田长青道:“能不能告诉我?”   程小蝶道:“三个人是小文、小雅、我,勉强加上两个的是少林门下的陈同和副总捕头 郭宝元。”   “这……”田长青皱起了眉头,道:“不论杀手对决,有多少的成功机会,但最后的扫 穴犁庭,还要有自己的实力,我听说过中、南。西、北四大捕头,都是身负绝技的高手,经 验、历练双全,为什么不把他们招入京中,应付强敌呢?”   “为了王妃之死一案,已把他们招入京中,折腾了三两个月,才放他们回任所,至今不 到半年,再把他们招入京中,小妹心中有些不忍,也不好意思。”程小蝶道:“何况,这一 案凶险绝伦,他们四个人来了也未必能应付得了。”   “小蝶,这就是妇人之仁了,他们身为捕快,就应当不畏艰苦,不避凶险的追查案 情。”田长青道:“案情越复杂、困难,越应该投入名捕、高手,瓦罐应在井口破,将军应 在阵上亡,这些才是他们的抱负、志愿。”   程小蝶沉吟了一阵,道:“大哥,小妹就任总捕头时,已想过了这件事,我会全力投入 自己,为破案不惜任何牺牲。”   “好,理应如此……”   “你赞成,包括我的人,和我的贞洁身体?”程小蝶有点失望,也有点快乐。   田长青很赞成她忠于职业的想法,但又感觉不太重视她的感情,她把少女的贞洁交给什 么人?似是都引不起田长青一点妒嫉。   “我想四大名捕之下,都有干练的从属。”   田长青接着又道:“你在征调他们入京时,要特别提醒一声,要对付的是,江湖上最难 对付的杀手,要他们各选一至两人,作为贴身护卫。   然后要选他们手下武功最高强,反应最灵敏的,要他们易容入京,一路访查,最好约定 下切口、暗号,以作万一的连络准备。   每人带一个或两个都好,要走在一起,小心暗算,情势不对时,就先行走避,不要逞强 斗狠,冒死拼命。   你还要告诉他们,他们的目的,是侦破案情,忍一时的屈辱,事所必然,不让敌人了解 他们的身份,才是上上之策。”   他谈的是工作,也是方法,听得程小蝶十分神往。   她是个聪明的人,已完全领悟了田长青策谋的运用。   策略的重点,是要四大名捕各带一至二个最得力的手下,易容入京,以他们的经验,分 途查访,要忍气吞声,保密身份。   程小蝶点点头,道:“我明白田大哥的策略了,但要四大名捕各带一至二位最得力的属 下,岂不是要捕快的精锐总动员了。”   “是的,小蝶。”田长青道:“天下最厉害的杀手全出动了,不动员天下的精锐捕快, 如何能够应付呢?但也不要是他们出手逮人,而是要他们帮你布饵,所以,精密的布饵计 划……”   突然他住口了,却喝道:“什么人?”   程小蝶也警觉到了,心中非常地忿怒,暗道:这算什么门户森严哪!田大哥的武功,是 江湖中少有的高人,摸进来,还由可说,怎么,任何人都能接近我的会议雅室,非予严惩, 不足以振纪纲了。   她心中大怒,人也站了起来,右手握住剑把,左手取出了两枚蝴蝶镖,准备一见敌踪, 就下杀手。   “姑娘,婢子回来了。”   程小蝶吁了口气,缓缓坐下。   小文、小雅牵着手行了进来。两个人脸上带着笑,似是这一天一夜颇有收获。 卧龙生《女捕头》玉掌青苗 第 十 回 小蝶遇刺   小文和小雅先欠身向程小蝶作礼。   然后再转身奔到田长青身侧,双双跪了下去,道:“田公子救命之恩,一直铭感于心, 不知该如何报答……”   “变得俗气了。”田长青一手一个挽起了小文和小雅,接道:“我只是帮你们推下穴 道,顺水顺手的小人情,可不是救命大恩。”   “就是那一推呀,把我和小文推上了武林高手之林。”小雅倒入田长青的怀中,道: “公子,苗兰、花芳两位姐姐来了没有?”   田长青风流成性,名满江湖,小文、小雅感激他疗救伤元,心中恩情深重,连程姑娘也 不避了。   “小蝶说,你们的武功大进了。”田长青左、右打量了二女一阵,接道:“看来是果然 不错,吴前辈教导有方,两位也是练武的天才,小蝶的运气,才得遇上两位这样的辅佐。”   风情万种的田长青,忽然变得正经了,不但婉拒了程小蝶献身情意,推翻约言,对小 文、小雅两个丫头,也变得十分尊重。   他扶正了小文、小雅身子,道:“说一说,你们今天遇上了什么事情?我天亮之前要离 开,时间不是太多。”   小文、小雅两对大眼睛团团乱转,屋左屋右,四下看了看。   程小蝶嗤地一笑,道:“不要看了,花芳、苗兰都没有来,只不过田大哥变了,风流大 侠变成了庄重君子。”   “是婢子无福消受四大哥的侠骨柔情。”小雅道:“但也替花芳、苗兰两位姐姐庆幸, 她们情爱坚贞,数年如一日,深入中原,千里寻夫,终使田公子弃绝了一路红花繁似锦的风 流生活。”   小文掩着小嘴笑,心中却暗暗忖道:花芳、苗兰两个小苗女,美是美呀,只是一身毒 物,田公子和她们并枕而卧,同榻而眠,不知道有没有担心过,被毒物咬上一口,能睡得很 安心吗?   “天下的杀手,都进了北京城。”程小蝶神情严肃地说:“如非田二哥易容混入了杀手 群中妙语解危,今夜恐怕我就见不到你们了。”   “真有那样严重吗?”小雅技艺大进,心中有点不太服气。   “小雅,是真的,十分的严重。”程小蝶简明地说了经过,道:“就算田大哥带来了苗 兰、花芳,也不能和人硬拼,所以,我已决定再招集中东、南,西、北四大捕头入京,分头 侦察敌情,再集中全力对敌。”   小文、小难也听出来非比寻常,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我们追踪素喜。”小文道:“鬼丫头果然是个厉害人物,已经和五狼人搭上了线,但 五狼人却化整为零失踪了,我和小雅都觉得非常奇怪。   现在想起来,倒是有些明白了,他们要隐入暗处,准备出手了,只是无法侦知,他们先 要对付什么人?”   “看样子用不着你们太用心机布饵,杀手对决,似乎是已经开始行动了。”田长青微微 一笑,又道:“小蝶你只要居中推动就行了,不过,大意不得,集中天下第一流杀手的行 动,可是未曾有过的事,那些人冷酷、机警,稍漏风声,他们就会突然醒悟,转过刀子对付 刑部,那就非常可怕了,包括我在内,也应付不了。”   “我明白事情的可怖、严重,所以,我要放任要他们自相残杀。”程小蝶接着道:“现 在,我们只能推断出,杀手分成两帮,一帮可能重金礼聘了江湖高手,组成了杀手群;一帮 可能是处心积虑,培养出的杀手新秀,这非要十年、八年的工夫才行,看似偶然,因一件案 子引起,实在是精密策划多年了。”   “小蝶,你的论事分析,连我也不得不佩服了。”田长青道:“能不能推想出这两帮杀 手的幕后人物是谁?”   “上林画苑,充满着神秘。”程小蝶沉吟了一阵,缓缓道:“难道会和九万爷扯上关系 吗?”   “素喜和上林画苑无关,那就肯定她是另一帮的人了。”小雅淡然道:“小婢怀疑她 和……”   “素喜是培出来的杀手新秀。”程小蝶道:“这一点应该不错,能找出她的出身来历, 整个事件,就可以理出一个轮廓了。”   “姑娘,小婢只是怀疑,可是全无把握。”小雅道:“我只是匆匆一眼,看得不很清 楚,想要小文看时,那人已经消失不见,那份快速,惊人极了。”   “你是说,那人发觉了我们。”   小文双目转注在小雅的脸上,接道:“我们隐蔽得那么好,行动得那么小心,还是被人 发觉啦?”   “我相信,他没有发觉我们,如若发觉了,反应定然更为激烈。”小雅道:“那只是他 一种感觉,好象有人在监视他,我不知道武功高到什么程度,才会有这种感觉。”   田长青点点头,道:“不错,内功精进到某一种境界时,能听到十丈外树叶落地的声 音,能够意行四外,感受到一些异微,不是发觉,是感觉。”   “所以,他很快地隐失了。”   小雅接着道:“我不能肯定,他是走了,还是隐藏了起来,我拉住小文,躲了很久,才 悄然离开那里。”   “要不是藏了那么久,也骗不过素喜那个丫头。”小文道:“她也在一边藏着,等了足 足有一顿饭工夫之久……”   “慢来,慢来。”程小蝶打断了小文的话,接道:“小雅先说,那个人是谁呀?”   “小姐呀!我可已早说过没有看得很清楚,你听了只能参考,当不得真,他好象是万宝 斋的大掌柜,万复古。”   程小蝶长长吁了一口气,道:“这就有点接上头了,素喜是万宝斋的人,新进杀手,也 是他们训练的,再找出什么人,能以惊人的大手笔聘请杀手,要说得详细一些。”   “是,素喜和一个青衫男人,擦身而过,似是接一包东西。”小文道:“我全神贯注在 素喜身上,忽略了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就是万复古,象鬼一样,一眨眼就不见了。”小雅道:“到现在,我还是想 不通他是怎么走的,还是一头钻入地下了。”   “素喜躲入了一株大树后面,耐心地等候了很久,大概是确定了附近无人,才现身出 来。”小文又道:“小雅拉了我一把,我还认为是要耐心一些,事实上素喜一直没有脱离我 的监视,她隐在树后,不停向四面探看,却忽略了树上。我和小雅分在两个方位上,所以, 我没有看见万复古,只见到一个男人背影,但素喜的一举一动,全落入了我的眼中。   我看到她拿十张银票交给了青狼,五狼人虽只有青狼出面,但他们全来了,四个人埋伏 在附近,如果素喜欺骗了他们,真的可能立刻翻脸,联手杀人。”   程小蝶道:“听到他们说要杀什么人没有?”   “没有。”小文道:“婢子能够确定的是,他们是立刻行动,五狼人拿到银票后,就四 散逸走,现在,应该已经发生了凶杀事件,只是素喜和青狼交谈的声音很低,听不到说些什 么?”   “这就变化多端了。”程小蝶道:“我们的推想中,五狼人是上林画苑雇请的杀手,素 喜把他们挖过来,要他们杀的什么人呢?”   “应该不会是上林画苑中人。”小雅道:“五狼人再没江湖道义,也不致如此快速地反 口回噬请他们主人。”   “会不会是镖局中人。”小文道:“我听素喜发过一句牢骚说:“保镖作生意,不务本 业,非得受些教训不可。”   “大通镖局。”程小蝶道:“谭文远总镖头和手下四大镖师帮了我们不少忙,这件事我 们不能坐视!走,快去看看。”   “看看也好,不过,我有一点不同的看法。”田长青道:“镖局手常驻在北京城中,要 杀镖头、镖师,也用不着这么个急法。”   程小蝶已经站起的身子,重又坐了下来,道:“对,如果攻击大通镖局,现在,也该有 消息传过来了。”   “所以,我觉得五狼人急如律令的狙杀,是行客,不是坐客。”   田长青沉吟了一阵,又道:“江北四老走在一起,杀他们要等他们分房入睡,才易下 手,铁面神丐关杰的可能最大,但他江湖阅历丰富,警觉性高,武功又好,也不是容易下手 的人,他们也只在今天中午现身。”   田长青的目光,突然凝注在程小蝶的脸上,接着又道:“那时候素喜和五狼人,还不知 道关杰和江北四老已入京城,小蝶,会不会是要杀你呢?”   “我!”程小蝶呆了一呆,道:“不会吧,再说杀我也不用这么急呀!”   “小姐,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小文道:“你是主查言侍郎的头头,你被杀了,就不会 有人追查这件案子,这一点,素喜很清楚。”   杯弓蛇影,小文一番话,小雅也紧张起来了,道:“小文说得对,素喜这个丫头,很了 解小文的武功,向上一推想,小姐当然会比丫头强,就别说你早已名动朝野了。   东厂已散,刑部如旭日初升。上上下下,全仗你一个人,素喜坐在牢中,看出了这些苗 头,姑娘,就不会放过你了,干脆,咱们先下手,诱杀五狼人。”   “对,先下手为强,五狼人未必能杀了姑娘。”小文道:“但他们阴魂不散的缠着你, 可也是讨厌得很,我和小雅看法一样,先杀五狼人。   程小蝶淡淡一笑,道:“田大哥的看法呢?”   “五狼人很可能是狙杀你。”田长青笑道:“但我不同意小文、小雅的作法……”   “为什么呢?田公子。”小雅道:“五狼人是杀手,他们已收了素喜的银子,追杀目 标,不死不休,除了杀了他们之外,没有别的办法让他们停下手来。”   “你们也可以诱他们到任何地方去。”田长青道:“使他们身不由己。”   “还是很危险哪?田公子!”小文接着道:“五个人日夜不息地追踪姑娘,杀杀杀,他 们可以轮流着监视休息,姑娘一个人,不眠不休,如何撑得住啊!”   “傻丫头啊!田大哥说的很清楚了。”程小蝶接着道:“他的意思,包括你们两位在 内,小文、小雅穿上同样的衣服,不就变成三个程小蝶了。”   小雅嗤地一笑,道:“说的是啊,田公子转弯抹角,把我和小文都听糊涂了。”   “两位姑娘一向是聪明的啊。”程小蝶笑道:“怎会一见田大哥就变糊涂了。”   “姑娘不用拿话挤我们,田公子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一向温柔内向的小文,一旦反击 撂出话来,可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她看着田长青道:“没有田公子那回春一指,也没有今 天的小文、小雅,只要姑娘同意,田公子不嫌弃我们是残花败柳,我和小雅都会陪田公子上 床,露水姻缘,缘尽则散,田公子离开京城,就事如春梦了无痕,我们不会去南荒,也不会 告诉苗兰、花芳……”   田长青道:“最难消受美人恩,田大哥心领了,我看两位和小蝶一样,都是田大哥的好 妹子……”   “可真是六月天气变得快呀?风流倜傥、拈花惹草的田公子,一年多不见,变成柳下惠 了。”小雅笑道:“大有坐怀不乱的气势。”   “田大哥总要交几个真正的朋友吧?你们三位都是我诚心正意结交的红粉知己,所以, 田大哥及时给你们带了一份礼物。”   田长青缓缓由怀中摸出一把金光耀目,柄上满镶宝石的短刀,逆向程小蝶又道:“这是 苗兰送你的礼物,我是借花献佛,我查过了,这把刀名叫‘辟邪’,虽然短了一些,却是切 金断玉的上品,也正适合你总捕头的身份。”   “不能收,这是苗兰的镇山之宝,是一族领袖的象征,我怎能收为己用。”程小蝶道: “田大哥,代我谢谢苗兰,小妹心领了。”   “苗兰早知道你会拒绝,所以,她交待我几句话。”田长青道:“我说出来,你再作决 定不迟。”   “小蝶洗耳恭听了,不过,我相信很难让我改变心意。”   田长青微微一笑道:“苗兰、花芳求你代她们请道圣渝,指令云南沐王府五年内不对苗 族分化、用兵,由她们负责,五年内统一全苗峒主、土司。此后,年年进贡,岁岁朝拜,五 年的平安,让她们有一个报效天朝的机会,除了狩猎之外,学习男耕女织,这把刀是酬情报 恩。”   “不是酬情,是贿赂,所以,小蝶不能收刀,请道圣渝,要求沐王府五年内不对苗族动 兵,是好事,小妹全力办到。”   “好,第二个理由是,剑在匣中易生锈。”田长青道:“土掩明珠不放光,‘辟邪’宝 刀,久位南荒,就如草木同朽了,再说,这种短兵刃,只适合于江湖人使用,两军对阵,就 要长戟大刀,宝刀虽然利,但却无用武之地。”   “田大哥可以用啊!”程小蝶道:“你身受束缚已解,也算是江湖中人。”   “田大哥要留在南荒,帮苗兰、花芳统合六峒、八族、十二土司,全交给两个小苗女, 我也不放心!”   田长青接着道:“何况,苗兰说过,你不要也没关系,算她借给你,你这刑部总捕头, 任满退休了,再还给她,这可是合情合理的。”   程小蝶摇摇头,道:“我已经欠了苗兰很多,不能再欠她的了,田大哥代我谢绝她的好 意吧!”   “小蝶,就算田大哥求你,这把刀短小易藏,迎风断草,无坚不摧,你此刻身担大任, 怎不自珍,你说,要田大哥如何求你,你才肯接受。”   “冲着田大哥这份深情厚爱。”程小蝶流下泪,道:“小妹生受了。”接过宝刀,缓缓 跪了下去。   田长青扶起程小蝶,笑道:“还有两个活宝送给你,两个追随我的武士,阿横、阿保, 都随我进了京城,他们都已成自由之身,不能跟着我常留南荒,希望你把他们带入刑部,替 他们谋个一官半职的前程……”   “包在小妹身上,此时此刻,有这样两位好助手,田大哥,小蝶千恩万谢,也难表心中 的感激了。”   “我让他们暗中接应你们,三位小妹舍身诱敌,引使杀手对决。”田长青道:“难免有 疏失之处,由阿横、阿保暗中保护,小兄就放心多了,此案了结之后,再引他们正式进入刑 部。”   “田大哥,千难万艰的事,只要你一参与就……”   “小蝶,别说感激的话,再说就见外了,你们也该坐息一下,恢复体能,再研商诱敌之 法,小兄也该走了。”   田长青说走就走,身子一闪,穿门而出,消失不见了。   “浪子回头金不换!”小雅望着田长青消失的夜色,道:“可是有几个浪子能真正回头 呢?田公子,你是极少数的真正回头的浪子之一。”   “小雅,你误会田大哥了。”程小蝶道:“他根本就不是浪子,却身负了他绝对不愿担 负的责任,他要天下太平,人间充满着幸福、欢乐,但他肩上的任务,却是夺取江山,策谋 兵机。他洞澈事机,了然天下大事,就算扶起新皇帝,未必就比旧的好,但一场杀戮,却又 难免,诛连所及,恐怕要百万人头落地,他借酒消愁,纵情女色,只是要麻醉自己。”   “姑娘说得对,看田公子今夜的表现,完全换了个人,是真正的君子。”小文道:“浪 子回头,不会有这么个快法,只是心结已解,放手去作他喜欢的事,我相信他会帮苗兰、花 芳,创出一个新的局面来的,其成就之高,恐不让诸葛武侯专美于前了。”   小雅吁一口气,道:“他已替我们点出了一条明路,也安排了暗中保护的力量,下一 步,要我们自己行动了。”   “先准备三套完全相同的衣服。”   程小蝶接着道:“要郭副总捕传出密令,召请四大捕头入京,预定切口,连络暗号,统 一协调,个别行动,希望这一次能有丰收,让杀手这一行绝迹江湖,至少也要让他们大受挫 折,十年内不能嚣张。现在,我们先行坐息,恢复体能,等夕阳西下时,展开行动,干杀手 的,不就最喜欢黑夜行动吗?”   小雅悄然易容,在刑部四周观察了很久,没有发觉五狼人,也没有发觉阿横、阿保他们 二人。   她心中暗暗地忖道:他们要行刺总捕头,一定会埋伏在利部附近,我如此仔细地搜觅观 察,竟然找不出一点踪迹。   是我们判断错误了,五狼人对付的不是总捕头,还是作杀手的,有一套避人耳目的埋伏 方法,外人无法了解。   小文和小雅有着同样的打算,想在程小蝶出现之前,先找出五狼人埋伏的地方,便于应 付……   所以,小雅发现了小文,快步迎了上去,道:“不用费心了,找不到的,我已经找了快 半个时辰了。”   “奇怪呀,方圆不过数百丈,大小树木六十棵。”小文道:“怎么会找不到呢?”   “会不会藏入了刑部中。”小难道:“咱门在外面找的心烦气躁,他们就藏在里面暗暗 地笑?”   “不可能的,郭副总捕头那份细心、谨慎,别说是人了,一只麻雀也藏不住的。”   小文接着道:“午饭之后,三百多新旧捕快,全部动员,配合着狱卒、狱官,各级差 役,一室不漏地清理,连宾馆也找的仔细无遗,然后锁的锁、拴的拴,都有监视看管,十二 个训练已成的也派上用场,不断在围墙之内巡逻。”   “这方面副总捕头思虑周详,安排的尽善尽美,帮了姑娘不小的忙。”   小雅接着道:“听说几百年来,天下改朝换代了,但刑部却没有这么一个整顿法,刑部 中文、武百官近千人,副总捕头却能辨得出来,哪一个官署,增加了一个人,他能立刻知 道,连暂时寄押人犯几个,他都知道。”   “所以,刑部之内,藏不住五狼人,很可能我们的研判有错。”小文道:“五狼杀手, 要杀的,不是总捕头。”   “但要杀谁呢?早该有消息传过来了。”小雅接着道:“我听郭副总捕头说,府、县捕 快和各处线民,都动员了,整个京城中的活动,都在监视之下,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很快地 报入刑部。”   “该不是素喜那个鬼丫头耍了我们一招。”小文道:“故作紧张状态,却让五狼潜伏不 动,让我们疑神疑鬼。”   “如果肯定我们的行踪没有泄漏,素喜这些做作,又给什么人看呢?”   小雅接着道:“他们一定藏在这里,只不过,我们没有办法发觉,杀手有杀手之路,我 们缺少了这方面的经验。”   “那是说,只有让姑娘引诱他们现身了?”小文道:“我们打算为她清除敌人的计划, 无法实现了。”   “事实上,也用不着我们这么费心。”小雅接着道:“姑娘的智慧、武功都强过我们很 多,我们只是在尽一份心,但阅历不够,摸不清杀手潜隐之术,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了。”   “这一次面对的敌人,是江湖上最难缠的人物,我不懂,一件命案怎么会牵扯到如此众 多的杀手出面。”小文道:“如果没有言侍郎之死,江湖上会不会有这场惊天动地的风波 呢?”   “我想也会有的。”   小雅移动脚步,走向一片空地中间,已确定两人的交谈,不会让别人听到。   小文四顾了一眼,紧随小雅身后,道:“怎么说呢?”   “言侍郎死于怀壁其罪。”小雅道:“玉中三奇,青苗为最,青苗玉贵重处是玉中之 液,它有什么用,我们不知道,但一定宝贵无比,言侍郎就为那块青苗玉死的。”   “素喜好象知道什么人取走了青苗玉。”小文道:“看诸般情形,鬼丫头没有说出来, 这件事,我已经跟姑娘说过了。”   “姑娘怎么说呢?”   小文回顾着小雅,道:“很奇怪,姑娘未置可否,只对我笑一笑。”   “那是她完全同意你的看法。”小雅道:“姑娘也无法找新的论点说服你,只好笑一笑 了。”   “你的看法呢?”小文道:“我们可是一条线上拴的两个蚂蚱,生死同命,小雅,说出 你心里的话。”   “也许是素喜的一时疏忽,让凶手取宝杀人,也可能是人家早有算计,素喜中了人家的 圈套。”   小雅接着道:“总之是留了那么一个杀人空隙,素喜如果知道凶手,早去找那人拼命 了,充其量,素喜只能猜想,而且,凶嫌在两个以上,所以苦在心中不能说,她可以不对我 们招供,但却不敢对主人说谎,也不能回答的模棱两可,就只好带罪立功,用尽各种手段追 查了。”   “但她应该明白,从我们身上追查不出什么?”小文道:“我们不可能是取宝杀人的凶 手啊!”   “这一点,鬼丫头打的什么算盘,我也弄不清楚。”小雅道:“但她一定有计划,引起 一场血流成河的大屠杀,会不会暂时疏解一下主人对她的压力?”   “回去吧!”小文点点头道:“我们既然无法找出杀手,只好让小姐出马了。”   两人刚刚进入刑部大门,程小蝶已快步迎了上来,笑道:“找不出来,是吗?”   小雅呆了一呆,道:“姑娘早知道了?”   “唉!你们太爱护我了,怕我受到伤害。”程小蝶十分感伤地又道:“我知道,没有阻 止,不过,我已经要陈同、张重带了十六名捕快,全是用匣弩的高手,五狼人既非江湖好 汉,也不是正派人物,不用化太多气力和他们鏖战。   郭副总捕头找来巧手工匠修改了制造匣弩的技术,不但可达三丈以上的射距,而且力道 强大,镞头尖利,一匣连发十二支,三五张集中使用,高手也难抗拒,看来刑部的匣弩,行 将成为江湖上一霸了。”   “对!我赞成以毒攻毒!”小雅道:“对付江洋大盗,也不用讲仁义道德了。”   小文抬头看看天色,道:“已是近黄昏了,我和小雅去换衣服……”   程小蝶道:“不行,同时出现三个程小蝶,一下子就被人揭穿了把戏,我们要用在诱敌 上,只能个别出现,我已着人去秘制衣服了。   现在,你们要以本来的面目陪我,保持相当的距离,给他们下手的机会,你们两个都找 不出来,足见他们隐藏得相当深密,只有让他们出手攻我,自暴形藏了。”   “姑娘,太危险呀!”小文道:“回去换衣服,我们对调身份。”   “小文,如果他们一击之下就能够把我杀死。”程小蝶道:“你能够抗拒住他们的一击 吗?”   小文道:“不能,姑娘武功,强过小文甚多。”   “就算武功在伯、仲之间,我有‘辟邪’宝刀防身,也多些应变的手段。”程小蝶道: “小文,你走前面开道,小雅在后,我在中间,三个人各保持五尺的距离,留下应变的空 间,我们向前走,直回家中去,好好地洗个澡,吃顿饭。”   “小文,留心一些,看看那几个恶狼,会从哪里蹿出来?”小雅道:“他们走的是杀手 之路,发觉他们的行踪来处,就对我们帮助大了。”   “有多大帮助呢?”小文道:“别卖关子了,说出来也让我心里有个谱啊!”   “只要看到他们出现的方法,出现的地形……”小雅道:“咱们就可以举一反三。”   小文点点头道:“明白了。”举步向前行去。   姑娘柳腰摆动,走得袅袅娜娜,但却暗运功力,转动秋波,目如鹰隼,监视了前面十丈 方圆的距离。   小雅也凝聚了全神,耳目并用,但小雅姑娘会装作,表面上,看不出她有所戒备。   程小蝶走得最潇洒,虽已舍身诱敌,但对五狼人刺杀她的事,却是心存怀疑。   素喜是年轻一代的杀手,是多年培育出来的高级杀手,和一帮雇请的江湖高手,似处在 敌对的状态,为什么会抢先来对我下手,难道说,万宝斋要除去的第一个对象,会是我程小 蝶?   似是有些不太合乎情理呀!   他们应该先对付敌人聘雇的杀手,或是幕后人物才是……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最美丽的景色,也总是最短促。   夜幕已垂,程小蝶等正行在一条热闹的大街上。   这时,正是街旁商店,纷纷挂出灯笼的时刻,是一日将尽,夜色衔接的辰光,大街两侧 都是人。   这样一个环境,是不适宜出现刺客的地方。   小文暗暗吁一口气,盘算着回家这条路上,哪里最适合刺客藏身?应该小心一些。   只管想下一步的事,却忽略了眼前。   但闻衣袂飘动之声,左右两侧,飞射出四片寒芒,扑向程小蝶。   他们隐身在大街两侧,混充挂灯的工人,选择最好的出手时机,小文刚刚走过,小雅还 在后面七八尺外,四道攻势全部招呼向程小蝶。   程小蝶吃了一惊,忖道:真的是杀我呀,为什么呢?   惊急中一式“高挂斜阳”,娇躯斜向一侧升起,但闻嗤嗤两声,衣衫竟扯划了两条裂 口,右腿上也被割了一道长逾三寸的裂伤,鲜血破口而出。   程小蝶心中奇道:什么兵刃,一击之下,竟笼罩了如此大一片地方,临阵对敌,实在是 大意不得。   是狼人的玄门兵刃狼爪,四个人,四十根手指,套上了尖利的抓套,攻袭的威势,笼罩 了八尺方圆以上。   程小蝶能避开四狼人预谋的合击,已是相当的侥幸了。   四狼人合力一击不中,似有些大出意外,不禁一呆。   就这一呆之间,小文、小雅两支长剑,已风卷残云一般,杀了过来。   两个丫头,已看到姑娘腿上冒血,心中愧恨交集,两只剑全力施为,分别取向四狼人的 要害。   程小蝶回首看伤势,虽然不重,但白玉般的大腿上,留下一条疤痕,恐怕是难免了。   破坏了程小蝶傲人的娇躯之美,也激起了程小蝶心中的杀机。   伸手握住了怀中“辟邪”刀柄。   宝刀即将出鞘时,程小蝶突然停下,身为总捕头不能以喜怒从事,要仔细地想一想,该 如何对付这四个狼人。   杀他们似非上策,决定不杀了,就不能使他们身受伤残。   心中念转,正想招呼小文、小雅手下留情,放他们离去,但一看场中搏杀二女已全力出 手,但四狼人以二对一,竟然封住了二女攻势。   用不着招呼,就算二女想下杀手,一时间,恐怕也无法得逞。   大路上如此恶战,早已招惹了行人围观,刀剑无眼,看的人虽然不敢接近,但两街廊沿 下,却已站满了人。   一时间,程小蝶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个场面,不能让小文、小雅败退,最好的办法就是让 四狼人知机退走。   正感为难间,忽听一声尖厉口哨传来,四狼人一齐暴退,去如飘风。   小文、小雅心有不甘,挥剑要追,却听到程小蝶叫道:“不用追了,我们回去。”   “这就是刑部的总捕头啊!被刺客狙击受伤了。”   说话在人群中传开,但程小蝶却在小文、小雅扶持下,回到了家中。   本来程小蝶可以走,但想一想,既然受了伤,为什么不装得重一些。   在小文、小雅扶持下,程小蝶也方便打量四周的景物。   她看到了四只熟悉的眼神,两个骠悍如黑豹的汉子,跟在身侧。   他们脸现怒容,目如鹰犀,不停地搜索人群。   是阿横、阿保,看他们的激动神色,对程小蝶受伤之事,十分难过,程小蝶是伤在腿 上,他们却是伤在心上。   程小蝶是他们的新主人哪,田长青已把他们引荐给了程小蝶。   心知两人悍勇无比,不能让两人心中窝藏着这股怒气,一味地追杀五狼人,就破了这番 计划了,所以,程小蝶望两人微微一笑,也传达出不用追杀的心意。   程小蝶想借此刻引出素喜,和她好好谈一谈。   两人居然领悟了,他们久年追随田长青闯荡江湖,论江湖经验之丰,小文、小雅可是难 以及得的。   两人遥遥行礼后,悄然退走。   说是行礼,实是一种心灵交流的感受,施礼者把一股尊敬的心意,以目光传达过来,就 在四目相触间微一颔首,表达出十分的敬重,也表现出绝对的服从。   程小蝶也能领受阿保、阿横表达的心意,要他们退入暗中待命。   在小文、小雅的扶持下,程小蝶应该走的很省力,事实上,程小蝶心意集中,化费的心 力更多,回复过阿横、阿保的请示之后,她又全心留神打量四外事物。   她不是转着眼睛四下看,而是半闭的双目睁了一条缝窥寻目标。   五狼人出现四个,还有一个未现身,很可能是隐身在侧等机会。   至于那声口哨,十分尖锐,程小蝶的推断是出自女人之口,但不能判定是不是素喜的声 音。   她对素喜的了解太少了,连说话声音也无法分辨,何况是口哨声。   可惜,一路上,程小蝶未发现任何疑点,也没有人再出手截击,平安地回到了程小蝶居 住的京华小筑。   这地方原本只是一幢幽静的住宅,但程小蝶连番扩建,把它改建得非常有致。   有一座敬师楼是特为先知者吴一谔筑建的房舍,也用千竿绿篁筑成围墙,表现出对田长 青感激、怀念,又建了一座练武厅,隐藏翠林中。   这就成了一座颇有规模的建筑了。   幸好,这地方已在京城近郊,土地广大,扩建容易。   程小蝶看上这幢房子时,就存了扩建打算,直到破了王妃之死一案,才开始动手。   回到了京华小筑,郭宝元已带着陈同、张重,和二十四名捕快赶到,二十四捕快中,带 了十二张强力匣弩。   郭宝元监工扩建,心知京华小筑,实已不小,房舍数十间,庭院七八亩,已不是小文、 小雅两个人防守得来。   何况,二女忙得席不暖暇,也无法照顾这里的防卫、安全,所以,郭宝元带了两班捕 快,准备让他们长驻于此。   但防守的计划是暗桩为主,以保护这里七八位厨师、仆妇的安全。   郭宝元说明了防守的构想,程小蝶没有反对,不反对,自然是同意了郭宝元的主张,郭 宝元还想再说几句,发觉了程小蝶腿在流血,小文、小雅捧着药箱站在一边,这才急急退出 去。   小文、小推抱起姑娘放上床,剔亮了银灯,关上门窗,脱光了程姑娘身上的衣服。   一个绝世无伦的美丽胴体,立刻展现在二女眼前。   小文细心地洗去伤口附近的血污。   小雅却气得流下眼泪,道:“好可恶,这么漂亮的腿,要留下一条伤痕,五狼人要拿命 来赔。”   “我这十八年的清白身体,还没有被丈夫看过,却被你们两个丫头看得一览无遗!”程 小蝶道:“不但看啊,还要到处乱摸。”   “情不自禁哪!”小雅笑着道:“我常和小文一起洗澡,香汤涤去积尘汗臭后,顾影自 怜,对颇为玲珑的身躯自傲,娇躯凹凸线条美,虽是残花亦散香。今日看到了姑娘的胴体, 那才真是叫美呀,全身犹如一块白玉雕成,搭配得均匀,长短适中,修指三趾,都配合得完 美无缺……”   “没有缠脚呀!记得小时要缠脚,娘听到我的嚎叫声,就不忍动手了。”   小雅轻轻一叹,接着又说道:“一副上天的完美杰作,竟被四狼人爪留痕,这件事绝不 饶恕,非杀不可……”   “小雅,腿上留道痕,也许可以增一份缺憾之美。”程小蝶笑道:“杀掉五狼人,不是 为我报仇,只因为他们该杀,问题是杀他们的时机,现在似不适宜。”   “姑娘的意思是……”   “我想找出操纵他们的幕后人物……”   “是素喜呀!小雅已见过万宝斋的大掌柜万复古。”小文道:“素喜出身万宝斋,应该 不会错了。”   “第一批直接向我出手的人,不应该是他们,所以,这中间可能有阴谋,只是我们还想 不出是什么阴谋,目的何在?”   程小蝶接着道:“所以,我们要静下心来观察,四大名捕都将率领他们最精锐的属下, 进入京城,他们耳目灵敏,分布八方,也许会有些我们不知道的消息。”   “但目前的局势,如何应付呢?”小雅有点儿迷惘了。   近来她武功进境神速,智慧识见,也日渐开阔,颇有一股自负的气势,感觉着程姑娘能 办的事,她也能办。   但程小蝶不记私仇,不计伤腿,来个大转折,小雅就想不通要如何处置这件事。   “如果,你们放手施为,能不能杀了四个狼人呢?”   程小蝶目光冷厉,由两人脸上扫过。   “有些困难,他们以二对一。”小文道:“在一百招之内,恐怕要保持个不分胜负之 局。”   “听说五狼人有一种合击之术,以金本水火土,五行变化克敌,颇有些儿神奇呢?”程 小蝶道:“落入了他们五行合击阵法中,恐怕更难应付了。”   小雅道:“姑娘,小文和我,近日中都在苦练,射月三剑,吴先生传授我们的剑 法……”   “我知道射月三剑。”程小蝶道:“你们练的怎么样了?”   “还不是很纯熟,无法施展的得心应手。”小雅道:“所以不敢施用。”   “都是为了我啦!”小文道:“我也一直想不明白,我对射月三剑,无法登堂入室,我 和小雅一起练习,大师指点我们时,绝对不会藏私,为什么小雅练得已可施展,变化随心, 而我却生涩得很,有几个重要变化总是无法完成,看来,我的天份不如小雅了。”   “不是天份!”小雅道:“有些我不如你,例如一个忍的功夫,我就逊你三分。”   “小雅,不用谦虚了,这是事实,我虽不如你,但绝对不会妒嫉你。”小文道:“我们 是好朋友,永远是生死一线牵的好姐妹……”   “小雅。”程小蝶打断小文、小雅的谈话,道:“想清楚再回答我的问话,不许有错, 也不许廉词虚假,你和小文在习练武功、剑术方面,是否有所差别?”   “没有。”小雅想了一阵,道:“唯一的差别,就在射月三剑上,我确实已学得可予运 用,可是小文一直突破不了一些出剑的变化。”   程小蝶点点头,道:“其他的武功、剑法呢?”   “齐头并进,在伯仲之间。”小雅道:“我们同时用功,一起练剑,实在看不出,我有 强过小文的地方,如论忍字一诀,小文倒是真的强我一些。”   这时,二女已帮程小蝶包好腿伤,却未穿衣服,光裸裸地躺在被窝中说话,听完小雅回 答,突然拥被坐起,道:“这里够不够大?”   “什么大呀?”小雅道:“听不懂啊!”   “练剑哪!”程小蝶笑道:“你们用筷子作剑,各自演练一遍射月三剑,如果还找不出 原因,只有等师父到来,请示他老人家了。”   “移开桌椅、妆台应该够了。”   小雅口中应话,人已开始行动,小文也动手帮忙。   程小蝶这间卧室相当大,除了妆台和一张大木床外,还有办公的桌椅、茶几、餐桌,一 应俱全。   小文手拿一只竹筷,首先演练,射月三剑只有九个变化,每剑三式,分开应用,自成招 式,三式连合,即成射月一剑。   剑名射月,凌厉可知,三式分用,小文施的很好,但合为一剑,折转的关键速度却突然 一缓,使得凶猛无比的一剑,完全软了下来,就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剑法的要诀,就在一个快字上,快如闪电,目不暇接,剑招一慢,就破绽百出了。   小文把一剑演完,全犯的一个毛病,出在三式连合的关键上。   放下竹筷,小文人也变得无精打彩了。   她苦笑了一下,道:“这大概就是受限于天份了。”   小文理了一下鬓边散发,又道:“我就是体会不出三式合成一剑时的窍诀,但我知道, 这是吴先生传授我们剑法中最精奇的剑招,是取敌制胜的奇学。   小雅已经练成了,我却滞止不前,伤敌搏杀时,小雅从不施用射月三剑,是怕刺激我, 致失去很多制敌机会。   小雅,今日当着小姐之面说清楚,不用在顾忌到我的情面,我绝不会感伤、妒嫉的,我 学不好精湛技艺,是我的事,和你没有关系呀!”   程小蝶道:“这中间一定有什么古怪之处。小雅,练一遍射月三剑给我看看。”   程小蝶连看了三遍,严肃的脸上,才现出笑容,道:“小文,你的确比小雅少了一些东 西……”   小文道:“是嘛!我习武的天份不如小雅……”   “不可能啊!”小雅道:“为什么其他的剑法武功,我们练的一般火候,也无分别,毛 病不在天份上……”   “小雅说得对,毛病不在天份上。”程小蝶道:“但你确实少了一种气……”   “什么气?”小文奇道:“我苦练三个月,一直无法突破难关,每一次连合三式时,我 都用足了力气……”   “不是力气是霸气,小雅连合三式时,目射厉芒,满脸杀机,剑招就在她忿怒中激射而 出。”   程小蝶接着道:“小文,你就少了这分霸气,笑容绽放,如针绣花,剑势那能凶得起 来,这就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原来如此,我一直想把自己的心得,告诉小文,但却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对,三式 连合的射月一剑,不是剑招变化。”小雅道:“是一种气势连成的。”   “对,上乘剑法,要天衣无缝,要顺势成招,要心剑合一,用不着求其变化,因为它本 身没有一定的变化,但三式基架已成,变化就在乎一心了。”程小蝶道。   小文吁口气道:“关键在此,我把它用反了,每到此一关键,我就小心翼翼,剑虽在 手,却不听使唤了。”   “你们由一个用剑的武人,要缓缓步上剑客之路,以后,再上层楼,这剑法的精进,就 要多用心去体会了。”程小蝶道:“小文,再演练习一遍试试。”   小文拿起了竹筷。   小雅道:“你心中最恨那一位,三式连合成一剑时,就想要一剑穿心而过。”   “我最恨素喜,鬼丫头骗着我们玩玩,我要杀了她!”   她心里这样想着,三式连合,发出了射月一剑。   成功了,小文仍然无法明白,什么变化连合成了那凌厉的一剑。   是意念所推动的变化,手配合着心念,成了剑势变化的主流,已脱出剑招变化的主宰。   一通百通,射月三剑,一气呵成。   程小蝶缓缓躺下,笑道:“剑法已入大成,要以意导剑,才能有突破的成就,大师没有 欺我,为什么你们不早来问问我呢!”   她心中有点得意,脸上浮着动人的微笑。   “想不到啊!”小文道:“只想是天份所限,功力不足,哪里会想到毛病出在心理上, 心无杀机,招不出。”   “小姐一看就找出原因,而且一语解破,使小文恢复了信心,小姐就是小姐,两个丫头 加起来,还是比不过一个小姐。”   “你们出去啦,我要养伤了。”   程小蝶侧转身躯,闭上双目,装出一副要入睡的样子。   小雅一伸舌头,道:“小姐呀,要不要肚兜、短裤,这么光溜溜的,要是被人闯进来, 看到了,怎么得了!”   “不会带上门哪!”   意思很明白了,程小蝶是不想穿衣服了,光身子睡着舒服,中国人几千年前已知晓了这 个道理。   “谁要闯进来,那就是谁的大不幸了。”程小蝶道:“‘辟邪’宝刀伴我而眠,那是夺 命的利器,不管他看到什么,没有机会说出去,也没有自我陶醉的时间了。”   小文、小雅相视一笑,悄然退出闺房。   当然,两人也没有忘记带上房门。 卧龙生《女捕头》玉掌青苗 第十一回 槐谷凶杀   程小蝶躲在被窝里,笑容变成了哭泣,美丽的玉腿上,留下一道疤痕,心里当然会难过 呀!   再想想总捕头的生涯,不知道要过多久,还要经历多少次血战、火拼,这一次留下伤疤 在腿上,下一次呢?不知是脸上?还是身上?   有一天遇上了如意郎君,还是在父母迫求下上了花轿,拜过天地入洞房,脱了衣服上牙 床,混身上下全是疤,刀疤、剑疤、棍伤、枪痕,天啊!吓得新郎掉了魂,不是回头跑,就 是晕倒新房中。   程小蝶很会想,想得两眼泪汪汪的,哭湿了一片绣花枕。   但听到了叩门声,立刻拭干眼中泪,挺身坐起来,才感觉全身赤裸,来不及束上肚兜穿 短裤,随手抓起一件丝袍披身上,道:“什么人?”   “我是小文。”   “进来吧!”程小蝶道:“鬼丫头,吓我一大跳!”   小文推门而入,低声道:“没有紧要事,怎敢来惊扰小姐,起来吧,小婢侍候你换衣 服,梳个妆,客人已在厅中等候,小雅正代姑娘接待他。”   “客人?什么客人!”程小蝶道:“快二更天了,还闯女人闺房,好生多礼呀!”   “是田公子……”   “田大哥呀!不是外人,请他进我房里坐吧!”   小文呆了一呆,道:“姑娘,是田公子的从卫阿横……”   “说清楚啊!”   “姑娘接得太急了,上一句话还没有说完,这一句也有后话。”   小文接着道:“阿横带一个中年叫化子,自称关杰,说有要事求见姑娘,两人还在外面 打了一架,婢子和小雅阻止了两人恶战,带他们入厅待茶。”   程小蝶道:“铁面神丐关杰是位江湖大侠,一定得见,取我衣橱左面的新衣服。”   小文打开衣橱看,叫道:“姑娘,是短衫劲装啊,而且是深蓝色的夜行服。”   “对,还有两套,是你和小雅的,关杰来的突然,可能会有行动。”   程小蝶接着道:“我到了客厅后,你就拉小雅来这里换衣服,记住要用青帕将头发笼起 来。”   “小婢知道了。”   小文先在程小蝶的腿伤处,加了一道白纱布,匆匆帮程小蝶穿上衣服。程小蝶取过蝴蝶 镖,和“辟邪”宝刀,藏入了怀中,又取过长剑,才行入客厅。   “见过姑娘。”阿横躬身一礼,道:“这位关大侠,姑娘认识?”   程小蝶点点头,道:“道义之交,是一位可敬的朋友。”   阿横转身对关杰抱拳一礼,道:“适才多有得罪,关大侠请多多包涵,姑娘,阿横告退 了。”他转身迈步,行出大厅。   望着阿横消失的背影,关杰拂须点头,道:“刀法凶狠,战技骠悍,是一员拼命三郎的 勇将,关某人被他气势所慑,差一点伤在他的刀下,姑娘罗致到这样的人才,加入刑部,难 得啊!”   程小蝶懒得解说了,田大哥已把两名近卫,阿横、阿保送给她,也算是刑部的人了,重 要的是关杰的来意。   程小蝶吁了口气,道:“关大侠深夜来访,定有要事,小蝶已结束停当,敬候关大侠的 吩咐了。”   “如果要行动,自然是愈快愈好,不过,这件事老叫化却有些顾虑了。”   “顾虑什么?”程小蝶道:“关大侠心中有什么尽管说出来。”   “圈套!”关杰道:“以江北四老作饵,引诱他人上钩,可恶的是,就算明知是圈套, 也不能不管。”   程小蝶道:“江北四老执江北武林道上牛耳,如若有难,小蝶岂能坐视,纵然冒些危 险,也是在所不惜的。”   “总捕头不但有公门胆识,也有江湖上的道义。”   关杰接着道:“那种捆绑人的手法,叫作断血障,用几道细索,捆在行血必经的穴道 上,手法要恰到好处,行血能少量通过穴道处的淤血,却是越积越多,积血成瘫,就救治不 易了。”   “好恶毒的手法,小蝶也是第一次听人提起这个名称,江湖之险,寒人心胆,但不知需 要多久的时间,才能让积血成瘫?”   “要看下手人的工夫了。”   关杰接着道:“工夫高明的人,时间愈久,细索绑穴之后,再以油浸的皮索,全身捆一 个结实,当然,两种手法,还得有些配合,相互为助。”   程小蝶道:“这方面,小蝶已知大概,多承指教,江北四老现在何处?是否需要小蝶出 动刑部捕快,救助他们?”   关杰道:“如无需要,关某人也不会深夜来访了,四老现在城西妙峰山中,一处山谷之 内,在三株老槐树上,分吊四人,老二成泰。老三马宏合吊在中间,佟元修、曲大风分吊两 侧,似乎还有人在暗中监视。”   程小蝶道:“老前辈见过他们了?”   “是,关某回到住处,就接到示警信函,立刻赶往妙峰山中,目睹了四人被吊在树上的 情形。”   “关大侠,为什么不救他们?”小文劲装佩剑,缓步行入。   一样的式样,一样的颜色,一般的青帕罩发,看上去,好似又一个程小蝶进入了大厅。   关杰呆了一呆!   看看程小蝶,又看看小文,道:“好!三个总捕头,分别出现,看也要把他们看个眼花 缭乱了。”   他阅历丰富,举一反三,看到小文扮装程小蝶,立刻想到小雅也可能装扮了。   程小蝶道:“关前辈,晚进这点小秘密,还请前辈代为保守。”   “放心,放心,关某人绝不泄露。”   “也请老前辈放手此事。”   小雅缓步而入,接着说道:“看样子,他们没有伤害老前辈的打算,他们利用老前辈传 递消息,消息已经传到了,但如老前辈和捕快们联手救人,恐怕他们就不会再对你这么客气 了。”   “关某带来讯息,也是帮程总捕头添上麻烦,自己却甩手不管,此等事要我如何作得出 来呢?”   “小雅说得对,关前辈,你一和官方联手,就不是纯正的江湖人了,他们既要借重你传 出讯息,也敬重你侠气,所以不愿伤害你。”   程小蝶接着又道:“但他们敢把领导江北武林道上的四老,捉去吊起来,证明他们的胆 大妄为,无所不敢,全不把江北道上数百位武林人物放在眼里,前辈武功高强,以一抵二, 又能如何呢?他们可能集中十余个杀手对付你。”   “江北四老形影不离。”小雅道:“前辈一个人,能胜过他们四个吗?”   关杰道:“关某不敢自夸,我不能,一对一,可能稍胜一筹,二个联手,就非我能敌的 了。”   “何况,前辈还有大忙可帮。”程小蝶道:“我们急需要了解对方,即是一鳞半爪也 好,当然,关前辈也可以把我们这方面消息透露给他们一些……”   “这个,关某只怕……”   “前辈!”小雅道:“重要的不要说呀,这中间分寸拿捏,要前辈自作考量了,有些事 不用说,别人也会猜到的。”   关杰沉吟了一阵,道:“我懂了,告辞了,我已把消息传到,总捕头似很忿怒,如何行 动,我不知道,也不便问。”说着,站起身来、出厅而去。   “关大侠一向正道。”程小蝶道:“要他转弯抹角的办事,是有些不习惯了。”   “姑娘,他阅历丰富,见闻广博。”小雅道:“要想通了,自然会做得很好,倒是救助 江北四老的事,总捕头是否已胸有成竹?”   “事出突然,只能随机应变了。”程小蝶道:“但这一趟妙峰山非去不可了。”   “可能是一陷阱,人家早已在那里埋伏大批杀手,等着我们上钩了。”小文道:“素喜 这丫头果然可恶,一次不成,第二次立刻发动,再要给我遇上她,非得拼个生死出来不可, 射月三剑的威力,就拿她试验了。”   “素喜如是万宝斋中人,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地和刑部作对。”   程小蝶接着道:“利用五狼人行刺,只是嫁祸江东之计。她想不利你们能在暗中监视 她,而又能不被她发觉。”   小文道:“去妙峰山,咱们三个去呢?还是带大批人去?”   程小蝶道:“当然要带人去,身为捕快,就认真捕贼,就算敌强我弱,也要放手一拼, 要郭宝元选出技术熟的匣弩手十六个,分成两组,由陈同、张重率领,多带弩箭,也带兵刃 护身。”   “小婢明白了,十六个最好弩箭手,尽他们的能力多带利箭,要交互支援。”小雅道: “告诉他们面对的是江湖上第一流的杀手,如何克敌自保,要他们自作盘算了,他们的本领 是施放弩箭,不是武功。”   程小蝶点点头,道:“也告诉阿横、阿保,他们面对的是天下最会杀人的杀手,要他们 相伴照应,不可以逞强好胜,田大哥要他们常年在我身边保护我,我不要他们把性命给拼掉 了。”   “田公子,也一定会在暗中帮我们的。”小文道:“他对姑娘情深如海,不会坐视不管 的。”   “一刀被人切下了脑袋,师父老人家到了也没有法子啊!”   程小蝶接着道:“人贵自立,我们不能把事情想得太美好,你们两位还要易装一下,扮 作匣弩手,刑部的程总捕头带着二十张匣弩救人,让他们莫测高深。”   “我们先用匣弩取敌,有机会抽冷子出剑。”小雅道:“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我要找一个武功最强的杀手,试试射月三剑的威力。”小文道:“阿横、阿保的隐身 突袭,打了就跑,就算是杀手组合,也要被捣一个晕头转向了。”   “要阿横、阿保首要注重安全,你们两个也要为我珍重,可以认输,可以失败,就是不 许你们死伤。别忘了,你们和我是三位一体,去吩咐他们挑选十六名最好匣弩射手,要带上 新近打造的强力匣弩。”程小蝶道:“弩箭要谨慎施用,我们要以匣弩,对抗江湖上第一流 的杀手。”   小文、小雅心中感动,人却没有答话。   她们换下了女服着男装,换成了匣弩手,配合陈同、张重率领的十六个优秀的匣弩射 手,坐息至天将黎明,吃一顿丰富的早餐,一行人飞奔妙峰山。   妙峰山距京城不远,山势不大,但却林木幽深,荆丛茂密,是一处可以伏兵的地方。   程小蝶来得光明正大,而且只有二十一个人,却有二十张匣弩端在手中,身上也都穿着 捕快的衣服,是打着刑部的旗号来了。   刑部中人,不是武林高手,但官方气势,真还有点辟邪,程小蝶看到荆丛中人影闪动, 但却无人突起发难,也无人以暗器攻袭。   陈同、张重,当先开道,两人手中也端着两支强力匣弩。   这种连发十余支短箭的暗器,是暗器中最霸道的武器,一两支,也许不放在高手心上, 但十几支明举着走在一起,就有些令人胆寒了。   阿横、阿保是单独行动,两人行动诡谲,程小蝶看不到他们在哪里,这两年追随田长青 在南荒常住,想是又练成了草中潜踪的本领。   程小蝶心中非常明白,处境的危险。   人在草丛中行走,四周满布着善长突袭取命的杀手,只要他们一发动攻势,必是快如闪 电,一击之下不知道有多少捕头会伤亡刀下。   但这些初生之犊不畏虎的新任捕快,练成了纯熟的匣弩发射本领,又准又快,只是武功 却不高,一路行来根本就未发觉有人潜伏在四周。   也许他们有所发觉,只是对匣弩的霸道充满信心,并未把敌人放在心上。   小文、小雅当然是早发觉了。   但两个小美人,剑法日益精进,颇有和当世高人放手一搏的冲动,更是勇气百倍,四周 荆丛中伏敌出没,也就看见装作未看到了。   辰中时刻,进入了一座峡谷中。   一大片广阔的草地上,并排生着三棵老槐树,枝叶广茂,荫地数亩,这地方就叫三槐 谷。   江北四老果然分吊在三棵老槐上。   但三棵老槐树,距离都在五支以上,要同时救三人,就要三个人同时发动。   程小蝶沉吟了一阵,决定分成先后施救,打量过四周形势,道:“先救北边树上的老大 神眼叟佟元修。”   小文、小雅一点头,带着张重、陈同、十六个捕快,一齐行动。   他们分布在北道老槐树的四周,十六个专用匣弩击敌的射手,控按机簧,手中匣弩四下 转动,随时准备应变。   程小蝶四顾了一眼,微一塌腰,娇小的身躯直挺挺地升了上去。   这是轻功很高明的“潜龙升天”,不借冲跳和双臂摆动之力,就那么直着冲上去了,而 且,一冲三四丈高,轻巧地落在神眼叟佟元修被吊的岔枝上。   “小姐的技艺又精进了。”小文道:“这一招,我就作不到。”   “我也作不到。”   小雅接着道:“和我们小姐,不至差一个等级,我想她还有多种绝技,没有用过,我们 起步就比她晚了十年,何况资质、才慧,也比她差了一截,我们也可能练到一流高手的境 界,但我们永远也追不上小姐。”   “但五狼人怎么能伤了她?”小文道:“五狼人的身手,未必能强过我们。”   “第一,五狼人也算是江湖上一流高手。”   小雅接着道:“但最大的原因是小姐心里没有杀人的打算,一身本领就很难发挥了,心 意和手脚下虽能完全配合,但却有点滞碍不顺了,就那么一念之仁,在腿上留下了一个疤 痕。   小姐口中不在乎,但我看出她心里的疼,不过,这样也好,激出她对敌意识,刑部的女 总捕头,很可能会杀出一条威名赫赫的血路了。   事实上,程小蝶也存心卖弄,要让隐藏在四周的杀手们,见识一下,总捕头虽是女流之 辈,可不是好吃的软柿子。   也确实收到了一些效果,几个距离较近的杀手,看得勇气大消,那一招明显的强过了他 们很多。   程小蝶运足目力四下看,发觉了距离较近的有八个人,由他们藏身处发出暗器,就可及 自己停身之处。较远处,隐藏了更多的人。   但箭已在弦,不得不发,拼也拼这一场,一伙身低声说道:“老前辈,要怎么救你才没 有危险?”   佟元修道:“解开我身上的油浸皮索,就不容易,就别说解开断血障,这要化费一段很 长的时间。你要坐在这等,等着他们来杀你,断血障是一种很恶毒的手法,要解就一次解 开,解开一处停下来,一时辰就会要人命的。”   “如果有一把切金断玉的宝刀呢?”程小蝶道:“能不能有所帮助呢?”   佟元修眼睛一亮,道:“那就容易了。”   他叹了口气,接着又道:“可是哪里有宝刀呢?老朽行年七十,还未见过吹毛利刃,迎 风断发的宝剑、宝刀,这些神兵利器,不过是江湖上一种传说罢了。”   程小蝶道:“世上确有此物,晚辈身上就有一把。”   程小蝶心中祈祷:田大哥,你昨夜送给的“辟邪宝刀”,今天就派上用场了,真谢谢你 了。   “好极了。”佟元修道:“有宝刀就要动点心机了,四外有人监视,总捕头先用宝刀断 我身上的断血障,再割断三处皮索绑住的穴位,老朽好可暗中运气调息,只要真气能够运 行,不难自行脱困,他们看我仍然吊在这里,也许可以逃过一劫。”   程小蝶暗暗拔出宝刀,在佟元修指点下,一口气斩断了十八断血障的接头,也斩断了三 处皮索捆绑的穴位。   佟元修长长吁一口气,道:“再生之恩,也激起了老朽的拼命之心,不嫌我太老,老朽 要投入刑部,作个追凶缉恶的捕头。”   “欢迎啊!老前辈!”程小蝶道:“晚辈很小心,似未为敌人发觉,但再救他们,是否 为敌人识破机关?晚辈可不可保证呀!”   “尽心吧!生死由命,看他们运气造化了。”   佟元修接着道:“江北四兄弟,练了一套四相合搏阵,威力很大,我们以此术杀了不少 强敌,但几十年来,未为人知,我们也视作秘密,从未告诉过人。”   “我懂了,我们尽力救他们。”程小蝶道:“大家碰碰运气吧!”   突然,程小蝶又提高了声音,道:“我斩不断这皮索,只能让你坐靠在树干休息一下 了。”   于是,抱起佟元修,靠在树干上,飞身向第二株槐树上飞去。两树之间,有五丈多的距 离,飞越一半时,程小蝶身子向下沉去。   小文、小雅吃了一惊,急急奔过去,准备援手,心中忖道:天爷啊,现在是什么时刻, 还在卖弄,做不到,何苦要勉强施为,横度五丈的空间不借力,谈何容易……   忽见程小蝶双腿一收,悬空两个大翻转,身子竟向上翻转了两丈多高,还没有看清楚她 怎么回转法,她已落在第二棵槐树上。   又是一次卖弄,小文、小雅暗暗叫声惭愧,日久相处,对姑娘的了解,竟是如此之少, 真是惭愧。   隐在四周的杀手,看得目瞪口呆了。   程小蝶掌握了这个时机,一面说,一面挥刀,很快地解去了成泰、马宏身上的断血障, 和三处捆住穴道的皮索。   把两人托上树岔处,依树而坐,立刻向第三棵槐树飞去。   这一次,程小蝶又耍出了惊人的花样,一路筋头翻过去,而且是越翻越高,人到槐树梢 头,挺直落下去,正好落在一品刀曲大风的身侧,口说刀挥,也解了曲大风断血障和捆穴油 索。   然后,程小蝶长长吁了一口气,低声道:“快些运气调息,一旦有事,先求自保,再和 三位会合一处,我没有兵刃留给你,善自珍重了。”话落,娇躯一沉,落到平地上。   这一阵卖弄轻功,引人注目,也实在有点累了,落地后,大大喘了两口气。   小文、小雅围上来,道:“姑娘,现在要怎么办?”   “等他们气血畅通,咱们就回刑部。”程小蝶道:“能不打,最好不打。”   “怎么?姑娘已经救了江北四老,解去了他们身上的断血障?”小雅道:“一点也瞧不 出来呀!”   “多亏苗兰送来这一把‘辟邪宝刀’。”程小蝶道:“没有它,谁也没有办法,送的及 时啊,也替刑部增强了一股很大的力量。”   小文道:“怎么说呢?”   “佟老大要投入刑部作捕头。”程小蝶笑道:“我一松口就答应了,你们说说看,他是 不是年纪大了一些?”   “老姜辣心呀!”小雅道:“千年桃心木,才是栋梁之材,恭喜姑娘啊!”   “姑娘!”小文道:“不能真让他们作捕头吧!要想个好听名字给他们,有气派、也有 尊严。”   “对,但要等这场风波过去再说。”程小蝶道:“他们现在是客卿身份,随时可以退出 去,我不能逼他们去拼老命!”   “姑娘,现在我觉得,我们输给姑娘的地方太多了,撇开技艺不说,姑娘博大的胸怀, 我小雅是难及万一的,勿怪先知者吴先生,把你视作他的衣钵传人。”   “不对呀!”小雅道:“日上三竿,景物清明,围在四周的敌人,一直不动,是什么意 思啊?”   “对,事出常情,必有阴谋。”小文道:“我们要先下手为强……”   “不要,时间对我们更有利。”   程小蝶接着道:“等江北四老调息复元,我们就可以走了,今日这一仗,不打最好,把 人手集中在中间的大槐树下,这里地形开阔,利于匣弩发挥威力。”   小雅打出了一个暗号,张重、陈同已率着十六个匣弩手向后退来。   他们退的很慢,而且,先后有序,保持着迎敌戒备的姿势。   四周隐伏的杀手没有行动,也没有现身露面,这就显得有些不对劲了。   “他们在玩什么花招?”小雅道:“等我们集中一处,他们突起刺杀的机会,就愈来愈 小了。”   “等人,也许我们以堂堂正正刑部捕快身份出动。”程小蝶道:“他们太意外了,不敢 轻易杀官拒捕,不是一命偿一命的罪,株连到妻儿父母,谁又能真的不怕呢……”   “谈判的人来了。”   只见一个骑着白马的中年人,一袭淡青长袍,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人,倒是深蓝劲装,背 插单刀,摆明了是从卫身份。   程小蝶下令让匣弩手到身后,自己和小文、小雅迎了上去。   两丈外中年人翻身下马,一抱拳,道:“总捕巾帼胜须眉,英气豪壮,在下佩服。”   程小蝶双目盯住在中年人脸上看,看得胆大,也看得仔细,那张面孔似曾相识,但却又 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那人脸上没有易容的药物,所以,肯定不是田大哥了。   中年人道:“你没有见过我?”   “我见过你的神韵。”程小蝶极力在记忆里搜寻,陡然有所悟,道:“对了,那天,你 脸上画得乱七八糟……”   忍不住笑了,程小蝶接着又道:“如此一张长须飘浮,仙风道骨的形貌,隐匿在易容药 物之后,岂不是可惜得很。”   中年人淡淡一笑,道:“你说我仙风道骨,可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程小蝶道:“论你仙风道骨,是以你外貌而言。”   “很多人外貌和内心,常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青袍中年人接着道:“有些人外貌凶恶,心地却慈善得很,有些人外貌仙风,但却心怀 杀机,凶残无比。”   “先生是哪一种人呢?”程小蝶道:“总不会心怀杀机,凶残无比那一种吧!”   “很不幸,程总捕头猜错了,我正是你很不想遇见的那种。”   青袍中年人接着道:“你表现轻功云里翻和八步凌波的绝技,他们就不敢动你了,使你 取到很充分的救人时间,但不知你是已救了他们吗?”   “你说呢?”   程小蝶已感觉到大战迫在眉睫,暗中运气调息。   小文、小雅也感受到了这股紧张,一面戒备,一面下令匣弩手分集两处,准备互相支 援。   青袍人哈哈一笑,道:“我相信你救不了他们的,能解断血障的人不多,你的时间也不 够,连斩断他们身上的油浸皮索时间也不充分。   天下没有人能在一个时辰内解开断血障,何况,我捆绑了四个人。程总捕头,你如果自 作聪明,解开他们一两处捆穴的细索,你就是杀死江北四老的凶手了。”   “怎么说?”   程小蝶争取时间,让江北四老能把行血完全冲开,聚气功力尽复,只要他们能够出手对 敌,就立刻增强了刑部的实力了。   “断血障捆制住十八个穴道,要解嘛,就得一次完全解开。”   青袍人接着道:“解开几处停下来,行血会很快涌聚,四个人绝对活不过六个时辰,不 论他们武功如何高强,内功如何精深,一处结头未解,他们就无法运行真气。”   “原来如此。”程小蝶道:“这等恶毒的手法,我还是初次听闻……”   “老叫化没有告诉你吗?”青袍人笑道:“果真如此,杀害江北四老的责任,关杰也该 算一份了,传事不明啊!”   “这么说来,你是有意利用关杰通报我了。”   程小蝶接着道:“江北四老和刑部并无往来,也未涉入凶杀案件之中,你这样做用心何 在呢?倒令人费解得很。”   “我无意杀害江北四老,所以,才通知你救人。”   青袍人接着道:“目的是警告江北武林道上人物,不要插手这件事情,四老都无能为力 的事,他们参与了,是以卵击石。”   程小碟点点头,道:“解不开他们身上的断血障,也救不了他们……”   “神眼叟佟元修经验丰富、阅历广博。”青袍人道:“他应该知道如何解下断血障,再 加上姑娘的一双巧手,如有充分的时间,就不难解去四人身上断血障了。”   “听口气,先生果然是无意和刑部作对,不过,这手段,却也是法所难容的。”程小蝶 道:“四老既未受到伤害,我也不想深究了,现在,我是不是可以带人走呢?”   “程总捕头请!”青袍人淡淡笑道:“要不要我派人把江北四老的皮索斩断,放他们下 来。”“不用了。”程小蝶道:“我想他们自己应该会走。”   转身举手,向三株大槐树上招了两招,江北四老竟然分由三棵大槐树上飞跃而下。   看身手的俐落,显然是全身的束缚尽除。   青袍人脸色一变,但只不过一瞬间,又复平静,点点头笑道:“区区失礼,低估了总捕 头了。”   站在程小蝶身侧的小雅,突然一个内转,回手抄住一物,低头一看,竟是一张纸,包住 一颗小石子。   纸上有字,写着:四周敌人潜伏,不敢太过逼近,请即禀告姑娘,又有一批高手,鹿行 鹤伏而来,人数不少,分成数股围进。阿横。   小雅把字条函呈给程小蝶。这一切,当然也都落在了青袍人的眼中。   程小蝶左手二指加力,把阿横两字捏成碎屑,把手中字条交给了青袍人。   “不是我们的人。”青袍人道:“看来刑部已在他们监视之下,有人出动,他们就追踪 而来。”   “来了一大批人,就不是追踪踩迹这么简单了。”程小蝶道:“似是准备打架了。”   “总捕头有何处措。”青袍人道:“可要区区配合?”   “不能张冠李戴,应该先把事情弄清楚。”程小蝶道:“他们不是为了刑部的捕头而来 的?”   “至少是跟着刑部中的人找到了这里。”青袍人道:“我想知道的是总捕头对这件事的 态度。”   “不管为什么!不管你们是谁!”   程小蝶接着道:“既有刑部捕快在场,就不许你们拔刀火拼,哪一方不听制止,刑部都 要出面干涉,刑部捕快不是江湖高手,也许不放在诸位的眼中,但这特制匣弩的威力却不是 一般人能够抗拒的。”   青袍人笑了笑,道:“总捕头可以走了。”   程小蝶心中暗道:你把我当作饵用,引蛇出洞,倒也省了我不少麻烦,你们双方集中 了,老、少两代杀手的精英人物,我不能拿刑部捕快的性命,作你们的垫背,杀手对决,恶 人火拼,这原就是我心中的计划呀!   当然,这种事,只能想,不能说,扬手一挥,举步向前行去。   忽然她又回过头说道:“北京城中,除了驻有精税的锦衣卫外,兵部又调集了一批大军 马进住四郊,诸位,闹出了大麻烦,就会大军出动,四路围剿,可别怪我没有事先警告你 们。”   青袍人略一沉吟,道:“多谢总捕头,这个人情,我会摆在心上,日后也许会有机会报 答、奉还。”   程个蝶未再答话,快步向前行去。   江北四老已经人老成精,察颜观色,已知程小蝶无意动手,四个人随在程小蝶身后而 行,看也不看那青袍人一眼。   小文、小雅断后,一行人愈走愈快,一口气走了五六里,步上官道,程小蝶才停了下 来,道:“你们回刑部待命。”   小雅一横身,拦住了程小蝶的去路,道:“姑娘呢?”   “我要回头去看个结果。”   “我和小文陪你去。”小雅道:“你单枪匹马,小婢们如何能够放心!”   “姑娘忍心不要我们了。”小文道:“我们活着还有什么味道?不如现在就自戕,一了 百了算了。”   说着话,竟然拔出了宝剑。   程个蝶一把抓住小文,道:“你发的什么疯?一定要去就跟我走呀?”   “姑娘不是早说过!”小雅笑道:“我们是三位一体呀!”   神眼叟佟元修说道:“总捕头,我们体能已复,愿追随总捕头略尽绵力。”   “四位回刑部宾馆休息,小蝶回头还有要事请教,陈同、张重收队回部,行动越快越 好。”   陈同、张重不敢争辩,应了一声,带着江北四老和一众捕快,放步奔行。   程小蝶一个飞跃,蹿入了大道旁的草丛中。小文、小雅急迫而上。   “由此刻起,我们要在草丛中匿影,潜隐而行。”   程小蝶接着道:“他们已经看到了有人传出的字条,自然知道了我们还有埋伏的人,我 担心他们会全力搜杀阿保、阿横。”   “姑娘说的是。”小雅道:“我和小文分在你左右三丈处前进,姑娘居中指挥。”   小雅说完话,已向左首滚去,小文潜往右侧。   三个人潜回三槐谷,情势已然有变。   但那青袍人仍然站在那里,负手而立,只是地方换在一块突出的大山石上,目标更明 显,视界却也辽阔多了。   两个佩刀的从卫,潜伏在大石前后的草丛中。   程小蝶运足目力看去,发觉三株大槐树上,也潜伏了人,四外荆丛中的人,似是隐藏的 更密了,很难看得到他们藏身的地方,只能从草丛的晃动,判断出他们的位置。   杀手的可怕,就在攻人不备,他们会选择最有利的时机出手。   青袍人似是已选择了三槐谷作为这一次火拼的战场。   因为,程小蝶感受一股逼人的杀气,在四周浮动,也肯定潜隐的人数不少,比她第一次 领刑部捕快,进入三槐谷时更多了一些。   这使程小蝶判定青袍人出现时,又带来了一批人来,只不过藏在远处,未被发现。   这是一次有计划诱敌入伏,而且,似乎是已经成功了。   想一想,有些可笑,程小蝶想安排一场杀手的对决,准备以身涉险,却未料先被别人用 作了诱敌之饵,江湖上果然是尔虞我诈。   这个青袍人是谁呢?   不过,程小蝶判断他只是一方杀手的领队,并非真正的主脑人物,真正主脑的人又是谁 呢?   如果他已取得青苗玉,早应该堰旗息鼓了,   另一方又是谁呢?是万宝斋吗?素喜是万宝斋训练、培养的杀手,这一点已获证明,程 小蝶已有了九成的认同。   如果,万宝斋肯大批出动新秀杀手,说明了青苗玉也不在他们手中。   那么,青苗玉究竟落入何人之手呢?   就算青苗玉中之液,能够起死回生吧,但是否值得动员这么大的力量去火拼争取呢?这 要多大的花费?北京城谁又有这么多钱?   这中间究竟是什么原因?或是有更大的阴谋?   取走青苗玉的人,也就是杀死言传郎的凶手,他在哪里呢?携宝远奔了?还是混在这批 杀手群中?   今日之战,他是否也会参加呢?身怀着玉中三奇之首,一定是不想死了,他如若参与了 这场火拼,也会藉故逃避、畏缩不前。   拥有价值连城的青苗玉的人舍不得死啊!   杀机弥漫的环境中,给了程小蝶很多启发,能更冷静推想这件杀官凶案,有很多不合情 理的关节,有很多无法解释的疑点。   想是想得很多,只可惜不能贯穿全局,也无法找出凶手。   因为,双方面都不可能和她合作,只有在鲜血溅飞搏杀中,去寻找证据了。   可悲的是这一战中,不知要死伤多少武林中一流高手,也可能使很多绝技失传了。   稍有所慰的是,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杀手,能不能因此一场火拼,使杀手暂时绝迹江 湖,为武林注入一股清流,江湖上过一段大平岁月呢!   一阵金铁之鸣,把程小蝶由推索案情思维中,拉回了现场。   转头看去,只见两男两女正在作凶险的恶斗,恶斗的现场一侧,倒着一男一女两具尸 体。   看两具尸体的死亡形态,光景是男的突然由暗处跃出偷袭,一刀由妇人后背穿入,直透 前胸。   但女的忍痛回身,长剑快袭咽喉,距离既近,男的又大意未作防备,也未料到在如此致 命一击之下,女的还能出剑,才致同归于尽了。   一般武林中人,是不太可能在致命的重伤下,还有回手取敌的能力。   但杀手能,他们习练的不但是武功,而且杀人的方法,技艺的法则,就有着与敌偕亡的 精神。   这使得程小蝶又多了一份警惕之心,对付杀手不能存一点仁慈之念,你手下留情,放他 门一马,他就会乘机出刀,取你性命。   再看两对男女的搏杀,亦叫人惊心动魄,两个男的用刀,两个女的用剑,刀剑指向敌人 所在,都是人身上人穴、要害。   当真是刀刀取命,剑剑杀人,没有花俏的刀光剑影,看上去也就特别的凶险了。   这是真正的亡命拼杀。   程小蝶收获很大,小文、小雅也看得领悟不少,杀人的剑法,不同于一般的武功,它多 了一份狠毒。   突然间,响起一声闷哼,右边女的一剑抹过男对手的脖子,切断了一半的项颈,是要命 的大伤。   男人手中的钢刀,也跌落在地上,人也向地上倒去。   这应该没有事了,但杀手的可怕,是他们不放过任何杀死对手的机会。   他脖子被切了一半,刀也跌落地上,人也向地上栽去,但右手却在握刀把柄上一按机 簧,又抽出一柄锋利的小刀,说它小,却也有一尺多长,是可以杀人的家伙。   机簧的声音虽然很小,但如用心听,近在咫尺间,应该听得到。   但那女的没有用心听,听到了也不在意,刀已脱手,入也倒地,还有什么可防的呢?   男杀手憋着最后一口气,突然翻身出刀。   他血染前胸,目已不能视物,这一刀全凭记忆出手。   但却准得很哪,一刀捅进女杀手的小腹中,腹破肠流了,也是断魂取命的一刀。   女杀手咬着牙没有出声,一脚踹出去,踢开对手,身子却猛向另一对搏杀的男女撞了过 去。   她认位很准,撞在男杀手的钢刀上。   钢刀穿胸而过,但他攻向敌人的速度就滞了一滞。   就这么一刹耽误,却给了对手杀他机会,长剑扫过,人头飞起。   “谢了,十一妹!”唯一活着女杀手飞起一脚,踢开了无头尸体,道:“还有救吗?”   十一妹全身是血,胸开腹裂,但她还能说话,摇摇头,道:“不行了。”一头撞在山石 上。   六个人,三男三女,不过片刻工夫,倒下了五个。   程小蝶看得由心底生出了一股寒意,这种打法,可真是以命搏命,她们的剑法辛辣,绝 不在男的刀法之下,只是缺少了一点经验。   她们最大的特色是勇敢、团结,十一妹中刀之后,以重伤之躯帮助同伴杀了对手,这是 何等勇毅的精神。   程小蝶仔细打量幸存未伤的女杀手,发觉她的年龄不大,不过十八九岁左在,穿着天蓝 色紧身劲装,和死的两个一般颜色、形式的衣服。   这证明她们是同一级的人物,而且,面貌很秀丽。   什么人有如此大的本领,把这些大姑娘训练得勇毅无匹,视死如归。   主持这个训练的人似是很挑剔,不但要资质好,而且也要长的美丽,这就有更多可用之 处了。   程小蝶又想到了素喜,是不是和这些女杀手,同样的出身?   不知道那些隐藏的杀手,是被这些不畏死的新秀镇住了,还是要等待,掌握那有利时机 的一击,没有人现身援手,也没有人发动突袭。 卧龙生《女捕头》玉掌青苗 第十二回 潜探隐秘   青袍人站在大山石头上,目睹了这一场血拼,看得比程小蝶更清楚了,却没有下令埋伏 的人出手相助。   现在,拼战结束了,才缓缓走下山石,向那位幸存的蓝衣少女行去。   两位从卫突然由山石前、后的草丛中站起,迅快地奔行到青袍人的身后。   蓝衣少女很镇静,也很胆大,看着三个敌人走过来,一点也不害怕,肃立不动,横剑以 待。   青袍人抬右手,不停地挥动,表示他没有恶意,同时也传出了预定暗号,命令埋伏在四 周的属下,待命行动。   蓝衣少女高举起右手长剑,在头顶上不停地画圈子,剑身在日光下闪动,一眼可看出, 她也在传出讯息。   青袍人距离蓝衣少女十步外停了下来,淡然一笑道:“我要见你们的带队首领。”   “我已经传报上去了。”蓝衣少女道:“你请稍候片刻,她们很快会到。”   话说得很平静和气,哪里象誓不两立的敌人。   “姑娘很聪明,早知我来意。”   “你举止从容身后又有从卫,”蓝衣少女道:“一看就知道是领头的人物。”   两人有着相当的距离,说话的声音很大,空谷传音,隐身在十余丈外的程小蝶也听到 了。   她忖道:这些姑娘们,不但武功好,胆气豪,姿容美,口齿也十分清晰,看来,都是聪 明、美丽的女子,我程小蝶做了前所未有的女总捕头,主管缉拿南七北六一十三省的汪洋大 盗,绿林飞贼,也出了小文、小雅两个极具慧根悟力的姑娘帮助我,现在,又出现了素喜和 这批年轻的女杀手,武林中女捕女寇,都是高手,这一代江湖人物,可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啊!   付思之间,三条人影并肩而至。   三个人都是女人,也穿着同色的天蓝劲装,只是多了个桃红色的滚边,明显地看出了身 份的不同。   居中一个年纪稍长,应在二十六七之间,左首一人年纪轻,最多二十一二岁,右面一 人,熟得很,竟然是素喜姑娘。   心中早有预知,素喜是新秀杀手中的人物,但骤见到,仍有着惊喜交集之感,耳闻和目 睹感受不同。   看衣着,三人的身份相同,但可看得出中间女子,为领队的首领。   证实了,小文、小雅的心中,也有一份莫名的惊喜,两人同时向程小蝶看去,希望看到 程小蝶的手势、命令。   但两人很失望,程小蝶全神贯注青袍人和那居中女子的交谈上,两人也只好凝聚全神听 去。   “我叫素华,兄台的大名能否见告呢?”   说得温柔有礼,对旁侧两具女尸,竟是视而不见。   程小蝶暗暗忖道:她比我阅历丰富,一见面就请教姓名,也具有铁石心肠,如若是小 文、小雅对敌战死,我绝对无法忍下眼泪,也将痛哭失声。   青袍人略一沉吟,道:“告诉我你们的来历,我就说出姓名。”   “你设计引诱我们入伏,难道还不知道我们的来历吗?”素华笑道:“可是欺侮小女子 没有见识?”   青袍人道:“就算我知道,也希望亲耳听你说出来。”   “开玩笑啊!”素华道:“你既然知道了,还要我说,何况,我已能猜出你是谁。”   “我虽常年在江湖上走动,但认识我的人却少之又少。”青袍人道:“你真能猜得出我 是谁吗?”   “只要你不抵赖。”素华道:“我们可以赌一下。”   青袍人冷笑一声,道:“我以真面目出现于此,岂会抵赖,猜得对,我一定承认,说 吧,你要赌什么!”   “大了你不敢!”素华笑道:“我们就赌左手的小指头吧!这个指没有用,有它不多, 无它不少,小玩玩嘛,不知阁下敢不敢赌?”   拿根手指作赌注,还是小玩玩,赌输了就要自残躯体呀!神勇啊!美丽的大姑娘。   初生之犊不畏虎,反而把青袍人给吓住了,他敢赌黄金万两,不敢赌一根小指头。   何况,每一个手指对他都有很大的用处!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可任意自残,我和你赌一千两黄金。”青袍人道:“你敢不敢 赌?”   “我知道你不敢赌手指。”素华道:“不过,千两黄金也是一笔数字,聊胜于无,赌 啦!”   “你年纪轻轻,哪能作得主意。”青袍人道:“赌输了,怎么讨钱?”   “素喜妹子!”素华道:“拿出银票来,给他瞧瞧,同时,也要看看他的赌本。”   素喜点点头,目注青袍人,道:“一千两六十四斤,谁也不会背着那么多黄金行动,但 我们非常有钱,你说吧!千两黄金折合多少白银?我就拿银票出来,小心哪!看过我的银 票,你也要亮出相同的银票才行。”   青袍人点点头,道:“俗例是一两黄金十两银,我们就算它一万两了,你能拿得出一万 两银子的真正银票吗?”   “我有很多银票。”素喜道:“一万两是所带银票甲最少的一张了。”   果然由怀中取出一把银票,选了一张,双手拉直,高高举起,道:“看清楚啦,山西柳 记银号的号票,天下通用。”   素喜拿出的银票,是否这张最小,没有人知道,但这一张确实是一万两的银票。   青袍人目光锐利,看得十分清楚,确实是货真价实的柳记钱庄票子,也只好拿出银票 了。   最感讶异的是程小蝶了,打架拼命来的,为什么带这么多银票来呢?一张一万两的巨额 银票,又作什么用呢?   不过,对于青袍人所带的小额银票,程小蝶心中有个解释,是作奖赏用的,立下功劳, 立刻发下赏银,是最好的奖励方式,尤其是对为钱杀人的杀手,什么方法比立刻付钱更有效 呢?   “你是……”素华微笑道:“血手无影帅永昌。”   青袍人呆住了,刚把放入口袋的银票,又取了出来,道:“你赢了,不过,我很奇怪, 你怎么认识我的?我虽然常在江湖走动,大都戴着面具,知道我真正面目的人,天下只有五 个人,这些人绝对不会泄漏我的秘密,我身上虽有三副人皮面具,但常在江湖上使用,我以 为不戴面具才是秘密,天下无人能识我,真是百密一疏啊!”   一扬手,把一叠银票投向素华。   十多张银票,平平的飞了过来,速度不快,但却有如粘在一起似的,竟无一张零乱散 落。   素华接过银票,立刻掷还,笑道:“帅兄,开个小小玩笑,哪能真的收钱。”   这说明,她们真的是不把一万银子放在心上。   “我输了,应该付的。”帅永昌道:“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啊,姑娘为何不收?”   “我想知道,多少银子,帅兄才肯撒手不管这件事情?”素华道:“我们不希望和帅兄 为敌。”   “这……”帅永昌皱起了眉头,道:“使我非常为难了……”   素华接道:“当然,除了价钱,由帅见开出之外,你也可以提其他条件,例如小妹、素 喜、素兰……”   说的清楚极了,只要撒手不管此间的事,要钱给钱,要人给人,也可以人财两得。   程小蝶终于明白了,素喜身上带着巨额银票的原因,也明白了为什么这些新秀女杀手, 个个貌美如花。   但更可怕的是她们言行,表达出对主人的绝对忠诚,可以为主人牺牲所有,包括贞操和 性命在内。   程小蝶也知道了素喜这一代的杀手,全以素字排名,但却想不通用什么方法,把一个美 丽聪明的姑娘训练得如此忠贞。   什么方法呢?程小蝶茫然了,想不通啊!   “三位都很美,娇媚撩人,可是……”帅永昌结结巴巴,有些说不出口。   “帅兄兴致好,也可以一箭三。”素华道:“只要帅兄肯答应退出,一切事都好商 量。”   天啊!可真是只求达到目的,不择任何手段。   一直没有开过口的素兰,突然开了口,道:“帅大哥,我们既能入君眼,想是姿色还可 人,你忍心杀了你喜欢的女人吗?”   “缠夹呀!”程小蝶心中忖道:遇上这样的女人,还真是难以对付,帅永昌已经被缠夹 得有点动心了。   “帅某担心的是无法向雇主交代,再说,我邀请了这么多人进入京城,也不能甩手不管 呀!”   素华目光转动,四顾了一眼,低声道:“这里隐伏有多少个人?”   “二十多三十个吧!”帅永昌有所保留,不肯把确实的人数说出来,当然也未说埋伏的 位置。   素华、素喜等暗中留意,也看出一些隐藏杀手的位置,但只有十几个人。   “有几个高手,杀人的能力,不在我帅某之下,他们不单是武功一流,而且,还有奇技 在身!”   “一日千里马乘风。百手尊者水中天,听说能在激战中多出一把杀人刀?”素华道: “可能是一种奇异的飞刀手法,我不信一个人真生了三只手?”   这两人的影子秘密,果然隐藏得很好,素华能叫破血手无影帅水昌的身份,却不知道影 子的秘密。   帅永昌也不知道,笑一笑,道:“他们常在激烈的搏斗、生死一发的危机中,突然能出 现杀人之刀,在完全意外方位杀到,一刀取命,至少也使人重伤,从未失手过一次,江湖上 传说他们有阴灵护身。”   “帅兄,相信这件事吗?”素华道:“怪力乱神之说,小女子是绝对不信的。”   “我也不信这种鬼话,可是也想不出他们怎会在激战中,多出一把神出鬼没的刀啊!”   “帅兄可是很担心他们两个人吗?那容易,我们替你除掉他们两位,你只要安排我们见 两人的机会就行。”素华道:“还有什么困难一起说出来吧,相信我们有能力代你解决。”   “马千里、水中天如能杀我血手无影,杀手至尊的地位早就被他们霸过去了,不论什么 样的杀手,都没有杀我的机会。”   “所以,我们才动之以情,重酬相邀,也愿以身相许。动用如此大礼,可是从未有过, 这是第一次。”素华道:“因为你是最厉害的敌人,所以,我们想化敌为友。”   帅永昌摇摇头,道:“我不能弃下他们不管,也不能背叛聘雇我的主子,我看,这件事 很难谈得下去,三位姑娘不用再多费唇舌了。”   “那是说,我们之间,非得拼个你死我活不可。”素华道:“再无商量的余地了。”   “刚才,几乎被你们说动了,杀手最爱钱和美女,都已摆在眼前,但我仔细一想,这种 事,不是帅某人干的。”   素华春色变了,长叹一声,道:“帅兄啊,我们真的是如此无缘吗?”一眨眼,竟然落 下了两行清泪。   小雅看得很清楚,心中暗骂:还会流泪呀,装作到了家,这个女人阴毒,犹在素喜之 上。   但帅永昌的看法,就有些不同了,皱起眉头,道:“萍水相逢,本属敌对,谈判不成, 兵戈相见,可是常有的事,姑娘也不用为此伤怀,何况,帅某走遍江湖,绝不相信一见钟情 的事。”   “我钟情你的武功,也爱慕你的成就。”素华道:“当我知道你确实存在于江湖中时, 我已为君动了心,今日虽然是初度见面,但帅兄的影子,已在我心中活了三年了”   不知是真是假,但帅永昌有些动容了,只不过这狡猾大魔头,容色一闪即逝,恢复惯常 的冷静,笑道:“如果你说的全是真话,何不投入帅某麾下呢?”   素华双目眨动,脸上也微现惊喜,道:“你真的肯要我?”   帅永昌点点头。   “我已非完壁之人,你不会嫌弃我吗?”   “这是世俗偏见,帅某何等人物,岂会放在心上。”   素华目光左右瞟,素喜、素兰立刻警觉,突然向后退了十余步。   素喜顺手一把,拖开了那站在原地没动过的蓝衣姑娘。   素华回手一剑,未能刺中那蓝衣少女了。   帅永昌微微一笑,道:“杀人哪?”   “我只想证实自己的诚意。”素华道:“两个小师妹都油滑成精,自己闪了不算,还带 走了第三届一位学妹。”   “第三届?”帅永昌吃了一惊,道:“她们有多少人,全是女的吗?”   素华叹口气:“既然已决定跟你,也不用再骗你了,男女都有,合计七十二人。”   “七十二大贤啊!”帅永昌道:“男女各有三十六人?”   “不是。”素华道:“这一届女的多了十二个,一共四十八人,男的嘛,只有二十四个 了。”   “你是第几届?”帅永昌被引动好奇之心。   “第二届,素喜、素兰和我同届,只不过,她们的年龄小一点,叫我师姐。”   “有没有第一届……”   “当然有,她们成就很高,不是独当一面就是……”突然停口,笑道:“你问我这么 多,我都据实回答你,我好象太吃亏了?”   “日后要长日相处,还有什么之分?”帅永昌道。   “说的也是!”素华缓缓向帅永昌行去,摆出了一个依偎入怀姿态。   帅永昌似想避开,但却突然又改变了心意,一挺胸,大有欢迎美女入怀之势。   但见刀光一闪,两把刀拦在帅永昌的身前,挡住了娇媚横生的素华姑娘。   是帅永昌两个从卫,他们以极快的速度,闪转到帅永昌的身前,出刀挡人。   素华微微一怔,停下脚步,神色恢复正常了,毕竟钢刀锋利,是要命的玩意儿,酒醉亦 有三分醒,何况素华的娇媚神态全是装出来的,刀上的寒气一逼,就立刻消失不见了。   帅永昌哈哈一笑,道:“你们这是干什么?闪开呀!”   两个劲装从卫看了帅永昌一眼,收刀而退。   “属下无知,多多得罪。”帅永昌道:“以姑娘之快,想必看得出来,他们并无伤人之 心,只是想保护在下罢了。”   “他们出刀好快。”素华道:“寒光一闪,刀锋已到了我的前胸、项颈,天啊,再多那 么一寸,就会伤了我。”   “当真能够伤了你吗?”帅永昌笑道:“你也太过谦虚了。”   “如果我有防备,他们当然不能。”素华道:“可是我没有防人之心,这就无法预测 了,再说,如是我情急反击,出手无法拿捏分寸,重伤了你两个从卫,岂不是一件很大的憾 事。”   帅永昌目光一转,发觉素喜、素兰和那蓝衣少女,竟已走得踪影全无,点点头,道: “那只怪他们学艺不精了,不能责怪姑娘。”   素华道:“看起来,你不信我,也没有真心招降我的用心了?”   但闻四周丛中传出了轻微的声息,似是有物在移动。   “怎么?断我归路,是不是已存杀我之心。”素华道:“郎心即狼心,果然不错。”   “好啦……素华姑娘!”帅永昌冷笑一声,道:“你虽然放下了身段,不过,演技还不 够精练,帅某是何等人物,岂会踏入女色陷阱,姑娘也不用再装作下去了。”   素华仍在笑,笑得一张脸柳楣花娇,但莲步缓缓移动,暗中布马拿桩,准备迎战。   杀手的第二特色,是表里不一,口中叫哥哥,腰里掏家伙,两个杀手遇上了,就要比耐 心、比狠心,争取最有利的出刀机会。   他们不但随时准备出刀杀人,也一面防备别人偷袭。   “素华姑娘,你聪明美丽,为什么不估算一下?”帅永昌道:“有多少突围逃命的机 会,你猜得不错,你归路已断,四面楚歌,放下宝剑投降吧!”   “我知道,你点头的动作很大,那是传达你的命令的暗号,小妹猜得对是不对?”   “对,后生可畏呀!”帅永昌道:“不过,我现在才明白,女杀手比男的更为可怕,幸 好在下老谋深算,占先一步,姑娘人虽聪明,但比起在下,就嫩姜不如老姜辣了。”   “唉,我是真动了投降之心,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相信呢?”素华拔出长剑弃置于地, 道:“现在,总应该相信我了吧?”   这一招,倒是大出帅永昌意料之外,微微一怔,道:“好,先告诉我你们从哪里来的, 目的何在?”   “这里不是谈话之处。”素华道:“带我回去,还怕我不告诉你吗?”   帅永昌沉吟了一阵,道:“好,我带你回去。”   举步行了过来,一面又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猜出个七八成了,杀手这个行业,我最 清楚,你们是受过特殊而又长期训练的人,才能培养出那种视死亡如儿戏的勇气。   她们只是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啊,没有十年八年的功夫,训练不出这样的勇武精神,和那 么精深,凌厉的剑法。   当今之世,除了富可敌国的万宝斋外,我就想不出,哪一个家庭有这么的大财富和魄 力,只是我不明白,万宝斋为什么要淌这次混水呢?”   “我们来自有方,一切行动都受到令谕的控制,有些事非出本愿,但又不能不听命行 事。”素华道:“你帅兄一个人独来独往。为何受人利用,以你在江湖上的声威,召集了如 此众多的杀手,为人效命,究竟为什么呢?实在叫人百思不解?”   “钱!杀手的工作,就是拿钱取命,计价杀人。”   “你帅兄的价码一定不低。”素华道:“加上这批人手,都是江湖第一流的杀手。费用 的庞大,非常惊人,我也想不通,北京城中,谁有这么大的财力,请得起你帅兄和这一大批 杀手,他要杀什么人,需用到这么多的江湖中高级杀手?”   “差一点就被你骗过去了。”   帅永昌接着道:“你弃剑投降,我认为你真的想和我合作了。现在,我已觉悟到这是一 件不可能的事,你们一定是被一种外人难知的方法,牢牢地控制着,不死不休,活着一天, 你们就不能够背叛主人,素华,你也太急啦,你只是想从我的口中,探知邀请我们的幕后人 物……”   “帅兄,这么吧!我们交换这个最大的秘密。”素华道:“你告诉我他是谁,我也告诉 你,我们来自何处。”   “不谈你投降、合作的事了?”帅永昌道:“百里行程已九十,你不觉得很可惜吗?”   “你一直不肯相信我,谈下去,也很难有个结果。”素华道:“干脆,大家以秘密交换 秘密……”   “那我就太吃亏了。”帅永昌道:“我可以把你带回去,慢慢拷问你,我相信一定能问 出一个所以然来。”   “准备动强了?”素华道:“这有失君子的气度啊!”   “干杀手的,哪会有正人君子?”帅永昌道:“我希望你不要反抗,我保证不会杀你, 只要说出你的出身来历,一定放你回去,杀手无情,但重承诺。”   “如果我不肯说呢?”素华道:“何况,我也不喜欢被人逼迫、绑架,再说,把我折磨 的不成人形,苦疼万分,就生不如死了。”   “这真是一件很不幸的事。”   帅永昌接着道:“因为。现在你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以我的观察、判断,你的人,至 少隐身在十丈以外,她们已来不及出手帮助你,何况,还有拦截她们的人,王闪、余标带她 走。”   两个从卫,分左右围了上来,左首一人笑道:“我叫王闪。”   右面一个接道:“我叫余标。”   两人同时抱拳,同声说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何况姑娘是个妇道人家,弃置长剑,意 在行骗,骗局既被揭穿,兵刃已不在手中,我们也不想出刀伤人,跟我们走吧!”   只看两人说话的配合语气,素华心口已了然这是一对惯常合作的人,双刀配合,必然有 非常凌厉的杀着,心中杀机忽动,不过脸上仍然带着笑,是那种无可奈何的苦笑。   素华姑娘很会装啊,装出了一副愁眉苦脸,装得连玉闪和余标也看不出来。   王闪、余标向前走,走到素华身侧,两个人同时出手,扣拿素华的双碗脉穴。   已快握住了素华手腕,忽然间发生变故,只见素华姑娘双手转动,寒芒疾闪,血光迸 射。   王闪、余标就象一把抓在被火烧红的铁板上,嚎叫着向后疾退。   总算两人见机早,闪得快,素华只一转,两人就收手,但仍被削掉了几个指头。   王闪运气好,只被削掉了小指和无名指,余标就灾情重了,除了大拇指外,全被削去 了。   更惨的是,伤的全是握刀右手,疼得两人哇哇叫,出了一头大汗。   素华手中不见刀,好象变戏法一样,刀用过,立刻消失了。   “袖里刀!”帅永昌神情肃然地道:“你是千手刀王的门下?”   “千手刀王门下没有女弟子。”素华笑道:“不过,袖里刀确是千手刀王所传授,但他 只是我们授业的师长之一。”   说得很清楚了,除了千手刀王之外,还有别的传艺师长,绝技也不止“袖里刀”一种 了。   “就算千手刀王亲自临阵,帅某何惧之有,你装疯卖傻,隐藏技艺,致使我两个从卫受 伤,只此一桩,就不能够饶你。”缓缓举起右手。   就是抬起右手的工夫,原本白玉般的手掌,全成了血红颜色。   素华的脸色变了,她明白帅永昌真的动了杀机,也听说过这种武功的厉害,“血焰掌” 不用击在人的身上,一丈外就能杀人,他号称血手无影,敌人被一掌打死了,还不知道如何 死的?   这一次缓缓举手,掌变血红,都让她看得清清楚楚,不知有意恫吓,还是留下了一点见 面之情,让她看到了血掌形貌。   不管帅永昌用心如何,但素华心中明白,是故意让她看到的。   血掌挥出,是那么轻描淡写,也没有破空凌厉的掌风,但却有一股炙热,无声无息的袭 了过来。   素华感觉炙热上身,全身穴道,似是也被一股热力封闭起来,真气无法运转,手脚也无 法移动。   任人宰割了。   素华领略到“血焰掌”的厉害,只觉炙热的感受,不断在升高,身上血液似要蒸发,全 身的经脉也会被炙枯,是一种无法忍受的痛苦。   但闻帅永昌哈哈大笑,笑声中,手指弹出,点了王闪、余标两处穴道,止住了他们的流 血。   然后,他才缓缓说道:“素华,我只用了三成功力,所以,你还活着,你不能动作,也 不能发音,但你的眼睛还会动,如果愿意告诉我你的出身来历,我会放了你,斩断我从卫的 手指,也不再追究。   你的眼睛会说话,我相信你会用眼睛回答我,以我的智慧和阅历,相信我也能领悟你表 达的意念。”   素华强忍着剧烈的痛苦,闭上双目,准备以身殉职了。   帅永昌道:“素华姑娘,你现在承受的痛苦,可以延长到两个时辰,除我之外,没有人 能够解救你,千手刀王也不能,你不妨仔细地想想,两句话就可以换回你一条命。”   击在要害了,一刻也难忍受的痛苦,要延续两个时辰,如何忍受得了,素华是真的害怕 了,活罪难受啊!   她睁开双眼,目光中表达出求救的心意,当然,也是愿意合作的讯息。   但素华姑娘心中,打的却是另一把算盘,答允帅永昌的要求,只是一个权宜之计,只要 除去束缚,手脚能够活动,就立刻自绝一死,决不出卖主人,她也明白逃走的机会不大,不 能冒逃走之险。   帅永昌真的领悟了素华表达出的意念,颔首微笑,遥发一掌,掌风中带着一股凉意,炙 热顿消,一代杀手之王,果然技艺非凡,武功神奇。   素华长长吁一口气,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几缕指风又击中穴道,双手再度受制,哪里 还有自绝的机会。   帅永昌淡淡一笑,道:“我是个很小心的人,不愿使希望落空,也很怕麻烦,不想多费 手脚。”   “什么意思啊?”素华能开口了,提出质疑。   “我是想告诉你,就算你自绝死了,也不要紧。”帅永昌道:“刚才你受的痛苦,如果 加诸你那些师妹身上,她们能够受得了吗?所以,我相信,一定能够问出我想知道的事情 来。”   素华暗暗叹道:这话倒是真的,素喜、素兰也没有抗拒这份痛苦的能力,就别说那些小 师妹了,不论谁落到帅永昌的手中,都无法保有来历之秘,说与不说,真是大费周折了。   帅永昌冷笑一声,道:“素华姑娘,我的耐心已被你磨光了。”   说着,右手一举,血掌再现。   素华一闭双目,道:“我愿受两个时辰炙热之苦,也不会告诉你什么,除非你也能告诉 我,聘请你们的主人是谁?”   “鬼丫头如此顽强。”帅永昌怒道:“我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但闻一阵清脆的铃留之声,划空传了过来。   素华的脸上忽现惊喜之色,闭着的双目,也突然睁开了。   铃销等来势奇快,响声入耳,已到了素华的头上。   帅永昌的血掌也再度击出。   一个人影,带着一阵疾风,急扑而下,突然在素华身前张开了一片黄色伞幕。   血焰掌击在伞幕上,传出一股淡淡的焦臭气味。   就这一档之间,素华的穴道已被解开,娇躯也被来人抱起,飞蹿腾空,同时两胁间,张 开了一副巨大的黑色双翼,越升越高地飞走了。   “好狡猾的手段。”帅永昌运足了目力,仍然看出一些端倪。   那人身上的双翼张开之后,日光下看到了一道很细的丝索,是放风筝的原理,有人牵着 丝索奔走,利用来人张开的双翼,硬把两人拖上高空带走了。   当然,双翼也是人制作的工具,只是很精巧,运用的技术也十分成熟,显然常常习练。   来人的武功,也是顶尖的高手,似不在他帅永昌之下。   武功、巧思、熟练的配合,才能出奇制胜,帅永昌虽然埋伏下顶绝的高手,却无法阻止 来人。   不能在空中埋伏人手啊!   帅永昌走过去,捡起弃置的伞幕看,竟是一张大牛皮,而且是好几张粘在一起,上面还 有刀刻的一行字,写的是:   能放手时且放手,付的酬金你带走,再谢白银三十万,江湖何处不交友,还请帅兄多思 量,莫为他人作嫁衣裳。   帅永昌看得心头一跳,这分明是早已安排好的精密计划,我帅某人自以为无人知晓的身 份,别人却早知道了。   而且,如何拒挡我的“血焰掌”?如何救人?也早准备妥当的,看上去有些不太可能的 神奇事情,只要完美的准备,也就不足为奇了。   唯一想不通的是,那人如何过来的,怎能凌空越渡近百丈的距离,飞过埋伏的杀手阵? 因为,再好的轻功也办不到。   帅永昌想到了这些人是万宝斋培训的杀手,这个家族充满着神秘,掌握了南七北六十三 省十之七八的珠宝交易,拥有的古玩玉器,也是突出群伦,世上传闻的奇珍异宝,只要真有 其物,十之七八落在了他们手中。   所以,这个家族有很多的钱。   只不过,帅永昌无法肯定,也找不出证据,一直希望找人证,最好是万宝斋中人,亲口 承认,却一直没有机会。   这一次功败垂成,是败在敌人的精密计算之中。   查出敌人身份是帅永昌的重要任务之一,雇主要他找出作对的根源力量,而且要十分确 定,再决定对付之策。   所以,还未到全力对决的时刻,今日一番火拼,只是一场小规模的前哨接触,所以,帅 永昌也未下令全面围攻。   但现在,却有点后悔了,如果他早些出手,或是下令几个高手出马,擒住对方一个小姑 娘,也许早已问出底细了。   对方出动了真正的高手,也展现了惊人的器具创造能力,却也留下了一份江湖交情,传 达心声,应该怎么办呢?是不是要接受对方的劝告,一走了之,附带也可以多收三十万两银 子。   但如此以来,以后就别想再在江湖上混了。   不接受这个劝告,此后,可能就是真正的敌人了。   本来,帅永昌目空四海,并未把敌人放在心上,但听到千手刀王,只是她们授艺的师长 之一,又见识到刚才救走素华的武功,帅水昌犹豫了。   来人是谁?帅永昌没有认出来。   那人穿着一身白衣,头脸也被白布包起,只露出两只眼睛,飞跃而起后,再展一只巨大 的黑翼,黑白分明,想是为了易于识别之用。   帅永昌很明白自己的处境,对方未找出幕后的雇主之前,他会被列入第一个猎杀的对 象。   他是江湖上杀手之王,能驾驭江湖上大部分杀手,所以,他知道伏击、刺杀的可怕,何 况,对方至少有两个可以和自己拼搏数十招的高手。一个是救走素华的人,一个是千手刀 王,实是非常可怕的敌人。   帅永昌心神大乱了,望着天上飘浮的白云,竟是无法拿定主意。   连吩咐两个从卫敷药的事也忘了。   王闪、余标流血虽被点穴止住,也正因穴道被点,身子转动不易,无法自己敷药,疼痛 依旧,但主人忘了,他们也不敢惊扰,只能咬牙忍痛。   数丈外的草丛中,突然站起了一个人,直对帅永昌行了过来。   王闪、余标也看到了,脸上微现笑意。   来人是一日千里马乘风,是少数能和帅永昌讲上话的人之一。   “帅兄,有什么难事?乘风愿尽全力,为帅兄效劳。”   帅永昌如梦初醒般,啊了一声,道:“乘风,你看清楚那白衣人是怎么来的吗?”   “不是很清楚。”马乘风道:“他们先用铃铛吸引了我们的目光,也扰乱了我们的听 觉,就利用我们耳目集中于铃铛上时,他飞越而至了,让我们措手不及,不过,不会再有下 一次了,上了这次当,我们会提高警觉的。”   “我无意责怪你,乘风,我最想知道的是那白衣人,是不是凭仗着轻身功夫,一次飞跃 过来的?”   帅永昌接着又道:“果真如此,他就强过我们很多了,这一点我就办不到啊,就我目测 眼下的地理形势,他应该一百五十丈外飞跃离地,否则,就无法逃过我们的监视了,一口气 飞渡一百五十丈……”   “绝不可能,帅兄。”   马乘风回头打量一下山势地形,接着道:“不错,一百五十丈外,才有掩蔽的地方,这 一段距离,绝不是凭借轻功能够一跃而过,必需借重某一种力量,等一下,我带几个人去查 看一下,也许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帅永昌点点头,暗运掌力,毁去牛皮上的字迹,用力一撕,成为两半,抛弃远处,不能 让别人看到上面的字迹。   马乘风道:“帅兄,王闪、余标的伤势,也该包扎一下了。”   “不错,不错,就有劳你老弟帮帮忙了。”帅永昌道:“他们俩身上,带有金创药。”   “用我的。”马乘风道:“阳宫的一阳散,止血生肌,是疗伤的圣品。”   说动就动,立刻帮两人包扎起来。   果然是非常灵验的好药,扎好伤处,两人已再无疼痛的感觉。   帅永昌右手挥动,拍活两人被点的穴道。   “谢谢主人,也谢谢马先生。”王闪、余标欠身行礼。   马乘风对王闪等笑一笑,道:“帅兄,属下去勘查一下,回来向帅兄报告。”   “多带几个人去,那批娘们不简单。”帅永昌道:“诡计多端,心狠手辣,是笑里藏刀 的人物,乘风,你要多小小啊!”   “谢谢帅兄关注。”回身疾掠而去。   原来,马乘风是负责阻击敌人援手,拦截敌人归路的领队。   所以,那白衣人救走素华,他有很大的过失。   马乘风去得快,回来也快。   不过一盏热茶工夫,已回到帅水昌的身侧,欠身一礼,道:“把设施全部带走,只留下 一些痕迹。”   “一点也看不出来吗?”帅永昌道:“他们胆大心细,是很难对付的敌人了。”   “也不全是。”马乘风道:“就留下痕迹判断,可能是用一种强大的弹力,把人送过来 的。”   帅永昌点点头,未再多问,道:“我们回去吧,转告水中天,由他率领十名高手断后, 见人就杀,绝不能再让人找出我们的去向,那就一败涂地了。”   “帅兄,如是刑部的人呢?”马乘风道:“是不是一起杀?”   “暂时不要。”帅永昌道:“他们救了人应不会再来,刑部捕快是我们的对头,但也是 素华那群人的对头,这中间有着运用之妙。”   “程小蝶自负得很,有点不知天高地厚。”马乘风道:“她只有二十个捕快,就敢来救 人,是不把我们放眼中了……”   帅永昌一皱眉头,道:“还真的被她把人救走了,我一直想不通她如何解开断血障的细 索。”   “关杰告诉她的,那个叫化子,更不是好东西。”马乘风道:“下一次再见到,一定要 他的命。”   “不行,我们还需要他传话。”   帅永昌接着道:“当今江湖人物,能够出入刑部,也可以冲到刑部总捕头家中,和程小 蝶讲上话的人,还真不多,等此间事了,杀他、刮他也不迟啊!   何况,关杰也未必有解开断血障的道行,就算他知道解去断血障的手法,告诉了程小 蝶,也不可能解得那么个快法,老实说,手法的灵巧,我亦难及。”   马乘风连提两个建议,一个被帅永昌插嘴打断,表示出不愿听去,一个被否定了,不禁 心中冒火。   他忖道:你帅永昌的“火焰掌”,只不过善于暗算取命,真刀真枪的拼起来,马某未必 输你,你不听老子意见,老子也懒得浪费唇舌了。   心中念转,口中说道:“断血障的手法,马某人也是一窍不通,告退了。”   话落,转身大步而去。   帅永昌是何等人物,听口气,看神色,已知马乘风心中窝火,忖道:你这个匹夫,也敢 摆脸色出来,如非正值用人之际,我就一掌劈了你!   心中想杀人,脸上却浮动着笑容,道:“乘风!”   马乘风人已行出四五步,闻声停下来,道:“帅兄,还有什么吩咐?”   “我在想啊!”帅永昌竟然移步行近了马乘风,接道:“素华他们那一批人,只是三届 弟子就有七十二人,武功、剑法,你都看到了,不会比我们的人差,尤其是那股勇武、凶狠 的拼劲,就比我的人手强多了,第一届、第二届弟子,还不知道有多少个?如以素华的武功 作标准,都应列入高手……”   马乘风道:“我如亲自出手,就不致拼个两败俱伤了,挫了我们的锐气。”   帅永昌心中讨道:三五十招内,你也许可以杀一个三代弟子,碰上素华等级的人,鹿死 谁手,还难预料?真是夜郎自大得人。   心中骂,脸上笑,点着头道:“我们这群人中,能和你乘风兄身手比的,只不过三两人 而已,帅某担忧的也是这一点了。”   马乘风沉吟了一阵,道:“他们弟子众多,倒不足惧,只要我们狠得下心,杀他个尸横 遍野就是,倒是那个救走素华的人,有些可怕了。”   帅永昌点点头,道:“对,那是位超级高手。”   “可是千手刀王?”马乘风问道。   “不是。”帅永昌道:“千手刀王的可怕处,是他身上无处不藏刀,而且,都能够运用 伤敌,袖里刀只是他奇技之一,但轻功却不太高明,比起乘风兄一日数百里的飞行工夫,差 远了。”   马乘风听得开心,哈哈一声笑,但立刻停止笑声,皱起眉头,道:“帅兄是说,敌人中 除了千手刀王之外,还有更高的高手?”   “救走素华的人,就比千手刀王高明多了。”帅永昌道:“来人不但轻功比他好,内力 和应变的技艺都不在千手刀王之下。”   “这就有点麻烦了。”马乘风道:“不知道他们这样的高手,能有多少?”   帅永昌突然警觉了,马乘风已有怯敌之心,再说下去徒乱人意,淡淡一笑,道:“这等 超级高手,世上能有几人?三两个也就很可怕了。”   “那还好。”马乘风道:“遇上超级高手,我们就来个四面合击,以多为胜。”   帅永昌点点头,道:“好办法。”   但他心中却暗暗骂道:你如知道了程小蝶的师父是吴一谔,借给你一百个胆子,你也不 敢动刑部的人了。   事实上,这也怪不得马乘风,他行刺为业,杀人无数,几次遇上了平分秋色的高手,打 得死去活来,深知技高一着,束手缚脚的厉害,所以,他不怕敌人多,只怕敌人的武功比自 己高。 卧龙生《女捕头》玉掌青苗 第十三回 特殊审讯   马乘风转身离去了。   帅永昌却在心中盘算,这一仗,要不要打下去?杀手无情也无义,但却很重一个信字, 他们收了订金,绝不会背诺逃走的。   他集中了江湖上五六十个一流杀手,对付一个门派、帮会,也可以应付裕如,杀得他们 片甲不留的。   谁知道撞上了铁板,对方也出动了杀手级的人物,何况,单是第三届弟子,就有七十二 人之多。   杀手和一般武林人物不同,杀手只想杀死目标,不择手段,也不要面子,更不要扬名立 万,练的不是正统武功,是阴毒的杀人手法,而且是越毒越好。   这种人就很难防备了,为了杀你,他可以跟你泡上三个月,你一个疏忽,就可能挨他刀 子了。   血手无影帅永昌是杀手之王,但对上了后起之秀的大批杀手,心中竟是生出了一股寒 意,这些年轻骠悍的杀手,视死如归,这个世界上似乎是没有他们害怕的事,又绝对忠于自 己的主人。   他开始考虑放手一走的事,因为,那个敌对的集团中,还有不知数目、武功绝顶的高 手。   程小蝶没有全听到帅永昌和马乘风的全部对话,毕竟距离远了一点,她凝聚全部的功 力,也只听到一半而已。   但一半已经够了,那些留下的空白不难由两人谈的内容上,推想出来。   忍受到最后一批断后的杀手离去,程小蝶才站起身子,作了两次深呼吸。   小文、小雅也站起身来,一面活动手脚。一面连连大口吸气,她们比程小蝶似是还要憋 得难过。   小雅快步行向程小蝶道:“素喜是万宝斋中人,大概不会错了,素喜排名第二届女杀手 中,同属的师姐师兄不知有多少人?素喜也不是顶尖人物,今日现身三女中,素华已经比她 强些了。”   “想不到啊,大江南北的出色杀手,集中一大半,还不是万宝斋的敌手。”程小蝶道: “这一股力量的强悍霸道,实在是太可怕了。”   “那个张翼会飞,救走素华的人。”小文道:“练的是什么武功啊?抱个人,还能越飞 越高,这好象已不是人的体能可以作到的事。”   小雅一脸茫然,道:“是啊,不可思议呀!”   “我看是别有原因了!”   程小蝶读书多,思维力也较小文、小雅高明,摇摇头,道:“那确实不是人能练成的武 功,抱个人一飞起数十丈高,飞走了、但他确是个人,不是鸟,鸟不会救人,那一双黑色的 翅膀,可看出是制造的道具,也不会扇动,只是张开的很大,可以迎风而起……”   原来,三人的藏身之处,受形势所限,看不到那条拖起白衣人的丝线。   “就象放风筝一样。”小文道:“他只要张开大翅膀,就被人牵着飞起来了,所以,白 衣黑翅,颜色分明。”   “当年韩信就利用风筝载人,飞在项羽的营寨上,用萧、笛吹出江东故乡歌曲,使项羽 八千子弟兵溃散而去。”   程小蝶接着又道:“逼得项羽乌江自刎,以西楚霸王之勇,也有精疲力尽之时,无法打 破体能的极限,但卓绝的武功,再配上适用的道具,就可以创造出一些人所难能的奇迹 了。”   “也要训练有素,配合微妙。”小雅道:“面对江湖高手,能及时飞起,摆脱了敌人的 攻击,但最重要的,还是那个策划出这些设计的人,是个天才。”   “对那个白衣人……”程小蝶笑一笑,目光掠过小文、小雅道:“你们有没有印象 呢?”   “他全身裹在一件白衣中,看不到面貌。”小文道:“就算见过他,也很难想得起来 呀!”   “看他的身材呢!”程小蝶道:“距离太远了,无法看到他的眼神。”   “等一等!”小雅道:“我说不出他的特色,也未看出门道,只是猜想,他可能是万宝 斋大掌柜万复古。”   “可能啊!”小文道:“那天他和素喜见面,只一转眼就消失了他的踪影,证明他的轻 功,已到飞行绝迹的境界了。”   “好啊,你们都这么聪明了。”程小蝶道:“那一次,我们去万宝斋,他穿着一件紫 袍,我见他靴子也是紫色的,证明他偏爱紫色,他张翼飞起时,我看到一双紫色的靴子,穿 紫色靴子的男人,很少见哪!”   “还是姑娘厉害。”小雅笑道:“说的有凭有据,不象我和小文,瞎猎的。”   “可是猜得准哪!”程小蝶道:“你们为什么不猜是三掌柜风琳呢?他号称摘星手,轻 功定也高明。”   “白衣人的个子高大。”小雅道:“风琳没有这个身材。”   “万复古中介大掌柜。”小文道:“说穿了只是一个大伙计,武功如此高明,能用如此 伙计的东主,是不是更可怕呢?言侍郎被杀这件案子,是为了一块青苗玉,那素喜被派到言 侍郎的身侧,不惜献身固宠,早已在打言家藏王的主意了,素喜为情误事,被别人抢先了一 步,但案子追查下去,我们终将要面对万宝斋,那就希望我们今日猜错了,那人不是万复 古。”   她本来一向沈默,大多是小雅开口,自从练通了“射月三剑”之后,灵窍大开,话也多 了,人也直追小雅,变得活泼起来,信心大增。   但这番却说得程小蝶和小雅脸色一变。   但说的有理啊!万复古能在血手无影眼皮下,把人救走,一旦成为对手,岂不是十分可 怕。   “最可怕的不是他们的武功。”   程小蝶接着道:“而是他们神秘莫测的能力,广布在江湖上,他门似乎无所不知,素华 能一口叫破帅永昌的身份,可资为证。   还有他们精密的布署、策划,先以搏杀,展现实力,再以重金、美色诱惑敌人首脑,素 华明知不敌血手无影,却敢单身以赴,这股悍勇之气,已凌人三分,当然,最精彩的是安排 这一场救人的设计、策谋、行动配合得丝丝入扣,我想帅永昌已经有些畏惧了。”   “万宝斋有如此能力,难道查不出聘约杀手的幕后人物吗?”小难道:“为什么还要千 方百计地套问帅永昌。”   “我想万宝斋早知道了,可能有些原因,使他们迟迟不敢出动全力,直捣黄龙。”   小文道:“是什么原因呢?拖下去未必对万宝斋有利,帅永昌可以约请更多的高人来, 长痛不如短痛啊!”   “他们双方面心中都已有谱。”程小蝶道:“彼此套问,只是求得个更确切的证明,万 宝斋迟迟不动手,想是因对手势力太大,万宝斋不怕江湖上的杀手,但如朝廷出动大军,就 不难一举毁去他们在全国的基业了。”   “姑娘说的对手,是不是九王爷?”小雅反应灵敏地道:“这才能势均力敌呀!”   “无凭无据的事,不要乱说。”程小蝶道:“我们回刑部去,和江北四老谈谈,他们江 湖老,见识广,必有一番见解,江湖中事,任你们发言追问,但千万别提到九王爷。”   小雅一伸舌头,道:“我看这件案子,恐怕又要闹到皇上那里去,姑娘又得进宫面圣 了。”   “要有确切证据,才能去说。”程小蝶道:“现在,我们回刑部去。”   刑部宾馆中一间布置雅致的小厅中,摆上的酒席,已然吃残,一桌八个人,江北四老之 外,加上程小蝶、小文、小雅、郭宝元也都已吃得酒足饭饱。   撤走残席,换上香茗,郭宝元挥手命两个伺酒的童子离去。   神眼叟佟元修开口道:“我已和三位兄弟谈过。他们和我一样,很感激总捕头救命之 思,都愿意留下来,恭候差遣。”   “这件事我也想过了,刑部非常需要借重四位的力量。”程小蝶道:“但不能大过委屈 四位任捕头,所以,由刑部尚书出面聘请四位为刑部巡查史,四位请暂住刑部宾馆,这件案 子完了之后,四位再作决定。   如果愿意留下来,再替四位购置宅院,以便安顿家人,四位如不愿意留这里,绝不勉 强,当然,四位不用当班,遇上大案子,再由小蝶或郭副总捕头出面请求协助。”   “还是总捕头想得周到,也很抬举我们四兄弟。”佟元修道:“我们年纪太大了,跑腿 查贼的事确实也不太适宜,就遵从总捕头的吩咐,先破了这件案子再说。”   程小蝶站起身子微一躬身,道:“很感激四位前辈对我的爱护。”   江北四老一下子全站了起来,抱拳道:“言重了,我们还未拜谢总捕头救命大恩呢!”   “都是自己人了,还客气什么?我们坐下说话吧,小蝶还有事向四位请教呢!”   “总捕头只管吩咐。”佟元修道:“我等知无不答。”   “诸位认识血手无影帅永昌吗?”程小蝶道:“他身上有多副人皮面具,行走江湖数十 年,很少以真正面目出现。”   程小蝶故意把帅永昌描绘得很清楚,希望能够勾起江北四老的回忆。   江北四老相互看了一眼,仍由佟元修回答:“听过血手无影帅水昌的名字,是江湖上杀 手之王,但却没有见过他的人。”   “就算见到了也不认识。”铁掌成泰道:“他和这个案件有关?”   “是,他受雇于人。”程小蝶道:“也约请来大批的杀手。”   小雅道:“把四位掳入三槐谷的,就是他的主谋。”   于是,小雅把三槐谷的见闻,详细地描述了一遍,只保留了九王爷和万宝斋的名字没说 出来,万宝斋本来是可以说的,但小雅姑娘却留给了程姑娘去决定。   她口齿伶俐,说得清楚明了。   江北四老听得神情专注,容色冷肃。   小雅说完了经过,佟元修又沉思了一阵,才叹息一声,道:“那夜,我们受到暗算,未 及还手,就被制住了穴道,原来只是利用我等作饵,一时也存下了杀人灭口的用心,才用断 血障的手法捆了我匀,能解断血障的人,当今武林中屈指可数,何况,他们的手法很毒,以 老朽感受而言。我们四兄弟撑不过三天,即将经脉崩裂而亡,这也是儆猴的一冲手法。”   “老前辈果有卓见。”程小蝶连连点头道:“使江北武林同道们不敢与敌,当然,更不 会和刑部合作了。”   佟元修端起茶杯,喝了两口茶,道:“老朽一直想不通,双方动员了如此强大的力量, 目的何在?聘请了这么多杀手,要花费多少银子?争什么呢?就算是一件大下最珍贵的宝 物,也不值得。”   老前辈心中是否有个谱?”程小蝶道:“知不知道他们是何许……”   “其一可能是万宝斋,江湖上早有一种传说,万宝斋不但聚集了庞大的财富。”佟元修 道:“也拥有独待武功、技艺,收罗了不少人才,不仰仗任何外面力量,他们自己训练杀 手,对付敌人,所以,南七北六一十三省,四处大分号,没有一处出过事情,看来是传言不 假了。   至于,另一方面是何许人物,老朽也曾和三位兄弟谈过,数遍江北的帮派、门户,找不 出这么一个组合,能请得起这么多杀手,看架势,他们不是要杀一个,而是要杀一大批的 人,只是碰在了钉子上,万宝斋出动的也是杀手,且都是年轻新锐,但技艺杀法,却又不在 老一辈之下,问题是争什么东西,不惜如此的大动干戈。”   “小蝶也想到了,一方是万宝斋,敌对一方的主事者,就是血手无影帅永昌了……”   “帅永昌可能只是受雇的一个重要人物,负责统领杀手,执掌袭杀,但真正的幕后人 物,恐怕还不是他,他不会招惹万宝斋的人,就算他受托要杀万宝斋中某个人,也不会请杀 手助阵,且个人的行动,才是秘密,这样阵容的联手行动,有背杀手戒律。   所以,他们的目标,是抢夺什么东西?或追查仇人行踪?无法完全由一个人隐密行动, 就得雇请大批人手了,不请一般的江湖中人,请杀手,用心不言可喻了。”   佟元修一口气说出了他的看法,果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保留了。   “这算不算纯江湖事?”小雅道:“刑部中人,是否应该插一脚?”   “杀手动作,已出了江湖规范。”佟元修道:“如此大规模互相械斗,刑部当然应该干 预……”   “这就好!”小雅道:“我一直担心,我们出面,会让江湖中人冷面不满,对刑部就有 所影响了……”   “江湖同道也许不方便出面赞誉,但他们心中却高兴得很。”佟元修道:“这一点老朽 可以肯定,因为,江湖上正大的门派,各地帮会,也都很讨厌杀手这个行业。”   “既是如此,江湖各大门派,为什么不联合起来。”小文道:“尽力把杀手这个行业给 消灭了。”   “杀手无门户,也无帮派,就算有也很隐秘、很精巧的小组合。”佟元修道:“他们神 出鬼没,飘浮不定,大都隐藏得很好,老朽一个朋友,也算是武林中人,不过,他经商为 业,很少理江湖中的事,他家和一个杀手为邻十余年,竟不知他是一个杀手,集中了很多位 武林高人,又往哪里去找杀手呢?”   “对!”程小蝶道:“他们只要隐伏不动,就十分难找了。除非能够先掌握了线索,以 老前辈的看法,两个敌对组合孰优孰劣?”   听小雅姑娘的说明,这一次杀手之王,恐怕要砸了招牌。”佟元修道:“万宝斋深不可 测,他们还有多少高手?没有人知道,帅永昌却是到他为止,很难有超过他的高人了,这一 面已成死局。”   “老前辈能不能估算一下,他们在争什么?那一方是杀死言侍郎的凶手?”   程小蝶存心要测试一下,老江湖的丰富阅历,是不是有助于事务的判断。   佟元修微微一笑,道:“完全意测的事,可不能算数,但总捕头既然下问,老朽就胡论 一番……”   他稍作沉吟,接着又道:“争什么?老朽是没有一点概念,不说也罢,奇怪的是,双方 面似乎都未得手,才形成这样的缠斗之局……”   小雅忍不住了,道:“何以见得呢?”   “如果万宝斋已取得需要之物,他们就会采取守势,布下陷阱,以逸待劳。”佟元修 道:“如若对方取得,这些杀手早已取得酬金离去,用不着滞留京城拼命了,东西呢?什么 人取走了。”   不佩服也不行了,程小蝶点点头道:“老前辈分析精辟,深得我心,不知可否再指点一 些应对方法?”   小雅看了小文一眼,微微颔首,心中忖道:可真是老谋深算哪!如再能想出个让我们心 中佩服的应对之法,那就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此后,要对江湖前辈们大大地敬重了。   佟元修左手不停地捋动着花白长髯,皱着眉头,看得出是在用心苦思。   良久之后,他才缓缓说道:“总捕头,真要和他们为敌吗?官方的力量介入太深,他们 很可能暂且罢手,何况,以刑部目前的力量,不管和那一方面拼上,都难掌握胜算,再说, 犯不着啊,何不让他们自相残杀,这些人全是江湖败类。”   “小蝶无意和他们任何一方硬拼,但案子一定要破。”   “杀死言侍郎的凶手,也就是取走东西的人。”佟元修道:“现在是,三方面都要找出 他了。”   “不错,抓出凶手,才算结案,言侍郎是二品大员。”程小蝶道:“这个案子非破不 可,破不了如何向朝廷交代,我这个总捕头的担当不起,刑部尚书也一样担不起来。”   “说的是啊,这就是当官的难处了。”