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目录   第 一 章 第 二 章 第 三 章 第 四 章 第 五 章 第 六 章 第 七 章 第 八 章 第 九 章 第 十 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   81\ 001   第 一 章     一望无际的黄沙,绵绵无尽的路,景色是荒凉的,极目远眺看不见一个人,蔚蓝的天空显得那么高,那么空旷,即使偶而飘过的白云,也是那么匆匆,大概白云也怕这儿的寂寞与空虚,无意留驻。   路,经过千百年来,亿万旅人的践踏,无数马蹄车轮的辗压,已经变得很结实,很结实了。   路虽是沙粒与泥土混合铺成的,但路面却是无数人的血汗揉合了泥沙而成,血汗使泥沙结合得那么密切,几乎已成为一体,展延成无尽的路。   一片无尽的黄,连生长在上面疏落而干枯的茅草也是黄的。   黄,枯,原是死死的颜色,然而在这大漠上却不是的,这一片黄却孕育着生命。   拔起一棵草来就知道了,枯黄的草茎中,包含一小株青绿的翠芽,也许这叶苗也是黄的,却不是那种枯黄,那是带点白,带一点绿的嫩黄,生机就保藏在这一点叶芽中,只等一场雨,得到雨水的滋润,生机立刻就蓬勃地生长出来,这一点嫩黄,立刻就能变成一片充满了生意的翠绿,细小的叶芽,很快就会长成两三尺高的绿叶。   这些叶子很快的又会被大漠上的烈日炙去水分,被掠过的强风带走光洁,掩去翠绿,再度变成枯黄,但是在它的根部,早已萌发了另外一点的叶苗。   “人生一世,草长一秋”。这句话不适用于大漠,这儿的草生命都很长,假如没有意外,它们能永远地生活下去,一年,两年,十年,百年。   这是祁连山听一个老牧人说的。   “在大漠上,一棵牧草可以永远不死,因为它的生机不是长在地面上的叶子与草茎,而是托在深入地下的根上,大漠上的牧草可以高到七八尺,甚至超过一丈的,可是它们的根却深入地下五六丈,七八丈,为的是能吸取地下的那一点水气,保藏着那一点生机!”   “看见一丛枯黄的牧草,别以为它枯死了,它还活着,或许已经活了几十年,它只是在休息,在等待,然后再蓬蓬勃勃地生长。还有一件奇事,在雨后,你守着一株牧草,几乎看得见草苗的抽长,生长,在一夜间,一颗米粒似的嫩芽,能长成两尺来高的草叶。”   “在大漠上,你可以看见一条河,一座山,在一夜之间消失,或是移到另一个地方。”   老牧人是祁连山家里的一个长工,年轻时在大漠上长大生活的,知道他将要远行大漠,所以才把自己年轻时一些生活在大漠上的经验告诉他。   祁连山并不相信,虽然他生长的地方离大漠并不远,但是这种近乎神话式的话使他难以相信。   前夜有一场豪雨,难得一见的沙漠豪雨,证实了一些事,老龙——那个老牧人的话没有错,他在帐蓬躲雨,忽然听见一阵如万马奔腾的喧哗,连忙起来一看,脚下不久以前还是平坦的沙漠,突然形成了一条奔腾的巨川,声势之浩大,不逊和他见过的黄河。   好在他扎营时还是遵照了老龙的嘱咐,选了一块隆起有二十多丈高的山石上,没有被洪水冲走,于是他回到帐蓬里,继续寻梦,是被他的马因为饥饿而嘶叫醒的,他不知那一觉睡了多久,因为他的那只老怀表在两天前就坏了,但是他相信不会超过十个小时,但眼看的景色全变了。   石山下奔腾的河川不见了,砂粒上干干的,别说是这儿曾经成为河川了,简直不像下过雨。   身外有几个沙丘都不见了,一削如平,唯一不变的是他不远处走过的那条路,还是那个样子,一端伸向他来的地方,一端伸向他要去的地方。   祁连山应该是山名,而且是西南最大的一座山,伸入大漠,绵亘到青海甘肃两地,广及千百里。   大疆南北,西南各地,没人不知道祁连山的,祁云程是个大财主,祖上做过大官,他本人则性好游侠,少年时学了一身武功,在兰州府开设了一家天马镖局,天马旗走遍祁连山,虽然那儿窝藏着不计其数的凶盗悍匪,但没有人敢一挫天马旗的威风。   二十年,天马旗称雄西南,没有人能击败他,却被物质文明击垮了天马镖局,民国之后,北京的大王朝倒了下来,枪械的流传,枪手代替了镖客行业,天马旗的威风仍在,仍然受到绿林道的尊敬,但天马镖局的生意却减少了,祁云程干脆收了山,在兰州设了大风牧场,贩卖由塞外捕来的天山野驹,施以训练后再卖到内地去。   祁云程是个很自负的人,一生功成名就,从无憾事,只有一件事使他略感不满,那就是唯一的独子祁连山。   他姓祁,为自己的独子取名祁连山,原是想儿子能继承他的事业,但是祁连山显然对父亲的一切都没有兴趣。   祁连山长得比父亲年青时还英俊一点,骨架子也壮一点,应该是练武的好材料,祁云程把一生的武功心得教给了儿子,祁连山领悟得很快,学得也快,就是不肯下苦功去练,所以拳脚也好,那柄厚背钢刀也好,玩起来心眼步法一点不差,却一点也不着实。   祁云程的妻子是个才女,诗词琴棋都通,还能画得一手好丹青,温娴端庄,却把她的这些也遗传给了儿子。   祁连山居然对文的这一套着了迷,跟着母亲学做诗,学填词,学画,倒是津津有味,一点都不厌烦。   这使得祁云程很恼火,但儿子肯读书总是好的,只是他不希望儿子在母亲身边,学些什么李太白,李清照,在祁连山十六岁那年,把儿子送到内地去上学堂。   祁家有的是钱,祁云程不怕花钱,但希望儿子学有所成,二十岁,祁连山寄回第一张文凭是上海艺专的,但是祁连山没回家,他又上杭州读音专去了。   祁云程不知道艺专跟音专是学什么的,倒也无所谓,直到有一天眼一个洋传教士谈起,才知道艺专是学艺术,敢情是画图,音专是专攻音乐,祁云程这才火了,每年大把银元,宝贝儿子却拿去学唱歌画图,一气之下,摒脱一切的事务赶到杭州,把还差两个月就毕业的祁连山硬给抓了出来,但祁连山却遗传了老子的倔性,不读音专可以,绝不回家养马,他还要读书。   说读书是唬人的,祁连山除了对风花雪月的文字感兴趣,他那海阔天空的性情,根本就不喜欢读书,他读了一个学校,又换一个学校,只是爱上了大学生无覊生活。   生儿如此,祁云程直想揍人,但是看到儿子站起来比他还高半个头以及那付洒洒的气度,他实在打不下手。   父子俩逛了西湖,祁云程看见了音专的女学生对祁连山的热络劲,才两天没去上学,居然有三四十个娇滴滴的女孩子来到他的寓所探询,祁云程总算明白了,小伙子在此间是乐不思蜀了,才不肯回家。   少年风流老来疯。祁云程并不是那种古板顽固的父亲,何况家里并不指望着他学成致用去管理,趁着年轻,就让他去疯疯吧,但是搞这个可不行,那不像个大男人。   祁连山无所谓,在父亲的押解下他又进了上海体专,对于学校教的这一套,祁云程根本瞧不上眼,他陪着儿子一起办转学手续时,操场上正热闹,祁云程捡了一个铅球,信手一撩,成绩比全校运动会的铁饼纪录还远。   这是不可思议的,就凭这一手,学校破格在暑假前一个月,收下了这个由音专转来的插班生。   祁云程拒绝了校方总教练的聘书,却为儿子办成了入学许可,他使祁连山成了特殊学生,高兴就去逛逛,不高兴就不必上课,他的体能不如他老子,但是每一项也足可在全国运动会中把记录超前一大段。   校方把这个宝贝藏了起来,准备在秋天全国运动会中大亮一下。   祁连山只是为了喜爱大学生的生活而入学,他不在乎成绩,在音专时,他的术课只有声乐是优等的,因为他有一付雄浑而嘹亮的歌喉,作曲,理论,他一窍不通,连五线谱都看不懂。然而每逢考试,他的成绩都不错,全班同学,不论男女同学都义务的掩护他作弊,除了一个名字,考卷上没有一个字,一个符号是他写的。   学科里,他的国文几乎可以拿满分,除了家学渊源之外,他本身就有着一付诗人的气质,与罗曼蒂克的性格,一首小诗一阙小词,都充满了才华与感情,此外,只有历史可以自己混及格,但是他不在乎。   他不为成绩而读书,也不为求知而求学,他只是喜欢这份生活,喜欢这些年轻的朋友。   如此而已。   他几乎是每一个女同学的情人,但从来也没真正爱过谁,兴之所之,他填一首小令送给一个女孩子,人家当宝贝一样地藏起来,他却连送给谁的都忘了。   进体专是他们父子两人的协议,祁连山在这儿很痛快,因为他的术课也能样样出人头地了,祁云程瞧不起那些技术理论与方法,但是认为儿子在这里跑跑跳跳,多少总还算不堕家风。   最使祁云程放心的是祁连山离开杭州,虽然惹得几十个女孩子泪汪汪地送行,祁连山自己却没有太多的依恋,他跟她们握手,祝福告别,然后潇洒地挥挥手而去。   不管他得到的是什么,他付出的只是友谊,真挚而纯真的友谊,这证明了他的品德,他没有玩弄感情。   而且说走就走了,虽然留下了无限的思念给那些女孩子,也带着他对她们的思念,却没有什么悲哀与惆怅,他没有为情所迷,提得起,放得下,这是祁云程引以为豪的丈夫气概,也除了倔强之外,他在儿子身上找到第二种属于他的气质遗传——他最喜欢欣赏的一种。   就为了这原故,他才放心地留下儿子,回到兰州去了,当然还有另一个条件,只有两年,再放纵两年,体专毕业也好,不毕业也没关系,他必须回去,着手接办牧场的事宜,那是他的责任,自立的责任。   但是并没有到两年,祁云程回去才两个月,一纸电报把祁连山追回了兰州,那是一个令他痛心的消息。   电报上的字句很节单,只有几个字:“家有变故,父母俱遭凶垂危,速返!”   他急急地赶回了兰州天风牧场,才知道他的父母遭凶没错,垂危只是安慰他而已,祁云程夫妇被发现时已经死了,被人残忍地暗杀身死了。   凶器是两枝细小的针,涂了毒,很厉害的剧毒,这种钢针好像是江湖人所用的暗器。   祁云程早年行走江湖,这一定是江湖人的寻仇行为,但是祁连山不相信,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父亲从来没有结过仇家,牧场上的人都是忠心耿耿的老部属,祁云程待人很宽厚,也不可能是自巳人,更不会是谋产,因为他虽是独子,也只占了牧场中十分之三的股份,其余十分之七,祁云程早就分给了牧场中七个老部属了。   没有人会因为祁云程而得到好处,连同业间都不可能,因为牧场还是由那七个人在经营着   现场上还留下了另外一样线索,用细丝绳吊着的一块玉佩,玉质很名贵,上面雕着一头长了翅膀的飞马,游翔于碧空,马旁有几朵浮云,一弯新月。   玉佩是握在祁云程的手中,丝绳则是顿断的,那一定从行凶者身上扯下来的。这就是唯一的线索了。   然而这个线索并没有多大的用处,谁也不知来历,问了很久,才有一个老牧人指出他看见过这样的图案,似乎是一个维吾尔族的族徽!但叫不出名目来。   再分析那两枝作为凶器的钢针,发现那种毒,是炼自天山特产一种螫尾毒蝎的尾毒。   那是一种很毒的毒虫,一头小蝎子,可以螫死一头牛,而且死得很快,从中毒到绝气,不出十分钟。正因为这种蝎子太毒,牧人们见到就会设法在周围仔细搜索扑杀,所以它们几乎绝种了。   这两项线索归纳起来,凶手似乎来自大漠,这就是祁连山单骑千里,深入大漠的原因。   牧场上的人要跟着去,祁连山拒绝了,来人只刺杀了他的父母,却没有伤及旁人,可见这只是他们一家的仇隙,不能再牵累及别的人,此其一。凶手悄悄地来,行凶杀人后悄悄地去了,而且能暗算了他一身武功的父亲,必然是个很细心的人,查访并不太容易,自己一个人去,悄悄地寻访,不动声色,或许还有希望,如果有牧场上的人跟了去,很可能会打草惊蛇,因为自己离开兰州五六年了,凶手是最近才来下手的,可能根本不知道有他这个人!此其二。   第一个理由拦不住人,因为牧场上的人个个都是祁云程的忠心伙伴,几十年出生入死的老弟兄,对祁云程的死,他们伤心愤怒的程度,恐怕还超过祁连山,那里还会在乎牵连;但第二个理由,却很有道理,凶手的行动干净俐落,分明是老江湖的手法,而牧场上的那些师父也都是江湖上混了大半辈子的,谁都知道他们与祁云程的关系,都认识他们,他们一去,凶手立刻就知道了,提高了警觉,倒是这位大少爷,五六年没在家,也没有人认识他。   有一个最重要的理由是祁连山的执着,有人跟着他,他就不管了,甚至于连那十分之三的牧场股份他都放弃了。这些忠心耿耿的老部属们对祁云程的忠心极为可感。虽然祁云程早把牧场分了股,他们却并不想接受,更不肯拆伙,这片牧场是他们精神团结的力量所寄。   他们不敢寄望于这位花花公子型的大少爷真能查出凶手来,但希望他能早日由那种莫明其妙的少年荒唐迷梦中觉醒过来,振作奋发,继承先人的事业,主人与主母的惨死给他是一个刺激,难得他肯正正经经地做件事了,谁也不敢再去拂逆他、打扰他,查不出凶手没关系,能在塞外转一圈,磨练过一年半载,至少有助于他的成熟!   所以让一个最有经验的老牧人,告诉了他在沙漠上旅行的知识,以及一切有关的事项,等两个死者终七落葬后,就送他单人独骑上了路!   父母猝亡,固然使祁连山感到很伤心,但是对他的乐天性格并没有多少影响,虽然他是缉凶出塞的,但一出玉门关后,他似乎已经忘记了此行的任务,成为一个真正来体验大漠风光的游客了。   出发时,他骑了一匹骏马,另外还带了一头驮马,带足了在沙漠上旅行时必需的装备,在居丧期间,他更学会了一些必须常用的维吾尔话。   沙漠对旅人是畏途,但只是一个前人得下来的一个先入为主的观念,事实上,由于时间的累积,这一条路已不像从前那么荒僻而难行,尤其是元代之后,东方的绸缎传到西方被视为珍品之后,这条路就被商人的足迹踏遍了,因而有了丝道之称,只要懂得沙漠,路并不太难走。   至少在祁连山的心目中是如此的,因此他事前既然有了充分的准备,而且也有人告诉了他足够的智识,更加上他自己的心情,他是以诗人的美感来看沙漠的,白云、蓝天,黄昏的晚霞,浩浩渤海,都构成了他的诗情画意。   行囊里,他居然带了一卷画纸,几罐颜料,一付画架,在那儿他高兴,居然能停下来挥笔作画。   因此渡过了沙漠中的暴雨之夜后,他又发了傻气,他居然没有继续前进,留下一天来观看春草的成长。   足足等了一天,他才知道老龙是骗人的,沙漠上的生命固然成长得快,但没有快到那个程度,他守了一天,才看见枯黄的草根处冒出了一点新绿,不过才半寸来长,虽然比别处,生命发展得算快了,但是不合乎他诗情的要求。   祁连山有点失望,但是又舍不得离开这个地方,因为这是一个很好的位置,看得远,而且牧草也较为茂盛,现在看去虽是满眼枯黄,但是已经抽了芽,再过一两天,必将是一片翠绿,那时将会引来许多的游牧人家,赶来了成群的牛羊,让他领略一下——“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牧野风光。   他在此不怕耽搁的道理,是他知道离此只要一个钟点的快马行程,就有一处永恒的海子———也就是新疆人所说的湖泊,湖畔有绿洲,有着几户扎了根的人家形成的一个小小的寨子,沙漠上旅人最迫切需要的就是食物与水。只要到了刘家寨,一切都可以得到补充。   他这么有把握,最主要的是老龙给他的一份地图,地图是画在桑皮纸上,不成比例,也没有按照投影的方式,但是绝对准确,“黑虎石向东一个钟头快马的路程,就是刘家寨,靠近乌里海,可以找刘二秃子,是我的朋友。”   老龙曾经指着一个小黑点说过这样的话,黑点旁边—写着黑虎石三个字,又说过“黑虎石最好找,五十里外就可以看得见,像一头黑色的老虎趴在那儿,少爷,您要扎营,一定得扎在虎头上。黑虎石下周围五里的地方,别看着平坦,是最危险的断魂滩,您去正赶上雨季,不定什么时候一场暴雨,就会成一条急河,因为那儿是隘口,四周的雨水都集中在那儿往下流散。”   老龙的地图是配合着行程画的,从玉门关后,一直到南疆的疏附,是所谓的天山南路,他注明了每一个可以歇足的地点,这是几十年经验的累积,绝对错不了!   身上背着父母的血仇,探索凶手的祁连山,不应该这么傻气,居然会有心情来欣赏青草的成长。   但祁连山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做事有他自己的准则,有他自己的方法,一定要把他看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书呆子,那就是走了眼了。   在黑虎石上硬挨了一天,他还好整以暇地画了一幅水彩画,笔法是纯写实的,意境却是高度写意的,他采用了沙漠为背景,却把那一绺绺枯黄的草茎染成苍绿,夕阳晚霞是写实的,他那两匹马却化身千百,出没在草丛间,然后在角上题了“牧马秋风”四个字。   就这样消磨了一天,他很放心地又钻进帐蓬里去睡了,却听任那两匹马儿在附近自由地溜达。   夜晚的沙漠很凉,他用毯子把自己连头带脑地包起来,却把耳朵贴着地面,静静地听着,听着。   而且他很有耐心,从钻进帐蓬开始,他就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像一个有经验的狩猎者。   耐心地等待着猎物入阱,他也有相当的耐心,绝不会浪费他的等待!   白天,他做过一件事,把帐蓬挪了个位置,一个从前途看不见的位置,不知道等了多久,忽然,他听见了有轻微的声响,是有人骑着马走过来的声音。   于是他把身子悄悄地从毯子里退出来,把马包塞进去,仍然做成有人在里面睡觉的样子,自己却悄悄地溜了出来,匐身爬到一垒石块的隙缝中,那是个很好的位置,可以挡住自己的身子,也可以很清楚的看见前面。   大地的阴影中慢慢地淌来了两匹马的影子,马上的人似乎显得很悠闲,马是用碎步跑的,来人显然并不急着赶路,也没准备在黑虎石停下来,好像打算一直往刘家寨行去,他们没有带笨重的行囊。显然是个老沙漠。   不过他们立刻被祁连山放在石块下面的两匹马吸引了注意,很快地勒缰下马,牵住了散漫在漠野的马匹,两个人都是身材颀长的汉子,一个开口了:“奇怪,怎么会有两匹野马散失在这儿的?”   另一个却仔细地看了一下:“不是野马,是天风牧场的,后股上还有火印标记,不对,老黑,就是那小兔蛋子的!”   “杨二虎,你不会弄错?”老黑似乎很震惊!   “怎么会错,那小兔蛋子出关之前,我还特地到他歇下的客栈马棚子里,问得很清楚,就是这两匹,一黑一白,黑马鼻子尖上有一点白,他们牧场上的人说这是“的卢”,马虽神骏,但骑了会妨主,说三国的尤快嘴不是就说过这一段话,庞统就是借骑了刘备的“的卢驹”,结果在落凤坡叫乱箭给射死了,可是那小兔蛋儿偏偏喜欢这一头!”   “别混扯了,的卢马还能活到现在?”   “适……说书的说的卢马就是这份长相,它原来是祁云程的,尤快嘴说过那段书后,祁云程就中了毒针归了天,可见这还真有点讲头!”   “杨二虎,你敢情是不要命了,这是什么事,信口胡说,要是叫人听了去,你就出去顶着!”   两个人中,老黑的地位显然高于杨二虎,因此杨二虎受到了申斥后立刻就显得很惶恐:   “是!是!黑哥,兄弟我也是瞧着四下没人才随口说说,在人前绝不会露半句口风,黑哥,马在这儿,那小兔蛋子的人呢?他走在咱们前面一天的路,总不会落下叫咱们给赶上了吧!”   老黑也为这个问题感到困扰,举目四望,除了这两匹马之外,却又不见其他的东西,用手敲敲脑袋:“难道说他不小心叫马匹给跑了?”   “这个绝对不会,这匹马原先是祁云程的,不但脚力好,而且还很驯,绝不会随便乱跑的,即使不骑它,也不会走离原地百步之外,祁云程有次骑了它去看朋友,在路上又遇上了另一件事,耽误了一天一夜,这匹马就等了一天一夜没离开,没吃没喝的,它都能忍得住,名驹之称,的确当之无愧,要不那姓祁的小兔蛋儿也不会再骑它出来!”   老黑似乎颇为欣赏地笑了一声。“二虎子,看不出你这王八蛋倒是有两下子,才把你放到兰州去几天,居然把这些事都打听得清清楚楚!”   “黑哥!您抬爱,兄弟这份能力倒不是自吹,只要把我往那儿一放三天,连谁家媳妇屁股上长痣都能探出来,所以大伙儿才送了我一个耳报神的外号!”   “好了,别丑表功了,咱们的任务是踩住那小子的脚根,把他引到玛尔罕那儿去,把祁云程的死栽在那婆娘的头上,好叫天风牧场的人前去拼命,照你一说,马在这儿,那小子应该在不远的地方,可是人呢?”   杨二虎摸了摸脑袋,显得十分困扰,想了一阵才叹了口气:“黑哥,这下子真问着了,那小子虽然嫩,可是总还是个大男人,而且在沙漠上,除了咱们这一帮子,再也没有别的人敢作案了,云大哥已经再三吩咐弟兄们,相信不会动他的,会不会有别路不长眼的东西伸了手!”   “绝无可能,云大哥为了筹划这件事,已经费了半年多的准备,塞里塞外,天山南北,已经布署得十分严密,任何人都不能插足进来。”   杨二虎又叹了口气:“那就是他被那一族过路的维吾尔给弄走了,那些姑娘见了汉家少年就像苍蝇见了蜜,那小子既长得一表人才,又是个风流种子,遇上了这些如花似玉的塞外姑娘,还不是连魂都给勾飞了!”   “少胡说八道,维吾尔人跟天风牧场的关系很好,知道是天风牧场的少主,谁敢硬架他,再说人走了,也不会把马匹给留下!沙漠里不比别的地方,离了牲口,寸步难行,何况这匹马又是千中选一的名驹,谁肯放下在此地!”   杨二虎忽地一拍脑袋:“我知道了,这儿是断魂沟,八成儿是前夜一夜暴雨,把那小子给冲走了!”   “那怎么可能,人给冲走了,马匹会留下?”   “黑哥!您瞧!这马身上都没鞍子,暴雨是在夜里突然下来的,那小子一定是卸了马,搭了帐蓬做清秋大梦,洪水突如其来,把他给卷得连影子都没有了,马匹却比他机警,落水时它们上高处躲着了,水退了,它们又下来等候,倒底是畜牲,还以为主人会再回来呢!”   这个揣测倒是相当合理,叫老黑的家伙沉吟一阵:“他难道不知道这儿是断魂沟,黑虎石下不能扎营的!”   杨二虎哈了一声:“黑哥,除了真正的老沙漠,有几个人知道这码子事儿的,黑虎石下,那年不添几个新鬼,连经常跑沙漠的人还会送命呢,何况那小子是头一回上沙漠,这倒好,他自己送了条小命不打紧,把云大哥苦心筹划的计划给破坏了,岂不是白忙了一场!”   那个叫老黑的沉吟了一阵,才摇了摇头:“云大哥料理了祁云程夫妇时,还故意留下了线索,就是要把人引向尉犁的,那知道祁云程的那些手下居然能沉住气,等这个小的回来作主,他孤身一人出塞,目的就是为了追查凶手,云大哥叫咱们俩缀着他,也是叫咱们设法照着办,慢慢把他引到尉犁去,现在这小子虽然死了,但云大哥的计划不会受影响的,天风牧场的人等不到消息,还会继续派人出来追查,慢慢的仍然会找到尉犁去的!”   “可是咱们留下的线索不就断了吗?”   老黑笑了一笑:“那一块玉佩是玛尔罕的表记,天风牧场的人都看过,你还怕他们找不到!”   “就算找到了,可是没有了证物,玛尔罕可以否认呀!”   “杨二虎,你的脑子里缺几道转,就算有证物,玛尔罕难道就会承认吗,因为人根本不是她杀的,证物丢了更好,天风牧场的人会认定了她,她则认为天风牧场的人存心找碴儿,两下子越闹越僵,一拼在所难免!”   杨二虎一竖大姆指:“高,究竟是您高,难怪能得云大哥如此器重,往后可得您多提拔了!”   老黑很高兴,拍拍胸膛:“二虎,云大哥是没话说,他处处都比人强,但是除了云大哥之外,我黑旋风的确没把别人放在眼里,这件事办好了,不仅是咱们露脸,而且咱们整个风云会,也有很大的好处,往后在回疆,咱们就能大小一把抓了,到时候有了我,总少不了你的!”   “是!是!全仗您了,现在怎么办呢?”   “怎么办?什么都不办,祁连山那小子完蛋了,咱们也不必再追下去了,还是折回兰州去,等候这小子的死讯传回来,咱们再烧上另一把火!”   “那咱们把这两匹马给牵回去!”   “不!不能动,让别人发现了报回去,这件事咱们必须撇清关系,绝不沾上一点嫌疑,祁云程手下那七个弟兄,当年都是他镖局的镖师,号称天马七英,个个都有一身好功夫,江湖阅历也很丰富,所以绝不能让他们知道……”   “马留在这儿行吗?”   “行!天风牧场在塞外很吃得开,马上有天风牧场的标记,谁都不敢昧了下来,自然会送去的,咱们走吧!”   两个人又骑上了马,飞快地走了。   这是两个老江湖了,正因为他们的江湖太老,太相信自己的判断与目力,没有肯多跑几步往黑虎石上去瞧瞧,否则他们就算找不到祁连山,至少也可以看见架在低处的帐蓬,知道祁连山并没有被那场豪雨给冲走。   而且因为是在沙漠上,他们的视界很远,除掉黑虎石上的低凹处,每一个地方都清清楚楚地在他们的眼下,瞧不见一个人影,因此他们才放纵无忌地谈话,使得祁连山对自己父母的被杀,完全地了解了。   这是一个阴谋,一个嫁祸的阴谋,杀死他父母的是一伙人,这伙人是一个叫云大哥的人带头的,在塞上很有势力,他们是想对一个叫玛尔罕的人或是部属不利,所以才暗杀了祁云程夫妇。掀起天风牧场的人出来寻仇!   祁连山虽然对牧场的事不感兴趣,但是对牧场的事并不陌生,尤其是父亲到杭州去找他,把他由杭州送到上海,父子俩足足相处了近一个月,父亲告诉他很多。   天风牧场现下主要的工作是贩马,兰州只是一个交易的中心,整个回疆几乎都是他们的牧场!   天山下,伊犁河畔的野马有天马之称,捕捉野马原来是谁都可以从事的,但天风牧场却以财力支持供应几个铰大的回旅部落,利用他们的人力,变成了独占的行业,别的人就无法插手了,捕来的野马也由天风牧场一家承销,每年天风牧场都要派出大批的人手前来把维吾尔人所捕的马群赶回兰州去,牧场中养着几百名人手,就是做这个工作,而那几个维吾尔的大部族王公,跟祁云程都是歃血为盟的兄弟,形成了一个亲蜜无间的大结盟,也形成了天山之下最大最有力的一个集团。   这些维吾尔人对祁云程的支持是无条件的,那是祁云程以忠诚换来的友情,汉人与维吾尔人的交往不是一天了,但是没有一个人具有祁云程如此的成功,获得到这么多的友谊,因为维吾尔人性情坦爽耿直热情,容易相信人,也容易受骗,跟汉人交易常常吃亏,只有祁云程不占他们的便宜,公平互惠,近十年来,他成为维吾尔人最可信赖的一个弟兄。   因此,谁要是杀了祁云程,将成为半个沙漠上的敌人,祁云程对此很自豪,曾经向祁连山说过:“儿子,即使我不留给你一分钱的财产,但是你只要到了沙漠上,只要说是我的儿子,你在那儿就可以成为最富有的人,那怕他们只有一块干肉脯,他们都肯分一半与你共享,这不仅是我传给你的遗产,也是我留给你的事业,牧场的事,你不感兴趣,但我跟维吾尔人的友谊合作的精神,你必须维持下去,成为他们的兄弟,而他们是最可信赖的人!”   也因为父亲的这番话,祁连山才要单独一个人上塞外来闯一闯,他要看看父亲在维吾尔人心中的地位究竟是否如所说的那么深厚,更要看看自己是否能继承父亲的遗志,跟维吾尔人建立起那一种永恒不变的友情。   父亲死的现场留下的线索,似乎是维吾尔人所为,那些叔叔们很激动,骂他们忘恩负义,要带着人涌进沙漠,找到那个杀人的凶手,祁连山也因为有了父亲对他的那番谈话,才严词地拒绝了。   虽然在称呼上,那些人都是他的叔叔,但是这一亟忠心耿耿的汉子仍然守着江湖的传统,尊重他少主的地位,有些人虽然跟祁云程还敢发发性子顶两句嘴,对这位少主却不敢放肆,因为他们跟祁云程是生死交情的弟兄,跟祁连山却有着道义与传统的束缚,这一点他们分得很清楚的。尤其是故主暴死新丧,他们尤其要表现得特别恭顺,才能表达他们对故主的尊敬与忠贞。   祁连山禁止了他们的冲动,拒绝了他们的同行,不是为了要显示少主的威风,更不是要搭架子,考验那些人的忠贞,他是个没有架子的人,他只是对事情的看法不同,他不相信这是维吾尔人所为。   但是他不愿多作解释,更不愿在人前表现他的精明,他知道他只要表现自己的幼稚与无知,他才会安全。   父母死于凶杀,他要找出原因,用他自己方法,现在果然得到了答案,可是他并不激动,也没有立刻追在那两个人之后去从事缉凶,他还要追求更多的内情。   从石头的隙缝中爬出来,他再度钻进了帐篷,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起来,他仍是从容地收拾了一切,然后用口哨召来了那一头昨夜被人称为的卢的黑马。摸摸它鼻心的那一块白斑,很有兴趣地端详了半天:“想不到你还是有历史的传统,的卢,这个名字叫起来多别扭,这一点白,像是一朵茉莉花,我叫你茉莉好不好?”   马儿不一定听得懂他的话,但居然点点头,但祁连山却像个孩子一般地高兴起来,抱着它的头,亲热地靠了一靠:“你同意了,以后就这么说定了,的卢会妨主,所以你妨死了我的父亲,茉莉是一种可爱的花,需要插在女郎的鬓边,衬托出女郎的娇美,茉莉,以后你也要做个温柔的好姑娘,乖乖地跟在我身边!”   茉莉是一头雌马,虽是他父亲的坐骑,但是来到牧场时,只是一头一岁的幼驹,祁连山常带着她一起玩儿,马与人之间,有着一种亲切的感情。   他再度回到兰州,茉莉已经是壮大的牝驹了,但是对祁连山,它仍然像幼时一样的温驯,依恋。祁云程死后,它很伤心,日夜暴躁,没人能骑它,也没有一匹马能跟它同槽,直到祁连山回家,它才再度温驯。   有人以为这是缘份,也有人认为这是老主人的英灵不泯,转注在幼主的身上了,所以对祁连山更形尊敬。   但是祁连山跟这匹马之间,确实有一种微妙的感情连系,一路走,他一路絮絮叨叨地跟茉莉聊着天,似乎把它当作了一个知心的朋友,因此茉莉这个名字虽是祁连山刚起的,在他到达刘家寨时,马已经习惯而且认定了它的新名字了,当祁连山用父亲以前称呼它的名字,叫它黑姑娘时,它还会撒撒娇,闹个小脾气。   刘家寨实在不能称为寨子,那只是傍着一口小小的湖泊而盖了几十间草屋子,因为在这儿无法建起别的屋子。   沙漠中建材缺乏,砖瓦要靠内地运来,不经济固然是个原因,最主要的还是这个地方盖不起屋子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阵大风,挟着大量的飞砂卷过来,会把地面上的一切埋进砂子里,但是这儿有永恒的水源,有几条小河把水引来注入湖中,也有几条小河把多出来的水流向别处,所以这儿的水始终保持着一定的深度,不会干涸,也不会溢出来。   沙漠中有湖泊的地方一定是地质中含泥的成分较多,土壤结合较为坚固,才能保存住水不由底下渗漏掉,所以湖畔必然有着较为丰富的草原,形成一块绿洲。   刘家寨是一片绿洲,只是面积太小,也正因为它的面积小,不够供应大批的牛羊食用,所以才不会被大群的维吾尔人当作牧地,因而保持了它终年长绿的面貌。   湖畔也有着散牧的牛羊,那只是住在刘家寨的人养作为肉食的,刘家寨不是牧地,却是旅人必经之地,不在通道上,但是一般的商除,旅人都得绕个圈子前来,补充食水、口粮,歇息个一两天,解解旅途的辛劳。   它不是沙漠的终点,也没有特殊的停留价值,但是从玉门出塞过来,走了五、六天,这是唯一歇足的地方,所以才有那十几户人家搭了五十间大大小小的草篷,安置了几件粗糙的家具,大部份是白杨木制的,白杨是沙漠上唯一能生长的树,几十年前,左大将军远征回疆,在班师的路上,遍植了白杨,倒底种了多少没人知道,因为有些被人砍掉了,有的自然枯萎了,有些还长得很好。   祁连山摇着手中的细皮鞭,跨在马上得得地踏进刘家寨子时是很引人注意的,尤其难得的是湖畔还架着十几堆皮帐,有五六个维吾尔装束的女郎在湖畔石块上坐着,用粗如发簪的铁针,缝着揉过的软牛皮做靴子,看见他经过,都站了起来,向他招手叫着。“汉郎,好俊的汉郎!”   “汉郎”是维吾尔人对汉家少年的称呼,而且是女郎们用得多,但也不是轻易出口的,除非她对这个人印象还不错,这个称呼有着亲昵的意味,但也相当尊敬。   这些祁连山已经知道了,但是也感到有点不好意思,因为她们还加上了“好俊的”三个字。   祁连山长得不丑,但是被几个陌生的女孩当面这么叫着还是第一次,不过他也知道草原女儿坦诚无伪,这种称呼表示她们衷心的称赞,所以他也在马上向她们点点头,作了个友善的微笑。   骑马到了寨子里,他找到了门口挂着一口朱红葫芦的草屋,下了马,这是老龙告诉他的:   “到刘家寨子,找到门口挂着葫芦的那一家进去找刘老好,提我老龙就行,少爷,您要什么尽管张口,要问什么也不必顾忌,都会给您办得妥妥贴贴,舒舒齐齐,那是我十几年的老交情了。”   进入刘家寨子时,倒是有几个人出来招呼他的,可是看他进了挂着葫芦的那一家,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祁连山还听见了一句隐约的闲话,“那骚狐狸是有点神通,足不出户都能把人给勾进去,下次老娘非砸了她那口骚葫芦不可,他妈的?”   是女人的口音,但最后三个字却听得祁连山皱皱眉头,虽然他一路走过来,住过很多客栈了,这一口粗骂出自堂客之口也听了很多遍,依然感到不太习惯!   这所草屋子很宽敞,也很干净,白杨木的桌子,白杨木的凳子都擦得干干净净的,居然还有一具白杨木的柜台,柜台上坐着一个很丰满的少妇。   祁连山把她当作少妇是因为她梳了出嫁妇人的发髻,青森森的头发梳得很光滑,身上的衣服穿得很鲜佻,却没有看见脸,因为她正低着头算帐。   等看见了她的脸,祁连山才觉得这张脸圆圆的,很秀气,很成熟,但不是少妇,她比少妇要老气一点,但也不是中年妇人,可以知道她一定三十出头,但是却说不上真正的年岁来,反正她就是那种既不年轻,也不年长的样子。那种称大嫂没错,叫大娘挨白眼的样子。   妇人看见了他,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齿,笑得很好看,然后摇着那付动人的身材迎了出来,接去了他手中的帽子,用很悦耳的声音笑着:“在沙漠上难得看见一头喜鹊,今儿一大早就有头喜鹊对着门口直叫,我就知道一定会有贵客登门,这位爷您是打从关里过来的吧!”   口中说着,手下忙着,一会儿工夫,就给他捧来了一盆洗脸水,一块雪白的毛巾,而且还有一块香胰子!   针织的棉纱毛巾倒还普遍,但是香胰子在西南一带却很少见,想不到竟在沙漠的小集上见到了。   祁连山在上海念书,见多识广,知道是用来洗脸的,换了没见过世面的,还可能当作是细麦做的香糕呢!   祁连山洗过了脸,那妇人又泡了一盅香喷喷的茶过来,祁连山称谢接了,才开口问道:   “大嫂,请问有位刘老好,刘掌柜的是不是在这儿?”   那妇人笑笑:“没错,爷,你冲着门口那个葫芦就找对了门儿了,你八成没见过刘老好吧?”   “是的,是个叫老龙的人告诉上这儿来找他的。”   “老龙!喔!是天风牧场的龙八呀,这老杀才还记得这个门儿,把您给荐了来,总算他还有良心,爷!您跟龙八一定很熟吧,否则他不会把您往我这儿塞!”   “是的!很熟!他是我的世叔,他跟先父是结拜兄弟,先父在八兄弟中居长。”   妇人神色一变!“什么!龙八的老大,那您一定是祁大爷的公子了,这真是贵客临门了,我说祁少爷,您怎么跑到沙漠上来了,有谁跟着?”   “没人,我一个人来的,八叔要陪我来,但是我拒绝了,一个人走路方便些,请问大嫂,,刘掌柜的……”   妇人笑道:“祁少爷,龙八叫您来找我,难道连公母都没跟您说清楚,这老小子简直越来越回头了!”   祁连山猛地一震,连忙拱手说道:“原来大嫂就是……”   “我就是刘老好,不过您幸亏是认着葫芦找来的,要是问的话,这儿没人知道,大家都管我叫葫芦娘子,也有人在背地里叫我狐狸精,也只有龙八知道我的小名儿,祁少爷,您怎么一个人上沙漠里来了呢,祁大爷也放心!”   忽然她神色一变:“祁少爷,您刚才说到先父两个字儿,我没听错吧?”   “没错!家父家母在前个月初七过世了!”   “怎么会呢,祁大爷那么一个金刚样的人,还有您令堂,更是神仙一般的,祁少爷这一定是有了什么变故!”   祁连山见她的眼睛已经红了,也感到鼻子酸酸的,正要开口,但是刘老好却摇摇手:   “回头再说,小金铃儿,出来招呼着!”   里面出来一个花枝招展的女郎,年纪很轻,不过十八九岁;虽然浓妆艳抹,却别有一股娟丽,出来的时候,她是噘着嘴,一脸不高兴,看见了祁连山后,眼睛一亮,立刻堆下了笑容,婷婷地走了过来:“这位爷……”   刘老好却推了她一下,瞪起眼睛来指着门口:“我是叫你去照料一下马匹,顺带照顾着门户,今儿咱们客满了,有任何客人来,都叫他们往别家请吧,还有,我们要在地窖子里谈事儿,别让人来打扰!”   女郎显得很失望,噘着嘴,满脸不高兴地:“娘!来了大粗汉子,您往我身上推,我认了,谁叫您是娘呢!可是来了个顺眼一点的客人,您也得让我调剂调剂!”   刘老好的脸沉了下来:“小金铃儿,爷儿们上这儿来是取乐子,可不是给你调剂的,什么时候,你那张骚嘴里能冒出几句人话来!”   小金铃儿这才有点不好意思,用眼睛瞟了祁连山一下,低着头:“娘,您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一样侍候人,但是侍候年轻俊俏的爷们儿,心里高兴些!”   刘老好的脸色变得阴沉了:“小金铃儿,我知道叫你干这个你满心委屈,可是没要你学得这么犯贱!”   小金铃儿双眼一红,泫然欲泣:“娘,我怎么犯贱了,你叫我忍耐着点儿。找个好归宿人家就跟着走!”   “不错!我没打算留你一辈子,你得来的钱我一个也没昧下,全让你自己收着,教给你的也是好话儿,我从兰州把你带了来的时候,你也不小了,而且你以前也是耽在这个窝里的,是非好歹,应该心里有数,跟着我这么一个娘还算亏待你吗?别人对亲生的女儿也好不过我去!”   “娘!我没说您不好,可是在这个地方,上那儿找归宿去,好容易今儿遇上一个,你又不让我接近!”   刘老好哼了一声:“你准知道人家要你。”   “那也总得让我试试,您自己霸着,连个机会都不给我,那又是何苦来,要是您真的有心,做女儿的不敢跟您争,可是您自个儿已经有了着落了!”   “混帐东西,你想到那儿去了!”   “不管我想到那儿,瞧这位爷的年纪,您也不该横插上这一脚,无论如何,由我侍候总比您合适吧!”   刘老好脸上已经涌起了怒色,但是看了小金铃儿脸上已经涌起了反抗的神色,终于叹了口气:“金铃儿,你原来是存着这个心思,那就难怪了,看样子我不跟你把话说明白,你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我呢?孩子,咱们娘儿俩之间没有秘密,你也知道我早就有了主见。”   “我知道,所以我才认为您不该!”   “放你妈的屁,老娘不是贞节烈女,用不着装正经,可也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三年前我跟定了龙八,就已经收了心,这三年来,我除了龙八之外,有过第二个男人没有,我在这儿顶了葫芦娘子的招牌,你也知道是为什么,难道说我还会做出对不起龙八的事儿!”   小金铃儿一仰头:“八叔是个义烈汉子,对我也有救命之恩,所以我跟着您在这儿,管他生张熟魏,都为您揽了下来,也是为了报答八叔,所以我才觉得您不该………”   刘老好笑了:“原来你也是冲着龙八,那敢情好,可见你这小娼妇还有点良心,现在我告诉你,这位爷是龙八那儿来的,是祁家大爷的少爷,我们进去有要紧事儿商谈,你那歪心眼儿该得往好处挪了吧!”   小金铃儿的神情一震:“怎么?是祁少爷……”   刘老好赶紧一正神色:“知道就好,把你那张X嘴挟紧一点,少跟人乱搭腔,更别叫那些长舌妇把话给套了去!”   小金铃儿赶紧点头出去了,在门口看了祁连山一眼,神情中有着一丝惆怅,好像是知道这个小伙子与她之间的身份太悬殊了。又像一个贫家小孩子扒着墙,望着富户的花园与高楼大厦,虽然近在眼前,但是却是属于另一个世界,徒具羡慕之情,却也不敢奢望能迈过那道墙去。   刘老好拉着祁连山,把他带到后面的屋子里,点上了一盏煤油灯,掀起了靠墙的一块木板,从木梯上走了下去,还高撑着灯:“少爷!下来吧,小心点儿,别摔着了!”   祁连山两步就跳了下去,张目四望,才发现这地下还挺宽敞的,四边都贴着木板,用尺来粗的圆木干撑着,隔几尺就架着一根横梁,也都是用很粗的横木,每段木梁有三丈乡长,这地窖也就有着三丈来见方,推进去却很深,成一个非字形排列,中间一条通道,每边都是三个房间,前面的两个房间堆着粮食杂货,最后的两间却是放着床铺、家具,很像西南内地的山居人家所住的窑洞,不过讲究多了,祁连山被让进了一间住屋,刘老好拉动一根粗绳子,牵动一块顶上的木板,透进了天光,她熄了灯,笑了一笑:“为了做这个天窗,多花了两百元大洋呢,但是我不在乎,人总要见天日的!”   祁连山看看四周,撇着嘴:“这个地窖可是大工程。”   “可不是,在这儿地方,木料就像是银子做的,每根圆木要二十元大洋呢,不过也难怪,从内地用车子拉了下来,工夫也够瞧的,好在沙漠上赚钱也容易,这儿二三十户人家,每家都有这么个地窖子,就是没有我这儿宽大!”   “刘大娘!有这么多的木材,干吗往地下建呢?”   刘老好笑了:“少爷,您是从内地来的,不知道沙漠上的情形,这个鬼地方,只有在地下才能生根,不定什么时候,一阵风砂过来,什么都给吹得干干净净了!”   祁连山搓搓手:“我不知道您跟龙叔是……”   刘老好也笑了一笑:“六年前我在兰州认识他的,他不嫌我的出身,我们也挺谈得来,当时我就想跟他上牧场去的,可是他要我等几年,说是他有个约!”   祁连山点点头:“这我知道,他以前跟个姑娘定了情,但是姑娘的家里不愿意把女儿嫁个江湖人,另外许了人,那姑娘偷跑出来找他,他又把人给送了回去,那女孩子怪他薄情,上吊死了,他在那姑娘的灵前发了誓,在五十岁前守义不娶,先父跟几个叔叔都劝过他,但是他坚持着,大家也就不好勉强,牧场上就是他一个老光棍。”   刘老好叹了口气:“我也是感他这份情,陪着他守下去,六年前是他要我上这儿来的!”   “为什么呢?就算要等到他五十岁,也可以在兰州耽着,犯不着上这儿来受罪呀!”   刘老好叹了口气:“祁少爷,对着你,我可以说了,要是祁大爷在世,我绝不能说,祁大爷虽然收了镖局开了牧场,但是他们哥儿几个在江湖上得罪过不少绿林道的朋友,祁大爷收了镖局,那些人可仍旧在黑道上混着………”   祁连山点点头:“是的,先父也跟我说过,我们老家是在山西,先父收了镖局,原打算回去的,可是想到那些叔叔们为了他结了不少仇家,大伙儿要是分散了,很可能会被那些仇家一个个都摸了去,所以才开了牧场,只是为了找点事做,把大伙聚在一起,那知道过了几年,牧场越做越发达,又成了一片事业……”   “龙八说过,祁大爷义薄云天,他们弟兄很感激,大家也只有死命效忠,把天风牧场撑下去,龙八打听得旧日黑道上的一些冤家多半流亡进了沙漠,我在兰州也是混混,上这儿来挪个窝儿,这个身份很好,而且也容易套取到消息,所以就叫我来了,我带了小金铃儿,娘儿俩扎根,龙八每年来赶马的时候,就到这儿来聚个两天,我探到什么消息,也设法托人给他带信去!”   “那实在太委屈大娘了。”   “说这个干吗?人就是为着义气而活着的,祁大爷为了他们背井离乡,我也应该尽点心,可是我很惭愧,祁大爷还是遭了不幸,我居然事先没得到一点稍息,少爷,现在您能把出事的情形告诉我知道一下吗?”   祁连山沉吟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卷儿,打开来,里面是两支乌黑的钢针跟一块玉佩:“先父母是遭人暗算的,遗体上起出的凶器就是这两枚钢针……”   刘老好似乎对这两样东西很注意,因此口中只哦了一声,随即拿起那两样东西来,仔细地看看,半天后才轻轻的一叹:“少爷!牧场里有没有人认出这两样东西?”   “没有,但是有人说这针上淬过毒,而且是一种天山某地特产的毒蝎尾巴上毒汁!”   “是的,这是孔雀胆的毒,见血封喉!”   “怎么又是孔雀胆呢,这是蝎子的尾毒吗?”   “孔雀胆就是那种蝎子的名称,这是一种极为稀少而罕有的蝎子,可能已经绝种了,因此很少有人会知道它的名字了。那种蝎子的形状很奇特,别的蝎子只有一条尾巴,这种蝎子却有九条尾巴,像一颗开屏的孔雀,而且这种蝎子的产地是在孔雀河的上游发源地的地方,因为孔雀胆是一种很厉害的毒药,所以这种蝎子也就被称为孔雀胆!”   祁连山十分钦佩:“大娘,您知道得真多!”   刘老好的神色显出很奇特的表情,叹了口气:“如果您拿这种毒针去问别人,很少有几个能说得出的,只有问到我才能知道得如此详细,而且这也是龙八要您来找我的原因,他是要我确定一下!”   “大娘对毒很在行吗?”   “不!我对毒药并不懂,只是对这种毒却较为了解,对这种毒针也很熟悉,这是玛尔乞米汗部的武器!”   “玛尔乞米汗部是什么部族?”   “是一个维吾尔的分支部族。新疆称为回疆,维吾尔人被称为回族,其实这是不对的,因为维吾尔人并不是完全都信回教,有的跟西藏人信喇嘛教,有的信仰他们自己传统的神明,玛尔乞米汗部族是其中之一,他们信奉的神是天蝎大神,就是那种九尾蝎。”   “那他们一定是属于半开化的部族。”   “不,少爷,您又错了,他们是较为开化的一部,因为他们部族中的男人少,女人多,必须要跟外族通婚,才能维持部族的繁衍,这个部族差不多有三百多人,男人却只有不到三十个,一直是女王当权,对外通婚时,维吾尔族人因为信奉宗教的不同,不肯与他们通婚,再者维吾尔人中以男人为尊,他们却是以女人为尊,也不愿意跟他们成婚,只有汉人对宗教问题不太重视,愿意入赘,所以他们的人差不多全会说汉语,也很开化。”   “一个很奇怪的民族!”   “是的,而且还有很多奇怪的地方,因为男人少,她们的男人只管吃暍,唱唱歌,弹弹琴,什么事都不做,倒是女人们负起了一切的工作,狩猎、耕作以及对外作战,也都是由女人担任的,而他们的女子不但勇敢善战,更还个个貌美如花,有些汉人入赘是有时间限制的,只要满了三年,就可以离开,那儿的金沙很丰富,男人入赘一家后,还可以跟别的女子要好,她们的妻子也不生气,更不嫉妒,反而感到高兴,这证明她的汉子俊俏引人,事实上也难怪,因为他们的男人少……”   祁连山听得很有意思,忍不住笑了起来:“这简直像镜花缘里的女儿国,想不到在荒塞之地还有此妙处!”   刘老好斜着眼看了他一下:“少爷!您可别认为这是艳福,等您自己尝到那个滋味儿就受不了,粥少尼姑多,铁打的汉子也经不起多久消磨的,所以虽然有那么一个美丽的地方,却很少有男人耽得下去的,有人实在受不了,耽了一阵后,就想逃出来,但是很少能逃出孔雀河的,她们对逃走的男人很无情,吹口气就把人吹下了孔雀河底!”   “吹口气就能把人吹下河去,她们会法术!”   刘老好一举那两支银针,微微一笑:“不会法术,只是她们口中吸着根细管子,管子里就藏着这样一根毒针,每个女孩子从小就练着这一口吹针工夫,又狠又准,十丈之内,一口气就能把人给吹断了魂!”   祁连山神色一震:“这就是她们的杀人武器!”   “不仅如此,那儿的女人个个美如天仙,也凶如猛虎,骑马、射箭、窜高越低,最近听说连枪法也学得不错了,很少再吹针,但是这种吹针却是最厉害的一种,很少有人会防备这一招,杀人也很方便!”   祁连山依然笑嘻嘻地:“用这种毒针杀人,也的确比别的武器好,他们何必要用别的武器呢!”   “我不是说了吗,孔雀胆九尾毒蝎,已经近乎绝种了,毒汁没有了来源,只有限制使用,用掉一支就少一支!”   祁连山不着痕迹地诘问下去:“这种针没有流传出去的?除了她们的人之外,还有人使用吗!”   “不可能,因为这种针太少了,现在根本就无法再制,只有以前留下的一些了,所以在使用时,有很多限制,只用来对付逃走的男人。”   祁连山又指那方玉佩:“大娘,您认得这个吗?”   刘老好笑笑:“自然认识,这是玛尔乞米部的王爷标记,回疆的许多部族还流行着前清的称呼,酋长统称王爷,这是玛尔乞米部的王徽,一共是两枚,合成为一对,我曾经在玛尔赛郡主的身上见过同样的一块!”   她紧钉着祁连山看着,见这年轻人的脸上毫无激动之色,不禁有了讶容,她似乎在等着祁连山的下一个问题。   但祁连山居然一直不开口,倒是刘老好自己忍不住了,顿了一顿后,才试探地反诘他:   “祁少爷,龙八叫你来找我,没有作更多的交代吗?”   “没有,八叔只说这儿有他的一个朋友,要我上这儿来问问,却连您是什么人都没说清楚,所以我进门的时候,还指着要找掌柜的,因为在我的想像中……”   刘老好苦笑了一声:“刘老好这名儿不像个女子,葫芦娘子四个字儿倒是好找,但龙八如果告口诉你我的另一个名字,恐怕您根本就不愿意上这儿来了!”   祁连山淡淡地一笑:“大娘言重了,八叔绝不会是那个意思,我也不是那样的人,对每一个人我都很尊敬,尤其是八叔的朋友,因为八叔是个不轻易交朋友的人!”   刘老好颇为感动,想了一下才低声地叹了口气:“这两样东西龙八是认识的,一样是杀死您亲人的凶器,另一样是独一无二的表记,似乎凶手已经确定了,但是龙八很慎重,没有遽下结论,要您来问问我!”   祁连山嗯了一声:“八叔把这两样交给我的时候是很激动,但是他只说毒针产于天山一个地方,这块玉佩是一个维吾尔部族的标记,要我带着仔细查访,叫我别急着下结论,那时我就想到八叔对先父母之死,一定了解得较为深入,只是不便告诉我!”   :   81\ 002   第 二 章     刘老好沉重地道:“祁少爷,我不敢说玛尔赛一定没有嫌疑,因为她确是有理由这么做,何况又是证据确凿,但是,据我对玛尔赛的了解,她绝不会是凶手!”   祁连山倒是颇为震惊,两眼紧盯着她:“她有理由这么做,大娘,莫非先父与这位回族王公有过怨仇?”   “谈不上是仇,只是触犯到他们的族规而已,我先前不是告诉过你吗,玛尔乞米汗部的女人多出男人十倍,必须招婚外族的青年入赘,而入赘的外族男子不得离开,否则即会为他们所杀,我还漏了一部份,就是满了三年后,入赘的外族青年就可以公开地离去,走的时候,还有族中的重要执事长老设筵欢送,致赠六袋金沙,每一袋是二十斤,所以一个男人只要能在那儿过上三年,离开时就是大富翁了,一百二十斤黄澄澄的金沙,都是从沙石中淘出来的上好乌金,不满三年的人想偷溜,才会遭到追杀,这是他们的族规,虽然苛厉了一点,但也不无道理!”   祁连山对刘老好的话总是笑吟吟地听着,温和地点着头,很少表示反对的,但是这一次,他却倒不以为然:“大娘,这种族规怎么还能算是有道理?”   刘老好媚然一笑:“少爷,玛尔乞米部的女人极须男人,但是他们很重视男人的操守,做妻子的人,虽然鼓励自己的丈夫跟别人要好,但是也更尊敬一个守身如玉,对爱情忠贞的丈夫,因此才有这种规定,一个男人在那儿如果能耽上三年,而且所娶的妻子不超过三个人,那么满了三年之后,他就成为族中的长老,真正地成为一家之主,可以自由离开,即使他不再回来,他的三个妻子仍然为他守贞;不准再跟别的男人苟且了,直到他的妻子们老死,玛尔乞米汗部中始终有他的家!”   祁连山一笑:“这个条件对男人不是又太宽大了?”   刘老好也笑笑:“是的,看起来是如此,但是很少有人能熬到长老的地位,在那三年里,不知有多少的女子会来向他示爱,要拒绝那么多的美女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许多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到了那儿,熬不到一年就把命送在那儿了!有的人倒是真能熬过三年,可是又无法守住三个女人的限制,跟一大堆的女人都有上一手儿,结果到了三年之后,他该得的金沙,族中照数奉上,这个男的却必须逐出族外,永远不能再回来?”   “这个规定又有什么用意呢?”   “这表示玛尔乞米部的女人虽然需要男人,但是并不欢迎一个色狼!”   祁连山点点头:“这倒是很公平,也很有意思,族中那十分之一的男人,都是被留下的长老了?”   “不!那十分之一的男人是真正的维吾尔血统的男人,玛尔乞米汗部人对血统很重视,生下来的孩子如果长得像玛尔乞米汗人,红发、蓝眼珠、高鼻梁,才会视为本部的人,男的就是贵属,女的归入属民,至于像汉人的那些孩子就苦了,男的要看他们的父亲而决定命运了,如果他们的父亲能活过三年,就让他们的父亲带走,否则就要投入博斯腾圣湖之中,女的倒是比较幸运,可是也不准居留在本族中,十岁后,就被送到族外内地去,如果有父亲,则在三岁时交给父亲带走!”   “这不是很乱?他们既然有本族的男人,又有很多外来的汉郎,同时族人的交往很乱,怎知道谁是谁的子女,恐怕连他们的母亲都不知道子女的父亲是谁!”   刘老好摇摇头:“不!祁少爷!你把玛尔乞米的女人当成了淫娃了,她们因为男子太少,又要保持血统的纯正,才需要去争取男人,但是绝不淫乱,当她被一个男人接受后,她们立刻就身有所属,参加到那男人的生活圈子里去,一直要等到那男人对她们已不感兴趣,她们还必须经过一段禁闭的时间,差不多是两个月,那是完全隔绝的,直到限满证明她们没有怀孕的迹象,才算恢复自由之身,可以接受第二个男人的示爱,所以绝不会弄错,你要记得玛尔乞米的男人非常之少,能够争取到一个男人已经是很不容易了,绝不可能同时拥有两个男人的。”   祁连山笑着道:“看来要了解这个部族,必须要把他们的法规借来看看才行,规定得太多了。”   “是的,这个传统已经维持了几百年了,一代代的传下来,慢慢地修改各种规定,弥补缺漏,可以说是十分完美了,我也只知道一个大概,全部的法典写在一本厚羊皮书的里面,有一百多页,光是选择外来的男人一项,就有二十几条限制与规定,进入这个女儿国,并不是很容易的事,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进入的。”   “那需要些什么资格呢?”   “二十岁以上,三十五岁以下,身体健壮,面貌清秀,身体没有缺陷与恶疾的男人都有责格,但是有资格并不一定入选,还要通过几项测试呢!”   “是什么样的测试?”   刘老好讶然地问:“祁少爷!难道你有意参加?”   祁连山笑了一笑:“我怎么会参加呢,可是我对先父母的死因必须查清楚,可能是要去一趟!”   “那就去好了,即使您够上他们所有的条件,但是您自己若不愿意,他们绝不会强迫您,别尽着去问这些了,因为这是人家的机密,原是禁止谈论的,为了龙八的原故,我对您才说得多了一点,已经超过了我的本份了!”   “你的本份,大娘,这话是怎么说呢?”   刘老好发现自己说溜了嘴,想了一想,才低叹了一声,“好吧,就算我不漏嘴,你迟早也会问到的,为什么我对玛尔乞米的种种如此熟悉!”   祁连山的脸上带着一个温和的笑:“大娘如果有碍难的话,可以不必回答,栽只是好奇而已,并没有意思非知道不可,再说这个问题实在与我要查的事没关系!”   刘老好笑笑:“不!少爷,很有关系,当你了解我为什么会对玛尔乞米部知道得那么多,,你就会明白我说玛尔乞绝不会是杀死令尊的凶手!”   “我知道,我已经用别的方法查出了线索,进而掌握住凶手了,只是还有待查证而已。”   “什么?少爷,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可以这么说,所以我才要对玛尔乞米人与先父之间的恩怨问个清楚,以免误入歧途!”   “凶手是玛尔乞米部中的人吗?”   “这倒不知道,但是我已经知道杀死先父母,为的也是那个部族,所以我要追下去。”   刘老好再打量了祁连山一眼,终于发现了这个年轻人的异于寻常之处,处事另有一套他自己的方法,相当精明,并不像龙八告诉自己的那种颛预之状,于是一整神色:“祁少爷,看来现在是我要向你请问一些话了,但是我如不作个明白的交代,你大概不会相信我。”   “不,龙叔如果不可信,世上就没有可信的人了,大娘既然是龙叔特别介绍我来一见的朋友,更可以信赖!”   “谢谢你,祁少爷,可是我觉得还是把话说清楚了好,我对玛尔乞米部的情形如此了解,因为我是从那儿出来的,玛尔赛郡主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   祁连山倒是一怔,刘老好有点感伤:“我的父亲也是塞外的江湖游侠,偶而进入到那个神秘的世界里,就被那儿的一大堆女人拖住了,在那儿一住六年,享尽了人间艳福,足足娶了十九个妻子,而第一个妻子就是玛尔乞米汗女王,因为他是王夫,所以地位特殊,在三年届满的时候,女王不忍心驱逐他出境,而我父亲的妻子们也都舍不得他,更因为他对玛尔乞米汗部的贡献也大,居然在六年中先后有了二十九个子女,大家公议准备要给予他元老的地位,他却静极思动地走了,而且还带走了我的母亲跟我,这才犯了大忌,因为我的母亲不但是女王的幼妹,更是族中的祭师圣女,自幼献身给天蝎大神,不准有男人的,可是她受不了我父亲的诱惑,跟他有了私情,那是瞒着人的,直到发现她也有了身孕,父亲才悄悄地带着她逃了出来,躲在兰州设籍落户,过了几个月就生下了我,在二十几个姊妹中,我是唯一长得像汉人的,所以父亲钟爱我,但是在我三岁的那年,玛尔乞米汗部的执法者终于探出了他们的下落,用这种毒针射杀了我的父亲,带走了我的母亲,我的父亲是个美男子,在内地也有很多风尘中的女子私恋着他,他们的下落就是一个风尘女子因为嫉妒我母亲而到玛尔乞米汗部去告密的,她的意思是想叫人来抓去我的母亲,那知道反而害死了父亲,她十分忏悔,就负起了抚养我的责任,但是她自己只是个风尘女子,连带着也把我拖进了这一行,这就是我的身世,谁也不会想我还有个显赫的身世,居然是有个做女王的同胞姊妹呢!”   祁连山听得入神,忍不住问道:“大娘,以后你还跟玛尔乞米部的人来往吗?”   “有的,我的母亲被捉了回去,她是祭司,身份超然,族人不敢决定她的生死,而请求神示,神意是由一名男巫来宣示的,那个男巫很爱我的母亲,说神恩宽大,愿谅了我母亲,不再降罚了,但是要我母亲下嫁给那个男巫,就这样保全了我母亲,以后母亲也借机会出来探视过我一两次,每次都是以伴随玛尔赛郡主为名义出来的,而玛尔赛郡主也是个很重恩情不忘本的人,每年总要出来到我爹的坟墓上祭扫一次,我也是以扫墓为名跟母亲见面,会面的地方就在这儿!”   “怎么会在这个地方呢?那位刘老爷在兰州被害的,怎么会葬身在此地呢?”   刘老好叹了口气:“下手的是玛尔乞米汗,是我的大姨,也算是我的大娘,她率来的那些人,多半是与我父亲好过的,为了族规,她们不能不这么做,但究竟不忍遽下毒手,毒针只射在我爹的腿上,并没有伤及要害,如果我爹肯割掉一条腿是不会死的,可是我爹那个人风流自赏,叫他成了残废,他宁死也不干,他找到了我的养母,请她帮忙,想潜回玛尔乞米部去取解药!”   “九尾蝎之毒还有解药吗?”   “一物降一物,解药当然有的,就是九尾蝎本身的肉,毒是由它自己体内排出的,它的身子就有拔毒之功,只是那时已十分稀少,只在神巫庙中养着有几头,可能他跟我娘已经约好了,由她回去取解药,送到这儿来为他解毒,所以我娘回去后,才答应改嫁男巫,因为神蝎是由男巫养着的,只是天不从人颇,我娘一直没有机会得手,爹在这儿等了一个多月,解药没有送来,他才毒发身死,埋骨此间,这儿原来是没有人住的,也是我那养母在这儿落了脚住了满三年,为我爹守灵,才有人陆续地前来,成了个小集,刘家寨是我养母起的,她姓刘……”   祁连山总算对刘老好的一切都知道了,顿了一顿后,他才问刘老好:“大娘,家父跟玛尔乞米部又有什么关系?”   “玛尔赛郡主比我大八岁,三十年前,我十岁,我最后一次来此扫墓省母,却只见到了玛尔赛郡主,也是我的姊姊,她告诉我,我的母亲正是病危,要我起出父亲的骸骨前往一晤,可能娘是不会再好了,只望与父亲并葬,带我到了玛尔乞米部。她那时已是个十八岁的大姑娘,出落得真美,结识了一位汉家青年,就是令尊祁大爷;两个人的感情很好,一起回到玛尔乞米部,在路上他们已经卿卿我我,可是进入玛尔乞米部之后,祁大爷知道了玛尔乞米的规矩,表示他不能入赘覊留在那儿,昂然离她而去,玛尔乞米的战士出来拦阻,被他杀死了十几个人,祁大爷自己也中了一支毒针,但是最后玛尔赛出来说她与祁大爷只是普通朋友,没有理由留难住祁大爷,替祁大爷解了毒,送他离去,而且还把自己的玉佩送给了祁大爷!”   “就是这一块吗?”   “不是的,这是她自己的,送给祁大爷的是另外一块,两块玉佩,恰好是一对,祁大爷的那一块是王夫所佩用,别人不知道,我倒是清楚的,她在路上就已经献身给祁大爷了,按照族规,祁大爷必须留下。如果想逃走,就一定要杀死,玛尔赛为了拯救祁大爷,隐瞒了这件事;却又把玉佩送给祁大爷,以示终身不二!”   祁连山道:“先父没有存心欺骗她,既然她本身有这些规矩,应该事先说明白!”   刘老好笑笑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因为我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结识的,也不知他们事先谈过没有,我知道按照族规,祁大爷是必须娶她留居,不过由于她的出面否认,才保全了祁大爷,这是一个很大的牺牲,她这一辈子再也无法嫁人了!因为她是女王!”   祁连山道:“女主的情形会与众不同吗?”   “是的,女主一生只能择一而终,下嫁前夕,必须由族中长老验贞后再送入洞房以示隆重,玛尔赛已非贞女,就通不过那一关,为人发现婚前失贞,她的遭遇会很惨,要赤身裸体绑在神庙前,用烈火活活烧死?”   “以后她一直未嫁?”   “不错!据我所知,她的确没有再嫁人,所以我知道她为祁大爷作这么大的牺牲,可见对祁大爷用情之深,断然不会在三十年后,又去加害祁大爷的,可是她的佩饰又留在祁大爷的手中,而令尊令堂双双死于毒针之下,又像是她所为,这使我很不明白!我想龙八要你来找我,可能是要我为你去问问清楚!”   祁连山想了一下道:“不!我自己去弄弄清楚!”   “祁少爷,这不是开玩笑的。”   “不是开玩笑,我知道凶手不是她,也不是玛尔乞米部的人,那是有人嫁祸的,想挑起天风牧场与玛尔乞米部之间的火拼而从中坐收渔利!”   “就是这话,祁少爷,天风牧场上的人对祁大爷忠心耿耿,而且沙漠上的维吾尔其他部族,跟祁大爷也很有交情,倒是玛尔乞米部独树一格,一向跟别的部族不太合得来,据我所知,玛尔乞米部这些年来还能够在天山安然立足,不为别族所占吞,靠着祁大爷的维护不少,年头儿不同了,强弓、快刀挡不住枪子儿了,玛尔乞米部里全是些女人,却又拥有了大量的金沙,是一块人人眼红的肥肉,玛尔赛汗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处境之危,就算她自己心里恨祁大爷,也不会对祁大爷下此毒手而为族人带来麻烦的!”   “我知道,我已经摸到了一点线索,知道凶手不是玛尔赛汗,可是我仍然要去问问清楚!”   “我的少爷,您既然知道凶手不在那儿,干吗还要往那儿去呢,那不是浪费精力吗?”   祁连山笑了一笑:“大娘,照你的说法,这块玉佩应该是佩在玛尔赛汗身边的,却跑到了我父亲的手里,这件事并不寻常,我觉得应该弄个清楚!”   “那当然是有人嫁祸,偷了这块玉佩!”   祁连山神色一正:“大娘,这块玉佩是女汗的信物,一定是密藏在她的身边,而且跟先父的一段故事知道的人很少,连先父的那些弟兄都不太清楚,外人自然更不会知道了,现在居然被人用来嫁祸栽脏,可见一定是个深明内情的人,他们的目的是在挑起天风牧场与玛尔乞米部火拼而从中取利,天风牧场的产业在兰州,可以说无利可图,那主要的对象还是玛尔乞米部了!”   刘老好嗯了一声:“不错,他们的圣地之内盛产砂金,这已经够人眼红的了!”   “危机既是起自玛尔乞米部内,我不去找他们,生事的人仍然不会死心,还会想别的办法,我去把那些人找出来,等于是帮助他们消除内患,而且也可以在那儿追缉到真正的凶手,这是对大家都两便的事!”   刘老好看看祁连山,半晌后才轻声地说:“祁少爷,您就是一个人,去了不太冒险吗?”   “不会,倒是人多才危险,玛尔乞米还以为我是带人寻仇去的,不等我开口解释就干上了,何况等我见到了玛尔赛汗后,解释了此行的目的后,她一定会支持我,那样我就不是一个人了,而是有整个玛尔乞米部的人帮助了!”   刘老好想了一下才道:“我不是玛尔乞米部的人,但我的母亲是的,玛尔赛汗更还是我的同父异母手足,这件事我多少也该尽点力,我送祁少爷去吧!”   “那太不敢当了,大娘,你把路向告诉我就行了!”   刘老好笑了:“少爷,沙漠上那儿有路向,也没有固定的路,只能凭经验记忆,找着显眼的记号,作为认路的标志。而且沙漠上千里无行人,连个问路的人都没有!”   祁连山一笑道:“我带了罗盘来,只要对准方向,就一定能找对路!”   “祁少爷,我不是说罗盘没用,但是那只能指出一个方向,不至于在沙漠中迷失而已,要想找到玛尔乞米部,还是由我带着路好,这些路是无法用口说的,都是些看熟了的记号,我也记不得了!反正瞧见了就认得,假如由着您一个人去乱闯,只要错了一步,就能差上十万八千里去!”   这个,祁连山是承认的,他对沙漠完全陌生,一路行来,虽说也在沙漠走了几天,但是这只能算是沙漠的一个尖端,还没有深入腹地,也不能说是征服过沙漠,老沙漠一谈起沙漠中的旅程就直摇头,可见得那是一段极为艰辛的行程,而自己一路行来,反倒是充满了诗情画意,没有吃到什么苦,因此这段行程根本算不得沙漠之旅,以后的那一段路,才是艰辛的开始,能够有刘老好这样一个老沙漠伴着,自然是好得多了。   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则是他对刘老好这个人以及玛尔乞米那一块神秘的乐园,感到无限的好奇,他也希望能有机会作更多的探讨,而刘老好的性格也不容他推辞,她决定要去就是去定了,因为她立刻就开始了准备的行动,着手收拾打点行囊了。   口中招呼着,手下在忙着,把一些零星用具放进一个口袋中,看她动作的俐落,以及择取携带物品的简要,就可以明白,她的确是个老沙漠,祁连山感到很不好意思,对方还是个女的,带的东西比他少了一半,除了必要的,她绝不带一点多余的东西,使得祁连山想起临行时,龙八为他检点行囊,直是摇头叹气,然后动手为他删掉了一大半,还有两个大包袱,那在祁连山的眼中,实在是不能再减了,可是龙八还是无可奈何地叹着气:“少爷,照你这样走沙漠,得拉上一队骆驼才行,到了沙漠上,你就会明白,这些东西实在用不着的,在沙漠上,除了水跟食物,没有一样东西是必要的,人要喝水,牲口也要喝水,也许三五天才能走到第二处水源,而只要有半天缺水,人跟马匹都会活活地渴死在沙漠上,所以真正的沙漠客,即使走一天的行程,也要带足两三天的水,宁可多余的到了地头倒掉不用也不敢大意。   这一路上,你照着我的行程安排,就带着两皮袋子水足够了,到了刘家寨子,你可记住,一定要刘老好给你打点准备齐!”   因此他看见刘老好的口袋只浅浅地装了半袋,就开始扎住封口,忍不住问道:“大娘,你就带这么点儿?”   “是的,我跟小金铃儿两个人有这些足够了?”   “什么?两个?那位大姊儿也去?”   “当然了,这丫头留她一个人在这儿我不太放心,再说她因为受过龙八的恩,对龙八忠心得很,她答应替龙八照料我,也是看着我,叫她跟我分开,杀了她也不干的……祁少爷,你放心,她等于在沙漠上长大的,懂得照料自己,绝不会为你添麻烦的。”   “不,大娘。你误会了,我不是怕她添麻烦,而是说你们都走了,这个地方怎么办?”   刘老好笑了起来:“少爷!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那还不简单,摘下葫芦,把地窖子一锁就行了,上面那些家俱没有人会要的,左近周围二百里,没有第二户人家,谁有这么好的兴致,把这些搬到两百里外去。”   “这不是太辛苦劳神二位了吗?还要妨害你们的生意。”   “祁少爷,你怎么说这个话呢,我已经跟你把话说得很明白了,我们在这儿不是为了赚钱。”   祁连山倒是不便再说什么了,只是拱手问:“什么时候开始上路呢?”   “那要看你少爷了,我们的行囊已经准备好了,套上马匹,带上干粮、水壶就可以上路了,问题是你祁少爷才到了这儿,总得休息一天吧!”   “不!用不着一天,昨天我是睡在黑虎石上的,今儿一早就来了,再走多少路,也不必休息!”   刘老好笑了一笑:“祁少爷,人不会累,牲口可累了,再说新换的蹄铁总得让它们习惯一下!”   “不!我那两匹马的蹄铁不是新换的,那是出发前换过的,已经走了十天了,早就习惯了!”   “少爷!在沙漠上走了十来天,连钢条也磨得差不多了,何况是薄薄的一块铁皮呢,尤其是咱们即将进入真正不毛之地,也必须把蹄铁给换好。”   “可是这儿没有铁匠铺子,怎么换蹄铁呢?”   “你放心好了,在刘家寨子里的人特别能干,一身可兼好几种职业,你听,这不就是金铃儿在换蹄铁的声音吗?”   从上面果然传来托托的声响,正是换上蹄铁后,用木槌把钉子打进蹄甲的声音,祁连山连忙站了起来:“我的茉莉性子很烈,恐怕没那么驯,我得去招呼着点儿!”   在沙漠上的人没有不懂马的,通灵的烈马除了主人之外,不肯让别人接近它,刘老好倒是知道的,忙也撑着灯要送他上去,但是祁连山却等不及了,他以最快的速度,凭着记忆,在黑暗中直向出口处奔去。   奔到一半的时候,他听见了尖厉的马嘶,正是茉莉的声音,嘶声很急,充满了愤怒与敌意。   祁连山更急了,由碎跑改为急跑,但是眼前漆黑一片,他知道下来时,梯子是在靠墙的左边,只要到了墙前摸索着向左边移动,就可以找到梯子了。   只是苦于看不见什么时候才到墙边,他只好估计着差不多的时候,煞住脚步,伸出手去,慢慢地探索。   就这么探了两步,他的手已经碰到了东西,但不是粗糙的木板,那是柔软的温热的,细致而滑润的,但又不是平的,祁连山还不知道这是什么,等他略一定神体会,却真正地吓了一大跳,这真是一个人的脸!   在这个时候,这个地下,一片漆黑中,突然摸到一个人的脸,这种感受的确是使人震惊的,祁连山连忙缩回手,第一个反应几乎是想击出一拳去。   但是他止住了自己的冲动,那张人脸给人的感觉是活的,有生命的,自然不会是鬼魅。   惊魂乍过,他的五官功用也都灵敏了,首先闻到的是一股脂粉香味,以及明星花露水的气息,很熟悉。   是刘老好的,但自己先出的门,一路是跑着过来的,她怎么会跑到前面去了呢?   祁连山不去思索这个问题,笑了笑:“大娘,你真快,也真会吓人,幸亏我的胆子大!”   对方也笑了,果然是刘老好:“祁少爷,虎父无犬子,不愧是西南第一位英雄天马行空祁云程的公子,我听龙八说起你是个花花公子,看来可实在不像!”   擦的一声,划着了洋火,刘老好点着了煤油灯,擎着照向了左边的木梯:“少爷!快请吧,金铃儿一定是跟你的马斗上了,这丫头真是的,我不知告诉她多少次,真正的烈马性子很倔,千万不可胡乱去动,她就是不听!”   马嘶声更急,还夹着一些尖锐的呼喊,好像惊动了很多人,祁连山匆匆地爬上木梯,冲到店外面,一看可热闹了,小金铃儿手里拉着茉莉的缰绳,身上脸上都是泥沙,想必是从马上摔下来的,茉莉则人立而起,两只前蹄不停地挥舞着,掀鬣长嘶,要挣脱小金铃儿的控制。   旁边围了许多人,除了附近的汉人妇女之外,还有三四个维吾尔装束的女郎,都在拍手哈哈地笑着。   祁连山叫了一声,“茉莉,不许使蛮!”   就这一声,立刻使得那匹马安静了下去,当祁连山走过去的时候,它无限委屈地靠了过来,祁连山抚着它的头,轻轻地拍着,安慰着,看见它的口角上,已经被嚼铁勒破了,流着血,祁连山猛地回头,目光中充满了愤怒。   小金铃儿感到有点不好意思,歉然地笑笑:“祁少爷,您这匹马的性子真烈,我要牵它去换蹄铁,它就是不肯!”   话才说完,啪的一声,刘老好随后出来,一个嘴巴摔了上去,把她打得连退几步,然后指着她的鼻子:“臭婊子,你是牵它去,还是想骑着它去的,你说?”   小金铃儿挨了那一巴掌,手抚着脸,不敢说话,刘老好骂得更凶了,“亏你还是在沙漠上过生活的,认不出人的好坏还可以原谅,连马匹的优劣都认不出,你的眼珠儿直该剜下来喂鹰去,楞着就想往上骑,你难道忘了好马不事二主的话儿了,颠你下来后,你也该明白了,居然还敢一个劲儿的使蛮,要是伤了马,你拿什么去赔?”   小金铃儿的头更低了,旁边有个三十来岁的汉于露着一口的黄板牙,笑着说:“可不是吗?小金铃儿,你自己是来者不拒,有钱就可以上马,可别把别的马儿也想成一样了,再说只有人家骑你的份,你也有骑马的命吗?”   语气不但尖刻,而且还极其猥亵,顿时引起了一片哄然大笑,小金铃儿的头抬了起来,大而圆的眼睛射出了一股愤怒的厉色,尖叫一声就要扑过去,可是刘老好把她给拉住了:   “你又想干什么?惹的祸还不够?”   小金铃儿却像疯了似的挣扎着,跳着:“娘,你放开手,否则我就不认你是娘了!”   刘老好似乎呆了一呆,没想到她会激成这样子,不由自主地放开了手,但还是拥住她:   “小金铃儿,你是怎么了,既然干了这一行还怕听这个,平时再难听的,你也没当同事儿,今儿是怎么了?”   小金铃儿朝地下吐了口沬睡,跳着脚,指着那汉子:“范五,你有种就给姑奶奶出来把话再说一遍,别人骂我下贱我认了,人家花了钱够资格,你算是哪头蒜,姑奶奶是卖的不错,但姑奶奶卖的是自己,不像你,把老婆妹子都给卖了,姑奶奶卖身子是为了吃饭,你却指着老婆妹子卖身子吃软饭,你比当婊子的更不如……”   话骂得很毒,那汉子受不住了,两个跨步就冲了出来,伸手要去抓小金铃儿,刘老好挡在前面:“范五,你想干什么?欺负我们娘儿们?”   范五的脖子上青筋直跳,黑脸都涨红了:“葫芦娘子,伤人不揭短,你这个女儿说了些什么你难道没听见?”   刘老好淡淡地一笑:“听说了,是你自己先起的头儿,可怨不得她,住在这刘家寨子上的人家谁是干净的,谁家不是指着这个赚钱过日子的,谁又够格臭谁了!”   范五的脸色更为激动了,厉声叫道:“他妈的的葫芦娘子,你要是不管你的女儿,老子连你一块儿揍了!”   刘老好毫不畏惧,仍是淡淡地:“你说她的是实话,她说你的也是实话,没有谁该教训,你要是怕丢脸,就带着你的婆娘妹子离开刘家寨子规规矩矩过日子去!”   范五虎吼一声,伸手就朝她的胸前抓去,手还差半尺沾到衣服,吧的一声,就被一条鞭子给卷开了。   击出鞭子的是祁连山,鞭子原是在地下的,小金铃儿为了驯马,可能用过,但是被茉莉的烈性所惊而失落在地下,祁连山牵过马匹时顺手拾了起来。   他对于爱马被虐已经一肚子火,但是刘老好出来一拦,他只好忍住了,这家伙出来一闹,刚好成了他发泄的对象,那一鞭子还真重,不但把范五的手背抽起了条血痕,而且还把他带出了好几步。   范五站定了脚,看见是祁连山,虽然祁连山的身材高大,体格雄健,但是范五的个头儿也不小,再者祁连山白白的脸与斯文的打扮使得范五放了心,抡起了醋钵大的拳头晃着吼叫道:“小兔蛋儿,你敢打老子!”   祁连山手中的皮鞭再度挥出,抽在范五的脸颊上,吧的一声,脸上又添了一道血痕:   “阁下说话嘴里放干净点,而且欺侮女流也算不了英雄!”   一连两鞭,打得范五像疯了般地冲过来,双拳乱挥,口中小杂种,小兔蛋儿乱吼乱骂,祁连山却很沉着,轻轻地闪着,也没见他如何用力气,但是范五的拳头就是沾不上他的一点衣角,倒是他手中的鞭子又在范五身上、脸上抽了几下,每一鞭都很干净俐落!   旁边看的人有的喝釆,有的叫妙,忽然小金铃儿叫了一声!“祁少爷,小心后面!”   祁连山耳朵很灵,在一片闹叫声中,他居然听见了,身子一闪,只看见一团花影子夹着一片寒光冲了过来。   那是一个女郎,手中执着短刀,本是对着祁连山的背后刺来的,祁连山闪开了,这女子却控制不住身形,继续向前刺去,刀尖对着范五扎去。   眼看着范五就要被刀子扎上了,旁边的人也惊呼出声,鞭影又闪,卷飞了那只刀子,又是祁连山出手。   不过这一鞭很有分寸,只卷在刀刃上,没有伤到人,可是那女子却一头撞进了范五的怀中   范五先前也吓呆了,眼睁睁地看着刀子扎来,竟忘了躲避,直等刀子被卷开了,那女子撞了过来,他才真的火了,一把揪住了那女子的头发,照着脸上就是两巴掌,把女子打得滚倒在地,范五提起脚来又踹了过去,口中还骂着:“妈的,死贱货,老子叫人打了,你还来趁机会扎暗刀,难道你也看上了这小白脸儿,想谋杀亲夫不成!”   被他打倒的那个女子大约是三十上下,穿了一身花布衣服,姿色平平,却也够硬的,范五两巴掌带一脚,踹得滚了一滚,却是一声也不吭,范五冲过去,提起掌头又要擂下去,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抓住了。   范五一看又是祁连山,火更大了,用力一夺手腕,厉声吼道:“放开手,他妈的,我打自己的老婆又碍着你了!”   祁连山的手指上一用力,范五感到如同五道铁箍在抽紧似的,痛得直张嘴,却又怕叫出来丢人,只好干瞪着眼睛,祁连山将手指略略松了一点:“如果你答应好好说话,不开口骂人,我就松开你,假如你再不干不净,我就不客气了,不要你的命,也敲碎你这满口牙!”   吧的一声,祁连山另一只手上的鞭子又落了下来,这次是抽向脚下的一块拳头大的石子儿,虽然那是已经风化了砂石,并不太坚固,但是祁连山用牛皮制的马鞭,能把那块石头抽得粉碎,劲道也够瞧的了。   “你看见了,你的牙齿不会比这石块更结实吧。”   范五终于软了下来,但口中还放着狠话:“好,小子,算你狠,我姓范的迟早还会找你再领教的。”   祁连山微微一笑,松开了范五:“我并不是怕你,你真要不服气,随时都可以找我,只是不许在我面前欺侮女人,那个女子虽是你的妻子,你也不能这样对她!”   范五看看坐在地上的女子,目中流露出凶光,龇咧牙齿冷笑:“阁下,你技艺高,我姓范的承认栽在你手里,可是你管的事也未免太多了,那贱婆娘拿了刀子要杀我。”   祁连山和气地一笑:“范老哥,你恐怕是冤枉这位大嫂了,她是在帮助你,她拿刀子是扎我,因为我闪开了,她收不起势子,才对着你刺过来。”   范五的嘴角牵起一个冷笑:“小伙子,我对自己的老婆总比你清楚,她巴不得我叫人给宰了,她好另外嫁人,会有这么好心的来帮我!”   祁连山怔了一怔才道:“范老哥,我说的是真话,大家在旁边可以作证,她的刀的确是对着我扎过来的,因为有人招呼了,我才及时躲开,以至于对着你刺了过来,你们夫妇平时感情不睦我不管,可是这件事有我牵在里面,我不能让你冤枉了嫂夫人,一定得向你解释明白。”   范五的脸色变了一变,看了祁连山片刻:“那一鞭子把刀子卷走的也是阁下吧!”   “是的,我们无冤无仇,我不能让你受了误伤!”   范五顿了一顿又道:“阁下高姓大名!”   “我叫祁连山。”   范五有点愠色地道:“朋友,我范五虽不是什么有字号的人物,可也闯南走北,混过几天江湖,虽然你打了我,但是范五并不记仇,相反是还很佩服你,因为你年纪虽轻,行事很有点侠气,请教你姓名,虽然高攀不上跟你交个朋友,可也没再想往后再报复,姓范的一片诚意,朋友这就不够意了,祁连山人人都知道,可不是人名儿!”   “我姓祁,名字叫连山,完全是真姓实名,我从来也没用过别的名字,这三个字儿跟西起新疆,东达甘肃的祁连山虽是一样,先人以此为名,虽是取其响亮易记,但山是山,人是人,我并没有虚报姓名来骗阁下!”   :   81\ 003   第 三 章     小金铃先在一旁冷笑道:“范五,亏你还在外面闯过,连祁少爷的大名都没听见过,祁少爷是天马行空祁云程大爷的公子,他的名字就叫祁连山,在回疆跑跑的人都知道,你居然会没听见过!”   范五的神色一变,拱手道:“阁下是祁公子,天风牧场的少场主了,请恕范五眼拙,祁大爷有位公子我是听说的,但是对祁公子的大名却的确欠闻,失礼!失礼!”   祁连山笑笑:“不敢当!范兄,先父在江湖薄有微名,因为开设牧场之故,寒舍的人常在塞外走动,但是小弟却因为志趣不在江湖,一直在内地求学,别说范兄没听见过,就是兰州附近的人,也很少认识兄弟的!”   范五的神态变得很恭敬:“令尊大爷是塞南塞北第一位大英雄大豪杰,无人不知,谁人不敬,范五有眼无珠,冒犯虎驾,这顿教训挨得不冤枉!”   祁连山倒是不好意思了,连忙道:“范兄言重了,兄弟也是太鲁莽,多有得罪!”   范五开心地笑了:“那儿的话,祁少爷,我知道你是侠义家风,自然看不惯我伸手打女人,不过我火豹子范五在江湖上算不起人物,也闯了几年,那能这么没出息,动不动对妇道人家递爪子,我对这两个女的伸手,固然是因为气不过,但也知道她们不是省油的灯,尤其是这个老的,她叫葫芦娘子,真正的底子却没人清楚,可是我知道她的手底下挺不含糊,五六个大汉子,曾经被她摆得四平八稳,我一直想伸手量一下她们的底子,祁少爷,您……”   刘老好在旁笑道:“我们的底细祁少爷很清楚,所以他一来就找上了我,范老五,这点不劳你费心!”   范五望望祁连山,见他没表示,似乎默认了刘老好的话,终于点头道:“祁少爷,我看见您是一个人过来的!”   祁连山点点头道:“是的,我是想一个人出来历练一下!”   范五道:“有句话不管您听不听得懂,我范五还是要说,以您的身手与祁大爷的威望,您在大漠上单人独骑倒也闯得开,可是您的经验是太差了!”   祁连山笑道:“这个我知道,我也绝对承认,我虽然离家很早,一个人在内地念书,那都是在大都市里,算不得是闯荡,这是我第一次到塞上,我是想历练一番,所以才没带人,就是要多长些阅历!”   范五笑道:“您要是真有经验的,就会知道刚才那一番不平实在是多余的,您用鞭子卷走了那婆娘手中的刀,应该知道她那一刀是存心要我的命,而且您也该试得出她手底下很扎实,不是个寻常女流之辈!”   祁连山有点茫然地道:“这个我倒不清楚,那时我只怕造成误伤,根本没想到其他!”   范五沉思了片刻才道:“祁少爷,我相信您说的是真话,因为您没走过江湖,但是我范五却清楚得很,那个婆娘从十岁就开始玩儿刀,十五岁就在祁连山上大白狼的寨子里混出了名儿,那一把短刀少说也摆平过十来个汉子了,当然,像您这样的名门世家公子是不会听过这些匪号的,但是陕西甘肃一带的黑道里,母大虫贺小娥的名号比我火豹子可响亮多了,那一刀错非是您祁少爷,别的人还真拦不下来,所以我才发火要揍她!”   那女子——也就是范五所说的贺小娥,突地跳了起来,指着范五叫道:“范老五,你敢抖老娘的底,你不想活了?”   范五冷笑一声:“贼婆娘,我范五不是英雄豪杰,但多少也是个男人,你既不是我老婆,范五也没有妹子,却叫你们窝在这儿当王八,这口气实在忍不下,早就想找个机会抖开来了,而且你刚才扎的那一刀也够叫人寒心了,我也揍过你了,总不成你还以为我想继续干王八下去!”   贺小娥冷冷地道:“好,范五,你别以为攀上了天风牧场就飞上高枝儿了,天风牧场眼前自个的事都管不了,不见得会包庇你!”   范五一拍胸膛道:“笑话,老子揍你的时候,根本不知道祁少爷是天风牧场的少主,而且我火豹子自己知道不是上得了枱盘的人物,也不想高攀上天风牧场,范五只是告诉你,老子的窝囊气受够了,不再替大白狼卖命干伤天害理的事儿了,你有种就当场摆倒我,否则下次我只要看见你们的人,一定先下手为强,而且连招呼都不打一个,我对大白狼的行事作风很清楚,他不会放过我的。”   贺小娥冷笑道:“你知道就好,从现在开始,你最好晚上睡觉都别闭着眼,否则你丢了脑袋还是糊涂鬼。”   说完又朝祁连山看了一眼:“祁少爷!范五已经向你挑明了,我是祁连山(山名)鬼狼崖白狼寨,白狼刘老大手下的人,刚才我虽然在您背后拔刀偷袭,但是您明白,我的对象不是您而是范五,这是我们的家务事儿,令尊祁大侠在江湖上很受人尊敬,刘老大不想开罪他,也希望您三思,别包庇范五,为令尊添麻烦,白狼寨与天风牧场一向河水不犯井水,前些日子还有一些道上的朋友,跟令尊有点过节,邀我们合作对付令尊,刘老大心敬令尊而拒绝了,但天风牧场如果包庇了范五,那是逼咱们跟令尊过不去了!”   刘老好紧张地问道:“是谁?谁跟祁大爷过不去?”   贺小娥笑笑地道:“葫芦娘子,这话问得不聪明,黑道有黑道的义气,我们虽然拒绝了合作,但不会出卖朋友的!”   范五立刻道:“我知道,祁少爷,我告诉你!”   贺小娥脸色一沉道:“范老五,你如果说了出来,那你就是真正地活得不耐烦了,不仅是白狼寨要找你,另外那批朋友也不会放过你,白狼寨的人还不至于为了你范五一起撒进沙漠来,那些朋友可没有这些顾忌!”   范五神色微变,顿了一顿正要开口,祁连山却道:“这位大嫂,你的消息实在不够灵通,否则你一定知道家父已于前月遭害了,这次我单身进入大漠,就是为追查凶手而来的,你的那些朋友已经得手了!”   这番话出口,范五与贺小娥都为之一惊,尤其是范五,他的脸色变得更厉害:“怎么!   祁大爷遇害了?那批王八蛋们下手真快,怎么我们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祁连山面色肃然地道:“贼子们下手很俐落,牧场上为了便于缉凶,也没有把这事宣扬开来,不过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本来我不想宣布,准备慢慢地找到他们的,可是今天为了这位范老哥,我愿意说出来,免得你们以为是范老哥泄的底而误会他,这位大嫂既然跟他们有连系,就请代为转告那个满天云一声,叫他小心着点!”   这番话使得刘老好与小金铃儿都为之骇然色变,而贺小娥震惊的程度更为激烈,呆了半天才道:“祁少爷,您是从那儿打听出来的?”   祁连山淡淡一笑:“我自然有我的办法,我只问大嫂一声,我指证的凶手对不对?”   贺小娥怔了半天才道:“满天云出没在沙漠很秘密,虽然他也是道上的人,可是心狠手辣,有时黑吃黑,连道儿上的朋友都照吞不误,白狼寨跟他没有交情,更没有跟他一起合作对付天风牧场!”   刘老好却万分着急地道:“少爷!您有把握是他们吗?”   祁连山淡淡地道:“绝对不会错,是满天云的两个得力手下亲口告诉我的,那两个人一个叫老黑,一个叫杨二虎,我提出这两个人证,总不会错了吧!”   贺小娥道:“黑山神胡霸的确是满天云的得力助手,杨二虎只不过是个小脚色,祁少爷,您能提出这两个人名儿,可见您是真的有把握了,可是黑山神是满天云最亲信的人,他怎么会泄漏这个秘密给您呢?”   祁连山笑笑:“他们是在自己的谈话中漏的口风,那时他们以为我死了,说话毫无顾忌,所以这内容一定是真确可信的,现在他们又进行另外一项阴谋去了!”   贺小娥忙问道:“什么阴谋?”   范五瞪了她一眼:“贼婆娘,你问得太多了吧,祁少爷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   转头向祁连山道:“祁少爷,满天云跟大白狼是一条道上的,声气相通,您可得防着她点儿!”   贺小娥也瞪了范五一眼道:“范老五,你别急着巴结讨好,人家祁少爷未必就肯包庇你!”   范五冷笑道:“我并没有想仗着他的包庇,在这大漠上,不是我火豹子吹牛,连满天云也不见得能动得了我,更别说你们白狼寨的人了!”   贺小娥哼了一声:“那你就一辈子窝在大漠上,像沙漠鼠一样地东躲西藏,只要你敢踏进关一步,白狼老大不剥你的皮才怪。”   范五一拍胸膛,正要开口,祁连山忽地一扑,把他扑倒在地,跟着只听见砰地一声,以及身后墙柱上炸的木片,显见得有人往这边儿打冷枪,以中枪的部位看,是朝着范五射来的,要不是祁连山及时把他扑倒,这一枪正好穿胸而过,火豹子就成为死豹子了!   范五先是一怔,继而怒吼一声,跳起来要扑向发射的屋子那边去,而刘老好的动作也快,衣襟一翻,一枝短枪已经比住了贺小娥,同时叫道:“范老五!站住,你当真是不要命了,屋子里你的亲妹子要你的命呢!”   范五没冲出去就被祁连山拉住了!“范老哥冷静一点,血肉之躯跟枪子儿是比不过的!   那边是一枝驳壳马枪,可以装填八发子弹呢,你这不是送命去吗?”   刘老好的短枪指着贺小娥,冷冷地道:“大妹子,快叫你那个小妹子放下家伙来,否则我就在你的胸前开朵花了!”   贺小娥脸色微变:“葫芦娘子,咱们是河水不犯井水,刚才银花儿那一枪干的是范老五,又没惹上你!”   刘老好冷笑道:“说得倒好,范老五就在我旁边不到三尺,要是她的枪口偏了一点,岂不招呼在我身上了!“   贺小娥哈哈一笑道:“银花儿是白狼大嫂苗金花的妹妹,她们姊儿俩是白狼寨里第二三把神枪,除了白狼老大外,别人的枪法不会准过她们去,别说是差两三尺,就是差三寸,也绝不会偏到你身上去的,胡芦娘子,这是我们的家务事儿,你又何必硬插一脚呢!”   刘老好道:“本来我可以不管,可是祁少爷已经插上手了,我也非管不可,你叫她放下枪来!”   在五、六丈外的屋子里,窗口处闪出半边人影儿,一支乌黑的枪管正瞄准着这边,端枪的是另外一个女子,枪口在跟着范五转,但范五已经又伏了下来。   当范五宣布他们是属于祁连山上的大山贼白狼所遣的爪牙时,其他的那些人都一哄而散了,他们都是生意人,落脚在这儿,自然见多识广,也知道江湖人的难惹,为了怕麻烦,不如早早地躲开了。   砰!枪声再响,这次是朝着刘老好开的,不过没对着她的人,子弹在她脚下炸起了一蓬沙土,屋子里发射的那个女子苗银花儿以尖利的声音叫道:“你们听着,我要杀的是范五,不相干的人躲开点!”   刘老好的态度很沉稳,动都没动,短枪仍然指着贺小娥,冷冰冰地:“大妹子,你怎么说,是不是真要我出手?”   贺小娥苦着脸道:“她是白狼老大的小姨子,地位比我高,咱们这个联络哨口上,她是真正的点儿,我还要听她的,怎能叫她干什么呢?”   声音说得很大,屋中的苗银花尖声叫道:“葫芦娘子,目前我只要杀范五,跟别人没关系,如果你要硬插一手,或是伤了贺姊一根汗毛,我就不容气了,把你们三个人全摆平在这儿!”   刘老好微微一笑:“银花儿,你别发狠,杀了我们没什么,伤了这位爷,可有你受的,你知道他是谁?”   “我当然知道,我一直在旁边听着的,直等范五泄了我们的行藏,我才同屋来准备收拾他!”   刘老好颇感诧然:“银花,你既然知道了祁少爷的身份,你就该明白,假如你伤了他,天风牧场的人会怎么样,如若天风七英一起出动,足可踏平你们的白狼寨!”   苗银花从远处送来一声嗤笑:“葫芦娘子,十年前你说这话没人敢怀疑,可是现在,天风牧场四个字儿已经吓不了人了,十年的安稳日子,已经把他们的锐气磨光了。天风七英一个个都养得脑满肠肥,没有当年那股子劲儿了,否则满天云也不敢对祁云程动歪主意,结果祁云程死了,天风七英窝在家里连门儿都不敢出,叫这个唇红齿白的雏鸟出来查凶手,也就可以想像而得知了!”   枪口摆低了一点,苗银花的声音更为尖锐了!“小伙子,离开范五远一点,第一次你误了我的事儿,那是你不知道,如果你再要搅和在里面,姑奶奶就连你一起摆平!”   以苗银花那边的射程,祁连山刚好挡住了范五,刘老好却十分紧张,她的短枪射不到那么远,何况苗银花的身子还缩在窗门之后,而苗银花要打这边,倒是挺顺手,急得叫道:   “银花儿,你敢伤了祁少爷,不必等天风牧场来找你了,姑奶奶就活剥了你。”   苗银花的回答又是一枪响,枪子儿击在刘老好双腿间的地下,溅起的沙土使刘老好不由自主地跳了一跳,然后听见苗银花哈哈大笑:“葫芦娘子,你别急,姑奶奶只是给你一个警告,如果你再说一句狠话,姑奶奶的枪口往上提那么一点,可就给你那雪白的小肚子上又添一个肚脐眼儿,葫芦要是漏了眼儿,你就没法再去迷死人了。”   这个女子的语气尖刻粗劣,十足表现了黑道女盗的泼野,但是她的枪法准确,尤其是刚才警告刘老好的那一枪,着弹点虽在地下,却正好在两腿之间,这当然是她故意射在那个地方的,但也证明她如果想射中刘老好的身上任何一个部位,绝对不会脱空。   刘老好很沉静,没有被对方所激怒,她也是个经过大风大浪的,知道那种江湖人的性情,只要再激怒对方一下,她是没有什么不敢的,可是刘老好也没被对方吓住,正在动脑筋怎么样去制住对方时,范五已经愤怒地道:“这婊子疯了,祁少爷,您甭管了,我就过去,看看她敢把我怎样!”   他正待推开祁连山,挺身而起,祁连山却再度把他扑倒,两人一阵翻滚到一个隆起的小土坡后面去了。   那个土坡离地不过尺许高,但是恰好构成了一重障碍,进入了射程的死角,范五还要挣扎逞强,祁连山很绝,在他的后颈山根上就是一掌砍下去,范五根本没防备,顿时吭了一声闷了过去,祁连山的动作很快,朝他的黑马吹了一声口哨:“黑茉莉,带我过去!”   黑茉莉的确是一好马,它完全懂得主人的意思,急步冲了过来,这边的人看得很清楚,祁连山的身子在马匹经过时一跃,单臂一勾马颈,整个身子就贴在马身上,像一支箭般地射了过去,在屋中的苗银花因为视线为马身所阻,看不见祁连山,更因为在窗后无法射中范五,端着枪出门来了。   她很放心,因为对方只有刘老好手中有支短枪,她离着对方还有十来丈远,她的长铳马枪射程可及,短枪的火力却不及,她大可从容找个较高的地方射击躺地不动范五,对黑茉莉的冲跑过来却不以为意!   马匹为枪声震窜是很自然的事,何况黑茉莉身上没有载人,又不是朝着她奔来,贺小娥正要开口招呼,刘老好却脸色一沉低声道:“大妹子,你要是吭一声儿,可别怪我不讲交情了!那个疯婆子对你的生死毫不关心,你又为她操的那门子心,老老实实地站在那儿。”   这时马已经冲到苗银花五六丈的地方,折向斜里去了,马身上的祁连山却突然地坠了下来,就地两个翻滚,已经卸去了冲击的势子,一跃而起,苗银花这才发现到有人已经追了过来,连忙抬枪射击,砰的一声,这次由于太慌忙,枪弹掠空呼啸而去,不知道射向那儿去了,她连忙拉开枪机退膛又推上一发,对着祁连山击去,祁连山却朝前一扑,使她那一枪又脱了空,她的动作够快的,迅速退壳上膛再发,祁连山却在地下蛇行狸翻,一面曲折滚跳,一面逼近到她身前。双方距离越拉越近了。   苗银花也慌了手脚,连连发火,但是为了争取时间,无暇瞄准,所以每一枪都击在祁连山的左右附近。   接连几发后,她突然发觉,退后了两步,枪托夹在肋下,手指在板机上,使自己镇定了下来。   而祁连山也一跃而起,站立在她面前,俊秀的脸上沾了不少泥沙,但看起来却别有一股英武之气,与他先前给人那种斯文怯怯的印象大不相同了。   苗银花似为他的气度所折,因为她发现这个青年人在枪口的威胁下毫无畏惧,于是她把枪口抬了一抬,指着祁连山的胸膛,咧齿一笑:“小伙子,难得你敢一个人单骑上沙漠来,原来还真有两下子,不过你要弄清楚,姑娘是没存心要你的命儿,否则你早就趴下了!”   祁连山点点头:“不错,我知道,你还算有点理性,否则你现在就该开枪了!”   “你知道就好,这儿是沙漠,也是个三不管的地方,杀了人不需要抵命的。”   “那倒不见得,虽然此地没有维持治安的保卫队,但是杀了人,仍然要偿命的,省城的巡逻队,维吾尔人公派的自卫队,都不会放过一个杀人的凶手。”   苗银花格格地笑了起来:“话说得不错,只是对我们祁连山白狼寨的人,多少要装个迷糊,当然,我不能随便杀人,我是在执行门规,对付自己的叛徒,别人挥手要管,我杀了人,到那儿都讲得过去!”   祁连山淡淡地道:“这是那儿的法律!”   “不是法条,是规矩,沙漠上的规矩,虽然没有白纸黑字写下来,但沙漠上海个人都遵守着!”   祁连山摇摇头:“我不是沙漠上的人,我也不承认这种规矩,谁也不能杀人,杀了人就必须偿命。我不认为没王法,在我面前,我一定要制止这种事发生,苗姑娘,听说你是白狼寨派在这儿的领班……”   苗银花笑了起来:“这儿一起才三个人,我,小娥跟范五,开着一间客栈,刺探一点消息报回大寨,因为我们两个妇道人家不便出面,所以才派了范五,算是我的哥哥,小娥是他的浑家,我们姑嫂两在栈子里招呼往来的客商,范五专司连络,算起来,他才是领班,不过他有意背叛大寨,我就有权处置他!”   “那位范老哥并没有背叛你们呀!”   苗银花脸色一沉道:“祁少爷,江湖上的事儿你不懂,所以最好少管,我跟小娥窝在这儿,管他生张熟魏,只要肯舍得花钱,就能叫我们陪着上床,所受的委屈并不比他少,可是我们都忍了,我们又不是他真的妹子跟老婆,只让他顶个名儿,他居然感到委屈了!”   范五已经醒过来了,看见祁连山被苗银花用枪比住,一头直冲过来,厉声叫道:“贼婆娘,你有种杀老子好了。”   祁连山连忙回头拦住了范五:“范老哥,我已经出头搅了,就没有你的事,你别再扰和行不行,咱们先跟她讲道理,只要你没有做出对不起白狼大寨的事……”   范五叫道:“做了也不算违背道义,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入白狼大寨的伙儿,他们是因为我的地理熟,能说好几种方言,下帖子邀请我来做向导的,没想到最后给我安上这么个差使,我火豹子在大漠上虽然叫不起字号儿,可为总还有几个认识的朋友,有的还是我的小同乡,他们根本就知道我没有妹子,看我在这儿干着这个没出息的行当,自然要问我,我当然要解释一下。”   苗银花冷冷地道:“你解释得太清楚了!”   范五跳脚叫道:“妈的,老子要是不解释清楚,人家回去一说,就算你这婊子妹子是假的,可是我那娘子老婆却没人相信是假的,因为他们知道我范五的为人,也知道我们姓范的在家乡的地位,那怕饿死砍头,也不会做出一点有辱志气的事,若非别有隐情,怎么会当睁眼王八!”   话说得太刺耳,苗银花听在耳中多少有点不舒服,枪口一转,比住了范五:“范老五,你的身份又高贵到那里去,我们姊儿俩真卖了也没吭一声,你只担个虚名就委屈了?这是在外面,抬举你了,要是在山寨里,你给我们姊儿俩提鞋都不够格,江湖人在外混世面,讲究的是能屈能伸。也讲究的是一诺千金,谁让你答应来着,别忘了你是先拿了报酬的,定约三年,在没满约之前,甭说要你当假王八,就是要你当兔子,你也得认了!”   范五的黑脸上泛满了怒色,颤着嘴唇,由于激动太甚,反而说不出话了,这时刘老好等人也准备朝这边挪动,苗银花的江湖阅历十分老到,连忙又把枪比向在祁连山的胸上:“葫芦娘子,你给我乖乖站在那儿别动,娥姊,把她的短铳缴了,然后再押着她们过来!”   刘老好冷冷地道:“银花儿,你倒是想得好,枪在我手里,凭什么要让你们给缴了去。”   苗银花一举马枪:“凭这个,要是你不乖乖的缴械,我就毙了这个小白脸,叫你心痛一辈子!”   这一手的确制住了刘老好,但祁连山已正色道:“苗姑娘,你不要胡说八道,刘大娘是我的婶娘!”   苗银花呵呵地笑了:“这倒是新闻了,葫芦娘子会是你婶娘,天马行空祁云程什么时候认了这个弟媳妇儿的!”   祁连山正容道:“刘大娘跟我龙八叔订亲好几年了,只等我八叔守的信誓一满就要接她过去!”   苗银花一笑道:“敢情是龙守义龙八的相好呀,难怪龙八每年赶马经过,总要跟她亲热上一阵,这倒好,龙八要搞牧场可找对了人了,葫芦娘子的肚子上就能跑马!”   祁连山神色一冷道:“苗姑娘,我不是江湖中人,也没有闯过江湖,但是先父亡故后,天风牧场就是我当家,我虽然不能像先父一样,把牧场办得有声有色,但也不容人对天风牧场横加诬蔑,你刚才话伤到我的七位叔叔,我才过来找你,现在你又侮辱到我龙婶儿,我更要惩治你,只是我不愿意欺侮一个女人,更不愿意为你这种脏女人弄脏我的手,所以你只要抛下枪,向我和龙婶道歉,我就饶恕你,这不是我要欺侮你,是你出言不逊先伤人的!”   他的义正词严,俨然一派宗主的风度,倒很像他父亲叱咤风云,逞雄沙漠上的气概了。   苗银花却格格地笑了起来;“小伙子,你说什么?”   “我叫你放下枪来,为你所说的话道歉!”   “小伙子,你是被太阳晒昏了头,你不看看是对谁说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对了,你刚才骂我是脏女人!”   “不错,我是这样说过,因为你是天生下贱,对丧尽廉耻的勾当倒引以为乐了!”   苗银花的脸上突然笼起一片寒霜,眼角开始在跳着,范五看了很是紧张,忙着要挡上来,但是又被祁连山推开了:“范老哥,现在我倒是真的赞同你离开了,做娼妓并不可耻,但娼妓的确是一项可耻的行业,若有人不得已而沦落至此,至少是值得同情的,还有些人则为了一个远大的理想而志愿屈身于此,那更值得尊敬了!”   范五低下了头,苗银花却尖锐地笑了起来:“半开门的土婊暗娼馆里,还会出圣人了,这倒挺新鲜………”   祁连山的脸色变得很冷漠,这种冷漠使得苗银花很难堪,忍不住尖着嗓子叫道:“怎么?   小子,难道我说错了,难道在干婊子这一行里真有圣人?”   祁连山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对这种女人已经无可理喻了,可是由于他不是江湖人,他仍然耐着性子道:“不错,有些女子行事很伟大,我在上海念书的时候,就遇到了一个,她在十六岁上就死了父亲,老母垂病,幼弟弱小,还欠了人一身债,她不得已身入娼门,靠卖淫所得来还清了父债,治好了母亲的病,还把弟弟抚养成人……”   “有这种人吗?”   “当然有,她的弟弟是我的同学!”   “这算什么伟大,债是她老子欠的,人已经死了,她不还,债主会不会逼她去当婊子?”   “会!她就是被逼去卖身的!”   “那就是了,她只是被逼如此,并不是心甘情愿,如果她真是孝心,该早点自动去干这个,或许她老子都不会死,说到她为了母亲治病,抚养弟弟上学念书、我想她的母亲与弟弟未必会感到高兴,因为地使得她的母弟感到惭愧,觉得欠了她的情,而且永远也无法弥补,甚至于使得泉下的父亲都感到不安,假如她表示自己是心甘情愿地当婊子,甚至于高高兴兴地干那一行,至少会使受她好处的人心里好过得多,最多把她当作自甘下贱而已!”   祁连山叫道:“正因为她不是自愿的,所以才伟大。”   苗银花哼了一声:“那有个屁的伟大,咱们江湖人讲究的是该不该做,该做就痛痛快快地做,施人不望报,让人受得痛快,我知道葫芦娘子跟那小丫头也不是干这一行的,她们在这儿另有目的,跟我们一样,所以她们老是显得无精打釆,阴死阳活的,那一点最该杀,就算她们是为着谁而委屈自己,可是让别人心里不痛快,这份人情就没什么了不起,姑奶奶最讨厌这种,人,小子,我的身份叫明了,你也知道我了,我苗银花在白狼寨的地位很高,是不是要靠当婊子才能养活自己?”   祁连山为之讷然,苗银花又冷笑道:“姑奶奶在这儿生张熟魏,是男人都能上我的床,为的是什么?难道只是为了我喜欢男人?我要男人,在白狼寨里还怕抓不到,非得到此地来卖不成?但是我姊夫白狼老大要在这儿设个前哨,摸摸路子探听消息,他没有指定派我,是我自己来的,我不见得就喜欢干这一行,但是我不在乎,干一行就像一行,别人以为我是天生下贱,我让他们说去,可是我绝不承认自己下贱,我只是想得开,装出一付受委屈的样子又能怎么样,苦了自己又让人不痛快,那还不如不干的好,小子,你是读过书的,你说说,姑奶奶是否下贱!”   祁连山怔了一怔,开始觉得这个女子并没有想像中那么恶劣,苗银花看了范五一眼道:   “这个王八蛋最不是东西,他既然感到受委屈,当初就不该答应,既然答应了就得尽心尽力的干,,反覆无常,姑奶奶就讨厌这个!”   范五忍不住道:“银花儿,白狼老大叫我帮忙,可没说要我干这个,一开始我就表示过不愿意了!”   苗银花哼了一声道:“你王八蛋为什么又干了?”   “我不答应行吗?你们会放过我吗?”   “当然放不过你,可是你王八蛋没种,不敢拒绝,你真要有出息的话,在开始的时候,拼了死也不干!”   范五道:“天底下那有你这样子说道理的!”   苗银花冷笑道:“怎么没有?姑奶奶就是一个,你少见多怪,姑奶奶就叫你见识见识!   难道姑奶奶说得不对,范老五,你少跟姑奶奶来这一套清高,我最看不得就是你们这种伪道学,假好汉,祁连山白狼大寨干的是强盗没本钱生涯,你总该清楚了吧,你却心甘情愿地进来了,这是怎么说呢?难道做强盗比当王八又高尚得了多少?你不怕让人知道你在祁连山的白狼大寨落草,却怕让人知道在这儿当王八,这又是怎么说?”   范五直了眼,连祁连山也直了眼,因为这两个男人突然发现这个满口粗鄙的女人的话很有道理,苗银花却像说起了兴,滔滔不绝地继续向外泻:“男盗女娼,四个字连在一起,就是用来骂世上最卑鄙的两种人渣儿,但在我看来,做婊子比当强盗还好得多,当婊子的拿人的钱,至少还赔上自己的身子,糟塌的是自己,做强盗却凭持暴力,强取人家的财物,还要人的性命,比当婊子的更该杀,你一个大男人,原有着很好的家世,却偏要往这个窝里据,我就认为你该死!”   范五居然被骂得低下了头,祁连山道:“范老哥,兄弟以为这位姑娘说的也有道理,你……”   范五叹了口气:“祁少爷,范家先人也是江湖客,我们没开镖局,干的也是镖客行当,经常走动沙漠,为一些专走沙漠的客商保镖兼向导,兄弟自幼跟随先人出入沙漠,创下了火豹子这个匪号。”   苗银花冷笑道:“火豹子不是匪号,是个火爆爆的好汉豪杰的名号,但是你范老五却不配,你连一头病猫都不如,亏你还有脸往外报字号,你为什么不一头撞死算了。”   范五瞪起眼,欲待发作,但是又忍了下来,叹了口气:“我也不是自甘落草,只是不得已,我少年沦落江湖没受过多少教诲,染上了一些坏习惯,最糟的一项就是好赌,在凉州城我跟一个中年大客商赌上了,输了五万元的赌帐,才知道对手原来是白狼老大。”   苗银花冷冷地道:“白老大赌技无双,三十二张骨脾,两颗骰子,连天下最有名的赌骗郎中都不敢跟他对局,你又算得了老几,还有不输的!”   范老五笑道:“我可不知道,我从小就混江湖,没有一个郎中能在我面前玩假,那天我看那个中年人手脚不干净,所以才放心对局,总以为最后能抓住他的毛病,叫他全吐出来,因此毫不在意,写下了欠条,作孤注一掷,等他打出骰子,我才突然出手去抓他的把柄!”   祁连山忙间道:“莫非他用的是假骰子?”   范五懊丧地摇头:“看起来像极了,我也以为十拿九稳,但是等我劈开骰子一看,竟完全是真的,别人既然没玩儿假,我只有认输,就这么欠下了一笔债!”   “不过是赌债而已,范老哥犯得着把自己给卖了吗?”   “那次我是保了两个客户出塞,那是两个老客户,他们不但信任我,而且也信任我的赌技,所以我打下欠条时,他们以本身的货物作为担保,我倒是不在乎,拼了一死也能赖债,可是没用,人家可以找上欠条上的保人,我不能拖累客户,只好认输为白狼卖命了!”   苗银花冷笑道:“白狼老大的基业一半是他那手赌技奠下的,他不必玩儿假,任何骰子在他手里,都能掷出需要的点子,你想赢他,不是做梦吗?”   范五垂头道:“我输在真功夫上没话说,可是我跟他约好的,我为他卖命三年,不算入伙、、不搭帮、不参加抢劫,只管指点路途做向导,他全答应了!”   苗银花冷笑道:“你现在干的这个也没有违反约定呀,白狼老大没有要你手上沾一点血腥!”   “可是要我在这儿刺探消息,摸清底细后,那些客人入了塞,仍是过不了祁连山,这等于是我参加了劫持?”   苗银花冷笑道:“范五,你弄错了,刺探消息,摸清底细的是我们姊儿俩,可没要你费一点事,客人身上带多少货,值多少钱,凭你现在这个身份也不会弄得清楚。你别自抬身价了!”   “以前人家不认识我,我可以问心无愧,但前三个月有人认出我来了,人家冲着我范五来的,我不能叫人家上这个当,必须要泄这个密!”   “泄密的代价就是死,上次我们姐儿俩为了保全你,硬是传了个假消息出去,放过了那一票,可是你的那些人不太讲交情,居然泄了我跟娥姊的底,弄得客人都不上我们这儿来了,白狼找人来问讯了,如果咱们再抓不到肥羊,就要处决我们三个人了,所以我们才要制裁你!”   范五一怔道:“白狼老大会处决你?”   苗银花冷哼一声:“你以为白狼是吃素念佛的,在黑道上混,除了利以外,没什么道义!”   “但是你不同,你是他的小姨子!”   “那顶个屁用,甭说我是他的小姨子,前年他自己亲兄弟犯了他的规矩,照样也是三刀六眼,白狼老大在圈儿里是有名的六亲不认,翻脸无情,所以白狼寨才能撑起西南半片天,成为祁连山最大的一个寨子!”   “可是你姊姊是寨子里最得力的二当家,有时连白狼老大都要对地畏忌三分,她难道会对你如何?”   苗银花的神色有点悲哀:“范老五,你没有入伙,对寨里的情形根本不清楚,白狼老大对我姊姊不止是畏忌三分,整个白狼大寨,她可以当七分家,所以上次白老七犯了错,白狼老大还有点手足之情,我姊姊摆下脸来硬是不答应,仍是照规矩处理,她对白老七毫不容情,又怎会对我宽容呢,传话要制裁我们的就是我姊姊!”   范五显然很感意外,讷讷地道:“这怎么会呢,看起来你姊姊面慈心软,对人总是笑嘻嘻的!”   “你可知道她的外号叫什么,笑面罗刹四个字可不是叫来好听的,她对你笑上半天,甚至于还会拉着你的手,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向你说上两车子的好话,然后她就给你脑袋上一枪,我上面有个姊姊,我们三人是一母同胞,我的二姊叫玉花,看上了一个小伙子,两人偷偷地逃下山去,躲起来过日子,结果被我姊姊知道了,在路上就毙了那个男的,我二姊被抓了回来,她还怀着六个月时身孕,跪在地下求饶,连白狼老大都帮她求情,可是你知道我大姊如何处置的,她跟二姊抱头痛哭,说了半天让人心碎的话,答应她把孩子生下来再处决她,而且好好抚养孩子!”   “这……她还算有点人性的!”   苗银花脸色一沉:“你等听完了再说!她答应了之后,谁都喘了口气,以为她发了慈悲,那知她跟着一顿拳打脚踢,硬是把二姊身上没足月的孩子给打了下来!”   祁连山与范五都变色道:““有这种狠毒的人?”   苗银花怒声道:“贺小娥在那边,你们可以去问她,难道我愿意这么形容我自己的姊姊,难道有这样一个亲人是光荣的事,就为了二姊的事,我才寒透了心,怕见我的姊姊,自愿请派上这儿来,我不在乎糟塌自己,不为了别的,就为了我是笑面罗刹的妹妹,她能叫人见了她就发抖,我却偏要她有个千人骑,万人压的亲妹子!”   这个女人的脸充满了悲哀、愤恨与绝望,但也显示出她内心极端的痛苦,痛苦得使人同情,她的眸子中散射着野性的光,枪管比着祁连山,眼睛却又射向了范五:“我要杀你,不是为了你泄密,而是为了我要活下去,你倒想得轻松,拍屁股一走了事,抛下我们两个女的来为你顶缸,范老五,说说你还是不是男人;出来时,白狼老大把你交给我们姊儿俩!你这么一走,我们活得成吗?”   范五低下了头,无以为答,祁连山却诚恳地道:“苗姑娘,看样子你自己对这种生活也是深恶痛绝。”   苗银花尖着喉咙道:“少爷!没有人天生是下贱的,沦落为盗已经够惨了,何况还要为娼,可是我没有你这么好的命,生下来就是大少爷,有一个人人钦仰的老子,有着处处抬得起头的家世,我的父母就在黑道里混,他们死得早,却又有个狠心的胞姊,从我懂人事开始,就是过着这种人嫌鬼怨的生活,所以我也恨透了这个范老五,人家想跳出这个火坑没办法,他却自甘堕落要进来。”   范五抬头道:“银花,我要是存心堕落就不会想离开了,你知道我是没办法!”   苗银花厉声道:“什么没办法,你是没种,刚到这儿来的时候,我跟娥姊就求过你,求你带着我们俩走,走得远远的,沙漠里你熟,我们姊儿俩跟着你,什么苦都能吃,白狼大寨的人虽狠,只能占住祁连山,管不到北疆去,只要远离这儿,叫我们干什么都行,但是你瞧不起我们出身低,情愿在这儿当假王八也不肯伸手拉我们一把,而现在,你又来假清高,你算是什么玩意儿!”   范五搓搓手,苦笑道:“银花!凭心而论,乍一见面,我不知道你的底细,你跟白狼老大的关系那么近,我以为你是试探我的,我实在不敢答应,现在……”   苗银花冷笑道:“现在你想答应也迟了,原先我们姊儿俩讨了这份差使跟着你上这儿来,是瞧着你还像条汉子,两年下来,我们算是看透了你,你也不过是个窝囊废,自己一辈子都站不起来的,要是在昨天,你跑了,我们姊儿俩情愿为你舍了命顶上也认了,但是你没那个种,一直到今天,你以为搭上了天风牧场才想脱离我们,为了你这种窝囊废,我们舍上这条命太冤,所以你还是认了吧?”   枪口移向了范五,祁连山再度把身子挡了上去:“苗姑娘,我说过了,范老哥的事情我顶了!”   苗银花神色一厉:“姓祁的,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已经把话都说尽了,你还要插这挡子事儿?”   “是的,人各有志,姑娘自己都厌恶这种生活,就不该阻止一个决心离开罪恶的人!”   “祁少爷,话倒说得轻松,放他走了,我们姊儿俩怎么办,我那个姊姊是六亲不认的,难道您行侠助人,还分个亲疏厚薄,有人该死,有人不该死的?”   祁连山道:“刚才你已经向我表明过立场了,你们是白狼大寨的,可也没吓着我,如果你还是要代表白狼大寨,我就一肩挑了,如果你跟那位贺大嫂有意也脱离白狼大寨,我也负责替你们担待!”   他说话的神态,激昂慷慨,脸上一片湛然,倒是把苗银花给怔住了,仔细地打量了他半天才道:“祁少爷,如果是尊大人祁大爷说这句话,我会毫无考虑地答应下来,可是你,少爷,你知道这么一来,你肩上多大的担子?”   祁连山道:“我当然知道,也许从此就跟白狼大寨结上了怨,可是我既然答应了你们就会贯澈到底!”   “凭什么,凭天风牧场的那些人,你们自顾尚且不暇。”   祁连山淡淡地道:“你若是认为家父身故,天风牧场就会没落下来,那你就错了,我的七位叔叔对我的支持并不逊于先父在世之日,甚且犹有过之!”   “这一点我相信,但是祁少爷,天风牧场之所以能威震回疆,并不是天风牧场的那些人手,而是令尊的威名!”   祁连山一笑道:“苗姑娘,刚才听你的谈话,还颇有点女中丈夫的豪气,怎么一下子变得瞻前顾后,我不如先父,也无法说给你们绝对的保证,可是我祁连山只要有一口气在,绝不让人动你们一下,这够了没有?”   苗银花沉思片刻,才放了枪,叹了口气道:“成了,祁少爷,冲着你这份豪情,我苗银花认了,不过,少爷!我只是佩服你的这份侠情,可不是真想仗着你们天风牧场的力量来求庇护,闯江湖固然要豪气干云,但绝不是像你这种楞劲儿,拿身子来挡枪口救人,这不是充英雄的方法!”   祁连山淡淡地道:“苗姑娘,这话未必尽然,我绝不承认我是逞匹夫之勇,拿身子来挡你的枪口。我自然有我的把握,我从那里一路冲过来,避过了你好几枪,并不是靠运气,那一路蛇行狸翻,是真才实学的避枪术!”   苗银花嗤的一声笑了起来道:“我活到这么大,也玩枪到这么大,就没有听过有什么避枪术!”   “那是你的见闻太陋,枪械毕竟是洋玩意儿,传到中国来的日子并不长,而且大家过于相信它的威力,没人想到去研究它,但是在外国,已经有人在这方面下功夫了,我在上海念书,有一个教拳击的美国教练,他本人是个神枪手,经常跟我研究这方面的学问,他教我理论,我教他方法,我们很有点成就!”   “就是你刚才的那一路身法,那是脱胎自地趟拳的蛇行狸翻,加上燕子十八翻的路子,可不是洋玩意儿!”   “不错!我不是说过了吗,他教我的是理论。”   “什么叫理论?少爷,我没念过书,可不懂这些新词儿?”   “理论就是分析一件事的道理,比如说:『一个枪手的心理状态,……』算了,这些话你暂时不会懂的,不过我刚才避枪的身法并不是冒险,而是经过多次的实验的,你的子弹始终慢了我一步!”   苗银花笑笑道:“不错,一开始我是被你闹慌了手脚,而且你的动作也的确很快,使我无法取准,可是到了最后,我毕竟还是制住你了!”   祁连山笑笑道:“苗姑娘,现在咱们已经把话说开,而且也化敌为友了,我才告诉你,如果我没有充分的把握,就不会站在那儿让你用枪比住我了!”   “怎么!你拿得准我不敢开枪!”   祁连山仍是那种毫不在乎的笑容:“苗姑娘,这个我可不敢奢想,我虽然知道自己长得还称白净,可是在你面前,我绝不敢自我陶醉,认为你会舍不得杀我,你对我开了好几枪,又快又狠,绝不是为了卖交情故意打不准!”   苗银花望着他,似乎有些不相信:“你真是祁大爷的儿子,天风牧场的少主?”   祁连山耸耸肩膀:“这个倒是如假包换,先父只有我这个儿子,虽然外面的人说得我很窝囊,认为我不像他老人家的儿子,但我偏偏就是的!”   苗银花吸口气:“我知道祁大爷有个独子,很早就送到内地去读书,但是并不怎么样,看了你刚才的身手,倒是有点不太像,但你跟祁大爷的模样倒是颇为相似,而且你刚才挺身卫护范五,也颇有点侠气,最后挺身担待,为了两个不相识的人,居然不惜与白狼大寨结怨,才是真正的豪侠气慨,就为了你这一付胸怀,我豁出去认了……”   她又叹了口气:“可是看你刚才嬉皮笑脸的态度,实在不太像,祁大爷为人任侠尚义,不苟言笑,待已谨严,你若是他的后人,他绝不会容许你这样子的!”   祁连山叹了口气:“给你这么一说,我几乎要怀疑自己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的确是祁云程的儿子,叫祁连山,我为自己有一个受人尊敬的父亲而感到光荣,但是我觉得我是我,先父是先父,我不会推辞先父遗交给我的责任,更不会放弃我为人子的责任,但不必成为第二个祁云程,我喜欢无拘无束,嘻嘻哈哈地随和一点,不愿意像先父那样高高在上,跟别人总有一段距离,我喜欢交朋友,过我自己的生活,不愿意像他老人家那样严肃,如果这使你感到失望,我也没办法,我不能为了讨人喜欢而改变我自己,所以先父在世之日,我们父子俩并不太合得来,我跑到内地去念书,赖着不肯回来,就是为了躲开他,不过父子终究是父子,去年他老人家到杭州去看我,大家已经有了个了解,他不再勉强我做什么,连先父都接受我了,你如果不满意,也只好将就点了!”   他说话拉拉杂杂,又是那付玩世不恭的态度出来了。   可是这次苗银花居然笑了,笑得很开心:“行了!祁少爷,就算你是祁少爷吧,其实我也是多管闲事,你们父子俩像不像,关我什么事呢,说句良心话,今天真要是令尊在这儿,豁出这条命去,我也要跟他顶上了,祁大爷为人四海同钦,我还是很尊敬他,可是他为人太方正,嫉恶如仇,对黑道中人,从不假以词色,似乎认定了黑道中没有一个好人,咱们始终也高攀不上,今天我放下枪管,是冲着你这个人,假如是令尊,我很可能就扣下枪机了!”   祁连山淡淡一笑:“苗姑娘,你若是真的扣下枪机,我的鞭子就抽到你的身上了,你先前的那几枪,我可以不计较,因为你是在仓猝中无暇思索,但后来你的枪口对着我,那就是蓄意杀人了,对一个冷血的凶手,我绝不会客气的!”   他耸耸肩膀,笑笑道:“这又是我跟先父不同的地方,他会因为你是个女流而不屑亲自出手对付你,我却没有这些顾忌,对一个失去理性的杀人者,不论男女,我都要好好地惩戒一番,尤其是你,先前给我的印象简直恶劣得无以复加,你如果对我扣下了枪机,我绝不轻饶你,至少也要把你的脸上抽出十几条疤,让你成个人见人怕的丑八怪,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动手就杀人!”   苗银花看了他有好一阵子,终于叹了口气:“祁少爷,我实在摸不透你到底是精明过人还是糊涂透顶!”   “我!我既不精明,也不糊涂,不过我这个人还有点好处,就是人家一向认为我并不精明,所以我在应该精明的时候就装糊涂,但是在应该糊涂的时候,偏偏要表现一下精明,比如说你现在心里一定就是如此想,认为我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糊涂蛋,在枪口的威胁下还敢说狂话?”   “不是狂话,是胡说,你说我只要一扣枪机,你就要抽我个十几鞭子,少爷,我如果扣下了枪机,你至少先得去找个皮匠,把你前心后背两个破洞补上才有力气挥鞭子,否则血流干了,命也没了,我站着不动让你打也没用!”   祁连山微微一笑,伸手指指她的枪:“这种枪我玩儿过,在上海,我经常坐了马车到虹口靶场去打飞靶,用的就是这种枪,据说是最新的式样,命中率很高,射程远!”   “不错,沙漠上的人别的都不舍得花钱,谈不上生活享受,但是买枪的钱却绝不小气,一个流浪汉也许连鞋子通了底都换不起一双新的,但身边一定有一支好枪!”   祁连山笑笑:“最好的马枪,一次也只能装上八粒子弹,我算计过了,你先后一共射了八枪,现在枪膛里是空的,所以我才敢跳过来,让你把枪比着我!”   苗银花脸色微变,连忙把枪口朝着地下扣了一扣枪机,笃的一声,只有撞针空响的声音,她颓然地放下枪:“少爷,我算是服了你了,我记得里面还有一颗的!”   祁连山道:“苗姑娘,你的枪法实在很不错,只是还不够资格做个枪手,一个枪手应该随时记得自己枪里面子弹的存数,尤其是生死相搏的时候,你忘记了自己一共发过几枪,已经犯了大忌,更不该的是你记得自己还有一颗子弹,却面对着两个敌人,就算你记得没错,在我与范老哥之间,也只能杀死一个人,另外一个会饶你吗?”   苗银花不说话了。   倒是范五钦佩地道:“祁少爷,您真行,您早知道她枪里的子弹用完了,干吗还要拖呢?”   祁连山笑了笑,没有回答。   苗银花也用钦佩的眼光看了他一眼。   (此处缺一段,OCR者按)   “那么现在呢,难道现在你就不顾他们了?”   范五道:“前个月他们经过这儿,我已经摆下话儿了,叫他们从此收了档,别再在这条道上跑了!”   苗银花冷笑一声:“范五,以前我在寨子里不便说,现在不妨告诉你,白狼老大打从十七岁在祁连山上闯字号,到现在整整三十年了,你那两个朋友要是常在这条路上跑的,不会不认识他,平白无故,他们会拿自己的性命身家来为你作保,你别做梦了,要是没跟白狼打通关节,谁也别想在这条路上走第二趟,以前只有祁云程的天马镖旗能压得住白狼,祁大爷收了镖局,由玉门上兰州,只要经过祁连山,谁都得向白狼老大低个头,你大可放心,就算你反了白狼大寨,也连累不到你的朋友,人家也不是靠着你火豹子卖身才保住一路平安的。”   范五变色道:“这么说他们是存心串通了来坑我的?”   苗银花笑笑道:“那我可不敢说,反正你自己明白,他们要是不认识白狼老大,就不可能在祁连山平安来去。”   范五愤然道:“这两个王八旦,那天也是他们怂着我去赌的,否则我也不去上那个当了;他们一定是先跟白狼串通了,存心坑我下水,这两个王八旦别叫我碰上!”   贺小娥忽地神色一寒道:“范老五,叫你碰上又怎么样,你没那个命去找他们算帐了!”   她的手中亮出了一枝短枪,那是刘老好的,就在大家都专神注意听范五说话的时候,她一把夺过了枪,比着每一个人,退后了几步,朝着范老五冷冷地道:“范老五,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出卖白狼寨,还有你,银花儿,你居然也敢心生外向,反出大寨了!”   这个变化使每个人都吃了一惊,尤其是苗银花,更是难以相信地:“娥姊!你是怎么了,你口口声声说受不了这种生活,我是为了你才拼着一死……”   贺小娥退得很远:“银花儿,金花大姊早就知道你靠不住,她要我故意那样表示好接近你,跟着你到这儿来插椿,明里是范五头儿,暗里你是当家,但真正负责监视你们俩人的是我,现在你们该明白了吧?”   苗银花一脸激动,范五更是满眼怒火,恨不得扑上去扼死她,贺小娥却将枪嘴一摆道:   “你们谁也都别想存歪心思,老娘是从贼窝里出来的,杀人不当回事儿!”   范五看看苗银花:“银花,我们俩人一起扑过去,这婆娘只来得及杀死一个人,她找上谁,谁就认倒楣,可是另外一个人就活活的勒断她的脖子替另一个报仇!”   苗银花也火透了,咬着牙道:“不,范五,我先上,我要撕了这个贱货,我拉她出火坑,她居然自甘堕落。”   贺小娥摆摆枪管笑道:“大妹子,你别奔着的送命,我这个做姊姊的不是不领情,而是比你多见点世面,像咱们这种女人,只有认命了,规规矩矩的过日子,没有咱们的份儿,连火豹子都不要我们,还有什么可混的。”   “他不要我们,我们可以另找对象,天下男人多的是!”   贺小娥有点伤感地苦笑:“大妹子,我不是扫你的兴,你还是认了吧,另找对象,谁会要我们,男人都是这个样子,你别看上这儿来的客人,在咱们身上大把钱化下去毫不心痛,那只是玩玩,你要是真想嫁给他,他们不把你一脚踢得远远的才怪!”   “我不信,有好几个人跟我说过,要为我赎身,他们不知道我的底,还以为我是在这儿求生活的!”   “那只是哄哄你高兴,想你对他们多体贴一点,男人在找乐子时候的话是不可信的,就以范五来说,他上过我的床,也上过你的床,对咱们的底细十分清楚,可是他宁可在这儿当假王八,也不愿意带着我们走!”   苗银花还要开口,贺小娥摇摇枪道:“大妹子,别再费神了,你把事情看得太简单,白狼老大也许相信你,你姊姊金花大姊却是个厉害角色,早就看出你不对了,除了我之外,还另外派了人来这儿盯着呢,你逃不了的,还是乖乖地认了吧,看在平时姊妹一场,我不杀你,只把你捆上送回大寨,由金花大姊发落!”   说完她扬着头叫道:“你们这两个王八旦,还不快出来帮忙把人给捆上,老娘只有一管枪,可对付不了五个人!”   屋里转出两个瘦削的中年人,身上穿的衣服破兮兮,似乎是打杂的粗工,可是他们每人手中都执着一管枪,苗银花一怔道:“孙德,瘦麻杆,你们也是大寨里的!”   一个汉子露出满口的黄牙笑道:“银花姑娘,很对不起,我们是金花大娘插在这儿的暗桩,连白狼老大都不知道,白狼大寨之所以有今日,全靠大娘的功劳,要是指着白狼老大,恐怕早就叫人给吞了!”   苗银花恨得牙痒痒的,突然冲上前,一脚朝那汉子踢去,那汉子的动作很灵敏,居然躲开了,笑道:“银花姑娘,你可别使我们为难,金花大娘是你亲姊姊,是她要我们盯着你,可不关我们的事儿,你们姊妹之间总好商量!”   “你开枪好了,我宁死在枪下也不回去受这个活罪!”   她又跳过去,连脚再踢,那汉子这次没躲,只是抡动枪柄,一下子敲在她的腿背上,苗银花痛得直叫,抱着腿坐了下去,那汉子冷笑道:“银花姑娘,这可是你自找的!”   忽而砰地一响,那汉子伸着双手,朝前扑下来,一下子扑倒在银花的身上!银花连忙把他推开,口中还骂道:“妈的,孙德,你要开枪就下手,姑奶奶不怪你,如果你要借机会占便宜,可别怪姑奶奶给你好瞧!”   骂着,手在他的小腹上捣了一拳,可是那汉子手脚还在乱动,人却俯趴在地下起不来了,后脑杓上开了一个大圆孔,红的血,白的脑浆,正从圆孔中往外冒,原来他已经中了一枪,枪弹从他的后脑壳上穿进去!   贺小娥手中的短枪口中还在冒烟,那一枪是她开的,另一个汉子大急道:“娥……娥姑娘,你这是干什么?”   贺小娥傻傻地道:“银花是大娘的亲妹子,她虽然犯了错,自有大娘用寨规处置,咱们可没权处置她,孙德居然想公报私仇作贱地,我当然要阻止。”   那汉子吃吃地道:“可是刚才你看见的,是银花姑娘先动的蛮,孙德没办法。”   “笑话,他能躲得了第一脚,难道躲不过第二脚,这王八旦分明是没安好心,有一回他偷看银花姑娘洗澡,叫她给抓住了,割下了一只耳朵,他一直怀恨在心,现在有机会就想报复了,银花姑娘背叛大寨,不一定是死罪,因为大娘很看重她的一手枪法,送回大寨要是没事儿,岂不害我们遭殃,人是我杀的,我会负责,你还不快上去捆人!”   那个叫瘦麻杆儿的汉子以怀疑的眼光看贺小娥,顿了一顿才道:“我……我没带绳子出来!”   “混蛋,你们看见我制住了人,为什么不带绳子出来!”   “我没想到这些,我这就去拿!”   他的身子慢慢向后倒退,手中的枪却一直戒备地比着,而且还防着贺小娥。   贺小娥的眼睛也朝他看着,情形很明显,她正在找机会一下子摆平这家伙,可是这家伙也很精明,不但退得很小心,而且也退得很快,贺小娥想是知道他的枪法很准,不敢造次,瘦麻杆儿一退到屋子里,贺小娥忙道:“银花,快把长枪的子弹装好,把那家伙给解决了!”   苗银花吁了口气:“娥姊,原来你是假的……”   贺小娥道:“我听见你跟这边跟祁少爷谈话,心里直着急,因为你不知道这两个家伙的底细!”   “你知道她们吗?”   “我是后来才发现的,那是他们偷偷跟大娘的人连络叫我碰上了,接着大娘传来了口讯,把他们交给我……”   “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   “一来是大娘吩咐过不让你知道,二则是我清楚你的脾气,知道他们的底子后,你一定不容不下他们,那样一来,大娘很可能另外再派人来,你我都不知道,反而会误事儿,倒不如留着他们的好,刚才你在这边说好了,我真急得要命,只有跟刘大娘商量好了,让她把枪交给我!”   刘老好笑道:“银姑娘,你的枪法虽好,可是太没心机,令姊那么厉害的一个人,怎么会放你们几个人在此,不另外布椿的,贺家妹子一跟我说,我也担足了心事儿,有两枝枪在屋子里招呼着,你们谁都逃不了,而且这两个家伙平时鬼头鬼脑,貌不惊人,准是狠角色,必须要把他们哄出来,才能下手收拾。”   她转头又向贺小娥道:“贺家妹子,你的办法很妙,下手也是时候,发枪也准,可是你为什么又放过了一个呢?”   贺小娥苦笑道:“刘大娘,那一枪只是运气,我的枪法实在狗屎得很,再说那一枪我是对准背上扣机的,居然错到后脑杓上去,而且两个人里面,那个瘦麻杆儿的枪法最快,要是我朝他动枪,恐怕我还没举手,已经被他摆平下来了,我倒不是怕死,我只怕把大伙给害了!”   苗银花道:“娥姊的枪法我是知道的,面对面的人,她还能给打空了,那一枪能中在后脑杓上,只能说是那个王八蛋该死,我坐在地下,看见孙德后脑杓上开了个洞,还不相信是娥姊开的枪呢?”   祁连山却笑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我正在奇怪呢,龙婶儿的身手我已经见识过了,上下地窖,一丈多高的木梯子,她两跳就上去了,连身子都不歪一下,怎么会轻易叫人把手里的枪给夺了去,敢情你们是说好了的!”   刘老好道:“贺家妹子,你的枪法不行,又何必逞能要我把枪交给你呢?早知如此,不如由我来了!”   贺小娥叹了口气:“这两块料是金花大娘插下的暗椿,都是奸猾似鬼,如果枪在你手中,他们肯出来吗?事情太急了,我没想到银花儿说变就变,想通知她都来不及?”   苗银花把地下的长枪拾了起来,伸手一摸衣兜,才失声道:“糟了,我忘了把子弹带出来,还放在屋子里!”   贺小娥急急道:“怎么会呢,你不是随身带着的吗?”   苗银花道:“我也没想到会急着要用,把兜儿里的八发都装进了膛,另外一条弹带没放在身边,怪要怪祁少爷来得太急,我端了枪就出来了!”   她抛去了长枪,却把孙德的那枝枪给拾了起来,掂了掂份量笑道:“还好!这王八旦人长得不怎么样,使用的家伙倒是挺上手的,这枝莲蓬头在大漠上还找不出几枝呢,照市价估计,最少也得七八十大洋一杆,我姊姊拼命攒私房,原来都是贴着这些王八旦了!”   身子一踪,起得十分俐落,扬着枪道:“有这枝玩意儿就行了,不要长枪,我也能把那王八羔子给放倒下来!”   刘老好也接过贺小娥手中的枪:“大妹子,我老姊姊跟你一起进去,多少也能给你帮着点儿!”   范五上前道:“葫芦娘子,这是我们的事儿,不能让你冒险,把枪借给我,我去好了!”   刘老好一笑道:“范五不是我小看你,你行吗?”   范五道:“我在沙漠上作向导,带着人进进出出,总还有几手儿,你这种小玩意我没使过,但是绝不会太离谱,五丈之内,我有把握把人放倒下来。”   刘老好笑道:“两丈之内,你能打香头儿吗?”   范五道:“不能,别说家伙不对,就是使我自己那根大德国造的毛瑟,我也没这么大的能耐,不过这又不是比枪法,能盖住人就行,不必在对方身上插好香头再点着放吧。”   刘老好笑道:“没这个能耐,你还是乖乖的在外面呆着吧,对方窝在屋子里,可不会像个木头人似的伸着头等你打来,大家都要仗着掩护,抽冷子冒上一枪,也许只能看见一点边儿,冒出半个脑袋晃一晃,如果不能及时出手放倒对方,你就躺下不能动了!”   说着轻轻一拖苗银花,两个人向屋子慢慢地掩过去,她们虽然未曾经过配合,却似乎都很有经验,一个人在行动时,另一个就静止掩护。   那个瘦麻杆儿一共在窗口探了两次头,但都是刚冒了点影儿就被刘老好与苗银花一人一枪给盖了回去。   这倒不是她们的枪法不准,而是她们此刻所处的形势太劣,由这儿到门前,都是没有掩护的平地。她们必须匍匐着前进,以减少目标。但对方却是有掩蔽的,如果双方能算准了对轰,外面吃亏就大了!   所好她们是两个人,而且都有一手好枪法,只要瞧见门窗处闪动一点影子,就是一枪过去,使得躲在屋里的人不敢探头出来看一眼。因为她们的枪实在很准,只要有影子闪动的地方,她们的枪弹总能及时地追到那个位置。   范五站在远处瞧着,不禁呆了道:“真想不到,刘家寨上颠倒众生的葫芦娘子居然有这么高的身手!”   贺小娥冷笑道:“这让你长了见识了,沙漠上处处卧虎藏龙,就是半开门里的娘儿也比你这大男人强!”   范五只有朝她发出一声苦笑,拱拱手道:“小娥!对你们姊儿俩,我只有说一声抱歉,以前我实在是不知道你有心脱离那个圈子,所以才不敢接受你们的好意!”   贺小娥乜了他一眼,口角含笑道:“现在你后悔了?”   范五摊开双手,作了个无可奈何的苦笑:“不,不后悔,以前是我瞧不上你们,现在则是不敢高攀,刚才银花骂了我一顿,使我心服口服,我这个堂堂大男人,无论是胆气、魄力、以及身手,都比你们差多了,你们在那么险恶的环境下,还敢拼死挣扎,我却瞻前顾后……”   贺小娥笑道:“你范五爷是义薄云天,为了怕连累朋友,所以才不惜屈志辱身,比我们自甘下贱堕落高尚多了……”   范五苦笑一声:“小娥,你何必还要讽刺我呢,你明知道我不是那块料,说是为朋友而自污,那只是为自己挣个好看而已,我实在是没勇气反抗而已,尤其我知道对手是白狼老大时,只有乖乖地认了,白狼寨的势力我知道的,他要对付我,反抗只有死路一条,我是怕死。”   贺小娥哦了一声:“那么今天你怎么又突然硬起来,不怕死了,你故意找上了葫芦娘子的碴儿,不是存心抖露一切,要反击白狼寨了。”   范五叹了口气,又看了小金铃儿与祁连山一眼,然后才有点羞愧地道:“现在,我不妨直说了吧,我以前也是在兰州混过,葫芦娘子也许不记得了,我却认识她,更知道她后来跟天风牧场的龙八打得火热,葫芦娘子落脚在这儿,龙八爷每年总要来相会两三次,这一切都落在我的眼里,甚至于葫芦娘子除了龙八爷之外,不再接别的客人,我也留在心上了!”   贺小娥脸泛异色,小金铃儿也诧然地:“范五爷,你倒是个有心人,居然这些事都留上意了?”   范五苦笑一声:“江湖道闯老了,心眼儿总是多一点,只要留心,很多事都可以想到个究竟,葫芦娘子既然在这儿落脚,偏又有那些妆点,很明显,她到这儿不是为捞的,那一定是另有目的,八成儿是龙八爷要她在这儿做个眼线,留神一下江湖上有谁对天风牧场怀着歹心,也就是说,她们根本就是天风牧场的人,而天马行空祁大爷又是唯一能吃得住白狼老大的人……”   祁连山一笑:“范老哥的观察很周密,只是还没有深入,龙婶儿在此地的事,家父亦不知道,那完全是龙叔的一片忠心,如果家父得知,断然不会同意的!”   范五叹了口气:“这点我也想到过,祁大爷威名远震,行事讲求光明,天风牧扬从来也没有要过什么眼线,不过我知道葫芦娘子是龙八爷的女人,这绝不会错!”   贺小娥哼了一声:“你今天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呢?”   范五红着脸:“没什么,我只是想把事情闹大一点,然后说明身份,使天风牧场跟白狼寨冲突起来,我并不傻,白狼老大存心算计我,我早就清楚了,要想打击白狼寨唯一的办法就是给他们树个强敌!”   小金铃儿不禁怒道:“范五,你敢情是这个存心,那就是打算把我们娘儿俩都摆平这儿了!”   范五连忙道:“我知道了你们的底细,还敢这样吗?那么一来,岂不是两面都得罪了,不仅白狼老大放不过我,龙八爷也放不过我,我只是打算把你们身上弄点儿伤,然后证明你们的身份,再摆下句话,说是奉了白狼老大之命,向天风牧场下个马威,提出个警告,就可以把事故挑起来了,我知道这么做并不光明,但是也有道理,白狼老大对天风牧场的存在本来也具有戒心,目前虽然不敢有所举动,迟早还会找上你们的……”   他才说到这儿房屋子那边已经有了接触,刘老好与苗银花相互掩护,已经快要到门口了,屋中的瘦麻杆儿大概也考虑到形势的凶危,不敢让地们再接近,吧吧的枪响不绝,双方已经驳上了火,因为两个女的枪法都很准,压得他不敢抬头,可是他的枪也封死了门户,不让她们再进去。   双方成了僵持的状态,谁也无法奈何谁,瘦麻杆儿找的掩蔽还不错,他的位置固然打不到两个女的,可是也封住门户,大家用枪火互相对峙着!   苗银花火上来了,大声叫着:“娥姊再找枝枪,绕个圈子到另外一边去轰他出来!”   贺小娥刚要行动,祁连山却拦住了她:“大嫂,不行,你的枪法既然不熟,挤上去也没有用,反而白送了命!”   苗银花道:“那也没办法,这王八旦绝不能放过,否则他勾了人来,咱们都难以逃脱了,白狼大寨在沙漠上设的椿卡极多,五十里内,他们可以召起一二十条人枪呢!”   祁连山想了一想道:“苗姑娘,你们既然有意脱离大寨,此地就无法再耽下去了!”   苗银花道:“当然了,既然要脱离大寨,我们就得赶紧离开,总不能守在此地等他们来追杀,所以一定要放倒他!”   祁连山一笑道:“那简单,用火烧他出来!”   贺小娥叫了一声:“对!我们怎么就没想到这个法子,少爷,真有您的,虽然您没闯过江湖,可是想出来的点子比谁都高,难怪人家都说读书的人得罪不得,江湖人杀人,讲究的是刀来枪往,只有念书人杀人不见血!”   她一面说一面向后走去,大概真是要去拿火把来烧房子,范五却追了上去,低声道:   “小娥,使不得,咱们的房子靠着邻居不远,真要烧起来,火苗飞过去,岂不是把旁边的房子都给连累了!这个孽可作得不小!”   贺小娥一摔头道:“没关系,咱们最多只烧掉上面的木架子,刘家寨子的人家私都在屋子底下,了不起赔他们好了,这些个草篷子本来就是准备随时丢了的!”   “你说得倒容易,现在不是刮风的季节,差不多的生财全搬到上面来了,这既是沙漠,有很多东西拿着钱都没处买,何况这儿随时都有大帮的商队要来歇脚的,大老远的赶了来,叫人扑个空,不让人埋怨死才怪,这事儿干不得,那是犯了沙漠上的大忌。”   他们两个人的声音都很低,祁连山却等不及了,高声地叫着:“贺大嫂,不要麻烦了,我的马这里就带着火柴,划着了扔过来,简便得很。”   他吹两声口啃,那头黑茉莉已经得得地跑到他的身边,祁连山伸手向马包里搜着,范五很着急,又不能明说着阻止,只得过来想悄悄地告诉他。   可是他才走到祁连山身边,屋子后面已经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祁连山一笑:“范老哥,我知道放火的事儿干不得,那太危险了,只是吓吓他,果然把那家伙吓出来了,别再怔着了,快追上去。”   一匹灰色的马,没装上鞍,马背上贴着瘦麻杆儿,像支箭似的冲了出去,贺小娥失声惊叫:“不妙,他骑了灰鸽子溜了,那可是最快的一匹马。”   祁连山跳上了黑茉莉,也像一阵风似的卷了上去,于是范五、苗银花也急忙赶到屋后,那儿倒还拴着另外两匹马,他们各抢了一匹,才冲出了十来丈,马已像疯了似的乱蹦乱跳,把两个人都颠了下来;范五好不容易拉住了一头,还要往上跳,但刘老好已经过来了:“范五,瘦麻杆儿是喂马的,他一定在两匹马身上弄了手脚;你看马口里都淌下血了,你别再折磨它们了。”   范五把疯狂的马安顿了下来,一探马口的嚼铁,果然上面扣着两枚刺球!   那是在沙漠上马贼们玩儿手法,这种刺铁像个带刺的栗子,有时贴着马背,塞在鞍子下面,只要人一坐上来,把刺身压进马背,马负痛乱跳,就不听指挥了。   偷马贼在马群中拣好了要偷的马儿,在其他的马背上弄上了这么一颗玩意儿,然后骑了马就逃,失主发现了,骑马要追,就会因此受了耽误。   这三匹马都没上鞍,瘦麻杆儿倒是有心的,他用根细绳把铁刺扣在嚼铁上,等人勒马紧催的时候,刺铁扎伤了马口,刺激得马儿像疯了一般,虽然现在取了出来,可是马口已经负伤,不能再骑乘了。   范五急了叫道:“糟!祁少爷一个人非吃亏不可,咱们得赶快找马追下去?”   贺小娥苦着脸道:“瘦麻杆儿骑的银花的灰鸽子,你找了别的马来也追不上!”   刘老好却笑笑道:“别急,祁少爷追下去了,他的坐骑是他先人的那头黑旋风,也是大漠上最好的一头,一定可以追上去的,我那儿还有几匹马,大伙儿去牵了来,跟上去瞧瞧吧,不过我认为那是多余的,他一个人办得了!”   范五着急地道:“论身手,祁少爷自然足可胜过瘦麻杆儿,可是那王八旦手上有枪,祁少爷怎么斗得过呢?”   苗银花还坐在地下直揉腰,那是被马摔得太急,扭拧了筋,虽然疼得直淌汗,可是这个江湖出身的女子硬得够瞧,居然没哼出一声来,反倒咧着嘴笑了一笑:“对这位少爷,我倒是深具信心,而白狼大寨自夸消息灵通,对塞南塞北的事无论大小,都打听得清清楚楚,唯独在这位少爷身上失了眼,只知他是个绣花枕头似的花花大少,可是看他今天的表现,那一点儿差了!”   范五叹着气:“龙生龙种。天风牧场的少主,怎么样也不会窝囊到那儿去,伹是身手是一回事儿,经验又是一回事儿,瘦麻杆儿老猾成了精,连我们都被瞒过叫他给耍了,祁少爷又怎么是他的对手,何况他又带着家伙……”   苗银花啐了他一口:“范五,你别臭美了,我不怕丢人,你也算不上那棵葱,我们在祁少爷手下都同样的落过下风,有枪又能如何,瘦麻杆儿的枪会比我准?我端着枪对着人也没打掉人家一根汗毛,再说着祁少爷所表现的机智,又那儿像个没出道的嫩雏儿,他要是截不下瘦麻杆儿,咱们追上去也是白搭……”   她的话使大家略略安心一点,但是究竟也不能完全放心,这时小金铃儿倒是把她们的马匹全给牵来了,每个人都分到一匹,苗银花不顾腰痛,也抢了一头,飞身上了马背,因为太仓猝了,来不及装上马鞍,每个人都是跨在光秃秃的马背上,除了一根缰绳之外,再也没有任何的骑具了,好在这五个人都是在大漠上磨出来的骑术,谁也不感到困难,催马如电,扬起一大蓬蹄尘,向着瘦麻杆儿逃走的方向急追而去。   跑下了十来里后,仍是没见影子,最前面的小金铃儿首先勒住了马,张手把大家都叫停下来,然后用手指指地下:“不对,他们没从这儿去,地上没脚印!”蹄印是有的,而且正是两头马的脚印,范五用手指着道:“这不是,恰好是两匹马的,怎么会没有呢?”   苗银花跳下马来详细察看了一下,然后白了范五一眼:“亏你还是在大漠上当向导的,连蹄印都不会辨认,这一对蹄印是到寨子那边去的,可不是往前走的;再说蹄印的距离很整齐,分明是慢慢儿踏着碎步印出来的,他们一个逃一个追,那会有这份儿舒坦!”   判断蹄痕是大漠上的必修科,游牧的维吾尔人最精,但是苗银花所研判的是最浅显的事实,谁都不难辨认,刘老好想想道:“这是祁少爷来的时候留下了的,路上再也没有其他的脚印了,可见他们的确没打这儿经过,奇怪了,这是通出去唯一的路,他们难道会落荒而行吗!”   小金铃儿插口道:“那是一定的,瘦麻杆儿看见祁少爷的马快不容易逃掉,一定转入沙漠乱转,想利用地形的困扰摆脱追骑,这下子可糟了,转出去天南地北,不定会跑到那儿去了。瘦麻杆儿是沙漠上的老鼠,地理透熟,那位少爷可是个新手,要是迷了方向,这辈子也甭想回来了!”   刘老好也着急起来了:“好在他们没出来多久,咱们分成两路,回头找下去,找到了就鸣枪通知另一组!”   她跟小金铃儿折回了右边,另外三个人走向了左边,大家都舍了正路,踏进了野草丛生的草原,那样找人是很难的,所幸昨夜新雨,地上的痕迹都被雨水扫平了,新印的痕迹极易发现,刘老好与小金铃儿回头不过走了四五里路,就听见西南方傅来了一声枪响!   在空旷的沙漠上,枪声传得很远,可是这一枪声却听来很微弱,似乎是很远的地方传来。   小金铃儿连忙道:“他们找到了!”   刘老好却摇摇头:“枪声的方向在寨子那儿,范五他们是跟我们同时回头的,不可能跑出那么远去!”   “那……这一声枪响是怎么回事儿呢?”   远处又传来了一声枪响,刘老好听了急道:“枪是瘦麻杆儿那支加拿大屈尺的,声音很低沉,方向也在寨子附近,这一定是瘦麻杆使弄狡猾,他知道我们一定会追出来,所以绕个圈子又兜回去了,祁少爷紧追不舍,他看见祁少爷落了单,才决心计算他了!”   催马往后驰去,小金铃靠了过来,无限钦佩地道:“娘,以前很少见到您走动,今儿才真正见到您的功夫了,无论是经验、枪法,您都很了不起!”   刘老好苦笑一声:“我是在沙漠里长大的,小时候,每年都要到天山走一躺,经验就这么慢慢积累下来了,至于枪法,我是认识你龙叔后,才下苦功学的,他表示过这一辈子都不会离开天风牧场,也就是说这一生一世,都要在大漠上了,我要跟着他,就必须要具备这种本事!”   “可是我从来也没看见您练习呀,您怎么那么准的,这玩意儿可得从不间断地苦练,才能维持身手!”   刘老好笑了一笑:“我练枪的时候都在一大早,你正睡得死呢!在寨子北面有座小土山,山下有条河谷,每天天不亮我就骑了马上那儿练枪法!”   小金铃儿有点惭愧地低下了头,刘老好又笑着安慰她了:“金铃儿,为了龙叔交付咱们的这个任务,你受了很多委屈,而且也多亏你替我分忧,避免了很多打扰,我才有足够的空暇去练枪,现在好了,祁少爷来了,咱们的身份也挑明了,往后你也不必再在这儿挨罪了。”   “咱们要离开这儿了?”   “是的,祁少爷是出来追拿凶手,已经查明是满天云那一伙人下的手,不过他们杀害祁大爷的目的是在嫁祸玛尔米乞部,真正的目的是在打玛尔米乞部的主意,所以祁少爷为了玛尔赛郡主对祁大爷的一份情谊,决心上玛尔乞米去一趟,说明满天云的阴谋、共同缉凶。”   “这又何必呢,集合天风牧场的人,把满天云一伙儿消灭了不就行了吗?何必还要跑这一趟。”   刘老好叹了口气:“玛尔赛的玉佩遗在凶杀的现场,这证明了玛尔米乞部里有了细作潜入,否则那么重要的东西不可能流失的。满天云很狡猾,他带着人翻跃大漠,却没人能摸得准他的行踪,如果不跟玛尔米乞部先说好,贸然带了人,很可能就会引起玛尔米乞的误会呢?”   “玛尔米乞人深居不出,怎么会有误会呢?”   “满天云存心挑定两方的冲突,一定在两边都下功夫,在大漠上,一个小小的冲突就能酿成一场巨变,祁少爷是个很明理的人,他坚持要单独一个人去见玛尔赛,说明内情,然后再展开行动来对付满天云,这样不但没有了误会,还可以把两股人合起来,共同对付满天云!”   小金铃儿笑了一笑:“那位少爷乍一见面倒瞧不出怎么样,可是办起事情来却还真不含糊!”   刘老好点点头,然后又谴责她道:“你也是的,怎么油蒙了心,去苛虐他的坐骑,那原是祁大爷的,他看得比性命都宝贵,怎么肯让人去作践它……”   小金铃儿收起了笑容,换了一付惭色:“我想骑了它去换蹄铁,那马儿就是不肯移动半步,我催了几下,它居然跟我较上了劲儿,还把我给颠了下来,我……才……!”   她见到刘老好的神色转厉,不敢再说下去,虚怯怯地辩解着:“娘,您是知道的,别的我不敢吹,可是论驯马,我可不输过那些维吾儿,什么野样儿的都见过,都能摆布得服服贴贴,那儿会像让一畜牲给颤了下去……”   刘老好沉声道:“蠢材,你驯的是无主的野马,尽可以由着你施蛮动狠,但一头驯主通灵的神驹,却不是任何人能再驯伏的,你怎么可以动硬的呢。连这点都不懂,你就不够格儿谈驯马两个字,还有什么好吹的?”   小金铃儿不敢再作声了,刘老好又道:“还有,以后你千万记住,马跟人一样是有点儿个性的,尤其是跟着男主人的牝马,性情更是贞烈,绝不肯让第二个人跨上它的背的,以后你最好少去碰它!”   她也有点感喟:“就跟我一样,像我这样出身的女人,本来谈不上什么节操,何况龙八也没有把我明媒正娶过去,可是自从有有了句话后,我不在乎为他作任何事,就是不能再接近第二个男人了,人家都说戏子无情,婊子无义,那是糟塌人的话儿,据我所体受到的以及所见过的,一个风尘中的人如果动了真情,比任何女人都贞烈!”   小金铃儿更不敢接腔了,而且她的眼中也涌起了一片迷惘与惆怅,那是一种无以名状的,对未来的茫然,刘老好是找到了归宿,她自己呢?   刘老好似乎了解到她心中的感触,把手中的皮鞭轻轻地抽了她肩头一下:“丫头,你还年轻,而且从今儿起,也不必再干那个活儿了,你有机会找到更好的归宿的!”   “是吗?娘,我倒不敢往这上面想,像我们这种行业的女人不能奢求太多的,像您跟龙叔,已经是难得又难得了,还有什么更好的归宿呢!”   刘老好似乎已经猜到她的心意,叹了口气道:“丫头,一切都是缘份,你可别钻牛角尖,感情是双方的事儿,你若是一厢情愿,硬要找罪受,那就没法子了,而且这与你的行业无关,那怕你是个冰清玉洁的黄花大闺女儿,如果没有缘份,照样还是一场空!”   “娘!您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吗?”   刘老好笑了:“娘在风尘里历练了这些年,还会不知道你的心事吗?要是你爱上了一个不爱你的人,就只有自讨苦吃,所以我劝你别钻牛角尖,而且不要自怨自艾,假如对方对你不动情,绝不是为了你的行业!”   “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丫头,这就很难说了,也许没有什么理由,就是不投缘。你也见过不少男人了,自然知道比较上下高低,等闲的男人你不会看在眼里,也不会轻易地动情,可是让你看中的人是不是一定会看中你呢,这是谁也不敢说的,而且人贵自知,要配对儿,也得先称量一下自己人品、才貌,是否都能相称,我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比如说吧,你看中了祁少爷,就得想想,你自己那一点儿配得上他,别的不说,就拿才貌来论,他要是留上头发,穿上裙子,不必涂脂抹粉,也比你俊十分呢,你还有什么可望的!”   她毕竟是老于世故,二句话就深深地叩中了小金铃儿的心事,使她更形沉默了,催马急行,把刘老好抛了下来,刘老好也只有在后面叹口气,快快地追了上去。   两声枪响后,前面开始寂然,这也是件可担心的事儿,因为枪是瘦麻杆儿发的,倒底是中了没有呢?   当她们冲同寨子真的时候,寨子里都是静悄悄的,那些人家都紧闭着门,似乎怕沾惹上麻烦。   只有远处的湖边,传来了几个维吾女郎的呼叫声。