佟元修道:“比不得江湖的那份洒脱,明知山有 虎,偏向虎山行。总捕头,凶手如果沉得住气,不露形色,他们双方拼死再多的人,也无法 得到结果,刑部加进去,也只不过是多加上几十条人命罢了。   就目前看,他们对官方势力,似是有些顾忌、一则是为总捕头扳倒东厂的声威所慑;二 则是怕官方调动大军围剿。但如把他们逼急了,他们一样会情急拼命,就一个江湖杀手而 言,他们都有股不畏死的凶悍,刑部能承受这个折损吗?”   “算上我,刑部有三百七十二名捕快,二百四十个强力匣弩,那点本钱拼光了,也不能 退缩。”程小蝶道:“破不了言侍郎的凶杀案,刑部捕快也无颜立足庙堂,我这个总捕头也 没法再在江湖上走动了。”   “好志气。”佟元修道:“加上我们四兄弟,现在,有三百七六个人了,一定要破案, 不如集中精神找凶手,对双方大拼的行动,只派人监视就好。”   程小蝶点点头,道:“前辈高见,但不知要如何进行呢!”   “回到言侍郎被杀的现场去。”佟元修道:“就老配所知,任何秘密杀人凶案,都会在 现场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这么久了,杀人的现场,恐怕已破坏。”程小蝶道:“想起来,晚辈办案的经验,就 不如中、南、西、北四大捕头了。”   “他们确有名气,也破了不少奇案。”佟元修道:“总捕头为什么不调他们入京帮忙 呢?二品官员被杀,也是一件大案子、”   “不好意思啊!”程小蝶道:“上一次王妃的密室命案,八百里快马传檄,把他们调入 京城。案子破了才走,这一次调他们来……”   “原来如此。”佟元修道:“物非人不非,言府的家人,还在京城里吧!”   “夫人、儿子、总管、家仆,还留在言府中。”程小蝶道:“这一点晚辈是早有吩咐 了。”   “访查过言夫人吗?”佟元修道:“刑部的老仵作能不能估出言传郎的死亡时间?”   “说要去访问她的,一忙就耽误了下来……”程小蝶道:“得到老前辈这番指点,获益 非浅,几日劳累,四位也该好好休息一夜,明天,还要老前辈陪我到言府一行。”   “老朽随时候命。”   说完话,佟元修当先起身,抱拳告辞,带着三兄弟退出了小厅。   “郭叔,要张百通和边仵作,到我的公事房中见我。”   程小蝶也起身离去,小文、小雅跟在身后行。   郭宝元办事很快,程小蝶回到公事房坐下不久,张班头、边仵作已哈着腰进入公事房中 报到。   程小蝶让两人坐下,两个犹豫半晌,才坐下去。   “张班头,我记得言府中共有男、女仆从十七人,对吗?”程小蝶目注着张百通,生恐 人已放走。   “对!”记性好,也是张百通的特长之一。   程小蝶点点头,道:“你收押了几个?释放了没有?”   “收押了十四个。”张百通道:“留下一个嬷嬷,一个丫头和总管言贵,照顾言夫人的 生活,押的人没有放,没有接到总捕头的手谕啊!”   程小蝶微微一笑,道:“今天下午审问,分成三批审讯,门房、男仆……”   “一共七个人。”张百通立刻回答。   “他们算一批,花丁、厨师是第二批,其他女人算一批。”程小蝶道:“我不要威武吓 人的公堂,也不要跨刀、执棍的衙役,我要一个安详平和的地方,不让他们害怕,象朋友叙 旧一般,让他们能想起一些细节往事,又能畅所欲言。”   “准备几壶好茶,准备点瓜子、花生米。”张百通举一反三地道:“让他们一面吃喝一 面说,地方安排在宾馆的大客厅中,我会要闲杂人等避开。”   程小蝶道:“很好,准许你带三人在现场权充招待,不准带刀。”   “是!”张百通应道:“属下会选几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把囚犯当作客人看待。”   应完话,他便退了出去。   程小蝶目光转注到边仵作的身上,笑道:“边老仵作,有件麻烦事,要仰仗你了。”   “总捕头只管吩咐。”边仵作道:“属下万死不辞。”   程小蝶道:“我要你估算一下言侍郎死亡的时刻,日子不能错,时辰也要准,办得到 吗?”   “属下有验尸单,初验、复验都经我手,不是很难的事。”边仵作道:“不过,属下现 在不能回答,恐有失误,回去查过验尸单,推敲一番,再来向总捕头报告。”   “写下来,明天上午一早送到我公事房来。”程小蝶道:“言侍郎的死亡时刻,愈正确 愈好。”   “是,属下告退。”   边仵作离去之后,程小蝶回顾小文、小雅一眼,道:“我们也先休息一下,使脑子保持 清醒,下午,你们打扮一下,跟我去审讯囚犯。”   “还要打扮哪!”小雅道:“这不是审讯囚犯,是陪他们吃花生米、喝茶呀!”   程小蝶也被逗笑了,道:“对!看你们的温柔工夫,能不能让他们回忆起细微小节,尽 吐真言。”   “小姐,张班头带着三个年轻捕快在场。”小文道:“方便吗?”   “你们当真要飞媚眼、摆娇态诱惑囚犯哪!”程小蝶道:“那还成何体统,我只是要你 说话温柔一些,帮我找出破绽。”   “说清楚啊!”小文笑道:“你一声令下,我和小雅卖弄起风情,我也觉得不象话呀, 地方不对嘛,所以才问个明白。”   程小蝶笑道:“过去,你比小雅文静,现在却疯起来了,竟不在小雅之下呀!”   “原形毕露了。”小雅道:“这就叫日久见人心嘛!”   主仆三人,公事完后,常常说说笑笑,互相的调侃,疏散一下紧张心情。   宾馆的大厅中布置得充满喜气,香茗、细点外,还有瓜子、糖果。   程小蝶一身青素,未施脂粉,看上去还有威严,小文、小雅黄衫、花裙、红绣鞋,象两 只美丽的蝴蝶满场飞。   第一批七个人物,四个门房兼护院,年龄都在三十到四十之间,形象忠厚,身体强壮, 似乎都练过几年武功。   三个仆人,也面貌老实,不象刁恶之徒。   张百通善伺人意,带进来七个囚犯,送上茶水细点后,带着三个捕快退到大厅门外。   “请七位来,想请教言侍郎被杀的事。”程小蝶道:“诸位先请用茶,吃点心,再用心 回忆一下,那两天有什么可疑的人,可疑的事,任阿细微小节,都可能有助案情,诸位要言 无不尽,不可有丝毫保留。”   招待很轻松,但谈的事情却严肃,七个人吃不下茶点了,凝神思索着。   “这可是为着诸位好。”小雅道:“牢房哪比家里好,何况,诸位的妻儿,都在倚门等 待,只要案子一破,找出凶手,总捕头会立刻释放诸位回去,也好和小别的家人团聚啊!”   “言侍郎是诸位的主人。”小文道:“大概诸位心中也有着为他报仇的心愿,那就和刑 部诚心合作。”   小文、小雅边鼓敲得震天响,还真的发生了作用。   此时,有人开口了:“小人李清,是门房,负责守候门户,当值夜班时,看到了一件 事,不过,是非常微小的事,不知道对案情有否帮助?”   程小蝶道:“什么事?详尽地说出来。”   “那夜三更时分,言夫人的住房中突然亮起了灯光。约有一盏热茶工夫,灯火才熄去, 小人在言府当差,已有三年时光,夜班也当了数百个晚上,记忆中初更之后,言夫人似已就 寝,房中从未亮过灯火。”   “哦!”程小蝶目光掠过另外三个守门护院,道:“三位呢!是否记得深夜时分,言夫 人的房中亮过灯火?”   三个人沉吟了一阵,齐齐摇头。   这实在是一件微小的细节,言夫人的房中半夜里点起一下灯火,原因大多了,所以,程 小蝶未再追问。   偏是小文接了一句,道:“那一夜,是几月几日。”   “四月十七。”李清道:“小人记得很清楚。”   “言大人好象是四月十八被杀?”小雅道:“是不是?”   “是!”李清道:“所以,小人才记得很清楚。”   “言大人的书房呢?”小文又接了一句。   “十夜灯火九通明,四更左右才熄灯,言大人有晚睡的习惯,李清道:“但午觉却睡得 时间很长。”   突然发生的异征,在凶案前一夜的三更,就值得追查了。   程小蝶暗中叫了一声惭愧,忖道:如非小文细心,这么重要的一条线索就忽略了过去, 立刻打起精神,道:“言大人常常深夜未寐,可有原因?”   “这……”四个门房对望了一眼,同时点头,仍由李清回答:“鉴赏古玩,当然还有素 喜姑娘陪着他喝酒,享福啊!”   “醇酒美人夜读书。”小雅笑了笑,道:“把玩着天下最名贵的玉器,难免就乐极生悲 了。”   “最重要的是。”程小蝶面色严肃地道:“你们七位再仔细的想想,四月十七、十八那 两天,有没有人来探访吉侍郎?”   四个门房同时摇头道:“没有。”   李清吁了口气,道:“言大人的朋友很少,能进入他书房的朋友更少,在我的记忆之 中,只有两位访客进过他的书房,不过最近一次也是三月前的事了,不知是否对案情有所帮 助?”   李清不但是应聘最久的门房护院,也是四个人中的领班,言府中守门防护的事,都由他 调配分派。   “是什么样的人?”程小蝶道:“来人的年龄、衣着,口音等,描述得越清楚越好。”   李清道:“三个月前来访的一位,正值隆冬季节,身着翻羊皮袄,黑布棉裤,足穿鹿皮 高统软底靴子,但可看得出一身风尘之色,似是走一段很长的路程而来,主人对他很客气, 亲自迎进书房中。”   “那人的年龄呢?”小雅道:“还有说话的口音?”   “一顶黑色的厚毡帽,连着护面挡风罩,遮住了五官,只露出两只眼睛和鼻孔,看不到 面形。”   李清接着道:“不知他用什么方法,早已和主人连络好了,他的人已到门口,我们没有 来得及盘问他的身份,主人已迎了出来,领着他进了书房,所以,我们也没有听到他说话, 自然不知他的口音,书房高大门距离数十丈,自然也听不到他们谈话。”   小文道:“另一个是什么人,总不能也戴一顶护面毡帽吧?”   “那就更神秘了。”李清道:“一顶青呢小轿,在言大人迎接下直到了书房门内。”   “全是白问了。”小雅道:“你们自己想想,四月份中你们还见到了些什么可疑的人 物?”   “十九日上午,素喜发觉言侍郎的尸体,立刻呈报夫人。”李清道:“小人奉命报案, 跟着刑部副总捕头就带着仵作赶到言府。”   “是素喜发觉言大人尸体的?”小文道:“素喜不管洗刷的事,一大早跑到书房去干什 么?”   “干什么?小人是不清楚。”李清道:“言大人书房后另有一间卧室,只有素喜可以自 由进出。”   “你是说言夫人也不能进去?”小雅问。   “夫人能不能进出书房,我不知道。”李清道:“但我工作三年,记忆中言夫人从未去 过南书房。”   程小蝶点点头道:“还有什么可以提供的?”   她目光转望向三个仆人,看得很专注,看得三个人心头发慌,逼得中间一个开了口, 道:“我们的工作是扫洒庭院,整洗厅房厨厕,再就是听总管吩咐,作些杂事,搬移东西, 至于夫人住的北院,用不着我们,由嬷嬷和丫头们打扫,言大人的南院书房,也不要我们帮 忙,所以,我们很少见到大人和夫人,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可以说的。”   程小蝶道:“好,如此七位请暂国监房,查明了这个案子立刻释放你们。”   张百通适时而入,低声道:“收押的十四人,跑了一个素喜,现在是十三个了。”   程小蝶道:“我知道,先把他们带回牢房,吩咐厨下三餐的供应上,丰富一些。”   “是。”张百通招来了两个年轻捕快,带走了七个人。   程小蝶目光一掠小文、小雅,笑道:“两位能干的姑娘啊,可有什么发现?”   “北内院、南书房,中间隔着厅堂、厨房。”小文道:“言宅不算大,可也不小,夫妇 两人各在一方,是不是早已恩尽情绝了?”   “言大人的学问好,想必也知风水,厨房不能摆住宅的中间。”小雅道:“那叫火烧中 堂,不利宅子主人,为什么不肯调整重建呢!”   “厨房在中间,两面要起吃喝酒食,都很方便。”小文道:“如果刻意回避,一年也可 以不见面了。”   “高论哪!”程小蝶道:“两位观察案情,愈见深入精密了,大有直追四大捕头之能 了。”   “是小姐教导有方啊。”小雅道:“你的才慧过人,丫头们也只好拼命学聪明了。”   “要是我们真的已很聪明,就不会放过言夫人这一条重要的线索了。”小文道:“四大 捕头,绝不会这么马虎,我们兜了一个大圈子,耗去这么长时间,纵然留下有一些破绽,言 夫人也可以从容弥补得天衣无缝了。”   “这是经验,和才慧无关。”程小蝶道:“我们最缺的就是经验,这要慢慢磨练,是无 法快速成长的,所以,明天去见言夫人,我要请神眼叟佟元修陪我们一起去,他的见闻之 广,阅历之丰,只怕关杰也无法比得了。”   “是一个成了精的老狐狸了。”小雅笑一笑,道:“但还是被小姐收服了,实在不容易 啊!”   “江北四老看出了苗头不对,准备要抽身离去。”小文道:“却未料泥足不容自拔,差 一点送了老命,刑部可以不理这件事,小姐却扛了下来,你表现的技艺使他们敬服,但他们 更敬服的是小姐的江湖道义和气势,才愿意合却老命留在刑部帮我们。”   “倒是多亏了铁面神丐关杰,不是他爱管闲事,江湖人怎敢夜闯刑部总捕头的宅院。”   “是闺房!”小雅道:“他早已知道你是女的,而且是鲜花似的大姑娘,莽莽撞撞就闯 来了,是自恃行为端正,心无邪念,才理直气壮而来,虽然是粗丑了一些,但却是可敬得 很。”   这时,张百通已把第二批人带到。   这一次只有三个人,一位厨师、二个花丁。   表面上,这些人并不重要,但却是线索关键所在,查问得好,可能理出一条破案线索, 至少也可以发觉出一些牵连的内幕。   所以,程小蝶对三人非常客气,起身让三人落座,先敬了一杯茶,才问道:“三位在言 府中工作多久时间了?”   一开始就问上重要处,果然进步得很快。   “我是厨师,小姓丁,在言府工作三年多了。”   “我们来得晚一点。”两个花了同时答道:“不过七个月。”   “两位是何人介绍入府的?”小文道:“除了整理花园之外,还作些什么工作?”   左首一人答道:“言大人很爱看鱼,所以,养了一池可供观赏的鱼群,五颜六色,很少 见过的品种,但一定要吃活鱼,又养一池供鱼食用的鱼,这两种鱼都不能死,花费了很多照 顾时间,花园中又种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花木,有些怕水多,有些怕干旱,忙得我们两个人精 疲力竭。”   “都是些什么花木呢?”程小蝶道:“两位是花丁,识花的能力很强才对。”   “都是很少见的花,我们作了十几年花了,见识过不少的名花品种,都很娇贵,但每天 花上一两个时辰,就可以整理得井然有序,保护完成,但言大人这座花园只算小花园,种的 东西却杂得很,有很多象是草,根本就不会开花,但言大人却要求我们细心看顾,我们两个 人每天都忙上五六个时辰,再加上那两池鱼,既怕冷又怕热,比整理三五座大花园还要吃 力,害得我们不得不住在花园中,夜间也要起身巡视几次。”   小雅道:“这里工作如此累人,你们为什么还要干下去,不辞职呢?”   “工钱高啊!”仍由左首一人回答道:“一个月十两银子工钱,换一家得干上三个月, 忙一些,只好认了。”   程小蝶道:“这么说来,你们两个整日在花园中工作了。”   “对,晚上还要加班,连回家看老婆孩子,也是隔天轮一次,两个人分开外宿,晚上回 去,一早就得赶来。”   “言大人是否常进花园中。”程小蝶道:“一次停留多久,都作些什么事情?”   “言大人常去花园,有时隔三天,有时一天来一次。”左首一人答道:“他不是赏花, 是去看他种的怪草,常常把我们撵回花房,一个人在园中徘徊。”   “很好,该说明什么人介绍你们入言府的。”程小蝶道:“要说得很清楚。”   “总管言贵,听说我们整花园能力不错,亲自找上我们,用重金挖我们入言府的。”这 一次是右首一个花了回答,道:“先付安家银子五十两,每月工资十两银子,大价钱哪!再 忙也要撑下来。”   “言夫人从未去过花园,所以,我们两人都没有见过她。”   “素喜呢?”小文道:“去过没有?”   “素喜是常客,陪言大人在园中散步。”   程小蝶点点头,目光转注到了厨师身上,道:“你在言府工作三年多,什么事都该知道 了。”   丁厨师急急道:“厨下的事,小人当然清楚,其他的事我就不了解了。”   “那就先谈厨下的事情吧!”程小蝶道:“言大人和言夫人吃的饭菜,是否是同样的, 一次炒成。”   “不一样……”   “哪里一不样。”小雅打断了丁厨师的话,道:“言夫人是不是吃素?”   “倒是没有吃素,只不过要求口味清淡一些。”丁厨师道:“言大人就不同了,非常注 重进补,鸡鸭鱼肉之外,还进参汤、何首乌等,言大人也非常会吃,有些他拿入厨下的东西 我都没有见过,烹任方法,也还要他指点。”   “后花园中那些非花着草的东西。”小文道:“言大人如何处置?”   小文目光转在两个花丁身上。   “好象是采回去,怎么用它,小人就不知道了。”左首花了答道:“我只看见采去的一 些枝叶,却不知作何用处?”   “你们就没有怀疑过。”小文道:“也未动过好奇之心,过去查个明白。”   “有,只不过极力克制心头的欲望,不去看它,怕看出麻烦哪!”   “一忍就忍了七个月。”小文盯着问。   “不,有一次,实在忍不住了,他又不在。”左首花丁道:“言大人采走了一些枝叶 后,我就跑去查看,有些断折处,流出白色浆液,有些味道辛涩,和一般的草木、花茎,并 无大大不同,所以,也就消去了好奇之心。”   小文回头望着程小蝶,程小蝶道:“言大人知药味,看来,言大人的学识,非常广博 了。”   “问题是采了这些药物作什么?”小雅道:“种植那些草药,又命令花丁细心照顾,必 有用处,不知道是不是也包括天荆刺在内呢?”   真是出语惊人,程小蝶和小文全都听得呆住了。   良久之后,程小蝶才低声说道:“不会吧,那等奇毒之物,如若能易地而生,岂不是人 人自危了。”   “这后花园中的事物,要得仔细的瞧个清楚了。”小文道:“小小一座侍郎府,却是无 处不诡秘。”   程小蝶点点头,示意张百通带走了两个花丁,只留了厨子一人在厅。   程小蝶施了一个眼色,小雅姑娘突然出刀,一刀掠过丁厨师的头顶,削去了一大半的头 发。   那是一柄三寸左右的小刀,也是小雅姑娘正在日夕苦练的暗器,无柄柳叶刀,刀如蝉翼 薄,锋利可作刺刀用。   小雅姑娘右袖中带了一个五寸宽的银护腕,刀就插在护腕中,是一种非常难练的暗器, 因为它体积小又轻,着力不易,施用它全凭巧劲才行,不过,捏在手中当刀用,可是锋利异 常。 卧龙生《女捕头》玉掌青苗 第十四回 桂花自绝   丁厨师吓出了一身冷汗,摸摸脑袋,虽然不见血,却成半个葫芦,刀锋是贴着头皮扫 过,削成了半个光头,天啊!只要再那么深一点点,削去的不是头发,就是一层头皮了。   “说!”小雅冷着一张脸,道:“我不想听废话,要句句有内容。”   丁厨师道:“说什么呢?小人心中一团乱,无从说起呀!倒不如姑娘点题,小人回答, 我是知无不言的。”   小雅冷笑一声,道:“好,先回答,言大人和言夫人是不是恩情早断?”   “这个,小人其实不知道啊,不敢乱说。”丁厨师道:“但小人一入言府,北内院、南 书房就很少往来,饭、莱分开叫,口味亦不同,虽是一家人,但小人这个厨子,却要作两家 的菜。”   “北内院中有几人吃饭……”   “姑娘。”丁厨子打断了小雅的话,道:“这个小人无法计算,莱肴很丰富,馒头随便 拿,他们有多少人吃喝,我实在算不出来,不过,约略估算,食物的用量,常有变化,证明 了人数有时多一两人,有时少一两个。”   “你是说北内院用餐的人,忽多忽少。”程小蝶道:“也就是说常有客人来了。”   “南书院也是一样。”丁厨子道:“照我作厨子的估算,他们的客人都不多,一两个人 而已,这就是我对言府中全部感受的心得,其他的事,我是真的不知道,一个人忙着那么多 人的吃喝,还加茶水、点心,使我难离开厨房一步,虽有男工做助手,但却帮不上大忙,重 要的事,我都得自己动手。”   “为什么言大人不多请一个厨子帮帮忙。”小文道:“把你苦得这模样。”   “我也是这样想啊!”丁厨子道:“也曾把想法告诉了言总管。”   小文道:“言贵怎么说?”   “他说,会转报大人请示,不过,却又说大人喜欢吃我作的菜,加个人,只怕菜味搞乱 了。”丁厨子道:“所以,加了我一倍工钱,看在银子的份上,只好拼老命工作了。”   程小蝶一皱眉头,道:“言侍郎很怕多请一个人,却不是为了省银子。”   丁厨子征了一怔,道:“这个,我也想不通啊!”   “再问你最后一件事。”小雅道:“言贵的言词之间,是偏祖言侍郎呢?还是偏向言夫 人?”   丁厨子想了一阵,道:“这方面,他是金口不开,明知道双方的事,瞒不过我丁某人, 三年不提一句话,有时,我也想知晓一点内情,故意问上两句话,怎么一家人不在一处吃 啊?”   “问得好。”小雅道:“言贵怎么回答你?”   “轻描淡写的说一句,口味不同啊,所以要多麻烦丁厨师了。”   “滑得很嘛!”小文道:“这家伙可能知道很多。”   程小蝶挥挥手,张百通带走了丁厨子,才道:“丁厨子一脸刁相,是那种不见棺材不掉 泪的人,所以,我要给他一点苦头吃,你们对别人还是要和气一些,这一次是女的,一吓 唬,恐怕她们把想到的话,给吓回去了。”   小雅道:“姑娘放心哪!你那里不递出眼色,我们绝不敢随便乱动,还得陪着笑脸帮你 呀!”   “咱们是三堂会审,谁先想到疑问,谁就先问。”程小蝶道:“言贵这个人跟了言侍郎 二十年。一定知道言侍郎很多事情,我们竟把他给忽略了。”   “现在消息还未泄漏。”小文道:“去抓他还来得及,我请郭副总捕头带我同去。”   “不要抓。”程小蝶道:“去通知阿横、阿保监视他,这个人对主人不够忠诚,可能还 有别的原因?要阿横他们小心一些,只能跟踪监视,不许动他,除非他离开京城。”   “知道了。”小文站起身子,快步离去。   阿横、阿保在哪里,没人知道,小文也不清楚,不过,他们就在刑部附近,除了程小 蝶、小文、小雅之外,别人也无法招呼他们现身。   “只是一件杀人盗宝的命案。”小雅道:“深入追究,竟是如此的复杂。”   “因为,他不是普通人,是富可敌国的言侍郎。”程小蝶道:“再加上他广博的学问, 能识玉,也知药,善于算计,精于匿藏,不发生这件命案,有谁知言侍郎如此富有。”   “小姐,我就想不通啊!”小雅道:“他收那么多奇玉,单是一个避毒蟾蜍,只要泄漏 出去,都足以要他的命,他一定也明白这个道理,为什么不请些高人保缥呢?”   “那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程小蝶接着又道:“保镖的知道了这些秘密,也会兴起贪念,一样会盗宝杀人,可能杀 他的,就是他最好的朋友,为一块青苗玉下手杀友了。”   小雅点点头,道:“他种了很多药物在花园中,就不是一般研读医道了,而是在作些试 验了。”   “对,言侍郎身上的秘密太多了,表面上瞧不出一点破绽的家庭,夫妇早已恩断情绝 了。”程小蝶道:“花园中种药物,也是一着奇招,谁会想得到呢?这个人不简单,我相信 他有保护自己的计划,只可惜还未及完成。”   小雅道:“如此一个聪明多才的人,死了是不是有点可惜。”   “如没有发生这件命案。”程小蝶道:“十年后,世间可能又多了一家万宝斋,也可能 是刑部追捕的人……”   张百通带着一位嬷嬷,两个丫头行入了大厅。   两个丫头都在二十上下,嬷嬷也不过三十四五的人。   张百通安排三人入了座,立刻退了出去,两个随行的捕快,这次没有跟进来。   这地方有茶、有糖、有瓜子,哪里象审问人犯的地方,简直如招待朋友,所以,三个人 也没有惊怕的感觉。   “哪一位是侍候言大人的?”   程小蝶目光在两个丫头的脸上转,发觉她们虽然不是很漂亮,但二十岁的大姑娘,全身 充满青春气息,并未因坐了几天牢,有所憔悴,这一点使程小蝶很愉快,证明了她们未受虐 待。   “小婢文芳。”坐在右侧的丫头道:“负责打扫南书房,奉侍言大人酒饭、茶水。”   程小蝶点点头,道:“可是你到厨房取得酒菜、茶水,送入书房?”   “由男仆送到南书房庭院的月洞门外。”文芳道:“小婢再接下送入书房。”   “言大人生前进餐时,是一人独吃呢?”小雅道:“还是有人陪他?”   “大都由索喜陪同进餐。”文芳道:“小婢从未得此荣宠,但却负责收拾碗筷。”言来 若有不平。   小雅笑一笑,道:“南书房中只有你们主婢三人吗?”   “是!”文芳道:“主人上朝,或因事外出,只有我和素喜两个人了。”   “你对素喜知道多少?”小雅道:“不要急,慢慢地想想,记住,不能说谎,也不能说 错。”   文芳凝神思索了一阵,道:“素喜为人,表面随和,骨子里却很高傲,又得大人宠爱, 名份虽和小婢一样,事实上,小婢连她也要侍候。”   “原来如此,可真是委屈你了。”小雅道:“素喜也把你呼来喝去吗?”   “那倒不会。”文芳道:“她只要瞄我一眼,我就尽快动手了,南书房的事情不算多, 不很忙,也不累人,只是心中有点不服,同是丫头,素喜却有小姐命,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哪!”   “可能她比你更辛苦?”小雅道:“侍候言侍郎的生活起居,还要陪他吃饭喝酒,不会 比你轻松嘛!”   “说的也是。”文芳道:“这样想一想心中就平静了,我和素喜相处近年,就在一种妒 嫉、畏惧中过来……”   “慢慢慢!”小雅道:“你妒嫉,我们明白,但畏惧由何而生呢?素喜骂过你,还是打 过你?”   “不用打骂了,只要她一瞪眼,就吓得我腿软了,哪里还用开口。”文芳的脸上微现红 晕,忆往事,颇有点不好意思的感觉。   小雅想到素喜精湛的武功,一瞪眼,定然是杀机逼人,文芳自要被吓坏了。   文芳停了停,又道:“素喜眼里有刀啊!看得人心头发毛,她一定身怀武功。”   “看到过素喜表露过武功没有?”小雅道:“一年多的相处,多少总会露出一两次破绽 的。”   “没有看过。”文芳沉吟了一阵,道:“有一次,言大人在书房中和人争吵,吵得很 凶,我听到拍桌子的声音,那人吼叫了两句,突然停下,片刻后,素喜扶着那人行出来,我 站在一处屋角看,那人脸色苍白。头上不停地滴下汗水,走路也很吃力,如非素喜扶着他, 只怕寸步难移了。”   “以后呢?”小雅道:“素喜总不能送他出府啊!”   “只送到南书房月洞门外,就由一顶小轿接走了人……”   “文芳。”程小蝶道:“言侍郎有一位乘轿直入南书房的客人,就是他了。”   “好象不是,那顶轿子我见过,是蓝绒轿面,蓝色轿顶,看上去很华贵,抬来那人的轿 子,很普通,是青布轿面,是那种随时可以叫到的轻巧小轿。”   程小蝶道:“轿夫怎知道有人受伤?定然有人招唤了,什么人招来的小轿?”   “没有人招唤,是那人乘坐而来,轿子就等候在南书房围墙的月洞门外。”文芳道: “言大人严令下人,不得进入月洞门,事实上,南书房包括庭院在内,是一片禁地,除了我 和素喜可以自由出入之外,言总管见大人,也要我们通报才行。”   程小蝶和小雅同时一怔,忖道:看来,言侍郎这书房中的秘密,连言贵也要回避了,究 竟在搞什么呀!   “文芳,你进去过书房了?”小雅道:“书房中都放些什么东酉?”   “当然是书了。”文芳道:“好大的一座书房,四壁书架墙般高,摆满了书,好象天下 所有的书,那里都有。”   “难道就没有别的东西吗?”小雅道:“你再仔细想想看,你常常打扫书房,定然印象 深刻。”   “书架有文房四宝,也放了一个青玉笔架,书案正前面的书架上,似乎空了一格。”文 芳道:“正好在言大人的眼皮下面,不过,我记不得放有东西。”   “听说言大人书房之内,还有一间秘密的卧室?”小雅道:“去打扫过没有?”   “没有,我知道有秘室。”文芳道:“还是素喜一次喝多了酒,告诉我的,说那座秘室 很大,打扫起来很累人,我心中虽然很好奇,但却不敢多问,我也在书房中找过很多次,找 不到进入秘室的门户。”   程小蝶道:“谢谢你,文芳姑娘,张班头,带文芳姑娘下去休息。”   文芳离去,程小蝶目光才转到那嬷嬷身上,道:“你是言夫人的陪嫁的丫头?”   “是!”嬷嬷脸上泛起讶异之色,忖道:是神仙哪,怎么一语中的,猜得这么一个准 法,记得,他们没有问过这档事啊!   “那你对言夫人的事,知道得很多了。”程小蝶道:“答话要真实,恼了我一样会动用 大刑。”   “小妇人不敢虚妄。”   “姓什么?”道:“嫁了丈夫没有?可生有子女?”   “小妇人田氏,幼小家贫卖入同姓的田家为婢……”   “你是说言夫人也姓田了。”程小蝶道:“你们之间可是同族关系?”   “纵然有关,也已出了五服,算不得近亲,不过,一笔写不出两个田字,也许这层关 系,就把我拨在小姐身边听用,小姐大我两岁,年龄相近,相处得十分融洽。”   田氏接着道:“闺中岁月逐云飞,小姐嫁入言府家时,带我同进言府,我二十岁那年, 由小姐作主,嫁给言大人幼时的伴读书童,不想只作三年夫妻,丈夫就暴毙一死……”   “停一下。”程小蝶道:“你所谓暴毙意思是……”   田氏长叹一声,道:“不知他误食了什么东西,半夜发作,大喝一声,七窍出血而亡, 死时似是有话要说,但他忍下了。”   “你为什么不问他呢?”小雅道。   “当时,小妇人已吓得惊魂高体,哪里还想到这些,事后思索。”田氏道:“他好象有 话要说,小妇人夫死之后,因未生一男半女,又回到小姐身侧听用。”   小雅道:“除了你新婚三年之外,你大半生的岁月,都追随在言田氏的身侧了。”   “是!小姐闺名秀珍,小妇人八岁陪她,直到现在。”   田氏接着又道:“就算婚嫁三年之间,也常过府探望,那时言大人已高中进士及第,放 牧铜山县,小姐独居一院,颇感寂寞,直到两年后,言大人升迁知州,接小姐同赴任所,日 后连连升迁,夫妻也恩爱非凡……”   “这倒未必吧!”小雅道:“北内院、南书房,两人一年难得碰几面,还算恩爱夫妻 呀!”   “毛病出在七年前杨州知府任内,不知为什么,夫妇吵了一架,从此就成了一个死结, 再也没有和解,大人干脆迁入衙门住,夫人也独守一宅院。”   田氏接着道:“但他们一直维持着表面夫妻,可真是难为小姐了,我因夫死亡寡居,小 姐却是守的活寡,可怜啊!”   “你是言夫人随侍过门的女婢。”小雅道:“丈夫死后重又回言夫人的身侧,足见情感 深厚,言侍郎夫妇为什么吵那一架,事后也该告诉你了。”   “小姐一直不肯说,但我问过她。”田氏道:“我问得太急了,她就哭了起来,这一 来,我不敢,也不忍再问了。”   “这七年以来。”程小蝶低声道:“他们夫妇就未再同房?”   “是,官场的酬醉,夫人和老爷同进同出。”田氏道:“回到府中各奔一方,自从老爷 调入户部之后,酬酢极少,南、北分居,一年也难得见次面了。”   “言侍郎有素喜侍候,素喜之前,我相信还有别的女人。”小雅道:“这方面,你知晓 多少。”   “这一点,是我心中最大的气忿,老爷可以找女人,还当少艾的夫人,却守着活寡,不 公平啊?我不懂小姐怎么忍受了这么多年。”   “女人哪,这方面吃亏大了。”小雅道:“三从四德害苦了我们,也造成千千万万的深 闺怨妇,我很同情言夫人的际遇,可是,不忍受又能怎么样呢?”   小雅在燃引线,果然激出了田氏的怒火,道:“下堂求去啊,小姐很漂亮,不信你们去 看看,快近四十的人,还象一朵花似的……”   “言大人不解风情,是吗?怎忍心把美丽的夫人弃置在深闺?”程小蝶道:“言夫人无 可奈何夫不归,但言大人又怎能任令春花等闲开?”   “是啊,这一点我也想不通了,那一架吵得太凶了。”田氏道:“吵断了夫妻间所有的 恩爱情义。”   “吵一场,打一架,也不会记恨得如此之久。”小雅道:“是否别有原因呢?”   田氏呆了一呆,道:“会有什么原因呢?小姐嫁入言家之前,是个足不出户的富家千 金,一年只准看一次花灯,也要有两个丫头陪着,四个长工护驾,日子过得很单纯啊!”   程小蝶笑一笑,道:“田嬷,请暂回牢房休息,我会想法子尽快地放了你。”   一挥手,张百通带走了田嬷。   “小雅,回我的公事房去。”程小蝶站起身子,当先而行。   小文也及时赶回到总捕头的公事房中,道:“我对阿横、阿保仔细地描述了言贵的模 样,费了不少时间。”   “可惜你漏听文芳和田嬷的回话。”程小蝶道:“小雅说说你的看法、意见。”程小蝶 先行落坐,小文、小雅才相继坐下,尽管程姑娘对两人已经熟不拘礼,但小文、小雅的心 中,一直保有着主婢的分寸。   “夫妻的恩爱,不会因吵一架,就形同陌路。”小雅道:“可能是吵架后,又经过一番 商议,维持了表面夫妻,事实上夫妻间各行其是。”   “会有那么复杂?”小文吃了一惊,道:“言侍郎学识广博,充满着好奇、幻想,仗凭 着宦囊丰厚,收集了不少奇玉,配合着他的聪明、才智,建立起一座藏玉宝库,这个人读书 太多,读得又都是不务正业的奇书、杂学,性格复杂多变,行为怪异。”   “小文,人会变哪!”小雅道:“有那么一位奇学富五车,邪才高八斗的丈夫,带也把 老婆带邪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小文听得直点头,道:“说的也有道理,常在火炉旁边坐,薰也薰得一身烟臭味了。”   “这都是我们的猜测。”程小蝶道:“我们想象中的言夫人,和田嬷嬷描述的大不相 同,别忘了她们主婢相处二十年以上,认识的田秀珍应该比我们深刻,言夫人田秀珍究竟是 一个什么样的人物,明天见过,才会有个概念。去通知神眼叟佟元修,明天一起去访问言夫 人。”   言夫人一身素服,在一个丫头陪伴下,在北内宅厅中等候。   总管言贵带着程小蝶、佟元修、小文、小雅入厅落坐,程小蝶突然挥挥手,示意言贵退 出去。   这举措有些出了言贵的意料,但程小蝶神色冷绝,小雅也怒目而视。   言贵不敢犹豫了,只好乖乖地退出厅堂。   小文起身跟出去,看着言贵走得消失不见,就在厅堂门口不进来了。   这使得接近厅堂,暗中窃听的打算,也完全被断绝了。   小文的细心、绵密似已到点水不漏,连佟元修那等老江湖,也看得暗暗点点头。   小雅伸手指一指言夫人身后的丫头,道:“你也出去,等一会我们会单独审问你。”   丫头举步向外走去,却被小文拦在厅门口,道:“大姑娘,怎么称呼啊!”   “小婢桂花。”   “嗅!八月桂花香那个桂花是吗?”小文道:“我们好象没有见过面?”   “小婢名字俗气得很,丫头嘛,有个名字称呼了就是了。”桂花道:“是雅是俗,自己 也作不了主,我们嘛!见过一次,那天,你们把我抓起来,但又放我回来侍候夫人。”   “是是是,你这么一提我也想起来了。”小文道:“南书房的两个丫头,全被收押了, 一个叫素喜,一个叫文芳,北宅院除了你还有一位是……”   “荷花。”桂花道:“也被收押在刑部大牢中。”   “对,我要传个讯息给你。”小雅接道:“荷花病了,而且,病得很厉害。”   “人吃五谷杂粮,难免会病。”桂花道:“希望刑部能帮她找个大夫看,别要病死狱 中。”   小雅点点头,道:“刑部请了太医院的大夫,帮她看病,言侍郎生前,也未必能够作 到。”   小文一闪身,道:“桂花姑娘,请啊!”   桂花脸上掠过一抹忿怒的神色,但只一闪而逝,不留心很难看得出来,快步地出厅而 去。   程小蝶长吁一口气,道:“夫人,厅中已无外人,他们三位,都是刑部的捕头,夫人有 什么难言之隐,尽管直说无妨?属于隐私的,无关案情的,我一定为夫人保密,也愿为夫人 担待,希望你真诚合作。”   一面说话,一面打量着言夫人。   田嬷说得不错,田秀珍是个很美的女人,快四十了看上去象二十四五的人,不是那种徐 娘半老、风韵犹存,而是风华正盛,一身素服,倍增雅丽,如若再稍经打扮,只怕就醉人如 酒了。   小雅看得惶惑了,这究竟是不是言夫人哪!怎么会如此的年轻?如此的娇丽?   这样一个美丽的妻子,言大人却摆七八年,不肯碰一下,真的是不可思议,这中间有什 么毛病,出在哪里呢?   回头看程小蝶,也是一脸惊奇!   “是不是觉得我太年轻了一些?”言夫人道:“不象是近四十的人。”   “是!”小雅道:“我们还怀疑,你是不是真的言夫人,或者,只是一个替身?”   “想得太玄了。”言夫人道:“我的儿子已经十二岁了,至少他会识得他的母亲,也不 会接受一个替代娘亲的人,孩子就在宅院中,找他来立刻就可以证明了。”   “最大的遗憾是,命案发生后,我们未能立刻拜会言夫人。”程小蝶道:“才闹成现在 这么一个扑朔迷离的局面,你的娇嫩容色,绝不象已过三十的女人。”   “那你说说看,我象几岁的女人?”言夫人神情凝重地道。   “总捕头说你不超过三十岁,是宽打多算,放足了尺码。”小雅道:“精确点说,你只 有二十三四的岁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一个奇学富五车的丈夫,一个娇嫩如春花的老 婆,北内院。南书房两地分居,夫妻们七八年同居一宅不同房,甚至一年难见一次面,丈夫 死得神秘、诡异,妻子年轻得不象原配,言夫人,希望你有一套合乎情理的说法,编一套慌 言也成,重要的是让我们信服。”   “这让我怎么说呢?……”   “不说也成。”小雅打断了言夫人的话,道:“那就只好冤枉你一次了。”   “冤枉我?”言夫人有些讶异地道:“意思是……”   “先动手打上一架。”小雅道:“一时间很难想出更好的办法来,动手一战。简单又明 快。”   “我不会武功,怎会打呢?”言夫人道:“再说,审理案情,也不是打一架就能解决 的。”   “对付刁民、泼妇,可以动刑。”小雅道:“夫人不能说出个完美理由,可怜你一身娇 嫩的皮肉,就难免受到损害,伤痕累累了。”   口中说,人也有了行动,一伸手,向言夫人左腕上的脉穴扣去。   小雅出手快,言夫人也未躲避,被一把扣上腕穴、拖站起来,疼得言夫人啊哟一声,流 下了两行眼泪。   脸色惨变了,匀红的粉脸上,一片惨白。   这表明了言夫人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人,不会武功。   小雅有些意外,也有一份歉疚,但心中还有些不信,素喜不是也会装,直到生死关头, 才显露出真正面目,有着一身的上乘武功。   “夫人,抱歉了!”小雅道:“我不会怜香惜玉,也不喜看人装作。”五指突然加力, 言夫人惨叫一声,冷汗如雨而下。   小雅也感觉到言夫人的手指冰冷。   不是装作了,小雅急急放手,道:“对不住啦!”扣着脉穴的右手,突然一伸,扶着了 言夫人的身子,左手却在言夫人的脸上摸了一把。   粉颊光滑,娇嫩异常,手指过处,显出三条红痕。   是一张真脸,没有戴人皮面具。   小雅心中仍然不服气,但却计穷了。   言夫人连喘了几口大气,缓缓坐下身子。   桂花捧了一个木盘,缓步而入。   木盘上放了四碗茶,低声道:“诸位捕头大人请用茶。”   佟元修一直在闭目而坐,突然睁开了一双眼,目光炯炯,逼视着桂花,道:“姑娘,好 高明的轻功。”   小文心中早有所疑,肃立未动,是因为恐蹈小雅覆辙,闹得下不了台,两个人都弄成僵 局,小姐就很难转圜了,所以,隐忍下来。   佟元修一语道破,小文已出手如电,擒拿桂花的双腕。   桂花的应变也快,手腕一振,内力迸发,木盘上四个茶杯同时飞起,分向小文、小雅、 佟元修和程小蝶四人袭去,力道、方位,无不拿捏得恰到好处。   四只茶杯中,还装着滚烫的热茶,杯子飞转,茶水不溢,重量增加了很多,击中人后的 伤害,也增强了不少。   四个人也表现出不同的对付手法。   佟元修对那急飞而来的茶杯,伸手接住,放在鼻前闻了一下,道:“好茶。”举杯就 唇,喝了起来。   小雅姑娘是伸出右手一根手指头,就那么准确地顶住了茶杯的底部,茶杯象飞轮,不停 地在她手上转,手停在言夫人的坐位上面,偶而溅飞一丝丝的水滴,洒在言夫人的粉脸上。   程小蝶应付的手法最奇怪,也表现出精纯的内功和技艺之巧,茶杯停在程姑娘面前尺许 所在,不再前进,奇妙是也不坠落实地,仔细看程姑娘两根秀发飞出包头青帕,抵住了飞来 的茶杯。   神奇呀,茶杯被两根长发定住了,不进不退,不上移也不下落。   小文姑娘的手法干脆,一记掌力推过去,茶杯翻个身,连同一杯茶,反向桂花过去。   桂花长袖飞起,瓷杯和茶,一齐被击落在地。   但小文的掌指,已逼上桂花身上的大穴要害。   桂花一侧身,避开要害,任令肢体受伤,却挥拳还击,直取咽喉。   佟元修看得心头一震,怎么一开始就拼命啊,谁说巾帼让须眉,女人拼起来,才真的狠 哪!   小文也火了,一偏头,右掌竖切,化作手刀,斩向右肩,左手一抬,顺势去托桂花右 肘。   这一招不在拳、掌招法之内,已达意到势变的境界,看得佟元修暗暗点头,忖道:这几 个小丫头啊,不知师承何人,每一个都练到技艺变化的上乘手法,我们江北四老只怕也难及 得了。   “袖中刀。”小文尖叫一声,左臂上标射出一股鲜血。   这一刀伤得不轻,洞穿了左臂,只不知是否伤到了筋骨。   桂花的尖叫声,不忍卒闻,几乎哭出来的嚎声,右臂被小文手刀劈碎了肩骨,整条右臂 报废了,还震伤了内腑。   小雅右手指头上转动的茶杯,横飞过来,一杯砸在桂花的脑袋,口中大叫道:“小文, 快些止血包伤。”右手五指疾如星火,扣过来,抓住了桂花的脖子。   可惜,仍是晚了一步,桂花已断舌自尽,小姑娘比小文、小雅年龄似是还小一些,可是 够毒,够狠哪,杀人手法毒,自绝的更狠。   “小文姑娘。”佟元修道:“让老朽看看你的伤势。”   小文自点了左臂上的两处穴止住流血,道:“死不了的,我要先看看‘袖中刀’是一个 什么名堂?刀自袖中出,灵活如臂使指,藏在哪里?如何一个藏法?”   忍着臂伤,扯下了桂花衣袖,果然看清了袖中刀的机巧。   手腕上有一个皮套连结个扁平的铁筒,手腕一抬,筒中刀就破筒而出,操纵的机簧,就 连在皮套上,用力一抬手腕,刀就射了出来,刀是双面锋刃,可以左右取敌,刀的长度,可 以逾出指两寸,在指、衣袖的掩护之下,很难发觉。   名闻天下的袖中刀,竟是如此简单的一个设计,但要把巧劲练熟,才能运用的得心应 手,看不到则一团迷云,看到了才恍然大悟。   而用衣袖掩藏机巧,固然是看得一目了然,但如何能在瞬息之间,把刀发出,又不让人 感受到冷芒、刀风,无声无息地伤人于诡变之中,实非一件容易事情,这要熟练技巧,对机 簧的性能了解,也要时间苦练。   小文非常小心地解下“袖中刀”的皮套,看样子挨这一刀,已激起了小文对这门技艺的 兴趣,准备下工夫摸索苦练了。   “小文,看伤势要紧啊!”   程小蝶接下利用两根头发劲力稳住的茶杯,口中对小文说话,但目光却注意着言夫人, 怕她突起施袭。   这个看似单纯的地方,竟会如此复杂?程小蝶暗下决心,如果言夫人不能有一个完美的 交代,就逮捕她入牢房,仔细地审问了。   佟元修查看过小文伤势,道:“姑娘练的是一种非常高深的内功,而且,已有了相当的 成就,筋骨之上,似都潜蕴着一种保护自己的反弹力道,这一刀应伤筋动骨的,但刀穿左 臂,也只是伤到了肌肤,流血很多,但却不碍大事。”   “会留下一个刀疤。”小雅道:“那么圆润漂亮的手臂,留个疤,叫人心疼啊!”   “就算留下疤痕,但也是很小一点。”佟元修道:“老朽身上的金创药,还很适用,也 许能不留疤痕。”   “我不在乎。”小文笑道:“将军百战死,马革裹尸躯,小女子投入刑部,身为捕快, 生死事已然不放心上,何况是一个小小疤痕。”   “壮哉,斯言也!”言夫人站起了身子,道:“你们排除了阻止我说出真相的阻力,我 虽然怕死,但可以咬咬牙挺上去,但不该让孩子受到伤害,她说过,不听话,就先杀言钰, 那是宏有留下的唯一骨血呀!”   “慢慢慢!”小雅道:“威胁你们母子的,就是桂花这个丫头吗?”   “是!”言夫人道:“程总捕头遗憾没有在先夫死后就来看我,我也有着这么一种遗 憾,那时,我们还未受到威吓、控制,能够畅所欲言,我准备一古脑儿全说了,你们却未来 问我。   他们来得很快呀,你们放人的第二天,桂花就被人取代了,虽然她扮得模样很象,但我 一眼就看出她不是桂花,所以,我受了一顿很惨的折磨,我是怕死,但更怕她杀了我的儿 子,所以,我屈服她的威胁之下,她不死,你们永远不可能听到真话。”   “桂花是假的?”小雅道:“但夫人呢?”   “我的儿子言钰,就在隔壁。”言夫人道:“为什么不接他过来呢?”   “我去接他。”小文已包好伤势,而且收藏起来那套“袖中刀”,顺手提起桂花的尸体 行了出去。   十二岁的言钰,身体很高大、强壮,看上去象个小大人似的,穿着一件素色长衫,又多 份文雅之气了。   “娘!”言钰很沉着,缓步行近言夫人道:“这位姐姐说,假的桂花死了。”   “是!”言夫人道:“所以,娘准备说出胸中所知,然后,母子们扶柩归籍,离开这一 片是非之地。”   “这些年来,爹一直对不起娘,还是如此深情。”言钰道:“我有些代娘抱不平了。”   言夫人道:“钰儿,爹对娘非常好,你常问娘,怎的越来越年轻的事,娘一直没有告诉 你……”   “是啊!这是有违常情常理的事。”言钰打断了母亲的话,道:“再这样下去,孩儿快 不认识你了,一年前,你已经年轻得不太象生育我的母亲,现在就更不象了。”   “娘也在担心这件事情。”言夫人道:“可是你爹死了,娘不知如何让这样情形停止下 来,我宁愿老得快一些,也不愿失去作你母亲的身份,可是无法制止啊。   娘打算回籍之后,这种可悲的转变,还不能停下来,我准备削发为尼,建一座佛堂清 修,等你长大自立,再遁入深山,一卷黄经伴青灯,任它变化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程小蝶道:“夫人体形容貌的变化,难道和言大人有关?”   “先夫在我身上试药,开始时,我不知道,他在暗中进行,药物混在茶饭中,我糊糊涂 涂地吃了下去。”   言夫人接着又道:“后来,我知道,我们大吵一架,我觉得他拿我作试验药物的对象, 全不计较我的生死,是想害死我,另娶她人。”   程小蝶道:“这是发生在杨州知府任内的事。”   “对,七八年了。”言夫人道:“我是真的恨上他了,想纳妾也不用杀妻呀!”   “言大人应该有解释才对。”程小蝶道:“他是一位天才,使玉也懂药理,收集了天下 最珍贵的玉器,也研制出返老还童的奇药。”   “世人都想年轻、美丽,青春常驻,殊不知人生的生老病死,是在一定的伦常情理内变 化。”言夫人道:“除非你能斩情、灭性、断义绝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个人的一 切,都和别人无关,老也罢,少也罢,青春常在八百年,一夕青丝尽皤然,惊讶震骇,都是 你一个人感受……”   “你现在青春重返。”小雅道:“是因为服了药物的关系?”   “应该是吧!”言夫人道:“我不知道服下什么药物,我一直认为他存心害我,拒绝再 和他同房同居……”   言夫人说着,突然回顾了言钰一眼,还未开口,言钰已起身离去。   他是个非常懂事的孩子。   “药物已使你青春永在。”小雅道:“难道你还怀疑言大人存心害你?”   “药物奇效惊人,但初期药力非常缓慢。”   言夫人接着道:“最难解释的是药力效用发作之前,还发了一场大病,我认为是服了慢 性的毒药,先夫也无法解释了,我坚拒了他的探视,立下今生不再同居的誓言,这种药物效 用的变化,他也全不知情,也认为成了毒杀妻子的凶手,不敢再对我有所要求,谁知大病一 个月之后,人在病中脱胎换骨,恢复了青春。”   “夫人服药多久时间才发病?”程小蝶道:“服用的剂量多少?”   “发病在停药半年之后。”   言夫人接着道:“我不知道剂量,也不知道服用多少,先夫把它混入了茶饭中,吃药在 不知不觉中,但急速的转变,是近两年中的事,钰儿开始质问我,怎么越来越不象他的妈 妈。   我揽镜自照,半羞半喜,也知道了先夫在我身上试药的目的,心中并无恶意,是要我找 回青春,很想叫他回来北内院,欣赏一下他的杰作,但一时间转不过口,我自己立下的誓 言,不好意思改口了,而且,先夫已习惯了独居的生活,又找了素喜那么一个具有内媚的小 情人……”   “你全都知道啊!”小雅道:“不吃醋?也不心存责怪!”   “我真正参透了这件事情,也是近年中事。”   言夫人接着道:“不过,我已下定决心,今年孩儿生日那天,请他来北内院中同进晚 餐,我对自己很有信心,只要开放闺房之门,他就会重回我的身边,我也要劝他正式收纳素 喜,留在南书房中照顾他,南、北二娇,任他来去。   一个拥有绝世才华的丈夫,收纳一个妾婢,我是心甘情愿接受的,我也早已盘算了,也 和素喜谈过了。”   小雅道:“素喜怎么说?”   “她只是笑,未拒绝,也未答允。”   言夫人接着道:“我准备要求他再给我配几副药物,让我恢复正常,这样越长越年轻, 也许能抓住丈夫,可是会失去儿子,若干年后,作娘的看上去比儿子还要年轻,象话吗?女 人都喜欢青春常驻,这中间竟有着如此的痛苦,丈夫、儿女都老了,只有你一个人很年轻, 就活得很辛苦了。”   佟元修叹息一声,道:“老朽大半生闯荡江湖,见过的、听过的,自觉已十分丰富,但 今日所闻,却是从未想到过的事情。   江湖上不少追求仙道的人,出入深山大泽,访求高人,也有不少人希望驻颜有术,不惜 走遍天下,搜求奇药,但却想不到世间真有人能够配出恢复青春的药方子。   唉!读书人厉害呀!胸藏万卷,融会贯通之后,竟有夺天地造化之能,一个武林高手, 刀头舔血,身经百战,扬名江湖之后,也不过博得数十年豪侠之名罢了。”   小雅道:“各有所长啊!言大人胸罗万有,却因不会武功,竟无法保住性命,一旦死去 万事休,千年奇方,万贯财富,都化作了烟云消失……”   “还有言夫人、言公子可以继这财富。”小文道:“只是……”   “小雅姑娘说得对,我们母子是不会承受这些奇珍、美玉,因为我们实在没有能力保护 它。”   言夫人接着道:“现在开始,委请程总捕头接收,你如何处置它?我们不管,我只要求 一件事,别再让这些美玉奇珍,拖累到我们母子身上,我不回言家了,公婆都已谢世,兄弟 们也各立门户,我回田家去,课子读书不应试……”   “这就矫枉过正了。”小文道:“言大人的才华,数百年难有一人……”   “不,言钰颇有才气,直逼其父。”言夫人道:“我怕呀,有子承衣钵,步入后尘,此 案已结,我也要把那些奇奇怪怪的书,尽付一炬,烧它只字不留。”   “不要烧。”程小蝶道:“作个顺水人情送给我,算刑部书籍也行,我给你出张收据好 了。”   “你敢看哪!”言夫人道:“你色艺双绝,看得出是个十分聪明的人,一旦看懂了那些 奇书,天哪,怎么得了。”   “我虽然是个女子,但却此身不幸入公门,而且是江湖上魑魅魍魉最恨的捕头生涯。” 程小蝶道:“江湖凶险,无奇不有,我需要一些迹近邪恶的知识,来辨认凶危,不管我多么 努力研读,也难比上言大人,何况学问无涯,它本身并无正邪之分,以药道而言,用之正式 可以救命活人……”   “但用之于邪,也可以毒人取命。”言夫人道:“姑娘啊,你要三思而行。”   “我的行业,就是最佳的保证,夫人。”程小蝶道:“这些奇书,虽非经学诗词,没有 治国之道,但记的都是历代才人体会经验,这些书虽然偏邪一些,但却是才慧的结晶呀!”   “好吧,你敢看,要看,我只好答应送你了。”言夫人道:“太邪恶的记述,看过后, 一火焚去,书都在南书房中,但最重要几本藏在他内卧房的木床暗格中,如若他没有骗我, 我就是唯一知道的人,素喜、文芳都不知道,那才是他存书的精华。”   “你们在京城住了数年之久。”小雅道:“至少也该见过两次面才是……”   “没有见过,但他写了一张便笺,通知了我,要好好密藏,不许泄漏。”言夫人道: “好象他早知道有人会杀他,如果能见面,夫妻俩也许早已和好如初了。”   “这是多久前的事了?”程小蝶神情肃然地问道。   “四五个月前吧。”言夫人道:“象一张预留的绝笔书,我好想去看看他,但却咬牙忍 住了,我不能让他交给我的秘密泄漏了。”   程小蝶心中忖道:床上有暗格,显是早有预防,留下的也许就不止是几本书了,可能还 有其他的珍品奇物。   心中念转,口却未说。   “言府中存书万卷,数量之多,我生平没有见过。”程小蝶道:“是否可一起带走?”   “架上存书,可能只是经史、词话、诸子百家,我不知他是否全看过了,但他喜欢在书 上评注看法,褒贬不一,也许能透露出一些什么。”   “小雅,去召请副总捕头,要带二十四名匣弩手,五骑大马,把存书全运回刑部我的公 事房中,要数清数目,列册记述。”程小蝶道:“不许人胡乱翻动,我要亲自整理。”   “是!”小雅快步而去,但也很快回来。   原来,刑部已在言府四周伏下很多暗桩,都是刑部中的捕快,小雅要他转告郭副总捕 头,调人派车。   “程姑娘,把那些玉器,一起带走,怀璧其罪,我们母子要走得一身轻松。   “是,我会让一些搬运车辆,往返刑部,也尽量让刑部没收了言府中一切财物的事,曝 光出去。”   “好,就这么说定了。”言夫人道:“还有什么事要问我,尽量问吧,我会知无不言 的。”   “桂花这个人,是不是万宝斋来的?”小雅道:“她威胁夫人,又要你作些什么?”   “我不知道她们来自何处?”言夫人道:“问了我很多有先夫收藏玉器的事,也追问了 杀死先夫的凶手是谁?这些事,我是真不知道,所以,无法提供什么。”   程小蝶道:“事情有些头绪了,夫人携子归籍之后,我们再遁线追查,只不过言大人的 灵柩,请暂栖京中……”   “为什么?生前我误会他,夫妻之情,形同冰炭,现在,我后悔了。”   言夫人接着道:“我要选一处山水明秀,环境清幽的地方,安排他的灵柩栖息,就在他 栖息之旁建一座宅,钰儿成人之后,我就常驻在那里,一来补偿这些年的愧疚,二来伴着一 个天才的阴灵,看他会不会出现什么灵迹。”   小文、小雅、程小蝶全都听得呆住了,连老江湖佟元修也听得愣了一愣,道:“夫人的 意思是说,言大人没有死?”   “不,死了这么久,那能装得出来。”言夫人道:“刑部两度验尸,自然也不会有假, 但他预知将死,订做了一口棺材,而且是亲自去办,不假言贵之子,我在想啊,先夫有神鬼 莫测之机,会不会在棺中留下什么?”   “这!夫人有开棺检视言大人的勇气吗?”程小蝶道:“你心中期望它会发生什么事 情?”   “我想不通,我只是平凡的女人,读过一点诗书,和先夫的才慧相差太远了。”   言夫人接着叹息一声,道:“但我不怕先夫的尸体,同床共枕很多年,自会有一种灵犀 相通的感觉。”   “夫人,人的可悲是,死后尸骨化灰泯……”小文道:“那股味,必须要密封在灵枢 内。”   “我也曾三度深夜探灵堂,闻不到一点尸息气。”言夫人道:“我不知道神机、奇迹出 在何处,很可能就在棺材中,除此之外,只有事先服用什么药物,这件事,我想不通啊,所 以,要慢慢地参详一番,我准备花十年工夫,找出这中间的秘密。”   “夫人,困难的是……”程小蝶道:“你很难把灵枢运回故居,先有素喜,后有桂花, 单是这一路人马,就该头疼了,何况,不只一处……”   “你是说路上有人拦截。”言夫人道:“我不是把一切玉器、珍品全都交出来了,我们 母子二人,有什么东西好抢呢?”   “你就是一个活宝,容色艳丽,风姿动人。”小雅道:“何况,江湖险恶,他们不会相 信你的,你放弃了言大人所有的财富,只带一灵柩走,他们会怀疑机密就在灵柩中,开棺检 视,不但让死者不安,也可能因找不到他们要的东西,刑求退问,伤害到你们母子两人的性 命。”   “夫人。”佟元修长长叹息一声,道:“不但不能扶回灵柩,就是你们这样上路也不 行,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你是言夫人,就算现在吧,老朽还有些疑真似幻的感觉。”   “真是啊,要什么青春常驻呢!”言夫人黯然说道:“现在连性命也保不住了,我不怕 死,但钰儿怎么办?”   “把灵柩留下来。”程小蝶道:“送到白云观去,暂厝那里,这件案子办完,我亲自率 领人马,送言大人的灵柩归籍,以报答赠书之情。”   “夫人一定要走。”佟元修道:“也该易容上路,化妆得老一点,四十多岁的人,就更 象言夫人了。”   “真的画个假面目。”言夫人苦笑一下,道:“假的才象真身份……”   “言夫人,留下来吧!”小文道:“等到案子结束再走,总捕头亲自护送,也是一桩荣 耀啊!”   言夫人沉吟了一阵,道:“也好,我替钰儿请个西席,教他读书练字,我担心学业荒废 太久,孩子会变野。”   “夫人,北京城中可有适合你栖居之处?”程小蝶道:“那地方要绝对隐秘,桂花被人 冒名顶替,人已先我们一步,这是一个可怕的教训,我们不能重蹈覆辙,这一次我们如晚来 一两天,也许就见不到你言夫人了。”   “总捕头!”佟元修道:“这一次绝不能有所疏失,那会造成无法弥补的遗憾,老朽的 看法是北京城已没有可让言夫人栖隐的地方,唯一的安全方法是,置于重重的保护之下,敌 人是谁,老朽不敢断言,我无法举出证据,但他们如水银泄地无孔不入,我们无法安排一个 真正的安全所在。”   “只有住入刑部了。”小文道:“他们虽然胆大妄为,但是,还不敢明目张胆地入侵刑 部。”   “再加上一重保护,就算他们乘夜进入了刑部,但也无法找到吉夫人。”佟元修道: “除了总捕头、小文、小雅姑娘之外,谁也找不到言夫人在哪里,老朽也找不到,他们可以 渗入刑部,但却找不到人。”   “明白了。”程小蝶道:“只是,太委屈言夫人了。”   “非如此不足以保命。”言夫人道:“那也只好如此了。” 卧龙生《女捕头》玉掌青苗 第十五回 救命暗标   程小蝶更改了一些计划,第一辆篷车上坐的言夫人母子。言贵和一位嬷嬷全留在言府 中。   言府的藏书和玉器都带入了刑部,郭宝元、江北四老全都出动了。   一百多个捕快之外,又借调了五城兵马司五百名禁卫军,弓上弦、刀出鞘,把言府保护 得密不通风。   不象办案,倒象是调集了兵力,准备打仗,这阵势果然是生效很大。   马乘风带着人到了现场,准备有所行动,素喜也易容到了言府外面,但目睹那股森严的 架式,两个人消然退走了。   这一次,如若引发冲突,不但刑部介入,兵部也要插手了。   扣押言府中的嬷嬷丫头,男仆园丁,全都释放了,他们仍回原处,继续工作。   但在释放人之前,程小蝶已密请太医院中几位有名的太医,在言府花园中,采集不少种 值的药物,也把鱼池养的鱼,抓了几尾回去。   对这位才华横溢的读书人,程小蝶一点也不敢大意了。   言夫人仍住在北宅院中,只是深居简出,连田嬷嬷这种亲近的心腹,也看不到言夫人, 只能隔帘交谈,言夫人得了一种怪病,不能见风,小文、小雅倒是常来探望,她们常送药物 停留很久。   搜查言大人的书房、卧房,却由程小蝶亲自动手,小文、小雅进入房中帮忙。   神眼史佟元修、一品刀曲大风,也出动了,两人带着十六张匣弩捕快,守住了南书房的 厅院。   这几日江北四老试射匣弩,发觉改良后的新品种,威力惊人,绝非一般暗器可比,大量 施用,一流的江湖高手,也不易抵御,不再小看这种连珠匣弩了。   程小蝶仔细搜查,终于找到了藏在暗格中的三本书。   但程小蝶看不懂书上的文字,就别说小文、小雅了,她们只见到满纸爬虫似的怪字,一 个字也认不出来。   程小蝶突然想到,这可能是天竺文字,以师父吴一谔之博,可能认识,只有留待师父来 京,再行当面请益了。   言侍郎不但才华出众,而又能兼通异国文字,他一直在庙堂作官,未曾出使过外域,天 竺文也是在中国学的。   程小蝶想到这里,不禁对这位故去的才人,又多了三分敬佩,以其才华,如若习武,亦 必为一代宗师。   书是找到了,言侍郎没有欺骗言夫人,素喜和他相爱经年,缠绵终宵,但他心中仍然存 疑,真正的秘密,并不让素喜知道。   如此聪明的言侍郎,能预估出大致的死期,订做了棺木,自多可疑,是不是也早发觉了 素喜是一位身怀上乘武功的高手呢?   他拉拢素喜,告诉她玉液琼浆,能让她变成天下最具魅力的女人,是真情或是谎言?是 不是想把素喜拉作近身的心腹、保镖,但却因某种原因,停了下来……。   素喜出身万宝斋,大概是个不能改变的女人,可为情妇,可为妾婢,就是不能背叛养教 她的主人。   言侍郎发觉了这个死结,但因素喜伺守一处,能抽出的时间太少了,所以,他虽有钱、 有势,却无法为自己的安全作未雨绸缨的安排。   这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一脚踏入淤泥河,无法自拔了,所以,把一些真正的秘密 隐藏起来。   但是又无法不对身后事作些安排,所以,想到了言夫人,言夫人也尽到了保存秘密的责 任。   素喜文武兼资,也奉上了少女的热情,如若能表现得更为纯真一些,收获最大的应该是 素喜了,她可能继承了言侍郎的一些成就,当然也会全力保护热爱的男人。   言侍郎就是可能逃过一劫,日后会演变成一个什么样的局面,那就难作预料了,可期的 是江湖人事一番新了。   想到了入神之处,不禁摇头叹息。   “想什么呀,姑娘,想的那么感伤。”小雅捧茶而入,道:“告诉小婢吧,也让我帮姑 娘分担一些哀伤。”   “可哀的是素喜,如若她对言侍郎的情爱再坚纯一些,能超过她对万宝斋的忠诚,言侍 郎信任了她,唉!”   程小蝶接着又道:“这个小女人哪,就不知会有多大成就了,言大人不会武功,但他学 究大人,胸罗锦绣,能让素喜的武功超越过人体极限,开发出她一笑倾城的魅力,也不是徒 托空言的。”   “姑娘,我看素喜对言侍郎的情爱,是很真诚的,这一对白发红颜的情侣,不是作 戏。”小雅道:“我由素喜的目光中,看出,她对故去情侣的惜爱,那种神驰回忆的姿态, 可真是一往情深啊!”   程小蝶微微一笑,伸手取过茶杯,喝了一口,道:“言侍郎那种才华逼人的气势,很少 有女人能拒绝他,素喜去的及时,赶上了言大人独居的寂寞,可惜是素喜中万宝斋秘方毒化 太深,不能全心相许,致让言侍郎把一些卓越的成就,带入了九泉。   如果,换了你和小文,以你们的才慧、悼念当目不同,言侍郎在一个武功高的人全心保 护之下,不会被杀,也没有青苗玉这件案子了,时间延长下去,就不知道会是一番什么局面 了。”   “我和小文一点小才小慧,全是在苦难中磨出来的,只是一种随机应变的急智,只怕也 无法体会出来。”小雅道:“姑娘才是最好的比喻,你读书万卷,灵慧过人,把素喜换成 你,又该如何?”   程小蝶道:“想听实话吗?”   “是。”小雅道:“姑娘难道还忍心欺骗我。”   “可以,我说实话,但不能传出去。”程小蝶道:“老实说,换了我,他不会死,我会 倾心尽力保护他。”   小雅呆了一呆,道:“姑娘,言大人五十岁了,你还不到二十啊!”   “小雅,日照榴花红似火,什么都看不到。”程小蝶道:“言大人才气逼人哪,想到大 江大海的壮阔波澜,就不会留在小溪抓游鱼了。”   小雅叹口气,道:“言侍郎真有那种才情?逼得人眼花缭乱,看不真切吗?”   “越看越乱哪……”   “是啊,看花了眼,也看不真切,侯门一入深似海,万宝斋却是一片汪洋啊,我看到素 喜进去了。”小文快步而入,叹口气道:“我却被阻于门外。”   “就是那个玉器古玩店吗?”小雅道:“难道已不准客人上门?”   “是一座胡同内的青砖宅院。”小文道:“门也被我推开了,就是进不去……”   “怎么说呀!”小雅道:“被人挡住了。”   “有人也就打一架了,就是不见人哪!”小文道:“但前面却有一道鬼打墙,进门两三 步,就被挡在了那里,寸步难移,大概那就是师父提过的什么道家罡气了,练成这样武功的 人,才是绝世高手啊!”   坐着的程小蝶,突然站了起来,道:“有这种事,我们去看看。”   “慢慢慢。”小文道:“姑娘是准备抓人哪,准备带多少人去?”   “就是我们三个了。”程小蝶道:“无凭无据的,我们凭什么抓人!”   “我担心,这是一个陷阱。”小文道:“目标就是姑娘,我相信素喜是有意地引我追 去,故意进入那条胡同瓦舍中,我回来时,一路在想,告诉姑娘后,你的反应,如我所料, 急欲一探究竟,那里可能早已布下了死亡陷阱在等待我们。”   “对呀,我和小文是半斤八两。”小雅道:“小文冲不过去,我也不能,姑娘是唯一可 以闯进去的人了……”   “也许他不会拦姑娘。”小文道:“引诱姑娘进去,骤下毒手,杀了就走,我们连他是 谁也不知道,群龙无首,言大人的被杀疑案,也无法办下去了。”   “说得有理,你们越来越想得周全了。”程小蝶道:“很感激你们对我的关怀心意,但 总不能不去吧?”   “当然要去,小婢也不敢畏死逃避。”小文道:“只不过要来个移花接木,小姐变成了 小文,小文讨个喜,也过过小姐的痛。”   “不行,那人见过你,一张人皮面具,如何能逃过绝顶高人的双目。”小雅道:“但没 有见过我呀,扮小姐的事,我比你适合。”   “小雅。”小文的双目中突然涌出了泪水,道:“我们遇上的是一位真正的绝顶高手, 他要存心杀我,一击定可取命,推想他留我性命的原因,旨在引小姐现身,但他的心意未 卜,假扮小姐,是拿命冒险,你要争什么呢?”   “争的是情理呀!”小雅道:“你假扮小姐,小姐扮你,两个全成了假的,我只要和小 姐换个衣眼,就算不易容,他也未必分得清楚,是不是比你适合呢?至少,以身犯险,事在 意中,杀了小姐,十之八九也不会放过两丫头,三人同行,冒的凶险一样大。”   小文道:“但死亡有先后……”   “也不过毫厘之差,小文,不用争了。”小雅道:“一件顺理成章的事,又何必把它弄 得颠颠倒倒呢!”   “不用争了。”程小蝶道:“各安其位,生死大事都看开了,还争先后干什么,何况, 想杀我,也未必能如他之愿。”   “姑娘多珍重啊!死个小文算什么,但姑娘死不得,你是四品顶带的总捕头,古往今来 的第一位真正品级的女官,女人能作皇帝,垂帘听政,但却很少裙钗干的又是专捉江洋大盗 的总捕头,是三千年来第一人……”   “小文说得对。”小雅道:“我和小文两条命加一起,也比不过小姐一根手指头,丫头 嘛,可以买,可以卖,死上十个八个算什么?但小姐死了,我们还活着,那就要受上千古唾 骂了,这件事越想越划不来,先后之别,毫厘之差,非争不可。”   口气虽然呈带一点玩笑,但却表现了坚决的意志。   “我一直没有把你们作丫头看待。”程小蝶道:“不要冤我,我唯一对不起你们的是, 没有说明我的武功有多大进境,师父传授我的玄门太乙神功,似是和道家罡气同出一源,我 功力虽然很浅,自不足和人一争长短,但避实蹈虚的本领总是有的,这样你们总可以放心了 吧。”   小文呆了一呆,望着小雅道:“你相信不相信姑娘说的。”   “相信。”小雅明快地道:“但不备无患,还是调换一下身份的好。”   程小蝶冒火了,冷冷地道:“要如何你们才能相信,你们的技艺、内功,都不如我,却 要硬着头皮去争,你们也不想想,你们任何一个身陷危境,我都要拼命舍救,我自己却只要 闪避就行,这个帐就算不清楚,不是帮我,是拖累我。”   小雅点点头,道:“姑娘说得对,小文不能再争了,再争就是矫情了,姑娘如受伤,咱 们全力抢救,救不了,就以命相殉,姑娘为我们安全也会全力以赴。”   “只恐一错成恨事,小雅,真的任姑娘独挡凶险吗?”小文眉头深锁,仍有些不放心地 说。   “谁说我独当凶险,你们不在我的身边吗?”程小蝶道:“要副总捕头带上江北四老, 三十六张强力匣弩,随后接应,封锁四面出路,放大胆施用匣弩。”   小文应了一声,立刻去办,她知道什么地方,人在何处,自然会说得清楚。   “阿保、阿横呢?”程小蝶突然想到很多天没有见到两个人了。   “还在言府外面潜隐,姑娘要他们跟踪言贵,他们如跟不出一点名堂,不会来见姑娘 的。”小雅道:“可要把他们召回来?”   “不用了。”程小蝶道:“我总觉得言贵有些可疑,但却找不到破绽,倒希望阿保、阿 横两人能找出一些什么?”   小文快步而入,道:“副总捕头遵命行动外,又通令八位班头,要他集中属下在刑部待 命。”   程小蝶点点头笑道:“现在,我们可以走了。”   “小婢带路。”小文举步出厅,低声道:“副总捕近日中和几位精通机关工艺的高人常 在一起,希望能研究出更锐利的匣弩暗器,而且已把姑娘夺自东厂的蛇头剑,改成了凤头 剑,剑中藏针,也配制成功了,分成有毒和无毒两种,问姑娘要不要带上备用。”   “那东西太过歹毒,能不用最好不用。”程小蝶道:“月前郭总捕头和我提过,他不准 备再在武功上用工夫,再练二十年,也帮不上我什么大忙,准备改学一些别的消息机关之 学,想不到很快就有这样大的成就,我要筹一笔专款给他,让他能多请一些人才,辅佐 他。”   “姑娘,如此礼恤下属。”小雅道:“谁不舍命以报。”   走出刑部十余丈,郭宝元和江北四老也带着三十六位捕快离开了刑部,行动之快,连程 小蝶也有点赞赏吃惊了,他们并未跟随前进,分由两侧绕道而行。   这是一条幽静的胡同。一座青砖瓦舍,也不见宏伟的气势,是一处中上人家的住宅区 域。两扇红漆大门紧闭着,但小文伸手一推,立时大开了,竟是双门虚掩。   小雅抢先一步入红门,眼前竟是一条二丈多长的甬道,窄的勉强可以容两人并肩而行, 和一般的房舍格局,全然不同,不禁一呆。   程小蝶冷笑一声,道:“这是经过了一番匠心改建,一人当道,十敌难入,施放起弓 箭、暗器,也让人无法闪避。”   “为什么一定要走这条甬道,咱们可以由屋面进去。”小雅道:“小文,是不是就在这 甬道中被一种力道挡住?”   小文刚想回答是,程小蝶已道:“你们从屋面上去,咱们在庭院会合。”   说着,一侧身向前行去。   小文、小雅也放弃了越墙而入的打算,一提气紧迫在程小蝶身后而行。   没有人喝问,也没有任何阻力,主婢三人,心情沉重,但却步履轻盈地跨入庭院。   小巧庭院,盛开十余株盆栽茶花。   花只一种,但却分开四色,红、白之外,兼有着鹅黄、淡紫。   程小蝶识花,认识紫茶花,是非常娇贵的品种,非知花、爱花的人,无法培育。   看花思人,这小宅院的主人,应该是一位高人、雅士了。   素喜会进入这座宅院,此宅主人必然和万宝斋有关……。   心念转动之间,突觉一股异香,由茶花中飘飞出来。   茶花不是这种香味。   程小蝶心生警觉,为时已晚,人已难再自主,跌摔在地上。   小文、小雅吸入的异香更多,早就晕了过去。   醒来时景物全变,一座雅室,一张宽大的木榻,自己就仰卧在木榻上,小文、小雅分卧 在木榻两侧,尚未清醒过来。   发生了什么事情?   程小蝶悚然一惊,人也清醒多了,伸手触摸,衣扣完好,身体也没有异样感觉,这证明 人未受到沾污。   缓缓坐起身子,只见对面一张太师椅上,盘膝坐着一个须发苍然的青袍道人,在他身侧 的八仙桌上,放着小文、小雅的兵刃,却未见密藏在自己身上的“辟邪宝刀”。   这使得程小蝶稍觉安心,如若武功仍在,宝刀未失,就有了放手一战的本钱,心中念 转,立刻暗中提真气。   青袍道人原本微闭的双目,突然一睁,两道凌厉的目光逼视着程小蝶,道:“贫道没有 下毒手,废去你们的武功,但这三步倒的药力很强,没有几个时辰的调息,也无法使真气运 行,气力尽复。”   程小蝶不能提聚真气,知道他说的真话,出道以来,也经历几番凶恶的大战,让人家摆 布的全无还手之力,这还是第一次。   她叹了口气,道:“花中藏毒,确实属高招,栽了也只好认命,不过,刑部的大批人 马,即将随后赶来,也许这座宅完早已被他们包围了。”   青袍人微微一笑,道:“那座宅院中住的安善良民,有儿有女的快乐家庭,刑部中人, 应该不会伤害他们。”言下之意,此地已非那座宅院了。   程小蝶吃了一惊,知道遇上了真正的高人,武功高、智谋高,用毒手法也高,长长叹息 一声,道:“你是万宝斋的人?”   “贫道已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倒不便掠人之美。”   “不是万宝斋,飘然出世外,莫道非长是白云观中的人?”   程小蝶心中忖思:你只要敢承认,我就有藉口把白云观中的高手拖下水了。   “贫道和白云观全无关系,姑娘也用不着白尽心机。”   青袍道人淡淡一笑,接着道:“如是贫道在你苏醒之前,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你们杀了, 三位不但死得不明不白,当今之世,也无人能指证贫道是凶手了。”   程小蝶忖道:倒是不错,这情势迄今未变,真气难聚,武功未复,他随时可以杀我,纵 然身怀宝刀,也无一战之能。   “说得对,道长又何以放过我们呢?”程小蝶道:“不但鸿雁留痕,也埋伏下我们日后 追捕道长的后患。”   “确实很麻烦,贫道是应该杀了你们,一了百了,倒不是怕你们日后的追捕行动,只是 犯下这等搬石砸伤自己脚的事,贫道竟然做得出来,可真是笑话呀!”   “现在,也时犹未晚,我体能未复,自没有拼战之力。”程小蝶道:“道长现在杀,也 不过是举手之劳,使晚进不能明白是,道长想的十分透彻,又为什么留下晚进等三条人命 呢?”   “问得好。”青袍道人笑道:“你们三人和吴一谔有何关连,身上留有他求命标帜。”   “师父。”程小蝶呆了一呆,道:“前辈认识家师,不过,就晚辈所知,师父并没有给 我们任何佩饰、标帜。”   “吴一谔的求命标帜,如是一般饰物、佩件,也就不叫吴一谔了,所谓求命标帜,岂是 看得出来的,不到紧要关头,也不会出现的。”   “说的太玄了,晚辈从未听过这些事情。”程小蝶道:“家师确有过人之能,但他老人 家不会邪法奇术……”   “不是邪法,也非奇术,吴一谔在三位身上留下的标帜,是一种高深的武功……”   这时,小文、小雅也醒了过来,挺身坐起。   青袍道人接着道:“你,你们三个人都给我用心听着,我不杀你们,是发觉了你们三人 手背上都有求命标帜。”   三个人同时抬起了左手,仔细在左臂上打量,可是,什么也看不到,但觉肤色如玉,白 里透红,玉指纤纤,修长适度,好美的三只手。   “吴一谔技艺已登绝峰,岂会轻易求人,那标帜是用一种极高的武功,留在手臂上。” 青袍道人道:“一个人身上的血液,起了某种变化,譬如中毒晕倒,失血过多,那标帜才会 显现出来,现在,三位已经身体复原,哪里还看得到,三位想必都是吴先生的门下了?”   “小姐是,我们不是。”小雅道:“因为我们不配。”   青袍人微微一笑,道:“吴先生肯在诸位身上留下求命标帜,如若不是他门下弟子,必 然欠了诸位的恩情。”   “既和家师是同辈好友……”程小蝶道:“自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人,不知可否赐告姓 名,容晚辈见着家师时,也好奉告详情。”   “见着令师时,就说昆仑旧友,回报昔年相救大恩,略尽绵力……”   “是一份很大的恩情,三条人命,老前辈不肯留下姓名,晚进等也只有把这份恩义转告 家师了。”程小蝶道:“不知我等是否可以离开了?”   “你们试行真气,觉得可以走了,立刻请便,如若感觉到武功未复,那就坐息行功,贫 道可以陪你们到日落时分,天黑之前,贫道也要离开这一片是非之地了。”   程小蝶试行运气,仍觉真气难聚。   小文、小雅更是脸色大变,已确知在鬼门关逛了一圈又回来,三人互相望了一眼,立刻 运气调息。   青袍人果然静坐相陪。   程小蝶气行一周天,功力尽复,回顾小文、小雅仍静坐调息,缓步下床,发觉宝刀果然 仍藏原处。   程小蝶忖道:这道长说得不错,他没有搜过我们,看来真是师父昔年旧友,倒不可缺了 礼数。心中念转,突然对着青袍道人跪拜下去。   “不敢当,不敢当,总捕头快请起。”随青袍人口中的谦逊,一股柔和的力道,竟把程 小蝶的身体托着。   拜不下去了,程小蝶心中暗惊,记忆中只有吴一谔才有这样的功力,已化尽阳刚霸气, 变作柔和的王道之力。   “前辈放了我等,如何向万宝斋交代呢?”程小蝶道:“再说万宝斋耳目遍布天下,老 前辈只怕也很难逃过他们追踪了。”   “如若三位走不了,那就和道长无关了。”   一个身着灰色长袍、面色冷厉的大汉,出现在室门口处。   灰袍人那张胜并不难看,但怎么看都不象一张活人脸,一看就知道戴了面具。   不过,这种面具的好处是自成形象,不会暴露出戴用人原有的面形特色,是一种随手拿 来就可戴上的面具。   程小蝶长长吸一口气,双目中闪射两道凌厉的眼神,看到那大汉身后两行从人,右面一 行,淡蓝劲装,身型婀娜,似是女人,左面一行,全穿黑色长衫,佩的竟然是刀,窄而细长 的刀。   程小蝶冷笑一声,道:“万大掌柜,我们第三次见面了。”   灰袍大汉奇道:“三次,好象是第一次吧!”   “第一次是在万宝斋的古玩店中,第二次是在三槐谷中,你展现了惊人的武功,救走了 素华,这一次该是第三次了。”程小蝶道:“你是万大掌柜万复古吧!”   万复古缓缓取下面具,脸上的惊奇、讶异神情,还未消退,缓缓说道:“那时,你也在 三槐谷中?”   “不错。”程小蝶道:“我看到你救了素华,乘一个大风筝破空飞去。”   “你为什么肯定是我?”万复古道:“希望说出一个让我信服的理由。”   “你穿着紫色的靴子。”程小蝶道:“男人很少穿紫色靴子的,除非他也雅爱紫袍,再 加上你的修伟身躯,就很容易猜到你的身份了。”   “但闻衣袂飘风,小文、小雅以奇快无伦的身法,跃下木榻,抓起放在八仙桌上的长 剑,两个小美人手中无剑就象孙悟空少了很棒子似的,一大半的本领就用不出来了。   坐在太师椅上的青袍道人,拂动着花白长髯微笑,一副袖手旁观,与他无关的悠闲。   小雅暗暗忖道:面对着万宝斋的大批杀手,如此一个镇静、沉着法,身犯江湖大忌,背 弃了义理,毫无愧怍之色,这道爷的修养,实在到了无人无我的境界,血性之冷,为人之 酷,恐怕不会只是为报师父昔年救命之恩放我们了……。   万复古冷冷地看了小文、小雅一眼,对二女取得兵刃一事,似是全不放在心上,淡淡一 笑道:“我终于明白了,统率东厂的汪太监,怎么会栽倒姑娘手里了。你小小年纪,如此博 学多才,强记善谋,恐伯会遭天忌,唉,真是红颜薄命啊!”   “大掌柜想杀我了。”程小蝶道:“就不怕搏杀之声,惊动到四处搜寻的捕快吗?”   “确实有很多刑部的捕快,在城中搜觅三位的下落。”   万复古接着道:“不过,他们绝对想不到三位已身在京城十里之外,这里地广人稀,住 户极少,杀上三五个人,也不会惊动左邻右舍的,这就叫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了。”   程小蝶吃了一惊,忖道:这万宝斋中人,当真是算无遗策,布署的周全、严密,已把我 们运出京城,能避开紧随我们出动的大批捕快,连江北四老那等江湖经验丰富的人,也被瞒 过了。   可惜阿横、阿保在追踪言贵,否则以两人之能也许可以追踩到行踪。   “万大掌柜杀人灭口,也无可厚非,因为,你心中怕呀!再大的江湖组合,也无法抗拒 朝廷的兵马。”程小蝶道:“但你不问问在现场的老前辈吗?”   心中却暗暗忖道:老道长,对不住,情势迫人,可不是诚心拖你下水,两道着向老道的 目光,也充满歉疚之意。   万复古淡淡一笑,道:“老仙长放你们一条生路,可没有说过保护你们离开此地,生离 此地的本领,要仗凭你们自己闯了。”   他似是非常不愿意和青袍道人翻脸,不但不追究他背叛约定的原因,且小心翼翼地去维 系仅存的情面关系。   程小蝶看出苗头了。   万复古对青袍道人心中有着很大的顾忌,不但无意斥责他背弃信诺,只望他不再插手多 管闲事,似就心满意足了。   能使万复古心存如此顾忌的人,自非等闲人物,这青袍道人是谁?没有听师父提过,江 湖名人录中,也没有这道人的记载,今日如若能把他拖入这场漩涡之中,就可能有脱身的机 会了。   程小蝶的心中盘算着,但却不敢轻易开口,这道人冷怪难测,生恐一言错出,弄巧成拙 了。   程小蝶心中顾忌,万复古似是也不愿多言贾祸。   一时间,哑然对待,听不到一点声息。   青袍道人轻持长髯,笑一笑,道:“你们不愿开口了,只好由贫道说啦,请问万大掌 柜,我是不是拿了你们一千两黄金,和一张十万两的银票?”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万复古道:“那是送给道长零用的。”   “阔气呀,这些钱,可以盖一座很大的道观了,要我一个人花,贫道再活三十年,也无 法花费去这么多钱。”   “道长只管花用,京城中有几处销金窟,价钱虽然贵一点,但买到的却是第一流的享受 呢。”   万复古接着道:“至于盖庙的事,交给万某就行了,道长只要告诉我建庙地点,建筑的 图形,就不用多费神了,保证会以最快的速度盖起来,也会让道长满意的。”   “如是贫道不满意呢?”   “修啊!修到道长满意为止。”   万复古接着道:“程总捕头扳倒了汪直,击溃东厂,是一位名满朝野的难缠人物,道长 解毒救人,也给了她们足够的时间来养息,恢复了武功,现在,就把她们交给万某某处置 吧!”   “我不是救她们,贫道的朋友也没有四十岁以下的人,贫道放她们一马,是还报她们师 长的恩情……”   “不管什么恩情,道长已还够了。”万复古道:“余下的也不敢劳动仙道出手,只求道 长不再理会此事了。”   “这就不好玩了。”青袍道人摇了摇头,道:“杀人杀死,救人救活,贫道拿人钱财, 未能为人消灾,只好退钱了事。”   话落,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   果真是一张十万两银子的大银票,是看得人眼中冒火的数字。   “那一千两黄金,存放在贫道的卧室床下,贫道分毫未动,大掌柜先请收下银票,再派 人去点验黄金……”   “道长,这就见外了。”   万复古苦笑一下,接着道:“何况这作法,既不合乎情理,更不合江湖规矩,道长受我 们邀约而来,事先已有约定,而且价码全付,你拿住了人,不肯交出来,还帮她们解去毒 性,让她们苏桓、调息,恢复武功,我也没有讲过一句话。   如今她们武功已复,我们也不算乘人之危,道长已仁尽义至,我不妄想道长帮我们,只 望道长两不帮衬,这要求不算过份吧!”   青袍道人道:“所以,贫道要退钱,这黄金、银票,用起来心中不安哪!不错,我们先 有约定,但我不知道她们是我一位老朋友的门下弟子啊,待贫道看到她们手背上求命标帜, 只好改变心意了。   这一次,你们如肯看贫道薄面,放了她们三位姑娘,贫道会还这个人情债,而且相信是 一个非常大的报偿。”   万复古呆了一呆,道:“什么事,比放走刑部总捕头的事情还大,再说程姑娘已认知了 我的身份……”   “这件事,你们可以谈个明白,虽然奉养了很多武林高手,但你们不是强盗,也未作过 坏事,贫道的想法是你们保护财物的手段,也许狠了一些,但不算作奸犯科呀,何况一代奇 人的弟子,也不容易对付的……”   “这一点,万某很难相信了,道长只要不插手,三位姑娘的命运,很可能是个香消玉殒 的结局。”   青袍人淡淡一笑又道:“万大掌柜用不着激将法,目下面对的危机,不是刑部,你们没 有抢劫杀人的犯行,除非刑部中有人罗织你们的罪状,该不会受到太大的株连、伤害,我相 信你们有能力撑过去。”   “刑部查案,缉凶第一,目下我们要抓的是杀死亡侍郎的凶手。”程小蝶接着道:“万 宝斋的人曾经权力避免刑部中人冲突,这一点,我们明白,所以,也没有逼迫贵店的行动, 我们也早知道素喜是贵店中人,也从未找上万宝斋。”   突见人影闪动,一个身着青色劲装的女子,闪掠而出,站在万复古的身侧,一推包头青 巾,露出来完整的面貌。   不是别人,正是素喜姑娘。   “我也许是你程总捕头认定的证据,但你们抓不到我的。”素喜道:“因为你们真的抓 到了我,也只是一具尸体,尸体不会说话,也不能作证。”   “我相信万宝斋中人,都受过这种严格的训练,所以,我们也没有动手抓你。”   程小蝶接着道:“但是你对言侍郎的了解太少了,他是一代天才也是惊天动地的大人 物,具有着改变江湖形势、武林生态的能力,你却把他忽略了。”   “我知道他会配药。”素喜道:“精知人体的经络、骨胳,也通晓河图、洛书,精通易 经,是个满腹经论的人,但他不会武功。”   “你对言大人的了解,仅止于此,就十分难怪你了。”   程小蝶接着道:“欺人已去世上的人人物物,都不会再受到他的影响,死亡竟是如此的 可悲和无奈,但死亡也是一种平和、安详,一切的恩怨情仇,都会随死亡而物化消失,不复 存在了。”   “可叹的是我们这些仍然活着的人,既不愿死,也不愿被关入牢中。”   万复古叹口气,接着道:“真应了姑娘那句话,人生是那么无奈,我们之间,必需有一 方死亡,以保障活着一方的秘密不泄,除了全力一战外,就很难有别的选择了。”   “非打不可吗?何况,除去生死一搏之外,也还有别作选择呀!……”青袍道人道。   “天星子。”万复古有些火了,打断青袍道人的话,连法号也直呼出来,道:“这是万 宝斋存亡关键,老实说,万某也作不了主,这一战不是她们受死,就是万某和五龙、六凤并 尸。”   “听说五龙、六凤,每人都可独当一面,是万宝斋精锐中的精锐。”天星子道:“这么 个干法,岂不是孤注一掷。”   “杀不了程小蝶和小文、小雅,万宝斋可能就毁在她们手中了。”万复古道:“皮之不 存,毛将焉附,道长别再出面阻扰了。”   “道长已经尽力,不敢再麻烦了。”   程小蝶接着道:“晚进今日纵然埋骨于此,也一样心存感激,日后见着家师时,就说小 蝶没有负他期望,以清白女儿之身,入了捕头的行业,我尽了力,只是力不从心,唯有以死 报师恩了。”   “好,我相信吴一谔的弟子,必有一战之能,贫道袖手观战,两不帮衬就是。”   小雅心中忖道:这老道士退还黄金、银票,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这一转眼又变了态 度,可真是老奸巨猾,无法捉摸啊!   程小蝶道:“今日能和万大掌柜一决生死,小蝶何幸有之,只是我心有遗憾,有些美中 不足了。”   “你是吴一谔弟子,必然身怀奇技,万某人不敢托大,未必就是你的敌手,你心有遗 憾,可是觉着万某人的身份,只是一个大伙计,不配和你动手……”   “非也,非也。”程小蝶道:“我的遗憾是,身为总捕头,还未察明凶手是谁?无法把 他绳之以法,为言大人报仇却要在这场事外的大战中,送了性命。”   言下神情凄然,全无信心。   “姑娘如没有识破万某身份,纵然心中有所怀疑也还有商量的余地,现在是全盘拆穿, 水落石出,总捕头请说说看,万某人能有什么选择。”   “真是多言招祸。”程小蝶道:“卖弄那点小聪明,闹成了不堪收拾之局,请教万大掌 柜的是,咱们这一战是……”   “拼命啊,不死不休。”   “慢慢慢!”天星子道:“贫道知道了一件惊人的讯息,等你们打过这一架之后,贫道 再说出来,你们品味一下,再作决定生死相搏不迟。”   小雅心中暗道:现在说呀,为什么要打过一架再说呢?打红了眼,血染衣襟,火上心 头,谁还肯听你的胡说八道。   万复古一皱眉头,道:“道长,现在先说何妨?”   天星子道:“打过之后,你们才能心平气和,那时,听完贫道之言,也许你们双方很快 就能找出一个共同的结论,现在你心中还不平衡,说出来,你可能改变主意,但心中会若有 憾焉。   不过,贫道建议是,你们两人对决,其他的人,不用参与,陪贫道作壁上观,因为一旦 陷入混战,难免流血伤命,旧创未愈,再添新仇,此结就难解了。” 卧龙生《女捕头》玉掌青苗 第十六回 比武言和   程小蝶心中忖道:老道长语藏玄机,硬要我和万复古放手一战,似是对我很有信心,暗 中鼓励我打这一架。   难道,他瞧出了什么?   发觉我能和万复古打个不分胜负吗?   程小蝶心中念转,口中说道:“道长说的是,事情逼到头上,小蝶只好向万大掌柜领教 一二,但望能有个明确的界定……”   万复古道:“有件事,要先说明白,万某人的胜负,是我个人的荣辱,和万宝斋无关, 我也不能代表万宝斋答允你什么条件。”   程小蝶道:“本就是没有条件的一战,我这个总捕头也无意干预你们正当的生意,我要 查出凶手,如若是万宝斋中人,下油锅、上刀山,我也要把他抓出来,所谓界定,是有一个 约定。”   “有姑娘这句话,万某就放心了。”   “程姑娘,我保证凶手不是万宝斋的人。”   素喜突然接着又道:“我一直尽力保护言大人,四月十八那一天,我有事,离开了半个 时辰,凶案就在那时刻发生了。”   “好极了,素喜姑娘如肯全心合作,凶案就破了一半。”程小蝶道:“这一战我如能留 下性命,希望万大掌柜能帮我一个忙。”   “你活着,万某人就死了,还能帮你什么忙呢?”   “也许是半斤八两,两无损伤呢!”   程小蝶接着道:“我们动手,以百合为限,打过一百回合,就算是不胜不败的和局,这 就是我想的界定规矩,不知万大掌柜意下如何?”   “如果是打了一百合,仍是平分秋色,万宝斋又幸能存在世面,万某人作主,把素喜送 给你,她精明细致,是个作捕头的材料。”   小文忖道:厉害呀,厉害,顺风搭船,派个人到刑部卧底了。   素喜的脸上闪掠过一抹讶异之色,也不知她心中是喜是忧?   但,证明了一件事,万复古这个大掌柜有相当的权势,不是傀儡,也同意了程小蝶一百 回合的界定。   “小雅、小文你们用心听着,也要不折不扣地办到。”   程小蝶接着道:“我和万大掌柜这一战,不论生死胜败,不许你们出手,我如战死了, 这件事就此结束,你们也不用再作捕头了,然后再找个地方把我收起来,等师父来时,让他 见我最后一面。   保存尸体的方法,向郭副总捕头请教,他会找太医院中的人想办法,见过师父后,就烧 了我的尸体,骨灰给我娘,你们就自由了。我已经给你们各人存了两万两的银子,省些花 用,一家人活上几十年,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听清楚了吗?”   “姑娘啊!”小文道:“你死了,我们还能活下去吗,但我们不会忤逆你,我和小雅怎 么活下去,你就不用多费心了。”   “我们会等师父到来的。”   小雅伤感地接着道:“以后的事,请他老人家决定,不过,人死成鬼,你一个人去作鬼 多么寂寞有我和小文陪着你,那就快乐多了。”   说来似是玩笑,但却披露了以身相殉的坚决情意。   三个人相视而笑,笑得每个人泪流满面。   此时,还能说什么呢!   程小蝶不说了,用衣袖拭了拭泪痕,道:“大掌柜,咱们出去吧,这屋里太小了,无法 发挥的。”   万复古点点头。   他回顾了身后的五男、六女一眼,道:“你们听着,人家程姑娘可是刑部总捕头的身 份,可以调动千军万马,把咱们围起来杀,但人家却决定了一对一地和我单打独斗,掌理天 下治安的总捕头,可是大官,对我们万宝斋放弃了官方身份,却按着江湖规矩来,这是何等 的豪气啊!   如若败了我认命,任人逮捕衙门,我若死了,你们只能带着我尸体回去,谁要出手助 战,可要按最严厉的家规惩办。”   话落,目光转到了素喜的脸上。   接着,万复古又道:“为感佩程总捕头的豪气,由现在起,万宝斋先把你除名,你到程 姑娘身边去,破了言大人凶案之后,再看程姑娘意思,你如表现的好,也许总捕头会把你留 在刑部,那就不用回来了,程姑娘不要你了,你再回万宝斋来,先过去,不用等我们分出胜 负了。”   素喜应了一声,由贴身处取出一面小巧的银牌,双手捧给万复古。   万复古很仔细地看了一阵,才收入怀中,挥挥手,道:“去吧!”   素喜拭着流下的眼泪,转身行近程小蝶,双膝跪下,道:“小婢素喜,叩见主人,追随 期间,绝对忠诚不二,生死无悔,还望主人收留。”   程小蝶一把挽起了素喜,笑了笑道:“过来了就和小文、小雅一样,是我程小蝶的好姐 妹。”   小文、小雅早已跑了过来,各握着素喜一只手,笑道:“欢迎你呀,素喜。”   “姑娘,万大掌柜身负绝技,是万宝斋中第三高手,小心哪,不过,他好象有了放过你 一马的用心……”   素喜以传音之术,把心中之秘,告诉了程小蝶。   程小蝶已退到了室外。   她回顾对天星子一躬身,道:“小蝶战死了,还望道长保护小文、小雅和素喜安全离开 这儿。”   天星子淡淡笑道:“丫头,放心地去吧,尽力而为,贫道心中有数,吴一谔传授给你多 少武功。”   程小蝶却听得怔住了!   她不禁忖道:我学得师父多少技艺,本身都不清楚,只知拼命苦练,难道你天星子能够 瞧得出来?   她心中忖思着,人却已举步行出室外。   这是一个很大的庭院。   院中长着三寸长的青草,但却没有一棵树。   一眼望过去,一片青翠,却是连只猫也无法藏得住,高过两丈的围墙,也看不到外面的 景物。   这是经过一番人工设计布置,四外一片静寂,果然已在城外,而且是一片人迹罕至的幽 静地区。   “程姑娘,咱们怎么打?”   万复古显然已被程小蝶豪情所动,说话也客气多了。   程小蝶心中想:我身怀宝刀利刃,面临到凶险危亡时,恐难免宝刀出鞘,未作说明,已 稍嫌心机深沉,不能再有意欺骗了。   于是,她长吁了一口气,道:“各尽所能了,兵刃、暗器,任凭施展,打过一百合就算 平手,胜负的分野,也不限点到为止,要完全制住对方,让无法反击,才能算数。”   万复古有点意外地点点头,道:“好,姑娘请亮兵刃!”   “我的兵刃,就在身上,需要时,它就会及时而出。”程小蝶道:“年长为尊,万大掌 柜就先出手吧!”   “姑娘要糟了!”   素喜低声接着道:“大掌柜精通七种暗器,随手一挥,就寒芒如雨,他征询姑娘如何一 个打法,是准备局限自己,想不到姑娘竟然要放开手脚干……”   小雅微笑道:“素喜,今日情势,已很明显,胜不了万复古,我们离不开这座别墅,高 手搏击,一百招,可以杀十个以上敌人,撑过一百招,不容易啊!   局限于某种技艺,姑娘吃亏,因为功力的强弱上,肯定姑娘是难及万复古,放开手脚 拼,技艺变化上或可补功力之不足。”   素喜叹口气,不再多言了。   她实在不相信程小蝶有强过万复古的技艺,也不相信程小蝶能撑过一百回合,真要放手 施展,万复古可能十合内击败程小蝶了。   要打到无法反击的程度,出手一定要想当的份量,姑娘啊!你绝不能死伤,我好想随 你,过几年追缉凶手的捕头生活。   但心中呐喊,无法阻止要发生的事情,万复古和程小蝶已动上手了。   双方都未亮兵刃,虽只拳脚交手,但却打得十分激烈,万复古的功力深厚,一拳一掌, 都带起呼呼风声。   程小蝶似是自知功力难与万复古匹敌,以闪转挪移的小巧功夫避开攻势,不和万复古拳 掌相触。   看上去,不象是交手打架,而是一个追着人打,一个尽量逃避。   但逃的好又巧,身子就在丈余方圆内打转,象穿行在花丛中的蝴蝶,红花千万朵,但却 挡不住蝴蝶的去路。   万复古一连三十七拳,打得程小蝶衣袂飘飞,腊腊作响,但就是打不中程小蝶的飞跃娇 躯。   万复古有些火了,拳法一变,攻势更为快速,含蕴的内力,更为强大了,拳如铁锤击 岩,掌势似巨斧开山。   逼得程小蝶开始反击了,指点掌切,全都是突穴截脉的手法,大部分的攻势,硬被逼了 回去。   万复古终于发觉了程小蝶的精巧技艺,掌、指变化全在方寸之间,克制了万复古大开大 合的拳掌攻势。   万复古的拳掌虽凌厉,却难快过程小蝶小范围的防守变化。   万复古拳掌攻到,程小蝶的手指早已等在那儿了,指向关节要穴,如不及时收住拳掌, 还未击中程小蝶,穴道就先撞上了对方的指尖。   万复古发觉了这个情势,双方已打过八十几个回合了。   前三十回合,程小蝶全以灵巧的身法,游走避开攻势,后五十回合,以突穴截脉手法, 封住了攻势,也省了不少气力。   一百回合,击不败程小蝶,是一件大伤颜面的事。   本来他存有放一马的用心,但至少要有着控制全局的明显形势,要观战的人和程小蝶都 能感觉到他手下留情。   但现在的情势,倒似是程小蝶占了优势,把万复古的攻势,完全封死,这就有些难以下 台了。   于是,万复古这放一马的用心,亦有所改变了,准备全力施为了,伤了程小蝶也是无可 奈何了。   心中正在盘算,程小蝶却突然反守为攻,掌、指攻势全都指向万复古要害。   这打法有宗好处,逼得万复古非得封避不可,这就暂时无法施展毒手反击了。   素喜简直看呆了,事情与她所想象的完全不同。   程小蝶越打越厉害,简直逼得万复古无法反击了。   突然间,程小蝶收掌而退,道:“大掌柜,打约一百回合了,我知道你手下留情,我又 用了心机,打得取巧,如真正拼命,我早已伤在你万大掌柜的手下了。”   话说得谦虚,也是事实。   万复古窝的一腔怒火,消退了不少,淡淡一笑道:“程总捕头的技艺,也未放尽,打得 虽然用了心机,取巧一些,但那是智慧和技艺的配合,咱们打平了。”   他神情一黯,叹口气又道:“总捕头是准备带万某人入刑部审问,还是就在此地录下万 某的口供?”   “言重了,大掌柜!”   程小蝶接着道:“我是幸渡难关,大掌柜应胜未胜,这中间有情意,也有礼让,我只想 请教大掌柜几句话,愿意回答,顿开我茅塞,不愿意回答,你回头就走,晚进绝对不会阻拦 你。”   万复古浓眉耸动,双目放光,朗朗笑道:“总捕头如此厚待,我很感激,不过,我只是 个大伙计,在我得到的授权之内,我是知无不言,逾我权限,恐就无法奉告了。”   “这个我明白。”程小蝶道:“能回答的就说,不能回答的,不要理我就是。”   算不算花言巧语,无法肯定。   但万复古却听得感动极了,叹息一声,道:“我先说三件事情,再请总捕头提出质问好 了。”   程小蝶欠身一礼,道:“晚辈洗耳恭听了。”   “第一,万宝斋不是凶手,我们只是想见识一下青苗玉。”   万复古接着道:“也想了解一下言侍郎有多少珍贵的玉器,我们没有见到青苗玉,但见 到了玉中的二、三件奇宝。   事实上是万某和点石成金云鹏,三度进入过言侍郎的宝库,但我们一介未取,只赞叹这 位言大人收藏的名器,比之万宝斋犹有过之。当然,我们有素喜内应,行动方便很多,三探 宝库,隐密未泄。”   “谢谢你,大掌柜。”程小蝶道:“这件事述说的比小蝶想问的还要详细。”   “第二件,万宝斋没有作过偷窃、抢劫的事。”   万复古接着道:“万宝斋是百年老店,二十年前的事,我不敢说十分清楚,但近二十年 内没听过强取豪夺的事,当然,我们也用心机,用谋略布局,但绝对是合情合理,取得我们 需要之物。   譬如说,我们用十万两银子买来的东西,二十万两银子,卖给别人,算不算是犯法呢? 如果算,万宝斋的罪行就多了。”   “不算,将本求利嘛!”程小蝶道:“怎么能算犯法呢!”   “做生意要担很多风险的。”   万复古接着道:“最重要的是我们有保护它的能力,古玩、玉器,本就是无价之宝,值 多少钱,也无法合计,也于人民生计无关,赚多赚少,是我们作生意的本领。   摘逾淮为帜,北玉南运,南珠北流,这价格相差何至十倍,但保证货畅其流,不生事 故,不容易啊,这就连接上第三件事了……”   仰天吁一口气,万复古拭一下头上的汗水,又道:“万宝斋赚了很多钱,所以,也需要 保有这些财富的高手,我们礼聘下当今武林高人。   当然,也收买一些资质良好的男、女儿童,从小培养,授以技艺,一边培养,一边淘 汰,因此,出师的全是一等一的好手……”   “万宝斋的技艺很杂,也很凌厉,有不少快绝传世的奇技……”程小蝶道:“却在万宝 斋中出现。”   “这花了不少工夫,费时数十年才建立起来的能力。”   万复古接着道:“老实说,万宝斋象一个大门派,但放眼江湖,却没有一个门派能望万 宝斋项背,我们罗致了天下最好的高手任教,少林、武当、昆仑、崆峒等,知名大派中的高 手,也有些绿林道上厉害的杀手、巨盗,充任教席。   他们过去的罪恶不算,但一入万宝斋就绝迹江湖,他们要的享受、福利,我们全可供 应,这一点,只怕大有窝藏盗匪之嫌了。”   “如果都是几年前的事,小蝶不愿过问,那时间,我还未出任总捕头,再说嘛,放下屠 刀立地成佛,改过向善,既往不究。”   “万某人应聘入店,主事十年,只请过一位教席,千手刀王,其他的都是聘任十年以上 的老教席了……”   “我说呢?哪里去了?”天星子突然插口道:“五六年就找不到他,原来被你们金屋藏 刀了?”   万复古微微一笑,道:“万宝斋还有几位江湖老前辈,说出来,只怕你道长也会吓一大 跳……”   “别说,别说……”天星子忙叫道:“万一有个让老道头疼的人物,岂不是自找麻烦 了。”   程小蝶很想听个明白,天星子却阻止了,只好掠过,道:“万宝斋月下弟子,好象重女 轻男?”   “不错。”万复古道:“这有一个原因、女孩子嫁了人,一旦生儿育女,就不想再练功 夫,追求个平安生活,万宝斋对这一点做得很好。   每一位立过功的女弟子,一过二十五岁,就让她们选择,愿嫁人的,我们付嫁妆三千 两,愿意留下来的,就要再等五年不嫁,五年后三十岁了,嫁人的机会就不大了……”   突然住口不言,凝神沉思起来。   “大掌柜,不能说,就别再说了。”程小蝶道:“晚进听到的,已经比想的还多了,别 再勉强了。”   “这是万宝斋中一个秘密,女弟子嫁人时,我们会告诉她。”   万复古接着道:“二十五岁是一关,嫁人后内功会逐渐减弱,事实上,是被封了穴道, 一年后,我们会去探望,再送第二笔嫁妆,大约是银子一千两的价值,那时,会解开她的穴 道。一个人一年不练功,不想再练了,尤其女人,再一怀孕,就与武功绝缘,万宝斋出的女 弟子,很少会为非作歹,男弟子,就没有这份幸运了……”   小雅非常担心万复古半途停顿,程小蝶不再问,这件事,又是有头无尾,急急道:“大 掌柜,既然说了,就请说个明白。”   万复古点点头,道:“男子一入万宝斋,十之八九资质上好的男童,选的非常严谨,培 养出师,成就也非常之高,也注定一辈子是万宝斋中人了。   过了三十五岁,他们才可以结婚,也可以选择作武师,或是作店里伙计,但月俸都相当 优厚,只不过这一生都要为万宝斋效力,不能离开,这就是万宝斋束缚的条例,是不是严酷 了些。”   “这就因人而异了。”   程小蝶接着道:“对生具慧能、雄才大略的人,是一种严酷的束缚,终老一生,不能扬 名于世,生也罢,死也罢,把他定型了,幸好万宝斋的男弟子不多。”   万复古道:“对女弟子,也不公平,万宝斋只为她们一生的活计打算,却没有给她们性 向的自由,二十五岁之前,青春年华,正是谈情说爱的好时光,但她们不能谈,只有在心中 默许,两相约定,某年某月嫁娶。”   他顿了顿,叹口气,接着又道:“万宝斋确是下了大工本,培育了她们,但要求也太多 了,要她们为万宝斋付出一切,包括身体与忠诚。   素喜就是个好例子,她胆大心细,也被训育出一片忠诚,但言侍郎这件事,她办得不 好,如果日后证明了青苗玉确曾经过言侍郎之手,而被别人取走,她会受到家法征处,不死 也得残废。   这也是我把她送给你的原因,我也相信她会对你忠诚,因为,她的主人是你,不再是万 宝斋的,这也是我能够运用的最大权限了!”   程小蝶点点头,道:“我会善待她的,象对小文、小雅一样,但我不能保证她能否善 终,兵战凶危呀,身为捕头,我的生死也一样无法预料。”   万复古道:“如若程总捕头已经满意了,万某人告辞了。”   “大掌柜请!”   程小蝶躬身致谢,几乎是拜下去了。   但素喜却真的拜下去,一面哭,一面说道:“谢谢万大掌柜,素喜终身不忘大恩,我会 全心全意地效忠程姑娘,赴汤蹈火,万死不惜。”   万复古转身走了。   但程小蝶耳闻却响起一缕传音,道:“总捕头,万宝斋不但有着大部分的中国技艺,也 拥有东洋的武士刀法。”   声音混入了素喜的哭声中,连天星子也未听到。   当然,转过身子,再施传音之术,瞒过了所有人的耳目。   但程小蝶却听得呆住了。   小雅拉起素喜,道:“别哭了,万大掌柜把你交给小姐,就是要你过快乐自由的生活, 小姐不轻诺,说过把你当姐妹看,一定作得到。”   “小姐也温柔呀!”小文道:“你如早有心上人,只要向小姐说一声,辞去女捕头,小 姐送的嫁妆,绝对多过万宝斋。”   “你才要去嫁人啦!”素喜一面拭泪,一面笑道:“我要跟着小姐,一辈子也不要嫁人 哪!”   不闻程小蝶回答声音,小文、小雅觉得有点奇怪,转头看去,只见程小蝶凝神望着天, 似是正在想着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   “为什么呢?告诉我……”   若有所觉,急急住口不言。   这是另一件高度机密,万复古以极端慎重隐密的方法告诉她,是绝对不容泄漏的。   看到程小蝶自言自语,小雅吃了一惊,不禁忖道:莫非……万夏古日蜜腹剑,暗算了小 姐。   小雅心中一急,快步奔近程小蝶,道:“姑娘,哪里不对呀!”   小文、素喜也发觉了,急急围了上去。   天星子却说道:“万复古未入万宝斋之前,是江湖一大怪杰,号称鬼手神算,名堂多得 很,听说和千手刀王,同出一源,千手刀王把刀子要得出神入化,鬼手神算更是有人所莫测 之能。   老道士宁可得罪老刀王,也不愿意和万复古为敌,今天是挤上台面,找不到台阶下,只 好硬撑着,你哪里不舒服,快说出来……”   “晚进很好。”程小蝶道:“他没有暗算我。”   “留一个难解之密,让你用尽心机去想。”天星子道:“也算暗算方法之一。”   “这……”程小蝶回头叫道:“素喜,见过你的师兄?师弟吗?”   “见过,听说我们这一代,北京教武堂中,有两男的师兄弟。”素喜道:“但我只见过 一个,年龄比我大一些,大概二十二三岁的样子。”   “女弟子有多少呢?”小文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们这一代大概有二三十个。”素喜道:“一半在北京近郊学艺,一半在五羊城外教 武堂中学习武功。”   程小蝶道:“你那批师兄弟,技艺的成就,是不是比你们师姐妹们强些呢?”   “他们人数少,个个是活宝。”素喜接着道:“我们是第三代出师女弟子,出于北京教 武堂的人数,一共有十六个,但我们参加了三次护货大战,四次追袭强敌,夺回失物。   这七次恶战打下来,师姐妹死伤大半,重伤的送到了安养院去,余下的大概还有五个 人,我是其中之一。   至于五羊城有多少三代女弟子,确实数字我不知道,她们的活动范围,都在大江之南, 但北京地区,两个男弟子,却没有出战过一次,也很少见到他们……”   “慢慢慢……”   程小蝶突然想起,素喜说的话和三槐谷中素华说的不同,接着问道:“一、二代的男女 弟子呢?”   “女的大都嫁为人妇,生儿育女了。”   素喜接着道:“留在万宝斋中的人,男人可能升为各地店面的三掌柜,也有留在精武院 中深修武功,他们已不出固定差勤。   总捕头,大掌柜身后随行的五男、六女,都是精武院中人,也都是一、二代中留下的男 女弟子,他们会在特别的点召出动,有大事,才请他们由精武院内出马。”   “人数呢?”程小蝶道:“战死在三槐谷的三位小姑娘,又是几代弟子?”   “一、二代男女弟子,还有多少人,我不清楚,精武院中大概有七男九女,还有一部分 调入了东主的家中护院。”   素喜接着道:“我们三代弟子是正值活动频繁的时期,但战死三槐谷的小师妹,是四代 弟子,她们行将出师,人数也是最多的一次。   听说,有二十八个女弟子,三个男弟子,但三槐谷一战,已死了三个,她们年底出师, 对敌的杀手绝招,都在出师前半年内传授。”   当然,素喜说的话比较可信了,她也把万宝斋,在北京地区的实力轮廓,说出了一个大 概。   程小蝶点点头,转身向着天星子一躬身,道:“大恩无法言谢,老道长请随晚进回刑部 吧,你老所有的损失,由晚进负责赔偿。”   “老道士没有花钱的本领,所以,金银珠宝在我的眼中,有如阿堵物,老道如若是真正 贪财之徒,你们三个花朵似的小丫头,可的敲万宝斋三十万两银子……”   天星子长长吁一口气,接着又道:“我知道吴一谔才似天人,胸罗玄机,但我不知道他 已把你教出了如此博杂的身手,老道士一直准备打接应,却是一场杞人忧天。   这一架打得好极了,本是僵持的对头,却是打出了和解的迹相,万宝斋力量强大,不可 兴敌,老道士作个顺水人情,告诉你件事,去换鬼手神算万复古,就说红灯老魔已在北京地 面出现,红灯已出现过两次。老道士不愿惹上他,所以先开溜了。”   “红灯老魔是什么人?老前辈可否说得明白一些。”程小蝶道:“刑部有宾馆,者道长 何不暂息仙驾……”   “不用理红灯老魔是谁?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天星子接着又道:“要鬼手神算去伤脑筋,你只要说红灯会向上升,越升越高,这就够 了,看样子,老魔好象不是找刑部麻烦?我要走了,是非之地,不宜多留。”   说走就走,一个身子向上升,升起四丈多,悬空地跑了,似是走路一般,只是空中没有 路啊!   临去秋波,看得大家全呆了。   这一手“凌空虚渡”,小雅等都自知望尘莫及。   “姑娘!”小文低声道:“是否先回刑部?”   “是!”   事实上,不回去也不成了,郭宝元带着江北四老及一百二十名匣弩手,找进了青草庭 院。   谁说刑部中捕快无能,他们还是很快地找到了这个隐秘的地方,而且出动了一半的匣弩 实力,准备拼了。   吃顿饭,洗个澡,程小蝶躺床上休息,她很想小睡片刻,但脑子里,却有两件大事转个 不停。   第一件事是万复古为什么告诉她,万宝斋收罗有东洋刀法,为什么?难道毛病出在万宝 斋的东主身上,他们收罗东洋刀法,传给了什么人?是出于嗜爱技艺,还是别有原因?要尽 快地求得个明确结果。   第二件事,红灯老魔又是谁?侠名录上没有记载,也未听师父和田大哥提过,红灯会向 上升,越升越高,又会怎样呢?是自焚了,还是升高得看不见。   万复古真会为这件事震动吗?会有个什么变化?万复古不会提出和刑部合作的计划吧!   越想越复杂,越想越清醒,哪里还能睡得着,跳下床穿好衣服,跑出了卧室。   小文、小雅、素喜正在低声聊天,聊得很高兴,欢笑不绝于耳,不过,她们都怕吵到了 程小蝶,笑得都很小声。   眼看程小蝶穿齐衣服走出来,小雅一下子跳起来,道:“怎么?睡不着啊!”   “你和小文快去更衣,跟我去找人……”   “素喜呢!”小文道:“三人同心,已变成四季发财了。”   程小蝶道:“是去万宝斋,去找万复古,素喜,你自己决定,方不方便去呢?”   “我看,不太方便,婢子看家。”素喜道:“等一下,也许阿横会来……”   “怎么?你们已经认识了?”程小蝶道:“可真是有缘哪!”   “刚才,陪小文去见他,他要求见姑娘。”素喜道:“小文说姑娘在休息,阿横回声, 晚一点再来,一闪身就不见了,比老鼠跑得还快。”   程小蝶道:“他们潜踪匿迹的本领,小文、小雅都比不过……”   “只怕姑娘也要输他们三分。”小文道:“他们跟着大公子,南荒草丛中,练了那么 久,岂是常人能及。”   小雅紧随在小文身后,两个丫头动作快,已经换好衣服,也佩了兵刃。   小文臂上有伤,小丫头硬把伤处捆紧,不让人瞧出来。   程小蝶惜怜地抚着小文左臂,道:“伤处应该还没有好,疼不疼啊!”   “一点点啦!”小文道:“我如说不疼,姑娘不相信,解开衣服看,那多耽误事,一点 点疼,我能忍受,也不碍事的。”   程小蝶点点头,道:“好,我不罗嗦,走吧!”   举步向前行去,小文回头对素喜扮个鬼脸,和小雅追随姑娘而去。   素喜看呆了,这哪里象主婢、长工、从属,活象是姐妹相处,素喜从未见过这种事,感 动得想哭。   事实上,她是早已泪流满面了。 卧龙生《女捕头》玉掌青苗 第十七回 红灯老魔   万复古亲自迎接到大门以外,把程小蝶主婢三人让入了三进内厅。   二掌柜点石成金云鹏,三掌柜摘星手风琳,都赶来作陪。   丫头献过茶,万复古先开口,道:“天星子呢?住在刑部?还是客栈中?”   “老道士吓跑了!”   程小蝶道:“他说要溜,我还认为开玩笑,可是想不到他说跑就跑,临走丢下两句话, 要我向万大掌柜请教,我想了半天想不通,只好跑来领教了?”   姑娘说的传神,万复古听得高兴,哈哈一笑,道:“请教可不敢当,总捕头如有所使, 万宝斋尽力而为,昨日和程捕头和解,云、风两位掌柜很高兴,连敝东主也听得连声赞好, 过几天,他要亲自请程总捕头吃饭,还请务必赏光,给万某一个面子。”   “一定来!”   程小蝶道:“我带小文。小雅和郭副总捕头一起来!”   “那真是太好了,万某先致谢!”一抱拳接道:“老道长说的什么?什么人能把他老人 家吓跑。”   “他说红灯向上升,越升越高。”程小蝶道:“他惹不起红灯老魔吧?所以要开溜。”   万复古未笑。风琳、云鹏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确定是红灯老魔吗?”二掌柜云鹏道:“红灯上升之后呢?”   程小蝶道:“天星子没说呀?”   “不会错了!”万复古道:“天下高手,没有一个人能有红灯老魔这份功力,让红灯不 停向上升!”   “老魔头,还没有死啊!”云鹏道:“闯入北京地面上,又想干什么呢?”   “天星子说了一句话。”程小蝶道:“不像对着刑部来!”   “那是冲着万宝斋了?”万复古道:“这就严重了。”   “难道是帅永昌约请而来?”风琳道:“什么样的聘礼,才能打动老魔的心?”   “血手无影帅永昌,没有这个分量。”   万复古道:“也没有能动老魔之心的礼物。这件事,要先禀告东主,程姑娘,你先请 回,今夜如果太晚,明天上午一定到刑部拜访。   “不用到刑部,小蝶在家里京花小筑候驾,我会等你一天。”   站起身子,向外行去。   “万某人晋见东主,恕不远送了。”   程小蝶回到住处,素喜迎上来,先上手巾,后上茶。   她等姑娘落了坐,才笑道:“怎么如此一个快法,来去如风啊!我还认为万大掌柜会留 你们吃晚饭!”   “看他急得像没有脑袋的苍蝇,哪还有心情留我们吃晚饭哪!”   小文接着道:“二掌柜、三掌柜,全都变了脸色,红灯老魔究竟是什么人物啊?有如此 的恫吓威力?”   “我不知道谁是红灯老魔,但我知道能使万大掌柜失去镇静,肯定是天下稀有的高 人。”   素喜道:“以万复古统率的力量,足可以对抗一个像少林、武当那样的大门派。”   “但他很惶恐,要立刻晋见东主。”小雅道:“素喜你们东主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你见 过没有?”   “应该是没有见过。”素喜接着道:“就算见到过,也不认识,他下表明身份,谁肯费 心思去记忆个普通的人。”   “认识你的师兄吗?”程小蝶道:“你见过的那位师兄?”   “认识,他灵秀英俊,是那种女人一见难忘的男子。”   素喜接着道:“我还认识一些教武堂中的教席,像千手刀王、铁拐翁等高手,他们教我 们武功的时候,都戴了面具,但处久了,一眼就认出来,不是他们的面貌,而是他们的神 韵。”   程小蝶道:“记着呀!见到你认识的人,立刻通知我。”   “婢子会记在心中了。”   “好!你现在去吃饭、洗澡、睡觉。”程小蝶道:“我的推断是、万复古今夜可能不会 来了。”   素喜心中忖道:“这里充满一种坦然、温柔的感觉,和万宝斋大不相同,虽然捕头一样 的是兵战凶危,但一切都出自意愿,我既然过来了,岂可寸功不立,言侍郎聪明绝世,死得 诡奇,自己去订制棺材,也一定会留下谁可能是凶手的线索,倒要仔细地想想,提供给小姐 一点帮助。   于是,她就睡不着了。   直到天色蒙蒙亮,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这一下醒过来就日上三竿了,小文、小雅、程姑娘。都已穿着整齐,陪着客人吃早点 了。   来的客人有两个,竟然是大掌柜万复古,和二掌柜云鹏。   素喜心中很不安,心中怦怦跳,洗过脸急急跑出来,程小蝶已拍身旁木椅,道:“过来 坐,一起吃!”   “小婢很惭愧呀!怎么搞的,睡到这么晚?”素喜一面向小蝶请罪,一面向万、云两个 请安。   万复古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看了素喜一眼,但这一眼看得素喜脸泛羞红,红到了耳根后 面。   程小蝶一把拉住素喜,道:“不早不晚,时间正好,万大掌柜刚刚到,还未开口说话 呢!”   “素喜我有认床的毛病。”小雅接着道:“何况是新床,新房、新地方,一夜睡不着, 天亮了,才能眯上眼睛,这是很正常的。”   两个人赶着打圆场,素喜的心中很感动,她也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温暖,但不能借此说 谎。   她苦笑一下,道:“是到天亮才眯上眼睛,但我不是认床,是在想事情,言侍郎能预制 棺木,定然也能预示凶手,就是想不出他留在哪里,找出来,案情立刻大白。”   万复古口吃馒头,喝着小米粥,只是点一下头,似是守着食不言,寝不语的格言。   “不用太急!”   程小蝶道:“来日方长,坐下吃早餐,我们先听两位掌柜的教言。”   素喜傍着程小蝶坐下去,正是万复古和程姑娘的中间。   云鹏吃着玉盘中精致小菜,也是一个馒头,一碗粥,早已经吃饱了,不肯放下筷子,是 为了陪着万复古。   程小蝶的早餐也许对了万复古的口味,他吃了两碗粥,两个馒头,意犹未尽,现在在吃 第三个馒头,吃得很慢。   小雅看得心中烦,忖道:都吃好了,就在等他一个,连后上桌的素喜,也吃了一碗粥, 一个馒头,饱了,四个美姑娘圆桌而坐,等着一个修躯长髯大男人吃饭,看上去真有些怪里 怪气。   但程小蝶心中明白,万复古不是吃,只是借吃来拖延时间。   他是在想,想一想……   该说些什么?   能说些什么?   要不要和刑部全面合作?   刑部里重要人物,只是三个小丫头,再加上江北四老,实力还是有限得很……,但他们 有官方身份的实力,真要动员起来,又非任何江湖的门派、帮会可以比拟。   如果程小蝶能要五城兵马司帮手,立刻就可调动卫守京畿四周的一万名精锐马、步大军 出动,就是武功再高的江湖人,也无能抗拒,大刀长戟蔽日月,箭如飞蝗盖天来。   还真是被程小蝶猜对了!   