两个人连忙催马过去,小金铃儿连忙跳下了马,那五六个维吾儿女郎都涌在一起,紧张地望着湖面上,口中还叽叽喳喳地嚷着,碧绿的湖面上,飘着两点影子,那是两匹马儿——祁连山的黑茉莉跟瘦麻杆儿骑去的灰鸽子!   但也只有两匹马,却没见到人影,小金铃儿抓住一个女郎急急地问道:“阿美尔,祁少爷呢?”   那个叫阿美尔的女郎听不懂地问的是什么,睁着两只大眼睛,直对她瞪着,倒是刘老好沉着:“阿美尔,我们问的是那个今天才来的年轻人,他的人呢?”   这下子阿美尔算是懂了,比手划脚,说了一大堆,神色极其兴奋,幸好两个人都懂回语的,听完后的神色却更沉重了,小金铃儿更是紧抓住她:“什么!她说祁少爷受了伤,跟对方一起掉到湖里去了!”   阿美尔点点头,小金铃儿一急就要往湖里跳,还是刘老好一把拉住了:“丫头!你想干什么?别急躁行不行,你不听说吗?祁少爷只是受了一点轻伤,而且是他逼得瘦麻杆儿无路可逃,不得已才连人带马一块冲进湖里,祁少爷也是追下去的!”   “可是现在只见两匹马,却不见人影儿了!”   “这我知道,可是你也得问问是怎么回事儿呀!”   她再度向阿美尔提出询问,而且很详细,总算把事情弄清楚了,她们追了出来,那知道没多久,祁连山追着瘦麻杆儿却由另一个方向绕了回来,瘦麻杆放了两枪,第一枪落了空,第二枪使得祁连山身子在马上歪了一下,肩窝上已冒出了血花,可是他没有受阻,仍是逼了过来,瘦麻杆儿的子弹打光了,马也不如祁连山的快,逼得连人带马下了湖,但是祁连山也跟着下去了!   在湖心里,黑马追上了灰马,祁连山也抓住了瘦麻杆儿,两个人都翻下了马,沉下了湖里,再也没见上来!   小金铃儿又想下水去救人,刘老好却沉声道:“丫头,这可不比在陆地上,下水救人得会水,你会水性吗?”   小金铃儿怔住了,顿了一顿:“我没试过,但是我瞧见别的人泅水,摇摇手脚就行了,没什么难的!”   “见你的大头鬼,要有这么简单就不会有人淹死了,你不会水,下去也是白搭上一条命!”   “那怎么办,娘,您会不会水性?”   “我要是会水早就下去了,还在这儿磨菇什么?”   “那……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呀,阿美尔,你们……”   刘老好叹了口气:“甭问她们,维吾尔人没有会水的,她们连洗澡都是用个瓶儿潮潮身子,抹干了事,那点水我一口都能喝下去,怎么能学会水性呢!”   才说着,湖面水波一翻,冒出一条人影,却是瘦麻杆儿,在水面上拍浮了几下,紧接着又沉了下去,然后水浪翻动,看见他正跟人纠缠着,另一个人果然正是祁连山!   :   81\ 004   第 四 章     那群维吾尔女郎爆出了一声欢呼,连小金铃儿也忍不住跟着叫了起来,因为祁连山没有死,不但没死,而且他的水性还很精,瘦麻杆儿虽然落了下风,每次他摆脱了纠缠,逃出没多远,就被祁连山从后面追上了。   一阵马蹄急响,范五跟苗银花贺小娥也赶到了,他们跳下马,倒是不必多间,一眼就可以看明白了。   苗银花一个箭步就跳下了马,然后直冲湖中,跑出不过两丈许,水深已过腰,她身子朝前一俯,手脚并飞,像条鱼儿似的直游前去,又快又俐落。   范五本来也想下去的,看了苗银花的水性后,他又止住了,摇摇头叹息着:“真没想到银花还有这么一身好水性,奇怪了,她是在那儿学的。”   贺小娥笑笑道:“从小她就在山涧里泡出来的,后来在黄河岸上住了两三年,只要黄河没结冰,她没一天不下去泡上几个钟头的,寨子里的人都叫她小水蛇儿!”   “这个我倒是听人说过,但是我只以为是形容她长得妖娆,却没想到是由这上面来的!”   苗银花在水上像条飞鱼似的急靠过去,口中还招呼道:“祁少爷,把这王八旦交给我好了,你上面歇着去!”   祁连山却朝她摆摆手道:“苗姑娘,别过来,这家伙凶得很,他手里还带着刀子,让我来吧!”   果然瘦麻杆儿的手里还扬着一支亮晶晶的匕首,也就是靠着这支凶器,使得祁连山无法制住他。   因为祁连山的水性是比他高,却得防着他的凶器,而瘦麻杆儿的搏斗经验非常丰富,他的匕首不轻易扎出,一定要等到靠近时,才狠狠地刺出一刀,祁连山没有别的方法,只能去拖他的脚,把他拉到水底下去。   一两次之后,瘦麻杆儿也学乖了,每次被拖下水去,他就弓着腰曲起身子,用刀子去划祁连山的手,逼得祁连山非放手不可,第一次两人在马背上纠缠落水,相较的是水性,瘦麻杆儿原先是想在水底下闭气闷住祁连山,可是到了后来,他发现这小伙子的一口气比他闭得还久,好不容易才挣脱纠缠,上来换了口气,那个时候才拔出了腰间的匕首,两个人就一直这么纠缠着。   祁连山摸清楚对方是个搏斗的老手后,觉得犯不着逞险跟他去拼命,他只是拉住对方,不让他游到岸上去,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也不让他的匕首扎中,这就够了。   因为这是在水中,无可借力,必须要不断地动,才能维持着不沉下去,而在水中移动手脚又是件很费力的事,再要不时地应付搏斗,那就更费力了,祁连山的水性比他好,耐力比他强,凭这两点,纠缠下去,一定可以稳操胜算,何况现在别的人也都来了。   所以祁连山笑着向瘦麻杆儿道:“朋友,你还是丢下刀子,好好地让我们押着你上岸去,我保证不伤害你,苗姑娘他们只是弃邪归正,脱离白狼寨,那是件好事!”   瘦麻杆儿狠毒地呸了一声:“你们别做梦了,没有人能背叛白狼大寨,更没有人能包庇白狼大寨的叛徒,姓祁的,连你那死鬼老子都没这个本事,更别说你了!”   祁连山淡淡地道:“那是我们的事,目前我们只请你帮个忙,把事情压后一天半日的,等我们离开之后……”   瘦麻杆儿冷笑了一声:“姓祁的,你不是江湖人……”   “但先父是个江湖人,从他老人家过世之后,把一切都遗给了我,也包括了这江湖人的身份,现在我想不做江湖人都不行,所以,我开始学着做江湖人了!”   他说话永远是那么慢条斯理的,但是瘦麻杆儿也不急,他用两条腿轻轻地蹬着水,借机会歇口气:“你开始得太迟了,有很多江湖上的事儿还没弄懂,我既不疯,又不傻,更不是逞英雄斗狠的那种料,银花儿他们要离开白狼大寨,我为什么要拼命去拦阻你们!”   祁连山点点头:“是啊!所以我才跟你打个商量!”   “不行!因为看紧他们三个人是我的责任,金花大娘把他们交给我了,他们出了岔子,我也得赔上一条命。”   苗银花道:“这倒是真话,我姊姊就是这种人,所以范五要离开,我跟娥姊非得摆平他不可,除非我们也跟着一块儿离开,现在叫瘦麻杆儿不开口是不行的,除非他也跟着我们一块儿行动!”   瘦麻杆儿立刻道:“不行!银花儿,我不想离开!”   “为什么?难道你还有什么丢不下的。”   “是的,我还有老婆孩子,都掌握在大娘手里。”   苗银花不禁发出一声冷笑:“瘦麻杆儿,我从白狼大寨里出来的,大寨里有些什么人我还会不知道,那儿谁是你的老婆孩子?假如真有的话,我也劝你离开算了,在白狼大寨里,已经没有人了,那是一群畜牲!”   瘦麻杆儿却摇摇头道:“我说的是真的,人都在大娘的那个小首饰盒子里放着,你该知道那个盒子的!”   “我知道,那是她最宝贝的东西,上那儿都贴身带着,不过我曾经偷看过,里面没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瘦麻杆儿冷笑道:“如果能让你偷看得到,那一定是里面的秘密挪了位的时候,金花大娘是个最厉害的人,她若是真让你看到了盒子里的秘密,你就不会活着了,那口首饰盒子是她收藏秘密的地方,但是她也知道有很多人对那口盒子很感兴趣,所以有时总得让人家看看那口盒子!”   祁连山笑道:“不错!这很聪明,盒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藏在里面的秘密,因此没有秘密的时候,不妨让人看看!”   苗银花道:“我看到的确是有秘密的时候,她发现我看见了盒子里的东西,几乎立时就想毙了我,但是后来她知道我不识字,才没有要我的命!”   “你看到的是什么东西?”   “是一大堆折子,大概是大通钱庄的;因为我只认得那个大字,在兰州也只有一家大通钱庄。”   “不错,就是那个玩意儿,那是我们为金花大娘卖命的代价,每干一笔的收入,她都为我们存进钱庄,帐目清楚,一个子儿也不少,干满了二十年,我们就可以领出那笔钱,过个安安稳稳的日子,我的老婆还没讨,儿子也没生,可是我已经卖了十八年的命了,再过两年,我就有一笔很可观的财富到手,那时候我再讨老婆生儿子也不迟!”   苗银花笑了道:“原来你丢不下的是这个?”   “当然了,我辛苦了十八年,下半辈子的安乐全在那上面,我不能轻易地放弃了!”   苗银花笑道:“以我姊姊的为人,她会放你们走吗?”   “会的,兰州城里有几个有头有脸的正经生意人,开着大买卖,早先都是干我们这一行的,因为我们都是金花大娘私用的人,不属于白狼大寨,官家也没有底子,只要熬过这二十年,就有着舒舒服服的下半辈子,金花大娘对于这一切倒是很讲义气,她绝不会玩儿假,也因此可以叫我们这些人死心塌地的卖命!”   祁连山向苗银花点点头笑道:“令姊好像是个很有心的人,行事之老到,连男人都比不上!”   “她本来就是,白狼大寨对外是白狼老大当家,但是白狼老大也得听她的,她才是白狼大寨真正的老大。”   瘦麻杆儿漠然地道:“银花儿,金花大娘是你姊姊,你应该对她很清楚,有没有人敢背叛她?”   “当然有,我就敢。因为我对她太了解了,所以我必须离开她,在她手底下的生活简直就不是人过的!”   瘦麻杆儿道:“你敢我不敢,你们运气好,贺小娥无意间发现了我的身份,知道我们是盯着你们的,只要宰了我们,你们至少在一两天内很安全,我却不行,我连是谁盯着我都不知道,只要我跟你们走在一起,我就死定了!”   苗银花一怔:“你是说还有人在这儿?”   “金花大娘对放在外面的人向来都是这个样子,一个盯一个,你们两个盯范五,我跟孙德盯住你们,在我们后面一定有个人盯着,只是不知道是谁而已!”   “刘家寨子里几个人,闭着眼睛都可以数出来!”   瘦麻杆儿冷笑道:“银花儿,要不是贺小娥无意间发现了我们的秘密,你会想到我瘦麻杆儿是干这个的吗?”   “这么说你是一定要跟我们作对到底了!”   “不错!我存了一大笔钱,还希望能活着享用它,所以我必须干到底!不能跟着你们胡闹去!”   苗银花脸色一寒:“我姊姊固然会杀你,但是我们现在就能杀死你,难道你连这个帐都不会算吗?”   瘦麻杆儿悍然冷笑道:“银花儿,你要弄清楚,我在沙漠上的地形熟得不能再熟了,可是我逃去,干吗又转了回来!”   苗银花冷笑道:“谁知道你是怀着什么心?”   瘦麻杆儿用手一指道:“因为这小子的马太快,我来不及逃到第二处有帮手的地方,只有折回头再到这儿。”   “难道这儿会有你的帮手吗?”   “我不知道是谁,但是我知道一定会有,所以我才折了回来,而且故意开了两响枪,惊动了所有的人,告诉那个人,我又回来了,要他负起我的安全!”   苗银花冷冷地道:“可是照目前的情形看,谁也负不起你的安全了。岸上还有三个人等着,就是另外还有人在这儿,又能多过我们的人吗?”   瘦麻杆儿淡淡地道:“那不管,反正我跑回来,就是告诉那个人,我没逃得了,他自然会替我把消息传出去!”   “那又怎么样呢,至少你是活不成了!你存下的那些钱,还是捞不到手,白白的便宜了别人!”   “不会!虽然我没有成家,但是我还有个六十岁的老娘,生了我这么个不成器的儿子,只有以我这条命来为她老人家换个安安稳稳的风烛残年!”   “瘦麻杆儿,你别满口胡说,装出这份可怜相来,打量我们会放过你,今儿你是死定了!”   “我并没有向你们乞命,只是告诉你们一个事实,我这条命活着不值什么,死了倒还值不少钱,何况你们要杀我还没这么容易,至少我还能捞个本儿!”   他仍是一脸骠悍之气,手中紧握住那把匕首,作出一付拼命之状,祁连山倒是十分为难了,顿了一顿道:“苗姑娘,看来他在这儿真是有接应的人,咱们就是杀了他也没用,干脆放他一条生路算了!”   苗银花道:“祁少爷,你别听他的,他是叫你追急了,知道在岸上打不过你,才想借着水遁,没想到你比水性也很了得,所以才编出那番鬼话,我倒不信邪,你上岸去休息,把他交给我好了,我不信这兔崽子能逃上天去!”   祁连山道:“不!我不累,我制得住他!”   苗银花道:“他手里有刀子,存心拼命时很可能伤了祁少爷,跟这种江湖亡命之徒硬拼太不上称了!”   祁连山笑笑道:“我不跟他硬拼,就跟他打水里泡着,到最后看谁挺不住,你先上岸去,到我罩不住的时候,你再下来替换,我们可以活活的困住他!”   苗银花想了一下道:“也好,祁少爷你就在这儿拖住他,别让他离开了。这儿离岸边不过三四十步,正好是我那支马枪的最拿准的远近,等我到了岸上,一枪就解决了……娥姊,你到屋里去,把我那支枪跟弹带拿来!”   她回头向岸上的贺小娥高声招呼后,一个猛子扎下水去,这一着还真狠,瘦麻杆儿对她的长枪威力可能很忌讳,连忙掉头向着湖心游去,大概是希望离开长枪。   祁连山,一个穿身追了上去,几下扑挪,逮住了脚跟,又把他拖下了水去!   瘦麻杆儿很着急,连忙弓身踢腿,想把祁连山拧脱,但是祁连山也很精,握住他的那只脚,不停地抖动扭转,使他很难控制住身体行动,好不容易才又蜷起身子,用手中的匕首狠狠地扎了过去。   困兽之斗是最危险的,祁连山的目的是在消耗对方的体力,不必跟他硬拼,所以松了手,将身子沉下水去!   瘦麻杆儿摆脱纠缠之后,不敢就浮上水面,潜行了一程,还等那口气实在憋不住了,才向上冒出,而且他很小心,不敢把整个身子冒出去,只探出了半颗头,好好地呼了几口气,使肺部舒服了一点,然后想深深地吸口气,再潜下水来泅行,在做这些动作时,他很小心,眼睛一直在注意着祁连山,唯恐又被抓住了脚跟,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体力,无法再经过这样子的消耗了!   就因为他太注意祁连山了,没有去看另外一个人,而苗银花却十分促狭,她一个猛子扎下去,装着回岸去拿枪,实际上她却钻在附近等着,瘦麻杆儿深深吸气的时候,她正在丈许外候着,这种距离如果要追击过来,仍然是无法瞒过瘦麻杆儿,可是她却单掌一扑水面,激来一股水箭。   苗银花在这上面下过一番功夫,拍出的水箭又快又急,而且很准,瘦麻杆儿正在张开大口吸气,那股水箭一直射进了他的口腔,瘦麻杆儿再也没想到会伏着这么一个敌人,而且来上这一手攻击,水箭又在他吸气的时候灌了进来,出乎本能的合力朝外猛吐气抗拒。   这一下子可苦了,灌进口中的水受到了抗力,四下乱溅,固然有一部份被喷了出来,但是另外一部份却呛进了鼻腔与气管中,一下子只觉眼前金星乱舞,又要打喷嚏又想咳嗽,这种滋味只有尝过的人才能体会出有多痛苦!   咳嗽、喷嚏都是往外猛烈地排气,排空了就要往里进气,那是一种自然的反应,不受意志的控制了!   在呛咳中,他的手脚已经无法运动自如,身子往下沉去,等到吸气时,吸进的已是满口的水。   水不能代替空气作呼吸用的,几口水往肚子里一灌,瘦麻杆儿突然变得很清醒,他知道自己的命运了,所以停上了求生的挣扎,猛力往里吸进大量的水,四肢渐渐发软,连手中的匕首也无力握住了,就在他失去知觉的时候,祁连山一把提住了他的领子,把他拉出了水面!   苗银花也过来帮忙拉住了。祁连山一笑道:“苗姑娘,还是你行,一招手,一股水箭就解决了!”   苗银花笑了笑:“那还是你少爷的功劳,假如不是你缠住了他,引去了他的注意,我也无法得手的,这家伙又狠又阴,要不是少爷把他给追回来,就以他这股子猾劲儿,带了人再追上来,我们都是个死数!”   祁连山笑了一笑,拖着瘦麻杆儿向岸上泅去,显然已经很吃力,苗银花追上去道:“祁少爷,把他扔下去算了,这种人难道还想把他给救过来!”   祁连山正容地道:“苗姑娘,我的马包里也带了一支枪,如果我是个嗜杀的人,在骑马追他的时候,就有很多机会把他给放倒了,何必这么辛苦呢!”   苗银花感到有点不好意思:“是的!祁少爷,可是现在是在大漠上,不能拿内地的情形来比,这儿是个没有王法的地方,你不杀人,人家会杀你!”   “我知道,尽可能我不轻易伤人性命,但是在必要时,我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那么祁少爷,什么时候才是必要的时候呢?”   “苗姑娘,你在江湖上闯过,不该问这个问题,而且我也无法回答,反正到那个时候,我自己会知道。”   苗银花不再说话了,可是地已自动地接过了瘦麻杆儿,一直拖到了岸边,范五连忙来把人拉上去,苗银花倒是很内行,吩咐道:“把他的脸向下,头放低,垫起肚子,轻轻地压他的背,摇动他的双手,把水挤出来!”   刘老好却担心着祁连山的枪伤,忙托住他的肩膀:“少爷,你肩上中了枪,伤得怎么样?   没伤着筋骨吧!”   祁连山笑笑:“没关系,枪子儿擦过肩膀,不过是皮肉之伤,我在水里还能游这么久,伤了筋骨成吗?”   但是刘老好已经扯开他的衣服,枪弹的确是擦过肩膀没造成重伤,可也撕掉了一条皮肉,伤处被水一泡,倒是不流血了,但是皮肉却翻了起来,刘老好直埋怨道:“少爷!你也真是的,中了枪也不知道自己保重一点!”   “他下了水,我必须追下去,否则叫他跑了怎么办?”   刘老好笑笑道:“这个湖虽然不大,但也有三、四百丈方圆,并不算小,可是在这边望得见那边,也不算大,他要是条鱼,或许能跑了,但是一个人,只要盯紧着水面,绝对逃不掉的,你只要骑着马,绕着湖边缀着就行了!”   祁连山不禁一怔,随即笑了起来道:“对呀,他不能老是藏在水里,总要出来换气的,只要看紧了,绝对跑不掉,实在不必下水去追他的!”   小金铃儿却埋怨道:“娘!您也是的,祁少爷受了伤,您不赶快扶他间屋里裹伤去,说这些闲话干吗?”   刘老好笑着道:“瞧你把我说的,好像只有你一个人知道疼祁少爷了!”   口中说着话,人却朝寨子那边走去,祁连山却道:“龙婶儿,我的伤势倒没什么,敷上药就行了,不过请你要赶紧做一件事儿,清点一下寨子里的人,如果有不久之前才离去的,你就问问那个人的去向与来历!”   刘老好道:“要是有人离开,我们这儿可以看得见的,在沙漠上可不比内地,可以用两条腿走路的,这儿要是没有代步,就寸步难行!”   苗银花却道:“对,大姊,据瘦麻杆儿说,他们在寨子里还有同党接应,可就是不肯说出是谁,所以才要麻烦你去查问一下,凡是现有的人,每一个都得亲眼见着了才能作数儿,娥姊,你跟着刘大姊在暗处招呼着,假如真有那么个人的话,恐怕会对大姊不利,你可得多加小心。”   贺小娥不禁一惊道:“寨子里还有暗桩,金花大娘的布置也未免太精密了一点。”   苗银花看了一眼地下的瘦麻杆儿,肚子里的水已经被挤出很多,紧闭的双眼也开始眨啊眨的,知道他的神智也渐渐清醒了,乃冷笑一声:“谁知道呢,瘦麻杆儿这么说,我们也只好宁可信其有了,对了,刘大姊,如果有人要问讯,你就说瘦麻杆儿也有心要改邪归正,一半天儿就会跟着我们一块离开,每一处都得说一遍。”   瘦麻杆儿听了大为着急,但是又无法挣扎,好不容易叹了几声后,清清喉咙,欲待叫喊出来,苗银花突地上前,脚尖轻轻一点他的喉头的横结,瘦麻杆儿只有干瞪着眼,嘴唇直动,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了。   苗银花这才朝刘老好眨着眼睛道:“刘大姊,你辛苦一下吧,看样子是真的有人了,范五,你架着瘦麻杆儿上屋子里去,侍候他换换衣服!”   刘老好倒是不敢怠慢,连忙急急地去了,贺小娥则机警地在后面三四丈处缀着,这些经验丰富的老江湖行事就有个好处,用不着多作叮嘱,自己会知道如何干的!   范五托起了瘦麻杆儿,往屋子里带着,祁连山道:“大伙儿集中在八婶儿那边吧,人多相互有个照应,这时候要是落单,很容易遭人暗算的!”   苗银花道:“我想没这个胆子吧,如果真有人也不会躲到我的屋子里去的?”   祁连山笑道:“假如真有人,一定躲在你们那边,因为你们才是他要找的人。”   苗银花不禁一怔,望着祁连山,目中流露出钦色:“少爷,说您嫩吧,有时你比老江湖还精明,这些地方我的确没想到,但是说您精明,您有些地方实在又太嫩!”   祁连山一笑:“我的江湖经验可以说一点都没有,但是很多事都可以从书上学到的!”   苗银花望着自己水淋淋的身上道:“可是我总得回去拿套农裳,这么水滴滴的多难受!”   小金铃儿笑笑:“苗姑娘,我们俩身材差不多,你将就着穿我的吧,只是你咳嗽的时候得收着点儿,否则那两颗肉球儿就会跳出来了,我的衣服就是胸前窄了点儿!”   苗银花见祁连山的眼睛也移到自己的竖挺前胸上,不知怎的,居然会莫明其妙的脸红了,啐了一口,狠狠地道:“嚼舌根的小娼妇,我就不信你的那一对肉球会小得了多少,我非剥了你仔细地瞧瞧不可!”   一面说一面追了上去,小金铃儿也哈哈地笑着在前面跑,范五叹了口气:“祁少爷!您瞧吧!这就是江湖女人,这么个野劲儿,连一点女人味儿都没有了!”   祁连山笑道:“我倒觉得她们坦率无伪,不事做作,比那些装腔作势,扭扭揑揑的女人可爱得多!”   范五苦笑道:“话是不错,很多男人也喜欢这股子野劲儿,但喜欢是一回事,娶她们做老婆又是一回事儿,男人宁可花钱在她们身上找乐子,却没有几个肯娶她们的。”   祁连山一笑,没有话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帮着范五架起瘦麻杆儿向前走,范五说道:“祁少爷,由我一个人来吧!您受了伤,又累了半天,要不是这个混球,该背着您上屋里走才对!”   祁连山摇摇头道:“那可不敢当,我还没娇惯成这个样子,否则我也不会一个人往大漠闯了。”   他看看瘦麻杆儿,见他仍是痛苦地扭曲着脸,口中只能像雄鸭似的发出吟吟的声音,不禁愕然道:“苗姑娘那一脚莫非是点了他的哑穴,这倒是一门深厚的功夫!”   范五笑道:“那是什么点穴,干山贼的没一个认真练过功夫的,只是懂得作贱人而已,刚才那一脚是踢在他的喉结上,岔了他的声带,这王八旦就是以后不变哑吧,说话的声音也就跟公鸭子叫差不多了?”   祁连山轻轻址一震:“这似乎对人太狠了!”   范五叹了口气:“少爷,对这种人还能讲客气,居然躲在屋子里打冷枪,是你少爷要救他,要是我的话,活活地淹死这王八旦,搭帮子落草为寇,已经是走上末路了,像这种当细作的暗奸就更可杀,因为禄林道就是混一个义气,大家彼此信任,逮到这种家伙,照规矩绑块石头,往水里一丢,大家只有鼓掌叫好,绝没有人怪罪的。”   “那可不能怨他,他是奉命行事。”   范五叹道:“少爷,您对黑道中的事儿不清楚,像这样插暗桩是最大的忌讳,现在我们就是反出白狼大寨,也是理直气壮了,苗金花插这些陪椿是瞒着白狼老大的,否则白狼大寨早就散了,绿林道上讲究的就是一个信字,不问身世,不挖根底,进了门就是生死弟兄,要是苗金花不安这一手,是我们的错,但是有了这王八旦,就是寨里对我们不仁,我们自然就可以不义了!”   “哦,原来黑道上有这些讲究!”   “不错!这是规矩,像银花儿跟贺小娥两个跟着我,那倒又不同,因为事先打过明招呼,要她们跟着我的,所以一个装我的浑家,一个做我的妹子,我不背叛大寨,她们归我管,我有背叛之心,她们可以处置我,因为我是半路上入伙的客卿,像银花跟小娥,都是寨子里土生土长的,不明不白地暗插上一棵椿,这就是寨里的不是了!”   “贺小娥说过他们向她递过招呼了!”   “那是小娥自己发现的,她胆子小,不敢按规矩来办,否则当时活埋了这两块料,苗金花还得倒过头来赔罪!”   “也许是白狼大寨不同吧,我听苗姑娘她们说起来,好像苗金花的权很大,连她丈夫都要听她的!”   “那是她们妇人的看法而已,白狼大寨有几百条人枪,大部份还是白狼老大的老弟兄,苗金花只是暗地里抓权,对内对外,当家主事的还是白狼老大,所以咱们大可以把这家伙给活埋了,明白地通知白狼老大,是他理亏在先,我们另外投活路是理直气壮的事!”   祁连山笑了一笑:“范老哥,这下子可轮到我来说你一句了,你所提的那一套我并不是不知道,那是几十年前的老规矩,现在早己行不通了!”   “怎么行不通,五百年江湖一线穿,五百年前的规矩,五百年后仍然行得通,尽管朝代改变,江湖传统不易!”   祁连山笑道:“话是这么说,但是谁来主持公道呢,以前江湖上以道义为先,有理天下去得,现在可是以权势为大,尽管道理十足,人家给你一颗子弹,活活的毙了你,又会谁有为你伸冤去!”   范五没话说了,只翻着两只大眼睛,祁连山又叹息着道:“先父把我送到内地去读书,不让我再走这条江湖路,就是因为年头儿改变,不再是道义为尊的时代了。”   两人说着来到屋子里,小金铃儿把祁连山的马包给送了出来,祁连山自己拿了一套衣服,却又拿了另外一套,交给范五道:“范老哥,麻烦你陪着这位朋友把衣服换换。”   范五又不愿意了道:“留下了他的活命已经够了,还要给他换衣服,那不是太客气了。”   祁连山正色道:“范老哥,话不是这么说,那怕回头你一枪打他个脑袋开花,现在仍然要对他客客气气的,这是咱们做人应该有的本份。”   范五这才有点不好意思地拿了衣服,提起瘦麻杆儿,到一边的屋子里去了,祁连山才换好了湿裤子,小金铃儿跟苗银花就已经跑了进来,慌得祁连山忙把衣服往身上盖,苗银花用手指住了笑道:“少爷,还有什么好害臊的,您的肩上枪伤要裹,一定得人帮忙才行,我们就在外面瞧着您换好了裤子才进来,就是怕您不好意思,赤条条的大男人我们见多了,您也不比别人特别,老实点,让我们把伤口给您料理了吧!”   遇上这么一位姑奶奶,祁连山也洒脱不起来了,别别扭扭地让她们在伤口上洒了云南白药,裹上了白布条儿,苗银花才替他套上了外衣笑道:“好了!少爷,真没想到一个大男人也有这么一身细皮白肉,可又这么结实,瘦麻杆儿那个王八蛋,居然舍得拿枪子儿往上打,要是我的话,就是扎上根绣花针也怪心疼的!”   这一番话是出自真心的赞美,苗银花说得时候,没有半点猥亵之意,可是祁连山的脸却臊红了。   恰好刘老好进来了,笑笑道:“银花妹子,你多少也收敛一点吧,别把咱们少爷吓坏了!”   苗银花这才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对不起,少爷,你是从内地来,可能不习惯咱们这一套!”   刘老好一笑道:“岂止不习惯,简直是受不了,据我所知,咱们这位少爷倒不是个假道学,而且还挺风流的,他在上海读书,是长三堂子的恩客!”   苗银花怔然道:“长三堂子是什么地方?”   刘老好道:“是窑子!”   “那又能比我们高到那儿去!”   刘老好笑着道:“这不是高低的问题,咱们在这儿混半开门是别有目的,谁也不指着这个混日子,在品上说,咱们比她们高得多,可是好妹子,你那种直笼统的谈吐一点女人味儿都没有了,怎么不把人吓着呢?”   苗银花笑了起来道:“原来是指这个,刘大娘,我并不是不会装腔作势,尖声细气,扭扭揑揑的样儿,我也不是做不出来,但那是对别人,是我干暗娼时的谈吐,对你们,我是不愿意装出那付样子来!”   祁连山觉得这个黑道出身的女郎别有其可爱的一面,连忙笑道:“苗姑娘,就这样好!”   苗银花笑着道:“这还像句话,我破出性命,巴结你少爷,是把你当个可交的朋友,也决心摆脱这迎来送往的生活,要是你要我像当婊子一样的侍候你,我倒不如找把刀子抹脖子算了,往后您也别叫我苗姑娘了,我知道自己不是个大姑娘的样儿,可也不是窑子里的姑娘,我人虽粗,还没那么贱,所以那两个字儿我听着就刺耳。”   祁连山笑着道:“好!那我就叫你的名字吧,以年岁计,我该在庄下加个姊字,可是我觉得那个字加上去挺别扭,反而显得生份了!”   苗银花高兴地道:“好!少爷!冲您这句话,我银花儿把命卖给您也认了,凭心而言,我在您少爷面前没想到自己是个女人,相信您也没见过这样的女人?”   祁连山笑道:“是没见过,我走遍了黄河西东,大江南北,也没有见过你这么豪放的女人,但是我很高兴能交上你这个朋友,更高兴你是个女人!”   苗银花一怔道:“少爷,这又是个怎么说法呢!”   祁连山笑道:“你若是个男人,这份儿性情也就不出奇了,就因为你是个女人,而且是个挺好看的女人,娇艳的女人,却又具有这份身手,这份豪气,才见得难能可贵,交上你这个朋友,我觉得很光荣!”   苗银花的眼眶湿润了,这个倔强的女郎,可能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流出了眼泪,哽咽着声音:“谢谢您,少爷,这一辈子,我把自己这个人,这条命交给你了!”   她擦擦眼泪,笑着道:“少爷,你放心,我可不是说要嫁给你,也不是要像别的女人一样,为奴为妾,像条狗似的追着你,盯着你!”   祁连山慨然一笑:“我知道,银花儿,我要有那种想法那是侮辱你,咱们这是肝胆之交,过命的交情!”   苗银花一拍巴掌道:“对!就是这句话,只是我不会掉文,说不上来,在我这一辈子,只有你是因为看重我这个人而结交我,那就够了,就为了这个也值得我守着你一辈子,往后水里火里,我都跟着你去闯了。”   贺小娥笑道:“你别一厢情愿,还不知道人家少爷要不要你呀!”   苗银花瞪了她一眼道:“娥姐,我知道你就想左了,你这个人怎么也跟一般女流一样,除了嫁个男人外,没有别的归宿了,当年祁大爷闯江湖时,还收了八个助手,号称天风八虎将,祁大爷虽是把他们认为兄弟,可是我知道他们对祁大爷忠心耿耿,仍是以部属自居,这才是江湖人的交情,难道我就不能用这种方法跟着少爷的!”   祁连山笑着道:“能!而且我也正需要这样的几个好朋友来帮我的忙,先父遗下的牧场有我的一份儿,这个我既不在行,也没兴趣,能够有几个好朋友来帮忙照顾一下,我求都求不到呢!”   苗银花得意地道:“娥姊,你听见没有,亏你在江湖上白混了那么些年,还不如人家少爷有见识呢!”   贺小娥笑道:“天风八虎将是男人,他们虽然大部份都成了家,但是他们却把全付的精力都投在牧场上,有一次我听说牧场上失了火,火势已烧到了八虎将中何铁生何二爷的家,那位何二爷由睡梦中醒来,扔下老婆孩子不顾,就去拦截受火惊窜的马匹,结果他的眷口还是祁大爷给救出来的,可见人家对牧场的忠心已到公而忘私的地步了,你能做得到吗?”   苗银花一拍胸膛道:“当然做得到,何二爷还有家小着口那些拖累,我苗银花就是光棍儿一个人,别无牵累!”   “你将来不打算再嫁人了!”   苗银花哈哈大笑:“嫁人?娥姊,算了吧,这一辈子咱们别再打算这个了,连范五这王八旦还瞧咱们不上眼,咱们还能指望嫁谁,当时我们跟范五商量,已经是将就着凑合了,这王八旦还拿翘,去他妈的,以后就是他跪着来求,老娘也一脚踢他八丈远去,要嫁你去嫁吧!”   这个女光棍的言谈举止中都充满了豪情,范五耸耸肩膀,没作表示,贺小娥却感动地道:   “银花儿,我大着你七岁,早就没这个打算了,我只是在为你着想,既然你没这个准备,我更不会往这上面去想了。”   “成,娥姊。咱俩就这么说定了,少爷,我跟娥姊这一对哼哈二将就保定你了,除了你娶媳妇儿,咱们姊儿俩出不上力,别的事儿,都有咱们姊儿俩打前阵!”   祁连山笑着一拱手:“那我就先谢了,来日方长,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反正只要我祁连山有一口气在,总与二位祸福相共,生死以之。八婶儿,您去勘察的结果如何?”   刘老好叹了口气:“连个影儿都没有,寨子上另外九家人,一共四十二个人,就连老带小一个不缺,而且那些人少说也跟我处了有两年了,一个个都是老样儿,看不出一点特别来,我想这多半是瘦麻杆儿胡谄的。”   祁连山陷入了深思,片刻后才道:“宁可信其有,咱们走吧,收拾一下,立刻就动身。”   苗银花问道:“走!上那儿去呢?”   祁连山道:“我在沙漠上还有事儿,你们既然要帮助我,就一起把事儿办了,再回牧场去。”   苗银花这才喘了口气道:“少爷,我不是怕死,可实在不愿意连累您,沙漠上您要跑多远,我们驮着您走多远,可是这时候您说要回牧场去,我们可不敢跟着您了。”   祁连山笑道:“为什么,我们不能一辈子在沙漠上流浪,总要回牧场去的呀!”   苗银花道:“当然要回去,只是得等牧场上的人出塞来,一块儿再回去,就凭咱们这几个人,可实在不够瞧的,进了阳关后,酒泉、武威、张掖,全是白狼寨的天下,寸步难行,祁连山伸得到的地方,就在白狼爪牙之下。”   祁连山淡淡地道:“我知道他们时势力很大,但是我认为他们还不敢公然结火明械,在大街闹市动手杀人吧,进了关不比沙漠上,是三不管的地方,到底还有官府!”   苗银花叹口气道:“少爷!您是不知道,官府不是没有,但只能管管普通剪径的小毛贼,白狼大寨的人只要递个招呼,官府都还得避得远远的!”   祁连山一笑道:“但是我以天风牧场的身份也递个招呼呢,他们敢不敢管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白狼大寨从来也没跟天风牧场碰过,以前一直是河水不犯井水的!”   祁连山道:“我在没出来之前,龙叔跟我谈过这一路上的情形,白狼的势力是不错的,但他们毕竟是在暗处的,官府的力量太弱,不敢跟白狼硬碰也是事实,可不是纵容他们胡作非为了,大家过得去,谁也不愿意多事,但是一旦真要对上了,官府对白狼大寨绝不会畏缩的,尤其是天风牧场提出了头,官府更是求之不得,对于白狼大寨这股势力,官府早已经很嫉愤,只是不敢轻启事端,真要有另一股势力支持他们,谁不想扫平白狼大寨!”   苗银花怔住了,祁连山笑笑道:“这就是黑白两道不相同的地方,黑道的势力再强再大,倒底是条邪路,只敢在暗中作怪,不敢公然横行的,我敢说要是进了关,白狼动都不敢动我们一下,真要咽不下这口气,只有在沙漠上找我们的麻烦,因此最危险的还是目前这段时间!”   范五道:“对,祁少爷分析得很有道理,在沙漠上,神不知鬼不觉的做了我们,还可以往外一逃,真要是进了关,就是没有祁少爷,白狼也不敢公然对付我们的?”   苗银花道:“那咱们该怎么办呢?”   祁连山笑笑道:“没怎么办,走,他们的老根扎在祁连山上,在沙漠里虽然也有人,却是分散的,一下子集不起来,我们快点走,赶在头里,不让他们踩住就行了,大家准备一下,两个钟头后开始上路!”   贺小娥道:“干吗要这么匆忙呀,收拾都来不及!”   苗银花却爽利地道:“还收拾什么,娥姊,既然咱们决心摆脱这个圈子了,就像是从泥坑里跳出来一样,越干净越好,除了一两身替换衣服,什么都不要,你几时见过爬出泥坑的人,还舍不得那身污泥的!”   :   81\ 005   第 五 章     刘老好点头道:“银花妹子是个爽快人,这才是真正的洒脱,甭说你们各位了,连我跟小金铃儿也自此丢开这儿的生活了,我那个窝儿比你们周全多了,我也是说搁下就搁下,没什么留恋的,这儿的暗椿拔不出来,咱们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快点走,等他把消息传出去,把人集结起来,咱们已经走远了,而且这一去,咱们深入大漠,东西越简便越好,范五是老沙漠,该知道如何准备的!”   既经决定了,大家就开始忙起来,究竟这些江湖儿女不像是一般女流们那么琐碎,心里想开了,倒是没什么牵累的,苗银花只有一个小布卷儿,包了几件衣服,然后背上她那枝长枪,七个人一共九匹马,另外两匹马上装了干粮水袋,七个人里还押着个垂头丧气的瘦麻杆儿。   在大伙儿充满了疑惑的眼光下,一伙人就这么上路了,没有人敢间他们的行程,也没人送行告别,只有那几个维吾儿的女郎依依不舍地扬手高叫。她们还用草原上一种黄色的小花朵串了个花环,套在祁连山的脖子上,作为她们对这年轻的、英俊的、勇敢的汉郎一份敬慕之意!   跑出了刘家寨子的岔路,已经是十几里了,祁连山把瘦麻杆儿叫了过来道:“朋友!如果你要回白狼大寨去,我们也不勉强你,反正我们要深入大漠,等你去通知了人,追上来也来不及了,因此你可以走了!”   瘦麻杆儿似乎不相信,祁连山道:“我这是真心的让你走,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我何必要跟你过不去,刚才把你拦下来,只是为了要争取这两个钟头的时间!”   瘦麻杆儿怔了一怔,终于叹了口气道:“祁少爷,现在我还能回得去吗,刚才大伙带着我跟你们一块儿离开的,葫芦娘子挨家逐户的问,自然也让人知道我泄了密,这会儿你们放了我,别人也放不过我的。”   苗银花忍不住道:“你这龟孙子王八旦,倒底是在打什么主意,先前祁少爷劝你弃邪归正,你说你怕你的老娘受累,这会儿放你走了,你干吗又不走了?”   瘦麻杆儿叹了口气:“银花,那个时候我一个劲儿的挺,的确是想到了老娘,可是慢慢的想了一下,才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因为你说过,我们只是金花大娘私下扫的暗椿,白狼大寨里根本不知道我们入了伙,现在身份叫明了,回去后就算在金花大娘那儿能交代,大寨里的哥儿们却不会饶过我,他们最恨的就是我们这种人!”   苗银花冷笑道:“你弄错了,白狼大寨里的人放不过你,最多在你脸上吐两口唾沬,顾忌着我姊姊,可能还不敢拿你怎么样,真正放不过你的是我姊姊,她不会为你而让大寨里的人知道她另外私植心腹的,你的身份不泄露,她可能不惜花大钱养着你们,只要你的身份一泄,第一个要对付你的就是她,绝不会让你进玉门关的!”   瘦麻杆儿低下了头,黯然地道:“是的,银姑娘,我先后仔细地想了一下,你姊姊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交给我的工作就是盯牢你们三个人,除非我能把你们都摆平了,还能继续再混下来,只要你们有一个人活着跑掉,我就是死路一条,回不回去都是一样了!”   祁连山这才笑道:“朋友,你怎么想通了?”   瘦麻杆儿脸上现出了一片愤色:“为了躲在寨子里的那个王八旦,当初我得到交代过,在情况危急时,只要我能站稳脚步,咬紧牙关不泄底,那个人一定会出全力帮救我的,可是我撑到那个时候,那个王八旦却一声儿不吭,可见他是存心要坑了我,好领我的那一份儿存的钱了。”   “你的钱怎么会让他领了去呢?”   “是金花大娘规定的,我们之间如果有谁变节,叫另外的人发觉处置了,就可以领取那一份儿赏金!”   “可是你并没有变节呀!”   “少爷,你叫刘大娘子上寨子里查了一遍,每一家都放了话,说我跟你们一伙了,这更作成了那王八旦坑我的口实了,现在我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了?”   祁连山点点头道:“这么说寨子里真的还有人。”   “当然有了,你以为我是骗人的。”   “朋友,现在我真相信有人了,到了这个时候,你也不必再替他瞒着,可以说出是谁了吧。”   “我不知道!少爷,我是真的不知道。”   “寨子里一共就那么几个人,你会不知道?”   “是的,因为我们的规定是互不照面的。”   “既然互不照面,你怎么知道会有人呢?”   “那是因为每次交代什么新的指令时,派来连络的线人对我们的行动都很清楚,我们私下里干了些什么,没有一件能瞒过金花大娘的,所以我知道一定有个人在盯着我们,而且金花大娘也当面交代过,她另外安排了人在监视着我们。”   祁连山笑道:“这个人的地位一定比你们高了!”   瘦麻杆儿苦笑道:“是的,既然他的职务是监视我们每一个人,一定是金花大娘真正的心腹!”   “你决心不回去了?”   “回去是死路一条,而且还白白的便宜了别人,我干吗还往死路上钻呢,少爷,你虽是一片好心,却把我给坑苦了,你倒是让我死在湖里还好得多!”   “这个我很抱歉,不过这也怪不了我,当初你自己就干错了行,尤其是你家有老母,就不该干这个的!”   瘦麻杆儿咬咬牙,满脸都是痛苦之色,最后才狠声道:“谁要是敢对我老娘有一点不利,我就活剥了他!”   苗银花冷笑道:“没别人,如果要是有人对付你娘,那一定是我姊姊,你敢对她怎么样?”   瘦苏杆儿脸上现出了狞色道:“除死无大患。我只要豁出命去,横定了心,多少总有她受的!”   祁连山终于道:“朋友!本来我倒是真心想帮助你,我请龙婶儿去泄你的底,目的是绝你的后路,使你弃邪归正,没想到却会为你惹下这么多的麻烦!”   “不!少爷!这不怪你,你的盛意我还是感谢的,这些麻烦是我们自己惹来的,我既然干了这一行就不该把老娘也抖了出来,说好听呢,是怕我万一遭了意外,好对她老人家有点报答,但是我也该想到,这也是给我老娘招来了一层危险,让她成为人质了!”   “现在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补救呢?”   “没有了,我只有在这路上留个暗记,写张字条,让那王八旦带给金花大娘,明白地告诉她,我跟你们一块儿走了,叫她守着点江湖道义,只要抓住我,凌迟碎剐我都认了,可不能去伤害我老娘,否则我一定会报复她!”   “这样一张字条能吓得住她吗?”   “吓不住的,但是像我一样情形的人还很多,消息也会传到他们耳朵里的,金花大娘也许不怕我报复,但是她应该顾虑到那些人对这件事的看法,不去找我老娘的麻烦。我们当初提供一个亲人给她,只是为了在万一遭到意外时,她知道把我们该得的那份钱交给谁,可不是让她作为人质来作为对我们控制威胁的。”   苗银花立刻道:“这办法不错,我姊姊那个人不在乎威胁,但最注意利害,为了不让那些替她卖命的人寒心,我想她不会贸然去伤害你老娘的,你还会写字?”   瘦麻杆儿苦笑道:“我念过六年的私塾,板子不知挨了多少,怎么不会写字呢,只怪我不长进,受不了那个苦,偷偷地逃学出来,跟着个耍杂技的班子走了,从此流落江湖,蹉跎一生,我原本想混出点名堂,再回去看老娘的,看来这一辈子是没指望了。”   祁连山道:“你离家多少年了!”   “十一二岁离家,整整三十年了!”   “也一直没回家去过!”   “没有,我是个倔性子,不衣锦绝不荣归,老娘的性子也是一样,要好要强得很,她二十四岁上生下了我,那年就守了寡,咬紧牙关,苦撑着养育我,她替人缝衣服,纳鞋底,靠着十个手指头儿赚几个铜子儿,使我上学读书认字,所以我那年逃学后就没敢再回去!”   他的脸上充满了悔疚与痛苦,那是一个浪子的忏悔,苗银花忍不住骂道:“妈的,瘦麻杆儿,你真不是东西,有着这么好的一个母亲,你竟然不学好,你对得起谁?”   瘦麻杆儿的眼中泪水盈眶,低头接受了责骂,祁连山忽然问道:“朋友,你的尊姓大名还没请教呢?”   瘦麻杆儿抬起头道:“对不起,祁少爷,打从我离家的那天起,我就没有再用过姓名,以前是怕人知道了告诉我娘追我回去,后来则是自惭不肯,不敢玷辱了先人,你就叫我瘦麻杆儿好了,这个名儿我已经用了二十年了!”   祁连山道:“朋友,我不想刨你的根底,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是不是姓李,叫李光祖,陕西龙驹寨人氏!”   瘦麻杆儿的身子起了一阵强烈的颤抖,目光突然变得惶然,终于他强咬着嘴唇道:“不是!”   祁连山叹了口气道:“那就算了,我就不再问了!”   瘦麻杆儿却又忍不住道:“祁少爷,您怎么会提起这个人的,莫非您认识这个人吗?”   祁连山道:“不认识,只是我听一个老太太说起过这个名字,她是出来找儿子的,情形倒是跟你差不多!”   瘦麻杆儿一把抓住了祁连山的马缰:“祁少爷,那位老太太她在那儿,您是怎么认识她的!”   “你不是她的儿子,我告诉你也没用!”   瘦麻杆儿又顿了半天才道:“我……我有个朋友叫李光租,的确是龙驹寨的人,也是从小逃家出走的,流落了几年后,一直在找他的母亲,请您告诉我!”   祁连山看了他一眼道:“那位老太太还欠了人家债,指明由她儿子还的,告诉你你能代她偿还吗?”   瘦麻杆儿又顿了半天才道:“能,李光祖跟我是生死交情,他的事儿就等于是我的事儿,,您只要说出来……”   祁连山冷冷道:“那倒不必,这位老太太,人很有骨气,除了她的儿子,她不想再麻烦别人!”   瘦麻杆儿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少爷!你明知道我就是李光祖了,只是我没脸承认而已,您何必一定要逼我承认呢,快告诉我,我那苦命的娘在那儿?”   祁连山哼了一声:“你终于承认了,要是你再装下去,我就给你一枪,人要傲不算是坏事,但是傲得听见了自己失散了几十年的娘亲的讯息,都无动于衷,就不能算是人了,幸好你总算承认了,跪下!”   瘦麻杆儿倒是跪下了,祁连山从马了跳了下来,一句话不说,抡起马鞭,在他背上直抽下去,落手很重,一鞭一条血痕,旁人都怔住了,但瘦麻杆儿却直挺挺地跪着,一动也不动,直到他背上鲜血淋淋,鞭痕交错,祁连山才住手问道:“你知道我为何打你?”   “知道,您是代家母教训我这不肖的儿子!”   “不是代她教训,是遵行她的嘱咐,她说过了,什么时候找到了李光租,就抽上这一顿鞭子,用以惩诫你带给她的那些伤心痛苦的岁月,每年一鞭子,这代价重吗?”   “不重!太轻!每天一鞭都是应该的!”   “每天一鞭,你挨得起吗!”   “挨不起也要挨,这是我该受的,唉!少爷,我离开家母已经三十年了,您只打了二十一鞭,莫非她……”   他的脸色变了,声音也变了,祁连山凝重地道:“九年前她就去世了,带着痛苦失望去世的!”   瘦麻杆儿人如遭电殛般地急震了一震,可是他没有站起来,依然直挺挺地跪着,眼睛望着祁连山,听他以沉重声音道:“二十年前,龙驹寨遭了一次兵乱,十室九空,你母亲虽然没有受到伤害,可也耽不下去了!”   “我们家无产无业,她怎么会耽不下去?”   “亏你问得出,你知道家里无产无业,全靠她一双手养活你们母子的,好年头日子已经过得很艰苦,地方遭了兵燹,那些人自己都活不下去了,还有能力来照顾你老娘吗?她再不离开,只有活活饿死在老家!”   瘦麻杆儿低下了头,祁连山继续道:“而且她惦记着你,觉得这是出来找你的机会,一个人历尽了风霜,有时帮人做点短工,有时靠着乞讨,在外面足足流浪了四五年,在一年冬天来到兰州,又生了病,倒卧在我家牧场的外面,刚好家母经过发现了,把她救到牧场里,治好了她的病,留她在牧场上照顾我,一直耽了十年,终于郁郁以终!”   瘦麻杆儿咬着牙道:“她一直没回去?”   “没找到你,她回去干吗?”   瘦麻杆儿凄恻地道:“她应该知道我绝不是有心抛弃她老人家的,我不是念书的材料,她却巴望着我在这上面求上进,我离家出走,也有一半是不愿意她老人家再为我吃苦,她也该晓得我一定会回去的!”   “她为你伤心,为你失望,说你不求上进,但也说你是个孝顺的儿子,你曾经逃了三天的学,替人家做了三天的短工,挣了十几个铜子儿,剪了几尺布,只为了给她在过生日的那一天有件新衣服穿,为了你逃学,她曾打了你一顿,可是摸着你新剪回来的布头儿,她又搂着你哭了一场,每谈起这件事,她总忍不住掉眼泪,我那时还小,在旁听着也陪着她掉眼泪,我母亲是怕她再流离失所,留了她,也答应她叫牧场里的人代为留意找寻你,因为她说你从小就喜欢马匹,喜欢踢拳弄腿,力气大,好打架,跑出来转入江湖行的可能性很大,由牧场上的代为找寻,机会也多一点,牧场上的人都很尊敬这位老太太,每个人都很用心,到一个新地方,都留心问过,谁知道你竟连本名都不用了,自然找不到了!   一直到了年前,也就是我要离家上内地去念书的那一年,她的病很重了,自知不起,临终前还托付给我,要我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你,对逼你念书上进这一点,她很后悔,说是如果不硬逼着你走上斯文的路,或许不会让你感到受不了,她在牧场上十年,挣的工钱都存了下来,一个子儿都没舍得用,现在有好几百元,她说这笔钱留着给你娶房媳妇儿,假如你已经成了家,就给你好把她的棺木移回龙驹寨,归葬在家园,起座祖坟,跟你父亲葬在一起,买几亩田,让后世子孙有个根,但也要我别忘了给你一顿鞭子,纵然她做娘的逼你太紧,也是要你好,希望你能好好振作做人,为祖上挣口气,你父亲死得早,她为你起了个光祖的名字,就是要你光宗耀祖!”   苗银花冷笑了一声:“这倒好,祁少爷一家把你母亲自贫病中收容下来,养她的老,送她的终,你报答他的,抽冷子一枪,差点没要了祁少爷的命!”   瘦麻杆儿恭恭敬敬地朝祁连山磕了三个头:“少爷!养母之德,葬母之恩,我李光租有生之年,必有以报!”   祁连山道:“这你倒不必放在心上,她也照顾了我十年,我为她找到了你,总算是对得起她了,她的那笔钱……”   瘦麻杆儿立刻道:“少爷,对先母我没尽到一分责任,怎么还有脸去用她老人家遗下的钱,再说我虽然流落江湖,却也知道一般的生活状况,就算先母在府中出过力,可是每年不过十来块工钱,十年之内,那能存下几百元洋钱的,那是府上念她孤苦无依,给她养老的,我这做儿子再没出息,也不能要这个钱,我知道府上待人宽厚,收殓结果,绝不会草率,那笔钱也不在少数。”   祁连山道:“收殓很丰厚,棺木只是浮厝,因为她希望能移骨故里,棺木自然要讲究点,那是我们的一片心意,至于她的工钱,却一个都没有动,我们是比照牧场里的长工给酬,每年六十元,十年下来,钱数很可观,因为令堂生性慈和,经常还施舍周济穷人,或者在寺庙里烧香祈愿,花费了一下,现在大概有四百多一点儿,她死后,用李光祖的名字放在城里的钱庄上,指定是给你的,你不去领,是便宜了钱庄,至于你打算怎么用这笔钱,可是你的事,牧场里绝不会要你这笔钱哩!”   瘦麻杆儿拍的一拳,击在自己的手掌上,狠声道:“苗金花,我要不活劈了你,誓不为人!”   苗银花白了他一眼:“瘦麻杆儿,我姊姊不是好人,你劈了她,我绝不会为这恨你,可是这时候你才想到要劈她,我可忍不住要说句公道话,你老娘的去世,你自己的堕落,可怪不到她头上去!”   瘦麻杆儿怒声道:“那些我自然不怪她,可是她不该骗我,前年她居然还告诉我,说老娘在家乡活得很好,她托了人给捎了两百元去去,昧下这种钱太伤德了!”   苗银花一怔道:“她会做这种事?”   瘦麻杆儿怒道:“我犯不着造谣生事来诬蔑她,她那儿还有我的一本帐本上记得清清楚楚的。”   祁连山愕然道:“这个人也真是的,难道她不怕将来你回去查核一下发现了,再去找她?”   苗银花冷笑道:“我姊姊那会给人回去查核,我知道她自己存着一些私房,但是不相信会有这么多,让她养着这么多的私人,先前我听瘦麻杆说得那么动听,心里就在怀疑,她要是有这么大方,日头就打西边儿出了。”   祁连山道:“可是李光祖说过了,再过两年就约满了,那时候她怎么个交代?”   苗银花冷笑道:“少爷!有什么好交代的,一本帐全记在她的肚子里,有没有那笔钱,只有她一个人清楚,这些卖命的人都不敢用真名字,根本就无从查起,等人回去向她要钱的时候,一粒子弹不就解决了!”   “难道她不怕别的人知道?死人又往那儿藏?”   “祁少爷,您的大名叫祁连山,可是您知不知道祁连山有多大,别的不谈,光是那个大寨附近的鹰愁涧下,坑上几千人也看不见一点痕迹,一片断崖,下面是千丈深谷,把人往下一扔,连颗子弹都省了,很多过路的客户落了单,叫他们给逮住了,都是剥得精光往下一扔!   神不知鬼不觉,鹰愁涧下,不知有了多少冤魂,瘦麻杆儿,你是运气好,遇上了祁少爷,两下一对,揭穿了我姊姊的阴谋,否则鹰愁涧下,又添上你这条冤魂了,我姊姊既然造了一篇假账给你看,可知她答应你的那笔钱根本是空的,即使你真能挨到期满,她也不会让你活着来揭穿她的阴谋欺骗的,她答应你的钱是多少?”   “每年三百元,十年三千,加上每年的利息,约摸有四千元左右,这是一笔很可观的财产了。”   “见你的大头鬼,一个人四千,像你这样的人,至少也有几十个,总共加起来,就是几十万了,她如果有这么多的钱,还在白狠大寨里混什么,早就到内地去置份产业,安安稳稳地享福了!”   李光租用手敲着自己的脑袋道:“我没有算这笔帐,不过在兰州、甘州、凉州等地,的确有几个是我们这个圈子里的人退下来的,他们也的确置了产业。”   苗银花笑道:“我相信有这么几个,而且你们这批人也是那几个人代为招募来的,对吗?”   “是的,正因为有了他们的例子,才能使大家相信,死心塌地的卖命,否则谁也不肯干的!”   “这个我相信,不过也就是那么几个,做做样子,好哄得你们这些傻蛋去为她卖命,不,连这几个都靠不住,他们是我姊姊的心腹,恐怕那些产业,也是我姊姊置下的,由他们出面而已,那些人虽然明着有了家业,做起生意。但恐怕暗中仍得受我姊姊的指使,为她做事,江湖这个圈子,那有这么容易跳出来的,尤其是干上了黑道,一辈子都得把身子卖了进去。”   李光祖显得很颓丧,显然,苗银花的话深深地击中了他心中的弱点,呆了半天,才叹了口气:“银花,你的话很对,我在江湖中也混了三十年,虽然没混出什么名堂,却也看过不少事儿,跟过不少人。”   “那你更不该掉进这个圈套里,相信这种好事儿。”   “正因为我看过许多的人不得善终,一心想跳出来,苗金花找上了我,初时我也不相信有这种好事儿,但是看见那几个人都混得好好的,不由得不动心!”   “可是你心里始终有点不踏实。”   “是的,但是这个希望驱使着我相信!”   “你是头蠢驴,那几个地方都是祁连山的天下,没有白狼大寨的支持,他们能安得下身吗?”   对这句话,祁连山倒不以为然了:“银花儿,难道说在甘凉道上的生意人都得是白狼大寨的爪牙了!”   苗银花笑笑道:“那当然不是,规规矩矩的生意人多得很,那些人一向都是根生土长,老老实实的做生意,或是祖上传下来的家业,没有搭上江湖道,自然可以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但是这种生活没有江湖人的份儿!”   “为什么,难道洗手的江湖人就不能安身立命了?”   “能!但是不能在那种地方,因为江湖人的钱财都是沾着血腥气的,从别人上硬生生地刮下来的,尤其是混在绿林道的人,那个不是一身罪孽血腥,注定一生没有好日子过的,往日的仇家,旧日的伙伴都不会放过你,除非是带着钱,躲得远远的,躲到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而且还得祖上积德,不让一个认识的人发现,更得自己拿定决心,安份守己,不露出一点江湖气味,或许还能过几年安乐日子,但是那种情形太少了!”   她的神色一庄:“就以瘦麻杆儿来说好了,假如他真能如期领到了那笔钱,带着回到龙驹寨,也不见得就能安稳地享福,左邻右舍,对他的发迹归来会不闻不问吗?”   祁连山道:“他可以说在外面做买卖赚的钱!”   苗银花一声冷笑:“他从小是怎么块料,人家会不清楚,假如他真是规规矩矩的做买卖,早就可以跟家里通讯息了,整整的三十年没影没讯,突然发了财回来,谁都会怀疑的,除非还是落魄潦倒地回去,那才不会有人问,但是那样子也不必回去了!”   祁连山道…“那可以挪个地方,搬得远远的!”   “可以,那样或许一时能得到安宁,但是地方上突然来了一户人家,带着大批的钱来安身,一样能使人怀疑!”   “那只是一些小县城,荒僻的乡镇,如果到了内地,像上海、苏州、杭州那些大城市,绝不会有人来问你!”   苗银花道:“我没到过那些地方,不知道情形,但也很少有人这样做,叶落归根,每个人都有这种想法,而且一个真正在江湖里混过的人,也不会习惯那儿的生活。”   李光祖叹了一口气道:“银花说得对,我有个师叔,年老收山,存了有几万元钱了,他就是怕人认出他,跑到汉口去成家,置了产,开下了一所珠宝号,不到三年就把老本弄得精光,,依然回到江湖圈子里来!”   祁连山道:“珠宝号是很稳定的买卖,几万元钱也不是小数目,怎么会在短短两三年贴光呢?”   刘老好笑道:“这一行不是外行人干得了的,虚头太多了,就是真正的内行,也难保不上当,尤其是大都市里,老千骗子手法之高,叫人难以想像!”   李光祖苦笑道:“我那位师叔是干三只手出身的,而且一身偷的功夫精绝,眼光很准,假的玩意倒是骗不了他,就是有了这份自信,他才选了珠宝这一行!”   刘老好道:“那他是怎么把钱折腾光的?”   “江湖跑得老,人情世故却未必熟透,他到了那种大都市里,形形色色都是他没见过的,先是在赌局上输了一半,后来又搭上了一个唱花旦的戏子,跟他没一年,人家却是做好的美人局,卷了他的一切,跟着个唱小生的跑了。”   刘老好道:“老江湖还能吃这一套!”   李光祖道:“我那位师叔在偷的这一行真是个高手,但是在另一行里却陌生得很,好在他还想得开,钱是怎么来的怎么去,再回到老本行而已!”   苗银花道:“江湖行中有句话,江湖一只碗,准吃不准攒。也就是这个意思,我在这一行里也混下二十多年了,看清楚了一件事,要想摆脱江湖生涯,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我们走的这条路,找个有力量的靠山,一下子跳出来,而且还要把得住自己,只是少爷,我们怕给你添麻烦了!”   祁连山忙道:“这是什么话,银花,我们是朋友。”   苗银花叹道:“少爷!您把我当朋友,天风牧场上的人未必肯把我们当朋友,他们肯担待吗?”   祁连山道:“我担待就行了,我并不想求着谁。”   刘老好道:“少爷,这点你放心,龙八告诉过我,他们弟兄八个都是祁大爷一手提拔起来的,而且他们都能为祁大爷卖出性命去,不过他们也明白,祁大爷只有照顾他们,用不着他们的报答,所以他们都约好了,把这份恩情转在您少爷身上,无论您做什么,他们都会全力支持的。”   祁连山还没开口,苗银花却抢着道:“没有天风牧场这股力量,我不敢牵累您少爷,但是我投向您少爷,也不是牵累您跟牧场,祁连山所包的范围内,只有天风牧场的力量能威胁到白狼大寨,但是白狼大寨并不是甘心忍受天风牧场的压着,以前顾忌着祁大爷,现在可就不同了。”   (此处缺一段,OCR者按)   “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是的,在绿林道上本就没有道理可言的,谁的力量大大,谁就占先,不如人的就得吃点亏!”   “白狼大寨的实力,必然盖过满天云很多了!”   苗银花笑笑才道:“少爷!这个问题如果在昨天,我还无法回答,因为我自己也为这件事儿困惑着,满天云的人并不少于白狼大寨多少,在我以往的了解里,满天云的人身手高,枪枝精良,还胜过白狼大寨,他们差不多每人都有像我这么一支马枪,而白狼大寨里,虽然号称有近千条人枪,但有一部份还是要点上火才能喷铁砂的土铳,赶人一半的实力都不如,怎么能使人家这么服贴的,现在我却明白了,白狼大寨除了看得见的人之外,还有一批看不见的人支撑着,无怪能镇住满天云了!”   说到最后时,她的手指向了李光祖,使得这个乍投光明的汉子不自而然地挺挺胸来表示自己的重要性,然后才道:“银花,据我所知,我们这一般暗卡藏在大漠上的为数极多,除了监视你们之外,最重要的就是要谋取满天云。满天云的人,有回悄悄地在一夜之间丢了十几个,找不出一点痕迹或线索,我们设在大漠上的明桩都在监视中,下手的全是我们,就仗着这一手,咱们整服了满天云!”   范五见他们尽在扯这些闲谈,忍不住道:“少爷,您要知道黑道上的情形,尽有的是时间,可不能站在这儿磨菇,该上那儿去,尽快动身的好……”   祁连山看了李光祖一眼笑道:“你不回白狼大寨了,刘家寨子发生的事在短时间内不会有人知道,多耽搁一下没有什么关系吧?”   李光祖急了道:“少爷!说了半天,您还是不相信我,您提出了我母亲的一切,我对您的感激杀身难报,怎么还会骗您呢!刘家寨子里的确还有人,他会尽快地把那些事情报到大寨去,好带着人来追我们!”   “我知道,所以我才等在这儿,这儿的地形很好,由寨子里过来,我们一眼就可以看见。”   苗银花又笑了:“原来您是打着这个算盘!”   “这个算盘打得并不坏,与其躲着人,倒不如把通风的人截下来,这样子可以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苗银花不禁啼笑皆非地道:“少爷!您这个合计倒真不错,只是说得太迟了一点儿!”   “不迟,人还没过来,我一直在注意着的。”   “您是在注意着,可是人家也不是瞎子,咱们这么大堆人马站在这儿,他还敢过来吗?”   祁连山也忍不住笑了道:“说的是,可见我的江湖阅历太差,竟没想到这一点,我还以为挺行的呢!”   苗银花叹了口气:“少爷!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好,您的脑子是比我们灵活,而且也设想得很周到,这个办法的确高明,如果您早说了,咱们一批人先走,留下一个在这儿,那个家伙在远处瞧见咱们走远了,也会跟上来的,咱们还来得及把他截下!”   李光祖眼中发着光道:“不错!少爷,看样子这法子还行得通,你们先走吧,我留下来等他!”   祁连山却摇头道:“不!你们走,我来等他!”   李光祖急道:“少爷,这家伙既然是监视咱们每一个人的,一定是个好角色,您截得下他吗?”   祁连山淡然道:“假如我截不下他,你们谁都截不下,因为你们谁也不见得比我强!”   这句话倒是把每个人的口封住了,祁连山自从现身跟他们冲突之后,击败过范五与苗银花,也擒住了李光祖,如以身手而言,他是比每个人都高,李光祖苦笑道:“少爷,这可是拼命的事儿,不能全靠武功身手!”   “我知道,银花儿跟你都是拿着枪要杀我,而我却是赤手空拳,你们也没能把我给放倒下来!”   李光祖没话说了,苗银花的目中忽射异光笑道:“少爷,您算是堵住我们的嘴了,谁让我们都栽在你手底下呢,而且你是咱们这一行人的头儿,咱们只有听你的,走吧!”   祁连山笑笑道:“把我的马匹也牵走,到前一个有遮掩的地方等我,两个钟头之后,我一定上来跟你们会合!”   苗银花道:“要是两个钟头之后还没人过来呢?”   “那就是证明他吓怕了,至少今天是不敢来了,咱们也没时间跟他泡下去,你们把马放回来接我,大家趁黑赶路,就算他再追上来找到人,也没法子再蹑上咀们了!”   苗银花点点头道:“就这么说,少爷,您多保重,我们先过去了,前一个山坡离这儿只有三四里地,走路也不用一个钟点儿,我们就在那儿等着!”   她催着大家上马赶路,刘老好还有点不放心,苗银花道:“刘大姊,这么一阵子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可是你对咱们这位少爷的性子也该摸着了,他虽然瞧着很温和,像从来不发脾气似的,可是却够倔的,他决定的事,似乎谁也改变不了,否则天风牧场也不会让他一个人上路了!”   这女人的确有她的一套,说话干脆俐落,而且也懂得扣住要点,避免了很多琐碎,目前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她只说一句话,却比什么都有用,祁云程死于非命,祁连山是独子,天风牧场上的人个个都忠心耿耿,在一般的情形下,他们说什么也不会放祁连山一个人单身涉险,远行大漠来查缉凶手,但他就是一个人来了。   这不是祁连山的坚持,就是他们都信得过这位少主的机智武功,或许两者都有,但不管是那一种可能,都说明了祁连山要一个人留下,就是一个人留下,不容人反对的。   别的人都乖乖的听她了,只有小金铃儿不大服气,噘着嘴万分不情愿的样子,苗银花视若不见,一个人抢先在头里走了,刘老好跟小金铃儿留在最后,刘老好才低声道:“丫头,别犯性子,多听银花的没错!”   “为什么,她凭那一点对我们指使发令?”   “为了她的确是比咱们强,比咱们懂得祁少爷,而且她也比咱们忠心,她的一切都是为了祁少爷好!”   “娘,别的我不敢比,但是说到对祁少爷的忠心,我自信绝不会比她差,她跟祁少爷认识才多久!”   “你又跟祁少爷认识多久?”   “总比她早一点吧,至少祁少爷是先进咱们的家!”   “丫头,认识不在时间的长短,有人相处了一辈子,还是格格不入,你瞧范五就知道了,他跟她们两人在一起两年了,关系比什么都密,可是互相间都怀着鬼胎,恨不得要宰了对方,但是她们跟祁少爷才见面没多久,都已经结下了生死交情,把性命都卖给祁少爷了!”   “那有什么了不起,我这绦命也一样的可以交出来!”   “丫头,你对那个小伙子当真如此痴心吗?”   “娘,不是痴心,是祁少爷的确有让人尊敬的地方,现在我是打心里面钦佩他,尊敬他,我也知道自己的身份跟祁少爷差得太远,谈不到儿女私情上去,但是我尊敬他……”   刘老好叹了口气:“丫头,银花跟贺小娥也是一样,她们把性命卖给祁少爷,绝不会是想着能嫁给他吧?”   “这个我知道,所以我才不服气,她凭什么要命令我们!”   “丫头,银花有一点比你强,她了解男人,尤其是像祁少爷那样的男人,她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祁少爷好,你要是也像她们一样的忠心,就该忘记自己,别存私见!”   小金铃儿这才不作声了。刘老好又轻声一叹道:“那个小伙子的确有一股子让人着迷的气概,不仅是女人,男人也一样的为他倾心,你看范五跟李光祖,他们也是死心塌地的跟着,龙生龙种,这话儿是不错的,祁大爷一生威震沙漠,但是这小伙子却是以另一种方式来征服大漠,虽然还只是开始,但我可以想像到,他的成就会更高更大。”   “娘,是什么呢!您说的另一种方式是什么!”   刘老好叹了口气:“我实在说不上来,以前我在这儿是为了你龙叔,可是现在我跟了出来,却完全是为了我自己,我想现在就是你龙叔叫我们别再跟着去,我也非跟不可了!”   她们母女俩的马走得较为慢,因此当她们来到另一个山坡后面的时候,别的人早已到了,而且选妥了隐藏的位置,两个男的坐下休息,贺小娥则爬在坡顶上了望着,对她们笑了一笑:   “瞧你们母女俩,一路上谈着什么体己话,落下这么远的一截,我们都到了好半天了!”   刘老好四下望望,发现这些老江湖行事的确稳健,他们所选的位置都十分隐蔽良好,但是没看见苗银花。   刘老好不经意地问道:“银花妹子呢?”   “她不放心,背着枪悄悄去接应少爷了。”   她似乎也像苗银花一样,把自己的将来托付给祁连山了,因此在称呼上,删去了那个祁字以显得更近。   “什么?她去接应祁少爷,我们怎么没瞧见?”   “她在半路上跟我说好了,下了马抄近路兜回去。”   “抄近路,就这么一条道儿,还有什么近路!”   贺小娥笑了:“刘大姊,道儿是骑马走的,要是一个人穿着草丛走过去,至少会近出一半来,只是在这种荒草堆儿里穿来穿去的滋味儿不好受就是!”   看看那锋利如刀刃的狭长草叶,就可以想到贺小娥的话并不夸张,那劲硬的叶缘确是能割破皮的,因此才很少有人徒步穿行,刘老好似乎很感动:“银花妹子真行。”   小金铃儿却不以为然地道:“是啊,她倒真舍得,也不怕这草边儿割破她的细皮白肉,犯得着吗?”   贺小娥道:“也许是多余的,少爷的身手是可应付得了的,可是总得去个人才放心!”   小金铃儿的嘴仍是不肯饶人,只是刘老好在看着她,使她的语气不敢过于尖刻:“当初吵着叫大家走的是她,这会儿悄悄溜回去的又是她,难道别人都不关心祁少爷了!”   李光祖没听出来,倒是很诚恳地道:“祁少爷说得有有理,必须大伙儿走了,那家伙才敢过来,也只有悄悄地埋伏着,才能把那个家伙截下来,但银花再掩回去接应也是对的,虽然我相信祁少爷能应付得了,但还是小心一点的好,至于谁去接应,也是银花最适合,她那一身狠劲儿,比我们男人都强,尤其是那一手长枪的准头儿,也是我们比不了的,所以她要去,我跟老范没有争,这不是谁的关心多少问题,咱们这几个人叛离了白狼大寨,都指着靠祁少爷托庇个平安,谁都一样的关心,只是人去多了反而误事,去了帮不上忙更误事!”   小金铃儿见所有的眼光都盯着自己,忽然有孤独之感,她意识到大家虽然走在一起,自己好像并不属于这一群。因此她也不敢多说了,因为刘老好的眼色已变为竣厉!   对于这个她口中叫娘,实际上却不是她的母亲的女人,地还是有着一份畏惧的。   于是她们下了马,默默地等候着,在远处的祁连山也在默默在等候着,他很有耐心,似乎知道他的推测绝不会落空,但他却不像一个有经验的狙击者,他只是随便地躺在地上,双手后屈,用手掌枕着头,望着天上的蓝天白云,呆呆地想着心事!   但是说他全无戒心,那是令人惊奇的,在更远一点的草丛中,伏着的苗银花就有这个感觉,她来得很吃力,手上脸上被草刃割破了好几道口子,虽然意识已被另一股力量完全吸引去了,使她全无疼痛的感觉,可是血仍然流得不少,把她的脸都染得红红的。   一看见祁连山那份悠闲劲儿,她实在很泄气儿,但也很安慰,我的确是该跟来的,他那像是在守伺,这种情形下,他居然有心情在这儿做白日梦!   这个意念没维持多久,就被祁连山的动作推翻了,因为祁连山忽然翻了个身,全身缩成了一团,蜷在沙堆里,就像一头蓄势待摸的豹子,动作是那么矫捷,那么有劲儿。   苗银花先也紧张了一下,可是放眼来路,却发现不出一点动静,就这样维持了好几分钟,就在苗银花几乎以为祁连山是在大惊小怪的时候,眼角视野处已经能触到一点影子在向前移动,很快,很轻松,却又很悄静。   又过了几分钟,苗银花也看清楚了,那是一个人骑在马上,不,那应该说是伏在马上疾驶而来。   马跑得很快,那人的骑术很精,整个身子贴在马背上,双手搂住马颈,几乎与马连成了一体!   而且这一马一人并不是由路上奔来,却是穿过那一丛丛的丛草过来的,所以奔跑时看不见扬起的蹄尘,等苗银花看见的时候,那人与马已经离祁连山不远了!   这刹那间,苗银花对那位少爷又添了一份尊敬,发现已往的传言,说祁云程英雄一世,却虎父犬子,生了个花花公子的儿子,这个说法错得实在太大,这位大少爷不但高明,而且还懂藏拙,暗底下的玩意儿高得很呢!   马上的人既没发现躲着的祁连山,也没发现在远处里伏着的苗银花,仍是贴在马背上,让马匹以轻巧的碎步小跑着,但是让苗银花不解的是马匹滑过了祁连山,那位少爷却全无动作,放了过去!   “这是什么意思呢?这一人一马紧接着自己这一行人出来,分明是李光祖所说的那个监视者,少爷为什么放他过去了呢?”   “是不是少爷又发了善心,不忍心杀害这个家伙,所以才放他过去了!”   苗银花一阵串问了自己好几个问题,也替自己作了答案,最后终于选定了一个:“是了,一定是这样,少爷的身手虽高,但是心肠太软,尤其是这个家伙,要是放过他,很快出事情,想要伤害对方,唉!闯江湖那能一个劲儿的软心肠,不忍心这个家伙,要是放过他,很快就会邀集了大批的人前来,不但有白狼大寨的人,而且也有满天云的人,因为他们暗算了祁大爷,自然也不会放过少爷的,我可不能留下这个祸害,他不忍心下手,就由我来吧!”   苗银花下了决定,慢慢地从草缝中伸出了枪,手指压上了枪机,瞄准了移动的马儿。   可是那骑者太狡猾了,早己防备到这个地方可能会有狙击者,所以把身子紧贴在马身上,双手紧抱着马头,用马匹做掩护,很难取准,苗银花的枪曰跟着移动了一阵,始终无法下手,不禁把牙一咬:“好王八旦,你用这一手就难住姑奶奶了!要是没法摆平你,姑奶奶就白活这么大了!”   马儿刚好走到一片较为空旷的地方,苗银花的手指加上了劲儿,砰的一声,马儿一个失前,倒了下来!   这一枪是瞄准了马头上打的,子弹从两眼之间的眉心中穿进去,这是最有效的一枪。   :   81\ 006   第 六 章     倒下的马匹是死定了,但是没有立刻气绝,四只脚还在空中无力地踢动着,马上的人也跟着摔倒下来!   这家伙很沉得住气,仍然没放手,依旧紧贴在马身上,苗银花在冷笑中不住地退膛,扣下枪机,枪口喷出了一团团的火光,一口气,她射完了八颗子弹,没有一颗是浪费的,因为她选的时机很好,马倒在一块没有掩蔽的地方,可以看见全部的情况,那家伙虽然没有放手,但垂死前的马儿仍要挣扎翻动的,每当那家伙的身形被掀起来,出现在她的视线中时,她就及时的给他一颗子弹。   除了第一发打在马头上,其余七发全部招呼了那个家伙!   在这种距离下,苗银花对自己的射技是相当有把握的,虽然中枪的部位不一定是致命的要害,但那怕是铁打的金刚,在身上钻进了七颗子弹后,也是活不成了!   马儿作了几下垂死的挣扎后,不再动了,马上的那个家伙也不动了,仍是紧紧地贴在马上,也许他始终就没有动过,大半的身子被压在马肚子下面,只有那双手还是紧搂着马颈上,苗银花这才站起身子,笑着叫道:“少爷,对不起,我替您代劳了,也许会惹您生气,但是没办法,这家伙确是放不得,放了也,咱们就没活命了!”   她叫了两声,祁连山没有回答,等她移眼望去,不由大吃一惊,因为原先伏在坡后的祁连山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莫非因为我杀了人,把少爷给气跑了?”   苗银花不得不如此想,因为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原因,虽然她认为祁连山不可能是这样的一个男人,就算是不满意她的行动,但也不至于闷声不响地就走了呀!   她擦擦眼睛,放眼望去,一片黄灰色的草原,散布着一丛丛的长草,一条马蹄踏出来的路穿过了草原,静荡荡的,没有人影,也没有一点动静。   “奇怪了,就算他生气不理我了,也不该跑得没影子了呀,难道这位少爷还想跟我玩儿捉迷藏不成?”   这是个很可笑的揣测,苗银花也知道不可能的,她只是说给自己听了,安慰自己而已。   因为她知道祁连山放过了对方,而自己却贸然发枪杀死了那家伙,祁连山一定会很不高兴,当时虽然下定决心干了,心里面究竟还是像怀着鬼胎般的不踏实!   但祁连山不见了是事实,就这么一转眼的工夫,她把全付注意力移到那匹马与那个人身上,射光了枪中八粒子弹,把一人一马放平下来,最长不会超过两分钟。   两分钟的工夫,一个人就不见了,苗银花叹了口气,心里对这位少爷有着莫测高深之感。   他既然不肯答理,叫破喉咙也没有用,好在他必须要到前面去跟大伙儿会合,去牵他自己的马匹,就算他心里生气要离开气一个人,但是总不会舍下他的马匹的,到时别人会留下他,再慢慢向他解释吧!   苗银花是个很爽利的人,她很快地,冷静地把事情想了一下,就不再作无谓的努力了。   但是在回去之前,她有一件事必须要做的,看看那个被打死的家伙是什么人?她姊姊苗金花安插在这儿监视他们的是何方神圣,这家伙也够稳的,在马匹被射倒之后,还能赖在马身上不移动,要不是她的江湖经验丰富,在放倒马匹后,没有停止射击,很可能就叫他给溜了!   苗银花移步过去,但是她很慎重,把放空了的枪膛又装满了子弹,也许那家伙只是受了伤,赖在那儿诈死,等人过去时好突然发动攻击!   “在姑奶奶面前玩儿这一手是做梦,我苗银花要是会上这个当,就不会被人叫做小蛇了!”   充满了自信,也充满了得意,她走向那匹死马的地方,双手端着枪,手指紧紧着扳机,眼睛瞪着那压在马身子下面的家伙,只要动一动,她的第九颗子弹立刻就能送出去!   慢慢地走近了,她看见了马身上的那个家伙了,是个男人,身上一片血肉模糊,满是大小的弹孔,那是她的马枪造成的,只是那些弹孔中没有血流出来!   死人的脸有一半从马颈子下露出来,瞪着死鱼似的大白眼,而且苗银花也明白这家伙为什么始终不放手,为什么一直贴在马背上不动手,原来他的手,他的身子都用细牛皮索子绑在马身上的!   “这是那个笨蛋,那有这种骑马法儿的,除非是死人!”   她吐了口唾沬去冲冲晦气,自言自语地说着,然后忽地一惊,那是由死人两个字引起的!   马上的人当然是死了,但不是刚被打死的,而是早在她发枪之前就死了,所以才用绳子绑在马身上!   这个人她不陌生,是不久之前,跟李光祖在一起,被贺小娥打死的孙德,也是白狼大寨设在她们身边的暗椿。   刚才一连串的发火,竟是对着一个死死的人,苗银花不禁有着啼笑皆非的感观,狠狠地过去,对着孙德的尸体踢了一脚,虽然这是不应该的举动,但是苗银花实在难以发泄那股被愚弄的愤怒,所以才下意识地出口气。   踢完那一脚,她忽而又是一惊,孙德已经死了,范五把他埋了,是谁把死人又挖了出来,放在马背上呢?   不用说,一定是那暗中的监视者了,别的人不会干这种傻事的,他为什么要把死人绑在马背上,是带回白狼大寨吗?江湖人路死路埋,从来也不兴这一套。   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那个家伙想到他们会在路上埋伏暗击,所以才把一具尸体放在马上,驱在前面作为试探,然后他自己再在后面跟着以察动静。   这一手实在高明,连苗银花这么一个老江湖,也上了人家的当,不由得地啼笑皆非,由此看来,她实在还太差,比人家一个初出茅芦的小伙子都不如,至少祁连山就没上这个当,他早已看穿这是个死人,所以才毫无动静,然后再闪入暗处,去对付那个跟着前来的人了。   所以才会眨眼间不见了人影,而且随自己怎么招呼也不肯回答,那个时候是不能回答,一出声就砸了!   想到这儿,苗银花恨不得要揍自己两拳,她原是怕祁连山的江湖阅历不够,前来帮忙的,但是一来反而误了事,要是她也能像祁连山一样的预察奸计,静静地守着,那家伙此刻一定现了原形了。要是她不来,祁连山没有被放在前面开路的死人所愚,也可以逮住那家伙了。   越想越火,越火越恨,她忍不住朝那片空荡荡的草原拉开嗓子骂开了:“王八旦,龟孙子,你摆上这一手儿就能唬住老娘了,老娘偏不信邪,好在前面有人堵着,老娘不回去他们不会走的,你龟孙子也甭想过得去,你趁早给老娘滚出来,否则老娘追回刘家寨子,也会把你王八旦给揪出来,再活活的埋了你,王八旦,龟孙子,你出来!”   连叫了十几声,仍是没有回音,显然那候个很沉得住气的家伙,也是个比她更老的老江湖了。   但是苗银花毕竟也是大风大浪里经过的,稍微一动脑筋,就已经想到了主意,冷笑一声,朝着空旷处大声道:“兔崽子,你缩着脖子躲着不出来好了,瘦麻杆儿归顺了天风牧场,已经说出了有你这个家伙,我们不把你刨出来绝不会离开刘家寨子,老娘就是回来逮你的,这儿只有一条出路,大伙儿守在那儿,你绝对过不去,老娘的枪声已经递了暗号,第二批人也会很快地扫过来,你溜不掉的,除非往后退,退回刘家寨子去,那也没用,老娘拼着走几里冤枉路,一路走回头也要把你给追出来!”   她说干就干,双手斜端着枪,舍了大路,循着先前的马蹄印子,分开长草,一步步地找回去,口中还大声道:“兔崽子,白狼寨在这儿插了暗椿,天风牧场也同样插了人,葫芦娘子娘儿俩是明的跟着来,已经露了形,另外还有暗的吩咐好了,你王八旦虽然聪明,可是我们走后你刨出死人,随后跟着来,已径露了形迹,他们不阻止你,为的是还要在那儿耽下去,因此你王八旦就是能在老娘之前溜回去也没用,老娘一问就知道是谁了。”   这一番话虽然有一半是虚张声势,天风牧场并没有再插下暗桩,但是苗银花这一诈倒是很有用的,因为她把前后的路都封死了,使那个家伙不敢回头了。   所以她向前走不到半里路,刚滑过一丛草堆,身后已经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银花!   站住,别动,扔掉家伙!”   声音很苍老,苗银花心中一喜,她终于把那个家伙给逼出来的,只是还不知道是什么人,可是她也不甘心就此受制于人,很快地扭转身子,砰然就是一枪!   这一枪的动作很快,她是对准发声之处而扣击的,可是竟射了空,她连忙退膛推上第二颗子弹,那知枪械偏在这时候出了岔子卡膛了,那是因为她太急了前一颗的弹壳还没有跳出来,她已推上第二发,两颗弹壳同时挤在弹仓里,使枪机推不上去,这是常有的事,但偏偏发生在这个要命的节骨眼儿上,急得她眼中差一点没冒出火来。   连抖数抖,仍然没把卡住的枪机拉开,一条人影已经从草丛中窜了出来,首先是一下重击,敲在她的手腕上,使她的手一阵痛,马枪掉了下来,这一震动,倒是把卡住的枪机灵活了,苗银花也够狠的,居然不顾性命,忍住疼痛,弯腰就去抓地上的枪,可是那个人也是老手,一脚把她踢了开去,跟着上前单膝一跪,压在她的腰上,一支雪亮的匕首,贴着她的咽喉比住:“银花,我不想杀你,可是你一定要找死,我也不在乎给你一下子!”   冰凉的刀锋压住了她的咽喉,只要一带就可以割断她的喉管,苗银花只有认栽了,然后地看见另一只手,一只粗粗的,壮壮的手,而且还戴着赤金镯子,攫去了那枝枪。   苗银花叹了口气,虽然还没看见人,但是这只手却很熟,刘家寨子只有一个人有这只手——母夜叉孙二娘。   孙二娘姓孙,却不叫二娘,胖笃笃的身体,四十出头年纪,带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也在刘家寨子落脚,干着半开门的暗娼,不过她太肥,她那个小丫头银子又太瘦,瘦得好像只有四两重,十个人加起来都不会比孙二娘重!   这样的两个娘们儿干半开门儿,生意自然不会好到那里去,刘家寨了二十来户人家,清一色全是干这行儿的,那家都比她们强,好在她们接的都是沙漠里的过客,都是成群结队地来的,多少总还能轮上她家。   水浒传里有个母夜叉孙二娘,是个开黑店,卖人肉的女煞星,因为她也卖人肉,只不同的是她卖自己的肉,又搭上了她也姓孙,所以大家不但叫她孙二娘,连带着把母夜叉这个号儿也给她冠上去了,不过这个孙二娘一身肥肉长在身上,一堆横肉又堆在脸上,浓眉大眼,血盘大口,满嘴金牙,倒也对得起这个外号。   怎么样也没想到她就是苗金花放在这儿的暗椿,苗银花再度叹了口气:“孙二娘,原来是你这老虔婆。”   孙二娘抬腿把苗银花踢了个翻身,苗银花跳着要起来时,枪机克擦一声,乌黑的枪口已经抵住了她的胸口,她看见孙二娘那张血盆大口嘻笑开,两排金牙亮闪闪地灿着:“银花!   老实点,我现在你这儿开个洞,我会心疼的!”   但是她脸上却没有一点心疼的样子,而且还很着急,似乎很希望能扣下扳机,试一试的意思。   栽在这么一个老母猪似的婆娘手里,苗银花实在很不服气,撇了撇嘴道:“孙二娘,你敢杀我吗?”   孙二娘笑了起来:“乖儿,别跟我耍狠,老娘杀过的人比爬过你肚子的人还多,也别不服气,当你还在穿开裆裤的时候,老娘已经在江湖上闯荡了,算起来连你姊姊金花儿都是晚辈,只是她的命好,长得比我俊,搭上了白狼老大,爬到老娘头上去了!”   苗银花涌起一线希望:“孙二娘,你也不满意我姊姊!”   “满意你姊姊?这是废话,没人会满意你姊姊,连她汉子白狼老大在内,谁都想宰了她,只是你那婊子姊姊比一条狐狸还猾,不容易让人逮到机会。”   苗银花一怔道:“这么说你不是我姊姊的人?”   孙二娘哼的呸了一声:“老娘跟你那烂货姊姊的怨恨深了,只要我能有机会见到她,一定在她的x心上捅两刀子,那个烂货,就凭她那张骚X抢去了老娘的汉子!”   苗银花愕然道:“这是从那儿说起呢,我姊姊嫁给白狼老大有二十年了,她们两人的年岁差不多,白狼有个老婆不错,可是已经给我姊姊杀了,白狼大寨的弟兄我很清楚,从来也没听说过白狼跟你有过一腿儿呀!”   “去他的白狼,他给老娘做儿子,老娘还嫌他太嫩呢,老娘的汉子里没有这种窝囊废!”   苗银花笑了:“在黑道上,白狼老大还算个美男子,他要是会搭上你这头老母猪,那真是天下奇闻了!”   孙二娘把枪管朝前一戳,神色转为凄惨:“银花,你别惹我发火,火了真会给你一枪的!”   苗银花被戳得很痛,但她依然大笑着,笑了半天才止住道:“假如不是白狼老大,那就怪了,我姊姊虽然不是好人,却没有跟别的男人吊膀子呀!”   孙二娘又呸了一声:“你是这路货,你姊姊会好到那儿去,她明着不偷人,暗地里却比谁都骚,只是她聪明得很,不在白狼大寨里偷,在外面偷!”   苗银花笑了一笑:“你说别的我还可以相信,只是这一件,我倒是难以相信,我姊姊见到男人就讨厌,嫁给白狼老大是为了白狼大寨的那股势力,此外什么男人都不会叫她动心,尤其是你的汉子,你看中的男子,送给她都嫌臭!”   孙二娘脸上浮起一阵阴笑:“银花,我知道你不会相信,可是你见到满天云之后就会相信了!”   “你要把我带到满天云那儿去,你是满天云的人?”   “是的,我要把你送到满天云那儿让他亲自问问你,他迷恋的那个婊子对他到底有多少真心!”   苗银花更为震惊地道:“你是说满天云跟我姊姊……”   孙二娘脸上的厉色更重:“满天云以为你那个贱货姊姊是真心巴着她,等待着机会把白狼踢开,好把祁连山的天下也霸在手中,只有我知道苗金花是在利用他,说不定那天连他自己的那点基业都叫你姊姊给吞了去呢!”   苗银花连连摇头道:“我不信,我不相信!”   孙二娘怒声道:“你不信,你以为你姊姊是贞节烈女?”   苗银花笑笑道:“那倒不是,我从来也没说我姊姊是好人,我知道她讨厌男人,但是为了别的目的,她也会虚情假意地敷衍一下的,满天云在大漠上有着这么大一股势力,倒是很合我姊姊的胃白,说池们两个人有一手儿,我是绝对相信的,而且我也敢确定,她要是看中了谁,那个人很难逃得出她的手掌去,她对迷惑男人,很有一套手法,但是我不信我姊姊会抢你的汉子,不信满天云是你的男人。”   孙二娘的脸上涌起一阵悲色,顿了一顿才道:“满天云不是我的丈夫,但他是我的男人,我这一辈子只有过这一个男人,也许他没把我放在心上,只是为了要利用我,敷衍我一下,那对我来说,已经很够了!”   “说了半天,只是你一头热!”   孙二娘脸色一厉道:“我知道我长得丑,我并不嫉妒满天云有别的女人,只要他偶而记得我,敷衍我一下,我就会忠心耿耿,像只狗儿似的巴着他,满天云在大漠上混下这片世界,多少我也尽了不少力,所以我不能让他毁在你姊姊那个骚狐狸的手里!”   “那你就把我姊姊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告诉他好了。”   “你以为我没说过,可也要他听得进,就是提到你姊姊,他就像换了个人似的,连口都不让我开!”   苗银花对这个女人忽然同情起来了:“孙二娘,你也是这么一大把岁数了,江湖道上也闯了多年,还有什么看不开的,男女之间,要是着了迷,谁都劝不醒的,正如我现在要你背叛满天云,你绝不会答应的,既然满天云对我姊姊着了迷,我去说了又有什么用!”   “也许有用,你是苗金花的妹妹,说的话较为可信些,我若是去说,他以为我是在争风吃醋!”   苗银花叹了口气:“孙二娘,在以前你若是来找我,不用你押着我也会去,对我那个胞姊,我比谁都恨她,但凡能打击她的事我都能做!”   “那好,你起来,我在那儿还有两匹马,我们一起去见满天云去,把话说过了,信不信由他,反正我尽到心了!”   苗银花道:“孙二娘,很抱歉,我说的是以前,现在可不行了,我已经背叛了白狼大寨,恐怕没见到满天云,我就没命了,你要知道我姊姊在大漠上安插了不少人!”   “我当然知道,因此我才知道苗金花没安着好心,不过你放心好了,你在刘家寨子的事儿一时不会有人知道的!”   “那只是你想的,还有一个暗椿呢!我守在路上,就是为拔掉那个暗椿,没想到会撞上你!”   “没有暗椿了,我比你清楚!”   “瘦麻杆儿也背离我姊姊了,他说还有人在暗中监视我们!”   “告诉你没有就没了,那个暗桩就是孙德,他已经死了!”   “除了孙德之外,还有一个不露面儿的,这是瘦麻杆儿说的,你不知道我姊姊的安排,一向是很周密的。”   “我知道没人了,那个人就是孙德;他故意安排成另外还有一个人,为了增加你们的畏忌,那些花样有时是我帮他弄的,所以我知道没有别的人了。”   “什么?你帮着孙德故意玩儿一套空城计,像这么秘密的事儿,孙德怎么会让你来插上一手?”   “因为他是我的兄弟,现在你该相信了吧?”   苗银花又是一怔,孙二娘叹道:“我只有这么个兄弟,小我十岁,我一直不让他沦进江湖道,可是他偏偏不学好,还是挤了进来,我没办法,只好暗中照应着他一点,今天要不是贺小娥装得那么像,我不会让他被你们杀死的,死就死了,这是他自己找的,我不怨谁,要怨也得怪你那害人的姊姊,因为又是她把我弟弟拖下水的?”   苗银花哼了一声道:“你倒是个好姊姊,自己兄弟死了,你还忍心把他从土里再挖起来,让他再挨上几枪!”   孙二娘淡淡地道:“我把他挖出来,是想带着他回去安葬的,反正人已经死了,也不在乎再挨几枪,我想到你们一定会在路口上埋伏着,就利用他把你们给引出来,等我宰了苗金花,也算是替他报了仇了!”   “这是什么话,杀死孙德的不是我姊姊!”   “但他有今天的下场都是你姊姊害的,我让他在家乡规规矩矩做买卖,还给他置了家店,他自己不学好,狂嫖滥赌,把一份家产败光了,仍然沦身到黑道里来,他的堕落,是你姊姊一手造成的,所以他虽是死在贺小娥手里,我并不怪贺小娥,这笔帐还是算到苗金花头上去!”   “你倒是恩怨分明,算得很清楚呀?”   “我没那么好,不过我对你那烂货姊姊是恨定了,只要能杀了她,我什么都不在乎。”   “倒底是为了你恨她要杀她,还是为了满天云要杀她?”   “根本是一回事,那有什么分别呢?”   “当然有分别,假如你只为了恨我姊姊而要杀她,就不必把我往满天云那儿送,因为满天云不可能听我的话,倒反而可能把我送到姊姊那儿去讨好!”   “那是他的事,我已经尽到心了!”   “假如他信了我的话,也最多是跟我姊姊疏远了一点,却不敢开罪我姊姊,跟白狼大寨结怨的,因此他还是会拿我做人情,把我送到白狼大寨去!”   “只要他离开了你姊姊,别的我都无所谓!”   “这么说来,你只是关心满天云而已,并不一定要我姊姊死了!”   “是的,我把一生都给了满天云,为了他,我在这儿干着最下贱的行业,苗金花只要肯离开满天云,我并不要杀死她,大家都是混江湖的,我跟苗金花又没有什么大仇!”   “你刚才还说是要为你弟弟报仇的!”   “我弟弟是自甘下流,怪不了谁,搭上满天云,两笔帐一起算就大了,如果她肯放弃蛊惑满天云,一切都好说。”   “孙二娘,你究竟是怎么一个人?”   孙二娘叹了口气:“我知道苗金花的手段,我是斗不过她的,唯一的办法,只有让她放弃吞掉满天云的野心。”   “我姊姊不是个轻易放手的人,假如她看中了满天云的这一片势力,迟早都会弄到手的,假如她卖力一点,能叫满天云心甘情愿的把这片基业送过来。”   孙二娘没开口,显然是默认了,但又有点不情愿。苗银花冷笑道:“她所以没那么做,只是为了白狼,满天云那点势力,还不足以跟白狼大寨相比,她是要两头儿统吃,所以才只在暗中帮着着满天云,因此,要想根除你的祸患,只有杀了我姊姊!”   孙二娘沉声道:“我就是这个主意,如果你无法使满天云相信,我就讨个差使,把你送到白狼大寨去,藉这个机会见到苗金花,给她一枪,这是唯一见到她的办法,因为她太狡猾了,轻易不肯出来见人的!”   苗银花冷笑道:“你倒是打的好主意,你以为押着我去,她就会见你吗?”   孙二娘冷笑道:“我想她会见的,因为她有很多事情是不愿意让人知道的,只要我递个话去,她一定会见我,银花,我为这件事捉摸很久了,现在你背叛白狼大寨,刚好是个机会,所以我不会放过你了!”   苗银花沉着地道:“你为了对满天云忠心,我又为的什么呢?满天云对我可没什么,我无须那么忠心吧!”   孙二娘道:“因为你背叛了白狼大寨,这是你唯一活命的方法,否则你绝难逃苗金花的追杀,她那个人横起心来是六亲不认的,因为你是她的妹妹,她尤其要处决了你,来向其他的人表示她的大公无私,只有让满天云信了你,满天云会保护你,或者让我杀了苗金花,你才能活!”   苗银花哈哈大笑道:“你想得太美了,我既然豁了出去,要脱离白狼大寨,还会在乎生死吗?”   “你不肯跟我走?”   “当然不肯,我姊姊不是好人,满天云也不是好人,我要脱离白狼大寨,为的是想摆脱这种血淋淋的生活,我为什么要帮他去对付我姊姊呢?”   “你不走也不行,因为你的命在我手里!”   苗银花干脆坐了起来:“你可以杀死我,却别想我跟着你走,有种你就开枪好了,不过杀了我,你也活不了,贺小娥,瘦麻杆儿跟范五都不会放过你的!”   孙二娘见她不在乎生死,倒是没了主意,见苗银花打算坐起身子来,急得把枪往前一伸,压住了她道:“银花,你别逼我再开枪,我真会杀人的!”   “我知道你会,你把自己卖给了满天云那个狗杂种,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可是你想拿我来效忠满天云却做不到,因为你是满天云的人,不至于向白狼大寨去告密,所以你还有一条活路,跟我一起到前面去,把话说开了,各走各的路,否则你也活不成,葫芦娘子是天风牧场的人,我们现在也归向天风牧场了,你如果杀了我,谁都饶不了你!”   孙二娘似乎呆住了,怔了片刻才道:“银花!你一定不肯跟我走也就算了,可是有一件事,我向你问个明白,今天来的那个小伙子是什么人!”   “祁少爷,天风牧场的少场主!”   “他干吗一个人到大漠上来!”   “祁大爷遭了人家的暗算,他是出来访查凶手的!”   “祁云程的儿子是个绣花枕头,还能干得了这个?”   “哼!那你可错了,这位少爷外表看起来斯文,骨子里却精明得很,他的身手你也看见了!”   “看见了,好像跟传言中的大不相同,他真是祁云程的儿子,你不会看错吗?”   “我没见过少爷,可见过祁云程大爷,他们父子俩长得很像,再说葫芦娘子总不会认错了人吧!”   “那就一定是了,那些探消息的人简直是混球,居然把他说成个什么都不懂的花花公子,他探明凶手了吗?”   “探明了,现场留下了凶器跟证物,一查就知道了!”   声音来自另一方,两个女的都为之一怔!   苗银花听出是祁连山的声音,忍不住一阵惊喜,脱口叫道:“少爷,我知道您一定会在附近的,您怎么到现在才摸了来,别出来,这个婆娘横得很!”   但是祁连山却从草堆里钻了出来,孙二娘神色一变,她手上一支枪,却无法对付两方面的敌人。   不过,她发现祁连山也是赤手空拳,而且长相很斯文,心中自然而然地就把戒备的重点放在苗银花身上,祁连山晃着一双空手,脸上仍是那股笑嘻嘻的神情,朝着孙二娘道:“这位大娘,你是满天云的人,我有一个问题请教,满天云暗杀我的父母,是不是他自己下的手?”   孙二娘身子一震,瞪大了眼睛道:“你说什么?”   祁连山笑了一笑:“我的话说得很清楚了,你应该听得懂的,不过我可以再重覆一遍,满天云杀死我的父母,是不是他自己下的手?”   孙二娘的脸上露出了惊惶的神色:“胡说,你的父母死于九尾蝎毒针,现场还留下了那块玉佩,这分明是玛尔乞米部人下的手,玛尔乞米部的玛尔莎女汗跟你爹有宿仇,这是她的报复手段,你怎么会缠到满天云头上去了呢?”   祁连山微微一笑:“这是一道很高明的嫁祸之计,而且你们对先父的过去很清楚,所以才会安排下这个毒计,只是你们没想到一件事,就是我龙婶儿……龙婶儿你或许不知道是谁,说葫芦娘子你就知道了?”   “知道,刘家寨子的人谁不知道那个狐狸精,老狐狸带着头小狐狸,她怎么样?”   “她是我八叔龙天祥的妻子!”   “这倒是新鲜事儿,天风牧场的塞上飞龙,龙老八居然会娶了这个狐狸精,而且还让他在大漠上干这个行当!”   “八叔跟八婶儿更是两位很可钦敬的人,他们的事儿我不须要向你解释,我只告诉你八婶儿以前的身份!”   “以前她是兰州城里的红姑娘,那也没什么可骄人的!”   “更早一点,八婶儿的生身父亲是玛尔乞米部的王夫,她跟现任的玛尔莎女汗是同父异母的姊妹,因此她对玛尔莎女汗跟先父之间的恩怨很清楚,她知道玛尔莎女汗或许有点怨恨先父的薄情,但绝不会采取那种手段!”   孙二娘很震惊,但随即笑了一下道:“小伙子,大漠上的女人最痛恨的就是男人薄情。   她们对负心的男人很绝裂,一定要杀死那个男人才能泄恨!”   祁连山笑笑道:“这是你你的想法,玛尔莎女汗对先父却不是如此的,她知道先父之所以要离开她不是负心,而是为了不满她们族中的习俗,他们是很友善地分手。并没有构成什么仇恨,所以你们这一着嫁祸之计用错了对象!”   “胡说,你别听葫芦娘子胡说八道!”   “并不是只有八婶儿一个人说的,你们一直在打我家的主意,想必也知道先父在半年前到内地去了一趟,以往我们父子之间并不投契,这次却都把彼此间的心意都沟通了。也谈了不少心腹的话!”   “不错,祁云程从内地回来,显得很高兴!”   “大娘,你对我们父子的事似乎很关心呀!”   孙二娘似乎发觉自己失言了,但立刻辩解道:“你老子是塞外地方的大闻人,你们家的大小事儿都会被人当作新闻,每个人都会知道的,这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我倒不知道塞外的人对寒家如此感兴趣,不过这倒也好,省了我不少口舌,大娘可知道我们父子之间,平时不太投契的原因是什么?”   孙二娘大概是个很喜欢多嘴的女人,明知有些话不该说,但是话在喉头,不吐出来很难过,所以她还是说了:“祁云程一生英雄,认为你不能传他的代。”   祁连山笑笑,毫不为意地道:“这倒也是事实,至少在大家的看法中都是如此,即使在我那几位叔叔心中也是如此想法,别人就更不用说了,我也不必否认,可是大娘知不知道先父回来后,感到很高兴又是为了什么呢?”   “这个……祁云程没有说,对谁都没提。”   “大娘如果有意思,我倒是可以告诉大娘。”   岂止是孙二娘有意思,连苗银花也睁大了眼睛,忘掉了身前的处境,急急于想知道答案。   祁连山笑着道:“我如不说,恐怕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了,先父之所以高兴,就是他这次到内地去,知道了我并没有辜负了他的期望,他教给我的那些功夫,以前我练得毫无成就,可是在我离开他的这段时间内,我已练得很好。”   孙二娘瞪大了眼,露出一片难以相信的神色,苗银花却兴奋地道:“这不假!少爷,您今儿露的几手,完全跟传言中是两回子事儿,范五、瘦麻杆儿、还有我跟小娥姊,在塞北地方也都算得上是把好手了,可是跟您一比,还差了一大截,少爷,您干嘛要瞒着人您有这身功夫呢?”   祁连山一笑道:“没瞒人,以前我是真的不感兴趣,才跑到内地去念书,可是到了内地,才发现世间充满了不平的事,到处都是一样,而且内地的坏人比边塞的更可恶,他们居然能利用法律来掩饰他们所做的坏事,要想使他们受到惩罚,只有用我爹的方法,以武力来制裁他们,执行法外之法,那时我才意识到武功之可用,下功夫练了,而且也决定继承先人的事业,以江湖为归宿,以行侠卫道为己任,以正义之拳来惩治奸小才是最直截了当的有效方法,好在先父给我打的底子很好,只要下苦心,进步是很快的,这才是使他老人家感到高兴的地方!”   孙二娘的枪口,不自而然地渐渐移到祁连山身上了,苗银花看了很着急,但祁连山却像是毫不在意,依然笑嘻嘻地道:“我们父子相处了一个多月,这是我们最接近的一段时间,先父也告诉了我很多的事。”   孙二娘道:“也包括他年轻时在玛尔乞米部的那一段?”   祁连山道:“那一段故事,先父说得不详细,但也约略地提了一提,父亲对一个成年儿子是无话不谈的,所以我一听说先父母被害的情形,就知道凶手绝不是玛尔乞米部的玛尔莎女汗,这是一桩嫁祸的阴谋。”   孙二娘道:“那你也不能赖到满天云头上去。”   祁连山一笑道:“我没有,我知道有人嫁祸,但是却无法知道是谁,所以我一个人都不带,单身出塞来查凶,本来我还没有想到是满天云,可是满天云太心急了,派了两个人在后面盯着我,而且他们把我当作个不懂事的雏儿,言谈之中,已经把满天云给供了出来!”   孙二娘咬了牙道:“这两个该杀的混球,我要劈了他们!”   祁连山沉声道:“孙二娘,看来你对谋害先父母的事完全清楚,所以我问你,是不是满天云自己下的手。”   孙二娘的枪口比着祁连山,沉声道:“是不是都没关系,你既然知道了秘密,老娘就不会再让你活着!”   苗银花忙道:“杀了他有什么用,满天云曾经邀过白狼老大一起共谋,白狼没答应,祁大爷死了,我们都知道是谁下的手,你想盖住那件事是不可能的了,我们只要有一个人到天风牧场去,就够你们受的!”   孙二娘冷笑道:“祁云程死了,他手下的天龙八将都是草包,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祁连山淡淡地道:“天风牧场并没有碍着你们,因此你们犯不着行凶杀死我父母的,你们这么做,无非是想引起天风牧场跟玛尔乞米部火并,你们好从中渔利,谋取玛尔乞米部的金沙而已,这个阴谋已经失败,我侦知了真凶,并没有回牧场去招人报仇,我要赶到玛尔乞米部去通知玛尔莎女汗,揭穿你们的阴谋,然后合玛尔乞米部与天风牧场的力量去扫灭你们,完全根除满天云的恶势力!”   孙二娘神色显得更为狰狞了,枪口比住了祁连山道:“小子,那就更不能容你活了,老娘费尽心力,安排下的计划,绝不能砸在你手上!”   苗银花一怔道:“原来这个计划是你想出来的!”   孙二娘俨然道:“不错,满天云的江山,有一半是老娘为他建下的,你姊姊那个骚货,居然想把他给抢过去,老娘绝不容她得逞的,而且她也没那个本事,就算苗金花能把整个白狼大寨都拉给他,也赶不上玛尔乞米部的金子!”   祁连山淡淡地道:“孙二娘,玛尔乞米的金子可不是你的,不会由着你高兴拿去孝敬满天云!”   孙二娘哈哈一笑道:“虽然眼前不是我的,可也等于揑在我手里了,本来你小子要是糊涂一点,带着天风牧场跟玛尔乞米部一拼,那就全是我的了!偏你小子太精明,居然把老娘安排下的计划给打听出来了,而且还打算上那儿去抖出来,你想老娘会放过你吗?”   祁连山笑笑道:“看来你是打算杀了我了?”   孙二娘把枪抬高了一点,指着祁连山的胸膛:“不错!这可是你自己找上来的,你说你把你老子的功夫学成了,那倒可信,在刘家寨子表现的那几手还真叫人佩服,可是你没把你老子的那套历练给承继了下来,你打听到了我们的计划,要是闷在肚子里不响,老娘还会尽量的保护你呢,否则在刘家寨子,老娘暗中一冷枪,早就放倒你了,你小子保全了小命儿,偏要自己送死,在老娘面前抖了出来,你这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一面说,一面脸上已经泛起了凶色,苗银花已经准备不顾性命地扑上去了,可是祁连山却沉着得很,笑笑道:“孙二娘,你要想杀我,还是用你腰里的那排飞刀靠得住一点,你手里这杆枪是银花儿的,家伙不趁手,你以前又没用过,可不见得会听你使唤!”   “小子!别来这一手,老娘闯了大半辈子江湖,什么风浪没经过,还能叫你这套话给唬住了?”   “咳!孙二娘,我说的是实话,玩儿枪的忌讳很多,最大的忌讳就是别动自己没弄过的玩意儿,因为这玩意儿的种类很多,全是外国人造的,每一种的构造都不一样。”   “那老娘不管,老娘只知道一点就够了,手指头上一扳动儿,枪口就会喷火杀人,要是离远了,或许还会打不准,在这么近的距离下,绝不会打偏了!”   “说的也是,只不过这种枪式样很新,你可能没玩过,以前的枪容易走火,这种新式的枪已经改进多了,在枪机附近,安了个小钮,叫做保险栓!”   “这个不用你指点,老娘没吃过猪肉,可还听过猪叫,见过猪跑,你说的保险栓,不就是这个小玩意儿吗?”   她的姆指搭上了枪把附近的小钢球儿,食指仍然紧扣着枪机,祁连山笑道:“你知道就好,这小钮儿的作用很大,你要是不往前推一下,枪口不发火的,我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才敢现身出来的!”   说着身子往前一扑,劈手就去夺那杆枪,孙二娘的身子虽胖,反应却很快,行动也挺俐落,居然把手一抬,底下一腿撩出,反而把祁连山给绊了开去,祁连山起身再要扑过去,孙二娘的枪管往前一伸,冷笑道:“小子,多谢指点,这会儿老娘把保险栓给推开了!”   那颗小钢钮果然作好了位置,祁连山把扑前的势子收住了,脸上现出了怖色,孙二娘得意地道:“小子,你屁股一獗,老娘就知道你要疴什么屎,这下子你可认命了!”   祁连山顿了一顿才道:“孙二娘,这枪一次只能杀一个人,你杀了我,银花儿可放不过你。”   苗银花果然作好了攻击的姿态,孙二娘看了一眼冷笑道:“没关系,老娘凭空手也能活劈她。”   祁连山道:“还有你一枪未必能杀得了我,要是打在不重要的地方,你也没有开第二枪的机会了!”   孙二娘把枪口对准了他的胸膛,沉声道:“老娘不信这个邪,一枪穿心,你要是不死,老娘也认了!”   祁连山仍是淡淡地道:“枪这玩意儿很邪,人人都能用,但是用得好的人却很少,你虽然把枪口朝着一个地方,枪子儿却未必就会打中那个地方,只要偏了那么一分,很可能就会差上一大截,尤其是你从没有用过的枪更难取准!”   孙二娘冷冷地道:“你可以试试,老娘虽然不常用枪,可是在枪下也宰过不少的人。”   祁连山望着枪口,轻叹了一声:“我知道这很危险,可是也非试不可,因为我就是老老实实站着你也不会放过我。”   “那倒不一定,我真要杀你,刚才就开枪了,只要你老老实实地听话,或许能保全这条小命儿也不一定。”   祁连山苦笑道:“强盗婆娘发善心了,你虽然定好了计划,怎么会肯放过我呢?”   孙二娘道:“我要的是玛尔乞米部的金沙,并不一定要你的命,只要你们两人听话,我不想杀人!”   “听话,听什么话?”   “你先把银花儿给绑上,然后再倒剪双手,让我把你也绑上,乖乖儿的让我押着你们走路,老娘不想现在杀人!”   苗银花笑道:“母夜叉,你倒是会打如意算盘,分明你是怕前面的人截住你,所以才想用我们作人质!”   “不错,老娘是这个打算,但你们也只有听着!”   苗银花哼了一声:“听个屁,小娥姊或许还会顾着我一点,范五跟瘦麻杆儿眼我没那份交情,他们不会为了我也让你绑上双手的,他们也不会顾我死活的!”   “那两块料是不会有这份儿义气,不过没关系:我是满天云的人,犯不着为白狼大寨去管他们,到时候把话点明,叫他们走路就是了,有了你,可以制住贺小娥,有了这小子,可以制止葫芦娘子母女那就行了!”   祁连山看看苗银花:“银花儿,你怎么说?”   苗银花道:“我没意见,听您少爷的,要拼,我就跟这贼婆娘豁上干了,要活命,就让她押着……”   祁连山沉思了片刻叹道:“好死不如赖活,祁家只剩我这条根了,我总不能冒着绝后的险!”   “少爷,您可得想清楚,这贼婆娘不会放过您的!”   “我知道,她打算把我们作人质,胁迫八婶儿他们就范,到了她能找上满天云的人,还是会把我杀了,把事情再推在玛尔乞米部头上,挑动天风牧场的人去火拼!”   “少爷知道就好,所以咱们还是拼一下的好,何必把小娥姊跟刘大娘她们母女俩也拖上呢!”   祁连山道:“不过我觉得还是有点希望的,范五跟瘦麻杆儿两人虽然不会为我们舍命,可是他们已经背离了白狼大寨,除了投向天风牧场,没有别的去处,只要那两个人能到了天风牧场,让牧场上的人知道我是失陷在满天云的手里,至少不会去找玛尔乞米部硬干了!”   “这倒也是,不过您落在满天云手里,天风牧场的人也不敢跟满天云理论,很可能还会叫他牵着鼻子走呢!”   “不错!可是这么一来,满天云也不敢立刻杀了我,往后怎么演变无法逆料,说不定咱们们还有脱身的希望!”   苗银花叹了口气:“好吧!反正我把命交给您少爷了,而且这也怨我,是我不小心,着了这贼婆娘的道儿!”   祁连山苦笑道:“谁也别怪了,我要不是自作聪明趁她保险没推开之前,突然扑上去,凭你我两个人……”   “说的是啊,少爷,我真不知道您打的什么主意?”   “我……我是太轻敌了,以为可以从她手里夺下枪的,再不渐也能缠住她,那知道这婆娘阴得很,居然使坏绊了我一交,叫我没法子沾上她的边儿!”   孙二娘哈哈大笑道:“小子,你算是见识到了吧,老娘是什么角色,还能叫你这种小雏儿给摆布了,不错,老娘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想挨到人多,老娘一管枪照顾不了,你们就有脱身的机会了,到时候你瞧着,老娘是否会给你们这个机会!”   祁连山又恢复他的潇洒从容了,笑笑道:“咱们就赌上一赌,五十里内,你不会找到帮手的,你一个人至少要对付五个!”   孙二娘阴阴地一笑道:“不必对付五个,老娘把枪比着你小子一个人就行了,只要我的枪抵住你的脑袋,葫芦娘子就会乖乖的,她会替我照顾别的人的。”   祁连山满不在乎地道:“就算你一路把我押到满天云那儿,往后的棋还有得走呢,我只不过输了第一步,一盘棋可没第一步就能把老将给吃了的!”   孙二娘冷哼一声:“少废话,快给我绑人!”   祁连山挥挥两只手道:“绑人也得要绳子呀。”   “解下你的裤带来,小子,你少给老娘耍花样。”   祁连山撩起上衣,指指腰问道:“我系的是皮带。”   孙二娘眼角瞟了一下,祁连山扎的是宽皮带,哼了一声道:“那就解下银花的裤带来。”   苗银花立刻道:“不行,我就穿了一条裤子,要是解下了我的裤带,我不能拖着裤子走路吧。”   孙二娘冷笑道:“你在乎这个,光着屁股你也照样敢在人前走动,难道老娘还不知道你是那路货。”   祁连山立刻道:“孙二娘,我绝不做这种事,你最好给我找根绳子来,否则我宁可挨你一枪。”   他说得一脸正气,孙二娘倒是不坚持了,她似乎对祁连山这种人很了解,知道有些事情是无法强迫的,只有冷笑道:“你不在乎自己光着屁股走路,却怕人家光屁股。”   祁连山道:“我穿的是马裤,裤腰上有扣子扣得很紧,扎不扎皮带都没关系,可是我的皮带又不能绑人!”   孙二娘想了一想才道:“把你的皮带解下来,连胳臂把她给束得紧紧的就行了!”   祁连山想想道:“这当然可以,可是也只解决了一个,我呢,难道你不想把我给捆上了!”   孙二娘冷笑道:“老娘不会放下枪来绑你的,把银花给处理好了,叫她在前头走,你双手举在头上,乖乖跟着,老娘的枪就比住你的后脑袋,你小子要是敢动一下,老娘就一枪轰碎了你的脑袋!”   祁连山忙道:“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你要是脚底下一个不留神绊了一下,手指头一用劲儿……”   孙二娘冷冷地道:“那就怪你小子命短,祖上没积德,你也只有认了,快点动手,少磨菇了!”   她的枪口果然已经贴着祁连山的后脑了,祁连山没办法,只得一面解腰上的皮带,一面还吩咐道:“你手指稍微放松点,别压得太紧,保险栓推开了,很容易走火的!”   “我知道,老娘也不是没玩儿过枪,只是没玩儿过这一种而已,你给我老实点,别在手上玩儿花样,扣的时候收紧一点,别怕勒疼了她,也别怜香惜玉,她不是那块料!”   银花儿很乖,双手平垂,祁连山解下了皮带,那是一条生牛皮的厚宽皮带,有四五尺长,两寸来宽,头上还带着个亮晃晃的黄铜扣环,皮带的另一头扎了一排小孔,可以按照使用者腰身的粗细选用,把扣镶中间插栓穿在小孔中就能卡住了,这是很寻常的一种皮带!   祁连山在苗银花的身上绕了一道,把带梢穿进扣环,准备收紧,孙二娘却道:“放高一点,扣在腰上可不行,一缩气就能把手脱出来,你小子别使坏!”   她为了要检查确实,已经移到祁连山的右侧,而且把枪口抵住了祁连山的太阳穴,祁连山叹了口气:“我从来也没干过这个,最好是你自己来!”   孙二娘瞪着眼道:“没干过就学着,老娘教你一手,再挪高一点,在奶子底下,扣住肘弯的地方,收紧一点,这样可以叫她的小臂也无法动弹了……”   一面要说话,一面又要看皮带缚住的部位,自己不免分神,祁连山就在这时候发动了,他把收紧的带圈一松,手握住了带梢,把皮带挥了开去,连着扣环的那一头,迅速无比地击向孙二娘的脸上。   四方形的黄铜扣环很有份量,掠过孙二娘的眼角,把她的一只眼珠都箍破了,鲜血直流,人自然也脱离了枪口。   孙二娘也够狠的,遽疼之下,她仍是沉着地端着枪,退后一步,对准祁连山扣下了枪机。   可是她的手指用足了力,枪机却一动都不动,而祁连山的皮带第二度又挥到了,她只能用枪管往上一架,皮带缠住了枪管,孙二娘也够狠的,居然抛开了枪,迅速无比地拔出了腰间的匕首,她的飞刀是很有名的,出手极为迅速,可是祁连山连出手的机会都不给她,猛地扑上来,刁住了她握刀的手,两个人纠缠成一堆。   孙二娘的腰上插了一排匕首,她伸左手又抽出了另一支,祁连山却突然地放开了她的右手,一下子抱住了她,像她刚才指点绑银花的方法,紧紧地箍住了她的双臂!   祁连山可以算是个很魁伟的男人了,双臂也很长,可是居然无法把孙二娘合抱住,因为她实在太胖了。   好在她教祁连山的方法很不错,祁连山的双臂扣在她的臂弯处,虽然无法合抱住,却已能制住她握刀的双手,虽然握着刀,却无法使上力,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   祁连山觉得很吃力,因为这种近肉身搏,用不上什么技巧,完全靠力,而这个胖女人的力量大得惊人,使他觉得自己在跟一条牛,不,应该说是一头象在斗力,因为牛还没有这么大的劲儿,而更困难的这头母象的两只手里握住了两柄尖刀,两柄能杀死人的尖刀。   孙二娘也极极力挣扎,她的内心同样感到吃惊,自从她闯江湖以来,还没遇上这么顽强的对手。   有了枪之后,杀人变得容易了,她这一身蛮力不像以前能给人威胁了,所以她的地位始终爬不高。若是在以前,她相信凭自己这一身力气与功夫,也足以称霸塞外,那时不是她去将就满天云,而是满天云来求她了。   因为胖,自然也丑,无法实行什么美人计。但是她年轻的时候,没有这么胖,确实凭着这一手功夫,宰掉过好几个绿林道上有名的凶人,那时她还有点姿色,有点女人的魅力,而且她很聪明,不使自己很出名。   找机会搭上那个家伙,跟他上床,然后趁对方爬在她身上时,双腿一夹,双臂一抱,可以把一条狠汉子活活地勒死,年纪大了,功夫更纯,遗憾的是魅力也消失了,像样的男人不会再看上她,也没机会再使用那种方法杀人了,可是她始终不相信有人能凭着一双空手制住她。   有一个男人曾经做到过,那是满天云,但满天云是用他那男人的精壮征服了她,使她服服贴贴,心甘情愿地为着他卖命,可不是凭着力气,然而这个斯斯文文的小伙子居然能制得住她无法动弹!   祁连山是在背后抱住她的,使她的许多阴招也无所施展,两条胳臂被箍住了,简直就一无办法,她只好拼命地摆动身子,想把祁连山摔掉,可是祁连山刁得很,身子紧粘在她的背上,跟着她的身子转动,使她无法挣脱!   孙二娘已经开始喘了,她知道拼缠劲,比后劲,她是绝对无法胜过那个小伙子的,必须要用别的方法。   “老娘一定要摆平这小王八旦,否则我母夜叉孙二娘在黑道上就不必混了,这真他妈的邪门……”   孙二娘毕竟是孙二娘,她只稍稍动了一下脑筋,已经想出了办法,身子朝后一仰一倒,以她那高而肥几百斤的体重,重重地倒了下去,这一手很厉害,祁连山似乎没防到,闷哼一声,箍紧的双手松开了。   孙二娘的动作很快,不等对方回过劲来,迅速反身,举起双刃就往下扎,但是祁连山并没有像她想像中被压得很惨,而且双手在脱开之际,居然顺手摸走了她插在腰间的两支短刀,在她还没有把手中的短刃插下去,对方却已射出了两支飞刀,笃笃两声,钉在她的胸膛上。   劲力很大,三寸来长的刀叶整个地插进了她肥厚的胸脯,孙二娘只感到很痛,但是她的胸脯太肥厚了。   三寸来长的刀叶还扎不透她的奶子,因此无法造成她多大的伤害,尤其是在拼命的时候,那点痛楚也似乎很轻微了,只是阻挠了一下她的行动而已。   这一下阻挠还是有用的,至少使祁连山可以躲开她的一下子狠刺,将身子滚到一边。   孙二娘的胸前开始瀑射着鲜血,血射到她的睑上,使她看来更为可怖,怪吼了一声,又扑过去。   可是这次她却没有那么好意了,因为有一枝乌黑的枪口对着她,使她停顿了一下,这一下子的停顿让池看见了一些事情,一些能叫她气炸了心肺的事。   枪握在银花的手中,那就是她扣不动扳机的枪,接着她还看见了苗银花一个气死她的动作,她的手指由后扳了一扳那颗要命的保险掣栓。   :   81\ 007   第 七 章     祁连山装作好心提醒过她,然后她还以为得计,利用一个机会把钢钮推到了前面去,结果枪没有响!   那是保险掣没错,只不过原来是打开的,祁连山唬了她一下,让她自作聪明地推上了,所以枪才不发火!   看见苗银花把钢钮又扳了回去,她才知道自己上了当,但是她也仅仅来得及知道这个,接着她只感到一阵热风,一声巨响以及一股巨力把她推得向后倒去!   这是她在临死前唯一的感觉,却没有感到疼痛,那一枪轰掉了她半片脑袋,使她永远都不知道痛苦了。   祁连山已经爬起了身,孙二娘像小山般的身躯刚好倒了下去,红的血,白的脑浆淌了一地,祁连山只叹了口气,颓然地丢掉手中另外两把飞刀。   敢情这小伙子刚才顺手捞走的是四柄,掷出了两柄,指间还夹着两柄,但是已经用不着了。   确实看到孙二娘死了,苗银花才歉然地道:“少爷,真对不起,我早就该发枪为您解围的,可是看到您跟她纠缠打斗,我紧张得忘了,这个婆娘还真够狠的!”   祁连山苦笑了一声:“不但狠,而且还刁猾无比,十足是个老江湖,今天我算是真正领略到了江湖人的狠劲儿!”   “少爷!您也是的,既然你早已发现前面那匹马上是个死人,就该告诉我一声,我就不会上当了!”   “我怎么知道你会在后面跟了来呢,我们主要的是截住后面那个通风的人,可不是一个死人。因此我必须不动声色,把前面的死人放过去,才好截住后面的活人!”   苗银花脸上钦色地道:“少爷,我赶来时,您还在沙地上张着眼睛做梦,我正想招呼,您已经跳了起来,没多久,马匹就出现了,虽然您离着比我近,可是到最后我发枪的时候,离着孙德那死鬼比您还近,我实在瞧不出那是个死人,您又怎么知道的?”   祁连山用手一指天空道:“它们告诉我的!”   苗银花抬头看看天上,发现有几头食尸鹰仍在绕空盘旋,大概是等着他们离去时,奸下来大快朵颐,不禁恍然地道:“原来是这个,少爷,您想得可真仔细!”   祁连山一笑道:“我知道这种鹰专吃尸体,不但眼睛尖,而且鼻子更厉害,只要有动物新死,老远就会被它们嗅到气味了,然后就在头上转着,我在那儿躺着养神,老远就发现这两头食尸鹰了,起先不在意,后来看它们渐渐往这儿移动,我就奇怪了,它们是闻着尸体的气味而聚散,盘旋不去,就是发现了尸体,可是又慢慢移动,那表示尸体也在移动,大白天里怎么会有走动的尸体呢?”   “您那时就确定是孙德吗?”   “几乎差不多了,因为我们离开刘家寨子没多久,那儿只有一个新死的孙德,食尸鹰的方向是往那儿移动的,可见是有尸体从那个地方往这边移动!”   “食尸鹰对任何新死的尸体都感兴趣,可不一定是人!”   “这个我知道,不过我们离开刘家寨子时,除了孙德,没有别的死人,而且一下子聚了这么多头食尸鹰,可见死去的动物一定很大,而咱们经过的那条路上人迹常至,别的巨兽不会经过,也不会死在那儿,即使死在那儿,也不会移动,想了半天,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有人把刚死的孙德又给刨了出来,用马匹载着过来,别的人不会干这个,除了跟孙德有关系的人!”   苗银花佩服得直点头道:“少爷,真有您的,说您本事大,我承认,说您的江湖阅历比我丰富,我绝不相信,可是从这次的事情上,我认了,您的江湖阅历虽差,可是您的头脑灵活,料想周到,远比我的江湖阅历管用,不过有一件事可叫我不佩服了,您既然已经隐身藏了起来,就不该目冒失失,空着双手钻了出来!”   “我怕她一个性子犯了,拿着枪给你一枪!”   苗银花很感动,但是却又不以为然地道:“那您该想法子把她的枪给夺下来呀!”   “我这不是想法子了吗?”   “我的少爷,原来您是指这个保险栓的方法,那可实在不高明,您怎么知道她没玩过这种枪!”   “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那个时候非出来不可,你不肯屈服,她也不是善男信女,僵持下去惹火了她,只有给你一枪,那时就算能杀了她也没用了!”   “少爷,我是说您可以在暗中给她一下,您这么空着双手出来,不是把自己也卖给她了吗?”   “对于一个手中有着枪的人,绝不能用突击的方法,就算能能掩到她身后,打她一闷棍,但是却无法绝对防止她手中的枪不伤人,只要她的手指一加劲,你就完了,最好的方法,莫过于让她看见我,而且还要让她认为我完全对她没有威胁,才能慢慢地想别的方法!”   这番理由是苗银花的江湖经验中没学过的,但是仔细一想,的确比她的经验更为有效,因此苗银花翻着白眼道:“少爷!您到内地去的那几年是在那儿?干些什么?”   “上海、杭州念书,学画画儿,想法子花钱!”   “难道在学堂里教的也是打打杀杀这一套?”   “怎么会呢,那儿是很斯文的地方,那些女学生们看见一头耗子都会吓昏过去,还会打打杀杀吗?”   “可是您的这一套主意却老练得很?”   祁连山笑了一笑用手指头道:“既然是主意,自然都是从这儿想出来的,用不着动手去学,而且多用脑子,少用手,才是养成一个高手的最重要条件……”   苗银花尊敬地望着祁连山,她并不完全懂那些话,但是她知道自己的一切都无法与祁连山相比,想了一下才问道:“少爷,我在检查孙德的尸体时,您躲到那儿去了?”   “就在附近,你现身看死人,我就隐身找活人!”   “那么孙二娘掩过来偷击我的时候,您知道吗?”   “当然知道,那时我就盯在地后面!”   “您为什么不通知我一声呢,那样就不会受她的胁制了!”   “我不通知你是有道理的,第一,我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假如她还有同党,我一招呼你,咱们两人都在明处了;第二,我看见地手里拿着短刃,腰里别着一排飞刀,行动很俐落,更不敢轻易招呼了,因为你的位置太空旷,她却在掩护下,你的枪未必能立刻伤到她,她的刀……”   “她的刀也不见得就能伤得了我!”   “很难说,银花儿,这种薄薄的柳叶刀很难取准,但练成的人必非庸手,尤其是她插刀的位置,左右两边都有,这证明她双手都能发刀,如果面对面,她发刀的速度不会比你开枪慢,这是一个很可怕的杀手!”   这番话苗银花倒是全懂,因为是她接触到的江湖圈子里的事,但看来祁连山也不外行,使她更为钦佩了!”   祁连山却感慨地道:“她是对枪械太迷信了,所以才放下自己最得力的飞刀而夺你的枪,如果她一直用飞刀逼住你,我就不知道怎么为你脱困了!”   苗银花却笑道:“少爷,您的一切都没话说,我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只有这句话,我不敢同意,飞刀的手法再快,还是无法与枪械比的,飞刀掷远最多不过三五丈,我却能在二十丈外,丝毫不差地打熄掉点燃的香头儿,而且不管她的飞刀有多快,想伤我还不太容易,我总能接下她一两柄的,却从没人能接得下枪口发出的子弹!”   这也是实话,祁连山无可辩驳,苗银花望望孙二娘的尸体,轻叹了一声:“这个婆娘也够厉害的,胸前挨了两刀居然能挺得住,我不想叫她破相的,但实在没办法,要是不轰碎她的脑袋,恐怕这一梭子弹也没法叫她定下来!”   祁连山也只有苦笑一声,没有说话,苗银花解事地道:“少爷,您那两飞刀也真有劲儿,我看得出您是下过真功夫的,如果您那两刀要取她的咽喉,也能把她给摆平了,您留下她的性命,原是想间她口供的……”   祁连山点点头道:“是的,我还想问问,她在玛尔乞米部里安下什么阴谋,所以才没杀她,可是我没想到她有如此顽强,幸亏你那一枪及时,否则我还会吃亏的!”   苗银花却道:“少爷,这倒不是,我也可以不必这么快杀死她,枪在我的手里,已经受我控制了,比如说在她腿上打两枪,叫她动不了,我还是办得到,但是我没有那样做,因为我知道她不会开口说什么的,这一类的江湖人有股子狠劲儿,就是把她剥了皮抽了筋,她不开口就不开口。把她弄残废了,照样问不出什么来,到时候您又不忍心再杀地,反而难以处置了,留着她怕泄密,带着她又累赘,反倒是麻烦了,所以我才直截了当干掉她算了,而且也只有那时候下得了手,如果把她摆平了再杀她,我们这边谁也下不了手,因为我们都不够狠,否则我们也不会想反出白狼大寨了,我们不怕杀人,但不会杀死一个受了伤,无力抵抗的人!”   祁连山点点头道:“说得对,银花儿,当你开枪的时候,我是有点埋怨,倒不是为了要问话,我也知道可能性不大,而是我觉得咱们已经扳回了劣势,不必对她如此狠了,现在听你一说,还是你做得对!”   他到后面的草丛里去转了一下,牵出一匹马来,那是孙二娘骑来的,是一头很高大的蒙古种,马背上没有装鞍子,不由皱皱眉头道:“她怎么什么都不带?”   苗银花笑笑道:“她又不像我们一样要远行,带那些琐碎干吗?这匹马光驮她半截铁塔似的身材已经够沉了,也搁不上其他的玩意儿,何况也没有那么大的马鞍能安得下她磨盘似的屁股,倒是这个样子还俐落些?”   “难道说她在路上不吃不喝吗?”   “从这儿往前去,就有她们的哨眼了,大漠上是满天云的地盘,她熟得很,自然不必带什么?”   祁连山叹了口气,又开始在四下里寻找。苗银花道:“少爷,您要找什么,告诉我好了,这儿我也挺熟的,二十里地内,那儿有块石头我都清楚!”   “我想找根枯木,刨个坑把两具尸体给埋了!”   “少爷,您别说笑话了,大漠上除了乱草外,连棵半人高的树都不长,那来的枯木呢,您一定要埋人,就得骑了马把范五他们叫来帮忙,他们带了铲子,不过这一来一往,又得耗掉不少时间,很可能会撞上别的行人,泄了行踪,就失去杀人的本意了,过往的如果真是普通商旅,咱们既不能宰了人灭口。也不能叫人不声张,何况都认识我们!”   “总不能把尸体搁在这儿不管吧!”   “那当然不行,拖离大道远一点,就放在草堆里,天也快黑了,只要天一黑,食尸鹰、草狗、土狼,还有那些野兽们都会来的,一夜就能料理得干干净净。”   “那行吗?咱们把尸体搬上这匹马身上驮了去,找到他们后,大伙儿一起帮忙,找个隐僻的地方埋了,也不会耽误多少时间,人已死了,还要他们葬身兽腹……”   “少爷,在沙漠上你不会比我清楚,除非你花大功夫,刨个很深的坑埋下去,否则野兽们还是能刨出来的,再说除了两具人尸外,还有一具马尸呢,只有一匹马,把三具尸体驮了去是不可能的,你总不能管人不管马吧?”   祁连山的确没话说了,因为人死了还是他们自己找的,那匹马才死得冤枉,无怨无仇,白赔上一条命,他只有皱皱眉头。苗银花道:“人死不记仇,我绝不是跟他们过不去,不过我说的办法是最妥当的办法了,既是大漠草原,行事不能依着内地的规矩的!”   祁连山最后还是照着她的方法,靠着那匹马的帮忙,把两人一马的尸体都搬到远离大路的一个浅坑搁好,然后才跟苗银花两人合骑那匹马,赶到前面去会合其他的人。   等他们到达前面的山坡地,天色已经将黑,李光祖从掩蔽处跳了出来,接住他们就道:   “少爷,您可来了,我们听见了一阵枪声,因为是银花的枪响,没听见别的声音,我们才没跟下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咦!这不是母夜叉的那头大蒙古吗?怎么叫您给弄来了。”   其他人也跟着出来了,小金铃儿看见祁连山坐在马上,苗银花的双手还抱着他的腰,神色就不太自然了,冷冷哼了一声:“我说你们是白操心吧,有银花姑娘跟了去,祁少爷就等于贴了一道张天师的护身符,管保是诸邪回避,大吉大利,这不是安然地回来了吗?而且是舒舒坦坦的,一路上欣赏大草原的风光,溜达回来的!”   苗银花跳下了马,轻笑一声道:“可不是,小妹子,下次再有这种轻松差事,就让你去好了!”   小金铃儿更不是滋味,冷笑一声:“你舍得吗?支着大伙儿听你摆布,你却个人悄悄溜回去献殷勤了!”   苗银花却毫不在意地一笑:“这次是我自作聪明,满心想献殷勤,那知没帮上忙不说,反倒连累少爷差点儿也赔上了一条命,要不是少爷真有两下子,我这条贱命就扔在草原上了,不过小妹子,听我这老大姊劝你一句,在这草原上你不会比我熟,论江湖经验你也不会比我老,连我都招呼不了的事儿,换了你更糟,所以再有那种事形,你跟我都老实一点,耽在后面守着才是最好的办法!”   “笑话!难道就是你行,别人都不如你了!”   “小妹子,在今天以前,我是个不服输的人,天王老子我也敢碰,可是今天我一连栽了两次,不得不认了,栽在少爷手里没话说,他是比我高,可是连孙二娘那个死猪似的婆娘也把我吃得死死的,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窝囊!”   李光祖不禁愕然道:“怎么,你们遇上的是孙二娘?”   “瘦麻杆儿,你这不是装糊涂,一见面你就认出了这母夜叉的大蒙古,这会儿你又来上了这一句!”   李光祖摸着脑袋:“我……只是没想到你姊姊留在寨子里摸底的人会是孙二娘,看她那样儿实在不像!”   苗银花笑了:“当然不像,因为她不是我姊姊的人,可是你把别把她当成了省油的灯,这婆娘可泼着呢,像你瘦麻杆儿这样儿的,三个也不够她一根手指揑的!”   “这个我承认,甭说别的,就凭她那个身量,一条大腿就能把我压得喘不过气来,所以尽管她那个干女儿没事儿尽朝我抛媚眼儿,我也是不敢搭理,倒是孙德那小于,没事儿还往她那边儿溜,而且还是去找老的!”   “你怎么知道的?”   李光祖笑笑道:“有天半夜里他起来,我因为好奇也跟着去瞧瞧,见他摸进了孙家,我还以为是去找小丫头的呢,可是没多久,那小的就出来了,孙德还在里面,一窝就是两个钟头,可见是跟那老梆子粘上了!”   苗银花神色一动问道:“怎见得他不是跟小的呢?”   “不可能,我一直在守着,那小丫头也一直在堂屋里坐着,直等天快亮了,我才回到屋里,孙德后脚也来了!”   苗银花急道:“少爷!糟了,我们漏了个小的了!”   祁连山沉思片刻才道:“你是说孙二娘的女儿!”   “母夜叉一付绝户相,那里会有女儿,那也是她领的,小妖精年纪不大,一付可怜相,嘴巴却很伶俐,说话的声音娇滴滴的,人人都讨厌母夜叉,却没一个不喜欢她的,孙二娘既然是满天云的人,那小妖精也一定是!”   李光祖吁了口气:“原来母夜叉是满天云的人,对了,我记起来了,满天云的手下弟兄们经过,多半是往她们家跑,只是我以前没有想到而已!”   苗银花踏过去,牵了自己的马来。祁连山道:“你打算回到刘家寨子去杀死那个小女孩子?”   “是的,绝不能让她跑了!”   祁连山摇摇头:“不必了,跑就跑了吧,她不是白狼大寨人,不把你们背叛白狼大寨的消息传出去就行了!何必又要多杀死一个女孩子呢,尤其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   苗银花急了道:“少爷!这可不是发善心的时候,孙二娘已经知道我们的目的地何在,那小鬼丫头还会不知道吗,如果消息传了出去,事情就糟了!”   祁连山笑道:“我是为了要套套孙二娘的话,才告诉她多一点,其实我还希望满天云知道我要上玛尔乞米去,因为他的计划也安排是要我去,只要他不知道我是为什么去,很可能就会暗中帮助我到达那儿呢?”   “但是孙二娘已经知道您查出了杀害祁大爷的真凶,所以才急着要对付您!”   “她起先也并不知道,是我告诉她后她才变卦的,否则她在刘家寨子就不会让我活着离开了!因此我不要你回去打扰那个小丫头,那对我们反而有好处!”   苗银花笑道:“少爷,还是您成,那就饶过她了!”   祁连山道:“满天云不会阻止我们上玛尔乞米部,白狼大寨却不会放过你们。留下那个小丫头,说不定还会帮咱们掩藏行迹呢,只不过我们已经在刘家寨子杀了人,事情闹得很大,还是快点离开这儿上道吧,进人大漠越深,白狼大寨势力越难达到,我们的麻烦也越少!”   他没有走过江湖,但思虑之深,料事之明,却比任何一个人都精,这些老江湖只有佩服的份,自然而然地,祁连山成了一伙人的中心,他说走,每个人都开始行动,拆起架好的帐篷,收拾上路。   小金铃儿因为开始时忍不住,说了几句刻薄话,惹来刘老好的几次白眼,心里很不安,这时把烧好的乳茶倒了一杯,送到祁连山面前,低声道:“少爷,我一直在给您温着,这玩意儿凉了有腥味,热了又走味,这会儿恰到好处,您快喝了吧,它不仅管饱,还能提神!”   白色的乳汁,被茶砖的茶色染成金黄,闻着倒是挺香的,祁连山喝了一口,差点没吐出来,为了不忍心让小金铃儿失望,勉强咽了下去,苦着脸道:“怎么是咸的!”   小金铃儿道:“加了盐,当然是咸的!”   苗银花笑道:“少爷,在大漠上,盐的价钱比黄金还贵呢,全靠它长力气驱百病,这是宝贝!”   祁连山把杯子递给她:“你说是宝贝,你就喝了吧!”   小金铃儿脸色一变,祁连山却笑着道:“金铃儿,真难为你,这会儿上那儿去弄来的鲜乳!”   小金铃儿道:“是我那匹母马身上现挤的,在必要时,可以拿它当饭吃,因为它只要吃草就行了,这匹母马走不快,载不重,我不嫌麻烦带着出来,就是为了这个,我们可以习惯暍酸奶,您可能受不了那个味儿!”   祁连山道:“真亏你想得周到,我是在牧场上长大的,就是喝不惯酸马奶,只是我也喝不惯咸马奶,如果不太麻烦的话,就请你再给我挤一杯,在火上滚一滚,别放茶叶,也别放盐,我的马包里有冰糖片块儿,加一块下去,这下子可真谢谢你了,我正在发愁,从小喝惯了鲜马乳,就是少不了它,打出玉门到这儿,我已经憋了几天了!”   听了这番话,小金铃儿也不计较苗银花喝掉那杯乳茶了,忙着又去挤马乳,在火上煮沸了,吹去上面的泡沫,又吹温了,才把它倒进一只白瓷碗里端过来,祁连山接在手中笑道:   “你还真细心,出门还带着这么细致的家具!”   小金铃儿见祁连山端着瓷碗,一口口慢慢地啜着,好像十分欣赏,心中很高兴,笑着道:   “为了侍候您少爷嘛,那还能不经心,否则龙叔知道了不扒了我的皮才怪!”   她的确是够细心的,背上一个小木盒儿,里面衬着丝绵,为的就是安放这一套瓷碗,祁连山喝完后,她小心翼翼地擦干净放了回去,盖紧盒子,用白布巾兜着背在背上,然后又提着个布包,牵了马准备上路,祁连山问道:“你干吗不骑马,凭两条腿走还行吗?”   小金铃儿道:“行!少爷!您放心好了,我走惯了,跑起来绝不比马匹慢,既然您每顿都要喝鲜奶,我不能太累了它,这畜牲娇着呢,累了就挤不出奶!”   刘老好笑道:“丫头!别胡闹了,你知道要走几天,这可不是一两天的事儿?”   小金铃儿道:“不管走几天,我都挨得下,每天最多百十里路吧,牲口经得起,我就经得起!”   苗银花拉了取自孙二娘的那头大蒙古过来笑道:“小妹子,刚才承情喝了你一杯奶茶,无以为报,这是孙二娘的马,她用不着了,扔了又可惜,你就费心替我照料着吧!”   望着苗银花诚挚的笑脸,小金铃儿一阵惭愧,低下了头,微感哽咽地道:“谢谢你,银花姊!”   苗银花笑道:“别谢我,你去谢少爷去!”   祁连山道:“怎么谢我呢,孙二娘是你宰掉的,按照大漠上的规矩,谁杀死了敌人,谁就有权取得敌人的一切作为战利品,这个规矩我是懂的,马该是你的!”   苗银花笑道:“出门没多久,您就说过小妹子的这头坐骑不管用了,还说要设法在路上给她换一头,刚才您把那杯乳茶转赐给我,不就是存心算计着这头大蒙古吗?”   说得大家都笑了,于是那些许的误会与隔阂也都消除了,祁连山最高兴,他知道小金铃儿有点小心眼,虽然他很讨厌这种事儿,但是毕竟他在内地念书时,相处过的女同学很多,对于女孩子的心理很清楚,如果他明白表示了,不仅于事无补,反而会更加深彼此的裂痕。   而且他是个受过新教育的人,虽然不至于为西洋妇女至上的骑士作风所感染,至少不愿意去伤害一个少女的自尊,这个结果是他最满意的了。   一群人踏着塞上冰凉的夜意向前走着,这一段路很好走,还有一条路印可循,须要仔细分辨记号,认方向,所以他们可是趁着夜凉赶路,免去了受日炙之苦。   缓缓地,却是一鼓作气,毫不休息地走了好几个钟点,来到了第一处水源,天色已微见黎明,计算着走下约摸是七八十里路了,领在前面的范五停了下来道:“大家在这儿歇着吧,吃喝过了,就找地方睡觉,马匹可以不用栓,放开让它们自己吃草,分班守卫,每人一个钟头!”   刘老好笑道:“五爷,趁着早上凉快,咱们还可以赶一阵的,三十里外,我记得还有第二处水源!”   范五也笑道:“我知道,那儿不但有大水源,也有一片大草原,赶上个三十里也累不着那里去,只是那儿恐怕会乱一点,要跟别的人挤在一起!”   :   81\ 008   第 八 章     “那怕什么呢,只要没有白狼大寨的人,咱们不怕让人知道,据我所知,这时候儿正是维吾尔游牧的季节,跟他们合在一起搭营,不但安全,也免得站哨守卫呀!”   范五笑道:“刘大娘,如果是你们原先的行程,只有你们母女跟祁少爷,自然是前一站好,可是多了四个人,就以这儿清静,因为咱们是夜行日宿,白天需要清静,挤在维吾尔人一起,闹得你就受不了,那有工夫给你好好儿休息睡觉呢!”   老江湖毕竟是老江湖,范五的理由说出后,刘老好连连点头,不再反对了。有些问题,不是她这种未经风浪的人想得到的,也只有范五这种干向导出身的老沙漠,才能考虑得如此周到。   大家找妥了搭帐篷的营地,分配轮替站岗,范五道:“祁少爷值第一班,他有表,到时候叫醒第二个,一班班地交下去,从六点钟开始,我值最后一班,三点钟的时候,大家都起来,拾夺准备,五点钟再度上路!”   祁连山值第一哨没人反对,因为他是一行人的头儿,照理根本不必值哨,排在第一班,只是做个样子,事实上架营、生火、打尖,一个钟头还忙不完,要他值哨,只是让他空着休息而已,找个题目,免得他来帮忙干活儿。   可是范五把自己排在最后一班,却有人反对了,最反对他的是贺小娥,这个以前被安排作了他名义上老婆的女人,因为范五在人前人后都表示了对她的歧视,很伤了她的自尊,心里对他一直怀着点恨意,这时候冷冷一笑道:“范五,你倒是专会挑舒服的干,别人都睡了一半,起来值哨,然后又补个回笼觉,你倒是一觉困得足足的!”   苗银花的心情已经完全不同了,自从她遇上了祁连山后,毅然地追随着他,摆脱罪恶后,人仿佛得到了新生,心中充满了温暖,也就显得宽大了,笑笑道:“娥姊,算了,这有什么好争的,连少爷也没闲着要轮上一班的,事情总有个劳逸,何况又不是这一天,这回他落了个轻闲的,明天他总不好意思再占个轻闲的吧!”   贺小娥道:“我不是争,他是个大男人,同行有四个妇道在,他至少也该让让!”   范五却笑笑道:“贺小娥,我可不敢轻视你们,你们这四位坤道,并不见得比大男人差到那儿去,不过我把自己排在最后一班也不是占便宜,是为了必须、假如每天由我排,我会天天排上最后一班给自己,排上别人我不放心,也怕你们干不了,因为这个不是开玩笑的事儿!”   贺小娥见他说得满脸正经,更形恼火,冷笑道:“是啊,光凭这份儿厚脸皮,别人也赶不上!”   范五仍是淡淡的:“贺小娥,你很精于算计,倒是不妨算一下,打六点钟开始,排掉前面六个钟头后是几点钟,我要求大家再行准备上路又是几点钟!”   贺小娥算了一算,怔住了没开口,范五叹了口气道:“从六点钟开始,去掉六个钟头,刚好是中午十二点,太阳正烈,啥事儿也不能干,就算在寨子里,也是躲进地窖子里歇晌午,我却要开始接班,我要求大家的是三点钟的时候睡醒准备上路,我这一班比别人多了两倍,而且是最难熬的时刻,真要怕人追上来偷袭,也多半是那段时间,别人虽然分成两截时间睡觉,但是加起来,前后最少也有七个钟点儿了。我们这一弄歇下来,最早也得一个多钟头才能真正地躺下,到我醒来接班,差不多只有四个钟头合眼的时间,这可不是一两天的事儿,长时间下来,骑在马上赶十来个钟头的路后,只让睡四个钟头的觉,你行吗?这可不是逞能的事儿!”   贺小娥低头不再开口了,范五抬起头来,庄重地道:“因为我是专走沙漠干向导的,所以我能习惯,而且我在带客人过沙漠的时候,不管人多人少,都是照着这个时刻安排作息,在刘家寨子里,我也经常这个样子维持我的习惯,所以你跟银花儿老是说我上午没精打釆,说我是夜猫子,一到晚上精神就来了,我懒得解释,现在可以告诉你了,你若是认为我占便宜,我也就认了!”   贺小娥心里已经服了,口里却不服输,逞强道:“这有什么了不起,你能挺,我就不信自己挺不了,我们换……”   范五不等她说完,就摇手道:“你杀了我也不换,在沙漠上中午十二点到三点是日头最毒,天气最热,人最容易疲倦的时候,也是马贼们活动最起劲的时候,我们已经结了白狼大寨跟满天云两股冤家了,而且还得防备着一些小股零散的维吾尔人前来偷东西,一刻儿都不能松懈,你现在逞能,到时候精神支持不了,打上盹儿……”   “笑话,我保证不会。”   “贺小娥!这不是闹意气的事儿,瞌睡来了由不得你,用棍子撑着眼皮都不行,而且不出事还好,出了事儿可就无法补救的,所以我不跟你赌气,我也信不过你。”   贺小娥已经没有赌气的意思了,但范五的话激得她受不了,睁大了眼睛又想辩驳。范五笑道:“你别抬杠,如果你不服气,不妨值我的前一班,然后你别睡觉,跟我一起顶下去,能够连熬过三天不打一个盹儿?我就承认你行,算是我瞧扁了你,跪下给你磕三个响头!”   贺小娥自然不服这口气,立刻道:“好,我倒要跟你赌上这一赌,就这么说定了,要是三天内我熬不过!把命输给你都行!”   范五笑道:“别那么严重,也不必打赌,就算是你对我这一行的尝试好了,你能熬过三天,我绝不食言,规规矩矩给你磕上三个响头,要是你熬不过,也不必输什么了,因为你本来就没习惯,到时一定会打瞌睡的!”   贺小娥哼着没跟他多说,范五笑笑也就算了。于是大伙儿忙着卸下了行囊,开始忙着扎营了,所谓架帐篷,也只是一块大油布扯着几根绳子,支起一根套节的木柱,用来遮遮日头而已,祁连山有架精致的小帐篷,但只够他一个人睡,他看了刘老好带着的大帐篷后,觉得那么一块油布底下要挤着男男女女五六个人,心中很不过意,情愿让出来给几个女的使用。   刘老好笑道:“少爷,我们都不忌讳这些个,倒是你恐怕挤着不习惯,还是你自己睡吧,再说你那一架小帐子也只够容一个人的,我们有四个女的,一起躺进去不够宽,分着使用是让谁好呢!”   范五也笑道:“祁少爷,这也不是客气的事儿,在沙漠上露宿,我们都惯了,您要是没习惯,很可能睡不着,还是您自个儿睡吧,你放心,我们也挤不着,我跟老李俩也怕跟她们挤在一块儿,我们有的是办法,准保比她们那个油布篷儿还舒服透气阴凉!”   他的办法很简单,找了个较大的草丛,用刀子把中间的草砍出一片来,铺地作褥,然后又把旁边的长草头儿聚拢了,用根绳子一束,就成了一口天然的罩笼,他把毯子再铺在草垫上,弯着身子往草丛中一钻,果然又是舒服又遮凉,还带透气,不像帐篷中受着一股桐油味儿。   李光祖瞧着也照样做了一个,笑着道:“范五哥,起先我还真不服气,沙漠里大家都能走,干吗还要请什么向导,现在可真服了你了,老沙漠毕竟是老沙漠!”   苗银花瞧着他们的睡处舒服,也要照样弄一个,范五笑道:“银花儿,你还是进去睡,别贪图这儿通风荫凉,那是不得已的办法,草堆里经常有些小虫小蛇爬过不谈,而且行远路的人容易累,睡下去就跟死了似的,翻身转动之间,总有衣服盖不住的地方,冲撞了过往神明可罪过!”   这些杀人不眨眼的黑道好汉们,那里信什么神明,范五的话只是点她一声,坤道人家露宿不雅而已!”   苗银花早先是不会在乎,可是现在她却要学着自重了,听了倒是乖乖的进到大帐篷里去了。   范五并没有跟贺小娥打赌的意思,把贺小娥排了第二班,贺小娥也没争,大家也真累了,倒下去没多久,都呼呼地睡熟了,到了十二点正,该范五接班时,发现叫他的竟是贺小娥,不禁诧然道:“怎么会是你,排的是银花儿!”   “她昨天太累了,连接着拼了几场狠的,又赶了半天的路,我告诉瘦麻杆儿别叫她,我替了她一班,而且我也不信邪,非得跟你熬到底不可!”   “你在八点钟的时候才下去休息的,十一点钟的时候又起来了,只睡了三个钟头,不困吗?”   “不困,你不看看,我的精神好得很!”   范五看看她,轻叹了一口气:“小娥,我们尽管以前互相恨过,但也好过,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大伙儿在一起,不说是朋友吧,也没有什么脱不开的过节儿了,何必心里老放着个疙瘩呢,还有几个钟头,去养养神吧!”   “不,范五,我跟银花曾经要求过你带着我们一块走,因为我们知道你在白狼大寨里很勉强,并不是天生喜欢干那一行,可是你居然拒绝了,你瞧不起我们。”   范五摊摊手:“小娥,说句良心话,从前你们姊儿俩是叫人瞧不起,而且相知不深,不知道你们是真是假,再说我范五有家有业,也不想一辈子流浪在外,我要离开白狼大寨,就得光明正大的反出去,没搭上祁少爷跟天风牧场这块靠山,我的确没那份胆子,我不怕死,可也不会傻得拿鸡蛋砸石头,孤身一人去跟白狼大寨作对。”   “现在呢,也只是祁少爷一个人,天风牧场并没收留你!”   “祁少爷答应就等于是整个天风牧场点了头,天风八俊的性情我清楚,他们是祁大爷忠心耿耿的好弟兄,祁大爷遇了事儿,他们对祁少爷的忠心绝不会打一点折扣,我相信你们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下定决心的!”   贺小娥淡淡地道:“我无所谓,我这一辈子是交给银花妹了,她怎么决定,我跟着走,我相信她不会撇下我。”   “你……怎么把自己托在另一个堂客身上呢?”   “她比我年轻,比我能干,比我有决断,比我聪明,一切都比我强,她能找到的归宿,一定比我好,假如她也没个好归宿,我更没想头了,这有什么不对的!”   “这倒不是那么说,问题是她能照管你一辈子吗?”   “能!她说过了,那怕是嫁人,也会把我算一份儿,反正咱们姊儿俩是一个人,谁也拆不了!”   “银花儿会始终如一地守着这份儿承诺吗?”   “我相信她有这份儿义气,别瞧着我们是三绺梳头,两截穿衣的坤道人家,在守义上我觉着比你们男人可信。”   “这不是信不信,她可信,她要找的人未必欢迎你一块儿过去吧,要是为了你而耽误了她……”   贺小娥盯了他一眼,忽而冷笑道:“范五,你怎么忽然对我们的事儿开心起来了,总不成你在打什么主意吧!”   范五伸伸舌头笑道:“我!我没这个胆子,而且我在前些日子已经跟不少人照过面了,人家都知道银花儿是我妹子,且不论真假。要是让人知道了,我还能做人吗?再说那位姑奶奶也叫人不敢领教,泼起来像头疯虎!”   “胡说,你没看见她这一两天变得多柔顺!”   “那是在祁少爷面前,要有祁少爷那种神通,才能驯得了她,可是祁少爷不会娶她,别人又没祁少爷那份能耐!”   这个分析很近情理,贺小娥叹了口气:“她自己也承认,所以地没再打算家人了,跟定了了祁少爷,做牛做马都不计较,人生得一知己难,祁少爷这份知己之情很难得,他们这份交情也很难得!”   “是的。她能够遇上这么一个知己,把这一辈子都交上了也倒是值得的,可是你呢?你夹在里面又值得吗?她跟祁少爷的这份交情里可没你的份儿!”   “范五,说了半天你是在离间我们?说你是什么意思吧,希望你不是打糊涂主意打到我头上。”   “小娥,我是为你好,也是为她好,你们俩的这份交情很难得,但你们的打算却太荒唐,嫁一个还得跟上一个。”   “这还不好,你们臭男人求还求不到呢,家里有了老婆,还在外面偷嘴,咱们买一送一……”   范五叹了口气:“但是你们俩可不是一个样儿,适合她的不适合你,受得了你的受不了她,玩玩是一回事儿,接回家去过日子又是一回事儿,说句老实话,当初要是你一个人,我早带你走了,可是带上她……”   “这倒奇怪了,她样样比我强,你怎么会拣上个不好的。”   “不错!她是好,可是太要强了,没一点女人味儿,除了有祁少爷那等无边法力,可以降得了她,否则谁都不敢要地那样一个女齐天大圣。”   贺小娥笑了:“绕了半天的弯儿,你是要我跟你!”   “我们已经做过一段日子挂名夫妻,也算是有过一段露水姻缘,不管你是真是假,我范五却不是那种人,何况我的朋友也都知你是我浑家,但是要带上个银花儿……”   “范五以后你见到你的朋友,大可以再告诉他们,老娘眼你那一段名份是假的!”   “小娥!这次我是诚心诚意地跟你说话!”   “老娘也是正正经经的告诉你,像你这种男人,老娘还瞧不在眼里呢,我拼着不睡觉,跟你顶下去,就是要告诉你,你能做的老娘也能做,那一点都不输给你。”   范五叹了口气:“好!好!买卖不成仁义在。你不肯跟我没关系,反正我是说出了心里话来,夫妻的名义吹了,大家还是朋友,不要伤了和气,因此我劝你睡觉去!”   “不睡!老娘泡上了,说什么也得熬过这三天,非叫你当着人磕这三个响头不可,老娘不信真叫你比下去了!”   范五望着她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好吧,姑奶奶,我真不懂了你为什么一定要表现得比男人强呢,女人应该是以温顺为主,强过了男人又有什么好处!”   贺小娥哼了一声道:“老娘不要强过男人,却至少要强过你这个王八旦!”   “为什么,难道我不是男人了?”   贺小娥突然地道:“两年前我们姊儿俩把你当个男人,你却要做孝子,现在你就是直起腰干,挂上胡子,也充不了汉子了,连瘦麻杆儿都比你强一点,你还自以为了不起呢,大家一样是反出了白狼大寨,但只有你最窝囊!”   范五不服气地道:“怎见得我就是最窝囊了?”   “因为我们是身不由己,一开始就入了黑道,你却明知这是个火坑,还要跳进来!”   “我不是在想尽方法跳出去!”   “你从来也没想到要靠自己的力量跳出去,只是在等人拉你出去,如果祁少爷不来,你还是缩着脖子做活王八,范五,我劝你别再转什么念头,更不要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我们反出白狼大寨是婊子从良,你却是寡妇偷人之后再改嫁,你以为对我说那些是抬举我,却没有想到在老娘心里面你自己有多少份量?”   这番话使范五的自尊受了很大的伤害,但是这个时候,他却表现得很有涵养,拱拱手道:   “得了!小娥,就当我刚才那番话没说,至少咱们现在不再是对头冤家了吧!”   贺小娥没再理他,自顾走到一边去了。正午的草原上似乎像死一般的沉寂,连一丝风都没有,太阳像火一般地烤着,晒得贺小娥的脸皮滚烫,却没有一丝汗水。她忍不住去看了范五一眼,只见他用短刀割下了一大蓬的牧草,扎了个大草把,像柄伞似的顶在头上,草茎披散下来,却又像鸡笼似的罩住了身子,坐在一个较高的砂堆上,眼睛视着前方,虽然她心里面对范五已毫无好感,但是在这些地方,还是不得不佩服的。   拿个草把放在头上,又遮阳又能掩护,虽然是件小事,但只有老沙漠才想得到这种点子,满心不情愿去学他的样子,可是撑不了多久,毕竟烤得太难受,于是她也找了一蓬草,照样地扎了个草把儿顶了上去。   炽烈的阳光被隔开了,使地感到一连凉意,可是随着这阵凉来的,却是一阵难以撑熬的疲倦,她很想振作起精神来的,而且也尽了很大的努力,但还是不管用,两层眼皮就像是有几百斤重似的,看看范五还是一动不动地坐着,脸对着前方,使她心中起了个念头:“我稍微闭上眼睛打个盹儿,只要那王八旦看不见,就不算输了赌约!”   这个念头刚兴起,她就立刻受到了自己的鼓励,闭上了眼,而眼皮再也抬不起来了。   她在开始的时候只是告诉自己只睡一下,但是等地把眼皮子闭上以后,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了,直到她被一阵轻痛惊醒过来,正要跳起来,却有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同时有一个低微的声音在耳后响起:“小娥!不要动!”   是祁连山的声音。贺小娥心中一震,感到很不好意思,无疑的,祁连山已经发现她在打瞌睡了。   祁连山又低低地道:“小娥!范五还没有发现你在打瞌睡,我也不会告诉他,但是你要答应,明天可别跟他打赌了,这不是赌气的事,我不要你输,可也不能帮你作弊去赢了他,你们这个赌约到今天为止,两不伤和气!”   贺小娥还能说什么呢,只有点点头了。祁连山又道:“你继续这样坐着,眼睛注意前方,大概在四十丈外,有几堆草,看得真切一点,是不是在移动?”   贺小娥心里又是一阵狂跳:“少爷,您发现了什么?”   “现在我不敢确定,但是我知道来了人,约摸有十多个之多,不知道是那一方面的,你留神看着就是!”   贺小娥的睡意整个地消除了,凝神注视着前方,果然没错,那儿散着一丛丛的牧草,但是有五堆草,却在微微地动着,不是被风吹的那种动,而是一点点的向前移动。这意会着有人身上扎了草慢慢地向这儿接近。   于是地也低声道:“少爷,有五堆草向前移动着!”   “很好!继续注意着,别动,继续打瞌睡,可不能真的睡着了,只要像刚才那样,微晃着身子就行,别让人知道你已经发现他们了,才能把他们诱近过来!”   “难道他们没看见少爷来到我的身后面?”   “他们看不见的,我是从帐篷里悄悄爬出来,沿着那道坡慢慢地爬到你后面的,连范五都都不知道。”   “这么说少爷是在帐篷里睡觉的时候就发觉有人了?”   “是的,我睡觉时很警觉,一点小声音也能惊醒过来,而且我习惯于睡时把一只耳朵贴着地,就听得更清楚了,他们在两里之外骑着马来到时,就把我弄醒了,这批人很狡滑,两里之外就下了马,悄悄地掩近过来!”   “在两里外就把少爷给惊醒了,也就不能算悄悄的了!”   “不!小娥,我只听到马蹄声停下来,就没有再听见声音了,所以我才不放心,出来看了半天,只发现几堆草移动,此外别无异状,可见来的这一批人很不简单!”   给他这样一说,贺小娥才紧张了起来,忍不住道:“混帐的范五,他别也是跟我一样瞌睡了。”   “没有!他一直清醒着,这地方你不能不佩服他,只是他不像我一样,自小儿下过功夫,所以才无从发现,而且他注意的那一面还没动静,不然他可能也有所知觉了。”   问题还是出在她这一边,贺小娥感到很泄气,可是地又关心地问道:“少爷,现在几点钟。”   “不到一点钟,你坐下后二十分钟就睡着了,睡了有二十分钟,我把你叫醒了,小娥,你别泄气,你自己担任守值的一个小时却很尽责,而且你只睡了两个小时,在劳累了一天后,精神不支是必然的,只是以后别再逞强了,以后就是轮到你守值的时候,感到精神不支也别硬撑,叫我起来替你好了,此时此地是疏忽不得的!”   贺小娥感愧交并,声音有点哽咽:“少爷!我真该死,强自逞能,要不是少爷耳目灵,岂不是误了大事!”   祁连山温和地在她背上拍了一拍:“那倒怪不得你,小娥,你虽是从白狼大寨里出来的,恐怕还是耽在寨里的时间多,即使出山干过几票,也是明枪明火的硬打,像守卫放哨的这种工作,根本就没有干过,自然懂得不多,人困马疲的时候,放哨最忌坐下来,要是走动走动,精神会好一点。”   “是的,在白狼大寨,我们都属于后寨的,根本就不担任放哨的工作,男人多,女人少,陪人睡觉已经够忙了。”   “该死!难怪你们要反出来了,那是人过的日子吗?”   “所以我才感激银花儿,她是金花大娘子的妹妹,除非她愿意,别人不敢强要她,她也肯照顾我一点……”   “那也要你自己想好,否则谁也帮不了你!”   小娥眼睛有点湿润:“少爷!您不知道那儿的情形,再要好的人在那儿住久了,也就不知道什么叫廉耻了!”   “不!我知道,我虽然没有走过江湖,但是我生长在江湖世家,相处的全是江湖人,听说得很多,我那八位叔叔有六个有家眷的,三位婶子都是黑道里出身,我懂得不比人少,那个圈子里固然容易使人堕落,但只要自己能保有一颗清白的心,还是使人尊敬的,那三位婶子并不讳言她们的过去,可是谁也没有轻视她们,连我父亲在内,对她们都特别尊敬,所以对你跟银花,我也很尊敬,否则我自己的事已经够忙了,又何必要多事带着你们?”   贺小娥只有用一串眼泪来表示她的感激了。祁连山温和地道:“小娥,你跟范五的谈话我听见了,我觉得他……”   “少爷,您那时候已经惊醒了?”   “我即使在睡觉的时候,耳朵还是管用的,这是我爹从小给我打的底,那是一种内家吐纳工夫,没什么玄妙的,内养精气神,外练筋骨皮,静下来的时候养体力,动的时候养心志,骑马、走路都能睡,三天不合眼也累不着;这些话不说了,倒是范五的要求,你不妨考虑一下?”   “少爷!您也听到我的回答了!”   “听到了,我认为你是在赌气,他的人不坏,对你的要求也是出乎诚心诚意的;跟着他未尝不是个归宿!”   “少爷,我说句不知轻重的话,我在黑道圈子里混了半辈子,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了,我即使要求归宿,也不仅是找个男人就够了,我也知道范五是一片诚意,可是他的这片诚意并不是出乎本心!”   “既然是诚意,又怎么会不出乎本心呢?”   “少爷!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是我感觉得到,他说要我跟他,并不是要我,只是要个女人而已,在他心目中只当作是做好事,恐怕还没有您少爷把我看得高呢?”   祁连山不禁默然,他发觉这个女子在心灵的感触上,并不像一般的江湖女子那么粗糙,内心涌起一股敬意。   贺小娥压低了嗓子:“我跟银花儿自己知道出身微贱,没有挑人的资格,可是我们也没有轻贱自己,一定要委屈求全去将就别人,更不要人家来可怜我们而收容我们,就像是一双穿破了的精工绣花鞋,主人若是珍惜它的绣工,就会收起来藏着,要不就扔在火堆里烧了,绝不会当破烂卖给收旧货的,少爷!我这么说是不是太不自量了!”   “不!小娥!这是应该的,怪我太唐突,其实我应该想到的,你们若不是有这分自尊,就不会冒着生死自拔于污泥,对不起,小娥,我向你道歉………瞧,那几堆草又移近一点了,你身边没有带家伙吧!”   “那怎么会不带呢,腰里别着一排飞叶子,不过要在五丈之内才能取准,恐怕对方不会逼得这么近!”   “那倒不会,对方显然想悄悄地把我们吞下去,不会随便动枪的,你还是闭着眼装睡好了,我会替你照顾着的,不等我招呼,你千万别动手!”   “知道,少爷,您放心,您不开口,那怕对方的刀对着我砍下来,我也装着没看见!”   “对!我就是要你这个样子,因为我要把来人一网打尽,不愿意太早打草惊蛇,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叫你受伤害的!”   “真要砍掉了脑袋我也心甘情愿的,少爷,这是我冲您刚才对我说的那番话,不是为了银花儿,是为我自己!”   祁连山的手又温和地在她背上拍拍,然后又悄悄地离开了她,他看见了顶在她顶上的草在轻轻的而又快速地颤动着,更听见了极其轻微的啜泣声,他才感到自己对江湖人的了解不够,不管是苗银花也好,死了的孙二娘也好,还有这个贺小娥,她们的外表都是那么刚强,粗犷,但她们的内心仍有软弱的一面,而且比谁都软弱,只是这软弱的一面不容易被人探触到而已。   他匍匐慢慢爬进那具大油布帐篷时,看见范五的手轻轻一动,抓起了一颗小石子儿,弹向向不远处的李光租,显然他也有所警觉了,李光祖惊醒后微微地支起身子,手已经摸上了腰间的短枪,然后就看见了他。   祁连山朝他笑笑,示意他悄悄地出来,指指范五旁边的一个小坡,那是一个很好的掩蔽位置,在坡度的缺口处可以看见前面,却不会被对面所发现。   李光租很机警地点点头,翻过身来,变成俯卧的姿势,以老虎进洞的方式,倒退着爬出那个草窝,又悄悄爬到指定的位置去了,祁连山这才钻进了那个大帐篷。   里面的景象是很叫他吃惊的,一股子桐油味夹着汗酸味,混合成很刺鼻的气息,冲淡了旖旎的情调。   帐篷里很闷热,也许就因为闷热的关系使得三个女的都摆脱了礼教的拘束了!   刘老好还稍微像样儿一点,胸前系了块肚兜,光着膀子露出了背,小金铃儿的胸兜儿则整个撩了起来,卷成一条,搭在脖子上,把上身整个地露了出来!   苗银花更澈底,一件单挂儿干脆脱了下来搭在一边儿,下身连裤带也解开了,听任那松松的裤腰半露在小肚子上,假如不是有两个人跟她在一起,她可能连这点儿遮掩都剥掉了,祁连山摇摇头,这才明白范五为什么要赶她进帐篷去休息而不让她在外面睡觉,可能对她的睡眠习惯很清楚,那的确是不适宜露在外面而近乎有碍观瞻了。   这付情景使得祁连山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才好,他先咳了两声,希望能惊醒她们的,可是过份的闷热得使人分外疲倦,她们可能也是折腾了半天才睡着了的,居然没有醒来,祁连山没办法,只得伸手在苗银花及小金铃的脸上各拍了两下,首先醒来的是苗银花,朦胧中发现一个男人的影子在前面,这位姑奶奶也够狠的,撩腿就是一脚踢来!   祁连山好在已经防备着了,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苗银花这才发现是祁连山,不由发出一声惊呼,声音却很低:“少爷!怎么会是您呢,您怎么挤到这个里面来了,这么个气味儿,您受得了吗,要什么您吩咐一声就是了!”   说着已经坐了起来,毫无忌讳地晃着那一对豪乳,却没有一丁点儿邪狎的意味,她知道祁连山不是为了需求刺激才进来的,这使得祁连山很安慰,于是笑了一笑:“快把衣服穿好,把她们也叫醒,轻轻的,别弄出响声来。”   苗银花倒是很机灵,立刻抓起带子系好了裤头儿,再抓起了短褂,往身上一披低声问道:   “是那一方面的?”   “还不清楚,但冲着我们来的却没错!”   小金铃儿银刘老好也都醒了,看见帐中多了个祁连山,虽然感到意外,但都没有忸怩,很自然的穿上了衣服,祁连山压低嗓门儿道:“八婶儿,金铃儿,把家伙准备好,假如你们不会使用就掩藏着点儿!”   刘老好笑了一笑:“少爷,在草原上讨生活多少也得会几手儿的,来了有多少个?”   “不知道,光是从马蹄声听来,至少也有十来个,银花跟金铃儿跟我出去,八婶儿往右边,上李光祖那儿去!”   说着他轻轻撩开帐篷,匍匐着身子退了出去,很快地,银花儿跟小金铃儿也一左一右地出来了。   一个挟着那支马枪,一个却握着支小莲蓬头儿,祁连山这才发现小金铃儿的左边腰袋上还别着一支同样的短枪,笑笑道:“你用双枪?”   小金铃儿傲然道:“是的,左右手都能放!”   “能不能同时使用呢?准头儿如何!”   “可以,不过这种枪最多也只能打到十丈远近,我打过拳头大的小石头块,十枪可以中个七八枪!”   “这已经很不错了。打完了能不能单手退膛装子弹?”   小金铃儿这才有点丧气地道:“没练过,少爷,我学着这个只是为了好玩儿,在草地里打打野兔儿,从来也没想到要跟人面对面地火并,所以才没往深处练!以后……”   “以后也不必练,能够把枪打响,壮壮胆,吓吓人就够了,我也不希望你成女枪手,我问这些的意思是要弄清楚,假如你不能单手装填,多一支枪也没用,借给我用用!”   小金铃儿连忙拔出左边的枪递了过去道:“少爷,您要用就吩咐好了,怎么您自个儿的枪没带出来!”   “我插在马包里,是一支长筒马枪,利于远射!”   苗银花忍不住道:“少爷在这种情形下,自然是长枪好,难道您还准备让人家攻近了才开火!”   “是的,我打算把来人都截下,一个都不放走,如果用长枪,放倒了几个后,他们就不过来了,一路上盯在后面,日夜都得提防着,那多讨厌,干脆一劳永逸解决了!”   “对方既然踩上了咱们,就不会上这一拨儿!”   祁连山凝视着远方道:“不!我想不会再有了,这多半是白狼大寨的人,要是满天云他们,不会只来十几个,而且也没有攻击我的理由,他们希望我上天山去呢!”   苗银花似乎不太相信地道:“会是白狼大寨的人?”   “怎么不可能?咱们在刘家寨子火并了一场,又杀死了人,然后我带着你们走了,虽然后来又死了个孙二娘,可是满天云不会知道,孙二娘的尸体放在不为人注意的沙坑中,我们离开时,已经聚了十来头食尸鹰,再加上胡狼草狗,很快就会把一人一马分得光光的,即使被人发现了,恐怕也不知道死的是谁了!”   :   81\ 009   第 九 章     小金铃儿很想不开口,但是她那多嘴的习惯憋了半天后,终于忍不住了:“只要有一块骨头留下,谁都能认出死的是什么人,她那颗脑袋,很难找得到第二颗的!”   话说得很冷酷,但的确是实情,祁连山用鼻子吸了一下气,声音有点恻然:“食尸鹰只吃肉,胡狼会挑肉吃,但是草狗却连骨肉渣子都啃下去,吃不完它们还会衔着带走,在这草原上,它们的数量最多,所以我想不会有什么痕迹留下的,连骨肉渣子都会有蚂蚁搬走的!”   三个女的都怔住了,苗银花忍不住问道:“少爷,您以前真的没出过关,没到过草原、大漠?”   “没有!我不必骗人,这也没有骗人的必要!”   “可是您对塞上的情形比谁都清楚,很多老沙漠都不如您,您说的这些事,我们都不知道,您是怎么晓得的?”   “看书,有很多到过沙漠的人,写了不少的游记!”   “还有这种书,我怎么一本也没瞧见过?”   “你们自然瞧不见,那些书不会放在这儿卖的,而且有些写书的人是洋人,他们做学问的功夫很认真,不仅仅是把游历听见写下来,还在这儿观察,研究,那些书是用洋文写的,也很少有人会去看,我是在大学图书馆里找到了一批,看着,看着,就上了瘾,又花钱买了一批,我才感到惭愧,咱们自己的土地,住着咱们自己的同胞。但是对这块土地的了解还不如那些外国人真切,我研究了那些游记与研究资料后,决心实地查证一番,将来有时间,我要有系统的写一本大漠上的书……”   这种忧国情操的胸怀,对三个女的来说是完全隔膜的,祁连山自己也觉得好笑起来,可是苗银花却听得很开心,虽然她并不了解祁连山的理想,却能进入他所说的内容,只不过走的另一条路:“少爷,您说的胡狼草狗那些郡是从书上看来的?”   “是的,那是一个生物学家,专门研究草原生物的。”   苗银花不懂什么叫生物学家,可是她却能挑出毛病:“您昨夜一夜都在赶路,也没瞧见一头胡狼、草狗,怎么就知道它们会把尸体吃得光光的呢?”   祁连山笑了一笑:“咱们抛尸的地方有着狼粪,也有草狗身上遗落的毛片,可知那儿是这些动物们出没的场所,因此我可以想像到那种情况。”   “您没有真正的看到过,怎知那个外国人不是胡说呢?”   “不会,我在到刘家寨之前,已经在沙漠里走了十来天,一路上细心地观察过,知道这是确实的。”   苗银花没有杠抬了。贺小娥却道:“少爷,那些人越来越近了,您快想个应付的办法呀,尽聊这些个干吗?”   祁连山轻声微笑:“还早,照他们这种行进的速度,至少还有大半个钟头才能进入到射程之内,到了那个时候,我会告诉你们怎么办的,这会儿急也没用。”   那几个身上插着草的家伙行动很谨慎,不但移动得很缓,而且挪了一段距离后必然要停留一阵子,所以就算有人望向那边,也不会注意到有人在掩近,因为他们所选停身的地方,一定有几丛野草可为掩护,除非数过草堆,否则谁也不会注意到多出一两堆来,不过在草原上扎营的人,不管闲得多无聊,也不会数草堆来消遣的,因为那太平常了,正如住在城市里的人,在一条街上住了有几十年,从街头到街尾有几家店铺,恐怕没一个能答出来的。   贺小娥忍不住恨恨地道:“这批王八旦,为什么不快点过来呢,这样看真叫人受不了。”   祁连山笑笑:“急不得,把精神放松一点,现在有我们来代你注意了,你就是真闭上眼打瞌睡也行。”   “这叫我怎么睡得着呢,我这么蜷着都快发疯了。”   “小娥,你在黑道上混的日子虽久,却并没有学到些什么?这种时候,绝对是急不得的,咱们摆的虽是空城计,外表上也得像那回事儿一样,空城计你听过吗?”   “可不是诸葛亮在空城吓退司马懿的那回故事吗,我听说书的人说过,那可跟现在不同!”   “是不同,诸葛亮是城中无兵,要装出暗藏大军的样子,在城楼上喝酒弹琴,一派从容,吓得司马懿不敢进军,咱们是准备好了,却要装得毫无防备,引得敌人过来入伏,可是你这个诸葛亮却不能演砸了,对方精得很,要是你一个耐不住,弄出些响动来,敌人就不会上当了!”   贺小娥咽了口唾沫道:“我知道,可是我没法子定下来,我一紧张,嗓子就痒得想咳嗽!”   祁连山笑道:“我知道,所以我才跟你们讲话,讲些不着边际的闲话,就是使你们放松一下心情,刚才不是你一个人紧张,银花儿跟小金铃儿都差不多,身上直冒着汗,两个人的衣服都湿透了,不过现在她们都好得多了,你说了几句话,不是也好得多了吗?这可是紧张不得的。”   贺小娥果然感到轻松了一点,祁连山又道:“沙漠中有种毒蛇,专以小鸟小兽为食,可是它的身子又短又粗,行动笨得很,根本抓不到鸟兽,但是这种毒蛇居然没饿死,你知道它是怎么捕捉鸟兽的吗?”   三个女的都不知道,甚至于也没听过。   “它在鸟兽经过的地方,多半是在有水源的附近,挖个洞,把身子埋进去,口中含了一口细沙,静静地等着,鸟兽走过去喝水的时候,它才突然张口把口中沾着毒液的沙粒喷出去,力量很强,沙上又带着剧毒,鸟兽沾上就死了,它们才慢慢地过去享用。”   小金铃儿又要卖弄了:“我知道,所谓含沙射影,就是指这种毒蛇,少爷,您见过这种蛇吗?”   “没见过,事实上这种蛇早已绝种了,只是古书上有此记载而已,因为这种毒蛇是没有眼睛的,完全靠着感觉来喷射毒沙,有时也会对着人喷过来,它的毒沙虽然很毒,却没法子毒死人,何况人穿着皮靴,也不容易为它所伤,发现了这种毒物,自然要加以除去,慢慢地它们就绝种……”他不断把自己从书上看来,有关大漠上一些稀奇古怪的事物,讲给她们听,有些是真的,有些却是虚构的,更有些是他自己编的,内容很精釆,三个女子都听得出神而忘记了紧张,也忘记了身在险境了。   忽地,祁连山低声地道:“从现在开始,大家要提高警觉了,小娥,准备好你的飞刀,金铃儿,你的短枪也要留神,找准目标就不能放松了,一定要把对方摆平为止。第一个是我的,中间那两个是小娥的,最后远一点那两个是金铃儿的,我跳出去弄住第一个的时候,你们就发动!”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对方已经慢慢地逼近到十丈左右了,苗银花忙道:“少爷,这交给我一管枪就行了!”   “不!你还有更重要的点子要对付呢,我们这一次要把他们全部摆平,一个都不能放过,以免后患!”   “少爷,一共才五个人,全叫您给分配去了,我这管枪,这个人什么差事都没安排,那儿是您说的重要责任呢?”   祁连山道:“当然有你的事,你对跟前那五个人不要管,我相信我们绝对摆得平,你这管枪紧盯着后面远处!”   苗银花一怔道:“什么?还会有人吗?少爷,我也看了半天了,就是这五块料过来了,那儿还有人?”   祁连山坚定地道:“我对自己的听觉有十分的信心,从马蹄声上我听出他们来了至少总在十骑以上,可是我们这边只见了五个,范五那边是三个,一定还有几个躲在后面,那才是最危险的一批,所以我要你盯住!”   小金铃儿不解地道:“他们后面留几个干吗?”   “也许是带了长家伙掩护,也许是接应的,也许是看看风色万一情况不对好往后撤,这是一股很有经验的马贼,行事很谨慎,凡事都留一步!”   苗银花沉思片刻才道:“我想到了,这一定是马二拐子那一股人,只有这兔崽子鬼点子最多,凡事都留一手儿!”   祁连山哦了一声:“马二拐子是什么人?”   “是白狼大寨里的四大头目之一,也是我姊夫白狼老大手下最得力的心腹,他是个瘸子,领着十二个弟兄,称为十三太保,每次有行动,他一定是派遣八小天王打头阵,自己则由四大天王护着,居后策应!”   祁连山点点头:“十三太保,十三匹马,那就差不多了,我听见的马蹄声也就是这个数目!”   贺小娥道:“可是马二拐子一向是在祁连山西路,管着青海那边的道儿,怎么会跑到大漠上来呢?”   “青海也有沙漠草原,他的人对这儿的情形较为熟悉,而且他那一伙人跟满天云没碰过面,行事没什么顾忌!”   贺小娥一怔道:“银花儿,你这话我又不懂了,白狼把马二拐子调到大漠上来,难道还是为的对付满天云!”   苗银花哼了一声道:“娥姊!满天云拉拢白狼老大去对付天风牧场时没说实话,所以白狼一口拒绝了,但是白狼对满天云的用心不会不知道,玛尔乞米部的金沙谁不眼红,白狼老大岂会无动于衷,他会让满天云去独吞吗?”   “可是他派马二拐子来又为什么呢,难道凭着这十三太保就能把满天云跟玛尔乞米部打垮吗?”   “那当然不可能的,天风牧场,玛尔乞米部都不是省油的灯,白狼也好,满天云也好,谁都惹不起谁,满天云是想挑起天风牧场跟玛尔乞米部火拼,所以才玩了一手栽赃的把戏,但是白狼却并不希望如此,天风牧场与玛尔乞米部的存在,对白狼大寨没有直接的威胁,因为天风牧场只做马匹的买卖,白狼大寨只要不沾手这一行,跟天风牧场就不会有利害的冲突,而且天风牧场跟维吾尔人的感情很好,急难相助,满天云在大漠中活动,无法扩展势力,间接也是受到了天风牧场的压力,如若满天云独霸了大漠的天下,倒是会威胁到白狼大寨,满天云不是个安份的人!”   这番分析很透澈,贺小娥却道:“你不是说白狼对玛尔乞米的金沙也有垂涎之意吗?”   “不错!但是白狼的势力一时进不了大漠,只能放在以后慢慢地设法,可是金沙如果到了满天云的手里,他挟着这一笔财富,招兵买马,就会很快地扩展起来了。”   祁连山道:“有道理,那么白狼派马二拐子到大漠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苗银花想了一下道:“在我的想法中,这批人应该是来保护少爷您的,或者是来帮助少爷的。”   这种说法自然无法使人相信,所以苗银花很快地道:“满天云暗害了祁大爷,嫁祸于玛尔乞米部,白狼并不知道,但白狼知道祁大爷的遇害,一定是满天云下的手,少爷单身出访凶手,他们就得防备少爷受到伤害,或者还会暗中设法让少爷明白真凶是谁?”   “事实上我不是已经知道了真凶是谁?”   “那是少爷出塞以后才发现的,白狼不知道少爷会如此高明,在传说中您实在不怎么样,所以这批人让我相信是白狼大寨的人了,尤其是少爷说出有人在后面接应着的时候,我就记起了马二拐子这老杂碎,再也不会错了!”   贺小娥听她说得这么肯定,忍不住微微偏头问道:“不是说白狼老大派马二拐子是为了保护少爷的吗?怎么这会儿对我们来上这一手了呢?”   苗银花道:“那一定是他们后脚到了刘家寨子,问明了昨儿发生的事,知道有了变卦,改变主意了!”   “他们怎么会知道发生了什么变卦?”   “马二拐子在塞外混得很熟,一口维吾尔话说得精透,他找上寨子边住的那一股股维吾尔,自然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人轻马快,又是老干行动的,一夜工夫就迫上了咱们也不算什么难事?”   小金铃实在憋不住了:“银花姊,你说话别卖关子了,爽爽快快的说了不好吗?他们追上来干吗呢?”   “我跟娥姊、范五、瘦麻杆儿都是白狼大寨的人,扔下了窝儿跑了,在寨子里又宰了个孙德,你说他来干吗?”   “他要抓你们回到白狼大寨去!”   “照目前的情形看,他们是打算抓活的,也幸亏如此,否则他们人多马快,心狠手辣枪又快,要是存心要死的,一阵风似的卷过来,咱们早就完了!”   祁连山淡淡地道:“那倒不见得,马再快,也不能不声不响地飞了来,我们这边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如果存心要硬的,世许到不了跟前就全躺下了!”   贺小娥笑笑道:“这倒也是,别人不说,就凭银花儿那杆长马枪,也足可把他们在五十丈外全摆平下来!”   “娥姊!现在我可不敢说这种话,我的枪以前倒还算回事儿,可是昨儿对着少爷,距离不到三丈,放空了膛里的枪子儿也没伤到少爷一根汗毛,从那时候起,我就不敢再夸自己的枪法了,人上有人,天外有天!”   贺小娥道:“那可不能这么说,白狼大寨里找不出几杆像你那样的枪法,至少在马二拐子那一帮就没有,记得大前年,他们跟川西的棒客干上了,对方有个叫矮脚虎的家伙,是从骑兵队里下来的,双手双枪,盖得他们不敢抬头,巴巴的赶到大寨把你请了去,才摆平了那个家伙!”   “那是攻其不备打的冷枪,我的确不如人家。”   “不管怎么说,反正马二拐子跟他那十三太保,还不敢把你这杆枪看成吹火筒,他们这么小心翼翼,也是忌讳着你那杆要命的喷火龙,更不会前来拼命了。”   “不!这次我想他们忌讳的不是我而是少爷,而且也是冲着少爷来的,光是对付我们,马二拐子还犯不着冒这个险,更不会前来拼命了。”   祁连山一怔道:“冲着我来的,我跟他们无冤无仇。”   小金铃儿也道:“是啊,你先前还说他们是为了保护少爷来的,这回子怎么会冲着少爷来偷袭呢?”   “我的话没错,以前他们以为少爷是个花花公子,唯恐少爷查不出真凶是满天云,或是叫人悄悄地给做了,所以才派人缀了下来,让少爷知道满天云的阴谋,好挑动天风牧场的人去火拼满天云,可是在刘家寨子一问情形,才知道少爷是深藏不露,他们就紧张了。”   祁连山道:“有什么好紧张的,杀害我父母的又不是他们,就算知道我会两下子,紧张的该是满天云才对。”   苗银花一笑道:“少爷,那是您的想法,白狼大寨可不这么想,天风牧场设在兰州,紧扼着白狼大寨的喉咙,白狼大寨最忌讳的就是你们,祁大爷在世时,白狼大寨就战战兢兢的不敢得罪一点儿,逢年过节,白狼老大都递上帖子请安,才买个相安无事,那也只是表面上,祁大爷对白狼大寨一直就没有个进一步的表示,帖子照例挡回来,始终攀不上交情,只是没有故意找白狼大寨的麻烦而已,祁大爷过世了,白狼老大多少喘了口气,那知道您少爷一亮相,比祁大爷更为惊人,祁大爷尽管威震塞南塞北,可还没有像您少爷这样单枪匹马出来闯过。”   “我爹开设的是镖局,业务很忙,没空出来闲逛,通常都是押着重镖,当然要多带点人手,后来改行开牧场,马匹不用他押送了,牧场上的事儿还要他照料坐镇,也根本走不开,去年到内地去看我,把事务抛开了两个月。是他老人家二十年来,第一次抽出空的空暇。”   苗银花笑笑道:“那些不说了,反正您在刘家寨子露了一手,已经够惊人了,而您又一肩担承,包庇了我们四个人,那是明摆着今后要跟白狼大寨作对了,白狼大寨自然会比满天云更紧张,马二拐子也沉不住气,不过他的胆子也真够大的,居然不问问就擅自作主干了。”   这番分析也的确相当有道理,贺小娥却不信地道:“银花妹,你说他们没问过大寨就擅自作主干了!”   “是的!白狼大寨里四大头目,其余三个都是草包,只有马二拐子有点头脑,我姊姊很尊重他,所以才让他独挑一面负责西路上的事儿,而他的决定也相当正确,如果我没离开白狼大寨,也一定这么干的,这正是个机会,不但拔除了一个心腹大患,而且事情发生在大漠上,正好硬栽在满天云头上,把我们放倒了之后悄悄一走,尤其是有我们跟少爷死在一块儿,他们更有说词儿了!”   祁连山笑道:“不错,说你们保护我,在一起遭了满天云的毒手,这一来白狼大寨可以名正言顺地讨好天风牧场,会合了先对付满天云!”   苗银花笑道:“岂仅是满天云,玛尔乞米在大漠上也不得人缘,他们既是维吾尔的一族,偏又不信回教,祁大爷在回疆的人望很好,你们父子同时遭害,回疆的几个大部族都会支持的,满天云的栽赃手法很高,作成玛尔莎汗有口莫辩,于是从祁连山到天山,都是白狼大寨的天下了!”   祁连山点点头道:“银花儿,看来你的脑筋很灵活呀,这些阴谋点子我都没想到,你却想到了!”   “少爷!在黑道上讨生活,本来就是人吃人,对这些吃人坑人的点子,我从小就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多少也懂一点,我有个工于心计的姊姊,自然也不会差到那儿去的!”   贺小娥一叹道:“银花妹,我算是服了你了,奇怪,我们相处有好多年了,以前你好像并不精明呀!”   “我不敢表现出来,否则就活不到今天了,我那个姊姊不是能容人的人,我的枪法胜过她没关系,脑筋却不能比她灵活,我二姊就是因为聪明外露,被她逼得安不下身子才跟人私逃了的,但是她仍然没有放过二姊,打那时起,我就学会了装傻,而且我宁可日子过得苦一点,也要远远的离开她,在她跟前,想装糊涂也不容易!”   祁连山忽然道:“好!银花儿,你既然知道了厉害,就不该再争着要抢先了,威胁最大的是留在后面的马二拐子,这次放过了他,下次他就会带着更多的人来,咱们可一时找不到帮手,因此,后面的人就交给你了!”   “要有人才行呀,我一直就没瞧见个影子!”   “留神着瞧,我绝不会骗你的,他们身上穿着黄色的衣服,趴在沙堆里慢慢的前进,已经在五十丈之内了,小娥,金铃,留神着,咱们该有所动作了,各人找准自己的目标,最前面两个是小娥的。开火!”   说完话,他手中的短枪吐出了一连串的火舌,叭叭声中,子弹呼啸着击向前方。   只是战局并不如他所想的那么顺利,他的短枪射光了膛里的六发子弹,只打翻了一个,小金铃儿更差,居然一个都没打中,苗银花的话不错,用枪打石块儿跟打活人不同,虽然目标大得多,但是命中率却低得多,何况对方也叭叭的还击,枪子儿弹在地前面的泥沙中,溅起的沙土迷了她的眼睛,使她更难取准了。   枪战一开始,贺小娥已经抛掉了顶在头上的草把,翻身滚向后面,双手都扣住了飞刀,但是没机会发出去,因为祁连山发作太早,对方还没有进入到她飞刀可及的范围之内,何况祁连山射完了子弹后,身子居然翻下了斜坡,迳向对方扑滚过去,小金铃的枪又装满了一膛子弹,这次她则是为了掩护祁连山,只能作漫无目标的乱射。   一顿乱枪倒也不是没有用处,至少把那四个汉子弄得不敢抬头伸手,而这一口气的时间,却使得祁连山已经扑到了两个汉子的身边,一个飞腿过去,就把对方手里的两支喷子给扫落了地,然后冷笑道:“好群不开眼的东西,居然敢在本少爷的跟前来打歪主意,还不快站起来束手就擒!”   拳脚不错,可是开口却不高明,完全是当年镖客逮到了剪径小毛贼的口吻,显得他很嫩!   那两名汉子手中已没有了枪,可是身手也不弱,滚了几步,避开了祁连山接连而来的飞踢,然后鱼跃而起,其中一个也冷笑道:“兔崽子,爷爷就领教一下你小子的花拳绣腿,有你老子几分真传!”   口风上已经露出他们对祁连山很清楚,而且拳脚也不含糊,顿时跟祁连山拳来脚往地斗上了。   两方既已徒手贴身相接,小金铃儿的枪也不敢再放了,她怕伤到了祁连山,对方还有两名汉子,伏在较远的地下,他们的手中也握着短枪,却为了顾及同伴,也不敢再胡乱发射,看着那三个人拳来脚往地打着。   祁连山因为被对方讥为花拳绣腿,拳下似乎打出了火,每一拳出去都虎虎有声,那两名汉子虽也不弱,可是在他一连串的猛攻下,挨了几下子狠的,尽管皮肉粗厚,但也吃了相当的苦,也打出火来了,一个家伙虎吼一声,张开双臂,老鹰扑小鸡似的直往祁连山身上扑去。   样子做得很凶,其实却是个虚势,他的目的在配合同伴的进攻,因为那家伙挨了两记重拳,被打翻了一边,已经手伸进了靴筒子,拔出了插在套在腿上的匕首。   如果祁连山没有来得及闪躲,对他们也是有利的,只要祁连山被抱住了,匕首就有更多的机会扎向对方了。   这两个人联手配合的徒手拼斗已有多年,合作得很好,不须要打招呼,已经养戍了默契,而且这一步配合的动作也很厉害,大概已经放倒过不少人了!   可是这一次他们遇上了祁连山,就没有那么愉快了,祁连山对扑来的汉子所作的反应很绝,既没有躲,也没有闪,好像呆了似的听任对方把他抱住了,等那汉子想把他抱起来摔倒在地下时,他的双拳才猛出疾扣对方的两边的额旁太阳穴,那是人脑袋上,头盖骨掩盖下最软弱的部位,那汉子只哼了一声,抱住祁连山的双臂就软弱无力地松开了,而祁连山双拳改抓,抓住了对方的肩膀,飞快地一转身,握匕首的汉子正由背后一囊子猛扎过来。   再也没想到同伴会被祁连山制住得这么快,这一囊子刺得很急猛,收手不及,察的一响,整个地扎了进去,使得他呆住了,但祁连山却没有放过他,一记霸王进酒,结结实实的敲在他的下颚上,劲道十足,把他的人打得飞了起来,飞向了较远处的两个同伴身边。   那两名汉子已经抖开了身上的茅草观战,没想到这个穿着斯文的小伙子在拳脚上的工夫如此了得,先前缠斗了二三十个来回,似乎还没见如何,而后就在眨眼之间,把两名同伴放倒了,被挨了一刀的汉子倒地时没动,证明在挨刀之前就已经了账了,这一个被一拳敲在下颚上飞抛过来,也不必去看了,人在这种重击之下,纵然不死也很难在短时间内苏醒过来。   在他们的同伴中,这两个的拳脚是最扎实的,居然也被人刹那间放平了,他们心神一懔,,不敢再存着生擒活捉的主意,两人同时举起手中的枪,还没有开火,手背上一痛,眼前白光一闪,握着的枪已经掉到了地上。   在他们的手背上已钉着一把薄薄的柳叶刀,那是贺小娥的拿手绝活儿出了手,她在祁连山与对方搏斗时,已经翻过了山坡,蛇行近前,一直盯住了这两个人,盯住了他们手中的枪,及时施展,显出了她的威风!   这两个汉子也够狠的,咬牙拔出了钉在右手背上的飞刀,握在左手中就对祁连山猛扎猛挥。   这种飞刀很小巧,细如柳叶,长才半尺,刀身上裹着绸布,拖着半尺来长的尾衣以取准,用来作暗器固然很有威力,用来作武器却太短了一点,因为被手掌一握,只剩两寸来长的尖刀了,但是刀刃尖而锋利,虽是两寸来长,对赤手空拳的祁连山仍然有相当威胁的,至少他的拳头就不敢往上碰,因此祁连山的攻势受了阻,反而要避开他们的攻击了,而且以一敌二,经常要躲开对方的夹击,反而成了被动。贺小娥一瞧情形不对,手中各握了一枝飞刀,也迎了上去,截下了一个汉子。   没错,这批人是马二拐子的下的十三太保,那个汉子咬着牙,厉声咒着:“贺小娥,吃里扒外的臭婊子,你们居然敢背叛白狼老大,抓回去就有你们受的!”   贺小娥也寒着脸道:“张虎,少给姑奶奶来这一套,你们跟着马二拐子管的西路,管不着咱们这一段。”   “你们背叛大寨,人人都可以管!”   “笑话?管管你自己吧,五个人已经倒下三条,就剩你们两个人,又各剩了一只爪子,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儿就算好的了,乖乖的停下手来,一五一十,把你们越界过境,跑来偷袭的目的说出来,姑奶奶念在以前一份见面之情,一定在祁少爷面情求情,饶你们不死。”   “哼!贺小娥,你在做梦,马老大行动时向来是十三太保一伙儿出动的,你们不过才摆平了三个!”   贺小娥笑道:“我当然知道,并且早就准备着了,来多少也管叫你们有来无回,这边儿五个,那边儿三个,还有四大天王拥着个见不得人的马二拐子躲在后面瞧热闹呢,你们得了手,他就出来现老大的威风,这会儿看到你们的狼狈相,恐怕早就拉着马开溜了……”   另一方传来了密集的枪声,显然是范五那边也接触上了,可是枪声只响了一阵又寂然了,传来了范五的声音:“少爷,三块料都摆平了,你们那边怎么样,要不要我们过来帮忙?”   祁连山跳来跳去,逗着一个汉子向他攻击,想乘隙制倒对方,可是那家伙很狡猾,就是不肯深入造成祁连山的机会,两人对转着,分不出神来答话。   贺小娥跟这叫张虎的汉子双方都有武器在手,对转着很少有动作,所以她较为轻松,连忙叫道:“别过来,守着原位,来的是马二拐子跟他手下的十三块废料,我们已经放倒三个,只剩下这一对狗熊在耍着玩呢,八小天王都现了形,马二拐子跟四大天王没露面儿,不在我们这边儿就在你们那边,小心看好,别叫他们摸了过来。”   范五讶然地:“什么?是马二拐子那一伙儿?”   但是他也没有再问下去,显然他对马二拐子的行事也很清楚,知道这不是聊天的时候,眼睛紧盯着前方,留神监视着草原的动静去了。   贺小娥却逗着张虎笑道:“张虎,听见没有,十三太保又去了三个,你们这八小天王都完了。别指望马二拐子会过来救你们了!”   张虎也相当心急,不住地偏头望着一边的草原,空荡荡的没有一点动静,于是他的神色显得焦灼了。   贺小娥却继续进行着心理攻势:“张虎,马二拐子可不是什么讲义气的人,他是有名的笑面虎,尽管平时称兄道弟,亲热得不得了,那是有目的的,因为他要你们替他卖命,黑道上当老大的分红时得大股,但拼命的时候也得走在头里,只有马二拐子,他永远都是在后头!”   张虎忽然笑了:“贺小娥,你这臭婆娘原来是在施离间计呀,这下子你可找错了对象了!”   “难道我说的不是真话!”   “不错!是真话,但是你却不知道马老大跟我们弟兄间的交情,我们这十三个弟兄没进白狼大寨之前,就开始混了,也是跟着马老大,那时马老大的两条腿还是好好的,有一次咱们在青海跟康巴族的胡海王爷干上了,他们有两三百人把我们困死在一间堡楼上,弹尽粮绝,大家只好舍命突围,马老大的功夫好,他跟他老婆俩人已经夺到了马冲出去了,只有我们被人断下了,马老大两口子不肯舍弃我们这帮弟兄,居然又回头,直扑城楼,抢了对方的一架碎嘴子(老式的水冷式机枪),杀进重围,对方逮住了马大嫂,他却毅然不顾,把我们给救了出来,他自己的腿也中了一枪,那时候才跛了的,对方为了泄恨,把马大嫂活活吊死在城楼上,弟兄们为了替马大嫂报仇,才入了白狼大寨,血洗了胡海的城子。在白狼大寨,弟兄们为了感念马大哥的义气救命之恩,自动请求他留在后面的。”   贺小娥倒是一怔:“我怎么没听人说过!”   张虎冷笑道:“是马大哥不让我们说,因为白狼老大没这么够义气,有一次他们在天水叫保安队给困住了,白狼老大叫手下的八个弟兄掩护他突围,死得一个不剩才保住了他一条命,假如把马老大的事喧扬出去,对白狼老大的面子上就太难看了!”   “原来是这么同事,既然你们认为白狼老大不够意思,干吗还要为白狼大寨卖命呢?”   “那是没办法,我们跟胡海那一战,杀死康巴人太多了,假如不靠着白狼大寨撑腰,青海地面上,我们就耽不下去了,白狼老大心里也明白,他一直要我们独当西路一面,不肯让我们到别的地方去,也是怕我们在别处生根,迈过白狼大寨去了,只有在青海,我们的仇家太多,没有了白狼大寨支持,就无法自立门户。”   “那你们为什么这次跑到大漠上来了!”   “马老大是应金花大娘的召唤来的,这是我们的一个机会,吞并掉满天云,自立门户的机会!”   “什么!你们是为了要并吞满天云而来的!”   “不错!否则我们才不会这么热心呢!满天云暗算了祁云程,我们再做掉了他的儿子,天风牧场一定会以为是满天云干的,全力去对付满天云,我们就可以把满天云的人慢慢拉过来,自己成立门户了!”   贺小娥叹了口气:“那你们就不该找我的麻烦,我们反出了白狼大寨,也要对付满天云,跟你们毫无冲突!”   张虎冷笑道:“贺小娥,你别在老子面前说鬼话了,你是苗银花的死党,小水蛇是苗金花的妹子,你们会反出白狼大寨,骗鬼也不会相信!”   贺小娥急道:“是真的,不信你可以问范五跟瘦麻杆儿!”   “那是两块什么料?张老子没听过!”   贺小娥一怔,随即道:“是了,你们也不到大寨去,所以没机会认识他们,这么好了,你们可以问祁少爷!”   “那小子是初出道的雏儿,还不是叫你们给摆布得服服贴贴的,你们假装反出白狼大寨,哄着那小子相信了,移动天风牧场的人,吞掉了满天云,然后你们再跟白狼大寨里应外合,并掉了天风牧场,塞里塞外一把抓了!”   贺小娥怒叫道:“你们大混球,把马二拐子叫来!”   跟祁连山拼斗的那个汉子已经累得一身是汗,但仍然未能伤着祁连山一点衣服,这时才气吁吁地道:“张虎,这姓祁的小子滑溜得很,而且咱们在刘家寨子听到的事儿也证明这小子并不简单,看来传闻并不可靠!”   贺小娥道:“本来就是,祁少爷的身手武功不逊于祁大爷,而他的机智比谁都高,如果我们不是真心脱离白狼大寨,他怎会容我们在一起,你们如果也想脱离白狼大寨,就不该找上我们,应该帮助我们才对!”   那汉子喘着气道:“张虎,看来我们是干得太莽撞了一点,这么着吧,你去找马老大,跟他说一说!”   张虎道:“要去你去,老子可不信邪,我始终认为她们是在施诈,小水蛇是苗金花的亲妹子!”   贺小娥道:“银花儿虽是金花大娘的亲妹子,可是你们也该知道,她们姊妹俩并不和睦,金花曾经亲手处决了她的另一个妹妹玉花,那个恶女人还有什么手足之情!”   那汉子道:“我们跟大寨的来往不多,大寨的事儿我们也不太留心,不过我想马老大一定会比我们知道得清楚一点,张虎,我们去问问马老大,看看是什么个意思!”   张虎想想道:“好,你去问问,要是马老大也不相信,你们就走吧,我们把来到大寨的目的叫明了,白狼大寨也回不去了,青海更不能回,飘远一点,洗手改行吧,别管我了!”   那汉子道:“这是什么话,咱们十三个人已经在神情插过香头,同生共死,说什么也不会留下你的!”   祁连山道:“各位如果不相信,尽管放心走好了,只要各位不再找我们麻烦,我们也不会,为难这位张兄的!”   那汉子大踏步地向后走去,慢慢成为一个小点,最后消失在一个沙堆后面,这边的张虎却坐在地下吐气,看看前方,没多久,他跳了起来道:“马老大来了,贺小娥,现在该该相信马老大是条够义气的汉子吧!”   贺小娥叹了口气道:“你们早该派个人过来问问的,大家也就不至于发生这些误会了,更不会叫这么多人……”   张虎的脸上一阵抽搐,同伴的死亡使他充满了痛苦与愤怒,但又黯然地道:“现在谈这个有屁用,十三太保去了一半儿,江湖饭算是吃到家了,就剩下我们这几个人,还谈什么另立门户呢,还是回家去吃老米饭,过安份日子吧,马老大早就有意收手了,是我们把他拖住了的……”   地平线上出现了六骑马,马上是六个人,都空着双手,为头的一个人手中还擎着一支拐杖似的棒子,上面击着一方白布,张虎又黯然的道:“马老大竖着白旗来了,这是十三太保第一次向人家投降,也是最后一次了。”   祁连山却望着那一列人骑道:“你们还真有两下子,居然把马匹拉得这么近都没有被我发现。”   张虎冷笑道:“马老大虽然折了一条腿,可是白狼大寨里还找不到第二个像他那么好样儿的,别说是几匹马了,他就是拉了一队骆驼,也能在你瞥不见的情形拉到你面前来,白狼老大比他差远了。”   祁连山笑笑没有作声,等马匹来到三十丈远近,马上的人脸部都清晰可见了,祁连山看得很清楚,所谓马二拐子,是个十分骠悍的中年人,一脸络腮胡子,在夕阳的映照下,竟是金黄色的,显得很神气,他的一条左腿少了半截,腰干笔直地坐在马上。   忽而砰的一声脆响,起自这边不远的沙丘后面,那是苗银花的马枪发火了,而坐在马上的马二拐子笔直地栽了下来,枪声继续响着,马上的人一个个地栽倒下来,虽然那边的人,已经拉马回头要逃了,但是马匹受了惊,不听使唤了,而且还弓身跳跃,把马上的人抛起了半空!   而苗银花的枪更绝,在人未落地前还能补上两枪,把张舞着双手的人打得在空中翻了个身,八颗子弹发完,对方六个人已经倒下了五个,只有一个人,伏身在马背上,驱骑急驰,直向这边冲过来。   只见张虎也怪吼了一声:“臭婊子你居然打冷枪,老子活活的撕了你!”   他像疯了一般地扑过去,扑向沙丘后的苗银花,贺小娥一共射了出了四支飞刀,三支钉在的胸前,一支钉进了他左边的眼睛,仍然阻不住他的冲扑!   伏在马身上的那名汉子也冲到了近前,手上紧握着一把亮晃晃的大刀,马不停蹄,他的刀却已举起,朝着苗银花砍了过来,这两个人似乎都红了眼,把苗银花当作了搏命的对象,豁出了自己的性命不顾,也要把苗银花砍倒下来,苗银花却很稳,猛地由沙丘后站了起来。   手中的马枪虽然没有子弹,但仍然是一柄很有用的武器,尤其是在目前这种近身肉搏的情形下。   她双手端起枪一平一磕,大刀砍在枪管上发出呛然的鸣声,刀弹了开去,马也滑了过去,接着,她扭转身子,枪托平举朝前猛送,正好迎着扑过来的张虎,只差着那么一尺,张虎的双臂就会抱住她了,也就是这么一尺,她的枪托击在张虎的脸上,反冲力助上她推送的力量,就是一股很大的力量了,贺小娥四支飞刀没有能止住张虎的猛扑,苗银花这一枪托把他击倒下去。   因为她的枪托是击在张虎的左眼上,那儿本已钉着一支飞刀,她的枪托敲在刀柄上,把寸多长的刀柄整个地敲进了张虎的眼眶里,而早先刺进眼中的剩刃却被那股劲力敲得更深,扎进了骨头,直刺大脑!   不管这个人多凶,也无法承受脑中钉进一把刀的,张虎翻落在一边,他似乎很不甘心,脸上满是血,居然还挣扎着起来,但也只是挣扎着站起一半,就彷佛整个生命由他的身体里抽了出去,再度扑倒下来,一动都不动了。   骑在马上的那个汉子第一刀被苗银花挡开了,他却不死心,身子一缩一滚,由马上跳了下来,擎着大刀,仍是朝苗银花急奔过来,他似乎没有别的意念了,一心只想杀死苗银花,这时,小金铃儿刚好又推进了一梭子弹!   砰!砰!砰!枪口喷着火,每一颗子弹都打进了那汉子的身体,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她倒是没有失手,但是她射完了枪中的六颗子弹,眼看着那汉子的胸前绽起一朵朵的血花,但是那汉子却像是具没有感觉的行尸,依然一直冲了过来,来到小金铃的面前。   小金铃儿没有想到一个人的生命能如此顽强的,望着那狰狞如鬼的脸,吓得尖叫一声,软软的倒了下去。   如果这汉子要杀的是小金铃儿,那么谁都救不了她了,因为谁也没想到小金铃儿会突然起来拦截的,谁也没想到小金铃儿连发六枪,击中了对方,却无法使对方倒下去的,这时只要那汉子的刀朝下一砍足可把小金铃儿砍成两截的,可是她的运气好,也可以说她命不该绝。   那汉子正是先前在这儿,又回去召来马二拐子的那一个,他的右手被贺小娥的一飞刀扎过了,无法再用枪,所以他才改用了大砍刀,而且他也明白,断送他那些同伴及马老大的是苗银花的那杆马枪,一杆先前遗忘了,而真正击溃了他们十三太保的夺魂枪。   所以他跟张虎是同样心思,只想砍倒苗银花捞回本儿,对脚下的小金铃儿看都不看,而且很镇定地由小金铃儿的身上跨跳过去以免被她绊倒了。   他明白自己的体力,只够再砍一刀的,这一刀不能浪费在别人的身上,必须用来对付苗银花。   双手紧握着刀柄,高高地举起,步子居然很沉稳,一直来到苗银花的身前,寒着喉咙,迸出了冷冰冰的声音:“小水蛇你好狠的心,好毒的手,……”   苗银花也很从容,手握着长枪管,倒持着马枪,在近前火拼而枪中已没有子弹时,沉重的柄挥出更为有力。   她居然也冷冷地道:“你们自己打错了主意,十三太保既然生死同命,在你们丢了六个兄弟之后,马二拐子绝不会跟我们和解的,你们打着什么主意我很清楚,因此我才先下手为强,摆平了你们,这是玩儿命的场合,我也是玩儿命惯了的,会上你们的当吗?”   “不错,臭婊子,你猜的很正确,马老大带着我们过来,是打算把你们杀尽砍光的,你下手得很快,很准,也很是时候,十三太保生死同命,你一个人居然摆平了我们六个,包括马老大在内,这一票我们是输了,只是还没输得太惨,至少你得把你自己这条命赔进去!”   苗银花笑了一下:“兄弟,搏命没有稳赢的,只要有得赚就够了,只是你打算怎么个捞本法?”   “我恨不得千刀万剐,把你剩成肉酱,只是我知道没那个力气,我把最后的一口气放在这一刀上!”   目中喷着火,身上喷着血,可是他擎刀双手却稳得如同铁铸成一般,一动都不动,那一刀劈下的力量,似乎是无以抗拒的,这股凝重的杀气镇住了每一个人,连祁连山与贺小娥在内,都呆呆地站在一边,他们都想过来帮助苗银花,但是为那股杀气所慑,脚像是钉在地上一样。   只有一个例外,那是苗银花自己,她的手握住了枪管,是十分稳定,冷冷地道:“兄弟,玩儿命的场合姑奶奶经过多了,因此我不相信你这一刀准能劈得了我!”   她的双手已经作好了姿势,等对方的刀劈下来时,可以有足够的劲方把枪托擒上去磕开那一刀。   只要磕开那一刀,就算是结束这场战斗了,因为对方的情况绝对没有能力再作第二次攻击了,双方都明白这种状况,生死全系于那一击之间了。   刀挥出了,寒光急闪,却不是直劈下来,而是轻轻划了个圆弧后,自左至右,横砍了下来,落向苗银花的颈部。   苗银花握枪的姿势是偏向右方的,因为右手比较能使力,她必须以全部的劲力抡上枪柄去磕架那一刀,假如那一刀是直劈下来的话。可是对方志在必得,不能给地这个机会,而且这家伙是很善于用刀,来的方向就成了死角,是她的枪柄绝对无法顾及的部位,看来苗银花是死定了。   苗银花的枪托还是抡了出去,抡得很急,方向也没变,仍是自右而左,斜偏着向上抡出去。   只是她在抡枪之前,先做了一个动作,一个使她自己蹲下去的动作,她的双腿突地一矮一屈,使她的身子突地矮了下来,刀锋擦着她的头皮扫过,然后她才用全力抡出了她的枪托,由于她蹲了下来,必须把枪柄先横向后方再抡出去,所以劲力更强了,也因为她的枪托摆得很低碰到地面后再斜抡出去,所以角度仰起很小。   笃的一声,那汉子的身子向后面猛跌而去,那是苗银花的枪柄敲击在他的膝盖上,苗银花用的劲力很惊人,不但把对方击得仰天倒了下去,而且还击碎了他的一对膝盖骨,那是人腿上最硬的骨骼,但也是最脆的地方!   身上中了六颗子弹,却没有使对方哼出声来,但苗银花的这一击,却使对方像厉鬼似的噑叫起来,手中的刀已经丢掉了,双手抱住了破碎的膝盖,直翻直滚,虽然他仍是拼命地想站起来再拼命,但是碎了的膝盖却无法支持起他的体重了,才撑起一半,又坐了下去。   苗银花的脸上还是那么冷静,看着地上飘落的一绺头发,那是被刀锋扫下来的,险极了,只要再低个一两分,刀锋就把她的头盖骨掀掉了。   她抓起那一绺头发,抛在汉子的面前,冷冷地道:“兄弟,运气不好,你只能携回这点本儿,姑奶奶在黑道圈子里混了那么多年,究竟也学了点东西,没有那么容易就叫人宰了的,尤其是你这种脚色,姑奶奶见得多了,你的屁股一蹶,姑奶奶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假如你们真是为了要对抗白狼大寨而找上我们,就是大错特错了!”   汉子怔住了,他是为苗银花的镇定怔住了。   一个娘们处在这种生死关头而能如此冷静,那简直不像是个人了,他又怎么能不输得惨惨的呢?   怔了半天,他才问道:“你们是真心反出白狼大寨?”   苗银花干脆骂开来了:“龟孙操的,娥姊跟你们说了半天,敢情是白费了唾沫了?非要宰得你们一个个尸横就地,你们才相信了!这不是犯贱吗?”   汉子苦笑了一下:“不,我过去一说,马老大已经相信了,他说你们如果是假意反出去,绝对不敢一开始就把我们弟兄放倒三个的,他很后悔,说这一次栽的很不值,你们是真心反出大寨,我们也是有心要反出大寨,早知如此,大家就可以合在一块儿,用不着动干戈了!”   苗银花淡淡地道:“那有个屁用,我们反出去的目的不同,我们是厌弃了那个生活,想要重新做人,你们则是不甘心屈居于人下,想要另起炉灶,我们不但反出了白狼大寨,还要为以前做过的错事赎罪,留这一口气来为人间除害,所以只要遇上了黑帮上的,不管是白狼大寨也好,满天云也好,绝不容你们再霸着大漠来害人,道不同不相为谋,根本就合不起来,马二拐子要是聪明的,根本就不必蹑着我们,自己送上来,他该远远地躲着我们才是!”   “马老大后悔的就是这一点,他说他犯了一生中最大的一个错误,不该叫大家追上来的,我们只要远远的蹑在后面,等你们跟人家干上了,再从中拣便宜的,不但可以挤掉满天云,甚至于还可以利用天风牧场把白狼大寨也吞掉。”   苗银花冷笑一声:“不错,这的确是个好主意,马二拐子一向鬼计多端,怎么会犯这个大错?”   汉子张口欲言,苗银花抢着道:“他早就知道我们反出白狼大寨是真的,而且他也知道我恨透了我那个姊姊,他之所以要悄悄地扑上来吃掉我们,是因为把我们估得太低了,不相信我们这几个人能干出点什么,他是存心把我们摆平了,好栽在满天云的头上,这是满天云的地盘儿,尤其是再把祁少爷杀死在这儿,满天云有口莫辩,天风牧场的人,一定会跟他干上的。”   汉子叹了一口气才道:“不错,我们是这个目的,不过这倒不是马老大的主意,是你姊姊苗金花的主意,她跟着我们一起到了刘家寨子!”   苗银花不禁一征道:“什么?我姊姊也到大漠上来了?”   “不错!你们小心点,她另外还带了一批人,我们只是第一批而已,她听说祁云程被暗杀身死,知道是满天云下了手,就已经动了主意,悄悄离开了白狼大寨,避过了满天云的耳目来到塞上,就是要找机会再杀掉祁云程的儿子,把消息送到天风牧场去,到了刘家寨子,她一问那儿发生的事,觉得更可以如计实施了,才支使着我们前来……还叫我们干完了,悄悄地溜掉,跑到北疆去躲一阵子,只要不叫满天云逮住证据,天风牧场就一定会找上满天云!”   “这么说你们不成功,她还会继续来追杀我们的了!”   “当然了,她出手干了一件事,不达到目的是绝不会停止的,所以你们不见得就能够安全了!”   贺小娥,范五以及李光祖都变了神色,他们对苗金花的手段是深知的,心中已经养成了一种本能的恐惧!   但是苗银花却笑了起来:“王八旦,你到临死还想骗人,我知道你们是我姊姊派来的没错,抽冷子吃掉我们,栽在满天云头上也没错,但是她自己却绝不会再追上来的,她一定悄悄地又赶回白狼大寨了,甚至于已经设法去告诉天风牧场的人了,因为她料定我们一定难以逃过你们的毒手的,你们全体会栽在我们手里,才是她没意料到的!”   汉子低头不响了。苗银花冷笑道:“马二拐子第二种错事是不该再上来送死的,他既然发现吃了亏,折了一半的人手,就该乖乖地退走,不该又存着报仇的心,故意装作前来谈判的样子,挂着白旗,想把我们唬住了,再抽冷子用乱枪来对付我们,他真要聪明的,就该等下一次的机会再翻本的,姑奶奶太了解他了,他绝不是那种人,在折了六个死党之后,还会跟我们平心静气谈和的……”   汉子目光狰光顿发,恨恨地看着苗银花:“小水蛇,你跟你那婊子姊姊一样的狠毒不是人!”   “马二拐子应该知道姑奶奶的一杆长枪还没现身,他问明了这边的情形就不该再来送死,他也明知道姑奶奶这杆长枪没露面,是在那儿等着他!”   汉子脸上现出了痛苦之色,低了了头:“马老大倒是没有小看你,一再地问起你,—听说你没露面,他就有意不过来的,是我坑了他,我看不过这么多的弟兄倒在地下,急着报仇,说张虎已经看住了你,他才放心来了!”   苗银花倒是有点儿意外地道:“什么,是你把马二拐子诓了来的,我说呢,马二拐子跟我一起干过两票,对我手上这杆枪赞不绝口,怎么会如此大意的,原来是你把他给瞒住了,这是干什么,活得不耐烦了!”   汉子道:“因为我发现马老大最近这两年似乎不太对劲儿,胆子越来越小,没有当年那股子豪气了,凡事都要再三考虑,我怕他真打了退膛鼓,那知道却害了他!”   苗银花冷笑一声:“江湖越老,胆子越小,这是一句古话,你怎么会忘了呢,其实这不是胆小,而是老练谨慎,马二拐子一辈子在算计人,栽在这儿实在不值得,尤其是他自己手下的弟兄也帮着坑他,假如他还有口气在,恐怕也会活活的气得吐血而死!”   那汉子以充满了怨毒的眼光看着她,忽然像发瘟似的抓起地下苗银花被削落的断发,塞进了口中,直着喉咙就这么咽了下去,这个举动把大家都怔住了,然后看见这汉子举起手中的大刀,戳向自己的身上疯狂般地吼叫着:“苗银花,小水蛇,你这千人骑万人压的臭婊子,我砍你千刀万刀,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我死了变鬼也饶不了你!”   他知道报仇无望,因为他的生命已经到了终点,那一股戾气支持着的剩余体力,都因为双腿的被砸而泄出了,胸前所中的六颗弹孔中,鲜血不断地流,已染污了他的衣服,染污了他身前的土地。   只剩下唯有的一点力量,他只能作这种象征性的报复行动了,所以他吞下了苗银花的断发,把自己的身体当作了对方,尽情地泄愤。   嘶叫声变成了呻吟,最后刀子落在身上,连表皮都戳不破了,他才微弱无力地倒了下来,可是他的一对眼睛,还是瞪得大大的,充满了怨毒,也带着些微的报复的满足。   这种残酷的报复方式使得两个在黑道里打滚,视杀人为常事的江湖女豪也怔住了。虽然那汉子刺的是他自己,可是每一刀竟像是戳在苗银花身上一样,每一刀下去都使她的身子抖了一抖。汉子倒地不能动弹时,身上已经是创痕累累,体无完肤了,但一无所伤的苗银花竟也似虚脱般的双腿摇摇无力,好像也要倒了下来。   祁连山一把托住了她,重重的摇撼着她:“银花儿!你是怎么了!银花儿!银花儿!”   说也难信,这个一口气连杀了五六个人后犹能从容笑谈的悍女郎居然哇的一声,趴在祁连山的肩头哭了起来。   祁连山怜惜地搂住了她的肩头,轻轻地拍着她:“好了!好了!银花儿,难道你还相相信人死后会变鬼吗?没关系,我会作法,用一根铁钉,钉住他的心窝,就可以镇住他的鬼魂,不会再来作祟了!”   苗银花还在抽噎,贺小娥却认真地上前道:“是真的?少爷,我身边没有铁钉,用飞刀代替行不行?”   贺小娥又抽了一柄飞刀,正要上前钉向那汉子的心窝,苗银花却已警觉了过来,连忙道:   “娥姊,别迷信了,咱们是干那一行出身的,还怕这个!”   贺小娥犹有悸色地道:“我原先也不怕,可是这家伙的死状实在太怕人了,还是听少爷的好,免得阴魂不散!”   她已经走到那汉子的尸体前面,举起刀子正要插下去,苗银花却抢过去拉住她:“省下你一口刀子吧,在沙漠上可没地方给你打新的去,我才不怕他变鬼来索命呢,这家伙生前不知杀了多少人,真要有鬼的话,那些死在他手下的冤魂也会缠着他索讨血债,他那还能分身来找我!”   贺小娥看着祁连山,祁连山笑道:“银花儿,你能想通就就好,厉鬼索命,那是骗人的话,根本没这码子事儿,我是怕你吓着了,才说了来安安你的心!”   苗银花有点忸怩,但又万分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少爷!我又不是头一回杀人,那里就会吓着了!”   祁连山笑笑道:“那你刚才哭个什么劲儿?”   苗银花的脸上飘过一阵红晕,居然还带了一丝少女的羞涩,低声道:“我也不知道,我从来也没有受人如此恶毒的诅咒过,而且他还骂我是个千人骑、万人压的娼妇,我听着忍不住伤心了,这证明我在人家心中有多么贱!”   祁连山忙道:“这又不怪你,你并不是出乎自愿的……”   苗银花凄然地摇摇头:“不,少爷,这怪不得人,的确是我们自己犯贱,因为没人强迫我们非干这个不可,娥姊还可以说是身不由己,我则是沾了我那个姊姊的光,只要我自己不点头,那个男人都不敢强要我,那时候,我心里不知道犯了什么邪,我恨我自己,作贱自己,只是为了报复我的姊姊,但是直到不久之前,我才知道受到伤害的还是我自己,而且这伤害太深太深,是个一辈子结不了瘢的伤口,我真后悔……。”   贺小娥连忙道:“银花妹,这就不像你了,你一直常挂在口边有句话,事情做了就做了,绝不后悔!”   “娥姊,我伤心不是别的,我姊姊比我更招人恨忌,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分她的尸,更不知有多少人想活剥了她的皮,但是只在背后骂骂而已,当着她的面,那些男人只有发抖的份,像马二拐子这批杀胚,如果在我姊姊手里,他们只有乖乖的认命认栽,像侯亮那种角色,在我姊姊面前,尽管他心里满是怨毒,他会那个样子吗?”   “不是不会,而是不敢,金花会整得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你我却不是那种人,咱们狠不下这个心。”   “不,娥姊,侯亮知道自己活不成了,人到了那个时候,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他之所以那样恨我,是觉得死得太不值,是因为我太贱,让他死不瞑目,现在我才真正知道一个女人名节的重要,我那样子轻贱自己实在错得厉害,所以范五那样瞧不起我们,咱们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贺小娥脸色变了一变,祁连山却肃容道:“银花儿,你这样想可就错了,并不是每个人都这样想的,至少我对你们就没有那种看法!”   他放低了声音,把小金铃儿也拉了过来:“你不妨问问金铃儿,我龙叔对八婶儿跟她又是什么样的看法,人不怕犯错,就怕不肯回头,不怕出身低,就怕自己抬不起头,你若是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别人又怎会尊敬你呢?”   他见三个女的都不作声,庄庄神色又道:“现在你们都算是天风牧场的人了,我这少场主现在是名正言顺的场主了,在我的心目中,你们都是很可爱,很可敬的女子,我不准你们有那种想法,更不许你们轻视自己……”   :   81\ 010   第 十 章     苗银花苦笑了一声:“少爷!也只是您一个人,别的人心目中把我们看成什么样的人呢!”   “银花儿,说这话我就要好好的揍你一顿,难道别人的看法比我的看法还重要,难道我还不如一个死掉的山贼!”   他似乎真的生气了,伸手就一巴掌,还是真的打,虽然不重,但也不轻,苗银花的脸上出现了一个红红的掌印,可是她并不感到痛,反而热泪盈眶,那是感激的眼泪。   范五跟李光祖、刘老好三个人虽然因为战斗已经结束,都没有敢放松戒备,一面看着这边,一面还在原地,因此并不知道这儿发生了什么!   见到祁连山掴了苗银花一掌,刘老好连忙赶了过来,诧然地问道:“少爷!这是干什么?   银花妹子犯了什么错了?”   祁连山笑了一笑:“没什么!她杀人太多中了邪,我给她一巴掌,叫她清醒一下!”   刘老好看看满地的残尸,咋咋舌头道:“你们这边真激烈,十三个人,叫你们放倒了十个,而且大部份都是银花妹子放倒的,我说老妹子,你还真行,弹无虚发,我那边放了十几发子弹,才摆平了一个,范五跟那个瘦子更差劲儿,他们还是大男人呢,虽然每人都摆平了一个,但对方只是挂了彩,负着伤还是想往这儿爬,叫我补了几枪才不动了!”   小金铃儿轻呼了一声:“娘,你杀了人?”   刘老好淡淡地道:“那有什么好稀奇的,可以说三条命都是我收拾的,我总不能让他们过来杀我们呀!”   她说得好轻松,范五却钦佩地道:“葫芦……”   他原来是想脱口称她的外号“葫芦娘子”的,但才叫了两个字,才发觉不妥,忙又改口称呼道:“刘大姊,佩服,佩服,我范五以前真是走眼了,竟看不出你身怀绝技,而且江湖阅历极为丰富,我们那边全靠你稳住,真没想到这批家伙这么横,一个个就跟木头似的,枪子儿打在身上,好像全无感觉,还是一个劲儿的往前冲,要不是你补上两枪把他们给放倒下来,我跟老李恐怕就完了!”   李光祖接着道:“可不是吗,尤其是那个叫雪豹的家伙,比一头豹还骠悍,我一连射中了他三颗子弹,连他的一条腿都打断了,他居然还能用一条腿跳着扑上来,要不是大姊您一枪轰碎了他的脑袋,我的脖子就被他捏断了!”   敢情他们那边的战况跟这边差不了太多,进行得也相当凶险,但是最吃惊的还是贺小娥,愕然地道:“瘦麻杆儿,你是老江湖了,会叫人揑住了脖子!”   李光祖轻笑了一声:“走了那么多年江湖,我没有遇上这么凶悍的敌人,第一枪我就摆平了他,痛得他把枪都丢了,那知道他滚了两下就跳了起来,拼命地猛冲!”   “那你就该再射他的膝盖,打断他的腿!”   “谁说不是,一连两发,我都是瞄准他的腿,看他抱着膝盖又倒下去,滚了两滚后,居然用一条腿跳着扑过来,我被吓坏了,枪里还有一颗子弹,可是我连扣枪机的力气都使不出来,就叫他揑住了脖子!”   苗银花笑问道:“你第一枪射中他什么地方?”   “心窝,打得很准。子弹穿心而过,那是要害,我以为他死定了,所以才放松了戒备!”   “正因为你打中了他的要害,神仙也保不住他的命,才会激起他拼命的心,你第一枪应射他的眉心!”   “银花儿,别以为我不知道,论玩枪的年岁,我不比你短,但是我没机会,这批人都是玩命赌狠多年的,想打他的脑袋太难了,因为他在行动时,都是用双臂抱住了脑袋,急翻急滚,绝不让人有击中的机会,我守了半天,才利用他跳起来换掩蔽时,一枪穿心,那已经很不容易了!”   “可是刘大姊怎么就能一枪击碎了他们的脑袋呢?”   刘老好笑道:“我躲的位子好,而且他们都没把我放在眼里,我一开始时,枪子儿在他们面前两三丈处就跳了起来,而且还歪到一边去,他们认定我好吃,想先把我制住了再去威胁别的人停火,我就等他们扑到面前不到一丈时,才对准他们的额头上一枪!”   祁连山忍不住道:“这才是真正的老手!”   刘老好苦笑道:“少爷,你别瞎捧我了,直到现在我的眼前还在涌着血红一片,耳朵里还在嗡嗡地响着,甚至于我的手还在颤着呢,杀人的滋味究竟不好受,刚才我是怕银花妹子受激太深,所以才装出一付不在乎的样子,其实我心里可别扭着呢,上天保佑,可别叫我再杀第二次了!”   这话使每个人都为之一怔,祁连山愕然地道:“别来第二次?龙婶儿,你说这是第一次杀人?”   “可不是吗?虽然我看过别人抡刀动枪拼命,也看过人家厮杀杀人,但是自己也真刀真枪地干,可真是头一回,希望也是最后一回,不管杀的是什么人,也不管对方该不该死,眼看着一个个鲜蹦活跳的人死在我的手里,实在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范五忍不住叫了起来:“什么?刘大姊,你这是第一次杀人,我实在不相信!”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杀过人了,你怎么想都行!”   小金铃儿道:“我可以证明,我跟着娘也有快十年了,从来没看娘跟人动过枪,以前……”   刘老好道:“以前我在兰州的花街里落脚。那儿不比大漠上,可以随便动刀动枪,杀了人你们不会知道!”   李光祖叹了口气道:“我跟刘大姊虽然以前不熟,但在兰州就风闻过葫芦娘子的艳名了,虽然有过几次在她香闺里争风打架出入命,但都是客人们对干,的确没她的事儿,可是,刘大大姊,看你今天的沉着稳健实在不像!”   刘老好苦笑一声:“干我那一行总算还见识过,所以没有吓昏过去,至于动动枪,那倒自小儿就会的,你们现在都知道,我是出生在天山的玛尔乞米部,而且后来我决心跟龙八了,知道他一辈子摆脱不了江湖,我也得练着点儿,不过如此而已。”   祁连山钦佩地道:“八婶儿,可是听你刚才说起跟人枪战的经过,那种应变的急智,可不是临时逼出来的。”   “那倒不是,我练了不少日子了,是龙八教给我的,他要我来到刘家寨子落脚,为天风牧场打听一下草原上的动静,自然也得教我几套自卫的方法,枪一定要会使,而且要常练,但是光练会了放枪还是不管用的,必须还要沉住气,不出手则已,出手就得放倒对方!”   “昕以才要你专练轰人的脑袋?”   刘老好苦笑了一声:“是的!龙八说了,枪是杀人的利器,但是未必靠得住,枪子儿杀人容易,出手后挡不住躲不掉,可是一下子把人轰倒了也不容易,而受了伤不立刻死的敌人是最可怕、最危险的,他告诉我这个绝招,不要慌,不要急,等人来到最近的距离,然后再对准额角上一枪,这样才是最安全最可靠的自卫防身术。”   李光祖一竖大姆指:“刘大姊,你真行,不管你平时练得多熟,但是临阵交锋,还能如此的镇定,却实在难得。”   “那没什么,我只是想活下去不被人杀死而已,当我看见有人渐渐接近摸过来,就一直告诉自己,要镇定,要沉着。把平时练习的步骤,详细的想一下,然后再捉摸怎么样把对方引过来,引到最近的距离再开火。”   “话是这么说,但真做起来却是另一回事儿。”   小金铃儿道:“是啊,我也一直在念着,娘平时教给我的那些,可是不行,枪声一响,我就慌了手脚,别说瞄准了,闭着眼睛就放了出去,结果人在我面前三四丈处,没有一枪打中了的,我才发现自己太差劲儿。”   贺小娥道:“你不差呀,最后你连发六枪,把那家伙胸前打成个蜂窝,虽然没把他打倒下去,可是若非你那六枪泄去他的杀气,银花妹还不见得能收拾得了他!”   “那时我怕伤了银花姊,心里一急,忘了自己的危险,所以站起来,手也不颤了,枪也稳了,谁知道那是个木头人,枪弹一颗颗在他胸前开红花,他居然跟个没事儿人似的,把我吓昏过去,银花姊,看来还是你稳得住,在那种情形下,居然也不乱方寸!”   苗银花轻叹道:“我也不是稳得住,如果他是来杀我的,我恐怕跟你一样,也吓得软下去了,我是怕伤了少爷,那时我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少爷,我只想到不能放他过去,一定要挡住他,所以我才能笔直地站着!”   刘老好点头道:“不错,我也是一样,我一心三思只想着,龙八叫祁少爷来找我,是要我照应他的,我不能让人过去伤害他,就为了这原故,我才能不慌不忙!”   范五深深地叹了口气:“今天我才承认一句话,女人是最胆怯的,也是最勇敢的人,她们面对着灾祸危险时,惊慌失措,胆子最小,但是当她们挺身而出保护别人的时候,却是世上最勇敢的人!”   李光祖道:“不错!我娘也说过,女人平时依靠男人保护,但是在最危险的时候,她们却能保护男人,马二拐子的十三太保横行一生,但是最后却毁在几个女人手里,少爷,这句话你可承认?先前在刘家寨子,您的几手实在漂亮,可是刚才那一战,您可不怎么样了!”   祁连山笑笑没有作声,贺小娥却道:“不!少爷不含糊,先前摸过来的五个,少爷一个人放倒了三个。”   苗银花却摇头道:“不!你错了,除了那边的三个家伙外,这边连马二拐子在内十个人,可以说是少爷一个人对付下来的,就是那三个,也可以算在少爷的身上,因为刘大姊也是为了怕少爷受到伤害,才有那股勇气,我们说是为了保护少爷才显得勇敢起来,那只是尽我们的心,其实少爷不须我们保护,而我们都受了他的庇护才侥幸过来这一关,若不是少爷的设计得好,我们纵使能摆平了他们一半的人,但走了马二拐子,像阴魂不散似的钉在后面,我们绝难应付得了的,这还不说,十三太保情同手足,杀了他们一个,其他的人拼了命也会要报仇的,而且他们拼起命来,什么都不顾,那更为可怕!”   范五点点头:“不错,十三太保已经换过一批人了,马二拐子原先的弟兄只有八个,也就是打头阵的八小天王,跟在马二拐子身边的四大天王是后来补上去的,他们是一次跟滇西的大风帮干上了,折了四个人,马二拐子带着那八个人咬牙忍了两个月,等风声过了,他们才乔装易容,混进了大风帮的总坛,然后才一起发动,见人就杀,一夜之间,血洗了大风帮总坛,杀了近两百人,鸡犬不留,从此谁也不敢得罪他们,有时他们的人落了单,别的人不是吃不掉他们,可是想到了这一伙子太难惹,才由着他们称王去,何况马二拐子又聪明,靠上了白狼大寨,就更没人敢惹他们了!”   贺小娥道:“银花儿,那些都不说了,你说今天是少爷设计得妙,这又怎么说呢,少爷是什么时候定的计!”   “就在他要开始行动的时候,也是他放倒了两个人的时候,更在他冲出去跟人拼命的时候!”   小金铃儿又不懂了:“那时我也在旁边,可没听见他说什么呀,连一句话都没说。”   苗银花笑了一笑:“他没说,是我说了一句,你还记得吗?我说——少爷,您的枪法是怎么一回事儿,前两个都是一枪毕命干净俐落,怎么后来都打不准了呢?”   “这个我听见了,那也叫设计呀!”   “我说话的时候,很想补上两枪的,可是少爷把我按住了,朝我笑了一笑,用手指着一丛草堆,要我躲到那儿去,然后他就翻出来,跟人家拼命肉搏了。”   贺小娥道:“不错,我也在奇怪,我们的枪打空了,你的枪却一声不响,而且少爷跟人拼成那个样子你居然忍住,我不知道你在捣什么鬼!”   “没捣什么鬼,其实用不着我补,少爷一个人也能把那五个家伙全都放倒下来的,而且我知道少爷的枪还有三粒子弹,用不着出去跟人空手对搏的,就算是空手对搏,他的拳脚也比对方高明,何至于弄的险状百出,我把这些情形一想,终于明白了!”   “你明白了,我还是不明白!”   “娥姊,你怎么那么死心眼儿呢,如果我们把这几个家伙全放倒了,马二拐子还会过来送死吗?他第一次不明虚实,才上个大当,把手下的弟兄折了一半,知道我们这边不是那么容易吃掉,下次的行动他还会那么大意吗?真要让他溜了,我们以后的路可就难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会摸了来,我们在明处,他在暗里,假如不一次把他们清除掉,光为防备他也能把我们给累死。”   贺小娥道:“你是说少爷故意示弱,把他们骗了来!”   “也不是故意示弱,我们事实上并没有吃亏,但是不能让对方知道我们赢得很容易,甚至于要做得像侥幸打了个胜仗,完全是他们太大意才栽了个大跟头的。”   大家这才明白了,一起把眼睛看向祁连山,他却笑笑道:“我只是有那个想法,还亏小娥配合得好,她让那个叫张虎的家伙以为我们是存心求和,真心真意的要跟马二拐子化除误会,所以才能把他给引了来!”   贺小娥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我倒是真心真意地想跟马二拐子化除误会的,尤其是听说他们也想反出白狼大寨,我觉得我们没有结仇的必要。”   祁连山一叹:“马二拐子要反出白狼大寨或许不假,但是他的目的却是取代满天云的势力而自立,仍然要独霸大漠的天下,而我的目的则是要扫平这条路上的恶势力,取得真正的和平。因此,我们之间的目的就是互相冲突的,再说就算我肯妥协,对方也不会答应的,他们折了六个人,说什么也不会甘休的!”   贺小娥怔了一怔道:“少爷!您放一个人回去,心里只是打算要他把马二拐子引来?”   “不错!我是这个打算,否则我开始就把他们全都放倒下来,不必挺身出来冒这个险了!”   “可是我倒没这么想,我还以为您是赞同我的作法,真心要跟他们解释一下误会呢!”   “我也是那么希望的,但是我知道他们没有那个诚意,张虎在说话时,眼珠乱转,就没有那个意思,他只想利用机会让马二拐子安然过来,再出其不意的放倒我们!”   “那也是猜测,您并不能肯定!”   “不错,我是无法肯定,但是他们打着一面白旗过来,我就知道她们没有和解的意思,所以在他们走到长枪的射程内,我就打个手势,告诉银花儿下手了!”   “为什么,他们打着白旗,正是表示没有敌意!”   “小娥!他们不必要这么做的,也不可能这么做的,十三太保既然生死同命,马二拐子在知道自己死了六个弟兄后,绝不会跟我们和解的,否则他们就无法再在黑道上混了,尤其是打着白旗,那是屈服投降的表示,马二拐于是肯屈服投降的人吗?他们做得太过份了!”   “那他们应该怎么做呢?”   “如果他们真有诚意,马二拐子应该把两个人留下,自己单独一个人过来,谈判是用不着很多人的,除非他们心怀鬼胎,当张虎说他要留下作为人质,只要一个人回去通知马二拐子时,我就知道他们没有诚意了,我们并没有要求留下人质,是他自己要留下的,因此我想到留下的意思只是为了监视我们的动静,怕马二拐子过来的时候吃亏,而马二拐子打上白旗,就做得更明显了,他没有投降的必要,何必这样自谦呢?除非他是想利用这个做幌子,叫我们放松戒备,然后再突然施杀手!”   贺小娥道:“所以您才将计就计,给他们来个措手不及,没等他们走近,就叫银花儿出手了?”   “是的,我不想我们自己这边赔上一点,那个距离是在长枪的射程之内,短枪却够不到,而且那个时候他们也料想不到我们会出手,戒意不深,如果走得近一点,我们纵然能胜利,也不可能胜得如此轻松了。”   贺小娥叹息了一声:“少爷,您想得全对,预料得也很正确,我也防到他们可能会有诈,所以银花儿在他们走到一半的时候就开枪,我一点都不感到意外,我心里也正希望她这么做,只是我没想到您也会有这个打算,我正在担心您会怪她不讲道义,擅自开火杀伤人命呢!”   苗银花笑道:“我知道他们不会妥协,知道他们不会善自罢休,不杀尽他们不会安宁,但是我没有那么深的心计把他们都引了来,那都是少爷的策略,少爷,还是您行,这么些老江湖,跟您一比都比下去了。”   祁连山看看贺小娥笑遗:“恐怕小娥心里不这么想!”   贺小娥点点头道:“是的,少爷,我不能说你做得不对,也不能否认我心里有点难过,我宁愿这个主意是银花儿自己出的,这么一来,就显得您不像个英雄了,如果是祁大爷,他一定不会赞成这种行动!”   说完这些话,她显得有点不安地望着祁连山,范五与李光租以及小金铃儿也以同样的目光看着他,他们的心中,多多少少都跟贺小娥一样。   但是祁连山却淡然一笑道:“我承认,我跟先父的行事手法不同,他是个英雄,我不是,他是江湖人出身,我也不是,我离开牧场,到内地去求学念书,就是不愿意成为一个英雄,不愿意成为一个江湖人,先父遭受了暗算后,我想不介入江湖是不行了,可是我仍然不想成为英雄!”   几个人都默不作声,祁连山的神情有点激愤:“我回到家里时,先父虽已收殓,但是还没有封棺,来得及让我见上一面,我看见了那根毒针是从背后近距离射入他的颈骨才死的,因为他一生英雄,从不在背后算计人,去下手的人必然也是一个他的熟人,或者更可能是他所认为一个不会在背后下手的英雄,结果他才遭了暗算!”   苗银花愕然道:“少爷,您是怎么知道呢?”   “我不知道,虽然我已经知道是满天云的主使,却不以为是满天云自己下的手,因为家父跟满天云这种盗匪绝不会有往来,他遇害的那一天,牧场上没有人前来,那个刺客必定是在暗中前去的,但是以家父的耳目聪敏,绝不会有人走到那么近而不被他发觉,因此我知道这一定是他认识的人,甚至于是一个他信得过的人,因为家父母的遗体都很安详,到死都没有吃惊之色。”   “这就奇怪了,满天云那儿没有这么一个人呀!”   “那个人当然不会是满天云一伙的,但却是受了满天云的利用买通前去下的毒手,我相信我会把他找出来!”   “少爷!这与您做不做英雄似乎没多大关系!”   “当然有!先父是英雄,有时不免要受到英雄胸襟的限制。当一个敌人失去了抵抗力的时候,他就不能赶尽杀绝。为了表现他的英雄气概,有时必须放过一些明明该杀的人,结下了仇恨,留下了后患,我却不愿意如此,当我认为一个人该杀时,那怕他跪在我面前求我,我仍然毫不考虑地给他一枪,所以对马二拐子那批人,我认为不能放过一个,当我决定收拾他们时,就准备一网打尽,假如马二拐子不上当,我宁可走回头,也要追上去杀死他们!”   他说话时的脸色变为十分凝重,充满了杀气,使得每个人都身不由主地打了个冷战,苗银花顿了顿才道:“少爷,在刘家寨子您对我们倒是很宽大呀!”   祁连山笑了,只要一笑,他的脸就变得很和气可亲:“我不想做英雄,但也不是一个冷血的凶手,见人就杀,我只是对那些该杀的人不留情!”   “您怎么就认定马二拐子那些人该杀呢?”   “因为他们要杀我们,他们的人数比我们多,作战的经验比我们丰富,如果摆明了阵势,列队冲锋过来,吃亏的一定是我们,如果他们在远处盯牢我们,预先打招呼叫我们投降……”   “我们会投降吗?”   “当然不会,可是那样我觉得他们至少还像个人,就会用人的方法对待他们,但他们不声不响,悄悄地摸过来,分明是想趁我们措手不及之下,来个一扫而尽,对这些灭绝人性的凶手,我的方法就是以牙还牙!”   苗银花轻叹了一声:“少爷,现在我倒是替满天云担心了,他惹上了您这么一位煞星,自己还不知道!”   祁连山微微一笑:“他总会知道的!”   说着他去解下了自己的马,然后道:“范大哥、光祖你们二位跟我去看看,银花、小娥,麻烦你们一下用铲子刨个大坑,等我们把尸体去抬过来!”   范五道:“少爷,挖坑的事由我来干吧,我们男人的力气大,劲儿足,您要去巡视,还是带着银花儿去!”   苗银花道:“为什么要我跟着去呢?”   范五道:“姑奶奶,假如还有个把没断气儿的,恐怕还得补上一枪,我可下不了这个手,所以你去的好!”   苗银花忍不住骂了出来:“范五,你这龟孙王八旦,你以为自己是大慈大悲的救世菩萨了姑奶奶却是女罗刹,你下不了手的事,姑奶奶却下得了手!”   范五笑了笑:“姑奶奶,这种事儿谁都下得了手,因为那些人若是还有一口气,就一定会报复,所以不管是谁去,只要见了人,不管有没有断气,都该在脑袋上先来一枪,看见脑袋开了花才能靠近去,否则他们很可能突然地冒出一枪来,我们带的都是短枪,如果我们的家伙够得到人家,对方的枪子儿也能够得到我们,这时候再挨上一下,叫人在临死前抓个垫底的未免太不合算,只有你用的是长枪,所以你该去了吧!”   苗银花这才笑了:“范五,有的时候,你这豆腐渣脑袋还真能挤出几滴水来,少爷,那还是我去的好!”   祁连山淡淡地道:“范老哥想到的事我早巳想到了,假如真有此必要,我早就叫你去了,这次用不着你!”   苗银花连忙道:“少爷,虽然我放倒了五个,但是我可没把握都中在要害上一枪就毕命,范五的顾虑不无道理,我们还是小心一点的好,真把命在这时候赔上就太冤了!”   祁连山道:“我知道有可能,而且还知道至少有两个人没有断气,趴在那儿等机会?”   “真的吗?少爷,您怎么会知道?”   “我一直在注意着,那儿有一具尸体动了一动,另外一具却变了样子,原来是仰天的,现在却侧过来了……”   “那也许是垂死前的挣扎造成的?”   “我知道不是,垂死前的挣扎不会只动一下,那两具尸体似乎就移动了那么一下,现在摆出来的是一种立刻能掏枪射击的姿势,我不相信这是巧合,但是就算是巧合,我也不在乎,我有了警觉就不会让他们得手的。我要范老哥跟光祖陪我前去……”   “少爷我不是躲懒,也不是下不了手,而是知道自己的能耐,那一枪不定射得准,所以才要银花去,她的马枪不仅是射得远,而且还百发百中。”   “我知道,我要你们前去不是为了对付这些,我自己会动手的,冒险的事儿我不会让你们去做的。”   贺小娥的脸色很不自在,凄苦着脸道:“少爷,就算我说错了,本来嘛,像这种命搏命的事儿讲不得仁慈,您已经知道马二拐子他们怀着鬼胎,那样对他们是应该的。”   祁连山笑道:“本来就是应该的,我们不先下手,就会挨他们的枪子儿了,我那么做并不感到愧疚。”   贺小娥更为痛苦了:“少爷,是我不好,提到什么英雄不英雄的话,您别放在心上了。”   “小娥,你多心了,你以为我这么做是跟你赌气。”   “我知道您不会,跟我赌气也犯不着,可是,那种事您又何必要自己去做呢,交给我跟银花儿吧。”   “你完全弄错了,现在那两个人像是两头受了伤的狼,任何一个人前去都很危险,但是我比你们谁都有把握一点,所以这个工作,一定要我自己担任,至于我要范老哥跟光祖陪我过去,不是要他们去杀人,而是要他们去捕马!”   “捕马?捕什么马?”   “马二拐子他们骑来的马,我们要做得干净不留一点痕迹,不但要把人埋掉,而且还得把他们骑来的马匹都圈回来,否则叫人逮住了,就知道他们发生了意外了,这种工作你们可不在行,所以才要范老哥跟光祖去!”   范五道:“少爷,您怎么不早说,捕马的事儿,我跟瘦麻杆儿当然比她们在行得多,只是要对付那两个人……”   “说过这是我的事,不用谁插手!”   苗银花急道:“少爷您何必冒险呢,指出是那两个,我在这儿就用长枪补上两下不就行了吗!”   “补不到的,否则我就不会自己要过去了,我并不是个爱冒险的人。”   苗银花不信道:“只要我看得见,就没有打不到的事儿,他们倒下的地方不会超过五十丈,再远一倍我都能把他们点着部位放倒下来!”   祁连山笑道:“他们就是怕你这一手儿,所以才乖乖地躺着诈死,否则恐怕早就跑了,你把他们打了下来倒是没什么,却把他们的马给惊跑了,附近四周也都是光秃秃的沙地,连个掩蔽都没有,他们才不敢动,可是目前他们的位置,却是你的长枪也够不着的地方!”   苗银花朝远处看去,三具尸体直挺挺倒在地上,的确是死了,因为在黄沙地上,鲜红的血特别显眼,何况血还是从头部流出来的,苗银花对自己的枪法相当有信心,她所有的子弹,都是对准那些人的脑袋射去的,只要命中了,对方就断无活着的可能,正因为她取的是最不易中的部份,所以不能把对方都截住了,仍然漏了一个过来。   可是现在知道居然还有两个没死,她对自己都失去了信心,怔怔地道:“少爷,他们都死了!”   “没有,我不是告诉你还有两个吗?”   有一具是倒在马的后面,那是马二拐子,苗银花第一个就找的是他,但是这家伙的经验太丰富了,即使骑在马上,也懂得如何保护自己的,苗银花知道没法子把他一枪打倒,所以来了手绝招,第一枪瞄准了马头,座马挨枪后身子一抛,把马上的人抛了起来,没等人落地,苗银花补上了第二枪,眼看他倒地不动了。   可是这家伙现在却倒在马肚子后面,眼睛可以瞄到他蜷在那儿,甚至还有一条腿搁到马腹肚上,但那是一条假腿,马二拐子只有一条腿。   他还真能装,倒在那儿一动都不动,但是谁也不知道他现在真正的状况,苗银花不禁有点惭愧,要不是祁连山细心瞧出来,这会儿恐怕就有人会遭殃了。   她尽力搜索,却找不到第五具尸体,不禁怔然道:“还有一个呢,我明明记得倒下五个的!”   祁连山用手指着一丛牧草道:“那家伙大概是腿部受了伤,爬到草丛里去了,你仔细地看,可以看见他的脚!”   苗银花也看见脚了,脚尖是朝天的,但是他的身子却被草丛所掩,完全瞧不见,而且那草丛又是生在一块磨盘大的石块后面,的确又是枪弹死角!   苗银花不安地看着祁连山:“我没想到他们还会活着,我以为他们绝对活不成的,因为我都是瞄着了要害!”   “你的成绩已经很好了,六个人放倒了一半,这不是你的枪不准,而是他们知道你的枪太准,枪声一响,每个人都在设法如何不被你击中要害,总有一两个会成功的!”   “别人倒还罢了,那个马二拐子可真叫我脸红,我把他当作第一个目标的,居然会漏了空。”   “这正是他聪明的地方,他若是不装死倒地,你的枪还是会继续找上他的,现在你们做你们的事,我去对付他们。”   苗银花道:“少爷何必冒险呢,我可以骑了马绕个大圈儿,从远处兜回来,再给他们两枪的!”   “那反而麻烦,你的马一往远处跑,他们就知道装死的计划失败,会找掩护的地方拼死顽抗。”   苗银花急了道:“可是您这样过去太危险了!”   祁连山笑笑道:“他们不会想到我已经看穿他们的计划,因此我过去是绝对安全的,尤其是他们看过我在不久前的表现,不会对我有太多戒心!”   苗银花似乎还要说什么,却被一旁的刘老好用眼色止住了:“银花妹子,我知道挖坑是苦差事。尤其是挖十几个人的坑,那可是能活活把人给累死,所以你争着要跟少爷去,想推脱这份活儿,其实你才笨呢,由着他们去好了,你在这儿慢慢地等他们那边忙完了,好意思不过来帮你的忙,那也就累不着你多少了!”   苗银花当然不是为怕累,但是知道刘老好的用意,不必再争下去了,祁连山有时很好说话,有时却很执拗,能够在道理上压服他,他会很虚心地接受,但目前这件事是没有道理可争的,只有乖乖地接受了。   祁连山召来了坐骑黑茉莉,范五与李光祖也都把马套上了辔头鞍子,每人还带了根长绳子,那是为套马用的,然后祁连山一声呼啸,躯马急冲而出,马像旋风似的冲过了马二拐子的身边,也冲过了那个叫秦林的汉子身边,那两个人都趴在那儿一动不动,马掠过后直往原野中驰去,祁连山的黑茉莉善通人意,不用主人指使,它知道自己干什么,一面发声嘶鸣,一面往来的快跑,把散失在原野中三三两两的马儿都集拢在一块儿,前后一共十四匹,十三个人,照理应该有十三匹马才对。   可是祁连山一算,一匹已经杀死了,一匹则在苗银花她们那儿,只逸走了一匹,于是把马跟人都召在一起,缓缓地转往后行,李光祖这才道:“少爷,您会不会看错,那两个人身下都是一摊血,不可能还活着!”   祁连山淡淡地道:“光祖,银花可以这么说,你却不该这么说,你心里应该明白,他们是否真的死了!”   李光祖自然地用手摸了摸鼻子,然后才道:“少爷,他们纵然不死,但一定也受了伤,咱们实在不必赶尽杀绝。”   祁连山道:“是的,咱们是不该如此做,得饶人处且饶人,这道理我也懂,只是光祖,你更明白,我放过了他们,他们会不会就此罢休!”   李光祖默默不语,祁连山道:“即使他们不想报仇,别人也容不得他们,十三太保是靠狠勇与义气而建下名声的,如果失去了这两者,他们就没有了活下去的凭证,何况他们的仇家更多,假如他们不图振作,那些仇家就会找上门去,让他们死得更惨,如果他们决心要报复,对象绝不止冲向我一个人,手段也会更阴险惨烈,如果他们报复到牧场上去,又该怎么办呢?”   “我不怕他们报复,老实说,看了他们的身手,如果真要找上门,他们绝对讨不了好去,但是我不能叫别人跟着我受累遭殃,光祖,你是在黑道上混的,这中间的利害你全清楚,你说,我该不该放过他们!”   李光祖终于叹了一声道:“少爷,您想得对,这两个人不能留,您不是一个人,还有一片大牧场。牧场上有几百个人,留下他们是祸患!”   范五也道:“是的,假如他们活着不求报复,这世上已没有他们容身之处,也没有他们能走的路,假如他们心心念念求报复,则是留下了无穷的后患,老李,现在就是少爷要放过他们,我也不能放过,你们将来都在牧场上,有着一股壮大的力量作依靠,我却是一个人,还要回家的,他们要报复,也一定先找我,我可不愿留下这个麻烦!”   祁连山道:“你终于想到了!”   范五苦笑道:“少爷,您拼命做恶人,为将来打算,并不是为自己,也不是为牧场,连白狼大寨跟满天云那么大的势力都不敢去惹天风牧场,十三太保只剩下了两块废料,更动不了天风牧场了,您为的是我们,往最近的说,您为的是我,我范五那会这么不开窍,由我来吧!”   祁连山道:“不!我说过由我来的,困兽负隅是最危险的,那两个人现在已存心拼命,而且他们手中有枪,他们现在等侯的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多捞点本时机会,我却不想我们有任何损失,必须要不给他们出手的机会。”   范五道:“少爷,想叫他们完全没机会出手,除非是一下子叫他们同时毕命,那可不容易。”   “有办法的,你们瞧着好了。”   他把掳来的十匹马赶成了一堆,然后自己下了马,骑在另一匹的身上,朝黑茉莉招呼一声:“黑妞儿,带着它们冲过去,对准那一个冲过去!”   黑茉莉不愧是头灵驹,完全能明了主人的话,轻嘶一声,抖着轻碎的细步,得得地向前小跑着。   马匹的习性很奇怪,它们在受人控制时,一切以人的意旨为依归。没人控制时,它们就追随群中一头最强的!很少会有本身的意志的,这种群体的倚赖性舆可塑性被祁连山运用得很巧妙,黑茉莉带头一跑,那十匹马不由自主地都跟着它跑了起来,黑茉莉越跑越快,快到接近马二拐子躺着的地方,已经成为疾驰,蹄声着地如雷,扬起的沙尘成了一团飞快移动的黄雾!已看不清有多少马,也看不清骑在马上的祁连山了。   马二拐子再也无法躺着装死了,因为马群已奔到离他只有三四丈,速度却没有减缓的样子,而方向却正对着他,如果他再躺着不动,将会活活地被踏成肉泥,就在马群离他还有丈许处的时候,他猛地翻身朝外滚了出去,左手握着那支代步的铁拐,右手握着一支短枪。   马群险极地擦着他过去,他朝着雾影中放了两枪,虽然他不知道祁连山在什么地方,但何不试一下,因为他知道没有多少机会了,对方已经识破了装死的计划,他只有作最后的一拼了,枪声过后,马群中发出一声痛苦的长嘶,一头马在雾堆中滚了出来,虽然是被枪弹击中了,但是马上并没有人,显然这不是祁连山骑的那一匹。   他咬咬牙,估计着距离还在射程内,他举枪还待再发,忽然背后有人沉声道:“别浪费子弹,我在这儿!”   那是祁连山的声音,马二拐子还算镇定的,他霍地转身,看见了人影后才举枪连发,祁连山却早就防备着,身子突然一矮一屈,缩成了一团滚来滚去,马二拐子的枪口接连冒了四次火,射光了枪膛中剩余的四发子弹,但却没有击中对方,倒是祁连山身后的草丛中发出一声痛吭,滚出了一个人来,那正是跟他一起受伤堕马,在他的指示下,伪装死亡图反噬的那个弟兄。   他们两人原来是采取了相互掩护的计划,那就是他们所处的位置,恰好可以互相照顾着,他们知道自己的伪死计划或许瞒不过有些老江湖,所以他们必须把双手放在一个较为难以移动的位置,这样才能吸引对方近前来察看,当然对方过来时,一定也会抱有相当的戒心,因此他们自己若发动攻击,得手的机会较小,而对方也能够及时躲开,可是对方把精神集中在一个人身上时,对另一个人就会忽略了,所以他们才约定,不管是谁先为对方找上接近时,就尽量不要动,装成真的死了,等对方来到身前时,还是不动,慢慢地就会使对方松懈了警觉,到蹲下来,拨动他们的身子以检查是否确已死亡时,再由另一个人发动攻击,最好是制住了一个,作为人质,挟持住离开。   马二拐子是个很有心计的人,当他知道中了埋伏时,就告诉自己与那名受伤的弟兄要沉住气,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仇要报,但是只杀死一个人是不够的,今天的情形已不可能把对方完全消灭,而且马匹已经跑掉了,如果起来移动去找寻马匹,就逃不过苗银花的长枪!   “躺着不动,等他们过来,制住一两个,挟持着先安全离开,然后再求报复,实在不行,再找个填棺材底的!”   很完美,也很恶毒的计划,只可惜他们遇上的是祁连山。   祁连山利用奔马使得马二拐子的计划落了空,而且他更没想到对方居然会利用尘雾的掩蔽,悄悄地下了马,摸到了他的后面,这使得马二拐子乱了方寸。   但是躺在草丛中的那个汉子却比马二拐子较早发现了祁连山,只早了一步而已,他坐起身子,举起枪,正想配合马二拐子先前的计划,马二拐子却被对方引得开了枪,他刚坐起身子,把头探出草丛,一个子弹飞来,从他的额角上嵌进去,使他滚了出来,在马二拐子十二弟兄中,他是死在最后的一个,也是死得最不甘心的一个,因为他怎么也没想到是自己的大哥送了他的终。   马二拐子手中的那枝莲蓬头已经射完了六发子弹,但是祁连山仍然在他附近虎跳翻滚着。   倒是把唯一生死相共的弟兄误杀了,这个黑道枭雄似乎也气馁了,把手中的枪一丢,只剩下一条完好的腿已经无法支持他的体重了,颓然地往地下一坐:“小兔崽子,马大爷认命了!”   祁连山一个虎跳翻到他的面前,淡淡地道:“马二拐子,站起来,像个好汉子,虎瘦威不减,一个像你这样的人物,不该装出那付模样的!”   马二拐子本是闭着眼的,祁连山的话严重地伤害了他的自尊,脸上的肌肉牵搐了一阵,才猛地睁了开来,看见了面前的这个青年人,立刻就露出了诧然的神色,急声道:“是你?   你就是祁云程的儿子!”   祁连山点点头:“是的,我们虽然没见过,但是你若见过先父,就该认得我,我们父子俩很相像的!”   “像?差远了,祁云程的模样儿虽是跟你差不离,但是他天生有股慑人的气魄,那像你这付瘟劲儿,真想不到,我姓马的英雄一世,最后栽在你这雏儿般的小子手里。”   “马老大,你太抬举我了,咱们一共有七个人,并不是我一个人把你们十三太保摆平下来的。”   “笑话,那几块料我全清楚,要不是另有高明指点,我只要随便派两个弟兄也能把他们全部料理下来,他妈的,刘家寨子里那两个维吾儿娘们的话真不能相信,她们把你说成三头六臂,天神下凡了,那晓得竟是这付熊样儿。”   祁连山搓搓手心,叹了一口气道:“我的样子不怎么好看,可是你现在的样子更难看,像只瘟鸡似的坐在地上,那有一点黑道煞星马老大的威风呢,马二拐子,你的弟兄虽然死了,可是没一个闭眼的,二十四只眼睛都还瞪着你呢,要死得得像个样儿,痛痛快快地站起来!”   祁连山的话使他受不了,更受不了的是他面前那个刚刚死的弟兄,瞪着一对死鱼般的大眼珠,看得马二拐子身上汗毛都竖了起来,甭说是十二对眼睛了,就是这一对,已经使马二拐子感到头皮发炸,用手摸到那支拐棍,吃力地撑着站了起来,他的确是受了伤,苗银花在远处给他的一枪虽然没有轰破了他的脑袋,却在他的左肩上开了一个洞,经他一用力,又汩汩地流出了鲜血。   但是他咬咬牙,吃力地撑着,一跷一跷地向前走去,范五跟李光租都过来了,看见祁连山已经把马二拐子制服了,范五忍不住道:“少爷,您真行,还有一个呢?”   祁连山用手一指草丛旁的尸体道:“在那儿呢,马老大怕他活着受罪,自己先送他上路了!”   马二拐子猛地回身,愤怒与羞愧使他把嘴唇都咬破了,吼声叫道:“姓祁的小子,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马老子已经认栽了,可是不受你这种羞辱!”   祁连山笑笑道:“我没说错呀,人是你自己开枪打死的,我是赤手空拳过来,连衣角都没沾上你们半点。”   马二拐子只感到一股心血翻涌,哇的一声,口中一股血箭喷出,身子向后仰去,再度跌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范五摇摇头,李光祖却不以为然地道:“少爷,您这是何苦呢,杀人不过点头地,马二拐子落到现在这种光景已经够惨,您又何必去刺激他呢?”   祁连山笑了一笑:“我知道不该再对他这么刻薄,可是他自己太没志气,换了任何一个人,处在这种状况下都会抹脖子自杀了,他偏偏赖着不死,我又不屑于下手杀死他,只好用言语气气他,叫他自寻个了断!”   李光祖摇摇头,他究竟跟祁连山相处不久,对祁连山的了解不深,而祁连山偏又奉养过他的母亲,对他有大恩,他没法子说什么,只有下了马,向马二拐子走去,弯腰想把他扶起来,可是祁连山立刻喝止道:“光祖,慢一点!”   李光祖抬头起来问:“少爷!您这是何苦呢?”   祁连山道:“在你扶他起来之前,最好先把他手里的拐棍拿掉,你既然不愿意他死,就得把他的凶器移开!”   李光祖不禁一怔:“凶器,他的拐棍也算得是凶器?”   祁连山淡淡道:“我瞧着有点怀疑,普通人断了腿,拄的拐杖力求轻便,多半是木制的,他却不怕沉重铸了根钢铁的,而且在把手的下面开了缝,好像是两截套在一起,很可能中间藏着利刃之类的凶器。”   李光祖看了一眼马二拐子手中的拐杖发现果如所言,而且马二拐子的人虽然昏倒在地,但左手握住拐杖的把手,却显得很有劲,右手却无意地托住了杖端,是一个拔剑的姿势,而且是一个很快拔剑出鞘的姿势。   他分明是故意诈作昏倒,实际上却是在伺机暗算人,倒是李光租对祁连山的精细观察又多了一层钦佩,这个年轻人的确了不起,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没走过江湖,平时表现也似乎懵懵懂懂的,但是现必要时他比一头狐狸还精。   于是李光祖也不再那么仁慈了,忽地拔出了枪:“少爷,这老小子已经受了伤,咱们还是事要赶路,带着他不方便,留着他也是受罪,干脆我补上他一枪吧!”   祁连山淡淡地道:“随便你,不过你一定要补上一枪的话,最好是射他的脑袋,那是最没有痛苦的死亡。”   “我知道,少爷,现在我也学会了一件事,就是对倒在地上的敌人,如果没见到脑袋开花或是身首异处,永远也别以为对方是死了,必须再补上一枪。”   祁连山笑一笑道:“不错!你终于学会了,那你补吧,我的胆子小,最怕见人脑袋开花,红的白的流一大滩,瞧着怪恶心的,等我背过脸去再开枪!”   说着转过了身子,这儿李光祖把子弹推上了红膛,瞧准着正要扣下扳机,忽而马二拐子的身子飞了起来,也可以说是弹起来的,只见他那条完好的右腿在地上一蹬一踢,人已如快箭般的射向了背对着他的祁连山,快得像一阵风,同时他的手一扬,手中多出一道寒气。   果然是他的拐杖,中间还藏着利刃的,那是一枝四角锉,一支柱形的钢条,把四角都磨成锋利的刃口,顶端却像针尖般的锐,长约一尺多,连在拐把的扶手上,四边的刃缘泛着蓝色,证明它是淬了毒的。   这是一支密藏而歹毒的武器,因为它四面带刃,又细又利,那一面都能伤人,而且上面所染的是见血封喉的剧毒,急刺而出,封架躲都很难,但是它太短了,而且是连在拐杖上的,抽出了刃心后,杖杖就分为两截,不能再作拐杖用了,也就是说无法用它来帮忙行动了。   对一腿已残的马二拐子而言,除非是到最后关头,绝不会使用它的,今天已经被祁连山逼得到了最后关头!   他的目的倒不一定是对付祁连山,但是祁连山的背对着他,使马二拐子看准了是个难得的机会。   李光祖一直在防备中,但没有想到马二拐子攻击的对象竟是较远的祁连山,更没想到马二拐子的行动会如此快速,只有急着大叫:“少爷!留神背后!”   他不叫还好,一叫祁连山却回了头,使得原本是戳向后颈的利刃笔直对准咽喉刺去,眼看着祁连山是再也无法躲过这一刺了,李光祖一急之下,只有连扣扳机,把子弹全部射出来!   :   81\ 011   第十一章     在那种距离下,枪口是不会偏到那儿去的,六颗子弹全都喂在马二拐子的身上,但是并没有能挡住马二拐子飞扑的身子,只是祁连山也没有被他的利刃刺中,在转身的同时,他的双手也已作好了一个戒备的姿势。   刃尖离咽喉处还有半尺光景时,他的手突然握住了马二拐子持刃的手腕,向旁边一推,另一只手则已揪住了马二拐子的腰带,把他的人举了起来。   双腿微微一屈,口中喊了一声:“去!”   被举在空中的马二拐子又像只飞鸟似的向前飞去。趴跶一声掉在地上,再也没起来,就那么俯趴在地下。   李光祖惊魂乍定,望着祁连山急问道:“少爷,你没有怎么样吧,没叫他的家伙划着那儿吧?”   祁连山笑了一笑:“我既然识破他拐中藏刃的把戏,又敢把背对着他,当然心里已作准备,只要我作了准备,就不会被他伤到,倒是你连发六枪,可叫我担上心了,虽然你是对着他开火,但是我就在他侧面,如果有一颗子弹偏了点儿,就招呼在我身上了,幸好临危不乱,居然没有失了准头,六颗子弹都射在他身上!”   李光祖拍拍胸口:“谢天谢地,我也是真急了,那家伙好像是打不死的,六颗子弹都挡不住他,亏得少爷您的身手快,反应也好,那一托一抛,居然把这一刺给化解了!”   祁连山正色道:“枪械是杀人的利器,但也有个缺点,除非是一枪把脑袋打开了花,否则就是击中在其他的要害上,也无法使人立刻断气毕命,对一个垂死拼命的人而言,更没有多大的阻挡力,靠得住的还是真功夫,你别以为我那一托一抛容易,就为了练这一手,我整整下了两年的工夫,已至万无一失的地步,无论是谁,无论从那一方向攻过来,我都有绝对的把握把他摔出去!”   范五叹道:“祁少爷,您那一托一抛的确是真功夫,但是您也太冒险,只要一个托不准……”   “那我两年的苦功是白下了,范老哥,就为了这简单的两下动作,我足足练了两年,又岂是练来好玩儿的!”   “我不是说这两手不好,而是指你先前太大意,不该把背对着他的!”   “假如我不是背对着他,怎么会引得他朝我出手呢,他存心要拖个人作赔,并没有限定是那一个,如果我不让他看准我这儿有便宜可占,他不是找上最近的光祖,就是找上你,以他发动时的速度与劲力,你们不一定躲得过!”   范五与李光祖都不说话,也无法否认,假如马二拐子那一刺是对着他们来的,即便是面对面,他们也躲不了,范五吸了口气,“少爷!您的身手是没话说了,您背过身子去,是存心让他把您当作目标的?”   “我总不会是真的怕瞧见人脑袋开花吧!”   “可是他来得那么急,您的背后又没长眼睛。”   祁连山笑了一笑:“范老哥,如果说我早就准备好了你一定不相信,但我的确是早作了准备,就是光祖不叫那一声,我也在那时候反身,不能早也不能晚,早了,对方有了警觉会改变招式,晚了,我的手就赶不上位置,托不开那一刺,就把自己赔进去了,这两手并不难,难的是拿揑住恰好的时间,我两年功夫,练的就是拿揑时间。”   “那也得看准了才行,您背对着敌人!”   祁连山淡淡地一笑:“我背后没长眼睛是没错,可是我却随时都注意着对方的行动,你们看到我站的位置吗,也是背对着西方,夕阳的影子把一切都反映得清清楚楚,要不是有着这一点可以借重,我也不敢托大把背对着他了,他拼将一死作此一击,速度与劲力都不能以平常的标准来计的,正因为如此,我才担心二位挡不住这一击!”   夕阳斜西,把地上每一样东西的影子拉着长长的,也映得清清楚楚,祁连山的背对着的马二拐子,仍然可以从地上的影子看见身后所发生的任何动静!   这才使得两个汉子心服口服了,祁连山对付马二拐子的那一手,既不是运气,也不是反应快,而是一个谋定而动的成算,运气与临时的反应固可救急,却不见得一定能避免危险,而这种事却不允许有一点错失,也没有第二次机会的,范五舆李光祖的脸上再度出现了钦色。   祁连山搓搓手上的泥沙,轻轻地叹了口气:“到现在为止,才算是真正地结束了,我们把尸体拉过去吧。”   李光祖把空枪又填上子弹,指指两丈多远前,俯身趴在沙中的马二拐子:“还得补上一枪才行,虽然我射中了他六发子弹,却连中在那儿都不知道。”   祁连山笑笑道:“沙漠上补充子弹可不容易,咱们还可能会遭遇到更多的敌人,别在死人身上浪费了。”   李光祖急了道:“少爷,我实在没把握他是准死了!”   “我有把握,那怕你的子弹全部打空了,他现在也是死定了,因为我不想争什么英雄,所以我做事也不像个英雄,明知道一个人快死了,我还是补上一刀才放心!”   “少爷,您也给了他一刀?在那儿啊,您根本是空手……”   “刀在他的肚子上,刀把还握在他自己的手里,刀仍然是他自己的,我只是在托人摔人之际,把他的手拧个弯儿,叫他自己在临死前尝尝滋味,我对使用淬毒兵器或暗器的人深恶痛绝,遇上了绝不放过的,这种人心肠太毒。”   一抹厉色掠过他的脸上,这下子才显示出他慑人之所在,使得两个活生生的大汉子都忍不住抖缩了一下,他们从没想到一个文文弱弱的书生型的小伙子居然会有这种冷厉的神情。   李光祖吃吃地道:“少爷,您以前吃过……”   “我没有吃过这种亏,但是我的父母却是叫人用淬毒暗器谋杀的,先父一生行侠,得罪的人很多,虽然他行事光明,惩治的全是十恶不赦的恶徒,但是那些衔怨报复的人可不认为自己该死,不管那下手的人是谁,他算计先父还情有可原,可是用来对付先母就太不应该了,我的母亲根本不会武功,也从没有伤害过一个人……。”   李光祖跟范五都不敢再出声,默默地把几具尸体都搬上了马背,拉回了苗银花她们挖坑的地方,她们还只挖了一个浅浅的小坑,范五接过贺小娥手中的铲子,一言不发地代替她工作,李光祖也把小金铃儿手中的铲子接了过来,当祁连山要接替苗银花时,她却伸手挡住了道:“少爷不敢当,这原是您分配给我的工作,理该由我来的!”   祁连山笑笑道:“我倒不是怕你累着,而是看你们不适合这个工作,那么久的时间,才挖了这么一点……”   苗银花道:“这底下的砂质很松,铲子下去根本不费力,我们只是刚开始工作而已,少爷,虽说我们都相信您英雄了得,但究竟不放心,一直在监视着,直到您确实放倒了马二拐子后,才开始挖的!”   “那是干什么,难道你还怕我们干不了?”   “不是这个意思,那怕是再简单的工作,只要带着点危险性,我们都无法放心,少爷,您最后表演的这几手儿实在叫人佩服,先借马二拐子的枪轰倒了一个,然后又引诱马二拐子情急拼命让瘦麻杆儿给了他六枪!”   李光祖连忙道:“我打了六枪没错,虽然一枪都没落空,但是真正要他立刻断气的还是少爷在他肚子上戳的那一刀,我搬尸体的时候看过。他先挨了你的一枪是在肩头上,我的六枪都散在背脊四周,却没有一发叫他立刻致命的,要不是少爷成竹在胸,动作好反应快,恐怕还得赔上一条命,真没想到这家伙会如此蛮横法儿!”   “那有什么出奇,想也想到了,枪击在不立即送命的地方,反而会激起对方的拼死之心,连最驯良的野兽,受了伤后就变得危险,这都是优柔寡断惹出来的!”   “银花!这怎么又怪到我头上来呢?”   “怎么不怪你,我瞧得很清楚,你的枪已经比住了他的脑袋,给他一下子不就完了,偏有你那么婆婆妈妈的磨菇劲儿!”   李光祖叹了口气:“姑奶奶,那时候他刚又杀了一个自己的弟兄,口喷鲜血倒下去的,我怎么也想不到他还……”   “你若是认为他咽了气,干吗又掏枪比住他的脑袋?”   “那是我听少爷说他倒地的姿势不对劲,以及他的拐杖把手下有接缝,可能是在里面藏有凶器,要我小心,最好是在他脑袋上补一枪免得他作怪!”   “这不结了,少爷提醒了你有鬼,你也看出了有鬼,枪也掏出拿在手里了,动动指头一下就结了,那么近的距离,我不相信你会失手,我知道你是自命英雄好汉,大丈夫,不忍心对个尸体开枪,要是你真能这么坚持下去,倒也罢了,可是后来呢,你还是沉不住气儿,把六发子弹都送了出去,还是没把人给摆平下来,弄得比狗熊都不如……”   李光祖先前还没觉得自己犯了什么错儿,叫苗银花一数落,才发现自己的确是混帐加三级,苗银花没说错,掏枪的那一刻,他要打马二拐子的脑袋并不费事——他是个枪手,在这么近的距离下,打一个人的脑袋还要瞄准了慢慢放,那简直是笑话了,他之所以迟迟不出手,正是拿不定对方的死活,不忍也不屑出手,等到经祁连山指出破绽,看出不对时,马二拐子已经窜了起来,就在马二拐子身形拔起,扑向祁连山的一刹那,他连发六发,三枪在胸,三枪在背上,证明他的枪法既快且准,反应十分灵敏,在一个动的目标上,不须细瞄也能一发不空,这份身手在枪手群中,也是很了不起的成绩了,可是完全不管用!   若非祁连山故意把背对着马二拐子,引诱他把拼死一击转向那边去,若非祁连山身手了得,接下了那一击,马二拐子就真捞了个垫背的去了,这疏忽却是他造成的。   想到这儿,李光祖忍不住恨恨地敲了自己几下脑袋:“少爷,我的确该死,要是刚才您受了伤,我真是百死莫赎!”   祁连山笑笑:“不!光祖,你没错,一个玩枪的枪手能慎重发枪是一种很了不起的德性,这证明了你还有几分的理智与人性,没有变成一个冷血的杀手,如果你一枪在手,毫无节制地说放就放,那就成了个杀手,跟一条见人就咬的疯狗又有什么差别!”   苗银花道:“少爷,难道是我错了?”   “你也没错,面对一个狡猾的敌人,必须要当机立断,决心要消灭敌人时,就应该争取先机!”   “他也没错,我也没错,究竟是谁错了呢?”   “没有人错,你说的是应敌的机智,光祖所表现的是人性的善良,两者都应该具备的,只要是表现在恰当的时分就对了,表现不得时就错了!”   “我就是为这个怪瘦麻杆儿,他在应该当机立断的时候,却优柔寡断!”   祁连山笑笑道:“我叫他跟我去,原也没有要他动手的意思,因此他没有错,因为他心里毫无准备、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责任有多重大,怎么能怪他呢,假如我在事前告诉过他,把责任交付清楚了,他因为犹豫不决而误了事,那才是他的错!”   “可是少爷,如果您不告诉他事情的利害,他不会明白的,真到出了事,怪谁也来不及了!”   “不错,所以我才要他跟我去经历一下,以后他就知道了,再有什么任务交给他的时候,他自然就知道如何做了,这种事光凭口说是无法让人明白的,何况他从没杀过人!”   李光祖愕然道:“少爷,你怎么知道我没杀过人!”   祁连山笑笑道:“你杀过吗?”   “闯荡江湖十来二十年了,手上多少都沾过血腥的,怎么会没杀过人呢,我身上少说也背上四五条命了!”   “是怎么杀的?刀砍的?枪击的?还是在打斗中对杀的!”   “第一次是用刀捅的,以后都用枪杀的!”   “那只是伤人,你没有等着对方断气,死在你面前吧!”   李光祖笑笑道:“那当然没有,第一次是在窑子里,为了争风,跟一个不相识的人干了起来,他先亮了刀子,我夺过刀子,反手给了他一下就跑了,那个家伙听说过了半个月才送命,以后跟着个跑码头的杂耍班子,学会了点本事也练会了枪法,班子到了山西,班头跟太原的保安队干了起来,被他们抓在监里,我们师兄弟几个一起劫狱,虽然救出了班头,师兄弟也死了好几个,从此就开始流亡了,一直到被金花大娘收容下来……”   苗银花道:“你曾犯过案子,怎么会跟官方干上了呢?”   李光祖叹了口气:“那是没办法,因为那个保安队长太欺人了,当众调戏我们班子里的师娘,班主理论了几句,反而叫他一顿拳打脚踢,抓进了牢里,说他是暴民,班主是个老好人,教了我们一身本事,自己也有一身好功夫,居然忍气吞声,受那个杂种的欺负而不敢还手,我们师兄弟几个实在瞧不下去,才闯下了那场祸!”   祁连山叹了口气:“不平事到处都是,我到了内地,在上海念书的时候,看见老百姓受洋人的欺负,在杭州看见军阀的爪牙们耀武扬威,任意欺负善良的百姓,心里感到很愤怒,也就是为了这个原因,使我对父亲教我的武功重新下了苦练的决心,对他的行侠仗义,有了新的认识,这次我回到西北来,除了接下我爹的牧场外,还要做些别的事,除了为先人追凶正法外,还要给那些仗势凌人,强取豪夺的恶势力,给予有力的打击。”   苗银花道:“难怪您对马二拐子那些人毫不留情了。”   “是的!马二拐子只是个开始,因为我看透了这种人,他们一辈子都是在杀人掠取,已经成了习惯,不可能再有所改变了,慢慢的,我要对满天云,以及白狼大寨都来个彻底的扫荡,在我看到的地方,绝不容这些人存在!”   几个人都对他肃然起敬,苗银花目中泛着光釆道:“少爷,您有这份心,我们一定支持您!”   “谢谢你,银花儿,我的确需要人帮助,我也知道我的心愿太大,一个人是无法完成的!”   范五道:“祁少爷,要说靠您一个人,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斗不过他们的,但是您有天风牧场做后台……”   “不!范老哥,我不想动用天风牧场的人……”   “为什么,难道他们不支持您!”   “不!只要我开口,他们会全力支持我的,只是我不愿意,因为他们已经有了家,有了事业,为了保护牧场,他们豁出命来是应该的,为了我个人的心愿行为,我不想拖他们下水,我需要朋友的帮助,但不是感情上或道义上的朋友,而是跟我志同道合,抱着一样心愿的朋友……”   李光祖:“少爷,您可以把我算上一个!”   苗银花接着道:“我跟娥姊是不用说了,我们本来也决定这辈子跟着您走了!”   小金铃儿不落人后,抢着道:“还有我一个!”   刘老好看看祁连山,轻叹了一声:“少爷,假如您有意在大漠上闯一片天下,我想整个天风牧场都会帮着您的,但是您为行侠除暴而冒险拼命,大概只有龙八一个人会追随着您干,因为他们哥儿八个,只有他还是光棍。”   祁连山笑笑道:“我连八叔都不想惊动,否则我就拖着他一块儿来了,他已经为牧场忙了了一辈子……。”   “但是你不了解龙八,你有事,他丢得开吗?”   “我从小跟八叔最谈得来,怎么会不了解他,要丢开八叔固然很不容易,可是我有办法绊住他,把一件很重要而不必冒险的事交给他,就可以绊住他了,我知道你等了他很多年,也知道了您为天风牧场所作的牺牲后,我更不能再拖着他出来冒险了!”   “谢谢您,祁少爷,我是个平凡的女人,说来也许有点自私,找到了龙八是我的幸运,因为他是个很了不起的男人,但也是我的不幸,因为他要管的事太多,很少有时间放在我身上,熬了多少年,我只求有个归宿……”   她的话很含蓄,但是祁连山却完全能明白,笑笑道:“八婶儿,您放心,我答应您,到了玛尔乞米后,我就在那儿跟满天云做个了断,不会牵扯到别处去的!”   “满天云不在玛尔乞米呀!”   “他会来的,我会想法子把他给引来的,我单身一个人出塞,告诉牧场里的人是出来查访凶手,等查出后再告诉他们,其实我就是不愿意拖累他们,我要把敌人一点点地引出来,一个个地消灭掉,不需要劳师动众,造成太多的流血伤亡,今天死的人已经太多了!”   他的脸上确有悲天悯人的神色,而且绝对不是出于做作,这使得那些人都迷惑了,他们对这个年轻人感到很难理解,他给人最初的印象是嫩,嫩得连个初出道的雏儿都不像。而后,他一个人站得远远的。伫立在一个高坡上,仰首望着云天,好像在想着心事。   夕阳已偏西,彩色的光照在他身上,使他看起来灿烂多釆,这时每个人都有个共同的想法,这个年轻—的小伙子纵然不是神,但是也近乎神了,因为他给人一种高高在上、肃然起敬的感觉。其中最感到茫然的是小金铃儿。   她对苗银花与贺小娥的介入,本来具有一种莫明其妙的嫉意。似乎是被人侵入了她的领域,慢慢地在一连串的惊心动魄,生死血肉的行动中,她意识到自己的浅薄、渺小,也经过刘老好的一再暗示明谕,她总算扩开了心胸,能够容纳别人了,但此刻,她忽然有个感觉,她想退出这个圈子,因为她想到自己在这个圈子里将要付出很多,而能收取的太少了,而她的生活经验也不像苗银花与贺小娥那样历尽沧桑,那样能完全抹杀自我而作毫无条件的贡献,在她的想法中,奉献是一种除了尊敬之外,还应该有一点较为实际的给予与收获!   就像是一条被豢养的小花猫,除了对主人豢养的感激与依恋外,还要主人的手不时加在它身上的爱抚,才能使它得到全心的满足。   小花猫是没有宗教的,因此小金铃儿也没有苗银花与贺小娥的那种殉教者的虔诚心情,所以她开始矛盾了,她不知道自己在早先所作的决定是否仅为一种激动,因此也无法了解自己此刻心情的变化是否一种失望。   刘老好见她在呆呆地发怔,碰了她一下:“丫头,你怎么了,想着什么心事?”   “没………没有……我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去了,更说不上我在想些什么,我的心里好乱好乱!”   她的确很乱,也的确说不出来,刘老好轻叹了一声:“丫头!以前你听龙叔说到那些江湖上杀伐的血肉生涯,你就眉飞色舞,所以你下死劲儿练枪法,磨着龙叔教你拳脚武功,还背着我偷偷地练飞刀,想着有一天能真正地用上这些功夫,尝一尝江湖生活的滋味,今天你算是达到目的了,一举歼杀了赫赫有名的十三太保,你有什么感觉?”   小金铃儿一怔:“我,人又不是我杀死的!”   苗银花道:“小妹妹,话不是这么说,虽说这一仗大获全胜是少爷策划得好,但是每一个人都出了力,尽了心,每一个人也都有份的,今后你可以向人拍着胸膛说你摆平了马二拐子的十三太保,没有人能否认你的话!”   “那会怎么样?”   苗银花一笑:“怎么样,马二拐子这一伙人纵横西南二十年,人见人愁,谁摆平了他们都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你现在大可以自认是个除暴安良的侠女了!”   “侠女这么简单就可以得到了?”   “不错!江湖上的名气就是这样得来的,凶名越彰,你除去了她们,也就有了名气,只要消息傅出去,一定会有很多的人对你肃然起敬,有许多受过他们害的人为你念佛,更有许多黑道上的人对你又恨又怕,远远的躲着你,怕你去找上他们!”   贺小娥轻叹了一口气:“银花儿,你何苦对她说这些?”   苗银花道:“我没有瞎说,这全是真话,谁能够一举歼灭马二拐子十三太保那样的凶人,都是件轰动的大事,他们虽然归属于白狼大寨,但他们的名气比白狼老大还响亮,不是道儿上的人,还不一定知道白狼老大,但是西南西北,连三岁小孩儿都知道马二拐子,许多母亲用他的名字来吓唬哭闹的小孩子,更有许多乍出道的人,为了想成名,故意去碰他们而冤枉送了命,直到现在,虽然他们全躺在我眼前,我还是有点难以相信!”   范五也叹了口气:“这倒是真的,我在另一边守卫,不知道来的是他们这一伙子,否则我恐怕早慌了手脚,这一仗赢得实在侥幸,也怪他们太大意了,把我们当作了随手摆弄的面人儿,所以才折了第一阵,而后又自作聪明地栽了第二阵,否则我也不敢想像将是怎么样的后果呢,十三太保凶名久着,个个又阴又狠,横行几十年了。”   李光祖道:“他们真要是厉害的就不会投靠白狼大寨。”   范五道:“话不是这么说,马二拐子从领有一百多人枪的架子死得只剩十三个人,但是跟他作对的那些人那一个势力不优于他,结果还是一个个地倒了下去,他投向白狼大寨只是为了不引起白狼老大的猜忌,并不是真正的想沾什么光,很多麻烦还是他们自己摆平的,今天能够以七个人的力量,一个不损地杀了他们,实在是运气,恐怕说出去还不会有人相信呢。”   李光祖一指堆在坑边的尸体道:“这是最好的证明,十三太保并不可怕,只是没遇上高明的对手而已,本来我还不怎么样,现在可真佩服少爷了,他似乎把对方一举一动都料定了似的,我相信即使没有我们帮忙,少爷一个人,也能够把他们全数放平下来!”   以前可能没人相信这句话,但是现在的六个人,没人怀疑这句话,因为他们是亲见的事实,十二道眼光都移向远处的祁连山,他还是像尊石像般的站着,抬头向天,似乎不知道他们在谈论着他。   苗银花轻叹一声道:“假如在以前,我若是听说马二拐子要来对付我,一定是赶快骑了马溜,凭心而论,我虽然豁出去就没什么可怕的,但还是不敢惹这批凶神恶煞的,但是今天,我发现来的是十三太保,丝毫都没放在心上,好像知道稳能吃定他们似的,这股信心与勇气,都是从少爷那儿来的,娥姊,我相信你也是一样!”   贺小娥淡淡地一笑,没有肯定地回答,但也没有否认,苗银花笑了一笑:“杀死十三太保是件大大露脸的事,只是小妹妹,目前还不能宣扬出去,否则满天云就吓得不敢来了,现在我才明白少爷为什么要把他们埋起来,原来他是打算把这片大漠当作个陷阱,叫满天云也自己投进罗网来,因此小妹妹,你要成名露脸,也得等一阵子了!”   小金铃儿这才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不要成名露脸!”   苗银花微怔道:“你不要,咱们在路上走的时候,你似乎很起劲,对江湖人的生活很向往呀!”   “是的,那时候我太天真,太傻气,也太自信,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今天的是真正地领略到了这种滋味,我才知道一点都不好玩!”   “流血拼命杀人本来就不是好玩的事,可是江湖人的生活中少不了这些,慢慢你就会惯了,闻惯了血腥……”   “我并不怕流血厮杀,也不怕闻血腥气,刚才那一阵子狠拼狠斗,我虽然吓昏了过去,那不是害怕……”   “是的!那怪不得你,换了我一样会昏过去,这种情形很反常,一个人挨了几枪,身上钉着几把刀子,居然像是没有知觉似的,实在很少见,而他们几乎每个人都如此,十三太保凶名昭彰,毕竟不是没原因的!”   小金铃儿困惑地摇摇头:“我也不是为了这个,现在我的感觉是很麻木,很空虚,杀死了这些人,我并没有害怕,但也没什么高兴,能不能因此成名,我更不在乎!”   苗银花愕然地道:“小妹妹,你是怎么了?”   小金铃儿轻叹了一口气:“没什么,银花姊,你别以为我是受惊过度,我的胆子没这么小,也不要以为我是中了邪,我一向是百无禁忌的,我只是突然感到空洞洞的!”   苗银花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别的人也不知道,因为人家究竟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知道她真正地在想什么,因为别的人都没有她这种感觉,无从捉摸起,连她自己也无法理解她此刻的感觉,所以无法用言词表达出来。   即使是六个人动手,要挖出一个能埋下十三具尸体的大坑,倒底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况还得添上好几头马匹的,小金铃儿为了表示她并没有被血淋淋的场合吓走了神,她工作得很起劲儿,拣了一匹马尸,当场开剥,割下了大块新鲜的马肉,放在火堆上烤熟了,供大家作为晚餐   由于材料太多,可以择精而选,她割取的是马腹上肋条附近的肉以及腰部的两块嫩肉,细嫩,容易熟而不老,在火上烤到微焦,已经是香气四溢!   她拣了一块最好的,用个木盘儿装着,送到祁连山那儿,这时他已停止了凝望,却仍然在凝想,用手指拨着地上的沙,划着一些莫明其妙的符号,小金铃儿不敢打扰他,轻轻地走过去,也没有出声打招呼,可是她才走到祁连山身前,祁连山已经停止动作,抬起头来望着她,露出了雪白、整齐的牙齿笑了,笑得那么好看,使得小金铃儿不自而然地呆住了,祁连山接过她手中的肉,先放在鼻子上重重地闻了一闻,然后才咬了一大口,赞不绝口地道:   “妙!妙极了,金铃儿,你在那儿烤肉时,我就在这儿淌口水了,几乎等不及你烤熟,我就想过去,可是就不敢!”   “不敢?少爷,您这不是在说笑话吧!”   祁连山的表情很凝重,压低了声音道:“不!是真的不敢,我怕一过去,看见那个堆起的沙堆儿,想到里面埋着的是死人,更想到里面有几个是我亲手杀了的,我会胃里作呕心,不但吃不下东西,连早上吃的都会吐出来,他们在那儿挖坑埋尸体,我躲得远远的,背对着,头仰向天,看都不敢看,也是为了这个原因!”   看来不像是开玩笑,小金铃儿以难以相信的声音道:“少爷,您会怕见到死人?这真是无法叫人相信!”   “我也不相信,但是这的确是事实,我并不是怕见到死人,而是怕见到那些被我杀死的人,今天是我第一次动手杀人,我算过了,我一共杀死了两个人,就是一开始掩过来的那五个人中的两个,看他们在我的枪下倒地不动,脑袋开了花,我心里难过死了!”   小金铃儿实在是无法相信:“您今儿是第一次杀人。”   “是的,第一次亲手杀死了两个活生生的人,虽然我杀死的人不止两个,十三太保的死,几乎每一条命我都有份,但是看看人家下手跟自己下手倒底是不同的,对杀死这些人我并不后悔,也不内咎,因为他们都不是善类,早就该死,而且不杀死他们,我们自己就会被他们杀死,这是必须的自卫自救的行动,但是真要我自己动手,我仍然感到不是滋味儿,这一点你可比我强,八婶儿更是了不起,我们三个人今儿都是第一次杀人,八婶儿一口气杀了三个,一点都不在乎,你虽然没有完完整整地杀过一个,可是你却稳得很,你们都比我强。”   “少爷!我实在难以相信,您会为此感到害怕……”   “不,不是害怕,是恶心,见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倒下去,我都感到不自在,更别说是由我自己动手了,那一阵子我站得远远的,抬头向天,装着在想心事,实际上却是在努力设法平定我的胸口那股不自在,那时候我的脸色一定白的难看无比,稍稍开开口,我会真呕出来!”   “可是您在把尸体抬回来时,显得那么自然,在决斗的时候,显得那么从容冷静,那么老练!”   祁连山叹了口气:“金铃儿,我必须如此,才能让大家坚定信心,对我有了信心,才不至于慌了手脚,我们这同行七个人,虽然没什么上下高低之分,但是毫无疑问的,我的行动举止,对大家的影响最大,我要是也慌慌张张,大伙儿就会跟着乱,那今儿的结果就不会这么安稳太平了,多少会受点儿损失,所以两军作战,主将很少亲自参与战斗,但是论功却主将居先,因为他是军心之所系……”   小金铃儿没开口,祁连山又叹了口气:“我知道这话很难叫人相信,但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我告诉给你听,是要你了解一下我这个人,以后多帮着我支撑着点!”   小金铃儿惑然地道:“少爷!您不该找我的,该去找银花姊,她比我稳得多了,我是最差劲儿的一个!”   “不错,她比你撑得住,但是我不能找她去帮忙,她之所以稳,是基于对我的信心,认为我比她强,全心信赖我,才能表现出色,如果她知道我这些软弱的地方,当然不会看不起我,可是她的本事虽然不错,却不是个能够自主的人,必须要有个人让她依靠着,从前她依靠她的姊姊……”   “少爷!这句话我不信,她恨死了她的那个姊姊。”   祁连山又笑了,笑得更为好看,小金铃儿看得痴了。“愤恨,畏惧,尊敬都是一种倚赖的感情,因为这种感情一定要有对象,否则就会旁徨无主了,她原先是仇视,畏惧她的姊姊,现在则是尊敬我,这证明了她的身心必须有一个倚赖的地方可以寄托、否则她就无以自主了!”   “少爷,我听不懂您的话!”   “唉!这实在很难,总之,她是个自己站不起来的人,她跟小娥都厌恶了黑道生活,也很反对苗金花的冷酷无情,所以她们才离开大寨,跑到刘家寨子去,可是她们却不敢自己离开,她们曾经想托身范五,可是范五也没有那份勇气与决心,一直拖了下来,直等到我去到刘家寨子!”   这中间的经过小金铃是完全知道的,伹她只知道事实,却没有探究过内情,直到祁连山分析了之后,小金铃儿越听越觉得有道理,不禁轻吁了一口气:“少爷,还是您读过书的人有见识,对事情看得深,换了我,就是打破我的脑袋,也不会想到这些地方去,银花姊那么一个有主见的人,居然会有着这么一付软的性子。”   祁连山笑了一笑:“人的坚强与软弱,不是从表面上看得出来的,而且每个人都有软弱的一面,只是有些人知道自己,有些人不知道而已,以我来说,你再也没想到我的本性只会因为杀了人而感到恐惧害怕吧!所以我要你帮助……”   “少……少爷,我要怎么才能帮助您呢?”   祁连山轻叹了一声:“我也不知道,我想我有那个毛病,最好是不要再杀人,可是我处身,在这个环境中,那似乎是无法避免的,所以我必须硬着头皮撑下去,我把这些告诉你,只希望你能为我掩饰一下,别让人家知道我心中的恐惧,帮助我平复一下我的情绪,现在我已经好得多了,如果你能为我泡壶茶,我想就会整个平静下来。”   “只要我做这些就行了?”   “是的,我并不要你帮我杀人。因为我知道对于杀人,你跟我一样的恐惧。因此,也只有你了解到这份恐惧……”   小金铃儿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会为杀人而感到恐惧,但此刻她就算不是,也不会否认的,所以她跑了回去,开始打水涤壶,在火上煮水煮茶的时候,脸上充满了光釆,神情上显得自信而骄傲,因为她感到自己的重要性,尤其是她能够对祁连山能提供如此重要的帮助,使她把先前的自卑、空虚与冷漠,抛得一干二净。   看着她突然的改变,每个人都感到奇怪,刘老好望着她捧着茶去端给祁连山的背影是那么的轻盈,却又那样地自信与满足,不禁讶然道:“这丫头是怎么了?”   “没有什么,是少爷,他有一股力量,能使得每一个人振奋起来,感到信赖舆安全,这是一种天生的气概,绝不是因为他的武功,智慧以及地位所能产生的!”   回答的是苗银花,她望着接过茶去慢慢啜饮的祁连山,那么安祥,那么洒脱,那么令人心弦震撼,因而发出了由衷的赞佩,她只是叙述了自己的感觉,却在每个人心中引起了共鸣,的确,祁连山是有那股力量的,那股超凡的,不可思议的影响力。   虽然祁连山说过,他不要做英雄,可是大家都感到在这草原上,一个真正的伟大的英雄产生了。   这在他们深入大漠的第三天后,他们对于这一位新的英雄的那种神奇的感召力量,有了更深的体验!   进入了沙漠后,有时无法维持日间休息,夜间行进的作息日程了,因为一连两天,他们在大漠上所遇到的都是有云的天气,浓浓的云层遮住了阳光,固然使他们免于日炙之苦,可是在晚间星月无光,大地一片黑暗,也无法再认路赶路了,好在日间还赶了一程,晚上干脆扎营歇下了。   没有了太阳,沙漠在夜间应该是凉意如水的,可是不然,不但闷热,而且还干燥得令人发慌。   连牲口也都显得焦躁不安,祁连山的那头的黑茉莉一个劲儿的掀鼻子,发出低嘶,连连用蹄子敲击着地面,其他的马儿则不住地悲嘶,似乎将有什么巨灾要降临似的,睡在帐篷里的几个女的都闷得受不了了,一个个全跑了出来,外面也是照样的闷,而且伸手不见五指,简直像堕入了黑暗地狱中似的。   大伙儿围着一盏马灯,这还是祁连山带来的,马嘶的声音充满着悲哀与惊惶,祁连山忍不住问道:“范老五你是在大漠上干响导的,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呢?”   范五用手敲着脑袋,苦着脸道:“少爷,您可把我给问住了,我们范家从祖上三代开始走沙漠的,都没遇上这种事儿,这个天气闷热得邪门儿,天上有云,照理该下雨才是,可是灰云结得厚厚的,就是没有雨意,尤其到了晚间还不散热的事儿,我可是头一回遇见!”   马群又起了一阵骚动,接着马群哀嘶,竟像是哭的声音,李光祖跺着脚道:“狗夜哭,狼夜号,都是平常事儿,但马群夜嘶,可是新鲜事儿,这批畜牲究竟要干什么?”   他一面说,一面用沾了水的毛巾从脸上脖子里乱抹,不是抹汗,因为每个人的汗水都似乎烘干了,只是用水去润湿皮肤,以避免干燥的裂痛,祁连山道:“恐怕也是渴得难受吧,连我们人都受不了,更别说它们了!光祖!你还是去喂喂它们吧,畜牲们不会说话,怪可怜的!”   “少爷,这已经是第四次喂它们喝水了,这些畜牲们灌起水来就像是把河流带走似的,可一点儿都不心痛?”   范五却道:“少爷!刚才我检视一下存水,只剩五皮袋子了,咱们可得留着点儿,不能再管牲口了?”   刘老好一怔道:“怎么只剩这么点儿了,昨儿我们动身的时候,在水源处不是还带足的吗?我估计着连人带牲口都够四五天的,从这儿下去,最近的水源也有两百来里,弄不好得走上两天的,这点儿水,只够给人喝的!”   “可不是,所以我才要节制一点,要是水源只有两百来里,那倒还好,加点劲儿一天准走到!”   “没错儿,范五爷,大漠上是你走得多,可是这条路我却比你熟,因为从小我就走惯的,每年一趟,直向北走,到人头石下,有处水源!”   “人头石我从远处望过,没经过,那儿会有水吗?据我所知,那儿周围十里寸草不生,而且都是一脚踏上去能陷进半尺的细沙,有些地方还有不载人的流沙,沙漠行客都把那儿当作鬼域,怎么会有水源?”   刘老好笑了一笑:“水源是有的,就在人头的口中,一个深涧,爬进去有十丈深,水源就在十丈深的地下,有脸盆那么大的一个水穴,还得用五六丈长的绳子吊着桶下去吊上来,水又清又凉,更绝的是那个水穴似乎没底儿似的,永远也取不尽!”   “这可实在是奇闻了,我活了这么大,还没听过人头石下面有水源,葫芦娘子,看来我这个向导得让你干才对!”   “范五爷客气了,这是玛尔乞米族的一个秘密,只有族里的几个人知道,我跟玛尔莎女汗是同父异母姊妹,而且要经常来往这条路,所以才有幸知道这个秘密?”   范五一叹道:“在沙漠上保有一处水源的秘密很不容易,尤其是保有这么多年而不被人发觉!”   刘老好轻叹道:“是不容易,但是玛尔乞米部的女人们不同,她们几百年来,一直是很多人追逐猎取的对象,所以她们必须要有一两处藏身的秘密来作躲避敌人的巢穴,人头石周围充满了流沙陷阱,又枯寂无水,人逃了进去,在别人看来必然死路一条,就不想跟着进去送死,她们才能活着出来,这个秘密是多少人生命换来的,但是也靠着它保全了许多生命!”   范五了解她的意思,连忙道:“龙嫂子,你放心,我范五可以当着这么多人发誓,绝不泄露这个水源的秘密!”   刘老好笑了一笑:“我信得过范五爷,但是泄露也没多大的关系,因为人头石下的水源并不是人人都能运用的,除了真正知道秘密的人,否则还是通不过那些流沙的,我带着你走一遍,以后你自己仍然走不进去的!”   才说到这儿,忽然马匹群中的骚扰声更大了,悲嘶更烈,接着是一阵奔雷的响声,以及黑茉莉愤怒的嘶鸣,祁连山的反应最快:“不妙,马匹似乎受到了惊扰!”   他是第一个冲过去的,而且还带着那盏马灯,其余的人跟着过去,只看见他拿着灯在发怔,拴马的地方只剩了一匹黑茉莉,其余的都不见了,遥远可以听见它们奔走的声音,苗银花怒叫道:“有人偷了我们的马……”   祁连山苦笑一声:“没有人偷,是它们自己跑掉的!”   拴马的地方有一株倒下的朽树,树干上还留着一些被扯断的缰绳,可见它们是挣断了缰绳跑走的,假如有人偷马,一定会解开缰绳,不会叫马匹们自己挣断的。   而且那些马匹拴得亦不太紧,因为有一匹通灵的黑茉莉在照顾着,拴不拴都无所谓,有人来偷马,黑茉莉也不会容人得手的,除非先把它放倒下去,但是现在黑茉莉奸好地站着,那就排除了偷马的可能性。   不过黑茉莉并不安稳,它不住地用嘴咬着祁连山的衣服,示意他赶快离开,祁连山凝重地道:“不久之后,恐怕将有巨灾降临。天地有变,动物比人的预感灵敏,它们似乎都能感受到危险,所以逃命去了!”   每个人也都有类似的感觉了。范五道:“不错,这一天我们走过来,天空没见到一头飞鸟,地下没见到一头走兽,马匹们一直烦躁不宁,这都是警兆之象,我居然没有注意到这个,实在太笨了!”   苗银花道:“这个天候就显得邪门儿,灰云蔽日,空气干得离奇,连透气都困难得很,可是究竟是什么呢?”   没一个人说得上来,但是他们没有纳闷多久。   当黑茉莉变得更为暴躁时,伫立在较高沙丘上的小金铃儿忽然手指着远方叫道:“那是什么地方失火了?”   顺着她指着的方向,大家看见了一片奇景,那不是火,而是一大片闪亮的火星,密密重重的,烁烁流窜,有的如飞萤轻闪,有的却如流星飞曳,有的是暗红,有的却是晶蓝,有的更泛橘红,或灿若金蛇,辉如银虹,像是几千万颗烟火在一刹那间同时燃放,美极了,也壮丽极了。   大家先是为这壮丽的景象吸引得呆住了,片刻后,范五发现那一片锦色的光幕是活动的,两端展延无际,却在慢慢向前推动着,这才叫道:“不好,这是热风,大沙漠里有好多年没出现了,我们却遇上了!”   热风两个字,对很多人是陌生的,连范五也只是知道一个名称而已,但祁连山却知道的,沉声道:“不错!我读过一篇外国人着的沙漠游记,正是这个情形,这种热风在阿拉伯的撒哈拉大沙漠里常见,新疆的大戈壁里不多见!”   苗银花忙问道:“少爷,究竟是什么玩意儿呢?”   “是一股飓风,由龙卷风引起的,发生在较为平广的地方,没有高山阻挡撞散,越延越大,威力也越强!”   “风怎么会越长越大的呢?”   “这就跟高山滚雪球一样,起初只是一个小小的雪球,滚动的时候,雪球沾上了雪,变得更大一点,慢慢大起来,在滚到山下的时候,拳头大的雪球,就变成一个比屋子还要大,比巨石还要重的大雪球了!”   祁连山知道这些人懂得事情虽多,但是对大自然的一切神奇现象,还是停留在神权操纵宇宙的思想中,无法了解气流激荡的那些原理,所以他举了个浅显而人人都懂的例子,苗银花当然未必完全懂,但至少是明白了。她却有了另一个疑问:“那闪闪发亮的是什么?”   “火光,热风在进行中卷起了地上的砂石,夹在风中互相碰击、摩擦而产生了火花,由于撞击发火的物质不同,发出的火花也不同,最白的最热,蓝色的磷火是死在沙漠中的动物尸体,血肉腐化了,骨骼却留下来,骨中的磷受了高温燃烧,就是这种蓝色的火焰。”   “那种风一定很热了?”   “是的,原先并不太热的,可是那么多的砂石在里面不断地碰撞发光生热,使得空气越来越热,热风的名称,也是由此而起的,这是沙漠中最大的自然灾害!”   李光祖急了道:“少爷您别光忙着说明了,咱们目前最急的是如何应付这场灾难。”   祁连山泰然地道:“不急,急也没用,寻常的风暴,只要找个掩蔽的地方,避过风头就行了!唯独热风不行!”   “为什么,难道这风的势子特别强?”   “那倒不是,风的势子不会比一般的暴风强多少,可是它的热度较高,人在里面,就跟处身在一个火炉里面,会被活活的烤死、闷死、干死,根据我从那本游记上所得到的求生之法,是用毡子把身子套好背向着风头,由着它的推送力量,跟着它跑!”   “能跑得过它吗?”   “不能,但是只要把握住自己,不勉强在跟它抵抗,尽量少用体力,平衡呼吸,或许能在风热减弱以后仍然能活着,否则只有死路一条,热风过处,极少有生物能留下!”   苗银花想了一下道:“少爷,这风会停吗?”   “当然,强风暴雨都不会持久,热风从没吹出沙漠去,天山会把它们挡住的,我们发现得太迟,让马匹跑走了,否则我们骑在马上,疾赶一阵,越出这阵风去!”   “能逃出这阵风去吗?”   “是的,在这种地方,为万物之灵的人却是最笨的了,禽兽们都有逃避灾祸的本能,自然而然地预感剧灾祸的来临,也可以靠着本能奔向安全的地方,这都是天赋的。人却因为智慧发展的结果,凭自己的智慧去征服自然,以求人定胜天,结果却使这种本能退化了!”   平静的空气中开始有了变化,那是一阵阵的微风,凉凉的,由轻微而渐强,但这只是强风的前哨而已,并没有热风所带着的热度,祁连山知道巨大的强风即将到达了,靠着他在书本上得来的知识,镇定地指挥大家,放弃了一切不必要的装备,大家只带了武器、干粮、以及一袋子的水,用毡子把身子裹好,这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因为在强风中飞动的沙粒小石块,每一粒、每一颗都由速度造成了一股强劲的力量,假如没有厚毡挡住它们,它们也能把人活活地打死的。   幸好他们还有一匹马,祁连山的黑茉莉一直忠心耿耿地陪着主人,它也成为每一个人的指引者了。因为在这八条生命中,它也是唯一还具有那种天赋的避灾本能的。   最后的一道工作是用几根长绳连结起来,然后在每一个人的腰带上紧一条短绳,吊附在那根主索上,每人之间,保持着约摸一丈的距离,排成一直列。绳头系在黑茉莉的鞍子上,祁连山据最末。   这样可以使大家在风中不致失散,而且也可以让一两个体力不支的人,能得到别人的帮助而不致落后!   当一切都准备妥当,前驱的风势也已经强劲得能吹得起较小的砂粒了,刚才的那一点凉意也没有了。   祁连山抖抖绳子,黑茉莉已开始以轻灵的步子展开了小跑,拖着一长串的人前进了。   人的速度不会快过风的,没有多久,他们已经被热风的正锋赶上了,每个人都感觉到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推送着,他们只是搬动双腿,似乎不必出力就能飞快地跑着。   身子连头带腿都包在毡子里,他们可以感受到那些石块不断地飞击在他们的身上!呼啸的风声中,也可以很清楚地听见那噗噗的撞击声。   低着头,在毡子的隔绝下,他们可以勉强地呼吸到一口没有砂粒的空气,很热,很热,热得像是从炉口喷出来的热气,但毕竟还是能勉强地呼吸。   周围是一片黑暗,暗得看不见自己的脚,强劲的风推送着他们,使他们想停下来都不可能,那滋味就像是从斜度很大的山上往下冲,只有一鼓作气,双腿不断地快速搬动,才能维持身体的平衡不倒下来。   每个人的水袋就挂在颈子下面,渴得受不了时,就对着袋口喝上一口,然后很快地把盖子塞上。   这是范五告诉大家的,即使风势缓了,能够停下来了,却不知身在何处,是否能立即找到水源补充还很难说,这是一袋活命的水,必须要十分珍惜,绝不可浪费。   就这么跑着、跑着,漫无目的,让风推着,由黑茉莉引着,靠那根绳子牵引着,一行人盲目地向前推进着。   也不知跑了有多久,有多远,因为到了后来,人的知觉已经麻木了,脑子里几乎是一片空洞,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祁连山再三叮嘱大家的两句话,不能倒下去,只要站起来就能活下去。   最苦的是小金铃儿了,七个人里面,只有她是既没受过真传,也没经过苦练,虽然她也练过武功,拳脚招式不错,枪打得很准,飞刀也能掷得不离谱,但是毕竟不像别的人那样,在耐力上下过苦功的!   虽然跑的时候不费劲儿,但是不断的移动双腿,配合上那一股巨大的推力,也是件很耗力的事。   呼吸越来越紧促,双腿由酸而痛,由痛而麻,最后连如何提腿都不知道了,她先还咬着牙撑着、忍着,到了最后,人已成了一片空白,只是后面有风在推着,前面有绳子在拉着,使她无法停下来,才能支持下去。   到了后来,她只感到了一阵疲倦,再也无法记住祁连山关照的那句最重要的话——不管看得见看不见,千万不能闭眼睛——长时间的在灰暗中,她的视力已经习惯了那么一点微光,可是她能看到的只是灰蒙蒙的一片。   那是最容易使人疲倦的,因为人在动,她才能多支持一段时间,到了后来,她感到最累的不是她的腿,而是她的眼睛,眼皮沉重得就像有一块铅吊在上面。   “我闭一闭眼睛,只闭一会儿功夫!”   她在心中自己思量着,然后闭上了眼,那种感觉实在太舒服了,使她无法再睁开眼皮了。   跟着她感到腿弯一软一屈,身子已倒了下来,但是也无法停止,因为她腰上有根绳子连着的,前面是范五,她想叫,可是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被拖着前进了一阵,砂土磨破了她的脸,但是却被一只手拉了起来。   那是祁连山。   虽然她看不见,而风声的呼啸也听不见对方的呼喊,但她知道那是祁连山,她能闻出气味。   祁连山的手揽着她的腰,就这么托着她,拉着她,还拖了她一阵,直到她自己被心情的激动而再度激起了求生的意志,再度能自己行动了,祁连山仍然没有松开手,他似乎明白这个女郎完全是受着自己的鼓励才支持起来的,自己如果放了手,她支持不了多久又会倒下的,而这次再倒了下去,恐怕再也无法起来了,那时除非把她丢下,否则谁也无法在如此的强风中,抱着一个人走动的。   托着一个能站立勉强行动的人与抱着一个完全无法动的人,比较起来,后者所耗的力气要大上几倍!   在平常,抱着小金铃儿这么一个人,祁连山不会感到是太重的负担,但是在目前的情形下,每一分体力都必须加以节省,因为谁都不知道还要撑多久!   在祁连山的扶持下,小金铃儿的内心是相当激动的,那强有力的胳臂也给了她一种无以名状的慰藉,所以她的身体虽已十分的疲倦,但由于精神得到了鼓舞,使她居然能一直撑下去,事实上每个人的情况都差不多,他们固然比小金铃儿的耐力强一点,但也是在勉力支撑着而已。   而且,在长时间低着头,将全身都蒙在厚毡下疾走,眼睛上看到一片灰黄色的沙地,在自己的脚下不断滑过,那种机械的动作,也容易使人更为疲倦,在每个人的心中,只有一个概念——撑下去,不断地行动。此外,就没有任何的思想了。   因此,谁也不知道风势是什么时候减弱的,背后的推动的力量是什么时候渐渐减小的,眼前的光线是什么时候变得明亮的,直到领头的黑茉莉发出了一声欢嘶,把大家从迷惘失神中惊醒时,风已经完全地停了,他们正在一汪碧绿的湖水面前,绿草杂花,几乎像是个天堂。   在沙漠中,有着这一片地方,本来就可以称为天堂了,在这些劫后余生的人中,那简直是天堂中的天堂了。   天堂已在眼前,他们却没有精神来欣赏了,撑着支持的那股意志,突然一下子都泄尽了,几乎不差先后地,每个人都倒了下来,就躺在那凉凉的地上,闭上了眼睛。   这时候,他们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地疲倦,多么地需要休息,因为他们闭上眼,原是想歇口气的,但是眼睛一闭上,就再也无力睁开了。   这一觉睡下去,使他们忘了时间,忘了饥饿,忘了寒热,因为他们实在太累了,但是最先醒来的祁连山却是被一阵隆隆的雷声惊醒的。   他究竟修习过内家吐纳之法,耗去的体力比别人少,恢复得也比别人快,经过一段时间的完全放松休息后,他的体力已经恢复了一半,虽然双腿仍然感到酸痛,但是精神上已经能从事一些思考记忆的活动了!   恰好在这时候,他的眼前闪过一道强光,跟着是一声霹雳巨响,这使他警觉地坐起了身子,举目看看四周,同行的六个人仍是横七竖八地躺着,天空中乌云密布,电光闪闪,雷声隆隆地响个不停。   祁连山吁了口气,总算他们从死亡的关头上熬了过来,七个人一个不缺,然后他看见黑茉莉踏着碎步跑了过来,仲着舌头舐他的脸,表示出无比的欢欣,它的精神仍是那么饱满,黑色的毛片上闪着光泽,鞍子上还拖着那根长绳,但是连接在每个人腰间的细绳却被它用牙齿咬断了。   那大概是它在把大家带到了安全的地方后,知道这些人已经无力去解开跟它之间的连系,它只有自己设法了。   而且从仍然在滴水的马鞍上,祁连山知道它必然已经在湖水中涤去了征尘,也用湖畔的嫩草填饱了肚子。   摸着那柔软而潮湿的鼻子,祁连山情不自禁地道:“黑妞儿,这次真多亏你了,要不是你的引路,我们恐怕都得活埋在那一片黄沙之下了,难得你还是这么好精神,居然一点都不累,看看那些人,连打雷都吵不醒他们。”   黑茉莉似乎听得懂他的话,忸怩地摇摇头,然后举起一只前脚,蹄铁已经整个地磨平了,只有两枚钉子还嵌在蹄甲上,靠后头的地方微微地有些破损,渗出了一丝血迹,它的意思或许是表示歉意,告诉主人它也同样地受了伤。   