万复古琢磨过东主的话,又推敲了刑部的实力,才一口咽下了馒头,推开饭碗,道: “我和云二掌柜,一早赶来打扰,先谢谢总捕这一顿丰盛的早餐。”   程小蝶微微一笑,道:“大掌柜,言归正传吧?我能做到的,当会全力以赴。”   “万宝斋也要调出高手迎战。”万复古道:“红灯老魔已快近五十年未在江湖上出现过 了,应该是早死了。”   “会不会是他的儿子或是门下承继了衣钵的弟子?”小文道:“世上没有不老的神仙, 也许他早就死了,这是第二代红灯弟子?”   素喜目睹这个情况,心头一跳,小文好胆大,姑娘在场,她也敢争口讲话,也不怕姑娘 生气呀!   转头看程小蝶,面色平静,对小文讲的话似颇赞许,陡有所悟。   她忖道:“她们情同姐妹,不是说的,精神行事,都是一样,只要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就 是。”   “对!”   万复古一掌拍在大腿上,道:“真要如此,红灯老魔就没有什么好怕的啦!就怕祸害一 千年,老魔头该死不死,就有点麻烦了。”   程小蝶道:“大掌柜,请教一件题外事?”   万复古微微一征!   他自忖道:“是什么时刻了,你还要请教题外事?”但脸色未变,笑容依旧,道:“程 总捕头请说。”   “红灯老魔,如若还在,今年有多少岁了?”程小蝶道:“一个人的成就,能摆脱衰老 的影响吗!”   “问得好。”   万复古道:“应该是不能,精深的内功,也只能使技艺减少衰退,红灯老魔如还健在, 应该是百岁以上高龄了,体能和技艺都应该受到老化的影响。   除非他真能练成道家的玄九真决,突破了生死之关,返老还童,生机更新……”   突然住口,呆了一呆!   接着又道:“青苗玉。”   “怎么?青苗玉中之液,能够帮助他。”程小蝶道:“生机更新,返老还童?”   “好像有这种功能!”   万复古道:“云鹏,你的看法呢?”   “不是可能,大掌柜,而是一定能!”云鹏道:“青苗玉液配合一些药物,能以极快速 的变化,使人脱胎换骨,生机再造,再配合上某一种精奇内功,那就神奇莫测了。”   程小蝶微微一笑,道:“如真有一块青苗玉进入了北京城,肯定是落在杀死言侍郎的凶 手中,那个人是谁?现在何处?我不知道但绝不是落在红灯老魔的手中。   这就是说,红灯老魔仍然受着人类衰老的影响,至多,保持他原有的武功,所以,万大 掌柜,只要以常情推断,迎战红灯老魔就行了。”   “但愿如此,如是不幸被他取去了青苗玉,我们都在劫难逃了。”万复古道:“就算他 未曾取得青苗玉,但老魔仍然最为可惧的人……”   “他的子侄弟子,如若承其衣钵,正值壮年。”程小蝶大感不服地问道:“难道还不如 红灯老魔一个百龄老翁吗?”   “唉!一般的拳、掌兵刃,总有精奇变化,实也不足以构成威胁。”   万复古道:“但红灯老魔,有一种攻击人的方法,不知是什么武功,红灯突然爆射出一 片红芒,老魔身形也化一大团红影卷来,一掠而过,杀人取命,也在这瞬息完成。”   “这是什么武功?”   程小蝶满脸狐疑地问道:“难道是药物的效应?或是妖法?”   “红雾漫漫,有如一大波血水涌过,所有的景物,都被那一团红色的影雾远扬,人已气 绝,老魔也消失不见,只见到一盏红灯,飞扬而去,血腥现场中,只有一股淡淡的腥 香……”   “腥香?”   程小蝶道:“从未听闻过腥中还有香味?”   “不错,淡淡的腥,淡淡的香!”   万复古道:“这就是红灯老魔的可畏之处。如是药物效用,那也是把药物提炼到了极致 的境界,不少人从遗留的腥、香余味中找寻答案,一直找不出正确的结果,以后,红灯消失 江湖之后,这件事也就淡了下来。”   “杀人于一团红光卷袭之中?”   程小蝶道:“最可疑的就是那团红光,和那盏红灯了,不知死于红雾笼罩的高手,是何 等一个形状?”   “似是由一支尖锐长箭,穿入了太阳穴中。”   万复古道:“有时,可在伤口中发现齿痕,不过,也有一刀断喉的死状,只是非常少 见。”   程小蝶迷惑了,事情和她的推敲,有了距离,就不敢再发狂言,这是件非同小可的大 事,一言错出,关系着很多高手的生死。   “大掌柜,这等景象,”程小蝶道:“是何原因呢?”   “那血水一般浓密红雾中,可能有着使人目肓、气窒的力量。”万复古道:“使人在一 刹那间,失去了抗拒的能力,任人宰割了。”   “穿入太阳穴中锐器,可以解释,但那齿痕呢?不会是利器所留了?”程小蝶道。   “万某在想,会不会是故弄玄虚,只是当代高手,死在红灯老魔手下的,有数十位之 多,包括各大门派中的长老高人,和绿林道上的一些顶尖人物,今、上两代中江湖高手有一 半死在了他的手中。”   那么多精英人物,都找不出个明显的原因,只能称它谓“血罩”,万复古心中总有千股 怀疑,也不敢说出口了,就像你程姑娘一样,心中已有所疑,却不肯说出来。”   好厉害的万复古,早已看透了程小蝶心中隐秘。   “和你万大掌柜一般顾虑,心中力排众议,却是不敢说出口来!”程小蝶道:“只怕说 错了话,唐突先贤,只好憋在心中了。”   “万某人来此的用意,是邀请程总捕头合力对付红灯老魔,不管是老魔本人仍在世上, 还是他的衣钵弟子到了此地,他们一天不离开北京城,你程总捕头也无法放手追凶,不知总 捕头,是否肯和万宝斋联手拒敌呢?”   “可以,只是刑部的高手不多。”程小蝶道:“派不上多大用场,万大掌柜想要刑部多 少人手?”   “三十六张强力匣弩,分作三队,至于派几位高手拒敌,万某可不敢强求,由程总捕头 作主了。”   “人虽不多,但精锐尽出,素喜和小文、小雅,统率三队匣弩,小蝶和江北四老中神眼 叟佟元修愿作对付红灯老魔的先驱。”   “言重了,万宝斋派出十大剑手,八女二男,由万某和云鹏统军,我仍和程姑娘、佟元 修并肩迎敌,这一支官民统合的力量,专一对付红灯老魔,事实上,红灯老魔一溃败,帅永 昌也就不战自溃了。”   程小蝶忖道:果然约我合作,这股力量入了刑部掌握,江湖形势就掌握大半,天星子老 前辈确有预见之能。   心中念转,口中说道:“红灯光焰,震烁江湖,但你万大掌柜,却似是一点也不害 怕?”   “万某和程总捕头,有着雷同的想法,我不相信所谓‘血罩’是妖术邪法,无可抗拒, 怪异出在那红灯、血雾中,它们是些药物合成之物,如何能爆出一片迅如流矢的血雾,我还 想不出原因,只能计划对付它的步骤办法。   所以,我们仍然十分冒险,我布置三十六个匣弩,在他发动时,先给他一阵匣弩发射的 乱箭,再以不停的箭雨,阻绝他的攻势,配合我们的暗器施袭,希望能在他把我们卷入红雾 之前,把他挡下来。”   “这一轮弩箭,暗器,如果挡他不住。”程小蝶道:“大掌柜是否要进入‘血罩’中瞧 瞧呢?”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   万复古淡淡一笑,接着道:“我始终不相信它是妖法,杀人的古怪在那团血红的云雾之 中,不入‘血罩’,岂能探得隐秘。”   “一盏红灯,突然迸射出一片红芒。”   程小蝶道:“当然十分可疑,灯上有古怪!”   万复古点点头道:“所以,我准备了很多药物,有几位名医,连夜替我配制拒抗各种毒 气、毒性的药剂,算一算,踏入‘血罩’时,我身上至少十余种抗毒性药物,和三种能对抗 巨毒的天然药物,艾末粉、雄黄精、寒玉汁,如若这些药物,都不能抗拒红灯老魔的攻势, 我准备全力反击,与汝偕亡,为武林除去这一大害。”   程小蝶道:“只有这些准备吗?还不够啊!”   “他们替我准备了一个头盔,当然,稍经了一些改装,两面太阳穴,纳入保护之下,还 有一片铁叶子保护咽喉。”   万复古道:“与敌之前,以守为主先就损了三分锐气。”   “红灯老魔不是奇术、妖法,但熟能生巧,多一份准备,就多一份胜算。”程小蝶道: “所以,我也要一份,头盔小一点,你带的药物,我都要有,不能让我吃亏呀!”   万复古怔了一怔,道:“这种事,一人涉险已经够了,何苦拖一个人冒险呢,云鹏要开 眼界,已经被我拒绝了。”   “我不同!”   程小蝶道:“云鹏是你的属下,我是你的合作人。堂堂的刑部总捕头,岂能临难苟安。 何况,我身怀你们万宝斋所没有的克敌利器。”   “当世的奇物、珍玩,万宝斋应该都有,你说说看,万宝斋缺了什么?也正因为这些物 器齐备,我又相信自己的判断,才有入‘血罩’一探究竟的勇气!”   “大掌柜不是说过我们心念雷同吗?…”   “有点不同!”   万夏古打断了程小蝶的话,接道:“我是多年推想,反复研判,才有了这么一个结论, 程姑娘却能一闻内情,就有了和在下雷同的想法,结论虽一,但智慧反应,却是大不相同 了。”   程小蝶脸上有些羞红,那是兴奋的腼腆,能让鬼手神算,如此称颂,不容易呀!   “所以,我该入‘血罩’!”   程小蝶道:“临敌应变的本领,我也不错啊!”   想到她在西山别墅的青草庭院中,极巧的找了一百个回合的设计,临敌应变的本领,确 也过人。   万复古点点头道:“好吧!现在该谈谈你身怀的利器了?”   程小蝶有点后悔,村道:“可真是沉不住气呀!一点小秘密也保不住,万宝斋躬尽了天 下的玉器、珍玩,说不定连宝刀宝剑,也有好几把呢?辟邪宝刀只是长不足二尺的小刀,在 名剑宝刀的映辉之下,就有些自暴其愧了。”   但话已出口,悔之无及,也不能改口不认帐。   她只好说:“是一把很利的小刀。”   “利到什么程度?能切金断玉吗?”   云鹏接了口,道:“干将、莫邪,听听而已,湛卢、鱼肠,闻其名尔,这些名剑,有如 泥牛之入海,踪迹全无,我们很想不到一把传诵的名剑,但上穹碧落下黄泉,却找不出一件 名器,也查不出它们的踪迹。”   “万宝斋,就缺这一样,诚美中不足。”万复古道:“我怀疑世上真有削铁断金的宝 刀,干将、莫邪、港卢、鱼肠,只不过锋利之器也,也许,早已重化铁汁,变作铁黎、锚 炼,已经烟消人间。”   程小蝶心中忖思:以万宝斋遍布天下的人力,金银如山的财力,化费了数年工夫,想取 得一柄名剑、宝刀,而无法如愿,苗兰却托田长青,把“辟邪宝刀”转送给我,这份情意, 真是天高地厚,办完这件案子,要好好问问田大哥,苗兰需要什么样的帮忙?梳妆打扮入宫 院,去见皇帝老子,撒娇也好,哭闹也好,总得还了这个人情债……   “我没有见过那些神器、名剑,但我身怀的一把小刀,确有削铁、断金之能。”程小蝶 道:“名字叫‘辟邪宝刀’,不是出自名家之手……”   万复古接道:“说出名字就好,用不着拿出来看看,宝刀出鞘,不见血又如何还鞘 呢?”   后面两句话说得太重,程小蝶已握住刀俩的右手,只好缓缓放开。   她忖道:“原来用宝刀还有这么多的禁忌,麻烦得很哪?幸好,我还慎重,未轻易使宝 刀出鞘,这得问清楚是不是真有这样禁忌?还是随便说说?”   “大掌柜,宝刀出鞘要见血?是真的,还是……”   “总捕头!”   云鹏接道:“‘辟邪宝刀’,刀长一尺六寸,刀鞘是风磨铜合黄金打造,刀柄上镶了十 八颗宝石……”   程小蝶呆了一呆,道:“对!云二掌柜见过‘辟邪宝刀’?”   “没有见过,但名剑宝刀烙上有记载,是一把断金玉的宝刀。”   云鹏道:“宝刀出鞘,饮血最好,否则,也要抚拭一番,再还入鞘,这叫养刀,总捕 头,姑妄听之吧!刀能称宝,已具灵性,要多多爱惜它一些。”   “承教,承教,小蝶又长了一些见识。”   “就这么说定也!”   万复古站起身子道:“我已派出人手,寻觅红灯老魔的下落,总捕头也请准备,一有消 息,立刻行动,围上他决一死战,在下告辞了。”   “小蝶不送,我调派两班人手,轮流当值,日夜候命。”   万复古行到门口,竟然回首一抱拳。   程小蝶遥遥欠身还礼。   “未见到过大掌柜如此的廉恭多礼。”   素喜道:“难得啊!难得!”   “小姐是大官哪!素喜。”小雅笑道:“万宝斋再有钱,也大不过小姐。”   “姑娘!”小文道:“真要陪着万大掌柜一起进‘血罩’啊?我们要为你准备些什 么?”   “不用!”程小蝶道:“万宝斋会帮我准备,他们东西齐全,鬼手神算思虑周密,用不 着咱们再费心。”   “姑娘,还记得九龙玉佩一案吧?”   小文道:“白连教中,几位法师,都会妖术啊!”   小雅正在笑,却忽然不笑了。   她皱起眉头,道:“小文说的对,他只要一刹那间,镇住你们的魂魄,你们受制无法还 手,那就……”   那就怎么样,小雅没有说出来,但一张脸却变了苍白之色,可真是自己吓自己呀!   “两年前万宝斋失去一批珍玩、字画、据说件件都是价值连城的精品,北京总店,和四 大分号,长安、汴梁、扬州、五羊城全部动员,由万大掌柜统军,化费四个月,全部原物追 回,我有幸追随万大掌柜身侧,执鞭随登,也就是日夕奔走相处。”   素喜道:“建立了一点相识情意,才有今日放我一马恩德,那一次他指挥全军,八方截 杀,统帅的才华,卓越非凡,也有幸见到他出手对敌,整个人像一头刺猬,全身飞射出无数 暗器,就在敌人身边发动,神仙也躲不开呀?   围着他的四个主脑高手,全都倒了下去,蛇无头不行,失物就全部追了回来,四大分号 的大掌柜,表面上是受北京总店控制,但我看骨子里,却有些阴奉阳违,店东主,才是真正 指挥他们的人。   那一役追出了线索后,未让四大分号的掌柜出手,万复古一对四,两三个回合内,解决 了四个敌人主脑,那一战之后,四大分号掌柜,虽未必诚心敬服,但却多了三分畏惧,对总 店的令谕指令,不敢再打折扣。”   “唉,这确实有些问题!”但什么问题?程小蝶没有说。却改口问素喜道:“四大分号 的掌柜,是不是常到北京开会?”   “好象没有定期的聚会!”   素喜道:“扬州和五羊城负责水路运输,联系较密,有时间两大分号会同进北京,和万 大掌柜会晤一次,再晋进东主,留在东主公馆中两三天才离开,那才是真正密商大计,万大 掌柜宰相肚里行舟船,大人大量,竟也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   “汴梁分号、长安分号呢?距离北京较近,是不是和万大掌柜走得近一些呢?”程小蝶 问得很小声,也示显了它的隐秘性。   “不见得!”   素喜回答的也很小声,道:“他们都是共见万掌柜,我见只是礼貌上的拜会,至多谈一 些生意事情,真正是晋见东主,密商要策,万大掌柜可能被蒙在鼓里,也许是明知表里,装 作不知,东主担心他尾大不掉,才和四大分号密作联系。”   程小蝶暗中忖道:万复古既称神算,岂有不知,表现如蒙似蔽,正是他大智若愚,这中 间,恐怕不只是东主多疑,分权统治,以便掌握全局的那么简单了。   但程小蝶心中重重疑窦,没有说出来,这些事不和万复古作一次深谈,就算八字还没一 敝呢?说出来徒乱人意。   她笑一笑,改口说道:“听听看,万复古是个什么的人物?鬼手神算啊!这绰号岂是让 人白叫的,我和他同入‘血罩’何险之有,他技艺如鬼,算无遗策,你们的姑娘,只是跟他 身边逛‘血罩’。   当然,你们的姑娘也不是省油的灯,也不全靠万复古,但由他在前面一挡,我就沾光大 了,你们三位,用不着担心,替我恭喜吧!能入‘血罩’逛逛的人,当今武林只怕也找不出 一两个呀?”   小文、小雅、素喜三个人互看一眼,虽然没有接口,却脸上没有笑容,似乎是三个都不 太同意这档子事,但却想不出强烈的反对理由。   小雅心中嘀咕道:逛逛,逛逛,“血罩”有什么好逛的,能进去也要出得来才行啊?万 复古只不过和你见过几次面,为什么要陪他冒险?怎么当了总捕头,遇事都当办案子,奋不 顾身啊?   心中不满,虽未把想的说出来,但脸上那股神色,就有点不对劲了。   程小蝶看出来,小雅激动最强烈,小文、素喜只是优虑,小雅却窝了一腔怒火,不对她 舒解一下很可能会爆开来。   她走过去拍拍小雅的肩头,笑道:“总捕头本来很难干哪,吃苦冒险,任劳任怨,所 以,数年来,都是男人干的,不知这一代,哪处的风水遭受天灾人祸破坏了,竟把我们几个 美丽动人的大姑娘,推上了这个位置,不能让大男人专美于前,几个小女子就得拚命以赴, 水来水中去,火来火里行,破案第一。   什么男欢女爱,都暂放一边,至少不能让他们阻拦我们破案道路,除此之外,我不会要 求你们太多,我自己也一样,提着脑袋过日子,遇上了有缘人,放纵一下,有何不可,但不 要因私害公就行了。”   “你在说什么呀!小姐!”小雅脸也红了,接道:“我还未遇上有缘人,我在替你担心 哪!”   “能退缩吗?万复古是个值得结交的卓越人才。”程小蝶道:“这种人不是说上几次 话,谈的性情相投,就真能交上朋友,彼此心意,只是初次交往,经历过几番生死与共,才 有相许之心。”   “两心相许啊?姑娘不太合适吧?”小文道:“万复古没有五十,也该有四十八了,你 还不到二十岁呀?”   可真胆大呀!这种玩笑也能开得,素喜心暗急道:“姑娘一旦变了脸?小文呀!你要怎 么下台?”   出于素喜意外的是,程姑娘一点也没生气。   她微笑如花地道:“想男人想疯了怎么听风就是雨啊?其实万夏古一表人才,胸罗锦绣 技异高绝,真要嫁给他,也没有一点委屈,年龄吧?算什么?两情如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 暮暮。   可惜,这番相许之情,非彼情,而是道义相许,肝胆相照的大是大非之情……”   “有这样严重吗?”   小雅道:“你们谈了什么?”   “我们见面,你们都在场,有些事,相许一瞥间,尽在不言中,因为,时机不到说不得 呀!说了也没有用,反而误人、误已、误大局。”   素喜突然接了口,道:“万大掌柜,放我一马,因是出于惜爱之德,也可能还有我未能 体会的深意,容我慢慢想……”   “不要急,急就乱了章法,现在,咱们最大的一件事,是结合万宝斋的力量,对付红灯 老魔,小文、小雅、”   程小蝶道:“你们还有什么要反对的理由吗!”   “没有了,反正说来说去,最后都是小姐有理——准吃瘪!”小雅道:“你读书多,心 巧玲珑,口舌巧,我们哪能说得过你?”   “我可是以理服人。”程小蝶道:“去要郭副总捕头选择七十二个精练的匣弩手,分成 两班,日夜待命,匣弩要最新最尖利的新品,人要手法熟练,能够控制射速,射的弩够准、 由新任捕头的张重、陈同分别领队。   你们也要去熟习一下那新制匣弩的真正威力,下点工夫。能发能练的得心应手,就带一 张在身上,当作暗器施用,一旦遇敌,你们就是指挥三十六匣弩领班,也和他们熟悉一下, 知人才能善用啊!”   小文、小雅、素喜齐齐躬身行礼,鱼贯出室。   小文、小雅虽在姑娘面前口无遮拦,无话不说,但办起事来,可是一丝不苟,素喜见两 人认真,也只好全力以赴,三个花一整天的工夫,不但了解了匣弩的结构威力,也学熟放射 的手法。   她们也发觉这新制的连珠匣弩,威力之强,实非一般暗器所能,而且能达及三丈外的远 近。   当然,也和陈同、张重,七十二个匣弩手,混得熟了,一整天嘛!   何况,三个姑娘又是存心结识,这些匣弩手,都觉得三个小美人随和又善良,和她们相 处,有着如冰春风的感觉,有宝献,全都把体会出的绝活贡献了出来,所有的人,都在这一 天演练收益匪浅。   三个丫头练了一整天,也练出一身泥土、香汗,挤在一个大浴池内洗澡,这是程姑娘特 别要求建筑,大池洗澡,才舒适啊!   三个赤裸相见,发现彼此都有一副好身材,肤如凝脂,躯体玲珑,倒有些彼此怜惜起 来。   “我们这副好身材,可能和练武有关!”   小文道:“练得肌肉均匀,曲线有致。”   “不一定啊!”   小雅接着道:“我看到有些女人练武功,练的腿肥身也矮,硬是把一副上好的身材练坏 了。”   “那是没有遇上良师,只求外练筋、骨、皮,少了内功的辅助。”小文道:“就练出畸 形了。”   “两位姐姐,不谈这些了,反正,我们的身材都很好。”素喜道:“倒是有件急事,向 两位请教,希望可以教我。”   “说吧,能帮的,我们一定帮,”小文道:“帮不上忙,再找小姐援手。”   “五狼人又土又坏。”   素喜接着道:“头顶长疮,脚底流脓,坏得全身都坏透啦,他们土的不明道理,不分是 非,连杀手行业的行规,也不遵守,坏得见钱眼开,杀谁都行,而且手法龌龊,只求目的, 不择手段。   这五狼人是真正人渣,留他们在世面,有百害而无一利,偏是又武功高强,狼人的绰 号,完全名符其实,趁他们还未和帅永昌等结合起来,咱们一举歼灭五狼,也算作了一件大 大善事,不知道两位姐姐的意下如何?”   “好,他们杀伤了姑娘。”小雅道:“早就该死了。”   “要如何找他们,狼人残酷嗜杀,又很多疑!”小文道:“诱他们现身,是个大困难。 而且,咱们三个能不能一举成功,也是问题,如被他们逃走了,岂不是留下了后患,需不需 要找些帮手?”   “小妹有诱使他们现身的把握,现在,他们还不知道我已经投入了刑部,这消息一旦传 入他们耳中,再找他们就真的难了。”   素喜接着道:“他们有一种非常人所有的本领,随便挖个地洞,就能藏着不动,浮土掩 遮,不留痕迹,屋角水沟,也是他们藏身的好地方,就凭这些本领,他们能潜居在王侯府 第,躲上很多天,不会为人发觉的。”   “一对一,我能在一百招内杀死一个,一对二,就没有把握打多久了,他们三个打我一 个,我撑不过五十个回合,但若五个人合起来,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听说他们有一套五人同捕阵法,变化很妙。”小雅道:“如被他们把我们三个围起 来,恐怕我们也难讨得好处。”   小文道:“干脆,找阿横、阿保,帮忙,咱们五个一起出手,一对一杀了他们就走,让 他们无法组阵。”   “这要先得阿横、阿保的同意了。”小雅道:“他们奉命监视言贵,可能发觉了一些什 么,否则也该撤回来了。”   “说的也是,阿横回来两三次,都因小姐太忙,没有见到。”小文道:“我们竟也忘了 问内情,代他转告,可真是笨得很啊!”   “言总管跟了言大人二十年,应该没有问题。”素喜道:“我在言传郎府中时,很注意 他,看不出一点毛病。”   “难说呀!言传郎太神奇了。”小雅道:“连带也把言家的人,都带入一团疑云、迷雾 之中。素喜,你见过言夫人没有?”   “没有,但我知道她姓田,闺名秀珍。”   素喜接着道:“言侍郎常在无意中叫出她的名字,证明了,他还很爱田氏夫人,搞不懂 他们为什么不肯见面?”   “怕你吃醋吧!”小文笑道:“你没有名没有份,已经太吃亏了,只好多疼你一些,把 夫人暂抛脑后。”   “说我心中不爱言大人,我说不出口,因为那是谎言。”   素喜接着道:“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诗能文,兼通医理,除了武功之外,我想不 出人世间,还有什么能难得住他的,真是个良师益友。   如果说我爱他,不如说我崇拜他、敬重他,但我忘不了我是万宝斋的人,既不敢放尽情 爱,也不敢全心关注,有时候还故意疏忽他一下,以证明我对万宝斋的忠诚。   那一天,我奉召去见三掌柜风琳,只不过一个时辰,回来就物是人非,言大人被杀了, 我心疼欲碎,却还得装出一副不太在乎的样子。”   小文道:“素喜,事如春梦了无痕,过去了,就别再想它了。”   “不可能的,言大人优点太多。”   素喜接着道:“在万宝斋中,我是心中愧疚,不敢表露,严酷的家法,会让人心寒胆 颤,现在,我很幸运地入了刑部,追随姑娘,也有了你们两个好姐妹,说句不害臊的话,我 已存下了为他守节之心,这一生不再嫁人。”   “真是神奇呀!”小雅道:“素喜姐的心,竟也被言大人偷走了,数年不见面的言夫 人,也要为夫守节,而且要结庐墓旁,长住于斯,你幸好没有见过言夫人,见到了,难免会 吓一跳,看上去,和我们差不多呀,大也不过三五岁而已。”   “怎么可能呢?”素喜道:“她生的儿子都十二岁了,至少应该有三十六七才对。”   “对呀?但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三十几岁的人。”   小雅接着道:“更奇妙的是,我们会越长越老,她却会越活越年轻,也许我们七老八十 了,她却会变成一位小姑娘。”   素喜呆住了,叹口气道:“我知道你说的不是玩笑,但怎么可能呢?”   “因为她吃了言侍郎配的药物。”   小文接着道:“跨过了古今医学的难关,返老还童啊,素喜,言大人说能让你改头换面 魅力倾众生,大概也有可能,不是骗你了。”   “我身历其境,竟然是当局者迷。”   素喜接着道:“小姐说的不错,我低估了言大人,只觉满腹经论,是个才子,却不知他 博通六艺,能夺天地造化之奇,现在,我只有一个替他报仇的心愿、诛杀凶手、再替他守节 一生,才能瞑目泉下。”   “这也是我们作捕头的责任。”   小雅接着道:“问题是查不出凶手身份,就无法缉拿法办了,查案子要剥茧抽丝,不能 急,一急就乱了章法,倒是诛杀五狼人的事,应该尽快下手。”   “对!这五个人渣,个个狼心狗肺。”   素喜接着道:“绝不能留下来,因为他们生存的本领太可怕了,我想过了,这件事先要 禀明小姐,布下诛杀死局,他们的武功还不太可怕,可怕的是他们那颗心。”   他们没理性,也没有感情,不知礼义,不明是非,这种人,加上一身武功,什么事都能 干得出来,皇帝老子他们也敢去碰,他们那套借物遁形技艺,藏起来,很难找啊,要是躲入 皇宫内院,可就天下大乱了。”   “我同意你们的主张。”程小蝶缓缓步行而来,站在浴室门口,接着道:“一大池热腾 腾的水,都被三位洗凉了,还舍不得芙蓉出水呀!”   小文、小雅光着身子跳出了浴池,抓过浴巾擦身体,素喜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跳了出 来。   三个人动作快,片刻间就穿好了衣服。   “急什么?怕我看哪!”程小蝶道:“三位的好身材,还真叫人看得动心哪!”听口 气,似是来了很长时间。   “可惜姑娘也是女儿身。”小雅笑道:“如果你是男子汉,我们就三美投怀了。”   “最难消受美人恩,何况是三个大美人。”   程小蝶接着道:“我有事找你们,看你们泡水里那股互相欣赏的神情,不忍惊动了你 们,所以,也听到了不少的谈话内容,抱歉啊,不是有意的,而且下不为例……”   “小姐,不管是人前或背后,我们也没有要瞒你的事情。”小文道:“你都听到了,省 了我们一番口舌,现在,就静候你的指令。”   “素喜,算算看,要多少时间?”   程小蝶接着道:“阿横已经来了,我要他先帮你们,如果时间不太久,我也去,超过四 个时辰,我就不能去,不能让万宝斋的人空跑一趟。”   “有阿横帮手,应该够了,小姐还是留下等候万大掌柜吧。”   素喜接着道:“万复古擅出奇兵,说不定,一发现敌人就会全力一击,这个人要结交, 对小姐有利无害。”   “接受劝告,我会用心结交他。”   程小蝶笑一笑,接着道:“除了阿横之外,我再派两个帮你们,十二个匣弩手,暗中接 应,既然不能留下,就要斩尽杀绝。”   程小蝶点点头,转身走了。“小姐还有话,没有说出来。”   小文接着道:“可能会帮我们设计杀死五狼人的策略,也可能阿横带来消息。由言贵的 身上,发现了什么?   “暂时别想言府的事。”小雅道:“眼下要紧的是诱杀五狼人。”   小文点头道:“对,你明快决断,我们这就行动。”   “行动是明天的破晓时分!”素喜道:“今晚上,我们要睡个好觉。” 卧龙生《女捕头》玉掌青苗 第十八回 围歼狼人   天色微明。   素喜已来到一片荒凉的郊野中。   她站在一棵高大的白杨树下,目光四下看。   微风拂动,树叶飒飒作响,此处一片静寂,不见人影。   对小雅、小文的潜影匿迹之术,素喜亦不禁暗暗佩眼,付道:此处地形辽阔,视野宽 广,明知她们跟随在身后,竟不见形迹,五狼人虽然多疑,大概也难发觉,心中一宽,仰天 长啸声分段,三短一长。   啸声消失了好一阵,才见白杨树下,黄土一翻,冒出了一个人来,一身土布衣眼,正是 五狼之末的土狼。   他出现在素喜的身后不远处,如要突施毒手,应有着很好的机会。   素喜微微一笑,道:“五爷,又是你当值啊,咱们可真是有缘得很。”   “也真是有点奇怪,怎么老是轮我当值你出现。”土狼道:“既然有缘份,今日就让我 吃点甜头,亲一下,怎么样?”   素喜微笑道:“想亲我呀?行,不过,不是现在,现在要办公事。”   心中却骂道:真是坏透了,连我的主意也敢打,我是你们财神菩萨啊!   “亲一下不痒不疼,也不会少一块肉。”土狼道:“不会影响办公事啊!”   素喜心头恨极,脸上却带笑,道:“你们没有杀死程总捕头,害我挨了一顿骂……”   土狼的反应,完全出了素喜之外,摇摇头,接道:“那个女总捕头不容易杀,她身边的 两个丫头,也不是易与人物,这笔买卖,我们不想干了。”   杀手行中规戒,全不放在心上,如此地明显背离,把素喜也听得怔住了,长长吁一口 气,道:“钱呢?万宝斋已经付清了五万两银票。”   “钱当然不能退还,我们也不是没有出手。”土狼道:“可是失败了。”   “不履约也不退钱,不是害死了我这中间人吧?”素喜道:“既然在江湖上走动,讲一 些江湖的法规、道义吧!”   土狼笑道:“江湖法规,我们没有学过,道义又不能当银子化用,但我答应的事一定去 做,至于成功或失败,那就难作测度了。   万宝斋付的银子,我们去杀女总捕头,但她武功好,助手也厉害,杀不了,如何能怪我 们,何况我们是五人齐出手,全力一击呀!”   他说得理直气壮,听得人很恼火,又觉得可笑。   素喜心中忖道:“幸好早已萌生出杀死五狼人的念头,这种人一无可取,留下来实在是 人世间一大祸害。   她心中恨,脸上笑,语声十分温柔地说道:“把你四位兄长召出来吧,我们已经查清楚 了,今日午前,有一个杀死程小蝶的好机会。”   “不行。”土狼摇摇头,道:“这笔生意,已成过去,再也休提了。”   “这一次不同啊!”素喜道:“万宝斋的人配合出动。除我之外,还有两位高手帮忙 呢!”   “他们在哪里?”   土狼目光四下流转,不停地探看。   “他们在约定的地方等我。”素喜道:“没有经你们的同意,我怎会带他们来此。”   土狼四下瞅了好一阵,道:“很好,很好,我唤出四位兄长,大家商量一下,看他们愿 不愿再帮你一次。”   素喜心中暗骂,人却安静地耐心等候。   但见土狼双脚乱踢,扬起一片灰尘,整个人迷失于灰尘之中。   素喜被那飞扬的灰尘,扑得闭上双目。   尘埃落定,五狼同现。   素喜暗怨自己大意,竟然失去了观察五狼现身的机会,推想就在左近,但却不知他们如 何隐蔽。   长夜漫漫,他们应该安排个能够睡的地方,似这等荒郊野外,除树木、杂草,不见一幢 茅舍,怎么能安然入睡呢!   这五狼的生存之能,实非人所能及了。   土狼已把素喜的要求,告诉了四位兄长。   “当然可以,咱们兄弟本以杀人为业,有人付钱,杀谁都是一样。”说话的是五狼人的 老大青狼,咧口一笑,道:“不过要再付一次银子。”   素喜心中忖道:五狼多疑,答应的大干脆,反使他们疑窦,还得用点心机才成。   “再要钱啊?那就违背了杀手的行规。”   “我们没有入行。”青狼道:“也不懂江湖规矩,我们的技艺,也不是有门派的师父传 授,不用遵从门规、戒律,金、木、水、火、土五狼人是五人一体,你不肯再付钱,我们也 不会再帮你。”   “还要多少银子?”素喜装出了无限委屈,道:“再失败,如何交代?”   “前些时,我们还不太用钱,也不太计较多少。”   青狼接着道:“有点银子就行,现在懂得花钱,自然是越多越好,但也不会太为难你, 那个总捕头很难对付,你再付两万两银子如何?”   “银子可以付。”素喜道:“万宝斋有的是钱,但我怕你们又失败呀!”   “你说带了两个高手帮我们?”青狼道:“他们的武功如何?”   “和我在伯、仲之间。”素喜道:“一对一,绝不会输给你们。”   “那就好。”   青狼接着道:“那位女总捕头身边的两个丫头,武功不在女总捕头之下,你们只要挡住 她身边的人,我们以五狼阵合击她,保证能在一百回合内取她性命,如果再失败了……”   素喜道:“以后不能再要银子了!”   “不!”青狼道:“也混不下去了,我们准备回西北山窟中苦练十年,再出山。”   素喜心中忖道:原来他们在西北山窟中长大,那里狼群众多,他们幼小就和狼为伍,勿 怪养成了狼性,以狼人自居,事实上他们的习性,也算是披着人皮的狼了。   “这一仗再不成功,我们抽腿就跑。”青狼伸出手,道:“所以,先拿银子来。”   离开万宝斋时,太过匆忙,没有时间清理帐目,还带了几万两银票在身,此刻竟然派上 了用场了。   先拿出来用,等杀了五狼人,自可取回,然后再交回万宝斋不迟,于是探手取出,数了 两万给青狼。   青狼接过银票哈哈一笑,道:“现在辰光还早,姑娘请在此等候,我们去吃点东西就 来,今天要大战一场,先准备一餐,才有耐力。”   说完话,回头就走,四个狼人随后行。   素喜有着上当的感觉,但又发作不得,只好高声道:“你们一定要来哟!”   “放心!放心!”青狼道:“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这五狼人走得快,说完话,已走得不见踪影了。   五十丈外,一业野草,突然移动,接近了白扬树,草中传出了小雅的声音,道:“他们 走了,要不要传令截杀?”   “说是还会回来。”   素喜接着道:“我的猜想不错,他们是狼的比身,不是人,生存能力,强人十倍,匿隐 的本领,也非人能及,留不得,动上手,一定要完全杀死。”   “就算他们真想逃走,也未必能走得了。”   小雅接着道:“阿横潜踪隐迹本领,不会低于他们,一有警讯传过来,我们就去驰援, 我现在移往白杨树西边十丈处,那里有一片茂盛的杂草,不会引起他们的疑心,距离也近了 不少,用心些可能听得到你们的谈话。”   “未接警讯之前,小姐吩咐的诱杀计划不变。”素喜道:“见到警讯,尽快通知我,追 究上千百里也要把他们斩草除根。”   心中却是暗暗忖道;厉害呀,程姑娘,套外有套,局外有局,总捕头的身份真是当之无 愧了。   五狼人如约而回,时间不到一个时辰。   看他们神情飞扬,这一餐,吃得似是很高兴。   但素喜姑娘闻到了一阵血腥味,吃了一惊,暗道:五狼人喝血呀,但不知喝的是什么人 的血,是人血还是兽血?   “可以行动了,先去会见你们的人。”青狼道:“再听你说明狙杀的计划。”   说他们人土心粗,还真是粗中有细呀!   幸好是计划早已安排,但素喜只知道两人中有一个是陈同,另一个不知是何许人物,但 她相信程姑娘一定安排得丝丝入扣。   从听小雅说出了还有诱敌的计外布局,素喜对程总捕头真正地佩服了,这个小姑娘啊, 读书多,又有天才。   所以,素喜走得很轻快,五狼人紧追随身后行,看样子,他们也有准备,发现不对,就 准备先发制人。   真是捕头生涯凶险多,要处处准备防一着。   官道上已经是车水马龙,京城近郊也繁花呀!   大道旁一个兼卖早点的小饭铺中,坐着两个人,正在四下张望。素喜认出一个是陈同, 另一个一脸大胡子,却认不出是什么人?   但那人却先行站起来。一躬身道:“在下张一品,奉万大掌柜之命而来,听候姑娘差 遗,连带奉告点子的行动。”   素喜点点头,心中明白了,这张一品是江北四老的一品刀曲大风改扮的,把绰号当作名 字用。   “怎么,情况有变化?”   素喜问得很逼真,脸上也有焦急表情。   五狼人在旁边看哪,而且,看得很专注呢!   “没有变化,不过,行程提早了一些。”曲大风道:“姑娘却比预定时间来得晚了一 点,我们正在担心……”   素喜回顾了五狼人一眼,道:“幸好还没有误事,点子的马很快,估算几时到这里?”   “不是骑马,是坐车。”曲大风道:“大概她想隐秘行踪,计算车速半个时辰左右,马 车会到此地……”   “这地方行人太多。”青狼突然道:“那小姐不好对付,不是三两下就能得手的。”   素喜道:“五位心中如若有地方最好,不然前面有座桥,两边有树林……”   “后面五里有个山坡,马爬坡要小息。”青狼道:“咱们在坡上围杀。”   目光转注到曲大风的身上,道:“有几辆车,来了多少人?”   “一辆篷车,是租的。”曲大风四顾了一眼,低声道:“不用刑部的豪华马车,才能行 踪不泄。”   “你们怎么知道的?”青狼道:“那辆车中几个人?”   “花银子到刑部挖出的消息。”   曲大风接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呀,那辆车上三个人,总埔头和她的两个贴身丫头, 三个小姑娘,也是刑部中最厉害的人物。”   “所以,要把话先说清楚,两个贴身丫头,归你们三人对付。”青狼道:“我们五个专 围杀那个女总捕头,这个约定不能乱,一乱我们回头就走。”   曲大风回头看素喜,似是素喜才是有权作主的人。   素喜点点头,道:“就这么说定了,但你们围杀那个女总捕头,不能太久,我们三对 二。未必能必胜不败,但我们会拼命挡住她们半个时辰,时间够不够?”   “半个时辰,足足有余,一百个回合,大概是顿饭工夫吧!”青狼道:“五狼合击,一 百个回合,还杀不了那个人,那就永远杀不了人家,打上三天也没有用。”   “杀了那个女总捕头之后……”素喜道:“能不能过来帮忙我们呢?”   “再说吧!”青狼道:“能加点银子,什么事都好商量。”   曲大风站起来道:“素喜姑娘,该上路了吧,时间也差不多了。”   战味十足,演得很好,青狼没有看出破绽,转身先行,道:“我来带路。”   山坡有一里多长,一般人爬上去,都有着腿软脚酸的感觉,坡上是一片数百丈的平原, 却无人家居住,只有一座茶棚子,摆了十几张长板凳。   此刻,歇脚的客人不多,只有四个人围在一张桌子上喝茶。   四面荆棘丛生,提供了很好的隐蔽环境。   青狼进入茶棚,叫了两壶茶,目光却不停地在先来的四个人身上打量。   他目光现出凶焰,看得四个茶客神魂不安,只好起身离去。   青狼等四人走远,突然说道:“这条路是通往关外的,那位女总捕头为什么走这条路 呢?”   “大概是想找我了。”素喜道:“我就出生在前面十余里处的小杨庄……”   “你在万宝斋呀,万宝斋在北京城中。”青狼道:“何用跑出京城来找你。”   “万宝斋可以不认帐,他们查出了我的家,我是言侍郎被杀一案中最最重要的证人。” 素喜道:“非要找到我不可,找上小杨庄,抓我老娘入大牢,你们说我应该怎么办?”   青狼笑一笑,道:“瞧不出啊,你还有娘……”   “废话,我又不是石头中蹦出来的。”素喜道:“这也是我急于杀了她的原因。”青狼 似乎已完全相信了素喜,笑道:“好吧,五狼人今天就作件好事,成全你一片孝心了。”   车马连串过山岗,曲大风一直坐着不动。   素喜已发现五狼人已有些不耐之色,问道:“张一品,马车过去了几十辆?你可要看清 楚啊!”   “姑娘放心,在下认识那辆车。”曲大风道:“也在车上作了记号。”   “车行改派了另一辆马车。”青狼道:“白等半天事小,误了素喜姑娘的一片孝心你们 也浪费了万宝斋两万两银子。”   言下之意是,天已过午,他们就要走人,下午再找他们,还得拿银子出来。   “来了,来了。”曲大风道:“就是这一辆,车辆上剪贴了一朵白梅花,已快尘埋、土 掩了。”   五狼人凝目看,一辆双套大篷车,正爬上山坡,车辆上果然贴了一朵纸剪的梅花,轮行 路上灰尘多,没有人提一声,还真是看不清楚。   “照咱们的约定行事。”   青狼一招手五狼人,当先站起,向前行去。   素喜、陈同、曲大风紧追五狼人身后行。   陈同是第一次出这种大差事,紧张得手心出汗。   一切都在预料中,马车爬上坡,马儿不停地呼呼喘喘,车行也慢了很多。   赶车的是个中年汉子,灰布衣衫、白布裹腿,是那种专业的穿着。   这种人有职业上的感觉,眼看一群围了上来,立即挥动长鞭,啪地一声响,慢下来的车 速,突然加快,四匹健马鼓起余力,放蹄开跑。可惜,晚了,曲大风一个箭步跳过去,左手 抓住了车夫手中的马鞭绳,右掌一个推手,把车夫拉推下车去,滚在一边的草地上。   四匹马发起暴来力量奇大,曲大风感觉控制不易。   突然一扬右手,寒光闪动,四匹健马套在车上的皮带,索绳全被斩断了,健马狂奔而 去,却把篷车留了下来。   五狼人看了曲大风出刀的快速、稳准,忍不住回头看了素喜一眼,青狼还一伸左手大姆 指,因为右手已戴上了狼爪套。   事实上,五粮人的右手全都套上了狼爪套,左手也拔出了腰藏短刀。   一开始就亮出所有家当,准备全力出击了。   就这么一缓气,车中刺出的两只长剑距离就差一点没有够上,也被红狼、白狼右手的爪 套挡开。   小文、小雅随剑跃出,挡在车门前。   “他是我的!”素喜人随声到,一剑刺中土狼。   好狠的一剑,剑尖由后背直透前胸,土狼只叫出一个:“你……”人就倒了下去。   这是心脏要害呀!   以素喜的技艺在人全无防范的背后出手,只怕天下很少人能够躲得开的。   不杀青狼杀土狼,是素喜心中恨透了他!   “杀……”   黑狼暴喝一声,狼套幻起一片寒芒,罩向素喜。   一把刀卷飞而至,挡住了狼套,是陈同。   这位苦练技艺少林弟子,终于得到了机会一展身手,出刀扑实,凌厉,和黑狼恶战在一 起。   陈同的身手,使得练刀五十年的曲大风,也看得暗暗赞许,小文、小雅全有着意外之 感。   这是一位初露头角的年轻高手。   素喜抽出长剑,在土狼衣服拭去血迹,暗暗忖道:谁说刑部除了三女无高手,这陈同的 武功成就,恐伯就不在我之下了。   曲大风找上了青狼,小文小雅接住红狼、白狼。   狼爪套配合短刀,攻势凶、猛、狠,但曲大风对敌经验丰富,刀法稳实,以守为主,倒 也应付裕如。   小文、小雅却是剑风凌厉,着着抢攻。   杀了土狼的素喜,反而没有了敌手,袖手旁观了。   她看得专注,大部分集中在小文、小雅的剑法上,她想看个虚实出来。   二女的武功是否高过她?   此后要长日相处,要掌握多了解二女一些的机会,自不会放过这等机会了。   青狼一面猛攻曲大风,一面大声骂道:“素喜,你这个千人骑、万人压的臭婊子,坑我 们哪!”   骂得恶毒至极,但素喜却不应不理!   她已和江湖凶人对抗过多次,也听过更恶毒的咒骂。   青狼急怒交加,不是心疼土狼之死,而是五狼合击的五行阵法,因土狼之死,无法施 展。   那又是五狼压箱底的本领。   事实上,就算土狼不死,五狼也很难联手对敌,因为小文、小雅奇厉的剑招,已把红 狼、白狼逼离大车一丈多远,似是准备下杀手了。   两位小姑娘技艺精进,已不耐和人鏖战。   果然,小雅娇叱一声:“去死吧!”跃飞而起,击出一剑。   是的,“射月三剑”第一招出手了。   白狼手中狼套、短刀并舞,就是对不住小雅的剑势,一剑穿心而过,尸体栽倒。   好凌历的一剑,素喜看得心头一跳,忖道:只此一剑,就比我强多了,这一招我也封招 架不住,不死也得受伤。   回头看小文,杀红狼手法更绝,右手剑势逼住了狼套、短刀,左手拍出一掌、掌距前胸 还有两寸,一把飞刀射出,刺入了红狼前胸,红狼疼得一怔神,倏然右手回扫,剑势划过了 咽喉。   “抽中刀”,素喜吃惊极了!   小文怎么也会“袖中刀”?   其实,以弹簧机具等控制的暗器,只要体会出发射的要快,练熟了,就可能派上用场 了。   小文挨了一记“袖中刀”觉得它非常实用,下工夫练习它,白天练,晚上想,被她想通 了,也练得能用了,这套机具也是言府中假冒桂花丫头的,被小文全部没收了。   这是万宝斋中教席千手刀王的奇技之一,素喜也学过,只不过没有那一套发射它的机 具。   于是,素喜下了很大的决心,要暗中苦练武功,准备不耻下问,向姑娘和小文、小雅讨 教了,也要把自己知道精绝的技艺,奉献出来。   所谓知道的意思,不一定是习练有成的武功,包括听到的、看到的,有宝献宝,全部说 出来了。   青狼和曲大风、陈同和黑狼,仍然打斗得十分激烈,但三女没有出手助战,只是站在旁 边欣赏。   但站的位置却是似有意、若无意地封住了逃走去路,小文、小雅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 意。   心中有把握呀!两狼如是脱开对手搏杀,准备逃走,她们就一击取命。   兵刃交击,刀光飞闪,加上地上躺着两具淌血尸体,过往的车、马行人就不敢停下看 了,兵刃无眼,伤到了怎么办?   陈同功力扎实,刀法正中有奇,是由少林正宗杖法演化而成,越打越见精神,已隐隐占 了上风。   一品刀曲大风曾是北六省第一名刀,数十年丰富的对敌经验,已使他不急不躁,也不受 四外环境的影响,少了那份争强好胜之心,沉着、稳健封住了强敌的凛冽攻势。   青狼是五狼之首,也是五人中武功最强的一位,一开始招招抢攻,曲大风不争先机的打 法,给予了青狼充分展现狼爪套技艺的空间。   这种世间绝无仅有的兵刃攻势特色,是一出手就是一大片寒光罩下来,比一般刀剑的攻 势还广,招架上十分不易。   曲大风一度被迫得全力出刀,以阻攻势,招招硬碰,刀刀击实。   但数十招后,曲大风已找出了拒敌的战法,刀长套短,充分发挥了长刀的优势,不对爪 套,封肘臂,狼爪套不怕刀斩,但手臂不能碰利刃这就逼得青狼辛苦了。   虽有左手短刀辅助,也得两招换一刀,看上去狼爪寒光漫天飞,却无法逼近曲大风,青 狼攻得十分吃力,但曲大风却守得很轻松。   这不是奇技绝招,而是历练中累积的经验,有时候比一套精奇的刀法,还要实用。   陈同打得就不同了。   他手中的雁翎刀,不时和狼爪套触接,发出清脆的金铁撞击之声,刀和狼套一直在争夺 抢制先机的攻势。   兵刃上,陈同吃亏了一些,但他的刀法特色,却是以攻为主,大开大闭,直极横扫,凛 凛刀风,硬把狼爪套压制下去。战法勇猛,但却很耗气力。   小文看了一阵,叹道:“这才是江湖上正宗的鏖战,我们习练的剑术技艺似已脱离了正 宗气势,以巧变、凌厉为主……”   “小文、小雅!”素喜接着道:“我不知道你们师承何人?但这样师父很难遇上。他们 已把数十百套剑法的精萃溶于攻、守的概念中,你攻敌三剑,也许取自三套剑法中,这不是 一个师父能够传授的武功,必须要在学习和战斗过程中累积经验,自行摘取剑法、刀法中的 精华,用于克敌攻、守的搏杀。   所以,能成名江湖中人物,大都是三四十岁的中年人,人们要十年练剑,十年战斗,闯 过身历百战身不死的关口,才能扬名江湖。   但万宝斋打破了这个局限,以大笔的金钱,礼聘了江湖中一流高手,名门大派的耆宿, 各传精绝技艺,千朵红花一树开,才培养出我们这样年轻的精萃人物,我不懂你们是怎么学 到的……”   “我们的师父是天才呀!”   小雅笑了笑,接着道:“传授我们武功时,东一招、西一招,没有系统,也不成章法, 只要我练熟习,却督促我苦修内功,练出气力。   他说,剑势无力,变化再奇,也难有大用,不错,姑娘和我们同是一个师父教的,但她 身具慧根,也有天才,当然,她的根基工夫也好,成就也就大不相同了。”   “而且这个距离,越拉越大,”小文道:“姑娘有多大成就,我们已无法预测了。   “所以啦,她当了总捕头,我们只能作个跟班的。”   小雅格格笑着,又道:“她是小姐,我们是丫头,真的经纬分明、高低不同,可是,我 们活得很快乐呀!”   “贴心嘛!”素喜道:“人生难得一知己,你们却能三位一体……”   “素喜现在是四人同心了。”小文道:“你也得算一个了。”   “我已经感受温情满身心,高兴得快发疯了。”素喜道:“恨不得把心挖出来,交给你 们……”   但闻一声吼叫、闷哼,传入耳际!   三个谈得高兴,似连身侧的打斗也忘了。   转头看去,只见曲大风一刀砍中了青狼右臂上,狼套已脱手而落,但青狼的左手短刀, 也扎入了曲大风的右大腿上。   素喜快如离弦怒矢射过去,一掌击在青狼的头顶上。   青狼没有再吼声,烂泥一般倒了下去。   小雅娇躯一转,随手一剑刺过去,刺中了黑狼的右肩呷上,陈同一刀斩过来,劈倒了黑 狼。   剑与掌,是选择了敌人留下的空隙而入,既直接,又凌厉,完全是杀人的手法。   看似随手而出,实是千锤百练而成的技艺幻变。   五狼人全数伏尸,赶车的车夫,也已把四匹健马追回来,马都是车行养熟的,跑一阵会 自动停下来。   车夫套好马,陈同帮助他,把五具尸体抬上了篷车。   这时,不远处的草业中,突然站起了一个人,缓步行了过来,是阿横。   “你几时到的?来得无声无息呀!”小雅道:“小姐,是否有吩咐?”   “用不着我出手。”阿横道:“不是小姐有吩咐,也不用现身见你们了。”   小雅道:“小姐怎么说?”   “要你们杀了五狼人后早些回刑部。”阿横道:“十二个匣弩手,也没有发射的机会, 我已代你传令,要他们回刑部了。”   “你和阿保,一入京城,就没有休息过。”小雅道:“几时回刑部啊,也该好好休息一 阵了。”   “言贵是个厉害脚色,能够十几天不动声色。”   阿横接着道:“但阿保和我有耐心,已经看到他的尾巴了,揪出他,才能对小姐交代, 再说,过惯了餐风露宿、荆棘为家的日子,还真怕睡不惯暖被、软枕的生活了。”   小雅道:“再这样野下去,要茹毛饮血了,不怕小文心疼啊!”   “表错情了,小雅。”小文道:“阿横和素喜姐才是一见钟情呀!”   素喜包扎好曲大风的右腿伤势,道:“小文,我是节妇啊,岂可轻言相侮。”   “乖乖,三个都是厉害人物。”阿横道:“惹不起,走了!”   话落,飞身一跃,隐入草叶中不见了。   “好身手。”曲大风叹道:“行走江湖四十年,没见如此高明潜跃隐形身法。目光转向 陈同接着又道佳人多慧眼,英雄出少年,曲某老矣!”   说得有点感伤,幸好这时,有两辆大篷车急驰而至,捕快班头张百通跃下篷车,道: “曲老,请上车!”回头又向陈同招招手,道:“陈班头,咱们同车走。”   小文、小雅和素喜也上了第二辆篷车,马转身,车回头,驰向了北京城中。   “小姐考虑真周到。”素喜解下包头青帕,理着秀发、道:“早已派了篷车等我们。”   “她爱护每个属下。”小文道:“对我们又多了一份情义关怀。”   “也会选用人才。”素喜道:“陈同内功深厚,刀法博大雄厚,是一位少见的年轻高 手。”   “他是少林门下的俗家弟子。”小雅道:“听说被召入寺中,练了四五年,技艺的精 湛,”打法强悍,也出了我们的意料之外,还有位出身南太极门的弟子张重,好象不如陈同 功力厚实,但人较灵活,阅历也多些,精通暗器,两人都已升任班头。”   素喜道:“除了两人之外,还有突出一些的年轻高手。”   “阿保、阿横,我和小文。”小雅道:“再加上你素喜,是小姐的五虎战将,江北四老 阅历丰富,经验老到,武功也好,是重要的支援力量,郭副总捕头训练统帅的匣弩手,是我 们对抗大敌的凭仗。”   素喜点点头,没有再说话,心中却暗暗忖道:“十二只匣弩齐发的威力有多大?无法估 算,但区区五个人的力量,比起万宝斋,就相差得很远了,日后一旦和万宝斋有所冲突,十 分需要精密的计划、盘算,才不致被引入陷阶,让人一举歼灭,这一点要找机会暗示小姐。 卧龙生《女捕头》玉掌青苗 第十九回 夜探画苑   刑部中见不到程小蝶,就看出小文、小雅对她的情义忠诚了。   小雅跨上一匹马,一言不发地跑去京华小筑,回来时脸色一片凝重。   “有没有留话?”小文道:“会不会是被万大掌柜接走了。”   “就是想不通啊,家里人说,来刑部上班了。”小雅道:“刑部一直没有见她来过,难 不成那么巧地被万大掌柜在路上截到了。”   “我去万宝斋问一下。”   小文伸手去抢小雅手中的马缰绳。   “慢慢慢!”   素喜拦住了小文,道:“万大掌柜若是采取围截一决的机遇战,行动会非常隐秘,万宝 斋是作生意的地方,不会受到牵累,那里也不会知道大掌柜的行迹。”   “万大掌柜总该有一个落脚指挥的所在吧!”小文道:“难道会借住客栈中?”   素喜道:“在城中倒是不用,这里有万宝斋十八处客舍、行馆,这是公开接待客人的宿 住地方,秘密的院舍。有几处我不清楚。   那些客舍、行馆可接待各地来京的珠宝商人,也接待远来的万宝斋门下弟子,我愿意跑 一趟,但却不知道该去哪里,以姑娘之能,绝不会被人暗算掳走。”   顿了顿,接着又道:“万大掌柜很细心,如是他邀走了姑娘,一定会传回信息。”   谈话之间,瞥见副总捕头郭宝元,快步行了过来。   他已全浸入研制机关消息之学,孜孜不倦地改良匣弩威力,小文和小雅也很少见到他 了。   “见过副总捕头!”   小文、小雅齐齐躬身行礼。   郭宝元一面抱拳还礼,一面笑道:“两位姑娘,你们越长越漂亮啊!”   “我叫素喜,郭副捕头还认识我这个丫头吗?”一面说话,一面躬身行礼。   “记得姑娘已被总捕头收入刑部,此后,咱们就是同朝效力的好伙伴了。”郭宝元道: “三位,咱们进去总捕头的公事房中坐吧!”   话落,当先带路,推门而入。   敢情三女就站在总捕头的公事房外发急。   小雅心中暗忖:他潜心旁注,只道他不再理会一般事务,但看来,他还是熟悉情势。   一个侍候房中杂务的女婢,献过茶,悄然退出。   “副总捕头,总捕头可有消息?”   小雅性子急忍不住开了口。   “有!”郭宝元道:“万宝斋中一个女弟子传来讯息。”   “可信吗?”小文望了素喜一眼,道:“如何能证明她是万宝斋中女弟子?   “不能证明。”郭宝元道:“但执有总捕头的随身令牌,我就只好相信了。”   “对不住啦,副总捕头,别怪小文无礼,我是心里急嘛!”   郭宝元笑一笑,道:“总捕头还有吩咐。”   “说些什么,可是要我们赶往相助?”   这一次是小文、小雅同声问,两人同是一般心。   “没有,总捕头的吩咐是,要两位中有一个扮作她的身份,坐镇刑部。   郭宝元接着道:“还要集合两组强力的匣弩手,束装待命,总捕头没有指定,就由两位 自行决定由谁扮吧!”   小文道:“是不是待命支援姑娘?”   郭宝元道:“没有说明,但总捕头日前亲口交代的几句话,非常重要,两位要听仔细, 也要办到。”   郭宝元一脸冷肃,把小文、小雅、素喜三张粉脸上,也添上了一层寒霜。   “总捕头说,不管哪位份作她的身份,就要有所作为,人虽不同,事要认真,尽你的能 力去作,错了也不要紧。   另外两位要帮助她,也要绝对服从令谕,未卸去扮装之前,她就是真的总捕头,以总捕 头随身令牌作为信物,也是留给她便宜行事。”   郭宝元庄重地接着道:“现在,外面和万大掌柜合作的,只是程小蝶个人身份,而不是 刑部的总捕头,这情势直到她回来为止。”   说完话,取出总捕头专用的令牌,放在木案上,又道:“一个时辰,宝元再来向总捕头 请安,也来恭候令谕。”说完,转身大步行去。   素喜心中忖道:另外两位要帮助她,也要绝对地服从今谕,那是连我也算上了,当真是 已把我视作心腹,也可以留下来不用回避。   “事情有点严重啊!太顶真了。”小雅道:“我们该怎么办?”   不说小文,说我们,也包括了素喜,要她放言出主意。   “你扮作总捕头!”小文道:“和我素喜作属从。”   “为什么要我代小姐。”小雅道:“你怎么不肯干呢?”   “谁都是一样啊!我们四个人是生死同命。”小文道:“小雅,推托什么,下一次有机 会,我就会当仁不让。”   小雅的目光看向素喜。   “以我过去受到的训练而言,要我扮皇后,我也不敢推辞。”   素喜接着道:“姑娘不指名,是她看你们都可胜任,你们互相推让,就有些辜负姑娘的 心意了。”   “好,我去换衣眼。”小雅道:“你们两位商量一下,我们该如何行动。”   郭宝元回来时,小雅已坐在总捕头的大位上。   但还是小雅,没有易容,也未改扮,只是穿了一件属于程小蝶的上衣。   但郭宝元却能装龙像龙,扮虎像虎的一抱拳,道:“言府的总管家言贵,前日上午和昨 夜,两度出府,和人私下会晤,是否逮捕入狱。”   “他去会见的什么人?”   小雅很想站起来,以示对郭宝元的敬重,但她忍了又忍,总算忍住了。   郭宝元道:“警戒十分森严,以阿保、阿横之能,也无法接近,所以,不知道他会晤何 人?”   “在什么地方呢?”   “上林画苑!”郭宝元道:“那里周围两三条路,都有暗卡布置。”   小雅一下子站起来了!   她去过“上林画苑”,也在对面卖过一天面,吁了口气,道:“事情绕了一个大圈子, 又回到‘上林画苑’。”   “是!”郭宝元道:“阿横说昨夜追迹,被阻在数十丈外,前天上午也被阻于数条路 外,这是天子脚下,他们不敢放肆,那里没有草木、荆叶,他们也无法太过接近。”   小雅点点头,忖道:阿横今天和我们见面时,只字不提,却把一切都面报了副总捕头, 两人表面野,骨子里却守法守份,公私分明,一点也不逾越。   “由阿保、阿横继续监视,不用逮捕了。”小雅道:“这件事等程姑娘回来之后再拿主 意。”   目光转注到小文的脸上,道:“二姑娘,有何高见?”   小文嗤地一声,笑了、看小雅和郭宝元装模作样,实在忍不住,只好笑了,何况,这声 二姑娘,也冒得新奇。   但她立刻合紧小嘴,一躬身道:“回总捕头的话,小文浅见,可以先到上林画苑探视一 番,而且,以刑部捕头身份,率领三十六名匣弩手,由陈同、张重和江北四老中的老二铁掌 成泰为领队,各率十二名,我和素喜追究随左右,搜查一下‘上林画苑’。   再由郭副总捕头协调三百名精兵,五十名弓箭手,配合三组匣弩手,把‘上林画苑’团 团围住,摆出个搜查要犯的姿态,还要现场宣告,抗拒者格杀勿论。”   “素喜姑娘的看法呢?”   小雅摆出了总捕头的架式。   素喜道:“我看小文姑娘的主意很好,‘上林画苑’纵然有着很强大的实力,也不敢公 然反抗,青天白日之下,他们如有反抗行动,那就是杀官造反了,咱们去的人数众多,匣弩 杀伤力量又十分强大,也不怕他们拒查反抗了。”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行动要快,才能收出其不意之功。”   小雅道:“好,就这么办,陈同、张重跟我们进入‘上林画苑’搜查,再要江北四老之 首佟老前辈一起出动,他阅历多,一般的鬼蜮伎俩,逃不过他的法眼,咱们是依法检察‘上 林画苑’。”   “理由呢?”郭宝元道:“至少,咱们要有一番说词。”   “查凶手啊!”   小雅接着道:“据报有杀人凶手匿迹在‘上林画苑’中,至于怎么样才算合法,请郭副 总捕头想办法了。”   “那里是九王爷的产业,靠山硬啊!”郭宝元道:“只怕刑部也扛不起这个担子。”   “如果小姐在,我想她一定会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是,小雅不敢这么说啊,我 只能承诺一句话,犯了触犯皇室的大罪,不过是杀脑袋,小雅愿意顶……”   “你愿意,我还舍不得呀!”   程小蝶一身劲装,身佩宝剑,缓步而入。   她满面笑容又道:“什么事啊,闹成要死要活?”   程小蝶当然已听到了大部的内容了,但这句话,却问得有学问,她要听听郭宝元的意见 了。   小雅一下子跳跃起来,飞离了总捕头的坐位,扑向程小蝶,道:“不好玩哪,真是不好 玩。”   