但是祁连山却一阵怜惜,轻轻地抚着它举起的前脚,以充满了感情的声音道:“黑妞儿,苦了你了……”   就在这时,天空洒下了黄豆般大的雨点,先是稀稀疏疏的几点,跟着就密集地倾将下来,祁连山张口承接了几口雨水,感到精神一振,然后他想起了那六个同伴,看见他们躺在雨中,一任雨水的冲打,苗银花跟刘老好倒还翻了个身,用手臂围过来,枕着前额,变成俯向地面,使得雨水不再打在脸上,似乎仍然想睡下去。   而其他的四个人,则只扭动了一下,继续睡着,祁连山叹了口气:“实在是太累了,天知道我们昨天那一阵低头猛冲,跑了多少的路,黑妞儿脚上刚换的蹄铁都整个地磨光了,而且还磨伤了皮肤,他们只穿了一双布底鞋子……”   说到这儿,他看看那些人的脚,只有摇头叹息的份儿,因为那六个人个个都是脚底通天,只有鞋帮子套在脚背上,每个人的脚底下都是鲜血淋漓,要不是那一阵拼命急奔,使他们的感觉成了麻木,根本不知道痛苦,否则恐怕全都会倒下来了。在叹息中,祁连山看看自己的脚,倒是感到有点惊奇了,因为他的鞋子居然还是好好的。虽然也磨平了不少,但是鞋底却没有通。   那是一双小牛皮靴,但靴底却是用橡胶制的轮胎底,这种鞋底在西南是没有的,他在上海读书,那儿才有汽车,有废弃的汽车轮胎,也有人收了来作为鞋底,但并不是一种高级物品,只有一些黄包车夫用来穿几个孔,穿上带子作为草鞋,祁连山感到这玩意儿很扎实,经穿耐磨,而且又不像硬牛皮匠那样沉重不顺脚,他是为了好玩,才用车胎皮做底,定制了一双小牛皮靴,穿起来很舒服,这次出塞,他就套上了这双靴子,为的是轻便,想不到在这种情形下,科学的制品毕竟证明了它超越自然的优异!   雨点下得更大、更密,对那些过度透支体力的人而言,却没有太多的刺激,由于雨水的浸蚀,使他们被汗水浸透的身体感到很舒服,睡得也更香甜了。   祁连山摇摇头,自言自语地道:“这样子可不行,每个人都虚脱了力,叫雨水一浸,非生病不可,得想法子给他们遮遮雨才行,可是怎么个遮法呢?”   原先带着的帐篷、油布由于马匹的失散而抛弃了,连黑茉莉的背上都没有携带不必要的装备,马鞍没卸掉,是为了给它遮住背上的砂石碰击,里面没有什么东西了。   而那些人,也只有每个人一块厚毛毡,零乱抛在身畔,这时也都浸透了雨水,祁连山不由得傻了眼儿!   但黑茉莉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昂着头轻嘶,不住地用嘴指着一个方向,祁连山顺着它指的方向看去,不禁为之一振,那儿在一片稀疏的白杨树林子,林中居然还有一所圆木屋子,完全是用一段段的圆木盖成的,看样子还颇大的。祁连山不知道屋真是否住得有人,但是在这种情形下,即使有人,想也不会拒绝他们前去避雨的。   但是祁连山的判断屋中有人的可能不大,因为他们倒地休息的时间已经有一阵子了,如果屋中住有人,相距不过四五十丈,应该发现她们了,也应该有人过来问讯了,因此他兴奋地拍拍黑茉莉:“黑妞儿,你真好,居然逛过一圈,把附近的地形都认清楚了,只是还得帮个忙,替我把他们搬进屋子里去,叫醒她们恐怕是不容易!”   黑茉莉点点头,于是祁连山起身走动了几步,这才感到脚底有点疼,腿弯也酸酸的,想来那靴子里面的脚板心,多少也磨起了不少的泡,经过那样一场搏命似的长时间急跑后,谁也不可能保持完整的。   在黑茉莉的协助下,祁连山一趟就把那些人都搬进了屋子,因为范五与李光租在摇动中醒了过来,自己能扶着黑茉莉的鞍子勉强举步了。男人的体力毕竟是比女人们充沛一点,恢复得也快一点。   推开屋子的木门,祁连山感到很惊奇,因为这屋里确是有人住的,只是屋主人似乎离开了好几天了。   屋子分为两间卧室,其中的一间显然是女子的,因为粗木的桌上放着一把梳头的梳子,几根绾发的木簪以及半块镜子,还有几件花布的衣服,浆洗得很干净,另一间则散乱地堆着兽皮、手制的弓箭、药材以及人头骨等稀奇古怪的东西,家俱都是手制的,显得很粗糙,但是很实用,可以看见这个做的人,虽没有工匠的手艺,但却有一付很聪明的头脑,尤其是一些木制的弓,兽骨磨的箭镞,别具匠心,绝非粗制滥造,可以见到这个主人是个练过武的大行家,因为祁连山试了一下那把弓,劲道很足,若非具有相当身手是拉不开这把弓的,再者那些箭有的粗、有的细、有长有短,但是都配合那把弓,长箭大镞射走兽,细矢取飞鸟,在一把弓上用几种不同的箭,那还真要工夫。   祁连山无法知道屋主人是谁,但知道是一男一女,而且都不是草原上的牧民,因为他们还保持着汉人的生活方式,男的可能是汉人,女的那个却使祁连山感到很困扰,那是由桌上的另一些细小事物引起的。   一方石制的砚台,一块半残的黑墨,这是写字用的文具,不足为奇,奇怪的是那只笔,不是中国人的毛笔,而是一支插在一个小兽头骨中的羽毛。   羽管很粗,毛片呈褐黄色,是大漠中食尸的秃鹰翅上拔下来的,用刀子削掉一截羽管,成为一支蘸水笔。   这是西方人所用的文具,绝不是为了将就材料,因为盘中还搁着两支毛笔,可见这支羽笔完全是为了作书人的习惯而制的,而这是西方人的习惯!再者那柄木梳上还留着几根金黄色的头发,这也是西方人特有的!   祁连山把几个女的在屋子里放好,外面仍是大雨旁沱,他却拿着羽笔在把玩,感到很奇怪,范五一跷一拐地过来,看他在把玩那支羽笔,忍不住问道:“祁少爷,您在看什么,这是什么玩意儿?”   祁连山道:“这支笔,看来好像是西方人所用的,莫非住在这屋子里的女子是个西方人,这儿怎么会有洋人呢?”   范五却毫不为奇地道:“那没什么,草原上的高萨克人就跟老毛子很像,黄头毛绿眼珠儿,鹰钩鼻子,而且听说老毛子国内在闹什么革命,他们的皇帝叫什么沙皇垮了台,许多老毛子都逃到咱们中国来!”   祁连山笑道:“是的,俄国去年革命,把沙皇尼古拉的王朝推翻了,帝俄的贵族纷纷逃命,流亡到中国的很多,在上海我也看过不少白俄,这个女的……”   “少爷,您也没瞧见人,怎么知道是个女人,倒是这屋真的几个堂客,您得想法子把她们的衣服脱下来,拿出去烤烤干,我跟李光祖在后面找到间厨房,已经生起火了,这潮衣服会招凉的!”   这倒是件必须立即就做的事,祁连山搓着手道:“这不太方便吧,等她们自己醒过来……”   范五笑道:“少爷!等她们自己醒来不定是什么时候呢,这么大的雨淋在身上,您把她们横在马背上搬过来,她们都没醒,可见那一躺累的,不过也真够人受的,我曾经拉了一队骆驼走沙漠,连走了两天两夜,也没这么累,这会儿是勉强撑的,李光租生上了火就又躺下了,您就快点儿吧,您这身衣服也得换换!”   他又撑着退走了,祁连山等了一会儿,觉得不能再拖了,摸摸贺小娥跟小金铃儿的身子,已经在发热,而屋里却凉得沁人,只好动手把她们的湿衣都脱了下来,把人抱上铺着狼皮的木榻上,找了几张熊皮为她们盖好。   当他开始为苗银花脱衣服的时候,她的眼睛居然张了开来,脸上现出了一个感激的微笑:   “谢谢您,少爷!”   “银花!你醒了,那就好了!”   “少爷!您把我抱进来的时候,我就醒了,可是全身的骨头就跟散了似的,连睁开眼皮的劲儿都没有,更别说是动了,不过没关系,再休息一下就行了!”   “那怎么行呢,这屋子里已经够冷的,湿衣服冰在身上最容易生病,你别动,我来帮你脱就是了。”   苗银花只能感激地望着他,祁连山为她除去了湿衣,还为她擦干了身子,可是苗银花的身子不断地颤抖着,牙齿也格格地响个不停,祁连山一惊:“银花!你怎么了?”   “冷!我好冷,就好像在冰窖子里似的!”   她的口中在叫着冷,可是身上却在发烫,这比没有知觉还要严重,祁连山知道她是真病了,连忙把她抱上榻去为她盖好了道:“你躺着,我去给你找点热汤来!”   来到后面的厨房,才发现那儿不但有石块砌起的炉灶,灶上还吊着一口大铁锅,锅子里居然煮着热麦粥,李光祖在火灶旁边,只脱了水淋淋的外衣,却又睡下了。   范五半坐着,一面把劈好的干柴丢进火里,一面道:“少爷,还真巧,锅里的麦粥是现成的,虽然不知道煮了几天了,但是还没发酸,我又加了半锅水,一会儿就热了,大伙儿都灌上两碗,这次真是死里逃生,我走了半辈子沙漠,也没遇上这种凶险,多亏您的见识广!”   祁连山叹了口气:“我也是瞎蒙上了,虽然在书上看过热风的情形,可也拿不准那个方法一定能逃生,范老哥,你知道这儿是到了那里了?”   “祁少爷,那一阵子埋着头急奔,我既不知道跑了多远,也不知道上了那儿,不过我敢说至少也有两百里,因为我们遇风的地方我还记得,两百里内,没有湖泊,没有水源,也没有绿洲,至于这是什么地方,我可说不上,我没到过,也想不起那儿有这么一块地方!”   祁连山只有摇摇头,劫后余生,能保住性命已经不容易了,再能找到这么一个避雨的木屋,在沙漠中,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奇迹,那些问题都无关紧要了。   厨房里有几个木条绑成的架子,那是屋主用来捆兽皮的,杀死的兽类剥下了皮,必须撑开晒干才能保存,祁连山把湿衣服架在上面,放在灶旁烘干,在屋角,他又打到了几个瓦罐,而罐子里居然是很烈的烈酒,不知泡着什么草药,除了酒气之外,还有一股药味!   范五却闻着,眼睛里发了光道:“少爷!这是乌风酒,这屋子里住的一定是草药郎中,才有这玩意儿!”   “范老哥,你能认出它不会错吗?”   “错不了,是用沙漠上特产的乌风草泡的,是了不起的宝贝呢,驱风寒,解热毒,几乎能治百病,连毒蛇咬了都能解,破皮伤病,外抹内服,百应百验,因为这种草太少了,草原上的人都拿来当活命的宝贝,他们没有大夫,也没处抓药,小灾小痛咬牙挨着,大病大痛才用这个……”   他挣扎着起来,用个木杓,自己喝了一杓,才长长的吐口气:“没错,这会儿我肚子里像烧起了一把火,灌上两大口,再躺上两个时辰,立刻新鲜活跳的了!少爷,您也来上一口就知道了!”   祁连山听他说得这么有把握,也用杓子暍了一口,果然有一股热流,顺着喉咙直下肚子,通到四肢百骸,那些酸痛,似乎一下子都赶走了,忍不住道:“这真比神仙的金丹还灵呢!”   “可不是,要不草原上的人怎么把它当作活命的宝贝呢,一般都是用小瓷瓶装着,几袋金沙才能换上一瓶呢,这个家伙倒还真有办法,居然存着几坛!”   祁连山又问了用法,才提了半坛子酒,回到屋子里,贺小娥跟刘老好也醒了,一样症状,身上发烫,冷得发抖。   祁连山给她们每人灌了一杓子酒去,然后再用一块布,蘸了酒,抹遍了她们的身上,把她们盖好了,又开始用酒去擦她们的脚底下,第一个抹的是小金铃儿。   灌下酒去,涂抹她身上的时候,她只是略略地动了两动,人还是在虚脱的状态中,可是那乌风酒搽到她的脚底上时,她的人一蹦老高,叫的声音尖得像被人在尾巴上砍了一刀的狗,等她的人落在地上,还是抱住那只脚在跳,祁连山倒是吓了一跳,连忙问道:“你!你是怎么了?”   小金铃儿还是抱着脚在跳,大概她已经知道祁连山是在为她治疗脚底的创伤,硬咬着牙没再叫出来,但痛楚使她也说不出话来,憋得眼中泪水直流!   祁连山总算弄懂她是为的什么了,忙问道:“是不是痛得很厉害?”   小金铃儿只有含着眼泪点头,祁连山笑着道:“那是好现象,证明你已有了知觉,保全了你这双脚了,也亏得是这药酒的效用高,立刻就有了反应,你们在热风中奔了这么久,把鞋底都磨穿了,光着脚底在热沙上跑,热毒攻入经脉,又被雨水一激,封在经脉中,假如不拔出来,很可能就会失去了知觉,非变成残废不可,金铃儿,忍着点痛,这是为你好,除非你愿意从此残废!”   小金铃儿终于安静了下来,长长地吐了口气:“我的妈呀,那就像是用刀子从脚底下扎进去,一直扎到心里……”   门外有人笑笑道:“金铃儿,没有那么长的刀子,不过祁少爷说得对,这是药力行开,拔出了你体内的热毒,忍着点儿,只要憋出了汗来,体内的热毒就清了,我还不知道有没有你这份造化呢,脚泡在酒里,只感到热热的,却不感到疼,看来你中的热毒比咱们还轻的多。”   那是范五的声音,小金铃儿倒是不好意思了,在炕沿上坐了下来,而且她也才注意到自己全身上下都是赤条条的。那张盖在她身上的皮褥子,被她跳起来时,抛到一边儿去了,连忙抢着接过来遮住了身子:“范五,你别进来!”   “你放心,你们身上的湿衣服是祁少爷脱的,抹药也是他一个人包办的,我没帮一点忙,而且我也没那个劲儿,就是这几步路,我扶着来,脚底下就跟有千万根针在刺着般的,少爷,我是给她们送衣服过来,搁在门口,还得赶紧去躺着,而且瘦麻杆儿也得要人照顾。”   祁连山一听忙问道:“他怎么样了?”   范五道:“比我们还严重,我用乌风酒给他洗了脚他好像没什么知觉,看样子还得多洗几道,幸亏咱们的运气好、在这儿居然有着五坛乌风酒,否则大家就算能保着命来,大概也只有您一个人是完完整整的,其余六个人恐怕都得像马二拐子一样,拄着拐杖走路了!”   接着又听见他道:“金铃儿,你能知道痛就是太好了,把脚底的砂粉洗干净后,用块布包上,就能走动了,多帮帮祁少爷的忙,他打从把你们搬到这儿以后,已经四五个钟头了,还没停过,虽说他的底子比咱们好,功夫练得比咱们深,可也是一样从热风里烤着过来的,如果他再倒了,咱们可惨了!”   一面说着,一面声音远去了。小金铃儿这才感激地道:“少爷,刚才我是乱了神,累了您了!”   刘老好已经醒了,微弱地道:“丫头,你知道感激就好,乖乖地坐着让少爷替你把另一只脚弄好了,然后你再来帮我们的忙,要不是少爷拉着你,在热风里你就起不来了,你的情形比我们好得多,你知道为什么,那是少爷在后来一直托着你,才拾回你这条命来的!”   小金铃儿怔然道:“我是模模糊糊地有个印象,可记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儿了,娘,我倒下来过!”   “不错!我在你前面,看见你倒下去的,可就是无法回头去把你拉起来,那风太强了,刮得我简直无法向后挪一步,再说那时候我也差不多了,差一点我想割断绳子,把咱们娘儿俩都落下,免得拖累了前面的人,可是一想少爷还在最后呢,我要是一割绳子,连他也落下了,只有硬着头皮,往前拖着你,那知拖了几步,少爷已经上来把你托了起来,就这么一直托着你熬过来了。”   小金铃儿万分感激道:“少爷,谢谢您。”   祁连山笑了笑:“别客气,患难相助,本就是应该的,何况还是我把你们拖出来的,要不是为了陪我,你们在刘家寨子耽得好好的,那儿会受这个罪,再往远处说,要不是为了天风牧场,你跟八婶儿更不必落在沙漠上受罪,算起来是我欠你们的更多。”   小金铃儿道:“少爷!别这么说,我们在刘家寨子是为了龙叔的请求,那跟您没关系。”   祁连山道:“龙叔也是为了天风牧场!”   刘老好道:“少爷,别算这本帐了,天风牧场,龙八也有份儿,我既是龙八的人,这丫头既受龙八救命之恩,又算是我的女儿,因此我们说是为了自己也说得过,这本搅不清的烂帐实在没什么算头,您拿的真是乌风酒吗?”   祁连山伸出木杓道:“范五说是的,我也不知道。”   刘老好闻了一闻道:“没错!而且还是最好的一种,我说怎么会全身热呼呼的,酸痛、疲劳一下子都像是卸掉了似的,这倒真是大漠上活命的宝贝,有了这半坛子酒,我们绝对都死不了,而且也不会残废了!”   祁连山已经见识过这种药酒的惊异,倒是不再怀疑了,可是他对刘老好乐观的态度,却又不敢过份相信,迟疑地道:“八婶儿,范老哥说,他跟光祖的情形却不大乐观……”   刘老好居然笑了起来:“他自称是老沙漠,不过是在沙漠里多走了几趟而已,还会比我更清楚,你别忘了,我是出生是玛尔乞米部,有一半儿算是草原上的人,我还会比他差,对了,刚才我好像听说他发现了好几坛!”   “是的!在厨房的屋角里,有几口这样的坛子,都是密封着的,我只打开了一坛给每个人灌下了两口,又用来给大家抹在身子上,用掉了半坛,剩下的我用个杓子倒了一半来!”   “少爷,你看过坛子里,是不是还泡着药草!”   “是的,好像是个小莲蓬似的,坛子里浸了有四五根之多,金黄颜色,每根上面有着七颗白白的小果子,大概有黄豆那么大,气味强得很,像是芥末加上了艾叶烧着时的味道,冲得人要掉眼泪!”   刘老好兴奋得坐了起来:“难怪金铃儿这鬼丫头痛得像杀猪的乱吼了,那已经是药量太重了,也难怪范五他们用来效果不着了,敢情他看见数量太多,用来不心疼,居然像一般三星五星的用法,拿来把脚泡在里面,幸好是大家亏虚得厉害,否则不但糟塌了宝贝,还能把人给治死了呢,快去告诉他,别再泡了,烧锅温水,把洗过的脚赶紧淋上一下,冲洗一点药性,否则不把脚烂掉才怪,他真是蒙古大夫,七星莲蓬也能这样用的?”   “八婶儿,这种药草叫七星莲?”   “不!一般叫它乌风草没错,那是我们的土话,为什么这么称呼就不知道了,这种草生长在大漠上,不但数量很少,而且极难繁植,一株母株要三年才能结实,结出来的果壳内有三颗种子,超过五年的就有五颗子,如果要等它结实到七颗子,至少也得十年以上,在沙漠里,一株草要想活过十年,简直是不可能的……”   “如果发现了母草,勤加保护,不去伤害它就行了。”   刘老好叹了口气:“少爷,谈何容易,这草是生长在最热的地方,却又不能见日光,一晒就死了,一死就灵气全泄,初生的草叶是黑的,渐老渐黄,颜色渐淡,如果能活到五十年以上,莲结九实,通体全白,那就是所说的雪莲子,不过也只是说说而已,从来也没人见过,能够找到三颗、五颗的,已经是宝贝了,得宝到七颗,简直是无价之宝,一个地方如果长了一株母草,百丈之内,寸草不生,天地的灵气全被它吸收去了。”   祁连山愕然道:“那有这么神奇的?”   刘老好道:“我也只是听老一辈的巫医说说而已,他们懂得采摘的方法,深入穷荒,一去经年,有时采得几株回来,有时空手而回,我见过一株五星的,至于它们真正的情形,没一个巫医肯说,这是他们世代祖传的秘密……”   祁连山道:“这有什么秘密可言呢?”   刘老好叹道:“草原上的回部是信奉回教的,他们只有一位阿拉大神,较为简明,还有一部份信奉喇嘛教,虽是佛教的分支,却已经复杂多了,不过这都还算是正统的宗教,不会太讲究迷信,有一些小部族信奉的神明就千奇百怪,像玛尔乞米部就是拜天蝎大神,那多半是巫师们弄出来的玩意,为了使族人畏信,他们也必须有一些神迹,像这种乌风草就是其中之一,由于这种草的效用神奇,可治百病,自然被人视为珍宝,他们就假说这是出于神赐,对采药的地点就视为秘密,除了巫师之外,谁都找不到。”   “可是这个地方却一下子发现了这么多。”   “是的,这是很不容易的事,刚才我在窗洞里也向外面张了一张,觉得很奇怪,据我所知,大漠上就没有这一块地方,大漠上水草是活命的根源,此地有湖、有草,还有树林,应该是大家争着要住的地方,也应该是个人人都知道的地方,可是居然没人知道,可见一定是在极为隐密的所在,少爷,这屋子像是有人居住的!”   “是的,不过我们来的时候却没有人,而且好像离开了有三五天了,屋子里好像住的是一男一女。”   刘老好道:“那暂时不去管它了,屋主人把这些珍贵的药酒留下,一定是为了什么事暂时离开了,还会回来的,如果等他们回来,发现我们动用了他们的东西……”   祁连山道:“为了救命,也说不得了,给钱好了!”   刘老好笑了一下道:“少爷,钱在别处是万能的,唯独到了草原上,恐怕不当回事儿,有许多部族都是以物易物,从来也不用钱的,再说这种珍贵的药物是无价之宝,您要给多少钱才能买下呢,所以您还是去关照范五一声,叫他别糟塌了,何况良药救命,适量就行,用多了也是糟塌,一个馍就能使人不饿死,十个,反而会把人撑死的!”   祁连山想想也是道理,但又道:“那你们的脚……”   刘老好道:“我们又吃又抹,已经好得多了,脚底的破皮是小事,只要用药酒轻轻地沾着擦一遍就行了,金铃儿能知道疼,那就是不妨事了,您替她另外一只脚也调理一下,我们都可以自己来!”   小金铃儿有点忸怩地道:“我……也能自己来的!”   刘老好笑道:“算了吧,刚才你一跳八丈高,就差没把屋顶给掀了,真不知道你那来的劲儿,我们可没办法按得住你,还是辛苦少爷一下吧,最好你自己也忍着点儿!”   小金铃儿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祁连山道:“那你就坐着别动,我知道会很疼,但是你只要心里不想着疼,就会好得多,或者你别把这当作是你的脚!”   他蹲下身子,轻柔地抬起另一只脚,用布沾了药酒,小心翼翼地为她洗濯着,小金铃儿这次总算是忍住了,尽管牙齿咬得格格直响,却没有再哼一声。   祁连山替她把脚底的浮沙都擦掉了,然后笑笑道:“你看!世上没有忍不住的痛苦的,只要能咬紧牙关,也就撑过去了,我的马包里还有两瓶云南白药,我去拿来洒上一点,用块布包上,三两天就会长出皮肉了!”   他把各人烤干的衣服,从门口捧了进来,又到厨房里指点范五有关药酒的用法,然后又出去提水烧水……   里里外外,就靠他一个人忙,好不容易忙舒齐了,他实在也累了,随便找个地方一倒,就呼呼地睡着了。   这一次他是真累,而且又放开了心,一睡下去,居然人事不知,一直到他被一阵冰凉的凉意激醒了过来,才睁开眼睛,忽然听见一个冰冷的声音:“不许动,动就打死你!”   那是个陌生的声音,而且还有一样冰冷的东西抵紧了他的额角,他移目望去,首先是一支乌黑的枪管,那是苗银花的马枪,但是这枝枪却握在一只雪白的手中。   顺着这只手看上去,他看见了一个金发、碧眼、高鼻梁的西方女郎,袒裸着双臂,穿了一件羊皮的坎肩,雪白的胸膛也有一半挤露在外面,然后是一双修长、圆润而洁白的腿,羊皮坎肩垂下,遮住了三分之一的大腿,小腿是裸露的,只有脚上穿着软皮的靴子,高可及踝,用羊皮绳子系住,一个很美的女郎,充满了野性。   她说的是汉语,虽然有点生硬,但是却有一股天赋的尊贵气质,就像是一个女王在喝叱着她的奴隶,对这突然而来的女郎,祁连山虽然感到意外,却并不突然。   因为他早就判断到屋中的主人有一个是西方的女子,只是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这种情形下晤面而已。   祁连山耸耸肩,看看她手中的枪,然后笑了道:“小姐,这是你的屋子吧,很抱歉没有得到你的充许就闯进来!不过请你原谅,我们是不得已!”   他一面说着,一面要准备坐起来,因为他发现这么躺着实在很不礼貌,那个西方女郎在羊皮肩的拦腰系了根皮带;使那重叠的衣襟不散开来,但是在她的身上就是这么一件坎肩,里面竟是空心笼,这件坎眉就像是一条短裙,因此他由于躺着的角度,可以从裙子的边缘望得更高。   祁连山不是个好色之徒。由于从热风中过来,帮助那几个女的换衣服,在她们身上搽抹药酒,活色生香的场合他已经看得很多,也很平常,已经不会为那种情形动心,但他却又不能不承认,这个金发的洋妞儿,实在比那四个女人美得多,因为中国的女人没有那么长的腿,没有那么匀称的比例,尤其是那四个女人,刘老好已是徐娘风韵,而且他是以长辈的心情去侍奉她,从没作任何比较。   苗银花也好,贺小娥也好,甚至于年轻很多的小金铃儿,都是成熟妇人的风韵,她们的腿显得略见臃肿,太圆、太短、太粗,尤其是他以不含肉欲的心情舆眼光去浏览时,无可否认,那缺乏一种美感。   而这个洋妞儿的身材、装束、打扮以及各部份的比例,似乎都带着一股野性,腿是微带褐色的,平坦的小腹隐约可见肌肉的轮廓与线条,那是不断地作户外运动的结果,在一个女孩子的身上有着这种线条应该是破坏美感的,但是祁连山偏偏读过半年体专,他对力的美具有欣赏的水准,所以眼前的情景居然使他有心动之感。   也因此,他想站起来避开这个角度,可是那个女郎却不让他动,把枪管朝前探了一探,用的力量很大,戳得他的额角很疼:“我叫你不许动,你难道要找死……”   祁连山叹了口气:“小姐,我知道这情形容易引起误会,我们闯入你的居室,未经许可,擅自动了你的东西,可是我有个解释,希望你能听听我的解释!”   “我正在等你的解释,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来的,怎么来的,是为了什么目的,受了谁的指使来的!”   她的汉语仍然有点生硬,但是吐字都很清楚!   “小姐,我能不能坐起来谈话!”   “不行,你就这样乖乖地躺着,少动歪脑筋!”   “小姐,我躺着也行,至少请你站远一点,因为你离得我太近了,使我很不习惯,除非我闭上眼睛……”   这总算使那个洋妞儿略略有点明白了,发出一声轻响,身子退后了两步,但是发现不妥,又走了过来:“不行,我走远了,你会作怪,你闭上眼睛!”   “小姐,很抱歉,我不能闭眼,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怕你一会高兴起来,用枪再敲我一下,也许你没有尝过被人用钢条敲打的滋味,不知道那种感觉,那是很痛的!”   女郎显然没想到祁连山会给她这样的一个答覆,倒是怔了一怔,随即喝道:“你不要捣鬼,我不打你,我会杀了你,我才不上你的当!”   说完之后,那女郎又冷笑道:“你别以为我不会用枪,它杀人很简单,只要手指一扣这里就行了!”   得意地举一举枪柄,使祁连山看见她手指扣着的扳机,祁连山忍不住笑了道:“小姐,你用枪杀过人没有?”   “当然杀过,而且还杀过很多,我小的时候,就懂得杀人了,在我父亲的城堡里,卫队抓了抗税的农民来,排成一排,由我下口令,砰砰声中,整排的人都倒下去……”   她说得很凶,但目中显然已有痛苦之色,祁连山对这个女郎的身世大致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她是俄国的贵族,只有俄国沙皇的贵族才如此地杀害农民的,不过他也看出这个女郎并没有那么的凶残,因为她叙述血淋淋的故事时,美丽的脸上已有痛苦之色,所以祁连山进一步地刺探她道:“小姐,你认为杀人是很好玩的事吗?”   女郎的脸上痛苦之色更深,大声地叫了起来:“胡说,我才不喜欢杀人呢,就只那么一次,我先前并不知道杀人是这样的恐怖,我吓得哭了起来……”   她的神色一变,忽然又暴怒地道:“我的父亲不是好人,他时常叫他的卫队枪杀农民,可是我的母亲却是个最仁慈的女人,她经常把地牢里要执刑的犯人偷偷地放走,生了病的,受了伤的,她为他们治疗伤势,替他们治病,给他们面包吃,为了劝阻我父亲的残暴,他们常常吵架,可是那股暴徒,那些忘恩负义的畜生,在一个晚上,他们攻进了城堡,杀死我的父亲……这,我不恨他们,因为我父亲该死,可是他们也杀死了我的母亲,把她绑在一个木架子上,用五匹马拉住她的头、她的手脚,分成五个方向,活活地拉成碎片,这批天杀的强盗!”   祁连山叹了口气:“报复的手段不免是残酷的,都用五马分尸对付一个女人,未免太过份了!”   女郎愤然地叫道:“那是一群畜牲,行凶的人以及在旁边拍手叫好,欢呼的人,都是我母亲当初救过他们活命的人,有几个感念我母亲恩惠的人曾经替我母亲求情,可是那批疯狂的匪徒,连那些人也一起杀了,所以我要报复,我要把那些忘恩负义的畜牲都再抓起来,也用五马分尸的方法去对付他们!喂!你不许动!”   她说话时,由于情绪太激动,因此把手中的枪放低了下来,祁连山坐起了身子,她才发觉了,连忙又把枪指了过来,祁连山笑笑道:“小姐!我不会是杀死你母亲的凶手,也不会是你的仇人吧,你没有杀死我的理由!”   女郎咬咬牙齿道:“你虽然不是我的仇人,可是你不该侵入我的居室,侵入我的禁地,老薛说过,我是复仇女神,看见复仇女神的人都要死的!”   “老薛?老薛是什么人?”   “老薛是你们中国人,也是我母亲的朋友,原来在我们的城堡中做医生,我们的城堡被暴民们侵占时,他带着我躲在地窖里,以后就带着我,躲到这里来了,他说要帮我复仇,帮助我夺同我的城堡。”   “小姐,你到这里来多久了?”   “不知道,大概很久很久了,我来的时候才这么高,现在我连俄国话都忘记了,因为老薛要说中国话,称我为复仇女神,不让人知道我是俄国人!”   “这又是为什么呢?”   “因为他说那些暴民们的势力越来越大,已经把整个的俄国都占领了,如果让人知道我是俄国人,他们会追杀过来杀我的,所以他不让我见到别的人……”   祁连山忍不住笑道:“他在骗你,这里是中国,俄国人怎么能追到这儿来杀人呢?”   “怎么不能,我接见过很多人,他们对我膜拜,向我数说着他们受到了俄国暴民的欺负,受到别的族人的压迫,恳求我赐给他们力量去复仇,我就是这样被他们尊为复仇女神的。啊!   这是一个秘密,我不该对你说的。”   祁连山忍不住笑了,他觉得这个女郎很有意思,虽然装出一付凶巴巴的样子,却掩不住她内心的善良,而且还毫无城府,对一个陌生人就轻易地吐露了秘密,这大概是她太过于寂寞的关系,为了想多了解她一点,于是笑笑又道:“那个老薛不是要你不能给人看见吗?怎么又会带着一些人来看你呢?”   女郎怔了一下,才道:“那些人都是巫师,并不是普通人。”   “老薛带着那些巫师来看你,为的什么?”   “他们是来拜见我求取生命之泉的。”   女郎说着,忽然又注视着祁连山道:“你是谁?怎么会一个人躺在我的屋子里?”   祁连山笑了笑:“我已经说过了,我们是被一阵风吹到这儿来的……”   “你们?你是说……你不是一个人来的?”   “当然不是,我们一共有七个人………”   祁连山突然惊觉地坐了起来,举目四望,却不禁不住了。   屋里已没有人影,床上也是空的,刘老好和苗银花她们都已经不知去向。   这一次,女郎倒没有再用枪阻止祁连山,只是诧异地问:“你在找什么?”   祁连山心里已经泛起不祥的感觉,正色道:“小姐,你把她们怎么样了?”   女郎眨眨眼睛,茫然地道:“她们?谁是她们?她们是谁?”   “她们是我的朋友,不久以前还睡在这个床上。”   “我没有看见。我进来的时候,就只发现你一个人躲在兽皮下面。”   “不!我们一共有七个人,除了我以外,还有两个男的,四个女的……”   “我说过,我没有看见别的人,我只看见你。”   祁连山凝重地道:“小姐,能不能让我去找找他们?请你相信我,我们真的是被风吹到这儿来的,我绝对没有恶意……我的同伴不见了,他们很可能遭到意外了。”   女郎想了想,点头道:“好吧!我跟你一块儿去找。”   祁连山急忙跳了起来,四处搜寻,却不禁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找遍了整个木屋,不但苗银花四个女人没见踪影,甚至连范五和李光祖也一齐失踪。   六个活生生的人,就像突然从世上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木屋里,只有祁连山和那女郎两个人,此外,再也没有半个人影。   祁连山不觉皱紧了眉头,据他回忆之中,当自己累极了躺下的时候,苗银花她们分明都在屋子里,而且,他还记得自己明明睡在床上,怎么忽然会睡到屋角的兽皮堆里呢?   苗银花她们就算有要事离开一下,也不可能把自己一个人留在屋里,还有,范五和李光祖他们怎么也同时失踪了……   祁连山想不出其中原因,那女郎却轻轻地道:“你的同伴一定是等不及先走了。”   祁连山不禁有啼笑皆非之感,连忙道:“怎么会呢,那几个同伴身上都还有伤,我们在这儿烧了水,还开了两坛药酒治伤……”   “药酒?什么药酒?”   “就是你们放在屋前里的乌风酒,为了治疗同伴们的伤痛,我冒昧地动用了两坛……”   他指指屋角,女郎连忙过去一数,然后变色道:“你把老薛的生命之泉给藏到那儿去了,快拿出来,否则他回来一生气,一定会杀了你,我也保护不了你了!”   “生命之泉,这不是乌风酒吗?”   “我不知道是什么,那是老薛弄来的,用来送给那些参拜复仇女神的巫师们,他当作了宝贝,每次只带一坛去,用一个大水缸冲开了,装成很多皮袋,然后分给那些巫师们,有的给一袋,有的给两袋,你一下子拿走了两坛……”   祁连山笑笑道:“小姐,我的人在这里,会把东西拿到那儿去呢?那的确是给我的同伴们治病用掉了,喏!你看,用剩的空坛子,还在桌子底下放着呢!”   女郎果然在桌下找到了两个空坛子,看见里面是空的,满脸疑色地跑到祁连山面前,用鼻子凑进他的嘴闻了一闻,祁连山忙道:“小姐,不是我喝掉了的,我不是酒鬼,没法子一下子喝掉两坛子的,到这儿的时候,我为了活动血脉,恢复疲势,倒是喝了一两口………”   女郎点点头道:“这个我相信,老薛说过,这虽是烈酒泡的,但是最厉害的酒鬼,也无法喝下半坛,因为里面还泡了药,一滴是救命的仙丹,十滴就是穿肠的毒药了!所以他要用水冲得很淡很淡,才送给那些巫师们拿回去!”   “他把这些药酒送给那些巫师!”   “是的,他教了他们许多显示神迹的方法,叫他们回去使族人敬畏,然后又用我复仇女神的名义,把生命之泉送给他们,叫他们回去显示更多的神迹,凡是重病垂危的人,喂下一小杯,就能起死回生了,老薛说这叫做恩威并施,巫师们不能光是叫人害怕,还必须要能救人的性命,才能使人信服,将来,就要那些人帮助我回去复仇!”   祁连山点点头,觉得这个老薛是个聪明人,用的手段极为高明,可是对老薛的另一套说词却又表怀疑,想想问道:“小姐,我还没有请教你的芳名,以及你的家园!”   “我!我叫加洛琳,我的父亲叫沙洛维夫,他是霍尔果斯的男爵,我们的城堡就在霍尔果斯……”   祁连山道:“霍尔果斯在西边的中俄边界,那儿原来是中国的领土,后来清朝与菲利重订边界,被他们硬占去了!”   “这个……我不清楚了。我在家乡看见过不少中国人,都是在那边做生意的,老薛就是在那边做医生,他跟我的父亲,我的母亲都是朋友,不过后来,他跟我母亲比较好,经常陪我母亲到地牢里去给犯人们治病;他的医术很好,治好过很多人,所以暴民们作乱时,没有伤害他,他把我先藏在地窖里,后来又放在箱子里带到了这儿。”   “这儿是什么地方呢?”   “我不知道,老薛说这儿是一块隐僻的乐园,除了他之外,谁都不知道,我相信他的话是真的,我长到这么大就没有看见有别的人来过,我长大后,每年两次,到那个神秘的山谷中去担任复仇女神,路很远,要走三天,沿路都是阴暗的山谷,还要穿过两个很深的山洞,咦!对了,你是怎么来到此地的?你叫什么名字,从那儿来的?”   “我……我叫祁连山,从中国的兰州来的,我家在兰州开牧场,专门贩马、养马,我是在回疆的沙漠中,被一股热风吹到了这儿……”   加洛琳张大了眼睛:“牧场我是知道的,可是兰州又在什么地方,热风是什么东西,你叫祁连山?这我倒是听老薛说过,那是中国一座很大很大的山,他的家就是在祁连山下,祁连山是你的姓还就你的名字,如果加上姓,我应该叫加洛琳,杜拉特,是杜拉特男爵的唯一女儿,如果我还能回去,应该是杜拉特郡主了,你说是不是?只是我知道那是很难很难了!”   她在开始问的时候,祁连山直在皱眉伤脑筋,因为这个女郎的问题不但来得快,而且还问得绝,如果他要逐一回答,恐怕要费上大半天才能使她明白一半,要使她完全明白,就不知道要多久了,那包括了天文地理人文气象,简直是一本百科全书,幸好加洛琳光是提出问题,并不急于想求答案,因为她自己回答了最后的一个问题,似乎要开始作闲聊了!祁连山此刻没有聊天的兴趣,所以只回答了一个最简单的问题:“我姓祁,我的家就在祁连山下,所以就用祁连山作为我的姓名!”   “这很好,简单明白,很容易叫人记住,比我的好!”   她很喜欢说话,而且也没有层次,随便搭上一点线索就能无限地发展开去,祁连山知道这一扯下去可能会达到十万八千里都收不回来,他却急于要解决目前的疑点,连忙道:“小姐,我们以后再谈,现在我要知道的是……”   “慢来,我已经告诉你,我叫加洛琳,你就不能再叫我小姐,我知道小姐是中国人对有身份的女孩的称呼,但是我原来的身份是郡主,那比小姐更高贵,是不是?”   祁连山只有叹了口气:“是的,郡主!”   可是加洛琳并不满意,依然很认真地道:“我现在也不是郡主,因为我的国家中已经没有了国王,也没有贵族了,除非等我收回了我的家园,恢复我的爵位,只是那很少有可能的,因为我的国家已经改为共产社会联邦!”   祁连山以为她很蒙蔽,她却已经知道了,不由奇道:“你怎么会知道的,难道你到过霍尔果斯了?”   “我不知道,我也没有回去过,我来到此地后,只到过那个叫地狱门的山谷,从没有到过别的地方,那是我听见老薛跟一个人谈话时才知道的,那也是一个中国人,他不是巫师,也没有向我膜拜,求取生命之泉,那个人好像跟老薛有什么秘密,他们在谈话时,都是在我睡觉的时候,我不想睡觉,老薛就点起一种香粉,冒出一种香气,我闻了就睡着了,他们却吃了一颗白色的药,不会睡觉,所以有一次我先愉偷地吃了一颗白药,假装睡着了才听见的!”   她笑得很得意,祁连山却为之一动,他知道那些所谓粉末,必然是江湖上所谓的迷香,那种白药就是解药,这原是下五门江湖人的玩意儿,已经近乎失传了,想不到这个叫老薛的人居然还懂得配制,而且这个老薛显然还另外有同党,在外面他他刺探滑息,用心暖昧,更需要深究了,所以他连忙问道:“那是个什么人?”   “谁?你说的是老薛?是个男人,有长长的黑胡子,是个医生,力气很大,很有本事,有次他一个人打倒了五六个比他更高更壮的大汉,有次他空手杀死了一头熊,那张熊皮就在那头熊身上剥下来的,就是你盖在身上的……”   “不!加洛琳,我是问那个跟老薛一起谈话的人?”   “哈!对了,你还是叫我加洛琳好了,我不是小姐,现在也不是什么郡主,还是叫我的名字最好,老薛也叫我加洛琳,只是他没有你叫得好听,有时我真怕听他叫我!”   话又要扯远了,祁连山忙又拉回来:“加洛琳,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我问的是那个跟老薛一起谈话的人!”   加洛琳的脸上浮起了一阵厌恶之色:“那是个混帐的男人,这一次他们又在谈话,我偷偷装睡,他趁老薛不在的时候,就扑到我的身上,摸我的胸膛,我不敢挣扎,我怕老薛知道我没睡着,偷听他们的谈话,会杀了我,只好勉强忍着,可是那个家伙又站起来脱他自己的衣服,幸好老薛来了,重重地打了他一棍子,而且还大声地骂他说:满天云,你敢对她无礼我就杀了你——”   “什么?那个人是满天云?”   祁连山差点没跳起来,加洛琳也吃了一惊:“怎么?你认识这个人,认识那个坏蛋?”   “我!我不认识这个人,但是我知道他是个大坏蛋,他是沙漠中的强盗,而且是我的仇人,他杀死了我的父亲跟母亲,我就是来找他报仇的!”   “真的吗?那太好了,我一定会帮助你,因为我也讨厌这个人,因为他将来要做我的丈夫!”   祁连山又是一震:“什么?他将来要做你的丈夫?”   “是的,那是他对老薛说的,就是前两天,他被老薛打了一棍子后,两个人就打了起来,抱成一团,我听见那个家伙说——老薛,你这是干什么?这妞儿迟早是我的妻子,那是你自己答应的,我先碰碰她有什么关系!”   “然后老薛说:话是不错!我答应过,可是你要先实行诺言,把玛尔乞米拿下来,使她成为玛尔乞米的女王后,她才是你的妻子,现在你不许碰她一下!”   祁连山差点又要跳起来,想不到事情会这么巧,挤到一堆来了,可是他忍住了,现在不能急,先得把这个老薛跟满天云之间的关系跟他们进行的阴谋弄清楚,因此他耐着性子,装作平静地问道:“他们又说了些什么?”   “我要想想看——对了,那个满天云说——玛尔乞米部尚在掌握中,随时都可以拿到手,只是顾虑着天——天什么的我可忘记了,好像是一个人名!”   “天马行空祁云程!”祁连山忍不住提醒了她。   “不错,就是这个名字,唉!你怎么知道的?”   “天马行空祁云程是我的父亲,最近被人害死了!”   “喔!是的,满天云也这么说,他说——我最近好不容易把那个家伙解决了,而且还栽在玛尔乞米汗的身上,他的弟兄们看见了行凶的凶器跟留下的证物,一定会去找她们报仇,我再发动那些巫师里应外合,消灭那些拥王派……就在这时候,老薛又说话了!”   “老薛说些什么?你还记得吗?我想你一定记得的!”   虽然很急于知道下文,但是祁连山也知道这是不能催的,只听过一次的谈话,印象不会太深刻,催得太急,反而会忘了,而他却要知道他们全部的说话,一点细小的地方都不遗漏,因为那可能是很重要的关键,因此他耐心慢慢诱导着。果然加洛琳笑了起来:“我当然记得。   我整天住在这个地方,跟老薛在一起,他又很少开口,我都憋死了,所以我听过的话,很少会忘记的,老薛说——满天云,你要弄清楚,那些巫师听我的,听他们复仇女神的,没有我,没有加洛琳,她们绝不会听你的指使!”   “我知道,我并不要跟你争这些巫师,把玛尔乞米汗推倒后,让那些巫师拥护加浴琳做女王!”   “她不仅是玛尔乞米的女王,更将是天山的女王,我已经收服了十七个部族的巫师,成为我最忠心的部属了,将来我可以在天山建立一个王国。”   “哈哈!老薛,加洛琳什么都不懂,恐怕还是你在背后做太上皇吧!”   “当然,没有我的帮助,她根本统治不了那些人,可是你别打鬼主意,在征服玛尔乞米部后,你可以娶她为妻子,然后你就拿了金沙滚蛋,因为这是她们的法律,只有王夫才能取用库中的金沙,若不是有这条鬼规矩,我才不会答应你娶加洛琳呢,你们实在不配!”   “哈哈!老薛,你别以为我会喜欢这个洋妞儿,我满天云不是吹牛,我要女人,伸手一把抓,要多少有多少……”   “这一点他倒没有夸张,他对女人的确有一股邪异的吸引力,很多女人被他沾上了,都是死心塌地的向着他。”   祁连山又忍不住插嘴了,因为他想起了那个在沙漠上为满天云而死的母夜叉孙二娘——   那个愠悍而又丑恶如怪,胖得像山似的女人,那样的一个女人,为了满天云,居然肯窝在刘家寨子里操着卖淫的贱业去做暗娼。   征服像母夜叉那样的女人很难,赢得她的忠心更难,因为孙二娘并不缺少男人,不是肉欲的蛊惑,她是个孔武有力,身手不凡的女匪,也不会少钱用,金钱对她而言,并不具有太大的意义,更不是为了情,因为满天云一生中,难得偶而到她那儿一次,也从没表示过要跟她白首到老,没有向她作海誓山盟的保证,唯一可以打动孙二娘的或许是权欲,但以孙二娘在刘家寨子所作的工作而言,这一点也推翻了,那实在是个很不重要的工作,只合于没有野心的人才能安定下来的,所以在人世间所能成立的条件,没有一点是合于那两个人之间的,但孙二娘对满天云所表现的忠心几乎是难以想像的,就像是一头工蚁对它的蚁后的忠诚,那是一种超乎自然的力量使然的。   除了孙二娘,还有苗金花,孙二娘在嫉妒,认为苗金花蛊惑了满天云,苗银花则认为是她姊姊在利用满天云,以为她是个从不为男人动心的女人,恐怕都错了。   祁连山对苗金花全无认识,只是从别人的口中所说的一些事迹上去了解,他直觉上已经认为不可能,一个像满天云那样的男人,绝不会为感情而迷失自己,或许是满天云征服了苗金花,倒还说得过去。   所以祁连山不由自主地又冒出了那一句,使得加洛琳又停上了叙述,诧异地望着他,祁连山笑笑道:“对不起,我又多嘴了,你再往下说吧,老薛对满天云又怎么样?”   “老薛冷笑了一声说——满天云,我知道你有种邪恶的本事,能使得女人全心向着你,但是你在加洛琳身上行不通,我防到了你这一招,不让她懂太多的事,除了我之外,她不会听第二个男人的话。”   “那是从前,她还是个小孩子,现在她长大了,已经是个十足的女人,你的控制力就不够了!”   “笑话,我跟她生活在一起,一直在注意她的一切,使她忘记自己是个女人,也使她摒弃了一切的情欲……”   “可能吗?老薛,别人我不敢说,对你,我可是清楚得很,你当年是个怎么样的人,你虽然在外表上是个走方郎中,但实际上,你却是靠着你的医术,登堂人室,专门诱拐人家的大闺女、小媳妇,三十年前,在川西秦中,宁夏云贵,提起你花面郎中薛大奎,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知道有多少父亲、丈夫恨得想活活地剐了你,有好几次你已经被人逮着了,但是那些受你蛊惑的女人却又冒死偷偷地放了你,最后你实在混不下去了,才逃到了外国,想不到在罗刹混了一阵,你居然成了圣人了!”   “满天云你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只是不相信你对这个洋妞儿不动心,所以我要试一试,看她究竟是不是一个原封货儿!”   “可以,但是你不准趁她昏迷的时候来占便宜,等她清醒后,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们在一起,你不妨施展一下你的本事,甚至于用强的都可以,看你有没有办法近她的身,不过我把话先说在前面,如果你给她捅了一刀,或者是一脚踢了你的命根子,可别怨我没告诉过你!”   满天云显然是没想到对方会答应他这个条件,倒是不敢轻试了,顿了一顿后才道:“老薛,你自己真的没沾过!”   “当然,我何必骗你,你对女人也不是没见过,有没有开过荤的,你总能分得出来。”   “看来倒是个清水货,老薛,看看这么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你怎么能忍得住的!”   “那是现在她多少还披着点东西,平时我们在一起相处生活,同住在一所屋子里,她时常一点衣服都不穿,我照样也漠然视之,无动于衷!”   “这我就真佩服你了,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很简单,当六年前她刚开始发育得像个少女时,我就设法弄点药吃下去,使我成为一个圣人了。”   “你倒是忍得下心,这是为什么?”   “因为我要她成为一个复仇女人,成为那些巫师们心目中真正的神,他们的眼睛很厉害,尤其是辨别处女,更是准得很,那怕只破过一次身,他们也能看得出来,而且他们的心目中,只有纯洁的处女才是神的代表,为什么我要加洛琳每次都脱了衣服,才以女神的姿态出现,就是要他们认明白,这是一个纯洁圣明的神!”   “佩服!佩服!老薛,你不后侮吗?”   “有什么好后悔的,我已经是近六十几岁的老人了,就算我能得到她,也不会有几年,如果开了她的灵窍,她就不会再那么听从我,尤其是在我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时候,她就会转向另一个男人了,只有一个办法,我才能永远地控制她,大半辈子,我为了女人被人赶来赶去,几乎没有立足之地,我要建立一个完全属于我的王国……”   也真亏得加洛琳有这么好的记忆,居然把这一片长长的对谈,一字不漏的记了下来,但是祁连山却不满意,继续地问道:“他们就此结束,没有再谈下去了。”   “不!他们只是停止了打斗,走到远远的地方去谈话了,我却必须装作昏迷,躺在地下,不能跟过去听他们说什么了!”   “以后呢,以后他们又做了什么?”   “以后是老薛一个人回来,把我用冷水淋醒了,装着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带着我回来,在快到树林的地方,他看见屋子这边有烟冒出来,就叫我等着,他一个人先回来看看,我等了很久,一直不见他回来,才忍不住也跑回来,进屋子就看见熊皮在动,然后在熊皮底下看见了你!”   她的神态有点愤怒:“老薛一直告诉我说,凡是进到此地的生人都不是好东西,是那些暴民派来杀我的,要我一看见人就不能容情,立刻杀了他们,我要不是因为那次听见了跟满天云的谈话,也一定会照他的话做的,因为他以前的确对我很好很好,现在,我知道他只是在利用我,我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可是你呢,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好人,是不是也要利用我!”   她的神情又转为哀伤。祁连山叹了口气:“加洛琳,我如果对你说我是个好人,你也许不会相信,因为老薛跟你相处这么久都无法使你相信,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没有利用你的意思,因为在我们见面之前,我根本不知道有你这个人,可是现在我却很为我的同伴担心……”   “你真的还有同伴在一起?”   “我为什么要骗你呢,我还有六个同伴,他们都受了伤!”   “可是这屋子里不像是有人住过的样子!”   “那一定是老薛把他们都弄走了,为了怕你知道,所以才把一切的痕迹都收拾掉了,奇怪的是老薛为什么没有连我也一起弄走呢,他不会单单把我留下来的!”   加洛琳想了一下道:“那也许是他没有看见你,因为你缩在墙角里,身上又盖满了兽皮,那张熊皮更是连头带脚把你罩了起来,要不是我在找到你的时候,你恰好动了一下,我也不知道还有个人在下面!”   “我的身上盖满了兽皮,这怎么可能呢,我睡下去的时候什么都没盖,而且我睡觉的时候很惊醒,一点点响动我都会惊醒的,怎么会有人把我埋在兽皮里我都不知道,还有,对了,我记得我是睡在你屋里的床上的,怎么会搬到墙角上去了呢,那不可能是我滚下来的吧?”   “这个我不知道,我找到你,就在你躺着的地方。”   祁连山说着话,却又忍不住用手敲着头,紧皱着双眉。加洛琳忙问道:“你怎么了,好像很不舒服?”   “是的,我的头很疼,像是要裂开似的痛!”   “是不是受了凉,有没有发烧!”   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一下祁连山的额角,祁连山本来想躲开的,可是转念一想,她根本是个天真自然,不知道男女礼防的,那样做了或许会引起她的误会,就任着她在头上摩摸着。   加洛琳很细心地试了一下,又摸摸自己的额角,摇摇头:“没有发烧,不像是生病呀!”   “我的身体一直很好,从来也没有生过病,所以这一阵头痛很奇怪,那是不应有的现象!”   加洛琳想了一下,忽然走到屋子的一边,在一个木架上取下一个瓷瓶,倒出了一颗白色的药丸道:“吃下去,我在闻过那种香味昏倒之后,醒来总要头痛一两天,老薛就拿这种药给我吃,一吃就好了,后来我知道这种药不但可以治头痛,而且吃了还不会为那种香味而昏倒,那次我就预先带了几颗这种药,才听见了老薛跟满天云的谈话……”   祁连山却在药罐下面看见了一卷东西,那是写在一块白布上的字:“加洛琳,我有事情要出去几天,来不及告诉你,好好的在家里等着,不要乱跑,注意陌生人,发现有人闯进来,立刻就杀了他们,因为我听说那些杀死你父母的凶手暴民们,已经探听到你还活着,准备向他们复仇,派了人来要追杀你,这个地方很隐密,你不乱跑,他们找不到的,我就是去替你打听那些凶手的稍息!老薛留。”   加洛琳也看到了那卷布条,上面的字她倒是全认识,不禁奇怪地道:“这是老薛留给我的字条,为什么放在这里!”   祁连山吞下了那颗药丸后,头疼立刻就减轻了,思索了一下才道:“他要你等在树林那边,以为你一定会听他的话,他不去叫你,你是不会回来的!”   “是的!我一直很听他的话,只有这一次,因为我偷听到他跟满天云的谈话,不那么相信他了,才自己跑了来!”   “他不知道你服过了解药,想到你一定会头痛,而只有头痛难忍的时候,才会往回跑,而且到了屋子里,第一件事就是找这种治头痛的药吃,就会看见这卷字条了!”   “不错!以前有一两次,我从外面回来,头痛很厉害,而老薛的药却带得不够,他只好叫我忍着,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找药吃,不过这次也奇怪,老薛为什么不先到我等的地方去告诉我一声才走呢,那是顺路呀,要离开这里,一定要经过那片树林的!”   “不见得吧,我们来的时候,就没有经过那片树林!”   “你们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我已经忘记了,我们是为了躲避热风的侵袭,全身都包在毛毯里面,被风推着,然后由我的马领着路,也不知道怎么走的,一直到湖边的草地上,才倒下不能动了。”   “那你们一定是从流沙谷那边过来的,这实在很奇怪,那个地方是不可能有人通过的,整片都是流沙,人一踏上去就会陷下去,那上面只有黄羊能够生存往来!”   “哦!黄羊能够生存,就证明那儿一定能通过的!”   加洛琳把头摇得像货浪鼓:“不!黄羊虽然知道那些是安全的地方,但是还有一片流沙是完全没有实地的,黄羊因为身子轻,行动快,轻轻地点一下,立刻又把脚拔起来了,就是那样,还有不少黄羊会陷了下去,人没有轻巧的身子,又没有那那么快的速度,绝不可能从上面通过的!”   祁连山想了一下,忽然笑了道:“这一次可以,因为我们在热风中,风势很强,把人推着像飞一样地向前跑,跑起来根本不费力,只要人不倒下来,就这么站着,风也会把人送着走的,我想我们就是那样过来的!”   “真的!那下次再刮风的时候,我也试试看!”   祁连山叹了口气:“加洛琳,那不是好玩的事,现在我们不去谈那些,还是回到眼前的问题上来,我的那些同伴……”   “你的同伴们没有死,一定是老薛把他们弄走了!所以老薛才留了张字条而不去通知我,他是怕我看见了!”   “他不会杀死了他们而拖去埋了起来吧!”   “不会,假如他杀死了人,不用怕我看见,以前有人来过,都被老薛杀死了,还叫我帮着他拉到远处去埋掉的,假如你真有六个同伴,他更无法一个人去埋葬了……”   “沙漠里埋人还方便,用手都能刨个坑埋下人去!”   “这倒不见得,在这个地方就没有那么容易,因为这儿附近没有松浮的泥沙,而是一片结结实实的泥土,肥沃的泥土,而且又渗杂了大大小小的石块,所以才能围成这么一个湖,长起一片树林,一片碧绿的草地,可见要想挖个能埋人的坑,却没那么容易,再说老薛也不肯把人埋在这里,他说这是一片灵地,湖里的水有灵气,才能培养出生命之泉,如果附近有了尸体,腐尸会破坏灵气,我们所以要住在这里,就是方便视察整片灵地,找到一切死的东西,包括野兽在内,把它们清除出去!”   这一点祁连山倒是相信了,因为他从窗子里看出去,触目一片碧绿,充满了生气,找不到一点死亡之意,而且他也注意到这里的确没有砂砾,全是石头泥土合成的一片天然的绿野,因此他诧然地道:“奇怪,在沙漠里怎么会有这么一块世外桃源,洞天福地呢?”   加洛琳对世外桃源四个字的含义还不懂,可能老薛从来没有用过这四个字,但是对洞天福地却懂的,笑着道:“对了,这儿就是一个洞,一个陷在地下的直洞,像只碗一样,四面都有山岗,山岗外面是险恶的流沙,外面的人没法子过来,只有一条路可以出去,但是那条路只有老薛知道,我找了多少次,始终无法走出去,走来走去,又回到原来的地方了,老薛把车子也拉走了,一定是载着你的同伴走了,你的运气好,躲在毛皮底下,没被他发现!”   祁连山却很着急:“你是说你也无法走出去!”   “是的!我试过,就是走不出去,老薛有时离开十天半个月,把我一个人留下,我偷偷地想跑远一点去看看,可是不行,只要我走进那片树林,转来转去,还是回到这个地方,而且要离开这里,必须要走出树林……”   “那片树林很大吗?”祁连山望着树林问道。   “很大,要走一天才能离开,那是老薛领着,我自己转了两天,结果又回到这里来了,因此我也不知道有多大!”   “你说你们有一辆车子,用来干什么的?”   加洛琳道:“也不算是车子,只是用木棍扎成的一个架子,用四头大雄鹿拉着,每次我们出去时才用,从外面带小米、麦粒跟盐回来,每年一次载的东西很够用了,今年我们一共出去了两次,这次是空车回来的,可是老薛把车子又驾走了,我想一定是把你的同伴运走的,因为驾了车子,比走路还慢,屋子里没有缺少什么,他也没有带什么东西走,根本用不着驾车子的,所以一定是带人走了。”   祁连山很着急,急忙问道:“他走了多久了?有多久了!”   加洛琳想了一下道:“他看见屋子里冒出烟火是昨天的中午,我等了一个下午,快天黑了才往回走,现在又快是中午了,足足有一天了,老薛离开这里,最少也有半天了,这是我大概的估计,也不会错多少!”   祁连山却想得很仔细:“你等了一个下午,又整整走了一夜才回到屋子里,你们离得这么远?”   加洛琳却翻着眼睛道:“当然也没有这么远,我等得不耐烦,开始往回走,因为在黑夜里,树林中太黑,根本看不见,我转了半天,最后转出来了,倒下睡了一觉,天亮了很久我才醒,再继续走了回来,发现昨夜乱转,反而越跑越远了,不过也是不算很近就是了!”   “这么说,老薛是什么时候走的?你一点都不知道了?”   “是的,如果我知道,我早就会回屋里来了。”   “老薛要离开,为什么不告诉你一声呢?”   加洛琳耸耸肩:“谁知道?他一向是这样的,要来要去,都不告诉我。”   祁连山沉吟了一下:“加洛琳,你认为老薛对你是不是很好?是不是很关心你、爱护你?”   加洛琳点点头:“他是很关心我,对我也很好。”   “你也认为老薛要你成为复仇女神,是真的想替你的父母报仇吗?你自己也决心要照他的安排去做?”   “我!我不知道,从小的时候,老薛就告诉我,说那些暴民杀死了我的父母,我应该替他们报仇,我就那样想了,可是大了一点,我想得多了,我觉得我父亲杀死他们的人更多,他们杀了我父亲似乎也没什么不对,可是,我母亲是那么好,那么慈祥,那些暴民们也杀死了她,因此我认为那些暴民们实在该死!”   她的脸上有着矛盾,有着痛苦,有着愤怒,但更多的却是茫然,祁连山点点头,他知道这个女郎在本性上还是善良的,至少对善与恶的分辨还能保持着相当的理智,所以他进一步地道:“你在小的时候,谁比较爱你!”   加洛琳想了一下:“父亲,他对我的宠爱到了极点,无论我要做什么,他都依着我,每个人都怕他,只有我不怕他,还有,我母亲也不怕他,我却有点怕母亲……”   这是祁连山可以想像得到的,她的父亲,那位沙皇的贵族男爵无疑地是个暴君。对属地上的子民任意地苛虐,但那不是他的本性,只是他观念上的错误,他对自己的妻子、女儿,仍然是一个善良的丈夫,很慈祥的父亲,否则他不会容忍他的妻子去善视那些在地牢中的农奴。   所以祁连山笑了一下道:“你父亲杀死了不少的人,但是他并不是见了人就杀,只是杀死那些不纳税的人,那些反对他的人,对不对?”   “是的,父亲说那些人都是该死的,可是母亲不赞同,她说有的人实在是缴不出钱来,所以他们经常争执,父亲的卫队把人抓来,母亲又把他们放走,结果这些忘恩负义的畜牲,却把我母亲也杀死了!”   “假如你母亲听任你父亲把抓来的人都杀死了,就不会有日后的暴动了。你的父母也不会被杀了对不对?”   加洛琳显得困惑了,她从来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但事实又确乎如此,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祁连山又继续地道:“你从小生活得很快乐,有着高大的屋子,穿着美丽的衣服,吃着最鲜美的食物,有很多的仆人侍侯着,但是你们却没有做过一点工作,没有付出一点努力,而那些农奴们整天辛苦的工作,却要拿出大半的收获去纳税……”   “是的,这是他们应该缴出来的,因为他们耕种的土地是我们的,连他们的生命都是属于我们的!”   贫富的悬殊,阶级的存在,主奴的关系,统治着与被统治者之间的差别,造成了社会制度,也造成了冲突,加洛琳对这些并没有深入地了解思考,因为她生下来就是统治者,这个观念仍然是主观地存在着。   祁连山在都市里读过书,对这个问题自然是了解得较为深刻,中国的国民革命成功,施行共和比俄国早九年,但是中国革命的方法比俄国和缓,对旧有的统治者没有作以牙还牙的报复行动,所以加洛琳的遭遇情形没有在中国发生,因此祁连山也可以较为理智客观地讨论这件事。   但是祁连山的立场却是非政治的,他是从人与人之间一般的观点上来谈这个问题,那比较能使得加洛琳接受,尤其是他了解到老薛的野心企图后,知道老薛灌输给加洛琳的思想观念绝不会是纯民主平等的,他也必须在人性上来解释,才能使加洛琳容易接受,取得她的合作,而祁连山要想救人,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她的合作。   “加洛琳,你小时候能够过着富裕优厚的生活,只是因为你有个好父亲,你父亲拥有了很大的土地,有权势,所以他能够不工作而取得一切,不像你后来跟老薛在一起,你们必须要狩猎才有肉吃,对吗?”   “对的,我父亲还要养活很多人,卫队、仆役……”   “不错!那些人虽然也工作,但没有去耕田,却也能丰农足食,都是靠着你父亲,而你父亲之所以能养活这么多的人,就是靠着抽取税金,靠着那些农奴的努力工作。”   加洛琳又困惑了,祁连山没有时间去让她思想,接着道:“如果农奴们不缴税,你们都无法享受这种生活了,所以你父亲要把那些不纳税的农奴抓来开进监牢,鞭打他们,杀死他们作为惩诚,要他们服从,他这样做,只是为了维持他自己的统治,也是为了你们母女能有好的生活。”   “这么说,我父亲杀死他们并没有错?”   “在你父亲而言,他没有错,在那些农奴而言,他们却不会这样想,他们辛苦工作一辈子,却永远吃不饱,收获已经不多,如果再缴出大半,他们自己就会挨饿,但是他们不敢不缴,因为你父亲有……”   “我们有土地!”   “不!土地是无法养活人的,必须要人在上面工作才能使人活下去,如果你父亲有着很大的土地,却没有人替他工作,你们一样会饿死,所以真正的原因是你父亲有权利、有武器、有卫士,可以杀死不缴税的人,那些农奴为了不被杀死,为了要活下去,才不得不缴出一生辛苦的收获。这在他们的心里不会是心甘情愿的!尤其是他们遇上了一些特别的原因,使得收获减少,缴出了税金后,剩下来的粮食已不够维持生活了,他们又怎么办呢?缴了税,他们会饿死,不缴税,他们会被杀死!”   “有的人不愿被杀,却又不想饿死,只好把粮食藏了起来,以避免被催税的兵士搜到,于是就因为欠税的罪名被抓了起来,有的被搜了出来,催税的兵士认为他们故意抗税不交,就要杀死他们,他们不甘被杀,只有反抗或逃亡,就是你父亲所说的反对者舆逃犯了。”   “哦!原来那些死囚是这样子才犯罪的,那他们是为了求生存,不应该对他们这么凶的!”   “也许在一开始,他们曾经向你父亲哀求过,你父亲也同情过他们,准许他们暂欠一下,等明年丰收时再归还,但是这个例子一开,大家都起而效之,即使是有能力缴出税金的人也这么做了,他们自然也是想把收获保留起来,使生活过得更好一点,这也是一个人最简单的欲望!”   “不错,这也是他们应该享受的,不能算是错!”   “可是收不到税金或税权,你们就没有办法靠着收取租税来生活,所以你们为了求生,必须要杀人、抓人,把欠税搜出来,逼出来,这也是你们活下去的方式与手段,也不能算错!”   “那么究竟是谁的错呢?”   “没有人错,你在原野中长大,看见野兽们求生,大的吃小的,小的吃更小的,这本是自然的定律,豹子在饥饿时捕杀鹿,鹿先是逃避,逃不掉时就抵抗,抵抗不过就被杀,如果恰好有十几头壮鹿,联合起来,也能杀死豹子,这种情形,你在狩猎时经常见到的,你能说这是谁对谁错吗?你父亲是豹子,农奴是鹿,谁的力量强过谁,谁就被杀,这能说是谁对谁错呢?”   “可是我的母亲并没有伤害过人,她还救过他们!”   “是的,在对抗中有很多人的妻子儿女被杀死了,他们一旦得了势,自然也要杀死仇人的妻子而报复,所以这已经不能算是仇恨了!”   “那我就不该再去报复他们了?”   “话也不是这么说,如果你心中只想去报复,也不能说你不对,但是你能想得远一点,就会想到这并不是你唯一活下去的目的,也不是你必须要做的事,而且你也没有报复的力量,以前你倚仗老薛,现在发现老薛并不是为你的报复而努力,他只是在利用你,为了他自己而利用你!”   加洛琳很苦恼地道:“是的,当我听见老薛跟满天云的谈话后,我知道他是在欺骗我、利用我,我就很生气、很难过,但是我没有别的办法,甚至于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一件事,你应该考虑的是愿不愿让老薛继续利用你而这么生活下去,假如你愿意,就装作不知道,或是告诉老薛,你愿意帮助他,继续扮演复仇女神……”   “我不能,如果我能离开他,我这次就不想回来了,我扮复仇女神是为了复仇,老薛既然不是为我复仇,我还去做那个见鬼的女神干吗?昨天一夜,我在树林里转,就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我很讨厌做那种事……”   “那么你就要离开老薛了,否则他还是要你继续扮演下去的,因为他为了达成他的目的,已经构思多年!”   “是的,我也想离开这个地方,只是我不知道要如何离开,这是个走不出去的绝地!”   “老薛能够走出去,就证明不是绝地,只是你没有找到方法,你如果有这个心,我们可以一起试试看!”   “你也要离开这里?”   “当然了,我根本是无意间闯了进来,暂借这个地方歇歇脚,给同伴们养养伤而已,那知竟然发生了这种事情,老薛掳去了我的同伴,而且一定是带着他们去找满天云了,我必须要找到他,救出我的同伴!”   “你……怎么知道老薛把人带走送给满天云了呢?”   “因为那些人对满天云的关系很大,他们大部份是从白狼大寨里逃出来的,而且曾杀死过满天云的一个部属!”   加洛琳沉思了片刻才道:“好!祁连山,我眼你一起去找老薛,救出你的同伴,只是我怕找不到路!”   “这次就会找到了,因为老薛要驾着鹿车,带着几个人,他经过的地方,一定会留下痕迹,我们跟着前去就行了!”   加洛琳眉毛一扬,开心地笑了起来:“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我在回来的时候,看见地下有很深的印子,是鹿车经过的痕迹,我就没想到这一点!”   “那么你就收拾一下,加洛琳,如果你不准备再回来,就把要带的东西都带着,我们永远离开这里!”   “我什么东西都没有,也没有什么可准备的!”   “至少你应该带几件衣服!”   “衣服?带衣服做什么,我从来都不穿衣服,除了身上这件衣服外,我根本就不穿衣服,也不习惯穿衣服!”   “什么!你整天都是穿着这些皮衣?”   “我整天都不穿衣服,这件皮衣是要离开屋子,去到地狱谷的时候才披着,这里的天气根本就不冷,偶而会下一点小雪,但是我也不怕冷,我喜欢脱掉衣服睡在雪地里!”   “你跟老薛在一起的时候,也是不穿衣服的?”   “是的!最多他叫我披着这件皮衣,不过最近两三年,我们几乎很少在一起过,每天只见一下面,谈上几句话,然后他就出去巡查他的地区,我巡查我的地区,找出那些死去的野兽的尸体,把它们丢到一个悬崖下面,晚上回到屋子里,他从不上我的房间来!”   她略带羞涩地笑了一下道:“我知道在男人面前,我应该穿着衣服,可是我实在不习惯,老薛也告诉过我,女人不应该在男人面前赤身露体,但是我不同,我是复仇女神,女神是不必穿衣服的!”   “可是在你的屋子里,却有着一些女子的衣服!”   “那是我母亲的,是老薛带来的,我有时穿了起来,到湖边去照着,想像着我母亲的样子,老薛说我母亲的样子跟我很像,但也只是穿一下,因为我穿了衣服很不舒服!”   祁连山叹了口气:“加洛琳,你一个人住在这个地方,可以随你的高兴,但是你要离开这个地方,要跟外面的人接触了,就需要像别人一样,你来到此地之前虽然很小,但也稍稍懂得一点事情了,你一定记得,不管男男女女,都是穿着衣服的!”   加洛琳也叹了口气,她的记忆中的确是如此的,于是无可奈何地道:“好吧,我把衣服带着,等离开这个地方后,看见有人的时候再穿上,我必须要习惯回到人的世界里去!”   她开始回到她的屋子里,祁连山也在外面收拾了一下,但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他的东西都没有了,连他们带来的东西,大概都被老薛带走了,他只找了一个皮制的革囊,带了一些干肉脯,一包盐及一付打火的用具!   然后又用两个皮袋子,带了一皮袋的乌风酒与一袋子水,眉上掮着苗银花留下的长枪,腰间束了一排子弹,那是苗银花塞在他身边,一起用熊皮盖住,留给他当作武器的,所以没被老薛搜出来,可能是那几个人共同的努力,他们发现已经中了迷香,拼着最后一点气力完成这件工作。   他是被藏在加洛琳的屋子里的,老薛也认为男人不会睡在女人的屋子里,没有仔细地搜查而忽略过去了。   加洛琳很快地又来了,她只背了一付弓箭,一个薄薄的皮袋子,手中执着一根木棒削成的长矛道:“走吧!”   祁连山看见她的皮袋子里只放了几个小瓷瓶子,那大概是一些药散药膏,其中一瓶是迷香的解药,然后就是那一把梳子,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了,她的身上仍是那一件对襟齐股的豹皮坎肩,脚下还是那双鹿皮靴子,没有穿上别的衣服,也没有带衣服,加洛琳没等他开口就笑着道:“我的衣服都不见了,一件都不见了!”   祁连山不禁愕然,想想倒也可能,因为屋子里的衣服本就不多,只有三四件,他把四个女人带来屋中,为她们更除湿衣时都不够,可能还来不及换下,就被老薛带走了,因此只好叹口气道:“也许我那几个伙伴拿去穿上了,等我们追上她们后,再要来还给你吧!”   加洛琳却一点都不在乎,看看他带的东西笑道:“你带得太多,水沿途都有,而且也可以以射野兽来烤了吃,老薛跟我离开时,什么都不带,只带一小包的盐!”   “我们要快点追上老薛,就没有时间停下来猎取食物,水袋带着是准备离开了这片树林绿野后,可能会一两天找不到水源,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才能追得上老薛,总是要带得充分一点!”   “好吧,在这片谷地里面,我比你熟,离开谷地,我什么都不知道了,自然是听你的,袋子交给我!”   祁连山忙道:“那怎么可以,我是男人!”   加洛琳一笑:“别以为你是男人就比我强,早些年老薛也这么说,可是后来他发现比我差多了,我身上带了一块大石头,也能比他快出好几倍,去年我们一起出去打猎,他射杀了一头熊,我背着熊,他空着手,追了我半天,回到家里还直喘气,我已经把熊皮剥好,熊肉煮熟晒得都决要半干了,这些地方,我可比你们男人强!”   她抢去了一个皮袋,跳着在前面,动作轻盈,跑起来有如一头小鹿,祁连山追了半天,也只能维持个没被落下,始终没能追上去,倒是加洛琳跑了一阵后,自动停了下来等他,看见祁连山赶上后,并没有疲劳的现象,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祁连山,你还不错,跑得比老薛快!”   “老薛年纪大了,我还年轻,当然要比他强!”   “你不要以为老薛年纪大,他只是耐力不如你,跑得没有你快,力气可比你大得多,尤其是他的手掌,比刀还要厉害,他能一掌砍断一根树干,你行吗?”   她指着一株碗口粗细的针叶松,祁连山笑了一笑,找了一株较为粗一点的松树,默默运气,然后一掌砍了上去,克擦一声,那棵松树应手而折,加洛琳的目中闪出了奇光,由衷地道:“哇!真了不起,我现在放心了,先前我一直在担心一件事,我们如果追上了老薛,你要救回你的同伴,还要带我离开他,他一定不肯答应,也一定会跟你打起来,或是想杀死你,那时候我不知道是帮你好呢,还是不帮你,现在看来你能够打赢他,我就不必为这个问题操心了!”   祁连山笑笑道:“你是不是会帮助他呢?”   加洛琳叹了口气:“要是在去年你问这个问题,我立刻就可以回答是帮助他,因为那时我是以为他全心全意在帮助我复仇,可是现在,我听见了他跟满天云的谈话,知道他只是在利用我,只是在为他自己,我就寒心了!”   祁连山点点头再问道:“你还没有表明你的态度?”   加洛琳道:“我不会帮助他,假如你只是为了要救出你的同伴,我还会帮助你,但是你要杀死他,我会阻止你,因为他究竟把我抚育到这么大,而且当年如果不是他把我带出来,我已经被那些暴民杀死了,我欠他一命之恩!”   祁连山道:“假如他要杀死我呢?”   加洛琳道:“我也会阻止他。”   祁连山道:“我没有救过你的命,而你却放弃了杀我的机会。”   加洛琳笑笑道:“无怨无仇,我为什么要杀死你呢?”   祁连山笑笑道:“那是你因为并没想杀死我的意思,否则你在找到我的时候,不必等我清醒过来,就下手要我的命了!”   “老薛是告诉过我这么做,他说侵入此地的人都是坏人,要我先下手为强,这一次我因为知道他一直在骗我,才没有照他的话做,我把你弄醒过来,如果发现你是坏人,我还是会杀死你的。”   祁连山笑了一笑:“那证明你是个善良的女孩子,有着是非的观念,并不是见人就杀的凶徒。”   加洛琳叹了口气:“可是这些年来,除了老薛之外,我几乎没有见过第二个男人,我无法分出好人跟坏人,更无法知道自己是好是坏,祁连山,在你的看法中,怎么去分一个人是好是坏呢?”   祁连山道:“加洛琳,人就是人,没有好坏之分,完全是以各人自己对人的看法而定的,也以别人对自己的态度与居心而定的,比如说,别人要伤害你,就是坏人了,别人对你很友善而想帮助你,就是好人了。”   “这么说来,我在一见面时要杀你,你把我看成坏人了?”   祁连山笑道:“那倒不尽然,因为我无端侵入你的屋子,你应该对我采取戒备的态度的,等我说明了前来的经过与理由后,你立刻止消了杀我的意思,可见你已经分辨好与坏了,用不着再问我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虽然这个世界很复杂,比如说我是存着抢劫你的财物,伤害你的性命目的而来的,但是被你用枪比住,我假说了一篇理由来骗你,等你相信了我之后,我再趁你不注意的时候来伤害你,这种情形也会有,但只是极少数的人而已,大部份的人还是对你友善的,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去想得太多,还是用简单的观念去判断的好!”   “假如我碰上了一个骗我的人,我不是吃亏了吗?”   “也许,不过你若是以一片真诚,一片友善而和平的心去对人,别人很少会骗你的!”   祁连山知道这个劝告并不好,这个世界充满了险诈,不应该轻易去相信一个人,但是他不敢对加洛琳说得很多,因为她的以往太单纯了,最近又知道了她最亲近信任的人在利用她,欺骗她,心情已经很坏,很痛苦,他如果再教以机心,很可能会把这个女郎教成个冷血残忍的凶手,所以他必须把光明的一面注入她的心中。   有自己在一起,不会让她受人欺骗的,所以他希望在女郎的心中注入满腔的纯洁的爱心。   :   81\ 012   第十二章     老薛把她造成一个复仇女神,注入了太多的恨,且幸她的本质还很善良,还能用爱心去改变她。   祁连山不惜费了半天的口舌,使她明了到她所受的悲惨遭遇,只是利益冲突的结果,减少她的恨意,让她暂时放弃了复仇的意念,再慢慢地去改变她。   加洛琳却似乎已经对祁连山的是非观念十分满意了,所以她找到地上的车印,开始向前带路。   祁连山在后面默默地跟着,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在显明的地方做着记号,虽然这个方法是他告诉加洛琳的,但是他自己却没有把握一定有效,老薛既然来得及从容地搜走了屋中的零碎,自然也会想到这地上的印痕会留下形迹的,他们用这片特殊的禁地,把加洛琳软禁了好多年,也绝对不会留下一个粗心的线索,指引她出困的。   但是祁连山自己也希望这是一个他无意留下的疏忽,知道这最大的可能是采取迷宫式的回旋路线装置,所以他的记号留得很大,很明显,而且还有次序与标示。   那只是用刀在地下划一个大的箭头,指出了他们二人前进的方向,而且留记号的地方,必然是要转弯的地方,更把转弯的次序以数字标明。   这样子就有个好处,当他看见一个记号出现时,就知道已弯了回来,而且从所留的数字上,知道是第几次转弯才发生的错误,立即修正方向,或是寻找新的痕迹!   这是个很笨的方法,但相当科学,至少可以不犯第二次的错误,而避免走冤枉路了!   第一个出现的记号是个玫字,指着右行的方向,祁连山发现他们是从箭头的右边再度遇上箭头。   他约略计算过,每一次的箭头所示,都约摸在四百到五百步之间,而以他所跨步的距离,约在三尺大小,这说明他们已兜了一个圈子,而且是在第十七个记号之后,才首次看见出现的记号。   每段的距离约为一百五十丈左右,八段之后重覆,证明这是以一个十二里为圆周的范围,兜了第一个圈子。   加洛琳也懂得了他的方法,所以在首度遇见记号后,不用他吩咐,就自动地向别的方向寻找了。   果然,在左边的地方,她发现了另一道车迹,距离原先的记号约摸有五十丈。   她发声把祁连山叫了来,祁连山看得很仔细,甚至于把草地上陷进的深度,以及草地松软的程度,都与原来的车迹作了一番比较,知道这一道新迹不是故意划出的伪装迷阵,才继续前进,走出了两三里后,他们发现了第二个记号,标明的数字是拾贰。   然而两道车迹所前进的方向已经相同了。祁连山很兴奋,拖住了加洛琳道:“好了,我们不必再费精神了,迷阵的关键就在这一段距离中,现在你跟着我向后面走,顺着车印倒退找过去,一定可以找到那条真正的新出路!”   加洛琳自己没有意见,她知道在许多知识上,她欠缺的实在太多,两个人在这一路上行走的过程中,又作了一番更长的谈话,多半是祁连山发问,她回答。   但是祁连山的问题已经使她无法回答,而祁连山却能代替她作了正确的答覆。   那是关于老薛的,主要内容是老薛在地狱谷中所布置的种种神奇现象,用来震慑那些巫师们的。   祁连山问明了那些现象,就能知道老薛是如何布置的,带些什么道具,而这些东西,都是加洛琳见过而不知道用途的,祁连山没见过这些东西。但是他能说出这些东西,就证明他对老薛的种种幻术是相当了解的。   但祁连山自己也颇为心惊,他由那些迹象舆加洛琳的补充答案中,发现这个老薛的确不简单。   他不但学会了中国江湖中下五门的种种障眼幻象惑人的手法,而且还能运用到一些新的西洋魔术道具。   若非祁连山有着一个博闻广知的父亲,对中国古老的江湖下五门情况很了解,他不会懂得其中的诀窍,假如他不是在上海住过一段时间,接触到一些西洋魔术师的神奇表演,更为了兴趣而钻入研究,也无法懂得这方法。   可是这个老薛一直在偏僻的边疆,大部份的时间都是住在这一片人迹罕至的绝谷中,他怎么会这些呢!   祁连山觉得这个问题很有份量,他还没见到老薛的面,却已经感受到他的邪气,下五门的江湖人所以不为正统的江湖人所正视,就因为他们带着一股邪气,江湖分黑白两道,黑道人物固然不像白道中的侠义豪杰那么受尊敬,但是他们同样也不齿下五门的作为,但这个老薛他似乎集下五门的邪气于一身,祁连山还不能算是个江湖人,对江湖懂得也不多,但他却能肯定,老薛是个很邪恶的人。   往回走了约摸有五里多,祁连山停了下来,因为深陷入沙泥的车辙在这儿稻稍有了点变化,只是一点小小的变化,不经心是看不出来的,祁连山却是看出来了。   其实,那只是一点小小的不对劲,车辙是以两条平行线向前延伸的,应该是两条平行的线,循着一个固定的轨迹伸展,但是在这儿,居然有了四条。   这四条车辙相叠成两条,叠得不太整齐,所以使叠合的部份比正常的线粗了一点。   每条车辙的宽度约摸是三寸,这叠合的车辙却有四寸宽。虽然叠合的部份只不过是尺来长的一段,却已经足够使祁连山看出不对了。他看了一下,然后间道:“加洛琳,那辆鹿车是用几头壮鹿拉的?”   “有时是两头,有部是六头,看载重的情形而定。”   “都是鹿在前面拉,没有在后面推的吧!”   “当然没有,鹿车怎么可能向前推呢。”   “这个地方很奇怪,有六组鹿的脚印,可是你再看看那一边,鹿的脚印只剩下两组了。”   “没什么奇怪的,假如是空车,只要两头拉着就行了,那些壮鹿的力气很大,有时我一个人驾了鹿车,只用一头鹿,也能把我拉得飞快,他也许是放掉了四头鹿!”   “车上载了六个不能行动的人,两头鹿拉得动吗?”   “拉不动,最少也要三头才行,一头鹿拉两个人,还可以勉强地走,如果再带上几十斤的东西,它就跑不动了。”   “你们一共有几辆鹿车?”   “就是一架,老薛做得很结实,一架鹿车可以用上好几年,前年那架老的坏了,他才做了一架新的,老的那一架就扔在这儿附近的蔓草堆里,你问这些干吗?”   “你再看看这些鹿的脚印,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加洛琳仔细看了一下,前前后后各探索了五六丈,然后才道:“六组的脚印是向前的,两组的脚印是向后的!”   祁连山道:“不错!你观察得很仔细,这证明了一件事,就是鹿车在这儿停下来后,没有再前进,然后鹿车由另一个方向过来,只用了两头鹿拉着,在这个地方叠合起来,使两条车印合成一条,只是没有办法对得太准,才差了一点,所以这儿有叠合的痕迹!你想这是什么意思呢?”   “我………实在想不透,祁连山,你告诉我吧!”   祁连山吸了口气:“这些车痕是留给你看的,老薛这一次带了六个人,可能要去到很远的地方交给满天云,怕你会顺着车迹追出去.所以在这儿布下一个迷阵!”   “我还是不太明白,你能说得详细一点吗?”   “因为他要带着六个不能行动的人,一定要用车子,但是车子一定会有痕印留下,他没有时间去湮灭这些车印,但又不能给你留下追索的线索,只有布置一条伪装的迷痕,混淆你的视线,如果你顺着这车辙找出去,转来转去都只能在树林里绕圈子,这你不懂吗?”   “懂,我以前在树林里就经常如此,转了半天,又回到原来的地方了,这个鬼树林好像有什么魔法似的?”   “不是魔法,只是普通的迷阵而已,而且你犯了一个习惯上的毛病,就是一定要循着路走!”   “不……不是循着路走的,只要是能够通过人的地方,我都试着走过,结果却是更糟,我被困在里面,还是老薛来把我带了出去,他说这片树林很大、很乱,假如不顺着宽阔的空间走,会被困死在里面的!”   “老薛带着你,也是走那些宽路吗!”   加浴琳想了一下道:“是的,我记得他没有走过小路,只是转弯的地方很复杂,我无法记清楚,跟他在一起,我也没办法做什么记号,虽然我也偷偷地记下了一些标记,但是没有用,这些树看起来,每株都差不多!”   “你们出去前,老薛总是跟你在一起吗?”   “没有!事实上他平常也很少跟我在一起,两三天不见他是很平常的事,我问过他,他说去采药,而且每次回来,他的确是带着些药草。”   “可见这树林里一定有些特殊的通道的,平时他掩盖了起来,等他要带你出去时,他就把那些掩盖拿掉了,等你们通过后,他又盖了起来,所以你始终无法知道通路。”   加洛琳想了一下点头道:“不错,一定是这样,经常他把我带到树林的入口处,就叫我随便做些事情,他驾着鹿车先走了,等我走到一半的地方,他又驾了鹿车来接我,我想一定是去消灭那些记号了,以前我很信任他,从没想到这些,就是这一次,我才对他怀疑,可是我对这片树林,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帮不了你什么忙!”   “不!你说的这些已经帮助很大了,现在我得到了一个结论,他把人带到这儿,一定是另外换了一条路走了,在另一个地方,他把人卸下来,驾了空车,从另一个方向绕回来,使两条车轨连接,让你无法追踪!”   “听起来是不错,可是另外一条路呢,他带了六个不能行动的人,一定要用车子,车子一定会在地下留下印子,可是这儿只有两条车印,没有第三条呀!”   “慢慢来,一定会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我要想想看!”   他一面思索,一面游目四顾,忽而想起什么似的道:“你说有一架旧的鹿车就丢在附近?”   “是的,就在那边的大石头下面,有一条小河流,水很浅,只有一尺多深,大概有七八尺宽!”   “哦,那条河离这儿有多远呢?”   “不远,大约有百把丈吧,河里的水从湖里流过来,流进一个小山口里去,我还问过老薛那条河流到什么地方,他说他也不知道,我也没有追问过他!”   “你自己难道也没有去探索过吗?”   “我试探过一次,因为这边是老薛的地盘,我的意思是说归他巡视的,我不常来,那次我也只走进山口十来丈,里面太黑了,我不知道有多深,而且洞太矮,一定要弯着腰才能行动,我就退了回来!”   祁连山点点头:“最后一个问题,那架鹿车重不重?”   “不重,也不轻,老薛一个人扛着很吃力,我掮着倒不怎么样,你是不是怀疑那个山口可以通出去!”   “不是怀疑,我认为很可能,因为那是唯一的通路,也许平常他还有别的路可走,可是这一次,他没有时间来掩盖住那些记号,只有走捷径。”   “那条河能否通出去我不知道,可是老薛要带六个不能行动的人,绝不能走那儿,就是驾鹿车也不行,因为鹿车上不了那块大石头,而河流是从大石下开始的,这儿的地势比湖面低,地下可能有暗流,河水是从地下冒出来的,在那大石头下面才开始成为河流,他一个人过去还行!”   祁连山道:“背着一个人呢,那行不行?”   “当然,你是说他每次背一个人,去到大石头上?”   “是的!要想不留痕迹地把人移过去,这是个很好的办法,分批把人运过去,然后再把车子掮过去!”   加浴琳笑了起来:“那当然行,可是没有人会这么做,车子可以一直通到大石头下面,何必要费事呢?”   “老薛会这么做,因为他不愿想留下车迹,让你知道他到过那儿,这样一来,你顺着车迹向前找,也不会知道他是在这儿改道,这就是他为什么要驾着空车回来,接上车痕的用意,他是有意让你知道他在那儿离开的!”   加洛琳不禁默然了,她不知道是否自己因为很少与人接触的原故而变得如此愚笨,但是她很不愿意如此承认,老薛对她的教育很努力,尤其是在树林里,从体能搏击的训练,一直到利用地形施行种种的诡计突击,她都觉得很精很好,她还记得在去年,她曾经单独地击倒了三个闯入的汉子,三个彪形大汉,像熊一样的粗壮,像豹一样的狡黠,但是她仍然赤手空拳凭着自己的智慧,把他们一一地分开而击倒下来,那三个人都很讨厌,发现她之后,行为几乎像一头野兽,而且他们的形貌也太丑恶!   加洛琳很不愿意杀伤生命,所以尽管那三个男人那么可恶可恨,她仍然没有杀死他们,只是击倒他们,使他们无法行动而已,最后却是老薛来善后的,他杀了他们。   然后老薛才告诉她,这三个人是他故意引进来的,是三个无恶不作的越狱死囚,老薛引他们进来,目的就是要考验一下她的自卫与应付外敌的能力,对她能够击倒他们,老薛很满意,但是她没有把对方处死,老薛不满意,要她对以后所发现闯入的人,绝对不能姑息!   同时老薛也向她证明了,外来的侵入者对她是多么危险,想起那三个人对她粗暴的行动以及一些丑恶的举止,加洛琳的确很痛恨,所以她发现了祁连山时,第一个意念的确是想杀死他的,可是她没有那么做,主要的原因是为了祁连山的相貌不像那三个人那么丑恶。   老薛教给她很多东西,却绝对不教给她男女之间的情与欲的种种,因为老薛知道一个女孩子情窦一开,是最容易失去理智与把持的,他之所以要设法引进三个丑恶粗暴的男人,也是为了使加洛琳对男人心理产生一种先入为主的厌恶与愤恨,但是他却无法遏制一个在成长中的少女情怀,加洛琳在对祁连山稍微作了一番打量后,已经消除了憎恨与情愫,所以她才会拿着枪比着祁连山,假如她真心要杀死对方,应该用她腰间的刀,那才是她最拿手的。   加洛琳没有说出她曾制服过三个大汉的事,也是一种出乎本能的、先天的下意识行为,在生物中两性之间,除了少数之外,几乎都是雄性壮于雌性,加洛琳在直觉上已经喜欢这个男人了,所以她隐瞒了一些,不愿意让对方知道自己很强,很壮健,胜过男人很多。   但是现在她发现不必隐瞒,这个男人在体力上她没有比较,在智力上,却已高出她很多、很多。   两个人移步向大石块走去,加洛琳很仔细,看看那些走过的草原,钦佩地道:“你猜得很对,老薛的确从这里走过,而且是背着东西走过很多次,这儿的草被压断了,有些地方还有脚印,山,你真聪明。”   祁连山微微一怔,似乎对那个称呼感到很新奇,加洛琳却很自然地一笑:“我叫你山好了,那是你的名字,现在我们是朋友了,对朋友连名带姓一起叫是不礼貌的!”   祁连山点点头:“很好!很好!简单明了!”   他无法对这个女郎解释,只有男女双方在成为很亲密的爱侣之后,才可以用名字中的一个字去称呼对方,而且加洛琳在称呼这一个字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特殊意义,他又何必去把关系弄得那么复杂呢!   加洛琳见他同意了,似乎很高兴:“山!你真聪明,很多事你只是猜想,就像看见的一样!”   祁连山笑笑:“不是猜想,是推断,每件事情都有一定的道理,顺着道理去推展,总可以找到结果的。就像你们打猎一样,你在地下发现一头鹿的足迹,循着找过去,一定会找到那头鹿,绝不会找到一头熊,除非……”   可是加洛琳没等他说完就抢着道:“这次你可错了,我有次追一头小鹿,结果就找到了一头熊,一头大熊,就是盖在你身上的那条熊皮,那时我还小,被它吓坏了,还是老薛跟了来,杀死了那头熊救了我,那头熊很强壮,现在我自己也能够杀死一头熊了!”   她终于忍不住炫示了自己一下,那也是一种表现,就像别的女孩子用脂粉打扮自己,以博取男性的赞美之意一样,初坠入情网的女人,总是努力表现自己的,加洛琳不知道她自己事实已经具备了很多美的条件,因此地只有在力上来炫示自己。祁连山却笑了一笑道:“那头鹿呢,总不会是由鹿变成了熊吧!”   “鹿被熊吃掉了,我赶到的时候,地下只剩下一堆鹿骨!”   “我的推断没有错,你还没有听完我的话,只要你顺着鹿的足迹,一定可以找到鹿,除非中途又加入其他的条件,就像你说的,当你追迹了一阵,一定还会发现有了熊的足迹,对吗,只是你太注意鹿迹了,忽略了熊迹!”   加洛琳道:“是的,那次实在很危险,老薛是从鹿迹与熊迹之中,还发现了我的足印才追上来的!”   “他是个很有经验的猎人,所以对于每一种情况都很注意,绝不放过一点,所以才能及时解救你的危急,正如他在路上布置车迹,想把你引入迷途一样,但是你若仔细地看,仔细地观察,对一些细小的变化都不放过,再细心地思索,同样地也能知道他做了些什么事!”   两个人来到了大石底下,出乎意外地,他们发现了一辆鹿车,车上还缚着两头壮鹿以及一些毛毯衣服等,只是没有人,这个发现,使祁连山为之愕然。   鹿车留在这儿,人不见了,这证明老薛并没有把人运出去,是不是杀害了呢?他在车旁找了半天,可是附近找不到一点血迹。   石下是一道地泉,由地底的石洞中冒出来,水很急,但随又分开来,成为一条深有尺许,宽逾寻丈的河流,蜿蜒几十丈后,流进一个壁洞,洞口垂着蔓草。   祁连山很忧虑地道:“会不会是把人杀死以后抛在河里流出去呢?”   加洛琳断然地道:“不会,他不会杀死你的同伴!”   祁连山自然希望不会发生这种事,可是他却找不出有力的证据来,只有充满希望地道:   “你怎么知道不会?”   “我知道他不会在这个地方杀人,也不会把死人运到这里来,因为对岸就是产乌风草的地方,也是他酿制生命之泉的地方,他把此地视为十分神圣,说是如果附近有了死亡的尸体,就会冲散灵气!”   “那恐怕是骗你的,他要找点事情给你做。”   “不,是真的,你看这两头鹿就知道了,可能在急跑的时候,把脚踏进石缝中折断了,腿上还在流血,躺在地下,一动也不动,在平时老薛一定会把它们杀死了,剥皮制成肉脯了,但是因为他急着离开,没工夫做这件事,所以只好给它们喝了生命之泉,让它们醉倒在这里,而且还给它们吃了一种昏睡的药,可以维持十几天不死,这两种药都十分名贵,尤其是那种昏睡的药吃一颗睡一天,一共只剩下二十几颗了,却一起用来喂了两头鹿,使它们昏睡十几天,就是怕它们死在这儿。”   “你怎么知道他给鹿吃了昏睡的药呢?”   加洛琳拾起旁边的一个小葫芦:“这是装昏睡药的,他一起都用完了,才把葫芦留下,为了使两头鹿不死,等他回来,他把这么珍贵的药都用掉了,可见他也不会在这个地方杀人的,问题是他把人藏到那儿去了。”   “这个地方可以藏人吗?”   “不知道,我只偷愉来过一次,但是我可以保证,如果他把人藏在附近,就一定是活的。”   祁连山想了一下,摇摇头道:“不,不会把人藏在附近,如果他只是把人藏起来,就不必布置那些迷阵,而且又把两头受伤折腿的鹿喂迷药昏了,他使两头伤鹿十几天之内维持生命,证明他要离开这儿十来天。”   “不错,我没想到这些,如果是要离开十来天,一定要把人送出去,可是一共有六个人,又都无法行动,他怎么把这些人运走呢?他连鹿车也留下了。”   这是个亟需探索的问题,鹿车留了下来,俘虏一共有六个,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除非把他们一直处于昏迷中,否则即使拿着一把枪,也无法胁迫得六个人屈服,祁连山对这一点很清楚,除非是他的生命受到威胁,或许能使得他们六个人屈服,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质,也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力量叫别的人不反击。   在这种情况下,老薛用什么方法把六个人运走?而且,他把人质一一不惮其烦地搬到这儿,又出去造成伪装的迷阵,无非是要掩饰自己曾经到过这儿,而老薛要费了大事来到这儿,必然有其必要的理由。   什么原因呢?祁连山看看河床中奔流的河水,又找了根树枝,试试河水的深度,发现居然深可及腰,不禁朝加洛琳道:“你说河水只有一尺来深!”   “是啊,不就是一尺?中国话称为一尺,我记得在我的家乡是叫做一米突,差不多就是这么高!”   祁连山幸亏读过大学,知道国际度量衡单位,否则一定会弄迷糊了,敢情她说的一尺是一公尺。   一公尺深的水,使得祁连山确定了老薛的去向,他一定利用河水把人运出去了,如果是中国度长的一尺,不过在小腿的一半之处,产生不了多大的作用,但一公尺几乎是一华尺的三倍,有足够的浮力与吃水量了,老薛的意向也可以完全地猜出来了,现在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浮水的工具,祁连山问道:“你们有没有船?”   “船?船是什么东西,我没听过这个名词!”   祁连山想到了她是出生在霍尔果斯,成长在这片沙漠中的绿洲,都是见不到船的,难怪她会不知道了。   “船是一种木头做的交通工具,能飘浮在水上行走!”   “没有,我从来也没有想到要利用什么工具去浮水,我在湖里可以游得像鱼样的快,用不着那些东西!”   祁连山也不去解释了,他们的生活虽然颇为文明,但是使用的工具却相当原始,只有一把钢斧。也不可能造出船来,何况也无此必要,这儿既没有船,那么一定是用木排了,可是要造一具载浮六个人的木筏,那得要很多大木柱才行,老薛不可能费这么大的力气的!   “我记得你说过,你们有一辆旧的鹿车扔在这儿!”   “是的,就靠在这石头旁边,可是现在不见了!”   祁连山可以确定的是,那架旧的鹿车被用来作为载人浮水的工具了,但是那只是七尺来宽,丈来长的一个木架子,用木棒扎个长方形的框,然后在框子上加许多小木条,最后再在木条上铺了兽皮,旁边加了尺来高的边框,限于工具简单,无法做上轮子,而且在这种高低不平的地方,圆轮也不适合行驶,所以把架子两端加了一根弯木橇,就能拖着在草地上或沙地上进行了。   这样的一个架子,如果要载六个人,则必须把六个人都横过来并排躺着,才能勉强挤下,但是放在水中,恐怕那些木条的浮力连一个人都载不了,老薛无疑的是利用旧木架作筏,把人从河中运走了,可是怎么浮的呢?   祁连山一直等到看见了那个装乌风酒的水袋才想起来,大漠上由于交通不便,以及地形的限制,旅人的水袋是必须的装备,既要容量多,又要便于携带,自然不能用水桶水缸之类的东西,部份是用一种轻便的树枝编成一个扁扁的壶,包一层不透水的薄膜,再外层用厚而软的皮革紧紧地包好以防止被碰撞而破裂,一个壶可以装十斤水,挂在马鞍的两侧,那是一种很方便的盛水器,于是草原上的牧人们也用来盛酒,而且在要渡过湍急的河流时,用两个空水袋,塞紧盖子,又是很好的浮筒。   祁连山一拍手道:“加洛琳,我记得你们有很多水袋?”   “是的,大部份是用来盛酒的,老薛酿了很多的酒,除了泡制生命之泉外,还要泡别种药酒,我喜欢做葡萄酒!”   “可是我要装乌风酒时,只剩下一两个了!”   “那就是老薛拿走了,他要带六个人走远路,离开了这片山谷后,就要进入沙漠,一定要带足了水!”   不错,可是在未离开谷前,用不着带着水,一路都有水源的,这些空壶就有另一个用处,把它们绑在车架下面,就是一具很好的浮筏,轻便、浮力大,只要有那么十来二十个,就足够载上六个人的重量了。   祁连山把他的想像告诉了加洛琳,虽然她充满了惊奇,但是却相信了,因为这是绝对可能的!   “山!你认为老薛带着人从这里出去了?”   “是的,虽然还有别的方法与别的路,但是他想带六个不能行动的人,这是唯一的方法,不留痕迹的方法!”   “我们也要从这里追出去了?”   “是的,否则我们就无法知道他去向何方,只有跟在他们的后面,才能找到他们!”   “好吧,反正我也很想看看这条河究竟流到那里?”两个人都跳下了水,顺着河流前进,进到山洞后,祁连山的背上背着枪,脖子上围着子弹带,手上擎了枝火炬,在前面开道,加洛琳把干粮顶在头上,其他的东西不怕浸水的,就背在背上,挂在腰间或肩上,她拿的东西比祁连山多,那是她坚持自己抢着要的。   祁连山知道了她的体能状态后,也不跟她客气了,进了山洞之后,水深依然,可是洞却很高,至少高过了一个人的头,祁连山道:“你不是说有的地方要弯腰走吗?”   “是真的,我没有骗你,上次我来的时候,的确有的地方要低下头来,才不会被碰到,我举起了手摸着走的!”   祁连山道:“为什么要摸着走呢?你不会看着走吗?”   “我没有准备要进来的,没有带火把,根本看不见!”   祁连山笑笑,手指着洞顶弯下的钟乳石柱道:“你刚好摸到那个地方,以为整个山洞都是那么矮了!”   那些钟乳石由洞顶弯下,有些是接近水面两尺来高,如果不避开,或是看不见,很容易撞上,因为它们都是在洞顶的中央位置垂下,而一个人如果闭着眼睛进了山洞,一定会走中间,因为在本能的意识中,那是距洞顶最高的地方,比较不容易碰到!   这个洞很奇怪,虽然曲曲折折,但是很整齐,既没特殊的高矮变化,也维持着一个固定的宽窄,而且底下是平平的石头,略有不平的地方,则被沙粒填满了,变得很平,水流的速度也很稳定,推送着他们,走起来并不吃力,就这么走着,只是空气变得凉了,水温也降低了,可见已经很深了,不过他们还可以感到有拂面的凉风,可见另一端一定有出口的,再者水流的带动也会把空气微微地推动着,使得它们维持着相当新鲜的程度,所以呼吸没有沉浊之感,连那火把也燃烧得很正常。   加洛琳走了很久后才道:“山,这条河倒底有没有尽头,我们已经走进来很深很深了,万一老薛他们不从这里走的,我们这么一直走下去,那不是糟了?”   祁连山指指洞壁转折处有碰撞的痕迹道:“不会错,你看那个碰过的印子,那是新撞上去的,而且是木柱的前壁擦过而留下的,可见他们一定是由此经过的!”   每逢转弯的地方,都有碰撞擦过的印子,加洛琳才放心了,正要开口说话,忽然祁连山把手中的火把塞在水中弄熄了,同时掩住了她的嘴,低声道:“不要出声,听!”   前方传来了扑扑的声音,好像是有东西逆水行来!   由于没有火光,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祁连山把加洛琳拉到靠壁站立:“尽量靠边,看看来的是什么,他经过我们面前,你不要动,也别出去,让他过去好了,等经过我们面前后,你要很快地打火点起火把,看看是什么,我用枪比住,发现情况不对就开枪!”   加洛琳倒是很沉得住气,点了点头,接过火把跟打火石,静静地等侯着,祁连山轻轻地把枪推上了红膛。   哗哗的拨水声越来越接近,那是逆水行动时激起的声响,祁连山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而那种声音到了距他们十来丈的地方,忽然停住了,似乎对方也发现了情况有异,不再继续深进了。   加洛琳把嘴凑在祁连山的耳边:“山!对方好像已经发现我们了!那该怎么办!”   祁连山点了点头,也以同样低的声音:“是的,虽然前面有个弯道,但是我们的火光却可能透过去时,被对方看见了,所以有了警觉,………不………不对,我在很远时就听见了声音,立刻熄了火,如果对方发现了火光,就不会继续接近了!”   “那是什么原因使对方止步不前呢?”   “也许是气味,对方接近后,闻到我们的气味,因而有了警觉,这洞中的水因为是向前流,所以空气被水带动得也是向前流动,对方就先我们一步闻到气味了!”   “山!我们该怎么办,来的一定是坏人,你要不要先开两枪,把对方吓回去!”   “你不怕来的是老薛,误伤了他……”   “不!不会的,老薛把人从这儿送走是为了秘密,但回来的时候,却不一定会从这儿走。”   “何以见得呢?”   “他既然留下了字迹,就是想到我可能会追出去找他,如果他从别的路回来,就表示另外有通路了,老薛不会做这种事的,而且这条河流很长,我们顺着水,都已经走了很久很久,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走出去,逆水走回来,不但费力,而且速度也慢了一倍,这里连个休息的地方都没有,老薛的年纪大了,吃不了这种苦的。”   这种分析慎密的思考力,但此时他没有时间去夸奖地,只有忧虑地道:“如果是老薛,我要向他询问我六个同伴的下落,不能伤害他,不是老薛,我就顾不得这么多了,我们就问问前面的情形再作决定,得近一点,靠近弯口的地方,我喝问一声,对方如果回答了是迷路误入的,我们就问问前面的情形再作决定,如果不回答,显见是不怀好意,你把火把点着,很快地丢过去,我看清楚目标就开枪射击,你会做吗?”   加洛琳点点头。祁连山又道:“把身子尽量放低,大部份都没在水底下去作为掩护,对方也可能有枪的!”   加洛琳很老练,用不着他多教了,她已经轻轻地用火绒接近火石,磨出了火星,凑近了火把,只要吹口气,就能迅速地燃着火把,就着那星火似的一点微光,她领先在前,向前弯道处,潜行过去,因为是顺水,所以毫无声息,祁连山在后跟着,到了弯道口,拍拍加洛琳的头,示意她准备,然后才比着弯道的前方,拉开嗓子叫道:“前面是什么人?快打上招呼来,否则我就要开枪了?”   一连叫了两声,对方似乎没有回答的意思,祁连山断定对方是不怀好意的入侵者时,忽然对面送来了一阵马匹的鼻子呼气声,接着是一声响亮的马嘶声。   那声音异常熟悉,祁连山怔了怔后,才听出这是他的坐骑,也是被他戏称黑茉莉的那头大雌马!   祁连山难禁他的兴奋,急急地高举了手中的枪,跑在前面大叫着:“茉莉,茉莉!黑姑娘,黑妞儿,想不到会是你!”   黑茉莉几乎是跟他同样的兴奋,冲着水扑过来,等到加洛琳吹着了火,点上火炬的时候,一人一马已紧搂成一团高兴地跳着。对着他们狂欢的情绪,加洛琳显然离以理解,人舆马之间怎么会相处得这么好的!   祁连山从火光发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停了下来,用依旧兴奋的声音说道:“加洛琳,这就是我说过的黑茉莉,我的马,一头通灵的名驹,全靠着它把我们带出了热风的侵袭,想不到会在这儿碰到它!”   加洛琳向茉莉挥挥手,含笑打了个招呼:“茉莉,你好!我叫加洛琳,你怎会在这儿的?”   祁连山笑道:“茉莉虽然不能言语,但是它听得懂人言,只要问题不太复杂,它能想法子回答你的!”   加洛琳似乎难以相信,祁连山于是问道:   “茉莉,你有没有受伤?”(茉莉连连摇头)   “你看见了银花儿他们被一个男人捉走了?”(点头)   “他们是从这儿走的?”(点头)   “你有没有被人家发觉呢?”(连连摇头)   “这条路可以通到外面去吗?”(点头)   加洛琳见茉莉果真能够解语,不禁十分诧异,也显得很兴奋,抢着问道:“茉莉,这条河还有多长,外面是什么地方?那些人去了多久了?”   她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但是茉莉却没有一点反应,傻傻地望着她,加洛琳有点懊丧地道:“山!它怎么不回答我的话,是它听不懂我的话,还是它不肯回答?”   祁连山笑了一笑:“加洛琳,你的话它是懂的,但是却无法回答,因为它不会说话,而你的每一个问题,都需要用语言才能回答,跟它说话,你必须要顾及它的智慧及表达方面,更必须要使它能以简单的方式回答你!”   加洛琳道:“那我该怎么问呢?”   祁连山道:“你的三个问题,只有一个问题它能回答的,但必须改变问话的方式;因为它对数字与时间,只有一个很概略的观念,关于老薛他们走了多久以及外面是什么地方,它是绝对无法回答的,只有这条河流有多长,它或许可以回答,你听我问它好了!”   拍拍黑茉莉的头:“黑妞,你是不是跟到了这条河的出口就回头来找我的?”(茉莉又点头了)   “你回到这个地方是不是走了很久,感到很吃力?”   黑茉莉这次却连连地摇着头。祁连山兴奋地道:“那表示我们已经快走到河流的出口了,黑妞儿,乖,快带我们出去,我们要追上那批人。”   黑茉莉完全懂了,掉转了身子却没有进行,祁连山拍拍它的屁股,黑茉莉仍然不动,祁连山叹了口气:“黑妞儿,我急得很,你别闹别扭好吗?又是那儿不如意了?”   黑茉莉顿了顿后腿,祁连山终于明白了,怜惜地道:“黑妞儿,你可是要我骑上去,别胡闹了,这个洞那么矮,我骑上去,不是要把脑袋碰破了!”   但是黑茉莉很固执,倒是加洛琳道:“山!我看你还是骑上去吧,它既是匹通灵的宝马,一定也知道你昏睡在小屋中,以为你受了伤,它是在体贴你!”   黑茉莉连连点头,十分高兴,似乎深为加洛琳能体会到它的意思而欣慰,祁连山道:   “但是我并没有受伤!”   加洛琳道:“可是你怎么使它明白呢?你说过,它能听得懂的话都是一些概略的意念,你昏睡在屋中,老薛把你的同伴一一带走,幸好没发现你,在它的意念中你若不是受了伤,绝对不会允许别人这么做的!”   黑茉莉又点着头。祁连山不禁奇怪地道:“加洛琳,你骑过马吗?也养过马吗?”   “小时候骑过,来到这里后,就没有机会骑了,老薛不肯把马带来,我想他是怕马儿认得路,会找到离开迷阵的路,所以从不让马儿进树林,你这匹马幸好没被他看见!”   祁连山不解道:“可是你对它们的思想,似乎比我还了解,黑妞儿跟我那么熟了,我只能理会到它一般的表示,无法进一步去了解它的思想……”   加洛琳轻轻一叹:“那是寂寞养成的本事,我一个人生长在这么一大片树林里,老薛是唯一能伴着我的人,可是他除了教我说话、认字以外,自己却很忙,我经常有几天看不见他,只有跟林里的小鹿小兽们一起玩,跟它们说话,渐渐地也能懂得一些它们的思想与行为,我发现它们也有感情,也有它们的语言,它们的语言比较简单,但是感情都很浓厚的,而且没有虚伪,没有欺骗,绝对真诚,它们表达爱与关切很固执,一定要对方接受,因此,我能懂得茉莉的心思!”   她似乎有点感触,叹息着道:“树林里有鹿,有野羊,还有兔子,狐狸,只要是不太凶的,不伤人的,我跟它们都能混熟了,慢慢地了解它们,虽然看起来它们的外表上完全不同,叫声也不同,但它们的内心里的感情,表示感情的方法却是一样的,我了解了鹿,就能够了解羊、兔子,甚至于我跟茉莉才见面,就能立刻了解它,但是对形相一样,言语可通的人,却完全无法了解……”   祁连山听得也怔了一怔,他没有想到这个近乎在隔绝的人世中长大的女郎,会有这么敏锐的思想,但是这种思想却很危险,因为她已经对人失去信心,如果地这种思想一直无法消除,将会有两个结果,一个是对人产生畏惧,远远地逃避人类,但是这个可能性很渺茫,即使地再回到地生活的那片林子里,也还有个老薛不会放过她的。   第二个结果则是她变得仇视人类,不顾一切地去伤害或报复人类,那就很糟糕了,目前她自己可能还不知道她在别人眼中的印象以及可能引起的影响,但她一定会很快地领略到,她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子。   目前她还没有体察到她的美丽是一项有效而实用的武器,她的美令人炫目,尤其是她在闭塞的环境中长大,没有世俗男女的差别与女性观念上所形成的对本身的掩饰,她可以天生自然而不娇揉做作地在男人面前裸露她的胴体,那使她的魅力更具吸引力,祁连山不是个道貌君子型的人,而且一直在绮罗丛中厮混着,所以他在内地读书时,女同学很多,女朋友也不少,小时候在牧场中生活,女孩子们也都像群星拱月似的围着他。   那是他父亲天马行空祁云程坚持给他的教育方式,一个男子汉必须生活在女儿群中,才能培养出傲视天下的胸怀,才能把握住自己,不被女人所征服,守定自己的原则,不为感情的迷惑而改变,祁云程自己是这样历练出来的,所以他要儿子也受这种历练,这一点他显然是成功了。   祁云程在早期对儿子的种种都不满意,唯独在这一点上,却非常满意,祁连山在这方面的表现比他想像中的好,比他自己年轻时更把持得住。所以祁连山在读书时,由于他英俊、健壮、富有,再加上艺术家的气质,诗人的才华,使他成为每个女孩子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被一大堆女孩子围绕着,却不会轻易地付出感情,而且更难得的是他能很技巧地处理那些感情上的困扰,热情地接受,也付出友谊,不避形迹地同她们来往,不伤害她们的尊严而婉拒她们的纠缠。   在女性群中,他一直是个成功者,所以他才能在小金铃儿、苗银花与贺小娥之间树起神一般的地位,使得这些历尽风尘的绿林女豪,死心塌地的追随着他。   可是,祁连山在朦胧中醒来,张眼看见加洛琳时,居然会有震撼的感觉,一种悸然心动的感觉。   幸好,他在早时的历练使他能很快地平息了这种心悸的冲动,很自然地与她相处,也可能是这个原因,才使加洛琳对他有了好感,能迅速建立起友谊。   老薛为了她,自残了生理机能,满天云见了她,居然会克制不住自己。   十个男人中,也许会有九个男人是见色而动心的,但老薛与满天云应该不是这样的人,他们富于世情历练,都渡过了盲目冲动的年岁而养成所谓的定力了,但是他们在加洛琳面前却很难克制自己,因为加洛琳实在太美了。   所以,祁连山知道,要把这朵空谷的幽兰带到人间去,必须要先给她有一个健康的心理状况,所以他笑了一下:“加洛琳,你只接触过老薛一个人,不能因为他欺骗了你,你就把所有的人都看成这个样子了!”   “也不是为了老薛一个人,小时候的情景,我还大概记得,那些把我母亲五马分尸的暴徒们的嘴脸,我到现在还没忘记,他们都受过我母亲的帮助或拯救,有两个人,我母亲在死牢里为他们治疗身上的鞭伤时,他们感激得哭了起来,伤好之后,母亲悄悄地放他们逃走,他们跪在地上吻着母亲的脚,可是在暴动的那天,剥掉母亲的衣服,把她绑上刑架的,也是这两个人!”   祁连山知道要消除她的仇念很难,只有笑笑道:“加洛琳,人有好坏,你不能只朝一种去看,那两个暴徒恩将仇报固然可恨,可是你自己也说过,那天有很多人为了反对你母亲受刑而被杀死的!”   加洛琳不禁默然。祁连山又道:“老薛欺骗了你,满天云欺负过你,可是我对你却很友善呀!”   “你……你不同,可是像你这样的人很少。”   “那也不见得,你还没有跟多少人接触过!”   “不必,我已经接触过很多了,都丑恶得很,老薛杀了他们,我一点都不难过!”   “但是,只要有一个人对你友善就够了,何况,老薛跟满天云本身都是邪恶的人,物以类聚,跟他们在一起的人,自然是坏的多,不信你等着看,我救回那六个同伴后,你就会知道他们每个人都对你很友善!”   加洛琳轻轻地叹口气:“山,以前我倚赖着老薛,就在我对老薛失望的时候,很快地又认识了你,我已经很满足了,我不是一个贪心的人,只要有一个人使我信赖,我就不会再去多求了,但愿你不要使我失望。对了,我们别站在这儿谈这些,还是快出去救你的同伴,走吧!”   她催促祁连山上了马,自己则抓住了茉莉的鬃毛,准备步行跟随了。祁连山却笑道:   “既然骑着马走,你也上来吧,黑妞儿不会在乎多一个人的!”   他拉着加洛琳的手,把她也拉上了马背,坐在自己的后面道:“你抱住我的腰,低下头来,别碰着了顶壁。”   他自己一手执着火把,一手勾住了茉莉的颈子,上身向前弯下,双腿轻夹喝道:“走吧,黑妞儿,我知道你也是好久没有尽力一奔,四条腿都在难过,冲一阵吧!”   黑茉莉受了鼓励,好像也是真的蓄足了劲无由渲泄一般,虽然水深将近没去它的腿部,可是它仍然能够以极快的速度向前奔驰,火把被溅起的水浸湿很快地就又熄了,洞中再度陷入了黑暗,但是黑茉莉却凭它天赋的神奇第六感觉,哗哗地向前急奔。   祁连山在感觉上它是越跑越快,本来他是为了避免溅起的水花泼入眼睛,反正张开也看不见,干脆闭上了眼。   但是后来,他听见声音不对了,首先是溅水声由闷浊的回激变为清脆,而后,他也感觉到原来拖在水中的双足似乎已经悬空,不再在水中了。   那表示水已经浅了,而且没有了洞壁的回响,才使声音变得清脆起来,莫非洞已经放大了   张开眼睛,起先的感觉仍是一片黑暗,但是他眨眨眼后,居然慢慢地看得见一点点的蓝光在头上直闪!   过了半天,他才弄清楚,那闪闪的是天空上的星星,他们已经冲出了山洞,因为恰好是晚上,而且是个无月又星稀的晚上,所以眼前仍是一片黑暗!   于是祁连山拍拍马头:“嗨,黑妞儿,你先停停,我要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黑茉莉果然停了下来,藉着天上淡薄的星光,约略可见周围的情景,其实这也只是一个山峰中的小谷地而已,两边都是峭峻的山壁,跟山洞中不同的是这儿的顶上是一片天空,而且这还不能算是谷地,应该称为河谷,因为底下全是水,只是比山洞宽了好几倍,所以深可及腰的流泉在这儿已经分散开来,深仅尺许,依然缓缓地向前流动着。   祁连山轻叹了口气:“造物之奇,的确不可思议,谁都无法像在大漠的穷山恶水中,会有着这么一道浅流,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加洛琳举头望着天空,手指着天际一串星星道:“那是被叫什么北斗星的对吗?”   “是的,北斗七星,状如斗杓,恒现于北方,沙漠上的牧人都靠着它们来指点方向!”   加洛琳道:“那我知道这道河流通向什么地方了!”   “你知道,你不是从来没有出来过吗?怎么会知道?”   “是的,我从未离开过这一片地域,只到过地狱谷,我知道的地方,也只有一个地狱谷!”   “大漠上没有一个叫地狱谷的地方!”   “我不知道,老薛叫它地狱谷,别的人怎么称呼我就不知道了,这个山谷在大漠上也是个秘密,很少有人知道,只有每一个信拜物教的部落中的巫师,才知道这个山谷,找得到入谷的路,他们不肯告诉别人,代代相传,在这里学习到巫术与法力,求取到生命之泉。”   “那不是老薛教给他们的吗?”   “是的,很多魔法也是老薛教给他们的,老薛说过,在西方有一种魔教,传到中国,为正教所不容,只好在边疆的地方流传开来,魔教的十大使者,各自信奉一种魔神,分散开后,那些使者在各部族中立了根,成为他们的巫师,但是这些魔教的弟子,仍然归于魔神的统辖,而魔神就住在这所石谷中。”   祁连山不禁一震,他不是江湖人,但是却出生在江湖世家,有关于魔教的一切,他从很多人的口中听见一些,而后为了兴趣,他还在图书馆里翻阅了一些资料,对于魔教,他知道得不算少,但是综合起来,也就是加洛琳说的这些,而加洛琳却无意间地揭露了一个秘密。   这个地方,居然会是那神秘的魔教圣地,那么老薛呢,难道他就是魔神了?山谷中再也没有别的人!   他立刻就问出了这个问题。加洛琳却摇头:“不!老薛说他不是魔神,事实上魔神早就没有了,老薛说他在沙漠上旅行时,曾经救过一个垂毙的老人,那个老人多活了两个月,以后还是死了,死前告诉他这个山谷的秘密,而他就是魔神的化身,要老薛接替他做魔神,但是老薛没答应。”   “老薛为什么没有答应呢?”   “他无法答应,因为他经常在沙漠中来往,很多人都知道他,认识他,知道他不是魔神,以后他把我带到这儿来,把我造成复仇女神,算是新的魔神。”   祁连山开始了解到老薛的用心了,由于智慧的发展,以及文明的扩进,那些巫师们也不再在部族里受到尊敬了,当人们对很多大自然的现象有了较为科学的解释后,巫师们的地位日落,魔教也已经没落了!   老薛要创造一个新的魔神出来使巫师们敬畏,又要使得那些巫师们逐渐地掌握住权势,才能掌握住那些人,要做到这些,光是靠巫术已经不够了,所以老薛才需要外力的支持,要求满天云的合作。   他又提出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这是通向地狱谷的?”   “地狱谷中有一片瀑布,我装扮的复仇女神,就是在瀑布前面的那块大石上现身,每次我看到瀑布的源头,就是在北斗星的同一方向,也就是这个地方!”   “加洛琳,从每一个地方看,北斗星都在北方,所以才用来指示方向,却不能用来指定地点!”   “我知道,可是我在底下看到瀑布的源头,是从一个鬼头中流出来的,那个鬼头很狰狞,张大了嘴,露出一排牙齿,喷出了那道瀑布,我看见后面的山头,就像是那个鬼头,所以我才敢确定,这就是那道瀑布!”   祁连山回头看了一看,发现他们出来的那个小洞上面,朦胧中似乎是像一个魔鬼的头,但只是粗具形状而已。加洛琳道:“现在看来自然不像,因为太近了,要到下面的地狱谷去看,这个鬼头只有一个人头的两三倍大,那就很像了!”   祁连山是学过美术的,对西洋画的投影也有着一点常识,他再仔细端详了一下,把大概的轮廓浓缩后,果真有三四分酷肖了。加洛琳道:“我们现在是从它的右边看,而且天又太黑,老薛要我扮演复仇女神时,都是在快黄昏的时候,地狱谷中已经黑了,他点起很多地下的火口,喷出了蓝色的火焰,然后那夕阳的光刚好照在鬼头上,就非常地像了,我是因为对这个鬼头比较有更多的时间观察,所以才有个印象,大概不会错了!”   “那么这条河流出去就是那瀑布了?”   “是的,从二十多丈的山峰上挂下来,我也一直在想那源头是在什么地方,想不到竟是从我住的地方流出去的。”   “地狱谷又是什么地方呢?”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没有出去过,不过那些巫师们都是从谷外来的,因此我知道那是一条通向外面的路!”   巫师们从谷外来的,满天云也是从谷外来的,老薛如果要把那六个人质去交给满天云,一定也是走这条路,祁连山很安心,他知道这条河流是一个瀑布的源头,而且要下泻二十多丈高,就不可能再用皮筏把人载走了,很可能还要想其他的方法,而地狱谷是个神秘的禁地,也不会有人留在那儿帮助他,因此,他不可能走得太远,或许还来得及在他没把人交给满天云之前追上截住。   所以祁连山又拍拍黑茉莉,催着它向前行去,这道平坦的浅流并不太长,两三百步,果然已到了尽头。   头上的天色已经很亮了,但是他们所处的地方却仍很暗,只是比先前较为明亮一点而已。   这情景很像是祁连山在刘家寨子下过的地窖,只有顶上透进天光,那怕是大白天,光亮仍是不够照明全屋的。   黑茉莉停了下来,再前几步就是尽头了,黑沉沉的山谷,冒着腾腾的雾气,四壁崇山,祁连山回头看了那座山头,才发现这地形之妙,天生就充满了神秘诡异的气氛,顶上可见的那一片天色已呈金黄与艳红,但是照不到山头上,这是早上,山头也是面西背东的。   这时的阳光或许正照在他们入口的地方,那只是一块秃秃的山头,没什么可引人注意之处。   一定要等夕阳西下,平掠过远山的阳光照到这边的山头上,才能显出那一刹那的奇景,好像黑暗的主宰,魔神即将苏醒,开始要统治宇宙了!   黑茉莉的追踪也到此为止,它似乎知道再追踪下去也没有用,因为它无法回头去通知它的主人。   祁连山在一个石头缝里找到了被拆散了的鹿车,也看见了那许多皮袋被割成一条的碎皮,扣在石桩上。   毫无疑问,老薛没有带绳子,他用缚扎鹿车的绳子连结了起来,把人一个个地锤下去的,然后他自己才吊着绳索走到下面的,加洛琳先跳下了马道:“我从这儿下去,先看看老薛是否还在下面?”   这倒是个好办法,因为底下还是一片黑暗,再加上雾气氤氲,什么都看不见,加洛琳对下面的环境较熟,她先下去看看也方便些,假如老薛带着人质还在下面,对加洛琳的出现,也不会使老薛太突然。   加洛琳槌着绳子,很快地就到了下面,没有多久,祁连山只看见下面山谷中闪起一阵阵的蓝色火焰在雾气中亮起,然后他看见了加洛琳站在一块大平石台上。   火光把雾气驱散了,橘红的、靛蓝的、黄的、紫的,在地下一个个的洞中,冒出各种不同颜色的火柱,照着那峥嵘的怪石,照在加洛琳的身上,呈现着诡异的色彩。   老薛把这儿取名为地狱谷倒是很正确,这个山谷简直就像传说中的炼狱,难怪原始的魔教教主会把这儿选作最高的魔神的祭坛,因为这儿的环境,天生的就具有一种令人震撼、畏惧的力量。   加洛琳在底下仰着脖子向上面叫着:“山!下来吧,我在下面查过了,没有人,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祁连山是想下去,可是他略一迟缓后也朝底下叫道:“加洛琳,等一下,我要把黑茉莉先想法子弄下来,你看看这瀑布下面是不是很平!”   “瀑布下面有一个深水潭,水很深!你可以用绳子绑住它的肚子,慢慢地放下来,它会游水淹不死就行了,要不要我上来帮你的忙!”   这是一个办法,可是祁连山却知道行不通,黑茉莉是一头很高大的骏马,体重约摸有六七百斤,那倒无所谓,祁连山相信只要找到一个抵脚的地方稳住自己的身体,双手握紧绳子,慢慢放下去,他还能支持得了,问题是那根绳子,是由一块块的软牛皮条搓成的,有拇指那么粗细!老薛用它把人一个个地锤下去!   那六个人中,最重的是范五,但是也不到两百斤,绳子的吃重力还够,要用来吊住一头三倍以上的骏马,祁连山就没有那种把握了,万一中途绳子断了,在二十多丈的高度下,摔下去可不是开玩笑的。   这头马不仅是他的伙伴,而且在长日的相处中,更建立下深厚的感情,在祁连山的心中,它的份量并不比任何一个人轻,他绝不愿让它受到一点伤害的,所以祁连山想了一下叫道:   “加洛琳,你在下面找找看,有没有长的绳子,上面的那根绳子恐怕不够结实!”   “这个我不知道,我想不会有吧!”   祁连山也知道希望不大,老薛拆了鹿车,割碎了那许多皮袋,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搓成那根绳子,假如底下有可用的物件,他绝不会费这么多事。   可是祁连山在任何条件下,都不愿意放弃黑茉莉的,他只好坚持着叫道:“找找看,假如没有绳子,找一些可以用来结成绳子的东西,我一定要把黑茉莉安全无损地带到下面去,因为我们还要用到它!”   加洛琳没有多说什么,也不需要听祁连山最后那一句勉强解释的理由,她完全了解那匹马对祁连山的重要性。   在别的人也许难以理解,但是加洛琳是在寂寞中长大的,她深深地明白,一个亲蜜的伙伴是何等的价值,所以她跳下了石块道:“好!我去找找看!”   她的身影在彩雾中消失,祁连山也寄于无限的希望地等着,等了有很久,加洛琳终于攀着绳子上来了,肩上挽着一捆像是绳索般的皮条,然而她的身上却是赤裸裸的,只有腰上系着一根皮带,插着两柄锋利的小刀。   那样子是很滑稽的,她此刻看来就像是一个来自蛮荒的野女郎,一个与文明脱节的蛮人。   祁连山立刻知道她的那一捆皮条是怎么来的了,她把身上仅有的那件豹皮的外衣割成了一条条的皮索,不但如此,祁连山发现她还有一个改变,一个看来很明显,而又一时说不出来的改变,直到加浴琳把那股由豹皮条绞成的长索交在他手中时,他才看见皮索外面还缠着一股金色的细线,那是加洛琳头上的金色长发!   长垂下来可以到达腰下的秀发,只剩下很短的一簇了,她把头发也割了下来,缠在豹皮索上,成为一根坚纫而有弹性的长索。祁连山很感动地道:“加洛琳,谢谢你!”   加洛琳却满不在乎地道:“我找了半天,什么也没有找到,地狱谷中寸草不生,没有一点可用的东西,我只好想到我身上的衣服,好在我根本就不喜欢穿着它,可是我把衣服割成一条条的长条后,连起来一看,长倒是够了,但也不够结实,稍微用点力就拉断了,于是我就想到了我的头发,把它们再缠上去就行了!”   “你为黑茉莉所作的牺牲太大了!”   “这算是什么牺牲呢,我对这满头的长发也讨厌死了,早就想割掉它,可是老薛不肯,他说复仇女神必须要有一头长长的头发,在那些巫师们的眼中,女人的头发是很神圣的象征,身犯重罪的女人,就是以割发作为惩罚,我以后不再要去扮什么复仇女神了,自然也不必再留着它了!”   在草原上,女人的长发不仅具有神圣的意义,更还是美的象征,许多少女不惜花费大部份的时间,把它们编成很多很细小的长辫,缀上鲜花,扎上彩带,用以博取男人们赞赏、欣赏,没有了长长的秀发,就等于没有了生命!   加洛琳口中说不在乎,其实祁连山知道,她对于自己的那一头金黄色的秀发,也是异常珍惜,为了梳理它们,她曾经费了很多心儿,用木块雕成了精细的梳子。   但是祁连山却不知道如何说出感激的话,只是拍拍她那丰润而洁白的肩头。加洛琳高兴地笑着道:“山!你不必为我的头发难过,我跟你一样地喜欢黑茉莉,为了它,别说割下我的头发,就是拼了我的性命,我也肯的!”   把两股皮索再结合在一起,加洛琳的手法很熟练,显见地是经常做这种工作的,然后她又用鹿车上拆下的细木条,结成了一片木兜,托在黑茉莉的肚子下面,跟祁连山一起,慢慢地把马儿吊了下去,而后她叫祁连山先锤了下去,自己却解开了绳子的结头,把绳子也放了下去,站在瀑布的边缘,纵身一跃,像一头飞鸟似的跳了下来,跃进了深潭,祁连山刚把黑茉莉从潭水中拉了上来,被她吓了一跳,直等地从潭子中再浮了上来,连忙伸出一只手,把她也拉上了岸边,责问道:“加洛琳!你这是做什么了?”   加洛琳笑了一笑:满不在乎地道:“没什么,我想我们以后可能还用得到这根绳子,可没有办法再去找另外的一根了,而且我知道潭水很深,跳下来没问题的!”   那个小潭是很深,但很小,只有一丈多宽,五六丈长,像是一条水槽,刚好承受了从上面倒下来的瀑布。   祁连山道:“你要那根绳子也用不到从上面跳下来,我打的结是活的,吃紧了力量时很牢,等到没有重量后,轻轻地抖一下,绳结就会松开来,你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底下又是这么窄,那多危险,万一你用的力量不够,碰到石头上,那不是活活地跌死了?”   加洛琳笑道:“不会的,我看得很准,而且我也知道你打的那个结,用普通的绳子是抖得开的,用皮革搓成的绳子却不行,皮遇到了水就会变软,再被拉得很紧之后,已经咬得死死的,我在上面用手都解不开,最后还是用刀子把绳头割断的,你想得到的事我也想得到!”   祁连山叹了口气儿这些事的确是他没有想到的,这个女郎在有些事情上固是懵然无知,但是在她熟悉的事情上,她的思考、理解却比任何人都精明。   打量了一下那些冒起的火柱,祁连山又感到新奇了:“这些火柱是怎么喷出的,怎么会有不同的颜色?”   “我不知道,是老薛弄的,每个洞都有一块石头挡着,只要把石头搬开,潭里溢出的水就会流进洞里去,没有多久,就会有雾气喷出来,那种雾气用火一点,就成为各种颜色的火柱,每次要在这儿接见各族来的巫师祭拜时,他就点上这些火柱,等巫师们走了,他再把石块堵住水流,火柱慢慢地熄了下去,谷里又是一片黑暗,使得别人无法再进来,这里很危险,没有火柱的照明,连老薛都不敢乱走动……”   她说的没有错,谷底满布着大大小小的洞穴,除了喷火的这些洞穴外,大部份都是黑沉沉的,有些虽然也嘟嘟地喷着水汽,但是却没有燃烧。   空气中漂浮着一股刺鼻的硫磺气味,令人有窒息的感觉,证明这儿早就很可能是一个火山,也只有大自然,才能造成地狱谷的奇景,那许许多多的洞穴,很可能还通向炽热的,沸腾着熔岩的地心,因为太深了,里面沉着许多不可燃的气体,所以才不会燃烧起来,至于那些喷火的洞穴,则因为有水流的进入,使得内部的平衡破坏了,比气更重的水渗透下去,遇到高热后又开始膨胀,把那股可燃性的气体压了出来,点着了火,就形成了那一条条的火柱,再因为它们所含的成分不同,所以有各种不同的颜色。   祁连山在学堂里的化学和物理课程成绩并不是很好的,他的性情偏重于文学的艺术的成分较多,不过总还能勉强应付过去,所以对这些现象,他多少还能在学理上得到解答,虽然不是绝对的正确,但是已经能使他自己满意了,可是他却无法使得加洛琳明白,谁也无法把复杂的理化现象,用几句话告诉给一个完全没有概念的人明白的。   好在加洛琳对地狱谷的一切都很熟悉与了解,她也知道这些怪异的现象并不是魔法,没有迷信的观念,也不会畏惧,所以她牵着马,还带着头,拣着路走出去,同时还指点着道:   “这条路可以通到瀑布后面,那里有个洞,是回到我们住的那片树林里的,那个老薛真混蛋,明明有条近路,只要走一天就可以出来了,他偏要带我走上两三天的路,转上好几个大圈子!”   祁连山笑笑道:“他当然不能把这条路指给你看,不是远近的关系,而是他要一个对外隔绝的禁地,山洞中无法布设迷阵,关不住你,也挡不住外人的进入,所以他才可宁多走两天的路,使你永远地关在那片禁地里。”   “难道他能关我一辈子吗?”   “那倒不是,他的计划是要利用那些巫师的力量,控制着天山的那些拜物教的部族,在天山建下一个王国,他的计划是把你捧成了玛尔乞米部的女汗,那是以女人为主的一个大部族,而且也是最大的一个邪教部族,人的智慧渐渐地开明了,邪教的邪异手法将难以控制人心了,那些巫师们在部族里也没有什么力量了,唯一能使族人相信的就是医药的力量,所以他积存了许多的乌风酒,而且要保持着谷中的秘密,只有他掌握着那么多神奇的性命灵药—   —生命之泉,才可以控制着那些族人。”   “是的,我也问过老薛,问他为什么那么小气,我们有着那么多的生命之泉,可是每次他只肯给那些巫师一点点,坛子是密封的,打开来后,走了气,效用就减弱了,每次他打开一坛,只用半坛分给许多小瓶,每人只给一瓶,剩下的半坛他宁可倒掉,我问他为什么这么浪费,他总是笑着摇头说我不懂,却不肯告诉我。”   “这是不能告诉你,如果他教会你这些权术的运用,就会使你变得狡猾,你也不会这么简单地受他摆布利用了!”   “可是我仍然发现了他的险恶。”   祁连山轻轻一叹:“他本就是个工于心计的人,虽然在你面前他尽量地伪饰,可是长日相处,不知不觉间总会流露出本性的。你跟他相处久了,总也会学到一点使心眼儿的,只是他想不到而已,一个好用心计的人,往往喜欢把别人都看成容易欺骗的傻瓜,结果被骗的往往是他自己。”   加浴琳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起来:“山,你的意思是说我也是个很狡猾的人。”   祁连山笑笑道:“我没这样说,而且你不是狡猾,只是聪明而已,狡猾的女孩子使人讨厌,而聪明的女郎却会使她看来更可爱,你除了聪明外还有美丽,就更可爱了。”   祁连山倒不是奉承她,他说的是良心话,加洛琳的确是个聪明而又可爱的女孩子,不过祁连山却是第一次对一个少女说这种话,因为这样子说话太直接了,如果对一个别的女孩子这样说,对方一定会以为祁连山别有含义,她会脸红,会心跳,会很认真地记在心里,然后就会缠上他,   当然不是每一个男人说这番话都能有这种效果,但是祁连山如果对一个女孩子这样表示了,就不会受到拒绝。因为他是个很英俊、很温柔、很风趣、很健壮、很出风头又很富有的男人,更是一个年青未婚的男人。这样一个男人是每个女孩子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祁连山很随和,似乎也很喜欢跟女孩子在一起,但是他也很慎重,绝不轻易地付出自己的感情。   现在他对加洛琳这样说,也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他知道对加洛琳说话不能太含蓄,而加洛琳却需要赞美,她一生中只跟老薛那样一个男人在一起,祁连山似乎想像得到,老薛不会对她经常鼓励赞美的!   果然,加洛琳的眼中闪着喜悦的光,兴奋地拉着他的胳臂:“山!是真的吗,我很美丽吗?”   “是的!非常美,我没有见过比你更美丽的女孩子!”   “那我就安心了,我从来也没有见过别的女孩子,小时候倒是看过一些,也约略记得一些,我觉得她们每一个都很美丽,可是长大后,我就没有再见过别的女孩子了,在我的想像中,她们一定比我美丽得多!”   “所有来的巫师中,难道没有女人吗?”   “有!巫师们女的比男的多,但是都不再年轻了,都是些老妇人,而且她们来参拜时,脸上都涂着各种奇奇怪怪的颜色,或是带了些面具,就跟鬼怪一样。”   两个人就这样说着话,慢慢地向前走着,顺着一条曲折的路,走到一个平台处,似乎已经远离地狱谷了。   祁连山在平台上发现了一些马粪,这些马粪居然还是潮的,似乎是留下的时间并不太久,这儿虽然阴暗难见天光,但是很干燥,通风良好,谷中那些令人窒息的空气被前面吹来的凉风阻住了,使人的头脑为之一清。   祁连山蹲下身去,拾起了一团马粪放在鼻子前闻了一闻,居然还有着一股不太浓的臊味!   他还不嫌肮脏地揑开了那马粪,详细地看了看它的成份,然后才间道:“加洛琳,这儿养着马吗?”   “我不知道,我从来也没有到这里来过,每次祭典时我只到过谷口的地方,休息的时候,我在瀑布后面的山洞里,等巫师们集在那大祭台上跪下膜拜时,我就从瀑布跳出来,跳在大石块上,而巫师们也不准走下那个祭台。”   祁连山道:“这儿是不是还有别的人呢?”   “我也不知道,我说过了,我以复仇女神的面目出现不过才三四年,到这儿只有八次,每次都是有老薛在一起,到了这儿,看他把火点起来,忙这忙那,我只在山洞里休息,或者是在水潭里玩水,每次祭典都很久,我已经很累了,老薛点上了安息香,我就昏睡过去,直到走的时候,他把我叫醒,一切都已收拾好了。”   “我想一定有人在帮他整理一切,看守着门户,而且很可能是满天云的人。”   “你怎么知道的呢?那次我假昏睡,在山洞真听见他跟满天云说话,却没有看见有别的人!”   “根据判断,他肯让满天云去到山洞里,就不会让游牧部族的巫师们前去发现地狱谷的秘密,而他一个人绝对无法保持这个地方的秘密,只有让满天云来帮忙了,而且这儿既然是魔教的圣地,就不会准巫师们骑着马来,这些马粪也必定是满天云的人留下的!”   加洛琳很留心地听着,祁连山又拿着手中的马粪道:“这马粪是用豆子泡了酒当饲料的,草原上的人不会用这种饲料来喂马,粪便很细而有光泽,证明马很健壮,只有好马才用这种上等的饲料!”   “从一些马粪中,你能看出这么多的事情来?”   祁连山笑笑道:“我家里开设着牧场,从小我就跟马匹们生活在一起,懂得自然比人多一点!”   然后他的脸上现出了忧色:“假如他们有了健马代步,而且又离开了一天,恐怕就不容易追上了!”   忽然,黑茉莉的鼻子动了一动,接着引颈长嘶,而且在它长嘶之后,平台的右方居然也传来了一阵长嘶!   祁连山吓了一跳,连忙举起手中的枪,作个戒备的状态,加浴琳却诧然说道:“干什么,那是马嘶的声音!”   “我知道,可是有马就表示有人!”   加洛琳笑了起来:“不会的,只有马,没有人!”   “你怎么知道的,这儿会有野马栖息?”   加洛琳拍拍黑茉莉的股部,笑道:“它是闻到了有同类的气味,才发出嘶声作为呼应,我也是一样,我闻到了有马匹的气息,却没有闻到有人的气味。”   “你的鼻子这么灵?听声音好像很远呢。”   “不错,大概在五十丈远近,但是我只闻到了马的气味,没有生人的气味,我在树林里长大的,整天与兽类为伍,也学会了它们的本事,假如有陌生人,百丈之内,我都能闻到气味,你放心,我说没人就没有人。”   关于这一点,祁连山倒是不表怀疑,因此收起了枪。加洛琳笑道:“刚才我是根据我的感觉,现在我还能提出另一个证据,这儿离地狱谷并不远,老薛是利用秘密的水道过来的,他在禁地里做了许多的手脚掩饰痕迹,就是怕我找到那条水道,在这儿他一定也同样地不愿让人知道那条水道,可是他却把那条锤人下来的皮索还留在瀑布旁边,难道就不怕别人发现了吗?”   “假如留下的人是满天云的手下,他就不必掩饰,因为地狱谷只能唬唬那些巫师,却骗不了满天云的!”   “不!如果他不怕被满天云的人发现那条水道,就会叫人进去帮忙他把人搬出来了,而且这儿养着马,他会叫人把马拉到里面去驮着人出来了,那么这些马粪就会留在地狱谷中,而不是留在这个平台上了,可是我在地狱谷中没有看见马蹄的痕迹,只有老薛一个人来回的足迹,这证明他是把那些人质都搬到这儿才开始叫人拉着马过来的。”   祁连山笑笑说:“加洛琳,你的推测很对,这表示你已经比从前懂得更多的事物了。”   加洛琳也笑笑说:“我是跟你学的,我和你认识虽然不很久,可是,我发现跟你在一起对很多事情,自然就会多用些心思,懂得也就会多一些。”   祁连山有些腼觍地笑着摇了摇头,转变话题说:“走吧,既然有马没有人,我们就去把马匹牵过来,至少,可以给你骑着赶路。”   加洛琳温顺地跟着祁连山向马嘶的方向走去,黑茉莉却显得非常急躁不安,几次想冲向前去,都被加洛琳用力拉住。   她虽然肯定说那边没有生人,但并没有把握会不会有其他的危险,她不愿黑茉莉去冒险,,因为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对黑茉莉有了一份感情。   祁连山却对黑茉莉很有信心,笑着说:“加洛琳,让它先去吧,它一定会保护自己的。”   他放开了黑茉莉,在它后股上轻轻拍了一下,黑茉莉立刻欢呼一声,放开四蹄向前飞奔了过去。   果然,前面只有阵阵马嘶声音传过来,并没有其他异响。   可是,当祁连山和加洛琳跟过去时,却发现加洛琳的推测只对了一部份。   那儿是一处山壁脚下的凹地,有一个不太深的水潭,潭旁边还有一个木栅,栅里养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此时,黑茉莉正在栅外跟那匹白马互相对屹嘶鸣。   山壁旁有一个很浅但颇隐蔽的洞穴,里面留着一些女人用的梳子和镜子等简单用用具,这证明洞中曾有人居住,或许是满天云手下的守望者,或许是老薛安排的接应人。   祁连山在附近和洞中仔细搜查了一遍,证实这儿的确有人住过,而且,住在这儿的很可能是两个女人,只是现在已经不见人影了。   祁连山不愿多费心思去猜两个女人的身份和去向,却对那匹颇为神骏的白马十分欣赏,于是,向加洛琳笑笑说:“这是老天送给你的坐骑,我先去驯服了它,再给你代步。”   他翻进了栏栅,向白马缓缓走过去,那匹白马却对他低头嘶吼,作出戒备的样子。   祁连山对自己驯马的本领很有信心,找到一个机会,猛冲上前,一把抓住马鬃,人已跨上了马背,谁知那白马却用尽了全身力量蹦、跳、掀、踢,硬想把祁连山从背上掀下来。   祁连山也使出全身力气,跟它纠缠,整个人伏贴在马背人,两腿就像铁剪般夹住马腹毫不放松。   到最后,马倒是停下来了,那不是屈服,而是它意识到背上的人实在太强,强得超过了她的所有战斗技能,于是它发出了一声悲壮的长嘶,流露出一腔英雄末路的悲愤,然后它一头撞向了山壁,用死来表现它不屈的意志!   祁连山没想到这头马会如此的烈性,连忙运用他纯熟的技巧,硬生生把马匹在碰上前扳倒下来。跳开一边,一面叹着气,一面以尊敬的口吻道:“行了!伙计,我向你认输,你有这付倔脾气,天生是该在草原上奔驰的!”   然后歉然地向加洛琳苦笑道:“没办法,加洛琳,我本来想把它驯服了给你骑的,看来只好放弃了!”   白马困难地站了起来,由于背上的人已经离开了,它也不再想自杀了,勇敢而骄傲地站在祁连山面前。   加洛琳却怜惜地走过去,打开了栅门,一面拍着白马的脖子,喃喃地说着些安慰的话,然后又勾着它的脖子,轻轻地哄着它,稍微带点勉强地把它推了出来,走向饮马的水池,用手掬着水,慢慢拍向它的身上,为它洗去身上的泥沙,捧着水,给它饮了几口,最后才为它洗去了汗水。   祁连山正在地下喘气休息,却发现奇迹地瞪着那一人一马,因为他看见加洛琳骑在马身上,而那头白马却乖乖地,一点都没有反抗的意思!   祁连山一下子站了起来:“加洛琳,你是怎么驯服它的!”   加洛琳笑笑道:“我没有驯服它,只把它当作自己!”   “当作你自己?这话怎么说?我不懂!”   “我小的时候脾气很倔强,犯了错,我母亲要我认错,说什么我都不肯低头,打我、罚我都不怕,母亲把我关在黑房子里,她知道我怕黑,想要我低头,但是那一次我就是不在乎,而且也没有叫,没有哭,整整关了两天,父亲回来了,心痛得不得了,连忙把我放了出来,那时我才哭了,我心里是害怕的,也知道自己错了,但是我绝不肯低头,以后我也没有再犯错,父亲常用这件事笑母亲,说她的管教还不如他的宠爱有效,天生尊贵的人是不用管教的!”   祁连山不禁怔住了,他实在没想到加洛琳是用这个方法驯服了这头马。加洛琳叹了口气:   “其实人还是要管教的,没有母亲的责罚,我不会知道是非,假如一直由着父亲那样纵容下去,我会变成一个很坏的人,只是我天生的倔强使我不肯低头而已,后来在森林里,我一个人跟着老薛生活,为了排除寂寞,我跟一些小动物为侣,发现有些跟我小时候一样,老薛养过一头豹,他训练它听话,用鞭打它,那头豹要跟他拼命,把老薛的手咬伤了,老薛把它打得快死了,叫我送出去丢掉,我把它藏在树林里,给它治好伤,喂它吃东西,后来它竟跟我成了朋友,我要它做什么,它就做什么!把老薛气了个半死!”   “哦!想不到你居然别有一套驯兽的功夫!”   “山!你是在骂我?老薛见我驯服了那头花豹,说我跟它是物以类聚,你只是比他说得好听一点!”   看来这妮子还挺多心的,祁连山却笑了一下:“我跟老薛的意思不一样,他是不了解这种情形,我却是在马群中长大的,以前我从没有一头驯不了的马,今天是第一次!”   “那是你没有遇上像这头白马那么野性的!”   “不!比它更野的马我也遇到过!”   “那就是你们没有试过我的方法!”   “加洛琳,你的方法不是不好,但不是牧场里的方法,牧场里驯服了马匹,是要卖给别人的,使得人人都能驾御它,而你的方法却是娇纵它,培养它的野性,除了你之外,它不会听别人的话——不能让别人去乘坐它!”   “这……倒是的,那头花豹就是这样,我收服了它,但是它对老薛还是很不友善,见了老薛是充满了敌意,有一次我不在,它跟老薛碰上了,差点没把老薛咬死,我赶来了,怎么叫都不肯听,逼得我只好杀了它!”   “这就是了。在牧场里,我们不能用这个方法来驯马,一定要磨尽它的火气,让它成为人的忠实册友,而不是只对一个人忠实,正如你母亲教导你一样,要你对是非有一个切实的认识,而不是向你父亲一个人表示顺从!”   “可是我对母亲的教导也记住了,以后并没有再犯!”   “那是因为你是人,人为万物之灵,智慧、灵性,高于一切的动物,但是兽类却不同,也许有的比较聪明,但最多也只能像个小孩子,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加洛琳,你是在童年时就离开了父亲,跟着老薛,他不像你父亲那样地纵容你,娇纵你吧!”   “是的!老薛在我小的时候管得我很严,也很爱我,那个时候,他是把我当作他的女儿一样,可是后来就变了!”   祁连山没有问怎么变了,他已经知道为什么会变,因为加洛琳究竟不是老薛的女儿,没有那一种发自天然的伦理的约束,对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老薛有一份发自本心的父性的慈爱,但是对一个不是自己的骨肉又亭亭发育的少女,他却难以抑制那种发自本能的欲望。   如果是生活在群体中,这股欲望可以从别处得到满足而继续使他的父性发扬成为伦理的延展。   所以,在外面,有很多人收了养女,结果是圆满,跟自己亲生的没两样,父慈子孝,当然也有些并不如此,但那只是极端的少数,所以才被人目为禽兽!   可是老薛跟加洛琳之间的关系不同,他们生活在一个隔绝的世界里,除了这两个人外,几乎全是禽兽,老薛若不是有着更为重大的目的,他也会成为禽兽的,只是他为了自己的将来,不得不籍着药物压抑了生理的冲动,使自己成为一个超人,但是人比禽兽进步,男女之欲,除了生理的冲击外,还有着心理上的渴求,老薛只好避着她。   加洛琳似乎还想说得更多,但是祁连山却无意讨论下去,他要把加洛琳带回到人的世界里,势必要告诉她很多东西,可是现在却没有这么多的时间,他站了起来,“好在你没有马,这是你的马,它肯听你的就行了!”   加洛琳却不放心:“山,你说这匹马可能还会对你不利?”   “那倒不会,第一,因为它不是豹子,本性不会那么凶残,第二,我对它不像老薛对那头豹子一样凶;第三,老薛并没有把那头豹子完全征服,而这匹马已我已经认输了,它只是不肯屈服才想撞山自杀,我没有让它死,它不一定会对我感激,至少它不会恨我,只是怕我而已!”   的确,那头白马对祁连山多少还有点畏惧,祁连山接近它时,它退后了两步,保持着一个适当的距离!   加洛琳笑笑道:“这就好了,如果它对你还有敌意,我宁可不要它,我是人,我要人作朋友,以前我为了老薛,硬起心来杀了那头豹子,现在,我更不会为了这匹马而放弃你这个朋友的!”   这是一种理智的选择,也是感情的选择,祁连山笑笑:“而且我也不是真的征服不了它,只是需要耐性而已,驯服一匹马也不可在短时间内做到的,同时我也要告诉你一句话,它现在对你好,亦不是就表示驯服了,你还得付出更多的耐心、爱心来对待它,使它对你忠心,草原上的人都应该有一匹马,作为最忠实的伙伴,而且想取得一匹忠心的马很难,必须要使它对你忠实不移,在最危险的时间都不会背你而去,像我的黑茉莉对我一样。”   不久,天就亮了。   祁连山和加洛琳都感觉到有些饥饿了,他们取出了肉脯,就在山洞口吃喝起来。   加洛琳对祁连山的推断仍有些不懂,边吃边问:“你怎么知道这山洞里住着两个女人呢?”   “因为洞里有女人的用具,而且,有两处睡觉的草堆。”   “那也可能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不会的。”   “为什么不会呢?”   “因为……”祁连山顿了一下,不觉微微一笑:“如果是一男一女,只需要一个草堆就够了。”   “为什么呢?我不懂!”   加洛琳可能是真的不懂,因为在她心目中,根本没有男女之间的特殊观念,在她单纯的思想中,一男一女为什么就只需要一个草堆?而两个女人却需要两个草堆,这是无论如何也教人想不通的事。   祁连山当然也想不出更好的词句为她解释,只好又笑了笑,说:“这道理你现在也许很难懂,不过,以后你就会慢慢懂了。”   加洛琳还是继续追问:“究竟为什么呢?譬如你和我,就是一个男的一个女的,我们为什么只要一个草堆呢……”   祁连山真怕她再问下去,自己会答不出话来,连忙转换另外的话题,说:“加洛琳,你的鼻子真灵呀,你是怎么知道这儿只有马,没有人的?”   加洛琳得意地笑笑:“这还不容易吗?我只要闻出由风吹过来的气味就知道了。”   “我在牧场和草原中长大,我也能闻出马匹的气味,可是,我却不容易分辨出人的气味。”   “那就是习惯吧,你接触的人太多,渐渐就不会去注意这些了,在人多的地方,人的气味特别浓,渐渐地就不再对那种气味感觉特别了,我却不同……”   祁连山叹了口气,居芝兰之室,久而不觉其馨,入鲍鱼之肆,久而不知其臭;这两句话虽是前人经验之谈,但是谁都没有认真地去考究它,直到现在,祁连山从加洛琳的经验中,才体会到它意义的深长。   “加洛琳,你一定累了,你就随便找个地方躺一躺吧。”   “好的!你呢?山,你睡不睡?”   “我当然也要休息一下的,可是在睡前我还有些事要……”   “什么事,我可以帮你,因为你比我累,刚才你还驯了很久的马,累出了一身大汗。”   “不!你先去休息吧,有些事是不能要你帮忙的!”   加洛琳很听话,没有问什么,果然走到山洞里,找了个干净的角落躺了下来,祁连山到处看了一下,看看时间近正午,阳光很烈,又去看看加洛琳,她倒已经睡熟了,轻蜷着身子,形成了一付很美的图画。   微褐的皮肤呈现着健康的色泽,西方的女子有很多地方是东方人比不上的,第一是她们的玉腿修长,跟上身的比例较为匀称;第二是她们的胸部发达,不像东方人自幼就加以约束;还有就是她们的睫毛特别长,蜷而弯曲,闭上眼睛,交织成一弯弧线时,显得特别迷人。   当然,她们也有缺点,那是她们的皮肤较为粗糙,没有东方人那么细致,她们的毛发较为粗长,祁连山在上海住过,看见过西方女子较多,最不敢恭维的也就是这一点,他在体专读书时,有位英国教授住在学校里,教授夫人是公认的西方美人,祁连山被邀到他们家中作客,也颇为那位洋美人的翩翩风釆而心折,可是当他跟那位夫人共舞时,对袒露的玉臂上爬满了金黄色的汗毛却倒尽了胃口,触在手中,使他感觉到像是拥着一头母猩猩。   加洛琳是个典型的西方人,金发、碧眼、高鼻梁,但是她的鼻子不钩,五官具有东方人的纤巧,她的肌肤也不粗,细致光滑,像是精工的瓷器,可能是长时间在阳光下的原故,她也没有那一身令人恐怖的长毛。   这是一个东方与西方的女性美的揉合体,而且是集中了一切的优点的完美综合,祁连山只能找出一句俗而又俗的赞美词——她是上帝的杰作。   如此一个完美的女性,完全不加遮掩,那么具体而真实地呈现在他眼前,祁连山不能不怦然心动,因而也就解解到老薛为什么要自毁机能了,也明白满天云为什么会无法克制而意图染指她,因为她是一个无法抵制的诱惑。   祁连山没见过满天云,也没见过老薛,可是从很多的间接了解中,他可以肯定一件事,这两个男人都是久历风霜,惯经风月的老经验,且已步入中年的强者。他们的定力都够,不是容易冲动的毛头小伙子,但他们仍然无法抵制加洛琳的诱惑力,可见她的确是个天生的尤物。   加浴琳的睡态很斯文,不像她醒着那么充满了天真的娇憨,此刻在她身上,只能看得出成熟。   内在的成熟,外在的完美,构成了一个充满了魅力的女人,祁连山不是圣人,不是不解风情的鲁男子。   对苗银花、对小金铃、对贺小娥,祁连山都曾毫无避忌地接近过,那三个女子虽非绝色,但都不丑,而且各具本色,是三种不同的类型,但任何一种都足以打动一个男人的。   祁连山与她们泰然相处却能把持住自己,那是一种定力,是他父亲祁云程要他务须养成的定力。   不管这个儿子是否将来要继承他的事业,继承他的行侠生涯,都必须具有这种定力,才能做他的儿子。   他给他的教育方式也是活的,是真正的生活教育,从稍解人事开始,就把他置于脂粉群中,犬马声色,柔情蜜意,都不加制止,而且还想尽方法让他都经历一番,以免成长后沉缅于中而无以自拔。   祁云程对儿子只有一个要求——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而一个真正的男人在任何场合都要保持自己人格意志的独立,不受任何外来的影响而改变!   祁连山的性情大有父风,执着而不屈,为威武所屈倒是不必担心,祁云程也为儿子挣下了一份用不完的财富,为利所诱也不可能了,因此他的教育着重在使儿子不为色所陷,为情所困,在这方面,祁连山并没有使老父失望。   可是面对着加洛琳撩人的睡态,祁连山感到有点难以自恃,他连忙退了出来,而且作了个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找件衣服给她穿上,否则这样子实在太糟糕了!   他跟加洛琳已经相处了一天一夜,两个人在很密切的交谈中也很接近了,有时还肌肤交触过。祁连山一直很自然,那是因为他心中无邪,他把加洛琳看成个不解事的孩子,而且加洛琳还穿着一件豹皮的衣服。   可是那件衣服已经被她割成许多的碎条,结成绳子,把黑茉莉从瀑布上垂了下来,她就没有任何遮掩了。   以后相处的一段时间,始终在忙碌着,祁连山也没有想到很多,但是现在,他却有着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   祁连山明白,一旦内心起了这种冲动,他就很难再把持住自己,也会使得自己处处不自然。   可恶是是这个洞中别的都还齐全,就是没有衣服,不但没有衣服,连块可供遮身的皮、布都找不到。   “那两个女人难道都不穿衣服吗?”   那当然不会,唯一的解释是她们没有带第二套衣服,在沙漠中的人很少有衣冠整齐的,布帛的缺乏固然是原因,炙热的气候使人无须穿太多的衣服而经常要流动,使人必须减轻身边的负担,很少有人多带几套衣服,动辄满身大汗,换不胜换,倒不如不换了。水源缺乏,洗涤不便,使最爱干净的人都无法再保持整洁,遇到有水的地方,脱下来洗洗灰尘,略加晾晒又再穿上,差不多人人如此。   祁连山也不例外,他此刻只有一条长裤,一件上衣,内衣裤已经洗了撕开给苗银花她们裹脚了。   上衣绝不能少,那不是为了遮体,而是为遮绝火热的阳光,如果光着脊梁,晒上一天就能把皮都晒起泡,分出自己的长裤,要他光着屁股,那更不像话,他也不习惯!   想了半天,他用刀子把自己的两截裤管割了下来,又剖成两块布片,他比了一下,又截了一小段下来,两片长的勉强可以围成短裙,两截短的,用绳子一穿挂在肩上,遮遮地那高耸如丘的前胸吧。   不过那都太脏了,滚满了泥沙,他拿来洗了一下。   清凉的潭水使他感到精神一爽,他觉得自己也该洗一下,包括衣服和他的人。   祁连山第一次走沙漠,还没养成不洗澡的习惯,有时为了不方便,他忍住了,现在既有水,又有时间。   他估计一下,加洛琳这一觉睡下去,至少也要四个小时,他可以洗个澡,洗好衣服,照正午阳光的热度,一个钟点就干了,他再穿上衣服还来得及。   于是他把洗好的衣服铺在石头上晒好,然后回到水潭边,跃下身去,这个水潭是天然形成的,上流有一道流泉引过瀑布泻下的水流,在此地的一个空凹处汇集成潭,然后再由另一个缺口处流出去。   潭水分两层,上层深仅及膝,下层则可及胸,整个潭不过才三四丈见方,因为是个活水潭,所以水面始终维持在一定的界线上,祁连山先是在浅水里泡了一下,然后踏进深水,来回地游着,最宽处也不过四丈,划两下就到了,他只是藉此来松弛一下肌肉,驱除疲劳而已。   可是在他停下来时,他的眼睛掠见潭底的角落上蜷着一个白色的影子,轮廓上像个人,不由吓了一跳。   仔细地看了一下,果然是个人,一个赤裸的人,头埋在双臂中,蜷成一堆,一动都不动,莫非是具尸体。   以肤色而约略可辨那是个女人,祁连山心中更为震动了,这具尸体不出几个人,不是他同行的几个女子,就是留居在这里的人,而且以前者的可能性居大。   是苗银花?贺小娥?小金铃儿?还是刘老好?不管是那一个,都是祁连山不愿意发生的事。   祁连山一个猛子扎了下去,急潜到女尸身边,伸手提起了女尸,直向潭边游去,到了岸边,他站直身子,用力拉起女尸,想把地送上岸去,就在这时,那蜷曲的女尸突然动了,哇的一声轻笑,而且张开双臂抱住了他。   祁连山幸亏是胆子大的,否则一定会吓昏过去,但是他至少也吓得呆了一呆,让那具女尸抱住了他,再度倒向水中,不过那是浅水层上,水仅仅淹没了他的身子,而且他也惊觉了过来,从那一声轻笑,他已经听见是加洛琳的声音,眼睛虽然被水珠所迷,约略可可见到金黄色的发影,不是加洛琳又是谁来,这个淘气的小精灵,不知何时悄悄地醒了,悄悄地溜过来,趁他在背着身子晒衣服的时候,悄悄地滑下水潭,躲在水底下,来上这次恶作剧!   只是这个玩笑开得太大,祁连山认清是加洛琳时,双手一撑,把她的身子撑了开去,用的力气很大,不过他立刻又后悔了,因为这一撑时,他是出乎于本能的动作,无法控制自己的劲道,偏偏推出的部份,又是对方的前胸,触手柔软,竟是推在她的乳房上!   一个发育成熟的女子,对胸前都是十分谨慎的,那不仅是心理上的防御本能,也是生理上的必要,因为这里突耸两团并不是坚实的肌肉,属于较为娇弱容易受伤的部位。稍重的碰击都会感到疼痛,它只合于情人的手作爱怜的轻抚,而且也是她自己献出满腔的爱心之时,否则,这个地方是绝不容人碰触的!   加洛琳在成长的过程中,几乎是与世隔离的,心里的防御感倒是不太坚强,那自然也因为没有人去袭击她这个部位的原故,但生理上的敏感却是有的。   骤然受到了重力的压挤,使她痛得叫了起来,坐起身子,吃惊地望着祁连山,似乎难以相信,惶恐而又迷惘。   看着她无邪而又惊恐的目光,祁连山的心软了,连忙又上前,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加洛琳!对不起,因为你吓了我一大跳,所以出手才忘了顾忌……”   加洛琳轻吁了一口气:“我只是跟你开开玩笑,没想到你会吓成这个样子,你的胆子太小了!”   祁连山叹了口气:“天!我的胆子还小?要是我的胆子真小,早就被你吓掉了魂!”   加浴琳难以理解地道:“怎么!你会吓掉魂?我只是藏起了脸,不让你认出我是什么人而已,但你也应该想到我不会是你的敌人,否则在水底我就会攻击你了!”   祁连山吁了口气,摇头苦笑道:“加洛琳,你是怎么想的,如果我把你当作敌人,还会让你如此接近,而且还毫无防备地把你从水底下拉出来吗?”   “是呀,我还以为你已经认出是我了,你既然不把我当作敌人,怎么又会被我吓一大跳呢?”   “因为我发现你的时候,你正蜷在水底下的角落里,一动都不动,我还以为你是个死人!”   “你以为我是个死人?”   “不错,我在潭边洗了半天衣服,没看见有人下去,突然发现潭底有个不动的人体,自然不可能是活人了,我还以为是我的同伴被他们杀死了,丢在水潭真呢,所以才拉出水来想看看是谁,那知道这个死人突然动起来……”   “既然我动起来,就不会是死人了,死人是不会动的。”   祁连山又叹了口气:“正因为我认定死人是不会动的,心中全无戒备,而死人却突然动了,换了你,你不吓坏吗?”   “不会。因为能沉在水底的就不是死人,死人是浮在水面上的,任何东西死了都会浮上水面。”   “加洛琳,你看过淹死的人没有。”   “没有,但是湖里的死鱼都是浮起来的。”   “不错,死人也会浮起来的,那是死了很久,尸体开始腐烂,肚子里有气泡才会浮上,刚死不久的人还是沉在水底下的,我认定发现了一具尸体,那知道……”   “我还是不懂,就算是死人,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死人自然不可怕,但死人突然复活了……”   “死人就不会活,活了就没有死,但是不管死活都没有什么可怕的,我实在不明白你怎么会害怕!”   “你没有听过鬼魂、僵尸的故事?”   “没有?什么是鬼魂?什么是僵尸?哦,对了,我在跟老薛读书认字,倒是学过鬼魂这两个字,他说那是人的灵魂,死后成为一种虚无缥渺的东西,但是不见得真有这回事,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祁连山道:“你因为经常要一个人独处,他不敢说那些事情来让你害怕,我却不同,小时候听人说过很多鬼的故事,都很怕人,长大后才知道是假的,倒是不怕了,可是刚才你来上那一手,使我……”   “使你以为我也是个鬼魂了,难怪你吓得脸都白了,山、对不起,我不知道会把你吓成这个样子,以后我一定不再吓你了,不过我也被你吓坏了……”   “你既然不怕鬼,又怎么会吓着了呢?”   “我不怕鬼,而且我也知道是你,更不会害怕了,可是你一下子推得我好痛,我以为你生气了,不理我了!”   她的神情很畏缩,像是个受了惊的小孩子。祁连山无限怜惜地拥着她:“对不起,加洛琳,我不知道是你,因为你正在睡觉,而且我没有看见你出来,更没有看见你躲到水里面去,那一下推得很不轻吧?”   低头看看,淡褐色的胸膛上,一块大红印子,加洛琳虽然口中说着:“还好,不太痛!”   可是她的眉毛却紧斗着,声音微颤,像是强忍着痛楚,祁连山情不自禁地替她轻轻地揉着,加洛琳似乎感到很安慰,柔顺地闭了了睛,但是过了一会儿,她的身子忽然起了一阵轻颤,而且地又突然地伸出了手,紧紧地拥住了祁连山:“山,我的心眺得好厉害,我全身好难过。”   “你……那儿不舒服?”   “不知道,最近这几个月,我时常有这种现象,好好的会全身发热,心跳气喘,好想好想要一个人抱抱我……”虽是无邪的少女,但仍然有着天赋的情欲,而加洛琳却不知道掩饰,她赤裸裸的吐露着她的感觉、她的需要。   加洛琳的身子变得像火样的热,也散发着无限的女性的魅力,祁连山不由得震撼了。   他不是没有接触过女人,但是从没有遇到过这么坦真、这么无邪的情欲的挑逗,祁云程为了养成他的自制力,给予他各种的教育,也让他接近各种的女性对象,可就是少了这一种的,何况他们此刻又是这样的接近。   :   81\ 013   第十三章     他本身也有了一种原始的需求,何况在不久之前,他就有着那种需求而用意志压抑了下来。   他衡量过,知道自己可以爱加洛琳,也可以向她求欢而不会受拒,只是他不能在她无知时提出这种要求,对于情欲,他定了个标准,必须是出于感情的;而且在他得到一个女人时,绝对是自然的,不带任何强迫的。   于是他抱起了加洛琳,走到山洞中的草堆上,用行动启发了这少女的灵智,引导她进入了生命的另一个境界。   祁连山并不是第一次接触女人,在此以前,祁云程为了使他能经得起色关的考验,不惜重金,为他找来了一些娇媚的女子,让他尽情地放恣了一段时间,使他感到平淡又厌倦了,才算完成了一个江湖男儿的教育。   因此,祁连山在这一方面是个中的能手,也因此能够旋在一大堆的女同学中间,维持他的超然。   可是此刻的祁连山却是以另一种心情来接近加洛琳,虽然两人间还没有那种生死不渝的深情,但祁连山却明白,他得到加洛琳后,就连带地接受了一个神圣的责任,这一辈子,他都要照顾着她。   所以他也贯注了真实的感情,几乎是以神圣而虔诚的态度来爱这个女孩子的。   加洛琳却是完全陌生的、无知的,但是她却不是完全地在欲念的支配下而接受祁连山的爱抚,她也明白一件事,那就是这种美好而又新奇的经验不是享受,也是一种奉献,只有一个男人可以跟她如此,也只有从一个男人那儿才可以得到这些的。   情欲的高潮过去后,两个人都冷静下来,加洛琳仍是柔顺地依偎着祁连山,轻轻地道:   “山,从今以后,我求远也不离开你了,你活,我跟着你活,你死,我跟你死!”   然后地又问:“山!你还没有妻子吧!”   “没有,以前没有,不过现在有了!”   “你的意思是要我作你的妻子?”   “是的,我们刚才做的事是只有丈夫舆妻子才能做的!”   “不!山,我倒不想做你的妻子!”   “怎么?难道不愿意?”   “不是的,我心里很愿意,可是我知道我不配,也不够资格,一个妻子对丈夫责任不仅是做那些事,还要负许多的责任,我懂的事情太少,无法给你太多的帮助……”   “你怎么会想到这些怪念头的?”   “我离开家的时候虽然很小,但是也懂得一些事了,我知道丈夫与妻子之间的关系并不这么简单,就像我的父母一样,父亲除了母亲之外,还有好几个女人,有些是我家中的侍女,还有一个是我的保姆,她们都是我父亲的女人,但是并不是我父亲的妻子!”   祁连山倒是很窘,他没有想到在这女郎的思想中会有这种奇怪的看法。加洛琳认真地道:   “我曾经问过母亲,母亲说她跟那些女人不同的是父亲爱她,我又问过父亲,父亲却说他除了爱她之外,还会敬她,他说男人会爱很多女人,但是只会敬一个女人,山!我知道你现在对我只是爱,却绝对不会尊敬我,对吗?”   祁连山简直不知道如何回答。加洛琳却满意地笑了:“一个平凡的男人能够有一个爱他的女人做妻子就很幸运了,一个不平凡的男人却必须要有一个能使他尊敬的妻子!”   祁连山好奇地间道:“这又是谁告诉你的?”   “老薛,他经常跟我说这句话,大概也是想在我心里造成一个印象,不要我随便挑个男人,因为他知道我永远也不能成为一个使男人尊敬的女人,除非是他为我选择的对象,那些臭巫师们,才会把我当作一个女神般的尊敬。”   “他不是要你成为满天云的妻子吗?”   “是的,那是在满天云帮助我夺取到玛尔米乞部的王位之后,满天云当然不会尊敬我,取得了藏金之后,就会把我丢开不要了,我也不会把满天云当作丈夫,才会继续受他的利用,在天山建立起巫教的王国。”   “因此老薛的话你不能当作真理的。”   加洛琳柔媚地笑了:“不,我倒是认为很有道理,所以我愿意成为你的女人,却不愿意做你的妻子。”   祁连山长舒了一口气道:“我是个平凡的男人。”   加洛琳却笑了道:“你不是,虽然我见过的人不多,却可以看得出,你不是个平凡的男人,否则我就不会喜欢你了,你将来可以娶一个聪明、能干、懂事、真正能帮助你的女人做妻子,当然还要能使你尊敬,只是有一个条件,她不可以嫉妒,不能把我赶走。”   祁连山简直有啼笑皆非的感觉,他一向自认是个很洒脱的人,想不到这次出塞,却会有这么莫名其妙的遭遇,苗银花与贺小娥要跟着自己还有可说,她们是历尽了沧桑、满腹的辛酸与悲愤加上了一身的傲骨,跟着自己是一种江湖人的义气与豪情所致,小金铃儿也夹着凑上一份,已经近乎稚气了,因为那只是一份仰慕而已。   现在凑上了这个加洛琳,却实在说不上是为什么,虽然她说出了一篇道理,但那篇道理却是在她闭塞的心灵中形成的,也是一种特殊环境中所形成,移到人的世界中,却是岂有此理了。   不过祁连山也明白,她所提出的道理却最真诚,最能代表她的思想;所以他的回答也必须慎重而技巧,虽然她的要求很微小,而且对他有利,任何一个男人都会很容易而又很快乐地答应下来。   但是祁连山却不能,那基于他的良知舆他后天的修养,也是他父亲给他那种特殊的教育重申的戒条:“儿子!很少有父亲这样教育他的儿子,可是我却这样地教育你,我的用意是要你今后在立身处事上,可以坚强自己,不为女色所迷而轻易改变自己,但是也不能因为你有了这些经验、这些本事与定力去欺侮女人,或轻视女人,你长得很英俊,老子教给你的这身武功也还可以过得去,书读得不少,家里的产业足够你挥霍,这些条件使你在一般的小妮子心中都是很值得仰慕的条件,你可以一把抓上许多女人来一个个地挑,也可以整筐整箩地往家里放,但是必须遵守住一条规律,绝不能欺骗人;尤其是你在接近她们之前,必须要告诉对方,了解清楚对方的需要,如果你无法达到对方的要求,就不能沾人家!”   “风尘中的女子要钱,你不能少人家一分;尤其重要的是对一些未嫁的闺女儿,如果你不想娶她,断然不可坏人名节,切记!切记!假如你犯了这个错,而且到了无可挽救的程度,我活着,即使我只有你一个儿子,我一定亲手毙了你,我死了,寄魂泉下,也会日夜地监视着你!”   “这是一个开明的父亲对儿子所作的训词,祁连山是在极度虔诚的心情中向父亲作了肯定的承诺,那是半年前的事,父亲在远道南下,探悉了儿子的近况后,分手时说的话,当时父亲的态度虽然凝重,却是充满了喜悦,因为这是多年来父子俩最接近的时刻,父亲还很高兴地说要回去告诉母亲,他对这个儿子的教育是如何的成功。   那知父母已经遽尔遭凶,但是父亲的训诚却更为有力地约束着他,因为那不是父亲对儿子的约束,而是道德、良知以及江湖侠义道对自我人格的规范与人格的陶铸!   他如果就此答应了加洛琳,那是欺她无知,也是欺骗了自己!   因为他在接受加洛琳时,心中的决定不是如此的。他确实是满心诚意地要她做自己的妻子。   但是他也不能拒绝或坚持自己的要求,因为他忽略了一件事,没有了解一下加洛琳的内心愿望。   做一个男人的妻子,在加洛琳心中是一项沉重的责任,那么自己的愿望就变成她的勉强了。   因此祁连山想了很久,才对加洛琳的要求提具了一个使她很满意的回答:“好吧,加洛琳,我答应你暂时做我的女人,因为我的希望是要你做我的妻子!”   “为什么你一定要我做你的妻子呢?”   “因为我已经有了女人!被老薛抓去的六个人之中,有三个都是我的女人,而我却还没有有一个妻子!”   “是真的吗,那太好了!”   奇怪的是她毫无嫉妒的意思,似乎还很高兴,这使祁连山感到很不解,加洛琳笑着说:   “一个不平凡的男人会有很多的女人,却只有一个妻子,做你的女人容易一点,做你的妻子却很难,既然你已经有了三个女人,我只要学学她们,就知道如何做你的女人了,但是做你的妻子却没有标准的,我不知道如何学起!”   “不!你还是要准备学着做我的妻子!”   “为什么呢,为什么你一定要我呢,为什么你一定要我去学呢,你知道我很怕负责任,尤其是我什么都不懂!”   祁连山叹了一口气,却找到了一个理由,一个加洛琳无法推拒的理由:“你小的时候,你的父亲也好,母亲也好,他们教给你的一切都是要你做一个妻子而不是做一个男人的女人,对吗?”   加洛琳沉默地接受了,那使得祁连山更确定了他的说词:“即使是老薛,他也没有要你做一个女人……”   “是……是的,如果他只要我做一个女人时,他早就占有我了,当我渐渐长大时,我发现他的眼睛看着我时,就很不自然,后来他常常故意避开我……”   “那是因为你是郡主,你的父亲是子爵,如果你的国家政体不改变,你父亲死了,你就会承继他的爵位,也是一个女爵了,一个有爵位的贵族是不能做女人的……”   “可是我知道俄国已经没有沙皇了,自然也没有爵士了!”   “不错!但是你的郡主身份却是早已确定的,一个郡主的身份地位也很高贵,必须要嫁一个有地位的丈失……”   “但是你不是俄国人,你是中国人!”   “不管到那一个国家,郡主仍然是郡主!”   “你是贵族吗?”   “不是!我是个平民,我的国家实行共和,已经没有皇帝,也没有贵族了,不过我家开设的天风牧场在关里关外都很有名,我这个少场主……现在是场主了,也算得上是个很有身份地位的人!”   加洛琳有点惶急地道:“山!你是不是不满意我的身体被很多的人看过,那是没办法,因为老薛要我做复仇女神!”   “没关系,以前你不属于谁,一个女孩子在婚前可以与好几个男人结伴同游,甚至于做些亲蜜的行为,但是她嫁人后,就应该忠于她的丈夫了!”   “我知道,我在这儿找过了,想找件衣服的,可是什么也没找到,那两个该死的女人,她们留下了一个盒子,放着针跟线,却没有一块多余的布!”   “有针线?那好极了,快去拿来,我为你找到了布。”   加洛琳找来了一个木匣子,不但有针,有线,还有一把剪刀以及几枚金戒指,一付厚厚的金镯。   祁连山却去收回了已经晒干了的衣服,拿过了那两块截下的裤腿,加洛琳抢了过去笑道:   “我自己来缝。”   “你会吗?这东西看来简单,做起来可麻烦呢?”   “当然会,老薛的衣服有时还是我帮他缝的,现在你可以好好地睡觉,等你醒来,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祁连山看她穿针引线十分在行,相信她的确是做过的,倒是放心地睡了,他也的确需要休息,加洛琳拿着线跟布,到河的那一头去,一边工作,一边了望着前方,可见她的警觉性还是很高的。   望着那曼妙的身影,祁连山打心中萌起一股爱意。   他说要加洛琳做妻子时,感情上是绝对真挚的,但那是一种道德感的约束,在有些条件上,他知道加洛琳并不能算是个很理想的妻子,只是他知道可以用自己的耐心舆爱心去慢慢影响她。   有一句话,他说得口不由心,那是说因为加洛琳的郡主身份才适合做他的妻子,祁连山的观念中绝无阶级的区分,何况他更明白,流浪在上海的白俄贵族中,有很多爵位更高的,甚至于还有一两位公主,却操着贱业。   爵位在一般人心目中虽然具有相当份量,因为那代表着荣华富贵与高人一等的尊严,只是有一件事很现实,那就是爵位必须寄托在一个帝国之下。   大清朝变成了中华民国后,许多王公靠着典当卖旧货过日子,俄国的沙皇垮了台,俄国的贵族连在本国做乞丐都不能耽,流浪在外国,开餐馆,卖淫;加洛琳这个郡主早已没有价值了,但是祁连山不忍心这样告诉她。   虽然加洛琳自己也明白,旧日的光荣已经过去,她的希望已很平凡,只想有一个她所爱的男人,过正常的生活!   但是在她的心中,多多少少,还有着一点自我的尊荣,对自己出身的骄傲,何况老薛把她造成了复仇女神,也是别用她那点幼稚的自尊,灌溉给她一个意念——复仇、杀死那些凶手,收回家园,恢复往日的尊荣。   也就是这一点希望策励着她,使她坚强地活着,充满自信地成长,在骄傲中,她才忍受了寂寞。   自从偷听到老薛与满天云的谈话后,她的希望虽已幻灭了,但她并没有倒下去,因为她很快就认识了祁连山。虽然她谦卑地献出了自己,但是祁连山却没有接受她的谦卑,仍然重提了她的郡主身分,使她的自尊又抬了头!   此刻她坐在洞口,被外面的阳光照着,她的脸上也充满了光,爱情与幸福的光,使她格外地美。   青春、健康,才是美的真正条件,那两者却是建在自尊自信的基础上的,一个少女如果没有了自尊,她的美很快即将枯萎。看着加洛琳,祁连山也是非常欣慰的,因为他不但给了这个女郎爱情,也给了她对生命的乐趣与意义。苗银花、贺小娥以及小金铃儿,她们在祁连山面前永远无法建立起这份自信的,因为她们在自己的内心里面,就无法建立起这一股尊严。   祁连山也无法帮助,最多只能给她们一点敬意与关怀,让她们不自觉低贱而已。   小郡主在专心而熟练地工作着,为自己缝着衣服;祁连山却在欣悦中睡着了。他是个学过武功,练过内家吐纳的人,他需要的睡眠时间很短,却比别人更能收到休息的实效,因为他能使自己的躯体进入真正的休息。   大概只有三个小时,祁连山就醒了,从洞中看去,阳光虽已偏西,但还很亮。   加洛琳骄傲地站在他面前,两片裤腿,被她改成一条很合身的短裤,腰上加了七八道吊环,用她的皮带恰恰好地系在腰上,不会紧得难受,也不会松落下来。   上身用两片布,连带着几条软皮索子做了一付胸罩,半掩住她挺实的豪乳,不但熨贴,而且还倍增魅力,加上那柄连在皮带上的短刀,长长的皮索缚到小腿肚上的短鹿皮靴子,不但具有了野性的美,也美得神圣而庄严!   祁连山看得呆了。加洛琳笑道:“我做得怎么样,布太少,我只能做成这个样子!”   “好!好极了,古人有一首赞美女子之美的诗,增一分则太肥,减一分则太瘦……”   “这两句诗可不怎么样好呀!”   “不!这才是最佳的形容,因为天下至美之物,本就不是能用言语形容的,只有恰到好处,才能让人意会,现在我用来赞美你这身衣服,觉得也很适合,布虽然少,可再多一点,就不会这么好了,如果再少一点,似乎又不够了,这身衣服好像就只能用这点布似的!”   加洛琳高兴地笑了,一个女郎在爱恋中时,情郎的赞美是她们最为喜爱而又最为渴望的东西!   她扑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了祁连山,那份娇美的姿态使得祁连山紧紧地拥着她,深深地吻着她。   此时无声胜有声,也不知吻了多久,洞中的光线渐暗,但加洛琳的脸上却充满了光!   还是祁连山把她推了开去,深深一叹道:“加洛琳,我真想就这样,跟你永远地留在这里,可是我们必须要走了,想到我的六个同伴,我们实在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加洛琳无限依依,但是她却比祁连山更为提得起放得下,连忙道:“是的,我们必须快点去救人,尤其是他们之中,有三个是你的女人……”   祁连山却摇摇头:“加洛琳,她们不是我的女人,只是我的朋友。”   “咦!你不是说过有三个女人吗?”   “我是说过,那是因为她们都无家可归,无处可去,愿意要跟着我到我的牧场中去生活,但她们并不是我的女人,我只把她们当作很亲密的朋友!”   “朋友跟女人有什么不同吗?”   “有的,至少在你的观念中,应该是不同的,她们跟我在一起,不像你父亲的那些女人,可以要她们做任何事,需要的时候叫她们来,讨厌的时候叫她们滚开!”   加洛琳道:“父亲从不叫她们滚开,只是一脚踢开!”   “那就更不对了,我不会踢她们,也不会打她们,甚至于不会骂她们,还对她们很尊敬!   她们的地位跟我是完全平等的!”   “那她们跟着你做些什么呢?”   “帮助我,我有困难的时候,她们肯拼了命为我去解决困难,因此她们有了困难,我也应该尽力去救她们。”   “如果你需要女人时,可以找她们吗?”   祁连山又叹了口气:“不可以,也许她们不会拒绝,但是我不会那样做,我从不为了需要而去找女人,而且我也不会对一个没有感情的女人有那种需要!”   “山!你把我弄糊涂了,我实在不懂。”   “一时间我也无法使你明白,慢慢你就会懂的,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也把她们当作朋友……”   “好吧,反正你告诉我怎么样,我就怎么做!”   “不是我告诉你怎么做,而是你自己心里知道要怎么做,而且真心真意地去做!”   “可是我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做!”   “友善、信任、尊敬,这些都是发自内心的,不需要别人告诉你怎么做,而且告诉了也没有用,友情必须自然而不能勉强!否则就成为虚伪了!”   “她们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人,那总行了吧?”   “对一般人是行的,对朋友还不够,还要容忍与谅解……”   他想起了小金铃儿,苗银花与贺小娥是可以容忍加洛琳的,但是小金铃儿却很难说,所以才特别地关照一下,可是加洛琳却傻傻地瞪着两只眼睛,显然是迷惑了!   祁连山叹了口气,知道一时间无法把这些跟众人相处的道理说给她明白的了:“见到她们之后,你自然就会明白的!”   加洛琳把他的衣服拿了来,截断裤腿的地方也已为他缝好了,而且把两匹马也喂好了,连那简单的行囊都准备妥当了,可见她的确很能干,祁连山怜惜地道:“你一直没有休息?   忙到现在?”   “我不累,我好高兴、好高兴!”   接受了爱的洗礼后,她变得容光焕发而成熟解事,但仍然保有了少女的天真舆坦率,祁连山心中涌起万斛的深情,他是全心全意地爱着这个女郎了!   顺着斜坡纵马下去,加洛琳新驯的白马似乎还不太习惯于被人骑着,但是黑茉莉却是头很好的马,在一段时间的相处中,她似乎已经在白马面前也建立起权威,每当白马野性发作要乱奔时,她轻轻地嘶鸣一声,居然使得白马又乖乖地安静了下来!   加洛琳看得很奇怪,忍不住问道:“山,为什么我的小白龙很害怕你的黑茉莉呢?”小白龙是她为马取的名字。   祁连山笑了笑:“爱情的力量!”   “爱情的力量?难道它们之间也有了爱情?”   “为什么不能有?这本是自然的现象,智慧越高的动物,对爱情的需求也越强,除了天赋的生理欲望外,还有着感情的依恋,爱的力量与影响也越大!”   “可是现在不是春天,不是求偶的季节!”   她的爱情是纯自然的,祁连山笑着道:“是的!春天是爱情的季节,但是对有些动物,春天只是爱情的开始,春天过去了,爱情却没有终止,它们在春天找到了伴侣后,就共同厮守一生,在一些智慧更高的动物,它们的爱是建立在情的基础上,就不受春天的限制了,像我跟你,虽然不是春天,我们也相爱了!”   加洛琳的脸上红了一红,那不是为了娇羞,只是为了喜悦,她的爱不是保守的而是神圣的,她不轻易付出爱,不轻易地爱上一个人,但一旦付出了,有了爱的对象,她就全心全意地爱,不怕任何人知道,甚至于还想告诉每一个人,向每一个人炫示。   “山,我只是奇怪,它们怎么会相爱的?”   “没什么奇怪,黑姑娘已经十一岁了,在马的年龄中,已是很成熟的年龄,可是她一向很骄傲,从来也没有接受过一位伴侣,因为牧场上的那些年轻的公马都太庸俗,配不上地,小白龙也有九岁了,可以看得出,它也是同样地寂寞,没有对那一位姑娘倾过心,它们都在等待,等待着一个可堪匹配的伙伴,现在见了面,双方都满意对方的条件,于是就相爱了!”   “你怎么知道的!”   “我是个养马的,怎么会不知道马呢?在马的社会里,它们择偶很严,而且也分得很清楚,一头高贵的马,绝不会随便地择配的,所以良马的后代,一定是良马,把两匹条件悬殊的马放在一起,虽然是一雌一雄,但它们之间,永远能维持着一道藩篱,绝不会配合成一对的!除非双方的条件差不多,或者是仅有一点差距,才会将就一下,就会形成一个情况,弱者服从强者!”   “那么,小白龙比黑茉莉要低一级了!”   “加洛琳,你不要不服气,人或许会选错对象,马绝不会错的,它们的阶级天生而成的,双方自己都明白,低的服从高的,不必去强制执行,它们自己会遵守!”   “可是一开始,小白龙并没有怕黑茉莉呀!”   “是的,乍然见面,除非是悬殊很大,不比较就知道优劣,如果相差很少,它们会一项项地互相比较,然后才决定上下地位与行走的次序,把一群马放在一起,没有多久,它们就能分出了贵贱的地位,最高贵的走在最前面,以此类推,把最低弱的放在中间!”   加洛琳听得很有兴趣:“为什么会在中间呢?”   “马是群居的动物,统治者有天赋的地位,也有天赋责任去保护它的子民,走在最前面,或是排在外围,就会先接触到危险!”   “它们又是如何来区分地位的高低呢?”   “这是一个秘密,一个被人研究多年,还没有求出正确答案的秘密,大致的了解是它们用语言彼此表达自己的长处,逐项比较,一直到分出高下为止。而且它们有一个优点,就是绝对的诚实,绝对不会说谎,所以马是人最忠实的朋友,就因为它们具有这种品德!”   加洛琳不完全相信,但是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后,她不得不承认了,这中间的确有一种自然的秩序!   并行的时候,小白龙一定要落后一个马头以表示它的谦让,就食、饮水的时候,它也一定退让半步。   慢慢地,她终于也发现了两匹马之间的优劣之分,经过了长途的跋涉后,小白龙的步子已经略见迟缓,有点疲累的感觉,黑茉莉仍然精神抖擞。   遇见了一处水源,小白龙想去喝饮,但是黑茉莉闻了一闻后,发声禁止了;她下去捧了一掬水,发现并无异味,直到她喝了一口,忙又吐了出来,水味是苦涩的,可能被什么东西浸染过,假如喝了下去,虽然不会致命,至少也会造成身体的不舒适。   走了两天两夜,这才见得人与马的不平凡,这四十多小时中,他们只有六小时的休息,行进时,一直是以细快的碎步子跑,可是人没有累倒,马也没有累垮,他们的眼前,已经出现了一堆黑压压的山影。   那是天山,山头在发着眩目的光,那是亘古不消的冰雪反射出日光所造成的,过了一个无云无月的沙漠之夜,乍见清晨灿如宝石的山头,加洛琳欢呼出声:“山!那就是你说的天山吧,我们是不是快要到了?”   “不!还远得很呢!”   “已经看得见了,怎么还会远得很呢?”   “大漠上有一句话:望山跑死马。虽然你看得见了,但是像我们这样子赶路,最少还得跑上两天才能跑到山底下,因为你只看见了天山的雪顶,当你能看见山的颜色转绿,才算是接近了一半!”   加洛琳自然不信,又走了一天,她才信了,因为她看见的雪顶越来越大,却仍是被藏在地平线下,没有一点绿色的影子,直到她的眼前全是山影时,才看见一道白线下那一条淡淡的缘边,可是横亘在她与山之间的那一片平沙草原,却似乎一点都没有缩短!   那已经是她离开地狱谷三天以后了。五天的烈日炙晒,使她淡褐色的肌肤上增添了一点润红。   每天仍是只有三四个小时的休息,她没有累,精神仍然很好,一半是爱情的滋润,另一半则是乌风酒的功效,这种被巫师们称作生命之泉的草药,的确有着不可思议的神奇魔力,她在饮水中渗入了几滴,也在休息时,倒了几滴在手心上,搓抹在身上,就似乎为身体中注入了无限的精力,当然,这也因为她们在生命之泉中,另加入了那种叫爱的魔药,每当她跟祁连山相互用药酒擦擦对方的身体时,爱情的火由心中燃起,使两个身体,两颗心都溶成了一体,使他们也同时地饮下了爱情的醇酒!   祁连山很懂得控制,每当加洛琳在升华的爱情中沉醉,而渴望更多时,他总是温和地劝阻了:“加洛琳,不可以了,我们必须要珍惜体力,别忘了有六个人在等待着我们去拯救,而且我们的日子还很长,有一辈子的时间来让我们爱的,你最讨厌那些老的女人,觉得她们丑又老,你不希望很快地就变成和她们一样吧?”   “当然不希望,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   “有的……生命是一枝火炬,燃烧得越多越快,消失得也越快,假如我们慢慢地用,可以烧得很久、很久,肉欲是消耗青春与美丽最快的一把火!”   内家养生节欲驻颜之道太深,祁连山只能用最简单的比喻去解释,加洛琳虽然不懂,但是她对祁连山已经养成了全心的信赖与寄托,虽然在不懂的时候,她会问一句为什么,但是她从不怀疑祁连山所提出的任何解释,因为她对生活的了解完全是一片空白,只是接受。   第四天的中午,他们停下来小憩时,祁连山忽然兴奋地道:“我们快到了!”   “到了?天山还远得很。”   雪线下的绿色虽然已经扩展成宽宽的一大片了,但是加洛琳的智识中已经知道远舆近的概念了,这是她第一次对祁连山的判断提出了疑问!   “是的,天山还远,但是我们要追的人已经接近了,他们在我们前面不会超过三个小时的路,也许还会更近!”   每到小憩的时候,他停下来第一件事,就是找寻探察地下的马迹,黑茉莉以它天赋的本能追踪,从来也没有失误过。现在祁连山指着的就是那一团团的马粪以及一滩黄黄的马尿痕迹,表面上是已经干了,但是祁连山用手翻阅底下的沙子,居然还是潮的,水分尚未被炎热蒸发,证明留下的时间没有太久,只是加洛琳的时间观念还没养成,虽为接近而高兴,却仍忍不住问道:“三小时是多远?”   这倒难住祁连山了,她既没有时间的观念,也没有距离的观念,想想只有指着地上的日影道:“太阳的影子移到这么长的时候,大概就是三小时了!”   这个方法倒很确实,加洛琳立刻就懂了,而且想得还更深更多:“这是指我们以现在的速度追上去,假如我们把马催得快,就可以追得更快!”   “是的,我们如果催马急追,可以提早一倍的时间就追上他们,我们的马比他们快!”   加洛琳打开乌风酒的袋子,在另一个水袋中,兑入了加倍的份量,准备拿去喂马,祁连山明白了她的意思道:“不必再给它们喝药酒了,我们不必这么急急地追上去。”   “为什么,难道你不想快点追上去吗?”   祁连山摇摇头道:“最少还要一天一夜,他们才能进入天山的山区,我们只要在他们跟满天云会合前追上就行了,你要明白,我们不是追上就够了,还要把人救出来,因此不能让他们知道后面有人在追赶!”   “怕什么,老薛只带了两个女人!”   “可是他们有枪,我的同伴们身上都带了一枝短枪,只有苗银花的一架长枪留下,其余的全被带走了,而且那两个守望地狱谷的女人,身边一定还有长枪!”   “那也不用担心,你的枪法很准!”   “不是比准的问题,就算他们只有一把刀子,只要先发现了我们,就毫无救人的法子了,他们只要用刀子比住我的同伴,就能阻止我们的迫近!”   “那要怎么办呢?双方都骑着马,只要我们追到差不多的距离内;马蹄声就会惊动前面,一定会被发现的!”   “走到差不多的距离,我们就下马,步行掩过去!”   “步行?这怎么成,两条腿追四条腿,总要差一点的!”   “唉!加洛琳,你没有参加过这种行动,所以才会说这种话,我说的是走到适当距离就下马步行,并没有用到那个追字,自然是等他们停下来睡眠时,悄悄地掩上去!”   “他们一定会睡觉吗?大漠上的人多半是夜间行路!”   “不错!可是他们是骑着马赶路,马匹却不习惯夜行,除了受过特殊训练的马,到了晚上,它们的视力不明,行走时不能辨路,就不太驯服了,他们的马都是在草原上捕来的野马,没受过多少训练,不惯夜行的,就是你的小白龙,要不是有黑茉莉带着,也不肯摸黑前进的,从这儿留下的痕迹判断。他们只是小息片刻,就又开始上路了,因此到了夜间,他们一定会停下来休息!”   加洛琳对塞上的事完全陌生的,祁连山的解释在情在理,她只有歉然地一笑:“山!我真是什么都不懂!”   “没关系,像这种事,本来也没有几个女孩子懂,不过你学会了,总也是一桩知识,以后你要帮着我一起经营牧场,学会这种知识还有用!”   “现在我们是走呢,还是停下来休息!”   祁连山了望着远处的山影道:“停下来休息吧,反正他们在一天之内还赶不到天山,一定可以追得上,好好地休息一下,把马喂饱,等太阳落山时,再把渗了酒的水喂马,着力地赶下一阵子,我想在半夜里可以追上了!”   “不过今夜没有月亮,我们看不见他们!”   “那正好,他们一定要生火驱逐野兽,在黑暗中,老远处就可以看见火光,等发现火光,我们就下马潜行过去!”   加洛琳把马牵到背阴的地方拴好,从口袋里倒出了豆子和燕麦,用水调和了喂食,然后又撕了两块肉脯,倒了一碗水来给祁连山,见他正把那枝长枪卸了开来,用枪托中的小油壶中的滑油添在枪托上,然后再用一根棉纱绳拴着个小毛刷,在枪管中来回地擦拭着!   就着加洛琳的手咬了一块干肉,喝了口水后,又专心去擦枪了,加洛琳有点担心地道:   “山!你要用到它了!”   “希望能不用,除非在万不得已时,我不愿意伤人,但是我一定要准备充分,免得临时措手不及!”   擦好了枪,他又检视子弹,把弹头上的铜绿擦去,检查底火,更把擦亮的子弹放在石头上晒着。   加浴琳一面喂着他吃东西,一面道:“对老薛……我也不是绝对要你不伤害他,真到他要杀你时,你还是以保护自己为重要。”   “那当然,我不会傻得听任他来杀我的,我只能答应你,尽量留下他的性命,但是到了非杀他不可时,我只有对你抱歉了!”   “山!我知道,所以我只是说能够不杀死他时,请你饶恕他,不过我也晓得他的阴险,你对他心存宽厚,他对你却不会留情,所以你们对手的时候,你也不必太顾忌!”   祁连山笑了一笑:“真到对手相搏,就是双方不再用枪了,我相信凭我的身手,可以击倒他,不会杀死他的!”   “不!山,你千万不能存这个心,他险恶得很,只要你对他有一点疏忽,就会吃他的亏,有一次他跟一个人打架,那个人的本事比他强,把他打倒在地上,他连声求饶,那个人倒是看着可怜,叫他起来,他倒在地下,装得伤很重,那个人还好心去扶他,就在这个时候,他从身上掏出一把短刀,一下子刺进了对方的心窝!”   “这个家伙居然如此卑鄙!”   “事后我问他,身上有刀子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他说对方是个成名的好手,如果早掏出刀也没有用,只有趁对方不备的时候,才能一刀致命,所以你跟他徒手对搏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说不定他在身上会藏着什么凶器的!”   “我会注意的,真到我跟他对搏的时候,我不会伤他的性命,也不会上他的当,这一套在我面前使不出来的,我父亲再三警告过我,一个敌人在面前倒下,除非是能确知他已经死了,否则永远不要放弃戒心,不久之前,我就遇见过一次,差点送了命,所以我不会再吃亏!”   “那么你说是什么时候,才非杀他不可呢!”   “在他要伤害别人的时候,我绝不会饶他!”   “哦!你对别人的生命比你自己还关心?”   加洛琳感到有点吃惊,那是难怪的,因为她生活的圈子太窄,难以理解人舆入之间的道义重于一切的侠义胸怀的。   擦好了枪,试过枪机的操作都很灵活,祁连山才道:“我们可以休息一下,地下还是热的,不能睡,坐坐好了!”   他闭上眼睛,盘腿垂臂,将全身放松,那是内家养息运气的功夫,也是恢复疲劳的最佳方法。   这样子坐一小时,抵得上睡一整天的大觉,只是必须十分安静,不能受一点干扰,加洛琳是懂的,所以悄悄在在旁边坐下守护着,没有去惊扰他。   祁连山将息了约摸一个多小时,被一种尖锐的磨擦声吵醒了过来,看见加洛琳在远处磨着她的箭镞,笑笑道:“你的箭头很尖呀,还磨它干什么!”   “箭头上用毒药浸过的,射中了人就没有救了,你不喜欢杀人,我也不喜欢,我要把毒磨掉!”   对她能有这份心意,祁连山是很高兴的,摇摇头笑道:“箭镞淬毒,多半是在烧红时淬入毒汁,毒性已经浸入内里,磨去了外层,毒还是留在上面的,最好是不用它!”   “磨掉了外层,毒性轻微一半,我的解毒药或许能够保住对方的性命,不过箭还是要用的,赶上了老薛他们,战斗在所不免,我不便去跟老薛动手,却可以为你去对付那两个女的,他们替老薛守望地狱谷,一定也不简单!”   祁连山想想也对,对方至少有三个人,自己虽然能对付得了,但是要想不惊动人而悄悄掩近,最好还是同时进行突击,否则一声惊叫,老薛根本不必争斗,只要用那几个人质的性命为要胁,就将使他一筹莫展。   老薛也许不在乎牺牲那两个帮手,自己却不能置几个同伴中任何一人的生死于不顾,因此在突击的时候,多一个帮手是很有利的,何况加洛琳还是个很不错的帮手。   看看月影已经偏西,祁连山道:“好吧,我们该动身了,现在把药酒给马匹喝下去,我们要赶路了。”   收拾起一切,从新上路,改马疾奔,黑茉莉显得很兴奋,它很久都没有这样快跑过了。   可喜的是这一天没有风,连一丝轻风都没有,前面那一列人留在沙上的蹄印很清楚,用不着仔细地搜索追踪了,而且在大漠上行进,根本没有路,认准方向,直线前进,除非遇有障碍才绕一下,这一路上却没有什么大障碍,更绝的是这一片平原都是漠漠黄沙,连杂草都很少,牧民不至,族人绝迹,老薛用作地狱谷的通路也很有道理的。   无垠的黄沙,就形成了一道天然隔绝闲人的屏障,谁也不会无缘无故,冒着必死的危险,携上三四天的水份与口粮,来到这片死地上去探索一个不知道的地区。   他们疾奔了一阵,祁连山突然勒缰跳下马背,停止了前进。   加洛琳也急忙跟着下马,不解地望着祁连山。   祁连山紧皱着眉头,注视着远处,那儿彷佛是处高坡,隐约有火光闪现。   过了片刻,加洛琳也渐渐能够辨别出,那是一堆堆火堆,分散在一个高坡上。   祁连山轻轻说:“这些人一定是满天云的手下,我们必须特别小心,老薛身边已经有帮手了。”   “你是说这些人是定居在那个高坡上!”   “我想是的,满天云说过他已经打进了玛尔米乞部,这话大概是可信的,不过他最多也只是混进一部份人去,为了就近能得到支援,必须要在外面也驻有一些人,我想这就是他驻扎在外面的人手了。”   “那一定会有很多了!”   “不知道,距离太远,看不真切,不过我判断也不会太多,真有很多人的话,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火堆了,火堆是为防止狼群的,但是只要有很多人聚居在一起,本身就具有一种警戒的作用,野兽的嗅觉较为灵敏,野狼的鼻子尤其尖,在气息中它们可以嗅到危险,就不敢去接近了,只要是满五十个人聚居的维吾尔牧群,晚上只点一堆火以为守夜者取暖之用,照样很安全。”   祁连山也是第一次走沙漠,但是在一般的常识以及一些特殊的知识,却比个老沙漠更丰富!   加洛琳不再开口了,她跟着这个男人相处了已经四天,四天中也学到了很多,也得到了很多,祁连山已经是她的一切,是她一辈子也不愿离开的男人,但是她在树林中草原上孤寂的长大,与鸟兽为伍时,早已学会了一件事,那就是动物们的结合。有些动物们开始结合在一起后,就永不分开,那不是感情,而是双方的需要,有些动物在一段时间结合,然后又自然地分开,陌不相识,即使强把它们关在一起,却会互相伤害,那不是它们没有感情,也是它们的需要;在需要孤独时,一个喋喋不休的伴侣只会增加对方的厌恶,要使对方一直对她需要,就必须使对方不讨厌自己,虽然她是从鸟兽那儿学来的这一点,却非常的重要,如果她生活在人群中,或许永远都学不到这一点。   祁连山又看了一阵,才沉声道:“不管那儿有多少人,我们还是要去的,骑上马吧!”   “我们不是要悄悄地步行过去吗?”   “还早,等接近一点再下马步行,节省体力,只是我们不能快跑,只能慢慢地走,不能发出很大的声音。”   两个人又上了马,小白龙不习惯,但是黑茉莉却能懂得主人的意思与需要,所好是经过一段长程的疾行后,黑茉莉显示了它的优越,镇住了小白龙,而且它也需要缓步来松弛一下刚才急奔的紧张,所以它也很乖了。   两匹马都没有蹄铁,轻踏在沙上,只有沙沙的轻响。   距离更近了,近得已经约略可见高坡上的模糊轮廓。那不是一座沙堆,而是沙石混杂的沙丘,而且还围起了短短的木栅,筑成了一道阻篱,拦阻了上去的通路。   祁连山很快地判断了一下,知道满天云是用什么方法打进玛尔米乞部了,那是个大漠上稀有的部落,财富多女人多,牧民们最缺少的就是这两项,他们经常相互争竞冲突,为的也是这两点原因,大漠上求生不易,但是很早以前,人们就发明了使用金钱,他们发现用金钱也可以换取到食物时,就开始对财富注意了,人在他们之间不通行,但是可以用来跟汉人交换到各种的生活必需品与奢侈品,光滑的丝缎、布匹、食盐以及大漠上不产的米、麦。   而且以前他们所弃而不顾的彩色石头,黄色细沙,原来是汉人最珍视的黄金宝石,不但是汉人们珍重它,而且更甚的是波斯人,大食国,大秦,更北的罗刹人也同样珍爱这些东西,有一段时间,他们曾靠着这些东西而富有过,只是有限的财富无法供应长时的挥霍,他们又穷了,要千方百计去取得这些,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战争。战争中还有另一项收获,就是女人。   他们珍视女人,因为女人少,但他们也卑视女权,对掳来的女奴可以任意地驱使、凌辱,女人在本族中有着崇高的地位,战败被掳,却又贱而为奴,高原上一直就以这种矛盾的制度成为了传统。   玛尔米乞却有着金沙,也有着太多的女人,向来就是别族争夺的对象,使她们不得不采取了一些奇特的法律传统来保护自己的生存,但是世界在变,传统也必须要变才能适应,玛尔米乞部一定是又遭遇到更大的压力,不得不乞求于外来的帮助,满天云刚好就把握了这个机会。   他有人,都是饶勇善战的好手,有着新式而犀利的武器,纵横草原,恰好能给予她们所需要的帮助,所以玛尔米乞部不得不改变一些规定,对他们作局部的开放,在领地内准许他们设栅为垒就是其中之一。   :   81\ 014   第十四章     只是她们没想到满天云除有实力之外,还有野心,所谓帮助,只是进一步侵占的开始,也许她们已经发觉了,但已无力驱逐这一群引入的狼。   祁连山从树立的栅栏上,已经想得很多,他的心也很急,除掉满天云,不仅是为死去的父母复仇,也还有着更大的意义,保护这一片草原,保护自己的牧场。   目前,最急迫的还是救出自己的同伴,他有点后悔自己不该孤身深入,这不是一个人的力量能做得到的,但是若非他一个人前来,也无法发现满天云的阴谋。   回去搬人是不可能的,满天云不会让他活着进玉门关,唯一的办法是在这儿取得支持。   他的脑筋一直没停过,但是也想不出一个很好的办法来,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走到差不多的距离,他比比手势,叫加洛琳下了马,现在已经距离小丘很近了,他先拍拍黑茉莉:“黑妞儿,乖乖地在这儿等着,我吹一声口哨时,尽快地跑上来!”   这是预留退步的打算,祁连山一向都是很稳重的,他知道必须要冷静、稳重,才能以寡击众,绝处求生,在沙漠上,匹夫之勇固然可以使人成为英雄,但大漠上的英雄很很少长命,更没有长胜的英雄,最伟大的斗士,终于也会遇到一次失败的,而倒下的却无法再起来了。   把马匹安顿好,他才低声道:“加洛琳,跟着我,一定要听我的,除非我倒了下去,无法再说话了,你再设法保护自己吧,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活下去。”   他对加洛琳只能作最简单的命令式的解释,加洛琳点点头,回答却出乎他意外的成熟:   “我知道,就是你死了,我也会活下去,用各种的方法活下去,直到我替你报了仇,我才会来找你,所以你放心好了,即使你死了,也可以安静地瞑目而去,我保证会替你完成你要做的工作。”   认识这样一个女郎,得到这样一个伴侣,祁连山觉得实在很幸运,他佝偻着身子,悄无声息地掩近了栅栏,恰好这是个无月之夜,给了他们很好的掩护,因为他已经看见了两个守夜的汉子,骠悍而机警,凶恶而狰狞,不用猜测,他们一定是满天云的手下,手里都端着枪,那种跟他一样的长枪,看来满天云的武力配备比白狼大寨还精良。   据苗银花说,白狼大寨里,像这种新式的长枪一共只有两三支,她有一支,她的姊姊苗金花一支,还有一支则是白狼的,而满天云却能供应给他的手下。   栅栏踞守着一条山道,那是通向天山去的唯一通路,栏里靠边的地方,盖着三间小木屋。   另一边,还拴着十来匹马,因此祁连山判断,这里的人绝不会太多,这对他而言,多少是个好消息。   加洛琳紧跟在后面,祁连山把她拉到身边:“加洛琳,你能够不发声把这两个人放倒下来吗?”   “可以,给他们每人一箭就行了,只是要杀人了!”   祁连山略作沉思:“杀吧,他们是一伙盗贼,每个人都不知杀死过多少人了,而且他们还会杀死更多的人!”   加洛琳点点头,虽然她不喜欢杀人,但是地对祁连山的判决却没有怀疑,她知道祁连山说这人该死时,就是的确该死了。祁连山又低声吩咐了她几句话,才悄悄地绕向另一边去了,加洛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抽出一枝箭来,搭在弓弦上,在手头还放好了另外的一枝,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一个下手的信号。   过了约摸一刻钟的光景,在前面的空地上笃的一声,落下了一块石子,声音不大,却听得很清楚。   那两个汉子都为这一声惊动了,其中的一个立刻端着枪,慢慢地,谨慎地走向了发声的地方!   这使他的脸,正好转向了加洛琳这边,加洛琳半跪着身子,猛地拉弓控弦,忽地一放手。   在黑暗中根本无法看见这枝箭是如何进行的,但是加洛琳却有绝对的信心,那是多年的练习而培养出的信心。   射出了一枝,她连忙又搭上了第二枝,根本没有去看她射出的成果,而当她把眼睛找着了第二个汉子后,才听见噗的一声,那个汉子倒了下来,可是接着的却是砰然一声巨响,紧接着闪眼的火花之后发出。   这是祁连山没有预料到的,他以投石发声,引那个汉子过来,凑到加洛琳最有利的射箭角度,他相信加洛琳的射技,可以一发中的,取准那汉子的咽喉。   以加洛琳的手劲与弓的强劲,足可以一箭穿喉,使那人一声不发倒地,然后必然会引动第二个汉子过来。   这前面大半部都符合他的预测,只是祁连山忽略了那汉子手中端着枪,而且还是上了红膛的。   一箭射喉使他没能叫出一声就倒下,但是垂死前一种自然的紧张却使他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引发了枪声。   枪声不但使得另外的那个汉子,提高了警觉,也使屋中的人起了骚动,那个没死的汉子分明是个老江湖,立刻将身子一滚,采取了伏击的姿势,屋子里也响起了惶急的声音:“什么事,是谁在开枪?”   “不知道,耿七听见了响动,忽然卧倒下去就开了枪,八成儿发现了什么?薛爷,你别出来!”   “我知道,秦松你也别动,看准了前面,我叫人出来帮助你,不管有什么动静,驳火过去再说,绝对不能让人家摸近过来,来人恐怕是白狼大寨的。”   秦松没说话,却匍匐着身子移了个位置,等了片刻,他才招呼道:“薛爷!不对劲儿,耿七趴了下来就没再动,也没出声,八成儿是着了人家暗算了。”   屋子里喔了一声,片刻后才道:“秦松!守住你的位置别动,看好前面,在以前你们没发现有什么动静吗?”   “没有!薛爷,我们是干这一行的,而且一直没松懈过戒备,没听见有马蹄声接近呀!”   “哼!这儿是个高坡,又燃着火堆,别人要是存心摸过来,老远就发现了,他们还会骑了马过来?”   “可是他们不可能一路走着来吧,百来里全是沙漠,而且这儿是禁区,谁都不会往这儿来的!”   “白狼大寨的人就不理这个碴儿,你别忘了,我那地狱谷那么偏僻隐密,他们都能摸了去!”   谈话声音很清晰地传了过来,加洛琳十分着急,祁连山要掩近的计划失败了,怎么不过来跟自己会合呢,她听得出,在屋子里说话的是老薛的声音,该如何应付呢。   另外那个汉子伏倒在地,居高临下,她的手中虽然还搭着一支箭,却无法再射中对方了。   寂静地相持了一会儿,屋中传出了老薛的声音:“外面是那边儿的朋友,趁早亮个相,否则我们就不客气了!”   加洛琳没开口,祁连山也没答理,忽然屋子的门悄悄地开了,跟着火光连闪,飞出一团团的火球。   加浴琳看得很奇怪,因为那些火球是飞向天空的,飞得很高,很远,一直落在地上,还在熊熊地燃烧。   慢慢地她才看清楚,那是一枝枝的火箭,箭杆上绑着沾满了油的布,而且发火箭的目的不是伤人,而是照明,很快地山坡下面布满了点点的火球。   她隐身的地方藏不住了,而且那个叫秦松的汉子也慢慢地爬了过来,加洛琳却很沉得住住气,她知道对方虽然射出了火球,照明了沙地,但是一定要探身在坡线外才能看得见她,而她却一直在注视着对方的行动。   等对方的头一伸,她的箭才贴地射了出去。动作够快,箭发无声,去势也够疾,但是秦松不仅是个老江湖,而且又是满怀戒心,更有着丰富的江湖经验,他要是缩回脖子,这一箭取喉不中,也能射在他的额头上,因为对方是拿好势子,等着他凑上来,所以他只是一偏头,挪开了两寸,飕的一响,箭从他的腮帮子贴耳穿过。   火辣辣地一阵痛,用手一摸,脸颊上一块肉夹着半个耳朵都被箭簇削掉了,血水沾了一手。   秦松也够狠的,不顾脸上的创痛,抬枪就朝下面放去,砰砰两声后,他觉得手膀被人一抬,第三枪射向了天空,怔了一怔,看清了拾起他膀子的人,不禁诧然道:“薛爷,您这是干什么?我……”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他发现薛爷的脸色很不对,而且薛爷的旁边正站着他的两个女煞星。   那是两个维吾尔女子,不老也不年轻,三十出头,四十不到岁数,每个人都握着一枝长枪,比住了下面一个女郎,秦松又是一惊,他不知道三个人是怎么出来。又怎么来到自己后面的,但是他知道那两个女人是一对雌老虎,再看看那个被枪逼住的女郎。他更难以相信了,这么美的一个洋妞儿,居然会是刚才差点要了自己命的人!   更使他奇怪的是底下的那个洋妞居然说得一口中国话,而且居然笑着叫道:“老薛,我果然找到你了,是不是这个家伙把你抓来的,我来救你了!”   老薛对加洛琳的出现,多少是感到震惊的,顿了一顿才道:“加洛琳,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加洛琳翻着美丽的眼睛叫道:“你走了,我闲得无聊,一个人随便走走,居然走到了地狱谷……”   “哦!你是说自己穿过那片树林走到地狱谷的!”   “是啊!虽然你不肯告诉我路,可是每次我记一点,这次就被我摸了出来,在地狱谷我找到一匹白马,我就骑了那匹马,一路找了过来!”   “哦!你居然能驯服了那匹野马!”   “它一点都不野呀,我骑着它乖得很,我看见地上有很多的马蹄印子,以为你被坏人捉去了,心很着急,幸亏那匹白马跑得很快,我终于追上你……”   旁边的一个女子道:“主人,这可能吗?”   老薛居然一笑道:“可能,我们的马没有那匹白马快,而且一路上也没有掩蔽痕迹,她在草原上长大,对于驯兽追踪都别有一套本事,追上我们并不稀奇!”   加洛琳在急乱中诌出了一套谎话,见老薛居然相信了,忙信口再诌下去:“老薛,这些坏人把你抓了来,有没有伤害你?没关系,我会替你出气的,我已经杀了一个……”   老薛道:“我看见了,耿七喉头那支箭我认得的,但是我不相信是你找了来,加洛琳,你是一个人来的?”   “是的!不过没关系,我一个人也能打倒他们的!”   “不!你弄错了,他们不是坏人,是我的朋友!”   加洛琳装出吃惊的样子:“什么?是你的朋友?你什么时候认识这些朋友的?”   老薛笑了一笑:“很早就认识了,上来,我要问问你!”   “不!老薛,我想回去了。我不喜欢你的这些朋友,一个个都长得这么奇形怪状的,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老薛的眼睛一直望着前方,然后沉声道:“加洛琳,说老实话,跟你一起来的是些什么人?”   “没有啊!就是我一个人过来的!”   另一个维吾尔女人道:“主人,我注意了半天,的确没有另外看见有人,或许她说的是真话!”   老薛再转头去看看秦松问道:“秦松,你们也一直没看见有人过来!”   秦松有点不乐意地道:“薛爷,我跟满天云老大有十几年了,要是连这点警觉都没有,还会把我们带在身边吗?这就是你养大的那个罗刹女娃娃,可真够蛮的,老七的那条命算是白送了,我这一箭也是白挨了,妈的,我倒真希望还来一个,也让我出出气呢!”   老秦转回头,再看看加洛琳,口气显着有点犹疑:“加洛琳,在路上,你也没碰见别的人?”   “没有!老薛,你是怎么回事,居然连我也怀疑起来了,我从老远跑来救你,你就这样子对待我,好吧,既然你好好的,没被坏人抓走,我就回去了。”   她转身就要走,老薛却厉声喝道:“站住!”   加洛琳不理他,继续往前走去,老薛叫道:“加洛琳,我叫你站住,你听见了没有?”   加洛琳猛地站住,愤然地道:“你叫谁站住?老薛,你要弄清楚,虽然你把我从霍尔果斯带出来,也把我养大,但是你也要记住,我不但是拉特维支郡主,也是个复仇女神,是天山的万邦之王,你敢对我这样子说话?”   她突然发作了起来,模样就像是一头愤怒的雌豹,但是眼中却闪着狡黠的光芒,她不知道躲在另一边的祁连山怎么样了,但是她知道在屋中留守的人大概就是这几个,为了方便祁连山活动,她必须保持冷静,制造对方的紊乱,而且还要把他们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老薛也被加洛琳的态度弄得迷惑了,在小丘下的平野上虽是被黑暗所笼罩,可是他先前发出的火箭却仍在很远的地方燃烧着,火光可以照得更远,在五十丈之内,的确是没有一个入影,但是加洛琳的话可信吗?   没有人的帮助,她能走出那一片迷林,能够跋涉长途,越过迢迢数百里的长途来到这儿?   想了一下,他才把声音放得低柔:“对不起,加洛琳,我知道你是一片善意来救我的,可是这两天,这个地方出了很多事,我捉到了几个坏人,我怕他们还有同伴,会到这儿来攻击,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我怎么知道,除了地狱谷之外,你不让我到别处去一步,也没有接触过一个生人!”   “我告诉你好了,这儿是玛尔米乞部,也是我为你建立的天山王国的中心所在地!”   “什么?就是这个鬼地方,那还不如在地狱谷呢?”   “这里有什么不好?”   “不安全,我一个人就能悄悄地摸过来!”   “喔!你弄错了,这儿只是玛尔米乞部前哨所在地,再往里去就是天山,在那儿有着一大片美丽的草原,有豪华的宫殿,还有着几千个子民,你既然来了,就顺便进去看看,让你的子民参拜一下他们的女王!”   “才只有几千个人?你不是说我将成为天山的万邦之王,只有几千人,那有什么意思?   我不干!”   “这……只是个开始,在天山,有几千个人已经是很多很大的一个部族了,我们用这些人再去征伐附近的部族,那些部族里的巫师都已经见过你了,只要见到他们的复仇女神降临,立刻就会统率着他们的族人归服你,拥戴你成为天山的万邦之王,莎蒂娜、莎哈娜,去把你们的女王接上山来,明天就去巡视她的王国!”   他吩咐着身边的两个维吾尔女人,两个女子答应了一声,端着枪就要往下来,老薛道:   “把枪放下,你们怎么可以带着武器去冒犯你们的女王!”   两个女子略顿一顿,把枪交给了老薛,加洛琳听见老薛用一种她听不懂的语言,吩咐了她们一番话,立刻怀有戒备地道:“老薛!你跟她们说的是什么话?”   老薛笑笑道:“是维吾尔的土语,将来也是你的天山万邦王国的语言,莎蒂娜跟莎哈娜将来也是你最忠心的侍臣!”   两个女人行动很敏捷,很快地就来到她身边,每人挟住了她的一条胳臂,左边的莎蒂娜笑着说:“女王,请!”   她的脸上虽然带着笑,却并不恭敬,而且她们的手指也握得很紧,加洛琳故意地挣扎道:   “放开你们的手,我不要你们碰我,老薛,叫她们放开手!”   老薛笑笑道:“加洛琳,你不能这样对她们的,这两个人是我为你选来保护你,教导你的王女侍臣,你应该好好地听她们的话。好了,把她带上来吧!”   加洛琳开始挣扎了,口中叫道:“放开我,我要回去,我不要上去,老薛,叫她们放开手,我要生气了!”   老薛冷笑道:“加洛琳,你给我乖乖的听话,真没想到我把你从暴民的手中救出来,扶养你这么大,你居然会背叛我,带着别人来跟我捣蛋,说,你是跟谁一起来的!”   “胡说,我就是一个人,我是来救你的!”   “加洛琳,你真是说谎的天才,说谎的时候,居然看不出一点虚假,只是你的谎话编得太不高明,你说是来救我的,你怎么知道我有危险,难道你看见的,我在屋中留下一张字条,你该看见了,我告诉你有事情要出来几天,并没有告诉你我被人捉去了呀!”   “我在地狱谷出来,看见了很多凌乱的马蹄印子!”   “笑话!你明知道地狱谷是我召集巫师,祭祀魔神的圣地,在那儿的人,都是我的拥护者或朋友,即使你看见了马蹄印子,也一定是带着人离开时留下的,可是你却悄悄地掩近过来,发动偷击,杀死了一个人,一定有人告诉你这么做的,说说那是谁?”   加洛琳想想,这个谎话确实不高明,破绽百出,但是她不能承认,必须闹下去,制造混乱,给祁连山造成机会,因此她一面挣扎着,一面叫道:“没有人,告诉你没有人,老薛,我要生气了,我要打人了。”   者薛用手势示意两个女子把她抓得紧一点,然后叹了口气道:“加洛琳,我几乎是把你当作自己的女儿一样爱护,苦心努力养育你长大,为你安排一个美丽的将来,建立一个王国来给你统治。虽然有些事我没有告诉你,那是为了你好,我知道你的心念念想为你的父母报仇,想夺回你的城堡,杀死那些暴民,但,那是不可能了。”   “为什么不可能,那本来就是我的釆地,我父亲死了,我是唯一的继承人,我有权利要回来。”   老薛叹了口气:“加洛琳,你根本不知道,时势改变了,连沙皇尼古拉都被推翻了,俄国已经成立了社会联邦,大批的贵族被杀死或逃亡到外国去,没有了宫廷,你也永远回不去了,还是乖乖的接受我的安排吧!”   他见加洛琳静止了下来,以为他的说服已经生了效,于是又道:“我知道你一定是遇见了人,那些人骗你说可以帮助你重回俄罗斯,为你的父母报仇,所以你才听了他们的话,加洛琳,你太天真了,不过这也不能怪你,是我没有把实在的情形告诉你,可是你遇见的那些人,也没有告诉你真话,他们只是在利用你!”   加洛琳冷冷地道:“你呢?你不是在利用我,你跟一个叫满天云的大强盗勾结在一起……”   老薛的神色一变:“是谁告诉你的?”   加洛琳不作声,那个叫秦松的汉子道:“薛爷,那还用说,一定是白狼大寨的人,只有苗金花那骚娘们儿知道我们老大跟您有连系,这次您逮到的六个人,满篇鬼话说他们背叛了白狼大寨,鬼才相信,尤其是苗银花那个臭婊子,她是苗金花的妹子,是白狼的小姨子,他们怎么会背叛白狼大寨,他们摸到您那儿去,分明是有意的!”   老薛淡淡地道:“加洛琳!快说,你的同伙是什么人?”   加洛琳仍是不作声,老薛有点恼意地道:“加洛琳,你如果还坚持着说你是一个人就太不聪明了,别的不说,你身上就带着最明显的证据,你这身衣服是那儿来的!”   加洛琳一震,这个证据她无话可说了,这套衣服实际上用的布料极少,只有短到仅能遮股的一条短裤与上面仅能遮住大半个乳房的一付胸罩,然而所用的布料却是从祁连山的裤脚管上截下来的,是一种质料极佳的哔叽呢,而且还是舶来的外国商品,不但在她住的森林中找不到,在大漠上也很难找得到,可是加洛琳想了一下,居然振振有词地道:“我自己缝制的!”   这句话倒没有假,因为这种款式在现在倒是很常见,在当时,即使是衣着极为开放的西方社会中也还没有风行,没有一个裁缝师能做出这种形式的衣着来。   老薛冷冷地道:“我知道是你自己缝的,我问的是这种衣料是谁给你的,总不会是你自己纺织的吧!”   “那是我在湖边沙地上捡到的!”   架住她的莎蒂娜首先笑了起来道:“小姐,你的谎言实在很不高明,沙地上能捡到这套衣服。”   加洛琳振然有词道:“我捡到的是一件上农,而且残破不全,我把完整的地方裁下来,只能做成这样的一套夹服,这有什么好笑的,我知道这身衣服做得不好看,可是我只有那么一点的布,如果我能多找到一点,我会缝得好看一点的。老薛,叫她们放开我!”   老薛沉思片刻,居然朝那两个女子点点头道:“放开她!”   莎蒂娜道:“主人,您相信她的话?”   老薛道:“相信。苗银花她们说是被一阵风吹送过来的,那的确是真的,因此在暴风中也可能吹一件破衣服过来,也由此可见,她的确没有遇见别人,否则谁都会匀出一件衣服给她,而不让她穿成这个怪样子的!”   加洛琳只是随口扯了一句谎,想不到居然会使老薛相信了,但是那两个维妇却无法相信,另一个莎哈娜道:“主人,在大漠上走长途的人,谁都不会带着多余的衣服,如果要想分件衣服给她,只有割下一块布来……”   老薛道:“不会是白狼大寨上的人,也不会是别的维吾尔人,因为这是上好的英国织造的哔叽呢,只有大城市里才能买得到,白狼大寨的人还穿不起这种名贵衣服!”   “既然这种衣服如此名贵,她怎么又能捡得到!”   “那一阵暴风是从南戈壁吹过来的,这次风起得很大,很突然,一定有很多人死在里面,或许是什么外国的商族身上的衣服,被风带了过来!”   老薛不但见闻广博,而且观察也很精微,所以他对事物的判断往往非常正确,只是他的判断中缺少了一项资料,一项关于祁连山的资料,而苗银花她们的供词中,也没有提到祁连山,因此,从这一套奇异的服装上,倒是使加洛琳的谎言得到了证实,只是那两个女的仍然没有放开加洛琳,女人究竟比较仔细,莎蒂娜又发现了加洛琳身上的异征,追问道:“她的头发!她的头发割断了!”   老薛一怔道:“不错!加洛琳,你的头发为什么割断了?”   加洛琳道:“我在路上把它割断了,因为披在身上太热,太阳一晒直淌汗,又脏又臭,我带的水太少,不够洗头用的,所以割断了,这又有什么不对吗?”   莎蒂娜笑道:“小姐,在沙漠的人不管天多热,都不敢少穿衣服,为的是要遮挡日光的曝晒,你却……”   加洛琳一瞪眼叫道:“我喜欢!我高兴!谁能管得了我?我早就想把头发剪掉了,都是老薛拦着我!”   老薛看看她身上被日光晒得发红的皮肤,笑笑道:“你也尝到苦处了吧,那一头长发可以为你遮去日光的曝晒,你为了贪图舒服,把它给割断了,才会晒成这个样子,我告诉你的话,都是有道理的!”   “我怎么知道,你也没告诉我这次……”   老薛笑了一下道:“放开她吧,我相信她真是一个人来的,如果有个人跟她在一起,绝对不会让她把长发割掉的,加洛琳,你也太不听话了,为什么一个人跑出来!”   他伸出一只手去抚摸她的肩膀,那是一种基于父爱的心情而对子女的抚慰,可是在加洛琳看来,却像是一条毒蛇靠了过来,连忙向后躲开了!”   因为老薛两次示意放开她,两个妇人虽然还没有放手,却已经松了劲,被她一下子挣脱开了!   老薛愕然道:“加洛琳,你这是做什么!”   加洛琳退了十来步,才停住身子厉声叫道:“老薛,你不是东西,我拼了命一样地赶了来,日晒风吹,是为了救你,怕你被人捉了去,结果你却这样子对我……”   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那倒不是假的,把她胸中所积压的受欺骗的愤慨,完全都发泄了出来!   老薛充满了歉意地道:“对不起,加洛琳,因为情况很特殊,我不得不小心一点,有一批坏人正在想对我们不利,所以我才多问了你几句,现在我已经相信你了。”   “太迟了,你对我也不相信,让我伤透了心,我也不要见你了,我要回去,以后我也不要再见到你!”   她像个伤透了心的小女孩,回过身快跑着,老薛皱皱眉头,挥挥手道:“去把她追回来,好好地劝劝她。”   两个维妇像兔子般的追了过去,动作很快,只追了二三十丈,就把加洛琳追上了,而且起了挣扎冲突。   老薛在一种自疚的心情下,没有跟着过来,而且他也不敢离开,因为在这个峰顶上的人手不多,原来是有四个人的,他押着一批俘掳来到后,分出两个人去通知满天云了,只剩下两个人,又被加洛琳杀死了一个,只剩下了一个秦松,面对着一片漠漠草原,他不敢掉以轻心。   虽然他已经相信加洛琳是一个人来的,但是加洛琳能悄无声息地摸到山岗下,暗杀掉一个守卫,就证明这一片天险的屏障在黑暗中并不安全,万一真的有人埋伏在黑暗中,他孤身而深入,就太危险了。   在任何时间,他都是把自己的安全看得很重的,所以他把两个女的遣出去追加洛琳时,自己反而退回到山岗上,找了个掩蔽的部位伏了下来,注意力有一大半都放在辽阔的草原上,几十支火箭还在燃烧着,那是一种精心特制的照明用具,可以燃得很久、很久!   正因为他的注意力大部份都放在去监视那片辽阔的草原,才忽略过一些很重要的事,那就是加洛琳舆两个维妇挣扎冲突的地方,舆她们纠缠的情形。   这两个妇人是他的助手,跟着她很多年了,两个人都在他的指点下学会了一身工夫,而且两个人也都是跟他有一种很亲密的关系,成为他的忠心部属了。   对这两个人的能耐,他很放心,她们身强力壮,动作迅速,四五个大汉未必能打得过她们中间任何一个!   只是他对加洛琳的能耐反而不够了解,那是因为加洛琳在他面前从未完全在发挥过能力,尤其是加洛琳成长发育后,他们反而较以前隔膜了,否则他就应该对一件事怀疑,那两个女的怎么能够在二三十丈处追上了加洛琳!   假如他是祁连山,就会对这件事注意了,祁连山见过加洛琳在地上活跃的速度舆敏捷,虽然她不知道自己练的是轻功,无疑地,她的轻身功夫已经有了很高的成就。   祁连山自己在这方面下过苦功,而且还是以练气的内功为辅,成就已非一般人所能及,但是他自己估计一下,比加洛琳还要差上一点,那两个妇人的身手也够快的,但绝不会快过加洛琳去,她们之所以能追上加洛琳,是加洛琳自己造成的,因为那里有一个浅坑。   坑并不深,但是恰好可以遮去上面的一部份视线,坑也很大,可以方便她在里面施行手脚!   莎蒂娜和莎哈娜也没有想到加洛琳的狡黠处,她们也具有充分的信心,对这个娇美的女郎并没有抱有多大的戒心,尤其是双方都在赤手空拳的情形下,但是她们却忽略了加洛琳的腰间还别着一柄短刀,一把致命的短刀。   莎蒂娜扑上去,抱住了加洛琳的一条腿,把她拖翻在地,加洛琳却突出一条胳臂,勾住了她的脖子,像是加上一道铁箍,莎蒂娜松开了手,拼命拉她的胳臂,想解除颈子上的重压,才发觉她们上了一个大当。   这两个人在地狱谷守卫多年,虽然加洛琳不知道她们,但她们对加洛琳却知道得很清楚,知道她很聪明,很伶俐,知道她跟老薛练过一阵子武功,知道她跑得快,跳得高,更知道她力气也不小,只是她们不知道一件事,恐怕连老薛也不知道,那就是这个女郎的力气有多大。   直到莎蒂娜出尽了全力也无法搬动那条胳臂时,她才算真正了解到她们有多愚笨,先前加洛琳被她们抓住了胳臂,拼命地挣扎都无法挣得开,使她们对加洛琳的劲道疏忽了戒心,因此才毫无顾虑地追了上来!   现在莎蒂娜总算明白了,这个女郎如果要挣脱她们的手掌,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她根本就是在装假。   接着,她也想到了一件更可怕的事,加洛琳既然可以轻易地挣脱她们的掌握,早就可以走了,为什么还要假装呢?为什么一定要趁她们在疏神的时候,才突然挣开而走呢?目的无它,就是要她们追上来,没有戒心地追上来,然后又故意地在这儿被她们追上,这意思更明显,她要杀死她们,不着痕迹地除掉她们,这女郎美丽温驯,像是一头小花猫,但她却是一头雌豹,一头狡猾的雌豹,可惜的是莎蒂娜明白得太晚,已经无法告诉别人了!   加洛琳的胳臂勒得很紧,使她发不出一点声晋,光线模糊而隐约,使得在一边的莎哈娜也不知道已经发生了什么事,因为她们是侧着背对着她,当两个人在翻动中静止下来时,她以为莎蒂娜已经制服了加洛琳,于是走过来道:“莎蒂娜,别下手太重弄伤了她,将来主人还要她去做女王呢,我们是女王身边的大臣,可不能叫她恨你!”   口气是近乎开玩笑的,虽是劝告,对加洛琳却并没有多少尊敬的成份,似乎她也明白,加洛琳即使成了女王,也不会是个真正具有权威的女王!只是主人的傀儡而已。   一边说着话,一边伸手把两个人都拉了起来,加洛琳放了手,莎蒂娜的身子软软地向下滑去,头无力地垂向胸前,那是加洛琳的劲儿太大,不但窒息了她的呼息,也把她的颈骨勒断了。莎哈娜连忙伸手托住了她,发现到她的身子异常地沉重,沉重得把整个身子都倚靠在她的双臂上。   莎哈娜这才发现不对,只可惜她比莎蒂娜的遭遇还惨,莎蒂娜至少还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她却连这点福气都没有,一只手掩住了她的嘴,跟着喉间一凉一痛,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加洛琳非常冷静,那是老薛在见面后对她的态度所引起的冷静,一种由愤怒激起的冷静。   刚开始说谎时,她多少还有点歉意,可是老薛表现对她的怀疑与不信任,以及叫这两个女子来抓她时的冷酷,深深地伤了她的心,更勾发了前几天,老薛把地迷倒后跟满天云所谈的那番话,把她的歉意冲得一干二净,变成了极端的愤怒,尤其是这两个女子对她的轻慢、怀疑与粗暴使她明白了老薛对自己,根本没有感情,他救出自己,目的就是在利用。   而且老薛一定也常在这两个女子面前谈到自己,毫无隐瞒地泄漏过他们用自己的计划,所以这两个女的才敢如此地对待她,假如老薛把自己当作女儿,她们也不敢如此的,加洛琳可以体会到这两个女子对老薛的恭敬与顺从是真诚的,她们口中称呼主人时充满了尊敬,就像是奴隶对主人的那种忠诚,她们自然也熟悉主人的意向。   也因此勾动了她的杀机,不仅仅是为了帮助祁连山,而且主要的是为了她自己愤怒的发泄。   莎哈娜死得很快、很安静,加洛琳掩住她的口时,就同时割断了她的喉管,热血激喷而出,一个人的血不多,又有那么大的创口中喷出来,想得到是很快的,加洛琳在她的腿发软,无力支持住自己时松了手,莎哈娜倒下来时,四肢仅能做轻微地抽动了。这是她今夜杀的第三个人,第三条命了,她却越发平静,站立了一个位置,然后提高了声音道:“老薛,你的这两个女人对我太不礼貌,我已经把她们摆平放在地下,现在我要走了!”   老薛的眼睛还是很留心这边的,人掩到坑里看不见,但是不久前,他还听见了莎哈娜的声音。   虽然距离有三十来丈,但是在寂静的荒漠中别无声息,仍是可以听得见,他很放心,因为她听见的是莎蒂娜已经制住了加洛琳,谁知道此刻突然发出了加洛琳的声音,而且说了这番话,这一刹间,他差点要站起来,   可是他没有,只是大声地叫着那两个女人的名字,她们自然不会回答,老薛更急了,他又用维吾尔语叫了一阵,似乎是叫那两个女子别开玩笑,赶快回答。   虽然他知道可能性不大,但仍希望是两个女的跟加洛琳串通好了,或是加洛琳向她们提出要求,故意地呵吓他,女人们凑在一起,有时会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加洛琳却冷冷地道:“我告诉你,她们被我打昏了!”   老薛知道这不是开玩笑了,却难以相信地道:“加洛琳,你说的是真话?你怎么打昏她们的?”   加洛琳冷笑道:“那还不筒单,给她们每个人颈子上一掌,她们就乖乖地趴下了!”   “不!不可能,我不相信,你如果趁她们不提防,打倒一个人还有可能,两个一起被你打倒,怎么可能呢?”   “老薛你太相信她们,又太不相信我了,不过你可以自己来看看,那不是比什么都真确吗!”   老薛一阵沉默,但是没有过来的意思,那个叫秦松的汉子道:“薛爷,看来不太对劲了,你的两个助手手底下都不含糊,乍见面的时候,马坤跟谢阿九对那位莎蒂娜毛手毛脚,给她打得鼻青脸肿,满地滚爬,两个人对付一个小妞儿,怎么会反叫她给制住了呢,八成儿是中了埋伏!”   “埋伏?什么埋伏?”   “那面有个坑,上面瞧不见坑底,要是有人预先在那儿躲着,出其不意地偷袭,才会有这个情况!”   “那个坑才四五丈宽,两尺来深,周围都是空旷的平地,我也一直看着,没见人过去。”   “那当然是预先就躲在坑里的。”   “不久前我还听见莎哈娜的说话声,她又不是瞎子,坑里预先躲了人,她会看不见,会不发警告?”   “薛爷,白狼大寨的人鬼得很,如果他们预先在地下刨了个浅坑,把身子埋着,用浮沙盖起来,谁会看得到?”   “我的两个助手跟着我十几年了,一直为我守卫着地狱谷,从没出一点岔子,她们会这么差劲儿,那怕人躲在一丈深的坑底下,她们也闻得出来,所以我知道坑里不会有别的埋伏,真是被那个丫头击昏了,你去看看!”   秦松忙道:“薛爷,我不去送死,那三个都是你的人,闹的是你的家务事,要去你自己去!”   老薛又哼了一声:“好吧,你不去算了。加洛琳,你这孩子对我的误会太深了,你要回去就走吧,乖乖地回到家里去等着,过一两天我就会回来向你解释!”   加洛琳的目的原是想再引一个人过来,如法泡制的,那个人绝不会是老薛自己,她对老薛太清楚了,绝不敢轻易冒险的,老薛果然要叫秦松过来,但是秦松也不傻,没有上这个当,看来诱人之计已经行不通了,她不知道祁连山怎么样了,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呢?   也许是那两个人守得太严密,没有机会摸过去,她只有再设法为他造个机会,先离开了再说,自己一走,他们就会下来看了,发现了人已死,一定会惊慌混乱,那样祁连山就有机会进屋子里去救人了,在谈话中已经知道人质都留在这儿,要等满天云来了再作处置,而他们已经派了两个人去通知满天云,很可能就快来了,等满天云一到,就没有机会救人了,必须要趁快。   跟祁连山在一起,她显得无知而软弱,现在单独一人,她反而变得冷静而多谋了,决定了就得行动,但是她心血来潮,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老薛的态度。   他叫自己回去时太爽快了,语气很柔和,似乎对自己打昏了他的两个人毫不在乎,这不像老薛的为人。   她必须要小心地防范一下,防范老薛在捣什么鬼!   人影从坑边慢慢地爬出来,慢慢地伸直腰,露出了大半个身子,岗上的枪声就响了,一连响了四声。   她发出了一声尖叫:“老薛,你对我开枪!”   身影倒了下去,山岗上却有人急冲而下,口中还急叫道:“加洛琳,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那是祁连山的声音,而且他的身形很快地冲过来,一把就抱住了加洛琳,加洛琳却扑在他坚实的胸膛里,大声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道:“山!老薛……他居然对我开枪,他要杀死我,老薛要杀我……”   祁连山抱住她,一面拍着她,一面伸手在她身上摸着,焦急地道:“别哭!别哭!是我不好,我没想到他会对你开枪的,快告诉我,你伤在那里……”   加洛琳被他摸得全身痒痒的,却又忍不住破涕笑了起来:“他根本就没打到我,只打到一具尸体!”   这下子换成祁连山发怔了:“尸体,谁的尸体?”   加洛琳指指身边,那是莎蒂娜的,凸出的眼球,半吐着舌头,死状已很狰狞,现在却在额角上又加了个枪洞,她是被勒死的,而且没多久,血未凝,体尚温,那一个枪洞中朝外漂着鲜血与白色的脑浆。显得更可怕了。   加洛琳没见过这么恐怖的死了,吓得哇的一声,叫了起来,连忙别转过头去道:“我……   我想到老薛不会这么好放我回去的,他叫我走,一定是不怀好心,所以我就先用一具尸体顶在身上试试看,果然不出我所料,他居然对着我一连开了两枪,这个人太狠心了!”   祁连山情不自禁地吻了她一下,然后把她抱得紧紧的,贴在自己的胸膛上,轻柔地道:   “加洛琳,我的小女人,真想不到你这么聪明,这么灵巧,刚才我真急死了,要是你有什么不测,我会恨死自己一辈子的。银花几次要开枪,都被我拦住下来,因为我答应过你的,尽量不伤害老薛,没想到他会对你开枪的!”   加洛琳被他又吻又抱,感到十分安慰,尤其是祁连山的关切,使她更加地兴奋,抢着问道:“银花是谁?”   “银花就是我,我叫苗银花。加洛琳,暂时就这么称呼你吧,将来我应该叫你祁少奶奶!”   坑边上站着一个健壮的少妇,赤着上身,使她的健美身形在蒙胧中尤为动人,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上。   加洛琳跳了起来,挣开了祁连山的怀抱,拉住了她的手臂,欢声地叫道:“我记起来了,你叫苗银花,是山的女人,山把你救出来了,另外还有五个人呢,也都救出来了,那么上面的人呢,老薛跟那么叫什么秦松的!”   苗银花有点歉然地道:“加洛琳,很对不起,对于老薛,我没法子保全他,少爷是对我说过,他答应你尽量不杀死老薛,所以他对你开枪时,我只好发枪打伤了他的肩膀,但是我没来得及把话转告给别人知道!”   这次轮到祁连山怔住了!   “什么!老薛还是死了!”   银花点点头:“是的!老薛放了一枪后,就被我制住了,那个叫秦松的汉子也被老范跟瘦麻杆儿,空手制住了,那知道刘大娘冲了出来,捞起地上的枪,在老薛的脑袋上又补了一枪,把脑袋都打开了花!”   祁连山更为惊诧地道:“难怪我听听见了两声枪声,还以为都是你开的,我以为第二枪是对那个姓秦的发的,没想到会是八婶,她为什么要对老薛又补一枪呢!”   银花的脸上涌起了一片怒色,眼中泛着泪光,声音也有了点哽咽,咬着牙齿道:“祁少爷,要不是因为你先打过招呼,谁都无法放过那个老恶魔,因为这家伙简直不是人,岂仅不是人,连禽兽都不如,刘大娘恨他更是有道理的,她是为小金铃儿报仇!”   祁连山身子一震:“为小金铃儿报仇,她怎么了?”   苗银花哽着声音道:“死了!昨天死的,刚才没机会向您详细说,也没敢告诉您!”   她的声音由哽咽变为颤抖,泪水不停地下落。加浴琳也是震了一下道:“山告诉过我有个叫小金铃儿的女孩子,年纪很轻,也是他的女人,怎么死了呢,是不是老薛杀死她的?银花姑娘,你告诉我好了,不要紧的,虽然我希望能放过老薛,但是我也说过,只要他们害了谁,我就不管了,今天晚上老薛居然对我开枪,我们的恩义已绝……”   苗银花带着泣声道:“小金铃儿是自己咬断舌根自杀的!”   祁连山奇怪道:“什么?她是自杀的?为什么?”   苗银花低下了头道:“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加洛琳愕然地问道:“是不是老薛欺负了她!”   苗银花抬起了头,脸上仍是一片愤色道:“可以说是欺负吧,可是这种欺负是任何一个女人都无法忍受的,加洛琳,从老薛跟那两个维吾尔婆娘的口中,我们已经听到关于你的事,知道你是由他抚育长大的,可是他对你……”   加浴琳道:“我已经知道他对我怀着什么存心,他打算把我捧成玛尔米乞部的女王,要我嫁给满天云,然后再利用我,在满天云的帮助下,征服其他的部族……”   苗银花诧然地道:“你怎么会知道的!”   祁连山道:“这些以后再慢慢地说。银花,你说小金铃儿是自杀的,为什么,难道她受不了老薛的凌辱,我想那不大可能吧!”   苗银花神色一凛道:“为什么不可能,我们虽然身子贱,但是我们的人格并不贱!”   “不,银花!你误会了,我知道你们每个人都是很可尊敬的好姑娘,我说不可能,是指另外的一方面,因为据我所知,那个老薛曾经用药物自毁而不能人道的……”   “不错!他自己也说过,可是这使他变得更为邪恶,他糟塌女人的手段更为不人道,还有那两个婆娘,跟他是一样的邪恶,如果少爷充许的话,我真想把她们的脑袋也轰一个洞,因为她们根本就不能算是人!”   她拾起了枪,瞄向一边的是莎哈娜。祁连山忙道:“银花,这是何苦呢,关于老薛的底细,我已经知道了,他早先就是一个旁门的术士,后来又得到了魔教的秘本,成为西方魔教的余孽,那两个女人只是受了他的蛊惑。”   加洛琳道:“银花姑娘,这两个女人都该死。”   苗银花厉声道:“该死,死一千遍一万遍都不算多。”   祁连山道:“加洛琳,人在战斗中为了自卫,杀死对方还可以原谅,否则我们就该尊重别人的生命,那一个已经替你挨了老薛的一枪,至于另外的一个……”   加洛琳道:“另外一个也被我割断了喉管。”   祁连山啊了一声道:“你不是说只把她们击昏过去吗?”   “那是骗老薛的,我以为你还没进到屋子里去救人,所以才想把老薛引出来,那里会想得到你已经进去了。”   祁连山道:“我早就进去了,你在山下现身,吸引了他们的注意,我已经悄悄地摸了进去,首先找到了银花,她们被锁在屋子里,每个人都中了迷魂香毒还没清醒,我把解药递给了她们,又到另外一间屋子去解救两个男伴,才把一切弄妥,老薛就对你开枪了。”   加洛琳叹了口气:“那两个女人凶得很,我只有用计把她们骗下来,及时制住她们,又不能让她们声张,实在很难,我只好先勒住了一个的脖子,装着跟她在地上翻滚打架,把另一个也骗到靠近,只好用刀了。因为我不能让她们发出声音,今天我一共杀了三个人,头一个是箭射死的,倒还不怎么样?对这两个女郎,我实在很抱歉,幸好银花姑娘说她们很坏,很该死,我才好过一点,银花,这两个女人,还有老薛,他们究竟坏到什么程度。”   祁连山道:“算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必再说了,这个女的也死了,就放过她吧!”   苗银花叹了口气道:“是的,少爷,自从认识您之后,我的心性改变了,不会再轻易地想杀人了,别说她死了,就是没死,我也不会杀死她的,可是她究竟没有逃过死于非命,可见为恶者冥冥中自有天报……”   加洛琳不死心地问道:“他们究竟做了些什么?”   苗银花看看祁连山,苦笑着摇头道:“加洛琳,小金铃儿虽然是个女孩子,性子比我们烈一点,可是她并不是个黄花大闺女,被一个男人碰了碰,她不会当同事儿的,但是她在有一点力气时,立刻咬断了舌根而求一死,可见那个家伙……不,该说他们是三个畜牲,对我们的凌辱是多么的可恶,可杀!”   “还有刘大娘,她是个善良的女人,她对老薛受伤之后,居然还不顾一切地对他头上开了了一枪,那不仅是为小金铃儿报仇,也是为她自己雪恨,至于我们受到的罪还是不必说了,也希望你不要问……”   她的神情在落寞、苍凉与无可奈何中,还有着无比的愤恨,加洛琳不敢再问了,她知道那必然是一桩极为难堪的痛苦的记忆,不但是肉体上的,也是心灵上的。   祁连山充满了歉疚地道:“银花,很对不起,都是为了我,才使你们受了这么多的委屈……”   苗银花凄然地一笑道:“少爷!别这么说,那天我们发觉中了暗算,几个人拼着最后的一点力气,把你藏了起来,实在是不敢存多大希望的……”   :   81\ 015   第十五章     祁连山忙道:“好了!托天之幸,我总算赶上了你们,一切都别说了,满天云还在玛尔米乞?”   “是的,不知道他是怎么混进去的,据说也有十来个人都在那儿,而且有两个人去通知他了!”   “那我们还得赶紧准备一下,走!我们到山上去了!”   三个人回到山上,老范与李光祖把那个叫秦松的汉子绑了起来,刘老好跪在向东的方向,一只手握着一把尖刀,另一只手还握着一团血淋淋的东西,那是一颗人心,而老薛的尸体胸前又被破了个大洞。   贺小娥跪在刘老好的旁边,两个人的神情都似乎有点痴呆,对他们上来,如同未觉。   加洛琳正要叫出声来,祁连山连忙掩住了她的口,把她拖到一边,低声道:“加洛琳,我知道,你对她们毁了老薛的尸体感到不满意,但是你必须原谅她们,因为她们所受的伤害太深了,深到你无法想像!”   加洛琳道:“山!我不是为这个,从银花姑娘的谈话中,我已经知道一个梗概,而且在你嘴里,我也约略地了解到每一个人,刘大娘,喔,我也应该叫她八婶才对,她是个很善良,很和气仁慈的女人,也是个很可敬的人!”   祁连山点点头道:“是的,她可以说是我的长辈,而且全是为了我,为了天风牧场,才作了这么大的牺牲,受了这么深的罪,使我心里难过极了,死而毁尸……”   加洛琳低声道:“这是很残忍的事,但是一个善良的妇人居然会做出这样残忍的事,一定是她受的刺激太深了,也可以想像老薛给她的伤害与痛苦非常之深,对于她,我只有抱歉,绝不会去怪她的!”   “你不怪她?”祁连山有点惊奇。   “是的,我不怪她,我知道老薛不是个好人,除了对我之外,他不知伤害过多少别的人,我更知道老薛是个很邪恶的入,所以我才要离开他,我请求你别杀他,只是一点私心,却无法让别的受害的人不杀他,这是报应,一个恶人总会得到恶果的,八婶这样对老薛是应该的,我只是替她担心,也替另外一个人担心,她叫贺小娥对吧?”   “是的,替她们担心,担心什么?”   “看她们的神情似乎不对啊,照道理她们获救之后,看见了你,应该很高兴才对,可是她们却像根本没看见你,呆呆地跪在那里,那是受激过度的样子!”   “是的!我知道,所以我不让你去惊扰她们,让她们发泄一阵子后,就会好的!”   “不!山!她们平常不是那种很容易激动的人吧?”   “不是,她们都经过很多的沧桑、打击,情绪已经磨练得很坚定了,这次是刺激太深才会如此的!”   “不是这个原因,她们一直在受着迷魂香的迷乱,体力耗损太多,脑子里很混乱,再突然受了重大的刺激,那很危险,假如不立刻想办法,她们会变成白痴的!”   “真的,会有这么严重?”   “真的,对于老薛的药,我很清楚,她们并不怕惊扰,因为她们根本就听不见、看不到,快,要赶快把她们扶起来,送到屋子里去,给她们灌下三倍的解药,再加上两口乌风酒,让她们好好地睡上一觉,才能使她们清醒过来,回复正常,如果耽误太久,就没有办法了!”   祁连山听得大为吃惊,连忙上前招呼道:“八婶儿,小娥,你们别再跪着了,快起来吧!”   两个人都没有理他。苗银花也急急道:“刘大娘,小娥,你们怎么了,祁少爷在跟你们讲话!”   两人木然如故,目中一片呆滞。范五道:“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刘大娘摸到了一把刀,把那个老狗才的心肝给剜了出来,说是要血祭小金铃儿,我们也不能拦她,因为这老狗才的确该千刀万剜,可是她剜出心来,跪下去只叫了一声丫头,小娥也跟着跪下,说了一句——妹子,我们给你报了仇了——就这样,没再动了!”   苗银花抓着两个人的胳臂摇了一摇,两个人都是呆呆的如若未觉。祁连山忙道:“加洛琳,果真是你说的情形,你赶快给她们治一治吧,幸亏你清楚,否则真糟了!”   加洛琳皱眉道:“情形比我想像的还严重,恐怕要用些非常的手段,你可不能怪我!”   “不怪你,只要你能救好她们,怎么样都行!”   加洛琳点点头,然后道:“还得要银花姑娘帮帮忙,银花姊,你来一下,先告诉我一些事情!”   她把苗银花拉到一边,低声问了几句话,苗银花万分为难,最后才咬着牙回答了,加洛琳的脸上也浮起了怒色,最后又吩咐了一阵,苗银花点点头,把痴呆的刘老好与贺小娥拉了起来,木然地架进了屋子。   片刻后,苗银花出来道:“少爷!您敢不敢捉蛇?”   祁连山诧然道:“捉蛇?上那儿捉蛇去!”   “不要您去抓,屋子里就有,是问您敢不敢用手把它捉起来,我跟加洛琳都不敢碰那玩意儿!”   “什么?屋子里有蛇,那咬着可不是玩儿的,你怎么不早说,为什么要用手捉蛇呢,用棒子打死算了!”   李光祖上前道:“银花,少爷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别让他知道,还是我来吧!”   苗银花道:“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李光祖点点头道:“我知道,虽然我没瞧见,可是那时折磨我的那个婆娘喜欢多嘴,都说给我听了!”   苗银花点点头,把李光祖召进屋子去了,祁连山本想问问是怎么同事的,但是一想那一定是很难堪的事,就没再问下去,过了没多久,忽然听见屋子里发出了两声尖叫,十分凄厉惨怖,他大吃一惊,连忙冲了过去。   推开屋门,但是刘老好与贺小娥都被脱去了衣服,手脚分开被绑在四只长凳脚上,人就成个大字形,仰躺在长凳上,李光祖拿着一条蛇,手抓在蛇头下约七寸处,把蛇头探向贺小娥的下体,两个女的都拼命地呼叫着。   祁连山猛地冲了进去,一脚把李光祖踢了个跟头,跟上去还要踢,同时还怒喝道:“畜牲!你是畜牲……”   第二脚没踢出去,被加洛琳拉住了:“山!别怪他,是我要他这样做的,只有这个办法才能把她们从迷乱中惊醒过来,现在好了,她们已经回过神来了,你快把贺小娥解下来,灌两口乌风酒,哄她睡觉!”   他歉然地拉着李光祖出去了,苗银花由暗中出来,已经先动手解开了刘老好,祁连山一面为贺小娥解缚,一面还是恨声道:“加洛琳实在混蛋,怎么能想出这种绝点子,要使人惊觉,什么方法不能用!”   苗银花含着泪哽声道:“少爷,这是唯一的办法,也唯有这个方法才能打得动地们,因为这就是我们身受的,您看见的还只是做做样子,在以往的几天中,我们几乎每天都要受一次折磨,真正的折磨,您明白吗?那蛇儿的牙齿虽然拔掉了,可是在身体里面乱钻乱咬,那也够人受的,那个姓薛的老畜牲,实在不是人……”   祁连山终于知道了她们所受的凌辱了,心中一阵情绪激动,几乎想反身跑出去,再在老薛的尸体上咬下块肉来。解开了贺小娥后,他情不自禁地抱着她:“小娥!小娥!可苦了你了!不要怕!我来了!我来了!”   贺小娥终于慢慢地恢复了神智,叫了一声:“少爷……”   就紧紧地搂着他哭了起来,祁连山就像哄小孩儿似的抱着她,拍着她光裸的背!不断地反覆说着:“不要怕!不要怕!我来了,不会让人再欺侮你了!”   他心中充满了怜惜、同情、歉咎,尤其使他感到难以自安的是她们在受着老薛那种邪恶的变态的苛虐的时候,他或许正在跟加洛琳缠绵缱绻。   当然,他并没有忘记这些伙伴在苦难中,冷静地思考一下,并不是追上他们就成了,还必须从老薛的手中救出人来,对方有三个人,有犀利的长枪,而他在救人时,还必须要有充沛的体力,旺盛的斗志,才能成功。   可是祁连山如果知道她们在受着这样的折磨时,他就是拼了命,也会日夜不停地,急马追驰而来的!   贺小娥在他的安慰下逐渐地镇静了下来,苗银花拿了乌风酒过来,含着眼泪苦笑道:   “好了!少爷,她已经服下了解药,只要神智清醒了,赶快给她服下乌风酒休息,好恢复体力,那解药也是很伤人的!”   把皮袋对着贺小娥的嘴,喂了她几口,这是纯不渗水的原封药酒,性子很烈,贺小娥终于睡着了,祁连山放下了她,然后才吁了口气:“银花,八婶儿怎么样?”   “我侍候她睡了,她比小娥撑得住,清醒得快,再者也没有一个人疼她,只好自己睡了!”   祁连山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希望她不要见怪,我想到你们受的折磨,心中感到对小娥有说不出的歉意,一心只想安慰她,就忘记了别人了,对了,银花,你没什么吧!”   苗银花艰涩地一笑:“少爷,您到底还想起我来了,我没什么,而且我受的罪最少,那老家伙似乎喜欢看人受罪,他第一次就找上了我,我干脆闭正眼,咬着牙,不哼一声,他折腾了半天,自己也觉得没意思,以后就不再找我的麻烦,那个老杀才,似乎天生的喜欢看人受罪。”   祁连山轻轻地一叹,摸抚着贺小娥的头发,然后才道:“老薛对你们的行为的确该杀,可是一个恶人总也有善良的一面,当初他把加洛琳带到那儿去的时候,他还是个很善良的人,直到加洛琳渐渐的长大,终日相处,加洛琳把他当成了父亲一样,他却抵制不了潜伏的野兽性冲击,又不愿意破坏加洛琳对他的印象,才用药把自己的生机摧毁了,这使他在加洛琳面前能够不兴邪念,但也使他变得更为邪恶了!”   “少爷,您似乎认为他不该死似的!”   “不,当然该死,他用这种邪恶的方法来发泄他心中的邪念,那就该死,我只是解释他为什么会变得那么邪恶的,银花,那天你们是被他的迷魂香迷倒的?”   “是的,我们都在屋里,忽然闻到一股香味,起初还不在意,接着就昏昏欲睡,四肢无力。瘦麻杆儿的见识广,他闻出那是一个很厉害的闷香,但是已经无法抵制了,我们尽了最大的力,把您抬到角里,用熊皮把您盖好,把我的枪放在您身边,然后大家都聚在外面,我们并没有想到他会把我们送走的,只希望能拖得久一点,使人家不发现您,这万一的希望,果然有了效了。”   “你们是怎么离开的还知道吗?”   “不知道了,那老狗贼进来的时候,我们都已经差不多了,他似乎认识我,开口就叫出了我的名字,我还以为他跟白狼大寨的人有来往呢,看样子他还不知道我们已经叛离了白狼大寨,就告诉他,我们是出来办事的,被风吹到了那儿,那知道他竟不再问了,又把我们薰昏过去。”   祁连山道:“他跟满天云是一伙的,以为你们是来打满天云的主意,又不愿意你们被加洛琳看见,所以才急急地弄走了你们,也幸亏如此,否则我就无法藏得住了,一起叫坑住,就只有随他摆布了!”   “可不是吗?后来我们醒来时,已经在那个山洞里了,又多了两个女的,那时我们才知道他是满天云的人,所好事前六个人都知道你藏了起来,不管他分开问也好,对着问也好,大家都没提起还有一个人,也都寄望在你身上;在路上,我们渐渐了解到,那屋子里还有一个女孩子,是罗刹人,叫加洛琳,我们只有暗求上天保佑,那个女孩子可别像他这么邪恶,我们还有点希望,一直到了今天,足足的第五天了,他又会合了满天云的四个手下,我们才绝望了,少爷,要是早一天你来到,小金铃儿恐怕还不会死,她也咬牙忍了三天了!”   祁连山歉咎地道:“很对不起,我不是有心拖延的,我知道了那块禁地的秘密后,见他不怕费事,把你们都搬了出去,想到你们不会有生命危险的,我就计算好距离时日,一程程地追赶,因为我不是赶上就行,还得救你们出险,那必须要保持着体力,如果我知道你们受着这种罪,拼了命也赶来了!”   苗银花苦笑道:“其实还是这样的好,我们既盼着你,又不希望你来到,因为我们发现不仅那个老杀才,连那两个婆娘都有一身好本事,一路上我们都被绑着的,前天吧,老范挣脱了绳子,被那个婆娘发现了,赤手空拳,硬把范五打得满地乱滚,看到了他们的身手,我们又替您担心,想到您追上来,恐怕也难以应付!”   祁连山一笑道:“一路上我就在构思如何救人,那知到了这儿,我的办法都没用,都是加洛琳一个人出的力,我只是趁乱摸上来,掩进屋子,给你们服下解药,解开束缚而已,问题已经解决了!”   苗银花笑笑道:“少爷,后来的情形我都眼见的,那个西洋女子真是把好角色,人长得那么美,一肚子主意,而且还心狠手辣,我怎么也想不到她已经把两个恶婆娘全摆平了,少爷,您是怎么说服她帮我们的?”   祁连山道:“这话说起来太长。银花,你要是累了就歇歇,不累就照料这两个人一下,我还得去问问那个活口,瞧是怎么回事,满天云好像是住进了玛尔米乞部的领地,而且有人去通知他了,还得准备他来!”   苗银花叹了口气:“详细的情形我不清楚,据说这儿到满天云那儿要一天的路,满天云得信后,如果连夜赶来,在快天亮的时候可以赶到,看看天色也快亮了,我还是跟您一起出去瞧瞧吧,要问话还得我来,那种贱骨头说好话是没用的,非得给他点厉害他才知道!”   两人走了出去,加洛琳在紧张地等着,看见他们忙迎了过来:“山,对不起,你不会骂我吧!我知道那个办法很不好,但是根据老薛告诉我的经验,这是唯一的方法,老薛治病都用偏方,虽然邪,但是很有效的!”   祁连山连忙道:“她们都恢复过来了,而且也安定下来,加洛琳,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你!”   加洛琳红着眼睛道:“山!别这么说,老薛把她们害成这样子,我真说不出有多难过和抱歉!”   “老薛是老薛,你是你,老薛做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怕她们想到我是老薛抚养长大的,会把仇恨记在我的头上,我也知道老薛给她们的伤害太深,虽然老薛已经死了,也不够消除她们心中的恨意的!”   祁连山笑了一下道:“那是你过虑了,她们不会的,当时只不过一时的刺激,现在早已发泄过了,甚至于连老薛都不再怀恨了,怎么会恨你呢!”   苗银花也道:“加洛琳,这个你放心,小娥姊跟刘大娘都不是会记恨的人,再说你对她们只有恩情,更不会恨你了,今天如果不是你,我们都还在那批恶人的手里受罪了。尤其是满天云来了后,更不知道要怎样对付我们呢!”   加洛琳道:“对了!我听说她们有两个人去通知满天云了,他们什么时候会赶到呢?”   祁连山道:“不知道,所以我要去问问那个叫秦松的家伙,不过我们还是要戒备着!”   李光祖在高坡上探出头来道:“少爷放心,范五跟我都在看着呢,能从那个家伙口里问出些内情更妙,只是不太容易,范五已经问过了,他就是不肯开口,范五给了他几巴掌,他一点都不在乎!”   苗银花冷冷地道:“我来问,他要是有种不开口,我就佩服他,姑奶奶整起人来,剥皮抽筋都来的。”   秦松被双手合背绑在一根木柱上,苗银花过去,他只冷冷地抬起头,露出了一片木然之色,苗银花冷笑道:“秦松,你跟满天云有好几年了吧!”   “不错,十六年,他一直是我的龙头大哥!”   “哦!他对待你们怎么样!”   “仁至义尽,他是个好到不能再好的仁义大哥,因此我们这一个垛子窑里,人人都忠心耿耿,绝不会出卖他!”   看来他的话真的成份很大,由此可见,满天云带人是有一套的。苗银花却笑道:“你也知道我是谁了?”   “当然知道,你叫小水蛇,是苗金花的亲妹子。”   他说得满不在乎,苗银花也满不在乎地笑道:“那就好极了,你知道我叫小水蛇,就也知道我不是满心慈悲的救世观音大世,我摆布人的时候,可有你受的!”   “臭婊子,你如果想消遣老子,老子绝不含糊,只要等满老大来了,老子一一回敬!”   “哼!秦松,你骨头硬是好事,姑奶奶也是江湖道上出身,最敬重有骨气的朋友,所以我会很小心,绝不伤你的骨头,所以姑奶奶只挑你长肉的地方下手。”   这个黑道出身的女子很懂得折磨人,或许是几天的屈辱使她胸中也积满了愤怒急待发泄,但是她的行动却不急,手里拿着一把薄而利的短刀,在秦松的全身上下打量着,似乎要找一个最合适的地方下手,有时甚至还用手指去揑一揑秦松,测量一下肉的厚薄。   她真要一刀子扎下来,秦松或许咬着牙齿硬挺着挨了,可是她试东试西,冰凉的刀锋就在秦松身上刮来刮去,这一份威胁与压力使得秦松意志渐渐地崩溃了,忍不住大吼道:“苗银花,你究竟要什么!嗷……”   那是一声惨叫,苗银花就在他说话泄气的时候,一刀子扎进了他左腿小腿肚上,脚是被绑在柱子上的,痛得他全身的肌肉都拉紧了,身子弓了起来。   苗银花却不理他,也不看他,居然蹲了下来,笑笑道:“你放心,我说过了,绝不伤你的骨头,所以我一定会很小心,替你把腿上的肉都修下来,而且还会把骨头上的一点肉星子都刮下来,你的腿骨一定会好好的!”   秦松全身都在发抖,尽量忍住不再叫出声来,祁连山看得心中不忍,忙道:“银花!不可以这么折磨他!”   苗银花仰头笑笑道:“对别人我也下不了手,但是这位秦大爷却硬得很,他撑得住的,昨天小金铃儿受那个老畜牲折磨的时候,他也在旁边看着直叫好,小金铃儿咬断了舌根自裁的时候,这位秦大爷还挺生气,连声骂小金铃儿没出息,还在小金铃儿的尸体上踢了两脚,所以我要看看这位秦大爷的骨头有多硬;秦大爷,我对你很放心,没卸掉你的下巴,我知道你忍得住,绝不会学我那个没出息的苦命妹子,咬断舌根自杀的!”   祁连山一听这个话,怒目看着秦松,但已不想再去制止苗银花了。苗银花一笑道:“你要叫唤就把声音放大一点,使你的仁义大哥满天云在路上都能听得见,这样他就会快点赶来救你了,不然姑奶奶的兴趣可好得很,剐了这条腿,就剐那条腿,而且姑奶奶还有本事,一直剐到喉咙口的地方,还不会让你断气儿!”   她伸手握在刀柄上只摇了一摇,还没有开始,秦松已在她的心理攻势下崩溃了,苗银花如果一刀割掉他的脑袋,他倒还挺得住,就是这样子慢慢的折腾人叫人受不了,他完全为恐惧所刺激得变了样儿,连叫嚷都没声音了,嘴张合了半天才挤出了丝声叫道:“苗银花,你一刀给我个痛快吧,求求你,看在昨天的份上……”   这一说苗银花反而火起来了:“昨天,亏你还有脸说昨天,昨天你根本就是头畜牲……”   秦松挣扎了一下,声音又提高了一点:“苗银花,你自己也是黑道上混的,应该清楚我们这种人,姓薛的变着样儿消遣你们,我瞧个新鲜,那不算什么罪过,你们是他弄到手的,他爱怎么处置,我们也管不着,道儿上的规矩,谁做的事谁当,你不能因为我不阻止他就怪上我了。我要是有那份慈悲心肠,就不会干马贼了,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宰了姓薛的,却不该报复到我头上来。”   苗银花厉声道:“那就你说得过去,可是我金铃妹子嚼了舌头之后,你踢上两脚却饶不得你!”   秦松叫道:“那更不能怪我,我是为了尊敬她那份烈性子,帮助她早点脱离苦海,舌头一断,血喷如泉,是绝对活不成了,但一口气却没断,那份将死前的痛苦有多难挨,我口中虽然在骂,脚下可很有分寸,两脚都踢在她的太阳穴上,脚她立刻断了气儿,你也该记得,那尸体是我扛出去埋的,我还把她的衣服穿好才扛着走了,要是我心里想侮辱她,还费这个事儿,拖出一扔喂了狼,我还为她刨了个坑,捡了些小石头堆了个坟,向东走十里,靠山脚底下,坟还在那儿,不信你可以去看。”   听他这么一说,苗银花倒是相信了,虽然还没有查证那座坟的真假,但至少前半截儿全是真的!   顿了一顿,她才道:“姓秦的,你既是为了帮助我妹子脱离苦海而踢那两脚,干吗口中还骂得那么难听!”   秦松叹了口气:“苗银花,在黑道圈子里混,都有个迷信,像那种暴死的人都有股子戾气,沾上了会祟得人日夜不宁,终于把命讨了去为止,唯一祛祟的法子就是凶一点,所谓的厉鬼怕恶人,戾气就不敢沾身了。”   这一点倒是实在的,这批人虽然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但是内咎神明,心也特别虚,他们要杀一个人的时候,也一定要恶狠狠地骂两句——前世你欠下我的,老子这辈子讨回来,一清二了,两无牵扯,你上路去吧……   因此苗银花拔出了刀子,没再折腾他。祁连山则上前把他的绑也解了,和气地道:“朋友!我姓祁,我叫祁连山,虽然我没有闯过江湖,但是你应该听说过我!”   秦松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傻了半天才道:“祁连山,是天风牧场的少东家!”   祁连山点点头:“满天云暗下毒手,害死我的父母,我现在是找他来讨血债,这是我跟他的事,不想牵上别人,所以没有把牧场的人带了来,朋友你也是条汉子,所以我也希望你痛快地回答我一句,你有没有份儿?”   秦松却反问道:“祁……少爷,你怎么知道是我们满老大干的。唉!我好像听说你在路上叫水冲走了?”   祁连山淡淡地道:“是那两个盯我梢的人说的,那是他们的判断不够确实,只找到了我的马,就以为我死了,其实那时候我是隐在一边儿,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也找到了凶手。朋友!我再问你一句,你有没有份儿!”   秦松的喉头咕咙了两声才道:“祁少爷,既然你已经听见了老黑他们的谈话,那我也不必抵赖了,主使的是我们满老大,但是下手的却不是我们,连满老大都没份儿!你们天风牧场的防卫紧得很,咱们的人一进关就被盯上了,根本就混不过去,我们听满老大说起过这件事儿,但究竟是谁下的手,我可说不上来!”   “好!秦朋友,我相信你的话,本来我还想问你两句话的,但是看在昨天对小金铃儿的那一份人情,我也不勉强你了。加洛琳,给他的伤口裹一裹!”   加洛琳倒是很听话,她带来了老薛的治伤药,那是很有灵敏的,而且她的动作也很迅速正确,包裹好了之后,递给他两个小包道:“两天换一次,第二包药也许都用不着就可以收口了,你就留着吧,老薛已经死了,这种药再也配不到了,找个瓶子好好封起来,说不定还能救你一次命!”   秦松很感激地接过了。祁连山道:“朋友!我还要问你一句,你是打算走那条路!”   秦松愕然无法回答。祁连山道:“我没说清楚,我的意思是说你如果要去通知满天云,我就给你一匹马,你要是就此回关内去,我给你马匹之外,还给你一枝枪防身!”   秦松想了一下道:“祁少爷,你既是来找满老大报仇,怎么会跟这些人混在一起,您知道他们是……”   “我知道,他们是白狼大寨设在刘家集的暗椿,不过他们现在已经是我的朋友,脱离了白狼大寨!”   “啊!他们不是苗金花派来算计满老大的?”   苗银花笑笑道:“那是我们对老薛说的,我们被热风刮到了老薛的住处,叫他用闷香迷住了,幸好我们把少爷藏了起来,没让他找到!”   秦松叫道:“奇怪,怎么刘家集那边没有消息递过来呢?”   苗银花笑道:“你若是问你们布在那儿的卡子,我可以告诉你,那个母夜叉已经叫我们给拔掉了!”   秦松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道:“祁少爷,您就是一个人摸上这儿来的?”   加洛琳忙道:“不是一个人,还有我!”   秦松看了看加洛琳,然后道:“我知道,姑娘,我们都知道你,你是薛老儿的人,跟他住在地狱谷的禁地里,据薛老儿说那个地方没人进得去,也没人出得来!”   加洛琳:“那也不见得,那个地方也照样有人能摸进去,有人能摸出来!”   “是的!薛老儿一面固然对他的禁制有自信,一方面却时刻担心会有人去占了那块禁地,他跟满老大合作交换的条件,就是确保那块禁地,因为他的人手太少,满老大如果有意思要占他的地盘,他是绝对无法守得住的,所以他才拼命地巴结满老大,不但要满老大不去动他的脑筋,而且也能帮助他抵制别的人去侵入!”   加洛琳道:“我真不懂,那个鬼地方有什么好,除了一片树林子之外,什么都没有!”   祁连山道:“有的!那是魔教的总坛,魔教虽已衰弱,但是在一些信奉巫术的部族中,魔教还是具有相当权威,他用魔教的邪法,控制了各部族的巫师,只要再帮助那些巫师们挟制他们的族人,他就可以成为魔教之王!”   秦松点点头道:“是的,那个禁谷中没有什么宝贝,只是出产乌风草而已,这种灵药在沙漠中一向被视作生命之泉,是沙漠中的稀世奇珍,不过也只能在沙漠中见其灵效,到了内地,它的药效也很平常,乌风草只能治疗一些沙漠中的特异病症,而这些病却是其他的药治不了的,谁有了乌风草,谁就掌握了半个沙漠,不过生命之泉,只能治病而不能救命,薛老儿想不透这一点,满老大也不跟他争,枪杆儿,武力,才是真正掌握一切的保证,乌风草能治百病,也救不活被枪子儿打死的人!”   祁连山哦了一声道:“满天云只是在利用老薛!”   秦松苦笑了一声道:“是的,满老大想得更深更远,他让薛老儿在那些部族中建起了根,再发动他们去跟缠回战争,缠回就是信奉回教的维吾尔人,也是沙漠上最强的一支!”   加洛琳道:“这个我知道,维吾尔人是沙漠真正的主人,可是他们不团结,分成了许多支部系族,只要能把那些信奉异教的维吾尔统一起来,就可以把缠回一个个地击破,总有一天会使整个草原大漠在他的手中!”   秦松一笑道:“他在做梦,维吾尔人虽然分散,但是对信奉的宗教却十分虔诚,真要邪教兴起的时候,他们会联合一致起来跟邪教徒作战的。”   加洛琳冷笑道:“你们对大漠懂得太少,异教的信徒并不止是维吾尔一族,还有不少别的宗族,像高萨克人、西藏人、尼泊尔人、高卢人,他们都是异致徒……”   秦松道:“姑娘,我不跟你抬杠,但是薛老儿绝对斗不过满老大,就算他能把草原上所有的人都集中在手下,他还是比不上另一种人多!”   加洛琳愕然问道:“那一种人?”   秦松笑道:“像我这种亡命之徒,他能集合十几万人,这十几万人不会完全为他卖命,满老大只要派出十个枪手,就可以稳稳的摆平他,到最后他辛辛苦苦建立的一切,完全转到满老大的手里!”   加洛琳不禁黯然。祁连山道:“秦老哥,老薛已经死了,这些话也不必谈了,满天云也许比老薛狠一点,但是他也不会成功的,因为还有一种人的力量比他更大,那就是像我们这种爱好和平的人,我们不想征服谁,也不想侵犯人,但绝不允许谁在大草原上逞霸横行!”   秦松也不禁默然了,片刻后才道:“祁少爷,我只问你一句话,您是不是跟白狼大寨的人结成一伙了!”   祁连山摇摇头道:“没有,先父跟白狼大寨没有交情,而且很讨厌他们,只是白狼大寨的人不来惹我们,先父也不愿意流血冲突,大家互不侵犯而已,现在我发现这个方法并不好,姑息养奸,要想求得草原上的太平,只有把这些人都消灭掉,所以银花她们有意脱离白狼大寨,我就接受她们,大家共同努力,把满天云这一批人消灭后,接下来我就会去对付白狼大寨!”   秦松想了一下道:“祁少爷,在外面没有其他人了!”   祁连山道:“我是跟加洛琳两个人一路追索老薛来的,我相信也不会有人再跟来了,不过,将来……”   秦松连忙道:“我只管目前?将来不谈了,只要外面再没有人埋伏,我想请您给我一枝枪,一匹马离开!”   祁连山道:“你不回满天云那儿去了!”   秦松道:“祁少爷,承你的情,放我一条生路,可是我不能回到满老大那儿去了!”   “为什么?”祁连山还没问出口,苗银花已经代为回答道:“满天云对手下的弟兄很重感情,也够义气,我们若是把他一直拘禁在这儿,满天云拼了一切也会救他回去的,可是我们若放了他,满天云却不会放过他!”   祁连山哦了一声,不解地道:“这是怎么说?”   苗银花苦笑道:“他跟我姊姊一样,从不会放过一个敌人,因此也不相信别人会放过他的弟兄,秦松能留下一条命回去,他还以为秦松出卖了他,泄漏了他的秘密!”   “这……太岂有此理了,对自己弟兄难道还信不过!”   “少爷,江湖行规就是这样,除了自己,谁也信不过谁!”   “这不然,我家也是江湖行,天风牧场中的人,都还是江湖的义气相连,大伙儿在一起,相互信任!”   “少爷!天风牧场走的江湖路,却已经不能算是江湖人了,你们现在是规规矩矩的做生意,再说你父亲祁老爷子是白道上的大豪杰,又跟黑道不同,你们走的是正路,行事规矩,根本就没有秘密,自然可以相互信任,我要是满天云,也不会相信秦松是被人无条件放回来的!”   秦松默然。苗银花又道:“秦松,你还是多考虑一下,走得了吗?满天云会让你这么走了吗?”   秦松苦笑道:“趁着现在他还没来,我想是走得了的,以后只要远远地离开沙漠,满老大以为我跟别人一起死了,就不会再找我了。这条路并不太好,但是没别的路!”   “满天云的手下遍布大漠,尤其是天山一带到处有他的人,你想逃过他的耳目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那儿有人我知道得很清楚,等我走过后,他们不会告诉我到过那儿的!”   “你能信得过他们!”   “信不过,可是我信得过自己,在黑道圈儿里混了这些年,叫人不开口的办法还是有的!”   祁连山一震道:“什么?你是说要杀人灭口!”   秦松点点头:“是的!祁少爷,黑道上义气是大家都能活着的时候才讲究,如果别人活着就会威胁到我,那只有叫对方不开口而使我自己活下去!”   苗银花一叹道:“秦松,你为什么不考虑一下,也像我们一样,脱离那个圈子呢?”   “苗……姑娘,我说句老实话,假如是在天风牧扬,我一定向祁少爷请求庇护了,可是祁少爷只有一个人出塞,你们也就是这几个人,我实在不敢相信你们能斗得过满老大,不过目前你们还可以放心,满老大还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他现在只知道你们是白狼大寨派出来的,一时还不敢动你们,更不敢伤了祁少爷,引起天风牧场的仇视!”   祁连山怒道:“笑话,他杀死了我的父母,天风牧场上的人那一个放得过他!”   秦松摇头道:“这个满老大还不知道,他做得很秘密,以为没人知晓呢,事实上您也是出塞后才查明的,没把消息传回牧场去,否则牧场上的人全数都会开过来了,令尊手下的八个弟兄是什么性情,您比我更清楚,祁少爷,时候不早了,我如果再不走,就走不脱了!”   “满天云就快来了吗?”   秦松想想才道:“这儿是玛尔米乞部的了望哨台,去年有一队骑兵偷袭玛尔米乞部,刚好给我们碰上了,代替她们击退了敌人,于是取得了玛尔莎女汗的充许,雇用我们为她们守卫,驻扎在第二道防线上;离这儿虽有将近半天的骑程,但多半是绕山,满天云却在山头装置了滑轮吊索,节省了一半的路,他要来的话,早就该来了!”   “那你是意思是说满天云不会前来?”   “不!满老大好容易在这儿打下了基础,怎么肯轻易的放弃呢,他来是一定会来的,只是要调集人手,恐怕会来得慢一点,预估还有三个钟头,他才能把人召集了前来。祁少爷,如果你肯听我的,赶紧乘此机会,骑了马快逃,还可以领先三个钟头!”   “三个钟头能跑出多远?我看过这儿留下的马匹,大部份都是还没上过蹄铁的野马。”   “不错,那是薛老儿他们骑来的,都还不错!”   “秦老兄,对马你不会比我内行,那些马是不错,但是未经训练,经过几天的跑下来,已经很累了,慢慢的走还行,靠它们逃命就糟了,他们跑不出百来里去。”   秦松道:“祁少爷,不会吧,那些马我都相过,腿劲儿很足,真要拼命,赶上个三百里都没问题,只要跑出三百里,就可以找到一个维吾尔族的牧地里去买马了。”   祁连山道:“三百里之内呢?没有地方歇足了?”   “没有了,这三百里地是一片不毛之地的大沙漠,玛尔米乞部就仗着这块天然的屏障,才能对外隔绝,多少年来不被别的族并吞掉,祁少爷,满老大在这儿驻扎了将近一百条人枪,你们是绝对无法抵挡的,我负责带你们逃走!”   苗银花道:“你也决心要叛离满天云了?”   秦松叹了口气:“我没办法,满老大说什么也不会相信我的话,你们只来了两个人,却能杀死我们这边四个人,活捉了一个,而这边的五个人全是好手,要是你们来的人多,我还可以说看见情况不对逃回去的,现在这情形,说什么他也不会相信你们杀死了四个而独留下我一个,还肯放我回去,否则祁少爷刚才要放我走,我早就走了!”   苗银花道:“不错!老薛是头老狐狸,他的两个亲信婆娘更是一对母豹子,就凭这三个人,也够难应付了!”   秦松道:“还有那个被箭射死的毛六,他是满老大手下最亲信的四大金刚之一,枪法如神,拳脚飞片子,十八般武艺俱全,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叫这位姑娘一箭给射倒了,当时连我都不相信,只要他一人一枪,就可以封住这座山头,三五十个人都甭想攻上来,他死了我活着,满老大一定会认为是我下的手呢!”   苗银花一笑道:“难怪你问得那么清楚!”   “是啊!真是白狼大寨的大批人来了,我还可以有得一说,照目前的情形,我是有口难辩,为了要活下去,我只有自己求活路了,祁少爷,您怎么说!”   祁连山沉吟不语,苗银花想想道:“满天云不知道此地已有变化,昨天有两个人去通知他说,只说老薛抓了六个人来,他也许不会带人来的,我们可以……”   秦松摇摇头道:“不会的,薛老儿说你们是白狼大寨的,可能是你姊姊苗金花跟白狼也要打这儿的主意,你姊姊对玛尔米乞部的藏金早就动心了,不止一次对向满老大探问这儿的情形,满老大存有私心,没告诉她详细的情形,而且防她突击,把人手都集中了过来,听见老薛儿的报告后,他一定会带齐了人手来的。”   银花一叹道:“少爷,当时我们是为了掩饰把你藏起来,所以才说得严重点,这下反而糟了,我们还是退吧!”   祁连山苦笑道:“退不得,我们没有马匹!”   秦松道:“我说祁少爷,我明白您的心情,您是开牧场,不忍心过度地驱赶那些马儿,快奔三百里后,它们都会累倒累死,但是为了活命,为了救自己的命!”   祁连山叹道:“你不懂我的意思,我固然爱惜马,但绝不会为了保全它们而要这么多条人命送死,我说它们不能走,不是体力,是它们的蹄甲,几天长途,已经磨去了一大半。   它虽然长得快,也要三四天,这儿出去又全是沙地,跑不出百里,蹄甲就磨平了,只要一流血,打死它们也不会再走了,还有两百里路怎么办?”   这个问题是秦松没想到的,因为他骑的马是上了蹄铁,经过训练的驯马,不可能有这种情形,听祁连山一说,他也怔住了:“这儿本来有十几匹马的,满老大来时,骑走了一大部份,昨天去通风报信又骑走了最后的两匹……”   祁连山苦笑一声:“所以我们只能枯守在这里,不过你可以走,带两匹马慢慢地走,只要是不急跑快奔,它们的蹄甲不会磨损得太多,有适当的休息,它们很快就能把蹄甲长出来,我对你没有别的帮助,只能在满天云那儿说你也被杀死了,使你能够不受追缉!”   秦松大为感动地道:“祁少爷,你们自己在这儿等死,却要放一个敌人逃生!”   祁连山摇摇头:“朋友!你错了,我们并没有拿你当敌人,先前得罪你,只是怕你伤害我们,现在彼此已经了解,大家就不再是敌对的立场了!”   秦松不禁怔住了。苗银花轻叹道:“秦松,你走吧,能够脱离这个圈子,你实在很够运气,在黑道上,永远混不出一个结果的,你跟着满天云多年,伤天害理的事做了多少,手上染了多少血腥,可是你得到了什么?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玩几个抢来的女人,这就是你能得到的最好的报酬,可是你却要付出卖命的代价!”   :   81\ 016   第十六章     秦松似乎从来也没有想过这些问题,但是被苗银花提醒了,他的脸上现出一股迷惘,喃喃地不知想说些什么,但是始终没说出什么,苗银花苦笑一声道:“满天云把你们当作心腹亲信,看上去对你们是仁至义尽,可是你们全是被人利用的傻瓜,他口中说患难相依,富贵相共,只是要你们替他卖命而已,冒险犯难有你们的份,富贵是他跟另外一些人的,你们什么也捞不到!”   秦松忍不住道:“不!满老大倒不是这种人,每一票买卖做下来,他都是平均地分配,人人都有份,买卖大,他分个双份,收入小,他干脆连自己的一份都不要!”   苗银花笑道:“这是当然的,我姊姊也用的这一套,可是我问你一句,这些年来,你分到的钱呢?”   “在……在一个地方,由我们自己收藏着。”   “不错,那是个很隐密的地方,满天云自己的钱也放在一起,每一个人都有一口铁箱子,由你们自己配把锁锁好,里面放着你们的钱,没事儿可以去数数,一块都不会少,但是你也只能数数而已:你能花它吗!”   “我……用不着,吃喝都不用花一个子儿,那是堂口上的公支,每票买卖的一半归入堂口公支,另一半再拿来给大家分红,所以我们的钱只长不减。”   苗银花叹道:“你真是死脑筋,光长不花有屁用,钱是用来花的,不是用来背着看的,你有再多的钱,却没法子花,而且也用不着花,正因为不必花,也不必带在身边,结果你只是替他攒着罢了,你没有家,没有根,站起一条,躺下一堆,整天卖命,命长的多活几年,结果总不免会遭横死的,死了,那些钱你能带走一个吗?”   秦松叫道:“着哇,我们以前怎么没想到这些呢,入了伙就不准退出,那我们要钱有什么用!”   苗银花冷笑道:“怎么没用呢,让你们活的时候,摸着瞧着过瘾啊,这样子你们才会心甘情愿地卖命,反正那些钱你们活着花不掉,死了带不走,迟早还是他的!他当然乐得大方了,像你现在决心要离开他了,可是那些钱呢,你能去拿吗?”   “不!不能?那个地方很隐密,除了有满老大带着,谁也不准单独前去的,千万不可前去的,像我这样偷偷着离开了,能够不被他们抓住宰掉就是好的了,还想去拿钱?”   “这就是了,就算满天云能够独霸天山,成了沙漠王,你们还是捞不着一点好处,因为他的江山是靠枪杆儿打下来的,也要靠枪杆儿去维持,你们是他的心腹弟兄,他只信任你们,所以要你们一辈子为他卖命!”   秦松怒声叫道:“妈的!老子想通了,满老大压根儿就是在利用我们,什么仁义老大,他做得倒漂亮,经常把他分到的那一份,私下悄悄地分给我们,还说这是酬劳我们对他的忠心,被你这一说,我才明白了,妈的,那些钱,我们这一辈子都用不着,白白把命卖给了他!”   苗银花一叹道:“兄弟……你明白就好了,别说你跟满天云只是口头上的兄弟,我跟我姊姊苗金花还是一娘所出的亲手足呢,她还不是同样的利用了,我想开了才决心离开她,兄弟,你总算也有明白的机会,赶紧走吧!趁着还年轻力壮,跑得远远的、安安份份地过日子,黑道上的生活不是人过的,而且也永远混不出头!”   秦松道:“不,我不走了,我要去找到别的弟兄,把这番话说给他们听!劝他们也早日觉醒,别做糊涂鬼。”   苗银花微笑道:“兄弟……没辙儿,满天云不会让你活着去跟别人谈这些的,你没被人杀死,他就不会容你活着回去,他定了那个规矩,就防到了这一手。”   “可是我可以去告诉别的弟兄,在沙漠上,我们还有很多的分堂垛子口,他们还不知道这儿发生的事,我找到他们,还有机会向他们解说清楚!”   苗银花一笑道:“那些人都是有家有业的对吗?”   “是的,因为他们有家小,便于掩护,所以才分派出去,跟在满老大身边的都是光混,满老大说了,一个人成了家就有了顾虑,不能再太信任了,所以只能叫他们干那些工作,满老大身边的六七十个弟兄才是他的亲信!”   “那你去找到那些人也是送死,满天云当然对那些人不能再用同样的方法,你这一套也说不动他们,说不定他们根本就是知道的!”   “怎么?他们会知道这种事!”   “不错,他们才是满天云的心腹,因为他们有家有业,满天云可以控制住他们,也可以买得动他们,只有你们这些被他认作心腹的人,才是被利用的傻瓜!”   “我……我不信!”他的口气却是活动的,只是在强迫自己不相信而已。苗银花一笑道:   “信不信由你,满天云把他们放出去,就是有把握能控制他们,而且这些人也没有胆子敢背叛满天云的,兄弟,你如果真想活命,还是躲开些,别让那些人看见的好!”   秦松想了一下才叹道:“祁少爷,我不走了,我要在这儿跟你们共同抵挡满天云!”   祁连山忙道:“秦兄,你不必,你也犯不着,我们是走到了这一步,没办法只好硬挺着,你却有机会!”   秦松却苦笑道:“不错!也许我有机会可以逃出一条命去,但是我往那儿安身呢,家乡回不得,我是在那儿杀了人犯了事逃出来的,西边几个省我也耽不得,因为我跟着满老大一起杀伤过不少的江湖人,再往远处跑就没意思了,人生地不熟,连言语都不太通,去了又怎么混下去!”   祁连山道:“天下实在太大,何处不能容身,大丈夫当以四海为家,至于生活,那更容易了!”   秦松道:“祁少爷,我说的意思不是混生活,我也知道做苦工,卖苦力也能不饿死,可是那样混日子有什么意思呢,我身无一技之长,游手好闲成了习惯,唯一的本事就是打架杀人,去到别处,不能再使这个了,我还不如在沙漠上把命留下了,干点对得起自己的事。”   祁连山还想劝他,苗银花道:“少爷,就叫他留下吧,看来他是不死心,准备宰了满天云,好去享用那笔钱呢!”   秦松道:“那也没什么不对,钱的来源也许不对,可也是我拿性命挣下来的,而便宜了别人,我实在不甘心。”   祁连山笑道:“秦大哥,你看我们在这儿抵挡满天云,有多少机会击退他。”   秦松笑了道:“祁少爷,要是守在这儿,我说句良心话,不但全无机会,而且不到喘口气的工夫就会被摆平了。”   祁连山一怔道:“这儿这么不经守,你们何必留下呢!”   秦松道:“这儿对前面是一个险岗,望得远,没什么掩蔽,只要两三个人,有两枝好枪,可以把人远阻在五十丈外,寸步难行,昕以我们留下守着第一线,可是满老大是从背后攻过来的,那就吃死咱们了!”   祁连山望望后面,天色已曙,也可以看得清楚一点了,不错,后面是入山之途,虽然山还在很远的地方,但是已有丘陵起伏,看来秦松对这儿的地理很熟悉,而且他也是个很有经验的狙击手,所以才有这么丰富的战斗智识。   祁连山沉思片刻道:“嗯!这个地方可以监视对面,却无法挡住后面来的攻击!”   “大门本来是用作防止外人,而不是防屋内人的,所以玛尔米乞部才肯把这儿交给我们防守!”   祁连山心中又是一动,他从秦松的话里听出了一些端倪,连忙问道:“秦兄,你是说满天云并没有控制玛尔米乞部,他没有深入到玛尔米乞部里去?”   “当然还没有,玛尔米乞部是一向能与外族隔绝,正因为她们占着天险,有着情势不同十几道防线,这儿只是第一道,满老大他们在第七道的关口上坐镇,要想进入到禁区还很不容易,不过他的那个地方已经很接近禁区了,而且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能控制了玛尔米乞部出来的门户,把她们关死在里面。”   “你不是说他已经得到了玛尔米乞部的同意,合作抗拒外敌吗?怎么听你的口气,似乎合作得并不愉快。”   秦松点点头道:“是的,玛尔莎女汗是个很精明的人,由于第一次得到了满老大的帮助,她是感激,也觉得力量太单薄,很需要外力的帮助,就以十袋金沙作为报酬,请满老大防守前三道门户,可是满老大表现得太心急了,调来的人手太多,使她们起了疑心,人来了赶不走,她们干脆退了回去,把全部的力量集中到第八道防线上,让满老大深入到第七道门户处,双方对立,我们进不去,她们出不来,大家就这么僵持着!”   “双方是不是已经进入到敌对状态呢?”   “还没有,大家心里有数,脸还没抓破,不过到了最后,冲突是免不了的,目前大家都是在等待着……”   祁连山道:“等待着什么呢?”   秦松道:“满老大下了几步棋,比如说,暗算掉令尊老爷子,引起天风牧场的人访来寻仇,利用薛老儿向族里的巫师们下功夫,叫她们在族里发动内乱!”   祁连山愤然地道:“这两手都很狠毒,只是玛尔米乞部又在等待着什么呢?”   秦松摇摇头道:“那就不知道了,也许在等待一个奇迹的发生,也许在等待着满老大自己退走,因为她们有天险可守,而且在内部的山谷中有粮食种植,有永不缺乏的水源,可以守很久,而她们也随时准备着敌人的侵犯,一切的物资都很充分,三五年都不会有问题!”   祁连山道:“这个办法也不错,满天云等不及那么久的!”   秦松笑道:“满老大并没打算等那么久!”   祁连山道:“可是他杀死家父母的嫁祸的阴谋已经被我揭穿了,第一个办法已经失败,老薛也死了,那些巫师们只听老薛一个人的话,目前这两条路都行不通了!”   秦松道:“不,祁老爷子受害后,满老大见天风牧场久久没有行动,知道那个办法已经行不通了,至于薛老儿那里,满老大虽然利用他,跟他合作,却并没有完全指望他,因为他也了解,巫师们在族中的地位已经日渐没落,而且玛尔莎女汗很开明,对族中年轻一代的教导很尽心尽力,不像老一代的那么迷信,何况薛老儿自己也有野心,不会很卖劲的,满老大是要消除全族,薛老头儿则是想控制全族,一个是要她们的金沙,一个是要她们的人员,但只要她们的人在,就不肯放弃金沙,所以这个合作并不会成功,满老大这次回来还跟我们说,他要另外设法!”   “他另外要用什么方法呢?”   “不知道,他没说,但是他好像很有把握!”   祁连山又陷入了沉思。秦松道:“祁少爷,假如你真心想击倒满老大,就应该先设法退走,等把牧场里的人手召集齐了再来,凭现在这几个人是绝对无法跟他相抗的,他已经在里面聚集了百条人枪!”   祁连山摇头道:“不,没有用的,天风牧场的人来了,也不可能吃得了满天云!”   “怎么不可能啦?牧场上不是有好几百人吗?”   “不止好几百,要是把各地的马场中人员一起集中可以有近千人,每个人都是生龙活虎般的沙漠战士!”   秦松道:“是了!正因为天风牧场有这么雄厚的实力,才能够雄踞草原,谁都不敢碰一下,你把人手召集了带来,满老大是绝对不敢跟你们正面作对的。”   祁连山摇头道:“满天云暗算家父的目的,就是要天风牧场倾力而来,可见他对这一点早有了防备的方法,所以我想就是把牧场上的人手召来了怕也没有用!”   秦松道:“这儿只有百来个人,说什么也无法跟十倍的人对敌的,他能做些什么防备呢?”   祁连山微笑道:“假如他没有对付的方法,不就是在这里等死吗?他不会是那种笨的人吧!”   秦松想了一下,摇摇头苦笑道:“满老大当然不是那种笨蛋,不过他打的什么主意,我们的确不知道,任何事他都是放在肚子里盘算,叫我们依命行动,从来也不跟我们谈到他的计划,也不跟人商量!”   “这才是他的成功处,不泄机密,才可以把握住主动,不怕人出卖他,没人知道他的计划,不管这计划是否周密,至少不会撞进别人的圈套里,而且也容易得到手下弟兄的尊敬,这是个好角色。”   苗银花笑道:“好是好,但是一个跟头栽下来也很惨,因为他没有一个心腹,没有一个可信任的人,跟我姊姊比,他就差了一截,我姊姊至少还有十几二十个心腹死党,为她出死命卖力气办事,所以她只要坐镇白狼寨动脑筋就成了,不必事事躬亲!”   祁连山笑道:“你怎么知道满天云没有心腹死党。在刘家寨开私娼窝的母夜叉就是一个,她对满天云的忠心,你是亲眼看见的,你姊姊有那种心腹部属吗?”   “有的,都在她身边,在后寨里的人对她都是忠心不变的,只有她不信任的人才会放在外面!”   祁连山一笑道:“满天云却把他的心腹放在外面,凭这一点就比你姊姊高明,因为谁是你姊姊的人,一眼就明了,而在满天云身边的人,自以为得到他的信任,在外面的人,却个个是他信任的!”   秦松叹了口气道:“祁少爷,别的不谈了,目前咱们该怎么办,是守,是退,必须打个主意!”   祁连山想了一下道:“守是守不住的,这个地方根本不安全,前面有那么好的掩护,我跟加洛琳还是能摸上来,后面就更难说了!”   “那我们就得撤退,退就要趁快,趁着大队未到……”   祁连山道:“这儿发生的一切,满天云会知道吗?”   秦松想想道:“昨夜火箭满空飞,在后面山上的第二道防线上一定会看见的,只是不会知道此地已经全部被解决了,因为我们没发出紧急求救的信号!”   “他会不会先派人来看看动静呢?”   “不会,我们一向有这个规矩,各管各的,除非是我们逃回去,否则第二道防线上的人,绝不会过问前面的事!”   “这是为了什么呢?”   “他怕来探查的人万一叫人逮住了,就把第二道防线上的虚实也泄露了。”   祁连山一笑道:“这倒是个很谨慎的方法,这么说,对第二道防线上的情形你是毫不知情了?”   “是的,虽然我去过几次,可是规矩很严,老远就要发出暗号,通知守值的人,由他们派人下来,盘问清楚了,再蒙着眼带过去!”   祁连山听了微怔道:“这是干什么,难道他对自己人也要如此防备舆不信任。”   秦松道:“这是满老大一向的规矩,他说这不是不信任我们,而是绝对表示信任我们,把一个地方交给我们就不让别人来干涉我们,除了他自己之外,谁都管不到我们负责的地区,无论我们在那儿干什么,都不给别人知道。”   “这是怎么个说法呢?”   秦松轻轻一叹道:“祁少爷,我们是干的黑道,除了堂口中的规矩外,没有任何的约束,什么天理、国法、人情,我们都不放在眼中,只要不怠忽职守,我们任何的行动都不受限制,别人蒙着眼通过我们守防的地方,倒不是怕泄漏了虚实,我们在沙漠中活动,没有一定的垛子窑,一切都是临时设下的,没什么秘密,那个规定,只是方便大家的行动而已,比如我们守的那处山岗,如果是自己人要经过,是不准直接通过的,一定要蒙上眼,由我们率领着过去,不让他们看见屋子里的情形!”   “屋子里会有什么呢?”   “有没有是回事,这表示对我们行动的放纵,只要我们有办法,可以在屋里养着女人,事实上大多数也是藏着女人居多,偷来的、抢来的、骗来的都行!”   “在这荒漠里,那来的女人?”   “有的,玛尔米乞部里的女人很多,经常有偷偷逃出来找男人的,有了这么多男人住在附近,她们更忍不住想要出来了,前两天还有三个女的来过!”   祁连山不禁一怔:“玛尔米乞部里的女人会溜出来?”   秦松点点头,然后才道:“这些女人不知道是用什么方法偷偷地离开了她们自己的领地,我想她们一定有秘密的通道,经常三五成群地出来,但是又必须要从我们这些防线上回到山里去,有时我们就留下了一两个!”   “她们都是自愿的吗?”   “有些年纪较大,根本就是为了要男人才出来的,有些却是小姑娘,只是为了好奇,那就要用强了。”   “那不是就会闹起冲突了吗?”   秦松道:“倒还没有,满老大似乎早就知道有这种可能,向薛老儿要了一些药。”   苗银花立刻道:“一定就是那种迷香,这是最卑下的下五门江湖手法。”   秦松道:“迷香是开始时使用的,同时也给了她们一些春药,所以只要把她们迷昏过一次,不让她们挣扎抗拒,以后她们就会乖得很了,而且自动地找上来,所以从来也没有发生什么事,不过这些女人的性情也真绝,不管相处得多好,呆上三两天后,她们还是要回去。”   “你们也肯放她们回去吗?”   “当然肯。第一,我们也喜欢经常换新,走了一批,会有下一批来,乐得换换口味;第二,我们也不想娶她们当老婆,尽留住她们干吗?她们不走,我们也会撵着走呢;第三,她们虽然都长得不丑,可是言语不通,而且她们平时都是以牛羊当作食物,身上带着股膻味儿,处久了也乏味,最重要的是满老大吩咐过,这些女的,可能是玛尔米乞部故意派出来的,想用美人计来迷住我们,借她们乐乐可以,可别让她们给勾去了魂……”   祁连山从刘老好的口中已经对玛尔米乞部的情形有了个大致的了解,知道她们由于缺乏男人,而又必须要维持种族的延续,就必须要把成年的女子放出来,取得受孕的机会,而春天正是她们求偶受孕的季节,有了满天云这一批人在附近,她们当然不必要往远处去求了。”   对这个,他倒是不深究,只是对另外一件事感到兴趣:“秦兄;你说那些女人,都是从别处绕过来的!”   “是的!所以满老大相信她们必然另外还有一条通路,也曾经暗示我们,设法探出那条路,她们中间,偶而有机会会说汉语的,我们的弟兄中,也有会说维吾尔话的,不过都没用,她们的口紧得很,谁都不肯说出来!”   祁连山还想问问,忽然了望的范五打了个招呼,表示有人来了,大家都为之一震。秦松笑笑道:“祁少爷,现在就是想跑也来不及了,咱们还是得想个法子守住阵脚,银花的枪法很神,我也勉强可以巴结一下……”   祁连山淡然地道:“你放心,咱们的人虽少,却有着三四个神枪手,只要有足够的子弹,就是利用这几间屋子做掩护,也可以把他们封住的!”   “子弹有的是,我们这儿是第一线,火力最充足,放着好几箱呢,长枪也有七八支。”   “那就好,咦,据我所知,老薛他们没来之前,这儿只有四个人,怎么会有七八支长枪呢?”   秦松指指前面,恰好是三个缺口形的垛位,然后道:“对方如果是大举而来,我们很早就可以发现了,发出信号后,就各据一个位置,见一个打一个,相信没有一个人能接近到二十丈之内,有四个人足够抵挡一阵子,满老大的人也足够来得及赶到了。”   “一来一往,不是要大半天工夫吗?”   “是的,但是第二线上的人已经足够时间完成准备了,这种长枪一次可以装八颗子弹。   射得远,准头好,只有一个缺点,就是连打十几发后,枪管就会发热,因此要多准备几支替换,三个人装枪,一个人装子弹换枪!”   “那样又能支持得了多久,如果对方人多,一下子弄得两三百匹马,排横冲过来!”   秦松一笑道:“假如有那么多的人枪斗士,就可以独霸大草原了,维吾尔人最多的族不过是几百人,去掉老弱妇女,年轻少壮的也不过是百来人最多了,可是他们不会一下子把这么多人送来就死的,只要打掉他们十来个,他们就立刻退走了,满老大每次出动,不会超过三十个人,就已能纵横草原,无人能敌了!”   祁连山哦了一声:“我们天风牧场,一次赶马,动辄就是一两百人呢!那还只是一小部份!”   “所以大家都对天风牧场十分畏忌,不敢正面跟你们冲突,否则满老大早就吃掉你们了,在沙漠上,最大的利润就是贩马,却被你们一家独占了!”   但是我家并没有把牧场视作独占的事业,所有的利润都是跟每一个马师分享的,天风牧场只是一个名义而已,每一个出力的人都有份的。”   “是的!我们都知道,所以天风牧场的人都是忠心耿耿,买不动,击不倒。正正经经地赚钱,利润又高,谁还愿干坏事做盗贼,满老大说,如果他也能插手进来,他也不愿意拉着大家在黑道上卖命了!”   祁连山冷笑道:“天风牧场初创之际,草原上贩马的人很多,是那些人太黑心,认为维吾尔人可欺,而且还有时持强夺取,而先父却维持绝对公平的原则,赢取维吾尔人的友谊,使他们都乐于跟先父交易,别的人自然而然就淘汰了,满天云真要肯规规矩矩地交易,自然也能站住脚的,但他是那种人吗,他只想不劳而获!”   秦松急急道:“少爷!现在不是谈论满天云的时候,而是要赶快应付来人!”   祁连山笑道:“那倒不必紧张,最多不超过五人五骑,就算满天云在内,我们也能应付下来。”   “祁少爷,你怎么知道来人有多少,路被山陵遮住了,只有在一个转弯角上才可以看见点影子,大概还有一袋烟的工夫,才可以看清,等看清后眨眼就到了!”   祁连山依然微笑道:“我是养马的,对马匹的了解,自然比你们清楚,有多少匹马在跑,虽然还听不见,但是马蹄在地上的震动却可以传得很远。”   秦松仍是不信地道:“我们怎么没有感觉呢?”   “你没有钻进这一门行业,自然不会有感觉。”   “不,祁少爷,我也养过马,在草原上我呆了十几二十年,对马匹的事,我懂得并不少,满老大要我入伙,也是因为我的驯马功夫不错,而且还懂得医病。”   “你还懂得医病?医生是救人,你却干着杀人的勾当。”   苗银花冷笑地奚落他,秦松却不以为怪地叹口气:“我不是懂得医病,我祖上是兽医,专门替畜牲看病的,加入了这一行之后,他们没有大夫,我也为人治病,用治畜牲的方子治人的病,居然也有点灵效。”   苗银花哼了一声道:“你们这伙人本来就跟畜牲差不多。”   祁连山皱皱眉头道:“银花,别对秦兄如此。”   苗银花愠然地道:“我听说他是兽医却给人治病就有气,有一回我闹肚子就是那个母夜叉,不知道从那儿弄了包草药来煎汤给我喝,说是专治拉肚子的!”   秦松笑了起来道:“没错!我能治的病不多,在草原上能采到的药草也不多,倒是泻肚子、拉痢疾,我的药很灵,百治百效,很多人都学去了,母夜叉一定是从我这儿学去的方子,苗姑娘,我也知道你治病的结果了,拉肚子一定很快就好了,只是因而便秘,五六天都没大解!”   苗银花哼道:“五六天?整整憋了我十二天,后来还是一个走方郎中经过把我给治好了,他看了我喝的草药,告诉我那是兽药用来治牛马下痢的!”   秦松道:“草原上的牛马也好,人也好,得泻肚子的机会多,因为沙漠上的水少,也不干净,最好是煮过了再喝,可是很少有人那样做,因此才容易闹肚子,我的药也不错,治畜牲,治人都行,只是份量要用得轻一点,母夜叉一定是没想到这一点,给你服过量了!”   “难道你没告诉过她,人跟畜牲不同吗?”   “告诉她也没用,一定要个多少懂得医理的人,才能决定所服的剂量,那是我给她开的量,她那大水缸似的身材,一身蛮力比牛还大,我给她的剂量是治两头牛的,在她是正好,在你却太多了!”   苗银花也不禁咬咬嘴唇笑了,却仍是犹有余愠地道:“你自己就能把握得住剂量吗?”   “以前还摸不准,后来我试验的人多了,渐渐也能摸索得差不多了,我虽然用的是偏方,但那是我祖上几代传下来的秘方,治畜牲好灵,我把那秘方子慢慢用来医人,居然也不错,有几种药对人比畜牲还有效呢!”   “但是有的药却不灵,甚至于还有害的,是吗?”   秦松点点头道:“是的,所以我也治死过几个人,好在是我跟满老大先打过招呼,治死了不负责,对生病的人也声明过,我不包治,吃不吃我的药听任他们!”   “他们听你这么说了,还敢吃你的药吗?”   “每个人都吃了,因为只有我一个蒙古大夫,吃了药有一半好的可能,不吃是准死无疑!”   祁连山忍不住道:“难道他们找不到别的大夫了?”   秦松一叹道:“少爷,这儿是沙漠,本来就难以找得到大夫,更何况我们流动不定,上那儿碰大夫去,小病小痛,挨过就算了,轮到要找我时,就是生死关头的重病了,不过苗姑娘说我们那批人跟畜牲一样,倒是老实话,我用治畜牲的方子,十个人居然能治好九个,他们都管我叫神医呢,可是我知道凭我这一手,真要挂牌做郎中,非被病家打死不可,十个人生小病,我能治死五个,把另外四个治成重病,最多有一个人能好起来!”   祁连山道:“那是怎么个道理呢?”   “因为我们这一伙的人,多少还练过几天功夫,体力比一般人强,耐力也比普通人高上几倍,他们不容易生病,一旦病了就不轻,必须要投重剂不可,练武功,就是使一个人的体能超越常人,所以我在这个圈子真是神医,为一般人治病,就是杀人的庸医了,因为我也练过武!”   祁连山笑道:“秦兄的话很有意思,而且也解答了你的疑问,你把你的功夫用在医道上,可以成为专为练功人治病的神医,我把练的功夫用在另一方面,就能体觉到十几里外的马群经过!”   “哦,祁少爷,你是用那一种的功夫,又用在那方面呢?”   秦松好像很感兴趣。苗银花道:“你问了也没用,少爷的功夫就比你高明,资质也比你强得多,他能达到的境界,你这一辈子也比不了的!”   秦松道:“我只是问问而已,也没想跟祁少爷比!”   苗银花笑道:“我早就问过了,要是我能学,也轮不到你来问了,你还是老老实实去治你的畜牲吧!”   才说到这儿,了望的范五再度发出了警告,告诉大家来人已经很近了,祁连山连忙也上去看了一下,远远的丘陵上果然出现了五点骑影,秦松佩服道:“祁少爷,我可真真服您了,一点都不差!”   祁连山看了一笑道:“有没有满天云在内?”   秦松摇头道:“没有,有两个原来跟我一起,进去报信的,另外三个是满老大身边的人,奇怪了,照说这种事,他应该自己下来的,怎么会不来呢!”   