这就看出程小蝶的真工夫了!   但见她左手一抬,一股暗劲随手涌出,扶住了小雅飞扑而来的身躯,左臂一卷,把小雅 抱入了怀中。   她将小雅轻轻地放在怀中,笑道:“撒娇呀,我可吃不了这个礼数,有话慢慢说,别紧 张。”   “过那么一下瘾,代理总捕头也不过一盏茶工夫。”   小雅接着道:“就得手中拎着脑袋玩了,姑娘再不回来,说不定真被绳捆、索绑上法场 去了。”   程小蝶拍拍小雅的秀肩,笑道:“小雅姑娘,可不是面捏的人,任人杀、任人砍,发了 事,北京城也要被你闹得翻个身……”   “姑娘啊,小雅真有那么粗野吗?”   “不是粗野,是勇敢呀!”程小蝶道:“那么漂亮的一个好脑袋,怎么可以让人给杀了 呢!”   郭宝元道:“小雅姑娘代理总捕头,宝元理当一切遵命行事,但搜查上林画苑,还要当 场宣告,抗拒者格杀勿论,那里是九王爷的产业啊!   如若闹出杀伤人命的大事,只怕尚书大人也扛不起来这个责任?我只是说明一下,小雅 一定要搜,在下是遵命从事。   小雅本有着一腔怒气,听完这番话,心平气消了。   因为人家说的是理呀,也把她当个人物看,人家可是货真价实的副总捕头,她小雅只不 过代理那么一下。   小雅微笑道:“郭叔,‘上林画苑’好像真是个问题重重的地方,如果不用霹雳手段, 只怕也无法查出结果。”   不谈公事论私情了。   “这就要他细推敲一番了,事情闹大了,而我们又无法找到真凭实据,九王爷一状告入 了皇上手里,令尊尚书大人顶得起吗?”   小蝶道:“应该告我呀!我是刑部的总捕头,怎么能告我爹呢?”   “总捕头只不过是从五品,皇上加授正四品,已经是破格拔擢了。”   郭宝元接着道:“尚书大人是从一品的大员,总捕头是为刑部所辖,正找上刑部负责, 天威难测呀,欺侮到皇兄的头上,谁能预期他作何处置?”   程小蝶长长吁了口气,道:“这件事,也不能不办吧!”   “当然要办,怎么办要费番思量,要不留凭据,不留痕迹,要九王爷抓不到把柄,尚书 大人就可以推到你公主的头上。”   郭宝元接着道:“召你上金殿,问个明白,你可全抖出来,当然,尚书大人也可以一推 二净,不知有此事,要九王爷举证出来。”   “小蝶懂了,多谢郭叔指点。”   “无事差遣,宝元告退了。”他一抱拳,转身就走了。   “老公事,有他的一套行事法则。”程小蝶道:“要圆滑适切,要留下余地,就是说要 刀切豆腐两面光。”   “想一想郭副总捕头说得对,把胡闹麻烦的留给了尚书大人。”小雅道:“可真是百死 莫赌了。”   “倒也没有那么严重。”   程小蝶接着道:“但郭叔和刘侍郎文长,是我爹手下的文、武二将,既想把事情办好, 又不愿为我爹惹上麻烦,所以,替咱们出了一个主意。   “暗示咱们以私人身份,进入‘上林画苑’。”小文道:“得要易容改扮了。”   “认不出我最好,真被认出了也不用怕。”程小蝶道:“我一口承担起来,就不会连累 到尚书大人了。”   “咱们以江湖人身份,进入了‘上林画苑’,一旦遇上狙击……”   素喜接着道:“能不能放开手干?刑部出面,他们心有顾忌,不太敢施下毒手,我们以 江湖人身份摸进去,他们就不会手下留情了,五狼人就是他们聘请的一批杀手,搞不懂啊, 教人画画的老夫子、女才人,怎么会聘用江湖杀手杀人。”   “这就叫挂羊头卖狗肉啊!”小雅道:“那里面绝对不简单,不但窝有杀手,只怕还有 别的惊人把戏!”   “托庇于九王爷的旧府邸中。”小文道:“难道九王爷一点也不知晓!”   “说不知道是装聋作哑。”   程小蝶接着道:“个中的复杂,恐怕比我们能够想到的还多十倍,九王爷一个人也不可 怕,可怕的是一大批文、武大员,都被引上了贼船,一刀劈落千树,能不能下得了手?该不 该下这个手?”   这番话说得惊人,小文、小雅、素喜全都听呆了。   程小蝶笑笑,又道:“素喜,既然闯入了‘上林画苑’,就别再心存顾忌,有人拦截, 你就全力施展,能杀就杀,不过,别杀不会武功的人,他们可能是王候公子,豪门千金,也 可能是一品大员的如夫人。”   “姑娘,你早去探过了,是吧!”小文道:“这些事怎么可能呢?”   “没有去过,就是去了,走马看花,也瞅不出什么名堂来。”   程小蝶接着道:“我派出十几个人,分布‘上林画苑’的四周监视,凡是去‘上林画 苑’的人、车全给我记下来,再加上追踪侦察,花了不少时间,但终于把那些人、车的来龙 去脉,查清楚了,天啊!可真把人吓了一大跳……”   “如果是当朝大员的内眷……”小雅道:“他们应该惜爱身份,那不是幽会的好地方, 都是些什么人家呢?”   “京中十大王府,有八家内眷出入‘上林画苑’,尚书、御史等文、武官员都算上,有 三十一家和‘上林画苑’有牵扯,你想想这股力量有多大。”   程小蝶接着道:“刑部衙门绝对惹不起,我这干公主的身份,也未必扛得起来,小雅, 不是为了去幽会,只为了找人上床,用不着那样麻烦……”   “床……”素喜道:“总捕头,派个人带我去言府,那里有刑捕埋伏,他们有很多人不 认识我。”   “我陪你去。”小文道:“也好有个照应。”程小蝶点点头。   素喜拉起小文就跑。   “素喜一定是想到言大人在床上留下了什么?”小雅道:“只是心中没有把握,不肯说 出来。”   程小蝶道:“有道理,小雅,你推判案的能力,大有进步了。”   “可是我想不通,那些王府内眷、大官夫人,为什么去‘上林画苑’?”小雅道:“难 道真是去学画?”   “学画只是原因之一,怕的是她们不能不去,更可怕的是有人催她们去。”程小蝶道: “去的不单是内眷,还有王孙公子啊!”   “难道他们是取一种东西?”小雅神情惊疑地道:“会是什么东西呢?”   “不是去取,是去讨,不去拿不到啊!”   程小蝶接着道:“也是买,所以,也有几家大富豪的夫人、侍妾,出入‘上林画苑’, 我就是想不出它是什么东西?能让数十官员尽束手,八家王府齐折腰。”   “那就容易了,小姐只要告诉我是哪一家富豪的侍妾,我去抓她来。”小雅道:“娇滴 的小妇人,一吓唬,全都招出来了。”   程小蝶摇摇头,道:“不行,我想过了,隐秘已泄,和我对抗的就不止是‘上林画苑’ 了,八家王府和数十个文、武官员串连在一起,和我作对了,刑部罩得住吗?何况,我们手 中也没有证据。”   小雅道:“可是,我们夜探‘上林画苑’,一样会使隐密外泄呀?”   “不一样!”   程小蝶接着道:“‘上林画苑’中人,不会把有人夜探的行动泄漏出去,他们舍不得目 前的成就,再说,他们也有能力对抗我们,就算被他们发觉了,我们是刑部中人,我相信他 们也不愿意放弃花费数年心血建立起来的基业。”   小雅道:“我看这和言侍郎案子,会不会有所关连?”   “我不知道,剪不断、理还乱。”   程小蝶接着道:“素喜如能找出言大人的遗物,看看故去的一代天才,能不能留给我们 一点启示。”   “难道言侍郎真有未卜先知之能?”小雅道:“早已料定了素喜是刑部中人。”   “这一点绝不可能,但他早知道素喜有一身高明的武功,混入言府,别有所图,所以, 很想把她收作心腹。”   程小蝶叹息一声,又道:“可惜,万宝斋的训练太成功了,素喜虽然动了情,还是不敢 背叛万宝斋,时不我兴,一代天才也山穷水尽去无路,他来不及转向柳暗花明又一村。”   “姑娘的思维缜密,计划有方,集千头万绪于一手,我们是万难及得。”小雅道:“既 已决定夜探‘上林画苑’,不知要派出什么人去?”   “我应该亲身临敌,但万复古已找出红灯老魔出现的线索。”   程小蝶接着道:“随时会有会合的讯息传来,我要守在刑部或家中,不便轻易离开,所 以,只有派你和素喜去了,由小文坐镇刑部。”   “说的是,我和素喜去,我会要求素喜彻底的改变形貌。”小雅道:“战死在‘上林画 苑’,也不能让他们看出身份。”   “大战受伤,已非我所愿,就别提战死了。”   程小蝶神情肃然地接着道:“打不过可以逃,你们要小心谨慎地去,平平安安地回来。 我会安排接应,也许也会派人去。”   小雅,再带着神眼叟佟元修一起去,江北四老他是最老,但内功和技艺,也高出同伙很 多,‘上林画苑’中,有些什么秘密?我们也许瞧不出什么?以他阅历之丰,可能会有发现 呢!   记着,你是此番夜探‘上林画苑’的统军之帅,要胆大心细,要沉着应对,宁让一无所 获,也不要有人伤亡。”   “我会小心的。”小雅充满信心地道:“此番是去找寻真相,不是争胜斗强。”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素喜、小文才返回刑部。   幸好,万复古还未传来讯息,程小蝶仍留在公事房中。   “床上有很多暗格,而且装有活门,好象藏了很多的东西。”素喜道:“都被搜罗一空 了。”   程小蝶心中暗忖:是啊,找寻那些奇书时,仔细地搜过了那张床,哪还会有什么遗漏了 呢。   “幸好没有人会注意到我找的东西。”素喜道:“所以,它还留在那里。”   程小蝶没有提起搜查奇书的事,这是属于言夫人田秀珍和丈夫之间的秘密,程小蝶也不 能泄漏,但却实在想不出遗漏了什么?搜得很仔细呀!   “是什么呢?凶手的名字,还是指出了他的身份?”程小蝶道:“能不能用作凶手人罪 的证据呢?”   “根本解剖不开个中之秘。”素喜道:“哪里能当作证据,不过,是这块破书的织绢不 错,现在想来,他是有意告诉我的。”   一面取出手掌大小一块织绢,交给了程小蝶。   绢色微黄,似是由某个地方撕下来的,连沿零乱,也不方正,两面不见字迹,就是一块 撕下来的旧织绢。   程小蝶反复查看了良久,道:“能不能告诉我,你如何肯定它是言侍郎的遗物?”   “我见过这方织绢,姑娘知道,我们目力过人,见过的东西,就记忆清晰,很难忘去 的。”素喜道:“我见过它,也看着言侍郎把它放在藤枕之中。”“什么时候的事?”程小 蝶道:“可还说过什么?素喜,我要知道详细的经过,不能有一点遗漏。”   “既然想起了这件事,就会清晰地出现脑际。”   素喜双颊上泛起了羞红,眼中也有泪光,接着道:“是他被杀前七天吧,那一夜我们在 床上,不知他是否有心,主动地讲故事给我听,说的是刺客列传,他舌烂连花、妙语如珠, 我听得兴致正浓,他却突然打住,从枕下取出这一块织绢,塞入了他的藤枕之中,事出突 然,所以,我记忆得很清楚。”程小蝶忖道:难道预示凶手在史记的刺客列传中,可真是出 人意料的安排。   “我是难解其中意,但我知道他是要我记牢这件事情。”   素喜接着道:“才会有那种突然的举动,我虽然想起来了,可是,于事无补啊,唉!这 个人的心思太曲折了。”   程小蝶点点头,道:“一代才人,总喜玩弄一些聪明,我去查查看,能否找出线索。”   说着,步出公事房,转往一座书库中,由言侍郎家中运来的存书,尽放库中。   “怎么查呢?”素喜望着程小蝶离去的背影,问道:“上面没有一个字,连个图形也没 有画,小姐到哪里去查?”   “小姐也读了很多书。”小雅道:“不但识见要比我们广博,就是猜谜,也比我们高明 多了。”   “素喜,再仔细想一想!”小文道:“还有没有告诉小姐的话。”   素喜摇摇头,道:“那一夜意外事到此为止,言大人未再为我说故事了。”   “看看小姐的功力了。”小文道:“能猜出言侍郎几分心事?”   小雅道:“素喜,总捕头吩咐过,今夜中你和我易容改扮,以江湖人的身份,探查‘上 林画苑’。”   “我呢?”小文道:“不会别有差遣吧!”   “坐镇刑部了。”小雅道:“我和素喜加一位神眼叟三人同行。”   小文未再多言,她明白,总捕头传下了令谕,这件事无法改了。   程小蝶回来时神色凝重,脸上看不见一点笑容,这就吓得三女不敢开口问了。   今夜无月。   “上林画苑”的大门上挑着一盏白纱灯笼,照得大门外一片通明。   佟元修招招手,把小雅、素喜会聚一处,低声道:“情形有点不对,纱灯低于门楼,只 照到门外景物,似乎是早在戒备了。   “我们由侧面越墙而入。”小雅道:“就算有戒备也不能就此退走了。”   “飞越入墙之后,先在屋角暗影中隐藏起来。”   佟元修接着道:“除非被人发觉,刀、剑直逼上身,不要被他们诈唬,就自动跑了出 来,谁被发现,就退出画苑,诱敌追赶,未被发现的人,不用现身援救,以探查书苑的隐秘 为主。”   小雅、素喜齐齐点头。   佟元修道:“总捕头交代过,保命第一,所以,老朽希望两位姑娘不要太过好胜,一旦 被发现了动上手,能走就走。”   小雅、素喜相视一笑,道:“老前辈也多珍重。”   说完,一跃而起,向前扑去。   三个人绕着围墙走了大半个圈子,才找到一处适合的地方。   小雅、素喜飞过了围墙,佟元修却静伏未动。   闯荡数十年的老江湖,果然沉着,等足了一盏热茶工夫,才飞身越度过围墙。   这是一座不大不小的花园,假山莲池,花香袭人。   两位姑娘早已经走得没有了影儿,但佟元修仍是不慌不忙地借着花木掩护,缓缓向前行 进。   夜暗笼罩,视界不明,外面望室内,更是一片漆黑,何况,窗门大都关闭,布帘低垂, 就算生具了一双夜眼,也难透视。   佟元修忖道:“无法偷视,只有偷听了,潜行在窗下,凝神听去。   素喜和小雅也在偷听,但夜深人寐,声息不闻了。   可是,三个人都有耐心,不停地移换位置。   上林画苑,甲第连云,五进大院落,连绵数百间的房子,沉睡在夜暗中。   小雅和素喜不停地移动,不知不觉间,转入了第三进院落。   突然间,火光一闪,四盏孔明灯一块儿亮起,分由四个方位射向两人。   第三进的院落不大,全院落都被照明了,小雅和素喜也被这陡然亮起的灯光,照得眼睛 一花。   但两人反应很快,一个“平步青云”,整个人平贴在屋椽下面,避开了突然而来的强烈 灯光,也避开了一阵密集射来的暗器。   可真是生死存亡一线间!   一个阴沉的声音传过来,道:“好身法,两位虽然避开了这一阵暗器,但仍然在包围 中,既来之,则安之……”   小雅已飘身落下,而且已亮出了长剑,护住前胸,背部靠着墙壁,以防四面受敌,摆出 迎敌的架式,但却一语不发。   但没有人能认得出她是小雅姑娘,一身夜行服,一张紫膛脸,还贴了两撇八字胡。   这就全无一点女人味了。   唯一禁忌是不能开口,一开口就要露出马脚,所以,小雅不说话,全神戒备,准备打一 架了,豪勇的气势逼人。   素喜姑娘却很鬼了,希望打开一扇窗子,先躲入房中,再等思对敌之策。右手向一扇窗 子推去,一道寒光劈过来,几乎砍中了推窗的左手。敢情房里有人,而且,还是出刀奇快的 高手。   素喜吃了一惊,吸口气,目光转动,仔细打量了一下院落。   青砖瓦房,红砖地,好像都是新盖的,四面的房子一样长,把一个四合院围得方方正 正,立刻心中醒悟,这是一处设计好的屠戮战场。   心中念头转动,沉声说道:“四面的房中可能都有埋伏,咱们已隐入他们预布的隐阱 了。”   但问那个阴沉沉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道:“房内有刀手和暗器埋伏,屋顶有配好的严密 箭网,就算江湖上一流高手,能逃走的机会也不很大,最好的办法,就是放下手中的兵刃, 走出来,谈得好,两位有一条生路。”   小雅心里暗骂道:想要我们投降啊!见你个大头鬼呀!目光转动四下瞧,希望能找出一 个突围的方位,准备全力杀出去。   侧头看了素喜一眼,低声道:“走不成了,只好拼,你的意思呢?”   “等一下!”素喜道:“如果有接应的行动,咱们再配合出手。”   “不是早说好了,进入画苑,就各自为战。”小雅道:“他不会接应我们,也许,他现 在仍留在围墙外面。”   “别忘了,他是老江湖,似未被发现,也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素喜道:“我相信他已 在附近,正在想办法,咱们再等片刻,没动静,我们就闯出去,最可怕的是敌人各种暗器, 交袭而至,所以,这方面要先准备一下。”   “准备?”小雅皱起了眉头,道:“怎么准备?”   素喜招招手,小雅一提气,人又长入屋椽下,就像身体涂满的浆糊,整个人贴在了墙壁 上。   对小雅的精湛内功,素喜心中十分佩服,低声说道:“我不知道这座院落中,有多少高 手埋伏,但这是他们精心的,可能还有使人无法防备的机关消息,我在万宝斋时听说过这门 学问,只是江湖上很少有这些设施,没有认真的学习。”   “如果是能坑住我们的机关消息,应说是巨大的工程了。”   小雅道:“这座院落很像新建完成,可能如你所料,一动手,就以迅雷闪击的速度冲出 去,尽快离开这里。”   素喜道:“对,缠住他们的首脑人物,让他们投鼠忌器。”   “素喜,你看佟元修会如何支援我们?”小雅道:“刚才那个说话的人,似乎就是这里 的首脑,声音阴沉,一听就知道是个很恶毒的人物。”   “我不知道佟老会用什么方法?”素喜道:“他江湖经验丰富,一定会是出于我们意外 的行动了”   小雅微微一笑,道:“夜探上林画苑,闹出这样一个局面,心中真不服气,没有小姐领 导临敌的事,竟办得虎头蛇尾,所以,冲出这里之后,我要选两处惹眼的地方,撞进去看 看,好歹也要弄出一点成绩,了解一些内情,才好交代。”   “小雅,这样做合适吗?”素喜道:“暗探变成了明干,不但这番辛苦的改扮,尽付流 水,只怕会很快泄漏出我们的身份。”   “打一场糊糊涂涂的架,杀得血淋淋的冲出了上林画苑,就能保证我们的身份不泄 么?”小雅道:“一无所得,那才真叫窝囊啊!”   “好吧,照你的办法干,但要看情势决定。”素喜道:“不能勉强。”   小雅点点头,把脑袋伸出屋椽的遮掩,四下打量着。   她衡量整个形势,估算上自己的技艺和能力,找出一个冲出去的方位。   小雅只能大约看出屋面有几圈埋伏的人影,但敌人却看到了小雅的脑袋,几道寒芒闪飞 而至。   是一些细小、歹毒的暗器。   听不到破空的风声,小雅心神专注找寻路线,尚无警觉。   一只剑伸了出去,在小雅面前,幻化出一片剑花,挡住了暗器,是素喜及时出剑,救了 小雅。   小雅虽在灯光正面照射之下,但已脱出屋椽的黑暗,就暴露在灯光的余辉之中。   “素喜,多数的暗器不是由屋面上射下来。”小雅道:“屋角的暗影中,对面的窗口, 都埋伏着有人,暗器来得无声无息,而且,数量太多,不是你及时一剑,我一定要中暗器, 不是在脸上,就是在头上,可真恶毒……”   “找出了突围路线吗?”   素喜不愿听小雅说出感激的话,转过话题,不让她说下去。   “左面一丈处,屋上有人埋伏,冲入敌人群中。”   小雅接着道:“使他心有顾忌,不敢放手以长箭和暗器攻我们,我估算一个飞跃,能到 对面墙下,翻身跃上屋面,就可以和他们短兵相接,打在一起,这中间大概有三四个贬眼的 工夫,就算暗器如雨,我们在动中,也未必能射得很准。”   “我大概也可以应付得来,不过,咱们要向左边移动一些。”   素喜接着道:“如果他们早已认定了方位,作了瞄准,你一动,暗器就迎面飞来,闪避 不就不太容易了。”   小雅点点头,施展壁虎功,身躯横移出一丈开外。   回头看去,素喜也施展同样的工夫,游弋过来。   这位出身万宝斋的姑娘,展现出的智慧武功,似不在小雅之下,如论江湖经验、临敌应 变的冷静,又在小雅之上了。   施展壁虎功,并非太难,但要在屋椽下的不足三尺的暗影中,横向游弋,就十分地困难 了。   小雅左手抓住了屋椽,换一口气,就要行动,却被素喜一把抓住,低声道:“再等片 刻,佟元修有行动,也就在这片刻之间……”   突然,两团火球疾飞而至,落在屋面上,也打断了素喜的话。   火球在屋面一撞,爆出了一大片熊熊火光,屋面上的景物,清晰可见。   不错,屋面上。伏着十几个人,一色黑的疾服劲装,手中握着兵刃,蓄势待放,另有四 名弓箭手,人躲在屋脊后面。   小雅像一只大鸟,翻飞而出,跃飞向相对的屋面,人落瓦上,剑已出手,向一撮人群中 攻去。   这一群有五个人,同时挥动兵刃,迎向小雅。   事实上小雅来势如电,敌人也无暇他思,本能地迎向敌人,五个人一出手,就把小雅团 团围住起来。   小雅也正要他们如此,被敌人围在中间,就不怕强弓长箭,和各种暗器的攻击了。   小雅手中剑全采守势,应付五个人的攻势,还有余力,可以从容地打量四周景物。   这座四合院,屋面上都有人,加起来至少有三四十人之多,四盏孔明灯,就架在四座屋 脊一角术台上。   果然,是早有设计的杀敌陷阱。   素喜没有按原定计划,和小雅联手冲出重围,却飞身扑向四合院一处空地上,接应神眼 叟佟元修。   原来,佟元修投出了两个自制的火球之后,也暴露了行迹,还未来得及放火烧屋,已被 人围上了。   敢情,第三进院落外面也有埋伏。   素喜看出来,围攻佟元修的四个人中,有一个用刀的中年人,是一流高手,攻势非常暴 烈。   只听那中年大汉纵声而笑,道:“好!好!还有多少人,一起上来吧!”一副狂态,全 未把素喜等放在眼中。   静夜中声音传出甚远,也听得很清晰。   “好熟的声音。”小雅心中忖道:“好象在哪里听过呢!”   这也提醒了小雅、素喜可能遇上了劲敌,不由激动了杀机,手中剑势一变,射月三剑连 环出手。   但闻闷哼、惨叫,围攻小雅的五个人,倒下了两对半。   小雅未理会敌人的死伤,返身扑向素喜和敌人激战之处。   她技艺大进,随着射月三剑的威势,一个飞跃,竟然直飞六丈,脚落地,已在交手处一 丈左右。   四盏特制的巨刑孔明灯相继熄去,但战场的四局却亮起了两支火把。   素喜和佟元修联手拒敌,佟元修也亮出了轻易不动的兵刃一铁佛手。   那是精钢打造的一个奇形兵刃,形如人手,三指弯曲,食、中二指直立而起,把柄和人 的手臂一般,长不到两尺,像极了一条手臂,也突显出施用的人,是位点穴高手。   兵刃虽然短小,但通体用精钢打造,相当沉重,佟元修用铁拂手硬接敌人兵刃,常把敌 人的刀剑,震得反弹开去。   小雅也感觉到本身技艺,正进入了另一重境界,对射月三剑的威力,更是满意,细看场 中敌人,手中一把刀特别凶厉的,竟是一日千里马乘风。   “是他,帅永昌的手下,看来,这些杀手云集于京师,就住在上林画苑,也是他们请来 的。”小雅心中忖思着。   一些重重的疑云和猜测,在这刹那间,明白了大半,这上林画苑中,果然是金玉其外, 罪恶其中。   这个发现,几乎使小雅激动得大叫出声!心中高兴啊!   但声音到口边,又生生地吞了下去,一叫就全漏了底呀!   不过,小雅也发觉了危机。   马乘风在这里,帅永昌也可能在这里,大批杀手,也可能住在这里,此非善地,不宜久 留,帅永昌、水中天等高手一出现,绝非三人能敌,再想走也难了,必需尽快地离去。   心中念转,剑出如风,一上手就刺倒了两个敌人,传音道:“素喜,快些走啊!”   老江湖佟元修早已发觉了危机,但又不便说出来,困于马乘风的凌厉刀法,虽有走的用 心,却无法脱离战圈。   小雅打开了一个缺口。佟元修当先跃出,素喜在小雅的催促下,紧随而出。   小雅接了马乘风两刀,竟被震得手臂微麻,暗道:这庞头,果然凶厉,有机会叫他偿偿 射月三剑的味道。   小雅心想着,急急反击了三剑,一阻敌人攻势,转身疾奔,逃出了上林画苑。   敌人竟也没有追出来。   素喜叹息一声,道:“惨哪!什么也没有捞到,如何向总捕头交代呀!”   “收获大得很。”小雅道:“我保证小姐听得十分开心,走!先回刑部再说。”   “对!那个用刀的中年大汉,我好象见过他。”素喜道:“就想不起他是谁呀!”   “是一日千里马乘飞,想不到,这里竟是窝藏杀手的地方。”佟元修道:“这上林画苑 中问题大了。”   “不但大,而且多。”小雅道:“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三人边走 边谈,很快地到了刑部。 卧龙生《女捕头》玉掌青苗 第二十回 巧窥敌阵   小雅很急欲把发现的事,告诉姑娘,来不及卸除化妆,就冲入总捕头的公事房中。   没有看到程小蝶,只见小文和郭副总捕头相对而坐。   短发绕颊,紫脸浓眉,还真把小文和郭宝无吓了一大跳,两个人同时站了起来,郭宝元 的右手已搭在刀柄上了。   “我是小雅啦,总捕头呢?”   “我们都在等她……”   “小文。”小雅打断了小文的话,道:“是不是万复古请她去了。”   小文点点头。   “去闯血罩啊!”小雅扯去了脸上的短胡,道:“等我一下,卸了妆,咱们一起去找万 复古。”   一面说,一面走,走入了小房间中。   小雅的动作真快,洗去了脸上的颜色,来不及梳辫子,头发一盘,就跑了出来,道: “小文,走!”   “到哪里去呢!”小文道:“他们是去追踪红灯老魔,行踪无定。”   “万复古的名堂多。”小雅道:“万宝斋中一定会有连络。”   “姑娘交代过,不能去找她,要我们在这里待命。”   小文接着道:“三十六个匣弩手也在待命,好好去洗把脸,洗个澡,换件衣服,小姐有 消息,我会立刻通知你。”   小雅回头看,素喜已洗了脸,但还未更衣,想来心中也是很急,一把抓住素喜的手, 道:“我们去洗澡更衣。”   走了两步,回头又道:“小姐有消息,一定要去通知我,小文,你如是没有叫我,独自 去了,这一生我都不会原谅你的。”   “放心了,还有素喜也得去。”   小文接着道:“三十六个匣弩手,由我们统率,每队十二人,你们不去,我一个人怎么 办呢?”   小雅笑了笑,拉着素喜走了。   “万大掌柜也真是荒唐!”郭宝元道:“像血罩那样危险的地方,怎么能拉着总捕头一 起去闯?”   “不能怪万大掌柜,是小姐坚持要去的。”小文道:“万复古数度婉拒,是小姐不肯罢 休的。”   “但愿吉人天相,总捕头一旦受到伤害,我也撑不下去了。”郭宝元道:“只有辞官归 里,回庐州乡下种田了。”   “我和小雅也要走。”   小文接着道:“她伤了,我们陪她养伤,她死了,我们也活不下去,小姐到哪里,我们 都会追随她,这是不是就叫作生死与共呢?”   “小姐有什么三长两短,只怕大人的刑部尚书也干不下去了。”   郭宝元接着道:“一来是心痛幼女,无法理事,二来是没有程姑娘子公主的身份气势顶 着,厂探和锦衣卫的势力,会很快复活的,他们一旦再得势,对刑部仇恨之深,恐怕一个也 不会放过的。   可真是一柱擎天啊!一个二十岁的大姑娘,也不过四品官位,却能威震朝野,扛起了万 里江山,是前不见古人,恐也后无来者了。”   “小姐是能干,天赋过人,才华洋溢,可是她心中苦啊!”   小文接着道:“一面苦练武功,一面思解案情,连朝中形势,都要分心多虑,唉!自从 言侍郎案件发生之后,小姐没有过一夜好睡,弹精竭虑,夜以继日,我好担心她被累坏了 呢!”   “她虽然很累,但内功底子好,年轻轻,还能撑得住。”   郭宝元接着道:“但红灯老魔的血罩,却是从未有人逃得过的劫难,数十年来,死于血 罩之下的武林高手,快近百位了,而且,都是江湖上一流的高手啊,希望上天保佑,别让她 留下恨事……”   “可恨的是田长青……”   小文接着道道:“人在北京城,为什么不来看看小姐,只有他能阻止小姐不冒险,也只 有他能帮助小姐……”   “怎么帮呢?”   小雅、素喜已经沐浴过后,更了衣,一先一后,走进来。   “代替小姐入血罩啊!”小文道:“以田大公子之能,胜机应强过小姐很多。”   “这个不行!”   小雅接着道:“田公子如在血罩之下,小姐会痛苦一辈子,我们也要跟着她一辈子不开 心,那就不如死了痛快,活罪难受啊!”   小文沉吟了一阵,道:“我不过说说罢了,哪会真有这种想法,田公子是我们的大恩 人,不是他解开我们伤穴,我们哪里会有今天。”   但我确也有些恨他,人在北京城,为什么不常来走动,刑部也好,小姐的香闺也好,我 们都很欢迎他呀!”   “小姐也欢迎吗?是真的欢迎,还是表面欢迎。”素喜道:“不要很快给我答复,我要 听到真情实话……”   “不用想,小姐不但欢迎,而且,也有些喜欢他。”   小雅接着道:“二年多前,曾会有过一个许诺,田公子如若有要求,小姐便会陪他上床 去……”   “小雅,太坦白了吧!”小文道:“为什么不说得含蓄一点。”   “转弯抹角的话,说起来太累人了。”   小雅接着道:“别人也听得隐隐约约不太明白,素喜已不是外人,我们整天问她和言大 人上床的事,她每每都坦言无隐,小姐和我们的事也应该让她明白……”   “可是,还有……”   小文转头看时,郭宝元早已走了。   “副捕头踮着脚尖早走了。”小雅笑着道:“他如果还在这里坐着,那我敢这么放肆 啊!”   “田公子呢?”素喜道:“放着的便宜,自然捡了,不过,又不太像,小姐,似还是黄 花闺女啊!”   “什么还似,完完全全的处子之身。”   小雅接着道:“她读书多教养好,可是思想很开通,跟着我们胡说八道,是为适应江 湖。”   “当然,也为借怜我和小雅。”小文道:“我们都不是好姑娘了。”   “我也不是啊!”素喜接着道:“我所受的训练,就是要舒畅胸怀去接纳男人,要为万 宝斋作彻底的奉献,连性命都可以不要,何况是上床的事。”   “我和小文就更惨了。”   小雅接着道:“活生生的被人强奸了,而且是不只一次,当然,男人也不是一个,我们 在死亡边缘上苟延残喘,学着去讨好男人,以借他的力量,保护我们不受很多人的蹂躏,想 起这些事,我就满怀恨意……”   “慢来,慢来……”   素喜接着道:“正题还未说完呢!小姐既然和田公子上了床,怎么还会是处子之身呢, 这就怪了!”   “谁说上床了!”   小雅接着道:“我是说小姐表达过这个承诺,当然,田公子也为小姐卖了一次命,也就 是各种情势凑合的非常巧妙,没有人会觉得哪里不对,但是,田公子却一手推开了这个机 会……”   “小雅,你是说田公子婉拒了小姐……”   “不是婉拒,因为小姐也没太认真!”小雅道:“小姐只是作了这个承诺,那是邀请田 公子助拳的条件。”   “了不起,能不动小姐这种美人的男人,天下也选不出几个来。”素喜道:“只此一 桩,就叫人心生敬服,不管是什么原因。”“再告诉几件让你吃惊的事。”   小雅接着道:“田公子,是那种让女人陶醉的男人,他救过我和小文,我们感激他,除 开这个不谈,我们也很心仪他,他如拉我和小文上床,我们绝对不会拒绝。”   素喜微微一笑,看着小文,道:“小文,真的吗?”   “是真的,我比小雅还轻佻。”小文道:“我眉目传情引诱他……”   “怎么他装不懂啊!”素喜道:“那就有点做作了。”   “懂!”   小文接着道:“他过来,拍拍我的脸,要我下工夫练功,好好地帮助小姐,你说,我还 能怎么办?素喜,这中间还有一点要说明,我和小雅对男人,都存有相当的恨意,却对他开 启了心扉。”   “被你们说神了。”   素喜接着道:“我的师兄弟,都是美男子,加上一身好武功,都是男人中的男人,我喜 欢和他们在一起游乐,却是古井不波,不生奇念,除非有目的,才会装出一片虚情假意,连 撒娇也是一种手段,都有老师教的呀!”   “你对言侍郎不是一片真情吗?”小雅道:“难道是骗我们的。”   “不是啊!”素喜道:“刚开始也是假的,我入言府,早就心怀鬼胎,想骗他动情,让 他自动把一些珍贵玉器交出来,却不料,我被他骗倒了。”   但我一直没有忘记我的任务,现在离开了万宝斋,才敢把情怀完全放开,细细想,慢慢 思量,才发觉,死后方知情意真,一颗心全被他占据了。   可是,有什么用呢?如果真有管寿限的判官,我愿意到地府求,跟他上床也行,也愿意 把自己阳寿折给言大人,我只想留下三年……”   “为什么呀,留三年太短了。”小文道:“至少也该平均起来,两个人同年同月同日死 呀!”   “不,我要死在他前面。”   素喜接着道:“一是赎罪,我没有好好保护他;二是想证明一下,他是不是真的爱我。 还是只是说些花言巧语骗了我,会不会在我灵前哭泣……”   “胡说八道啊!”小雅道:“你死了,他哭不哭,你怎么会知道。”   “不是说了有地府、有判官的吗?”素喜道:“那自然也有鬼魂了,我可以站在旁边看 哪!”   “鬼话连篇,女人就是女人呀!”小文道:“会想些自己骗自己的把戏玩……”   突然响起了一片金风破空之声,打断了小文的话。   小雅和素喜立刻飞跃出室。   那是连珠匣弩发射的声音,只听那金风遍布的气势,不难想到它的威力。   小文坐着没动,但却伸手抓过了长剑手握剑柄,目光炯炯四下瞧,可真是胆大妄为,竟 有人敢摸上了刑部。布守在四周的匣弩手,撂不倒来人,一旦被摸入了总捕头的公事房,那 可是一桩大笑话了。   小文已暗自下了决心,有人摸进来,绝不放他出去了,拼了命也要把他放倒在刑部。   但闻一个尖锐的声音传过来,道:“素喜,快来接我,连珠匣弩,果是天下第一等的暗 器,我已经招架不住了。   分明是个女声音,但小文听不出她是什么人?   素喜听得出来,而且喝止住匣弩手,把她接进了总捕头的公事房中。   见了面,小文想起了一面之缘,起身说道:“欢迎啊,素华姑娘!”   素华有点狼狈,一身劲装,有两处破裂,显然是被弩箭射穿的,一处还带着血迹。   受伤了。   素喜低声道:“师姐,左胯有伤啊,要不要包扎一下。”   她心中却是暗暗吃惊,匣弩能伤素华,就能对付当今一、二流高手,素华有多少斤两, 她的心中最清楚,比内功技艺,素华绝不比她素喜差,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要紧,只是皮肉之伤。”   素华接着道:“我不知道有几张匣弩对付我,怎么会箭如雨下不休止啊,四面八方一齐 来,力道又十分强大,用兵刃拨开它非常吃力,逼得我寸步难行了。”   “师姐,六张匣弩对付你……”   素华奇道:“只有六张弩吗?连珠匣弩,一匣有几支箭?”   “不多,十支。”   素喜接着道:“但射手训练有素,控射的技术纯熟,射速不快不慢,绵连成一张箭网, 人就被困在网内了。”   “就算有六十支吧!”素华有些不服地道:“困不住我才对,我手中之剑,至少拨开了 一百支弩箭。”   小文、小雅都未接口,站在一边笑,是诚心让素喜说明了,她们是师姐妹,说得夸张些 也不会引起反感的。”   “师姐,一匣只有十支箭。”   素喜接着道:“但一个匣弩手带了十个匣子,就是说一个人有一百支箭,六个人搭配的 箭网,可以维持一盏热茶的工夫之久。”   “那就难怪了。”素华道:“能拨开六百支强力弩箭的高手不多,我不行,别的人只怕 也难应付。”   “他们一组十二人。”素喜道:“撑过这一半,还有另一半接上来,中间不会有空隙 的。”   “那就很少有人躲得过了。”   素华叹口气,接着道:“我是奉命而来,一阵匣弩连珠箭发,把我射昏了头,几乎忘了 正经事,副总捕头在吗?”   “师姐,小文、小雅两位姑娘,都能作主。”素喜低声道:“有话尽管请说。”   “噢!”素华目光转动,掠过小雅、小文道:“万大掌柜要我来,传报一件讯息,红灯 老魔行踪诡秘,似是有意地引诱人追踪。”   但是,万大掌柜还是算核出了他绕行的路线,请刑部中三班匣弩手,立刻出动,按这张 图布下埋伏,截击老魔,同时,请派素喜一起行动。”   话落,从身上取出一张图递了过去。   小文伸手接过图,笑道:“素喜姐要去,我和小雅也要去,我们三个,也就是三班匣弩 手的领队。”   “好极了!”   素华道:“万大掌柜也有配合的人员,小妹领队,还有六个专修暗器的小师妹,她们都 是发射火龙镖的高手。”   还有专修暗器的人哪!别的武功是不是还要学呢?小雅心中想,却未说出口。   小文却问道:“什么是火龙镖啊?从来未听过这种暗器。”   “好象是火药配上一种特制的镖。”   素华接着道:“我知道,却未见她们出过镖,是新玩意儿,也是初次临敌应用,造成此 物,不过两年,四代以前弟子,无人会用,也没有人见过。   四代小师妹中,有十二人被选作专修火龙镖的人,一下子就出动了六个,这一杖,大掌 柜似是决心拼出生死了,等一下,要她解说给三位听,我很想说明白,可是,心有余而力不 足呀!”   小文点点头,心中忖思:万宝斋名堂多呀,火龙镖之后,不知道还有什么新玩意儿了。   “素华姐,我请教!”小雅道:“专修火龙镖的弟子,是不是不学别的武功?”   “一样要学。”   素华接着道:“我刚才说的话,有语病,事实上专修火龙镖的个师妹,是由四代弟子中 选出的灵巧人物,集中一个地方,练习这种特别的暗器。”   但她们还要回来学习一般技艺,这就比别人辛苦处很多了,所以,都是慧悟力比较高的 人,也是四代弟子中最好的人,她们还要三个月才能出师。”   “领教了!”小雅道:“咱们几时动身呢?”   “自然是越早越好。”   “可是,这张图还未弄清楚,到哪里都不知道?”小文正在伏案看图,道:“怎么就说 走呢!”   “地方,我知道!”素华道:“由我带路,三位去拾掇一下,这就上路了。”   小文、小雅转身入内室。   素喜却低声道:“师姐,六位小师妹呢?”   “在刑部外面等我们。”素华道:“我想试验一下刑部匣弩的威力,故意闯进来,想不 到真的厉害呀!”   素喜道:“还有更新、更强的匣弩,刑部一直在改进这种霸道的暗器,以补高手之不 足。”   “素喜!”素华长长吁一口气,道:“大掌柜有交代,不再认你是万宝斋中人,所以, 别再叫我师姐,更不能叫她们小师妹,你已是刑部中人,别忘了自己身份。”   “这么绝呀!连我们师姐妹情份也要切断。”素喜道:“大掌柜告诉我,日后我还可以 回去万宝斋。”   “好象不行,据说是东主也认可了这件事。”   素华接着道:“交情摆在心里头,但也只限咱们三代弟子中几个姐妹,第四代小师妹不 会认你,所以,等一下,我不会替你特别引见。素喜呀,切断了一切联系,对你是有益无害 的,你就安心作个女捕头吧!”   “这一次拦截红灯老魔……”   素喜叹息一声,接着道:“不知道是否能碰上头,碰不上,有些可惜,这场大战,一定 是哄动江湖的大事,有幸参与,实有荣焉。可是,若是真的碰上了,”又是个生死难卜之 局……”   “大掌柜一向是算无遗策。”素华道:“遇上了老魔的机会很大,素喜呀,你究竟是想 不想遇上呢?”   “矛盾哪,想遇上一战留名,又有些不愿意这样早死。”   素喜接着道:“不过,这些想法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总捕头传出的令谕,要我和小文、 小雅去截杀红灯老魔,就算明知必死,也要勇往直前,人家都不。泊死,我有什么好惧怕的 呢?”   “千古艰难唯一死,谁不怕呀!”   小雅已换上了紧身劲装,行了过来,又道:“怕归怕,死归死,素喜,小文也常和我谈 起这件事,但总是谈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宝剑出鞘,就会把生死置之度外,动上手,更是一 心求胜,全力发挥技艺,哪里还会想得到生死的事。”   “这件事恐怕要请教姑娘了。”   小文也换好了衣服,行了过来,“姑娘坚持要入血罩中,摆出了一种慷慨赴死的气势, 我相信她也怕死,不同的是,我们的勇敢是形势逼的,她好象有一种看法,勇武出自内心, 同样是决死火拼,感受就有些不同了。走吧!我们害怕,但不会逃避!”   素华道:“三十六个匣弩手一定要带去……”   “他们随时待命出动。”小文道:“已等候好几天了。”   看了素华停身的地方,小文、小雅暗暗地吃惊了。   竟然是在北京城中的路上,这里街道很宽阔,但也很热闹,深夜中就行人不绝,大白天 更满街是人了。   在这种地方出刀火拼,弩箭如雨,不但是惊世骇俗,很可能会造成众多的无辜伤亡,万 复古怎么会选择了这么一个所在呢?   “万宝斋会尽量阻止行人,让无辜的伤亡减至最少。”   “为什么不选有城外空旷的地方?”   小文道:“这地方是不便作为战场的。”   素华似是瞧出了小文、小雅心意,接着道:“至少,也该找一处较冷落、人客较少的所 在呀!”   “大掌柜早料到了你们会这样问我。”   素华接着道:“所以,他交代的很详细,红灯老魔一直在京城中打转,也多在这一带绕 行寻觅,好象是在找什么?每次都经过这个地方,在这里遇上他的机会最大。”   小文看了小雅一眼,道:“好吧,我们就在这里埋伏。”   这些匣弩手,都是训练有素的人,善于隐藏,也有着组成箭网的默契。   小文打出手势,三十六个人立刻相度地形,隐入墙角暗影中,移位,调整组合成六人一 组的箭网。   素华已瞧出了这次行动,由小文指挥,低声说道:“小文姑娘,万大掌柜要我转告,此 番对付红灯老魔,只宜在暗中攻敌,以匣弩和火龙镖的力量制止他的行程,不可逞强出手, 他和程总捕头会在血罩出现时,攻入血罩。”   “如果匣弩和火镖的力量,无法阻滞红灯老魔的行动。”小文道:“我们是不是要出手 呢?”   “这个,大掌柜没有交代。”   素华接着道:“但兵贵迅速,如若这些战机不能把握,那就不能怪我们了,所以,我认 为还是从命的好,不用出手。”   “我相信匣弩能阻滞一下红灯老魔的行动。”   素喜接着道:“我已仔细相度过形势,此地距离上林画苑不远,似乎是一切的麻烦,都 围在上林画苑打转,从我牢中遇刺开始,两个凶手逃入画苑。”   小文道:“我们绕过很多条街,距离上林画苑不近哪!”   “算直径!”素喜道:“如若由屋面上跃行,上林画苑离这里不足百丈,也许在巷道之 间,还有相通的捷径,就非我们所知了。”   “素喜,你究竟在怀疑什么?”小文道:“说出来呀,我们也好研商一下。”   “我怀疑红灯老魔也隐身在上林画苑。”素喜道:“当然也可能是画苑中真正的幕后主 人。”   小文怔了一怔,回头望了望小雅,道:“你说呢?”   “不敢妄断。”小雅道:“不过,这个想法很突出,告诉小姐和万大掌柜,由他们去作 主意。”   “我们也要藏起来,火龙镖会配合刑部中匣弩行动。”   素华说完话,带着六小师妹隐入了暗影中。   素喜和小文、小雅藏集一处,三人也都带了一只匣弩。   直到五更后,天色黎明,仍未见红灯老魔出现。   素华有点尴尬,笑了笑,道:“大概不会来了。”   “让他们熟悉一下形势也好。”小文道:“趁天色还未大明,撤了吧!”   素华点点头,带着六个小师妹走了。   看得出她心中的不满,一向算无遗策,受人敬畏的万复古,今天怎么会卜错了卦,害得 她在小文面前,失了信用。   小文带着小雅和一批匣弩手撤回刑部。   素喜却在一个转弯处,滚入墙角。   她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隐入夜暗墙一处,浑如天成,一点也瞧不出来。   灵巧的动作,也未传出一点声音,双目凝聚眼神看,耳贴在地上听。   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履声传入耳际,就在素喜隐身所在不远处,墙壁上突然裂开似一个门 户,一个人缓步而出,竟是血手无影帅永昌。   果然,这里是一处重要所在,有秘门相通,也许还有直通上林画苑的秘道。   衣袂飘风声,传入耳际,对面屋脊上也突然飞起两条黑影,落下实地。   素喜凝目看,正是一日千里马乘风,百手尊者水中天。   “两位辛苦了。”帅永昌道:“全部都撤走了吗?”   “是,全走了。”   马乘风接着道:“帅兄的设计好,在屋顶上动手脚,任她们精明干练、小心谨慎,也无 法瞧出破绽。”   帅永昌笑一笑,道:“刑部中内几个丫头很机灵,万宝斋训练的一批杀手,也都是厉害 人物,年纪不大,可是鬼得很,不能小观。   最可伯的是,消失江湖十几年的鬼手神算,竟然出任了万宝斋的大掌柜,他是真正的厉 害人物,文武全才,不可轻敌。”   “帅兄,听说刑部改良的匣弩,箭镞锋利,劲道强大。”水中天道:“十几个匣弩一起 发射,威力恐比一个万复古厉害多了。”   “放心,放心,我们诱敌成功,设下隐阱。”帅永昌道:“匣弩威力虽大,但未必有发 射的机会……”   语声一顿,抬头看看天色,又道:“黎明已至,咱们回去谈吧!”   转身行入秘门中,秘门合起,又成了一扇墙壁。   素喜看得很清楚,听得也详细,心中也吃惊极了。   天色大亮了。   街上已见行了。   素喜站起身子,也不拍身上灰尘以极快的速度,回到了刑部。   总捕头的公事房中,不但坐着小文、小雅,也坐着程小蝶。   但最让素喜意外的是,大掌柜万复古和点石成金云鹏竟也在坐。   云鹏道:“衣衫上积尘未及拍落,一绺乱发未整,行动如此匆忙,是不是发现了什 么?”   “是!”素喜道:“云老师教我们的,变化常在最后一刻间,素喜牢记于心,哪里太平 静,静得人心中冒火,所以,没有发觉他们在屋脊上动了手脚,人隐其中,物饰其外,我没 有看清楚那是什么?他们就出现在我身侧十步之内。”   “发觉了什么人?”程小蝶道:“他们都隐在屋脊上吗?”   “血手无影帅永昌,由一座忽然裂开的墙壁中行出来。”素喜道:“马乘风、水中天由 屋面上飞落而下,我们的匣弩手布防经过,似都被他们看清楚了。”   “那地方很多房舍,似都已被人收购、租用。”程小蝶道:“才能任意在房内挖掘、变 更,住在里面的人,也都是问题人物了……”   “对呀!”小雅道:“所以,上林画苑中查不出杀手隐匿痕迹,这些人都住入了周围的 民房中。”   “如只是借住到四下民房之内,也还罢了!”   素喜接着道:“可怕是那些人都是埋伏,帅永昌说诱敌成功,刑部的区弩手,未必能有 发射的机会?我听得几乎失声惊叫,那条宽阔的街道,似是全入了他们的掌握之中。”   “他们不可能租用了整条街道上所有房屋。”   小文接着道:“那就会传出风声,不过,他们租用了一部分才特别的可怕,大多数的人 家,仍然是善良百姓,敌人混杂在其中,对我们施下毒手,我们却心存顾忌,无法全力反 击。”   “这确实是一个很大的顾虑。”   万复古接着道:“毁了房舍、物器,我们可以赔偿,但是人死了,我们却无法使他复 生……”   目光转注到程小蝶的身上,住口不言了,把一个烫手山芋,丢给了程总捕头。   程小蝶淡淡一笑,道:“如若由官府出面,通知他们撤离住处,就算暗中行动,恐亦会 消息外泄,既有所知,举止小心一些就是,万一伤了一些无辜百姓,那也是无可奈何的 事!”   “我会下令万宝斋中弟子,小心应敌。”   万复古接着道:“布置既已被敌人识破,必须重新调整,这方面劳请总捕头费番心思 了,万宝斋中人,唯命是从。”   说着,站起了身子,又道:“红灯夜间绕城而驰,竟是旨在诱敌,可能只是说词之一, 我相信它还有别的目的。”   袭杀红灯老魔的计划不变,今夜初更,我们仍在原地会合,姑娘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红灯老魔最大的缺点是,白天行动时,无法使红灯发挥出最大的效用。”   说完话,人也举步向外行去。   云鹏紧随身后,一面走,一面低声说道:“素喜,你很好。”   “真的很好,救了很多人,也改变了我们的劣势。”程小蝶道:“两位好走,我不送 了。”   素喜理下乱发,拍拍身上积尘,道:“小文,记得那里的地理形势吗?他们会针对我们 的埋伏布下隐阱,可能一下活坑了三十六名匣弩手,和万宝斋的火龙镖了。”   “今夜是小雅当班。”小文道:“我们是轮流当值,明天就到你了,素喜……”   “不是这个轮法。”   小雅道:“谁当值接下来,就把这件事负责到底。”   小文道:“如果截杀红灯老魔的事,拖上十天,我就要当值十天,再来一件事呢?”   “今天来了,我接下呀!”小雅道:“明天是素喜,谁接下,谁就负责到底,十天,一 个月,都得撑下去。”   “小文、小雅说得对。”   素喜接着道:“接下的案子,要办得有始有终,战阵不易帅呀,不过,我要事先说明一 件事,我虽已彻头彻尾地脱离了万宝斋,但出身在那里,盘根错节,总有些恩情牵缠,要我 个人拼命,我是万死不辞的。   但是如要我领队、指挥全局,就有些不妥了,所以,此后如有牵扯上万宝斋的事,小 文、小雅就请你们代我接下了。”   小雅笑了笑,道:“其实,我们不会接案子,大都是姑娘指定我们去办某些事情,姑娘 的思虑,就比我们周全多了,你顾虑的事,不会发生。”   素喜笑道:“你们吓我呀,万宝斋的东主,已经认可了大掌柜的决定,我已完全离开万 宝斋,无法再回头,我还带着他们三万两银票在身上,万大掌柜走得太急,急着说明所见所 闻,忘了交还给他,请小姐带给他吧!”   取出一把银票,数一数竟有五万多两,三万两是万宝斋的,两万多两是取自五狼人的, 素喜全都交给了程小蝶。   程小蝶接过银票,道:“素喜,你想走,我们不会放你走了,今夜中,很可能有一场大 战,你们要好好地睡一觉。”   素喜道:“姑娘,我想问一下,言大人的留示中,是否说出了凶手是谁?”   “是有一个明白的启示。”   程小蝶接着道:“但事关重大,等找出了证据再说,你们就先闷几天吧,眼下最重要的 事,是歼灭红灯老魔,击溃栖息在上林画苑的杀手群。”   小雅拉着素喜,笑道:“走吧!好好睡一觉,找出证据,抓到凶手,我们会想办法,让 你先出一口气。”   “不要为难姑娘。”素喜道:“我已是刑部捕快,不再是随便出剑的杀手,他杀了我爱 恋的男人,我也不会私人报复。”   话到伤心处,珠泪滚下来。   “素喜,只此一言,已证明你是个很好的捕头。”   程小蝶接着道:“这一战非常重要,我由几处府邸得来的消息,上林画苑散发出一种奇 怪的药物,控制了朝中不少文、武官员,学画的王孙公子,夫人妾妃,就是传毒物的人,事 情的可怕,已到了动摇国本的境界,万复古这一次也算是为大明朝拼命效劳。”   小文、小雅、素喜全听得脸色大变。   办一个凶杀案,牵出了如此的大事,刑部捕快所担当的责任,就如同决战疆场的百万雄 兵了。   小文拭去顶门上的汗水,吁口气,道:“大案子啊,大得天翻地覆,这一战可以死,不 能败呀!”   她是负责拦截战的指挥首脑,手握了成败关键,紧张得出了一身大汗。   “别紧张,小文。”素喜道:“我们已知己知彼,这一战胜算很大。”   “你们要帮我呀!”小文道:“研商一个新的布署出来,能够反击他们布下的陷阱,我 紧张的心都快要凉了。”   “我们会的!”小雅、素喜各牵着小文一只手,道:“现在就去商量,先把地形画出 来,再作布署。”   三个人牵着手走了。   程小蝶望着三个玲珑的背影,心中有些感伤的忖道:以三人的条件,都不难找个好男 人,舒舒服服地过一生,我却把她们牵入了捕快的行业中,和江湖上的凶人打拼,害得她们 日日搏命,夜夜操心。   今夜,明月被云遮,天上一片黑。   狂风阵阵刮来,吹得飞沙走石。   北京城大街上悬挂的路灯,都被吹熄了,也有些被吹得飞上了半天空,不知去向。   月黑风高夜,大概就是这么一个天气了。   但刑部的捕快,冒着大风飞沙出动了。   小文、小雅、素喜各带着十二个匣弩手,分成三批,围向上林画苑。   三个姑娘商量了很久,决定以大局为重,布署在拦截的要险处,另有陈同、张重各率两 组匣弩手,分布后面掩护,是专以对付伏击刑部的埋伏。   郭宝元集中一百二十个匣弩手,二十组人,在刑部待命,分由江北四老中铁掌成泰、马 宏、曲大风坐镇。   郭宝元也亲自率领一队,披挂整齐随时都可以出手。   江北四老之首的神眼叟佟元修,率领三十六名强力匣弩,追随总捕头程小蝶。   但红灯老魔神出鬼没,行动如风,万复古率领的十大剑手,也无法堵击得住,只能和刑 部匣弩手分布各处要道上。   真正紧踩红灯老魔的,只有万复古和程小蝶。   万复古和程小蝶已准备仗凭本身的精湛技艺,直闯血罩,用生命作赌注,来揭开血罩的 神秘。   万复古老谋深算,追踪那飘浮的红灯,并未全力飞驰,以免使自己大疲累,保持了随时 可以对敌的体能。   今夜、万复古、程小蝶也出动了。   布局已大部完成,不能因夜黑风高而暂停行动。   何况,他们两个的装备也很齐全。   一套软皮制成的黑色紧身衣裤,一顶连脖子也掩遮住的护头皮帽,还装了两块白水晶的 大镜片,既阻挡了风沙入眼中,也不影响到视线。   这等绝佳衣装,除了万宝斋外,天下还真难找到,这是他们历经江湖百余年的经验,制 作出了各种应付天候变化的装备。   程小蝶心中付思:如此一个物、器周全的家族,不但罗致了江湖上一流师资人才,训练 出一流高手,配备拥有了无人能及的各种奇异机具,刑部比起他们所有的器、具,真是望尘 莫及了。   小文下令,重新布署,也不过刚刚开始行动,素华也带着六个小师妹赶到了。   小文想起火龙镖,素华虽说承诺过,要解说明白,但却没有,今晚上素华不再提,也就 不好再问,但却转眼打量随来的六位姑娘。   一身黑劲装,背上背有宝剑之外,还有一个贴身紧扣的黑皮袋子,袋中插着四支长度近 尺,粗如巨烛一般的黑色圆筒,想来就是素华说的火龙镖了。   小文心中暗忖:如此巨大之物,如何能当作暗器打出呢?定是别有发镖的手法,今天一 定要看个仔细,今日为友,很难不是明日敌人哪!   小文心中千四百转,口中却说道:“素华姐,来得早啊!”   “还是晚了一步!”素华道:“狂风沙打得人双目难睁,路灯失明,现在还不到二更, 已经是路断人稀了。”   这时,小文又发觉了六个黑衣少女青帕罩发的头上,都有一副特制的水晶眼镜,一旦动 上手有镜护目,不畏风沙袭击双眼了。   刑部的捕快,就没有这份幸运了,因为刑部没有啊!   小文、小雅、素喜也没有护目的水晶眼罩镜,在狂烈的风沙袭击之下,就吃亏大了,唯 一的办法,是抢占上风。   如若敌人一多,四面八方的攻过来,这上风下风,也就无法分辨了,如也有一副水晶护 目镜,不用提心风卷沙尘迎面来,本身的技艺可以十成发挥……   想得十分入神,脸上也就露出羡慕之色了。   素华目光转动,扫掠了小文、小雅一眼,道:“小妹准备了两件小礼物,还请两位晒 纳。”   取出一小盒子,打开盖子看,竟是两副水晶眼镜,水晶片镶在皮套里,连在黑布带子 上,自己动手绑,松紧任意调,不用担心它会掉下来。   “谢谢你,素华姐。”   小文、小雅齐声说谢,强着不让眼泪流下来,伸出手去接过来。   “是一份珍贵的礼物。”小文道:“可能保住我和小雅的命。”   “我有没有?”素喜道:“当年远行西域时,要在风沙中激战,戴过一次。”   “所以,我把它带来了。”素华取出一副水晶眼镜交过去,道:“小文姑娘,这种眼镜 不多,无法多送……”   “怎敢妄求,素华姐。”小文道:“已经感激不尽了。”   再把调整布署的事,讲说一遍。   “我们如何安排,也由你作主。”素华道:“由我开始,悉凭所命。”   “我们商量着办。”小文道:“不知六位妹子,各带了几只火龙镖?”   虽是明明看到了四支,仍然问了一声。   “六个人二十四只火龙镖,听说它威力很大,应该够了。”素华道:“她们全身上下都 是暗器,能打出流星赶月、满天花雨,暗器多、手法奇,都是万大掌柜亲自传授的。”   突闻金刃破空,随风飘来。   小文听出匣弩发射的声音,想是陈同、张重率领的四组匣弩手,已经和对方干上了。   他们是专门对付在这里设伏的敌人。   “打起来了。”小文一挥手,素喜、小雅立刻归队,各有两个火龙镖手,分跟在素喜、 小雅身后。   隐好身子,小雅回头问道:“小妹妹,怎么称呼?”   “月十八,月是排行,十八号是我。”   “没有名字?”小雅道:“和素华、素喜不一样啊!”   “我们人数多,起名字很麻烦。”月十八道:“排行加个号数,叫起来就方便了,也容 易记呀!”   厉害呀,万宝斋!小雅心中想:不但要你不怕死,也要你不明身世,死活都只是一个号 码,连名字也不给了,可真是活的不留恋,死后化云烟,连个追忆也未留下,太过份了。   此事只能心中想,不能说出口,刚才拿过人家的护目水晶眼镜啊!   小雅心中好悲哀,江湖竟是如此的凶险、难混。   “素华姐!”小文道:“咱们要不要过去瞧瞧,他们就在十丈左右。”   “我陪你!不过……”素华道:“能不能帮手呢?”   小文道:“能不要就不要了,但如他们有危险,我们立刻出手,程总捕头,最不喜欢属 下受到伤害。”   素华点点头,跟在小文身边走,两个镖女没有跟来,却和十二个匣弩手合于一处。   双方面,都是训练有素的人,领队小文不在,彼此点个头,混在一起。   匣弩手都是年轻精壮的人,既练射术,也练武功,武功虽还未入流,但都学过三招刀 法,是程小蝶用尽心机想出来的三招,容百刀于一刀之中,既要简单易学,也要威力强大, 练熟了,自有心得,连环施用,也能和高手颉抗个十招八招,程咬金的三斧头,虽然蛇尾, 却是虎头。   所以,除了手捧匣弩,腰围箭带之外,也背插单刀。   虽然夜暗如漆,但小文、素华都是有相当内功的人,目力过人。   转过两个街口,已看到双方正在以暗器对抗匣弩,二十四个匣弩手,只有四人放射弩 箭,速度不快,而且交替发射,但力道强大,发一支也啸声破空。   小文心中想:新制的匣弩箭势强厉,可惜破空金风声太大,用于暗袭,就有些不适用 了。   对方的还击,就十分博杂了,有飞刀、袖箭,也有一发五六支的梅花针,手法也相当高 明,但却不如匣弩射的远,四支匣弩,交替射出,但却把很多的高手逼住,不敢冲过来。 卧龙生《女捕头》玉掌青苗 第二十一回 视死如归   事实上,双方都是隐藏在屋角,墙壁后面。   只是,对方有暗器高手,一个施用飞刀,一个用的亮银缥,这些较重的暗器,打得很 远,竟有两个匣弩手伤在了暗器之下。   但两个人咬着牙,没有出声,竟然无人知晓两人受了伤。   伤势不太重,也不太轻,用绢帕捆住伤口,仍伏在战位上不动。   小文站在一丈后墙角下,亲看双方以暗器互射,没出手的意思,素华也站着不援。   忽然,夜风中传来一声怒吼,道:“几支弩箭,真正挡得住我们,可真是笑话呀!水 兄,咱们并肩子冲过去,砍他们个血肉横飞。”   小文听出是马乘风的声音,似在招呼水中天要冲过来,回头望素华微微一笑,仍然站着 不动。   素华报以微笑,心中却是有些恼火,忖道:什么意思啊!回眸一笑,欲言又止,你沉 着,我岂能沉不住气,真被人杀过来,死伤的可是刑部中人,和我素华何关?   果然是冲过来,乌七抹黑中,似有条人影飞跃而起,随着狂风沙卷飞驰而来。   两组匣弩手,忽起发动,每匣十支,十二个匣弩手,构成一片箭网,寒芒迎风,发出锐 啸。   一阵急劲的群射,硬把马乘风和水中天逼了回去。   集射的弩箭,也突然缓和下来。   小文听到一声,哎呀的惨叫声传来,似是有人中了箭,用力拔出,忍不住剧烈的疼痛, 失声而叫。   “能挡住马乘风和水中天的攻势。”小文道。   “再加上几支匣弩的力量,也可以挡住血手无影帅永昌了。”   原来她是来估算匣弩的威力。   素华笑道:“应该可以,连珠发射,绵密不绝,贵部已把匣弩的威力,带入一种高 潮。”   “素华,我们没办法呀!”   小文道:“高手求难,遇上了也不愿入刑部,江湖人和捕头之间,似是一个很大的距 离。”   “我们不算江湖人,我们不是生意人。”   素华道:“所以,才和刑部合作很好。”   “说的是。”