祁连山想想道:“如果他已经知道了此地发生变故不会只派了五个人来,若说他完全不知道这儿出过事,那也不可能,昨夜一阵激战,枪声响得不多,可是火箭满天飞,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都可以看见……”   秦松想想道:“唯一的解释是满老大已经下来了,不过由于我们没放求救告急的信号,使他以为来敌不多,已经被我们击退了,可是满老大向来很谨慎,他在未明了真实的情况前,绝不会轻易涉险的!”   祁连山道:“不错!只有这一个情况最符合,满天云那一定是在前一道关口上等候消息!”   秦松道:“那就麻烦了,祁少爷,如果满老大带着人守在第二道关口上,只有十几里,得不到这边的回答,他就知道出了事,率同大批人马,眨眨眼就能追下来的。”   祁连山想了一下才道:“现在只有一条生路,就是迎上去,把这五个人都摆平了,不让他们把这边的虚实透上去,那样或许会把满天云吓跑。”   苗银花怀疑地道:“少爷,满天云还有近百条人枪,凭我们这几个人,能把他吓跑,满天云就不是满天云了!”   秦松也道:“是的,祁少爷,满老大在草原上多少也创下了一点江山,闯出了字号,他以打狠仗出名,不管再强的对手都敢拼,从来也没被吓跑过!”   祁连山笑了一下道:“这次不同,你们试试我的方法好了,当然,我也并不坚持己见,谁有更好的方法提出来,我也可以接受的!”   秦松苦笑道:“少爷,这时候可以说全无办法了,您能提出办法来,就是最好的了!”   只有加洛琳对祁连山充满了信心,大声道:“事实上这就是最好的方法,山想出来的法子一定是最好的,就像昨天晚上,你们居高临下,有五个人之多,火力强,占尽了优势,结果我们两个人就把你们全摆平了!”   祁连山道:“现在跟昨天不同,昨天我们只是冒险,对情况完全不了解,只是侥幸而成事,现在可是对敌情全了解,因此我是绝对有把握的!”   他的信心鼓舞了每一个人,范五道:“少爷!您的才能我们是领教过了,您既然有把握,就吩咐下来吧!”   祁连山笑道:“没什么好吩咐的,一共才五个人来,不让他们回去太简单了,秦兄先过去,稳住他们一下,听见枪声,就立刻卧倒找掩蔽,不要你动手,只要你用眼睛!”   秦松愕然道:“祁少爷,这个我就不懂了,光用眼睛,那又是怎么样个用法呢?”   祁连山道:“你距离近,看得真,必须判定每一个人都是真正地被摆平了下来,绝对不可以存有一丝怀疑,要是你认为那一个还有口气,就发声通知,我们补上一枪!”   秦松点点头道:“这个我懂,可是我过去,一定要跟他们说话,说些什么呢?”   祁连山笑道:“说什么都没关系,因为那些话都带不到满天云的耳朵里去了,要紧的是问问满天云在什么地方!”   秦松点点头道:“好吧,那我该下去了!”   他牵了一匹马,骑了过去,对面的那五人五骑,已经来到了山下三十来丈处,而且分开成为一列,显见得对方已经存有戒心,秦松的马才奔了十丈远近,对面的一个汉子已经拉出枪来,比住了道:“站住,老秦别过来了!”   秦松瞪大了眼,出声骂道:“妈的,谢大胡子,你是吃错了药怎么的,对老子也来这一手!”   谢大胡子的胡子一根都没有,只是脸上一片铁青,想必是最近才剃光的,秦松见了笑道:   “谢大胡子,你这王八蛋莫非是赌输光了,把胡子都刮下来抵了帐了!”   谢大胡子一笑道:“在上面搭上了一个婆娘,长得实在够味儿,可是她的脸皮太嫩,怕我的胡子扎人,一定要我剃掉胡子才肯跟我好,没办法,只好依她了!”   秦松笑着道:“你这王八蛋,居然那么听娘儿们的话,这次是要你的胡子,下回她要你的脑袋,你也剁下来?”   一面说笑着,一面要向前走,可是谢大胡子摇摇手中的短枪道:“慢着,老秦,退回去,先等我们把话说开来再套近乎,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儿?”   “哦!你说昨天晚上啊,不知道那儿跑来了七八个不开眼的维吾尔,硬要过去,一言不合就干起来了!”   “哦!结果如何了呢?”   “结果,来八个人,躺下了四双,别人不用说了,就是我的一杆枪,也能一个个点着名送他们上路!”   “只有八个人,还要那么费事,连火箭都用上了!”   “昨夜天很黑,那几个维吾尔的骑术很精,他们冲上来的时候,人藏在马腹底下,枪弹无法直接射中,只有用火箭把马惊得跳起来,把人给摔下来,才能瞄着放,喂!大胡子,老大怎么没来,对薛老的那五个活口怎么说?”   “果真能确定是白狼大寨的?”   “四个是的,另一对婆娘是母女,也就是在刘家寨半开门的葫芦娘子跟她女儿,母女俩都是一身细皮白肉,只可惜小的叫薛老儿整死了,老的又看得紧,不让人碰一下!”   谢大胡子看秦松语态从容,好像真的没什么事,才吁了一口气道:“原来是这么点小事儿,倒把满老大吓了一跳,把人放在第二关,叫我们先来看看,要是没事儿,就放蓝色信火,再把人带过去!”   秦松道:“怎么,满老大不来了,薛老儿恐怕不肯!”   谢大胡子笑笑道:“薛老头儿肯不肯都由不得他,现在不说,回头你就明白了,他在那儿?”   秦松听他的话气有异,连忙道:“谢大胡子,你最好先把话先告诉我,别乱来,薛老儿疑神见鬼的,对谁都不相信,带着那两个婆娘枪不离身。这会儿他们都是枪上红膛,躲着盯着我们呢!满老大不来,他不肯放人的!”   谢大胡子哦了一声道:“怎么!老小子心里也有数儿,知道咱们老大要整他,也存着戒心呢,可是这一次他却翻不过老大的手掌心去,你知道老大要咱们干什么?”   秦松不禁一怔:“干什么?总不会是要他的命吧!”   “哈!秦松,你小子八成儿是诸葛亮转世的,居然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什么!满老大果真是要他的命?”   “命是迟早都要的,不过不是现在,满老大要我们把他给稳住,等老大来发落!”   秦松内心很吃惊,这是他从未想到的情况,一时无以为答,口中只能支支吾吾的,谢大胡子看得有点不耐烦了:“怎么了?秦松,难道你跟那老小子套上交情了,还是叫他那两个婆娘给迷住了?”   “屁的交情,那老小子阴死阳活的,跟谁都建不起交情,他的那两个婆娘更不是玩意儿,贪得像两条母狼,凶得又像两头母大虫,她们要男人的时候,能把你整吞下去,事完过后,翻脸不认人,摸她一把就能换来一窝心脚!”   谢大胡子邪狎地笑了:“你跟郝老七两个人昨儿晚上一定够乐了,要这样的娘儿们才够劲儿!”   秦松一面在心中盘算,一面顺着口气胡诌着:“鬼的乐子,两个婆娘合着摆布我,差点没把我的筋给抽了,应付过一个已经够瞧了,另外一个却说什么都不肯放,妈的,那两条腿就跟铁铸的似的,夹住了我的腰,想走都走不掉,过足瘾的那个更好,端着枪比在我的脑门子上,就是不让我下来!”   他随口凭着想像把那几个个家伙听得一个个瞪大了眼,露出了饥渴的神色,谢大胡子的呼吸都急促了,迫不及待地道:“小子你今天能站在这儿总还算命长的,妈的,老子怎么就碰不上这种娘儿们,回头老子一定先把她们摆布个筋骨麻的,然后再送她们上路!”   “送她们上路?这是说……”   谢大胡子又不耐烦了:“秦松你是怎么了,连送上路都不懂了,要不要老子先送你一次!”   “大胡子,别开玩笑,我当然知道什么叫送上路,可是满老大不是要咱们稳住薛老儿吗?”   “不错!不过稳的方法有很多种,这次老大要他四平八稳,结结实实地绑起来!那两个婆娘是他忠心走狗,在旁边会碍事,所以必须要先送上路!”   “原来是这么回事,可是就叫你们哥儿几个来?”   “怎么?难道还嫌少了,他们一共三个人!”   “谢大胡子,你别瞧不起这三个人,老的猾的似狐,母的凶得像豹子,真要动手脚,恐怕你们哥儿五个,还不够那两个女的张罗!”   “老子跟他们不动那个,玩儿腰里的家伙!”拍拍腰间的短枪,充满了自信。   秦松轻轻一声叹道:“大胡子,没用的,你们的火力不够远,这会儿就有两枝长枪比着你们,除非是满老大自己过来,否则一定会把你们洗得干干净净地,才准上去!”   “哦!你怎么知道的!”   “他等了半天,算计着老大应该在昨儿夜里到的,拖到今天早上,半夜里又遇上一批维吾尔,他就犯了疑心,以为满老大是有心让人家来吃掉他,所以老远看见我的时候,就这样吩咐下来了!你瞧,我的长枪都没带!”   “妈的,秦松,你们是怎么个弄的,越混越回头了,郝老七呢?他在上面干吗?”   “老家伙看住了他,我们不知道满老大真有意思对付他,一个劲儿地说好话,为了表示友善起见,所以把枪械都放了下来,谁知道……”   “这倒好,叫你们守关的,连枪都叫人给缴了。”   “这可不能怪我,对薛老儿要客气点,是满老大以前交代的,谁知道老大会变卦呢,现在呢?他正是满心疑惑的时候,你们哥儿几个想带着家伙上去是不可能的,还是去告诉满老大,让他自己来,暗地里再派人摸近过来才行,反正他们才三个人,怎么都狠不起来的。”   “不!不行,老大已经出去了!”   “什么,老大出去了,那怎么可能呢?”   “没错!老大带了一批人,从另外一条秘密的通道上地狱谷去掏薛老儿的底去了!”   “哦!里面还有路可以出去?”   “当然有,玛尔米乞的娘儿们都是在里面偷溜出来的,满老大这次从薛老儿那里弄到了一点什么药,套出了一个娘们儿的话,找出了那条路,一听说薛老儿跟两个婆娘都出来了,认为机会难得,赶紧抄后路摸他的老巢去了。”   “薛老头儿的老巢除了一个罗刹妞儿之外,没一样是值钱的,那有个什么摸头!”   谢大胡子露出了轻蔑的神色:“这下子就显得你嫩了吧,还得向我谢老子多请教请教,薛老头儿的老巢里虽然找不出一块金子,却有着比金子更贵重的玩意儿,草原上被视作救命灵药的乌风草,就长在那个地方!”   “这玩意儿啊,也只是在这个鬼沙漠上有效,进了关,水土一变,药效就不太有用了;满老大难道还打算在这儿耽一辈子,卖草药不成!”   “你王八蛋怎么那么驴,一点都不开窍,乌风草进了关会效用大减,但是草原上却是神仙奇药,咱们掌握着这种维吾尔人说的生命之泉,也就等于掌握了大草原,要他们干什么他们敢不听,这是一,咱们有这些药草,也可以跟维吾尔人交易,换取他们的金沙、珠宝、牛羊、皮革,他们一定心甘情愿地拿来交换,那都是钱,而且是规规矩矩的赚,比这样打家劫舍的好得多了……”   秦松听了连连点头:“这倒是不错,到底是满老大行,想得多,看得远,我们就没有想到这上面去!”   谢大胡子得意地笑道:“小王八蛋,这可是你谢老子的主意,满老大只是要那个地方,还没想到这么多!”   “要那个地方干吗?咱们难道要在那儿成家立业!”   “也差不多,那儿有一大片树林子,有水、有草,住上几十百来个人都没问题,地形又隐蔽,一夫把关,有千万个人都攻不进去,咱们要想在草原上立足,就是缺少那么一个立足处,才逼得四处流浪,满老大早就看中了那个地方,才跟薛老儿打交道,几年下来,总算把那个地方弄清楚了,正在想办法,但是那两个婆娘守住了进口,不敢轻举妄劲!”   “老大也是的,才两个人,咱们还怕对付不了!”   “那儿是地狱谷,又是草原上几个邪教部族的圣地,咱们若是用强攻打,只要支持个一半天儿的,那些邪教部族都会赶到了,咱们还真招惹不起,这次难得是白狼大寨也动了念头,他们的本事不小,居然能摸了进去,薛老头儿着了慌,把人都带了出来,满老大当然不肯放过,恰好又问出了那条暗道,立刻绕着去了。”   秦松盘算了一下,觉得这是个机会,一个跟玛尔米乞迅速会合的机会,那时纵然满天云占据了地狱谷也没关系了,祁连山只要掌握了确实的证据,发动天风牧场的人手,满天云插了翅膀也飞不走。想了想道:“现在就是对付薛老头子了,他也有了戒心,要是放倒他们,咱们里外会合还方便些,稳住他就有点扎手,依我说就给他们一阵乱枪算了,何必要留下条活口呢!”   “不!薛老头儿一定要留下条活口,他肚子里还有不少秘密要挖出来呢!”   秦松道:“满老大不是都知道了吗?”   “薛老头子奸猾似鬼,那个地方是他的江山,怎么肯让人知道呢?满老大也只是知道一点点边儿,带了几十个人去碰碰看,不行就立刻回来,那儿是魔教祖师经营了几代的圣坛所在地,充满了诡秘,多少年来,没人把守,却始终不被人侵进去,一定有很多花样,所以满老大要吩咐留下他一条活口,以便在碰壁时,榨出他的秘密来!”   “这……办法固然好,只是未必有用,薛老儿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他在江湖上闯荡了多年……”   大胡子显然没把老薛的那番经历看在眼里,鄙夷地吐了口唾沫:“呸!他也算是闯荡江湖,一个摇串铃的走方郎中,使迷药拐骗小孩儿的拐子,下五门的杂碎……”   秦松笑了一笑:“胡子,不管他以前干了些什么,至少他是在外面跑的,而且那老小子的一身功夫也着实有两下子,挺得住,挨得起,从他嘴里想挖点秘密出来,恐怕很不容易,所以我说不如宰了他干脆一点!”   “不!不行,满老大再三交代过,无论如何得留下他的活口,在他嘴里也许榨不出什么,可是在地狱谷里还有个妞儿,那个从罗刹抱来的小妮子可没有他那么难对付,她是薛老头儿一手带大的,据说薛老儿把她疼得跟女儿似的,而她对薛老儿也看成了亲老子似的,只要把薛老儿整得半死不活的带到那儿去,那个黄毛妞儿就会乖乖的把谷里的秘密抖出来了,如果我们害了薛老儿,那个妮子横起心来,一个人把关,也能堵住咱们寸步难进!”   秦松是经历过昨夜的情况,也知道老薛与加洛琳之间的关系与感情交恶的程度,心里感到好笑。   事情的演变是大出人意料,外面那条防线在昨夜已经被人攻陷了,老薛跟那两个女子这回儿恐怕都开始变味儿了,如果真如满天云所料,这一着也是大大的失策。   拿老薛的生死去要挟加洛琳,不叫那妮子整得灰头土脸才怪,以加洛琳的刁钻跟她对老薛的厌恨,很可能会将计就计叫满天云押着老薛走近点说话,然后来上一顿狠的,很可能会叫满天云把命也陪上。   照昨夜的情形看,加洛琳已经不在乎老薛的生死了,只是情势的转移,而且加洛琳已经离开了地狱谷来到了这里,这种情况自然也不能加以利用了。   至于下一步该怎么做,他还不清楚,而且急须把这个情况去告诉祁连山,因此他点点头道:“好吧,我去套套那老头儿的口气,大胡子,你们在这儿等着,可千万别乱来,我跟郝老七的两条命可还在人家手里摆着呢!”   大胡子笑着道:“小子!你放心好了,要不是顾着你们这条命,我们早就豁上干了!你们那个山岗对守前边儿还有点用,从后面摸过去,一连乱枪就能把地底下的兔子都轰出来!”   秦松笑了一笑:“大胡子,你只是不知道薛老儿已经有了防备,所以才想来强的,这会儿已经离得太近,上面的长枪已经能够着你们了,你也只好将就着来软的,否则你早就动硬的了,我不相信你是那种顾全别人的人!”   大胡子笑了起来:“妈的!小子,你倒是像老子的儿子一样,对你亲爹这样个知情着意法,你说得不错,如果我早知道薛老头儿那么多心,早有了防备,一定多领几个人来敞开来干了,你王八蛋的死活关我屁事儿!”   秦松笑着道:“所以我才警告你一声,别干糊涂事儿,薛老儿对满老大尽管犯疑,可是还没想到满老大另外找到了通路摸他的老巢去了,所以还没准备着双方会破脸,慢慢想法子磨菇下去,咱们人多,一定能吃掉他们的,要是你躁进求功瞎闯一通,可还得防备着我跟郝老七的两管枪也会掉过头来打你了!”   大胡子不禁一怔道:“秦松,你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你敢存那个心,敢情是活得不耐烦了!”   秦松冷然地道:“为什么不敢,大胡子,我看到满老大派了你来,心头就犯嘀咕,你是出了名的冷面杀手,只要对你有好处,对自己人也一样会下手的!”   大胡子微微一笑:“秦松,你知道满老大带了多少人去?”   “你不是说了吗,有五六十个!”   “不错!那只是第一批,第二批的人现在也上路了,因为咱们跟玛尔米乞部闹翻了,正是进退两难,所以才急急地要去掏薛老儿的窝,除了咱们这五个人,里面已经没人了,玛尔米乞部的人正在一点点的逼出来!”   秦松一怔道:“这是真的?”   大胡子微笑道:“当然是真的,我告诉你这个也是叫你放老实点,这几个月咱们在这儿跟玛尔米乞部人处得很糟,要是落了单,跌在她们手里,也是准死没活,因此你一定要多动些心思,把薛老儿给摆平了下来,好尽快地离开,别叫玛尔米乞部的人赶出来,要不然就吓吓他,让他赶紧快溜,在路上也能有人收拾他!”   秦松终于明白了,笑道:“第二批离开的人,大概就是准备埋伏在半路上伏击的。”   “不错,他不知道我们已经另外找到了出路,听说满老大不肯出来见他,一定会愤然而退,而且他也不会跑到那儿去,一定会急急地回去,刚好在半路上就能截住他们!”   “那倒是不错,大胡子,你跟我上去吓吓他!”   “不!我不上去,除非让我们一起,带着家伙上,要洗干净身子,老子绝对不干。多少年来,老子向来是枪不离身,连睡觉的时候都揣在怀里,叫我不带枪,就跟不穿裤子一样地难受   秦松忽地变色道:“大胡子,你怕上去挨枪子儿,我难道就该死的,我也不去了,咱们就这样拉开火轰好了。”   “郝老七不是还在上头吗?”   “是的,不过我跟他的交情还没有这么深,深得要陪他在黄泉路上作伴儿,现在你打死我也不上去了!”   大胡子似乎对山上的情形一直在怀疑中,由于秦松这样一表示做作,他倒是放心了,笑笑道:“秦松,照你小子这份德性看,走吧,保你死不了!”   秦松反而更近他两步,道:“死不了你为什么不去?”   大胡子笑道:“我是满老大手下出了名的杀手白虎星,由我出马准没好事儿,所以我不能去,免得那老小子起疑心,你尽管去对薛老儿说,满老大叫他把人质交给我们带走,或者迳自留下都行。”   “那不成,他先前就交代过,不见满老大不交人!”   大胡子笑笑:“不交人也行,叫他把人带走好了,咱们跟白狼大寨是一条道儿上的,向无过节,不能为了他坏了道上的义气,更不能由着他播弄,使咱们跟白狼大寨明着干起来,多添一个劲敌,人交给咱们,满老大只能陪个小心,把人客客气气地送回去,结结交情,人不交,满老大为了义气,只有两不管,所以也不便出面……”   秦松心中暗惊,老薛是死了,否则他遇上了这个回答,不气得直蹦直跳才怪,满天云是太厉害了一点……   心里吃惊,口中却道:“薛老儿说那几个人里有苗银花,是存心来算计咱们的,所以他才把人送来!”   大胡子看了他一眼,似乎笑他太不上路了,冷笑道:“小秦,你是怎么了,我们眼白狼大寨在暗地里较劲儿是没错,但在表面上却还维持着客气,何况目前咱们的目的在算计薛老儿,用得着跟他说知心话吗?你那样一说,老家伙还不赶紧夹着尾巴快跑?”   “可是他要把人质带走呢?”   “那还不闻单,放他们走好了,反正他们也回不去的,半路上遇到了埋伏的哥儿们,解决起来也方便些,要是他不带人走,那更好,他们前脚走,咱们后脚把人都给解决了,把尸体送上去,跟薛老儿放做一堆。”   秦松道:“干吗还要那么费事呢?”   大胡子笑道:“做成证据呀,表示人是薛老儿杀的,咱们再杀了薛老儿以全道义,目前咱们的事儿多,犯不着跟白狼大寨闹破脸,反正这几个人摸进了薛老儿的地狱谷是事实,苗金花跟白狼大寨心里应该有数,说他们死在薛老儿的手里,他们想否认也不成。”   秦松很好笑,知道他们的判断全错了,不过再想想却也难怪,昨天自己又何尝不是这么想呢!   因此他点点头,低声道:“我去跟薛老头说,你们也准备着点,薛老儿一定会叫你们过去详细问话的,问话的时候,也一定要你们放下身上的枪械……”   谢大胡子笑道:“那就让他搜好了,秦松,你小子能够跟郝老七说上话,就告诉他一声注意配合,否则就是你小心自己,用点心,见到薛老儿后,我向薛老儿扑过去,你就得防备那两个婆娘用枪就行了。”   “大胡子,你他娘的叫太阳晒昏了?薛老儿手中有枪,假使你要跟他比拳脚,你根本不如他,而人家只要动动指头,你就没命了,何况旁边还守着两头母老虎,你居然敢赤手空拳去抢人家的枪,你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你自己不要命,还要拖我去陪上一命!”   “秦松,你小子放心好了,我并不傻,也懂得好死不如赖活着的大道理,怎么会去跟薛老儿比枪,我是准备抽冷子给他头上一枪子儿问题就解决了。”   “大胡子,你没听说薛老儿一定要你们身上洗净了才放你们上去的,你那来的枪?”   “龟儿子,老子教你个乖,老子裤裆里藏着一根!”   “大胡子我没心情跟你开玩笑?”   大胡子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是真的,这是满老大的妙计,他对薛老儿的性情摸得准透了,早就想到会有这一招,所以把他的掌心雷借给了我,那玩意儿你是见过的,只有半个巴掌大,装五发子弹,半丈之内还真有效,叫我吊在腿裆里,回头搜身的时候,如果还是碰到你,可注意点,别乱摸乱抓,大惊小怪的!”   秦松笑道:“他不会放心叫我们来搜身的,很可能是要他的两个婆娘,那可不敢担保,说不定她们还故意喜欢往那儿掏呢!”   大胡子邪狎地笑道:“我的儿,你放心,老子以前贩黑土,抓得紧的时候,老子照样能过关,就仗着这点神通,拳头大的熟膏子,我光着身子都能藏下两个,不见一点形迹!”   秦松知道这家伙生性多疑,他故意拖住自己,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就是在试测此地的情况,昨夜那一阵枪战,由于结束得太快,他们可能没有过来探测情形,但是心中却不太放心,所以一直在磨菇着。   如果情况有了变化,在神色之间,一定会有焦灼之状,幸亏秦松是撑得住的,从苗银花等人的叛离白狼大寨,祁连山对他的宽大,使他认清了黑道中的残酷、灭绝人性以及丧尽天良的种种,由满天云想要并吞老薛的行动,使他更看清这个圈子的无义、背信及卑鄙的一面。   他是真心要脱离这个罪恶的圈子,所以他一直很镇定地应对回答,这个时候,他知道对方已经不再怀疑了,但仍以轻松的口气笑道:“去你的,除非是把你的蛋黄子挖掉,换成膏子填进去,否则你身上那来的空位。”   一面说,一面慢慢地回头走去,大胡子也哈哈地一阵大笑,秦松走回山上的时候,心里在卜卜地跳着,几次想要回头看看,但是忍住了,他知道大胡子还在盯着,很可能一回头,就是一枪过来!   一步步地挨着上山,忽然看见一边的斜坡后面伏着祁连山,向他比了个手势:“慢慢向前走,五步处有个坡,到了就往下急爬下来,对方已犯了疑,枪口对着你呢。”   秦松是老经验了,他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又露了破绽,但是脚下却毫不迟疑,口中低声道:   “满天云没在,绕到地狱谷去了,这五个家伙是他的心腹杀手!”   :   81\ 017   第十七章     他只能说几句,已经到了地头,但是这几句已够了,他往前猛扑急翻时,耳畔已响起了枪声,滚了两下,稳定身形,回头看去,刚好看见了两个汉子中弹跳起来倒地,另外两个似乎早已趴下了。   只有那个大胡子,够机伶,也够狠,他虽然也躺下了,却没有中弹,同为他拉住了一个同伴的身体,紧贴着他自己,替他挡住了枪弹。   山上有四管枪在喷火,但是伤不了大胡子,枪子儿不是击在死人身上,就是击在四周的地上,大胡子却提着个死人为掩护,慢慢地向后面退去。   再有个丈许,他就可以得到地形的掩护了,马匹也拴在那儿,让他到了那个地方,就难以扣得住他了。   秦松急忙道:“祁少爷,这家伙绝不能放过!”   “我知道,他叫谢大胡子,又叫黑心判官,是满天云手下的第一号杀手,死在他手下的人已不知其数,所以我也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家伙的!”   大胡子已经在底下叫了:“秦松,你这吃里扒外的畜牲,薛老头子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居然敢背叛满老大,你知道叛徒的处置方法吗?”   秦松也叫道:“三刀六眼罢了,但那是以后的事,如果我不听薛爷老子的,当时就得送命!”   “王八蛋东西,你怕死就坑自家弟兄?”   “大胡子,你别说得好听,换了你是我,你也是一样的,屁的弟兄,你几时关心别人死活过,连满老大在内都是一样,薛老爷子跟他是多年来的交情,他照样能坑他,我又犯得着为你们拼命吗?”   谢大胡子一阵沉寂,显然秦松的话说中了他的心里,在黑道的圈子里,根本就谈不上什么义气!   别人说干胡匪马贼的都是要钱不要命的亡命之徒,那也是欺人之谈,其实在这个圈子里耽上一阵子后,就会明白了,黑道中人最怕死,差不多都是性命第一,财色次之,而后才讲到其他,正因为他们怕死,所以他们才会杀人,因为他们怕被杀,而他们求生的方式又是时常要侵犯人的,所以他们才以杀人来掩饰他们的恐怕,杀一个够本,宰两个赚了,这是无可奈何的话,每一个人的内心,都在迫切地期望着、喊着:“我要活下去!”   因此,大胡子对秦松的行动是绝对同情的,顿了一顿,大胡子叫道:“秦松,你小子听着,在枪口之下,半点不由人,自然可以商量,只要我能出去,满老大那儿,我会替你遮掩两句的,你那边情形到底怎么样!”   “郝老七已经完蛋了,就是这么回事儿!”   “好!薛老头儿还不知道满老大已经摸他的窝去了吧?”   “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说话,你们就发了火,妈的,大胡子,你们真不是玩意,冲着我的背后就乱喷火……”   “那倒怨不得我们,因为我一开始就觉得不是味儿,等你回头走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了,你小子有问题!”   “妈的,老子又是那只脚踩到你尾巴了,那儿有问题!”   “你小子是个最怕死的人,刚才你的话是真话,你就不肯再回头走了,你一定会要求跟我们一起走!”   “放你妈的屁,我跟你们一起走,我活得成吗?你们站的地方正好是枪靶子,刚才一阵乱枪就倒了两双!”   大胡子语为之塞,半晌才道:“小子,你自己捉摸着点,满老大已经去摸地狱谷了,玛尔米乞的人立刻就会从里面杀出来,你跟薛老头儿上那儿去!”   “我不跟着他,只有上鬼门关去,放在我眼前只有一条路,我还有得选吗?”   “现在你就可以选了,我抢到了马匹后,你就设法乱他们一乱,使他们不对我开火就成了!”   秦松冷笑道:“成什么呀,你成了,老子可惨了,他们会怪我故意帮助你脱身,还会放过我?”   大胡子压低了嗓子道:“兄弟,只要你掩饰的好一点,就不会有问题了,现在他们还不知道满老大已经先撤了,以为大队弟兄都在后面,跑一个没关系的,兄弟,回头你只要把满老大已经不在后面的消息给瞒住,薛老头儿敢动手伤人是不错的,可是他还没胆子跟咱们百来个弟兄硬拼硬干的,因此,我走了,对他只有好处!”   秦松忙问道:“什么好处?”   “妈的!什么都要问我,你他妈的不会自己去用用脑子的,你自己去想什么好处吧,死了我,不见得活了你,活了老子,说不定还能保住你一条小命儿!”   秦松果然想了一下,那是因为祁连山不断地向他做手势,也向山岗上的人做手势,没多久,只见骑来的五匹马在缓缓地后退,却没有看见人!   这是一个狡猾而作战经验十分丰富的人,懂得利用各种方法来保护自己的人。   马群走了一阵,突然一匹马离群而出,向前疾行,马背上依旧空无一人,不久后又跑出了一头,这大胡子在使用空城计,想混淆敌人的注意力,使人无法判断他是跟那一头马匹离去了。   祁连山微微含笑站起来,手中的长枪作了远击的姿势,瞄着,等着,枪口随着第二匹马而移动着,又过了一会儿,马背上突然闪过一条影子,祁连山的枪就响了!   只听见砰的一声后,马背上的人影跳了下来,秦松不禁佩服地道:“祁少爷,好枪法,好眼力,您怎么知道他是在第二匹马上,而不是第一匹呢?”   祁连山笑笑道:“因为第二匹马是他骑来的马,骑马的人,只要自己骑惯的马在,绝不会去骑别人的马!”   秦松暗暗惭愧,他跟大胡子相处有年,却远不如祁连山细心,因为他始终没记住或认出大胡子骑的是那一匹,因为来的五匹马都是划一的酱赤色,高矮大小也差不多,外人绝难留意属谁,满天云自己是骑这种颜色的马,他手下的亲信也是骑这种颜色,大部份的时间,连身上的衣服,头上的农服也都是一个颜色。   这是一种很好的保护作用,在战斗中可以混淆敌人,使对边分不出谁是领头儿的,在被包围后,突地四散突围,更容易造成敌方的混乱,不知道该追那一个才好!   就是这种方法,满天云逃过了几次的危急,声势越来越大了,但是这种方法显然在祁连山这儿失效了!   平常看起来几乎完全相同的马匹,在一个养马的人眼中就没有一匹相同的马,谁骑的那一头,分辨得清清楚楚。   秦松苦笑一声道:“满老大对天风牧场十分忌讳,大概跟这一点也很有关系,谢大胡子如果知道天风牧场的少东家在这儿,一定不敢现露那一手的,祁少爷,刚才您打手势,好像是要放他走的意思!”   “是的,他一直以为是老薛在上头,那是个对我们有利的情况,所以我希望他能把这个消息带给满天云去!”   “那您怎么又把他给打下来呢?”   “这家伙狡猾多疑,满天云更是疑虑重重,如果他走得太轻松,就会想到我们是故意让他离去的,说不定又会折回来看看,我打伤他的一条腿,他就会以为是运气好,急急地逃命去了。”   “您只打了他一条腿了,怎么他倒地就没动了呢?”   祁连山笑道:“谁说没动,他不是爬到那个沙坡地面去了,这会儿恐怕正在叫回他的马呢。”   大胡子坠马的地方是一道斜坡,人掉下来,可以挡住一大半,只有一个约略的影子,大胡子是顺着坡道直倒下来,可以看见的只有一顶帽子,一顶用熊皮缝成的风帽,现在这项帽子还搁在沙上,听说人已爬到沙土后面去了,秦松有点不信,因为这儿根本看不见!   可是没多久,远处又传来蹄声,祁连山笑道:“好了,他走了,我们过去看看吧!”   他端着枪走了出来,秦松也跟着,范五、李光祖也都下来了,他们都端着枪,只有加洛琳还是拿着她的弓箭,她觉得这原始的武器比枪更管用。   范五跟李光祖抢在前面,因为那儿还躺着四具尸体,也许是死了,也许只是重伤,也许是诈死,他们一定要先去检查一下,以免祁连山涉险。   几度生死历险,每个人都对祁连山产生了无比的信心与崇高的敬意,他们每个人也都深信只要这个年轻人安全活着,他们的安全就没有挂虑了。   因此,每个人都把祁连山的安全看得比本身更重要,范五先用枪拨动了前面的两具尸体,摇头叹息:“一枪轰炸了脑袋,银花这一定是你的杰作!”   苗银花冷冷地道:“不错!我是女人,总不免有点妇人之仁,为了免得他们多受罪,一枪就送他们上路!”   范五没做声,只有加洛琳听不出苗银花说的是反话,瞪大了眼睛道:“银花姊,一枪送他们的命,你还是妇人之仁,那像他们男人那样狠心又怎么样呢?”   问得苗银花苦笑着道:“加洛琳,要是别人问这句话,我就大耳括子搭上去,偏偏是你问,叫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范五不是在夸我,是说我的心太狠,手太辣!”   加洛琳哦了一声道:“他是这个意思?这个人也是的,说话为什么不干干脆脆呢,再说,银花姊,你的作法很对呀,对付敌人,绝不能存有仁慈之心,否则是自己倒楣,如果不一下子杀死对方,很可能就害了自己,像我母亲一样,如果她不是心地好,从死狱里放出那些暴徒,自己就不会落到那种结果了,如果按照我父亲的办法,把那些暴徒都杀死了,我们的城堡就不会失去了!”   苗银花对于加洛琳的过去还不清楚,无法对她的话表示意见,而祁连山却是知道的,可是他也很为难,想了一下才道:“加洛琳,你的例子不同,不能用来比喻的!”   “为什么?事情只有对与错两面,如果我的母亲是对的,她就不应该死得那么悲惨……”   祁连山道:“当初被你父亲抓起来,打下死牢的囚犯,只是因为欠税无力缴纳,并不是犯了死罪……”   “在我们的法令里,农民们欠税就是死罪!”   “那并不是一条好的法令,因为太苛暴了,而你父亲在执行时也太残忍了,所以会引起农民的反抗,至于后来,那些杀害你母亲的人,则是一批真正的暴徒,他们的行为自然是不对的,不过人间并不是完全没有是非,你自己也记得,在你母亲受刑时,有很多人反对,甚至有的人为反对而丧失了性命,对不对?由此可见,你母亲的仁慈并不是完全没有代价的。”   加洛琳点点头道:“那么银花姊这种作法是对呢还是错?”   祁连山苦笑道:“这是很难说的问题,杀人总是不对的,可是有时为了自卫而杀人,却是可以原谅的,像刚才战斗时,我发了两枪,击倒了两个人,只击中他们的肩膀,使他们失去抵抗能力而已,可是我反而害了他们,因为他们只是受了伤,爬到大胡子身边去了,原是想要大胡子帮助他们逃走的,那知道反而成了大胡子的防弹衣了。”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大胡子上马逃走的地方,找到了另外两具尸体,这两个人的遭遇较惨,身上弹痕累累。   祁连山一叹道:“这两枪是我最先击发的,都只伤在肩上,血流得很多,然后大胡子在他们的后脑上各补了一枪,杀死了他们!”   两具尸体的后脑上各有一个小枪洞,除了血外,还有白的脑浆溢出,枪洞比其他的伤口小,,显然是手枪造成的,大家用的是长枪,弹粗孔大,也证明这两枪是谢大胡子开的。   秦松看过尸体后,不禁骇然道:“他们是谢大胡子杀死的,这个家伙真不是东西,居然下这种狠手!”   加洛琳看看尸体上还有七个枪孔,都是在胸前的位置,忍不住问道:“会不会是他们已经中弹死后……”   秦松道:“不会,祁少爷说得不错,他的第一枪只伤了两个人的肩,所以血流得最多,第二枪是谢大胡子打的,那才是致命的一枪,至于以后的枪孔,很少有血水,因为中枪时,他们已经死了!”   加洛琳道:“那个大胡子为什么要杀死他的同伴呢?”   秦松一叹道:“姑娘,因为他最狡猾,预先滚倒在地,其余四个人反应慢了一步,两个立时死了,两个伤者还能爬过去,大胡子虽然见机早一步,可是卧倒在地还是无法避过长枪居高临下的追击,他急于找掩避,刚好两个人爬过来,刚好就被他利用上了。”   “那也不必杀死他们呀,他用他们挡在前面,反正也会被后来的枪弹杀死的!”   秦松望了望她:“姑娘,大胡子要命裔,其余两个又何尝不要命,他们只是受伤,可以不必死,也不想死,他们肯为大胡子拿身子挡枪子儿吗?大胡子为了要利用他们的身体,就必须先杀死他们!”   加洛琳总算明白了;但是她对丑恶的人性也引起了更多的怀恨,咬牙切齿道:“这个家伙太恶太坏,下次如果碰到我的手里,我一定要好好地整他一下,活活地剥下他的皮,破开他的胸,看看他的心有多狠……”   秦松道:“有机会的,像他这种巨奸大恶之徒,一定不会有善终好报,而且你们也一定会有碰头的机会的,满天云带着人由秘道绕出去突击你们的地狱谷去了,他逃走后,也一定会跟着去的;我不懂的是祁少爷为什么要放过他,但我想祁少爷一定是有原因的。”   祁连山道:“是的,因为他不知道我们来突击,还以为是老薛他们,我才需要放走一个人,把这个消息去通知满天云,使他不会起疑,也让我们好从容守备!”   每个人都翻着白眼不明白祁连山说的意思,只有加洛琳问道:“山!你打算把天风牧场的人手召来去进攻地狱谷?那恐怕没什么用,那个地方人再多也攻不进去的!”   “我知道,三面都是布满了流沙陷阱的沙漠,只有一条出口,却又在地狱谷,用两个人就能阻住千百人,可是那地方也有个缺点,外面人不容易进去,里面的人也不容易出来,我们只要派极少的一部份人,远远地监视着地狱谷,同样地也能把他们闭死在里面!”   加洛琳一怔,想了半天才道:“对呀!我怎么没想到那一点呢,怎么以前也没人想到用那个法子来对我们!”   “不是没想到,是无此必要,老薛为什么不用较多的人手进驻密林,就是怕人来外面一堵,他用人少,所需的粮食少,里面的存粮足可应付长时间的被困,可是外面的人都无法久久包围,在外面那个地方,迢迢百里都是不毛之地,绝寒苦热,没有水,没有食物的补充,谁在那儿都耽不久的,所以老薛才倚为天险,但是这次满天云却带了几十个人进去,那就是大大的失策了,不管是谷内也好,树林里也好,存下的粮食,绝对无法供应那么多人生活的!”   秦松点点道:“不错,这次大伙儿在玛尔米乞的外围住了很久,已经耗得差不多了,粮食饮水都是靠她们送出来,子弹也消耗得差不多,他急着去掠占地狱谷,大概也是想去取得补充。”   加洛琳道:“补充个鬼,那里什么都没有!”   秦松道:“不!据我所知是一定有的,尤其是子弹,满老大曾经运送了几十箱放存在那两个婆娘住的地方!”   “我们从那儿出来的,可没找到什么子弹!”   “那一定还有收藏的地方,只是你们不知道而已!”   加洛琳又转向祁连山道:“山,你听见了,如果他们在地狱谷取得了储藏的枪火,那不是更糟了吗?”   祁连山笑笑道:“不会糟到那儿去的,我们出谷的那条路,满天云可能还不知道,他带人就必须从迷林里摸进去,他不知道如何运行,会有什么结果?”   加洛琳道:“那会把大部份的人困死在林中,进不去出不来,还会碰上迷林中的许多陷阱!”   “不错!在那里面已经可以使他损失很多人,然后其他的人,因为心生恐惧,焦灼不安,自己之间也能引起冲突,恐怕满天云也控制不了,这就是我必须要放走一个人的原因,他知道老薛离谷远出,一定会去抢着占领地狱谷,如果知道是我们,他就会急急地回头了!”   “为什么,我们的人比老薛多一点,但是比他还少得多,他有什么可怕的?”   “因为他知道,我若是跟玛尔米女汗见到面,一定会取得谅解,共同来对付他了,那固然还不足以威胁他,但是他怕我再从天风牧场召人来,那就能活活地困死他,所以他一定会立刻回头猛攻,趁我未与牧场上的人连系接触前杀死我们!”   “可是老薛也可能跟玛尔米乞部联成一气的?”   祁连山微微一笑道:“不会,满天云既然存心要整老薛,自然有相当把握,可能早已把老薛的底子掀开了,部族中对于一个意图夺取他们牧地财富的敌人是惯不会轻恕的,尤其是老薛打算以幻术来迷惑巫师,利用神权来统治他们的族人,更为酋长、长老所痛恨,抓到老薛,一定不会轻恕,老薛还敢自己送上门去吗?在老薛而言,也不敢向玛尔米乞部求助,因为玛尔米乞的人进入了地狱谷,得以仔细观察那儿的环境,对魔教的种种幻象都拆穿了底子,连带也使人们失去了对魔教的信畏,那等于是绝了老薛的生路,他也不会做这种傻事!”   加洛琳吁了口气:“照这样说来,老薛要是不被我们杀死,现在岂非也是走投无路了!”   祁连山道:“是的,满天云打交道的人,迟早都会走上这条路的,即使不被敌人所杀,也逃不过满天云的手法,满天云没有朋友,因为不是他那一类的人,无法跟他产生友谊,是他那一类的人,只想在他身上打主意,像老薛跟白狼大寨的苗金花,他们跟满天云交往,那一个是为了友情呢?”   加洛琳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了,她的脸上浮起一个很失望的神色,祁连山似乎能看到她心里的思想,笑了一笑道:“加洛琳,你一定是非常失望,外面的世界也是那样的残酷,充满了残忍、欺骗跟血腥!”   加洛琳点点头,但是她很快地笑了:“我承认有点失望,但是我却不后悔,因为我在外面,毕竟看到了很多新奇而美丽的东西,像我在你的身上,得到了爱情!”   她说得那样坦率,使得祁连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但是加洛琳却一点都不在乎,她看见每个人都带着笑,看着她,心里感到很高兴,用手指着苗银花道:“我从银花姊那儿得到了友情、关切了,从范五跟李光祖的脸上,看到对我的友善和尊敬,从你们每一个人对山的态度上,我看到了忠心,从你们对秦松的行动上,我看到了仁慈舆宽恕,也从秦松那儿,我看到了对是非的辨别,以及对真理的追求,像刚才他跟大胡子说话的时候,如果存心想逃走的话,可以暗中把情形告诉他们而跟他们一起走的,但是他没有,他明知我们目前只有这几个人,跟满天云是不能相比的,但是他仍然选择了我们。跟你们在一起没多久,我已经得到,看到这么多美好的东西,所以我绝不后侮!”   每个人都呆住了,谁也没想到加洛琳的话会说得这么精釆,这么有力量,强烈地震撼了每个人的心。   这番话并不深奥,却极有深度,因为加洛琳所说的,看到、学到的,没有一件是实物,都是一种内在的感受,每个人都有同感,却没有人能如此具体而明显地说出来。   这因为他们失去赤子之心已经很久了,而加洛琳仍然保持着那一片童真。   最受感动的是苗银花,她的鼻子一酸,眼睛一阵模糊,握住了加洛琳的手:“加洛琳,你实在很幸运,很幸运,你才接触到这个世界,就得到了这么多的东西,有些人一辈子,想得到一两样都不可能的!”   加洛琳望望她,奇怪地道:“银花姊,这是怎么说呢,我们以后都在一起,我得到的,你也会得到,虽然我才跟你们见面不久,可是我说的,我体会到的那些感觉,都是真诚的,正因为是真诚的,所以才永远不变!”   苗银花轻轻一叹:“你说得对,经过这一阵的历险舆生死相依,我相信大家都表现了自己真诚的一面,以后很难再改变了,因为我们都发现了照自己真心所想的那样活下去是多么快乐的事,只要经过这样一天后,就是拿刀子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也不愿再回到从前的日子了,可是我们没有你幸运,有些事只是属于你,而我们这一辈子都没有份了!”   加洛琳:“怎么会呢,我们大家都是一样的,我有的,你们都能有,怎么会没有你们的份呢?”   苗银花一笑道:“有的,比如说,你可以嫁给少爷,成为少奶奶,我们不行,你说的爱情,我们就得不到了!”   加洛琳道:“怎么得不到呢,他们男人当然不行,但你也是山的女人,这是他自己说的!”   苗银花不禁一怔:“是少爷自己说的?”   “是啊!当我表示愿意一辈子跟着他的时候,他就告诉我还有三个女人,一个是你,一个是贺小娥,还有一个小金铃儿,可惜已经死了,他说你们都愿意一辈子跟着他,他还说如果我要跟他在一起,我必须跟你们成为朋友,因为他很看重你们,除非你们自己离开他,否则他绝不能抛弃任何一个人……”   苗银花激动万分地道:“少爷,他真是这样说过吗?”   当她们开始作这种谈话时,祁连山已经向前走去,范五、李光祖跟秦松也都跟着过去,他们似乎都了解到女人之间的谈话,有些是男人不该听的,所以苗银花的话,本来是想问祁连山的,可是只剩下一个加洛琳在旁了。   加洛琳很认真地道:“当然她这样说过的,他还问我能不能跟你们友善地相处,如果不能的话,还是趁早打主意,他不会为了我而放弃你们的!”   “那你……你是怎么回答的呢?”   加洛琳爽朗地笑了:“我告诉他说,我父亲也有很多女人,大家都相处得很好,这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苗银花看着加洛琳,几乎难以相信,半刻后才一叹道:“加洛琳,如果是别人说这句话,我一定会以为她是个怪物或者是口不由心,但是出自你的口,我知道你是真心的,加洛琳,难道你一点都不嫉妒?”   “嫉妒!我为什么要嫉妒,我母亲常说,一个男人有很多女人在他身边,能使他变得更伟大,更有男子气,更像个丈夫,母亲从不嫉妒,而且还常常鼓励父亲去跟别的女人要求,这样子,她不但没有失去父亲,反而使父亲更爱她,更尊敬她!”   苗银花惑然地瞪大了眼睛,这是难怪的,因为她出生在江湖,生长在绿林,接触的、体验到的全是人性中贪婪自私的一面,无法去领略到大家庭的生活方式,更无法想像在贵族家庭中那些相处之道的。   可是她说了一句话:“你的母亲很了不起的女人!”   这句话道尽了她内心的感激,感激那个了不起的女人对她的女儿所作的教育,使她的将来有了个着落。   当祁连山告诉她邂逅加洛琳的事情后,她就在担心着一件事,今后,在祁连山的生活中,是否还能容得下她跟贺小娥,她们舆祁连山之间的关系很纯真,绝对不是那种男女之情,而是一种道义友情的维系。   她们对祁连山表露的是忠心与感激、尊敬,是一种婢仆对主人的忠诚,而祁连山对他们,则是一种深切的友谊,那跟加洛琳口中所说的那种男人的女人完全不同,因为祁连山不是这样子的人。   可是她们是女人,祁连山是男人,而一般的女子很难了解他们之间的感情,自然很难容忍她们介于祁连山的生活中,祁连山当然不会漠视友情,为了一个人,而冷淡她们,但是她们却有着一个打算,假如她们妨碍了祁连山的生活,就只有离开祁连山,那是她们很不情愿的事,因为她们已经决定了自己的一生了。   加洛琳的谈话,使她放了心,握着加洛琳的手,她忍不住热泪盈眶地道:“谢谢你,加洛琳,更谢谢你的母亲,我们一定会以对少爷一样的忠心来对你!”   对于苗银花的激动,加洛琳也是莫名其妙的,因为在她的心中,她自认自己的地位,并不优于苗银花,甚至于她认为自己对祁连山的心中的重要性,还比不上苗银花。   她听祁连山说过他到沙漠上的经过,也听说了祁连山认识苗银花的经过,她了解到苗银花对祁连山作了多大的帮助,对他是如何的忠心,而人又是如何的聪明、能干、美丽,正因为说得太好、太多,使得加洛琳在不知不觉间,在三个将要成为同伴的女人中,对苗银花的印象最深了,那当然也是祁连山在谈话中对苗银花特别加重份量的关系。   祁连山是无心的,他只是就事论事,因为苗银花跟他在一起做的事情较多,听在加洛琳耳朵中,却多少也有个轻重亲疏之分。   来到这儿后,小金铃儿不幸死了,贺小娥则因刺激过深而陷入暂时的失常,加洛琳接触到的仍是苗银花。   她处事的明利爽快,枪法的准确,以及丰满的身材,也都使加洛琳有自叹不如的感觉,而苗银花的爽朗、热情、坚忍的性情,使得加洛琳产生了一种亲切感,她的身体成长了,智慧也开窍了,心理实在还停顿在半幼稚的状况中,迷惘、孤独、需要倚靠等心理,使地很快地喜欢上苗银花,而且也产生了依靠的心理。   她对祁连山是男女之间的爱,但多少还掺杂有父兄的敬畏依赖的成分,对苗银花,则是纯粹的、发乎天性的一种对母亲及长姊的需要,而以她的心理状况,这种需要,有时会更甚于男女之爱。   因此,她自觉地以为,纵使大家都成为祁连山的女人,她也是排列在苗银花之后的!”   因为在她单纯而充满童真的思想里,没有那些复杂的人为的观念,苗银花的那种自惭形秽,残花败柳之身,不敢以事君子的心理,根本上她就没明白的。   虽然她献给祁连山的是处子的贞纯,但就是她失去了那些,她也不会有罪恶之感,把贞操献给了所爱的人,她也不以为傲,根本上她就没这个观念。   所以她跟苗银花初涉及日后相处的问题,她表现的谦虚固然使苗银花惊喜,但苗银花的退让则使她惊奇了。   两个人由客气而渐渐池进入争论,由密谈而声音大了起来,而争论的中心都是谁应该居长居先。   前面的几个男人听见了,却都在笑,李光祖笑向祁连山道:“少爷,这可是天大的奇闻,两个女人争着居先的情形到处可见,却很少有争着居下的!”   祁连山则只有苦笑,他知道这个问题很难解决,要改过苗银花的执坳固然不容易,要使加洛琳明白苗银花的态度,更不是几句话能解决的。   可是,很快两个女人就停止了争执,而且似乎达成了协议,手挽着手,很亲密地走了过来。   这是很奇怪的事,使得祁连山也好奇地看着她们,很希望能知道她们是如何达成协议的,只是他不好意思问。   终于,范五替他问出了口:“银花,你们好像商量好了。”   苗银花居然有点忸怩地没回答,反倒是加洛琳惊奇地反问道:“你们怎么知道的?”   范五笑道:“你们的声音那么大,十里路外都听见了,还怕人不知道吗?正因为你们争得有意思,大伙儿才留心,不知道你们最后是怎样才争出个结果的?”   苗银花沉下脸道:“范五,你这么关心干吗?这又不关你的事,不管什么结果都轮不到你。”   范五笑道:“姑奶奶,这是喜事,大家听了都是替你们高兴欢喜,说话别这么冲好不好?”   苗银花微微一笑道:“难得你这么热心,倒是不能辜负你的一片好心了,来!到个僻静的地方去,我们告诉你。”   范五双手连摇道:“得,得,姑奶奶,你不肯说就算了,范五可当不起你如此照顾,现在你们是祁少爷的人,也当着大家的面,公开起誓立咒,说这一辈子跟定了祁少爷,不管你们是什么名义,我范五都得避避嫌,何况,最急着知道的可不是我。”   说着眼睛看看祁连山,苗银花倒是不能再损他了,而且没来由的红了脸,低下了头!   加洛琳却急了道:“范大哥,这怎么行呢,你一定要来一下,我们的问题就是要你来解决的。”   范五不禁一怔,连其他的三个男人都为之一怔,范五莫名其妙地道:“要我来解决,姑奶奶们,你们不是在开玩笑吗?这事情八杆子也打不到我一点边,怎么会找上我呢!”   加洛琳认真地道:“是真的,范五大哥……”   苗银花忙道:“加洛琳,不要说出来!”   加洛琳笑笑道:“没关系,银花姊,我觉得这种事光明正大,不必怕人知道,而且大家都知道了才显得公平,免得范五大哥有所偏私,我到今天才认识他,你们却早已结识,我想他一定会帮你们的忙的。”   祁连山也听出加洛琳不像是在开玩笑,不禁也有点奇怪,这种事说什么也不会扯到范五头上,要他来解决,于是也忍不住问道:“到底是怎么同事?”   加洛琳看看苗银花,见她带着笑,并不像反对说出来的样子,于是才壮着胆子道:“银花姊说我们既是在沙漠上,就应该照沙漠上的规矩,在大草原上,女人们有着这种纠纷时,都是用决斗的方式来决定的!”   几个男人都笑了,谁都听得出苗银花这个提议简直是在开玩笑,但又不便说穿。范五笑着说:“决斗,好办法,你们可是要我做仲裁人……”   加洛琳道:“也可以这么说,因为只有你最适合,别人将来都要参加天风牧场,评判不容易公平,只有你范五大哥,此间事了后,要回到自己的家里,可以为我们作个公平的裁决,只是你这个裁决的人跟别的公正人不一样!”   “哦!又是怎么个不一样法!”   “因为我们决斗的方法也不一样,所以你这个公正人的工作也就不同了,我们目前有三个人,决斗时很难做到公平,所以必须要变换方式,不是我们自己互相搏斗!”   “那你们又是跟谁搏斗呢?”   范五还是笑嘻嘻地问,但加洛琳的回答却吓了他一大跳,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因为他听见的是两个字——“跟你”!   “什么?跟我决斗,银花,你开什么玩笑!”   苗银花只笑不言,加洛琳道:“银花姊说你有个外号叫火豹子,在大沙漠上很多人都知道的!”   范五叹了口气:“那是以前,最近我别说是火豹子了,连一头癞皮狗都称不起来,只跟头死猫差不多!”   加洛琳道:“范五大哥,你别客气,我看你是最适合,山当然不能担任评判,光祖大哥身子大矮太瘦,功夫也没有你着实,恐怕挨不起我们三个人同时出手!”   李光祖立刻幸灾乐祸地笑道:“对!对!银花可选对人了,范老哥的确比我壮得多,阿弥陀佛,范五,昨天你还拿我开胃,说我是瘦麻杆儿,要是不绑紧一点,风一吹就散了,这会儿你可知道瘦子的好处了吧!”   范五苦着脸道:“银花姑奶奶,我知道你心里还在记恨着我,想要揍我一顿出出气儿,可是何必转这个大弯儿呢!而且还是你们三个人同时出手,你直说要我的命还强!”   加洛琳道:“范五大哥,你别客气了,银花姊说你的本事大着呢,而且动手的时候最认真,从来不会因为对方是女人就客气点,拳打脚踢出手无情,但一定要这样,才能分出真正的高低!”   范五道:“加洛琳,你别听银花的,你们三个人,那一位都比我强,一对一够我瞧的了,何况是三个人同时联手,一个照面就把我打趴下了!”   加洛琳道:“不会吧,范五大哥,银花姊说她跟小娥姊两个人联手跟你交手过,结果还是被你打得脸青鼻子肿的,那次决斗时大家都看见的!”   苗银花立刻道:“范五,这可不冤枉你吧,少爷、李光祖,还有刘大娘都在旁看见的,你可英雄得很……”   范五只有连连点头,实在也不知说什么好,祁连山知道道苗银花是存心给范五一点苦头吃吃,他当然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于是笑笑道:“办法是不错,由范老哥来考较你们最公平,只不过胜负如何分法?”   加洛琳道:“自然是以最先打倒范五大哥为胜者,不过银花姊说那是不可能的,范五大哥的身手极为高明,我们三个人绝无胜望,因此能支持到最后被他打倒的也算胜!”   祁连山笑笑道:“不错,分出胜负之后呢?”   加洛琳道:“自然是败的人做你的妻子,胜的人做你的女奴,因为做你的妻子要为你管理牧场,处理事务,跟别人拼命的机会少,做你的女奴,要跟着侍候你,到处去对付别人,危险性较大,一定要身手伶俐……”   祁连山有点啼笑皆非,知道这是开玩笑,不但是开玩笑,而且是很大很精彩的玩笑,苗银花跟贺小娥根本就无意做自己的妻子,真要用这个方法来决定,她们两个人一定会拿出全力来拼命,而加洛琳童心未泯,一派天真,在妻子舆女奴之间,她定然觉得女奴比妻子更好玩更有意思,这一来范五就苦了,不被她们揍死才怪。   但是他也不能拆穿苗银花的计划,伤了她的尊严,使加洛琳对她的好感减低,因此他只有笑笑道:“很好!很好!这个办法好极了,也很恰当!”   范五急了道:“祁少爷,您怎么也这样说呢!”   祁连山没回答他,仍是笑着道:“不过目前还不适宜决定,第一,小娥的体力没有复原,不能参与决斗,就是勉强参加了也不公平;第二,我们现在要做的事太多,没功夫来举行这种决斗,还是留着把一切都解决后,回到了牧场再举行吧!”   范五这才吁了口气,他也知道,真到了那个时候,这场决斗也行不起来了,笑笑道:   “对!对!要决斗是得公平认真,目前大家都有要事在身,万一那个受了伤,不但误事,而且还累人,还是挪后举行,挪后举行!”   两个女子都没坚持,可见她们也不想在这个时候举行。苗银花笑笑道:“范五,你可记住了,这一场决斗可找定了你,不管挪到什么时候,你都甭想赖!”   范五笑了一笑。这时大家都是上了另一个丘陵,遥望天山高插云霄,还隐在云雾中,但是他们舆天山之间却空荡荡的不见人影,连大胡子的马也都隐去不见了。   秦松了望良久才道:“看样子满老大是真的撤走了,只派了那五个人,而且也是确实为了对付老薛而来的,如果是要接人进去,他一定会派更多的人来,而且还会分好几拨,一拨拨地埋伏监视,以防万一,现在我们怎么办?”   祁连山道:“我们要进去,首先跟玛尔米乞部取得连系,解开误会,然后才能回地狱谷去!”   秦松一怔道:“祁少爷,就凭我们这几个人,就准备去攻击地狱谷,那不是以卵击石吗?”   祁连山微笑不语,加洛琳却冷笑道:“秦松,当我跟山两个人来的时候,你们是否会想到我们有多少人?”   “那不同,你们虽只两个人,可是我们连薛老儿在内,也不过才五个人,如果要去进攻地狱谷,就是八个人对八十个人,这是一。你们来的时候,我们根本就没想到,所以才能偷袭成功,这次去进攻,满老大早已作准备了!”   加洛琳微微一笑:“你到过地狱谷没有?”   “没有!我从没有进去过,可是我跟满老大去过附近,那里想偷袭是不可能的,薛老儿只用两个婆娘据高了望,老远就可以发现到我们了!”   加洛琳笑道:“你们据守这道防线不也只用了四个人吗?而且在高岗上也能望出很远去!”   “你们是在晚上进来的,又没有骑马……”   他自动地住了口,因为发现这个理由实地难以成立,他们若是主动去反扑地狱谷,这些因素就可以操之在我,同样也可以在晚上,同样也可以利用步行贴近过去。可是他顿了一顿之后道:“不管怎么说,这一次反扑地狱谷,绝没有像你们偷袭这儿那么容易!”   祁连山笑笑道:“秦兄说的固然是道理,但加洛琳的话也没有错,只是你们都遗漏了最重要的几点。”   两个人都为之一怔,几乎同时问道:“那几点?”   “第一是我为什么要放谢大胡子逃生回去,我在发第一枪时就可以取他的性命,可是我只把他击伤了,就是要他带消息回去,使满天云知道老薛他们没有死!”   范五道:“我知道祁少爷的用意了,老薛只有三个人,就是加上秦松,也不过四个人而已,而我们现在却有八个人,比老薛他们多出了一倍的人!”   祁连山摇摇头道:“范老哥,满天云有八十个人,比我们多出十倍,人数多寡,并不能决定什么的!”   “那……少爷是什么意思,我就不知道了!”   祁连山转向秦松:“秦兄!在你的看法中,老薛如果未死,他会去反攻地狱谷吗?”   :   81\ 018   第十八章     秦松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对薛老儿了解不深,不过满老大对他很清楚,既然敢去占夺地狱谷,就有相当的把握,不怕薛老儿攻回去。”   加洛琳道:“我可以回答,老薛是个很贪生怕死的人,从来也不敢冒险,他知道对方的实力比他强上几十倍,绝不敢去拼命的,他会想种种的方法来收回地狱谷,却绝不会只靠两三个人的力量去反击。”   祁连山一笑道:“这就是我放走大胡子的用意,使满天云认定短时间内,老薛绝对不敢回去,当然,他知道老薛也不会死心,不甘基业被夺,一定会去想办法借重外力驱走满天云,在大漠上,有谁敢跟满天云一碰呢?”   秦松道:“不多,他们跟玛尔米乞部闹翻了,这可能是一股人,还有就是白狼大寨的人,不过这两股人跟薛老儿合作的可能也很少!”   祁连山追问道:“为什么呢?”   秦松道:“老薛利用巫教的邪法,支持那些祭师们在异教部族中争取族人的崇拜夺权,因此各部族的酋长都很讨厌他,见到面不杀他就算好的了,怎么还会帮助他呢,这些年来,老薛只敢在地狱谷中,召集巫教的祭师们拜鬼,却无法把他的邪法推展到每个部族中间去,可见他的这套方法并没有太成功,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无法得到那些酋长的合作。”   祁连山笑道:“他要从别人的手里夺取权力,这是谁都不肯答应的。”   秦松道:“问题并不在此,主要的在于他的那些邪神不高明,只会降祸给人,很难降福给人,渐渐的使那些土人们心里产生反感,他能抓住的只是一些巫师,而那些巫师又是族中最受人厌恶的一批人,他们的邪法只能危害到自己的族人,当部族受到外力侵略时,巫术却无法击退敌人,谁也不会尊敬一个只会害人的神明的。”   祁连山点点头道:“不错!用迷信去控制人的思想,是无法持久的,文明知识不断地进步……”   秦松笑道:“祁少爷,您别说这些大道理,我们可听不懂,那些事情都是满老大告诉我的。”   “哦!满天云倒是个很不错的家伙!”   “满老大也想在沙漠里称霸,自然也要拿出一套办法来,他没法子也用薛老儿的那一套,就必须先破坏他的那一套,所以他跟薛老儿假意结交,研究薛老儿唬人的手法。又暗中加以拆穿,使得薛老儿无法成功,才可以实现他自己的办法!”   “满天云是打算用什么方法呢?”   “拳头跟枪杆儿,那才是最靠得住的力量,现在满老大自己估量一下,人手与武力是足够了,就少一块立足的地方,他早就看中了地狱谷,只是没有办法摸清楚里面的情形,而且也煽动了一些人到地狱谷去试探过,结果都被那两个婆娘打了下来,这次是个难得的机会……”   加洛琳摇头叹道:“老薛自以为聪明一世,却比满天云差多了,他还以为在利用满天云,却没想到人家早就在算计他了,现在我倒是替他可怜了!”   祁连山笑道:“你也别可怜他了,他早点死了还是运气的,如果将来他发现自己被满天云利用了,心里还会更难过,现在我更有信心了,满天云已经认定老薛绝无反击的力量跟胆子,在地狱谷那儿的防备不会太严密的,我们偏给他一次意外……”   秦松道:“祁少爷你一定要如此,我这条命是您赏的,巴结了您也不算什么,我还是为的您好,满老大不那么好对付的人,您的身份不值得那么跟他拼的,您肯听我的劝,还是把牧场的人手召了来!”   祁连山叹了口气:“我也知道那样子好,可是谁去通知呢,满天云最怕的就是牧场上的人力,也一定全力注意牧场的动静,真要大批人马赶了来,他早就得到消息避开了,绝不会跟我们正面冲突的,沙漠这么大,我们不能带着大队的人马跟他在沙漠上捉迷藏,只有以不起眼的几个人,才能遇得上他,满天云的人虽多,但祸患最烈的只有他一个人,只要除掉他,沙漠就太平了,所以我决心以一个人的力量来对付他!”   祁连山的看法比大家所想的更深入一层,因此谁都没有话说了。祁连山看看大家道:   “我知道满天云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他虽然带着人去袭取地狱谷了,但绝不会完全放弃了对玛尔米乞部的野心的,我相信他一定还有安排,他要扩充势力,称霸沙漠,不能光靠人力,还必须大笔的财力,沙漠里可发的财不多,玛尔米乞部的金沙是大家都想染指的一块肥肉,满天云怎么舍得放弃呢,所以我们最重要的工作还是先跟玛尔米乞部取得协调,破坏他在这边的安排,再去进行下一步!”   苗银花忍不住道:“少爷,你知道他作了什么安排?”   “不知道,但是我相信一定可以查出来的,满天云的安排中漏算了一件事,就是他始终不知道我来了!他得到的消息还以为我被那场豪雨冲走了;因此他的一切安排,都不是以我为对象!”   苗银花道:“那会有多大差别吗?”   “差别很大,等我见到了玛尔莎女汗后,你们就会明白了,现在我们别耽误了,八婶儿跟小娥也应该好一点了,我们准备打点一下,就直进天山,访问玛尔米乞部。”   他回头朝山岗走去,大家在后面跟着,可是才到山岗下,他就站住了,凝神谛听,大家也显得凝重起来。   虽然大家的听觉没有祁连山灵敏,但空气中传来的枪声却很清晰,而且枪声很密集。   秦松奇怪地道:“莫非是满老大的人还没撤清,跟玛尔米乞部的人干上了?”   祁连山却反问秦松道:“秦兄!你们有些什么武器?”   秦松道:“枪、刀,满老大身边贴身的三十六天罡的火力最强,每人有一杆最新的长铳马枪,就是我们有的那种,此外还每人带着一枝莲蓬头,别的人就不一样了,有十来枝土汉阳造(长管步枪,为汉阳兵工厂土制),还有各式各样的喷子,还有十来个家伙是专门耍大刀的,他们身边虽然别着一枝单打一(一发一装的老式手枪),却很少用得着,因为这批家伙是满老大由东北招来的红胡子,喜欢用刀,而且他们的骑术也精,一刀在手,在马背上下左右都能藏身,利用马匹作掩护,冲到人群中再用刀砍杀,又凶又蛮,比拿枪还行!”   祁连山道:“你们有没有碎嘴子(意指连发的机关枪)?”   秦松摇头道:“没有!你说德国人新造了这种玩意儿,叫什么水联珠,有个贩军火的老毛子弄了一架来,但是满老大一点没感兴趣,嫌它太笨重,一匹马驮不动,得用车子拉着,装在车子上,在沙漠里行动已经不便了,何况又很费子弹,又容易出毛病,还得带着两大桶的水……”   加洛琳诧然道:“要水干吗?总不成还得给它洗澡?”   祁连山一笑道:“差不多,那种枪可以连续不断地发火,枪管容易发热,一定要用水来冷却,所以它配着两个水箱,用管子连通着,包在枪管的外面,使水不断的流动,热水流出来,冷水流过去。不错!秦松兄,就是那玩意儿,我家的牧场里倒是有着四五架……”   秦松摇头道:“有堡墙的寨子架着那玩意儿才管用,满老大的人都是成天移动的,带着那个太累赘!”   祁连山皱眉道:“可是刚才那一阵枪响就是水联珠的声响,奇怪了,这是那一路的人呢?”   秦松道:“总不会是玛尔米乞部的人吧!”   “这倒靠不住,她们有钱,买得起这玩意儿,而且满天云急急地撤退,大概就是里面的人亮出了这玩意儿,才急撤了的,他虽然凶狠,可也架不住人家这样子打呀!”   秦松道:“玛尔米乞部如果有了水联珠,为什么不早点抬出来使用,叫我们给困了四五十天!”   “这个我不知道,不过我听得出枪声,的确是水联珠的声响,大家快找地方掩蔽起来,有人冲过来了!”   每个人也不过才找好了掩避位置,已经可以看见尘头扬起,好像有十几匹马急冲而来。   祁连山爬在高处了望,向下吩咐道:“别急着开枪,放人过来,前面跑的好像是一群女的……咦,后面追着的也是女子,这是怎么回事儿?”   秦松掩蔽的位置离着祁连山不远,闻言道:“都是女的,总不成是玛尔米乞部的人内哄起来,祁少爷,咱们该怎么办?是不是要把逃的人截住?”   正说着刘老好也听见了响动,跟着小娥两个人各拿着枪出来了,祁连山忙把她们拉到身边按住道:“八婶儿,小娥,你们怎么也出来了,身子好了吧!”   刘老好显得很悲悼,微带着哽咽道:“好多了!少爷,多亏你赶来救了我们,下面怎么回事儿,是满天云来了?”   “不,不是的,两拨人都是女的,好像都是玛尔米乞部的人,一前一后,一逃一追,我正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刘老好一惊道:“都是女的?这是怎么回事儿?”   这时前面的十来骑已经冲到了山岗底下,果然是十几个女子,最前面的一个年纪很大了,又干又瘦,花白的头发盘成一条长辫子,缠在颈子里,哇哇地大声叫着。   加洛琳在另一边道:“山,我认得这个老婆子,她到地狱谷去参拜过两次,是老薛的死党!”   苗银花一听就道:“哦,我打地下来。”   刘老好连忙道:“慢,银花妹子,这个人我认识,叫沙奴娃,是玛尔米乞部的大祭司,在辈份上,还是我跟玛尔莎女汗的姨婆,听她的口气,好像是里面发生了变故。”   祁连山怔了一怔才道:“问问她们,究竟发生了什么?”   刘老好也用维语朝下叫问了一阵,那个叫沙奴娃的老婆子似乎因为口音不对而感到很奇怪,踌躇未答。   祁连山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时沙奴娃带来的十几个女子都下了马,有五六个中年女子都带着短枪,回头严阵以待。   后面追兵有七八个女子,年纪轻一点,她们驾了一辆木轮的马车,车上果然架着一台水冷式的水联珠机枪,行动很审慎,慢慢地逼近过来,然后在一个地方停住了,监视着她们,沙奴娃又在大声叫吼着。   “她在要求叫老薛说话,有重要的事宣告,说后面的人是玛尔米乞部的叛徒,被满天云引诱过去了。”   这个情况使得祁连山很困惑,似乎两方面的人都不是他要结识的人,该帮那一方呢?   他想了一下后道:“八婶儿,再问问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玛尔莎女汗呢?”   刘老好问过后,沙奴娃回答了,刘老好才道:“族中起了叛变,那一架水联珠是玛尔莎女汗买下来,准备抵御外敌的,满天云把她们困了几十天,今天突然撤退,她们架好了水联珠,准备把剩下的人也赶走的,那知突然生变,被派遣练习使用水联珠的康格带着她手下的六个女战士突然叛变了,她们要脱离本族,投向满天云去。”   祁连山见沙奴娃的人群中还有三四名少女木立在一边,居然有两个中年女子也用枪比住她们,指指道:“那四个年轻的女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刘老好问过后,再度转告给祁连山道:“那是康柏尔罕小汗,是玛尔莎的女儿,原是带着人出来清理残敌的,由于康格的叛变,沙奴娃就挟持了康柏尔罕。听说老薛在这儿,就逃过来了,沙奴娃说只要制住康柏尔罕,就能用来威胁女汗交出统治大权,由祭师接掌权势!”   藏身在水联珠之后的康格却冷笑道:“沙奴娃,你别做梦了,满天云已经带了人去占领地狱谷,老薛来了,魔神也吓不倒我们了,将来我才是玛尔米乞的女汗!”   刘老好直皱眉头道:“真糟,怎么乱成这个样子,少爷,你看该怎么办才好呢?”   祁连山道:“再问清楚,女汗怎么样了?”   沙奴娃没有回答,倒是被监视的那个少女高声地叫道:“你们双方都给我听清楚了,我的母亲,也就是我们的女汗早已看出你们的真面目,在叫我跟你们一起出来的时候,就已算定了我可能会遭遇到的命运,所以在出发前,她又调走了我大部份的人手,只让三位姐妹跟着我,可见她早已作了准备,因此你们想拿我的性命去威胁我母亲,你们一定会失望的。”   沙奴娃尖声道:“你是说她不会答应?”   康柏尔罕平静地道:“当然不会答应,因为她要对整个玛尔米乞部负责,不能把私情看得太重,沙奴娃,你如果用我去要胁我的母亲,你一定会失望的,在堡城的墙垛间,架起了五台水联珠在等着你呢!”   这番话她却是以汉语说出来的,祁连山不待翻译都懂了,忍不住赞道:“这个女孩子好镇定!”   沙奴娃却没有她那么轻松,反而激动地叫道:“你说女汗对我们的目的早有知闻了。”   “是的,她是个很精明的统治者,你们却表示得太明显,谁都看得出来,何况是母亲呢?”   “她既然明知你可能会遭受到挟持,还是让你出来,难道她对你毫不关心了!”   康柏尔罕笑笑道:“那怎么会呢,谁都知道她最疼爱我,她只有我这一个女儿,怎么会不关心,不过沙奴娃,你永远不会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一个领导者的感情,他们虽然像别人一样,有着夫妇子女的亲情,但是在他们心中,还有更重要的责任,亲情跟他的责任冲突时,他们只有善尽职守,绝不考虑其他的!”   沙奴娃很紧张地道:“笑话,我就不相信她有多了不起,所以偏要试一试,把你绑上推到她的面前去,看她是不是真舍得你而拒不投降!”   康柏尔罕笑道:“不必试,真到那个时候,她必然一声令下,万枪齐发,打得你们落花流水!”   “第一个挨枪弹的就是你!”   康柏尔罕把腰一挺,骄傲地道:“这本来就是我的责任,我既是玛尔米乞部未来的酋长可汗,我就有责任保全我们的部族!”   祁连山忍不住点头:“好!好!你们都听见了,这个女孩子这一番视死如归的精神,实在令人钦佩!”   苗银花一撇嘴道:“做人做到这种六亲不认的程度,还有什么意思,叫我就不要负这个责任!”   刘老好轻叹一声道:“大妹子,有的时侯可不容你选择,有些人生来不幸,就负上这种责任了,你不在乎,可是有人还抢着要负这种责任呢!”   她用手指指沙奴娃,低声说着,果然沙奴娃不耐烦地向上仰头叫道:“使者!为了不辜负神的意旨,我们冒着生命的危险,把人质带到这儿,你快作个交代!”   祁连山道:“使者又是谁?”   刘老好低声道:“是老薛,他是魔教十大支系的总使者,代表地狱谷中的恶魔之神的使者!”   “叫她们一个个地撤退上山,我们在上面封住他们背后的攻击,不过叫她们行动要快!”   刘老好说了,可是沙奴娃没有立即作行动,疑惑地望着上面:“使者,请求现身一见!”   祁连山皱眉道:“这老婆子还精得很!”   刘老好来不及跟祁连山讨论了,大声道:“使者要为你们筹划退敌,不能轻易露面,他要你们快上来!”   沙奴娃却固执地道:“不!我们一定要见到使者后才上来,满天云太狡猾,我们不会上当的!”   刘老好急道:“沙奴娃,你太固执了,我们若是跟满天云有勾结,还会跟你在这儿说废话,早就双双发动,前后夹攻,把你们全都射死在这儿了!”   沙奴娃依然不肯相信,忽然加洛琳跳上了一个高台,面对下面的人,沉声道:“我以复仇女神的身份,知道你们有难,特来帮助你们,沙奴娃,现在你该相信了!”   沙奴娃端详片刻,认清是加洛琳后,不禁失声道:“女神,啊!无上至尊的复仇女神,您怎么来了!”   加洛琳大刺刺地叱道:“你好大的胆子,见了我竟敢不跪下参拜。”   沙奴娃一吓,连忙跪了下来,同时她身旁的巫女们也紧跟着跪了下来,低头参拜。   待在更远处的那另一批少女们则调转了手上水联珠的枪口,好像要趁机攻上来,可是水联珠才吐出两下子火花,那个射击的少女已经尖叫着滚倒在地上了!   那是苗银花以她百发百中的射技射中了车上的射击手,为的是怕夹在中间的康柏尔罕受到伤害!   那个少女好像是新近才会使用水联珠,但也只能扣动枪机,使子弹发出来,根本还不懂得瞄准。   苗银花一枪射倒了那个被满天云蛊惑着叛离了部族的女孩子,使得沙奴娃兴奋异常,跳着脚叫道:“杀死她们!杀死她们!这一群受神咀咒的娼妓,罪该万死的淫妇!”   祁连山却不忍心再伤害那些无知的少女,摇手止住了苗银花的继续射击,同时又向加洛琳做了个手势!   加洛琳会意,叱道:“沙奴娃,你好大的胆子,在本女神的面前也敢大呼大叫,而且还要指挥本神的行动,本女神岂能听你的指使,所以取你一只耳朵,以惩你的渎犯不敬之罪!”   说着用手一指,以震傈的声音叱叫道:“雷电之神!用你的霹雳之剑,取那妇人的一右耳,因为她冒渎了我!”   “砰”的一声,火花闪亮中,沙奴娃那只带着巨大珠串耳环的右耳,已经鲜血淋漓,被枪弹削掉了。   发枪的是苗银花,以她的神射施行了复仇女神的惩诫,那是加洛琳对她的极端信心造成的,因为上下相距二三十丈,要一发击中耳朵那么小的目标,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是苗银花却轻松地完成了,朝加洛琳笑了一笑。   那些维吾儿妇人都开始震栗了,她们看见了火光,听见了枪声,自然也知道沙奴娃的耳朵是枪弹击落的!   可是加洛琳事先指定了沙奴娃的右耳,接着沙奴娃就失去了右耳,这种神奇的射法在她们的想像中是不可以由人力而为之的,何况早些日子,老薛在她们心中所植下的神的概念,以及复仇女神的种种神迹,仍然在她们的心目中具有根深蒂固的地位。   因此,未待加洛琳作再度的催促。那几名维吾儿妇人都已跪地膜拜不止。枪弹削掉沙奴娃的速度是很快的,所以沙奴娃的感觉比别人还慢。   人家只看见她的右耳突然没有了,代替的是一团血红,而沙奴娃却在轻微的麻热后,摸到了一手鲜血,却摸不到耳朵了,接着才感到那一阵澈心的疼痛。   然后她看见了同伴们跪了下来,看到了加洛琳庄严而又凌厉地怒视着自己。   加洛琳仍然穿着祁连由两只裤腿改造的奇装,窄窄的胸罩,短短的短裤,贴在她的身上,黑色的呢子使她的雪白的肌肤更具有光泽,腰间的宽皮带上一柄雪亮的匕首,剪短的金发自然地蓬乱着,修长的双腿以坚强有力的分叉姿态,钉立在高坡上,脚下是很精致的鹿皮靴子。   再加她背上那柄长弓,以及箭壶中十来支雕翎长箭,在文明人的眼中,这是一个充满了原始魅力的野女郎。   但是在这些半开化的边疆女民眼中,这活生生是一具复仇女神的最真实的写照,因为她的姿势,她的服饰,她的全身都充满了斗志,充满了征服的骄傲。   沙奴娃最后跪下,但是她的感受最深,心情最虔,高举着双手,激动地大叫着:“复仇女神,请你赐给我们力量,赐给我们勇敢,去杀死一切的敌人!”   加洛琳点了点头:“好的!沙奴娃,你对我的不敬已经得到了惩罚,现在你对我的旨意还敢违抗吗?”   “不,伟大的复仇女神,我不敢了,我把我的人,我的心,我所有的一切都献给你!”   “我要你去死呢?”   加洛琳的声音中有着催眠的意味,但不是柔软的、诱导的,而是坚决的、侵略的命令!   沙奴娃像是已失去了自我的主宰力,她的意志整个地为加洛琳所俘虏、征服、控制了,仍然高举着双手:“我立刻就去死,献出我的灵魂,流尽我最后的一滴血!”   “好!沙奴娃,我已经原谅了你的冒犯,但是仍然要考验你的忠诚,带着你的人,去给我把下面的那些叛徒活活地抓来;我要她们尝到背叛者最严厉的惩罚,把她们投进地狱的炼火中活活烧死。”   这一套说词可能是早经老薛的安排,以各种不同的方式,指发不同的命令,所以加洛琳说来不仅自然,而且还具有无比的权威舆不可抗拒性。   沙奴娃站了起来,那几个妇人也站了起来,转身向后,面对着驾车而来的四名少女。   原先她们是被追赶着逃过来的,这时侯,她们像是受到鼓舞,毫无畏惧地回身,准备战斗了!   倒是那四名少女开始显得惊惶了,她们中一个已经伤了手,被苗银花一枪射断了手腕,无法再去射击了,其余的三个少女,一个又准备去操作水联珠。   加洛琳朗声道:“叛徒们,我给你们一次机会,你们可以投降,也给你们一次光荣的死,你们可以在战斗中战死,不许动那个凶器,否则你们会后侮的!”   那些女郎自然不会被加洛琳的话所吓阻,她们在满天云的蛊惑下学得了很多,所以才敢背叛族人,更不会相信这些神迹了,可是她吃亏在不知道山上有一个神奇的射手苗银花在,而且又在适当的距离内,隐伏在最有利的射击位置,水联珠舆沙奴娃等人的立脚位置,都在她有效的控制之下。   所以那个少女才扑到水联珠前面,苗银花的枪就响了,只有一发,那个少女就跳了起来,枪弹从她的额角正中心射入,好像给她多加了一只眼睛。   可是弹孔中喷出的却是被击碎的大脑,由于突增的压力以及外面包住的头壳压力突地消失,这强烈的增减变化,形成了一个令人骇异而恐怖的景象。   脑浆从弹孔中像雨一般地喷出,溅射在她同伴的身上,白色的雨浆喷了一阵之后,才是鲜红的血雨。   那个少女死状很恐怖,她的眼球也因突增的压力而被挤得凸出眶外,连眼皮也包不住了,像金鱼似的。   不过她死之后并不痛苦,因为她几乎是立刻失去了知觉,失去了生命,倒地后就再没有动过。   这付景象把那三个少女吓呆了,居然出声尖叫,但却更鼓舞了沙奴娃等那些人。沙奴娃发出了格格的厉笑:“哈哈哈……你们看见了吧,这就是叛徒的惩罚,为了男人,你们竟叛离了神,叛离了部族,去跟敌人勾结,你们立刻会受到惩罚了,复仇女神绝不会饶恕你们的!”   同伴的惨死使那三个少女丧失了斗志,而沙奴娃等人疯狂般的表情使她们更形恐惧,不约而同地尖叫一声,转身就逃,沙奴娃厉笑着取出了腰间的短枪。   加洛琳立刻制止道:“抛下枪,不准用武器,追上去,用你们的手,用你们的牙齿咬断她们的喉咙。”   她的声音中含着的那种不可抗拒的力量似乎更为强大了,沙奴娃等人不但抛弃了枪,解下了身上的刀,有一个还解下了一根圆圆的竹筒和一个细小的银盒。   然后口中就发出了疯狂的嘶吼,一阵风似的追上去。   加洛琳举起了一只手,指向一个方向,口中仍然在命令着:“追下去,追下去,把敌人逼进深谷,逼向沙漠,都不要停止,你们一定要用手、用牙杀死敌人!”   她的命令不但指挥了沙奴娃,也指挥了前面在逃的人,居然都顺着她所指的方向跑了过去   那是一座并不高的山峰,然而山下却是深不见底的绝谷,谁也不会走向那边的,但是加洛琳手指之下,三名少女,沙奴娃带着四名中年妇人,都一直的冲了过去,冲出了悬崖,冲向了深谷,四十多丈的距离,可以看得很清楚,一条条的人影落下去!   加洛琳仍然在梦呓般的指挥着,贺小娥劫后重生,意志最为薄弱,她居然放下了长枪,也要追过去。   其他的人似乎也都受了加洛琳神奇而妖异的影响,呆呆地看着,连祁连山都有着一个短时间的失神。   贺小娥一动,他才警觉过来,忙喊道:“停!停!”   这一声警迷的棒喝总算把人都叫醒了过来,贺小娥呆立当地,加洛琳也呆呆地,似乎是出了神!   每个人都吐出了口气,然而最震惊的却是那三个维吾尔少女——玛尔米乞部的康柏尔罕郡主跟两个女伴。   她们看见了一个个冒出来现身的人,却没有一个是她们想像中要见到的人,尤其是她见到刘老好之后,居然发出了一声欢呼,飞也似的奔过来:“好姨!您怎么也来了,难怪我刚才听见的声音好熟……”   刘老好擦擦眼睛,望着面前这个高大而又美丽的女郎,不禁握着她的手:“小康康,二十年了,你还认得我!”   康柏尔罕点点头:“认得!认得!好姨,你好像没有多大改变,只是高了一点,胖了一点!”   刘老好苦笑道:“二十年前我才十七岁,现在已经是个老太婆,怎么会没有大改变呢,倒是你,我根本就认不出你了,那时你才六岁吧……现在却这么大了……”   康柏尔罕爽朗地笑道:“我当然也会长大的,好姨,这次能够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我本来就想去找你的!”   刘老好一怔道:“找我,做什么?”   康柏尔罕道:“不是我要找你,是我母亲要我出去找你,她听说你在兰州,认识了一个姓龙的男人,那个人是天风牧场祁场主的弟兄!”   “不错!这是我最后带给你母亲的信,她还记得!”   “好姨!母亲一直很记挂你,知道你有了归宿,她很高兴,尤其是能嫁到天风牧场,她更高兴,只是她不便来看你,也无法跟你连系,那是为了怕打搅你,别人若是知道你跟我们有关连,会给你添麻烦的。”   刘老好轻叹一声:“我知道!我没有怪大姐,她对我这个逃走的异母妹妹,已经很宽大了,大姐要你去找我,那是为了什么?”   康柏尔罕道:“请你帮忙,领我去见祁场主!”   “要他带人来,解救你们的危难?”   “是……是的,你既在这儿,想必也知道了,我们的处境实在很危急,除了祁场主之外,谁人都帮助不了我们,不过母亲也知道祁场主对她很不谅解……”   “那倒不会,祁大爷是个很明理的人……”   “母亲知道祁场主对我们族里的许多规定很不谅解,那是没办法的事,是祖先传下来的传统!”   “康康,说到传统,我也忍不住要插嘴了,祖先的传统规矩并不完全对的,时代在改、在变,也许以前的规矩是有其必要的,但是到了后来,就必须要改革!”   “是的,好姨!不过你也知道,要改革这种规矩是多么的困难,我母亲虽是一族之王,可是她行事并不能完全作主,族中的长老、祭师都具有很大的影响力,母亲已经把不合理、不通人情的许多规定都改掉了,那得经过很多困难,她必须等族里的长老们一个个老死,补上她自己的人,取得多数的支持,最近这几年,总算有了一点成就,可是却跟祭师们更形对立了,为了抵制祭师们的势力,母亲不得已,求助于满天云!”   刘老好叹道:“那怎么行呢,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康柏尔罕苦笑道:“但当时的情况别无选择,因为祭师为了夺权,勾结了好几拨外族来攻击我们,声称要夺取我们的金沙,要抢我们的女人……”   刘老好道:“满天云的目的是一样的,而且比那些外族的人更阴险、更毒辣!”   “是的!母亲先前并不了解,满天云及时给了我们帮助,母亲知道他们是沙漠里的剧盗,目的一定是我们的金沙,我母亲准备把金沙送给他,玛尔米乞部拥有了沙漠上最丰富的财富,那对玛尔米乞部而言,却是灾祸的来源,母亲看透了这一点,已经放弃金沙,来换得族人的平安!”   “满天云野心勃勃,想成为大草原上的统治者,他不但要金沙财富,也要你们的人,更想要你们的牧地!”   “不错!母亲发现他的阴谋后,立刻采取对抗的手段,把他们推拒在外,不准入牧地,满天云则翻了脸,把我们四面的通路都堵死了,想要活活困死我们,这一手虽然厉害,却困不住我们的!”   刘老好叹了口气道,“不错,我知道里面有秘密通道可以通出来,那本来是一项绝对的机密,只有女汗舆祭师才知道,那是用来作为紧急时逃生用的……”   康柏尔罕叹了口气!“好姨,这几年族里变得很多,娘为了使族人受到教育以适应时代,请进了几个汉人,教大家读书、认字、练武,那知道引狼入室,请进了一个叫云盖天的男人,长得很斯文……”   秦松忍不住插口道:“那就是满老大!”   康柏尔罕苦笑道:“是的,我们后来虽然知道了,已经来不及了,谁也没想到横行草原的大盗头子满天云会是一个像教书先生似的文弱书生!”   加洛琳却道:“那个满天云一脸邪气,怎么看都不是好人,你们怎么会要那个人来教你们读书的!”   康柏尔罕对眼前的这一批奇怪男女才开始作了一番注视,尤其是对加洛琳,更为注意,不禁奇怪地道:“好姨,这都是些什么人,怎么会跟你在一起的?尤其是这位姑娘,她不是沙奴娃所崇拜的复仇女神么?”   刘老好笑了一笑:“康康,我们这些人都是为了你们,说起来话很长,慢慢再说吧;还是把族里的事先告诉我们,好让少爷先拿个主意!”   “不!好姨,我的事情更急,满天云的人随时都可能扑回来,他更该死的是卖给了我们五挺水联珠,却把枪里最重要的一个机件给偷走了,使我们无法施用,这一架是做样品的,还能将就用一下,那知道操作的人被他又勾引得叛变了,差点连我都死在她们手中,现在我必须要尽快到兰州去,向天风牧场求救!”   “康康,你知道兰州有多远吗?”   “不知道,不管多远,我都一定要赶去,母亲说只有天风牧场的人才能压得住满天云,她想到祁场主对我们可能还不原谅,母亲要我求他顾念旧情,即使不带人来帮助我们杀敌,至少也把水联珠的零件送给我几套!”   祁连山道:“天风牧场的成立是为了谋求和平,很多其他的部族跟先父都是朋友,他们对玛尔米乞部都很反对,先父答应他们不插手彼此之间的纷争!”   “难道要我们束紧双手来让别人杀死!”   “那当然不是,但必须要设法舆人和平共处!”   “玛尔米乞部从来也没有主动地侵略过别人,多少年来,我们一直是在抵挡别人的侵略!”   “是的!但是你们有一个最不合理的传统,玛尔米乞部本身没有男子,为了绵延种族,你们在外掳劫男子为夫,然后又不人道地杀害他们!”   “没有的事,那些男人在我们族里受着相当好的待遇!”   “但是没有自由,进了玛尔米乞部就不准离开,偷逃者都会受到处死,这就是一件很难令人同意的事!”   康柏尔罕苦笑道:“是的,这些年来,变乱横生,尤其是满天云化名为云天盖,来到族中担任教师以来,发动了那些年轻人,纷纷逃亡叛离,反抗族规,母亲也知道传统的规矩必须要加以改变不可,咦?你是……”   “我叫祁连山,是天风牧场的新场主。”   “祁连山!不错!祁场主有个儿子,听说送到内地去读书了,想不到就是你,而且你也来了!你是天风牧场的新场主,祁伯伯把牧场交给你了?”   “是遗留给我了,他老人家跟家母在几个月前逝世了!”   “啊!祁伯伯死了?难怪你刚才口称先父,祁伯伯怎么会死的呢,他不是有一身很了不起的武功……”   “是被人杀害的,杀死先父母的凶器是一种带有剧毒的银针,在现场还留有半方玉佩!”   他从怀里取出了密藏的小包,打开来后,康柏尔罕脸色大变地呀了一声,抢过那半方玉佩看了一看,又拈起那两支银针,仔细地看了半天,才怀疑地道,“这是凶器?”   “是的,针是从先父母遗体上起下来,先父母死于剧毒,这是不会错的。”   “这是本族的天蝎毒针,只有我母亲才懂得使用,而且也一直在我母亲的保管中,另外这半方玉佩也是我母亲的东西,奇怪了,怎么会落到别人的手里去呢?”   “所以我才要找到女汗问问清楚!”   “祁……祁连山,我可以担保我母亲绝不是杀死你父母的凶手,她还叫我突围出去向祁老伯求救呢!”   “这个我相信,而且我也经过了侧面的调查,主要的凶手是满天云,这一点很多人都知道,但是行凶的凶手是什么人,我一定要调查清楚,那不会是满天云,天风牧场戒备森严,满天云绝不可能偷溜进去,再说就是他能溜进去,也不可能暗算到我父亲……”   “祁连山,这件事我也会为你调查清楚,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照说这两件东西都是母亲珍密收藏的,既然在行凶的地方出现,凶手似乎除了母亲以外,再无他人,但是我敢担保绝不会是母亲!”   “我希望找到了女汗之后,能问个清楚!”   “祁连山,假如你相信我,把这两样东西交给我保管一下,我替你去问母亲去,我非要把事情弄清楚,给你一个明白的交代,这……实在太岂有此理了!”   “可以,小汗,主谋者是满天云已不会错了,我一定要他还出公道,但是我还要找出那个主凶,照先父母被害的情形看来,凶手是个熟人,否则绝难接近他们,那天晚上,先父母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而且特别吩咐过守卫的人离开,让那个人进来秘密会晤……”   康柏尔罕很激动地把东西包好,放在怀中道:“我这就去问,祁连山,你说凶案发生的时间是那一天,距今多久了?”   “八月中秋之夕,距离今天已有半年多了,我不知道今天是那一天,所以无法相告!”   “我也不知道今天是那一天,我们一向不用历数的。”   秦松道:“今天是四月初九,照时日推算,距祁大侠遇害的时间是七个月零二十二天。”   加洛琳却道:“不,是八个月零二十二天,今年是闰二月,我是在第二个二月十八那天召集过一次祭师大会,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秦松连连点头道:“可不是吗,今年是闰二月,我是二月生的,连过了两个生日,还吃了两次面条,居然忘了。”   银花苦笑道:“我们都是中国人,却把日子都过忘了,倒是外国人还记得,可真够惭愧的。”   加洛琳忙道:“我不是外国人,我已经没有了自己的国,自己的家,我是山的女人,是跟你们一样的中国人。”   康柏尔罕微微一怔道:“你是祁连山的妻子。”   加洛琳道:“还没有,山要我做他的妻子,但是我只希望能做他的女人就心满意足了。”   她的观念中,似乎没有什么正嫡妾庶之分,只有妻子跟女人,康柏尔罕听得莫名其妙,刘老好也不懂,她被拯救之后,还来不及问明一切的经过。   但是康柏尔罕似乎无心去追究那些,连忙道:“我要先走一步,去问明母亲是怎么回事。”   刘老好道:“不忙,康康,我们一起去好了。”   “不!你们人多,走得比较慢,好姨,你认识路的。”   刘老好对她的匆忙要回去感到很奇怪,她想到一定发生了什么很突然的事,因此道:   “康康,我也很想见到玛尔莎大姐,我们一起去,银花,你对少爷后来所发生的事都知道了吧,我们一起先走。”   祁连山道:“那我们呢,我们可找不到路。”   康柏尔罕似乎也希望刘老好同行,点头道:“好,我把沙妮留下来带路,满天云的人都走了,路上没别的人了,沙妮,记得把水联珠带回来,好姨,我们先走。”   她拥着刘老好,苗银花,带着一名少女骑了马急急地走了,留下的那名叫沙妮的女郎倒是很勤快,她把死去的尸体很快地埋好了,驾着载水联珠的车子,操着不太纯熟的汉语道:   “我们走,女的去,祁连山走,男的留下!”   秦松一怔道:“我们留下,这是什么意思!”   沙妮似乎很难要表达她的意向,维吾尔语跟汉语交杂着使用,但是大家听得懂的还是:   “男的留下”四个字!   直等范五也过来问了,才弄清楚道:“她们族里的规矩是不准男人前往的,除非是被她们留下作丈夫,否则进入禁区,就不准再离开了!”   秦松道:“岂有此理,满老大的人已经占到第十道防线,那又该怎么说呢!”   沙妮执着地道:“他们要死的,你们不是!”   秦松又是一怔,范五问了几句,他以前是在沙漠中干向导的,维语虽不算精熟,大致已能会谈了,因此他再度解释道:“玛尔莎女汗允许那些人进去,早已打定了主惫,如果留不下那批人,就得杀死他们,因为她们知道了满天云的身份后,知道这批人都是该死之徒,才作了这个打算,但是对我们,就无法再执行那个规矩!”   沙妮连连点头,她表达的能力不行,听话的能力不弱。祁连山一皱眉道:“女汗决定要杀死那些人?”   “是!是的,所以才准他们去,不是留在族里充任她们的丈夫兼男奴,就是杀死他们!”   祁连山道:“明知道那些人是横行沙漠的盗贼,她们还是要接纳那批人做丈夫!”   “是的,因为她们需要男人来绵延种族,可是又不愿意再因此启怨别的族人,只有找这种人来做对象,留住他们,不让他们在沙漠上害人,或是杀掉他们,对大家都有好处,这是她们取得别的部族友谊,跟别的部族和平相处的办法,而且还得到了别的部族的默许……”   秦松道:“可是她们仍然没有得到和平,我们在这儿还帮她们打退过几拨来犯的人。”   “有时是那些部族故意派人来攻打,为的就是让满天云把人手集中到这儿,交给她们来对付,有些则是散居的游牧小部族,或是犯了法,被逐出部族的人,铤而走险,想到玛尔米乞部发横财去的;满天云在沙漠上横行霸道,很多回部都受到了侵害和威胁,他们的酋长私下跟女汗商量决定,用消灭满天云,作为取得大家和平相处为条件!”   秦松苦笑道:“真厉害,这位女汗还真有两下子,居然把念头转到满老大的头上来了,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玛尔米乞部应付得了吗?”   “她们有一套祖宗传下来的方法,那是玛尔米乞部的治男人的秘诀,如果男人留在族中,自会老老实实地接受她们的摆布与统治,永不敢起反抗之心,如果男人起意逃亡,就逃不出这一片沙漠丘陵,逃不过她们的追杀,多少年来,她们恪守着这一条祖宗传来的规矩,保持了玛尔米乞部独特的风格。”   祁连山笑一笑道:“办法虽佳,但是满天云的人却并没有被她们征服,一个也没留下,整队地走了。”   范五在问时,沙妮显得很愤怒地吼叫着:“叛徒!这次是族里有了叛徒,首先是祭师她们跟外人勾结,把族中的秘密泄给了那个姓薛的人,老薛又告诉了满天云,使得我们控制男人的方法失了效,而族里又有些人受到了那些男人的引诱,背弃了祖宗的法律,不过没关系,他们一定会受到责罚与惩诫,我们一定会杀光这些男人。”   祁连山沉声道:“也许是满天云扑回来,杀光你们。沙妮,你们这些不合理的规定舆传统一定要改变一下了,否则会毁灭你们的!”   沙妮说:“我们的法律已经改变了一郡份,像少爷您就可以出入我们的禁地,我们为您订下了一个特别的规定!”   祁连山奇怪地道:“为我订立了特别的条例,这倒是怪了,她们在不久之前才知道我到来,怎么会为我订下了特别的条例呢?”   “那妮子很别扭,我问了她好几声,她就是不肯说出是怎么样的条例,只说你可以自由出入禁区。少爷,你要知道详细情形,还是去问女汗吧,我们不去就罢了,在这儿山上等你们,也可以守卫着外面,这儿是对外的第一道门户,本来也该要人守着的!”   祁连山想了一下道:“好吧,我进去询问一下很快就会出来的,我也不能多耽搁,我们要赶去地狱谷呢!”   看着瘦麻杆和李光祖,想想又道:“假如再有人来,最好是别先开枪起冲突,弄清对方的底细后再作应付,尤其是对维吾尔人,更要小心一点,必要时可以亮出天风牧场的名义,请他们等侯一下,由我来谈判!”   范五道:“少爷,这是干什么,您还要充和事佬不成?”   “是的!就先父的理想是使得草原上能充满了一片和平,他多年来,一直在争取维吾尔人的友谊!帮助他们解决困难,排除纠纷,使沙漠变成乐园,他老人家也要我继续负起这个使命!”   秦松道:“祁少爷,您的理想不为不高,只怕不容易达成,这玛尔米乞部的存在,就是一个问题。”   祁连山充满了信心道:“我想没有多大的问题了,一连串的教训,使她们也应该觉醒而有所改变了,而且目前正是个好机会,地狱谷中魔教总坛秘密的揭露,可以使她们从迷信中觉醒过来,减少祭师们的影响,年轻的女孩子们在满天云的蛊惑下情愿背叛族人而去,更显示出她们传统的崩溃,如果不加改变,毁灭就将在目前!”   李光祖笑道:“少爷,您别对我们说这一套,留着去说服女汗吧,真要能成功了,倒是功德无量,让我们也挑两三个老婆回去,也不枉人生一场,瞧着您赤手空拳出来,却带了一大批侍候的人回去,我真羡慕死了!”   说得大家都笑了,小娥呸了一声道:“凭你也配,你该撒泡尿照照自己是那付德性,有一个女人,已经算是祖上积德了,你居然还想要两三个……”   大家又是一阵哄笑,但沙妮却含情脉脉地看了李光祖一眼道:“你是个好男人,你等着,我有两个姐妹,过两天,我们出来找你!”   李光祖本是开开玩笑,想不到居然会引起沙妮的这一句话,倒是怔住了,他看沙妮的态度很认真,不像是开玩笑,连忙摇手道:“姑娘,你可别光顾到我身上,我的家在关里,我还要回家去,可不能在番邦招亲!”   沙妮笑嘻嘻地仰着头,看着李光祖道:“不要你留下,我们姐妹三个人,都跟你回去!”   贺小娥哈哈大笑道:“瘦麻杆儿,真瞧不出你还有这股能耐,你听见没有,有三个娇滴滴的大姑娘愿意嫁给你呢,只怕你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种艳福!”   李光祖却笑不出来了,而且简直是像要哭的意思,急急地道:“姑娘,你可别开玩笑,你看看,这两个人都比我强,他们都还是光棍儿,你为什么不选他们呢?”   沙妮笑笑道:“不!我看上你了,你很瘦、很丑、很好,玛尔米乞的女孩们就喜欢你这样的人!”   “姑……姑娘,你们的眼睛有问题,又瘦又丑的男人会比又高又壮的男人好?”   “是的,瘦一点的男人,不会发胖的像猪一样,她们不喜欢维吾尔回族的男人,因为回回喜欢胖的女人,他们把女人长得胖认为是美,玛尔米乞的女子就是长不胖,所以他们不愿意跟别的部的男人通婚,因为她们嫁出去后不会受到重视,不会得到丈夫的喜爱,玛尔米乞部多年来严守关闭的传统,也是这个原因造成的,瘦麻杆儿,这下你可乐了,据说还可能有更多的女孩儿愿意嫁给你呢!”   话一说得长,沙妮又辞不达意了,又得靠着范五的翻译,但是李光祖却急得满头大汗:   “老范,你跟她说,我是个穷人,养不起她们。”   沙妮没有要范五转告,她听得懂,也能作生硬的回答:“不要你养活,我们都有一笔嫁妆,那是女汗答应的,我们还会种田、做工,我们来养活你。”   祁连山觉得奇怪地道:“沙妮,女汗答应你们都能外嫁出去,而且还送一笔嫁妆?”   “是的,这是女汗亲自答应的,如果我们姐妹找到了丈夫,就有十袋金沙的嫁妆,每袋五斤,十袋就是五十斤,我们姐妹三个人,就有三个五十斤了,据说这是很多很多的钱了,可以买到很多的粮食,一生也吃不完,对吗?”   祁连山笑道:“是的,五十斤黄金买得到的粮食,足够你生活一辈子的,可是在内地生活并不是那么简单,除了吃饱穿暖之外,还有很多要花费的地方。”   沙妮却像一点都不急,充满信心地道:“我晓得,在内地求生活,比在沙漠上更困难。”   “哦,这是谁告诉你的!”   “没人,我想也想得到,只看见内地的人上沙漠来讨生活,就没看见沙漠的人到内地去的。”   范五又忍不住咕哝了:“怎么没有?在兰州城里有个燕子窝,全是维吾尔的娘们儿在那儿混生活。”   “啊!有维吾尔女人在那里混生活,怎么个混法?”   “容易得很,陪人喝喝酒,唱唱歌,穿得花花绿绿,身上擦得香喷喷的,就能赚到大把的洋钱,要是让男人们高兴了,陪着睡一觉,还能赚得更多!”   这次说话的是秦松,李光祖不由瞪了眼骂道:“姓秦的,你怎么冲个姑娘家说这种话?”   秦松笑笑道:“这位老哥,你又没答应要她做老婆,干吗这么紧张,要说她是姑娘家,你可以剜我的眼睛,这个女的打从我这儿经过回去的,连闯九条男人的防线,那儿还有姑娘家,何况她们是故意出来求种的!”   祁连山知道秦松说的是实情,但是怕太刺激对方了,那知沙妮却全不在乎,笑着道:   “你的记性不错,居然还能认得我,不错,我是从这边走过一趟,我的两个妹妹也跟我们一起,只是很糟,回去等了一个多月,都没有能怀下孕,所以我们被指定派出去追随侍奉小汗,而且以后也不必回去,我们才需要在外面找丈夫。”   脸转向李光祖:“既然维吾尔的女人在内地也能赚到钱,而且赚得很容易,你就可以更放心了,我们姐妹三个人都去赚钱,足够养活你了!”   范五跟秦松都笑了,只有李光祖笑不出来,板着脸道:“我要是指着女人赚那种钱来养我,那可真起对了名字,光宗耀租了,姑娘,你的好意我只有心领了!”   沙妮却听不懂心领两个字的含意,笑着道:“这么说就决定了,你等着,过两天我就跟我的姐妹们出来!”   李光祖急了道:“少爷,您要是把她们给带出来,我就一头撞死在您面前!”   祁连山只有笑着道:“光祖,你放心,彼此习俗观念不同,她们似乎根本不明白那些忌讳,等我见到女汗,一定会替你把话解释清楚!”   秦松还幸灾乐祸地笑道:“少爷!您怎么解释都没用,玛尔米乞部的女人选丈夫很霸道,要是被她们选中了,连推拒的余地都没有!”   沙妮还是没听懂他们的谈话,不知道秦松是在取笑,也笑着道,“我们可以几个人共有一个丈夫,而且别的女人还可继续要求参加进来做我们丈夫的妻子,丈夫虽然无法拒绝,但是早先的妻子们却可以反对,那就要举行决斗,把后来的要求者打败了,就可以保有自己的丈夫了!”   这种规矩真是从所未闻,加洛琳忍不住问道:“要是打输了呢?是不是就失去丈夫了?”   “那倒不会,打输了就只有让那个请求者加入做妻子,共同享有那个丈夫,所以在我们的族里,一个女人有一个丈夫很难,因为争取的人太多,很难应付每一次的挑战。但是一个丈夫也很难有很多的妻子,因为每次挑战的时候,挑战者只有一个人,而所有的妻子都能联手应战的!”   她笑向李光祖道:“我们有三个姐妹,一起做了你的妻子后,你就放心了,再也没有人能胜过我们三姐妹的联手,你也不会再有更多的妻子了!”   李光祖只有苦笑了。沙妮道:“你如果不想要我们做妻子,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找一个女人能打败我们姐妹三个人,不过你很不容易,我们都是族里的打斗好手。”   加洛琳立刻笑道:“有这个办法就行了,光祖,你别急,我来替你打发掉这些女的就行了!”   沙妮对加洛琳似乎怀着一丝敌意,立刻道:“你不是已经有了祁连山做丈夫了吗?”   加洛琳道:“是的,不过光祖是我丈夫的朋友,他不愿意要你们做妻子,我可以替他作战的!”   沙妮道:“在我们的规矩里,不可以这么做!”   加洛琳也沉声道:“在我们的规矩里可以,我们不是玛尔米乞部的人,为什么一定要照你们的规矩?”   沙妮冷笑道:“你能够保住自己的丈夫不被人夺走就很好了,不必忙着想替别人出头!”   加洛琳诧然地道:“有人想抢夺我的丈夫,是谁?”   沙妮狡黠地道:“我不知道,当然不会是我们,因为祁连山是贵族,我们不够资格,不过族里的贵族也有好几个,她们都找不到一个够身份的丈夫,够她们争的呢!”   祁连山一皱眉,沙妮似乎也觉得自己泄露了什么,不当再多说了,一催马车道:“我们已经耽误很久了,祁连山,要走得快一点,你可以坐在我的车子上!”   祁连山道:“不必,我自己有马匹,我骑马去!”   他撮口作了一声尖锐的口哨,黑茉莉带着小白龙,很快地跑了过来,它们经过了一段时间的休息,吃饱喝足,显得精神焕发,贺小娥也另外找了匹马,于是三个人就跟着马车向前急行而去。   贺小娥在马上低声道:“少爷,看样子里面一定有了什么变故,所以那个康柏尔罕郡主才要急急地先赶回去!”   祁连山道:“那似乎是为了杀害我父母的凶器跟那方玉佩的原故,她要回去诘问是怎么流落到别人的手里去的,因为这两样东西一直在女汗的保管中……”   贺小娥道:“可是照沙妮的口气听来,似乎还另外有一些事是跟你有关系的!您可得小心点!”   加洛琳却不在乎地道:“最多是有几个贵族,要想嫁山做妻子,山!你放心好了,如果你喜欢那一个女的告诉我一声,我们就要她过来,否则就由我把她们打回去!”   祁连山笑道:“无须如此严重,你说过了,我们不是玛尔米乞部的人,不必依照她们的规矩行事的!”   加洛琳道:“入乡随俗,到了她们的地方,自然以尊重她们的规矩为主,假如她们的规矩只是决斗,为什么不顺着规矩来解决呢!”   祁连山叹口气:“加洛琳,话不是这么说,当年我爹就是为了反对她们的规矩而愤然离去,而且还说过,如果她们不敢变这些规矩,他永远不再到这儿来了!”   贺小娥道:“少爷,祁大爷已经过世了,但是在他活着的年月里,的确也没来过!”   祁连山道:“可是你没听说吗?玛尔莎女汗叫她的女儿向我爹求救去的,她们都听说过我爹的誓言,如果她们的不合理的规矩没有改变,女汗不敢派人去的,她不知道我爹已死,是去向我爹求救的;如果她们的规矩没有改变就绝对请不动我爹,父亲是个很执着的人!”   贺小娥道:“也许她们的规矩是有了点改变,但是究竟改了多少呢?也许是为了使祁大爷来援救,她们只作了一部份的改革,但是还保留了大部份呢!”   “那就借这个机会叫她们多改变一点!”   “人家是一个部族,而且那些传统规矩,施行已经有几千几百年了,总不能一下子就改了过来!”   加洛琳也道:“不,贺大姐说得对,而且玛尔米乞部的那些规矩也不是完全不合理的,一条绝不合理的规定,绝不可能存在多年,比如说像那些为争丈夫而决斗的事,一来可以培养她们本身的战斗能力,二来,决斗的胜利者是强者,但是她们失败了,就必须让更强的女人来分享她们的丈夫,于是一个优秀的男人,将会有着一批凶悍的妻子,这个男人就很难压倒那些妻子,使得她们这个部族中的男人永远抬不起头,永远在妻子的统治中……”   贺小娥连连点头道:“对!对!加洛琳,真想不到你不跟外人接触,却会懂得这么多!”   祁连山微微地笑着,却并不以为奇,加洛琳也许在别的地方很生疏,但是这些常识却比谁都丰富,因为老薛准备把她捧成天山的魔教之女神,自然就会教给她各种统御的方法,但是他也不想驳斥加洛琳的话。   他在心中盘算着,回头将会遭遇些什么,要如何去应付,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关头。   他是像父亲一样,单身一人进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全是女人的世界中去,一个应付不好,脱身就会艰难。   虽然,他现在的条件比父亲时好得多,他是受邀请而去的,玛尔米乞部有困难,需要他的帮助,玛尔莎女汗跟父亲有过一段情谊,对他会特别照顾一点,再者,他还带了苗银花、贺小娥、加洛琳前去,还有一个跟女汗是异母手足姐妹的刘老好,这四个女人,在必要时,可以助自己一臂之力,此父亲当年孤身一人,应付起来从容多了。   但是,现下的环境也此当年险恶多了,当年,父亲只对着一群固执地守着传统的女人,并没有太多的敌意,而现在自己除了要面对玛尔米乞部的顽固传统外,还要面对着祭师们舆一些已受尽满天云蛊惑的女人,这两种人都将以自己为生仇死敌,会用各种的手段来陷害自己……   想到这儿,祁连山几乎想止步不前了,这一次深入玛尔米乞部,已经没有多大意义!   原先去的目的,是求证杀死父母的凶手,现在已经知道主使人是满天云了,谁下手已无多大的关系。   后来则是因为满天云已经打算对玛尔米乞部实施并吞的计划,想到父亲的嘱咐,要自己在必要时,稍微给她们一点助力,免得她们沦于灭亡,但现在玛尔米乞已经知道了满天云的阴谋,也展开了对付的行动。   自己实在没有再去的必要,这时候应该赶到地狱谷去,设法堵住满天云,除掉他,才是最重要的工作。   可是自己的人手太少了,要想回牧场去调集人手是来不及的,玛尔米乞为了切身厉害,一定会极力支持,而她们还有几枝最具威力的“水联珠”连发机枪。   在沙漠上以寡击众,这是很犀利的武器,虽然满天云使了坏,在枪机上动了手脚,使得机枪无法使用,但那必定是个很简单的手法,唬唬外行还差不多,相信到了自己手中,很容易就会找出毛病的。   只要那些水联珠能够使用,满天云的那些人就不足为虑,自己也可以为沙漠的人割去一个毒瘤。   祁连山并不是个嗜杀的人,他的内心舆外表看来一样的仁慈,但是他出身在一个侠义的世家,也深知世上的事有所不为,也有所必为,杀人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他决心要杀死一个人时,他就不再考虑,出手时绝不犹豫,事后也不会后悔,因为他杀死的人,除了死之外,还到了他非该杀不可的时候了。   对满天云,他就有这个想法,他越接近事实,越了解真相,这个意志越坚。   在读书时,他曾经为两篇文章而跟人激烈辩论过,其实那也是人性的两种主张学说,孟子的人性本善,荀子的性恶论,这个问题也不知经过辩了多少年,始终没有一个结论,祁连山是性善论的忠实拥护者,因为他从没有看见一个坏人,但是经过最近的这些日子,他要改变一下自己的看法了,这个结论并没有排除孟子而转向性恶!   他发觉这两位大思想家都没有错,只是取样错了,世上本来就有两种人,一种本性是善的,一种是恶的,正如人分为男人与女人两种一样。   只是善舆恶的性格不像男女一般的分明而已!   而且,人的一身中也可以兼具善恶两种性格,要看日后的发展去决定他的行为,像满天云,他一直就以掠夺作为他生存的手段,那已经无法改变了!   像蚊子吮吸人血一样,已经成了固定不移的习惯,没有法子改变了,唯一的办法就是给它一巴掌!   满天云非除去不可,否则沙漠上的人永远也不会有平静的日子过,他下定了决心要除去这个祸害,不惜用任何方法,不计用任何手段,而目前,如果能得到几架水联珠那样的兵器是对付满天云最好的方法。   所以他才要到玛尔米乞部去,他的心里面一直在想如何去修复使用那几挺水联珠,别的事他都不关心了!   车子赶得快,马追得也快,不知道走了多远,翻过一道又一道的丘陵,大地还是那么荒凉,但是已有绿意。   在沙与土塞满的石缝中,有着细小的树,有着草与不知名的野花,更有着一些小鸟小兽出没其间!   那是生命的意义,证明这块土地虽然没有广阔的平原,但是已经有培育生命的合适条件了。   这就是天山,难怪维吾尔人把大地当作了万物之母,把天山当作万物之父,因为天山上的皑皑白雪,融化的雪川,才是一切生命之源,把生命带进了沙漠!   越接近天山,生命的象征也愈明显!   :   81\ 019   第十九章     沙妮忽而把车子驱向了一柱孤峰,来到峰下的绝壁处,勒住了车子道:“到了!”   祁连山微微一怔道:“到了?这就是你们的部族?”   沙妮摇头道:“这里还不是,那上面才是!这一条是我们对外的捷径,也是我们保守了不知多少年的秘密,现在可以公开了,因为满天云已经知道了,不再是秘密了。”   祁连山抬头仰望接天的孤峰道:“这上面怎么是呢,根本没有通路,又怎么称作是捷径呢?”   沙妮笑了一笑,下了车子,开始推动一块巨大的石头,那块石头矗立在峰脚,像一座小屋子,大概是从峰上滑落下来,重逾数千斤,可是沙妮一个人推起来,虽然吃点力,居然推得动了,慢慢地向旁移去,露出一个大洞口!可以把车子长驱而入,祁连山愕然道:“原来有机关的?”   这是一道很巧妙的机关,祁连山看见石头的底座是软的,被一种黑而稠的液体浮着,而且由于接触的面上下大小恰好,所以大石的重量被浮力抵销了,把摩擦减到极小,用一个人的力量,就可推动了。   进入到地洞之后,沙妮又把大石推回原位,祁连山才发现山峰是空的,只是坚石的厚壁深有几十丈,才撑住这座如塔的孤峰亿万年不倒。   走过那几十丈的壁洞,他们才到达了山峰的空腹中,虽然点着几十支的铜燎,但仍然看不到边,看不到顶,只是有几十点光影,闪亮在无际的黑暗中而已。   贺小娥看了呆了道:“这么大的山洞,要多少人工才能开凿出来,更不知开了多久。”   沙妮得意地笑道:“我们可以记得的历史是一百多年,这个已经有了,谁也不知它有多久了!”   祁连山呼了口气:“百余年前,既然已经有了这个洞,就不会是人工开凿的,因为那时的器具,文明都还没进步到这个程度,就是现在,也开不出这么巨大的工程来。”   沙妮又把车子赶到一个平台上,叫他们把马匹也牵到附近站好,才大声地对上面叫了几声,洞中起了一阵嗡嗡的回音,平台也开始缓缓地上升。   升到十几丈后停止,火光较亮,他们看见这个升起的平台是用木柱铺上了木板搭成的,四边还有四根柱子,就像是一具大木笼,把他们连车带马一起吊了上来。   上面有一根巨木为支梁,一个大木轮穿在横木上,粗如人臂的绳子,吊在木笼的中央,那是一具很简陋的滑车,看穿了并不奇,只是这滑车与吊笼的载重量惊人,因为四个人,四匹马,一辆马车,再加上一挺水联珠,那重量有几千斤重呢,祁连山看见上面有两个人,都是少女,含笑地过来,好奇地盯着他们,却没有别的人了!   祁连山道:“就是她们两个人把我们吊上来的?”   沙妮道:“是的,两个人快一点,其实一个人也能把我们吊上来,只是多点时间!”   祁连山道:“那怎么可能呢!两个人能吊起几千斤!”   沙妮微笑道:“一点也不费事,只不过把几块石头搬来搬去罢吧了!你一看就懂了。”   她拉着祁连山向前走去,祁连山也明白了,原来另一端有一个同样的吊台,也架在一具滑轮上,只不过这具吊台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块而已,吊台上另外还有两个女孩,从高望下去,正在把平台上的石块往下搬!   祁连山笑道:“很高明!很高明,这边加重份量,吊台自动下降,把那边较轻的吊上来,在底下把份量减轻,那座空台较重了,又会自动沉下去,把人再吊上来!”   贺小娥笑笑道:“也没什么了不起,不过是两个滑平辘轳而已,在关里,乡下人家打水就懂得用这方法了!”   沙妮不禁浮起了失望之色,她原期得到几句赞美的,却没想到在汉人中早就有了,倒是祁连山笑着道:“不错!在我们内地使用的辘鲈比这个进步多了,可是我们只用在小巧的地方,既没有这么庞大的使用工程,也没想到运用到这地方来,我在上海看过有十几层高的大楼房,上下使用的电梯,就是同一样的道理,那是外国人发明的,其他地方就没有再看见用滑车作为登高工具的!”   沙妮这才神色倔傲地道:“是啊!这条秘道的发现,在我们所知道的,已经有一百多年了,这都是我们的老祖宗在一百多年前就造成了。”   贺小娥似乎对这个女郎很没有好感,又在泄她的气道:“我们在画上看见明朝农家的行乐图上,打水的水井架上就有个木辘轳,可见我们汉人在五六百年前就知道用这玩意儿了,你们的老祖宗也是向汉人学来的。”   沙妮不响了,她似乎知道这是个事实,再争辩也没有用,向前走出十几丈后,又是第二道类似的设置,把他们又升高了十来丈,一直到第三道升降台后,才穿出山腹,看见有一道山脊绵亘近百丈,已经被平成了两丈来宽的石道,遥遥地连接在一座更大、更高、更为峻峭的山。   沙妮用手一指前方道:“那就是我们的领地,从外面过去,骑快马也得要一天一夜的时间,中间还有好几道关口,可是从这儿过去,只不过一下子功夫。”   站在这儿,遥远可以望见外面登绕进来的路,那是绕着那座孤峰慢慢转上来的,绕过这一座周长十几里的巨峰至少要十来个圈子才能升到现在的高度,如果在山腹中有条路能直接通出来,当然是快得多了!   因此,发现这一条秘径的人已经很不容易,再能够征服上下登攀的困难,进而到使用这条径,那真是不愧是鬼斧神工的天才之作了。   祁连山观察了一下道:“满天云的人住在那儿?”   “下面,走完这条石梁,就是我们领地的最后一道防线,而进入山谷了,他们就住在山谷的出口,他们困住谷口,以为把我们困死了,那知我们能从这上面出去!”   “你们出去,应该要经过第一道防线呀!怎么秦松他也没看见你们出去呢?”   “在进入山腹后,第一道升降的平台有三条通路,我们走的是另一条,那是祭师们前去求取生命之泉的通路。满天云也是从那条路上退走的,在第一道防线是看不见的!”   加洛琳道:“那就是通向地狱谷的去路,山,你记不记得我们来的时候,也看见过一条小路,似乎是通向这边的,只是当时我们没走那条路而已!”   祁连山笑笑道:“我们是靠着黑茉莉的嗅觉,追踪老薛他们而来的,自然是顺着老薛他们所行之路前进,不过也幸亏没走那条路,否则在路上很可能就会跟满天云碰上了。那时我们只有两个人,一定落入他们手中了。”   车马驶过山脊削成的石道,终于来到了对面那座大山,这儿已是天山的主峰了,一条雪川奔腾而下,冲击在一块巨石上,溅起雪白的水珠,然后就成为一个静静的湖泊,碧清的水,深澈到可见底下的黄沙,慢慢延到湖心,才是一片深绿,湖在山谷里,湖衅四周有一片广阔的平原,可以望见成群的牛羊以及碧绿的草地。   然后四周又是高峻的群峰,形成了天然的屏障,把这一片人间乐园与外界隔绝。   山谷中的景色美丽如画,有如神仙之乡。   祁连山情不自禁地叹道:“美!美极了,就是风光秀美的江南,也找不到这么美的地方,地灵而人杰,难怪这儿的女郎们一个个都是那么美!”   沙妮也有点感慨地道:“是的,就是这么一片美丽的乐土里,住着两千多个玛尔米乞部的人,上天对我们很好,给了我们很多很好的东西,就是少了两样东西,盐跟男人,否则我们可以把对外的通路全部封死,跟别人完全隔离了,盐还可以用湖里捞出来的金沙,向外面的人换取,只有男人,一直是我们最大的难题……”   通过狭窄的谷口,那儿守着十几个少女,有一半是端着枪,有些还持着原始的弓箭。那已经足够了,因为那唯一的通道,在底下十来丈处,居高临下,就是用石块,也能将强行进犯的外乱阻于谷外。祁连山虽然从小就读过一夫当关,万夫莫敌这句话,知道它的意义,但直到今天,他才看见了真正能用上这两句话的天然形势了。   进入了玛尔米乞部的谷地后,祁连山又发现了一个妙事,这儿的人不营居室,也不是像一般的维吾尔人,住在帐篷中,她们是穴居而处,过着最原始的生活。   只是她们的山洞很讲究,在山壁上凿个洞进去,外层却用泥土跟石子垒成了墙,上面开了门,也开了窗。   门框是木条钉成的,窗子居然还是细篾片编织而成,既可蔽风雨,而且也十分轻巧!   有些山洞还开得很高,可以隔成两层的楼屋,可知玛尔米乞部的生活文明是比草原上的其他部族更进一步的。因为她们得天独厚,可以不必为生活而担忧,不必遂水草而居,有充分的余裕时间来布置她们的居处。   站在石梁上遥望,以为那个湖很小,进入谷地后,才知道这个湖很大、很大,湖中心还有一个小岛,岛上传出羯鼓的声音,遥遥传来隐约可闻。   祁连山他们被带到一间较大的壁洞里,却看了苗银花在那儿,沙妮又离开了。祁连山忙道:“银花,你们来了多久了?八婶儿呢?”   苗银花算了一下道,“快中午的时候到的,现在已将日落,有半天了,八婶到了此地后,就跟康柏尔罕一起到岛上去了,那儿是女汗的住所,也是玛尔米乞部最神圣之地,外人是无法前去的!”   祁连山道:“你来到此地后的情形如何?”   “没什么?在路上康柏尔罕问了很多话,多半是有关祁大爷被害的情形跟你到达草原后的经过,我都告诉了她,来到这儿后,她就跟八婶一起到岛上去了。”   眼睛转到加洛琳的身上,苗银花笑着又道:“对了!地好像对少爷跟加洛琳之间的婚约很关心,问得也最多,只是我知道的也不太详细,她似乎对这件事很烦恼!”   祁连山皱着眉头道:“你别胡说,我跟她无牵无扯,她烦恼些什么?”   “是真的,少爷,我听见她用维吾尔话跟八婶儿又说又吵的,似乎是怪你不该先娶别的女人,我只听懂一点点的维吾尔话,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加洛琳很高兴地道:“山!一定是那个小汗也想嫁给你,而且要做你正式的妻子,这正好,就让她好了!”   她说得似乎是真正的很高兴,倒是使得苗银花与贺小娥都笑了,苗银花道:“加洛琳,你的胸怀真宽,居然毫不忌妒,轻轻松松地就把个正室的名分给让了!”   加洛琳翻着大眼睛道:“什么叫正室,我只知道做山的女人已经很好了,做他的妻子,就要替他管家,负起很多的责任,带领很多人,还要生一大堆的孩子。”   贺小娥也笑了:“这是谁告诉你的?”   “没有人告诉我,我小时候在城堡里就是这样子,我的母亲是父亲的妻子,她就有很多拘束,不能随便说话、谈笑,不能随自己的意思行动,又要管家,又要管钱,还要接待客人,整天要把衣服穿得整整齐齐的,连不生小孩子都是罪,我母亲一直就为着没替父亲生一个男孩子感到很不安,做一个妻子有这么多的麻烦,我实在没兴趣,也没这个能力,有人肯做,自然是最好了。”   祁连山叹了口气:“加洛琳,你对婚姻的意义,根本还不了解!”   “我是不太了解,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根本不必去了解,但是我知道做一个男子的妻子是很苦的事,像我所说的那一切,难道都不对?”   祁连山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实在不知道怎么跟她说明白,苗银花叹道:“加洛琳,一个妻子是有那么多的责任,但是也有更多的好处,比如说,地位上的尊敬与保障!”   “地位上的尊敬,不过是每个人见了她都要行礼,每个人都要听她的话,我最怕的就是这些了!”   “一个男子若是不再喜欢他的女人了,可以把她赶出去卖掉,或者是送给别人。但是对于他的妻子,却不能那个样子,不管再讨厌她,还是要留在家里……”   “那更没有意思了,如果山不喜欢我了,我硬留着也没意思,倒不如趁早离开的好,反而是做了他的妻子,即使互相讨厌了,也必须每天在一起,那才痛苦呢!”   苗银花叹了口气:“加洛琳,我也没办法了!”   “本来吗,如果做妻子真是件很好的事,为什么我叫你做,你不肯做,叫贺大姐做,她也不肯!”   苗银花望望贺小娥,又看看祁连山,三个人都是一付啼笑皆非的神情,最后还是祁连山一正神色道:“加洛琳,愿不愿意做我的妻子可以随你的便,但是你不能为了自己不想做的,就随便让给别人!”   “那当然,而且也不是我让给谁就成了,那一定要你同意才行,我只是告诉你,如果你要找个别的女人来做你的妻子,你可以自己作主,不必顾虑到我!”   “如果我一定要你做我的妻子呢?”   加洛琳噘着嘴道:“我当然也会听你的话,不过你会很失望的,我实在不是一个好的妻子!”   面对着这一个女郎,祁连山除了摇头之外,转增无限怜惜。苗银花笑道:“少爷,能够认识加洛琳这么一个女孩儿,实在是你的福气,多少人做梦都求不到呢!”   加洛琳张大了眼睛道:“银花姐,你别骗我了。我有什么好,又粗又野,又不懂事,又不乖……”   苗银花想笑着告诉她,她在别人眼中是什么印象,可是看到祁连山在皱眉头,就不敢随便开口了,只是笑着道:“加洛琳,有很多事是自己不知道而别人才感觉得到的,就好像是一个处处惹人嫌的人,他自己绝不会知道别人讨厌他,所以一个人的可爱处,自己也不会知道的,现在我们不谈这个,少爷好像有什么重要的问题呢?”   “我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替八婶儿担心!”   “她是女汗的妹妹,还会有什么危险呢!”   “银花,你有没有觉察到,玛尔米乞部里不像八婶儿告诉我们的样子,显得很不平常!”   苗银花微微一怔道:“我倒没这个感觉呀!”   祁连山道:“我听八婶说过,玛尔米乞部一向少跟外人来往,所以族中来了一个外人,最感兴趣的就是小孩子,蜂涌而出,指指点点的,可是我们来到后,连一个小孩子都没有看见,这不是很反常吗?还有这谷里只是男人很少,并不是完全没有男人,可是我到现在,也没看见一个!”   加洛琳道:“那没有什么,这个部族是以女人为主,男人跟小孩都受着保护,若是有了战争,那两种人都会先送到安全的地方隐藏起来!”   祁连山一拍腿道:“对了!加洛琳,你这个发现提醒了我,八婶儿也说过,玛尔米乞部在有战争要发生的时候,首先要做的事是把小孩子送去躲避,把男人关起来!”   加洛琳诧然道:“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因为她们的男人很少是自己生的,这个地方很特别,女人怀孕后,生下的男婴极少,而且很不容易养活,偶而几个逃过夭折的命运,却是又丑又蠢的白痴,所以她们的男人,多半是从外面来的!”   加洛琳道:“那又怎么样呢?”   “不怎么样,这些男人有的是被她们掳来的,有的是被她们骗进来的,虽也有些是自愿的,可是来到此地一段日子后,就不肯再留下了,人人都想逃跑,因此部族要对外战斗时,首先就要把男人关起来,免得他们趁机捣蛋!”   加洛琳道:“你的意思是说这儿将要发生战争?这本来就是吗,满天云的人随时都能攻回来!”   祁连山摇头道:“不!不像是对外的,满天云他们刚走,应该不可能立刻回来,而且我们进谷口时也可以发现,看守的人并不紧张,可是她们又个个全身戎装,随时准备厮杀似的,依我的判断,如果有战争,就在内部居多!”   苗银花道:“少爷!您这一说我也想起了,在我们刚刚来到前,这儿乱过一阵子!”   “怎么个乱法?”   “有两拨人,拿着刀剑长矛,列队相遇,好像要准备厮杀的样子,恰巧我们来到了,康柏尔罕连忙上去叫了一阵,才把她们平息了下来!”   “她们是为什么而争执呢?”   “不知道,好像一批是忠于女汗的人,另一拨是祭师的人,康柏尔罕回来,还陪着我们,拥护祭师的那一拨似乎稍作让步,回到屋洞里去了,她们有两个中年女人代表,则陪着八婶儿跟康柏尔罕一起坐了皮筏,渡湖上岛上去见女汗了,这儿的情势是乱得很!”   祁连山一叹道:“光是这两批人还好办,她们只是为着某些地方的主张不同,最大的危机还是像我们在外面遇到的那几个少女,她们受了满天云的蛊惑,一心只想离开这儿,跟着满天云的手下,到外面去过日子去!”   苗银花道:“少爷!我说句良心话,她们这种选择倒不算太错,老天爷造人既然分了男女,就是要使他们互相匹配的,在这个全是女人的地方,几个人争一个丈夫,打得头破血流,太没有意思了!”   祁连山点头道:“很久之前,我父亲对玛尔莎女汗也说过这种话,她也答应慢慢地改,而且我相信她也作了一些改革,只不过那些女孩子们受了满天云的蛊惑后,要求就不会那么单纯了!”   加洛琳道:“她们要求些什么?”   祁连山道:“在外面你不是已经看见了,她们的要求……不,应该说是满天云的要求,她们自己不会做这种事,这都是满天云要她们如此做的,她们想赶尽杀绝,澈底毁灭掉玛尔米乞部,把这儿的一切都让给满天云来接收!”   “啊!满天云能叫她们这么做?”   “你已经看见了,那三个女孩驾着车子,追击前面的人,一点都不容情,她们明知康柏尔罕也在前面,却也未存顾忌,想把两批人都赶尽杀绝的!”   加洛琳道:“那咱们就不管了!”   “这……她们怎么会一变至此的呢?”   祁连山轻轻一叹:“这是女汗的疏忽,引狼入室,把满天云引进来教她们读书,使她们有了知识,有了思想,就会对现实的一切都感到不满而起反抗之心!”   “那,读书反而学坏了,读书不是好事了!”   “读书自然是好事,但读书应该先从明礼学起,明白了事理,读书才能学以致用,有了知识而不明道理,反而助其害了,所以孔子说,士先器识而后学问……”   加洛琳皱着眉头道:“山!你把话说得明白一点好不好,而且别提那些我不认识的人,我只认识你一个人,就用你的话来告诉我,孔子又是什么人,他说的话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听他的?”   祁连山只有苦笑一声。苗银花笑道:“孔夫子是中国的圣人,说的话都是教人做人的道理,只是他已经死了几千年,而且他的话太深,没念过书的都听不懂,少爷,您别掉文了,对咱们都是对牛弹琴。”   祁连山道:“其实孔老夫子的话也不难懂,士就是读书的人,器识是人品,他就是说人一定要先修好品德,才能够去求学问,因为小人有才,反而变成了祸害,满天云自己是块什么种,他还能教好别人吗?”   苗银花笑道:“少爷,事后追悔这些已经没有用了,您倒是吩咐一下,咱们该怎么办?”   祁连山叹了口气:“我以为一来就可以见到女汗的,把话说明了,她如果肯接受我的忠告,我就帮她把这儿整顿一下,如果她坚执顽固……”   加洛琳道:“那咱们就不管了!”   祁连山道:“不!还是要管的,我会在击退满天云之后,会同沙漠上其他的部族领袖,强迫她作一部份合理的改革,否则她们的规矩,将永远成为草原上的冲突!”   苗银花道:“少爷!维吾尔的事难办得很,由着他们自己去好了,汉人插手进去,容易引起纠纷!”   祁连山肃容道:“不!汉人在沙漠上的数量日增,可能已经超过了维吾尔人,我们也有权利参加草原上的一切,那也直接影响到汉人的生死与行动的,这些年来,玛尔米乞选取的丈夫就以汉人居多!”   苗银花恨恨地道:“是的,这些康柏尔罕在路上跟我们谈起过,她说那些汉人是自愿留下的,他们是为了那些女人留下的,维吾尔人因为观念上的不同,觉得受女人的供应与统治管辖是奇耻大辱,宁死也不肯答应,只有那些汉人,对一个人能拥有几个老婆之举感到很得意,他们留下后,不但来者不拒,还去勾引别的女人。”   贺小娥道:“那怎么行,这么多的人,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几天的折腾,他们不要命了?”   苗银花道:“体力不支时,他们乞求于药物,祭师们手头有各种的春药,毫无限制地供给他们,也就毫无节制地要一直到把命送在这儿为止,这些人自己找死,不值得同情,咱们又何必去管他们?”   祁连山庄容道:“银花,话不能这样说,天下人管天下事,所谓侠义二字,就是看见不平的事,仗义挺身而出扶危济倾,天风牧场虽然设在兰州,但是整片的草原,都是我们的牧场,即使别的事不管,草原上的事,我们一定不能坐视,这是我们祁家的传统家规,我答应过父亲把这个责任担负起来的。”   加洛琳很干脆地道:“好!山,你答应了你的父亲,我们是你的女人,一切都听你的,你的责任就是我们的责任,你说要管,我们就管,但是怎么管呢?”   谷中枪声突响,那是水联珠的声响,格格叭叭,连绵不绝,听起来好像不止一枝连发机枪在驳火,众人一惊,沙妮已经匆匆地跑来叫道:“祁连山,祁连山……”   祁连山忙迎上去问道,“沙妮,发生了什么事?”   沙妮直喘着气道,“你说你会修水联珠的,快去看看,我们留下的几挺怎么样了,快把它们修起来!……”   “我听见有水联珠的开火声,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要攻击女汗的圣岛,被忠心的族民挡住了,不过,她们的火力很强,有两架水联珠,幸好我带回的那一架挡住了他们的攻势——但是我恐怕支持不久!”   祁连山叹了口气:“真想不到你们会乱成这个样子。”   沙妮也叹了口气:“我也想不到,尤其是想不到墨林娜会做出这种事,她已经是女汗与小汗之外,族中最有权势的一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加洛琳道:“做第三个人总没有做第一个人好!她当然想要再爬上去!”   “但是在我们玛尔米乞部却不行,女汗是不能代替的,她一定是上一代大汗的长女,不管她有多少姐妹,汗位一定是由她的长女继承,这也无须争执。”   “假如在她没有生女儿之前就死了呢?”   “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不过已经有规定,女汗如果就位十年还没有生育,就必须退泣,由祭师、大头领跟女汗自己指定十个处女,让她们出去猎取一个丈夫回来,然后看谁能在一年之内,首先生下第一个女儿的,她就是新的女汗,那新生的女婴就是小汗。”   “这倒是很公平的方法。”   “但是在族里却要经过一次大变动了,依照规定,大祭师舆大头领都是由女汗的姐妹担任的,女汗易主,她们也将跟着失去势力。”   “为什么要有这种规定呢?”   “这样才能使族里掌权的人效忠女汗,不起夺位之心,因为她们绝对没有希望成为女汗,而她们的权势,又要看女汗在十年内是否生下一位小汗为决定,她们才会尽心,等到小汗即位后,老一辈都要退下来,她们的地位也将由小汗的姐妹来担任,因此她们对女汗的生命一定会看得特别重要,出死力来保护而不生异心,可没想到墨林娜会做这种事,祁连山,请你快点为我们去修水联珠好吗?”   “你们一共有几架水联珠?”   “九箱,先打开了一箱,装配了一枝,就是我夺回的那一挺,后来打开的五挺都打不响了?”   “那墨林娜怎么会有两挺水联珠的呢?”   “说也奇怪,水联珠到了她的手里,就变得能使用了。”   祁连山思索片刻道:“她会不会跟满天云串通呢!”   “这不会吧,她最讨厌满天云了,因为她长得不太美丽,男人们也都对她没兴趣,我们都没有想到她会出问题的,小汗回来后,对一些有问题的人都很注意,叫她严厉看守,尤其是那几架水联珠,更是吩咐过,不准任何人搬动,一直要等我回来,可是墨林娜去搬,谁都不会怀疑,那知道她搬去了水联珠,就架起来杀死了两个侍女,要抢进库房中去夺取皮筏。”   “她夺取皮筏做什么用呢?”   沙妮道:“那样才可以到达女汗所居的圣岛上去,现在女汗跟小汗,还有大祭师以及几位长老都在那儿,却没有多少人保护,如果给她夺取到皮筏,把水联珠架上,冲到岛上,谁也逃不过她的毒手!”   “墨林娜不会是一个人吧,她有多少人跟着她?”   “原本追随她的人不多,只有三四个女孩子,可是后来她的人就多了,因为那三个追随她的女孩子是负责看守男人的,他们把关在牢洞里的男人都放了出来!”   祁连山一皱眉道:“怎么你们把男人关在牢洞里?”   “这是小汗回来后的措施,每当族中有大事或是临敌时,总要把男人关起来,一来是怕那些男人趁机捣蛋或逃走,二来也是怕那些平时抢不到丈夫的女子,放弃职守去找他们调情,所以要把男人们隔离起来!”   “那些男人有多少?”   “大约十几二十个吧,我也不知道确实数字,因为我们姐妹三个人原来指定陪伴着小汗出来嫁人,不须要在族中争丈夫,所以没注意,而且这些男人死得很快,很少有人知道人数的!”   祁连山一叹道:“你们根本没把那些人当作丈夫,怎么能留得住呢,你们这种传统实在要不得……”   沙妮微微一笑道:“是的,祁连山,小汗已经拟定了很多的改革的计划,有些还要靠你帮助的,我们这次出去,一则是向天风牧场求援,二则也是想找你帮助,用你们牧场的力量,借着这次满天云的侵逼机会,把族中那些顽固不化的长老和祭师们硬压下去,施行澈底的改革,那知道才出山口,就发生了变故,幸好又碰到了你,我们就不必远出求援了,关于如何改革,小汗会告诉你的,现在你快去把水联珠修一修,我们的那一枝快不行了!”   苗银花道:“怎么会不行吗,那是用水冷却枪管的,不怕过热炸膛,可以一直使用下去的。”   祁连山道:“没有的事,这种枪虽然能连发,但是并不好,毛病很多,连发到近千发子弹后,不但枪管照炸,连枪身都会过热而炸开。所以外国人都不太采用,卖到中国来,居然当了宝似的。”   一面说着,一面跟了沙妮走了出去,穿过广场,只见两边的屋洞中,已经伏着许多劲装的女子。   她们倒有点像加洛琳在地狱谷内的装束,都是紧身的皮背心,裸腿短裙,底下穿着蛇皮猎靴,行动十分俐落,身上有的背着弓箭,有的佩着刀剑,也有用枪的,只是为数不多,前面的人还拿着一面牛皮盾牌。   祁连山看看问道:“族中的人都在这里了?”   “是的,大概还有两百多个人,大部份都是年轻的,也是忠于女汗的。”   “怎么只有这一点了呢,我知道你们有一千多人的……”   沙妮轻叹了一声:“本来是有那么多的,可是年纪稍长的女人们因为生育后享受不操作的优待,越过越懒,有的死了,有的逃走了,有的躲到内谷去了,她们已经无足轻重了,不必去管她们了!”   “怎么能不管,她们都是族中的主要人物……”   沙妮叹了口气:“她们有的变得很讨厌,整天噜苏,有的忍不了寂寞,都偷了金沙,悄悄地逃跑出去,尤其是这半年,跑掉的更多,至少也有两三百人!”   苗银花道:“没有啊!如果有这么多人跑了出来,大漠上应该会很轰动,我们却没有听到一点消息!”   沙妮道:“她们是满天云来了以后才开始逃走的,我们最近才发现,她们没有一个逃到外面去的,一进了沙漠就失踪了,多半是给满天云杀掉了!”   祁连山点点头,贺小娥却不以为然地道:“满天云怂恿她们逃走,为什么又要杀她们呢?”   祁连山苦笑道:“满天云觊觎的是谷中的金沙,又不是要她们的人,把金沙弄到手,人杀了一埋,不是很好吗?”   “那也不必杀呀,把人卖到内地去,草原上有很多地方,一直到张掖武威酒泉兰州,都有维吾尔女人在做生意,每个人都很值钱,满天云怎么舍得杀了呢?”   “他是恐怕消息泄漏出来,引起大家都来了,玛尔米乞部的金沙是人人眼红的宝贝,满天云干得很秘密,把山路封死了,舆外面隔绝有半年之久,大家都不知道消息……”   走了好一阵子,他们才进入了一个壁洞,那是当作军火库用的,由四个持枪的女兵守着。   她们对沙妮似乎很恭敬与信任,沙妮只吩咐了几句,她们立刻就开了门锁,又从更深的洞里,抬出了好几架水冷式的水联珠,枪是新的,但是形式简陋还是早期的货品!   祁连山见这批水联珠虽是新拆封未久,可是式样却是更早的,跟先前所见的那一挺相较之下,自然是差多了,性能劣,毛病多,不由得皱眉道:“这是谁经手买下的。”   沙妮有点愕然地道:“是我,有什么不对吗?”   “你在验收的时候,有没有每一挺都打开试过?”   “没有!满天云先开箱装了一挺,我带了四个同伴,各装了一挺,满天云教给我们使用的方法,我们也射了几发!”   祁连山叹了口气:“你有没有注意到它们之间不同!”   “有啊!只差一点点,但满天云说同一父母生出的子女都会有一点形貌的差别,枪也是一样,大体上不差,而且又能打得响,射得出子弹就行了;我们试了十几发,用一头牛做活靶,把牛腹都射穿了!”   祁连山叹道:“这是唬你们没有枪械常识的人,枪械的零件都是用机器模子造出来的,应该完全一样才对,差一点都不行,你把这种老古董都收下来了!”   “不是古董,是新的,我可以保证。”   “我不是说它本身的新旧,而是指它的款式,早先我们所见的那一架倒是最新式,跟我家牧场中使用的一样,而这些个却都是早先初制未久的样品,缺点很多,性能差,是早就该淘汰的破铜烂铁,他才拿来卖给你们!”   沙妮呆了一呆才道:“我们没有一个人懂得机器,只有小汗稍微学得一点点,也只能把长枪跟短枪拆下来再装起来,那里想到这么多,这些枪究竟能不能使用呢?”   祁连山轻叹道:“用当然是可以用,只是性能差,打不到三四百发子弹,枪管就变形报废了!”   沙妮欢声道:“那足够了,每一挺枪上配有两百发子弹,根本就打不到那么多,像我们用过的那一挺……”   祁连山忙问道:“那一挺还在吧?”   “在!我带回来的,自然在我们手中,不过子弹只剩下不到二十发了,所以我们不敢轻易使用!”   “你们的脑筋真死,子弹是完全一样的,那一枝枪都能运用,并不限定那一枝枪专用那几发子弹!”   沙妮睁大了眼睛道:“真的,那太好了,我就怕把带子上的子弹射完了,水联珠就没用了,满天云说新的弹带要另外补充,却没有说别的弹带也可以用,这下子就好了,就是其他的修不好,光凭我那一挺也可以跟墨林娜拖下去了,她抬走了两挺,一共才只有四百发子弹,我们这儿却有一千来发,跟她对耗下去也不会输给她了!”   祁连山把那些水联珠都试一下,发现根本都没有缺少,只是她们不懂得善加保养,发射过后,没有擦拭,枪膛跟枪机里都生锈卡住了,另外则是把枪机上的撞针磨短了一分多,无法击发底火,所以才打不响了!   沙妮很关心地问道:“祁连山,它们还能不能用?”   祁连山笑道:“自然能,每挺水联珠的木箱里有一个小帆布包,放着修理的工具,你把那个拿来!”   沙妮四下找了一下道:“不见了,恐怕是被墨林娜拿去了,因为我们根本就不懂得修理,对那包东西也没有使用过,一直放在一边,现在都不见了!”   祁连山冷笑道:“沙妮,恐怕你们都受骗了,那个墨林娜才是真正跟满天云勾结的人!”   “不可能吧?她从来也没有表示喜欢满天云过!”   “不必明着表示,他们在暗地里来往更有利,这样使得谁都不注意地,也不会防备地,在进行阴谋时,她可以得到很多方便……”   “你今天才来,怎么知道呢?”   “我是靠判断,但是绝对正确。你想,这里每一个懂得水联珠使用方法的人,完全是满天云教的,然而你们打不响的水联珠,到了她手里就响了,她又知道把修理配件包带走,使你们无法修护,当然是对水联珠很清楚了,假如她没有跟满天云暗中来往,怎么会知道这些呢?”   沙妮呆住了,顿了一顿才道:“对呀,怎么我以前会没想到呢,这个死老婆子好阴险,我一定要拆穿她的揭鬼!”   “现在拆穿她又有什么用,她已经公然判离玛尔米乞部了,就根本不在乎被你们发现什么了!”   “有用处的,她先前判变,别人以为她想推翻女汗而自立为汗,有人会支持她,希望她成功后能得到较高的地位,如果证实她跟满天云私下有了勾结,则是把部族双手奉送给满天云,有些人会反对她的!”   祁连山道:“可是也会替她找来另一批人的帮助,那就是已经暗投向满天云的人,本来也对她抱着敌对立场的,这一来就会投到她那边去了!”   沙妮一想:“不错!有道理,她一共有五个人,要是一渲染出来,她反而会得到更多的人支持她!”   祁连山道:“所以我们知道了也得装作不知道,就利用那一挺机枪,跟她对耗下去好了,机枪架在个适当的位置,不必急着发枪,引诱对方出来突击时,再开枪封住她们,这就行了,等她们把子弹都用完了,而我们还有足够的存量,一挺水联珠就足够吃住她们了!”   沙妮不禁兴奋地道:“成,真行,祁连山,倒底是你们汉人聪明,我怎么就想不出这么好的办法呢,我这就去通知她们,把水联珠移到船屋的旁边就行了!”   “这儿还有船屋,我倒是没想到!”   沙妮用手遥指道:“就在那里,船屋也是一个壁洞,那里放着皮筏,我们要到岛上去参见女汗时,一定要到船屋去取皮筏,才能渡湖前去!”   加洛琳笑笑道:“就是那么一点距离呀,我一口气就游过去了,还要什么皮筏!”   沙妮目中流露出惊疑之色道:“游过去!你说你能不用皮筏,像鱼一样地游水到岛上去?”   加洛琳点头道:“是啊,只要眼睛看到的地方,我就能游得到,这有什么了不起,我们人人都可以做得到!”   贺小娥笑道:“我可不行,我没学过游水,泡下去腿就软了,但是银花跟少爷都没问题!”   沙妮看看那两个人,见他们没有否认,不禁大为诧然地道:“你们都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祁连山道:“这也不算本事,游水是很平常的一种技能,很多人都会,难道你们没有一个会的!”   沙妮连连摇头:“我们不会,也从来没听说过,人可以像鱼一样的在水中游行!”   祁连山也难以相信地道:“放着这一湖清水,你们居然没有一个人学会了游水,难道你们不洗澡的!”   沙妮道:“洗澡,我们每天都洗,用两个瓶子,装满了水,从头上一点点地淋下去!”   苗银花道:“这是一般的缠头回回洗澡方法,你们又不是信回教的,怎么也跟着用这种方式呢?”   “我不知道,我们从祖先传下来,一直就是这个方法!”   祁连山笑道:“回教始于阿刺伯,那儿也是沙漠多,水很缺少,连食用都不够,那能浪费来洗澡呢,所以他们经常不洗澡是常事,有人一生只洗三次,出生、结婚跟死后,平时所谓洗澡,用个瓶子盛水沾湿身子已经很不错了!”   “可是她们这儿占住了一个湖泊,不会缺水呀!”   “话是不错,但是维吾尔部的先租,可能都是从那边迁过来,所以把原始的习惯也带来了!慢着,沙妮,你说你们那边的人都不会游水,渡湖一定要用皮筏?”   “是的,所以这边发生了事故,我们也无法到岛上去通知女汗,因为通到船屋的路被她们挡住了,船屋在这个位置,她们现在进占了关人的大牢,我们的人就守在这里,不让她们出来,现在好了,我把水联珠移到这个地方,让她们去取皮筏好了,只要皮筏到不了湖边,还是没有用的,这就一定能困死她们了。”   她兴冲冲地回身欲行,却被祁连山叫住了:“沙妮回来,我有更好的法子了。”   沙妮站住了脚:“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呢?”   “墨林娜如果取到了皮筏,一定会到岛上去。”   “是的,而且她还会把两挺水联珠也带去,女汗那儿是没有武器的,连一把刀都没有,被她攻上去,只有眼睁睁的挨宰割,女汗不除,她是没法子做女汗的。”   祁连山笑笑道:“那就好办了,回头她们出来攻击时,你不妨叫人佯为抵抗一阵,然后就因为水联珠的子弹用完了而撤退,固守住这边的阵线!”   “那怎么行,不是放她到岛上去杀害女汗跟小汗了?”   祁连山道:“我保证她们到不了岛上,而且我有把握把她们在水里生擒,交给女汗处置,这样既可避免杀伤人命,又可以把水联珠夺回来,假如一个劲儿的硬拼,即使火力压过了她,也得防着她在无路可投时,一横心把水联珠的零件全部破坏了,使所有的水联珠,除了一挺外,都成了废物,在将来消灭满天云的时候,这种武器很有用!”   沙妮将信将疑,沉吟不决,祁连山知道要使她相信,必须要拿出事实来才行,于是把她叫到了湖边,指着她臂上套着的金环道:“你把这个借给我用一下!”   沙妮脱了下来,祁连山脱手就向湖心掷去,沙妮不禁一惊,而加洛琳不待吩咐,早已一个猛子扎入湖中,在沙妮的满脸诧异中,加洛琳的头突然冒出了水面,口中就咬着她的金环,祁连山弯腰伸手递给沙妮笑道:“你看看,这可是你的东西,没换过一个吧!”   沙妮接过金环,看了一下,证实无误后才失声道:“世上真有人像鱼一般的在水中游行的!”   “你已经看见了,还有什么可怀疑呢!沙妮,现在你总可以放心,我们在水里能够拦下她们了吧!”   沙妮很兴奋地道:“相信!相信!我这就过去安排去!”   祁连山道:“要装得像,装得自然,才能骗得对方相信,小娥,你不会水,就跟她们一起去,得便指点一下,我相信对方中一定还有满天云留下的人……”   沙妮道:“那怎么会呢,满天云那儿都是男人!”   “你怎么知道你们先前掳进的那些男人中,没有他的手下,满天云是个很小心谨慎的人,在未具有充分把握,确保自己的安全,绝不敢冒险深入,他能乔装个教书先生前来,至少一定有了相当安排!”   沙妮的神色又是一变,终于点头道:“好,祁连山,我就照你的方法试试,不过要是害死了女汗跟小汗,你可要拿命抵上的,我随后会把水联珠架好等在湖边上,不见女汗跟小汗活着过来,我就把来人全部都杀死!”   她邀了贺小娥走了。苗银花笑道:“这些蛮女真不讲理,我们是来帮助她们的,没说一个谢字,还丢下那句话,倒好像是我们欠了她们似的!”   祁连山笑笑道:“跟她们计较什么呢,这正是她们心胸坦率之处,她们接受帮助认为是应该的,帮助别人时也会义不容辞,没有虚伪的客套,不是更好吗?”   于是她们也准备了一下,三个人一起滑入湖中,慢慢地向沙妮所指的库房那里泅去。   当他们泅到时,岸上枪声又起,仍然是嗒嗒的水联珠机枪声在对抗着,不过没有多久,一边就沉寂了。   然后听见沙妮在大声地吆喝着,大概是说水联珠的子弹打完了,叫大家先行退走,紧守自己的门户,把里面的人活活困死,不让人出来……。   沙妮的人在对方猛烈的火力下撤退了,但是做得并不很像,祁连山瞧了,心中只有苦笑摇头,这么一群的年轻少女,个个是那么的健美,要她们来从事这种血腥重重的门战实在是很残忍的一件事,而且照她们的战斗经验以及表现看来,也是近乎儿戏,完全是一群乌合之众,假如不是仗着天险,恐怕她们早就被人并掉了。   由此看来,她们的确经不起内乱,只要几个人潜伏在内,制造一点小的紊乱,然后里应外合,可以很容易地吞掉这个女人的部族。   难怪满天云在围了几个月后,舍得放弃成果,一无所获地走了,因为他早巳安排好了祸乱的种子,根本无须他自己下手,也能轻易而举地把玛尔米乞部攫取到手,要不是来得巧,这个深闭在大漠隐处的女人之国,大概就会成一个历史上的故事了。   人全退走了,贺小娥在那边做得很好,把人员布成了一条坚固的防线,利用壁洞为堡垒,在窗眼里监视着面前的道路,虽然只有几枝长枪,但也足够把人封死在里面了!   库房里的人也出来了,出乎祁连山意外的,居然有二三十人之多,而且大部份都是体强力壮的男人!   祁连山、苗银花跟加洛琳都潜藏在湖水中靠边的一处有掩蔽的地方,探出头,可以看到岸上的情形,因此他低声道:“沙妮的消息不对,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呢?”   苗银花道:“她没估错呀,那个老一点的女人就是墨林娜。另外只有五个女孩跟着她,那些男的都是她们从牢中放出来的,是她们那一群人所谓的丈夫!”   祁连山沉吟片刻才道:“你认识那些人吗?”   “见过两三个,叫不出名字,但他们是不折不扣满天云的手下,被插进来的暗椿!”   祁连山一叹道:“她们真是引狼入室,谷中放进了这一批人,还能有太平日子过吗?事前也不查个来历!”   苗银花笑了笑道:“少爷!您这要求太高了,玛尔米乞部一直在闹男人荒,抓住一个男人就押了进来,那里还去问什么来历,何况这些人一定是以什么客商的身份,故意引起她们的注意被抓进来的,这儿的女人们跟外面又少接触,怎么会知道他们是满天云的手下呢?”   说完又笑笑道:“这几个汉子也真够精神的,在一大群饿虎似的女人中跳了几个月,不但能留下一条命,而且还能够维持这么壮,可真不容易!”   加洛琳听不懂这句话的含意,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什么呢,那些女人只是争取个男人做丈夫,又不会吃他们的肉,他们怎么会活不下去呢!”   苗银花感到很难为她解释,祁连山则很快地带过话题道:“满天云把他的人全部带了来,在外面半为保护半为围困好几个月,目的就是替谷中先进来的陪椿分劳,让他们不至太辛苦,维持足够的精力,摸清谷中的环境舆底细,甚且甘言蜜语,打动一些女子的心,诱使她们判离部族,满天云这一手是相当厉害的!”   “可不是,他先伏进了暗椿,然后带人来在外面支援,一连几个月,都不跟这些暗椿通消息,使这些女人们对那些丈夫们不再疑心了,然后满天云再迅速地撤走,松懒了她们的戒心,却由里面的暗椿发动叛乱!少爷,要不是您来得快,满天云真能在沙漠里称王的,他太厉害了,我姐姐绝不是他的对手!”   祁连山把一个手指伸出水面摇了一摇,示意她不要再说话,因为那一批人,已经慢慢地接近湖边了。   他们共掮着三具皮筏,那是用羊皮缝成的皮囊,再在接缝处涂上油胶,使它密不透气,吹鼓了之后,塞上气口,就成了个大汽袋,再把这些气袋排起来,以绳网相连,四边用木棒扎成架子,就成了又轻便,载重又多的水上交通工具了。这在西南西北一带很流行,制作极精。   这种筏子除了轻巧之外,还有个好处,就是能行急流浅滩,不怕搁浅翻覆,而且皮筏的韧性大,碰上石头不容易损坏,唯一的缺点是不能持久,不能作长距离的航行,因为羊皮被水泡久了,容易腐蚀,必须用了一段时间,就捞起来,晾干水分后,才能再次使用。   