小文笑一笑,道:“素华姐,我想发动一次攻势,三面包围上去,先把这 一批人给消灭了。”   素华心头跳动了一下,忖道:小姑娘大手笔呀!有些自不量力。   心中念转,口中说道:“就凭我们这几个人吗?”   “不!把素喜、小雅全调过来。”   小文道:“还有素华姐和你六个小师妹,他们带了二十四枚火龙镖,在这里可以用一 半……   “这个……”   素华奉命接受小文的指挥,应该是义无反顾,明知要死也得勇往直前,但那是截击红灯 老魔,变了目标,素华就有点犹豫了。   “听我说,素华姐。”   小文道:“我们有十二枚火龙镖,五十多张匣弩,只要阻滞一下红灯老魔的行动,应该 够了。   他是万大掌柜和总捕头猎杀的目标,我们不行啊!把咱们十位花朵似的大姑娘,全都坑 进去,也破不了血罩。   先杀掉这批杀手,也算剪其羽翼,难道你忘记了在三槐谷中身受帅永昌的屈辱吗?”   最后两句话果然激起了素华的仇恨之心,道:“对!是该杀了他,可是,他的焰 掌……”   “我们有火龙镖啊!还有小雅率领的十二张最新的强力匣弩。”   小文道:“把这些集中起来,全力对付帅永昌,其人如死,余子碌碌,不足畏也,素华 姐,加上素喜、小雅,我们四个人,就让他们招架不住了。”   “小文,这是程总捕头的意思,还是你的主张?”素华道:“可别自作主张,立了战 功,还有罪!”   “是我小文的主意,素华姐,我临机应变,感觉到新的策略正确,就果敢而行,将在 外,君命有所不受,我错了,贻误戎机,任凭总捕头杀了我,我也不怨。”“好!小文,你 想好怎么个攻击法?”   素华道:“夜黑风高,飞沙扑面,视界不清,景物模糊,设计不全很可能自相残杀,匣 弩对射,火镖对打。”   “是,我们要好好地研商一下。”   小文道:“我把他们全招来,作个详细分配。”   小文打出了领队集合的暗号。   小雅、素喜、陈同、张重,全都围了上来,六个火龙女镖手,紧跟着素喜、小雅走过 来,都围拢在小文身侧。   小文说出了目标改变,也不征求小雅、素喜的同意,就分配了包围的方向。   等到暗器无法再用,近身火拼时,所有的领队,都要参与,也说出彼此连络的方法,空 着西面,但却命张重率领十二个匣弩手,埋伏在正西方二十丈外,见敌人逃走就射杀,不许 有漏网之鱼。   张重一抱拳,先行走了,带着两组匣弩手,转向正西方去。   说巧也算巧,两个受伤的匣弩手,全是张重带的人,此刻才敷药包孔。   “小文,六个小师妹武功不弱。”   素华道:“不用她们参与近身搏杀,可是暴珍天物啊!”   “欢迎啊!六位妹妹借重之处,容我日后致谢。”小文道。   六女微微笑,笑着躬身行礼。   小文近身仔细瞧,都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身材虽很高,也都刚健婀娜,那是习练上乘 武功练出来的,笑容还带着天真稚气。   “素华姐,六位妹妹由你率领了,何时发镖,何时出剑,素华的判断,比我高明了。” 小文道。   “其实,选择发嫖的机会,她们比我强多了。”   素华道:“她们练嫖的时候,也受了寻找时机教育,火龙镖有多大威力,她们最清楚, 给他们一个令谕方向,战机由她们自行抉择。”   “好,命令是完全歼灭。”小文道:“敌人都是江湖上最坏的人,留不得。”   六个小镖女彼此相望了一眼,齐齐躬身领命。   她们尽量用行动表达,很少开口说话。   小文突然仰天长啸,一缕尖厉的啸声,划破暗夜,随风飘出,好远、好远。   小雅吃了一惊,暗道:小文快发疯了,这一股心理的压力太重大,我该怎么帮助她?尽 管心中千回百转,但小雅并没有开口说话,小雅想通了,对小文最大的帮助,就是执行她的 命令。   攻势,就在小文长啸后展开。   小雅率先行动,带着十二个匣弩手,直向前面扑去。   是正面直攻的干法。   这举动招来了敌人的还击,不同的暗器,扇面一般,攻袭过来。   立刻有三个匣弩手被暗器击倒。   但敌人也暴露埋伏的位置,匣弩手展开还击。   小雅带这两组匣弩手,用的是最新的匣弩,力道强、射程远。   “卧倒地上,瞄准发射,伤的可以退下去。”   小雅早已绑上水晶眼镜,迎着风沙冲上去,长剑出鞘,舞起了一片剑花,拨打暗器。   匣弩手也配合着小雅的攻势,连珠发射掩护她。   这是一次豪勇绝伦的行动,冒着数千种暗器迎面而来的危险,虽千万人吾往矣!大概就 是这种的勇气了。   素喜、陈同,也下令匣弩手,展开反击,小文带队的一组,也自动加入了。   乖乖,四十八支匣弩连珠发射,可真是箭如飞蝗啊!   何况,这些受过严格训练的匣弩手,也不会盲目发射,一箭射去,纵然没有射中敌人, 也把人吓了一跳,立刻把敌人的攻击压制下去,袭向小雅的暗器,已渐稀少。   事实上是,敌人已有十几个人,被弩箭射中,退入房中裹伤。   这就是敌人最大的优势,他们隐身处,大都有一条通路,进入租购的民房中,可以从容 地包扎伤势。   两条苗条的身影,忽然飞起,悬空两个筋斗,落在了小雅的两侧。   是素喜和小文。   “太冒险了,小雅。”小文道:“招呼一声,我们一起冲啊!”   “那会防碍匣弩手的行动,我瞧出匣弩连环的厉害了。”小雅道:   “强劲有力,又准又多,不是任何暗器可以比了……”   只听金风划空,六只火龙镖一起出手。   几乎也是同时,闪起了六团火花,传来了轰然巨响。   绿焰横飞,爆裂出百数点来,落在地上的,化作一团鬼火似的绿焰燃烧,落在门窗上 的,就熊熊地烧了起来。   连绵数声的嚎叫,传了过来。   几十个隐伏在墙后、屋角,发射暗器的人,背着磷磷的火焰,由通道逃入了屋中。   人在危机时,火在身上烧,哪里还能想到什么保护秘密。   这一跑,就隐秘全泄了。   数十个匣弩手,连珠箭发,瞄着窗口、门户向房里射。   原本布署来对付刑部匣弩手的陷阱,也就全部溃散了。   “停下。”小文喝阻止住匣弩手。   她道:“伤重者,送回刑部治疗,两个人护送一个,轻伤的,包扎之后留下来,重新编 组,整好队形,准备第二波迎战强敌。”   陈同去验看伤者,小文却大声叫道:“帅永昌,带着你的哼哈二将马乘风和水中天滚出 来,姑娘要较量一下你们的武功!”   小姑娘发了狠,指名向杀手至尊挑战。   这等于云豪气,连素华也听得暗暗佩眼。   她心忖道:难道小文已学了对付“血焰掌”的武功?这等指名挑战,帅永昌不现身,就 大失面子,日后,在江湖上也无法混下去了。   果然,帅永昌现身了。   鼓掌三声,南、北两侧,忽的亮起了六盏孔明灯。   大风呼啸中,除了孔明灯之外,别的灯火,也无法在风中燃起。   小文看得怔了一怔,忖道:布署伸延两侧,如此的广阔,刚才如果参与攻势,我们就吃 亏大了,不知他们为何不出手?   帅永昌举手一招,马乘风、水中天由一处屋脊上冒了出来,飞落实地。   水中天左腿还包着白布,似是受过伤。   “小姑娘,你是个什么身份?”帅永昌道:“是万宝斋,或是刑部的人?”   “刑部女捕头小文姑娘就是我。”   “怎么?万宝斋没人来吗?”帅永昌道:“刑部匣弩厉害,更甚闻名,但还无一下子击 溃我们的埋伏,刚才爆炸出千百点磷火的暗器,该不是刑部所有吧?”   “问得太多了。”   小文不愿代万宝斋作主回答,冷冷说道:“我要逮捕你们下狱治罪!”   帅永昌十分仔细地打量了小文一阵,除了那副遮挡风沙的水晶眼镜,掩遮出部分神秘感 之外,再也瞧不出小姑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很难相信她能封挡一记“血焰掌”。   现在,帅永昌顾忌的是小文刑部捕头的身份,一掌打下去,可能会要了小文姑娘的命, 那杀官造反的罪名,也就铁证如山了。   血焰掌留下的痕迹,就是明证。   江湖中人,不管是江洋大盗、杀手巨寇,都很厌恶公门中人,尤其对捕快、狱官,更是 恨之入骨,极欲除之而后快。   但他们一旦面对公门捕快时,却又顾虑重重,不敢施下毒手。   这大概就是邪不胜正的一种气势。   小文也知道“血焰掌”的厉害,能不能承受一击,心中全无把握。   但小姑娘发了狠,已不把自己的生死事放在心上,一直在培养心中的忿怒、杀机,希望 能把“射月三剑”的威力,发挥到极点,就算死在对方血焰掌下,也要让“射月三剑”出手 后,带动的威势,完全发挥。   使连续的剑势威力,杀死强敌,让小雅和素喜能全力对付马乘风和水中天。   她相信小雅只要说出了马乘风第三把刀的秘密,以素喜和小雅的技艺成就,足以对付两 人。   小文准备自我牺牲了。   没有人看出小文心中的打算,只觉她双目中射出激忿的火焰,凝注在帅永昌的脸上,手 握剑柄,已完成随时出剑的准备。   看起来,小文已准备试一下“射月三剑”了。   小雅心中暗暗忖道:这三剑一气呵成的威力,帅永昌也未必能抗得住……   突然间,小雅心中闪起了一个念头,“血焰掌”。   那是毒绝天下的一种奇恶武功,一挥手,就打出来了,“射月三剑”串连出的剑气,能 不能阻挡住“血焰掌”呢?   小雅迷惑了。   这个尝试,成败的代价太大,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这个人,又是她情同姐妹的小文。   既然是好姐妹,就该生死与共,这一边,就死在一处吧!   于是,小雅悄然地移动娇躯,缓缓地靠近小文。   素喜还无法看出两人的心情,还认为两人有一种合搏的打法,准备双剑合壁了。   但素喜知道帅永昌的“血焰掌”是江湖中一大奇技,也知道它的厉害,一掌挥出,有如 一团烈火扑来,再加上那强猛的劲力,是一种很难抗拒的武功。   小文、小雅双剑合壁,能不能阻挡住帅永昌的一掌呢?   素喜心中暗暗嚼咕道:“此事关系到两人生死,我怎置身事外?”   忽然想到素华挡过一记“血焰掌”力,威力如何?她最清楚,何不请她过来,领教一 二。   回头看去,素华站在原地未动,但六位小师妹却靠近她两侧而立,摆出了一种出镖的姿 势。   素喜立刻明白了素华的心意,同属一代的师姐妹嘛,受的一样的训练,事物的感受,也 都相同。   素华心中有畏惧,不愿投入此战中,也肯定小文、小雅双剑合壁,挡不住帅永昌的一记 血焰掌。   所以,素华准备替小文、小雅报仇,两人如伤在血焰掌下,六只火镖会立即出手,六镖 合击,威力组成的一片火网,帅永昌就在劫难逃了。   只是楼台失火,殃及池鱼,伤在血焰掌下的小文、小雅,也将葬身在火龙镖的毒火之下 了。   素喜的心头震颤了。   小文、小雅坦率地接纳了她,是那种心意诚挚,全无瑕疵的真情,素喜接受了,也感觉 那种深重的情意。   她正开始全心回报,这种亲切的感情快速成长,已变化了素喜的气质。   我不能让她们伤亡,要死由我死,两人剑势再快,也快不过那挥手一击,但如有一个人 挡一下,就可能使双剑的威力发挥出来。   我以血肉之躯,滞阻一下血焰掌势,就可能给小文、小雅一个杀了帅永昌的机会,我的 牺牲,岂不是很有价值。   素喜无法判断素华这作法,是奉由秘令,让她把握机会连刑部高手也坑进去,或是纯出 自主,因吃过了血焰掌的苦头,不愿再度碰上帅永昌。   如果想杀小文、小雅,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也能言之成理。   素喜暗暗叹息一声,看看换了她素喜,素华会不会一样下令打出火龙镖。   在万宝斋时,两人是最要好师姐妹,素华会不会顾念旧情,放她一马,还是一锅煮,连 她全坑进去。   高举起右手,摇挥了两下,缓步向前移去。   这是个下意识中的本能动作,既非约定的暗号,也不是表达什么心意……   小雅也摆出了拔剑的姿态,和小文保持了两步的距离。   她低声道:“小文,双剑会合,全力刺出,组合成的剑气,可增强不少防守的力量。”   小文双目余光一镖,心中火大了,沉声怒叱道:“你跑过来干什么?是白痴啊!”   “想丢下我一个人死,门都没有!”小雅笑道:“共死,总比我一个人活着好些,整天 为思念你伤心落泪,人变憔悴,如花枯萎,那是生不如死啊!小文,你好可恶,尽拣些便宜 事干。”   小文哭了,那是来自内心的感动泪水。   她道:“你好傻呀!小雅,一个人杀不了他,加上一个人不一定就行,为什么不成全我 独竟全功,射月三剑也没有联手的招术。”   “所以,我和你保持了两步的距离。”小雅道。   “我们同时发动,分左右攻去,血焰掌也只能杀伤我们一个,另一个就有杀他的机会 了。”   “发射!”素华突然传下了令谕。   两侧匣弩早已布署就绪,就等小文一声令下了。   但小文却准备以射月三剑的奇厉剑招,和帅永昌的血焰掌拼个胜负出来。   她说过要较量一下帅永昌的武功,为了遵守这个诺言,不便再下令发射匣弩。   小雅、素喜在各想心事,想的是如何牺牲自己,才能够救下另外两人,忘了身侧埋伏匣 弩手。   可是素华旁观者清,既有匣弩在两侧埋伏,为什么不让他们出手。   素华不是刑部中人,这一声令下,竟然是箭如飞蝗,两则匣弩手,全发动了,数十只锋 利的弩箭,迎着西北风,发出了破空的尖啸。   而且,全数连发,一匣十箭,二三十张匣弩,一下子射出了两三百支箭,卷飞的砂石, 撞在箭簇上,闪起一抹火星。   壮观哪!但也把帅永昌给吓呆了,几百支弩箭,全冲着他一个人射来,像一片箭网兜上 来。   小文、小雅、素喜三位小姑娘,人既长的漂亮,又待人和气,她们和这些匣弩手,一起 练射匣弩,练的认真,态度又温柔,这些匣弩手,都对三位小姑娘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如今 三人有了困难,早就想发射出连珠弩箭,帮帮三位小姑娘。   但他们训练严格,未得令谕不敢出手。   当然,陈同也打出了发射弩箭的手势。   他稳重老实,不敢果断作主,素华那声发射令下,给了他一种勇气,明知她不是刑部中 人,但却当作是小文、小雅、素喜的令谕办了。   其实,发射匣弩的箭手,也都心中明白,不相干的人呼喝下令,陈同能装作,他们也能 装作。   都因小文、小雅及素喜的人缘好啊!   这一阵全力发射,看出匣弩的真正威力了。   一匣十支,快速射出,但立刻又装了十支,只不过是一呼吸的工夫,手法之熟练,动作 之快速,看得素华和六个火龙弩手也愣住了。   一旦火龙镖和刑部匣弩手全力对决,鹿死谁手,还真是难以预料了。   马乘风、水中天,目睹数百弩箭集中射向帅永昌的威势,心寒胆颤了,但这给了两人一 个保命的机会,倒地翻滚,隐入墙角。   帅永昌就没有这么幸运了,箭如飞蝗到,密密如同罩,只得挥掌拨打,希望以深厚的内 力,雄浑的掌势,挡住这阵箭雨。   同时,运气护身,衣裤都鼓了起来。   连珠匣弩的可怕,在于那不停射出利箭,帅永昌挡住了两波箭雨,但却挡不住绵延不绝 箭势,终于被几支强力弩箭,穿破衣裤,尖利的箭镞,射入身躯。   惨了,一见血,气功破去,掌力也减弱了,弩箭纷纷射中,脸上、手上,全被弩箭穿 入。   杀手至尊的帅永昌,倒下去了。   他全身钉满了弩箭,不下数十百支,血焰掌未发挥威力,已经气绝而亡了。   这样的结局,出了小文、小雅的意外,但也使两人真正了解了匣弩的威力,这阵阵连环 组成的箭网,封锁了上下左右,四面八方,一组新制的强力管箭,再集中射人,第一流的江 湖高手,也无法抗拒得了。   “对不住啦!我一急就乱叫一声。”   素华行近到小文。小雅身侧,道:“他们已箭在弦上,听得一声叫,就万箭齐发了,可 真是厉害呀!   几十张匣弩吧?威力可比得近数百名训练有素的弓箭手啊!   他们射的准,也射得巧妙,组成一波波的箭网。   帅永昌的成就绝对超过我们,但在匣弩箭网逼迫下,亦被乱箭穿身而死,刑部匣弩手将 因一战成名,威镇江湖了。   “谢谢你啦!素华姐。”小文道:“你救了我和小雅,也救了素喜,我不知道她心中的 打算什么?但我能肯定素喜和小雅一样傻,舍生抢死……”   “不一定啊!我正在盘算看怎么逃呢!”素喜道:“我可是喜生恶死的人。”   小文苦笑一下,道:“是啊!所以,你就悄然向前移动了,看看你现在的位置,距离帅 永昌的尸体,比我们更近。   你究竟在打的什么算盘啊!快给我从实招来,我可是这一战的领头人物,不能被人给蒙 了!”   心中却暗暗忖道;这些匣弩手救了我,但他们却听的是素华的口谕,这些人,该赏呢? 还是该罚?   刑部的匣弩手,听从外人指挥,总捕头怎能忍受这个羞辱?但我小文也不能恩将仇报, 把陈同和那些匣弩手按律治罪……   担下来吧!总捕头要治罪,由我顶上就是。   心里拿定主意,反而轻松下来,逼近素喜,道:“你不说,我要处罚你了。”   “怎么罚?”素喜道:“说了你不信,只好认罚了。”   “你和小雅一样,不听令谕,和我抢功。”   小文一面说,一面流眼泪,道:“罚你们去追马乘风和水中天,两个人艺出一门,都有 把神秘之力,因为他们带在身上的小人,小人动作快,出刀如闪电,小心啊!不许你们受 伤,我们合练的射月三剑,应该可以对付两人。”   敢情小雅和小文,已把射月三剑,也传给了素喜。   小雅、素喜对望了一眼,躬身应道:“是!”   “他们躲在墙角后面。”小文道:“匣弩的连环射,杀死了帅永昌,也吓走了两人的魂 魄,杀手一向杀人狠,但自己却最怕死。   记着,我不要你们受伤,你们受了伤,我就加赔还你们,不想我自残躯体,就好好保护 自己。”   “这算什么嘛!”素喜道:“动手折战,刀剑无眼,谁能保证不受点小伤啊!你这是刁 难人哪!”   “没办法呀!”小文道:“我笨嘛!想不出更好的办法约束你们,你们认命吧,今夜我 是带头的,一朝权在手,便把今来行,下次,换你素喜,你再想个好办法。”   “走吧!素喜,小文表面漫柔,心里倔得很。”小雅道:“咱们两面兜过去,如能凭武 功生擒这两个恶人,绳之以法,给杀手这个行业的打击很大,真希望姑娘这一任总捕头干下 来,能使这个行业在江湖上绝迹……”   素喜道:“他们会不会早就跑了?”   小雅道:“树倒猢猴散,杀手重利无道义,帅永昌死了,他们就逃命要紧。”   “逃不了。”小文道:“张重带了一批匣弩手,堵住了他们去路,看了匣弩组成的威 力,两人逃不过一组匣弯的箭网,更重要的是他们已心存畏惧,就算要逃命,也不敢面对匣 弩。   “对!他们会躲开弩箭,利用墙壁掩护。”小雅道:   “这周围已被围住,他们逃不了,也不敢逃走,咱们去搜。”   素华一直站在旁边听,开始有些不太懂,也觉得很可笑,都快二十岁的大姑娘,还在玩 着有哭有笑的家家酒,但越听越感动。   那是人与人之间相处的真正情意,争相赴死杀强敌,舍身只为救好友,是何等高贵的情 操?   刎颈之交,大概也就是这种境界了。   素喜和自己受的一样训练,学的是杀人手法,玩的是笑里藏刀,在同门姐妹群中,素喜 是很突出的一个。   她胆子大,心地狠,手段也辣,处事绝毒,为万大掌柜所赏识,怎么忽然变了?变的完 全不像素喜了……   最使素华不能了解的是,小文、小雅竟然能接纳素喜,短短的时日中,把她视作好姐 妹,一点也不担心素喜是万宝斋派人刑部卧底的人……   这时,大风已停,飞沙走石的大街上,也变得一片宁静。   双方潜隐在暗影、屋角中的人手,连呼吸的声音,也控制得十分细小,本是大风呼啸之 夜,忽变得落针可闻。   原本出现在两侧屋面的孔明灯光,在乱箭射死帅永昌后,随着隐失不见。   静是静极了,但仍是夜暗如漆,黑得难见尺外景物,天上乌云未散,连星星也未露面。   “马乘风、水中天,你们走不了啦,四周都已被重重包围起来,路已阻绝,也回不了上 林画苑。”   小雅娇脆声音,划破了静夜,道:“我们可以耐心地等到天亮,再收拾你们,也可以用 匣弩对你们隐身方位,展开一场连环攻击。   箭势如雨只要方位不错,你们很难逃过,你们藏在正北方位一座民房中,距离我停身处 有两丈多远……”   语声一顿,接着:“现在,你们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现身一战,一对一的单挑,你们 胜了,可以走,离开北京城,不幸败了,只怪学艺不精,第二条是龟缩不动,等我们调派匣 弩攻击了。”   “刑部的人,说话不算,帅永昌接受了你们的挑战,却被弩箭射死。”   小雅无法分辨是谁在回答?但却听出了声音确由正北一处民房中传了出来,不禁微微一 笑。   他们肯答话,是被小雅吓住了,指出他们藏身的方位。   其实乌漆抹黑的,小雅目力过人,也无法瞧出他们的藏身所在,只是看情形作出的判 断,一诈成功。   现在,小雅心中是真的有把握了。   她笑一笑,道:“你们愿意打一架了?”   “是!但不能群殴,我们两个人,你们也只能两人出手。”   “对,我已说过是单挑,不许有人助拳,你们胜了,可以走人,龙入大海,虎归深山, 只要从此改邪归正,不再干杀人勾当,很难再抓到你们了……”小难道。   “现在,只剩下让我们相信你的话,不用匣弩,也无人助拳,就可以开始这一战了,打 输了我们认命,甘愿坐牢打官司。”   “你们听着!”   小雅回过头高声说道:“总捕头命令我们逮捕马乘风、水中天两个凶徒,他们也答允放 手一战,双方各凭武功、技艺,一决胜负。”   匣弩手不许放箭,也请总捕头下令,不许别人插手助拳,他们输了束手就缚,他们赢 了,得放他们离开这里。   “所请照准。”小文道:“唯一的要求是不许你们受伤,不可拚命,打不过就放人家走 路。”   小雅心中忖思:是灭自己的威风呢?还是松懈敌人的心情,让他们放心出战?   “两个人走出来了,小雅,当心他们情急拚命,实施暗算。”   素喜一面说话,一面向小雅身边靠去。   小雅转头看,果然两人面前站,相距虽只有七八尺,但夜色太黑,看不清两人面目。   小雅低声道:“素喜,马乘风身上有个小人,藏在左大腿内侧一个袋子中,水中天是否 也有一个小人随身带,我不知道。   两人在江湖上各行其是,表面上很少往来,但实际上却是很好的朋友,两人都有一把神 秘之刀,常在最需要的时候,突然出现,听说有好多江湖高手,就死伤在那把神秘的刀 下。”   “奇怪呀!既然是人,为什么会那样小呢?”   素喜道:“还能够突然出刀,这就令人百思难解了,难道那小人是练出来的?练成了小 人,也练成了武功?”   “想一想,是有些神秘难解,所以,咱们得小心一些。”   小雅道:“马乘风、水中天可以重创,但希望能留下活口,那个小人,最好能生擒活 捉,仔细研究,慢慢问,也许还能找出一件惊天动地的大案子来。”   “两位商量好了没有?”   左首一人冷冷说道:“可以动手了吧?”   小雅道:“你是马乘风?”   “不错。”   “好,我就选你,亮刀吧!我叫小雅,胜了我,你就可以大摇大摆地走人。”   “希望说话算数。”马乘风缓步向小雅逼了过来,小雅却缓缓后退,退出一丈多远,才 停下脚步。   “你怕了?”   马乘风道:“那把神秘之刀,确有些神出鬼没,你就算知道一些内情,也没有用,江湖 高手,已有二十一个人,伤在了那把刀下,姑娘如若肯放我们离开,这一战可以免去。”   “哪有捕头怕强盗的?”   小雅笑道:“我后退,只是为腾出一些地方,让你的朋友水中天,也能发挥他的神秘之 刀的空间。”   唰的一声,马乘凤已抽刀在手,接道:“既然非打不可,那就早些动手。”一刀迎面劈 来。   小雅没有封架,闪身避开,两道目光,一道向马乘凤的左大腿内侧看,心中却在想,那 个人要很小很小,才能装在左腿上的袋子里。   世上怎么会有那样小的人呢?而且还能快速出刀、伤人,实在有悖常情,想不通啊?   她这里想心事,马乘风已然连攻了五刀,人如闪电,快速异常,小雅姑娘,被逼得连退 了四五步,几乎伤在对方刀下。   面对强敌,生死存亡一发间,怎么能够分心旁骛,想那小人的由来。   定下心,吸口气,小雅姑娘,展开了凌厉的反击,不再闪避。   刀剑相触,响起了金铁交鸣之声。一连十剑,把局势稳住。   双方展开了抢制先机的快攻。   小雅的剑法,不成系统。   她招招都是精萃之学,一剑是一剑。实用得很,五六剑,就把马乘凤的刀法打乱了。   一套系统的攻敌刀法,已无法再连续地施展下去。   小雅很快地控制了大局,但却一直手下留情,未把马乘风伤在剑下。   她在等,等那把神秘之刀,如何地突然出现,挥刀伤人?   素喜就没有这份耐性了。   一交手,就全力抢攻,很快地取得优势。   但她心中顾忌那把神秘之刀,突然会出现,所以,她一直留神对方举止、神情的变化。   这就给了水中天保命的机会,维持个不败的局面。   但素喜姑娘很快地想通了一个道理,如是一剑把水中天给杀了,再从他身上搜出那一把 神秘之刀,岂不是更为省事安全。   如此和他缠战下去,当非良策。   心念转动,杀机忽起。   娇叱一声,剑法突变。   射月三剑出手了。   一团寒芒,如阿布撒般直罩下来。   水中天行走江湖二十年,身经百战,还未见到过如此浓密、凌厉的剑网,有如一块见丈 方圆的大钢板压了下来。   感觉到手中一把刀绝对无法封挡剑法的威势,只好闪避,举刀护住头顶,施展出铁板桥 的工夫。   整个人向后倒去,借势变化作“金鲤倒穿波”,脚跟用力一蹬,整个人疾快地向外射 去。   这是所能选择的最佳应变方法。   但射月三剑是一种非常凌厉的杀法,是以用剑人本身的技艺和内功,极变出致命的一 击!   撒布的剑网突然聚笼,化作一道寒虹,追袭过去。   人随剑走,疾如流矢,水中天还未来得及站起身子,素喜剑势已穿心而过,生生把水中 天钉在地上。   素华一直留心看着素喜,她要看清楚素喜的性情变化,是真的还我本性,还是巧作掩 饰,暗藏机心。   所以,对素喜施展的剑法,看得很仔细,变化的奇绝,攻势锐厉,是一种至高的杀人绝 招,也肯定不是万宝斋传授的武功。   只此几招剑法,素喜的技艺,已超越了她这个师姐很多。   忽然,响起了一声尖叫,道:“你是人还是鬼?”   声音发自素喜的日中,惊奇之外,还有着强忍疼苦的感觉。   是的!素喜抱着一条腿蹲下去了。   虽然是受了伤,而且还伤得不轻。   素华急奔过去,扶起了素喜,小文却像一阵疾风般由素华身旁掠过,道:“素华姐,照 顾素喜。”   声音跟着人,飞入了屋角的暗影中。   真是不顾安危的追击,大有置生死于度外,非把凶手追杀不可。   素华没有看到素喜是怎么伤的?她警异素喜的技艺精进,专注于素喜的本身,就忽略周 围情势的变化了。   可是看到了素喜的伤势,伤在左大腿上,血流如注。   不过,伤口不大,可能是一把细长的小刀,血在两面流,刀不大,却刺得狠啊?似是一 刀洞穿了大腿。   素华撕下素喜一片衣襟,取出身上的金创药,替素喜包扎伤势,一面低声问道:“伤到 了筋骨没有,要不要我带你回万宝斋治疗?”   “不用了。”   素喜道:“伤的是不轻,一刀洞穿大腿,出刀人的手法,相当的狠毒,好像还没有伤到 筋骨,师姐身上的伤药好,此刻连伤疼也减轻了。”   “那就好,捕头生涯刚开始,要是伤了一腿,跛着脚去追强盗,那可是大伤风景的 事。”素华道。   “真要那么不幸,我就要练习飞的本领。”   素喜道:“小文早已告诉我,水中天有一把神秘之刀,我还是大意了,被那把刀给刺伤 了。”   “人被你一剑穿心,钉在地上,实在想不通他还能出刀。”   素华道:“你那几招攻势,真是精奇绝伦的剑法,素喜,不是在万宝斋学的吧?”   素喜略一沉吟,道:“是程姑娘教的,我和小文、小雅,一起练。”   “哦!”   素华道:“想不到程总捕头的剑法如此精奇,又能把你和小文、小雅一般看待,一点也 不藏私,真是难得的好上司啊!”   “师姐,总捕头年纪很轻,但技艺的精绝,十分罕见。”   素喜道:“她是一株武林奇葩,也可说是一代名捕!”   只听铮铮三声金铁交响,小文由屋角暗影中行了出来,手中举着长剑,剑上挑着一个 人。   一个很小很小的人,如非素喜早听说过,绝对想不到那会是一个人。   因为它太小了,小得象刚刚出生的娃娃。 卧龙生《女捕头》玉掌青苗 第二十二回 情泪湿襟   “就是他伤了你。”   小文把穿在剑上的娃娃,举在素喜的面前。   她道:“很难令人相信哪!怎么会有这么矮小的人,而且气力很大,第三剑才把他手中 的刀子震飞出手。”   素喜仔细看,小人眉发俱全,隐隐可见胡须,好像是二十岁的人了,不禁心头震动。   她暗暗忖道:的确是人,但长的这么小,就不是天生如此了。   伸手触摸,气息已绝,叹息一声,道:“他刺我的一刀,气力很大,可惜他已经死 了。”   “他很凶狠。”   小文道:“我无意杀他,但他自己撞上了长剑,而且是心脏要害。”   “小文,快去告诉小雅,别再杀了马乘风身上的小人,这中间可能蕴藏了一个大秘密, 一定要生擒活捉住他。”   素喜道:“去帮小雅一把,必要时你们两人联手,不能让他死。”   小文点点头,取下剑上的小人尸体,转身而去。   小雅仍在和马乘风刀来剑往地应战不休。   事实上是小雅姑娘已取得控制全局的优势,剑势奇厉,逼得马乘风团团乱转,行有余 力,就分心旁骛了。   所以,她听到了素喜受伤的事,也知道是伤在水中天带在身上的小人手中。   她心中忖道:能伤素喜,也能伤我,水中天是被杀死后,由身藏带的小人自行出刀,威 力应是不及由主人放出的小人出刀凌厉,马乘风不会再蹈覆辙,会及时放人出刀了。   小人能自行出刀,证明他们有一把出刀的气力。   那么小的身体,气力必然出自武功,小雅很快的得到了一个结论,这些小人,是经过严 格训练的小杀手。   所以,必须要小心提防。   素华抱起小人的尸体,脱下上衣,很谨慎地包了起来,低声道:“素喜,这具小尸体送 给我吧!你知道万宝斋有一所精研药物的所在,那里集中了十几位精通药理的名医,相信他 们会找出一个结论。”   “好,我就胆大作主,送给你。”   素喜道:“不过,我希望师姐要把结论告诉我。”   “我会专程来找你,告诉你他们的结论。”   素华道:“不过,小文和小雅会不会不同意呢?”   “这就由小妹担了,但话要说明,如果小文、小雅活捉了另外一个,你可不能再打主 意。”素喜道。   素华笑一笑,道:“师姐可不是那么贪心的人,素喜,谢啦!”   转身向前行去。   “师姐,还有一件事想问问你。”   “什么事啊?”   素喜忍着腿疼追过去。   她低声道:“刚才,小文挑战帅永昌,小雅和我都准备出手帮忙,我看几位发射火龙镖 手的师妹,都已摆出了发镖的姿态……”   “我们总不能置身事外吧!”   素华道:“这次可是和刑部合作呀!”   “六枚火龙镖一齐出手,威力所及,就把我和小文、小雅全坑进去了。”   素喜道:“我不会点破,小文、小雅也没有瞧出破绽,她们心地纯,不会怀疑朋友,小 妹出身万宝斋,可就难免多个小心眼……”   “我也想到了这一点。”   素华接道:“所以,甘冒大不韪,传令匣弩手发射弩箭。”   “这一点,我很感激。”   素喜道:“悬崖勒马,大概是还顾念我们相处十几年的姐妹情意,但我想知道的是,师 姐是奉有密令,俟机行动呢?还是师姐出于己意?”   素华脸红了,笑一笑,道:“素喜,事情已成过去,还提它作什么?你就帮帮我,把这 个秘密埋在心底。”   “我会的。”   素喜道:“我们是同们师姐妹中,最要好的朋友。”   “别忘了还有素兰,她也是真心挂念你,只可借她已被调入东主身边听差,没法子参与 这次行动了。”素华道。   “见着她,代我问候,我也真的想念她,有空时,我们三姐妹聚一聚,好好地喝一 杯。”素喜道。   素华点点头。   小雅也引出了小人出刀。   马乘风被小雅剑势逼得团团乱转,心头怒火三千丈,不得不用出压箱底的本领了。   小人突然冒出来,一刀直刺,那份巧与快,简直像由马乘风身上弹出的暗器。   小雅虽然已有十分的戒备,仍被那一刀穿过衣衫,也割破了皮面,如果不是全心戒备, 这一刀一定会刺入小雅的小腹中。   小文长剑疾出,平面拍过去,希望先震飞了小人手中的刀。   素喜抱伤跑过来,配合小文,两支剑阻合成一片剑幕,硬把小人和马乘凤分离开去。   小雅把受伤的一腔怒火,全发在了马乘凤的身上,一连三剑俱中要害,马乘风倒下去 了,虽未气绝,也是奄奄一息了。   小文、素喜双战小人,却打得小心翼翼,长剑大都是平面拍击,她们不希望伤害他,准 备生擒活捉他。   小人倔强又凶悍,但最狠的地方是不怕死,小身体硬向剑上撞。   素喜常被他这等舍命求死的打法,逼得向后退。   但小文已经有一次对付小人的经验,看准了一个机会,一剑拍飞他手中刀,左手一探, 直抓过去。   小人气力有限,这一阵蹦跳挥刀,早已累得汗透衣衫,但仍拼尽余力跳起五六尺高,避 开了小文的一抓。   小雅快速的飞过来,一把抱入了怀中。   小人已经无力再挣扎,只好任小雅抱住,小雅仔细看,只有一尺多一些,但却有胡子, 手脚也稍大一些。   小文用一条丝带把他捆起来,口中也塞了一块绢帕,怕他遇到机会,自绝死去。   这一阵激烈的火拼,虽在闹区,但幸是深夜,那一阵大风沙,也吹得家家闻窗、关门, 行人绝迹,当然也惊动一些附近的人家,胆大的开个门缝看,胆小的就蒙头大睡了。   “素喜,你受了伤,小雅也是,等一下,我看过你们的伤势,我要一一还给你们。”小 文道。   “我只是一点点皮肉之伤,这血流不到三滴,伤口像针扎,这也算受伤啊!太夸张了 吧!”小雅道。   “这次受伤不能算!”素喜道。   “是伤在小人的刀下,可不是技不如人,也不是粗心大意,小文!你就别难为我们了, 你如自残躯体,我们要如何会安心,再说正值用人之际,这不是为姑娘添麻烦吗?因为,我 们再回报你,那就真的都会倒下去了。”   “好吧,这次放你们一马,希望下次你们也能体谅我。”小文道。   “放心哪,小文。”   小雅道:“我们绝不会想出你这种缺德办法,我如统领全军时,不听话,就绳捆索绑上 公堂,先打四十煞威棒。”   “你只是一个捕头啊!”   小文道:“虽然也有品有级,可没有差官衙役,也没有公堂可坐,拉入你闺房,抱他上 牙床,怎么罚!你就慢慢想吧!”   “小文,你可是春情荡漾了?尽望邪里想啊,真是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真要 告诉姑娘,早点把你嫁出去了。”小雅道。   小文脸色一整,道:“别闹了,让素华姐听了笑话。”   这时,头上的乌云也散去了,天上星光闪烁。   素喜道:“几个领头人物,全数奸灭,对付了红灯老魔,就可以搜查上林画苑,可是凶 手是谁呢?”   “素喜,总捕头心中早已有计较。”   小雅道:“凶手是什么人,她心中已经有数,不肯告诉我们,是怕走露了消息,凶手一 旦闻风远扬,那又得大费一番手脚了。”   素喜点点头,道:“我在言侍郎身边一年多,形影不离,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凶手是 谁?小姐心中有凶手,可真是神得很哪,不佩服也不行了。”   “小雅,你说,红灯老魔今晚上会不会来到这里?我们要不要布阵以待?”小文道。   “来不来要问素华。”   小雅道:“布阵是早已完成,你看看,能用的弩箭,也都被捡回去了,尸体也派人送回 刑部验房中,等验明正身,再出葬,我代你传出号令,张重、陈同,已布成待敌阵势。”   “谢啦?小雅。”   小文说着话,人却举步向素华的停身所在行去。   素华似有意避开,躲的好远好远。   看上去似乎是让三人能商谈公事,但素喜心中明白,素华是借机会派人把那具小人尸体 送回万宝斋。   她轻轻一拉小雅,道:“我们跟过去。”   素华很机警,也一边留心看三人的举动,看小文行过来,立时迎了上去,道:“几个小 师妹年纪轻,我怕她们听到什么?回去后胡说八道,所以带着她们走远一些,三位就可以畅 谈机密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机密好谈。”   小文道:“我们都是奉命行事,素华姐,你看红灯老魔今晚会不会在此出现?”   “大掌柜一向是算无遗策,但现在已近四更,时间是晚了一些,事情也许有了变化。” 素华道。   “会有些什么变化呢?”小雅提出了心中的疑虑。   “譬如说,程总捕头和大掌柜已经得手,破了血罩。”素华道:“红灯老魔已受伤远 扬,当然也可能对峙不下,还未作生死一搏。”   “是不是,不会到这里来了?我们要不要找上去帮忙呢?”小文道。   素华道:“找上去,也帮不上忙,今晚上,我们已收获很大、刑部匣弩手威力强大,一 举射死了帅永昌,一个会聚杀手的组合,似乎是全被这一战击溃了,这是一场大胜,而且是 以弱胜强。”   “说的也是,大家全凭武功硬拚。”小文道:“今夜这一战,我们是全无胜算,只是帅 永昌一个人的‘血焰掌’,我们就无法对付,不过,杀伤力最大的,还是火龙镖。   那一击,可能伤了他们数十个人,也击垮了他们再战的勇气,帅永昌一死,各自逃命 了。”   “小文姑娘。”素华一笑,道:“我们再等一阵,五更收队,不管事情有些什么变化, 中午之前,一定有一个明确的讯息。”   她言笑平谈,似是一点也不担心万大掌柜的安危,万宝斋中的弟子们,对万复古十分畏 惧,但并不关怀。   小文、小雅和素喜就完全不同了,她们心系程小蝶的安危,是出于至诚的关心,听完素 华的分析之后,三位姑娘,全成了一副愁眉苦脸,心中祈求菩萨保佑程小蝶的安全,但却是 垂着头,默然无言。   能说什么呢?全心都在挂念着程小蝶的安危呀!   又等了顿饭工夫,小文下令收队,回转刑部。   离五更,还有一段距离。   素华想提醒一声,但见小文寒着一张脸,似是腹有千般愁,只好忍下不开口了。   到刑部天还未亮,小文下令匣弩手解散休息,带着小雅、素喜,进入总捕头的公事房 中。   当前最重要的一件事,是研究、解开那个小人之秘,但小文却懒得问了,交给陈同、张 重,好好看管,总捕头回来了,再研究小人的事。   本来也是,程小蝶如不幸殒落在血罩中,三人的远大抱负,都将尽付流水。   小雅叹口气,道:“小文,我憋得受不了,我要出去找姑娘。”   “不是办法。”   素喜道:“一则是他们行踪飘忽,无法捉摸,二则是,找到了,我们也帮不上忙。与其 瞎跑一通,还不如在这里等。”   “最可恨的还是田大公子,他如不带‘辟邪宝刀’,姑娘也许不会有冒险入血罩,拚死 一战的勇气。”   小文道:“人在北京城,发生了如此大事,他竟袖手不管哪!姑娘如有个三长两短,他 该负一半责任。”   “不公平啊!怎么能怪到田大哥的身上。”   程小蝶满身疲累地缓步而入,道:“我怕你们担心过度,胡思乱想,所以没休息,就赶 了回来。”   “看姑娘一脸困倦容色,先请休息,精神恢复了,再罚小文,我犯了很大的错误。”   程小蝶真的很累,坐在椅子上,微闻双目,长长吁了一口气,道:“万大掌柜受了伤, 田大哥也受了伤,而且伤得很重,他如不及时出手,十之七八就要死在红灯老魔那一击之 下,田大哥替我挡住了,我才有机会重创老魔……”   程小蝶双目未睁,但泪水却从微闭的眼帘中涌了出来,滚下双颊,滴在衣襟上。   她接道:“田大哥一直追随在我们身后,等到最重要的时刻,发动了雷霆一击,是为了 救我呀!   他表面上风流放荡,不拘小节,事实上,却有为有守,令人钦佩,我感激他,敬重他, 也……”   突闻啪啪两声,小文狠狠地自括了两个嘴巴子。   而且,打的声又重,双颊上,已见了红色的指痕。   程小蝶缓缓睁开了眼睛道:“小文,你这是干什么?”   “我该掌嘴呀!”   小文道:“心里面胡思乱想,口中胡说八道,这几天口花花地说了不少田大公子的坏 话,心里头就不知道骂过多少次了,我恨他人在北京城,不来刑部帮忙,也不劝阻小姐入血 罩……”   “他知道劝不住的。”   程小蝶道:“所以,他用性命成全我,可惜,我让他失望了,那么好的机会,竟然没有 杀死红灯老魔。”   “姑娘。”   小雅开了口,道:“现在救人最重要,田大公子在哪里?我们去背他回刑部,请郭副总 捕头到太医院去,约几个最好的疗伤大夫来,为田大公子疗伤。”   “田大哥被送到万宝斋了。”   程小蝶道:“万复古说的对,万宝斋有现成疗伤大夫,也有天下最好的疗伤药物,田大 哥出手,救了我程小蝶,也救了他万复古,他推算现场情势,田大哥不出手,我和万复古都 没有活的希望。”   “万宝斋的人呢?”小雅道:   “怎么会只有你和万大掌柜在场?”   “老魔很狡猾呀!”   程小蝶道:“他避开了我们设下的圈套,反而把我和万大掌柜引诱到城外,在那里施展 出冠绝江湖的血罩,是诚心要把我和万大掌柜,毁在那里。   但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出田大哥这号人物,会突然出现,而且是第一流的顶尖高手,田 大哥击破了血罩,也打散了老魔的如意算盘。”   “我和小文去看他。”小雅道:   “留一个人在那里侍候他,直到他伤愈为止。”   程小蝶摇摇头,道:“过几天,他伤势稳定下来,我们一起去看他,你们知道,田大哥 重伤之后,告诉我些什么话?”   “姑娘,少说几句话,好好休息,日后慢慢说给我们听。”小文道。   “我是累了,说完这几句话,我就去休息。”   程小蝶道:“田大哥说,小文、小雅,都是可当大任的人,阿保、阿横,耿忠不二,这 些人都可重用,要我督促你们,再下工夫练武功,更上一层楼,就是当世中一流高手了。”   “我好惭愧,我在背后骂他,他却正背后赞我。”小文道。   “小文,别放在心上。”   程小蝶淡然笑一笑,道:“就算田大哥知道了你在背后骂他,他也不会怪你的,你是为 了我呀!”   “姑娘,答应我,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让我去侍候他。”小文道:   “他大人不记小人过,但我心中不平安啊!”   “小文,真的用不着去。”   素喜道:“万宝斋有一批受过长时期训练的男女,专责照顾疗伤、医病的人,他们很入 行,也很细心,田公子是万大掌柜的救命恩人,一定会得到最好的照顾,我们去帮忙,反而 会得手碍脚。”   “素喜,万宝斋中的大夫,真的能强过太医院吗?”小雅道:“太医院可是帮皇上看病 的所在,他们才是天下最好的大夫。”   “不说他们的医学修养,这方面,我们都是外行。”素喜道:“单说疗伤这件事、万宝 斋中的大夫,经验之丰富,绝非太医院中大夫能比,太医院中十年八年,也碰不上一个受伤 的人,但万宝斋,却每月都有受伤人去接受治疗。   有时敌我开打,有的伤重到奄奄一息,只要没断气,大部分都能医好,所以我很有信 心。   田公子定能够完全恢复,小文、小雅,扶姑娘去休息,天一亮,就回万宝斋疗养院打听 消息。”   程小蝶道:“素喜,万掌柜的伤,比起田大哥,轻多了,嘱咐他,我要田大哥完好如 初,我感激,也会报答……”   “姑娘,万复古是那种不肯受人恩情的性格。”素喜道:“田公子救了他,他就会全力 回报,据我所知,万宝斋藏有千年老参、天山雪莲,都是疗伤的圣品,我会看情形,该如何 开口,把姑娘的意思告诉他。”   程小蝶点点头,在小文、小雅扶持下,回房休息了。   很宽敞的公事房中,只余下素喜一个人,孤灯照只影,有着一点夜阑人静的凄凉感受。   郭宝元轻轻地推开房门行进来,低声道:“素喜姑娘,总捕头是不是受了伤?”   素喜正在思索,田长青田大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三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都很 喜欢他,那就不算英俊动人的原因了……   想的正入神,还真被郭宝元叫声吓一跳。   “总捕头没有受伤,她只是太累,有一夜休息、好睡,就可以复元了。”素喜道。   “这就好,这就好。”郭宝元道:“尚书大人下午还提起总捕头,已经半个月没回家探 望娘亲了,夫人非常想念她。”   “恐怕得延迟几天。”素喜道:   “总捕头如果心有千千结,回趟家探娘亲,也未必能让夫人快乐,何不等她心情开朗 时,再回去呢?”   “姑娘说的是。”郭宝元道:“尚书大人再问起来,我就说案情正值紧罗密鼓,总捕头 无法分身,唉!难为她呀,千金之躯,坐不垂堂,如今却是出入刀光剑影中,日夜奔忙不稍 停。”   无限感慨地摇着头,转身走了。   望着郭宝元的背影,素喜暗暗忖道:看将起来,官场和江湖,只是称呼不同,却都充满 身不由己的无奈。   经过了一夜休息,程小蝶疲劳尽消,只是眉稍的秋苦更浓了,担心田长青的伤势啊!   但她还是打起精神,处理要公,下令郭宝元请江北四老、陈同、张重,带着匣弩手,严 密监视上林画苑中的动静。   如有可疑事物,就拦阻搜查,也不准他们携物离开画苑。   郭宝元有点为难神情,但还是照着办了。   程小蝶也找到了何保、阿横,要他们暗中监视上林画苑中人的行动,但也不能轻忽了言 贵。   由刑部捕快中,选出了十个年轻又精明的人,拨归阿保、阿横率领,归他们指挥调度。   两人也知道了田长青受伤的事,暗中哭得四只眼睛都红了,但他们却没有问过田长青受 伤的情形。   他们心中明白,田长青已把他们送给了程小蝶,程小蝶才是他们的主人,虽是旧时主仆 情难断,也只能暗暗挂心了。   但程小蝶却主动地提出了田大公子受伤的事,说他伤得很重,人在万宝斋中治疗,素喜 已去万宝斋中探看,中午之前会回来,要他们留下来等一会,听素喜说过田大公子的伤势情 形再走。   “我知道你们关心他。”   程小蝶毫不掩饰地流下泪水,道:“你们不肯探问,却把伤痛积存在心中,那会使人郁 闷成疾。   阿横、阿保,想哭就大哭一场吧?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可是,我知道你 们已伤心欲绝……”   “是的,姑娘。”   阿横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双目中泪如泉涌而下,道:“大公子身上的伤,如同重创在我 们的心上。   我们愿意代他挨刀,代他受伤,也不原他受到任何伤害,但我们只能藏在心中,不能对 人说,更不能对大公子说……”   “为什么呢?”程小蝶道:“我看得出你们那份情意,田长青也应该看得出来,他受伤 之后,还告诉我说,你们耿忠不二,可托大任,他看你们如兄弟……”   “不!我们是他的奴仆。”阿横道:“我们知道自己的身份,有些话只能摆在心里 说。”   “姑娘;我们已是你的属下。”阿保道:“我们会全力效命,承你大量,我们就等过午 之后再走。”   程小蝶吁口气,道:“阿横、阿保,不管你们心中怎么想,我知道你们在田长青心中的 分量,很重、很重。”   举衣袖拭一下无法止住的泪水,接道:“拨给你们的十个人,就由你们两个统率了,不 用再回刑部归队。   他们是优秀的匣弩手,年轻体健,也很机警,是特别选出来的人,如何把他们训练成可 用的人才,传授他们些什么武功?也由你们因才施教了。   我已替你们安排了一座独立的院落,在刑部外面,交给你们的十个人,也会和你们住在 一处。   那地方很宽敞,也可以练习武功,刑部中有宾馆,有急事就驻入宾馆中,我知道你们不 喜欢官场束缚。”   “是,我和阿保野惯了。”   阿横道:“不懂官场礼数,开罪了人也不知道怎么开罪的,我们是姑娘的私人从卫,姑 娘但有所命,我们全力以赴,唯不做公门捕头。”   程小蝶泪如串珠滚下来,打湿了一片衣襟。   她道:“这件事以后再说,还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我能够做到的,都不会拒绝你 们。”   “姑娘已体贴我们很多,我们已经很感激。”   阿横说完话,拉着阿保向外走。   “阿横。”   程小蝶道:“你们跟着田长青,吃尽了天下美味,我没有这个能力,只能替你们请个好 厨师,你们每人月支二百两纹银,食宿另计,十个属下,另有他们的傣给,如不够用尽管向 我开口。”   “姑娘,这会宠坏我和阿保了。”   阿横口中答话,却连头也不敢回,他们泪如泉涌,哭得比程小蝶还厉害了。   没有人知道程小蝶有多么伤心,只见她坐在高背的金交椅上,眼泪不停地落下来,湿透 了大片衣襟。   小文、小雅都站在房门外面,却不敢进入公事房,怕破坏了这份哀伤的寂静。   程小蝶没有哭出声,也不是伏案低泣,只是静静地坐着,任泪珠滚下来。   小雅、小文想不出如何劝起,事实上是两位姑娘也在哭,流泪眼对流泪眼,伤心人看伤 心人。   郭宝元快步行过来,看样子似是有大事禀报。   但被小文迎上去,拦在了两丈开外。   她道:“事情如不是火烧眉毛,就别去惊扰姑娘,让她流尽那伤心的眼泪,也流完心中 的哀痛。”   “公事虽急,晚上一半天并不要紧。”郭宝无道:“但泪出无声最伤神,不去劝劝她 吗?”   “由哪里劝起?”小文道:“我们一进门,她可能拭干眼泪谈公事,无尽哀伤埋心底, 那就不如让她放尽情怀哭个够吧!”   “总不能让他一直哭下去。”郭宝元道:“一夜愁怀悲白发,不能不管哪!”   “等素喜回来。”小文抬头看看天色,道:“也该回来了,天色近午,田大公子伤势好 转,比咱们劝她千百句,都有用处。”   “如果情况恶化呢?“郭宝无道:“小文姑娘,不能尽往好处想啊!”   “田长青伤势难复,会激起姑娘除恶务尽的决心,她会放声哭一场,振作起来,言侍郎 这件案子,也会很快破了。”小文道。   “何以见得呢?”郭宝满脸讶异地望着小文。   “姑娘似早已智珠在握。”小文道:“但她心中犹豫不决,在内忧外患的哪!办起来棘 手得很,外患是红灯老魔未除,强敌犹在,内忧是一下子要拘办很多重臣大将,会不会激出 廷变。”   “小文,你是大将之才了。”郭宝元道:“你说的丝丝入扣啊!”   “误会了。”小文道。   “我只是会看姑娘的脸色,揣摩她的心意,看得久了,就把姑娘的心中想什么?全都揣 摩出来了。”   “这种本领也不简单,洞澈心事,总捕头的一切行动,也无法瞒过你们了。”郭宝元 道。   “那倒不是,她只要心有防范,那就能神色不露,就完全无法猜到她的心事了。”小文 道。   “我知道总捕头把你们当作姐妹看待,此刻正是需要有所作为的关键,想法子激起她的 斗志,别让儿女柔情毁了她。”郭宝元道。   小文摇摇头,道:“我和小雅商量了半天,都不知该如何开口,正是她伤心欲绝的当 儿,一句话说错了,就会后悔莫及,郭大叔,等一等吧,素喜也该回来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素喜一溜烟似地跑过来。   “小雅的来势更快,两个飞跃,到素喜身前,伸张双臂,拦住了素喜,低声道:“先说 给我们听,田长青怎么样了?”   “好消息呀,万大掌柜下令动用最好的药手,也把三个最好的大夫集中会诊,四个受过 照顾伤病训练的美女伺候他,打从他进入病房开始,不论睡熟清醒,身边就没断过人,一个 大夫,配一位美女,守在病房不离开。”素喜道。   “素喜,你罗索呀!”   小雅道:“最重要的是田公子伤势是好啊?是坏呀?姑娘哭得快要泪尽血流了。”   “田公子伤势好转了。”   素喜一面回答,一面往总捕头的房中跑,道:“还有话,要我带给姑娘……”   话还未说完,人已冲入了总捕头的房中。   小文、小雅如影随形,郭宝元不好意思飞跃,放步跑着跟进去。   “姑娘,素喜回来了。”   程小蝶拭去泪痕仔细瞧,小文、小雅、一排站,郭宝元也跟着大步走进来。   “田长青呢?是死?还是残废了?”程小蝶语气很平静,但小文、小雅、郭宝元都听得 出来,那是强忍着悲伤装出来的。   素喜微微一怔,道:“没有死,也不会残废,姑娘,看看我的神情,也该知道啊!”   “是不是你们三个人商量好了?”   程小蝶道:“怎么会那么巧地遇上了?”   “姑娘!”   素喜叹息一声,道:“小文、小雅,就守在姑娘的房门外面,她们急得快发疯了,可是 不敢进来打扰你,她们听到我带回来的消息,才跟我一齐进来的。”   “田公子的伤势究竟怎么样了?”   程小蝶道:“素喜,我要听真话,不许有一点夸张。”   “伤口结疤了,人也能说能笑。”   素喜道:“还有两句话,要我带给姑娘……”   目光转动,看了郭宝元一眼。   “我和田公子的事,郭叔最清楚,还是他带我去见他的。”程小蝶道:“你有话就直说 出来。”   “田公子要小婢告诉姑娘,三天后,他来看你。”   素喜道:“他希望看到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不要看到你哭得双目红肿,那比他多挨一 刀还要疼啊!”   “还有心开玩笑啊!难道他不知道自己伤得多重?”   抱怨归抱怨,脸上却有了笑容,田长青能开玩笑,真的是伤势大好,至少不会疼得龇牙 咧嘴了。   “三天后,就能行动吗?”   程小蝶道:“万宝斋中,全是神医呀?”   “大夫的回春妙手,再加上灵丹妙药,大公子想多赖那里几天也不成……”素喜发觉说 溜了嘴,赶忙住口。   小文、小雅听得心明白,但程小蝶却未起疑,笑一笑,道:“素喜。你说,三天之后他 真的来吗?”   “就算能,也会来得很辛苦,伤口那么多,那么深。”素喜道:“除非他肯躺在担架 上,让人抬来,逞强走过来,伤口再裂开,那就会疼得叫人心酸了。”   “不能让他吃这个苦,去告诉他,伤好了再来也不迟啊!”程小蝶道。   素喜摇摇头,道:“恐怕不行。”   “为什么呢?”   程小蝶道:“跟自己过不去啊!”   “毛病出在他口花花的乱讲话呀!”   素喜道:“明知道伤口靠灵药,勉强愈合,一行动十之八九要崩裂,可是他能对你失信 吗?爬也要爬过来了,唉!想想看,一身伤口裂开血淋淋的样子,可真是不忍卒睹啊!”   小文、小雅、郭宝元都听出来了,素喜说得很夸张,奇怪的是精明绝论的程小蝶没听出 来。   她颦起秀眉儿,道:“不能这样,要想个办法阻止他。”   “办法是有。”   素喜道:“可是小婢不敢说呀!”   “黄熟梅子卖青啊!”   小文笑道:“什么事你不敢说?”   冷冷看了小文一眼,程小蝶道:“别理她,素喜快些告诉我什么办法?”   小文一下子闪到了小雅背后,低声道:“别再插嘴了,小姐顶真哪!”   “他不能来,我们可以去呀!”素喜道:“当然要去得早一天,所以,明天下午去。”   “去万宝斋探望他,方便吗?”程小蝶有点犹豫了,沉吟不语。   郭宝元一欠身,道:应该去探望一下,昨天皇上宣召尚书大人入宫,圣谕要大人放开手 办案,抗拒者,格杀勿论,但皇亲不能杀,皇上要亲自处置。”   “明显是指九王爷了。”   程小蝶道:“不能杀,能不能打伤他呢?”   “大概可以吧!”   郭宝元道:“皇上说得很含糊,圣谕交办的,也不能放纵,不肯束手就缚,打伤他,让 他失去抗拒能力,情非得已呀!”   “郭叔,好一个情非得已,小蝶明白了,有这么一道口渝传下来,事情好办多了。”   “难的在后头啊!”   郭宝远道:“有个人不能杀,也不能伤。”   “谁?”   程小蝶道:“还有高过九王爷的身份?”   “郡主,九王爷的女儿。”   郭宝元道:“圣上再三交代尚书大人,保护郡主安全。”   “郡主会不会武功?”程小蝶道:   “兄弟骨肉可以伤,郡主不能伤,这就有一点出于常情之外了。”   “郡主是否会武功?宝元不知道,有些事,不便多问,告退了。”转过身子,大步离 去。   他也感觉到,插在几个小姑娘中间,有点格格不入,既妨碍她们畅所欲言,自己也觉到 有些尴尬。   “先去看田大公子吧!”小雅道:“回头再对付上林画苑,九王爷不会跑,必有仗恃, 我们也该跟万大掌柜和田公子研商一下,两人都是智多星,一定有我们想不到的高明主 意。”   程小蝶道:“郭副总捕头心情练达,他说能去,想必是真的能去。”   “事实上,你高兴去哪里?没有人能管得着,也没有人会管。”小文道:“是你肯不肯 去,不是能不能去。”   “去就去吧!”程小蝶道:“只是这一来,暴露了田公子和刑部的来往,不知对他是否 有害?”   “这档事不用顾虑。”小雅道:“田公子,为朝廷效力,以争苗兰、花芳和她们统率的 族人福利,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我听过一个消息,当今的裂土、封疆的大吏,云南沐王爷是兵力最强盛的一个,十万大 军。随时都可以集中开战,兵强马壮,粮械充裕,现在承袭王位的沐天波,正值盛年,数十 个土司,都在他严密的控制之下。   当然也包括了苗兰和花芳的族人,朝中变更多次,但都不敢妄动云南沐家的人。”   “小雅,你几时开始,留心国家大事了?”程小蝶道:“怎么想弄个女将军干,是不 是?”   “我是生就丫头命,这一辈子跟定你了,你要当统兵的元帅,我和小文、素喜都是马前 先行。”小雅道:“少了你姑娘,我们三个人,谁也玩不起。”   程小蝶道:“你们三个商量,买些什么礼物,去探病嘛,总不能空着两只手……”   “什么也不用买,万宝斋样样都有。”   素喜道:“带着我三个人去……”   “怎么?都要去啊!”程小蝶道:“你陪我就行了。小文、小雅要坐镇刑部。”   “刑部有几百张匣弩,安全的很,我们三个人跟着你,人手还不足够。”   素喜道:“不过,我们三个人都很机警又能干,一人能当两人用,也就马马虎虎可以 了。”   “素喜,你在说什么?是不是万宝斋中有凶险。”   程小蝶道:“他们敢扣押我?”   “那倒不敢,万复古对姑娘是倾心相交。”   素喜道:“但他上面还有东主啊!万宝斋中,到处布满了东主耳目,连万复古、云鹏、 风琳,都在监视之下。   姑娘啊!你和田公子商量事情,不能泄漏的,得由小文、小雅和我为你放哨,才能避免 他们偷听,记着,谈到重要的事,连大夫和侍病姑娘,都要撵出去。”   “想不到,鬼手神算万复古,也活得这么辛苦。”   “程小蝶道:“这些事,万复古是否知道?”   “好象有警觉了。”素喜道:“不过他会装啊!装作不知道。”   “素喜。你怎么会知道呢?以你的身份,不应该知道这些机密。”程小蝶道。   “姑娘,我是入选的耳目,负责监视万大掌柜。”   素喜道:“我厌恶这种工作,也佩服万大掌柜的武功、智谋,我隐藏了好几件重要事, 都没有告诉东主,大掌柜也感觉到了,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他才全力把我推荐给姑 娘。”   “万宝斋内情如此的复杂可怖,既有非常严厉的戒律的约束,为什么还要有重重的暗探 监视呢?”程小蝶道。   “官场的组合,我不知道,但朝廷成立东厂,监视各部的大臣,权势增长,连老百姓的 事情也管了。”   