三具皮筏在距离他们藏身处十几丈的地方放下了水,接着就有人把两挺沉重的水联珠,分别抬上一具皮筏。   然后有一个男子朝那中年妇人道,“墨林娜,我看那些女孩子们有问题,她们既没人受伤,也没人被杀死,怎么好好地就退走了呢?”   墨林娜冷笑道:“没什么毛病,沙妮的水联珠里子弹打完了,她知道我们手中两挺水联珠的厉害,要是再不退走,我们把水联珠向前推近去,就能杀光她们!”   这倒也是道理,因为沙妮她们根本不懂挖沟筑城,在平地上全靠着一点天然的掩蔽,是很难挡住连发机枪的火力猛攻,先前是双方都有那种武器,可以制住对方,不让对方把枪架到有利的地理位置上。   虽然他们也都有几枝汉阳造的长枪,但是射程没有水联珠那么远,击发没有水联珠那样迅速,是无法与水联珠抗衡的,所以墨林娜的解释使得那个汉子满意了!   可是他想了一下又道:“墨林娜,我们如果到了岛上,能制服了女汗固然好,不能制服女汗,就只有杀死她们,那样一来,外面的这些女孩子就不好应付了,她们死守在壁洞里,火力攻不进去,还真能活活控制困死我们!”   墨林娜露出一个冷酷的笑意:“女汗被制服的可能很小,她们母女两个必须要杀死,照族中的规定,旧汗死后没有继承人,才可以拥立新汗,我们有枪,那些长老们如果不想死,一定会拥立我,等我取得汗位后,由长老们出来通知她们,她们会乖乖地归顺!”   “万一她们倔强不肯屈服呢?”   墨林娜笑道:“你不会比我更清楚她们,她们会的,玛尔米乞部的人只效忠活着的汗,她们没有了依归,就一定会接受新汗,否则乱成一团糟,谁能去领导她们,目前重要的人都在岛上,外面只有沙妮那个鬼丫头,她只是小汗的侍女,并没有任何地位,小汗一死,别的人也不会再听她的命令了,所以现在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否则我也不会轻易发动了,别耽误了,快上筏子到岛上去!”   两挺水联珠都是由男子操作的,每一架筏子都有七八个人,一个人在中间把稳了枪,其余的人则拿着像浆一般的木棒划水,向湖心进发,墨林娜和四五个女孩子上了一只筏子走在最前面,她们这条筏子却没有男人。   祁连山朝苗银花舆加洛琳低声道:“我们三人,正好每人管一条,加洛琳,你对付最前面的一条!”   加洛琳噘着嘴道:“都是女的太没意思,为什么不要我去攻那两条男人的筏子呢!”   “因为我们要保全那两挺水联珠,好用来对付满天云,而且那些男的都可能会游水,我们要想法子把他们赶下水去之后,用水联珠去对付他们,你不懂得使用。”   加洛琳这才没话说了,三个人没下了水底,各自认准目标向前追去了。   羊皮筏子载得很重,而且又是平头平底,水的阻力很大,划动的只是木棒,没有浆叶,行进得很慢,十来丈的距离,没多久就被追上了,首先发难的还是加洛琳,她很妙,在底下用刀子把系住皮筏的绳子,一一割断,最后才割断了绑住木架的绳子,绳子一断,筏子就散了开来。   皮筏一个个漂散开来,筏上的女人们发出了怪声尖叫,一个个落下水去,墨林娜还算沉得住气叫道:“大家别怕,每人抓住一口皮袋就不会沉下去,把头露出来,王志成,你还不快来救我们。”   王志成就是先前跟她说话的汉子,见到了皮筏流散,先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一面笑着,一面叫人把皮筏划过去准备救人,同时还说道:“你们坐的筏子是扎现成的,我就知道不太靠得住了,索子久了,下水就会腐,所以我主张把水联珠放在我们这边儿,那玩意有几百斤,要是筏子一散就完蛋了,眼睁睁的看着往下沉,谁也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捧着它们上岸去了。”   墨林娜和那五个女孩子总算都还能抱住一个羊皮袋,把身子浮了起来,因此另外两条筏子靠近过来时,王志成伸出手中的木棒,想给墨林娜拖着能快点爬上他们的筏子上去,但是墨林娜的手抓住了木棒后,不知怎的,她的身子往下一沉,连带着把王志成也拖下了水。   下去后就没有再冒出来,他的同伴看看湖面上冒出一串气泡,不禁十分奇怪,因为不会水的墨林娜居然又冒了上来,用一只手死命地抓住了他们的筏子边上的木条,而王志成却一直没见影子,等了一会儿,一个汉子道:“老王这小子是怎么回事儿,他的水性挺不错的,怎么会一下去就不上来了,难道是在龙宫去招亲了!”   那五个女孩还在水中叫着,招着手,要筏子上的人,把她们快救上去,忽然一个汉子叫道,“看!那是什么?”   他的手恐惧地指着湖面,就在王志成沉下去的地方,缓缓地冒上了一缕缕的红色!   那是血,那些汉子们都惊叫了起来,一个汉子道:“他一定是在水底遇上了大鱼了,啊……”   最后一声的惊叫不止他一个人发出,那是五六个人先后都发出的叫声,是为了在湖中突然冒起一个人,黄发碧目,雪白的肌肤,上身只绑了一条黑布带子,遮住了鼓起的胸乳,是一个女子。   她的身子足足冒出水面有半身高,双手抡着一枝木棍,那是王志成手中用来作浆的木棒。   但是这个女子却用来当作了武器,横抡着急扫而出。   在筏子上既没法跳躲,何况那些汉子也被湖中突然冒出的人影吓呆了,木棒扫中了他们的腿弯或足踝上,立脚不住,才一个个叫喊着跌进了湖里!   他们的命运跟王志成一样,堕水后就没有再起来,只有水面冒出缕缕的鲜红。   然而这一次在其他人心中的猜忌就不同了,因为他们看见了人,知道是人为的,可是那是什么人呢?   他们看见的是加洛琳,一个美丽的神仙,金发碧眼的西方美女,虽然他们有人见过外国女子,但这时在他们心中所浮现的观念,却是属于精怪的成分居多!   这边筏子还有三个人,连王志成在内,另有六条汉子下了湖,浮起了六缕红色的血水,就知道他们的命运如何了;这种死亡的方法令得其余的人不寒而栗!   所以当其中一个人叫出:“他们遇上妖精了!”   立刻就引起了一片共鸣,大家七嘴八舌,有人喊着女妖、有人叫着妖女,也有人喊着妖精,更有人说是湖里的水神,有人说是龙宫的公主,在这些纷纭的意见中,当然也有人抱持着异议道:“那明明是个女人吗!”   这是最正确的意见,却受到了群起而攻:“妈的!陈四狗,你那妈的色迷心窍,在这儿迷了几个月,成百的女人尽由你挑,你还没过瘾,居然还在想着女人,妈的,女人有那样黄头发、红眉毛、绿眼睛的?”   加洛琳的金发碧目是不错的,眉毛却不红,可是匆匆一瞥之下,谁也没注意去看她的眉毛,却因为传说中的妖精都是红眉绿眼的,所以加洛琳就有了红眉毛了。   这一说更引起了大家的同意,就有人叫着:“对!对!妈的,陈四狗,你说是女人,你王八旦对女人是最有办法的,连老太婆都能被你引动了心,你就下去把那个女人给哄上来好了!”   已经有两三个人把这个所谓的四狗的汉子按倒下来,抬头的抬头,扛脚的扛脚,把陈四狗举了起来,陈四狗急得大叫:“喂!哥儿们,我不会水,可不能开玩笑!”   一个汉子冷笑道:“陈四狗,你真看得起你自己,凭你一付当相公的材料,跟爷们称兄道弟不说,还打算着爷们喜欢你得很哪,哄着你跟你开玩笑!”   陈四狗急了道:“于七,是你们满老大邀我来的,这会儿你们事儿快成了,就打算不要我了?”   那个叫于七的汉子冷笑道:“陈四狗,你安的什么心别以为老子们不知道,满老大邀你来的不错,但你真是来帮我们的吗?你跟苗金花那烂婊子搅的什么鬼,打量爷们真叫你蒙过去了不成,这会儿你把这儿的底子摸清楚了,正好去向苗金花那条母狼去报功了,扔下去。”   噗通一响,,那个叫陈四狗的汉子果然被扔下了水,说也奇怪,别人下了水,水性很不错的都没能再冒上来,留下了一缕血痕,这个不会水的陈四狗被扔下水,不但没出什么事儿,反而手忙脚乱地拍水,把身体维持着不沉下去,乱挥了一阵后,他居然像是突然领悟了诀窍,双臂一开一合,配合著腿部的动作,懂得向岸边泅去了。   筏上的汉子们都怔住了,一个人愕然道:“妈的,这小于莫非是天才,才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把浮水学会了?”   “不可能,人又不是鸭子,一下水就能漂的话,就不该有人会淹死了!”   “那这又是怎么回事儿呢,难道这湖底真有女妖,托着他不能下沉,还是龙宫公主看上他了!”   还是那叫于七的汉子沉思了片刻,突然一拍巴掌道:“好个王八旦,我们都叫他给唬了,他这是扮猪吃老虎,嘴里叫着不会水,实际上却是水性精通,利用这个节骨眼儿,摆脱我们,拔腿开溜了!”   大家像是突然觉悟了,纷纷地叫了起来,于七想想又道:“恐怕这水底下的人也是他的同伴,串通了坑我们!”   另一个汉子叫道:“没错,前两天不是有外面的人进来告诉满老大,说是薛老儿押了一批人进来,是他在地狱谷抓到的,全是白狼大寨的人,其中有个婆娘叫苗银花,是苗金花的妹子,水性精得很,外号叫小水蛇……”   “那满老大怎么会放他们进来呢?”   “满老大急着去占薛老儿的地狱谷了,也许只派了几个人去对付他们,结果反而叫人给坑了!”   “那些人也不可能进来呀,薛老儿对此地也是没安着好心,满老大早就在女汗面前烧了火,她们对薛老儿戒备很紧呢,只有几个想夺权的祭师偷偷地跟薛老儿来往,可是现在外面守着的都是康柏尔罕那小妮子的心腹手下,她们最讨厌的就是祭师派的人,绝不会放薛老儿进来的!”   另一个汉子道:“外面那些女的都不会水,白狼大寨的人只要另外再有个内应,把他们引进湖边,泅着水过来,刚好在湖里等着我们!”   “对!一定是这样,陈四狗必然通了消息出去了,他们想抢先一步到岛上,那时再祭师们内合,咱们可惨了!”   于七沉思了片刻才道:“不错!咱们不能落在后面,这筏太笨重了,走得太慢,咱们也得下水去!”   “那不是已经慢了一步吗?”   “也许,可是咱们人多,而且在岛上还有几个是咱们的老婆,还可以挽回一下,要是再拖下去,让他们先一步控制了局势,那咱们被夹在中间,两头受夹攻,哥儿们,把短伙准备好,大家一起下水去,泅水前进!”   “把水联珠放弃不用?”   “有个屁用,如果他们水里有人,一拆筏子就沉到水下去了!”   “好吧!于七哥,反正咱们这一伙是你带头儿,你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办,只是我们中间有人的水性平常,恐怕泅不到那么远去!”   “那简单,水性不行的留下,帮着把墨林娜她们拉到筏子上来,其余的就跟我到岛上去,那几个要留下的?”   有三个人自愿留后,大家似乎都有默契,对这三个人留下没有任何的异议,然后有八个人追随在于七之后滑进了湖中,他们不但水性极精,而且经验极为丰富,每个人都把手叉子衔在口中,入水之后,自动以三人分组,分成三组,以品字形前进而互相照顾。   祁连山在水下是用身子贴在一架皮筏的下面,仰着脸,在皮筏的空隙处,把脸冒了一半出水面。   这样既有极佳的掩护,又能接近敌人,是个最好的潜进方式,所以苗银花舆加洛琳很快地也学着贴在另一条皮筏的底下,上面的话都听得清清楚楚……   于七他们下水后,倒还向四周搜索了一下,极目之所及,在水下也还能看出五六丈去,却看不到一丝异状。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暗袭者是贴在他们的皮筏下,正因为看不见有敌人,他们才放心地向岛的方向泅去。   于七伸出一只手,向前一挥:“哥儿们,走了,记住三个人一组,绝对不许散开,每次蹬腿前进时,一定要把头埋到水中看看水里的情形,只要有一个人情况不对,其余两个人立刻沉下去接应,还要同时通知别人,三组人要保持适当的距离,绝不能离得太开,这样才不致于被人一个个地摸掉了,大家都懂了?”   “懂,七哥,咱们又不是第一次跟着您办事,再说咱们都是在黄河里混日子的,那么大的风浪都经过了,还能叫这一池死水把咱们给吞了不成。”   于七叹了口气:“这个湖虽然困不住我们,可是别忘了水里潜着一批凶狠而厉害的敌人,我们已经折了五个弟兄了,那是怪我疏忽,没有思虑到敌人已经摸近了,现在不能再折损任何一个弟兄了,走。”   九个人很小心,排着队形拍波前进,速度很快,动作划一,可见这批人的确是久于水上活动的。   祁连山等他们游出一阵后,才迅速地转到加洛琳跟苗银花那边,低声道:“银花,这儿交给你一个人行吗?”   苗银花立刻道:“没问题,虽然有三个人留下,但是水性都不怎么样,我回头出其不意,用飞片子招呼他们,眨眨眼就可以摆平他们了。”   祁连山立刻道:“好,我要先追上去,加洛琳在这儿帮着你,尽快的办完事追上来。”   “少爷,我一个人就行了,加洛琳还是帮您去。”   “不,对方是一伙水盗,经验不差,我们先前的那一套是行不通了,必须要另外想办法,如果一直没办法,我只有在后面钉着,等你们成事了。”   “等我们成事?少爷,这是怎么说呢?”   “希望你们快点把这儿摆平,推着一挺水联珠,赶到岛上来,配合我的行动,要推动这么大的皮筏,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所以我才要加洛琳帮你推。”   “那儿有浆,我可以划着过来,不是此推的快。”   “银花!你以前撑过船没有?”   “没有。不过这玩意儿很简单,还用得着学吗?”   “这里头学问大了,如果以前没练过学过,在水中寸步难行,你不信试试看就知道了,你们也得快!”   他像条鱼似的,双腿用力,蹬了出去,一直追向前面去,等他微露水面换口气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尖叫的女子呼叫,他知道一定是苗银花她们得手了。可是前面于七那一伙人似乎并没有为后面的叫声所阻滞,他们反而加速前行,急急地要赶到岛上去,祁连山也不敢怠慢,急急地追了上去,他的水性很精,而且内力强,耐力足。   所以他的速度比前面那一伙人快得多,小岛虽已遥遥在望,但是还有一段得远的距离,要想浮水过去,必须量度体力,分配运用,因此于七那一拨人不敢全力泅行。   祁连山却没有这些顾忌,而且他的体能状态,也比前面那一拨人强,尤其是他知道加洛琳与苗银花在后面已经得手,很快地就能赶来接应,更不必考虑体力的问题,干脆冒出水面,手脚并用,以最快的速度追上去!   于七等人发现他追来了,也加快了速度,这一来,就无法维持着整齐的队形了,有的快,有的慢,由品字形拉成了一道直线,而最后的那个家伙气力似已不济,干脆停了下来,一面踩水,一面喘息,一面准备攻击。   祁连山见他们九个人的队形,居然会被自已一个人搅散了。   他们好像有意地跟自己过不去,放弃有利的局势,化整为零,好让他来一个个地击破!   在一批有经验的江湖客,这种愚蠢的行为似乎让人很不解,但是情势已不容许祁连山多作思索,因为落在最后的那名汉子居然反过身来,向他反迎着泅来,衔在口中的短刀也转到了手中。   这使得祁连山不得不稍缓去势,也作了打斗的准备,果然对方在距他还有两丈许远时,身子一沉,没入水中,大概准备在水中对他作攻击了。   祁连山忙也深吸了一口气,将身子沉入水中,他的目的不是在水中迎战,而是把身子沉得很深很深。   在水面上,只要能浮水,就都能拍水而行,最多只有深浅之分,但是水底下却大有差别了。   水越深,压力越大,普通一个人在潜到一丈多两丈不到时,耳鼓就会被强大的水压挤得发疼,再也无法深入了,但是体能禀赋较佳的人,就能潜得更深,祁连山在体能上曾受过特殊而超人的训练,所以他能潜入到常人难以企及的深度,他就准备利用这种优势!   在黑沉沉的湖水中,头上有微弱的天光,祁连山向上望去,但见一条人影在来回地游弋,显然是为找不到他的踪迹而焦虑,那家伙的体能已经算不错了,估计他所在的深度已在两丈多到三丈的地方,因此他不相信祁连山会在他的下面,比他潜得更深,没有往下搜索。   祁连山静静地等待着,等到对方那口气似乎憋不下去了,准备浮上去透气时,祁连山才像箭似的射出去。   :   81\ 020   第二十章     对方正以一个直立的姿态,向上急升,祁连山上前一把拉住了那个家伙的脚尖,然后再猛地向下沉去!   那汉子没有想到会有袭击来自脚下的,他的水中打斗经验也很丰富,连忙稳住身形,弯腰想利用手中的短刀去摆脱脚上的束缚,可是祁连山早已算定他的行动了,而且也看得很准,他的手中短刀还没有刺到脚踝处时,握刀的手腕又被祁连山刁住了。   一只手一只脚被人握住了,直往下拖,在陆地上,应不难摆脱的,因为这样子擒人很困难,只是在水中就不同了,虽然空着另一只手跟脚,却因为无处借力,怎么样也无法折回来用作攻击或解困。   他只能盲目地挣扎,那更加速了下沉的速度,当巨大的压力使他的耳鼓欲裂,胸口像堵上一块重铅时,他的那一口气也别到了尽头,吐出一连串的水泡后,失去了行动的力量,朦胧中只感到有股力量把他带着向上升去。   一直等到四外压力一轻,他又能呼吸时,体力早已消耗得一丝不剩,软软地被人托着,一动都不能动了。   祁连山挟着那汉子,猛烈地摇了两下:“喂!朋友!别装死,回答我的问话!”   汉子无力地睁睁眼睛又闭上了,好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祁连山冷笑道:“你不开口也行,我就这么一放手,看你有多少力气去挽救自己的生命吧!”   他一丢手,汉子立刻手舞足蹈的叫道:“别放手!别放手……”   他已疲累到了极点,维持一个上浮已经力不从心,大气直喘,祁连山再度托住了他,容他喘了两口气:“你如果不想死,就乖乖的回答我的话!听见了没有?”   汉子点点头,张开了一线眼睛,这才发现祁连山是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不禁大为震惊地道:“你是!……”   “我叫祁连山,是祁云程的儿子!”   “你是怎么来的?”   “为我父母追凶来的,我的父母遭人暗算,我为了要追查凶手,单身深入大漠,终于查出了满天云……”   那汉子神色大变,嗫嚅地道:“祁……祁少爷,这可不关我们的事,我们从没到过天风牧场!”   “我父母的血债,我算在满天云头上了,可是你们以卑鄙的手段,想夺取别人的产业跟财富,那也是不可饶恕的罪行,不过你还有机会……”   汉子闭口不响,祁连山道:“看样子你是不想活下去?”   “不,我不想死,可是在这个湖心,我的气力已尽,你也不可能把我拖到岸上去,那我还是死路一条……”   祁连山笑了一笑,把他的头扭向了后面一看,果然加洛琳与苗银花已经把几个女郎拉到皮筏上,用武器逼着她们把皮筏划向这边来:“你看见没有?只要你肯说出满天云交代你们进行什么阴谋,就有机会保全你的性命!”   汉子道:“无非是冲到岛上,杀死女汗母女,把那个叫墨林娜的女人扶为女汗,使玛尔米乞部跟别的部族一样地生活,祁少爷,凭良心说,这对她们是好事!”   祁连山冷笑道:“事情是好的,可是满天云来做就没有安着好心了,而且你们的手段也不光明,你们该明白,女汗也是有心改革,只是族中的一些老人们反对,杀死女汗的意思并不是帮她们改变的方法!”   汉子顿了一顿才道:“祁少爷,我实在也弄不清其中的内情,只是听从满天云的指示行事……”   “好!你们就凭这几个人到岛上就能成事了?”   “有两三个人就行了,岛上是禁止带武器的!”   “你又在跟我鬼扯了,你们只带着短刀,而玛尔米乞部都是从小练武的,只凭一把短刀,也许一对一都无法胜过她们赤手空拳,你们九个人,居然想去对付岛上几十个人,一定是别有所仗持!”   汉子被逼无奈,只得道:“满老大另有安排,他说到了岛上,自然另有人供给武器!”   “另有人,什么人会供给你们武器?”   “是……女汗的表姐玛林娜,她是女祭师!”   “她能供给你们什么武器!她为什么肯帮助你们?”   “她代女汗保管天蝎毒针,那是一种很厉害的暗器。”   “喔!那种毒针需要特殊的发射手法,你们都会吗?”   “我们不必会,满老大已经想出了一种巧妙的发射法,把毒针放进一根细铜吹管中,用力一吹就行了!吹管在那个于七身上,到了岛上,玛林娜会把毒针交给我们!”   “既然有那么厉害的暗器,你们干吗还要把水联珠带了去呢,根本用不着呀!”   那汉子迟疑片刻才道:“玛林娜对毒针很重视,每一个要杀的人才肯发给一枝毒针,多一枝也不肯给的,而且她还会用毒针控制着我们,所以……”   “我明白了,你们打算在事后把玛林娜也除去……”   漠子道:“要除去玛林娜的是墨林娜,满老大跟玛林娜有上了一手,答应玛林娜帮她除去女汗,但是那个婆娘很顽固,也很凶,不会听满老大摆布的,所以满老大又施了连环计,捧一个肯听话的墨林娜出来!”   祁连山点点头,相信他说的是真话,想了一下才问道:“你们原先的计划如何实施的?”   “我们跟玛林娜约定的是泅水登岸,她会来接应我们,把毒针给我们,所以我们的计划也是在半途泅水……”   “叫墨林娜她们带着水联珠随后赶去!”   “是的,那时玛林娜为了接应我们,不会注意到湖中还有人过来,等我们把岛上的人解决了,墨林娜差不多也到了,那时我们就迅速退出,由墨林娜去对付她们去!”   祁连山恨声道:“你们好狠毒的手段,驱虎吞狼,然后就想一网打尽,我相信你们对墨林娜最后也一定不会放过的,是不是?你快说!”   那汉子见到苗银花跟加洛琳押着皮筏已经渐渐划近,此刻他累得只想爬上去好好躺着休息一下,因为祁连山虽然托着他,但只是在他下沉时拉一把而已,大部份时间,还是要他自己划动手脚以维持上浮,所以他表现得很合作,有问必答,连忙回答道:“是……是的,满老大最后的目的就是如此,他看中了两块地方,一块是这儿,另一块是薛老儿的地狱谷,决心要弄到手!”   “他为什么单单看中了这两处地方呢?”   “因为这两块地形隐蔽,不太有人知道,而且这里的原主都是受到别人讨厌的一群,杀死了他们,也不会有人反对,最重要的是这两处有很值钱的出产,地狱谷中有草原上视同性命的乌风草,这里的水源处有着丰富的金沙!”   “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放弃了墨林娜,又作何打算!”   “因为于七看见墨林娜的筏子散失,又死了几名弟兄,知道一定是有人在水底下捣鬼,但是又不知道你们有多少人手,但不管如何,那两挺水联珠是保不住了。所以才干脆弃在湖上,让你们得去也不要紧,你们反正打不响!”   祁连山冷冷地道:“你们把撞针藏了起来,以为就难住人了,要知道在仓库里还有很多备份的!”   汉子不语了。祁连山冷笑道:“这套手法只能哄哄不懂得枪械的人,换了个内行的,什么都唬不住人的,老实说我早就发现修配的零件包了,我不告诉沙妮她们,是为的不让她们知道得太多,否则刚才就可以把你们打得落花流水,我不愿意死伤太多的人命!”   汉子还是默然。祁连山又道:“我不愿看到你们的人死伤太多,当然更不愿意见到玛尔米乞部的人死伤太多,所以你老实说,于七他们去干吗?”   “还是按照原计划,帮玛林娜消除女汗母女,取得玛尔米乞部的控制权!”   “你一个人落下又是为了什么,不相信你是来阻敌拼命的,你不是那种肯为同伴舍命的人!”   汉子无可奈何地道:“我的水性是最好的一个,于七叫我留下来看看假如只有一个人追来,就设法摸掉,若是追来的人多,就把追兵领向歧途,争取时间。”   祁连山微微一笑:“好!朋友,你说了老实话,我可以保证你的命是留住了,只是今后的命运,还要看你自己的表现,你自己多保重吧!”   他双手一丢,朝后招呼道:“加洛琳,快跟我来,我们要赶快到岛上去,银花,这个家伙交给你,我答应留下他不死,你看着发落吧!”   加洛琳一钻入水,跟着祁连山,向着小岛的方向游去。   苗银花后面跟上,却只抛了一个吹气的皮袋,丢给那汉子,冷笑道:“你自己抱着吧,这能使你不沉下去,如果你要命,最好还是跟在后面来,如果你想回到湖边去,就留神沙妮,她们会活活地剥了你的皮!”   那汉子抱住了皮袋,连忙把脑袋搁上休息,然后喘息着道:“嫂子,你行行好,我叫祁少爷给拉到深水里去浸了一阵子,压得五宫冒血,身上一点劲儿都没有了,你让我在筏子上趴一下吧!”   苗银花笑道:“那敢情好,这几个女娃儿已经知道了墨林娜的阴谋,不再愿意跟她胡闹了,所以对你们这一批人也都恨得咬牙,你要是不怕她们咬你一块肉,就尽管上筏子来好了!   我欢迎得很!”   听她这么一说,汉子倒是吓得不敢上去了,因为他看得见那四个划浆的女孩子眼中的愤怒,那是一种受欺骗与愚弄后所流露的愤怒,那真能把他给活活地撕裂了。   祁连山跟加洛琳到达岛上时,于七他们大概已经先到了,因为在地上还有着水渍与脚印。   这座岛不像沙漠上其他地区那么荒凉,可是由于水源无缺,又没有风砂的侵害,到处都是矮树,丛花和绿草,间或还有几株高大的松杉之类的巨树。   远看这个岛似乎并不大,但身临其上,发觉它还真不小,岛是呈长条形的,从谷口望去,只看见长条的尖端,也以为这儿不过几十丈见方,但是上岸一看,才知道它内纵很深,在岛的中心,建起了一列宫室。   那大概是女汗的宫室了,屋舍的建设很简朴,墙是用整根的树干叠架而成,屋顶上盖着小的松枝,那是唯一可用的建筑材料,别说这儿对外交通闭塞,就是那些较为重要的交通重邑,有砖瓦的建筑也不多,主要是大漠上的土质粘性不够,无法烧成砖瓦之故!   洞悉了满天云的阴谋,祁连山认为此时找到女汗也没有用,他必须先找到那八个潜入的凶手。   所以他一直循着地上淋湿的脚印向前搜索而去,可能那些人登岸也没多久,所以那些带水的脚印也没干!   终于,他们在一间屋子的外面停下,脚印一直通向屋内,而且屋中传出了人声,像是在激烈地争辩着!   “我说过了,一定要等到地狱谷那边有了消息才能行动,你们一声不响,就这么冒然而来,怎么行呢!”   那是个女子的声音,接着是那个叫于七的汉子道:“玛林娜,情况不同了,薛老头儿有了事,赶到这儿求援,满老大认为机会难得,带着弟兄赶去占领了他的地狱谷,只等你这儿发动成功就行了,那时不但这玛尔米乞部是你的,连地狱谷的魔神大殿都将属于你!”   “可是我怎么知道你们一定能成功呢?那个魔神使者的法力很高,你们不见得能斗得过他!”   于七鄙夷地一笑:“玛林娜,你别以为薛老儿真有什么魔法,那一套全是假的、骗人的!”   “他能使地下喷出烈火,使天空响起雷声,那怎么会假的呢?”   “唉!玛林娜,你真好骗,地底喷火,是用水引进了火山口,天突响雷,是他用冲天炮带了炸药上去,炸药你总知道吧,那玩意儿一点上火,就会发出爆炸声,还有很大的火光,天崩地裂,比打雷还凶,不过那是人做的,薛老儿在地狱谷玩的那一套,都是我们帮他弄的!”   “你们以后也可以帮我弄这些?”   “当然可以,满老大要帮助你成为天山众神的大祭师,使得万邦臣服,一定会使你的神通超越所有的人,才能使他们信服!”   “可是我怎么才能相信你们呢?你们汉人就是最不可信赖的人,而满天云又是汉人中的坏人,更不可信!”   于七有点光火了:“玛林娜,这是你去求我们的,可不是我们求你,你要信任就快点,不信就算了……”   “虽然是我求你们,但你们又不是平白无故的帮忙,你们要求一千袋的金沙,整个玛尔米乞部现在的存金也不过才一百多袋,其余的都藏在一个秘密的地方,只有大祭师才知道,假如不是为了那些黄金,你们会来帮助我吗?所以这只是一项交易,并不是谁领谁的情!”   “你怎么说都行,我们又不争这些。”   “不!我一定要弄清楚,我不愿意受人的恩惠,也不愿意受人指使,现在与我们当初谈的条件不合……”   于七用恫吓的语气道:“玛林娜,你别忘了,你是杀死祁云程夫妇的凶手,现在天风牧场正要大批前来报仇,要是没有我们的帮助,你将受到他们最厉害的报复!”   祁连山心头大震,他终于知道了杀死自己父母的凶手了。想不到却是这个叫玛林娜的女人。   只是她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父母呢?   祁连山连忙站起身子,从窗子的隙缝中看进去,那是一所小型的祭坛,一座丈许见方的木台上铺着雪白的羊皮,羊皮上坐着一个女人,满头都是银白的头发,似乎年纪很大了,可是她的脸色却是红红的,润润的,看来也不过才中年,而且还相当的美。   她是盘腿坐着的,在木台后面,靠墙的一端,祁连山终于看见了玛尔米乞的保护神——   天蝎大神了。   那是一座用黄金铸成半人半蝎像,一个斜倚的女像安在蝎子身上,赤裸着一对豪乳,六双脚都是手,有的曲肘支颐,有的捻花作舞状,有的则持着尖锐的利剑。   那条长尾巧妙地塑成了她的脚。弯曲地拖向一边,神像的身上是黄金的本色,只有脸部经过了彩色的描绘。   蓝色的眼睛,黑而深亮的眼睛,挺直而高的鼻梁,鲜红的嘴,美艳中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妖异舆冷酷!   那神像的脸部使祁连山心中一动,他记得这张脸很熟,很熟,好像是在那儿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了。   于七等八个汉子都站在木台前。其余的人都在呆望着那座神像,只有于七一个人在跟着玛林娜谈话。   玛林娜似乎被于七那句话击中了心中的弱点,不胜痛苦地道,“提起这件事,就使我恨死了你们的那个满天云,我杀死祁云程,完全是他极力促使的……”   于七冷笑道:“这是什么话,玛林娜,我们满老大对你还不好吗,你私恋上了他,要求他私奔,他就带你走了,你又念念不忘祁云程,他把你带到兰州,安排你跟祁云程悄悄地见面,谁知道你见面后,会冲动地出手杀死祁云程,而且还杀死了他美丽的妻子………你闯了那么大的祸,满老大又陪着你悄悄地回到这儿,因为你只有回到这儿,才能躲过天风牧场的追索,你到过天风牧场,知道那儿有多少人,这能怪满老大?”   玛林娜愤怒地道:“怎么不怪他,我都已经几乎忘记祁云程,都是满天云在我身边不断地提起祁云程,唤回我的记忆……”   于七冷笑道:“假如你真忘了那个男人,那怕有人每天在你耳边提上个千百次也没有用,因为你心里始终没忘情于这个男人,甚至于在睡梦中还念着他的名字……”   玛林娜略见激动:“可是满天云不该骗我,说祁云程对我一直念念不忘,唆使着要见他一面,还说他后来娶的妻子又凶又泼辣,说祁云程见了我之后,很可能触动前情,收留下我,我才听了他的话……”   于七冷笑道:“玛林娜,别忘了你是跟我们满老大私奔的,是我们满老大的女人,你在他面前却不断地念着另外一个男人,满老大不但不生气,反而成全你们,安排你们私会,这种心胸多么的宽大!”   “宽大个鬼,他根本就是在利用我,骗我……”   “怎么骗你呢,祁云程不是悄悄地跟你会面了吗?他要是不念旧情,绝不会摒退了牧场上的人,悄悄地见你的!”   “可是他的妻子一点也不凶,不泼辣。而且还美丽大方温柔可爱,比我,比玛尔莎都好上百倍,祁云程的心里根本就没有我的影子,他见了我。只说了几句寒喧的话,然后就介绍他的妻子,不但如此,他还要为我找个男人……”   于七笑道:“那怪你太心急了,他根本不知道你的来意,只能先试探一下你的意向,而且又当着他妻子的面……”   “他怎么会不知道,事前我就写过一封信给他,把我的思念之情都告诉他,他要是不接纳我,根本不必见我了,既然见了我,却又跟我装糊涂!”   于七一笑道:“所以你就杀了他?”   玛林娜道:“当时我是气不过,可是事后想想又不对劲!”   于七道:“怎么又不对劲了!”   玛林娜道:“我不会写字,更不会写汉子,信是满天云代我写的,谁知道他在信上写些什么?”   于七笑道:“那当然是照你的意思写的呀!”   玛林娜冷笑一声:“我觉得不是那回事儿,我见到祁云程的时候,他对我说的话就不太对得起来,所以我又把那封信带了回来,将来我总会找人再看一遍的!”   于七仍是笑道:“你找谁看都没关系,那是将来的事,目前最急迫的是需要取得汗位;玛林娜,你要弄清楚,我们手里有枪,有威力无比的水联珠,假如我们不是存心帮你,架起枪来,把玛尔米乞的人杀光也不是难事……”   玛林娜立刻冷笑道:“你们办得到吗?于七,你别在我面前吹了,你们真要有这个能力,早就下手了,玛尔莎表妹早就看出满天云的阴谋,对你们这些人,也一直在防备中,绝不会给你们任何机会的。”   “她看出有什么用,你们那些族里的女人都已经心生外向,她们急需男人,早已全心全意地投向我们这边了,把一切的秘密都透露了出来!”   “我不否认那些女人们的变心,不过只是极少数……大部份的人,还是对女汗忠心耿耿的,你们花言巧语,骗过去的女人都是些最没有地位,最差劲的人,在每次的决斗中的失败者,正因为争不到男人,才会为你们所哄骗,即使取得了她们的支持,还是没用!”   “笑话,连墨林娜都归向我们这边了,她是玛尔米乞部的首席长老,怎么会没地位?”   “墨林娜,那个老怪物早已失势了,因为她太下贱,太容易受男人的摆布,早已失去了族人的拥护,这次在岛上召开的长老大会就没有她的份,为了安慰她,才说是让她在外面留守,实际上却是准备在大会中,撤消她首席长老的地位,因为她把我们的秘道泄露了……”   于七怔了一怔道:“难怪那个老婆子急急地要发动叛变,原来她知道自己的地位保不住了!”   玛林娜的神色一变:“原来你们是受到墨林娜的唆使才急急地发动的,所以事前也不跟我商量一下……”   “反正迟早都要变的,不如趁这个机会,趁着长老们都在休息时,解决了女汗,胁令大家拥护你继汗!”   玛林娜叹了口气:“你错了,现在是最不适当的时机,玛尔莎表妹的许多措施引起了族人的不满,但是她的女儿康柏尔罕却在年轻人中取得了一致的拥护,玛尔莎也准备在今天宣布逊位,由康柏尔罕继汗,我立刻表示反对退出会议,希望把事情拖下去,等康柏尔罕一接任,任何人都无法取代汗位了!”   “那就把她们母女俩一起解决!”   “不行!今天绝对不能,毒针一共只有五支了,最多只能对付五个人,可是岛上现在却有四十多个长老,如果现在就乱动,最多只能对付五个人,还有三十多个人又怎么办,她们会活活把我们撕成碎片!”   “玛林娜,你自己难道连一个私人都没有了?”   玛林娜又火起来了,大声道:“怎么没有,我好容易费尽心血,笼络了几十个人,该死的满天云,一下子全把我的人给带走了,弄得我孤身一人……”   “那是为了你好,我们占领了地狱谷,当然要你的人来主持一切,接收下来,交付给你,这可不能假手他人,把地狱谷的秘密泄露了,你还能成为天山万邦之王吗?”   玛林娜还没有答话,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她的背后响起:“玛林娜,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背弃本神,勾结异教,还想争夺我万神之邦的女王地位!”   声没人出,一个全身赤裸的女神,从屋后转了出来,手中握着一枝长矛,神色庄严,形貌与雕刻的神像完全一样,带着一股君临万世,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   祭堂的人都怔住了,玛林娜更是吓得匍匐在地,连连地叩首膜拜,口中喃哺地念着:   “神圣的万邦之王,万能的天山之神,你的仆人玛林娜,你卑微的仆人,在听候着你的传唤……”   女神的声音还是冷冷的:“玛林娜,你还知道你是我的仆人,你还认得我是你的主人?”   玛林娜跪叩更频,颤声道:“万能的女神,伟大的主人,玛林娜从没忘记是你的仆人,天天都在睡梦中寻求你的指示,想不到你今天会亲身降临,真可惜这儿没有你别的子民在,无法让他们瞻仰你的神迹!”   女神又冷冰冰地道:“吾神无所不在,只有在我的信徒们意图反叛的时候,我就现身施以惩罚!”   玛林娜的脸都吓得焦黄了,连连叩首道:“大神请饶命,我没有背叛你,只是想使你的神迹更为光大,使更多的子民来敬仰你!”   “可是你却想占领我的神坛圣地!”   “那不是我,是满天云!”   “可是我听见这几个叛徒说的,满天云是为了你去夺取地狱谷,他还带了你的人去了!”   “万能的神,我们去到圣坛,只是为了赶走那个姓薛的老头子,他是个阴险可恶的人,不配作你的使者!”   “关于老薛的事,我比你知道得更清楚……”   “女神,你知道他跟……”   “我知道他跟满天云勾结,想要征服天山,想要掠夺你们玛尔米乞的宝藏!”   “伟大的女神啊,你真是无所不知!”   女神的声音更显得庄严:“老薛背叛我,所以我已经给了他应得的惩罚,他和他的两个女助手都死在第一道防线上!”   “哦!是谁杀死他的?”这句话是于七问的,显然他感到十分惊奇。   女神冷冷地一哼:“自然是吾神,我不但处死了老薛与那两个女人,还杀死了满天云派在那儿守望的人,更杀死了第二次派去暗袭老薛的人,最后杀死了一批玛尔米乞部的女叛徒,现在我来惩罚你们,在我神的光照之下,不容有叛徒存在……”   “女神饶命,玛林娜永远是你最忠贞、最谦卑的仆人,我到地狱谷去,只是为了想成为你的使者,更接近你!”   “神的使者是神自己选择的,不是谁想做就能做的!”   玛林娜在地上叩头不止。于七才警觉过来道:“玛林娜,你别傻了,她不是什么女神,是老薛的女儿……”   “胡说!老薛只是我的仆人,我的使者,我怎么会是他的女儿,于七,你侮蔑本神,应该处死!”   于七大声笑道:“哈哈,我看你怎么杀死我,你叫加洛琳,是薛老儿从俄国带出来的一个孤儿,养在地狱谷里,长大了就充作复仇女神来唬人!”   玛林娜突然从地上跳了起来,向于七扑去,口中怒吼着:“该死的东西,你居然敢如此侮辱我们大神……”   于七急得一面招架,一面叫道:“玛林娜,你疯了,我早就告诉过你,老薛那个女儿……”   “那个女儿我见过,她不像我们的神,可是这位女神,却跟我们神像一模一样,这尊神像,我们已经祭祀了近两百年,那是没人能冒充的!”   于七看看女神,又看看石像,显得迷惑地道:“老薛的那个女娃我没见过,只听说是个金发,绿眼珠的西方大美人,不就是这个样子吗?”   玛林娜又要扑过去跟他打架,女神忽然道:“玛林娜,离开他远一点,对侮辱本神的人,一定不能轻恕,我要处死他,使他的尸体变黑,连兀鹰都不吃他的肉,暴露在日光风沙之中,永受炼魂之苦。”   她举起手中长矛,平平一指,于七已跳了起来,然后就倒在地下。   在地下只蹬了几下脚,就不再动弹了,眼珠凸出,脸上,身上,开始泛出黑色,死状极怖。   谁也无法想像这一指会有如此大的威力!因为每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她的身上不着寸缕,根本没有藏武器的地方,她手中的那枝长矛,矛头都长满了锈,而且很沉重,不适用来作为武器。   那是玛林娜放在屋角的祭器,相传是她们祖上一个大力士女祭司所用的镇邪器,但是女神握在手中,却似轻若无物,这倒不足为奇,对方既然是神,自然有超越常人的力量,可是这信手一指,居然能将一名汉子立毙当场。这就是真正的惊人了。   尤其是于七的死状,分明是中了天蝎毒针的症状,那是玛尔米乞部用以对付叛族之徒以及死仇大敌时用的,数量限制极严,只有女汗才能保管使用。   玛林娜以大祭司之便,偷偷地收藏多年,才留下了五支,而现在这个女神却能平空一指而达到天蝎毒针杀人的同样效果,这只有神迹两个字才能形容了。   另外的七名汉子本都是不信邪的,可是于七的死,给了他们莫大的惊骇,变得也犹豫不决了。   在外面偷偷监视的祁连山也同样感到震惊,他知道这个女神是加洛琳乔装的,玛林娜说不出来,是因为她以前见到的复仇女神是一头长发,而现在的女神却是短发凌乱不齐,这使得一个人的外貌有着很大的改变,而这种改变,更像她们天蝎幻化的大神石像。   再者玛林娜对这个出现的女神坚信不疑,因为她能突然现身在岛上,在一般的情形而言,那是万不可能的。   可是祁连山却很清楚,是他把加洛琳带进来的,不久以前才离开他,原是想找个有利的地位,施以伏击,好一举制伏这八个人的,目前他们是以二敌九,仍然要展开奇袭才能成功,没想到加洛琳会突然以女神的姿态出现。   祁连山也想到何以那尊石雕的女神像看来眼熟了,因为她像加洛琳,石像舆人之间当然不可能完全相似,但是加洛琳突然以这种姿态出现时,她所受老薛的训练,使她的行动,言语声音都具有了一种奇妙的、超特的神圣庄严意味,几乎真像个神了。   而且那举矛一指,就杀死了于七,使得祁连山也难相信,几乎真以为加洛琳具有神通了。   女神的声音还是庄敬的、严厉的:“玛林娜,你看见了没有,侮辱本神的人将会遭到怎么样的惩罚!”   玛林娜从来也没有怀疑过女神的真实性,跪伏在地下,举手膜拜叩首,以虔敬的声音道:   “万能的女神啊,仆人从来也不敢对你有丝毫不敬,方才,你卑贱的仆人就曾经为了神的尊严,去跟那个侮辱你的人战斗,万能的神,玛林娜对你的忠心是不容置疑的!”   女神冷冷地道:“就为了你对我的忠心,我可以原谅你,宽恕你的死罪,可是你舆满天云勾结,侵犯我的圣地,这件罪恶是不可宽谅的!”   “万能的神啊,请你宽恕,我只是想使更多的人来归附你,因为现在的人,渐渐对你失去尊敬了!”   “我知道,我自然会有办法使她们信仰尊敬我的,但不是靠外人的力量,尤其是满天云的人,他们根本不信神,冒犯圣地,将来很可能会摧毁我的圣地,你舆不信神的邪恶之徒勾结,那是什么罪……”   玛林娜更为惶恐了,连连叩首:“万能的神,伟大的神,慈悲的女神,你的仆人知道错了,玛林娜愿意接受任何处罚,只求能继续侍奉你!”   “好,我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你要知道,我是天山之神,我的子民是天山的子民,不能有外族的人加入的,更不能容外人来侵犯欺凌我的子民,所以我要你把这几个恶徒绑起来,交给玛尔莎女汗发落!”   玛林娜不禁犹豫了,女神严厉地催促道:“玛林娜你敢违抗我的命令?”   “玛林娜不敢,可是,万能的女神啊,请你谅解,他们有七个人,我只有一个人!”   “我会赐给你神力,赐给你超越常人的生命之泉,让你能有非凡的力量!来!”   她伸手向空一招一展,像是奇迹般地,手掌中多出了一个瓶子,丢给了玛林娜。   玛林娜叩谢后拾起,打开瓶盖,不禁惊喜万状,因为那是一小满瓶的乌风酒,也是她每次朝圣后才能求取到的生命之泉。这小小的瓷瓶中只不过一杯的量。   可是已经超过了她以往能求到的一倍之多了,她恭敬地饮下了一口,又小心翼翼地把瓶子盖好藏在怀中,然后她像是经过脱胎换骨似的,眼睛里透出了光,精神抖擞地向着那七个汉子走去,沉声道:“你们都听见了女神的谕示了,还不跪下束手就缚!”   一个汉子连忙道:“玛林娜!你要弄弄清楚。我不相信世上真有什么神明,这个女神倒底是怎么来的。”   玛林娜厉声道:“住口,刘林,你居然敢冒渎女神。”   但是女神又开口了,笑了笑道:“玛林娜,你不要拦他,让我来跟他说,你叫刘林,很好,你说说看,我是从那儿来的。”   刘林支支吾吾无以为答,女神又道:“玛尔米乞部在天山深僻之处,对外是隔绝的,这座岛又在湖的中心,我若不是神明,怎么能突然出现在此地。”   刘林叫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来的,但是绝不承认你是什么女神。”   女神一笑道:“我并不要你承认,也不要你相信,我是天山之神,统率着我天山的子民,本来就不要外人加入,尤其是你们这些邪恶的外人,不过神明惩罚却是至公无私,不分种族的,你们这批人是汉人中的败类,在别处为恶,我懒得管你,今天你们侵入到我的领地,危害到我的子民,我就不能坐视,我要对你们施以严惩。杀!”   长矛再指,刘林又是一跳,倒地翻了两下,就跟于七一样地全身发黑死去。   :   81\ 021   第二十一章     连续杀死了两个人,都是在举手之间,没有一丝痕迹,看来这位女神果真能掌握着人的生死!   还剩下六个人,再也不敢怀疑她的真实性了,他们不敢反抗,却也不甘束手就缚,唯一的办法只有逃亡。   这些人倒是真正的老江湖,连逃走时都有默契似的,呼喊一声,自动地分散了开来,各自找寻出路逃生。   玛林娜只有一个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因此她只有先找定一个人冲去。   这一间祭殿有三道门户,有一面是没门的,那个家伙冲向了墙壁,发现没有门户,又折了回头,刚好遇上了玛林娜威风凛凛地赶到,只好动手抵抗,但一方是心虚胆怯,一方是勇气百倍,胜负之势很明显,他才抵挡了两招,就被玛林娜一掌砍在颈子上,倒地不动了。   这一掌似乎很重,玛林娜是在乌风酒的强烈作用与神迹双重激励下,把她的体能发挥到了极致,连她自己也不知道那一掌有多大劲道,只见那个家伙倒地后,脖子歪过一边,口鼻耳孔中都冒出鲜血来,大概那一掌把他颈骨砍断了。   玛尔米乞的女人本就骠悍,再加上在神力的鼓励下,玛林娜更是信心十足,怪叫声中又冲向了另外一人。   这也是唯一退回的一个人,六个人,被玛林娜击倒一人,两个人是冲向门口的,那道门很窄,他们只能一先一后地出去,祭台上的女神忽地举起长矛掷出去,其疾如电,刷的一声,硬生生把两个人由后脑穿透前心,卡在门当中。   另外两个人是冲向另一道门的,他们倒是没有阻挡,可是才出门,又倒着飞回来,头破血流。   他们像是被一种重物敲在头上,又被巨力丢回来的,显然是他们遭受到突击,而且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突击,因为根本没有瞧见人影,只听见梆梆两声,接着就是两个人事不省的人被掷了回来。   这一连串不可思议的事迹,对玛林娜而言倒是毫无惊奇之感,她对女神的信仰已经毫无怀疑,对一切的神迹自然也认为理所必然的事。   最惶恐的是那个汉子了。一切都不容他不相信,扑地一声跪了下来,连连叩头,任何话都不会说了,而且他是对着女神跪下的,可见他对这位女神已经是心胆俱裂,只求能饶过他的一条活命了。   玛林娜恨透了他们,高举起手掌,正准备朝他的头上砍下去,女神忽然喝止道:“住手,玛林娜,不伤害投降的敌人是我们的信条之一。”   玛林娜弯下了手,恭敬地道:“万能的神,你的仆人当然遵从你的吩咐,可是这些人狡猾得很,他是为了怕死才投降,信条上说怯懦畏死的敌人,不值得给予怜悯。”   女神笑了一笑:“玛林娜,你还敢跟我背信条吗,信条是我颁布的,我自然比你清楚,信条上说,不信神的人、冒犯神的人,都将处以极刑,你勾结满天云,就犯了第一大罪!”   玛林娜惶恐地道:“至大的女神,玛林娜对你的忠诚丝毫未变,只是因为满天云告诉了我有关于使者的事,他对女神极为不敬,我才想到要取代他而为神的仆人!”   女神冷冷地道:“信条上说只有自省无罪,清白的人,才能代神惩诫别的犯罪的人,你有这个资格吗?”   玛林娜低下了头道:“是的,玛林娜等候着你的惩诫!”   “很好,现在你把这个俘掳捆起来,押去见玛尔莎女汗,向她认罪,向她招供你的一切罪状!”   玛林娜脸色一变道:“女神,你已经原谅了我了?”   女神笑笑道:“是的!我原谅了你的不敬,但是你还有对你的族人不忠之罪,你要去向她们认罪,只有等她们都原谅了你,你才能成为清白之身,才能回到我的身边,做我的仆人!”   玛林娜犹豫片刻道:“女神,能不能请你一起去向族中的长老们显示你的神迹,她们已渐渐不相信你了?”   “那是你们这些祭师们的错误,你们是神的仆人,没有宣示我神慈爱的胸怀,却只借着神的力量去恫吓你的族人,欺凌她们,所以才使她们失去信心,所以我要你去向她们忏侮,求她们宽恕,告诉她们我的大公无私!”   玛林娜还在犹豫,女神已经愤怒地道:“去!玛林娜,你的要求太过份了,你该记得最重要的一条信条,只有神的仆人才能接受神;只有神的叛徒才能见到神,前者蒙神的慈悲,受神的赐福,后者将受到神的惩罚,你居然敢要我去将就我的子民,让那些不洁不净的人见到我的法身?”   玛林娜连连叩头道:“是!是!万能的女神,玛林娜错了,玛林娜太愚蠢,多谢神的指示。”   女神哼了一声:“难怪你们这一族变得对我不像以前那么恭敬了,你这个做大祭司的人都没有弄清楚我神的教义,又怎么能去教化别人,快去,这是对你忠贞的考验,如果你得不到族人的谅解,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玛林娜叩了个头,解下身上的细皮腰索,把那个汉子绑得结结实实,掮在肩向外头走;女神又道:“玛林娜!记住,我要在你这个地方居留一下,未经允许,任何人都不准再来,包括你自己在内。”   玛林娜恭恭敬敬地答应了,然后才走了。女神这才一笑道:“山!你可以进来了,你合作得很好,打昏了那两个人。”   她果然是加洛琳,祁连山虽然一直都在观察着,心中却实在很难拿定主意,那位女神看起来像加洛琳,声音也是加洛琳,可是她的神态气度,俨然是个君临天下睥眤一切的女神,完全不是以前所见的那个刁蛮、美丽、慧黠的多情女郎了,还有就是她所显示的神迹,最后一杖钉穿两个人不希奇,那是技与力的表现,练过武的人能做得到,遥空一指,就能致人于死命,那近乎是巫法了。   祁连山知道加洛琳不会什么巫法,他自己也不信什么巫法,因此他又开始怀疑这个女神是不是加洛琳了。   一直等到加洛琳开了口,他才奔了进去,加洛琳才伸出了双臂,等着他的拥抱,这是一个很自然的举动,自从他们灵肉结为一体后,加洛琳经常以这个动作表示她的兴奋,或是她的胜利,两个人即使是小别一两个钟头,再次见面时,也一定会有一次热烈的拥抱,祁连山并不习惯,可是这次却是祁连山先伸了手,把扑过来的加洛琳一把紧紧地抱住后,在空中打了两个圈上高高地抛了起来。   加洛琳咯咯地娇笑着,身子在空中却是横着平往下落,她很放心,根本不担心会摔着,而祁连山也不会让她摔着的,果然她落在祁连山的臂弯中,一手抱住她的肩头,一手搂着她的腿弯,先在她的唇上深吻了一阵,然后才吐了口气:“加洛琳,你这小淘气,真会捣蛋,也不告诉我一声,跑去扮神弄鬼!还装得那么像……”   加洛琳笑道:“怎么是扮神弄鬼呢,我本来就是魔教的女神呀,当我站在祭坛上时,我是不折不扣的神,我也把我自己看成了神,没有一丝怀疑,所以我的谈话,我的神态,才能有神的威仪,使万民拜伏!”   “这是老薛教给你的?”   “不!也不能说是他教的,他自己做起来一点都不像,也无法教我,他说女神是舆生俱来的气质,不是教得会的,有人生来就是女神!”   祁连山心中暗暗佩服那个死去的老薛,他的行为虽然邪恶,但是他却是个绝顶聪明的人。   加洛琳自小是个尊贵的郡主,一直就高高在上,无形中已具有了超然在上的气质,他又在心理上加以培养,使加洛琳养成了自己就是神的观念,因此才赋有了这种发乎自然的女神气质,不加任何矫揉做作而具慑人的力量。   又轻轻地吻了她一下,才把她放了下来,拉着她的手看了一下,然后才问道:“加洛琳,你给我从实招来,你刚才是怎么弄的。”   加洛琳笑道:“你是问我怎么能在指颐间就能杀人的,那是女神的法力,神是无所不能的!”   “你别骗人了,我看得出你一定是另外玩了手法,那两个人是中毒死的,而且中的是这儿特有的天蝎之毒,只是我不知道你是从那儿弄来的毒针!”   加洛琳笑道:“不只是毒针,还有我给玛林娜喝的生命之泉,伸手向空一招,就出来了一个瓶子,你想想着,那又是怎么来的呢?”   “那倒不希奇,东西原本是在你身上的,稍稍施展一下手法,就转到手上去了,变戏法的都会这一手!”   “那得要身上有藏东西的地方才行,你看我的身上,那儿能藏得下一点东西的?”   她伸开双臂,全身不着寸缕,的确是无法藏得下一点东西,祁连山不禁惑然地道:“难道你真有法力吗?”   “我不信,世上绝无神仙,那是术士骗人的把戏?”   “那你不妨拆穿看看,我的把戏是怎么变的?”   “加洛琳,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老薛要把你变成女神,自然会教给你一些很巧妙的手法,如果能轻易被人拆穿,把戏就不灵了。”   “你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加洛琳很得意。   祁连山叹了口气:“我又不是万能的神,那能每件事都知道,我之所以要追问清楚,是怕你不知道厉害,尤其是天蝎毒针,剧毒无比,沾上手就会致命的。”   “你放心,我根本就没有见过那两枝毒针!”   “咦!你那来的两枝毒针,那是玛尔米乞部特有之物。”   “我没有,毒针是你自己的。”   “我的?这就怪了,我怎么会有那东西的?”   “是你从兰州带来的!”   “啊,那是我从父母遗体上起下来的凶器,我带著作为追凶的证物,怎么会到你那里去的。”   “我的手没沾过毒针,自然不是在我这儿。”   祁连山被她弄糊涂了,想了一下才道:“是了,那两枝毒针被康柏尔罕拿去,找她母亲追问来源了,怎么会跑到你身边去了!”   “山!你还要说在我身边,我不是再三告诉过你,我根本就没有沾过毒针吗?”   “那两个人是中了毒针而死的,是你用……”   “我只用矛指了他们一下,那样子可发不出毒针吧?”   “不是你发的毒针,那又是谁呢?”   加洛琳笑道:“自然是个有毒针的人!”   祁连山这才叫起来道:“是康柏尔罕,难怪那两枝毒针发得如此巧妙,无声无息,这种手法只有女汗才会,而天蝎毒针也只有女汗才能使用,康柏尔罕是女汗的继承人,她当然学会了那种手法!”   加洛琳笑道:“这下子你可聪明了,康柏尔罕躲在暗处,我用长矛指向谁,她就悄然地发出毒针,看起来就像是我用神法杀死人一般,因为只有两枝毒针,必须用这种方法,杀两个人,吓住别的人。”   祁连山也笑道:“这一说我全明白了,你向空一招手,躲在暗中的康柏尔罕就把瓷瓶丢在你手中。”   “不错,这一来把玛林娜哄得心悦诚服,再也不敢生背叛之心,否则她身边有五枚毒针,用来对付我们,至少也能杀死我们五个人,那不是太危险了吗?毒针一发,必有人送命,那是种很歹毒的凶器。”   祁连山黯然地道:“是的!我父亲一身武功,也难在针下逃过一死,这东西太歹毒了!”   “玛尔莎女汗已经知道了,她很伤心,她没有杀死你父亲,下手的是玛……”   “是玛林娜,刚才她跟于七说话时已经招认了!”   “我怎么没听见呢,否则我一定要追问一下!”   “那时你正巧离开了,你怎会碰到康柏尔罕的?”   “我绕过去想找机会偷袭的,刚好康柏尔罕从她母亲处询明了内情,跑来找玛林娜对证,一来就看到玛林娜勾通了于七他们,要在岛上行凶夺权,她很担心,怕一个人的力量制不了他们,因为岛上没有武器!”   “玛尔莎女汗不是有天蝎毒针吗?”   “她知道了你父亲死在毒针之下,十分伤心,当着那些长老的面,把所有的毒针全部沉下水中毁了!”   “哦!她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因为她既伤感你父亲的死,又痛恨玛林娜愉走了她的毒针,做出那种事,为全族带来了灾祸!”   “她以为我会率领天风牧场的人来找她们报复?”   “她的确是有那份畏惧,因为她与你父亲的那段恋情很秘密,牧场上的人都不知道,如查出你父亲是死在玛尔米乞部手中,一定会前来复仇,你父亲在牧场中很受人爱戴,在沙漠上也很受牧民的欢迎,杀死你父亲,会成为整个天山与草原的公敌……”   祁连山道:“她太过虑了,我不会这么做的!”   “康柏尔罕是准备来拿住玛林娜交给你,证明玛尔米乞部的清白,那知来了就看见了我……”   “于是你们就联合起来,演出了那一场好戏!”   “是康柏尔罕的主意,她看见我跟天蝎大神很相似,于是叫我来扮演女神,其实我本来就是女神……”   祁连山笑笑道:“这句话倒不假,你往祭台上一站,那付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没人敢怀疑你不是女神,连我都被你唬住了,明明看到的是你,但在那个时候,我实在不敢相信,也不敢相认……”   “可是你还跟我配合得很好,那两个逃出去的家伙我正在发愁,因为我实在无法分身去对付他们,本来是打算让他们先溜,谅他们不敢往别处去,一定是跳下水去游水逃命,我再到水中去抓他们,但是你一棒子把他们打了回来,却更帮了我一个大忙!”   祁连山道:“我当时只是怕他们逃出来伤害别人,根本没想到是在帮你的忙,不过他们真到了水中,水性也不如你,很容易就会被你制住的,我也帮不了多大的忙!”   加洛琳笑道:“在水里抓住他们,究竟不如平空把他们打回来的好,这样才显得吾神之威,不可冒渎,对我不敬的人个个都当场受到严惩,一个都遗漏不掉,所以玛林娜对我才衷心畏敬,丝毫不敢违抗!”   祁连山笑道:“真想不到,你这位女神真有点威风,竟然把一场变乱,轻而易举地平定了,那八个家伙都是满天云留下的悍匪,假如不是你先镇住了他们,吓破了他们的胆,恐怕还要大费一番手脚才能制服他们呢!对了,康柏尔罕呢,她怎么还不出来!”   “早就走了,她抢在玛林娜前面,先到女汗的寝宫去,把消息告诉女汗,配合玛林娜的行动,而且还要会同长老们鞠审玛林娜的叛变之罪!”   “那我们也去听听看,我要知道我父母被害的真相!”   “不!我们不能去,那是她们的长老大会,只有王族才能参加,康柏尔罕答应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待,有八婶儿在那边,她会知道的!”   祁连山想想道:“那我们干什么呢?”   “等在这儿,她们把事情作一番交代后,一定会来告诉我们的,我们去接银花姐吧!”   两个人来到了岸边,苗银花正好押着那个家伙,把皮筏摇到了岸边,上岸之后,苗银花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个家伙的脖子劈上了一掌击昏过去!   祁连山微怔道:“银花,你这又是干吗?他的同伴已经全数解决了,谅他也跑不上天去!”   苗银花道:“这家伙是白狼大寨的细作,他还不知道我已经叛离了我姊姊,向我说出了秘密!”   “什么秘密?”   “白狼大寨也有意思并吞掉满天云,在他身边安插了不少的细作,这家伙就是其中之一,而且他们也已经递出了消息,要我姊姊迅速带人突袭地狱谷,配合这边的行动!”   “这边又能有什么行动,即使他们得了手,大部份都是满天云的人,什么好处都没有!”   “不!这个家伙说他跟玛林娜较为熟悉,准备在这边得手后,就立刻向玛林娜揭发满天云的阴谋,叫玛林娜带着人先把那些人制住,然后利用玛尔米乞部的人去进剿地狱谷,满天云带走了一批人,那都是玛林娜的心腹,只要玛林娜一声号召,那些女的都会听令发动,里应外合,把满天云整个消灭在地狱谷中。”   祁连山听得一皱眉道:“满天云是必须要消灭的,我本来也计划要玛尔米乞部的人跟我配合,扑击地狱谷,现在反而麻烦了,又增加了你姊姊带来的白狼大寨一批人!”   苗银花道:“所以我才把这个家伙劈昏过去,不让他听见我们的谈话,就是要跟您再商量一个办法!”   加洛琳道:“让他听见了又能怎么样,他难道还能把消息传递出去不成!”   苗银花道:“很有可能,这家伙很有心计,在玛尔米乞部里笼络了好些人,据说有几个长老都跟他有了连络,假如不把他安顿住,一转眼溜了,恐怕消息传出去,就大为不利了,目前我们所以能一再地奇袭得手,完全是估着对方不明我们究竟的优势,现在他已经知道我们的人手不过就这几个,那就糟了,不管是满天云也好,白狼大寨也好,都可以稳吃我们!”   祁连山笑道:“就算消息泄露出去,我们也不见得稳被吃掉,在沙漠上拼斗不完全靠火力强,人数多,最重要的是智力高,地形熟,在这方面,我们就估了最大的优势!”   苗银花道:“满天云一直横行大漠草原,地形上,他比我们可熟多了!”   “不错!可是他最不聪明的就是躲进了地狱谷,在那个地方,他就没有我们熟了!”   “少爷,您在地狱谷里也只耽了一两天,等我们赶到地狱谷,他已经先到两三天了,怎么样也此您熟!”   “在谷中禁地那一片密林,就是多住上十天半个月,也不可能弄清楚,可是加洛琳从小在那儿长大的,这一点他绝对比不过,现在我们又把玛尔米乞的危机解除了,他们为了日后的安全,也会主动地配合我们去攻击地狱谷,所以在人数上,我们也不怕缺少了!”   苗银花道:“少爷,您已经有了进攻的计划了?”   “我正在想,等女汗来了,我再跟她商量一下,大致是差不多了!”   苗银花忽又道:“少爷!关于水联珠缺少的零件我也问出来了,他们就埋在仓库里的地下,起出来装上就能使用了,这对我们是个好消息!”   祁连山却苦笑一声道:“这不算太好的消息,这机枪上的零件都是钢铁做的,埋在地下长了锈,还能用吗?”   “怎么不能用,把铁锈磨掉就行了!”   “不!尤其是底火撞针,那可不能随便乱安的,它原来的大小是恰到好处,如果磨得小了一点,就不容易操作自如,控制在心,那是很危险的事!”   苗银花的兴奋之情略抑,叹了口气道:“我只是听他说,可不知实情,到时您瞧吧,能用就用,否则大老远的抗了去,不能用可冤枉,至于这个家伙,我认为还是看牢一点的好,找根绳子把他绑上吧。”   加洛琳道:“不必那么麻烦,我来料理好了,老薛制的迷魂香,我也带了一点来,给他闻上一点。准保两天之内醒不过来,那不是比什么都好。”   祁连山忽而心中一动道:“加洛琳,那迷魂香还有多少,怎么配制的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配方在老薛的肚子里,他一死,这些魔教的魔法都失传了,恐怕整个魔教也要断绝了,现成的迷魂香只得一小瓶,我装在一个防水的小袋子,挂在皮带上,不过那香可不能乱用,因为我没有解药了,我们自己闻上,也得昏睡个两天才能醒。”   她取出了一个小袋子,里面有四个小瓶子,拿了黄色的一个,又指着其他的瓶子道:   “这儿全是乌风酒,也就是所谓的生命之泉,刚才给了玛林娜一瓶。”   祁连山笑道:“怎么想到带这些的?”   “是小娥姐叫我带着的,她说我们到这岛上来,情况不明,万一起了冲突,我们除非有兵器,但是伤了人也不好,只有用这种迷魂香最好了……”   她挑了指甲盖那么一点粉末,弹在火炬上,立刻冒出一蓬青烟,然后自己摒住呼吸,把那个昏倒的家伙拉起来,把鼻孔对准着那蓬青烟,一直等烟雾散了才放下人来,自己也远远地跳开了,祁连山道:“这就行了?”   加洛林道:“行了,其实这已经是浪费了。那一撮药粉可以薰倒五六个人呢。”   祁连山拿过她手中的小瓶道:“那这一瓶药粉足足可以薰倒五六十个人了!”   加洛琳道:“药量是够了,不过得五六十个人集合在一起,如果离得太散了,香味效果就差得多!”   “再差也没关系,我只要对方能昏绝一会儿工夫,或者是使得对方软绵无力就行了!”   “那没问题的,你要用来对付谁?”   祁连山笑笑道:“现在还没有一个定案,反正这种事情只能见机而行,事先想好了办法,如果对方不集中在一起,也是白费,不过我倒是有个主意,觉得大可利用一下,慢慢再来想办法吧,你可得收好别弄丢了!”   这时,外面传来了刘老好的声音,“祁少爷!祁少爷!”   三个人精神都为之一震,祁连山忙道:“八婶儿来了,我们去看看她带了什么消息来!”   迎出门口,他们才发现除了刘老好之外,还有一个中年的美妇人,虽然是穿着草原上的服装,但是却别有一股雍容的气质,祁连山知道这一定是女汗玛尔莎!   没等刘老好介绍,玛尔莎已经开口了:“祁哥儿,欢迎你来玛尔米乞部,也谢谢你解了我们的危,我就是玛尔莎,令尊的老朋友,恐怕令尊没有向你提起过!”   祁连山忙道:“不!女汗,先父以前没有提起,但上半年他到内地去看我,我们谈得很融洽,什么事都谈!”   “也包括我跟他的交往在内!”   “是的!只是不太详尽,没有提到女汗的部族,但是他跟女汗的交谊他却说得很明白,而且把你们的纪念玉玦都络我看过了,他要我以后对女汗多加尊敬……”   玛尔莎有点感动,眼睛红红地道:“你父亲是个很可敬的人,族里有很多人都在怀念他,所以玛林娜向大家承认了杀害你的父母,几乎起公愤,要不是我拦住了,她会被人活活地打死的,不过她杀死你父母的动机固然不对,内情却是值得原谅的,她完全是受了别人的摆布与利用……”   说着又擦擦眼泪,拿出三封信,递给了祁连山道:“这是玛林娜提交出来的证物,她不会写字,信是托人写的,不过信都是内地的信柬,而且她还保留了自己用回文写的原信,我相信她不是伪造的!”   祁连山道:“其实我父亲是看得懂回文的!……”   玛尔莎叹道:“看得懂也没有用,信是满天云拿去转交的,在中途他也会把信的内容改换掉………唉!说起来也怪我,你父亲的死,有一部份是受了我的害,他受害的时候,我也在兰州,只是你父亲不知道!”   祁连山一震,玛尔莎道:“你听我把事情说明了,就不会误会了,开始时你把你父母受害的事告诉了康柏尔罕,她还以为是我下的手呢,拿着玉佩跟毒针跑来责问我,弄得我莫名其妙,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你家里遭了凶事!”   刘老好在旁道:“大姐!你最好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明一下,这样子反而会使人不明白!”   玛尔莎又擦擦眼泪,轻轻一声道:“我实在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祁哥儿还是先看信好了,你也懂回文吗?”   “懂一点,一般的文字可以懂!”   “那就行了,我们这儿多半是什么字都不识的文盲,玛林娜因为是大祭司,才比人懂得多一点,她的信也很简单,你看了就会明白了!我也容易说明白。”   祁连山于是先展开了那一封回文的信,信是玛林娜写的,说她随着女汗玛尔莎,离开了玛尔米乞部,希望祁云程能念及旧情而收留她们,接下去是她一个人向祁连山表达了她的爱意,说表姐只是一时冲动,也许留意不坚,但是自己却是决心不愿回族,情愿为他放弃一切,只要祁云程收留她,叫她做什么都可以的,听说他娶了个又凶又悍的妻子,愿意贡献出自己全部的爱情,也可以安慰他的晚年,末后她还一再强调要祁云程别忘记以前说过的话……   祁连山一口气读完了,大致意思都还能明白,因此问道,“我父亲以前跟玛林娜很好吗?”   玛尔莎苦笑道:“你父亲为人很风趣,玛林娜那时才十五岁,还是个小孩子,对你父亲崇拜得不得了,一再向他示爱献身,你父亲不忍心伤害一个小女孩子的感情,总是捏捏她的脸,笑着说:“你长大了我就娶你——那只是对个大小孩开开玩笑的话,那知道她就认真了!”   祁连山轻轻一叹。玛尔莎黯然道:“你看第二封信好了,那是给你父亲的信,问题就在这封信上!”   祁连山抽出了信,却是用汉文写的:“妾自大漠中来,为玛尔莎姊衔来急信,事如燃眉,为恐露形迹,乞能予以秘密赐晤,以便面告,玛林娜再拜!”   祁连山道:“这怎么成了用汉文书写的了?”   “交到你父亲手中的信就是这一封了,假如是玛林娜的原信,恐怕你父亲根本就不会加以接见了,因为我跟别人打听过,说你父亲的态度很严谨,做人很方正……”   祁连山想想父亲的确是这样一个人,大概也就是年轻时在玛尔米乞部的那段艳事的原故,使父亲以后为人处世都有了大改变,敦励品行,细节无亏,所以才获致那样轰动的侠名!   玛尔莎苦笑道:“其实怪我的脸皮薄,我是为了族中不时受到侵扰,听说你父亲的名气越来越大,而且婚姻生活又不太如意,才动了心,这都是满天云那个混帐东西跟我说的,而且那时康柏尔罕也大了,我是想把族位交给她,去找你父亲,补偿一下当年对他的欠缺,所以我才带着当年的定情纪念物,又怕难以启齿,才带了玛林娜一起,托她去见你父亲试探一下你父亲的意念,我不知道她会私下写下那封信给你父亲,而那封信又被满天云换成了这一封,才闹出那件悲剧,要是我厚着脸皮去登门拜访,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   刘老好也叹息着道:“大姊,也怪我这些年来,没有再回到族里来跟你见面,否则你也不会受满天云的欺骗了,祁夫人容貌才艺品德,举世无双,祁大爷的生活美满极了,你如果知道了,就不会再去这一趟了,就是去了,也不用带着玛林娜,那么神秘兮兮了,公开大方登门拜访一下老朋友,提出你的困难,祁大爷一定会很热心帮你忙的!”   祁连山道:“是的,女汗,父亲对你们族中的规矩固然感到不太满意,可是对族中的人都很关心的,他到内地去看我的时候,还特别告诉我,要我将来主持牧场的时候,对你们要多加照顾。对了,玛林娜是为了什么才要行凶杀死我的父母呢?”   玛尔莎抹了一下泪痕道:“你看第三封信就知道了!”   祁连山拆开第三封信,那是以他父亲祁云程的名义给玛林娜的回信,信中亟道相思之意,而且还答应秘密会见她,一叙旧情,答应安排她今后在一起的日子,至于女汗方面,则不想见面了,而且还说了怕女汗日后纠缠不清,叫玛林娜把女汗的信物跟毒针都偷了来。”   祁连山一面看一面愤然道:“我父亲怎么会说这种话,做这种事,写这种信,这根本不是我父亲的笔迹!”   玛尔莎黯然道:“我知道,但是玛林娜根本没见过你父亲写的信,也不太了解你父亲的为人,对这封信上的话居然深信不疑,你想一想她自己偷偷写给你父亲的信就明白了,她都能打算把我撇开,想一个人跟你父亲去,她对这封信上的言词又怎么会怀疑呢,满天云是摸透了她的心思,才伪造了这封信。”   祁连山点点头问道:“以后呢?”   “以后她就私下去见你父亲了,然而她骗我说你父亲答应见她一面,谈谈我的事,要我把玉佩交给她去作为信物,她拿了我的玉佩,还偷了我的天蝎毒针去见你父亲,据她说她见到你母亲也在场,感到很奇怪。”   “我父亲是以款待故人的心情接见她,为表示心中无伪才要我母亲一起,这没有什么不对呀!”   “但是玛林娜不这样想,她见到你母亲的风华仪态,一切都此她好上多倍,心中充满了嫉恨,然后她提出信上的要求,你父亲说她在开玩笑,还拿出那封信来,玛林娜以为是你父亲故意侮辱她的感情,一怒之下,就用天蝎毒针暗算,先杀死了你父亲,嫉恨交错之下,她又杀死了你的母亲,等她做下了错事之后,她才后悔了,她想到你父亲有了那么美的妻子,而满天云却告诉她你母亲是个又丑又凶的女人,显然有点不对,而且你父亲明知她不识汉字,也不该用汉字写信给她,尤其是这种充满感情的私信,总不会要人去念给她听吧?”   玛尔莎叹了口气:“但是那时想到已经迟了,她只得把我给她的玉佩留下,把你父亲的玉佩拿走了,回到我那儿说你父亲的生活很美好,不想再要我们去打扰他的平静,而且我是一族之尊,他不能为我停妻再娶,又不能屈我为妾,相见不如不见……”   祁连山道:“家父是个豪放的人,虽然不是老粗,但是也不会说出这种曲折的话来!”   玛尔莎轻叹了一口气:“是的,这番话不像是你父亲说的,可是我跟你父亲又分开太久了,而且玛林娜自己说不出这番话的,我以为她真是转述你父亲的话,女人也有女人的尊严,既然你父亲作此表示,我也无颜再留,又悄悄地回到了这儿,始终不知道玛林娜做了些什么事!”   祁连山道:“女汗,我有件事不明白,你们到兰州去时,干吗要掩饰形迹呢,天风牧场的人很多,只要你们公开的来到,牧场上的人一定会知道的,看见你们跟满天云走在一起,父亲也一定会设法先来见你的,你们不知道满天云,天风牧场的人却对他清楚得很!”   玛尔莎苦笑道:“玛尔米乞部在草原上的敌人太多了,如果知道我离开了领地轻出,不知有多少人会把我抓起来,对玛尔米乞部提出勒索呢,我必须要悄悄地走!”   刘老好叹了口气:“一切都是天意,鬼使神差……”   祁连山庄容道:“不!这不是天意,是人为的,一切都是满天云在中间捣鬼,这个人太险恶了,此人不除,草原上永无宁日,不知有多少人要蒙受其害呢!”   玛尔莎点点头道:“是的,这个人必须消除,否则我们玛尔米乞部也逃不过他的魔手,这次幸亏祁哥儿来到,否则我们就会被他阴谋并吞掉了,所以长老会议决定,要对满天云展开突袭,澈底消灭他,我们准备派出一百名战士,由康柏尔罕带着进攻地狱谷,只是她们都没有作战的经验,还希望祁哥儿多帮忙,人不够还可以再增加!”   祁连山想了一下道:“一百名战士是足够了,我义不容辞,只是玛林娜……”   玛尔莎道:“我们已经决议,免除她的大祭司职务,监禁起来,她是杀死你父母的凶手,也是本族的叛徒,我们一定会将她处以极刑,给你一个交代!”   祁连山道:“女汗会错了我的意思了,玛林娜虽然犯了错,但她是个头脑简单的人,完全是受人利用而已,刚才她已经知道忏悔了!我想向女汗求个情……”   “祁哥儿!你要我放过她?”   “不是我要放过她,是先父,先父在死前还用手写了几个字,不要我们报复!”   女汗似乎很意外,良久才道:“你父亲是个很可敬的人,他的心胸这样宽大,可是对满天云这种人……”   “家父死时还不知道是满天云居中捣蛋,还以为是玛林娜在嫉恨之下疯狂行为,所以才原谅了她,至于满天云,就是他不陷害我的父母,我也不会放过他的,先父一生最大的希望,就是使草原成为一块和平安祥的乐土,我也要继承先父的遗志,完成他的愿望,因此我立誓要消灭这个草原上的祸害!”   玛尔莎很感动:“你们父子俩都是很伟大的人,不过,祁哥儿,这恐怕很不容易,你可以放弃追究亲仇,但是族中的长老们都不肯原谅她的叛族之罪!”   “叫她将功折罪,去消灭满天云,大家总不会反对的!”   “叫她将功折罪,这话是怎么说?”   “满天云从这儿带走了几十个女孩子……”   玛尔莎叹了口气:“那些人对族里的规定很不满意,受了满天云的蛊惑后,跟着他的手下走了,恐怕很难再叫她们回来,唉!也许我早该听你父亲的劝告,把规矩更改一下,现在情况不一样了,玛尔米乞部不再是一个深闭远离的部族,跟别的部族接触的机会也多了,我们也不能再固守着祖先的规矩了!”   祁连山道:“女汗,这是应该的,祖先传下来的规矩应该为着后世子孙们好,帮助子孙蔓衍繁盛,促使部族繁荣,那些规矩才有意义,才值得保留,否则的话,已经不值得去维持了,时代在变,规矩也必须慢慢地变……”   刘老好笑道:“祁少爷,这些道理,你可以跟康柏尔罕去谈,我大姊已经准备把汗位传给她去继承,而且也准备族中一些年纪大而又顽固不化的长老们撤换掉,让年轻人去多负责一点,她们也比较能接受新的思想观念……”   祁连山道:“这些问题都是以后的事了,我要玛林娜戴罪立功,是因为那些女孩子都肯听她的……满天云坚守地狱谷是很难进去的,但是玛林娜却能进去,她领着那些女孩子里应外合,我们才能把满天云一举歼灭!”   “那些女孩子肯听她的指挥?”女汗显然不信。   “是的,这些话是玛林娜跟满天云的手下在谈话时被我听见的,大概错不了,满天云带走那些女孩子,是为了占领地狱谷的魔教总坛,好利用那儿,号召其他部族的祭师巫师,在天山造成一股特殊的势力!”   玛尔莎冷笑道:“那是做梦,维吾尔大部份笃信回教,像我们这样信仰神教的只是很少的支族,玛尔米乞部算是最大的一支,其余的人数加起来,也只比我们多一点,在全数的维吾尔人中,只占了很少一部份,何况天山的居民人种太多了,除了维吾尔人之外,还有哥沙克人,西藏人,就凭这点人,怎么能统治天山呢?”   祁连山道:“有满天云在后面撑腰,并不是不可能的,这个人的野心大,鬼主意也多……”   玛尔莎道:“就算玛林娜能够在那些女孩子中间发号施令,但是也须要她自己去才行呀!”   “是的,她可以通过满天云的守哨而进入地狱谷,然后才相机带着那些女孩子发动……”   “玛林娜肯为我们这么做吗?”   祁连山笑笑道:“为了我们,她自然是不会的,但是有他们魔教的万能女神命令她,她定会服从的!”   “魔教的万能女神?祁哥儿,你是说……”   刘老好忙笑道:“我知道,他是说的谁,大姊,你看看这不是活生生的天蝎女神的化身吗?”   她笑指着一旁的加洛琳,玛尔莎这才注意到另外还有两个人在,朝加洛琳仔细看了一眼后,她的神色一庄,几乎要跪下去了,加洛琳连忙托住着她道:“女汗,不敢当,我叫加洛琳,是个人,可不是神……”   玛尔莎讷讷地道:“我知道加洛琳,妹妹告诉过我,有个在地狱谷长大的女孩子,是一个姓薛的汉人带来的,在那儿被称为复仇女神的……”   加洛琳笑道:“那就是我!”   “可是你怎么跟我们的天蝎女神那么像呢?”   加洛琳道:“魔教为众神之教,魔教的女神是众神之神,不管那些部族信奉的是什么神,但他们的神明都是差不多的,所以那些祭师们到了地狱谷,才会心生敬畏,每个人才相信自己的神是来自魔教之殿……”   祁连山道:“加洛琳,你把我都弄糊涂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加洛琳道:“魔教原分十个支派,每派都信奉一位尊神,但这十位尊神除了名称不同外,形貌几乎大同小异,都像魔教中阿修罗女神……”   祁连山插嘴道:“阿修罗是魔教尊者是没错,可是我从来也没听说什么阿修罗女神的!”   加洛琳笑笑道:“山,这些地方你不会比我熟的,老薛为了要让我成为天山的诸神之神,自然要把魔教的一切都告诉给我听,阿修罗是万能之神,化身无数,可男可女,在尊奉女性神明的地方,他就以女像出现,他之所以把我带到地狱谷去,就因为我有点像他在地狱谷保存的魔教阿修罗女神,这儿的天蝎女神是以阿修罗为本的,所以看起来也很像我了!”   玛尔莎这才恍然地道:“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玛林娜的势力越来越大,相信崇拜她的人也越来越多。我想她一定是带着一些人到地狱谷去朝过圣了。”   加洛琳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每次以女神的姿态,登上诸神祭殿的时候,是发现人越来越多。”   刘老好忙道:“大姊,你如果没有先听我说明,乍然在这儿看到加洛琳,相信你也会吓一大跳的,然后你也会跟别人一样地去对加洛琳崇拜的。”   玛尔莎点点头道:“这是一定的,一直到现在,我还不敢相信她是个凡人呢,天蝎大神像在我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就已经看得很熟了,可是我从来也没见到有人会跟女神长得那么相像的,唉!对了,加洛琳,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母亲,我已经想尽了方法去说服那些长老们宽恕玛林娜,可是没有成功,因此我想到再来请加洛琳表现一次神迹,那知道你已经想到了!”   说话的是康柏尔罕,她穿了一身鲜明的衣裳,打扮得十分俏丽,由门口跳了进来,祁连山这才有机会详细地打量了她一下,发现她的形貌虽然像她的母亲,但是她的鼻梁很高,显然比玛尔莎更为坚毅,果决,她的眼睛黑中带蓝,清澈如同湖水,细白的皮肤,乌黑的长发结成了辫子,一半盘在额前,一半拖在背后。   这个女孩子很美,但是她的美中具有高贵的气质,看来清澈明亮爽朗,充满了智慧,可是缺少了女性的柔媚,也缺少了女孩子的娇憨娇态。   玛尔莎慈祥地道:“康柏尔罕,你又要捣鬼了!”   康柏尔罕笑着道:“母亲,你不知道加洛琳装扮女神时有多神圣,彷佛她就是真正的女神似的!”   面对着康柏尔罕,加洛琳也像自然而然地被挑起斗志,倨傲地一昂头道:“我本来就是的,我从小就被带到地狱谷,我准备做天山之神的,我除了不会那些神奇的神法之外,从来也没有想到我不是神,只有当自己完全充满自信的时候,人才能具有神性,那是任何人扮不来的!”   康柏尔罕笑笑道:“我完全相信,因此你只要愿意,在我们攻进地狱谷后你可以留在那儿,继续做女神!”   加洛琳笑道:“我如果愿意留下,谁也赶不走我,可是我对女神没有兴趣,我宁愿做人,只有做过神的人,才知道神的生活此人枯燥无聊得多!”   “可是为了帮助天山下无数的人,为了帮助你的子民,你不能为她们留下牺牲一点吗?”   “不能,因为我究竟不是万能的,而且那些人也不是我的子民,他们之所以信奉我,崇拜我,完全是老薛利用种种魔法的原故,就像我们互相合作,哄信了玛林娜一样,我不能永远骗人下去,也不能再被人利用了。”   康柏尔罕道:“现在没有人能利用你了。”   加洛琳道:“我知道自己,能为大家做的事很少,因此我也不想要别人为我做什么。”   康柏尔罕道:“你可以受到万民的崇拜与尊敬!”   加洛琳笑笑道:“那又有什么用呢,我并不能从别人的跪拜中得到快乐,这些对我就没有意思,而且我只能得到别人的膜拜,而别人却能从对我的敬拜中得到许多实利,我如果不是神,就不该受到万民的敬拜,我如果是神,就应该爱护我的子民,不让他们受到别人的剥削,不让别人利用我的名字去欺凌他们,压榨他们!”   康柏尔罕微微有点赧然道:“加洛琳,你不是说我吧?”   加洛琳笑着道:“我没有指定要说谁,如果你坚持要我去主持地狱谷,继续去做天山之神,你就有那个心了,因为你明明知道我这个女神很平凡,不能为那些人做什么事情,他们应该去信奉一个真正伟大而慈爱、正直、善美的神!”   连玛尔莎都有点愠然地道:“加洛琳,你是说我们信奉了多年的这个神是假的,是邪恶的了?”   加洛琳点头道:“是的,我就是这个意思!”   刘老好与苗银花都用阻止的眼光看着加洛琳,要她别说下去,只有祁连山嘉许地望着她,脸上带着微笑道:“对!加洛琳,只有你够资格这样说,因为你来自地狱谷,是魔教诸神的圣殿上的女神,也是所谓万能之神的代表,你最了解那些内情,也知道它的善恶!”   康柏尔罕道:“但是她不能侮辱我们的信仰!”   祁连山笑道:“为什么不可以,你们所信奉的神就是她的化身之一,她自己知道她是怎么才成为神的,那是一些邪恶的人,创出来骗人的!目的在欺骗那些愚蠢无知的人,供受驱策奴役来满足他们的欲望,像满天云,像那个老薛,甚至于推到最早,创立魔神教的人!”   康柏尔罕道:“祁连山,你不认为你太过份了?”   祁连山肃容道:“我并不过份,我倒是觉得你太过份了,哄得玛林娜相信,号召被满天云带走的人起来会合击溃满天云,这件事我不反对,而且我自己也有这个意思,因为满天云是个邪恶的人,但是你要加洛琳继续再在地狱谷做女神,还要把这个邪恶的宗教维持下去,就是错了!”   康柏尔罕道:“我是为她好,也是为了天山的子民们好,他们真心的信仰她,她可以领着他们向着善良之途!”   祁连山道:“但是整个的教义都是邪恶的,那些人只为神术所惑,产生了一种盲目无知的信仰力量,可以不论是非,不计一切去为神牺牲,但是你却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在玛林娜面前杀人的是你,你知道这个神是虚伪的,是用人力造成的,你会相信她吗?”   “我……不要相信。但是我可以帮助别人相信!”   祁连山道:“你自己都不信,又怎么能教别人相信呢?除非是像先前一样,制造一些神迹,然后你就成为神的使者,神的代表,你的命令,就成了神的意旨,叫每一个人都听你的,你就可以高踞各部之上了!你难道不是这个意思吗?”   康柏尔罕语为之塞,顿了顿才道:“我是这个意思,但是我的目的与他们绝不相同,满天云是为了自己,为了天山的财富,我则是要成立一个天山的众神之邦,不受别人的欺凌而已。”   祁连山笑道:“草原上有很多的维吾尔人,他们也保存着祖先的传统,生活得很好,各部族之间友爱互助,亲如兄弟,和平共存,他们之所以要跟你们作对,是为了受到你们的侵害,你们诱惑了他们的子弟,却像奴隶一样地对待他们,漠视着他们的生命舆尊严。”   康柏尔罕怒声道:“祁连山,你究竟是来帮助我们,还是来跟我们作对的?”   祁连山也沉声道:“我是来帮助你们,但是绝不帮你们成为一个侵略者,成为一个破坏和平的好战者,如果你不改变你的野心,我也可能来跟你作对。”   康柏尔罕恼羞成怒地道:“那你就试试看!”说完,她气冲冲走了。   这两个人的冲突很出每个人的意外,玛尔莎连叫了几声,康柏尔罕都没理,冲出门口,走得不见了,玛尔莎才一叹道:“这个孩子,被我惯坏了,祁哥儿,你别生气,我会慢慢劝告她的。”   祁连山淡淡地道:“女汗,请恕我说句放肆的话,你劝不动她的,因为你自己也是这样的人,从小,你就把她教成一个独裁者,一个高高在上,还想把更多的人踏在脚下的人,只是她比你更聪明,更有心计,从满天云那里又学来了很多的坏主意,你为草原上养大了一条毒龙……”   玛尔莎脸色数变,几度欲言又止,最后只叹了口气:“祁哥儿,也许你说得对!”   刘老好也感到很意外地道:“大姊,我原先以为康柏尔罕很能干,也很聪明,所以我主张你把汗位传继给她,现在看来,这个决定好像错了……”   玛尔莎一怔道:“错了?难道康柏尔罕有什么不对吗?刚才她的态度不好,只是性子急躁一点,但是那不能怪她,她的暴躁是有原因的!”   刘老好道:“我知道,当初你跟祁大爷分手的时候,曾经约定好,今生无缘,愿结来生之缘……”   玛尔莎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其实我也知道这是一篇空洞的诺言,我是受了满天云的瞒骗,以为云程的生活很不美满,所以才去找他,可是玛林娜告诉我说他的妻子不但美丽温柔胜我百倍,而且他的生活也很美满,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我听说他有个儿子……”   刘老好道:“我知道,你打算把康柏尔罕嫁给祁少爷,她在来的路上就告诉我了,所以她听说了加洛琳是祁少爷的妻子后,心中很愤怒,大姊,这件事首先是怪你,你在没有取得祁大爷跟祁少爷的同意前,怎么可以贸然就决定了这件事呢?”   “我……我想云程不会不答应的!”   刘老好一叹道:“大姐,你还是没有改掉你是女汗的这种心理,怎么能够跟别的人相处呢,你这个女汗只能在玛尔米乞部里有权势,别的人并不须要听你的命令,接受你的指使呀,你擅自决定了,祁少爷反对你又怎么办,是不是又像上次一样,带着人去胁迫他答应?”   玛尔莎低头不响了。刘老好继续道:“而且我知道祁少爷一定会反对的,汉人最重伦理,你在名义上曾经一度是祁大爷的妻子,也是祁少爷的母亲……”   玛尔莎忙道:“这怎能算呢,康柏尔罕是云程离开后三年再生下来的,跟祁哥儿完全没有血统关系!”   刘老好道:“但是在汉人,仍然重视这种伦理关系,即便是异父异母,但是在名义上仍然有着兄妹之谊的,很少有这种情形下的兄妹通婚的,我在路上不便说你的决定不对,所以只解说了这一部份,那时康柏尔罕以为你可能是杀死祁大爷夫妇的凶手,所以没有多说什么,但是很显然的,她对祁少爷很满意!”   玛尔莎叹道:“云程已经是个美男子了,但是祁哥儿看来好像比云程年轻时更为潇洒英俊一点,那可能是他有个很美的母亲的原故,这样一个美男子,那个少女不动心?”   刘老好苦笑道:“大姊,我在说正经的!”   玛尔莎道:“我也在说正经的,玛尔米乞部的女人最坦白,想爱就爱,心里想,口中就说出来,行动上就表现出来,你难道还不知道吗?”   刘老好道:“我知道,可是我后来的日子在汉人的社会中过的,我也知道他们,以祁哥儿而言,他就认为娶一个女汗并不是光采的事,而且这个女汗还是他异父异母的妹妹,更何况他跟加洛琳已经有了婚约在先……”   玛尔莎道:“是的,我知道了以后,也曾经告诉过她,这件事既然发生了意外的变故,就不能勉强……”   刘老好道:“可是康柏尔罕似乎还不死心,她先是想法子要加洛琳留在天山做女神,还搬出一番大道理来压她,后来见到祁少爷帮加洛琳说话,气得又跟祁少爷吵了起来,翻脸而去……”   玛尔莎叹道:“妹妹,这也是人之常情!”   刘老好庄容道:“但是做女汗不行,女汗必须要有超过一般人的心胸度量,更要毫无私心,为了部族,忍人家不能忍的气,这样才能领导族人,玛尔米乞部的种种规定都不合理,却能流传多年而不变,就是有一个最好的制度,就是对女汗的慎选,被定为继汗位之前,如果未能合标准,还是不能继统的!”   玛尔莎低下了头道:“可是我已经宣布了!”   刘老好庄严地道:“在她正式接受汗位前,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作为准备期,在这段期间,任何一个长老都有监督新汗的责任,在最后一天提出报告,例举事实,指证新汗的失当行径,决定是否要延长新汗接位的准备期限……”   “你准备向长老大会提出报告?”   “是的,我既是长老之一,我有一责任提出一切忠实的报告,然后由大家去决定!”   玛尔莎哀怨地道:“妹妹!你不能看在我的份上……”   刘老好庄严地道:“不能,大姊,而且你也不该向我提出这个请求,你有你的责任,我有我的责任,只有我们每一个人都尽到自己的责任,玛尔米乞部才能永存!”   祁连山倒是很感意外,没想到她们部族中还有这么一条开朗而严格的规定,由此可见这离群独立的一个部族,所以能延续至今,毕竟还是有道理的。   想了一下才道:“八婶儿,那只是一时情绪上的激动,只要稍加抑制,就可以改过来的!”   刘老好道:“我知道可以改过来的,但是要看她肯不肯改,如果她一直不肯改,放纵自己的性情下去,势必成为一个暴君,一个独裁者,把族人领向灭亡之途,所以这件事绝不能马虎……”   “那又怎么知道她不肯悔改呢?”   刘老好道:“我在等她,如果她在一个时辰内不来道歉,不知道反省自己的过失,那就证明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缺点,我就必须向长老大会提出报告,要求延缓新汗的接权期限,假如延长到六个月,新汗还是不能做到适合新汗的条件,势必要另立新汗,永远地取消她的继承权了!”   玛尔莎低声道:“妹妹,我没有第二个女儿了!”   刘老好道:“但是族中有的是够资格的女孩子,不一定要是你的女儿!”   玛尔莎长叹一声:“妹妹,也许你说得对,可是康柏尔罕一向高傲惯了,她受不了这个打击的!”   刘老好道:“那她就更没资格接替汗位,因为她接汗之后,就是全族的领袖,除非她死亡,否则在三十年中,谁都无法再去制裁她了,因此我们才必须在新汗接替大位前,加以慎重的考察!”   玛尔莎叹息无语,但也不敢再向刘老好要求说情了,时间在一分一分的过去,到了将近一小时的时候,玛尔莎自己也有点愠然地道:“这个孩子,实在太使我失望了,为了培植她接汗,我不知费了多少的苦心教育她,告诉她将来所要负的责任是多大,那知她还是这个样子,妹妹,现在不必要你提出,我自己向长老们宣布这件事!”   祁连山道:“女汗!再等一下,规定的时间是一个时辰,现在才过去一半……”   玛尔莎道:“那是妹妹的时限,在我来说,她如果不能立刻回头反省,就是不够资格担任女汗的职务,走!妹妹,我们一起去向长老大会宣布去。”   刘老好点点头,玛尔莎道:“祁哥儿,你们等一下。”   祁连山觉得没意思,忙道:“女汗,我只是来告诉一下满天云的阴谋,同时也调查一下杀我父母的凶手,现在这两件事都已完成了,我们也不便再掺进你们族中的私务,还是告辞了的好!”   玛尔莎忙道:“祁哥儿,你不能走,如何对付满天云,还要你的帮助呢!”   “那是我的事,我会去做的。”   “可是目前满天云对我们的威胁很大,我们既然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就应该共同联手对敌。”   祁连山摇摇头道:“对不起,女汗,我们恐怕很难合作,因为我发现你们年轻一代的女孩子,对康柏尔罕都很拥护,现在她跟我们有了隔阂,就不会合作得很愉快。”   刘老好也请求道:“祁少爷,请您再等一会见,我跟大姊去要不了多久的,我会很快回来,然后我们一起走,一起去对付满天云去。”   祁连山皱着眉头道:“八婶儿,先前是没有办法,叫您给碰上了,才拉着您出死人生在沙漠上奔波拼命,这会见可不能再要您去了。”   刘老好道:“为什么?是怕我帮不上忙,拖累了你们,还是怕我死了,你们交不了帐。”   祁连山苦笑道:“八婶儿,不瞒您说,我真担心这个,别说是让您丢了性命,就是受了点伤我对八叔……”   刘老好爽然地道:“少爷,龙八巴巴的叫你来找我,是要我照顾你的,因此你不必考虑我的事儿,更不必考虑如何对龙八交代。龙八等于是把你交给了我,倒是你有了个失闪,我才难以向龙八交代,至于说怕我拖累着你们,那就更不必担心了,我只要一枪在手,照顾自己的能力是足够的了,这个你可以问问银花儿,在刘家寨子里落脚,虽说是规规矩矩做生意,但是没有两下子,也就不敢在那儿开门立户了!”   听她这么一说,祁连山倒是没话说了,刘老好跟玛尔莎走了,果没多久,却是刘老好一个人回来道:“康柏尔罕一个人走了,她说要带着人先去扫荡满天云去!”   祁连山急急道:“这怎么行,她怎么斗得过满天云!”   刘老好一叹道:“我不知道这孩子如此任性,看来是我帮了倒忙,也是我害了她!”   祁连山道:“这怎么说是你害了她呢?”   刘老好轻叹道:“在路上她跟我一起走的时候,就向我表示过,她根本不想在这儿当女汗,要我想办法替她在大姊面前说情,放她离开!”   “难怪您刚才一个劲儿的说她不够资格!”   刘好老苦笑道:“她究竟是我的侄女儿,我是存了点儿私心想帮了她的忙,可是大姊却一心想要她继汗,问到我的意见,我又不能伤大姊的心,说她想出去,只有一力促成,然后在大会上提出她的缺点,取消她继汗的资格,那知道这孩子心太急,居然一个人跑了,她这一去大概是带着她的那些人,真跟满天云拼了!”   祁连山道:“就算她不想做女汗,也不必如此冒险呀!”   刘老好道:“她是存心想犯个大错,让族人把她逐出族去,因为族中规定,女汗如果有了重大的错失,基于对女汗的尊重,不便加以处决,只有赶逐出去……”   “可是她这一次轻举妄动,要害死多少人!”   刘老好长叹道:“她说了,她们年轻的一代对玛尔米乞部的一切都反对,反对那些不近人情的规矩,反对这种闭塞的生活,反对这种整天提心吊担,整天要为了保守着一堆金沙而跟人拼命的生活,她们认为自己有双手,有气力,用任何方式都能谋生,都能像别的女人一般,安安稳稳地过一生,所以她带走的人,都是不愿意再维持玛尔米乞部传统的人,她带走那些人,是借个机会,免得将来会跟自己人冲突……”   祁连山道:“八婶儿,别急,咱们还可以追得上,就是要去找满天云,也该大伙儿一块儿去,凭她们几个女孩子,怎么斗得过老奸巨猾的满天云呢?”   刘老好苦笑一声道:“但愿能追得上。否则就是我害了她,这孩子也是的,她不想当女汗,我也没逼她干这个,老实说,玛尔米乞部是绝无法再维持下去了,除非大家就此绝种,因为现在她们找丈夫越来越困难了,再也没有男人肯像奴隶一样的留在这儿了,除非是另怀目的的,就像你们杀掉的那些人一样……”   祁连山道:“不错,一个全是女人的部族是很难久存的,最好的办法是跟别的族部合并。”   刘老好道:“问题就在这儿,老一辈的不赞成,她们还迷信着自己的武力舆财富,连我大姊在内,她们都不肯放弃早先的传统,可是康柏尔罕那些年轻人却看得远,也想得开,所以康柏尔罕不愿意继承汗位,她在路上已求了我,我也答应帮忙,她来到这里后,见我不但没阻止,反而促成了她的继汗之举,所以才自作主张地先跑了……”   苗银花忽然问道:“她是从那儿走的?”   “从前面,带了两个最保守的长老,公开声明要去攻击满天云,为人除害,也作为她继汗的第一贡献!”   苗银花笑道:“她不是傻瓜,我想她不会带着人去送死的,她能够跟加洛琳合谋想出那种办法,骗得玛林娜死心场地的认罪,必然是个绝顶聪明的姑娘,她不会做莽撞事,我想她只是借故先离开,一定会在外面等我们的!”   刘老好:“何以见得呢?”   “她不会凭着几杆枪跟弓箭就去跟满天云作战的,要进攻地狱谷,最大的凭仗是水联珠,而现在唯一可用的那架水联珠还在我们这儿,她怎么会不带了走呢?”   刘老好想想道:“假如地真是如此,这孩子还算细心的,也不辜负我为她的一番安排。”   祁连山:“八婶儿,你为她安排了什么?”   刘老奸道:“她要带了一批女孩儿出来谋生活,要我为她设法安排,我想只有天风牧场中有的是光棍儿,而且那些人也多半准备在边疆安身立命了,不会反对娶个维吾尔姑娘做妻子,当然,这件事一定要少爷你同意。”   祁连山道:“这是好事,我一定会帮助的。”   刘老好笑笑道:“别的人容易安排,问题是她自己!”   “她自己有什么问题?”   加洛琳笑道:“有!她要嫁给你,你没听到那个沙妮说吗?她们这次出去,一来是向你父亲求救,二来是去看看你,准备跟你成亲的,你的父亲以前答应过女汗的!”   祁连山道:“绝没有的事,爹从来没有跟我说起过!”   刘老好道:“康柏尔罕自己也对我说过,她说女汗告诉过她,当时她们在一起时,祁大爷答应过这件婚事!”   祁连山道:“那怎么可能,那时我还没出世,康柏尔罕比我还小几岁……”   刘老好道:“我大姊不会乱说,事情是有的,也许是他们无心之间随口说了,祁大爷早就忘了,但是我大姊却是很认真的,因此记在心里!”   祁连山道:“这也不行,我已经……”   加洛琳连忙道:“山!别为我操心,我早说过了,我只希望做你的女人,不想做你的妻子,我管不了那么多的事,也管不了那么多的人,倒是康柏尔罕很适合……”   刘老好轻叹道:“少爷,原先是有一点私心,我也希望她能够跟着你,不过我也告诉了她,说一个好男人必定有很多的女孩想跟着她,有的可以拒绝,有些却因为种种的原因,必须要收纳下来,叫她要放宽心胸,她当时表现得很好,那知道转个眼儿,她就……”   加洛琳笑道:“我倒不以为如此,我想她的那些话,那些小气的行为,都是故意做出来的!”   刘老好问道:“为什么?你怎么知道呢?”   加洛琳道:“本来我不知道为什么,听你一说,我才知道,这是给你一个理由,可以使她脱出继汗的约束!”   刘老好道:“怎见得是她有心如此的呢?”   加洛琳一笑道:“那很简单,她既然是个绝顶聪明的女孩子,就绝不会做傻事,在山的面前,表现出那种恶劣的形状,何况我听女汗的口气,好像她平常不是这样子的,只有今天表现得特别,那就一定有原因的。”   刘老好终于笑笑道:“假如真是如此,这孩子总算还有点可取,少爷!你说是不是?”   这是一句询问的话,但是,也是要祁连山表示一下他对康柏尔罕的看法与态度!   祁连山道:“八婶儿,你忘了你跟女汗争论过,康柏尔罕虽然跟我没有血统上的关系,但是在名义上,毕竟还是算作异姓的兄妹……。”   刘老好笑道:“我老实跟你说吧,她也不是我大姊亲生女儿,是大姊收养过来的,大姊对祁大爷一往情深,自从祁大爷离去之后,她就没有再婚了。”   “那……那是从那儿跑出个女儿呢?”   刘老好道:“是玛林娜帮她找来的,因为大姊已经到了必须生育的期限,如果再不生下一个继汗的女儿,就要另外立汗了,但是我大姊又不愿意再找个丈夫,就由玛林娜陪着出去祈求神赐。”   “什么叫祈求神赐?”   “那就是在大神前祷告后,在神的指示下,循着一个方向出去,遇到的第一个男人,献身给他,然后杀死那个男人,留下了他的种,就像族人所崇拜的天蝎一样,母蝎在公蝎交尾后,就把公蝎子杀死吃掉……”   “这不是很残忍无道吗?”   “没办法,这是祖先传下来的规矩,假如女汗不愿意要一个丈夫共同生活,就可以采取这个法子,大姊逼不得已被迫实施了祈祷仪式,就由玛林娜伴着出发了,那时候玛林娜对大姊还很好,所以大姊表示了对祁大爷的忠贞,情愿让出汗位时,玛林娜极力劝止了,她们作伴出去,遇见了第一个男人时,玛林娜一箭射死了那个男人,割下头带回去作为见证……”   “作为什么见证呢?”   “作为女汗猎获过一个男人的见证,而且那颗头要在神前供奉两个月之久,如果两个月之后,女汗没有怀孕的征象,就要把头击碎,如果女汗怀了孕,那颗头就收入祭台下面的圣橱中,每次都可以跟女神在一起,享受族人们永久的祭拜,玛林娜带回那颗头回来,两个月后,她宣布女汗怀了孕,然后女汗就在岛上深居静养,一直到足月,生下一个女儿为止,都是玛林娜一手包办的!”   “那么康柏尔罕是怎么来的呢?”   “这个不知道了,反正是她从外面弄回来的,她跟别的部族中的祭司们互有来往,每年有一次往地狱谷朝圣的机会,所以她认识外面的人,办些别人办不到的事!”   “她把女婴带回来后,就向族人宣布了女汗分娩的消息,由族中的长老前来探视过,证明确是女儿,保持了大姊的地位,也奠定了康柏尔罕的少汗身份,这个秘密连康柏尔罕自己都不知道……”   祁连山道:“我说女汗为什么要对玛林娜如此信任,把什么秘密都与她共享,甚至于找我父亲时也一起去!”   刘老好道:“她带着玛林娜同行,目的就是向你父亲证明大姊对爱情的坚贞,说明这个女儿不是她生的,那知道玛林娜又存了私心,再加了满天云的愚弄,把祸事闹得这么大!”   “这些话都是女汗告诉你的?”   “是的,她见到康柏尔罕这样顽劣,心中很痛苦,准备向族人宣布这个事实……”   祁连山道:“那她不是犯了欺骗族人之罪了吗?”   “是的?不过女汗的罪是不受惩的,她最多是受放逐,准备跟我一起去生活去!”   “那么地准备放弃这个部族了?”   刘老好道:“她听见了康柏尔罕的行动后,感到很难过,也很灰心,假如年轻的一代都不想再在这个族里耽下去而想离开,剩下的人不到三成,而且都是老弱的女人,她们都是有了地位的家长、长老,养尊处优,放弃战斗技能很久了,绝对无法再守住这一片基业的!”   “她放手一走,别的人肯让她走吗?”   刘老好道:“不肯也只好随大家了,事实上她原是想作一些改革的,只是每次都受到那些守旧派的长老们的反对,才至于弄到今天的结果。她感到心力交瘁,实在无能为力了!”   祁连山想想道:“这不是一个做领导者的态度,八婶儿,你去劝劝她,叫她暂时忍耐一下,无论如何,也得为族人作一个交待。”   “少爷!这是她们的事,您管不了的。”   “我并不要管,但是先父有遗命要我帮助她们,我不能不管,何况这件事还是我引起的。”   “这与少爷没关系,问题早就存在了。”   “不错!可是我若不来,康柏尔罕也许还不会这么快就把人都带走。”   “不!她早就有这个意思了,昨天在外面山口,她虽是奉命去向祁大爷求救,其实也是看看情形,准备带着那些年轻女孩子出去另求生活,这个女孩子很崛强,她说没有理由为了那些老人的顽固思想,硬要地们放弃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幸福,死守住这一块地方,死守着一些不合人道、不近人情,而且还引来无穷敌人的传统规矩。”   祁连山一叹道:“话是对的,但是她的方法太决裂,总有个解决的办法的。”   刘老好道:“她说时代改进了,别人不再用刀剑弓箭作武器而改用枪炮了,玛尔乞米部的天险再也挡不住敌人了,如果不能适应别的维吾尔人,跟大家一样生活,迟早总会被人家消灭的,现在她们还可以保有着自由之身去选择生活,等到被人家擒住做为俘虏时,就只有做奴隶了。”   加洛琳道:“那有这种事?”   祁连山道:“这是草原,是维吾尔人的天下,他们自己的部族之间冲突时,还沿用着一部份他们原有的传统,战败的俘虏是胜利者的奴隶,是有这种规例的。”   “那太不合理了。”   祁连山轻叹道:“世界上有很多事是不全合理的,这是他们维吾尔人之间的事,只要不引用到汉人的头上来,我们也不便过份的干涉。”   他想想再道:“不过,八婶儿,你去跟女汗说,她解决的方法并不正确,就是要离开,也得有始有终,你叫她等一下再宣布,等我们从地狱谷回来,满天云如果不消灭,一切都谈不到,满天云就不会放过她们的,等我们把满天云解决后,我会跟康柏尔罕想出一个合理的安排的。”   刘老好想想道:“好!我去对她说一声,不过你们可得等等我,别悄悄地溜了。”   祁连山道:“现在岛上的人并不知道我们来了,我们还是悄悄地离开的好。”   刘老好正要反对,祁连山接着说:“但我们不是撇下你不管,你去要求女汗,叫她把玛林娜放了,跟你一起到地狱谷去,我们在地狱谷外会合。”   “为什么呢?”   “因为我们还要借重加洛琳的女神身份,让她去号召那些谷中的女孩子里应外合,所以不能让她知道加洛琳的真正身份,就不能跟她走在一起。”   道理是不错的,可是刘老好始终不肯同意,她想了道:“问题在玛林娜未必肯听我的话,即使女汗肯放她出来,她也不会肯把我带到地狱谷去的!”   最后的顾虑倒是对的,因此祁连山倒是着实地费了一番思量,但是加洛琳却笑道:“没关系,八婶儿,一切都交给我好了,你先去跟女汗商量好了,然后再找个隐蔽一点的地方去跟玛林娜会合,我去把她弄出来,叫她在指定的地方等你,我想她一定会乖乖地听话了。”   祁连山精神一振道:“对,现在只有加洛琳才能使玛林娜言听计从,只要万能的女神出面指示就行了。”   加洛琳笑笑。刘老好道:“她现在关在西侧的屋子里,有两个人在看守着,我去叫女汗把那两个人调走……”   加洛琳道:“不必要了,你只须打个招呼,叫她在短时间内不要另外再派人去看玛林娜就好了。”   “那倒不会,岛上都是长老,现在正在忙着会议,商讨如何应付目前的危险,这些老女人也实在够烦的,几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意见,每个人都要发表一下才过瘾,而且每个人都坚持自己的意见,不肯退让,所以这场会,一开就是半天,那两个守值的是带来的划皮筏的年轻人。没资格去开会,才叫她们守着玛林娜。没人去换班的,再说关人的小屋是关放牺牲的地方,谁也不愿意去。”   祁连山道:“牺牲?什么牺牲?”   “原本是用活人做牺牲的,每年要用一个年轻的女祭司活祭大神,如果那个祭司在祭屋中能够安渡一夜,就是已蒙大神收录,可以升为大祭司,玛林娜就是在那一年被选中,由你父亲救了她的性命,而被升为大祭司的。”   祁连山听得不懂:“女神既然是不存在的,怎么活祭的牺牲又会丢掉性命呢?”   “玛尔米乞部奉的是天蝎大神,而只有这座岛上产天蝎,而且只有那座小屋的中央有个地穴,是天蝎的巢穴,活的人关进那儿,蝎子出来,把人螯死了,就在死人身上产下了卵,等死人腐烂时,小蝎子也正好破壳而出,就以死人的烂肉为食,慢慢长大,那时候岛上是不住人的,有年玛林娜被挑中要活祭,祁大爷刚好在这里,力阻不果,他就在晚上一个人悄悄地泅水到岛上,用剑刺死了几个母蝎,然后再救出了玛林娜,从此以后,天蝎就绝了种,不过这秘密只有几个人知道,对族人宣布是大神因为痛恨这些蝎子对受神保护的族人如此残害,所以才把它们永远地闭在地穴中,以后再也不准出来,再也不必用活人祭祀了,大部份的族人以为屋中还有着蝎子,只有玛林娜一人进去,别人是不敢进去的!”   “女汗是知道的了?”   “当然知道,她为了表示岛上的天蝎不再出来害人,所以住在岛上,又为了怕被人发现岛上已无天蝎的秘密,所以除了玛林娜之外,别的人只有在长老会议时才到岛上来,平时是不准来的,就是来开会的长老,也只集中在南边的空地广场上,不得任意行动!”   “我爹只杀死了几只母蝎,天蝎就会绝种?”   “是的,天蝎生性凶残,母蝎在交尾后,一定会把雄蝎吃掉,然后再互相残杀,因为这岛上没有其他的生物可供食用,所以到了最后的一段时间,只剩下几头特别强壮的母蝎了,假如那时不送个人给它产卵后充饥,它们恐怕也早就自相残杀得灭了种!”   “这种凶残的东西,本该早就灭种的!”   刘老好一叹道:“可是愚昧的族人一直奉之为神,不敢去侮渎,我大姊本来也是深深相信的。可是祁大爷杀死了天蝎,救出了玛林娜,也没有得到任何灾祸,所以她渐渐地不信了,那套话是祁大爷想出来,教给玛林娜,解释她为什么能不死,而且以后为什么不必再要人活祭的原因,所以玛林娜的大祭司就一直做了下来,没有再换人了!”   祁连山愤然道:“我父亲仗义救了她,她却恩将仇报,反而用天蝎毒针去杀死我的父母。”   刘老好叹道:“加洛琳的出现可把她引进魔道中去了,她跪在那间屋子中,对着地穴不住地膜拜,哺喃地忏悔着她的罪行,说她不该在多年前躲避了神的眷顾,还让一个男人来杀死了那些神的子民。不过她也替神复了仇,用毒针杀死了那个男人。”   祁连山不禁啼笑皆非地道:“这简直岂有此理,她杀死我父母又不是为了替那些毒蝎报仇。”   加洛琳忽然道:“神的旨意,往往假手于人,于无意间行之。故神意可无所不在,无所不包,无所不能……”   祁连山一愕道:“加洛琳,你在说什么?”   加洛琳笑道:“我在背老薛教我的魔教经典,也可以解释玛林娜此刻的行为,看样子她入魔道已深,只有我可以命令她做一切的事了,八婶儿,你先到女汗那儿去好了,一会儿就带一具皮筏过来。然后跟玛林娜一起从这儿出去,赶到地狱谷去跟我们再会合!”   刘老好答应着去了,加洛琳又对祁连山道:“你跟银花姐再帮我一个忙,等我把玛林娜带来的时候,必须再有一点神迹的显示,使她死心塌地!”   苗银花笑道:“你又要我们如何装神扮鬼了!”   加洛琳在地上连画带说,祁连山看了点头笑道:“好了,你放心,我们一定会配合的,真亏你想得出来,我要不是知道了底细,也会被那种情形唬住的!”   苗银花道:“不管设计得多巧妙,只要多动点心思去深想,就可以找出根由的,所以魔教只能唬唬乡下人,到后来连乡下人都唬不过了,逼得在中原无法立足,才发展到边疆来,可见光是靠一些伪造的神迹来哄人,究竟是不行的!”   加洛琳笑道:“银花姐,你别来劝我,我是魔教中的女神,究竟有多少法力我此你清楚多了,不过有时侯连我都怀疑我自己是否真有神道呢;有一次,巫师们抬了一个老人进来,说是那一个族的族长,两条腿忽然失去了行动的能力,老薛看过后,给他吃了两颗药,用很多针在他的腿上刺了一阵,最后抬起来放在我的脚下,叫我用棒子猛力地在他身上打一下。   骂道:懒鬼,快起来……说也奇怪,那个老人一跳起来,居然能走路了,于是大家都对我更为礼敬了,一直到现在,我却想不透是怎么回事?”   祁连山笑道:“我可以告诉你,那一半是老薛针灸的功效,一半是你的力量。”   “我真有治病的本事?”   “你把自己当作人,就没有这种本事了,在那个病人眼中你是神,你就有这种力量了!”   “我还是不懂,倒底这种力量是谁的呢?”   “是那个病人本身的,只是平常无法发挥出来,一定要在不知不觉的突然情况下,才能激发出来,像人在危险的时候跑得特别快,跳得特别高,平时做不到的事都能做到了,就是这种力量,那个病人一定是先经老薛诊断过,知道他可以恢复,所以才让你表演一次神迹……”   加洛琳点点头:“我现在总算明白了,难怪以后有些巫师把病人带来,结果有的经老薛自己就洽好了,有些老薛骂他们不敬神,不能得到神的庇佑,大概是他知道那个病人已经无可救药了!”   祁连山点头道:“是的,老薛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他一个人居然能把魔教支撑了多年,使那些人深信不疑,这不能不佩服他,真要让他得了势,他可能会成天山的统治者的,难怪满天云在准备展开行动前,要派人先除去他,因为他很可能成为满天云最大的敌人!”   加洛琳笑道:“不过他也给满天云留下了麻烦,满天云带走的那些女孩子在玛林娜的号召下,会成为他心腹之患,现在我去救玛林娜了,你们也准备一下吧!”   她灵巧地循着刘老好指示的方向去了,祁连山舆苗银花也连忙开始着手准备。   那间小屋孤零零地独矗在岛的东端,屋子建得很结实,是用整枝的木条钉入地面而成的,门是厚重的木条拼成的,在外面有一枝大横闩,插进两个大铜环中。   有两个女孩子在门外遥遥地看守着,她们对这所小屋子还有着相当的畏惧,不敢靠近。   :   81\ 022   第二十二章     加洛琳慢慢地潜到小屋子的附近,还没有被看守者发现,她从窗条中看见玛林娜跪在屋中,对着一个深深的地穴不住地喃喃地祈祷着,加洛琳稍稍地准备了一下,使她的神态又恢复了女神的庄严,然后才轻轻地道:“玛林娜!”   玛林娜忽地警觉,看见加洛琳庄然峙立在侧窗。   她连忙跪下膜拜道:“万能的神啊,我正在祈佑你的慈悲,你的帮助,你果然就来了!”   “神是无所不在的,玛林娜,你对我只要充满信心,我便会时时照料着你……”   玛林娜膜拜更诚,道:“至高无上的神,你的仆人对你的忠心是无与伦比的,我可以为你死上一千次……”   加洛琳冷笑一声道:“我听见你在咀咒着一个姓祁的男人,怪他杀死了天蝎……”   玛林娜惶恐地道:“女神慈悲,是有那回事,不过你的仆人已经杀死了他们夫妇,为你的子民复仇了!”   “玛林娜,你还是大祭司,可是你对我的意旨却一点也不明白,我的教典是:神意每假人手无意而为之……”   “是的!仆人不敢忘记,我知道你是用我的手去杀死那个杀害你子民的人!”   “胡说,你居然会以为那丑恶的东西是我的子民?我问你,自从祁云程杀死天蝎之后,这儿还有遗留吗?”   “没有了,已经绝种了,所以你才必须要降祸给那人。”   “哼!我既是万能的神,我会让人把我的子民绝种吗?”   玛林娜怔住了,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加洛琳道:“那些毒虫是我加诸给你们族人的惩罚,为的是你们以前对我不知恭敬,后来你们对我已知恭敬,我才假手祁云程收回它们,而且还藉此使你留下了性命,你不知感激,反而去害了他,你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玛林娜面无人色道:“是的,玛林娜太愚蠢了,不明白大神的慈悲意旨!”   “不过这也不能怪你,你自己也不明白,完全是受了满天云的蛊惑,不过你自己也存有私心!”   玛林娜只有跪地泥首,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加洛琳沉声道:“现在我交给你一使命,满天云带着人侵进了地狱谷我的殿堂中……”   “那个恶人,请大神给他惩罚!”   “我当然不会放过他,可是这是我的疏忽,我错用了一个天使,那个薛老头子居然敢对我不敬,跟他勾结在一起,现在我已经把老薛处死了,但是满天云,我却要你去对付他!”   “是的!大神请你吩咐!”   “我本来可以自己做的,但是满天云带走了几十个女孩子,那些人才是我的子民,我不能把她们也一起涉及在内,只是她们轻信邪恶之徒,违背神意……”   “请女神宽恕她们的无知!”   “但她们必须有所表现,才能洗清她们手上的罪恶,现在我要你去号召她们,起来反抗满天云……。”   “玛林娜遵照你的吩咐!”   “我知道满天云的力量很大,你们也许不是敌手,不过现在有个机会,康柏尔罕带了一批人去突击地狱谷,你去跟她们会合后,叫那些女孩子里应外合……”   “万能的女神啊,康柏尔罕对我已经很怀疑,她不会跟我合作的!”   加洛琳笑道:“我是神,我叫你去做的事,自然会安排得很妥当,你认为不可能的事,我都能使它成为可能,现在我要你出去,到祭殿那儿去,等着刘老好,然后由她陪着你一起上地狱谷去!”   玛林娜连忙答应道:“是的,万能的女神,你的仆人永远是听你的吩咐的,可是我能问一声,为什么要刘老好陪我去呢?”   “因为她并不是属于玛尔米乞部的人,可以不受族规的约束,你现在是待罪之身,别的人如果带你去了,那是违背长老会议的行为!”   “万能的神啊,别去理会那些长老,她们对你已经不像从前那样的恭敬了!”   加洛琳冷冷一笑:“她们会受到教训的,但是你的罪名没有消除前,我不能去处分她们,连我的仆人都对我不再尊敬了,我怎么能叫我的子民们相信我、尊敬我!”   “女神,我不敢,我对你的尊敬从没有消除过!”   “那你怎么会受了满天云的花言巧语,做出背叛我的事,让满天云侵犯我的地狱谷!”   “女神!那是为了使我更接近你!”   “胡说,满天云不是我的子民,对我毫无敬意,你难道不知道,你明知他是个邪恶的异教徒,还要跟他合作来做坏事,让一个邪恶的人侵入我的禁地!”   玛林娜匍匐在地,不敢开口了。加洛琳沉声道:“我要刘老好陪你去,是为了康柏尔罕还肯听她的话,她能使康柏尔罕消除对你的成见,跟你合作,你必须好好的尽力,跟她合作,做好这一件事!”   “是的、女神,我一切都接受你的指示!”   “闭上眼睛,把我的教条从头背上一遍,背完后,就立刻回到殿堂去等侯刘老好来!”   “女神!门还关着,外面还有人守着!”   “玛林娜,你又要多话了,又对我的话表示不信任了,神会叫你做能力做不到的事吗?”   玛林娜再度低首伏拜,果然喃喃地开始背着教条,加洛琳看见事机已经差不多了,悄悄退开,找了两块石块,以极快的手法抛出去。   两个守卫的女孩子对小屋那边本就怀着恐惧,听见玛林娜传来鬼哭神号般的祈祷声,更使她们惊慌。   玛林娜的声音很大,她们听得出是在舆人对答,但加洛琳的声音则很低,她们一无所闻。   因此她们听出玛林娜是在跟神说话,以为她正在跟冥冥中的神明交道,心中充满了懔惧,连头都不敢望向后面一下。两块石头先后击到,她们都吭了一声,就被击昏倒地了。   加洛琳很快地抽去了木闩,又很快地离开了。玛林娜祈祷完毕,爬起身来,用手一推厚重的木门,门已豁然而开,她看见了两个昏倒在地的守卫者,心中对神的敬畏更为强烈,但也十分地兴奋舆虔敬,她的神毕竟是万能的,是无所不能的。   匆匆地赶到了殿堂,只见加洛琳站在湖畔的水中,那水是很深的,至少有一个多人深,但是女神却只有双膝没入水中,就好像站在什么东西上似的!   玛林娜再度跪在地上膜拜,女神微微一笑道:“玛林娜,我在这儿等你,就是要问你一句,你还怀疑我吗?”   “女神!至上的宇宙主宰,仆人再也不敢怀疑了!”   “我要到地狱谷去,监视那些邪恶的人,也要看看那些女孩子们是否肯听你的话,是否对我忠心不变,假如有人敢再生背叛我的心,我要她们死得很惨很惨……”   一面说着话,一面缓缓地向前滑动,可是她的身子却完全不动,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载着她,移向湖心,没入了湖水之中。   这景象使得玛林娜呆了。   对于水,她不像别的族人那么畏惧,她也知道人只要经过学习,是可以在水中行动的,但是必须要运动手脚,才能够维持在水中不沉,而且至少要大半个身子在水里面,才能够藉着水的浮力,支持着在水面上。   女神在深可过人的水中,只有两条膝盖以下的小腿入水,即已端立不动,那是神才能做到的!   身子不动,却能徐徐向前移动,这是神才能达到的境界,徐徐地没入水中,良久不见踪影,也只有神才能做得到,这种种的事迹,使得玛林娜对这位万能的女神坚信之心,到了无人能移的地步。   她呆呆地跪在湖边,良久都没有起来。   但是祁连山这边却是相当辛苦的,他跟苗银花两个人,站在湖底下,两人高举着一只手,托住了加洛琳的脚,使她能以优美的姿势,立于湖面之上!   然后他们再一步步地走向湖水更深的地方,使得加洛琳的身子在湖上渐渐地移动,慢慢地沉下去。   一直到加洛琳的身子整个没入了水中,他们才放开,三个人在水底潜行,到达预先选好的一块巨石后面,才冒出头来,苗银花首先长长地吐了口气:“我的妈呀,这下子可把我给憋惨了,要是再撑一下,我的胸口非爆开不可!”   加洛琳歉然道:“对不起,银花姐,都是我这个主意害你吃苦了!”   苗银花又大口地呼吸了一阵,使自己舒服了才道:“也没什么,这是为了大家,不是为了你一个人,少爷,你怎么样,看样子你比我从容多了!”   祁连山道:“我是比你从容一点,再耽上个把钟头,大概还没问题。”   这下子连加洛琳都不信了:“山!别骗人,你能够在水底下耽这么久?那是不可能的。”   祁连山笑道:“绝对可能,因为我能够换气。”   “在水底换气,那来的气呢。”   祁连山道:“在水里面的,你们都看过水中的鱼,它们肚子里的鱼鳔中充满了气,那是从水中吸来的,人呼吸时所要的是空气中的氧气,鱼在水中呼吸的也是这种氧气,它们的腮能将水中的氧气提出来,供呼吸之用。”   苗银花道:“少爷,我没念过书,可不懂得这些,但是我知道人不是鱼,没办法把什么氧气从水中提出来吧。”   祁连山道:“有办法的,你含进半口水,默运内力,使这半口水在嘴里含热了,有一点水气上腾,那里面还有一点氧气!”   “那能够作呼吸之用吗?”   “平常的人是绝对不够了,但是练过内功的人,使身体消耗的氧气减到最少的程度,也能将就够了,在内典中有所谓龟息之法,就是使人像冬眠的乌龟,静止不动,每隔很久才心跳一次,维持住生机不绝,而且使身体各部门的消耗都减至最少,因此有人能深埋地下,或是密不透风的盒子里,十几天仍然不死,就是这种功夫的作用!”   加洛琳瞪大了眼睛道:“这个我好像听老薛说过,而且我还要他教我,他说我练的吐纳之法,就是入门的工夫!”   祁连山点头道:“不错,所以你的体能超过常人,你的水性这样精,也都是靠着吐纳的基础。”   苗银花苦笑道:“你们两位都好,都练过内功,只苦了我这没练过的,差点没有硬憋死在水底下!”   祁连山微笑道:“你也不错,要不然别人也不会叫你小水蛇了,你也不是没练过内功,只是没有一个正确的方法,进度不多而已,只要稍加指点,改正了方法,你就会进步很快的!”   苗银花道:“我知道,但是谁肯指点呢,这要真正的名家才行,现在懂得这些的人已经不多了!”   祁连山道:“我不是名家,但是我的方法传自先父,大概还算正确,如果你肯学,我可以指点你一下。”   苗银花喜出望外地道:“少爷!您肯传给我?”   “当然可以,这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   “少爷,您可说得轻松,江湖上把这种功夫当作不传之秘,除了自己的儿子之外,谁都不肯教,怕的是功夫外传,绝学外泄!”   祁连山轻叹道:“我承认过去是有这种观念,可是年头儿不同了,这套功夫已经没什么希奇了,因为他既耗时日,又不易有成,内功并不是武功,只是一种打基础的工夫,使人的精神旺盛,体力充沛,体能超常。练好了基础,再去学外门武功,可以进步加速,进入较高的境界,可是现在大家对拳脚工夫都不太熟悉了,谁还愿意花十几年的苦功来扎基础呢?”   他的神色一庄道:“但是银花,对你,倒是颇有点好处的,你的内外两途都打过底了,而且下过苦功,只要稍微改正一些错误,就可以使你登上一个更高的境界,如果你是像以前的样子,我绝不会教你的,那使你更加深了为恶的本事,但是现在,我很乐意教你,因为你的武功高了,可以成为除恶的助力了!”   苗银花也肃然地道:“是的!少爷,谢谢您的教诲,我能够迷途回头,改邪归正,受您的指示感召很多,您放心好了,我学得多一点,也只是为了能多为您尽点力,绝不会为非作歹的!”   祁连山笑道:“你这么一说我就不敢当了,我是觉得你这一身好功夫,加上你的智慧,江湖阅历,还可以有很多的作为,并不是要你帮助我,而是要你去帮助许多需要帮助的人,创一番你自己的事业!”   苗银花道:“少爷,你要我去闯江湖,成为一个锄奸打抱不平的女侠客!”   祁连山道:“是的,我想叫你安安稳稳的定下来,老老实实的过日子,你是不会习惯的,因此你只有走这条路,才可以合你的性情!”   苗银花苦笑道:“少爷,您是了解我的,要我去嫁个人,种田,做针线,下厨房去做个女人份内的事,我是没法子了,因为我一窍不通,也没这份耐性子,但是要我去行侠仗义,流浪天涯,我也不是那份材料。”   “不须你那么做的,而且现在也不再行那一套了,现在的法律执行得严了,杀人后放手一走,为法令所不许!”   加洛琳立刻道:“为什么,我们已经杀了很多人,也没人来治我们的罪?”   “这儿是在草原上,而且我们杀死的都是一些无恶不作的匪徒,所以才没人来干涉,这是个法律够不到的地方!”   加洛琳道:“所以这儿才需要有人来执行法外之法,像我们将要去对付满天云一样。”   祁连山点点头道:“是的,也只有在这些地方,才需要一些有武功而不畏强暴、有正义感的人出来主持正义,惩罚奸邪;银花,我要你从事的也是指此而言!”   苗银花道:“少爷,这儿不错是有麻烦,可是满天云消灭了,就没有麻烦了,要是维吾尔人自己相互起了冲突,那可不关咱们的事!”   “那当然,而且想管也管不了!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他们不希望外人插手,多少年来,他们在草原上争得头破血流,尸积如山,官方从未加以干涉过,我说的不是这些,满天云垮了,还有白狼大寨,若以祸害而言,白狼更甚于满天云,因为满天云只是祸害草原,白狼却扼着祁连山,成为西南一带无数老百姓的祸患!”   苗银花道:“少爷放心好了,我既然决心投靠了您,绝对不为您带了麻烦去,白狼大寨的问题,我一定会解决的,不让他们找上牧场来!”   祁连山微笑道:“你这是说气话,还是在说笑话!”   “我说的是真心的老实话!”   “你跟小娥两个人早就有心要脱离白狼大寨了,只是畏忌你姐姐的势力太盛,没处投奔才未敢轻动,你们之所以投靠我,是因为天风牧场能给你们庇护,对吗?”   “当时我们是这样想,可是看了少爷最近一连串的作为后,我才深深明白,人手多并不是表示势力强,您以一两个人的力量,照样把满天云的手下打得落花流水,而满天云的手下比起白狼大寨的人不知狠上多少倍,我觉得一个人的勇气跟智慧才是最重要的,现在我对白狼大寨已丝毫无畏忌了,我相信凭着我跟娥姐两个人,照样也能闹它个天翻地覆!”   祁连山点点头道:“你有这种想法是对的,江湖上的争斗并不在乎人多少,有时人多固然可以略略占点优势,但是人多必然多意乱,难以齐心,反而会成为漏洞与缺点。只是,你说不给我惹麻烦就错了!”   “怎么会错了呢?本来我对您一直在自己冒险拼命感到很不明白,您只要把牧场上的人手集中,什么问题都能很轻易地解决了,犯不着要自己来拼命!”   祁连山笑笑道:“你明白是为了什么呢?”   “您只是不愿意拖累别人,不愿意让别人来为你冒一点儿险,不管人家跟您的交情有多深,但是,都没有为您拼命的义务,就算人家心里是千万个愿意,可是您总不能先存那个打算!”   祁连山点点头道:“不错,说得已经很有道理了,这是一个原因,可是真正的原因还有一项最重要的,你还没有说到,我也一直没有说出来过!”   苗银花一怔道:“那又是什么呢?”   祁连山道:“天风牧场上的八个人都是忠肝义胆,这话是可以说的,但是我不敢说他们个个都是安份的!”   苗银花笑道:“这当然了,牧场上的生活也是充满了惊险的,胆小老实的人,根本就招架不了!”   祁连山道:“因此他们也有个缺点,就是逞勇好斗,天风牧场的声名之所以这么大,也是他们打出来的,我父亲带着这批人创设牧场时,也曾跟很多人拼过命,把盗贼多如牛毛的草原慢慢地清理出来!”   “这些我都知道,小股的人都清除了,只剩下了满天云与白狼两股,因为人多势众,祁大爷也不愿意轻易地惹起争端,而他们也顾忌着天风牧场,不敢惹上一点麻烦,才维持个表面上相安无事,假如天风牧场全是一群真正的安份良民,恐怕早就被他们吞掉了!”   祁连山叹了口气:“我父亲跟我说过,他说他并不是不知道这两股人为害地方,也不是无法消灭他们,而是不愿意那么做,假如叫牧场上的人起来全力对付两处的人,一定个个都兴高采烈,奋勇争先,可是把这两批对头消灭了之后,局面就很难再维持了!”   “这是怎么说?”   “因为草原上没有了豺狼时,家里的狗就会变成狼了,那些人在草原上所向无敌后,趾高气扬,就会以沙漠上的主人自居,变得无法无天了!”   苗银花一怔道:“这……不至于吧?”   祁连山道:“也许他们不会抢,不会胡乱地杀人,在我父亲的管束下,会稍稍收敛一点,但是他们仗着势力,对别人总要处处占先,总是难免的!”   苗银花想了一下道:“那是必然的,现在天风牧场上的人,也已经很跋扈了,像我在刘家集开店的时候,天风牧场上的人一到,一定把好的席位全占了,即使席位上有人,也得给他们让出来!”   祁连山肃容道:“你也知道有这种情形,那就明白我的用心了,这绝不是一个现象与行为!”   苗银花笑道:“其实这也是很通常的事儿,没什么奇怪的,在江湖上,有本事的人处处都要占点便宜,大家也都习惯了,事实上也用不着他们赶,人家看见他们,自动就会把上座挪出来,躲到一边儿去了。”   祁连山叹道:“你只是在这一带转,还较为习惯,在内地早已看不见什么江湖人了,可是有些人习性养成,到那儿都改不了,很容易引起许多冲突,再者就是牧场上的人,我看他们骄横暴戾之气,已日渐加深,深深感到忧虑,长此发展下去,他们除了不抢不掠之外,行为也不会比白狼大寨跟满天云好多少。”   苗银花不禁点头,她也知道,江湖上最大的毛病就是好勇喜斗,要他们不打架,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祁连山继续道:“所以我除非万不得已,绝不想动用牧场上的人手,将来你去对付白狼时,我当然是义不容辞的会参加的,最多也只是我们现在的几个人……”   苗银花笑道:“少爷!您不希望牧场上的人参加战斗,自己却去找人拼命,这是怎么说呢?”   祁连山道:“我不是喜欢找人拼命,而是不得已,我要禁止牧场上的人放弃武力,规规矩矩的养马做生意,就得使他们生活平安,没有威胁,当然也必须要他们先扫除一切足以引起他们不安的条件……”   苗银花道:“您是牧场的东家,只要说一声,禁止大家闹事不就行了吗?何必还要费那么大的事?”   祁连山道:“不是那么说,他们现在对我服从,只是因为我是祁云程的儿子,基于先父的一点尊敬,因此我对他们的约束,并没有太大的力量,假如我要求得太多,他们反而会认为我怯懦怕事,弱了我先父的名头,像这一次,几位叔叔要带着人,横扫沙漠,把凶手逼出来替我父母报仇,是我一再劝阻,最后差一点没吵架,才算把他们安抚下来,所以我必须要做出一点事情来,让他们明白我不是怕事,更不是怕死,我的要求才会被他们接受!”   加洛琳不明白,苗银花却是明白的,江湖人佩服的是本事,有本事的人,说出来的话才有份量,江湖是非公理固然不会离谱太远,但是一个人如果没有真才实学,没有一番轰轰烈烈的事迹,即使所持的完全没错的道理,也未必能叫人相信。   因此她笑笑道:“少爷,只要有您带着头,甭说是一个白狼大寨,就是上京里去抓皇帝下来打板子,我也敢去!”   祁连山笑笑道:“其实现在上京里去打皇帝的板子倒还比荡平白狼大寨容易多了,因为皇上早就逊了位,虽然还有个不理事的小朝廷,却没有那些御林军了!”   这对加洛琳来说又是一个新闻,怎么皇帝下了台,还能有个朝廷,但是她知道这时候不适合问这些,催着他们道:“好了,我们可不能说闲话了,要赶快出去,别让玛林娜碰上了,我这个女神可就要降为凡人了!”   祁连山笑道:“我知道,刚才为了捧你的场,把银花儿给憋惨了,我是利用说话的机会,让她喘口气,现在大概也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于是三个人再度潜入水中,泅向对岸而去,在岸边他们找到了沙妮,也找到了那个被苗银花制服的汉子,因为有贺小娥在一起,那汉子还以为贺小娥是自己人,向她表露了身份,并且也透露了自己到这儿来的工作!   祁连山听贺小娥说过,知道那汉子是白狼大寨的奸细,也知道在满天云的手下之中,可能还有其他隐蔽着的奸细,所以,他没有对那汉子作任何处置,只吩咐贺小娥和沙妮立刻去前面准备,包括人员和武器等等。   为了不让加洛琳的“女神”身份暴露,祁连山只带着银花儿跟她仍旧由隐密的道路出山。   途中,苗银花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道:“少爷,你听八婶儿说过了,康柏尔罕,那妮子根本不想做女汗,她自己有意要嫁给你回天风牧场去,对这件事,少爷,你的意思究竟准备怎么办呢?”   祁连山耸耸肩:“不去理她就行了。”   “少爷。”苗银花接着又道:“就算你不想娶她,也应该想个法,也应刻想个办法婉转地拒绝,那妮子是个火爆性子,一个处理不好,可能真闹出大事来。”   “有什么办法好想呢?”   “少爷!您是不是真心地不想要她了?”   苗银花问得很认真,祁连山也不能不慎重地考虑了!他也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如果等康柏尔罕开了口,再加以拒绝,那又是场大麻烦。   康柏尔罕人虽聪明,但是生长在这种环境中,思想行为,多少总带点原始成分,感情上的打击,连带影响到她的尊严的受损,那后果真是难以预料的,她又带着一大批的女孩子,说不定就会领着那些娘子军,向牧场挑战,掀起战斗的行为,这场仗就打得太没意思了。   因此他想了半天才道:“现在作决定还言之过早!”   “不早,少爷,说不定一碰头,她就会向您开口提出要求,而您也必须立刻作答覆的。”   “你准知道她会向我提出吗?”   “当然拿不准,但是八九不离十会如此的!因为她向刘大娘、向小娥姐,都作过明白的表示了。”   “向她们作过表示没有用,要向我直接表示才算数!”   “那当然,可是她表示之后,就不容拒绝了,您如果决心不想要地,最好现在就走,别跟她见面!”   “那怎么行,我要去对付满天云,这是我应尽的责任,也是我必须做的事,我不能为这么点小事而放弃!”   苗银花知道这句话就是愿意考虑的意思,因此一笑道:“您有这句话就行了!”   可是祁连山接着又道:“不过这种事并不是一方愿意就行了,总得要双方都同意!”   苗银花笑笑道:“少爷,说句老实话,那边依我看来是没问题了,至于您这边儿,倒不由得您不同意!”   “为什么,难道我不同意,还非得接受她不可吗?”   “那当然也不见得,只要您狠得下心来,当她跟您过不去的时候,发动牧场上的人来个迎头痛击,打得她们不敢前来,问题也解决了!”   祁连山摇头笑道:“胡闹,那有这种做法的!”   “假如您存心拒绝她,恐怕就得准备这种做法,我虽然不是维吾尔人,但是在沙漠里也住过了几年,听他们谈起的故事也不少,两个族为了求婚不遂而引起战争的事太多了,目前他们互相间已经很少为别的事起冲突了!”   加洛琳忍不住道:“康柏尔罕那么美,那么聪明,又那么能干,别人求都求不到,你为什么不要呢?”   祁连山叹口气道:“加洛琳,话不是这么说,并不能因为她美丽聪明能干,我就非娶她为妻子不可,而且我做事最不受人威胁强迫!”   加洛琳道:“那么你喜欢什么呢,我记得我父亲以前说过,一个男人有美女喜欢是最值得骄傲的事,他从来也没有拒绝过美丽的女人!”   祁连山有点啼笑皆非地道:“你父亲是你父亲,我是我,我们不是一个人,对事情的看法也不会一致!”   加洛琳道:“那还有一个办法,交给我好了!”   “你又打算如何处理呢?”   “很简单,我找她决斗杀了她,你就没有麻烦了,你喜欢那一个女人,如果对方不肯,我抢也替你抢了来,你讨厌那一个女人,而对方又死缠住你的时候,我就替你杀了她!”   “那更胡闹了!”   苗银花笑道:“少爷!这不是胡闹,而且是你避免麻烦的最好方法,加洛琳有权利这样做,在维吾尔族中,两个女人喜欢一个男人时,也经常采用这个解决的法子!”   “我的事我自己来解决,不要谁来帮忙,你们都别管。”   加洛琳还要说,苗银花轻轻地拉了她一下,把她拖到一边去,不让她跟祁连山辩下去。   加洛琳不解道:“银花姐,你把我拉开做什么?”   苗银花笑道:“加洛琳,说句良心话,你对康柏尔罕的印象如何?”   “很好,我倒是很喜欢她,可是山不喜欢,我也没办法,在我的心目中,山比任何人都重要!”   苗银花轻叹道:“加洛琳,你实在是个很难得、很可爱的女孩子,不过这件事,我们不必再管了,让少爷自己去应付吧,他并不是不喜欢康柏尔罕,只是不喜欢她的那种方式,似乎强迫他要接受似的!”   加洛琳道:“可是康柏尔罕自己并没有这么说呀,目前只是别人的揣测而已!”   “所以我叫你不要再管了,等他们自己见了面之后自己解决去,我想少爷也是这个意思,他要等见到了康柏尔罕后,看对方如何表示,如果她是采用强硬的方法,我想少爷一定会拒绝的,他也是个无法威胁的男人。”   “那该怎么办?我是否该悄悄地告诉康柏尔罕一声,叫她在山的面前放温柔一点。”   “不……不可以,少爷叫我们不要管,我们就不能管,而且这不止是少爷一个人的问题,更关系着你的幸福。”   “怎么会跟我有关系?”   “假如她是个很小气的女孩子,可能就不会容忍下你。”   “我能容下她,为什么她会容不下我呢?”   “这个我很难说,因为我对康柏尔罕为人并不清楚,只希望她不是那种小气的人,但如果她是那种自私而小气的女人,我就根本不考虑跟她进一步的交往!”   加洛琳笑道:“这点我可以保证绝对不可能!”   “你又怎么知道她的为人呢?”   “我知道玛尔米乞部的女人没有一个是会嫉妒的,因为她们的心中很少有那种一个男人只属于一个女人的看法。也就产生不起那种心来!”   苗银花道:“她们不也经常为了争男人而决斗吗?”   加洛琳道:“那是为了她们的荣誉而斗,为了不欢迎别个女人进来分享她们的丈夫而斗,可是她们斗过后,败的一方,必甘心情愿的把男人让出去,毫无怨言,这可见她们决斗的原因,绝不是为了嫉妒,女人到了嫉妒的时候,别说是决斗中输了,就是要拼掉性命也不肯罢休的!”   祁连山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加洛琳,你是从那儿听来的这些话?”   “老薛教我的,他打算把我造成统治天山的女神,自然要把天山下各个部族的情形说给我听啊,告诉我将来怎么样去处理他们的纠纷与问题!”   首银花笑道:“你倒是很适合做玛尔米乞部的女汗呀,这些管理人的方法你懂得还真不少!”   加洛琳道:“我是天山的女神,是各邦之王,玛尔米乞部只是一个部属,我放弃了各邦之王的尊严,还会去做一个部族的女汗吗?”   他们这儿笑着、谈着,前面的贺小娥跟沙妮则率领了二十多个少女,驾着木制的车子,车上拖着九架水联珠,连范五、李光祖他们也都成了个临时的领队了。   祁连山一面留人等侯刘老好,一面领着这支奇特的队伍出了玛尔米乞部居住的山谷,他必须及时追上康柏尔罕,以免她们冒昧的行动而陷入危险。   刚离开前山第一道防线不久,祁连山突然抬头望了天际一眼,立刻下令停止前进,并且把人员分散埋伏起来。   苗银花诧异地道:“少爷,发生了什么事?”   祁连山用手指着道:“你看,天空中有近百头食人鹰在盘旋,前面那一大片草丛中一定发生了事故,走!咱们去查看一下。”   苗银花和加洛琳也看出事情的确有些不寻常,尤其前面那一片草丛,草长过人,显得十分凶险。   他们缓缓向前移近,不多久,果然发现了异状。   在一块草丛略见稀少的空地上,赫然躺着许多尸体,其中绝大多数都是短装的男尸,也有几具是少女的尸体。   空中鹰群盘旋,旷野寂静无声,死尸横陈,这情景充满了诡密和恐怖。   祁连山低声说道:“加洛琳,你去查看一下,要多加小心。”   “好!”   加洛琳答应着,轻轻一提马缰,向前行去。   她不但表现得很顺从,而且也显得很轻松,在马上又回头向祁连山笑了笑道:“我猜,那些死人八成都是满天云的手下,他们想去偷袭复仇女神的地狱谷,已经遭到神的惩罚了。”   这个判断应该是正确的,因为那些短装的男尸,除了满天云的手下外,再也不会有别的人了!   加洛琳已经走到他们前面十来尺处,而且很慎重地下了马,采取着戒备的姿态,慢慢地步行而进。   苗银花与祁连山也下了马,找了一个适当的地形伏倒,枪上红膛,枪口瞄准了前面,加紧戒备着。苗银花低声道:“少爷,您叫加洛琳去是否恰当,她的身手虽然了得,可是经验太欠缺,像这种工作应该是我或者娥姐前去比较适合,我们都经历过。”   祁连山凝重地道:“我看过她突袭老薛他们的表现,这部份的经验并不缺欠,而她还有个最好的身份,假如是魔教下的教民,她是他们的女神,假如是满天云的人,也一定希望能活捉她,所以她不会有生命的危险!”   说着,加洛琳已经走进了尸体堆中,她先看了一下附近的两具少女的尸体,翻动了一阵后又站了起来,朝后面做了个手势,那表示这些尸体是真的,而且是被枪杀死的,接着她又向前去察看另外一堆的男尸了。   她是空着手去的,可是她腰间的皮带上,却插了一排飞刀,这次她很慎重,已经先把飞刀摘了两枝,分握在手中,走到尸体前面时,她先弯腰举起手中的短刀用劲地向着一具尸体刺下去。   那具尸体突然活了,很快地滚向一边,同时旁边的两具尸体也动了起来,一动就很快,几乎是同时向着加洛琳扑过去。   苗银花急叫道:“加洛琳,小心后面!”   其实这一叫是多余的,在森林中长大的加洛琳,五官的感觉都较常人灵敏,虽然那些人躺在地下装死,但是瞒不过加洛琳的,她几乎是凭直接的感觉就能判别一个人是否真的死亡,所以她拔出刀来,就是作了攻击的准备。   后面扑来的两个人,她自然知道的,她的反应也是出人意料的,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都是会躲开的,但是加洛琳却猛地反身,在两个人快要抓到她的时候,她的身子才向后倒去。   这个动作使得两个捉她的人放松了戒心,他们以为这个女的是吓昏了倒下去的,跟着弯腰去抓她,才看到眼前两道寒光亮闪,那是加洛琳手中的飞刀,脱手掷了出来,脱脱两声,飞刀没入了两人的咽喉。   在这种距离、这种状态下,是绝对无法躲开的,何况加洛琳的手劲也是令人难以想像的,手劲造成了异常的速度,两个人扑成了一团,抱持着不放,紧相纠缠着。   这倒不是他们两个人舍不得放手,而是他们咽喉上突然插进的那支飞刀,早已使他们的耳目神智都失去了聪明,变得混淆不清,剩余的一点气力是在戾气的支持下发出的,手中捞着什么,就全力抓紧着不放了。   加洛琳冲向地面后,很快地滚向一边,她行动之快也是令人难以想像的,居然在同时又扣了两柄飞刀,因此最先被她吓得滚身避开的那个汉子,见到同伴们在她手中那么轻易地被解决了,心中更为吃惊,惊呼一声,站起来没命地朝一片荒草丛中奔去。   在快要到达草丛的时候,他双手朝上一伸,人就向前扑去,就差尺许的距离已能进入草丛了,可也就是这一点距离,是他这一辈子永远无法达到的旅程了。   在他的后腰上插着一柄飞刀,位置极巧,恰好在两片骨头的中间,刺进了肾孟,这个部位虽是绝对致命的要害,然而被刺中的可能性不大,天然的就在绝佳的保护中,可是加洛琳却用一支飞刀遥控击中了!   苗银花在远处看着。忍不住钦佩地道:“乖乖!这位姑奶奶真够得上心狠手辣。她要杀起人来,不留丝毫余地。而且一击就中!”   祁连山也低声道:“她是在树林中与群兽为伍长大的,所以她的行为也受着自然法则的影响。平时,她爱好和平,不愿去侵犯别人,但是在她受到了侵害时,她的自卫反击手段也十分澈底而有效,所以你看她的出手好了,没有一招是浪费的,也没有什么跟人切磋比赛的虚式,完全是致命的攻击,跟她动手,没有胜负,只有生死!”   苗银花一伸舌头道:“我可不敢跟她动手!”   那边的加洛琳在放倒那个汉子后,又滚到两具尸体之间,那是一男一女,每个人的胸前都插着一柄刀,看来是真死了,她把尸体拖了过来,拔出了尸体上的刀。然后叫道:“这儿附近是没有活人了,可是在草丛中还藏着一大群,约莫有五六十个之多。”   这使得苗银花一怔:“居然还有这么多?”   祁连山道:“跟我的估计也差不多,假如不是有这么多的人,天上那近百头的食尸鹰也不至于回旋不下了,它们的最好的前哨,判断情况最正确,如果它们吃得掉的,它们会齐力猛扑,它们估计着吃不掉的,就耐心地在空中慢慢地回翔,等侯着机会。”   苗银花道:“只是不知道草丛中藏着的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已经由加洛琳答覆了,她把拔出来的刀看了一下,高声问道:“银花姐,刀柄上刻著有一个狼的头,是不是白狼大寨的人?”   苗银花不禁一震道:“八十一灰狼?”   祁连山微愕道:“什么是八十一灰狼?”   “八十一灰狼是我姐姐金花的心腹,也是白狼大寨中最凶悍的一股子人,她们个个都穿灰衣服,由我姊姊亲自指挥带领,看来我姊姊也来了!”   加洛琳的一句银花姐,使得草丛中也起了回应,一个低沉而柔媚的女子声音由草丛中传出来:“银花!原来是你啊,为什么不早说明是自己人呢,这个女娃儿是你新找的帮手啊,可真泼得厉害!”   听了那声音,苗银花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可见这声音给她的恐惧。祁连山道:“是你的姊姊苗金花?”   苗银花点点头,然后也鼓起勇气道:“姐姐,别把我再称成自己人,我、小娥姐、范五、还有瘦麻杆儿,我们都脱离了白狼大寨,弃邪归正了!”   苗金花在远处格格地笑起来:“银花,别开玩笑了,这儿都是自己人,你就摆明了也没关系!”   苗银花大声道:“姐姐,我是明白地告诉你,也很认真地告诉你,我们都决心脱离白狼大寨!”   一阵沉默,然后只听得一阵草响,一个女子从草丛中慢慢地走了出来,苗银花手一抬就要开枪,祁连山用手压住了道:“银花,不可以,这就是你姐姐了?”   “是的,少爷,你不知道她有多阴险,趁着这个机会把她宰掉算了!”   祁连山道:“她敢现身出来,自然是有持而无恐!”   “有什么所持的也威胁不到我;但是只要杀了她,一切问题全都好解决了!”   祁连山道:“我想没这么简单,你姐姐本事再大,也只是一个人,组不起一个白狼大寨的,你就算杀了她,最多换个人出来领头而已!”   “那就不会像我那姐姐那么凶狠残酷了!”   “一样的,也许还会变本加厉,更凶一点,占山立窑的山大王,那有一个是善心的,要想太平,只有澈底消除这些人,那绝不是除掉一两个人就行的。”   苗银花这才不说话了,那个妇人娉娉地走到空地上,跟加洛琳相对丈许,祁连山看得较为清楚了,却又忍不住怀疑地道:“这是你的姐姐?”   苗银花点点头道:“不错,恶名满祁连的金花大娘,杀人不眨眼的女魔王,吃人不吐骨的老虎苗金花!”   “她今年几岁了?”   “四十三,整整大出我十五岁去!”   祁连山道:“看起来真不像,她倒像是你的妹妹!”   苗银花道:“她是比我生得美,而且她也懂得保养,每天都是用鸡蛋白洗脸,珍珠粉是一日不断,早晚一匙,才把皮肤保养得这么嫩,眼上没有一道皱纹,也是靠着她这一付容貌,才能把一些人哄得死心塌地的……”   苗金花不但人美,而且声音也美,她笑笑道:“小妹妹,我想你一定是在地狱谷里,被老薛养大的那个俄国女娃娃吧,你长得真美,难怪那些维吾尔人要把你当神明了!”   加洛琳似乎也为她的美貌所炫,毫无敌意地站了起来,道:“你是苗金花,是银花姐的姐姐。”   苗金花一笑道:“这叫起来多琐碎,银花是我的妹妹,你叫她银花姐,我就是你的金花姐,小妹妹,你叫什么?”   “我叫加洛琳。”   “好美!名字美,但是人更美,小妹妹,你怎么会离开地狱谷的呢?我是听说满天云占了地狱谷,带了人特地赶来帮助你的。”   “谢谢你的好心,我早就离开地狱谷了!”   “那就好,像你这么美的女孩子,如果落在满天云手里,叫那些畜生糟蹋了,那才叫作孽呢!”   加洛琳笑道:“我听人说过,满天云是你的男人,你怎么会那样子说他呢?”   苗金花笑道:“那怎么可能呢?我是有丈夫的人,我的丈夫白狼,是西北道上儿鼎鼎有名的总瓢把子,我怎么会要满天云那种男人呢?”   “可是别人都那么说,连你的妹妹银花姐也都承认有这么回事!”   苗金花笑道:“那是人情应酬,有时为了我们自己的弟兄要在草原上走动,不得不对他客气一下,可是这家伙太过份了,我就饶不了他,这不是带了人来对付他了吗?!”   加洛琳道:“好极了,我们也是去对付他的。”   苗金花道:“所以我看清楚之后,才没叫弟兄们开火,否则你这小美人早就成了个血美人了!”   加洛琳道:“没有的事,我刚才所在的位子,你的弟兄在草丛里是打不到的,除非他们站起来,才可以看到我,但是只要他们的头一冒顶,我就有把握叫他们再缩回去,而且永远都伸不出来了!”   金花爽朗地笑了起来:“小妹妹好傲的性子,好大的口气,不过我相信你的话,你是有那个本事,刚才你眨眼之间就杀了我三个手下弟兄,干净俐落,的确是值得钦佩,女儿家有你这份身手的实在不多……”   加洛琳瞪着眼道:“你是不是要替他们报仇?”   苗金花笑道:“我这个人你可能还没有听说过,不过在后面的银花可以证明这件事,我从不为谁报仇,我也最反对这两个字,那最无聊了,就以眼前的事来说吧,我就是杀了你,也不能叫那三个人再活过来,而我要杀你,很可能还会自己赔上一条命去,那不是太傻了吗?”   加洛琳愕了一愕,觉得她的话虽然听起来不为无理,但不像是出自一个绿林女枭的口!   因此她怀疑地道:“你的人就这么白死了不成,你的其他弟兄们也不为他们的同伴报仇?”   苗金花道:“不会,我的弟兄们都是看我的态度而决定如何行事的,没有我的命令,他们绝不会轻举妄动!”   “那你又如何向他们交代呢?”   “我不必作什么交代,那三个人是在决斗中被杀死的,而且是死在你一个人的手里,技不如人,只有认命,闯江湖的人都必须承认这一个道理,接受这个事实!”   “你倒是很能看得开,也很大方!”   苗金花格格地笑道:“我也不是大方,是会打算,我虽然折去了三个手下,却得到了一个好手,我的弟兄们虽然损失了三个同伴,却得到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伙伴,他们此我更高兴、,更乐呢!”   “你说的是谁呀?”   “自然是小妹妹你了。”   加洛琳愠然地道:“苗金花,你别弄错了,我并没有说过要加入到你那一边去。”   “你虽然没说过,但是非加入不可,你使我损失了三个人,自然应该赔给我一个。”   “我看你是在做梦,银花姐她们就是因为不愿意在白狼大寨中混下去,才不顾一切地离开了,我怎么还会……”   苗金花不等她说完就道:“她们是一时的糊涂,立刻就会回来的,白狼大寨的人是只有进来,没有出去的。”   苗银花忍不住叫道:“姐姐!你的确是在做梦,告诉你,我们绝不会回头!”   苗金花冷笑道:“妹妹,你别把话说得太满,除非你是活得不耐烦,否则你非乖乖回头不可!”   苗银花砰的一声放了一枪,枪弹从苗金花的脚下飞过,激起了一蓬泥沙,苗金花也真够稳的,居然一动都不动,冷冷地道:“妹妹,你别做糊涂事,要是再有一枪,你就会后悔了,你知道我有多少个弟兄吗?”   “最了不起把你的八十一灰狼全带了来!”   苗金花笑道:“没有八十一灰狼了,原先的一阵硬拼,我折了十五个人,刚才又折了三个,现在只有六十三名,但是六十三个人就是六十三枝枪,你有多少人能挺的?”   苗银花道:“没有,但是我至少可以放倒你!”   “放倒我?妹妹,你忍心吗?别忘了是我从小把你带大了的,你这一手枪法是我教的,你居然想恩将仇报,要把我放倒下来?没有良心的丫头!”   苗银花怒声叫道:“你把我带大是不错的,可是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在强盗窝里,跟一批畜生们一起长大的,我更记得翠花二姐是被你活活处死的。”   “那没办法,我要带着整个山寨的人,总不能因为我的妹妹而乱了规矩,谁叫翠花要偷跑的,你虽然也偷跑了,我倒可以原谅你,因为你并不是跑掉,而是跑来替我对付满天云来了,要不是为了追你,我还不知道满天云那王八蛋会这么快的采取行动,所以你可以将功折罪。”   苗银花给她的答覆是另一声枪声。   这一次的枪弹已经提高了很多,枪子儿是擦着她的身边过去的,发出了尖锐的呼啸声,苗金花情不自禁地用手一掩耳朵,居然抹了一手的血,枪子儿是擦过了她的耳垂,擦破了她的一片浮皮!   苗金花的神色还是那样镇定,笑笑道:“妹妹,你还真狠得下心,对我这老姐姐开火呀?”   苗银花叫道:“你少给我来这一套,也别以为我下不了手,刚才我那一枪是对准了你的半边脸的,我要把你打破了相,使你变得又凶又丑……”   “干吗呢,妹妹,我又没抢了你的汉子,你这么恨我!”   苗银花大声道:“我恨你就给你心口上了一枪了,但是恨你的人太多,我不能一个人占去了大家雪恨的机会,所以我才要使你的脸破相,叫你无法再去迷人,叫你那些心腹不再为你卖命,叫你尝到众叛亲离的滋味,然后才让你一个人自己去应付那些要找你报复的人!”   这一个办法可能真的吓着了苗金花,她再也不敢去讽刺苗银花了,堆下了一付无可奈何的笑脸,朝加洛琳道:“小妹妹,你看看,这是我的亲妹子,我的手足同胞,也是你的银花姐,她居然这样子对我!”   加洛琳道:“银花姐是个很善心的人,一定是你很伤了她的心,她才会这个样子!”   苗金花笑道:“怎么会伤她的心啊,她根本是在怪我不该把她带进白狼大寨。”   “那也不能怪她呀,你是她的姐姐,该教你的妹妹学好走正路,你却把她往盗贼窝里送!”   “我虽然把她放在贼窝里,我可没叫她学坏呀,是她自己不肯学好,像你小妹妹,你跟老薛在一起,老薛那个家伙可以说是头上长疮,脚底流脓,坏透了的一个混蛋,可是你还不是很好吗?”   她一面笑着说话,一面靠近加洛琳,苗银花看见了又要发枪,被祁连山压住道:“不要开枪。”   “少爷,你可不能再拦住,我姐姐的为人,我最清楚,她跟加洛琳接近,绝没怀好意的。”   “我知道,她一定是另怀鬼胎!”   “那你还让她去接近!”   祁连山笑道:“你们要是把加洛琳当作了全无心眼的小孩子,那可大错特错了,她虽然一片天真,对人全无心机,但只是对那些没有敌意的人如此,谁若是想口蜜腹剑算计她,准会保栽个大跟头……”   正说着,那边的苗金花突然有了行动,她的一双手扣住了加洛琳的右腕,用力扭转,把加洛琳反翦着挡在自己的身前。加洛琳叫道:“你这是做什么?”   苗金花笑道:“没什么,小妹妹,我只是想跟我妹妹谈谈条件,她对我这个姐姐很不放在心上,对你却关心得很呀,她的枪法很准,一连两枪,都不敢杀死我,没有别的原因,她是怕你受了牵连,我只要一死,我手下的人会把你打成了马蜂窝,所以现在我要用你来跟她谈谈,小妹妹,你乖乖的,我不会伤你的!”   她的另一只手在加洛琳的腰上一顶,又笑道:“小妹妹,你感觉得到的,这是一枝枪,如果你不合作、不安份,这儿就会钻进一颗小铅丸了!”   苗银花看看祁连山,看见他居然带着笑低声道:“别为加洛琳担心,假如她不是故意,你想谁能这样制住她,回头吃亏的一定是你姐姐,不过为了使她容易得到机会,你还是不妨跟你姐姐谈谈,分分她的心!”   苗银花叫道:“姐姐!你扣住了加洛琳想干什么?”   苗金花笑道:“我扣住的人多着呢,除了这个罗刹女娃娃外,还有几十个玛尔米乞的女孩子跟她们一个叫康柏尔罕的小汗,你信不信?”   苗银花一怔道:“胡说!我绝不相信!”   苗金花笑道:“我也知道很难叫你相信,不过为了证实起见,我可以让你看一看!”   她摆了一摆手,草丛中有两个汉子架着一个少女站了起来,的确是康柏尔罕,这倒使得苗银花大为吃惊,连忙问道:“还有其他的人呢?”   苗金花道:“我放过去了,这个丫头很狡猾,她好像也很懂得行军之道,大概是学过所谓的兵法,把全队分成了三四批,一段段的通行,她自己留在最后押队,有了动静,她就能赶过去调派指挥。可是这丫头不管如何刁滑似鬼,也免不了要喝老娘的洗脚水,老娘看清楚,那些人里面没有她,就按兵不动,放了她们过去,直等最后一队,才把她给截了下来!”   加洛琳忍不住道:“你截下她的代价很不小呀,我数过这地上,你的人被她们杀死的,好像还不少!”   苗金花笑道:“可不是吗,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些看来娇滴滴的女孩子,居然如此的凶泼法,一个大男人竟然还拼不过她们,最后还是靠着我的神枪,才把她们一个个地放倒下来,也才使这个倔强的丫头放弃了抵抗,乖乖地受缚,我才留下了一半,否则我只有一个个全放倒下来了!”   苗银花叫道:“姐姐!你究竟抓住了她们多少个?”   苗金花道:“连康柏尔罕在内,一共是十六个,死了十四个,她们这一队是三十个人,不过我也可以说是俘虏了八十六个,前面过去的七十个人,在康柏尔罕的命令下,一定会乖乖的投降的!”   加洛琳道:“康柏尔罕答应命令她们投降吗?”   苗金花道:“目前还没有,不过现在我想她会考虑了,因为她已经没指望了。”   苗银花咬咬牙齿,低声问道:“少爷,这下子可怎么办,现在您总该尝到我姐姐的手段了吧?”   祁连山道:“她的目的究竟是想干什么?”   苗银花道:“她很少留下俘虏活命的,留下一个活口,都一定有目的,只是不知道她要开出什么条件。”   “问问她,看她要什么?”   苗银花放大了嗓门叫道:“你要什么条件?”   苗金花哈哈大笑道:“好妹妹,你是最了解老姐姐的心意了,我知道你一定会提出这句话的。”   “少废话,你究竟想干什么,快说出来好了!”   “妹妹!不是我瞧不起你,你始终不是当家的材料,先前我是跟你敷衍着,怕你们不明白利害,浑天黑地的乱来一通,现在我不但制住了康柏尔罕,而且也制住了这个叫加洛琳的洋妞儿,你也该叫正主儿出头跟我谈判了!”   苗银花一怔道:“正主儿是谁?”   苗金花笑道:“不就是天风牧场的那位少东家,祁连山,祁少爷吗?以前我是消息不灵通,把他当作个花花大少,没有去注意他,有失恭敬,后来才知道这位少爷敢情是深藏不露,单枪匹马,很干了几件漂亮的事儿,连满天云那么精的人,都被唬过了,否则他一定会拼了全力,来对付这位少爷的,祁大少爷,你可以站出来了!”   苗银花立刻道:“少爷!您可不能出去!”   苗金花却在远处笑道:“祁少爷,这个加洛琳是你的妻子,我手里抓住了你两个妻子,总能请得动你的大驾了吧?”   祁连山想了一下,毅然站了起来。苗银花大吃一惊,正要阻拦,祁连山摆摆手道:“别急,她知道我也好,我相信她反而不敢乱来,因为她要考虑一下,是否惹得起天风牧场!”   苗银花道:“可是她制住了您,可就叫我们缚手缚脚了!”   祁连山一笑道:“银花,那是一定的,不过你大可不必理会,那样反而会造成对我有利的局势……”   他又低声对苗银花吩咐了一阵,才走出去了!   一直走到苗金花的附近,苗金花把加洛琳推前了一步,道:“好了!祁少爷;我知道你从令尊大人那儿把功夫全学会了,而且还青出于蓝,比令尊大人更为了得,你就站在那儿吧,别太靠近了!”   祁连山笑道:“白大娘子太过奖了!”   苗金花笑道:“不是过奖,是事实,也许你不知道,我是跟在你后面到的沙漠,那知道一到刘家寨子,才领教到你的高明,上那儿一打听,你竟把我的暗椿连根儿都拔了,不但如此,连母夜叉也叫你给摆平了,使满天云断了线,否则他不会对你的来到如此疏忽的,我比他领先一着,就是知道了你这位大少爷的底细。”   祁连山笑笑道:“听说满天云跟你白大娘子都是好脚色,不过由此看来,你的确比他稍强一点!”   苗金花道:“祁少爷,你也许是听到一些闲话,说我跟满天云如何如何,心中怀着戒意……”   祁连山道:“我想那不是闲话,因为母夜叉一口咬定说是你们俩个串通一气,不过令妹又说不可能!”   “那么少爷你相信是那一种说法呢?”   祁连山道:“我两种说法都信,母夜叉是满天云最忠心的爪牙,她说的是你们的机密,银花是你的妹妹,她说的是根据你的为人,因此我认为你的确是跟满天云有过一手,不过你们是互为利用而已,大家都没有真心。”   苗金花笑道:“倒底是我亲妹子对我比较清楚,只是你们对满天云还不够了解,那个家伙一肚子的坏水,连我都自惭不如,我们互相斗来斗去,我真叫他给耍了,所以他在这边儿捣鬼,先下手为强,我居然一点风声都没听到,不过我们两个人的壤点子合起来,还是比不上我那当家的,白狼闷声不响,在满天云的身边安下了线,才听到了他的动静,我们赶了来,总算没太晚!”   祁连山道:“尊夫白大头领也来了?”   “不错!他来了,现在他正在做一件重要的事儿,无法前来相见,不过没关系,山寨上的事儿,一向是我出面谈判的,所以咱们的谈话准能作数!”   祁连山略一沉思道:“白大头领的确是不简单,他不但在满天云的身边安了伏线,而且还把线安到玛尔米乞部里去了,我相信前面过去的那两队人中,一定有你们的细作在内,而白大头领一定借此机会,假传了康柏尔罕的命令,会同那七十个女孩子,直扑地狱谷,突袭满天云去了!”   苗金花微现惊色道:“祁少爷,你真不错呀,居然料事如神,你是怎么知道的?”   祁连山道:“猜都猜得到,第一是你对我们的情况太了解了,而满天云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有我这个人,我出玉门的时候,他倒是派了两个人盯着我,可是那两个饭桶,在沙漠上看到了我的马匹,还以为我被大水冲走了!”   苗金花笑道:“你真了不起,满天云的确是这样想的,所以他根本没想到这种种发生的事有你在里面,连我也没想到,我在刘家寨子之后,也断了消息,还以为你们被那一阵热风给卷走了呢,那知道你们的命真长,居然能摸到地狱谷的禁区里去了!”   祁连山道:“这的确是我自己都难以预料到的,正因为如此,我才能判断你们一定是在玛尔米乞部有了内应,否则你们绝不可能知道我这个人!”   “嗯!佩服!佩服!祁少爷,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我不知道,不过我想我猜得也差不多,那一定是康柏尔罕身边的贴近侍女之一,那个叫沙妮的跟我们在一起,另一个叫金妮的就有最大的嫌疑了!”   苗金花先是怔了一怔,继而大笑:“高明!高明!祁少爷你实在太高明了!”   祁连山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有这两个女孩子跟着康柏尔罕私行出去过一趟,到过兰州,才会被你们搭上线,而且也只有她们才会知道我的名字,更只有她们才能假传康柏尔罕的命令,哄得那些女孩子糊里糊涂地向前去,否则她们一定会派人回头来找康柏尔罕连系了!”   苗金花一笑道:“祁少爷,我跟满天云加起来,此不上我家汉子,可是两个白狼,也抵不上一个祁少爷你,我们对你一无所知,叫你给瞒得好苦,而你却能凭着猜测把我们料得一清二楚,看来这漠上,还将是你们祁家的天下,天风牧场还有得风光一阵子呢!”   祁连山笑道:“白大娘子太客气了,其实我是个很平凡的人,一切事情都是挤出来的,我对行侠仗义没兴趣,对坐霸一方更没胃口,天风牧场是先父的事业,我不能叫它散了,但是我只想安安稳稳地做生意……”   苗金花笑道:“祁少爷,这话别人或许会信,因为你一直就在内地,一直就在表示讨厌沙漠草原,连你们牧场上的人都是这么地想!”   “这本来就是事实嘛,要不是为了奔丧,我还不回来!”   苗金花一笑道:“可是只有我不相信。”   “为什么,你的看法此别人特别?”   “是的,因为我的妹妹死心塌地的跟了你,对这位妹子,我也很明白,她是很难对人死心塌地的,她肯跟你,一定是你有叫她死心场地的地方!而对我这个妹子,只有真正的本事,才能叫她心服口服!”   祁连山轻轻一叹道:“白大娘子,恐怕你对令妹还不够了解,她之愿意脱离大寨弃邪归正,绝不是你说的理由,你也明白,她本身就是把好手,我就是强过她也有限!”   苗金花笑道:“哦!那是什么吸引她呢,总不会是因为你长得俊吧!”   祁连山摇头道:“你对银花太侮辱了!”   苗金花道:“我绝没有这个意思,虽然你是天风牧场的少东,虽然你是个小白脸,但是光凭这两项,我那宝贝妹子绝对不会瞧得上眼,你可别以为我是不爱惜她,把她放在刘家寨子干那个贱活儿,我可是替她打算过,在打箭炉,我给她找了个小土司,人家不但有钱有势,而且那小伙子还长得唇红齿白,比个娘儿们更俊,更难得的是一见了她就喜欢得不得了,说死说活的要娶她,那知她连正眼都不肯瞧人一眼,所以我知道银花心中,英俊、财势都不足以打动地,她的江湖味儿比我还足,只有一个具有真才实学的江湖人才能打动她!”   苗银花忍不住探出头来叫道:“姐姐!你说的不错,祁少爷的一切令我心折,只是你还没想到一点,人家祁少爷为什么要我跟在身边,他既不是要我的人,也不会贪图我们什么……”   苗金花道:“是啊!这是我最不明白的地方,以前我以为是看中了你们的姿色,凭心而论,你跟贺小娥都还算得上是个美人胎子,可是我想想又不对,人家祁少爷在内地,什么好样儿的没见过,你们只能在这穷山恶水的地方瞧得过去,搬到内地,给人当个丫头都嫌笨!   他却要拼着惹起很多麻烦来收留你们,这个问题我到现在还想不透!”   苗银花道:“你这辈子也不会想得透,他收留我们就是因为有向上求进之心,我们在困难中需要帮助,所以他不避危险,帮助了我们,也就是这一片侠义之心,感动了我们,使我跟小娥姐不顾一切地跟着他!”   苗金花笑道:“声势壮人胆,他要不是有着天风牧场撑腰,有这个胆子敢收容你们吗?”   祁连山笑笑道:“白大娘子,到现在为止,我可曾动用过一个牧场上的人手?”   苗金花道:“你用不用是一回事,反正你身后有着那么大的势力,别人对你总要另眼相看。”   祁连山道:“可是天风牧场四个字,并没有吓住你的大娘子,更没有吓住满天云!”   苗金花道:“我们不同,因为我们本身也有势力,而且尽力想扩展,天风牧场对我们而言,具有很大的威胁,限制了我们很多的行动,不客气的说,我们一直在想办法如何去扳倒天风牧场,只是天风牧场太强了,我们的能力无法碰它,所以满天云才会想法子暗算你的父亲,他以为天风收场失去了令尊的领导之后,失了凭据,必然会不攻自乱,这是他的消息失灵,不知道天风牧场还有一位英明果决的小东家,行事较之老的更为干练……”   祁连山一直很平静地观察着这个女人,并没有很留心去听她的说话,但也没有疏漏过一句,他感到迷惑,对这个女人的深沉,感到很大的震惊和困扰,因为到现在为止,仍然看不出她的意图何在!   她把自己叫出来,自然是有目的的,但这目的何在呢?她不作丝毫的透露,却一直绕圈子说些废话,这其中必然还有着她更深的用意,也许是她在观察,看看她现在手中控制着的人质,对祁连山有多大的威胁及影响,然后才好斟酌著作多少的勒索!   祁连山沉思了片刻,他看见了加洛琳在对他示眼色,知道加洛琳已经作了一番挣扎的试探,表示她有足够的把握挣脱苗金花的控制,或者给她一下更有力的反击。   祁连山相信加洛琳的估计不会错,因为每一个人对加洛琳的估计都太低,即使他们的劲力身手优于加洛琳,但是由于估计过低而造成的疏忽,也足以抵消了那种优势。   只有祁连山明白加洛琳真正的实力有多强,在男人中也不容易找到几个可舆匹敌的,在女人中,自然更难找到能超过她的,所以祁连山决心一试。   他为了要促使加洛琳的反击成功,觉得不妨先让苗金花高兴一下,于是装成烦燥不安的样子道:“白大娘子,我们别再说废话了,说你究竟想做什么吧!”   苗金花笑着道:“祁少爷,你这不是在开玩笑吗,你有天风牧场那么大的实力为后援,谁敢要你做什么!”   祁连山表现得更为暴燥地道:“白大娘子你这就不漂亮了,我已经放出话来了,你还装什么糊涂呢?说,你要什么条件才肯放人?”   “放人,放什么人?”   “她!还有那个康柏尔罕!”   他手指指加洛琳,然后又指指远处草丛中的。苗金花笑了起来道:“祁少爷,原来你真还对这两个女孩子认了真,我起初还以为是他们瞎扯淡呢,她们虽然都说是你的老婆,我想你祁少爷家大业大,眼界又高,在内地读过洋书,见过大世面的,那里会要她们,最多是逢场作戏,跟她们逗逗乐子而已!……”   她还是在说废话,观察着祁连山的反应,好决定开价。祁连山沉声道:“白大娘子,我现在只是问你,要什么代价才肯放人?其他的问题与你没关系!”   他口中说得似是轻松,其实却显得极为慎重。苗金花更为得意了,笑着道,“既然是你祁少爷关心的人,我怎么敢说要什么条件呢,冲着你祁少爷,我什么都不要了!”   这个答案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却在祁连山的意料之中,他渐渐已可摸索到苗金花的一点性向了。   她是个很高明的谈生意能手,漫天讨价时,还能做足人情,彷佛是费了极大的交情似的,叫人无从还价。   因此祁连山继续给她高兴的机会,装出万分骇异的样子道:“什么,你不要任何条件就放人?”   “当然了,祁少爷,你是个很上路的人,咱们交个朋友,对朋友,怎么还能谈什么条件呢,何况这次我带人来是为了要对付满天云,而你祁少爷也要找他报仇,咱们同仇敌忾,更不应该那么见外呀,你说是不是?”   祁连山一拱手道:“是!是!那我就先谢了,就请白大娘子把人放过来吧!”   苗金花笑道:“人是一定会放的,只是有点误会有待澄清,先前我不知道有你祁少爷在一伙,多方得罪,杀死了几个玛尔米乞部的女孩子!”   “没关系,战阵上生死由天,何况你也损失了好几个弟兄,大家算是扯平了!”   “祁少爷宽宏大量,只是不知道康柏尔罕是不是也这样想呢,我得问问清楚,别的事儿好办,有价钱就好商量,只有人命无价,要我赔我也赔不起!”   :   81\ 023   第二十三章     祁连山知道她在一步步地开出条件来,他也故作不觉地迎上去,因此笑道:“那就更好了,满天云本人狡猾无比,他的手下也都是久经风浪的老手,我带着这些没有战斗经验的年轻女孩子去跟他们作战,实在是件很冒险的事,白大娘子如果肯拔刀相助,实在太好了!”   苗金花笑得更开心了:“谁叫我们找上了同一个点子呢,不过,祁少爷,满天云可比白狼大寨阔多了,他的手下弟兄全是长管马枪,地势又好,居高临下,我这些弟兄们都只有短枪,要是硬拼的话,恐怕在山坡下面就给人全打得趴下了!”   祁连山笑道:“这倒也是!不过你白大娘子是出了名的女豪杰,既然来了,一定就想好了对付的方法!”   苗金花笑道:“我那有什么法子,还不是来碰运气,看情形再说,那知道我的运气还真不赖,在半路上碰到了你们,这下子大概是满天云的气数尽了!”   “哦!白大娘子碰到了我们有什么好处呢?我们这儿还不是要靠你帮忙!”   苗金花道:“人手是我多,经验也是我的弟兄们强,就只有一点,我们这儿的火力太弱,我听说玛尔米乞部买了好几挺水联珠,全在你们手里带来了,要是有了那几挺玩意的,在山下一架,对方一伸头,就给他来个迎头痛击,打得他们抬不起头,我的弟兄在火力掩护下,一哄而上,轻而易举可以把他们给吃了!”   祁连山总算摸清了她的意思,敢情是在打着那几架水联珠机枪的主意,因此一笑道:   “白大娘子,这个玩意儿虽好,却不长眼睛的,也不会拐弯,对方躲在掩蔽后面,就打不到了,倒是你的人往上爬的时候会碰上去……”   “这个我自会想办法,祁少爷不必操心了!”   祁连山道:“我不会去操心的,因为那些水联珠另有用途,绝不会借给谁,我又操个什么心?”   苗金花的面色一变,道:“这么说祁少爷是不答应了?”   祁连山道:“是的,因为水联珠的威力很强,要是给了你,打完了满天云,又掉过来打我们,那可惨了!”   “祁少爷,你怎么会这样想呢?”   “我不得不这么想,因为你白大娘子心狠手辣是有名的,不讲信用,不顾道义也是有名的!”   苗金花道:“祁少爷!我敢跟你来这一手吗,你有着天风牧场的人手做后援,谁也不敢惹你!”   祁连山笑道:“要是有了十挺水联珠,你能把天风牧场都吃掉,人再多也经不起你一阵横扫!”   苗金花脸色一沉道:“祁少爷!你考虑过不答应的后果了吗?”   祁连山笑道:“我早就考虑过了,最了不起你下个命令,杀死人质,可是我也提出句警告,要是杀了人质,你的那些人一个也别想溜!”   苗金花冷笑道:“笑话,祁少爷,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我的弟兄有那么好对付的?”   祁连山淡然道:“你最不该是叫他们藏身草丛中!”   苗金花道:“草丛中有什么不好,草又深又长,在底下怎么动,外面都瞧不见!”   祁连山道:“可是我只要一把火,就可以把你们全部都烧在里面,然后我再用水联珠封住四周围可以叫你的这些人一个都活不成!”   苗金花的神色动了一动,这的确是很厉害的一着,可是她笑了一笑道:“祁少爷,你的办法倒是挺恶毒的,可惜你用不上,首先你得找人来放火,而且要从我们的后面放起来才能阻遏我们的退路,你找谁去放呢?”   祁连山笑笑道:“李光祖,就是你们叫他瘦麻杆儿的,他是你安在银花跟小娥身边的暗椿,对你的行事部署也很了解,所以我叫他想法子截你的后路,应该没问题。”   苗金花忍不住朝后望了一望,祁连山笑道:“你别再望了,我绝不是虚言恫吓,如果你不信,我就先放一把火给你瞧瞧,光祖,朝有人的地方,射一支火箭。”   话才说完,一处斜坡后面果然射出了一支火箭,呼啸着落进了草丛,大部干黄的草叶立刻燃烧了起来,但很快被人扑熄了。祁连山笑道:“如何,我不是骗人吧?”   苗金花的脸色开始变得很难看,也不再那么美丽了,咬着牙齿狰狞地道:“小于,你……   你好卑鄙,居然乘我在跟你说话的时候,偷偷地布置……”   祁连山在起身出来前,吩咐了苗银花一番话,他走后苗银花立刻把李光祖跟范五、贺小娥、沙妮等人叫了来,要他们分头去着手进行安排了。   本来这种行动是很难瞒得过老江湖的。可是对方的注意力全被加洛琳跟祁连山吸引了过去。   尤其是祁连山的表情与态度,并不如他们传闻中那么精明,使得大家又放松了戒心,何况祁连山站了出来,在他们枪火的范围下,他们就更不会想到对方有所异动了,那一支火箭使得苗金花的手下也大起恐慌,草丛中有了波动,那是有人在向旁边撤动。祁连山道:“白大娘子,最好告诉你的弟兄不要乱动,老老实实地呆在草丛里,否则我就要用水联珠对付了!”   苗金花见波动的方向是向旁边延展,把横面拉宽,万一真有了战斗驳火时,有一条很安全的退路,心中颇为得意地道:“祁少爷,人没有不惜命的,我的弟兄平时还肯听我两句,这时候他们顾命要紧,我的话未必有效,倒不如拿事实出来镇住他们来得好,江湖人最服气的就是实力,大吃小,强吃弱,吃定了没话说。”   祁连山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好!给他们送上点小礼,每一挺水联珠,击扣二十连发!”   第二度挥手,两侧就热闹了,火舌直喷,劈拍声,咻咻声,加上草丛中传来的痛叫声,交织成一片,火舌是从两侧的高地隙口中喷出的,显见得那儿已经安架好了水联珠,而且每边都安放了三挺。   祁连山道:“我们带了九挺水联珠,左右三挺,中间三挺,都已经架好了,那足够把你们每一个人都扫出来的,白大娘子,你这下子可以叫他们安份点了!”   苗金花的眼中也在喷火,厉声叫道:“姓祁的小子,老娘在闯江湖的时候,你还没投胎呢,今天居然敢来威胁老娘?别做梦了,老娘才不吃这一套。”   祁连山道:“你吃那一套呢?”   苗金花怒道:“那一套都不吃,告诉你,小子,你乖乖的叫他们把水联珠留下走人,老娘这儿也放人,否则的话,老娘就连你也留下。”   祁连山一笑道:“这话该我说才对,因为现在是我占上风,条件也该我开,我只要一挥手,就可以把你们打得落花流水,片甲不回,白大娘子,你想清楚了没有?”   苗金花居然又笑了:“想清楚了!只是有一点,祁少爷,有三条很重要的人命握在我们手中。”   祁连山突然地道:“康柏尔罕虽然被你们控制了,但是她会谅解的,如果把水联珠给了你们,你也不会放人,只有把我们也拖进去,因此,她绝不会要我们放弃优势,何况她的性命跟你们是拴在一块儿了,只要她有点伤损,你们付的代价更大,所以我反过来要告诉躲在草堆里的那些人,你们给我听着,把人质好好地照顾着,你们才能活下去……”   苗金花嗤的一声笑道:“祁少爷,你怎么不替自己想想,你跟这个洋妞儿也在我的手里呢!”   祁连山道:“我可是应你的邀请,出来谈判的,并没有落在你的手里,你把我算在里面就不对了,那可是违背了江湖规矩,战和一句话,但是总得让我回去……”   苗金花格格地媚笑起来,显出十分风情地道:“祁少爷,你实在太嫩了,你几时听说过我苗金花讲究过什么江湖规矩,我认为那些个死规矩太没意思了,除了叫人吃亏上当外,简直没有任何别的用处,就以现在说吧,你是相信江湖规矩可以保护你,所以你大胆放心地来了,可是我这儿一翻了脸,你不就把自己活活给坑了吗?”   祁连山脸上泛起了怒色,道:“白大娘子,我并没有因为你是个女流之辈而轻视你,可是你若是如此不自爱,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苗金花笑得更为得意了:“祁少爷,多少吹胡子瞪眼的凶像我都见过了,还在乎你这张小白脸上抹点儿胭脂吗?得了吧,我的少爷,你再生气也吓不到人的,何苦把脸涨得跟落汤虾公似的,简直就像关老爷了,别恼,别恼,消消气,咱们好好儿谈谈……”   “没什么可谈的,白大娘子,幸亏我也防着你一手,预先把一切都部署好了,现在我命令你立刻放人!”   “笑话!我苗金花这一辈子只命令别人,从没听过谁的命令,小子,你居然敢对我说这种话!”   “不错!白大娘子,假如你以前没听过人的命令,那今天你就开始学着听了,我再说一遍,立刻放人,否则我就挥挥手,枪火齐施,你们这些人就甭想活了!”   说完了他回头就走,苗金花连忙暍道:“站住!”   祁连山冷笑道:“你手中虽然有枪,但是你敢开火吗,只要你敢扣一下枪机,你的那些人就死定了!”   说着他转身后行,根本不理苗金花的叱责,苗金花连叫几声,祁连山都不理会,使她反倒没了主意,祁连山把她料死了,她还真不敢开枪!   祁连山已经走出一丈多远了,只要再走前几步,就可以滚到尸体后面,那就任何威胁都不受了!   苗金花一急,把握着短枪的手伸出来,比在祁连山的后腿:“姓祁的小子听着,如果你再不停步,老娘就一枪打断你的腿!”   加洛琳还被她抓在手中,一直在等待着机会,但是因为苗金花很机警,一直把枪比在她的腰上,使她不敢轻动,现在苗金花的枪口离开了腰,也是她一直在等待着的机会,把早已运聚的劲力,配合著动作一起施放了出去。   首先是一掌劈下,劈在苗金花的手腕上,就像是一柄刀似的,只差锋缘不如刃般的利而已,但苗金花已经够瞧的了,痛得出声尖叫,短枪自然是抛开了。   加洛琳的第二下动作也是接着而发的,掌劈之后,跟着就是一拳,击在苗金花的小肚子上。   这一拳的劲道更足,苗金花刚放开了抓住加洛琳的手,立刻又抱住了肚子,加洛琳的第三下动作是飞起一脚踢在苗金花的下颔上,把她踢得人都像飞起来的,倒仰着向后跌去,砰然一声坠地,还在地上翻了两个身。   不过,这个婆娘也够凶悍的,挨了三下重击后,方寸未乱,她在滚动时,居然有意地滚向她丢在地上的短枪,到了附近,正好伸手攫去。   她的手才摸到短枪,只要再有一寸不到的距离,就可以把枪捞到手中了,可是事情偏不能如愿,砰砰两声枪响,子弹很准确地击在短枪上,把那柄躺在地上的短枪推得滑了开去,而且还发出了叮然之声。   从发枪的部位,苗金花已经知道是谁发的枪了,只有一个人可以射得如此之准,因此她忍不住骂了开来:“银花,你这吃里扒外的烂婊子,贱货!你居然对我使这种促狭手腕,对你嫡亲的同胞姐姐起这种狠心!”   苗银花的声音从远处飘来,冷得却像是由天山顶上雪峰深处吹来的寒风:“姐姐,你别跟我谈什么手足之情,你不配,我没有你这个同胞手足,只有一个叫翠花的姐姐,却是被你剥光了衣服,活生生扔进了狼窑里喂了狼,到现在为止,我还记得她哭着叫姐姐饶命,姐姐饶命!我也记得你当时脸上带着笑,眉头都不皱一下,此起来,我对你已经仁慈多了!”   苗金花已经像是发了野性,口中不住地乱骂,而且跳起了身子吼道,“臭婊子,贱货,老娘活活撕了你!”   她作势要往苗银花藏身之处扑去,然而才跑了几步,就被加洛琳挡住了,那女郎笑着道:   “苗金花,你要找人拼命,可以来找我,我们空手对空手!”   苗金花吼了一声,伸手朝她脸上抓去,像是个撒泼的疯婆子,加洛琳用手一格,苗金花的手势突然一变,抓住了她的脉门,用手一扭,又把她像刚才那样反扭住了,狠声道,“小蹄子,刚才老娘没防备,叫你滑脱了手去,还打了我两下,踢了我一脚,你当老娘是好吃的了,这会儿老娘也要你尝尝我的厉害了!走!”   她的近身肉搏技术实在很不错,用加洛琳挡在自己身体的正前方,使得苗银花的枪无法再威胁她,另一只手已迅速地在加洛琳的腰间拔出一支飞刀,抵在她的腰眼上。   局面瞬息千变,很快又是主客易势,祁连山要上去解围,苗金花用刀子往前紧了一紧道:   “姓祁的小子,你敢再上前一步,老娘先铳了这小蹄子!”   她所比的部位的确是人体要害,那柄飞刀虽然不长,但是足够要了加洛琳的命,祁连山倒是不敢上前莽撞行动了,苗金花也知道在这个地方僵持着对她不利,一面在手上使劲,使加洛琳无法反抗,一面把她拖着向后退,要退到草丛中去。祁连山道:“白大娘子,你就算扣住两个人质,对你又有什么用处,你还是逃不掉的!”   苗金花冷笑道:“老娘倒不信,大家泡下去好了,你要是不在乎这小蹄子跟康柏尔罕两条命,尽管放火开枪,我们认命了,反正总有两条命作抵押,亏不到那儿去!”   祁连山冷笑这:“你那儿有几十条命呢!”   苗金花道:“这时候可不是以多少来计较的,我们就扣住了这两个人,你们就不敢动蛮的。”   祁连山道:“白大娘子,我们主要的对象是满天云,可不是你们,所以我不想多事杀伤人命,你放人走路,咱们河水不犯井水。”   “说得比唱得好听,老娘偏不吃这一套,要放人就留下水联珠,否则咱们就标下去。”   祁连山道:“白大娘子,你是聪明人,别做糊涂事,要我们留下水联珠是万无可能的。   这倒不是我们把枪火看得比人命重,而是你得到了水联珠,反过来会吃死我们了!”   “那我们就耗着吧,老娘认了。”   祁连山道:“白大娘子,你认了,你手下的这些弟兄却未必肯跟你一样认了吧,他们犯不上把命留在这儿。”   他转向草丛中喊道:“里面的朋友听着,我们无意跟大家过不去,只要你们把人放了,我担保你们安全上路。”   草丛中一阵默然,没人回答。苗金花笑道:“小子,我这些弟兄忠心耿耿,除了我之外,不会听别人话的!”   祁连山不理她,继续道:“朋友们,想想清楚!”   草丛中还是没有回应。祁连山道:“好!这可是你们自己执迷不悟,我们只好放弃人质了,康柏尔罕,相信你能谅解的,不是我们不管你,而是管不了,如果我们把水联珠给了他们,不但救不了你,只有把我们也赔上,现在我要下令放火了,你能够保住命最好,否则也有那么多人给你抵命,相信你死也瞑目了!,放火!”   两边的火箭飕飕连发,引着了干草,很快就蔓烧起来,草丛中这才着慌了,有人叫道:   “慢着,姓祁的,我们放了人,你准能担保我们安全离开吗?”   祁连山道:“我绝对担保,而且准你们带着家伙,押着人质出来,其余的人先离开,只要一两个人押着人质,最后才走,这样你们可以放心了吧!”   苗金花变色道:“王二虎,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违抗我的命令,擅自作主了!”   草丛中道:“大娘,咱们落在下风,看样子只有低头了,火马上就要烧过来了,我们总不能在这儿等死……”   苗金花拖着加洛琳,急急地退向草丛,大概是想去阻止这件事,可是她的身子才动,加洛琳也及时发作了,她曲起空着的右手,利用肘拐猛力地后击,一下子撞在苗金花的心口上,这一击很重,苗金花痛叫着倒下去,也拖着加洛琳倒下去,两个人都翻进了草丛,祁连山连忙跟上,却看见加洛琳已经站了起来,手上拿着一柄血淋淋的短刀,腰上被利刀划破了一道口子,血还在汩汩地冒着。   他连忙扶住她道:“加洛琳!你怎么了?”   加洛琳笑了一笑:“没什么,她错估了我,我也错估了她,所以我的腰上挨了一刀!”   “她呢?你怎么挣脱她的手的?”   加洛琳道:“她抓得很紧,我一直等割断了她的喉管,才把左手脱开,但是已没用多大用了,她扭断了我的手!”   她的左手软垂在肩上,祁连山要去检查,加洛琳忙道:“不能碰,我的骨头没断,只是脱了臼,她再也没想到我会拼着断臂之痛而用另外一只手去拔刀的,所以倒下去的时候,她拼命扭我的胳臂,想要制住我,等到我在她喉头刺了一刀,她才想起用手中的刀子,已经不够劲儿了!”   火势已慢慢延展到中间,草丛中的人耽不住了,尤其是他们藏在草中的马,受了火势的惊吓,纷纷乱窜出来,人也跟着出来,差不多有六七十个,两个人架着康柏尔罕,还是被紧紧地绑着。   有人从草丛中拖出了苗金花的尸体,她的喉管被割断了,瞪着一双眼睛,似乎是死不瞑目,但是这付形相却一点都不美,也不能再颠倒众生了!   她的死,使她那些手下的人都失去了斗志,有些人连手中的枪械都缴出了。康柏尔罕的绑松开了,人却昏迷不醒,一个汉子道:“她太凶泼,被抓住了还是不能就范,乱踢乱咬,两个人都被她咬伤了,实在没办法,只好灌了她一袋子烈酒,她只是醉了过去!”   李光祖是认得那汉子的,因此问道:“王二虎,苗金花作的孽太多了,跟着她绝没好结果的,我劝你们还是散了吧,黑道上也混不出名堂来!”   王二虎叹了口气:“谁不想散,你以为我们喜欢跟着她作孽,那是没办法,苗金花跟白狼两口子太厉害了,他们故意不和,分成两帮,使我们跟大寨里的人磨擦生事,然后又压着大寨里的人向我们低头,看起来似乎我们是占着上风,其实我们吃的亏才大呢,出来仇家多,在大寨里的人更是恨死了我们,除了跟定她工作,我们没有容身之处,想要离开,又逃不过她的眼线,现在她一死,大寨里的人绝不会要我们回去,往后还不知道日子怎么过呢!”   祁连山道:“除了落草之外,难道就不能过安份日子?”   王二虎苦笑道:“祁少爷,我们是在内地犯了事逃出来的,家是回不去了,跑到寨外,又怎么个安身法?”   祁连山道:“怎么没办法呢,寨外有的是荒地,有些地方土壤肥沃,是上佳的良田,只要肯努力,很快就能辟出一片田园……”   王二虎道:“祁少爷!我们多半是庄稼汉,只要有田种,就不怕饿死,只是上那儿找土地呢?”   祁连山想了一下道:“王朋友,如果你们真心想弃邪归正,安份过日子,我不但可以提供你们土地,而且还可以帮助你们每个人成家立业!”   王二虎道:“祁少爷,没有一个人是生来情愿走黑道的,大家都是逼不得已,尤其像我们过的这种日子整天拼命,得到的不过是一餐饱饭而已,谁都过厌倦了,每次出来,谁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去,日子并不好过,所以再要有一次机会,吃多大的苦,我们都肯干!”   那些汉子都七嘴八舌地附合著,王二虎叹了口气:“祁少爷!我们也知道天风牧场在西南地方的名头够响亮,您少爷出来讲句话,官府多少要卖点帐,但是我们的家乡却都不在西南,有人是逃亡几千里地来的,身上也都背着重案子,有的哥儿们犯的事儿虽然不大,可是得罪的人却是家乡当地的有头有脸的人家,所以要想把我们的案子一一摆平,恐怕还不容易!”   祁连山摇摇头道:“各位弄错了,我没有那么大的面子,也可不能跟官府去交涉,赦免各位以前的案子!”   “那……少爷,又怎么帮我们成家立业呢?”   “我说的就是在塞外草原上,这儿的维吾尔族是特准允许自治,所以官府的注意力不会太认真,何况各位犯的事也都不在此地,各位的底细也都没人清楚,要想重新开始生活,也只有在这儿从新扎根!”   “这儿,祁少爷您别开玩笑,这儿是一片荒野,除了牧草之外,什么都无法生长,虽然说过草原上也有可以种庄稼的绿地,大家都叫做绿州的,可是那些地方,已经有主的,很多维吾尔的王公都已经请领为私地,不让旁人去耕种!”   “我知道有一片土地,比那儿都好,还有草原上最难得的树林子,范围之广,足够给你们每个人安身立业。”   王二虎也明白了,道:“祁少爷,您说的是地狱谷。”   “不错!我进去过,知道那儿的情况,那真是一片世外桃源,水草丰美,土壤肥沃,足够上千人开发一个大村落,而且还最难得的是那儿四周有山峰,挡住了沙漠上的强风,天气温暖得像三月的江南。”   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王二虎道:“少爷!真有这么好?”   祁连山笑道:“当然,我何必骗你们呢?”   王二虎道:“成!就为了这片土地,我们也值得拼了命去从满天云手里夺过来!”   祁连山叹了口气:“王兄,如果你真的想从此安身立业过从生活,最好是改一下你的这种思想跟看法,抢夺绝不是一种正常的手段。”   王二虎低头道:“是的,少爷,我是说习惯了,可是现在地方叫满天云给占了,我们总要去收回来吧!”   祁连山道:“那是一片无主的荒地,不是谁的地方,加洛琳还勉强说是半个主人,可是她不想耽在那儿,那片地方谁都可以耽,满天云也有权利住进去的,只是他不是要开发那块地方,而是要用那儿做他的巢穴,继续在草原上从事他的劫掠盗贼生涯,这是破坏草原上的和平,是绝不允许存在的事,所以我们才要赶走他!”   王二虎点头道:“是!少爷!您怎么说怎么是!”   祁连山庄容道:“王兄,一样是去攻击,我为什么要坚持第二种说法,这是很重要的,这让大家明白,我们是为什么而战的,这不是我祁连山订的法则,我们维持和平,保护每一个安份生活的人,驱除强粱,以后谁破坏了这份和平,我们就会合力对付谁!”   每个人都憬然地点点头,他们都明白了祁连山话中的真意,因为他们是经历过受迫害滋味的人。   王二虎道:“少爷您说得对。老实说,我们大多数的人,犯罪都是为了不得已,像我,本来在家乡种了一点田,冬天打点猎,日子过得很好,直到我妹子十八岁,叫地主李绝户的儿子看上了,才起了变卦。”   “李绝户?真有人起这个名字的?”   王二虎道:“不,那是别人给他起的浑名儿,因为这位地主老爷做人最刻薄,放高利贷、青苗债、吃人不吐骨头,借他的钱,只要是三五年还不出来,利上滚利,这一辈子带上子孙三代都得替他做牛马也偿不了。所以人家背后叫他老绝户,把他那个独种儿子叫小绝户,小绝户更是无法无天,又凶又狠又好色。附近庄稼人家的女儿,几乎没一个他没沾上的,只有我妹子,因为我从不欠他家的钱,他还不敢动,却一直不死心,有一天我去打猎,他带了几个人上我家来,要强暴我妹子,我妹子已经许了婆家,眼看着就要出阁了,若是叫他给糟塌了,这一辈子就完了,抵死不从,被逼得跳了井,他们怕我回来查知了,又把我老娘砍了两刀,等我回来,老娘居然还留下了一口气,告诉我是谁行的凶,我听了一声不响,从井里捞出了妹子,跟老娘一起收殓了,然后就袖着一把斧头,连夜上李家活劈了小绝户!”   加洛琳在旁道:“杀得好,这种人该杀!”   祁连山道:“这可不是办法,你难道不能去报官!”   “我家住在山坳子里,老娘死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在旁,她指控的话也只有我一个人听见,我去报了官,也告诉他们行凶的人,但李家的人情早用到了,说是没有证据,不准我诬告,说是歹人所为,慢慢帮我查凶!”   “这倒也是,本来就该要证据,人证、物证……”   “祁少爷,我家就是老娘跟妹子两个女流,一起叫他们给逼死杀死了,那儿还有人证,何况我们那儿大家都是和和气气相处,除了李绝户,没有第二家人敢那么暴戾,最重要的是老娘临断气前告诉了我,我绝没冤枉他!”   祁连山不禁默然,他知道这种情形的确使人有无可奈何之感。王二虎道:“我明知道凶手是谁,官府都无法为我申冤,我不能叫我妹子老娘含冤地下,只有靠自己的手来报仇了,犯了事,我才逃亡出来,这是我的错吗?”   祁连山沉思片刻才道:“也许你们第一次的犯罪都不是你们的错,是为人所逼的,你们都受了欺凌,受了压迫,你们都知道家破人亡的痛苦,可是你们却投进了白狼大寨制造成更多人的家破人亡,你们受了迫害,还能靠自己的手报仇雪恨,可是你们结成一个大的恶势力集团,使得那些被你们搅散了家的人,想报仇都没机会,难道在你们身上就是痛苦,在人家身上就是快乐了吗?”   大家都低下了头,没有话说了,原本是义愤填膺,满腹不平的,在祁连山的正言责问下,他们才了解到自己以往所未尝想到的错误!   最后还是王二虎道:“祁少爷,谢谢您的开导,我们以前只知道在黑道中不对,但没想到造下的罪孽会如此之深,所以我们以后绝不会再犯了,而且也绝不再容许别的恶霸强粱来欺凌善良的人!”   祁连山道:“这正是我对你们的希望,等我们把满天云赶出地狱谷,你们在那儿安顿下来,玛尔米乞部有一批女孩子,要脱离本部而自谋生活,你们刚好可以跟她们合作,建立起新的生活。”   康柏尔罕已经清醒了,在沙妮的扶持下,参加了他们的谈话,这时才笑着道:“祁大哥,你真行,我带了那些女孩子出来,答应们另谋新的生活,可是她们又提另一个要求,就是大家不分开,要住在一起而各自生活,我正在发愁,到了你手中,就轻易地解决了!”   这的确是很理想的解决办法,那一批女孩子的要求也不过份,她们虽然个个勇健活泼美丽,但是却不习惯一般女子们的工作,她们所能的是打斗搏杀,个个都有一身好气力,在那片森林里伐木为居,耘地耕稼,必要时还得从事狩猎捕马为生,牧放、自卫,这些工作本是属于男人们的,她们一样胜任,所以这个解决的方法太好了。   沙妮笑道:“这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距离我们的故乡玛尔米乞不太远,有事还可以互相照应。”   康柏尔罕道:“也照应不了多少年,我相信那边的人看到这边的生活后,也会想到从事一下改变的,我们要保持祖先的传统,但不是毫无选择,盲目的保持,而要加一番选择,好的留下来,坏的就改掉!”   沙妮点头道:“对,假如那几个老顽固坚持不变的话,我们干脆把别的人都接出来,让她们守着那一片老窝去!”   康柏尔罕轻轻一叹,没有说话,她虽然为着族人下一代的幸福,毅然脱离了旧部,带了人出来从事新的生活,但是对于旧的一切,仍然有着一份眷恋的!   苗银花独自一个人在挖坑,埋葬她死去的姐姐苗金花的尸体,加洛琳充满歉意地过去道:   “银花姐,很对不起,我是不得已,我若是不杀死她,她就要杀死我……”   苗银花涩然地苦笑一声,“没什么,我绝不怪你,我这个姐姐是人间祸害,连我都想杀死她,你除去了她,等于是为人间除害,不过她死了,总还是我的姐姐,总不能叫她暴尸荒郊!”   王二虎带了人去埋葬他们死去的伙伴,沙妮也率人去收殓殉难的族人,虽然事情过去了,说不上什么仇恨,但每个人的心情,多少是沉重的。   一切都准备好之后,沙妮道:“奇怪,怎么没发现察木儿的尸体,小汗,她不是跟着你的吗?”   康柏尔罕脸色一变咬咬牙道:“这个叛徒,我们就是给她出卖了才中了埋伏。”   王二虎道:“那个女孩子跟白狼大寨,跟满天云都有连系,本来她是帮金花的,小汗被捉住时,还由她跟两个女孩子看守着的,金花一死,她们看情形不对,可能先溜了,没关系,她们没马匹,也跑不远的。”   康柏尔罕变色道:“不好!她们虽然没马匹,可是前面还有大批的人马,不知道她们已经叛变,如果她们把人带着去送给了满天云,那就糟了!”   祁连山皱眉道:“对呀!这是很严重的事,我们得快点追上去,刚才一闹一乱,大家忘记了这件事!”   加洛琳道:“我跟山两个人追上去好了,只有我们两个人的马快。”   康柏尔罕道:“大队下去不会超过二十里的,等不到后面的人,她们就不再会前进,我们耽误下来,将近有一个时辰了,她们凭着两条腿也走出二十里了,找上了大队,然后假传我的话,领着大队先走了,又怎么追得上呢?”   加洛琳道:“绝对没问题,我们这两匹马是草原上最好的,绝对可以在大队没到达地狱谷前追上她们。”   康柏尔罕笑道:“可是你受了伤,还能赶急路吗,加洛琳,把你的马借给我追上去好吗?”   加洛琳笑道:“我这点伤算什么,擦上了药,现在已经不痛了,就像没受伤一样!”   康柏尔罕道:“可是伤口一遽烈震动,又会裂开的!”   “我是在森林中长大的,没那么娇贵,跟森林中的野兽一样,抵抗力此一般人强得多,而且老薛的药也很灵,伤口绝不会破裂的;即使裂了口也没关系,再搽点药包好就行!”   “那就不容易收口了,以后留个疤多难看!”   加洛琳指指腰间,道:“这儿有道疤又有什么关系,以后我要穿衣服,就算添条疤,也会被衣服挡起来!”   康柏尔罕歉然道:“加洛琳,为了我的族人,怎么能这样子麻烦你呢,你把马借给我就行了!”   祁连山道:“借给你也没用,那头白马除了加洛琳之外,不肯让别人骑的,但是你也得一起去,因为那三个人赶上大队之后,别人一定听她们的,我们追上去,只怕还会引起冲突呢,所以……”   加洛琳笑道:“所以我们两个人都得要去,康柏尔罕,你是非去不可,但是为了要利用我的白马追踪,我也非去不可,最好的办法就是我们骑一匹马,我带着你去!”   康柏尔罕还在犹豫。祁连山道:“只有这样子了,你们快准备一下,我们这就动身!”   康柏尔罕要了一枝长枪跟一排子弹,道:“走吧,我没有什么好准备的,立刻就可以动身了!”   祁连山召来了黑茉莉,后面固定的跟着加洛琳的白马,加洛琳刚带着康柏尔罕上了马背,它已滑开四蹄,泼风似的奔了出去,祁连山眼看着她们在沙漠上很快地消失了,笑笑道:   “银花儿,你也跟我骑一匹马去追她们吧!”   苗银花怔了一怔才道:“少爷,我也要去?”   “是的,追上去难保不遇上点意外,要是遭遇到什么情况,你的神射可以具有极大的威力!”   “少爷,您的枪法此我准得多了!”   祁连山摇摇头道:“打死的靶我或许此你准,但是用活人做靶,我就不如你,因为我不能当机立断,往往在最重要的当儿犹豫不决而误事,所以我希望你一起去,有你在场,我就尽量不用枪,少了点心理的负担!”   这番话给苗银花的感动是很大的,苗金花的死,也没使她落一滴眼泪,可是现在她却有泫然欲泣的感觉,哽咽着道:“少爷,我另外骑一匹马去好了!”   祁连山道:“不行,那一匹马也赶不上这两匹,否则康柏尔罕也用不着跟加洛琳共骑了,这一追下去就不能停,还不知道要追多久,别的马没有这么长的脚力,带着反而误事,来吧,别再耽误了,检点一下行囊,把食水、干粮、子弹跟应用的急救药物也带齐了,那两个人也是毛燥鬼,就这么空着身子,什么都不带地上路了!”   那些东西都是现成包扎好的,苗银花找了个大袋子坑在肩上,登在祁连山的马后,也飞快的追下去了。   黑茉莉的速度快,耐力足,一切的条件都在小白龙之上,但是他们追出了很久,还没有追上康柏尔罕跟加洛琳,沙上有时还有看见清晰的蹄印,证明那两人一骑是超前通过去了,祁连山摇摇头道:“这两个人如此狂奔法,会把马匹累倒的……唉!不对!”   说着他勒住了马,而且很快地跳了下来。苗银花也跟着下来道:“少爷,又是那儿不对了?”   “我们这一口气跑下来有多远了?”   苗银花稍稍估计了一下道:“我想少说也有七八十里了!”   “差不多,跑下这么远都还没追上,一定是方向错了。”   “不会吧,这蹄印是对的,小白龙也是一头神驹,即使比这头黑姑娘差一点儿,可是她们出发得比我们早了有半个钟头,假如一直不停的话,应该跑出很远了,追不上也是很平常的事!”   祁连山摇头道:“我知道小白龙在前面,我说的也不是加洛琳她们!”   “不是她们,那少爷说的是谁呢?”   “另外三个逃走的女孩子,我们主要的目的就是追上她们去,免得被她们骗了大队,送到满天云手中,她们三个人是步行逃走的,要是找不到马匹,我们早就该追上了,可是到现在还不见影子,这不是邪门儿吗?”   苗银花也有同感道:“也许是在路上错过了……少爷,您在看什么呢?”祁连山蹲在地上,用手指点着沙地,研究着一些陷下的圆形小凹痕,口中回答道:“蹄印,马蹄印。”   苗银花不禁说道:“马蹄印怎么会是这样子的?”   祁连山道:“你看惯了上了掌的马蹄,以为马蹄印都是有个半圆形条纹的?其实马蹄应该是一个圆的才对,半圆形的蹄印只是人们给马儿上了蹄铁后的印子。”   苗银花笑笑道:“少爷,还真亏您解释,早先我还以为马蹄上天生就是长了块铁掌的,后来虽然知道蹄铁是钉上去的,可是我没看过不装蹄铁的马,自然也不会想到马蹄印会是另外的一个样子,少爷,这会儿您在看着的这些蹄印又是怎么回事儿呢?”   祁连山道:“是些没装蹄铁的。”   “这个我知道,那又是什么值得看的呢?”   “现在连一般的维吾尔人也懂得在马蹄上钉铁掌了,因为在沙漠上,马蹄很容易磨损,钉上了铁掌后,马匹能跑更远的路,只有一些没人驯养的野马跟一些不太开化的部族,还是骑着不上掌的马匹,玛尔米乞就是其中之一。”   “她们不算不开化呀,而且比一般回回更进步。”   “可是她们居住在深谷之中,用不着长途游牧,而且又跟外人不大接触,所以她们用不着上马蹄。”   “我懂了,少爷认为这是玛尔米乞部的人留下的。”   “绝对是,有四匹马从岔路上过去,可见是有四个人走回头,那多半是康柏尔罕派出的前部,为了久候她不到,又着人回头来探询究竟。”   “那怎么又走上了岔路呢?”   “她们并不认得路,走岔了也是常事,其实在沙漠中也无所谓什么路,走得通的就是路。”   苗银花也蹲下来细心地看了一会儿才道:“少爷!您怎么就认定是她们留下的马蹄印呢?   也许是野马留下的。”   “不会,野马经过,都是零乱成列,不会是这么两两成对而行的,所以我相信这一定是玛尔米乞部的人留下的。”   “那又怎么呢?她们走岔了,我们总不能去追回来吧!”   “我正在考虑这个问题!”   “什么?少爷,我们真要去追?我们的事急得很,那有时间去帮她们找三两个失落的人!”   祁连山摇摇头道:“不是去找失散的人,而是去追那三个叛离的人,那三个人没有马匹,步行着逃走的,我们一路上急赶而来却没有遇上,多半是她们由别处找到马匹了,最大的可能就是这四匹马!”   “少爷!您只是猜测,那可作不了准的!”   “虽然不能作准,但是我的判断也差不了多少,玛尔米乞部的人虽然不认识路,可是她们辨方向行路,也不会差太多,四骑过去更是一个很大的目标,不可能看不见,所以我认为有尽速追去一看究竟的必要!”   “可是少爷,加洛琳她们已经在前面了!”   “不能管她们了,如果我们能追上那三个逃走的女孩子,慢一点跟她们会合也没有关系!”   苗银花在祁连山面前一向是没有意见的,她见祁连山决定了,就更不会反对了,两个人上了黑茉莉的背,这匹马实在好,完全不用人驱策,它已能循着马迹向前探索,而且靠着它那灵敏的嗅觉,在飞奔中也不会摸错方向。   约摸过了半个小时,迎面一片长草,黑茉莉的步伐突慢,祁连山知道它已有所发现,连忙跳下了马,苗银花也端好了枪,跟着要下来,祁连山摇手道:“你不要下来,就在马上,远远地跟着,为我掠阵,注意着远处的动静!”   “少爷!那太危险了,让我来好了!”   “你来比我更危险,至少我的耳目比你灵敏,若是有人埋伏在草丛中,我会比你先发现!”   苗银花的脸上现出了尊敬的神色,到这个时候,才分得出一个侠客与一个盗贼之间有什么差别。   这的确是事实,苗银花也就不争了,祁连山在前弓着腰,慢慢地搜索着前进,苗银花在后面三丈远近处,手控枪机,小心地监视着。   祁连山走了一阵后,腰就伸直了起来,因为他凭着灵敏的耳中感觉,已经确知附近没有人。   不,应该说是没有了活人才对,他的鼻子里则已嗅到一股血腥味,很重的血腥气,而且是由人身上发出的!   拨开了乱草,祁连山看见了一副景象,一幅令人发指的景象—四个少女凌乱地趴在地上,鲜血流得到处都是,显然的,这些人都死了,而且都是被割断了喉管而死的,没有经过打斗,所以每个死者的脸上都显出了惊容,在她们生命消失的时候,她们还是没想到会遭受到同伴们无情的袭击的,她们瞪大的眼珠都鼓着,像是在问着一个相同的问题:“为什么?”   祁连山的脸上现出了一阵真正的怒色,使得苗银花看着也吓了一跳,自从他们开始见面以来,她这还是第一次看见祁连山发怒。   “那三个凶手实在该死,不被我抓到就罢了,被我抓到了,我绝对饶不了她们!”   苗银花为了冲淡一下气氛,故意笑道:“少爷,那三个也是娇滴滴的女孩子,你下得了手吗?”   “为什么下不了手,对这种灭绝了人性的凶手,我绝不会客气的,我心中根本不把她们当人看待了,她们出卖了幼主,残杀自己的同族,这些行为已失去了做人的资格,尤其是她们的动机,只是为了人欲之私……”   “少爷,你怎么能肯定她们是为了什么呢?”   “玛尔米乞部的女人不会为别的原因而叛变的,她们心中没有金钱的观念,也不知道金钱的价值,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为了男人……”   苗银花也知道是这个原因,不禁为之默然,半晌才道:“捉到了她们,交给康柏尔罕吧,您难道也要在她们的喉管上割一刀!”   “那当然不会!否则我岂不是跟她们一样地该杀了。不过我一定要好好地打她们一顿,用鞭子着着实实地抽她们一顿,来作为对她们的惩罚!”   苗银花忍不住笑了,祁连山所谓的不客气,只是抽一顿鞭子而已。祁连山看见了问道:   “你笑什么?”   “我笑的是少爷您,嘴里说得那么凶,我以为您要抽她们的筋,剥她们的皮呢,原来只是抽顿鞭子!”   祁连山庄容道:“银花儿,这已经够了,我们并不是执法者,没有权利去判人家的罪的,只是在沙漠上,法律的力量难以达到,我们不得不做一些维护法律的行动,但也是有限度的,我们无权去杀死别人!”   “可是,少爷,我们以前也杀死了好些人了!”   祁连山道:“是的,但那都是我们在被逼得自卫下才杀人的,只要我们的生命没有被威胁时,我从没有杀死过谁,处在草原上这个复杂的环境里,我们必须要在内心里有着这份约束,才不会成为一个滥杀的凶手!”   她把枪插回马鞍上道:“那三个凶手夺得了马匹,已经走得很远了,我们是不是还要追?”   祁连山看看草丛中的脚印道:“可以追,但不必太急,她们逃不远的,因为她们没有食水!”   “少爷!您怎么知道的呢?”   “这三个人并没有走沙漠的经验,不知道食水的重要,你看那边还搁着个皮袋,袋子已经空了,想必是里面的水被喝空了后,就丢掉了,她们以为夺到了马匹就可以逃走了,却不知道在沙漠上,水才是最重要的!”   “只有一个袋子搁在地上,她们却夺去了四匹马,说不定还有三袋子水呢?”   “没有了,就是这一袋,因为这是个很大的袋子,不是一个人用的,而是四个人合用的,你要知道,这四个人是回头来找康柏尔罕的,并没有打算长途远行,所以不会携带太多的水。”   苗银花道:“那我们是不是要把死人埋葬了。”   祁连山道:“我们有时间做这件事,然后再循着脚印追上去,那三个凶手跑不了太远的,她们以为人喝饱了,可以支持很久,却没想到马匹更需要水,没水就难寸步行了。”   “她们也是在草原上生活的,怎么连这点知识都没有?”   祁连山轻叹一声道:“银花,你总算摸索到问题的重心了,知识是经验的堆积,不像那些天赋的本能,鸡生下来就会走,鸭子天生就能浮水,人却笨得很,每一件事都要学的,那三个女凶手虽是生长在天山,得天独厚,用不着放牧营生,所以根本就不懂得照顾马匹,她们有一大片肥沃的土地,却不事生产,反叫男人去为她们做奴工,这些女孩子除了战斗之外,别无他种求生的本事,老一辈的怕年轻人跑掉,不肯告诉她们如何在沙漠上长行的知识,这样的一个部族,能够支持生存到现在,实在很奇怪……”   苗银花笑道:“少爷,您忘了一件事,她们是女人,而且个个都是很美丽的女人。”   “那又有什么原因,人不能靠着美丽而生活的!”   “这倒不见得,一个女人长得好看,就是天生的本钱,您也不是没看过,以我原先住的刘家寨子来说,几乎全是靠着姿色跟女人天赋的本钱为生的,谁都不必做苦工,只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自然就会有人把银子送上门来!”   祁连山苦笑道:“那不同,在玛尔米乞部里全是女人!”   苗银花道:“不是,她们那个地方的水土使得生下来的女儿较多,但也有人生男儿的,只是她们的规矩是把初生的男婴沉水溺死,只留下女孩子而已,创立这个规矩的人的确很聪明,自小在那儿长大的男人司空见惯,不会对她们感到新奇有吸引力,可是外面的男人却不一样,有很多男人是心甘情愿地自己跑上门去做奴才的,因为在那儿可以随心所欲地挑女人来相好!”   “那也不值得用替人家做奴才来换取呀!”   苗银花笑了一笑道:“少爷!您生在一个豪富的家里,有着花不完的银子,自然可以这么说……”   “我就是个穷光蛋,我也会这么说的,这是一个做人尊严的问题,人不能没有尊严而活的。”   苗银花笑道:“有很多人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尊严,我只知道在西南西北一带,女人比男人少得多,有些人辛苦了一生一世还混不到一个老婆的多得很,尽管大家都重男轻女,可是一个男人想娶个老婆,先得拿出一大笔聘礼来,这一着就憋死了许多光棍儿!”   祁连山不说话了,苗银花说的是事实。   苗银花笑着道:“在维吾尔人中,女人也没有太多的地位,可是不管那一个族里,都是女人缺少得厉害,十个男人有五个讨不到老婆,一个丑八怪都会被看成天仙化人!”   “他们的审美观念跟我们不一样!”   “也不见得,他们喜欢胖一点的女人,只是一种说法而已,主要的是因为她们的女人容易发胖,只要一到中年,生过孩子后,就开始胖得像尊泥菩萨,可是那些小伙子拼命追求的,还是那些苗条的少女!”   祁连山忍不住笑了起来,道:“银花儿,看不出你对这些事儿居然还下过一番功夫研究。”   “我为了要在沙漠里混,必须注意这种事,正因为沙漠里的女人少,所似男人们才比较喜欢胖一点的女人,抱在怀里肉嘟嘟的像个女人,就像那些难得吃次肉的穷人们,偶而买次肉,一定是买肥的多,为的是给肚子里多添点油水,较为能解馋。”   祁连山听得连连点头,树起个大拇指:“了不起,银花儿,多少有学问的大学教授都说不出你这番理论。”   苗银花不好意思地道:“我可不知道是什么叫大学教授,我只是说我自己的经验跟体会,在刘家寨子,有许多人辛苦了大半年,冒着风沙,跑一趟沙漠赚了几个钱,情愿在三五天里全花在女人身上,然后再去吃苦,正因为有这种贱男人,刘家寨子的女人们才能一个个捞足赚够,玛尔米乞部也是一样,她们只凭着天赋的本钱,就不怕找不到男人去替她们卖力气卖命。”   祁连山道:“好了!咱们不谈那些了,上马吧,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追上她们了!”   两人再度上马,听任黑茉莉循着气息跟蹄迹追踪,走了一阵后,方向又兜了回去,而且行进的路多是在草丛中。祁连山道:“我猜得不错,她们是往地狱谷去的,而且她们心怀鬼胎,怕撞上大队,所以拣有草丛的地方走,这一来更好,我们可以更快地追上她们!”   苗银花道:“奇怪了,她们又没有到过地狱谷,怎么会认得路呢?”   祁连山笑道:“草原上的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叫做路的,他们只有一个方向,甚至于东南西北都不知道,他们只是早上看太阳,晚上看月亮上升的地方为主,或者是以北斗星为准,辨明大方向,然后再记住沙漠中一些恒久不移的石山河川为标记来走路!”   “那样子会很精确吗?”   “自然不会,所以她们没事很少走动,成天跟着牛羊、骑着马匹,很少会有互通往还的事,也就用不着出远门,赶长路了!”   两个人是骑在马上边走边谈的,祁连山在前,苗银花在后面,双手揽住了他的腰。   黑茉莉虽然载得起两个人,但马背上的地位毕竟有限,他们两个人必须靠得很紧才能坐得下。   马匹走得很稳,可是地下却是高低不平,沙石杂合的土面,颠摇在所不免,后座的人必须双手抱紧前面的人,才不会掉下来。   就这么走着,聊着,渐渐地,后面的苗银花的回答含糊了,而且祁连山感觉到她的脸渐贴在背上,倒是那两条胳臂,慢慢地松了,她居然瞌睡着了!   祁连山不禁内心中涌起一些怜惜,这个女人实在太累了,自从在玛尔米乞部的前哨把他们从老薛手中救出后,就是她没有停歇过,刘老好跟贺小娥神智未复前,她要照顾那两个病人,还要侍候他。有事情,更要跟着他跑东跑西。人不是铁打的,何况就是铁人也该疲倦了,而她,却到这个时候才倦得支持不住。祁连山轻轻地揽住了马,停了一会儿,使背后的苗银花睡得更熟。   然后他轻轻地托着她的手,使她不因为骤失依凭而掉下来,然后他再轻巧地下了马,慢慢地把苗银花抱了下来,苗银花大概是太累了,居然一直没有醒。   他托着苗银花,找了个草丛很厚的地方,把草踩倒下去,成了一张很舒适的草床,才把苗银花放下去。   再从马包中取出了毯子,要为她盖上,但是那阵倦意似乎有传染性,他自己也连续地打了两个呵欠!   看看天色,已近黄昏,祁连山才知道是累倦了,这两天忙这忙那,长程泅水、肉搏拼斗,一直在紧张中,几乎一直没闭过眼,难怪苗银花会支撑不住了,他自己虽然有那么好的内功底子,这时候不也同样的感到倦意袭人吗?估计一下前面那四匹马的行程,祁连山认为有时间可以小睡片刻,于是他也歪在苗银花旁边,两个人盖着一张毯子,沉沉地睡了。   他很放心,因为他知道他忠心的伙伴黑茉莉会为他守卫的。也不知睡了多久,但夜已深了,沙漠上的夜晚凉意很重,一床薄薄的毯子挡不住那浓重的寒意,自然而然地,苗银花向他的身上靠过来,他也自然地拥着苗银花,用彼此的体热去温暖对方,这一来果然使得寒意减轻了很多,也使得睡意更浓了。   天还没有亮,两个人却同时醒了,也同时睁开了眼,天上残月虽淡,星光仍亮,祁连山看见了苗银花的一对眼睛像是天上的星星一般地明亮。   他是面对面抱着苗银花的,手臂还伸在她的颈下给她挽着,因此使得两个人的距离非常的近!   苗银花不安地动了一动,随即像吃惊似的停住了,因为她隐隐感觉到祁连山紧靠着她的下体上有着些微的不同,她是个遍历沧桑的女人,自然知道那是一种什么现象。   尽管她阅人多矣,但此刻不知怎的,她居然心中扑扑直跳,像是个初次舆男人接近的少女。   祁连山也有感觉了,可是他的神情却很坦然,笑了一笑道:“昨夜我们都太累了,一倒下来,就什么都不知道!”   这句话像是毫无意义,但是苗银花是个练过功夫的,深深地明白这句话的意义!   人都是一样,有七情六欲,当然也与常人相同,有着天赋的生理本能,尤其到了成年之后,这种生理的冲突是发自体内,源自不知不觉之间。   武功是精气神为内涵,筋骨皮为外赋,两者相依相成,互为影响,外情固可激动内欲,而内在的欲思也能形之于外,练武的人,就是用意志去压制这些内欲外情,使精气神全部发挥在体能上。   所谓定力,就是这种自制功夫!   练武务早,天色未明即行吐纳最佳,实际上,那段时间是一种人最难自我抑制的时间,因为人在睡眠中,精神就处在放松状态下,也是情欲刺激不受压制的时刻。   所以有人说一句俏皮的俗谚:“寡妇的黄昏夜深,光棍儿的黎明清晨。”   这是指人最难挨的一段时间,寡妇的黄昏夜深是外情,那段时间在她未守寡前,应该正是跟丈夫恩爱缠绵之际,而今突然少了个伴儿,形只影单,触景伤神而生寂寞之感,也可能因为静处独思而撩起记忆,引动邪思。   而光棍儿的黎明清晨,则是一股血气方刚的年轻小伙子最普遍的生理激动时刻;在疲劳得到了充分休息后,体内又充满了活力,被抑制着的情欲也开始掀动了。   祁连山说他太累了,就是这个意思。   平时,他用闭目静息,也能达到休息的目的,但他的意识却一直在警觉中,使得每一分体能力量都用于他途,昨夜因为过份疲倦,他放松了自己的警觉,恣意于睡眠了,而且又抱着一个成熟的、丰满的女人,彼此之间异性的吸引力在不知不觉间都已经勾动了情欲。   而且到了这股欲潮高涨到无以抑制的程度,才把他们从沉睡中惊醒过来,或许这种情欲的激动,早已在她们的意识中活动了很久,而且把他们都导入了一个绮梦!   由绮梦中惊醒时,往往是情欲到了奔放不能急收的程度了,祁连山并没有感到什么羞耻或不好意思,所以他笑了一笑道:“银花儿,这不算什么,抱着你这么一个美丽的女娇娘,如果还能无动于衷,就不是个男人了!”   银花的脸热得像烧了火,贴在祁连山的胸膛上低声道:“少爷!我是个残破的身子!”   祁连山叹了口气道:“银花!你怎么还是这么想,这么说呢,我几时对你有过一丝轻视的感觉……”   “是我瞧不起我自己!”   祁连山笑道:“假如我现在提出要你,你会答应吗?”   “少爷!您何必问这个呢?我已经说过,这一辈子都跟着您,侍候您定了,我虽然不是什么正经的女人,但是这句话可以对着天地……”   祁连山道:“好吧!现在就是上有天,下有地,让天地为证,我把你收在身边,银花,你要明白一件事,我说收你在身边而不说娶你,是因为我已经先向加洛琳求过亲了,我不能把那句话收回来,虽然地对婚姻这件事的看法跟我们不一样,但越是如此,我就越发地不能……”   苗银花连忙道:“我懂,我全明白,少爷,能够跟着您,侍候您,我已经心满意足了,还敢奢望别的吗?”   她贴得更紧了,在男女欢爱这件事上,她是个老手,所以他们很快地就进入了一种忘我的状态中。   祁连山的男性魅力,也激起了苗银花的情焰,虽然她以前不知有过多少男人,但只有这一次,她是真正地把自己也投入进去。   热得像一团火,温顺得如一泓浅流,柔软得像一块丝绵,她在奉献自己中,也同时得到了自我的满足!   两个人紧缠着,贴着,终于祁连山叹了口气,“银花,幸亏我认识你较晚,否则我绝对练不成这身武功!”   苗银花娇笑道:“少爷!这是怎么说呢?”   祁连山道:“现在我才知道天生尤物四个字的真意,你也够得上那四个字,那一个男人能不为你着迷,那人一定是块木头。”   这是句恭维话,但听在苗银花的耳中却是另一种嗞味,她也明白祁连山是对她真心的赞美,但是这种赞美,却不是她所期望的,更不是一个决心向上的女人所喜欢听见的,因此她只能笑了一下道:“能够侍候得少爷您满意,我就算尽到力了!”   祁连山这才听出她语中的不悦,正色地道:“银花儿,你必须要改变你的想法,像我们刚才所做的一切,完全是出于两情的喜悦,我也是真心真意地对你……”   “是的!我知道,可是我想到这些使您快乐的技巧却是我在下贱的行当中学来的,我就会感到惭愧!”   祁连山笑笑道:“你也为了帮助我或救我,杀死了好些人,你是不是也为那个感到惭愧呢!”   “那自然不会,而且我还感到骄傲,我至少能为您真正地出点力,尽到心,不是一块废料!”   “杀人并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杀坏人就不同了,像我们去对付满天云,那是一种除害的义行,每个人都会为此感谢我们的!”   祁连山道:“这就对了,任何一件事都没有好坏之分,只看做那件事的动机跟用心,你在刘家寨子,龙八婶儿也在那儿,跟您操着一样的行业,可是她却得到我最大的敬意,因为她是为了天风牧场而做那些事!”   “她是值得敬佩,我却不同,我是为了白狼大寨……”   “没什么不同,至少你不是心甘情愿地做那些事,何况你已经脱离了白狼大寨,不再做那些事了!所以我们刚才的一切,完全是为了我们自己互相喜悦,互相需要,我从你那儿能够得到很大的快乐,而你,也好像没有什么勉强的心情,是不是?”   苗银花也笑了起来,而且还低着头道:“是的,这一次我不但心甘情愿,而且还紧张得很,连我自己也说不出是为什么,我第一次叫人破身子的时候,才只十五岁,那个家伙是把我灌醉了才糟蹋了我,等我清醒过来,我一枪就轰碎了他的脑袋,那也是我第一次杀人……”   “现在你不会想拿枪轰我吧!”   “怎么会呢,少爷,为了您,我可以不要自己的性命,也不能让人损害您一根汗毛……”   “我也看得出,在我们互相欢爱时,你也很快乐。”   苗银花的脸更红了,但是她仍然点点头,笑着道:“是的!我起时只想如何才能使您高兴快乐,可是在这段时间内,我自己也像是腾云驾雾一样,感到这一辈子从没有那样快乐过。”   “这就是了,你以前没有满足过吗?”   苗银花又沉思片刻才道:“当然也有过,不过不是这种情形,那时我只是为了自己的需要,拼命挤着对方来使我满足,这是很下贱的……”   “不,你错了,这是很正当的,饮食男女,是人舆生俱来的六欲,渴了要饮,饥了要食,情欲激发时要发泄,要满足,这是很正常的现象,并没有什么可羞耻的!只是我们人跟禽兽不一样,是人多了一种内心的感受,男女欢爱,要以情为桥梁,才能使得这种欢乐更为完美!”   “少爷!您对我不会有情吧!”   祁连山笑道:“别先问我,问你自己!”   “我!我怎么说好呢,我根本就没往那儿想……”   “你只是没有想到要嫁给我,可是你愿意终身跟我在一起,愿意为我做任何事,这不会只是口中说说吧!”   “少爷!您不能冤枉我,我这辈子也许说过不少假话,可是我说那些话时,是掬着心说的!”   “我知道,你没有说谎的必要,所以我才敢向你提出要求,你也知道,我并不是为了发泄而随便找个女人的那种人,就算我一时疏忽,使得情欲激动了,但是我还有随时随地把它克制住的定力!”   苗银花默不作声,在她的心中,还体会不到那种高远心情的境界。但是她却能明白祁连山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只是口中说不上来,而她也不用说出来,在风尘中打了多年的滚,她至少学会了看男人的本事。   有些男人喜欢浪言浪语,打情骂俏,有些男人却是文文静静的,说上一车子的话,也不如默默含情地看他一眼更能叫他神魂颠倒。   祁连山显然是处于后者的,苗银花虽然没有叫他神魂颠倒的本事,但是她却明白如何用沉默来掩饰自己的缺点,两个人又相拥依依了一阵,在天色渐曙中,苗银花起来道:“少爷,您再睡会儿,我来料理上路。”   她很熟练地在马包中取出了炒米、肉脯,然后检了些枯草把子,烧了一吊子沸水,用手巾把子沾了热水,先让祁连山擦了把热腾腾的脸,然后替祁连山泡上了一碗茶,才侍候着祁连山穿衣服起身。   祁连山倒是很自然,虽然他自己也会做,但是他一向被人侍候惯了,有人侍候他时,他绝不会客气。   以前在路上,多半是小金铃儿干这个工作的,小金铃儿死了,就由贺小娥接替了两天,苗银花向来是最懒的,经常她自己的一切都还要贺小娥替她整理,可是今天她做起来不仅十分熟练,而且还十分专心。   祁连山笑着道:“银花儿,你倒像个新娘子似的!”   朝阳的彩光射在她身上,把她那套平凡的衣服点缀得璀璨辉煌,而且在她的发丝上溅着几点水珠,也发出了四射的光芒,加上她红得像山茶红般的脸,看起来的确像新娘子。   苗银花也娇羞地道:“我自己也有这个感觉,就像是脱了一层皮换了个人似的!”   喝过了茶,用过了干粮,苗银花又用带着的麦子跟豆子泡上了酒,喂好了黑茉莉。   一切都弄舒齐了,他们再度上路,走了一阵之后,他们在一处草丛中停下,那儿倒着一匹马尸。   看样子是被刀子杀死的,而且还割去了一大块的肉。   祁连山下马去看了一阵,道:“还好我们并没有耽误多少时间,她们昨天是在这儿过夜的,刚走不到两个钟头,我们如果加紧赶,在中午前就可以追上她们!”   苗银花也看了一下道:“这三个丫头饿疯了,居然把马匹都宰来吃掉了!”   祁连山道:“她们没有了食物,又没有食水,只有吃马肉喝马血了!而且她们又从草根里嚼了一点水,将就着对付了,这只能救急,却不能支持多久,最重要的是马匹没有足够的水供应,就无法疾行,所以我想可以追上她们!”   事实上祁连山还是多估了,他们追下去两个小时,就已经追上了,当眼前出现了三点骑影时,祁连山就猛然地策马急追而上,前面的三个女子先听见马蹄声,还死命地鞭马狂奔,可是跑了一阵后,马力就不济了,而且她们发现追上来只有一骑时,居然停了下来,布好阵势,每个人都执着一柄亮幌幌的短匕!   苗银花到了临近才不经意地笑道:“少爷,看样子她们还想跟我们对抗一下。乖乖的把刀子丢下,要不我一人一枪,轰穿你们的脑袋!”   她从马身上的枪筒中抽出了长枪,横架在身上,可是那三个女的竟无惧色,也没有屈服的意思,三个人六只眼睛既没有看她的枪,也没有看祁连山,只盯着马身上的那一个鼓鼓的大水囊,目中射出了野性的光。   除了水之外,她们似乎什么都看不见,苗银花厉声道:“我说的话你们听见了没有?”   然后其中一个用手擦了一下嘴唇道:“我叫金帕尔!”   苗银花道:“你就是那个出卖族人的叛徒!”   金帕尔笑笑道:“如果你们是玛尔米乞部的人,还可以那么说,可是你们是汉人,这舆你们全无关系!”   苗银花道:“怎么没关系,我们已经救出了康柏尔罕,现在就是帮她们来抓你们的!”   金帕尔笑了一笑,望着祁连山道:“你叫祁连山,就是康柏尔罕要去嫁的那个男人,对吗?”   祁连山倒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金帕尔却很快地道:“你别看康柏尔罕长得美,她实在不是一个好的妻子,你在兰州开设着牧场,又有着那么多的人手,那么多的财富,什么样的女人娶不到,要那么一个女人干吗?”   祁连山简直有啼笑皆非的感觉,而金帕尔却以为祁连山已经被地说动了,娇笑一声道:   “你是个很英俊的男人,每个女孩子看到了你,都会喜欢你的,你到玛尔米乞部来,不就是为了找女人吗?”   祁连山倒是一怔,忙问道:“谁说的?”   “自然是康柏尔罕,她说你是为了向她求亲而来的,而你的牧场上还有着许多少年汉家郎,希望能娶到一个玛尔米乞部的妻子,她还保证每一个女孩子都可以单独地拥有一个丈夫。”   祁连山道:“汉人盛行一夫一妻,每一个男人只拥有一个妻子,每一个女人也只能忠于一个丈夫,这是人人所必须遵守的规矩。”   金帕尔叹了口气道:“这是个多么好的规矩,在玛尔米乞部,只有女汗才能拥有一个丈夫,别的女人都不准去争夺,而这几年来,男人越来越少,有时十几二十个女人合有一个丈夫……”   “那是你们的传统规矩不好!”   金帕尔道:“所以我们才要打破这个传统,我们出来追寻我们自己的生活,这难道不应该吗?”   祁连山为之语塞,他无法否认别人追求生活上幸福的权利,因此,反而被金帕尔问住了!   苗银花道:“你们出来追寻幸福是对的,可是你们不该背叛你们的族人!”   “既然离开了玛尔米乞,大家就不是一个族的人了,这怎么能够算是背叛?”   苗银花道:“好!就算你们不背叛,可是你们也不应该出卖同伴,跟白狼大寨的人勾结,倒过来打自己的同伴,这种行为就违反了道义!”   金帕尔道:“我不知道什么叫道义,我只知道康柏尔罕虽然带我们出来,却仍然要我们听她的、服从她的命令,接受她为我们所选的丈夫,不让我们自己选择。”   祁连山道:“那是为你们好,你们对世事的认识不深,自己不知道如何分辨善恶,更不知道选什么样的对象。”   “笑话,我们不懂得,谁才懂得选,康柏尔罕自己还是个处女,一个没有跟男人接近过的女孩子,怎么会知道男人的好坏?”   “选择丈夫是从人品上去择取的,你们必须要找一个可以信赖的男人,尊敬你们,爱护你们,才能够共同地幸福过活,白头到老。”   金帕尔摇头道:“这是你的看法,我们却知道我们自己要的是什么,我们要的是能使我们快乐的男人,能够征服我们的男人,金花大娘那儿就有着这样的男人,一个男人不够,她可给我们第二个男人。而且她自己还能教我们很多的方法,使我们在男人身上得到更多的快乐,这么美丽的事,我们怎么能放弃呢?”   “那是利用你们,玩弄你们!”   金帕尔笑了道:“这就怪了,利用我们的人能使我们得到真正无比的快乐,而所谓为我们好,给我们幸福的人,却不一定能使我们满足!”   祁连山忍不住怒声道:“一个人活着并不是为着男女欢爱,应该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   金帕尔道:“我不知道还有些什么,但是我以为这就是最重要的了,可是我们要到白狼大寨去,康柏尔罕一定不肯答应的,我们只好采取手段对付她!”   祁连山又被驳得没话说了,他不是道理上被折服,而是发现跟这些女孩子没有道理可说!   苗银花道:“少爷!这女孩子是天生的下贱,您跟她说道理是说不通的!”   祁连山道:“不能怪她,闭塞的生活,毫无道德廉耻规范的传统,养成了她这种观念!”   “或许吧,但是在她们还没有改变之前,我们不能以这个制裁她们!”   (此处缺一段,OCR者按)   “少爷,您的意思是怎么样呢?”   “没怎么样,既然我们无权制裁她们,又不能杀了她们,自然只有置之不理,让她们走了!”   “我们眼巴巴地追了下来,为的是什么呢?”   祁连山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当时我没有想得这么多,也没有听过她们的答辩理由,草率作了决定,以后行事我还应该深思而行!”   “少爷!我真不知道您是怎么样一个人!”   “我是个讲道理的人,银花儿,道理是到那儿都讲得通的,我也是个尊重别人生存权利的人!”   苗银花想了一下,才苦笑道:“我不懂您的话,不过我也很高兴您是这样的一个人,否则在刘家寨子,您也会杀了我跟娥姐,不容我们表白心迹、活到现在了;所以我相信您的决定是对的!”   她回身召来了黑茉莉,准备请祁连山上马;金帕尔看见马身上的水囊与干粮,眼中放出了光,而且对他们回头要离去,也感到意外,忙叫道:“祁连山,你不要再抓我们回去了?”   祁连山道:“不错!我不是玛尔米乞部的人,无法治你们叛变、出卖同伴、杀死同伴的罪,但是,康柏尔罕跟其他的族人,却有足够的理由惩处你们,所以你们的处境并不安全,还是赶快逃吧!”   金帕尔赶了上来,拦住了马头一道:“我们当然会逃生,不会在这儿等死的,可是我们需要水!”   祁连山道:“我们携带的水也不多,分不出来给你们了,非常抱歉!”   “怎么不多,你们两个人,却有着三大袋子的水!”   祁连山道:“两袋子是准备给马饮的,一袋子是人喝的,这点存量,只够我们支持到下一处水源!”   “可是我们一滴水都没有了!”   “那是你们自己的问题!”   金帕尔急了,道:“祁连山,由此地向回走,只有一天的路就可回到玛尔米乞,你们就可以补充水了!”   “你们也可以的,虽然马匹已经很累了,可是它们会从草绿中取得一点微少的水,支持着回去的!”   “我们不能回去送死,你回去却没有关系,因此你可以把水分给我们一袋!”   “我们不想回去,我们要急赶到地狱谷去对付满天云,已经为你们耽误了不少工夫了,不能再耽误了!”   “祁连山,你给我们一袋水,我们三个人可以陪你在这儿快乐,我敢保证,你不会找到比我们更好的女人了,你不妨看看我们的胸,我们的腰,我们的皮肤……”   一边说着,一边指挥着另外两个女孩子脱下衣服来,她们的衣服本就穿得很少,脱下来很容易,祁连山还没有来得及阻止,她们已经脱得赤条条地了。   她们的身材的确是够诱人的,高耸的胸乳,细细的腰,修长的腿,细腻而结实的肌肤,平坦的小腹……充满了一种野性的,性爱的诱惑。   苗银花也忍不住笑了道:“看你们的年纪虽轻,对男人的经验倒是很丰富了,每个人至少也有过上百次的经验了吧!”   “你怎么知道的?”   “我,哈哈……小姑娘,你们知道我以前是干什么的,就不会奇怪了,还是把衣服穿起来吧,我们少爷不是这种人,他既不缺女人,也不会对你们这种女人有胃口的。”   金帕尔从祁连山的脸上看不出激动,才感到很失望地道:“也许你是真的看不上我们,别的男人只要我们脱掉衣服,就会像发疯样地扑上来。”   祁连山叹了口气:“你们见到的男人太少了,在白狼大寨,在满天云那儿,你们都是遇上了一些跟禽兽差不多的人,所以才造成你们这种看法和想法,如果有机会换个环境,你们就知道自己的错误了……”   金帕尔见他们又要走,忙叫道:“把水留下来。”   祁连山道:“不行!我说过了,我要赶到地狱谷去会合其他的人,进攻地狱谷,那要两天之后,才能取得水源的补充,这点水仅够维持而已。”   金帕尔自己也脱掉了衣服,摇摆着走向了祁连山,还故意显示她那些女性的性征道:   “祁连山,你真的忍心看我们一个个都渴死在这儿!”   她用手搓着自己的前胸,又以妮声道:“祁连山,你在汉人中能找到我们这样的女人吗?   你可以跟我们任何一个试一试,包让你从来也没有尝过这种快乐!”   祁连山只感到万分的恶心,忍不住朝苗银花道:“银花,不是我要咀咒一个死去的人,我认为你姐姐实在该死,她教给这些女孩子的究竟是什么?”   苗银花苦笑道:“少爷,我不是为我姐姐辩护,但是像她们这种女人,也祗能教给她们这一套,因为她并没有打算把这些女人带到中原去,放在这儿陪着那些禽兽一样的男人,也只有用这一套!”   祁连山道:“我不懂,就是在强盗窝里,也不见得每个人都会喜欢这样子的女人吧!”   苗银花神色微黯道:“那是您没在强盗窝里耽过,那些人简直不是人,比畜生还要野蛮,他们发起性子来,就跟公狗一样,抓住一个女人,当着人就能按在地下扯破衣裳干事儿,然后其他的人就在旁边看着笑……”   祁连山摇头道:“真有这回事儿?”   “怎么没有,我就是为了受不了这种畜生似的生活,情愿出来当婊子也不愿意呆在山寨里,不过您也别为这些女孩子难过,她们也是一样的,在玛尔米乞部是以女人为主,她们抓住一个男人回去,也是用同样的方法,所以这三个女孩子毫不知羞耻,事实上,在玛尔米乞部,一切都以女人为主,她们对付男人的态度,就像男人进窑子玩儿女人,那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祁连山听得一皱眉道:“这些你是从那儿听来的?”   “沙妮!一路上我们谈得很多。”   “可是八婶儿跟女汗都没有跟我谈到这个!”   “她们未必知道!”   “啊!八婶儿不知道还可说,女汗怎么会不知道呢,她是她们的族长汗主,怎么会连自己族里的情形都不知道?”   金帕尔笑道:“女汗的确不知道,她虽然可以单独享有一个男人,但是她跟我们是分开的,她一个人住在岛上,从来也不管我们的生活,尤其是这一个女汗,她好像不是玛尔米乞部的人,你的父亲跟她闹翻了之后,她一直在怀念着你父亲,以后虽然又有了个丈夫,但是并没有跟那个男人好过,连康柏尔罕也不是她亲生的……”   “你怎么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很多人都知道,康柏尔罕是玛林娜在别处给她抱回来的女儿,当她开始装成怀孕的时候,她就把那个男人给杀了,所以,我们背叛了康柏尔罕并不犯上,她也不能算是真正的小汗!”   祁连山叹了口气:“我不想管你们的这笔帐了,你把衣服穿好,别做出这份丑相来!”   金帕尔呆了一呆道:“这是丑相,祁连山,你倒底是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祁连山连话都懒得回了,金帕尔又拦在他的前面道:“没有一个男人见了我这个样子不动心的,你是第一个,这使我很难相信,你把衣服脱掉,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男人!”   祁连山的脸上涌起了怒色:“滚开,我懒得跟你这种人废话,我放过了你们已经够客气了,你别惹得我火上了,对你不客气!”   金帕尔看他真的生气了,倒是呆了一呆才道:“也许你是真的不喜欢我们,你身边的女人都很好看……”   苗银花道:“金帕尔,听我说句话,你们见过的男人太少了,而且我姐姐是想利用你们,才告诉你这些不正确的观念,你所遇上的那些男人。也都是江湖上的败类,以致于你认为男人都是那样子!如果你能多见些世面,就会知道你的行为比一条母狗更丑恶!”   金帕尔笑笑道:“什么叫江湖人!”   苗银花也懒得跟她多噜苏了,金帕尔见祁连山始终没有给她们留下泉水的意思,忙又叫道:“祁连山,你给我们一袋水,我告诉你一个大秘密!”   祁连山道:“我对你任何秘密都不感兴趣!”   “不见得,玛尔米乞部藏金的秘密,你也不感兴趣吗?”   祁连山道:“不感兴趣,我不是满天云,对掠夺别人的财富感兴趣,我到玛尔米乞部来不是为了藏金,而且那不是我的财富,我也不想得到它!”   金帕尔沉下脸来道:“祁连山,我知道你的势力很大,满天云跟白狼大寨都很怕你,所以不敢怎么样你,我本来也不想伤害你,以见得罪了天风牧场,可是你不把水留下来,我就顾不得许多了!”   祁连山淡然道:“你们想动手抢!”   金帕尔笑道:“我早就有这个意思了,没有水,我们反正也是死,那倒不如先杀了你,维持住活命,慢慢地再去想法子对付天风牧场。”   苗银花一笑道:“我也知道你们在打什么主意,如果不是我手里端着枪,你们早就动手了!”   金帕尔道:“不错,你姊姊说你的枪法很准,我们先前也看过你的枪法,的确是准,所以我们才想拖延一下,把你的枪夺下来!”   苗银花道:“现在你怎么又不怕了呢?”   “不是不怕,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只好拼着运气试试看,现在我们手里都有着刀子。”   “我看见了。这三把短刀会比我的枪更快吗?”   “假如距离远,你的枪可以压住我们!”   “距离近更好,我闭上眼睛也能打中你们!”   金帕尔沉声道:“不错!可是我们的刀掷出来也能够到你了,我们三个人都是很快的飞刀手!”   “我知道,玛尔米乞部的女孩子个个都能玩一手快刀!”   “我们是其中最好的,你一枪只能击中一个人,而我们三把刀一起对着你的时候,我们就占了优势,你对准谁开枪,谁就自认倒楣,但其余两个人却能杀了你!”   苗银花笑道:“原来你们噜苏了半天,只是为了怕我手里这柄枪!”   “是的,我们好容易才逃出来,自然都不想死,可是非死不可时,我们只好凭运气了!”   她的手中短刀对着苗银花,而其他两个女孩子也都站好了位置,分成三个方向,刀尖也对准了苗银花,看样子她们对战术的运用并不笨!   苗银花笑道:“我也正想找出个理由杀了你们,只是少爷不忍心,我不能跟少爷作对,既然你们这样想,我就给你们一个机会,我把枪放下来!”   祁连山连忙制止道:“银花儿,别胡闹!”   可是苗银花这次并没有听祁连山的话,把她枪往远远的草丛中一抛,金帕尔也一怔,似乎难以相信地望着她。苗银花笑道:“现在我手中没有枪了!”   祁连山皱眉道:“银花儿,你要干什么?”   苗银花道:“少爷!除非您肯分给她们一袋水,否则她们绝不肯罢休的!”   金帕尔笑道:“岂止一袋水,我要你们全部的水,还加上那匹马!”   祁连山道:“你要全部的水,还要我们的马,难道叫我们走路回去?”   金帕尔大笑道:“你别做梦了,你知道了我们的行踪还想回去,再带大队来抓我们?”   祁连山道:“我如果要抓你们,刚才就动手了,还会跟你们说这些废话!”   金帕尔道:“不管怎么说,反正我们不能冒这个险,既然碰上我们,你们就死定了!”   这个女人变得真快,脸上立刻涌起了一片得色,笑道:“祁连山,你该在见到我们时,老远就开枪的,你却放弃了这个机会,等你靠近了我们后,你又放弃了一次好机会!”   祁连山道:“我倒想明白一下是什么好机会?”   金帕尔笑道:“如果你不拒绝我们,虽然还是不见一死,但可以死得快乐些,说不定你使我们很快乐后,我们会考虑带着你一起走而不杀死你的……”   祁连山简直啼笑皆非地看看苗银花,苗银花笑道:“少爷,若是像这样的人,您还认为她们该留下,咱们也不必去对付什么满天云了,满天云只是要钱而已,她们却是要人的命,比满天云还要坏上几分!”   祁连山苦笑道:“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人见了毒蛇一定要打死除掉,因为它们一定是害人的,你若是不先下手的话,就会被它咬上一口!”   苗银花道:“世上有不吃人的老虎,却没有不咬人的毒蛇,少爷,您可以从一个坏人身上看出他的好处来,这点我不如您,可是我却能看出一个真正的坏人来,那是一种天生的坏种,绝对无法成为好人的……”   金帕尔笑道:“苗银花,你尽管在口头上得意好了。我不会气得拿刀子过来杀你而给你机会的,我知道你的拳脚工夫不错,而且还擅长于空手入白刃,所以你敢大方地把枪丢开,想以空手来捉住我们,我们不会上这个当的,所以这次你是聪明过了度,打错主意了。”   苗银花微微一怔道:“真看不出,你还是挺有心计的。”   金帕尔笑道:“当然了,玛尔米乞部中全是女人,光靠能打斗不见得能维持住这么久,所以我们的心计也不算差到那儿去,你别以为你们汉人聪明,把别人都看成了傻瓜,我再告诉你一件事,你姊姊苗金花,还有那个满天云,对我们都没怀着好意,想利用我们,你以为我们完全不知道吗,只可惜你活不久了,否则你就知道是谁利用谁了。”   这下子连祁连山都吃惊了。金帕尔得意地道,“玛尔米乞部里有些傻女人,像跟着康柏尔罕的那些女孩子,想出来另外谋求生活,才都是傻蛋,对汉人根本就不了解、女人在汉人中根本没地位。”   祁连山忙道:“这话我反对,女人怎么没地位呢?”   金帕尔冷笑:“有什么地位?整天做牛做马,从早忙到晚,替男人做奴才、煮饭、洗衣服、还要养小孩、带孩子,把时间精力全消耗在厨房里……”   祁连山道:“这些本来就是女人的本份!”   金帕尔道:“谁规定女人一定要做这些的?”   “虽然没有人作明文规定,但这是自然的定则,男人比女人强壮,适合担任一些粗重的工作,像耕作、狩猎、伐木等等,女人在家里担任那些精巧的工作,大家分工,共同维持生活。”   金帕尔冷笑道:“这话太没道理了,第一、男人不见得比女人强壮,牛马比人更强壮,也可以做很多粗工,假如只从强壮上着眼,女人就不要丈夫,只养一群牛马就够了!”   虽然又是歪理,但不能不说她的辩才敏捷,使得祁连山无以为词。只得道:“跟你讲这些是讲不通的,你在玛尔米乞部里长大,思想早已受你们传统的影响,无法接受外面的生活环境了……”   金帕尔傲然道:“当然了,玛尔米乞人,永远都是玛尔米乞的人,多少年来,我们就是以女人为主,征服了男人,把男人踏在脚底下过生活的,在玛尔米乞,男人只有一个用处,就是供给女人快乐……”   祁连山愤然道:“你既然还是存有这种思想,又何必要跑出来,留在玛尔米乞部里,继续过你女权至上的生活好了!”   金帕尔笑道:“康柏尔罕把族里的年轻女孩子都带走了,剩下一些老太婆,已经无法吸引男人了,所以我才要出来,不过我还是要回去的,回去接管我的玛尔米乞部,那时我将是新的汗主了!”   “你能当汗主?”   “为什么不能,我有武功,有人拥护我就行了!”   “谁会拥护你,那些人都恨不得杀了你!”   “在满天云那儿还有好几十个人,她们会拥护我的,而且当我带着那些女人回到玛尔米乞的时候,还有满天云的人支持我,那康柏尔罕能否活着就很难说了……”   “满天云会支持你吗?”   “他一定会的,除非他不想要玛尔米乞的藏金了,那些藏金的下落,知道的人不多,等我再回去的时候,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了!”   “你这话叫人太难懂了!”   金帕尔高兴地大笑道:“那是你太笨,这话一点都不难懂,目前知道藏金下落的连我在内,一共是五个人,可是我在离开之前已经安排好了,叫她们把另外的四个人都设法灭口……”   “你……实在太狠毒了!”   金帕尔格格地一笑道:“我不是狠毒,而是有决断,一个身为汗主的人,必须要有决断力,才能领导族人,维持部族的生存,否则就只有灭亡了……”   她一面说着话,一面向前缓缓地逼近,苗银花却沉着以对!   金帕尔道:“苗银花,我知道你了得,可是你若是以为凭着徒手能胜过我,那就大错特错了!”   苗银花冷冷地道:“那要试试才知道的!”   金帕尔笑道:“不用试,我已镜肯定了,否则我就不会告诉你们那么多的秘密了!”   祁连山忽然道:“金帕尔,你说的藏金的秘密,女汗知不知道?”   “她当然知道,这是我们玛尔米乞最大机密,她是族中地位最高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呢?”   “那么,你要谋杀的对象,也包括女汗在内了!”   “是的,而且她是必须除去的一个,否则我又怎么能够代她为汗呢,玛尔米乞的传统规矩是族无二主,必须要等前一任汗主死亡或逊位,新汗才能执掌权位,我是很重视传统的人!”   祁连山奋然而出,道:“银花儿,让我来对付她,这个女人太可恶了!”   苗银花这才笑笑道:“少爷,交给我好了,我准保叫她舒服不了,我早就认为她该杀了!”   金帕尔却似乎怕祁连山也搅进来,呼啸一声,指示两个女子向苗银花扑上,她自己则由正面抢进!   苗银花这时才发挥出她真正的威力,拳风猎猎,腿风呼呼,跟三个人打成一团,仍然是占尽了上风。   祁连山看看插不进手,就站在一边不管了,而且也用不着他上去,似乎就能把问题解决了。   酣战了一段时间,苗银花奋起神威,突出一拳,击在金帕尔的头上,金帕尔叫着跌出去,却一直扑向苗银花抛在地上的长枪,苗银花跟着追过去,却已此地迟了一步,不过金帕尔还是十分细心,她夺到枪后,很熟练地拉开了枪机,看清弹仓里还有子弹,这才回过身来,对准了苗银花,冷笑道:“苗银花,一定要论拳脚,我不会输给你,可是我没有这么多的精力跟你死拼,这样子省力多了!”   苗银花张大了嘴,半晌才恨恨地道:“卑鄙的东西,我早知你如此狡诈,就该给你一枪的!”   金帕尔笑道:“在前面我们匆匆地逃走,来不及带支枪走。在半路上截杀了四个人,又是没带枪的,我正在动脑筋,怎么样才能弄杆儿枪到手,你就给我送了来,这实在太好了!   有这样一枪在手,谁都拦不住我了!”   苗银花眼中喷火,祁连山腰中虽也别着一枝手枪,却不敢去掏了,苗银花却不管三七二十一,手腕一翻,由袖底探出一枝匕首道:“金帕尔,我这一条命绝不会白丢的,至少都能拉着你做个同伴!”   金帕尔毫不在乎地笑道:“你的刀能比我的枪快吗?”   “慢不到那儿去,只要你的枪不是第一发就打中我的要害,我总能把这枝刀送进你的心窝里!”   金帕尔道:“你不必赌运气,乖乖地让我给你一枪,还能落个全尸,如果你想赌赌运气乱来,我就朝你的脑袋开枪了,这么近的距离下,一枪可以轰碎你的脑袋!”   苗银花沉思片刻,突然冲了上去,手中的匕首以毒蛇出洞的架式,尽力猛搠。金帕尔也够狠的,枪口微抬,对准苗银花的脑袋扣了下扳机。   她用枪的技术很熟练,在这刹那之间,她击发,退壳,上膛,再发,一连发了三枪,枪口也喷了三次火,声音大得吓死人。可是仍然没有阻住苗银花的冲势,那枝匕首,牢牢地钉紧了她的心部。   苗银花放了手,顺手把枪从她的手中取了回来,拉开了弹仓,把里面没有发火的五枚子弹都倒了出来,然后才向金帕尔道:“你看清楚了没有,这些子弹都是空包弹,没有弹壳的,你已经看过我姊姊是怎么死的,就应该明白,从别人手里夺枪是最笨的事!”   金帕尔瞪大的眼睛,看着苗银花,充满了不相信的神色。苗银花又道:“你这种人实在该死,因为你活下去除了给人添麻烦、害人之外,没有别的用处了,我也早就想除掉你,但是我家少爷是个讲仁道的人,他也知道你该死,却因为你们赤手空拳,不能就这样杀死你,打算把你押送给你的族人们去处置,可是我怕麻烦,押着你这样的人也太麻烦了,因此我扭掉了枪膛里的子弹头,故意把枪抛开,让你去得手,才能有理由杀死你!”   金帕尔咬咬牙道:“你这是谋杀……”   苗银花道:“不错!这是谋杀,可是我心安理得,尤其你对我连发三枪之后,如果那是实弹,我就会被你打得稀烂了,对一个冷血的凶手,没什么好客气的!”   金帕尔还想说什么,可是她的胸口上已开始冒出大量的鲜血,也泄尽了她体内的活力,摇晃了一下,倒了下去!另外两个女孩子似乎是依赖着金帕尔为主的,金帕尔就像是她们的灵魂,金帕尔一死,她们也都傻了,呆呆地站着,不知要做什么才好。   :   81\ 024   第二十四章     苗银花从腰间的皮带上取了几颗子弹,填进了弹仓,把枪口对向她们,两个女孩却如同未觉。这样的情形使得苗银花也扣不下枪机了,沉吟片刻,她一狠心,正想压紧手指,忽然祁连山把她的枪口推偏了,砰的一响,子弹打在地上,那两个女孩子仍是呆立着。   苗银花叹了口气:“少爷,我知道不该杀死她们,可是把她们放在这儿,她们也活不下去!”   祁连山道:“我们带着她们走!”   苗银花一怔:“带着走?少爷,怎么带,我们两个人也只有一匹马,可驮不动四个人!”   “她们自己有马匹!”   “她们的马匹已经渴得站都站不起来了,还能走吗?”   “能!我们带着水,只要牲口们喝下去,他们就有劲儿了,然后我们就上路!”   “少爷!您是怎么了,我们的水只够一匹马喝,怎么能分给四匹马呢,那会使大家都渴死在沙漠上!”   祁连山道:“不会,我们可以先到玛尔米乞部去,那只要一天的路程,我们带的水勉强够支持了!”   “回玛尔米乞部去,不去追她们了!”   “随后再去,我们把金帕尔的尸体带回玛尔米乞,让那些心存反叛的人看见了,中止反叛的意图……”   “恐怕来不及了,她们早已下手了!”   祁连山摇头道:“不可能的,玛尔米乞部的族规很严,汗主的废立,不是轻率就能决定的,虽然金帕尔有意反叛,也有很多人支持她,但也必须要有个明确的交接,但必须要得到旧有的汗主首肯之后,才能成为名正言顺的汗主,所以她们最多只把女汗软禁起来,还不会杀死她!”   苗银花道:“照这种说法。如果旧汗一直不点头,任何人也取代不了她的地位?”   “应该是这样,这是部族中人民对汗位的崇敬。”   “那就不可能有叛变的事情发生了,旧汗只要把持住权位不交……谁也夺不走她的位置。”   祁连山笑笑道:“看起来是如此,可是还有另一种补救的状况,如果有那种状况,可以召开全族大会,只要有三分之二的族人赞同,就可以废除旧汗而另立新汗。”   “那汗主不是仍然没有多大权位吗?”   “这倒不尽然,一个统治者在失去了三分之二人民的拥护后,根本也失去了统治的资格,你要明白,一个统治者是出来替人民谋求福利,引导人民走向安康之途,而不是来管理人、压迫人的,所以维吾尔人不成文的规例,也是对汗主的一种监察!”   “那么女汗现在一定还没有死了?”   “我的想法是如此,但事实究竟如何,谁也无法预料,只是我认为无论如何,都必须先去看看,金帕尔死了,把她的尸体运回去,也可以消除那些原先支持她的人的野心,使玛尔米乞部安定下来。”   苗银花道:“在那儿有很多人支持金帕尔吗?”   “会有一些人,但不可能很多,绝不会超过三分之二,否则金帕尔就不必要倚仗外人的势力来夺权了!”   “既然如此,女汗的地位就很稳定,我们就不必去!”   “地位稳定跟安全不一样,不管她的地位有多稳定,但是只要身边留有一个叛徒,生命就会有危险!”   苗银花总算弄清楚了,笑笑道:“少爷!您对玛尔米乞部好像有着很深厚的感情,是不是为着……”   祁连山笑道:“什么都不为,根本我对她们那些不近人情的规定是坚决反对的,但是我必须要支持她们,这总比落入满天云那种人手里好一点!”   苗银花一向是很少问东问西的,自从她跟祁连山有了进一层的亲密关系后,她才变得话多一点,但不是聒噪,她是从问中求知,想多知道一些应该知道的事,这种向上的、积极的态度,自然是因为祁连山而激起的,因为她自己又体会到自己的存在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地自卑了。   而且她做事也勤快了,显得特别有劲,把黑茉莉背上的水袋取了下来,按照定量,喂了另外三匹马,也给了那两个维吾尔女孩子几口水!   那两个人已渐渐地清醒过来,但情绪一直在惶恐与茫然之中,她们不知道何适何从才好!   祁连山温语道:“你们别怕,金帕尔已经死了,你们只是一时糊涂,受了她的唆使而已,回到族里去后,族人会原谅你们的!”   两个女孩都惊惶地摇头道:“不!我们不回去。”   祁连山道:“为什么呢?”   “我们回去只有死,女汗饶不过我们……”   祁连山道:“这个我可以为你们求情,首恶已惩,你们只是从者。”   两个女孩仍是摇头。祁连山道:“我保证你们绝不会受到太多的责难跟处分的。”   “祁……少爷,女汗为人心地仁厚,有你求情,是可以原谅我们的,可是另外有些人却不会原谅我们!”   “是谁?是那些支持金帕尔的人?”   “是的!她们的势力很大,金帕尔只是她们支持出来的一个人而已,虽然没有成功,可是她们还会再支持一个人出来的,自然不可能放过我们。”   “那……是那些人,你先指出来不就成了吗?”   “我们只知道一两个,这一两个人其实不指也知道的,还有的人我们根本不知道,而且那些人都很有力量。”   “你们根本不知道是谁,怎么会有危险呢?”   “我们不知道,那些人却以为我们知道,怕我们泄露出来,一定会设法杀死我们灭口的!”   祁连山沉吟道:“玛尔米乞部的情形如此糟吗?”   “本来就是,每个人都看得出,这种情形不可能维持多久,每个人都在为自己打算!”   祁连山道:“好吧,你们跟我一起回到女汗那里,我一定设法保护你们的安全,把事情做个澈底的解决,然后再看情形,如果必要,我再带你们离开好了!”   经他这样保证,两个女孩才勉强地答应了,于是她们从新回头走,幸亏祁连山在出来时带了备份的食水,还够支持的!   在他们接近了玛尔米乞部的时候,远远地看见了尘头冲天,苗银花立刻戒备地端枪作势,祁连山道:“别慌,好像是小娥跟范五他们!”   冲前的两匹马,果然是范五跟贺小娥,再后面却是刘老好跟一个像貌清秀的中年人。   他们飞骑上来,见到了祁连山,那中年人跳下了马,就肃立恭身道:“少爷!龙八接应来迟,害少爷受惊了!”   敢情这中年人正是天风八骏中的老八龙骏,也正是他常说的八叔!   祁连山也激动地跳了下来,双手抱住了他,高兴地道:“八叔!你怎么来了,八叔!您别这么称呼,那叫侄儿怎么当得起?”   龙八肃然道:“这是应该的,在名份上你是少主,在牧场而言,你是少东,就是老主人在世时也是一样,他虽然视我们如兄弟,可是我们一直把他当作主人的!”   祁连山道:“八叔,您各位跟爹怎么称呼是一回事,我却是从小就叫各位叔叔的!”   龙八道:“以前是你还小,我们也就胡乱应着,现在你已经长大了,而且哥儿们听了少主在草原上的一些作为之后,兴奋得不得了,老主人后继有人……”   说到这儿,龙八的声音有点哽咽,眼睛也红红的,可是他又转为兴奋地道:“少主,你实在了不起,强爷胜祖,别说我们这些老废物不如,就是老主人在世,也没有这么轰动过,所以少主,我们是更不敢僭越了!”   祁连山倔强地道:“八叔!您这是在存心挤我,不让我在草原上耽下去,硬逼着我上内地去?”   龙八一怔道:“这是怎么说?龙八不敢,小山儿,你可千万不能这么着,否则我的那些老哥儿们会活剥了我,对于这次我力主放你一个人出塞,我已经落尽了埋怨,有一阵子你断了讯息,我就受够了数落……”   祁连山笑笑道:“八叔!您一急,就把以前的称呼急出来了,小山儿三个字,听起来多顺耳,多自然亲切!”   “那是你小的时候,大家胡乱叫着的,现在……”   “现在还是一样。八叔,您跟我好久没在一块儿,可能已经不太了解我了,不过您可以问问八婶儿,我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您若是这样子对我,是在叫我走人……”   刘老好上前含笑道:“八爷!少爷是个顶随和不过的人,最没架子,可是也挺别扭的,您还是顺着他一点儿吧!”   龙八苦笑道:“谁敢不顺呢,连老主人对他都没办法,我们还敢拧他吗?”   苗银花在旁道:“八爷!我叫苗银花……”   龙八一拱手道:“是!是!二姑娘,我已经听阿好说了有关于你的事儿,对你是又感激、又佩服,你可实在了不起,尤其是少爷,得你的照顾与帮助太多了!”   苗银花笑道:“八爷的大名,我们是闻之已久,可是见了面,倒感到您不如传说中那么豪放了,尽说些客套话,我很放肆,您可别见怪,我觉得人与人相处,全在一片心、一片情,凡事都是顺乎自然的好,要是一客气,反而别扭了!”   “说的是,二姑娘,我是最不喜欢客套的人,相处久了,你就会明白……”   “八爷,不必相处久,这么一会儿就已经够了,以您对我的称呼来说吧,每个人都叫我银花儿,您偏偏要叫一声二姑娘,这是客套呢?还是讽刺呢?”   “这怎么会有讽刺的意思呢?”   “我是二姑娘,我那个姊姊苗金花就是大姑娘了,您是不是要提醒我,有着那么一个姊姊呢?”   “天地良心,我绝没这个意思!”   祁连山笑道:“八叔!您看看,凡事一做作,会造成多少的别扭跟误会,所以您对我也千万别来那一套了,少爷两个字多刺耳难听。您叫着不觉得碍舌头吗?”   龙八终于笑着道:“好!好!小山儿,我认错,我只是想表示对你的尊敬!”   苗银花抢着道:“少爷的一切作为是值得尊敬,那可不是您一个人有这心意,不过这也不争在称呼上表现!”   龙八只有笑道:“说的是,银花儿,姑奶奶,阿好说你不但人漂亮,而且枪法准,可没说你的口才伶俐,我可是领教了,佩服!佩服!”   苗银花笑道:“不敢当,这句话您还是一半儿捧一半儿损,可是我听着却比前先舒服多了!”   “八叔!您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自从你在草原上突然失去消息,牧场上就慌了,大伙儿都吵着出动全体人员来找你,我记住了你的吩附,一力拦了下来,结果是要我带了一百个弟兄出塞来,一路上打听你的消息,总算找到这儿,遇到了阿好跟一些人……”   祁连山也道:“对了,八婶儿,你不是跟玛林娜在一起,到地狱谷去会合吗?怎么会落了单,又跟八叔碰上了往回赶呢?有没有碰到加洛琳她们?”   刘老好叹了口气道:“我是出来要找少爷的,部族里出了事,玛林娜还没有离山就叫人给暗杀了!”   “啊!果然有这种事!”   “怎么?少爷,您早就知道了?”   “不!我只是在中途遇到了金帕尔,知道了在本部里会有变动,所以赶回来瞧瞧究竟……”   “我跟玛林娜才到了谷口,不知那儿冒出了一根天蝎毒刺,玛林娜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倒了下去,接着谷里又死了几个长老,乱成一团,我要去见我大姊,结果也没见着,我看看情形不对,就悄悄地出来,追上了小娥跟范五他们,也知道了你跟加洛琳她们遇上了苗金花……”   龙八又忍不住插嘴道:“小山,这一仗打得真漂亮,我真忍不住想见见那个加洛琳,还有这位银花儿,怎么草原上尽出你们这些女豪杰呢?”   他见到苗银花的神色一暗,忙又道:“银花儿,不是你姊姊死了我还要说她的坏话,实在是她的行为太糟了,在西北道上,不知有多少人家毁在她手里……”   苗银花点点头道:“我知道,我们的家就是一个例子,她连自己的家都能拆了,还会在乎人家吗?”   祁连山道:“八叔,今天我觉得你真有点婆婆妈妈,没有往日的豪气了,尽在这些不重要的事情上扯个没完。”   龙八哈哈大笑道:“好!好!不说了,八叔可不像你进过大学,喝过洋墨水儿有学问,知道那些重要,那些话没说头,我只是想到就说,说过就忘……”   祁连山忙问道:“玛尔米乞部那边究竟如何?”   刘老好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好像是有几个长老叛变,掌握了实力,我就是出来拉人回去援救的,结果先碰上了小娥他们,知道你们跟白狼大寨先打过了一场,现在是沙妮带了一拨人去追康柏尔罕跟少爷您的,我因为又遇上了八爷,所以就先回头了!”   “怎么沙妮听了这个消息,不急着回去解救?”   刘老好道:“她们年轻的一代根本就不关心,沙妮说她追上了康柏尔罕,只能把事情告诉她,却不敢担保她们一定肯回来,这一群年轻人好像对自己的家园出生地一点感情都没有了!”   祁连山轻叹道,“这也难怪,除了部族之外,她们没有家,没有父母亲情,没有一点可以依恋的东西,也没有一点留住她们的东西,她们怎么会不向外跑呢!”   “可是玛尔米乞部已经流传了几百年了,也没有因此而绝种,那又是怎么说呢?”   “从前交通闭塞,到塞上来的人少,她们对外面的情形完全隔膜,以为每一个人都是如此生活的,现在她们知道了在外面有更好的世界,自然要出来了!”   刘老好也不禁默然。龙八笑道:“阿好,你别说人家了,你自己就是从那儿长大的,可是你对那儿有多少好感?要不是为了小山儿,你愿意再回去吗?”   “我不同,我根本就不是那一族的人,只是寄居在那儿,而且我很早就离开了!但多少我还是关心的!”   “你因为离开得早,所以还有一点关心,如果你在那儿呆得久了,你就会毫无恋惜!”   说话的是个叫金妮的女孩子,也是祁连山带回来的两个女俘之一。祁连山道:“你们也讨厌那种生活?”   “是的,每个人都讨厌!”   “那你们有了离开的机会,为什么还要跟金帕尔一起叛变,继续留在谷中,拥护她做女汗呢?”   “生活在那儿都是一样的,只要改变那些规矩就行了,金帕尔说她做了女汗,就可以保证我们坐在家里享福,有数不尽的男人送上门来,带来了食物、衣服、珠宝,我们不必做任何工作,就能够享受到这些……”   祁连山道:“胡说,天下那有这种便宜事!”   苗银花却笑着道:“少爷!有的,我姊姊神通广大,她真能做到这一点的!”   祁连山不相信地道:“她能做到这一点,怎么做?”   苗银花道:“很简单,把玛尔米乞部变成像刘家寨子一样就行了!”   “啊!你是说的这个方法?”   “这个方法既简单又方便,这儿的女孩子既多又美,以前因为她们的规矩太严,抓住男人当奴隶,而且到死不准离开,所以大家都视为畏途,如果更改掉这个规矩,就可以吸引大批的人前来了!”   祁连山摇头道:“银花儿,刘家寨子是途经沙漠中的一个休憩站,来往的商队必须经过那儿,补充水粮,所以那个地方才能有生意,玛尔米乞部深闭在天山里,谁会有那么大的兴致,万里迢迢上这儿来找乐子!”   苗银花道:“有人的,而且会有很多的人,我在路上跟金妮同骑,谈了一阵,才知道一个秘密,玛尔米乞部有一条秘密的通路,可以打通天山南北路,只要化费很少的人工,就能把那条路开出来,这样一来,由南天山到北天山,只要四五天的路程,比起以前要走上一两个月,不知近了多少路,这条路开出来,还怕没人走吗?”   “真有这回事儿?”   金妮道:“我不知道是否像银花说的,我只知道有一条秘密的山道,出去后四五天,就可以到噶尔……”   祁连山道:“那可是一个了不起的发现,这就难怪白狼大寨跟满天云要动这个脑筋了,他们只要占住这条路,收收买路钱也能发足了财!”   龙八道:“小山儿,这可不能轻易视之了,咱们得趁这个机会,把这条路开出来,那对整个回疆的方便都太大了,就是咱们自己的马匹,也不必绕过天山再赶回兰州,不知省了多少事!”   祁连山道:“八叔,通路对回疆固然重要,但那是人家玛尔米乞部的地方,谁也不能擅自作主开发!”   “这可是为了大家的方便!”   “是的,我知道,以我们设在兰州城内的会馆来说,占着一全进。自前街通到后街,别人从前街到后街,要绕上一个大圈子,我们却只要对直穿越过道就行了,咱们把门户整天敞开着让走路的人穿来穿去吗?”   “那自然不行,可是这不一样!”   祁连山庄重地道:“不!一样的。一个家,一个部族,甚至一个国家,都有保护他生存所在地的完整、不受人侵犯的权利,除非是玛尔米乞人自己愿意,否则我们还是应该尊重她们的意志。”   “若不是我们去解困,已经没有玛尔米乞部了,白狼大寨,满天云,都在动脑筋……”   “是的,他们是土匪,盗贼,所以他们能那么做,但我们可不行,我们是帮助玛尔米乞部人自卫驱除外侮,若是我们也存了占领之心,与盗贼又有什么区别?”   龙八叹了口气道:“小山儿,难怪老主人上次内地回来,一改以前的态度,对你满口称赞,说你比他强得多,当时我们还不信,现在我可是真信了,你读了那些书,想的就比我们多,道理也比我们清楚,像眼前开路这件事,在我看来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是叫你一说,竟是错了!”   祁连山笑道:“您也没错,因为您的用心是为了大家,不是为了自己,只是有很多事不能光看一面,必须面面俱到,才能作一个公平的裁决!”   刘老好笑道:“好了!等你们二位慢慢把道理说通,可能玛尔米乞部里已经另立新汗了!”   祁连山道:“还不至于吧,那些人捧出金帕尔为新汗,自然是等金帕尔去了才能作决定的!”   “可是她们已经在展开屠杀的行动!”   “我知道,那是为了另一个原因而杀人灭口,不过对女汗,她们还不可能立刻采取行动的!”   说着,又叹了口气道:“要不是为了有满天云跟白狼大寨插手,这件事咱们是不该管的,因为这是她们内部的纷争,现在内情转为复杂了,我们只有尽点心了!”   他先去跟龙八带来的那一百名马师及牧人们打过招呼,然后才率着人,领先在头里进发。   苗银花跟贺小娥各背着一枝枪,跟在他后面,又像是他的护卫,又像是他的从人侍儿!   龙八又落后了,跟刘老好并骑,看着祁连山的影子,龙八一阵激动,忍不住热泪夺眶而出,哽咽着道:“小山儿终于长大了,不但能自己站立起来,而且比老主人更有出息,眼看着天风牧场在他手中,会更加繁荣扩大,他在大漠上的名头,也会更盖过老主人……”   刘老好奇怪道:“八爷,你是条铁汉子,连我告诉你小金铃儿的死讯,你都没掉一滴眼泪,怎么这会儿倒是……”   龙八擦擦眼睛道:“男人不为伤心而流泪,我是为了高兴,高兴这孩子终于成了个男人了!”   “难道以前他就不是个男人吗?”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他现在戍了一条汉子,不像以前那么软绵绵、温吞吞的!”   刘老好道:“八爷,我从来也没跟您唱过反调,这一次却要跟您抬抬杠子了,我以前也没见过祁少爷,可是我绝不相信他以前是个软绵绵、温吞水儿似的男人……”   “嘻!那是你没跟他在一起过,他……”   “我不必跟他在一起也可以知道,他说话的时候,低声细气,脸上常带着笑,心肠很软,见不得流血杀人……”   “对了!就是那付样子,真叫人难以相信他是天马行空祁云程的儿子,祁大哥一提起他就摇头叹气!”   刘老好笑道:“八爷!那可不是祁少爷娘娘腔,而是你们太粗鲁了,瞧不惯别人斯文,祁少爷到现在还是没什么改变,对人温和,心地善良,从不对人大声吼叫,可是他却是个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你说的汉子气是表现在外的,认为一定要像莽张飞似的才是男人!”   龙八笑道:“阿好,这一点我不跟你抬杠,我也承认我们都没有看准,不过我还是比较懂得他的,知道他外和内刚,要是叫我那些哥儿们看来,就没有一个认为他是个男子汉!”   刘老好笑道:“八爷,我说句不怕您生气的话,你那几位兄长全是些大草包,除了吹胡子瞪眼,掳袖子打架外,有那一个是真正能办事儿的……”   龙八轻叹道:“我知道,祁大哥全是受着我们的累,虽说牧场是他创办的,大部份的股子也是他的,可是以他的情况,大可以收手不做,到内地去真正享福去了,犯不上再撑在兰州,操这份心了,可是他要是一走,这个牧场谁也接不下来,在塞外,马匹的来源一半是靠捕野马,另一半则是向维吾尔人买,这两者也都靠着祁大哥才勉强撑着,结果把自己的命都赔进去了,大哥遭难时,大伙儿又急又燥,恨不得立刻就出手擒凶报仇!”   刘老好道:“听说您把大家拦住了!”   龙八道:“也不是我,是大哥自己,他那次由内地回来,显然很高兴,告诉大家说,他终于有了儿子了,将来很可能比他还有出息,请大家多多照顾!”   刘老好一时没听懂道:“他难道另外还有儿子?”   龙八笑道:“没有,只是他对小山儿一直很失望,认为小山儿传不了他的代,上次在内地父子相聚了一段日子,祁大哥总算看出了儿子不平凡之处,可是他那句话说出来,大伙儿跟你一样,一时也没听懂,没几天,大哥大嫂就遭了难,我忽然想起了大哥的话,拦住了大家,说应该等小山儿回来作个决定,当时马四哥还跟我顶土了,说那个娘娘腔似的毛孩子,能决定什么!”   “这未免太过份了,无论如何也不该说这个话。”   龙八道:“就是这话,我对马四哥一向很尊重,就是那一次我发了脾气,说小山儿再怎么没出息,总是大哥唯一的亲骨肉,大哥大嫂为大伙丢了性命,尸骨未寒,我们就打算不认他的儿子了,这种事我做不出,也不容人如此,谁要敢这么做,我就跟他拼刀子。”   刘老好说道:“八爷,你也过份了一点。”   龙八笑道:“我知道,可是我必须如此,因为大伙儿的意思都跟马四哥差不多,经过我那么一来,他们才感到不妥,在大哥的灵前跪下磕头认错,这才等到小山儿回来。”   “听说你们跟他也冲突了一场。”   龙八笑道:“那倒还好,没有像跟我那么严重,等他守满七之后,大家旧话重提,他一力反对,而且拿出了少主的身份,硬压着大家在牧场内务守本份,查凶报仇的事,是他为人子的责任,他要一个人去做!”   “大家肯听他的吗?”   “就事论事,连我都不以为然,可是先有我的话,大伙儿不好意思跟他再顶上,再者,那时他的表现,看来已跟从前有所不同,讲话虽然还是文文弱弱的,但是语气坚决,好像不容人打折扣似的,大家有一半是为他的气势所慑,倒是乖乖的听了他的话,直到他一去个把月没消息,大家才着了急,派我出来探听一下消息……”   刘老好轻叹道:“你带了人来,自然是更好了,可是对这位少爷,我真不知怎么说才好!”   龙八的眼中闪着泪光道:“是的,我听了贺姑娘她说的种种情形后,才知道这小子是真了不起,比祁大哥强多了,祁大哥一生创下了赫赫盛名,敬佩感激他的人固然多,但恨他的人也不少,而小山儿,却几乎没有人恨他,最难得的就是他结交收容的一些人,祁大哥一辈子交了我们八个弟兄,生死以之,那没话说,因为我们是他的手下部属,由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一直在他的照顾下,这一份恩情也应该我们拿出性命来报答,而小山儿却是从敌人的窝里挖出来的人,同样地肯为他舍死忘生,这才是真正的仁侠精神,但愿我们的儿子,将来能有他一半,我就心满意足了!”   刘老好一怔道:“我们的儿子?”   “是啊,阿好,天风牧场有了这么一个英明有为的新主人,我肩上的担子轻得多了,可以安定下来,为我自己的事打算了,第一件事就是跟你成婚,然后当然就是生儿子,生他十个八个的,越多越好!”   刘老好居然也会红了脸,道:“八爷!您也不想想,我们都是什么年纪了!”   龙八笑道:“年纪不大呀,我才四十多,你不过四十快靠边,我出来的时候,秦二嫂的肚子又大了,她都已经四十八岁了,我们就算一年一个吧,你到她的年纪,不是有了八九个儿子了!”   刘老好道:“这要靠命,那有这么理想,想要几个就几个的!再说也不见得个个都是儿子吧!”   龙八笑道:“我这辈子没作过亏心事,老天爷不该叫我绝后,虽然我娶亲迟了些,但是我会相人,在千百人中看准了你这块良田,照你的身段骨架看,该是多子宜男之相,虽说耽误了一段日子,但是只要努力耕耘,相信会很快就有结果的,至于生什么,我倒无所谓,小子固然好,丫头更为佳,只要多就行!”   刘老好红着脸轻啐了一声:“八爷!您怎么这样没正经,叫人听了算什么?”   想了一想,她忍不住又问道:“八爷,您说丫头更为佳,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您喜欢女儿?”   龙八笑道:“自己生的,男女一样欢迎,只是儿子是天定的,生下来是这么付德性,我们都得收着,想换都换不了,女孩就不同了,咱们可以睁大了眼睛挑,还可能选着个像小山儿那样的好样儿的女婿。”   刘老好笑笑道:“那有这么理想,也许咱们的丫头是个丑八怪,送给人都没人要,还让你去挑女婿吗?”   “那也好,可以一直养着她送我们的终,免得我们老来孤苦,不过我想凭你我这两付相貌,咱们的女儿绝丑不到那儿去!”   刘老好开心地笑了,这一对中年人的爱情虽然不像年轻人那么缠绵,但是内心的甜蜜却有以过之。   终于在一阵急驰下,玛尔米乞的第一道哨线又在望了。祁连山老远就停了下来,而且也把大队停了下来!   龙八快马赶了上来,道:“小山儿!怎么不前进了!”   “八叔,情形不太对劲儿!”   “什么地方不对劲儿,昨天阿好他们才离开那儿,虽然里面有点变故,但是不过才几十个老婆子,没什么可怕的!”   祁连山道:“八叔,你看看这地下!”   沙土地下平平的,什么都没有。龙八道:“看不出什么呀,连一个马蹄印子都没有!”   “就是这点奇怪,八婶儿她们昨天才离开,一行人数也不少,地下应该有零乱的马迹才对!”   “这个……沙漠上随时都有风,一阵风过就掩盖了一切!”   “不是这么说,这块地上不常有风,而且沙地上有些地方已经很结实,马蹄印上去,浮沙也未必掩得了,我一路都看着蹄印过来的,到了这儿,忽然又没有了!”   (此处缺一段,OCR者按)   “难道满天云又回来了,他不是到地狱谷去了吗?”   祁连山道:“那只是听见说说而已,谁也不能确知他上那儿去了,说不定他是做个幌子,假装离开上地狱谷去,然后又悄悄地回来,展开突袭!”   “要是如此的话,他又何必走呢?他早先不是已经深入山谷了吗?”   祁连山摇头道:“没有,玛尔米乞女汗已经看出他的野心,早已对他作了戒备,把他的人严拒在山谷之外,再者那时候谷中的人很多,大部份都是拥戴女汗母女,他要想侵占玛尔米乞还真不容易,这家伙狡猾异常,一定是利用机会,放出空气,说他上地狱谷去了,他知道我们一定会追踪前去的,他却躲在一边……”   苗银花接口道:“少爷说的是,很可能我姊姊那批白狼大寨的人,也是他引来的,要不然,白狼大寨的人从未深入天山,怎么会这么巧,刚好就等着了康柏尔罕她们呢?”   龙八看看前方道:“那只是你们的猜测之词。”   祁连山道:“这地上被扫去的马蹄印子使我可以作个大胆的判断,应该不会错,而且这是第一道哨口,已经交由玛尔米乞部自己把守了,如果没有变化,应该有人前来问讯才是,八叔,您的看法如何呢?”   龙八想想道:“小山儿,我承认你判断得很正确,我提出那些问题,只是想知道你是胡乱猜测,还是真正地在作正确的判断,现在晓得你不是胡乱猜测,我很高兴,这证明你已经真正的成长,接得下老东家那付担子了!”   祁连山无可奈何地笑笑道:“八叔,您真是的,这个时候来考我这些,您还真有闲情!”   “不趁这个时候,见不出你的真本事。这玩意儿可不是你们背书,能滚瓜烂熟的,一定要临机应变,现在你已经比八叔强了,该怎么做,我一切听你!”   祁连山道:“怎么听我的?八叔,我就是来请您拿个主意,看应该怎么办的?”   龙八笑道:“别向我要主意,因为讲究地形,你比我强,讲对满天云的了解,你此我深,现在你已经断定上面有埋伏,可是你已经突袭得手过一次,说什么也比我行,所以这个主帅非你莫属!”   祁连山还要说话,龙八道:“你别再推,该怎么着就怎么着,还跟我客气不成,要是你的计划不妥,或是措置不当,我不会眼看着你把人送去找死的,自然也会阻止你。”   祁连山想了一下道:“好!八叔,既然要我全权负责,我就接下了,您可得全力支持,”   “这是什么话,你是牧场上的东家,大家自然要听你的,其余的人都是你自己约来的,他们当然更听你的!”   祁连山很快地就把人马作了一番部署,分发停当后,龙八道:“把人分散两侧是必须的,但是用不着这么多吧。有着三五个人足够了,你怎么每边派了五十个?”   祁连山一笑道:“这是为了作掩护用的,五十个人分为五轮,每边每轮十人,集中火力,向上密集射击,打得上面不敢露头,这样才方便正面的人冲上去!”   “哦!原来你打的是这个算盘,那倒是很正确的,行!这正面冲锋的工作我来担任了,有十个人就行了!”   祁连山道:“八叔,没有十个人,只有两个人!”   “什么,只有两个人,那怎么够呢?”   “这不是人多少的问题,而是管不管用的问题,坡下只有两个地方可容掩护蔽身接近,慢慢地翻上去,若是去的人多了,叫人家一排枪打得人仰马翻的就不上算了!”   龙八看了一下笑道:“行!小山儿,你倒是越来越老练了,两个人就两个人吧,我再挑个枪法准的去!”   “不必挑了,这里面论枪法,谁也比不上银花儿!”   “嗯!我是久闻其名了,今天正好见识一下,银花儿,到时侯你可得招呼着我一点儿!”   苗银花笑道:“八爷,说这话就太客气见外了,谁不知道天风八骏,以岁数是顺着排,论功夫却是倒着数,龙八爷的双枪威震天山,应该是你招呼我才对!”   龙八高兴地道:“那里,那里,客气,客气!”   祁连山笑道:“八叔!这可不是客气,你可真要费点心,招呼我们两个人!”   “你们两个人,难道你要去抢攻登峰?”   “是的,我对地形熟,而且有过一次经验,上次我攻上来的时候,摸到上面了,那儿的人还不知道,因此再也没人比我更安全!”   “你说只有两个人,银花儿去了一个,你再去了一个!”   “是的,我们两个就已经够了!”   龙八叫了起来:“那怎么行,你们把我撇下……”   祁连山笑道:“没有撇下,相反的八叔要负的责任更大,您得跟着到那株小树后面,那个地方可以左右兼顾,却又只容一人藏身,因此这个人选就非您八叔莫属了,也只有您的双枪,才可以随时压住对方!”   “两边各有五十枝枪,还怕压不住?”   祁连山道:“人多只能壮声势,却不见得真能伤得了人,尤其是我们快接近的时候,只要有人从隙缝中伸只手出来,都能要了我们的命,所以才要八叔压阵,连这伸手的机会都不给他们有!”   龙八顿了一顿才道:“小山儿,你早已计算好了,你把我安到那儿只是一着闲棋,根本没什么大用!”   “八叔,不是这样说,也许您一枪不发,我们就到了上面,但是如果在需要动手时,却不能出一点错!”   “好了!小山儿,八叔等在那儿就是,你是主帅,我说过要听你调度的,自然没话说,咱们行动吧!”   祁连山又把事情逐个交代清楚了,才下令行动,首先发动的是天风牧场的一百健儿,他们骑术精,枪只好,马也快,攻势如同波涛般的,汹涌惊人,而且枪声不断,十分准确,每一枪都打在山坡上的角边上。   那不但是防御性的警告,也含有示威的作用,告诉上面的伏兵,只要敢冒出一点儿身形,底下的子弹就先来打招呼了。这两波人,声势汹汹的攻进到两侧指定的地方后不再深进,随即下马,卧进一边的浅坡后。   然后再分成十人一组,轮流交替着向山头上放枪,乱枪声中夹着子弹的呼啸以及飞蹦的石层、沙尘,不断地在坡上绽开花朵般的蓬雾,那情景煞是热闹,但也非常惊人。果然使坡上的人连头都不敢冒了。   龙八藏身在那簇小树丛后,探出半边头去,盯紧了山坡上,双手握枪,显得特别紧张,这使他自己都难以理解,几十年的江湖闯荡,大大小小,身经百战,对于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像这种场面,也司空见惯了。   可是他今天居然特别紧张,频频用袖子拭去额上的汗水,而且不时还要用眼角的余光去找两个抢登的人。   他也无法否认自己有私心,对祁连山的注意总是要比对银花儿多一点,而且他的紧张,也是为了祁连山而生的,毕竟,这个年轻人的份量,在他心目中的比重太重了。   先还可以看见两条身影蛇行兔伏的姿势,在沙土中转动,不知怎么一眨眼,祁连山已不见了踪迹,这使得龙八吓了一跳,极目搜索,还是看不见影子,他心中略略宽慰,至少地上没见人,明显不是被人暗算而受了伤,想来一定是翻上了山坡。   龙八唯恐自己人的乱枪会伤及已上去的祁连山,忙挥动着握枪的手叫道:“停!停!不必浪费子弹了!”   两侧枪声乍停,却苦了苗银花,因为她正好要上坡,掩护的枪一停,她就完全暴露在对方的威胁下了,因此,她现得很狼狈的样子。好在离山坡顶还有四五步了,银花干脆双手儿端着长枪,一个急跃跟着一个美妙的急滚,漂亮无比地上了山坡。   人在动,眼睛可没闲,电也似的扫向了每一个角落,然后手中的枪也跟着喷出了火光。   砰!砰!砰!枪声不断地响,山坡上传来不断的惨叫声,证明上面的确是有埋伏的,只是那些人被两侧的排枪压得不敢冒头,待排枪停顿,他们透了口气,正想慢慢抬起头来看看底下的情形,就在这个时候,苗银花翻了上来,因为她对这儿的地形很熟悉,那些地方可以藏人,早已一清二楚了,人到了上面,眼睛就扫向了那几个地方。   伏兵才抬头,她已先发制人,一枪一发,拉拴退膛,再上膛射击,多少还需要一点时间。   可是苗银花就有这么快法,那些子弹,就像是从她的身上射出来似的,谁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动作的。   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一面移动身形,一面在找目标射击,八发子弹,照顾了八个伏击者,弹无虚发,打完枪膛中最后一发,她的人已经滚进一个安全的地方,又再度地装填了。   这一连串的动作,在半腰中负责监视掩护的龙八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忍不住叫了一声:   “好,银花儿,真有你的,这几下子别说天风牧场里没有一个能赶上你的,恐怕在整个大漠上,也没人能比你更强了!”   后面跟上来的贺小娥恰好接口道:“不!八爷,眼下就有一个比银花更高明的!”   “谁!我不相信还有更强的!”   “祁少爷!他的一手更为漂亮俐落!”   龙八显然很感意外地道:“哦,还有这一回事儿,我听说小山儿的身手不错,心中还不太相信,因为以前他对练功夫并不太感兴趣,我祁大哥就是为那件事儿担心,难道说他到内地去念书,反倒念出一身功夫来了!”   贺小娥道:“据少爷自己说,他早年对练功夫不是不感兴趣,而是对那些踢腿练身架的练法不感兴趣,他说那些办法太死了!”   “怎么太死了呢,真功夫不能取巧,全是死方法上练出来的,多少年来,古人只想出这一套方法!”   贺小娥笑道:“那只是练姿势而已,其实真正奠基的是内家的吐纳功夫,我们只蒙祁少爷传授,练了四五天就感到不相同了,祁少爷说这才是打基础的方法,只要把基础打好了。   再去练招式,无不得手应心……”   龙八轻叹一声:“以前人家跟我这么说,我非抬死杠抬到底,但是看了小山儿的一切,我也只有认了……啊!不好!”   那是因为他看见了一个隐坡后冒出了两枝枪管,也只是两枝枪管,却没见到人,枪口先是朝天向上冒出来,然后才慢慢地往下放平,对着苗银花。   这是个用枪高手的瞄准法,只要等枪口移到目标中心的时候,人才很快地现身,略略把枪口修正击发,不动声色,却又很少落空,最难得的是本身还绝不会有危险!   龙八也很慎重地把枪对着那两枝枪管,只等那家伙一冒影就先给他一枪。   苗银花却不知道自己的危险,在上面四下看了一遍,然后朝山下笑着叫道:“你们可以上来了,这上面的人都已经收拾干净了,屋子里恐怕还有几个,那可得集中火力才能把他们轰出来……”   砰!砰!两声枪响,苗银花怔住了,龙八也怔住了。苗银花怔的是枪响之后,那块隐蔽的石头后传出了两声惊呼,接著有人抱着血淋淋的手滚了出来!   她以为自已够小心了,想不到还漏了两个准备要偷袭她的人,两声枪响却是从房子那边发出的,那儿本该是对方的阵地,自然不会有人发枪帮助她。   可是这两枪都是射中在暗袭者的手上,发枪极准,自然也不可能是误发,这是使得苗银花发怔的原因!   底下怔着的龙八也是同一原因,他实在想不透这两枪是谁发的,不过很快就有了答案。   一边传出祁连山的声音:“屋子里的朋友,放下兵器出来。否则我这枝枪就一个个地点你们出来了,我不希望杀人,但是为了使你们不伤人,势必要给你们一点痛苦,像外面两位朋友一样,伤了手,那可是一辈子的残废!”   苗银花惊叹地叫道:“少爷!你已经进去了!”   祁连山没有答话,继续道:“屋子里的七位朋友,我说话的位置你们已经听出来了,在我这个地方可以招呼到你们每一个人,而你们却打不倒我;那位窗子下的朋友别动,你想换个位置可不行……”   砰,又是一声枪响,想必是那家伙不肯听话,祁连山给了他一枪,这一枪只是警告性质,没有伤到人。   因为没听见有人发出叫声,倒是祁连山的语声又起:“朋友!这一枪我很客气,只打掉你的帽子,下一枪我就不客气了,你若是再不听话,下半辈子就只有一只手了!”   屋中一阵沉默,祁连山沉声道:“你们一共七个人,我全看得清清楚楚的!还有什么好犹疑的,难道满天云还值得你们拿性命去巴结不成,现在我从一数到十,再窝在那儿不丢枪的,我就绝不宽贷了!”   不知道是他的气势还是他的枪法,才数到五,已经有三个人高举着手,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只有一个似乎还不死心地问道:“朋友,你一个人把咱们七个人都吃了,总得留个名字吧!”   “我姓祁,祁连山,从兰州来的!”   “你是天风牧场的小东家!”   “天风牧场有先父的股份,我只承受了先父的一股而已,其余还有八位东家呢!”   另外的两个人也都抛枪起立走了出来,其中一个就是被祁连山打掉帽子的那一个,他一面走一面道:“行了!栽在天风牧场的小东家手里,咱们也不算丢人了,虽然以前阁下不怎么有名,但最近这一阵子,阁下可真了不起,匹马单枪,横卷了大漠,比起令尊天马行空祁老爷子当年的英雄犹过几分,咱们还算得了什么!”   这边的人出来,底下的大队人马也都在龙八的指挥下卷了上来,他们已经没事儿干了,一共才十几个人,全叫苗银花跟祁连山两个给摆平了。   投降的俘虏早有牧场中的人绑着押下去了,龙八这才拍拍祁连山的肩膀道:“行!小山儿,八叔这下子可服了,没话说,英雄就是英雄,先前听了你的事迹,我还是半信半疑,这会儿可是亲眼看见的……”   他又有点伤感地道:“只是小山儿,你为什么不早点把你的能耐亮两手呢?那样一来,满天云也不敢向咱们探爪子,我祁大哥跟大嫂也不会遭受暗算了!”   祁连山苦笑一声:“八叔,以满天云的力量,动得了咱们天风牧场吗?他的能耐敢跟我爹一决上下吗?”   “他再借八个胆子来也不敢,他只是一只没种的耗子,只会施暗算、耍阴谋,根本就不是个玩意儿。”   “这就是了,他根本就不敢正面来侵犯,我有多大的能耐也遏止不了他,说不定他在施展阴谋时,还会把我也带上一个,正因为他先前没把我看在眼里,所以我单人匹马入沙漠,才能很快地发现他的阴谋,如果我大张旗鼓,带着人出来寻仇,恐怕连谁是真凶都找不出来,这里面内情的曲折复杂是出人意料、难以想像的。”   苗银花也道:“是的,八叔,玛尔米乞部是块肥肉,谁都想咬上一口,除了满天云之外,还有白狼大寨,再加上老薛以及玛尔米乞部里本身的人,头绪之乱,只有少爷才能把它清理出来,所幸是大家都没注意少爷,否则的话,恐怕他就出不了玉门关,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管一个人多英雄了得,总是很难对付暗中的敌人。”   龙八一怔道:“这么说来,小山儿以后倒是很危险了。”   苗银花道:“如果有人再向天风牧场动歪脑筋,自然是第一个想要扳倒少爷,不过我想把满天云翦除之后,大概不会再有什么人了!”   龙八道:“为什么,难道从此就没人再在大漠中聚啸为寇了,只要有人在大漠上立了脚,慢慢地壮大,就会感到天风牧场是他们的碍脚石!”   祁连山道:“所以,只要有天风牧场存在一天,就不允许再有江湖人在大漠立足!”   龙八微微一怔道:“小山儿,这是有违江湖规矩的,你会因此得罪很多的江湖人。”   祁连山傲然道:“我不怕,我不是江湖人,我也不懂什么江湖规矩,可是我认为江湖人应该是一群除暴安良专打不平的侠士,江湖规矩如果只保护坏人为非作歹,这个规矩就不是好规矩,我一定要推翻它。”   龙八苦笑道:“小山儿,江湖自来就分黑白两道,一直都是在对立中,但是谁也没把握澈底灭了根,几百年来都是如此,你一个人就想改变它!”   “是的,中国有皇帝几千年了,还不是说推翻就推翻了,世事没有一成不变的,我一个人的力量太小,也许无法把天下的黑道江湖都清除掉,但至少在天风牧场的经营范围内,我不许任何一股绿林势力在此生根,目前先拔掉满天云,回到祁连山,我还要拔掉白狼大寨!”   龙八刚要说话,祁连山已经飞快地道:“八叔!你是长辈,你的话我应该听,可是这件事我很抱歉,我是铁定了心,非做不可,而且我不要牧场的人帮忙,更不会打着牧场的招牌去跟他们拼,完全是我私人的行动,这样子就不会为牧场招来麻烦了!”   龙八苦笑道:“小山儿,你这不是骂人吗?虽然祁大哥有话交待,牧场是大伙儿的,但是我们弟兄八个人,谁也没敢自居是牧场的股东,我们都还是伙计,你是名正言顺的东家,你怎么说,我们当然是怎么做。”   祁连山摇头道:“不!不是这么说,对八位叔叔,我是不敢惊动,对牧场其他的人,我是没理由叫大家去冒险,天风牧场出的工钱,是叫大家来捕马、驯马、赶马的,可不包括叫人拼命,人的性命何等珍贵,也不是钱能买到的,所以我不能要大家去冒险。”   龙八道:“就算大家是愿意自动帮忙的!”   “怎么能就算,这种事必须自动地愿意,否则谁都不能勉强他们,所以先前我只要大家在远处找好掩蔽,发枪为我们掩护一下,没有半点危险……”   龙八道:“小山儿,你可弄错了,我带出来的这一百名弟兄,个个都是光杆儿,没有家室之累,而且他们都是自动地要求前来,没人强迫他们!”   祁连山道:“那就最好,现在我们就趁着胜利的余威,飞快地向前推进,攻他个措手不及。”   龙八笑道:“你是东家,我们一切听你的就是了!”   祁连山也不推辞了,把人马重新集中,组合起来,分配任务定当后,才又下令起程。   就因为第一哨拔得很容易,以后的几道卡子都撤空了,可见满天云也是很有心机的,他所领的人员不多,好手更少,在第一卡上已经损失了十几个,外势太强,这些哨卡也许可以挡挡那些配备不足、还多半是靠刀箭作战的维吾尔人,对付作战经验丰富,配备精良,火力强大的天风牧场,就毫无用处了,他不愿作零星的消耗,所以把人员都撤回到谷里去作最后一道防线的坚守了!   祁连山率着人马冲杀到谷外时!被上面密密层层的排枪阻住了,幸好他在离开时,叫沙妮把剩余的水联珠都带走了,否则还真会吃上大亏!   而且这一手也是满天云所没有想到的,他留下了那几挺水联珠,原期万无一失,因为他拆下了最重要的零件,收藏了起来,别人拿去是一大堆废铁,他自己回来,只要起出零件,装上就可以使用。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在他的人员中有了苗金花派来的细作,那家伙又错把苗银花当作苗金花派来的人,把埋藏零件的秘密地点泄露了出来,使得康柏尔罕能够把所有的水联珠都装配妥善带走了。   满天云自恃聪明,却没想到留下一手败着,反而把自己给陷了进来,他准备用来拒敌的水联珠反而到了对方手中,只得下令坚守了!   不过那山谷的地形实在好,十几杆枪,守住了夹道,千军万马也攻不进去,但是他也受了地形的限制,别人守住了谷口,他想突围也很难!   这山谷就像个大肚子细口的瓶子,放东西进去固然不容易,但是装进去的东西也很难一下子倒出来!   双方都列下了阵势后,祁连山不禁伤了脑筋,道:“我们必须想个办法攻进去才是,这样下去,我们可不上算!”   龙八道:“怎么不上算,他在里面被绪死了,我们只要守紧谷口,就能活活地困死他!”   祁连山一叹道:“八叔!我知道,可是谷中水源不缺,食粮充份,他可以守上一两年,我们难道也跟他这样对峙着,那不是太吃亏了吗?”   龙八想了一下道:“也没关系,我们牧场中有的是人,经常分批轮派来守着,不怕接替不上!”   祁连山道:“八叔,你算过没有,我们在这儿有多少人,好在是水源还充足,但是口粮的供应,也是一件大问题,总不能经常由内地万里迢迢地运了来,何况中间还要穿过几百里长的沙漠,玛尔米乞部就是仗着这自然的险阻,才能离世而独立,维持了几百年,我们不能对挺的!”   “不挺又怎么办,难道就此撤退不成?”   祁连山也没辙了,撤退自然不行,如果就此一退,不但前功尽弃,而且还得防着满天云钉在后面追击。   苗银花道:“我有个办法,倒是一劳永逸,但是少爷不会赞成的!”   “什么办法,你不妨说来看看!”   “在谷口埋上几百斤炸药,引火一炸,把谷口封死了,根本不必去进攻,自然而然就把他们全困在里面了!”   龙八道:“这个办法不行,太歹毒了,别说满天云的手下不全该死,谷中还有两三百玛尔米乞的族人呢,不能把他们也生葬在里面。”   但祁连山想了一下却道:“这个办法可以行。”   连苗银花都难以相信地道:“少爷!您赞成这个办法?”   祁连山微微一笑道:“不错!我觉得这是个好办法,也是唯一把满天云逼出来的办法!”   “可是,少爷,这么做不是太伤天和了吗?何况女汗也在他们手里,您这么做,康柏尔罕肯答应吗?”   祁连山道:“所以要趁她还没有来之前赶快做。”   他表现的很坚决,说完之后,立刻就吩咐人,在谷口能掩蔽的地方,开始挖掘深壕,凿穿两边的山壁。   龙八还要反对,刘老好拉了他一下,低声道:“八爷,您想想,少爷会是那种不顾他人性命的人吗?”   “正因为他不是,我才觉得奇怪,他要是满天云那种畜生,我倒是不以为怪了!”   “既然您相信他不是这种人,就不必去怀疑他,相信他的作法好了,他一定有他的打算。”   龙八苦笑道:“也只好相信他了,不过我实在弄不懂。”   天风牧场的人手齐全,炸药倒是带得很多。祁连山拿了一包,在靠壁的一个洞里塞进去,牵上引线,然后毫不犹豫地点上了火,龙八看见他点火,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眼看着引线上一溜火花窜进洞中,然后像天崩地裂似的,发出一声巨响,把山壁炸开了一个可容人的大洞。   碎石如雨,半天才停下来,祁连山大声叫道:“行,就这样办,只要再来上四五下,就可以把他们活埋在里面了……”   然后又忙着指挥那些人更形深入,靠着山部,凿上一长排的洞,过了不久,果然里面传出一个深沉的喉咙吼叫道:“姓祁的小子,你想干什么!”   在祁连山身边的苗银花立刻道:“这是满天云。”   祁连山笑笑道:“我知道他一定憋不住,会出来的。”   也放大了喉咙叫道:“满天云,你不是瞎子,当然知道我在干什么,你以为躲在里面,我就拿你无可奈何了?”   “你这样做是犯江湖大忌的!”   “为了报亲仇,任何手段我都不惜施用,这比起你阴谋暗算我的父母来,并不为过。”   “你要知道女汗还在我的手里,你打算连她一起活埋?”   “我知道,她对我父母之死,感到十分内疚,因为事情是假着她的名义而为的,她虽然没有参与阴谋,却也有责任,因此她向我表示过,情愿一死以赎前愆。”   满天云顿了一顿,又叫道:“康柏尔罕,难道你也要看着你的母亲、你的族人、你的属地一起毁在这儿?”   “康柏尔罕不在,她被你引开到地狱谷去了,你以掉虎离山之计,把她们骗开了,才进占了山谷,自以为很聪明,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这下子正好把你驱入了绝境,这是你作孽太多,天意要绝你……”   谷中传来了隆隆的声音,有人惊呼道:“不好了!后面山峰上的雪崩下来了……”   满天云急叫道:“祁连山,你听见没有,你的炸药把后面天山绝峰的积雪震松了,开始往下崩了……”   祁连山心中微惊,但仍是沉住气道:“那太好了,只要再来上几下,里外夹攻,很快就可从把你们全埋进去。”   “祁连山,你不怕作孽,这是多少条人命?”   “我跟别人无怨无仇,主要目的是你,但是那些人都愿意跟你共生死,我也没办法,现在如果有人愿意出来,高举双手,不带武器,我可以放他们一条生路,至于你,我想不必说了,你投降是死,不投降也是死,因此你是不会出来的,我也不指望你出来!”   说完不再搭理,退下去催促那些人加紧凿洞,又过了片刻,谷中走出了一个人,空着双手。   苗银花身子一阵轻抖,颤声道:“瞧,那就是满天云。”   满天云是个中年汉子,长得很俊秀,而且身材魁梧。   看起来,他的确不像个大盗贼头子,他慢慢地走了出来,走到了一个适当的距离道:   “祁连山,我出来了,咱们当面锣,对面鼓地把问题解决,别牵连无辜的人。”   祁连山想了一下,毅然地朝外走去。苗银花忙拉住了道:“少爷,他狡猾的很,别上他的当,咱们现在是占上风的时候,何必跟他对面摆道儿,我去把他绑过来不就成了?”   祁连山摇摇头道:“不!我要他死得口服心服,他已经站了出来,我就不能叫别人去对付他,那会惹人笑话的!”   推开了苗银花的手,也向外走去。两个人走到相距半丈处才站定对看着,片刻后,满天云才先开口道:“真想不到,把白狼大寨跟满天云一脚踢的英雄人物,居然是你这么一个嫩丝丝的小后生,真叫人难以心服。”   祁连山淡淡地道:“满天云,我并没有踢掉谁,这是你们自己的行为招致天怒人怨,把自己整垮下来的。”   满天云笑道:“小子,别太得意,你还没有真正胜利,现在我就可以要你们的人退出十里之外,缴下枪械……”   “哦,凭什么?”   “凭我现在掌握住了他们少东家的生死!”   “我的生死又怎么会让你来掌握呢?”   满天云伸出一只手,看上去是没什么,可是他的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道:“这里是两枝天蝎毒针,我只要手指一弹,就可以送你上路,跟你的父母作伴去了!这玩意儿的厉害不用我说了,你是不是认栽了!”   “满天云,你这卑鄙的畜生!”   在他的背后传来一声尖锐女子的叫声,满天云震惊地回顾,身子一跳,就慢慢地倒了下来,喉头上插着一枝亮针,正是他所说要用来威胁祁连山的天蝎毒针。   康柏尔罕从山谷里出来,对着还在翻眼的满天云道:“你以为把我骗出来就得计了,你忘记一个古老的民族,总有很多自保的方法的,而我是将要继统的小汗,自然也有几条无人得知的秘密通道,随时都可以回来收拾你的……”   满天云的眼闭上了,这次他是真正的认输了!   ——全书完——   :