素喜又道:“这些朝廷的耳目,变了质,不是执法,而是乱法,他们贪婪成性,残酷无 比,朝廷尚且如此,就别说江湖上的组合了。”   “素喜,这么说来,万宝斋这个组合,并非无懈可击了?”   程小蝶道:“内部的分崩离析,是一个组合的致命伤了?”   “是的,不过姑娘千万别生出动万宝斋的念头。”   素喜道:“万复古老谋深算,既然知道了,必会有应变的安排,云鹏、风琳,是他的好 朋友,也是他的死党。   如若我在万宝斋,也会被他拉过去,我想,他可能建立一部分力量,但东主是心机更深 沉的人物。   万宝斋中三代弟子,历百战而未死的,全被他调到了东主的宅院,我没去过那里,不知 道是个什么样子,但想来一定很大,也有习练武功的地方。”   “素喜,是不是调入了东主的宅院,都成了他的亲信?”小雅道:“要是如此,万复古 不是孤立无援了?”   “不一定就是如此。”   素喜道:“万宝斋家业庞大,富可敌国,他们暂时不会有什么妄动,对刑部,尤其是姑 娘的身份,十分敬畏。   因为,他们心中明白,姑娘动了真人,可以调动上好多万大军围剿他们,就算人能跑, 那千万家当,就泡汤了。”   程小蝶道:“暂时是不会有变动,不过,他们一动就会惊天动地,这件事,暂时不用管 它了,你们三位,明天下午跟我到万宝斋去,郭叔说的对,看过田大哥,我们也该办正经事 了。” 卧龙生《女捕头》玉掌青苗 第二十三回 智闯王府   万宝斋的疗伤处所,设在一个很幽静的巷道中。   深宅大院,大门紧闭,外面看绝对想不到这会是一个疗伤治病的地方,如非素喜带路, 找也不容易找到了。   素喜有节奏地叩动门环。   等了一段时间之后,木门才打开一条缝,道:“山穷水尽疑无路。”   “花明柳暗又一村。三山半落青山外……”素喜道。   木门呀然而开,探出一个秀丽的面孔,道:“素喜师姐,去时不久,怎么又来探病 啊?”   目光一掠小文、小雅、程小蝶,道:“她们三位是谁呀?”   “万大掌柜的朋友。”   素喜道:“也是田公子的朋友。”   “好啊!大掌柜、云二掌柜,都在这里,四位请吧!”   小文转眼看,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身着青衣,背上有剑,腰中束着一条宽皮带,插 着十二把柳叶飞刀。   “小师妹,大掌柜……”素喜道:“我得先见过大掌柜再去病房。”   “不用啊!大掌柜、二掌柜,都在陪病人喝酒。”青衣少女笑着回答,心中却似不以为 然。   程小蝶心中也有些不以为然,伤得那么严重,看上去全身是血,伤口七八处,程小蝶就 想不通怎么伤处那样多,那只不过是一瞬间的辰光啊!竟然还要忍疼喝酒,潇洒是够潇洒 了,全不知我的心有多疼!   苗兰、花芳知道了,心中也会怨恨我,看着他拿命玩帅呀!   心中怨着,人还是走到病房门外,程小蝶极力保持了一种淡然的平静,小姑娘装得像, 连小文、小雅也瞧不出心中那种惨痛。   一点也不错,鬼手神算万复古、点石成金云鹏,真的在陪著田长青喝酒,酒菜能摆在病 榻前一张木案上。菜不多,只有四个小盘子,田长青躺在病床上,两个穿着白衣的美女,守 在病榻一侧一个喂酒,一个喂菜,在两个美女控制下,田长青喝得不多,也不过入口几滴, 所以,田长青有着一种酒尽的神态。   “田大哥好兴致,人还不能下床,已经忍不住酒瘾发作了。”程小蝶的言词有点刻薄。   “没法子,田兄弟一定要喝,我们也只能奉陪了,不过,喝的很节制。”万复古道。   “是不是酒也有瘾,沾上了,就无法戒除,拿命拚酒瘾,这是不是有些过份呢?”程小 蝶道。   “一点不错,田兄弟伤势还很重,外面敷药物愈合,内部伤势还未真正收住,大夫说, 没半个月以上休息,绝对无法下床行动。”万复古道。   “田大哥,不为自己想,也该为苗兰、花芳想一想啊!她们知道了你拿命拚酒,能原谅 我这个妹妹吗?”程小蝶道。   话说得有点重,万复古、云鹏全都感到脸上发烧,有些尴尬。   “小妹!”田长青苦笑一下,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值得庆贺呀!再说,这那里 叫喝酒?只是沾点滴味呀!”   “姑娘请放心!”   负责喂酒的白衣姑娘说话了,道:“这是人参补元酒,大夫答应他喝的,不过,酒不能 多,所以,我管制得很严,只让他尝尝酒味。”   “倒是我多虑了,我讲话有失分寸,希望你万大掌柜和云二掌柜不要见怪才好。”程小 蝶道。   “本来就不该陪他喝酒,不过,这酒中有药,田兄弟不肯吃药,只好把药下在酒中吃 了。”万复古哈哈一笑道。   程小蝶呆了一呆,笑道:“我忘了,大掌柜神算过人,田大哥棋差一着。”   “田公子英雄盖世,怎么连药也不敢吃啊!可惜,伤在大公子的身上,这种事,小婢也 无法代吃药啊!”小雅道。   田长青苦笑一下,道:“挖苦够了,诸位姑娘就消消气吧!我告诉过素喜,两三天去看 你们,看外面伤口的愈合情形,应该可以行动如常了,却不知道内伤很重,你们来得好,不 然,我真要被人抬着去看你们了。”   “田大哥,你身受几处伤。给了我杀红灯老魔一刀的机会,只可惜宝刀短一些,我出刀 的手法不够快,无法一刀取命,你这伤,可算是白受了。”程小蝶道。   “那是削铁如泥的宝刀啊!”   田长青道:“只要刀上身,筋骨都得受损,再好的内功,也无法保住筋骨、经脉不伤, 何况,万兄又冒着生命之险打了他一拳……”   “红灯老魔是我毕生所遇过最强的敌人。”万复古道:“那一拳可以打死一条牛,但老 魔却生生承受了,如非程总捕头先给他一刀,只怕我不但无法伤他,还要被他的反震之力所 伤。”   “这个人,要早些除去。”田长青道:“让他伤势大好,且已知道我们有宝刀祛敌,一 定会设计出非常恶毒的报复,久闻血罩之名,但我一直认为是一种障眼术法,利用红灯光出 色制造的一种眩惑,未料到血罩中,真的充满着凶险。   轮转的金风,全是真才实料,那一阵袭人而来的寒芒,似是七八口快刀,一卷至到,幸 好,我已在要害所在,加上了防范,否则,必将死于一轮刀风之下……”   “你怎么会知道防范之法呢?”   程小蝶又动了好奇之心,道:“万大掌柜,潜心研究了很多年,才想出这个办法呀?”   “我看到你那套装备了,邯郸学家,未得真传,才落得个满身是伤啊!”田长青道。   “程姑娘,别被他给蒙住了。”   万复古哈哈一笑,道:“英雄所见略同啊!那些保护要害的护额、铜镜,岂是十天半 月,能够制成的?”   “说的是啊!田大哥只会骗得过万大掌柜?”程小蝶话里有话,音在弦外。   但万复古、云鹏两个精明十分的老江湖,却听不懂弦外之音。   小文、小雅,素喜也有点明白。   田长青当然心中雪亮,忖道:小美人是真的动了情?还是觉着好玩,想试一试巫山云雨 梦?既可履行诺言,心中也有台阶能下,难道你不明白大哥是真的爱你,不让心有遗憾,你 是我的红颜知已,也是我全心保护的人……   “总捕头,言重了。”   云鹏道:“我看过田大侠的护心铜镜,应是数年前制成之物,绝不是仿制万宝斋的装 备,这等护额、软甲,除非遇上强敌、大凶,绝少施用。”   程小蝶心头一凛,双颊微红,忖道:要得谨慎言行了,再要失态,恐怕会尽泄心中之秘 了。   但万复古已经有了反应,目光一掠田长青和程小蝶,道:“半个月,时间虽不算短,也 不太长,田兄弟的伤势纵不能完全康复,也应该好一个七七八八。   红灯老魔身受总捕头宝刀一击,伤筋动骨,势所必然,量他无法在一个月内,能让伤势 全好,半个月后,我们出动找他,全力击杀,因为,我心中有些怀疑了……”   怀疑什么?没有说下去,这就引人入胜了。   程小蝶很想问,但脸上羞红犹存,一时间竟是开不了口。   可是一向沉稳的田长青,却听出了事态严重,忍不住说道:“说的如此严重,必是惊天 动地的大事,万兄何不说个明白,也要我们有个准备。”   “我用怀疑二字,就是无法说出证据。”   万复古道:“但以他修为之高,武功之强,应当是老魔本人,算算他该有百岁以上了, 为什么他能活到如此之久,体能也不衰退,这是大悖长理的事。   怡情养性,勤修内功,也许可能活过百龄,但要能体力不衰,行动如风,就有些大不寻 常,绝无仅有啊!”   “万兄的意思是……”   田长青道:“表示什么呢?”   “数十年前,有一种流行在江湖上的传说。”   万复古叹口气,道:“很可能真有其事,而且发生在红灯老魔身上了。”   “借命术!”田长青道:“流传的时间不长,很快消失不闻,但却非常震动,还吸引了 一大批江湖高手,四下追查。”   “不错,四兄弟小小年纪,对江湖的奇闻、异事,却知晓许多。”   万复古道:“佩服呀!佩服,这档子事,似是发生四十年前了,那时,田兄恐怕尚未出 生,万某也还是个不足十岁的小孩子。”   “说的是,长青是听一位江湖前辈说的,只是这传说骇人听闻,长青的记忆深刻,想不 到竟然被我一句话给蒙上了。”   “田少兄,这件事虽然震动,但只在江湖上传诵了两年。”   万复古道:“过了两年,就没有人再提起过,因为,看到的只是几具干枯的尸体,一个 凛人传说,而那传出这个讯息的目击者,也突然失踪了,那时红灯老魔也隐失于江湖之 中。”   “万兄,可是说红灯老魔已学会了借命术?这等邪异之说,很难令人相信哪!”田长青 道。   “是啊,所谓借命术,就是把别人的生命借过来。”   万复古道:“衰老的器官,可以更新,油尽灯枯的生命,可以重新的燃起生命之火,该 死的不死,因为,借了别人的命,别人代他死了。”   “我一直不相信这件事情。”   田长青道:“这应该属于医学的范筹,药医不死病,借命术打破了自然的均衡。”   “不能不信哪,言侍郎如再晚死几年,就可能冲破了生命的神秘。”   程小蝶在心中呐喊,却不便说出来,言夫人返老还童的奇事,一直藏在她心中,知其 然,不知其所以然,说出来徒乱人意。   “这种事,属于武功、邪术也罢,或属于医学奇术也好,总该有个源起吧?它起源于何 时何地?”程小蝶道。   “中国地大物博,代有才人,但这种诡奇的事,却非中国所有……”万复古道。   “是不是由天竺国传进来的?”程小蝶突然冒出了一句。   “一语道破,总捕头果然聪明过人。”   万复古道:“事实上,传入中国的只是几本书,据说携奇书进入国境的,原是中原人 氏,幼小西行天竺国,原本想效法古至先贤,取几本经文回来,但却机缘凑巧,混进了天竺 大藏魔窟。   一住数十年,不但学会了天竺的语言文字,而且造诣很深,他是汉人,所以,不准他习 练武功,派他入藏书楼中管理书籍。   但他们未料他的天竺文,竟然到了博鉴群籍的能力,听说他发觉天竺奇书三本,就卷书 逃回到中原。   借命术先行流传出来,立刻轰动江湖,天竺大藏魔窟,也派高手进入中原追杀他,但以 后的下落,却如沉海沙石,杳无消息。”   “借命术太过传奇,很难令人置信。”   田长青道:“在下现在仍无法相信这件事情,红灯老魔武功之高,确已进入化境,但田 某人宁愿相信,他有一种特殊修练之法,逾越了常人,克服的衰老。”   这个人固执起来,还真有着九牛拖不动的感觉。   程小蝶暗暗忖道:除了借命术外,还有两本奇术,都落在了言侍郎的手里,现在刑部, 田大哥怎么能够不相信呢?   心里这样想,口中却不能直接了当地说出来。   她暗暗吁一口气,道:“我相信万大掌柜的话,天竺国本就充满着神秘,何况,这些奇 术,都是大有可能的事,它应该是一种神奇的医术。”   田长青、万复古同时听得一怔。   万复古道:“说得有理,我听过传言,借命术第一关就是换血,要年轻健康的人血,而 且是全部更换。   这个过程大概要两天的时间,一次要用两个年轻人的血才够供应,唉!这就是使两具尸 体干枯的原因,血被抽光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   田长青道:“程总捕头也相信这些传说吗?”   “相信。”   程小蝶道:“那时你还未出生,万大掌柜听到的传闻,自然比你可靠了很多……”   田长青笑一笑,道:“说的有理……”   “如果取得青苗玉中液,合入药物,红灯老魔的断筋,是否能够很快疗好?”程小蝶打 断了田长青的话,接道。   “伤筋动骨一百天,宝刀过处肉裂筋断,药物再灵,也要二个月吧!”田长青道。   “田世兄,不然哪!”   云鹏道:“药中合入了青苗玉液,断去经脉可以继,碎去骨骼可以合,而且一下就 好……”   “什么药物,有如此大的功效?”   田长青道:“天下名药,功能起死回生的,也莫过于大还丹了,大还丹可以救命,却未 必便断去经脉,能在短时内重续一起。”   “田少兄说的是,不管药力的神效如何?还需要一些人为的力量,一位巧手大夫,才能 使断了经脉接合,碎了的骨骼聚拢,药力才能发挥神效。”   云鹏道:“我相信红灯老魔的身侧定有位高明的大夫,如再有青苗玉液,这等天地灵气 孕育出来的神品,他应该早已痊愈了。”   田长青摇摇头,笑道:“万宝斋中的药物,已然极尽神奇,你们搜集了天下的奇珍、异 品,难道世上还有比万宝斋收集药物、珍品更丰富的地方?”   “一品青苗玉中液,万宝斋纵有珍品数百,也难及得。”   云鹏道:“世传有宝剑削铁如泥,万宝斋费尽了心机,也未找到,我们开始怀疑,人世 上是否真有这些东西?   看到辟邪宝刀,才知道传言非虚,原来仙物、神品不是金钱和人力能够取得,这中间要 有点缘份才行。”   “万大掌柜!”   程小蝶接道:“万宝斋耳目之广,遍布京城,我相信红灯老魔早已在你的监视之下,现 在,咱们立刻出动,去杀了他,如能活捉了他,那就更好了。”   “他是当今江湖上第一魔头。”   万复古道:“既然跟他作了对,非得有个结果才行,否则,此后就永无宁日,不过,总 捕头如此急于对付红灯老魔,是否别有原因呢?”   “这个人不但精明,而且慎谋善算,既要和他交往,就不能虚伪用诈。”   程小谍心中念转,口中说道:“不敢相欺,我怀疑红灯老魔和言侍郎的命案有关,也是 主持上林画苑,只散布一种使人上瘾药物的首脑人物,如果我的推断不错,这个老魔不至是 想称雄江湖,而是要操纵朝政了。”   田长青和云鹏都听得呆住了,就是小文、小雅、素喜也听得脸色微变。   她们已知道些鳞爪痕迹,但还未想到如此的深远。   只有万复古神色如常,道:“总捕头好见识,老魔头如只有心争霸江湖,用不着跑到北 京城天子脚下来发展势力,万某人胆大推论,他可能早已有了合作的人……”   “更可怕的是,那个人早已被他囚禁了,他正以那个人的身份,位列王候,在朝中活 动。”程小蝶道。   “总捕头高明,想的就更深入了。”   万复古道:“但不知总捕头准备要如何下手?调动大军围捕呢?还是用江湖办法解 决?”   “我看还是要借重万大掌柜的力量,加上刑部的匣弩手,先杀了红灯老魔再说。”   程小蝶道:“调动大军,权属兵部,戍守京畿的禁军,调动之权在五城兵马司的手中, 据我搜集的讯息所得,这些人有不少已为老魔散布的药物控制。”   “万某力量所及,全力配合。”话中容有含意,似失去了不少的豪气。   程小蝶心中忖道:难道他受到一些限制,不能再调动万宝斋的精锐人手,万宝斋的东主 似是正逐渐剥夺万大掌柜的权力。   心中这么想,口中却笑着说:“对付红灯老魔,人多未必有用,我准备两组强力匣弩, 小文、小雅和素喜,应该够了。”   “我带素华和四个火龙镖手。”   万复古道:“也可能加上三掌柜风琳和他率领的几位弟子,不过,程总捕头射死帅永 昌,杀去马乘风和水中天,击溃了那群杀手,并不表示红灯老魔已成为孤家寡人,我相信他 仍有一些近身的护卫,武功不会在帅永昌和马乘风等之下。”   “万大掌柜的意思是说,他还有一批可用的杀手,而且实力很强。”程小蝶道。   “是不是杀手,不敢忘言,他们人数不会太多,但肯定武功很高,所以,不能漏算了这 股力量。”万复古道。   “不知道在下何时才能行动。”田长青有点急了,一场大战,可能暴发,他却无法出手 对敌。   “田大哥,不能再劳动你了。”程小蝶道:“好好地养伤吧!红灯老魔伤势未愈,其他 的人,由万大掌柜和我足以应付了,何况,还有刑部的强力匣弩,万宝斋中的高手助拳。”   “小蝶,不是说什么责苗玉液,已经疗治好了红灯老魔的伤势吧?何不多等几天,我的 伤势好了个八八九九,也可以出手帮忙啊!”田长青道。   “田大哥,你真的相信世上有青苗玉液吗?”   “是不相信,但云鹏是识玉高人,他说有啊……”   程小蝶生恐云鹏接口,急急接道:“我可不相信,就算真有什么玉液,怎能用来疗伤, 玉液琼浆嘛!是当酒喝的,但红灯老魔很可能有万宝斋同样的灵药奇品,田大哥伤势好了, 老魔也可能愈合,现在,我和万大掌柜联手,就是要杀他个伤势未好,措手不及。”   “伤病误我,小蝶,小心哪!我要看到你好好地回来,带着阿保、阿横一起去,让他们 先挡锐锋。”   程小蝶忍着眼泪笑道:“我会带他们去的,他们奉田大哥之命保护我,勇武绝伦,哪里 会让我涉险,田大哥,好好养伤,我会尽快回来看你。”   田长青点点头。   程小蝶一扯万复古的衣袖,快步行出病房。   她终于测试出了在田长青心中分量,是那么重要、深广,阿横、阿保是追随他十余年的 近卫大将,但他宁可牺牲掉阿横、阿保,也不原程小蝶受到伤害,这是出自内心的真情,是 不折不扣的第一位份量。   程小蝶眼泪向下流,但却未哭出一点声息,看那满脸泪痕,还真把万复古吓了一跳, 道:“你很伤心……”   程小蝶作一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带我到一个可以说话,又不让别人听到的地方 去。”   万复古点点头,带着程小蝶进入了一间会客的雅室,但程小蝶还是不放心,要随后跟来 的小雅、小文、素喜在室外放哨,发觉可疑,立刻传警。   “什么事,如此慎重?”   万复古道:“田长青技艺之高,似犹在万某之上,因伤不能出动,实在是一个大损 失。”   “我不是江湖人,少了那份江湖气,就算田长青抱伤出动,又有什么帮助,他内伤严 重,身体已支离破碎,是让他去白送命啊!”   万复古点点头,道:“所以,在下只是有点可惜。”   “不是田长青突然出手,那一天死的就是你我了,我们还不满足吗?他替我们挨了七八 刀。”程小蝶道。   “对!不是田长青,我恐怕也要重创在红灯老魔的刀下,我们欠他一份情……”   “红灯老魔,是不是躲入了九王爷的府中?”   “对,程姑娘真的高明。”   万复古道:“我也刚得到消息。”   “你本身也有了问题?万宝斋真正的高手,似乎你已经无法调动。”   “东主多疑,一、二、三代的男弟子,和杰出的女弟子全都征调而去,只有素华率领的 六位四代小师妹,留下来帮助我,当然,我如不计一切,卖个老面子,请教武堂的几位老教 师出手,云鹏、风琳也可以随我行动,但这一来,就闹得不可开交……”万复古道。   “暂时用不着翻脸、弄僵,我在想,你和我合力,能不能杀了红灯老魔。”   万复古微微一笑,道:“田长青和我合作,也许还有机会,和姑娘合作,把握就全无 了。”   “唉!我真的那么没有用吗?”   程小蝶有点感叹地说:“我自知不如田大哥,但那一天,我也没有全力发挥出本身的技 艺,这一次,再见到红灯老魔,我会全力施为,我也请求大掌柜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打先 锋,你经验丰富,该如何接应我,看着办了。”   “只有万某和姑娘两个人对付红灯老魔吗?”   “对!我们两个办不到的,他们肯定办不到,所以,对付红灯老魔这一战,就靠我们打 了。”程小蝶道。   “如果我们失了手呢?除非你能在第一次攻势时,再伤了他,老魔就算伤势未愈,我们 两人的胜算也不大。”万复古道。   “我已知道你们火龙镖的威力。”   程小蝶道:“我如一击不中,你就尽快后撤,然后,下令镖手,发出火龙镖,数量越多 越好,我也会下达匣弩发射的命令。”   “天哪!”   万复古道:“岂不是把你也坑进去了?”   “对,我身为总捕头,不能活捉凶手,拼一个同归于尽,也算尽职负责了,不过,我不 会撤走,死得光荣,死得壮烈呀!”程小蝶道。   万复古道:“我佩服,真到那等情形,我会要他们发出火龙镖,不过,我不会撤走,总 捕头,我陪你死,公事上秃子跟着月光走,占你一份大义凛然的光了,私下里,我可从未想 到过,会和如此绝色的美女,埋骨一处,可真是死而无憾哪!”   “何必呢?大掌柜,你可以退下的,咱们两条命换他红灯老魔一条命,岂不是太吃亏 了。”   程小蝶道:“大掌柜,你要三思啊!”   “我如临危退避,你一个人能抗拒着红灯老魔多少压力,我无法估算。”   万复古道:“如是被他快速遁走,或是把他迫退距离太远,火龙镖能否伤得了他,就难 作出论定。   这种暗器,一旦失手,就很难再有第二次对付他的机会了,以老魔的奸狡,绝不肯再面 对火龙镖了。”   “说来说去一句话,万大掌柜对我不放心。”程小蝶道。   “是的,姑娘,一击不中,后果堪虑啊!由万某陪你,合我们两人之力,也许还有缠住 他的机会,火龙镖不论远近,但可能拖着老魔一起走。”   “好吧!大掌柜既然视死如同儿戏,咱们就作一次死亡的合作吧!”   程小蝶道:“不过,给我先出手的机会,我如一击不能伤敌,大掌柜再行出手。”   “这倒可以。”万复古道:“希望把他堵在房中,我挡不住唯一的出路,不怕他逃走, 也使火龙镖的威力,可以完全发挥。”   想到火龙镖爆炸的威力,磷火横飞,绝难问避,烈焰焚身的痛苦岂是人所能受,不禁心 头泛上了一股寒意。   但程小蝶还是鼓足了勇气,道:“大掌柜,我们走吧!”   “大白天真闯王府,先和戍守王府的守卫打上一架。”   万复古道:“万宝斋是做生意的,可惹不起这个大麻烦。”   “大掌柜的意思,是晚上去了?”   程小蝶道:“现在寸阴如金,耽误不得呀!我倒有个办法,只是有些委屈大掌柜了。”   “愿闻其详,如果有用,绝不推辞。”   “大掌柜率领的人手,全换上刑部衣服,任何事,都由小妹扛下来。”程小蝶道。   “好主意,刑部总捕头,带着捕快,闯入王府拿人,可是从未有过的事。”万复古道。   “只要找出罪证,我倒不怕他王爷身份,小蝶担心的是,王府那么大,如何找得到老魔 藏身之处?”   “这倒不用担心,只要他在王府中,一定找得到他。”   程小蝶吃一惊,忖道:听口气,王府中似是早安排了他们的人,这个万宝斋,究竟在多 少大员府中安排了内应?当真是可怕得很哪!”   心中念转,口中说道:“大掌柜准备带多少人去?”   “素华和四个镖手,他们可以女扮男装,风琳就不用去了。”万复古道。   “行。”   程小蝶道:“我只带小文、小雅、素喜、张重,五个人,加上两组匣弩手,一共十五 人。”   万复古点点头,道:“看来是总捕头早已计划好了。”   “我知道红灯老魔可能改变了形貌。”   程小蝶道:“但却不知道他扮成什么人?”   “身份愈高,愈不易引人怀疑,但能瞒过家人耳目,这就不简单了,装作的唯妙唯肖才 成。”   “九王爷常常入宫见驾,老魔要是心有共圆,皇上岂不是危险得很。”程小蝶道。   “对,他应该有很多机会,刺杀皇上。”   万复古道:“可能是志不在此,这中间,确实有很多疑问,我们这就去一探究竟吧!”   万复古等在刑部中更过衣服,天已近午,进过午餐,一行人在程小蝶率领下,大白天, 直闯王府了。   九王爷住处离皇宫不远,在锦衣卫巡守防护圈内。   所以,王府大门前一排站着八个锦衣卫,服装亮丽,手中红缨枪,一丈多长,看上去, 果然是威风凛凛。   程小蝶等一行人,距大门还有两三丈远,八个锦衣卫手中的长枪,已转了向,喝道: “站住!”   程小蝶示意停下,带着万复古低声道:“跟我去交涉一下,不行,再出手,点了他们的 穴道,闯进去。”   “胆大呀!”   万复古道:“铁面无情,胆识过人,佩服,佩服!”   程小蝶笑一笑,行至枪尖半尺前,才停了下来,道:“我是刑部总捕头,来这里办公 事,哪一位领班,请出面答话。”   一个身佩腰刀,身躯高大的锦袍汉子,一摇三摆地走出来,道:“刑部衙门不够看,想 见九王爷,请旨去吧!”   敢情他早已听到了。   程小蝶打量领班一眼,忖道:“此人目蕴神光,听觉敏锐,一身流气,不象是锦衣卫中 人……”只见那领班一挥手,道:“赶走!不听话格杀勿论。”   程小蝶一举手,一阵箭风,破空而来,掠过头顶,钉在大门上。   八个锦衣卫吓了一跳,这一阵阵珠快弩,强而有力,如果低一点,都将被弩箭射中。   镇住了八个锦衣卫,不敢出手。   但却镇不住那位领班,跳着脚大声吼道:“反了,反了,王爷府前,也敢放箭……”   “箭就钉在木门上,上面有刑部标记。”   程小蝶道:“九王爷要打官司,那是很好的证据,但刑部办案,不能中途罢手,我要面 见九王爷,你问在一边去吧!”   锦袍人冷然一笑,道:“在下守门有责,总捕头要闯王府,先过在下这一关才行。”   “早在预料之中,你根本不是锦衣卫中人。”   程小蝶道:“给我拿下!”   万复古应声出手,一把扣去,以万复古技艺之高,应该手到擒来。   但那锦袍大汉,不但闪避开去,而且还抽出腰刀,展开还击,刀法纵横,全是一击取命 的招术。   打了二十几个回合,万复古才找到一个机会,扣住了敌人肩井穴,夺下单刀,顺手点了 那大汉三处穴道。   人是擒住了,但万复古却没有胜利的快乐。   江湖上能和他对手十招的人,已经不多,这个人竟和他打了二十几个回合,真是胜之不 武。   “诸位不愿被弩箭射杀,那就退一边去。”   程小蝶很用心地看过两人动手情形,万复古没藏私,全力出手,那人能拖延二十几个回 合,确是一位高手,也可能是红灯老魔的近卫之一了。   张重听风就来雨带着一组匣弩手,向八个锦衣卫逼了上去,迫得八人步步后退。   “万前辈,这个人可能就是你说的老魔近卫。”程小蝶道:“看来王府中已被安排了不 少的人手,走吧!希望能早些找到老魔,解开九王爷生死之秘。”   万复古点点头,举步向前行去。   小文、小雅,抢快一步,紧随在程小蝶身后,两人心中一样打算,阿横、阿保没有来, 这先挡锐锋的责任,就落在两人身上。   素喜穿男装,跟陈同走在一起,素华也着男装,加快步法,赶到万大掌柜的身后。   王府中仆从如云,但现在竟是静悄悄地不见一个人影。   人都在房中躲着,不出来了。   陈同、张重率领匣弩手,也进入了王府。   素喜杂在匣弩手中,目光四下转,希望能看出一些暗记来。   她出身万宝斋,对万宝斋的暗记,知道不少,但这次却是瞧不出一点名堂。   万复古瞧得出来,那是一处特别约定的暗记,素喜就算瞧到了,也看不出什么意思。   万复古走得很慢,进入了第三重院落,停了下来。   “这就是九王爷住的地方。”   万复古道:“还警告我们要小心一些。”   声音非常小,两只鹰隼一般的锐利眼睛,四下转着瞧。   程小蝶也停下身子四下看。   她发觉这座院落有两宗奇处,院子里没有种植的花树,但却有一座很大的水池,看上去 就有些古怪了。   第二宗是这座院落所有的门窗都紧紧关闭着,似是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九王爷太委屈自己了,住在这样一个看不见花草的院落中。”   程小蝶道:“门窗紧闭,也不怕闯出病吗?”   “这座水池,也有些突兀。”   万复古接道:“看砖色和壁砖不同,显然是近年中新建。”   “作用呢?”程小蝶道:“院中无花,蓄水用来做什么呢?”   “所以,看去十分奇怪,而且大得有悖常情,万某约略地估算一下,这座水池占了整座 院落的三成大小,不但破坏了格局,也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   行近池边看,池中有积水,水池太深,不走过很难看到水。   水虽只有半池,但颜色墨绿,无法见底。   “人挖的水池,不会太深。”程小蝶道:“水下似是种植了深绿的水草。”   “养的什么呢?”万复古道:“不会是鱼了,水距池岸八尺高,掉下去就很难上来 了。”   “既然进了王府,就该看个清楚。”程小蝶道:“大掌柜能确定他住在这里?”   “应该不会错,丫头很细心。”万复古道:“但红灯老魔很狡猾,会不会悄然遁走,可 也无法预料。”   程小蝶下令,挨间搜查。   房间中藏的有不少人,有一半是十八岁以上,二十二岁以下的年轻人。   他们居华屋,吃美食,可是活得很苦。   雕花大床,鸳鸯枕,不过,他们不是睡在上面,而是被绑在床上,口中还有堵塞物,所 以,他们无法叫喊出声。   一半是中年的妇人,她们负责照顾这些年轻人的生活,三十个房间也全搜完,无其他发 现。   “看起来果然有借命术。”程小蝶道:“天竺奇术,却害苦了中国人。”   “红灯老魔一个人,用不到这么多年轻人的血。”万复古道:   “这些人虽然年轻精壮,但天天美食进补,不能跳,会养出一身膘来,所以,这些都是 最近几天中供应鲜血的人。”   “那是绝非红灯老魔一个人换血?”   程小蝶道:“那些人又是何许人物呢?红灯老魔为什么要帮助他们?”   “什么人对红灯老魔重要,那个人就可以得到帮助,也许是当朝大员,也许是武林高 手。”万复古道:“也可能是笔交易。”   程小蝶接道:“红灯老魔似是在筹措一大笔钱,不过,这地方不是换血的地方,我没有 闻到一点血腥味,但他不可能移往别处。”   “水池。”万复古道:“水能洗去血污,冲去腥气。”   “但这里的池水很干净。”程小蝶道:“冲洗血污的水,我一定能闻得出那股腥味。”   “现在还不见锦衣卫人前来支援,证明无人报案、求救。”   万复古道:“因为,我们找对了地方,调动大军,可能迫我们放下兵刃,但也很可能暴 露出这里的秘密,现在,最大的困难是如何找出进入地下密室的门户。”   “等候要想办法抽干池中的水。”程小蝶道:“水落才能石出,如果我的推断不错,除 了这座水池之外,再无其他门户。”   这时,小文、小雅、素喜,都站在程小蝶身后、两侧,手握剑柄,全神戒备。   素华也带着四位穿着捕快衣服的小师妹,围在万复古的周围,手中扣着衣襟内的火龙 镖,随时可以发射出去。   阵同、张重各带一组匣弩手四下戒备。   “水由源头引入,入水口由他们控制,只怕很难掏干。”   万复古提高声音,道:“在下有个意见,不知总捕头愿否采纳?”   “请说。”   程小蝶回答的声音很高昂,似是有意让人听到。   “在下的主意,虽然有点残忍,但是很有效。”   万复古道:“要他们收集桐油一百桶,倒入水中,放起一把火。烧它个烟气弥漫水滚如 沸,可惜水中生物,也全在这一把火中烧得一个不剩。”   “是毒了一些,不过,省却不少麻烦,去通知郭副总捕头,要他送一百桶桐油过来。” 程小蝶高声道。   张重大声传述了令谕,但却无人行动离去。 卧龙生《女捕头》玉掌青苗 第二十四回 诛斩老魔   这地方看似平静,事实上却是凶险重重,除了大队同行之外,任何人单独行动,都可能 遭到猝杀。   这本就是一个诈局,如此接近皇宫的所在,谁敢放火?   但还是发生了效用。   二重院门中,缓步行出个绿衣丽人,在四个劲装佩剑女婢护从下,缓步而来。   程小蝶心中忖道:久闻九王爷的女儿,貌美如花,想必就是此人了。   猜中了,却忍下未说,缓步迎上道:“姑娘是……”   绿衣丽人答非所问地接道:“你是刑部的总捕头程小蝶吧?”   “是,姑娘是……”“朱明丽,九王爷的女儿。”   程小蝶深深一揖,道:“见过郡主,恕小蝶公事在身,身佩兵刃,不便大礼叩见了。”   “你也不必大礼参拜我,凭你干公主的身份,我不计较,但你带着一行捕快,杀入了王 府,这就太过份了。”   朱明丽道:“快带着你的人走吧!我不想把事情闹到皇叔那里。”   皇叔的意思,是指皇帝了。   程小蝶不为所动,使万复古却吓了一跳,皇上一旦追究下来,最倒霉的,自然是万宝斋 了。看来,这个捕快的身份,不能卸除,要一路硬撑下去。   心有所忌,施展传音术,告诉了素华,要她转告四个小师妹,打死了也是捕快身份,未 离王府,不能改变。   “郡主明察,我抓到了很多的可疑人物,就算闹到皇上御书房,我也手执一个理字。” 程小蝶道。   “可疑人物,什么样子的人?现在何处?”朱明丽道:“厅房之内,郡主想看,我陪你 看个明白,当然,郡主也可以问问他们,为何被捆绑在王府之中,却又喂以美食,原因何在 呢?”程小蝶道。   朱明丽很聪明,也是有备而来,但却少了那份江湖历练,现场应变的机智,就不够灵敏 了,呆了一呆,道:“那些人和王府何关呢?”   “原来无关,但他们被缚在王府中,这就有关连了。”程小蝶道。   不知道郡主是装迷糊呢?还是真的不明内情,吁口气,道:“就算这些人和王府中有关 吧,也用不着刑部这个衙门出面,你带着捕快,箭上弦、刀出鞘地闯入王府,我爹是皇上的 兄弟,龙承一脉的近亲王爷,岂是你刑部捕头能动的人?”   不说法理,谁论常,还真把程小蝶给问得心头一跳。   是啊!九王爷是何等身份?除了奉有圣谕之外,六部公卿,谁也没权,进入王府搜查, 就别说带着捕快来抓了。   刑部的尚书大人,虽早已把事情的内容,面报过皇上,但却未请旨行动,这番闯入王 府,可说是程小蝶以总捕头的身份,擅自决定。   何况,奏明案情时,皇上已有两点指示,一点要证据明确,二是任何情况下,都不能伤 害到郡主,似是郡主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犹过近亲兄弟的九王爷。   现在,九王爷不见面,证据也显薄弱,出面的又是皇上要全心维护的明丽郡主,如果她 胡搅、蛮缠起来,一味仗皇叔欺压下来,还真是无法应付。   面对着一个能够伤你、杀你的人,你却不能伤她的敌人,这个仗要如何打法?   仔细看郡主,目射神光,内蕴英华,分明是个内外兼修的人物。   程小蝶不怕郡主的武功高强,但却畏惧不能伤害她的圣渝,明知故犯,可是灭门抄家的 大罪。   程小蝶突然有点气馁了。   但她还能控制着激动的情绪,保持着表面的平静,笑一笑,道:“郡主说的是,不过, 这个案情很怪异,希望能见见九王爷。”   “唉!我也四五天没见过爹了,只怕没办法帮你传达这个消息。”朱明丽道。   “看起来,郡主似乎未卷入这个案子中。”   程小蝶心中稍觉宽心,如能一鼓作气把郡主推出是非圈,事情就好办多了。心中念转, 口中说道:“王爷如若远离京城,一定会先行告知郡主了?”   朱明丽竟然点点头。   程小蝶道:“未离京城,当在王府之中,郡主何不想一想何处能找到王爷?再说,近日 来京城中常见杀手活动,王爷的安危,实也叫人紧念。”   朱明丽目光四下转动,扫掠了水池一眼,道:“也许真在王府之中,只不过,爹如不愿 见我,我是找不到他的。”   程小蝶心中忖道:经验阅历,一点也勉强不得,郡主虽然聪明,词锋也很锐利,但举止 言谈之间,却是破绽百出,心中的秘密,全都写在脸上了。   朱明丽目光一掠四个随护女婢,道:“你们请示一下七姨娘,就说刑部总捕头有要事晋 见王爷,请她安排一下。”四个佩剑女婢,口中连声应是,人却站着未动。   朱明丽轻颦柳眉,似想发作,但却又强自忍下去,道:“刑部捕头程姑娘,是当今皇上 的正式认收义女,是公主身份,告诉七姨娘,不能怠慢。”   四个佩剑女婶躬身应是,但仍然站着不动。   这一切,都落入程小蝶的眼中。   她忖道,郡主身份何等高贵,何况又是当今皇上最喜欢的一位郡主,此事王府中人,岂 有不知之理?   四个女婢,竟敢阴奉阳违?   细看四个佩剑女婢,还真把程小蝶吓了一跳,四个丫头目蕴神芒,光如冷电,肌肤中透 着一种晶莹的光辉,天哪!就这是顶尖的一流高手成就,几个丫头,怎能练到如此境界?难 道老魔似借命术帮助了她们。   这借命术,除了换血之外,一定还有别的作用,能借命、借血,也应能借武功、内力 了……   程小蝶越想越怕,想得心头兵乒跳,这四个丫头是保护郡主的,也是监视郡主的,她们 以行为操纵着郡主的行动,不动神色,也不逞口舌之利。   郡主对她们无可奈何,到最后,只有屈从在她们压力之下。   程小蝶想到了“杀”字,如想把郡主解救出来,只有先杀了这四个丫头。   王府中出刀杀人,可是冒着以命抵命的大罪,但程小蝶相信自己的判断,也果敢地采取 了行动。   “辟邪”宝刀,早已在袖中藏着,是准备紧急应变之用。现在,真的派上用场了。   “郡主,如若不愿见告王爷下落,小蝶也不敢勉强,只是这等王权霸势,目无法纪,金 枝玉叶的身份,不能身为表率,以全朝廷律法……”   一面说,一面行向郡主,说到法字,忽然一个大旋身,快如电光石火,飞洒出一片冷厉 的刃芒。   剑光混成一片,向四个佩剑女婢罩过去。   这动作太突然了,不但把四个女婢吓了一跳,小文、小雅和素喜,也无法接受这个出刀 的事实,这是九王爷的府邸,怎能杀人?何况,杀的是郡主的近身女婢。   尽管不以为然,三个人还是抽出了宝剑,准备接应。   万复古也看得一头雾水,暗暗忖道:总捕头发了疯啦,这一刀,只怕会断送了她总捕头 的前程。   四个女婢惊而不慌,四柄剑一起出鞘。拔剑手法之快,小文、小雅也难及得。   左首二婢首当其冲,双剑一齐向外推出,封挡来势。   速度够快,应变的方法也不错,错在不及程小蝶手中一把可断金玉的宝刀。   呛呛嘟嘟声响,两把长剑被削断,顺带斩断了两条手臂。   血肉共断剑齐飞。   程小蝶早存心一击得手,断去双剑,刀势旋回,就在二婢还未及会意时,宝刀飞过,手 臂已被斩断。   刀过臂落,只感觉一阵凉意,目睹鲜血迸洒时,才感觉到疼。   疼得钻心,不禁发出了两声尖叫。   “小文,小雅,看住她们,动一动,就挥剑取命。”   程小蝶口中说话,人已转到右侧二婢面前,道:“两位,准备拚命呢,还是准备逃 命?”扬起手中短刀,准备拒敌。   “原来世上真有削铁如泥的宝刀,她们手臂断的不冤,不过,我们已知道你手中是把宝 刀,就不会让你再得手了。”当先一个女婢道。   朱明丽似乎是看呆了,竟没有一点反应。   万复古看也看出苗头了,忖道:好精明的程小蝶,看得准,胆子大,又有当机立断,是 个可以为友,不可为敌的厉害的人物。   心中念转,人也缓步行了过来,心中忧虑也消退不少。   素华紧随身后,但四个火龙镖手却站着未动。   那是她们相度好的位置,既可监视水池,又可顾及全场,后背紧靠墙壁,不虑敌人在背 后突袭。   万复古行近现场,距离郡主也就不过是一丈多些,小文、小雅也突然省悟,程小蝶在除 去郡主身边的障碍,四个剑婢,就算有保护郡主之意,但首要的任务,还是监视郡主的行 动。   她们恭敬的神态,也全是装出来的,郡主不照她们的心意办事,就来个不理不睬,心中 是全无敬意。   高贵的郡主,竟也是生活得这般辛苦。   “你手中之刀,削金断玉,我们两个人对付你一个,不算是以多为胜吧!”右首第二个 女婢说道。   两个剑婢,默契很好,说完最后一句话,已各自攻出了三剑。   这六剑出手的快速凌厉,连万复古也看的十分佩眼,但这六剑快攻,也测出了程小蝶真 正的能耐。   短刀如电,左封右挡,硬把六剑给封挡回去,用六刀封回六剑,是舍易取难的打法,也 有和敌人比快的用心。   如果把手中宝刀划出一道寒芒,以宝刀的威力,两刀就可以封开六剑。   果然,施展过六刀之后,程小蝶快速出刀的信心大增,立即展开了一轮快速的攻势,刀 刀抢得先机,迫得两剑婢全力挥剑拒敌。   一时间刀光、剑气,交映如织。   打得太快、太激烈,就忘记宝刀能断金切玉,一阵金铁交鸣之后,两辆剑,全被削断 了。   两个剑婢转身想逃,但却被万复古和素华拦住了去路,素华没有轻敌之心,剑已在手。   此刻,两个断去手臂的剑婢突然动了,转身奔向大水池。   小文怒道:“该死啊!”   两道剑光,连绵飞起,小雅、小文一起出手了,一出手,就是射月三剑。   这三招绵连的杀法,凶狠十分,剑风破空,一闪而到。   再加上素喜遥出掌,一阻两婢的行速,两柄长剑,已由后背洞穿前胸。   素华也够狠,一出剑,全是杀人取命的招术,剑婢手中无剑,全无发挥能力,素华攻击 第七剑,终于刺中了一个剑婢左臂。   万复古全力施展,第五招,就点中了另一个剑婢的穴道。   “杀!”朱明丽充满了恨意地说。   素华应声出剑,剑过二婢咽喉,血流得不多,人却气绝而亡。   “四个剑婢,全死剑下,恭请郡主裁示。”程小蝶道。   “刑部捕头中,有如此出众的高手,大出了我意料之外,早知你程总捕头如此的神勇多 智,早就去拜访你了。”朱明丽道。   “郡主一身武功,亦非凡响,四个剑婢,敢不从命!”   程小蝶道:“怎不处罚她们,刑部这次擅闯王府,除了精选高手,也请了几位武林高手 相助。”   “原来如此。”   朱明丽目光一掠万复古,道:“四个剑婢,都是高手,一对一,我能应付,两人联手, 我就接不下她们十招,何况,她们有四个人,开始还好,对我保持了相当的尊重,但越来越 不像话,做什么?由她们事先决定。   我这个郡主,竟完全在四个恶婢控制之下了,近来,还恐吓我,不听话,她们就杀了 我,找个象我的人,代替我的身份。”   “果然可恶,死有余辜,郡主身受如此委屈,怎不告诉九王爷呢?”程小蝶道,话入正 题了。   朱明丽目光扫掠了那座奇大的水池一眼,看到十余张匣弩布守周围,似是增长了不少勇 气。   她叹口气道:“程总捕头如非查出了一些痕迹,你真敢带着捕头、匣弩手,闯入王府 吗?”   “小蝶不敢,不过,此刻时间宝贵,郡主何不尽合所知,也可免去小蝶揣摩的焦虑急苦 了。”程小蝶道。   “要我出卖父亲?”   “他根本不是九王爷,可能是江湖上魔道之祖,武功最高的红灯老魔,精致的人皮面 具,和易容药物,瞒过郡主。”程小蝶道。   “我爹呢?”朱明丽道:“被他们杀了,是不是?”   “小蝶这次斗胆进入王府,就是要把这件事,查一个结果出来,希望郡主的大力鼎 助。”   “我也怀疑了,但我不敢表露出来,我怕说拖累到父亲,因为,每隔一段辰光,他们会 安排个机会,让我见到父亲。”   朱明丽道:“我能确定那是父亲的真身,但我没有机会和他交谈,总是惊鸿一瞥,就匆 匆地分开。”   程小蝶心中忖道:可怜的郡主,已在老魔的设计下,似和人间隔绝,过着梦幻一般的生 活,在千般照顾,万种爱护中长大的郡主,也许很聪明,但却很难培养出坚强的意志力。   送走吧!暂时让她离开这里,住入刑部,解决了这里的麻烦,再请她回来,整顿王府。   程小蝶心中决定,立刻说道:“小文、小雅,你们护送郡主,住入刑部,要妥善保护, 顺便告诉郭副总捕头,要江北四老每人率领两组匣弩手,赶来王府听命。”   小文、小雅应了一声,齐齐欠身,道:“郡主,请吧!”   朱明丽摇摇头,道:“等一下,我想请总捕头答应我留下来。”   程小蝶呆住了,这正是她最担心的事,所以,自作主张,送走郡主,但如郡主提出要 求,拒绝就很难了。   她苦笑一下,道:“这个……”   转望着万复古,露出了求助的眼光。   “九王爷应该还活着,他是老魔头最后,也是最有力的一道护身符,所以也不会身受苦 虐。”万复古道:“不除掉老魔头,很难救人,但老魔武功高强,我们联手合击,胜负亦难 预料,一动上手,就是火拼性命的局面,不能分心旁观,还请总捕头衡量裁示。”   话是对程小蝶说的,但一片弦外之音,可全是说给朱明丽听的。   聪明的郡主,也立刻有了反应,道:“大水池下,可能有地穴秘室,可是我没有去过, 但确看到过四五个人,跃入水池中,就是这些了,我去刑部住,就等候你程小蝶的好消 息。”   “郡主金安,小蝶当竭尽所能的救出九王爷,不让他受到伤害。”   “谢谢,我会记在心中。”朱明丽黯然一笑,转身而去。   小文、小雅一前一后,把郡主护在中间。   “金枝玉叶的郡主,是如此的柔婉温和,真是宰相肚里行舟船,这份气度,就让人佩 服。”程小蝶道。   “这叫人在矮檐下,不能不低头,换一个场合,只怕早已下令把我们拖出去砍了。”素 喜道。   万复古望着程小蝶一眼,微微颔首,目光中满是赞佩之色。   短短一段时间,素喜的气质,有了很大的改变,素华、素喜同是在邪恶的训练中长大, 当年在江湖搏杀征战,素喜心底之毒,杀法之狠,犹在素华之上,对事物的判断、看法,偏 激执着于最坏的一面,手段残忍无比。   现在,全变了。   程小蝶四顾了一眼,低声道:“要大批匣弩手进入王府,再行发动,万老哥的意下如何 呢?”   不叫前辈叫老哥,把两人的关系,又拉近了一步。   “正当如此,我听过匣弩的厉害,但十二张匣弩对付红灯老魔这等绝顶高手,威力是足 了一些。”   万复古道:“只要能困住老魔,四只火龙镖集中一击,老魔就在劫难逃了。”   “万兄,今日之战,是最重要的一战,万宝斋中的高手,却是出动最少的一次,这中 间,定然别有隐情了……”程小蝶道。   万复古脸上闪掠过一抹痛苦之色,道:“程姑娘真想知道吗?”   “是!田长青有很多身负绝技的朋友。”程小蝶道。   “趁他在此,把你苦衷告诉我,我知道你不会请他帮忙,我会替你说,我干了总捕头最 大的一个收获是,了解养痈遗患,是最大不智,一旦大祸临头,就悔之晚矣了!”   “还没有那么严重,再说,此时此地也不宜谈论此事。”   万复古道:“诛杀了红灯老魔,咱们还都活着,再作深谈如何?”   “说得对!”   程小蝶道:“我们有必杀红灯老魔之心,他亦有杀我们以绝后患之意,今日一战势必尽 出他压箱底的能耐。   凶险可期,如何在这一战中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万老兄,这一番生死与共,人 生难得几回有,给小蝶一个先出刀的机会,别和我抢先出手。”   万复古怔了一怔,道:“总捕头似是已胸有成竹了?”   心中暗暗忖思:难道这位聪明的小姑娘,早已有了克敌之法,短短两三天的时间,又能 练什么惊人的绝技呢?   “那一夜身入血罩,老魔头红灯闪出的光焰,强烈刺眼,能使人目眩神迷,那一阵只有 任人宰割的份了。”   程小蝶道:“如非田大哥及时攻入血罩,代我接下了老魔几刀,我势必被快刀分尸不 可,田大哥挨刀受苦,但却给了我一个看清老魔出刀的手法机会。   这几天,我都在想,他出刀亦有破绽,就因为我看到他出的刀的破绽,分神大多,杀向 他那一刀才没有要他的命。”   万复古点点头,道:“想出了破解之法没有?”   “没有想过破刀之法,想的是如何乘虚而入。”   程小蝶道:“那个破绽可以给我一个攻入他刀光中的机会,也就是有了杀他的方法。”   “你呢?”   万复古道:“能不能全身而退?”   “没有想过。”   程小蝶道:“再说,我能否全身而退?似非第一优先,杀了红灯老魔,不但可以破去言 侍郎这件凶案,也为江湖上除一大害,一个小小女子,火拚了一代魔头,死亡的功耀,莫过 于此吧?”   “豪壮啊!程姑娘,大侠风范,名捕气度,全集于一身了。”   万复古语气苍凉地道:“划不来啊!你正值青春年少,怎能和老魔同归于尽……”   “此事难两全,因为没有人能替代我。”   程小蝶道:“大掌柜,听说你就是传授火龙镖手法的人,是吗?”   “不错,火龙镖的威力在制造上,发镖上的手法,只是一种辅助的技巧。”   万复古放低声音道:“此物之恶毒,比起江南霹雳堂的火弓弹、子母霹雳梭,还要厉害 十倍,似是来自东洋的巧手制造。”   “但愿我能活下来,查个明白。”   程小蝶道:“却不能因噎废食,消灭红灯老魔,一定先行完成,听到我大叫发镖,大掌 柜就率先出手,让你四个女弟子跟着发动,务求一击得手。”   “谋杀刑部总捕头,可是死罪……”万复古道:“是成全我!”   程小蝶接道“也是消灭红灯老魔唯一机会。”万复古点头,道:“好!搏这一记了,不 过希望你别忘了逃生的机会。”   “我不想死。”   程小蝶道:“我只是还未开花一个蓓蕾,今日战死,就是枉来人间走一遭。”   两句话包含很多,充满着生之留恋,也充满着无奈和凄凉。   素喜站得近,也听得清楚,一张白里透红的嫩脸,变成了铁青色,瞪大着一对大眼睛, 不知心中在想什么?   “但能够苟活下去吗,生命里充满着悔与恨,就活的全无意义,生不如死了。”程小蝶 道。   “我明白,我不会陷你于生而无欢的困境中。”   万复古道:“听到你的呼叫声,我会果断处置。”   程小蝶改以传音之术交谈,只听得万复古脸色数变,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小文小雅回来得很快,带来了十二组匣弩手,多了七十二张匣弩,整座院落全在匣箭射 控之下了。   郭宝元随后赶到,也带来了一百大桶桐油。   程小蝶一声令下,桐油倾入水池中,不是全面倾入水池,而是一桶一桶地倒下去。   这里距皇宫不远,一把大火烧起来,火苗高涨,浓烟蔽天,很可能惊动圣驾,和满朝的 文武大员,能够不放火,最好不放。   桐油入手,会散发出一般强烈的气味,造成的强大压力逼出红灯老魔才是上策。当然, 几桶注入,只用三个人,局面已控,对付红灯老魔这等一流高手,必需十分小心,场面一旦 混乱失控,就给他可乘之机了。   小文、小雅没有听到程小蝶和万复古的谈话,但两人由素喜的神色上看出一些破绽。   “素喜,发生了什么事?”小雅低声问:“好姐妹,生死一线连,不能隐瞒。”   素喜道:“小姐要和红灯老魔拚命,杀不了敌人就同归于尽,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 该如何帮她。”   “怎么个同归于尽法?”小文道:“是借重外力介入吧?”   “是。”素喜道:“小姐求万大掌柜,发放火龙镖,而且要六支一齐出手。”   “那会烧一个尸体不存。”小文道:“什么样的时机发镖呢?”   “听小姐招呼。”   素喜道:“万大掌柜也要求小姐一击不中就全力退下,但小姐却一味请求万大掌柜成全 她,不要留下老魔逃走的空隙。”   “知道了,素喜,放心吧!小姐如没有几分把握,不会涉险,她是个思虑周全的人。” 小文道。   目睹小文、小雅的平静,素喜有种悲忿的感觉,暗自付道:小姐待你们,恩情是何等深 厚。但她就要死在火龙镖下了,你们都镇静如常,一点也不担心。   好吧!我素喜不如你们平日的嘴巴甜,但我要做一件壮烈的大事,给你们见识一下,我 要追着火龙镖慷慨赴死,到阴间侍候小姐去。   但见池中飞起一根水柱,几条人影,在水花溅飞中,跃飞登岸。   原来都是着白色的油绸子水衣,人登岸,一身白衣也脱了下来,投入池中,动作纯熟、 快速。   一共四个人,两男两女。   程小蝶非常惊异,两个男人中,没有九王爷,也没有红灯老魔。   两个人都太年轻了,只有四十多岁,正是人生的壮年岁月。   程小蝶没有见过九王爷,但她见过九王爷的画像。   两个人也都很完好,没有受伤。   但他们却穿着金黄色的绣龙长袍,是王族的衣着气势。   两个女的,也穿着织棉的衫裙,上绣飞凤,是王妃的身份,只是足穿鹿皮小剑靴,有点 不伦不类了。   其实几人已登池岸,就表现出了非凡的武功,身上不见一滴水呀!   虽然,外面有油绸子罩着,但人从水中飞起来,不见水滴湿衣裳,这份功力技艺,就十 分令人震惊了。   回顾万复古,也是一脸讶异神色。   以鬼手神算之能,也瞧不出两人中是否有红灯老魔,现场中,他和程小蝶是唯一见过红 灯老魔的人,但如仔细想一想,两人也未见过红灯老魔,那一夜冲入血罩,只觉红光刺眼眩 目,金风轮转,红灯老魔是什么样子?都是没有瞧清楚。   “姑娘,记得言夫人吧,她也把我们吓坏了。”小雅行近程小蝶,低声道。   程小蝶吁了一口气,目光一掠两个黄袍人,道:“两位中至少有一位我们见过,那时, 他手中有一盏构造特殊的红灯。”   两个黄袍人没有回答。   “两位不说话,是表示他还在水池中没有出来了?水中加油,放把火烧他出来。”程小 蝶道。   果然,在两组匣弩的保护下,一大桶桐油又向水池中倾去。   小文、小雅,也同时飞跃而起,两道银虹,直向两个黄袍人刺了过去。   一出手,就是绝招,射月三剑。   程小蝶无法辨出两人身份,小文、小雅也不能,但两人心中有打算,红灯老魔技艺非 凡,不会任令利剑伤身,就算是真的杀错了,有一位是九王爷,大不了一命抵一命,但可解 去程小蝶心中疑虑。   杀是真杀,招是绝招,面对着当代第一魔头,不能只装样子,小文、小雅是全力出手。   果然,两个黄袍人一起动了,再沉着,也不能血流五步,任人杀伤。   两片刀光飞起,一阵金铁交鸣声中,小雅被一片刀光通退,而且,人也受了伤,血滴随 着向后飘退的娇躯洒下。   小文没有事,射月三剑的威力,还迫得敌人向后退。   强与弱,一目了然。   当今武林之世,能一刀封开射月三剑,也阻止其剑势变化的,除了红灯老魔这样的高手 外,还有什么人有此功力?   何况,小雅的杀招也比小文凶狠一些。   “老魔头!”程小蝶一弓身,人像一支箭,笔直地射了过去。   寒光交错,刀芒如织,一阵哗哗啷啷的响声之后,突然静了下来。   万复古无声无息地闯上来,黄袍人龙袍碎裂,手中一把刀,只剩下手握的刀柄,一身鲜 血向外标,内功再精深,练的身坚如铁,也逃不过宝刀的锋利,人总不能把身体练得强过精 钢,百练精钢的刀,也禁不住宝刀一削。   程小蝶也不好,头发散乱,面色如土,鼻孔、嘴角,都有鲜血流出来,似是内腑受到了 很大的重击。   万复古一脚踏在黄袍人的前胸上,顺手取过程小蝶仍握手中的辟邪宝刀,出刀如电,一 口气挑断了黄袍人双手双脚上的主筋。   他道:“借命术可以延年益寿,返老还童,但不能使断筋重续,至少伤势未愈前,你不 能动手,现在,回答我的问话,其实,我已了然大部事件,问你,只是求证,说句谎话,断 你一指,不回答,就断你一足,我问三句不回话,就断喉取命。”   素喜、素华,早已扑向两个女的,四个人刀剑翻飞,打得十分凶狠。   陈同、张重,指挥匣弩手,四面围困,江北四老中的神眼叟佟元修,扶起小雅,帮她包 扎伤势。   郭宝元准备抱起程小蝶,觅医救治,却被万复古示意阻止。   “老夫败的如此之惨,也无颜再生人世。”   皇袍人道:“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但要你用宝刀杀了我,一般刀剑,杀不了我,却会 杀得我很辛苦。”   万复古道:“先答覆我,你是不是红灯老魔,怎么会如此年轻。”   “老魔也好,老祖也好,这些也不用计较了,人就是老夫不错。”黄袍人道。   “九王爷呢?据实回答,我就成全你的心愿,用宝刀杀了你。”万复古道。   “在上林画苑二处秘室中,活得很好。”   黄袍人道:“借命术换血借命,也可渐复青春,只是残忍一些,一年至少要三条健康年 轻人的性命,我已快练成金刚不坏之躯了,想不到世上真有宝刀能伤我,而且,执刀人,还 是吴一谔的弟子。”   万复古微微一怔,道:“你怎么知道?”   “如非吴一谔的流水刀法,有宝刀也未必能伤老夫,至少我能够全身而退,但刀如流水 滚滚来,老夫就只能认命。”黄袍人道。   突然一张口,一片血污飞过来,万复古急问避开,仍被一滴着物打在左耳朵上,耳朵被 打穿了一个洞,鲜血流下,伸手一摸,只是一片碎肉。   老度已自碎心肺,喷出来,希望能一击打死万复古。   但万复古很机警避开了正面,仍被喷出的碎肉穿耳,如被全打中了,非脑袋碎裂,面目 全非而死不可。   风琳带着两名大夫赶到,先给程小蝶服用了一些药物,才抬回万宝斋去。   万复古招来郭宝元道:“先救九王爷,再到总捕头公事房公案抽屉中,看她留下的记 事,凶手是谁?和行凶经过,都记在上面,如果,还不能明白,七天后到万宝斋看看,再向 总捕头请示缉凶的工作,可以给侍郎和尚书大人看,但却不能让小文、小雅和素喜知道。”   话说的很明白了,七天后,程小蝶才有开口说话的可能,七天内,绝不能受到惊扰。   另一个黄衣人被小文刺中两剑后,生擒活捉,但两个女的却逼退素华、素喜,转身逃走 了。   目睹总捕头沉重的伤势,小雅姑娘一身血淋淋的伤口,郭宝元火大了,下令匣弩手全力 射杀。   一刹间,百张匣弩齐发射,弩箭漫天飞,两个妃子装的女人,逃不过强力匣弩的威力, 一箭见血,万箭途中,死在了匣弩的利箭之下。   郭宝元找出了程小蝶的记事薄,但他没有看,却直接呈给了尚书大人翻阅。   刑部尚书程砚堂,看过了记事说明,吓出了一身冷汗,也明白不能让小文小雅和素喜知 道的原因。   记事有三个重点。   第一个重点是郡主的身份是公主,是圣上托给九王爷代养的,公主的生母,程小蝶留了 四个字,不便说明。   第二个重点是,杀死言传郎的凶手是郡主朱明丽,也是公主,但她并非恶意的杀人,是 恨不过言侍郎怂恿九王爷篡谋天下,才出手杀了他。   这方面有较详尽的交代,先是,言侍郎贪渎官银事,被九王爷发觉,言侍郎为了自保, 才说动九王爷谋取天下,借用上林画苑,借用上林画苑散布毒物,筹取经费毒害百官上瘾, 便于掌握控制,说动九王爷引用杀手,用以铲除异己。   实则言侍郎并无造反意图,只是想拖九王爷下水,但惹火上身,招来了红灯老魔,九王 爷身受其害,反为老魔控制,郡主本是言侍郎和九王爷之间的传讯之人,眼看事情一团糟, 才怒杀言侍郎,随手取走了青苗玉。   证据是,那顶出没言府的小轿经程小蝶亲自侦察,求证的结果,发觉了那顶小轿是郡主 专用之物。   第三个重点是,天竺国流入中国的三部奇书,一本落入红灯老魔之手,两本落入言侍郎 的手中,这种书全以天竺文写成,一般人得之无用,但言侍郎才高八斗,深通天竺文,红灯 老魔以黄金万两,求他译注借命术,所谓天竺三奇书,言侍郎全都看过。   言侍郎才华绝世,如若郡主不杀他,多给他几年时间,说不定,他真能找出对付红灯老 魔的办法,再把他一手引起的祸乱,消弥于无形之中。   但杀了他,也杀之无惜,言侍郎太聪明了,谁也无法预测他会作出什么翻天倒海的事。   现在,最重大的事,是条死红灯老魔,这些记事,在红灯老魔未除之前,不可拽漏,否 则大祸临头,不但皇族会被屠杀,国本也将动摇了,因为身受毒瘾控制的朝堂大员,已在三 成以上,有几位都是掌握兵权的人。   就算红灯老魔死了,也要想一个很妥善的办法,处置这件事,因为,很多人都是朝中精 英人物,他们身受毒害,情非得已!   程尚书看过全部记事,召来了刘侍郎文长商量,发觉几个有头无尾的可怕事情,言侍郎 的藏玉,已没入刑部,但几本奇书呢?除了程小蝶,就没人知道了。   程小蝶正在万宝斋养伤,是生是死不知道,这些事还不能公开,也不能奏明皇上,只有 暂时压在刑部。   程尚书祈祷上苍,希望爱女程小蝶早些伤愈回来刑部,也早些把案情理个新的头绪,哪 些该向皇上奏明的,哪些要永远埋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